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大汉,达咩 >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七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与华同!(八千大章)
    五更鸡鸣,天色最黑的时分,秦落衡等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这几日,他们的足迹遍布整个界休,见到黔首分得了耕牛,也见到了不少离人归来,自然听得了一些赞许和不满,不过,他们并没有对此太放在心上。

    在确定农耕步入正轨后,选择了悄然离去。

    他们的离去,并没有告诉县衙,也没告诉其他人,就如一阵春风一般,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他们离开的早,农人同样起得早。

    在他们策马时,田间地头,已有农夫躬着身子,拿着铁耒在地头翻动着,这一个个躬身的脊梁,好似是他们托起了金乌的出现。

    马蹄声飞扬,溅起尘土无数。

    不时传出的马嘶声,也惊起农夫抬头眺望,不过距离有些远,他们也无心去多看,只是看了几眼,便继续投身到了身下的田地间,随着金乌高升,他们的额头已溢出了汗滴。

    ......

    秦落衡一行人速度很快,一路疾行之下,很快便来到了界休边地的窊亭,他们并未在此停歇,而是扬鞭继续朝晋阳方向进发,不过在快要踏出界休地界时,一道身影却出现在了路中。

    这人很是大胆。

    就算见到疾驰的骏马,也丝毫没有避让,而是往路中央一窜,张开双臂,把秦落衡等人拦了下来。

    章豨、华要等人都被这变故惊住,脸上不由露出愠色。

    蔡和更是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竖子,竟敢当涂拦道,你可知方才若我们反应不及时,你直接就会惨死马下,你又可知你拦下的是什么人?!按律足以给你治罪了!”

    来人神色微窘,显然有些后怕。

    他颤声道:“下吏自然知道拦的是何人,下吏此行正是为诸位上吏而来,还请上吏宽恕。”

    闻言。

    众人神色微异。

    他们双腿微微夹了夹马腹,半勒着缰绳,策马去到了来人跟前。

    借着初升的朝阳,他们看清了拦马之人的模样,这是一位青年,年岁看起来不大,也就二十出头,身穿一袭皂衣,唇上两撇矢状胡须,脚穿木屐,确是一位秦吏。

    章豨看了来人一眼,缓缓问道:“你是何人?看你模样,应是一位秦吏,正值农耕,各地官吏整日都忙于政事,你不操心农事,半路拦截我等作何?”

    “且从实道来!”

    来人道:

    “下吏是名法吏,叫获。”

    “下吏近几日得知,诸位上吏一直有心于整顿地方,而且已将县中‘钱人’、‘封主’全部绳之以法,下吏身为法吏,替界休县上万户民众向诸位上吏道谢。”

    “多谢上吏们为民请命。”

    “获拜谢!”

    获朝众人长拜一礼。

    章豨等人眉头一蹙,却是不为所动。

    秦落衡策马在最后,望着获坚毅的神色,若有所思,他已猜到获前来所谓何事了,只是对此,他做不得主。

    获继续道:

    “上吏为民除害,的确振奋人心,然界休的顽疾非是地方豪强,而在官府,上吏来界休时日尚短,或许对此并未察觉,而下吏为界休法吏,却是深刻明白,所谓豪强不过纤芥之疾,就算拔除,终究还会再现。”

    “下吏恳请上吏肃整官府,还万民一个太平公正。”

    四下安静。

    章豨等人一下噤声。

    这时。

    一道声音从后方悠悠传来。

    “你既为法吏,就理应知道,什么身份,做什么事,监察官员是御史的职事,非是我等职能,且不说你所说是真是假,就算是真,你应当去告官,而非是告诉我们。”

    “你或许知道些黑幕,但你只是一个法吏,又真能知道多少?”

    “回去好好研习律令,今后会有你的用武之地,身为法吏,是要忠于律法,而不是为了追求所谓的善举义举,肆意话,端着铜盘出了车。

    走到车外,赵高脸色阴沉如水,他本想借着提过去,让始皇念及一下旧情,那曾想,始皇不为所动,直接无视了,甚至态度还十分的坚决。

    这让赵高心中有些绝望。

    他的权势都来源于始皇,现在他虽然没有彻底失势,但已经到了失势的边缘,一旦始皇身体出现大状况,他恐怕会瞬间失去所有的权势,这一点赵高无比的清醒。

    宫廷之间就是这么残酷。

    赢者通吃。

    输者一败涂地!

    以往他借着始皇的亲近,以及有着胡亥撑腰,在宫中可谓是横着走,就算是朝廷大臣都要看其脸上,但眼下胡亥已经失宠,他今后最大的靠山已有些靠不住了。

    一旦新皇帝上位,他的权势将瞬间烟消云散,这让已习惯了享受权势,甚至沉溺权势的赵高如何甘愿的了?

    赵高用力抓握着铜盘,神色已然陷入到了魔怔。

    他不想失去权势。

    也不敢!

    他这些年在宫中没少得罪人,一旦失势,他根本不敢想象将会遭遇怎样恐怖的场景。

    赵高在心中怒吼道:

    “陛下,我赵高服侍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何苦要把我赵高往死路上逼呢?”

    “我赵高做错了什么?”

    “我只想掌握一点保身的权势,我错在何处?为何陛下你连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都不愿赏赐于我?”

    “我不甘啊!”

    “我赵高也是贵族出身,沦为宦官,已是悲惨至极,我好不容易从一个小宦官爬到中车府令,眼看就能再进一步,但为何陛下你要剥夺掉我的希望?”

    “甚至让我只能陷入绝望?!!”

    “我赵高何至于此?”

    赵高冷冽的扫了一眼四周,在走了几步之后,直接把手中铜盘扔到了地上,随后径直回到了御车外。

    这时。

    一名宦官正朝外走去。

    赵高问道:“你这是作何去?”

    宦官道:“陛下有令,传秦尚书令觐见。”

    说完,这名宦官便急忙离开了。

    赵高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咬牙道:“秦落衡!我沦落到今天,都是你害得,你若是真死了,岂能有这些事?没有你,二世皇帝之位只有扶苏跟胡亥能争,陛下何至于彻底冷落胡亥?”

    “都是因为你!!!”

    “你如果死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你真的该死!”

    “你不仅是该死,而且是该万死!该被千刀万剐,唯有这般,才能解我心头只恨。”

    赵高猛的握拳,心中骤生一个想法。

    半刻钟后。

    在宦官的带领下,在经过层层检查后,秦落衡再次来到了始皇的御车外,在宦官进去禀报后,他这才得以进到车内。

    入内。

    秦落衡长拜道:“臣秦落衡参见陛下。”

    嬴政抬起头,扫了秦落衡一眼,神色舒缓不少,淡淡道:“起来吧,你是不是很困惑,困惑朕要把你召回来。”

    秦落衡道:“臣不敢。”

    “不敢?”嬴政冷笑一声,“那便是有了。”

    秦落衡没有吭声。

    嬴政也并不在意,拂手道:“于朕十步处,赐座。”

    秦落衡面色一滞,连忙道:“谢陛下。”

    很快,一旁的宦官便将一方案几,放置在离始皇十步位置,秦落衡也亦步亦趋的走了过去,拘谨的坐下。

    嬴政又朝四周挥了挥手。

    四周服侍的宦官和侍女当即会意,朝始皇一躬身,快步离开了御车,御车内,只剩嬴政跟秦落衡两人。

    嬴政道:“你认为你的想法没问题?”

    秦落衡拱手道:“臣不敢保证,但臣认为臣的想法应该有一定的可取之处,而今北地糜烂,民生维艰,若是朝廷再不有所作为,加上六国贵族暗中使坏,恐北地会越发动荡,甚至......”

    “会激起民反!!!”

    “民反?”嬴政嗤笑一声,漠然道:“朕岂会在意区区民反?你认为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殊不知,你就如那井底之蛙,只是看到了眼前的困境罢了。”

    “你以为朕不知底层的昏暗?”

    “但你可知,天下未一统前,大秦的细作独步天下?”

    “六国不管是朝堂还是乡野,都有大秦的细作,世人只知大秦谋略游说之士众多,还擅长收买敌国官吏,殊不知若非有把柄威胁,这些人又岂会轻易卖国求荣?”

    秦落衡一怔。

    嬴政冷哼一声,冷声道:“只不过细作终究是上不得台面,因而不会留名于史,更不会彰显于人前,而在天下一统之后,朕再三考虑后,更是直接把这套细作体系废止了。”

    “但就在大半年前,朕又将其恢复了。”

    “在这大半年间,原本近荒废的细作体系已重新建立,而今朕在天下四十郡都有耳目,朕又岂会真的不知地方实情?”

    “地方黑恶朕早就知道了。”

    “甚至,当初城中六国贵族逃逸后的避难之地,朕都知道一二,朕之所以隐而不发,自然有朕的道理,你以为你在界休做的那些事真的是在为民请命?”

    “呵呵。”

    “你太高看自己了!”

    “你对天下形势一无所知。”

    “你也不知大秦真正的危机在何处。”

    “你更是不知,就因为你的鲁莽行事,已经导致了怎样恶劣的后果,或许这几日你听得了一些官吏夸耀,认为你做了一件于民有利之事,而且还广惠周边郡县,让地方官吏不得不收起手脚。”

    “但这些只是表象。”

    “朕就告诉你,你犯了多大的错!”

    “就因为你的贸然出手,把原本举棋不定的界休官吏,直接推到了大秦对立面,现在界休县的一干官吏,已暗中联络原赵国的贵族,而且现在不仅是界休一县,而是大半个太原郡,甚至是大半个原赵国、原燕国、原齐国的郡县或多或少都跟六国贵族有了联系。”

    “而这都是你引起的!”

    “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心思,其他人猜不透看不穿,借着解决土地兼并,进而清理各地的晦暗枝叶,从而一步步削弱地方势力,你太自以为是了,也太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你那些举止看似在为民请命,实则毫无用处,只会让原本精神紧绷,甚至是担惊受怕的官吏,更加充满戒心,以至把他们逼向六国余孽那边,因为他们害怕受到朝廷清算。”

    “他们的确欲壑难填贪婪无度。”

    “但他们更怕死!”

    “若是只处理那些豪强倒也罢了,你后续又是如何处置的?你把那些强买强卖的土地收为了官田,这个做法固然最合理,但与此同时却是最不合时宜的。”

    “因为这无疑透出了一个信号。”

    “你信不过地方官吏。”

    “你是由朕派遣到地方的,你的一言一行可以说是代表着朕的一定看法,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的那些举止之后,地方会有这么大的动作,你现在知道,为何朕要把你召回来了吧。”

    秦落衡脸色一白,虽还未到夏季,但他额头却早已汗滴满头,后背更是已然湿透。

    “臣......”

    话到嘴边,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实在羞愧,原本他还对这一切有些不满,而今却是不满顿消,心中只剩一阵惶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番操作,竟会导致这般后果。

    他甚至是在加剧地方恶化!

    嬴政冷哼一声。

    继续道:

    “天下,何为天下?”

    “目光所及为天下,五湖四海为天下,八荒六合亦为天下。”

    “朕很早之前便对你说过,你的视野目光太浅了,就如那井底之蛙一般,只看得到目光所及,只念及得到视线之内,但殊不知,天下远比那口井大得多,也复杂的多。”

    “而今你的视野的确开阔不少,但还不够。”

    “甚至是远远不够!!!”

    感受着始皇凌厉的目光,秦落衡丝毫不敢抬头,整个人拘谨惊惶到了极点。

    嬴政道:

    “你其实有一件事猜对了。”

    “朕的确欲肃整北地。”

    “但肃整北地需要十万大军?六国余孽逃亡不到半年,就算以往地方有些残余,他们能掀起多少风浪?就算他们跟地方官吏勾连,又能造成多大影响?”

    “大秦岂会在意这些丧家之犬?”

    “当年秦破六国,早已将六国杀的胆寒,就算六地皆反,大秦十万将士也足以敌六地百万大军,所以朕根本就不在意六地如何,因为六地根本就掀不起风浪,但尽管如此,朕对六地也只是轻视,却从来没有无视过。”

    “你可知是为何?”

    秦落衡皱眉深思,却是摇了摇头。

    说道:“臣不知。”

    “你应该知道,也必须知道。”嬴政呵斥道:“因为匈奴!”

    “天下民众大多轻慢匈奴,殊不知匈奴早已不是当初,也早已成为大秦的心头之患,大秦一扫六合,一统了天下,但殊不知,在草原上,匈奴同样一统了草原。”

    “其兵威之盛远超任何时候。”

    “你或许听闻过,这次匈奴南下,是因为王翦、蒙武病逝,以及王贲昏迷,大军士气衰弱,让匈奴单于觉得有了可乘之机,但这只是对外宣布的。”

    “数百年来,胡人也好,匈奴也罢,他们跟华夏族群的联结一直未断绝过,远自春秋时期的攻入中原腹地自建一国,再到后面的互相迁徙,民众通婚,商旅往来,华夏跟北胡族群从来没有陌生过。”

    “只不过北地苦寒,华夏族群一直没有吞并北胡族群的意愿,而且北胡族群善马,十分擅长奔袭,也不便于管理,因而一直以来,华夏族群跟北胡族群一直维持着动态的和平往来。”

    “但这其实是华夏的一厢情愿。”

    “胡人族群从来没放弃过占据华夏北部的农耕富庶之地,就算占据不成,也会多次出兵反复掠夺,胡人族群从来不满足于商旅往来或民众融洽相处。”

    “华夏族群跟胡人族群背地早就势如水火。”

    “但数百年来,两者交流过甚,以至胡人匈奴很对华夏大势从不陌生,而华夏族群对匈奴大势同样了如指掌,在大秦忙着一统天下之时,匈奴的头曼单于同样没有闲着,也统一了草原。”

    “朕跟头曼单于都很清楚。”

    “无论哪方先整合完毕,都会对另一方灭之而后快,因而朕一统天下之后,一直在积极备战,头曼单于也不例外,他一直在调集各大胡人部族,所谓王翦、蒙武等人的病逝,其实只是对外的借口,因为这场仗是早已注定的。”

    “匈奴不敢等。”

    “朕同样不敢多拖。”

    “头曼单于号称率军五十万出击,朕同样将兵三十万迎击,这一场仗,大秦只能胜,不能败。”

    “但这件事,外界并不知晓。”

    “甚至朝中只有寥寥几个大臣知晓。”

    “有些事不能为外人道也,更不能道也,所以纵然山东六地复辟势力如火如荼的进行,但朝廷依旧不为所动,甚至选择了听之任之,这便是原因。”

    “天下昏暗朕自然清楚,但相比匈奴入侵灭国,那些其实都是纤芥之疾,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这大半年来,北方的战事情况,外界其实知之甚少,朝廷也只公布捷报。”

    “然事实并非如此。”

    “当初蒙恬北上时,朕与军中将领通盘筹划过,大军原本是以河南地为诱饵,诱敌深入,以此歼灭匈奴主力大军,而就在计划稳步进行时,朕病倒了,六国余孽悉数逃脱,以至后续六地动荡,从而致使这个计划功败垂成。”

    “从那时起,大军进入到守势。”

    “朕这次之所以大巡狩,便是为了镇抚北地,但此次镇抚,眼下是以威慑为主,并非急于肃整北地内政,你却通盘只见到了北地,而忽略了最为棘手的匈奴。”

    “现在知道为何让你学会视而不见了吗?”

    “在不了解事情完全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自以为是,天下不乏聪明人,更不缺自作聪明的人,懂得隐忍,懂得伺机而动,懂得韬光养晦,这样的人才能成就大事。”

    “大秦山河纵横万里,岂能事事兼顾,事有轻重缓急,为政者也要根据实际做出一定取舍。”

    “天下很大,天下同样很小,有些事不能急,有些事不能慢,北地的复辟动荡,如果只限于复辟,其实无关瘙痒,因为大秦大军随时可破之,但若因一时之快,让六国余孽投靠匈奴,那对天下而言,才将是一场真正的噩耗。”

    “你当谨记一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不与华同!”

    嬴政目光深邃的看了秦落衡一眼,开口道:“下去好好反省一下,等什么时候想清楚、理明白了,朕才会准你外出。”

    “下去吧。”

    嬴政挥了挥手,神色有些疲倦。

    秦落衡双目通红,羞愧的无以复加,根本不敢多看始皇,长拜及地道:“多谢陛下孜孜教诲,臣下去后定躬身反省,臣之前的确欠缺全盘考量,臣也实在愧对陛下信任。”

    “臣......”

    “下去吧。”嬴政再次拂袖。

    “陛下还请珍重身体,臣告退。”秦落衡恭敬的行了跪拜大礼,而后才缓缓退了出去。

    望着秦落衡离去的身影,嬴政目光深邃,良久才自语道:“或许是朕对你的期望太高,然这理应是你该受到的期待。”

    “这便是君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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