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赤心巡天 >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苍生怜我,我怜苍生!
    无生世界的高天,迷雾尽吹散,天空是惨惨的白。

    曾经有数十万人信仰的“无生极乐、永世无忧”,其实是这么空洞、单调的一个地方。

    所有的养分,都被无生神主给吞食了。

    甚至是连一个能够稍微告慰亡魂的幻象都未保留。

    而在这空洞的天穹之下,张临川悬空而立,静静感受着那种力量极速流失的感觉一一并不会影响他的本驱力量,但影响的是他的无生世界,影响的更是他的长远未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奋斗,终究化为泡影,一个一个的破灭。

    现世真神沧落为毛神。

    数十万信徒的无生教一夜倾塌。

    七魄六命,苦心积虑的经营一一碎灭…

    这其中任何一个,都是足以倾覆人生的打击。

    而他一一承受。

    此外什么寿减命衰,什么众叛亲离,什么千夫所指、人憎鬼厌,相较而言都是稀松平常。

    人生究竟所为何事?

    一世努力为谁辛苦?

    一手握着霜白色不周风的他,怅望远方。即使心志坚定如他,也不由得叹了一声:“现世如此广阔,东南西北皆无尽处,难道容不下一个张临?"

    所有教内高层都断离,数十万信徒都散尽,全部的亡魂都已消解。

    在此刻这空茫茫的无生世界里,自然只有一个人能够回答他一

    “天能容你,地能容你,我不能容!"

    美望拔身而起,剑撞高穹!

    他星然不能准确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枚陈旧刀币上的血珠,可是他亲手抹上去。阮监正对张临川命途的阻隔,正是他鏖战至此,所等待的变数之一。

    张临川的稍一停滞,即是他所看到的胜负之由,生死之门!

    剑仙人统合自我,剑演万法,每一点强化都会在杀力中有所体现。神通不周风的开花,把他往更强的道路上推进了重要的一步。

    这是第一个被剑仙人统合的开花神通!

    这一刻五府同耀,剑仙人绽开,遍身浴火,一剑撑天而起,撑的正是毛老四这无生世界。此时此刻,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剑—一此世浑恍惚,应以人字两分,道:“我想我们大概是一类人。我们都很努力,我们都不放弃,我们都很坚定,甚至可以称得上固执姜师弟,我承认你若是能够活下去,的确拥有与我巅峰相见、角逐最强的资格。”

    妄言“最强”!

    现世何其广阔,强者无以计量,便是衍道真君也并不罕见,绝巅之上更是还有伟大存在。

    而区区一个最高成就为真神的毛神,竟然在这里妄言“最强”!

    可是当这个人是张临川,你很难觉得他是在他开玩笑。

    你甚至会觉得未必不可能。

    轰!

    张临川已然开始极速坠落,他从高向地面冲锋,他向姜望冲刺,向姜望出拳:“我承认你有非同一般的心性与器量啊姜师弟,所以至少在这第四劫让我打死你!"

    杀人从来只是顺手的事情,从来只是达成目标的一种方式。而张临川吉皇四真正尊重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把杀死这个人,作为目标本身,

    而不附加任何其它的价值。

    无穷无尽的波纹,以此拳为核心,向四面八方扩张。

    他的拳头轰开了一个平面,轰下了一片天,他像是把整个无生世界的天空砸了下来,要带给姜望无处回避的毁灭。

    但是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回应了他。

    美望还在吐血,姜望还以残存的左手紧紧握着他的剑在准备反击,所以不会是姜望。

    这个声音是这么平和但疏离的轻问。

    "你是个什么东西呢他需要你的承认?"

    极速坠落中的张临川,感觉自己的拳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细一打量,竟像是一根鱼线?

    一根没有鱼钩的鱼线,竟然钓住了他。

    钓住他直往高穹拔!

    张临川感受到了一种沛然难御的力量,感受到了一种不可改变的规则,更感到了一种巨大的荒谬!

    他在自己的无生世界里,遇到了难以抵御的力量?遇到了贯彻他人意志的规则?

    他以最大的冷静重新审视环境,没有抵抗,便任这鱼线将他上拉一一他被钓到了云上!

    什么时候聚拢的这云层?

    遥遥渺渺似千万里。

    张临川还没有找出答案,便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一张他再熟恶不过的脸。

    这是他自己的眼睛,他自己的鼻子,他自己的五官,是他自己的脸是他的原身!

    王长吉!

    “真是缘来不可挡!”张临川定定地看着他,审视着这具自己无比熟悉、但又很陌生的躯体:“你来送还我的身体吗?"

    相对于张临川的惊疑,王长吉却是毫无波澜,只道了声:“找到你了。"

    两个人同是枫林城出身,同为那座小城里所谓的三大姓子弟,但从来没有过交集。他们两个人唯一一句对话,是当初张临川谋夺白骨圣躯时,王长吉所留下的那句—一“等我来找你。"

    而今天他说,“找到你了。"

    张临川后颈寒毛炸起!

    一只鱼钩不知何时已经钩住了他的后脑,而后猛地往上提,整个颅门都像要被掀开!

    太过剧烈而突然的痛苦,激发了张临川的本能反应。恐怖的幽雷之光遍身燃起,煌煌有灭世之威。但只是扑腾了一下,便骤然熄灭!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早在庄国境内的那座山洞里,王长吉就已经了解过他的幽雷禁法。

    他张开了嘴,发现嘴里也有一个鱼钩!

    而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七窍四肢,遍身挂满了鱼钩!

    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拔身而起,与自己无生世界的联系正在被切断。

    数不清的鱼线在他头:“没印象了。”

    方鹤邻一时证住。

    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想象,原来从来没有成为别人的波澜。有些事情,并无深意,是他多想。

    这时候他竟然好像感受不到无生牢带给他的痛苦了。

    感受变得很模糊。

    耳边却清晰地响起了一些很久远的对话—一

    “去去去,小孩子喝什么酒?杜老二,你要是敢灌鹤翎的酒,我今天非把你胡子拔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孩子凑什么热闹?杀人是好玩的事情吗?滚回去!

    脑海里转过好多好多的画面。

    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原来人在临死之前,真的会回忆一生吗?

    方鹏举孤零零的尸体。

    黄阿湛被斩下的头颅。

    李叔隔着阵法的怒骂。

    以及最后父亲被雷光电得焦黑的尸身。

    “我真的该死啊。”

    他这样喃喃说道,看向王长吉,那眼神已是在等待一个痛快。

    毛四王长吉于是抬起了手。

    他又嗫需地、像当初那个躲在方鹏举背后的小男孩一样,怯怯又忐忑地问道:“等我死后,见到我爹,见到李叔,我可以说自己不是个废物了吗?”

    王长吉总是会实话实说的。

    实话是,你已经死了。现在的残魂也马上烟消云散。你死后见不到你爹,见不到你李叔,你死后什么都见不到,什么都没有。源池那里是一片空。

    但这一次,王长吉竟然没有那么说。

    他只是道:“我想是可以的。

    方鹤翎闭上了眼睛,流泪满面:“王大哥,送我回家。”

    而后连同无生囚笼一起,被王长吉覆掌碾化。

    无风无雾,白烟袅袅。

    姜望没有说话,王长吉也没有。

    在一段时间的酝酿之后,这个崩溃中的无生世界,打开了一扇烟光流转的门户,他们并排往里走。

    没有真正来过幽冥,很难理解什么是幽冥世界。

    所谓“感之无觉,五识如沦,悲之无泪,恨之无心,谓之幽冥”(载于《朝苍梧》)

    幽冥是一个没有知觉的世界,所以进入幽冥世界的第一件事情,是要适配幽冥规则,为自己重新建立"知觉”。

    当然,对于神临修士来说,灵识完全可以完成这个过程。

    幽冥也是去往源池的途径,是死亡荒野中最大的一个营地。所以它并不算是一个纯粹的亡者世界,仍然有生命之火,文明之光。

    陆琰向往幽冥世界已经有太多年。

    却从来没有到访过。

    一开始是实力不足,后来是不敢靠近。

    直到这一次,张临川传了他“纸衣替魂法”。

    他对张临川并无怨恨,当然也不存在什么忠诚,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虽然他的付出已经很多很多,而他的“需”,一直到现在才取到。

    他已经仔细地审视过很多遍,确认这门秘法并没有问题。才敢披上“纸衣”,潜入幽冥。

    幽冥不是那么好进的,他没有张临川从容进出的自如,选择的入口,是现世罕见的薄弱地段一一为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太久太久。

    他的渴求固然不值一提,他的爱恋固然轻如鸿毛,他的努力固然微不足道。但他所做的一切是有结局的他仍是一步步地走到今天,熬成了神临,熬到了幽冥世界里来。

    亡妻的魂魄在哪里,他不知道。

    为寻妻所搜集的三百七十一种秘法,他正一个个地尝试。

    他必须足够小心,因为幽冥是一个太危险的地方。白骨邪神绝不会放过他,幽冥神祇也非止白骨一位。哪个都不是善茬。

    在试到第三百二十三种秘法的时候,他的眼球忽然动了一下,秘法发生了微弱的感应!

    陆琰欣喜若狂,但紧接着在下一刻,这颗眼球就直接炸了,炸出了眼眶外!

    这一刻天旋地转,五识滑乱。

    “不!”

    毛四他痛呼。

    这一刻他明白一一

    “纸衣替魂法”的确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在过往漫长的相处中,他的身体早就被张临川种下了手段。供奉了一段时间的无生经,他的灵魂也早被无生神主所污染。张临川果然为自己留下了最后一条退路,而不幸的是,他就是那条退路!

    狂暴的力量波动中,痛苦的嘶声之下。

    陆琰仅剩的那颗眼睛骤然翻白,那是他在动用天生冥眼的力量抵抗,但是在下一刻又翻黑。

    “找找”陆琰最后挣扎着这样喊道,食指颤抖地指着一个方位。

    “好,我答应你。”他又这样说道。

    下一刻这具身体就已经恢复了平静,一探手,将那颗炸出眼眶外的眼球抓住,慢吞吞地按回了眼眶内。

    “这具身体…”

    已经消耗了最后一次替命的张临川,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很有些不舒服。太笨的身体,太粗糙的修业,这具肉身开发得太差了。

    不过到了今时今日,他也再没有别的选择。

    这最后一次替命,他珍视非常,原本是要留给一个足够影响现世格局的关键人物,又或寻回自己的本躯。他自然准备了其它撤入幽冥的办法。

    但在之前的战斗里,王长吉封锁了他的无生世界,姜望斩断了他的道、斩碎了他的无生经。

    他留在白骨圣躯里的层层暗手,也被三昧真火烧得干干净净。

    对于那一具绝巅之上所创造的圣躯,王长吉和姜望竟然没有丝毫凯解!

    毛四无欲则刚,无漏可行。

    不得已之下,也只能委屈追随自己创教许久的护教法王,借此躯而替,且替在幽冥。以此斩断现世所有因果,一切从头再来。

    他永远不会屈服于天意,永远不会畏惧失败。

    他永远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因为他本就是一无所有走到现在。

    脑海里转过幽冥世界的种种情报,张临川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选定了一个方向,转动着冥眼往前走。

    这方向,和陆琰最后意识消逝前所指的方向,完全相反。

    是的,他答应过陆琰然后呢?

    他还答应过几十万信徒,要创造永世幸福的无生世界呢。只要能够有助于完成目标,什么话他都能应,什么誓他都敢发。

    别人的故事他从来不关心。无论那个人是叫月兔、姜望、陆琰,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故事他也不会对人讲。

    并不需要。

    弱者的同情、认可、崇拜,又或鄙夷、厌恶、仇视…实在是太没有意义的东西。

    除开吸收神道信仰的时候,他绝不会在意这些。

    他的脚步并不沉重,他从来不会让已经过去的事情束缚自己。于真正的强者而言,再大的失败,痛苦也应该是短暂的,因为痛苦的持续,

    等于延长了失败。他只会向前看,向高处走。

    毛老四未来仍然有无限的可能。在幽冥世界里,也可以开始他的新生。

    或许应该以白骨的权柄为基础.…

    但脚步又顿住。

    因为在他的面前,正好出现了一扇流动幽光的门户。

    而两个不久前才聚会过的老朋友,从中走了出来。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想过再见,未想过来得这么快。

    在这一刻,张临川的脑海中流光万转,他瞬间打开了陆琰记忆中被封锁的一幕—一那是在一条清澈的小溪前。

    扑通,陆琰将一个人偶扔进了溪水里。

    泛起涟漪。

    恰在小溪的对面,有一个持竿的垂钓者,那么平静而疏离地看了过来:“我说,你吓跑了我的鱼。

    画面一卷即碎了。

    这段记忆,连陆琰自己也不记得。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被张临川所捕捉。

    原来在那个时候,王长吉就已经追上了陆琰,从而在陆琰身上也留了手段。

    也就是说,王长吉其实可以更早解决他张临川,无论是借用景国、魏国、须弥山哪一方真人的力量,只要给足了信息,他当时就是必死的结果。可是王长吉所求的,是他张临川死得彻底!

    所以要在他掀开全部底牌、做完所有努力之后,再出场!

    原来姜望一直以来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疲于奔命,都是笃定地在等待明暗双线的交汇,他和王长吉的默契,比想象中更早,也更深原来!

    这才是他的第一劫,这涉及生死的劫难,最早仍然要追溯到燕云山道心坚定如张临川,眼神有一刹那的恍惚。

    原来他对抗天意的九劫法,其实第一劫都还没能渡完!

    那么戏弄诸方真人、挑衅各国强者的勇气,算是什么?

    那么动则灰国、搅起天下风云的手段,算是什么?

    那么六劫同渡、敢与天下为敌、敢争天意的雄心,又算什么?

    一切是一场空!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今时今日方知,为何那么多英雄豪杰,盖世强者,都免不得作此痴儿叹!

    不!

    张临川蓦然抬眼。

    纵然青史英雄亦成灰,纵然王侯将相尽白骨,我不服!

    此生只走那最强之路,只求那最强之名。

    纵览青史,无人似我!

    以尚未适应的陆琰之躯,无论对上王长吉和姜望中的哪一位,都没有获胜的可能。

    张临川一直是一个非常清醒的人,所以他完全能够看得清现实,看得到前后皆无路。

    但他仍然张开双臂,长发乱舞,浑身鼓荡着无生白气,以拥抱的姿态,同时向两个人冲锋一毛兰四“今于我无生世界,得享无生之福!无生之寿!无生之禄!”

    在这一刻,他高高跃起,越上长空。

    意识跨越了时空的阻碍,跃升到了未知之地。

    他以至高无生玄法,燃烧道途,点亮神性,强渡命运长河,要看一眼自己尚有可能的未来!

    但他只看到,一张繁复绚烂的星图,铺满了他的视野。

    上下左右前后,无论他往哪个方向看,看到的皆是繁复星图。

    卦道真君阮泗,早已经阻住了他的未来。

    他已经毁灭了过去,失去了现在,也被截断了未来。

    这一刻他目眦欲裂。

    而后一对冥眼真个裂开,炸出可怖的浆体,涂了狰狞的老脸。犹有雷光跃于眼眶之中,像两座小小的雷池。

    他所有的野望和坚定,都于此刻被囚禁在身体里,双腿无法抬动。

    不!

    张临川蓦然抬眼。

    纵然青史英雄亦成灰,纵然王侯将相尽白骨,我不服!

    此生只走那最强之路,只求那最强之名。

    纵览青史,无人似我!

    以尚未适应的陆琰之躯,无论对上王长吉和姜望中的哪一位,都没有获胜的可能。

    张临川一直是一个非常清醒的人,所以他完全能够看得清现实,看得到前后皆无路。

    但他仍然张开双臂,长发乱舞,浑身鼓荡着无生白气,以拥抱的姿态,同时向两个人冲锋一毛兰四“今于我无生世界,得享无生之福!无生之寿!无生之禄!”

    在这一刻,他高高跃起,越上长空。

    意识跨越了时空的阻碍,跃升到了未知之地。

    他以至高无生玄法,燃烧道途,点亮神性,强渡命运长河,要看一眼自己尚有可能的未来!

    但他只看到,一张繁复绚烂的星图,铺满了他的视野。

    上下左右前后,无论他往哪个方向看,看到的皆是繁复星图。

    卦道真君阮泗,早已经阻住了他的未来。

    他已经毁灭了过去,失去了现在,也被截断了未来。

    这一刻他目眦欲裂。

    而后一对冥眼真个裂开,炸出可怖的浆体,涂了狰狞的老脸。犹有雷光跃于眼眶之中,像两座小小的雷池。

    他所有的野望和坚定,都于此刻被囚禁在身体里,双腿无法拾动。

    “不可越雷池一步!”

    而霜风吹过幽冥世界,姜望简简单单地进步,抬剑,横抹一一老态毕现的头颅已高飞!

    两分的尸体又尽皆燃起赤焰,三味真火只是一燎,原地空空,连灰也不剩下一粒。因为太了解,所以烧得太干净!

    本该无知无觉的幽冥世界,因为鲜艳的三昧真火,而有了一点声色。

    幽暗中有伟大的意志巡过。

    但此地空空,那两个不礼貌的现世访客,已然消失了。

    来去匆匆,如大梦一场。

    毛玄四秋日已尽了。

    临湖的窗台上,还盛开着春景。

    在潇潇霜意中,繁花满枝的盆景,反而显得有些寥落,似在追忆那不能够再挽回的时光。

    朔方伯鲍易负手立在窗台前,叹息道:“飞鹤湖,飞鹤湖,我从来未见鹤冲天。”

    “这事儿简单。”刚走进来、一脸喜气的鲍仲清道:“儿子明天就给父亲捉一群仙鹤来,叫它们一只一只地冲给父亲看。”

    眉眼和顺的朔方伯,并没有搭这个话,只是道:“你有什么事情?"

    “玉枝已经生啦!”鲍仲清欢喜道:“您的嫡孙儿健康极了!外间冷,儿子没敢抱出来,父亲可要移步去看一看?”

    鲍易仍然看着远处烟波,良久才道:“你恐怕不止是要说这个。”

    鲍仲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但还是灿烂地笑着:“父亲,

    儿子也已经是个父亲了,该有自己的事业啦。您看看湮雷军那边……

    “你知道什么是父亲吗?”鲍易忽然问。

    鲍仲清惯了一下,反应很快地答道:“自然是像您一样,上报朝廷,下安百姓,顶天立地,这就是父亲!”

    “父之一字,以其形而述道,是以手持杖而教,以手持斧而劳。”鲍易回过身来,眉峰轻轻挑起,那种富贵平顺的感觉,顷刻间变成了果毅嶙峋: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没有教育好你,我也没有保护好伯昭。”

    鲍仲清的脸色变了:“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鲍易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来,抚在鲍仲清的脸上,然后就那么按了下去。

    窗台上的三日凋,依然开得灿烂鲜艳。

    毛四

    “哇哇哇~”

    小床上的婴儿,哭声嘹亮,

    苍术郡郡守之女苗玉枝,一脸麻木地躺在大床上。

    对于丈夫看到儿子的第一时间,就跑去找公公要权这件事,她并没有什么意外。当然也谈不上难过。

    她也是会笑的,会笑得很幸福。

    但此刻旁边没有人在,也就不必勉强。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有些恍惚。

    有时候会想起很小的时候,扎着羊角辫,在花开蝶飞的原野上奔跑。

    有时候回想起在人群中踮着脚尖偷看的那个少年英雄。

    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啊,究竟被谁偷走了呢?

    恍惚之中她好像听到有个孩子的声音,那孩子在说一一

    “娘亲,娘亲,我亲爱的娘亲。”

    “鲍伯昭死得无声无息,鲍仲清娶得不甘不愿。”

    “从来没有人问过你,你愿不愿意,开不开心。

    “娘亲,我亲爱的娘亲”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虚弱地扭头看过去,小床上的婴儿,仍然在哇哇哇地哭着。

    她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也以此拦住了泪水。

    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有看见一一那小床上哇哇大哭的婴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忽然间转成了惨白!

    【本卷完】【感谢大家的陪伴,我们又一起走完了一程。“人生多风雨,岂是我独行?”

    休息五天,我们下一段旅途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