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两兄弟,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古板,一个狡黠。
易星辰人物风流,年轻时候就是与李正书齐名的天骄,一帆风顺到现在,已然列名政事堂,成为齐国最道:“没有必要让我那个胖弟弟再想起这些,也没有必要让那些不该多想的人再多想。”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重玄氏家主之位不二的人选。
往前看几年,重玄胜还在到处吃闭门羹。现在想起来,真个恍惚如梦。
姜望沉默着。
重玄遵同样看着水面,又说道:“况且,这本是新任博望侯的事情。”
清澈的池水,映照着两个同样一身缟素的身影。在微漾的波光里,各自有各自的风姿,各自有各自寂寞的心情。
姜望大约能够明白。冠军侯府和博望侯府,自今日起,就正式分家了。
老”一已经离世,这本也是正常的事情。并且越早分清楚越好,不然就如重玄遵所说,总有些人会“多想”。
无他,重玄遵太优秀了,天然就是一条大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多的是人想往上挤。
姜望问道:“听说你拒绝了血河宗的邀请?”这件事情他在南疆自是有所听闻的,只是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搬山真人彭崇简已经正式继任血河宗主,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消息。
后续关于齐廷的态度,他为了不再牵扯其中,被东指西派,故而并没有再关心。老山别府一边说一边已经往外走。
“不送。”重玄遵依然是看着池水,没有回头。
武安侯的脚步声渐远了。
像很多离开的人和事一样,其实很平静,没什么波澜。
这处院子,他是很熟悉的。
通常是在一个阳光合适的时候,老爷子会靠坐在那张躺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他的老爹,则会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殷勤地端茶倒水,
捏肩捶腿。
爹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家主之位展开。三句不,述承权,一个劲地撺掇老爷子退位让贤。最贤者首先当然是他这个重玄氏长子,次贤者就是他的儿子,重玄氏长孙。叫老爷子从中挑一个,怎都不会出错。
老爷子通常是连骂带瑞。而他重玄遵,常常是坐在那小桥连岸的石阶上,静静地看一本闲书,很少干涉那对父子的话题。
曾经是那么平常的时光。
现在想起来,竟如水中之月不可及。重玄遵独自一个人在这院中,在这石桥上,轻轻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很少叹息。
就像很多次看落叶,从来不觉得忧伤。安静地听很多曲子,也未曾有过感怀。
却在某一天,这么平常的午后,突然想起来很多过往。
于是这一池秋水,便如此的让人惆怅。
走下石桥,又走上石桥。
在那石阶上来回走了几遍,才终于是不回头地离开。
重玄应离开这处院落,走到了自家老爹休息的房间外,想了想,推门而入。
重玄大爷正仰躺在摇步床上,睁着眼睛,愣男地看着跟我比了,照你都还差一点,我真替家族未来操心!”
“是是是。”重玄遵附和道:“但既然木已成舟,父亲卖儿子一个面,就不再与他计较。”
重玄明光瞪了他一眼:“我岂会与一个小辈计较?你爹是那等空有好皮囊却无好肚量的人吗?“
顿了顿,又问道:“但你说你爷爷能放心吗?”
重玄遵语气认真地道:“小胖差的只是武力,我毫无保留地教了他三个月。爷爷是知道的。”
重玄明光有些惆怅:“就怕你教得不行。他又太蠢笨。”
重玄遵无奈道:“那回头等您有空了,您亲自指导一下。”
“罢了,罢了。”重玄明光摆摆手:“我也是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爷爷生前.···”
他说到这里,忽地止住话头,想到了什么似的,长叹一口气。
重玄遵不解:“您这是?”重玄明光不说话。
“您有事直说。”重玄遵道。
重玄明光直愣愣地看着他:“我爹没了,你爹以后也会没的。”
重玄遵听着像是自己挨了骂,一时没有吭声。
“爹在想啊。”重玄明光长吁短叹起来:“等爹以后也走了,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世上,可怎么办?”
“这个好办。”重玄遵道:“您只要修到神临境界,寿限就会到达五百一十八岁,日子长着呢。”
重玄明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缓了一阵才道:“爹倒也不是修不成,主要志不在此。”,
“前几天看您大半夜地自己在那里修炼,我还以为您壮志满怀呢。”重玄遵道。
“那不是你爷爷走了,我说发愤图强一下,让他安心地去嘛结果你也看到了,天妒英才,老天不敢使我功成。再者说,修行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要看缘分的。有人一辈子苦修,成就不过尔尔。又有先贤皓首穷经,却是一步衍道。你爹差在哪里?爹明年开始读书,也未必不成。你现在还小,不懂这里面的道理。等以后有空了,再说此事。”
重玄明光说着说着,拍了一下大腿:“爹主要是愁啊”
他偷眼警着重玄遵的表情,暗示得很明显:“等你以后也老了,谁来照顾你呢?“
重玄遵平静地道:“您多虑了。我是神临修士,至死方老。另外我洞真不是问题,最少也能活一干两百九十六岁。“
“哦,那没事了。”明光大爷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