这年头的财政,税务,工商三个局,是县里最滋润的单位,而统计局就是纯粹的冷板凳,每到人口普查的年份,才会热闹一阵。
工商局的用车是桑塔纳,统计局的用车,则是带洞破风的老野马吉普。
其实这件事情,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作为深刻研究过《宋史》的人,周至现在倒是看得非常明白,最多只能算是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场和位置。
而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在如今尚未调整规范的管理体制下,也只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如果事情能够晚几个月才发生,那就一点事儿都没有。
因为全国工商系统马上就会迎来一次重大调整,县局将归由市局直辖,而县委对工商系统的影响,将会大大降低。
然而这事情偏偏发生在了现在,在如今的双管并行的管理体制下,就偏偏差了这么一口气,就偏偏有了那么一丝的“不在理”。
于是在一些有心人的推动下,老爸这就是无视组织原则,越级上报,给县里造成被动。
于是就有了新华叔现在听到的“风声”。
而这种风声,在另一个时空里,最终真的就变成了事实。
老妈和新华叔的谈话,倒是给周至提了一个醒。
自己今后要想在故纸堆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和理想,那现在就必须走出第一步——转入文科学习,考进文科专业。
但如果现在就提出来,肯定会招致家里,尤其是老妈的强烈反对。
因为老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而自己如今,又拿不出充分的理由,说服他们。
小小县城里的政治格局,到了九一年已经内卷得非常厉害,这种情形,就跟自己母亲当年所在的双溪镇古井乡一样。
要不是外婆完话,又重新来到病床前。
新华叔说道:“你小子啊,从小淘气,操心都不足以形容,简直让你妈提心吊胆!”
周至说道:“新华叔你这就冤枉我了,起码这次跟淘气没关系吧?这回就是纯倒霉!”
路新华刚要笑,就听周至说道:“再说了,新华叔当知青时候的事迹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哪儿到哪儿?”
“你这混小子!”路新华假意要发作,跟着又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有多惨,只除了你爸这个特例!”
“当年我们下到歧鸣区的知青,还真没有不服他的。”
“哎哟还真没听老爸说过些……”周至很感兴趣:“新华叔,你得给我讲讲。”
“呵呵呵,那可三天三夜讲不完……简单说吧,我们都饿得痨肠寡肚,就你爸,白天跟着乡亲学种水稻、种玉米,种蔬菜,抽空还收粪集肥,而且……竟然还养起了两口猪!”
“不是吧?我爸还会养猪?”
“怎么不会?!晚上还组织老乡们开扫盲班!可把他能得!”
说到这些路新华有些感慨:“知道叔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吗?就是那年过年,全乡的知青都跑到你爸那里,咱们在那里杀年猪!”
“也没什么调料,那道白水肥肠,我们还是蘸着姜蒜调料吃的……”
白……白水……肥肠?那玩意儿都能下嘴?
不过转念一想可能还真是,那个时候最缺啥?
缺油。
而肥肠这玩意儿啊……就油多!
新华叔居然还咽了口口水,好像回味起当年那道美味:“因为你爸,我们歧鸣乡一直就是先进知青集体!到返城时,也是第一批!”
“比起后来那些三抽一……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懂……”
这还有啥好不懂的,第一批返城的知青,工作什么的都比较好安排,主要都是政府部门,跟后面进化肥厂水泥厂的那些就不一样。
“所以你小子机灵劲儿给自己留着,其余多学你爸。”就听新华叔继续说道:“后来他到歧鸣区当支书,满乡的乡亲们高兴得很,奔走相告,说咱们的周知青又回来了!”
“歧鸣乡……反正到现在我没敢回去看看。”
估计这就是当时没少在乡下干坏事儿,怕老乡提起旧事儿丢人。
周至却笑道:“这有什么不敢去的。新华叔叔你不会送医疗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