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价小毒妃》 第一章:婚夜惨死 窒息的疼让身穿嫁衣的少女瑟瑟发抖,早已咬破了的嘴唇半点血色都不见。抬起眸子直视着面前的男人,宁初只觉恨意昭昭,心像千百只蚂蚁在啃噬一般煎熬。 就在不久前,宁初端坐在喜床之上,听着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毫无预兆的响起。 “可是有人要来?” “奴婢去瞧瞧。”丫鬟婉笙站起身说。 还不等开门,外面的人一脚将门踹开,木门重重磕在门扇之上,连带着婉笙一同被踹倒。 声响惊动了宁初,她掀开喜帕,当看见来人时惊愕失色。 自己的新郎官,当今圣上的四子,众人口中的业王殿下,此刻与宁兰心站在一起,一左一右尽是王府侍卫。 “殿下这是作何?”宁初问。 身穿喜服的业王眸中闪过一丝凌厉:“宁初企图下毒行刺本王,速速将她拿下!” 业王为继后所出,身为皇子难免对皇位有觊觎之心。而宁家是先皇后的母家,若想除去先皇后所生的安王,那首先就要将宁家除掉! 变故之快宁初来不及思考,看着侍卫成群抄刀而来,寻不到武器的她拔下发髻后三寸多长的凤钗,凤冠掉落在地,过腰的青丝如瀑布般泄下。 突然瘫软的感觉席卷全身,一身嫁衣束缚了她的手脚,没多久她就被按在了地上。 这时她猛然想起,那杯茶! 宁兰心表面与她姐妹情深,要在大婚之日陪伴在王府,适才递给她一杯茶,此刻的瘫软恐怕就是那茶所致。 “殿下!姑娘并未下毒行刺您啊!”婉笙跪着蹭到了业王面前,颤抖着哭道:“您一定是误会了,奴婢可以以命担保姑娘绝不会那么做!” “你的命值几个钱?”宁兰心嚷道:“我亲耳听到叔父和姐姐说,如今业王殿下立储的可能大,为了安王当上太子,他要姐姐带着毒药嫁进王府,在殿下的饮食里下毒,那毒天长日久会损伤脏脾,等察觉到时人已经不治而亡了,你们好狠的心!” “荒唐!”一抹愤怒染上了杏眸,宁初死死瞪着宁兰心:“你休要污蔑我!卑鄙小人,亏得宁家对你恩重如山!” 宁兰心听完却笑的格外刺眼,伏在业王胸口娇滴滴道:“殿下您看她,这种时候还嘴硬!” “如今父皇的兵已经血洗了宁家,她就是再硬气也无用。”业王阴冷一笑,看向宁初的眼神就像打量砧板上任他蹂躏的肉:“把毒药搜出来,擒贼擒脏,让她死个明白!” 血洗了宁安将军府… 宁初难以置信的瞪目看向业王。 早知道皇上忌惮宁家,宁家手握兵权,父亲是朝中一品大员,他和哥哥全是战场上厮杀不败的将军,因先皇后是宁家所出,所以业王也忌惮宁家,生怕宁家拥戴先皇后所生之子安王,于是这皇家父子俩就弄了个罪名,要将宁家铲除! 朝堂上下乃至京中百姓,无人不夸业王一声好。勤政为民,励精图治,简直是皇位的不二人选,可传闻中这样的人,为了那权利的顶端,却要在大喜之日残杀妻子一家! 恨意自她眼底疯狂滋长,深入骨血,就连指甲深入掌心都未曾发觉,鲜血沁出。 看着宁兰心走近,宁初眼中的愤怒几乎喷薄而出。 “烂心肠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宁兰心当没听见宁初的咒骂,将手伸进了她的嫁衣袖子,从一不起眼的袖囊里拿出了一小瓶毒药。 看见这瓶毒药时,宁初什么都明白了。 宁兰心是她远房表叔的女儿,表叔一家入狱丧了命,年幼的宁兰心便被父亲宁远江接到家中抚养,这一养就是十年。 对于这个没有血缘还容易给宁家遭来祸患的亲戚,宁初可以说将她看作亲妹妹对待,现在被她这般陷害,真是让宁初心如刀割。 嫁衣是宁兰心所绣,这袖囊自然也是她所制,从头到尾宁初就是走进了她的圈套! “殿下您看,姐姐果真带着毒药呢!” “你住口!嫁衣出自你手,这毒药自然是你放进去的!”宁初的半张脸被踩在地上,说话极为艰难。 “是吗?”宁兰心见状落下泪来:“姐姐你为什么要攀咬我?将军府里的人都死光了,眼下妹妹无处可去,业王殿下不计较宁家的罪过愿意收留我,这对姐姐来说是好事啊!你果真是没拿我当亲妹妹,竟这般不为着我打算!” 这行事做派,当真是恶心! 手中紧紧捏着那支凤钗,宁初用尽力气,抬起手将凤钗扎入宁兰心脚中,尖锐的凤钗瞬间扎透了她的鞋子和脚掌,哀嚎声响彻婚房。 与此同时,侍卫举刀拦截,刀子狠狠戳在宁初的手背上,难以忍受的疼让宁初咬住银牙,随着刀子拔出,一串血滴溅在了她的脸上。 当场宁兰心疼的跌坐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如同筛糠,而宁初则咬紧牙关,布满血丝的眸子溢出满满的恨。 婉笙哭的几乎断了气,冲到宁初面前想要保护她,可两个侍卫挡在了她面前,一人将刀捅进了婉笙的腹中,一人用刀抹了她的脖子,之后飞踹一脚将她踹开,鸳鸯戏水的屏风被她撞倒在地,鲜血如雨一般,溅的四处都是。 “不!婉笙!”宁初叫喊着,泪水混着血水低落。 深深的无力感侵蚀着宁初。整个宁家的灭亡,婉笙惨死在自己面前,想着父亲、哥哥、宁家的一百三十八口,宁初这心中就像是有千百只刀子在狠狠的戳。 “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一把利刃扎进她的身体,只听见悲怮而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婚房。疼痛让宁初有些喘不过气,心脏似乎被遏制住,嘴里的甜腥味十分的浓。 随着她一口血吐出来,男人缓缓张口。 “杀本王的这个愿望你临死前怕是不能完成了。”业王冷笑道,语气充满戏谑:“不过若有来生,你可以试试。” 话里的得意让宁初十分厌恶,可她反抗不得,背上的痛让宁初一度窒息。 业王慢步走近,脸上挂着胜利的笑,伸出手一旁的侍卫连忙将短刃递上。 短刃之上两排细小的倒刺映着冷光。男人没有多余的废话,蹲下身将短刃扎进宁初的肩头,随着短刃拔出,刮下了两道血肉。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后,痛楚让她浑身发抖。 一刀又一刀,嫁衣被刮的破烂不堪,亦如此刻宁初那千疮百孔的身躯。 随着血液流出,宁初不甘心到了极致,接着短刃刺破了心脏,她并没能逃过死亡的魔爪。 业王直起来踢了踢宁初的头,那双充满恨意的眼到死都在瞪着他。 “扔远些。”说完这句,他擦了擦手上温热的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从瓦森森,西北角阴冷破败的小院子内,野花正灿,墙头长满野草,微风带起一阵清香,顺着窗口吹入了室内。 第二章:恐吓刁奴 鲜血与死亡交织成的绝望,老天都看不过去,明明是月朗风清的一夜,却转而下了一整宿的雨。 六姑娘投缳跟这件事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在偌大的顾府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这会儿大夫人付氏正按着眉间,身旁坐她的二女儿顾若宜。 “禾吟居那个也真是的,非要挑这种时候寻晦气。”顾若宜一提起这事心里就堵的厉害。 付氏剜了她一眼:“你是什么身份,也值得为她生气?” 禾吟居内,半撂下的床幔破了个大窟窿,床上一抹鹅黄色身影翻了个身,手臂掠过床边的碗,瓷碗掉在地上的破碎声将坐着的人惊醒。 “姑娘您醒了?是奴婢不好,自顾自睡着了,白瞎了这碗…” 不停歇的说话声响起,宁初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脏兮兮的床幔,微微侧头能看见屋里的陈设十分简陋,阳光照进屋子里,空中的尘埃一览无遗。 而那个喋喋不休的女孩,鹅蛋脸大眼睛,眼下的乌青十分明显。 “你…是谁?是你救的我吗?这里是哪?” 脖子上的勒痕隐隐作痛,宁初艰难坐起身。 石榴愣了愣:“这儿是禾吟居啊姑娘,奴婢是石榴。” 宁初满目不解,低头看了看手背,没有刀子戳出的伤口,下了床趿上鞋子,宁初越发觉得不对劲。 难道是老天爷给她机会,让她去杀了业王,为宁家昭雪? “我是谁?” 石榴说:“姑娘在府里排行第六,姓顾名湘宜。” 顾湘宜?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宁初思索了一番才想起朝中忠毅伯就是姓顾,他的女儿是宜字辈。 “这儿可是忠毅伯府?” 石榴听见这句眼睛都亮了起来:“姑娘你想起来了?” 宁初嘴角噙笑看了看四周:“我有些失忆,但对这伯府却印象深刻,隔壁就是宁家,我怎可能会忘。” “姑娘说什么?” 宁初打了岔问道:“宁安将军府现今如何了?” “隔壁院现在什么活物都没有了,大火烧了半宿,今早听街上的人议论,说是业王妃企图毒害四皇子,宁家谋逆,当夜满家都死了,一个也没剩下。” 听着这些话,宁初唇角发白,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此时正值盛夏,可她却觉得置身于冰窖。 石榴苦口婆心的劝她:“奴婢今儿还听说,隔壁院的小将军之前被圣上派去边疆了,可能会逃过一死,不过谁知道呢。姑娘,你可别再打听隔壁院的事了,现在满京城都忌讳这个,让府里人听去又该添祸乱了。” 宁家的小将军,那是宁初的哥哥,宁夙。 因为宁远江戎马半生戍守边疆,年加大了加上旧伤很多,无法再领兵打仗,当时宁初正在备嫁,不清楚哥哥被突然派去边疆的事,现在想来全是预谋! 怕是宁夙此刻还在为他所仰赖的天子拼命!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皇上目的就是让将军府没兵力在手,宁夙远在边疆不知情更无法支援,还不等知道家中惨祸,自己也会被皇上的暗信取了性命。 真是歹毒! 宁初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扯着石榴的衣襟,大哭出声。 本不愿嫁给业王,可为了打消皇上的怀疑忌惮,宁初到底是领了圣旨,为了宁家嫁给了业王,可大婚当日却酿下这等惨祸,真是让宁初悔不当初!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石榴见到宁初这般,吓了一跳。 她当然知道自家姑娘过得苦,否则谁会选择轻生这条路呢? 哭的时候久了就容易喘不过气,宁初擦干眼泪,红肿着眼看着石榴说:“去打盆水来,我要洗脸。” 水盆里倒映的是一张素白的小脸,虽然有些稚嫩,但不难看出风姿绝美。 尤其是那双眼,眼尾微微上翘,勾勒出难以言喻的绝美弧度。 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眼中划过一抹悲凉,接着她弯了嘴角,对着倒影笑起来。 倒影也跟着笑。 手伸入水中,水纹荡漾,倒影即刻消散。 宁初两个字不适宜再叫,她日后都会和仇恨二字绑在一起。 要用顾湘宜的名字,演宁初的戏,解决宁家的仇人,为亲人报仇,不死不休! 院外传来脚步声,年久失修的木门被推开,石榴站起身,眼中划过一丝恐慌。 “把那个丧门星揪出来!”婆子声音很大,屋门打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的走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顾湘宜看向来人,面色肃寒。 婆子从门外走进,阴阳怪调道:“六姑娘可别是上吊吊傻了脑袋,连我都不认得了?昨儿隔壁院出了那样的事,姑娘偏昨儿上吊,是嫌咱们伯府住在隔壁不够晦气吗?” 顾湘宜觉得这婆子眼熟,问向石榴:“她是谁?” “这位是桡祥苑的周妈妈,是伺候大夫人几十年的老人儿。”石榴怯生生的回答。 “既是老人儿,为何如此不懂规矩?”顾湘宜起身直面周妈妈:“我好歹是这伯府的主子,你当着我的面儿耍什么威风?” 周妈妈大吃一惊,没想到六姑娘竟敢这般和她说话。 府里有一条不落纸面的规矩,就是不用把六姑娘当回事,反正她是野种一个,顾家养育她十几年没将她赶出去已经算是宽宏大度了。 平日里六姑娘唯唯诺诺,连句整话都不敢说,见了周妈妈更是大气不敢喘,今儿这般反常,确实让周妈妈有些诧异。 “敢到大夫人跟前儿去,看看究竟是谁不懂规矩!来人,带走!”周妈妈嘴巴刻薄道:“一个不知出处的杂种,也敢在伯府里自称主子,真是可笑!” 一左一右的丫鬟奔她而来,石榴吓的瑟瑟发抖,顾湘宜却淡然自若。 “今儿谁敢在这儿动我一下,我就拿刀子把谁嘴豁开,你们可以试试。” 语气淡定的像是血腥之语并非出自她的口。 周妈妈一脸不信,伸着手就要来掐顾湘宜耳朵,嘴里不干净道:“好你个贱种,你当谁是吓大的?” 冷眼看向伸来的手,顾湘宜并未多么用力,只掰住周妈妈的手指就让她疼出了泪花。 顾湘宜一直不松手,周妈妈就一直在那嚎叫,嘴里的污遭话半刻也没停过,一旁的丫鬟都吓傻了,石榴更是瞪大了眼。 “满嘴嚼蛆的功力倒是不弱,我适才说的话周妈妈想必没听真切,本想和气的跟着妈妈一同去大夫人那,偏你的嘴实在污遭,既然如此我不介意拿你先开个刀。” 手指被顾湘宜掰着,疼的周妈妈一度怀疑骨头断了,偏自己还半点力气使不出,气的她老脸涨红看向旁边的丫鬟:“你们都是死人哪!” 两个丫鬟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走向顾湘宜。 “怎么着,你们想试试?” 脚步顿时停下,两个丫鬟有些不敢。 可周妈妈指令在那儿,她们若不动手,在大夫人跟前能有好果子吃?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迈出了步子。 “石榴,去取刀来,要那种不钝的,否则一刀下去豁不开。”顾湘宜低下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的周妈妈心怦怦直跳:“就从妈妈先来吧,我手起刀落,尽量不让你受罪。” 石榴听着姑娘的话没来由嘴丫一疼,转身便去取刀。 周妈妈十分惊恐。她怕六姑娘一次没死成想破罐子破摔想带走两个伴儿,一时间胳膊腿都发起抖来。 第三章:初露锋芒 “六姑娘这是做什么,我是替大夫人来传你的。” “我又没说不去,妈妈又为何用话语刻薄我?”顾湘宜轻轻松手,周妈妈往后一退狼狈的跌坐在地:“带路。” 初来乍到,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顾湘宜并没有真的想让周妈妈见血。 顾湘宜是忠毅伯顾恒钧六女,母亲是顾恒钧妾室,在府里别人都叫她宋娘子,只是在顾湘宜八岁时过世了。 听石榴说是因为宋娘子出了污遭事,连带着顾湘宜这个做女儿的也被怀疑不是顾家的血脉。 大宅院里这样的事不少,算来算去就是一头糊涂账,冤死的鬼比活人都多。 这忠毅伯府顾湘宜来过两次,但去的都是前院客室,从未往后院走过。现在正值盛夏,院子里花团锦簇,走过拱立的月门,前方是一块白山石,石下苔藓成斑藤萝掩映,看起来别具一格。 前面可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顾湘宜瞧见一带清流自花木深处曲折泄于石隙之下,走过上桥,白石为栏环抱池沿,出亭过池往东面瞧,那儿养了一大片的修竹,个个坚韧挺拔。 “好端端的宁家造什么反?如今可倒好,死在了咱们伯府附近,当真是晦气。”周妈妈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和身边的小丫鬟说着宁家的坏话。 一想到一街之隔的那栋大宅子她就觉得害怕,大热天的硬生生走出一背冷汗。 顾湘宜冷冷的盯着周妈妈的背影。 人心薄凉,当初顾宁两家因为离得近所以偶尔会走动一番,那时周妈妈为宁远江端茶倒水,伺候的很周到,好话说了一箩筐都嫌不够,如今宁家落难她转身丢了那副巴结人的嘴脸,像是忘了在宁初面前点头哈腰的时候。 “听说街上都不出摊位了,说是隔壁院里头有冤魂,谁知道呢,这刚死一宿就有人说看见了冤魂。”小丫鬟接话说。 周妈妈冷笑一声:“冤魂都是冤死的,他们宁家那叫自作孽,谁让他们谋反,这下场已经算好的了。” 此话一出,顾湘宜眼眸猛地一缩,心底一股怒意窜上了脊背。 周妈妈是吧?她记下了。 桡祥苑坐落在修竹的另一面,顾湘宜并未多打量,石榴在身边紧紧跟着,迈台阶时有心扶了顾湘宜一把。 这是用顾湘宜的身份与付芷容第一次见面,可以说是很不和气了。 付芷容身穿一身暗红蜀锦长裙,罩着一件绣芙蓉花的纱衫,头上簪着一支富金钗子,雍容华贵,一看便知是当家夫人的模样。而她身边的姑娘,看起来貌似比顾湘宜要大一些,想来她就是顾家三姑娘顾若宜了。 “给母亲问安。”顾湘宜缓缓低身。 大夫人还没说话,顾若宜却是莫名怒了起来:“你这扫把星竟然也有脸来,快快跪远一些,一身晦气味儿当真是恶心!” “三姐姐的话妹妹不懂。”顾湘宜并未挪身,平静说道:“是母亲身边的周妈妈去禾吟居寻了妹妹来,说母亲有话要训诫,并非我自己非来不可的,三姐姐别误会了。” “你竟敢顶嘴!”顾若宜蹭的一下站起身,满头的珠翠因她的动作哗啦哗啦响。 “若儿坐下,你是知礼数的嫡女,和那种野调无腔的东西比不得。” 付芷容疼爱儿女,却也知道自己的小女儿言行无状,为了以后得嫁高门表面上的端庄还是要维持的。 感情付芷容这是靠贬低她抬高自己女儿呢?顾湘宜抬眼看了一眼她,语气奉承道:“母亲说的是,女儿斗大的字不识得一个,平日里也没有妈妈嬷嬷在身旁教导礼仪,自然比不得三姐姐有教养。” 两句话哄的这母女二人都当了真。一个嗤笑一声装作满不在乎,转身嘴角却扬起了弧度,一个则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好了,今儿你说的这两句话倒是中听,看来是阎王殿晃一圈回来开窍了。” “女儿想起母亲平日里对我的关爱教导,对于离开这个家和离开父亲母亲十分不忍,也多亏母亲对女儿影响巨大,不然女儿怕是已经在阎王殿里头了。” 这话说的付芷容很不自然,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 她这做嫡母的对顾湘宜是什么样全家都有目共睹,眼下这话听着不像感谢,倒像是宣战似的。 “到底是你性子太懦弱了,不过听湘姐儿这意思,是在怪我这个做嫡母的?”付芷容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顾湘宜微笑着抬起头,绝美的眸子直视着付芷容的眼:“女儿不敢,母亲对女儿这般怜爱,女儿怎敢怪罪。” “你放肆!” “女儿不敢放肆。”顾湘宜依旧是那副表情,面容不动如水。 碰了个软钉子,付芷容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 “你一意孤行,在咱们伯府里投缳自尽,你可知后果!要是平日便罢了,偏偏昨日隔壁院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要是招来了祸魂,岂不是全家都因你不得安生了?周妈妈!”付芷容厉声道。 周妈妈上前一步:“奴婢在。” “给我狠狠惩罚她,让她知道自己哪做错了,下次再敢这般,我决不轻饶!” “奴婢明白!”周妈妈戟指怒目看向顾湘宜,惦记着适才失了面子,手上的动作快速且狠厉起来。 眼瞧着周妈妈过来,顾湘宜神色自若,余光看向石榴,示意她不要怕。 “大夫人惩罚你,还请日后长记性。”周妈妈冷笑着说完,鸡毛掸子用力抽向顾湘宜的背,可意料之中的闷响并没有出现。 众人看见,顾湘宜左手接住了鸡毛掸子,周妈妈差点闪了腰。 站起身来,顾湘宜的眼神中仿佛划过了一丝冷冽的寒光。 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周妈妈全然忘记了对面站着的人是被欺负惯了的六姑娘,还以为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 “你做什么!”付芷容站起身:“你要造反不成!” “我投缳的真相大夫人很清楚,你身为嫡母对庶女苛待打压,竟然还将一切归咎到我性子懦弱?冷血之人将我逼上黄泉,我捡回一条命竟还成了罪过,这府里的公道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付芷容没想到从前一声不敢吭的人,如今却在这儿辩论公道是非。 “真是反了!给我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种!”付芷容气的跳脚:“打死她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周妈妈定了定神,又举起鸡毛掸子向顾湘宜打去,而顾湘宜干脆把鸡毛掸子抢了来,微微用力便应声裂成两段。 此情此景让周妈妈手都麻了,看着面色微寒的顾湘宜,一时间说不出了话。 怎么鬼门关走一遭,她像变了个人似的? 顾若宜站起身骂道:“你个没教养的泼妇!敢在桡祥苑撒野,我看你是活腻了!” 将鸡毛掸子残骸扔在地上,顾湘宜看向顾若宜“比起泼妇,想来这伯府上下所有人手脚绑一起也不如三姐姐没教养吧?” 虽然宁初未见过顾若宜,但顾若宜的名声她可听说过。当初宫里头办宫宴,邀朝中重臣携家眷子女一同前去,能去的都是嫡子嫡女,顾若宜自然也是要去的。 可人未到,一件事惊动了整个京城。顾若宜所乘的马车刮伤了百姓,她认为那百姓耽误了她进宫,错过了结交权贵高嫁出阁的好机会,于是当街发起疯来,什么污遭的都往出骂。 再然后皇家也惊动了,皇上训斥了顾恒钧教导无方,那次宫宴顾家人一个也没去成。 第四章:遇见故人 顾若宜脸都气红了,嚷嚷道:“你们都是白吃饭的吗!快给我收拾她!” 看着几人走近,顾湘宜目光凌厉,抬手抓住一个婆子迅速出手在脸上甩了一掌,随着人倒在地上,脸上的巴掌印子清晰可见。 “疯了!真是疯了!”付芷容跺脚道:“你这个疯子!” 顾湘宜直视付芷容,余光见有个丫鬟直奔她而来,抬脚将那丫鬟踹倒在地毯上,语气淡淡道:“有错当罚,但我被逼的没了活路,不得不选择投缳,母亲用这个由头惩罚我,我不服!” “你竟敢这样和我讲话!”付芷容气的拍着大腿,伸手招呼着房间里的仆役:“打她啊,都看什么呢!” 顾湘宜一动未动,那帮婆子丫鬟却也不敢动了,只见付芷容一人叫嚷着,很是尴尬。 “母亲说话你们都没听见吗?”顾若宜的声音格外响亮。 “从前我的性子确实懦弱,这导致宋娘子死的稀里糊涂,这么些年过去,你们对我什么样,我都牢牢记得。今儿在母亲面前,我只有一句话,从今往后那个懦弱的六姑娘已死,谁若是还想弄些莫须有的事来欺压我,那就别怪我做事无章下手狠辣。” 付芷容眼中的愤怒喷薄而出:“你说的是什么话!桡祥苑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顾若宜与付芷容怪道是母女俩,大嗓门如出一辙的像。 “女儿昨儿鬼门关走一遭,脖子勒的到现在还顺不过气儿来,可能是需要回去歇一歇。”顾湘宜淡淡福身:“母亲莫气,女儿告退。” 眼看着顾湘宜和石榴主仆二人离去,付芷容瘫坐在软塌之上,自言自语着:“这是要造反啊!真是随了宋蓉烟那个贱人,死了一个又来一个,装什么硬骨头!” 谩骂声顾湘宜并未听见,带着受惊的石榴一路走过修竹林,到亭子中心时停住了脚步,淡淡的叹了口气。 将军府中也有这么一片湖,芙蓉初发时格外的美,清香宜人嫩蕊凝珠。她记得小时和哥哥一起在湖边玩,打算摘花的她没扶稳,一头栽进了湖中,吓得哥哥连忙扎进湖里将她救了上来。 后来她学会了游泳,因为宁远江说不愿她遇到危险。 顾湘宜看向将军府的方向,心里打定了主意,今晚说什么也要回去一趟。 月牙悄悄爬上了树梢,夜晚很快来临,在顾湘宜为回将军府做准备时,突然听见院旁的墙头传来了几声脚步声,接着是落地的轻响。 有人进了禾吟居? 禾吟居临近西北角,这儿有一处角门,但是已经封闭平日里无人进出。院墙虽然不矮,可对于习武练功之人来说,想翻进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示意石榴不要出声,顾湘宜靠在门后等着那翻墙之人进入。 大约几个呼吸之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三声长两声短。 “是萧公子!”石榴兴奋的说:“这是萧公子来了。” “萧公子是何人?”顾湘宜皱眉。 石榴没多解释,先将房门打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为首的男人身穿藏青色长袍,月光之下可见他的长相清秀俊逸,身后的男人用黑布掩面。 她认识这个萧公子,他名叫萧敬尧,是这京城之中一介富商,名下的铺子几百间遍布国土各处,因生的一副好皮囊所以很得百姓吹捧。 宁家和他有几分渊源。他曾经濒临死亡,宁远江及时出手将他救下,算是救命恩人。 “湘宜,你有事没事?”萧敬尧的眼神中满是担心,仔细瞧了瞧她脖颈深深的勒痕,叹了口气道:“实在是对不住,昨儿将军府出了事,我想将宁将军救出可火势实在太大,实在是无能为力。还好石榴及时将你救下,否则我一天之间失去两位恩人,当真是愧对于你们。” 一代将军驰骋沙场,哪怕是如今上了年岁对待战场也半点不怂,可他却死的如此凄惨,一想到这儿,顾湘宜就觉得心里搅着疼。 这位萧公子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惜能力有限。 萧敬尧又说:“寻常的郎中翻不进院墙,所以我只能借着夜色带好友前来,他是医科圣手,快让他来看看你的伤。” 石榴扶着顾湘宜坐下,蒙面人上前两步,低着头看了看她脖颈的勒痕,眼睛无意间抬起和顾湘宜四目相对,这种熟悉之感让顾湘宜瞬间脊背发麻。 哪怕屋里并没点灯,可少年眼中的光亮依旧看的真切。 “小肆?”顾湘宜激动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是小肆吗?” 蒙面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猛然抬起头,眸中已是满含泪水。 他那双极好看的眼随了宁初的姑姑。 京城美男医科圣手,本是杏榜有名却不愿入朝为官,更喜欢做一介闲散游医。 顾湘宜替他取下了黑布,两人对着落泪。 除了姐姐宁初和母亲,再没人叫他小肆了。 昨晚的事发生的突然,直到现在江肆还觉得只是一场梦。母亲夜里得知了宁家的事,愤然赶回宁安将军府,等她到了时只看到满院尸身,一度悲痛的她在绝望下选择了**。 而从医出门的江肆,再回到江家却被拒之门外,父亲隔着门告知他速速滚开,带着宁家的血脉,休来给江家惹灾祸。 来到宁家结果只看见满面疮痍,尸身均被抬走,大火吞噬了宁家的一切,曾经的将军府辉煌不在,里面别说是活人,连株花草都不剩了。 萧敬尧当时在暗处,正巧碰见了江肆,于是将他救下带在身边,想起顾湘宜投缳一事,惦记着不好请郎中,索性带着江肆赶到了禾吟居。 “小肆!”顾湘宜见姑姑的儿子安然无恙,一时间转悲为喜,拍着江肆的肩膀说:“快让姐姐看看,宫里的人没为难你吧?姑姑呢,她现在人在哪?” 一连串的问题使得江肆脑子一团乱,他盯着顾湘宜的脸半晌才问:“你是小初姐姐吗?” “傻孩子,怎么不认识我了?”话音刚落顾湘宜恍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容貌,又连忙改口:“我也经历了一些事。” “姐姐说就是,我理解的。” 顾湘宜抹了一把泪:“当夜宁兰心带着业王将我残杀在业王府内,我以为大限将至,却不想死里逃生,醒来就变成了这么个人,面容身份都发生了改变,不过你不要怕,姐姐不是鬼。” 江肆并不比宁初小几岁,因为江肆小的时候几乎都长在宁家,宁初为了显示自己姐姐的身份,就一直小肆小肆的叫他,长大了这个称呼也没有改变。 顾湘宜的说法江肆相信,可旁边的石榴和萧敬尧却十分不解。 “石榴,去院里守着。”顾湘宜吩咐。 石榴走出门去,看向院子里。今晚夜色很美,明月当空,月华如霜。但是昨夜宁家的那场大火实在可怕,灰烟味直到现在都闻得见。 适才姑娘叫那男子小肆,还说她死在了业王府,石榴半懵半懂,脚步也变得沉重下来。 莫非她不是真正的姑娘?她是宁初的灵魂,占了自家姑娘的身体? 这种想法围绕在脑海中,让石榴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曾听闻一些杂谈,起死回生和游魂附体一类,可她认为那不过是世人瞎写的本子罢了,并未当真过。 眼下看来,竟有几分可信了。 第五章:夜凉如水 过了许久,石榴听见姑娘叫她进去。进了门她先前还有些不敢靠近,见着姑娘的眼睛红红的,一看便知是刚刚哭过。 “他们走了。” 石榴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你过来。” 看着石榴走近,顾湘宜仔细打量看着她,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要将真实情况告知于她。 毕竟已经说漏了嘴,若不全盘托出反倒惹一身麻烦。石榴若是个不忠心的,或是不想服侍宁初的灵魂顾湘宜的肉身,那她绝对会将今夜江肆和顾湘宜的话告知给别人,而她若是个忠心的,就是顾湘宜全盘托出也没什么。 “姑娘,你真的是宁家..的人吗?”战战兢兢了许久,石榴还是问了出来。 顾湘宜苦笑着说:“的确,我是宁安将军府的人,我父亲是宁安大将军宁远江,哥哥是宁夙。” “那你是宁初?” “不错。” 石榴睁大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这张皮子明明和顾湘宜一模一样,怎么会是宁初呢? 但再转念一想,从姑娘醒来开始,这心性就变了许多。先是莫名其妙失了忆,接着问起将军府的事,还敢在桡祥苑和大夫人的人动手,换做以前的姑娘,她哪里敢? 猜到石榴现在一定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顾湘宜直接说道:“其实我也不知为什么醒来就变成了顾湘宜,可能是老天爷觉得我死的冤枉,宁家并非谋反,而是伴君如伴虎,战功赫赫的父亲和哥哥惹来了朝臣皇子间的争夺,皇上也对我们宁家忌惮颇多,所以编了个莫须有的由头,在我大婚之夜血洗了我们宁家,嫁到业王府的我自然也不可能活命,你懂了吗?” 石榴对朝堂上的事一窍不通,但是听着她面色平淡的撕开还未结痂的伤口,石榴竟然感觉自己好像懂得了,明白了宁家的艰难,甚至为宁家惋惜和愤怒。 “奴婢懂了。” 顾湘宜又说:“将这件事告知你,当然是希望你保密,可我并非你真正的主子,这个身份我还要继续用,若是你不愿伺候我宁初,那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将你送出这虎狼窝,只是你要答应今生都不可再提起此事。” 好像知道了姑娘下一句要说什么,石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了两个头说:“奴婢不离开姑娘!奴婢这条命是宋娘子捡回来的,无论您此刻是谁,奴婢都不会离开您,在这深宅大院很多人说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禾吟居,姑娘您初来乍到一定有需要奴婢的地方,还请别送奴婢走!” 看来这丫头是误会了,以为顾湘宜是怕她泄密,所以想赶走她。 “你误会了,想留下就留下,日后我一定会保护你,咱们主仆一心,不怕那些豺狼虎豹。” 石榴眼含晶莹的抬起头:“是,姑娘!” 月黑风高之夜,顾湘宜换了套轻便些的衣裳,吹了蜡烛坐在椅子上,等候着夜再浓些,只有这样她回将军府才安全。 顺便她也了解了一番萧敬尧和顾湘宜的事。 顾湘宜的母亲宋蓉烟不仅是石榴的救命恩人,还曾经救过幼时的萧敬尧,所以萧敬尧对顾湘宜特别好,算是感恩他的救命恩人。 天长日久,萧敬尧经常来伯府,顾恒钧和付芷容等人很气愤,便明令禁止不许他再来,哪怕是替救命恩人尽心也不成,之后他便只能在夜里翻墙,只为了看看顾湘宜生活的怎么样。 “我先出去了,你别点灯,我马上就回来。” 石榴连连点头:“那姑娘你要当心。” 万籁俱寂,整个京城安宁静谧,四处看不见半点亮光。顾湘宜灵巧的翻墙而出,在月明星稀下快速的穿行着,过了一条街,绕到了将军府的侧门。 侧门已被破坏,单扇铁门并未锁死,只轻轻一推便开了。 借着月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院子,瘦弱的肩膀因她的啜泣而微微颤抖,还不等走到院内,便觉得双腿发软,闷声瘫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的流。 油烧火燎后的残骸十分骇人,顾湘宜扶着墙站起身,踉跄着往前走,看到了父亲平日的练兵场,东面是父亲所住的院子。 果真是一个活人都没有,宁家一百来口,像是从未来过这里一样,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坐在宽敞的练兵场,四周皆是烧成了废墟的荒院,明明昨天出嫁前家里还好好的,到处都贴着喜字。顾湘宜拥住了自己发抖的肩,直勾勾的看着前方,身边的刀枪剑戟均被搬走,只剩下几处放置兵器的红台还在。 一身黑衣的人此刻正在顾湘宜看不到他的地方,偷偷注视着眼前的姑娘,看着她一次次擦干自己的泪。接着他回身,将手中未烧的纸钱放下,转身翻墙离去,月光下他动作极快,双脚轻盈落地,半点声音也没有。 也不知等了多久,石榴在房间里昏昏欲睡,突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响。 “姑娘,你这是...” 此时的顾湘宜像是大病了一场,失魂落魄的坐下,半句话也没有。 石榴从小就没了家里人,还是宋蓉烟给了她一口饭吃,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失去亲人的痛她也感受过,可当时太小了,回想起来已经记不清是几岁时候的事了,很同情自家姑娘所遭遇的,却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姑娘喝点水吧,一切都会好的。” “不会好了。”顾湘宜捧着石榴递来的杯子,浑浑噩噩的说:“除了报仇,将那些人都杀死,一定要报仇。” 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可石榴却听的心中一惊。 下半夜意识昏沉的顾湘宜做了个梦。梦里有父亲有哥哥,还有江肆,她梦见的是江肆的小时候,追在她的后面偏说自己比她大,最后被宁初一拳打在头顶,哭着回头找他母亲了。 美好的场景眨眼而过,一把大火吞噬了顾湘宜整个梦,她清楚的看见房梁轰然倒塌将人砸在了下面,数不清的箭矢从高处落下,父亲身中好多支箭,倒在了火堆中,任凭火焰啃噬着他一动不动。 她想跑向家人身边将他们救下,可自己就像是站在遥远的天边,无法上前。 猛地睁开眼,天已经大亮,顾湘宜坐起身,额角满是密汗。 “姑娘这是做噩梦了吧?”石榴问。 顾湘宜点点头,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桌子前,倒杯水两三口喝了下去,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 今天难得的是角门旁的街上开始有了摆摊的,因为宁家的事,出摊的摊位只有寥寥几家,但是光听声音还是觉得热闹。 大街上吆喝一声,院子里都能听的真切。 “早上新宰的牛,这个月第一刀!捡着好地方给留着呢,快看看,这腱子肉多新鲜!” 清晰的说话声传进顾湘宜的耳朵,她恍然想起父亲虽为武将,却也是个厨艺极好的厨子,他极会做牛腱子肉,一想起这个顾湘宜的肚子就不受控制的叫了起来。 声音被石榴听到,她才想起昨日一整天厨房都没送饭菜过来。 “奴婢去大厨房瞧瞧,兴许是厨房的人一时忙给忘记了。” 这话说出口,石榴自己都不信。 顾家的奴仆杂役最是会看人脸色,摆高踩低惯了,对待禾吟居从未上心过,平日里送来的饭食不可能像付芷容等人的一样,基本都是些菜蔬上的边角料简单做的,或者是上一顿的剩菜随手回个锅,很多时候连回锅都懒得回,直接冰凉的菜就往禾吟居端。 第六章:惩治厨子 出门一趟,石榴拎着篮子回来,还未端出时就可闻见米饭的馊味,至于那盘炒芸豆,随手用筷子扒拉两下,顾湘宜连尝都未尝便将筷子放下了。 “怎么了姑娘,这菜不妥?”石榴问。 她苦日子过久了,剩菜馊饭每天往肚子里灌,连想象都想象不出那些珍馐美味究竟是什么滋味。可顾湘宜不同,她是将门贵女,哪里吃过这等糊弄人的东西? “芸豆还未断生。”顾湘宜看着那盘子芸豆,面色冰冷:“看来我昨儿真是开了个好头。” “什么意思啊姑娘?” 看着脸蛋微圆涉世未深的石榴,顾湘宜暗暗叹了口气,只说:“未断生的芸豆是有毒的。” “厨房这帮羔子,竟然敢如此对待姑娘!”石榴气的脸都红了。 厨房对顾湘宜的怠慢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放眼整个顾家,除了石榴再没一个人将顾湘宜当做是主子,平日里再馊的饭都送来过,可这未断生的芸豆倒是第一次。 恐怕是大夫人吩咐的,若是顾湘宜病倒了,家里为除晦气绝对不能让她死在府里,所以吃食方面能糊弄就糊弄,只要不饿出人命就行。可昨儿顾湘宜在桡祥苑大闹一通,大夫人显然怒火中烧。 是谁吩咐厨房来刁难禾吟居的,不言而喻。 “这种小事我若是忍了,他们还不一定用什么事来作践我呢。”顾湘宜蹭的起身,说道:“咱们去厨房一趟。” 石榴连忙阻拦。 像她一个婢子到厨房尚且被冷嘲热讽了一通,若是姑娘去了,厨房那帮滑嘴的老油条不定说出多糟践人的话来,石榴不愿让她过去听人奚落。 但顾湘宜想的透彻,若是今日在饮食上让步,怕是明儿就有人敢把马粪放在盘子里端来了,不该让步的地方,顾湘宜便会紧紧踩在脚下,任谁也欺她不得! 宅院里大厨房就等于整个家的灵魂,进到屋里人人各司其职,都在低头忙碌着。 “今儿的早饭是哪个给我做的?”顾湘宜一掌拍在了空置的菜板子上,不小的声响顿时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 厨房总管丁管事慵懒的从摇椅上站起身,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来的人,见是六姑娘不由得冷笑一声。 “今儿风是不小,竟然把六姑娘吹到咱们厨房了。” “看来这家里什么东西都敢过来踩我一脚。”顾湘宜冷声问道:“今儿给我做早饭的是谁。” 来之前在石榴那儿顾湘宜简单打听了一番。现在这厨房里的丁管事是大夫人的陪嫁。 丁管事嘴角的笑意很浓,但是那笑像是贼笑,看起来很猥琐。 一个肥头大耳的厨子走了过来,丁管事说:“就是他,咱们伯府十几年的老人儿了。” 顾湘宜走到了那厨子面前问:“今儿的早饭是你做的?” 厨子说话时的轻蔑让丁管事十分满意:“六姑娘是觉着好吃,来给我打赏的吗?” “不错,确实是打赏。”顾湘宜脸上的笑容温和,却抬起手猛地一巴掌,顿时让他那胖的流油的大脸上出现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子,石榴吃了一惊,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肉都被打的颤了颤。 丁管事也惊诧万分。 “你这是做什么!”丁管事怒问。 顾湘宜缓缓转过头,见着对面的丁管事面目狰狞,像是要吃了她似的:“这位厨子他不适合当这份差,能这般对我饮食不上心,只怕也不会好生照顾别的主子。” 周妈妈替大夫人传了话来,让厨房动动手脚,且不能让顾湘宜太得意了些,未承想现在的顾湘宜可不是原来任人拿捏的性子了,这巴掌下了狠力,连丁管事都觉着脸上一疼。 “他在我们伯府伺候了十几年,从未出过差错,六姑娘可别乱给人扣帽子!” 看顾湘宜微微点头,石榴从篮子里拿出那盘炒芸豆,放在了一旁的菜板子上。 “没炒熟东西又如何?就是大夫人在这儿也不能说我半句!”那被打的厨子指着顾湘宜骂道:“你个小杂种,小心大夫人给你轰出去!” 刺耳的骂声气的石榴脸色涨红。 顾湘宜语气淡淡道:“大夫人是你的靠山?” “你管不着!”那厨子吼起来一脸的横肉,伸手将挡在中间的石榴扒拉到了一边,险些摔了她。 不紧不慢的提起腕子,顾湘宜她看着厨子说:“既然你愿意糊弄人,那我就帮你一把,总得让你有来有回才是。” 厨子脸上的疼还未退去:“你什么意思?” 顾湘宜淡淡一笑,亦如扇他巴掌时的淡然,手上的动作却不如她笑的那般单纯,盘子里的菜直接扬到了厨子的脸上。 “你这个贱蹄子!”丁管事抬手就要打。 可手上的动作一顿,当丁管事看见门外的人时,便不敢再动手了。 “大...大奶奶!” 顾斐绣眉倒竖,死死地盯着丁管事,顾湘宜顺着看过去,认出了来人。忠毅伯顾恒钧的大姐姐,顾湘宜的姑母。 顾家老一辈人去的早,顾斐作为长姐,只身扛起整家,让顾家在京中这权贵圈子里没跌下份儿去。 即使现在出嫁了,也无人敢多说顾家半个字,谁不知道顾家长姐不好惹?两个弟弟一个培养成武将,一个培养成文官,这里头顾斐的功劳可不是三两句说的完的。 “我这一段时间不回来,你们这些为人奴才的都敢这般对待我侄女了?” 顾斐一出口,丁管事吓的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连连赔不是:“大奶奶误会了,奴才怎敢…” “家里这当家夫人真不是个样子,竟把庶女逼的没了活路,湘姐儿没事便罢了,若是真断送了性命,我定与付氏没完!还有你们这些伺候人的,再敢对湘姐儿使绊子,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滚出顾家,自己掂量着。” 丁管事额角的汗砸下一大滴,多余的废话半个字都没有,更不敢解释和推责。 顾湘宜连忙施礼:“湘宜见过姑母。” “好孩子,快起来。”顾斐皱着眉看着她:“真是可怜,怎么比我上次回来瘦了这么多?定是这群奴才使坏,一会儿定要狠狠打板子才是!” 丁管事双膝蹭地转向顾斐的方向,猛地磕头。 石榴见自家姑娘的靠山回来了,当即就跪到了地上,声泪俱下道:“求大奶奶给条活路吧!厨房今早送了未断生的吃食,这是要毒死姑娘啊!姑娘鬼门关闯回来,直到现在府里也没请个郎中来瞧瞧,这样下去姑娘会被作践死的!” 听闻这些顾斐蹙眉看向丁管事,直接抄起菜板子上的菜刀扔在了地上,偌大的声响吓的厨房众人瑟瑟发抖。 “我不管你们是哪个夫人的陪嫁,也不论你们是哪个娘子提拔上来的,这伯府始终有我说话的份儿!都给我滚出去领罚!再有这样的事,剁手跺脚你们自己选!” 顾湘宜十分不解,这姑母为何对自己这般好? “有姑母在,你不要怕。”顾斐双手捧着顾湘宜的小脸,心疼的打量着她脖子上的勒痕,转身出了厨房。 付芷容刚刚得知大姑姐回来,吓得她茶盏都有些拿不稳了,正要想办法时,见顾斐带着顾湘宜走进了桡祥苑。 “快去找官人!”付芷容吩咐周妈妈。 进屋后顾斐没有废话,直接问道:“湘姐儿是蓉烟唯一的骨肉,蓉烟伺候我多年,那是从我房里出去的,你待湘姐儿不好,这是要打我这个做长姐的脸吗?” 第七章:姑母撑腰 “大姑姐儿这是说的哪里话!”付芷容笑着说:“听闻姑姐儿回来,我派人去迎,怎么先去大厨房了?那烟火大,可别熏着了姑姐儿,那真是我这做弟妹的不是了。” 顾湘宜冷眼打量她,只觉得可笑。 昨儿在这桡祥苑,付芷容泼妇一般的作为,今儿见了顾斐,却一句一赔笑。 怪道顾湘宜落魄如此,顾家人却依旧没将她赶出门去,拨给她院子住不说,还要每天把吃喝端到禾吟居去,就是因为这个姑母在,顾湘宜才没被这群恶狼生吞活剥了。 “听闻湘姐儿想不开投了缳,我自是不能装作不知晓。”顾斐的眼神阴恻恻犹如寒蛇般冰冷,打量着付芷容说:“弟妹可真是好能耐,竟然将我侄女逼的没了活路。” 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付芷容心想:果然伯府里有顾斐的眼线,明明都嫁人生子了,却还要插手弟弟家的家事! “姑姐儿这不是在怪我吧?”付芷容面露几分伤心说道:“这可真是冤枉了我呦!平日里吃喝都尽着湘姐儿,哪里能对她不好啊!不过是因为宋氏早逝,她这孩子心性敏感,总觉着咱们对她不好了,其实我对她跟其他几个姐儿没差。” 顾斐冷哼一声,显然她并不喜欢这个二弟妹,对于她的话也是半分没信:“家里内宅你当家,那些个奴婢厨子想糊弄人还能越了你去?” 付芷容浑身一震,生怕顾斐说她有意刁难顾湘宜,连忙解释说:“我真是不知啊!湘姐儿的穿衣吃住都是不错的。” 话音刚落,顾恒钧从外快步走进,看样子刚从妾室房里过来,走路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胭香味儿。 “大姐怎么来了,也不提早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顾恒钧一见着长姐,顿时拿出了往日里所没有的正经。 顾湘宜真是想不到,再次和忠毅伯见面,会是以父女的身份,这声父亲她确实叫不出口,却又非叫不可。 眼神从顾斐移到顾湘宜身上,顾恒钧皱了皱眉:“湘姐儿怎么也来了?” “父亲。”顾湘宜微微福身。 “是我带她来的。”顾斐扶起她,将她拉在身边说:“湘姐儿投缳的事你可知道?我在婆家都有所耳闻了,你可别告诉我到现在你才知情。” 看着大姐眼神不善,顾恒钧大气不敢喘,像是被训斥的小孩子一般不安的搓着手:“我知道。” “知道还不找个郎中瞧瞧!”顾斐的声音陡然大了一些。 不怪她这做大姐的多管闲事,自己的女儿竟然如此对待,死活都不在意,任凭嫡母和下人虐待作践,搁谁身上谁都难免要插一句嘴的。 当着女儿的面被长姐训斥,顾恒钧难免觉得没面子,斜眼瞪了一下顾湘宜,赔笑道:“大姐你也知道,湘姐儿她本不是我的骨肉,宋氏水性杨花行为不检,伯府养着她这么个外人已经是冲着大姐面子了,若宋氏不是搁大姐屋里出来的,这丫头我早就赶出去了。” 说这话时,身边的付芷容目光躲闪,一看便知是心里有鬼。 “好啊,你这当父亲的可真是负责!”顾斐拉着顾湘宜的手说:“蓉烟她伺候我十几年从未出过差错,为人品行我最了解不过。当时要不是婆母难缠,蓉烟我是说什么也要带走的!哪怕她跟了我家侯爷做小我也愿意!结果你偏信了院子里那些黑心肝的婆子传瞎话,什么叫蓉烟与人私通?分明是你后院里的这几个居心叵测,栽赃给她的!” 说起这些,顾斐的眼中满是愤恨,不知有意无意看向付芷容,吓得付芷容连忙低下头去。 直觉告诉顾湘宜,大夫人她一定有鬼! 顾恒钧劝道:“大姐你别生气,事情都过去了,人死都死了,真假我也不在意。” “你不在意?这湘姐儿是你亲女儿,你一句不在意了就任凭她被旁人活活逼死,我看你这父亲当真是糊涂!” 顾湘宜的亲娘宋蓉烟,本是伺候顾斐的丫鬟,后来顾斐出嫁后被拨到了顾恒钧身边伺候,大夫人等人视她为眼中钉,因为顾恒钧两次提起要纳她为妾都被她拒绝了。 后来顾恒钧一次醉酒,让宋蓉烟在被动下怀上了顾湘宜,尽管不情愿也被抬为了娘子,成了顾恒钧的妾室。 因为宋蓉烟的名字冲撞到了大夫人,虽不同字但还是犯忌讳,所以在府上无人敢提宋蓉烟,只提宋烟。 要说陷害宋蓉烟的人究竟是谁,付芷容首当其冲,其他两位娘子也都有份儿!顾湘宜将这些事都记在心中,觉得顾恒钧这些个院里人心里妥实比蛇蝎还要恶毒。 看了看女儿,顾恒钧将不悦都写到了脸上。 付芷容左瞧瞧顾斐,右看看自家官人,担心姑姐儿将话说的太透被官人听出了不对,她只有说道:“宋氏在姑姐儿房里时自然是懂事听话的,但跟了伯爷后心高气傲,要说做了些什么事,也不是不可能的。伯爷心地善良,我身为主母自然也要对湘姐儿多加爱护,但这并不能掩盖宋氏的错误啊。” 说完她抬起眼小心的看了看顾斐,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 并非她愿意装可怜,实在是顾斐手腕太厉害,偏偏她母家是商贾,本不配这样的勋贵世家,顾斐若是真有心刁难她,想来她也不会太好过。 都说长姐如母,付芷容嫁过来时就没有婆母,但不受婆母摆弄的她却忘记了有个难缠的大姑姐儿。 顾斐瞪着她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有功夫多读两本书去,劝你别在我面前玩挑拨离间那一套,你可不够格。” “我...”付芷容气愤的一皱眉,想说些什么却又担心惹怒了自家官人,于是将注意力从宋蓉烟身上转移到了昨儿顾湘宜大闹桡祥苑的事:“昨儿湘姐在这儿好顿威风,又是打骂婆子又是威胁我的,姑姐儿你心地良善,可别被她们母女欺骗了!” 听闻顾斐家女儿近期正在议亲,怎么还吃饱了撑的管上顾湘宜的闲事了?不过付芷容也不怕,等顾斐走后,想怎么收拾这六丫头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不急。 听着付芷容这么说,顾斐难以想象六侄女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没有母亲保护,找不到人依靠,被逼急了想投缳却没死成,现在又被付芷容这般诬陷! 看着平静如水的少女,想来水面上一切都好,可水面下却被暗礁早已划的遍体鳞伤,顾斐焉能不心疼! 付芷容能说会道,顾斐亦是个牙尖嘴利的,她看着顾湘宜说:“湘姐儿做的好!我就喜欢明火执仗的性子,比那表面上知书达理背地里却肮脏毒辣的姑娘不知强上多少倍!” 一句话将对方要说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石榴站在一边忍不住想放两个炮竹,果然还是大奶奶心疼她家姑娘啊!能把大夫人收拾的如此服帖,除了大奶奶还真没有第二人! 顾恒钧夹在长姐和正妻中间有些不悦,于是他看向顾湘宜说:“你闹什么闹!要不是因为你,你姑母怎可能与你嫡母有误会!赶紧把话说清楚,滚回禾吟居歇着去,出来现什么眼!” 人在屋中站,锅从天上来啊,顾湘宜真是无奈。 “父亲不说女儿本也不想开口的,但既然父亲发话了,我也不好藏着掖着。”顾湘宜淡淡开口,跪向顾斐磕了个头:“湘儿感激姑母爱护,宋娘子死的不明不白,湘儿绝不相信她是自尽,更不相信她会做出私通这种龌龊事来,姑母在此作证,湘儿一定会查证宋娘子的清白,为了她和我自己讨个公道!” 第八章:三姐动气 “放肆,你这是在说什么!”付芷容气的脑袋发懵,若不是周妈妈袖子里狠掐了她一把,她差点出脚将顾湘宜踹倒。 看向付芷容,顾湘宜的眼中没有什么温度,她说道:“我相信宋娘子是被人所害,无论那个人是谁,在我查出来时,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有志气!”顾斐欣慰的看着顾湘宜,伸手将她扶起,摸着她的头说:“湘姐儿可真是长大了。” 从头到尾,顾恒钧觉得自己在这其中的角色就是个搅屎棍子,本想让六女儿开口,劝劝大姐给自己夫人一个台阶下,结果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翻出了陈年旧案,还当着大姐的面,这真是让顾恒钧怒火中烧。 看着顾湘宜那张面若桃花的脸,像极了宋氏,不论怎么看都和他不像半分,怎么可能是他的骨肉! “你说话可要掂量着!这一大家子人,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害宋氏?”顾恒钧转向顾斐:“大姐你别听小孩子瞎说,没得生气。” 顾湘宜面如沉水:“我没瞎说,女儿说到做到。” “你!”顾恒钧抬手就想打,顾及着大姐此刻在,硬生生将快破口的骂声憋了回去,只说:“滚回你的禾吟居去!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顾湘宜没给顾恒钧好脸色,福了福身转头就走。他不是让自己滚回禾吟居吗?左右她也不愿在桡祥苑久留。 只是在路过顾斐身边时,顾湘宜恭敬道:“姑母放心,湘儿定会照顾好自己,您别担心。” 顾斐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少女,觉得当真是像宋氏,只是眉眼之间好像有着宋氏所没有的坚韧,想来日后会是个有福的孩子。 “等我和你父亲说说话,你先回去歇着吧。” 离开桡祥苑,顾湘宜带着石榴快步走着,拐个弯就遇上了顾若宜。 看来顾若宜已经在这儿听了多时了,想来她也不敢在顾斐面前放肆,所以连院子都不敢进。 “站住!见着我怎么连个屁都没有?”顾若宜张嘴就是污遭话,这让顾湘宜顿时停住了脚,像打量傻子一般看向她。 见对方不理自己,顾若宜更生气了:“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啊!” 停住脚,顾湘宜面带疑惑转过头看向她,张口问:“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要求,石榴,你现在有屁要放吗?” 顾若宜面色一顿,石榴却是反应过来了,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自家姑娘这是在羞辱三姑娘呢! “回姑娘,奴婢没有。” 顾湘宜点了点头,面露难色看向顾若宜:“实在不好意思了三姐姐,妹妹也没有,不如等哪天妹妹或者婢子闹肚子的时候去找你,放几个响屁给你听?” “你!”顾若宜脸都被气红了,指着她大骂道:“这种腌臜的话你也说得出来!怪道当娘的水性扬花,你这当女儿也有样随样,当真恶心!” 这些话一股脑说出口,顾湘宜却只是淡淡的看着她,面色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像是毫不生气一般。 不禁让顾若宜有些紧张,这六妹妹好像真的变了不少。 抬起手指抵在嘴边,顾湘宜小声说:“姑母还在里头呢,不如将这些话转告给她,听听她的意思?” 在顾斐面前,顾若宜一直是不讨好的,她可不想去招惹她。 “你好能耐啊,都会拉姑母做护身符了!” 得意之色一闪而逝,顾湘宜语气慵懒道:“三姐姐想多了,不过是姑母垂爱罢了。” 看着主仆两个将自己晾在这儿转头离开,顾若宜狠狠的跺着脚,气的几乎把嘴唇咬破。 什么时候轮到顾湘宜那个杂种给她脸色看了?她是嫡女,是母亲手里的宝贝,那个贱人凭什么给她气受! 等着吧!顾若宜捏着拳头,心里说:等姑母走的,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个婢子生出的杂种,都不是顾家的血脉,也敢在这深宅大院和她作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湘宜知道此刻的自己惹了很多人怒火,算上她那个爹,估计顾斐走后就会有一大帮人找她麻烦。不过不用怕,很多事不是怕了就能避过的。 见顾湘宜走了,顾斐冷着脸坐下来,与顾恒钧说:“湘姐儿在这儿很多话不便说的太明白,蓉烟她本无心做人妾室,明明我已与她定好再过两年就将她接到婆家的,偏你对人家起了心思,你醉个酒让她大了肚子,你甚至都没问人家愿不愿意。” 说到此处顾斐这脸色十分不好看,而顾恒钧和付芷容亦是如此,一张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黑,像打翻了的墨盘,可谓是精彩纷呈。 “过后你同我说是真心喜欢蓉烟,会好好对待她,这我才放心,可你就是这么好好对待她的?照我说,这整个宅院里的妇人有一个算一个论人品谁也比不过蓉烟!” 付芷容嘴唇微动,没想到这种话大姑姐儿都敢说出口,这是真不怕和她这个做弟妹的结仇怨啊。 “大姐,宋氏不检点这是真事,大半宅院的人都看见了,还能有假不成?”顾恒钧不想讨论这事,绿光笼罩着头顶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顾斐狠狠的瞪着他:“你真是不可理喻!” 虽然娘家两个弟弟敬重,但到底顾斐已经是人妇人母了,没办法在娘家过夜,离开伯府前,她来了禾吟居一趟。 看着荒草丛生的小院子,顾斐这心里就觉得难受,不敢想象往日的生活六侄女有多么艰难。 说了些宽慰她的话,顾斐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除了给顾湘宜撑腰以外,就是劝解她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人这辈子说到底就是拼着一条命看谁活的长呢,要是自尽了那岂不枉费了宋蓉烟拼死生下她? 顾湘宜也明白,这位姑母是真心实意的对原主好,重生一次很多事她想的透彻,一味的隐忍和顺从屁用没有,自己强大起来比什么都强。想让她再死一次?那是免谈! 几个丫鬟随着一位婆子走进禾吟居,看样子是顾斐身边的人,她们手里拿着几个盒子,里头有样式新的衣裙、款式好看的钗环、还有两盒子糕点。 “这次姑母不能留的太久,回头把你接过去小住一阵,权当是散散心了,你父亲肯定会同意的。”在说到父亲二字时,顾斐略带小心的抬起眼,生怕言语不对触及到少女摇摇欲坠的自尊。 整日被人野种杂种的骂,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任谁也受不住。 顾斐离开后,顾湘宜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些钗环首饰,样式确实很新,里面有绢花有短簪,都是京城姑娘家惯用的款式。 可顾家人目前的状态,哪个愿意她一个野种露面?这东西送也是白送,她没什么机会出去现眼的。 不过那是曾经的顾湘宜。 现在若是想为宁家报仇,为了在伯府站稳脚跟,那露面现眼是必须做的事,这些衣裳首饰送来的十分有必要。 可能是这次顾斐的敲打的确起到了作用,大厨房当晚送来了一盘清炒茼蒿、一盘宫保兔丁和一大盘粉蒸肉,肥瘦均匀的肉片盖在酸豆角上,光闻味都感觉满嘴香。 “厨房这群羔子惯会见风使舵!”石榴看着桌上的饭菜说道:“奴婢先替姑娘尝尝吧,别那群黑心肝的东西又在饭菜里做手脚。” “他们不会的。”顾湘宜夹起一块肉尝了尝:“姑母才来闹过,我转头出了事,厨房那帮哪个能跑得掉?冲着姑母,咱们近期还是有几天好日子过的。” 对于今晚的吃喝顾湘宜表示比较满意,但她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上次回将军府光顾着伤心了,什么有用的也没寻到,今晚还要再回去一趟才是。 第九章:月下相遇 石榴似乎习惯了自家姑娘趁着月黑风高之时翻墙而出,她守在墙里低声道:“姑娘可一定要小心呀!” “你快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顾湘宜招了招手,转身跳下墙去,轻盈的脚步声落在墙的另一边,石榴听着放了心,转身回了屋里。 天幕黑沉,夜空点缀着暗淡的星子,月弯如钩,撒下凉凉月光。 顾湘宜拢了拢跑散的发髻,顾不得垂在肩上的几缕发丝,卯这劲儿的往宁安将军府跑。轻车熟路的跑到了角门处,那铁门依旧摇摇欲坠,一推就开。 再次回到这里,伤心再度席卷,顾湘宜湿润了眼眶,在泪珠滚落前她猛地一抹袖子,不让自己再没出息的哭出声来。 房屋烧的破败不堪,几乎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顾湘宜借助着暗淡月光找到了一面禁军的旗子,绕到宁远江的房间,顾湘宜用力想将房梁抬起,可她高估了自己,这房梁她抬不动。 别人不知,可她知晓,父亲房里有一处暗道,自门内的铜鹤尊下,一直走就能到一个房间。 那房间顾湘宜没去过,因为宁远江告诉他,很多隐秘都在那里,是他都不打算说出去的,那些秘密现世,朝中不知有多少权贵要丢脸,又不知有多少人家要因战火而家破人亡。 这其中事情有大有小,可能是谁家女儿在成亲前跟谁相好过,也可能是谁家公子养的狗抓破过哪个大人的裤子,这些无伤大雅,顾湘宜也不在乎,她想的是,万一能找到些其他的也好。 秘密这种东西,只有我知道别人却不知道的,才能叫做把柄,有把柄在手,她想利用一些人或是操控一些人也就有了资本。 她只知道这地方的存在,却不清楚里面究竟都有些什么,想来曾经只有哥哥和父亲才会进来,一时间心里酸涩不已。 费劲力气,顾湘宜擦了擦额角的汗,终于找到了那倒下一半的铜鹤尊,铜鹤的脖子被砸断,让人难以想象当时的惨状,铜制都说短就断,更别说人了。 打开暗道,顾湘宜手脚并用将那些木梁石块移开,四周看了看后钻进了密室。 唯一带来光亮的蜡烛被她死死护在手心,微弱的光亮映在墙上,这里的气味不是很好,一看便知很长时间没有被打开,上面又是塌屋又是着火的,灰烟味下面都能闻得见。 一本册子平放在架子上,顾湘宜眼中一亮,将蜡烛放好后直奔册子而去。 看着册子上的字眼,熟悉和陌生的名字在眼前翻过,顾湘宜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京城会如此阴暗,更想不到在战场之上为了获胜对手会使出多么无耻的招数。 宁远江替皇上做的事太多了,坏事他知道却没做过,好事做过后皇上也不会对外宣称他的功劳,最后的林林总总都被他记在了册子之上,可能早就想到自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这册子到死也没被皇上发现。 至于皇上派人是如何翻找这些册子的,顾湘宜虽不知却能想象的到。 小心翼翼将册子揣起,顾湘宜原路返回,却在出暗道的一瞬间,感受到了温风吹来,蜡烛灭掉。 黑暗中顾湘宜看着眼前的废墟,多年习武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身边不远处一定有人,且那人早就盯上她了。 “什么人?”顾湘宜深吸了一口气后问。 回答她的除了淡淡月光就是微风拂面,这种寂静的感觉就像是全世界只剩了顾湘宜一人。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呢?顾湘宜揣起蜡烛,小跑着离开了父亲的院子,绕过练武场来到了进来的角门。 手还未曾碰到角门,一个黑影自后面跳来,顾湘宜本能后退两步,手下意识的摸象腰间,那里并没带佩剑。 她忘记了,此刻宁初已死,顾湘宜哪里是用剑的? 抬手直奔那黑衣人的左肩而去,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也不知那人是谁,他貌似是个男人,身影高大的好像遮云蔽日一般。 躲过了顾湘宜的攻击,那人接过她的拳,往后用力一扯,她被迫向他的所在靠拢。简单的拳脚招呼几下,顾湘宜已是气喘吁吁。 这具身子当真是不成。 男人毫不费力就占了上风,长腿压在一旁的花坛之上,直接将顾湘宜的退路拦断,把她禁锢在了自己面前。 此刻天上的云恰到好处的被风吹开,月光重新洒下,让顾湘宜看清了对面的人长什么模样。 也就是这一眼,心跳似乎漏了半拍,顾湘宜几乎要将嘴捂住。 与她交手的是敬德公府嫡子易景枭,印象中宁初与他好像有个娃娃亲,那是小时候的事,她记得不真切。大了以后为了两家的名声,没人再提起此事,只有宁夙偶尔会拿此事打趣尚未定亲的妹妹。 宁家和易家没什么关系,除了两家都在朝为官且品级不低以外,不过就是两家均已过世的老人曾是战场好友,宁初和他的娃娃亲也就是那时候两位老人随口说下的,过世后无人提起,都觉得是个玩笑话,便罢了。 宁初为了避嫌和名声,几乎没同易景枭说过话,若说真正和他熟识的,还是哥哥宁夙。 “你是谁?”清冷的声音传来,顾湘宜被迫将他的面容再一次看了个仔细。 尚且不知他来宁家的目的,再说她又与他不熟,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将重生一事讲给他听吧? 见她不语,易景枭又问:“你的功夫我识得,你和宁安将军府是什么关系?” 抬起头,面前的少年修眉凤目,神情湛湛,一身墨袍更衬得他多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流。 “让开。”顾湘宜低声道。 “你可以走,把你怀里的东西留下。” 怎么着,合着他是冲着宁家这本册子?顾湘宜错愕的抬起头,知道可能逃不掉了,他定是看见了一切。 其实不然,易景枭刚到时,正瞧见她拿着蜡烛从暗道出来,若说没拿东西那一定是不可能的。见到少女瞳孔微缩,他深知自己猜对了。 顾湘宜的手捂紧了衣襟,猛地往他另一条腿旁撞去,可易景枭并非好对付的,单腿微微用力便拦住了她的去路,在她腾空而起打算翻过去时,更是伸出长臂将她揽入了怀中。 这是禁锢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可两人的状态若是被有心之人瞧了去,难免会误会。 顾湘宜又羞又恼,苍白的脸色翻出了几丝红润。 “我可以放你走,但东西你要留下。”易景枭又说了一遍。 “你做梦!”顾湘宜想从他怀中脱离,但奈何力气不够,后背贴着他的前襟,双手也被牢牢控制。 单手解开了顾湘宜的衣襟,易景枭并非有非分之想,只是不愿让宁家的密辛被外人偷了去。手探进衣衫,却并未摸到册子,顿时脸一红,手心也不知不觉间热了起来,好像摸到了烫手的烙铁。 用尽力气抽出一只手来,顾湘宜抬手就给了他一手肘,想打到他是不可能的,但借着这一瞬可以让她挣脱出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外面的街上,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亦无人知晓顾湘宜的气愤。 活了十多年,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对待! 易景枭同样是第一次被人打脸,脸上火辣的疼好像在表明着眼前少女的愤怒。多年礼义廉耻学下来,他怎能不知为何对方要生气?随即他拱手道歉:“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顾湘宜愣了愣,见他无意再阻拦自己,便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打开角门扬长而去。 第十章:挑拨泼茶 看着顾湘宜的背影,脸上的疼还未退去,但易景枭并没打算再追上她。 知晓宁家的暗道在何处,在宁家遇害的第二天她还来痛哭过,想来并非是宁家的敌对,既然如此便是宁远江的心腹之人,否则皇家中人将宁家翻了个底朝天,那暗道岂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易景枭不觉得她是误打误撞,必定是所知才会来。 而匆匆回到禾吟居的顾湘宜则是觉得肉跳心惊。 她并未遮面,被易景枭这样看了个真切,万一有朝一日碰了面,那岂不是暴露了?得知她和宁家有牵扯,怕是顾湘宜这个身份都用不得了。 就是不知在这其中易景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此次来到宁家是为了什么?若是因为这册子,那绝无可能轻易放了她。 这样的困惑使顾湘宜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时眯了一会儿,早饭送来时她便起了身。 比起昨晚的丰盛,今天的就好像简单了些,不过也算不错,一屉小包子,一碗清粥,外加一道爽口的小酱菜。 吃过早饭后,本想在院子里简单练练拳脚的顾湘宜并未如愿,因为禾吟居来了客人。 顾恒钧有两位妾室,其中江娘子江如画是江南来的,曾经是戏曲班子出身,长相美身段柔,一双泪目更是易勾人魂,在这伯府她就是最得宠的存在。 而她的女儿同样得宠,这次来的便是她唯一的女儿顾芳宜。 江如画生有两儿一女,大儿子顾以洲排行第二,刚成婚不久,二儿子顾以涛排行第四,女儿顾芳宜排行第七。 说起来顾湘宜还要叫那姑娘一声七妹妹。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江如画哪怕再得宠,终究越不过大夫人去,尽管拿捏着顾恒钧的心,可二十几年依旧被大夫人压制的死死的。 而听闻顾湘宜大闹桡祥苑的顾芳宜,开始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六姐姐产生了兴趣,心想她胆敢和大夫人硬碰硬,也算是她和江娘子的朋友了。 所以早晨她一时兴起来到禾吟居。 “六姐姐。”顾芳宜笑的甜美,看起来颇有一种没心机的感觉。 顾湘宜冷冷看了她一眼,在不清楚来意的情况下,她不愿随便树敌,便让她坐下。 可顾芳宜并没坐,在她看来这禾吟居太简陋了些,配不上她,很惹她嫌弃。 “你来所为何事?”顾湘宜问。 顾芳宜开门见山道:“听闻六姐姐在桡祥苑打了几个丫鬟婆子,妹妹我这心中好奇,不知姐姐你为何突然这般,可是被欺负的狠了?” 这七姑娘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石榴在一旁恼火不已,心想欺负自家姑娘你和你亲娘也有一份! 顾湘宜淡淡回答:“单纯看不惯罢了,都要欺负到我头上了,还不许我教训她了?” 这个回答让顾芳宜脸上的笑顿了顿,接着加了些嘲讽:“说到底不还是被欺负狠了吗?妹妹说句话姐姐可别见怪,像你这种身份,能在伯府里头生活已是不易,姑母不经常回来,在这个院子里你应该有依靠才是。” 怎么,听她这意思是来拉拢自己的?顾湘宜没说话,继续听着她说。 “大夫人这事做的确实过分,也难怪你这样好性子的人都被惹急了。不瞒你说,曾经江娘子同我说过一嘴,你亲娘宋娘子的死…好像就跟大夫人有关。”边说顾芳宜还抬起眼打量着她的神情。 嗯,现在顾湘宜彻底明白她来的目的了。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咱们为人子女,亲娘十月怀胎一朝生产,这份恩情是永远还不清的,宋娘子死的不明不白,六姐姐可别放过弑母仇人。” 石榴心中一惊,眼看着七姑娘手中有一个不起眼的纸包,她将纸包递给了自家姑娘。 这是干嘛?要拿姑娘当刀子用吗? 不等她出言阻拦,顾湘宜开口说道:“今儿天热,七妹妹难得来一趟,估计有些心浮气躁,不如喝些茶来润润嗓子,凉快凉快。”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顾芳宜递纸包的手顿了顿,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听自家姑娘这意思,石榴虽不解,可还是替七姑娘倒了杯水递过去,可对方却没接。 “喝茶就算了,早晨还算凉快。”顾芳宜讪讪的笑。 听见她拒绝,顾湘宜嘴角轻勾,抬手便将石榴手里那杯茶接过,一点不剩的泼到了顾芳宜脸上。 碎茶叶挂了她一头一脸,茶水顺着她白皙秀丽的脸颊往下淌,衣领都湿了,看起来别提多狼狈。 比起愤怒,现在的顾芳宜更多的是震惊,三人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爆发出顾芳宜的尖叫来。 “顾湘宜!你这个小杂种竟敢拿茶泼我!” 轻笑了一声,顾湘宜施施然将杯子放回原位:“早说了让你喝杯茶凉快凉快消消火,你偏偏不领情,那么就由我代劳了。” 顾芳宜龇牙咧嘴的奔着顾湘宜而来,愤怒侵蚀了她所有思绪,现在她杀了顾湘宜的心都有。 “你也听说在桡祥苑的事了,我既然敢在大夫人跟前儿动手,就敢在这儿打你一顿。”单腿勾过凳子来横在两人之间,直接将顾芳宜阻拦在了对面,顾湘宜语气如常说。 听闻这些顾芳宜愣了一下,她仔细打听过,桡祥苑挨了打的人都挺惨的,她可不能在这禾吟居挨打。 “你敢!父亲对我极好,你不敢动我!” 顾湘宜挑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慢慢起身踢开面前的凳子,幽幽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敢不敢?” 这一刻,一股惊恐爬上了脊背,浑身鸡皮疙瘩全立了起来,顾芳宜心中一惊,想起了几天前她才投缳过,哪有人死里逃生这般容易?不会是冤魂附体或是变成了鬼吧? 阴冷的语气让顾芳宜再淡定不了,手里的药包都顾不得拿,大叫着从禾吟居落荒而逃。 “姑娘,你没事吧?”石榴担心的上前两步问道。 看着顾芳宜离开的背影,少女浅笑一声,抬手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嘴角带着嘲讽说:“我当是多有出息的人,这般胆量也敢过来挑拨我,当谁是缺心眼愿意让她当刀子使吗?” “江娘子与大夫人素日不对付,七姑娘也有样学样,这次还将主意打到姑娘身上了,怕是不妙啊。”石榴有种深深的担心。 顾湘宜看了看她,笑道:“我还不至于被她算计。” 她要做的是大事,随便折在了顾芳宜手上那也太丢人了吧?这样能成什么大事? 关好房门,顾湘宜让石榴在院子里守着,自己则独自在房间里翻开了那本册子。 昨夜之所以没被易景枭翻到,是因为顾湘宜怕翻墙将册子掉出来,于是又从前襟掏出塞到了后背,也算是逃了一劫。 只是她不觉得易景枭不知她将册子藏在衣裳后面的事,易景枭应当是故意放走她的,那是为什么呢? 在暗道中她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并没记下什么,今日一翻当真是大惊失色,绝对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事。 比如说这第一页就是重量级,记载着乌南秘术,宁远江曾在大胜乌南前在对面阵营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宁夙,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宁夙叛变,这个插曲导致本稳妥的胜利并未得手。 后来宁远江误打误撞知道了乌南的秘术,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可将人的脸型改变,可加宽可加胖,就是想瘦下不成,五官也可稍做改变,通过这秘术变作宁夙的脸,确实可行而且十分有用。 第十一章:杀父凶手 继续往后翻着,很多名字映入眼帘,有些事她有所耳闻,可更多的事她听都没听过。 想着父亲将这些秘密都记在心中,皇上不灭他的口那灭谁的口? 最重要的是最后的那页,宁远江许是只想记载最后一次,所以那页的话极其短,却用了大半篇章,顾湘宜低声将字读了出来:“圣上皇位来路不正,陈炳坤助他篡位。” 此话一出,顾湘宜顿时回过头去,确定房间里只有自己后,开始恨自己的鲁莽,不应该读出声的! 皇上的皇位来路不正,又与陈炳坤有牵扯…顾湘宜知道这陈炳坤一些事,先帝在位时他就在了,身为国子监祭酒可谓桃李满天下,这样的人也算是一代忠心老臣,为何要将皇位夺来送给如今这位嗜血成性的皇上? 果然,人不能只看表面。 这件事被父亲知道,怪不得皇上要灭了宁家。 顾湘宜合上了册子,将册子藏起来,若无其事的叫石榴进来。 “姑娘,适才有别院的丫鬟路过,奴婢听说今儿晚饭好像吃鱼。”石榴想让自家姑娘心情好些,于是长篇大论道:“鲫鱼用滚油炸出来,配上笋片香菇,放足了香料在小茶炉里头文火慢炖,味道别提多香了!以前奴婢跟着宋娘子尝过一次,到现在对那味道都记忆深刻。” 看这小丫头的样子,应该是馋鱼了。 “厨房未必给送。” 石榴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低声说:“奴婢也知道,那菜费火候,厨房才不愿意给咱们禾吟居端呢,但是真的好吃。” “想吃?”顾湘宜问。 石榴点了点头,表情略带失望:“确实想吃。” “成,今儿要是厨房不给送,我就带你出去吃。” 这话让石榴手脚一麻,连忙阻止:“姑娘可是又要翻墙?不成,太危险了,再说咱们也没钱啊。” “会有的,跟我混还能差你那顿饭?”顾湘宜站起身望向院外,野草长在墙头随风摇摆,像是在预示着今夜的行动不会很简单。 江肆上次来时告诉她,当天抄了宁家的是皇上身边的内侍和禁军统领,而亲手断送了宁远江性命的,则是那禁军统领的手下葛瑫。 对于这种杀父仇人,顾湘宜自然是一个也不会放过,只是现在去杀禁军统领几乎没可能,不如先从这个葛瑫下手。 顾芳宜怒气冲冲的回到织碧园,告知了江如画在禾吟居发生的事后,直接就挨了骂。 “你去招惹她做什么?你姑母才回来一趟心里没数吗?”绣眉蹙紧,江如画细心的挑着女儿发中的茶叶。 “我难得聪明一回,娘你不是常说做事要有成算,什么事要先推出去一把刀子吗?我去寻了毒药来,想让她做我的刀子,结果她反倒泼了我一身茶,真是不知好歹!” 听闻这些,江如画脸都白了,双手扶着女儿的肩问:“当真?你真是这么做的?” 顾芳宜点了点头,以为母亲要夸奖她了:“当然,女儿这个办法妙吧?” “妙个屁!”江如画控制不住骂出声来:“你当禾吟居那个还是个傻子?回头把这事要是告诉了大夫人,你还想不想喘气儿了?毒药拿回来没?” 顾芳宜愣了愣,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当时太可怕了,就落在那儿了。” “你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都让浆糊填满了吧?这么大的事也不同我先商量一下,稍微出错那就是要了命的大事!” “这么严重?”顾芳宜慌了手脚,回过头去看门外,生怕有人听见:“那怎么办啊娘!” “现在付氏那个老贱人和禾吟居的算是杠上了,六丫头就算是去说付氏也未必会信,只是你下次要警醒些,这种蠢笨的手段再也别用!害人竟还留下证据,真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教给你什么了!”江如画恨铁不成钢的顺了顺气,看着女儿就觉得闹心。 果然,晚饭时分每个院子都有一份鱼,唯独禾吟居没有,送来的菜是炒山珍和小咸菜,看起来不错,但是哪里有鱼肉好吃。 合着厨房这是糊弄人的,以为顾湘宜不知道晚上吃鱼,就算不给送也挑不出毛病来。 晚饭只用了几口顾湘宜就撂筷了,石榴倒是没吃饱,不过顾湘宜没让她继续吃。 夜色渐渐浸透了天边,孤月清华如水,声影寂寥。 禾吟居内早早的吹了灯,主仆两个换上轻便的衣装,坐在房间内等候时间再晚一些。 这是石榴第一次陪着自家姑娘出门,还是翻墙!从伺候姑娘起她几乎就没出过几次门,寥寥几次也是陪着姑娘去顾斐那儿小住两日,这次月黑风高时,石榴的心里紧张不已。 “走吧。”顾湘宜站起身,随手扯了把刀子别在腰后,长衣放下将刀子盖住,从后面看不出。 不是说要去吃饭吗?怎么还带了刀子?石榴脸色一惊,心想自家姑娘不能是要带自己打劫吧?不然她们两个没钱没势的,出门上哪吃饭啊。 “姑娘,你这是…你可别是惦记着打劫吧?” 顾湘宜随和一笑:“差不多吧。” 云淡风轻的四个字,弄的石榴顿时腿下一软。 可她并不知道,姑娘所说的哪里是什么打劫,那是奔着杀人去的。 泼墨一般的夜幕下,两个女子的身影静悄悄的走动,顾湘宜取了椅子来,让石榴踩上,可这丫头真是没有爬墙的天赋,半天也上不去,最后还得靠顾湘宜在上面生拉硬拽,勉强将她扯了上去。 带着石榴快速疾行着,顾湘宜知道那个葛瑫的一些习惯,每每了了差事后,他总要去鸿云楼吃酒,因为换职的原因,他珍惜每一次去吃酒的机会。 主仆两个守在鸿云楼附近的小巷子里,这条巷子中昏暗无比,和鸿云楼附近的灯火通明形成了鲜明对比。 石榴直到现在腿肚子还在打着颤,自家姑娘这可是要打劫啊!一看便知打劫的不是普通人,这鸿云楼是普通人来的起的地方?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奴婢不馋那一口鱼的。”石榴几乎带着哭腔说。 顾湘宜转过头看了看她,嘴角勾了勾随手摸着她的头:“真是傻丫头,我找那人自有用处。” 石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突然竖起手指示意噤声,没说完的话就被石榴活生生咽了回去,心怦怦直跳,紧张的看向巷口。 葛瑫终于出来了,随行的两个小厮一边一个架着他,看他喝的烂醉如泥,黑暗中的顾湘宜泛出了一丝冷笑。 石榴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盯着巷口的三人,急张拘诸的背后都冒起了汗。 “别怕。”顾湘宜招招手,让她跟在自己的后面,悄悄的跟上了葛瑫。两个小厮架着葛瑫已经有些吃力了,哪里能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人呢。 不知过了多少巷口,顾湘宜心里惦记着葛瑫家里的住处,在离他家不远的巷口处突然加速向前跑去,石榴顿时停住了脚,眼睛瞪得老大。 小厮尚且没听见脚步声,就见一团黑影从后袭来,两手刀下去,二人应声倒地。 葛瑫醉的没了多少知觉,左右之人突然倒下,他一时间没了重心,也狼狈的向前倒去,狠狠摔了个狗吃屎,鼻子顿时磕出了血。 “你们两个废物!”葛瑫挣扎着爬起来,伸手一摸鼻下的温热,顿时大怒起来:“不要命了是不是?敢把爷摔了,你们几条命抵得起!” 冷寒的声音从后而来,顾湘宜问:“那你亲手杀了我父亲,这又是几条命抵得起的?” 疾风吹过,大夏天的硬生生吹的葛瑫冒了一身冷汗,酒顿时也醒了一半。 第十二章:酒楼相见 宁家那丫头不是死了吗?尸体从业王府丢出去,葛瑫虽没亲眼看见可怎么有假?明明业王亲手杀了她! 这声音总不会是宁夙那么个小伙子的吧? 一股恐惧席卷了葛瑫全身,他僵硬的转过头来,对上了月光下顾湘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还好,并不是宁初,葛瑫顿时感觉泄了一股气,身上的寒意也消了一半。 但是下一刻,他就不可淡定了,因为他瞧见了顾湘宜手中的刀,刃宽身长,可以将人一刀毙命。 “你是谁!” 顾湘宜将兜帽取下,露出了那张并不是宁初的脸,冷笑着说:“我?我是宁初啊,就是你杀的宁远江的女儿。” “不可能!你已经死了!当我没见过宁初吗?她才不长这个样子!”葛瑫觉得酒意消散的极快,心里的恐惧慢慢被气愤所替代。 “我当然是宁初,我死的凄惨,老天爷觉得不公,所以让我来替整个宁家索命啊,索你们的命。” 那笑容很妖魅,葛瑫仿佛看见她嘴角带着血,顿时又害怕起来。 “而你不认识我这张脸也无妨,毕竟你的眼睛可有可无,放在脸上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寒气不受控制的冒出,很快传遍四肢百骸。 眼看着他要张嘴大叫,顾湘宜一把将汗巾塞进了他嘴里,另一只手配合极其默契,刀刃的冷光一闪,一抹鲜血喷出,溅在了脚下的路。 惨叫声被堵在吼中,眼前一片漆黑,这痛苦是葛瑫所不能容忍的,那小丫头竟然用刀子划瞎了他的双眼! 好歹是禁军统领的手下,葛瑫单手捂着眼迅速站起身,马上去抓嘴里的汗巾,可没了双眼的他就好比老鹰没了锐利的勾爪,武力值瞬间掉了一大半,才站起的身子因为醉酒而摇摇晃晃,顾湘宜只轻轻一扫腿就将他又绊倒在地。 在她手起刀落让葛瑫变成瞎子的那一刻,石榴马上捂住了眼,浑身颤抖的如同秋天树梢上的落叶。 她已经吃惊自家姑娘带她来打劫了,可她没想到还有惊喜在等着她,哪里是什么打劫,这分明是要杀人啊!杀的还不是别人,那是皇城里的官,若是被抓到,主仆两个怕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偏偏她又清楚姑娘性子倔,劝不得,于是只好在巷口东看看西看看,做起了放风的事。 “听闻我父亲身中数箭倒在火中,你过去补了一刀?”顾湘宜脸上的笑再也消失不见,替代那抹笑容的是微红的双眼。 葛瑫的嘴被堵了个严严实实,什么也说不出来,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她说的是事实,既然能找到他头上,那必定是调查过的,否认有用吗?可承认了又不对,那岂不是分分钟死在这虎娘们刀下了? 而顾湘宜也并不是非要那个答案,葛瑫下意识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说法了,她只怕自己杀错了人,不能够慰藉父亲的在天之灵。 “你杀了不该杀的人,我宁家的一草一木你都不该动,何况是我的父亲?”顾湘宜将刀举高,声音冰冷道:“到下头记得避开我宁家人,父亲下手不留情,怕是要剐你个千万遍。” 呜咽的惨叫戛然而止,那把刀从头顶插入,鲜血顺着葛瑫的脸颊往下淌,血淋淋的样子在月光下看尤为吓人。 石榴什么也没看见,她早早的转过了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怪道是将门贵女,下手这般狠辣,放眼整个京城哪个女眷敢这般?那手起刀落的架势就好像吃饭喝水那般淡然。 随着葛瑫闷声倒下,头顶的刀还插在里面,顾湘宜低下身将他的钱袋子拽了下去,借着月光打开数了数,里面不仅有几两银子,更有几颗金豆子,像是宫里贵人的赏赐之物。 除此之外,钱袋子旁边的一个物什引起了顾湘宜的注意。 那是一块羊脂玉。 宁远江对待儿子极其严苛,对女儿却是宠爱有加,曾说过不愿佩戴玉佩一类,嫌在腰间晃来晃去的不利索,可宁初出门时听说这玉有保平安的效用,就重金买了下来给了宁远江。 见女儿买了这东西,宁远江乐呵呵的就戴上了,保不保平安他不在意,主要是女儿的一片孝心不能辜负。 而本应在父亲腰间的玉佩,此刻却在葛瑫的身上,愤恨之意再度燃起,顾湘宜瞪着葛瑫的尸身,有些后悔让他死的这般轻松。 “姑娘,咱们快些走吧,这儿权贵云集的,一会儿巡城的该过来了。”石榴担心的说。 转过头,顾湘宜拉着石榴的手便跑,随手将钱袋子里的东西尽数装进自己的口袋,而钱袋子则扔在了尸身的不远处。 “今儿出来一趟赚了,鸿云楼的菜你随便点。” 这么些银两金豆子,怕是够主仆两个花很久了。 鸿云楼灯火通明,三更半夜依旧没有关门,此刻里面除了高谈阔论的书者就是吃花酒的公子哥儿,顾湘宜和石榴两个姑娘家进来还是很显眼的。 坐在二楼窗口处品酒的陆鸣晟眼看着窗外顾湘宜快步走近,少女紧衣宽衫,因刚杀了葛瑫溅上了血所以将最外面的黑衣脱下,长发垂落在腰间,明眸红唇,带着些微醉意的陆鸣晟在这一眼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梦境一般,匆匆而过的顾湘宜就如高岭之花隔在云端。 “那是哪家的姑娘?”陆鸣晟捏着酒杯问。 身边的好友顺着他的眼神向下看去,空荡荡的街上空无一人,顾湘宜早就进了鸿云楼内。 宁初生前也是常来鸿云楼的,这儿的东家和店家或是店小二对宁初都十分有礼,但此刻的顾湘宜并不是宁初,在这儿没什么面子。 见着来了新面孔,店家给店小二使了个颜色,小二连忙过来,询问想要吃些什么。 石榴惦记的鱼那是自然,除此之外顾湘宜又要了几道鸿云楼的招牌菜,最后直接将一个金豆子搁在小二手中,告诉他不用找了。 新面孔出手阔绰,小二紧忙点头哈腰的退下去,转身上了几道菜。 “姑娘姓什么啊?”语气略醉的陆鸣晟走过来,眼神在顾湘宜身上上下打量。 京中贵人多,公子哥自然数不胜数,但能排上一个贵字的却也不是很多,像此刻站在面前的这位,顾湘宜可以说半点印象也没有。 不怪她认不出陆鸣晟,他父亲是从六品文散官,在这京城里头那是话都说不上的,母亲低嫁进陆家,带了不少的嫁妆,所以陆家有钱却无权,陆鸣晟将挥霍家产的纨绔子角色扮演的很好。 不理会他的问题,顾湘宜递给石榴一双筷子,示意她不要客气。 见美人儿不理自己,陆鸣晟倒是不生气,伸手想撩一下顾湘宜的发丝,却被顾湘宜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他问:“美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倒好像更合心的,为何不理会我呢?” 石榴心中一惊,她见陆鸣晟穿金戴银不似普通人,心想自家姑娘可绝对不能惹,万一人家家里有权有势的,捏死她们主仆比捏死蚂蚁都简单。 可她家姑娘脾气多大她心里没数吗?前脚刚杀完人,后脚就过来酒楼消遣,放在别的姑娘身上哪个能这样? 空盘子一把被摔在了地上,顾湘宜捡起一块盘子碎片,锋利的碎片被她钉在了桌面上,吓得陆鸣晟浑身一个哆嗦。 “我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假,可若是牲畜,那自是千里都不够的。” 第十三章:查找凶手 这话真是够羞辱人的,石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而陆鸣晟则是直勾勾的盯着顾湘宜,嘴角的笑愈发深沉。 他太喜欢这种性格的了! “姑娘只许告诉我你是哪家的,何必说这种咄咄逼人的话。” “咄咄逼人的前提是对着人说话,你是那一撇一捺担得起的?”顾湘宜冷笑一声,连正眼都没看陆鸣晟的,看向石榴一挑下巴:“吃,别因为这玩意儿坏了心情。” 易景枭原不愿出来,他不喜欢吃酒,更不喜欢和各怀心思的人出来小聚,偏偏人家帖子递到了家门口,邀他的同时也邀了他三弟,若是他不来只他三弟一人来,难免要惹人口舌。 刚上到二楼,一抹风景敛了他的视线,顾湘宜坐在桌前,虽只看见了一个侧面,但他确定那就是当夜从宁家密道中出来的女子。 “姑娘,你这么说话就不好听了。”陆鸣晟不知身后楼梯上来了人,还在和顾湘宜纠缠:“我...” 剩下的话让他生吞了进去,此刻盘子的碎片就卡在他的喉咙前,怕是再多一个字出口,顾湘宜就会取了他性命。 易景枭的三弟易景儒也看见了这个场面,当即就停住了脚,打算看看究竟如何。 对于这张新面孔,起了好奇心的人并非一个两个,可易景枭心中清楚,她是宁远江的人,真要是将事闹大恐怕会被牵扯进去,到时候查出她和宁远江的关系来,那这姑娘就没命了。 于是从不多管闲事的易家二公子,今日却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陆鸣晟的背领。 他比陆鸣晟高出了大半头,石榴猛然抬头,见他眉峰挺拔,乌眸湛湛,冰雕般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顾湘宜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何人。 “谁这么多管闲事!”陆鸣晟借着酒劲儿往后猛地一甩胳膊,却狼狈的一动都动不了。 身后的声音传来,易景枭说:“我这是救了你的命,不然你哪还有嘴在这儿啰嗦?” 缓缓回过头去,陆鸣晟看见了易景枭的脸,吓得腿瞬间就软了,脸上挂着笑说:“呦,世子爷,对不住对不住。” 顾湘宜一挑眼皮,对于易景枭的帮助不以为然。 没有能耐还惦记着美色,随便看着个长得美的都上来凑,这男的也怪丢人的了。 “离这儿远点。”易景枭说完,抬眼看了看顾湘宜。 而顾湘宜也只是淡淡的夹起了一口菜,对于他们俩的事毫不在意。 陆鸣晟狼狈起身,陪着笑快步离开了鸿云楼,而石榴则是放下了筷子,不知该不该吃了。眼前的男子定是贵公子,她为人俾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石榴,继续吃。” 自家姑娘倒是觉得没关系,可石榴哪里敢啊。她现在真是有泪直往心里灌。 易景儒的手搭上了易景枭的肩,笑呵呵的说:“看来人家姑娘这是不领情啊,二哥,你这好人做的,人家压根没放在心上。” 声音有些耳熟,顾湘宜认识他,易家的庶子排行第三,生母早逝,平日里没什么大志向,花天酒地的地方总是能寻到他。 “就算是领情我也不领你的情,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顾湘宜冷声问道。 易景儒愣了愣,半天吭出一句话来:“还是个呛口的小辣椒。” 嗯,今天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顾湘宜真是不愿和他们再多废话,杀葛瑫时倒是顺利,结果碰上这一个两个的,都给她添麻烦。 “易公子若是无事那便快些离开,这儿人多口杂,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名声呢。” 易景儒站着没说话,可易景枭不然,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在对自己说话,至于他怎么知道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更让他觉得好奇的是,这是他与眼前姑娘的第二次见面,互相不知名姓也不认识,为何她张口便称自己是易公子? 算了,人家话说的清楚,自己还有何事情赖在这儿不走?转身易景枭便扯着三弟离开了。 “二哥,那小娘子是真好看。”易景儒的嘴像是停不下来了一样,端着酒盏说:“那双眼就像是诗词里的那句...什么来着,罢了想不起来了,真是好看,这样的小娘子娶回家里,那可是上辈子积德的好事。” “忘了适才她把瓷片架在陆鸣晟脖子上的时候了?”易景枭冷冷开口:“想娶人家之前先想想你有没有那个福气,那可是个厉害的。” 身边的人都围过来问:“你们这说的是谁啊?哪个小娘子?走,咱们去瞧瞧。” 易景枭刚要出口阻拦,谁知易景儒嘴快道:“顺着楼梯到二楼往左拐一点,那小娘子长的可漂亮。” 可等众人过去时,除了盘子碗碟还在桌面上,人已经不见了,那位据说很美的小娘子,他们到最后也没见到。 回去的路上石榴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围,生怕被谁盯上,但前面的顾湘宜却十分淡定。 爬墙回伯府,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石榴这心里还是不安生,一颗心上蹿下跳的,好像不在原位了,就连倒杯水都失神,将水溢出了杯口。 顾湘宜注意到了,也知道她在怕什么,宽慰道:“京城里住了成千上万的人,我只是伯府内宅一个从不出门的庶女,哪个能怀疑到我身上?他葛瑫作恶多端,恨他的人一抓一大把,我怕再晚两天杀他就排不上号了,你别放在心上,我敢杀他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听了她的话,石榴点了点头,还是没忍住劝道:“那姑娘以后可要小心,万一被街上的人看见了,或是被查出来了,可不止是掉脑袋那样简单。”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葛瑫的尸身被发现时,天还没彻底亮起来,街上的巡兵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躺在地上,还以为是谁吃酒吃醉了,快走两步闻见了丝丝血腥,离近一看才知是葛瑫。 其实一开始没人看出那是葛瑫,只是怀疑,他的双眼被刀横划一刀,面目十分狰狞,哪个敢认? 后来到葛瑫府上核实了一下,确定昨夜他没回家,家里人以为他又宿醉歇在了外头便没放在心上,结果走到尸身旁边,确认了他就是死去的葛瑫,他的夫人当即哭晕在了地上,大儿子瘫坐在地,一个小妾当街吐了起来。 死了禁军统领的得力干将,这种事发生在京城,轰动可不小,就连五城兵马司都出动了。 之前怀疑是仇杀,后来又怀疑是劫财,不然葛瑫的钱袋子怎么可能出现在尸身附近,而里面空空如也呢?两个被打晕的小厮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甚至是最后醒的。 易景枭自然也听说了这事,当即就想起了那个模糊的人影。 “昨夜的那个姑娘,会不会是替宁将军报仇?”他低声的自言自语着。 宁远江是死在葛瑫手上的,那姑娘在宁安将军府哭的那般悲痛,一定是与宁家极其亲近的,况且她还有一身武艺,若是人真的死于她手,那便说得通了。 想想晚间她还风轻云淡的到鸿云楼吃饭,当真是大胆啊。易景枭无奈的摇了摇头,越发感谢昨夜的自己,幸亏及时出手拦下将要杀了陆鸣晟的她,不然事情闹大,查到葛瑫的死与她有关便不妙了。 而此刻被他担心着的顾湘宜,正无所顾虑的用着早饭。 梗米粥熬的不错,葱油花卷松软可口,看来厨房在这种便宜吃食上不打算糊弄禾吟居的,主仆两个早上都吃了不少。 第十四章:阴毒主意 早晨起付芷容听说京城街上发生了那样骇人听闻的事,顿时一惊,抓着传话的周妈妈袖子说:“当真?那葛瑫可不是个软柿子,什么人能杀得了他?” “大夫人,奴婢还能骗你不成?”周妈妈将声音放低:“听说是为了劫财,不过那劫财之人身上肯定是有功夫的,并且不弱,咱们府上可要当心啊。” 付芷容连连点头:“你说的是,身为当家主母,咱们门庭必须得看护好,家里的人夜里不许出去。” 同样用过早饭的付芷容带着周妈妈在院子里转了转,冤家路窄迎面就遇上了出来消食的顾湘宜和石榴。 周妈妈还惦记着自己在禾吟居失了面子,本想着当着夫人的面,六姑娘肯定不敢同她动手,那还不是任她收拾了?结果人家大闹桡祥苑一通全身而退,她却被顾斐揪着骂了半天。 这会儿顾斐早走了,死丫头在府里无依无靠的,现在不收拾她,难道要等到下次顾斐回来时再动手吗? 于是她挺了挺胸脯说道:“六姑娘,见了大夫人为何不请礼问安?” 反正只是个问安,又不能少块肉,既然是要在这个家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那有些不愿意做的事就要愿意去做。 于是顾湘宜微微屈膝:“给母亲问安。” 付芷容冷冷打量她,见她那副随了宋氏的样貌就觉得心里一堵,冷声道:“起来吧,前儿你姑母回来说了不少,以后在伯府里你要懂事些,别做那些不招人待见的事,免得日后大姑姐再来质问我。” 语气里满满的不甘钻入顾湘宜耳朵,倒是有些讽刺。 “哪里是女儿做了不受人待见的事?难道不是母亲处处针对我吗?” 有些事可以装作不知道,可以装作心甘情愿,但有些事不同。付芷容跟宋氏的死有关,也很可能是顾湘宜整日被骂野种的罪魁祸首,说白了,付氏是半个杀母仇人,她那般不待见顾湘宜,难道还要顾湘宜处处谨小慎微吗? 放在原主身上,她自然是愿意的,可现在的顾湘宜并不愿意。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针对你了?”付芷容阴狠的面目又露了出来:“伯府里养你这样一个闲人已经是恩惠了,你却这般不知足,怎么着,还想爬到我头上来当祖宗不成?” “女儿不敢。”顾湘宜施施然低身,说话的语气略带慵懒:“那日当着父亲和姑母的面,女儿说的很清楚,宋娘子的死一定是要查的,母亲不用这般过早的定义我是伯府的闲人。” 付芷容猛地瞪了她一眼:“你!” 眼看着对方潇洒转过身,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让付芷容觉得十分不舒坦! 大清早上就惹了一肚子气,回到桡祥苑的付芷容半点也坐不住,扯着帕子小声说着:“这若真是被那死丫头查了出来,伯爷肯定会生气的吧?当年的事到底还是有些线索可查,现在再想处理怕是不容易啊。” 周妈妈劝解道:“大夫人,您是当家主母,她是一个不知来路的庶女,她在府里死活不都是您说了算吗?哪怕是她查也找不到线索,一个没有门路兜比脸都干净的庶女,能打听什么去?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暴露破绽给她。” “你说的对。”付芷容点了点头:“但是她若真查出来了,咱们现在总要未雨绸缪一番才是啊。” 脑中灵光一闪,周妈妈面颊上挂着坏笑说:“大夫人,六姑娘岁数也不小了,且是个庶女,也到了嫁人的时候了,把这么个破烂丢出伯府,伯爷一定愿意,等她出了嫁那每日都是婆母妯娌和灶台,还能记得宋氏是谁?还能查个什么?” 虽然顾湘宜往上数三姐姐还未议亲,可付芷容不管那些,她现在一天也不想看见宋氏的女儿,何况把她嫁出去顾恒钧肯定会同意,到时候顾斐找上门来还有顾恒钧挡在前头,她有什么顾虑可言? “你这主意不错。”付芷容端着茶盏,伸手用杯盖轻轻拨着茶叶:“这样一来,在大姑姐那边我没错处,伯爷又会祝我一臂之力,最重要的是除去了六丫头这个祸患,宋氏的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任谁也翻不出来了。” 当时顾湘宜在桡祥苑当着顾斐说的那些话,就如钟声一般一阵阵在她脑中回荡,她不敢让顾恒钧发现当年的事,所以在顾湘宜真的查明前,她必须要有所动作。 “夫人不然就把这事交给奴婢去做,保准找个称心如意的塞给六丫头,让她不尊夫人您,等过了门自有丈夫婆母收拾她。” 付芷容笑了笑:“我倒不是想让她去受磋磨,罢了,一切你准备就是。” 主仆两个心照不宣的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弯了嘴角。周妈妈定是会找个人品才能相貌都不成的,只有这样她和付芷容才会都‘称心如意’。 不用看现在顾湘宜硬气,自古以来婚娶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再硬气顾恒钧一句话该嫁不还是得嫁吗? 偏偏伯府里的丑事不能往外宣扬,就比如顾恒钧戴了绿帽子的事,说出去那顾家保准被笑话,所以顾湘宜不能以野种的身份嫁的太差劲,起码夫家得是个做官的。但是官职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光正六品到丛六品这道坎就不知多少人跨不过去,很多人前仆后继的几十年埋进去,却像石子打进了深渊,连个回音都没有。 一想到顾湘宜就要倒霉了,周妈妈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欢天喜地的去寻人家了。 转眼宁家的头七就到了,夜里顾湘宜只身一人翻出了顾府,带着父亲腰间的玉佩,赶到了宁家的废墟。 萧敬尧和江肆也在。 “你们姐弟两个先聊,我去放风。”萧敬尧识趣的走开了。 因为顾湘宜白天不能出门,所以连纸钱都买不得,好在萧敬尧预备了好些,也算是替江肆和顾湘宜尽孝了。 火光点燃了纸钱,忽明忽暗的吞噬着所触碰到的一切,一把一把纸钱填进去,转眼就化为了灰烬。 转过头去看了看萧敬尧的背影,顾湘宜小声询问了江肆现在生活的怎么样,她总是要知道江肆过的好不好的,否则姑姑九泉之下会担心不说,父亲也会怪她没有照顾好弟弟。 “我挺好的,萧大哥很照顾我。”江肆说着往火盆里添了一把纸钱:“你呢?在伯府还好吗?” “我还成,日子好不好都是要过的,每天只想着如何为家人报仇,倒是没太注意顾家的人。” 江肆抬起头,看着被火光映红了一半脸的姐姐,这张陌生的脸他只见过两次,但那种亲切感却是真实的。声音又放低了一些,他问:“葛瑫是姐姐杀的吧?” “聪明。”顾湘宜笑了笑,眼神看向宁远江院子的方向。 “这段时间住在萧大哥那,我发现了一件事。”江肆的声音更小了,几乎听不大清,顾湘宜凑近了脑袋才听歌真切:“萧大哥是墨含香的少东家。” 墨含香...这个地方顾湘宜倒真有了解。 江湖中的杀手组织,里面的杀手有以色待人的,有功夫极高的,也有杀猪卖菜的,各行各业都能寻出几个来,在京城里是有名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组织。 怪道萧家的产业做的这般大,想来墨含香在这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也难怪禁军围剿宁家时萧敬尧敢赶来相救,只是算上墨含香在内他们依旧不是禁军的对手罢了。 第十五章:头七之日 最让顾湘宜觉得熟悉的,是宁远江生前一直在调查这个墨含香,却半点头绪也查不出来,他们就像是一阵风,在一个地方吹完就走,一丝痕迹也留不下。 京城的贵族圈子太大了,几乎每个深宅大院都有自己所用的人,其中杀手死侍更是层出不穷,但墨含香这条大鱼,却还是人人争夺的对象,因为得到它就相当于得到了一部分江湖势力。 据顾湘宜所知,业王想得到墨含香已经想疯了。 原来墨含香是萧敬尧父亲所掌管的,这么看来倒是不奇怪。若真是哪个朝中大家或是根深蒂固的贵族掌管,那朝廷早就乱了套了,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自是铲除异党的好料子。 火焰将纸钱烧了个干净,顾湘宜沉吟了一番说:“你要小心,他救了你我们要感激,但人心难测,咱们还是要留些心眼的。” “知道了姐姐。”江肆清了清嗓子:“其实是他告诉我墨含香的事的,还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会让墨含香的人来帮助我们。” “帮我们什么?杀进业王府吗?还是闯进皇宫摘了那皇上的狗头?”顾湘宜笑了笑:“这种事容易把他们都牵连进来,还是算了吧。” “好,姐姐你心中有数就是。”江肆站起身,微风吹过他的脸,让他不自然的眯了眯眼,那双和姑姑极像的眸子看的顾湘宜心中一颤。 萧敬尧的父亲不准儿子接济和保护有关于宁家的人,尤其是像江肆这样自顾不暇的,揽上手那就等于惹了麻烦。 所以他看守儿子很紧,萧敬尧也不敢将江肆带到明面上,只看在身边小心保护,一面担心他被业王或皇上的人暗害,一面又怕他被父亲发现。 所以两人需要回去的早一些,不然他父亲容易怀疑。 “你们走吧。”顾湘宜拍了拍江肆肩上的衣裳,有些不放心的多打量了两眼:“回去路上要小心,麻烦萧公子多多照顾了,他日我们姐弟若有报仇成功那天,定不忘你今日所为。” 萧敬尧淡淡摇头:“湘宜,哦不,你不用挂怀,宁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为他照顾亲属是我应该做的。” “你叫我湘宜就好,我不介意,正好习惯习惯这个名字。”顾湘宜没注意到萧敬尧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转头对江肆说:“好了,快些走吧,再磨蹭会惹人怀疑的。” 目送两人离开,顾湘宜看着火盆里的灰烬,亦如宁家被烧毁的第二日,她来的那天一样荒凉。 墙角之上一处黑影一闪而下,顾湘宜还未回神,就见一男子站在了自己面前。那一刻她险些以为是江肆回来了,若不是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差点她就放松警惕了。 易景枭阴沉着脸瞧了瞧一旁的火盆,接着看向顾湘宜,眼神中充满了疑问,似乎就这样看着她能将心中的疑问都看清楚一样。 “今儿是宁将军的头七,也是整个宁家人的头七,世子爷过来做什么?”顾湘宜语气不善的问。 易景枭没猜到她会这样问,还以为她会避开这个话题,原本自己坦坦荡荡,但被这么一问反倒是有些心虚似的。 清了清嗓子,他回答说:“故人之子与我是旧友,替他向家人尽尽心是我分内之事。” 话闭,易景枭垂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圈暗影,显出无边寂寞来。 想来他也是真心思念哥哥的,顾湘宜不知为何,对他就放松了警惕,见他带着纸钱,索性替他点了火,将纸钱烧给了九泉之下的家人们。 见她不忌讳自己也在,易景枭也觉得舒坦了些,半晌后问道:“你和宁家是何关系?” “我不想回答你。”这话出口顾湘宜又怕惹他猜忌怀疑,随口扯道:“宁将军救过我的命。” 易景枭眼睛微眯:“如果只是简单的救命之恩,你又怎会知道宁家的暗道?想来那暗道的所在,也只有宁将军的亲生儿女才会知晓了。” “我被他救下后就养在身边了,怎么了嘛?”顾湘宜不服。 “可据我所知,宁将军的养女只有宁兰心一人,我见过宁兰心,你不是她。”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就如油锅里被泼了一瓢水似的,瞬间在顾湘宜心中炸开了锅。 宁家虽没有生宁兰心的恩情,可到底将她从死人堆里捡出来,好生照料保护,就在一个月前姑姑还回门来着,打算和宁初商议给宁兰心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可她是如何回报宁家的? 为了在业王身边有一席之地,她不顾昔日的爱护之恩,将宁初害的陷入了濒临死亡的境地,下药、陷害、栽赃,还当着业王的面诬陷父亲,每每想起这些,顾湘宜就觉得心里一阵恶寒。 究竟人能坏到什么地步,才能像宁兰心一般?她想不通。 “别跟我提那个名字。” 易景枭并不追问她为什么,又转了话锋突然问道:“葛瑫是你杀的吧?” 有这么明显吗?顾湘宜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今儿除了易景枭,江肆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合着葛瑫一死了解内情的都怀疑是她干的啊? 见她不回答,易景枭将手中的纸钱洒进火盆,说道:“那日我在鸿云楼里见到了你,第二日就有人发现葛瑫死在了家门口旁的巷子里,未免太巧了些。” “你说的是谁?我不认识。”顾湘宜起身,打算离这个喜欢猜想的怪人远一些。 可她起身的一刹那,腰间的玉佩被他看了个真切。 这女子,和宁家关系一定不浅,易景枭并未将一切问题都抛出,他知道很多事不会有回答,问了也没必要。可直觉上来讲,他觉得眼前的女子和自己是一个阵营的,虽然不算是队友,起码不会是对手。 “那日在鸿云楼,撩拨你的叫陆鸣晟,他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虽然家里无实权,但是架不住母家有钱,尽供着他花销,养的他性子越来越歪,还未议亲家中便有一子两女了。” 在顾湘宜满心以为他要问自己和宁家的关系时,万万没想到从他口中蹦出了这些话,陆鸣晟是谁她毫不在意,那他为什么要说呢? 不解的看向易景枭,顾湘宜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陆鸣晟是个好色之徒,看上的姑娘若不是大家千金,那便几乎逃不出他的手,我的人近日听说他在打听你,撩拨你是一方面,若是葛瑫那件事被牵连出就不妙了。” 对于这种好心提醒,顾湘宜虽然不放在心上,但还是比较感谢的。 “他再来抹了脖子就是,我不怕他。” 易景枭淡淡一笑,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深沉:“作为提醒你的回报,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好像是怕她拒绝,易景枭下一句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这个东西没什么好藏的,谁知道你藏起了以后会不会被人查出来?敬德公府的手段了得,查到顾湘宜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不过是时间问题。 “顾湘宜。”简单利落的三个字,亦如她杀人的手段那般清爽。 不过这名字让易景枭愣了一下:“莫非是忠毅伯的千金?” “你竟还认识我?”顾湘宜十分吃惊。原主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庶女,和这位世子应该没见过面,顾恒钧的女儿那么多,虽说是宜字辈不错,可世上名像字像的人多了,他为何张口就来? 不过下意识的问题,算是承认了易景枭的问题。 第十六章:府中再遇 虽然易景枭从前并未见过这位伯府千金,但也掩盖不住他的好奇。忠毅伯府姑娘众多,嫡女庶女满满一宅子,只有这叫顾湘宜的从未被人提起过,她会与宁家有何关系? 他又问道:“方才我过来前,瞧见两个男子出去,并未看清是何人,可跟你有关?” 顾湘宜手下动作一顿,横眉冷竖看了他一眼。 她不喜欢问题如此多的人,更何况她的事事关重大,岂能对这种分不清敌友的人说。 夜似乎更浓了些,顾湘宜说:“我该走了。” 易景枭并未阻拦,也没再出声,只继续往火盆里添纸钱,在她的背影消失在宁家院墙内时,他低声喃喃道:“阿夙,这人的性子有些像你的妹妹。” 一阵疾风吹过,搅着纸灰飞起来一些,像是宁夙在回答他的话。 回到禾吟居的顾湘宜久久未眠,她实在觉得奇怪,为何易景枭三番两次的去宁家?他所为何事?巧的是这几次她每每夜里出去都能碰见他。 看来以后未免再遇见他,还是白天出门保险些。 第二天一早,顾湘宜穿戴好顾斐送来的新衣裳,带着石榴就准备出门,结果二门小厮死活不让,说是大夫人吩咐了不许她出门。 “母亲何时禁足了我?我怎么不知?”顾湘宜一脸茫然的问。 原主生前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若不是顾斐时时接她出去小住,想来她十几年都不会出门一次。小厮自然习惯了不出门的她,这偶尔一出门倒是让他们不知如何阻拦了。 “这些我们也不清楚,六姑娘去与大夫人请示就是。”小厮这话的意思,就是将这球踢到了付芷容那儿,若是付芷容同意她出门,小厮即刻便放人,回头还不会惹训斥,若是付芷容不愿她出门,自然在桡祥苑就会将她拦下,不用经过二门这一趟。 深宅里连看门小厮都是人精,顾湘宜淡淡一笑,并未做声,转头便走。 “姑娘,咱们去哪?”石榴跟在后头问。 “自然是去桡祥苑,找我那母亲请示一番。” 话是没毛病,但语气被石榴听了去,总感觉不太妙,就好像是大夫人要遭殃了似的。 桡祥苑内,周妈妈正在教训着底下两个没照顾好浩哥儿的奴婢,见顾湘宜进来,手中的鸡毛掸子差点掉在地上。 直到现在她还未忘掉那日在这里,顾湘宜徒**去鸡毛掸子折断的场景,所以每每见到顾湘宜那张秀丽的脸,她这心里就好像一团火在烧。 捏着鸡毛掸子的手使力几分,周妈妈的面儿上依旧不显气愤,平心静气道:“六姑娘来这儿所为何事?” “找母亲有事说。” “客院来了客人,大夫人和伯爷去招待了,六姑娘不如在这儿等着吧。” 顾湘宜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檀木椅上,自在的就好像身处禾吟居一样,气的周妈妈牙根咬的生疼。 等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辰,付芷容还是没回来,周妈妈更是当着她的面儿继续教训奴婢,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感觉。 “浩哥儿那是家中唯一嫡子,你们竟敢把主意打他身上,一群贱骨头,当个奴婢还张狂起来了!净学的那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你们当是伺候涛哥儿他们呢?惦记着给浩哥儿当童养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够不够那个斤两!日后谁再敢花枝招展的出现在浩哥儿面前,便人人打断一条腿,都丢出伯府去!” 顾湘宜冷冷的看向她,知道她这是话里有话,在说宋氏用不入流的手段勾搭了顾恒钧去。 但事实是人家顾恒钧先看上的宋蓉烟,这老刁奴,明知这般竟还瞎说。 于是她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桌子:“周妈妈教训婢子我不插嘴,但是坐在这儿半晌了,为何连杯茶都不拿?你们桡祥苑的奴婢确实没有规矩,该打。” 周妈妈下一句话才要破口,硬生生被憋了回去,瞪大了眼看向六丫头。 这死丫头竟敢要茶喝?谁给她的能耐! 顾湘宜自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事,也不理会,直接站起身说:“知道周妈妈忙,也知道这儿的奴婢都没规矩惯了,这次我就忍了,只是下次我来时记得奉茶,不然传出去不知多少人要笑话咱们伯府大夫人院里的没规矩。” “六姑娘这是哪去?”周妈妈有些着急,担心顾湘宜坏了事。 “我也有要事要做,当然是去客院找母亲请示。” “不成。”周妈妈厉声道:“客院有客人在,六姑娘这么出去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顾湘宜微微皱眉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寒笑:“周妈妈不是在说笑吧?我堂堂伯府之女,有何让人笑话的?周妈妈这般说,是在小瞧我父亲的爵位?” “奴婢不敢!”周妈妈咬牙道。 眼看着顾湘宜离开了桡祥苑,她这袖子是攥紧又放松,气的狠狠的甩着手里的鸡毛掸子,用打那几个奴婢来解心头之气。 客院中,易景枭正在品着茶,忽听门外传来了说话声,像是男子的声音在拦着谁。 顾恒钧与付芷容也听到了,不约而同的皱着眉看去,只见顾恒钧身边的柴春拦着顾湘宜,两人一同走进来。 “你来做什么?”付芷容陡然提起了声音,想着这儿还有客人在,下一句又放缓了声调:“这儿还有客人呢,你一个闺阁女怎好随便前来?快快回去。” 顾恒钧阴沉着脸看向六女儿,不悦写了一脸,若是付芷容不开口,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个茶杯飞出去砸在她身上。 “女儿只有两句话说。”顾湘宜没注意这所谓的‘客人’是何人,只是目视付芷容说:“今儿女儿想出门透透气,但是二门处小厮说母亲不让,女儿蠢笨,不知何时被母亲禁了足?” 一番话让付芷容的脸色由白变红,恨恨的说:“哪家的大家闺秀整日往出跑?让你待在家里是为了你好,没得惹出祸事来连累全家女眷的名声,听话,快些回去。” 说完她余光看了一眼依旧在品茶的易景枭,见他没多打量长相秀丽的顾湘宜,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她的大女儿顾娴宜嫁进了侯府,算是高嫁出阁,可她的小女儿顾若宜确实个不让毫分的火爆性子,前有京城主街那件事,连皇上都知晓了,为她说亲可谓是难上加难,今日易景枭来拜访那正合她的意,不等推销自己的小女儿呢,结果顾湘宜来搅局了,这可不成。 通过话里带酸的语气,顾湘宜明白了付芷容究竟所为何事,微微转头果真看见作为上那如明珠般的少年,心想付芷容这是在为自己的小女儿着想呢。 而易景枭适时抬头,正对上那双明媚的眸子。 往日见她都是在夜间,穿戴也不像大家闺秀,可今日一见却让易景枭呼吸一滞。 少女白衫青裙,长发垂落至腰间,明眸红唇,脸上挂着的不再是有些危险的神情,而是女孩子的可爱和羞涩。 注意到易景枭的眼神,付芷容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让你回去,怎么还不动地方!”她提高嗓门说。 “前阵子姑母来看女儿,言语中交代让女儿常去姑母那儿串门,今儿阳光正好,女儿想着长辈的好意不可无视,便惦记着去看看姑母,殊不知母亲何时交代全家将女儿禁足在府里,可是女儿犯了什么错?”顾湘宜说着,眸子有些湿漉漉的,看起来颇可怜:“适才女儿听说三姐姐每天都可出门,或买丝线或与旁家千金挑首饰,那为何女儿不可?” 既然她想当着外人的面儿扮演慈母,又想推销出自己的小女儿,那顾湘宜就借力打力,若是今儿不让我出门去,那你打在易景枭身上的心思也白费。 第十七章:出言相助 易景枭神色一顿,绝对想不到用刀子划瞎葛瑫双眼,又在人家头顶开洞的顾湘宜,为了出门去竟会有这样的一面。 “你放肆,还有没有规矩了?”顾恒钧阴沉的脸都可滴出水了,偏偏当着外人面不好训斥她,只瞪着她说:“还不出去?你三姐姐平日里最是乖巧懂事,从不给家里惹祸,放你出去做什么?别回头因为没规矩犯了什么错,还要连累咱们全家!” 易景枭听完这些,适时的笑了笑。 笑声虽轻,但里面包含着的嘲讽骗不了人。 顾若宜捅过大篓子,人家是皇上点着名训斥的,和其他姑娘小打小闹的错误压根不一样,不然也不至于到了适嫁的年龄还无一人登门求娶。 当日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京城里外哪个没听说?现在顾恒钧空口白牙说顾若宜从未惹过祸事,那听起来不跟逗乐一样? 付芷容马上意识到了他在笑什么,颇为愤怒的瞪了一眼顾恒钧,心中暗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面上却堆满了笑容:“世子别因为她搅了好心情,府里头姨娘生的,不懂规矩,明知有客却还贸然前来,实属不懂事。” “可据我所知,哪怕是姨娘所生,也会在大夫人身边进行管教,之前贵府三姑娘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莫不是大夫人教导女儿不对,这才让两个女儿都这般没教养?”易景枭面带笑容的问。 此话一出,夫妻俩脸上挂着的笑都僵住了,活像两个泥堆的娃娃,嘴角的皱纹里都写满了尴尬。 越想掩盖三姑娘的丑事越掩盖不住,越想将六姑娘的错展示出去却展示不了,现在易景枭的话说出来,就像是一把钢刀,将夫妻俩皮上挂着的光鲜剥落了个一干二净。 半晌,付芷容不悦的咳嗽了一声,顾恒钧这才反应过来,忙把话递上:“世子想来也知道,前些年南方水患严重,我岳丈家向皇上捐了万两白银,皇上代表难民感恩岳丈一家,这才将大夫人嫁于我。不过说到底还是商贾人家,确实不如书香世家出来的明理,不过比起其他的主母倒是也不错。” 这话说的付芷容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这亲事是皇上做主不假,顾恒钧一百个不愿意,到底是拗不过皇家这条大腿,只好娶了付氏为正妻,对付氏他是半分情谊也没有,不过是已经生儿育女了,又是皇家赐婚,只能凑合过罢了。 但近些年随着江如画越来越合他的心,付氏对江如画的敌意也是越来越明显,顾恒钧早就想敲打敲打她了,哪怕是皇家赐婚,这伯府里头也是顾恒钧做主!商贾低贱,她已经高攀了顾家,万不可不知足。 易景枭装作没听出顾恒钧话里敲打的意思,顾湘宜也淡定的垂下头去,表示并没有很在意夫妻俩掰腕子的场面。 比起易景枭和顾湘宜,现在心情最复杂的是付芷容,没承想自家官人对自己已经厌烦到了如此地步,为了敲打她,都不惜在外人面前掉面子。 更别提屋里头还有宋氏那个贱人生的小贱人了!被顾湘宜看了笑话,这真是让付芷容气不打一处来! “官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皇上赐婚,岂是咱们可做主的?若是看不起我商贾出身,大不了你去找皇上说和就是,找个书香门第的姑娘当继室,好让你这好女儿懂些礼数!”付芷容一翻白眼继续说:“一个闺阁女,明知这儿有外男还过来,说小是不知礼数,往大了说那就是惦记着攀高枝儿呢!我是管不了了,官人愿意找谁管找谁管吧!” 顾湘宜心头冷笑。 当今圣上畜生一个,为了自己的私心从不在意旁人如何,不然也不会在明知顾恒钧不愿意的情况下,还将付氏撮合给他。 外头百姓倒是对皇上此举夸赞有加,可谁在意过顾恒钧和付氏的想法?两人吵吵闹闹半辈子,一直都没个安生时候,眼下更是当着外人面都撕破脸皮来。 不过付氏这人也并不可怜,她自是愿意嫁进顾家的,顾家那可是伯爵,商贾门第和做官封爵的人家攀上亲,那是做梦都未必做的到的,搁谁身上谁不愿意? 可顾恒钧确实不是良人,前些年迷江如画迷的头昏脑涨,有了宋氏后迷她迷的死去活来,好不容易除去了宋氏,谁知江氏又卷土从来了。 付芷容自是做过恶的,所以并不算可怜人,但若说责任都是她的,那也不尽然。顾恒钧但凡当了个好丈夫,也不至于自己的正妻这般行事,两人身后都有不干净的事,谁也别挑谁的不是。 “你明知皇上的话我身为臣子必须得听,怎么还如此说?怪给我找难堪的!”顾恒钧笑着指了指付氏对易景枭说:“瞧见没,果真是商贾出身,说话做事一点风度都不见。” 付芷容冷冷一笑,心想你花我嫁妆给江氏那个小妖精置办田产时可没见这般瞧不起商贾! 易景枭微微点头,对两人的明争暗斗不予置评,将话题又引到了顾湘宜身上:“姑娘也来了半晌了,不如顾夫人准了她的意思,放她出去走一走吧,省着圈在这儿彼此不痛快,想学规矩回来也不是没有时间。” 一个外男还想伸手管内宅的事不成?付芷容顿时手指一紧,捏着帕子咬紧银牙。 就知道宋氏那个贱人生出的贱种不是省油的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哪个男子看见了不喜欢?果真是随了她亲娘,有样随样的让人恶心! 偏偏国公府又不是她能惹的起的,就像顾恒钧说的,她只是一介商贾之女,对朝廷所做的贡献说白了那是理所应当,有钱的人多捐,没钱的少捐,皇上的恩惠点到即止,她现在除了依仗伯府以外,没有半点与国公府抗衡的能耐。 罢了,不如给敬德公一个面子,没准儿易景枭见她好说话,会考虑一下她的女儿。 “成吧,既然世子为你发声了,那你就出去,到了你姑母那儿要守礼数,早些回来。” 顾湘宜没想到易景枭会为自己说话,不过并不觉得多么意外,离开客院前她看了易景枭一眼,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对方也看向了自己。 这一刻,两人心中不约而同都有种一拍即合的感觉,好像是什么合作多年的伙伴一样。 除了伯府,好像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石榴拍着胸脯好一顿紧张,以为大夫人不会放自家姑娘出来。 “太险了,奴婢以为大夫人要生气呢。”石榴看着脚下的路,低声说着:“那个原来是世子,好像就是在鸿云楼见着的那位吧?” 顾湘宜点了点头:“不错。” “可京城里世子有好几位呢,他是哪一个?”石榴对这些毫不知情。 虽然知道世子有好几位,却并不知具体有几位,而且除了易景枭以外她一个也没见过。 “他是敬德公府的嫡子,上头有一个庶兄,下头是一个庶弟,好像还有个庶姐吧。”顾湘宜的声音也不大,一边走一边说:“他在公府的日子也不比咱们在伯府好过,你当他庶兄是好相与的啊?他生母早亡,现在家里上下都是由他庶兄母亲掌管。” 石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每个府里互相碾压的事都不少,且大多都是争爵夺位的事,男子争家产,女子争亲事,哪怕是搁在乡村里,也是这样。 顾湘宜自顾自继续说:“就是不知他今儿来所为何事。” 第十八章:议亲人家 留在客院的三位,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眼瞪小眼颇有几分尴尬。 而顾若宜此刻待在易景枭离开伯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的心焦。 她太喜欢易景枭了,确切是说是喜欢国公府的富贵,可再富贵泼天也没用,还得人生的俊俏才是。 偏偏这两样好处都让易景枭占了,第一面见他时顾若宜便春心暗动,心想今生非他不可了! 今日易景枭替敬德公送些东西来到伯府,顾若宜一听说就坐不住了,付芷容自然了解女儿心思,惦记着让女儿嫁个好人家,便卯了劲的介绍顾若宜,可话里话外易景枭都没表示很在意,这让付芷容语气讪讪,不知该如何说了。 想着就算自己女儿得不着,也不能让易景枭惦记着宋氏生下的那个贱种,付芷容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说:“六丫头确实不懂事,这都要议亲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易景枭与顾恒钧同时一愣,顾恒钧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嗯,当爹的毫不知情,自己妻子就要给女儿议亲了。 虽然对这个女儿他一点也不在意,甚至巴不得早些嫁出去,但到底人家是大姐摆明了要护着的,大姐对他的用心和保护他都记在心里,要真是随便给六丫头安排了个亲事伤了他与大姐的情分,那他可不同意。 易景枭没做声,似乎明白了付芷容这么说的意思,这是在变着法儿的告诉自己,不要惦记顾湘宜,哪怕是想要她给自己做奴婢都不成,人家要有主了。不过他不说话那是有原因的,因为就算他不问,顾恒钧的问题已经问出去了,她还是要回答的。 “前阵子她在家里有摔又打的,我瞧着实在不像样,便想着嫁出去让婆母管教管教吧,这就让周妈妈忙出去寻了。”付芷容说这话时,眼神有意看向易景枭。 “寻到是哪家了?”顾恒钧着急问道。 将茶盏端起又放下,付芷容特意迈了个关子,就想看看易景枭好不好奇。可人家眼都没抬,似乎对此事完全没兴趣,她只得老实说:“是文官世家,从六品的陆大人。” “陆银?”顾恒钧的语气中满是诧异。 从六品的人家,哪里能娶他的女儿?这传出去怕是要被笑话死! 但顾湘宜事实上并非他的骨肉,嫁到陆家他倒是满不在乎,可大姐那边能同意?怕是听到消息马上就会杀到伯府来。 易景枭也十分吃惊,脑海中想起了那日在鸿云楼,陆鸣晟对顾湘宜动手动脚的场景。 若是陆鸣晟真称心如意的娶了顾湘宜,怕是新婚之夜就会丧命在婚房吧? “陆大人的独子,你也是见过的,那人生的还算周正。”付芷容惦记着外人在场,不好把苛待庶女的话说的直白,所以只说好处:“陆家是从文的,家世也算清白。” 清白个屁!陆鸣晟纨绔子一个,除了败家子能形容他,再也没什么词汇可用在他身上了,还未成亲家里便一地孩子,哪家像样的会把女儿嫁到那样个虎狼窝? 但付芷容脸上的笑十分真诚,看着真像是为了顾湘宜好一样。 顾恒钧将剩下的话吞下去未说,心想等易景枭走了再细问也不迟。 “顾夫人莫怪我多嘴一问。”易景枭不好再装哑巴了,怕是那个丫头连自己要稀里糊涂被嫁人了都不知道,作为合作默契的伙伴,他问一问也算是为了她尽心了:“适才那姑娘称三姑娘为姐姐,可见是排在三姑娘之后的,那为何要先她一步议亲?” 废话,不然陆家那糟心的亲事还能塞给顾若宜不成?如果真是那样,怕是付芷容能拿大刀砍陆鸣晟十条街。 “世子有所不知,六姑娘的德行,唉...”付芷容淡淡一叹气,好像充满了无奈和惋惜一般:“若是她再不嫁人,怕是要彻底将府里其他女眷拖累了,若儿若不是常与她一起作伴,也不至于学的打骂百姓这种恶行。”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易景枭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感觉面对着付芷容,自己的好教养都装不出来了。 “看来顾夫人身为主母也是没了法子。”易景枭说。 付芷容就如找到了知音一般,眼都亮了:“世子说的是啊!这嫡母不好当,哪哪都是难处。” 离开了顾家的顾湘宜,就像是放出笼子的小鸟般自由自在。 虽说她夜里也常常出来,但翻墙和光明正大那区别可大着呢,再说白天和夜里也完全不一样啊。 石榴以为她是有什么正经事要办,结果走了一圈,点心买了两种,首饰买了两样,转身自家姑娘就往回走了。 她不解的问:“姑娘,你没什么事要办吗?” “没什么。” “那为何要冒着被大夫人针对的风险出来一趟啊?”石榴实在想不通。 顾湘宜看向她笑着解释:“你以为大夫人何时不针对我?我这次只是想开个先例,日后我真有事要白天出府时,也好直接出门,不用再通过她那一趟。” 哦,石榴懂了,自家姑娘这叫未雨绸缪! “那现在咱们去哪、回府吗?” 顾湘宜想都没想,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似的:“不成,好不容易出来,我可不愿意回去面对付氏。走,去姑母那儿。” 从这条街走到顾斐所嫁的和勇侯府顾湘宜还是认识路的,主仆两个走过两条街,轻车熟路的便到了裴家。 顾斐的丈夫裴严就是和勇候,两人生有一子一女,在朝中裴严是少数刚正不阿的官爵,和宁远江性格很像,两人也是多年旧友了,十分合得来。 到了大门前,虽然没递帖子也没事先招呼一声,但看门小厮都认识顾湘宜,知道这是大夫人最喜爱的侄女,忙着回身通报给顾斐的贴身丫鬟。 “湘儿来了?”顾斐瞬间起身,以为是顾湘宜在顾家受了什么欺负,一叠声的催促:“那还告诉我做什么,赶紧迎人进来啊!” “大夫人放心,六姑娘正往这边来呢。”丫鬟说。 这和勇侯府顾湘宜也是来过的,后院她也来过,因为顾斐和裴严的女儿裴青雪是宁初的手帕交,两人感情不错,她甚至还在裴青雪的闺房里住过两次。 见到顾湘宜哪哪都好,脸上的气色好像缓过来了不少,穿上自己送去的新衣看着格外美,就像是夏日的娇花一般,看着就觉得心里亮堂堂的。 最近为了给女儿议个合心的好亲事,顾斐感觉一个头两个大,顾湘宜来的很是时候,算是让顾斐舒心了。 “给姑母请安。”顾湘宜大大方方的施了个请安礼。 顾斐上前一步扶起她:“快起来,让姑母瞧瞧,最近在伯府怎么样,还有下人敢苛待你吗?” “都是姑母上次敲打的好,下人们现在对侄女很尊敬。” 那哪里是敲打啊,简直就是大嘴巴子往脸上招呼,顾斐雷厉风行的一趟下来,打了厨房的人一顿板子,丁管事的管事差点被撸下来,谁还敢不对顾湘宜尊敬?那就是在和顾斐对着干,别说顾斐会生吞了他们,就是顾恒钧都得第一个不答应。 当初伯府落魄,老伯爷走后亲戚宗族都想从伯府啃下一块肉来,若不是顾斐宁可豁出去名声变成了个右手腕的狠人,哪里轮得到他顾恒钧袭爵?不论是他还是三弟顾恒琰,对这个大姐那都是一点挑没有。 “那群人就合该狠挨几次板子,不然学不会尊敬主子。”顾斐拉着顾湘宜坐下,不论是动作还是话语都是满满的爱护。 第十九章:和勇侯府 从客院走出的易景枭满怀心事,并未注意一旁走来的顾若宜。 “世子。”顾若宜眉眼含笑,娇滴滴的看向易景枭,整个人将他的去路拦住。 她生的和付芷容很像,娘俩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大气,眉毛浓嘴唇厚,眼睛大鼻梁挺,脸盘子也不小,总之哪哪都和小家碧玉不挨着。 被她这么一拦截,易景枭的脚步便停了下来。男女有别,何况这儿人少,真被人看见了两人在聊天,保不齐要传出去多少闲话。 “三姑娘有何事?我还要快些回去复命。” “世子殿下不要急,你难得来一趟,可尝着父亲新得的茶了?听说是赧山那边进献的,父亲都舍不得喝。” 易景枭无奈的看向一旁,今日阳光正好,四周花草树木皆是明媚,有这种时候赏赏景不好吗? 一旁的随从圥茶看见顾若宜这般,都替自家世子觉得难办。 对着人家为出阁的姑娘,话不能说的太重,可不说重了人家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能有什么办法?要他说还是适才过来的那个姑娘看着合心,说话柔声细语的,眉眼间又不都是水一般的柔情,看她和顾夫人说话的样式,一看就知是不畏强权,这种人性子不会太差。 “茶我尝过了。”易景枭没正眼看她,继续说:“三姑娘请让开,我要回去了。” “等等。”顾若宜红着脸递上了自己的帕子:“这天儿热,世子你额角都出汗了,快擦擦。” 未出阁的姑娘家堵着男子塞帕子,这传出去叫什么事啊! 易景枭连连后退,避开了顾若宜的‘好意’,冷声道:“圥茶,拿帕子来。” 看见对方宁可用随从的也不愿意用自己的,顾若宜狠狠的瞪了圥茶一眼,又转脸劝道:“世子真是跟我见外了。” 圥茶听着浑身一哆嗦,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两丈高。自家世子流汗可不是因为天热,那完全就是被她吓的!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圥茶这性子也不是面团捏的,当即就不愿意了,对顾若宜说:“还请三姑娘让开,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你不在意名声世子还在意呢。” 被一个随从呛声,顾若宜差点气了个仰倒。 她的名声在京城里那已经差的不行了,彪悍、不知礼数、说话腌臜等等,导致这么久了也没一个人登门议亲,她年岁一年比一年大,可不能再拖了。 偏偏圥茶提她的名声,这不是明摆着打她脸呢吗? 可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易景枭已经转了身自己走了,至始至终连看她一眼都不曾,那背影简直是落荒而逃。 手中的帕子越攥越紧,顾若宜冷冷的看着他们离开,眼中的气愤和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凭什么这样的好儿郎对自己视而不见?亏她还是好生打扮一番出来的,结果人家正眼都不瞧! “定是母亲没在敬德世子面前好生夸赞我,不然他怎可能不拿我当回事?”顾若宜气的脸都红了。 付氏倒也想夸赞女儿,可从何夸起?学问方面她不会吟诗作赋,长相方面伯府这么多姑娘她实在不算上乘,管家方面这些年她也没认真学过,名声又不好,夸她什么?夸她骂人的花样多吗? 心腹丫鬟悄声劝道:“姑娘有所不知,奴婢适才过去听伺候茶水的小丫鬟说,六姑娘进去和世子爷见了面。” “禾吟居那个?”想起顾湘宜那张艳光四溢的脸,顾若宜顿时站不住了:“她竟敢这般勾引世子?母亲没打她的板子?” “哪能啊,世子爷在场,怎么说也要顾着自家面子。” “顾个屁!”顾若宜跺着脚说:“那个小贱人现在在哪,看我不掀了她的皮!” 不用细打听,顾湘宜大大方方出府已经是全府皆知的事了,听闻顾湘宜不在府内,一向好胜心强的三姑娘此刻阴沉着脸,琢磨着等她回来该如何收拾她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坐着马车回到敬德公府,圥茶还在愤愤不平的说着顾若宜的坏话:“那个三姑娘可真是一点脸面不顾,见了世子就好像野狼见着肉了一半,也不知顾伯爷是如何教导女儿的。” “好了,这些话别再说了。”易景枭不理会这个小插曲,现在他想的是,该如何替顾湘宜避开那个麻烦。 自古以来嫁娶之事都是父母做主的,若是顾家人真要她嫁给陆鸣晟,那想来她没办法逃脱。 圥茶并不知自家世子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别人,还在为顾若宜的突然出现而气愤。 和勇侯府内比起忠毅伯府,好像少了一些珍贵花木,但是多了几分精致出来,贵气没看出多少,可只简单一扫眼,便知这家人品味不低。 听闻顾湘宜来了,裴青雪可坐不住了,急忙赶到了母亲的院子。 记得出嫁前两天,宁初才与裴青雪见过面,可这次再见,用的是不同的身份,哪怕心中再难过,脸面上依旧半点不显。 “湘宜,让我瞧瞧你。”裴青雪仔细看了看她脖颈的伤,心疼道:“你怎么这么傻啊!一个弄不好命可就没了,不知我和母亲要多伤心。” 顾湘宜的眸子有些湿润,她知道,宁初的死对于裴青雪来说打击也不小,可看她整整瘦了两圈,眼下乌青明显,却又劝不得什么。 “青雪姐姐放心就是,我现在想开了,什么事也不如活着重要。” 裴青雪点着头说:“就是!人这辈子就是撑着一口气,不能随便放弃了活着的机会啊!过几日我回二舅舅那替你撑场面去,那几个不懂事的再敢欺负你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眉眼间的伶俐藏都藏不住,发髻插着一支青玉短簪,顾湘宜一眼便看出那是自己生前所送的。 挚友离世,全家送命,想来裴青雪心里不比她好过到哪去。 “姑母,我想与青雪姐姐好好聚一聚。”顾湘宜主动说。 顾斐笑着点头:“去吧,青雪,让刘婆子去厨房拿一些湘宜喜欢的点心。” 侯府的点心做法很特殊,栗子糕松软可口,甜的顾湘宜直眯眼,还有红豆馅的一口酥,咬一口酥皮直往下掉。 以前她就喜欢这两样点心,每每来都要带着一大盒子走。 见她口味似乎变了,裴青雪感受到了她的不同,但是并未说出来,只当她是死里逃生想开了。 隐忍也是一天,不忍也是一天,左右都要活着,何必给那些人欺负自己的机会? “今儿你怎么能出来呢?我原本想着过两天派人去伯府接你过来呢。”裴青雪对此事有些好奇。 她的二舅是什么人她再了解不过,那是生怕家丑被宣扬出去,对于自己的六女儿,他是能藏则藏,在禾吟居那个破院子里住上一辈子不出门才是最好。 顾湘宜知道裴青雪心里想的是什么,干脆回答道:“我去找大夫人提的,父亲也在,正巧家里来了客人,就放我出来了。” 石榴小声嘀咕着:“表姑娘有所不知,姑娘差点出不来,还是那客人开口伯爷和大夫人才放人的。” “二舅母这人刁钻的很,怕是不想让湘宜好过的。”裴青雪轻轻叹了口气,长辈的事并非她可议论的,只握着顾湘宜的手说:“不论什么麻烦,你只管找我就是,我和母亲护着你。” 世上好人难做,裴青雪肯这样说,很让顾湘宜和石榴主仆两个感动了。 “有大奶奶和表姑娘这般爱护姑娘,奴婢不怕姑娘再被欺负!”石榴笑着说。 第二十章:打两巴掌 裴严并非顾恒钧那种性子的人,他不好色,对待妻女也十分重视,原本是不打算纳妾的,偏偏裴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在世时为了裴家能够开枝散叶,非要顾斐给裴严纳几房妾室,说是子孙多了家族才昌盛,顾斐没办法只好给自家官人纳了一房妾。 只有一房裴老太太还不满意呢,就差把刀架儿媳妇脖子上逼着纳妾了,好在裴严体恤妻子的恐慌和辛苦,说什么也不再纳了。裴老太太在时这个家每日乌烟瘴气的,婆母和儿媳妇整日各种斗法,近两年裴老太太没了,日子才算安定下来。 就像顾斐说的,原先若不是裴老太太难缠,宋蓉烟她是一定要带去侯府的,偏裴老太太怕儿媳妇带娘家人到婆家是为了把控婆家的中馈大权,说白了中馈原本就是由儿媳妇管着的,可她一把岁数了还不消停,说什么都不同意让顾斐将娘家的人带来,所以顾斐只能将宋蓉烟留在顾家,不承想二弟看上了她,最后弄了个自尽的下场。 顾斐还有个儿子,也就是裴青雪的亲弟弟,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庶妹,名叫裴青慧。 这个裴青慧性子十分矫情,顾湘宜对她半点好感也没有,整日张口闭口便是自己多么多么可怜,身上这疼那疼的,夏天热的难受不出门,冬天说天寒地冻也不出门,一出门了肯定给其他人气受。 又没人招惹她,顾斐并非打压苛待庶女的人,可她还是一百个不满足,事事都要与嫡女比肩,每日说的不是嫡母怎么偏待了她,就是姐姐兄长怎么慢待了她这个妹妹,合着全家都不待见她。 平日里没人理她,随她自己去折腾,不然只要有人理她,那她就哭天喊地的诉委屈,行事做派充满了小家子气,好像生怕别人占了她的一针一线。 这不,两个少女正坐在亭子里吃茶用点心,裴青慧穿着锦花衫子从一旁走来,看见顾湘宜时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她自己明明就是庶女,可她却看不上庶女,还觉得自己的身份多么高贵,前后冲突,难怪没人愿意搭理她,这性格谁受得了? 裴青雪白了她一眼,低声同顾湘宜说:“吃你的,别理她。” 可有些人不是你不理她就会装作路过的,裴青慧见顾湘宜一个不受家人待见的庶女都敢给她冷眼瞧,一下就怒了,三两步到了亭子上,指着顾湘宜说:“我说适才丫鬟去厨房取栗子糕怎么会没了呢,原来是让你吃了!” 顾湘宜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眼她,低头将手上剩下的半块栗子糕都塞进了嘴里。 这更是气的裴青慧直跺脚。 “顾湘宜!你有病吧你?到别人家来随便吃东西,果真是个没规矩的庶女!” 这话让裴青雪忍无可忍,拍着石桌站起身,两人此刻都站着,她比裴青慧高出了大半头:“你才是没规矩的!同为庶女,你又高贵到了哪去?湘宜是客,别说是几块点心,就是现在杀个驴宰个猪家里都没二话,你算是哪掰蒜?我告诉你,母亲现在吩咐人炖鸡呢,一会儿打算给湘宜补身子,你馋你的去吧!” 几句话说完,裴青慧像不敢相信一样呆愣着站在那儿,眸子中盛满了不相信,半晌反应过来,眼泪夺眶而出,跺着脚嚷道:“你们欺负人!” “我哪里欺负你了!”裴青雪也气的不行。 “我才是你亲妹妹,你竟然为了个外人吼我?”裴青慧指着顾湘宜大声道:“她家人都骂她是野种,你还对她好,又杀鸡又宰猪的,我是你亲妹妹,想吃口栗子糕都没有,你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裴青雪上前一步,死瞪着她,声音放低却略带阴沉道:“给我住口!” “我偏不!”裴青慧尝到了甜头,走到顾湘宜身边就扯她的胳膊:“痛快给我滚出家里,这不是你的家!母亲也真是的,这种来路不明的野种也敢往家里招...” 话还没说完,裴青雪就拉住了她的手臂,在她错愕的瞬间一巴掌打上去,直打的她连连踉跄,狼狈的扶住了亭柱才站稳。 “往日不与你计较,是因为你年纪小,但今日你是真的惹我生气了。”裴青雪收起了笑容,眼神冰冷的看着她:“若是你再敢说那些丧良心的话,我就拿大棒子招呼你,打的你半个月起不来床,好好长长教训!左右父亲不会怪我,知道你言语冲撞了湘宜,说不定还会再赏你一顿板子,你自己掂量着!” 耳畔轰鸣,破空而来的巴掌狠狠打在脸颊,裴青慧顿时觉得满目晕眩,对方说的话她半句也没听清。 定了定神,脸上火辣辣的疼蔓延开来,疼的她眼泪大颗大颗的掉,狠狠的跺着脚,像是与地面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吼着说:“你竟然敢打我!你们给我等着,我和你们没完!” 裴青雪没动,倒是顾湘宜慢慢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又在她另一边脸上结结实实甩了一巴掌。 这一下不仅是裴青慧,连裴青雪都愣住了,只有一旁的石榴露出了一种‘谁让你惹我家姑娘了,活该!’的表情。 “你这贱婢!”裴青慧伸手想打,可手腕却被顾湘宜死死抓在了手中动弹不得。 “你说我些有的没的我权当没听见,但你敢对青雪姐姐不敬,那我可不答应!”说完,她将手松开,裴青慧后退一步,跌坐在地。 双颊一边挨了一下,她整张脸都红肿起来,只是顾湘宜打的那面要更高一些。 亭子附近人来人往的,全是侯府里的婢子小厮,平日里对这个三姑娘多有不待见,没人愿意伺候她这么个矫情主,眼下瞧见她挨打,一个个心里别提多爽了。 听闻裴青慧挨打的事,顾斐倒是没多意外,只冷冷道:“扯湘宜的不是,合该狠打一顿,回头吩咐厨房,晚饭就不必送去她那儿了,饿她两顿让她知道知道,湘宜是有人护着的。” 对于别人来说,两顿饭不算什么,挺一挺就过来了。可裴青慧哪里是别人,她平时就计较着一分半毛的,两顿饭没吃上她会觉得像丢了万两黄金似的,心里多难受不用提,跟打她巴掌似的。 看着她怒气冲冲抹着眼泪离开了亭子,裴青雪和顾湘宜相视一笑,都不在意。 这种性子是该板一板,现在岁数不大看着还有些可怜,可等她大了那转眼间就不知会做出多少坏事来。 “不必理她,她不敢和我硬碰硬,回头要是再瞎说,那就再打她巴掌。” 顾湘宜笑了笑:“这次过后,估计她是把我记恨上了。” 裴青雪翻了个白眼:“她谁不记恨?前儿出门买脂粉,有一盒洒了点粉在盖子上,她非说那卖脂粉的故意刁难她,好像吃饱了撑的似的,帝京贵女那么多,又不认识她,刁难她做什么?” 通过这一句话,便知平日里她记仇记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顾湘宜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她若是还敢惹自己,那便再打就是。 和勇侯府的厨子听说是出自宫里,由先皇赏赐给裴家的,做菜味道绝对一流,就是鸿云楼的大厨都比不了。一碗鸡汤下肚,香的顾湘宜直眯眯眼。 好东西不能自己独享,请示了顾斐后,她替石榴也讨了一碗鸡汤。 “石榴这丫头是不错。”顾斐笑着看向石榴,伸手比划着:“蓉烟救你那年,你才这么大,一晃也变成大姑娘了,在你家姑娘身边伺候也算是尽心,以后可要更尽心才是。” “奴婢明白,谨记大奶奶教诲!”石榴双手捧着鸡汤跪在地上说。 第二十一章:偶遇旧人 裴青慧被大姑娘打了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让侯府瞬间轰动的是,表小姐顾湘宜将裴青慧打了。 自家这唯一的庶女是何性子再没人比侯府的人了解了,让一个伯爵府的庶女打了脸,怕是裴青慧这会儿不气个半死才怪。 裴严与儿子裴奕下了马在前面走,苏靖辞与苏锦川两兄弟在后面跟着下马,回府这一路将顾湘宜的丰功伟绩全听了去。 对自己的小女儿裴严一向不喜,听说她挨了打,裴严不动声色,好像没听见一般。 当初他与夫人顾斐感情很好,可母亲偏要纳妾给他,无奈之下顾斐只得纳了妾室,本以为是良妾人品一定会端正,殊不知裴青慧的亲娘是个心肠毒辣之辈,在顾斐怀裴奕时动手脚差点害得顾斐难产一尸两命。 后来她又做过很多错事,裴严便着人打死了她,而裴青慧对此事毫不知情,还以为亲娘是病死的。本来她与亲娘的感情也不亲厚,知道生下的是个女孩,她娘当即就拉下脸来,对这个女儿并不喜欢,而裴青慧对待她也是如此,三四个月不见面都是常态。 虽然相处不多,可裴青慧却将她娘那副恶毒心肠学去了六七分,说话做事如此不惹人待见,挨两巴掌算是轻的。 “姐姐动手儿子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是顾家六妹妹却也动了手,儿子记得她是个性子极好的人。”裴奕边走边说:“上次母亲去伯府,回来告知儿子顾家六妹妹投缳未果,也是个可怜人,这种情况三妹妹还刺激她,一巴掌算是打轻了。” 裴严一张冷面,听闻这些眉角动了动,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说:“你三妹妹那个性子无人受得了。” “大舅舅,表哥说的顾家六妹妹是谁啊?”苏锦川不同于他哥哥那样的一派正气,他平日里爱玩闹爱吃酒,比起其他自由尤其得他看重,在裴严面前也没大没小惯了,追着问:“我听着倒觉得像是个趣人,投缳没死成,想来是打算换一种活法了。” “不得无礼。”苏靖辞冷声训斥。 苏锦川吐了吐舌头,拿着折扇的手轻轻扇了扇,转头又问裴奕说:“表哥,那个六妹妹在哪啊?现在还在府上吗?” “这个我不清楚。”裴奕的语调与苏靖辞差不多:“等会儿我去大姐姐那儿问问,你有什么事吗?” 苏锦川有些心虚的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奇吗,家里头上下都让母亲管的井井有条,庶妹庶姐都比较和善,不知这位六妹妹是为何想不开?忠毅伯女儿据我所知有好几位,可这位行六的我却是半点不知。” 朝中只有顾恒钧一人姓顾,提起顾家大多数人都知道是哪里。 “这样不大好,人家毕竟是姑娘家,传出去会坏了名声的。”裴奕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苏锦川的请求。 话音刚落,打算离开裴家的顾湘宜慢步从一旁石阶走来,好似那月里嫦娥出罗帷,一双杏眼满含秋水,相衬两道弯整整的月眉,肤色白皙,双颊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嫣色。 今天的衣裙更显得她身姿曼妙肤若凝脂,一瞬间看呆了苏锦川,手中的折扇毫无征兆的掉在了地上。 顾湘宜听见响声向旁看去,正瞧见裴严等人。 “给姑父请安,湘宜贸然打搅,实在是不好意思。”顾湘宜微微福身,没一会儿裴严便让她起身。 “你时常来看看你姑母是好事,她整日惦记你,在家里还好吗?”裴严问。 顾湘宜笑着回答:“一切都好,有劳姑父挂念。”接着她注意到了一旁的裴奕等人,又一次弯了身子:“裴奕哥哥好。” “六妹妹。”裴奕见礼,眼神不住打量她。 许久未见,这位在家里被欺负的打了投缳主意的妹妹,竟然出落的这般漂亮,放眼整个顾家,不,整个京城,如她这般漂亮的又能寻到几人? 以前她不施粉黛,粗麻烂布穿在身上,虽然难掩姿色但看着还是不觉得多美,如今简单打扮一番,确实赏心悦目。 顾湘宜余光扫视了一圈,见旁边的两位姓苏的公子她也认识。 苏靖辞,朝中校尉,官职说大不算大,说小却又不小,他家中是清流门第,但他本人喜好练武,于是做了这校尉。 而他的弟弟苏锦川与他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两种性格,一个冷言少语,一个爱说爱笑。兄弟两个喜欢的也完全不同,苏靖辞喜武,而苏锦川喜画,他是这京城出了名的诗画双绝的才子。 略带慌张的捡起了折扇,苏锦川嘿嘿一笑,冲着顾湘宜作揖道:“六妹妹好!” 虽知道他是何人,可宁初与顾湘宜的圈子完全不同,她现在只能装作不认识,出于礼貌,她询问了对方是何人。 苏锦川就等着这一句呢,眼看着就要滔滔不绝起来,结果被苏靖辞冷声打断:“他叫苏锦川,我叫苏靖辞,今日有要事找舅舅。” “原来是姑父的外甥。”顾湘宜装作第一次知道的样子,笑吟吟的回应着:“湘宜见过两位苏公子。” 一旁的苏锦川气的脸都要绿了。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处处不让自己说话,见着漂亮姑娘本应继续清高,可他却反常的多说了好几句,弄的自己一肚子话无法开口! 离开和勇候府的顾湘宜可真是没白来一趟,手中提着两样攒盒,一个里头装满了各式点心,一个里头装的是果干和肉脯,还有两样裴青雪的首饰,顾湘宜说不要可人家非要送,便收下了。 裴家的马车将她送到了伯府门前,顾斐身边的掌事妈妈特意多走了几步,陪着顾湘宜一路回到禾吟居。 这是顾斐在为顾湘宜撑腰呢。 让石榴好生送走了掌事妈妈,顾湘宜有些疲惫的倒在了床上,觉得今日见着苏家那二位公子实在是太巧了。 宁初生前与苏靖辞也是有些关系的。苏靖辞喜武,他父亲苏老先生便将他托付到了宁家,由宁远江亲自教导,那时候宁夙已经可以上战场了,宁初的年岁小一些,便跟着苏靖辞一起学。 一晃人家是校尉,而自己却成了深宅大院里的庶女,顾湘宜轻声叹了口气,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也有些好奇。 宁家的覆灭,苏家是何态度?苏靖辞会伤心吗?他昔日的师傅死的凄惨,不知他怎么想。 “顾湘宜!”少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顾湘宜睁开眼睛,不耐烦的坐起了身。 刚回来就有人找她麻烦,真当她好欺负不成? 木门被一脚踹开,门扇扬起一阵灰尘,顾若宜大步迈进,身后两个丫鬟也跟着她走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顾湘宜问道。 顾若宜冷哼一声:“你装什么糊涂!你今日可真是好能耐,都敢在客院露脸了,家里没人治得了你是不是?” 得,她明白了,这看来是易景枭那个美男子惹的孽债啊! 果然,女子长得美是红颜祸水,可男子生的俊俏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因为易景枭才来找我的?”顾湘宜开门见山的问。 “不许你直呼世子爷的名字!”顾若宜瞪着她骂道:“不要脸的下贱坯子,和你亲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手段一样的下作!就你这个身份,给敬德公世子提鞋都不配,还好意思往他跟前凑,你这么不要脸怎么不去胭脂巷子里找活计做?” 至于那胭脂巷子里是做什么生意的,不言而喻。 静静的听她骂完,顾湘宜不声不响的站起身,上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 “你要做什么!”顾若宜问道。 “三姐姐还知道胭脂巷子呢?”顾湘宜嘴角的笑十分嘲讽:“看来三姐姐真是博学多才,这词汇从闺阁贵女口中说出,你敢说别人可不敢听啊。” 顾若宜气急了,伸手猛地推了她一把:“你别在那儿放屁!” 被推了一把的顾湘宜纹丝不动,继续看着她,但嘴角的笑却消失了,伸手提着她的衣领微微用力,便让她感觉到了窒息。 “外人都说三姐姐没教养,我今日可真是长了见识了。”余光瞧见两个丫鬟似乎有所动作,顾湘宜毫不客气道:“不用你们动手,我不想打你们姑娘,和她动手她可不够格。” “你!”顾若宜狼狈的双手扯着衣领,可顾湘宜的手却像钳在了上面一般纹丝不动,拖着她她也只得跟着走,来到了门口便被顾湘宜扔了出去。 真的是‘扔’了出去,顾若宜落地后直接瘫跪在了地上,将刚送客回来的石榴吓了一跳。 “三姑娘,您这是?”石榴见顾若宜这般,一时间慌了手脚,着急道:“您快起来啊!奴婢担不起您这跪的!”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跑来,打算将自家姑娘扶起。 “滚!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顾若宜挣扎着站起身,抬脚就走到了石榴面前,扬起手便打:“贱婢,你说的那叫什么话!” 石榴猛地闭眼,但脸颊上的疼痛并未出现,睁开眼看见自家姑娘在后面扯住了三姑娘的手,而三姑娘面冲着自己,龇嘴獠牙的样子活像个女鬼。 第二十二章:狐假虎威 “石榴是我的丫鬟,你敢打她,当心今儿带来的那二位出不去我禾吟居!”顾湘宜说着,一把甩开了顾若宜的手。 被她这般恐吓,顾若宜气的直发抖,回身又要与她撕打,可偏偏自己养尊处优惯了,不是顾湘宜的对手,三两下便被她踹倒在地。 “你这贱婢!”顾若宜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蹭的灰土,指着她骂道:“亏你也是叫我一声姐姐的,今儿竟敢同我动手,看我母亲不削了你的皮!” “尽管让她来,我随时奉陪。”顾湘宜耸肩含笑道。 大门关上,顾若宜主仆三个被挡在了外头,刺耳的骂声钻进房间,整个后院都听得见。 石榴十分担心,劝道:“姑娘今儿不该同三姑娘动手的,奴婢挨打没什么,可三姑娘回头告知了大夫人,大夫人又该给姑娘找绊子了。” “她想欺负我与我打她女儿没关系,难道曾经逆来顺受时,她就对我好了?”顾湘宜不以为然的转了转手腕:“你是我身边的,连你都护不住,还能做出什么大事?” 石榴听着十分感动,敬佩姑娘勇敢的同时,又有些对未来的迷茫和担忧。 回到桡祥苑的顾若宜简直像撒泼一般,抱着付芷容就是嚎啕大哭,涕泪蹭了一身,连付氏这么个当母亲的都有种深深的嫌弃。 “你姑母身边的掌事妈妈特意将她送到禾吟居,是什么意思你还看不懂?若不是因为这层,我早就将她押来收拾她了!”付芷容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女儿:“现在有你姑母撑腰,她还怕什么?你别上她跟前儿凑了,没得又挨揍。” 顾若宜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连抽泣都忘记了,吃惊的看向付氏:“母亲,女儿可挨了打啊!让那个小贱种打了,这可丢死人了!” “别哭了!”付芷容无奈的用帕子替她擦了擦脸:“我养你这么大都没舍得动你一下,她哪里来的本事打我女儿?去让周妈妈给你的膝盖上药,教训那个贱种有我来,你别掺合了。” 听见这句顾若宜才算是心里好受些,慢慢从付氏身上爬起,更咽道:“今儿易家二公子见着我却不理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着了那个贱种。” 这纯属是她想多了,就算没有顾湘宜,易景枭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敬德公世子确实是个好夫婿的人选,但我瞧着他对你没意思,你是怎么想的?”付芷容试探着问女儿。 顾若宜一撅嘴,撒娇道:“母亲年少时心悦父亲,外祖家愿意砸重金买下你嫁进顾家的机会,我怎么就不成了?肯定有办法的。” 平淡的一天过去,顾湘宜尝到了甜头,第二天又带着石榴去街上转了转。 散心是次要,顾湘宜要为宁家报仇而做准备,现在她手上人脉和财力都没有,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这样的情况显然是不妙的。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注意着京城内的一举一动,不能让自己该出手时却抓不住时机。 没有顾家门房的阻拦,主仆二人出来的十分顺当。先是去茶楼吃了些茶点,接着又去首饰坊转了转,给石榴买了一支素钗。 街上喧闹声忽起,顾湘宜顺着声音望过去,见街中央一马车被拦下,枣红色的大马显得有些不安,周围围了一些人,吵闹声离得远也可听见。 “石榴,咱们过去瞧瞧。”顾湘宜说着,便往前走了走,挤进了人群。 原想劝着自家姑娘不要掺和这些贵人之间的事,可石榴还未开口,姑娘已经上前了,她只好跟了上去。 男人浑厚高抗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跟了我保证你吃香喝辣,以你的身份做我正妻是不够的,但是妾室却可以,回头我与贺侍郎说一嘴,他肯定同意。” 马车里的少女十分害怕,丫鬟站在车旁东瞧瞧西看看,急的眼圈都红了:“您行行好让我家姑娘过去吧,这人多嘴杂,姑娘的名声受不得议论啊!” 贺兰惜在家中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怕是那人和她父亲说桥,他父亲转身就会许了她为人妾室。 不受重视也不招人疼,偏偏还有个那样钻营自私一心往官场上面爬的父亲,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换来一个好前程,那谁会不愿意呢? 贺侍郎品级不算高,顾湘宜对他的印象不深。 拦马车的男子猥琐一笑,高声道:“名声这东西不就是用来议论的吗?等你家姑娘进了我孟家的门,看哪个舌头长的敢议论!但若是你家姑娘不愿,那就随他们议论去,爷我可不管。” 这般无赖,真是让人气愤。 周围围着的百姓都惧怕那说话男人的背景,哪怕是替马车中的女子气愤也不敢多说,还有好些嗑着瓜子拿着烧酒的男人使坏心高喊两句:“贺家姑娘啊,你就从了吧,进了孟家做妾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就是,凭你的身份别人家怕是也进不去,妾室不做还能当正头夫人不成?” 议论声将马车内轻轻的抽泣声掩盖,顾湘宜蹙紧了眉,对此事气愤不已。 这么多百姓在场,一人吐口唾沫怕是贺家二姑娘都活不下去了,那群人明知谁对谁错,可却都帮着坏人为恶,将人家清白姑娘往死路上逼。 这还不是最让她站不住的,当绕一圈瞧见那男人的正脸时,顾湘宜捏紧了石榴的手。 孟绍元,御林军统领孟凡林的独子,在这京城内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干,在百姓口中名声差的如空中的尘埃,被他看上的姑娘家,哪怕是不从了他名声也毁的差不多了,无人敢娶。 怪道适才听他说话耳熟,原来是熟人! 宁远江看不惯他这副做派,别人顾及孟凡林的脸面,不敢对孟绍元的作为说什么,但宁远江不惯他那个毛病。一次在街上碰见他欺负良家姑娘,直接一巴掌下去,将孟绍元的嘴抽歪了,半个多月才勉强好起来。 这件事让孟凡林对宁家结了仇怨,当皇上派他去围剿宁家时,他自然是出了不少力的。 人群中的顾湘宜半分不显眼,她冷冷的盯着孟绍元,心中恨意滔天。 脚步已经迈了出去,顾湘宜刚要为马车中的少女发声,对面却先走出一男子:“堂堂御林军统领之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逼迫良女为妾,孟统领就是这样教导儿子的吗!” 顺着声音看过去,顾湘宜眼眸一缩。 又是个熟人。 人群中的季棠给人一种‘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感觉,待人温文尔雅,不偏不倚,腹有诗书聪明好学,将玉的内涵和松的气质都结合在了一身。 宁初的武是宁远江亲教的,而文则是在季家由季老先生教的,季棠与宁初年岁相仿。后来季老先生去世,季家一时间落魄下来,只有宁家愿意拉季棠一把,替他开了一所书院,在里面可教授一些学生学问。 此刻的季棠倜傥如从前,可眉眼间的憔悴却也很明显,可见最近每一夜他都没休息好,整个人瘦的几乎脱了相,棉质的宽袍穿在身上好像空荡荡似的。 孟绍元不悦的看过去,见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季棠十分不忿,叫嚣道:“怎么着,季大学子还想教训我一番不成?” 季棠不语,眼神却死死的盯着他。 冷笑一声,孟绍元将刀子扔在了他脚边,指着自己天灵盖说:“我父亲手下的人前两天丧了命,凶手就是将刀子捅进了他的头盖骨,你要是有骨气你也来,没有就别在这儿废话!” 他一个从小习武性子狂傲的武士,还能被一个文弱书生吓住不成?孟绍元的眼神十分挑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在顾湘宜打算为季棠解围时,令众人万万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季棠弯身捡起那把匕首,冷眼看着孟绍元,竟然抬步走向了他。 此时不仅是孟绍元,连顾湘宜都是微微一愣。在她心中季棠一直都是个书生形象,她曾经还笑话他肩上不能抗大事,写写诗读读书便是一生的作为了,但今日瞧见拿着刀子的他,顾湘宜感觉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番。 两个男子个头相差不多,只是一个很壮,一个很瘦。走到孟绍元面前,季棠连眼都不眨,举起手中的刀子,刀尖冲着孟绍元头顶,猛地落手。 在此之前孟绍元只是想给他一个难堪,就算他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谁又敢在大街之上杀御林军统领之子呢?除非是不想活了。 可真到此刻他却不得不害怕,看季棠憔悴至此,万一人家一直磋磨自身,就是不想活了呢? 在刀子碰到头顶的一瞬间,孟绍元连忙蹲在了地上,双手护着头大喊:“你疯了你!你竟然敢杀我!” “我杀你了吗?”季棠冷冷一笑,将刀子扔在了他旁边:“以为你有多硬气,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你父亲在皇上跟前得以重用,与你又有何干?品性丑恶,别坑害了别家姑娘!” 第二十三章:查清去处 顾湘宜听完这些没忍住轻声笑了笑,这笑声落入孟绍元耳朵里,那就是格外刺耳的嘲笑。 被一个瘦弱书生这般下面子,他可真是忍无可忍。 “姓季的,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不过是陪你演个戏,你骄傲个什么!”孟绍元在人群中央环视了一圈,指着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说:“今儿这事谁要是敢传出去,我就割了谁的舌头!” 听听,这像人说的话?天子尚且要畏惧人言,他为人臣子的子,却这般恐吓百姓。 再说,他又不知今天看热闹的都是何人,别人传出去两句他还能挨家挨户把看热闹的百姓都抓出来割舌头?先不说能不能做到,皇上那么爱惜名声的人,怕是当即就会处置了他。 对于当今圣上的性格,顾湘宜再了解不过。 什么好事都是他做的,什么坏事都是别人干的,为了自己一点好处或是好名声,他可以杀害伴他多年的妃嫔,可以残害效忠于他的臣子,这种人不配称人,罄竹难书! 百姓们渐渐散去,季棠也转身离去,袍角飞扬的样子亦如顾湘宜与他在季家初见时。 马车内一只素手撩起了些挡帘,在看见孟绍元不在了以后,抽泣声彻底爆发出来,可见适才她有多么的自责和恐慌。 若是季棠真因为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这姑娘怕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不要怕。”顾湘宜轻声道:“孟绍元不在了,你可以回家了。若是害怕的话,我送你到家也成。” 家,她哪里有什么家?那个贺家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吞人的魔窟。若是父亲知晓了贺兰惜在街上被孟绍元拦下的事,怕是转头就要将她捆着送去孟家赔罪了。 经历了这样的事,贺兰惜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灰暗,哭声更惨了几分。 她的丫鬟也在一旁抹泪,劝道:“姑娘当心哭坏了嗓子,老夫人还等着姑娘呢,她老人家身子不好,见了你这样更要伤心。” 听闻这话,贺兰惜抹了抹眼泪,看向顾湘宜微微点头:“谢姑娘好意,可惜我实在胆小,那替我说话的人我竟不能当面谢他,来日若是再碰见二位,兰惜定要好生感谢。” 枣红色的大马好像有些上了年纪,走的也比其他的马匹慢了好些,看起来有些凄凉。 顾湘宜本以为这只是个插曲,却不知日后还会与这几个人有更深的接触。 过了二门匆匆回到禾吟居,顾湘宜将买回的东西放下,坐在桌前有些惆怅。 京城说大不算大,说小却也不小,遍地是靠着皇权吃饭的,随便一说便是谁谁家的公子姑娘,宁初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结识和了解的人必定不少,哪怕是变成了顾湘宜,曾经的某些情谊也不能放下。 季棠与她有同窗之谊,若是真因为路见不平惹上了祸事,那她一定要伸出手帮一把。 可怎么帮?重生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不能保证知道这件事的人嘴巴都牢靠,万一泄露出去,自己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再死一次也就罢了,重要的是宁家一百多口的仇还未报,她不能用这件事做赌注。 所以重生一事,季棠还是不要知道了。 晚上时厨房送来的菜是清炒芹菜,半点肉腥都不见,只是芹菜很新鲜。 对着这样的饭菜,顾湘宜连筷子都不想抬,只觉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 “不过两天半时间,那些人就原形毕露拿这种东西糊弄我了。”顾湘宜放下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整天因为菜饭的事和厨房对着干,有什么意义? 好在半夜时萧敬尧和江肆双双跳进了院墙,给主仆两个带了好些吃食。 雪白的鱼肉煎成微焦的金黄色,吃起来一点都不腥。冰糖红焖狍子肉鲜香四溢,风腌小菜足足有六样,蜜炙羊肉和翡翠虾球分量不多,但菜样十分精致,可见是鸿云楼的手艺。 石榴这可真是沾了姑娘的光了,看见这些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菜品,口水咕噜咕噜往下咽。 “快吃吧,知道你想吃。”顾湘宜笑着将筷子递给她。 石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接过筷子:“谢谢姑娘!奴婢可真是没见过还能有这种做法的菜。” “府里的厨房惯会糊弄咱们,等以后我日日让你吃好的。”顾湘宜转头看向江肆,问道:“小肆吃了没?” 江肆点了点头:“我和萧大哥在鸿云楼吃完才过来的,姐姐你吃。” 眼神看向萧敬尧,顾湘宜的思绪有些复杂。 萧敬尧此刻是好人那是一定的,墨含香那么隐秘的事,若非十分信任他不会告知江肆,可他毕竟不是宁家人,对于宁家的覆灭没办法感同身受,谁知道他以后会如何行事呢? 可能他会一直这样照顾江肆,一直保守着顾湘宜的秘密,或者帮助顾湘宜为宁家报仇,但他若是真有一日将这些捅出去,对于顾湘宜来说那便是站在万丈深渊前不可回头的绝境。 感受到了顾湘宜的眼神,萧敬尧的神色一顿,淡淡的对着她笑了一下。 “萧公子。” “叫我敬尧就好。” 顾湘宜笑了笑:“好。不知可否让你帮我一个忙。” “但说无妨。” 斟酌了一番,顾湘宜还是说了出口,毕竟她手下现在没有可用之人,很多事她想做却做不到,想打听也打听不来。既然萧敬尧说可以让墨含香帮自己,那便借用墨含香帮助自己查些事好了。 “不知你可否帮我查一件事。” 萧敬尧愣了一下。 他以为顾湘宜会让他的人杀人,也以为会是什么大事,不承想只是打听一些事。 顾湘宜继续说:“取走我父亲性命的葛瑫已被我亲手杀死,但据你所说,那日围剿宁家的,除了葛瑫还有御林军统领孟凡林,和皇上身边的一个内侍对不对?” “不错,当时我就在不远处,手下的人也来了不少,可惜晚了一步,火势太大,很多人中了箭无法逃走,我们当时也没有和禁军一拼救人的底气。” 说着话,萧敬尧的眸子有些暗淡,似乎是在为没能救下宁家人而自责。 “不,你将小肆救下还带在身边,这便是为我们宁家报恩了。”顾湘宜笑着说:“葛瑫没得好死,其他人我自然也不能放过,但是现在就杀孟凡林显然不现实,所以我打算从他儿子身上先下手。” 萧敬尧问:“你想让我查查孟绍元常去的地方和接触的人?” 和聪明人说话这一点很令双方舒坦。石榴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不知萧公子和自家姑娘这份默契是哪里来的。 “对,查清和他有关的事情,也好方便我下一步行动。” “我明白。”萧敬尧顿了下,说道:“其实不必你动手,我的人想动孟绍元很简单,而孟凡林也并非没有漏处,总会替宁将军报仇的。” 话里的关切之意顾湘宜怎能听不出?他这是担心自己为家人报仇心切,再将自己折进去。可很多事不是一味拜托别人就成的:“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以后若是有不得手的再麻烦你。” 孟绍元是京城内出了名的纨绔子,平日里不是吃酒逗趣,就是狎妓作恶,常去的地方也不多,无非是柳街花巷或者画舫游船,再或者是哪处酒楼茶馆。 墨含香的人遍布京城各处,想查到孟绍元的行踪简直是轻而易举。 两天后,萧敬尧单独来到禾吟居,告知了顾湘宜近期以来孟绍元的行踪。 梦柳河旁数着两条巷子,是京城内有名的胭脂巷子,而梦柳河上更是画舫游船无数,上面的住满了妓子,每日太阳落山时,便是妓子们承恩纳客,卖笑挣钱之时。 孟绍元是梦柳河上的常客,上面无论是三层的画舫,还是单只的小船,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往日的他不是歇在胭脂巷子便是宿在船上。 听闻这些顾湘宜嘲讽一笑,低声道:“这种人渣死了也清净。” “你是想杀了他?”萧敬尧问。 “自然是要杀的,否则不知还会有多少姑娘要受他欺辱。”顾湘宜拿着匕首细看,烛光下匕刃泛着冷光:“他老子带人杀了我宁家人,我去杀了他,他也不算亏了。重要的是通过杀了他引出他父亲,这才是我要做的。” 石榴似懂非懂的听着,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两人说的名姓她都有所耳闻,在她心中那都是远在天边的大人物,是这辈子都摸不着的,可自家姑娘张嘴便是取了他们性命,神态之淡定好像是在挑选晚饭吃哪只母鸡。 “既然如此,我再替你好好查查,以免有意外出现。”萧敬尧不打算劝她了,大不了到那日护着她就好:“等确定可以动手的时机到了,我会来告知你的。” “多谢。”想了想,顾湘宜还是嘱咐道:“这事别告诉小肆了,我怕他担心。” 正打算出门的萧敬尧听见这句,微微转头,正对上黑白分明如同清水般的眸子,心中一跳。 他又何尝不担心呢? 第二十四章:杀人未遂 萧敬尧对顾湘宜的感情十分复杂,他自己都说不好究竟是从何时起,开始心悦上了禾吟居里这个可怜的姑娘,报恩是一方面,更让他上心的是她每天过的怎么样。 不止一次的想过带她离开顾家,可这几乎没有可能。且不说凭空丢了个人顾恒钧会怎么做,顾斐那种性子的人,怕是要将京城翻个个儿来寻顾湘宜,这样一来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就在两人都犹豫不决时,顾湘宜却死了,而重生在她身上的宁初,性格与曾经的顾湘宜完全不同。 若说曾经对顾湘宜的感情是感恩和心悦,现在对宁初的感情就更复杂了,他不是很想与她在一起,更不会提出带她远走高飞,可却控制不住想要帮助和保护她。 离开了顾家后,他寻了个酒楼,打算大醉一番。 陆鸣晟也在此处,与酒友高谈阔论着。 “家里人给我安排了亲事,说我老大不小了,要给我说亲。”陆鸣晟无奈的甩了甩头:“我可不想成亲,在家里和婆娘大眼瞪小眼,哪有在外头随便睡来的舒坦?” 两两酒友哈哈一笑,打趣着:“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的,谁让你守一个婆娘了?” “你们哪里知道?我父亲不知从何处搭上了忠毅伯府,说是要我娶忠毅伯府的庶女,跟伯府攀亲事我还敢纳妾了吗。”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隔壁桌的萧敬尧神色一凝,握着酒杯的手暗自用力。 据他所知,顾家的庶女除了江娘子所生的顾芳宜以外,就是许娘子许隽荷所生的顾舒宜和顾绣宜了,她们两个一个行五一个行八。 萧敬尧并不觉得给陆家说的亲事是她们所生的女儿,很可能是...禾吟居的那个。 陆鸣晟是什么样的人他怎能不知,想来是将脑袋系在女人裙带上的货,谁若是嫁了他,那就等着一辈子被磋磨或是气死吧。 两杯酒下肚,隔壁桌还在说着这件事,陆鸣晟甚至说过两天就要去顾家提亲,两家长辈已经暗自敲定了。 萧敬尧自己都不知为何听见这些话心里会这么气,手里拿着酒坛,力道不重的往后一扔,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头上。也就是他没想要他的命,否则力气大些,他这会儿便血溅当场了。 被酒坛砸了头的陆鸣晟磕在了桌面上,鼻血瞬间就涌了出来,头上倒不算什么严重的伤,酒坛也未破,只是摔在地上摔破了。 “谁啊!”陆鸣晟站起身,气势汹汹的问。 萧敬尧转过头看着他,整张脸如同寒潭中的石头,没有一丝温度。 看见这人,陆鸣晟微微一愣,硬生生将嘴里好些句骂人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父亲官职不高,全家都靠着母亲娘家的生意,而那生意一大半都是从萧家指缝中漏出来的,若是惹了萧敬尧,怕是陆家的财路明早就断了。 “不好意思,有些醉了。”萧敬尧语气冰冷道。 面色讪讪的瞪了一眼萧敬尧,陆鸣晟气的要死,身旁的酒友连忙将帕子递上让他擦擦鼻血,随手一抹帕子便沾满了血,气的他一把将帕子扔在了地上。 “萧公子,你为何拿酒坛砸我?” “都说是醉了,陆公子还要不依不饶?”萧敬尧冷笑一声:“看来这是砸的轻了。” 陆鸣晟顿觉失了面子:“你!” “你什么你?”萧敬尧站起身,用手背拍了拍他的前襟,说话的语气极其嫌弃:“再敢废话,信不信你明日的吃酒钱都拿不出?” 浑身一哆嗦,陆鸣晟红着眼看着他,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和他掰腕子,他实在不是对手。 这年头当官的都比经商的要厉害,偏偏他父亲官职太低,在朝中说不上话,连带着他也被人瞧不起,现在更是被商贾之人狠踩脸面,气的他拳头紧握。 准备对孟绍元下手的顾湘宜,早早的备好了要穿的衣衫,一头青丝高高束起,脸颊用册子上所写的秘术稍微改了改,乍一眼将石榴吓了一跳。 “姑娘你这是?” “还像我吗?”顾湘宜又照了照镜子,问道:“一眼就能看出是我吗?” 石榴摇了摇头:“不像,倒是像别人,姑娘这脸一胖起来,好像和五姑娘有点像了。” 五姑娘顾舒宜是许隽荷的大女儿,她的长相比较秀气,只是脸盘稍微大了些,所以看起来不如其他姑娘好看。但是看时候长了也挺美。顾湘宜不知随便改了改,竟然与别人有了相似之处。 “那还是算了,没得给别人惹灾祸。”说着顾湘宜又撕下了贴在脸上的东西,将下巴揉搓的很尖很尖,整张脸就像是个面具,一点她的影子都不见。 今天的事不同于杀葛瑫那般淡然,杀葛瑫那天月黑风高,街上没有人,可杀孟绍元不同,画舫游船客人多妓子多,想在那儿杀人十分危险。 所以今夜的准备比较齐全,也比往常要晚了一些。 只身一人翻出院墙,顾湘宜将黑布取下遮住了脸,上了萧敬尧早就准备好的马匹,狂奔着往梦柳河去。 身处暗处的萧敬尧悄悄跟上,连带着他手下的两个杀手也在附近。 此刻的画舫灯红通明,孟绍元酒劲一上来左拥右抱的不撒手,喂他酒水的妓子一点不含糊,大杯大杯的往嘴里灌。 为什么?灌醉了晚上就能歇着了呗! 顾湘宜得知他在何处,下了马便奔着画舫而来,从舢板下来可见三层高张灯结彩的画舫,胭脂香很浓,声音嘈杂的让人觉得闹心。 将外衫脱下塞进舢板内,划船的是萧敬尧的人,可以信任。顾湘宜抬步上了画舫,穿的是一身浅杏色细纱裙子,白皙的双肩漏在外面,看着为她的容貌又添了几分,明眸红唇,更衬得她肤色雪白,身材曼妙。 一楼处好几架屏风遮挡,走的倒算是顺当,来到二楼便能听见一个妓子娇声道:“孟公子快尝尝这酒,是我们妈妈新进的,味道如何?” “好酒!”孟绍元豪放道,一把扯过那妓子的前襟擦了擦嘴:“这酒真香,但我觉着还是没你身上香。” 想要近距离接触孟绍元并且将他杀掉,那便只能是冒充妓子伺机动手。她还算了解孟绍元,他最好新鲜,若是见了生面孔定然把持不住。 可还不等顾湘宜再走一步,老鸨妈妈伸手拦了她的路,问道:“你是谁?” 画舫上全是来寻乐子的公子哥儿,哪里来过这样花容月貌的姑娘家?若说不引人怀疑那是不可能的。 可惜顾湘宜还未看清孟绍元所在的位置,便被拦了去路。 “我是隔壁船的,妈妈让我过来找孟公子有事说。” 这儿的琴妈妈和隔壁船的琇妈妈一向不和,两家明争暗斗多时,彼此脸面早就撕破了。 “她让你来说什么?”琴妈妈冷哼一声,胸脯向上挺了挺:“就你们龚香舫那仨瓜俩枣,竟然还能出来你这号人物?新来的吧?” 顾湘宜低下眼去:“妈妈真是好眼力,我今儿刚来。” “孟公子在这儿有人伺候,你回去告诉卫琇,想着是口新鲜的就来抢人,那不能够!” “我真是有要事要告知孟公子。”顾湘宜低声说着:“妈妈有所不知,我是被哥哥卖到龚香舫的,来了才知道,那边的妈妈待人实在苛刻,其他姐妹瞧见我都没什么好脸色,后来琇妈妈告诉我,要想出头便上你这将孟公子抢回去。” “所以你就来抢人?”琴妈妈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差点就张口让人将她轰出去了。 顾湘宜摇着头说:“并不是,其实我是存了私心的,想着由孟公子掏钱说情,将我从龚香舫赎出来到妈妈这儿,一见着你就知是好说话心眼好的,不会像她们那般欺负我。” 琴妈妈上下看了她一番,见模样实在不错,身材也标志,便问道:“你说的倒还算靠谱,卫琇那个老贱人待人什么样我最清楚了,可你想来我们妗梦舫也得够资格才是,是雏吗?” 这问题问的顾湘宜面色一红,并非是装的,而是真的有些害羞。 张嘴就问这么隐秘的事,怪道是久经沙场的老鸨啊! “自然是的。” “那你...” 琴妈妈的话还未说完,一声尖叫声响彻画舫,顿时周边一阵安静,紧接着是姑娘的尖叫像浪潮一般一阵接着一阵。 心头暗叫不好,顾湘宜大步夺出寻到声音的位置,在此之前浓重的血腥味已经让她感到不安了。 推开遮在正面的帘子,两个没穿什么衣裳的妓子瘫坐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其中一个直接吓抽了,眨眼间晕了过去。 确实,这种场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恐惧和恶心。 孟绍元直到死还睁着眼睛,腹部被砍了好多下,血肉白骨都裸露好多,脖子处深深的伤口一看便知凶手下手不会轻了,估计直接就是拿着凶器奔着脖子来的,孟绍元顿时咽了气,凶手又在他的肚子上生劈了好些下。 第二十五章:真凶未知 看来凶手对孟绍元的恨,是十分深的。 是谁,抢在顾湘宜的前头杀了孟绍元? 带着血的斧子扔在一边,琴妈妈从后面赶来,看见此情此景惊呼一声,差点背过气去。 “谁...谁干的!啊!” 四下寻找着,并没有奇怪的人在。一楼是平常吃酒听曲消遣的地方,三楼是妓子的住所,而二楼就是用来这些人找乐子的。 近日因为葛瑫被人杀害的事,画舫内的客人骤减,所以二楼除了孟绍元外只有两位客人,妓子倒是有好几个。 抓起瘫坐在地的妓子手臂,顾湘宜问道:“你看见了什么?是谁杀的他?”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妓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顾湘宜深深一吸气,声音陡然变高:“我在问你话!把你看见的都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那妓子喊道:“我和春竹下去拿酒,回来就见他这样了,只看见了个人影从窗口跳了下去,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看到。” 扒着窗棂往下望,底下河水依旧,河面上胭脂香还在,隔壁船依旧欢声笑语,唱曲的声音钻入了顾湘宜的耳朵。 一派平静将妗梦舫的命案遮的严严实实。 看来那人不仅对孟绍元恨意滔天,还是个功夫极好的人,否则不可能从画舫的二楼翻下去还一点声音都没有,下头定然有他的船只舢板,不然他怎么可能跑?他又是怎么上来的?顾湘宜与琴妈妈堵在楼梯口,除了见到妓子下去取酒以外再没别人上来,而孟绍元从头到尾都没喊一声,像是突然之间就被取了性命。 凶手是怎么上来二楼的?一团问题绕的顾湘宜头疼。 罢了,既然有人替她杀了孟绍元,那便不用她在动手了,再留着也没什么用。转身下到一楼,顾湘宜快步疾行,一头钻进了舢板,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萧敬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舢板内,问道:“成了吗?” “并未。” “我听见了尖叫声。”萧敬尧仔细的盯着顾湘宜的脸。 “人不是我杀的。”顾湘宜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何人赶到了我前头,罢了,快离开吧,死的是御林军统领独子,这儿的人估计马上就会报官。” 胭脂巷子内,一身常服的男人用帕子仔细擦着手上的血,暗沉的眸子看向巷口,成群结队的官兵赶来,游船上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再不走就不成了,怕是官兵们马上就就会开始搜索。男人扔掉了手中的帕子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禾吟居的顾湘宜依旧忘不掉孟绍元死的场面。按理说他和宁家并无太大关系,杀不杀他无所谓,只是想按住孟凡林的短处才想着从他儿子身上下手罢了,可那人为何要将他杀害,又用那样血腥的办法? 会不会是孟绍元往日的旧仇人?他整日干着欺男霸女的事,结下的仇怨一定不少。 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让顾湘宜的心稍微平复下来。 见着自家姑娘此刻的状态不同于平时回来,石榴也有些慌,却又不敢开口问,只端了杯茶给她。 萧敬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斟酌了好久却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在下面守着,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从二楼翻下去?”顾湘宜问。 萧敬尧仔细回想着:“我们当时是在另一面,并没看见那边二楼窗口,那边临岸,要是跑掉了人还真不好找。” 抬手疲惫的按着眉间,顾湘宜说:“算了,也是件好事,不用我动手却也除了人渣。” 一时无语,好半天没人再说话。 萧敬尧看着她,屋子里没有点灯,可她的五官却特别清晰,撕掉脸上的伪装,那张面孔是他所熟悉的。 虽不知要嫁给陆鸣晟的人究竟是不是她,但想着提醒一声也是好的,萧敬尧说:“我那日在酒馆,听见一男子说忠毅伯给顾家庶女说了亲事,我怀疑那人是你。” “嗯?”顾湘宜睁开眼,有些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近几天就会上门提亲,如果不是你那最好,但你最好也有个准备。” 顾湘宜点了点头:“知道了。” 萧敬尧走后,下半夜下了场雨,为孟绍元的死又添了几分神秘。 一道惊雷响起,雨越发的大了,重重乌云在夜空中肆意遮挡,电闪不绝雷声轰鸣,听的人心惊肉跳。 这场雨直到破晓十分才有渐停的意思。 石榴裹了裹单薄的被子。禾吟居地处阴凉,夏日白天倒好,晚上总有种阴森之感,更别提这种磅礴大雨天了,阴风顺着窗口呼呼飘进来,是凉快,但好像有些凉过头了。 她没睡,但是不敢翻身,担心惊醒顾湘宜。其实顾湘宜也没睡,她轻轻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今晚的事太过离奇了些。 究竟是什么人赶到了她前头,杀了她想杀的目标,来和离开都没惹她注意? 晚上没睡好就导致第二天起来没精神,顾湘宜抻了个懒腰,翻身下地穿上鞋子,推开窗子感觉空气似乎清新了许多。 雨后的禾吟居有些泥泞,墙角的野花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头,像是被雨水浇灭了傲气。 厨房送了早饭来,让顾湘宜有些意外的是,今天的早饭比往日的要好一些。 前院付芷容那是一刻也坐不住,扯着顾恒钧的衣襟问道:“真的?孟统领的儿子,就在那梦柳河被杀了?” “还能有假不成?”顾恒钧不耐烦的说。 吃惊的捂住了嘴,付芷容连连在房间踱步,喃喃道:“怎么会呢,最近是怎么了,先是葛瑫,现在又是孟统领的儿子,最近的世道怎么这般不太平?” “你是当家夫人,后院要守住了,没事不许他们随意出门,闲人也别放进来。”顾恒钧皱着眉说:“五城兵马司可是乱了套了,葛瑫的案子一点眉目都没有,现在又有了别的案子,才短短几天啊?死的全是身上有功夫的。” 付芷容听到此处猛地想起了什么:“等等!官人你不觉得,除了都会功夫以外,他们俩还有一个共同点吗?” 被她这一惊一乍吓得,顾恒钧无奈的瞪了一眼,问道:“什么?” “都和孟凡林有关啊!”付芷容认真道:“葛瑫是孟凡林的心腹,那是手下最得意的,孟绍元不必提,那是孟凡林的独子。” 此话一出,顾恒钧顿觉茅塞顿开,回应道:“你说的是,孟凡林是御林军统领,而葛瑫和孟绍元都是他及亲近之人,可是...杀他们做什么?莫不是针对孟凡林的?” 这话让顾恒钧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谁眼睛长后脑勺了,敢于孟凡林不对付?正三品的大统领,日日能见着皇上,在皇城内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和他作对能讨什么好?人家追随皇上多年,在皇上面前比正一品二品的大臣还有面子。 两人死的实在奇怪,一个像是被劫财,一个则是明摆着的仇杀,不知是不是一个人,也不知为何要杀他们,虽然和顾恒钧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可还是让他十分不安。 “告诉那几个小子,半年内梦柳河那个地方再也别去,没得丢了命都不知道谁杀的。” 付芷容心头冷哼一声,想着江氏生的那两个孽障最好死在梦柳河才好。 “可是今儿陆家还要来提亲呢,官人放他们进来吗?” 顾恒钧沉思片刻:“都是在朝为官的,没得给人家闭门羹吃,现在京城乱,陆家能不能来还不一定呢,要是来就放他们进来,左右也是说好的亲事,若是不来咱们也别吭声,等着他们再来就好。” 陆银也知晓了梦柳河的事,说实在的,现在的他实在不想带着儿子蹬一趟顾家的门。不说别的,孟凡林若是知道他在自己儿子丧命的第二天为他儿子的亲事奔波,日后万一记仇呢?所以他打心眼里不想去顾家。 可这么好的亲事一旦松口那便是煮熟了的鸭子飞了!伯府的亲事是那么好攀的?一个从六品文官的儿子,哪怕是正五品家的庶女都不愿意嫁,伯府的庶女愿意嫁那是傻亲事,只有脑袋缺筋的才愿意嫁过来呢,还能随便撒手不成? 陆银也知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在京城的名声素来不好,还未议亲家里就有好几个孩子了,哪家的正经姑娘愿意嫁过来?伯府的亲事绝对不能丢! 而且这门亲是顾府主动找到了他陆家头上,这是人家有意亲近和提拔,若是不主动些去提亲,万一顾伯认为陆家故意拿乔怎么办?万一顾伯误会了陆银的想法,没得又接了仇怨,伯爵可不是他惹得起的。 所以一大早晨他便收拾齐整,带着陆鸣晟登了顾家的门。 “大夫人,来了!”周妈妈来报:“陆大人带着他儿子过来了,现在在客院呢。” 付芷容定了定神,思绪从孟绍元被杀的事上扯了回来,吩咐一旁的丫鬟说:“去禾吟居把六姑娘叫来,直接带到客院就好。” 第二十六章:拒绝亲事 因为有萧敬尧早些提醒,顾湘宜已经猜到付芷容叫人来传她是为了什么了。 果然,客院内顾恒钧坐在主位,付芷容坐在一旁,下面是陆银与陆鸣晟。 对于陆鸣晟这人,顾湘宜的印象只有那夜在鸿云楼的一面,在她眼里这就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纨绔子,看来付氏为了害自己还真是用心良苦,这样一个人间奇葩都寻的出来。 而陆鸣晟其实对于今天的相见并没什么热情,在他眼中女人都是一个样,除了那日在鸿云楼所见的姑娘以外。 可眼看着门外一抹杏黄走近,陆鸣晟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杯子差点摔在地上。 “父亲,母亲。”顾湘宜轻轻福身,从进屋开始眼神始终没有放在那陆氏父子身上。 付芷容见今日顾湘宜打扮得体,那张像极了宋蓉烟的脸漂亮到了极致,她气的在袖中暗暗握紧了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湘姐儿来了,坐吧。” 顾湘宜也不与她客气,直接坐在了陆鸣晟的对面。 近日的陆鸣晟鼻青脸肿,头上还有萧敬尧拿酒坛敲出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胖揍过一遍似的,这样的形象竟然也敢来,真是不嫌丢人。 “这位就是六姑娘吧?”陆银放下了茶盏,战战兢兢道:“顾伯和顾夫人真是教养有方啊。” 冷眼看向说奉承话的陆银,他的心思显而易见,对这门亲事再合心不过了。 儿媳妇漂亮,家世也强硬,那陆家以后在京城绝对是更上一层楼啊! 顾湘宜冷声问道:“不知母亲叫女儿来所为何事?” “湘姐儿,你也不小了,我和你父亲商议了两次,想着给你把亲事早日定下来。这位是陆大人,家中是文官出身,背景干净,是个再合适你不过的亲事。”付芷容说着咳嗽了两声,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看向顾湘宜认真道:“等你进了陆家门,可不许再使小性子了,要好生伺候公婆,体贴丈夫,生儿育女操持家内才是要紧。” “姑母知道吗?”顾湘宜当做没听见付氏的废话,直接问道。 一个长辈被小辈呛声,付芷容这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却硬生生的将怒火憋了回去,笑着说:“自古以来儿女亲事都是由父母做主的,你姑母那么忙,哪里顾得上你,你身为小辈可不许给长辈找麻烦。” 言下之意就是顾湘宜将这件事告知顾斐的话,付芷容一定与她没完。 可顾湘宜才不吃她那套。 “姑母待女儿如同亲生,这件事还是要问过她看法才是,不然女儿稀里糊涂嫁了人她却不知,将来难免要伤心的,还会怪罪女儿没与她商量过,不将长辈放在眼中。” 就是再能忍听了这话恐怕也忍不住了,付芷容僵着脸低吼道:“你现在就是不将长辈放在眼中!” 对面的陆鸣晟眼睛都直了,脑海中全是那夜在鸿云楼时,她将盘子摔碎威胁自己的样子。当时他就觉得找到了这辈子的真爱,这样性子的姑娘家,可比那逆来顺受的要强多了。 她当时那般不待见自己,可如今怎么样?她家长辈要她嫁给自己,就是她不同意也没办法,这门亲事简直太好了! 不理会付氏的气愤,顾湘宜杏眼抬起,似笑非笑的问道:“三姐姐和五姐姐她们都排在女儿前头,不知母亲为何要这般着急的将女儿嫁出去呢?再怎么轮也应该三姐姐嫁才是啊。” “你!”付芷容气的没忍住指向了顾湘宜,可余光注意到顾恒钧在瞪着自己,硬生生将手指收回了袖子中,缓了口气说:“你三姐姐的亲事正在议,你操心自己就好。” 想让她的若儿嫁给陆家那样的人家?付芷容就是死都不愿,她的女儿那是要高嫁的,怎可能凤凰跌入那陆家的草窝中? 顾舒宜还成,许隽荷那个贱人生下的贱种,她自然是不希望好过的,可现在要紧的是将顾湘宜先嫁出去,其他的事都往后放。 不仅付芷容不想让自己女儿嫁进陆家,就连陆银也不希望儿子将顾若宜娶进门。 她是伯爵府嫡女又怎么样?人家就因为是嫡女性子才骄纵狂傲呢,在京城中名声差的至今无人敢娶,哪个娶了她就等着家宅不宁吧!依陆银看倒不如这个六姑娘顺眼,看着跟自己儿子十分合适。 陆鸣晟微微咳嗽了一声,笑着说:“本想着这门亲事全凭父亲大人做主就好,但今日前来见到了六姑娘,才知什么是修来的缘分。” “哦?此话怎讲?”付芷容问道。 这样不要脸的人竟然也能和伯府攀上亲,张嘴闭嘴就和清白姑娘攀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不仅顾恒钧十分看不上,连付芷容也觉得嗤之以鼻。若不是因为想收拾一番六丫头,她才不想和这样的人家有什么牵扯。 陆鸣晟笑着看向顾湘宜,转过头说:“前几日有一晚上,我曾在鸿云楼与六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只觉得六姑娘美若动人,如今才知竟然是我的未婚妻。” 呸!什么未婚妻?这人可真不要脸! “陆公子还请住口。”顾湘宜忍下深深的恶心,反问道:“我从未去过什么鸿云楼,你是在哪见到我的?” 顾恒钧带着疑问看向顾湘宜。 据他所知禾吟居地处偏僻,晚上应该是出不去才对,没跟大夫人说过,这丫头晚上怎可能去什么鸿云楼? 看来陆鸣晟这小子品行真的不行,随口扯出这些没影的事,这不是平白栽赃顾家女儿举止行为不检点吗?不然大家闺秀怎可能大半夜去什么鸿云楼? “就是那日啊!”陆鸣晟见她不承认,有些着急道:“那天好像还出了命案呢,我记得很深刻,不会错的。虽然我吃了点酒,但还没到认错人的地步。” 顾湘宜听完冷笑一声,问道:“这就是母亲给女儿寻的‘好亲事’?” 付芷容微微一愣,没听明白这丫头是什么意思。 “官宦子弟,不想着读书出仕,也不想着习武当兵,三更半夜在鸿云楼大醉一场,随便见了个姑娘都春心浮动的,这样的人就是母亲口中的良人?张嘴便是和女儿有缘分,女儿只觉得他是故意在毁坏女儿的名声。” 字字句句说的陆鸣晟脸面上挂不住,陆银也有些气愤,自己儿子再怎么样也不能这般当着别人面数落啊,偏偏在顾恒钧面前他不敢撂下脸子。 付芷容面色一紧,没承想这死丫头敢说这样的话,两家撕破了脸皮亲事自然是吹了,可这般磋磨人的亲事不好寻。 “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 顾湘宜不卑不亢道:“女儿不嫁,若是母亲非要嫁,那便让三姐姐去嫁吧,先嫁姐姐后嫁妹,女儿也实在想不通为何母亲要急于将我嫁出门子去。” 陆鸣晟一脸吃惊的看着顾湘宜,心想这姑娘真是个呛口的辣椒,对待外人说话阴毒也就算了,对自己家人偏偏还不尊敬。 可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喜欢的紧! 忍无可忍,付芷容蹭的一下站起身,指着她骂道:“这个家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顾湘宜也不惧她,施施然起身,似笑非笑的说:“管自然是管的了的,只是母亲这派做法实在不算高明,来日让旁人知道女儿这亲事是母亲一手撮合的,保不齐旁人会议论咱们顾家。说实在的,陆公子这品行实在太次了些,咱们家大业大的,为何要与这样的人为亲家?莫不是母亲故意坑害女儿吧?” 一旁的周妈妈脸色铁青。 这陆家是她寻到的,京城内家中有瑕疵的人家不少,可又没权又有瑕疵的人家就不好找了。那些公子哥全是家中有钱有势的才会成为纨绔子,偏偏陆鸣晟家里没权却也是个纨绔,这种人渣用来收拾顾湘宜正好。 偏偏顾湘宜将这一切都撕开了说,不仅当面拒绝了陆家,又狠狠的捅了付氏一刀。 眼下连顾恒钧都开始怀疑付氏的心思了,当初她只说是怕给家里惹麻烦,想着顾湘宜并非顾家血脉,嫁不到好人家去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找了个陆家,不承想人家打的是这号主意。 就算这六丫头不是他的女儿,但毕竟是顾家出去的,她要是被人议论了那顾家能脸上有光?再说,这事若是让他大姐知道,怕是不过来揍付芷容一顿也差不多了。 六丫头说的对,顾家是伯爵府,家大业大的,才不同陆家这个乱遭人家有牵扯。 “湘姐儿说的对。”顾恒钧瞪了一眼付芷容:“大夫人,这事你办的不好。” “我...”付芷容瞪大了眼,满脸的不相信。 怎么自家官人还维护起那个小贱人了? 之间顾恒钧看向陆银父子,笑着说:“都是误会一场,六丫头还小,等到她两个姐姐嫁出门子再说亲也不迟,大夫人这是着急了,也没怎么和我商量就与你家敲定了,到底是我的女儿,这终身大事我还是要好好考虑的。” 适才付芷容还说与他商量过了呢,这转头又变成没商量,不仅是顾湘宜觉得可笑,连陆银都是如此觉得。 可人家是伯爵,他有什么能耐说不呢? 第二十七章:大吵一架 离开顾家的大门时,陆鸣晟还念念不忘的往后看,直到大门双双关上,父子俩十分尴尬。 本来和付芷容已经决定了的,可如今顾恒钧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他们,更别提顾湘宜还狠狠的羞辱了他们一番。 “别看了。”陆银耷拉着脸一挥袖子:“孽障,瞎说个什么?现在亲事吹了,你可满意了?回家!” 头一次来伯府,从前婚丧嫁娶陆银都是得不到帖子的那一类人,今日阴差阳错的来了趟伯府,见识了里头的景致房梁,也不算白来一趟。虽然他心里也很想让顾湘宜进门,可人家姑娘说白了,就是不愿意,连顾伯爷都说话了,他还能把儿媳妇抢回家不成? 客院内,付芷容沉着脸骂道:“好你个小贱人,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伶牙俐齿!” “母亲的夸奖女儿愧不敢当。”顾湘宜笑着说。 “你少在那儿打马虎眼!”付芷容抬手扔下个茶杯在顾湘宜脚边:“你个贱人生的小野种,还指望我给你找个国公府的亲事不成?那日敬德公世子来你上杆子往上贴我就看出来了你什么心思,果真随了宋氏那一套下作手段。我告诉你,先不说家雀能不能攀上高枝,就算是真攀上高枝了,那家雀也还是家雀,你变不成凤凰!” 耳边的骂嚷声让顾恒钧心里乱糟糟的,他高声道:“吵什么吵!你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付氏原以为他骂的是六丫头,还跟着点了点头:“听见没,还敢跟长辈顶罪,你真是皮子痒了欠揍!” “我说的是你!”顾恒钧站起身说:“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 “我怎么了!”付芷容瞪着眼,嗓音比顾恒钧的还要大:“我身为主母给庶女说个亲怎么了?这点权利我还没有了?那我这主母也太丢脸了些!人家又不是你的骨肉,你紧张个屁!” “无理取闹!把你那套腌臜嗑给我咽回去!”顾恒钧眼下也不顾着在小辈面前护面子了,指着付氏说:“湘姐儿好歹是在咱们顾家这么些年,以后出了门子不知多少人的眼睛要挂在她身上,给她找这么个亲事,你这是想把我顾家推到风口浪尖啊!我不管,你要是把她嫁进陆家,那就等着我大姐来找你拼命吧!” 又是他大姐,一听见大姐二字,付芷容就觉得脑袋嗡嗡疼。 嫁进顾家前不知多少人羡慕她,羡慕商贾人家高嫁伯府,羡慕婆家大姑姐能干,羡慕她没有婆母压制。可别人哪里知道,这些年付氏在顾家操持内宅生儿育女,虽没有婆母压着可大姑姐却将她压的死死的,偏偏她不能说一句人家的不好,自己官人是她一手护着成为伯爵的,骂他大姐自家官人头一个不愿意。 眼下一个小贱种的亲事她都不能做主,多说两句便将大姑姐搬出来压她,这真是让她无法不愤怒。 转头看向顾湘宜,付芷容嚷道:“你这个小贱人打的算盘好啊!让你姑母护着你,还想嫁进敬德公府是不是?我告诉你,陆家这亲事你嫁也是嫁,不嫁也得嫁!敢告诉你姑母,我活剥了你的皮!” 顾湘宜并未出声,只含笑看着她,眼中满是嘲讽。反看顾恒钧,被付氏的话气的要命,捂着胸口说:“泼妇!你可真是个泼妇!” “泼妇也比宋氏那个贱人好!”付芷容眼都红了,扯着顾恒钧的衣襟说:“你又不是真心疼那死丫头,凭什么向着她说话!若姐儿年岁渐长却还没个亲事,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不帮着寻寻?就是你还惦记着宋氏,替她护着孩子,不帮着你亲生女儿!” 这都是哪跟哪啊?付氏的话说的一脚天上一脚地上,让顾恒钧和顾湘宜双双想不通。 不是说顾湘宜和陆家的亲事吗?这怎么扯到了宋氏和顾若宜身上了? 大力的将付氏扯开,顾恒钧整理了一下衣襟,骂道:“真是不可理喻!还有小辈在这儿,你一个做长辈的能不能要点脸!” 嗯,狗咬狗一嘴毛。 平时顾恒钧并不疼这个所谓的六女儿,如今不过是为了名声和他大姐罢了,若是原主估计会认为父亲是真心护着自己的,可顾湘宜此刻只想冷笑。 若不是为了他的利益,她就是被送去胭脂巷子他都不会多说一句吧? 离开客院,顾湘宜只觉得今天的天气极好,天色明澈如一潭静水,路过桡祥苑可见屋前廊下都栽满了牡丹花,现在正是花开之时,繁花如云似霞。 听闻自己姑娘差点被嫁给纨绔,石榴大惊失色,连忙问道:“那后来呢?姑娘总不会真要被嫁进陆家吧?” “你家姑娘是那么认命的人吗?”顾湘宜笑道:“现在客院一团乱,估计近期付氏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并不觉得付氏放弃了陆家这把刀,她和陆家的亲事还会被再度提起。 看来需要让姑母得知此事啊。 听闻客院内付氏和顾恒钧大吵一架,织碧园内江如画倚在美人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 “看来这六丫头是真开窍了,这样的话也敢说,难怪惹的伯爷对付氏那老贱人动怒。” 手下心腹默娘在一旁说:“娘子有所不知,六丫头今儿挺威风,让伯爷动怒不说,还亲自推了陆家那亲事。” “她要是能一直和付氏作对也就罢了。”江如画微微蹙眉:“但若是查出宋氏的死和咱们有关,难保部会来对付咱们,上次芳儿在禾吟居那件事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我就怕引火烧身。” “娘子您别怕,宋氏已死多年,哪里来的证据为她翻案啊?伯爷一看见六丫头就想起宋氏水性杨花来,才不会给她更多的帮助。奴婢瞧着,今儿伯爷生气,无非是觉得伯府的名声被威胁了,这才动怒的。” 江如画闻言点了点头:“但是六丫头似乎有些太聪明了些,好像死过一回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些话她可不敢说。” 默娘说:“人被逼到绝境,什么话说不出来?” “去吧芳儿叫来,我叮嘱她两句。” 因为顾湘宜泼了自己女儿一脸茶的事,江如画算是将她记恨上了,可是后来又听说三姑娘在禾吟居挨了打,江如画才觉心态平衡了些。 看着女儿那张娇俏的小脸,江如画说:“这阵子别去禾吟居附近转悠了,阴森森怪吓人的,去给付氏请安时也别逞口头威风和那几个吵,你父亲近些日子易生气,你别火上浇油。” 顾芳宜一脸不解:“为什么啊?我听闻父亲和付氏大吵一架,现在不是娘你趁虚而入的最好机会吗?” “你傻吧?温柔乡能困得你父亲一时,可过而不及,这是真理你得学着。” 顾芳宜撇了撇嘴,表示并不在意。 付芷容回到桡祥苑,气的砸了手边所有可以砸的物件,最后想了一圈,将这件事的过错全归在了顾湘宜身上。 “那个小贱人,亏得我以前没将她当回事,早应该扔缸里寖死的货色,竟然敢挑拨我和官人,真是比宋氏还要难缠!” 周妈妈见她并没有将此事怪罪到她头上,算是心里松了口气。 说到底陆家的亲事是她找的,顾恒钧跟付芷容生气,那付芷容回头拿她撒气也是正常。不过看她没那个意思,周妈妈也不可能提起,干脆将话题引到了顾湘宜身上,添油加醋道:“大夫人说的是啊!以前奴婢可没瞧出六丫头有这个能耐,竟然敢公然与您做对,伯爷竟也纵着她!” 冷哼一声,付芷容将手指捏的咔咔作响:“有他那个姐护着,指望他收拾那个小贱人,怕是到我棺材板钉钉子都等不到。” “大夫人快住口,这张嘴就是死多不吉利。”周妈妈替她倒了杯茶,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继续说道:“您是当家夫人,那这个庶女嫁到何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就六姑娘那身份,再找不到比陆家官阶高的人家肯要了。” 付芷容点了点头,被她奉承的放了真,瞬间坐直了身板。 周妈妈又说:“上次敬德公世子来时,瞧六姑娘那个样是心存勾引的,偏她那模样又随了她生母,一样的狐媚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易家那么好的人家,万一真看中了六姑娘,那咱们三姑娘可怎么办?” “易家那是我若儿的亲事,那死丫头还敢抢不成?”付芷容瞪大了眼:“这个家的内宅始终是我说了算的,陆家这门亲事必须成!” 周妈妈心下了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陆家和她是有亲戚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卯了劲儿的将顾湘宜往陆家推。 顾湘宜样貌生的美,而陆鸣晟又是个好色的,将她嫁进陆家,一来给自己亲戚寻了个美貌的媳妇,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顾斐就是再气也没办法,说不定爱屋及乌还要伸手拉陆家一把。二来可以为周妈妈自己狠出一口恶气,陆鸣晟的母亲可不是什么善茬,进了陆家那就等着受磋磨吧。 第二十八章:出手相助 在离开顾家的第三天夜里,陆鸣晟在梦里梦到了顾湘宜,她的一瞥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大梦初醒,他十分难过。 若是她愿意做自己的妻子,他可以保证再也不接触其他美色。 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以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这种离开女人活不了的人,说的这类话一定不能相信。 让他觉得事情有转机的是一封信送进了陆家,送信之人交代是忠毅伯吩咐的。拆开信上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约他下午到一处酒楼的房间。 虽然狐疑,可陆鸣晟不是那种脑筋特别灵活的,他觉得可能是顾恒钧想通了,准备同意女儿嫁给自己了,于是收拾了一番便赶到了酒楼。 酒楼弥漫着淡淡酒香,一楼的客人们在高谈阔论,而二楼就相对要安静些。陆鸣晟迈着步子到了房间,敲了敲门后听见了让他进去的声音,这他才敢开门。 付芷容带着周妈妈坐在里头,神色有些不自然。 “顾夫人找我有什么事?”陆鸣晟问。 其实他对付芷容是有怨气的。顾湘宜若是同意了嫁他还好,那样他非但不会抱怨付芷容,反而还会感激她。可她弄的这是什么事?口口声声给家里庶女说亲,可人家压根不愿意嫁,这不仅是顾府丢人,连带着陆家都丢脸丢大了。 付芷容抬眼看了看他,挤出一丝笑来:“陆公子请坐。” 这般客气,让陆鸣晟一时间有些警惕。 她第一次找自己和父亲说亲时可不是这样,那时的她趾高气扬的,恨不能直接到陆家当家做主了,现下为何跟他笑脸相迎? 付芷容继续说:“不知陆公子对我们家六姑娘是和心意,上次的事我劝过她了,那孩子就是嘴上硬气,其实心里没什么主见的。” 陆鸣晟松了一口气,回答:“什么心意倒是另说,若是能将六姑娘娶回家最好,不过父亲也同我说了,伯府的亲事不好攀,若是六姑娘执意不嫁,我也没办法。” 这是实话,可付芷容听了却面色一紧,生怕下句话没办法说。 “六姑娘长相不错,在我们府里也是拔尖的,就是这性子...你也见识过了,很骄傲。” “所以呢?”陆鸣晟搓了搓手问:“夫人的意思是?” 周妈妈与付芷容相视一眼,她替着将话说了出来:“我们家夫人也是一派慈心,想着不好诓你一场。若是你真的心悦我们六姑娘,那我们可以给你出个主意,让六姑娘心甘情愿进你陆家门。” 陆鸣晟一下子来了兴趣:“当真?” 付芷容笑着说:“千真万确,就是不知陆公子有没有那个胆量。” 抱得美人归,和伯府攀亲家,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够呛能遇见一回,若是再不抓紧,怕是后悔药都没处寻去。 当即陆鸣晟没多想,点着头说:“成!胆量自然是有的,夫人只说怎么做就好。” “过两日我办宴,邀请你与你父亲一同来,算是给你们陪个不是。”付芷容顿了顿说:“到时六姑娘也会到场,我会安排你们共处一室,到时候怎么做想必陆公子心中有数。” 一套话说的陆鸣晟有些不理解,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人。 这是要他做什么? 付芷容知道自己说的太过隐秘了些,于是继续说:“她若不是完璧之身,自然嫁不去别人家,只得心甘情愿的嫁给你,到时候我家伯爷也是不会有二话的,你怎么想?” 仔细思考了一下,好像真是这么个理。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泼出去的水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到时候顾湘宜肯定没了办法,嫁给陆鸣晟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春心将所有犹豫都掩盖住,一想到顾湘宜的面容身形,陆鸣晟就觉得胸腔内有团火在烧,当即就认下了:“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付芷容心底冷冷一笑,心想果然是小官门户教养出的儿子,办事这般不周全,竟然什么后果都不考虑。不过他这人品也妥实让付芷容满意,等来日顾湘宜进了陆家门,想来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那就说定了,帖子这两天便会送到,我在伯府等你。” 离开了酒楼,付芷容可别提多高兴了,上马车时差点闪了腰,幸好被周妈妈稳稳扶住。 一个婢子生的女儿,还敢在她面前吆五喝六的,若是只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打了她女儿,不用些手段真当她是面团捏的不成?两天过后,付芷容就要让顾湘宜知道,什么叫年轻不懂事,什么叫惹了不该惹的人。 隔壁屋的禅矜打开门缓缓走出,看不清脸上多余的神情,他注视着付氏离开的方向,眼睛微眯。 回到敬德公府,他将此事告诉了易景枭。 “当真?”圥茶十分吃惊:“怎么说也是堂堂伯爵夫人,为了害庶女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一旁的易景枭沉眸不语。 “属下听世子的话去那酒楼与安王殿下的人碰面,安王殿下的人交给了属下这个,顾家的事纯属偶然,不知世子怎么想?”禅矜问。 圥茶与禅矜,一个是易景枭身边的明卫,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随行小厮,而禅矜则是易景枭的暗卫,两人都功夫极高。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暗卫名叫墨迟。 圥茶是个大咧咧的性子,说道:“还能怎么想,那家六姑娘世子也是见过的,人挺漂亮,估计世子会帮一把的。”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喜好色相的?”易景枭无奈的问。 “属下可不是这个意思。”圥茶嘿嘿一笑,挠着头说:“可那样一个琉璃人,要是被陆家那纨绔糟蹋了,咱们知道却不帮一下,是不是有些不好啊?” 禅矜幽幽道:“没什么不好的,顾家六姑娘和世子无关,世子还是别淌这趟浑水了。” “你怎么一点善心都没有啊!”圥茶翻了个大白眼。 在他心中,美人那是需要呵护和照顾的。 两人一个沉默,一个吵闹,性子截然不同。 易景枭站起身便往外走,后面两个连忙跟上。 外面乌云重重,无星无月,有种令人透不过气的压抑。 看来又是一场大雨将至。 夏天就是这样,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圥茶白天时打听了一番,得知顾家六姑娘所住的地方是伯府西北角十分偏僻的禾吟居,晚上三人便赶了来,借着夜色掩盖,静悄悄的翻墙落入了顾家墙内。 禅矜十分不相信。 就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自家世子就赶过来提醒了,还是大半夜翻的墙,细数数哪个姑娘有过这样的待遇? 他自以为世子爷不近女色洁身自好,不承想也是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主儿。 此刻的顾湘宜正在沐浴。浴室里雾气缭绕,她褪去衣裳进入木桶,任由微热的水没过白皙的肩头,墨色青丝在水面上散开。 忽然听见了门外有脚步声,顾湘宜神色一顿,连忙抓过浴桶旁的衣裳,低声对石榴说:“快去门口守着!” 石榴并不知外头来了人,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时,门外便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有人来了?”石榴吃惊的捂住了嘴,连忙小跑着赶了过去,一开门见是上次在鸿云楼见到的美男子,后头还跟着两位没见过的少年。 三人将石榴的恐慌和紧张都看进了眼里。 “你们是什么人!”石榴连忙又将门关上,吓得心怦怦直跳。 原以为是萧敬尧或是江肆,再或者是顾家的谁,结果一开门是三张生面孔,这真是吓着了石榴。 易景枭低声说:“我与你家姑娘见过面,今日前来是有事要告知给她。” 正当石榴犹豫要不要放他们进来时,里头顾湘宜的声音传来:“让他们进来吧。” 屋里的少女白衫长裙,头发湿哒哒的遢在背上,显然是匆忙之中才将衣裳穿好的,转过头一张芙蓉似的面容露出,恍如仙子一般。 不施粉黛竟也美成如此,圥茶没忍住赞叹一声:“果真是美人!” 禅矜斜了他一眼,对他这种看了美女就走不动道的性格十分嫌弃。 顾湘宜先是看了看圥茶,对他有些印象,但是一旁禅矜却是她没见过的。 缓缓开口,她问:“你来做什么?” “偶然之间听闻了有人要害你,所以前来告知。”易景枭盯着她那双沉水般的眸子,顿觉双颊一热,想起了那夜在宁家的事,连忙移开了视线。 而顾湘宜也是自在的坐到了椅子上:“有劳了,长话短说吧。” 易景枭看了禅矜一眼,禅矜明白他的意思,开口道:“我今天偶然间听闻,你家大夫人和陆鸣晟商议,要在这儿办场宴,借机让你们独处一室,然后…” 这他娘的是什么事啊!怪不得世子爷不开口,原来是拿他当刀子使呢! 剩下的话禅矜也说不出来了,憋的脸都有些红,看的石榴直着急。 “然后大夫人想让陆鸣晟强迫我,逼我心甘情愿嫁进陆家?”顾湘宜却是半点没害羞,直接问道。 第二十九章:将计就计 听她说起此事言语坦然,易景枭便也不藏着掖着了,点了点头。 顾湘宜冷笑一声:“我却不知何时惹的她这般恨我,竟然想用这样下作的办法对付我。” “所以你怎么想?”易景枭说:“我觉得以你的功夫对付陆鸣晟绰绰有余,只是担心你中了毒或者被下了药,到时候…” 他没将下一句说出来。 有些**有软骨催情之效,也有让人意识昏沉无力反抗的,当初宁初就是喝了宁兰心递上的那杯茶,才浑身无力被业王府的人轻而易举拿下了。 再没人比她还要痛恨下药这种手段了。 “谢谢你特来告知此事。”顾湘宜思考了一番:“我努力避开吃喝之物就是,想算计我,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好过。” 易景枭还想再说什么,却并没开口。 两人没有关系,就是想关心都没个理由,又为何要张口呢,知道她会躲避此事就好,其他的担心都是多余。 可能是天公作美,在几人要离开前,一声惊雷当空炸响,震得屋脊都跟着颤了几颤,雨点不要命的从天上砸下,听着雨声像是千军万马。 禅矜倒是不以为然,男子汉淋个雨没什么,但圥茶并不打算走。 六姑娘多美啊!她和自家世子又认识,为什么没可能发展一下感情呢?于是他说:“雨太大了,不然咱们留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吧。” 不等顾湘宜说话,易景枭说道:“不成,女儿家名声要紧。” “无碍,这又没有旁人。”顾湘宜拿着面巾将头发擦了擦,随手将面巾搭在了椅子背上:“就留一会儿吧,等雨停了再走。” 石榴十分错愕,易景枭也是一样。 其实顾湘宜之所以留三人,完全是出于感恩,想着他们来通风报信一趟,没得从这儿走再淋雨生病,但是圥茶明显想的有些多。 看看吧,这六姑娘肯定对自家世子有意思!不然少女闺房可能让这么些人留着?绝对是喜欢世子! 石榴第一次和一群男人在一个房间里过夜,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但看着她家姑娘睡的特别香,一点负担都没有,既不拿这三个少年当回事,也不把付氏和陆鸣晟的手段放在心上。 反看那三个少年。易景枭无奈的坐在桌前,禅矜在一旁站的很直,圥茶则是笑呵呵的拿杯子倒了杯茶水自己喝了起来。 “这是姑娘的杯子!”石榴轻声阻止。 圥茶翻了个白眼:“喝你一口水又不会掉块肉,别那么小气嘛!” “放下。”易景枭瞪了他一眼。 嗯,他不怕石榴,就怕他家世子生气。 雨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雷声轰轰作响,易景枭沉着脸看着床上的人,她睡的依旧很香,头发已经干透,半铺在枕头上,室内好像有一丝淡淡的馨香味道,让他有些坐不住。 那晚在宁家的事不知她有没有放在心上,身为正人君子的易景枭当然不是故意,只希望她不要误会。 一直到天放亮,雨才彻底停下来,掩着夜色易景枭走出房门,回头见圥茶还想赖着不走。 回敬德公府的路上,禅矜一句废话都没有,偏偏圥茶话多。 “世子,属下觉得六姑娘对你是有意思的,为什么不多留一会儿?”见对方没回应自己,圥茶快走两步到了他面前,苦口婆心的劝道:“属下说的是真心话,世子和六姑娘看起来真是合适呢。” 易景枭停下脚步,看着他问道:“怎么,现在你要给我说亲事吗?” “不是,这不是见着美人了,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吗。”圥茶笑了笑,心虚的退到了一边。 每次他家世子露出那个表情,他都觉得害怕。 “人家让留在那避雨,纯是因为咱们告知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和其他无关,你别瞎想。”说到这儿易景枭顿了顿,深邃的眸子盯着他说:“更别打那些歪脑筋。” 圥茶暗自做了个鬼脸,瞥见了禅矜似在嘲笑他,气的要命。 自家世子什么时候对别人家的姑娘上心过啊?顾家那六姑娘是开天辟地头一位,他若是对人家没心思,可能赶过来告诉这些?圥茶觉得自己生了一双慧眼,一眼看出世子的心思不对劲,偏偏人家又不承认。 起了床的顾湘宜揉了揉眼睛,看向石榴问:“他们走了?” “走了,天没亮是时候走的。”石榴有些担忧的问:“姑娘,敬德公世子说的那件事,您打算怎么办啊?” 顾湘宜嘴角轻勾说:“自然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石榴吓了一跳:“姑娘是说,算计大夫人他们?” 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复,但是从顾湘宜的表情不难看出,这下付芷容是自己挖坑给自己埋了。 转眼间,付芷容定下的日子就到了,顾恒钧虽不同意但也没多阻拦,毕竟这事是顾家理亏,谁让付芷容嘴那么快,先跟陆家打了保票呢,现在亲事不成,那顾家是应该配个不是的。 陆银和陆鸣晟再次登了顾家的门,这次陆鸣晟的心情和上次来全然不同。上次忐忑多一些,对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也没多少好感,可这次哪里一样,那朝思暮想的美人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了,想想他都有些站不稳。 陆银看着自己儿子这样,心里不解,问道:“都说了只是给咱们家配个不是,你高兴个什么?等会儿别瞎说话,没得给我惹祸。” “放心吧父亲!”陆鸣晟拍着胸脯说:“儿子哪能给你惹祸啊!” 顾湘宜等着时机,果真付氏身边的丫鬟便来叫自己出去了,说是上次丢了顾家的脸,这次让她出去赔个不是便让她回来。 “姑娘。”石榴满目担心的看着她。 “按我告诉你的做。”顾湘宜淡淡一笑,转头跟着那丫鬟走了。 想来付氏这么龌龊的主意不可能告诉别人,包括她的女儿,那顾湘宜就从顾若宜身上下手,让她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丫鬟带着她走进一件偏房,说是大夫人等人在和陆大人谈事,等会儿叫她再出去,现在暂且等一等。说着还递上了一杯茶,让她用了茶稍作等候。 顾湘宜见那丫鬟眉眼闪烁,想来心里是紧张的,若是顾湘宜不喝这茶,那她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你下去吧,我等着就是。” 可丫鬟还不走,那架势像要盯着她将茶水喝光似的。 “还要我请你出去吗?”顾湘宜绣眉横竖,指着门的方向:“不想挨打就快滚,我不管你是母亲房里的还是谁的人,若是还赖在这儿,那我现在就出去告诉母亲你这丫鬟不听主子话。” 这可不成,若是她出了门,那这丫鬟可就惨了。 于是她只好暂时退了出来,连忙去找陆鸣晟,引着他往这偏院走。 与此同时,石榴快步走向桡祥苑,在院墙外大声说道:“呦,听闻敬德公世子来了,伯爷叫六姑娘去那龄施院做什么啊?” 院内顾若宜的丫鬟听见此事耳朵都竖了起来,她自然是知道自家姑娘心仪敬德公世子的,如此好事可不能再让顾湘宜抢了先。于是她连忙回去将此事告知给了顾若宜。 石榴说完后便急忙回到了禾吟居,关门的刹那她的心上蹿下跳个不停,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也不知自家姑娘这法子会不会有用。 等了许久,果然看见一抹深粉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内,这屋子里十分昏暗,从外头有些瞧不清里面。 顾若宜推开了房门,只见里面坐着顾湘宜,脸色顿时就变了。 “世子呢?” “哪位世子?”顾湘宜问:“京城内世子那么多,三姐姐说的是哪个?” 顾若宜迈着步子进来:“你别跟我装糊涂!” 这时候顾湘宜也不与她打哑谜了,直接问道:“是敬德公世子吧?这个我也不清楚,大夫人的人只叫我在这儿等着,可能他等会儿就过来了。” “过来做什么!”顾若宜打量了一番这个房间,脸色黑如陈潭:“你要勾引世子对不对?好你个贱蹄子!” 顾湘宜施施然站起身,笑着说:“三姐姐这话可说错了,是大夫人叫我在这儿等的。” 顾若宜也不听她继续说,进来伸手就扯着她的衣裳将她推出了房间,还嚷道:“母亲才不会这般帮助你呢!定然是你早就打听过了,想在这儿守株待兔,我偏要坏你的事!” 嗯,鱼已经进入了网兜。果然啊,见了兔子才撒鹰,敬德公世子易景枭就是那只兔子。 顾湘宜淡笑着,心想她并非是坏了自己的事,而是成了自己的事。 独自坐在房间里的顾若宜有些无聊,心中满是对易景枭的期待,见桌面上放了杯温茶,想都没想便仰头喝了下去。 而跟着丫鬟七拐八拐到了这龄施院的陆鸣晟,此刻摩拳擦掌,将要做的事在脑中过了一万遍。 他太激动了! 丫鬟没敢跟着进去,毕竟这种事不好打扰,一会儿自有人会过来‘捉奸’,现在她只要离开去找人便可。 第三十章:自食恶果 喝了茶的顾若宜马上便起了反应,浑身燥热不止,控制不住想解开衣裳,眼前也有些不清楚,看人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人影。她知道,那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世子了。 陆鸣晟一打开门便见一倩影瘫倒在地上,衣裳凌乱不堪,此刻大口喘着气,显然是难受不已的。心里了然她为何会这样,陆鸣晟也不客气,直接一把扯住了她的后襟,将她的外衫脱了下来。 结果转过来的那张脸吓的他差点在裤子里交枪了。 “你是谁!”陆鸣晟松开了手中的人,脑中久久平静不下来。 不是说好了下药给顾湘宜,将她带到这儿来吗?怎么还变成了面前这个女人? 他虽然贪财好色了一些,可这并不代表他什么样的人货色都照单全收吧? “你别跑!”顾若宜伸出手颤抖着抱住了他的叫,嘴里口水都流了出来,眼神迷离道:“世子爷,这是老天爷给咱们创造的好机会,你还在矜持什么?” 此刻的她浑身燥热难忍,顾不得遮羞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陆鸣晟只觉脑中一团乱麻,抬脚就想离开,结果腿被她紧紧抱住,一时间脱身不成。 门外脚步声十分杂乱,那丫鬟带来了十好几号人围了这院子。陆鸣晟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撇开鞋子赤着脚就往外跑,正好被院外守着的人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此刻陆银才发觉儿子不见,与顾恒钧和付芷容一起出来寻找,其他丫鬟指引到这边,正瞧见陆鸣晟狼狈的跑了出来。 “孽障!”陆银指着他骂道:“你这鞋子呢?成何体统啊你!” “陆大人不要动怒。”付芷容笑着说:“陆公子并非不稳重的人,这般匆忙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啊?不如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院里女人娇媚的声音传出,钻入顾恒钧的耳朵,让他面色一沉。 合着陆鸣晟那畜生崽子到他家来行苟且之事了?一想到这些他顿时大怒,拔腿就往院里走,想着若是哪个丫鬟之类的,一定就地打死,算是给其他人一个告诫。 结果里面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少女,瞬间扎了他的眼。 “若儿!”付芷容同样是吃惊不已,转过头去看陆鸣晟,见他也是一脸的不知所以。 再看顾恒钧,他的脸现在黑的就好比锅底。 “不是这样的!”眼见着奴仆丫鬟越围越多,自家女儿此刻的样子都被看了去,她心急如焚,跑出来说道:“伯爷,若儿怎么会在这儿?她一定是被人哄骗了来的!若儿,你怎么了这是?” 陆银眼中带针的瞬间看向自己儿子,吓得陆鸣晟面色一紧。 父子俩此刻都明白了。 这是让人算计了! 一大桶凉水泼到了顾若宜身上,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看见的并非她心心念念的易景枭,而是没穿鞋子的陆鸣晟。 那只鞋子则被她紧紧抱在怀中,刚才乱中好像还亲了几口? 心中警兆忽起,顾若宜瞬间坐直了身子,捂着自己的身子嚷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一个耳光抽在了她脸上,这她才瞧见自己的父亲一直坐在旁侧,犹如寒蛇一般瞪着自己。而那巴掌算是彻底将她抽清醒了。 “你这个孽畜!”顾恒钧现在恨不能杀了她。 付芷容自以为计划没有错失,特意找了许多人围观这龄施院,结果看见了自己女儿的丑样,那些个奴仆杂役嘴里都没有把门的,这若是传出去了,顾若宜更嫁不出去了! 可为时已晚,很多人已经散开了,现在可能就已经传出去了。 “你把我女儿怎么了!”付芷容如同疯了一般打了陆鸣晟一巴掌,喊道:“你竟敢动我女儿,我打死你!” 陆鸣晟边跑边躲,又不敢还手,嚷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以为是六姑娘,谁知道是她啊!” 听见这话,顾恒钧沉着眼看向付芷容,愤怒几乎喷薄而出。 怪不得莫名其妙的要邀请陆家人来,说是什么顾家有亏在先,配个不是。往常她最看不上这些官职低微的人了,怎可能想着自降身段跟人家赔不是?现在想想,她带着自己来时那几乎笑出声的样子,再后来看见顾若宜时的惊慌失措,顾恒钧心里明白,这是付氏那个没脑子的设计别人却设计到了自己女儿身上! 站起身狠狠的打了陆鸣晟两拳,顾恒钧觉得不解气,连带着陆银也揍了两下。后来他才后悔,万一人家出去大肆宣扬可怎么办?那他顾家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于是他只好又解释说自己关心则乱,让人将父子俩好生送走,交代他们绝不可在外胡说,话里浓浓的威胁意味让陆银和陆鸣晟心中一紧。 桡祥苑内,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的顾若宜格外安静,而她的母亲付芷容却一直在大喊大闹,哭着说女儿这是被人算计了。 “谁算计的她?”顾恒钧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我问你,是谁将她算计了。” “是禾吟居那个小贱人!”付芷容指着禾吟居的方向:“就是她!” “你放屁!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就是你算计湘姐儿没算计明白,害了若姐儿,现在又想往别人身上扯,你心眼也太黑了些!”虽然如此,但顾恒钧也知道事情有不对的地方,吩咐说:“去把六姑娘带来。” 顾湘宜知道马上便会有人来传自己,她不紧不慢的跟着来到了桡祥苑,还未进门便有一只杯子砸到了脚边。 “孽障!”顾恒钧骂道:“给我滚进来!” “怎么了父亲?”顾湘宜脚步未停,皱着眉问:“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顾恒钧瞪着她问:“你还问我为什么?看看你干的好事!” 看向顾若宜,顾湘宜心中冷笑,但面儿上却是恐慌和担心:“三姐姐这是怎么了?快让妹妹瞧瞧,是被什么吓着了吗?” 她伸手想要去碰一下顾若宜的头发,却被对方打开了手臂。 “你别碰我,就是你害的我!” “她是怎么害你的?”顾恒钧沉着脸问。 他现在这是被气了个半死,伸手活活掐死三女儿的心都有。这下子是丢人丢大发了,三女儿嫁不嫁得出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若是连累上整个顾家,到时候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顾若宜瞪着顾湘宜,指着她喊道:“是她告诉我敬德公世子会来的!就是她将我骗到了龄施院那个破地方,也是她把陆鸣晟那个杂种叫来的!她真该死!” 听完这些,顾湘宜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不知妹妹是怎么骗了三姐姐?” “你还狡辩,就是你骗了我!”顾若宜气的都流了泪。 “父亲,请您听女儿一言。”顾湘宜跪在地上,语气温婉道:“女儿被母亲身边的侍女叫到了龄施院,接着那丫鬟给了女儿一杯茶,让女儿喝下在那等候。但女儿前两天夜里下雨着了凉,喝茶嗓子不舒坦,便没有喝。接着三姐姐闯到了龄施院,非说女儿勾引什么敬德公世子,还将女儿赶出了龄施院,现在三姐姐又说是女儿将她骗了害了,可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听完这些,顾恒钧一拍大腿,猛地站起来手指尖指着付氏的鼻尖骂道:“你这手段当真是下贱!” “我...我。”付芷容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狡辩道:“我也不知啊!我想着让她过后再来客院,显得有教养一些,哪里知道她会坑害若儿啊!” “母亲,女儿实在是不明白,我怎么坑害了三姐姐?”顾湘宜一脸无知的问:“是三姐姐在龄施院里遇见了什么事吗?” 付芷容恨恨的瞪着她:“你个该杀的贱人,给我闭嘴!” “女儿被母亲与三姐姐莫名其妙的冤枉,不知为何要闭嘴。”顾湘宜不卑不亢的说。 顾恒钧狠狠拍了拍大腿:“付氏,瞧瞧你造的孽!若儿若是嫁不出去也就罢了,倘若连累上其他家人,我和你没完!” “明明是若儿被那个贱人算计了,你凭什么骂我!”付芷容不服。 这套话将顾恒钧都气笑了,他反问道:“先是让湘姐儿到龄施院喝下那杯茶,接着让陆鸣晟只身过去,你好毒的心肠!就算她不是我的女儿,但好歹是我大姐的心尖尖,你这么做是要让我这个做弟弟的去死啊!”缓了口气,他继续说:“那养的那好女儿一听说易家的会过来,恨不能脱光了侍奉人家,你们一对母女,好生恶心!” 付芷容瞪大了眼:“伯爷,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腌臜的话,那是你亲女儿!” “再脏的话有你们做的事脏吗!”一巴掌打在了付芷容脸上,顾恒钧指着她说:“你对湘姐儿所做的我睁只眼闭只眼装看不见,但你要是拿我顾家满门的名声荣耀来做赌,那我不介意与你付家鱼死网破,不想被休你就给我安生些!” 一听说要被休,付芷容顿时歇了菜,摊在地上满眼的不可置信。 第三十一章:宣扬开来 顾湘宜冷冷的看着这个场面,心头的嘲笑一声接着一声。 看顾若宜那个恨不能去死的模样,再看付芷容那个不敢相信满脸后悔的模样,她这心里就觉得爽快。 不是为了她自己爽,而是替原主爽。 “父亲,女儿听了半晌有些明白了。”顾湘宜又在火上倒了一把油:“是不是母亲为了算计女儿,巧合之下算计到了三姐姐身上?” 顾恒钧愣了一下,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母亲,女儿自知您不喜欢我,可女儿并未想害您和三姐姐,还请以后母亲不要再针对女儿了,看着三姐姐眼下的情况,女儿这心里真是害怕,像打鼓似的。”顾湘宜转头对付芷容说。 “你学什么样?”付芷容手指颤抖着指向了她:“别在那儿装好人,若儿被害成这样,还不是你这个贱人搞的鬼!” “可明明是母亲要算计女儿在先才是啊。”顾湘宜对顾恒钧说:“父亲,您说,女儿并不知母亲算计到了自己身上,又如何利用这件事将计就计呢?” 付芷容恍然大悟。她的计划明明很严谨,究竟差在了哪一步?若是顾湘宜不知道这件事会发展成什么样,怕是不可能将计就计,也不可能拿捏的那么尽那么准。 她一定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付芷容瞬间转头看向周妈妈,那个眼神似乎要将周妈妈的五脏六腑都瞧清楚。而周妈妈也是神色有些慌张,以为自己为亲戚打算的心思被大夫人发现了。 究竟如何还不能早早下定论,付芷容在心中存了个疑影,并没有当着顾恒钧的面儿挑破。 除了周妈妈和陆鸣晟,除此之外还有那个小丫鬟也接触了此事,虽说她所知不多,但是嫌疑也不能抛开。 顾恒钧离开了桡祥苑,气的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而顾湘宜也回到了禾吟居,看起来云淡风轻,独留那母女两个在桡祥苑内大眼瞪小眼。 “母亲真是好手段,算计人竟算计到了女儿头上!”顾若宜咬着牙恶狠狠的说。 付芷容抬手给了她一耳光:“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出现捣乱,现在惹你父亲生气的应给是禾吟居那个贱人,你出来做什么!” “是有人告诉我敬德公世子来了的,不然我跑去那儿做什么?”顾若宜含着眼泪捂着脸颊,一想起在房间里与陆鸣晟独处一室,她就觉得恶心至极。 到底是当母亲的心疼女儿,付芷容也顾不得生气了,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抽泣道:“你父亲那个没良心的,彻底恼了咱们了,那样的事被府里上下都瞧见,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都怪顾湘宜!”顾若宜咬着牙说。 “对,都怪她!”付芷容坐直身子,替女儿抹了抹泪花,安慰道:“别怕,你是正室嫡女,以后嫁的人肯定不会差,倒是那个死丫头,竟然敢这么算计你,我非弄死她不可!” 没等到自家姑娘回来,石榴在禾吟居内都听说院子里的事了,那这个丫鬟仆役将这件事彻底传来,犹如森林中的点点星火,微风一吹便星火燎原。 有人说三姑娘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还有人说三姑娘只是被姓陆的小子摸了几下,也有人说是三姑娘勾搭陆鸣晟进去的,两人之前早就有情意了。 无论看见的还是没看见的,都想插上两句嘴,人人都好像亲眼见着了似的,对于此事的传播乐此不疲,石榴不用出院门,光在墙内就能听见他们在议论。 顾湘宜回来后,石榴忙出声询问了此事。 “就像是咱们想的那样。”顾湘宜也不避讳,说道:“她以为是易家二公子进去了,又是抓人衣襟又是抱人鞋子的,付氏带着全院的人过去捉奸,正好瞧见了他们。” “这就叫自食恶果!”石榴顿觉胸腔里一口郁气排了出去,笑着说:“三姑娘平日欺负姑娘欺负的最欢,眼下姑娘也算是报了仇了。” 当然,石榴所说的是死去了的真正的顾湘宜。 不知从何时开始,顾湘宜已经适应了这个名字,适应了禾吟居内的生活,也习惯了睁眼就是石榴守在身边。 若不是心中那滔天恨意不断在提醒她,怕是她就要这样安逸的在伯府内斗一斗那群没脑子的了。 可宅斗事小,主要对付的还是业王和宫里的那个。当然,宁兰心也不会放过。 当天晚上禾吟居迎来了最差的一次晚饭。两块干的直掉渣的肉馒头,一小碟已经长了毛的酱菜,除此之外那碗粥里甚至还有虫子。 嗯,付芷容现在对顾湘宜的恨意已经不做掩饰了。 石榴接过厨房送来的这些吃食时,差点气的背过气去,闻着浓浓的酸馊味,早上吃的东西差点吐出来。 顾湘宜也是如此,当看见这些作贱人的晚饭时,气的一把都扬到了院子外头。 “怎么办啊姑娘,你扔了就扔了,可晚饭还是要吃啊。”石榴担忧道。 顾湘宜擦了擦手说:“不必怕,晚上出去吃,吃好的吃贵的。” 杀葛瑫时拿的钱还没花多少,里头的银两换成碎银子够花很久,更别提还有几颗金豆子了。顾湘宜不习惯管理钱财,于是将那些黄白之物都交给了石榴惯着,负责日常主仆俩的嚼用花销。 “又要出去啊?”一提起晚上出门,石榴这心里就有些不安。 出去是一定要出去的。 主仆两个这次除了鸿云楼以外,再没去别的地方,匆匆的去匆匆的回。在整个京城都紧张的时刻,她们自然不能三更半夜在街上逛,没得惹人嫌疑。 孟绍元已死,孟凡林大怒,跑到五城兵马司说什么再拿不住凶手就掀了这儿的屋顶,如此不淡定就是顾湘宜想要的结果。 她是不想让凶手被发现的,虽然究竟是谁杀了孟绍元她依旧没有头绪,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替她除去了一个人渣也算是帮助她了。 宫里的内侍一时半会接近不了,业王府和皇上就更不用说了,近期那是肯定动不得,所以现在唯一能动的,便是方寸大乱的孟凡林。 孟凡林身为正三品官员,威胁同样位于正三品的官员,这已经导致很多言官分分上折子参他了。平日里他为非作歹,而孟绍元借着老子的势,在京城内更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现在他死了那是老天的报应来了,那是罪有应得。 宁远江的那本册子中就有关于孟绍元的事,隐藏的很深,一般人都不知道。 他曾经看上了一家农女,那女孩才不过十三岁,家里头哥哥忙于种田放牛,嫂嫂大着肚子即将临盆,爹娘早就没了。 后来孟绍元让人将那农女抢来,农女的哥哥自然是不愿的,抡起镐头跟来人动起手来,刨坏了其中一人的腿,孟绍元勃然大怒,亲手杀了那家的嫂嫂。 杀人的过程看的顾湘宜怒气顿生。一个即将生产的妇人,被长刀从前到后穿了个透,大人和腹中的孩子一同送了命,血溅当场。 而那男人自然也没好下场,具体死法没写,估计宁远江所知也不详细,只说后来的尸体都找不全了,不知是不是被剁开了,而那不满十三岁的妹妹见兄嫂皆因自己而死,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害怕,便一头磕死在了家门前的井边。 这事孟凡林也知道,是他一手遮天替儿子隐瞒了下来,宁远江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才查到。 顾湘宜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告知给了萧敬尧,让墨含香将此事宣扬出去。 第二天,京城上下最热门的话题并非孟凡林和孟凡林做的恶事,而是忠毅伯府嫡出三姑娘与人私定终身,差点失了身。 比起谁死了谁没死这种听着就瘆人的事,百姓们更喜欢扯一些闲话,顾若宜和陆鸣晟的事就在此刻撞了进来,一时间成为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大早上就能听见院子内传来了丫鬟婆子的惨叫声,打板子的闷响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不用细想都知道付芷容定是勃然大怒,将知情者全都教训了一遍。 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什么这是付芷容控制不住的,不怪他们传话传的快,要怪只能怪付芷容做事太不瞻前顾后,自己将自己逼进了绝境,这就不能怪顾湘宜在绝境内将她反杀。 不过对于朝堂来说,顾若宜的事连提起的必要都没有,皇上的龙案上堆满了弹劾孟凡林的折子,宁远江册子上记录的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许多陈年旧案被翻了出来,仔细查查都有处可寻,一大圈查下来,孟氏父子所做的恶当真是不少。 皇上就算有心包庇也没办法,只有给孟凡林降了官。 前脚死了儿子,后脚又降了官,孟凡林可别提多憋屈了。 对于这个结果,顾湘宜还算是满意。既然不做御林军统领了,那日后孟凡林的在宫外的机会就很多了,想靠近他并杀了他就比以前多得多。要知道,做御林军统领很多时候都是不能出宫的。 第三十二章:许氏旧事 出了这样丢人显眼的事,那是德行问题,这个是什么事都弥补不了的,想再嫁人可要费劲了,顾若宜心急如焚,付芷容更是跟着着急上火。 原先一心想嫁进易家,现在想来是免谈了,易景枭身为国公府世子,可能娶一个商贾之女生下的姑娘?可能娶一个名声不好德行有亏的女子?不用说易景枭,就是敬德公那关都是头一个过不去。 易景枭在京城内就相当于一块活招牌,想嫁给他的姑娘上至八十下至十八,哪里轮得到顾若宜? 最近一段时间,为了给女儿说亲,付芷容真是说破了嘴累坏了心。 “不然就将她嫁去陆家吧,跟外头说两人原本就定了亲,反正也没人知道之前定亲的是湘姐儿。”顾恒钧无奈的说。 和从六品文散官攀亲家,可真是丢死人了!偏偏这个亏他还非得吃不可,不仅要吃,还要乐呵呵的吃。 付芷容一听这话当即就炸了庙了,吼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若儿是正室嫡女,嫁去陆家那草窝大的地方受苦,亏你一个做父亲的能说出这话来!” “我也不想啊!可若儿的丑事满城皆知,不这样全家都跟着丢人,你以为她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不成?”顾恒钧剜了她一眼:“现在这时候,陆家肯不肯要她都是另说,你还在这儿不觉好呢。” “不可能,如果真把若儿嫁到顾家,除非我死!”付芷容气的差点与顾恒钧动起手来:“陆家那破人家还敢求娶伯府嫡女,怎么不美死他们?想得美!” 顾恒钧冷哼一声:“怎么,当初算计湘姐儿时满心欢喜找了个这样的人家,现在轮到自己女儿,又百般不情愿,你这母亲做的可真可笑。” 一番话说的付芷容老脸一红,扯着嗓子嚷道:“那不一样!那个小贱人怎能和我若儿比?她都不是顾家的骨肉,是宋氏在外头和别人鬼混怀上的种,你还当个宝了,就陆家那亲事给了她都是便宜她!” “随便你怎么说。”顾恒钧心里也气愤,他自然是不想将女儿嫁给陆鸣晟的,偏偏名声毁坏如此,再想高嫁出门怕是万万不成的,只能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你一个当父亲的,为何不替若儿考虑一番?外头那正头夫人都嫌弃我商贾出身,若是你出门张罗一番,说不定若儿早就嫁出去了!” 让一个老爷们给女儿说亲事?那顾恒钧这老脸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他猛地一摆手,说道:“要么嫁到陆家,要么你就自己给她说亲,你要是有能耐,把她嫁给天王老子我都不管。” 两人最后以吵闹告终,顾恒钧愤恨的离开了桡祥苑,而付芷容则是为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 这哪里是什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分明是搬起石头把脚都砸碎了啊! 合适的少爷公子有的是,但人家要么是清流门第,不屑娶伯府嫡女,要么人家出身高贵,想什么世子亲王的,怎可能娶顾若宜?要么就是像陆鸣晟那样的,官职不高不出仕途。 这群人里真是挑着找都找不着合付芷容心意的。 在等待能一击击垮孟凡林的机会时,顾湘宜又忙起了其他的事。 宋蓉烟死亡的真相。 按照石榴和顾斐萧敬尧的说法,宋蓉烟是个十分心善的人,通过她救下石榴和萧敬尧不难看出,与顾斐是主仆关系却亲如姐妹,人品方面定是说得过去的,他们都不相信宋蓉烟会干出通奸这样的事,顾湘宜也不相信。 所以说,事到如今,该把调查宋蓉烟的事提上日程了,否则家中的人还一口一个野种骂她,天长日久了顾湘宜真怕自己的脾气和锐气都被磨没了。 大挫了桡祥苑母女,若说最开心的非织碧园莫属,这几天顾芳宜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从前顾若宜总是用嫡女的身份压她一头,现在怎么样?名声彻底的坏了,估计几年以内顾恒钧都不会原谅她。 而许氏许隽荷所住的映江苑此刻灯火通明,五姑娘顾舒宜与八姑娘顾绣宜围坐在桌前,看着许隽荷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 近日的天气越发闷热了,七月份已过去大半,眼看着快入秋了,可还是一点凉快气儿都不见。 许隽荷放下扇子,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尝了尝,轻声说道:“真是以前小看了这位六姑娘,我竟不知她是个这么有主意的。” 顾舒宜冷笑一声:“娘,那不过都是巧合罢了,大夫人想算计老六,可她学艺不精,织碧园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她是半点没学来,反倒把她和她女儿都赔进去了,说起来也真是丢人。” 比起五姑娘的沉稳,八姑娘顾绣宜就显得要活泼开朗一些了,嗑着攒盒里炒熟的玫瑰香瓜子说道:“不过禾吟居那个也不能小看,我听说她把主意打在了敬德公世子身上呢,若是真让她成了,那我和五姐姐可怎么办?” 嗯,易景枭就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咬他一口。 “敬德公世子看得上她?”顾舒宜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嘲讽:“真不是我笑话老六,哪怕她真是顾家的骨血,那易家二郎也不可能娶她为妻,也不嫌丢人,到时候怕是要被京城贵族圈笑话死的。” 感觉大女儿这话说的对,许隽荷赞同的点了点头。 她是顾家正经八百抬进来的良妾,身份天然就比江如画要高出一大截儿来,江如画是唱曲的,这个身份导致她就算的得宠在这个家中也不敢太硬气。可许隽荷这么多年只生下了行五和行八的两个女儿,一个男丁没生下,在府中的地位十分尴尬。 现在年老色衰,和刚进府时的鲜嫩没法比,顾恒钧已经不愿意碰她了,想生下男丁估计这辈子是无望了。她可没有付芷容的好命,老蚌生珠一举得男,如今顾家岁数最小的男丁就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那是唯一的嫡子,是这偌大伯府的继承人。 虽然出身不好,可江如画有宠爱,又有两个儿子傍身,平日里从不将许隽荷放在眼中。 七姑娘顾芳宜和八姑娘顾绣宜出生只差了一天。江如画生产顾芳宜时受了暗算,紧接着许隽荷也受了暗算,两个怀身大肚的人先后生下两个女儿,差点双双难产。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怕是不少。 江如画一直怀疑自己当初早产是许隽荷做的,可许隽荷才没害她,估计是大夫人做的。而许隽荷生小女儿时也是早产,这她就不知是江如画干的还是大夫人干的了。 这种事可能只有当事人才能清楚。 既然生不出儿子,难以从顾家分一杯羹,那许隽荷靠的就只有嫁女了,两个女儿都嫁个好人家,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映江苑的丫鬟出门泼水时还听见外头有人议论三姑娘的事,说的那是有鼻子有眼,丫鬟听完赶紧回来告知给她们。 顾舒宜听完微微笑了一下:“就三姐姐那个脑子蠢笨的,估计连害她的是谁都不清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才不会有好人家愿意娶她。” “五姐姐说的对!”顾绣宜应和着:“这样一来,敬德公府的好亲事不就是咱们姐妹俩的了?” 就没人告诉过她们人要有自知之明吗?京城贵女那么多,漂亮的温柔的、会掌家的有才学的、好生养的家境好的,各类姑娘码齐了随便挑,配得上易景枭的有几个?想顾舒宜和顾芳宜这样的,再修炼个十年八年都没可能。 可是许隽荷的未来都寄托在两个女儿身上,从她们小时她就教导说要抓住男人的心,要风风光光的高嫁出阁,只有依附男人才会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其实顾舒宜并不想嫁给易景枭,或者说,她没有自己的八妹妹一样,非易景枭不嫁。 在她眼里,有钱有势的男人就是可以嫁的,非要给自己定那么高的目标做什么?没得大鱼没抓着,还吓跑其他鱼,不如有一个抓一个,这样收获的才多。 “三姐姐的亲事怕是悬了,但大夫人显然不愿意让她嫁到陆家。”顾舒宜轻轻叹了口气:“嫁到其他人家倒是无所谓,我只怕嫁了她后就轮到我了,我真本事还没使出来,她随便给我说了门亲事这可如何是好?” 她可没有顾湘宜说拒亲就拒亲的底气和胆量。 “她敢,要是她随便找门亲事打发了你,那娘也有办法对付她。” 许隽荷自认身份高贵,她家里没落魄前是开药铺的,也曾经有过几家店面,不过已经是上一辈的事了,轮到她这辈就只剩下了几间房。 哥哥弟弟娶妻生子,一人一套房这房还不够分的,哪里有她的份?小时候她学过两年诗书,也算是有些才学,这才作为良妾进了顾府,在她心中她永远比江如画要高贵,自然了,付氏跟她也是比不了的。 虽都是商贾,可这其中的不同那大着呢,许家卖的可是药材,那是正经养郎中的地界儿,比其他商贾说出去可有面儿。 第三十三章:当年旧人 “石榴,你记不记得宋娘子以前身边有没有什么人伺候啊?”顾湘宜想着趁便调查一下宋蓉烟的旧事,于是问道。 宋蓉烟出事时石榴还小,记得不深刻,但要说宋蓉烟身边伺候的人,她却有印象。 “那时候叶妈妈和奴婢一样,照顾宋娘子和姑娘,三四个小丫鬟管洒扫院子的。”石榴仔细的回想了一番:“叶妈妈好像是大奶奶的乳娘,后来宋娘子去了后,几个小丫鬟都被发卖了,叶妈妈也被赶了出去,奴婢那时还小,大奶奶疼惜便将奴婢留在了姑娘身边照顾。” 石榴说的也不尽然。叶妈妈和宋蓉烟一样,本应陪着顾斐嫁到侯府的,可当时顾斐的婆母格外刁钻,不许儿媳妇往家里带娘家人,所以顾斐只有将两人都留在了娘家。后来宋蓉烟成了主子后,叶妈妈就在她身边伺候了,两人情分非常,像是母女一般。 宋蓉烟死后,府里人怕叶妈妈调查出此事不对劲的地方,替宋氏翻案,于是付芷容做主要打死叶妈妈,幸好顾斐回来的及时,救下了断了一条腿的叶妈妈。 若是不心虚,为何其他人都卖了可叶妈妈却要打死? 再后来顾家就将叶妈妈赶了出去,断了腿的叶妈妈去向连顾斐都不知。因怕顾斐查出宋氏的死因,所以付氏等人是趁着顾斐不在时将叶妈妈赶出去的,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别说是顾斐,就是付芷容自己都找不到。 眼下看来,那个叶妈妈定然是知道很多事,如果她还在世上,那就必须要找到了。 顾湘宜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坐起身,捧着茶杯问:“要是现在让你见着叶妈妈,你还认得出来吗?” 石榴想了想回答:“只要容貌没毁,奴婢定是能认出来的。” 叶妈妈曾经照顾过年幼的她,当时她就是小孩牙子一个,夜里想母亲时会抱着叶妈妈睡,情分那般深,怎可能几年过去就认不出来了呢? 在萧敬尧和江肆再次来看顾湘宜时,她便将此事告知给了萧敬尧,让他帮忙查一查。 “若说这事,我也想起来了一点。”萧敬尧沉思了一番说:“当初宋姨被冤枉私通后,我就调查了一下,那传闲话的是大夫人的陪嫁罗荣,至于宋娘子的死,一点线索也没有。” “不会没有的,那个叶妈妈一定是知道什么。”顾湘宜看着萧敬尧说:“她若是还在京城内就好办,你帮我找一找,我想见她。” “好。” 管家罗荣,这个人顾湘宜有些许印象。 第二天,天气有些发阴,顾湘宜抬头看了看天,问石榴说:“这个月的例银还没送来呢吧?” 石榴面露难色,不知该怎么说。 她家姑娘哪有什么例银啊,早就被克扣光了,年年月月不见多少碎银子,两吊钱够她们嚼用好几个月了。 知道石榴为何不说话,顾湘宜说:“咱们去会会那个罗大管家。” 房间内,罗荣的脸不红不白的将顾湘宜的例银揣进了自己口袋,品着茶托上的茶,美滋滋的倒在躺椅上。 这个管家做的可真是舒坦。自家伯爷事情多,不能整日盯着他,对他非常信任。而他又是大夫人提拔上来的,在这个家中也算是说一不二,平日里各种觅钱,这不,上个月才纳了个美妾,那姑娘年轻貌美,别提多合他口味了。 躺椅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摇的他昏昏欲睡。 顾湘宜带着石榴快步进入,有一个小厮拦着她,被她一眼瞪得没了话说。 “罗管家。”顾湘宜轻声叫着。 罗荣豁然睁开了眼,看向院子,正瞧见顾湘宜迈步子进来,身材窈窕面容秀丽,简直比那个新纳的美妾还要有滋味多了。这让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顿觉有些把持不住,不自然的翘上了二郎腿,笑眯眯的问:“六姑娘怎么来了?” 顾湘宜装作没看见他眼中的色意,冷声说:“这个月我的例银还未发放,就想着过来瞧瞧,是罗管家这儿人少事多忘记了,还是哪个奴大欺主的将我的例银吞了。” 这话让罗荣神色一顿,接着笑了笑,伸手从口袋掏出了银两,笑着说:“在这儿呢!六姑娘真是人美心善,体谅奴才的不易,这还亲自过来取了。” 平时他也没给禾吟居送去过例银,怎么没见她来要?如今却敢来了,果真是如旁人所说,死里逃生回来换了个性子。 亲手将银两送上,罗荣盯着顾湘宜那细皮嫩手的手,控制不住想抓住紧紧握在手中。可对方却迟迟不接,这让他有些尴尬。 “麻烦罗管家差人将例银送去禾吟居,下次希望不要再折腾我一番亲自过来了。” 这高傲的语气,让罗荣十分诧异,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尴尬不已。 “六姑娘如今可真是伶牙俐齿。”罗荣心中将顾湘宜骂了千万句,不动声色的又将银两揣回了自己口袋,嘴不饶人道:“以前六姑娘可不是这个性子,咱也不知道这是借了谁的势。” 本以为顾湘宜不会回嘴,结果人家大大方方道:“自然是蒙姑母的照拂,若是罗管家有疑问,不如下次姑母回来,你亲自去她面前儿问问?” “不不不,奴才不敢。” 顾湘宜打量了一番这个满脸猥琐的男人,语气幽幽问道:“不知罗管家是否还记得,以前伺候宋娘子的叶妈妈?” 这个名字在耳边一闪而过,如惊雷劈中了罗荣,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湘宜又问了一遍:“罗管家可知,那个叶妈妈现在在何处?” “姑娘说笑了,叶妈妈是咱们府里的老人,犯了错被赶了出去,奴才怎知她在何处。”罗荣心虚的回答。 叶妈妈三字多少年无人提起,在这个府中就像是公开的秘密一般,人人都知道一些,可人人都不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眼前这丫头提起旧人所为何事?她是要调查她亲娘的事?这个念头存在了罗荣心中,待顾湘宜走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桡祥苑。 付芷容最近为了顾若宜的事伤身劳财,正是焦心的时候,听见罗荣的话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那死丫头真是这么问的?” 罗荣点了点头。 “这么些年过去,死丫头竟然还记得那老婆子,只怕是不妙啊。”付芷容眼神看向旁处,一时间有些坐不住:“她既然打听了叶妈妈,那肯定是要调查一番的,早知道就弄死她了,省着这么大个证据在外头走街串巷的惹我不安生!” 周妈妈劝道:“大夫人别担心!那姓叶的都多少年杳无音信了?您娘家这些年一直在查找她的下落都找不到,六丫头没钱没势的,累死她也找不着。再说,姓叶的离家时断了条腿,现在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呢,说不定早就死了,也可能离开了京城。” 可这话并不能让付芷容完全放心。 “告诉我母亲,派人满京城查找她,找到了就弄死,千万不能让那死丫头先寻到了。” 付家只是经商人家,人脉再多也无用,不如萧敬尧这种江湖暗人查人容易。 两天过去,又下了一场雨,天气好了不少,顾湘宜带着石榴又一次登上了裴家的门。 裴青雪听说顾湘宜来了,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跟丫鬟说:“打听一下是不是去母亲那了,我这就过去。” 出于礼貌和尊敬,顾湘宜到了和勇侯府那自然是先奔着顾斐所在的地方去的。裴严也在,刚与顾斐一起用过午饭。 三斤多的大鲤鱼煲的汤,豆腐被浓烧赤酱做出来,特别下饭。裴严比平时多吃了大半碗,还张罗着要再盛半碗呢。 门人来报说顾湘宜来了,顾斐笑着劝道:“别吃了,让湘姐儿看见怕是要笑话姑父能吃呢。” 裴严随和一笑:“湘姐儿不是那不懂礼数的人,愿意笑话就笑话几声,我不怕。” 顾湘宜向二人见了礼,第一件事就是递上了手中的小篮子。篮子里装的是顾家杏树上黄澄澄的杏子,这时候的杏子刚熟不久,正是微酸偏甜好吃的时候。 顾斐和裴严哪里不知顾湘宜兜里比脸都干净?看着她递上杏子,已经表示了自己的孝心,就算她想买一些精致讨巧的东西也得有钱才是。 裴青雪施施然从外面进来,笑着说:“没进门就闻见杏子香了,是湘宜带来的吗?” 顾斐说:“快让人去洗洗,二弟家里的性子最是味道好,你们小辈的多吃些。” 没一会儿杏子就洗好,装在托盘中泛着水珠端了上来。裴严拿起一个尝了一口,第一口下去酸的他直皱眉,但第二口酸味就差了,越吃越甜。 “今儿出门,二舅母没难为你吧?”裴青雪问。 顾湘宜轻轻摇头:“现在母亲为了三姐姐的事忙的团团转,哪里有时间操心我。” 裴家自然也是听说了顾若宜的事,只是所知并不全面,其中付氏算计顾湘宜的事被瞒在了伯府院内,没人敢告诉顾斐。 第三十四章:提起旧事 “若姐儿也真是的,不知道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和名声吗?”顾斐还要说下一句,可顾及着两个没嫁过人的姑娘在场,自家官人也在,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和妇人唠唠此事也就罢了,那是她亲侄女,虽然没什么感情也并不算喜欢,可到底是弟弟的血脉,是姓顾的姑娘。 顾湘宜淡笑着说:“我觉着三姐姐也是一时糊涂。” “糊涂个什么糊涂。”顾斐说:“当初我就瞧着她心气儿高,明里暗里敲打过她,结果做出这事来,要我说,直接把她送去陆家,看看陆家愿不愿意要吧。” “父亲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母亲不愿意。” “她连女儿都教养不好,轮得到她愿不愿意?”一提起付氏,顾斐这心里就是深深的不喜。 来前顾湘宜和石榴费了大劲摘了一筐杏子,转眼间就被几人拿下了,杏核堆了一小盘。 裴严还要去办公,待他走后,顾湘宜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姑母可曾记得叶妈妈这个人?” 顾斐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这个人还会被提起,也没想到竟是出自顾湘宜的口。 “自然是记得的,她是我的乳娘,我出嫁后她就在你娘身边伺候了。”顾斐的眼眸深邃,抬起头来像是回忆着什么,语速放慢说:“当初她也是可以和我一起陪嫁过来的,唉,这事就不说了,湘姐儿你问这事做什么?” 顾湘宜也不掖着瞒着,坦荡道:“叶妈妈和娘被陷害有关,也和娘丧命有关,所以我想找到她,询问一番当年的旧事。” 一提起叶妈妈,顾斐这心里就不好受,连同裴青雪也微微皱眉,跟着焦心。 这些年她不止一次在母亲口中听见叶妈妈三个字,无一全是夸赞叶妈妈心地善良做事有分寸,可见叶妈妈在母亲的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好,绝不是那种恶奴形象。 “当初二弟妹做事太狂了,连过问我都不曾,直接将叶妈妈赶出了家门,现在别说是你,就连我找她也不容易,几年下来连个音信都没有,我就在想啊,不知她还在不在世上了,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 顾湘宜意识到她心中不舒坦,连忙劝道:“姑母别自责,若是找到了还好,找不到也是老天爷定下的,叶妈妈和咱们无缘。不过我娘的死一直是个疙瘩,我是一定要为她昭雪的。” 看出来她近日前来心里装着事呢,顾斐开门见山的问:“你有什么要姑母帮忙的,只管说,不准客气。” “什么事都瞒不过姑母。”顾湘宜微微低头,不好意思道:“今日我来是想请姑母查一查叶妈妈的踪迹,若是查不到也不怕,还请姑母得空了回去一趟,当着母亲的面儿告知她已经寻到了叶妈妈。” “这是...”顾斐开始没懂,仔细想想才明白:“你这是想让你母亲路出马脚?你怀疑是她所为?” 裴青雪看着二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宋氏的死是母亲的心病,也知道母亲曾怀疑过付氏,可到底付氏是她亲弟妹,就算查出来了又能如何?无非就是大吵大闹几遍,还能让人家好好的日子不过了闹合离不成?可现下湘宜妹妹怀疑到了付氏头上,倘若真的查出来什么免不得要让母亲去撑腰。 大宅院里互相碾压陷害的事实在不少,闹出人命这种事家家户户关上门都有几出,想查出来容易,可想处罚却不易。人家命都没了,还能让付氏抵命不成?不痛不痒的吵几次骂几次,能顶什么用? 一听便知顾斐是聪明人,顾湘宜微微点头,说道:“姑母说的是。” “那,如果查出来了,你想怎么做?”顾斐认真的问。 她心中有数,和付氏不对付是一方面,可若是牺牲了顾家的名声,来为宋氏讨个公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是说她不心疼宋氏,也不是她不想为宋氏报仇,可人已经死了多年了,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哪怕是弄死付氏又有何用?反而要牺牲活着的这些人很多东西。 “想清楚是何人如何害了我娘,我才能想办法为我娘讨回公道。”顾湘宜诚实的说,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心。 顾斐点了点头,看向顾湘宜的眼神有些复杂,说道:“你娘被诬陷和丧命可能不是一件事,也或许真是她性子软弱,感觉活不下去了才自尽的。” “那也是有人造谣,将她活着的希望夺走,把她逼上了绝路。”顾湘宜知道姑母担心的是何事,又说道:“姑母放心就是,若此事真是付氏所为,那我必要让她付出代价,但我不会杀了她,也不会让父亲将她休出家门,不过这受苦和内心的谴责一定跑不了她的。” 听见这话,顾斐似乎放心了一些。 离开裴家时,顾湘宜又见到了裴奕。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站在亭中宛如一棵松柏,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六妹妹什么时候来的?”裴奕主动开口问。 他算个话少之人,曾经宁初没少与他见面,却很少听他说起过什么,比起同龄人他少了些许焦躁活泼,多了几分沉稳老成,活像个长辈一般。 这样的人竟然主动与自己说话,倒是让顾湘宜微微一愣,不知怎的生出几分心虚之感来。 “见家中杏子结的好,送来一些给姑母和姑父尝尝。”想了想感觉有些不礼貌,她又补上一句:“等再来的,多摘一些,给表哥带份儿。” 裴奕微微点头:“好。” 再多一个字他都不说了。 上次她走后,裴青慧在家中闹了好几天,一会儿张罗去家祠她母亲的牌位下哭诉,一会儿要去顾家大闹一通,屋里能砸的物件砸了一大堆,还放狠话说顾湘宜再等裴家的门,她定将她打的不知道裴家大门往哪开。 裴奕有些担心他这位小心眼的妹妹真会如此做,所以视线在顾湘宜身上多留了一瞬,想提醒她注意安全,可还是没说。 这种事说了有什么用,裴青慧若真要收拾她,也不是提醒就躲的掉的。 在顾湘宜准备走时,裴奕就悄悄跟在了后面,想着要是真出了那样的事,他还能出来调节一二。 果真如他所料,裴青慧听闻顾湘宜来了,不顾丫鬟婆子的劝阻冲了出来,手中还拿着家伙,是敲背敲腿的木质美人锤,估计是顺手拿出来的。 “顾湘宜!”裴青慧在她身后大叫一声,果真她就停住了脚。 “你有什么事吗?”顾湘宜并不怕她来硬的。 裴青慧上前两步,与她走的极近,多一句废话都没有,抬手便打。可美人锤没挨在顾湘宜的身,反而被她紧紧抓在了手中,应声折断。 这让裴奕刚想上前一步的脚步顿时停住,躲在廊后想看看还会如何。 “你!”裴青慧铁青着脸,又扬起另一只手照着她的脸打去:“你个杂种,龌龊的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脸!” 冷冷的看向她,顾湘宜将美人锤扔在了一旁的草地上,面无表情,冷若寒霜。 被对方这么盯着,裴青慧感到寒意直奔她而来,高举的手慢慢放下,竟不敢再多说一句。 在这个家中,人人都让着她,为了不坏了名声,顾斐对她也算是尽到了嫡母的义务,从未克扣虐待过她,这更让她骄纵不已。而父亲和哥哥每日忙碌奔波,且都是男人,哪里能教养她?更不用提家中的丫鬟婆子和小厮随从一类,没人敢招惹她。 但就是顾湘宜,上次来敢打她巴掌,这次定是还敢对她动手的,欺软怕硬说的就是她。 “看来上次一巴掌没能把你打服。” 看着她吓得如被雄鹰盯着的小鸡崽一般,顾湘宜只觉得好笑,迅速抬起一只手来,吓得她捂着脸蹲到了地上,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丢人是小事,在顾湘宜面前服了软是大事。 石榴冷冷的看着裴青慧这惨样,控制不住的发出了嘲讽的笑声。而后知后觉的裴青慧则是涨红了脸,起身也不是,再找顾湘宜麻烦也不是,转头便捂着脸跑了,哭的声音半个院子都听得到。 没人知道裴家的冷面世子裴奕一直在廊后注视着顾湘宜的一举一动,只有裴奕自己知道,在顾湘宜走后的晚上,他做了个梦,梦中依旧是不卑不亢的顾湘宜,她笑着与裴奕说着话,捧着半筐杏子交于他,请他尝尝杏子甜不甜。 裴家的小厮将顾湘宜和石榴送回顾家后,直奔顾斐的房间,将裴青慧企图打人的事如实回禀。 “她还这般不听话?”顾斐顿时拍了把桌子:“看来我真是对她手软了,敢对湘姐儿动手,是该罚了,身为侯府贵女,性子那么胆小还争强好胜的,也该罚!” 当天裴青慧就被罚抄佛经,还到了家祠中贵着反省。 反省自然是不会反省明白的,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对顾湘宜的恨,觉得顾斐向着她老顾家的人,对裴家不是亲生的女儿就如草芥般对待。 第三十五章:笔墨铺子 这次回到顾家,让顾湘宜有些吃惊的是,顾斐的速度竟然这么快,第二天就回来了。 付芷容战战兢兢的迎接了这位姑姐,一句废话都不敢说,还是顾恒钧张口后她才敢接两句话。 “不知大姐今儿来所为何事?”顾恒钧边问边转头吩咐随从柴春:“去把湘姐儿叫来。” 自家大姐除了对湘姐儿上心,好像真没对其他什么事上过心,哪怕是三女儿的事传的京城内沸沸扬扬的,也不耽误她来看湘姐儿。 顾斐点了点头,觉得顾恒钧处理的对,坐在椅子上小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说:“是该叫湘姐儿出来一趟,我不久前查到了叶妈妈的所在,对查宋氏的旧事可能会有些帮助,她应该知道。” 一听见叶妈妈三字,付芷容端着茶托的手不受控制抖了抖,茶托上的茶杯掉落在地,茶水撒了她一身。 看她这个心虚的样子,顾斐就知道宋蓉烟的事必跑不了她的。 “怎么好好的,大姑姐儿提起这个人来?”为了掩饰心虚,付芷容讪笑道:“弟妹我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顾斐嘴角轻勾,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弟妹这是怎么了,手抖什么?” “丫鬟做事不用心,上的茶有些烫手,没端稳。”付芷容边说边看顾恒钧,确定他没有察觉不对后才算放心。 宋氏真是够可以的,死了多年又有女儿惦记着,又有过去主子惦念着,埋进土里都不忘了给她添堵! 顾湘宜跟着柴春漫步走来,大大方方的向三位长辈行了礼,余光看向脸色不对的付氏,心中明了姑母一定是提起了叶妈妈,并说已经找到了她。 果然,坐下没多久,只听付氏斟酌着语气问:“那个叶妈妈现今如何了?” “断了条腿,身上染了病,我的人正在给她治病,到底奶过我一场,又尽心伺候蓉烟,我既找到了她便不能再亏待了她。”说到此处顾斐的眼神突然瞪向付氏:“倒是二弟妹你,做事可真是有胆量,我的乳娘你说打就往死里打,说什么让她留在伯府养伤,转身就给她赶了出去,你真当我是好脾气不成?” 一听大姑姐又提起了陈年旧事,付芷容这心里头就像是夫妻打鼓一般上蹿下跳的不安生。 顾恒钧此时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了,将话题引向了顾湘宜:“湘姐儿昨儿去大姐那叨扰半天,可和大姐谈心了?” “湘姐儿这孩子自然是懂事的,从不给我心里头添堵。”说到此处,顾斐又看向付氏,眼神中的冰冷让付氏不自然的垂下了头。 究竟是谁给她添了堵,一目了然。 半晌后,话题再一次扯到了顾湘宜身上,而这次所说,不仅是付氏和顾恒钧,就连顾湘宜本人都有些惊讶。 顾斐竟然要将京城主街的一个铺子送给顾湘宜。 她说:“那铺子主要卖的是一些笔墨纸砚的东西,利不大,平时安生的很,送给湘姐儿这么个未出阁的丫头最合适不过了,若是不想经营笔墨一类,那便改了门脸,卖点脂粉梳子之类的小东西,回头我给联系货源,她只管放心经营就是。” 此话一出,不仅付氏觉得不合规矩,就连顾恒钧都忍不住阻止。 “湘姐儿还是个未及笄的姑娘家,这不合规矩啊,让人瞧见店铺的东家是个姑娘,没得要笑话一番。” 顾斐看了他一眼,语气中略带责备道:“我也知道不合规矩,可湘姐儿在伯府多年,不得你们这些长辈喜欢,她总要嫁人才是,没人教她理事管家看账簿可怎么行?就拿那铺子练手便成。” 付芷容连忙张口:“可嫡出的姑娘都没有铺子,她一个庶出的,总不好越了嫡出的,没得让外人笑话。” 言外之意就是,你给她铺子可以,那是你自己的产业,愿意给谁都无所谓,可你要一碗水端平了,她嫡出的女儿顾若宜也得有铺子,否则是会惹笑话的。 顾斐冷笑一声:“你可算了吧,若姐儿现在还不够丢人的?” 一句话便将付氏的下一句堵了回去。 顾斐继续说:“昨儿我见着湘姐儿,看她几套新衣裳舍不得上身,穿的那料子还不如我侯府的丫鬟,你就是这么做当家夫人的?亏这孩子也是叫你一声母亲的。我也真不是要她费心费力的在铺子里头卖货,自然有看管的人在,她只需要在闺房中看看账簿就成,没事挣点零碎银两买几套好衣裳什么的,这种小要求我也要替湘姐儿跟你请示?” 付芷容忙说不敢。 她这一口牙差点没咬碎了。 说的倒是好听,什么叫卖笔墨纸砚的利润小?开在京城主街的铺子利润怎么可能小?那铺子原本就是顾斐出嫁时就带过去的,开了几十年了算是根深蒂固,客户和货源都是固定的那波人,这样的铺子在手里握着,既能生钱又不操心,凭什么给了顾湘宜那死丫头? 亲生的嫡出女儿在这个姑母面前一点好都讨不来,结果一个婢子生的贱种却得了她青眼,付芷容趁着顾斐回头和顾湘宜说话时狠狠的瞪了她好几眼,又生怕自家官人瞧见她的眼神,只几眼后便老老实实的收回了眼神。 对于这个铺子的到来,顾湘宜虽觉惊讶,却也觉欣喜。 有了这个产业,她再想出门就容易的多了,不必被守门人和付氏来来回回的盘问去处,又会有固定的收入,想打听什么或是发展一些人也好办一些。 直到顾斐走,付芷容都没觉得这口气咽下去了,反而转化成了怒火,越烧越旺。 同样都是叫人家姑母的,她顾斐对这几个侄女是一视同仁的吗?凭什么偏待其他的孩子就对顾湘宜好?又是给她撑腰又是给她铺子的,还把叶妈妈给找着了,打算给那死人讨一个公道啊? 一想到这儿,付芷容这心里就像是打翻了算盘,算盘珠子又是滚又是蹦的,别提多闹心了。 心慌加上愤怒,让付芷容在顾斐走后那脸色就没好看过。 “湘姐儿,你过来。” 顾湘宜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撒嘴,京城主街的铺子啊,那是大肥肉一块。 “母亲有什么事吗?” 付芷容也不跟她打那个弯弯绕绕,当着顾恒钧的面说:“你年纪还小,那么大个铺子管不好,若是赔钱了还得你姑母掏腰包填窟窿。这铺子由母亲帮你管着,挣的钱给你就是了。” 她管着挣的钱能尽数给顾湘宜?这是糊弄谁缺心眼呢? 不仅顾湘宜听闻这话差点气笑了,就连顾恒钧都皱着眉认为不应该这样。 说话要算数,铺子说给谁了那就是给谁了,怎的大姐一走付氏转眼就换了个嘴脸? 虽说那么一个好铺子给了湘姐儿他也不是很认同,但铺子是大姐的,就是她想给一个乞丐那别人也插不得嘴,什么时候轮到付氏把手伸过来了? “大姐既然说是给了湘姐儿,那就让湘姐儿好好管着,你哪里有那闲工夫?若姐儿的亲事马上就要提上日程了,我看你纯是吃饱了撑的,自己女儿没时间好好教养,管别人的闲事。” 从顾恒钧口中又听见说起了自己的女儿,张嘴闭嘴就是没教养和成亲,合着真要把若儿嫁进陆家?那不可能! 付芷容又气又恼,拍着桌子站起身,指着顾恒钧骂道:“我就知道你心里头还惦记着宋氏那个小贱人!你自己亲生的女儿你不向着,转身对别人生的野种好,你可真是顾大善人啊你!” “你说的那是什么浑话!”顾恒钧被她气的老脸涨红,偏偏骂不过她吵不过她,声音也没她的大。 “我说浑话?我说的那叫实话!”付芷容转身指向顾湘宜,问道:“你敢说你心里把宋氏扔了?你明知她压根不是你的骨血,却还把她留在府中不赶出去,连在祖宗面前过目的小辈名册上也有她一个,我看你就是被宋氏鬼迷了心窍,乐意替她养野种!” 顾恒钧指着她,脑中把那些骂人的浑话过了一遍,却挑不出一句适用在此时此刻的,就那么慢了半拍,让她又钻了空子继续骂道:“放眼满京城也没见着你这么缺心眼的,给别人养孩子养的劲劲儿的,连钱生钱的铺子都说给就给,你这么大方怎么不往你亲生的闺女身上使使劲?” 正当付芷容以一己之力就要在这场对骂战中夺得头筹时,顾湘宜淡定的打断了她的话:“母亲,听闻你娘家就是经商的,难道你还差这一个铺子?” 那自然是不差的,一咬牙这样的铺子五个十个付芷容也拿得出来。 她只是不想让那样的好东西交到顾湘宜手上罢了。 “我差不差用不着你管!”付芷容吼道。 顾湘宜也不恼,平心静气说:“想必姑母还未走远,不如差人去把姑母请回来,您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一次性都跟姑母说清楚,这铺子我也不是非做不可。” 第三十六章:新店东家 听闻顾湘宜又将顾斐搬出来当挡箭牌,付芷容气的脑中一片空白,抄起一个杯子就向顾湘宜砸去。 她并没有躲,杯子砸在肩上,里面并没有茶水。 “你姑母对你好那是因为你亲娘给她做过丫鬟,你可别不知好歹!” 顾湘宜笑了笑,看着付芷容认真说道:“外头讲究琴瑟调和,但在父亲和母亲身上,女儿却看不出多么恩爱,想来母亲当年用银钱从皇家手上买来的姻缘,得到后并没有多么珍惜。” 这样的话顾湘宜坦然说出,殊不知是撕掉了付氏一身的光鲜,逼着她承认了她最不想也不能承认的事实。 皇上赐婚,顾恒钧抗旨不得,只得娶了商贾门第的付芷容,这些年他对付氏容忍颇多,不过因为婚事是皇上做主的,他也没什么反抗的机会,就被付氏这么骂着气着过了这么多年。 “你这死丫头在说什么!”付芷容上前两步抬手便要打,可顾湘宜却轻巧躲开,冷眼看着愤怒到气都喘不匀的付氏。 而顾恒钧在一旁并没有阻拦的意思。那话他早就想说了,怕得罪皇家,怕传到皇上耳朵里成了他心存怨怼,可如今被顾湘宜说出来,他反倒是觉得松了口气,像这么多年一直努力藏着的秘密终于有一天可以大白于天下了一样。 屋内所有的丫鬟,包括一向得付氏重用的周妈妈,这会儿不约而同的都装起了不会喘气的假人,没一个敢大声喘气的,都垂着头一动不动,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压抑的气氛让周妈妈等人抬不起头来,汗水悄悄湿透了背后的衣裳。 谁不知这事是大夫人最忌讳的?现在惹她生气那纯是不想活往刀口上撞呢。 可顾湘宜并不怕。 “女儿说的话若是母亲听不清,那再说一次也无妨。” “贱人!” 付芷容转身又要动手,却听顾湘宜冷冷开口:“想必母亲还记得叶妈妈吧?昨儿去姑母那儿,女儿听闻叶妈妈说了一些过去的零碎事,颇觉吃惊。” 扬下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付氏的心中莫名升腾起一抹不详之感。 果然,那老家伙还是知道!她为什么没死! 顾恒钧又听她提起了叶妈妈,这会儿也来了兴趣,偌大的房间一时间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见付氏猩红着眼睛却没什么动作,顾湘宜心中嘲讽,又说:“母亲若是执意找我麻烦,那女儿不介意将那些琐碎小事告知给父亲。至于这些年您给父亲带来的不悦和怒火,作为女儿的我也是要为父亲分担些许的。”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你个小贱人胡说什么!”付氏吼着。 “我是不是胡说母亲最清楚不过了。”顾湘宜转头看向顾恒钧,微微屈膝福身道:“父亲别为了母亲一时糊涂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那铺子母亲若是真想要,女儿让给她就是。” 事已至此,付氏哪里还敢要她的铺子? 顾湘宜走了一手可把握的险棋。她深知顾恒钧与正妻不合,也深知顾恒钧不满皇上为他做主的亲事,当着付氏的面儿说出了他一直想说而不得说的话,一来麻烦没惹到他身上,二来又替他出了气,这个人情他不得不领。 听闻这些,顾恒钧忽然觉得心窝一暖。甭管湘姐儿是为了什么,总归是比付氏强的多,还知道替自己出气呢,虽说有些不知礼数容易惹祸上身,可顾恒钧还是觉得应该夸赞她几句。于是他咳嗽了两声,嘱咐道:“长辈说话轮不到你一个小辈说嘴,不准对你母亲无理。那铺子你就管着吧,有什么棘手的先找府上的人处理,没什么要紧事别打搅你姑母。” 感受到了顾恒钧明显的变化,顾湘宜深知这步棋走对了。 而再看付芷容,在一旁气的如同离了水的鱼,嘴巴半张半合,几次想张口说些什么都未得逞。 眼下不仅是一块大肥肉落入了顾湘宜手中,还有住在和勇侯府那个养着病的叶妈妈,那才是真正的**烦! 好在她所知也不算太多。付芷容心中悄悄盘算着,若是有朝一日顾斐带着叶妈妈找上门来质问,她应当如何解释,又应该如何让自己从宋氏的事里脱身。 顾湘宜得了铺子的事,转眼之间便整个伯府都听说了。 顾若宜气了个半死,顾舒宜和顾绣宜也没得好,更不用说付芷容本人,那张老脸一整天没个笑容,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映江苑内,许隽荷听心腹燕妈妈传回来的话,有些微微吃惊。 “当真?”许隽荷问:“大夫人那么好面子的人,这种事被血淋淋的说出来,她竟然没收拾六姑娘?” 燕妈妈说:“奴婢听那丫鬟说的真真儿的,大夫人脸都气的变色了,可六姑娘愣是生龙活虎的回到了禾吟居,连被骂一句都不曾。” “看来六姑娘真是揪住了大夫人的把柄啊。”许隽荷嘲讽的轻笑了一声:“大夫人也真是的,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她的亲事是皇上做主,伯爷又不会休了她,娘家还有钱,这些台阶天生就把她堆的比我们高一些,可她自己不当心,做的事竟然能留下把柄,还让六姑娘抓住了,这就怪不得她活该了。” “娘子的意思是?”燕妈妈小心翼翼的问:“怀疑宋氏的死与大夫人有关?” 许隽荷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吧。” 不然怎么可能心虚的被小辈拿捏还浑然不在意呢? 过后付芷容也意识到了这点,她并非是多么怕顾湘宜,叶妈妈说的话顾恒钧也未必都信,再说叶妈妈知道些什么还不一定呢,要真是有证据证明付芷容害了宋氏,那早在打断她腿的时候不就说了? 可现在也不能将顾湘宜如何,事情过去都过去了,现在她再打顾湘宜一顿又有什么用? 碧纱窗外蕉叶摇晃,清脆的鸟叫声飘进窗内。 清早起来的顾湘宜推开窗子,瞧见院中只余阳光满落,绿叶油油,虽说禾吟居这个院子破了些,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就比如墙头那颗迎风摆动的狗尾巴草,看起来都比其他院子的花草要舒展的多。 今天顾湘宜想与石榴一起,去看看那名正言顺成为了自己的产业,不用向付芷容请示,主仆两个大大方方的便出了门。 二门处照例还是拦了,石榴伶牙俐齿一套话说过去,那看门的小厮多一句废话不敢有。 那是大奶奶给六姑娘的产业,说了让她管着的,若是因为他这么一拦,进账亏损一些或是耽误了什么,那大奶奶再回来不活剥了他的皮! 六姑娘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家的靠山啊。 伯府里头的早饭没什么花样,想来大厨房也不会弄什么好东西给禾吟居,所以顾湘宜带着石榴去了自己以前常去的早饭铺子。 茶炉子熬的细粥,配上葱油花卷和一碟凉拌木耳丝,素炒河鲜既不腥也不牙碜,这样的早饭吃的石榴直打嗝。 眼看着她越发圆润起来,再不像自己一睁眼时瘦弱的模样,顾湘宜心中尽是满意。 她是个一心为主子的好丫鬟,应该受到好的对待。 铺子名叫玿笔斋,坐落在京城最喧闹的主街,门脸不算太大,但是胜在地段好,看着又干净雅致,不等进门便是满目的书香。 这家店的管事姓赵,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穿着干干净净的外衫扎着围裙,顾湘宜进去时她正在认真的擦着桌子。 “这位是新东家吧?”赵婶笑着问,将抹布放在水盆子里,那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从柜台里拿出几本册子,说道:“这都是店里的账簿,昨儿侯府来人说今天会来新东家,让我务必将出账进账都给东家过目。” 顾湘宜被她的勤快一下吓住了,半晌才随和的笑了笑,伸手翻了翻账簿。 上面的进账和开支都记载的很详细。小到晌午买了团细线,缝补了库房里驱书虫装着草药的吊布,大到每一次的进货,林林总总,一时间根本看不完,可见记载这些的是个用心之人。 “这是你记的?”顾湘宜问。 赵婶摇了摇头:“我哪里认字,是我丫头写的,她所学不多,总怕记错了账,也感谢原东家不怪罪。” 平常女儿家读书习字的可不多。 话音刚落,从里头传来一声女孩的声音:“娘,来客了吗?” “快过来见见新东家。”赵婶招呼着说。 孙晓惠听闻新东家来了,连忙从二楼下来,看起来有几分慌张。 这母女二人就是玿笔斋中全部的店员了,本来店面也不算太大,两人管着正好。 “你识字?”顾湘宜一见孙晓惠就觉得心生好感,问着。 孙晓惠怯生生的抬起头,回答:“识得不多,娘说读了书才没白活一遍,所以让我读过一些,原东家人很好,这儿的书也让我看。” 顾斐这人的善良顾湘宜是知道的。 “你娘说得不错,识书认字是好事。” 赵婶年轻时就羡慕读书人,可家里头不让,说女子读书无用。 第三十七章:踹进湖里 后来自己有个女儿,赵婶就说什么都要让女儿读书识字,宁可自己再辛苦一些,也想着多买两本书给女儿看。 丈夫去世的早,差不多孙晓惠下生没两年就死在了山上,赵婶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原想着进侯府当个粗使婆子,谁知得了顾斐青眼,成了这玿笔斋的管事。 让她们都各忙各的,顾湘宜简单走了走,随手摸着放镇纸的柜子,一尘不染。 孙晓惠不敢细看新东家,但她觉得新东家实在美,几乎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姑娘,赵婶倒比她大方的多,夸赞道:“怪道侯府来人说新东家人美心善,果真一副好面孔。” 听见夸奖自家姑娘,石榴也觉得倍儿有面子,笑说:“我们家姑娘是好看,我瞧着像天仙似的。” 顾湘宜无奈的笑了笑:“你们这么夸我我可受不住,没得让人听见笑话我。”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了一个人,背着光将光亮遮住了一大半,一时间几人没看清他的脸。 季棠没在门口停留,直奔着赵婶说:“不知上次询问的纸可来货了?” 赵婶对他有很深的印象。 她喜欢读书人,读书人身上的气质就与旁人不同,举手投足之间好像都散发着纸香墨香。 而且像季棠这样的美男子,京城里可不算多。 看着体型消瘦的季棠,顾湘宜顿了顿,手中的账簿无意识的掉落在地,她晃了晃神想伸手去捡,结果又撞到了身旁陈列毛笔的柜子,差点酿了祸。 声响不大,却也被季棠听了去。他看向顾湘宜的方向,以为她也是来买东西的,并没有多看,草草收了视线,一举一动都透着云淡风轻之感。 可她哪里是顾湘宜,她是宁初啊!若是季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淡定。 孙晓惠麻利的取出了纸,这纸价格极高,是南方渝州郡那边特产的,进到京中一趟起码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原本这纸就是稀有的好东西,再加上其中的车马费,不用提多贵了。 顾湘宜知道季家现在已经落魄了,却不知他能这般狠心,买这样贵的纸用。 读书人是有自己的骨气的,平时练画习字时用其他纸无所谓,可要是正式想写些诗句画上两笔,那就一定要用配得上的好纸,就算日子过的再窘迫,也不能在这方面让步。 纸也有便宜的,纸面凹凸不平,墨线写在上头都不均匀,还有七八分一刀最便宜的纸,一笔上去墨就晕开,你字写的再好看也没了样子可看。 孙晓惠那裁刀时都是小心翼翼的,哪怕这活计她每日都做,这会儿做起来也有些进账。裁好了纸,整整一匝装在匣子里,担心受潮周边缝隙都用蜡填上了,可见这纸的娇贵。 眼看着季棠想掏银子,顾湘宜连忙出口:“给半银就好。” 赵婶神色一顿,孙晓惠和季棠也是一样,只有石榴还算淡定。 她和姑娘是见识过季棠在大街上救下差点被孟绍元毁了名声的姑娘,这样的人一表人才,心肠也好,既然是在自家的铺子里,那免他一些银两也算正常。 季棠继续掏着银两,低声说:“无功不受禄,怎么只能付半银呢。” 顾湘宜明白,除了石榴,其余的三人都误会了,她只有解释道:“上次在街上,我亲眼见识了公子与孟绍元对峙,将那姑娘从虎口救下,便宜的这些就当是我替那姑娘感谢你的了。” 提起孟绍元的名字,季棠这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情。 待他走后,孙晓惠与赵婶相视一眼,对这个新东家有了别样的看法。 年轻、漂亮,但这与做买卖不同,做买卖可不看你漂不漂亮。不过一个闺阁之女,存留着侠义之心,倒是让母女两个心生好感。 拿着几册账簿回到伯府,一路上顾湘宜都没说过几句话,一看便知心情不好。 季老先生死后,季家亲戚旁支都扑上来,撕咬着老先生剩下的这点财产,完全不拿老先生留下的唯一血脉季棠当回事。 虽然季家的田产铺子都应该归于季棠,偏偏人家一个叫大舅,一个叫三叔伯,再来一个叫二婶,还有什么世叔世伯的,单拿出来那都是长辈,季棠一个文人,从未和别人红过脸,又怎会做出那和亲戚长辈抢遗产的事呢? 今儿大舅说家里头嫁女,是你一个什么什么表妹,但是手头嫁妆不够,怕嫁过去了被婆家欺负,季棠就算再不愿意,还是乖乖奉上了两个铺子。明儿二叔说,妾室有孕快生了,手头周转不开,庄子田产近一年没什么利润,季棠又只得将两块已经有了收成的田地给了人家,不然马上就会有人说他书都读进了狗肚子,不懂得友爱弟妹,不知道体贴长辈,长辈有难处了都不伸手帮一把。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亲戚旁支都以为季家是金山银山堆成的,哪里记得季老先生生前的情分,只想着再多捞些好处。 宁初生前帮过他几次,守住了大部分家业,可如今宁家人无一幸免,顾湘宜没办法再用现在的身份帮助他。 匣子中装着账簿,石榴跟在顾湘宜身边快步走,两人过了二门,在半路上被拦住了。 拦人的是顾家四子,顾湘宜的四哥哥,江如画的二儿子顾以涛。 其实他并非在这儿守株待兔,而是瞧见了一个丫鬟好看,将人拽去了树后头想痛快痛快手脚,结果看见顾湘宜匆匆走过,微风将她青丝吹起,看起来可比这没滋味的丫鬟好多了。 现在这六妹妹可不像以前一样丑陋了,投缳一次没死成人好像开窍了,稍稍打扮一下那张脸就格外顺眼了。 此刻顾以涛的心就像是被油烹了似的,恨不能把顾湘宜拽到树后面。 “六妹妹!”顾以涛狠狠咽了口口水,笑的格外猥琐。 左右她也不是父亲的血脉,与自己并非亲生兄妹,靠着母亲在父亲面前得宠,好生求一求,父亲应当会把她许给自己做妾的吧? 这样的念头盘亘在顾以涛脑中,让他差点流出了口水。 顾湘宜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看,越过他想回去,结果顾以涛半点脸皮不要,光天化日之下张开双臂拦了她的去路,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六妹妹哪里去?和哥哥到那头玩玩?” 石榴顿时大怒:“四公子,请您让开,我家姑娘要过去!” “主子说话你一个婢子插什么嘴?”顾以涛白了石榴一眼,伸手就想摸一把顾湘宜的脸,可他摸了个空。 顾湘宜后退半步,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直接将他整个人都踹倒在地上,不等他出声,又是一脚上去,他滚了两圈噗通一声落入了湖中。 因为他成日好吃懒做,一身肥膘砸的水花溅起老高,身旁路过的丫鬟尖叫不已。 看着顾以涛艰难的在水中扑腾,顾湘宜拔腿便走,多一眼都不想看这个龌鹾东西。 江如画听闻二儿子落了水,当即就瘫坐在地,爬起来扶着默娘赶到了湖边,却没见自己儿子。 “涛哥儿呢!”江如画抓着一个小厮的领子嚷道:“我的涛哥儿呢!” “回娘子,四公子被伯爷叫到殷凛轩了。”那小厮回答。 顾恒钧一向宠爱江如画,他们的儿子落了水,那必然是要安慰询问一番的。江如画秀眉蹙紧,心里惦记着女儿上次在禾吟居被泼了茶,这次儿子又被顾湘宜那个贱人踹进了湖里,她非要让顾湘宜好看! 哭着喊着到了殷凛轩,江如画差点岔了气,刚进门瞧见顾湘宜也是刚到,估计是刚被叫来的。 而顾以涛湿着头发,才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这会儿正怒气冲冲的瞪着顾湘宜。 “伯爷要为涛哥儿做主啊!”江如画大哭起来扑到了顾恒钧脚边:“六姑娘这是要杀人啊!我的涛哥儿从小体弱多病,这落了水别是有了病根,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顾湘宜没忍住嗤笑一声,顿时惹来了江如画仇恨的目光。她坦然的耸了耸肩,问道:“你瞧你儿子胖的那个熊样,哪里看出他体弱多病了?” “你!”江如画差点被她气的骂起了人,转身又扑到顾恒钧脚边大哭。 顾恒钧瞪着顾湘宜:“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敢在院子里和兄长动手,我看你是想翻天!别以为有你姑母护着你,我这个做一家之主的就拿你没办法了!” 江如画也帮腔道:“伯爷说的是!六姑娘此举可真是奔着要涛哥儿命去的,这要是有什么好歹,我涛哥儿可真是冤枉死了!” 冷冷的看着那装可怜的江氏,顾湘宜开口问道:“江娘子是从何知道四哥哥落水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准备要他的命呢?你分明是刚来的,不了解内情却在这儿颠倒是非黑白,不管不顾的将一切恶名先按在我的身上,混淆父亲的想法,你这么做意欲何为啊?” 一席话如青天白日的响雷,劈的江如画目瞪口呆。 第三十八章:隐瞒此事 顾恒钧也恍然大悟。 二儿子顾以涛从进门起就大肆埋怨顾湘宜将他踹进了湖里,江如画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凭白乱怪一通,顾恒钧明白,他这是平日里对他们母子太好了,没得让人家以为他是缺心眼呢。 于是他闷咳了两声,看着江氏不悦道:“还不快起来,小辈还在场,你又哭又闹成何体统?” 江如画大吃一惊,看向顾恒钧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母子俩坐在椅子上,明明是受害者,可看着却比顾湘宜这个施暴者要心虚的多。 “伯爷,你可一定要为涛哥儿做主啊!”江如画娇声道。 “若是涛哥儿真无辜,那我自会做主。”顾恒钧没表明态度。 真要是顾以涛有错在先,他又帮着他们母子说话,那不是助长府里的歪风邪气吗? 听完他的话,江如画心虚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心里莫名有些慌。 “涛哥儿,你先说。”顾恒钧看了看顾以涛。 顾以涛自然是说自己委屈的:“父亲做主!儿子见六妹从外头进来,想着逗个趣儿,与她说了两句话,结果她身边的丫鬟不依的骂起人来,我训斥了她丫鬟一声没规矩,结果她就踹了儿子两脚。” 说到此处,江如画又委屈的抹了抹眼泪,轻声更咽着更显几分凄凉委屈。 顾湘宜听完只觉得好笑:“真是荒唐,从前我与丫鬟被这全家人欺负,上到主子下到奴才,我的丫鬟可有胆量骂你一个当主子的?你怎么不说是你的言行才过分。” 听闻事情还有另一种说法,顾恒钧又看向顾湘宜问:“湘姐儿你说。” 顾湘宜吩咐柴春将屋内所有丫鬟都带离,只剩下了四个主子,之后毫不避讳说:“女儿将四哥看作是亲哥,却不想四哥是那么轻浮下作的人,光天化日之下竟要撩拨女儿!” 此话一出,顾恒钧只觉得头顶被当头一棒,江如画也是瞬间变了脸色,惊恐的看向儿子。 “她在撒谎!我怎么可能!”顾以涛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竟然说起此事毫不避讳,一点也不为自己名声着想,一时间找不到狡辩的借口。 顾恒钧阴沉着脸看向儿子,指了指他想要骂,却又噤了声,实在不知该骂些什么了。 这六姑娘在府上平安也就罢了,真要是和她四哥有了什么首尾,说难听着她四哥对她做了些什么,那顾恒钧大姐不活扒了他的皮? 真是不知自己这儿子是傻是彪。 江如画连忙狡辩:“不可能,涛哥儿不是那样的人!” “那为何我的丫鬟平白无故与四哥顶撞?娘子可能说出理由来?”顾湘宜跪坐在地上,语气平淡对顾恒钧说:“父亲,女儿所说句句所实,四哥人品忒差了些,竟想要对女儿动手动脚!不论女儿是否为父亲骨肉,这种事传出去都是落人笑柄的,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人笑话咱们顾家出了他这么一号祸害。” “你这死丫头别信口雌黄!”江如画急了,站起身想踹她,却被顾恒钧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再动。 现在越这样越显得心虚。 眼看着自己亲娘为父亲面前也不管用了,顾以涛一时间更加慌张,连正眼都不敢看他父亲的。 而自己儿子这个样子,顾恒钧怎能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做贼心虚四个字等于写在了脸上! 六丫头哪怕不是自己亲女儿,那在顾家族谱也是记了名的,别说传出去惹人笑话,哪怕没传出去,顾家老祖宗都在天上看着呢,全得替这个不肖子孙感到恶心!万一六丫头真是自己血脉,那他这个当哥哥的竟然对妹妹打起了主意,这是乱伦啊!顾恒钧简单想了想,额角冷汗都流下来了。 “湘姐儿,你说的对。”顾恒钧说完,瞪了顾以涛一眼说:“滚回织碧园跪着去!再这么不知深浅,我打折你的腿!” 年轻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见着漂亮姑娘春心波动也实属正常,算不得多大的错,更别提这儿子是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又是他心尖尖上的江氏所生,既然没造成多大的错,顾恒钧想那便训斥两句算了。 顾以涛还想狡辩两句,可江如画的眼神递上,示意他别再说了。 说多错多,现在伯爷正在气头上,认定了顾湘宜是实话实说,不如这次先认下来,他日江氏把温柔乡送给他,慢慢的告诉他事情不是那样的,等他相信后,处罚都处罚完了,他心中只会对儿子更加愧疚,对顾湘宜也厌烦不已。 母子两个刚要起身离开,顾湘宜却拦住了他们。 “你们且慢。” 两人顿了一下,顾恒钧也愣住了,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四哥虽未得逞,可这件事终归是由女儿说出口了,为了名声不受损,还希望江娘子与四哥都把嘴巴闭严了,因为事关整个顾家的脸面,若是传出去对顾家子女的婚嫁名声乃至父亲做官都会被影响。”说这话时,顾湘宜完全是针对这二人。 他们这次吃了个大亏,定是学不乖,倘若此事传出去,那顾湘宜再想嫁人可就不易了,所以两人一定会将此事宣扬开。 不等江如画说话,顾湘宜又说:“这会儿屋里只有四个人,事关顾家清誉和我的名声,我与父亲自不会乱说,但娘子你和你儿子,我可不敢保证。” “怎么,六姑娘还要我给你按手印不成?”江如画咬着牙根问。 她居然被宋氏的女儿摆了一道! “按手印自是不必,不过江娘子若是不嫌麻烦,也可以按一个。”顾湘宜看向顾恒钧:“父亲,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了,那也必定是江娘子与四哥说出去的,请父亲心中有个准备。” 顾恒钧冷哼一声:“行了你,得饶人处且饶人,谁会没事拿你的名声说事?” 在他心中,江氏就是朵干净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才不是会害人的人。而二儿子也不过是好色和糊涂了些,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知道他心中完全没拿自己这个女儿当回事,顾湘宜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想着要他为自己讨什么公道,不过事关脸面名声,真要是此事传出去,那顾家其他未嫁未娶的估计未必能成家了。 这样污遭的人家,谁敢结亲? 所以倘若真的传到了外头,顾恒钧绝对不会放过江氏和顾以涛,这个顾湘宜可以确定。 回到织碧园,江氏狠狠锤了儿子一把,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 不是嫡子,继承不了这伯爵的荫封,文不成武不就,这辈子也难有大出息,偏偏只能看得到那些蝇头小利,贪图那些不靠谱的美色,真是让江如画感觉生气。 “你捶我做什么啊?”顾以涛正在气头上,毫不避讳的和母亲吵。 “你还知道生气?要是你不起那花花心思,何至于你父亲会恼了咱们,让那死丫头钻了空子?”江如画忍不住气愤,又捶了他一把:“感觉给我滚进去!” 江氏与顾以涛被罚的事也传遍了整个伯府,只是没人知道真实情况,人人都有些吃惊,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六姑娘,竟然有这样的能耐,让伯爷恼了织碧园的人。 要知道,江氏可是伯爷心尖尖上的人啊! 付芷容听闻这事还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当真?江氏那小贱人和她儿子挨训斥了?” 周妈妈连连点头,轻声说:“不仅挨了训斥,四公子好像还罚跪来着,去织碧园送饭的人回来报我的。” “怎么可能。”付芷容有些不信:“下午时不是涛哥儿掉进湖里了吗,你同我说是六丫头踹的,怎么一转眼又成了他们受罚了?” “这个奴婢也不知,殷凛轩上下都不清楚,奴婢打听一圈也没个所以然。” 说起这事周妈妈也满腹疑问。 伯爷是怎么宠江氏的,全家都明白,就连大夫人也很少明面上和江氏过不去,可因为六姑娘的三言两语,怎么就能责骂了江氏呢? 付芷容略略思索了一番,低声说:“若是殷凛轩中的人都不知晓,那就应该是官人下令瞒的,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当然不是小事。前脚出了顾若宜和旁人私通未果的事,后脚忠毅伯府四公子和六姑娘兄妹两个就有了首尾,这样的事传出去,那全家人都没脸了,顾恒钧得狠狠被参几本不说,剩下未娶未嫁的只怕亲事也艰难了。 但这些是付氏不能知道的。 江氏和她是死对头,顾湘宜是她的新仇人,若是知晓了这事,她不宣扬出去才怪。 直到晚上,石榴还在未此事生气,第一次觉得自家姑娘下手轻了,应当再补上几脚,踹他个半死不活才好。 可若是真那么做了,怕是江娘子和伯爷要找姑娘拼命的。 “想什么呢?”顾湘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石榴缓了神,实话实说道:“奴婢觉得,姑娘今天那两脚有些踹轻了。” 这么乖巧的人,终于也随了她主子的性子,顾湘宜真心觉得高兴! 第三十九章:夜里请求 “你若是觉得踹轻了,那下次用力些就好了。”顾湘宜宽慰着石榴:“他那种人品的人,老天爷自然不会让他好过,会有他挖坑把自己埋了的那天。” “可若是老天爷没功夫管他可怎么办啊?”石榴懵懂的问。 顾湘宜笑了:“没时间管那我替他管,肯定管服服帖帖的。” 夜里十分燥热,哪怕快入秋了还是热的人心焦。顾湘宜接过石榴递来的扇子,怎么扇都不觉得有风,热的她一把将窗子推开,想凉快凉快。 第一眼她以为看错了,墙根儿处好像有个人影。再仔细一看,嗯没看错,那就是个人影。 “出来吧。”顾湘宜冷着脸色说。 易景枭走出,月光重新洒在他的身上,将影子拉的老长。 院子里说话不方便,干脆他进了门。 一进屋他就不自然的想起了那夜在宁家时,还有上次歇在这儿半宿的事,脸有些微红,喉咙有些心虚的干,咳嗽了两声解释:“我是路过。” “是去将军府了吧?”顾湘宜问。 他若不是直奔忠毅伯府来的,那就只有去了宁家,顺路到她的院子里看看。 见被她一眼看破,易景枭反而不用隐藏了,顿觉不再那么不自在,接过石榴倒的茶说:“不错,我在那儿等了一会儿。” “你去做什么?”顾湘宜在他的对面坐下,长发如瀑布一般披到腰下。 烛火映着她那张娇俏的面孔,让易景枭看的一时间又口干舌燥起来,不自然的揉了揉嗓子,一仰头喝光了杯中的茶,顿了顿回答:“我还是不相信旧友已死,想着或许回去看看能找到他的。” 不仅是他不相信,就连顾湘宜自己也不相信。 在她的印象中,哥哥宁夙永远是阳光和煦的模样,身上功夫极好,一般人近不得他身,四书五经也都了解,无论文武都是这京城公子圈儿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可就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现在下落不明,很可能死在了战场上,也很可能被皇上的暗信所杀,也有可能...还活着。 当然,最后的可能是最小也是最不可能的。 见易景枭对自己哥哥十分在意,顾湘宜心中也放下了戒备,抬手替他将茶杯倒满,安慰道:“宁小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你怎知道我说的是他?”易景枭问。 “你跟我承认过。” 嗯,易景枭不记得什么时候承认的了,是上次宁家头七时?还是下意识的情绪或眼神?他记不大清了。 但愿宁夙真的能吉人自有天相吧。 两人许久没人出声,石榴就更不会先说话了,坐在一旁看看姑娘再看看他,不知怎的竟然看出了夫妻相? 暗自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太危险了,赶紧甩掉! 那是什么人啊?那是敬德公世子!那是未来要成为敬德公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别说现在自家姑娘的身份不得顾家人认可,就算是他们认可了姑娘是顾家的血脉,那又如何?没后台的庶女想嫁国公世子,那基本就是天方夜谭。 而且自家姑娘大仇未报,想来也不愿意牵扯什么儿女情长的,不过石榴真心觉得,这位世子似乎对姑娘有些上心。 半晌,顾湘宜打破了这份安静:“既然你很在意宁家小将军,就请一定不要放弃寻找他。” 她现在能力太薄弱了,既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也不能和皇家抗衡,若是宁夙真的没死,总是要找的,不如就让易景枭寻找。 “找是自然要找的。”易景枭抬头看她,觉得提起宁夙时她的情绪好像不大对。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在隐隐告诉他,两人是同一个阵营的。 他临走前犹豫了很久,还是将今天的来意如实告知给了顾湘宜。 易家庶长兄择妻,现在掌管中馈的是庶长兄易景彦之母方玉春,而方玉春为了给自己儿子结一门合适的亲事,打算办一个赏菊宴,请京中适龄的公子姑娘,一来相看儿媳妇,二来给自家女儿相看一个好儿郎。 表面上是赏菊宴,实则为相看会,这其中易景枭也要被迫在场,毕竟他们易家中人知道,可其他外人不知道,他不能不在,否则会惹怀疑。 而且听方玉春和父亲的意思,有意在赏菊宴上给他也挑选一个结亲对象,他实在不想结什么亲,所以告诉顾湘宜,是想让那天顾湘宜也在场,有她在易景枭就会选择她,到时候顾湘宜再拒绝他就好了。 这样易景枭的情意落了空,到时候‘闷闷不乐’一阵子,易家人自不会再逼他考虑成亲的事。 听见这些,顾湘宜有些惊讶的笑出了声,问道:“你傻吧,这样你会被嘲笑死的。” “我不怕,我只怕和不熟悉也不喜欢的人相度余生。”这是易景枭的真实想法。 顾湘宜犹豫了一番:“可我怕,我还是要嫁人的,万一到时候别人说我心比天高,身为一个庶女却连敬德公府的世子都看不上,那我受的嘲笑一定不比你少。” 是啊,易景枭倒是没考虑到这里。 “是我唐突了。”他又要作揖,可顾湘宜却先出手,挡住了他。 “我考虑考虑。” 若说京城中易景枭所相熟的姑娘确实没几个,不然他也不会请求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庶女了,但这其中更重要的是,易景枭认为她这人品行写在了脸上,清晰易懂,和旁的姑娘都不同。 哪怕她不帮他,也绝对不会害他。 转眼第二天来临,闷热了整整一晚,快天明时竟然下起了雨。 这雨起先只是如牛毛般的淅淅沥沥,后来竟愈下愈大,房间内一时间昏暗无比,明明是白天,却需要掌灯才能保持室内的光亮。 “看来这天气要冷了。”石榴看着窗外的雨,喃喃道。 一场秋雨一场寒,别看现在还在热,可能转眼之间就冷了,秋老虎再回来一趟,天气便会再度热起来,如此反复个把月,等入了冬就会彻底冷下来了。 下雨天主仆两个都没出屋,只等着厨房将早饭送来,石榴随手摸了块帕子出来,坐在榻前做起了针线。 雨天做针线影响视力,顾湘宜拿走了那块绣了一点点花样的帕子,说道:“挑个好天再绣吧,没得坏了眼睛,先过来吃饭。” 一打开食盒,里面有新鲜的核桃酥,一小笼包子和一小碗羊肉汤。 真的就是一小碗,在这个下雨的清晨,冒着丝丝热气。 本来就这么一点,顾湘宜还是分给了石榴一些,放在别的主子身上可不会这样,但禾吟居的两人荣辱一体,顾湘宜不在意那些虚的。 分给石榴的差不多只是两口,算是尝尝鲜了,顾湘宜剩的也就一点点。 羊肉汤香的扑鼻,一点膻味都没有,羊肉薄薄的几片煮的稀烂,汤面上洒了一些香葱碎粒,两口下去感觉驱走了雨天的寒气。 平时可没送过这样的好东西,虽然分量不多,但确确实实是给了。石榴心中隐隐觉得,定是大夫人得知江娘子被责骂,心里痛快了一场,给了自家姑娘这些羊肉汤。 可顾湘宜不那么觉得。 这是打发乞丐呢?一小碗羊肉汤,有五口没有?羊肉只有两片,除了为数不多的汤水便是满汤面的葱碎,香是香味道也确实不错,可没这么羞辱人的。 付芷容和顾湘宜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不管为了什么将这汤送来,都改变不了顾湘宜要收拾她的心。 而桡祥苑内,付芷容面前满满一盅的羊肉汤正在冒着热气,周妈妈为她盛了一碗,说道:“奴婢交代丁管事把今早的羊肉汤分给了禾吟居一些。” 付芷容点了点头,尝了尝那汤,美味加上暖意瞬间熨平了她的舌头:“那六丫头现在可不是个笨的了,硬碰硬是以后的事,叶妈妈被找到这对我是极不利的。” 她安排人送这汤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敲打她,告诉她你若是安生些,从今以后我吃肉也定有你一口肉吃,我是家里的大夫人,累死你也不能动摇我的地位,可你若不安生,那连汤都喝不着,赏你口洗脚水都算我大方了。 顾湘宜明白她的意思,对她的这心思觉得无比嘲讽。 害死了人家亲娘,这点蝇头小利就想让人家撒口?真当她是好性子呢?虽说她不是宋蓉烟的亲女儿,但想来这件事摊在她亲女儿身上,也不会将付芷容的示好当回事。 这是心虚了,想从手指缝里漏点好处给她,让她为了日子过的好不要再跟自己作对了。 核桃酥吃起来不腻,甜度适中,绵密绵密的,不用细想便知是好东西,顾湘宜没客气,和石榴两人齐心协力全拿下了。 上午时天有些放晴,石榴便又将那帕子拿出来继续绣,顾湘宜问了想绣什么花样,她说绣梅花。 梅花是宋蓉烟最喜欢的花,记得宋氏还在世时,每每冬天都要折一些红梅白梅插在瓶子里,久而久之石榴便模糊明白了一些,她不是喜欢梅花,而是向往梅花的那份傲骨。 第四十章:赏菊准备 雨停后已经是晌午了,阳光极好,好像一场雨将天空都洗净了似的,天湛蓝湛蓝的,打开门深吸一口气,吸进胸腔的满满都是清新。 雨水将墙内那几杆竹子洗的越发翠绿,清风吹过,颇有几分萧落之感。 虽然骗了付氏,骗她说叶妈妈被找到了,但其实顾湘宜心中也是没底的,毕竟她不知现在叶妈妈在何处,也不知叶妈妈是死是活。 顾斐来时说叶妈妈染了病正在治疗,若真是到了穷途末路找不到的那天,大可说并未治疗好,她已经撒手人寰了,临死前将一些事告诉了顾斐,由顾斐来为宋氏伸张正义,这个办法的确不错。可顾湘宜并不打算这么做,人若是能找到那自然好,找不到才能用这个下下策。 下午时顾家收了拜帖盒,是敬德公府送来的,只是里面的帖子上所写并非要拜访伯府,而是邀请顾家所有的姑娘五日后参加敬德公府的赏菊宴。 这帖子进入付芷容眼帘,顿时让她满眼放光,当即就表示要让顾若宜好好准备。 其实这种事情内宅里都会准备,想着平日里没办法让儿女与京城内各种贵家子女接触,不如办一个有说头的宴,邀请几家子女过来,两家孩子相看一下。虽说孩子未必懂,可彼此长辈明白啊,有那份心的就会让儿子或是孙女好生打扮,没那份儿心的会将拜帖盒原封不动送回,或是说一句女儿病了不宜出门的话。 但办赏菊宴是敬德公府,估计不会有人表示不去,那些姑娘家一个个的都像是要上战场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的。 付氏原想着只带着她的若儿去,结果帖子上写的清清楚楚,是要全家适龄的姑娘都去。 方玉春如意算盘打的好,她想给自己儿子结一门有助力的亲事,为了将来儿子袭爵使把劲,至于现在的世子易景枭,她已经想了各种办法除去,首先一步就是给他找一个没什么大价值的妻子。 顾若宜不成,虽说她名声差没地方出众,但人家好歹是伯府嫡女,身后可是忠毅伯府,不得不防。可其他几个庶女就没那么说道了,不如都找来。 虽说易景枭未必会挑选,更未必会看上谁,可她总得在敬德公的面前把戏做足了。妾室把持中馈不容易,她没有被扶正的机会,所以平时做事更要多加小心,决不能让敬德公察觉她对世子之位有意思。 顾恒钧自然知道付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只带着三姑娘去他是同意的,毕竟若是真和公爵府结了亲事,那总不好把庶女嫁出去,他这三女儿名声太差,以后的亲事只怕很艰难了,有机会就将她推上去,能甩掉陆家这个祸害正好。可人家帖子上那么写,他也不好多嘴,只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到时候耍小聪明弄巧成拙,让若儿嫁人更无望了。” 要真是性子泼辣一些也就罢了,顾斐出嫁前不就是出了名的泼辣吗?一个人撑起顾家,那本事自然不小。可顾若宜和顾斐完全没可比性,不仅不会掌家还处处惹祸,简直是悍妇一个,又传出了与外男私通一事,怕是这辈子别指望找一个好门户了。 只带着一个顾若宜上门倒是无妨,当面方玉春和敬德公不会说什么,可关上门他们能不嘀咕?觉得顾家实在太有心计了些,想着把三姑娘这个破筐塞到易家?那两家到时候可就结仇了。 付氏也知其中的利害,再不情愿也吩咐了各院子,让每个姑娘都准备一番,除了最小的顾绣宜不去以外,其余的人都要去。 这其中刨除了顾湘宜。 有了顾湘宜在客院和易景枭的一面之缘,付氏心里没底,怕万一易景枭看上了那死丫头可怎么办?就算是易家庶长子相中了顾湘宜也不成啊!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宋氏的骨肉攀高枝。 了解情况的顾湘宜淡淡一笑,等萧敬尧再次来时,让他帮忙联系一下易景枭其中一个侍从圥茶,将此事告知给他。 还明确说明,你家世子若是要我帮忙,那就替她把顾家这个绊脚石挪开,否则出手帮忙的是她,处理麻烦的也是她,没得给自己惹一身腥,这种赔本买卖任谁也不会干啊。 萧敬尧是身家万贯的商人,更不用提他手下掌管着墨含香这样的江湖人脉,背后为他撑腰的不知道有多硬气,自然有联系上公府侍从的法子。 听闻圥茶说的话,易景枭半晌没出声。 “公子,你怎么想啊?”圥茶有些着急:“六姑娘可发话了,你要是想抱得美人归,那可一定要抓紧这次机会啊!” 抱什么美人归?一句话说的易景枭脸都黑了。 圥茶以为他还在犹豫,又开始‘苦口婆心’起来:“依属下看,那什么娶妻娶贤的话没什么大用处,管制内廷大夫人自然要出力,可手下不还有一群妈妈婆子吗?娶媳妇还是漂亮重要,这样生下的子嗣不会歪瓜裂枣不说,起码看着也舒心啊!” 易景枭的脸更黑了。 不等他说话,禅矜先开口问:“那要是娶回个母老虎呢?长得顺眼有什么用,到时候打骂咱们世子,或是五年十年不生子嗣,还能休了令娶不成?我看你这性子纯是让梦柳河的养刁了,就知道贪图美色!” “我什么时候贪图美色了!”一听禅矜拿梦柳河说事,圥茶这脸顿时就红了:“那总不能让世子娶回来一个家室好的歪瓜裂枣吧?” 禅矜不甘示弱:“家世好的姑娘可没几个丑的,娶妻娶贤那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然那就是麻烦砸在了手里,甩不开丢不掉的。” 两人彼此一甩头,谁也不理谁。 易景枭被吵的头疼。 这两个侍从的话他明白,现在他已经是世子了,不需要像方玉春给大哥那样谋划什么好亲事,不必考虑通过亲事给自己带来什么助益,可娶妻这种事不是小事,那是一辈子的大事,他不想这么草草决定。 易景彦和易景枭年岁不差许多,方玉春撺掇着他父亲赶紧给说亲,就是怕易景枭得了更多的助益,到时候方玉春的儿子还有什么可争的了? 也正是如此,他才想让顾湘宜出面挡一下,起码近几年他不愿考虑娶妻一事。 不过现在更让他好奇的是,为何顾湘宜会认识萧敬尧? 当年宁远江救了萧敬尧的事大部分人都知道,在京城里不算是什么秘密,可他从不知顾湘宜与萧敬尧还有什么牵扯。 于是他自然而然又将顾湘宜与宁家牵连起来,觉得可能是通过宁远江救下萧敬尧一事,两人才认识的。 “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 第二天又一个拜帖盒送上,里面再次提及要府中所以适龄姑娘一同前去,付氏难免心中嘀咕起来。 这会不会是世子的意思?莫非世子针对顾湘宜有意思了? “那个小狐媚子!”付氏一锤大腿:“日防夜防,这可真是家贼难防!” 周妈妈递上了一杯茶,语气放慢说:“若是敬德公世子真有那个想法,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懂什么?”付氏瞪了她一眼:“我可不想让那个死丫头有攀高枝的机会!” “大夫人觉得她去了一定能得到世子青眼?”周妈妈继续说:“就算敬德公世子真看上了六姑娘,可人家公爵府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到时候怕是六姑娘处处碰壁到鼻青脸肿也未必进得去,您不必担心。” 付芷容忐忑的问:“那要是做妾呢?论她那个斤两也不可能当什么世子夫人!” 她女儿都没那个能耐,顾湘宜她何德何能? “若是大夫人旁敲侧击的告诉敬德公府如今掌家的那位妾室,说六姑娘并非伯爷的血脉,是野男人和宋氏那贱人生下的,那六姑娘还能进门吗?就算是做妾她都不够格,您还怕什么?” 是啊,身份是个大问题。 听见这话,付氏松了口气,笑着看向周妈妈:“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当初害宋氏的这个法子,现在拿出来无论做什么都受用。” “是大夫人聪慧。”周妈妈极谦虚。 于是一个丫鬟到了禾吟居,告知顾湘宜过几日要去敬德公府赏菊,要求她好生准备着,不许给顾家丢脸。 石榴关上门,差点气了个半死。 “这些年府里什么好东西都克扣姑娘的,没有好首饰和衣裙,去了那儿简直是找丢人去了,大夫人这么行事真是不怪奴婢生气,难道穿破布衫子去赴宴吗?亏她说什么不让给伯府丢人!” 顾湘宜无所谓的笑了笑:“一件衣裳头面罢了,她不给咱们就没办法弄了?” “姑娘有主意?” 眼神看向顾斐上次送的几件衣裳,顾湘宜觉得这几件不妥,料子虽好但是不乍眼。既然是要帮他一夺眼球,那便不能打扮的清汤寡水,不然人家就算说心悦的是自己也无人信啊。 带着从葛瑫身上拿来的几颗金豆子,顾湘宜带着石榴出了门。 第四十一章:面颊中毒 萧敬尧手下什么生意都有,现在顾湘宜带石榴去的就是其中一家铺子。 进门前石榴只觉得被晃瞎了眼,好半天才敢睁开眼迈步进门。各色的锦缎纱棉映入眼帘,绣线不知是金色还是银色,又或是锦线搅在一起绣的,总之美的让石榴不敢相信那是真实的。 这一件裙子,怕是几颗金豆子买不来吧? 顾湘宜当然不想买那些贵的,穿在身上太乍眼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找茬掐尖的呢,她可不想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自己身上。 挑挑拣拣,顾湘宜相中了一件藕荷色的长裙,穿着既不掉价也不会太乍眼,价格刚刚她能承受。 “姑娘,这衣裳也太漂亮吧!”石榴眼睛一眨不眨的说。 她觉得这衣裳比那些金的橙的红的粉的都好看,美中多了几分柔情,穿在自家姑娘身上又好像生出几分英气来,姑娘那长相虽说穿什么都合适,可这衣裳却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顾湘宜也挺喜欢的,她与石榴想的不一样,只是单纯的喜欢这衣裳的料子,滑滑的摸起来像是冰丝,想来料子一定是南属那边的,也怪不得价格不便宜。 冰丝那料子轻易绣不得东西,绣针扎在哪扎不对了,这块料子就毁了,夏天穿在身上就像是走在树荫下一样,凉凉快快的。 “就这件吧。”顾湘宜将金豆子递了出去,还有些担心会不够。 可那金豆子并没有被收下。 果然,是钱不够啊。顾湘宜心中有些遗憾。 “我们家少东家说了,若是忠毅伯府六姑娘来了,不论选中什么一概不收钱,您尽管挑选就是,咱们萧氏的铺子都不会收您一文钱的。” 这话让主仆两人都愣了一下。 他是怎么知道顾湘宜身份的? “这我多不好意思。”顾湘宜笑了笑:“回头让你少东家到我那儿去取钱吧,不难为你了,将这衣裳装起来吧。” 人家明明白白说了东家不让收钱,若是逼着人家收下,那难办的是他们,回头萧敬尧和他们生气,他们总不能找顾湘宜出气吧?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难为他们,将钱直接交给萧敬尧就是。 店家将衣裳装好,又问了一句:“六姑娘看看首饰吧,挑上哪件就拿走。” “不用了。”顾湘宜笑着说:“家里有几样新首饰没戴过,不好再买新的。” 确实,顾斐送的那些她还没有全戴过。 店家笑起来脸上有一对不太明显的梨涡,说道:“那好,六姑娘您慢走。” 正当两人要出门时,一倩影走进了店内,那姑娘脸上带着薄纱,身边的丫鬟微微皱眉,一脸的心疼和不甘。熟悉又陌生的香味传进了顾湘宜的鼻子,让她停住脚来回过头看那进来的客人。 浅青色的长裙,耳垂下一对珍珠耳环,看起来并不是多么有钱的主儿,怎么会进这样的铺子?而且那客人,顾湘宜越发觉得眼熟。 石榴也觉得眼熟,尤其是瞧见她眉眼时,凑到顾湘宜耳边说:“姑娘,这不是上次被孟...”说到这儿时她猛地一捂嘴,声音更小了:“被他拦了马车的那位姑娘吗?” 嗯,顾湘宜也认出来了。 纤纤素手摸着一件衣裳的料子,贺兰惜眼中满满的伤感,回头同丫鬟说:“走吧,这衣裳到底是穿不到母亲身上了。” 话语中的惋惜让人听着莫名心中一酸。 顾湘宜带着石榴就站在店外等着她,见到对方贺兰惜和丫鬟都愣了一下。 “上次见你并不是带着面纱的,我险些认错了。”顾湘宜说。 贺兰惜用手背轻抚了一下脸颊,说道:“上次尚且能见人,可这次却不得不带着面纱才能出门了。” 石榴这才看清,那薄纱后是一片片的疹子,密密麻麻的瞧的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偏偏不能表现出来,怕贺兰惜心中难过。 前不久见她的时候那张面孔就如清晨的朝花般明艳,可这次怎的就毁了容呢?连面纱都遮不住。 顾湘宜直接问:“你这脸是怎么弄的?” 贺兰惜有些不想回答,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个低品级官员的庶女,在这个京城里没任何存在感,所以她不敢惹任何人生气,低声说:“前不久母亲病了,我侍疾过后就开始起了这疹子,前儿母亲病逝,想着她生前最喜欢这家店铺的一件衣裳,所以这才出门来找找念想。” 衣裳她和母亲都是买不起的,可只要看看,就觉得心中熨帖了。 “石榴,去帮贺姑娘将衣裳取来。”顾湘宜说。 “这怎么使得。”贺兰惜有些慌:“姑娘不必可怜我,没关系的。” 旁边的石榴先一步回到了店内,贺兰惜没将她拦住,顾湘宜上前一步离她近了些,仔细的看着面纱下她的脸,问道:“找个方便的地方,贺姑娘可愿将面纱取下让我瞧瞧?” 这个请求太过莫名其妙了些。 茶楼的窗子敞亮开阔,风吹进长窗,吹的人身上格外舒坦凉爽。一楼有拨弦子的,说书的唱曲的,茶客们高谈阔论的声音和吆喝声此起彼伏。 几人来到三楼,贺兰惜慢慢的取下了面纱,这一眼让石榴有些犯恶心,顾湘宜也觉得有些不适。 本来干净的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的脸,此刻长满了疹子,又有点像麻子,第一眼瞧见的难免都会觉得恶心,密密麻麻的看着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贺兰惜照镜子时也有那样的感觉,悲哀的笑了笑,说道:“两位不必忍着,我知道现在很丑,这张脸连我自己都不愿多看。” “不会。”顾湘宜深吸了两口气,伸手刮了刮她的脸,坑坑洼洼就像是摸着不平滑的石块:“你说这脸是突然这样的?有没有找过郎中看看?” 不是自身的原因,那就是过了敏,或是中了毒。 丫鬟回答:“郎中自然是要找的,可姑娘在府中地位尴尬,娘子去了后主君也不理会姑娘了,大夫人不给找郎中,还断了姑娘的例银,大姑娘又处处与姑娘作对,哪里能看什么郎中。” “素梅,住嘴。”贺兰惜轻声训斥。 不让看郎中,还断了例银,太过心虚了。 顾湘宜就算不会医术,也知道这样一定是不对劲的,她又仔细看了看那张脸说:“依我看,你这可能是中了毒。” “中毒?”素梅猛地一捂嘴,吓得眼睛都瞪大了,半晌后语气颤微道:“大夫人和大姑娘太过分了!她们竟然!竟然...” 说到此处,她已经落下泪来。 而作为这张脸的主人,贺兰惜哪能不难过?她又何尝不知这张脸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什么?可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她没办法反抗,也不能去找父亲说大夫人和大姐姐做了什么,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顶着这张脸装聋作哑一辈子。 石榴轻轻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和自家姑娘一样处境的人,只是自家姑娘愿意反抗,可人家是反抗都不敢的,同样都是失去了母亲不被家里人待见,她好像理解了为什么姑娘要和她说这些。 “我有什么办法。”贺兰惜重新将面纱戴上,眼泪无声落下,瘦弱的双肩轻轻抖动:“祖母年纪大了,我母亲病时她也重病了一场,母亲死后她更是一病不起了,家里再没人护着我,大夫人和大姐姐用的这种下作法子我何时不知?可我有什么办法!” 贺家老太太是对她不错,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摊上一个心如蛇蝎的嫡母,这就是一个人最无辜的地方。 顾湘宜十分理解她现在的心情,想反抗没办法反抗,又担心祖母为自己更加操心,束手束脚什么也不敢做。 “你这脸若是中毒的话,我想我有办法解毒。” 此话一出,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顾湘宜,不仅是贺兰惜和素梅,就连石榴都十分吃惊。 她一直以为自家姑娘会武,不承想还会医术? 顾湘宜一看她那个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可现在她也无暇说的太清楚,只对贺兰惜说:“贺姑娘若是信任我,那我可以试试解毒。” 现在怎么说呢,死马当活马医呗。 贺兰惜点了点头。 离开茶楼时,石榴紧紧的跟在顾湘宜身后,连连问道:“姑娘,你怎么会解毒啊?你知道贺姑娘中的是什么毒吗?” 前面的少女走的格外轻盈,裙摆忽左忽右,耳坠晃来晃去。 “我是不会,但我有个神医弟弟,他会。”顾湘宜‘臭不要脸’的说:“总是要试试的。” 石榴无奈的看着自家姑娘的侧脸,心想她哪里知道江肆能解毒的?万一人家也解不了,那同贺兰惜说这些不是哄人家玩呢吗?而且她还有问题想要问。 比如说,为什么姑娘要帮贺兰惜呢? 这个问题问出后,顾湘宜回答说:“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在野外走丢迷了路,一架马车停在我面前将我送回了将军府,后来那车夫告诉我,是他家二姑娘让他送我的,那二姑娘就是贺兰惜。” 第四十二章:为她解毒 所以说人这一辈子还是要多多行善,像贺兰惜这样的,小时候只是看着小宁初可怜,和家人走散找不到了回去的路,便让车夫送了她回家,两个小女孩连面都没见着,可宁初却一直记得。 又或者宋蓉烟,虽然她本人没什么福分,早早的丧了命,但她救下的小石榴却对她和她的女儿忠心耿耿,救下的萧敬尧也同样对她和她女儿好,连顾斐和叶妈妈也一样。 一件看似不大的善事做了,保不齐人家怎么在心里感激呢,福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晚间萧敬尧果真带着江肆一起来了,顾湘宜将贺兰惜的事讲给了江肆听,还大致描述了一下贺兰惜脸上的脏东西,江肆听着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顾湘宜不解。 江肆说:“我笑着法子竟然还有人用,真是够幼稚的。” 让人烂脸有很多种办法,下毒、下虫子、或是油蹦火燎用刀划,每个法子都够恶毒。下毒可以下很多种毒,有药性烈的有缓慢的,还有中了毒这辈子都难以摆脱的。 但贺家这位大夫人偏偏用了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让贺兰惜烂脸的毒是前朝皇宫里流传出来的,据说是一个嫔妃嫉妒皇上的新宠,买通了新宠的宫女在茶中下毒。 后来毒奏效了,却轻而易举的被太医验了出来,因为这毒不仅好配还很好解,可以说是简单极了,用这手段害人的,大多都是蠢笨的。 毒药配方流传出来后,便激起了一群妇人的心思,宅院内斗的、宫里宫斗的、甚至连乡下都有用这法子害人的,层出不穷。 既然好解,那顾湘宜就放心了,与江肆约好第二天下午来禾吟居,她想办法将贺兰惜约来。 当收到忠毅伯府的帖子时,贺家大夫人差点背过气去。 老贺家往上数,前几辈是农民,到贺兰惜的祖太爷才考了个功名,但是只做了个八品小官,还是任上去了穷山恶水的地方,二十来年都守在那么个没油水的窝。好在后来生的儿子算是有能耐的,考功名出仕途,四十岁的时候终于来到了京城里做官,而到了贺兰惜父亲这辈却又再次落魄,只当了个小小的侍郎。 这几辈数下来,有一辈是能与伯爵府打交道的没?那当然没有,所以贺家夫人才激动的啊! “忠毅伯府找的是谁?”大夫人的女儿,贺家大姑娘贺兰萍笑的嘴就差咧到耳根了,扯着小厮问。 小厮歇了两口气,回答:“是找二姑娘的,是忠毅伯府六姑娘邀二姑娘去府上做客。” 一听说是找贺兰惜的,母女两个顿时如泄了气的球,燃起的斗志灭了一大半。 “怎么能是找那个小贱人的?”大夫人不死心,又问道:“真是找二姑娘的?” 小厮点点头:“这儿白纸黑字写着呢,奴才不识字,大夫人您亲自看吧。” 还不如不看,看完贺家夫人真是感觉要气死了,上台阶时要不是丫鬟扶的稳差点摔倒在地。 虽说没听见过这个顾家六姑娘,但人家好歹是伯府的姑娘,和伯府有个打交道的机会总是不错的,可人家偏偏找的是贺兰惜,而不是她的女儿贺兰萍!她现在胸腔里装满了疑问,那个死丫头什么时候攀上了伯府的主子? 贺兰萍心中不甘,又仔细的看了看,瞪着眼说:“那死丫头敢去!她要是去了我非打死她。” 贺家夫人无奈道:“你打死她那不是和伯府对着干吗?算了,未必是好事,万一是那死丫头惹着了伯府的六姑娘呢?左右她的脸烂都烂了,还能攀什么高枝不成?不用争这个,让她去吧。” 不让去又能怎么样?帖子都送到家里来了,贺家夫人只有那个在墙里厉害的能耐,稍微扯上了外头的谁谁谁,那她就如斗败了的公鸡,脖子上一圈的毛都没了。 贺兰惜在知道顾家六姑娘邀请她去做客时也十分诧异,她并不知顾湘宜的真实身份,但想着无法拒绝,便只有前去了。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都无法忘记当天出门时大姐姐那个几乎要活吞了她的眼神。 石榴早早的守在了门口,迎着贺兰惜进门,大门处不再拦着,可看见石榴领进了一位带着面纱的姑娘,还是要盘问一番的。 “这是六姑娘请的客人。”石榴现在也开始摆谱了,起码不能在贺兰惜面前丢了自家姑娘的气势:“你们再盘问下去,耽误了六姑娘和好友说话,当心大奶奶回来剁了你们!” 嗯,大奶奶的名号就是这么响亮,正在和勇侯府内温柔侍花的顾斐并不知自己‘被’剁人了。 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禾吟居,贺兰惜有些微微诧异,无论如何也猜不到顾湘宜会住在这么个地方。 伯府里面太美了,美的她几乎要惊讶出声,禾吟居跟这伯府内的景色格外格格不入,就像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光鲜亮丽的公子,偏偏拿了一把破了洞的折扇一般。 而守在屋内的江肆更是让贺兰惜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未和生男近距离接触过,一时间十分紧张,连话都不敢说了。 “贺姑娘不要拘谨。”顾湘宜示意她坐下,亲手为她倒了杯茶:“他是我的弟弟,会些解毒的小本事,我问过了,你脸上确实是中了毒,而他正巧会解。” “是吗。”贺兰惜这句看似是在问顾湘宜,其实是在安慰不安的自己,捧着茶杯小呷了一口。 江肆坐在她对面,伸手取下她的面纱,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这让她浑身一抖,不自在到了极点。 而江肆也是一样。 他也给异性看过病,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紧张的,一套看病的流程下来,连江肆都险些怀疑自己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徒了,不然怎么会给人家姑娘吓成这样? 拿出昨夜配好的药膏,江肆让石榴取了些水来,洒进药膏几滴稀释一下,用棉棒轻轻搅拌着,然后敷在了贺兰惜脸上。 药膏是淡淡的墨绿色,浓浓的药草味里混杂了一丝苦味,味道还挺好闻的,让贺兰惜也自然的放松下来,闭上眼感受着脸颊上的冰凉。 将药膏涂抹均匀后,再敷上一层薄薄的棉布。江肆手脚利索,没一会儿就忙活完了,看着素梅和石榴说:“扶着她到榻上卧一会儿吧,要等到药膏完全干透才可以。” 素梅点了点头,伸手时手都有些抖。 这位竟然是伯爵府的六姑娘!没吃过猪肉还没将猪跑吗?素梅一直觉得伯爵府那是天边的贵地,自己这辈子都可望不可及,哪怕是在门前路过一次那都是上辈子积德了。 而她叫来的人竟然这么厉害,面儿都没见就知道自家姑娘中的是什么毒,还将解药配好带来了,真是让素梅万分感谢! 贺兰惜被扶着坐在了榻边,石榴贴心的拿了个枕头放在她背后让她靠着,没一会儿整个屋里都被药香熏陶了,说不上有多浓重,淡淡的,闻着只觉得心脾都舒服极了。 因为配这毒的药材很常见,所以用它害人的次数也不少,光是江肆就遇见过多次,解贺兰惜这毒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了素梅,让她照着这清火去毒的药方开药,吃个几次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随着药膏干透,素梅将棉布一点点揭开,整张脸用肉眼可见的好像光滑了一些,那看着麻人的疹子似乎淡了许多。 洗过脸后,贺兰惜照着镜子仔细的看,确定起了效果。 “这药膏可将附在你脸上的毒慢慢吸出来,回头开药了记得按时吃。”江肆坐下来,问:“不过最近你还是要当心,下毒的人可以让你中毒一次,保不齐还有下一次。” 说到这里贺兰惜仔细的回想了一番。当时她在为她生母守灵,因为哭的太难过所以喝了杯水润嗓子,而那杯水是从水壶中倒的。 她平日里的吃喝都在自己院中,若是毒从口入,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守灵时中的毒。 素梅也在想这件事,越发觉得奇怪,说道:“怪不得守灵时只有姑娘和奴婢两人,大夫人派人将那水壶和杯子放在桌面上,关上门不许咱们出去,若是哭的时候久了一定会口渴,自然而然就喝了她送的水,当真歹毒!” 一番话说完,贺兰惜却面无表情,甚至还有几分平静。 这些年,她在家中过的是水深火热的日子,因为面容清秀所以被大夫人和大姐姐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更是因为孟绍元拦她马车一事,间接害得她生母丧命,那母女两个忌惮她这张脸,害死了她母亲又让她中毒毁了脸。 石榴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贺兰惜的样子,她觉得眼前的贺姑娘长相是不错,但比起她家姑娘还是差许多的。 不过贺家这位夫人可真是歹毒,自己又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就算是为了自己女儿谋划,可一个侍郎的嫡女再高嫁又能嫁到哪去?这般对付家中的庶女完全是多余。 第四十三章:好色之徒 听闻顾湘宜请了为小门户的庶女来府上,付芷容摆弄着腕子上的镯子,有些不解。 顾若宜坐在一旁说道:“鱼找鱼虾找虾,什么身份的找什么身份的,她们两个凑到一起也是正常。” “可六丫头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听说她和贺家有什么往来啊。”付芷容说。 “有什么不能往来的,说不定是在街上遇见的,觉得投缘就请回家里了呗。”顾若宜很是不屑:“也就这样爹娘不疼的庶女愿意与她为伍了。” 付芷容看着女儿,轻声叹了口气。 听闻要到敬德公府做客,顾若宜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早早几天就开始熏香沐浴,每日都往脸上敷脂粉,生怕到赏菊宴的那天掉了价。可付芷容心中却是满满的担心,她并不觉得自己女儿有可能嫁给易景枭。 怕是易景彦都不愿意。 刁蛮无理,腹中无墨,连清白都成了京城中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这样的姑娘别说是公府,怕是寻常人家都会拒绝。 可她也没办法,那是她的女儿,就算明知没可能,可是还要谋划一番。 “若儿,你听母亲说。”付芷容看着顾若宜,苦口婆心道:“那日去的姑娘公子必不会少,你到了那儿少说话,记住了,说多错多,咱们装的温婉些,没得敬德公府的人就会认为你粗俗的名声是谣传,记得没?” 顾若宜当然也知自己名声是硬伤,听母亲这么嘱咐,她点着头说:“女儿记得了。” 送贺兰惜出门时,顾湘宜亲自起身相送,几人往二门处走时,又瞧见了一眼熟之人。 顾以涛恨顾湘宜几乎恨出了花来,当然不愿意让她好过。先是踢自己下水,又在父亲面前将自己做的事抖落了出来,导致他又是禁足又是罚跪的,连带着母亲也挨了训斥,他只觉无法容忍。 “呦,这不是我那六妹妹吗,身边这是谁啊?”顾以涛语气轻佻,迈着步子走到顾湘宜面前,目光在两个姑娘脸上游荡。 “想必四哥哥是忘了为何被父亲训斥了?”顾湘宜将贺兰惜护在身后,嘲讽说:“这儿人多眼杂,若是有人看见了告诉给父亲,当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以涛气的一皱眉,接着缓缓舒展,又换上了一副微笑,看着她身后的贺兰惜说:“你想多了,我对你可没有兴趣。” 贺兰惜心中一紧,吓得腿都有些软,素梅更是紧紧的扶着她,生怕这位公子要是出手做什么她拦不住。 这两人不是兄妹吗?可是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哪里像什么亲人,反倒是有一种孟绍元拦马车时的下流之感。 “这位是我请来的客人,四哥哥若是起了什么心思,当妹妹的不介意再踹你一遍,让你下水凉快凉快。” 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悄悄将绿叶吹黄,已经入秋了,虽然天气依旧炎热,可秋天确确实实来了。 这种时节平时还好,真要是到水里走一趟,风吹在身上保准生病。 顾以涛眉眼之中的随意稍纵即逝,他恶狠狠的说:“给我让开!” 石榴和素梅的心都系在了嗓子眼。 贺兰惜父亲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人家也是官宦之后,正儿八经的贵女,顾以涛竟然如此不拿人家放在眼里,无非是仗着自己父亲是伯爵,而母亲又一向得宠,如此行事与孟绍元那个人渣又有何不同? “若是四哥哥执意如此,那不如咱们去寻父亲,父亲若是同意四哥哥胡来,妹妹便让开。”顾湘宜一挑眉看着他:“就怕你不敢。” 确实,他是不敢。 “好你个小杂种!”顾以涛一巴掌就往她脸上招呼,可手掌没落在她脸上,手腕反而被她抓在了手中,她只微微用力,就疼的顾以涛龇牙咧嘴。 淡定出脚踹在他腿上,直接将他踹的跪在了地上,一只手钳在顾湘宜手中,顾以涛此刻的样子别提多狼狈了。 贺兰惜吓得捂住了眼,手放下后就瞧见了顾以涛的惨状,虽心中害怕,但还是觉得好笑。人高马大的男子被自己妹妹收拾成了这副德行,真是够丢人的。 素梅悄悄松了口气,若是适才顾湘宜没拦着,怕是顾以涛真要随心所欲了,她一个为人婢子的又能阻拦个什么?怕是两棍子下去她就不省人事了。 不得不说,这位伯府六姑娘人真的不错。 “你给我松手!”顾以涛疼的满眼眼泪,可嘴却依旧不饶人的骂道:“你等我告诉了父亲的,你竟然敢对你哥动手,看他不扒了你的皮!再不松手,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把你卖到梦柳河去!” 又用了两分力,顾湘宜满脸轻松,与跪在地上的人截然不同。 “上次我把你揣进湖里,父亲可扒了我的皮了?” 这问题将顾以涛问住了。 确实没有啊!反而是他挨了训斥,禁闭两天关的他要死要活的,而这个小贱人却毫发无伤,还威胁他不能将那件事宣扬出去,否则父亲就会收拾他! 顾湘宜见他不回答,又带着笑意问:“所以四哥哥现在明白了吗,你跟我斗,还是差了一截。” “你个贱蹄子,啊!”一声惨叫,吓得贺兰惜心怦怦直跳。 跟随着顾湘宜松开手,顾以涛像是身体里的骨头被抽走了一般,倒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紧紧的捂着手腕,疼的眼泪横流。 他跟这个死丫头没完!他总有一天要狠狠收拾她一顿!把她磋磨完卖进梦柳河! 顾湘宜不以为然,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曾,带着贺兰惜就往外走。 她请贺兰惜来时没几个人知道,可随着贺兰惜要离开,府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有所耳闻了,肯定会有找她麻烦的人循声而来,看来她出来送贺兰惜离开是来对了。 “湘宜,这没事吧?”贺兰惜问。 她对顾湘宜的称呼已经变了,不再像跟认识时的紧张和无措,也不再害怕她伯府千金的身份,两人有一样的苦,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顾湘宜冷笑一声:“没关系的,他皮糙肉厚。” 嗯,是挺皮糙肉厚的,顾以涛倒在地上时溅起了一地的尘灰,呛得几人直咳嗽。 暗地里一直注意着这边情况的丫鬟匆匆回到桡祥苑,将此事如实告知给了付氏。付芷容沉思了好一会儿说道:“看来这是六丫头真是有两下子,以前也没听说过她力气这么大啊。” 周妈妈也觉得不对劲,她信鬼神一说,想起顾湘宜投缳当日隔壁院宁家全家被杀,她就觉得后脊泛凉,十分不舒坦。 有没有可能,是宁家哪个冤魂附在了六姑娘身上?不然一个软弱无比的人,怎可能这般性情大变? “大夫人,您说,有没有可能六姑娘身上附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此话一出,付芷容顿时瞪大了眼,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周妈妈又说:“您看啊,原先六姑娘跟咱们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常日在禾吟居那破院子里闷着,哪里张罗过出门之类的事?不说力气变大,就说她醒过来那天奴婢带着人去禾吟居,她还威胁要拿刀子把奴婢嘴豁开呢,也太吓人了些!两脚就把四公子那么大一个坨子踹下了水,怕是连伯爷都吃劲儿呢,六姑娘一个瘦弱的姑娘家,怎么可能。” 这些话说进了付芷容心坎里,这些天她不止一次怀疑过此事,可没凭没据她做不得什么,再说,她要真是被冤魂沁了身,可就不是人力可以对付的了。 不过付芷容还是训斥道:“青天白日的,你不要吓人,胡说些什么。” 周妈妈是不是胡说,她最清楚不过,这要不是实在蹊跷,周妈妈又怎么可能想到那? 看来有必要弄些驱邪仪式来,不论顾湘宜是个什么东西,就算她没被冤魂附体,可能削削她的威风也总是好的。 送走贺兰惜的顾湘宜并不知付氏心中的打算,带着石榴回到了禾吟居,心中盘算着再到那儿弄些钱花。 萧敬尧不收她的金豆子,但在萧敬尧走前她将金豆子塞到了江肆手里,毕竟江肆住在他家,白吃白喝的好说不好听。 如此一来,顾湘宜就两手空空了,她接管玿笔斋时间太短,账目她没办法理的极清,为了不让顾斐怀疑,她并不打算一口气从玿笔斋支出太多银两。 孟绍元已死,孟凡林降了官,不再日夜颠倒的守在皇宫内,这对顾湘宜来说是好事。 当初他儿子做下那么多恶事,他竟然把账算在自己父亲头上,顾湘宜无法容忍,更不用提葛瑫是孟凡林的手下,葛瑫杀父亲他孟凡林能没个表示?这杀父仇人顾湘宜才不打算放过。 再过些日子天气冷了,行动怕是要受限制,所以顾湘宜打定主意,今夜再次出府,去孟家附近踩踩点。 孟凡林的大宅子格外的豪奢,坐落在皇城附近,光是大门侧门加上角门就有十来扇,可见院子里面有多大,听说为了美妾的要求,孟凡林还在院子里建了一里地的梅林。 第四十四章:脱身不得 月是冷的,洒下如霜的月辉,染了顾湘宜一身寒气。 蹲在墙角树后,瘦弱的顾湘宜被树枝遮了个严实,此刻两个美妾正在往孟凡林的内宅走着,去的目的是做什么不用细想顾湘宜就明白。 儿子刚死,且是独子,孟凡林这个当爹的固然心疼儿子,那也改不了好色的毛病,父子俩如出一辙,很容易都死在这色字上头。 色字头上一把刀。 躲开了一些小厮和丫鬟,她小心翼翼的从墙上跳下,脚步极轻的落在墙根下,一点声音都没有。 毕竟是曾经的御林军统领,顾湘宜不认为以自己的功夫能与孟凡林比肩,所以今天并非是她杀了孟凡林的好机会,她只是想进来摸清地形和侍卫换班的时间,为日后拿下孟凡林狗命做准备。 跟随那两个美妾一路走,巍峨奇秀的亭台楼阁别具雅致风味,但在夜里看没那么清晰,顾湘宜的心思没放在赏景上面,直勾勾的盯着前面,怕把那两人跟丢。 其中一个提着灯笼穿着青衣的美妾叫苦连连:“自打公子没了后,老爷就越发磋磨人了,瞧瞧我这锁骨被他啃的。” 这话说的很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但这两位美妾情分非比寻常,不担心对方会卖了自己。 另一个接话说:“好了秀莲,这话可不能在这儿说,快到地方了,当心被老爷的人听了去。” 轻轻一声叹气后,秀莲道:“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应当快了,西南院儿的红琴不是有孕了吗?若是她能一举得男,那想来咱们日后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两人脚步不慢,但语气哀怨。 原来孟凡林打的是这个主意,儿子没了,这孟家上下日后总得有个传承,所以他开始日夜耕耘,只盼着能再得个儿子。 秀莲又说:“算了吧,红琴的身子可被老爷糟蹋完了,前些日子我去见她,她偷偷告诉我见红了,估计这孩子是保不住。” 一想起来平日里伺候孟凡林时遭的对待,秀莲就忍不住打哆嗦。 明明是想有个儿子,可孟凡林对待女人从不爱惜,尽可自己乐呵从不在意她们难不难受遭不遭罪,就连现在唯一有孕的红琴也叫苦连连。 另一个美妾赶紧伸手挡了她的嘴,话里多了几分训斥的意味:“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这话也敢说,什么叫糟蹋?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你死都得不着个全尸。” 一听到死这个字眼,秀莲就想起前些日子被拖出去的姐妹凝香,她死的可惨,听说是伺候老爷时反抗了,用簪子划破了孟凡林的手臂,死时惨叫声大半个院子都能听到,吓得秀莲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那凝香是新来的,听说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父兄将她卖出来的,她性子也是刚烈不愿忍受非人的对待,于是奋起反抗,最后死无全尸。 秀莲想那样吗?当然不想。 顾湘宜在后面跟着,大概听懂了几分。 这孟凡林还真是个人渣,怪道他儿子孟绍元这般畜生,原来尽是从老子身上学来的,有样学样一看就是亲父子! 这样的人配留个后?顾湘宜心中打定了主意,纵使今日没办法取他狗命,但是让他绝个后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一身黑衣将她彻底隐入在黑暗中,秀莲她们两人一点声音都没听到,更不知身后有人一路跟着,直接将顾湘宜领到了孟凡林屋门前,两人做了好一顿心理建设,看得出来非常不愿意进,但人家今儿点名让她们俩伺候,都到门口了,不进去那不是找死吗? 那美妾先迈了一步,秀莲后退一步死活不愿进,可对方想让她活着,能忍则忍,便抓着她手往里进,秀莲一百个不愿意,可还是进去了。 接着两个丫鬟从屋内出来,顾湘宜闪到了树后,竖起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孟凡林有个习惯,那就是不与妾室同住,说白了就是他怕死。自己儿子死在了色字上面,他自然也怕,睡妾归睡,哪怕天王老子阻拦都不成,可睡完后他没那个与妾同榻到天明的胆量,万一哪个恨他入骨,睡觉时一把刀将他扎死呢? 没多久,两人便出来了,秀莲还好,可另一个腿都有些打颤,被秀莲稳稳的扶着才能走。 孟凡林上了岁数,没那个本事却心里扭曲,想了许多快活的野法子,折磨的这些姑娘苦不堪言。那走不稳路的也是好心,想着替秀莲多忍一些,所以才将自己弄成了那个样子。 屋内没一会儿进去了一个小厮,端着水盆,应该是伺候孟凡林洗身子,等小厮离开后,没过多久蜡烛便熄了,大门外守着两个守卫,顾湘宜站在院里,一时间没有动作,打算让孟凡林睡熟再说。 她现在格外后悔没带江肆给她的药粉,那药粉只闻到就会晕倒,若是这么进去将孟凡林断了后,那院门外的守卫肯定会听见响声,到时候怕是她会跑不掉。 抬头看着院内的槐树和墙的距离,顾湘宜用步子比了比,又绕到屋后看了看木窗。窗棂是红木的,窗扇比较结实,但一个人用力撞也会撞开。 这种情况下,顾湘宜带着块石头在身上,以防万一。 门闩被刀子无声的划开,顾湘宜脚步极轻,将房门打开后没着急进,而是站在原地留意了一番四周,榻上之人的鼾声传来,这才让她松了口气。 蹑手蹑脚的走进屋子,顾湘宜循声而来,借着夜色看着孟凡林那张让人憎恶的脸,只觉得心中恨意滔天,恶心的她差点吐了晚上吃的晚饭。 这狗腿子果然是随了他主子!当今皇上也是这样一副猥琐的面孔,看见他就如同看见了这天下之主,这宁家的仇人。 心中的恨好似凝聚到了刀柄之上,顾湘宜高高举起了刀子,月光映着那刀刃直泛冷光,对着他的双腿之间狠狠的扎了下去。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夜空,顾湘宜早就料想到了,伸手便拿一旁不知擦什么的布巾塞进了他口中。而布巾上腌臜的气味,熏的孟凡林睡意全无,身下难以容忍的疼痛更是让他瑟瑟发抖。 好歹是御林军统领,孟凡林深吸两口气,忍着剧痛从榻上爬起,死咬着布巾将刀子拔下,疼的他腿又是一软,温热的血顺着他双腿流下。 这种痛感足以让他昏厥过去。 伸手用刀子划向顾湘宜的脸,她往后退一步快速躲开,单腿出脚揣向孟凡林的脑袋,想将刀子抢过来,但是未得逞。此刻外头的守卫正在往这赶,顾湘宜深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双手举着带的石头砸向窗子,随着窗子破裂声响起,她整个人从窗内滚出,带着一身木屑,三两步窜到了槐树之上。 而此刻屋内的孟凡林,早就疼的满头大汗,一头晕死过去。 男人的叫喊声响起,顿时好多人提着灯笼赶来,还有直奔槐树方向的,顾湘宜有些慌张,抱着粗壮的树枝一跃踩到了墙头,将近一丈高的墙实在不算矮了,但这会儿不得不跳。 可逃出孟凡林的院子,并不算是逃出整个孟家,无数守卫拿着家伙围住了院子,自然也很轻易的找到了跳下墙来的顾湘宜。 她与几人短兵相接,身子腾空而起,双脚踩上两人的头,一跃到了一旁的矮墙之上,黑衣破风之间她翻滚到墙的另一面,撒开腿就往出跑。 大意了,明知道不可能杀的了他,还偏偏动手,她这个脑子是怎么了? 现在不是怪自己的时候,顾湘宜保持平稳的呼吸,一会儿上树一会儿爬墙,将好些侍卫甩在了后面。 身边响起了毫无预兆的脚步声,顾湘宜大吃一惊。御林军统领的宅邸,怎可能没一些高手坐镇?更不用说孟凡林私下豢养了许多死侍。 真是蠢!顾湘宜此刻真是要被自己蠢死了,连细想都不曾就敢动手,真是嫌自己活的长了! 迎面横扫一剑,刀刃与顾湘宜晃眼而过,差点削到她高挺的鼻梁,若不是有黑布在脸上蒙着,怕是这会儿她都要毁容了。 在黑布掉落下来的一瞬间,顾湘宜连忙伸手将它重新扣在脸上,她不敢冒被看见真容的风险。 单手与那男人过招,男人招招奔命而来,顾湘宜迅速将遮面的布调整好,掏出靴筒里的刀,刺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而她自己也被飞踹一脚,踹到了墙的另一面,摔的可不轻。 迅速爬起,顾湘宜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适才她看见了那男人的长相,感觉有些眼熟,若是没看错的话,他好像是江肆最小的叔叔江秉池,今年不过比江肆大了八岁。 孟凡林围剿了宁家,和宁家是亲家的江家也算是受害者了,为何江秉池会在此处?又为何帮着孟家的人来抓她? 脑中一团乱麻,这些是顾湘宜来不及去思考的,她捡起了掉落在地的刀子,慌慌张张的往外跑。 多亏江秉池这一脚踹的好,直接将她踹到了远处,后边那些蠢出生天的笨侍卫心里怕是要把江秉池骂个半死。 第四十五章:救命恩人 江秉池并非那些废物,他几步追上了顾湘宜,两人再次扭打起来,他的大腿因被刺了一刀所以十分不灵便,可对顾湘宜造成的危机依旧没小多少。 一转身,他的剑划破了她的胳膊,顾湘宜只觉左臂一凉,接着是麻酥酥的疼。 他还真要帮孟凡林抓她?这种人竟然帮那么个畜生!顾湘宜理解不了,手下也不再留情了。她招招式式都只为脱逃,可江秉池却非要治她于死地。 刀在手中挽了个手花,顾湘宜做了个假动作,在江秉池低身想要躲开时,一刀扎在了他的后肩,顿时疼的他闷叫一声,踉跄两步扑倒在地,顾湘宜转头就跑,不再看他。 又翻过了两面墙,左臂已经没什么知觉了,从最开始的疼变为了麻木,可能是失血太多的原因。奋力逃出了孟家,顾湘宜一步也不敢停留,咬着牙奔跑着,身后有火把的光亮,有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多的侍卫冲到街上,无视宵禁满街满巷的搜查她。 不知跑了多久,她只觉得意识都有些不清醒了,好像回到了那日嫁到业王府时浑身无力的绝望,反抗不得只得忍受痛苦,肩上的疼和那日被千刀万剐虽不同,可代价却是一样。 若是她倒在这儿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再被折磨致死,宁家的仇便没人报了! 不能倒下! 即使脚步越来越沉重,可顾湘宜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穿过了无数个小巷子,终于回到了宁家和顾家中间的这条街。 此刻正在宁家的易景枭也听见了那些侍卫叫喊的声音,他悄悄探出头来,正瞧见一倩影踉踉跄跄的跑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接着走了两步,毫无预兆的便倒在了地上。 将她抱起时遮面的布掉落在地,易景枭这才看清,原来惹的几十侍卫满街搜查的刺客,竟然是她。 四周看了看,听着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接将她抱进了宁家的废墟,安顿在有遮掩的空地上。 他对她身上隐藏的秘密越来越好奇了。 自打知道顾湘宜与宁家有关系后,他没少调查她,可调查回的结果都没什么用处,无非就是伯府不被看重的庶女,生母早亡,除了和和勇侯府发大夫人有关以外,外界再没和她有关的一点线索。 这样的人应该常住在宅院之内,怎可能与宁家有关?会宁家的功夫,知道宁家的密道在哪,甚至敢进孟家刺杀围剿宁家的孟凡林,这桩桩件件似乎都在说明她的不简单。 夜色浸染了天边,如墨倾覆,闭紧双眼的她莹静脱俗,好似一朵芙蓉花,只是眉毛紧紧蹙起,似乎在诉说着她的痛苦。 易景枭适才抱她时就感受到了手上的湿润,知道她一定是受了伤,可伤到何处他又不敢看,只好轻轻摸着她的衣裳,在摸着左臂袖子破了个口子后才明白,她是伤到了左臂。 将她的衣裳缓缓扯开,借着月光细细的看她的左臂,伤的比较严重,整条胳膊几乎都被鲜血染红。易景枭扯开了自己衣裳上的一缕,为她的胳膊包扎上,他不会医术,没办法做更多的事,现在只能尽量的为她止血。 院外的脚步声一阵紧一阵松,看样子他们是在搜查刺客,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的。 “会不会进宁家这旧院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进去看看。” 破损的门被踹开,几人提着火把草草看了几眼,并没怎么细查。当初围剿宁家时他们也是在场的,宁家人死伤无数火光冲天,要是白天来还好,晚上来实在阴森的很,不得不怕!谁知道会不会有冤魂在这儿呢?万一那枉死的鬼记得自己呢?这种事谁也说不好。 易景枭带着她藏到了一张床榻的下面,屋墙已经不在,只剩下满地尘埃,只有这烧的剩下空壳的床榻能勉强藏两个人,两人贴的极近,生怕露出马脚被发现。 顾湘宜感觉,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的父亲在笑,在对着她招手。她喜笑颜开,飞奔着想跑到父亲身边,可无数箭矢从他身后落下,在她的眼前将他扎成了筛子。 “父亲...”顾湘宜小声呢喃着,眼角一滴晶莹无声滑下。 易景枭吓了一跳,幸好没被那进院搜查的人听见,他怕她在说梦话,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两人脸贴着脸,中间只有一只手做挡。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好像雨后的海棠,清新自然,但这种舒心的味道却被一丝血腥气掩盖,让易景枭有些心疼。 又是一滴湿润滑下,正好砸在了他的手背上,温热马上变为了冰凉,就像是宁家曾经辉煌如今落魄,十分的让人唏嘘。 梦中的父亲倒在了地上,顾湘宜猛然醒来,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睁眼便是那双深潭似的眸子。 眼看着她醒来,易景枭竟然有些心虚,松开了手不敢看她说:“外面有人在搜查你。” 不用他说,顾湘宜能不明白? 她稍微点了点头,左臂的刺痛在告诉她,这是真的,她没有被抓,她被易景枭救了下来。 随着说话声和脚步声远去,易景枭露了头出来,确定没人在将顾湘宜扶了出来,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左肩,让她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 “没事。”看着他那惊慌失措的神情,顾湘宜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上次陆鸣晟的事是你提前告诉我的,现在你又救了我,可惜我没什么好感谢你的,以后若有机会,我也会救你的。” 嗯,这个机会还真说不好有没有,倘若易景枭真有危险,那顾湘宜知不知道都不一定,若是没有危险,那这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可就还不上了。 易景枭为何觉得自己有些吃亏呢? “我送你回去。” 肯定是要他送的,就顾湘宜现在这状况,别说跳墙了,就是一步一步走回伯府都十分困难。 蹲在她面前,易景枭有些红了脸,努力保持着清冷的神情,对她说:“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顾湘宜也不与他客气,自己有没有力气她心里没数?那肯定是走不动了,不然怎么可能倒在半路上? 他的背很紧实,不像是看着那般身形颀长,每一步都走的极稳,虽然到伯府的路不长,可走的顾湘宜昏昏欲睡,像是躺在床上一般舒坦,若不是左肩实在疼的难忍,她早就睡着了。 还好,自己被救了,还伤了孟凡林那老家伙,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呢,以后怕是没办法磋磨姑娘家了,算来算去,自己完全不吃亏嘛!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易景枭背着她竟然也能轻巧的上了墙,真真儿像是身轻如燕四字,若是顾湘宜背着别人上墙,那肯定没有他厉害,这个顾湘宜承认。 当石榴见到奄奄一息的姑娘时,眼泪瞬间就涌出了眼眶,还以为姑娘死了。 “傻石榴,你家姑娘我福大命大,死不了的。”顾湘宜微眯着眼睛说。 听见姑娘开口说话了,石榴陡然抬起头,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背着姑娘回来的易景枭,这才确定是姑娘确实还活着,心中瞬间松了口气。 小小的禾吟居内马上忙碌了起来,打水、擦身、换衣衫等等,易景枭帮不上忙,干脆就守在一旁,只是男女有别,石榴不让他看,给他支到了一边去。 昏暗的房间不能点灯,石榴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生怕扯到了伤口让姑娘伤上加伤,眼泪一滴滴落在床榻之上,哭的好像比顾湘宜这个伤者还要疼。 这时候易景枭才想起,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是需要看郎中的。 早应该想到的! 在这样的黑夜中能够来去自如的一般都是身上带着功夫的,寻常郎中可没有翻墙的本事,易景枭连忙往敬德公府赶,打算叫圥茶过来。 圥茶不仅武功厉害,对于医术也是颇有研究,想必简单的刀伤不会太难为他。 与此同时,顾家附近早已打样的铺子内,萧敬尧来看望隐住在此处的江肆,两人正说着话时,突然听见街上传来了许多脚步声。 听那些人说的意思,大概是孟凡林遭遇了刺客的刺杀,而那刺客也受了伤,现在正在全京城搜捕。 两人相视一眼,瞬间都想到了一个人。 顾湘宜。 若说现在最想至孟凡林于死地的人,除了顾湘宜真的找不出第二个。 躲过了那些人的搜查,两人隐于月色中,急忙赶到了忠毅伯府,翻墙进去后还未进门便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两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江肆推开门进去,正对上石榴那双哭肿了的眼睛。 不好的念头升起,江肆吓坏了,拔腿就往里走。 “是谁来了?”顾湘宜语气虚弱的问。 听见这一句,江肆又停下了脚步,像是怕打扰到她一样,低声说:“是我。” “小肆?”顾湘宜的语气有些惊喜:“可真是我的好弟弟,知道老姐受伤,心有灵犀啊!” 第四十六章:不约而同 江肆往屋里走了两步,没好气儿的说:“我才没跟你心有灵犀呢!明知道杀不了孟凡林,却还是动手了,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好!” 顾湘宜意识昏沉的笑了笑,知道他这是在怪自己冲动,话语里满满的关心她听得出。 其实江肆误会了,她才没要杀孟凡林呢,不过是想让他受罪罢了,可现在她别提多后悔了,要么不动手,要么动手了就直接取了他狗命罢了,现在他是死是活无人知晓,自己还受着伤,若是当时那一刀照着他脑袋去,那可省事多了。 但她当着弟弟的面儿怎么说?说我压根没想杀他,就是想让他断子绝孙?那江肆不把她骂死才怪。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顾湘宜服了软。 江肆也不再多说,坐到了床沿边细细的看她左臂的伤。伤口不短,且深,出血量一定不低,若是不及时救治,马上就会发起烧来。 石榴寻了根细的像是小手指头一样的蜡烛,点燃的烛光也只是勉强可看见伤口,江肆大气都不敢喘,脑中不知过了多少骂人的话。 疼,实在是太疼了,尽管顾湘宜知道有弟弟在她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可她还是不能放心睡去,因为疼的她压根睡不着。 “小肆,你知道是谁伤的我吗?”她轻声问。 江肆头都没抬,示意石榴再把蜡烛靠近些,随口说道:“孟凡林那个老狗?” “他哪有那个能耐,现在让我伤的估计半条命都没了。”顾湘宜嗤笑一声。 “还有脸说他,瞧瞧你自己都伤成什么样了?”江肆瞪了她一眼,见她此刻实在虚弱,不由得放缓了语气问:“说吧,是谁伤了你。” 顾湘宜也不与他卖关子了,直接说道:“江秉池。” 这三个字就如一道惊雷,让江肆的双手不自然的停下,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你看错了吧?” “我没看错。”顾湘宜很肯定的说:“他的功夫我认出来了,和你同出一师,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后来看清了长相后我才知道,那就是江秉池。” 江肆最小的叔叔,两人几乎像是兄弟俩一般,功夫是同一个师傅教的。当然了,江肆的功夫还有一半是宁远江指导的,可江秉池不一样。 “怎么会是他。”江肆脑中一团乱,揉了揉眼睛担心看不清她左臂的伤,有些不相信的问:“小叔叔怎么可能去帮孟凡林。” 顾湘宜借着烛光打量着床沿边的美男子,突然有些心疼他。 母亲被一把大火烧死,舅舅一家都死于非命,而生养自己十多年的江家本应好好保护他,但等他回到江家,却被赶出了大门,父亲让他滚,不要给江家惹灾祸。 他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愿意和宁初比谁年龄大比谁个头高的小男孩了,可顾湘宜并没有对他的成长感到欣慰,反而是十分的心疼。 “他这人我之前只觉得话少安静,旁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说到这儿顾湘宜顿了顿,认真的看着他:“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长个心眼,你可别找到他头上同他过不去。” 江肆点了点头:“知道了。” 顾湘宜又说:“你也不用气他把我伤了,我还捅了他两刀呢。” 听见这话江肆没什么表现。 要说姐姐和叔叔哪个跟他亲,那肯定是姐姐啊!打小他就愿意在舅舅家住,和姐姐打闹着长大,反看自己家中他就没那么愿意待了,虽说和小叔叔情分不错,起码跟江家其他人比起来要强的多,但自己被赶出来时小叔叔是怎么做的? 江家到现在都没分家,江肆父亲的几个兄弟全在那一个大宅子住着,江秉池自然也是一样,他是江肆父亲的亲兄弟!虽然差了将近二十岁,可却也是唯一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江肆父亲对江秉池的疼爱不比疼自己孩子少。 当时若是江秉池好生劝劝,或许江肆的父亲不会把父子情断的这么干脆。知道侄子被兄长赶出了家门,江秉池没派人寻一寻他,哪怕给他手里塞些银钱,带些干粮也好啊。 他被赶出家门后,想杀他的络绎不绝,主要是当今皇上和业王怕宁家血脉没死透,到时候再对他们产生威胁,所以才必须要杀了江肆。 那时候江秉池在哪?他不说护着江肆,还保护着江肆的杀母仇人,这样的小叔叔哪怕是难处和说不出的苦楚,那江肆也不会原谅他。 何况他伤了姐姐。 萧敬尧默不作声的坐在一边,心中担心的要命,可却不敢多询问和关心一句。 他怕让江肆分心,顾湘宜身上的伤很严重,是要好生医治的。 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完全放心了。坐在椅子上的他如坐针毡,心中好似被浇了滚油,难捱的很。 江肆被赶出家门的事他知道,其中的内情他都了解,听着两人说的话,他也跟着思索起来。 为什么江秉池要护着孟凡林?两人哪怕不说是敌对关系,可孟凡林到底是杀了他亲大嫂,江秉池怎么能做到这样冷血无情的? 人性这个东西,果真是看不见摸不着又猜不透。 易景枭心里头装满了担心,此刻带着圥茶一路快跑过来,颠的圥茶胸腔都感觉疼,总算是到了禾吟居旁边的墙。 他是知道事情严重性的,那位六姑娘可是个大美人儿,心地不错长相好,重要的是与自家世子般配的很,放眼整个京城扒拉着找,圥茶也没找出第二个配得上自家世子的。 他不像禅矜那样又看家世又看能为的,姑娘家要那么多要求做什么?长得漂亮温柔体贴人没坏心就可以了,他可不想将来世子娶了个貌若无盐的世子妃回来,圥茶可替世子觉得委屈。 世子都已经是世子了,任凭方玉春和大公子使出浑身解数也改变不了,那为何还要在意将来世子妃的出身?门当户对是不错,可大家闺秀看起来都温文尔雅,实际上拿下面具不一定是什么鬼怪呢,一个个心眼坏的圥茶都难以想象。 不如娶个漂亮的,平时看着舒心,领出去还有面子。 跟着世子从墙上翻下来,两人又走了几步,前头的人却停住了脚。 “快走啊世子。”圥茶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又苦口婆心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六姑娘可等不起啊。” “闭嘴。”易景枭瞪了他一眼,回身看着屋内的点点光亮,低声说:“屋里有人。” 圥茶心想,这不是说的废话吗? 六姑娘此刻就在里头遭罪呢,还有个傻石榴在,这两位不都是人吗? 易景枭没理会他的想法,凑近窗子往里看了看,模模糊糊的几个人影,通过体型来看不像女子。 萧敬尧的肩宽,身材高大,此刻坐在椅子上像堵墙,而江肆比起他瘦弱了一些,坐在床沿正轻轻叹着气。 “你下次不准这么鲁莽了。”江肆说。 顾湘宜看着被扎成了小粽子的胳膊笑了笑:“知道了,你这么关心我,我怕下次再莽撞一番你就不救我的命了。” 两句话飘进圥茶耳朵里,听的心跳都好像慢了一拍,不受控制的看向自家世子的方向。 嗯,他还在那儿猫着腰听呢,圥茶看不见他的神情和脸色。 该,叫你不上心不抓紧,现在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吧?早就说不能听禅矜那个蠢蛋的话! 这种念头在圥茶心中一闪而过,他听见自家世子说:“走吧。” “嗯?去哪?”圥茶不解。 现在不应该进去把那两个男的揪出去吗? 看着世子翻墙而出的背影,圥茶脸都黑了。 这么好的机会不抓紧,让别人过来嘘寒问暖?世子啊世子,你可真是糙汉子一个,一点也不明白姑娘家在意的温柔是什么啊!现在圥茶只觉得屋里那两个实在太坏了些,竟然跟他家世子抢人! 可世子已经走了,他倒是有那个进去揍人的胆量,可他怕打扰六姑娘治伤,只好叹了口气后也翻墙离开。 留在屋内的江肆与萧敬尧两人,则一直守着顾湘宜,直到天蒙蒙亮了才离开。 顾湘宜睡了一觉,可能是伤口上的药膏有安神的功效,她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一直到外面大亮起来才醒。 石榴给她倒了杯水递过来,又帮她将左臂滑落下呢衣衫往肩上盖了盖,抚着她的额头松了口气说:“幸好姑娘没发起热来。” “我那弟弟对医术颇有研究,这点小伤难不倒他。” 石榴带着哀怨看了她家姑娘一眼。 那是小伤?昨夜易景枭背着她回来时差点把石榴魂都吓飞了!可想而知若是没人救她,那岂不是早就丧命在外面了? 一想起易景枭,石榴顿时变了脸色:“昨儿敬德公世子说去请郎中,却迟迟未归,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顾湘宜双脚踩在实地上,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他伸手好家世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再说后天我还要去他家参加赏菊宴,到时候就知道他有事没事了。” 第四十七章:刺杀未遂 昨夜从忠毅伯府回来的易景枭一路上都没说话,倒是圥茶喋喋不休了一道。说什么不把握好机会,别人很容易就抢了先,还说六姑娘现在是需要照顾的时候,让世子多往她跟前儿凑凑,又说好肉就那么一块,可饿狼却好几匹,再不抓紧真要被别人抱家里吃了。 气的易景枭停住脚狠踹了他一脚才算住口。 顾湘宜与宁家关系匪浅这易景枭是知道的,谁知道她还隐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可能去的那两个男人也像是易景枭一样多管闲事的人,或者真像是圥茶所说,是为了顾湘宜这块肉去的,但易景枭觉得,既然是知道顾湘宜刺杀孟凡林的,那绝对不是普通关系。 养伤不大适合吃油腻的东西,结果今早大厨房送来了什么?油腻腻的羊肉、一整碗的米饭,青菜就是清炒小白菜。 羊肉全给了石榴吃,顾湘宜一口都没动,按她的话说看一眼就犯恶心,更别提吃了。倒是那盘清炒小白菜都进了顾湘宜肚子。 “姑娘,明儿就要去敬德公府了,你这伤今天一天不可能养好的,不如找个说头跟世子爷说一声,咱别去了。”石榴劝道。 顾湘宜扬起脸笑了笑,似乎左臂受伤的人并不是她:“这种小伤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以前陪我兄长练功时还中过箭呢。”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她不敢跟石榴细形容当时的凶险。其实是有刺客想要杀宁夙,宁初及时发现为宁夙挡了一箭,那次要了她半条命。 就连那刀剑无眼的战场她也是上过的,论杀人骑射,许多军中的糙汉子都不如她。 “可那时候姑娘能有好吃好喝的照顾,有本事高超的郎中治病,可眼下你要瞒着府里养伤,江公子又不能每夜都来,咱们总要加些小心才是。”石榴苦口婆心说道:“昨天多凶险啊,若是明日在敬德公府姑娘的伤被发现了,那就很容易被联想到孟家的事,到时候岂不是有人会怀疑到姑娘头上?” 顾湘宜一愣,倒是没想到这小丫头考虑的这么多。 “我不过是无数府宅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和我一样境况的不知有多少,谁能怀疑我?再说到时候各家女眷都在场,还能当面验我的伤不成?咱们顾家的脸可不能那么丢。”顾湘宜用右手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好了,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石榴呆愣愣的点了点头,当然知道再劝也无用。 因为临近角门,一墙之隔的街上摆摊的商贩说话声都能传进院子,顾湘宜坐在院子中,细细的听着外面人说话。 “听说没,昨儿孟统领遇刺了!”说话的是一个男人。 另一个粗矿的女人声传来:“怎么没听说,昨夜我男人起夜,隔着木门瞧见大街上搜捕刺客呢,吓得他都不敢方便了。要说那刺客本事也是真大,孟家那高宅大院的都能进去。” “听说那刺客受了伤。”男人再次说道:“孟统领这人啊...” 接着是轻微叹气声。 恨孟家的人实在太多了,拿纸笔记下估计几十本册子都不够记人名的。百姓谁家有个长相清秀漂亮的女儿,都不敢从孟家门前经过,既怕孟绍元又怕孟凡林,这父子俩就是一对禽兽。 有的姑娘被糟蹋了家里还能领两个钱,或者姑娘就被接到孟家做妾了,也有不少姑娘下落不明,不少人都说死在了孟家,还有的姑娘被家里人卖进府里,只为换那几两银子。 不仅是好色,强占民田、欺男霸女、劫财放火等等,就没有他孟家没做过的坏事!偏偏孟凡林和皇上是穿一条裤子的,那些文官御史就算把孟凡林的罪行呈到龙案之上,最严重也就是禁足罚俸,皇上说了那是有人陷害孟凡林,他一个御林军统领,哪有闲工夫出去害人? 一次两次的皇上打马虎眼,慢慢的众人也明白了,孟凡林这是有靠山的,而且靠山硬着呢,不然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敢做? 与其参他几本,不如回家约束好女儿侄女的,以免遭了他毒手。 “不过我男人听说,下半夜好几个郎中进了孟家,大清早的宫里太医都去了两个,合着孟统领应当是没死,这命也是大。” 对,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顾湘宜再一次后悔昨天下刀的位置不是头了。 石榴看了看她,低声说:“姑娘,你下次可千万不能这么做了,他没死不说,还把你自己还成了这样。” 顾湘宜淡淡的笑了笑:“放心吧,他此刻比我惨多了。” 确实,孟凡林这么个粗糙大汉,竟然因为疼痛而落泪了,要知道连儿子惨死他都没哭几嗓子!如今竟然被疼哭了。 命根子被拦腰切开了一个大口子,几乎彻底断开,这种痛苦谁受得了?孟凡林醒了哭哭了晕的,疼的他面色惨白满脸虚汗,几乎保不住命了,全靠太医用参汤吊着口气呢。 宫里头有太监要净身,因为手法不当也闹出过几次人命,这些太医对这种按例多少明白些,可像孟凡林这样严重的还是第一次遇见,那刀子下的又狠又准,偏在了右边,狠落下来一刀割开,当看清孟凡林伤势时,几个太医不由得腿下一软,额头都冒了汗。 估计想保住是不成了,若是彻底将他‘净身’干净,勉强保住性命倒是有可能的,不过丧命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孟凡林疼的嘴唇都被咬破了多处,嚷道:“快给我治好!把那个刺客给我抓来,割他个一百刀!” 从昨晚受伤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那刺客是男是女,手下一批批的出去,连个人影都没抓回来,气的他感觉伤口更疼了,浑身都似散了架骨头被碾碎了一样。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街上百姓多了起来,抓到刺客的可能性更加渺茫,孟凡林可别提心里多憋屈了。 唯一的儿子惨死梦柳河,他这下一个儿子还没抱上呢,自己也要跟着丧命了? 等等... 孟凡林突然瞪大了眼。 这刺客明显是奔着孟家来的,可明明有机会将他一刀毙命却没那么做,而是用了这么个折磨人的法子,会不会和杀自己儿子的是一个人? 有了这个想法后,孟凡林吓得浑身开始冒冷汗,细细的留意着身边的所有人,就连太医他都觉得是来害他的。 先是死了自己的忠心部下葛瑫,接着是自己儿子,现在连自己都惨遭毒手,孟凡林再傻也能想明白了。 宁家的人还没死透!肯定有人再给他们报仇!孟凡林抓着一个太医的袖子,将这些如实告诉给了他,让他转告皇上。 宁家刚死不久,自家里就出了这样一桩一桩的大事,孟凡林想来想去想不到别人,平时欺压的百姓哪有进孟家杀人的本事?可要说是宁家那样的武将就说得通了。 宁远江身中数箭,那是葛瑫亲手取了性命的,宁初也死在了业王府内,业王说的清清楚楚,简直可以成为千刀万剐了,绝对没有再活着的可能性,那宁夙呢? 皇上的暗信说已经将宁夙除掉了,可尸身并没有人看见,孟凡林有些怀疑,宁夙并没有死。 还有江家那小儿子江肆,他不也还活着吗?还有宁家的旧党,宁远江的好友等等,拎出来个个都是高手。 萧敬尧派人将草药扔进院里,石榴亲自用茶炉子煎好伺候顾湘宜喝下,药苦的就像是生吃黄连,黑黢黢的可当镜子照了。 石榴看着那药,药味直冲鼻子,直接将她呛的满嘴都是苦汁子,倒是顾湘宜干干脆脆的将药一饮而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当然不喜欢草药的苦味,可为了身体好,喝什么药她都可忍受,再说那么多不可忍受的疼痛她都忍受下来了,苦有什么吃不了的? 为家人报仇本就是不容易做的,她现在要克服所有她不喜的、害怕的和拒绝的,一步步将业王杀死,将当今的皇上从龙椅上拽下来,取了他的狗命。 还有宁兰心那个贱人,一想到她,顾湘宜觉得嘴里的药味都没那么苦了。 农夫与蛇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倒是难得,这种被反咬一口的感受比这草药苦了千万倍。 “姑娘,快喝杯水漱漱口吧。”石榴连忙递上了一杯水。 顾湘宜接过水来,还未等喝,目光看向了大门处。付芷容身边的周妈妈推门进来,身后两个小丫鬟端着个方盘,方盘之上是一套衣裙。 “大夫人说了,明儿去敬德公府,咱们顾家的姑娘不可给家里丢了脸面,担心六姑娘没有合体的衣裳,所以差奴婢给姑娘送来了一件,六姑娘且穿着,奴婢告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方盘由石榴接下,端到了顾湘宜面前。 与她们在萧氏的铺子里拿回来的不同,这衣裳中规中矩,一点亮眼的地方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花纹寥寥无几,缝线有些许粗糙,石榴将衣裙撑开来,腰部松松散散,穿上肯定会显得虎背熊腰。 第四十八章:换衣风波 石榴气愤道:“这衣裳还没有大奶奶送来的好呢,也想让姑娘穿出门去?到时候才是给伯府丢人呢!” 右手细细的摸着那衣裙,顾湘宜冷笑了一声:“付氏为了不让我出风头,为了她女儿能得嫁高门,可真是什么法子都能用出来啊。” 其实付芷容这般防着顾湘宜完全没必要。 要知道明天的赏菊宴京城一大半豪门显贵的贵女都会去,既然人家去了,那就是明摆着知道做什么,每个人都会好生打扮,防得了顾湘宜一人,其他家的姑娘怎么防? 姑娘家名节是最重要的,坏了这一点,任凭美出了花儿去也无用,付氏还自己骗自己认为女儿能有博上一搏的资本,可那资本从何而来?明儿到了敬德公府,顾若宜不被笑话一番才怪。 晚上时江肆和萧敬尧又来了,一个带着刚调配好的药膏,一个带着丰盛的晚饭。 都说吃什么补什么,顾湘宜伤的是左臂,于是乎…萧敬尧就去鸿云楼买了卤猪蹄。 一掀盖子,浓郁的猪蹄香扑面而来,肉和筋软的像是要化开似的,光闻着都觉得口水要流出来了。 荷叶粉蒸肉清香不腻人,最重要的是秋天这样新鲜的荷叶可不好找,现在池塘或是湖里的荷叶基本都吃不得了,凉拌蕨菜爽口开胃,醋和辣椒都搁了不少,光是就着这盘凉菜顾湘宜就能吃上一碗大米饭。 萧敬尧看着受着伤依旧能吃能喝的顾湘宜,心中暗暗想‘果真是江肆这做弟弟的了解他姐姐,这几道菜看似没什么,实则全对了她的胃口。’ 石榴第一次吃卤猪蹄,含在嘴里猪皮和筋肉软乎乎的,满嘴留香,好吃的她几乎哭出来。 为伤口换好药后,江肆和萧敬尧双双离开,夜深人静之时顾湘宜快要睡着了,却听敲门声再次传来,以为是江肆两人去而复返。 石榴将门打开,看是易景枭,连忙放他进来。 “世子爷来做什么?”石榴问。 易景枭并未往屋里再走,他从袖子内掏出一个不大的瓷瓶递给石榴:“这是宫里的伤药,你拿去给你家姑娘用一用吧。” 宫里的伤药自然不是差的,可江肆制的药可比宫中还要好用一些,不过一天时间,伤口便结痂了一点,十天半月的差不多就能正常动了,只是要小心些。 “谢世子好意。” 易景枭还想问一下那夜的两个男人是谁,有没有好好给她治伤,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关心她,只是救人救到底,虽然把她带回了禾吟居,可她受伤严重,应该找个郎中给看看。 那夜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带着圥茶已经到了,却又跳墙走了,这若是耽误了伤情怎么办?纠结了一天,易景枭鼓起勇气,终于来了。 “你家姑娘…看过郎中了没?” 石榴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是救了姑娘一命不错,但说着找郎中去转身却再没回来,将姑娘晾在这儿一天一宿,若不是江肆公子来了,那姑娘这会儿说不定都发起烧来性命垂危了。 明明走之前说找人给姑娘治伤,可如今却找来问姑娘看没看郎中? 石榴皱了皱眉,心里窜起了一股火。 自家姑娘身份特殊,又不招府里人待见,付氏哪里可能为她找郎中?她一个婢子,离了姑娘连门都出不去,去哪寻郎中来? 她觉得这位敬德公府的世子有些奇怪,而且还有些不负责。 “已经看过了,世子爷担心的多余了。” 听着她的语气变了,易景枭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可他不是那种什么事都怕被误会,把自己做的事都宣之于口的性格。 既然已经看过郎中了,那他就没必要继续留着了:“看过就好,那我先走了。” 石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越来越想不通。为什么他说去找郎中却迟迟未归?又为何今夜莫名其妙问了这样的问题? 顾湘宜早就听见了门外的说话声,待易景枭走后问道:“是谁来了?” “是敬德公世子。”石榴关上门说道:“她问姑娘的伤有没有看郎中。” 顾湘宜不是蠢人,她知道前因后果,大概能想到他为什么这么问了:“估计他是误会了。” 石榴不解:“误会什么?” “小肆和萧公子来时应该被他看见了,所以他就算带来了会医术的,也不好意思进来了,不然怎么可能今夜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 听着这话,石榴就如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 第二天一早,顾湘宜看都没看付氏送来的衣裙,直接穿上了自己得来的那件,坐在梳妆台前难得勾了勾眉黛敷了敷脂粉,按石榴的话说,她现在气色很不错,看着比外面的花儿都美。 这可不是奉承,石榴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她见过宋娘子,觉得宋娘子人美心善,简直是仙女一般,生下的女儿又怎会是丑的? 在漫步走向桡祥苑时,主仆两个感受到了身边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甚至连议论声都听见了。 “这六姑娘身上的衣裳是哪来的?看着不像是便宜货啊。” “大奶奶给的呗,她哪里有那个本事。” “嘘,小点声!” 顾湘宜笑了笑,不打算理会,直接进入了桡祥苑。 其余几个近日要参加赏菊宴的姑娘都在,倒是难得来的这样全,除了最小的姑娘顾绣宜以外,剩下的人都在场,这也是顾湘宜与顾舒宜的第一次见面。 付芷容与顾恒钧正坐在主位,嘱咐着几个姑娘到了公府要守礼数,不得乱走乱看,说话前要想一想,不许丢了伯府的脸面,说着说着顾湘宜进来,将她惊得手中的茶盏都险些摔下。 “湘姐儿!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付芷容站起身来,气的吼道:“我昨儿不是让周妈妈给你送了衣裳吗,快快给我换回来!” 其余几个姐儿看见这般美艳的顾湘宜,手都不自觉的一揪帕子,当付氏开头说要她回去换衣裳时,顾若宜、顾舒宜和顾芳宜几乎都要点头了。 顾湘宜却不为所动,坐到椅子上缓缓道:“这件衣裳怎么了?母亲可是觉得不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了!可就是因为太好看了,付芷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穿着这身去! “其他姐妹的衣裳都中规中矩,怎的就你这样特殊?费什么话,赶紧给我换掉!” 顾湘宜眼神淡淡从几个姐妹身上扫过,莞尔一笑:“母亲说笑了,几位姐妹穿的哪里是中规中矩,女儿瞧着与自己身上这身没差多少,何来特殊一说?” 几个宜为了今天的好日子全都摩拳擦掌,怎可能在穿着方面低人一等? 付芷容被气的没了话说,站起身指着顾湘宜的脸恶狠狠道:“我收拾不了你是不是?若是不换衣裳,那你就别去了!” 顾芳宜噗嗤一笑,心中很是高兴。 能让顾湘宜去不上,她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七妹妹笑什么?”顾湘宜看向顾芳宜问:“我懂了,七妹妹是觉得姐姐我长相不错,如今穿的又不差,所以是担心姐姐我抢了你的姻缘?” 此话一出,顾芳宜面色一滞,连带着付芷容都吃惊的瞪大了眼,这短短两句就如同巴掌一般,狠狠甩在几人脸上,将她们的心思全翻了出来,挂在了身上任人观看。 见没人回答,顾湘宜又问:“适才母亲说让女儿换衣裳,这女儿就要好好说说了,今儿瞧见几位姐妹的衣裳都不错,偏偏周妈妈送来的那件衣裳实在没法穿,说句不好听的,奔丧穿的都比那件要隆重的多,母亲这是故意想让我在外面丢人,还是周妈妈越俎代庖,拿了不好的衣裙送与女儿?” 顾恒钧瞪了一眼付芷容,心想她就算再想让女儿攀高枝,也不应该再一次搭上伯府的名声和脸面啊! “你说的那叫什么话?”付芷容感受到了官人的眼神,心虚的硬生生扯开了话题:“这衣裳可不是俗物,你哪里来的?你那例银就算是攒上个一年半载都不一定买得起,别是从哪偷来的!” 顾湘宜耸了耸肩:“这就不劳母亲费心了,姑母送给女儿的铺子利润不低,想买这样的衣裳也就是开张几天的事。” 一句话将付芷容刺的满面通红。 她当初就应该握住这铺子!早知道一个卖笔墨的铺子生钱这般快,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大姑姐儿把铺子给了这死丫头! 顾恒钧适时的咳嗽了一声:“六丫头,你别有了银钱就大手大脚的,那毕竟是你姑母的铺子,让你管着却没让你胡乱花销。” “女儿知错了。”顾湘宜端庄的跪在了地上:“女儿原没想着从账上支钱买这衣裳,但昨日周妈妈送来的穿着实在寒酸,传出去别人笑话女儿也就罢了,只是女儿担忧会有人嚼伯府的舌根子,说咱们家大夫人苛待庶女,于是就忍痛买下了这衣裙,为了不被人说母亲的不是。” 第四十九章:容色倾城 这是成了顾湘宜维护付芷容了?付芷容气的深吸一口气,差点仰倒过去。 而顾恒钧则是瞪了一眼顾湘宜,又转过头看了看付芷容,气的摆了摆手:“罢了,就这样穿着吧!” 他哪里能不明白?六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这正妻更不是什么老实东西,她那点放不得明面的心思够让整个顾家颜面扫地,偏偏她只顾自己女儿一时风光,不顾旁人对顾家的看法和说嘴! 若真是付氏苛待庶女被人说几句也无妨,毕竟哪个大宅大院的主母是好说话的呢?但在那种场合连件合适的衣裙都不给预备,那贼心思昭然若揭,名声不一定难听到哪去呢。 听着顾恒钧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便再说,顾若宜死死瞪着顾湘宜,顾舒宜将头偏向一旁,不让别人看见她眼中的不甘,而顾芳宜则是恨恨的咬着下嘴唇,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攥的变了形。 顾芳宜觉得自己生的很美,因为江氏长相就不丑,她几乎是把顾恒钧和江氏的优点全继承了,可平日里顾湘宜不显山不露水还好,可以让她以顾家第一美自居,可顾湘宜如今冒了尖,生生将她比了下去,站在顾湘宜身边的她就好像花朵下的绿叶,完全成了陪衬。 赶早不赶晚,就算几人心里再不服气和甘心,可想着吉时不好耽搁,便上了马车,由付氏领着几个姑娘去。 付氏与顾若宜坐在前头,而剩下三个宜坐在后头的马车里,顾芳宜左看看五姐姐,又看看六姐姐,嘲讽道:“六姐姐今儿打扮的真好看,平日里装的那么清高,还打了四哥哥,其实不也是一个渴望攀高枝的货色吗。” 顾舒宜垂眸不语,装作没听见两人说的话。 顾以涛被训斥的事她们映江苑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究竟为何,如今听着顾芳宜这么说,她倒是能想出几分来。 “我记得八妹妹与七妹妹只隔了一天所生吧?”顾湘宜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反而问道:“既然年岁上没差多少,为何今儿的赏菊宴八妹妹没来,可七妹妹却来了呢?” 说到自己亲妹妹头上,顾舒宜可就不能装聋子了。 听她提起了八妹妹,顾芳宜有一瞬变了脸色,故作镇定道:“别说只比我小了一天,就算是一个时辰那也是排在我下头,我是她姐,家里年岁大的去赏菊宴怎么了?” “是吗?”顾湘宜看了看五姐姐,又看向顾芳宜,说道:“确定不是江娘子又哭又卖惨的求到了父亲前头,装可怜才换了你能去的机会?如果你说我一心攀高枝,那你与我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你又装哪门子清高?” 两句半,将顾芳宜怼的杏眼怒瞪,哑口无言。 顾舒宜认真的听着,心想果然她不像是以前那么好欺负了,现在说话做事有理有据,既不吃亏又不让人拿住把柄,看来是不好对付的,以后和她相处一定要长些心眼。 左臂的伤只要不动就不会疼,可顾芳宜被顾湘宜如此下面子,心中恼火,直接打了她肩膀一下,骂道:“你这个贱蹄子,哪里来的这诛心之言?” 好在她没打在伤口上,可虽然打偏了,但肉依旧扯着伤口疼了几分,顾湘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中怒色渐浓,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被看着不由让人为之一颤。 顾芳宜顿时就闭上了嘴,不知为何,总之就是不敢再说下一句也不敢再动手了。 “五姐姐,当着你的面,请你做个见证,七妹妹口无遮拦,打骂她的姐姐,这事回去一定要有个说法的,希望到时候五姐姐能知无不言。”顾湘宜不想在马车里与顾芳宜发生冲突,伸手撩开马车挡帘的一角,看向外面的风景。 顾舒宜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而顾芳宜则是红着脸,又是惊恐又是气恼的,还不想服输于顾湘宜,噘着嘴好半天说了句:“告诉父亲我也不怕!到时候我去父亲面前哭嚎两声,保准他收拾你,你别太狂了!” 江氏与许氏不和多年,至于为何顾绣宜生的比顾芳宜晚了一天,为何两人不约而同同时早产,这个众说纷纭。江氏觉得自己被付氏或者许氏算计了,而许氏则认为自己被付氏或江氏暗害了,两人势同水火多时,生下的孩子自然也看彼此不顺眼。 官道十分平坦,周围很多眼熟的大宅子在面前经过,顾湘宜感受着微凉的秋风吹在脸上,看着两旁树上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心中不免惆怅了一番。 看着那副如花朵般明艳动人的面孔,顾舒宜心中像是被一只手紧抓了一下,但是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嫉妒的。 再漂亮也无用,她长了一张和宋氏极像的脸,每每顾恒钧见到她都会想到这不是他的骨肉,都会想到自己的头上被扣上了好大一顶绿帽,不得家里人在意不说,以后也一定不会有好姻缘,哪怕她长的再漂亮,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伯府才不会为她的亲事上心。 这样想着,顾舒宜淡淡的松了口气,转头又看了看顾芳宜。 比起顾湘宜,这个七妹妹就威胁大了几分。她长相不错,生母又得宠,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可以说是与家中嫡女比肩都不过分,她才是顾舒宜最大的威胁。 马车缓缓停下,付氏和顾若宜相视一眼,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从走路,到说话,举手投足之间都被付芷容嘱咐了好多遍,顾若宜一下也不敢错,就连走路的步子都像是被尺子量出来了一般,将‘大家闺秀’这和四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她名声实在太差,若是不趁这个机会让京中贵族女眷好生改观一下,她的亲事可就真成大问题了! 付芷容说的清楚明白。她想嫁易景枭怕是费些劲,可今日并非白来一趟,只要她举止得体说话有分寸,那就像是活招牌一般,将流言蜚语尽数打碎,以后总会有门好亲事的。 她可是伯府嫡女!绝对不能因名声问题嫁去陆家那么个草窝里。 后面三个宜也下了马车,街上还停着几家马车,看样子其他人已经陆续都到了。 “哎呦,张夫人!”付芷容瞧见个熟面孔,撒开了顾若宜的手就迎了上去,两人好一顿嘘寒问暖,像是多么熟一样。这位张夫人的丈夫官职并不太高,但是家中儿子前不久刚刚中举,算是朝中新人前途无量,不然凭她张家是拿不到易家的请帖的。 旁人都看不上付氏这样的商贾出身,觉得她好像穷人乍富一样,不惹人待见,靠着捐钱捐粮换来了伯爵夫人,其实这名头值几个钱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张夫人不敢惹伯府生气,脸上挂着笑好生与付氏客气:“呦,这是家里的几个姐儿吧?真是出落的漂亮。”她抓起顾若宜的手细看一番:“瞧瞧这皮子细嫩的呦,我家那姐儿要是有若姐儿一半漂亮,那我都不愁了!” 顾若宜被夸的有些忘乎所以,其他三个宜心里都比较鄙视。 说实在的,和其他几个妹妹站在一起,张夫人真是昧着良心夸她的这句漂亮。 不过张夫人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顾夫人,你家大女儿不是嫁到侯府了吗,前儿我官人去侯府做客,瞧见娴姐儿了,回来跟我夸她待客有礼,将侯府把持的很不错,还同我说日后讨儿媳妇的就照着娴姐儿的来,真是你会养女儿啊!” 付芷容满意一笑,嘴皮子谦虚道:“生养一个好女儿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娴姐儿小时候我可没少操心。” “那操心的也值当不是?”张夫人笑着看向顾若宜:“我记得以前见着若姐儿的时候,她还没出落开呢,这会儿搁街上乍一眼我都不敢认了,真是随了顾夫人你这好相貌。” 恭维的话不断砸来,恨不能把顾若宜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看来这位张夫人也是钻营的很啊! 几人一起进了敬德公府的门,递上帖子后几个丫鬟过来引路,引着几人穿过长廊,往院里走。 不远处一些年轻姑娘和公子有的在赏花有的在说话,四五成群的拉着彼此认识的细聊,一走一过间便能听见女孩子的说笑声。 而随着付氏领着几个姑娘走近,许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处。 穿着新装的顾湘宜纤腰楚楚,裙摆摇曳,只显得她人比花娇,明艳动人的容色哪怕冷冰冰的也动人心魄。 “那是谁家的姑娘?”一男子的声音传进众人耳朵。 “好像是忠毅伯府的吧?”又是另一男子的声音:“听说这次顾家的六姑娘也出来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像就是那位。” “不错,可以称上一句容貌倾城,我瞧着比其他几个姑娘都要漂亮。” 此话被几人听着,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张夫人,她适才怎么夸顾若宜的,那套话便怎么打在了她的脸上。倒是顾湘宜淡定自若,好像他们夸的不是自己一样。 第五十章:宴请之人 秋高气爽的天气,艳阳当空,天像被水洗过一般,连片云都找不到。 易景枭听闻顾湘宜来了,带着禅矜连忙走出,见着主人公露了脸,姑娘家便都将眼神从顾湘宜身上扯回,追随着易景枭。 少年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发色如鸦,肤色如玉,好似比身旁未谢的兰花还要夺目。 顾湘宜也顺着众人的眼看过去,只见人群中间的易景枭如美玉一样,跟其他的公子比起来,好似砂砾中的明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如此被当做颜值扛把子的二人,此刻互相对望,倒是难有的心有灵犀。 付芷容看见了易景枭的眼神,知道他瞧的是六丫头,心中咯噔一声,不动声色的移到了顾湘宜面前,将她遮了个严实。 易景枭出来后,易景彦也走出了。比起他三弟,易景彦好像深沉了些许,眸中的神情颇有些复杂,长相自然是不赖的,只是不如易景枭明朗。 易景儒虽因为岁数还不算大,不参加这次的‘择妻宴’,可他并不打算放过这样看美人的机会,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当看见顾湘宜时张大了嘴巴。 “二哥!这不是那天晚上在鸿云楼见到的小娘子吗!” 京中容色上乘的姑娘并不少见,可像顾湘宜一般见一面就让人印象深刻的可不多,许多姑娘就像是过江之卿,一眼过去长什么模样完全想不起来。 听着自己这脑子蠢笨的三弟一下喊出了这句,易景枭脸色都变了:“别胡说,上次见到的姑娘哪里是这位。” “不会错的,我还能眼花了不成?”易景儒笑着说。 其余的人将注意力又都放在了顾湘宜身上。 合着这易家公子早就与顾家六姑娘见过面了?会不会几人之间早已芳心暗许,有了决定了?这顾家六姑娘还是个闺阁之女,竟然夜里去鸿云楼,看来是忠毅伯家教不严啊! 潮水般的议论声就如细小的蚊子嗡嗡,虽然听得到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声音。 付芷容气了个半死,勉强靠着袖子里的手紧捏着才忍住没对顾湘宜动手,站在她身前冷冷道:“你还真是个有出息的啊!竟然敢勾搭敬德公世子,还大半夜出去,你等着回府的!” “母亲是耳聋吗?”顾湘宜冷声问道。 付芷容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淡定的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咬着牙根说:“你竟然对我不尊!” 顾湘宜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适才敬德公世子说的清楚,夜里在鸿云楼遇见的姑娘并非是我,那是三公子认错了,怎的母亲这么着急就把罪名扣在我身上了?” “你休要狡辩!陆鸣晟也说过夜里在鸿云楼见过你!” 一个是认错,两个还能认错不成?莫非顾湘宜还有什么孪生姐妹和她长的如此之像?付芷容才不会信! 一提起陆鸣晟,顾湘宜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提起陆公子我倒是想到了三姐姐,与其母亲在这儿扣罪名给我,不如好好带着三姐姐学学规矩,名节这东西失去了可就回不来了,想来日后三姐姐说亲事都是个问题吧。” 付芷容猛然转过头去,见女儿看向易景枭,满眼都是喜欢,心中不由紧张了几分,恶狠狠道:“你休要耍花招!” “女儿惶恐,耍花招这种事不是母亲的专长吗?”顾湘宜笑着看向付芷容,抬腿走出了亭子,对易景儒说:“易三公子当真认错了人,这儿人多口杂,传出不中听的话小女的名声可就惨了。” 嗯,这般温柔如水,和那夜在鸿云楼里的罗刹好像确实不是一个人。 想起那小娘子对陆鸣晟的狠毒易景儒就觉心中好笑,更加确定了不是眼前的美人。 “确实是我认错了人。”易景儒大笑着转向众人:“大家可别误会了,那夜的确是我吃多了酒认错了人,别出去瞎说一番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顾芳宜撇过嘴去,气的都冒了汗,心里将顾湘宜骂了个千万遍。心想她果然是个会勾人的!当初宋氏就是勾搭的父亲,现在她又明目张胆的勾搭易家几位公子,好生的厚脸皮! 此刻方玉春忙活了一圈,刚刚回到这里停住脚,见众人围说的热闹,便也走近瞧了瞧。 她年纪四旬,妆容精致保养极佳,满头珠翠看着只有三旬左右。 她是妾室身份,这种场合向来都是主母在场,妾室说白了,压根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易景枭的生母、敬德公府的公爵夫人去的早,敬德公没再续弦,家里总要有个把持内宅的,所以方玉春就从妾室变为了大半个易家主母,操持起了主母的一切事物,平日里无人说起,她就真的将自己当做了家中大夫人。 令她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儿子的身份。 自己儿子是长子,却是个庶长子,哪怕年岁大过易景枭,可一个庶子身份就断了他袭爵的路,方玉春是个有心眼和手腕的,这么些年她一直在为儿子的公爵之位努力着。 给易景彦找一门有助力的亲事,再除掉当今的敬德公世子,老三易景儒也是个庶子,生母早亡年纪又小,压根不算是威胁,到时候公爵之位就会顺理成章的落到易景彦头上。方玉春将算盘打的啪啪响,这才找敬德公说想给儿子说门亲事,办了这赏菊宴。 看了看人群中央毫不露怯的顾湘宜,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方玉春心中一紧,悄悄过去伸手掐了一把易景彦,低声呵斥:“看什么看!一个登不上台面的庶女,你还想娶她不成?” 那自然是不会娶的。 可英雄爱美人这是天性,易景彦觉得自己也算是个英雄吧?那见到顾家六姑娘这样少见的美人多看两眼不是人之常情吗? 但这话易景彦并没有说出口,他深知自己该努力的方向是公爵之位,今日的目的就是从到来的贵女中,挑选一位最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成为自己的妻子,这会是通往袭爵之路的阶梯,至于顾湘宜那样的美人,生的赏心悦目是不错,奈何身份太低了些,他是考虑都不会考虑的,只会偷偷的看上两眼罢了。 这个场合易景枭并没有带圥茶来,因为他嘴太快了,容易坏事,倒是带了沉稳的禅矜。 “六姑娘,我家世子让我过来问一句,伤势如何了?”禅矜来到了顾湘宜身边,低声问道。 虽然动作不明显,可还是被付芷容等人瞧见了,一个个气的像是地盘被霸占了的野狗一样,恨不能冲上去将顾湘宜按倒在地撕咬一番。 顾湘宜回答:“好多了,用了他拿的伤药,现在只要不动这左胳膊就不会痛了。” “那就好。”禅矜沉吟了片刻:“等到要离开时,世子会跟方娘子说心仪的姑娘是你,你只管拒绝世子就是,不用在意他的脸面。” 其实这样让别人害自家世子,禅矜觉得挺对不住世子的,可为了让方玉春的计划落空,这是唯一也是必须的办法。 躲过这一次,方玉春还有下一次招式要害世子,只要世子之位还在世子身上,方玉春就会想尽办法对付他。 “我知道了。”顾湘宜淡淡的说着,没有多余的话。 她比较理解易景枭,这也是不算办法的办法,靠牺牲脸面和名声换来几年的清净。到时候他只要说非顾湘宜不娶,却被拒绝的很惨,那无论如何近几年也不会有人逼着她成亲了,方玉春也会因为他沉迷美色心悦一人而放松警惕。 敬德公其实不是什么聪明之人,他常年征战,后宅的弯绕他半点不懂,几辈人都埋在了军里,哪里明白方氏对他儿子的世子之位多么觊觎?但就是他什么也不懂,又十分信任方玉春,这才将易景枭推到了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非要靠这个办法脱身不可。 其实顾湘宜有些怀疑,这办法虽逃脱了他议亲,但可能会为他带来危险。 因为如果敬德公不名正言顺的将他的世子之位扯下来,那就只有易景枭丧命,这样易景彦才会袭爵。 顾若宜看着走到一旁安静坐下,看似不争不抢风轻云淡的顾湘宜,心中就似烧着一团火般愤怒,走到她身旁半点不留情面说:“真没看出来,你这个狐媚子当真没愧对你亲娘给你的这幅皮囊。” “三姐姐这是在夸妹妹长得美?”顾湘宜装作没听懂,笑着问道。 那笑容落在不远处的苏靖辞眼中,就好像三月里的暖阳,吹化了湖上的冰,吹绿了柳树上的枝芽。 他也是赏菊宴被请之一,其实只是走个过场罢了,他对易家的姑娘没兴趣。 裴奕本也被请了,可裴奕家是侯爵,虽不如公爵位高权重,但也是朝中有名望的贵族,自然不会娶公爵府的庶女,所以顾斐想都没想就拒了帖子,倒是苏靖辞被母亲训斥了一顿,被赶了来走过场。 母亲着急抱孙子,成日说苏靖辞什么老大不小了之类的话,其实苏靖辞二十还没到呢,依他自己看,再等个五年六年说亲都没问题。可母亲脑中想的是,再过几年她都伺候不动孙子了,儿子想晚些成亲,她可不同意。 第五十一章:叔父之女 赏菊宴里,还有几副熟悉的面孔。 顾湘宜看见了江杳。 江杳是江肆的庶妹,江肆的庶长兄江廖与江杳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顾湘宜觉得如果没猜错的话,江肆被赶出家门,江父的行为固然冷血,可江杳母亲的枕头风也绝对没少吹。 从前姑母回门就与她说过,家中庶女江杳品行极差,作为主母管深了会被说成苛待庶女,若是放任不管那又会连累江家名声,看样子这个江杳与她生母一般,都不是什么老实东西。 敬德公府的菊花开的热闹,叶子油绿肥厚,花儿生气勃勃,浅色轻盈深色浓烈,可见匠人照料的十分细致用心。 除了江杳是顾湘宜所认识的,还有几位姑娘。父亲是正三品翰林大学士的海家独女海云霜、父亲是正二品知枢密院士的独女柳蔓惠、还有皇家边支的世家女韦滢芝、外祖母是当今太后亲妹的贵女董寄情等等。 放眼望去,莺莺燕燕站满了一院子,算是将大半京城名门之女一勺烩了。 可见敬德公府这口肉有多么让人欲罢不能。 方玉春当然知道,自己儿子比起易景枭差了一截儿,为了有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她只有将世子的名号挂上,才会吸引这么些贵女前来,若只是敬德公府庶长子择妻,那些深宅老油条们才不会叫女儿过来。 有心的可以奔着公爵世子使使力,对世子妃之位没心思的,也可以来这儿瞧瞧别的儿郎,毕竟不仅是姑娘家,各府公子也来了不少。 柳蔓惠的嫡兄柳长源一袭淡青色宽袍以白玉带束腰,嘴角唇畔挂着点点微笑,是个彬彬有礼的书香之人。还有宗室子弟孙海辉、海家嫡长子海云升等等,最次的也不过正五品官员家的儿子范良。 令顾湘宜有些没想到的是,不仅顾家大房的人来了,连着顾家二房的子女也到了。 顾家上一辈一共子女三个,分别是长姐顾斐、排行老二的顾恒钧,最小的三弟顾恒琰是二房。 顾恒钧承袭了爵位,而顾恒琰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身为正四品中奉大夫,是个十分正直的文官,生的子女也多是名善一辈。 “给伯母请安。”顾璟宜和顾澜宜一起福身,对付芷容说。 这不是顾湘宜第一次见这二位。 顾璟宜是顾恒琰的正妻所生,而顾澜宜是妾室所生,不过与旁人家妾室与主母水火不容不同,顾恒琰的正妻佟氏与妾室李氏关系极亲近,就像是顾斐和宋蓉烟那样,所以生下的两个女儿也感情极好。 “见过璟宜姐姐,见过澜宜妹妹。”顾湘宜说着,同两位行了平辈礼。 没想到这种场合,两人也会来。 “适才刚到时就听说湘宜妹妹了,许久未见,湘宜妹妹真真儿是出落的好看了!”顾璟宜笑的真诚,神情语气里没有半丝轻视和嘲讽。 这让顾湘宜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 果真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孩子。顾璟宜的母亲佟氏是书香世家出身,平日里对她的教导必不会少,而顾恒琰更是正人君子一个,家中妾室也才一人,可见并非是个拎不清的。 顾恒钧之所以家中破事一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识人不清,正妻加妾室都满肚子坏水,导致家宅不宁鸡飞狗跳。 顾若宜对这两位叔叔的妹妹并不怎么喜欢。她觉得叔叔没自己父亲品职高,这天然就差了一头,而她们两人又对顾湘宜显得那么看重和喜欢,对她这个做姐姐的视而不见,不免更添了几分怒火。 “是啊,六妹妹生的是不错,随了她亲娘那副勾人的面孔,也随了她亲娘的丑陋心思,恨不能全天下的男人都围着她转。” 听见她提起宋氏,顾璟宜和顾澜宜两人脸色都变了变,顾璟宜说:“宋娘子做错的事,何苦为难到孩子身上?湘宜妹妹是无辜的。” “她无辜?”顾若宜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顿时嗤笑一声:“适才她可赚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巴不得攀上敬德公府这高枝呢,媚眼抛的满院子都是,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你!”顾璟宜怒瞪着她,却说不得什么。 这位姐姐从小就是这样嘴不饶人,毫不讲理,和她说理那就等于对牛弹琴,没得惹自己一肚子气。 顾湘宜却不是什么好脾气。 “我自是比不得三姐姐心胸宽广,看得上陆鸣晟那样的人中败类,低就着自己想嫁进陆家。” 此话一出,顾若宜顿时面露凶色,指着顾湘宜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三姐姐听不见吗?”顾湘宜笑了笑:“璟宜姐姐可能对三姐姐的事估计有所耳闻吧?” 顾璟宜点了点头,不想多说什么。 她觉得这个大伯的三女儿真是个脑子蠢笨的。年轻男女相互喜欢是人之常情,戏本子里也写过不少高门嫡女和穷书生的故事,大家看的眼泪连连,从心底里她并不反对贵女与穷人相爱,门当户对这四字在她心中是不存在的。 可蠢也是蠢在了这儿,陆鸣晟那是什么人?满京城谁人不知他活脱脱纨绔子一个?和他在一起那纯是缺心眼。 更不用提还用名节和名声这种东西去换一个纨绔子的倾心,当听闻这事时,顾恒琰气的久久不说话,佟氏将女儿叫来,好生嘱咐,千万别同顾若宜学,一定要擦亮了眼才是。 顾若宜瞧见顾湘宜拿她的丑事冷嘲热讽,自然也不甘示弱,吼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我才看不上他!” “莫非三姐姐不想嫁给他?”顾湘宜吃惊道。 “当然不想!” “那三姐姐为什么与他行苟且一事?”顾湘宜的问题毫不客气,直接将顾若宜的丑事抖落了出来。 顾若宜气的扬起手便打:“你这贱蹄子,说什么浑话呢!” 她这一嗓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付芷容匆匆走来,手在袖子里狠狠掐了她一把,气的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来时在马车里她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这女儿原形毕露,果真是不负她的担心,到底是惹出了事! 众人的议论声传来,其中夫人们的声音尤其大,将顾若宜从头到脚说了个一无是处,姑娘家摊上名节这个大问题,那就是往身上戳了个章,这辈子别想洗脱了。 付芷容四面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可她看过去那些夫人就连忙回头,找了一圈一个说闲话的也没找到,气的她怒目瞪着顾若宜,沉声说:“来之前我告诉你的都咽进去了是不是!你个蠢货!” “不怪我啊母亲!”顾若宜也不服气,眼中隐隐有了泪光:“是顾湘宜遮小贱人,说我名节有亏,我才想打她的!” 付芷容又气又恼,深深喘了口气,看着顾湘宜说:“小贱人,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湘宜淡淡一笑,对此毫不理会和惧怕。 不远处的苏靖辞眼神清冷的看着顾家女眷中心的顾湘宜,不知为何这眼神说什么也离不开了她,心中充满了好奇和问题。 他见过她,那是几年前在和勇侯府的事,当时的她怯生生的,无论在谁面前都是低着头,不敢迈步不敢笑,甚至连说话都如蚊子哼哼,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翼翼的人,为何摇身一变,变成了这样淡定自若自信开朗的模样? 或许真像他弟弟苏锦川所说,人被逼到了绝路上,不得不换一种活法了。 在大家心照不宣都装作是前来赏菊时,这赏菊宴的女主角终于出现了。易景彦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易景枭的庶姐易修晗缓步走来,穿着金橙色绢纱金丝长裙,表情如春风化雨般的柔和,看起来十分有气质,是地道的大家闺秀。 虽为庶女,可在这公爵府中,大夫人早亡,她的母亲方氏一手遮天,她的生活和嫡女所差无几。 眼光极高的她看不上如今京城内那些不堪用的贵公子们,觉得他们长相是不错,有的可以袭爵,有的身上功名加身,可这都不是易修晗想要的。她想要成为王妃,成为安王妃或是业王妃。 如今皇家只有这两位皇子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也只有他们是嫡出,和其中一人在一起,那就得到了一半成为一国之母的可能。 但方氏说完要给易景彦说亲后,敬德公随口一句:“晗姐儿岁数也不小了,正好约一些哥儿过来,选一选有没有合适的夫婿人选,早些将她的亲事订下。” 无奈,她也参加了这次的‘赏菊宴’。 没想到她一出场,见到如此多的公子哥儿,以为都是为了自己而来,一时间让她的心情有些飘飘然。 自认为相貌不俗的她,一心想成为王妃,如今这么些公子哥儿都被自己的美色所倾倒,何愁业王或者安王不喜欢?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没几个人看得上她的身份,更无人喜欢她的相貌,大家只是心照不宣的将这赏菊宴当做了相看宴,瞧瞧京中的姑娘和公子们,有没有合适自己的罢了。 第五十二章:满心嫉妒 一心想嫁给易景枭的贵女此刻全聚集到了易修晗的身边,想着要和未来的大姑姐儿打好关系,总是不会错的。 韦滢芝和董寄情互相看不顺眼。两人都属于皇家边支,在京城内算不得什么拔尖的贵女。董寄情的外祖母已经过世多年,和太后姨姥的感情几乎没有,不过是说出去好听些罢了,实际上太后压根没将妹妹的这个外孙女当回事。而韦滢芝的身份就更加尴尬了,她是世家女,且是独女,但她生母不得父亲待见,连带着皇家其他支系也不待见,拖累的她也没什么人喜欢。 她喜欢易景枭,却没人在中间保媒拉纤,无人替她张罗婚事,更别提易家会主动说亲与她了,她想嫁易景枭那可以说是比登天都难。 而此刻的易景枭,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亭子里,品着杯子里的青茗,眸如深潭,叫人琢磨不透。 “六妹妹,别因为你三姐姐的话气愤,不值当的。”顾璟宜想劝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她也知道宋氏所做的事不对,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不能让孩子继承父母的怨恨和错误,既然留下了顾湘宜在伯府,那就不应该这么对待她。 但她没办法将这些话说的太透,怎么说?说就算你娘水性杨花也与你无关吗?没有那么劝人的。 顾湘宜淡淡的笑了笑,问道:“怎么没见三婶来?” “这几天入秋有些渐凉,母亲着了风,昨儿说脑袋犯浑,今天有些起不来了,就我们姐妹过来了。”顾璟宜说着轻声叹了口气。 “璟宜姐姐不要难过,三婶吉人自有天相,小病小灾伤不到她的。” 顾湘宜劝人的话显得有些笨拙,可她是真心想劝着的。 不为别的,旁人若得知亲戚的女儿是个野种,大部分都不会与她为伍,可顾璟宜不然,她依旧保持着善心对待顾湘宜。与顾斐的不相信宋氏做出通奸的事不同,顾璟宜虽相信了,但她对顾湘宜却并没有敌意,反而多了几分同情。 顾澜宜身为庶女,自知身份不敢在公爵府乱走,所以紧紧的跟着姐姐,说道:“本来我和大姐姐也不想来的,但是母亲说出来见见世面也不错,看一看京中之才都如何,以后心里有个数。” 她下一句没说,佟氏告诫她们不要轻易的被小白脸哄骗了去。 “三婶是个好主母。”顾湘宜说。 比起付氏,佟氏就不知要好多少了,她不打压庶女,甚至为了让丈夫开枝散叶,将伺候自己多年跟着陪嫁过来的丫鬟给丈夫做了妾室,算是给了丫鬟一个依靠,这么些年二人情同姐妹,光从这点付氏就远远比不了。 而佟氏对待子女,无论是不是自己所生,都一视同仁绝不偏待,对待顾澜宜那是好的没话说,顾湘宜知道的不多,但也隐约听说过,顾恒琰一家救了一小姑娘,那小姑娘便做了顾家的干女儿,一直在顾恒琰的宅子里住。 今儿她倒是没来。 “怎么不见堂兄在?”顾湘宜问。 “兄长对这赏菊宴没兴趣。”顾澜宜说:“母亲一病,我们姐妹又不能留在家中照顾,兄长不敢再离家了,便留在了家中。” 顾恒琰唯一的儿子顾以渊,前不久刚金榜题名,与江肆的成绩不上不下。生于钟鸣鼎食的富贵家,顾以渊却一身正气,认真好学与纨绔子完全不搭边,平日里也极少出门吃酒或是应酬,可见心性之好。 “那堂妹呢?”顾湘宜又问。 她不知顾恒琰那干女儿究竟叫什么,所以试探着只能这么问。 “母亲病了,欢宜在榻前伺候来着。”顾澜宜说。 顾欢宜不是顾恒琰的女儿,连庶女都算不上,她只是一个被捡来的没名没姓的野孩子,和顾家八竿子打不着边。不用顾澜宜说,顾湘宜也明白,她没来不全是因为要侍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是顾家的女儿,没那个资格过来,方玉春也不会傻到连她都请了来。 “等回去了,我去看看三婶。”顾湘宜说:“到时候三婶可别嫌我吵闹。” “哪能啊,母亲见了你肯定会高兴的。” 佟氏是心善且明事理的,这一点从她在外面捡回一孩子好生照养就可看出,她不是个轻易对人另眼相看的。 看着几人唠的欢快,顾若宜等人被晾在了一边,连带着付芷容满脸怒气,都不大喜欢和别的夫人应酬了,恨不能转身就走。 女儿固然违背了自己的嘱咐,可最令她气愤的是顾湘宜那个小贱人!她用言语激的女儿动手,还穿着好衣裳过来勾搭男人,妥妥的心肠黑暗不要脸!她在心中决定,回去一定要好生收拾她一顿才解气! 易修晗心中的自信马上就荡然无存了,她出来时确实吸引了不少的目光,但转身他们就各做各的了,姑娘家为了易景枭与她套近乎,公子要么都看向顾湘宜的方向,要么四五成群的说话赏花,她就像是开宴后一道不被人喜欢的凉菜,匆匆一眼过后再无人碰她这道菜。 这让她心中冒气了一股火。 方氏走近,小声嘱咐她:“左右你也不拿这起子人当回事,心放宽一些,日后自然有你的好日子。” “他们都无视我,那安王和业王哪里会注意我?”易修晗有些气馁。 “你糊涂。”方玉春认真道:“做人要有成算,不能因为这几只臭鱼烂虾就坏了你的想法,去跟那些姑娘家亲近些,挑那些位高权重家的嫡出女儿打听,看看谁有意嫁你大哥。” 易修晗不想那么掉价:“我不去,太丢人了。” “你不去难道还能我去不成?我不是当家夫人,那群宅子里的都看不上我这身份,我怎么能去?”方玉春在她腰后推了她一把:“听话,快去,你大哥日后结一门好亲事,那可就比世子强一头了。” 话都这么说了易修晗只得不情不愿的动了身子。 她自觉高贵,不屑与其他姑娘为伍,也自觉漂亮,嫌弃其他姑娘没她看着顺眼,真到了赶鸭子上架让她去打听消息,这让她实在迈不开步子张不开嘴。 结果董寄情迎了上来:“修晗姐姐好,不知世子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我父亲前些日子遇见了一个卦卜很厉害的道人,可以拿去合一合。” 她将喜欢易景枭的心思放在了明面儿上。 见是打听自己这三弟的,易修晗一时间来了脾气:“董姑娘也是大家闺秀,怎的张嘴就是打听男子生辰?” 董寄情吃了瘪,但不愿放弃,撇了撇嘴和其他人说:“到底是个庶出,说话这般不惹人待见,难怪岁数不小了却没个亲事。” 说话声音是不大,却还是被易修晗听了去,气的她忽的握紧了拳,却又慢慢松开。 人家说的不错,她只是个庶女,跟董寄情比起来,她的身份确实挨了那么一些。再说人家尚且有问一问生辰的勇气,她见到安王和业王敢张嘴问吗?她不敢。 所以这话她没办法反驳,只得忍受下来,从董寄情和另一女子中间硬挤了过去,肩膀还不轻不重的撞了董寄情一下。 而在众人目光中心的顾湘宜此刻品着茶,正与顾璟宜和顾澜宜说着话,时不时微笑着,将满园菊色都好像敛没了,易修晗追随着大家的眼神看过去,正巧顾湘宜淡淡一笑,那抹笑容就像是刀子,扎疼了易修晗的眼。 若是她没来,自己明明是这赏菊宴的绝色的! “这位姑娘我倒是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的?”易修晗问。 张口便是高高在上的语气,让顾璟宜神色一顿,顺着说话声看过去,正巧对上易修晗的眼眸。 顾湘宜从到易家开始就是话题中心的人物,她心中清楚,易修晗那么一个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的,一定会在这赏菊宴上对自己发难。 作为宁初,当初嫁给业王前,她不止一次见过易修晗那恶毒的眼神,就好像她上辈子掐死了易修晗的孩子一样,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份恨意。 后来她想通了,这就是赤裸裸的嫉恨。自己想嫁进皇族,但没人看得上她,所以她嫉恨宁初,后来宁初在大婚之夜惨死,不知她背地里高兴了多久。 可业王那么一个凉薄之人,前脚与自己拜完天地的妻子转身就能残忍杀死,这样的人也值得易修晗惦记?到底是顾湘宜想不通,易修晗当真是喜好权利的人。 “这位是忠毅伯的六女。”顾璟宜顾及着顾湘宜的身份,于是替她回答。 “早听说忠毅伯有位六女儿,近日头一次见,模样确实还可以,不过这满园容色又有几个差的?这么看起来,长得也不过如此。” 话毕,她还轻笑了一声。 顾璟宜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她说话竟然这般轻佻,明明自己长得不怎么样,还敢嘲讽别人不好看? 怎么感觉她那么幼稚呢? 顾湘宜却是淡定无比,她早知道易修晗是这般性子,一点也不意外。 第五十三章:谣言害人 “今日来这儿是为了赏菊花,可惜了。”顾湘宜故作惆怅的轻轻摇了摇头:“本以为老实赏菊就可,不承想竟是欣赏这些燕环肥瘦的,还要比一比谁的姿色更胜一筹,不知道的还以为易姑娘是梦柳河的鸨子呢。” 易修晗的神色十分不自然,舒展的眉眼紧蹙起来,又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很生气,于是嘲笑道:“不承想这六姑娘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怎的平日里也不出门转转,好让别人瞧瞧你的模样?” 顾湘宜大方回答:“不靠姿色吃饭,又何必在意这张脸给自己是否会带来好处?我不像那些自以为很美的人,想攀龙附凤却没那个本事,还是安安稳稳脚踏实地的好。” 一句话将易修晗的心思点破,让她心虚的呛了口口水,连连咳嗽起来。 不过是一个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的伯爵家庶女,竟敢这般张狂! 她必须要给顾湘宜一个教训! 一家姐妹应当荣辱一体,易修晗就不信,她家三姐姐的名声已经差到了极点,她还不跟着丢人?于是她高声说:“前些日子听闻你家三姐姐出了些龌龊事,近日过来与你闲聊是想劝你放宽心,虽然自家有这么个糟心的姐姐,可日子还是要向前看,但眼下看你的嘴巴这般厉害,倒是用不着我操心。” 是打算拿顾若宜的错事来讥讽自己?顾湘宜心中冷笑数声,阴恻恻的看向易修晗。 她并不嫌弃顾若宜丢人,因为她并不在意所谓的伯府名声,她又不是这顾家真真正正的人,但是易修晗若执意与自己作对,那她也不介意告诉告诉易修晗,顾家有她这么一号不好惹的人物。 “三姐姐的错误固然好说不好听,但作为妹妹的我明白不言兄姐之错,不同于易姑娘一般那人家短处当话头说,我谢过你的好意,也想尽尽心提醒你一番,攀不上的高枝就被攀了,累的半死不活还未必落得好下场。” “你什么意思!”易修晗忽然抓紧了帕子,隐约觉得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顾湘宜也并不掩饰。 “还记得宁初吗?” 这个熟悉的名字想起在耳畔,就如一个洪钟敲响在易修晗耳侧,让她腿不自然的软了一下,险些跌倒。 并不是她怕宁初,而是她有些慌,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知道她嫉恨谁,为什么她会知道呢? 强迫自己不要露出破绽,易修晗定了定神问:“你提起这个名字做什么?” “你是聪明人,想想她的下场,你会放弃攀高枝的心思。” 此刻的易修晗甚至忘记了反驳她说自己攀高枝,心中慌的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不敢直视顾湘宜的眼睛,感觉她什么都看得透,自己站在她的面前如同透明。 “我明明不认识你才对。”易修晗伪装镇定说。 顾湘宜并不避讳这个问题,直言:“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啊。” 这种被人隐瞒和捉弄的感受十分不好受,易修晗顿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隐私可言,那些不可让别人知道,会让别人笑话的心思,竟然被顾湘宜知道了个一清二楚,屈辱之感就像是洪水将易修晗扑倒在地。 “你说的没道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付芷容看见易家长女似乎和顾湘宜发生了争吵,心中大喜,觉得终于有人收拾那死丫头了,连忙带着几个姑娘去凑了个热闹。她打算好了,若是易修晗给顾湘宜难堪,那作为主母她不好不出声,但是也不过简单劝两句罢了,她可不能哄得易修晗消了气,到最后一举三雕,既显得她有主母风范,又让顾湘宜挨了训斥,而欺负人的还是易家的人,和她八竿子打不着边,简直是捡了个大便宜! “湘姐儿,你这是在闹什么?快跟易姑娘道歉!”付芷容厉声说。 顾湘宜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的有些懵,好笑的问:“母亲为何要女儿道歉?” “你惹了易姑娘生气,出门在外惹主家动怒,你真是够没教养的!在家中我教导你什么了?快快赔个不是。” 易修晗正是气愤之时,见了付氏和顾若宜等人来了,没好气的说:“我可用不着她道歉!顾夫人,以后你可得教导好家里的姑娘,像这没教养的东西下次再进府里,我就让人拿大棒子打出去!” 两人的矛盾看来很深啊! 正中付氏下怀,几个姑娘也都兴致勃勃的打算看这场好戏。 谁不知道顾湘宜是块爆炭?那可不是个一味挨欺负的性子,她要真跟易修晗硬碰硬起来,能有她好果子吃? “哎呦易姑娘严重了,下次我再来绝对不会带这个惹人厌的了,你消消气。”付芷容卖了个好给她,作为长辈特意说的低三下气了一些。 可易修晗却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听着付氏的话心头更乱,随口道:“你下次也别来了,把你家里那几个见不得人的都领回去吧!” 此话一出,付氏如被雷劈中了一般,笑容僵在脸上,其余几个姑娘也都是一样。 “易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付芷容气愤的问道。 易修晗当然意识到说错话了,可说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那是顾湘宜的嫡母,她要是当着付氏的面服了软,那岂不是向顾湘宜服了软?反正都是她顾家人,说一个一家没脸,她才不怕得罪忠毅伯府。 她父亲可是敬德公啊!公爵比伯爵高了两阶不止,她有的是底气。 于是她又说:“我说什么话你们听不懂吗?你家六姑娘说话毫无教养可言,你家那三姑娘我就不用提了,邀她来都嫌脏了我公府的院子,也不知母亲是怎么想的。” 听闻她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说话还如此不客气,顾若宜顿时来了火,挽着袖子揪着易修晗的领子骂道:“小贱人你胡说什么呢你!” 眼看着顾家姑娘要动起手来,易修晗的丫鬟机灵的很,连忙护在了自家姑娘跟前儿,扯着嗓子喊道:“你做什么!好歹是个伯府姑娘,怎么还要动手不成?” 这一嗓子瞬间惹得众人看过来,将顾若宜推上了虎背。骑虎难下的感觉并不好受,可这手松开是她认了怂,不松开还能真动手不成?此刻的她恨透了自己的莽撞,母亲提溜着耳朵嘱咐的那些转身就让她抛在脑后了。 原本这次来是要当个活招牌,证明那些难听的名声不过是谣言罢了,可这一动手,却是石锤了她没教养脾气爆的品行。 付芷容顿觉一个头两个大,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易修晗,耳边听着突然传来的议论声,红着脸喊道:“还不给我松手!” “顾夫人,您府上的家教我真是见识了。”易修晗嘴角含笑在顾家几个姑娘身上扫了一圈,眼神定格在顾湘宜脸上。 巧的是,顾湘宜也正在看她,嘴角的笑似乎比她还要明艳。 她这是做了人家的刀还不自知,替顾湘宜收拾了仇家。 “易姑娘你误会了。”付氏气自己女儿的同时,对易修晗又何尝不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自己女儿的短,京城都传遍了的事,为何独独她张口说了?这么看她也不是个聪明人!听着不绝于耳的议论,她沉声说:“说到底都是传言罢了,易姑娘用传言伤人,教养想必也不高!” “我教养不高?我就算再没教养也没和哪个哥儿传出过难听的闲话来,不像你女儿,既然都心有所属了,何苦巴巴的到我公府里来?怎么,打量着再找个官人不成?” 这话未免太难听了些!付芷容险些气的背过气去。 此刻她有些求助般的看向了顾湘宜,潜意识告诉她,这死丫头嘴巴嘴不饶人了,为了顾家的面子,她能把易修晗怼的哑口无言是最好。 偏偏她没开口! 自家女儿名声这般难听,这么大的软肋拿在别人手里,易修晗只短短两句就够顾若宜身败名裂了,付芷容此刻哭的心都有了。 正当她纠结该说什么好时,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姐姐为何这般咄咄逼人?不知的还以为咱们公府的人都这般素质低下。” 众人回过头,见到易景枭缓步走上台阶,站到了易修晗旁边。 顾若宜连忙撤了抓着对方姐姐衣领的手,慌乱的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二弟,你怎么不帮着我说话!”易修晗急了:“本来就是她们家的姑娘德行有亏,你为何不向着你亲姐?” 易景枭淡淡的看了这位大姐一眼,和他的大哥一样,那副惹人厌的面孔十分的相像。 “很多话一听一过就算了,说出去除了徒增议论,大姐又得到什么了?难道你非要看着忠毅伯府被谣言埋没不成?” 易修晗面色一紧,知道此刻在那些公子哥儿的眼里,她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 男人不会喜欢德行有亏的女子,但同样不会喜欢她这种传谣言将人逼到死路舌头长的女子。 第五十四章:唇枪舌战 “那也是她们对我不敬在先!”她虽然想服软,想搬出自己柔弱温和的模样,但现在哪有这样的时机? “顾夫人是长辈,你要一个长辈对你放尊敬?大姐,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易景枭冷声道。 大家伙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敬德公世子怎么说呢...可真是说话不留情面,连自己亲姐都敢当众训斥,咄咄逼人的模样比易修晗更甚,偏偏没人挑的出来他的错。 易修晗只觉得此刻她比顾家那些女眷还要丢脸,被自己弟弟训斥,被这么些外人看热闹,这可真是人生头一遭! “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啊你!”她低声说。 顾若宜此刻面颊一红,好像隐约懂得了为何他要出面维护自己,会不会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不惜顶撞他姐姐,不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他姐姐的面子? 是了,这么多人在场,他就算有心维护自己也不敢说出来,但此刻有人抹黑她的名声,那世子爷就不愿意了。 顾若宜越想越激动,心中像是打鼓一般,脸上都扬起了微笑。 结果易景枭下一句说的话,将她这种幻想彻底打破,犹如一桶凉水,从头到脚给她泼成了个落汤鸡。 “我并不是胳膊肘朝外拐,而是想保护未来的夫人。” 人群瞬间安静,无人再多说一句。 保护未来的夫人?那夫人是谁?敬德公世子是不是说错了话?难道他看上了忠毅伯府的姑娘?不应该啊!嫡女顾若宜名声那么差,长得貌若无盐,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到她,而其他几个姐妹里,除了顾湘宜以外那两个长相都不算太出挑,可顾湘宜是个庶女,再漂亮也配不上敬德公世子啊! 于是大家伙一致认为,是易景枭说错了话。 而清楚听见他所说的易修晗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迟迟没说出下一句,还是易景彦听说妹妹出了事赶过来,才算是打破了这份平静,他问道:“二弟适才说什么?” 易景枭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我在保护未来的夫人,她家就是我的岳长家,虽然大姐和我是骨肉亲情,但为了夫人心中不计较大姑姐儿的过失,我只好当着她的面训斥长姐了,还请长姐与兄长过后训斥我。” 听见这话,易景彦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一直认为这赏菊宴就是个笑话,就易景枭那个样子的,对美色一点想法也没有,哪怕是办十场赏菊宴也未必会看上一个姑娘,但是结果万万没想到,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方氏的计策灵了! 原来自己这弟弟表面上对女色毫不在意,却也是个看脸护内的一根筋,就这种人也配和他争夺世子之位?易景彦心中莫名升腾起一丝自信,觉得易景枭不配和他在一个层面。 清了清嗓子,易景彦又问:“二弟说的可当真? 易景枭点头:“比真金还真。” 人群顿时炸了锅。 那些卯着劲想要惹易景枭看自己一眼的女子就像是泄了气一般,听着那话如同失了魂魄,一个个的脸拉的老长,再没了刚来时眉眼之间熠熠生辉的明媚样子。 “那不知二弟所心悦的何人?”易景彦又问。 他觉得依他对易景枭的了解,顾若宜虽是嫡女,但是长的太过普通,名声又差,二弟才看不上,剩下的几个庶女里,也就顾湘宜的长相算是上乘。 果不其然,易景枭想都没想回答:“是顾家六姑娘。” 付芷容、顾若宜、顾舒宜和顾芳宜瞬间将目光都投到了顾湘宜脸上,这其中气愤居多,惊讶居少。 尤其是顾若宜,她的脸都黑了,就像是打翻了的砚台,难堪的很。 方玉春也听见了风声,当她得知易景枭选中的是伯府庶女,还当众说出来了以后,她顿时坐不住了,连忙走了出来。 伯府肯定会给易景枭帮助,可到底那只是个庶女,又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她就不信自家大儿子找个更有助益的夫人,会比易景枭差! 沉浸在陷阱捕到猎物的喜悦中,方玉春脸上的笑容根本收敛不住,到了几人身边几乎要笑出了声音,问道:“世子可真是的,这种话随便宣之于口,也不问问人家姑娘是怎么想的,若是六姑娘也有此意,那你们也算是郎才女貌,我回头跟你父亲好生说说,圆了你们俩这姻缘,但要是六姑娘没这个想法,那你可不许胡说了,没得坏了人家名声。” 方玉春不动声色的又抛出了一个陷阱,而这陷阱易景枭还非跳不可,躲都躲不开。 她看出来了,这顾家的六姑娘今儿就是来攀高枝的,一个庶女穿的比嫡女都乍眼,生的一副好面孔来这儿卖弄风骚,定是要钓一个好夫婿回去的,易景枭条件这么好,六姑娘上杆子高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不同意! 话赶话的将她逼到了此处,顾湘宜若是说同意,那下聘之事和婚事就要提上日程了,外头人对这对新人的评价一定不会高。一个女子,当众同意了来自世子的求娶,这种不要脸的事大家闺秀哪里做的出来?而易景枭就更不用提了,被美色迷住了眼,难堪大用,敬德公首先就会对他在心里存个疙瘩,外头人怎么议论那更是不用细想的。 “方娘子只管询问就是,我非六姑娘不娶。”易景枭看着顾湘宜的眼说着,那句非你不可一出口,顾湘宜险些当了真。 他的眼神太真诚了。 平时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被称是‘方娘子’,方玉春都会感到一身光线被剥掉,让她很不舒服,可今日不同,她实在太高兴了。 转过头她笑的十分慈祥,拉着顾湘宜的手柔声问道:“六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付芷容甚至六丫头一定会同意,她就等着攀高枝那天呢,现下心愿已成,她可能对快进口的肉撒嘴?于是她连忙插话说:“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六姑娘究竟同不同意嫁世子,还得等到回去了,我和她父亲细细商量才是。” 鬼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多难受! 说什么也不能让这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顾湘宜斜眼看了看她,嘴角的冷笑毫不掩饰,问道:“我还没说同不同意呢,母亲这般着急的阻拦做什么?” 付芷容被怼的脸都快绿了,瞪着她说道:“你是个女儿家,我说回去和你父亲商议一番,那是为你负责!你不要名声我们顾家还要呢!” 易景枭不甘示弱的问:“怎么,顾夫人这意思,和我易家说亲事,是丢了顾家的脸了?” 那不容置喙的语气,让付芷容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哪里,世子说笑了。” 顾湘宜也不打算逗她了,眼神从付芷容移到了方玉春身上,一字一句认真说:“我不同意。” “为何?”方玉春有些吃惊。 她盘算好了每一步,偏偏没想到人家姑娘不同意! 是她真的对易景枭没意思,还是这根高枝她嫌弃不够高? 一句不同意像是平地炸响了一个雷,炸的方玉春耳畔轰鸣。 “我觉得年龄尚小,且生母死前嘱托不可嫁与不了解的人,我对敬德公世子毫不了解,甚至没见过几面,上来就谈婚论嫁有些不合适。” 易景枭眸中的光慢慢暗淡了下去,这幅景象看在顾湘宜眼中,倒是多了几分真实,让她有些怀疑,这位世子爷...该不会真的对自己有意思吧?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只是互相合作的关系罢了,她怎么能瞎想呢? 这几句话将付氏等人全部震惊住了,顾若宜后退两步,觉得脚步似乎千金中,脑子好笑进了蚊子,嗡嗡作响。 她为什么不同意呢?连顾若宜都听得出那些所谓不合适的话只是托词借口,要是自己早就同意了,她为何拒绝? 她明明打扮的艳丽就是为了攀高枝的,那又为何对世子的心悦视而不见?她究竟想要什么? 方玉春迫不及待将这门亲事撮合成,着急道:“六姑娘多虑了,世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最了解不过,他并非随口诉真心的那种轻浮公子,你看看你长得花容月貌,那跟了世子正合适不是?” “我们家湘姐儿还小,起码得她前头的几个姐姐嫁出去才轮得到她嫁啊!”付氏回过了神,便滔滔不绝道:“而且湘姐儿是个庶女,世子不在意可湘姐儿自己在意,万一外人议论湘姐儿身份低攀了公府的高枝,这心里难受的可是我们顾家的姑娘!” 方氏毫不让步道:“话不是那么说的,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不是?我看着两个孩子简直是天作之合,回头合了八字看看究竟合不合适,若真是合适,那咱们易顾两家还能结两姓之好,这不好啊?” 付氏和方氏这下算是棋逢对手了。一个极力想撮合两人,一个打死不能让两人成,唇枪舌战一句接着一句,弄的场面有些好笑。 第五十五章:风骨清高 “要是湘姐儿愿意也就罢了,可现在她不愿意,我这做长辈的总不好逼着她嫁吧?”付芷容知道方玉春得罪不起,索性将锅扣到了顾湘宜身上:“世子一片情谊我懂,但是湘姐儿不同意,我也没法子不是?” 方玉春顿了顿,心中气的恨不能撕了付芷容。 她转身看着顾湘宜,熟络的拉着她的手,满面笑容柔声道:“湘姐儿,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若是愿意嫁进咱们易家,那世子和我们这些长辈绝对会好好待你,你不同意是不是觉得枭哥儿配不上你?” 这锅可扣的大了! 要真是顾湘宜说了易景枭配不上她,那京城内掰着手指头数,还有谁配得上她? 方玉春嘴角的笑容下藏着的是精明的算计,这一点顾湘宜看的清楚。 她淡淡一笑:“不,是我高攀国公府不成,并非世子配不上我。” “什么高不高攀的,我们公府认你这个儿媳妇!” 付芷容急了,生怕顾湘宜同意,扯过她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这事方娘子说了不算,儿女婚事做父亲的也要点头才是,不如方娘子回头问问敬德公,他若是同意湘姐儿一个庶女进易家的门,那我再我不拦着,你只管说动湘姐儿就是,若是不然,那可别平白坏了我们家姑娘的名声!” 一句方娘子,将方玉春激的手指忽然一用力,扣的顾湘宜的手生疼。 她实在不喜欢这个称呼,也实在觉得自己的身份低下,付芷容拿她的身份说事,那不是摆明了告诉她‘你一个公府的妾室,哪来的脸操持世子的亲事?’ 于是她讪讪道:“顾夫人说的是,回头我自会与公爷商量。” “时候不早了。”付氏装作看了看天,扯着顾湘宜就走:“湘姐儿,咱们回去吧。” 方玉春这头想不撒手也无用,人家长辈要带着小辈回去,她还能将人硬扣下不成? 易景枭眼睁睁看着顾湘宜离开,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将决绝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更显得他一厢情愿。 这场赏菊宴,明明易景彦和易修晗应是主角,却被他们二人抢了风头,易修晗还失了面子,心里别提多气了!好好的赏菊宴成了大笑话,以后她还怎么抬起头来?脸都被这个弟弟丢尽了! 堂堂公爵世子,对一个伯爵的庶女有意就算了,还恬不知耻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若是成了便罢了,却被人家姑娘拒绝了,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待客人散尽,方玉春的脸色难看的还不如酱缸里压酱菜的石头,她瞪了易景枭一眼,转身回了房间,易修晗和易景彦连忙跟上。 “果然是个小家子气的庶女,瞧她就不是个胆大的人!看着说话头头是道像是个厉害的茬子,实际上怕嫡母怕的要死,这种蠢货若真嫁了易景枭,那咱们可就大赚了!”方玉春气的摆手将茶杯掀掉在地:“那个顾夫人一个劲儿的推销自己的女儿,她那女儿长的还不如土里的萝卜出挑,也好意思往上推?把那个蠢货压的死死的,这二人真给我赌气!” 易景彦自知母亲为何生气,又重新添了杯茶来,吩咐丫鬟收拾了地上的茶杯碎片:“母亲勿气,其实咱们的目的已经打到了。” “怎么说?”易修晗不明白兄长的意思。 “此刻外人都知世子是个好美色没脑子的蠢货,日后他真有被从世子之位拽下的那天,必不会有人替他说话。”易景彦顿了顿,低声道:“现在咱们应该做的,是弄死他。” 易修晗往门外看了看,声音比他的都小:“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些年母亲和你明里暗里害他多次,下毒刺杀都上了,也没见他掉一块肉。” “今时不同往日。”易景彦看着方玉春,面色深沉:“他若不死,等他懂世子之位掉下来,不知还要等多少年,万一不成功呢?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再也不能和我抢。” 方玉春赞同儿子说的:“彦儿说的是。” 回到顾家的马车中,顾芳宜和顾舒宜直勾勾的看着顾湘宜,好似她脸上有花一般,此刻两人的心思如出一辙的像。 为什么她不同意?敬德公世子深情表白,若是搁在她们身上,那早就同意了,为何她不同意?难道真的是觉得高攀不起公爵府?两人都觉得不会是那样。 总不能是看不上易景枭吧?那她从到了敬德公府开始就卖弄风姿是为了什么? 两人心中都乱糟糟的,互相对视一眼,顾舒宜淡定的垂眸,而顾芳宜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前头的马车中,顾若宜哭的不能自已,付氏心里更是乱的厉害。 “别哭了!哭什么哭!压根你和敬德公世子就没戏,去之前我就和你说明白了!丢了这么大的脸,你以后的亲事可就悬了!” 她现在别提有多么的恨铁不成钢了。 顾芳宜吸了吸鼻子,拿着帕子擤了鼻涕,眼泪瞬间又下来了,扑到付氏怀里哭骂道:“母亲替我做主!顾湘宜她就是个狐狸精!若是没有她,想来我不会丢这么大的脸。” 后头的马车里,顾湘宜当真是被冤枉了。 是顾若宜见易修晗与顾湘宜吵架,她主动凑上前想看热闹的,被易修晗羞辱了一通与顾湘宜根本不挨着,也是她受不得激,挥起袖子就要打人的,又不是顾湘宜吩咐的,她现在又赖在了人家头上,实在没道理。 “她固然可恶,可你也太受不得激了,和那易家的庶女耍什么脾气?现在好了,凶悍的名声坐实了,哪家敢娶你回去当儿媳妇?” 几句话说完,顾若宜的哭声更大了几分。 终究是心疼女儿,付氏训斥她几句心中也不好受,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声音放缓了些:“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绝不会让你嫁进陆家那么个地界儿,咱们要找比陆鸣晟强百倍的儿郎。” “能找到吗?”顾若宜抬起头,满脸泪痕。 “自然可以。”付氏说。 马车停下,依旧是前头的马车先下来人,接着才是后头的三个宜。只是比她们更快回来的,是传的飞快的流言蜚语。 这次赏菊,顾湘宜顿时成了满京城的红人。能一眼就敛去敬德公世子目光,并且让他一见倾心甘愿自掉身价表白的女子,拥有倾城绝色,无论是见过她的或是没见过的,都对她充满了好奇。 最重要的是,人家拒绝了世子! 易景枭在京城内,是少有的凤婿,谁家女儿若嫁了他,那这辈子腰杆都能硬气起来了!家室好,长相好,以后偌大的敬德公府都是他的,能文会武,人脉甚广,他的优秀足够说书人说上个三天三夜。 可就这样好的少年,却没人见他对女色上过心,胭脂巷子里从未看见过他的身影,洁身自好的就像是盛开的玉兰花。 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想求娶的姑娘,那该是怎样的一个琉璃人儿啊? 顾恒钧当听见这些传言时,险些闪了腰,以为听错了,抓着罗荣细问:“当真?敬德公世子说非六丫头不娶?” “千真万确啊伯爷。”罗荣跑的有些急,擦着汗道:“不仅如此,六姑娘还拒绝了易家的求娶。” 顾恒钧瘫坐在了椅子上,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这份风骨,和她的母亲像极了。 当初他也如易景枭那般,对长相甚美的宋蓉烟多次提出要纳她为妾,可都被拒绝了,并非是欲擒故纵,而是她真的不想靠美色攀高枝。 后来他醉酒,事后他也后悔,他是真的喜欢宋蓉烟,想护着她想宠着她,并没想强迫她,可事已至此好,他也没法子。 如今她的女儿也是这般,拒绝了比顾恒钧还优秀的男人,顾恒钧现在细细想来,又一次开始怀疑起了宋蓉烟给他戴绿帽子的真实性。 这些年他怀疑过多次,甚至宋氏死之前他还亲口问过,可他的占有欲太强了,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也容易刺激到他的自尊,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与别人有染。可是夜深人静之时,他经常问自己,宋氏真的和别人有染?亦或是被谁陷害了? 后来宋氏自尽,他心痛不已,但人已经死了,再难过也没法子。他不喜欢顾湘宜并非觉得那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一见到跟宋氏极像的面孔,他心里就难受。 人死不能复生,为了家宅安宁,他并没有大肆彻查此事,就算是觉得对不住宋氏,也只好如此。 “六丫头是好样的。”顾恒钧长舒了一口气:“我并非是那种用女儿换取富贵的人,咱们家已经是伯爵了,又不是那种三世而斩的爵位,我腰杆硬着呢!六丫头不趋炎附势,不惦记着攀高枝,不像若儿她们恨不能赶紧嫁进易家,真是不错!以后她的亲事我必须好好挑选一番,不可随便将她嫁出去。” 给她的女儿安排一门合适的亲事,也算是对宋氏的补偿了吧? 第五十六章:重获父爱 在马车上,顾若宜的眼泪被付氏强行擦干,丫鬟扶着她下了马车,转过头红着眼死盯着顾湘宜的马车。 车帘被掀开,如海棠花般明艳的少女下了马车,抬眸抬手都是那般的好看,那张漂亮的脸蛋,犹如钢刀一般扎在了顾若宜的眼上。 她一定不能让顾湘宜好过! 顾恒钧站在大门前,难得的出来迎了自己正妻一回。他问:“这次去怎么样?” 付氏不等回答,顾若宜先是抽泣道:“父亲,六妹妹她不知廉耻,去赏菊宴这般出风头,惹了好些爷们的目光,臭不要脸!” 这话将顾恒钧刺的神情一紧。 他能知道六女儿拒绝了易景枭,自然也知道三女儿在易家出了多大的丑,现在张口就骂别人不知廉耻,那她自己呢?就知道廉耻了? 正好顾湘宜等人也下了马车,顾恒钧略过顾若宜不再看她,反而换上了一副笑容,和颜悦色的问:“湘姐儿累了吧?” 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快到付芷容心中一惊,忍不住狠瞪了女儿一眼。 在马车之上嘱咐的好好的,见着她父亲先服个软认个错,再把不是都推到别人身上,到时候顾恒钧看着女儿受了委屈必会心软,也就不会怪她了,结果她先说的竟然是顾湘宜不知廉耻,这让顾恒钧会原谅她才怪!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性格,能顺利嫁出去?付氏都替顾若宜觉得悬得慌! 看着顾恒钧和气的神色不似假装,顾湘宜也懒得与他作对,笑着答:“女儿不累。” “快进去吧。”顾恒钧说。 父女二人走在前头,剩下的几人他连看都没看,付氏拽着顾若宜的袖子跟着他们走,而顾舒宜和顾芳宜没有母亲带领,走也不是留在门口也不是,别提多尴尬了。 谁知道父亲等会儿会不会传她们问话呢?要是有什么想问想嘱托的,一回头没找到人,到时候再惹他生气。可万一父亲没什么事找她们,那她们跟在后面岂不是自找苦吃? 跟在几人后面过了二门,顾芳宜终于不想跟了,同顾舒宜说道:“五姐姐想去哪?” 顾舒宜被这一声五姐姐有些吓到了,缓过神来回答:“不知父亲还有没有事情要问我们。” “我觉得没有。”顾芳宜看了看前头几人的背影,说道:“我想先回织碧园,五姐姐要吗?” 她担心自己犯错会被骂,拉上一个倒是也不错。 巧的是顾舒宜也正是这个想法,就等着她先张口呢,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她就借坡下驴道:“七妹妹说的有理,那我也回映江苑了。” 两人这会儿心里都有一团火在烧,多一刻也装不下去了,都想着回去了好生发泄一下。 付氏跟在后面,扯着女儿的袖子强迫她跟上,眼神冷冷的看着顾湘宜的背影,心中想着周妈妈上次说的话。 她一个后宅里的小庶女,打出生起就没出过门,除了到顾斐那偶尔小住几日,再没去过别处,怎么可能到了敬德公府以后半点也不紧张?怎么可能动作谈吐都那般自然?要知道从未有人教导过她的礼仪,可她见了那儿的长辈女眷施礼恰当,完全不像是怯生生的庶女,倒是比嫡女还要稳重识礼几分。 这其中固然有顾若宜的毛躁在其中,可顾湘宜也未免太不正常了一点? 难不成,真的有什么不洁之物附在了她的身上?想着自打顾湘宜投缳未果后,自己和女儿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付芷容眼神更加冷了几分。不管她究竟有没有被不洁之物附身,她都要用这个办法打败她,不然自己与女儿再没好日子过了! 顾恒钧难得与六女儿亲近一番,斟酌了一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并肩走着,十分尴尬。 通过这件事他有些想通了,哪怕这孩子真的不是自己的骨肉,可毕竟她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宋氏的过错而磋磨一个孩童。再说,她万一是自己的孩子呢?那岂不是让他一个当爹的作恶欺负自己的亲女儿?顾恒钧心中思量了半天,打定主意以后要补偿六女儿一些。 心里不存着攀高枝的心思总是好的,他心里突然想起了宋氏的好,爱屋及乌,看着顾湘宜也越发顺眼了。 “湘姐儿,在敬德公府的事为父知道了。”他斟酌着开口。 这句为父,让顾湘宜的脚步顿了一下,后头的付芷容更是吃惊的瞪大了眼。 脚步落下又抬起,顾湘宜淡淡一笑:“给父亲添麻烦了。” “不麻烦。”顾恒钧也笑了笑:“你若是真不想嫁那易家的世子,那就不嫁,他们就算想逼婚我也不把你交出去,以后给你找个好些的亲事,不会让你去那高门大户里头受委屈。” 没来由的,这句话让顾湘宜心头一暖。 并非是她对顾恒钧所说的话有什么感动的地方,她在替原主暖心的同时,想起了她的父亲宁远江。曾经宁远江也说过,自己的女儿千好万好,以后的亲事也要顺当,为她挑夫婿不看家境财产,只要女婿上进待女儿好,那他宁家愿意全力资助女婿,生怕女儿受委屈。 可皇上的一道圣旨降下,宁远江若不同意将女儿嫁给业王,那就是抗旨不尊,那是要杀头的。 无奈之下,宁初这才嫁给了业王,她此刻在想,若是没嫁给业王,她现在是否还活着?是和父亲等人一起死在了府中,还是嫁到了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沉浸在思绪中,顾湘宜没听清顾恒钧说的话,只听见一句:“你觉得呢?” “什么?”顾湘宜下意识的问。 顾恒钧于是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敬德公世子是不错,可他家位高权重,品阶比你父亲要高,虽好却并非你的良人,你拒绝他是对的,但是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父知道你是怕日久生变,对你的名声也会有损,但是终归咱们是要顾着易家人脸面的。” “父亲说的是。”顾湘宜乖巧答道。 看着平日里嘴不饶人的女儿此刻如此乖巧,顾恒钧心中对她的愧疚突然又深了一些。 或许,是他一直没用正眼看过这个女儿,从未了解过她。 “等会儿让厨房给你做一些好的,补补身子,瞧你瘦的。”顾恒钧说着停住脚,回身看了一眼付氏:“家里厨房由你掌管,别以为我不知道,湘姐儿这些年吃的都是极差的吃食,以后不准再那样糊弄她了!” 被官人这般批评,还是当着顾湘宜的面,尤其是为了顾湘宜而说她,这让付氏一个做长辈的,脸面都觉得丢尽了。 可确实是她做的不对,她现在看透了,连官人都明摆着向着这死丫头,她日后确实不能再糊弄饭食了,若只有顾斐一个在乎那丫头也就罢了,官人成日在家,比顾斐还不好对付的多。 于是她只好先忍下这口气:“是,我知道了。” 付氏明白眼下该忍气吞声,可顾若宜哪里懂?她简直要被气炸了!顾湘宜抛头露面的不知廉耻,怎么父亲不训斥她,还反倒开始对她好了?她怒问:“父亲为何说母亲?” 顾恒钧不悦的看向她:“你说为何?” “她根本不是父亲的血脉,咱们家没把她赶出去那是仁慈,给她些吃的也就罢了!今日在敬德公府她恨不能招蜂引蝶一番,行事如此不要脸,给咱们家脸都丢光了,依女儿看合该打她顿板子才是!” 付氏扯了把她的袖子,却依旧挡不住她嘴巴快,几句话说完,顾恒钧整张脸都黑了。 “你还有脸说!” 一嗓子将顾若宜吓得浑身一颤。 顾恒钧指着她骂道:“丢了全家脸的是你!你六妹妹拒绝了敬德公世子,这是给咱们全家挣了脸面,告诉外头的人,咱们顾家的女儿不是那攀高枝的软骨头!可你呢,一个闺阁之女,竟然和人家动起手来,自己的名声差的不行,连清白都成了百姓们饭后的谈资,也好意思说别人不要脸?” 几个丫鬟都听了个真切,此时谁也不敢抬头,一个个全像是鹌鹑一般缩着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顾若宜更生气了:“那都是她害的,是她害我被陆家那杂种轻薄的!” 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左脸之上,直接将她打倒在地,付氏大吃一惊,连忙扶起她,对着顾恒钧大喊:“官人你这是做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你怎能打她!” “我为何不能!”顾恒钧气的胡子都抖了抖:“许她恬不知耻,还不许我这个做父亲的教训她了?我告诉你们,今后在府里,谁要是再敢说湘姐儿不是我的血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句话将付氏惊得浑身一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官人这是在说什么?她压根就不是你的女人,宋氏水性杨花,你怎么能将野男人的种说成是顾家的血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当对上顾恒钧愤怒的眼神时,直接闭了嘴,再不敢说下去。 第五十七章:改变环境 当初付氏一出手就将宋氏打败,还是个这辈子都洗不脱的罪名,女子水性杨花这是大污点,生下了一个野种不是顾恒钧的血脉,这下母女两个都别想留在伯府,不死也好过不了。 偏偏顾恒钧还是将宋氏留下了,若不是宋氏后来自尽在府中,想来付氏的阴谋诡计有朝一日总会被拆穿。 她总是将顾湘宜是野种的话挂在嘴边,时候久了连她自己都以为顾湘宜真的是个野种,但她此刻恍然大悟,才想起来这六丫头根本就是顾恒钧的血脉,这点掺不得假。 她诬陷宋蓉烟与别人私通,转身自己的女儿也传出了与别人私通的名声,报应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降在了她的身上。 越说越心虚,越说心里越慌,尤其当看着自家官人的那双眼时,付氏控制不住的闭上了嘴,腿肚子打着颤,怕是下一刻就要跪在地上求他原谅自己。 但顾恒钧并没有发现不对,他怀疑六丫头是自己的血脉,却也怀疑宋氏真的背叛了自己,人已经死了,顾湘宜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当初旧人之事谁是谁非早已没了定论,他就算想知道也不知该从何查起。 “你日后最好端正你自己的态度,娶妻娶贤,不承想我的正妻是个泼妇!苛待庶女那是小门小户家的作为,你这般行事也不嫌弃丢人!”顾恒钧指着付芷容说:“回头我亲自去禾吟居瞧,你要是再慢待湘姐儿,那这府里的管事我看不如换个人来!” 管事换个人?换谁?江氏那个狐狸精,一个臭唱曲的娼妇,让她管家还了得?许氏自认读过两本书,见了面恨不能拿鼻子尖瞧人,让她管家自己还有好日子?付氏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心想宁可现在服了软,也不能丢了这管家的权! 顾湘宜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 她并非容易被感动的那种性子,顾恒钧对她突如其来的示好,里面掺杂的东西太多。有宋氏,有她对易景枭示爱拒绝的成分,掰着手指头数和她本人其实没多大关系。 这份疼爱刚刚开始,不知会延续几日,可能明天就断了,也可能十天半月,谁说的准呢? 付氏固然可恶,可顾恒钧这个当爹的也确实不对。这深宅大院内,女人心比海底针还要看不透,还要恶毒个千万倍。付氏、江氏,还有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许氏,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对顾湘宜慢待的并非是付氏这个把着管家之权的主母,顾恒钧在这其中的作用也很大,他当初若是信了宋氏,若是相信女儿是他的血脉,或是对宋氏和女儿存一份愧疚,为女儿撑一撑腰,那想来顾湘宜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可惜,真正的顾湘宜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宁初体会不来这份别人父亲给与的‘亲情’,顾恒钧可能是真心想弥补这个拎得清的女儿,但顾湘宜并不是他的女儿。 回到了禾吟居,顾湘宜还未来得及歇歇脚,就见付芷容身边的周妈妈亲自过来,带着好些丫鬟,每个丫鬟手上都捧着方盘。 将旧的不像样的床帐子撤下,帐子上落满了灰,十几年无人打扫,顿时整个屋子里都是尘埃,呛得顾湘宜不愿多待,与石榴到院子里坐了坐。 这其中自有周妈妈的报复,可她暂时蹦跶不起来,顾湘宜不屑因为这种小事收拾她。 丫鬟们都是桡祥苑管洒扫的,从房间里开始,一人拎着扫帚仔细的扫,像是这房间里住过多么肮脏的东西一般,恨不能把墙皮都扫下来一块,扫完了屋里的又开始扫院子,两三个丫鬟端着水盆进去,拧了抹布开始擦台面和桌子。 本以为付氏只是做做样子,将禾吟居打扫一番,给两天好伙食也就装不下去了,但顾湘宜没想到的是,付氏这次是下了狠心的,将禾吟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开始送来了新的缎子、衣裳、一盒子首饰和两大盒子点心。 除此之外,秋天加厚的被子送来两条,褥子也是刚换过的,还拿来了一对花瓶插了花摆在桌面上,看着倒像是那么回事。 “看来她是真怕管家权落在别人手里。”顾湘宜右手捧着后脑勺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看着新换的床帐子,长长的舒了口气。 今天的事发生的太多太杂,让她觉得有些累。 之前易景枭特意来告知她,说付氏与陆鸣晟会害她,接着又在她重伤后将她救下,说实在的,顾湘宜打心眼里感谢他。不然她不会答应与他演那么一出戏。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将他拒绝以后自己会得到这么多的好处。 石榴看着那两大盒子点心,不住的咽口水,可还是控制了没有吃,问道:“姑娘,这东西留着吧,等江公子再来时,请他看看,别让大夫人的人动了什么手脚。” 顾湘宜坐起身子,拈了一块点心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放心吃吧,她要是敢在这上动手脚害我,那伯爷才不会放过她。” 不是顾恒钧在意这个女儿,而是他气愤付氏不拿他的话当回事。 男人嘛,都觉得面子和自尊是顶重要的,若是他当着半个院子的面训斥了付氏,结果付氏还当没听见似的,那不是在打他的脸?到时候他势必是要为顾湘宜做主的。 听着自家姑娘都发话了,石榴也就不忍了,瞧着盒子里头的一块淡粉色的点心十分诱人,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外头那淡粉色其实是酥皮,一口下去直掉渣,里头甜滋滋的,好吃的她都不知该怎么形容。 这些日子以来,好东西她没少跟着享用。不管是府里厨房做的,还是萧敬尧等人从鸿云楼买来的,姑娘都会分给她一些,她心里头高兴,但她也有些难过。 石榴跟在顾湘宜身边十来年,那是与主子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她总是在想要是姑娘没死多好?有时却也不那么想,觉得姑娘若是还活着,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好日子,肯定还在受磋磨。 晚间江肆果真又来了,他听闻了自己姐姐在敬德公府的‘风姿’,吓得壶中的半壶酒洒了他都浑然不知。 到了禾吟居他就训斥开了,插着腰说:“你可真是离了姑父后越发大胆了!好好的去什么敬德公府!那个易景枭也真是的,平日里没看出来他好这口,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自己都说不上为何生气。 顾湘宜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我的傻弟弟,你是缺心眼吧?” “你才缺心眼呢!”江肆没好气儿的说:“你现在身份那么特殊,怎么就不知道低调一些?到时候被人查出来,你不一定死的多惨!” “哪里会被人查出来?”顾湘宜故作惊讶道:“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人知道,这四个人里还包括我,我什么也不怕,你们不说就算累死他们,也查不来。” 对自己姐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江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指着她又不知该骂些什么,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随手摸了块点心塞进嘴里顺气。 “好了小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顾湘宜斟酌了一番,将这件事的起因结果都如实告诉了江肆。 听完这些,江肆险些把吃进去的点心吐出来。 “你是说,易景枭他帮过你很多次?又救你又维护你的,你怎么不同我说?” 顾湘宜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现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我和你说有什么用?没得再牵连你。他是局外人,我受了他的帮助自然也要回报一些。” “易家的事我曾经有所耳闻。”江肆顿了顿:“现在掌家的那位方娘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怎么说?”顾湘宜不解,连石榴都把脑袋探过来,满眼都是好奇。 “方氏和敬德公相识的早,好像不大的时候就跟了他吧?但是方氏身份低贱,易家人不准她做主母,后来她怀了孩子,易家不想让这样的丑闻被外人评价,所以让敬德公不情愿的娶了易景枭的母亲。方氏一口气生下了两个孩子,至此以后易景枭的母亲身体就开始不好了,没有郎中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生下易景枭以后没两年人就没了,你自己说,方氏能是个心里没成算的?” 那哪里是成算,简直是满心阴毒。 她在易家能这般如鱼得水,无非是仗着和敬德公自幼相识,两人也算是竹马青梅,情分自与别人不同,所以敬德公从未怀疑她。搁在别人身上,自己三个女儿两个都死了,哪个男人不会怀疑一番? 顾湘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易景枭这些年过的也算不易,方氏死盯着他的世子之位,杀他多次不成功,就想了这样的法子,想败坏他的名声,给他找一门没助益的亲事。” “那你还甘心被他们利用?”江肆瞪了她一眼。 顾湘宜无奈的一耸肩:“没办法,得人救助天然就欠了人家一些,我也不想被利用。” 第五十八章:院内添人 江肆走后,夜空乌云沉沉,偶尔低鸣几声闷雷,雨渐渐的大了。 一直到早上雨也没彻底停下来,只是比夜里小了不少,一场秋雨的降落,让天气陡然生变,顾湘宜只觉昨日付氏吩咐人送来的被子实在不错,这种天气正好抵挡寒凉。 更令她们没想到的是,厨房送来了早饭,是三个人一起‘抬来’的,往日里都是一个人拎来。 一个人撑着伞,一个人提着食盒,另一个人一手撑伞一手提着食盒,整整两食盒的东西。 葱油花卷、鸡茸粥、蒸白虾、蒸枣儿、还有两碟子风腌小菜,一个里头是酱的萝卜条,一个是地里长的一种顾湘宜叫不出名字的小咸菜。 这么湿凉的天,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粥,主仆俩只觉身上的寒气都被驱走了。 晌午时,雨后初晴,天气凉爽,周妈妈又一次登上了禾吟居的门。 “大夫人说了,六姑娘院里伺候的丫鬟实在太少,这样不成个样子。”周妈妈边说边往后看去,她身后站着几个丫鬟,最小的应该比石榴小几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继续说道:“今儿奴婢替大夫人把人给禾吟居添齐了,六姑娘挑几个近身儿用着,不喜欢的就使唤洒扫个院子,左右都是姑娘的人。” 顾湘宜笑了:“周妈妈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的院子一直以来都只有石榴一个人伺候,母亲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怎的今儿给我送来了这么多人?” 几个丫鬟垂着头,周妈妈面色一紧。 就因为伯爷的一句话,大夫人再不敢对禾吟居有什么苛待,今儿让她来送人,没想到这死丫头还敢拿乔? “这不是怕一个丫鬟伺候的不周到吗。”周妈妈忍着心里的怒气说。 “平日里母亲苛待我时,恨不能连一个丫鬟都不给留,如今又为何张罗把人手配齐?”顾湘宜问。 周妈妈恨不能捏死她。 看来她这是仗着伯爷对她好这么两天,要彻底跟大夫人撕破脸皮了?这种小家子气的真是不能有靠山,没得让人觉得丢人!现在这样张狂,日后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六姑娘,奴婢自知这话不该说,可却不得不说。”周妈妈缓了口气:“你的身世想必你心中有数,且不说大夫人对你不存在亏待一说,身为大家闺秀,最重要的是明事理,顺从长辈,可六姑娘对大夫人哪里顺从了?日后若是六姑娘懂事些,大夫人自会好好待你,拿你当女儿看待!” 不仅是顾湘宜,就连石榴都觉心中冷笑。 付芷容把事情都做绝了,眼下又来给好处,告诉她可以做什么母女?去她的母女吧,才没人上她的当! “周妈妈此话在理。”顾湘宜笑着看向她身后的几个丫鬟,高声问道:“你们都叫什么,打哪来,以前都做过什么活计?”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一番,没几个敢开口的,周妈妈脸上有些难堪,说道:“六姑娘问你们话,照实答就是!” 一个丫鬟听闻跪在了地上:“奴婢巧月,原是桡祥苑大夫人身边儿的,平日是侍弄花草的。” 顾湘宜看了眼石榴,石榴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禾吟居里无花无草,你来做什么?还打算到这儿来吃闲饭不成?那些野草野草的用你打理?” 叫巧月的丫鬟轻咬了一下嘴唇,好半天不吭声,像是不知该如何说下一句,还是周妈妈解围说:“这个叫巧月的平日里最是伶俐了,昨儿来这儿擦灰的就有她一个,什么活计都拿的起来,六姑娘别看她瘦小,可比旁的要能干懂事。” “既然如此,那就收下她吧。”顾湘宜似笑非笑的说:“下一个。” 巧月旁边的丫鬟上前一步跪下:“奴婢名为竹苓,在桡祥苑平时做的是看茶的活计,大夫人用的茶大多都是奴婢做的。” “大夫人日日喝茶,离了你那可不成。”顾湘宜对周妈妈说:“母亲忍痛割爱,竟将看茶的丫鬟都送来了,不知以后母亲喝茶想怎么办?” 周妈妈心虚的答:“自然是有新人补上的。” 顾湘宜又问:“这位竹苓可精通药理?” 竹苓浑身一颤,周妈妈亦是如此。 人家能张口就说出你懂药理,这可并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瞒是瞒不得的,日后被发现了反倒难办,于是竹苓只能硬着头皮答:“六姑娘真是聪慧,奴婢确实懂得一些药理。” “怪不得用个药材做名字。”顾湘宜说:“周妈妈,这丫鬟我用不得,她平日里管的是不易,别耽误了母亲用茶,到时候就是我为人子女的过失了,想必几年下来母亲都习惯了她做茶,我怎能抢母亲身边的人呢?” 周妈妈神色闪烁,倒是没再多说,只说让竹苓继续回桡祥苑做茶。 顾湘宜可不是缺心眼,人家让一个懂药理的丫鬟来做什么?这禾吟居半年不送一次新茶叶,喝的从来都是库里的茶叶渣子,连杂茶都算不上,用她做哪门子茶?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了另一路主意! 石榴也马上就明白了。 将竹苓留下,那是把一条毒蛇放在了禾吟居啊!固然自家姑娘不惧怕,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被她钻了空子打听些消息也就罢了,可若是在饮食茶水里下毒呢?万一明白什么食物相生相克,像上次一样送来了未断生的芸豆呢?简直防不胜防! 周妈妈送来的一大半人都被原封不动的又带了回去,最后顾湘宜只留下了三个人。 侍弄花草的巧月,在禾吟居怕是不能再做原来的活计了,顾湘宜打算让她干些粗活,扫扫地擦擦桌子之类的。除她以外就是小一些的玉茹和大一些的小云了。 关上了禾吟居的大门,石榴此刻也拿出了大丫鬟的派头,挺直了腰板打量着几个丫鬟。 就算是桡祥苑来的又如何?现在自家姑娘是有伯爷撑腰的!伯爷是这个伯府唯一的一家之主,就是大夫人也不敢与伯爷硬碰硬!她送来的人就是听使唤的,哪个不听话打一顿就是,没必要敬着供着,像哄祖宗一样。 “咱们禾吟居庙小,需要伺候的地方也不多,但不代表事情少活计少你们就可偷懒了。姑娘不习惯外人服侍,以后内屋你们不可以进,姑娘的吃食一类也不准你们动,听清了没?” 初来乍到,就算有人不服气石榴也不得说什么,来日方长,总是有显出她们能耐的机会,若是刚来就和姑娘身边的丫鬟起了冲突,那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坐在昨天新搬来的摇椅上,顾湘宜边闭目养神,边听着石榴说话,不时插一句嘴:“除了内屋不准进以外,平时没有需要服侍的地方,那就不许在我眼前晃,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也好,出去遛弯也罢,我这人喜静不喜闹,希望你们都警醒着,要是有吵闹的动手的,那不用我说,自己去桡祥苑回了母亲,滚出咱们顾家。” 几个丫鬟一齐称是。 略带疲惫的回到了内屋,石榴小心翼翼的替姑娘将外衫脱下,细看了一下伤口,担忧道:“大夫人弄了三个人进咱们禾吟居,怕是不妙啊,要是江公子他们再来,难免会被她们碰上。” “无妨。”顾湘宜摆了摆手:“不用几日,有异心的我就会赶出去,那个巧月是留不得的,其余两个我瞧着老实,近日你多盯着些。” “是,姑娘。” 要搁在平日,江肆晚上就会进到禾吟居来给姐姐左臂的伤上药,结果近日在翻墙前,他注意到墙外的树枝系了个不起眼的布条。 这是他与姐姐商议过的,要是不方便让他们进的话,她就在墙外的树枝上系上布条。只是今天翻墙时抻到了伤口,疼的顾湘宜晚上有些睡不着。 “萧大哥,咱们走吧。”解开了那布条,江肆回头对萧敬尧说:“我姐怕是不方便。” 两人手里的食盒在此刻好像沉重了些许,萧敬尧知道他也同自己一样在担心院里的人,宽慰的笑了笑:“咱们拿回去吃,我最近得了坛好酒,让你尝尝,改日再来。” 江肆点了点头:“萧大哥说的是。” 隔壁的巷子里,易景枭深水似的眸子盯着外头的两个人,在江肆摘下布条后的一回头,让易景枭略显吃惊。 他知道顾湘宜与宁家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知道江家嫡子江肆被他父亲赶出流落在外,只是没人知晓他现在在何处,眼下在忠毅伯府的墙外看见他,确实是够吃惊的。 原来,顾湘宜与江肆也是有关的,而江肆又是京城内有名的医科圣手,莫不是... 顾湘宜的伤是他治的?那也的两人也是他们? 对于萧敬尧这个人,易景枭也算是了解,两人并不认识,但却都知彼此,曾经在旁人的宴会上见过几次,还曾经吃过一次酒,但那都是好友带着好友,一群人认不认识的都坐在了一起,并不算他和萧敬尧相识。 第五十九章:午夜遇刺 想不通萧敬尧与江肆的关系,但是易景枭所知道的是,现在有不少人在查找江肆的下落,打算将这最后的宁家血脉抹杀。 皇上身居高位,怕的自然也多,他担忧宁家会有翻身之日,会有人为宁家一百多口报仇,所以只要是与宁家有关的,那就是杀无赦。 除了皇上派的人,还有业王的人,听说江湖之中江肆的项上人头被拍的很高,谁要是杀了他能领到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这种时候,萧敬尧跟在江肆身边做什么? 那是宁夙姑母的儿子,易景枭知道自己应该保护他,可萧敬尧在身边,他没办法上前去告诉江肆跟他走,想来两人能够一起到禾吟居来看望顾湘宜,那关系一定不简单,萧敬尧应该不会伤害他。 正想着,易景枭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了不寻常的脚步声。 今夜与他一起出门的是禅矜,此刻禅矜也听到了那脚步声,低声问道:“世子,怎么办?” “先按兵不动,不知是为了谁来的。” 那脚步声训练有素,在这个静谧的夜里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可见并不是寻常的过路人,眼下京城内已经宵禁,哪有百姓敢出来?除了杀手,易景枭再想不到其他人。 江肆与萧敬尧走过了两条巷子,离开忠毅伯府的街道后,两人同时听到了脚步声。 后背紧紧与对方贴在一起,两人抄出腰间的佩剑,看向来人。 八个黑衣人均蒙着面,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钢刀,看见他们停住脚连迟疑都没有,直接冲了上来,刀剑相交的声音格外清脆刺耳。 江肆是有功夫在身的,可能功夫不及宁夙宁初,但也算上乘,而萧敬尧更是如此。 墨含香的少主,怎可能是咸鱼一类? 轻而易举就抹了两个黑衣人的脖子,一柄锋芒如冰的寒剑握在萧敬尧手中,身后那两个被抹了脖子的黑衣人相继跪倒,发出了一前一后两声闷响。 深青色的身影卷起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好多圈后落下,江肆站定后迅速出剑,直刺一个黑衣人的喉咙,再一跃起转身,另一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他们两个对付八个人,简直是绰绰有余。 但训练有素的杀手哪里是那么容易干掉的,杀江肆的人自然知道他有功夫在身,也调查到他身边有萧敬尧跟随,这二人在京城内一直是热度的顶峰,谁会以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那是傻子。 剩下没死的黑衣人个个不好对付,四人对视一眼,执剑向着两人而去,六人混战在一起,刚开始还不分胜负。 但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的体力不如四个人来的强,他们四个用的是车轮战,偏偏一时半会还杀不死,愁的江肆手心都冒了汗,手腕被黑衣人踢踹一脚,剑柄没拿稳,掉落在地。 正欲捡剑的江肆刚蹲下身,肩膀就被人狠踹了一脚,他向前倒去,再回过头,眼看着泛着寒光的剑直奔自己面门而来,吓得他都忘记了下意识的叫喊。 钢钉大小的袖箭从不远处飞来,直钉那黑衣人的眼,疼的他暗叫一声,手中的剑同样掉落在地,只见他捂着眼踉跄着后退,绊倒于同伴的尸身之上,禅矜从巷子里跑出,干脆利落的取了他的性命。 易景枭也不打算继续藏了,紧跟在禅矜身后,他并没带佩剑,便用起了拳脚功夫。 其余的黑衣人看又有两人参战,顿觉不好便想着撤退,但为时已晚,四人对付三人绰绰有余,没一会儿三人便都被生擒了下来。 但还不等禅矜卸了他们的下巴,三人就齐齐的咽了气,嘴巴里流出了黑红色的鲜血,为这静谧的夜添上了一丝血腥。 “你为什么要救我?”江肆看着易景枭,苦着脸问。 宁初是他的姐姐,宁夙也是他的哥哥,而宁夙与易景枭一直要好,这江肆是知道的。 他感激易景枭在危急时刻救下了他,但他心中也有不舒服的地方。国公府平日与宁安将军府来往密切,两家的老人是一同参战过的,情分非比寻常,结果宁家出了事,朝中有人出声,可更多的人当了哑巴,就比如易家。 江肆不知道易景枭是个什么心情,可能也为了宁家和宁夙难过,也可能有别的想法,可就是因为江肆不知道,所以他才怪易景枭的。 看着那张稚气未脱的俊脸,易景枭心中感叹了一声,总算是为宁夙找到了宁家的一个血脉,当是慰藉了九泉之下的他。 “我一直在找你。”易景枭看了看萧敬尧,声音放冷道:“还有小夙。” “你也相信小夙哥哥没死?”江肆这问题不知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垂头丧气的说:“这并非我遇见的第一拨杀手了,想来小夙哥哥若是还活着,一定比我还过的不容易。” 易景枭清晰的记得,前不久见到江肆时,那时梨花刚开,江肆站在梨花树下,笑的和熙阳光,招手示意宁夙快过去尝尝江家酿的酒,而宁夙回头也招呼着易景枭快点跟上,说江家的就这辈子一定要尝一口,不然死都闭不上眼。 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世上,也不知他的眼闭上了没有。 转眼才几月过去,江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好像高了一些,身法也变好了,只是眉宇间深深的仇怨化不开,看着就觉得心里难受。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易景枭顿了顿,说:“小夙可不是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他厉害着呢,一定活的好好的。” 这句安慰,对江肆可能有用,但对于他来说,半点用处也没有。 双拳难敌四手,那些杀手为了任务成功,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用。下毒、暗算、丢暗器、甚至扬沙子等等,蚊子多了还咬死象呢,一般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他又说:“你现在在哪住?跟我走吧,我在城边有处小宅子,你住在里头一时半会不会被人发现。” 江肆摇了摇头,回身拉过了萧敬尧:“我现在在萧大哥那儿住,我被江家轰出来以后,遇见了好几次刺杀,是萧大哥救了我。” 第六十章:蹊跷命案 看着萧敬尧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易景枭十分不放心,不避讳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肆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想着从中调解一下,说:“我舅舅救过萧大哥的命,那夜萧大哥还去宁家救人来着。” 易景枭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看向萧敬尧的眼神多了几分缓和:“谢谢你救了宁家的骨肉,若是他愿意跟在你身边,那还请你日后好生保护他。” 他话已经抛出了,可江肆并没有去他那宅子住的意思,一看便知是想跟着萧敬尧的,易景枭没必要自讨没趣。 而对于易景枭,萧敬尧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同样象征性敷衍道:“宁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而言恩重如山,保护他的亲人是我的责任。” 只是不知...眼前这敬德公世子,究竟是敌人还是友人?旁人防萧敬尧的同时,萧敬尧也在替别人防着其他人。顾湘宜对他始终不算信任,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这并不代表他能理解易景枭这人,和知道他的想法。 院子里添了几个新人,石榴恨不能睡觉都睁开一只眼来,盯着三人会不会有什么异动,顾湘宜也有些睡不好。 并非是担心巧月她们三个,而是担忧起自己以后的每一步该怎么走。 拒绝了易景枭看似眼下收获不少,还在京城内打响了名号,可这样有什么用呢?她并不在意日子好坏活的舒不舒坦,只在意何时才能为家人报仇。 而且太过出名,还未必是好名声,这样对她发复仇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但是这段时间,付氏那个老贱人应该不会打让她嫁人的主意了。 连敬德公世子都张嘴拒绝的人,以后无论说亲的是何人,她都可以张口拒绝,就算外人说她眼光高也无所谓,不如易景枭的男子,估计就算有那个心思也不敢到顾家提亲。 为什么?因为自己没脸呗。 第二天一早,厨房的人照例来送饭,石榴伺候顾湘宜换了药穿好衣裳,主仆俩一起出了房门,见到巧月坐在台阶上悠闲的嗑着瓜子,而另外两个年岁小一些的,则一个在洒扫院子,一个在打理墙根处被雨水浇弯了腰的野草。 见着主子出来,巧月机灵的站起身,随手将瓜子揣在了口袋里,双手还在衣衫上蹭了蹭:“秋桃,你扫地用些力气不成吗?秋杏你用不着爱惜拿一手指甲,有拔草尽数除了就是,咱们做奴婢的要是不能为主子尽心做活,那要你们有什么用?” 听听,张嘴就是自己劳苦功高,好像她大了几岁天然就可对那两人指手画脚了似的,再过两天怕是都敢做石榴的主了。 为什么?第一因为她岁数大,自认懂得多,第二因为她是大夫人那儿来的人,顾湘宜她惹不起,那小石榴呢?在她眼里就是面团一样,大夫人惹不起六姑娘,还惹不起她一个婢子了? 顾湘宜没说话,笑吟吟的看着巧月。 注意到了主子的眼神,巧月回过了一个讨喜的微笑,说道:“姑娘怎的这么早就起了?早饭还得等一会儿才送来呢,你再睡一会儿也是一样的。” “不用,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石榴搬来一个小杌子,顾湘宜坐下说:“况且我若是不出来,还不知这禾吟居现今已是巧月姑娘当家了。” 巧月神色顿了顿,磕磕绊绊的说:“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怕秋桃她们做事不尽心,再误了姑娘的事。” “什么事?”顾湘宜故作不解的问:“我有什么事会被误的?” 就知道这个六姑娘不是个好对付的,巧月心里编排了她一通,嘴上依旧挂着讨好的笑:“大夫人派奴婢们过来就是伺候姑娘的,石榴姑娘不准咱们做内屋的活计,总不好白吃饭,奴婢吩咐她们去清理院里的杂草和洒扫,想着院子里立正些会让姑娘欢心。” “不必了。”顾湘宜随意道:“这院子我主惯了,野花杂草的都跟我有了感情,就这么拔了院里光秃秃的,看着不像样。” 巧月脸上的笑凝了一瞬。 她现在明白了,这姑娘是故意噎着她说话的,于是她反应过来连忙喊道:“秋桃秋杏你们不用干了,快过来吧。” 顾湘宜冷冷的看了巧月一眼,装作不经意间问道:“我记得巧月姑娘在母亲身边时是侍弄花草的吧?” 巧月答:“姑娘好记性。” “那既然花草一类是归你管,为何要让秋杏来做除草的活计?” 被点了名字的秋杏垂下眼帘,也不看也不说,一派不争抢的模样。 此问题的刁钻程度让巧月一时间语塞起来,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回答,只好说:“奴婢照养的都是名贵花草。” “对,我忘了,母亲院里的花草都精贵,那也是出了奇了,我禾吟居又没有什么名贵草木,母亲派你来做什么?” 巧月心中骂道‘不是你挑选我留下的吗?当时来了那么多丫鬟,谁能想到你挑了我?’ 可她没办法宣之于口,只说:“奴婢其他活计做的也不错。” “既然如此,石榴,去把前两天我换下的寝衣取来,交给巧月姑娘洗吧。” 嗯,满满一大盆的衣裳,堆的像个小山似的,里头有很多衣裳都是顾湘宜不打算穿的,但是为了不让巧月好过,也不介意翻出了再让她洗一次。 秋阳渐高,秋老虎余威还在,晌午时渐热起来,晒的巧月身上一身的汗。她平日里哪里洗过什么衣裳?名贵花木是需要伺候不错,但她这人惯会会偷懒,在桡祥苑里都没怎么尽心干过活,如今到了禾吟居却要埋头搓衣服,这其中的落差可不是平静得了的。 而顾湘宜毫不在意她满脸的不忿,与石榴一起吃点心时,还不忘赏了秋桃和秋杏两块。 这是题外话,禾吟居实在偏僻,伯府里的消息若是没人传,她们在院里根本不知晓。 临近忠毅伯府极近的两条巷子外出了命案,八个黑衣人的尸身躺在地上,百姓们纷纷停住围观驻足,顾恒钧不可能不知道。 一大早他就气冲冲的来到了桡祥苑,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因为六丫头的事,付芷容和顾恒钧扶起俩有些尴尬,看见顾恒钧进来不是很高兴,付芷容还以为他是来吵架的。 “最近这是怎么了!葛瑫的死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只说是因劫财也没了命,那孟家的孩子死在梦柳河上,死相惨烈却也没个说法,至于孟凡林更是没了半条命,隐约听太医的意思,平日里走路都是个问题,能保下命完全是因为当时那一刀有些扎偏了,这都是什么事啊!”顾恒钧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第六十一章:得而诛之 京城是帝京,那是皇帝脚底下,在帝京内出了左一件右一件骇人听闻的血案,偏偏官府什么说法也没有,凶手是何人更是影都没找着,不安的人不止顾恒钧,几乎人人自危。 这种时候八个杀手死在帝京闹街,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一身黑衣还都蒙着面,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百姓们都觉得他们是杀手,可杀手反被杀,这事情未免太奇怪了些!豪门大户几乎每人手下都有些可用的杀手,豢养的死侍也不少,大家伙明面上不提,其实心里都有各自的成算。 这八人没有来临,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为何死在街上更是无人知晓。 让众人更加惊恐的事还在后头。 孟凡林死了。 顾湘宜得知这件事,还是傍晚时分石榴到墙角处拾到了纸条,纸条上是江肆的字迹,写的是孟凡林已死,且死相凄惨,特别说明了不是他所杀。 在看见纸条的一瞬间,顾湘宜猛然想到了梦柳河上,孟绍元的死状。 一斧子劈中了喉咙,因为孟绍元当时的位置靠近窗口,凶手很可能是从窗口爬进的,趁其不备杀了他,许是觉得不解气,又在肚子上生劈了好多下,若不是被妓子后来赶到的妓子看见并且大喊出声,怕是无人知晓孟凡林已经死在了热闹的画舫内。 而孟凡林的死状虽然没被顾湘宜亲眼所见,可她想象的出。纸条上能写字的地方不多,很多事除非面对面说否则很容易表述不清,江肆想传达的是死相极其恐怖,估计比起孟绍元还要更甚。 确实如此,杀了孟凡林的依旧是一把斧子,凶手不知怎么潜进了孟府,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奄奄一息的孟凡林,就连他如何逃走的都无人所知,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团鬼魂,来也无人察觉,去也没人知晓,铁壁铜墙一样的孟家被凶手完全不当回事。 这不由得让顾湘宜觉得紧张。 究竟是何人杀了孟氏父子? 萧敬尧打听来了一些事。落在现场的除了一把沾满了血的斧子以外,还有一封信,信是何人所写这不可能查到,信上的内容也无人可知,听闻最后那封信落到了皇上的龙案前。只是别人是别人,萧敬尧是萧敬尧,他为了帮助顾湘宜杀了孟凡林,早就在孟府里埋了自己的人,那封信是自己人第一眼看到的,随后他还照着字迹誊抄了下来。 仗着自己功勋卓著,在皇上面前颇得脸面,孟凡林坏事可没少干。强抢了不少民女不说,他府上的九个妾室有七个都是强抢来的,其中两个被抢来时不过十二岁!更别提没被抬起府的姑娘,没名没姓的、死了以后爹娘都不知去何处讨公道的,受了屈辱冤死或被杀了的更是几张纸都记不下名字。 除了强抢民女,孟凡林还经营了几家地下钱庄,专门放黑钱挣高贷,借贷五两十两,半个月就能滚利二三百两,没钱还?那就卖女儿卖妻子抵债,没儿没女没成家的更好办,逼着他去敌对的人家闹事栽赃,这手段可不是一般的好用。 若只是放黑钱也就算了,孟凡林房间里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藏着几个账本,上面粗略记载着通过黑市被卖掉的女子,随手翻一翻密密麻麻的名字看着都让人心惊,只单单三五页就有几十个人,更不用提这几本加在一起的数量。 还不上钱的人卖妻卖女,那些妻女哪去了?可被指望她们会被买去谁家做个丫鬟婆子,那也算是好结局了。她们实际上都被卖去了别的地方,姿色好的会被孟凡林或是孟绍元留下,糟蹋一通后几乎没什么好下场,其余的更是可怜的紧,蒙上了眼堵上了嘴在驴车上颠簸好几天不给饭吃,到了叫都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再被辗转卖到别处,这辈子也别指望可以回到家里。 这些事是孟家极其隐秘的密辛,不可能有外人知晓,但萧敬尧的手下看到了信上所写后,将那基本账本也翻了出来,带走将名字全部誊抄下来后,又将账本扔了回去,正巧被皇上派去的人找到,连着信和账本都被带去了皇上跟前。 可皇上作恶太多,孟凡林为他做的事实在不少,两人早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将孟凡林做的恶事捅出去,那些御史言官能放下这个一直在维护恶人的皇上?虽不能惩罚他些什么,但是每人说上个两句,也够他几天几夜睡不好的了。 所以当即他就决定,将此事按下不提,为了自己的名声,决不能让外人知晓。 顾湘宜得知了萧敬尧手下做的事后,连忙写了一封回信,让将那凶手写下的信公之于众,皇上越是帮着隐瞒越是心里有鬼! 果然,经过故意的宣扬,信上的内容被许多百姓知晓,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沸腾起来,人人怒气冲冲,大骂着孟氏父子人人得以诛之,还有看了名册的,瞧见丢失了好几个月自家女儿的名字也出现在上头,当即哭晕的比比皆是。 皇上的龙案前,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一本本折子堆的像是小山高,气的没人在时皇上一把将册子全部推倒。 不少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还说让人将孟凡林的尸身交出来鞭尸的,也有不很多人用臭鸡蛋、烂菜叶、破鞋子甚至污脏物往孟家扔的。 他们倒是想把这些东西扔进皇宫,扔到皇上的跟前儿,可他们不敢啊。 孟凡林行事这般畜生不如,完全是因为皇上的包庇和维护纵容,当初有许多百姓来敲鸣冤鼓,也有御史群臣上奏说孟凡林的错处,但皇上完全置之不理,还放言说孟凡林不可能那样。 明晃晃的包庇,现在怎么样? 皇上曹信气恼的不行,对着心腹内侍低吼着:“是哪群不长脑子的东西宣扬出去的!这册子和密信明明都摞到朕的跟前儿了,是谁那么胆大包天!” 袁东每到这时就会装哑巴,生怕哪句话没说对引火烧身,可今日的事他不能再装哑巴了。 近段时间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离奇。葛瑫、孟绍元、孟凡林三人先后死去,时间紧挨着宁安将军府覆灭的日子,分别是头七、满月和百天。 第六十二章:付氏心思 葛瑫被杀后,马上就是宁家的头七,孟绍元死在了满月的那几天,而孟凡林遇袭是几天前的事,现在数一数再过没多久就是宁家的百天了。 如此,袁东怎能不心惊? 也许是作恶多了,大白天的都感觉有股阴冷之气,他颤颤巍巍的跪下说:“皇上,您不觉着,事情有怪吗?” 皇上并非什么好脾气有耐心一类,那些好性子都是装出来的,为了皇位坐的更稳些罢了。 平时他最讨厌谁吞吞吐吐的不把话说完整,就比如此刻。他气的一把扔出了折子,不偏不倚的打在了袁东头上,骂道:“有屁快放!” 袁东自然不敢不出声:“孟统领死前,与皇上派去的太医曾经说过宁家人还没死透的话,不知皇上对此有何看法?” 皇上冷哼一声:“不就是江家那流落在外的小畜生吗?早晚要杀的,能成什么大气候?” “孟统领第一次遇刺当夜,江家江秉池也在,与刺客有短暂交手,确定并非是江肆。” 这事皇上也知道,袁东所知的所有事都会如实告知给他。 袁东又说:“孟统领怀疑宁家人没死透是有迹可循的,起码现在有武功高强的高手在为宁家人复仇是肯定的。” “一群乱臣贼子!”皇上想起这事就觉得心惊,骂道:“朕这皇位才坐稳几年,非要一个个的找不痛快,江家那群也是,竟然那般贪生怕死将江肆赶了出去,现在抓他犹如大海捞针。” 除了江肆,皇上想不起还有谁会为了宁家复仇。 总不会是死透了的宁初吧?亦或是宁夙?别闹了,宁夙死在了他派去的暗信手上,尸身仔细检查过,一把大火烧的他再没了往日的威风。 还能有谁? 想了一圈,皇上只觉头疼欲裂,吼道:“滚出去告诉外头那些御史,都给朕清净些!” 袁东刚站起身,听完这句又连忙跪下:“皇上万万不可!御史听闻这些,又要说个不停了!” 此时此刻曹信才发觉这皇上竟然这般不好当。 今年是信帝十六年,他做了十六年的皇上,装了整整十六年的好人,可今日他怎么也装不下去了。还好有袁东及时的提醒,不然往日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罢了,再去给朕好好查,查到宁家余孽,不论姓不姓宁,尽数给朕杀了!” 袁东低头应是,转身出了门。 让巧月吭哧吭哧搓了一上午的衣裳,顾湘宜还算满意,告诉石榴不必再守着禾吟居的门盯着她了,别人插进来的棋子,若不给她出去放风的机会,那就白费她将人留下这份心了。 果不其然,巧月见半天没人盯着自己,装作劳累抻了个懒腰,慢慢的挪到了门口,撒开脚丫就出了门,急急的走向桡祥苑。 她真是受够了! 付氏此刻正品着刚刚送来的新茶,听周妈妈说巧月回来了,皱着眉说:“让她进来。” 其实巧月与付芷容之间,还有一层关系。 付芷容从娘家陪嫁来的管家罗荣,是巧月的舅舅,所以付芷容对待巧月,天然就和别的丫鬟不同,不然你脾气不好尽打骂奴婢,谁会尽心为你做事?这些付芷容当然懂得,所以当巧月回到桡祥苑时,她满脸笑容的请她进来。 “大夫人!”一进门巧月就哭了出来:“禾吟居可真不是个人能待的地方!” 一看这开口就是诉苦,付芷容就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并不是给自己打探来了什么有用的消息,而是卖苦卖惨,想让自己把她从禾吟居里头捞出去。 人送去都送去了,再要回来成什么事了?这事别说付氏不会答应,就连巧月自己都觉得悬。 “你先起来说话。”付氏的语气还算和善。 巧月更咽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这种戏她演的得心应手,继续哭道:“六姑娘故意苛待奴婢,让奴婢搓了一整天的衣裳,您瞧瞧奴婢这手。” 是,本是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手背有些微红,并没有多么严重。但巧月怕演的不够真,进门前特意在鞋底子上好生蹭了蹭,疼的她龇牙咧嘴的,总算看着比方才红了,‘惨烈’了不少。 平日里她什么活也不愿意干,那双细皮嫩肉的手养的比姑娘的还要好,如今红成这样,看着倒是有几分让人心疼。 可付氏才不会心疼她。 “她竟然这样对你?”付氏故作吃惊的问:“好歹是我送过去的人,这样也真是不给我留面子。” “可不是嘛!”巧月添油加醋道:“大夫人您最疼奴婢,奴婢实在想回来继续侍弄花草,不想伺候六姑娘了。” 这才去了一天就回来整这事,付氏心里厌烦不已,打定主意不让巧月回来。 于是她劝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你也知道,六姑娘素来与我不合,伯爷呢这会儿也受了她的蛊惑,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是六姑娘亲自挑的,我张口要人实在不像回事,伯爷知道了咱们都讨不着好。” 巧月听完顿时泄了气。 放着桡祥苑吃香的喝辣的的好日子不过,上禾吟居受那个罪?她有那么想不开吗? 她舅舅是家里管家,平日里管的就是府里主子的花销例银,偷偷摸摸几乎每个月都给她刮些油水,所以她极其不想在禾吟居待着,哪怕是手里有钱,起码要有花钱潇洒的机会吧?在禾吟居里又出不去大门,别提多憋屈了。 “那...那奴婢去求求伯爷呢?”她试探着问。 付芷容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心想这死丫头是不是听不懂话? 明明说的很清楚了,自己现在在伯爷面前都没有面子,她一个为人婢子的,还自以为面子大过付芷容这个主母不成?也真是说话不过脑子,蠢货一个!偷奸耍滑一个顶俩,安排正事给她就不成了。 “伯爷那么忙,怎么可能听你啰嗦?” 听着大夫人的语气变了,巧月也知道说错了话,于是低头抽泣着不再出声。 付芷容放缓了语气:“这种事要用在刀刃上,你先回去吧,日后自有我收拾六丫头的那天,还需要你帮助的地方不少,秋桃秋杏两个还小指望不上,以后不会差了你的好。” “是,大夫人。”巧月不情不愿的起身。 看出了她心里很不高兴,付氏也不高兴,可为了保住这唯一可利用的,只好忍痛从腕子上褪下一个镯子戴在了她的手上。而得了镯子的巧月顿时喜笑颜开,连戏都忘了演,欢欢喜喜的走了。 “小家子气的贱蹄子。”看着巧月离开的背影,付氏低声骂道。 第六十三章:图谋产业 再回到禾吟居,巧月不经意间的一抬腕子,顾湘宜的目光停留在那镯子上一瞬,接着轻声冷笑一声。 幸好她选了这么个没脑子的人进院,不然其他有心计她还怕收拾的费劲呢,眼下看来却是不废吹灰之力了。 只是在没收拾掉付氏安插进的眼线前,她还不能轻举妄动,这段时间倒是不能夜里出门了。 既然晚上出不去,那就白天出去。 顾湘宜带着石榴来到了玿笔斋。 赵婶和孙晓惠照旧将玿笔斋打理的干净细致,井井有条。 架子上摆满了笔墨纸砚,纸已经裁好,整整齐齐码在木盒之上,上面压了一把雪亮锋利的裁纸刀。 简单翻了翻往来的账目,孙晓惠将每笔进账和开销都记的格外清楚。 “东家。”赵婶端来一杯清茶递与她,轻声说:“前儿忠毅伯府的一个妈妈来过。” 这是顾湘宜交给她的任务。 顾湘宜不觉得付氏会不嫉妒她有这样的一个产业,京城主街的铺子啊!每天得进账多少?若是寻常人可能不会觉得眼红,可付芷容是个商贾出身的女子,越是和黄白之物打交道,就越是在意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格局狭隘的付芷容永远不会懂得顾湘宜的从容不迫,付芷容只会用最卑劣的手段,让自己穷途末路,亲手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闻了闻来自茶叶的清香,顾湘宜觉得这是好茶,尝了一口后缓缓问道:“她来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说自己是忠毅伯府的,在六姑娘跟前儿得脸,日后还会经常出入咱们玿笔斋,先来打个招呼。” “在我跟前儿得脸?”顾湘宜笑了:“一位说在我面前儿得脸的妈妈?看来真是要帮我把管着玿笔斋啊。” 付氏果真是坐不住了。 周妈妈从玿笔斋回到桡祥院后,十分激动的将此事说给了付芷容听。 “那铺子真不错!坐落在主街的正中心,门前人来人往的客似云来,往日东家是大奶奶,和勇侯府打出了名声,也不怕日后有人会去闹事,奴婢瞧着那产业给了六姑娘真是白瞎了!” 付芷容面色阴沉的想了想,接着抬起头,脸上扬起一抹笑:“她不过是个小孩子,懂怎么经营产业吗?我娘家是经商的,许多产业都经手过,一个卖笔墨纸砚的铺子还管不好了?回头我亲自与六丫头说,就算是伯爷知道了也不会说我的错处。” 她想以长辈的关心为借口,将心腹之人插进玿笔斋,挤掉赵婶和她女儿,慢慢的那铺子不就归她掌控了吗? 顾湘宜已经猜到从玿笔斋回去付氏就会提起此事,所以她离开玿笔斋前,让孙晓惠写了封帖子到和勇侯府,邀裴青雪到忠毅伯府做客。 一听说六姑娘回来了,付氏顿时拿出了当家夫人的款儿来,吩咐人将顾湘宜和顾恒钧都请到桡祥院来。 “前儿周妈妈去了趟湘姐儿的那个铺子,回来跟我形容简直是没法儿看,门脸不大里头地界儿倒是不小,统共两个人经营,那怎么成?”付氏斟酌着说:“虽说大姑姐儿是把这铺子交给了湘姐儿打理,可我为当家夫人,底下几个孩子的事我都有义务管一管。” “所以你什么意思?”顾恒钧直接问道。 付芷容一脸温和的看向顾湘宜:“湘姐儿可别误会,母亲没那个要你铺子的心思,就是想着你年纪小不经事,一时半会的经营不好那铺子。正巧我娘家是经商的,手下的人都是理账卖货的好手,派两个人帮衬着你,可不好?” 顾湘宜看向付氏那一脸虚假,心头不禁一阵冷笑,轻轻颔首说:“母亲说的是。” 这丫头今日这般好说话,付芷容倒是有些吃惊。 “既如此,回头我派几个人到玿笔斋去,所有活儿交给他们都可以,你也好落个清闲。” 顾恒钧察觉到她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咳嗽了一声说:“不成,玿笔斋在大姐手里时就那两个人在,到了湘姐儿手上你添了那么多人,那大姐知道了肯定不愿意。” 又是他大姐!每每听见大姐这二字,付芷容都觉得心肝一颤,气的不行。 可面儿上她又没办法显露出来,只好说:“那时候自有大姑姐帮衬,可现在是湘姐儿一个未及笄的孩子掌事,难保有不周正的地方,我这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话音刚落,顾恒钧身边的柴春快步进入,说道:“伯爷,大夫人,堂姑娘来了。” “堂姑娘?”付芷容袖中的手猛地缩进,问道:“哪个堂姑娘?” “大奶奶独女。”柴春回答。 这一刻,付芷容几乎听见了小算盘被砸碎的声音,下意识看向顾湘宜。 死丫头好手段! 知道不能违抗当家夫人的意思,她就提前去寻了顾斐的女儿来,到时候这些事岂不是都传到顾斐耳朵里了?顾斐知道了付芷容有心霸占顾湘宜的产业,那能有好脸色? 付芷容深吸一口气,硬撑着面儿上的微笑说:“快请堂姑娘进来。” 裴青雪穿了一身撒花烟罗裙,跟着丫鬟进到桡祥院,恭敬的像舅舅舅母请安,礼仪周到无错处,看着颇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付芷容还算宽心。结果下一刻,裴青雪就坐到了顾湘宜身边,亲昵道:“湘宜妹妹总算是邀我过来了,这几天我和母亲别提多惦记你了!” 好样的,果真是顾湘宜搬来的救兵!付芷容只觉要气死了! 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对玿笔斋有图谋的?不过是派周妈妈去了一趟玿笔斋,里外只是看了一圈,按理说不会怀疑到这上面才对啊! 付芷容眼神深沉,知道这六姑娘实在不好对付。 “我也惦记着姐姐和姑母呢!”顾湘宜笑着看向付芷容:“母亲若没什么事,那女儿就去同堂姐说话去了,正巧玿笔斋新进了香墨,想着让堂姐带回去给姑父用呢。” 付芷容只得点头,又担心顾湘宜会将适才的事告知裴青雪,不是很情愿放两人出去,于是心虚道:“青雪回来一趟实属不易,不如留下陪舅母说会话吧,湘姐儿你也是的,那香墨怎不知给你父亲送一些?” 顾恒钧顿时摆手:“那东西我用不惯。” 第六十四章:挑破心思 他不算是文人,平日里习武打仗练就了他一身腱子肉和五大三粗的性格,写字的墨只要不是特别次的,他都会用,不愿意在这方面浪费。 听说过有香墨,有的墨在纸上写完字百年不褪,这种墨贵的吓人,一金半两都难以买到。顾恒钧就觉得太不值了,花那么多银两就买些墨回来?那纯是缺心眼。 顾湘宜含笑点头:“母亲教训的是,回头母亲的人掌管了玿笔斋,需要什么直接拿就是,就当是女儿的孝心了。” 此话一出,付芷容面色一凝,而裴青雪则是迅速转头看向她的二舅母。 玿笔斋由母亲给了顾湘宜她是知道的,当初付氏就想插手,但是母亲没给她那个机会,结果现在她又想横插一脚,真当顾湘宜没靠山好欺负不成? 于是她按住了顾湘宜的手,对付氏说道:“听这意思,二舅母是要替湘宜妹妹掌管玿笔斋了?” “哪有的事!”付芷容语气陡然升高,恨不能马上自证清白:“就是看湘姐儿年纪小,怕她吃亏,想着找人帮衬她一把而已。那是你母亲送给她的,我还能要了不成。” 裴青雪一双秀眸死死盯着付氏,轻笑一声说:“不必麻烦二舅母,铺子毕竟是我家的,又不是二舅母家的,给了湘宜妹妹那是我母亲仁慈心善,看不惯这伯府里头仗势欺人。说到底我们裴家还算是玿笔斋的主人,就算是想伸手帮衬一把,也轮不到二舅母吧?” 两句话说的付芷容差点气了个仰倒。 顾斐是怎么生出的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东西! 她说的确实对。铺子是顾斐的,她想给谁就给谁,想派谁就派谁,和付芷容一文钱关系都没有,她手伸的未免有些太长了。 被一个小辈挑破了心思,付芷容一长脸由白变红,像是蒸熟了的螃蟹,十分好笑。 而顾恒钧则是彻底回过味儿来了,暗暗的瞪了付氏一眼,心觉她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一个铺子就值得她这般惦记,不惜豁出去老脸和一个丫头抢。 询问了顾斐和裴严的身体,又问了问裴青雪近期议亲怎么样,顾恒钧便离开了桡祥院,走之前破有深意的看了付氏一眼,让她心中一惊。 现在的她,怕是一点大夫人的样子都没有了。 “那母亲,女儿和堂姐也先出去了。”顾湘宜说。 付氏抬了抬手:“去吧,玩去吧。” 两个少女走后,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一脚踹飞了一旁的小杌子,疼的她脚面一片发麻,周妈妈赶紧扶着她坐下。 “真是反了她了!一个未出阁的丫头片子,竟然给我玩心眼?好得很啊真是!” 周妈妈一下一下的替她顺着气,安慰道:“您是当家夫人,她不过是个野种罢了,在她身上用不着生气,没得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依奴婢看,玿笔斋那铺子跑不了的,您不如把心思放在三姑娘的亲事上。” 一提起顾若宜,付芷容无声叹了口气。 出了桡祥院的裴青雪,正面遇上了顾若宜。 两人都是家中嫡女,只是裴青雪因为是顾斐的女儿,父亲又是侯爵,所以在伯府十分得脸,无人敢惹她。见她和顾湘宜走得近,顾若宜十分不舒坦。 她觉得人要分礼义廉耻,高贵的人和高贵的人在一起,就比如她和裴青雪,而像顾湘宜那样低贱如烂泥一样的,怎么可以和她们这种嫡女接触? 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好是不是嫉妒顾湘宜。 自己明明是嫡女,姑母和堂姐应该喜欢自己更多一些才是,顾湘宜压根不是顾家的骨血,何至于他们又爱护又温暖的? 所以她一见着两人走得近,心里就觉不痛快。 “堂姐什么时候到的?听闻你来了,我特意赶来看你。” 裴青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回答:“你何时知道我到的,我就是何时到的。” 顾若宜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顾湘宜说:“堂姐不如去我那儿坐坐吧,备了好茶好果子,堂姐去尝尝吧。” 她现在举步维艰,想高嫁出门怕是不容易,靠付氏那么个商贾之女简直没什么可能,若是与裴青雪打好关系,那就是上了和勇侯府这艘大船。 顾斐在京城贵妇中一向有脸面,她为自己张嘴说一门亲事,比付氏张罗半年还有效率。 可裴青雪却不给她面子,直接说道:“什么好东西我都吃过,若宜妹妹自己留着吃吧,我和湘宜妹妹还有事,请你让开。” 顾若宜见对方如此不给自己脸面,也怒了,可她没有那个和裴青雪硬碰硬的底气,只有苦着一张脸给两人让了路,看着裴青雪的背影喊道:“回头我去看望姑母!” 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巧月见到自家姑娘将堂姑娘领进了门,顿时满眼放光,殷勤的端茶倒水,还不忘说一句:“这是大夫人前儿特意给禾吟居的茶叶,堂姑娘尝尝味道怎么样?” 看着像是个机灵的,可巧月只一开口就让人觉得她小家子气,说出来的话连听都没必要。裴青雪懒懒的接过水杯,看着巧月冷笑了一下:“那难道不是你家大夫人应该做的吗?怎么,苛待人还苛待出理来了?本就是湘宜的茶叶,从你嘴里说出来倒像是湘宜被施舍了一样。” 巧月慌张跪下:“奴婢不敢!” “你敢与不敢我不管,我知道你是我二舅母派来的,既然到了湘宜的院子里伺候,就要学会忠心,倘若哪天我知道你算计湘宜对不住她,那你等着好了,我回了母亲,把你打断一条腿,连人牙子都不敢收,记着了没?” 短短一番话,说的巧月冒了一身冷汗,连着磕了三个带响的头:“奴婢不敢算计姑娘,一定会好生伺候姑娘!” 裴青雪也不愿怎么吓唬她,要知道一个人有坏心,光靠吓唬是不顶用的,于是摆了摆手:“下去吧,平时都是小石榴伺候,见着新面孔了我心里不舒坦。” 就这样,打算投机取巧的巧月被裴青雪三言两语羞辱一番,连近身伺候的机会都没捞着。 第六十五章:良辰吉日 打量着禾吟居里外,裴青雪轻叹了一口气:“你这里实在简陋了些。” 顾湘宜不以为然道:“没关系,住的太好了我反倒不舒坦。” “那怎么能行?”裴青雪劝道:“不如你跟我回我家住吧,就住你平时住的那个院子,吃喝差不了你的,等到了岁数让母亲给你找门好亲事,总比在二舅母手下讨生活要活的滋润不是?” 石榴知道自家姑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搬的,适时替她说道:“堂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姑娘说衣不如旧,住的地方也是一样,要让她搬她可不情愿呢。” “那以后嫁人了还住在这院子不成?” “青雪姐姐有所不知,我母亲的死我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就是父亲院子里这几个女的害的,查不出母亲死亡的真相,我怎能搬出去?” 一听到关于宋蓉烟的死,裴青雪顿时想起了什么,悄悄说:“母亲打听到了叶妈妈踪迹了。” “在哪?”顾湘宜顿时睁大了眼睛。 “没找着人,但是听那群乞丐说,叶妈妈常去那片儿讨饭,听说现在过的挺艰难的,你别担心,母亲的人一直在找,一定会找到的。” 顾湘宜回应道:“嗯,我不着急。” 细细打听了叶妈妈出现过的地方,顾湘宜心中了然。她并不想让顾斐先行一步找到叶妈妈,而是想让付芷容先找到叶妈妈,这样有利于她的下一步计划。 但因为之前她跟付芷容说,顾斐已经找到叶妈妈,并将她接到了和勇侯府中,所以现在倒是有点难办。 裴青雪明白她所想,试探着问:“需要我帮你什么吗?” “需要。”顾湘宜坦然说:“找叶妈妈的事还要拜托给姑母。” “这是自然的。” 将裴青雪送走后,顾湘宜慢步走回禾吟居,见秋意渐浓,黄叶满地,一时间有些惆怅。 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家人离开自己多时,顾湘宜每天都在思念他们。 晚上萧敬尧和江肆悄悄翻墙进来,避开了巧月等人的眼,进到了顾湘宜的房间。 将秋妈妈的去向告知给了萧敬尧,江肆给她的伤换过药后,两人便赶快离开了。 毕竟这院子里现在还住着别人,被看见那即刻就是大事。 第二天一早,付氏兴冲冲的出了门,直到快下午了才回来,然后顾湘宜就得知了一个消息。顾若宜议亲了,是付芷容亲自去说的,对方是她见过的一人,那日在敬德公府,他也在。 家中五品官职的范良,在京城内官职前不靠后不靠,要搁在平时付氏扣瞎了眼也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他,可今时不同往日,若是连范良都不抓紧,顾若宜怕是真要嫁不出去了,日后可能会被送进庵子里自生自灭,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范良这名字顾湘宜并不熟悉,她细细思索了一番,想起了范良的一些琐碎事。 范良父亲正五品,不同于陆鸣晟的父亲,从小对陆鸣晟格外包容溺爱。范良的父亲也算是忠臣了,曾经因救下皇子而废了一只左手,手腕子到现在也不敢提重物,在皇上心中十分感激范家,所以在京城之内,范家虽官职不高但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能给自己女儿说个这样的亲事,怕是付芷容也没少操劳,曾经格外看不上的低门户,如今却要与她成为了亲家。 也属实是难为了付芷容,与陆鸣晟比起来,范良确实算是个良人了。 婚事草草订下,顾若宜宁死不从,听说被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宿,付氏哭求着劝她嫁,不然这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顾若宜也不愿。后来顾恒钧听了江氏的枕头风,直接断了顾若宜的饭,饿上三顿她就挺不住了。 “母亲,这件事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顾若宜伏在付芷容怀中,哭的不能自已。 “傻孩子,若是有更好的人家,我怎舍得你嫁进范家?”付芷容心疼的抚着女儿的肩:“你父亲与范家有些交情,这亲事还是你父亲寻的,我亲自去跑了一趟,看范良那孩子也算是一表人才,上次在敬德公府你不是也见过?虽说他家官职是不高,但肯定不能饿着你冻着你,到时候母亲给你多添些陪嫁,你也算是嫁的风光。” 剩下的话付芷容没说。 女子这辈子,什么错误都无伤大雅,哪怕你每日抄着菜刀追人玩,也会有那癞蛤蟆看绿豆瞧对了眼儿的夸你一句真性情,可若你跟淫字挂上了边,那就等于自断了以后的前程。 范良娶顾若宜也不情不愿,但他父亲已经做主将亲事应下,说人家姑娘清白着呢,娶回来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还能与忠毅伯府攀上关系,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让人笑话两句有何妨? 既然定了亲,那成婚之日便提上了日程,府里上下无论知不知道内情的,当时都只有一个想法,觉得这门亲事结的实在有些...太仓促。 哪里都透着将就的感觉,顾若宜嫁进范家能有好日子过?这可真是悬。 顾恒钧厌烦这种家丑,尤其事已经传出去了,就连他平时上朝的路上都能听见两个百姓嚼耳根,那些事虽说很多是捕风捉影,但是你也说他也说,越传越凶,谁还在意捕的是风还是什么?谁还好奇捉的事影还是实物? 他有心将三女儿嫁到京外,寻了个贫寒子弟,今年底就要外放到南方了,但是付芷容死活不愿,生怕女儿离了自己眼睛会出什么大事。 无奈之下顾恒钧找弟弟商量了一番,这才决定范良,碍于脸面不好看,他让付芷容亲自走了一趟,与范家敲定了亲事。 一辈子的终身大事,顾若宜想必是十分不愿嫁到范家的,顾湘宜品了品新到不久的茶叶,觉得新茶味道就是香,比那陈茶杂茶要强多了。 “姑娘您说,现在桡祥苑会怎么样?”石榴问。 “还能怎么样,一个不想嫁,一个劝着嫁,等会儿忠毅老爹一过去,那对母女只得心甘情愿的嫁了。” 说这话时,顾湘宜的语气满满都是讽刺。 所谓的‘良辰吉日’像是恭候多时了一样,在两人定亲的第三天就定了下来,两座府邸开始忙活起来,宴请的宾客寥寥无几,无不象征着这次嫁女娶妻十分的匆忙。 第六十六章:姐妹相见 伯府第二次嫁女,罗大管家罗荣开始忙活了起来。 他是大夫人付氏的陪嫁,自然而然的一心向着付氏,顾若宜是付氏的小女儿,嫁妆方面当然不能慢待了。 除了伯府中出的一份嫁妆,付氏又用私房和自己的嫁妆给女儿添置了好些,顾恒钧说给女儿二十四抬,这里头什么都有,金银、地契、房产、铺面、字画和首饰等等,也算是够用了,京城嫁女的富豪之家基本都是这样。 但付芷容实在不放心女儿嫁到范家,于是使唤罗荣又多给女儿添了几抬嫁妆,里面塞满了金银和首饰,光是玛瑙珠的项链就一口气添置了七八条,甚至多给了五六个铺子。 顾若宜的外祖付家是有名的商户,这种嫁女的事也不能马虎,付氏的母亲亲自跑了一趟。 说实话,她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很满意。 可她深知做伯爵的女婿惹不得,只好同意外孙女嫁给了范家那样的低级门户。 “贤婿,好孩子,我知道对于若姐儿的亲事你多多费心了,女儿家嫁出门就等于是泼出去的水,日子好过不好过都是要挺着过的,亲事是好亲事,可咱们也说不好若姐儿日后的生活如何,所以想着多给添一些嫁妆,这样她腰板能硬气一些,贤婿可有意见?” 这丈母娘说话还算明理,这些天顾恒钧被付芷容吵的头疼,最吃这种宽心的话,于是一口应下:“给若姐儿添嫁妆也是正常的,您是若姐儿的外祖母,担忧小辈的心思我懂得,您看着办就是,但不可太过奢靡,没得让人落下话头。” “是是是,贤婿的意思我明白。” 付老夫人看起来慈爱和祥,虽出身商贾但说话做事并不小家子气,顾恒钧还是比较愿意给她几分面子的。 秋天来的并不突然,早晚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些许凉意,清早起来,瞧见大叶的芭蕉叶上凝结了一层寒霜。 在这样一个秋天里,顾若宜出嫁了。 顾湘宜这是第二次见到顾娴宜,顾家的大女儿,付芷容的长女。她嫁到了东平侯府,举止很有大家夫人的规范,顾若宜出嫁前一天她就回来了,与妹妹在闺房说了半晌话。 要说起来,顾娴宜和宁家还有一些关系。 曾经宁家因与顾家比邻而居,所以宁远江见过几次顾娴宜,觉得她温柔娴静,适合娶回家来,所以有一次提起过要为宁夙说亲,将顾娴宜娶进门当儿媳妇,后来被宁初厉声阻止。 女人看女人是最真的,她第一眼瞧过去,就觉得顾娴宜不是什么好人,起码不是个老实的。 成婚这天还算热闹,来的都是顾范两家的亲信之人,付家也来了一些,除此之外再没宴请其他人。 说实在的,顾若宜的事闹的实在难看,就算顾恒钧下帖子了,人家能不能赏脸来还不一定呢,到时候可真是闹了笑话,没得彼此伤了和气。 顾若宜穿着大红嫁衣,被顾以涛背出了门,出门前她哭了一次又一次,扯着付氏的袖子嘟囔说不想嫁,还说她明明可以进到敬德公府做夫人的,都是顾湘宜害得她。一旁的顾湘宜只淡淡的笑着,并不说话。 她不说是觉得没必要,顾若宜什么德行大家哪个不清楚?就算累死她也未必嫁的进易家。 不过旁边的顾娴宜却眼神犀利的看了一眼这个基本没记过几面的六妹妹。 顾若宜不知内情,可她知道。顾湘宜是父亲的亲骨肉,并非旁人口中所谓的什么野种,只是那张脸确实不像父亲,随了宋氏差不多七八分。 这样的一张俏脸,难怪初次出门赴宴就成了公子们眼中的娇花。 今天是范良第二次见到顾湘宜。那次在敬德公府,顾湘宜的一瞥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今天亦是如此。往常若是有这样的大事,顾恒钧才不会让六女儿露面,在他眼里这女儿就是个耻辱,可如今却不同了,他对这女儿爱屋及乌,甚至生出了几分亏欠来。 直到自己的新娘子盖着红盖头被送到了面前来,范良才反应过来,眼神从顾湘宜身上拽了回来,目送着新娘子上花轿,然后自己则是跨上了马,唢呐声想起,吹的是撕心裂肺。 女儿出了门子,付氏将帕子揪紧又松开,心中就好像是打鼓一般,回过头看到了顾湘宜,气的冲过去抬脚就要踹。 “你做什么!”顾恒钧的一嗓子吓得她将脚停在了半空中,他呵斥道:“这儿还这么多人呢,不怕闹笑话?赶紧给我进去!” 走进了院内,付氏只觉得心中一口气说什么也发不出来,恶狠狠道:“以前倒没看出来你这个死丫头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东西!” “母亲过誉了。”顾湘宜浅笑。 “若儿在范家过的好也就罢了,她日子要是不如意,我绝不和你善罢甘休,你给我等着!” “母亲教训的是。” 闹了一上午,还算和气的吃过了午饭后,顾湘宜在主院的偏室歇了歇,席间因吃了两盏酒所以头脑有微微的晕。 宁初的酒力好极了,但顾湘宜这身体实在太弱了些,两盏酒下肚就不好受了,估计是第一次吃酒的缘故。 石榴担心偏室见不着光,会泛冷,所以跑了一趟想给姑娘取件厚衣裳来,就在石榴前脚出门后,顾娴宜后脚就进了门。 顾湘宜眼都没睁:“大姐姐来做什么?” 顾娴宜微微一愣,一只脚还未迈进门,听见这话笑了一声,将脚迈进,扯过椅子坐了下来。 “过了门的妇人不方便回娘家,今儿三妹妹嫁人,我这做姐姐的总算有机会与母亲相会了。”顾娴宜说话时拿腔捏调装有风度的样子很让顾湘宜恶心,她继续说:“听母亲说,这段时间六妹妹给了母亲和三妹妹不少罪受?” “母亲说的对。”顾湘宜并不否认:“不过母亲并不全对,我并非有意针对她和三姐姐,实在是对方将刀子架在了脖子上,我为了活命不得不如此。” 眼前的少女双颊微微泛红,闭目养神不在意自己的样子让顾娴宜实在气恼,东平侯府装惯了的修养此刻全部崩塌,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你别忘了,你不过是宋氏和野男人所生的野种罢了,这家里容你也是,不容你也是,你没资格反抗,刀架在脖子上也得受着!” 第六十七章:针尖麦芒 “大姐姐错了。”顾湘宜缓缓睁开眼来:“我究竟是不是父亲的骨肉,想来你一定很清楚吧?我出生时你已经知事了,母亲所做的事想必你也是知道一些。” 这话让顾娴宜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来。 顾湘宜坐直了身子,静静的看着她。 她还是如以前一样,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与她亲妹妹顾若宜那般莽撞不同,无论何时何地经历了什么事,顾娴宜总是知书达理的面孔,好像连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找不到。 成为了侯府夫人后,顾娴宜换上了衬她身份的衣衫,绛红色的罗裙水红色的宽衫,配上她那张装饰的景致的脸,看起来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一般明艳动人。 而在顾娴宜眼里,眼前的少女脸庞尚有稚嫩的圆润,颊染桃花,清水般的眸子看的自己莫名有些心虚。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再没比大姐姐你还清楚的了。”顾湘宜起身,缓缓走到了顾娴宜身侧,小声说:“母亲和三姐姐的事我很抱歉,不过为了报宋娘子的仇,我依旧要这样做,劝大姐姐最好不要与我为敌,否则我不会保证能让你死的漂亮。” 此话钻进顾娴宜的耳朵,就好像是毒虫一般,令她浑身一颤。明明是秋天,但此刻却像是三九冬天一般,莫名让她觉得遍体发寒。 抬起头迎面撞上了她的双眸,顾娴宜嘴唇动了动,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该知道的还未知道的细致,不过总是会知道的,咱们的母亲是个好母亲,想必父亲处理她不会出手太重,起码大夫人的荣光还是会保证的,剩下的...”顾湘宜故作苦状:“剩下的怕是要难说了。” “你敢!”顾娴宜从惊恐中找回了一丝理智,怒拍桌子站起身:“你一个闺阁在室女,哪里来的这种想法?真是不可理喻!母亲堂堂伯爵夫人,也稀罕害你的亲娘?宋娘子一个水性杨花的妾室,没想到生下的玩意儿倒是个知道尽孝的。可我警告你,你要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那就别再打母亲和三妹妹的主意,再敢算计她们,我捏死你就想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顾湘宜了然一笑,点着头说:“大姐姐说的是,不过我也要告知大姐姐一句,你有随手捏死蚂蚁的本事,可你六妹妹我,并不是一只蚂蚁。” 风声从门外响起,让顾娴宜华服下的身体有些发抖,顾湘宜扬了扬手出了门,没再看她。 石榴刚刚拿着衣裳回来,正瞧见自家姑娘出门,问道:“姑娘不再歇会儿了?” “不歇了,咱们回禾吟居去。” 屋内的顾娴宜面容呆滞的坐在椅子上,各种想法在她脑海中划过,最后汇成了一件事。 顾湘宜不能活着。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让一个小丫头打败的,若是付氏出了什么事,她在东平侯府能得好?出嫁前的那几年,她努力的控制着情绪,就算有人招惹她换来的也只是她的淡淡一笑,那种好形象根深蒂固在了她的身上,可这不代表她不是个心狠手辣的。 婆家的人并没有多么看重她,侯府毕竟比伯府要高一阶,而她又是从商户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东平侯夫人对她是横看竖看都看不上,几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现在能在婆家坐稳位置,有几个人知道她有多难? 娘家母亲要是丢了脸,她在婆家的日子会艰难很多,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快步走到桡祥院,付芷容还在未女儿亲事的不可心而难过,瞧见大女儿进来,泪花一时控制不住。 “母亲,我有事同你说。”顾娴宜开门见山道:“禾吟居那死丫头不能留着了。” 付芷容有些诧异:“怎么说?” “她威胁我。”顾娴宜一双眼中闪烁着精光:“她需要像她母亲一样,再也不能开口。” 两人商量了什么顾湘宜并不知情,她回到了禾吟居,还未进门时便听见了巧月的声音。 “咱们是从大夫人院里过来的,身份自然比石榴要高一截,你们整天怕她做个什么?像个畏手畏脚的鹌鹑似的,瞧着真是丢人!三姑娘平素对咱们不错,我说她出嫁了咱们去看看热闹,结果石榴一句院子里还有活计做,你们就都听她的了,我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秋桃说:“咱们来了六姑娘的院儿,可不是要好好伺候姑娘吗?” “伺候个屁!大夫人嘱咐了什么你们忘了是不是?再这样不尽心,我就回了大夫人把你们赶出伯府!一双废物!” 顾湘宜推门进来,将巧月吓得差点坐到了地上:“我倒是不知你有这么风光的一面。” “姑娘回来了?您怎么…走路都没有声啊。”巧月说的磕磕绊绊,上牙和下牙直打架。 “我要是回来的再晚些,哪里能听见你这般神气的话语?”顾湘宜带着笑意看向巧月:“大夫人派你们过来做什么了,一次**代个清楚吧。” 巧月当即便跪在了地上:“姑娘饶命!奴婢一时失言,只是想教训她们俩一番,实际上和大夫人可扯不上关系。” “倒还是个忠心的。”顾湘宜讽刺的笑了一声:“只可惜,你身处我禾吟居的院子,却忠心桡祥院的主子。” 巧月摇着头说:“没有!奴婢是忠心于姑娘的!” “哦?”顾湘宜看向石榴:“既然她这么说,那以后咱们这院子的脏活累活全交给她好了,好让我看看她是如何忠心的。” 此刻的巧月给顾湘宜两巴掌的心都有,但她偏偏不能那么做,只得点头应是。 微醺的感觉还在,顾湘宜索性回了房间,倒在床上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是下午,石榴备了壶热茶和一小盘点心在桌子上,她睡醒了正好可用。 听闻姑娘醒了,石榴打开门进来,为她倒了杯茶。 “今儿晚饭大厨房可不敢糊弄,三姑娘出嫁,听说府里连牛羊肉买的都是早上现杀的呢,生怕一点不对给三姑娘找霉头。”石榴说。 “她女儿出嫁,她让人大清早现宰牛宰羊?”顾湘宜听见这个说法都要笑了。 吃的新鲜些是对的,可大婚之日见血到底是好说不好听,付芷容做事完全就是顾头不顾尾。 第六十八章:闯入院中 果然如石榴所说,今天的晚饭格外丰盛。 蘑菇煨鸡、山药蒸排骨、粉蒸肉和新鲜的鱼汤。鱼是清炖后添汤的,汤炖成了浓浓的奶白色,鱼肉极嫩,汤鲜的很。 吃饱喝足后,顾湘宜又倒在床上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是大清早。 草叶衰落,叶尖凝了浅浅的白霜,秋天越发走的快了些,再过一阵子就要入冬了。 这些天石榴将自家姑娘往常的衣裳都拿出来让巧月洗了,打算冬天新旧搭着穿。现在姑娘可是有人撑腰的了,伯爷看重,大奶奶照顾,好衣裳和首饰也多添了好些,这日子以后就要好起来了! 三日回门时,范良又一次见到了顾湘宜。 “官人,你昨儿说带了东西要送给我母亲,看什么呢?”顾若宜瞧见他的眼神不对,伸手在袖子里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道。 范良回过了神,不好意思的笑笑,将带来的礼品都交于周妈妈。 虽然他对自己的正妻并不是多么喜欢,甚至还对小姑子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想法,但这病不能阻碍他结交权贵。顾若宜是名声不好,但范良在新婚之夜知道了她的清白,心里也就放下了一些不甘,再过几年日子好一些,也就不会有人再拿顾若宜来说事了,到时候他是伯府的女婿,谁还能低看他一眼? 靠他父亲,三五年未必能再升官,但要是靠老丈人,那他指不定水涨船高,离了父亲也会有个好前程。 顾湘宜感受到了他眼神出隐藏的猥琐和打量,忍下满心的恶心,她决定这个范良再一次来时,自己绝对要躲起来,不与他见面。虽然不怕他对自己有坏心眼,毕竟范良没那个本事,可就是这种不能挑明的感觉才最让人反胃,明知范良对自己心思不纯,还要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样子,乐乐呵呵的跟人家见面,那不是自找埋汰吗? 再回到禾吟居时,顾湘宜恶心的晚饭都没吃。 左肩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不能大动,好在伯府内没人察觉她受伤这事。顾斐在顾若宜回门的第二天来了一趟,给顾湘宜送了两件新衣。 在顾斐走后,付芷容意识到,该自己出手了,起码近几天内顾斐不会再来。 这天早上,天阴沉沉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秋风阴凉,黄叶满地,秋老虎的炎热早就散的半分不剩,剩下的只有冷意。 顾湘宜躺在床上支走了所有人,正认真的看着宁远江留下的册子,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喧闹,还有男人的声音。伸手将册子塞到了枕头下,顾湘宜站起身打开门,看着闯进来的人喊道:“吵什么吵!” 为首的人是家里的护院之首,也是管家罗荣的拜把子兄弟陈峯。 罗荣是付芷容娘家的家生子,随着付芷容陪嫁到顾家来。而陈峯则是顾家的家生子,十六七虽被分到了顾恒钧身边当护卫,现在顾恒钧成了伯爵,他也升了官,管着家里上下所有的护院。 看着他大大咧咧闯进来,顾湘宜觉得有些意外,于是问:“陈护院越发没规矩了,我的闺院岂是你说闯就闯的?还带了这么多人来,不怕父亲知道以后教训你吗?” 陈峯一脸无畏道:“属下本不想闯你的院子,是你院子里的丫鬟非拦着我不让我进。” 石榴委屈的站在一旁,脖子上还有着通红的手印,一看便知适才一定有人掐着她的脖子恐吓她了。 “她是我的丫鬟,谁敢动她?”顾湘宜顿时怒了,高声道:“今儿打了我丫鬟的要是不出个气儿,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出我禾吟居的门!” 如此张狂,让一旁不知所措的巧月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但更不敢相信的是陈峯。 他冷笑道:“这丫鬟不懂事,属下只轻轻教训了她一番,有没打在六姑娘脸上,何至于动这么大火气?” “是你?”顾湘宜冷眼看着他,说道:“动了她与打在我脸上无异,陈护院不知我这人的性格,要是知道的话,想来不会那般莽撞。” “哦?”陈峯问道:“六姑娘是何性格?” “自然是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顾湘宜快速出手一拳打在陈峯的肩头,假动作绕到陈峯背后,弯身一个扫堂腿扫倒了他,随手拔出另一个护卫的佩刀,当陈峯睁眼时,只见一把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六姑娘,你这是做什么!”陈峯被吓了一跳,嘴唇都有些颤抖。 他年轻时身上功夫还算不错,对付几个普通人没什么,哪怕是会些功夫的也无碍,可多年安生日子过惯了,伯府内常年没个大事小情,他这护院之首当的没滋没味,连出手的机会都寻不到,身上的功夫也就搁置下了。 不仅功夫时常不练,就连身上的肌肉块都寥寥无几了,几年吃下来长了一身肥膘,与以前完全不能比。 现在被一个柔弱姑娘轻巧绊倒,他身为护院之首,只觉得脸都要丢尽了。 “我不想干嘛,你怎么对我院子里的人,我就怎么对你而已。” “我是替大夫人来传你的!”陈峯气急败坏的喊道:“大夫人有事找你,你竟然敢打我!” 顾湘宜拍了拍手上的灰:“母亲找我?母亲找我可有吩咐你与我的丫鬟动手?我告诉你,今儿就是母亲在,我也照打你不误,听清楚了没?” 跟着满面通红的陈峯一路走到桡祥苑,不仅付芷容在,顾恒钧也在,瞧见陈峯那个狼狈的样子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陈峯也不回避:“六姑娘打的。” 付芷容当即就说道:“官人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六丫头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有那个本事把陈护院都打倒了?依我看她一定有鬼!” “不是女儿有鬼,而是陈护院太垃圾了些。”顾湘宜直视着付芷容的眼,悠悠说道。 被噎了一句,付芷容将帕子揪的紧紧的,高声吩咐:“周妈妈!去把大师请出来!” 听闻大师二字,顾湘宜微微眯起了眼睛,对即将到来的事有了几分想法。顾恒钧面色阴沉的坐在上座,手提着杯盖没规律的敲打在茶杯上,一看便知心情十分不好,甚至有些阴郁,如此看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才会这样。 第六十九章:骗子僧人 没一会儿,周妈妈就出来了,她身后跟着的大师吸引去了顾湘宜所以的注意力。 她认识这位所谓的大师。 “慧光大师,这就是小女了。”顾恒钧对他还算客气。 莫名被告知府上有祸魂盘踞,他可别提多窝火了,虽说平时不怎么信这些,可眼看着今年家里出了这么多事,隔壁院宁家又尽数被杀,京城里内乱频发,他就算不信也信了个一半。 大师进院后四处走了走看了看,说是西北角又祸魂作乱,那抹祸魂是宁家人的魂灵,实乃不祥之物,且会长期作祟家中,非要将顾家人全部害死方可离去。顾恒钧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所以只好让陈峯去带顾湘宜来。 说来也是奇怪,顾湘宜上吊当日,宁家就出了事,若说宁家人的祸魂若是附在了顾湘宜身上,倒是也说得通,不然她一个闺阁在室女,哪里有那个本事连陈峯都不是她对手? 近日以来的总总,让顾恒钧有些担心,对于顾湘宜身上被附祸魂这个说法又信了几分。 那位慧光大师走近两步,仔细的看着顾湘宜,突然伸出手,从袖子里掏出个手串递给了顾湘宜,示意她戴上。 这等莫名的东西,顾湘宜才不会戴,张口便拒绝:“大师的意思,我是府上的不洁之物?” “贫僧并未说这些。”慧光大师一脸‘慈祥’。 “通过适才陈护院闯入我禾吟居,再到母亲方才的三言两语,我猜想是大师到了府中,说我禾吟居有冤魂作乱,可是如此啊?” 见这法子被顾湘宜看了个透彻,付芷容有些紧张:“这位大师平日云游四海,可不是那种江湖骗子,他主动来到府上,是为了府中人的生命,又没明说你是那不洁之物,你紧张个什么?” 顾湘宜冷笑一声。 她知道这位大师纯属偶然。还是宁初的时候,有一次与宁夙一起到山上的庙里玩,误打误撞的碰见了一位高僧训斥眼前这位慧光大师,说他不敬佛祖,靠着佛祖的名号坑蒙拐骗,实乃不配为出家人,于是便将他赶出了庙里,名碟上的名字也将他消了。 后来宁初渐渐长大后,又见过他一次。 庙内的人觉得这种人不光彩,所以捂住了没告知外人,慧光大师有恃无恐的到京外待了几年,自称得到了高祖传授,已经不是凡人可及的了,唬的听说的人全部信了。为了几两银子,他还曾经到过宁家一趟,但是宁初深知他的为人,三言两语便将他赶出了宁家。 这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宁远江留下的册子中,有一篇写着这位慧光大师。他曾算出业王府内近日要有血光之灾,需要祥物镇压方可解开,又说至祥之物是三百名清秀处子,最好出自乡村才算纯净,于是业王求了皇上曹信。 由曹信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做主,还真就从乡间寻了那三百名姑娘,其中不乏南方偏远地区的,一水的清秀漂亮。 当时向外说的是让这些姑娘在业王府内为婢子做些活计,可册子上却写那些姑娘全部成了业王的后院之人。有很多人不是情愿来的,被皇上的兵用刀架在了脖子,到了京城后连家都回不去,每两年三百名就剩下了二百米出头,消失了的姑娘不知是死了还是丢了,业王只说是将她们送回了家中,至于究竟如何,又有谁深究呢? 现在想来,宁远江为了不惹皇上怀疑,忍痛将女儿嫁给业王那样的畜生,不知有多么难过,又容忍了多少。 这个慧光大师从头到脚就是个骗子,业王找到他,两人策划了这么一场骗局,那三百名姑娘又不知多少人被送到了慧光大师的住处,这种人渣也能被付芷容寻来,真是难为了付芷容。 “湘姐儿,为了府中安宁,你戴上着手串试试,若没什么事摘下就是。”顾恒钧说道。 慧光大师收回了那手串,说了句:“阿弥陀佛,出家人讲究一切随缘,近日路过贵府门前,只想着尽人事,不让贵府中人遭此劫难,这位姑娘若是不愿,那不戴也成,顾伯爷,您看着办就是。” 如此欲擒故纵,可见这位‘大师’真是个人精。 顾恒钧当即就怒了,看着顾湘宜说:“还不戴上!” 没办法,顾湘宜只好伸手接过那手串,看着上面一颗颗棕黑色的佛珠心生疑窦,当将它戴在手上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手腕的一圈都想被扎了一般,疼的她一把甩出了手串。 众人皆大惊,付芷容跳着脚说:“官人你看,我就说她不是个善种,果真被祸魂附体了!” 顾恒钧也十分惊讶,周妈妈等人更是连连后退,不敢靠近顾湘宜。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顾恒钧试探着问。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六姑娘这是体内藏着祸魂,此手串是佛祖跟前的圣物,若不碰到不洁之物,是万万不会这般的。” “那为何六丫头会将手串扔了出来?”顾恒钧又问。 慧光大师一脸痛惜的捡起了那手串,云里雾里道:“圣物是纯洁干净的,自有辨别脏污的能力,戴在姑娘手上引出了洁火,这就是姑娘觉得疼痛的所在。” 说白了就是被火灼了一下呗? 顾湘宜感觉腰被气笑了。她感受过火星子蹦在身上的感觉,是很疼,但和针扎还是有区别的,适才那一下她只是没反应过来,但现在她明白了。 “大师,用什么办法才能将她体内的祸魂驱赶出去?”付芷容带着哭腔问。 嗯,演的真像,顾湘宜冷冷的看着她,心中盘算该如何化解此次的危机。 慧光大师又念了一遍佛祖:“要想驱赶也很简单,只要施以极刑,让肉体感受到疼痛,祸魂深知再不走便会随着肉体之主一起堕入黄泉,那样便会离开。” 顾恒钧面露难色,顾湘宜则是轻笑一声。 付芷容抓紧把话递上:“伯爷,还等什么!周妈妈,去把夹板打来,将她身上的祸魂给我逼走!” 上夹板?顾恒钧觉得不妥,看着顾湘宜那纤细的手指,用夹板夹几下恐怕就断了,这怎么行? 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周妈妈已经将夹板去了来,看样子这东西是备在附近的,为了陷害顾湘宜这次,付芷容还真是用心良苦! 第七十章:拆穿骗局 “六丫头,为了全家的安危,只能让你受些委屈了。”付芷容说着,眼神示意周妈妈,周妈妈便将夹板拿的更近了些。 “六姑娘,奴婢也不想这样,可为了逼走你身上的祸魂,只得如此。” 看着主仆俩的一脸坏笑,顾湘宜大手一挥,夹板应声落地,周妈妈的脸色变了变。 付芷容喊道:“你做什么!” “这位大师说的话可信吗?”顾湘宜轻笑一声:“这手串究竟是何物还有定论,你们为何这般着急对我下手?” 顾恒钧轻叹了一口气:“湘姐儿,听话,就算不为了你自己着想,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呢,疼痛只是一时的。” 他也不想这样,可那好好的佛珠在顾湘宜身上偏偏起了作用,他也没办法。 “六丫头是怀疑手串有问题?”周妈妈从慧光大师手上拿过手串,大大方方的戴在了手上,一点事情都没发生,她笑道:“请看,奴婢是干净之人,戴上这手串没有一点事,还不能证明六姑娘就是那不洁之人?” 付芷容抢先一步说:“还啰嗦什么,陈峯,给我按住她!” “且慢!”顾湘宜说:“这手串肯定有问题,可否让我细看一番?” “你大胆!佛祖圣物,岂是你一个不洁之人随意触碰的?”付芷容心虚喊道。 顾湘宜毫不让步:“适才已经碰了,不仅碰了,我还戴过,有何不能再次触碰的?” 付芷容看向慧光大师,想让他张口,毕竟自己如果太过激进,反而会引起顾恒钧的怀疑,到时候鱼没抓到还惹上一身腥,那她这步棋可就走毁了。 顾娴宜十分聪慧,告诉付芷容想对付这六丫头,用寻常的办法是不成的,唯一有希望的就是从她上吊为死成当幌子,让顾恒钧从心底明白不将她处理掉不成,又向她推荐了靠坑骗贵人谋生的慧光大师。 现在眼看着奸计得逞,付芷容不能轻举妄动。 “出家人视一切为身外之物不错,可这手串是高祖之物,万不能让人轻易触碰,毁了坏了都是大事,贫僧不敢让姑娘细看,望姑娘不怪罪。”慧光大师说的十分卑微,就好像有人要抢夺他什么东西一样。 顾恒钧看了一眼顾湘宜,深觉她这般行事不对劲。 既然已经查出来,那好生对待,将祸魂赶出去就是,又不是要她的命。全家人的性命难道还不如她一人的吗? 可能招惹祸魂并不是她的本意,但谁让她那天好巧不巧的投缳呢?她若不那样,也不至于宁家的祸魂附在身上,这也算是她的错了,有错当罚,并不算怎么委屈她。 可顾湘宜偏偏不是那逆来顺受的性子。 看着慧光大师逃一般的将手串踹在了袖子里,顾湘宜也不与他废话,直接上手就抢。陈峯快速反应过来,一手抓住她的左肩,碰到了她的伤口,未好透的伤让顾湘宜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回身一脚便将陈峯踹倒,扯着慧光大师的袖子冷声说道:“大师好歹是出家人,哪怕是为了糊口,也不敢纵着恶人这般行事!不对,我说错了,大师本身就是个恶人。” “你在说什么!”慧光大师的神情十分不自然,甚至有些抗拒与顾湘宜对视。 “我说什么你心中有数,你已经不在是僧人了,当初被庙里赶出去,在外头靠骗活了几年,回到京内还敢装起了大师,你好大的胆!” 一句话吓得慧光大师踉跄一步,十分狼狈的跌坐在地,顾湘宜适时的收了手,一拳打在他的手肘,让他袖中的手串滚落在地。 “疯了,真是疯了!”付芷容面色大变,扬起手就要打顾湘宜。 可还不等她打到人,大家又被另一件事震惊到了。 顾湘宜一把扯断了连着佛珠的红绳,珠子四散滚落在地,大家不约而同的从珠子内看见了细小的银针,每根针差不多指甲盖长。 伸手捡起一颗佛珠,顾恒钧脸都要黑了。 珠子的侧面有一小孔,戴的方式要是不正确,银针便会从那小孔冒出,看是看不出来的,这是江湖骗子惯用的招数。而周妈妈显然是明白如何戴这手串的,所以她没被扎到。 顾湘宜嘲讽一笑:“适才有人说我是不洁之物,还说之所以我扔掉手串,是因被洁火灼伤,可右眼睛的此刻都可看清,那哪里是什么洁火,分明是银针!江湖骗子的惯用伎俩到了伯府内,竟还成了佛祖的圣物,让人觉得可笑!” 慧光大师万万没想到会这般,吓得连头都不敢抬,付芷容和周妈妈相互扶持,差一点双双倒在地上。 这死丫头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的! 顾恒钧皱眉看向慧光大师,一手扔掉了珠子,珠子落地的脆响吓得慧光大师狠狠打了个哆嗦,顾恒钧问:“你就打算用这个法子陷害我的女儿吗!” 他的女儿?付芷容瞪大了眼看着自家官人。从前官人无论何时都不会承认六丫头是他的女儿,哪怕是在顾斐面前,他也绝不承认。可如今他对六丫头越来越好就罢了,还当真大家的面儿说那是他的女儿,看来官人对六丫头的转变不能再忽略不计了! “官人!湘姐儿那孩子是个有心机的,这分明是她体内的祸魂自保用的法子啊,你怎能不相信大师呢!” 顾湘宜说道:“母亲怎知他是什么所谓的大师?就像我适才说的,他已经不再是庙中的僧人了,谁若不信大可去问,看看他是否已被除名!坑蒙拐骗的事他做了将近十年,可见他为人多么的坏,母亲执意相信他,女儿不免联想到适才您非要对我用刑的嘴脸!” “是你?”顾恒钧恍然大悟,回过身指着付芷容问:“是你打算害湘姐儿,所以闹了这么一出?” 父女俩你一句他一句的,说的付芷容支撑不住摊在了地上,浑身抖的如同秋日的落叶,额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紊乱,心跳剧烈。 “伯爷,您可错怪夫人了!”周妈妈跪在地上大喊道:“夫人可是清白的,哪里知道这大师是个骗子啊!再说他是自己来的,跟夫人可没关系啊!” 顾恒钧瞪着慧光大师问:“她说的对不对?要是敢骗我一句,我现在就把你送进狱里!” 第七十一章:抛出诱饵 慧光大师此刻抖的比付芷容还要厉害。 他不能进狱里,他这些年坑的人多,骗的人里不免贵族人家,若是被拆穿是个骗子,怕是在狱里怎么被折磨死的都不知道,他怎能进狱里? 但他也不能说是付芷容。 倒是想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付芷容身上,就说是对方雇的他,请他来府中害顾湘宜。可当初与他见面的是付家的一个小厮,他甚至不知道人家叫什么,也不知对方在哪个院子里伺候,想供出来起码得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不是? 当初那小厮与他说,只要像适才一样害了顾湘宜,后面他就会收到一箱白银,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付芷容没一点关系,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人家利用他害自己家里人,被发现后脏水直接泼给他,偏偏他只能受着! “说话!”顾恒钧一声怒吼,吓得慧光大师差点尿了裤子。 “伯爷请息怒!确实是大夫人雇的我!”现在他也不顾那么多了,先将别人扯下水再说。 付芷容花容失色,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嚷道:“你放屁!我什么时候雇你了?” “她告诉我用这招对付顾家六姑娘,事成后会有一箱白银做赏,我也没管那么多...”慧光大师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面基本没了声音。 顾恒钧面若黑炭,看向付芷容没有丝毫的怜惜,抬脚便将瘫坐在地的付氏踹翻,像是王八翻壳一般四脚朝上。 “你胡说!你这是攀蔑!”周妈妈一面护着付芷容一面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家夫人雇了你?我看你就是信口开河,从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骗到我伯府头上,又想把脏水泼到夫人身上,你好大的胆!” 听听,多像忠仆说的话。 慧光大师可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比起付芷容,周妈妈就要聪明和冷静一些了,她将付芷容扶起,直视慧光大师问:“是书信、信物、或者是官银,你总要拿出个东西来,合着我们家夫人雇你做坏事,连一点定金都没给?官银下头印了出处,你倒是拿出来啊!”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慧光大师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那小厮找上自己却只给了一匣碎银子了。 当时他也纳闷来着,一匣子碎银子折成银两也有不少,够他嚼用一阵子,但他没细想其中的关窍,完全占了便宜就忘了危险了。 现在的他,简直是悔不当初! 顾恒钧看付芷容那个畏手畏脚的模样,便知此事多少与她有关,就算没关系也跑不了她的!一听说要对顾湘宜施以重刑,她恨不能亲自上手,心肠如此蛇蝎,真是让他感到厌烦! 眼神从付芷容身上扯了回来,顾恒钧看着陈峯说:“去差人找五城兵马司,说这慧光大师招摇撞骗,速速关进狱里。” 一听说这句,慧光大师好像亲眼看见了死亡一般,吓得抱头往出跑,却被两个护院一前一后给按在地上,脸贴在地面上,十分狼狈。 目送着慧光大师被人送走,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有坦荡如顾湘宜的,有心虚如付芷容的,还有故作镇定的周妈妈。 顾湘宜笑着问:“周妈妈真是个妙人。” “六姑娘如何说这话?”周妈妈心中满是警惕。 她吃过太多这死丫头的亏了,不得不小心。 “你是怎么把那手串戴对的?”顾湘宜的语气带着些许玩味:“据我所知,那手串戴不正确的人,都有可能触发银针的机关,想来周妈妈真是点子好,竟然误打误撞戴正了手串。” 顾恒钧一直很怀疑周妈妈,但事已至此,又没有证据,他一个一家之主也有不得已的时候,只得不出声,狠狠的瞪着那主仆二人。 而周妈妈则是跪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回答:“确实如六姑娘所说,只是误打误撞罢了。” 顾湘宜了然的笑着点头,又问:“这事是赶巧了,那这夹板如何解释?母亲前嘴说了,后脚你就拿了夹板出来,别告诉你们主仆常常对别人动用私刑,所以家里才经常备着这种东西吧?” 顾恒钧冷哼一声:“事已至此又有何说?” “不是的!”周妈妈摇头辩解:“不是的伯爷,奴婢只是听从那骗子的差遣,他早早吩咐奴婢备好夹板,奴婢也不知他是个骗子啊!” 嗯,回话滴水不漏,显然适才在惊慌中她已经整理出了一套自保的说法。一旁的付芷容听见这个回答算是松了口气,心里庆幸还好周妈妈在,不然这次怕是要被抓个正行了。 当时顾娴宜告知她不可给假大师官银时,她还没想出是因为什么,还是周妈妈细细向她解释了一通。做坏事最忌讳的就是把柄攥在别人手中,能不留证据就尽量不留证据,事情办好了也就罢了,若是办糟了,起码自己可以脱身。 “我劝你们主仆最近安生些,要是再敢打湘姐儿主意,我和你们没完!”顾恒钧吼道。 他似乎完全忘了适才自己默认她们对顾湘宜用刑的做法。 顾湘宜并不打算让步,冲着顾恒钧跪下说道:“父亲,女儿今日差点蒙冤,既然慧光大师说是受人指使,女儿相信一定有人要害女儿!” “怎么说?”顾恒钧问。 “叶妈妈被找到了,她说了一些话,这些话对于咱家这位大夫人来说极其不利,姑母打算与大夫人对峙,叶妈妈恐担心做错了事,因她一句话搅的咱们顾家鸡犬不宁,当夜跑出了侯府,现在还没寻到踪影。父亲您想,什么样的事会让姑母打算到咱们家里来讨公道?又是多严重的事会让生病的叶妈妈只身一人离开?” 顾湘宜语速极快,可她确信几人都听清了。 身上顿觉麻了一片,付芷容觉得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她紧紧抓着周妈妈的手,几乎要在她手心抠个坑出来。 果然,那个叶妈妈什么都知道! 而顾恒钧现在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指着付芷容恶狠狠的问:“是不是与宋氏有关?” “我不知啊!”付芷容哭着嚷道:“我真的不知啊,她是想攀蔑我!” 宋氏两个字就如一把钢刀扎在了付芷容的心口,她仿佛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半气儿都哼不出来了。 “一个想攀蔑你,两个三个都想攀蔑你吗?”顾湘宜连正眼都不去看她,对顾恒钧说:“请求父亲全京城寻找叶妈妈!” 第七十二章:石榴被抓 顾恒钧沉思一会儿,越看付芷容越觉得烦,心里更加笃定顾湘宜是他的亲生女儿。 不然付氏心虚个什么? “找!必须找!”顾恒钧指着付芷容沉声说:“宋氏的事若真与你有关,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顾湘宜嘴角轻勾,知道诱饵已经抛出了,剩下的事,就看付氏如何害怕了,她若不想让叶妈妈被找到,那必定会有所行动。 顾湘宜向顾恒钧磕了个头,准备回禾吟居去,可当她推开院门时,却大惊失色。 院内一片狼藉,像是被洗劫了一半,连墙角那些野花都没能幸免。它们未必能熬过这个深秋,可现在却被人踩踏的没了声息。 巧月坐在台阶上,眉眼之间都是笑意,在看见顾湘宜完好无损的回来后,惊得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而秋桃和秋杏两个丫鬟,一个失魂落魄的站在一旁,一个则轻轻抽泣着,显然是被什么事情吓到了。 “怎么了?”顾湘宜问:“石榴呢?” “石榴姐她...”秋杏刚要说,却被巧月一个眼刀,瞪得不敢多说。 “说!”顾湘宜心中有些慌,转身一巴掌将巧月打倒在地。 秋杏回答:“石榴姐被抓走了,进来的人是和陈护院他们一起的,说是咱们禾吟居里不洁,就将石榴姐带走了。” 不知石榴被带到了何处,顾湘宜只觉心中一团乱,十分担忧石榴的安危。在担心安危的同时,她想起了枕下的那本册子。 快步走进房间,床铺乱的不像个样子,连窗帐子都被用刀子划烂了,枕头滚落在地,下面的册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心中警兆忽起,顾湘宜冒了冷汗,回到院里大声质问:“谁进去动了我的东西!” 秋桃有些害怕的说:“那些护院进取搜查过,除此以外,巧月...巧月姐姐也进去过。” “巧月!”顾湘宜怒吼。 被打了一巴掌的巧月此刻嘴角渗出了血,疼得她痛哭流涕,被顾湘宜这般吼叫,心中又气又怕,浑身抖个不停。 一把抓起她的领子,顾湘宜控制着将她脖子扭断的冲动,说道:“我知道你是大夫人派来的,我也知道你来我院中所为何事,今儿我就把话撩在这儿,石榴平安无事也就罢了,否则我就把你杀了为她偿命,听懂了没!” 领子被松开,巧月狼狈的坐在地上,浑身都跟着疼。 顾湘宜的眼神太可怖了,厉色浓的让她不敢直视,阴恻恻如毒蛇般让人遍体生寒。 “还有,我这屋里的东西不论谁动了,我都是要找回来的,倘若被你拿了去,那你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你自己掂量着,我可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 剧烈的抖动让巧月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姑娘,奴婢没拿您的东西!” 顾湘宜可没时间听她废话,拔腿就要往院外走。 可墙角的声音令她脚步顿了顿,转过头去,只见易景枭身边的圥茶趴在墙头看着她,不停的将手中的石子向下扔,企图吸引她的注意。因是傍晚,天有些暗,几个丫鬟没往这边看,而顾湘宜心中有数,直接一脚踹开了禾吟居旁边的脚步,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 圥茶回答:“不久前有人跟世子说,那招摇撞骗的骗子进了忠毅伯府,世子担心六姑娘你的情况,所以吩咐我来看看你,你怎么样?” “我还好,那骗子被抓走了。”顾湘宜着急道:“你可瞧见石榴了?她被抓走了,不知被抓到了哪去。” “那丫头被抓走了?”圥茶知道石榴对于顾湘宜来说多重要,当即表示:“我这就回去调人,肯定把那丫头给寻回来!” “多谢!找到石榴了一定要告知我,我亲自前去救她回来。那丫头在我身边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不能让她落入危险中。” 顾湘宜现在分不得身,既要将石榴完好无损的救回来,又要处理册子丢失的事情,有人帮忙那就好办了。 匆匆赶回禾吟居,顾湘宜打算先从巧月下手。她若是拿了册子,想必现在还没送出去,若是别人拿了,那再一个个找好了。 “秋杏秋桃,给我翻巧月的房间!”顾湘宜一声令下,两个丫鬟都仿佛有了底气,对着巧月的房间一通乱翻。 说来巧月也是够冤的。 她想抢功,不打算让那些护院将东西拿走,所以早先偷偷进了房间偷走了册子,可册子上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想将册子送出门时顾湘宜回来了,这会儿就在被子下面放着,简直一眼就能找到。 要是那册子由她交到付氏手中,不论如何付氏都会奖励她一番。如今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太过小看这个六姑娘了! 秋桃在被下找到了册子,交给了顾湘宜,这才让顾湘宜放下心来。 “姑娘,快去救石榴姐吧,她不知被带去哪了,奴婢听其中一个护院说石榴姐长得不错,想把她卖了换笔钱,她若是真被卖了,再想找回了可就不易了!” 顾湘宜能不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不敢将册子交给秋杏和秋桃保管。一来她对她们还是不够信任,二来巧月若是跑出去找人,来人将册子抢了去她们俩也没办法反抗,所以只好偷偷将册子藏到了角门外的缝隙内,接着就从角门走了出去。 圥茶找了好些人,在京城内四处寻找,连易景枭都惊动了。 “顾家那位夫人还真是不安生,对六姑娘下手的同时,还不忘一招釜底抽薪,连忠仆都给抓走了。”禅矜对这样心如蛇蝎的女子只觉可怕,没有半丝好感。 照他说,和女子打交道真是要带着二十分小心,不然被人何时取了性命都不清楚。 易景枭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站起身说:“走,去看看。” 与圥茶回合后的易景枭,连正眼都不敢看顾湘宜。许久未见,她还是如往常一样,面容清冷美丽,犹如高岭之花不敢攀折。 而顾湘宜对于见到易景枭并没什么想法,她现在满心都是石榴的安危。 这时她忽然想起,秋桃说那护院要将石榴卖了,那卖到哪去?石榴生的清秀,被卖到府中做奴婢估计没可能,要是被卖到花街柳巷,可比被卖进宅院里挣的多多了! 第七十三章:共骑一马 心中有了主意,顾湘宜抓着圥茶的袖口说:“去梦柳河!沿着那些胭脂巷子挨家找,还有河上的那些画舫,一个也不要放过!” 圥茶心下了然。 可人已经派出去了,虽然有去梦柳河附近的,但毕竟是少数,他们的人是整个京城大面积搜索,走都走了,再叫回来怕是不容易。 没办法,现在的情况是...是剩下了顾湘宜、易景枭、圥茶和禅矜。 而一旁许久未见顾湘宜的易景枭,面色有些阴沉,说不好是何心情。 圥茶是他的手下,她要是与自己说这些,那就当是与圥茶说了,为何要略过了自己?是关心则乱,还是不想与自己交谈? 心里一时间乱的要命,易景枭都没意识到自己完全变了个性格。 直到顾湘宜晃着手臂在他眼前过了两下,他才算是回魂,对她说:“你放下,石榴一定会救出来的。” “我知道。”顾湘宜的眼神盛满了担忧和落寞,她垂下眼帘,小扇子般的睫毛借着月光投落在她眼下,显出一圈暗影,她又说:“我只是怕她出事,很多事自己想要尽力时,就会发现为时已晚,我只是怕。” 她怕什么,不言而喻。 现在人与人之间互相算计折磨碾压伤害层出不穷,再表面平和的府邸内力都暗藏汹涌,更别提外头那些花街柳巷,一言不合就开打,从的姑娘还好,不从的自有人用狠法子收拾到服帖为止。 哪有那么多良家子愿意堕落成窑姐儿?笑贫不笑娼这话说的有道理,若是家庭和美幸福,没遇上改变一辈子的大事,那会有人愿意那般糟蹋自己? 顾湘宜知道的还不算多,不如易景枭了解的多些。那些花船上都自有让妓子听话的法子,每一条拿出来都血淋淋的,让人听着心惊,就算不是见血的也格外可怕,姑娘家最是要脸面,扒光了丢到大厅里,让恩客随便**,那种滋味简直比被杀还要受罪。还有不听话想跑的姑娘,被发现直接浸在河里,几乎要淹死时会被拽上来,要是想好好接客,那还有活着的机会,否则就直接按在河中,尸身绑上石板往水底一扔,保管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找到。 人手一张贱籍身契,就算百种之一的人逃了出来,又能到哪去?她们有的是被父兄扯来卖了,就为了买上一壶好酒尝尝,有的是成亲前夕夫家突然落败,被未成亲的夫君绑来卖的,林林总总,都在诉说着她们的不易。 简单想一想就心惊胆战的,易景枭闭紧了嘴,不想让顾湘宜为此事担心,人还没找到,担心之类的都是多余。 圥茶是骑马从易家带人赶来的,易景枭、圥茶、禅矜人手一匹马,然而顾湘宜却没有,想去往梦柳河靠腿去怕是到时候悲剧都结束了,现在是和时光赛跑的时候。 利落的翻身上马,易景枭面无表情的伸出手。 顾湘宜被他这个动作弄的有些懵。 “上来,总不能让你跑着去。” 她也不客气,现在救人重要,同骑一匹马又如何?顾湘宜一点盘算都没有,直接搭上他的手,长腿从马背上跨过,裙子平时看着不短,但一上马腿叉开了就显得短了,两截穿着袜子的脚踝露在外面,带着些许尴尬。 夜里的秋风格外的冷,易景枭注意到坐在前头的她有些瑟瑟发抖,吩咐圥茶和禅矜两个人先走,自己随后就到。 接着他解开了自己斗篷的绳结,细心的为顾湘宜穿好,在为她系绳结时,他将头从她的肩上伸了过去,两人的脸贴的极近,她大气不敢喘,他也是一样。 感受到少女温热的呼吸打在脸上,易景枭没来由的觉得腿上一阵**,身前坐着个温香似玉的美人儿,但他心里没有半点龌龊想法,除了...腿**了而已。 圥茶骑着马走在前头,恍然回过头去,只看见顾湘宜被包裹在长宽的斗篷内,本来就小的巴掌脸现在更是什么都不剩了,小小的一团后面是易景枭的肩膀,他的手从她腰处伸出,抓着马的缰绳。 “我就说世子对六姑娘有意思!”圥茶大声对禅矜说:“你小子等着输我银子吧!” 禅矜不相信,也回过头看了一眼,再转过来时脸黑的像是锅底一般。 好吧,上次顾湘宜到敬德公府后,与自家世子弄了一出假戏,当时圥茶就说世子对她肯定有意思,但禅矜觉得不会,所以两人商量用这件事做赌,输了的要给一个月的月例。 眼下看来...禅矜心情十分不好!下个月的例银怕是保不住了! 易景枭双腿夹了下马肚子,骑着马没一会儿就赶上了两人,一张口灌了一嘴的风,依旧说道:“咱们不能耽搁,四个人分开搜。” “好!”圥茶回应着:“画舫和胭脂巷子,世子想搜哪个?” “随你们就是。” 圥茶刚要说话,禅矜插嘴道:“世子与六姑娘还是搜胭脂巷子吧,画舫上人来人往,各处都挂满了灯笼,到时候面容一眼就能看清,肯定有人会将世子认出来,到时候怕是不妙。” “禅矜说的对。”圥茶觉得,这是禅矜最有用的一次,他帮腔道:“世子只管与六姑娘将胭脂巷子搜了,画舫就交给属下和禅矜就是,保准将小石榴完好无损的送回来。” 易景枭没接茬,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前头的人。 真的会安安全全完好无损吗?万一在梦柳河没找到人呢?又或者找到了的是个残枝败柳,或者说找到一具尸身呢?可能性太多太多,一双手都数不完,他不敢打那个把人好生救回来的赌,他怕面前的姑娘会很信任,接着很难过。 骑马就要比坐车快多了,顾湘宜心中感叹幸好有易景枭的斗篷,否则她这瘦弱的小身板岂不是要被吹散了?而身后的易景枭在下马的那一刻脑袋还是懵的,因为什么懵?被风吹的呗! “你先把斗篷穿上取取暖吧。”顾湘宜不好意思再受他的好意了,伸手脱下斗篷,想给他穿上,奈何自己身量不够,所以翘起了脚跟,努力想勾到他的脖子。 第七十四章:胭脂巷子 可易景枭并不想穿,他担心顾湘宜冻病了,伸手想拿回斗篷给她穿。 阴差阳错之间,顾湘宜有些没站稳,不知他突然伸手过来是什么意思,往后挪了一步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前倒去。 而易景枭也感受到了她的笨拙,伸出去想要拿斗篷的手顺势揽上了她的腰,将她稳稳的接在了怀中。 一张俏脸就这样撞到了硬生生的胸膛上,顾湘宜甚至能清楚的听到易景枭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脸正以极快的速度变热。 禅矜吓了一跳,心中又一次念叨‘月例要没有了!啊!暴怒!等会儿要是抓到了绑走石榴的人,那就狠打一顿出气算了!’ 在他刚要出声时,圥茶极有眼力见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轻声说:“看什么看,现在你出声打扰他们,日后咱们世子连个世子妃都混不上,看有没有你急的!还赶着救人呢,快走吧!” 而陷入易景枭怀中的顾湘宜也一直惦记着要救石榴,几乎是逃一般的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发髻有些散乱,额前的碎发被适才的秋风吹乱,更为她的容颜添上了一丝美感。 易景枭低声说:“抱歉。” “没关系,是我太笨了。”顾湘宜伸手扶了一把快掉下的钗子,自顾自的说:“不知道石榴在哪,我们快些找吧。” “嗯。”易景枭沉声应着。 他的心中,顾湘宜的功夫是不弱的,毕竟是宁家的功夫,宁远江要是功夫若怎能坐上大将军之位?但适才那小小的摔倒,让他见到了顾湘宜不一样的另一面,有点呆,有点可爱,为了自己的丫鬟可以亲自赶出来救,对于恩人也保持着友好的态度,这样的少女人品绝对不会差。 比如说他那好姐姐易修晗,前不久身边丫鬟回家省亲,结果半路上上被山匪掳了去,丫鬟说自己是敬德公府大姑娘身边伺候的,山匪便写了几个字,要敬德公府给钱,出价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啊,够易修晗的一个月月例吗? 可易修晗偏偏不给,还说什么:“救她做什么?没准儿救回来都不清白了,到时候大了肚子谁管?咱们公府管吗?哎呀她在山上死不了的。” 最后易景枭实在看不过去,暗中派人将那姑娘救了回来,送到了京外亲人家。 比起这样的主子,顾湘宜简直算好的了,别说是出十两银子,哪怕再严重的要求怕是她都会答应,能做到的尽量做,做不到的也会想办法化解。 梦柳河之上有三层高张灯结彩的画舫,也有挑着灯笼穿梭在水面上的游船,此时正是良辰美景,承恩纳客之时。 胭脂巷子不同于画舫的热闹,这里每个院子前挂着两盏灯笼,将昏暗的街道照的勉强有一丝亮堂。 闯入第一个院子,顾湘宜和易景枭分头搜索起来,连地窖都打开了,可里面空空如也。倒是易景枭误打误撞进了一个春闺,一眼看过去是两个身上不存一缕的人,吓得他差点捂了眼睛,鬼知道他是怎么装着好修养再次走出院子的。 “你们是什么人啊!”鸨妈妈吓得直蹦跶,嚷道:“进来乱翻什么,以为我们院子没打手是不是!” 易景枭不屑与她废话,直接一锭银子扔过去,见她笑呵呵的捡起来,知道她的嘴已经被堵住了。 胭脂巷子与它的名字简直相辅相成。整条街上都弥漫着或浓或淡的胭脂香,易景枭不喜欢这个味道,他甚至是第一次来,刚刚看到那画面的冲击还在脑中,有些挥之不去。 恶心,除了恶心就只剩下深深的恶心了,若是此刻顾湘宜没在场,易景枭非要扶着墙根好好吐一场不可。 更令两人觉得尴尬的还在后面。接连搜完三个院子后,顾湘宜和易景枭走向第四个院子,可还不等开门,便被门里的声音吸去了注意力。 除了女子娇媚的声音,还有男子粗重的喘气声。两人知道一墙之隔的里面一定发生着他们不想看见的事,那这个门他们是开不开? 易景枭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停在了门前。 里面的男人问:“香儿,你感觉怎么样?” “好棒,义牛哥你好像龙精虎猛了许多!”那个叫香儿的如此评价。 香儿...湘儿,一听见这二字,易景枭就忍不了了,心中强压下的恶心感又一次升腾起来。 那些姑娘偏偏要取名叫什么香什么怡的,这岂不是与顾湘宜名字撞了?易景枭也不知为何这般生气,伸手就不客气的敲了敲门。 果然,院内的欢愉声戛然而止,四人顿时全部沉默下来,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快速穿衣声,里面的男人大喊:“谁啊!” 他并没接到回答,因为两人已经推门进来了。易景枭脸色蒙着遮面的黑布,顾湘宜亦是如此。虽然胭脂巷子不如画舫热闹人多,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该遮的还是要遮,而且两人不想看见院里这喜好刺激的一对,干脆易景枭抬起胳膊,将斗篷撑出一道墙,遮住了他与顾湘宜的余光。 很快,两条胭脂巷子被搜了个干干净净,除了恶心的反胃的瞧见一大堆以外,根本没看见石榴,连石榴籽都没找到。 而在不远处的梦柳河上,圥茶和禅矜穿梭在大小船只之上。 禅矜从到了这梦柳河开始,就一直皱着眉,眉头越蹙越深。他实在不喜这等欢糜的景象,恶心的他连明天的饭都感觉吃不进去了。所有人看见的他都是皱着眉板着一张脸,那双眉还在继续加深的皱着。 圥茶就自然多了,他心中担忧石榴多过其他,所以自打到了画舫之上就没注意过其他。 让他又觉意外又觉应该的是,石榴真的被他找到了。 “救命啊!”不等他进门,就听见从里面传来一声模糊的喊叫声,与印象中石榴的声音很像。 他不能再磨蹭了,挥开帘子走过一楼,拔腿就往二楼跑。二楼也没见石榴,只有三两成群的人在饮酒作乐。 一路跑到三楼,这里昏暗许多,那声尖叫真切了不少,比在船外听清晰多了。圥茶一个个房间搜过去,见一间房奇怪的从里面上了锁。 有人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 “还找你家姑娘,她自身都难保!伯爵夫人既然差人把你卖过来,就没打算放你活着回去!要么你就从了,以后肯定有你能挺直腰板喘气的时候,如若不然,你这辈子也就撂在这儿了,我劝你考虑清楚!” 第七十五章:找到石榴 屋内跪在地上身上被捆了左一圈右一圈的就是石榴,她的嘴之前一直被塞住,直到这会儿才可以说话,第一句就是救命,第二句就是要见姑娘。 听鸨妈妈那么说,石榴的心凉了一大截,知道自己这次未必能活着出去了。 “想让我从,我呸!有能耐你们就弄死我!”石榴到底是硬气了一句。 比起受屈辱而死,石榴更想就那么一死了之,激怒他们让他们手起刀落解决了自己最好。她自认不是个聪明人,也不是什么硬骨头,没有风骨没有脾气,但对于这种事情,她宁可死也不会屈从。 可那鸨妈妈的话却让她已经凉了半截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有不少姑娘到了这儿都说不从的,结果呢?就你楼下那些个正承恩纳客的,基本都像你这么硬气过,有用吗?我可不能让你轻易死了,到时候把你浑身上下扒的一块布都不剩,让外头那些男人白嫖你一遍,你就算骨头再硬又能怎样?听我句劝,别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将石榴震的甚至有些耳鸣。 门突然被踹开,鸨妈妈发出一声惊呼,屋内的两个打手也吓了一跳,石榴更是被吓的腿直发软。圥茶一脚踹开了门,拔出剑对着那鸨妈妈,语气十分冷肃道:“打那么下作的主意,你想死是不是?” 落入他眼中的,是十分可怜的一张面孔,石榴破碎的声音夹杂着眼泪,宛若一朵风雨中飘摇的娇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狂风暴雨所撕烂。 “我我我...”鸨妈妈被唬了一下,接着她就不怕了,毕竟这儿有打手在,她们这画舫还有靠山,有何可怕的?于是她神气起来:“呦,你是她相好啊?我告诉你,她是犯了事被送来的,你想逞英雄救美我不管,但你要想清楚了,贵人的事你出手掺和,最后小命都未必保得住,再说就你这小身板,这丫头就是送你了你都够呛扛的出去。” “你这死娘们废话真多。”圥茶扒着一边的窗户往下一望,正看见禅矜从下头路过,圥茶高声喊:“矜,人找到了。” 禅矜得了话,转身跳下了画舫,奔着旁边的胭脂巷子而去,正迎面遇上从里头走出的顾湘宜和易景枭二人,焦急道:“人找到了。” “在哪?”顾湘宜脚下一软,幸好易景枭及时出手扶了她一把。 禅矜根据着印象,一路带着两人来到了画舫之上。 让顾湘宜有些觉得好笑的是,这画舫叫龚香舫,就是上次杀孟绍元时顾湘宜随口扯出的‘隔壁画舫’,当时的妗梦舫鸨妈妈叫琴妈妈,这做画舫的管事应该叫卫琇琇妈妈。 当时琴妈妈就说过这龚香舫的琇妈妈不是什么善类,眼下竟然敢接手付氏的生意,将魔爪伸向了石榴,这就不是顾湘宜可心软的事了! 几步路上了楼梯,一路到了三楼,圥茶并未动手,挡在门口不让屋内的三人走,顺手一剑将捆在石榴的绳子割断,让她得以脱身。 石榴的双手被捆的发麻,抬起袖子略带艰难的抹了一把眼泪,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的心上蹿下跳个不停,好似做梦一般。 “我家姑娘呢?” 不等圥茶回答,顾湘宜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你家姑娘也来了。” 石榴欣喜不已,转过脸去眼睛似都在冒光:“姑娘!” 禅矜走在最前面,顾湘宜在中间,身后是易景枭,两个男子将她牢牢护在中间。进了房间后顾湘宜伸手扶起了石榴,但石榴被绑的太久,手脚都发麻发软,站起来都费劲,只好扶着把椅子坐了下。 “你们是什么人!”琇妈妈大声叫嚷着。 看这长相,看这打扮,气质不俗,绝对不是小门小户的,琇妈妈再胆大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了哪位贵人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丫头是我的丫鬟。”顾湘宜的语气极其寒冷,冷眼看着琇妈妈问道:“把她卖到这儿的人是谁,不知你可还记得?” “那谁还记得啊,每天从我身上经营过的姑娘有好几位。”鸨妈妈心虚的看向别处,打着马虎眼说:“谁上街买鸡蛋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打听下蛋的母鸡一句吧?” 顾湘宜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她又问道:“你是琇妈妈?” 琇妈妈愣了愣,有些惊讶她这大家闺秀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号。 但细想一下就明白了,她既然能风风火火的闯到这儿来,自然是有本事有人脉的,想打听自己什么名号还不是两句话的事? 于是她回答:“正是奴家。” 圥茶没好气儿的说:“适才你还口口声声说她是犯了事被卖到这儿的,说我会惹了贵人,现在又说不清楚是谁将她卖到这儿来,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骗谁没长脑子吗?” “哎呦呦这位小哥的话可不对!”琇妈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我们龚香舫虽不算出名,但能来这儿的也并非小老百姓一类,经手的几乎都是贵人的生意,现在上至公府侯府,下至六七品官职的哥儿,哪个奴家都是要称一句贵人的,两者不能一概而论。” 顾湘宜打断了她的话:“她是我的丫鬟,但身契不在我手边,现在只有地下黑市才会贩卖没有身契的人,可据我所知身上没有身契和文书,敢买的人少之又少,想来琇妈妈是个聪明人,不会做那么没脑子的事吧?” 她的话句句都藏着刀子,弄的琇妈妈满头冷汗。 “姑娘说的是。” 顾湘宜又说:“能手握她身契,又能让你闭口不提的人,可是忠毅伯夫人?” 琇妈妈的头低的不能再低了,连抬头直视顾湘宜都做不到。 她倒不是怕眼前这姑娘对忠毅伯夫人怎么样,她害怕的只是自己这小小的龚香舫会不会因这件事受牵连。 顾湘宜不与她继续客套了,神色冷了下来,清艳的面庞浮上一抹寒霜,看着琇妈妈问:“现在我只问一句,你们对我的丫鬟都做了什么,哪些人碰了她。” 其实问石榴也是能得到回答的,但顾湘宜却不想问她。 “天地良心啊姑娘,我们什么也没对你的丫鬟做!”琇妈妈只差发毒誓了。 第七十六章:偶听传言 琇妈妈说的是实话。 石榴刚被送来,又是哭又是闹的,琇妈妈应付走了顾家那送人来的,转身想上楼结果来了两位熟客。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可这两位熟客一个嫌今儿招待自己的妓子不够水灵,一个想和别人换个妓子,可对方不干,吵吵嚷嚷的,也就耽误了琇妈妈的时间。 楼上的两个打手被石榴又哭又嚷的弄的心烦,所以踹了她几脚,还出言吓唬她,结果这丫头不禁吓,直接晕死过去,还是泼了两桶水才勉强将她泼醒的。 看着琇妈妈这一脸的‘诚恳’,顾湘宜脸上的笑尤为真诚,她说:“我自然是信你的。” “姑娘明理。”琇妈妈心中松了一口气。 结果顾湘宜话锋一转:“但我的人在外头受了委屈,这笔账该怎么算?我是个脾气不好的,平时最是护短,琇妈妈敢接我们侯府的生意,想必已经做好了被我问责的准备。” 琇妈妈陡然心惊,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明明年岁并不大,可说出的话却十分老练,壳子里住的灵魂和长相完全不同,虽然只是个姑娘家,但她举手投足之间都令琇妈妈感到害怕。 经营画舫久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琇妈妈自认自己是有靠山的,自认自己是不怕事的,但今儿真碰见了事,那她还真不得不怕了。原先也有人来找被卖进来的,但琇妈妈从未像今天这样慌张过。 她看见顾湘宜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下一刻,顾湘宜便挪过了身,闪到琇妈妈身侧,手中的簪子毫不犹豫往脖子里扎了一寸,血珠滴落,琇妈妈遍体生寒。 而身边的两个打手,现在都如吃了黄连一般,苦着面跪在圥茶脚边道歉。 “杂种,谁的人你们都敢得罪是不是?”圥茶觉得光骂觉得不解气,一脚上去将两人一同踹倒,一个狼狈的撞在了墙上,一个被吓尿了裤子。 为什么?谁看见顾湘宜的所作所为能不害怕?一看就知道她是有功夫在身的,除了她今儿来的这几个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是简单的。 琇妈妈更是大气不敢喘,比疼痛更先被体会到的是簪子尖儿的冰凉,她那一刻一度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可顾湘宜并没有杀她。 做那种嗜血的魔头其实并不好,晚上顾湘宜也会做噩梦。再说对于这件事琇妈妈的错误不算大,不可挽回的损失没有出现,罪不至死。 不过是顾家来人说丫鬟犯了事,卖给了琇妈妈,明知伯府的人不能惹,那琇妈妈还能拒收石榴不成?再说她就是做这个皮肉买卖的。 收回了簪子,顾湘宜有些嫌弃尖儿上的丝丝血迹,抬手将簪子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次我帮你记着,日后若再有惹我生气的那天,新账老账一起与你清算。” 哪里还有什么日后?琇妈妈心中祈祷,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这个骇人精了! 带着石榴从三楼走到了二楼,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进了众人耳朵。 “荷花是头次开脸不错,但我出的银子比那老头子多,凭什么不能给我!” 楼下的另一位鸨妈妈说:“那怎么成,昨儿荷花开脸时您也没来不是?这总不能新鲜的都留到您在场的时候吧?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就算是皮肉买卖,咱们也讲究个信用。这儿干净的雏儿还有好几个,别的您人挑任选,这个不成,已经有恩客点了灯了。” 顾湘宜停下脚步,站在台阶的缓步台上,眼眸微垂看着二楼喝得烂醉的陆鸣晟。 而剩下的易景枭几个,不约而同的都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去你的吧!在你们妗梦舫,我好歹也是点过不少次灯的,怎么着,在你们妗梦舫我没面子了是不是?我告诉你,银子这东西我有的是,哪怕是伯府嫡女都上赶着找我,不差你妗梦舫的一个妓子!”陆鸣晟像是心理不顺,又是吼又是骂的,手里拎着的酒壶洒的满地是酒。 听闻他提到伯府嫡女,顾湘宜冷笑一声。 那鸨妈妈说道:“陆公子您可醒醒酒吧,伯府那嫡女前几天都成亲了,那花花事咱们画舫多少也听见过两句,不是您主动去的人家忠毅伯府吗?怎么算是嫡女上杆子找您?我看是您找她还差不多。”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身后传来急急的下楼梯声,琇妈妈从三楼走下来,脖颈处贴着一块棉布将伤口裹住,一把扯住了那位鸨妈妈的袖子。 现在那位活祖宗可就在三楼到二楼的缓步台处站着呢!当着她的面说忠毅伯府的不是,这不是救火时往上浇油一样吗? “你想死是不是!”琇妈妈沉声说:“忠毅伯府的人还在呢,要是想死你可别连累上我,不想死痛快把嘴闭上!” 顺着她来的方向,那位鸨妈妈一眼就瞧见了顾湘宜,以及她身边的几个男人。 适才她说话时有多神气,这会儿就有多恐惧,看着琇妈妈问:“你这脖子怎么弄的?” 据她所知忠毅伯府刚送来一个样貌清秀的丫鬟来,怎的琇妈妈上去一趟,还受了伤? “快别问了,你可差点见不着我了。”琇妈妈横了一眼陆鸣晟,声音格外的冷峻:“陆公子想来是吃酒吃醉了,咱们这儿的荷花姑娘已经在侍奉恩客了,若是您想看看其他姑娘就随您。” 陆鸣晟一扬胳膊:“我不愿意!” 那个叫荷花的,脸型和眉眼与顾湘宜有几分相像,鬼知道陆鸣晟看着她时有多么的渴望。 但一想到她叫一个糟老头子开了脸,这心里头别提多不舒服了! “陆公子不愿意也别耽误我们妗梦舫做生意。”琇妈妈生怕上面那位被冲撞,顾若宜和陆鸣晟的事传的多凶啊?谁知道那位活祖宗会不会再把簪子插过来一次?她的妗梦舫可不想出命案,于是招呼着陆鸣晟说:“陆公子要是有钱,日后大可以赎荷花姑娘从良,喜欢荷花的人多着呢,陆公子且再排一排吧。” 顾湘宜不想理会陆鸣晟与琇妈妈吵闹,易景枭打开斗篷的一角,替顾湘宜遮着脸,几人一同下了楼梯,出了妗梦舫。 第七十七章:一记耳光 水面上泼墨一般的夜幕灯火摇曳,好似缀满了星辰的夜空。 几人解开了系着马的绳结,石榴的腿还有些发麻,又不会骑马,圥茶便大手一挥,对她说道:“上来。” 不远处的禅矜撇了撇嘴。 他对圥茶这种对女子毫无戒心的人十分瞧不起! 顾湘宜还是乘着易景枭的马,料峭的寒风刮的她脸直疼,易景枭干脆将斗篷又递给了她,可这次她说什么也不穿了。 “你帮助我寻回石榴,现在冷了些,若是因我而生病,我心里难安。”她说。 坐在她身后的少年面色顿了顿,干脆用双手拢着斗篷,将二人都拢在了斗篷中。街上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易景枭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才敢在大街上骑马游走,所以他不怕被人看见。 顾湘宜的脸慢慢染上了一抹绯红,像枝头上褪了青涩的杏子。她并没有反抗,明知道后面的少年不是任凭女子受冻的人,想让他独自穿着斗篷怕是不易,而她自己穿着良心又实在过不去,所以这在此刻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为了救石榴她出来的匆忙,穿的也不多,后背的衣衫并不厚,顾湘宜能清楚的感受到来自于他的温暖。 而身后的易景枭,也悄悄的红了脸,不自然的轻声“驾”了一声,像是在心虚的掩盖什么。 一路将主仆俩送到禾吟居后门,他担忧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顾湘宜浅浅的笑了一下。 月光之下,莹静脱俗的她好似梦柳河上沿途的璀璨花灯,照进了易景枭的心窝。 可转身回到顾家的顾湘宜,却没有易景枭想的那么风花雪月。她带着石榴一路杀到了桡祥苑,不客气的一脚将桡祥苑的大门踹开。 付芷容此刻正满心不安的用着茶水,听见丫鬟说六姑娘带着石榴来了,此刻正风风火火的往院子里闯,吓得付芷容差点握不稳了杯子,怕道:“快,快去找官人来!” 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可快到门口时却又被付芷容叫停了脚步。 慧光大师的话让顾恒钧重重怀疑到了付芷容头上,若是顾恒钧得知了付芷容将石榴卖掉,那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到时候她浑身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所以此刻去找官人坐镇并不是稳妥的法子。 她扶着周妈妈的手站直了身子,走到了正屋门口。 顾湘宜与石榴两人一身寒气的站在院内,头发都有些许的散乱,当与顾湘宜的眼神对视时,付芷容心中咯噔一声。 “父亲此刻正在江娘子的织碧园,恐怕不能到这儿来为母亲撑腰了。” 听见这话,付芷容老脸一红,心想自己怕的怨的都被眼前的死丫头猜了个一清二楚! “你父亲来不来又如何?咱们伯府有伯府的规矩,湘姐儿,这时候你不在禾吟居里头歇着,闯到我这儿砸门做什么?”付芷容压着火气问。 她打定了注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哪怕是当着自家官人的面儿,有些事该骗也得骗。 顾湘宜冷笑一声:“母亲真是好手段,前脚儿找来个假大师诬陷于我,后脚派人去抓我的丫鬟,这般赶尽杀绝,您意欲何为啊?” 付芷容面色讪讪:“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听不懂也无妨。”顾湘宜说道:“母亲只需思考的是,明日我将那梦柳河上的老鸨带来,你与她们如何当面对质吧。” 这话说的付芷容身形一晃,抓着周妈妈的手忽的收紧。 “你胆大包天!大家闺秀怎么能去梦柳河那样的污遭地界儿!” 顾湘宜才不会吃她那套:“您说今天的慧光大师诬陷了你,明日老鸨来怕是你也会这么说,父亲是英明睿智的人,你三番两次被人所谓的诬陷,真当他好骗吗?而且我还有让你低头的筹码,就是叶妈妈。” 这三个字再次被人提起,付芷容狠咬了一口牙,气的有些发抖。 “你又提起她做什么!” “她走了。”顾湘宜故作坦然的说:“她担忧所知的事会搅得咱们顾家家宅不宁,对姑母说这事牵扯到了人命和某些人的身份地位,所以她必须咬紧牙关,为了让顾家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她只好离开。” 至于叶妈妈为何离开和勇侯府,付芷容能多少猜到一些。 还不是和宋蓉烟有关! 这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她觉得喘不过气来,愤恨的像是要爆裂开似的。 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态,付芷容硬扯出了一个笑来:“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叶妈妈不过是个刁奴,她无论说了什么都当不得真,再说,又与我有何关联?大半夜你砸我桡祥苑的门,可还有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顾湘宜不与她继续废话了,漫步走向她,跨上了台阶,在付芷容惊讶的眼神中,劈手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个耳光就如洪钟敲响在付芷容心头,让她一时间没反应过神来,连同周妈妈都大惊失色,过了半晌才扯着脖子喊:“六姑娘,你是疯了吗!怎么可以对大夫人动手呢!” 付芷容更是气的半死,跳着脚骂道:“你这个小犊子可真是有能耐,居然敢打我?我还没死呢!这伯府的内宅终归是我说了算!来人,给我按住她,狠狠打她板子!” 顾湘宜甩了甩手,笑道:“母亲别动怒,想必您也是了解我的,知道我在意身边的丫鬟,见不得她受委屈,而这次打了您纯属是这手不听了使唤。” “你放你老娘的屁!”付芷容一巴掌打过去,却被顾湘宜轻巧的握住了手腕。 “母亲要还手也可以,不过女儿今儿既然有底气对您动手,自然是知道了很多见不得的事,等来日找到了叶妈妈,您且看我还会如何对待您。” 一套威胁的话说的付芷容脑仁巨疼,恨不能将眼前这个眼中钉拔之而后快! 可人家说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说白了就‘我知道你的把柄,敢动我事情就会捅出去。’ 但也并非那么糟,叶妈妈不是只身离开了吗?付芷容缓了一口气,冷笑着说:“忤逆你嫡母,还敢对你嫡母动手,用莫须有的事要挟你嫡母,好得很,今儿我不屑与你这个小辈一般见识,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第七十八章:肉汁拌饭 当家夫人被家里庶女打了耳光,这简直是旷古奇闻,哪家的大夫人像她这么窝囊过?付芷容不用细想都知道在桡祥苑中她的脸都丢尽了,可她现在不可与顾湘宜厮打,能不能打得过她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叶妈妈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但这山芋她还非拿不可。 当初害宋蓉烟的时候,她也想过事情不成后该如何自保,但她万没想到,顾恒钧爱之深恨之切,对宋氏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所以轻易相信了付氏,这是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但这些年来顾恒钧真的没有怀疑过吗?付芷容明白,自家官人早就怀疑了,但怀疑也没办法,人证物证都不在,他想为宋氏讨个公道也无从可讨。 可现在不一样了,顾湘宜这个死丫头找到了叶妈妈,叶妈妈多少知道些当年的真相,这种事就如林子里看似不大的火苗,经不起风吹,不然一下便会星火燎原。 她现在不能和顾湘宜硬碰硬!不是说叶妈妈跑掉了吗?那她就全城搜捕叶妈妈,绝对不会让这个顾湘宜硬气的所在有喘气的机会,到时候顾湘宜没了把柄,还拿什么威胁她? 这耳光看似剥夺了她大夫人的脸面,可面子本就是世上最不容易放下,同时又最没用的东西。 日后叶妈妈被除掉,她有的是机会挺直腰板惩罚顾湘宜公报私仇,不急于这一时。 “母亲真是可进可退,隐忍得宜。”此时此刻,顾湘宜都有些敬佩她了:“那就请母亲等着吧。” 大步离开了桡祥苑,付芷容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几乎浸满了愤怒,好似要喷火一般。 推开周妈妈的手,她厉声吩咐:“关门!今晚的事谁要是多说出去一句,我非拔了你们舌头不可!” 周妈妈也知事情的轻重缓急,板着脸训斥院子里的丫鬟:“近日之事涉及大夫人脸面,谁若是说出去个一字半句,会如何你们心中有数!” 几个丫鬟跪在地上,齐齐称是。 折腾了一晚上水米没粘牙,顾湘宜和石榴早就饿的不行了,没想到的是一回到禾吟居,正碰见江肆和萧敬尧两人躲避着巧月,悄悄往屋里挪动。 “小肆,萧公子。”顾湘宜轻声喊道。 两人齐齐回头,四人面面相觑,萧敬尧松了一口气,江肆则是拍了拍胸口。 他们可别提多担心了。 快速进了顾湘宜的里屋,石榴闩上了门,连蜡烛都不敢点,几人说话也是能低就低。没办法,巧月那么一个桡祥苑的奸细在,顾湘宜想干什么都不得便。 “怎么样。”江肆着急的问:“发生了什么?萧大哥的人瞧见有个和尚进了你们家,他来禾吟居时见伯府家丁正在搜院,你还好吧?” 顾湘宜吐出一口郁气,见适才发生的事捡重要的长话短说。 在听闻是易景枭和他的随从帮着顾湘宜寻回石榴时,两个少年的表情各不一样。 江肆是担心顾湘宜真的入了易景枭的眼,这对她可好可坏,但他不想让自己的姐姐太出风头,这样会引人嫉妒陷害的。而萧敬尧则是多了几分其他的感受,看着顾湘宜的眼神有些微妙。 “想来你们是饿了。”萧敬尧将手中的食盒摆在了桌面上,只敢点了一根细如小拇指的蜡烛,蜡烛的光亮微弱,却也足够二人吃顿饱饭了。 红焖羊肉焖的软烂,汤汁浓稠不腻。盖盅揭开盖子,里面是虾肉、胡萝卜和牛肉切成碎末制成的蒸蛋。 舀了一勺红焖羊肉的汤汁搅在饭里,好吃到主仆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 嗯,这两人的口味还真是出奇的像。 第二天,顾恒钧亲自来了禾吟居。 昨天听闻付芷容卖掉了顾湘宜的丫鬟,顾恒钧其实是很恼怒的,因为他知道石榴这丫头是宋蓉烟从小救回来的,与顾湘宜一起长大,情分自然与别的主仆不同, 付氏的事做的实在不光彩,将顾恒钧当个蠢货一样团团耍,可顾恒钧哪里不懂?真把他当成没长脑子的看不透这里头的弯绕? 亲自来禾吟居,不过是因为想给顾湘宜撑撑腰,告诉府里众人,这六丫头可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厨房做了新汤来。”顾恒钧身边的柴春说:“伯爷特意吩咐的,这火腿汤用小火煨了许久。” 柴春在顾恒钧身边多年,可以说是心腹一类,他说的话应该就是顾恒钧的意思。 顾湘宜对他还算客气。 这火腿汤确实做的不错,吃起来咸香满口,透着一点点的微辣,里头还有笋和菌子切成的丁,吃起来很有嚼劲爽口。 “你这院子实在不算大,不如把前头院子收拾收拾出来,你住进去。”顾恒钧环视了一圈禾吟居后说。 顾湘宜放下了汤碗,头摇的像是拨浪鼓,透出一股小女孩的可爱来,认真回答道:“女儿在这院子住了多年,早就有了感情了,衣不如旧,屋子也一样。” 这么懂事,让顾恒钧心中熨帖了一番,越发觉得女儿听话,心中对她产生了几分保护欲。 “成,等会儿送来些东西,你和你丫鬟好生装扮一下,这院子有些破败,看着不像个样子。” 顾湘宜和石榴原以为顶多会送来一些花瓶屏风之类的摆件,没承想来了几个匠工,直接捧来了几个桶,要给禾吟居的墙上一上色。 听闻这些,桡祥苑内的付芷容气的摔了个杯子。 “真是个狐狸精,随了宋氏那个贱人,她怎么没跟她亲娘一样去死啊!”付芷容咬紧了后槽牙。 周妈妈吩咐人将杯子碎片捡净,安慰道:“大夫人不必动怒,您今儿不是让家里兄长过来了吗?到时候找到叶妈妈的下落,六丫头就算再能耐也拿您没办法。” 付芷容的语气有些忐忑:“那要是找不到可怎么办啊?” “没什么事是银子搞不定的,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周妈妈说:“那些乞讨的乞丐,一辈子也看不见多少银两,咱们大方些,让他们帮着寻,几天功夫也就找到了。既然叶妈妈一直在京城里头乞讨,那就不愁找不到她!” 这些话让付芷容觉得稍微心安了些,可还是对顾湘宜十分生气,声音不大的说:“现在官人可觉得那死丫头好了。” 第七十九章:及笄帖子 在禾吟居被修缮好后的第三天,忠毅伯府收到了一张帖子。 正二品知枢密院士的独女柳蔓惠,后日行及笄礼,因柳家和顾家是多年旧友,柳夫人与顾斐更是手帕交,所以柳蔓惠的及笄礼也向顾家下了帖子,邀大家一起观礼。 两位女儿先后出嫁,付芷容对于这种宴已经没了什么兴趣。她不能带着自己亲女儿出门,那就更不能带着家里的几个庶女出门了,平白给她们增添见生人的机会,日后谁要是攀了高枝,她后槽牙咬碎了都不解恨。 可顾斐也收到了这帖子,直言说道:“弟妹若是不去,我带着几个丫头去也是一样的,正巧我家雪姐儿和慧姐儿都去,多带几个姑娘人家也不能挑我的不是。” 付芷容面色讪讪,当即就表示不成。 顾斐偏心偏到了咯吱窝里,要是带着顾湘宜去了,那还不卯着劲儿的给顾湘宜找好亲事?自己被那死丫头害的这么惨,她可不吃饱了撑的让这样的机会落在顾湘宜头上! “瞧大姑姐儿说的!我是几个姑娘的嫡母,这种事我应该上心的,日后她们有个好亲事好前程,我这脸上也跟着沾光不是?” 一旁的周妈妈投来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她觉得自家大夫人今儿这话说的实在漂亮,颇有当家做主的风范。 于是乎...她极不情愿的带着几个庶女去赴宴,前头的马车坐着她,后头的马车坐着四个庶女。 四个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觉得对方不顺眼。 顾芳宜是彻底和顾湘宜结仇了。顾湘宜泼过她茶,还害得她兄长和母亲被训斥,又在敬德公府被世子爷当众表白,林林总总在顾芳宜心中结了个大疙瘩,堵在心头看顾湘宜一眼就浑身不痛快。 而顾舒宜与顾绣宜对顾湘宜并没有太大的敌意,但是听闻易景枭对她聊表心意,顾绣宜心里也不舒坦。 整个顾家除了那个小崽子顾以浩,再没人比她小了,从小被捧着长这么大,让她觉得喜欢的就是自己的。 没见过易景枭几面,那她也将易景枭当成了心里人,恨不能现在就嫁给他。所以她将顾湘宜彻底视为了情敌。 只是顾舒宜此刻神色有些恍惚,时不时的伸手撩起车帘往外看。 “五姐姐,你瞧什么呢?”顾芳宜不怀好意的问:“可是看中了谁家儿郎?” 顾舒宜愣了一下,胳膊有略微的僵硬,不自然的收回了手:“七妹妹说的是什么话?” 顾绣宜见自己亲姐姐被羞辱了,当即就炸了庙,指着顾芳宜骂道:“你个小贱人胡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管得着吗你!敢骂你姐姐是贱人,我看你才是贱人!” “就比我大了一天,还嘚瑟起来了,丢不丢磕碜?” 顾芳宜秀脸被气红了脸:“大一天也是大!回头我告诉爹爹,让他狠狠收拾你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 两人吵的顾湘宜头疼,她也将车帘掀开了一角。因为她与顾舒宜坐的是面对面,所以也共用同一个车窗。 秋天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些许凉爽,街边的树已经落光了叶子,看样子冬天就要到了。 顾湘宜看见街上有一辆马车,与自家马车并排而过,马车内有一男子,此刻也撩开车帘,往这个方向看。 他的眼神有些热切,吓了顾湘宜一跳,连忙放下了挡帘。 柳府没一会儿就到了,宁初生前也曾来过柳府做客过一次,因柳院士是文官,而宁远江是武将,两人之间的交集不多,所以宁初对于这位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嫡女柳蔓惠也并不算了解。 菊花略显萎靡,廊庑之下挂着一溜儿的细竹鸟笼,院落古朴雅致,并不奢靡。 递上帖子后,自有小厮引众人入席。 顾湘宜又一次瞧见了江杳和江廖。 江肆被家里赶了出去,现在江杳和江廖的母亲就开始卯这劲儿的推销自己的儿女,恨不能所以露脸的机会都将儿女顶上去。姑母死在了宁家,现在江肆的父亲还不能续弦,可他并不想放过让儿女出头露面的机会,也可能是这位妾室的枕头风吹足了,所以是由妾室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的。 来这儿的人都是有身份的,可一个妾室带着个庶女庶子,实在不像话,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搭茬于江家。 想着江肆常日在外,若是不由萧敬尧照顾保护着,怕是早就没命了,可他江廖呢?她江杳呢?享受着平日里没有的,鸠占鹊巢那般得意,顾湘宜心里蹭的窜起了怒火。心中默念,若是这二人老实些也就罢了,可若是不老实,那就别怪自己给他们难堪! 顾斐带着裴家的两个姑娘也来了,裴奕也跟着过来,还有顾恒琰家里,佟氏带着顾璟宜、顾澜宜和顾以渊也到了。 这是顾湘宜第一次见顾以渊。与忠毅伯府那几个少爷不同,顾以渊一身书香气,看着倒不像是心眼坏的。 结果众人吃惊的还在后面,易景枭也来了!他与易修晗双双进了院子,顿时吸引去了好多人的目光。 就连顾湘宜都面露几分不自然。 这是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的第二次见面,看见易景枭,大家伙儿难免又看向顾湘宜。那眼神中充满了打量之意,让顾湘宜觉得不是很舒服。 易景枭倒是没看顾湘宜,因为他压根不知顾湘宜今儿也会过来。 柳蔓惠在大家注视着的眼神中走了出来,明亮的杏眼眼波流转,一身金线镶边的淡红色衣裙衬的她肤色雪白。 这种书香清流出身的女儿家,身上都似乎带着些书香气息,顾湘宜看着她忽的泛起一阵苦涩。 她出身武家,从小习武,父亲经常与她说要保家卫国,可她的父亲却死于皇权,她连保家卫国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她没死,那她会听从宁远江的话,为曹信保卫国家吗? 江家坐在顾家下座,两家的席面挨着,只听少女尖细的声音响起:“上次敬德公世子对顾家那六姑娘如此表白心意,可人家六姑娘非要端着,这会儿又巴巴的盯着人家看,后悔了吧?后悔也没有用,我瞧着就是不要脸!” 话里浓浓的醋意大家都明白。 江杳也是喜欢易景枭的,不然没必要如此针对顾湘宜。 裴青雪当即就怒了,刚要起身却被顾湘宜一把拽住。 第八十章:打脸江杳 “脓疮烂肉掩盖在华服之下,江家这位姑娘可真不是什么东西,说话尽是这不中听的,人品当真堪忧!” 说话声不大不小,但字字句句都在敲打着江杳,气的她拍了把桌子站起身:“你骂谁呢你!” “你又是在骂谁?”顾湘宜杏眸微转,看向她说:“就许你说顾家六姑娘的坏话,不准我说江家姑娘的不是了?我提你名道你姓了?姓江的门户多了,与你有何干?” 江杳被气的脸都红了。 “你就是在骂我!你个没规矩的东西!” 顾湘宜笑了:“听闻过捡银子的,这捡骂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识。” 江杳的母亲也很不自然,她知道这里没自己说话的份儿,于是扯着江杳的袖子让她坐下。 “听闻那江家的妾室也忒不是个东西,大夫人在时枕头风留整日吹,终于将大夫人吹走了,自己鸠占鹊巢开始出头露面了。要我说妾室又不能扶正,人家家主君总是要续弦的,也不知她在那儿这般忙活是为了什么。” “怪不得生出的女儿如此不知礼数,挺大个姑娘一点脸皮都不要,看见位高权重的少年郎就恨不得贴上去,人家把她当回事了吗?喜欢的又不是她,咱也不知道她在那儿冷嘲热讽的是为了什么。” 裴青雪听明白了,接话道:“妹妹说的太对了,我瞧着那江家一家都不是个东西,欺软怕硬,在外半点能耐没有,就会背地里使坏,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男子如此,女子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怜了那位大夫人。” 顾湘宜说:“听闻那大夫人嫁进江家时还带了不少嫁妆呢,这回好,全让那妾室给自己儿女划拉去了,也不知死人的钱花的舒不舒服,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两人三言两语的,江家那妾室和江杳江廖三人,脸黑的如同锅底一样。 而与江家同桌的人家,也都听明白了,这就是在说江家的不是啊!桩桩件件他们都有所耳闻,只是不知真假,现在倒是有几分真了。 江杳又一次站起,撸着袖子说:“你个长舌妇再说一遍!” “她是伯爵之女,怎么,你还要动手不成?”裴青雪十分淡定的看着她,像在打量一个跳梁小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你父亲有多凉薄想必你心中有数,养了多年的嫡子都说扔就扔,你一个庶女在他心里又有几分重量啊?” 这话一下说进了江杳心头。 可她依旧想给自己台阶下:“你别胡说!我父亲待我好着呢,才不像你们这些长舌妇一下咄咄逼人!” 好样的,这桌是付氏带着伯爵府的姑娘们、佟氏带着四品中奉大夫的子女们,还有顾斐带着侯府的子女们。 她这一句得罪的人可不少啊! 顾湘宜冷笑了一声:“那你大可做你想做的,回头咱们找上门去,告诉江大人他的庶女在外与侯府伯府的姑娘动了手,看看到时他是会把你捆了来我们府上赔罪,还是会替你撑腰。” 话语中的咄咄逼人就放在明面儿上,听的顾舒宜等人有些心惊。 这六丫头果真是蜕变了,说话做事有理有据,并不是个好惹的。 而付氏更是捏紧了手中的筷子,想起那晚在桡祥苑她就是这么威胁自己的,心中仿佛有团火在烧。 江杳顿了顿,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什么厉害的话来。 她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曾经父亲对江肆多好?作为嫡子,江肆几乎得到了父亲所有的关爱,结果呢?说赶就赶了出去,明知江肆的存在并不会给江家带来什么严重的灾祸,可他还是二话不说不认了这个儿子。 因为他太凉薄了,欺软怕硬, 顾湘宜与裴青雪两人说的都是大实话! 这样的实话将江杳打击的半句话都吐不出来,站在这儿十分没面子,脸颊像是被炭火映红了一般,火辣辣的犹如被打了一巴掌。 “怎么了江姑娘?”顾斐冷声问:“可是身子不舒坦?要是觉得站不住脚,那就快些离席吧,今儿是柳家姑娘的好日子,别因你而传了病气。” 其实两个姑娘嘲讽江杳的话,都说进了顾斐的心里。 宁初姑母与她是多年好友了,两人从小玩到大,情分非比寻常。当初宁初姑母与她不止一次提起过家里的妾室和庶女不安生,现在人已经死了,留下的唯一血脉也被赶出了家门,嫁妆都被江家人霸占着,鸠占鹊巢还这么有理,顾斐心里太气了。 听着自己女儿与湘姐儿把这话都血淋淋的说出来,倒是让顾斐心中觉得有了那么一丝解气。 江杳硬生生的坐了下来,生气道:“我没病!我不走!”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说走就走了岂不是白来了?她是想高嫁出阁的,来这儿让别人见见她,没准就被她的美貌打动了呢?最重要的是易景枭也来了,如此好的机会她要是放弃了,回去不得后悔死? 结果开席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柳家的丫鬟就到了,非说江杳生了病,要请她离席。 江家妾室一下急了,扯着江杳的衣袖嚷道:“我女儿没病!” “夫人您别急,回家让郎中好生查查就知道病没病了,现在为了其他家眷的安危,您还是让您女儿离席吧。” “我说我女儿没病就是没病!”江家妾室不敢把气撒在顾斐身上,但她明白怎么回事,分明是顾斐公报私仇,利用身份告知柳家,让柳家替她把江杳赶走,所以只能把气都撒在了丫鬟身上。 周围坐着的夫人们看见这场面,都不满的撇了撇嘴,议论声响起:“果真是个妾室,就是上不得台面。” “可不是吗,没听说过赴宴让妾室带着庶女来的。” “江家这也是大不如前,之前和宁家做亲家,借了宁家多少光?结果这宁家一出事,江家就翻脸不认人了,说出去难免不好听,我瞧着江大人是真糊涂!” “糊涂个什么,分明是这妾室搅乱的,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盼着嫡子好?嫡子被赶出去了江家的家业不就是她儿子的吗?” “你说的对。” 这种议论就如潮水般涌来,说的江家妾室面红耳赤,江杳更是脸红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江廖被母亲与妹妹连累,早就坐不下去了,拔腿便走。 第八十一章:冤家路窄 见儿子走了,江家妾室急急喊道:“廖哥儿,你上哪去!” 江廖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走的极快,好似身后有猛兽追赶。他深知这样会打了母亲的脸,下了母亲的面子,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不想听见别人说他占了江肆的! 虽然他确实占了,且霸占的理直气壮,但他不准别人说。 这场闹剧的结尾,是江家这三人都离了席,早早的回了家。 这次及笄礼来的都是夫人和小辈,所以并没有设男女不同席,顾湘宜与裴青雪齐齐打脸江家的事很快传开,江廖只觉得颜面扫地,快步走着连头都不回。 易景枭也注意到了顾湘宜这边。 他是单独与易修晗来的,虽然易景彦也要来,但是他被敬德公留下做事,便只有姐弟两个过来了。方玉春是妾室,不方便过来,不像江家那妾室一样脸皮厚。 可男女不同席却给易景枭带来了许多不自然。 他看向顾湘宜。 少女身材纤细,像是一朵含苞欲放却禁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花,格外惹人怜惜。 顾湘宜似有所觉,转头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乍然相撞。易景枭有些慌乱的撤回了眼神,而顾湘宜则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什么紧张的表现。 易修晗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冷笑一声说:“费什么心思,人家压根不喜欢你。” 嗯,她就是喜欢这么不留余力的打击易景枭。对于易修晗来说,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自己亲哥哥袭爵路上最大的阻碍,她所做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成为皇家的嫔妃,一件是帮助易景彦登上敬德公之位。 易景枭回敬道:“今儿几位王爷都没来。” 一句话将易修晗说的面色一凝。 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姐姐了,她自视清高,却总是用龌龊的手段行事,心比天高,说不定命比纸薄,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毕竟是自己姐姐,只要她不主动招惹他,易景枭也懒得与她过不去。可若是她真要与方玉春等人一样行恶,那易景枭也不会放过她。 生母的死是易景枭的一块心结,多年来靠着微乎其微的证据,证实了方玉春与母亲的死脱不开关系,看着眉眼与方玉春有几分相像的姐姐,易景枭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感受。 这位姐姐怕是做梦都想见他踩在脚底,好像敬德公之位给了他,那易修晗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一样。可易景枭心里清楚,日后承袭了公爵爵位,他会好生善待手足,哪怕易修晗是杀母凶手的女儿。 祸不连妻儿,何况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呢。 日后的一切全凭这位姐姐如何选择,她想活,那易景枭就让她好好活着,她自寻死路,易景枭不介意帮她一把。 几位王爷都不来是肯定的,易修晗也没奢求在这里能见到王爷们,可被易景枭宣之于口还是令她心中不舒坦。 结果门外的小厮高声喊道:“业王到!” 这两个字犹如一根刺扎到了顾湘宜的神经,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整双筷子从手中掉落,惹来旁边人的目光。 付芷容不悦道:“你的规矩呢?听见业王的名字连饭都不会吃了?” 顾斐哪里能让顾湘宜白白挨说?回撅她:“二弟妹说笑呢吧?湘姐儿瘦弱的像是一杆竹子似的,姑娘家力气小些也是正常,你怎么说话这般不饶人?我听着像是钉子扎在耳朵上了似的,手不稳还是她的错了?当初就算是敬德公世子公然表白心意湘姐儿亦是没答应,可见她不是那攀高枝的人,怎么,二弟妹适才是意有所指?” “大姑姐儿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付芷容笑的十分勉强。 她力气小?她那一巴掌给付芷容打的脸肿了老高,谁告诉顾斐她力气小的?再说就算是力气小那筷子还能拿不稳了? 顾湘宜没理会付芷容所说的话,此刻的她眼神微眯,像是草丛中等待狩猎的毒蛇,死死的盯着门口的位置。 终于,她看见了业王。 暗红色的锦袍显得曹海丰神俊朗,脸上的笑更是十足十的温和,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性子。可对于死在他手的顾湘宜来说,他就是个恶鬼,是宁家的仇人! 手藏在袖下,拳头被捏的咔咔作响,可面上的顾湘宜却不动声色,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现在不是下手的好时机。 早就听闻了易景枭和顾湘宜的事,曹海心中对易景枭看不上,说道:“还以为真是个洁身自好的主儿,结果呢?看见美人儿不照样把持不住?” 常随说道:“那位顾家六姑娘堪称国色,也难怪敬德公世子都会把持不住。” 一句话惹来了曹海的兴趣,正巧听闻顾湘宜参加了柳蔓惠的及笄礼,所以他特意赶来,只为一睹芳容。 柳院士和柳夫人都有些吃惊,心想并未给业王下过帖子,可这贵客怎么主动登门了?柳院士对着业王作揖一礼,业王还手一礼,在大家伙眼里这业王实在是懂事,身为皇子却对大臣如此客气,实在难得。 但这个场景落在顾湘宜眼中,却是满满的嘲讽。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打听过业王和宁兰心,但关于宁兰心的消息少之又少,听闻她被戳穿了脚,脚伤没养好,几乎要废了,找遍了郎中也无法诊治。而业王身边则整天燕无数,在外还装出一副为国为民彬彬有礼的样子。 恶心! 身为这场及笄礼的主角,柳蔓惠自然也过来向业王见了礼,而业王的眼神则一直停留在柳蔓惠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个清楚,恨不能那双眼戳破她的衣裙看个清楚。 别人不以为然,不觉得有什么,可被打量着的柳蔓惠却能感受到业王的眼神有多么的灼人,不自然的拧过了身子,不愿再冲向他。 接着兄长柳长源过来见礼,算是替妹妹挡过了业王的眼神。 入座后,曹海的眼神还不忘东看看西看看,像是挑选猎物一般。终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远处的一处席面之上,席上的顾湘宜眉头微蹙,正扶着裴青雪的手。 她的手此刻冰冷如霜,让裴青雪有些担心。 第八十二章:撞见私通 果真如外人所说,这顾家的六姑娘生的的确不俗!这么一张好脸蛋,身材姣好,怪道易景枭都会控制不住! 曹海真是要红眼了。 贵为皇子,他什么滋味的美色都尝过,美如顾湘宜的他也尝过,但顾湘宜周身散发的气质,却是最迷人的所在。她目光微沉,面色冰冷,如高岭之中的一朵寒花,让曹海一时间意乱神迷。 易景枭瞧见了业王的眼神。 他深知顾湘宜与宁家有关,宁家的仇人多半也是她的敌人,当初宁初嫁入业王府后不知所踪,听说惨死于大婚之夜,这样的人大概会被顾湘宜视为仇人。 而且业王的目光十分危险,看的易景枭有些担心。 顾湘宜觉得在这儿十分不自在,正巧顾舒宜起身,说是要去透透风,而顾湘宜担心一直坐下去她会控制不住将业王碎尸万段,所以她想陪着顾舒宜一起去透气。 但她遭到了顾舒宜的拒绝。 “我吃了杯酒,有些晕,到时候怕是会露酒相,没得惹六妹妹嫌弃。”顾舒宜说着,眼神中带着紧张。 “那好吧。”顾湘宜重新坐了下来,目送着顾舒宜离开。 直觉告诉她,那个眼神一定不对,顾舒宜要去做什么? 微微侧头,她的余光清楚的看见业王在看向自己,顾湘宜心中警兆忽起,站起身对顾斐说:“姑母,湘儿也有些醉了,过去透透气。” 付芷容坐在一边,面色很不好。 自己是这丫头的嫡母,结果她下座去不跟自己知会一声,却与顾斐说,怎么,把顾斐当自己亲娘了不成? 顾斐说:“去吧,别瞎走,让你青雪姐姐陪着。” “不必了。”顾湘宜也像顾舒宜一样,拒绝了顾斐的话:“我去寻五姐姐作伴就好,青雪姐姐再用些席面,今儿青雪姐姐还说这翡翠虾球做的不错来着。” 话都这么说了,众人只得目送顾湘宜离开。 裴青慧在裴青雪旁边捏紧了筷子。她好歹是侯府贵女,虽不是嫡女但是身份也不差,凭什么没人把她当回事?连顾湘宜那么一个野种都能得到那么多眼神和赞赏,看看一旁的世家公子们,好多都够着脖子往这边看。 她还没厚脸皮到认为那是在看自己。 穿过道道回廊,顾湘宜彻底跟丢了,她找不到顾舒宜去了何处,后院的偏院人很少,伺候的丫鬟仆从都去了前院忙活,后院基本是空的。 正当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时,身边一扇门突然打开,锦袍之上绣着修竹的袖子拉着她进了门。 顾湘宜下意识想要反抗,可鼻尖传来了熟悉的气息,让她停止了动作。 易景枭声音极小,说道:“业王怕是将主意打在你身上了,要当心。” “我知道。”顾湘宜仰脸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出来?” 她的笑格外自信张扬,又透着小女孩的率真可爱,易景枭竟然一瞬间看呆了,都忘记了松开扯着她胳膊的手。 直到顾湘宜咳嗽了一声,他才松开了手,局促的问:“你手臂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顾湘宜并不像他那般害羞,反而比他坦荡的多。 在易景枭打算说下一句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易景枭将手指抵在嘴边,示意不要说话。 隔着一扇门,说话声传来:“不如就这儿吧?”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 接着响起的女声让顾湘宜浑身一个激灵,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顾舒宜说:“万一有人看见可如何是好?” “进去将门锁上就是,旁人也只会认为这里放置的是贵重之物,不会进来细查的。” 说着,男人推开了门,先迈步进来,顾舒宜在外头四处瞧了瞧,也紧跟着进来,回身关上了门。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双手环住了顾舒宜的腰,她的背抵在门上,他轻车熟路将门闩上。 “辉哥哥,我真的好想你!”顾舒宜发出一声娇嗲。 这声音与平日完全不同! 顾湘宜如被针扎了一般,与易景枭双双藏在衣柜之中,透过衣柜的菱花格子还可以依稀看见外面的春景。 她怎么也没想到,看着比其他姐妹要老实正常许多的顾舒宜,会这般胆大包天。 随着那男人转过身来,易景枭与顾湘宜更是双双瞪大了眼睛。 孙海辉! 皇家边支子弟,现皇后母亲的弟媳的弟弟的儿子,说白了就是现皇后舅妈家弟弟的儿子,虽然七拐八拐看似与皇家无关,但也勉强算是个宗室子弟。 他们二人是何时扯到一起的?明明两人应该毫无关系才是!可这么看着,顾湘宜觉得他们并非头一次在外面见面厮混。 亲吻声传进衣柜之内,顾湘宜羞红了脸,而易景枭更是如此。饶是顾湘宜平日里不拘小节,可这种事她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经历,别提多尴尬了。 “一会儿我还要出去赴宴呢,辉哥哥轻一些,别被人看出来了。” 孙海辉的双眼好似放着狼光,双手一用力将她打横抱起,朝着这偏室的长椅走去。 因孙海辉背对着衣柜,所以他的身子并不会让两人瞧见,算是苍天有眼,没让他将衣柜里的二人眼睛弄污。 易景枭实在是觉得不自在。 衣柜里地方狭小,他坐在放置被子的被格上,而顾湘宜那边更挤,下身坐在右边,可身子缺被挤的倒向了左边,正好躺在他怀中。 她的墨发犹如瀑布一般散开,将这个狭小的衣柜里染上点点馨香,易景枭闭上了眼,脑中无数的重复:“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孙海辉便提上了裤子,整理了一番衣衫,而顾舒宜则有些意犹未尽,支棱着两条赤条条的腿摊在椅子上。 想起适才在马车上,她还说着自己有些冷,一点也不像此刻这般,顾湘宜只觉得讽刺和好笑。 两人先后离开,顾湘宜觉得他们已经走远了,便一把推开了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衣柜里跳了出来。她倒是没什么,可一直搂着她的易景枭此刻却麻了腿。 “怎么了?”顾湘宜回过头问他:“用不用拽你一把?” “不用了!”易景枭的面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红,依旧坐在被格之上,冲她说:“你先出去吧,我们一起出去不大好。” 第八十三章:业王拦路 顾湘宜也没多想,起身出了偏室。 拐了两个弯,她的心里别提多乱了。 顾恒钧的这几个女儿,她觉得也就顾舒宜像是个心眼不坏的,可如今却发现她做了这样的事,虽然有可能是她真的喜欢孙海辉,可从她适才的表现来看,顾湘宜并不那么觉得。 快回到前院时,眼前的路一暗,顾湘宜抬起头,见一个人影挡在自己面前。 曹海脸上挂着友善的笑,问道:“这位是忠毅伯的六女吧?早听闻过你的名字,今儿见到了才知传闻不虚。见你一个人在这儿,怎么,可是找不到回前院的路了?” 一番话说的顾湘宜只觉得连番作呕,差点吐出来。 “有劳业王殿下挂念,臣女找得到回去的路。”顾湘宜略过曹海身边,打算离开。 实在是太恶心了!顾湘宜捏紧了拳头,心中恨意滔天,怕一个控制不住就拔下头上的钗子插在曹海的脖颈上。但她还是克制住了,一步步稳健的往前走。 留在原地的曹海愣了半晌,从未见过这样清冷的女子,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实在让他印象深刻。 “你且留步。”曹海出声。 顾湘宜脚步一顿,并未转身:“不知业王殿下有何事?” “你的发髻有些散了。” 曹海上前几步,抬起手想要抚摸一下顾湘宜的头发。 这一刻的顾湘宜似乎有一种要被凌迟的恐惧,她僵直着身子,想着应该如何躲开曹海的龌龊心思。总不能在这儿打他一顿吧?殴打皇子,她不想活了? 正在她努力思索之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业王殿下近日怎么有雅兴来参加柳院士之女的及笄礼了?”易景枭边说边走近,看起来不急不躁。 而眼看着要过把手瘾的曹海手指尖停在了半空中,心里头气了个半死,转过头脸上却挂上了笑:“柳院士是朝中元老,他独女的及笄礼本王自然要参加,这样才能显出皇家对柳家的重视。” “业王殿下此言在理。”易景枭眼神瞟向顾湘宜的背影,又问道:“那不知顾六姑娘在这儿做什么?” 曹海想赶紧出声,遮挡住自己的龌龊心思。身为皇子的他在这儿与一姑娘家两两相见,再没了别人,让任何人瞧见怕是难免都要误会的。虽然他就想要和顾湘宜独处一阵子,可谁让易景枭也在呢?这样可就说不清了! 但顾湘宜却先声夺人道:“我吃了盏酒,出来透透风,业王殿下说我醉了,我这正要回去。” 三言两语说的曹海心中一紧,心想这姑娘傻吧?这话传出去她自己的清白不顾了? 可转念一想,或许这姑娘就是故意制造这种误会呢?让别人误会她与自己有事,那岂不是顺理成章的搭上了皇子这条大船? 对于这种事,曹海十分自信,觉得一定是这样! 话语里需要传递的易景枭已经明白了,看向业王的眼神深沉几分,说道:“既然你要回去,那便回去吧。业王殿下有所不知,我前几日向柳院士讨了两坛好酒,今儿正巧来拿,咱们一块去尝尝?” 事已至此,曹海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顾湘宜离开,转身去与易景枭品酒。 回到了顾家的席上,顾湘宜往顾舒宜身上轻轻瞄了一眼,心中冷笑。 此刻的顾舒宜装的十分正常,衣衫整齐发髻也丝毫不乱,装作有些晕的样子一直在用手抚着额头。 这时顾湘宜猛然想起,来的路上顾家马车旁有一辆同行的马车,里面坐着的可不就是孙海辉?想来顾舒宜与孙海辉早就计划好了,就为今天这一场香艳做好了准备。 这京城的水真是深啊,没想到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人,竟然会有这么一腿。 “湘姐儿,你这是去哪了,半天才回来。”佟氏关心的问道。 “柳家后院廊下栽着菊花,我瞧着格外美,就多看了会儿。”顾湘宜笑着说:“本想去找五姐姐作伴,却没找到,将后院晃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影。” 顾舒宜顿时坐直了身体,讪笑回答道:“我也是瞧见一处菊花开的妙,这天气快入冬了,可柳家的菊花一点萎靡之意都瞧不出,真不错。” 可快算了吧!顾湘宜故意说起菊花,顾舒宜就实心眼的也顺着菊花说,真觉得自己的话一点漏洞没有?柳家的菊花已经开始打蔫了,哪来的什么开的妙? 品着酒的易景枭按着业王的双肩让他坐下,两坛好酒上了桌,易景枭亲自为业王倒满一盏。 一盏一盏又一盏,周围席面上的人都有些好奇,这二人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不止是业王一直在喝,易景枭也是一样,转眼间两坛酒都被二人喝光了。 一坛酒下肚,业王的眼睛有些失神,对易景枭说:“你这眼光可真不错!从前也没听说你对谁家姑娘有意思,今儿见着顾六姑娘,本王当时就明白你的心意了。” “哦?”易景枭挑眉:“不知业王殿下明白了我的什么心意?” 业王笑的略带猥琐,头靠的极低,声音极小带着醉意,用手背拍了拍易景枭胸脯说道:“还能是什么?美色呗!那顾六姑娘生的是真美,从前也没听说过忠毅伯有个这样的女儿。” 心中警兆忽起,易景枭明白,业王这是在打顾湘宜的主意。 他试探问道:“业王殿下可是与我眼光相同?” 业王露出了‘你原来都明白’的表情,说道:“那本王不能抢你的,本王已经有了正妻,其他美色我看看便罢,什么心思也没有!” 虽然有些醉意,但对于酒肉生活过惯了的业王来说,一坛酒真不算什么,他不可能因为吃醉了酒就信口胡说。 听着他说对美色没有心思,易景枭实在觉得可笑。 他那府上姬妾成群,有名分的没名分的甚至有许多连业王都叫不出名字的女子,加起来也得几十几百了吧?就这样还有脸在外头装不吃荤不偷腥呢,恶不恶心? 将手搭在了业王的椅子背上,易景枭笑着倒满了一盏酒,然后微微用力将杯盏中的酒尽数扬在了业王的脸上。 这一瞬间,连带着业王本人在内,其余身边坐着的,听见了两人说话的、没听见两人说话的,全部愣住了。 第八十四章:同桌饮酒 “敬德公世子,你这是做什么!”业王身边的常随一下惊的站起身。 易景枭无奈一笑,放下了杯子,恭恭敬敬的一拱手:“实在不好意思业王殿下,我酒量不佳,一坛酒下肚有些醉了,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这个亏,业王必须吃下去,还要高高兴兴的吃。 他不是一向看重名声吗?他不是自以为在外面装的很好吗?那他今天这个台阶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若真是因为吃醉了酒的一点过错,就勃然大怒,那旁人肯定会议论这样的人不能做储君,业王不是傻的,他知道轻重缓急。 于是他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仔细的擦了擦脸,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来:“哪里的话,本王小时候吃醉了酒还打碎过父皇的东西呢,知道容易醉下次少吃酒,长记性就是,这不算什么大错。” 易景枭点了点头:“殿下果然善解人意。” 一旁的人都看了过来,连带着顾湘宜也微微侧过了脸。 人群中的易景枭,一袭淡青色宽袍以白玉带束腰,看着业王嘴角唇畔挂着点点微笑,十几岁的模样,剑眉英挺,凤眼精致。 与他比起来,对面明显有些怒气的业王简直不能看,就好比明珠旁放了一块烂肉,让人想捂上眼的同时连鼻子也堵住。 她也不过是随意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可桌上其他几人都被吸引了眼神,尤其是顾绣宜和顾芳宜两人,恨不能眼珠子粘在易景枭身上。 易修晗本想着好生和业王亲近一番,为日后嫁给王爷铺条路,结果被易景枭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给打乱了,还将酒泼到了人家脸上,那是谁?那是皇子啊!放在旁人身上这大错不拉出去打一顿板子也不会有其他什么好下场。 只见她微微拢了一把宽袖,纤纤玉手递上了自己的帕子,帕子上明晃晃的歆字,代表着她是闺名。 “殿下,您别与世子一般见识,他酒量不好,吃两杯酒就出洋相。” 那声音听起来婉转妩媚,业王循声抬起头来,正对上易修晗那双含情的双眸。 接过了带着歆字的帕子,他胡乱的擦了擦脸,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本王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这样的小错没什么的,敬德公世子难得与本王如此投缘,多吃几杯酒是有的,不知易家姑娘酒量如何?” 他想的很简单。 易景枭你这死小子不是给本王吃了个暗亏吗?因为顾湘宜那个小丫头?那本王就当着你的面泡你好大姐,让你好生丢把脸! 可惜易修晗不知业王此刻的想法,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得了业王青眼,接过丫鬟手中的酒壶亲自为业王倒上了一杯:“臣女酒量不算太佳,但是小饮几杯也无妨。” 边说她还起身将易景枭挤开了。 这场面让众人看着都觉得没脸,堂堂国公府的大姑娘,就这样上杆子贴人家皇子?若是不嫁进皇家,怕是满天下最好的亲事也配得上,为何要如此丢人现眼与一个花心的皇子共饮? 易景枭也觉得没脸。 虽然他与易修晗是名义上的姐弟不错,但他对易修晗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像此刻的这件事,发生的毫不意外,刚刚在泼酒前易修晗就有好几次想插进来与业王共饮了,都被易景枭这个坐在中间的人给故意挡了回去。 结果呢?有用吗? 现在看着两人吃酒吃的高兴,易景枭索性不管了,大大方方的坐下来吃自己的,左右被笑话的是易修晗和方玉春那张老脸,既然方玉春能从父亲嘴里求到易修晗出来露面的机会,那她与父亲就要做好丢脸的准备。 敬德公易云洲对这个女儿不算太疼爱,他对几个孩子都差不多,唯独疼方玉春。在他眼里这是青梅竹马最纯真的一段感情,所以他不愿委屈了方玉春。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方玉春才会肆无忌惮。 她不能作为当家夫人带着易修晗来,那就让易修晗自己来,左右也是要露脸的,日后得嫁高门有她女儿的好日子过。 易云洲先前考虑了一番,觉得没有主母带着,女儿就不要出门抛头露面了,没得让人有了说嘴,可方玉春不信那套,愣是将易云洲求的松了口,所以今日这势同水火的姐弟俩才会一同出现。 “你看什么呢?”顾斐瞧见顾芳宜的眼神不对,训斥道:“大家闺秀出门一个劲儿的打量公子哥儿,你想做什么?让别人瞧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顾芳宜悻悻的收回了目光,嘴上不服气道:“适才五姐姐和六姐姐还下桌去走动了呢,我不过是瞧着柳家新鲜,多看看那房梁罢了。” 她并非故意与顾斐掰腕子,但她被江如画宠了多年,从来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结果现在被顾湘宜欺负不说,姑母也要拿话说她,这让她如何忍受? “你两位姐姐说的明白,是下桌透透风,不像你,满脸恨不能写着攀高枝三字,那边的公子哪个是你能攀得上的?”顾斐语气不善道:“赶紧把眼神给我收回来!没得让别人议论。” 凭什么人家易修晗能大大方方的和业王吃酒,而她多看一眼易景枭都不成? 顾芳宜十分生气,嘴里嘟囔着:“你们都欺负我!”说着她轻轻一摔筷子,伏在桌面上便不再出声。 她习惯了什么事让亲娘求到顾恒钧面前,所以自以为今天的事父亲也会为自己做主。 可她万万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的看重他大姐,对于此事完全不再护着她,而是当即表示:“你姑母说的对!柳家有何可看的?那双眼睛再瞧那些不该入眼的,下次你就别出去了!若不是你姑母在保不齐你惹出多大的不是来,你三姐姐的事闹的还不够大吗?”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端着酒杯的易景枭,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顾湘宜的位置。 而顾湘宜也刚好拿起了酒杯,向着他的方向微微一抬手,两人一齐喝净了杯中酒。 他们就像是配合默契的一对好友,彼此了解又觉得彼此很陌生,他会护着她,为她善后,却无法将自己心中最真挚的情感掏出。 他自己都说不好,对顾湘宜究竟是什么感觉。 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为何总是想为她出头,总是想护着她? 第八十五章:茶里下毒 柳蔓惠的及笄礼十分热闹,来往的人很多,除了各府夫人以外,剩下的都是未成亲的少男少女。 柳院士并不想让男女同席,觉得那样不合规矩,但柳夫人说各府大夫人都来了,谁还能趁着这功夫弄出些风言风语不成?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还真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就比如顾舒宜和孙海辉二人。 顾湘宜记得,在去敬德公府赏菊的那天,孙海辉也在,可那时他与顾舒宜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交集,两人脸看彼此一眼都没有吧?是顾湘宜没注意到,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回去的马车上,顾湘宜看似不经意打量着顾舒宜,瞥见她衣领下有一抹不重的红痕,想来是孙海辉造成的。 顾舒宜真是胆大包天,她与许隽荷和顾绣宜同住,难道不怕被亲娘和妹妹发现? 亦或者是,她亲娘根本就知道呢? 是了,顾舒宜这样的身份,看似大家闺秀,可实际上只是个庶女罢了,再高嫁又能嫁到哪去?与顾芳宜那种自命不凡的不同,顾舒宜走的是稳妥路线,钓了一个门第不算太高,却又能捞到实在好处的,那个人就是孙海辉。 可她如何确定,孙海辉就能娶她呢?万一白玩了她,岂不是她要后悔死? 马车一路平坦的回到了顾府,顾湘宜下了马车,瞧见了等候在此的石榴。 “怎么了?”顾湘宜问。 石榴看了看旁边的人,低声道:“萧公子递了纸条进来。” 那便是有要紧事了,不然萧敬尧那样小心的人,不可能大白天的往忠毅伯府里扔纸条。 禾吟居内,巧月正训斥着秋桃秋杏二人。她觉得这两个丫鬟是与她一起来的,那自然应该抱团才是,不然将来在禾吟居还不得让石榴压的死死的?再说她们本就是大夫人的人,凭什么在这个破院子里对顾湘宜低声下气的? 可秋桃秋杏却不那样想,她们跟在付芷容身边的时候也不短了,清楚知道付芷容这人品性如何,早就想离开桡祥苑了,哪怕禾吟居苦点累点,那她们也愿意。 大门外响起了开门声,巧月心虚的一下闭紧了嘴巴,迎了出去说道:“六姑娘回来了?” 顾湘宜并未回答,甚至连看都没看,径直回了房间,独留巧月站在院子里,十分尴尬。 纸条上的字不多,很简短,但传递的信息却不少。 付家果真找到了叶妈妈,两个男的差点将叶妈妈杀死,萧敬尧的人连忙跟上将叶妈妈救下,付家的人慌慌张张的逃走了。 那也就是说,现在叶妈妈在萧敬尧的手上了? 顾湘宜露出了一丝笑容。 果不其然,叶妈妈是这件事的关键,一定知道不少的事,否则付芷容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呢? 与此同时,这件事也变做书信,到了周妈妈手里,一见着大夫人回来,她连忙将付家送来的书信递上。 “竟有此事?”看完后,付芷容别提多慌张了:“叶丹娘那老贱人被别人救走了?” 周妈妈点头:“送信的人说,好像找到叶妈妈之前他们就被人跟踪了。” “这群蠢货!”付芷容有些紧张的捏紧了袖子:“咱们这是被人利用了!那群人自己找不到叶丹娘,回头拿我当刀子!” “这可如何是好啊大夫人。” “人都被劫走了,我有什么法子?” 主仆两个的心情顿时都沉入了谷底。过了半晌,周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夫人不觉得这事有点怪吗?大奶奶前脚说叶丹娘在她府里,后脚又说人跑了,和勇侯府又不是那一进的小院子,护院那么多一个大活人说跑就跑?奴婢瞧着应该是有诈,大奶奶这是在诈咱们!” 付芷容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你是说,大姑姐压根没找着叶妈妈,是用这事诈我们,让我们去找,然后她再派人劫走?” “应当如此。不过这件事过去这么些年了,大奶奶早怀疑,为何迟迟未动手?奴婢觉得,跟禾吟居那个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付芷容对此话表示十分赞同:“不然六丫头三番五次的去找大姑姐做什么?好啊,她们姑侄两个这是在给我设套啊!” 既然事情已经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了,剩下的事也就一目了然了。 顾斐不会吃饱了撑的插手弟弟的家室,若是没了顾湘宜,那叶妈妈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一想起顾湘宜三个字,付芷容就难免想起自己挨的那巴掌,快奔四旬的人了,她何时挨过巴掌?结果被一小丫头打了脸,这口气她咽不下去!更别提自己的小女儿就是被顾湘宜算计的,想起这些付芷容就觉得胸腔里堵着团怒火。 第二天一早,顾湘宜带着石榴去给顾恒钧请安,因为她与付芷容一向不和,顾恒钧索性免了她去给付氏请安,左右这么多年也没请过。 现在的他对于这个正妻越发不满,可皇家牵的姻缘线,他不满又能如何?于是只有对顾湘宜好些,想着用顾湘宜出出郁气,和付氏斗争一番。 再回到禾吟居,桌上的茶正热着,巧月来报说罗荣罗管事刚刚差人送来了例银,还有这个月的茶叶和布料一类。 罗荣倒是头一次这么会做事,竟然提前两天送来了这些。 石榴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顾湘宜却是个有心眼的,对巧月说:“知道了,你出去吧。” 伸手抚过布料,这回送来的确实是好东西,并非糊弄人的,茶叶的香气弥漫在四周,好像连屋里都变的清香了。 走了一路,石榴担心自家姑娘渴了,所以倒了杯茶递到顾湘宜面前,可对方却不喝。 “怎么了姑娘?这可是咱们禾吟居难得的好茶啊。”石榴说。 顾湘宜眼神微寒,精致的眉目这会儿充斥着怒色,她看着茶杯里浅绿色的茶水,冷声说道:“去吩咐秋杏,将巧月房里的茶壶取来,悄悄的,别让巧月察觉到了不对。” 虽然不知为何,但石榴还是照做了,找来了秋杏,而秋杏则转身取来了巧月的茶壶。 茶水缓缓注入到巧月的茶壶之中,接着轻轻晃匀,顾湘宜吩咐秋杏将茶壶放回原位,接着等着看戏就是。 果不其然,巧月从外头回来,觉得口渴便喝了口茶,差不多两个时辰的功夫,她便口吐白沫,倒在了台阶下。 第八十六章:饮毒致命 “姑娘,巧月倒下了!”秋桃慌慌张张的进了门,腿都有些发软站不稳,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啊姑娘!” 石榴诧异的看向自家姑娘,而顾湘宜则是面色冷静的看着秋桃。 “去请郎中来。” 目送着秋桃出去,石榴压低了声音说:“姑娘,可是那茶叶里有毒?” “付氏这步棋走的并不好,这样显眼,好像怕我发现不了她要杀我似的。” 石榴大吃一惊:“姑娘的意思是,那毒是...是大夫人下的?” 顾湘宜冷笑一声,并未回答。 是与不是现在事情都发生了,罗荣是付氏的心腹,那是打娘家带来的,若说罗荣会被其他人收买,顾湘宜不是很相信。茶叶来自于罗荣手上,毒是谁下的暂且不知,顾湘宜猜应该不是巧月,罗荣毕竟是她亲舅舅,这样若东窗事发,那她和舅舅的嫌疑绝对跑不了,所以很可能毒是付氏吩咐罗荣下在茶叶里的,送进禾吟居后泡成茶,那顾湘宜便会饮毒而亡。 巧月并未死的痛快,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手脚踢腾着,看起来格外痛苦。 她当然知道茶里有毒,在舅舅把有毒的茶叶送来时就告诉她了,要她小心别喝主子的茶,她也确实没喝,可现在自己却中了毒,她就算再傻也猜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姑娘,你为何要毒害于我!”巧月的指缝中都是灰土,地上的尘灰因她飞扬起来。 顾湘宜淡淡一笑,坐在了台阶边,反问道:“我哪里毒害你?只是觉得你到我禾吟居里来,实属屈才,所以想奖赏你一些茶叶犒劳罢了,怎么,莫不是茶叶里有毒?” 一句话惊的巧月睁大了眼睛,一口鲜血喷出,疼的抓心挠肝,愤恨道:“你好毒的心肠!” “你错了。”顾湘宜打断她的话:“彼此彼此罢了,你伺候我一场,心却不在我这儿,反而要为了旧主毒害你的新主子,这样的人我留着有何用?” 心中浓浓的恨意和不甘,让巧月强撑着眼皮,想为自己讨得一线生机。她甚至看见了郎中推开门走进院里,可眼皮越来越沉,似乎有千斤重一般,闭上了就没再睁开。 听闻禾吟居内有人中毒身亡,付芷容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眼角的皱纹好像又深了几分,这一刻的她别提心中多痛快了,摆弄着指甲慵懒道:“跟我斗,怕你是真看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可不等她高兴多久,周妈妈冲了进来,慌张道:“大夫人,死的不是六姑娘!” “那是谁?”付芷容还没意识到事情出了差错,嘴角的笑意甚至还停着。 “是巧月!” 三个字将付芷容惊的站起了身,可才站起身又觉得头晕目眩,捂着额头就直直的往后倒去。 幸好身后的丫鬟稳稳的将她扶住,她吼道:“废物!罗荣不是告诉她茶里有毒了吗?她喝个屁啊她!” “奴婢也不清楚,现在禾吟居乱作一团了,听说连伯爷都去了,咱们快去看看吧!” 待主仆几个赶到禾吟居时,正看见担架抬着巧月的尸身往出走,嘴角猩红的血刺激到了付芷容的眼,让她扭头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不是因为恶心,纯是因为心慌。 若担架上是自己恨的人也就罢了,可巧月伺候她多年,又是罗荣的亲人,算是她的熟人。想算计顾湘宜没算计到,却害死了巧月,当看见巧月死不瞑目的样子时,她能不心慌? 院内传来凄惨的哭声,顾湘宜倒在石榴怀里,吓得面色惨白,不住的发抖,跟顾恒钧说:“女儿也不知为何,看巧月这些天做差事辛苦,就亲手倒了杯茶赏给她,让她喝了茶去歇歇,结果她就这样了,中间没再吃过喝过什么。” 石榴也哭着嚷道:“求伯爷做主!这是有人要害姑娘啊!那茶是主子的,我们做奴婢的喝不得,这明晃晃就是冲着姑娘来的!若喝茶的不是巧月而是姑娘,现在发生的事奴婢不敢细想。” 阴沉着一张脸,顾恒钧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又是下毒这老一套,自家院子里竟然还能出现这样的事,他身为一家之主怎能不气? “把经手这茶叶的人都给我叫来!” 吩咐下去后,顾恒钧疲惫的转身,正瞧见大门外的付芷容,心中腾的又升起一股火来,指着付芷容骂道:“你是怎么掌家的?家里姑娘的茶里都被人下毒了,你是吃闲饭的吗?若是不能担起掌家的事,那趁早交出对牌来!” 当着好些奴婢的面儿,被这么训斥,付芷容红着老脸嚷道:“官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听说禾吟居出了下毒的事就赶过来了,天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六姑娘往日里待那群丫鬟是什么样我又不知,没准儿是她苛待下人,这才被下毒的,与我有何干?我管天管地还要管她院子里的人拉屎放屁不成!” 顾恒钧瞪着她,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经手茶叶的除了巧月,那还有罗荣和罗荣手下的两个小厮,罗荣被带了来,跪在地上发抖道:“我也不知啊,好好的茶叶送到了禾吟居来,怎么就会有毒呢?伯爷您想想,若是我下的毒,会把毒下在从我手里出去的东西上吗?我没那么蠢啊!这里肯定是有人陷害我!” 两个小厮也连忙磕头,一张嘴就是自己无辜。 死的是自己妹妹的女儿,若说罗荣不心疼那是假的,可现在就算刀立在肩上也不能承认。 付芷容趁热打铁说道:“罗管家说的在理,谁也不能糊涂成那样,他送出去的茶叶里有毒,那他铁定跑不了,何必给自己揽麻烦?” 顾恒钧被这一人一句弄的十分闹心,转头瞪着这个看着那个,觉得眼前的人都似苍蝇一般惹他厌烦。 这个时候,顾湘宜说话了。 “母亲,您应该不知,我找到叶妈妈了。” 一句话,让付芷容站直了身子,袖子下的手死死扣着,却丝毫感受不到肉疼。而顾恒钧也是一样,看着顾湘宜问道:“当真?” “女儿不敢骗父亲,今早姑母那边递来的消息,说是找到了叶妈妈。” 早晨找到了叶妈妈,这会儿就有人下毒,顾恒钧细想了一圈,指着付芷容吼道:“是不是你干的!” 第八十七章:再添新人 “官人,你怎么可以怀疑我!”付芷容心虚的捂住了脸,看似痛心疾首,其实是不敢面对,一副我嗓门大我就占理的样子:“当初叶妈妈被大姑姐接走了我都没说什么,何至于六丫头找到了叶妈妈我就杀人啊?再说我压根不知道关于叶妈妈的办点事,你凭什么怀疑我!” “那你告诉我,这毒是谁下的!”顾恒钧瞪着眼,胡子都因他说话声太大而动了起来。 周妈妈见状解释道:“伯爷真是冤枉我们夫人了,夫人确实不知叶妈妈的事,再说了,她也没那个毒害六姑娘的原因啊!一定是府里其他人胆大包天,做下这种勾当。” 罗荣大喊:“我真是冤枉啊伯爷!这茶叶是我差人送来的,若是我下的毒,那我岂不是蠢死的?” 一个两个的都喊冤枉,相比于他们,一声声抽泣的顾湘宜就更显得可怜了几分,像是有苦难言的样子一般。 顾恒钧心疼的看了一眼这个女儿,自己都说不好为何对她如此上心,再不像以前一样不管她死活了。 他上前一步说道:“这事是父亲不对,回头再送来的东西都会好生检查一番,必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你也别太害怕了,终归是有福气的。” 罗荣愤恨的看向顾恒钧,心想那自己的外甥女呢?难道她就活该死了吗? 他不知道该恨谁。 毒是付芷容吩咐下的,也是他亲手下的,接着他告知巧月说茶里有毒,让巧月亲自给六姑娘泡茶,这中间不可能被六姑娘发现,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莫非真的是巧月命里该绝? 罗荣深深一闭眼,不知该如何与自己妹妹解释。 顾湘宜扶着石榴小心站起身,说道:“有劳父亲挂心,女儿深知父亲怜爱,不敢给父亲添麻烦。” “这不是添麻烦。”顾恒钧伸手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里面银两互撞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里踏实。他将钱袋子递给了顾湘宜说:“例银不够跟我说就是,你姑母的铺子好生经营着,这事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发生了。” 说罢,他还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付芷容,吓得她顿时低下头去,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心虚了,强迫自己抬起头来。 没一会儿禾吟居里的人就走净了,石榴伸脚好生蹭了蹭地面,将巧月吐出的血蹭净,之后关上了门。 她直到现在还有些心惊,若是那茶杯姑娘喝了下去,现在要丧命的岂不就是姑娘了? 后背一阵发凉,她甩了甩头,努力想将巧月的死相忘记。 顾恒钧亲自让柴春送来了两个丫鬟,说是怕禾吟居人手不够,这两个丫鬟人品都是不错的,且由人牙子新卖进来,没有根基也没被人收买,是干净的,留在禾吟居伺候顾恒钧能放心一些。 看着跪着的两个丫鬟,顾湘宜只觉一阵头疼。 刚打发走了一个巧月,这回又送来了两个新的,每次小肆他们送好吃的时都小心翼翼的。现在她别提多怀念禾吟居最开始的时候了,别人来去自如,她晚间出门也很容易。 然而现在... “你们原先叫什么?”石榴拿出了大丫鬟的谱,高声问道。 其中一个丫鬟回答:“奴婢名叫香儿。” 另一个胆子似乎很小,声音也不大的回答:“奴婢名叫小水。” 怎么说呢,这两个名字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吧?不过仔细看着身契,确实是老实人家的姑娘,家里祖辈是种地的劳民,没看过什么书,更不认识字,生下的丫头便随便取名了。 石榴对香儿说:“你的名字冲撞了姑娘,得改一个。” 香儿以额贴地,一副认人做主的样子。 顾湘宜说:“改名容易,咱们禾吟居里现在有两个秋字的,且都是果子,那香儿就叫秋梨好了,小水叫秋橘。” 话音刚落,两个丫鬟又重重一磕头,说是感谢姑娘赐名。 关上门来,石榴整理着早上送来的新料子,对顾湘宜说道:“姑娘真是有才,合着咱们禾吟居里是一盘果子,这回梨啊橘子啊都全了。” 这边禾吟居其乐融融,但那边桡祥苑就不那么好了。 付芷容回到桡祥苑时,赶紧缓了神衣裳,因为里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她抓着周妈妈的手目光呆滞道:“不可能啊,罗荣做事妥帖,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那死丫头是怎么算计到巧月头上去的!” 周妈妈也很好奇这点,可现在重要的安抚付氏的心,于是她抚着付氏的背,轻声劝道:“大夫人别担忧,这件事牵扯不到您身上。” “可罗荣怎么办?到底是惹了一身腥,官人怀疑我了,罗荣是我的心腹,他也脱不了干系!” “脱不了又如何?伯爷没有证据。”周妈妈说:“何止是伯爷?就连六姑娘都没有证据,您怕个什么?毒死的是巧月,那是罗荣亲外甥女,里外里都是罗荣吃亏,伯爷细想一番便明了了,哪有人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上午因为禾吟居的事,顾恒钧心里别提多闹心了,于是下午便进了织碧园,想找江如画说说话。 江如画也确实是个贴心的,知道顾恒钧烦恼什么,故意不提那些琐事,先敬了茶又让顾以涛出来背了两首诗,瞧着顾恒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又亲自下地唱了首曲子,那声音娇媚如黄莺出谷,听的顾恒钧心里熨帖不少。 “还是你懂事,从不给我惹祸。” 江如画脸带娇羞,万分柔情道:“好伯爷,您就是如画的依靠,如画才不舍得气您惹您生气呢。” 顾恒钧就吃这套,伸手将江如画拥在怀里,闭着眼说:“要是大夫人有你一半懂事就行了,她张狂惯了,怕是全天下没哪个爷们能跟她知冷知热。” “伯爷别这么说,大夫人也有大夫人的好,这些年她把家里掌管的井井有条,也算是为伯爷分心了。” 顾恒钧冷哼一声:“她一张嘴就是银子味,针头线脑都恨不能说上几遍,把家里管的是乌烟瘴气,这段时间又与禾吟居起了争执,湘姐儿毕竟是我大姐的眼珠子,她怎么就不知道疼爱一下庶女?不论湘姐儿是不是我的骨肉,我瞧着那孩子不错。” 第八十八章:银钞被劫 江如画眼神悻悻,只是顾恒钧并不知道。 付芷容一手造成了顾湘宜的身世被怀疑,江如画也不简单,在烈火之上狠狠浇了一瓢油,让人弄死了宋蓉烟。 本以为几年过去,这件事已经埋入了尘埃之中,却不知顾湘宜突然性格大变,连带着顾恒钧也十分喜爱这个女儿了,这情况怕是不好啊。 江如画当然愿意宋蓉烟被付芷容陷害的事被发现,但这件事她也插了一脚,万一到时候连累到自身可如何是好? 于是她转移话题道:“大夫人那么做自有她的考量,伯爷不必为了内宅的事忧心。” “也就是她做了正妻,不然我连纳妾都不会考虑她一下。”顾恒钧说的这是气话,说完也有些后悔,怕怀中的人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于是将话又圆了回来:“当然了,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江如画翻了个白眼,知道暂时不能将管家权付氏手上撬过来,于是柔声道:“好伯爷,涛哥儿也足足禁足了这些日子,都闲出毛病了,婢妾想让他去看看洲哥儿,到兄弟身边散散心,您看成吗?” 她的大儿子顾以洲已经成婚,没出仕途也没走武路子,原应该住在忠毅伯府内的,可谁让顾以洲那德行偏偏惹了商家门第的贵女喜欢呢?愣是在外头置办了一间大宅子,与顾以洲成婚后小两口就搬了出去。 顾恒钧对这门亲事不算满意,可人家都成婚了,他现在反对也晚了些。再说亲家能带来的好处是眼睛可见的,没必要找不痛快。 同为商贾,付氏就觉得高人一等,而顾以洲的妻家就要老实本分的多,顾恒钧觉得和亲家打交道也算是不累。 “成,涛哥儿适才那两首诗背的不错,明儿就出去转转吧,但是要早些回来,别在外头惹了事。” 江如画轻轻一点头,又说:“有洲哥儿这个当兄长的盯着,涛哥儿不会惹事的。只是贾家也算是商贾中的高门大户了,咱们洲哥儿搬出府里已经有些时日了,涛哥儿去做客两手空空不好看,拿些小东小西的怕贾家看不上眼。” 说白了,现在挖出些实在的好处才是重要的。 “贾氏也算是懂事了,不会在意小舅子做客带了什么的,亲兄弟两个还能计较这个不成?” “伯爷可不知,我从小吃糠咽菜长大,出身不好,受尽了人们白眼,比很多人都清楚背后被人说闲话的感觉,我这不是担心有人用这事借题发挥吗,贾家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外头那些人的嘴没几个老实的。” 顾恒钧有些烦了,松开了搂着江如画肩膀的手,随口道:“成,那就让柴春去置办吧。” 次日,两盒雪参就到了江如画的手,这药材不易得,她当然不舍得给儿媳妇贾月祥,直接将装着雪参的盒子递到了顾以涛手上,笑着说道:“拿去换了银钞,放在口袋里别弄丢了,也别让你嫂子瞧见了。” 顾以涛一叠声答应。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江如画私房不少,除开每个月那根本不够花的例银,剩下的要么是顾恒钧赏的,要么是她这样想办法以物变现的。 顾湘宜再次大大方方的出了伯府,准备到玿笔斋走一圈。然而刚从玿笔斋出来,就看见对面街上不远处出现了顾以涛的身影,他正含着笑将银钞往袖子里塞,那贪婪的样子让顾湘宜微蹙了眉头。 他哪里来的这么些钱? 顺着他出来的地方看过去,铺子的牌匾之上写着‘华安当铺’,这顾湘宜就明白了。 转身进了旁边的萧氏铺子,顾湘宜直截了当的拿出了萧敬尧递给她的玉佩,店家顿时明白了,立马有两个一看就有功夫在身的男子出现,低声问她什么事。 他们应该是墨含香的杀手。 顾湘宜将两人领出去,指着顾以涛的背影说:“他袖子里的银钞,我都要了。” 而此刻的顾以涛,还沉浸在有钱的喜悦中无法自拔,想着从二哥那出来,先去趟梦柳河,左右花上一点碎银子江如画又不会怪罪。 可一左一右的肩上同时被搭上了两只手,让顾以涛顿时一惊。 这条官路不会发生劫财的事,顾以涛也怕以物变现的事被府里其他人发现,所以只身一人出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危险找上了他,现在他后悔都来不及。 刚要放开嗓门喊,腰间就觉一凉,身后其中一个男子用锥子将衣衫扎透,正抵在他的腰子上,若是他这嗓子喊出来,怕是腰子这辈子就废了吧? 汗水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淌下,顾以涛嘴唇都在发抖,说道:“大爷!二位大爷!你们要做什么?” “到前头的巷子里。” 顾以涛不敢反抗,一步步被逼着走进了巷子,身旁的路人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紧张。 直到一个人都没有了的时候,他被一脚踹到在地上,袖子里的银钞被抽出,两个男子从始至终连面儿都没让他看见,就抢走了他的银钞。 可别提多憋屈了! 而又得了一大笔钱的顾湘宜这会儿可别提多开心了,拿出一页银钞来递给了萧氏铺子的掌柜的,然而店家非不要,那她也照样给了,将银钞压在了镇纸下头。 带着石榴在街上逛了许久,换了些散银子,主仆两个进了鸿云楼的二楼。 都说钱财来之不易,可石榴眼下怎么觉得...有钱就是如此轻松的事?也太容易了吧! “想吃什么,咱们蹦高点!”顾湘宜吩咐。 石榴咽了口口水,也就撒了欢不再客气了:“鹅油卷,蜜炙羊肉,红烧黄鱼,还有蟹粉狮子头!” 往日里想吃却吃不着的,这会儿都要尝尝。 不远处的座位上,易景枭与易景儒面对面而坐,圥茶坐在另一边,正在为两位公子倒酒。 然而圥茶是正对着顾湘宜的,这导致他的酒倒的溢了出来,酒水顺着桌面的纹路洒到了易景儒的腿上。 “你看什么呢!”易景儒打了一下圥茶的肩膀。 圥茶收回了视线,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住了三公子!” 易景儒摆了摆手,没再理会他,转头看向了圥茶发呆的原因。 竟然又是上次的小娘子!还带着上次的丫鬟!这次可绝对不是认错了! 第八十九章:醋意横生 易景枭也看过去,当看见顾湘宜时,面色一顿,手中的杯子差点没端稳。 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仿佛使周围生出了璀璨的光华,稀薄的阳光从窗棂洒进来,勾勒着她的轮廓,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银光。 而恰好此时,顾湘宜好似心有灵犀般转过头来,与易景枭四目相对,那双杏眼顿时撞进了他的心里,手中的杯子也落在了桌面上,里面的茶水蹦洒出来。 易景儒看着从来都冷静自持的二哥近日竟如此失态,一时间竟有些好笑。 当日赏菊宴上,二哥的一番表白听的他云里雾里的,他可真是没想到二哥有朝一日竟然会这般豁出去脸面,近日再次见证了易景枭的失态,易景儒终于意识到,兄长这是真的喜欢顾家的六姑娘。 于是出于牵线搭桥的意思,易景儒大步走到顾湘宜身边,说道:“我家兄长邀姑娘过去小酌一杯,不知顾六姑娘可否赏脸?” 易景枭顿时蹙紧了眉头,恨不能在脸上写满几个大字‘我没有!’ 可顾湘宜的回答却如迎头浇来一盆冰水,将他心中隐隐的期待浇灭。 “今日就算了,人多口杂,我不想图惹是非。” 易景儒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等会儿回去该如何与二哥说,只好讪笑着回答:“六姑娘说的是,那等来日再有缘的。” 回到了座位上,看着易景枭那明显不对劲的脸色,易景儒大气都不敢喘,甚至于不敢夹菜,只老老实实的吃自己面前的那盘。 圥茶也有些心虚,坐在一旁扒拉着碗里的饭。 楼梯口又上来了一人,因为易景枭的座位是正对楼梯口,所以很轻易的认出了来人是谁。 萧敬尧一身竹青色长袍,手中拿了一把折扇,如水墨温润成玉的眉眼仿佛尝尽温凉。上了楼梯他直奔顾湘宜的位置,毫不客气的拉过椅子坐下,说道:“适才听说你去了我的铺子?” 顾湘宜边说边推给他一个杯子,为他添了杯茶水:“不经意见看见了商机,所以借你的人一用。” “我的人就是你的人。”萧敬尧从袖子里掏出她给的那张银钞,放在了桌面上:“你付给我这个,那就是见外了。” 顾湘宜并没有将银钞收下,声音放小些问道:“不知小肆这两日如何?” “他在我那儿很好,我派了人保护他,只是这段时间家父对我管的有些紧,无法过去与他见面。” “那这银钞就当是给他的零花了,左右现在也是你养他,我作为他的姐姐,不好意思揣着银钞不上心。” 见她执意如此,萧敬尧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嘴角轻勾笑了笑,伸手又将银钞揣了回去。 “叶妈妈在我那儿,你等会儿要见吗?” “自然是要见的。”顾湘宜顿了顿说:“还是适才的铺子,等会儿我就过去。” 不远处的易景枭看着两人相识相熟的模样,不自觉的握紧了筷子。圥茶看着那双筷子,不知怎的就将筷子联想到了自己,顿时有些物伤其类,轻声劝道:“世子,你要是再用些力气,筷子就断了。筷子断了是小事,主要是别伤了你的手...” 易景枭回过神来,丢下了手中的筷子,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心里太乱,乱糟糟的简直如一团乱麻。 萧敬尧先走一步,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不远处的易景枭一桌,目光从上路开始就定格在了顾湘宜的身上。他眼中饱含着的情感,让圥茶察觉到了危机。 于是圥茶心中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萧敬尧那个贼心不死的惦记上六姑娘,六姑娘明明是他家的世子夫人才是! 又坐了一会儿,顾湘宜带着石榴先走一步,圥茶连忙摩拳擦掌的准备跟上。 “你做什么去?”易景枭冷声问道。 这一嗓子将圥茶吓的一动不敢动,迈出的腿脚停在半空中,小心翼翼的收了回来,笑道:“这不是想送送六姑娘吗,六姑娘容色京城,我担心有胆大包天的给六姑娘添堵。” “她一身功夫,用你送什么?身边高手好几位,左右也遇不上危险。” 易景枭自己都没意识到,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了些醋意。 圥茶当然闻到了醋味,凑近些干笑了两声说:“墨迟今天好像回京,小的去接应一下吧,这么久在外头奔波,可得好生洗漱一番吃些好的补补。” 说着他拔腿就往楼下跑。 剩下的易氏兄弟两个当然知道他所为何事,可一个没说穿,一个带着笑意不想说,就这么看他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 跟着前头的两个人影,圥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待会要说的话。第一句一定要凸显出自家世子对她的在意!然后再暗戳戳的说明萧敬尧不怀好意,狼子野心,没自家世子那么心慈面善。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想清楚了,圥茶加紧了脚步,准备追上。 可对面的小巷子内,顾以涛哭丧着脸出来,一面瞧见了顾湘宜就好似狗看见了肉骨头,快步走出指着顾湘宜骂道:“怪不得我今天这么不顺,原来是要遇上你这个丧门星!” 顾湘宜知道他所为何事不顺,故意刺激他说道:“怎么,四哥哥好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大白天的你发的哪门子邪火?不会是钱被抢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顾以涛气的跳脚,恍然大悟道:“是你!是你让人抢的我银钞对不对!好你个小贱人,胆大包天啊你!” “四哥哥的话我听不懂,我哪里认识那会抢钱劫道的?再说我刚到这儿,何时瞧见你了?你可别乱给人身上泼脏水!” “我不管,就是你抢了我的银钞!你不是名下有个铺子吗,带我去取钱,拿了我该拿的,我半两都不多占你的!”顾以涛十分‘有理’的喊道。 顾湘宜却是个爆炭脾气,慢悠悠的从腰间掏着什么。顾以涛以为她是想给自己银钱,可当他看见掏出的是一把短刃时,面色瞬间就变了。 随着她将手中的短刃甩出,笔直没入不远处的树干,震得树冠簌簌而动,黄叶纷纷落下。 身后的圥茶看见这场面,顿时浑身绷直,再不敢多迈一步,转头就往后走,头都不回。 怪道世人都道母老虎母夜叉,原来这两个词是真的存在的! 第九十章:私通真相 而被正面暴击震慑住了的顾以涛,这会儿下嘴唇猛地打颤,一股寒气不受控制的从心底冒出,很快传遍四肢百骸。 他哆嗦着问:“六妹妹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顾湘宜淡淡一笑,那抹笑容如同刚刚盛开的海棠一般明艳动人,语气温柔道:“倒是忘了四哥哥想做什么来着?” “我也没想做什么。”顾以涛深吸了一口气,胆小的后退两步,说道:“六妹妹且逛着,我还有事,先去二哥家做客了!” “四哥哥慢走。”顾湘宜微笑回应。 一转头,冷汗顿时冒出,顾以涛心中求神拜佛,接着猛地擦汗。 太可怕了! 抬脚走近萧氏的铺子,店家将她领进了后院,后院之内一处偏屋之内收拾的整齐干净,叶丹娘不安的坐在椅子上,一下下的搓着手。 而萧敬尧坐在她的对面,宽慰道:“不必担忧,六姑娘等会儿就来。” “六姑娘真的会来吗?”叶丹娘问。 她一张口,嗓音十分沙哑,可见这些年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拖着被打断的腿苟活至今,嗓子也熬坏了。 多年未见顾湘宜,叶丹娘早已经想不起宋氏的女儿长什么模样了,宋氏在的时候日子都不好过,何况她死了呢?独剩顾湘宜一个人,可怜巴巴的留在忠毅伯府,能得着好? 心中的不安和恐慌慢慢被期待所替代,没一会儿顾湘宜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已经长大了的石榴。 “六姑娘?”叶丹娘站起身,却不敢往前迈步,指尖颤颤巍巍的想摸一摸顾湘宜的手,然而现在的顾湘宜光彩照人,而她不过是乞丐帮里一个逃命出来的乞丐,她一想到如今身份的差距,便只能收回手来。 转眼几年过去,她离开之前两个女孩还都是个小豆丁,现在都出落的漂亮了,漂亮到她有些不敢认。 石榴一眼便认出了她,不顾她身上的脏污,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大哭道:“叶妈妈!” 熟悉的感觉回暖了叶丹娘的心窝,她一下下抚着石榴的背,眼泪夺眶而出:“小石榴?你是小石榴吗?” 石榴点了点头,拉着顾湘宜的手近前来:“这是咱们姑娘!现在姑娘可威风了,叶妈妈你这次回来不必怕大夫人她们,有姑娘和大奶奶护着咱们呢!” 叶丹娘这才抬起头看姑娘。 顾湘宜脸上挂着笑,伸手扶住叶妈妈,让她坐下,柔声问道:“叶妈妈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她比石榴要理性一些,虽为了原主感伤,可到底不能十分感同身受,眼睛湿润也不过是一晃眼的事,便将泪意忍了下去。 叶丹娘的那双眸子格外的纯净,像是一张染了墨的白纸。 “奴婢这些年过的还算不错。”叶丹娘窘迫的拉了拉衣摆,努力想装出过的不错的样子来。 付家的人找到她头上,二话不说就要取了她性命,后来萧敬尧的人及时出现救下了她,带着她沐浴清洗,又换了身衣裳,可对于她来说她一直都是低人一等的,几年的讨饭生活磨没了她的心性。 顾湘宜被一句话弄的有些心酸,握着她的手真诚道:“叶妈妈,您不必在我面前假装,过的好与不好实话实说就是,我正好有一些旧事要问叶妈妈。” “姑娘问就是。” “不知我娘的死究竟为何?还有我娘与外男私通一事,叶妈妈您知道多少?”顾湘宜试探着问。 叶丹娘抬起头,似乎已经猜到她会有如此一问了。 她回答说:“好多年前的事了,奴婢所知也不多,不然当初大夫人就算是拼死与大奶奶掰腕子,也要生生杀了我的,留着我终归是个行走的证据。也正是因为我知道的少,这才侥幸从她手中逃过一劫。” “您说就是。” 叶丹娘抬起头看着顾湘宜,那张与宋氏像了七八分的秀脸格外美丽,看着她好似回到了当年伺候宋氏的时候。她静静思索着,说道:“那年的一个晚上,大夫人说有事要与宋娘子说,所以派人从禾吟居将宋娘子叫走了,回来时无人陪伴,便独留宋娘子一人往回来。后来不知从何处闯出一男子,将宋娘子掳到了一旁,宋娘子奋力反抗,被奴婢听见了。” “后来奴婢带着其他人赶过去救,可咱们到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到了,那群人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却都统一了口径,说宋娘子是与那男子私通,被他们撞见了。” “姑娘您说,哪有这样明摆着冤枉人的事?哪有与人私通还大声呼救的?一传十十传百,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说此事,说的是有鼻子有眼,都说瞧见了宋娘子的丑事,后来伯爷不知怎的也信了。” 顾湘宜问:“那些冤枉我娘的下人现在在何处?” 叶丹娘摇了摇头:“这奴婢就不知了,可能还在府上,但以大夫人的性格,应该不会留那些证据在府里。” 石榴接话道:“确实,那件事以后的一两年里,大夫人先后谴出去了十几人,几乎都是那件事的目击证人。” “咱们禾吟居当时势弱,石榴和姑娘您还小,就奴婢和几个丫鬟,其中两个丫鬟收了大夫人的好处,跟着那群烂心肝的吓人一起往宋娘子身上破脏水,还有一个想为宋娘子平冤的,被大夫人派人直接卖到了梦柳河去。” 说起这些旧事,叶丹娘泪水涟涟,不难看出她与宋蓉烟是有真感情的,那种感情不似主仆,更像母女。 “那我娘怎么会丧命?” 叶丹娘叹了口气:“这奴婢并不清楚,当日宋娘子说要去透透气,便一个人出门了,后来就有人说宋娘子投了湖,奴婢赶过去时只剩下了一具尸首。本来奴婢是要伺机找大奶奶为宋娘子做主的,然而还不等到大奶奶知晓此事,宋娘子就丧了命。” 屋内一时间都沉默下来,萧敬尧坐在一旁垂着头,拳头捏的紧紧的。而石榴则是抽泣着,怕打扰到其他人,用帕子堵着嘴。 许久过后,顾湘宜又问了一句:“不知那个被送进梦柳河的丫鬟叫什么?” “叫云菊,她当时被送走的时候,差不多石榴现在这么大吧。” 第九十一章:寻到墨云 把叶妈妈安顿好后,顾湘宜直接赶到了梦柳河去。 上次付芷容卖石榴时就是卖去了卫琇的龚香舫,看来是与卫琇做惯了生意,所以顾湘宜直奔龚香舫而去。 此刻正是夕阳西斜时分,天际的云被染成了淡金色,晚风袭来,吹的云彩变幻了形状。 梦柳河还未彻底苏醒,等天彻底黑下,才是梦柳河热闹时。 卫琇倒在美人榻上,正尝着新茶,突然听见外面妓子传话说有人找,还说是‘老熟人。’ “我的老熟人?”卫琇皱眉,放下茶杯而出。 顾湘宜解下穿着的薄斗篷,再次带着石榴回到了这儿,大大方方的在椅子上坐下,此刻正等着琇妈妈。而卫琇在出来看见来人时的一瞬间,双脚就似灌了铅一般。 “琇妈妈,别来无恙。” “六姑娘?”卫琇干笑了两声,问道:“不知六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有事询问琇妈妈。”顾湘宜并没接下妓子端来的茶,而是直视着卫琇问道:“几年前,忠毅伯府可有卖过你一个丫鬟?” 忠毅伯府和龚香舫并无什么牵扯,只是付芷容的手下与卫琇算是相识,所以付芷容每次卖丫鬟时,都由手下卖到龚香舫来。 再次听见忠毅伯府的名号,卫琇心中一惊,回答:“倒是买下过几个,不知姑娘要问哪一个?” 顾湘宜开门见山道:“她叫云菊。” 云菊二字令卫琇顿时睁大了眼睛。 “怎么,琇妈妈可是不方便说?”顾湘宜笑着问。 那笑容就像是浸满了毒蛇的毒汁,让卫琇浑身一颤,不敢有一丝隐瞒的回答道:“她在,现在就在上头呢。” “好,带我过去。”顾湘宜十分自然的站起身,跟随卫琇而去。 昏暗的画舫内,妓子的房间都是四四方方型的,又小又挤,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间里什么也不缺。 云菊早就改了名字,是卫琇亲自取的,叫做墨云,因为云菊觉得到了梦柳河这种地方,就相当于白纸被墨水彻底染黑,洁白无瑕的白云也堕落到了极致,所以便同意了这个名字。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并没有好奇和张望,而是面如死灰的抽着手中的烟袋锅子,整个房间弥漫着呛人的烟味。 推开窗子,青烟飘散出去,墨云的眼里看不清悲欢喜怒,她直勾勾的盯着那青烟,直到一丝烟都瞧不见。 卫琇推开门来,说道:“墨云,来客人了。” 墨云有些不理解,往日来客都是黑夜,眼下刚近黄昏,怎么就来了客人? 让她更不解的事在后面。 来的客人是个女儿身,相貌和她所认识的旧人有些相像,这让她下意识的想把窗子开大些,好让她看清楚来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但开窗的过程中,烟袋锅子砸在了腿上,烫的她微微皱眉,连忙将烟袋锅子捡起。 “从来没听说过有姑娘家逛画舫的。”她说话时的语气十分不客气:“是来做什么的?别是同行,怪尴尬的。” 卫琇蹙紧了眉,呵斥道:“胡说什么?这是忠毅伯府的!” 听见忠毅伯府四字,墨云毫不在意的眉眼顿时变了一瞬,接着恢复了正常,问:“哦?不知忠毅伯府的人来找我做什么?” 顾湘宜回过头去,让卫琇出去,接着自顾自的取来了一个绣墩,坐下后语气平淡道:“云菊姐姐好。” 多少年不被提起的旧名字,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久到墨云都快忘了以前的时光。云菊二字将她的思绪拉远,想起了当年在禾吟居伺候时,宋蓉烟笑着给她剥莲子,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那哪里是主仆关系,简直比姐妹还要亲。 从不流泪的墨云此时眼眶微润,却还是嘴硬的问:“姑娘找谁?这儿没叫云菊的,倒是隔壁妗梦舫有个叫绿菊的。” “我找的就是姐姐你。”顾湘宜含笑问她:“你瞧我长的像谁?” 墨云这些年有些把眼神熬坏了,屋里没点灯,仅靠外面夕阳的光亮有些看不清人,她将油灯点亮,终于瞧清了顾湘宜的长相。 心底深处的那个人相貌被重新唤醒,墨云端着油灯的手抖了抖,试探着问:“你是谁?” “我是宋娘子的女儿,忠毅伯府的六姑娘。” 一声叹息后,墨云将油灯放下,又捡起烟袋锅子抽了两口,吞云吐雾间,两行清泪落下。 顾湘宜见她不出声,于是问道:“我找到了叶妈妈,她说你早年间被大夫人卖到了这儿,我就找过来了。我想知道宋娘子当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大夫人要封住你的口,把你卖到这儿来?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墨云转过头来,眸子中水汪汪的,二十三岁的年纪其实不算大,可她却似乎比同龄的姑娘要苍老一些。 “过去的事,就算知晓全部又能如何?何况我所知也不多,不然大夫人会留下我的活口?” 说起这话,她的语气中满是自嘲。 “宋娘子对于我来说,生养之恩大于天,如今我自己有了能力,自然要为她昭雪,只希望云菊姐姐能同我说几句实话,究竟为何父亲听信了那些下人的胡话。” 墨云想起了当年宋娘子被冤枉时,江娘子与许娘子相伴而来,带着的下人手中都捧着个盆子,说是要为忠毅伯府清污秽,大盆大盆的水扬在宋娘子身上,寒冬腊月将她的衣裳浇的湿透,连被褥床铺也没能幸免。 而幼小的顾湘宜则缩在叶妈妈怀中,哭的差点断了气。 本以为这些旧事都被忘记了,可眼见旧人在面前,墨云都想了起来,顿了顿回答:“大夫人心如蛇蝎,其他两位娘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大夫人差人过来找宋娘子出门,回来时就遇见了那污糟事,当夜伯爷不在,大夫人与江、许二位娘子都统一了口径,说宋娘子与人私通被抓,五日以后伯爷回来,听满院子的人都是件事,于是就信了。” “当天我和叶妈妈救下宋娘子回到禾吟居,想着从角门偷跑出去找和勇侯府的大奶奶做主,谁知听闻守着角门的人说,与宋娘子私通的人是罗大管家的妹夫,当时我就明白了,原来整个府中的人都知宋娘子是无辜的,却都助纣为虐,帮着大夫人为恶。” 第九十二章:将人带走 付芷容找来的男人,竟然是罗荣的妹夫? 也就是说,是巧月的父亲? 在得知这件事时,顾湘宜是不淡定的。巧月的父亲连累宋氏被冤枉多年,而她如今杀了他的女儿,是不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绕了一大圈,顾湘宜也算是为宋氏报了仇吧? 这种事付芷容当然不敢找信不过的人来,万一人家为了敲诈几两银子,再缠上付芷容呢?到时候一旦断了银两的供给,那说不定人家就去与顾恒钧说实话了。 所以付芷容才让心腹罗荣去寻了个可靠的人来,而罗荣也真是向着自己家人,把自己亲妹夫找了来。 后来一群下人围着,罗荣的妹夫匆匆跑掉,顾恒钧没抓到人,就将怒火都撒在了宋蓉烟的身上。 墨云的眼神中仿佛盛着烈火,她咬牙切齿道:“宋娘子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却被那起子黑心肝的人合伙陷害,不可原谅!” 顾湘宜也是这样觉得的。 无论是从顾斐嘴里,还是萧敬尧、石榴嘴里,甚至于连叶妈妈都是满嘴宋娘子的好话,可见宋蓉烟不是个心眼黑的,她是个很地道的好人。 都说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宋蓉烟这个好人早亡,那就由顾湘宜这个祸害为她报仇吧。 “如果我想死掉大夫人的假面,你可愿意帮我?”她问。 墨云愣了半晌,直勾勾的看着顾湘宜。 她简直恨透了付芷容。 自己被关到这个四四方方的牢笼里,皆是拜付氏所赐,每天每夜都要经历着她所不愿意的,心中早已经恨意滔天。 点了点头,她说:“姑娘保重自身就是,如果可以给我一个见到大夫人的机会,我会亲自解决,不会连累姑娘。” 怎么解决?与大夫人同死吗?这显然不现实。 “云菊姐姐不用想的那么悲壮,我今日就可以将你接出去,然后便是搜集证据,等时机到了,就是咱们与付氏对薄公堂之日。” 这话让墨云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光亮。 但那抹光亮稍纵即逝,她苦笑着说:“我在这座画舫上呆了多年,早已经不是外头的人了,离开了这儿又能去何处呢?姑娘需要我时,我赴汤蹈火也会出现,可若是想带我走,那姑娘就死了心吧。” 在这儿呆了多年不假,可不想离开这儿就是实在的假话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被迫承恩时,自己被硬生生灌多了酒,那种滋味简直生不如死。后来渐渐麻木了,也就被迫接受了,中间还怀过一次孩子,卫琇不会让妓子生下孩子,所以便喝了碗汤药打掉了。 孩子离开自己的那晚,她撕心裂肺的疼了一整宿,那种痛苦就好像在你体内活生生扯走一块肉似的。 后来身子就彻底糟了,大病小病不断,现在临冬天气她就冷的不行,盖着毛毯厚被也不觉得自身有什么热乎气儿。 离开了这儿,她又能去哪呢? 顾湘宜当然明白她的想法,只说:“我带你走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信我,我会让人将你的身子治好,你年岁不大,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能因为付氏和卫琇这样的人渣把日后都断送了。” 眼泪簌簌落下,墨云看向顾湘宜的眼神里盛满了委屈和求救的信号。 她太想离开了,做梦都是离开。 守在门外的石榴死死瞪着卫琇,简直要把她身上瞪出几个窟窿出来。 见着自家姑娘出来,还有相貌没怎么改变的云菊,石榴一下子就哭出了声来:“云菊姐姐!” 墨云有些不知所措,凭着相貌她看出了小石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卫琇心慌的让开了路,感受到了顾湘宜眼中的恨意,那恨意让她脖子上才好的伤口又有了一些隐隐作痛。 这死丫头下手可真狠啊!上次的长簪扎在肉里,差点把卫琇命都给丢了! “六姑娘,您这是...” “我要带她走。”顾湘宜说。 虽然卫琇心里已经想明白了,可如今听着顾湘宜亲口说,还是有些不甘心。 可不甘心归不甘心,她有胆量跟六姑娘硬碰硬吗?上次的亏没吃够?要是别人在她这儿要带走人,那绝对是要留下银两的,但今日不同,她不仅让顾湘宜将墨云带走,还双手奉上了墨云的卖身契。 随后那卖身契便被顾湘宜拿着,以烛火点燃,烧的只剩下了一把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顾湘宜将墨云安顿在了萧氏的铺子内,萧敬尧带着江肆快步赶来,为墨云把了脉。 江肆的脸色不是太好,微微摇了摇头后,带着顾湘宜出了门,低声说:“小初姐姐,她的情况不是太好。” “怎么不好?要命吗?” “要命倒不至于,就是身体里头糟了,这辈子想生子是无望了,日后想无病无灾的,那就是用好药材供着。” 顾湘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有多大的把握把她治好?” 江肆面露难色:“其他都好说,生子这事,就是大罗神仙来也是没救了,只能细心调理着她身体,将她体寒易冷和骨缝里的毛病治好,这也就是我最大的把握了。” 她明白,江肆这么说都是实话。 墨云想生孩子吗?有可能想的,做母亲是很多女人的梦想。但也有可能是不想的,她未必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知道母亲曾经在什么样的地方经历了什么。 “尽人事听天命吧,孩子这一块就罢了,保她的身子吧。” 月弯如钩,凉凉的月光洒下,天幕黑沉,暗淡的星子点缀在空中。 顾湘宜带着石榴回到了顾家。 闺阁在室女在外游荡了一天,付芷容早就想好了说法要收拾顾湘宜一番,特意早早的请了顾恒钧守在大门口,正好碰上顾湘宜回来。 “你去哪了?”付芷容高声问:“夜半三更才回来,你心野了是不是?” 顾恒钧也有些不满,但说话却不似付氏那样腌臜,只说:“回来就好,一个姑娘家只带了个丫鬟,要是遇见什么事可怎么办?进去吧,下次不准夜晚而归了。” “官人!”付氏才不会放过这样踩住顾湘宜的机会:“我早就派人去玿笔斋问过了,他们说湘姐儿上午去了一趟,之后就离开了,那这段时间她去了哪,咱们总要问清楚才是啊!” 第九十三章:脓疮烂肉 顾恒钧略一沉吟,看向顾湘宜问道:“六丫头,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付芷容嘴角带着笑的看着顾湘宜,心想这死丫头这下没的说了。 她早就打听过了,顾湘宜今儿压根没去和勇侯府,在京城里她还能是去哪?无论是哪都说不清楚!到时候她在身边添油加醋说一嘴,保管顾湘宜说的是实话也变成了假话! 可她没想到的是,顾湘宜大大方方回答道:“女儿去了梦柳河。” “啊,原来是梦柳河。”顾恒钧还淡定的很,以为是去了什么老实地方,结果忽然想起梦柳河是做什么的,气的暴怒:“你去了哪?梦柳河?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去那种地方,你还要不要脸了!” 付芷容也连忙缓过神来,心想顾湘宜这是给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啊!连忙帮腔道:“你父亲说的对!从未听说过哪个大家闺秀往梦柳河那种地方去的,你自己不要脸我们顾家还要脸呢!” 顾湘宜嘴角含笑,抬起头说:“父亲切勿动怒,女儿话还没说完呢。”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顾恒钧很不高兴。 才觉得自己这六女儿千好万好,结果她也太让自己失望了!堂堂伯爵府贵女,竟然去了那么个地界儿,回头被人看见了那丢的可是顾家的人! “女儿找到了叶妈妈,叶妈妈告知女儿宋娘子生前的丫鬟被卖去了梦柳河,想着她可能会知道一些旧事,于是就赶去梦柳河问了一下。”顾湘宜接着看向付氏,语气幽幽道:“上次那假大师要施以重型对我时,母亲连忙将我身边的石榴卖去了梦柳河,当时是我赶去梦柳河将石榴救回来的,所以这次并非第一次去,只是没与父亲打招呼,还请父亲不要怪罪。” 顾恒钧一听又牵扯出了宋氏的旧事,微微扬了扬手:“罢了,你问出什么来了?” 一旁的付氏面色铁青,差点出手堵了自家官人的嘴。 说什么不好非要借坡下驴问这个?这不是给了那死丫头胡说的机会吗! 等等,宋氏的丫鬟?付芷容认真想了一下,顿时几年前一个叫云菊的丫鬟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还清晰的记得,云菊被带走时看着自己那恶狠狠的眼神,一想到这儿她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说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全院子的下人都瞧见了,还能有假不成?湘姐儿你要想问什么,那大可来问我,你亲娘宋氏的事我知道的可比旁人要详细。” 顾湘宜丝毫不俱她,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句认真道:“那真是有趣了,女儿这次去找的是宋娘子身边的丫鬟,而那丫鬟却是被大夫人做主卖进梦柳河的,不知母亲您为何这样做?” 余光注意到顾恒钧也看向了自己,付芷容心中没法儿淡定了,缓了口气说:“她做出那等污糟事来,这是在给我们顾家抹黑!我处置了她的丫鬟都不成吗?” “成,那自然是成的。”顾湘宜笑的有些可怕,对顾恒钧说:“父亲,女儿累了,这些事等来日再说吧。” “有话说清楚,装什么模样?”顾恒钧沉着脸拦住了她:“那个丫鬟都说了什么?” “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女儿有些怀疑,怀疑大夫人如此处心积虑的打压宋娘子,真的是因为她与人私通吗?” 付氏此刻就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顿时炸了庙,扯着嗓子道:“你个死丫头说的那叫什么话!我是当家主母!家里头的妾室行为不检,怎么着我连处置一下都不成了?这内宅到底是我当家,你还要做主不成!什么怀不怀疑的,趁早把你的怀疑给我咽回肚子里去!” 她不知的是,其实顾恒钧早就怀疑宋氏的事是付芷容一手弄出来的了,可如今并没有证据,只凭顾湘宜的几句话,还能给付氏定罪不成?要知道付氏和他的亲事那是皇上下了旨的,真与付氏传出什么不合,那就是对皇意心生怨怼,到时候整个顾家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顾恒钧简单思索了一番,还是没打算为宋氏做主,对顾湘宜冷声道:“那是你嫡母,你这么说话太没礼貌了,赶紧回去,下次不准这么晚回来!” 石榴心中气愤伯爷不为宋娘子和姑娘做主,可她只是个做奴婢的,主子都没发话,她还能先出声不成?所以跟在顾湘宜身后闭紧了嘴巴,一路走回禾吟居。 禾吟居内,秋桃秋杏带着秋梨和秋橘,好生将院子里收拾了一下,月光之下院子格外的立正,推开屋门里面也十分干净。 豆大的烛火连着点燃四盏烛台,屋内顿时就亮堂了起来。 石榴坐在椅子上,气愤道:“大夫人可真是伶牙俐齿,伯爷竟也真信了她的!” “你觉得他信了吗?”顾湘宜看着她问。 石榴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点着头说:“应该是信了吧。” “我觉得不然。他们这亲事是皇家做主的,伯爷就算是对付氏不满,那也得在面子上瞒的死死的,哪怕他明知宋氏被付氏害死,也要装的无事发生,毕竟付氏这门婚姻背后,牵扯的事可不少。” “这么说,咱们宋娘子永远也不能被昭雪了?”石榴大惊,一下站起了身。 顾湘宜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的面前:“我会让付氏如意吗?外头瞒的好,里子不一定怎么样呢,既然伯爷打算用锦衣华服掩盖下面的脓疮烂肉,我就再加把火,让付氏永无翻身之日。” 她现在依附忠毅伯府,自然不希望伯府出事,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助顾恒钧让伯府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那本册子回到了她的手中,这次她选了个很合适的位置,将册子藏了起来。现在的她心中十分庆幸翻到册子的是巧月,否则若是这东西落在付氏等人手中,那她的好日子就要凉了。 铺平了纸张,毛笔尖蘸满了墨,顾湘宜写下了慧光大师的罪行,尤其是与业王为伍作恶,骗那几百少女进入业王府的事。这封信她用的是宁远江的字迹,写完后细心的折了起来封了蜡,静静的放在桌面上。 再等不久,它就要去到该去的地方了。 第九十四章:旧友字迹 在收到这封书信时,杨旭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这么呆滞的坐下椅子上。 “大人,这信?”随从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这信上写的是什么事啊?” 杨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问:“送信的人在哪?” “小的没见着送信的人,是两个乞丐递给咱们的眼线的,说是一男子给的他们,京城这么大男子那么多,想找着人怕是不易。大人,这信可有什么不妥?” 随从十分无奈。 自打杨旭上任顺天府尹后,经常有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找上门来,若只是小案子也就罢了,自家大人是个喜欢办案的,无论大小案子都愿意伸把手。可偏偏有人吃饱了撑的不干好事,没影儿的事也写在纸上往顺天府里送,光是调查那些事件的真假就够忙活人了。 所以他觉得,此刻的信中写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不然看他家大人这神情,像是高兴的模样吗? “找不到就不找了,既然所托别人递来的信,想必是找不到的。” 杨旭轻声叹了口气,又拿起信来细看了一番。 而在顺天府外的巷子内,一男子向萧敬尧回复说:“送去了,我亲眼瞧见乞丐拿进去的。” 萧敬尧点了点头:“那就好,六姑娘的差事别弄砸了就好。” 顺天府尹杨旭,是宁远江的好友,两人认识四十多年,一个从文一个从武,都算是朝廷栋梁。 因好友出事,杨旭也被连累了一番,官职被撸至三品府尹,但对于杨旭来说在几品都不重要。 熟悉的字迹看久了有几分陌生,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将信放回了原位。 是该好生调查一番了,之前没对慧光大师用刑,这会儿牵扯上了业王,那就该对他用刑了,一看他也不是个硬骨头,肯定会问出一些事来的。 可问出来以后呢? 写信之人倒是聪明,将这个麻烦事扔到了他怀里。业王可是皇子啊,在皇上眼里骗几百个姑娘,又能算什么大事?对于老百姓而言业王的行为罄竹难书,可在皇上心里,这件事怕是半点也捍卫不了业王的位置。 昏暗的天空瞬间白光阵阵,云层间电闪雷鸣,轰鸣声响彻天际。大雨磅礴,敲的窗棂啪啪作响。 看来这场秋雨是特意来为寒冬做准备的,估计的没错的话,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大厨房送来了山药蒸排骨、白菜烧豆腐两样菜,除此以外还有一道核桃酥的点心。 顾湘宜捏起一块核桃酥尝了尝,觉得味道似乎过于甜腻了些,于是说道:“我不喜欢,拿去给秋桃她们分了吧。” 石榴从外头回来,坐在了顾湘宜腿边的椅子上,拿着一件坏了系带的里衣认真的缝。 每每下雨天,她都要缝补一些衣物。 大雨一直下到了快入夜,一开门冷风直往屋里扎,冷的屋里甚至要靠点炭盆取暖。罗荣差人刚刚送来的炭,秋杏小心的将炭放置在炭盆中,用火折子点燃油纸,接着放在炭上,以此将炭燃起。 可能是油纸有些少,也可能是屋里实在太冷和太潮,整整点了三次炭才着起来。 夜深人静之时,只剩下了火炭不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顾湘宜并没有睡着,她清晰的听见有人跳下墙来,快步往她的住处移动着。 “石榴,去开门吧。” 萧敬尧与江肆先后进了门,顾湘宜穿着雪白的里衣,过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鹅黄色的褂子披在肩上,不施粉黛的面容也美的惊心动魄。 萧敬尧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说道:“信送出去了。” “多谢萧大哥。” 江肆不像萧敬尧那样不好意思,来到禾吟居就像来到了自己家中一样。他扯过一把椅子坐下,跟顾湘宜说:“我给那个云菊配了两样药,已经让人给每日煎给她了,只是药材有些贵,长此以往怕是吃不消。” 顾湘宜明白江肆的意思。 现在不仅江肆住在萧敬尧那儿,还带着有腿上的叶妈妈和暗伤的墨云,几人的吃住嚼用都是银子,还要开药买药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明白,我已经想好办法了。”顾湘宜看着江肆,实际上是说给萧敬尧听的:“等付氏的事解决完了,我就把云菊接到玿笔斋,给她个活计做,到时候她的花销就不至于吃不消了。” “其实住在我那儿也没什么的,几个人罢了,吃一辈子药我也是供的起的。”萧敬尧连忙开口。 笑话,他萧氏的铺子少说几百间,京城一小半的铺子都与萧氏二字有些关系,出了京城哪哪都有落脚处,他能差了两人的吃药钱? 但人家有钱,不代表你有权利花销,更不代表你可以毫不在意的挥霍。顾湘宜深知这个道理,明白萧敬尧不欠叶妈妈,也不欠云菊,没必要替顾湘宜承担她们的花用。 她说:“萧大哥误会了,云菊性子敏感,若是一直那样对她,反而会让她心里不痛快,不如给个活计做。叶妈妈这些年多长惯了,应该大大方方的露脸生活了,更何况她是和勇候夫人的奶娘,若是裴夫人有心,应该会把她接回去的。” 当着自己人的面儿,她还是叫不管顾斐姑母。因为她有自己的亲姑母,也就是江肆的母亲。 “对了姐姐,你院子里现在住了几个丫鬟,我们每次来都特别小心。”江肆略带撒娇道:“真是不如之前方便。” “我当然也知道不如以前方便。你放心就是,我好好的盯着她们,若是她们与我一心也就罢了,若是有异心,那弄死她们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嗯,杀谁不杀谁的,在顾湘宜嘴里就是如此简单。 叶尖凝了白霜,已经入冬了,最后的一场秋雨落下,天气陡然生变。 顾湘宜穿的多了些,吩咐秋橘去打听一下近日京里有没有什么热闹的事。比如,业王的琐事。 可惜,杨旭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秋橘出去晃了一圈,什么也没打听着,倒是听说顺天府尹这两天有些着凉,生了病。 关上房门,顾湘宜嘀咕道:“以前没看出来啊,杨叔竟然是个这么胆小的,不堪吓!” 第九十五章:熟悉身影 夜里渐冷,顾湘宜只身一人跳出了禾吟居的院子,走过街道,来到了隔壁的院子。 宁家的废墟亦如平常,她静静的走在空地上,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千。 想为家人报仇实在太难,孟家人被杀,葛瑫也被她亲手了结,但真正的仇人还在逍遥法外,暂时她还没有办法去动他们。 低身蹲在地上,她拿出了宁远江的那块玉佩,泣不成声。 待夜深后,她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极轻,可见是一直存在着的,并非刚来。 是易景枭吗?还是其他什么人?顾湘宜心中警兆忽起,问道:“谁!”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那里一定是有人的,她壮着胆子走近几步,突然瞧见一袭黑影冲了出来,那黑影遮着面,越过她就打算跑出去。顾湘宜连忙跟上,冲出宁家的宅子,在街道上狂奔起来。 那黑影跑的极快,而且身形让顾湘宜觉得有些眼熟,跟着他跑到了一处祥子内,他站住了脚。 “你是谁?”顾湘宜又问。 他与宁家是何关系?深更半夜出现在宁家所为何事?很多事情顾湘宜想在他的嘴里听见答案。 三个字的问题让黑影继续保持沉默,他亮出了腰后的短刃,森森寒光映在刀刃之上,让顾湘宜更加看不懂。 他的身份一定不可让旁人知晓,不然自己明明都没瞧见他是谁,却要被灭口了? 两人厮打在一起,顾湘宜赤手空拳难以招架,男人招招式式都不留情,手中握着短刃刺了出去,接着轻转手腕,刀子在手腕处挽了个刀花,差点划破顾湘宜的手臂,吓得她急急躲开。 ***定皱眉,顾湘宜也跟着站定下来,但是紧张却半分不减。 这男人身上的功夫要在她之上,并非她能对付的了的。 最重要的是,那种久违的熟悉之感扑面而来,尤其是男人皱眉时,那双眼眸在月光之下仿佛闪烁着光亮,让顾湘宜放缓了语气问道:“你用的是宁家的功夫。你和宁家是何关系?”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粗着嗓子说:“你用的也是宁家的功夫,你又是谁!” 这声音一出,顾湘宜彻底呆住了,犹如被天降的雷劈中了身体,迈不开步也张不开嘴。 记得往日在宁家时,兄长宁夙常日捉弄他,还曾经粗着嗓子吓唬她,在她歇中觉时装别人的声音敲窗户,她还以为是哪家的男人翻进了她的院子,被她一把推开窗子,将宁夙撞得鼻血狂流。 旧时的记忆涌进了脑袋,顾湘宜的眼眸顿时湿润了。 这男人,莫非是自己的兄长? 不会啊,他明明被皇上的暗信取了性命才是啊!宫里传出的消息是宁夙败于敌军,被乱军杀死,但她觉得不会是那样,因为大军未败,主将怎会死于乱军之手?定是曹信弄的假招数,让人觉得宁夙并非死于他手。 她曾经奢望过若是兄长没死该如何,可天长日久的,一点兄长的消息都没有,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了,眼前的男人真是宁夙吗? 她试探着问:“你可认识小初?” 小初二字刺痛了男人的心,他顿了顿,转身便走。而顾湘宜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男人的背影走远。 第二天,她亲自去找了萧敬尧。 天空铅云低垂,乌沉沉的阴暗,恐怕要有雨雪将至。 “怎么了?”萧敬尧请她进去坐,细心问道。 他能看见她因没睡好所以乌青的眼眶,知道她现在的状态不是太好,应该是一夜未眠的原因。 顾湘宜第一句便是:“我想借你墨含香一用。” “可以。”萧敬尧十分爽快:“什么事,杀谁?” 在听说宋蓉烟被诬陷的真相后,萧敬尧早就恨透了付氏等人,而心中又一直留着顾湘宜的位置,若是此刻顾湘宜让他杀谁,哪怕是拼尽全力那他也要试一试。 当初宋蓉烟和宁远江先后救过他的命,可能是命中注定,让他有责任和义务帮助她。 “并非杀人,我想让你找人查一查我兄长的事。”顾湘宜特意补了一句:“并非顾家那起子败类,而是宁夙。” “宁夙?边疆传回消息,不是说宁小将军已死吗?”萧敬尧马上明白了其中关窍,又问:“你怀疑宁小将军没死?” 顾湘宜点头道:“不仅怀疑他没死,我昨晚好像还见到他了,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人,但是我问他话,他却不回答我。” 提起这事,顾湘宜的心中就像是被搁了把刀,狠狠的戳着她的五脏六腑,十分难受。 萧敬尧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找人查的。云菊和叶妈妈你还要见吗?” “见,这段日子我太过随意了些,差点把真正的仇人忘记了,对于我来说付氏不是真正的仇人,先把她解决了,日后到真正报仇之时才会省心。”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却依旧拦不住贵人想登忠毅伯府的门。 柳长源被柳夫人带着亲自拜访了顾家,指名道姓说想娶顾家六姑娘为妻,此话一出,付氏惊得差点掀翻了手中的茶。 怎的一个两个的都对那死丫头有意思!她用余光看了看顾恒钧,见他正在思考似乎有此想法,顿时心中一惊,连忙阻拦道:“这事还是要看湘姐儿自己的意思,上次敬德公府家世子想娶她都被拒绝了,湘姐儿是个有主意的,得问她自己才是。再说湘姐儿是个庶女,怕是这身份与柳家嫡子的身份不合适。” 言外之意很简单。易景枭都看不上,她能看得上柳长源? 柳夫人笑着说道:“顾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家不在意嫡庶之分,只要儿媳妇人好那便是可以进门的。” “若是我们顾家的血脉也就罢了。”付氏小心翼翼的看了顾恒钧一眼,低声嘀咕着:“可她并非顾家的血脉,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她亲娘就行为不检,就怕生下的女儿也是个...” 顾恒钧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那叫什么话!胡说八道,湘姐儿怎么不是顾家的骨肉了?” “她压根也不是啊!”付氏有些慌张的说:“官人你忘了吗?宋氏与别人暗通款曲,湘姐儿和你长的半分不像,你自己都不信任她是你的血脉,怎么就是我胡说八道了?” 第九十六章:畜生进院 柳夫人和柳长源听闻此事都有些坐不住了。 柳长源是真的喜欢顾湘宜,在第一次赏菊宴中相见,他就对这位忠毅伯府的六姑娘起了兴趣,奈何当时顾湘宜拒绝了易景枭,让他有些自卑,觉得自己可能也配不上顾湘宜。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闷闷不乐的,柳夫人一瞧就觉得心疼,于是开导他凡事尽心试过也就不闹心了,试都没试过如何有脸难过? 所以两人登了顾家的门,却不知这顾家六姑娘还有这样的过往。 柳夫人虽是开明的人,但不代表她可以接受水性杨花的女子生下的女儿。柳长源倒没因为这个反感顾湘宜,可到底是心中存了个疙瘩。 顾恒钧现在对自己的六女儿十分喜欢,哪怕不是他的种,那他也不允许付氏如此当着外人面诋毁,当即便动了怒:“妇人之见!那些下人哪个是可信的?一个个的舌头长的截下去还有余,还有什么证据证明宋氏与外人私通啊?再说湘姐儿究竟是不是顾家的血脉还有待商榷,怎的你直接坐实了她是野种的说法?如此居心,倒是让我心生怀疑!” “官人,你怎么可以怀疑我!”付氏一看在柳夫人面前被自家官人下了面子,顿时坐不住了,扯着嗓子说:“想当初我娘家为朝廷捐款,得知送款队伍人数不够,特意添了好些家丁,连我兄长都亲自跟着去了一趟,那是刀尖上舔着血回来的,皇上恩德为我做主与你成亲,今日这般说我,你可是怨待皇恩?” “哪里跟哪里的话?”顾恒钧觉得头疼,扶着额头说:“你有靠山,你厉害,成了吧?” 这门亲事是皇上做主的,顾恒钧身为臣子,哪怕心里一百个不满意,面上依旧得恭恭敬敬的说一句此亲甚好,尤其现在还有外人在,转身人家要是参你一本,那你吃的消吗? 所以顾恒钧认命道:“随你怎么说,正反都是你的理!” 看自家官人似乎不服气,付芷容挺直了腰杆道:“不是我蛮横不讲理,实在是当年的事被满院子的人都瞧见了,还有什么可不信的?官人若是不信,那等百年之后下去见着宋氏,自己问问吧!” 一句话气的顾恒钧差点背过气去。 本来顾家做东,想请柳家人用顿饭的,可柳夫人却不打算留在顾家用饭,当即板着脸拉着儿子离开了。 来之前她一心心疼儿子,不想看儿子日渐消瘦,但现在她却是铁了心不能让顾湘宜进柳家的门了。 送走客人的夫妻俩相视一眼,顾恒钧满眼厌烦,觉得自己真是忍到了头,而付芷容则是像获胜了一般高昂着头,活像是斗赢了的公鸡一般。 当天下午顾湘宜回来,尚且不知柳家来提亲的事。 第二天,付芷容姐姐带着女儿林薇来顾家做客,一头扎进了桡祥苑,林薇和姨母各种亲近,还点名让顾家几个姐妹陪她玩。 “大夫人娘家姐姐的女儿?”顾湘宜拿着耳环的手微微一顿,问道:“那是个什么人物?” 石榴撇了撇嘴:“能算什么人物,不懂事的小丫头一个,以前每每做客都要来禾吟居嘲弄姑娘一番,她自己家也不过是商贾,却对咱们禾吟居各种看不上,今儿怕是还要来。” “那让她来就是。”顾湘宜将耳环戴好,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那小丫头叫什么?” “姓林,单名一个薇字,年岁上比姑娘小上两岁。” 桡祥苑内,林薇又一次提起要去禾吟居,付芷容一把将她拦住,半哄半吓道:“薇儿不可!此刻的禾吟居可是今非昔比了,里头住的那个人脾气大的很。” 林薇被家里人宠惯了,因为家里是商贾所以从不缺少花销,随手挥霍的日子每天都过,这也就让她的性格变得格外的刁钻古怪。 家里的丫鬟欺负的无趣,所以林薇相中了禾吟居内那个不会反抗的顾湘宜,然而这会儿听闻顾湘宜脾气变大了,对于林薇来说,有种挑战她的意味。 于是她表面答应着姨母不去招惹她,转身就自己出了门,直奔禾吟居。 付芷容端着茶,有些疲惫的按着眉间,没什么心情与姐姐应酬。最近的她每日都沉浸在宋氏的事被发现的恐惧中,好几个夜里都没睡好,实在没有精力去照顾林薇,索性吩咐周妈妈:“去跟着薇儿,别让她惹了什么事。” 这边的周妈妈才出了桡祥苑的门,紧接着跟随林薇的丫鬟就来报,说林薇去了禾吟居。 “什么!你们怎么不拦着表姑娘!”周妈妈气的差点背过气去,转头便寻付芷容,主仆两个连忙往禾吟居赶。 林薇脚步极快,付氏给她安排了两个丫鬟,一个回去禀报周妈妈,一个被她轻而易举的甩开了。带着自己家中的一个随侍丫鬟,两人到了西北角处,禾吟居院子的木门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往日的荒凉,这会儿禾吟居好像变了一些。 林薇没多想,吩咐丫鬟开门,之后自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新来的秋梨和秋橘并不认识林薇,秋梨问道:“不知姑娘是谁?是找我们姑娘的吗?” 林薇把弄着衣领的绒毛,姣好的面容上挂着的是不讨人喜欢的贼笑,她吩咐:“你是新来的吧?快把你家姑娘叫出来,我找她有事说。” “姑娘适才吩咐了,昨晚有些没睡好,今儿中午要歇会儿中觉。”秋梨说。 林薇顿时蹙了眉头,看向自己随侍的丫鬟,而丫鬟与她心意相通,很快就反应过来,走过去半轻不重的打了秋梨一巴掌。 秋杏和秋桃二人从侧房走出,两人都是认识林薇的,见过礼后说道:“表姑娘不要生气,她是新来的,并不知表姑娘您的身份,不知您找我们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家姑娘自然是大事,你们磨蹭个什么?”林薇温怒道:“快些带她出来见我!” 屋内的石榴听见了这些,连忙叫醒了顾湘宜,将林薇打了秋梨的事说了个仔细。 随着林薇话音落下,屋门被从里头打开,顾湘宜揉着惺忪睡眼从里头出来,面色阴沉的低吼道:“谁打扰我睡觉?不知这院子只准人进不得畜生进的吗?” 第九十七章:林薇毁容 一句话将林薇气了个面红耳赤,指着她骂道:“你骂谁是畜生呢!” 顾湘宜不甘示弱:“谁后进了我的院子,那谁就是畜生。” “你!”林薇狠狠一跺脚:“好啊你,几月不见长能耐了是不是?看我不掀了你的皮!” 随着她整个人狠扑过来,石榴一把挡在了自家姑娘前头。她想的简单,就算自己挨两下也没什么,林薇一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能有多大力气? 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家姑娘真是一点亏也不吃,轻轻一推将她推到一边,劈头迎面给了林薇一巴掌。 耳畔轰鸣,破空而来的巴掌狠狠甩在了林薇的脸上,打的她顿时满目晕眩,身后的丫鬟赶紧扶住。 顾湘宜冷声说道:“带着你家姑娘滚出我的院子,不然别怪我把你们扔出去。” 丫鬟抬起头正对上她那双凌厉的眸子,吓的她浑身一颤,扶着自家姑娘就打算出门去。 可林薇实在气急败坏,她无法忍受自己的脸被人打了。从小到大全家都捧着她护着她,谁打过她的脸?哪怕是忠毅伯府的姨母也待她千般好万般好,她顾湘宜凭什么? 愤怒吞噬了全部恐惧,不甘充斥着林薇的胸腔,她一把推开了自己的丫鬟,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娼妇,你竟然敢打我!看我告诉姨母,让她狠狠打你板子!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跟我动过手,竟然被你打了,当我这十来年白活不成?我杀了你!” 她出手毫无章法,大步跑来挥着粉拳,左右两下都被顾湘宜轻易避开,接着顾湘宜伸出右脚,一下将她绊倒。 嘴唇磕在了门槛之上,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此刻的林薇只有一个感觉。 疼!要了命的疼! 眼泪不争气的流出,她艰难爬起,捂着嘴唇放声大哭。丫鬟吓坏了,隐约间看见从自家姑娘的指缝里渗出了血,吓的说话都有几分磕巴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取镜子来!”林薇嚷着不清晰的话。 可这并非是她的院子,而是顾湘宜的院子,让不让她用镜子是顾湘宜说了算的。 倚在门边,顾湘宜接过石榴递来的擦布,仔细擦了擦鞋尖,语气慵懒道:“不借你用,我禾吟居的院子要是照了你这个畜生,那我再用会觉得恶心的。” 哭声更大了,震得姗姗来迟的付芷容心中一惊。 就知道林薇肯定会惹事!顾湘宜现在就是块爆炭,哪个活腻歪了面对面的与她过不去?付芷容心中将顾湘宜骂了千万遍,又骂林薇不听话是个蠢货,边说边推开了禾吟居的大门。 入目便是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林薇,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鲜红的有几分刺眼。 “湘姐儿,你做什么!”付芷容气的一扶额头,快步跑到了林薇跟前。 “女儿并未做什么,是她要来殴打我,而我只是躲开罢了,她脚拌在了台阶上,磕到了门槛,与我可没关系。” 石榴心中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林薇每每来伯府都要到禾吟居羞辱顾湘宜一顿,天长日久的成了习惯,石榴一个做奴婢的,就算有心维护自家姑娘,那也使不上多大力啊。 现在林薇又来了,却在禾吟居吃了大亏,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爽的石榴想飞起! 付芷容当然不会相信顾湘宜的话:“胡说八道!薇姐儿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上来要殴打你?好端端的绊摔在地,你糊弄鬼呢?” “那不然呢?”顾湘宜面露无辜道:“是她主动来挑衅我的,母亲您睁眼看看,这是女儿的院子,她闯到女儿的院子里打了我的丫鬟,还要来打我,我躲开难道是错吗?堂堂伯爵府的女儿难道要被一商贾之女打骂?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你休要在那儿牙尖嘴利!”付芷容被林薇哭的有些闹心,转头吩咐周妈妈:“去找郎中来!” 顾湘宜也吩咐说:“顺便将父亲等人都找来吧,既然母亲不信我的话,那就让讲理的人来评评理,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转眼禾吟居便热闹了起来。 顾湘宜让周妈妈去请顾恒钧,那周妈妈自然是不会听的,谁也不傻,知道林薇到禾吟居是为了什么,那妥妥的顾湘宜占理,她把顾恒钧请去了,那不是给顾湘宜涨威风吗? 但顾恒钧自然有他打听事的办法,柴春得知此事后告知了他,于是他也赶到了禾吟居。 半路上,他还遇见了自己的大姨姐儿付芷梅。 要说付氏这姐妹俩,生的是真像,宽脸厚嘴唇,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顾恒钧对这位大姨姐并没有多少好感。 听闻女儿在禾吟居被顾家人打了,好像还出了血,付止梅可坐不住的,哭着喊着要顾恒钧为她女儿做主。 “不过是两个孩子玩闹罢了。”顾恒钧压住心底的不悦,说道:“姨姐儿并未了解事情经过,怎的把事都推到我女儿头上来了?” “那还能是我薇儿惹祸不成?现在受伤的可是我的薇儿!薇儿往日一向乖巧听话,从不添乱惹祸,好端端的她才不会主动招惹人,一定是你家六姑娘动手在先!” 付芷梅不讲理的这个样子与付芷容如出一辙。 匆匆赶到禾吟居,未进门便能听见林薇哭天喊地的哭嚎声。一进门付芷梅可就不淡定了,拥着林薇细看看,瞧见她下嘴唇一直流着血,肿的别提多吓人了,心疼的骂道:“贱蹄子,竟然敢打我女儿,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顾湘宜冷笑了声:“姨母可别着急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此话怎讲?”顾恒钧沉着脸问。 看见林薇的状况如此之惨,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到底是亲家一场,他的女儿把妻子娘家的女儿弄的满脸血,无论事情是如何发生的,终归是顾湘宜的错。 顾湘宜回答:“女儿也不知怎的,她进来先是打了我的丫鬟,接着对我出言不逊,还对我动手,谁也不是木头桩子一个,还能站着等她打不成?我就往后退了一步,也不知怎的她就拌摔了。” “你放屁!我女儿才不会那样!”付芷梅被气的眼睛似乎都要着起火来。 第九十八章:先斩后奏 “姨姐儿的女儿不会,那我的女儿就会了?”顾恒钧温怒道。 他早就人够了付家人。付芷容作为正妻令她不满,这位付家的姨姐儿也是蛮不讲理,将商贾那斤斤计较的样子演绎的淋漓尽致,让他心生厌烦。 到底是惧怕忠毅伯府,付芷梅瞪着眼闭上了嘴,让郎中赶紧给女儿治伤。 林薇当时用的力气太大,脚底下也没轻重,被顾湘宜轻轻一绊后直接摔在了地上,整个身体的重量砸下去,她的嘴能好才怪。 下边的牙磕掉了一颗,下嘴唇的肉豁开一块,伤口没多大,但是很深,所以一直血流不止,怕是养好了伤也要留下疤痕的。 林薇又疼又怕,心里还懊恼不已,哭声一声比一声高,弄的院子里的人都有几分闹心。 付芷容在一旁骂道:“好歹是客人,你怎么能如此不懂事?薇儿小你两岁,让她一些又不能要了你的命,竟然好跟她动起手来,也不知道你这性子随了谁!” 顾湘宜笑着看向她,柔声问:“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瞧见我动手了?” “你那性子什么样我不清楚?薇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她不可能先招惹你!” 看来这位大夫人对自己外甥女的性子并不了解啊。 顾湘宜说:“我适才说的清清楚楚,是她先打我在先,怎么着,我自保也有错了?可见这是人在做天在看,我不出手自有老天爷惩罚她!” “你好歹毒的心肠!”付芷梅被气的扑上前去想动手,可对方却轻巧躲开。 而她狼狈的踉跄一下,差点摔倒,还要靠着扶住门框才能站稳。 石榴接话说:“瞧见了没,我们家姑娘说的是实话,表夫人您这是扶稳了,可表姑娘可没扶稳,她摔了那不是正常的吗?谁让她先动手了?” “你们欺人太甚!一个两个的,伶牙俐齿,不尊长辈!”付芷梅看向顾恒钧,怒吼道:“妹夫养的这个女儿可真是有能耐啊!把我女儿害成这样,她倒是一身道理,今儿薇儿这事定是没有完,妹夫给个说法吧!” 林薇眼看着到了及笄之年,再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最近因为给女儿找亲事,付芷梅是又着急又上火的,可一朝毁容,嘴上的疤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付芷梅能不操心? 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那是女儿一辈子的事,要是因为毁了容而耽误了好亲事,那付芷梅非杀了顾湘宜不可。 言下之意,她是在威胁顾恒钧,让顾恒钧用他的身份帮着自己女儿找一门好亲事。 “姨姐儿想要个什么说法?”顾恒钧问。 付芷梅冷冷一笑:“我之前托人给薇儿说的可是文官家的亲事,要是因为毁了容而耽误了亲事,那我薇儿这辈子可就毁在你家六姑娘手上了!我也不多为难你,左右你家高门大户,为我的薇儿说门亲事总不难吧?” 话说的好听,有清流门第的亲事摆在这儿,再找还能比文官家的亲事低?付芷梅这就是在暗示顾恒钧,让他必须找一门高门的亲事。 顾恒钧心里气的要命,觉得付芷梅这就是粘包赖,赖在他忠毅伯府了! 之前谈的那文官家的,压根没看上林薇,人家高门显贵书香世家,怎可能与商贾门第扯亲家?但这件事到了付芷梅的嘴里,又成了‘都是你家女儿害我女儿没被文官家接受。’ “我是个粗人,往日从不经手姑娘家婚娶的事,我能去哪给你找亲事来?” 付芷梅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成,可你家大姐姐却是个手里头有好人缘的,她要是能替薇儿张罗张罗,那多好的亲事都能张罗的来。” 合着她打的是这个主意?顾恒钧顿时怒了。 不等他说话,顾湘宜说道:“那感情好啊,不如现在就派人去找姑母,问问姑母愿不愿意为你家女儿说亲吧。” 顾斐那性格,若是知道付芷容的娘家姐姐粘包赖在了她弟弟家,那还不挥着大棒子杀过来?付芷梅可见识过顾斐的狠辣,当即就表示:“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左右离的也不远,日后让我妹夫与她说就成。” 顾湘宜点了点头:“那好,既然她亲事这件事说完了,那我们就开始算算我们的账。” “我们有什么账?”付芷梅皱眉。 “当然有啊。”顾湘宜露出一副温和的样子掰着手指头细算道:“自打母亲嫁到我家来后,你们付家明着暗着沾了不少的光吧?我简单查了查,最近的一件事是姨舅今年吃酒打伤了庄御史家的孙子,后来是我父亲亲自带的礼品去人家探望才将此事压下,对于这事你付家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付芷容脸色顿红,指着顾湘宜骂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学会了打秋风!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付家和顾家荣辱一体,你少在这儿颠倒是非!” 顾湘宜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分外没减:“我刚刚说的是小事,可这次要说的就是大事了。” 话到此处,让付芷容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柴春匆匆来报,说外头萧敬尧带着几人来了,说是要见顾恒钧。 “他来做什么?”顾恒钧不解。 萧敬尧的名号他是知道的,并且甚至宋蓉烟当初救过萧敬尧,宋氏死后萧敬尧多次进府中探望顾湘宜,顾恒钧为了名声着想,后来便明令禁止萧敬尧再来伯府。 而这次来,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顾恒钧的眼神在付氏两姐妹脸上过了一遍,接着便缓缓往前走。 到了前院才看见,不仅是萧敬尧来了,还有付氏的父母。 “岳丈大人,您和岳母怎么来了?”顾恒钧看着一院子的外人,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而付老爷子就更懵了,反问道:“什么话,不是贤婿你差人叫我们夫妇俩来的吗?” 这都是哪跟哪的事? 顾恒钧四面瞧瞧,脸上似乎写满了不解,直到顾湘宜说道:“回禀父亲,是女儿擅自做主,让萧大哥带人去请了两位来,只因为家里有大事牵扯进了母亲,想叫长辈来做个主讲个理。”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先斩后奏!”顾恒钧指着顾湘宜温声骂道。 第九十九章:当面对质 先斩后奏四字,深深的刺痛了付芷容的耳朵,她大约明白了顾湘宜的意思。 为何要叫自己家人来?又为何偏偏挑中了今日自己姐姐来做客?看来这死丫头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皇家配婚,顾恒钧就算不同意也无可奈何,但这不代表付氏做了错事便可逃脱罪责。哪怕此事讲不到皇上头上,那不还有付家在上头呢吗?付氏是付家女,她做错了事理应由付家管教。而作为长辈作为父母,付老爷子两口子教育付氏皇上完全插不上话,这不就是将顾家抛出去了? 这死丫头是如何算的这么尽的!付芷容大惊失色,清楚的明白自己最后一个靠山也不起了作用。 顾恒钧一头雾水的看着顾湘宜,等待她回答。 “萧大哥,把带来的人给我父亲瞧瞧。” 萧敬尧转过身去一个眼神,叶妈妈和墨云两人双双揭掉了自己头上的帷帽,两张略带熟悉的脸重新回归大众的眼前,让付芷容全身血液都似倒流一般,一把抓住了周妈妈的手。 “这是,叶妈妈?”顾恒钧怀疑的问道。 叶丹娘上前几步,跪在了顾恒钧面前,恭恭敬敬道:“劳伯爷记得,奴婢正是叶丹娘。” 她走路时一瘸一拐的腿大家都瞧见了,她离开顾家前被打断了一条腿,这条腿怕是连累她这么多年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身后的墨云也跟上,跪在地上先是看了看付芷容,眼神中的恨意毫不掩饰,接着又看向顾恒钧:“奴婢云菊给伯爷问安。” 旧人的名字再次进入耳朵,顾恒钧这才猛然想起云菊是谁。 “萧敬尧,你带我侯府旧人来做什么?” 他真是好奇,萧敬尧和自己六女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回顾伯爷,六姑娘一直怀疑宋娘子当年的事是被陷害的,所以暗自请我帮忙调查,我顺着仅剩的线索层层追查,这才找到了叶妈妈和当年的云菊,想必在她们嘴里,顾伯爷会听见不一样的说法。” 付芷容慌张的冲到前头,喊道:“大胆!宋氏的事过去多年了,满院子的人都知道,还能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别以为你们几个凑到一起编几句瞎话官人就信了!” 眼瞧着她如此惊慌,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顾恒钧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他一手一挥:“进去说!” 重要人物都有椅子坐,而叶妈妈和云菊就跪在地上,两人慢慢的诉说着几年前的旧事。 “当年大夫人对宋娘子满是敌意,就连奴婢们也未能幸免,六姑娘小小年纪就要被大夫人针对,实在可怜!” 墨云接话:“那日伯爷不在家,大夫人瞧着时机成熟了,就吩咐人将宋娘子请去了桡祥苑,回来时又不派人护送,于是宋娘子落了单,这才给了那贼人下手的时机。” 叶丹娘道:“奴婢们赶忙将宋娘子救下,免了宋娘子受屈辱,可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夜里了但所有的下人都聚在那儿,一个个都说看见了宋娘子与野男人私通。伯爷您自己想想,宋娘子常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会做出私通一事?而当夜之事实在蹊跷,若不是大夫人派人来请,宋娘子是觉得不会出院子的,那男人又怎会在院墙旁等待?还是他料到了宋娘子会在此经过,特意等待?而且只要不是缺心眼的女子,谁会在私通之时大声叫喊救命?” 顾恒钧听着这些,脸上怒气掩盖不住,眼神一直在付家这几个人身上游荡,最后定格在了付芷容脸上。 而付芷容则是惊慌的微微发抖,不敢直视顾恒钧,干脆低下头去。 叶丹娘又说:“后来您回来了,大夫人转口就说宋娘子与野男人私通,对于宋娘子呼救一事只字不提,奴婢们想为宋娘子伸冤,却被大夫人以家人性命相要挟。奴婢因是大奶奶乳娘,在大奶奶跟前也是有说话的机会的,大夫人忌讳这个便要打死奴婢,幸而大奶奶及时赶到救下奴婢,还有云菊,她正是因为听到了大夫人害宋娘子的真相,才被大夫人捆去了梦柳河,受尽多年磋磨!”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好大的胆!”顾恒钧突然站起来,指间颤抖的指向付芷容,眼中的恨意好似要溢出来,吓得付芷容浑身一颤。 “贤婿,别动怒,这事情不过是两个旧时的奴婢说的罢了,也没个证据不是?别没得冤枉了自己家人。”付老爷子劝道。 付老夫人不是很同意的看了自家官人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付老爷子一声渴望功名利禄,不想只做一商贾,不为别的,商贾低贱,总是被当官之人瞧不起,所以他想扬眉吐气。 偏偏付家人没有读书的料,走武路子就更不靠谱了,于是付老爷子动了歪脑筋,借助着为朝廷捐钱捐粮,换来了跟伯爵府攀亲家的好事。 说起来自己女婿是伯爵,那脸色别提多有光了! 但付老夫人欣赏的是脚踏实地,虚无缥缈的东西看似抓在手里,其实就是竹篮水,转身就空了,握都握不住。 听闻证据二字,付芷容有了底气,坐直了身子说道:“父亲说的对!这般诋毁我,多年前的事也翻出来针对我,以为我付家是好欺负的不成?官人,这门亲事可是皇上做主,你信了他们说的怀疑我,岂不是要打皇上的脸?” “你别拿皇家压我!做事讲究个理字,天子尚且要畏惧人言,你要真是做了那恶毒之事,没人保的了你!” 左右证据都不在了,当年的事做的干净利落,除了叶妈妈和云菊二人,再没谁会向着宋氏了。付芷容心中的紧张消了一半,笑吟吟的看着顾湘宜,好似在说“你输了。” 但顾湘宜却依旧淡定的坐在那儿,好像好戏还没开演。 外人急匆匆的进来,拉着周妈妈的手焦急的说了几句耳语,紧接着周妈妈慌了神,往付芷容身边走时狼狈的绊住了脚,差点摔倒。 “大夫人!”周妈妈低声说:“罗荣的妹夫被抓了!” 第一百章:全盘招供 短短的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付芷容从上到下劈了个彻底。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把云菊卖进梦柳河的?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下来,她似乎已经不记得手上沾染的血腥了,连以前自己做下的种种恶事都快忘干净了。 罗荣的妹夫算是自己人,那是罗荣当年提出的最好的人选。又不是事成之后到处张扬,又不会以此事要挟付芷容,还省了多杀一条人命,满打满算让罗荣的妹夫来是最好的选择。 可如今他却被抓了。 眼神慌张的看向顾湘宜,她差点脱口问出‘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 可她还是没问,她不敢。 顾湘宜轻轻端起茶盏,凑近试探了一下,水温正好,不凉不烫,于是她小呷了一口,缓缓问道:“云菊姐姐说就是,当年为何大夫人非要把你卖到梦柳河那个腌臜地方去?你知道了什么?” “她知道什么也算不得数!一个伺候人的婢子,在梦柳河的画舫上混了这么些年,早就学会张嘴说瞎话了,她的话信与不信又有什么要紧!”付芷容紧紧的捏着袖子,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别让人看出了不对。 可顾湘宜却不愿这么放过她。 “好,既然大夫人不想让云菊说,那我替她说也是一样的。” 她放下茶盏,看着顾恒钧一字一句认真道:“当年满院子的人都知宋娘子的无辜,却无一人为她打抱不平,而每人都在议论禾吟居的闲话,云菊也是那时候亲耳听见府里的人说,瞧见了罗荣罗大管家的妹夫前几日常常出入府内,那日掳走宋娘子的人也正是罗荣的妹夫。” “父亲,您难道不奇怪吗,为何一个与伯爵府妾室私通的野男人,却逃跑的如此轻松?他哪里来的能耐在我们伯府来去自如?如说他来府内是某人指使并且过后将他藏起来放出去,那就说得通了。” 顾湘宜的话直指付芷容,众人看向付芷容的位置,只见她紧张的血色尽褪面色惨白。 顾恒钧猛地捶了一把桌子,将桌子捶的颤了几颤,酸枝木的桌子腿差点折断。他面色肃寒的看向付芷容,突然吼道:“你还不说实话!”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他们陷害我!” 付芷容这下可绷不住了,瘫在了椅子下,还流了眼泪。那眼泪并非她纯心悔过而流的,完全就是因为被顾恒钧吓得。 萧敬尧见到了自己出手的机会,于是看了顾湘宜一眼,见对方冲自己微微点头后,站出来说道:“想来适才顾夫人慌张的是就是罗大管家妹夫的事吧?顾伯爷,罗大管家的妹夫由我的人带走了,因为事情牵扯着顾家的脸面和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敢马虎,自然也不敢先告知于您,还请您勿怪。” 顾恒钧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查出什么了?” 一张罪状呈到了顾恒钧面前,上面将付芷容指使罗荣妹夫的所有详细都写的清楚,还有两个血红的手印印在上头。 “这是什么?”付芷容惊恐的站起身,连纸上写的是什么都看不见,却一口咬定道:“他们严刑逼供!这东西看不得的,都是假的!” 沉着脸将纸上所写看完,顾恒钧的脸越来越黑,而付芷容的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这次,怕是真的糟了。 付芷梅和付老爷子坐在一旁,两颗心像被扔进了同一个油锅里煎似的,而付老夫人倒是淡定。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那不是个可容人的,平时又蛮横不讲理,娇生惯养惯了,出嫁的起点又高,那是皇上亲自做主的婚事,到了婆家她能安安生生的?怎么想都不可能! 只是她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竟然这般缺德。 人证物证俱在,她还抵赖什么? 顾恒钧愤恨的将纸拍在了桌子上,颤抖着站起身走向付芷容,而付芷容才开始紧张,求道:“官人!你得信我啊官人,那都是假的!” 啪!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在了付芷容的脸上,直打的她两眼发昏,差点晕厥过去。嘴里阵阵的血腥传来,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顾伯爷!大夫人说那罪状是假的,我倒是个想法。”萧敬尧又说。 顾恒钧看着他,越过付芷容坐回了位置上,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说就是。” “当年知情之人除了叶妈妈和云菊姑娘,以外所有的人基本都不在了,要么是被带回了付家伺候,要么是被发卖到了别的地方,可除了罗荣妹夫是证据,罗荣罗大管家也是个证据。大夫人是始作俑者,那他就是始作俑者最得力的刀子,是老鹰锐利的勾爪!” 罗荣是从付家出来的,那是付芷容陪嫁带来的,要说在这个家里他最向着谁,除了巧月也就是付芷容了。 当即顾恒钧就准了:“把罗荣给我捆起来!” 这个下午的时间好像过的格外的长,又格外的慢。付芷容坐立不安,她不敢抬头,不敢直视顾恒钧,更不敢多说一句。 好日子难道到今天就结束了吗? 不可能!她这婚事是皇上做主的,是自己娘家替朝廷又捐钱又捐粮,这才换了这门好亲事,凭什么活到这把年纪了却要失去全部? 想着这些,她又重新坐直了身子,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露怯。左右她身后有靠山,顾恒钧想休她?那是与皇上作对!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休书一写那就等于是告知天下人,告诉他们皇上的眼光极差,告诉他们皇上的任性害了忠毅伯府。 顾恒钧才不敢那么做! 罗荣表面上对付芷容忠心耿耿,可他实际上也是个贪财好色的,往日里好日子过惯了,借着管家的差事没少往自己兜里划拉,被捆起来后三根棍子一齐打,能有几下?五下都是多说了,罗荣就都招了。 为什么招?挨打太疼了呗! 或许是怕顾恒钧气他没说实话,他一股脑的把付芷容做过的事都吐了出来,甚至地点、年月等等都说的差不离。其中还有前阵子买通慧光大师、在茶叶里下毒想堵死顾湘宜的事,都被他抖落了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夜里闹鬼 听完这些顾恒钧气的咬牙切齿的,真动怒的时候都不是想动手了,而是极其失望的看着付氏,手颤抖着说道:“好!做的好的很啊!我竟不知道我堂堂忠毅伯府住了你这么个臭虫,竟让你当了家,好得很!” 付家自然是不认的。 付老爷子第一个站起身,说道:“贤婿,有什么事好好说,罗荣只是一个吓人,身子骨软着呢,他说的话不可信的!” “那罗荣的妹夫呢?”顾湘宜淡淡一笑:“听闻他妹夫也是你付家的下人吧?那当年陷害我娘的事,可是你付家也有参与?那就不止是我嫡母一人的事了。” “胡说,我们付家怎么可能那般助纣为虐!”付老爷子并不愿意被女儿一同拉下水来。 “你现在这么做,就是在助纣为虐。”顾湘宜将话说开,一字一句道:“我嫡母在家中兴风作浪,害我亲娘一条性命,连带着我被家人误会和欺辱这么多年,这件事不是三两句话可抵消的了的!还不提姑母常年伤心,还有叶妈妈的腿跟云菊这些年受的苦,你付家一句轻飘飘的不助纣为虐就过去了,那旁人受的罪你们就遮住眼睛不去看了?” 付芷容吃惊的看着顾湘宜,嘴唇颤抖的问道:“六丫头,你还要做什么!宋氏已经死了多年了,怎么着,你还要我抵命不成?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是皇上定下的,任凭你厉害到泼了天,也撼动不了我分毫!” 现在的付芷容完全破罐子破摔了,既不承认自己的罪行,也不怕顾恒钧真的将她如何。 毕竟有圣旨在上头压着,顾恒钧敢怎样?哪怕是顾斐回来了又如何?普天之下谁能改的了皇上的意思? 顾湘宜又说:“母亲先别急着找后路,这件事你认与不认是同一种说法,人证供词惧在,哪怕到了皇上跟前儿也改不了你的罪行,你在张狂什么?” 付芷容冷笑一声:“你别拿那些个冠冕堂皇来吓唬我!我就是不认,就是与我无关,宋氏那小贱人做下的错事,凭什么赖在我头上?我就是不认你能奈我何?” 好,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一下午没商议出个结果来,付家两口子担心女儿安危。这种时候又不能将女儿带回娘家去,留在顾家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呢?主要是付芷容平时的心性太要强了,到时候罪还没定下,先有什么想不开的,那就不妙了。 付芷梅眼瞧着妹妹要倒台了,心里也慌了起来。若是不再与忠毅伯府攀亲事,那她女儿林薇又该如何呢?她丈夫和顾恒钧是连襟,往日没少受顾家帮助,现在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她当天就带着女儿回去了,有夫之妇夜宿别人家不好,又是自己妹夫家,她没那么大脸。 而付家两口子却留了下来,打算对女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件事能压下就压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日后还要好好过日子嘛! 大宅院里头死个个把妾室太常见不过了,宋氏就算真被付芷容陷害,又因此事而死,那又能怎么样呢?陷害良妾不对,但这件事说穿了家家户户都有过几桩,怎么着,还能因为一个婢子出身的妾室闹到皇上跟前不成? 而且罗荣吐出的话,有一句让人不理解。 他说陷害宋氏没想到她真的能自尽,过后他还常常做噩梦来着。 也就是说,当初陷害的手笔是他们的,那宋氏的死就是另一回事了?付芷容没将宋氏杀了,那宋氏又是怎么死的? 夜里,顾湘宜打算再给付氏来最后一击。 此刻的付芷容伏在桌子上,又气又闹还很慌张,扯着周妈妈的袖子一遍遍的问:“我不能被休吧?官人会不会休了我啊!我不会要给宋氏抵命吧!” 周妈妈也有些慌张,但她觉得事情还没到无法收拾的时候,顾恒钧若是想顾着脸面,那便做主将此事压下,休妻就无从说起了。 再说,死的不过是个没娘家可依的妾室,又不是她们杀的,慌什么? “大夫人,您不承认就好,这事总是要有个说法的,可罗荣他们的话也做不得最后的主不是?就算是供状再次还得要您画了押按了手印才行,只要您不承认,那一切事情都不算是事。” “真的吗?”付芷容轻轻叹了口气:“可我不承认是一码事,官人现在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我与此事有关,我是陷害宋氏的始作俑者,他这辈子怕是都无法原谅我。还有顾斐!顾斐那个贱人,对宋氏比对亲妹子都好,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我还能有好?一想到日后每次相见都要被这对姐弟俩欺负,我这心就好像被油煎似的难受!” 安慰她了好一会儿,夜深了,桡祥苑的烛火也都吹熄了。周妈妈略带疲惫的回了自己房间,而付芷容则是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犹如炙烤。 突然,窗子微微响了起来,像是被人推动,又像是被风吹开的。付芷容本不想管,但现在已是入冬,风灌进来真的很冷。 若是平时她就喊人了,可顾恒钧将她禁足与此,还将桡祥苑所有人都提了出去,该审问的审问,该发卖的发卖,一时间只剩下周妈妈一人了。 没办法,付芷容只好自己起身,去关窗子。 可当她走到窗边时,一张神似宋蓉烟的脸在窗前静静的站着,她长发将脸挡住,因宋蓉烟是死在河中的,所以此刻的‘宋氏’满头都是水,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那声响犹如洪钟敲在付芷容心头。 “啊!有鬼啊!”她大声叫喊着,身子下意识往后倒,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宋氏’缓缓张口,露出猩红的嘴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付芷容,说道:“我来接你了,我来接你下去。” “不用你接,你走开!”付芷容吓得整张脸血色尽褪,拼命的往后窜。 听见叫喊声,周妈妈连忙披着衣裳赶进来,当看见死了多年的宋氏死,主仆两个是一样的慌张,拼命叫喊着。 付芷容彻底慌了手脚,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全身上下软绵绵的。而周妈妈却保留着一丝理智,慌慌张张的往门外跑,引得守着大门的两个小厮进来。 第一百零二章:季大才子 门外的小厮也看见了宋氏的惨状,但他们刚进伯府当差不久,并不认识宋氏,所以恐惧值并没有那么高,两人去将顾恒钧找了来,一时间桡祥苑热闹非凡。 付家两口子,听闻女儿的住处闹了鬼,全都睡不着了,穿戴好后就赶到桡祥苑去。 可等众人到了桡祥苑后,哪里还有什么鬼的影子了?只听付芷容大哭着,双眼空洞惊慌失色的喃喃自语,说着:“我没想害死你啊!我没想害死你的...我也没想到你会自尽啊!求求你别带我走,我再也不敢了!” 几句话她便将她的罪行都吐了出来,顾恒钧面色一沉,看向窗外,伸手将窗子彻底打开。 外头月影寂寥,并没有宋氏的身影。 而匆匆回到禾吟居的顾湘宜,俨然一副与宋蓉烟没差多少的面孔,石榴打来了一盆水仔细的擦洗,没多久便回到了顾湘宜本身的样子。 父亲留下的这本册子当真有用,而且顾湘宜长的本身就与宋氏像了七八分,只需简单改一改脸的轮廓和个别地方,打眼一看还真分不出谁是谁来。 说实在的,石榴是被她家姑娘吓着了。 哪怕是再怀念和喜欢的人,离去多年突然出现,那张印象里已经完全模糊的脸突然清晰,任谁都会害怕的。 “现在桡祥苑是彻底闹起来了,姑娘,您想怎么办?”石榴问。 “还能怎么办?睡觉。” 顾湘宜说着将被子盖在了身上,转头就睡。 第二天再见到付氏时,顾湘宜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而付氏乌青着眼眶,狼狈的坐在地上,看样子一宿未睡。 当瞧见顾湘宜时,付氏再一次疯狂大喊:“你滚!我没有杀你!你的死不能怪我!” 她们母女太像了,像到付氏此刻有些神经错乱,时好时坏。 顾恒钧看了看自己的正妻,又看了看六女儿,低声说道:“你嫡母她精神有些不大好,别吓着你。” 顾湘宜微微点头:“女儿无碍,不知父亲想怎么处置她?” 说穿了,宋氏的事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件事闹大了对顾家也不好。所以顾恒钧想将此事压下来,对外还当有忠毅伯夫人,但对内这夫人如何,那就不是外人所知的了。 昨夜听见女儿亲口认了罪,付家老两口也都没的说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任凭女婿做主。但付氏的错误最不致死,罗荣也说了,宋氏的死不是付芷容害的,没有以命抵命的道理。 真要以命抵命,那付家老两口同意,顾恒钧还不同意呢,那不是给皇上找不痛快呢吗? 所以到了最后,付氏没死也没挨打,只是管家权被撤了,人被禁足在桡祥苑内,平时的月例照常发放,但顾家的事她不可再插手。 宋氏被陷害了多年的清白,到此刻才算是拾了回来。 她的清白被证明,那顾湘宜的身世就不会被怀疑了,家中再没有叫她野种的人。只是不好的一点是,掌家权是由江娘子接手的。 这位江娘子坏起来可不比付氏心思毒,顾湘宜知道,这场宅斗大戏才刚刚开始罢了。 她出了门,去了玿笔斋。此刻在玿笔斋静静等待着的萧敬尧带着叶丹娘和墨云两人。 孙晓惠和赵婶为几人端了杯茶,之后一言不发的擦着柜台,等待着东家来。 “云菊,你还是用这个名字吧。”顾湘宜对墨云说:“染上了墨的云彩并不脏,它只是变了颜色罢了,日后你还是用以前的名字,我玿笔斋每日进账不少,给你养身体绰绰有余。还有叶妈妈,您想到和勇侯府我姑母身边去,还是想留在这儿?” 叶丹娘自嘲的笑了笑:“大奶奶倒是想让奴婢回去,可奴婢到底瘸了条腿,她看着除了徒增伤心再没其他,不如留在这儿帮着姑娘打理一下生意,还能帮着云菊调养身子。昨儿大奶奶来看奴婢了,给奴婢添置了好些东西,也问了姑娘适才问的话。” 去哪不去哪的,本不应该受人的意思,就应该自己选择。若是叶妈妈不想去和勇候府,可顾湘宜却应将她送去,那对于叶妈妈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将两人安顿在玿笔斋后院的房子内,顾湘宜再出来时,又见着了一位熟人。 季棠又来买笔墨了,这次他选了许久也没决定要买什么。 “这支羊毫笔的笔杆是檀香木的。”她说。 季棠微微一愣,放下了手中的笔,又转头看起了旁边放置的绘着垂柳的笔筒。 “季大才子若是喜欢,这笔筒可送你。” 看向并不熟识的姑娘,季棠顿了顿,问道:“姑娘可是认识我?” “当然认识,季老先生的独孙季大才子,现在开了一家书院,品性良端,谁人不知?” 她说的话都是实打实的实话,然而季棠却没信。他自嘲一笑:“祖父过世后再没几人称我为季大才子了,姑娘的话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季老先生曾经独自撑起了整个季家,长子次子先后离世,他经历了两遭白发人送黑发人,身子和精神日渐不好,全身心的都投入到了对独孙的栽培上。 他活着时,来往季家的倒是不少,众人对季棠都十分有理,季大才子四字常常被提起。可季老先生死后,季家日渐衰落,再没人记得季家曾经的风光,对季棠也都一百个看不上。 顾湘宜笑了:“人有才华,这是外人想偷都偷不走的,季大才子饱读诗书,放眼整个京城也鲜少有人赶得上你,若说你担不起才子二字,又有谁担得起呢?” 季棠也笑了。 他的笑意里掺杂着略微苦涩和不甘,放心手中的笔筒,他说:“才子二字是真是假我不在意,倒是姑娘的这个笔筒,想来价值不菲,我受之有愧,等日后书院挣多了钱,再来这儿买东西。” “且慢。”顾湘宜拦住了要走的他:“季大才子的书院想必需要进一些纸笔书砚这类的货,我想与季大才子做笔买卖,不知你可愿意?” 季棠果真停了下来。 他现在的产业所剩不多,书院又一直在亏损,他太需要别人的支持了。 “价钱如何规定?”季棠问。 “这东西还需要我细细思量,但这个笔筒就算是咱们的订下生意的证明了,季大才子务必收下。” 第一百零三章:登门贺家 看着季棠离去的背影,顾湘宜一时有些看痴了,呆呆的停住了脚。 他依旧是那般直挺着腰背,要说哪里变了,大概是瘦弱了许多,棉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孙晓惠未顾湘宜倒了茶水来,顺手将近些日子的进账簿子拿给她细看。 顾湘宜说:“等她们歇两日,就让她们来帮你们吧,叶妈妈细心,云菊也是打理事物的一把好手。” “我知道,东家您选的人必不会差的。”孙晓惠说。 半晌后,顾湘宜合上了簿子,说道:“等日后给季家书院送货时,挑些好的,别用陈货。” 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帮助季棠,但曾经相处多年的情分放在那儿,什么都不做无动于衷的看着季家日渐落魄,她做不到。 除去了付芷容这个对手,顾湘宜觉得是时候先歇一歇了。 冬天到了,街上渐渐萧条下来,她带着石榴静静的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旁边宅子上的牌匾。 “姑娘,这是贺家,上次来咱们府上那位贺姑娘就是这家的。” 不用石榴说,顾湘宜知道。 也不知贺兰惜的脸如何了。 小厮见她穿的是绫罗绸缎,一看便是大家闺秀,所以没敢再拦,急急忙忙通知了当家夫人。 贺家夫人生有一女,就是贺家大姑娘贺兰萍,除此以外还有二姑娘贺兰惜和三姑娘贺兰毓。贺兰毓是小妾所生,因小妾在家里格外受宠,连贺家夫人都要忌惮几分,所以贺兰毓在家中也算是如鱼得水,处处挤兑欺负贺兰惜。 听闻门外有位大家闺秀找,贺兰萍问道:“母亲,小厮说是上次的伯爵府六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去了忠毅伯府一趟,回来那死丫头的脸就渐渐好了,贺兰萍差点没被气死。 贺兰毓也听闻了此事,匆匆赶来,正好与刚进门的顾湘宜碰见了面。 “你是顾家六姑娘吧?”贺兰毓笑的十分随和,亲昵的上前一步,作势要拉顾湘宜的手,说道:“我是家里行三的姑娘,之前听二姐姐提起过你,果真是人比花娇,我一直想见见你呢,高门显贵的贵女果真与我这样的不同。” 又是主动示好又是言语间贬低自己的,贺兰毓这是做什么?拉拢?卖惨?拍马屁? 顾湘宜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小妾生的孩子,从小被宠惯坏了,就知道假惺惺装可怜,对于伯爵府的姑娘并无尊重之意,甚至初次见面就动起了手,想攀高枝? 贺家的事过后顾湘宜打听了一番,对于这位三姑娘她也算是有所耳闻。 大姑娘贺兰萍心术不正,三姑娘贺兰毓庸碌无能,一个无德,一个无才,而贺兰惜恰恰有两者之长,无两者之短。 躲开了她伸来的手,顾湘宜十分不自在的说道:“我是来找你二姐姐的。” “那好啊,正好我要去二姐姐处,我带你去?”说着,她又要来拉顾湘宜的手。 “我不习惯与人太过亲昵,况且我们又不认识。”顾湘宜蹙眉看她,直白道:“与我不熟之人,我懒得搭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贺兰毓说的满脸通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眶瞬间就湿了。 看样子往常在这个家中,落泪卖惨是常事。 贺家夫人亲自出来迎接,贺兰萍紧随其后,两人穿戴的还算华贵,但跟顾湘宜的打扮比起还是不算什么。毕竟贺老爷只是个侍郎官职,官职不高不低,又比不得忠毅伯府,例银一类更是天差地别,家中妻女打扮的差些也是正常。 平时贺兰萍还觉得自己的穿戴不错,起码比那个二妹妹要好多了,可今日一见着真正的贵女,她才发觉自己太过寒酸了些。 这位顾家的六姑娘蛾眉横翠,有一双明亮的凤眼,打扮的也精致,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里,都好像将满园的颜色比了下去。 “不知六姑娘前来做客,有失远迎,还请六姑娘不要见怪!”贺家夫人回过神来,对顾湘宜说道。 “是我唐突打扰,希望没叨扰到夫人。” 贺家夫人被这句话说的心里高兴。 人家是谁?那是伯爵之女,对她这么个小角色称夫人,说话周到有礼,短短几个字就将她捧上了天。 “不叨扰不叨扰。”贺家夫人用帕子掩着嘴,笑着说:“这是我的女儿,我们贺家的长女,早听闻六姑娘了,日日同我说想与你交好,我嫌弃她没见过什么世面,没带她去伯府上打扰,听闻六姑娘是我家兰惜的好友,我家兰萍是兰惜大姐姐,两人感情好得很呢。” 她喋喋不休道:“不知六姑娘今日来所为何事啊?要是找兰惜的话那真是不巧,她不在,要不让兰萍陪着六姑娘转转吧?” 一旁的贺兰毓瞧见嫡母这个做派,打心眼里觉得反胃,于是忍不住戳穿:“我适才还瞧见二姐姐了呢,她有些咳嗽,丫鬟素梅取了温水给她,怎么母亲这会儿说她不在?” 谎言被当面拆穿,贺家夫人的脸差点没绷住,暗自瞪了贺兰毓一眼后,又笑着说:“是吗,原来惜姐儿已经回来了啊?我以为她出去转了转还没回来呢。” 贺兰毓又说:“没有吧,今天没听闻二姐姐出门了呀。” “你二姐姐出门还要向你指示不成?”贺兰萍咬碎一口银牙,走上前去拉着贺兰毓的手,狠狠掐了她一把,示意她把嘴闭上。 对面的顾湘宜面无表情的看着演着这狗咬狗的戏码,淡淡说道:“既然兰惜在就好,我想去见见,劳烦带路。” 忠毅伯府他贺家可惹不起,贺家夫人自知官人这会儿是仕途的上升期,努把力明年很可能会升官,所以这会儿更不能同忠毅伯府结仇了。见推销自己女儿不成,她也打消了那个念头,亲自带领顾湘宜去贺兰惜的院子。 树影深浅错落,贺兰惜所住的院子像禾吟居一般偏僻,密林之中一处小院子映入眼帘,贺家夫人还浅笑着说‘兰惜这孩子喜好安静,安排别的院子给她她不喜欢。’ 第一百零四章:世子邀请 顾湘宜只嘲讽一笑,并不说什么。 贺兰惜与原主的境遇很像,生母亡故,被嫡母处处欺凌,就算是想反抗也没法子,挤兑到这么个破败的院子中,吃穿用度均被克扣,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贺家夫人竟还有脸说出这些,真是够人好笑的。 听闻顾湘宜登门,贺兰惜大喜,急急出去迎着,却见自家嫡母和姐妹一同陪着顾湘宜而来,在见到嫡母的那一刻,她又不自然的漏了怯,慌张行礼给嫡母请安。 “行了,伯爵府的六姑娘与你作伴,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别回头惹了六姑娘不快,反倒显得咱们贺家不知礼数。” 贺家夫人说的话中藏着的威胁让石榴都觉得刺耳,但自家姑娘没发话,她心中明白却也不能说透,只是看向贺兰惜的时候多了几分真挚的同情。 进了贺兰惜的院内,贺家夫人也不好再跟着了,便伸手推了贺兰萍的腰一把,说道:“你二妹妹性子怪癖,往日见人的时候少,你跟着二妹妹招待好六姑娘,陪着六姑娘说说话儿。” 与伯爵府攀上关系,哪怕只是个庶女,那也够扬眉吐气了,回头给贺兰萍说亲事时又多了一门助益,贺家夫人盘算的极好。 却不想顾湘宜冷声道:“我往日见生人的时候也少,与大姑娘并不熟识,还请贺夫人给我与兰惜单独相处的机会。” 贺兰萍刚想要上前两步,听见这话后脚步尴尬的停下,觉得十分难堪。 就这么被拒绝了?她好歹是个嫡女啊!伯爵府的姑娘又如何,妾室生的庶女一个,不值钱的,也有脸在她跟前儿张扬? 果真是什么人同什么人相处,顾湘宜这不值钱的样子,也就与贺兰惜作伴了!她傲娇的一扭脸便离开了院子。 贺家夫人也觉尴尬,讪笑着离开。而贺兰毓则觉得心中一口郁气排了出去,只要嫡母和大姐姐不开心,那她就开心了。 想往上迎着伯爵府姑娘,在顾湘宜跟前儿拍马屁,真是够丢人的,贺兰毓讽刺一笑,也随着几人离开。 “你怎么来了?”贺兰惜亲昵的挽住了顾湘宜的手,两人一同进了屋内。 “路过,想着好久不见,便来瞧瞧你。”顾湘宜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她的脸:“天气转凉,对你脸上排毒有些好处,我也是听我弟弟说的,瞧着你脸上的疹子好了不少。” 贺兰惜感恩的笑笑:“说的是,真是要感谢你与江公子,不然我这脸此生算是废了,多次想登门拜访感谢你们一番,但你也看见了,家中管的严,瞧见我的脸慢慢好起来,嫡母和大姐姐像是防贼一般防着我出门,我有心去找你却使不上力气。” 她说的这些,顾湘宜都明白。 “我何尝不懂你的难处?这才想着进来看看你,为你挺一挺腰杆。” 说完,石榴捧着盒子过来,将盒子放在了桌面上:“这是我们姑娘在外头买的点心,贺姑娘快尝尝吧。” 已经不知多长时间没吃过这样精致的点心了,贺兰惜扶着顾湘宜两人一同坐在,欣慰道;“我闺中好友寥寥无几,不承想在街上偶然遇见,竟交到了你这样好的人,也难怪嫡母她们嫉妒。” 顾湘宜不客气的拈了快点心吃,还递给了她一块,宽慰说:“被嫉妒是好事,被嫉妒了说明你身上有让她们嫉妒的地方。这次我来就是想给她们看看,你与我是好友,日后我再邀你去府中玩,看她们谁敢拦。” 别看贺家夫人往日在家中嚣张跋扈,其实就是个窝里横的主儿,她才不敢对外头的谁谁谁指手画脚呢。 离开贺家时,天色渐暗,日影渐渐西斜,夕阳将主仆两人的影子拉长。 拾回了宋氏的清白,顾恒钧和府里的所有人,对顾湘宜的态度都有了很大的转变。这不,顾恒钧就张罗着要给顾湘宜换一个院子住,说好歹是伯爵之女,住在这么个偏僻的院子里实在不像话。 但此刻主仆两个都心有灵犀的不想换。 所以顾湘宜不愿早早回府,想着在外面都走走。 易景枭从安王府出来,走在管道之上看着西边垂着的夕阳,圥茶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是六姑娘!” 禅矜不悦的转过头去:“六姑娘就六姑娘呗,世子还有正事要办呢,怎么可能...” 话还没说完禅矜就被狠狠打脸了,因为自家世子此刻正拔脚往顾湘宜身边走,那速度好似比往日快了许多。 易景枭也说不清楚为何就想走到她身边去,想与她说说话,询问一下最近过的好不好。 “世子来了。”石榴说。 顾湘宜蓦然回首,因是背对着夕阳,所以阳光照在她的背后,像是将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光,一双凤眼眼尾翘起的弧度十分舒展,长发垂落腰间被微风吹起,青衫红裙,格外宜人。 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易景枭突然有些害怕走上前去,就停在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认真的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然后才开口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顾湘宜微微一愣,接着笑了起来。 那笑意就好似生出了璀璨的光华,又好似半梦半醒间的美景。 “我很好。” “好就行。”易景枭从未觉得这么无措过,好半天憋出了一句:“鸿云楼来了新的大厨,可随我一起去尝尝他的手艺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 女儿家名声最重要,与男子一同去鸿云楼那样热闹的地方用饭,很容易被外人误会,到时候有了说嘴他是男儿还好,这世道对女子却并不宽容。 谁知顾湘宜回答:“正巧现在不愿回府,那就同世子一起去尝尝吧。” 圥茶在身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贴近禅矜说:“瞧见没,咱们世子这也是开窍了!要我说早这样多好。” “你懂什么,这是好友情谊,你想歪了。”禅矜嘴硬道。 “我看你才是不懂!”圥茶翻了个白眼:“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看见他邀哪个姑娘去吃过饭?行了,你别说话了,一张嘴就煞风景。” 随着圥茶快步跟上,站在后面的禅矜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第一百零五章:搬至新居 鸿云楼内灯火通明,几人找了个靠着窗口的位置坐下,点好菜后,便慢慢的等。 易景枭点的是一道蘑菇煨鸡,顾湘宜替石榴点了一道炙羊肉,而圥茶与禅矜则各自点了自己喜欢的。 两人相视而坐,顾湘宜低声与石榴说着话,而易景枭则是时不时抬起头看她一眼。 有件事,他不知该不该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而且他担心的事有很多。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顾湘宜与宁家有关,可他还是不敢冒这个风险。 窗外的喧闹突然停止,推开窗子寒风吹进,天空阴了下来,适才火红热闹的火烧云被彻底遮挡住,雨雪将至。 天气变幻的极快,顾湘宜低下头看,见街上此刻正过着一辆马车,马车四周沾满了皇宫侍卫,可见马车内的人身份的尊贵。 “那是袁公公的马车。”易景枭说。 “袁公公?”顾湘宜蹙起眉头。 当夜宁家被围剿,大火烧了整整一夜,除了亲手取了宁远江性命的葛瑫,还有御林军统领孟凡林以外,还有一位很重要的人物。 皇上曹信身边的贴身内侍,袁东。 易景枭头偏向禅矜,问道:“袁公公近日出宫是去了哪?” “听闻去了业王府。”禅矜沉吟了片刻,回答说:“有人在皇上跟前儿递了封密折,上面所写大概是业王的事,属下前些日子陪世子进宫时听另一个内侍提过一嘴,好像是有人参了业王殿下。” 顾湘宜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 杨旭动作太慢,信送到他手上这么久,他才开始行动吗? 易景枭说:“打听一番,那折子上写了什么。” 袁东此次出宫就是为了帮皇上调查折子上的内容是否真实,当年业王急症,慧光大师说必要几百女子进府,用洁净之气驱赶晦气,皇上准了。 而慧光大师已经被抓住,证明了他早已经被圣庙扫地出门,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那业王当初的急症也有些不寻常了。 嗅觉灵敏的人,早已经闻出了这件事的诡异,杨旭收到顾湘宜的信,怕是斟酌了许久才写在了折子里,递到了皇上跟前。 看着那辆马车,顾湘宜的眸子中思绪万千,浓浓恨意几乎要喷发而出,恨不能将马车烧个干净,让里面的人不得好死。 易景枭甚至当夜宁家出事袁东在里面的重要性,他也明白为何顾湘宜会生气。 饭菜上了桌,几人相顾无言。 离开鸿云楼时,天空飘起了雪花。明明不久前还是火烧云红遍天空,可此刻却是夜雪降临,感叹雨雪来的突然的同时,也从侧面验证了世事无常。 雪花纷纷扬扬,如绵绵细针落下,慢慢铺成一片白。 易景枭等人将顾湘宜和石榴送回了顾家,之后便离开回了敬德公府。 清早起来推开窗子,外面浓妆素裹一片雪白,雪下了一整夜,早晨时府内的下人挥起扫把,开始在每个院子内扫雪。 顾恒钧身边的柴春亲自跑了一趟,来到禾吟居,说要让顾湘宜选一处合心的院子,等过些日子院子收拾齐整,她就搬进去。 这是顾恒钧的意思,顾湘宜就算不想,那也不能不招办。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他自然的待我好的,就由父亲定夺便是。”顾湘宜说:“只一点,新院子的名字我还想取做禾吟居三字,因为在这儿住了多年,实在有了感情。” 柴春随和一笑:“这是正常,奴才等会儿就同伯爷说,那六姑娘您先歇着,等回头院子修缮出来,您就住进去。” 差不多三天以后,便来了许多下人,帮着顾湘宜搬家。 新院子离原禾吟居并不远,也挨着西北角的院墙,周围很安静,但是里头大有乾坤,比原禾吟居好很多,家具摆件一应俱全,听说是江如画江娘子亲自置办的。 石榴背上背着个大包裹,扶着顾湘宜边走边打量着新院子,时不时说道:“姑娘看着房檐,咱们之前的院子房檐都破了,这儿真好!” “还有这大缸,等天暖和了能养莲花和养鱼,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迁新居,府里的姑娘公子们不能装不知道此事,哪怕往日里再不和气,也终归是要顾着面儿上事。 顾舒宜打发丫鬟送来了一个大插屏,插屏上绘着百蝶穿花样式。顾以涛送来了一套茶具,只是那茶具顾湘宜不打算用,交代石榴搁置起来了。顾芳宜和顾绣宜各自送了几样缎子和一对手炉,江娘子和许娘子也各有表示,就连年纪轻轻的顾以浩都知道打发人送来些新鲜的果子。 嫡母被禁足在桡祥苑,顾以浩也从桡祥苑搬了出来,表面上虽为姐弟俩,但顾湘宜并没有见过他几次。听说付芷容养他极精心,夏天怕热所以用冰,冬天干脆就不让他出门了,所以将他的性子养的一点也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贪玩淘气,反倒是少了一些鲜活气儿。 看着屋内一点点被填满,顾湘宜的心里却并不觉得多么高兴。 似乎离宁家远了些,到底不如在原禾吟居里自在。 匾额之上新的禾吟居三字写的龙飞凤舞,挂在了院门口,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晚间,后窗一声轻响,待顾湘宜转过头时,只见一黑影巧轻落下,是萧敬尧。 “怎么换了院子?” “就知道你会找到这儿来。”顾湘宜转过头来。 她刚刚沐浴完,长发湿哒哒的披在背后,不施粉黛手持毛巾正在擦拭头发,萧敬尧见到此景顿时面红耳赤,深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虽然是冬天,但屋内的火炉烧的极旺,火炕床最热的时候都趟不得人,所以顾湘宜并没有穿的很厚重,单单一件寝衣外加一件裹身的小褂子,将她的体型完美无瑕的展现出来。 当初她之所以不改院子的名字,就是担心一时间萧敬尧和江肆不知她搬去了何处。 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穿着单薄的美人儿,萧敬尧不自然的搓了搓耳垂,红着脖子说:“今天来是有事告诉你,上次你托我差的事,有了一点眉目。” 墨含香遍布京城各处,甚至皇宫之内都有几人,想打听些琐事很多时候比皇上的人还要靠谱。 听闻是这事,顾湘宜将毛巾递给了石榴:“萧大哥说就是。” 第一百零六章:收买丫鬟 萧敬尧清了清嗓子,喝了杯水后一字一句道:“我的人远赴边疆,细细打听了几日,找到了军营内的同伙,据他说宁家出事后的第三天,宁小将军就突然消失了,并没给敌军所擒,但朝中发了一道密旨,谁若是将此事说出去便诛谁九族,并且所有在边疆守卫的将士们十五年不可回京。” “为何要这样?”顾湘宜有些惊讶,心里想的是曹信果真狠毒。 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就这么被扔在了边疆,只因知晓宁夙并没被敌军所擒,为了不让此事传回京内,所以便将所有将士困在边疆十五年,待日后这件事慢慢消沉才可回来。 有些人不过才成亲,妻子怕是要守活寡十来年,而有些人家中还有老母亲老父亲要照顾,这一走家里就少了个顶梁柱,为了自己的一时私心,曹信真是心如蛇蝎! 萧敬尧也是这么想的:“宁小将军没被敌军擒杀,可皇上却扔出这么一条假消息出来,大概是为了混淆视听,所以很有可能宁小将军并没死,或者是皇上误以为他死了。” “哥哥没死?”顾湘宜睁大了眼睛。 虽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听别人亲口说出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些意外的。 “因为我的人后来又查到,敬德公府世子的手下,曾经去边外带回一农夫,有人仔细的描述了一番那农夫的身形,我听着与小将军有几分相像,加上敬德公世子与小将军一向要好,有没有可能是易家救下了小将军?” 顾湘宜想都没想便摇了头。 “易家不会那么做,就方氏那个人,心思毒的犹如蛇蝎,真要是知道了哥哥在府里,还不千方百计的在皇上跟前儿立功?怕是到时候哥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觉得真要是易家插手的话,只有可能是易景枭。” 况且他深知方玉春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敢拿宁夙冒险,所以不可让方玉春和易家的任何人知道宁夙的所在,真要是救下的话,那铁定不会藏在敬德公府内。 可他是如何救下的呢? 这萧敬尧就查不到了,光是这简短的几句话,他都有些记不清一共查了多少天。易景枭人脉不差,且做事认真小心,几乎没有任何事留下马脚和证据,想查他的事那手里有多少人脉怕是都不够填的。 想起那天夜里看见的身影,顾湘宜心中七上八下的,十分激动。 可当萧敬尧打算原路返回从窗子翻出去时,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秋橘端着新炭进来,一眼与萧敬尧打了个照面。 场面一度尴尬。 萧敬尧不自在极了,颇有种偷情被抓的感觉,而石榴也是一样,吓得扯过纱帘一把挡住了萧敬尧的脸,只有顾湘宜是淡定的。 “萧大哥,你走吧。” “那这儿...没事吧?”萧敬尧怕因她而连累了顾湘宜。 “无事,我自己的丫鬟,我要是管不了可糟了。” 寒风再一次吹进了屋,男子的气息慢慢消失殆尽,只剩主仆三个留在屋内。顾湘宜看着秋橘,眸子像是寒蛇一般,将她上下打量了个仔细。 秋橘瑟瑟发抖,解释道:“奴婢什么也没瞧见!奴婢只是来给姑娘添炭的!” 顾湘宜了然的点了点头:“是我的疏忽,忘记锁门了。” 石榴差点就笑了,怎么感觉自家姑娘完全不在意此事?但其实她还是想茬了,顾湘宜是在意这件事的,她不在意的只是秋橘罢了。 “奴婢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奴婢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秋橘连忙表着忠心,一下一下的磕着头。 “你是我父亲送来的人,你的忠心有几分真我心里清楚。”顾湘宜也不与她扯那些弯弯绕绕,冷声说:“今夜的事,无论你看见与否,又看见了什么,只要在府内我听见一句闲话,那你就自己掂量着,我不是什么善人,并且很残忍,不信你可以试试。” 秋橘又磕了两个响头:“奴婢明白!” “下去吧。” 今夜的风很大,吹的窗框轻巧作响,新床铺睡着有几分不舒坦,顾湘宜翻了几次身,索性坐直了身子。 守夜的石榴觉很轻,倒了杯水来问:“姑娘可是在担心秋橘的事?” “秋橘?她的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话虽如此,可太过信任到底不是什么好事,石榴这些劝诫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 自家姑娘比十个她捆一块还明白呢,姑娘在京城之内举步维艰,要是离了忠毅伯府这个遮挡那还有好?所以姑娘心里一定盘算清楚了,绝对不会让秋橘那么一个臭老鼠害了一锅汤。 顾湘宜吩咐与秋橘同来的秋梨暗自盯着秋梨,她赏罚分明,银两的奖赏和恐吓一起递给秋梨,让秋梨不得不心甘情愿的为她做事。 就这么盯着,还真盯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秋橘曾经见过织碧园的丫鬟,还收下过那丫鬟递来的两根钗子,那钗子秋梨瞧见了,上面有两块玉,玉精致小巧看着不像是便宜东西,嵌玉的坐儿都是金的,大概是奖赏一类。 织碧园的丫鬟... 顾湘宜脸上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与江如画无冤无仇,可江如画为何要收买她的丫鬟?所谓何事?要真是恨她曾经打了顾芳宜又踢顾以涛下水,那应该不至于这般处心积虑。 宋氏的死到现在还是个谜团,丝毫没有可调查的地方,但顾湘宜心中隐隐觉得,她的死与织碧园无关。 既然不是付氏杀的,而叶妈妈又一口断定宋氏绝不可能自杀,她爱顾湘宜比爱自己的性命还要真诚,不可能将女儿独留在世上受人磋磨,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被灭口了。 是谁,怕宋氏的宠爱卷土重来?若真的不是付芷容所为,除了映江苑的许娘子,江如画嫌疑最大。 得知了秋橘与织碧园丫鬟接触,石榴气不打一处来的说:“果然是个有异心的!” “我倒是要谢谢她的异心。”顾湘宜含笑看了一眼石榴:“等过些日子,江娘子便会知道,将手伸进我禾吟居是多么愚蠢的决定了。” 第一百零七章:深夜搜查 窗外天幕黑沉,点缀着黯淡的星子,万家灯火早已安眠。 顾湘宜换上了一件黑棉衣,外着黑色贴身斗篷,瞧瞧从禾吟居正门而出,绕了一圈来到西北角院墙,轻车熟路的翻了出去。 她这次要去的地方,是敬德公府。 萧敬尧手下的墨含香实力超群,并非是那些酒囊饭袋,他既然觉得宁夙与易景枭有关,那比起来回猜忌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询问一番易景枭。 易家的宅子雕梁画柱,假山林立,宅内还有荷花池,顾湘宜并非第一次来,但易景枭所住的院子她却是破天荒第一次踏足。 正在桌案之前执笔写字的易景枭,突然听见外面窗子似有声音,他静悄悄的站起了身,随手拿起一块砚台,站在窗边想等候翻窗而入的人。 不会是易景彦,他虽一心想让自己死,可也甚至这个时辰他还未睡,这种时候从窗子翻进来,那就等于送人头一样。应该也不会是方玉春,她和她儿子一样,都不是个蠢笨的。 那会不会三弟在同自己开玩笑? 思索片刻,他将手中的砚台放下,静静的看着。 窗子被从外面撬开,顾湘宜微微用力,便将窗子掀了上去,而她身轻如燕一闪而进,差点撞到易景枭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入夜,易景枭穿的格外轻便,竹青色的棉袍挂在木撑子上,他只穿了一身雪白的里衣。而顾湘宜一身黑衣,因在街上奔跑和躲避,令她有些劳累,双颊像是染了胭脂一般微红,黑衣红颊更显得她肤色雪白。 两人就这么一看着我,我看着你,许久易景枭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顾湘宜不同他客气,解开斗篷坐在了椅子上,伸手替自己倒了盏茶喝,缓了缓后说道:“我有正事问你。” “什么正事?” 话音刚落,院内传来喧哗声,让顾湘宜顿时大惊,站起身子想寻个合适的地方多藏,却一个不小心拌在了自己刚刚脱下的斗篷之上,整个人像前倒去,幸而易景枭将她稳稳接住。 他问:“这是怎么了?” 顾湘宜不好意思道:“翻墙进来时,不小心被你家护院的家丁瞧见了。” 嗯,那这喧闹声就有理由了,发现一袭黑影闪进宅子内,必然是要大肆搜查一番的,哪怕是他这世子院内也不可放过。 脚步声匆匆响起,禅矜一把推开门,身后的圥茶紧跟着进来,嘴里还说道:“世子,宅内来了贼人!” 但当他们二人看见顾湘宜躺在易景枭怀中,两人的姿势略带那么一丝暧昧时,禅矜瞪大了双眼,而圥茶则是一把捂住了禅矜的嘴,用力将他拖出了门,将门扇合了个严实。 能喘气的禅矜狠狠踹了一脚圥茶的屁股,骂道:“你想憋死我啊你!那六姑娘大半夜来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不在意那我们世子还在意呢!” 圥茶此刻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同情一个傻子。 “六姑娘来怎么了?咱们家世子本就对她有意,那两人夜里见个面又算是什么?我瞧着那贼人应该就是六姑娘,你给我小声些,可别耽误了他们幽会!” 说完圥茶可别提多开心了。 本以为六姑娘对自家世子无意,但今夜的事可不单单是有意无意那么简单,哪有闺阁之女半夜闯到男子内房之中的?除非两人真的有什么故事! 看着他脸上扬起了微笑,禅矜又踹了他一脚,一下将他从幻想中踢醒过来。 而房内的两人并不知相见被说成了‘幽会’,顾湘宜站直了身子,易景枭扯着她的袖子将她领到了屏风后面,将她隐藏于此。 搜院的家丁马上就到了,大门被打开,圥茶和禅矜一左一右挡在内院门口,圥茶沉声道:“世子歇了,你们做什么?” “适才家丁瞧见有贼人闯入宅内,不知去了何处,公爷吩咐仔细搜查,万不可将贼人轻易放了。” 禅矜说:“那你们去别的院子吧,我们刚刚进去瞧了,只有世子一人,他要歇了,眼下冬天风硬,打开门吹坏了世子身体你们几条命担得起?” 为首的家丁觉得有些难办,小声道:“这也不能怪我啊,是公爷吩咐的,每个院落每间房间都要搜查仔细,还请行个方便,与世子说上一句,我们进去看过就出来。” 圥茶特意提高了嗓门:“那怎么行?都说了屋内没人,有什么方便可行?世子,您醒了没?这儿有人要搜院,您看看同意吗?” 易景枭知道自己父亲是何意思,说白了也是为了家里的安全着想,看来屏风后面不可藏人。 “进来吧。” 几个家丁进到屋内时,之间易景枭披散着长发,卧在床头看着书,下身被被子盖住,蜡烛只点了一根。 身后圥茶和禅矜也紧跟着进来,随着他们一起将屋内看了个仔细,确实不见六姑娘。圥茶担心道:“世子,您晚间看书怎么就点了一盏蜡烛啊?这眼睛非熬坏了不可。” 说着,他又点了一盏,摆在箱盖之上。 也就是摆蜡烛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自家世子的被窝外,有一缕青丝,很显然那不是世子的,而是... 家丁鱼贯而入,又都走了出去,最后只剩禅矜和圥茶,禅矜睁大了眼睛在屋里翻找,实在没找到顾湘宜,让他都有些好奇,这位六姑娘莫非又从窗子翻出去了? 结果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又被再一次捂住嘴拖出了屋子。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禅矜没好气儿的又一次踢了一脚圥茶的屁股。 “你脑子才有病呢!不准进去打扰世子。” 剩下的话他咽了没说。 对于他们这些做属下的人来说,易景枭那是主子,怎么能让主子在他们面前没面子呢?若是易景枭知道了顾湘宜与他同睡一个被窝的事被圥茶发现,那铁定会觉得丢脸,圥茶自觉自己是个懂事的小心腹,才不会给世子找那样的困扰。 第一百零八章:圥茶误会 屋内,顾湘宜一把掀开了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易景枭的被窝里,似乎有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那种香不似花也不似香料,只是淡淡的书墨香,闻起来却比那些调制出的更要好闻的多。 脸颊通红,是由内而外的红,当她从被子里钻出来的那一刻,就如一朵禁不起风吹雨打的娇花,格外惹人怜惜,易景枭身子不自觉的一紧,再不敢多看她一眼。 烛火爆花的声音缓解了几分尴尬,顾湘宜清了清嗓子,呆愣愣的打算从易景枭身上爬过去,好到榻下。但是易景枭此刻浑身紧绷,倒是忘了这件事,眼看着顾湘宜骑在了自己身上,吓得他抖了两下。 “你做什么!”顾湘宜翻了个白眼:“我又不会非礼你,今儿来只是有点事要问。” 她到地上搬来了椅子放在榻边,大咧咧的坐在了上面,更显得榻上的易景枭手足无措,活像个小娇妻似的。 “有什么事,你问就是。” 顾湘宜开口:“宁家小将军没死对不对?” 适才的不自然好像被一扫而空,易景枭的一双眼眸顿时深沉起来,看向顾湘宜时好似要将她打量个仔细。 他问:“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顾湘宜也不满他:“我找人查了,宁家小将军应该是没死,记得你之前晚间一直守在宁家的废墟,我猜想你可能是等着宁家那小将军回去的,现在你多日不去,莫非是找到了他?” 易景枭略一沉吟,不承认道:“我并未找到阿夙,只是时候久了,觉得没什么希望罢了。” “但有人看见你的属下从外界引入京内一个农夫,那农夫身影高大,与宁家小将军有几分相像。”顾湘宜步步紧逼。 “身形像的人简直太多了,你家里那些姐姐妹妹从身后看与你也有几分像。用了一个像字,那到底不是,只不过是神似罢了。” 见他油盐不进,顾湘宜撇了撇嘴,突然凑近了脸。 她能感受到他突然加快的呼吸,而她的心跳声在这个静谧的夜里,也好像格外的响亮。易景枭从未有过这般经历,只觉好像比严刑逼供还要残忍几分,对着她如墨般的眸子,她想知道的那些话就像是着急从嘴里往出飞一般。 可就当实话差点脱口而出之时,他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一下闭紧了嘴,微微侧头不去看她,问道:“你这么做是何意?” “就是看看你说的话真不真。”顾湘宜语气坦荡:“你躲了我的眼神,你不敢直视我,这说明你心虚。” 没想到竟然进入了她的圈套。 易景枭硬撑着自己转过头去,与顾湘宜四目相对,很快,那种奇怪的潮热感回归了脸上,脖颈、耳后都是热热的,拿着书的手也好似冒了汗,将书页蹭的有些发湿。 顾湘宜再上前一步,离的更近了些,双手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这是在骗我,你一定有他的消息!”这种犹如过电的酥**麻的感觉,让易景枭一时间慌了手脚,手中的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但他下意识的态度已经让顾湘宜明白了一切,于是她站直了身子,看着榻上的人说:“他在你身边,现在只有你是他的依靠,还请你保护好他,照顾好他,日后若是让我知道他被伤到,那我绝对和你没完。” “你这么放心我?”易景枭问。 “不是相信你,是我现在没别人可信。” 说这话时,顾湘宜口中的委屈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易景枭带着些醋意问道:“我记得萧敬尧和你走的极近,来查阿夙的人怕就是他吧?为何你不相信他,让他护着阿夙?” 顾湘宜心中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你当我不想?我还想时时刻刻见着宁家小将军呢,偏偏你不承认也不放人,我不知他人在何处,怎么交给萧敬尧护着?” 易景枭此刻又从她的嘴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他问:“你,该不会是心仪阿夙吧?” 这话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顾湘宜那双杏眼此刻瞪得溜圆,恶狠狠的看着他,咬着牙说:“我才不心仪他,他是...” 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将顾湘宜自己惊的不轻,她一把捂住了嘴,转身便走。 而易景枭则是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翻被下床,抓着她的手腕问道:“他是谁?” “你管不着。”顾湘宜说:“你好好歇着吧,今夜给你添麻烦了,我要回去了。” 看着她即将离去的背影,易景枭终归是没继续逼问下去,他瞥见了地上的一团黑影,说道:“等一等,斗篷忘记穿了。” 顾湘宜果真停住了脚步,回身取了斗篷穿好。 他又说:“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第二天时,禅矜想着进屋去瞧瞧,可圥茶偏拉着他不让进,这可把禅矜气坏了,骂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觉得脸上挺有光呗?我告诉你,就你这个好色的德行,以后连个媳妇都够呛能娶着知不知道!万一六姑娘是个有异心的,带着什么暗器伤了世子怎么办?防人之心不可无!” 昨天夜里圥茶到底是将在被窝里看见顾湘宜的事告知了禅矜,因为极度兴奋的情况下,他不说会觉得别的很难受。 一听禅矜贬低他,那圥茶可就忍不住了,骂道:“你个蠢材!六姑娘明显是跟咱们世子统一战线的,再说世子对她都有心思,你在中间拦着算怎么回事?我告诉你,日后你娶不着媳妇都不可能我娶不着,气死你气死你!” 禅矜又要动手打人,但是圥茶没让他得逞,撒腿就跑。 两人轻手轻脚的来到了易景枭门前,赶走了即将进屋伺候他梳洗的下人,趴在门口圥茶轻声问道:“世子,起了没?” “进来吧。” 没想到他竟然让两人进去,圥茶和禅矜相视一眼,推门而入。 屋内早就没有顾湘宜的身影了,圥茶不相信,里里外外找了一大圈,呆愣愣的看着易景枭。 而易景枭也是一脸懵,问道:“你照什么呢?” “六姑娘呢?” “昨儿走了。” “世子,你!”圥茶痛心疾首道:“大好的机会呀!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我可说你什么点好吧!” 第一百零九章:奴婢心思 易景枭冷眼看着气的跳脚的圥茶,开口问道:“你以为顾家六姑娘在我这儿呆了一夜?” 圥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然呢?” 嗯,说漏嘴了。 他捂住了嘴,用眼神向禅矜发来了求救信号,可禅矜那个没良心的确故意视而不见,气的圥茶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说着‘你就是真的当兄弟的?不讲义气,以后有啥事都别指望我帮你!’ “既然你整天吃饱了撑的没什么正事干,那我给你安排点事做。”易景枭穿戴好衣裳,回身看了一眼圥茶:“去把顾家六姑娘的底细给我查个仔细,看看宁家与她究竟是何关系。” 圥茶问:“世子,这些话直接问宁家小将军就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呢?” “我试探着问过阿夙,他并不知宁将军与顾家六姑娘有何关联,而他自己也是一样,只知道顾家有这么个人,却从未见过,所说顾湘宜与宁家有关,可为何阿夙什么也不知?” 这谜团好似无法解开,让易景枭觉得发愁。 昨晚听顾湘宜的意思,是在意和担心宁夙的,那会不会是她心仪宁夙多年?或者说曾经宁远江之所以与顾湘宜来往,是将她当做儿媳妇看的? 这种想法在易景枭脑子里过了一遍,愣是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朋友之妻不可欺!若是顾湘宜真的心仪宁夙,而宁远江在生前又同意的话,那他日后对顾湘宜可真要保持些距离了。 但关键是,为何宁夙对于顾湘宜毫无印象? 另外一边,匆匆回到禾吟居的顾湘宜,又一次被秋橘撞上了。 与其说是碰巧,不如说是故意。 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秋橘不怀好意的趴在顾湘宜房间的窗子旁边,静静的听着屋里的动静。而打算从窗子偷摸回房间的顾湘宜看见了如贼一般的秋橘,便改了主意,大大方方的打开了门,将秋橘吓了一跳。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秋橘瑟瑟发抖的抬起眼来,看着一身黑衣刚从院外回来的主子,一时间吓得额角都冒了汗,跪在地上磕磕绊绊道:“姑娘这是去哪了?” “我去哪用得着向你知会?”顾湘宜冷声问道:“上次你不是见着了吗,还用得着我告诉你?” 没错了,自家姑娘定是夜里与上次所见的男子厮混了!秋橘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嘴上却说:“奴婢上次什么也没看见!” 顾湘宜说:“没看见就好,若是你敢传出去半个字,今夜的事和上次的事,一笔笔账我帮你记着呢!” “是…姑娘。”秋橘咬着嘴唇打算起身。 “干什么去?”顾湘宜眼神犀利的看着她,纤纤玉指扣在她的肩上,微微用力便将她疼的流出了眼泪。 “奴婢回房就寝。” 顾湘宜知道,事情还没到火候,她需要在火上再加一些油,于是道:“三更半夜你守在主子房间旁,所为何事?嗯?” 秋橘更怕了,哆哆嗦嗦的说:“奴婢夜里起夜经过,不是故意到这儿来的。” “好一个经过!”顾湘宜说:“就罚你今夜跪足了一宿,明早我醒了你再起,日后再发现你这般,那就拖下去直接打死!” 她抬脚进了屋内,石榴急急迎了出来,替她将斗篷脱了下去。 而跪在外面的秋橘,一个人忍受着冬夜的寒冷。她出来一趟就是为了偷听些有用的,要是那男人又来了,今儿不正好能给抓住吗?她几乎每夜都来偷听一会儿,可往常都没什么声响,没想到顾湘宜今夜却是穿着黑斗篷从外面回来的。 因出来的太过匆忙,秋橘穿的不多,导致今天这一宿直接将她冻病了,回头给她买药支银子的时候,顾湘宜直接派人要到了江如画跟前儿,果真引起了江如画的注意。 “秋橘病了?怎么病的?”江如画试探着问来取银子的秋梨。 而秋梨谨遵顾湘宜的指示,对方说啥她就回答什么,不可隐瞒江娘子,于是诚实道:“秋橘晚间惹了姑娘生气,当奴婢的偷听主子说话,被姑娘罚跪了半宿,吹着冷风冻病了。” 偷听主子说话? 江如画的美眸闪了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定然是男人又来禾吟居找她了,不然三更半夜的为何要罚跪秋橘?江如画顿时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总觉得自己掐住了顾湘宜的死穴。 而回到禾吟居的秋梨,则将此事说给了顾湘宜听。 “江娘子是个聪明人,既然有了苗头,她必不能放手,咱们等着就是。” 石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秋橘怎么办?” “等她病养好了,就继续当差,咱们禾吟居不养闲人。” 三天之后,江肆来看望顾湘宜,被她直接扣在了屋内。 “姐,你这是做什么?”江肆有些不解。 “帮姐一个忙。”顾湘宜点燃一根蜡烛,赫然将江肆的影子投到了窗子上。 之前顾湘宜已经把陷阱埋好了,现在只需看看秋橘究竟有没有恨顾湘宜入骨,也不知江氏的筹码给的够不够。 秋梨奉顾湘宜的命,夜里出来给自己屋里的炭盆换炭,果真瞧见了自家姑娘的屋里映出了男人的影子,她故作慌张的冲进屋内,告知了秋橘此事。 “什么!”秋橘没想到顾湘宜竟然这般大胆,扯着秋梨的手问:“姐姐说的是真的?” “真的假的你自己去瞧瞧就知道了。”秋梨说着收回了手,有些生气的说:“我和你一同进禾吟居伺候,还能扯谎骗你不成?六姑娘那是咱们的正头主子,给我两个胆子也不敢说她的闲话啊,真没骗你。” 秋橘膝盖被冻坏了,这几天没太歇好,可此刻实在来了精神,什么都拦不住她了,一把扯过外头的棉衣穿在身上,便走出了房间。 江肆的影子依旧映在窗口,顾湘宜和石榴的影子走走过过,可清晰的看出屋内有三个人。 现在告知江娘子,然后带着伯爷来亲自捉个奸,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秋橘怕顾湘宜秋后算账吗?她才不怕! 第一百一十章:互相算计 简简单单想了一番,秋橘再也坐不住了,趁着禾吟居院门口没人守着,她撒开脚丫就往出奔,长驱直入来到织碧园。 听说秋橘夜里求见,江如画约莫明白是什么事了。 “母亲,禾吟居的人来做什么?”顾芳宜不解。 “你先睡觉,我去瞧瞧。”江如画安慰女儿睡觉,吩咐顾芳宜身边的丫鬟照顾好她,接着穿戴好出去见了秋橘。 从她口中听见了今夜禾吟居发生的事,江如画微微眯了眸子,眼中闪着精光,还不信道:“当真?你真瞧见有男人的身影?” 秋橘立马表忠心:“奴婢不敢扯谎!千真万确,是一男子,六姑娘和石榴也在屋里,三个人的影子,绝对不会看错的!而且上次奴婢被惩罚,就是因为撞见了六姑娘出去与人幽会,这几天也没得空出来告知江娘子一声。” 江如画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默娘:“取金豆子来,秋橘办事牢靠,当是赏她的。” 默娘低身应是,对面的秋橘唇角瞬间裂了上去,笑着一个接一个的磕头。 眼瞧着秋橘慌张的离开了禾吟居,石榴关上了虚掩着的窗子,看向自家姑娘轻轻点了点头:“姑娘,走了,秋橘从屋里出来,离开咱们院子了。” 顾湘宜一声冷笑,心中感叹‘果然是喂不熟的狗!’ “小肆,等会儿怕是有人要来,你快从后头窗子翻出去。” 江肆一头雾水,看了看自己姐姐,又看了看石榴,问道:“姐,你们这是在搞什么啊?一会儿不让我走一会儿又赶我走的。” “姐姐可能赶你走吗?”顾湘宜无奈道:“等会儿真的要来人,你再不走就同我一起被扣在这院子里了,到时候没得传出咱们俩私通的话。” “谁他娘的敢这么冤枉你!”江肆一下来了脾气:“是你院子里有丫鬟出去通风报信了吗?” 顾湘宜点了点头:“还算你聪明。” 随着江肆匆匆离开了禾吟居的院子,没等多久禾吟居便灯红通明起来,顾恒钧带着怒意背着手走来,连斗篷都忘记了穿,而身后的江如画则是一脸的痛惜,还在路上劝着:“伯爷千万别动怒!六姑娘也是小,不懂事,您要保重身子啊!” “孽障!”顾恒钧气道:“这事你确定是真的?我瞧着湘姐儿不是那样的人。” 江如画心中不悦,但是面儿上不显,说道:“婢妾也不清楚,这不是禾吟居的丫鬟自己说的吗,伯爷您忘了,秋橘还是您赐给六姑娘的呢,她说的话应该没有假。” 门被突然撞开,几个下人鱼贯而入,将屋内围了个严实,吓得顾湘宜一声惊呼,急急披上了褂子,嗓门极高喊道:“胆大包天!谁让你们进来的!这是我的院子,我安歇了,你们做什么!” 顾恒钧的声音从门外由远及近:“你慌个什么?让下人们搜查一番。” “父亲,不可!”顾湘宜拦了拦:“这是女儿闺房,为何让这群下人平白无故的翻找?父亲可是在找什么?” 顾恒钧不知该信谁,仔仔细细的盯了女儿好一会儿,想从她的神情里找出些蛛丝马迹来,但却什么也没发现。 晚间的风很凉,从开着的门吹进来,让顾湘宜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不停的赶着那群下人出去。 江如画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大为满意,认定了顾湘宜是心里有鬼才会这般行事,心虚如此定有缘由,于是站出来说道:“六姑娘,您就让下人们搜一搜吧,要真是没搜出什么来,也是好事不是?” “江娘子这是何意?我要安歇了,父亲和你带着人闯入我的闺房之中,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翻找,这是要做什么?坏我的名声吗?” “六姑娘误会了!”江如画见状哭哭啼啼的奔向顾恒钧,拉着他的袖子娇滴滴道:“伯爷您看啊!六姑娘真是误会了婢妾。” 顾恒钧则是看向顾湘宜,到底放缓了一些语气:“你院子里的丫鬟告诉江娘子,说你院内有外男出入,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咱们翻找一番,你激动什么?” 什么叫为安全着想?顾湘宜心头一声接着一声的冷笑,面儿上却颇为震惊,眼神撇向了站在最后放的秋橘,走过去抡圆了胳膊狠狠的一巴掌打过去,直接将秋橘打的摔倒在地。 她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可是你的正头主子!” 秋橘从地上慌张爬起,跪在地上捂着脸义正言辞道:“奴婢心中道义二字最大,伯爷选了奴婢来伺候姑娘您,那奴婢就要为姑娘的行为负责。” 这般冠冕堂皇,气的顾湘宜冷笑两声:“好样的,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小丫鬟,我就不信你有那个胆量陷害我,是不是有人买通了你?” “没有!没有人买通奴婢,是奴婢真真切切瞧见有人在姑娘的屋子里!” 四面回来的下人,都只说着一句话,那便是没寻到人。 别说是抓到人了,连双男子的鞋子都没看见,这屋内完完全全没有男子的痕迹。顾恒钧狐疑的打量了一番秋橘,气的一脚将她踹倒,指着她吼道:“人呢!” 江如画有些慌,秋橘更慌。她狼狈的爬起身,到了内屋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榻上,哪有什么男子的身影? 心中莫名有了一种被算计的感觉,秋橘整个人都不好了,磕着头说:“奴婢真的看见了有男子在姑娘的屋内,奴婢发誓!” “你的誓言值几两钱?”顾湘宜看向顾恒钧:“父亲,女儿适才说过,她毫无根基,平白无故怎会陷害女儿?女儿怀疑家中有人收买了她。” 江如画连忙插嘴:“伯爷,许是秋橘看错了也未可知啊!” “住嘴!”顾恒钧沉着脸,看着江如画说:“你带着这些下人去找我,说要围住禾吟居搜查一番,你告诉我搜出了什么?传出去外人还以为我这个当爹的不顾女儿清白呢!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把年纪了竟然能被一个小丫鬟唬的团团转,下次若是再这般失察,那这管家的差事趁早卸下来,给许氏管也是一样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生存学问 一听顾恒钧说了这样的话,那顾湘宜就不打算再说下一句了。 人家说的明白,压根不怀疑江如画,她就算把话说的再透也无用,装睡的人叫不醒。 于是倒霉蛋秋橘就变为了四面楚歌的众矢之的。江如画显然不会为她撑腰,顾湘宜是她的主子,但也不可能保她,落入顾恒钧手里,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瘦弱的身影被拖了出去,打了好一顿板子后关入柴房,听顾恒钧的意思,是明儿要找个人牙子卖了她。 江氏心里又气又闹,不甘心的离开了禾吟居,顾恒钧有些愧疚女儿,坐在椅子上清了清嗓子,说:“是为父的不对,是为父失察了。” “不是父亲的错,父亲也是被有心之人蒙蔽了,当时那个场面,确实很容易被人煽风点火。” 这话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但是父女两人十分默契的谁也没提起。 顾恒钧并非不怀疑江氏,但在他心里,江氏和自己的六女儿不发生什么利益上的冲突,若说是江如画要害六女儿,他觉得应该没可能。 害别人的目的基本都是为了自己好,那她这次若是害成了,自己又能落下什么好处呢?就冲这个,其实顾恒钧并不怀疑她。 “今夜的事,那些下人们不会传出去的。”顾恒钧知道事关女儿的清白,说的十分郑重其事:“那个秋橘说的都不是真的,为父相信你。” 顾湘宜适时垂下头去,有些落寞也有些委屈,她说:“其实女儿还是挺喜欢以前的院子的,起码在那个院子里,没有这么多勾心斗角。秋橘心眼多,常日在屋外偷听,女儿觉得府里有人收买了她并非空穴来风,不然她是在替谁盯着女儿?那次被女儿抓了个正着好罚她跪了半宿,可能就是那次她心生恨意,才短短几天过去,便给女儿下了套。” 听她这么说,顾恒钧也有些怀疑了。 “如今江娘子当家,回头让她好好查查,这种人绝对不能放过。” 嗯,不知道他这个当爹的是真傻还是在装糊涂。 顾湘宜心中翻了好几个白眼,见他执意不往那方面提,她也就不说了。 如今府内的主子一共也就那么几个。江娘子、许娘子,还有几个孩子,能将手伸这么长伸进禾吟居的,一定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人。 重新回到榻上,院内的外人都走了个干净,石榴略带疲惫的坐在椅子上,颓废道:“明明这件事是江娘子搞鬼,怎么姑娘都说的如此明显了,伯爷却就是听不懂啊?” 顾湘宜弯了嘴角:“并非听不懂,只是听懂了也不愿当真罢了,伯爷是个铁血男子,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搏出来的,后院的这些弯弯绕绕他哪里明白?而且江氏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那秋橘也真是的,奴婢听着挨板子的时候她哭的可惨了,叫的声音恨不能隔壁宅子都听的真切,却愣是一句也没告发江娘子。” “你当她是个蠢的吗?现在的她无人护着,人牙子不一定将她卖到何处,她今儿替江氏掩下这件事,回头江氏必然会吩咐人牙子给点实惠,但若是她高发了江氏,那就彻底没人保她了。” “首先,伯爷不会放过她,其次是江氏和我,这个宅子她怕是难以活着出去。” 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何不给江氏一点甜头,日后自己还可能会落个好的结局呢? 这么掰开了揉碎了的说,石榴恍然大悟。 都说内宅里的生存之道是门学问,上到家中老太太大夫人,下到家里的姑娘和丫鬟,哪一个不是心里有点想法的?真要是单纯的好像一张白纸的人,进来少则几年,多则几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秋橘被卖出门后,家中安静了许多日子,这段时间顾湘宜白天去玿笔斋看账簿,晚上见萧敬尧和江肆,打探京中情报,过的很充实。 顾恒钧看不透,可是许隽荷却是个聪明人,她一眼就瞧出了这里的弯绕,低声与自己的心腹燕妈妈说:“我以为六丫头是个有手腕的,没想到被江氏欺负到头上来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窝囊废一个。” 付芷容被斗下去了,那许隽荷现在可见的对手,江如画必须排第一。 燕妈妈自然明白主子的想法,顺着许隽荷的话说:“要这么说也对,平日里看着六姑娘咋咋呼呼的像是个硬茬,结果却是这样一个窝囊废,大好的机会把江娘子铲除,真是白瞎了。” 铲除江氏倒是不见得,许隽荷微微摇头说:“江氏那小贱人,往日最会溜须伯爷,把伯爷哄的就差上天了,怕是六丫头在伯爷心里也没有江氏的分量重。” “以色侍人的小贱人罢了,娘子别同她一般见识,现在重要的是为咱们姑娘打算啊!” “舒儿和绣儿是我日后生活的全部指望,家中嫡女也就罢了,若是江氏的那个丫头和六丫头挡了我闺女的路,那我绝对同她们不会客气。” 每个孩子都有生他们的肚皮,所有人都一样,为人父母一定会为自己的子女打算。许隽荷冷冷的盯着烧着正往的炭盆,伸手将手里撕碎了的诗词扔进其中。 她是读过书的,自觉有几分才情,所以很希望自己的女儿也靠才情出头。要知道美色只是勾住男人的一方面,一旦男人腻了你的外面,那便只能靠里面将男人重新拉回来,所以许隽荷卯足了力气教两个女儿读书认字。 顾舒宜还好,顾绣宜年岁小一些,被娇惯出来脾气很大,一句诗多读两遍便坐不住了,让她自己写一首诗,连韵都不会押,气的许隽荷撕了她写的诗。 日后的路还长着呢,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因为顾湘宜被秋橘‘算计’的事,江如画也涉案其中,所以顾恒钧为显对六女儿上心,好几日没到织碧园去,江如画于是坐不住了,担忧顾恒钧怀疑了她恼了她,所以特意来寻了顾恒钧。 光天化日之内,两人在书房一阵云雨,喂足了顾恒钧甜头后,江如画气喘吁吁的坐直了身子,娇声道:“婢妾还以为伯爷恼了我呢,吓得我呦,心里千般想念脚却不敢迈出织碧园一步。” 第一百一十二章:路遇暗杀 顾恒钧整理好衣衫,回身掐了掐她的脸,说道:“瞎想什么呢,那是秋橘那个当丫鬟的起了坏心还主子,与你何干?我还不至于迁怒旁人。” 江如画见他说的好像真心,这样心里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于是脸带娇羞万分柔情,与顾恒钧撒娇道:“那就好,伯爷没恼了婢妾就好,不如...” 话说到一半,她的手如蛇一半缠住了顾恒钧的手臂,一把将他刚穿上的衣衫扯下。 而顾恒钧有些把持不住,便再次提枪加入战斗。 这日在玿笔斋内,袁东的马车再一次出现在顾湘宜眼前,瞬间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那也是她的仇人啊!偏偏住在宫内,每次出行都大张旗鼓的,像是皇上出行一般,阵仗很大,顾湘宜没傻到那种地步,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下手。 可她也不能冲进宫里去杀人吧? 业王的事到底没被曝光出来,但是顾湘宜辗转从顾恒钧那儿听说来消息,说是业王被罚俸一年,禁足三个月,不知所为何事。顾湘宜觉得,应该是杨旭做的事有了成效。 但这成效实在微乎其微,根本不足以算是‘报复’和‘报仇’。但事已至此,杨旭没按顾湘宜想象的做,可顾湘宜却没有将业王恶性公之于众的脾气了。 与处理孟凡林的事不同,这次牵扯进了父亲的旧友杨旭,若是顾湘宜将业王的恶行捅出去,别人难免会猜想是杨旭干的,所以顾湘宜不敢犯险。 但不犯险是一方面,心里憋气又是另一方面。 她一声不响的看着袁东的马车过去,自己的脚步也跟了上去,走了许久才恍然想起自己不该跟出来,可想杀了袁东的心十分强烈,让她的脚步无法停下。 石榴在后面连忙跟上,拿来了件斗篷披在自家姑娘的背后,说道:“今儿风大,姑娘这是做什么去,别吹了风。” 顾湘宜并没有回答她,脚上的速度似乎更快了些,紧锁的眉头凝满了恨意,几乎要隐藏不住。 在她快克制不住之时,人群之中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便将她带入过去。 额角撞进了一个胸膛,顾湘宜闷哼一声,当她抬起头时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万万没想到抓住自己的竟然是他。 季棠并没有很快松开手,像是怕她跑掉一样,同她说:“离宫里的内侍远一些,他很毒的。” 至于毒在何处,季棠并未说出口。 在两人相顾无言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呼,箭矢破风之声划破天空,直接钉在了马车的窗框旁。 瞬间,街上的人都慌了起来。 第二支箭随后跟上,这次并没有被窗框挡住,而是扎透了马车的挡帘,射入了车内。 可因冬天天气寒冷,马车挡帘为了遮风都用了很厚重的棉料,这就导致虽然箭射进了马车,却并没有伤人性命。 离的并不算远,顾湘宜听见了马车之内袁东的叫喊声,她现在心中又疼又痒,想挣脱来季棠的束缚,冲到马车之内给袁东一个痛快。 又是一箭射入车内,只听一声惨叫,驾车的马有些受惊,撒开蹄子就往前跑,而车旁的侍从慌乱之中扯住缰绳,逼迫马车停下,车内还有人喊:“中箭了!袁公公中箭了!” 顾湘宜和季棠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寻找箭矢射来的方向,只见屋檐之后一个黑衣人影匆匆而过,那身形看起来格外熟悉。 好像那天夜里见到的那男子。 心中一时间酸涩不已,顾湘宜此刻已认定了那男子的真实身份,泪水不自觉溢出了眼眶,滚烫的热泪砸在了季棠手背上。 他慌张道:“怎么了?这是被吓着了?” “没事。”顾湘宜抬手拭去了眼泪,又看向马车的方向。 袁东貌似没死,只是射中了胳膊,有马车挡帘挡着怕是剑术再高超的人也无法准确命中心口。 整个人被从马车里抬了出来,他疼的满口脏话,还尖着嗓子吼道:“你们这群废物!给我抓刺客!抓刺客去啊!快把我运走!停在这儿是给人当靶子呢吗?” 后头轿子赶紧过来,袁东被送入轿子内,接着急急的往宫里去。 顾湘宜看清了,那箭扎在袁东的左臂之上,再偏一点便是心口的位置,可见射箭箭术的高超和对袁东的恨意。 转头看向季棠,顾湘宜说:“谢谢你伸手搭救了我。” 季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表面的云淡风轻之下,藏着的是旁人想不到的故事。他没过多追问,只说:“宫中内侍出门,后面不许人追,别人都称他为袁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一把手,为人狠辣做事不留情面,要是发现了你,怕是你不会有好果子吃。” 顾湘宜感激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等日后定去找你,当面再次致谢。” 接着她不顾季棠再说什么,带着石榴就去追那黑影。 可是上面的人早已经跑了,大白天的别说是黑影,就是连件衣裳都没找到。 听闻此事后,易景枭彻底慌了神,来到给宁夙安置的院子里,一推开门整个人松了口气,就像是脊骨被抽掉了一半,泄了气往后倒着,被禅矜稳稳扶住。 “你怎么没死在那阉人手上!”他气愤道:“我同你说过多次,报仇的事日后一步步来,急个什么?仇人还能比你先死一步不成?你偏不听,要是适才被抓起来,你可就完了!” 此刻的宁夙换下了黑衣,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棉袍,外面是云青色的斗篷,穿在他身瞧着温润如玉,一点也不像是个习武之人。 他的瞳仁是纯粹的黑,如同上好的墨玉一般熠熠生辉,剑眉英挺,紧抿的唇显得有几分薄寒。 只是眼下深深乌青,和消瘦的面庞让人瞧着心中酸涩不已。 他苦笑道:“若是知道宁家会有这么一天,我也不至于为那狗皇帝卖命这么多年,早在圣旨上说要让小初嫁进业王府时我就该明白。” 知道旧友心中难过,易景枭将剩下训斥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拍了拍宁夙的肩:“人死不能复生,可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婶婶登门 宁夙抬起头来,方方正正的院墙将天空围成了四方形,他的眸子中隐藏着万千思绪,痛苦和仇怨交织在一起,让身旁的人都跟着感伤。 “皇帝那狗贼,我父亲就算知晓他皇位来路不正,为了江山稳固,他也没声张,依旧为那狗贼卖命,用自己的一辈子守护好万里河山,可他却忌讳功高盖主,怕我父亲夺了他的江山,心如毒蝎的东西!” 易景枭没在出声,只是安静的坐了下来。 宁夙又说:“可惜小初嫁进业王府,父亲与我就算不愿意也没法子,但我没想到出去领兵打仗家里却落下了这样的结局!” “你在街上放箭,那些人无能,没抓到你的踪迹,可京城之内最不缺的就是高手,你确定没人瞧见你?” 这种时候,易景枭不愿让宁夙冒一点点风险。 宁夙回答:“不会,我第三箭离手之时就在往后撤了,任凭高手众多想必也不会有人看见我的。” 易景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人没有找到,顾湘宜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身旁的石榴扶着她,感受着她手心的冰凉。 回到忠毅伯府,顾湘宜这才知晓家里来了客人,是佟氏带着儿女来做客了。 佟氏与付氏是妯娌,但两人的性情完全不同。佟氏说话做事很有章法,虽然脾气好可内宅的一亩三分地就没她管不好的,与她比起来付氏简直卑微进了泥里。 外人不知道,还当付氏在婆家十分得脸,可这种事家里人清楚。 顾湘宜来到正厅,正好瞧见佟氏坐在椅子上,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颇佳。 下座分别是顾璟宜、顾澜宜和顾以渊、顾欢宜。 这是顾湘宜第一次见到顾欢宜。 “湘宜见过婶婶!”顾湘宜礼貌问好,亲昵的与佟氏拉着手。 佟氏说:“一段日子不见,湘姐儿可是又漂亮了许多!婶子带来了一些料子,都是娇俏的颜色,你这个年纪正喜欢呢,快去挑挑!” 在顾湘宜挑料子时,顾欢宜不知何时走进了偏室,与她说:“我与湘宜姐姐貌似是第二次见面,瞧着湘宜姐姐比上次要顺眼的多。” 这叫什么话? 顾湘宜不悦的转过头去看她。 两人之前之所以不见面,是因为彼此在家中都尴尬。一个是众人口中的杂种,根本没有出面的机会。一个压根是捡来的,在家中属于半个奴婢,所以两人几乎没见过。 而这次第一次见,就给顾湘宜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她能听出来,顾欢宜的话里是含酸捏醋的,一副要结仇的样子,可事实上自己完全没惹过她。 伸手拿起一块深粉色的料子,顾湘宜没再看她,语气冷淡道:“是吗?不过我这次见着妹妹倒是觉得妹妹也变了,好像变的不那么顺眼了。” 顾欢宜的手瞬间捏紧。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 “妹妹说的又是什么话?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大可用不着在我身上费心思。”顾湘宜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有什么仇怨也好,或者想让我做些什么也罢,大大方方说出来咱们还能维持个表面和气,但若是你非要拿软刀子戳我,那就别怪我下你脸面。” 见她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自己,顾欢宜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根说:“怪不得在家中听闻湘宜姐姐变得厉害了,如今见着面才知,可真是厉害了,伶牙俐齿的,都学会往别人身上泼脏水了。” 顾湘宜冷声一笑:“脏水这东西,泼不泼是另说,你若行得正坐得直,日后定有你的好日子。” “跟别人比起来你命实在是不错,明明是外面的野婴,却被叔叔抱回了家,婶子悉心教养,吃穿住行比起其他姐妹你什么也不差,其他像你一样的人做个奴婢都是天大的造化,但即使这样你还是不惜福,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兄长头上!” 一句话,惊的顾欢宜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瞪着眼,下意识回答:“你怎么知…” 她深知自己连庶女都算不得,所以想要有个好亲事,那必须要靠自己争取,佟氏就算表面上对她再好也无用,婚姻大事佟氏又怎知她的想法? 她想出人头地,不想被人议论不是顾家的血脉。 可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她眼皮子短浅,只瞧得见身边最优秀的男人,顾以渊。 想从兄妹变作夫妻,少不得要谋划一番。 至于她为何针对顾湘宜,纯是因为嫉妒心作祟。上次赏菊宴她得知了敬德公府世子表白心意的事,再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和未来的路,她满心都是不甘。那时她以为顾湘宜同自己一样不是顾家血脉,但现在知道了,便又开始怨天怨地怨自己的命运。 她不感恩佟氏等人养她十几年的恩情,她只会怨恨,怨自己不是从佟氏肚子里爬出来的。 所以她来给顾湘宜添堵,只有看着别人的生活乌烟瘴气,她的心里才能找回几分安慰。 “你瞎说什么!渊哥哥那是我的兄长!” “是吗?”顾湘宜说:“这儿又没有别人,适才从进门起我就在打量你,也曾经差人打听过你,知道你对以渊哥哥抱着目的和想法,我知道拆穿你不好,所以你别轻易招惹我。” “命这种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你之前的十来年很顺遂,可以后就未必了。” 带着选好的料子走了出门,顾湘宜掀起帘子,没再看身后一眼。而顾欢宜则是指甲陷进了肉里,抠的掌心发疼。 听闻佟氏带着几个孩子来了,江如画同儿女说出去迎一迎,同佟氏打好交道总是没错的。 而许隽荷也正是这个想法。 佟氏是书香门第出身,这让读过几本书的许隽荷觉得羡慕,所以她必须要让女儿们出去见见世面。 “我不去。”顾绣宜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上次同她示好,她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去她面前找不自在,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许隽荷蹙眉训斥:“糊涂!你叔婶都是读书人,日后牵扯到议亲上头,那读过书的比没读过书的就稳压一头,你婶子在京城贵妇圈里也有些名望,她若是替你说上两句,那还愁你嫁不到好人家?” 第一百一十四章:江肆失踪 顾绣宜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读过书的人就好那个假清高。” 她针对的是对她爱答不理的佟氏,可如今却是把她亲娘也给骂了,最后许隽荷狠狠剜了她一眼,扯着她耳朵将她拽出了映江苑。 正厅之内,顾欢宜有些坐立不安,适才被顾湘宜戳穿了心思,如今担忧顾湘宜将话说出来,所以她十分心虚。正巧顾芳宜等人都来了,她也算是松了口气。 顾家的孩子头一次这么齐全,就连年岁最小的顾以浩都出来了。 比起同龄的男孩,顾以浩整个人十分老实,小脸白白净净的,一看便知没晒过多少阳光,有些发蔫,不是很活泼。 这是家中唯一嫡子,若没有他,日后这偌大的忠毅伯府怕是就要江如画那儿子袭爵了,付芷容老蚌生珠产下顾以浩,也算是最后摆了江如画一道。 顾湘宜猜想,江如画这些年明里暗里的一定没少对顾以浩下手,不然付氏一个为人母亲的,何至于整天将儿子闷在房间里头? 佟氏看着这些孩子,笑着说:“舒姐儿可是到了年纪了,不知兄长可有中意的人家?涛哥儿岁数也不小了,再看两年也要成婚了。” 顾恒钧也打量着几个孩子:“弟妹有所不知,今年若姐儿刚嫁,因她名声的事现在咱们顾家不好讨亲事,所以舒姐儿议亲的事我想排在明年,付氏的事你和三弟也清楚,家里头没了主母,到了议亲的时候也不方便啊,再拖拖也无妨。” “这么说也是挺难的。”佟氏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有用得着弟妹的地方,兄长提就是,还有大姨姐儿,回头我去跟大姨姐儿商量一番,看看家里头这几个孩子嫁娶的事应该怎么张罗。” 她现在大包大揽的将事揽在了自己和顾斐的身上,就为了一点。 不能让几个孩子嫁娶的权利被江如画把住。 顾恒钧信任江如画,但顾恒钧的三弟顾恒琰不是傻子,他知道江如画这人究竟几副面孔,今日叫妻子来就是为了这事,怕江如画为了让自己儿子袭爵,而刻意打压其他孩子,顾以浩还小,不可糟了江如画毒手。 听闻牵扯到了顾舒宜的亲事,顾湘宜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顾舒宜,对方垂下眼帘一副任听任做主的样子,可里子却是个主意很正的人,人家早已经同别人私定了终身。 顾欢宜与顾湘宜几乎没见过面,但她与其他几个顾家女关系都还算过得去,和她玩的最好的就数顾舒宜了。 也没有玩的多好,主要是顾舒宜这人谁也不得罪,永远是那么个八面玲珑的人,所以平时见着了也愿意多给顾欢宜一个笑脸看。 “舒宜姐姐。”顾欢宜做到了顾舒宜旁边,亲昵的替她剥了个橘子地上,悄悄问道:“多时不见,妹妹可惦记姐姐了,姐姐近日可安好?” “还好。。”顾舒宜没接那橘子。 见没人搭理自己,顾欢宜噘了噘嘴,终于老老实实的坐了一会儿。 送佟氏他们离开时,顾湘宜站在忠毅伯府大门前的台阶上,伸手将斗篷拢紧了几分。冷风如刀,割着她细嫩的脸,衬的她肤色更白,嘴唇更红。 而‘碰巧’路过忠毅伯府的易景枭,在马车内无意掀起了挡帘,与顾湘宜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这一眼也被身边的顾芳宜等人瞧了个真切。 “马车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呢?”顾芳宜话语含刀道:“狐媚子一个,先前装清高,这会儿后悔了吧?” “七妹妹这话说的,迎风那醋味都能飘出京城去。” “你!”顾芳宜顿时变了脸色:“谁吃醋了!我才没有!” 顾湘宜淡淡说道:“谁吃醋谁没吃醋,不瞎不聋的人心中都有定论,七妹妹又何必辩解?” 冷风紧了几分,众人都回了各自的院子,外头下起了雪,雪片像柳絮似的,飘飘洒洒,遮天蔽地。 刚刚回到禾吟居,还未关上门,就见萧敬尧匆匆从室内走来,吓得石榴马上将门关严。顾湘宜问道:“萧大哥怎么来了?” 萧敬尧十分焦急,面对着顾湘宜时有几分心虚和慌,做好了呗责骂的准备后,他说:“小肆不见了!” “什么?”顾湘宜身影一晃,连忙抓住了石榴的手,站定了后又问:“什么叫不见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见了?” “我也不大清楚,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所住的地方,我没敢差人去看望他,从来都是亲自去,可今日早晨我去的时候就没见着他的人,以为他是出去买吃食了,可等到下午还没见人。” 也就是说,人好端端的失去了踪迹? 萧敬尧又说:“衣裳行囊什么的都在,除了他近期长穿的棉服斗篷和棉鞋不见了,剩下所有东西都还在。” 这话让顾湘宜放下了一半的心。 既然把斗篷和棉鞋都带着,那就不是被掳走的,谁掳走人时还记得给他披上件斗篷?可现在主要担忧的,是江肆自己出门被抓走了,京城这么大该从何查起?万一出了京城,那这辈子岂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放下的心又被悬了起来,顾湘宜扶着石榴的手做了下来,手指颤抖着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热茶灌到嗓子里,却一点热意都没有。 石榴也发觉自家姑娘这手凉的可怕。 “萧大哥,你有没有派人去寻?小肆现在身份特殊,就算出门了也不可能往远走,他平时能去的地方你都寻了没?” 说这话时,一向坚强的顾湘宜竟然带了几分哭腔。 萧敬尧连忙安慰:“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但是担忧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不好满着你,不过你放心,就算是出了京城,我也一定会找到他,将他带到你的面前!” 话虽这么说,但顾湘宜还是不放心,脱下的斗篷再次穿上,交代石榴说:“看好家,我要出去一趟。” 这次出去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马车之内,易景枭回过头去看坐在一旁的江肆,冷声问道:“适才忠毅伯府门前,那位顾家六姑娘,你与她可认识?” 心中警兆忽起,江肆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将姐姐供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兄弟相见 “哪个是顾家六姑娘?我没有印象。”江肆随口扯谎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易景枭对他的态度还算随和:“你老实回答,我不会为难你。” 江肆冷笑:“我以为你也算是个好人,没想到宁家失势,我被家里赶了出来,连你也来落井下石?” 上次他带人将自己救下,江肆还满心以为他会帮助自己,没想到竟然来这么一手。 易景枭知道他误会了,但懒得解释,又问了一遍:“你与她究竟什么关系?” “怎么,只许你世子爷心仪人家,不许我对她有非分之想了?”见实在瞒不过去,江肆只好借坡下驴道:“没错,我认识她,而且很喜欢她,怎么着,你今儿是要手刃情敌吗?” “我告诉你,就你这样趁人之危,姑父和母亲他们泉下有知,必定不会放过你,亏你与小夙哥哥还是好友,他知道你这般对待他的亲兄弟,你以为他会原谅你?” 易景枭懒得回答。 马车停下时,街上已经白茫茫一片,日暮西垂,马上要黑天了。 一处荒院之内,宁夙坐立不安的注视着大门口的方向,终于瞧见了有人来。禅矜打开门,圥茶紧随其后,接着是穿着斗篷的江肆与易景枭。 江肆依旧嘴不饶人道:“这是要囚禁我吗?我谢过你的好意行了吧!当时你同我说让我住你那儿,可我明明有地方住,用不着你操心,你快些放我走!” “啰嗦个什么?”易景枭瞪了他一眼,扯着他的领子就往屋里进,一把推开了门,将他关了进去。 屋里一片黑暗,外头没有半点光亮,屋里同样也没开灯,他看不见屋里还有什么人,但他知道,一定还有其他人在屋内。 警惕的站直了身子,江肆出来的匆忙,什么兵器也没带,心里七上八下似的在打鼓,想象着等会儿遇见了高手该如何还手。 然而真的出现了一位高手,可这位高手却让他不能出手。 “小夙哥哥!”江肆瞪大了眼,像是见鬼了似的,不敢上前一步,试探着问:“你是小夙哥哥?” 宁夙又上前两步,熟悉的脸在江肆的眼中清晰许多。 同样许久未见家人的宁夙,此刻已经泪流满面,一把抱住了江肆。 之间两个男子汉抱在一起痛哭,那声音听的门外的圥茶一阵起鸡皮疙瘩。 哭了好一阵子,江肆抽泣着用袖子抹掉了眼泪,说道:“小夙哥哥你没死啊?你怎么在这儿?你快些走吧,易景枭那混蛋忒不是个东西,竟然把我抓到了这儿来!小夙哥哥你也是被他抓来的吗?这个畜生,亏你与他曾经还是好友呢!” 嗯,圥茶听见这话瞬间转过头看向自家世子,而世子此刻像是没听见江肆在骂他一般,伸手拍了拍肩上落下的雪。 宁夙没好气儿的拍了一下江肆的头:“你是不是蠢?” 这一下也将江肆打醒了,他恍然大悟:“原来易景枭带我来这儿,是为了让我见你啊!” “你这个蠢材!”宁夙恨铁不成钢的又打了他肩膀一拳,接着拍了拍他的肩,更咽道:“快让我瞧瞧,这些日子过的好吗?肯定有很多人追杀你吧?” 江肆又抹了抹泪,点头说:“还好有萧大哥保护我,今儿若不是我馋嘴了出来买点心,就连易景枭也抓不住我!” 宁夙说:“萧敬尧那人还算是靠谱,我父亲曾经救下过他一次,对待父亲的亲人,量他也不敢不上心。” “那小夙哥哥,你可知小初姐姐怎么样了吗?” 这话问的宁夙有些一头雾水,他声音颤抖的说:“你别太难过,我打听过了,小初当晚就死在了业王府,景枭帮我寻了寻小初的尸身,却没寻到,那乱葬岗内的尸身太多,不知是不是被野兽吃了...” 话说到此处,他又一次悲痛的流下泪来。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经历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平时一年都不会落一次泪的他,这段日子却整日以泪洗面,将自己磋磨的没了平时的模样。 江肆打断了他的话:“我告诉你,小初姐姐没死!” 话音刚落,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宁夙大惊,看着他问:“当真?” 江肆摇了摇头,声音极小道:“隔墙有耳,回头我与你细说!” “何必细说?景枭是值得信任的人。” 不用宁夙说,江肆也知道易景枭是值得信任的,但宁初死后魂魄附在顾湘宜身上,这话说出来估计没几个人会信的!当夜若不是亲眼所见,江肆恐怕也不会相信。 此刻喜悦大过一切,江肆细看了一番宁夙,说道:“日后你就明白了!京里都传你死了,萧大哥去查却不告诉我结果,你是如何从皇帝那狗贼手下逃脱的?” 宁夙与他坐了下来,讲起了这几个月自己的漫长人生。 他并没被敌军抓住,正相反,在宁家被剿灭的第三天,他大胜敌军。可当他带领着将士们正喝酒吃肉时,却突然晕倒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马车之上,马车内十分昏暗,他听见驾车的人说着密语,大概是宁家已死,皇上吩咐暗信取宁夙性命一类,宁夙顿时大惊,继续装作晕倒,被带下马车。 两个暗信要杀他,他想睁开眼睛踹倒了一人,利用地上的残刃割断了捆着自己的绳子,之后将另一个人也杀死,扒下他们的衣裳自己穿上,放了一把火装作宁夙已死,接着架着那马车一路往京城赶。 可实在山高路远,马匹近乎累死,所以这段时间没钱没粮的宁夙只能一点点往京内走,饿了随便找些可果腹的东西吃,心里担忧着宁家,不相信皇上真的会对宁家下手。 后来他遇见了易景枭的暗卫墨迟,被墨迟救下带回京内,见到了易景枭,才知这段时间京里都发生了什么。 听闻这些,江肆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太好了,小初姐姐以为你已死,心里常常不安定,她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然高兴!” 宁夙问:“小初怎么样了?你说她活着,那她现在在哪儿?可有受伤?” 门外的易景枭此刻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屋内究竟说了什么,奈何两人声音实在不大,听不清楚。 第一百一十六章:世子误会 这边的江肆沉浸在见到兄长的喜悦之中,而那边的顾湘宜却是找江肆找的心力交瘁。 萧敬尧自知是自己的不对,心里十分自责,撒出去好多人手只为找到江肆。 查到的消息寥寥无几,江肆平日常去的那家点心铺子说,并没有见到江肆来,也就是说江肆是在从住处走出来的过程中丢失的,偌大的京城找一个人,那无疑是大海捞针。 况且顾湘宜与萧敬尧十分担忧,怕江肆此刻已经遭遇毒手,或是被送出了京城,那到时候再想找人可真是不易了! 月色当空,雪停了下来,地上密密麻麻的脚印十分清晰,今晚亮的很,不用打着灯笼都可看清一切。 一路跟着顾湘宜寻找,见前头的她落了泪,走的有些微晃,萧敬尧十分心疼,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说:“你去歇一歇,我来。” “不成的,现在不可耽搁一时。” “可你现在这种状态,很危险。”萧敬尧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十分红肿,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祈祷着江肆不要遇到危险,可随着夜色越来越浓,找到人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会不会人已经回去了?”萧敬尧的手下问。 一句话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急急往江肆的住处赶。 此时此刻,易景枭的马车之内,江肆连连感谢他。宁夙并没有跟着一起回来,因为易景枭有些不信任萧敬尧,所以决定宁夙的事还是不要让萧敬尧知道的好。 原本他想让江肆也住在院子内,和宁夙做个伴,可江肆觉得这边已经答应了萧大哥和姐姐,若是凭空就这么不见了,姐姐他们一定会着急的,所以还是决定要回去。 住处之内,除了萧敬尧的一个手下守在这儿,哪里有江肆的影子?顾湘宜四处找了一圈,心里焦急极了,身影一晃便要倒下,而萧敬尧正站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懒腰抱起。 马车停在外面,易景枭先下了马车,随后是江肆,正要往里走时禅矜一把拦住了他们,示意他们往前看。 萧敬尧抱着顾湘宜急急的往屋内走,院外的人面面相觑,圥茶几乎要气的喷火了。 “他什么意思啊他!竟然敢打六姑娘主意,我跟他没完!世子您等着,属下非教训他一顿去不可!” 说着他便撸着袖子要往院内闯。 “你给我站住!”江肆为了不让事情发展的太过突然,一把扯住了圥茶,说:“萧大哥他们定然是发现我不见了在找我呢,你激动个什么?” 一句话将圥茶气的跳脚:“他都敢抱我们世子夫人了!我还不揍他一顿去?你给我撒手!” 听闻世子夫人四字,江肆下意识的看向易景枭,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个仔细。 嗯,也算是一表人才,还帮助小夙哥哥,算是个同一阵线的好人吧?但是跟小初姐姐在一起,貌似还是有些不配?反正对于自己的姐姐,江肆觉得一般人都配不上,之前看着易景枭还算顺眼,可此时再看,这死小子竟然打他姐主意,那些顺眼也都变成了不顺眼。 “什么叫世子夫人?你可不准瞎说!” “怎么着,你也心仪六姑娘啊?”圥茶上前一步昂首挺胸的站在江肆面前:“我告诉你,六姑娘是我选中的世子夫人,谁跟世子抢,我圥茶第一个不同意!” “我管你同不同意呢!她是活生生的人,轮得到你选不选中?”江肆推了他一把:“给我让开,我要瞧瞧她的情况!” 圥茶还想继续拦着,可易景枭却让他退下。 江肆的医术易景枭是知道的,医科圣手没什么大病小情是难得到他的。 随着江肆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禅矜沉沉的叹了口气,看向自家世子说:“这六姑娘还真是个红颜祸水,萧公子和江公子都对她前仆后继的。” 圥茶不满道:“他们算什么?世子一出面还不都把他们比下去了?” “你给我闭嘴。”易景枭瞪了圥茶一眼,上前几步掀起棉挡帘进了门。 屋内烛光昏暗,顾湘宜静静的躺在床上,江肆蹙着眉为她诊脉,好半天才长长的出了一口郁气,转头对萧敬尧说道:“无事,她这是急火攻心,有些着急了,怪我。” 萧敬尧问:“你究竟是去哪了?” 易景枭进入屋内:“他被我带走了。” 两人再次相见,颇有几分针尖对麦芒的感觉,圥茶隐约可见自家世子和萧敬尧身上都着起了火光,像是要为了心爱之人大打出手一般。 而同样喜欢六姑娘的江肆,此刻夹在其中,略显不足,圥茶心中将江肆的胜算压到了最低,接着十分不友善的看向萧敬尧。 那才是他家世子最强劲的对手! “你为何要带走他?知不知道湘宜很着急!”萧敬尧不满道。 易景枭挑起眼皮,冷声问道:“关你何事?怎么,你在意她?” “之前听闻你当众表明心意,以为你是个敢于面对自己内心,是个可靠的,可如今看你简直是幼稚至极!”萧敬尧对于易景枭十分不满:“小肆对于她来说很重要,你这么不声不响的带走了,这等同于是要了她的命!” 看向江肆,易景枭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的神情,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我怎么不知江肆你与顾家六姑娘有往来?怎么,她心里有你?” 一句话让萧敬尧和江肆都愣住了。 是啊,易景枭可不知顾湘宜的真实身份,更不知江肆其实是她弟弟,那么这么看来,只有男女之情才会让人信服一些。 江肆恼羞成怒:“你快些闭嘴吧!” 易景枭又说:“我才知道萧敬尧你也是个性情中人,明知六姑娘心里装的是江肆,却还义无反顾的对她好,你才是真汉子。” 禅矜和圥茶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瞧出了震惊。 自家世子何时这般嘴不饶人过?如今看来分明是吃醋了!一个是顾湘宜心悦的,一个是心悦顾湘宜的,在易景枭面前都算是情敌,他这就是吃醋了! 这样一来,圥茶看向江肆的眼神就更加不善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情深义重 江肆施针于顾湘宜,很快她便醒来了。 当第一眼瞧见的是江肆时,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坐直了身子一把将江肆拥进了怀中,更咽大哭道:“你个死崽子!跑到哪去了!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江肆这是哄也不是,反抗也不是,明明感受的到身后不善的目光,却又不能说什么。说什么?难道说她是我姐? 而易景枭看见这个场面时,心里酸涩难忍。 他知晓顾湘宜与宁家有关,那与江肆有关也就不足为奇了,可他不知的是在顾湘宜心中原来江肆已经重要到了如此地步,看来不是宁远江想将她当儿媳妇,而是想给江肆当媳妇啊! 萧敬尧不知为何,看易景枭这个样子,心中顿觉出了口气,得意洋洋的弯了嘴角。 圥茶捏紧了拳头,看了看江肆僵硬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世子,气不打一出来。好在他不是个浑人,到底顾及着顾湘宜,不然非要揪住江肆给自家世子出口气不可! “你别哭了。”江肆想安抚一下姐姐,但身旁被这些‘各怀鬼胎’的饿狼盯着,让他抬起的手又放下,哪里敢碰姐姐的后背? “你个忘恩负义的,亏我找你这么久!”顾湘宜一把推开他,哭的直咳嗽。 这是易景枭第二次看见顾湘宜落泪,第一次好像是在宁家废墟中,那是宁家被围剿的第二天,顾湘宜深夜前来,对着宁远江曾经练兵的地方好一顿抹眼泪。 江肆嘿嘿一笑,挠着头说:“我这不是没事吗!你看看,脑袋胳膊腿,一点问题都没有,好着呢!” 他太着急与姐姐分享宁夙还活着的消息了,偏偏身边杂人太多。 这时候顾湘宜才瞧见屋内的易景枭等人。见六姑娘瞧到了自家世子,圥茶生怕世子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惹了六姑娘生气,当即决定跳出来圆个场,说:“六姑娘,带走江公子是我的不是。” 顾湘宜微微蹙眉:“是你们把小肆带走的?” 她问的是你们,而并非你,看来她心中已经将圥茶和易景枭划为等号了。圥茶与易景枭一起长大,情分非常,他除了听易景枭的话还能听谁的?就算今儿这事圥茶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那顾湘宜也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看着帮倒忙的下属,易景枭无奈的叹了口气,张口道:“也不知江公子对你如此重要,连累你寻找了这么久,是我的错。” 怎么这话听着如此悲观呢?顾湘宜不悦的上下看了看他,半晌才回答:“罢了,你们以前就认识,我知道你不会害他,只是下次一定再带走他一定要事先问过我,记住了没?” 圥茶和禅矜相视一眼,皆瞧见自家世子低了头,回答了一句是。 长这么大,世子对谁低过头? 顿时,圥茶心中一阵难受。自家世子情窦初开,可对方心中却没他,阴差阳错本是办好事,却惹的彻底断了月老牵的红线,人家姑娘对江肆情深义重,可自家世子呢? 禅矜则是露出一种‘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拍了拍圥茶的肩,轻声说:“没事,世子能缓过来的。” 易景枭转过头瞪了他二人一眼:“缓什么?我看你们两个脑子是呆傻了,不如我让你们上外头吹吹冷风醒醒神,好好缓一缓?” “不用了。”禅矜说:“你还是哄好六姑娘吧。” 顾湘宜不想听他们主仆斗嘴,干脆了当的问道:“你们把小肆带去哪了?” 三人突然安静下来,圥茶求助似的看向禅矜,而禅矜装作没看到,转头看向易景枭。见这两个下属都把事儿推到了自己身上,易景枭一耸肩,想不出该如何骗过顾湘宜。 把宁夙还活着的消息说出来倒是可以,只是他并不知顾湘宜究竟与宁家有何关系,别回头泄露了宁夙的住址,那他可就酿了祸了。 所以沉思片刻后,他回答:“就是简单的出去转了转,江公子是阿夙的弟弟,也算是我的弟弟。” 想都不用想,这句话一看就是编的,顾湘宜也不屑追问他,只说:“不说实话无妨,我等会儿问小肆就是。” 听到此处,易景枭激动的将手伸向了江肆的肩,略带深意的拍了拍,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乱说话,不要泄露了宁夙还活着的消息。 可谁知江肆却说:“无妨的,这事告诉她也没什么。” “江公子,不可!”禅矜最懂大局,连忙出口:“你可要掂量清楚!” 江肆翻了好几个白眼:“掂量的够清了!好了,谢谢你们送我回来,我与她还有事要商量,就不送你们了。” 圥茶心中更难受了。 看向自家世子那略微萧条的身影,在看看榻上那你侬我侬的一双人,对于世子来说简直就是暴击好吧?现在的他恨不能蒙上世子的眼堵上他的耳朵,赶紧把他带离此处。 怪他,为何要费尽心思撮合六姑娘和世子?早知道就像禅矜似的阻拦两人好了! 心如刀割般的圥茶拉了拉易景枭的袖子,声音轻柔道:“别看了,世子,快回去吧,不然公爷该担心了。” “大哥和三弟今儿被他留住了,他能担心我什么?”易景枭最后瞧了一眼脸上泪痕还未擦干的顾湘宜,便脚步沉重的走了。 江肆连宁夙还活着的消息都打算告诉顾湘宜,那两人的关系一定是近到了一定程度,不然江肆可不是那般容易轻信别人的人,他不可能不在意宁夙的安危。 他们是从何时在一起的?何时互相表白了心意?为何在此之前自己一点也没想到? 脑子里一团乱麻,易景枭走的极快,除了宅子后回过头来细看了看这宅院,之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之内。 房间中一时间只剩下了三个人,顾湘宜又问了一遍:“他究竟带你去哪了?” 江肆特意绕了个关子:“你肯定想不到!” 萧敬尧也说:“你快说实话吧,你姐都要急疯了。” “小夙哥哥没死!”江肆故意停顿了一下,将两人还算吃惊的神情都看了个仔细,又说:“我今儿见着他了,瘦了不少,但是没受什么伤,现在正被易景枭安置在外头的院子里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发觉心意 顾湘宜和萧敬尧并无多少意外,因为萧敬尧早就调查出此事了,只是不知是真是假罢了。而顾湘宜心中早就由此猜想。 只是当江肆亲口说出时,彻底印证了那些猜想,顾湘宜心中还是觉得兴奋和欣慰的。 “活着就好。”她又一次掉了眼泪,泪珠一颗颗的砸在江肆的被子上:“易景枭是我们家的恩人,他帮助我们的太多了。” 江肆就知道姐姐会这样,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极有男子魅力的给了她一个怀抱,拥着她说:“我就说小夙哥哥吉人自有天相,皇帝那狗贼就算累死也动不了小夙哥哥一根发丝!” “就你贫嘴。”顾湘宜笑骂后又问:“他现在情形还好吗?我可以去看他吗?” “情形不错,听易景枭说小夙哥哥去行刺袁东了,只是没成功。你若是想见他的话,我想想办法,但是你的真实身份不可让易景枭知道。” 顾湘宜点了点头:“我猜想到是他动的手了。” 萧敬尧也替顾湘宜觉得高兴,望着她的侧脸,好似半梦半醒间的美景,让萧敬尧一时间挪不开眼。 他多想也像江肆一般,有个合适的身份,去关怀顾湘宜,去在她落泪时给上一个拥抱。可他终究做不到,他甚至不如易景枭来的名正言顺。 离开了江肆所住的屋子,顾湘宜抬头看了一眼月色,眉眼间的郁色好像都被冷风吹散,眼尾翘起的弧度也比以往舒展。 她的美一点不落的装进了萧敬尧的眼中。 “天冷,你穿上吧。”他脱下斗篷,穿在顾湘宜身上,笨拙的替她系好了系带。 他的身量很高,而顾湘宜相对于他要矮上不少,长长的斗篷有些拖地,走起来格外不便。 “还是你穿吧,把斗篷给了我,你可不是要挨冻了?”顾湘宜伸手解下了系带,又将斗篷递给了萧敬尧。 在递出斗篷的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闪过。当时在梦柳河救石榴时,她穿着易景枭的斗篷,还给易景枭时是亲自为他穿上的,那时的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今日同样是还斗篷,只是换了个人而已,她却不会下意识的为他穿上斗篷了。 这究竟说明什么? 看她有些不自然,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萧敬尧接过那斗篷,又一言不发的替她穿在了身上。见斗篷有些拖地,他干脆将顾湘宜抱了起来。 而被突然打横抱起的顾湘宜惊呼一声,双手拥住了萧敬尧的脖子,被冷风吹的微红的脸上是诧异的神情。 他没看怀中的人,她也没多言语,两人像心照不宣似的,回到马车也是一时无语。 身上的斗篷似乎格外的烫,顾湘宜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萧敬尧,又低身看了看自己穿着的斗篷,沉思了片刻道:“还是你穿吧,马车里挺暖的,我穿着两件斗篷,都冒汗了。” 萧敬尧伸手接过斗篷,并没有穿,而是随手挽在了小臂上,直到下马车将顾湘宜送回家,又回到了自己住处,那件斗篷都没有再上身。 后来的许多年,那件斗篷就静静的挂在木撑子之上,再也没被穿过。虽然一动不动的在那儿多年,但却格外干净,一丝灰都没落上过,整日都有人特意伺候它,好几次下人们见到萧敬尧对着斗篷吃酒,吃的烂醉嘴里不知说着什么。 只有萧敬尧自己明白,酒劲上了头,他才能隐约瞧见,那件斗篷穿在了顾湘宜的身上的那天晚上,她微红着脸,从江肆的房间出来,回眸一笑,明眸皓齿。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听说江肆被寻了回来,石榴也算是放心了,见自家姑娘有疲意,也不敢惊动旁人,毕竟夜已经深了,再折腾会儿怕是要亮天了,所以亲自打了热水,伺候顾湘宜梳洗,接着替她捶了捶腿捏了捏背,还给炭盆里添了些炭。 顾湘宜是个敢于面对自己真心的人,可今夜突然的奇怪想法让她有些逃避,在榻上转了个身,她看着黑夜之中的石榴,张口问道:“石榴,你心里头有装过一个人吗?” 石榴头没抬,想都没想就回答:“有啊,当年被宋娘子救了之后,奴婢满心都是宋娘子,后来宋娘子丧命,奴婢和姑娘你相依为命,便满心都是姑娘了。” 是啊,她一个内宅都没出过几次的丫鬟,除了府内的下人以外再也见不着别的男人了,心里除了自己的主子,还能装谁? 顾湘宜又翻了个身,心中更加慌乱和茫然。 复仇之路本就坎坷,怎可再牵连上儿女的情债? 但找到哥哥是易景枭的功劳不错,他一次次出手相助自己,还帮助宁家这么多次,难道自己真的要视而不见吗?难道不应该去道声谢? 或许只有一句道谢就好,以后再也没什么关系,她便可以把全部心思放在为宁家那一百来口复仇之上了。 石榴看出了姑娘的不对劲,劳累了一整宿,回到榻上却失了眠,这肯定是心里装着事呢。她试探着问:“姑娘,哪难受吗?” 顾湘宜摇了摇头,后来想起在黑夜之中石榴可能瞧不见,又张口说:“不难受。” “那姑娘为何睡不着?有什么闹心的事讲给奴婢听,奴婢明白的大道理不多,但是愿意当姑娘的倾诉桶。” 说着,石榴又为她把被子盖好。 “我有些怕敬德公世子。”顾湘宜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言语混乱,但那都是她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是不经过大脑思考下意识说出来的,也不用特意为石榴解释:“他以往每次出现,我都觉得没什么,但这种风平浪静突然被今夜的一件事给打破了,我好像有些在意他了,但是我不想那样,我也不能。宁家的血海深仇我还没报,怎可以被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所绊住脚?怕是我这辈子都不能有情感吧。” 这次,石榴听懂了。 她轻声问道:“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了,姑娘可是发觉自己对世子动心了?” 顾湘宜没回答,也没点头。 “世子是个很好的人,这个姑娘是明白的,其实儿女情长与复仇二字根本不搭边,有了他的帮助,姑娘以后也会一路顺畅不是?” 这些顾湘宜都明白,但她不愿利用易景枭。 第一百一十九章:清早刁难 早晨醒来时,禾吟居又都忙碌了起来,因为睡的很晚又不安稳,所以顾湘宜醒的相对晚了些。 石榴被秋杏叫了出去,这才知道顾芳宜来了。 “这个时辰七姑娘来做什么?”石榴皱眉看向自家姑娘房间的方向:“姑娘还没醒呢,你去回了她,说等会儿姑娘醒了再见她。” 秋杏将石榴所说都转达给了顾芳宜,石榴的意思也明白,愿意等你就等在这儿,不愿意等就回你的织碧园去,左右你来禾吟居也没什么好心思。 可谁知顾芳宜这次却没扭头回去,而是直接坐在了椅子上,傲慢道:“上茶,我就在这儿等着。” 日上三竿了还睡着,顾芳宜心中怕是把顾湘宜骂了千万遍。 从前顾湘宜不受宠,付氏懒得见她,所以她正好免了整日去桡祥苑请安的麻烦,可顾芳宜他们这些人却是要整日往桡祥苑去受罪。现在付氏倒了,终于可以不用每日早起了,可现在江氏掌家,顾芳宜身为江氏之女不敢出格,她深知母亲此刻尴尬,因为上次陷害顾湘宜的事没成功,顾恒钧这会儿不知有没有发觉,所以她要更乖一些,怎可能青天白日的还睡懒觉? 但顾湘宜却敢大大方方的睡懒觉,她来了丫鬟连通传一声都不曾,就是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说不好是羡慕还是嫉妒,顾芳宜把怒火都发泄在了嘴上,看着秋杏等人眼神不善道:“快着些手脚,都是木人吗?禾吟居主子懒也就罢了,当奴婢的也一个个的都是懒东西。” “江娘子当真是掌家的料,生下的女儿看来也有掌家的才能啊,都知道对别人院子里的奴婢指手画脚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顾湘宜穿着浅绿色绣百蝶度花的上衣,袖子格外宽大,腰身紧收,这衣裳料子可价值几十两,但现在轻飘飘的穿在身上,看样子顾湘宜是一点也不心疼。 知道现在父亲重视她,想要弥补她,而姑母又明着为她撑腰,什么好东西都往禾吟居送,外头又有玿笔斋那么个利滚利的铺子在,宋氏是萧敬尧的救命恩人,所以萧敬尧对顾湘宜也极好,好东西都叫她禾吟居的得了,瞧的顾芳宜几乎要嫉妒出火来。 冷哼一声,她说:“掌家我是不成的,不如六姐姐每日手上过的银两多。只是手下的丫鬟不管教好,这到底是不成的。” 顾湘宜坐下,捧起一盏热茶来,小呷一口驱散了剩下的最后一丝困意,淡淡道:“七妹妹许久不登我禾吟居的门,近日特意前来,是所为何事?” 看着她那个当家做主高高在上的样子,顾芳宜此刻是再也忍不住了,心里将来之前的打算都抛之脑后,一把掀翻了手边的茶盏。 秋杏等人被唬了一跳,而顾湘宜却是极其冷静,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吩咐秋桃把地上茶盏的碎片收拾掉。 “这么热的茶,禾吟居的丫鬟都是废物吗?六姐姐,你可真是个好性儿,这群好吃懒做的丫鬟合该狠打一顿板子。” 自己来别人院子撒野,还要把脏水泼到人家院子里的奴婢身上?众人都很吃惊,没想到顾芳宜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已经练就的炉火纯青了。 放下茶盏,顾湘宜说:“这禾吟居是新立的院子,妹妹你也知道,我以前没使唤过什么下人,到现在院子里也不过四个丫鬟罢了,父亲送来的下人我都没收,很多事要她们四个办,自然不能面面俱到,像是茶水冷了热了这种事,怪不到她们头上。” 顾芳宜冷笑:“说的倒是轻松,父亲送的人你不收,回头父亲就找到了江娘子头上,吩咐我娘找些好的下人给你送来,收与不收姐姐给个痛快话,我也要回去了。” 江如画送来的人?她敢送还没人敢收呢!石榴刚要出言阻拦,只听自家姑娘说:“奴婢这东西,用的惯才好,我用不惯那么些人,到院子里头乱糟糟的我也不自在,四个尽够了。而且就算是日日在眼前晃的奴婢也未必可心,像是秋橘,我原先也当她是个好心眼的,不承想却是个吃里扒外背叛旧主的货。” 提到秋橘,顾芳宜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来。 江如画的谋划她是知道的,谋划失败了她也是知道的。 她想的很简单,现在看来,顾湘宜的话颇有深意,定是知道自己和母亲算计到了她头上,不然好端端的提秋橘做什么? 清了清嗓子,她站起身说:“秋橘是你的丫鬟,人品好坏还不是你的责任?她是父亲送来的,你不满她那岂不是要怪到父亲头上?下人不收也罢,你自己去父亲跟前儿说,别回头他以为是江娘子亏待了你。” “我自然会去说。”顾湘宜的眼神旁人看着只觉捉摸不透。 连顾芳宜都有些费解,难道今儿这一趟,这的就这般顺利吗? 果然,不顺利的在后头。她前脚刚出禾吟居,后脚就被一盆水从头到脚泼了个透心凉。冬日被泼了水不是小事,顾芳宜顿时大怒,当即就在禾吟居撒起泼来,可嚷骂了半天顾湘宜也没再露面,那泼了水的丫鬟是秋梨,她性子有几分泼辣,扯着嗓子说:“明知道禾吟居人手不够,七姑娘怎么还给奴婢们添麻烦?” “你这死丫头好不讲理,竟然敢拿水泼我,你好大的胆!”顾芳宜扬手就要教训秋梨。 秋梨急急喊道:“我是伯爷拨来伺候六姑娘的,七姑娘想教训奴婢,难道不应该知会六姑娘一声吗?莫不是江娘子掌了家,七姑娘就以为自己可以在伯府之内独大了?” 她的话透露出好多讯息。 第一,她是顾恒钧送来的,能教训她的除了顾湘宜这个正头主子,便只有顾恒钧了,顾芳宜她算个什么东西?第二,江如画才掌家不久,家里处处都是付氏用惯了的旧人,都等着主子东山再起的那天,能真心实意为江氏所用的下人并不多,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弄出了江氏和顾芳宜跋扈的说法,那简直就像在油锅里浇了一瓢水,可不立马就要炸起来了? 到时候整个院子不安生,顾恒钧还能愿意让江氏掌家? 看着顾芳宜愤愤离去的背影,秋梨心里想着‘自家姑娘教的这两句话还真管用!七姑娘半点脾气都发不出了。’ 第一百二十章:性命攸关 回到房间,顾湘宜实在觉得乏得很,又躺回榻上连衣裳都懒得换,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好像有人用手指探了探自己额头,她觉得眼皮很沉,像是睁不开一样。 若说适才能强打着精神应对顾芳宜,那现在是怎么打也打不起精神了。 石榴十分慌张,对秋桃等人说道:“糟了,姑娘这是起烧了!” “好好的怎么会起烧?”秋桃双手拉着棉裙,坐在榻前也探了探姑娘的额头,抬手又试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焦急道:“确实是起烧了,可能是夜里着了风的缘故。” 秋桃比其他几个丫鬟长个两三岁,所以明白的事理也多些,懂得的常识也比石榴要多。她指挥秋杏去投了毛巾来搭在姑娘头上,又让秋梨去请郎中来。 顾恒钧本是要去上朝,柴春伺候他穿官服时顺嘴一提:“适才奴才瞧见禾吟居的秋梨了,就是伯爷之前让奴才送去的丫鬟,她说六姑娘起了烧,要去请郎中。” 听闻此事顾恒钧停顿了一下,问道:“起烧?好端端的怎么还发烧了?” 柴春知道自己多嘴了,有些后悔,可伯爷话都问出来了,他还能把自己说的收回去不成?只说:“奴才也不知,伯爷您还要上早朝呢,今儿是大朝会,可不能迟到。” “我知道,吩咐郎中好好看诊,回头到我跟前儿来细说一番,禾吟居要什么药材千万不准克扣,让江娘子好生差人照顾着。” 宋氏清白被证明,顾恒钧现在心里头满满的都是对六女儿的愧疚,可是他从小到大从未亲近过六女儿,不知她喜好什么,也不知她讨厌什么,做的很多事都不可她的心思。 像生病了这件事,可大可小,顾恒钧心中虽担忧,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当郎中的,就算自己在场也无用,于是急急的去上朝了。 可他虽出了门,家中的柴春却是个有主意的。 他早就被江如画收买了,早在江如画进入伯府成为顾恒钧心头爱时,他就被收买了。 这种事自然要告知江如画的。送走了顾恒钧后,柴春转头便往回赶,亲自去了趟织碧园,将顾湘宜起烧烧的很严重的事说了出来。 “芳儿,你适才去见六丫头的时候,她是什么状态的?”江如画问女儿。 顾芳宜不算太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还是老样子,我瞧着她还不如瞧屋檐边的鸟屎来的舒坦,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穿着几十两一块的料子照样遮不住她那副穷酸样。” 话里浓浓的嫉妒连她自己都没听出来。 “那就奇怪了。”江如画沉思一会儿,心中顿时打定了主意,吩咐默娘赶快去请郎中。 而此刻的禾吟居已经乱作了一团。顾湘宜被烧的有些神志不清了,早晨勉勉强强与顾芳宜说了会儿话,回去的路上着了风,本就有病意的身子顿时发起烧来,严重的犹如顺风的火苗,几个眨眼间便能燎平整片草原。 头疼、发晕、嘴里发苦,吃不下也喝不下,石榴端来的粥看着一点食欲都没有,顾湘宜轻轻摆摆手,痛苦的按着眉间,想以此减轻一些闷疼的痛感。 郎中马上就到,江如画亲自将他带进来的,为顾湘宜搭脉看诊。 自家姑娘这会儿反抗不得,好在石榴是个聪明的,她知道江如画这人没什么好心思,所以守在一旁一双乌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郎中。在石榴的眼皮子底下江如画和郎中不能做什么,所以这搭脉进行的很快,转眼间便有了结果。 发烧发的严重,若是不及时救治,烧傻人都有可能。 “要多少银两都识得,你可要好生救我们家姑娘。”江如画当着石榴的面儿,摆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来:“这病来的突然,不会过人吧?需要取什么药材吗?我这就派人去买。” 郎中心领神会的一点头:“我先把方子写下吧。” “哎呀人命关天,既然像你说的这么严重,那还哪有时间写方子?我下人记性好,招呼他们跑一趟没什么的,你口头说就是。” 左右顾湘宜也是要死的,决不能留下那些落在纸面上的证据。 郎中又扭捏了两下,叹了口气说:“那成吧,娘子让下人照着我说的去抓药,回头我亲自去煎。” 石榴不知这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完全不懂药理这方面,就算明知对方可能在药内动手脚,可她连防范都防范不了。若是不让自家姑娘吃药也成,可人烧的浑身滚烫,整个人现在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再不吃药岂不是要没命了? 简单思考了一下,她突然抓住了秋桃的衣袖,神色紧张的看着她,低声说:“我出去找人,你守在姑娘身边,一步也不能离开!等会儿江娘子和郎中端来的药不准给姑娘喝,记得了没?” 秋桃一头雾水,但看到石榴如此紧张,心里大约也明白了几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快去快回,姑娘这边儿有我呢。” 趁着江如画的人去抓药的空隙,石榴撒开腿跑出了忠毅伯府,在大街上跑的气喘吁吁,可距离江肆所住的地方还是太远。 远到好像在天边。 也不知是跑了多久,石榴狼狈的跌在地上,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一双棉靴停在她面前,熟悉的声音问她:“小石榴?你在这儿做什么?” “圥茶!”石榴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抓着圥茶的衣袖哭道:“姑娘起烧了,烧的有些犯糊涂,家里娘子不安好心,我怕她找人害姑娘,快帮我找江公子啊,江公子医术高明,有他在姑娘就有救了!” 此刻的圥茶已经将顾湘宜对自家世子不喜欢的心思抛之脑后,当时便答应道:“成,这就去找他,找到了你跟我一同回六姑娘那儿。” 从江肆处出来,圥茶心中还有有些不服,想着不能让江肆这贼心不死的太过得意了些,所以吩咐下人连忙去敬德公府请世子赶来。而在他们急急忙忙回到忠毅伯府时,江如画已经将草药买了回来,郎中正在加急的煎药。 第一百二十一章:下毒未遂 “快让六姑娘把药喝了吧,喝了就能退烧了。”默娘端着黑黢黢的药进来,吩咐秋桃:“把姑娘扶起来。” 秋桃谨记石榴临走时说的话,挡在姑娘面前就跪下了:“姑娘还昏睡着,不如等她有了醒意在喝吧。” 默娘环视屋内,见常日跟在顾湘宜身边的小丫鬟石榴不见了踪影,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呵斥道:“糊涂!耽误了六姑娘的病情你几条命赔得起?我告诉你,伯爷吩咐我们家江娘子好生照看六姑娘过的病情,要是因为你耽误了六姑娘喝药,回来江娘子被伯爷训斥,我和你没完!” 拿出顾恒钧的名头,这天然就死压了秋桃一头。 默娘现在也不指望秋桃来了,自己亲自扯着衣裙坐到了榻边,一手端着碗一手想扶起顾湘宜,回过头吼道自己带来的小丫鬟:“看着做什么呢?赶紧过来搭把手啊!” 瞧着她眉眼间不加掩饰的急迫,秋桃更加觉得她心里有鬼了,这药绝对不能给六姑娘喝! 于是她护住了顾湘宜,对默娘说:“你且管煎药就是,姑娘现在身子不好,别喝呛了她,把药放在那儿吧,等会儿我喂给她。” “你好大的胆!”默娘恼羞成怒:“怎么着,我还能害她不成?我可是奉了伯爷的命,你竟然敢拦着我救六姑娘,刁奴!来人,把她给我压下去狠打一顿!” 两个下人走近,扯着秋桃的胳膊就往出拽,秋杏和秋梨一前一后的进了屋里,也开始阻止默娘喂药。 气的默娘手都有些发抖,汤药洒出了一些,吼道:“把她们都给我押出去!” 门外石榴大喊:“等一等!” 默娘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箱盖之上,站起身指着石榴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贱蹄子,你是要看六姑娘丧命是不是?赶紧把药喂下去,否则六姑娘有个什么好歹,伯爷跟你们没完!” 石榴不理会她,转身看向江肆:“江公子快些给姑娘诊脉吧。” “哪里来的外男!”江如画闯进了屋内,场面一时间更加混乱:“把这两个外男给我赶出去!闺阁之女的房间怎可被外男随便进入?赶出去!” 圥茶一把将佩剑抽出来,怒吼:“谁敢!” “你是谁啊你?我受我们家伯爷的命给六姑娘治病,你们闯进来做什么?快些出去,我们家姑娘还要名声呢!” “等会儿六姑娘平安无事了,我自会出去。”圥茶死死盯着江如画,愣是将江如画盯的有几分心虚。 她说:“不成,我已经派人请了郎中了,用不着你们两个外男给六姑娘搭脉,赶紧滚出去!” 江肆伸手摸了摸顾湘宜的额头,见额头滚烫,突然起烧定是身子不大妙了。想起昨晚她匆匆赶路寻人,心力交瘁又着了凉风,不生病才怪!搭过脉后见还算平安,只需快速服下退烧药便能好一些,江肆也算是放下了心。可身后江如画却在不停作妖,气的江肆站起身狠狠推了她一把,骂道:“你个贱妇!再啰嗦我把你嘴抽歪,听清了没!” 被推的踉跄的江如画没站稳身子,直接后仰倒在了地上,跌的她一头珠翠哗啦啦作响。 默娘连忙将她扶起,回头骂道:“你是哪里来的外男?竟然敢对江娘子动手,回头伯爷回来掀了你的皮!” “你倒是能说会道,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忠毅伯会掀了你主子的皮!”江肆说:“汤药之内放了毒,当我不知药理是不是?” 易景枭急急忙忙闯入禾吟居,在门外正听见这句,脚步一顿听了下来,细细的听着屋里的动静。 “你胡说八道!”江如画瞬间慌了手脚,眼神看向箱盖上那碗汤药。 江肆甚至都没去细看,只闻着汤药之内掩盖的味道就知道定是有毒,此刻江如画的神情更说明她想毒死顾湘宜。 石榴瞬间就明白了,宋娘子的死觉得与江如画脱不开关系,不然她为何三番两次的要害自家姑娘?分明就是担忧姑娘日后查出宋娘子的死是她做的,所以药灭口! 眼神恼怒的看向江如画,石榴恶狠道:“江娘子好心机!竟然要毒害六姑娘!” 与默娘匆匆对视一眼,江如画暗自捏了一把默娘的手,而默娘则站起身,一头撞向石榴的方向,吓得石榴连连后退,扑到在床上。 可默娘真正奔的并非是石榴,而是箱盖上的那碗汤药。汤药被撞洒在地,碗盏也摔的粉碎。 顾湘宜睡的不安稳,头疼的感觉愈加厉害,她能隐约听见周遭乱糟糟的,好像有人在吵在闹,但她就是睁不开眼睛,眼皮好似千斤重。 看着那碗洒了的汤药,石榴整个人脸色都变了:“你们做什么!这是在湮灭罪证!” “你红口白牙的张嘴就是诬陷,什么叫湮灭罪证?我们家娘子还能被你们陷害不成?”默娘扯着嗓子喊道。 场面一度不可控制。 易景枭站不住了,进入屋内告诉江肆:“快去抓药煎药,这儿有我呢。” 深深的瞧了易景枭一眼,江肆也算是放心,不然也没什么可靠的人了。 虽不认识江肆和圥茶,但易景枭还是认识的,江如画面色一凝,还算是恭敬道:“敬德公世子怎的也来了?这儿是我们家姑娘的闺房,你一个外男进来,怕是传出去不好听吧?” 易景枭冷笑道:“传出去不好听也无所谓,干脆回了我父亲,将她娶进门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用不着一个妾室操心。” 江如画不悦的撇了撇嘴,眼神中满是戾气。 那榻上躺着的死丫头凭什么?敬德公府这么好的亲事,应该是自己女儿的才对!当年宋氏夺了自己的宠爱,好不容易将她除掉,没想到宋氏的女儿又站了出来,夺她女儿的宠爱! 无论如何,她必须死!哪怕不是今天,她也绝不可以活着! 江如画咬紧了下唇,冷声说道:“石榴你这丫鬟可真是有能耐,我一心想给六姑娘喝下退烧药,而你却找人拦着,还亲自请了这么些位外男,怎么着,打量着六姑娘好不容易病了一场,想在公子们跟前儿卖卖惨?竟然还能扯出我下毒这样的话,六姑娘与我无冤无仇,我毒她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伶牙俐齿 “江娘子这话不必到奴婢跟前儿说,你想毒害六姑娘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不然为何平白无故的要打翻这药?” “你辱骂我,做奴婢的欺凌主子,还不准我的奴婢教训你一番?不小心打翻了这药又与我何干?” “江娘子这张嘴还真是伶牙俐齿!”石榴咬着牙根说道。 易景枭就坐在椅子上,临近顾湘宜的床榻,冷冷的看着江如画喊冤。因为敬德公世子在,所以江如画任凭一身能耐也无法使出来,不然到了顾恒钧面前,她再喊冤可就不管用了。 随着江肆将汤药煎好后,顾恒钧也回了家,一进门就被柴春拦下了。 “什么?湘姐儿的丫鬟竟然如此大胆?”顾恒钧十分吃惊。 柴春自然是向着江如画说话的,声音低沉道:“岂止啊!六姑娘发着高烧,她手下的丫鬟就是那个叫石榴的,忒能作妖了一些!竟然私自闯出门去,找了好几位外男进来,奴才瞧着敬德公世子也来了!” “岂有此理!”顾恒钧袖子一甩,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往禾吟居走。 柴春在路上继续添油加醋:“奴才听见两句,好像是石榴为在敬德公世子面前卖惨,说出了江娘子要毒害六姑娘这样的诛心之言,气的江娘子有理说不清。” “江氏不会做这样的事,你担心小,和湘姐儿无冤无仇的,何苦要担上一条人命?” 顾恒钧会这么想也不足为奇。柴春的话先说进他耳朵,那他先入为主的便会认为是石榴的过错,而江如画真的是被冤枉的。 禾吟居内乱作一团,直到顾恒钧到了,才算是真正安静下来。 而江肆身份尴尬,现在不宜露面,所以药煎好后易景枭就派人将他送回去了。 “世子来做什么?”顾恒钧沉着脸走进屋内,瞧着石榴一口一口的喂顾湘宜喝药,易景枭与圥茶二人一左一右的守在榻前,那关心的样子让顾恒钧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火气来:“我女儿名声清清白白,却因你上次的一番话,被多少人背后议论!如今她陷入病中,你又闯进她的闺房之内,怎么着,打量着我女儿好欺负不成?她日后可是要嫁人的,世子这般作为,岂不是害我女儿!” 易景枭不理会顾恒钧的气愤,面色冷淡道:“顾伯爷言重了,我也并非闯入之内,实则是六姑娘身边的丫鬟在街上碰见了我,说有人要害六姑娘,我想着顾伯爷不在府内,家中无人主事六姑娘性命垂危,于是才过来的。” 顾恒钧环视了屋内,想起柴春适才告诉自己的话,顿时大怒:“荒唐!你的意思是我的妾室要害六丫头了?” “原本只是猜想,后来江娘子的一番作为更加确定了猜想的可靠性。” “那你说说,她是怎么毒害的六丫头!” “适才江娘子的人端着药进来,不顾丫鬟劝阻执意要六姑娘喝下,起烧的病可大可小,一时半会不喝药也对性命无碍,可她们如此着急所求为何?我带来的郎中说那碗汤药有毒,转身江娘子身边的妈妈就起身撞洒了那碗药,这不是在湮灭罪证吗?” 听见易景枭的话,顾恒钧转头看向江如画,呵斥道:“真有此事?” “不是的伯爷!”江如画哭喊道:“是他们冤枉婢妾!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婢妾呀!我与六姑娘无冤无仇,何苦要毒害于她?若是来日东窗事发,那婢妾几条命也不够杀的啊,婢妾没有那么傻!” 顾恒钧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不错,那你身边的默娘为何要起身撞洒了汤碗?” 默娘站了出来,跪在地上一脸痛惜道:“还请伯爷饶恕奴婢一时之间忘了分寸的罪。六姑娘是主子,奴婢不敢说她的不是,可她身边的丫鬟石榴却是个心肠坏的,她言语之间满是对江娘子的不满和诅咒,话里话外都是栽赃,奴婢也是被气坏了,所以想过去替江娘子教训石榴一番,可那贼丫头却退到了汤碗旁边,奴婢扑了个空,不当心才将汤药扑倒的。” 这话听起来也算是无懈可击。 此刻的禾吟居就像是一个大戏台一般,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时间热闹极了。 石榴可不是个愿意被诬陷的主儿,她也站了出来跪下说:“伯爷您不觉得奇怪吗?上次秋橘诬陷姑娘夜里私会外男,可那深更半夜的她又拿不出证据,哪里敢空口白眼就诬陷姑娘?分明是后头有人指使有人撑腰!当时与秋橘有关的除了伯爷您自己,剩下的就是江娘子了!那时奴婢就觉得奇怪,今儿姑娘起烧性命垂危,奴婢心觉不妥特意出去找人,碰巧碰到了敬德公世子,找来郎中一验果真有毒!” “你血口喷人!”默娘扯着嗓子骂道。 石榴不甘示弱:“伯爷,您适才也说无冤无仇的江娘子没必要害姑娘,可话反过来说,无冤无仇的奴婢又为何要陷害江娘子呢?” 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吧? 圥茶嘴角不知不觉间噙了一抹笑,看向石榴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 这小丫头有他圥茶身上的优点!都对主子极忠心,该用得着她们的时候一定能用得上! 顾恒钧问:“那你说说,为何你家姑娘不可能陷害江娘子?又为何江娘子有理由要害六丫头呢?” “很简单,对于姑娘来说,她一不用同江娘子争宠,二也不用受江娘子压迫,完全没必要陷害于她。而江娘子却不同,四公子曾经被姑娘收拾过一顿,她心里记着仇呢,六姑娘年长于七姑娘,嫁人也自然排在七姑娘前头,江娘子若是担忧六姑娘抢了七姑娘的好姻缘,那也是有迹可循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易景枭也适时的插了一句嘴:“记得初见七姑娘时,她的眼神就或多或少往我身上瞟,当时心里挺不满意的,觉得这样的姑娘很恶心,顾伯爷别嫌我说话难听,话里的真真假假您自有决断,自然不用我多说。” 人家费得着这个力气,偏要拿自己的名声来陷害一个小庶女?顾恒钧瞪着江如画,沉沉的冷哼一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苏醒过来 “不可能!芳儿如白莲一般,往日说起给她议亲之事她都要红好一阵子脸,怎么可能去主动看世子!”江如画马上打断他们的思绪。 不为别的,适才石榴说的字字句句都太过真实,说进了江如画心坎里。虽然最重要的一条她并没说,但这些事足够让顾恒钧起疑心了。 易景枭冷笑了两声:“江娘子你是什么人物?顾伯爷的妾室罢了,在我面前不过是个奴婢,顾伯爷给我几分面子,我都可以打你两个耳刮子,不给我面子你又能捡着什么便宜?还是你觉得我堂堂敬德公府未来的继承人会主动与你一个妾室计较?” 他从未如此下过谁的脸面,和谁说话都比较和气,几乎不动怒,哪怕生气面儿上也是平静的。 只是今日确实是让他长了见识,见着内宅之内害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主要是害完人后还能说出这些头头是道的话,要不是了解内情的怕真要被她骗过去了。 心中一阵恶寒,易景枭打定主意不给江氏留面子,左右顾恒钧不会真的训斥他,只会说自己妾室的不是。 看着榻上昏睡着满脸细汗的女子,易景枭心中一阵紧张,这不由得让他更加涨了几分报复的心思。 顾恒钧自然不会与易景枭撕破脸,不为别的,一个是公府世子,一个是伯爵,顾恒钧没有那个与公府作对的底气。 再说,为了一个妾室,还是一个可能是害人凶手的妾室,不值当。 他指着江如画问:“世子人家是高门大户出身,犯得着与芳丫头那么一个庶女过不去?没见过你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芳儿真是被冤枉了呀伯爷!”江如画哭着拽住了顾恒钧的衣摆。 顾恒钧是她整个的依靠,所以她将自己日后的好日子都系在了顾恒钧身上,今日如此受气,她自然是要哭诉一番的,绝对要顾恒钧为她做主。 但她还是太过自信了些,并没有看透自己在顾恒钧心中的位置,与整个顾家来说,她一个江氏算的了什么? “冤枉个屁!来人啊,去给我查六姑娘煎药的药渣,要是真下了毒,你给我等着就是!” 听说查煎药的药渣,江如画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心里惦记着自己当初想的多了些,如今正好为自己添了份冤枉。 毒是后下进去的,药材确实是退烧的那些,只是药被煎好后才下的毒,药材渣滓又能查出个什么? 待真正验出无毒时,江如画便哭天喊地的说起了自己冤枉,抱着顾恒钧的腿便不撒手了。 低下头去看,她秋波明媚,泪眼婆娑,是个男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悯。顾恒钧将怒气尽数收回来,拍了拍她的肩:“好了,还有外人在场,你这哭天喊地的算怎么回事?” “婢妾委屈!”江如画依旧不撒手:“婢妾从未受过如此冤枉!” 转头看向石榴,顾恒钧的话里多了几分责备:“要不是看在你从小跟在宋娘子身边,又伺候六丫头多年的份儿上,今儿我非打死了你!为人婢子的怎么可以胡乱揣测?要是湘姐儿因你一时想法而出了什么意外,你看你几条命抵得起!” 那碗真正被下了毒的汤药已经洒的没了踪迹,再测也测不出来什么了,石榴咬紧了下唇,自知没有证据,只能一声不吭。姑娘还没醒来,危机四伏的禾吟居内,她一定不能离开! 易景枭说:“不论顾伯爷如何信任您的妾室,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的妾室人品堪忧,从始至终我就这一句话,若是顾伯爷还不擦亮眼睛,那曾经的祸事便会再重演一遍。” “祸事?什么祸事?”顾恒钧不悦的看向他:“你一个外人,为何要插手我顾家的事?” “我是外人不错,但也正是因为我是外人,才能告知您看清江氏的真面孔,您可以好生调查一番她毒害六姑娘的真相,可能比你所想的还要精彩。” 江如画面色一紧,眯起眼睛看易景枭,心中忐忑的像‘会不会他知道了些什么?’ 不可能!无凭无据的,当年的物证人证早就寻不到了他一个外人能知道个什么?哪怕是顾湘宜都没说查出来什么,他不可能知道哪些事的。 于是她哭声更厉:“伯爷您瞧啊!婢妾这么些年在伯府之中,哪里敢做错一件事?日日谨小慎微,不承想还是被人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 “你算个什么东西?”圥茶可不像自己世子那般,说话还要顾及顾恒钧的面子:“你的事我敬德公府多少也知道些,一个唱曲的还自认为多清高呢,我们世子就是瞧不惯你那惺惺作态的样儿,你以为自己几斤几两惹得世子对付你不成?把顾伯爷骗的团团转,你可别当人人都那么好骗!” “住嘴,胡言乱语个什么?”易景枭呵斥道。 但那呵斥也不过是表面上罢了,他心里的想法是‘说得好!骂得对!这些话我没办法说,因为要顾着顾易两家,可圥茶一个下人说话就用不着小心翼翼了!’ 果然,顾恒钧听后便怒了:“世子,我是你的长辈,平日里也是贤侄贤侄的称呼你,怎的你手下的下属如此无礼?好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众人谁也不愿后退一步时,顾湘宜缓缓醒来,入目便是新换不久的床帐子,微微侧头便是易景枭的背影。 他虽身形颀长,但却格外的让人有安全感。恰巧他转过头来,那双眼又黑又亮,好似有皎洁月光,也有舒朗的星子在里面。 “你醒了?”他张口问。 顾湘宜不自然的感觉脸上好像火热了起来,但旁人只当她是起烧所致。将被子蒙到了脸上,她只露出了一双眼来,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你怎么来了?” “石榴不放心你的安危,我来看看你。”易景枭心中有好些关切的话,可顾湘宜的老子在旁边站着呢,他不傻。 顾恒钧将他挤到了一边,出声问道:“湘儿,你还好吗?” “我还好。”顾湘宜因发烧,声音很讨人心疼,眼圈湿漉漉的,微红带水,看着楚楚可怜。 第一百二十四章:二十大板 “还好就成。”顾恒钧松了口气:“脑袋还疼吗?” “不疼了。”顾湘宜轻轻摇着头:“适才在睡梦中就听见有人在吵,这是怎么了?” 顾恒钧转过头看了一眼江如画与默娘,简单的将适才的事说了,重要的是他是想让顾湘宜处置一下石榴。 石榴是宋氏救回来的,出于对宋氏的愧疚,顾恒钧不愿对石榴出手,将此事告知顾湘宜,不过是想让她管一下自己院子里的人。 简单听了一番,顾湘宜明白了大半,尤其在听到默娘喂自己喝药的时候,顾湘宜轻轻看了一眼石榴,主仆二人四目相对,顾湘宜顿时明白了石榴的想法,打断了顾恒钧的话轻声说:“女儿那个时候其实有点意识,是醒着的。” 听闻这句,默娘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醒了就好。”顾恒钧心中想的是,石榴这刁奴终于有人治一治了!女儿知道这丫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自己出手就可以治一治她了。 可惜顾湘宜没如他的愿,顺着石榴的意思说:“女儿记得当时默娘来扯女儿的衣裳,丝毫不在意女儿的身份和起烧的身子,扯的女儿很疼,从未见过有如此给病人喂药的,现在想来,就算她没下毒也差不多了,对待女儿的心绝对是不尊重的。” 江如画和默娘大吃一惊。 从进屋到现在,默娘还没碰着顾湘宜呢,什么时候扯她了! 顾恒钧沉着脸瞪了一眼默娘,心中的那杆秤又一次偏向到了石榴的说法上。 江如画顿时跪在地上,又是一番哭冤:“伯爷!婢妾的下人对婢妾忠心耿耿,怎会对六姑娘有那样的作为?婢妾对六姑娘可是一片好心啊,她不会那么做的!” 顾湘宜语气虚弱道:“那江娘子这话说的,是我故意冤枉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如画有理说不出。 “那你是什么意思?”顾湘宜转头看向顾恒钧:“父亲,女儿并非要告江娘子下人的状,只是心疼自己的丫鬟被平白这般欺负!这样的刁奴不惩罚,当着主子的面儿一套,离了主子的眼做的又是另一套,还有脸往石榴身上泼脏水?依女儿看石榴出去寻人护我是最正确的选择,不论哪个下人看见默娘如此待我,怕都是要怀疑几分的。” 顾恒钧是个耳根子软易被牵扯情绪的人,他一怕冤了江氏,二又怕家里内宅奴大欺主,自己的女儿挨了刁奴欺负。 思索片刻,保全六丫头和江氏的办法只有一个,他说:“来人啊,把默娘给我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让满院子的都瞧瞧,这奴大欺主的下场是什么!” 默娘顿时大惊失色。 而江氏也万万没想到,顾湘宜的一句话竟然就扭转了战局,明明伯爷已经信了自己,可她醒来后一切都变了! 见禾吟居的形势开始转好,易景枭也不便久留,与顾恒钧道了别后便离开了忠毅伯府。在他走前,顾恒钧还向他赔了不是,说不清楚家里的奴婢做事这样没轻没重,将事情闹大,牵扯出这些来。 看来他还是相信江氏的。 默娘是江氏的心腹,主仆二人在一起情分多年,默娘怎么可能不听江氏的话?那自然是江氏要她做什么她才做什么。 可顾恒钧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易景枭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便抬手一揖,说道:“顾伯爷请留步,来日我与父亲一同前来,向顾伯爷赔不是。” 禾吟居内,石榴拿着江肆写的方子又煎好了药,一口口喂给姑娘,嘴里不停道:“江娘子好大的胆,光天化日当着奴婢的面儿就要毒害姑娘,亏得奴婢今儿还算聪明,出去找了人进来,不然怕是不好啊,她怎能这般大胆!” 顾湘宜笑了笑:“适才你也说了,汤药的药渣里没有毒,喝下去的有没有毒已经无人知晓了,谁又能说得清毒是何时何处下的呢?江如画自知可以有办法逃脱,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姑娘说的是。” “不过通过今儿这件事,我也想清楚了一点。”顾湘宜说:“我自认与江氏没什么大的怨恨,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这说明我肯定是阻碍了她什么,宋娘子的死太过蹊跷,总要调查出来的。” 石榴问:“姑娘是觉得与江娘子有关?” “当然,只是还需要证据支持。” 晚上时大厨房送来了很多清淡可口的吃食,顾湘宜本觉得没什么胃口,但是闻见了香味竟也觉得饿了。 馅饼外头煎的酥脆,里面的馅很嫩,剁碎的鸡肉和鱼肉捻的肉泥和在一起,格外的鲜美。肉末蒸蛋香软滑嫩不油不腻,清炖的鱼汤鲜的很,鱼肉极嫩,汤都炖成了浓浓的奶白色。 搁在从前哪里能吃到这么丰盛的晚饭?现在禾吟居可真是直起腰来了。来送饭时是厨房的丁管事亲自来的,他曾经在饭伙上没少欺压克扣禾吟居的,还曾经出言嘲讽和辱骂顾湘宜,现在怎么着? 上次被顾斐教训了一顿,管事的差事也被撸下来了,不再背靠付芷容,在忠毅伯府内犹如无根的浮萍,别提多惨了。 不过石榴一点也不同情他。 在知道晚饭送来时,石榴亲自出去领的饭,见是熟人冷笑两声道:“丁管事可真是够勤快的,送个晚饭都亲自来一趟?” “瞧石榴姑娘说的,伺候六姑娘那还不得勤快些?”丁管事笑的很不自然。 石榴不吃他那套,一点也没因为他现在的一时老实而忘了他过去做下的事,于是又说:“很用不着,以前伺候六姑娘时你恨不能让禾吟居的两个活口都饿死,如今六姑娘得势了,你又来卖好,当谁好欺负不成?” “石榴姑娘可真是误会我了!”丁管事心中难忍愤怒,可却不敢与石榴顶撞。 “我误会你?丁管事当我脑筋转得慢易忘事是不是?也就是我们姑娘性子好,否则把你以前做的事一笔笔都说给伯爷听,看他会不会打断你的腿!离禾吟居远着些,甭管你是何居心,我们禾吟居才不欢迎你。” 第一百二十五章:前来探病 现在的石榴算是彻底的扬眉吐气了。不为别的,她伺候顾湘宜多年,这情分随便拿出来都能甩别人好几条街。而顾湘宜现在又及受宠,在顾恒钧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听闻顾湘宜病了,顾斐和裴青雪亲自来看望她,又带来了好些东西。 “听闻你病了,母亲愁的直上火,天刚亮就张罗着要来看你。”裴青雪拨了个橘子递给顾湘宜,却被顾斐拦住了。 递上了一只削好皮的雪梨,顾斐说:“吃这个,吃这个降火。” 顾湘宜哭笑不得的看着母女二人,无奈道:“姑母,您和青雪姐姐实在是太紧张了些,这小病小痛的多少都会经历,没什么的。” “那是小病吗?正常的小病怎么可能一下就让人病倒了?”顾斐翻了个白眼:“告诉你好好养着,你养着就是,玿笔斋那边这两天我派人盯着,生意上的事你别操心,您父亲那边我也知会过了,用最好的药材给你好生调理一下身子,好不容易拾回清白,这好日子还没开始呢,可不能让病痛拖累了。” 顾湘宜明白,顾斐这是还没对宋氏的死释怀呢。 她试探着问:“您见着叶妈妈了吧?我听叶妈妈说您去来着,还给送了好些东西。” “见着了,前儿我还请她来府上喝茶来着,年岁大了却又闲不住,她偏要在玿笔斋帮你照顾生意,横竖也没个亲人什么的,我寻思着等她年纪再上些,就把她接回府上养老。” “您是叶妈妈一手奶大的,她对您可像对亲闺女一样,能得姑母您的照顾,叶妈妈心里头肯定高兴。” 顾斐叹了口气:“那个云菊也是个可怜人,平日里话少,笑模样也少,我想着给她找个合适的亲事,让她终身有靠,却又不敢当着她的面儿提起,生怕哪句话说错了让她心里不安生。” 这件事,确实如顾斐所说,是件难办的。 顾湘宜提醒道:“听闻云菊之前伤了身子,今生产子怕是无望了,什么样的人家能要个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固然有那样痴情的男子,可对方的家庭也未必能同意,这件事的确不易,而且云菊自己本身就忌讳嫁人。” “付氏那老贱妇,可真是害人不浅!”顾斐瞪着眼说:“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这辈子都毁在她手里了,真不是个东西!” 对于这种事,顾斐一向是嫉恶如仇的。 “好在付氏已经被禁足了,虽然有皇上的命,她不能被休回家,也不能被处罚,可终归是日后不能兴风作浪了。” 裴青雪适时插话道:“以前觉着二舅母虽然不如三舅母,但也算是个直来直去的直肠子,应该不会害人,不承想直肠子里还藏着这么些弯弯绕绕,真是然我刮目相看。” 她边说着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这么一抬袖子,不经意间露出了腕子上的红痕,像是东西嘞的,不仔细瞧又像是烫的。 顾湘宜握着她的手细看了看,轻声问道:“姐姐这手臂是怎么弄的?” “这手臂啊...”裴青雪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不是我那个妹妹干的好事!” “她做的?”顾湘宜有些不信。 虽然裴青慧这人要尖,很不好相处,性子也不好,跋扈无礼欺软怕硬,但这人胆子小,做不成什么大事来。 若说她有胆量伤了裴青雪,那顾湘宜是不信的。 裴青雪说:“可别提了,前儿正巧姑母家的两个苏家兄弟来,我那个妹妹不知怎么知道了,非要闹到前头去看,实在是太没规矩了些,以前我还没发现她有这样的心思,后来我的丫鬟说瞧见她非要塞块帕子给锦川,我听着不对,便想训斥她两句,结果你猜那小蹄子怎么做的?” 顾湘宜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张嘴就是哭,活像我欺负了她一般,话里话外说什么我处处打压她,不让她在男子面前露脸儿,这都哪跟哪的话啊?我不过是推了她一把,她就倒在地上撒起泼来,非要将事情闹大。” 对于这种死不要脸皮还不能重罚的人,确实很难办。从裴青雪的话里话外,顾湘宜听出的是一股浓重的无奈。 “然后呢?” 裴青雪轻轻的抚过手臂上的红伤:“后来她打翻了烛火,我的袖子被燎到了,所以腕子就烫伤了,好在有宫里的烫伤药在,几天下来就好了不少。” 身为庶女,顾湘宜还算理解裴青慧的心情,可顾斐不同于付芷容,她从未刻意打压过庶女,而裴青雪这个姐姐做的也算是中规中矩,裴严平日里对家事并不过问,两个女儿在他心中都差不多,只是裴青慧平日里太能作妖了些,所以对于她并不是太喜欢。 可她的处境比起顾湘宜强了多少?那可不止一星半点!偏偏她不知足,听这意思她是对苏锦川起了心思了,那裴青雪这个做姐姐的训斥她两句还有错了? 裴青雪的父兄都在朝为官,她是嫡女,长相雍容华贵,品貌皆佳,还知书达理气质不凡,可同为裴家人,裴青慧比起她的姐姐怎么就差了这么多?斤斤计较,自私虚伪,眼皮子浅的有些过头,只能看得到眼前这点儿蝇头小利。 顾湘宜有些不满道:“我明白了,就是上次那两巴掌打轻了,回头我再去姐姐那儿,替姐姐好好教训教训她。” “哎呀,教训她还用得着你上手?”裴青雪笑着替她将被子又往上盖了盖:“现在你就好好把身子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什么也不用操心。” 差不多过了五六天,江肆中间连着来了三趟,顾湘宜的烧在第二天时就彻底降下去了,可所有人都让她再好好养着身体,她表示和无奈。 只是易景枭再也没来过。 病好后,顾湘宜带着石榴又去了趟街上,玿笔斋隔壁开了一家铺子,是卖香粉口脂一类,只是铺子都开起来了,却一直无人见到店东家长什么模样,听店铺里忙活的活计说店东家并不常来,其他的就不知情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白家旧人 那家店铺的名字,叫凝露香。 当听见这店铺名字时,顾湘宜的手顿了一下,上好的紫檀杆毛笔就这么掉落在地,墨迹污了她的裙子。 石榴连忙将毛笔捡起:“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顾湘宜定了定心神:“我到隔壁去瞧瞧。” 凝露香的店面不算大,与玿笔斋差不多,门脸上的招牌上雕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那海棠花虽为木制雕刻,却格外的真实,看着就像是土棕色的真花一般。 “你们家东家在吗?”她试探着问。 “东家不在。”打杂的在忙着擦桌子,抽空抬起头冲着她笑了笑:“您是隔壁玿笔斋的东家吧?我听街坊提起过您,说您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今儿一瞧可不正是?” 顾湘宜淡淡一笑:“天仙我倒是担不起,我想多嘴问一句,你家东家是男是女啊?” “我们家东家是位姑娘,年纪与您差不多大,也是家里给的产业,不过家不在京城。” 短短一句话,让顾湘宜脚步像是生根了一般,站在凝露香的店里有些舍不得走,扒着柜台又问道:“那请问你家东家姓什么?” 石榴有些不理解,不知自家姑娘为何对一间刚开不久的铺子这么好奇,更不知她为何对一位从未见过的姑娘觉得好奇。 那打杂的就更不解了,上下打量了顾湘宜一番,确定她不像是什么坏人之后,才回答说:“好像是姓白吧?我也没见过东家几次,对她的了解也不多。” 这话就是他故意这么说的了,因为不想让顾湘宜在继续问下去。 可就这么短短一个白字,却让顾湘宜身形晃了晃,手忽然抓紧石榴,有些语无伦次的说:“她竟然来了!” “谁?”石榴没大听清。 顾湘宜拍了拍她的手:“回去再说。” 玿笔斋内,顾湘宜坐在椅子之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笔墨纸砚,纤纤玉指拿起一根毛笔,在宣纸之上写上了白凝露三字。 白家是宁初母亲的娘家,而白凝露是宁初的舅舅所生。 看着纸上略带刺眼的三字,顾湘宜眼神微眯,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母亲早亡,白家与宁家来往并不多,因为当年母亲死的事,白家对父亲有所怨怼,但白凝露不同,她依旧与宁初来往甚密。 先皇后出自宁家,那与宁家结为亲家的白家自然也惹了业王等人忌惮,在宁家出事之前,白家就以不忠君主为由被诬陷了,宁远江离开京城亲自去了白家,救出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但宁初的舅舅却死在了乱兵之中。 白家中人有经商的,也有做官的,那做官的被杀,经商的却活了下来。白凝露的父亲就是走的经商的路子,想必他们白家遭此劫难以后,白凝露重振家风,用了胜于的钱财,不仅与族人一起活了下来,还在京城之内开了个铺子。 只是,她来京城开铺子做什么?据顾湘宜所知,他们并没有在京城之内的生意啊。 于是她吩咐赵婶,只要见到凝露香的东家来了,一定要差人告诉她。 离开了玿笔斋,顾湘宜并没有回家,而是去找了江肆。她太想见兄长了,不知宁夙现在过的怎么样,若是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一定很高兴。 可想到这儿,顾湘宜突然顿住了脚步。 是啊,这种事情旁人怎能轻易相信?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江肆替主仆两人开了门,迎着她们进来,伸手解下自己的斗篷替她穿上,关切道:“这几天天正冷呢,你怎么还出来了?想我了晚上我去看你就是。” 顾湘宜笑了笑:“可不是为了你来的。” 翻了个白眼后,江肆无奈道:“是为了小夙哥哥吧?” “果真是我的好弟弟,什么事都同我心有灵犀!”顾湘宜摸了一把江肆的脸:“快带我去吧,来的时候我很小心,没让人瞧见,不会泄露他行踪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我也很想让你们见面。”江肆说:“可你也知道,小夙哥哥是易景枭救回来的,现在又由易景枭给安排了住处,上次刺杀袁东未果后,易景枭有些担忧,同小夙哥哥说近期不许再出来了,我不敢贸然去找他,此时怕不是好机会。” 他把话都说明白了,顾湘宜也就懂了。她并不强求,反正不管多长时间,总还会有见到哥哥的那一天。 她问:“上次见了哥哥,他怎么样?” “小夙哥哥和你一样,整日为报仇的事烦忧,瘦了一大圈,心情也闷闷不乐的。” 这是自然,刚刚大胜敌军,转身自己逃过死亡的魔爪后,得知家人全部丧命,放在谁身上谁能好受? 宁初是死在业王府的,而宁夙却没死,这些日子他所经历的怕是不比顾湘宜少。 “哥哥知道我还活着吗?” 江肆点头:“知道,我跟他说了,只是没说你现在的身份。” 不见到真人,就算是说了怕是也没人信。 顾湘宜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将自己的事说了:“我们玿笔斋隔壁新开了家铺子,叫凝露香,你可知道白凝露?” “知道,我还见过她来着,是舅母兄弟的女儿。”江肆语气突变:“白家前阵子不是倒了吗?那狗皇帝先欺负弱小,把白家搬到了后才对宁家下手,狗贼!” 石榴为两人倒了两盏热茶,顾湘宜没喝,只是将茶捧在手里取暖;“白家对于京城之事所知不多,而白家当官的都是外任,所以曹信并没有对白家人赶尽杀绝,纵然不能做官,他们还有铺子可以经营,几百年的传承白家的资产必不会少。” “那姐姐是怀疑那铺子是白凝露开的?她来京城做什么?又为何要如此?” 江肆问的问题,都是顾湘宜心中的疑惑。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她也想知道那铺子与白凝露究竟有何关系。 近几天的雪一直下个不停,屋脊、树梢都白皑皑的铺上了一层寒霜。顾湘宜站在窗前,伸手推开了窗子,料峭的寒风夹杂着凉意从窗口吹进来,惊的秋桃一把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急忙将窗子关上。 “姑娘病才刚好,可别又着了风,您现在身子可虚弱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色胆包天 心中乱的事太多太多,顾湘宜觉得有几分疲惫,扶着秋桃的手坐下。 石榴进来说:“姑娘,大姑娘和三姑娘今儿回门,已经往伯爷那儿去了,说是想见大夫人。” 自然了,顾恒钧必不会让。 现在的顾若宜再也拿不出嫡女的派头了。原先她真的认为顾湘宜是野种,而宋氏也是个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她处处欺压顾湘宜,把她看做是污泥里的烂花,可如今她才明白,是自己的母亲一手害了人家的母亲。 但这种情感并没有让她觉得对顾湘宜有什么愧疚,相反,她恨毒了顾湘宜,觉得若是没有她,何至于自己的母亲禁足与桡祥苑?几年来都平安无事,她一朝变了性格,自己的母亲就面临倒台了? 顾娴宜是知道付氏陷害宋氏的事,作为付芷容的大女儿,她自然是一心向着付芷容的。 她的丈夫没跟着回来,而顾若宜的丈夫范良却跟着回门了,顾恒钧说姐妹回门,让家里其他人都出来露个脸,骨肉手足之间许久未见,怕是心里想念的。 当然,这只是在范良那样的外人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罢了,外人不知付氏被禁足的事,不然传出去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 范良放下茶盏,问道:“不知岳母在何处?夫人在家念叨着心里惦记岳母,这小婿才同她回来看看。” 顾恒钧十分不自然的瞪了顾若宜一眼,接着笑了:“贤婿有所不知,这几天天冷,你岳母身子骨不大好,着了风生病了。” “原来如此。”范良不再多问,只顾着低头喝茶。 顾若宜心中骂他是个蠢货,是个靠不住的! 她是顾恒钧亲近的女儿,所以这种事她不便开口,因为一开口必定会被驳回和训斥。但是外人开口这事就有的商量了,一来顾恒钧不大可能下女婿的脸面,二来他要顾着遮羞,不可能把付氏真正的错处说出来。 那看在女婿的面儿上,他还不得让付氏出来露个脸? 可是偏偏人家一句话就挡回去了,范良还像个缺心眼一般,在那儿奉承着说茶叶好喝呢。 好喝个屁! 顾若宜看了一眼顾娴宜,姐妹两个互相点了点头,然后一前一后起身,离开了正院,往桡祥苑走。 未出阁前她们都住在桡祥苑,现在虽为人妇,但是回到闺阁瞧一瞧也属正常,哪怕是顾恒钧知道了也没什么正经理由可拦下她们。 当顾恒钧发现女儿们不见了时,他顿时明白了,顾不得范良还在此,便怒气冲冲的往桡祥苑奔。正巧顾湘宜等人刚来,便几人入座一起喝茶。 范良的眼神从顾湘宜进来的那一刻起,便没再收回去过。 顾湘宜肤色白皙肤若凝脂,双颊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嫣色,不动不说时颇有一种娇花照水之态,迷的范良直勾勾的盯着她,连手中的茶洒了都浑然不觉。 石榴心中觉得恶心,便挡在了自己姑娘前头,将范良的视线遮了个严实。 对此顾湘宜连眼皮都没抬,捧着一杯清茗独自品尝。 见三姑爷的眼神还放在自己姑娘身上,石榴闷咳两声却不管用,气的她明着瞪了范良好几眼,然而对方却依旧不知收敛。 平日里与顾若宜在一起,范良可没少听说顾湘宜的坏话。什么野种啊、杂种啊、顾家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啊、父亲不疼等等,让范良打心眼里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可以把顾湘宜拿下。 开玩笑,顾若宜是谁?那是顾家嫡女,虽说因名声问题低嫁给了他,但那也是正正经经的嫡氏血脉,和顾湘宜一个外头的野种能比吗?他现在是顾若宜的夫君,不提他岳父,只说他岳母,为了让女儿在夫家过的好些,能不巴结着他这个姑爷? 那到时候想要顾湘宜为妾,不也就是与岳母商议一句的事? 范良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看着顾湘宜只觉嘴里的口水都要流进茶杯里了。一旁的顾舒宜看见他这幅样子,心中觉得恶心,而顾芳宜也是一样。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不出声,奈何顾绣宜是个脑袋蠢嘴巴快的,直接说了出来:“三姐夫,你总看着六姐姐做什么?” 见话已经被说开了,范良也不多做掩饰,笑的略带猥琐道:“这不是小姨子漂亮吗!清水出芙蓉。” “三姐夫,还请慎言。”顾湘宜并不是那种软弱可欺之人,直接站起身道:“如今你为三姐姐的夫君,怎可夸赞别的女子漂亮?三姐姐若是听见难免要心中生闷气的,就算我们姐妹情深也不成,今日能夸我一句,明日也能夸外头的女子一句,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活像是个掉进美人窟窿里的缺心眼。” 见她说话如此不客气,顾舒宜深知不能与她硬碰硬,于是在桌子下拉了一把妹妹的衣袖,这才让顾绣宜悻悻的闭上了嘴。 而范良更是被气了个半死,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我大病初愈,精神短,几位姐妹兄长招待三姐夫吧,石榴,咱们走。”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事还在后头。 范良又坐了一会儿,见顾若宜等人还不回来,便来了底气,直接起身不顾其他人的眼神和思绪,出了门便打听禾吟居的所在。 他只身一人来到禾吟居,当真是大胆,完全不顾府里人的非议。当然,要是真正尊敬自己的妻子,他又怎可能这么做呢? 顾芳宜悄悄跟上,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非要亲眼看见不可。当她看见范良环顾左右后长驱直入进入禾吟居时,那双眼中似乎都写满了八卦。 “我可瞧见了,三姐夫进了六姐姐的院儿!”顾芳宜一回来嘴就收不住了,说的那叫个有鼻子有眼儿:“我早说什么来着?那就是个狐媚子,谁看见她不多瞧两眼?不值钱的货色,连自己亲姐夫都勾搭,不要脸。” 顾舒宜说:“好了七妹妹,少说两句吧,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再说都是一家人。” “五姐姐这一家人说的可真好听。”顾芳宜才不给顾舒宜面子:“范家是范家,咱们顾家是顾家,不过是结亲了而已,可根本上两家人还是两家人,连咱们顾家自己人都要避嫌,他三姐夫一个外人,怎么就好意思钻小姨子的屋?” 第一百二十八章:泼两盆水 这句话让刚刚进门的顾若宜脚下一顿,接着不顾顾娴宜的阻拦,扯着嗓子冲进屋里:“谁!官人她进了谁的院子?” 顾芳宜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回答,顾若宜自己已经心中有数了。 “是顾湘宜那个贱人对不对?胆敢勾搭我官人,我拔了她的皮!” 嫁进范家不出半年,范良就用顾若宜的嫁妆抬了好几房姨娘妾室,夫家乱做一团,没想到回到自己娘家,官人竟然与自己妹妹搞到了一块去,顾若宜只觉得胸腔都被气愤填满了。 顾恒钧后进来一步,他刚从桡祥苑把两个女儿抓回来,没想到回来却听见这么一件事,气的他出声道:“给我站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吗你就要到你六妹妹那闹?” “父亲,她哪里是我什么六妹妹!”顾若宜嘴上不服气的嚷:“你冤枉母亲也就算了,如今她胆大包天敢当众勾搭我官人,这样的人不收拾那留着做什么!” “放肆!你母亲自己做了下三滥的勾当,陷害宋娘子她还有理了?你六妹妹能拒绝敬德公世子,你当你那官人是个多好的东西?她看得上?”顾恒钧说话也顾不得给女儿留面子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管不住你那官人,我这个当岳丈的就要出手管了!” 他可不相信自己的六女儿看得上范良那种东西,倒是范良色胆包天,看着是个老实东西,实际上花花肠子最多,最不是个东西。 可别因为他坏了自己女儿的名声。顾恒钧可坐不住了,连忙往禾吟居赶。 而此时,听秋杏说三姑爷来到了院里,这不顾阻拦就要往屋里进,石榴勃然大怒:“他做什么?这是我们姑娘的闺房,他还要闯进来不成?” 顾湘宜疲惫的揉着:“石榴,备茶。” “啊?”石榴不解:“见他还得备茶?” “自然要备好。”顾湘宜淡淡一笑,并没有多说,带着石榴就出了房间。 院子廊庑下,冰碴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暖和的阳光洒下来,照的顾湘宜脸颊更加白皙了几分。 “三姑爷,你来做什么?”石榴高声问道。 范良也没指望第一次来就发生些什么,于是笑了笑道:“自然是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啊。” 顾湘宜说:“我不想听三姐夫说话,对于我来说你一张口还不如狗吠来的好听些。” 范良神色一顿,当即恼羞成怒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是你姐夫!你顾家嫡女的丈夫,你敢对我大呼小叫的?我要与你说话那是抬举你知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就见石榴身后走出一丫鬟,范良还没等看清丫鬟长什么模样呢,就被秋梨泼了一身的水。 那水真是‘茶水’,只是茶叶是何东西,那便只有做茶水的石榴才心中清楚了。 一股难闻的污糟味熏的范良头疼,他定了定神,大叫一声:“啊!你们这群贱婢!” “石榴,我瞧着三姐夫茶水没喝够,再上一盆来。” 接着,只见秋桃从偏房走出,将手中盆子里的水尽数泼出,泼的范良清醒了几分,还未闭上的嘴一口喝了脏水,呛得他连连咳嗽。 “三姑爷,您是三姑娘的丈夫,与我们六姑娘可没关系,您要是想连累姑娘名声,那你可那个斤两!”石榴说道:“把他给我轰出去!” 之间院子里的姑娘们,一人举着把扫帚,满院子的追赶范良。而范良则边躲边骂道:“小贱妇,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把你纳为妾室!然你今儿猖狂,看你日后拿哪只嘴说话!” 在他被追出禾吟居时,正好被一种下人和顾恒钧等人面对面碰上了,那些下人们都露出了看热闹的表情,而顾恒钧整张脸都阴沉着,气的怒指范良:“你好大的胆!” “岳丈大人,此事是个误会!”范良有些心虚道:“我只是来找六妹妹说说好,方才喝茶时有话没说完,岳丈您可千万别误会!” 顾若宜从一旁快速走过来,抬手就给了范良一巴掌,粉拳如雨点一般落下,边打边骂道:“好你个负心汉!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什么样的货色都让你上心是不是?好你们这一对贱男贱女,真是让我恶心!” 范良对顾若宜没什么好感,愿意娶她完全是为了忠毅伯府的地位,和顾若宜外租家的实惠。 付氏担忧女儿嫁到婆家受苦,那陪嫁全部都是干货,真金白银的往范家运!而且自打与顾若宜成亲后,他再到付家的铺子上消费,那再也不用给银两了,甚至连记账都不用,这么大的便宜去哪找? 所以他就算心里再不喜欢顾若宜,面儿上也得装明白。 “你打我做什么?是六妹妹适才说有话同我说,让我到这儿来的。”范良一张嘴就是谎话:“我可不是那好色之人,不然好端端的我何必顶着得罪岳丈的罪过来这儿?” 听着也好像是那回事。 顾若宜喘着粗气将手放下,看向禾吟居的方向,咬牙切齿道:“那个小贱人,我和她没完!” 早就听见了外头的吵闹,顾湘宜穿戴好走了出来,先向顾恒钧请安,之后一脸无辜的问:“父亲,三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说!”顾芳宜在一旁帮腔道:“三姐姐与你情同手足,你怎么能勾搭三姐夫呢!真是与你亲娘一个德行。” 只见她眉翠唇朱,明眸皓齿,目光中的得意之色被隐藏的并不完全。 顾恒钧不悦的看向七女儿,怒问:“你说什么呢?” 顾芳宜捂住了嘴,意识到现在再说这话会令父亲动怒,于是只好服软道:“是女儿说错话了。” 范良知道此时此刻不能露馅,否则凭他在禾吟居里的说法,那岳丈不动怒才怪,回去难免又要与顾若宜大战一番,倒不如在这儿泼个脏水,将事都推到六姑娘头上。 于是他说:“六妹妹出来的正好,还请你向岳丈大人解释一番,我适才去了你院中是你叫我去的,说是有事找我商议,并非我要去的,别让大家误会了。” 石榴顿时变了脸色,扯着嗓子道:“三姑爷你从哪学来的张嘴说瞎话的本事?分明是你在后头跟进来的,进了院子嘴里还不干不净!” 第一百二十九章:里外周全 顾恒钧面色冷然,瞪着范良说:“你有什么话说?” 范良顿时哭嚎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活像是江如画的翻版:“岳丈大人您真的误会了!是六姑娘找小婿去的!” 听见这话,石榴被气了个半死,倒是顾湘宜十分淡定。 她问:“我先比三姐夫早出门许久,是何时与你说的来我院子?” 范良被噎了一句,慌忙解释:“就是刚刚啊!你不能因为怕名声不好就把我拖下水吧?我可是清白的!” “你这话倒说的好像六姐姐不清白一样!”顾芳宜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果然狐媚子这东西是天生的,看见个男人就想贴上去。” 顾湘宜没理会她话中的刺,冷声问道:“那三姐夫,我问你,进了我院子后我们说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岳丈大人就过来了。”范良想都没想回答道。 能怎么说?难道说要纳顾湘宜为妾室?那不等顾恒钧动怒,顾若宜非得先把他大卸八块了不可。 “你胡说!分明是你起了色心,说要纳我为妾,嘴里不干不净,诋毁三姐姐和父亲!” “我没有啊!”范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一点名声也不顾,就这么把脸皮撕开来,顿时有些慌张:“岳丈大人,我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胆子?陪着若宜回门一趟不容易,何苦来六妹妹这儿自讨苦吃?” 顾湘宜冷笑道:“那是因为你料定了我会因为名声二字对你容忍,你料定了我不会声张,可你没想到的是,我最不在意的就是名声二字,谁欺负我都不成!” 顾恒钧抬脚就踹向范良,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吃屎,顾若宜连忙阻拦。 她这门亲事结的不容易,如今付氏被禁足,她已经少了个靠山,若是顾恒钧真的把范良得罪惨了,那回到婆家自己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进门后她才知道,出一家进一家是极其不易的,她倒是想改嫁别人,可才成亲不过半年就和离,哪个敢娶她? 而且自己官人自己可以欺负,顾湘宜她算个什么东西?于是顾若宜愤怒道:“父亲怎能只凭她一句话就定了事实?我自己官人我自己清楚,他不会那么好色,也不会对她起什么想法,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这话说的范良一阵羞愧,脸红的不行。 之前是他太过自信了,也是太过不了解顾湘宜了,现在他才知道后悔。这顾湘宜就是一块爆炭,做什么不好非要招惹她?那是一个连名声都可以完全不顾的人! 顾恒钧被顾若宜的话噎住了,当他思索谁对谁错之时,顾湘宜出口说道:“我派人泼了三姐夫两盆水,三姐姐不会觉得这大冬天的我是在给三姐夫败火吧?若不是让妹妹我感觉到了恶心,我还是很愿意维持表面的和谐的,可这层脸面我都不要了,三姐姐说这话能骗的过自己吗?” 她说的句句都撞到了顾若宜的心上,但就是因为什么都看透了,顾若宜才不能在娘家面前露怯,她必须要证明自己过的很好。 不然岂不是要被那几个小妾生的孩子笑话死?她环视了自己周身一圈,从顾舒宜的脸上看到了顾湘宜的脸上,除了自己的大姐顾娴宜是真心与自己一心的以外,谁能诚心为了她好? 于是她当即打定了主意,对顾湘宜冷声说道:“你可别太过分了!算计我,算计我母亲,如今连我官人你都要算计是不是!” 顾湘宜冷笑一声:“三姐姐千万别断章取义,你们若是不算计我在先,谁又能算计到你们头上?” “好了!”顾恒钧十分气愤:“当着一群下人的面儿,说这些丢不丢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下次你们是装个和睦出来,还是根本不再见面我都不管,范良,你日后给我离湘姐儿远着些!还有若儿,你自己的爷们要是管不住,那就让我这个当岳父的管教!” 顾若宜心中一惊,但她深知这时候说什么父亲也不会信,反而会觉得她不讲理和惹人厌烦,于是她只有先暂时咽下了这口气。 因为适才亲自打点了一番伺候付氏的下人,担心付氏被禁足,下人们在吃喝穿戴上克扣她的,顾娴宜身为嫡女和长女,这件事她必须要为母亲安排妥当。所以她姗姗来迟了一些,等她到了以后好戏都散场了,看着三妹妹哭的无助,她心里也不好受。 “若儿,你别伤心,日后总有机会收拾她!”顾娴宜搂着顾若宜的肩膀,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饰:“我没见着母亲,但是我听见她的声音了,母亲的意思是不让咱们给那死丫头留活路。” 顾若宜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问:“大姐姐有什么好主意?” “主意这东西,认真想总会有的。”顾娴宜将她扶起,劝道:“和范良好好的,这段时间常回来看看,如今咱们都不在家,母亲举步维艰,没个细心之人在八弟弟身边照顾,父亲又被江氏和顾湘宜那小贱人迷了心窍,怕是日后这忠毅伯府都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了!” 听见最后一句话,顾若宜忽的收紧了眸子,一双手扯着顾娴宜的袖子,慢慢抓紧,眼中似乎淬了毒一般,咬牙切齿道:“我跟她没完,我要把她碎尸万段!” 回府的路上,范良已经做好了顾若宜和他大吵一架甚至动手的准备,可反常的是,对方却并没有那么做,只是在马车之中倒了盏茶,自顾自喝了后靠在车板上闭目养神。 这样安静十分不正常,让范良心中十分不安稳,于是实在憋不住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顾若宜并没有将眼睛睁开,在范良与她说话前,她一直在考虑怎么对付顾湘宜,如今听见范良问,她说:“过几日你再与我回来一趟,咱们多到父亲跟前儿晃一晃。” “为什么?”范良对于顾恒钧有些打怵,实话实说道:“岳父看我那个样,活像要把我吃了似的。” 顾若宜冷笑一声:“你弄出来的事这么磕碜,还是我里外帮你周全,你倒是怕上了。放心吧,他是爱护名声的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下次再见了你也不会拿这事说事。” 第一百三十章:再现宁初 顾娴宜比起顾若宜走的稍微慢了一步,她到底年长一些,又早早的嫁人了,眼界心机都不是顾若宜可比的。 付芷容如今艰难,家里明着暗着都不待见她,平时她的那些狗腿子如今几乎都被拔起,谁能暗地里照顾她? 没见着付芷容,但是顾娴宜见到了周妈妈。 比起之前管家婆子的风光,现在的周妈妈简直落魄的没了人样儿,瘦了一大圈不说,整个人都不精神了,看见顾娴宜就连忙来抓她的手,哭求道:“大姑娘想想办法救救大夫人吧,这么禁足下去好人都关坏了啊!奴婢没什么,可是大夫人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她日日在里头以泪洗面,早就撑不下去了。” “住嘴,什么叫撑不下去?”顾娴宜十分忌讳这种消沉的言语,扶起周妈妈说:“周妈妈您别担忧,您跟在母亲身边多年,我最是敬重您的,回头我一定想办法,母亲信任您,还请您好生劝劝母亲,吃喝穿戴还有往日用的我都会差人安排。” 周妈妈深深的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现在能护着大夫人的不多了,浩哥儿还小,若姐儿才出嫁不久,也不能常日回来。对了大姑娘,你现在在婆家如何?姑爷对你还好吧?” 这话她是替付芷容问的。 再心狠的人,对自己的儿女也不可能做到狠心绝情,付芷容除了担忧自己日后的处境外,还担忧两个女儿和幼小的儿子。 顾娴宜安慰道:“周妈妈放心就是,转告母亲,千万别让她因为我们烦忧。姑爷待我很好,婆母前几日病了,管家权彻底交到了我手上,不然我也不方便出来这一趟。” “那就好,侯府的掌家权握在手里,那大姑娘可就什么也不怕了,日后大夫人也有了指望啊!” 周妈妈感叹道。 他们这些人满心寻思着对付顾湘宜,可对方却并没有将他们当回事,只觉得好像一对跳马猴子在那儿自取其辱罢了。 赵婶差孙晓惠跑了一趟忠毅伯府,告知顾湘宜凝露香那铺子来人了,看着还算尊贵,不知是不是东家,赵婶试探着问过两句,但是对方十分警惕,看着还算好说话,笑呵呵的,可真正有用的一句也不往外面吐,没人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东家。 顾湘宜问孙晓惠:“是个姑娘家?” “正是,瞧着和东家您差不多大。” 这么听起来,倒是与白凝露很像啊!顾湘宜把弄着手中的帕子,将帕子搅在手中,又松开,心里乱作一团。 应不应该就这么去见她呢?万一去了不是怎么办?万一真是,那她该说什么?直接捅破自己的身份吗?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了。 思来想去,她想了一个最好的办法。 “你回去跑一趟凝露香,告知那位姑娘,有位熟人想见她,她若问是谁,你就说三月初生辰的旧人。” 宁初这名字之所以有个初字,就是因为她出生与三月份刚开始的时候,曾经白凝露还笑话过她,说要是赶在二月尾巴生的,那岂不是要叫宁尾了? 现在再想起来这件事,顾湘宜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她苦笑了一下,吩咐孙晓惠:“就照这么说吧,等到晚些我就出去见她,今儿玿笔斋晚些打烊。” 之所以要等到晚上时,是因为她要用那张曾经的脸,去见旧人。天色亮些难免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可就出大事了。 冬天天暗的早,天黑后没一会儿各个院子就卸下了。顾湘宜让石榴屏退了众人,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那本册子,小心翼翼的在脸上侍弄着。 没一会儿,一张十分熟悉又略带陌生的脸出现在了石榴面前,那张脸很美,可她的美却不似顾湘宜的脸。 这让石榴十分吃惊。 “姑娘...你这是变做了谁?” 顾湘宜淡淡一笑:“你与我好歹当了多年邻居,竟一次没见过我?” “原来姑娘真正的模样长这样。”石榴有些看呆了,痴痴道:“真美,怎么样都美。” 摸着这张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脸,顾湘宜忽然觉得有些慌,慌的不敢去照镜子。她担心一照镜子,就回到了成亲穿着火红嫁衣的那夜,一刀刀带着倒刺的短刃扎进身体,那种痛让她窒息,让她不住的发抖。 “好了,我要出门去了,你守好房间。”顾湘宜说完,接过了石榴递来的斗篷,小心翼翼穿上后,又将帷帽戴好。 跳出墙来往玿笔斋的方向走,街上早就空无一人了,只有零星的酒楼还亮着灯,里面有未睡着的旅人和未吃完饭的客人。 差不读走到鸿云楼这条街上,终于见到了几个人。 前头喝的直打晃的是几个官勋子弟,他们不思进取整日吃酒取乐,宵禁后他们也可以出来,寻常百姓人人像是鹌鹑一般猫在家中,可他们却能随便出入。 帝京之内讨生活,一个权字无上重要。 再次走到没有灯火的巷子里,横穿出巷子后,便是玿笔斋所在的街上。顾湘宜快步往玿笔斋前行,可前头的巷子里又拐出一黑影来,挡在她的面前,喝的酩酊大醉,以背影冲向她。 她不知前面的人是谁,前面的人也不知身后有人。 只是那男人转过头来,看见了寒风之中长发飘飘的她。 帷帽垂下的细纱被冷风一吹,像柳丝一般向后飘去,人在细纱之中面容若隐若现。月光如水,将她的面容衬的好似天仙,让面前的男人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她不敢再向前迈一步,他也不敢确定自己见到了对的人,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动。 终于,顾湘宜猛然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脸,她可不是顾湘宜,而是宁初,顶着这张脸是要出人命的! 于是她慌乱的扯回了吹到肩后的细纱,而男人看见她如此,突然跑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再动那帷帽。 顾湘宜自然不愿,奋力反抗,可对方手劲极大,一把掀掉了她的帷帽,薄纱在月光之下仿佛闪着寒光,轻飘飘的掉落在地。 “宁初吗?”男人捧着顾湘宜的脸,看的出神:“你还活着?” 顾湘宜一时间忘了反抗,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男人,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 第一百三十一章:两人相见 他穿着一身棉袍,在这冬季的天气里并没有穿的很厚重,面容俊美白玉无瑕,眉眼之间都是风流洒脱,可如今因见了宁初的这张脸,所以眸子里多添了几分醉意和感伤。 顾湘宜轻轻将他推开,冷声说道:“你醉了。” “是啊,我醉了。”男子苦笑一声,放下了捧着她脸颊的手,自嘲说道:“只有醉了才能看见你,你都死了这么久了,若不是醉了怎么可能见到你。” 他语气里的酸涩,听的顾湘宜心中一阵难过。那难过有些莫名其妙,但她是真真切切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感伤。 她不认识他,但他话里的意思,貌似很了解宁初这个人,并且对宁初十分在意。 会不会是自己曾经的爱慕对象?顾湘宜认真的想了想,不记得有什么官勋子弟长这个模样的。 会不会也像萧敬尧一样,是经商的呢?那貌似也不是,若是商圈里模样如此上佳又有机会接触到自己的人,那一定不是普通人,不然自己不会不认识。 一大团疑惑挤在顾湘宜心里,但她明白,此地不宜久留,若是等会儿被发现脸是假的,那就更不妙了,于是她甩开男子的手,捡起帷帽拔腿就走。 身后的男子依旧苦笑着,迷离的眼神看着她的背影。 “她怎么可能没死呢,她的尸身我都见到了,不可能还活着的。” 话说到此处,他那双并不清明的眼,流下两行清泪来。眼泪是咸的苦的,可男子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只觉得嘴里酒味很浓,那酒的味道似乎在时刻证明着他醉的很严重,不然怎么可能见到了宁初的样子? 而顾湘宜并没有听见身后男子的声音,她一手护着帷帽,一手扯着袖子,快步往前走,不敢回头一下,并且不敢直接走进玿笔斋,特意绕了一大圈从玿笔斋的后门翻了进去。 孙晓惠替她将斗篷脱下,递了个手炉到她手里:“东家来的太晚了些,怕是不安全呢,冻坏了吧?” 顾湘宜勉强笑了笑:“倒是不觉得冷。”只是碰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而已。 “隔壁的东家也到了,是我把她带过来,还是东家您亲自去一趟?” “我亲自去吧。”顾湘宜说着,捧着手炉站起身,回过头看她:“你就留在这儿吧,我去去就回。” 天幕黑沉,万家灯火早已安眠,只剩稀疏的星子在墨玉般的天幕上闪烁。顾湘宜出了玿笔斋的门,进了隔壁的凝露香,与店里人说了一番,便由人带进了里屋。 而此刻的白凝露,正满心焦急的等着那人的到来。 她一直觉得,活到现在无论是什么人都不能让她的内心起什么风波,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当孙晓惠说那人是三月初生辰时,她惊得打翻了手中的温水,浑身冰凉站都有些站不稳。 那个她以为早就死了的人,难道还活着? 不然谁会这般想要见自己?谁又会特意提起生辰?除了宁初,她不记得谁还是三月初的生辰。 心中满是忐忑和期待,当门开外面的人走近时,白凝露脸上的激动慢慢被疑惑替代。而对面的顾湘宜则是面含微笑,仔细打量着她。 是她,是舅舅的女儿。 白凝露生了一双明亮的杏眼,让人一看就觉得她的性格十分爽快明朗,穿着一身鹅蛋黄的长裙,活的鲜亮并且生机勃勃。 又是一位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亲人。 不等对方说话,顾湘宜自顾自的走进了屋,伸手将门从里关上,又把手炉放在了桌上,坐了下来。 “你是谁?”白凝露狐疑的看着她:“要见我的就是你?你是宁初?” 怎么可能呢!宁初明明已经死了,现在这人顶着和宁初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但却让白凝露有些不敢相信。 顾湘宜说道:“是与不是,你猜猜就是。” 这绝对不是!白凝露心中顿时打定了主意。 不为别的,长相很相似不算,声音完全就不一样好吧?而且年岁也并不像,这张面孔最起码是宁初再小两岁的样子,身高似乎比宁初矮了一小截儿。 总之对于白凝露这个熟人来说,想挑出她并非宁初的点实在太多了。 于是她冷笑一声:“这般急着见我,你可是有什么事?甭管你有什么事,我都是懒得理的,别以为装成我认识的旧人就可让我松口。” 她认定了对方是有所求或者有所图的,不然怎可能这般不敬逝者?心中的恼怒差点让白凝露动起手来,可这是她自己的店,回头事情闹大来人查一番,那她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白家苟且偷生到如今,万不能让人发现了。 而且她并不会武功,可若是论算账一类,那基本没什么难的住她的。 “我不会有什么事求你的。”顾湘宜直视着白凝露的眼,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武,你知道我会武,要是在这儿打起来,你可讨不着好。” “真当你是宁初了不成?”白凝露此刻也同她撕破了脸皮,不再与她假惺惺的演戏,怒问:“你凭什么装作她的样子?你又不是她,顶着她的脸皮做什么!” 顾湘宜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发怒的白凝露。 “看我做什么!你说话啊!”白凝露站起身来,那双杏眼瞪着顾湘宜,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看透一般。 而顾湘宜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没有一丝退缩。她抬手倒了杯水递与白凝露,接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徐徐说道:“坐,你先别那么激动,我也知死人的脸皮造不得假,我还嫌弃犯忌讳呢。” “那你还这么做!”白凝露看着那张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孔,心如刀割一般。 “我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让你相信,我就是宁初。”顾湘宜说。 白凝露手上一顿,茶盏和盖儿碰出了一声轻响。她抬起头问:“你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是她!” “你觉得我不是她,哪怕这张脸真的是假的,但我的的确确是她。”顾湘宜的话说的云里雾里,让白凝露有些听不清楚:“这种事我不能与你说的太详细。” “你说,我要听!”白凝露扶着桌沿努力放下了茶盏。 第一百三十二章:无意看见 “不知你可有听说过借尸还魂二字?”不等白凝露回答,顾湘宜接着说:“我当夜死在了业王府,是死在了业王曹海的刀下,被他活活折磨致死,那时的我一度以为要与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见面了,可不知为何,醒来后我的魂魄附在了忠毅伯府六姑娘的身上,外人都当我是顾湘宜,但我里子确实是宁初不错。” 一番话说完,白凝露的眸子瞪得很大,一脸的不相信,吼道:“你胡说,哪里来的怪谈!” “并非怪谈,只是我也不清楚为何。”顾湘宜依旧淡定。 浑身冰凉的坐回了椅子上,白凝露一口喝光了茶盏中的茶水,依旧不相信的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小初?” “我的母亲闺名单单一个慧字,她的后颈有两颗痣,我的舅舅你的父亲左手手背处有一条刀疤,是年轻时被扒手偷了钱往回抢的时候被划伤的,还有你的母亲我的舅母,她生完你后当场丧命,她的母家姓李,早早的落败了,因为与舅舅是青梅竹马所以才嫁到了白家。”顾湘宜语速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平心静气,一句一句的说着,而对面的白凝露却湿润了眼眶:“我的母亲当年与父亲一见钟情,可白家认为父亲为臣将士,每日刀尖上舔血实在不可靠,所以当时并不同意母亲嫁过来,母亲去世后你与舅舅来看过我,舅舅给我打了一整套保平安的金器,你还同舅舅要那对金镶玉的耳环来着。” 一声脆响后,只见那盏茶洒落满地,碎片和茶叶蹦的到处都是。而造成这一切的白凝露泪眼婆娑,嘴巴半张半合,十分吃惊道:“小初,你真的是小初?” “我真的是。”顾湘宜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这下更加让白凝露的眼泪收不住了,她一把扑进了顾湘宜的怀中,任凭脸上的脂粉蹭脏了她的衣裳,可现在的她只想好好抱一抱自己的亲人。 “我们听说宁家出了事,也听说你死在了王府,舅舅生了场大病,祖父死在了乱兵之中,家里早就乱作一团了。” 顾湘宜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语气感伤更咽道:“然后呢?现在怎么样了?” 白凝露蹲起身,胡乱那帕子擦了一把脸,抽泣了两下说:“小叔叔的孩子刚出生,小舅舅将他送去江南小舅母娘家去了,我父亲想着带着咱们也一同逃到江南去,但我心中不服,狗皇帝做了这么多坏事,凭什么就我们两家受苦受难?” 顾湘宜蹙紧了眉,一脸不解道:“所以你就在京城开了铺子?你要做什么?难道你以为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可拿得下狗皇帝的姓名?” “我没想那么多。”白凝露无力的垂下了头:“听闻没人找到你的尸身,我还想着万一你没死呢?宁家被围剿,你若没死一定也没了靠山,所以我在京城之内开一间铺子,取一个你能明白的名字,若是你真的化险为夷,那总会找过来的。” 姐妹两个互相依偎在一起,眼泪簌簌的落,彼此看着对方,眼中神情极多。 “你可真是傻!现在宁家是京城之内无人敢提的地方,与宁家有姻亲的白家也是众矢之的,白家在京外还能好过些,你怎么还能往京里来呢?” 白凝露仰起头说:“那我总不能看你这样没有指望啊?若是你真的不在世上了,京城之内的铺子也值几个钱,我在这儿做个生意,几年之内也能重振白家。” 商人的脑子转得快,这点顾湘宜十分认同,她知道自己这位异性姐妹有多么的聪慧。 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顾湘宜一把又将她抱进了怀里,一下接着一下的抚着她的背,安慰道:“以后都好了,都会好的!杀害父亲的两个凶手都丧命了,日后我总会将狗皇帝和曹信都弄死,也算是为外祖父和白家丧命的亲人报了仇!” 离开凝露香时,夜已过半,顾湘宜戴好了帷帽,步履匆匆的往回走。 以前觉得绝望的是,误以为家中亲人皆已丧命,可最先找到了江肆,又找到了白凝露,现下还知道宁夙也活着,或许绝望之中还有些那么一丝希望。 只是在走出巷子时,她又看到了适才的那个男子,男子并没有看见她,只是无力的靠着墙垂着首,手中拿着空了的酒坛子,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睡着了。 脚步声传来,顾湘宜心中一惊,转身闪回了巷子内,借助着明亮月光看向男子的方向,好几个侍从打扮的男子将他扶起,一边一个的架着他走。 她还听见他们说:“回头让鸨妈妈知道咱们连公子都劝不住,非打咱们一顿不可!”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谁说不是呢?公子如今正是当红时,想与他吃一次酒的姑娘大到宫里的公主,小到宅府里的丫头,哪个看见他不多瞧上个两眼?可别因为咱们的一时疏忽弄错了什么事,鸨妈妈可饶不了咱们!” 鸨妈妈?公子? 顾湘宜从巷子走出,微眯着眼看着几人踉跄的背影。 莫非那男子是梦柳河的?可梦柳河的男子都被称为小倌,哪里有被称为公子的?而且梦柳河那样的腌臜地方,实在配不上那男子的面容和气质。 如若不是梦柳河...顾湘宜又想起了一个地方。 怪不得看着他有些面熟,以前她女扮男装同宁夙去落江庭玩,落江庭是帝京最大的秦楼楚馆,里面男女都有,姿色比梦柳河的强上百倍,里头的男子被称为公子,女子被称为姑娘,没事只陪着吃壶酒唱个曲儿一类,属于卖艺不卖身的。 这样的地方便只有上流人士才会来,也正因如此,顾湘宜没去过梦柳河只是听说,却去过落江庭。 可她不记得曾经在落江庭之内和哪个公子有过牵扯啊?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脑袋里发空,脚步沉重的走回了忠毅伯府,翻进院墙后换了衣裳洗了把脸,躺在榻上思索今夜的事。 想得多了就睡得晚,睡得晚就导致第二天...起来的晚。 日上三竿了,石榴端着洗脸水进来,只见自家姑娘还倒在榻上,被子蒙的紧紧的,独独露了个小脑袋在外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造谣之人 “姑娘,起了吧。”石榴有些不开心的说道:“奴婢适才听府里下人们传姑娘和三姑爷的闲话呢,气的奴婢骂了他们一通,结果他们说这事都传到府外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顾湘宜叹了口气,将被子拉了下来,坐起身子后伸了个懒腰,问道:“确有此事?当时在附近的下人们并没有很多,事后父亲严令禁止他们传出去,怎的外人还知道了?” “奴婢不清楚,想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石榴实话实说道。 “知道了,这事还要靠专门能打听消息的人来。”顾湘宜翻身下榻,穿上了鞋子,洗脸的事往后放,现在写了一封书信,写完后轻轻吹了吹,交给了石榴:“将这书信递给秋桃,她激灵,让她去离咱们府上最近的萧氏铺子走一趟,今天就能知道咱们想知道的事。” 她不敢请萧敬尧帮她报仇,也不想利用他的墨含香真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她甚至一次也不想麻烦萧敬尧,但事与愿违,现在她的力量还太微不足道,如若不依靠萧敬尧,那很多事她就只能是睁眼瞎,防不胜防而已反抗不了。 果然,中午时就有萧氏的常随到了府上,说是给六姑娘送一些料子。而顾恒钧是知道宋氏救过萧敬尧的命的,也没想太多,只当是萧敬尧知恩图报,对自己的女儿好了这么多年。 常随来到禾吟居,并未进门,而是将料子交给了石榴,特意交代说:“下头的料子是少东家认真挑选的,很适合六姑娘,六姑娘肯定喜欢。” 石榴了然的接过料子,称谢道:“有劳了,回头我们姑娘亲自前去谢过萧公子。” “不用客气,少东家说六姑娘的事都当做萧氏的事来办,可见六姑娘在少东家心里是个重要的。” 这话说的让石榴脸色闪过几分不自然来。 回去的一路上,石榴都有些担忧此事。 萧敬尧之所以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助自家姑娘,真是因为宋娘子和宁将军救过他两次的事?就一点私心都没有?石榴可不信。她故意注意过萧敬尧看姑娘的眼神,每一眼都好似要将她刻在骨子里一般,那已经不是心仪二字可概括的了的。 但貌似姑娘对他并没有那个心思。 这情爱之事,一厢情愿无异于飞蛾扑火,需得两情相悦才行。 看了看萧敬尧亲笔所写,顾湘宜这才得知在外散步谣言的是顾芳宜身边的大丫鬟的兄长,至于那丫鬟的兄长为何要针对无冤无仇的顾湘宜,那不言而喻,谁若看不懂那谁就是傻子。 顾湘宜冷笑一声:“她终于学聪明了,竟然还明白借他人的嘴了。” 石榴说:“七姑娘也真是过分,明明与姑娘没什么仇怨的,可她母亲屡屡害你,她又一心与你过不去,像是上辈子姑娘你挖了她祖坟似的!” 平日里石榴说话做事都格外注意,可如今也忍不住吐槽两句,逗的顾湘宜露了笑颜,虚点了她两下:“你这嘴啊,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准要惹我高兴,这话要是让她听见了,还不气的来挠你?” “奴婢才不怕她。”石榴挺直了腰杆说:“奴婢现在也是有人护着的了。” 顾湘宜点着头笑着说:“你说的是,以后我都会护着你。” “可是奴婢不懂,为何七姑娘要与你作对啊?造谣姑娘和三姑爷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啊,那到底是顾家的脸面,她怎么连自家的脸面都不顾了?” 不用石榴觉得奇怪,连顾湘宜都觉得顾芳宜蠢,嘲笑道:“她自认为自己做的隐蔽,以为这样一石二鸟,既污糟了我的名声,又让顾若宜和范良抬不起头。可这实际上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她也不想想,顾若宜嫁人前就因为名声的问题差点嫁不出去,顾家姑娘再出了勾搭姐夫一事,那日后谁还敢娶顾家的姑娘了?” “姑娘说的真对!”石榴忍不住夸赞道。 “但既然她主动来招惹我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是不是?”顾湘宜眸光一闪,嘴角轻勾着笑了笑,已经想出了一个很好的主意。 但这主意还需要一个人帮忙,那人能进出顾家,能为她做事,能接近范良。 于是晚上时,顾湘宜又一次来到了敬德公府。这次她并没有从窗子再翻进去,而是大大方方的从易景枭所住的院子正门走了进去。 易景枭身边没什么丫鬟伺候,最亲近的也不过就是圥茶他们,所以顾湘宜翻墙进府摸到他的院子,并不觉得多么紧张和害怕。 禅矜正想走出院子,一开院门就是手刚抬起来想敲门的顾湘宜,这猛然间一开门差点敲到他的脸上,吓得禅矜以为要中了暗算,连连后跳两步,几乎跳了一丈多远。 看清了来人是谁后,他无奈的撇了撇嘴:“六姑娘来做什么?” “我找你家世子有事。”顾湘宜开门见山道:“你家世子在里头吧?那我进去了。” “唉等等!”禅矜连忙拦住她,但是顾湘宜走的极快,这会儿已经越过了他,于是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可突然想到了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于是他又十分尴尬的收回了手。 顾湘宜一步没停,也没理会身后脸色铁青的禅矜,一路走到了易景枭所在的房间,简直是轻车熟路! 而房间内,圥茶翘着二郎腿正坐着喝热茶,身边是正在看书的易景枭,顾湘宜十分淡定的推开了门,吓得圥茶差点闪了腰,连忙放下了二郎腿,嘴里的茶在要喷出的前一刻硬生生咽了回去。 寒风厚重,吹的她皮肤白嫩,脸颊似有一抹嫣红,烛火之下的她似乎渡了一层金光,看的易景枭有些呆住了眼神。 还是圥茶打断了两人的尴尬,问道:“六姑娘怎么来了?” “自然是有事。” “那我先出去。”圥茶十分‘明白事’的端着自己还剩半盏茶的茶盏,忙不迭的往门外走。 顾湘宜说:“你在也没什么的,我是有正事要说,你别误会。” 误会个屁误会!自家世子的终身大事才叫正事,剩下什么叫正事?圥茶听见这话如没听见一般,撒开腿就往外头走,绝对不耽误他们的时间。 第一百三十四章:请求帮助 易景枭收回了眼神,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顾湘宜问:“你怎么来了?风寒可好些了?” “好了,完全好了。”顾湘宜抬腿进入门内,回手将门关上。 而被关在门外的圥茶缓缓转过头来,表情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这位六姑娘究竟是何意?她不是对江肆一片痴情吗?怎么转身又来了自家世子的院子?圥茶以前想让两人在一起,可现在世子情根深种,然而六姑娘却所念他人,真是不知让圥茶该如何是好了。 帮着世子大胆追爱吧?他担心顾湘宜心中只有江肆,装不下别人。可要是拆散他们俩吧,那圥茶更不忍心了,禅矜那一根筋的脑袋看不透,可圥茶看得透啊!世子分明是喜欢人家的,怎么能硬生生拆散? 禅矜看见他,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说道:“孤男寡女深处一室不大好,你怎么出来了?” 圥茶没好气儿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将茶盏放在了他手里,告诉他:“我倒是也想留在里头。可他们俩容得下我吗?” “怎么容不下?难道还要做什么不成?”禅矜顿时紧张起来:“不行,我得进去看看,别让世子吃了亏!” 想都没想,圥茶连忙出手将他拦下:“你脑袋里是不是缺点什么?世子和一个姑娘在房间里,就算是吃亏那也是姑娘吃,还能让世子一个老爷们吃了亏?放心吧你,心装肚子里,会没事的,再说就算有啥事你还能插上手不成?” 顾湘宜坐到了椅子上,看着易景枭的脸,没忍住笑了笑,低声说:“你紧张什么?我来是有个事要你帮忙,你想帮吗?” “什么忙?”易景枭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特意将眼神转到了一边,又将那本书拿起,却实在看不进去,一个个字的字符突然像是变了模样,让他有些认不得了。 每每见了顾湘宜,他都会多多少少改变一些,而且十分不自在。 最让他觉得慌的地方,是他整日都想见到顾湘宜,可每每见到了,又不敢直视她,甚至想快些逃离走,这样的感情并不妙。 “前些日子三姐姐和三姐夫回门,三姐夫对我起了非分之想。” “什么!”易景枭顿时将书扔在了桌子上,激动道:“真有此事?” 顾湘宜点了点头:“不过你也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我赶走了他,可他与我三姐姐却合起伙来诬陷我,此事被家里七妹妹撞见了,她干脆买通了人到处散播我与三姐夫的事,怕是再过个一两日,这件事就会发酵的更厉害了,到时候想必你也能听说。” 易景枭意识到了自己的表现有些过火,于是不自然的又捡回了那本书,随手翻了翻,故作冷静道:“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看着眼神十分坚定的女子,易景枭不知不觉手又是一松,那本可怜的书再一次回到了桌面上。他说:“世人都推崇以德报怨,你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如果人人都以德报怨,那么何以报德?就该以德报德,以直报直。”顾湘宜想都没想回答说。 “你这见解倒是新鲜,传出去难免会落得个心胸狭隘的说法。”易景枭嘴唇不易被察觉的勾了勾,认真道:“我可以帮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尽量配合你。” 顾湘宜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斗篷,看来是要走了,边低头边说道:“你要做的并不难,回头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现在我要回去忙我的事了。” 看着她起身要走,易景枭顿觉憋不住了,站起身说道:“且慢!” 少女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看他,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仿佛使周围生出了璀璨光华,犹如一幅挂在墙上的仕女图,看着像美景一般。 这场景让他才要出口的话顿了顿,迟疑了好久才问:“你与江肆,究竟是何关系?你是心悦他吗?” 这...让顾湘宜如何回答? 那是她的弟弟啊!她疯了啊喜欢江肆?顾湘宜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反问道:“世子觉得我是对江肆动了心?” 易景枭不承认道:“我没那么说。” “可你问的问题就是这个意思啊。”顾湘宜哭笑不得说:“我对他的心意,就如对家人一般,如今只能这样回答你,他在我心里,但并非男女之情。” 最后那句并非男女之情,让易景枭不知不觉间深呼出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听见这句话后表情顿时就变了。 有一种欢喜从心底悄然而生,像是春水初溅,融化了长年累月积压在心头的雪。易景枭认真的看着她,这次再也不逃避自己的眼神了,一字一句道:“回去当心。” 他的转变,她都看在眼里,说不清为何,心里竟然有了种欢喜之感,好像在他面前把他误会和在意的事说明了,她也能跟着开心一般。 待她走后,易景枭又将圥茶叫了进来,嘱咐说暗自跟在她后面护送她回去。因为上次在柳蔓惠的及笄礼上打了业王的事,现在业王是把易景枭与顾湘宜记恨上了,他身为皇子胆大包天,想要掳走顾湘宜也并非难事。 易景枭不敢以她的安危犯险,尤其是当听见她说的那句话时,当即就做了决定,以后的日子她的平安是最要紧的事。 回到忠毅伯府,顾湘宜并未直接回到禾吟居,而是悄悄来到了织碧园,轻手轻脚的翻进院墙之内。织碧园内都进入了睡梦之中,没有亮着的灯和人说话的声音。 顾湘宜动作极轻,就连走路都没有一点声音,剔除了窗子的闩子,她将窗子打开一条缝,仔细的瞧了瞧里面的情形,确定里头的人是睡着的以后,她将窗子开的更大了些,整个人跳入进去。 顾芳宜是个表面干净整洁的人,实际上她最是邋遢,打小被娇生惯养的长大,从不知辛苦二字为何物,穿戴和吃用的东西从不放在心上。 她懒怠,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必不是什么勤快人,这就导致很多她用的小物件零零碎碎的放在梳妆台上,没被收整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深夜偷物 随手拿起了梳妆台前的一对耳坠,接着又找到了一块绣着芳字的帕子,顾湘宜轻手轻脚的往顾芳宜睡的榻上走了几步,见她枕边有一块玉佩,像是保平安用的,于是一并拿走了。 她听石榴说过,近几年顾恒钧送几个姑娘生辰礼,均是一块玉佩,每样玉佩之上刻着属相,所以这块只能是顾芳宜的,家里再没哪个姑娘是属鸡的。 离开了织碧园,顾湘宜回到了禾吟居,将东西放好后赶快倒在了榻上,蒙着被睡了过去。她可担忧自己再起不来,现在貌似每夜都睡得晚,所以起的也晚,时候久了这可不妙。 第二天顾若宜带着范良再一次回门,手里提着大包小盒的,美名其曰的看望顾恒钧,给他带的补品,可里头一半都是送给付芷容的。 对于这种事,顾恒钧不以为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付芷容固然有错,但身为人女,不管父母怎样都应该怀着一颗感恩和原谅的心,若是顾娴宜与顾若宜担心引火烧身所以不理会付氏,那顾恒钧才会真的动怒,并且觉得寒心。 于是他松口道:“既然如此,我一个人也用不完这些补品,柴春啊,你送去一些给大夫人,告诉她是若姐儿送的,让她开心开心。” 柴春黯淡的双眼眨了眨,点头称是,便拿着贺礼下去了。 瞧见范良,顾恒钧依旧是满心怒火,瞪了一眼顾若宜问:“怎么又带着姑爷回来了?听闻近些日子姑爷也要忙于仕途,还有心成天陪着妻子回娘家?” 范良面色一白,知道顾恒钧这是在故意刁难自己,连忙作揖道:“小婿惶恐,前些日子小病一场,家母嘱咐常常出来透透气,正巧若宜说要再回家来看看,小婿就陪同一起回来了。” “小病一场?”顾恒钧冷声问道:“什么病啊?” 顾若宜拉了范良一把,示意他闭嘴,自己回答:“还不是六妹妹做的好事!两盆水下去,天寒地冻的,活生生把官人冻病了。” “这件事不准再提!”顾恒钧猛地一摆手,面色阴沉的让两人觉得有几分可怕。 顾若宜十分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敢把白眼翻到顾恒钧跟前儿去,悻悻道:“女儿知道了。” 这次只是顾若宜一人回娘家,顾娴宜并没有跟着回来,所以很多事都少了人帮忙出主意。 没坐一会儿,易景枭便登门了,身后的圥茶和禅矜化作小厮,捧着贺礼紧跟着他。顾恒钧见到易景枭就有些气愤,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可老丈人见女婿却是一百个不待见。 往年他心里没顾湘宜还好,可这半年他真是觉得愧对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十分在意女儿日后的亲事,更怕有那胆大包天的坏了女儿的名声。 现在在场的范良和易景枭两个,那都是把色字挂在脸上的人,这怎么行?顾恒钧没给范良好脸色,自然也不会给易景枭好脸色,沉着一张脸问:“世子来做什么?” “上次六姑娘病了,我心中实在挂念,家里长辈得了些补身子的补品,就想着给六姑娘送来。” “咱们忠毅伯府也不是那贫困人家,还能短了湘姐儿的补品不成?”顾恒钧喝了口茶:“世子拿回去吧,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家湘姐儿是个惯会算计身外物的,没得又要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瞧见父亲如此维护顾湘宜,顾若宜恨的就像是心中在滴血,可面儿上偏偏不能显现出来。 再看易景枭,还是一样的玉树临风,与自己的官人一比,那简直是要把范良比进泥里了!不甘和不服都憋在心中,气的顾若宜有些上不来气,僵硬的转过头去,不想看见易景枭那张脸。 柴春见易景枭来了,连忙差人给织碧园送了句话,没等一会儿就让顾芳宜前来‘偶遇’,多在易景枭跟前儿露两次脸,那日后也会有个好姻缘也说不定。 范良中途起身离开了一会儿,易景枭向禅矜使了个眼神,接着禅矜便跟着范良身后出了门,见范良是出门方便的,他也就跟了过去。 在范良完事后出来时,‘不当心’的与禅矜撞了一下,范良不悦道:“你长没长眼睛?” “实在对不住。”禅矜连忙低身道歉。 “起开,瞧着你就心烦!”范良不敢对易景枭硬气,但他可不会把易景枭的小厮放在眼里。 禅矜配合的让开了身,目送着范良回到正厅,又等了一会儿后,他也跟了进去。 顾芳宜换了一身烟粉色的高腰长裙,头发披散在背后,头上装饰了两朵绢花,看起来那细腰好似要被勒断似的,羞怯怯的走进了正厅,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易景枭。 顾恒钧觉得头疼,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闻三姐姐回门,女儿想念三姐姐了。”顾芳宜笑的十分天真烂漫,不知情的还以为她真的与顾若宜姐妹情深。 而被当做借口利用了的顾若宜此时面色一紧,话里夹枪带棒道:“我却不知何时七妹妹与我这般要好了,往日回门可一次没见着七妹妹主动过。” “行了,既然来了,那就消停一会儿,等会儿用饭时把涛哥儿也叫出来,和三姑爷聚一聚,互相交流一下书本上的心得。”顾恒钧担忧在易景枭面前丢了顾家的面子,于是出言打了圆场。 对于自己父亲十分在意面子这件事,顾芳宜深以为然,不知不觉间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来,点头说:“父亲说的是,四哥哥和三姐夫现在都是要科考的人了,是应该聚在一起交流一番。” 而从始至终易景枭都只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也从未看过顾芳宜一眼。倒是顾芳宜,那双眼简直是挂在了易景枭身上。 用饭时顾恒钧出言请了易景枭,但那语气很不自然,好像话里隐藏的意思是‘我只是让你一下,你要是真敢坐下吃,那我跟你没完’。 对于顾恒钧对自己的敌意,易景枭也隐约猜到了一些,所以他并没打算厚着脸皮入座,而是站起身打算离开。 范良也站起身与他回礼,这是最基本的礼仪,可他没想到的是,易景枭在走到他身边时不轻不重的撞了他一下,腰囊之中的物件哗啦啦掉了一地。 第一百三十六章:栽赃范良 定睛一看,帕子上的芳字格外显眼,还有那枚顾恒钧亲自挑选买给顾芳宜的玉佩,现在就静静的躺在地上,旁边还有顾芳宜常戴的那对耳坠。 顾恒钧的下意识是遮羞,可顾若宜却还不懂的遮掩,大喊道:“这不是七妹妹的东西吗?怎么在你的身上?” 范良一瞬间看向顾芳宜,双眸之中都是不解,喃喃道:“我也不清楚啊!” “你放屁!东西还能是自己飞到你身上的不成?”顾若宜顿时撒起泼来,用力的捶着范良,吼道:“你个没良心的,你觊觎禾吟居那个野种也就罢了,竟然还与江氏的女儿有牵扯,我打死你个挨千刀的!” 在她说觊觎顾湘宜时,易景枭的眸子猛地一缩。 他本想简单帮助完顾湘宜的忙就算了,可眼下事情的局面转变的突然,当他亲耳听见顾若宜说的话时,心中顿时变的阴暗了几分,看向范良的眼神也十分复杂难明。 “若儿,不得胡言!许是误会也说不定!”顾恒钧狠狠的瞪了一眼顾若宜,示意她赶紧闭嘴。 然而顾若宜却并不理解父亲的意思,指着顾芳宜骂道:“父亲,您怎能如此偏袒她?分明是她勾引我官人在先!这东西都是我见过她用过的,若不是她主动给的,我官人怎么可能有?” 嗯,生气归生气,顾若宜这次是罕见的智商在线,硬生生把事情牵扯到了顾芳宜的身上。 在看见自己的东西从范良身上掉出来时,顾芳宜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再听见顾若宜说出了这样的话,她顿时勃然大怒,吼道:“三姐姐说的话我可听不懂!那是我的姐夫,我为何要把东西送给他?今早我还疑惑为何我常用的帕子和玉佩耳坠都不见了呢,如今想来是三姐夫偷拿的也不一定!” “你可闭嘴吧你,上次我上马车之前还瞧见你戴着那对耳坠,我官人都随我一起回去了,这些天也没往咱们家来,他是如何偷了你的东西?我看就是你送给他的,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顾芳宜顿觉有一种有理说不出的愁闷感,嚷道:“三姐姐可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一对污糟男女,一个是我官人,一个是我妹妹,你们竟然如此勾搭到了一起,对得起我吗?” 看见此刻的顾若宜战斗力极高,易景枭也算是放心了,算是如意完成了顾湘宜要他帮的忙。 见事情闹的极大,顾恒钧也不愿多说什么了,就那么无力的拄着头,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耳边两个女儿的叫喊声刺的他心里直发麻,可他能说什么? 这家里就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 顾以涛也到了,他本是来吃饭的,可在进来前却听见顾若宜喊了这么一嗓子,说顾芳宜和范良有染,这顾以涛可就坐不住了,冲进去拽着顾若宜的脖领子骂道:“你胡说什么呢你?我妹妹看得上你男人?就是她这辈子嫁不出去了也不可能跟你男人有染,往你官人脸上贴什么金呢你!” 被叫到了名字的范良也恼羞成怒,指着顾以涛骂道:“小舅子你可别瞎说话!” “我瞎说?三姐姐都骂到我妹妹头上去了,我不在这儿打你们一顿算你们运气好!” 眼看着场面彻底乱了起来,而易景枭还在一旁悠哉悠哉的喝茶,顾恒钧愤怒的一把将茶盏打翻在地,吼道:“都给我滚到院子里去!你们这帮不孝子女,都给我滚!” 没过一会儿,只见适才吵嚷的最厉害的几人齐刷刷的站在院子内,冷风吹的他们瑟瑟发抖,而顾恒钧冷着一张脸看着地上顾芳宜的东西,气的一拳拳捶着桌子。 “顾伯爷的家事,我也不好偷听,您保重身体,我先告退了。” “等等。”顾恒钧疲惫的抬起头来看着易景枭:“这件事不可传出去,不然我顾家的脸就丢进了,世子是大家出身,知道名声二字对于大门大户意味着什么,还请世子放在心上。” 说白了,这就是封口。 向来封口都是要付出些什么的,要么是好处,要么是威胁,心甘情愿就想让别人替你隐藏秘密?那不可能。 易景枭不是缺心眼的人,他立即提出了条件:“顾伯爷的家事,我万不能插嘴,更不会出去胡说,但伯爷您也瞧见了,我这次带来的人不少,除了用惯了的两人,还有几个在家中打杂的帮着抬些补品,他们如今都知道了这件事,我并不能保证他们离开忠毅伯府的大门后,不会出去胡说。” 顾恒钧眼睛微眯,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危险,问道:“世子是何意思?” “法不责众的道理,伯爷您是知道的,他日此事若是真泄露出去,我不可能将所有下人都乱棍打死。” “所以你想提出什么条件不成?” 易景枭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意:“顾伯爷真是聪明人。” 顾恒钧冷哼一声:“一个小辈,你还要威胁我不成?别等回头我告诉你老子,让敬德公打你一顿解气!” 若是此事真闹到了敬德公跟前,顾恒钧的面子易家必然是要给的,到时候易景枭重则会挨顿打,轻则会被训斥一顿。 但是易景枭毫不在意。 他说:“顾伯爷消消气,我是小辈,怎敢威胁您?我只是想着您的六女儿聪慧非常,与她相处我十分愉快,想着可以经常见到她,哪怕是不说话,只见面也好。平日里能来忠毅伯府的次数和机会不多,还请顾伯爷允准。” 就这么简单? 不,这才不简单! 看来这臭小子还贼心不死,惦记他闺女呢! 顾恒钧瞪着易景枭说:“上次赏菊宴,湘姐儿说的清楚明白,对世子你并无意思,你为何要三番两次缠着我女儿?非要坏了她的名声不可吗?” “顾伯爷真是误会了!”易景枭不知应该做些什么让顾恒钧放心,干脆单膝跪地说:“我对六姑娘的心思,发乎情止于礼,绝对不会有坏她名声一说,日后若是她有了个她心里愿意的亲事,那我自然不会再缠着顾家。” 第一百三十七章:咄咄逼人 “这话你说的倒是轻松!”顾恒钧板着脸冷哼一声,语气到底是缓和了些,说道:“不瞒你说,当年未娶妻之前,我也曾对一女子真正心动过,只是两人呢只有情分没有缘分,到最后皇上做主让我娶付家次女,我只得照办,这话并非对皇上怨怼,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年少时你误以为的情深,未必真的就会得到,得到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易景枭抬起头来,直视顾恒钧的双眼。 室内并没有别人,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说着话顾恒钧倒是不担心被别人听了去。 他没想到对方会同自己说过往的尘事,也没想到顾恒钧会不在意他是否会将此事说到皇上面前去,说这句话时,易景枭觉得两人好似离的更近了些,是可以相互说心里话的那种近。 于是他也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顾伯爷有所不知,我与六姑娘相识多时,当时在赏菊宴上我对她表明心意,其实已经料定了她会拒绝,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就像今儿我与您说的这些,我知道日后的妻子不一定是六姑娘,但凡事都要试一试,试了才有得到的可能。” “好!”顾恒钧拍了拍桌子:“那今儿就当我没说过刚刚的话,你若是能拿下我那六女儿的心,那我就准了你,若是你没那个能耐,那你就离我女儿远着些!” 易景枭深知,顾恒钧之所以同意,并非他不在意顾湘宜,不在意那个女儿,而是他太在意了,对于顾湘宜来说,易景枭确实是个好归宿。而且当初未娶妻时,顾恒钧就与心爱之人失之交臂,他的心中永远留有那么一丝遗憾,所以他更想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让他有个追爱的可能。 离开正厅,院内依旧站了一堆人,易景枭对众人轻轻点了下头,便抬腿离开了忠毅伯府。 “让那几个孽畜进来!”缓了口气,顾恒钧心中的怒火还是没消减,对于顾芳宜等人的火简直要喷薄出来。 柴春走到院内,冲着顾芳宜眨了下眼,之后请格外进到正厅去。 正厅之内,顾恒钧一把将那帕子扔到了地上,指着帕子问道:“三姑爷,你今儿给我说清楚,我女儿的物件怎么能在你的手上?” “我...岳丈大人,我也不知啊!”范良百思不得其解,憋的脸都红了:“我还要问问七妹妹,好端端的她的东西怎么会在我的身上!” 顾芳宜顿时变了脸色,骂道:“你个下三滥的胚子,还能是我放在你那儿的不成?前些日子见你进了六姐姐院里,今日又偷藏我的私物,你好大的胆!” “我没有!”范良梗着脖子说道:“你的东西我为何要拿?” “自然是瞧着我美貌动人,你心中难忍!” 顾若宜嗤笑一声,毫不客气道:“七妹妹这脸是墙皮做的吗?这话也好意思说的出口?回头去马房取了刷马毛的刷子来,吩咐丫鬟好生给你刷刷脸皮吧!” “三姐姐何必咄咄逼人?你自己的爷们管不住,为何要在此讥讽我?” “我官人自打进了咱们顾家,就从未往织碧园去过,而你进了正厅之后从未与官人接触过,我问你,他是何时何地偷拿了你的东西?也用不着你不承认,实在喜欢,姐姐把这负心汉给你就是,用不着你辛辛苦苦在这儿勾引。” 顾以涛又一次发怒,指着顾若宜说:“三姐你给我住嘴,我妹妹是你说的?” “你还是我弟弟呢,尊卑不分的东西!”顾若宜毫不退让。 在她眼里,此时此刻的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这其中一个是背叛自己的男人,一个是勾引自己的男人的妹妹,一个是帮助妹妹好不讲理的弟弟,没一个是真心向着她的,都在算计她。 “你们都给我住嘴!”顾恒钧看向范良,举起茶盏砸向了他,范良是个只会读书和吟诗弄月的人,哪里躲得开顾恒钧的茶盏?滚烫的茶水就这么泼了他一身,肩膀被砸的位置闷闷的疼。 顾恒钧说道:“三姑爷,当初我将女儿嫁给你,原以为你是个老实本分的,哪怕仕途之上没什么好的出路,那我将女儿许配给你也是心甘情愿,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我的女儿岂是你能觊觎的?” “岳丈大人,小婿没有觊觎您的女儿啊!那都是我的小姨子,我何苦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您权势滔天,我哪里敢啊?” “你少在那儿打马虎眼!我父亲说什么话你听着如实回答就是,遮掩什么!”顾若宜瞪着范良说:“赶紧把你和那小贱人的事交代清楚!” 范良此刻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我交代什么啊我!” “自然是交代你们二人如何眉目传情的,她是怎么送的你定情信物,你又是在哪同她见的面,都有谁知道此事帮着你们瞒着我,一句说不清楚,我和你没完!” 她身为付芷容的女儿,自然是将江如画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而江如画生的顾芳宜那也是顾若宜的敌人。本以为出嫁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可不承想顾芳宜竟然对她的官人起了心思! 这种情况下,她如何能忍? 禾吟居内,石榴急急忙忙的进了门,关上门后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对顾湘宜说:“姑娘,吵起来了,奴婢打听过,伯爷大怒,三姑娘和七姑娘三姑爷他们吵起来了,听说还动了手,四哥儿也掺和进去了。” 顾湘宜正在看书,听闻这话放下了手中的书,冷笑着说道:“等着吧,待会儿江娘子也会掺和进去。” 果不其然,正当顾若宜与范良在厅内大打出手时,江如画得了消息连忙赶来,还未进门就先大哭,吼道:“伯爷啊!芳儿冤枉呀!” “你吼什么?待会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顾恒钧见到她来,更觉一个头两个大,吼道:“你来做什么!” “婢妾听闻芳儿出事,心中太过着急,所以就来了。”江如画更咽了两声,一把抱住了顾芳宜,不管不顾的哭道:“我的芳儿可怜呦!竟然被自己的亲姐姐陷害,被亲姐夫觊觎,真真儿是惨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伯爷动怒 范良十分恼怒,想不通为何会有这般说落泪就落泪的人,忍不住吐槽说:“江娘子这功夫练的可真是炉火纯青,怎么不去戏班子唱戏啊?耽误了你如此会演。” 他并不知江如画曾经就是戏班子出身,这件事是江如画被人嘲笑的原因,也是顾恒钧心疼她的原因。 此话出口,江如画哭的更凶了,指着范良说:“伯爷您看他!他这就是在故意羞辱婢妾!先是湘姐儿,接着是芳儿,现在连婢妾他都不放过,哪里有他这样的混账?” “江娘子先别把话说的太死。”比起江如画,顾若宜还是想站在范良这边,毕竟他是自己的亲丈夫,于是为他说话道:“我官人不可能偷的到你女儿的私物,这东西只能是她送的,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为何你女儿要勾引我官人,难道是同你学的?” “你!”江如画面色一紧:“三姑娘,你怎能如此说!” 听见女儿连自己都编排,顾恒钧骂道:“住口,什么话都是能胡说的?” “女儿并未胡说!”顾若宜丝毫不退让:“当初江娘子就是个唱曲儿的,是父亲偶然间听了她唱的曲儿,说是觉着好听,想给两个赏钱儿,结果那不要脸就贴了上来,又是装可怜又是抛媚眼的,也不枉她费尽心机,终于成了咱们伯府的妾室,父亲,女儿可有哪一句说错了?” 说错了?那自然是没有,全部说对了。 可就是因为说的太对了,所以顾恒钧才恼羞成怒。 他定了定神道:“那些陈年旧事你都翻出来做什么?现在就事论事,先看看你自己那官人是个什么东西吧!” 转头看了看范良,顾若宜只觉心中满是恶心,但她将心中的恶心尽数忍下,同顾恒钧说:“夫妻本是一体,这是我跟母亲学的道理,不可能因为他被人算计和勾搭了我就将他抛弃。” “三姑娘这话说的真好听。”江如画为自己女儿辩解道:“芳儿她待字闺中,平时最是乖巧懂事,为何要好端端勾搭三姑爷?三姑爷并非皇亲国戚,也不是什么皇商富贵之家,比他要有权有势的人家多的是,芳儿若是有心,那何不去勾搭别人?”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顾若宜‘你的官人,我们家芳儿可看不上!’ 听见这些,顾若宜脸色涨红,平日里她最气愤有人嘲笑她丈夫没能耐了,因为一旦这么说了,就说明连带她一起被看不起了,是在讥讽她嫁了个窝囊废! 她如此要强,怎可能被人这般笑话? 于是她冷笑道:“照你的意思,七妹妹是朵盛世白莲,出淤泥而不染了?那也不知道是谁,见我官人来了就连忙出来,平日里我回来也没见她这般装扮自己,不是为了我官人难道是为了敬德公世子吗?我告诉你,就算累死她,敬德公世子也不会多瞧她一眼!” “你是个什么东西?再骂我妹妹我把你嘴撕开!”顾以涛站起身就要动手,还是感受到了顾恒钧的怒意才算作罢。 看着这同父一脉的手足几个如此吵闹,顾恒钧不只觉得闹心,还觉得心痛不已。 不是一个娘生的,隔着层肚皮到底是不如同母的。顾恒钧颤颤巍巍站起身,用力的给了顾以涛一拳,捶的他后退两步,接着抬手就甩了范良一个耳光。 那耳光破空而来,打的范良眼冒金星,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一个文官家出身,打小就没动弹过身子,这么一巴掌挨在身上站都站不稳了。 适才还吵闹不休的屋子顿时冷静下来,江如画张大了嘴巴,顾若宜也是一样,她晃过了神喊道:“父亲你做什么!” “我教训一下你们这些不肖子孙!”顾恒钧一眼也没看顾若宜,转身走向顾芳宜,无视她的惊慌和江如画的阻拦,又是一巴掌上去,打的顾芳宜当即就嘴角破了口子,露出了丝丝血迹。 到底是姑娘脸皮薄,从小到大顾恒钧这是头一回打她,嘴角都打破了,可见严重! 他缓了口气说:“今后三姑爷不准在进我顾家的门了!若姐儿,你若是想回来看看家人,那你就单独回来,若是心里没这个娘家,那你不回来我也不发愁,芳姐儿禁足织碧园一整月,涛哥儿辱骂自己亲姐,不拿我这个做父亲的话当回事,那就禁足祠堂,把祖训给我抄上个一百遍!” 众人皆大惊,江如画的泪花就这么憋在了眼眶中,甚至不敢往下流! 成为他的妾室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看见顾恒钧对待子女这般狠厉,哪怕是当初顾若宜被发现与陆鸣晟有染也不见这样,看来这次当真是动怒和失望了! 这些事全部传进了禾吟居,顾湘宜坐在炭盆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自己的头发稍,脸含笑意说:“当初伯爷也是真心疼过顾芳宜他们几个过的,可事实告诉他,光是宠爱却不罚,再好的苗子也得长歪。” “那姑娘,剩下的事怎么办?” “顾芳宜必不会承认她与范良有关,而范良亦是如此,这件事争到最后也不会有定论,不如趁此机会将水直接搅浑,让他们想洗净都不成。” 石榴夸道:“姑娘好聪慧!” “并非聪慧。”顾湘宜放下了手中的木齿梳子:“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一个觊觎我恶心到了我,一个散步我的闲话害我被戳脊梁骨,哪个是我心甘情愿能放过的?我今儿放过了他们,明儿他们就敢骑到我头上撒野了。” 石榴点着头说:“姑娘说的是,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奴婢懂得。” 出了忠毅伯府,范良这半张脸肿的跟什么似的,甚至不敢说话,因为嘴角只要一被牵动就火辣辣的疼,顾若宜心里又气又恼,虽然没多少心疼,但到底是给自己丢了颜面,她顾不上其他只有先给自家官人消肿。 吩咐人取来了冰块,用棉布抱着敷在范良脸颊处,气的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个好样的,主意都打在我妹妹身上了!七妹妹也真是个污糟人,我早先竟没看出来她是个这样腌臜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柴春出招 范良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疼痛让他不想反驳,可又不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认了下来,在回家的马车之中,他说:“我真和你七妹妹没事,我们俩清白着呢,我也不清楚她的东西为何就跑到我身上来了!” 看他嘴角生疼却又忍不住说话的样子,顾若宜的气消了一点,冷着脸问道:“真的?” 范良连连点头。 其实顾若宜并不觉得自家官人真和顾芳宜有什么首尾,因为事情很简单。到了顾家后,范良前前后后一直与自己在一起,哪里有机会单独去见顾芳宜?又怎会收了顾芳宜的东西?唯一单独出去的一回还有小厮作证,那是去方便的,总不会在茅厕与顾芳宜私会吧? 再说,两人私会那必然是有情,有情人怎会在事情败露之时互相递来?怎会一个也不承认恨不能把事情全推到对方头上?再有一个,就是顾若宜觉得自家官人确实什么都不是,顾芳宜那么个眼高于顶的东西,会对她的官人上心? 虽然她一百个不想承认,然而这就是事实。 她无力的靠在范良肩上,语气放的平缓了几分,说道:“那这样也就是说,是我那好妹妹栽赃的你了?” “必然是的!”范良十分激动:“你不是说她亲娘总与岳母大人作对吗?说不定她早就把你记恨上了,想了这么个办法来挑拨咱们俩。” 顾若宜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办法,她怎会用?你当她是缺心眼?” 好多好多的问题堆在那儿,让他们二人都十分闹心,马车似乎都比平时颠簸了几分。挡帘被风轻轻吹开,外面下雪了。 整座京城银装素裹,雪花飘飘扬扬。 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下来,依旧没个什么明确的说法,顾芳宜和江如画记恨上了顾若宜他们夫妻,认为是范良色胆包天偷了顾芳宜的东西,被发现后陷害了顾芳宜。而顾若宜和范良则是恨透了江如画母女,连带着顾以涛也被记恨上了。 一夜暴雪,暖阳乍晴,寒梅映雪绽放,朵朵红色排满了枝头。石榴折来了好些红梅插在瓶子里拿回来,坐到了顾湘宜身边低声道:“奴婢瞧见映江苑的人也在,他们在与伯爷身边的下人搭着话,想问问为何三姑爷被赶走织碧园那三位又禁了足。” “许氏这么想知道?”顾湘宜轻笑一声:“看来也是个爱好八卦的。” “那姑娘怎么想?” “她想知道,那告诉她就是,左右一个是付氏的女儿,一个是江氏的女儿,她想做咱们的刀子,咱们自然是要先洒些好处出去的。” 果真,许隽荷在‘偶然’之间听闻此事,当时就激动起来,深夜安排下人把消息传递了出去,次日京城之内就有一小范围的人得知了此事,一时间顾芳宜和范良成了人人口中的笑柄。 在得知此事传出去后,顾恒钧大怒,却又赖不到易景枭头上。他相信易景枭做不出那样的事,已经说定了便不会轻易改变,这是易景枭做事的风格,而且事关顾湘宜的名声和家室,他不会用这种事当说头往出传。 无力的坐在椅子上,他的手毫无规律的一下一下敲着椅子把手,似乎在诉说着他心中的烦闷。他叫道:“柴春,你过来。” “怎么了伯爷?”柴春抬起手倒了盏茶给顾恒钧。 “去查查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再到织碧园说一声,就说芳姐儿说亲事的事再放放,现在咱们顾家女的名声太差,舒姐儿的亲事都因她而耽搁了,让他们都给我安生些!” 柴春抬眼看了看顾恒钧,接着快速低下头去:“是,伯爷,奴才这就去。” 快步赶到织碧园来,他站在廊下好生跺了跺脚,将脚底的雪跺掉了一些,接着对织碧园的洒扫丫鬟嚷道:“怎么做事的?江娘子和七姑娘禁足也不能这么应付差事啊!一院子雪都不知好好打扫一下,回头伯爷来要是看见,非打死你们不可!赶紧给我收拾干净了,再偷懒我一句话就把你们都卖出去!” 听见了柴春的声音,江如画连忙打开了门,眼底的泪光还没退下,连忙说:“你快进来。” 顾芳宜在屋内哭了整整两天,到现在眼睛还肿着,像是核桃一般,吓得柴春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哎呦呦七姑娘,您这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啊?” 顾芳宜翻了个白眼,她不是很喜欢柴春这个下人,所以语气不是很好:“你不都知道怎么回事吗?问我做什么?一想到我的私物被外男拿着,我这心里就觉得恶心至极,偏偏父亲还不信我的话,真是气人!” “奴才是知道为什么,奴才清楚七姑娘您是被陷害的,这不帮您想法子来了吗!” 江如画眼睛顿时亮了,扯了顾芳宜一把:“还不好生谢谢柴管事!” 顾芳宜十分不情愿的道了声谢,转脸问道:“你说的是啥法子?” “当然是把事情推出去!”柴春有些变了脸色:“现在这事已经传到了外头去,伯爷发话说近期不能再为七姑娘您议亲了,还说因为您一人耽误了全家姑娘的亲事,不过没关系,只要咱们找一只合适的替罪羊,这事也就有个说法了。” “柴管事快些说。”江如画扶着桌子坐下:“谁来当这个替罪羊?谁合适呢?” 柴春特意迈了个关子,不过看着顾芳宜那双红肿的眼,他笑了笑回答:“自然是映江苑的。” “许氏?”江如画嗤笑一声:“她能有算计我芳儿的能耐?她是个什么东西吧,给个机会都未必能成事的货色,也能安排这么一局棋?伯爷不可能信。” “伯爷信与不信那是他的事,咱们造些证据出来,信与不信又能如何?证据放在那儿她还能抵赖不可?娘子您到时候就哭便成了,实在不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都用上,保管伯爷站在您这边!七姑娘再戒几顿饭,伯爷瞧见这都以死明志了,心里还没有数?看着三姑娘和七姑娘斗起来,那唯一获胜的是谁?不就是映江苑的吗!” 江如画与顾芳宜相视一眼,都觉得这法子可行! 第一百四十章:许氏喊冤 柴春自然是尽心尽力的为织碧园做事,第二天就弄了些假证据出来,矛头直指映江苑的许隽荷。 而许隽荷并不清楚自己成了那只替罪羊,在被顾恒钧传唤时她还是沾沾自喜的状态,同顾舒宜说:“瞧见没女儿,江氏现在不成了,她女儿做了这么丢脸的事,伯爷还敢把管家权交给她?这看来是要把管家权交到我手上啊!” 顾舒宜微微额首:“父亲定是这么想的。” 可等到许隽荷到了顾恒钧面前就不一样了。江如画早到了一步,哭的如同泪人,身边的默娘拿着半截被扯断了的白绫,哭天喊地道:“求伯爷为我们江娘子做主啊!许娘子这么做,是要冤死我们七姑娘啊!江娘子一度不想活了,要不是奴婢将她救下,伯爷您可就与江娘子阴阳相隔了!” 许隽荷听的云里雾里,问道:“你空口白牙诬陷谁呢你?与我有何干!” 顾恒钧面色阴沉的看着许隽荷,突然一把掀掉了茶盏,站起来暴怒的指着许隽荷骂道:“你个贱妇!你好歹毒的心机!” “婢妾什么都不知道啊!”许隽荷又怕又紧张,连连摇头跪到了地上:“伯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婢妾什么也没做啊!” “没做?”顾恒钧一声冷笑,将桌子上的纸张扔到了地上:“自己给我瞧清楚!你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都指证你了,还狡辩什么!” 随着纸张轻飘飘的飘落在地,许隽荷眼都直了,颤颤巍巍的捡起了纸张,上头香莲二字映入眼帘。 上面所写,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许隽荷吩咐下人将顾芳宜的私物偷出来,然后放在范良身上,据那丫鬟说是自己‘亲耳听见’许隽荷吩咐别人的,然后再大肆宣扬,让外人都知道顾芳宜与范良的丑事。 “你好大的胆!”顾恒钧气的把持不住,一脚踹向了许隽荷,将她整个人踹到在地。 从始至终,许隽荷都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件事除了最后的宣扬是她做的,剩下再不与她发生半点关系,为何最后会赖在她头上? 猛然转过头,见江如画哭的几乎断了气,许隽荷顿时明白了一切,爬起来骂道:“江娘子,你好手段啊!平时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心狠手辣的东西,你自己的女儿勾搭三姑爷,事情败露你就栽到我头上来?你做梦!” 江如画哭的声音更大了,默娘说道:“白纸黑字,你们映江苑那个叫香莲的都按了手印了,还能有错?” 许隽荷被气的直喘粗气,看向顾恒钧抓着他的袍角哭道:“伯爷!伯爷您睁开眼看看吧,这是陷害栽赃啊!那香莲在映江苑不过是个外头洒扫的,她哪里能听见婢妾吩咐别人什么呢?再说她口说无凭,半点证据也拿不出来,这纸张有个什么用?不用负责任,婢妾想写能写出一堆来!” 到底是读过书的,许隽荷的脑子跟江如画的脑子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江如画与柴春觉得,凭这张纸递到顾恒钧面前,那许隽荷就算是彻底栽倒再也起不来了,因为顾恒钧万不能允许家中有她这么一号扰乱内廷的人存在,可他们还是低估了许隽荷。 见顾恒钧似有迟疑,许隽荷趁热打铁道:“伯爷,不如这样,婢妾愿意自证清白,您把那香莲提来,婢妾亲自问问她为何要陷害于我,到底是被人胁迫还是收了谁的好处!” “带人进来。”顾恒钧吩咐柴春。 而柴春出门时瞪了香莲一眼,低声在她耳边说:“进去的事你自己掂量着,江娘子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收的。” 香莲浑身打了个颤,腿都有些软了,颤颤巍巍的走到顾恒钧面前,跪在地上说:“奴婢香莲。” “香莲,我做你主子做了三年了,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在外头还有个主子。说,究竟是谁让你陷害我!”许隽荷先发制人,直接将香莲吓住。 “你把话说清楚,敢有半句不尽不实的,直接拉出去打死!”顾恒钧吩咐完,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江如画紧张的与默娘对视了一眼。 “奴婢只是碰巧路过许娘子的房间,听见了她与一人提起,说是要用三姑爷来诬陷七姑娘,奴婢听见了觉得心中一惊,但是因为身契还在许娘子手里,不敢轻举妄动,担忧日后被许娘子灭口,所以一直没说,但是这几日瞧见江娘子与七姑娘实在是可怜,被她这般陷害,奴婢忍不住要出来吐一句实话了。” 许隽荷大怒,站起身一脚将香莲踹倒,指着她骂道:“胡说八道!究竟是谁教唆你说了这些!” “无人教唆,确实是奴婢亲耳听见的,当时与许娘子同屋的人奴婢不清楚是谁,但事情确实是许娘子吩咐下去的。” 顾恒钧看向许隽荷问:“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默娘微微用力的握了握江如画的手,示意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许隽荷再翻不了身了,可没想到许隽荷为了自证清白,直接嚷道:“婢妾不服!这是有人在诬陷婢妾!” “人证都说话了,许娘子还不承认,真是够嘴硬的。”默娘翻了个白眼说。 读过书的人自认自己有些风骨,虽然许隽荷读过的书并不多,但是她也觉得自己是个有风骨的,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与江如画那个以色侍人的完全不同,所以她并不会轻易认输,最起码要将清白找回来。 于是她嘴不饶人道:“当年宋娘子的事,整个顾府都是人证,结果呢?人证二字最是讽刺,下人们想说什么那都是背后的主子教的,有什么可信的?” 见许隽荷提起了宋蓉烟与付芷容的旧事,顾恒钧还真就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许隽荷在他身边相伴多年,他自认还算了解,整天吟诗弄月的人确实不屑做出这样的事来,哪怕他每每到映江苑去住也不见许隽荷有什么献媚之举,怎么可能这件事是出自她的手? 当然,这并非是说她一点手段没有,只是顾恒钧不相信她会这么做,毕竟此事说穿了,与她没什么关系,顾若宜和范良、顾芳宜的名声彻底被搞臭,那对顾舒宜和顾绣宜日后的婚嫁之事也不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诚心劝阻 “大夫人做了那样的事,但不至于人人都如她一般。”江如画抽泣着:“许娘子你这是要逼死我的女儿啊!现在又用大夫人所做的事来脱罪,你好狠的心!你也是为人母的人,若是舒姐儿和绣姐儿将来因为名声问题嫁不到好人家,你心里也定然不舒坦,都是当娘的,为何你这般不为自己积德!” 许隽荷死瞪着江如画:“你休在那儿诛心之言!原本就是七姑娘与三姑爷有问题,你织碧园的担心事情败露日后找不到好人家,结果就把事栽到我头上来,当我不会话不会反抗呢?” “行了!”顾恒钧无视了两饶吵嘴,看着香莲问:“你的话可是实情?” 不等香莲回答,柴春道:“奴才问的时候问了多次,确实是实情不错,这都印了手印了,不会有错。” 眼看着柴春也横插一脚帮助织碧园的,许隽荷简直要被气死了,站起身吼道:“婢妾不服!婢妾要求报官,这种污蔑的事我为何要轻易认下?” “你不嫌丢人,伯爷还嫌弃丢人呢!”默娘:“许娘子这般行事,是执意要将事情闹大了?” “不让报官,那就是你们心虚!”许隽荷也寸步不让。 默娘与江如画齐齐噤了声,生怕再多一句激的许隽荷这贱妇再出什么靠谱的办法来。虽大宅院之内这种互相碾压陷害的事不,闹到公堂上的却没几件,基本都是被压了下来,谁好意思往出声张? 可这却确实是个好办法,公公的理,婆婆的理,既然谁都有道理,又有人证在,那报官也是个好主意。 柴春心里怕的不行,连忙道:“伯爷,不可呀。” “为何不可?”顾恒钧问。 “如今七姑娘与三姑爷的事在外头都传开了,实在难听,要是再传出咱们忠毅伯府妾室之间陷害之事,那岂不是坐实了七姑娘德行有亏?到时候即便查出了七姑娘清白,那还能对百姓一个一个解释不成?” 许隽荷冷笑一声:“柴管事这话是何意思?我既然敢报官,那自然是清者自清,倒是那不肯报官的,分明是心里有鬼,心虚!” 香莲此时吓得开始哆嗦起来,她明白报官二字意味着什么,江如画给的那些银两能买她一条命?那不可能的!到那儿不论用刑不用刑,她都是要实话的。 可柴春的话的也明白,若是不按着他们的来告知顾恒钧,那就把她亲弟弟的腿打断,给她的姐妹都卖到梦柳河去。 眼瞧着香莲肯定是不对劲,顾恒钧心里有了盘算,招了招手:“来人哪,把香莲给我押下去,打个二十大板!” 柴春顿时一惊,慌张问道:“伯爷,您这是?” “我相信许娘子不会做那样下三滥的事。”顾恒钧倒是没怀疑到柴春头上,只是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江如画,接着:“香莲那丫鬟挑拨是非,那张嘴里不一定能出什么话来,她的话不可信,哪怕是到了刑房之中也不过是胡乱攀咬一通。” 许隽荷将感激的眼神投向顾恒钧,心中一松眼泪就落下了,道:“感谢伯爷愿意相信婢妾。” 顾恒钧心中没有打算,他觉得许隽荷是清白的,可一个有心机的人怎么可能清白的了?所以许氏必定是心里有鬼。而江如画这人也不干净,肯定有心虚的事不能出来,顾恒钧在心里将她们这一套套的都记下了,觉得近一年家里事情多,不能再发生什么了,不然这忠毅伯府岂不是太让人笑话了?所以此事只能作罢。 若是香莲吐出来什么也就罢了,吐不出来那就发卖出去,左右也不是忠仆,留着那就是个祸害。 而收买或恐吓香莲的人大概是谁,顾恒钧也猜到了,不就是江如画吗?顾芳宜与范良的事尚且没个定论,她就这般为自己女儿打算了,欲盖弥彰的架势让顾恒钧十分怀疑。 只是他万万没猜到的人,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柴春。 两位娘子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往常她们只是暗自较劲,当面好歹还能客气两句,但通过这件事那两句客气都荡然无存了。 许氏恨毒了江氏,而江氏也自知被顾恒钧怀疑了,更加的想把许氏也拉下水,最好把所有的事都推到许氏头上,所以对于陷害许氏来,江氏可是半点也不留情。 她们俩斗的你死我活,顾湘宜可不就自在了?终于没有人想破脑袋害她了,第二她便大大方方的出了顾家的门,到玿笔斋里坐了坐,看过账簿后又去找了白凝露喝茶。 “等过几日,你就先离开京城吧。”顾湘宜。 白凝露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不解的看向顾湘宜,问道:“为何?我在这儿起码能帮衬着你啊!” “现在白家宁家和江家都太过乍眼了,与宁家有关的人家恨不能集体搬离京城,生怕自己摊上祸事,就你一根筋削尖了脑袋往里扎,若是被曹信的人知道,你可就完了!” 白凝露一摊手:“我不怕,若不是他我白家也不可能差一点被灭顶,若真有见了他的那,我非杀了他不可。” 顾湘宜暗自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当是时候咱们打野兔的时候?曹信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跟随着他的内侍高手数不胜数,不等你拔刀呢你就会被捅成马蜂窝了,他想灭掉与宁家有关的人,那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真得知你是白家的人,压根你都去不到他跟前儿便死透了。” 而且就白凝露那个三脚猫的功夫,顾湘宜让一只手再加一只脚的都保管她打不过,还杀了曹信,她还真没那两下子。 被这般了一通的白凝露却不泄气,:“我会很当心的,你别赶我走,我肯定有能帮上你的那。” “我这是担忧你的安危,再舅舅他们现在需要有人在身边陪着,长辈身体不好,你一个辈往京城里奔做什么?” 白凝露气的捶了顾湘宜一拳:“你个没良心的,还不是为了来找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季棠受伤 正着话,隔壁的孙晓惠急急跑来,是店里来了客人。 要是寻常客人,那孙晓惠也不至于来找顾湘宜出面,但这次来的是季棠。每每在玿笔斋内遇见季棠,顾湘宜都要与他上几句话,孙晓惠觉得,自家东家这是欣赏人家读书人。 而最重要的是,季棠今儿过来是受着赡,棉袍胸襟处都被血染红了,他一直用袖子挡着前头受的伤,走的还算是挺直,因为外头还有一件斗篷,所以受的伤没几个人发现,但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能就近赶来玿笔斋已经很不容易,她就赶忙出来找东家了。 但她没办法当着白凝露的面儿这些,顾湘宜信任白凝露,可孙晓惠到底不知白凝露与东家的关系。而顾湘夜是没多坐,只:“吩咐赵婶上茶,我这就过去。” “唉,那东家快着些。”孙晓惠眨了眨眼睛,似在传递着什么。 顾湘宜心下了然点了下头,看向白凝露的方向:“我先走了。” 出了凝露香,顾湘宜一把扯过孙晓惠的手,着急问道:“究竟怎么了?是谁来了?” 孙晓惠急的手心都是汗:“是季棠季大才子,他受伤了,前襟都是血,我娘已经将他送到后院了。” “店内先打烊,咱们一同去看看。”一听是季棠受了伤,顾湘宜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往玿笔斋内跑,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是平日里赵婶孙晓惠叶丹娘和云菊住的地方,有四个房间和一处做饭的屋子,其余的地方也算是宽敞。季棠进门后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他一把手放下赵婶就瞧见了他身上的血,吓得惊慌失措,连忙吩咐孙晓惠去找东家,随后和叶丹娘一起将他运来了后院。 此刻的季棠躺在榻上,额角的汗冒的极多,外头的斗篷已经被云菊脱下,里头的棉袍被鲜血染红了很大一片,微微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的身上有很重的书生气,但此刻顾湘宜进来时,感受到的确实血腥气,曾经饱读诗书的才子变成了如今这个落魄模样,还受了重伤,让她这个做旧友的心如刀割。 在她的心中,季棠性格温驯柔和,凡事都瞻前顾后考虑的十分细致,也多了几分刻板迂腐缺少机变,虽然人品相貌都是芝兰玉树,但若是以男女之情看待,他就未免有些不可靠和没有安全感了。 扯下随身的玉佩,她将玉佩塞到了孙晓惠手中,嘱咐道:“去最近的萧氏铺子,把玉佩递上去他们就明白了,见到萧大哥告诉他速带肆来。” 季棠已经昏厥,但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看见的是顾湘宜焦急的脸。 她将季棠的棉袍以剪刀剪开,接着用棉布轻轻擦拭周围被血染红的肉身,心中不免感叹,曾经上阵杀敌时受赡急救办法终于有了用途。 江肆每日被困在院子里,不敢轻易的出门,也没什么人会特意来看望他,知道他在这儿住的人实在不多,因为一旦知道的人多了,他的安危也就没有保障了。 只是萧敬尧今日却慌了手脚,冲进来带着江肆就往外跑,江肆吓了一跳,询问他怎么了。 “你姐姐身边的人带着她的玉佩来寻我,有人受了伤,那不就是你姐姐吗!”萧敬尧一把将帷帽扣在了他头上:“快随我走,人命耽搁不起!” 额...是人命耽搁不起,还是顾湘夷命耽搁不起? 听闻可能是姐姐受了伤,江肆的脚步也加快了起来,骑马时头上的帷帽没戴稳,被风吹落马下,他一咬牙不想捡了,但是萧敬尧告诉他必须捡起来。 不然有人见到了江肆的模样,那太不安全了。 赶紧拉紧缰绳,熟练的让马转了个身,江肆正要下马,却见一熟悉身影停在了马下,帮他捡起了帷帽。 “江公子在这儿做什么?”易景枭眯着眼睛问。 姐姐还危在旦夕呢,江肆哪里有时间同他废话?转身骑着马就走,只回答:“现在有急事。” 一旁的禅矜:“江公子在京城内处境尴尬,从未见过他白日公然露过面,平时哪怕是出门买个点心吃都恨不能捂的里三层万三层,今儿这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引起了易景枭的重视,他心里有些隐隐的想法,随手将新买的玉佩扔到了禅矜手上,翻身上马,快速的往江肆所行的方向跑。 看着前头的两匹马停在了玿笔斋的门前,易景枭觉得心里的想法成了真。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玿笔斋是顾湘夷产业,也知道顾湘宜每隔两三便会来一趟,有的时候会来,也有的时候一呆就是呆一不出门。 但今日萧敬尧与江肆两人双双停在了这儿,让易景枭十分不解。看着门口挂着打烊,他想也没想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孙晓惠连忙阻拦:“客官,您不能进!” “让开。”禅矜不客气道:“我们家世子也是你拦的?” “不管是谁家世子,现在都是不能进的。”孙晓惠很怕,但她知道院内在经历着什么,她要是拦不住了那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她思虑了很多。 现在这位东家想保住她怕是不易,但是之前的东家和勇侯府就很有背景也很可靠了,和勇候夫人对现任东家很好,要是东家在和勇候夫人面前上两句,那自己也会有救的吧? 禅矜见自家世子的面子被无效化了,马上就沉下了脸,告诉她:“我们世子现在有很急的事要找你们东家,让开!” “我不能让!”孙晓惠死死挡在了前路,双手张开挡住,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左右也得罪人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吧! 禅矜现在十分懊悔没将圥茶带来,对付她这样的人,圥茶最管用了! 眼见着路被堵住,易景枭当然清楚孙晓惠是顾湘夷人,那是不能打的,人家忠心护主也没有错,于是他下令道:“禅矜你个废柴!扛起来!” 听见这话禅矜十分诧异,惊讶的‘啊?’了一声,然后不自然的问道:“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我现在要进去。” 禅矜看了看孙晓惠,又看了看易景枭,像是心里做好了建设一般,直奔着易景枭而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争风吃醋 这架势...禅矜是要把易景枭扛起来? 易景枭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眼看着禅矜把手伸向了自己,易景枭将清冷二字扔到了边,跳脚骂道:“蠢材,给我抗她!” 禅矜脸都憋红了,也干脆不抬头了,转身就将孙晓惠抗在了肩头,跟在易景枭身后往院内走。 而孙晓惠则是被吓得大哭起来,拼命的捶打禅矜的后背,然而对方并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 易景枭脚步极快,走到后院后直奔有话声的屋子,一开门便是萧敬尧,接着再往里走又见到了江肆和顾湘宜。 当看见顾湘宜全须全尾没受伤时,心里紧绷着的那根线就如断开了一样,让易景枭腿有些发软,沉沉的舒出一口郁气。 “惠,怎么把外人放进来了!你怎么上人家肩上去了,成何体统!”赵婶训斥道。 孙晓惠这才从禅矜身上下来,两脚着霖,她双脚瞬间一软,一屁 股坐了下去,将禅矜的脚死死的压在了屁 股下,疼的禅矜微微皱眉,不吭一声。 顾湘宜不悦的看向了易景枭,开口问道:“怎么放他们进来了?” 她的话问的是孙晓惠,但易景枭明白,实则问的是自己。 他回答:“我见江肆来了,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至于你店里的人,她很尽力的拦我了,你也瞧见了,是我吩咐禅矜把她扛过来的。” 嗯,人来都来了,现在赶走岂不是更显得掩人耳目?外人瞧见这一会儿玿笔斋进进出出,哪像个样子?不怀疑才怪。 听见易景枭的话,萧敬尧蹙紧了眉,感觉问到了一丝危机福当孙晓惠找到自己头上时,他真以为是顾湘宜受了伤,但当他过来后见到受赡是季棠,心中就莫名安心了。但易景枭也像自己一样担忧着顾湘宜,这不大妙。 “我这里有伤者,肆要疗伤治病,你们在不方便,都到院里去吧。” “是谁受伤了?”易景枭上前一步,探头看了看榻上的人。 季棠铁青着脸,裸 着上半身,从肩头至胸口的伤赫然出现在眼前,应该是刀子往下劈下的,可见当时有多么凶险!要是再深一点或是再往下划一点,那就伤了心脏,到时候人连救的必要都没有了。 顾湘宜不想让季棠被发现,连忙撂下了床帐子遮挡,嘴里着:“我认识的朋友,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因为房间是孙晓惠曾经住的,但是近日冷,孙晓惠与赵婶不想每个房间都生炭盆,觉得那样浪费,所以孙晓惠干脆搬去了赵婶屋里,这房间也就空了下来,床帐子依旧是夏的,并没有换。 淡青色的床帐子飘飘洒洒,轻纱上绣着点点碎花,将顾湘夷面容隔绝在了帐内,从外面看她的面孔若隐若现,恍如仙子一般,画面静谧柔和,竟然让易景枭情不自禁的停住了脚,呆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 “敬德公世子,咱们得出去了。”萧敬尧适时的站起身来挡在了易景枭面前,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随着萧敬尧一起走到了屋外,易景枭才反应过来自己来的目的,见顾湘宜完好无损并未受伤,他也算是放心了许多。 他:“适才我瞧见了,躺在榻上的是季大才子季棠。”边他边看向萧敬尧:“顾家六姑娘为何与季大才子认识?” “这我哪里清楚。”萧敬尧打着马虎眼:“人际交往是门学问,人脉圈子也是活在世上必备的,六姑娘人好心善,很多人愿意与她成为好友。” 易景枭略有深意的看了看萧敬尧,心中有一个问题差点脱口而出。 像他的那么冠冕堂皇,难道他对顾湘夷心思也如对好友一般?才怪。 照看好季棠,见他伤口的血已经彻底止住,人也进入了深度睡眠,顾湘宜算是放下了心,伸手按着眉间疲惫的站起了身,走出了门外。而门外萧敬尧等人一直在守着,见她出来连忙问:“季大才子怎么样了?” “还好,肆已经把血止住了,只是这段时间不可下地,要好生休养一番。” 易景枭的存在略微尴尬,顾湘宜问:“敬德公世子来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萧敬尧先道:“他是来看看你。” “哦?我竟不知敬德公世子对我这般在意。”顾湘夷话里带着些微的不满意,又:“现在瞧见了,我好着呢,世子你请便。” 青白日的闯进玿笔斋来,又闯入内院无视孙晓惠的警告,不管是何人顾湘宜都会觉得心里不舒坦的。 “你与季棠怎么相识的?”易景枭问的话驴唇不对马嘴:“据我所知你常年不出内府,而季家季老先生前几年去世,季棠为了季老先生守孝几年不曾出过季家的门,你与季棠应该没有认识的机会才是。” “我与季大才子并不熟识,世子是误会了。”顾湘宜回答:“他办了一家书院,我是半个商人,自然要为玿笔斋做打算,就和季大才子做了笔买卖,至于今日他为何带着伤来到我玿笔斋,我也不清楚,世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易景枭心虚的看了看脚下的青石,语气带着些许的乞讨之感,回答:“没有了。” 离开玿笔斋时是多么的忧心忡忡,回去时就有多么的落寞。他怀疑顾湘宜心爱江肆,但萧敬尧明知江肆与顾湘宜有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他姓萧的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季棠,易景枭头一次觉得情感之事这般难,比很多事都要难和麻烦。 回到敬德公府,他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将此事给了圥茶听,圥茶听完顿时满心斗志,道:“这是世子你出手的好机会啊!既然六姑娘没明明白白的和谁在一起,那就明人人都有夺冠的机会,萧敬尧和江公子贼心不死,你万不能让他们比下去啊!” 易景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何时我要与他们争女人了?” 圥茶撇了撇嘴:“是,世子你不可能和他们争女人。” 嗯,不知道是谁,回来后失魂落魄的,怕是大半的心思都留在玿笔斋了,还在这儿什么不争,不争才怪! 第一百四十四章:明争暗斗 季棠是第二天清晨才彻底醒来的,待他醒来时,发现身上缠着厚厚的棉布,睡在了不知是何处的房间,身边的女子他也不认识。 见他醒了过来,云菊松了一口气,倒了杯水给他,转身出去叫了江肆进来。 见到江肆,季棠有些吃惊,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有人让我给你治伤。”江肆回答。 他与季棠曾经也算是熟识了,当年看在宁远江的面子上,季老先生亲自教导宁初,连带着江肆也听过季老先生的课,他能登上杏榜一大半的功劳都要归于季老先生。与季棠算是同窗之谊,两人的感情也算不错。 后来季老先生去世,季家一夜之间落败下来,季棠心力交瘁又要为长辈守孝,便将自己关进季家好几年没出来,这期间出来宁初偶尔看他他愿意见以外,其他人谁都见不到他。 再后来就出了宁家团灭的事,再与季棠相见早已物是人非,江肆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江家公子,而季棠也不是别人嘴里的季大才子了,两人处境相同,也算是互相慰藉吧。 将煎好的药端进来,江肆亲自喂给季棠,却只字不提他为何受伤的事。 早晨过去,太阳升高,顾湘宜带着石榴赶来,见季棠醒来皆都松了口气。 季棠问:“你们为何不问我怎么受的伤?为何不问我是被谁伤的?这般将我收留救治,就不怕因我而受连累?” “怕归怕,但我相信季大才子你的为人,你不会做坏事的。”顾湘宜一说起此话,语气像极了与季棠相识多年的老友。 季棠微微额首,又说:“实在不好意思,你们不在意我因何受伤,但我却在意你们二人的关系。及我所知江公子现在已经被江家逐了出来,现在举步维艰,为何顾姑娘你会与他相识?” 顾湘宜不可能将实话说与他听,只模模糊糊说:“与跟季大才子你相识一样,皆是缘分,江公子也是率性之人。” 清楚她的话里隐藏了太多,季棠并未继续追问,再说就算你问了,人家不想回答你也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做太过让人讨厌的事那不是吃饱了撑得吗? 而且顾湘宜作为东家,找来江肆救下了他的命,这二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永生报答不完。 叶丹娘与赵婶下厨,做了一大桌子清淡的好菜。热腾腾的稻花鲫鱼汤、清炒茄丝、火腿蒸豆腐、炒蚌肉,对于伤者来说都算是滋养了。季棠由石榴扶起,上身披了一件棉褂子,左手不能动,但右手不耽误用筷子,这顿饭他吃的还算是舒坦。 江肆在自己姐姐面前不弄那套虚的,他一口气喝了两碗鲫鱼汤,还要让赵婶给他添汤呢。 离开玿笔斋时,回忠毅伯府的路上,顾湘宜坐在马车内,微微掀起挡帘一角,看着外面的景致。突然一个人的说话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业王府如今可热闹了,听说是业王的宠妾脚掌上面落下了毛病,太医看完没个结果,便要找游医和名医看她的脚,可一个女子随便让外男看脚算怎么回事啊?我要是业王才不能要这般轻浮的女子!” 另一个人接话道:“谁说不是呢,我内人娘家哥哥有一拜把子干兄弟,听说是为了赏钱进了业王府,见了那宠妾的脚伤也说是束手无策。” “是吗?瞧见脚伤了?究竟是什么伤?” “好像是类似锥子似的东西扎的,脚背到脚心直接扎透了,那宽度大约比女子戴的簪子要粗个四五倍不止吧,现在她脚上一个大窟窿,看着别提多吓人了,好像是刚受伤的时候没养好,那时候天热伤口化脓了,一直拖到现在越拖越严重。” 马车过的不慢,但是这些话却格外清晰的钻进了顾湘宜的耳朵。 业王的宠妾...那就是宁兰心了吧? 思绪一下被扯回了那日嫁到业王府的时候。当日她的发髻被高高盘起,头顶的红簪撑起了整个发髻,所以比起平时所用的簪子确实粗了许多,当时她将那簪子死死扎入宁兰心的脚掌,为的就是要宁兰心的命。 结果宁兰心却活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她作恶太多的原因,整只脚都有些溃烂,伤口怎么长都愈合不好,灵丹妙药也用了,各种补品汤药也吃了,但脚依旧没有要好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严重。 现在是冬天,伤口看似不再溃烂发疼发痒,可一旦到了暖和天气,那就别提多遭罪了。 自作孽,不可活。 顾湘宜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嘴里喃喃道:“我的好妹妹,总有一天咱们会再见面的,我很期待。” 顾府内,江如画与许隽荷算是彻底杠上了。江如画把持着掌家的权利,那厨房自然也是归她宿管,晚饭送到织碧园的是已经冷的发硬的米饭,和微微发馊的蜜炙羊肉,气的许隽荷一把掀了饭食,当夜饿了一宿。 可能是江如画觉得不解气,第二天一早又让人送来了发馊的蒸蛋羹和荷叶鸡,这次许隽荷可不打算忍了,直接将昨夜跟今早的饭食都带到了顾恒钧面前,好生告了一番江如画的状。 没想到江如画到了顾恒钧跟前儿,还能摆出一副我有理的样子,一字一句说道:“许娘子她明摆着要害芳儿和婢妾,这次不过是小戒一番罢了,难道这样也不许吗?伯爷,您可不能让恶人如此欺辱婢妾啊!” 说着,江如画泪水涟涟,整个人如被抽空了骨头似的,软软的扑到了顾恒钧的怀中。 顾恒钧每天都忙得很,实在不想在两个女人中间夹着,再好的脾气也被消磨殆尽了。之前怀疑江如画使坏,也有些怀疑许隽荷,想着让她们自己握手言和,这件事到此为止,可见效甚微,两人还明争暗斗起来了。 他闹心的揉了揉眉间,还是下意识的挽住了江如画的腰,应和道:“好好好,你觉得是许氏害了你,但我那天说的明白,分明就是香莲那个做丫鬟的挑拨离间,你还怀疑我不成?要是再这样的话,那不如厨房的权利交给许氏。” 那怎么行? 江如画瞬间换上了一副愁容,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娇滴滴道:“伯爷这是不信任婢妾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心怀恶意 “怎么可能?我好端端的不信任你做什么?”顾恒钧说:“只是家里想要安生,内廷必须要被治理好,你既然没有平事的能耐,不压事只会挑事起事,那我干脆就给你些教训。” 江如画大惊:“伯爷!婢妾错了婢妾不敢了!” “你敢于不敢那是你的事,要不是大夫人被禁足,管家的差事原轮不到你头上。”顾恒钧不客气的说:“许氏是读过书的人,算账一类也要比你明白,可我为何要将这管家的权交给你?不就是担心你在府里无法立足吗?今日我把话说清楚,你要是还不在意我对你的用心,不拿我对你的疼爱当回事,那管家的权交给谁都成。” “你不行还有许氏,许氏不行左右舒姐儿也到了年龄,她帮着管管家也是可以的,再不济还有湘姐儿呢,等她们以后出了嫁,我还可以在大姐手上讨两位会管家的嬷嬷来,别以为这管家的权落在你头上你就张狂起来了。” 让许隽荷和顾舒宜来管家?竟然还有顾湘宜那死丫头? 江如画眼中闪过一丝气恼,但嘴上却半点硬气也不见了,哭着说:“伯爷的话婢妾明白了,这事以后再不会发生了。” 顾恒钧到底是对江如画十分心疼的,不然也不会把管家权交给她,但她自己给脸不要脸,那顾恒钧也不会每天都宠着她惯着她。 江如画是唱曲的出身,原是贱籍,哪里配做伯爵妾室?但那时候顾恒钧就是喜欢,所以力排众议将她抬为了妾室,但他也明白这些年私底下有不少人在编排江如画,说她以色侍人,说她身份低贱,一个唱曲的配进忠毅伯府? 不然他也不愿意丢人丢到外头去,让江如画来管家。 回到副府上后,秋杏说外面送来了一份补品,顾湘宜本不想收,石榴问:“哪家送来的?我们姑娘平日没跟外人应酬过,怎的还有送补品的?” “是敬德公府送来的。”秋杏也觉得意外。 她见识过敬德公世子对自家姑娘的在意,当时姑娘因发烧而昏迷不醒,若不是敬德公世子在,江娘子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不害姑娘?可今日这送补品的事就让秋杏有些看不懂了。 石榴转过头看顾湘宜,问道:“姑娘,这礼咱们收吗?” “不收。”顾湘宜想都没想回答说:“我对敬德公府没恩,不好平白收人家的东西,再说他们送来这个纯是试探。” 若是方玉春做主送的,那顾湘宜就明白是为何了,可若是易景枭送的要是他送的他必定会留名,而不是只留下敬德公府的名号。 与此同时,易景枭坐在正厅下座,顾恒钧端着茶盏沉着一张脸说:“我的女儿我知道,湘姐儿上次在你家和你家方娘子闹了些不愉快,她未必肯要你们家的东西,你何不用你自己的名字?” 就是因为不敢用自己的名字,所以易景枭才选择用了敬德公府的名字啊! 要是易景枭三字被拒绝回来,那岂不等于顾湘宜明摆着拒绝了他吗? 以前一度以为自己不近女色,对于男女之情没什么想法,可近日他再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怕是也不成了,虽然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可他自己心中的想法,难道还有比自己了解的吗? “我知道了,下次再想送六姑娘一些东西,可能需要经顾伯爷您的手了。” 顾恒钧冷哼一声,放下茶盏摆着手说:“别,别经我的手,东西是你的,算我名头上做什么?你家父亲敬德公是个实在人,怎的到了你头上就变了?你这小子可学滑了!” 易景枭笑了笑:“顾伯爷批评的是。” “行了,不好让你白跑一趟。”顾恒钧招呼着柴春:“去把六姑娘叫来。” 顾湘宜随着柴春来到正厅,顾恒钧吩咐柴春下去看茶,这个间隙他匆匆赶到织碧园,将这件事告知给了江如画和顾芳宜。 “什么!”顾芳宜气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扭头将脸埋到了枕头里:“世子怎么可能对禾吟居那个丑八怪那么上心啊!我难道没顾湘宜好看吗?为何不正眼瞧我一眼,却又给顾湘宜送补品又要见他的?” 柴春又补了一句:“现在看来,伯爷也是站在敬德公世子那边的,还窜和让他们俩见面呢。” “父亲最重规矩和名声,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顾芳宜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起身扯着江如画的衣裳说:“娘,您得为我想想法子啊!一直这样我还怎么嫁进敬德公府啊?我是庶女她顾湘宜也是庶女,她还没亲娘在身边呢,凭什么就比我高一头去?” 江如画此刻也是深思熟虑中,被顾芳宜吵的闹心,扯开了她拽着自己的手,不悦说道:“人家有那个本事让世子和你父亲都向着她,我有什么办法?最近被许氏那贱人弄的焦头烂额的,你还给我添乱!” 被她这么训斥一句,顾芳宜的眼泪停在了眼眶中,半晌又哭了起来,嚎道:“怎么连你也不为我考虑啊!分明是她会勾搭人,她常常与世子见面,我要是经常在世子跟前露脸,那我也能得世子芳心!” 柴春也劝道:“七姑娘这话说的对劲,江娘子,您得为七姑娘的前程早做打算哪!要是六姑娘那身份的都能得嫁高门,咱们七姑娘岂不委屈死?” 说着,他略有深意的深深望了顾芳宜一眼,不着痕迹的咽了口口水。 随着一年比一年年长,顾芳宜算是彻底出落开了,身段玲珑有致,比她的亲娘还要有风韵几分。虽然样貌比顾湘宜稍稍逊色了些,但顾芳宜身段极好,那张神似江如画的脸常常看的柴春如痴如醉。 但是江如画已经有些年纪了,生了三个孩子的到底是不如小姑娘鲜嫩,可柴春也不傻,他现在要是做了什么,那将来顾芳宜嫁人时不就露馅了吗?所以他想赶紧让顾芳宜嫁出去,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她回门之时他想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若是顾芳宜嫁了个有权有势的人家,这种清白被毁的事才不敢说出来,那对于柴春来说也是个保障。 第一百四十六章:除掉对手 左右他的一条贱命要与不要都无所谓,大不了鱼死网破,将顾芳宜承受的事说出去,她夫家还能要她?到时候她自然会乖巧的认自己摆布。 柴春的眼看向了江如画。 曾经江如画进府时,他也是对江如画动过心的,不然这么多年不可能一次次的为织碧园谋划。但江如画不像顾芳宜一般,她只是顾恒钧的妾室,这种身份上的差异让她不可能像顾芳宜一样听话。 再看向顾芳宜,那丰 满的身材,那带着朝气的样貌,看的柴春鼻子一热,连忙转过头去,只说:“江娘子您自己寻思吧,七姑娘的终身大事要紧,可万不能折在六姑娘手上!” 目送柴春离开,顾芳宜又扑进了江如画怀中,像是条肥鱼一般扭动着身子撒娇:“娘,您就为我想想吧,只要咱们除去了顾湘宜那个贱人,日后敬德公府的亲事我才能有机会啊!” 江如画略微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女儿,问道:“你怎么知道顾湘宜不在了就轮到你了?万一我除掉了顾湘宜,可敬德公世子反而娶了别人,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趟!” 顾恒钧那警告是话还一遍遍回荡在耳边,只不过是利用厨房的方便给了许氏两次下马威而已,他就威胁说要撤回管家的权,那要是让他知道江如画将手伸向了他女儿,那他会如何? 若是他女儿死了呢?顾恒钧如果知道了是江如画做的,岂不是会杀了她? 这就是江如画一直在考虑和心中不安定的原因。 顾芳宜坐直了身子,拍着胸脯告诉她:“娘,你觉得顾湘宜哪点比我好?她哪哪都比不上我,可世子却还是对她喜欢,那不就是因为一时新鲜吗?我要是也能让他一时新鲜起来,我定会抓紧机会,登他易家的堂成为世子夫人。” “你别想那些美事了,我倒是想让世子娶你,可你不过是个伯府庶女,嫁给公府世子那是要惹笑话的,你父亲不可能同意,易家就更不能同意了,除非世子对你死心塌地,否则其他什么都白扯!”江如画将心里话说出来劝女儿道:“要是世子愿意做你的靠山也就罢了,他若是不愿意,哪怕你到最后累个半死嫁进了易家,那也是不受重视的!” 来玩笑,顾芳宜这身份嫁给易景彦或者易景儒都纯属高攀了,连做易景枭的妾室都不够格,还奢求正室之位? 江如画虽然一直都攀高枝,觉得自己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绝对要争一争付芷容的位置,但她也深知那不过是想法罢了,一个唱曲的不可能做什么正室。 听母亲这般下自己的面子,还不支持自己,顾芳宜气的直喘粗气,哭的更凶了:“娘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我就是喜欢世子,我就是要嫁给他,你都能用法子成为父亲的妾室,怎么就不能帮我嫁给世子啊!” 这话说的江如画心中发酸,不知十几年来一直放在心上疼爱的女儿为何这般不讲道理,可女儿的话说的也确实在理,人生在世,可不很多事都是争来的吗? 只有争了,才有得到的机会,不争那就只有看着好东西进入别人的口袋。 于是江如画开始认真打算了起来,觉得应该为自己的女儿谋划一番。 一年很快过去,季棠的伤好了个七七八八,自己主动开口离开了玿笔斋,回了季家继续休养。腊梅开的美艳,红彤彤的很惹人爱,天气似乎更冷了些,再过一个月左右怕是要过年了。 顾湘宜穿着到她脚踝处的长斗篷,漫步在雪地里头,昨夜下了一场大雪,雪停后天气明显更冷了几分。 “姑娘,咱们禾吟居的炭要用没了,等会儿奴婢让秋梨和秋杏她们去领一些吧。” 顾湘宜扶着石榴的手说:“成。” 往日的炭都是按着月例各个院子去领的,但今日不同,在秋梨与秋杏出门时,‘碰巧’瞧见了送炭的人往禾吟居走,说是雪下的大,江娘子吩咐了各院子的人不必来领了,差人分批都送到各院,也省着麻烦。 这事让顾湘宜有些不解,她问秋杏:“是每个院子她都差人送了,还是就咱们的院子是单独送的?” 秋杏回答:“奴婢留心特意去映江苑打听了一嘴,确实是各个院子都送了,只是映江苑用的炭次了些,咱们这儿是上好的银霜炭,伯爷嘱咐了,说往年冬天姑娘的住处阴凉,以后要好生待姑娘,尽量把骨子里的寒气都催走,不然日后嫁人生子和年老后都要遭罪呢。” 一听提起了成亲生子的事,石榴就笑了起来,编排道:“伯爷如此说,怕是有了中意的人家要给姑娘说亲呢吧?” 顾湘宜的注意力成功的被扯到了成亲上头,她无奈的撇了撇嘴:“可算了吧,我没成亲的心思。” 炭在院子里点着,然后运到屋内的炭盆之中,火热火热的烘的人格外舒坦。顾湘宜为微眯着眼睛,靠在被子里,像是早春时慵懒晒太阳的猫一般,别提多舒坦了。 只是晚间用饭时,石榴将米饭盛在碗里递给她,她却一下拿脱了手,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不清明,碗掉在了地上,摔的粉碎,瓷片与白米饭掺杂在一起。 石榴连忙请罪:“是奴婢的错。” “不是你,是我没拿好。”顾湘宜笑着又接了一碗饭。 只是在她吃饭的过程中,心情却不好了。适才突如其来的晕沉让她有些心慌,近期并未熬夜晚睡,为何会好端端的头晕目眩? 吃过晚饭后,她早早的睡下了,想着快些把身子调理好,为宁家报仇的事还需要她马上动手。 下半夜时石榴守夜,和秋桃一起将炭盆中的银霜炭换了些,为了屋内暖暖烘烘的,担忧自家姑娘觉得冷。可在石榴忙活完想起身时,却突然觉得头晕了一下,整个身子往后倒着,毫无预兆的就仰趴下去,吓了秋桃一跳。 好在顾湘宜睡的昏沉,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秋桃连忙将石榴扶起,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石榴甩了甩头,捂着太阳穴说:“这儿突然疼了一下,有些迷糊。”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中毒严重 “你这是伺候姑娘累着了,吹着冷风了吧?”秋桃细心的倒了杯水给石榴:“走吧,今儿我陪你守夜,你睡的踏实些。” “好。”石榴虚弱的扶住了秋桃的手,一步步往外面的榻上走。 第二醒来,石榴还一阵晕厥,难受的睁不开眼。而与她同住的秋桃也十分难受,强撑着身体起来叫来了秋杏和秋梨。 “呀,你们这是怎么了!”秋梨被吓了一跳。 只见石榴和秋桃满面虚弱,而秋桃比起她还算好一些。 石榴缓缓张口:“姑娘起了吗?” 秋杏看向顾湘宜所在的榻上,吃惊道:“姑娘和石榴姐姐你一样啊!这是怎么了这是。” 没有主子在,平时能带领几个丫鬟的石榴也倒下了,几个丫鬟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石榴感觉身体不大好,像是中毒了一般虚弱无力,难受极了。 中毒?难道真是中毒吗? 石榴顿时睁大了眼睛,抓紧了秋梨的手:“去!去找伯爷,姑娘可能是中毒了!” 而此刻的顾湘宜,感觉像是梦魇了一般,满头虚汗虚弱无力,想醒来却无法醒来,好似能听见外头的声音,可是却听不真切,努力想将眼睛睁开,可一切都影影绰绰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秋桃在几人里年纪算是大的,她当即就明白了自家姑娘现在的情况,拖着虚弱的身体就直奔去找顾恒钧。 然而顾恒钧今日有大朝会,早早的就离了家,家中只剩下了江如画可作为掌家人。 无奈又回到了禾吟居,江如画只派人去请郎中,可郎中若是迟迟不来可怎么好?那人岂不是拖死了?江如画还什么:“好端赌怎么可能中毒?别又像上次是的是发烧了吧?” 秋桃心想,是不是中毒你看我的状态还看不出来吗? 临近禾吟居时,她实在忍不了了,扶着墙根就吐了起来,可只是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 秋杏出来倒水时正好碰上了干呕不止的秋桃,扶着她进了禾吟居的院子,气愤的与石榴道:“伯爷去上朝去了,家里现在由江娘子管着,上次姑娘发烧她就想借机害姑娘,这次怎么可能请郎中费心为姑娘医治!” “那也不能把姑娘的身子耽搁了。”石榴费力的起来,同秋杏:“帮我把衣裳拿过来,我得出去一趟。” 去找江肆,或者去找萧敬尧,再或者找顾斐也行,决不能让姑娘就这么没了性命。 她从角门跑出,直奔萧氏的铺子,而秋梨则奔向和勇侯府,打算找顾斐救命。 听闻禾吟居的两个丫鬟跑了出去,江如画瞪了一眼:“废物,连个丫鬟都拦不住!这次要是不能耗死她,我这步棋可就走废了!” 默娘:“娘子不必同她们这样动气,那毒无色无味,下了以后谁能发觉的到?您就把心揣在肚子里,哪怕她们跑出去也搬不回救兵,就算是大奶奶回来了又如何?不过是眼睁睁看着禾吟居那个咽气罢了,咱们现在只需什么也不做,做多错多容易被人拿住把柄,静候佳音就成了!” 可江如画还是觉得有些慌,问道:“真的行吗?那死丫头没命,伯爷万一问我的罪可怎么办?” “谁能查到禾吟居那个中的毒被下在了何处?”默娘脸上挂着宽心的笑:“炭烧都烧没了,什么证据也没留下,没有证据冤枉您,伯爷才不会那么蠢。” 这么听着江如画才算放心一些,靠在床头笑了一下,又嘱咐:“让郎中快些去,该怎么救怎么救,左右也救不回来,咱们装得装的像些,以免被府里的多嘴之人编排。” 秋梨跑到和勇侯府,守门的人自然不会让她进,于是她干脆就跪到霖上,哭喊着姑娘中了毒,就快没命了。正巧裴青慧带着丫鬟从侧门走了出来,一听见这话眯着眼睛:“把那丫鬟给我带过来。” 到了裴青慧面前,秋梨以为有救了,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磕的她额头红肿,晕晕乎乎的,哭着道:“求贵人救救我们六姑娘!” “你家六姑娘,可是顾湘宜?”裴青慧问。 忠毅伯府丫鬟穿的衣裳她还是认得出的,而且就那么一个六姑娘,忠毅伯府内中了毒会求到顾斐跟前儿的,除了顾湘宜还能有谁? 秋梨猛地点头:“正是,我们家姑娘性命垂危,还有两个丫鬟也中了毒,求贵人帮忙告知大奶奶一声,姑娘脱不下去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麻烦我们姑娘?”裴青慧的丫鬟掐着腰。 秋梨有些害怕,但主子的命现在比什么都重要。见裴青慧似乎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她又磕了几个头,抓着裴青慧的裙角:“求贵人救命!姑娘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和我们家姑娘绝不会忘,下辈子奴婢做牛做马伺候您,感恩您救了我们姑娘的恩情!” “我要你的恩情做什么?”裴青慧淡淡一笑:“你家六姑娘与我也有亲戚关系,虽然没有血缘,但是好听些我还得称她一句表姐呢,这忙我帮了,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跟母亲。” “谢姑娘!”秋梨大喜,目送着裴青慧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铜棕色的门紧紧关上。 而另一边中毒很深的石榴,早已经意识混沌了,她中的毒没有顾湘宜严重,但这种随时可能昏厥的感觉让她十分不安。 到了萧氏的铺子,这间铺子离忠毅伯府最近,但她却是第一次来,同掌柜的明了情况后,随手一摸,顿时睁大了眼。 出来的太匆忙,玉佩落下了!这衣裳是秋杏帮着拿的,上面没带着玉佩,那她这次岂不是白来了? 心中顿时慌张不已,她看向掌柜的:“实在不好意思,玉佩我忘了带,但您同萧公子,他是知道我们家姑娘的,他曾经过凭玉佩到任何一家萧氏铺子都管用的。” “是啊,可你的玉佩呢?”掌柜的问。 石榴懊恼的一垂首,眼中的泪扑簌簌的落,更咽道:“关心则乱,玉佩被我落在府里了,但您放心,等萧公子去了,您就都明白了。” “那怎么行?若你是个坑骗饶骗子,我帮你骗了少东家,回头挨训斥的可是我!”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江杳丢脸 见掌柜的话这般气人,石榴知道他这就是不想帮忙,于是她咬着唇跑出了铺子,一步一踉跄的往街上走。 意识不清醒,眼前的路也似翻滚一般,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不平稳的棉花上,石榴忍着吐意,逼迫自己再清醒一些,袖子中的手早已经被自己抠破,可猛烈的痛楚依旧抵不住想要晕厥的感觉。 前头的姑娘走的极慢,碰巧停下脚步来打量着街上商贩卖的东西,石榴不偏不倚的倒在了她的身上,砸的她惊呼一声,迅速转回头来。 “哪里来的泼皮!”江杳大声叫喊着。 周围饶目光一下都看了过来。 石榴倒在地上时,额头磕在了青石板上,顿时清醒了几分,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了对不起就可以了吗?”江杳瞧见了她手心的血,接着看了看自己那条被染上了血的裙子,眼神如刀一般,目光格外凶狠,气的一脚踹向石榴:“你摔就摔,抓我的裙子做什么!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石榴跪在地上,哀求道:“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性命攸关,还请姑娘给条生路,回头衣裳的钱奴婢都赔给您。” “你当我的裙子是好得的吗?这料子整个京城也没多少,下水一次就穿不得了,你拿什么赔!”江杳气急败坏的又一脚上去,将石榴摇摇欲坠的身子踹倒。 丫鬟在一旁抓了一把江杳的袖子,示意她身边看热闹的太多,别回头传了凶悍不讲理的名声出去,那想嫁人可就费劲了!但江杳脾气实在不,那条裙子是她最喜欢的,平日里从来也舍不得穿,这上身一次就弄脏了,洗都洗不掉,她气的几乎发疯。 “你赔啊!我看你把你卖了都不值,我看你怎么赔!” 一大群百姓凑在那儿看,刚买完糖葫芦的圥茶觉得好奇,嘴里刚咬下来一整个山楂,叼着山楂手握糖葫芦挤到了人群中,看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怎么看怎么熟悉。 直到石榴又一次艰难的爬起身来,刘海被冷风吹起,露出了她的面容,吓得圥茶嘴巴微张,那颗山楂咕噜噜的掉落在地。 “石榴!你怎么在这儿啊!” 石榴转过头看向来人,竟然是圥茶...好,见到他也好,起码自家姑娘这下是有救了。她慢慢闭上了眼,身子再次往一旁栽去,被圥茶稳稳扶住。 江杳见这神似英雄救美的场面在自己面前上演了,眼看着那么个丫鬟都有人护着,而自己身为江家独女,却无人问津,一时间心中妒意大起,对着圥茶冷笑一声:“怎么着,赶着来给她送钱了?快些把我裙子赔了,一切都好好商量。” 圥茶适才没挤进人群中时,就听见了江杳的高声辱骂,现在被她这么针对着,当圥茶是什么好脾气的? 于是他等着江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姑娘。” 江杳微微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认识自己,于是问道:“你认识我?” “江家独女,曾经江家嫡子在时你与江家庶长子不显,现在嫡子被除去了,你就开始活跃起来了,我的可对?”圥茶完全没给江杳留面子。 “你胡!”江杳气急败坏,环视了一圈围着自己的人:“你胡袄!我看你与这丫鬟就是一伙的,你们认识,不想赔钱就出言侮辱我!” 圥茶不吃她那套,嘲讽她道:“我就跟她一伙又怎么样?我告诉你,就你这身料子,穿过的东西还指望人赔?有能耐你到我主子跟前儿要去,看看人家正眼瞧你不!” 见他似乎是有靠山的人,江杳微微眯起眼睛,问道:“你主子是谁家?” “我主子是敬德公府,你呢江姑娘?你们**家为了自保连亲生骨肉都往出赶,你以为谁会为你撑腰啊?得罪了我们敬德公府,看看你自己有什么下场!一个庶女心思不放正整想着怎么把嫡子挤出去,你和你亲娘那些勾当以为外人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儿叫嚣,当心我都给你宣扬出去!” 江杳果真顿了一下,没骂出口。 敬德公府确实不是她惹得起的,先不她的身份,但拿江家来看,江家现在一落千丈,不再像以前那般风光了,因为和宁家挂着钩,所以皇上对江家十分忌惮,没将江家一起处置了都算是网开一面。 这种情况下,江杳哪里敢和朝廷大员抗衡? 而且江肆在江家时,为了让兄长江廖继承父亲的全部财产和权势,江杳与母亲没少陷害江肆,连带着江肆的母亲也受了迫害,但他母亲是宁家中人,从来都是直来直往不在意后宅那些弯绕,以至于吃了很多暗亏。 无论什么事被翻出来那都是污点,就算圥茶没有证据,那谁能信?外饶嘴那都是刀子,不知真假也会津津乐道好些日子,江杳不敢拿这件事做赌。 她还没嫁人呢!好不容易把家里主母和嫡子都赶出去了,自己的好日子可不就要来了吗?绝对不能折在这敬德公府的常随身上。 于是她转移话题道:“别张嘴闭嘴你江家你江家的,我江家有名号,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人罢了,摆什么主子谱!” 圥茶嘴角勾起的弧度极为嘲讽:“我还就告诉你,当着你爹的面儿,我也这么,有胆就让你爹到敬德公府找我,看看你们这欺软怕硬的江家得谁待见!” 江杳暗自咬紧了银牙,周边的百姓又想起了江肆被赶出江家的事,一时间纷纷议论,觉得江家人实在太过冷血。明明皇上也没要江肆的命,结果人家为了巴结皇上,将江家的血脉抛出门去不闻不问,这也是人能做出来的事?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再浑的人自己儿子惹了事他们都不忘为了儿子奔走开脱,可江家这般做事,实在太绝情了些。 现在看着这江杳就更不是个东西了。人家丫鬟都难受成这样了,晕死在大街上,她却目中无性命,只要求让丫鬟赔钱,她江家是差一条裙子钱不成?真真儿是丢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裴奕出手 抱起晕过去了的石榴,圥茶还是没舍得扔那糖葫芦,挤出人群后不敢去找江肆,因为现在很多人把眼睛都放在了他身上,这会儿去找江肆无异于引火烧江肆的身。 他自己对于医术方面也有些研究,虽不及江肆,但也不差什么。 待石榴再醒来时,她是在圥茶的怀中,新鲜的空气让她体内的毒素得到了一丝缓解,迷茫的睁开眼来,红着脸说:“你快放我下去!” 听见她说话,圥茶停下了脚步,将她放回地上,关切的问道:“怎么样,还难受不?” “有点晕。”石榴捂着额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抓着圥茶的袖角说:“快救姑娘啊!姑娘中毒了。” 额...上次在大街上,石榴找江肆的路上就先遇见了圥茶,这次又是为顾湘宜寻医,又先碰上了圥茶,连圥茶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和石榴有缘分啊? 他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你随我去江公子的院子,咱们快些赶路。” 回头走了几步后,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上次他能闯进忠毅伯府,那是深知过不了多久世子就会来,所以他有靠山不害怕,但这次他单枪匹马的,人家顾恒钧好歹是伯爷,别这次惹怒了他,再将他拿下了! 于是他只好将石榴送到了萧氏的铺子,接着飞毛腿一般的跑回了敬德公府,与易景枭一起骑着马就往出跑,接了江肆后匆匆忙忙往顾家赶。 而此时此刻的秋梨,依旧跪在和勇侯府的大门口,裴青慧自打进去后就再没了声响,时间过的很慢,慢到秋梨心中越来越不安。 她站起身,对门卫说:“求求你们进去崔崔成吗?或者帮我叫一声大奶奶,六姑娘性命垂危,大奶奶最疼六姑娘了,求求你们!” 门卫看了她一眼,实在是太脸生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秋梨是顾恒钧新拨到禾吟居伺候的,平时顾湘宜身边伺候的人不多,石榴长什么模样他们都知道,怎的来了个从未见过的人? 两边的门卫互看一眼,其中一个说:“你且再等等,我进去帮你通传一声,若是你敢骗我们大夫人,那你当心你的小命!” 不等他进门去,只见大门外停下了一匹马,裴奕从马上跳下,随手将缰绳扔给了常随,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秋梨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 “回公子,她自称是忠毅伯府六姑娘的丫鬟,但属下瞧着实在眼生,并未放她进门。” “六姑娘的丫鬟?”裴奕认真的打量了秋力一番,问道:“你是湘宜妹妹的丫鬟?你来做什么?可是湘宜妹妹想母亲了?” 提起顾湘宜时,他的语气是难得的轻柔,这种态度和语气是裴家挨打下人从未感受过的。 秋梨见又来了个似乎能说的上话的,顾不得其他,跪在地上说:“姑娘中了毒,性命垂危!家中娘子有坏心,上次借由姑娘发烧差点害死姑娘,今儿伯爷没在家,姑娘病倒了奴婢没有了主心骨,就想着来和勇候府求救,求大奶奶救救姑娘。” 裴奕一听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等着守门的门卫说:“你们好大的胆!湘宜妹妹要是因你们出了什么事,看母亲不活扒了你们的皮!” 两个门卫一听都有些吓到了,其中一个双手抱拳道:“适才三姑娘出门,见到她后说进去告知大夫人,属下们以为她会找大夫人说,于是让这丫鬟在此等候,可是三姑娘迟迟不出来...” 不必再多说,裴奕都明白了。 他面色冰冷的瞧了一眼高墙之内裴青慧所住的院子的方向,心中暗自说道‘小小年纪,竟然这般狠毒!明明无冤无仇,却要断送他人的一条性命!’ 随后他连忙派人通知顾斐,然后自己又重新上马,往顾家赶。 而江如画与顾芳宜,还沉浸在顾湘宜即将丧命的喜乐之中。江如画握着手炉笑着说道:“想当初她竟敢在那破院子里泼你一脸茶水,我不出手便罢了,出手了她定是没有反抗的能耐!” 顾芳宜满意的窝在江如画怀里,娇滴滴道:“就知道娘你最疼芳儿了!待芳儿嫁进易家站稳脚跟,你的好日子那就指日可待,什么大夫人什么许娘子,收拾她们不过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二哥哥和四哥哥都会跟着我沾光的!” 江如画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其实这次对顾湘宜下杀手,并非完全因为顾芳宜。 就算除掉了顾湘宜,那她的女儿就有嫁给易景枭的机会了?怕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有可能,总要试一试,而且顾湘宜是宋氏的女儿,而江如画算是杀了宋氏的凶手,想当初顾湘宜一出手就打败了付芷容,害得付氏现在还被禁足桡祥苑,管家权也被撤了,活的实在悲惨。 那若是自己杀害宋氏的事被发现,定是比付氏现在还要惨的多!起码人家是皇上赐婚,又有有钱的付家做靠山,可她江如画有什么?除了生下两子一女以外,她半点靠山也没有。 通过顾湘宜除掉付氏的手段来看,这死丫头定是要调查宋氏的死因,那查到自己头上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不如通过此事,彻底保障了自己的安全,多年前做下的恶事也就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想到这儿,江如画眼睛微眯,带着魅惑的眸子里闪过一分危险。 她问:“那死丫头还活着呢?” 默娘答:“六姑娘这可真是命硬,到现在还没咽气。不过娘子您放心,郎中已经搭上脉了,没查出病症来就无法开药,耗死她也就是待一会儿的事。” 听见这些,顾芳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坐直了身体说:“敢与我抢世子,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这下看她还怎么同我抢人!” “但算算时间,禾吟居出去的丫鬟也能找到救兵了吧?别等会儿又像上次一样,找来了敬德公世子或是哪个郎中,那咱们下的毒...”江如画有些担心。 更担心的还在后面。 万一找来的是顾斐...凭着顾斐对顾湘宜的疼爱,怕是要把忠毅伯府的天都翻了。 第一百五十章:催吐去毒 江如画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回廊之下,眼巴巴的看着禾吟居的方向,手中将帕子攥紧,同默娘说:“适才我没想到,若是禾吟居那小丫鬟把伯爷他大姐找来了,那咱们可就都完了!早知道就不该放那两个丫鬟出去!” 一听见顾斐的名号,默娘也露出了半分慌张来,但随后她就冷静下来,劝解说道:“这会儿估计就要了她的命了,那毒药猛烈,她闻了差不多一天一宿,谁能救得了她?估计大奶奶来了也无用。” “那郎中是咱们的人,你可交代清楚了?不是说他有法子,用银针封住她的穴位,让她快些咽气吗?你快过去催催,我觉得有些慌。” 默娘一叠声的答应着,转身就往禾吟居跑。 而此刻的禾吟居内,秋桃与秋杏紧紧的盯着那郎中的一举一动,屋内的炭盆依旧升着,但是怕闻炭气中毒所以早就撤远了。顾湘宜头疼欲裂,不安的在榻上扭着脖子,双手扣着褥子,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几乎要给褥子抠出一个洞来。 这种难受的感觉让她近乎窒息,甚至比疼痛还来的受罪,那种倒吊过来的恶心感让她恨不能用头去撞柱子。 他实在想醒,却说什么也醒不过来,她似乎能听见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想回应,却张不开嘴。 巧的是,顾恒钧今儿有事,被皇上留在了御书房,怕是最早也得下午回来。 听柴春带回来这个消息,江如画的心放回了一半。 圥茶带着心急如焚的易景枭连忙赶到了忠毅伯府,身边还跟着带着帷帽的江肆和虚弱不堪的石榴,但是守门的听了江氏的话,说是要维护姑娘的名声,这次不可再让易景枭进了。 这岂不是要将人活活困死在里头? 石榴的眼神求助般的看向易景枭,想都没想便跪在了地上,磕着头求道:“世子,您救救姑娘,我再找不到谁可指望了,您要是不救姑娘,那姑娘可就死路一条了!” 圥茶连忙将摇摇欲坠的她扶起,让她半个身子靠在自己的肩上,安慰道:“放心,我们家世子这次来就是为了救六姑娘的,断没有就这么回去的道理。” 听闻易景枭亲自赶来,江如画慌了手脚,问道:“当真?世子真的为了那小贱人又来了?” 上次他来还可以说是巧合,但这次很明显不是巧合了!若是心中没有这个人,怎么可能一而再的来?那分明就是担心到了极致,是真真正正将人揣在心里头了。 见还不将自己放进去,易景枭干脆一脚踹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身边另一个男人想动手,圥茶直接拔出剑来,冰凉的剑刃搭在那男人的脖颈,吓的他不敢再拦一下。 “你们要硬闯伯府?你们好大的胆!”那被踹开的男人捂着肚子说道。 “我这是为了保护顾伯爷女儿的安危,待顾伯爷回来我自会与他请罪,用不着你操心!” 话毕,他匆忙往院内走,靠着记忆回想着禾吟居所在的位置。而圥茶没耐心扶着石榴一下下的走,干脆蹲在地上指着自己的后背说:“上来,我背你过去。” 要搁在平时,那石榴自然是一百个不愿,可如今人命关天,也轮不到她愿不愿意了。 中间还冲出许多拦易景枭的,但是尽数被易景枭打倒,而跟在他身边的江肆一路畅通的来到了禾吟居。 上次来到这次来,中间也每隔多久,看来姐姐在顾家也过的并不安生,步步都是陷阱,稍不留神便丧命了! 此刻禾吟居内的郎中已经面露凶相,见两个丫鬟看管着他,迟迟不让他给给顾湘宜用针,干脆打伤了秋桃,捏着银针就要扎顾湘宜。被打开的秋桃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脚,而秋杏挡在顾湘宜前头,生生挨了一针。 好在那银针细,有衣裳做挡并没有多疼,不过这也吓了秋杏一跳,心想适才要是扎到了重要的穴位,说不定她就一命呜呼了。 “你做什么!你是江娘子派来的人!”秋杏瞬间变得泼辣起来,回身就用肩膀狠撞了那郎中一下:“我就知道江娘子送来的人没那么好心,还指望你来救姑娘呢,我看你分明是来杀姑娘的!” 秋桃趁机爬了起来,顾湘宜满头冷汗,嘴唇已经有些微微发紫了。 易景枭他们进来时,之间秋桃和秋杏两人合力按着郎中,而郎中抄起一个花瓶正要照着秋桃的脑袋砸下去,看来是要鱼死网破了。而顾湘宜静静的躺在榻上,乍眼一看似乎是远离尘世的仙子一般。 但离近看就能看出她在因痛苦而挣扎,褥子已经被她扣的变了形,舌头甚至都被咬出了血,看样子她为了清醒过来,废了不少的力气。 江肆心疼坏了,连忙打开自己随身背来的药箱,将里头细长的银针连着取出五根,分明在头顶和两边耳侧扎上,几个呼吸之间只见顾湘宜豁然睁开双眼来,歪着身子就倒在了榻边,江肆用脚踢来了适才秋桃用来呕吐的痰盂,顾湘宜吐出了好些污秽的东西。 那污秽之物中,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腻香,味道让人闻着就觉得恶心。 吐过之后,顾湘宜又闭上了眼,靠在软枕之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而江肆则是心疼的一下一下为她按摩着头顶的穴位,嘴也一刻不停的说出了几个药材的名字,让随行的小厮赶紧照着药材抓药。 半晌过后,顾湘宜又吐了一次,之后喝了半杯温水后又吐了,光是秋杏来回倒痰盂就忙活了好几趟。 石榴和秋桃也被催吐了一番,体内的毒素随着污秽物离开了体内,但还是有大量从鼻腔里吸进去的余毒藏在体内。 “世子,这儿腌臜,不如你到外头等着吧。”听着屏风后面几个姑娘撕心裂肺的声音,圥茶都觉得心疼,劝着易景枭说。 “无妨。”虽然隔着屏风,但他还是看向了顾湘宜的方向,似乎这样就能看见她一般。 屋内窗子大开,似乎要将屋里的浊气全部散出去一般,除了几个姑娘吐的死去活来的声音以外,就只剩下了出出进进的几个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顾斐赶来 顾斐和裴奕一前一后的赶到了忠毅伯府,守门的人照例拦住,却被顾斐一个眼神瞪的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可能这就是顾斐对于整个顾家的重要性吧,她只短短的说了一句话,便一路畅通,没一个不长眼的敢上前阻拦。 她说:“院内湘姐儿正在受罪,她平安无事也就罢了,否则不论是你们这些下人还是江氏,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活着。” 还未进门,光听见声音就让顾斐红了眼眶,这个强势的女人在这一刻内心无比柔软,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些,冲进屋内就哭道:“湘儿!” 而屋内的易景枭与圥茶都被这一下给惊到了,他们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番,裴奕紧随其后进来,看着屋内的人更加不知所措。 顾斐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易景枭对顾斐十分有礼:“路上偶遇六姑娘身边的丫鬟,丫鬟向我们救命,我们就来了,还请裴夫人原谅我进入六姑娘闺房的错失,我只是怕若没个镇场面的在,六姑娘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顾斐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十分气恼道:“我来了,用不着你镇场面,到厅上等着吧。” 没让他出去到院里等已经算是顾斐脾气好了。 她是知道在赏菊宴上易景枭对顾湘宜表面心意的事,这件事令顾斐气急败坏。一个姑娘家最重要的无非就是名声和清白,易景枭不管不顾的当着京城许多人的面儿说了那样的话,岂不是一瞬间就将顾湘宜推到了风口浪尖?这样草率也算是真心喜欢顾湘宜?顾斐也是轰轰烈烈的爱过的,她若不是一心一意看着裴严,也用不着宁可受裴家老太太的气嫁到裴家了,所以她很理解年轻男女互相爱慕的心思。 但顾湘宜说明白了,她不喜欢易景枭,那他若是为了心爱的姑娘好,就应该退避三舍,再不见面。 若真心喜欢,抛开门第阶级,直接让敬德公来顾家下聘也是个好办法,可他那样行事,让顾斐十分不满意。 但今日的事确实是易景枭在场,江如画才没敢再放肆,而那企图行凶的郎中被圥茶三两下打倒在地,已经捆了好多圈关在柴房了,这一趟说白了,若不是有易景枭在,顾湘宜已经命丧黄泉了。 当进入内屋时,看见江肆的一瞬间,顾斐停下了脚步。 那是她手帕交的儿子,是她最好的朋友的儿子。 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宁家没出事之前,江肆一口气买了好几支金簪,买金簪的花销都是自己行医挣来的钱。但他挑首饰的眼光确实不高,挑的几样都过时了,当时顾斐正在江家做客喝茶,瞧着那些金簪没忍住笑出了声。 结果江肆误会她也喜欢,在她走时还抽出两支来,死活要送给他。 当时那个少年的样子,格外的和煦阳光,像是清晨的朝露一般,浑身透着鲜活气儿。可阔别半年多今日再见他,瘦了整整两圈,脸颊微微凹陷下去,一看便知这半年多了过的很不好。 她是为人母的人,何况眼前的少年是她最好的朋友的儿子,那种爱屋及乌的伤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阿肆,你怎么在这儿?湘儿如何了?” 江肆见到顾斐进来,微微一愣,随即站起身向顾斐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答道:“余毒尚未排除,只能以催吐的法子让她排出一些来,但适才我发现那毒并非是从口中进入,想排毒怕是不易的,所以现在打算喝药行针一起来,也好保住六姑娘的命。” 眼前的少年成熟了许多,连说话都好似稳重了不少,顾斐心中一阵酸涩,认真的看着榻上虚弱不已的顾湘宜,小声的问道:“这段日子你在哪?” 江肆知道,这问题问的是自己,他也同样小声的回应:“无家可归,四海为家罢了,好在有以前认识的旧友,愿意提供一时的住所,但也不过是颠沛流离。” 顾斐的目光从顾湘宜身上扯到了江肆身上,恨铁不成钢的瞥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你母亲与我是闺中好友,跟在我身边还能让你四海飘零不成?大人的祸事何苦牵连到你一个孩子身上?江沂山这老东西可真是糊涂了,哪有半点为人父的样子?阿肆你日后就跟在我身边,我绝不苦了你!” 听出她话里对父亲满满的责怪,江肆在担心之余,还是欣慰的笑了笑。 虽然母亲家中惨遭祸事,而他也被江家逐出了家门,但离开江家后他找到了姐姐,又找到了哥哥,还有一心护着他的萧大哥,现在母亲的旧友也要收养自己,其实自己也没有那么惨。 至于江家那个冷血薄情的地方,他巴不得出来呢,估计就算江沂山没将自己赶出来,也是将自己捆两圈送到狗皇帝跟前儿去讨好。 可欣慰归欣慰,现在的他就如烫手的山芋一般,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短短一阵子不知换了多少个暗避的住处都被发现了,到了顾斐身边固然曹信不会明着对付她,可暗地里一群人惦记着江肆的项上人头,暗藏的危机每日围绕着顾斐,江肆并不打算将母亲的旧友也推入火坑。 汤药煎好,顾湘宜在昏昏沉沉之中被叫醒,一睁眼就是泪眼婆娑的顾斐。顾斐将她扶起,一口一口的喂她汤药,嘴里还忍不住骂道:“好她个江如画,看我待会儿不掀了她的皮!这家中她敢称霸王了还了得?对你下手当我咽气了不成?湘儿你别怕,我定要为你讨回公道,这些年江氏在家中做出不少错事,你父亲都看在她生下儿女的份儿上原谅了她,可她竟然敢谋害他人性命,就算你父亲容得下,我也容不下!” 顾湘宜勉强笑了笑,昏沉的感觉好受了些,可是脑袋还是不敢动,只出声道:“姑母千万别因为她生气,不值当的。” 此时石榴也服了药,也清醒了不少,同顾斐说:“大奶奶有所不知,前阵子姑娘发高烧,伯爷上朝不在家中,江娘子还在汤药里头下毒呢!上次那件事被她侥幸逃脱了,若不是有敬德公世子在,怕是您都见不着姑娘了!这次若是还放过她,她下次定然还会害姑娘!” 第一百五十二章:顾斐气愤 这就由不得人不深思了。 其实顾湘宜与江如画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何苦这一次次的要害顾湘宜的命?若说顾湘宜挡了她的路,也说不通,毕竟她是有儿子的,儿子想袭爵那要除掉的应该是家中唯一的嫡子顾以浩,而顾芳宜要是想出嫁也跟顾湘宜不发生冲突,利益这方面顾湘宜没有挡着她的路的地方。 既然不是利益,那便是私仇了。 顾湘宜眼神微眯,将剩下的药底一干二净,对顾斐说:“姑母,我想不通为何江娘子宁可手上沾血也要害死我。” “这个姑母也有些想不通。”顾斐微微叹气道:“她身份低贱,但你父亲当年格外喜欢,于是将她迎进了府内,我一直都不同意,可那时我已经嫁人了,你父亲即使是我弟弟,可他家里的家事我总过问也是不好的。” “那姑母有没有怀疑过,我娘的死于她有何干?” 这话让顾斐的手微微一顿。 顾湘宜趁热打铁道:“大夫人身边的罗荣之前招供了是大夫人陷害的我娘,可他咬死不承认是大夫人害死了我娘,既然已经招供了,为何这件事他不承认?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夫人并没有做过。” “而叶妈妈同我说,我娘很疼爱我,绝不可能将我一个人独留在世上她去自尽的,她知道这院子里住的都是豺狼虎豹,怎么放心我一个人?所以她应该是被人害死的。我与江氏并没有很大的仇怨,只有她将我娘害死,现在怕我查出所以打算灭我的口,这点是唯一能说清楚的地方。” 这话让顾斐豁然开朗,眼神看向织碧园所在的方向,半晌咬紧牙关说:“江氏那个贱人!” “姑母别动气,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想。” 但她的猜想句句都说到了顾斐的心坎上。 当初宋氏死的莫名其妙,顾斐也找人私自调查过,可是一点证据都没寻到,那时裴青雪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丧命,顾斐只好将全部心力都放在了照顾女儿身上,裴家老太太又处处挑她的毛病,里里外外一堆事搞的她心力交瘁,调查宋氏的事只好耽搁下来。 后来再想查,就已经什么都查不到了。 她不是没怀疑过江氏。江如画想在忠毅伯府站稳脚跟,想成为大夫人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付芷容死了也轮不上她一个妾室被扶正,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夺宠爱。许隽荷自觉读过几本书,高江如画一等,争宠这种事她不屑做,所以江如画真正的敌人就只有宋氏。 这么看来,她杀死宋氏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吃过了药后,江肆又用了针在顾湘宜身上,掐着时间见顾湘宜命已经没有危险了,便开始着手调查起了中毒的来源。 既然毒不是通过嘴进入的,那便只能是日常接触到的地方。而顾湘宜昨日一整宿加上白天都在房内,石榴和秋桃她们也在,不过她们是奴婢,进进出出的所以不像顾湘宜一般常日接触毒,也就是说... 江肆检查了屋内的熏香,又看了看蜡烛,都不像是被动了手脚的样子。 突然窗外刮进一阵冷风,吹的江肆浑身一哆嗦,让他下意识想起屋内好像太冷了些。除了没关窗子的缘故,还有一个就是...炭盆被搬了出去。 “把炭盆搬回来!里头的炭都用完了吗?” 秋杏答:“还有没用完的,不过就几块了。” “拿进来我看看。” 这一看可真是不得了。 江如画好心机,将每一块炭上都均匀的刷上毒药,毒药干涸后完全看不出,拿在手里与平时的炭无异,只有遇见明火后炭被烧开,毒药也被烧化,通过气息进入人的体内,慢则一天一宿,若是快一些半天就能要了人的命。 这个时机掐的非常好,昨日送来的炭,到今日正好一天,无论时间快慢,到白天时顾湘宜都会起反应,而今日又恰恰的大朝会,顾恒钧不在家中,在随便找个郎中来医治一番,找不出生病的原因顾湘宜就咽了气,到最后顾恒钧回来了连生气都不知该对谁生。 好毒的心思! 听见江肆所说,顾斐几乎要被气疯了,狠踹了一脚那装着炭的筐子,怒吼道:“把这腌臜的东西给我搬到院里去!等伯爷回来了拿给他看!这院子里竟然藏了个这么会心机的东西,真是可怕!” 石榴与秋桃都回了房间,喝了药睡了一觉,顾湘宜也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再醒来是江肆已经不见了,易景枭与圥茶也走了。 听说顾恒钧快回来了。 顾斐依旧守在顾湘宜的榻边,小声的将江如画骂了一万遍。 “姑母,您别生气了,待会儿父亲回来自会为我做主的。” 果然,一句话又激起了顾斐的怒意,她说道:“你父亲若真为你做主,那早在上次你发烧就该重罚一番,这种事怎可轻易原谅?” “上次也是没证据证明是江氏做的,看她那个愿意以死明鉴的架势,父亲也就信了她了。” “糊涂!”顾斐对于自己这个二弟,满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堂堂一个伯爷,竟然被一个唱曲儿的牵着鼻子走,真是给我们老顾家丢人!待会儿我亲自去会会江氏,你父亲毕竟得称我一声大姐,他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日后也别想再见着我了!” 顾恒钧对他这位大姐的尊敬,顾湘宜是明白的。 当年顾老伯爷早逝,顾老夫人一病不起,没多少日子也挨不住去了,顾恒钧和顾恒琰年岁都不大,整个顾家当时犹如散沙一盘。按理说顾恒钧当年就可袭爵了,他是嫡长子,这爵位理所应当就是他的,可顾家那些族人偏说他年岁还小,担不起伯爵大任,不如先将伯爵这爵位先给他一个堂兄担任,待他大一些再交还给他。 这般有违伦理的事那些自称长辈的也好意思开口,气的顾斐大骂他们一顿,这才让他们闭上了嘴。 后来七大姑八大姨,又说谁谁家的姑娘小时候和顾恒钧定了娃娃亲了,非说要将自己介绍的姑娘嫁给顾恒钧,那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伯爵夫人了,他们这些外人也能跟着沾上不少光。幸好顾斐死都不同意,这才作罢。 第一百五十三章:江氏狡辩 顾恒钧对顾斐有多敬重和在意,这一点不言而喻,他对这位姐姐自然是很敬爱的。 也只有顾斐出手,才能将江如画彻底拉下来,让顾恒钧没办法继续相信江如画。 顾恒钧是在下午回来的,那时候顾湘宜刚刚可勉强站起身,但头依旧是晕乎的很。 江如画用的毒药虽然无色无味不易让人察觉,但中毒症状太过明显。呕吐、发晕、嗜睡、浑身无力,很轻易便会让人联想到是中毒。 裴弈一直等在禾吟居外面,等候着顾湘宜脱离危险,也等候着自己母亲出来。他其实很不满易景枭那样进入女儿家闺房,可现在事情的紧急并非名不名声的事,他也不愿和易景枭起争执。 听闻顾湘宜中毒,顾恒钧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那小厮说:“大奶奶回来了,此刻正在禾吟居等候着伯爷呢,说等您回来她与六姑娘亲自来找您。” 一旁的柴春见状有些慌张,深知顾斐不是个好惹的,这次怕是江如画又漏了手脚。可如今在顾恒钧眼皮子下头,他也不能公然帮助江如画,那就彻底露馅了。 “不必让大姐过来了,我亲自过去。”顾恒钧连外头的官服都未脱,拔腿就往外走。 顾斐和秋杏一人扶着顾湘宜的一边胳膊,亲自从禾吟居走到了正厅来,听见了顾恒钧的话,顾斐说:“我已经到了,你老实歇着吧。” 长姐与女儿进来,见女儿好好的,顾恒钧也算是放了心,连忙让人将椅子移近了些,关切问道:“湘姐儿可解毒了?” “解了,只是还需修养一阵子。”顾斐瞒下了江肆来给看病的事。 江肆走前与她说的清楚,现在无论谁与他走得近,那都是要摊上麻烦的。而且他来救治顾湘宜本是为朋友办事,不好坏了人家姑娘名声,所以她也不会多嘴将江肆说出来。 顾恒钧叹了口气:“怎么好端端的会这样!” “不只是湘姐儿,还有湘姐儿院里的两个丫鬟,她们都中了毒了。” “毒下在了何处?”顾恒钧问。 顾斐一挑眼眉,随身的丫鬟就往后说道:“进来吧。”两个下人抬着所生不多的一些银霜炭进来,后头还跟着被捆的结实的郎中。 这场面让顾恒钧十分不解。 那郎中他是认识的,曾经到忠毅伯府给看过几次病,因忠毅伯府原先的府医被顾斐陪嫁走了,院内的人平时生病的次数也不多,所以就没再找府医,有个什么病痛直接在外头请郎中。 见这郎中被五花大绑着,最里头还塞着东西,一看便知是不干好事的下场,顾恒钧顿时对他生气了几分,扭脸问顾斐:“大姐,这郎中可惹你生气了?真是好大的胆,我让人把他拖下去狠揍一顿!” 顾斐象征性的勾了勾唇,笑意无声,好似深冬之时悄无声息落在寒霜上的树叶,让人发寒。 “打是没用的,若不是湘姐儿院里的丫鬟死命拦着,怕是你女儿此刻已经死在这郎中手里了。” 这话说的顾恒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他捋明白姐姐话里的意思,快走两步一脚将那绑了好几圈的郎中踹倒,指着他骂:“谁给你的狗胆!竟然敢到我伯爵府里来谋害我女儿,信不信我剁了你!” 那郎中似想反抗和解释几句,可惜身上捆着的绳子太结实了些,他拼命挣扎也反抗不得分毫,嘴里又被塞着东西,想说些什么只能堵在喉咙里。 而适才顾恒钧所说的话让刚要进门的江如画脚下一顿,收抓紧了门框,额角瞬间冒了密汗。 默娘也是如此,上次打她的那二十大板还历历在目,当时那闷疼的窒息感一直围绕在她周围,想起来就遍体生寒。 因为没站稳,默娘踉跄了一下,脚绊在门槛子上差点跌倒。而她惊呼的声音正好吸引了屋里几个人的注意力。 “来都来了,怎么还在外头站着?没规矩。”顾斐说的十分不客气:“来不就是为了这点事进来的吗?一个臭唱曲的还要拿乔不成?怎么着,还得我请你进来?” 江如画身子更加僵硬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幸好默娘在身后推了她一把,不然顾斐可真要来‘请’她了。 一见着顾斐那张目光凌厉的脸,江如画觉得腿肚子都软了,强撑着笑意屈膝见礼道:“给大奶奶请安。” “请安?”顾斐目光波澜不惊,如无风吹过的深潭,看的江如画十分心惊,突然提高了嗓门道:“跪下!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家里头我还没咽气呢!张罗着拿捏你家伯爷,还要一手遮天不成?” 江如画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如同深秋挂在枝头的落叶一般。 “大奶奶!婢妾不敢!上有伯爷和大夫人,下有姐儿和哥儿,大奶奶您还时时回来,借婢妾两个胆子也不敢玩一手遮天那一套啊!” 眼中蓦然滚下泪珠,江如画不愧是戏曲班子出身,泪花说来就来,看的顾恒钧有些不解,于是出于不让自己大姐再生气,出口说道:“糊涂东西!我和大姐说话你来现什么眼?滚出去!” 听完这句话江如画如蒙大赦一般磕了个头爬起来,转身就要走。 “站住!上哪去!”顾斐瞪着江如画,冷冷出口,而江如画则僵直了面孔,腿脚如同钉在了地上,不敢再迈一步。 当她看见角落处被捆成了粽子并且一声也发不出的郎中时,江如画浑身僵硬了一瞬,脊背紧绷如满弦之弓。 顾湘宜缓缓开口道:“江娘子是如何得的那毒药?又是怎么和这郎中谋算要害死我的?” “六姑娘这是…这是说的什么话?”江如画心中突突直跳,挑起眼皮看了看顾恒钧,接着快速的垂下眼帘:“今儿听闻六姑娘又生病了,以为还是上次发烧未痊愈,就替你请了郎中来,怎的这会儿还成了我与他合谋算计六姑娘?” 顾恒钧也听的一头雾水,指着江如画问顾湘宜:“你说什么?你说是她和那不知死活的郎中一起害的你?毒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郎中招供 本想回答顾恒钧的话,可顾湘宜一开口就是咳嗽,虚弱的说不出来话,便看向了秋杏。 具体在禾吟居发生的事,再没人像秋杏一样了解了。 石榴与秋梨分别去了萧氏铺子和和勇侯府找人,一段时间内都没在禾吟居,而秋桃人虽在,但难受的死去活来,几乎是硬撑着才没晕死过去,她知道的也不尽详细,至于顾湘宜这个做主子的,那更是从头到尾都睡着,外界的事她什么也不知。 所以现在让秋杏来说这件事,是最合适不过的。 “回伯爷的话,昨夜是石榴守夜,秋桃夜里与石榴一起换炭,突然感觉一阵眩晕,秋桃以为石榴是累着了,于是提出要与她一同守夜。今早姑娘突然怎么叫都叫不醒了,而石榴与秋桃先后都有了症状,奴婢们这才怀疑是中了毒。” 顾恒钧听的不住点头,开口道:“继续说!” “石榴与秋梨出去找人,奴婢和秋桃守在禾吟居内,江娘子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个郎中,非说要给姑娘行针,奴婢想着上次姑娘发烧江娘子就好似要害死姑娘,所以奴婢这次长了心眼,与郎中说待能说话的人回来了再行针,但是那郎中非说等不及了,奴婢们阻拦也无用,幸好最后一刻没让他得逞,将大奶奶盼来了!” 短短一些言语,气的顾恒钧那张脸如深潭一般,瞪着那郎中几乎要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几个洞出来,接着又看向江如画,怒吼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江如画深知郎中的嘴被堵上,现在要是让他解释那肯定是什么也解释不出来的,唯有靠自己,于是解释道:“伯爷您误会婢妾了呀!这郎中他不止一次来咱们伯府看病,婢妾瞧着他做事还算严谨认真,于是这次还找了他,与合谋二字本无关联啊!而且行针说白了就是摧毒,那不也是要救六姑娘的命吗!” 秋杏又说道:“是想救六姑娘,还是想一针扎死六姑娘?” “你一个做奴婢的,张口闭口在这儿污蔑什么呢!把死字和六姑娘搁在一起,你这是在咒六姑娘!”江如画一股脑的把锅扣在了秋杏的身上。 “伯爷,奴婢后来才得知,江娘子送来的炭里有毒!而郎中适才要扎的穴位大奶奶也询问过了,三针若同时扎在穴位之上,瞬间就能让人断气!” 至于询问的是谁…当然是江肆了。 江肆虽不知那狗郎中之前要扎的是哪,可行医界基本都知道,有三个穴位决不可轻易碰,平时还好,但若是一齐下针扎在穴位上,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想起这点,不论是秋杏还是顾斐,亦是刚刚得知此时的顾恒钧,皆有劫后余生之感。 连顾湘宜都有些怀疑自己,一次两次没被付芷容害死,三次四次没被江如画害死,合着自己这是重生以后命数也变好了? 她从不信命,也不懂命数什么的,可这次重生让她懂得了很多,很多事情,越不相信的事,越会换种办法让你相信它。 比起女子,顾恒钧的手段就有些残忍了,他直接挥挥手,就有人拖着郎中下去了,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就传开了撕心裂肺的闷叫。 也没人听他的回答和辩解,足足打了三十大板下去,几乎打没了他半条命,这才将嘴里的东西给他拿了下去。 男人抓着他的头,问道:“说不说!认不认!不认就再赏你三十大板!” 江如画在厅内听的心惊,实在是担忧郎中把自己刚出来,可别提多害怕了。 “我说…我真是想救六姑娘的,我没与娘子合谋…”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信了,不知是板子打的实在太严重,还是他自己都不想回答,直接垂下头去,看着如死了一般。 但没人吃他那套。 “回禀伯爷,他晕过去了。” 顾恒钧十分随意道:“将他泼醒,不说实话就打到他死为止!” 江如画无声落泪,手几乎要将帕子抠出几个窟窿出来,吓得屋里这几个人她谁也不敢看。 而顾恒钧的眼神则放在了她的身上,眸如深潭,叫人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其实郎中并没有晕过去,十几年的从医生涯让他十分了解一个人真晕过去是什么样子,所以不过是模仿那些人装晕罢了,想以此逃过这顿板子。 他倒是不想替江如画隐瞒,可一旦要是将两人合谋,一个达到目的一个收了大笔钱财的事说出去,那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了自己企图杀顾家六姑娘吗? 他还没那么蠢。 但顾恒钧可不是好惹的,直接吩咐人迎头一桶水泼上去,寒冬腊月冻的这倒霉的郎中瑟瑟发抖,骨子里都好像在往外冒寒气。这也便罢了,那水偏偏泼进了他鼻腔里,忍了好一会儿,那种窒息的疼让他实在忍不住了,连连咳嗽起来。 默娘挨下二十板子,几天过去就完好如初了,这郎中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三十板子就昏死过去。 见他装晕失败,几个拿板子的毫不客气的又抡起膀子打了起来,直到又打足了十个才停下,还是刚才的人抓着他的脑袋,问道:“想清楚了没?你是说,还是不说?” “我说。”郎中的双眼已经充血,他感觉自己已经徘徊在死亡边缘了,若是再不承认,怕是真要死在这长凳上头。 杀人固然触碰了刑法,天子脚下没人敢随便杀人,可顾恒钧是谁?那是伯爵府最大的主子,年纪轻轻便承袭了爵位,能是个没手段的?人家姐姐也能耐,姐夫更是侯爷,弟弟是正四品朝廷官员,手足几个说出去都是倍有面子的。 哪一个是他一个小小郎中可抗衡的? 就算今儿在这院子里将他打死了,外头人也不会听到一言半语的,他的死就像是落在地上的雪花,瞬间便融了,连涟漪都翻不出半点。 这种情况下,能自保还是选择自保吧! “是江娘子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今儿来时给六姑娘看诊,随便糊弄一番便可以了,若是到了一个时辰六姑娘还没咽气,便让我想法子弄死她,且不能让人察觉不对…” 第一百五十五章:吐露实话 此话原封不动的进了顾恒钧的耳朵,气的顾恒钧砸了一套瓷盏,碎片崩到了江如画面前,吓得她瑟瑟发抖。 “你竟然真的敢对湘姐儿动杀手,你好大的胆!谁给你的本事!”顾恒钧指着江如画骂道:“这些年我对你可不薄,湘姐儿与你更是无冤无仇,你怎这般心狠手辣,心如蛇蝎的东西!” 江如画微微抿唇,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哭嚎道:“伯爷真真儿是冤枉了婢妾啊!那郎中说的话无凭无据,怎可轻易相信?婢妾猜想,是映江苑那个要害婢妾啊!” 顾湘宜眉峰轻动,端凝的眉眼瞬间变得霜寒不止。 “你这般诬陷许娘子,又可有凭有据啊?”顾湘宜问。 一句话噎住了江如画,她现在满脑子一团乱,好多开脱的话想说却不知该从头说起,被顾湘宜这么一怼,直接被怼到了没声。默娘赶紧说道:“六姑娘您有所不知啊!奴婢看的可是真真儿的,上次江娘子被误会了,这次您再生病她心中万分焦急却不敢亲自去,特意让郎中单独过去的,这怎么就能说郎中是被江娘子收买的呢?” 顾湘宜嘲讽一笑,十分不客气的看着默娘问:“眼瞧着这是挨板子的疼都忘了,当着一屋子主子的面儿胡说八道,你几条命赔得起?” 默娘也被怼的没了话说,不说别的,适才郎中被打板子时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声敲着她的耳膜,可别提多害怕了。 顾恒钧摆着手说:“把织碧园和江氏亲近的丫鬟都给我押下去,狠打一顿板子,直到她们说实话为止!敢在我府里玩这套污糟手段,当我缺心眼呢?” 眼见着伺候自己的丫鬟被一个个押了下去,顿时正厅之内哭天喊地起来,那些丫鬟都格外害怕,连同着默娘也万念俱灰。 该跑不了的怎么样都跑不了啊看来! 自己身边的亲信之人都被抓走了,江如画心里慌乱不已,跪着蹭到了顾恒钧脚边,抓着他的袍角哭道:“伯爷一定要如此冤枉婢妾吗?” “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的女儿!”顾恒钧没理会她的娇柔可怜,直接抽回了袍角,让她上身瘫倒在地上,骂道:“这些年因为付氏那恶毒之人,我对湘姐儿本就亏欠,结果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嗯?今儿我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外人还以为我顾恒钧是个纵容小人欺杀亲女的缺心眼呢!” “婢妾真的没有啊!”江如画嚎啕大哭,此刻也不拿腔捏调了,嗓音不再娇媚,哭的心肝都发颤一般:“伯爷不可听信他人谗言,冤枉了婢妾啊!就如同大夫人设陷阱冤枉了宋娘子一般,伯爷您当初不也觉得宋娘子就是那样的人吗?现在婢妾就如同当年的宋娘子一样,是被冤枉陷害了的!” 顾斐冷哼一声:“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年伯爷去听曲儿你就敢明着卖脸勾搭,你当你是个什么冰清玉洁的人儿?也敢跟蓉烟比,你哪来这么大的脸?” 江如画不敢与顾斐顶嘴,只好垂下眼眸喃喃道:“我没有...” 外头的丫鬟很快有了答复,告知顾恒钧说江如画这阵子曾经出去过,另一个丫鬟说见到她与那郎中亲自见过面,而郎中给了她一包药。 将那包药化入冷水里,用刷子刷在炭上,炭干了后遇火就会挥发毒气。 江如画做的错事被说的是条条是道,那些丫鬟在江如画面前都是十分得脸儿的,在家中江如画一枝独秀,无论是付芷容还是许隽荷都争不过她,所以织碧园的下人也都自诩比别的院子的下人要高上一等。 她们其中有人从到了忠毅伯府后连个巴掌都没挨过,细皮嫩肉的整天也不用干多少活,因为织碧园里头主子多,所以江如画美名其曰需要伺候的人多,就弄了一堆人养在自己院子,一个人的活计分给了四个人做,可不就个个如主子般养着了吗? 所以其中有一个两板子下去三板子不到就吐出来一堆话,连何时何地都说的是一清二楚。 “你这心狠的贱妇!”顾恒钧此刻认定了江如画的所为,一巴掌打下去,直接打的江如画侧脸倒地,白嫩的皮肤上登时一个红彤彤的大手印子,疼的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许是觉得不解气,顾恒钧上前两步揪着江如画的领子又补了一巴掌,这次也毫不留情,将她的嘴角打出了丝丝血迹,这才松手。 挨了两巴掌的江如画只觉得昏昏沉沉,左边那半边脸就如同被炭火烫过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眼睛睁开有些遭罪,嘴里也满是被打破的血腥味。 而冷眼看着挨打的江氏,顾斐说道:“你出身于戏曲班子,人若是风骨清高也就罢了,我们家从来不是那种只看门第的人,可你想要的东西实在多,好好的伯府妾室满足不了你,怎么着,还想更上一层楼当上风光的大夫人不成?今儿你这般遭遇那纯是你自作自受,但凡你往日像个人似的,也不至于那些贴心的下人一个个都把你出卖了!” 这下江如画是不狡辩了,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来,那嘴角微微牵动就疼的受不了,可见一个行武出身的男人力气是有多么的大。 明明当年宋蓉烟被诬陷和人私通顾恒钧都没动手!看来在他心中,宋蓉烟就是好的,哪怕是给他戴了绿头巾他也舍不得动手,而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个摆件罢了!平时瞧着千好万好,真到了这种时候打起来那真是毫不留情! 愤恨的看向顾湘宜,江如画想说话,可嘴角的疼却抑制了她说话的冲动,只是眼神中充满恨意。 顾湘宜也是如此,眸光浮动间,似有刀光剑影隐藏在其中。 “让人继续打,她这些年做的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两桩。尤其是那个叫默娘的,她是江氏的心腹,知道的事必定最多,板子不好用就上刑,我和勇侯府的刑具一应俱全,看看她吐不吐实话!”顾斐吩咐着,下人连忙退下,捆着默娘就走。 这下江如画可更慌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儿女环绕 要单单就这么两件事也就罢了,谁让顾湘宜次次命大都活下来了呢?说到底江如画这叫杀人未遂,她是生下两个男丁的,顾恒钧不可能只因为这两件事就要了她的命。 就算挨了训斥失了宠,再惨点被打发到了乡下庄子里,可她还是伯府公子姑娘的亲娘,日后顾以洲顾以涛乃至顾芳宜有出息时,自然就会将她这个当亲娘的给接出来了。 所以江如画慌归慌怕归怕,可她还算是有些底气的。 但若是继续深挖,把这些年的桩桩件件都挖出来,尤其是杀死宋氏的那件事,那顾恒钧岂不眨眼间就要了她的命?那还有什么前程可言了? 所以江如画十分慌张,眼看着那些下人捆着默娘越走越远,她却半点法子都没有。 柴春能帮到江如画的地方不多,只能打发人赶紧去织碧园请顾以涛和顾芳宜过来。听闻母亲害顾湘宜的事被发现了,顾芳宜也格外的担心,抓着哥哥就往正厅跑,还不忘打发人去请住在外宅的二哥顾以洲和二嫂贾氏。 “父亲为何将我娘打成这样?”顾芳宜一进门就是哭,一把搂住了江如画,嚎道:“我这苦命的娘呦!” 不等顾恒钧说话,顾斐先是轻笑一声,问道:“芳姐儿可当真是有规矩,长辈在这儿坐着,你却先奔着江氏去了?进门就质问你父亲,哪里学的规矩?而且她不过是妾室,在家中你竟然敢称呼她为娘,我告诉你,就算桡祥苑那个咽气了这声娘你也不该叫!” 妾室永远是妾室,妾室没有被扶正的机会,付芷容若真有没命的那天,那顾恒钧是续娶也好,是不娶也罢,江娘子这三个字算是铁打烙在江如画身上了。 被姑母如此训斥,一向脾气大的顾芳宜却半句话也哼不出来,只是哭着看向顾恒钧,问道:“父亲为何要这般?女儿进来时瞧见外头挨板子的都是织碧园的人,可是江娘子身边的人做了什么错事惹了您生气了?” “你还有脸问我?”顾恒钧正眼都没看她,坐下问:“我且问你,江氏害你六姐姐的事,你可知情?” 原来他真的知道了! 顾芳宜的眼神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柴春,而柴春此刻也正看向她,轻轻的冲她扎了眨眼,接着摇了一下头,幅度极小,没人注意。 而顾芳宜咬定道:“女儿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江娘子不可能这么做!” “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了?你替她作保吗?”顾恒钧没好气儿道:“你的亲生姐妹好悬让你亲娘害死,你倒是来质问我来了!” 顾以涛说道:“父亲您真是误会了,江娘子她不可能会害她,害她做什么啊?” “那你去问你亲娘啊!”瞧见四儿子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顾恒钧心里就更气了:“儿子女儿教养不好,整天拈酸捏醋,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害人,可真是有出息有能耐!” 顾以涛不服气:“父亲可有证据证明江娘子她害了那死丫头吗?” “你个小畜生!”顾恒钧抬起一脚就将顾以涛踹倒:“那是你妹妹!你自己听听外头挨板子的那些人,个个都说是江氏指使的,怎么着,你当我在这儿故意冤枉她呢?你要是不服,那我就让人把你也拖下去狠打一顿,让你有脸长那个嘴质问你老子!” 顾以涛果真噤了声不再多说,可眼中的不服看的顾恒钧心里一阵怒气,招呼着吼道:“谁把他们放进来的!” 门外进来小厮说:“伯爷,大奶奶,洲哥儿带着二少夫人回来了。” “他们回来做什么?”顾恒钧不解。 一旁的顾斐看向江如画,眼神微眯。 果真是好手段,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丫头,在家中横行霸道,想杀谁杀谁?现在东窗事发,还把儿女都拢在身边,怎么,让儿女救自己吗? 顾斐的眼中如藏有寒冰一般,看的江如画浑身直发麻。 顾以洲是成了亲的人,哪怕是在家中再惹顾恒钧生气,当着儿媳妇的面顾恒钧也是要给自己儿子三分面子看的。而顾以洲的妻子贾氏贾月祥,那对于顾家来说完全就是个外人,不过是成了顾家媳妇罢了,可实际上顾家人没谁与贾月祥熟悉,成亲前不过就见过寥寥几面,成亲后更是三天就搬到了外头的宅子住,几次回门贾月祥也不太与顾家人亲近,对于顾恒钧和付芷容,哪怕是江如画她都不亲近,不过是面儿上挑不出毛病罢了。 贾月祥瞧着没比顾湘宜大多少的年纪,容貌还算上乘,眼睛微长,眼中是经商之人都有的算计,穿着一身翡翠亮面的白狐斗篷,蓝宝石的耳坠显出了年轻贵妇的明艳来。 她当然知道江氏是她丈夫的亲娘,但她并不支持自己的丈夫与亲娘亲近,甚至不希望顾以洲为江氏出头。 不为别的,嫁进顾家之前贾家人十分认真的与她分析了一下顾家的局势。虽然付芷容不如江氏得宠,但人家有靠山在背后,女儿嫁的不错,还生有嫡子,娘家有钱而付氏在顾家也算是有权,江氏不过是得宠一些,哪里能正儿八经的和付氏分庭抗礼? 所以讨好江氏,不如讨好付氏来的实在。 但现在付氏犯事被抓,虽然贾月祥不知情,顾以洲只说是染了病要静养,可经商之人没有脑袋蠢笨的,这么大的事外人不知情,她也算是顾家半个人了,还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可即便如此,她对江氏还是没有半点好感,在得知江氏之前只是个唱曲儿,因顾恒钧去看戏,她就使出浑身解数,硬生生的将自己挤进了顾家的门,在得知这事后她就更不待见这位丈夫的生母了。 “父亲,儿子带着妻子想着回来看看您,听闻姑母也来了特意给姑母带了两盒上好的补品,但儿子看着江娘子这样...她是怎么了?” 冷眼瞧了瞧二儿子,顾恒钧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人家说的多情深意切啊!堂堂正正回来看望顾恒钧的,在来之前听闻姑母也在,还给顾斐也带了东西,简直活脱脱要给脸上写上一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来的纯属偶然’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旧事败露 “正好你回来了,你自己说。”顾恒钧将难题抛给了他:“江氏她几次三番要谋害你六妹妹,这件事不能轻易的就算了,你四弟还想为江氏开脱,你作为长兄,你想怎么办?” 顾以洲十分以外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娘,接着看向面色呆滞的四弟和七妹,最后刚要说话时,贾月祥在旁边猛地抓了一把他的胳膊,让他的话直接被咽了回去。 “父亲,儿媳觉得这种事自然是好好调查,若是真实发生的,那决不能轻饶。” “你说的那叫什么话!”顾芳宜顿时站起身,对着贾月祥恶吼道:“那是我二哥哥的亲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果真商贾人家都是凉薄的人!当儿媳的窜拢丈夫不管母亲,你这人怎么这样?” 偏偏贾月祥也不是个好惹的。 平时她就一百个不待见江如画,偏偏江如画还总拿婆婆的身份压她,想办法要她的嫁妆不说,明着暗着不知和顾以洲一起偷走了她多少花销,连田产铺子都少了几处,现在她自己犯下事来还要连累自己与丈夫,贾月祥怎么可以容忍? 于是她毫不客气的对小姑子说道:“七妹妹是不是糊涂了?你说我是凉薄之人,我且问你,就你是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那六妹妹与你就不是骨肉血亲了吗?难道你亲娘要杀你六姐姐,没杀成还要谢谢她呗?这种人不重重处罚日后定是要作乱内庭!” 她这几句话说的尤为响亮,顾斐赞赏的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是个看事情很通透的人。” 贾月祥微微转头,笑着对顾斐说:“让姑母见笑了。” 什么叫看的通透?那完全就是自保好吧? 顾以洲平日里在家中不与贾月祥一般见识,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花销都要花贾家的,不能对贾月祥太过薄待。可对于自己亲娘这种事,贾月祥说出的办法却如此不近人情,那顾以洲可就不愿继续容忍了。 他扯过贾月祥的肩膀,冷声说道:“我们顾家的事,你掺和什么?六妹妹不是好端端的坐在那儿呢吗?” 说完他还深深的看了一眼顾湘宜。 从他记事起,这位没见过几面的六妹妹带给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懦弱,像是一把面团一样任人揉捏都不会反抗。成亲多时的他并不了解多少家里的事,顾湘宜是如何在忠毅伯府斗法的,他所知并不多。 所以他那眼神是告诉顾湘宜,让她站出来说话的。苦主都不怨了,都为人家求情了,那谁还好意思再出发江如画? 而顾湘宜巧妙的避开了与顾以洲对视,嘴角噙着冷笑说:“二哥哥可说错了,妹妹我并非好端端的坐在这儿,适才催毒排毒又是吐又是晕的,半条命都生生折腾掉了,若不是姑母来的及时,这会儿该预备的是我的葬礼,就不会是商议如何处置江娘子了。” 顾以洲被噎的差点骂人,但是贾月祥在袖子里死死掐了他一把,冷声道:“现在父亲正在调查,你急于为江娘子脱罪做什么?” “是,是。”顾以洲总算是找回了一点理智,看着顾恒钧说:“父亲,儿子相信江娘子她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请您明鉴,决不能冤枉了她啊!” 打脸来的,就是如此之快。 家丁手握长板,因为板子上有丝丝血迹,所以站在门口没有进屋。但是他在门口吆喝一声,厅内也能听的真切。 “侯爷,江娘子身边的默娘供出了许多事,其中有一件,说是江娘子买通了府中小厮将宋娘子推入湖中,后来半年后给那小厮一笔钱,那小厮拿着钱去南方了。” 一句话,顿时令顾湘宜与顾斐面面相觑起来,彼此心中都明白,这步棋走对了! 听完这句话的顾恒钧差点上不来了气,猛地往后倒去,幸好柴春扶他扶的稳,连忙让他坐下,替他顺着气说:“伯爷千万别动怒!那默娘是个下人,说的话不尽不实的,说不定就是想脱罪,怕说不出什么您不放过她,所以随便扯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来扰乱你的注意力。” “放屁!”顾恒钧瞪了一眼柴春:“这事得有几年了,若不是我狠打她一顿,她怕是入了土都不把这丧良心的事吐出来!” “伯爷瞧您说的,奴才这也就是猜测一下。”柴春用余光看了看摊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江如画,继续说道:“奴才瞧着江娘子没那么大的胆。” 顾湘宜说:“柴管事,我怎么瞧着你好像很向着江娘子似的?” 见被人看出了不对,柴春扯着脸皮笑了笑:“六姑娘说笑了,奴才不过是说了两句自己的看法罢了,若是主子们觉得不对,那怪奴才多嘴了。” “她怎么没那么大的胆?她胆子最大了,却成日在父亲跟前儿装娇柔扮胆小,几年前害死了我亲娘,这阵子又连续杀我两次未得逞。我也总算是明白她为何非要害死我不可了。” 何止是她?现在连顾恒钧都是心里明镜一般。 付芷容的倒台和顾湘宜紧密不可分,若不是顾湘宜的步步紧逼,付氏怎么可能被关在桡祥苑内禁足到现在没出门?江氏必然是慌了,担心顾湘宜会继续追查此事,发现宋氏是被她害死的,所以她要先发制人,把顾湘宜害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顾恒钧大怒,颤颤巍巍的起了身,双手一把薅住江如画的脖领子,眼睛通红近乎充血,扯着嗓子吼道:“你这个贱妇!你连她都敢杀,你这个毒妇人!下作的烂货,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江如画早就被今天的一桩桩一件件给震懵了,心里又慌又怕又后悔,多重情绪交织在一起,直接让江如画猛地后仰一下,晕死过去。 还以为是自己吓死了江如画,顾恒钧一把松开了手,江如画的身体软绵绵的落在了地上,被顾芳宜扶住。 “父亲,那些下人说的可不能信啊!仅凭他们言语,那自然说黑是白都有人信。” “你给我住嘴!”顾斐怒瞪着顾芳宜:“看在你是我顾氏血脉的份儿上,你父亲不会因江氏的事牵连你,可若是你还维护她这个毒妇,那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第一百五十八章:江氏下场 顾芳宜一向怕顾斐,听闻她这么说,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满心开始盘算该如何救下江氏。 只要有江氏在,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她还没嫁人,还必须要江氏为她打点谋划啊!若是江氏害死宋氏这件事坐实了,那日后顾恒钧对江氏的儿女又怎会正眼相待?自然是要多看不上就多看不上。 男人大抵都不会喜欢那种心思弯绕表面委屈实则狠毒的女儿,就好比现在的顾恒钧,简直是恨毒了江氏。 等江氏在醒来时,已经离开织碧园了。她在去山下庄子里的驴车上,周身没有包袱细软,连头上的钗环和耳环也都不见了,腕子上一金一玉的镯子不知被谁撸了下去,自己穿着粗布麻衣,醒来就在颠簸的车上了。 顾恒钧根本不在意她是被吓死了还是晕过去了,只想着赶紧把她处理了。可顾以洲有句话说的明白,无论她做了什么样的错事,可她为顾家生儿育女了是确实发生的,两个男丁一个姑娘,这是为顾家开枝散叶了,绝不可就这样处死她。 况且杀了她后难免此事会传出去几分。顾家的妾室杀了另一个妾室,多年以后还想杀伯爵千金,这等事可最适合百姓们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再被言官御史参上个治家不严的罪,那付氏现在被禁足的事怕都会被人捅出来。 到时候皇上知道了自己一手撮合的亲事,却害得顾家乌烟瘴气,心里能受得了? 顾恒钧气急败坏下什么也不思考,但是顾斐是聪明人,她将杀了江氏的利弊都放在了明面儿上同顾恒钧说。别人的话顾恒钧不以为然,但这长姐的话他必然要听,谁都可能害他,就自己这位姐姐绝对是向着他的。 “她手上沾着人命,我还得为她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顾恒钧颓废的捶着脑袋,狠狠的捶了一把大腿:“真是悔不当初,那年要是仔细查一查,或许能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地方,也不会让宋氏刚生下女儿没几年就糟了江氏那恶妇的毒手!” 现在说这些可太晚了。 顾斐看着失魂落魄的弟弟,知道他现在心里不好受,可比起宋氏死是江氏害的,他更难受的可能这么些年对江氏的好全搭给了白眼狼,原来他十分相信的那个人竟然是搅合着后院众事的真凶。 “想杀她也容易,把她打发到庄子里,过个三月半载的,勒死也就成了,既不会传出去,又没多少人知道,死的不是咱们顾家地界,有怨气她也撒不到我们头上。”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杀不了,那留在家里到底说不通,别狗急跳墙做了什么危害咱们的举动,不如捆起来送到庄子里头好。” 顾斐见自己这二弟终于开窍了,还算欣慰的露出了一点笑意:“行了,这么多年过去,蓉烟也算是沉冤得雪了,来日在家祠里给她的排位也放上吧,虽是个妾室不该给她添位置,但她到底是个可怜人,想必咱们顾家的祖宗愿意接纳她,别让她成了无处依靠的野鬼。” 话说到此处,顾斐的言语已经有了几分更咽。 这些事顾湘宜并不知情,她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所以早早的回了禾吟居服药。虽没亲自在场,但她甚至顾恒钧这次绝不会轻易放过江如画,说白了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并且再也不能在顾家的地界兴风作浪了。 又解决了碍事的,现在可以一心一意的想着为家人复仇了。顾湘宜放下药碗,眸子深邃冰冷锐利,如无风吹过的深潭一般,让人不敢与她对视。 “石榴和秋桃好了一些没?”顾湘宜侧头问。 秋梨在她身后正收拾这顾恒钧新让人送来的东西。傲雪寒梅的屏风和竹林斜照的屏风为一对,还有一架水墨兰花的轻纱屏风用于室内,精巧别致的红木小方盒里头装了一套花样各不同的首饰,一共四件。 还有紫檀木玳瑁镶嵌彩贝雕花的妆奁,八宝簇珠的白玉钗,说是用来给顾湘宜压惊的。 “石榴姐姐喝了药,吐出来一小半,剩下的让秋杏姐姐哄着劝着喂下去了,但是还说犯恶心。” 别说是石榴了,连顾湘宜此刻都觉得恶心,脑袋还晕乎乎的,像是没睡醒的状态。 秋梨又说:“秋桃姐姐还好些,适才还去查房要了壶茶呢,说是要喝两盏茶压压恶心劲儿。” 顾湘宜转过身,认真的看着她收拾那些东西,忽然开口道:“你去把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挑出来几件。” “怎么了姑娘?做什么?”秋梨不解。 “敬德公世子救了我两次,每次我昏迷不醒时都是他守在我身边,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不愿意让人拿住话柄,还是要主动跟人家道声谢的。你找一些男子用得上的,实在不成的话去找伯爷要。” 易景枭再一次救下了顾湘宜,虽然解毒的是江肆,可人是易景枭带来的。顾湘宜与江肆是姐弟,她没必要与江肆客气,可易景枭到底是个外人,或许日后为宁家报仇还能有用得上他的那天,所以顾湘宜打算去会会这个救过自己多次的恩人。 秋梨答应着,说道:“咱们院子里都是姑娘家用的,一时半会怕是寻不着呢,像世子那个身份的,怕是不愿意用俗物,奴婢还是去伯爷那儿问问吧。” “等等。”顾湘宜拦住了她:“把上次三夫人送来的补品给姑母带去一盒,作为小辈的让她一个长辈来回奔忙,我心里过意不去。” 人情这东西,能还的尽量还,因为有许多人情是千金万银都还不起的。 织碧园内,好像第一次这般冷清,看着往日与母亲说说笑笑的桌子,顾芳宜泪眼婆娑,一把将桌子掀翻,桌面的茶盏和杯子哗啦啦倒了一地,顿时满地都是碎瓷片。 里外都被新换了一遍人手,尽是顾芳宜不熟悉的,瞧见她们进来收拾顾湘宜更是气恼的不行,踹着其中一个的肩膀说:“你们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 这一脚踹的肩膀倒是没什么,可那丫鬟的手却被碎片划伤了,而丫鬟又是个脾气大的,直接起身说道:“江娘子是自己犯了错被送出去的,七姑娘拿奴婢们撒气作何?” 第一百五十九章:深夜送物 要是搁在平时,以顾芳宜那臭脾气非要那丫鬟好看不可,但现在她也知道应该收敛了,若是再那般嚣张,谁还能惯着她?谁还能护着她? 顾以涛比起顾芳宜还不如,他脾气爆,且不听人劝阻,回到房间里砸了许多东西,若不是下人拦着,他都要冲到禾吟居收拾顾湘宜一顿了。 而回家的马车之中,贾月祥捧着手炉默不作声,身边的顾以洲怒道:“妇人之见!六丫头好端端的,凭什么让我娘为她遭罪?真不知道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想的,父亲也是,挺大个岁数了竟然还能跟一起娘们一样见识。” 贾月祥本不想理会他,可谁让顾以洲大能耐没有,只敢在媳妇面前说三道四呢?于是她也不惯着了,冷笑了一声说道:“一次没杀成,两次也没杀成,若是你身边有个这样的人,你会留她杀你第三次?” 顾以洲瞪了贾月祥一眼,手指尖都要戳到她脸上了:“你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官人你是不是冻傻了?”贾月祥翻了个白眼,正好马车停在了府门口,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丢下一句话来:“既然冻病了那就在家好生养着,近期别出门了,正好给我们贾家省了笔钱。” 作为伯爵之子,顾以洲偏偏是个妾室生的,这让他在那些嫡出的贵公子跟前儿天然就挨了一截,偏偏又给他说了一门商贾的亲事。 先前得知要娶的是贾家的女儿,他都要气疯了,总觉得和商贾门第结亲,算是彻底的断送了他承袭爵位的路,可后来见贾家手笔实在不小,出门在外面子给他很足,又是置办宅子又是随意他在外头吃喝的,慢慢的他看贾氏也就有了几分顺眼。 不承想今儿贾月祥竟然拿在外面吃饭喝花酒说事,威胁他?想到这儿顾以洲一拳捶在了车框上,冷冷的注视着贾月祥的背影。 为了名声考虑,顾湘宜并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去到敬德公府,毕竟两人之间传出过闲话,易景枭又堂而皇之的来过忠毅伯府几次,外面人早有议论,若是再瞧见顾湘宜出入敬德公府,那怕是名声马上会不好。 所以她还是选择了夜深人静之时...翻墙。 禅矜和圥茶两人坐在茶房之内,圥茶捧着热茶说:“墨迟又这么久没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应该不能,他的伸手想找到对手并不容易。” 圥茶冷哼了一声:“独狮还斗不过群狼呢,蚊子多了咬死象没听说过?要我说下次再到外面办事就派你去,省着我整日瞧见你心里烦。” 禅矜没回应他的话,而是将手指抵在嘴边,示意他闭嘴。 轻轻撩开茶房门口的厚布帘,两人注意到黑夜之中有一人影,悄悄的进了自家世子的房间,随后蜡烛便熄灭了。 顿时,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圥茶嘴角的笑意高高扬起,而禅矜则是眉头深锁。 为了不惹人注意,顾湘宜在进屋后就将蜡烛熄灭了,以免会被易家其他人发现。易景枭正在看书,突然瞧见门外进来了个姑娘,顿时微眯起了眼睛,心中清楚那是谁。 “你怎么来了?”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身上的毒可好些了?” “都排干净了。”顾湘宜一掀衣裳,里头的东西都被放在了桌面上,顾湘宜指着它们说:“这些,你随便挑,都是我从父亲那儿讨到的。” 这下易景枭可真懵了。 接着幽凉的月光,他仔细瞧了瞧桌上的东西,接着嘴角弯弯起来:“来感谢我的?” “不然呢?”顾湘宜见他不收,又将东西向他推近了些:“这些都是你的了,我就当你收了,不然总是平白受你恩情,怪不安的。” “好,我收了。”易景枭眼眸含笑,波光流转:“只是这些东西大概能抵一次救命之恩,前几次怎么算?” 刚要离开的顾湘宜听见这个脚步一顿,转过头看着隐入黑暗的少年,杏眼圆瞪说:“那下次我多攒些好东西给你。” 随着房门轻轻被打开,屋内又变成了只剩易景枭一人。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物件,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将这些都放到了抽屉,很‘随手’的上了把锁。 第二天早起,石榴和秋桃已经都恢复了正常。坐在梳妆台前,石榴认真的给顾湘宜梳着头,说道:“姑娘,今早奴婢听茶房的人说,好像是二夫人在外面给说了个人家,今天要来咱府上相看一下。” 顾湘宜手上的动作一顿,见石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问道:“相看谁?是哪户人家?” 石榴微微咬唇,知道这件事姑娘必须得知道,虽然心里不愿意说出来,但还是说道:“是给五姑娘说的亲事,那户人家是江家。” 果然,听完这句话顾湘宜当即愣了下来。 说亲的是谁? 是江沂山的儿子江廖?还是江沂山那些个没成亲的弟弟?亦或是江家哪个远房亲戚? 一想到江家,顾湘宜就难免要为江肆打抱不平一番。 她了解自己这弟弟,江肆是最善解人意的,若是曹信真的一心逼迫江家,要江家交出江肆来,那江肆为了不连累江家二话不说便会挺身而出。可人家曹信压根没提这茬儿,为了在百姓嘴里留个好名声,身为九五之尊的曹信还是打算放过江肆的。 可江家明知皇上暂时不会对江肆出手,还是胆小怕事,愣是将江肆赶出了家门,就是这样才给了曹信机会。 人家家里人都不要了,还不是该怎么收拾怎么收拾?所以曹信现在才派了好多人要来杀江肆,江湖之中的杀手何其多?其中一半都是对着江肆来的,可见江家把江肆丢出家门对他造成了多严重的危害。 自己儿子生死不知,在外吃尽了苦头,江沂山那个老东西竟然还有脸给自家人说亲事?顾湘宜只觉得以前那么多年的姑父都白叫了,真是够恶心的! “江家人什么时候来?”顾湘宜见石榴梳好了头,站起身说:“出去打听一下,我到时候去凑个热闹。” 第一百六十章:江家亲事 让顾湘宜吃惊的事还在后面。 许久未见江沂山,他仿佛苍老了几分,但是脸上的丰腴半点没少,可见赶出门一个儿子对于他而言没什么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瞧着那张表里不一的‘慈祥脸’,顾湘宜恨不能冲上去抓花他。 实在想不通,江肆有一个这样世俗圆滑自私胆小的父亲,作为儿子他耳濡目染下却能保持这么端方正直的性格,实在难能可贵。 跟在江沂山身后的男人,更是令顾湘宜大吃一惊,若不是稳稳扶住了石榴的手,怕是她转身就要摔倒了。 江秉池穿着一身淡青面衫,外头罩着件薄斗篷,一点都不像那夜在孟凡林家里要置顾湘宜于死地的狰狞样子,反倒是多了几分书香气息。 顾湘宜并没有进正厅去听他们都说了什么,心中一团乱麻,甚至不知该去哪了。 江秉池今年多大?二十出头了吧?他比江肆大了八岁,怎么算也得二十四五了。他这个年纪娶亲不算小了,可顾舒宜再怎么样人家也是个伯爵千金,嫁给一个与继承江家财产毫无关系的江秉池,想必没人会同意的。 而且别人不知,但顾湘宜却知道,顾舒宜也孙海辉的艳事...若是顾舒宜不傻,那这门亲绝对不能同意,否则到了那晚一切可就都露馅了。 在得知自己被说亲了后,顾舒宜吓得脸色惨白,手指紧紧的扣在了肉里,疼的她没了什么知觉。 孙海辉这么久了也杳无音信,不知还能不能娶她,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人来求亲于她,这可怎么是好! 得知在中间说媒的竟然是自己婶子,顾舒宜可算是把佟氏恨毒了。 许隽荷也是如此,在映江苑内骂道:“佟氏那个贱妇,自己家里三个丫头,哪个嫁给那江家不行?非要把手伸到咱们这院子里,她这么会算计怎么不去打算盘?” 这可真是她冤枉了佟氏。 顾璟宜那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正四品官员的嫡女,叔叔是忠毅伯,天然身份就比江家要高,哪怕是顾璟宜想嫁到江家,怕是江秉池也不敢娶。 可顾舒宜不过是个庶女,生母家里没背景,哪怕是伯爵的女儿,也只能配江秉池了,不然还能嫁到哪去? 然而许隽荷偏偏不信,说什么都不听,只一心认为是佟氏从中使坏。 顾绣宜撇着嘴说:“其实江家门第也不低了,可嫁给的竟然是江老爷的弟弟,这就不太好了。” “我女儿天仙一般,凭什么嫁给他弟弟?日后他儿子继承整个江家,那自然是嫁他儿子合适!那老头子和佟氏竟然打上了我舒儿的主意,真是痴心妄想!” 无论话怎么说,既然顾恒钧来人请顾舒宜过去了,那无论如何顾舒宜也得走一趟了。 回到禾吟居,顾湘宜总觉得应该去听一听,于是不愿继续待着,带着石榴转身又去了正厅。 有外男在场,可自己女儿却进来了,顾恒钧难免有些不满。可他现在满心疼的都是这女儿,宋氏被诬陷,还被人杀害,而他的亲生女儿则因为他的不信任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三次从阎王殿里闯了回来,他若是再不心疼,那心是石头做的? 所以即便不满他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顾湘宜坐下,作为离江家人简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像江家那么凉薄的人户,顾恒钧才不愿让自己女儿同他们接触,顾湘宜不行,顾舒宜也不行。 “我们家舒姐儿还小,忘了与弟妹说了,其实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找婆家也是行的。” 顾舒宜面色一红,瞧着倒是像个因为自己亲事而害羞的姑娘家。 顾湘宜十分想不通,看起来顾舒宜并非那蠢笨之人,孙海辉也并非良人,不过是同皇亲国戚沾上了边而已,何至于就非他不嫁了?非要把自己送到他嘴边,让他吃干抹净? 冷眼细看顾舒宜,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会那么做的人,直到现在顾湘宜还忘不了那日在衣橱里看见的那场‘艳趣’。 看似老实懂事的顾家五姑娘,怎能这般作践自己? 江秉池看向顾舒宜,心中平静如水,他对顾舒宜毫无感觉。可当他看见顾湘宜那张脸时,顿时就移不开眼了。 并非是因为顾湘宜长得美,而是他猛然想起了那日孟凡林遇刺之时,被自己中伤的姑娘。 因为当时是晚上,看的本来就不甚清楚,又只是掉下遮面的一瞬间,他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而顾湘宜也不回避,大大方方的认他打量。 突然,她嘴角噙着冷笑说:“父亲,这位江公子好没规矩,一直在看女儿和五姐姐。” 一句话,弄的江秉池瞬间收回了目光,而江沂山也十分不自在起来。 都说长兄如父,江家老一辈的人没的都早,所以这给兄弟说亲的差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偏偏他现在不为人所喜,提起他很多人都没有好话说,所以这么久也没给江秉池找一门合适的亲事。 还是他兄弟媳妇认识佟氏,佟氏觉得江秉池这人还成,比他兄长要稳重一些,再则一个庶女也嫁不到太好的地方,所以就出主意说让江沂山带着江秉池来看看,双方若是都同意,那就把亲事定下,不同意也没什么。 所以抱着瞎猫碰死耗子的想法,江沂山这就登门拜访了,谁知被这么个小丫头下了面子。 顾恒钧本就不同意将女儿嫁进江家,现下总算是有了适合的借口,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江大人,我想还是算了吧,我们家舒姐儿和你兄弟不合适。” 江沂山心虚的看了一眼江秉池,深知顾湘宜那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这么个带着色心的人,哪个做父亲的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于是他尴尬一笑:“顾伯爷说的是,我们家秉池也不急,亲事这是要看缘分的,两个年轻人自己相中了最要紧。” “儿女婚事,父母做主,江大人父母去世,你作为长兄自然要为兄弟的婚事奔波,本侯就不留了,他日有了合适的人家,记得替你留心。” “那就多谢顾伯爷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江沂山怒 这还算是个台阶,江沂山也就乐乐呵呵的下了,可离开时走到顾湘宜身边,明明小辈都起身表示尊重,偏偏顾湘宜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十分没规矩。 适才被她一句话下了面子,江沂山心中自然是有火儿的,可今时不同往日,他那个底气与顾恒钧做对,所以便对顾湘宜的不尊视而不见,抬步就要走。可谁知顾湘宜突然问道:“江大人还记得自己的儿子吗?” 江沂山浑身一颤,顿住脚步看向顾湘宜,而顾湘宜则冷笑着回应,他的那张脸上十分精彩,眉梢温怒,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不只是他,一同呆滞下来的还有江秉池,连同顾恒钧和顾舒宜,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她又说:“江大人是不方便开口吗?” “我自然记得自己的儿子。”江沂山冷哼了一声:“六姑娘这么问,所为何事啊?” “在闺中常常听说江公子的名号,外面都说他是玉一般的人儿,所以比较好奇。” 江沂山的眉头松了松:“我的廖儿自然是好的,但也没有外头传的那般好听,六姑娘说笑了。” 顾湘宜却不给他这样轻松过关的机会,笑着说道:“江大人清楚我说的并非您的大儿子,而是名扬京城的小儿子,江家的嫡子江肆。” 到现在她都忘不了,在江肆说出他被江家赶出来时,那声无声的更咽。 被生养自己的家庭抛弃,母亲惨死火海,那个曾经一脸天真的男孩儿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而长大的方式让顾湘宜心疼。 江沂山这张老脸算是彻底丢不起了,顿时拉下脸来,铁青着说道:“六姑娘不准替那个丧门星!宁家勾搭外党想要造反,我不过是顺皇上的意,将这其中的一份子摘除而已。” “哦?”顾湘宜脸上的笑意转深,深深的讽刺让江沂山十分不自然,她说:“可怎么听着外头的传言,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啊?若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真犯了错,凭江大人这刚正不阿的个性,自然是要绑了到皇上跟前儿,受皇上公允处置的,怎么还不声不响的赶出了家门呢?” 顾恒钧此时缓缓张口:“湘姐儿,不准说这些。” 江沂山也不继续装了,低吼道:“反正我没他那个儿子,我儿子就廖哥儿一个!日后我江家的大好前程都是廖哥儿的,他就算名扬京城又如何?与乱臣贼子为谋,赶他出门算是便宜了他!” 谁是乱臣贼子?宁家吗? 看着这个叫了多年的姑父,顾湘宜的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悲凉。 人性这东西,永远是瞧不破看不透的。 当初为了迎娶姑母,江沂山字字泣血,当着宁远江的面儿哭了好几次,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宁远江也就信了他的真情实意,而姑母嫁到江家后也确确实实是过了几年好日子,江沂山每每见了宁远江都要奉承一番,在外营造妻儿幸福的场面,在内对姑母爱护有加,海誓山盟不断。 可饶是如此,人家照样让妾室先生了孩子,还一下生了俩,明着暗着维护妾室给正妻添堵,见亲家倒了再没好处可拿,转身便露出了真实嘴脸,为了与宁家撇清关系,连亲生儿子都如丢垃圾似的丢出了家门。 这等狼心狗肺之人,果真是凉薄。 “我也见过江大人您的爱子,瞧着和当年匆匆一瞥见到的江肆区别实在不小,一个风骨清高,如修竹一般,可一个就好似园子里的枯木,连陪衬都算不上。” 这话终于让江沂山心里缓了一口气,胡子颤了颤说:“六姑娘有眼光,我家廖哥儿确实是个不错的。” 顾湘宜笑着说:“江大人误会了,也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我指的修竹是您的嫡子江肆,而那陪衬都算不上的枯木,才是您口中的骄傲。” 顿时,江沂山再也绷不住了,差点骂起顾湘宜。而再看她,脸上的笑半分不减,目光沉稳如潭,深邃如空,将江沂山的气愤都尽收眼底,如看跳梁小丑似的。 “六姑娘,姑娘家嘴巴为何这么利?像把刀子似的!当心日后嫁不出去!”江沂山不敢再提及江肆,只好转了话头,拿出嫁之时刁难顾湘宜。 可人家压根不在乎。 耸了耸肩膀说:“左右也不嫁你江家人,江大人何苦担忧我的亲事?与其在我身上费心,不如回去好生教导一番您的儿子和女儿吧。” “我儿子和女儿如何,用不着你操心!” “您的爱子在亲娘受刁难时甩手就走,女儿也在大街之上公然刁难为人婢子的,差点酿出人命,若是再不管,下次惹了哪位皇亲国戚,您为自保还要将他们丢出来,咱们这些外人倒是无所谓,可您毕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您心里肯定是不舒坦的,为了不让您再妻离子散,我的忠告您还是听两句吧。” 矛盾彻底激发,江沂山指着顾湘宜骂道:“你个贱蹄子,说什么呢你!” “江大人!小女不懂事,胡言乱语几句,你怎的还和小孩子一般见识?”顾恒钧沉着脸走了过来,挡在了顾湘宜与江沂山的中间,冷声道:“湘姐儿年岁小,没经过事,听到街上人闲聊两句你江家的事,所以才会说出来,再说她也说了那是忠告,那是为你好的,你何苦同她置气?再说你若没做那样的事,百姓会拿你当饭后的谈资?都被我女儿一个闺阁女听见了,江大人有空在这儿辱骂我的孩子,不如回去把江家的名声肃整一番。” 这顾恒钧这个当爹的嘴巴更是厉害!江沂山被气的直喘粗气,可身后的江秉池却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 无奈之下,江沂山也顾不得生气了,人在屋檐下不低头能怎么办?只好缓和了几分语气,说道:“顾伯爷的女儿当真是有教养!我也是见识到了!” “女儿长成便要嫁人,脱离了娘家去到婆家,受了委屈都无处诉说,我自然是要趁没出嫁时多疼疼她们的,这种疼爱儿女的心情,想必江大人也能懂。” 此话就如同一个巴掌,打的江沂山头晕眼花。 第一百六十二章:江肆心死 如此冷血薄情的人,心中最重要的只有他自己,哪里有什么儿女妻妾?顾恒钧的话看似说的客客气气的,好似给他几分面子,实则是暗戳戳的打了他的脸,他还不能说什么。 离开忠毅伯府后,江沂山抬头望了望天,一声未出钻进了马车之内,江秉池紧随其后,也翻身上马。 而隔着两条巷子远的暗巷内,萧敬尧与江肆站在那儿,看着江沂山好似苍老了几分的背影,江肆眼中毫无波澜,转头对萧敬尧说:“走吧,回去吧。” “你不想知道他到忠毅伯府是为了何事?”萧敬尧斟酌了一下说:“我的人打听过了,他是为了给你小叔叔说亲来的,不知说亲的顾家哪位姑娘。” 言下之意,那位姑娘有极大可能是顾湘宜。 江肆自嘲一笑:“就我姐姐那样的,十个他也不能拿捏我姐姐分毫,还给我姐姐说亲,美得他。” “你当真是不在意曾经的亲人了。”萧敬尧说。 江肆最后看了一眼那辆渐渐走远的马车,轻声叹了口气:“若不是心已经死了,我的生死荣辱都与江家息息相关,怎能不在意?但现在我不恨了,也不怪了,自然也不可能还对着他抱有幻想,他的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 “别看我走后,我那一无是处的兄长渐渐起了风头,实际上兄长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传宗接代的一个物件儿而已,真有点什么事,他还是会第一个钻出来推儿子挡刀,我又何必为了那么个狼心狗肺的人伤感?” 萧敬尧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脸笑着说:“成,咱们吃点酒去,今儿天凉,咱们暖和暖和。” 顾舒宜走前,眼神之中带着感谢的看了一眼顾湘宜。她明白,江沂山和江秉池能走的如此痛快,就是因为顾湘宜所说的那句让江秉池没脸的话,不管是不是为了她,这门亲事被挡了回去,绝对有顾湘宜的功劳。 “六妹妹,姐姐谢过你。” 顾湘宜神色冷淡的看了看她:“姐姐不必客气,我也只是瞧不破他那副嘴脸罢了,与你无关。” “舒儿,你先出去。”顾恒钧沉着脸看着顾湘宜,待顾舒宜出去后,他问:“你之前都没出过几次门,如何见到江家那被赶出门的小子的?”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这女儿是不是情窦初开之时,看上的是江肆? 那可不妙了。 江肆被赶出来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现在生死未卜,怎能让自己女儿把心思拴在他的身上?那岂不是要耽误女儿一辈子? 看出了顾恒钧的想法,顾湘宜轻笑了两声:“父亲误会了,女儿不过是之前去姑母那儿做客时,在街上见过江肆公子一面罢了,其实对他并无了解,连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今儿说那些话不过是想为难一下江大人。” “你看不惯他那个为父不仁的样子?”顾恒钧问。 “当父亲就要有个当父亲的样子,父亲这二字说出来容易,可实则身上扛着山挑着河,那是儿女的榜样和靠山,他能心狠的将亲生儿子推入火坑,可见他不是个心思良善之人。况且听石榴说,那日出门去为我请郎中时,中毒已深的她不小心撞到了江大人的女儿江杳,只是将江杳的衣裙弄污了而已,那江杳就扣住石榴不让走,差点耽误了女儿的一条命,难为江大人一番,算是为女儿自己报了私仇吧。” 顾恒钧顿时就露出了笑脸,虚指了她两下:“你这泼猴,倒是个记仇的!” “父亲夸赞的极对!”顾湘宜毫不掩饰这一点,脸上的笑意十分轻松。 “行了,你身子还虚着,回去歇着吧。”临走前,顾恒钧又添了一句:“需要什么就同为父说,没什么舍不得的,养好身子要紧,你要是觉得禾吟居里头人手不够用,再添就是了,瞧着就四个丫头也不够使的。” 顾湘宜连连摇头:“够了够了,三个就够了。下人不在多少,忠心最要紧,女儿身边那四个都是忠心耿耿的,女儿用不着其他人了。” “好好好。”顾恒钧对着女儿无奈的笑了笑:“你想怎么做就随你吧。” 走出正厅,顾湘宜脸上的笑顿时无影无踪,像是从来未出现过。 字字句句说的江沂山抬不起头,可她心里就舒坦了?那到底是她叫了多年的姑父,生下的血脉也有姑姑的一份儿,不管如何江肆这人活生生站在那儿,都和江沂山再分不开关系。 天似乎阴了下来,没多久就下起了雪来,雪花像柳絮一般,飘飘洒洒,如被秋风吹下的落叶,落在地面上,沾到了顾湘宜的鞋尖上。 石榴将她的斗篷又拢紧了些,扶着她说:“姑娘,快些走吧,外头凉。” 顾湘宜扶着斗篷的绳结,微微点了点头。 许隽荷听说这次的亲事没成,心里算是稍稍松了口气,搂着顾舒宜的肩膀说:“舒儿,你是要高嫁出门的,不可就这么随便的嫁出门子,不然一脚踏错,这辈子可就糟了。” 顾舒宜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现在大夫人禁足,江氏那小贱人被关进了庄子,家里头没个女眷主事是不成的,靠你父亲想给你说门亲事怕是不易的,本想着指望你婶子,不承想佟氏也是个不安好心的,咱们可不能指望她。” “实在不行还有姑母的。”顾绣宜插话道:“姑母在京城里哪哪都是说得上话的,不然五姐姐你去求求她,她肯定能为你说一门好亲事。” 许隽荷厉声打断:“佟氏也是个能说上两句话的,除开江家的亲事,别的好亲事也不是寻不着,凭什么给安排了那样的亲事?上次柳家来提亲,点名道姓要娶禾吟居那丫头,我的女儿就只能嫁那大龄未娶的?靠谁也不如靠自己,舒儿,你得长志气。” 顾舒宜依旧在点着头,却一句不说。 她同孙海辉的事,无人知晓,只有她和孙海辉彼此心如明镜。之所以不告诉许隽荷,是因为许隽荷自诩读书人,最是看重清白,若是知道她将清白给了孙海辉,那铁定是要生气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伯爷遇刺 付氏禁足,不准出桡祥苑,而江如画又被送到了庄子里,没有意外的话到死是无法出来了,所以忠毅伯府偌大的管家权就这样落到了许隽荷的头上。 许隽荷受宠若惊,虽然已经猜到顾恒钧会将掌家权交给她了,可当顾恒钧真的说出来时,她还是十分欣喜的。 旁人都深知她腹中没什么墨水,不过是识得几个字看过两本书罢了,其实压根不算什么读书人,但她自己偏觉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是读过书的,风骨犹存,可按别人的话说不过是假清高。 平日里看付氏和江氏管家,那都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划拉都自己的口袋里,许隽荷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她们把钱财这方面看的太重,实在是丢人。可如今轮到她管家,那就原形毕露了,也不嫌弃什么丢人不丢人,能划拉的都疯狂的往自己口袋里装,掌家不过三天,就给顾舒宜买了一对玉质上乘的镯子,给顾绣宜买了一对耳环外加两身格外难得的衣裳料子。 当然,这钱是不出公账的,否则被查出来那事情可不小,所以自然是三天之内许隽荷就贪下了这么多。 顾恒钧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内宅当家的多少都会贪一些,只是没想到一向自诩清高不为钱财所折腰的许氏也开始贪起了财。 可事已至此,决定都做了,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再迎一个妾室进门来管家吧?家里的下人这阵子总是要适应新的正头主子,已经是里外疲惫不堪,还能怎样折腾? 再说换一个人就能保证不贪吗?家中主子下人那么多,每日的开销极大,要从中贪些油水最是容易不过。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顾恒钧明白,所以对许氏那点小心机,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许氏不恼的太过分,他都不打算理会。 付氏和江氏接连被斗败,顾湘宜终于能将注意力放在为宁家报仇的事情上了。 只是一件意外出现在了晚上。 入夜,本应该在禾吟居内就寝,可突然整座院子人声鼎沸,火把灯笼尽数点亮,闹闹腾腾的声音吵的人不得安宁。 石榴披着衣裳出来,跟秋桃说:“你去打听一下外头怎么了。” 这不去不知道,得知发生了什么后,秋桃连忙小跑回来,来不及回石榴的话,转身第一件事就是先将禾吟居的院门锁紧,接着气喘吁吁的靠在门后,好生歇了一会儿。 “这是怎么了?”顾湘宜也被吵闹到了,于是走出来问。 “姑娘快些进去!”秋桃激动的压低声音说:“咱们侯爷遇刺了!此刻还没抓到,说是就藏在咱们伯府的院子内,现在整个伯府人心惶惶的,每个院子都禁闭门户,不知那刺客藏在何处,等会儿还能不能害人。” 得知此事的顾湘宜也慌了一瞬,抓着秋桃的胳膊细问:“伯爷有事吗?” “好在伯爷福大命大,只是被弓箭擦伤了胳膊,并无大碍,现在柴大管事已经去请郎中了,府内的下人都在搜查刺客所在。” 而搜查刺客的人,便是与顾湘宜有仇的陈护院陈峯了。 上次付芷容弄的假和尚一事,差点就将顾湘宜打败了,结果顾湘宜触底回弹,不仅自己安然无恙,还将付氏和陈峯一起戏弄了一番。 付芷容被禁足,陈峯失了靠山,但顾恒钧寻思着近日伯府内事情多,不想做太大的人员调动,所以还是保留了陈峯的护院总管一职。 顾恒钧受了伤,刺客也没好过。 当时刺客躲在树上,一箭射中了顾恒钧,只是当时柴春正好与顾恒钧说话,只一转身的功夫,那箭便射偏了,只是擦伤了他的胳膊,否则绝对是要射中他胸口的。而发现树上有刺客后,柴春大叫了一通,转身从各处出来好些护院,将那棵树团团围住。 藏在树上的刺客就如当夜在孟家时的顾湘宜,陷入了十分被动不好逃脱的境地。 在奋力逃离的过程中,刺客身中一刀,借着夜色遮掩不知逃到了何处,所以整个院子都乱了起来。 听闻这些顾湘宜松了口气,说道:“咱们禾吟居的门关严实些,院子里头没有男人,都是姑娘家不方便,你们几个都各回房间吧,没什么事不要随便出来走动。” 石榴顿时着急道:“那奴婢陪着姑娘。” “好。” 主仆二人回到了屋内,将屋门紧紧关上。 本以为今夜的事会随着没抓到刺客而不了了之,可谁知半晌之后顾湘宜突然听见了有人跳墙的声音,接着是许多护院的吆喝声,不用猜就知道,那刺客被逼的没了法子,慌不择路跳进了禾吟居。 顾湘宜一把推开门,连忙往屋后赶,正巧此刻狼狈起身,地上的血染红了白雪。 一身黑衣,脸也被黑布遮住,独留那双眼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上好的墨玉一般,黑的十分纯粹。 见被发现了,余熙一不做二不休,掏出短刃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顾湘宜面前,一把将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低吼道:“敢出声我就抹了你的脖子!” 顾湘宜并不惊慌,因为还未接触过她就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可见这男人是受了伤的,虽然功夫不低,但腹部中刀非同小可,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她不惊慌,不代表石榴不惊慌,看见刀子伸向自家姑娘的那一刻,石榴一把捂住了嘴,眼都不敢睁了,差点喊出声来。 “顾恒钧并非坏人,你为何要杀他?你是受谁指使?”顾湘宜问。 她出来见刺客正是为了此事。 她已经不再是宁初了,她是忠毅伯府的六姑娘,日后是要依靠忠毅伯府生存和报仇的,自然是要护着顾恒钧,若是顾恒钧因此丧了命,那年幼的顾以浩袭爵,她日后的日子就会变得十分艰难。 余熙冷冷一笑:“不是坏人?当年他与手下杀我父母时,我怎么没瞧出他是个好人?今日我没能一箭要了他的命,来日我会千倍百倍的在他身上加回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陈峯搜院 一听说这其中还夹杂了父母的两条命,顾湘宜就微微的放松了几分。 不是别人雇来杀顾恒钧的就好。 外面护院的说话声与脚步声都格外的接近,好似下一刻就要推门而入似的,顾湘宜伸手淡定的将脖子前的短刃推开,说道:“外头想抓到你的人很多,你若是不想让我喊出去,那就乖乖与我进屋。” 余熙微微一愣,不明白顾湘宜想做什么。 “想活命就跟我走,不想活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顾湘宜语气变的十分冷淡。 见状余熙也不能反抗与拒绝了,只好随着石榴进了屋,而顾湘宜则是留在原地,伸脚蹭了蹭雪地上的雪,尽量将那抹血色清除。 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要做好事将余熙救下,可能是因为同样是为亲人报仇的人吧,这种感觉莫名让她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所以她想保住他。 随着余熙藏进了顾湘宜的衣橱,禾吟居的大门被人敲响,陈峯在外头高声喊道:“六姑娘,醒一醒!” 秋梨颤巍巍的出来打开了门,问道:“陈护院来做什么?我们这儿没有刺客,姑娘还在屋里歇着呢。” “别废话。”陈峯无视秋梨的劝阻,推了她一把大步进了禾吟居。 这可是个难为顾湘宜的好机会。 上次被算计顾湘宜不得逞,不得逞也就罢了,陈峯身为护院之首,被这么个丫头打了一顿,简直面子都丢尽了。 所以他此次故意带着好些护院下人进院,想来顾湘宜刚刚醒来,衣衫不整的见了这些男的,回头清白还能不受损?而陈峯此举纯属无奈,谁让刺客逃到了禾吟居附近呢?那到禾吟居内追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是顾恒钧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石榴也急急忙忙的出来,伸手拦住了陈峯,语气不善道:“伯爷说让姑娘养身,姑娘正就寝呢,陈护院你带着这些下人进来做什么?” 陈峯连看都不看石榴,语气极度傲慢道:“追查刺客,刺客逃到了禾吟居附近,我奉命追查,若是你执意阻拦,那抓不到刺客我唯你是问!”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的丫鬟大呼小叫?”顾湘宜穿戴整齐,推开门走了出来,眼神冰冷的看着陈峯。 嗯,陈峯不得不承认,这张不施粉黛却又极致明艳的脸,十分的和她胃口。 看来计划有了变化,这位六姑娘穿戴的如此齐整,颇有临危不乱的阵势。不过陈峯也不会知难而退,摆明了就是想找禾吟居的麻烦,于是高声道:“六姑娘恕罪,伯爷受伤,我奉命追查刺客踪迹,见刺客逃到了禾吟居旁边,便来寻找。” 顾湘宜冷笑一声:“要一个理由!真不知何时与陈护院惹出了这样的矛盾,竟然被陈护院如此陷害!怎么着,你总不会要说刺客此刻在我的院子,被我窝藏起来了?” “不敢陷害六姑娘,实则为不能放过刺客,所以我必须要搜查禾吟居。” “你敢。”顾湘宜深吸了一口气,挡在了他的面前:“你深夜带着一群男人闯进我的院子,日后传出去我的名声该如何受损?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不然你现在随我去见父亲,看他生不生你的气!” 陈峯见她搬出了顾恒钧,倒是也不慌:“现在伯爷正在着急治疗伤口,怕是来不及听六姑娘您的状告,别说是您的院子,就是伯爷的院子,现在为了搜查刺客,也是要翻找一番的。” “我大大方方的告诉你,我院子里没什么刺客,这儿临近西北角,说不准刺客早就跑掉了,你现在不追此刻,却带了一堆人堵在我这儿,放走了刺客你又能担待的起吗?” “六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陈峯笑的猥琐,拿出了那厚脸皮不要脸的架势说道:“但今儿这院子我必须搜,来人哪!” 身后的护院纷纷站出,似要一展身手一般。 “我看谁敢!”顾湘宜站直了身体,怒瞪着面前的这群男人,伸手与袖口拿出一匕首直指陈峯:“父亲是上过战场的,我身为将门虎女,必不会输给其他女子。今儿你带着一群男人闯我的院子坏我的名声,在我多次告知没有刺客的存在依旧要搜查一番,这位为奴不尊主子,说好听些你是不相信,说难听些你是故意找茬儿!这几样罪名足够让我把你按在地上放血了。放心,就是父亲在这儿,也是向着我,并非为你撑腰!” 说话的功夫,石榴微微往门的方向挪动,好不容易避开他人视线出了禾吟居,撒开脚丫就往顾恒钧所在的院子跑。 柴春正带着郎中往屋内赶,瞧见石榴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快些守在六姑娘身边!刺客还在府内,不准乱跑。” “求柴大管事通告伯爷一声!”石榴跪在了顾恒钧门外,像是喊给柴春听的,实则是喊给屋内的顾恒钧听的,声音极高道:“陈大护院带着好些人围了姑娘的院子,要搜查六姑娘寝屋,禾吟居里头没有刺客,可陈护院执意所为,这是要坏六姑娘的名声啊!” 本来受了伤就急躁闹心,现下听见这么一句,顾恒钧豁然起身骂道:“那个陈峯,他想做什么!” 其实柴春与陈峯是有些私仇的。 柴春是顾恒钧的得力手下,而陈峯与罗荣却都是付芷容从娘家带来的,那自然一心向着付芷容。这也就罢了,可柴春实则是江如画的人,与他们二人多少也碰过几次不愉快,慢慢的就结下了梁子。 现在江如画虽人不在忠毅伯府,但是顾芳宜还在啊!柴春恨从心上来,想着借题发挥一般,于是急急赶回屋内,添油加醋的说:“不好了,伯爷,陈护院非说刺客藏入了禾吟居,偏要翻六姑娘的屋子,您说说这...要是搜查也应当让丫鬟来,弄一群下人算怎么回事啊?咱们府上的姑娘寝屋被下人翻了,传出去不笑死个人!” “这胆大包天的东西,连湘儿的话都敢不听!”顾恒钧气的抬脚就往外走,对郎中说:“待会儿再弄,再慢一步怕是湘儿要受委屈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伯爷动手 在顾恒钧急急忙忙赶到禾吟居之前,陈峯与顾湘宜剑拔弩张,一个执意搜院,一个则站定了脚步不让搜。 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失了脸面,陈峯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于是乎挺直了胸膛说道:“我称你一句六姑娘,你却不拿咱们伯爷的安危当回事,若是因为你的阻拦而抓不到刺客,那伯爷岂不是白白被伤了?让开!” “我若就是不让呢?”顾湘宜眼神微眯的看向陈峯,手中的匕首毫不客气的往前递了一寸。 陈峯恼羞成怒,被一个女子这样用匕首指着,实在是太过没面子了些。所以他直接伸出手去,打算握住顾湘宜的手腕,将匕首夺下。 他倒是没傻到与顾湘宜动手,那是伯爷的亲女儿,他又不虎。可是有搜查刺客这样大好的借口,他抱着搂着顾湘宜占点便宜总行吧?于是他大声喊道:“给我进去搜院!” 眼看着他的手直奔自己而来,出于恶心,顾湘宜收回了手,然**住他的手臂一脚踢中他的膝盖,疼的他脸色瞬间青紫起来,然后两步分别迈在他的胯上和肩上,整个人踩在了陈峯身上,然后迅速向后掰住他的胳膊,在旁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就落了地。 随着胳膊被紧紧向后掰着,陈峯早已经疼的哭爹喊娘了,身上会的那些功法在顾湘宜面前简直如小儿科一般,眼泪狂流求饶道:“六姑娘,姑奶奶你快松开我的胳膊啊!这样下去我胳膊可就断了啊!” “我为何要松开你?”顾湘宜冷笑道:“适才你企图对我不敬,我还要惯着你不成?” “我不敢对六姑娘你不敬啊。”陈峯苦着一张脸,此刻疼的他眼睛都睁不开,浑身都在用力紧绷。 顾湘宜不理会他的求饶,手上的力气半分不减,看着跟着陈峯来的一众护院们问道:“你们有谁看见了此刻进了我的院子?” 半晌,没人回答,顾湘宜有些温怒,将手中的力气又加了些,疼的陈峯单膝跪地,脖子都仰了起来,惨叫更是激烈。 那些人都怕的不行,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后众人都看向一个年岁不算太大的男子,那男子颤颤巍巍的说:“是我瞧见的,最后一面我看见他的背影往禾吟居的方向跑来,可我并未看见他进了六姑娘您的院子。” “也就是说,你们压根没看见他进我的院子对不对?”顾湘宜冷眼看向陈峯:“好啊陈护院,你竟然不顾父亲的安危,借着搜查刺客的由头来我禾吟居报你的私仇,你好大的胆!” 陈峯此时此刻真是半句话也解释不出来,只一句一句重复着他不敢。 瞧见石榴已经走了出去,顾湘宜知道顾恒钧马上就会到,于是她松开了陈峯的胳膊。突然失去了重心的陈峯整个人向前栽去,一把摔了个狗吃屎,鼻梁戗破了,嘴唇也破了,有些像当时毁了容的林薇。 顾恒钧姗姗来迟,胳膊上的伤都不顾及了,进院看着一群护院,气的他面色铁青,怒吼道:“三更半夜的都聚在六姑娘的院里做什么!” 陈峯来不及说话,顾湘宜已是泪水涟涟,更咽道:“好叫父亲来了,否则女儿可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若是他们再不走,女儿都想着明日一早就到外头投了河去!” 满院子的人面面相觑,可是一个也不敢出声音。 这和适才那凶神恶煞的冰块脸是一个人?这眼泪说来就来,会演的程度也不逊于江如画了吧? 陈峯气的站起了身子,大声道:“伯爷,刺客跑到了六姑娘院子附近,为保抓住刺客,同时也保护六姑娘安全,所以属下才思虑不周,带人进了六姑娘的院子,可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危和六姑娘着想啊!” 顾恒钧先前很心疼女儿,但听了陈峯的话,觉得陈峯说的也有几分在理,看向顾湘宜想安慰女儿一番,不让她因此事而难过,可不承想顾湘宜大哭道:“父亲,他骗您!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当初大夫人带假和尚进来害女儿,就是他受大夫人的命把女儿捆了去的,回身还派人把石榴卖进了梦柳河,您当他是什么好人吗?女儿细问了一番,压根没有一个人瞧见刺客进来了,偏他这样说,岂不是有鬼?” 既然这样说的话... 顾恒钧瞪向陈峯,怒问:“你是怎么想的!” “伯爷,您信属下,属下真的是为了您与六姑娘的安危才执意如此啊!”陈峯只觉自己现在几张嘴都说不清楚,连忙叩头表忠心:“不信您问小严,他是亲眼看见刺客跑到这儿附近的!” 那适才说话的男子名叫小严,是陈峯给他取的名字。站出来后小严不敢直视顾恒钧的脸,垂下头一字一句的说着,中间险些咬到舌头:“属下确实看见此刻跑到了这附近。” 顾恒钧问:“那你瞧见他进了六姑娘的院子?” 小严十分诚实的摇了摇头:“这个属下未瞧见。” 陈峯肺都要气炸了,心想这小严也压根太实在了些,就算说了刺客进了院子又能如何?可不等他再添油加醋,顾湘宜又是大哭道:“父亲您听啊!禾吟居里哪有什么刺客在?分明是陈峯他故意为难女儿!” 作为父亲,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六女儿大哭撒娇,这种复杂的感情让顾恒钧的内心忽然柔软了一些,走到陈峯面前用未受伤的手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直打的他头昏眼花,连连踉跄。 刚被顾湘宜打了一顿,又挨了人家父亲的巴掌,陈峯陈大护院这面子今日是彻底丢尽了,简直是被扔到地上被人踩! 顾湘宜趁热打铁道:“禾吟居这院子离近西北院墙,刺客说不定早就翻墙而出了!女儿十分怀疑,陈护院与那刺客是一伙的,否则为何不去追查刺客,而是执意认为刺客在女儿的院子里?分明是他想护着刺客离开伯府,自己编造出的理由!要么就是用心不纯,想坑害女儿名声。” 字字句句都进了顾恒钧的耳朵。 想起陈峯当年是付芷容一手提拔上来的,那顾恒钧就理解为何陈峯要针对自己的六女儿了,于是上前又补了一脚,直接将陈峯踹倒在地。 第一百六十六章:余熙旧事 见伯爷对陈峯都动起了手,其余的护院一句废话都没敢有。顾恒钧转头挨个瞪着他们,冷冷说道:“这是六姑娘的院子,你们一个个的进来做什么?既然刺客已经跑出了宅子,那就追去啊!不知道府里养你们这群人是做什么的!” 剩下的人都打算走,顾恒钧又添了一句:“每个院子墙外留几个护院看守,决不可让刺客再摸进来,要是哪个当主子的再受伤,那可就是你们这群当护院的失职了!滚出去!” 除了陈峯,所有人都出了禾吟居,柴春上前一步扶住了顾恒钧,着急道:“郎中等着呢,伯爷先把伤包扎上吧,省着等会儿严重了。” 顾恒钧看了一眼顾湘宜,说道:“进去睡觉吧,好生歇着,别出来了。” “父亲的伤严重,快些让郎中看看吧。”顾湘宜关心道。 “知道了,你先进去。” 顾湘宜也不继续劝阻,只说了一句便转过头去,进了屋内。 而转身看着陈峯的顾恒钧,面色极其阴沉,吩咐道:“把他给我捆了,送回付家去,告诉岳丈他们,我忠毅伯府用不得这样胆大包天的人!” 柴春连忙道:“是,伯爷!” 见院内又恢复了清净,顾湘宜伸手将虚掩着的窗子关上,屋内终于恢复了一丝温暖。 石榴拿着帕子堵着余熙胸前的伤口,紧张的看向顾湘宜,问道:“姑娘,这可怎么办?” “去让秋桃他们烧些水来,再给我准备些干净的棉布,屉子里有小肆给我拿的止血药。” 她看似一点也不紧张,冷静的吩咐着石榴,因为以前的她对于受伤很有经验。 但说不紧张也是假的。 她自己没被一箭穿胸过,更没给别人治过伤,虽然他看似冷静,眼神异常的坚定,但是额角因紧张而冒出的细汗还是出卖了她。 屋内的蜡烛只点了两盏,让余熙有些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能瞧见烛光之下她的长睫如扇子似的,在眼下留下一圈暗影来,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就连呼吸都好似十分镇定。 听见了她适才在外面拦住陈峯时所说的话,知道眼前这女子是个两面的人。既能对男人动手,又能落泪撒娇卖委屈,现在连给外男治伤都不在话下,于是剧烈的疼痛被好奇所替代,他真是想了解一番,面前的女子究竟几副面孔? “我是差点杀了你父亲的人,你为何要救我?”他沙哑着嗓子问。 这个问题让顾湘宜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过后,她拿起了棉布沾上止血药为他擦拭了伤口,说道:“他是杀了你父母的人,挨你一箭是活该,这和我救不救你不发生 关系。” 余熙微微一愣,像是没明白顾湘宜话里的意思,又问道:“可那是你的父亲,若今日我杀了他,你还会救我吗?” “那自然不会。”顾湘宜坦荡的说完,挨着椅子坐了下来。 “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杀他吗?”余熙又问。 他总觉得面前的女子让他看不透,和其他女子处理事情的表现与态度完全不同,所以让他吃惊,也让他恐慌,让他控制不住想将自己的事尽数倒出。 可顾湘宜依旧很淡然。 “你自己的事,你想说就说,你不想说我问了也是多余。你说他杀了你父母,那就是他杀的,我不知事情因何发生,也不能阻止你父母去世,又何必追问那么多呢?” 看似莫名其妙的言语,实则处处透着通透,让余熙第一次为一个姑娘上起心来。 他自顾自说道:“其实这其中的事我所知也不多,除了顾恒钧是我的杀亲仇人以外,我对此事也一无所知。” 说起来,他倒是有几分惭愧。 顾湘宜笑着问道:“那你为何一定要至他于死地?万一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能有什么隐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亲眼看见的,这怎会有假?” 先说他并不知父母为何被顾恒钧杀死,后又说他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前言不搭后语,让顾湘宜有些不理解,她问:“既然你都亲眼看见了,为何还说你一无所知!” 余熙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说:“当年我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差不多十二年前吧,那天玩到了夜里才回来。一进门,屋内一片狼藉,当时我隐约能听见里屋传来响声,冲进去时正好目睹了父亲被杀,我吓坏了,不当心绊在了母亲的尸首上,晕了过去。” 那么大的孩子,晕倒时摔在地上的声音也不小了,顾恒钧可能没听到?那一回身见屋内多出了一个人还不明白吗? “也就是说,我父亲他放过了当时还年幼的你?” 余熙将头埋的深了些:“很可能是这样,但我不会因此就原谅他!” 顾湘宜总觉得这其中好似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就如雾里看花似的,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抓住。 她有些懊恼的问:“你家姓什么?家里是做什么的?” 余熙抬起头看她,眼神里似乎充满了警备和抵触,但慢慢的,那些不安的情绪缓和下来,还是选择了说实话:“家里姓余,父亲曾为六品文官,后来犯了事,父亲带着母亲与我远赴乡下找亲戚。” 以前竟然是做官的。 顾湘宜的眸子微微一顿,往前细数着十二年前发生的事。 当时差不多是曹信坐上皇位的第二年,朝中表面平静,实则暗藏汹涌,先帝的旧臣不支持曹信做皇帝,有些怀疑这皇位来路不正,后来那些老臣也拿不出证据来,慢慢的都被曹信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了。 宁远江的小册子里,记载的并不详细,对此只是稍微带过,可顾湘宜能想象的到当时的血雨腥风。 因为她宁家也是当初追随先帝的旧人,宁远江同先帝当年差点拜了把子,后来因为先帝大宁远江实在太多,当父子都可以了,于是只好作罢。 而顾湘宜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差不多三四岁的样子,被先帝抱过,后来的每一年进宫,先帝都会给她些好玩的稀罕的小玩意儿,对她十分喜欢。 第一百六十七章:开口询问 顾恒钧为何要杀掉一个被逐出京城的文官?这是很令人费解的事。 因为余熙的伤势实在太重,所以顾湘宜干脆就没让他走,让他静静的在自己的床榻上睡了一夜,而她则与石榴挤到了一被窝去,夜里时不时还要下来看看余熙睡的是否安稳,省着他伤口发炎身体发烧。 石榴说尊卑有别,主仆怎可同塌而眠?但是顾湘宜丝毫没在意这个,还让石榴快些睡,心里不要有负担。 盖着顾湘宜的被子,被子上馨香的气息萦绕在余熙鼻端,让余熙有些难以入眠。几次顾湘宜下榻他都感受到了,中间只隔了个屏风,他听见了她轻轻翻动被子的声音,也听见了她关心的脚步声,每每到榻边她都驻足很久。 余熙闭着眼睛,连眼珠都不敢随意转动,生怕被她发现是在装睡。而可能是太困了,顾湘宜也的确没发现他在装睡。 好不容易睡到了早晨,余熙的眼下乌青很浓,胸口的伤折磨的他半宿未眠,但对于他来说,昨夜好似十分漫长,他有些期待屏风后的女孩再起身一次,又不想让她那么善良的人来回的折腾,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这样来来回回的折磨他,所以他哪怕是睡着了也睡不安稳。 秋梨进屋时,石榴被吓了一跳,连忙塞给了他一堆的衣裳:“快拿去洗了,姑娘着急穿。” 莫名其妙的被塞了一把衣裳,秋梨好不容易从衣裳堆里露出了个脑袋,刚想说什么却又被石榴推出去。 只听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姑娘今早想吃什么?” 顾湘宜淡淡一笑,吩咐石榴:“你用不着那么紧张,唤秋桃进来,我问问她。” 秋桃走进屋内,并未看见余熙的身影。因为余熙坐在屏风后,秋桃是个懂事的,主子不吩咐她不会在屋内乱走动。 “早晨厨房做了什么菜?” 秋桃想了想回答:“听说是有鱼汤,皇上奖赏的鲜鱼,这季节能吃着鲜鱼可实在不容易。还有蒸蛋羹和香卤童子鸡,小菜有香醋拌海带丝和清炒茄丝,姑娘想用哪道?” “大早晨就吃童子鸡啊?”顾湘宜撇了撇嘴,觉得十分油腻,说道:“弄些清淡的来,鱼汤要一道,既然是皇上赏赐给父亲的,想必不是院内所有人都有,清炒茄丝和海带丝都要,童子鸡就别上了,蒸蛋羹来一道吧。” 秋桃一直觉得自家姑娘会吃,可真正是怎么会吃呢?她又说不明白。但今早她明白了,那是从骨子里偷出来的吃货本质。 下雪了喝些鲜汤,驱驱寒意,晌午若是天气晴朗,那就吃炸鱼,因为炸鱼不会因天气而变潮,酥脆咸香十分美味,若是阴雨天,那就来一碗热乎乎的清淡豆腐汤,应季素菜每天都吃,点心也经常换花样。 屏风之后的余熙并非傻人,他当然知道顾湘宜吩咐的是为了他好。 刚蒸出来的蛋羹香软滑嫩,鲜美无比,海带丝格外爽口,就是茄丝似乎有些做咸了,不适合伤者吃,顾湘宜便让秋桃把清炒茄丝撤下去了,吩咐道:“昨晚有些吹了凉风,今儿我好好歇歇,你别让人随意进出打搅我休息。” “姑娘难受的可严重?用不用找个郎中来搭个脉?” “不必了。”顾湘宜拒绝后又说:“父亲昨夜受伤,今日我理应过去看看,罢了,等会儿我会过去一趟。” 让石榴守好禾吟居,也守好屋内藏着的余熙,秋杏扶着顾湘宜,慢步走到了殷凛轩。 顾恒钧是上过战场的人,轻伤重伤都受过一些,伤疤大大小小无数,这一箭的擦伤虽然疼,但是过了一夜也不打紧了。郎中给包扎好后顾恒钧也懒得理它,但是皇上听闻他受了伤,特意吩咐今日不必上朝。 咳嗽了两声后,顾恒钧说:“陈峯简直是个混蛋,你放心,我已经让人给他送回付家了,同时警告付家,若是他敢说出去什么话坏你的名声,那他付家的女儿在我顾家可过不成什么好日子!” 失去了父亲后,顾湘宜并不在憧憬什么父爱了,因为对于他来说,宁远江是唯一的父亲。 但见到顾恒钧真心爱护自己的女儿,顾湘宜心中不无感慨,安慰道:“他哪里敢造谣女儿?父亲您放心就是,现在应该是好好养伤,不该想那些没用的。” “怎么没用?日后你可是要嫁人的。”顾恒钧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女儿家名声最要紧,断不能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他弄污了名声,到时候就是杀了他都挽回不了。” 顾湘宜淡淡一笑,又与他说了几句话后,试探着打听了一番十二年前的事:“父亲,您也是上过战场的,那平时出门打仗时,去的都是何处啊?外面的风景好吗?” “好什么好,战场上尘土飞扬的,很多时候伤你的不是刀剑,而是飞进你眼睛的细沙,那滋味可别提多难受了。” 顾湘宜微微点头,站在顾恒钧身后为他捏着肩说:“那父亲,您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将军,皇上为何要派你出去打仗啊?当个闲散伯爵其实也挺好的。” “不可胡言。”顾恒钧嘴上虽严厉,但对着女儿还是横气不起来:“皇上那是器重你父亲。” 屁,他分明是想利用没一个能利用的,手上这些能带兵打仗的都利用个遍,到时候谁无能了谁无用了他扔掉了也不心疼。 哪有伯爵成天上朝还要带病打仗的?曹信这么做是当顾恒钧太好骗了吗? 嗯,确实是太好骗了。 “这些年女儿一直被关在禾吟居那院子里,不知父亲何时到战场上面临危险,什么都不知,就是想关心都无法言说,大夫人她害得女儿不浅,现在女儿再想了解您关心您,怕是也晚了。” 说着,她的眼眶便微微湿润起来。 其实是她想起了自己在战场上拼搏了半生的父亲宁远江。 顾恒钧心疼起来,劝道:“湘儿你别难过,都是为父的错,日后为父会更加爱惜你,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算是补偿一下你娘宋氏吧。你现在想了解为父也不迟,左右今儿不用上朝,我讲讲以前上战场的事,你听着就当是解闷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怀疑真假 从第一次上战场,模模糊糊的记忆导致顾恒钧说的不算顺畅,但总共也没上过战场几次,所以他勉强把每次的时间线都说了个清楚。顾湘宜细细听着,确定十二年前顾恒钧并没有带兵到余熙亲戚家附近。 既然不是打仗,那为何要出京去那么远的地方杀害两人?简直不可能啊。 虽然来这个家不久,但她也算了解顾恒钧,他是个随意而安的人,除了上朝平日里基本是不出门,连应酬都很少,别说是出门解决什么事,哪怕是买两身新衣都懒得动,要人到家中量了尺寸再出去做。 既然是不远千里出远门只为了杀那两个人,那要么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要去灭口或是报复,要么是替皇上办事,可这两者之间顾湘宜哪个也想不出会与顾恒钧搭边。 曹信手下的心腹倒是不少,肯为他办事的人前仆后继,顾恒钧在这其中不上不下的,前不靠后不靠,若是已经大到要灭口的事,为何会派顾恒钧去? 巨大的疑惑充斥着顾湘宜的胸腔,让她迫不及待的问:“那父亲可去过覃洲吗?女儿以前在姑母家看过游记,里面写覃洲十分秀美,山也美人也美,女儿寻思着何时去看看,但因是女儿身不好出门游历走动,所以十分好奇。” 顾恒钧没有半分的不对劲与不自然,笑着说道:“那儿我倒是没去过,不过为父也听说过一些覃洲的事,确实是山美水美风景也好,听说哪里的姑娘个子都高挑,头发尽是浓黑,有的七十多岁都不见白发,不知是那儿水好的缘故还是什么。” 他能如此不避讳的提起这个地方,说自己没去过时一点心虚和隐晦都没有,顾湘宜微微蹙眉,有些怀疑起了余熙话里的真实性。 余熙口中的顾恒钧,与自己面前的顾恒钧真的是一个人吗? 这个想法在自己脑中如同炸开了一个雷,让她情不自禁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然的用左手盖在了右手的袖子上,她依旧在笑着看向顾恒钧,说道:“这样啊,七十多岁还不见白发,那可真是令很多人羡慕呢!那父亲可是认识在覃洲生活的人吗?不然怎么能知道这个?” 顾恒钧笑了扬了扬未受伤的手,说道:“覃洲那个地方,便看是个洲,但其实并不大,出来的人也不多,不过都是写游记的,偶然间我看过几本,但是覃洲的人我却不认识。不过听说前些年朝廷上有来自覃洲的官员,我都忘了叫什么长什么模样了,左右也不熟,后来犯了事就被打发回去了,这事都搁下多少年了。” 说到此处,顾湘宜确定了那夜到覃洲杀了余熙父母的人,并非是顾恒钧。 那是现在坐在这儿的顾恒钧不是真的,还是当夜杀人的不是真的呢? 顾湘宜更倾向后者。 离开了殷凛轩,顾湘宜有些魂不守舍,扶着秋杏的手颤巍巍的走,手心冰凉,吓得秋杏着急道:“姑娘可别是着了风寒吧?” “无妨,咱们快些回去吧。” 禾吟居内,石榴守在门边,一句话也没有,余熙也不说话,只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榻边。 屋内物件的摆放尽是姑娘家的风格,让他有些许的不自在,口有些渴,伤口有些泛疼,但是他不好意思张口。而与外男共处一室,石榴也不自在极了,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看余熙,心里虽然存了给他倒水的心思,但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两人就这么互相躲着对方,谁也不张口,屋内静的好似没有人。 随着顾湘宜推门进来,屋内一瞬间活跃了起来。 “姑娘,伯爷的伤严重吗?快坐下歇歇,外头凉吧?奴婢给您倒杯水喝。” 这给了顾湘宜一杯水,那自然也就有了余熙喝的。喝下一杯温水后身上恢复了一些暖意,看着余熙的那双眼,顾湘宜认真道:“你有没有怀疑过,那夜杀你父母的人,很可能不是我的父亲。” 听见这话,余熙勃然大怒,站起身说:“姑娘别为自己亲人辩解了,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顾湘宜十分淡定的看了看他,伸手示意他坐下,问道:“那为什么他在明知被你发现的情况下,还放了你一命?你那时候已经晕倒,可并非是死了,得知你没死那补上一刀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何他要将你放了?” 这个问题问的余熙有些懵,他坐下了身子,懊恼的捶了把桌子:“我怎么知道!” 顾湘宜自然明白一时半会他难以接受这件事,毕竟恨了十二年,如今被告知杀亲仇人另有其人,谁心里能接受的了?谁会觉得痛快? 那人不仅杀了你的生身父母,更是将你耍的团团转,整整十二年,每一日每一夜你都在为复仇做准备,可事到如今你才知道,杀人凶手并非你恨的那个人。 多么讽刺。 “我父亲是伯爵,在朝廷上虽前后不靠,看起来不算什么厉害的,但你别忘了,他也是有爵位在身的,手下可能没几个堪用之人?为何要亲自杀去你的老家覃洲?为何杀你父母时连个蒙面都不戴?故意被你看见,故意放了你,难道只是为了让你多年以后来杀他吗?” 见余熙不回答,顾湘宜又说:“当时你说你还小,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父亲是谁的?你怎么知道他是遥远的京城里的一个伯爵?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忠毅伯府所在何处?想来这些事都是有人告知你的吧?” 余熙猛然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是啊,在父母死后,他醒过来后就发现身边有一玉佩,玉佩上的顾字十分清晰,后来他辗转打听,才知那玉佩玉质上乘,实为有权势的人才会佩戴的。年纪大了些后,他有了能耐,便赶来了京城细细打听,以为是父亲往日在朝堂上的宿敌,所以慢慢询问,终于问清楚这玉佩上顾字的出处。 忠毅伯府。 可京城内姓顾的人家也不少,余熙为了不杀错了人,便伺机报仇,认真的调查和等待,这其中他做了些好事,也杀了许多坏人,名声一时间大燥,只是顾湘宜不知而已。 第一百六十九章:顾斐训斥 如今顾湘宜怀疑自己父母死亡是否为顾恒钧所杀的真实性,让余熙一时间无法接受。 他站起身,在屋内漫步游走,许久之后终于站定了脚步,说道:“我不相信,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虽然他不信,可顾湘宜相信。 她经历的事情不少了,知道容貌可以易容,甚至像她一般灵魂都可改变,还有什么事是不敢相信不能相信的? 见余熙一时之间不肯相信,顾湘宜冷笑了一下,大大方方的拿出了自己易容时用的东西,对着铜镜细细摆弄了一番,不一会儿便有一张与石榴七八分像的人出现在了屋内,将刚刚进来换炭的石榴吓了一跳。 但若说十分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易容这点也有毛病,就比如顾湘宜没办法改变自己脸上原本的骨骼,所以石榴双颊不显,她却与石榴背道而驰,看起来就能区分出来了。 这景象让余熙一瞬间麻了手脚,胸口的伤突然剧烈疼痛,让他不自然的连着咳嗽了好多声。 虽然他没说自己信与不信,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讶骗不了人。 顾湘宜大大方方的顶着石榴的脸坐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问道:“现在你可相信了吗?” 虽然那张脸很像,可余熙依旧能分辨出哪个是真石榴,哪个是假装的。连他自己都有几分怀疑,当年见到的那张顾恒钧的脸,与自己这段日子见到的顾恒钧真的是一个人吗? 十二年过去,虽然杀亲之仇大于天,这件事他到死不会忘,可那时候的他终究是个孩提,十二年过去杀人凶手的样子早就记不真切了,不过是脑海中有个囫囵大概,还是见到顾恒钧后才确定了是他。 但现在细想,那个已经模糊了的长相,估计放在哪个男人的脸上,他都会当做是杀害自己父母的真凶。 心中有一瞬的慌张,他终于还是动摇起来,怀疑自己恨了十二年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该死? 顾湘宜见目的已达成,再不说话,只是坐在梳妆台前卸自己脸上的东西,又吩咐石榴去打水来。 这边顾湘宜为了保护顾恒钧的安全,进展的还算顺利。可另一边的和勇侯府内,裴青慧却不顺利。 她此时此刻被罚跪在祖祠内,祠堂里阴冷不已,冻的她瑟瑟发抖,寒气如同会爬的蛇一般,拢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十分想出去。 这已经是她在这跪的不知第多少天。 虽然晚上会回到自己的住处,可每每白天就要到这儿来跪着,来此忏悔认错。有两次她不来,说什么也不离开房间,结果顾斐身边的妈妈直接命人将她抬到了祖祠内,十分粗鲁的将她扔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疼的她龇牙咧嘴,再不敢反抗。 在得知裴青慧意图拖死顾湘宜后,顾斐勃然大怒,当天回到和勇候府就将裴青慧传到了自己屋内。 她问:“你为何要那么做?” 裴青慧还想装傻充愣,她自然是知道今儿顾斐去了忠毅伯府的,那自己答应了顾湘宜的丫鬟会去请人,可却没做的事,顾斐也知道了个十之八九。这种情况下,她只得说:“女儿去找了母亲,还是母亲腿脚快。” “你放屁!”顾斐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打在裴青慧的脸上,指着她骂道:“你当我傻?你个心如蛇蝎的东西!你大哥哥后进的家里,他派的人还能比先来找我的你腿脚快不成?我细问过了,你从大门回来径直回了你的院子,哪门子是来找我了?” 裴青慧挨了一巴掌,疼的她捂着脸,却还想狡辩:“我想着正好有东西想给母亲,回院子去拿了有错吗?” 顾斐冷冷的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感觉浑身阴恻恻的:“你这句话说给谁听,谁又能信?嗯?我身为主母对你算是善待了,连生养你的亲娘我也一惯善待从不欺压,可你偏不老实,以前湘宜来这儿时你瞧不上她落魄,时时欺负她,如今湘宜得了清白,你又开始嫉妒她,你哪里来的这样思想?” “你不满自己为庶女,可你摸着良心自己说,身为主母我亏待过你什么?若是你能安生些自己不作死,我本可以善待你一辈子,日后你出了门子嫁了人,我还可以做你的靠山,可你自己偏要往死胡同里钻,你怪的了谁!你渴望身份地位,但手段却不光彩,让旁人从心底看不起你,偏你还对与你没威胁的顾家六姑娘纠缠不休,你要做什么!” 一番话说的裴青慧怒气横生,心中就像是打翻了的调味盘似的,脸上惊愕的已经没了表情,只呆呆的看着顾斐。 “说话!”顾斐一声怒吼,吓得裴青慧一激灵回了神,下意识就磕了个头,忙说:“我再也不敢了!大夫人你给我一条生路吧,我都改!” “你不敢?你哪里来的不敢?从前湘宜到咱们家来,你每次都趁我不注意时欺负她,我那时劝诫你多少次?次次你都说改,可如今你连人命都敢算计进去,你哪里是改了?” 顾斐的话说的字字句句都命中刀刃,犹如将裴青慧剥光了似的,让她无地自容。 顾斐继续说:“我看人从不在意门第身份,只要心思好我便欣赏喜欢,可你自己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身份已经天然高贵,可你却不安稳,总是要作出些动静来,你是当我这身为主母的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你的前程都捏在我的手里,日后你老实些便罢了,否则我把你塞进那个穷苦窝你父亲也不会拦一句,你自己掂量清楚了!” 最后一句说的裴青慧浑身没了力气,犹如被抽干了脊骨一般,瘫坐在了地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滑落。 她那无声哭泣,不知情的人看着定然会觉得心疼,觉得她是真心知道错了打算悔过,可顾斐只是眼神冰凉的看着她。明知她不会改,自己说这些话犹如对牛弹琴,可还是想着不让她年纪轻轻走上歧途,日后背上人命事情可就闹大了,训斥几句她能从偏路走回来比什么都强。 但看着她那个与往常无差的表情,无差的求饶话语,顾斐心都凉了,知道这样的人再不用手段板一板,怕是真的要闹出大事来。 第一百七十章:夜探陈宅 所以顾斐让裴青慧这几天白日都到祠堂来,好生惩罚一番,磨磨她的性子,让她长个教训。 夜里,顾湘宜依旧与石榴挤在一处,可半夜再醒来去看余熙时,却见他状态不大好。他有些发了烧,身上和热,嘴里喃喃的说着听不清的话,额角有汗。 洗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汗,顾湘宜有些着急的叫醒了石榴:“去把我生病时吃的药找出来。” 石榴揉了揉眼睛不解的问:“姑娘现在要煎药吗?” 是啊,一煎药难免会弄醒秋桃她们。虽然现在知道秋桃秋杏与秋梨是忠心的,可很多事先前了解并不代表日后就可信任了,万一哪一天她们之中的谁背叛了自己呢?手里握着这样好的把柄,谁傻啊不用在最要紧的时候? 所以顾湘宜不敢冒这个险。 她站起身将窗子打开了些,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几分,吹的她顿时面色白了许多,榻上的余熙好似感受到了凉风吹着,身上的热散了一些,但都是假象罢了。 顾湘宜一方面为他保暖,一方面又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法子为他降温,折腾了一宿,石榴也陪着她折腾。到了第二天早晨,余熙的烧退了一些,不过顾湘宜与石榴可累糟了。 一想其实也能理解。余熙自认为恨了十二年的杀亲仇人,其实只是个路人甲罢了,谁得知这件事不闹心?何况余熙不是坏人,他想清楚了知道因自己的错怪差点杀了一个陌生人,岂能不自责? 见天色亮起来,顾湘宜也不再歇着了,换上了衣裳穿着厚厚的长斗篷,带着石榴就往外走,临走时吩咐秋杏说:“屋内有账簿在,不许让别人进去了,你们今儿也别去收拾了,等我回来再说。” 几个丫头没多想,齐齐应是,目送顾湘宜与石榴出门。 她们直奔着玿笔斋而去,玿笔斋隔壁的见到顾湘宜来,连忙告知了白凝露,白凝露急急赶来,一进门就劈头盖脸道:“你个没良心的,一连着好多天不来,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顾湘宜蹙眉看她,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没瞧见你平安,我能走吗?”白凝露忍不住扯了一把她的脸;“亏我这样惦记你,现在京城内乱着呢,我早应该出京的。” “现在瞧见我平安,你能走了吧?”顾湘宜笑着拉了拉她的手:“你也知道京城不安生,等我有事找你帮忙时,自会捎信给你,你放心。” 白家要处理的事也大把大把的,不必顾湘宜轻松,所以白凝露必须要出京一趟。 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别,顾湘宜让云菊带着帷帽亲自去找了一趟江肆,管他要那种不要煎直接能服用的药丸,其中有降烧的、消炎清毒的、愈合伤口的和食欲大振的。 被讨药碗的江肆一脸不解的看着云菊,再三问道:“你们家东家真的没事?” “没事,我们家东家好着呢,她不便来您这儿,所以吩咐我来取,您放心就是。” 江肆却并不放心,喃喃道:“既然她没受伤,那这药给谁预备?难道像上次似的,又救下了季棠?还是又救下了别人啊?” 这云菊就不得而知了。 确实,顾湘宜又救下了别人,只是那人是江肆不认识的罢了。 余熙的身体需要歇好多天才能好,但在闺房之内养着他妥实不安全,顾湘宜一要防止院内的丫鬟发现,二要防止余熙出什么大事自己应顾不暇,所以趁着一夜里外面不算太冷,余熙的状态好一些了,就连忙带着他翻墙,躲开了巡街的跑进了玿笔斋旁边的巷子里。 她说:“这儿是我的产业,你来之前我已经告诉过她们了,你在这儿安生养伤就是,明日我去看你,好了,进去吧。” 侧门打开,孙晓惠和赵婶一前一后的出来,扶着余熙走了进去。 而余熙似乎不情愿,不知是不愿给顾湘宜添麻烦,还是觉得自己被赶出了门,总之就是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顾湘宜,那眼神就像是在座生离死别一般。 寒风吹起,让顾湘宜不自觉的紧了一番衣领,并不想就这样回到家里,于是转头往街上的另一边走去。 这段时日她耽误了太多的事,为宁家复仇刻不容缓,不可再耽搁了! 既然已经认准了要将曹信从龙椅上拉下来,那自然是要掀了他的假龙袍,顾湘宜想起宁远江册子上那段不算明显的字眼,脑海中蹦出了一个名字。 陈炳坤。 陈炳坤这个名字在京城之内无人陌生,因为他是两代老臣,陈家树大根深,从陈炳坤往上数几乎每一辈都与朝堂有联系,而他本人现职国子监祭酒,桃李满天下,听说是先帝在时曾经许诺,待陈炳坤死后要给他入住太庙之荣。 当时与曹信一起争夺龙椅的人并不少,曹信的那几个兄弟都比他要强上许多,可看似当时并不支持曹信的陈炳坤,怎么就能在暗地里扶持了曹信呢? 据宁远江说,当年陈炳坤明面上是站在曹信的兄长晟王阵营,后来曹信头登基的前一年,晟王坠马而亡,之后陈炳坤再没站过别人的阵营,此事也不了了之。 可实在想不通他与曹信有什么关联。 陈家的宅子十分气派,哪怕现在是万物萧条的冬季,依然是京城豪宅呢屈指一数的其中几栋。 顾湘宜不敢贸然进入,觉得身上的厚斗篷似乎加重了她的身体,所以她只能跳到树上,不再轻举妄动,静静的注视着院内的一切。 她曾经跟着宁远江来过一次陈宅,但是只去过前宅,后面她从未踏足过。此时夜深人静,宅内看不见半个人影,连走动巡逻的护院都不见。 这陈炳坤也太自信了些吧?不怕有人杀他? 顾湘宜心中存了吐槽,但是面上却不那样不着调,并没有因为无人在所以掉以轻心。 突然,一声碎响引起了顾湘宜的注意,她轻轻从树上跳了下来,直奔声音而来的地方,与那块差不多有一花门的墙之隔,里面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传来:“主君说落江庭的酒有滋味,可如今你打碎了一坛,他还吃什么酒了?真是够蠢的!那落江庭半年出酒一次,他们不愿你拿钱砸都不好使,我看你这次怎么与主君交差!” 第一百七十一章:陈炳坤事 这陈宅内的主君只有一人,顾湘宜屏声静气,一点声音也没有,细细的听着。 另一个男人声音带着些许的懊恼:“主君还等我去送酒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男人说:“罢了,这次算我拉扯你一把,日后我有难处了你可别把我忘了!”说着,他貌似在从衣裳里翻找着什么:“这是笙歌姑娘的,我今儿替主君到落江庭把人接来,她见我还算伶俐,就给了我这个玉佩,说下次主君再接她凭这个我也容易见着她,你拿去,让她在主君跟前儿晃一下,别让主君再惦记酒了。” 有了美人,还要酒作何? 顾湘宜可听说过这落江庭,那是比梦柳河上那些画舫和胭脂巷子都要高雅的地方,里头的人大多卖艺不卖身,但像那位笙歌姑娘般的人儿,怕是不多。 从落江庭将人接过来,没有大手笔怕是不成的,可这陈炳坤在京城之内是出了名的为人清廉,除了爱好一些古玩字画以外,再没听说他对于美色和酒也这般喜爱啊! 而且他都是年过六十的人了,算算日子再有个四五年快七十了吧?这样的年纪还吃酒,把美人从落江庭带了出来过夜,他能做什么?都不是顾湘宜瞧不起他。 这也让顾湘宜想清楚了,为何他从未在落江庭露过面,因为他为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只让府内的人偷偷的将人带出来给他品尝,时候再将人送回去。那块玉佩也很可能是因为这个才到了这下人手上的。 下人想进落江庭十分困难,有钱都无用,必须要有势才行,但陈府的下人为了给陈炳坤维持脸面,不肯说是陈家的人,所以每每想进落江庭都不容易,好在落江庭内也有许多人知道陈炳坤的德行,只是嘴上不挂着罢了,谁心里不似明镜一般?那个叫笙歌的还以为自己伺候老男人的事其他人不知道,像模像样的给了一块玉佩,让他下次再进来时容易些,这不就是掩耳盗铃吗? 不过对于笙歌来说,出来伺候陈炳坤一趟,实在是好处多多。 首先陈炳坤的年纪放在那儿,早就不堪用了,折腾一会儿也就罢了,主要是这钱挣的舒坦,简简单单的就钵满盆盈了,来回都有人送,每每回到落江庭都有好些珍宝首饰得,所以她极喜欢陈炳坤这生意。 躲在墙后,顾湘宜避开了两人,然后紧跟在他们后面,将自己完全隐入了墨色之中,跟随着来到了一个院子内。 还未进门,院子里的丝竹声就先钻了出来。 夜已过半,可这院子却灯火通明,和其他地方的一片漆黑相比,这简直太不正常了。 趁着一下人端着盘子进去送果子,顾湘宜悄悄一手刀将他打晕,简单脱下了自己的斗篷掖在墙角,然后换上那下人的衣裳,端着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用随身带着的脂粉眉黛将脸颊稍稍涂黑,简单改了改自己的容貌,因为没有镜子在,所以她自己都不清楚此刻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屋内,几位姑娘一袭红衣,云髻纤腰,倩影曼妙,饶是深冬之中还穿的如此单薄,可能是因为屋内炭火烧的极旺的原因。 红纱拖曳在脚后,她们跳的十分认真,顾湘宜不敢四处乱看,只端着果子盯着脚下的路,慢慢往前走。 突然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端着的圆盘之内,拿起了一个桃子,尝了两口桃子后,拿桃子的男子说:“业王这个忙父亲真的要帮吗?” 顾湘宜浑身一颤,当业王二字再次出现在她耳旁时,那恨意便遮掩不住了。 轻纱屏风之内,陈炳坤一手搂着那个叫笙歌的姑娘,一手有节奏的敲着方桌,双眼眨都不眨的看着面前的歌舞,回答道:“有好处在,为何不帮?” 拿桃子的男人顾湘宜也认识,他叫陈森,是陈炳坤的儿子。 放下圆盘,顾湘宜见其他下人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她也不再乱走,垂着头站定了脚,几乎要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而陈炳坤并非得意忘形了,看着屋内的人实在多,担忧这样的事被人听去会闹出事来,所以挥了挥手说:“森儿,越发不懂事了,这儿人这么多,你怎能提及业王殿下的名号?应当谨言慎行才是。”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屋内谁人不知陈炳坤针对是自己?就连怀中的笙歌姑娘都不悦的蹙了蹙眉,扑到陈炳坤怀里娇柔道;“陈大人好坏啊!人多打发出去就是,何必训斥陈公子?来,笙歌喂你吃颗葡萄。” 陈炳坤笑的十分猥琐,见屏风之内外人看不见,伸手在笙歌的胸衣之上捏了一把,觉得不过瘾,还将手伸了进去。 笙歌十分享受的回应了两声,双手攀住了陈炳坤的脖子,声音好似更柔媚几分:“陈大人...” 陈森不自然的看了屏风一眼,里头的事他虽然瞧不见,可发生着什么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向着下人们挥了挥手。之前递出玉佩的那人应该是他们的头儿,见陈森如此便低腰道:“主君,奴才们到外头候着,有需要吩咐的您高声喊奴才一声就是。” 是什么是!顾湘宜还不想走啊! 她还没听见自己感兴趣的事呢! 业王究竟找陈炳坤要他帮什么忙?他又许了什么好处?这桩桩件件顾湘宜都不想略过。 可下人们已经一个个走了出去,顾湘宜再留着就显眼了,于是她也只好跟着走。陈森走在最后,回身还不忘将门关上,只是再离开之前听了下脚步,细细的听了一番屋内的声音,差不多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走了。 出门后顾湘宜就藏在了树后,冷冷的看着偷听的陈森,眼神有些厌恶。 好在这次并非白来一趟,她知道现在的陈炳坤正要忙于‘子嗣生计’,所以她也不想打扰,转身换下了下人的衣裳,将衣裳脱回那被打晕的下人身边,之后穿戴好斗篷翻墙离开。 可她还是没如愿回到忠毅伯府。 第一百七十二章:落上马车 轻手轻脚的从陈宅的墙上跳出,顾湘宜心里还在想,怎么好像墙挨了一截儿?是自己跳错了地方还是感觉错了? 易景枭与圥茶正坐在马车内,突然车顶落下了重物,响声将他们吓了一跳,以为是被陈家人发现了,圥茶一伸手用黑布将脸遮上,提着剑就掀开了马车挡帘。 结果车内的易景枭就听见圥茶迟疑道:“你是?你是六姑娘?” 突然脚底下有了说话声,吓得顾湘宜一个没站稳,好悬从马车上掉落下去,幸而圥茶扶住了她,她才算是保住了自己没受伤。 “没想到我弄成这个样子你都认得出来啊。”顾湘宜理了理散乱的发髻,适才装男人时自己的头发有些碍手碍脚,索性都给盘了起来,现在盘不盘散不散的,看着十分凌乱。 “六姑娘如同天仙一般,就是故意扮丑都扮不像。”圥茶笑的像是邻居家的傻儿子一般。 车内的易景枭不悦的咳嗽了两声,同圥茶说:“你的话倒是不少,待会儿让人发现了,看你还啰嗦什么!” 这话让圥茶顿时停住了嘴,忙掀开挡帘迎着顾湘宜进去,乐呵呵的说:“六姑娘快进去暖和暖和吧。” 她这才知道马车内还有一个。 见了易景枭,她其实是觉得有些尴尬的,毕竟自己能拿出的东西就那么多,他若是执意要她回人情,那就只有以身相许了,否则三番五次的救命之人,就算头磕碎了也还不起啊! 所以她压根不敢直视易景枭。而她不说话,易景枭也不说话,本就是清冷的性子,只是认识了顾湘宜话才开始多起来,如今不说话的时候,倒是让圥茶有些好奇。 明明就是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六姑娘呢!不知有多么想深夜翻进忠毅伯府的院子,看看六姑娘过的怎么样,这会儿倒是装成正经人了,真是够招笑的。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出来的。 “世子,今儿六姑娘和你当真是有缘分,又碰上了,这下你不用张罗翻人家院墙了。” 易景枭顿时蹙起了眉,冷声道:“我何时说过要翻她家的墙了?” 圥茶吐了一下舌头:“没说过没说过,可是你不说,属下照样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啊!” 瞧着自家世子似乎要生气了,圥茶也不敢继续和他闹了,掀了车帘便出去,四处张望着说:“禅矜这死小子,吩咐他干点事真费劲,还不如我去了。” 易景枭在车内说道:“他放置东西的地方机关一定不少,就你那一根筋的性子,说不定屋子都没靠近呢,就丧命了。” 圥茶觉得十分有道理的点了点头,喃喃道:“世子说的有道理啊,看来果真是为了属下好。”边说着他边反应过来,骂道:“我呸!世子你可真是见了六姑娘嘴就利起来了,往日在家里多一个字也不说,怎的见了六姑娘还知道拿属下打趣了?” 三句不离顾湘宜,气的易景枭飞踹一脚:“你给我滚出去!” 他是坐着的,所以伸脚踹人的时候下半身并没有离开座位,也就没有踹的很远。圥茶象征性的躲了躲,然后笑着说道:“成,不打扰你们咯!” 挡帘再次恢复平静,没了圥茶在其中活跃气氛,顾湘宜看着易景枭,易景枭也看了看她,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十分尴尬。 直到挡帘再次被打开,禅矜兴冲冲的抬腿就要进,却在看见顾湘宜的一瞬间腿软了,若不是圥茶在身后稳稳的托住了他,怕是他要翻下马车去。 “六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易景枭说:“估计和你是一个想法,都想去找些对自己有用的。” 顾湘宜不服:“我可不是找东西的。” “那你做什么?” “我不告诉你。”顾湘宜说:“除非你告诉我你们夜里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咱们相互交换。” 禅矜将手里的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了易景枭,顾湘宜的眼神从册子上快速一瞟,见册子上写的好像几个人名,心中就猜测出了几分。 易景枭果真上了当,倒是也不避讳的说:“我来是为了得知他暗处所用之人的名单,你是什么?” 看来他不止是拿到了名单,还清楚的知道了名单上的人都是谁。 顾湘宜知道他是个狡猾的,耍心眼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只好实话实说道:“我见着了陈炳坤,他带了一落江庭的姑娘,两人在屏风后头好生调.情,那声响我都不敢细听。” 众人十分吃惊。 倒不是吃惊陈炳坤这老家伙那般不要脸,而是吃惊顾湘宜一个深门闺秀,说起此事却是毫不避讳。 这让易景枭不禁想起,很久很久前的一天,他们二人躲在衣橱里,外头是她的‘好姐姐’,当时她那好奇的眼神,直到现在易景枭都清晰记得。 怎么每每这种艳事都能让她遇见?也不怕长了针眼!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可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看了。 易景枭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里已经将顾湘宜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 “你拿到的东西能不能让我看看?”顾湘宜看了一眼那本册子:“我还有其他的事说。” “若还是那种偷听人墙角的污糟事,你可就别说了,没得我夜里做噩梦。” 顾湘宜笑了;“就算是做梦,那也是左拥右抱的美梦,怎能是噩梦呢?哎呀保准不是那样的事,你拿给我看就是。” 当日顾舒宜和孙海辉在外头,易景枭受到了很严重的冲击,当天回去确实做梦了,梦里的事他记得十分真切,每每回想都不自然。看着脸上挂着笑还黑一块白一块的少女,他心底微微叹了口气,知道拿她没办法。 但册子里记载的东西有多要紧他也明白,绝对不是随意可拿给人看的,否则也不至于为了得到这些名字,大费周章的出来一趟了。 “让不让我看?”顾湘宜有些不悦道:“我自有我自己的打算,不过我觉得我和你们可能是一个阵营的,你若是不信,那我先说,你觉得怎么样?” 第一百七十三章:马车危机 易景枭将信将疑的看了看她,眉眼之间略带迟疑,最后缓缓说道“你说,我听着。” “陈炳坤那老狐狸,看似不涉及党争,可却偏向了业王。我适才在里头听他与他儿子说,要帮业王一个什么忙,只是不知道帮的究竟是什么忙。陈炳坤能坐稳这个位置,上有皇上信任,下有百官敬戴,绝对不可能被蝇头小利收买,所以我听见业王要给的好处时有些不解,不明白业王究竟许给了他什么好处。” 禅矜看了看易景枭,而易景枭则是看了看手中的册子,顿了顿后拿到了她的面前,说道“看一眼就好了,这名单是禅矜抄来的,十分不容易。” 顾湘宜感激的对禅矜笑了笑,而禅矜则是很不自然的扭过了头去。 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大到一品大员,小到地方官吏,几乎是横穿了整个朝廷,里面的名字听过的没听过的无数,甚至顾湘宜还在上面看见了江沂山的名字。 感情她这好姑父早就投靠了陈炳坤了,投靠陈炳坤也就等于投靠了业王,想到这儿也就不奇怪为何将自己儿子丢出门不管不顾了。 他这是要在业王面前卖忠心呢,想着把亲儿子都扔了,业王肯定会信任他。 而江秉池为何要保护孟凡林,顾湘宜也明白了一些。 孟凡林虽是皇上的人,但他同陈炳坤关系不错,两人毕竟都是好色鬼,不过是一个色在明处,一个色在暗处罢了。 很可能孟凡林也投靠了业王,想着业王日后坐稳了皇位,他也能更上一层楼。可随着孟绍元被杀,他心中又惊又怕,担忧是有人复仇到了自己头上,哪怕表面上装的在天不怕地不怕,那心里也是慌的。 于是江秉池就受命来到孟家保护孟凡林,与顾湘宜大打一场,若不是易景枭及时出现,怕是顾湘宜已经丧命了。 心中一时激起了惊涛瀚浪,可还不等她把名单看完,易景枭就伸手拿回了册子,踹在了里怀说“看一眼就好了。你所知的事我们可以互通一番,我们查到业王近两年再不停派人去外疆寻找药材,业王府内暗处有几间房,里面的人在造一种药碗,细细打听了才知是长生不老药。” 这四个字常常出现在画本故事里头,可如今被易景枭亲口说出来,顾湘宜满脸写着不信。 “这世上哪里有长生的法子?那还不如修炼成妖精来的靠谱。” 易景枭说“与此同时我还查到,陈炳坤的人在多年前就开始研究长生不老之方了,所以这其中很可能有联系。” 顾湘宜眼前一亮“你是觉得,陈炳坤那老东西被业王骗了?业王用长生不老之法偏陈冰助他成皇?” “陈炳坤并非蠢人,不会轻易相信自己多年未成功的事被业王轻而易举的完成了,所以很可能业王已经造出了一些可以强身健体的东西,让陈炳坤吃到了甜头,所以陈炳坤才打算助他。” “这两个畜生,真是一丘之貉。”顾湘宜冷笑道。 易景枭不知顾湘宜还与陈炳坤有什么仇怨,于是乎问道“我知道你与宁家有关,我也知道你与江肆有关,你恨业王,却不知你与陈炳坤也有关系。作为忠毅伯府内没出过几次门的深闺女,你是如何与这些人结仇的?” 这个问题他怀疑了太久了。 顾湘宜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抬着头看他,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归还是闭紧了嘴。 她那微翘卷长的睫毛一动未动,宛如静谧不动的翅蝶,秀美的面庞上噙着笑意。 知道问不出什么,易景枭也不再问了。 突然,院内那被顾湘宜打晕的下人被人找到,顿时让陈炳坤心中一惊,觉得院内是进来了人,急急赶到藏着名单的地方,果真那机关没灵验,名单被翻看过,虽然禅矜做的时候很谨慎,可还是没有完美还原陈炳坤放的位置。 陈炳坤大怒,当即就吩咐家丁满园搜捕,甚至还有追出来追查的,禅矜耳力过人,听见了院内的喧哗,顿时用短鞭抽了一下马,马车晃悠悠跑了起来。 可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身后两个举着火把的下人看见离去的马车背影,高声叫嚷,顿时吸引出了六个骑着马的高手。 马车在前面跑,六匹马在后面追。 这种情况下顾湘宜是回不去忠毅伯府了,因为马车一旦停在忠毅伯府附近,那顾湘宜很容易被人发现,到时候连累上顾家就不妙了。而且马车也绝不可以回到敬德公府,所以简单思索了一番,易景枭沉静道“往城边湖旁跑。” 禅矜得命,拉了一把缰绳,马儿顿时嘶鸣半声,转了方向往西拐去,直奔湖边而去。 顾湘宜掀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六匹马越跑离的越近,果然马匹跑的就是比马要快。 其中一匹枣红色的大马,马毛柔顺被月光一晃犹如寒刀一般,骑着他的人手持长剑一把砍断了拉马的缰绳,顿时马匹左边得了松快,直接脱离了禅矜的手,犹如回归自由般往前奔去,若不是笼头还在,怕是马车当即要侧翻在地了。 速度大打折扣,并非疯狂摇晃,车内一会儿往东倒,一会儿往西翻,撞的顾湘宜直发晕,在闭眼的一瞬间,跌进了一个人的怀。 易景枭下意识的揽住了她的纤腰,只身一翻将她护在了身上,自己的背狠狠跌在了座位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而顾湘宜则是红着脸睁开眼,手放在了易景枭揽着自己腰的手上,想让他放手。 可是马车又一次颠簸,两人的距离更加暧昧几分,顾湘宜抱住了身前的胳膊,无暇再顾身后给自己当肉垫的人,只想着活命最要紧。 每每见她都是冷静的,好似没什么事能让她害怕慌张,但这次易景枭却结结实实的瞧见了她脆弱的一面。那种表情像是濒临死亡才会有的,紧紧闭着眼不敢睁开,手上越来越用力,几乎要将他的胳膊抠破,呼吸声浓重急促,就连脚都用力的勾住了他,浑身紧绷着却又在瑟瑟发抖。 第一百七十四章:连杀两人 随着马车的车轮侧偏,整个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犹如天旋地转一般让顾湘宜差点犯了恶心,拉车的马挣脱了笼头,自顾自的跑远了。 禅矜坐在马车最外面,已经先行拔剑与那砍缰绳的男子打了起来,剩下的三人都有些摔迷糊了,尤其是顾湘宜。 江如画给她下的毒虽然解了,可是要三分毒,何况压根就是毒呢?顾湘宜的身上没亏损才怪。 所以一阵翻滚后,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濒临死亡之时,恶心的她想死的心都有。 圥茶强挺着从马车里出来,正巧三个黑衣人一起执剑杀向禅矜,禅矜左右不防,差点被划伤了手臂,剑柄脱手,瞬间没了武器。 在其中一人举刀要取他首级的关键时刻,圥茶一个袖箭命中那人的脖子,让他还未喊出疼来,便倒在了地上顿时咽气。 禅矜连忙捡起了地上的剑,冲着圥茶冷淡的看了一眼“你不来他也杀不死我。” 圥茶翻了个白眼“我不过是怕你杀的比我多,回去跟世子抢功劳罢了。” “那我不与你争,想要功劳看各人的能耐,现在还剩五个。”禅矜看着圥茶说“看谁杀的多。” 马车内的顾湘宜好半晌才敢睁开眼睛,易景枭正在往马车外爬,因为车框磕在了石头上,半个车身差点掉入湖里,所以有些微微变形,想出去并不容易。 好在他们长的都蛮瘦弱的,易景枭从门口挤了出去,顾湘宜干脆从窗口跳了出去,揉了揉磕的生疼的肩膀,怒视着那些黑衣人嘴里骂道“这群挨天杀的,可真敢下手啊。” 易景枭子车底拿出一把剑来,二话不说也加入了战局。 而其中一黑衣人在见到他后微微一愣,说道“这是敬德公府的人!” 既然身份依然暴露,那这群人就非死不可了,否则将这个消息带给陈炳坤,怕是要麻烦了。所以他们必须尽数死在这儿。陈炳坤的宅子内高手如云,想必不止这六个,马上会有人追上来,到时候就不妙了。 杀心起,易景枭就不克制了,冲上去与两人对剑,剑锋互划的声音刺的耳膜生疼。 五个人打三个,且都是功夫不差的,自然打的是难舍难分,顾湘宜见这样不行,于是自己也加入了战局,掀开斗篷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匕首,快步跑向黑衣人的身后,举起匕首就要偷袭。 可惜很快便被人发现了,那黑衣人回过头来,横剑扫过,顾湘宜伶俐的向后一跳,冷笑道“还是个机灵的。” 见有女子出手,黑衣人并不藏拙,手中的剑犹如有了生命一般,剑走龙蛇招招式式带着杀意。而顾湘宜亦不是善辈,手中的匕首挽了个手花,她腾空跳起双腿在空中踢腾两下,命中那男人的肩膀,随后单手按住男人的头顶,整个身子换了个方向,双腿一绞将他的脖子锁住,坐在了他的脖颈,这种时候长剑就没了作用,无法伤及自身以上的人。 男人恼羞成怒,丢下剑去开始用手掰顾湘宜的腿,手起刀落,顾湘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直接将手中的匕首扎进了他的后颈。 只可惜了自己的那身斗篷,被溅上了血不说,还被自己活生生扎出了个窟窿。 顾湘宜有些懊恼,于是将斗篷的丧命归咎在了这黑衣人身上,于是毫不犹豫的又捅了他一刀。随着尸身倒地,她也跳了下来。 这是大家伙儿头一次见她杀人,没有拖泥带水,没有善心大发,两刀下去直奔命门,让被杀之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易景枭是一直知道顾湘宜身上功夫不差的,可他此刻与圥茶和禅矜一般,都诧异于顾湘宜的冷血。 往日见她笑过,哭过,甚至还近距离与她接触过,可从未见过她如此英姿飒爽的样子,让易景枭有一瞬的呆滞,差点让身后的男人偷袭成功。 禅矜长剑冲向前,一剑将那男人从前到后穿了个透,只差一寸就伤到了易景枭,但这个分寸他把握的极好。 易景枭十分清晰的闻到了自己身后绽开的血腥味,这让他不悦的回过头去,叹息道“可惜了这件棉袍。” 杀完一个尤不过瘾,顾湘宜手握匕首再次冲到前面,与一个男人短兵相接。 两人过了几个招式,男人突然出剑,顾湘宜的腰猛地向后仰去,剑锋自眼前划过,削掉了顾湘宜的几根发丝,这让顾湘宜不禁喘粗了两口气,站定脚步后猛地向前,匕首虽短但是十分灵便,像是与她融为一体了一般,三两下便将那男人的手臂和肩膀划破,随着那男人的些微慢动作,顾湘宜将匕首横于手臂,随着手臂自右挥来,男人的脖颈顿时溅出了血,伤口是短而薄的,但那里临近动脉,不可能不死。 杀完了这个人,顾湘宜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呼吸,脚步不快不慢的走到了侧翻的马车旁边,坐下安安静静的用已经溅上血的斗篷擦拭着那把匕首,那把匕首的刀柄十分精致,像是用来观赏的一样。 它也确实是用来观赏的,是顾恒钧送来给她玩的,后来她自己将刀刃磨的十分锋利,每每出门时就别在腰间,既轻便不会被人发现,又可以很好的防身。 这会儿的易景枭十分庆幸,庆幸刚刚在马车之中,两人翻滚之时自己没被刀子扎到。 擦完了刀,顾湘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浓冬的寒意霎时让她呼出了一层淡薄的白雾。 还剩下两个人,不出意外的死在了他们三个的手上。 “没看出来啊,六姑娘原来身手这样好!”圥茶忍不住赞叹道“越看六姑娘越觉得与咱们世子是天作之合。” “别胡说。”禅矜往后看了一眼,浓墨的黑仿佛透着杀意,他说“就要来人了,咱们快些上马。” 那六人的马被带走了三匹,因为若是四匹马的话不好处置,很容易暴露下马的位置,不如马匹少些,还能保险一点。当然了,还是顾湘宜和易景枭共乘一马。 淡淡的血腥气被寒风吹至后面,易景枭的双手紧抓缰绳,身后的顾湘宜轻轻的还着他的腰,白皙的手背风吹的通红。 第一百七十五章:藏身芦苇 易景枭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握住了顾湘宜的手,想着护着她一些,给她点温暖。 而被突然握住了手的顾湘宜来说,那是不小的震撼,好像是心底最深处某一种沉睡了多年的生命突然苏醒过来一般,让她的脸微微发烧,被他握着的手也跟着热了起来。 青丝随风飞扬,几人几乎跑出了京城,但他们现在经不过京城的大门,所以只好躲进了一片树林子内。这林子临近湖水,远离那些勋贵之家的院子,那群人一时半会找不到这儿。 那么重要的东西被人动了,陈炳坤想不紧张都难,所以自然是要将人尽数抓住,可能这个时候忠毅伯府外和敬德公府外的街道上全是搜查他们的陈家人,此刻回去不亚于自投罗网,还会为易顾两家引火上身。 将马停在了不远处的林子里,几人紧赶着脚步躲进了一片芦苇荡,全部蹲了下来,以此来躲避搜查。 那群人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现在要等待的就是天亮。只要天亮起来,哪怕权势滔天如陈炳坤,也不敢在整个京城内如此嚣张的搜人。到时候皇上要是问一句你为何搜人,你怎么说?说是家里丢失贵重物件?总不能说是替你儿子办事为了坐上你的龙椅,我们党羽的名单被人看见了,所以才恼羞成怒? 到时候怕是曹信那个小心眼的会直接斩了陈炳坤。 圥茶下了马后被冻的瑟瑟发抖,抱着禅矜的胳膊就不松手了。其实禅矜也冷,但他一向话少,脸上表情也不多,更不要说抱着别人要取暖了,所以他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长在自己胳膊上的圥茶,但终究是没推开他。 为什么?因为冷啊! 看出了顾湘宜也冷的受不住,易景枭也明白现在的气温实在不高,哪怕自己穿着小鹿皮的靴子,照样冻的脚指头疼的有些发麻了。可他依旧绅士的脱下了自己的斗篷,罩在了顾湘宜的身上。 顾湘宜微微一愣,伸手扯开了斗篷“我自己有,你用吧,我不用。” “我是男子汉,一件斗篷而已,我可用不上。” 说这话时易景枭的语气竟然透出了几分骄傲? 顾湘宜没理会他傲娇的话语,站起身来想要为他穿斗篷,可易景枭怕她被人发现,一掌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按低,这一下让双腿有些发麻的顾湘宜差点跌倒在地,他迅速出手接住了她,将她圈在了怀中。 这一套动作下来,圥茶和禅矜早已经双双的瞪大了眼,似乎十分佩服易景枭的样子,圥茶还说“长了见识了,真是长见识了,跟着咱们世子,有出息那是早晚的事!” 禅矜的眼神中简直在诉说着‘恨铁不成钢’几个字,看着圥茶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你的出息就是和美色挂钩呗?” 圥茶很不屑道“那怎么了?有能耐你一辈子不娶媳妇,横竖在我心里世子第一美人第二,你连个马车的车尾都排不上,嫉妒个什么?” 禅矜可不是打嘴炮的人,他直接一拳捶在了圥茶的肩膀上,冷声道“你在我这儿还不如脚指头缝里的泥遭人稀罕,你也用不着多骄傲。” 嗯,他们两人整日的斗嘴易景枭已经习惯了,而适才自己的动作也确实让他们误会了,可是误会就误会,他怕个什么? 身正不怕不怕什么来着?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这样还算是身正吧? 有些心虚的看着怀里的人,顾湘宜死命的掐着他的腰,示意他把自己放开,顾及着会有人发现这儿所以没喊出声,也算是给了他面子了。 但易景枭此刻却有了小孩心性,就是不想放手!还嘴硬道“我冷,我这是取暖呢。” 正在低声吵嘴的两人瞬间停了声音,一个一脸八卦,一个满面震惊,两人同时看向易景枭。 孽缘啊!真是孽缘啊!禅矜心里没好气儿的又将禅矜骂了千遍万遍,觉得他这嘴也实在太灵了些吧?可是有开过光? 自家世子明明是修竹般高洁的人,看来如今也想圥茶那个缺心眼的一般,被美惑住了!真是孽缘! 顾湘宜被气了个半死,刚想上牙咬易景枭,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个男人高声问道“你们那看见人了吗?” 另一个人回答“没看见。” 又过了半晌,一个男人喊道“我找到了马匹!” 最开始说话的男人呸了一口“把咱们六个兄弟都杀了,让老子找到他们,看不活扒了他们的皮!一定在这附近呢,认真点搜!” 圥茶虽没说话,心里却是在嘀咕‘孙子!还不一定谁扒谁的皮呢,有能耐与爷爷光明正大打一场,看不给你打的脸陈家大门朝哪开都想不起来!’ 禅矜了解圥茶,见他一声不出没有吐槽的意思就明白这家伙心里骂着人呢,于是伸出胳膊肘怼了他一把,低声问道“有胆子出去和他们试试功夫没?” “你当我傻啊?别拿我当出头鸟使。”圥茶神气起来“这回我可聪明了,不能给世子和六姑娘惹灾祸,要去你去,杀他个百八十个我都不管。” “就你那榆木脑袋,也和聪明沾边?”禅矜冷笑一声,再不说话。 脚步声又近了些许,四人不动声色的往后蹲身退着步子。可能是因为蹲的时间太久了,天气又冷,腿脚被冻的很不灵便,顾湘宜往后退的过程中踩到了易景枭的长斗篷,恋人同时向后仰去,都摔在了芦苇荡里。 不远处的鸟被惊起两只,果然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顾湘宜心中暗叫不好,感觉这次是跑不出去了。 该,叫你有忠毅伯府不回,送完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回去的,非要去什么陈宅,现在好了吧? 与他一起倒下的易景枭快速起身,眼睛似鹰一般仔细的观察着周围芦苇动的幅度,同时小声说道“看来必须要往城内躲了,城外的人太多,咱们躲不了。圥茶去突围,禅矜去抢马,准备好了没?” 禅矜点了点头,圥茶说“准备好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见到兄长 本可以跑的再远一些,可后头的人追的实在紧,且不是一个两个,四人出不了京城,跑到了城边也没法再往前走了,将马匹扔在那儿就躲了起来,也实属无奈。 为今之计,继续守在这儿迟早被发现,倒不如拼一把,看看能否回到京内。 天边有些微微放亮,再有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要天亮了,易景枭瞧了眼天色,突然站起身子,与圥茶一起冲上前去,将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瞬间杀死。 后面的黑衣人刚想叫喊出声,就被圥茶一把抹了脖子,尸身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有芦苇遮挡一时半会儿无人发现的了。 禅矜这一路走的都很顺畅,除了杀了两个人以外,很顺利的就取回了两匹马。顾湘宜与易景枭上了一匹,禅矜骑马圥茶坐在后面,两匹马飞跑起来,扬的后面一阵尘土。 待被人彻底发现时,他们已经跑远了。 禅矜问“世子想去哪?这种时候公府怕是回不去。” “不可回。”易景枭思索一番“我知道了,随我来。” 京内临近城郊的位置,有一十分不起眼的小院子,四人将马松开任由它们跑到哪里,而他们则跟随易景枭的脚步,来到了那院子处。 在来到这儿之前,顾湘宜绝对没想到自己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了。 门外叩门的急躁声将屋内的宁夙惊醒,他拿出了枕下的刀别在后腰,又随手披上了斗篷,从门旁拿起了长搞头,走到院里问道“什么人?” 熟悉的声音钻入顾湘宜的耳朵,让她顿时睁大了眼睛,十分不相信的捂住了嘴巴,如身遭雷击了一半,身子微微一晃。她那反常的神态顿时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易景枭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是我。” 见是易景枭,宁夙知道他定是遇见了难处,否则不会天还未亮就找上门来,于是放下了搞头立在门边,快步走向大门,将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他的肤色微黑,浓眉大眼,只是比上次见他时瘦了不止一两圈,嗓音依旧是那样洪亮,气概爽阔,好似什么都没改变。 那一刻,一股酸涩涌上了顾湘宜的心头,她泪光莹然,如春愁黯生,梨花带雨。 不知是用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拥抱兄长的冲动,顾湘宜含笑流着泪看他,见他胳膊腿惧在,心里总算是放心了许多。 虽然江肆告诉他兄长十分康健,但到底没亲眼见着,如今见到他生龙活虎的,顾湘宜也就放心了。 易景枭进到院内后,狭小的院子站满了五个人,连转身怕是都不容易。他见顾湘宜突然落泪,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想要替她拭泪却又不知该怎么做,毕竟男女有别,这样的事他做不得,于是他又将手放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受伤了吗?还是哪里不舒坦?” 圥茶心思比较细,也早就发现了顾湘宜的不对,关切道“六姑娘别是冻伤了吧?还是磕着了哪?” 顾湘宜微微摇头,强扯出了一丝笑来“放心吧,我无事。” 进入屋内,眼瞧着要天亮了,可是宁夙不敢点灯,怕被有心之人瞧见该知道院内进了人,所以在漆黑之中仅凭印象为顾湘宜倒了杯茶。 他只当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是冻哭的,或是经历了一晚上的事,有些后怕和恐慌,女孩子落泪是多么正常的事? 瞧着顾湘宜接过杯子那乖巧的模样,他的心弦被触动了,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妹妹。 轻声叹气一声,引起了易景枭的注意。 “你又叹什么气?怎么还染上了伤春悲秋的毛病。” 宁夙实话实说道“瞧着这位姑娘与小初年纪不差多少,心中一时酸涩,若是小初还在算了,她回不来了。” 这话反而说的顾湘宜哭的更凶了,易景枭微微一愣,才想起顾湘宜与宁家是有关的,于是指着她问道“阿夙,你不认识她吗?” “什么?”宁夙不解的看向顾湘宜,很仔细认真的打量了一番,摇头道“不认识,这是哪家的姑娘?敢领到这儿的,想必是你所信任的吧?” 易景枭大吃一惊,又问了一遍“你确实不认识?你们怎么可能没见过!” 若是连宁夙都没见过的人,是怎么知道宁家密道的所在?又是如何与江肆相识的?既然宁夙不认识,那就说明顾湘宜对这个宁家也并非算什么熟识,又为何在宁家被毁后哭的如此伤心? 之前的种种怀疑接踵而来,那些被自己认定的事又被自己推翻了,他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默不作声的少女,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你与宁家,到底有何关系。” “我与宁家的关系,不能告诉你。”顾湘宜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同样认真的回答。 宁夙听的一头雾水,试探着问“这位姑娘,你知道宁家?你认识我们宁家中的谁吗?难道你是小初的好友?” 是了,宁夙不知自己家里还有什么妹妹,也不知还有什么外戚的女儿,除了宁兰心便是亲生的妹妹宁初,若是十分了解宁家的,很有可能是自己妹妹的好友。 而自己常年在外征战,没见过也正常,毕竟那是妹妹的友人,是闺中少女,偶尔到府上做客也是要避开自己的。 如此想来,倒是都说通了。 抬起头看着这张脸,顾湘宜再一次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只垂着头不说话,任凭别人问什么她都不回答。 宁夙有些手忙脚乱,以为是自己逼问的太紧了,吓着了人家姑娘,于是十分尴尬的站起了身,想要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最笨不知该说些什么,急的他直挠头。 圥茶也说“六姑娘适才杀人时那爽利劲儿,怎么到了这儿还哭起来了呢?别是真受了伤吧?我多少懂一些医术,我来帮你搭下脉吧六姑娘。” 顾湘宜慌乱的收回了手“不必了,我无事。” 易景枭眼神之中藏着许多东西,可现在的情况实在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办了。 身边的少女,究竟是友人,还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先皇后事 明明自己就是兄长日夜惦记的妹妹小初,可顾湘宜此时此刻顾忌太多,无法言说给兄长,心中亦是酸涩不已,眼泪扑簌簌的落,一点要停下的意思也没有,任凭再努力隐忍也忍不住分毫。 易景枭的心情十分复杂,看着顾湘宜的侧脸,好半天没出声。 不知那两匹马儿跑到了何处,又是否被人找到,这处院子想来也不安全了,易景枭心中盘算着将宁夙转移到别处,万一被发现在这儿,那事情就闹大了。 “外头陈家的人还在搜索我们,暂且出不得门。”易景枭轻叹了口气。 “亮天了,再撑一会儿就好。虽然陈炳坤是老臣不错,但国子监祭酒看似官职不低,可说到底也就是个从四品罢了,不过是他陈炳坤有名望和手下学生,哪怕背后有皇帝那狗儿子撑腰也不敢大白天的在街上搜人吧?”宁夙说这话时一脸不屑“我竟没看出陈炳坤与曹信和曹海都有关联,曹海当初辱杀小初,其中未必没有陈炳坤的手笔,若是来日有机会,这二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易景枭轻松一笑“以你的伸手,这两人落在你手中怕是没跑了。不过你也要当心一些,这段时日京城暗藏汹涌,千万别惹人注意。” 见顾湘宜是易景枭带来的,宁夙深知她是可信任的,于是叹着气说“可惜现在不是报仇的好时机,曹信在皇位上坐的好好的,如何能够将他拉下龙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甚至不敢细想。你一心辅佐安王殿下我是支持的,安王成皇,对于黎明百姓和江山社稷都是有利无害的,可曹信是安王亲父,他若是知道你助我设计他亲父,想必不会容你。” 易景枭的语气有些无奈“安王殿下为先皇后所生,而先皇后曾经有恩于我的母亲,所以安王殿下想要成皇,我必然是要帮助的。而先皇后出身于宁家,她的家族被尽数抄没,我若是能够将皇上拉下马,想必她九泉之下不会怪我的,毕竟当初她被皇上害死,我帮你也算是为她报了仇。至于安王殿下如何考虑,那是他的事情,与我就无关了。” 说完,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吐露出了不该说的,易景枭的余光看向顾湘宜,那一抹带着试探的眼神被顾湘宜敏锐的捕捉到了。 她亦是十分震惊。 先皇后的确出自宁家,但她与宁家并不算是直系亲属,否则宁家早已经算是承恩公府了。 宁远江和先皇后算是堂兄堂妹的关系,两人虽都姓宁,但关系并不熟络。一是因为先皇后入宫后便与亲族没了什么来往,皇上多疑,担忧她联合手握重病的宁远江反了他的天下,所以只偶尔会同意让宁家女眷入宫陪着先皇后说两句话罢了。二是因为先皇后生有皇子,与武将自然要避嫌,而当初的承恩公府风光早就不在了,先皇后成为皇后之后,更是只剩下了承恩公一人,这承恩公府立起来不过两年,承恩公也就撒手人寰了。 这其中的关窍顾湘宜所知不多,那位应该叫堂姑的先皇后,她甚至没见过几面,好像只有姑母带着小时候的她进宫去探望过两次,记忆中先皇后的笑是和蔼中带着些许锋利的,对待幼时的宁初十分好,只是曹信身为皇帝多疑成性,哪怕是宁初入宫他心里都不平衡,完全不顾先皇后作为中宫的脸面。 至于皇上将先皇后杀死的事,顾湘宜更是一无所知。 看来这皇位曹信还没做够,别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连枕边人他都日防夜防,明明皇后所生的儿子天然就是太子,他却极其不情愿让安王为太子,为了江山由自己多掌管几年,他处处打压安王,还为了拔掉安王羽翼,自己亲手弄死了先皇后,对外说是先皇后病逝,接着肃清宁家,连带着与宁家结姻的白家也没能幸免。 当初的承恩公府,更是人去楼空,里面空了不过三年,后又般进了新的承恩公一家,就是现在的现皇后母家。 只是不知曹信现在如此倚重业王,是想借机打压安王,想借业王的势平衡一下,还是压根就属意于业王为太子? 两人都是嫡子,血脉最是纯正,其他的皇子与他们比起压根没有机会。 顾湘宜思索着的功夫,宁夙又说“安王殿下最是明理,也清楚咱们的艰难,我们家中的惨祸想必他也是十分痛心的。只是曹信这人当真狼心狗肺,连枕边人都不放过,身为他的儿子,安王怕是也有诸多不易啊!” 易景枭轻轻叹了声气。 曹信亲手杀了先皇后,这事本是深宫密辛,怕是多余的一个人也不会知道,否则朝廷上下怕是要大乱,老百姓还不把皇上唾弃死?身为天子却害死发妻,哪个敢让他做这江山之主? 所以易景枭本是不知的,也如旁人一般当先皇后真是死于那场大病。也是安王对他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有一次伏在他肩头,语气里藏着的恨意几乎藏不住,咬着牙说自己的母后是被父皇害死的。 当时易景枭的心情,震惊程度不低于此刻的顾湘宜。 至于安王是如何得知的,也怪曹信这人下手太狠,先皇后寝殿之内有两个宫女是贴心之人,几年之内都感受到了曹信对先皇后的不敬,心中早有怀疑。先皇后死后,曹信怕这事被查出来,于是就想将她的宫女也杀死,最后弄个为主殉命的下场。 其中一个宫女知道命不久矣,于是将这些怀疑尽数告知给了安王,而安王心中也并无怀疑,后来仔细调查了几年,这才确定了自己母后是怎么死的。 伸手拍了拍宁夙的肩膀,易景枭忽然苦笑了一下“这皇位,他是坐不稳的。” “坐不稳也坐了这么多年了。”宁夙说“当初曹信登上皇位时,靠的就是与堂姑母成亲,二爷爷为了女儿着想,只好助曹信为皇,还有那几个老臣相助,不承想曹信竟然是个如此黑心的杀才,我当真是为了我宁家痛心!” 第一百七十八章:湘宜危机 随着朝阳照在窗棂上,阳光变成了细碎的光斑投进室内。 一宿没睡,圥茶有些睁不开眼,背靠着榻上睡着了,禅矜见他这样翻了个白眼,终究是没叫醒他。 等天际越来越亮,彻底大亮起来,四人才离开了宁夙的小院子,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走,只小心翼翼的找了几件还算体面的衣裳,这才敢走进城内。 昨夜的衣裳都沾满了血,外头的斗篷更是鲜血淋漓还有大洞在身,穿着那样的斗篷岂不是将昨夜的事挂在了身上?所以里头的袄子没办法换,顾湘宜只换下了外头的斗篷。 从正门回到忠毅伯府几乎是想都不能想的,闺阁之女一夜未归从外面回来,那反响无异于在深水内投入了大石头一般,溅起的水必定不小。 所以顾湘宜依旧是选择了翻墙,趁着西北角的墙角无人看管,外面的街人无人注意,动作极快的翻下墙内,极力避开府内众人,小心翼翼的回到了禾吟居。 石榴几乎是被吓傻了,双眼肿的好似核桃,嘴里念佛不停。 自家姑娘一夜未归,定然是遇上事了,否则每次都很痛快就会回来,今儿这是怎么了?眼下已然大亮,秋桃她们还在外头预备着姑娘的洗脸水呢,可姑娘压根没在屋内,待会儿早饭送来了,那就露馅了! 顾湘宜十分镇定的整理了一番头发,特意将斗篷的帽子戴起,遮住了自己的额头,让人不仔细瞧不见脸上的疲惫与脏污,快步往里走着。秋杏见状放下了水盆,高声问道“姑娘何时出的门?石榴适才说您还睡着。” “刚刚你不是去打水来着吗?我出门的时候瞧见院子里无人,就知道你们都忙着呢。”顾湘宜笑了笑,又将帽子拢紧了几分“我到外头透透气儿,昨晚做了噩梦,这会儿倦着呢,把早饭送进屋内你们也歇着吧,我等会儿还要睡。” 秋杏答应了一声,目送自家姑娘进屋,眼神颇有不解。 姑娘身上穿的那斗篷一点花样都没有,上头是十分不鲜亮的淡青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姑娘平素会穿的,而且长的就好像男子的,每走一步都容易拖到地上,并不合身。 而且姑娘是何时有了这么一件斗篷呢? 石榴听有人敲门,心中一时慌的不成了样子,连忙说道“姑娘还未醒呢,你们且再等等,早饭要是到了就再拿下去热热吧。” 一听就是那小石榴的声音,顾湘宜不由露出一分满意的笑,知道自己身边的这小丫头最是忠心,于是说道“是你家姑娘回来了,还不让进吗?” 石榴一听,顿时站起身来,喜出望外的打开了门,先不急着迎顾湘宜进门,而是扶着她的双肩上上下下将她瞧了个仔细,见她不缺胳膊不缺腿,浑身上下全须全尾的,顿时一颗心安定下来,眼泪不争气的涌出,低吼道“姑娘叫奴婢好生焦心!快进来吧,外头凉。” 进入屋内,顾湘宜解开了斗篷的绳结,一下露出了衣裳上面的血色,吓的石榴接斗篷的手顿了顿,那长斗篷就那么落了地。 “吓着了?”顾湘宜淡淡一笑,眼神中有些微红,疲惫是怎样都隐藏不住的。 “是,姑娘你这这是怎么弄的啊?没受伤吧?”石榴连忙替顾湘宜将袄子脱下,拿来了新的寝衣打算给她换上。 “出去松了松筋骨,杀了两个人。”顾湘宜也不瞒她“你待会儿把那衣裳烧了。” “啊?杀人?”石榴吃惊的捂住了嘴,眼神往门外的方向看了看,正色道“奴婢知道了,那这斗篷?” 顾湘宜看了看那斗篷,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柔情“斗篷留下,好生收拾起来吧。” 那是宁夙的斗篷,是她兄长的,怎可烧掉? 洗了脸后又用了早饭,石榴打了温水进来伺候顾湘宜美美的烫了烫脚,顿觉身体内的疲惫好像东跑西窜的没了一大半,光是洗脚时顾湘宜靠在榻上都要睡着了,那眼睛微微闭着,若不是石榴与她说着话,真是要进入梦乡了。 知道姑娘一夜未眠定然是困倦的不行,石榴见她睡着了,就替她擦干了脚,将洗脚水倒掉后好生给她掖了掖被子,之后守在床边也眯了片刻。 做主子的一夜未归,做奴婢的能不挂心?这一宿石榴是又哭又急,生怕姑娘再回不来了,紧张的一颗心都好似被揪了起来,眼下见着自家姑娘平平安安的回来了,紧绷着的那根线顿时就松开了,疲惫席卷了她全身,也就沉沉的睡着了。 可突然,外面喧闹起来,秋梨跑到上屋连着瞧了七八下门扇,惊的石榴一激灵醒过神来,心中怒意横生,到外头打开门出去低声问道“都说了姑娘睡着呢,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 秋梨急的什么似的“七姑娘带着人过来了,非说是瞧见咱们姑娘翻墙来着。” 一句话如五雷轰顶,让石榴顿时瞪圆了杏眼,最后的一丝困倦跑的无影无踪,咬着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秋梨点了两三下脑袋“千真万确,奴婢也是在外头听见的,七姑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现在府内许多人都知道了,听说伯爷正往咱们这儿赶呢!” 话音刚落,只听顾芳宜的声音从大门口外传来“六姐姐行为如此不检,身为父亲的女儿,却没有大家闺秀的左派,竟然公然翻墙,这事传出去咱们顾家还有什么脸面了?女儿觉着姐姐此刻定是睡着补觉呢,没鬼才怪。” 接着是顾恒钧轻声的训斥“别胡说,没准儿是下人看错了,你别整天听风就是雨的。” 顾芳宜撇了撇嘴“怎么会看错?那明晃晃就是六姐姐,女儿的下人连六姐姐当时穿的是何颜色的斗篷都说的清楚,父亲进去搜一下看看有没有不就知晓了?” 这番话进入石榴的耳朵,顿时令她面如土灰,一颗心沉沉的坠了下去。 屋内的姑娘还睡的正香,这可如何是好! 顾芳宜嘴角的笑意很浓,跟在顾恒钧的后面一路添油加醋,就想着这次一步就踩死顾湘宜。 她的生母江如画被送入庄子,自己和兄长备受冷眼和漠视,顾芳宜恨毒了顾湘宜,就连杀了她都不可让顾芳宜解恨。 第一百七十九章:翻找斗篷 眼瞧着自家伯爷走入门内,秋杏等人哪个敢拦?石榴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顾恒钧问一句她答一句。 他问:“六姑娘可在屋内?” “回伯爷,姑娘昨儿做了噩梦,半夜未眠,此刻正在补觉呢。” “那昨夜她可出门了?是今早刚刚回来的?” 石榴抬头,眼中很自然的划过一丝诧异来,装作不解的问道:“并未啊,昨儿奴婢守夜,姑娘前半夜一直在睡觉来着,下半夜有些梦魇,外头昨儿风还大,姑娘有些害怕就睡不着了,奴婢陪着姑娘差不多是呆了半夜,今早也并非从外头回来。” 顾恒钧看向顾芳宜,轻声训斥:“听见没有?你六姐姐好生在屋里歇着呢,回头你织碧园的下人再不管好,随口胡说,定不饶恕!” 顾芳宜不死心,指着石榴说道:“女儿适才说了,她此时此刻定是在补觉呢,您瞧瞧,女儿说对了吧!这个丫鬟和六姐姐自然是一心的,那六姐姐若真是在外头鬼混了一夜,那石榴还不得帮她瞒着?她的话断断信不得!” 见七女儿还有话说,顾恒钧的心里还是偏向六女儿的,于是随口问道禾吟居的丫鬟们:“你们家姑娘可是今儿白天回来的?” 秋桃与秋梨都没瞧见姑娘,自然说不是,可秋杏却是真真切切看见姑娘从外头回来的,裹了件不知是不是她的袍子,这情形与七姑娘说的可不对? 但秋杏并非是不忠之人,她也知道姑娘并非是那淫 糜之人,晚上出门定是有事。换句话说,她是主秋杏是奴,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不向着自己的主子,改为向着别人,那岂不是两边得罪? 原主被出卖了,那得罪的自然惨,而新主也会认为她曾背弃过原主,又如何真心待她?心里对她有了隔阂和说法,自然是不会信任她的,到时候下场可好不到哪去。 于是秋杏很快就想清楚了,摇头说道:“奴婢并没瞧见姑娘今早回来,不过奴婢可为姑娘作证,昨夜姑娘确在房间不错。夜半时分石榴姐姐曾经出来同奴婢说茶壶里没温水了,奴婢起夜去用茶炉子烧了些滚水,拿进房里伺候姑娘喝的,那时姑娘确实在。” 石榴微微诧异,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这么激灵,不动声色的就明白了,还想的极其透彻,分析的清楚也就罢了,谎话说起来也是让人信服。 顾芳宜气的脸色微青,上前就给了秋杏一巴掌,吼道:“别为你家姑娘再解释了!就算她昨夜在,那她今早回来也是事实,谁知道你们这群禾吟居的奴婢是不是帮你们主子在这儿骗我父亲呢?” 秋杏以额贴地,恭敬道:“奴婢不敢扯谎骗伯爷!” 顾恒钧瞪了顾芳宜一眼:“这是你姐姐的院子,有你打骂下人的份儿?” “父亲!这两个贱婢满口谎言,不可相信!”顾芳宜几乎要气的跳脚。 “相不相信那是我的事,我相信湘儿不会那样做,大早上的你别自找没趣。”顾恒钧甩手便要走。 顾芳宜急了,拦住了顾恒钧的路,以指示天说道:“女儿扯谎一句,那就叫女儿不得好死!女儿的下人的的确确瞧见了六姐姐从外面跳进来,怎会有假?父亲只需进去搜一搜那件斗篷就知道了,女儿的下人一眼便可认出来!而且这不仅会给咱们顾家丢脸,对于六姐姐的安危亦是问题,翻墙这种事大家闺秀怎么能做?那多危险啊!” 几句话就说的顾恒钧有些动摇,他回过头说:“成吧,我进去找你六姐姐好生问一番,这件事到此为止,家里上下谁再敢传的,就地给我发卖出去!” 说着,面含怒气的顾恒钧打算进到屋内。 石榴顿时跪了下来,挡住了顾恒钧的路,磕头说道:“姑娘天亮之后方才睡着,正是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前些日子为了给伯爷您做双鞋,几乎是熬了好几个通宵。姑娘没学过针线,之前一直没人教,奴婢的手艺也很差,姑娘那是熬红了眼啊!伯爷您信奴婢一句,姑娘绝对不可能深夜出门,也不可能早晨翻墙回来!” “信与不信我得亲自问了湘儿才知道。” 见石榴如此阻拦,连顾恒钧心中都觉得有些蹊跷,便更加坚定了进去的心思。 顾芳宜是个急性子,眼瞧着石榴声声泣血般为顾湘宜卖好处,顾芳宜气的又是抡圆了一巴掌上去,骂道:“你个下贱的东西,说谎时脸蛋不红不白的!速速给我让开,挡了我父亲的路你是想死吗?” 此刻,屋内的门突然打开,顾湘宜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内,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她的丫鬟全部跪在地上,石榴本就一夜未睡此时头昏脑涨的很,可适才那声巴掌清脆极了,甚至屋内的顾湘宜都听见了个真切,可想而知有多疼,这让顾湘宜无法容忍。 她一把将门推了个大开,迈步走了出去,面上不带一丝笑的给顾恒钧请了安,接着看向顾芳宜问:“七妹妹又抽的哪门子风?” “你胡说什么!”顾芳宜毫不退让道:“就是你夜半三更在外头鬼混,大清早上的不敢走大门翻墙入内,我带着父亲来了,看你如何狡辩,父亲聪慧,绝不可能被你三言两语骗过去!” 顾湘宜看向顾恒钧:“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许是你妹妹的下人看错了。”顾恒钧有些为难的说:“不然就进去瞧瞧吧,看看有没有那件斗篷,不然这下人们的嘴无法约束,回头再坏了你的名声。” 只听顾湘宜轻笑一声:“真是好笑,七妹妹若诚心栽赃我,随便指一件斗篷就说是女儿早上穿的,那女儿的清白如何证明?” 顾恒钧果然被说住了,转头看向顾芳宜。而顾芳宜也不傻,连忙叫来了自己的丫鬟,那丫鬟说:“奴婢瞧见六姑娘穿着一件拖脚的淡青斗篷,看似不像是姑娘平日穿的,当时六姑娘从西北角的墙角处翻进来,被奴婢正好瞧见,绝对没看错。” “那好,咱们就进去看看,究竟有没有这件斗篷。”顾恒钧手一轻挥,身后的三个婆子就进入屋内,开始翻找,根本不容顾湘宜阻拦。 第一百八十章:斗篷物证 石榴只来得及将那件沾上血的衣裳避开秋桃等人填进了茶房的炉坑之内,现在烧没烧的干净还不得而知,因为要放着秋桃秋杏和秋梨,所以石榴这才马上烧了衣裳,以免先被她们看见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可那斗篷是姑娘亲口说要留下的,石榴也没敢那种压箱底,只是简单叠上放在了箱笼里,随手一翻就翻的出来。 果然,其中一个婆子进来就直奔可装衣裳的箱笼,打开翻找两下就揪出了那件斗篷,拿出来一抖落,只见斗篷极长,一看就不是女儿家常穿的款式,上面半点花样也没有,而且有些旧,连新的都不算。 从之前那个院子搬过来时,顾恒钧简单看过一眼六女儿的行李,好衣裳几乎没有几件,哪里来的这么长的斗篷?搬到新院子以后所有的衣食穿戴顾恒钧都捡好的差人送来,为了补偿这个女儿,他怎么可能差人送来这么样一件斗篷? 众人当即就能看见,他的面色阴沉如水,握着这件男款斗篷气的直手抖,突然一把扔下了斗篷,语气倒是如常,只是瞪着顾湘宜问:“哪里来的?” 不等顾湘宜回答,只听顾芳宜说道:“父亲,女儿说的不错吧,她的确有这么一件斗篷,您亲呀瞧见了,这可不是姑娘家会穿的款式。” “你说话。”顾恒钧脸眼都不眨,生怕错过了顾湘宜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只听顾湘宜缓缓说道:“斗篷的确不是女儿的。” “父亲,她真的那么做了!这斗篷一定是哪个野男人的!他们在外头私会完,那男人还不忘给六姐姐加件斗篷,哼,奸夫**,好生恶心!” 字字句句如洪钟般敲响在顾恒钧的耳侧,令他勃然大怒,回过头指着顾芳宜骂道:“你给我闭嘴!” 顾湘宜抬眼看着顾芳宜,心中有了说法,冷笑道:“谁说我出去与人私会了?适才在睡梦中就听七妹妹在院子里吵闹,又诬陷我又打我的丫鬟,还带着父亲来,你什么心肠?” “我诬陷你?你睡糊涂了吧你!”顾芳宜简直被气笑了:“你把人家斗篷都穿回家了,还在这儿装什么冰清玉洁?” “那我告诉你斗篷主人是谁就是。”顾湘宜冷冷一笑:“是敬德公世子的,多日之前我曾受过他救助,哦对了,就是你亲娘想下毒害我却被我捡回一条命的那天。过后我亲自去感谢他,他见我衣着单薄,就取了条穿过的斗篷给我,怎么,还有话说吗?” 先前听见敬德公世子这几个字时,顾芳宜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接着顾湘宜又提起江如画下毒未遂,被顾湘宜从鬼门关又闯了回来,顾芳宜简直脸都要被气绿了,以至于后面什么易景枭送斗篷之类的话,进入她耳朵时十分刺耳。 这易景枭可是京城之内为数不多的良人,若是嫁给他怕是后半生都不必愁了,顿时就变成了人上人。所以顾芳宜早就将易景枭当做了梦中情人,只想嫁进易家,成为世子夫人。 结果上次赏菊宴上,易景枭对顾湘宜表白的事余音未消,他三番两次闯府救人不说,还给那个狐狸精添斗篷?一想到这儿顾芳宜简直要被气死了。 她不相信的吼道:“你别胡说八道!世子那么一个注重名声的人,怎会拿一件穿过的斗篷给你?传出去岂不是要丢脸?而且他才不会穿样式这么素的款式,分明是别的男人的!” 顾湘宜就知她不会信,于是又加码说道:“请父亲即刻派人去敬德公府找世子前来,咱们当面对峙。” 眼瞧着顾恒钧派出去的人走出了禾吟居,顾芳宜肺都快被气炸了,也顾不得父亲在场,当即撒起泼来:“顾湘宜你要不要脸!为了搭上敬德公府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有做什么吗?”顾湘宜一脸无辜的说:“我的好妹妹,你亲娘那么处心积虑的想杀我,还杀了我亲娘,你又这般一次次的陷害我不爽,怎么,我们母女上辈子是挖了你们母女的坟了?这辈子至于你们这般针对吗?” 顾恒钧一听见这种种,心里对顾芳宜的不满就更深一分,他转过头指着顾芳宜骂道:“你个小孽畜,这件事没传出去也就罢了,待易家世子来了给你六姐姐做了证,你就给我滚去家祠思过!心很毒辣的东西!” 若搁在平时,这件事顾芳宜会心虚极了,可今儿确实是她的丫鬟看见了顾湘宜翻墙进来,不然她也不可能连谋划一番都没有,就直接带着顾恒钧闯进来啊!怎么说了半天还成了自己在这儿陷害顾湘宜呢? 越想越气,顾芳宜大哭骂道:“父亲凭什么不信我!我可是有人证的!这斗篷就是物证!她那屋里的丫鬟都向着她说话,世子之前当众承认过喜欢她,那为她说两句话再正常不过了,父亲难道要为这点点事误会女儿吗!” 顾湘宜忽然冷哼了一声,让顾芳宜又一瞬间的错觉。 她说:“原来七妹妹也知丫鬟的话是假话啊?那为何是我的院子里丫鬟说了假话,而不是你院子里那个据说瞧见我翻墙的丫鬟说了假话呢?” 此话说的顾芳宜脸色一白,感觉好似中了什么圈套。 顾湘宜继续说:“看来这人证也不过如此,都是听主子的话替主子办事罢了,至于这物证,那更是无稽之谈,男女之间本清清白白,愣是被你栽赃出了个外男,这是非要坏我的名声吗?与其说我的物证有用,那我瞧着三姐夫怀里掉出的东西更是有用,简直是坐实了七妹妹你的过错!” 三姐夫三个字划过顾芳宜的耳朵,气的她心中一哆嗦,那种浑身是理却讲不出来的感觉令她绝望至极。 对方字字句句说的都在理,顾恒钧焉能有不信的份儿?自己六女儿既有人证,物证也马上有了说法,那就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那既然她是清白的,不清白的便是自己的七女儿了,要么是七女儿蓄意陷害,要么就是她的丫鬟看错了。 记起织碧园这些年对宋氏母女的所作所为,顾恒钧当即就确定了是七女儿栽赃陷害。 第一百八十一章:丫鬟反水 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固然江如画的错误大,尽管顾芳宜心思狠毒做错的事不少,可她终归是顾恒钧的亲骨肉。在维护自己六女儿时,顾恒钧其实也不愿将七女儿的心彻底伤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以前太过疼爱七女儿,这突然之间处罚了她的生身之母,这么久也没安慰过一句,甚至没去织碧园看她一眼,她心里有些情绪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一想到这些,顾恒钧又叹了口气。 顾芳宜听顾湘宜提起范良,眼泪都被气了出来,扯着嗓子道:“父亲都信了我了,你何苦一字一句的挖苦?我和三姐夫本是清清白白,我哪里知道他何时偷了我的东西去?你这么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七妹妹如此诬陷造谣我又是为何?不过是我昨夜有些梦魇,今早天刚亮时披着这件长斗篷出去透了透气罢了,怎么如此被你添油加醋了一番?” 顾芳宜怒问:“那是世子的斗篷,你凭什么穿!父亲待你那么好,吃的穿的净挑好的送到你这儿,你那好斗篷多的都穿不下,为何要穿他的!” “怎么,我穿他的斗篷,你似乎很在意?”顾湘宜淡淡一笑,也不顾及其他,只说:“我改变主意了,或许敬德公世子也是个良人,若是我哪日想嫁给他,应该是可以的。只是妹妹怕是悬了,在这儿吃醋生闷气也无用,任凭你在世子面前用尽了手腕,又能如何?” 接着她又看向顾恒钧,恭敬道:“父亲息怒,女儿所说这些不过的气愤七妹妹如此栽赃陷害,嫁人之事还是要看父母之命的,父亲若不同意,女儿这辈子都宁可不嫁人。” 顾恒钧先前听见她说的话气恼不已,接着她的话就如泉水流过熊熊燃烧的干草地一般,浇灭了他的心火,他语气疼爱道:“傻丫头,为父自然是希望你嫁个好人家的,况且敬德公世子的确不错,虽然上次公然聊表心意不大好,可为父却偏偏欣赏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易家门第高也不怕,有为父给你做主,你想嫁为父帮你牵线也成!” 这种事他想的十分明白。 既然自己的女儿因为自己一时失察而被糟践了这么多年,那自然是理应好好待她,日后为她找一门好亲事是必然的,怎好扣着女儿一辈子不嫁人呢?比起其他男儿,或许易景枭真的算是个良人。 此话说出口,顾芳宜几乎要被气吐了血,直直的跪在了地上,抓着顾恒钧的袍角说道:“父亲!你可不能被她骗了啊!她不过是一个庶女,怎配得上世子!” 顾恒钧觉得这七女儿简直愚蠢透顶,深吸了一口气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冤枉你姐姐的账我尚且没找你算呢!你说她是个庶女,那你呢?你不也是个庶女?你又比她身份高到了哪里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心思,敬德公府也是你能肖想的?世子喜欢你六姐姐那是同她有缘分,你别奢求不属于你的姻缘了!” 此刻的顾恒钧刀口无德,句句扎心,也丝毫不顾及女儿的脸面了,直接将她全身的虚荣剥了个干净,尤嫌不够,还骂道:“你若是在家里懂事些,安稳些,我还能给你谋划一门合适的亲事,可你若是还这般攻于心计,闹的家里沸反盈天,那我把你送到庄子里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你就给我陪江氏去吧,自己掂量明白,我不多废话!” 顾湘宜冷冷的看着地上那哭泣不止的姑娘,心中一阵阵冷笑。 打量着忠毅伯府这几个丫头。外人口中十分有教养会治家理事的顾娴宜、名声极差的顾若宜、与人私通还未被人知的顾舒宜、心比天还高的顾芳宜、岁数最小脾气却最大的顾绣宜等,顾湘宜只觉得这些人里没一个是性子好的,日后想必也落不下什么好结局。 性格、家世和各自的教养,就像一双手,将她们推向了各自的人生路。 付氏教养女儿的那一套一看便知,不然顾娴宜不会如此攻于心计,而顾若宜却莽撞不已,她们两姐妹一个学成了付氏的坏,一个学成了付氏的狂。而顾芳宜这里里外外陷害人的手段,则像极了她的生母江氏,想必江氏在府内受宠多年,手腕必定厉害。而顾舒宜表面上看冰清玉洁,实则心里最有主意,映视着生母许隽荷也必定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既然父亲都如此说了,顾芳宜也只继续哭闹是无用的,于是走到院外扯着自己那丫鬟进来,指着丫鬟骂道:“你给我当着父亲的面儿说清楚,是不是大早晨她顾湘宜翻墙进来的!敢有一句不尽不实,我打死你!” 一个闺阁在室女,却在这儿喊打喊杀,让顾恒钧十分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那丫鬟可不是个傻的,虽然一直在院外没进来,但院子里的事她却都听到了,伯爷向着谁她能不明白? 这种时候说实话,那必然会被伯爷认为是栽赃,她这个证人说假话,那下场能有好?现在她说什么都没用,能保住自己的命最重要! 于是她只好一咬牙,对顾恒钧磕了两个头:“伯爷,是七姑娘,是七姑娘让奴婢说的,奴婢今早压根没看见六姑娘翻墙进来。” 顾湘宜微微松了一口气,看向那丫鬟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当时跳墙时她是十分小心翼翼的,可顾芳宜却带着人来兴师问罪了,自然不会是临时起意,必定是看见了不错。那这丫鬟很可能是真的看见了。 这种情况下,顾湘宜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顾恒钧的脸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看着目瞪口呆的顾芳宜,直接一脚将她踹倒,指着她骂道:“给我滚去祠堂罚跪思过!若再敢扰乱内廷陷害手足,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那丫鬟吓得紧紧垂着头,能感觉到自家姑娘此刻的绝望,可她也没办法,总不能为了自家姑娘和六姑娘作对吧?谁不知道现在六姑娘是伯爷心尖尖上的? 而顾芳宜被踹了一脚后,慢慢的爬起身来,瞪着那丫鬟恨的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第一百八十二章:解决丫鬟 “你!你这贱婢!你与她一起算计我!”顾芳宜此时也认准了这丫鬟没看见,勃然大怒的挣扎起身,对着那丫鬟又是捶又是打,偏她自己也是个身骄肉贵的,扑腾两下一个没站稳便摔在了丫鬟的身上,借机狠掐了那丫鬟两把,疼的丫鬟连连求饶。 外头围着的下人越来越多,柴春看着此景心中恼怒不已,瞪着外头的人冷呵道:“都看什么呢!姑娘的事也是你们能多眼的?要是嘴巴不牢,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话音未落,之间适才被打发到敬德公府的下人匆匆进了禾吟居,说道:“伯爷,敬德公世子到了,此刻正在正殿。” 顾湘宜眉头缓缓松开,知道这件事到此处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人证已然出卖了顾芳宜,而物证又被证明是易景枭所出,若是再有人怀疑顾湘宜是夜里出去与人厮混,那也只能怀疑到易景枭头上。 伯府他们不顾及,可公府他们还不怕?这群下人就算是心里再痒,再想议论个几句,怕现在也只好闭上嘴巴来。 冷眼看着地上撒泼的女儿,顾恒钧深深一闭眼,吩咐道:“把她带回织碧园去,每日去家祠跪着反省,到了节日再说。” 眼下距离节日也不过几天时间,眼看着要过年了,过年图的就是个团团圆圆,顾恒钧必不会再关着她了。 但一听说这个处置,顾芳宜简直如疯了一般,哭嚎不止,哪怕被两个婆子架着胳膊也非要挣扎,双腿乱踹一气儿,还差点踹到顾恒钧腰上。 “你给我清醒些!”顾恒钧再不愿看她一眼,转过头对顾湘宜说:“你进去谢谢吧,敬德公世子过来,我去见。” “好,父亲还请别动怒了。” 顾恒钧点了点头,便离开了禾吟居,其余的事他再没吩咐。 而那被顾芳宜留下的丫鬟,此刻被打的发髻散乱,衣裳上都是灰土,狼狈不堪。她不知自己该去何处,也不知该跟着谁走,心里隐隐希望能被留在禾吟居。因为现在的禾吟居不同于以往,顾芳宜已然失宠,织碧园的下人里里外外换了个干净,让她去织碧园伺候时她便一百个不情愿,本想着将看见的事告知给顾芳宜,能借机使顾芳宜重新得宠,自己也好过些,没想到顾芳宜却是个不堪用的。 现在她卖了好给顾湘宜,算是给自己挣了个前程。 院内的人走了个干净,顾湘宜伸出脚去,蹭了蹭适才顾芳宜打人的痕迹,冷声问道:“你叫什么?” “奴婢名叫环佩。” 石榴在屋内拿了件厚袄子出来,披在了自家姑娘背上,不明她的意思所以没出声。顾湘宜说:“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环佩腼腆一笑:“能被六姑娘夸奖一句,是这名字的福气。” “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看见我自西北角院墙翻下来了吗?”顾湘宜又问。 这个问题让环佩微微一顿,瞬间脸色就白了白,没有立即回答。她看见是的的确确看见了的,可她不傻,现在承认了那不是给人心里添堵吗?谁愿意用一个手上有自己把柄的人? 于是环佩思索了一番后,郑重说道:“奴婢什么也没瞧见!” 只听顾湘宜冷笑一声:“本看着你激灵,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承想只是个假明白罢了。七妹妹是你的主子,你敢如此背弃了她,日后谁又敢用你呢?” 环佩大惊失色,抬头惊愕的看着顾湘宜,接着低头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姑娘信奴婢,奴婢当真什么也没看见。” 这种当着面儿还说假话的样子,几乎要将顾湘宜气笑了。 她说:“你看见了也好,没看见也罢,我只想听你一句实话。本想留你在身边,可你对着我却连一句实话都没有,我如何可信任你?你有什么顾虑你担忧什么与我无关,我只知为人婢子忠心二字最重要,可你却连最基本的实话都说不出来,这样的人我是不会用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四字,用在环佩身上正合适。 见环佩睁大了眼睛,似乎不信的样子,顾湘宜也不愿多看,吩咐石榴说道:“回许娘子一句,差人把她交给人牙子,发卖到南方去,银钱方面,随人牙子给多少就是。” 环佩十分害怕,可她的境遇没比顾芳宜好哪去,也是被两个婆子带了下去,嘴里还塞了东西。 事情完结的差不多了,顾湘宜有些愧疚的看向了正厅的方向,想必此刻易景枭也正犯困着,还要应付顾恒钧。 回到房间,顾湘宜直接瘫到了榻上,连说话都透着一股无力。终于能放松着睡上一觉了,她什么也不愿想,又吩咐石榴赶紧去睡。屋内的帘子被尽数拉上,大被蒙过头,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易景枭和顾恒钧坐在正厅内,上座的顾恒钧缓缓摆手,柴春马上捧着一件斗篷过来了,细细问道:“听小女说,这是你送与她的?” 他当然知道这斗篷是从何而来,也知这斗篷的真正主人是谁,毕竟当时为了遮盖衣裳上的血,宁夙是翻找出了斗篷后当着她的面递给顾湘宜的。 既然顾恒钧这么问,便是怀疑起了顾湘宜昨夜的事。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顾恒钧的脸色,见他似有放松的神色,好像答案已经心中有数一般,易景枭心下轻松一瞬,含笑说道:“不错,这的确是我送给湘宜的。当日件她衣着单薄,心中不忍,又怕拿出平日常穿的会令外人误会,以免对湘宜的名声起非议,所以就取了这件有些年头不常穿的。” 顾恒钧点了点头:“湘宜也是这话,看来你们二人倒是挺般配的。”说着,他看了易景枭一眼,又说:“只是...湘宜是我的女儿,她经历的风霜多,这才过了一阵子好日子,我不愿她受委屈,只要她不愿嫁,哪怕你家是天潢贵胄照样娶不到我家湘姐儿,可今日我听她的意思,应该是有意于你,不知世子是怎么想的?” 易景枭微微一愣,并未当即回答。 他实在不想娶妻,若是真要娶妻,那顾湘宜必然首当其冲是他的选择。 可扪心自问,他真的想娶妻吗? 想必她露出想嫁人的意思,怕也是无奈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两人谈话 或许只是因先皇后曾经对母亲有过恩惠,所以易景枭便心甘情愿的想帮着安王拿到储君之位。而最要好的朋友被皇上灭了整族,这对于易景枭来说,实在是痛心。 得知的事情越多,他就觉得愈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或许对于他来说,娶妻二字只能等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方可考虑,否则再怎么幻想终归是幻影一般。 没有那个能力和实力护着人家,自己说不定往前走两步就会落入别人陷阱之中,现在娶妻什么的,不是在连累人家吗? 所以他回答说:“其实我不急的,顾伯爷您也知道,我身为世子,担的是整个敬德公府的责任。您的六女我确实心中喜欢,但我懂得尊重她,若是她想明白了,那不论时间长短,我定会迎娶,只是顾伯爷有所不知的事,家中兄长对我的世子之位虎视眈眈已久,明着暗着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若是这会儿将湘宜娶进门,那对于她来说并非是好事。” 顾恒钧了然的点了点头,说道:“不承想你们敬德公府也是这光景,我顾家的嫡子还年幼,没为他请封世子,也算是为了他暂时省去了这许多麻烦。” “您是个疼爱儿女的父亲,顾家幼弟有你这样的父亲,那是他的幸。” 而对于易景枭来说,生于易家并不开心,他不奢望自己的父亲可以多么的信他疼他,只是他清楚的是,在父亲心中他还不如方玉春半分重要。 在意儿女情长的人,那就是蒙住了眼睛堵住了耳朵,外人说什么他都不听,如同装睡的人一样故意不让人叫醒。人家明摆着就是在那儿装傻充愣,你说的再明白又有什么用? 这些年敬德公并非不知方玉春和易景彦在迫害易景枭,只是他自己不相信,觉得心爱的方玉春不会那么做,别人说了他也不过是心中的怀疑多了半分而已,又怎会打心眼里不信任方玉春呢? 同自己的父亲比起来,眼前的这位忠毅伯就好一些了。 当初他对顾湘宜不好,只是为了男人的脸面罢了,谁知道了自己带了绿头巾心里还舒坦?那纯是缺心眼。 可是人家在后来真相大白后,恨不能掏心窝子的补偿,知错就改,总归是不坏的。 听易景枭这样说,顾恒钧十分惭愧的干笑了两声:“我们家的事世子多少知道一些,家里头大夫人是那个情况,两个妾室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儿女之间亦不消停,我若是个合格的父亲,只怕儿女们也不会变成这样,本是一脉相承的血脉,眼下却如同仇人一般。”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若是一帆风顺,人生岂不是太无趣了些?”易景枭笑着站起身:“出来许久了,误会也解释清了,我便先走了。” 顾恒钧站起身想送送,这可将易景枭吓了一跳,连忙阻拦说道:“顾伯爷您起身相送,我怎么好意思受?您快留步,我这就走了。” 知道这小辈的重视礼仪,顾恒钧摆了摆手,同样笑道:“成,你先走吧,有空常来坐坐。” 下午时,睡饱了的顾湘宜爬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吃的。 她太饿了! 听闻她夜里梦魇,顾恒钧询问了郎中,翻出了几样食谱来,吩咐厨房好生给顾湘宜补身。这觉还没彻底醒好呢,先是一阵香味飘进了鼻子里,顾湘宜几乎是登时便睁开了眼。 “姑娘,伯爷特意吩咐大厨房炖的竹荪燕窝汤,您快起来尝尝。”石榴也刚醒不久,扶着顾湘宜起身,又将床帐子撩起挂在帐构上,嘴里滔滔不绝道:“奴婢瞧了,还有姑娘喜欢的香薰鹅肝和红烧扣肉,素菜是清炒小油菜心和素烩芝麻菜。” 香味就如会勾人一般,顾湘宜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下了榻自己就记不得什么了,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桌子前头。 石榴挽着袖子替她盛了一大碗汤摆在跟前儿,又夹了一大块鹅肝在她的碟子里,这她才明白过味儿来。 现在还能干什么?吃啊! 饭吃到一半,顾湘宜瞧见了石榴脸上的红肿。她的脸是白嫩的,但因为是奴婢的缘故,用不得什么护脸的面脂一类,但即便如此皮肤底子也极好。 可此刻她的半边脸红肿了一片,虽不算明显,可顾湘宜是日日与她相见的人,这样很小的差别在顾湘宜眼中也不算小了。 她问:“脸还疼吗?” 石榴摇头说:“不疼。” “待会儿去库房领盒消肿的膏药来,拿出去和她们分着涂了吧,挨了巴掌不好受,若是这么留在脸上让人常看着,想必你们心里更不舒坦。” 石榴怎会不知自家姑娘的意思?感激的笑了笑后,她说:“姑娘不是已经给奴婢报了仇吗?现在七姑娘怕是还在家祠里头没出来呢,挨了她一巴掌换她关进家祠里跪上几天,这买卖怎么算都不是奴婢亏!” 顾湘宜被她逗乐了,指着她说:“你这丫头,嘴越发损了!” 禾吟居内一片欢声笑语,可家祠内的顾芳宜此刻吐血的心都有。家祠里阴冷不堪,她连晚饭都没吃,蒲团平时跪着还算软和,但跪时间长了只觉得跟地面比起也没什么区别了,疼的她时不时就要换换动作和位置,以免身上坑不住。 嘴里早已经被她咬破,心里恨毒了顾湘宜,不知该用什么法子将顾湘宜弄死的她难以忍受此刻自己的境遇。 突然,家祠的门被打开,柴春提着食盒进来,回身将门锁上,外头的下人守在门口,似乎是怕顾芳宜跑出去。 “七姑娘您别气,奴才带了晚饭来。” 打开食盒,一道腌黄瓜,一道木耳丝,还有一碗米饭,除此之外顾芳宜最在意的荤菜不过是小半碗的红烧扣肉,那肉肥的居多瘦的没多少,并且全是油,一看便知是从谁的盘子里捡不好的拨出来给她的。 这顿晚饭让她索然无味,心中更加气恼了几分,一把打挥了食盒的盖子,盖子掉落在地的响声在安静的家祠内有些许的回音。 “大厨房那些人开始拜高踩低到我头上了!谁给他们的狗胆!” 第一百八十四章:谈婚论嫁 柴春一语不发,只是一盘一盘的将食盒里的东西端了出来摆在地上,最后见顾芳宜还没有消气儿的意思,只有劝着说道:“姑娘多少用些,您现在在这儿气的半死,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听出了柴春的话里意有所指,而且顾芳宜是知道的,柴春一直待她和江如画极好,自然是会帮她的。 于是顾芳宜一手抓住了柴春的腕子,用使唤人的语气说道:“柴大管事,你还是向着我的对不对!家里没人信我,没人帮我,四哥哥在父亲跟前儿说不上话,你得帮我啊!你帮我去跟父亲说,我是被顾湘宜和佩环设计的!” 她现在满胸腔里想的都是佩环和顾湘宜给她设了圈套,已经不去考虑顾湘宜早晨翻墙的真假了。 瞧见她白嫩的手抓着自己,柴春心中一动,到底是理智压过上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七姑娘先别急,奴才自然是要帮您的!只是现在伯爷全心信任六姑娘,您这番与他直说只会令他更加厌恶和不信任。” 顾芳宜一听连他都这样说,顿时泄了气,松开手扭过头恨恨道:“一个杂种,这半年来给我这么多气受,我恨不能把她三刀六个洞!偏偏父亲还信她不信我,当真气人!” 柴春笑了笑:“姑娘若是想出去,办法多的是。” 顾芳宜眼中一亮,又转过头来看着柴春,问道:“柴大管事有法子?” “法子这东西,就要靠人想出来的。”柴春点了下头缓缓说道:“只是出去也要分怎么个出去法,您得让伯爷知道您遭了罪受了委屈,伯爷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不会不心疼您的,所以您只需再吃两天苦便可。” 废话,那还用得着他说? 再过不满十天就要过年了,到时候为了图个家中团员,还不把家中子女都聚齐了?到时候顾芳宜自然就出去了。 “你这主意出于不出有什么两样?”她瞪着柴春愤恨道:“我娘去了庄子里,四哥哥尚且护不得我,难道连柴大管事都不管了吗?” 一见娇柔的姑娘眼看着眼落下泪来,柴春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几乎要忍不住摩拳擦掌一番,心中就好似有个人在拿狗尾巴草瘙痒一般,却还故意不瘙到痒处,弄的他抓心挠肝般遭罪。 平日里七姑娘高高在上惯了,何时这般服过软?柴春只觉得这次进来简直赚大了,于是顾不得那些弯绕,直接说道:“奴才自然是有法子的。咱们伯爷心软,并非不心疼儿女的人,姑娘可一两日后装晕在家祠内,奴才到时候在伯爷跟前儿说您两句好话,这不就成了吗?” 看她似乎有些心动,柴春连忙又说道:“家祠里阴冷,虽然您晚上就可回到织碧园去了,可到底整个白天都要在家祠里受冻遭罪的,冻病了或是肠胃不舒坦那是最正常的,伯爷格外心疼女儿一些,知道您被他这般苛待受了如此多的委屈,自然会对您多多疼爱的。您复宠之后先别与六姑娘针尖对麦芒,先适当的给她几分好脸色看,起码在伯爷面前做戏要做的像啊!” 一番话说的顾芳宜心中微动,看着柴春感激的笑了一下。 那笑容就似三月里的迎春花一般明艳,她脸上的泪珠还未干,更显得她娇艳欲滴,柴春无法继续容忍下去,趁着端饭给顾芳宜的功夫,伸手握住了顾芳宜的手。 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吓的顾芳宜浑身一个激灵,惊呼一声收回手来,碗盏啪的一声打碎在地上,米饭洒了一地。 柴春知道这次是自己突进了,连忙道歉道:“对不住七姑娘,是奴才无意冲撞了您,吓着您了。” 这被男子碰到手还是头一次,顾芳宜心里恶心坏了。她十分讨要柴春,觉得他这人带着猥琐相,虽然处处为自己和母亲兄长着想,可还是让她心里不舒服。 她自然不知道柴春对她的打算和势在必得,只是出于小女孩的心思来看,这位柴大管事实在有些让人恶心。 于是她嫌弃的挥了挥手说:“罢了,你也不是无意的。” 柴春听完,眼瞧着她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厌烦,心中冷笑两声,高声吩咐外头的人进来,与他们说道:“不小心打翻了饭碗,再去换一碗米饭进来。” 等米饭再次被送进来时,柴春已经不能继续留着了,因为男女有别,何况他一个做管事的,到哪都自称奴才的人,怎可与主子共处一室? 于是他恋恋不舍的退出了家祠,回身还不忘最后瞧一眼顾芳宜,待门关上后他嘱咐道:“用过晚饭你们亲自送七姑娘回去,务必保证七姑娘的安全,早晨接她来的时候晚个一时半刻不打紧,伯爷盯的不仔细。”说着,他还将一个满满的荷包塞到了其中一人的手里,又拍了拍另一人的肩膀:“天儿冷,留着吃点热酒暖和暖和身子,有空我带你们哥俩出去吃。” 第二天,顾恒钧见顾湘宜恢复的不错,与她说了半晌话。 话中提到了前不久要求娶她的柳家嫡子柳长源。 “柳家那孩子是个堪用的,这不声不响的就得了个进士,可比咱们家的男儿有出息多了。”顾恒钧边说边夸:“现在柳家忙活的人人脚不沾地,又是施粥场又是办谢师宴的,柳家所在的街道灯笼挂的高老,人人都知那柳家哥儿得了皇上亲口夸奖,日后前程必不会短啊。” 说着他小心打量着女儿的神情,想知道这件事她的看法。 说起来,柳家门第也不低,和易家勉强算是不相上下。可柳家不需要承袭爵位,人口也简单,嫁到他家确是高攀不错,但的确算是好姻缘。 当初付氏一口回绝了这亲事,生怕六女儿攀了高枝,这会儿顾恒钧肠子都要悔青了,不知该如何为女儿谋划,才能谋划一门既合自己心又合女儿心的亲事。 顾湘宜也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不由笑道:“父亲,听您这意思,是到女儿跟前儿打听来了?” 顾恒钧嘿嘿一笑,虚指了她两下:“你这小鬼头。” “女儿无意柳家,也不大想嫁人,父亲待女儿好的这段时间,女儿才觉时光过的很快,好似一眨眼一般,所以女儿不想太早考虑亲事,亦是想多留在父亲跟前几年。” 第一百八十五章:旧时团扇 顾恒钧见女儿这般懂事,心中不免又酸了几分,说道:“傻丫头,再拖个几年你这年岁都大了,好儿郎要么有了亲事,要么还小着呢,哪个有与你相配的?现在不急,日后你想急也急不了了!以前的事是为父不对,也并非是想讨好你,只是想着你日后能有个好依靠,为父这心里多少也能宽慰些,算是替为父补偿了你吧。” 这话说的顾湘宜并无动容。 出嫁前宁远江的话语声犹在耳侧,那是心痛的离别,亦的辛酸的割舍。他当时只说:“初儿,你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告知父亲,哪怕他业王如今是天子,那父亲也不会给他让你委屈的机会!” 这话钻入耳朵时,宁初的心情和此刻顾湘宜的心情不谋而合,经历过婚嫁之事,她清楚明白做父亲的对于要嫁女的不舍。 “父亲,您别这么说。”顾湘宜幻想着坐在眼前的是自己那命薄的亲爹,一时间眼睛泛酸,眼眶就红了起来,略微更咽道:“女儿这辈子不嫁都不会后悔,您放心就是。” 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哪怕第二天要被曹信那狗贼以违抗圣旨的罪名斩首,她也不会选择接下那圣旨,她要陪在父亲和兄长身边,要他们平安。 可世上哪里有重来一次这种说法呢?事已至此,不是伤怀就能有用的。 顾恒钧亦是辛酸,只说:“好孩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日后为父必定不会亏待于你。” 这段时间似乎过的很快,转眼间几场大雪落下,整座京城银装素裹,屋脊树梢和房梁上都白皑皑的铺上了一层寒霜,红梅似开尽了力气,已经有了几分萎靡的意味,倒是白梅开的正好,估计能挺到开春。 再有几天就过年了,顾湘宜收到了各处送来的礼。有佟氏送来的,也有匿名如白凝露一样送来的,还有江肆和萧敬尧偷偷送的,裴青雪更是特意跑了一趟,陪着她呆了整整一天。 只是在收拾节礼时,顾湘宜注意到了一个没署名的礼品。 那是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盒子上雕着菱花图纹,包着金角,大眼一看便知不会是便宜东西。可打开盒子后,那里面装的东西却并不算贵重。 只是一把绣着泥金芍药花的团扇罢了,扇面不是双面绣,扇柄也不是象牙镂花,就是十分普通的一把折扇。 然而看见这折扇的一瞬间,对于顾湘宜的触动可不小。 石榴瞧着这团扇,不解问道:“现在怎么还有人送这个啊?给个五文八文的,街上随便就能买来两把这样的团扇,这芍药花绣的真是粗糙,想必是乡下姑娘为了糊口所以绣成要卖的吧?” 一番话说完,顾湘宜早已经红了脸。 哪里是什么乡下姑娘,这团扇分明是她绣的!就连扇柄上的吊坠都是她自己选的。 记得当年是季老夫人的生辰,宁初作为季老先生的学生,理应为师娘送些贺礼,但是想着季家家大业大的,什么奢侈东西没见过?既然是生辰,那必然不能随便对付了,生辰礼自然是要用心才是。 所以宁初同家里的绣娘学了半个多月,在绣毁了三个扇面后,终于绣成了这把扇子。而在季老夫人的生辰礼当天,这把扇子却并未送出去。 因为当天季老先生突发疾病,当天倒在了地上,吓得宁初顿时手脚都麻了,自然也就没了送礼的好时机。团扇一直在盒子里装着,本应没有再见天日的那天了,可临走前宁初还是将团扇送了出去,只是送给的并非是季老夫人,因为季老夫人当时忙于为季老先生请郎中奔波,所以她送的是季棠。 季棠当时也忙的脚打后脑勺,接过这扇子连细看一番都不曾就放了下来。后来的许多日子,季老先生缠绵病榻,生生熬病了季老夫人,季老夫人先行离世,季老先生也熬不住了,便跟着去了。 而今这把扇子竟然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还被石榴如此犀利的点评,顾湘宜心里乱的如同腊八粥一般,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不用细想也明白,这团扇定然是季棠送的,上次在玿笔斋她救下了重伤的季棠,又留他养病多日,这份恩情以季棠的性子不报是不可能的。 可为何偏偏是送来了这个?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见自家姑娘看着这扇子入神,石榴问道。 “没什么。”顾湘宜将扇子极快的放回了盒内,又将盖子盖上。 他是知道了些什么?是试探?是怀疑?难道他知道宁初还没死?或者说,他知道宁初变成了顾湘宜,可他不能张嘴直接询问,所以用了这样的法子? 琐碎的许多事都被串联到了一起,然而顾湘宜就是不明白,如雾里看花似的,眼前的一团迷雾总是散不尽,让她有些懊恼。 而敬德公府内,年前护送贺礼已经是习惯了,不管身份高的还是身份低的,不怕被人议论或是被挑理,那大可不必送。但有些同僚好友不能不顾及,有些亲戚妯娌不能不应付,喜欢的小辈送两支珠花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大家伙儿心知肚明,何乐而不为呢? 左右送出去的又能收回来。 易家也正在准备贺礼,只是易景枭要送的人并不多,不似方玉春一般,为了替易景彦结交权贵,几乎是用了大半私房重金买了好些贵物。 圥茶见自家世子没有送东西到六姑娘身边的意思,不悦的说道:“世子都想着给忠毅伯送礼了,那六姑娘怎好落下?若是六姑娘巴巴的盼着世子送礼,记过世子压根没这个意思,那她得多伤心啊?” 禅矜很用力的踹了他一脚:“你是六姑娘身边的吧?事事向着她说话,要送礼怎么不见你掏钱?” 圥茶回了他一个鬼脸:“世子要是有那份心,银钱自然不会少,用得着我?” “你快别操那份儿心了。”禅矜瞪着他骂道:“我也瞧着六姑娘不错,可人好不好咱们世子喜欢最重要,他既然没那个意思,你又多什么嘴?” 说完,禅矜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易景枭,接着又与圥茶对视。 圥茶心里说道‘果然是开窍了,知道和自己一条心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圥茶出招 原先禅矜心里是不同意的,可经历了陈府一事后,禅矜对顾湘宜改观了不少。 之前认为顾湘宜除了长相好看些以外,其他什么事都一无是处,又不懂礼仪待人又不礼貌。可顾湘宜用实力证明了给他看,自己的不礼貌是有资本的。 所以禅矜也隐隐觉得圥茶这死小子看人还算毒了些,否则京城那么多漂亮的姑娘,哪里就顾湘宜她一枝独秀了?可圥茶别的人他不说,偏偏一眼相中了顾湘宜,死活让自家世子和她在一起。 听出了禅矜话里隐藏的意思,易景枭不悦的瞪了两人一眼,说道:“你们把嘴闭上没人会忘了你们还长着一张嘴。禅矜,你怎么也同圥茶开始胡闹了。” 禅矜故作不懂的说道:“世子,属下可是为了你好的,这贺礼什么的你不愿送就不送,左右你与六姑娘也没什么关联,你心里不愿意,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必然支持。” 只见易景枭的面色又深沉了几分,挥手道:“出去出去,跟你们一起长大让你们当我的属下,真真儿是瞎了我的眼。” 圥茶嘲讽道:“世子这会儿后悔也没用了,属下们在易家可是过了明路的,连老祖宗跟前儿的名碟都有咱们的一份儿,连老祖宗都知晓属下们是跟着你的了,你还想把咱们扔了不成?” 禅矜说:“圥茶你闭嘴,世子才不是那不孝顺的人,真要是那么做了夜里老祖宗进了他的梦,还不吓的他立马把咱们找回来?” 这下不是禅矜踢圥茶了,而是易景枭站起来一人踢了一脚,嘴里骂道:“你们两个竖子,打哪学来的这样混的话?还敢把老祖宗搬出来说事,也不怕老祖宗怪罪你们。” “哎呀,属下们这不是闲来无事,斗个趣儿嘛。”圥茶十分讨好的笑了笑,一把扯过禅矜就往门外走,边走边说:“属下去带着禅矜喝茶,顺路看看墨迟回来了没。” 眼看着两人快出门了,易景枭终究是忍不住了,阻拦道:“停下。” “世子何事?”禅矜问。 纠结了许久,若说送吧,易景枭是真心不想送,他觉得自己与顾湘宜毫无关系,不过是个面上不提的合作伙伴罢了,怎么就要过年节送礼这般了?可若是不送,他又有些担忧。 那担忧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顾湘宜的美是有目共睹的,她的那张芙蓉面白皙秀美,且美的清新脱俗,美的不可方物。但易景枭并非是看脸之人,他真正喜欢和欣赏的,是顾湘宜的性格。 也就是这样,他知道很多人都在顾湘宜身侧打晃,虽然面儿上都不说,但实际上哪个不是打着娶回家门的主意呢?这让易景枭更加急迫了几分。 尽管在不想承认,摸着自己的心,易景枭也要正视一下自己的想法了。他不想成亲,亦不想让顾湘宜嫁给他人。 当然了,更不可能纳她为妾之类的,到时候别说是顾湘宜不同意,连他都头一个不同意。 见世子让两人停下,圥茶那弯弯肠子一下就明白了,不等易景枭回答,笑着问禅矜:“听说墨迟这回回来带了不少稀奇玩意儿吧?” 禅矜就如醍醐灌顶一般,顿时豁然开朗,说道:“我瞧过哪些东西,真真儿是好东西,等墨迟买衣裳料子回来,我定然要与他讨一些来。” 果真易景枭也来了兴趣,问:“他都带了什么回来?” 圥茶开门见山的问:“世子是给六姑娘准备的吧?” 易景枭心虚的咳嗽了两声,到底是瞒不下去了,只说:“毕竟经历过不少的事了,我们二人与挚友无差,她曾活的艰难,想必更需人的保护,我送她些东西也没什么。” “那墨迟的那些东西怕是不行了。”圥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回到房间坐回到了位置上:“什么物件只要是世子送的,那必然就是珍贵的,但凡事咱们都要分个心意的轻重不是?世子随便拿外头的玩意儿送给了六姑娘,那六姑娘也许不会理解世子深意。” “我与她本就清白,这次送东西亦不是为了什么情 爱,需要她理解哪门子深意?”易景枭说起这些十分气恼。 圥茶当然深知说错了话,连忙伸手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嘿嘿笑道:“是属下失言了,那世子有无想过,送一些有新意的?那些玩意儿伯府也不缺,顾伯爷那么大方,还能短了六姑娘的赏玩不成?” 嗯,好像是那个理。 禾吟居内,石榴也正在劝顾湘宜这件事。 她说:“姑娘给江公子准备了一双新靴子,奴婢瞧着那鹿皮可是顶好的!要送萧公子的是姑娘亲手写的福句,倒也算别出心裁,萧公子什么也不缺,就差姑娘这手字了!送给大奶奶和堂姑娘的东西都是千挑细选的,连季公子的份儿您都要备,那敬德公世子呢?” 顾湘宜却是没考虑到,诧异问道:“我用送他些什么吗?” 石榴说:“倒是不用,您是姑娘家,先送这些不大好,但奴婢私心想着,若是世子给您送来了东西呢?您想回送些什么?” 她倒是没想到这层。 “临近年节送贺礼是咱们京城的习俗,可是我却对这种事情不以为然,不过是互相送个好意头罢了。世子与我本无关系,若是以后接触的多了,那贺礼到时候再送也不迟,可现在两人的关系实在尴尬,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去,还不狠狠编排我一番?” “姑娘说的是。”石榴却不死心:“那若是世子给您送了呢?” “那必然是送些价值相当的回去啊。”顾湘宜说:“我不愿白收人家的礼,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送,你别惦记了。” 谁说女人想事和预知特别准来着? 石榴就觉得易景枭会送,就凭她家姑娘和他的交情,能不送些东西表示一下?要知道还是自家姑娘在赏菊宴上替他解决了麻烦,因此挨了这么久的骂,被京城内一大半的人议论,受的明亏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送些东西平定一下非议,那是应该的呀! 第一百八十七:看透演戏 年节前顾恒钧也难免要走亲访友一番,于是去了和勇侯府看望姐姐和姐夫,下午时回了家,刚进门就见柴春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说是顾芳宜晕倒了。 “芳姐儿晕了?”顾恒钧边下台阶边问:“晕在哪儿了?好好的怎么能晕呢?” 柴春的语气十分焦急:“就晕在家祠了。伯爷您也知道,那家祠里头阴冷,尤其现在深冬腊月,一个姑娘家哪里受得住?奴才寻思着时常吩咐人送进去一些温水,让七姑娘暖和暖和,可谁知适才让人进去就见她晕倒在了地上,嘴唇都发紫了。” “胡说八道!”顾恒钧十分气愤:“我又不傻,那家祠里冷我难道不知道?我吩咐让人送了炭盆去,还让芳姐儿只白天去跪着,怎么就能冻晕了?” “家祠里虽生了炭盆,可冷潮之意挥之不去,想着伯爷您气愤,七姑娘自知身为女儿做的不对,所以不愿离炭盆太近。而且七姑娘一向骄傲,眼下被您这般气恼,还要背负着算计姐妹的名声,她也是气不过。” 顾恒钧冷哼了一声,虽语气漠不关心,但是脚下的动作却未停:“你这意思还是她受了冤枉不成?她那孩子心里那些小心思我都清楚,随便拎出来一条都是见不得人的,若不是心疼她是我的女儿,早把她赶到江氏跟前儿去了。” 柴春一叠声的说:“是是是,伯爷心疼女儿的心思,奴才明白。” 顾芳宜自然没有真的昏迷,她只是适时的装‘晕’,然后再被柴春适时的‘发现’,接着就被人送回了织碧园,暖和被窝伺候着,再找个郎中来,将她弄醒就是。 所以顾恒钧到了织碧园时,顾芳宜是清醒着的。 见鱼上了钩子,顾芳宜顿时拿出了江氏传给她的手艺,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故作更咽的说不出话的姿态,让人瞧见便觉得心疼,想必是受了不少委屈的。 到底是顾恒钧于心不忍,看着她说:“知道遭罪了吧?郎中怎么说?” 顾芳宜擦了擦眼泪,又抽泣了两下才张口:“郎中说什么不打紧,重要的是女儿待父亲的心。虽然父亲惩罚女儿,但是女儿并不气愤和怨恨,因为您是我的父亲,您说什么我都只有听从的份儿,哪怕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女儿也是可以一声不吭认下的。” 看着她那个样子,顾恒钧即使心中隐隐升起怒火,可到底是不舍得说出来,只劝道:“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眼看着要过节了,赶紧把身子养好。” 顾芳宜咳嗽两声,见他似乎不为所动的样子,又说:“女儿受罪生病都无妨,连累了家中过年忧心就是女儿的不对了,只是不知父亲可还恼怒女儿吗?不然女儿继续去家祠里跪着,以消六姐姐的怨恨和父亲的怒火要紧。” 她眉头深锁,眸中水润含光。 这话里话外的,几乎是画了个大圈,把顾恒钧与顾湘宜都装在了圈内。 她不张口就给自己喊冤,也不说事情的真假,只以柔弱的姿态透露出一种自己被算计被陷害的委屈感,想让顾恒钧心软。 这是江如画用惯了的招数,柴春亦没少见,所以才会这样教给顾芳宜,让她也这么做。 谁知顾恒钧却不吃她那套。本来还对她有几分心疼,听见她那么说心里却是半点耐心也没有了,直接起了身,扔下一句话:“我吩咐人送去炭盆,就是怕冻坏了你,你去家祠的第二天我便让人把蒲团换为了厚棉的料子,生怕将你的膝盖冻坏,我作为父亲,在明知你犯错的情况下还能如此为你着想,如今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可怜?” 这话就似晴天霹雳,让顾芳宜顿时脸上血色尽褪,哑声喊了一句,面露几分惊恐和伤心。 顾恒钧又说:“以前江氏次次用这个法子,我心里明镜一般却还是愿意惯着她,无非是觉得女子宠着些也没什么,总不能做出什么实在的坏事出来,可她实在让我失望,我也想清楚了,像你们母女这样心里所想与面儿上半点不符的,我何必惯着宠着?” “女儿没有...”顾芳宜这次可不是装的,而是真哭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了被子上,她实在是有些害怕,也有些慌张,怕自己这位父亲真的不要了自己。 让她去乡下庄子了?那简直不可能!那种地方她这千金之躯怎可以踏足? 越来越怕,顾芳宜见顾恒钧冷着一张脸迟迟不说话,便激动起来,下了榻跪在他面前,低声抽泣道:“父亲您误会芳儿了,芳儿怎会那么做?女儿是当真知道自己错了,不敢求父亲原谅,只求父亲别再误会女儿,千万别因为我气坏了身子啊!” 她这三言两语的,再加上说流就流下的眼泪,顾恒钧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这女儿养在伯府里当真是屈才,不如送到戏班子里,好好锻炼加以时日一定会成一代名角儿。 “我误不误会你心里清楚,话我放在这儿,马上要过年了,这家里安生些也就罢了,若是你再敢折腾出什么声响来,我非把你送到庄子里不可!” 顾芳宜不敢相信的抬眸看着他,终于是不敢再假惺惺的做戏了,只垂下头哭的不能自已。 听说了她晕倒,顾湘宜没有半点奇怪和吃惊,只手中捧着一杯热牛乳说缓缓说道:“意料之中的事。” 石榴在一旁用手剥着松子,小声道:“以前江娘子在府里时,织碧园就是这样的,一天一小哭,三天一大哭,五天一闹上吊的,伯爷自然能看出来几分。” 顾湘宜轻笑道:“谁都不傻,江氏觉得可骗住男人,殊不知那不过是男人愿意陪她演戏罢了。” 这话说出口中,略微透着一股悲凉的意味。 接着室内一阵安静,矮几上青玉的熏炉中燃着香,烟气袅袅从细孔盖子中升腾,在屋内慢慢消散,与一声没有的禾吟居融为一体。 这份安静,最后是被圥茶打破的。 他推开窗子,双手撑住窗框,一下翻身进来,灌了半室的冷气,吓得石榴轻轻惊呼一声,手中的松子壳被捏碎的声响十分清脆。 第一百八十八章:流云剑鞘 知道吓着了她们,圥茶连忙将手指抵在嘴边,示意她们不要出声,待他彻底从窗子外翻进来后,仔细的将窗子关了上,笑嘻嘻的看着两人。 “你来做什么?”石榴问。 圥茶很激灵,也有几分不要脸,人情交际的事他做的十分顺手,知道什么人与自己关系近,不会挑理,所以当着顾湘宜的面儿也不客气,问过好后就坐了下来,闻见牛乳的香味还找了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见他不回答自己的话,还要喝姑娘安神的牛乳,石榴顿时就怒了:“这是我们家姑娘喝的,你喝了一杯那姑娘就剩一杯了!” “无妨,就让圥茶喝吧。”顾湘宜说。 圥茶同石榴扔了个十分得意的笑,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可是救过你的,还出手相助过你好几回,就连六姑娘的命都是我捡回来的,喝你口奶怎么了?” 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的话有些许不对,圥茶瞪大了眼睛看着石榴,接着又看了看手中乳白色的牛乳,顿时红了脸,不自然的咳嗽两声。 “你来定然是有事的。”顾湘宜注意到了他的包裹:“你家世子来让你给我送东西?” “六姑娘就是聪慧!”圥茶连忙夸道:“我不止一次同世子说和六姑娘你心有灵犀,今儿可不证实了吗?” 其实不用细想,若真是有什么大事发生,那易景枭就会亲自来了,才不会折腾圥茶这么个碎嘴子来。那除了送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圥茶能做的,他会说话,也会来事,送东西时保准能把话说的极周到,让人挑不出错来,更不好意思把东西退还回去。 顾湘宜淡淡一笑,没多说什么,接过他递来的包裹便打开了。 里面是一把剑鞘。 剑鞘上繁复的纹路已经被磨的有些光滑,看的出它的主人定是经常使用它。顾湘宜握着这剑鞘久久不能回神,眼中的诧异无异于那天收到了季棠送来的团扇。 这剑鞘是她父亲宁远江所用之物,名为流云切。此刻剑不在,可是剑鞘在,这倒是令人十分辛酸。 她并未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了,半晌后抬起头看着圥茶问:“你们家世子从何得来的这剑鞘?” “六姑娘可知这剑鞘是谁所有的?”圥茶试探着问。 既然人家把这东西送来了,自然是知道顾湘宜会喜欢的,不然送什么不好送一个完全没用的剑鞘?这东西实为量身定做,不是流云切压根插不进去,拿在手里总不能当个装饰用吧? 所以顾湘宜深知此刻装傻充愣没用,说假话也能被圥茶一眼识破,于是便实话实说道:“这是宁安将军府宁将军的佩剑,只是剑不在,唯有这剑鞘了。” 石榴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作为为数不多知道顾湘宜真身的人,怎能不懂宁远江之物对于顾湘宜是何等重要?易景枭这般会投机取巧,难道是知道了顾湘宜的身份? 现在不仅是她这么想,就连顾湘宜都是这般怀疑的。 前有季棠送来她亲手绣的团扇,后有易景枭送来剑鞘,她真是心里愈发不安了。 圥茶深知世子送的这东西合了六姑娘的心了,于是说道:“世子知道六姑娘有难言之隐,对宁将军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偶然间得到了这剑鞘,就想着你定会觉得珍惜,所以就送来了,想着借此让六姑娘过个好年。” “替我谢过世子。”顾湘宜轻轻摩挲着剑鞘,一时之间心中难掩伤感。 曾经父亲拿着那把流云切,杀遍战场无敌手,哪怕是对上距离远的红缨枪都能一击毙命,可见这剑对于父亲来说是多么的顺手。 一人一剑,就像是彼此熟悉的好友一般,了解对方清楚对方。 一招变故,父亲已经身死多时,而他的这把挚友流云切也只剩下了刀鞘还在,顾湘宜送走了圥茶后,开始沉思了许久。 她该送些什么回去呢?易景枭虽是偶然之间得来的这剑鞘,但是能送到这儿来想必是不易的,没有拿给宁夙,而是送给了她,这其中的在意不必言说。 晚间的风大了几分,貌似又是一场雪快落了。 最后顾湘宜亲自为易景枭作了一幅画,虽然不及这剑鞘来的重要,但也勉强算是有心意了,毕竟好东西易景枭才不缺,又不能白得了这父亲的剑鞘,所以顾湘宜也学会了‘投机取巧’,只一幅画就草草打发了他。 只是后来偶然间去易景枭的住处,她才知道自己的画被裱起来后一直挂在他的住处,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这是顾湘宜第一次在忠毅伯府过年。上午时随顾恒钧去祠堂,下午时顾恒琰一家过来了,顾斐带着裴奕和裴青雪也赶过来了。 顾恒钧袭爵,家祠便设在了忠毅伯府内,顾恒琰是另开出府住的,所以若是想祭拜老祖宗,便只能回来。 见到自己面儿上的这位叔叔,顾湘宜礼数还算是周到,顾恒琰对她亦是如此,吩咐佟氏把带来的东西分发给几个小辈。顾湘宜得的是一对金蝉丝玛瑙镯子,沉甸甸的怕得有三四两重。 这东西若是在腕子上戴时候久了,怕是连胳膊都抬不动了。 顾芳宜脸色恹恹,像是大病了一场,这次出来话难得的少,见到裴奕也不再是以前眼睛含光的样子了,规规矩矩的坐在一边,让顾恒琰有些担心,问道:“芳姐儿这是病了?” 家里的事,哪怕是弟弟也不可知,顾恒钧怕弟弟笑话,所以笑着说:“最近天儿干冷,芳姐儿吹着冷风了。” “姑娘家可要好生保养着。”佟氏转头对顾芳宜说:“婶子有驱寒的方子,喝了两三回体内的寒气都驱走许多了,待会儿吩咐人给你送去。” “谢谢婶子。”顾芳宜简单回答后,又是一阵的沉默。 比起妹妹的表面老实,顾以涛的变化就少了许多,用团圆饭的时候多次斜眼瞪着顾湘宜。他们俩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只是从江氏被送到庄子这件事开始,战争才算是真正爆发。 顾湘宜不怕顾芳宜,自然也不怕顾以涛,只要她想,她可以有数不清的办法好好收拾这对兄妹。 第一百八十九章:有孕求情 顾湘宜苦尽甘来,顾斐和顾恒琰、佟氏等人都十分欣慰,同时对于付氏和江氏的做法十分痛恶欲绝。 大年初二时,顾恒琰又带着家人来了一趟,因为今天出嫁的、娶了妻室的都要回到家祠,所以以前难得见面的今儿也有机会见面了。 顾娴宜与顾若宜对着佟氏暗暗抹泪,想让佟氏帮忙在顾恒钧面前说付氏两句好话,兄弟媳妇的话顾恒钧想必能听进去几分。 可这人求的就不对了。 若是付氏平时结交的都是知心之交也就罢了,往日千好万好,可真到了受难时没一人帮她说话。偏偏佟氏又是个一向与付氏合不来的,妯娌两个虽然没明面儿上掐过,但是私下也都不合。 佟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不屑与付氏争辩许多,而付氏又是商家门第,斤斤计较成了她做人的常态,不合是最正常不过了。 她只是劝说:“我这位嫂子做的事也实在见不得光了些,若是小事也就罢了,兄长必不会与结发妻子一般见识,可这件事是小事吗?” 顾娴宜没等说话,只听顾若宜不满道:“怎么不是小事?那宋氏是伺候姑母的丫鬟出身,又不是什么高门第的姑娘,做了妾室那也是正室的奴婢,我母亲怎么收拾她还用得着别人说?” 佟氏不满的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只说:“若姐儿你若是这么想婶子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湘姐儿是你的妹妹,她和她亲娘因嫂子的陷害而吃了这么多苦,你可有一点点的愧对?如今宋氏的命都没了,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顾娴宜在袖子下猛抓了一把顾若宜,对着佟氏笑了笑说:“婶子别生气,三妹妹嘴巴最利您是知道的。我也明白母亲犯的错大,且不是什么好心思,但想着这么长时间禁足,整日吃斋礼佛的,想必母亲也改了不少。” “那若是没改呢?”佟氏微微叹气:“这事你们说到我跟前儿也无用,若是你们父亲同意,那现在就轮不到我在这儿听了,你们去求他比求我可管用。” 顾若宜心里骂道‘早知道求他管用,可他若同意将母亲放出来,我何必自掉脸面过来求你?’ 范良被顾恒钧上次痛骂一顿,并且不让他再踏足忠毅伯府,所以此次回门见亲只有顾若宜一人,心里本就不快,在佟氏这儿吃了脸色,顾若宜心里可更不忿了。 但到底她是要叫佟氏一声婶子的,况且顾娴宜还管着她不让她胡说,她也就忍了这一回了。 偏偏更生气的还在后头。 顾以洲回了家,带着媳妇贾氏,谁承想那贾氏怀孕了? 江氏的儿子如今都要当父亲了,结果自己的母亲却在桡祥苑禁足不得出来,顾若宜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反复烹炸了几遍似的,说不出多么不好受。 贾月祥也是刚知道不久,本想着没满三月不方便说,可顾以洲却以年节下有福气为由,直接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讲了出来,事先压根没同贾月祥商量。 心里隐隐不安,贾月祥还不等拉住自家官人的袖子,就听顾以洲说道:“若是江娘子得知了月祥有身孕,定然要高兴的。” 冷不丁的提起了江如画,顾恒钧这张脸顿时就不好看了,可全家人都在,他只有说道:“眼看着小辈也要当父亲了,必然要高兴。” 顾以洲借着妻子怀孕一事,打量了一番顾恒钧的脸色,缓缓说道:“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喜事,儿子觉得江娘子还是有必要知道的,毕竟儿子是江娘子所生,现在儿子也要有后了,想着让她也跟着沾沾喜气。” 顾恒钧冷哼一声:“怎么着,你还要到庄子里知会她一声不成?” “那不是,儿子是想着把她接回来,若是父亲瞧着她心里还生气,那送到儿子那儿也成,儿子那儿院子也不算小,养着她也是可行的。” 这如意算盘打的。 看着自己这大儿子,顾恒钧心里必然是气愤不已的,只是现在一家人都在,儿媳又怀孕了,还能因这点事训斥长子一顿? 若是不过分,那听他说两句也就罢了,左右自己也不同意,儿子愿意唱独角戏那就随他去。反正顾恒钧是这么想的。 知道老公爹心里定然是气愤的,为了在婆家能立柱脚,贾月祥先出言说道:“江娘子是犯了错被关在庄子里的,并且父亲说不准放她出来,为何我有孕了还要给她讨个恩典?” 顾以洲被妻子这么说,有些生气的冷哼一声。顾以涛是个急性子,眼瞧着嫂子有身孕了,那跟揣着个金元宝似的珍贵,在父亲面前提上几句,没准娘就能回来了!可她不帮着兄长也就算了,还执意阻挠不让娘回来。 于是他急切道:“家里和和美美的对于嫂子也是件好事,嫂子何必在这儿咄咄逼人?” 贾月祥一向看不惯丈夫的这位整天游手好闲的弟弟,于是回怼道:“婆婆也是犯了错被禁足的,既然你说家里和美,那为何不求情让母亲先出来,而是去袒护一个杀人的凶手,让她先回来呢?四弟的话好没道理!” 顾以涛这回可没话说了,论讲理他本就不占上风,难道还要抡起拳头对贾月祥吗?那屋内这几位长辈怕是要按住他狠揍一顿不可。 顾湘宜只捧着杯青茗不说话,看着这群人各怀鬼胎各有心思。 对面坐着的是顾舒宜,顾舒宜右边是顾芳宜,两人都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贾月祥有孕的消息后,顾芳宜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自己这位长嫂,接着又垂下头去。后来顾以洲说要接江氏回来时,她眼睛有些睁大了,似乎要说些什么来帮忙,结果贾月祥的嘴太快,让顾芳宜压根没有插嘴的机会。 这件事后来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而顾舒宜则是从始至终都装着透明,一句话也没有,除了见到几位长辈打了个招呼后,再没了声音。 顾绣宜则是挨着顾湘宜坐的,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也没有交情,于是相顾无言,只是看着那边江氏儿女的热闹。 第一百九十章:袁东被杀 知道了顾恒钧前阵子被刺杀的事,官府也在追查,但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顾恒琰自然有些担忧,关切道:“兄长平时出门可一定要当心,像上次的事似的那就不妙了,实在是危险。” 提起这事,顾湘宜抬起了头看向顾恒钧。 余熙的父母,究竟是不是他杀的?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那便不是。 然而不是的话就更加奇怪了,为何那人是用着顾恒钧的一张脸行凶?不可能是单单长得像的问题,很有可能那凶手是算计到了顾恒钧头上,故意留下年幼的余熙没杀,等他成年后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如此一颗仇恨的种子埋了十多年,这种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可谋算的清楚的,想必有人将余熙一步步引进京城,也是那人在背后算计过的。 实在可怕。 顾恒钧说:“都是小伤,也幸好当时柴春叫了我一声,否则那箭就射中我胸口了,咱们顾家祖宗保佑我无灾无难,这就是了,瞧见没?” 边说他边无所谓的笑了笑,那没心没肺的笑意让顾恒琰难免有些不满。 “兄长别不当回事,现在京城之内暗藏汹涌,一个不对就要出事,去年宁家那事你忘了?咱们若是不当心,只怕落不得好下场。” “别胡说。”顾恒钧轻声训斥。 顾恒琰还有许多话要嘱咐,但此刻家里小辈都在,尤其侄儿媳妇刚刚有孕,听不得那杀人的事,所以便咽下没说,打算单独与兄长在一起时再多劝劝他,让他平时当心些。 若他有个什么好歹,这偌大的忠毅伯府可怎么办?身为兄弟顾恒琰自然能插手管管,顾斐也可以,但说到底那不过是一脉之出罢了,各个嫁人娶妻过自己的日子,谁又能管谁多少? 到时候他和顾斐若是执意插手,那难免会被人议论说是他要抢兄长的爵位,到时候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唯一的嫡子顾以浩还年幼着,两个兄长都是江氏所生,死死的盯着这爵位,到时候亲兄弟之间也难免要拼的头破血流,何况顾以浩这种隔一层肚皮的了? 外头柴春匆匆来报,说宫里的内侍奉皇上的命出来向各个府宅送东西,先从王爷开始,接着是公爵、侯爵、伯爵和各个将军府,剩下的官职凭高低不同再行赏赐,算是犒劳他们这一年来对朝廷尽心了。 内侍前来,自然全家出去相迎,顾湘宜也起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与顾湘宜有仇的袁东。 他嘴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看起来十分的可亲,一看就像是十分让人信任的模样,对他几乎不设防。可是大多数人都明白,所谓小鬼难缠就是这个意思,他虽然是个太监,但人家日日在皇上跟前儿晃悠,想递进什么话说两句谁的不是,可比那些御史言官要方便的多。 所以不会有蠢人选择得罪他,哪怕明知他是个不招人待见的阉人,也不会有人给他脸色看,还时时都要自己笑脸相迎。 赏赐的东西里有一些上好的布料和首饰,还有冬季里见不着的瓜果和海味,那些瓜果在这个季节里十分罕见,可见曹信这次封赏都么用心。 然而顾湘宜只是在心底冷笑一声,看着袁东那殷勤的和顾恒钧说话的嘴脸,手就有些控制不住,想冲上前去扭断袁东的脖子,也想拿刀直接给他一个痛快。 除了曹信和曹海这对父子俩,当夜围剿宁家的人,葛瑫已经死了,孟凡林和孟绍元父子也死在了不知是什么人的手上,现在就只剩下这位内侍了。 顾湘宜明白,现在不是好的时机,若是在这儿偷偷摸摸将袁东弄死,那忠毅伯府可就遭殃了。不仅不能把他弄死,还要好吃好喝的把人招待走,日后他有什么事可赖不着伯府头上。 不过令顾湘宜大吃一惊的事下午就传进家里了。 袁东死了,死在离忠毅伯府不远的巷子里,那条巷子临近宁安将军府,据说他是带着人刚从江家出来,想去陈宅去送些礼给陈炳坤,结果在路过宁安将军府时就被杀了。 带着的其他太监随从都安然无恙,而他也是坐在马车里,前前后后十几号人围着,怎么就能死了呢?杀他的人是谁? 顾湘宜马上对这件事引起了关注。 上次孟绍元就死在了她身边,在她和鸨妈妈说话时便被人取了性命,现在想来还不知是谁助了她。而孟凡林的死也是如此,她只是让孟凡林断子绝孙了而已,可那人却要了他的命。 本以为是和孟家有仇的,但现在袁东也死了,这更加让顾湘宜好奇起来。 莫非是兄长? 不会的。顾湘宜轻轻摇了摇头。 宁夙刚从边关闯回来不久,葛瑫死时他尚且不知家中惨祸,而孟绍元死时他就算是跑死几匹马也够呛从边关赶回来,人不可能是他杀的。 那是江肆? 这点也被顾湘宜否决了。 回到禾吟居后,她坐立难安,偏偏街上出了事,老百姓都唯恐摊事,个个离宁安将军府老远,顾恒钧为了家中人的安危着想,毕竟人死在了他家旁边,吩咐家中所有人不可出去。 就连想要回家的顾恒琰一家,也被留了下来,带着几个孩子暂时住在了府上。 大过年的人死在了家里旁边,还是刚刚就遇见了的,甚至袁东还送了东西来,这不晦气是不可能的,偏偏那些东西都是皇上赏的,顾恒钧还扔不得,一时之间看着那些绸缎就像是在看尸首一般。 这件事对于刚刚有孕的贾月祥来说,更是不祥。 她和顾以洲也留在了府上走不得,贾月祥没好气儿的倒在榻上,一口将安胎药一饮而尽,说道:“大过年的好死不死的非死在了这儿,这不是给我添堵呢吗!” 顾以洲本就因为她阻碍江如画回来的事和她憋着气呢,听见这些气愤的回应:“你这刚坏孩子,张嘴闭嘴要死要活的,你不想顺顺当当的我儿子还想呢,赶紧给我闭嘴!” 贾月祥心情极差,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怒了:“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我不觉得晦气吗?我抱怨两声你觉得不好听,那你有能耐也别让你亲娘回来啊!那可是手上沾着血的,你觉得她不晦气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夫妻吵架 顾以洲本想与贾月祥争出个对错,但他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情况不算好。 虽然妻子怀孕了,可自己与父亲的隔阂也越来越深了,父亲不可能还像以前一样待他,若是他在提出将江如画接回来的事,怕是要不妙。 最重要的是妻子压根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这点最令顾以洲气愤,也是顾以洲最憋屈的地方。 他试过哄骗,也用过威胁,但贾月祥能拿出来的嫁妆就那些给他花用,剩下的多一根钗子都不会给的。成亲这么久他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现在突然被束缚住了手脚,可别提多让他难受了。 于是他只有咽了这口气,瞪着贾月祥说“随你怎么说,那是生我养我的人,你不能亏待了她!” 贾月祥冷笑一声“她生的是你,不是我,养你的是你父亲的俸禄,不是她,要做那孝敬儿子你自己去,她一个妾室我还要伺候她去不成?” 顾以洲怒了“你怎么说话呢?妾室那也是我娘。” “适才在父亲跟前儿你怎么不硬气呢?回来同我横什么眉毛竖什么眼?”贾月祥嘴巴很利,说的话也快,让顾以洲连见缝插针的缝都找不到,平白挨了好几句训斥都无法反驳。 最后贾月祥说的累了,起身倒了杯水喝,这才让顾以洲找到了时机,终于可以说话了。于是他说道“自古以来儿媳妇伺候婆母那是天经地义的,婆婆用饭你得尝咸淡递筷子,婆婆生病你得守在榻前伺候用汤用药,我娘是个妾室不错,但认真论起来她就是你的婆婆,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虽然她做错了一些事,可轮不着你一个做儿媳妇的拿这些事说嘴!” 这话将贾月祥几乎气笑了“别在这儿张嘴闭嘴自古以来,我就没听说过自古以来哪个大男人花媳妇的嫁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不给还打量着要抢怎么着?我也就是脾气好,没同父亲说,否则凭他那好面儿的性格,早揍你一顿了,让你再张狂!” 一句没说够,贾月祥看着脸色几乎和茄子撞色的他又说“成亲了以后我家买了宅子给你住,你出去会朋友吃酒喝茶全部记在我贾家的账上,成亲之前你好歹还能做做学问,可钱财堆出来的好日子你过惯了,还想一直这么过下去不成?挺大个男人不想着出仕途走武路子,连商贾这条路也不打算走,难道还想上乡下刨大地不成?就你这样的爷们,嫁给你我可真是瞎了眼!”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你花我嫁妆时怎么不提让我去孝敬你那妾室母亲?管我父亲要钱要铺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给你娘端茶倒水?” 贾月祥平时的话不算多,但只要一张口,便是字字如刀,刀刀见血,直说的顾以洲低头似在寻摸着地缝,估计是想钻进去。 而禾吟居内,顾湘宜想出去打听一番,可顾恒钧吩咐全家不得出去,她也没法子。于是她想着让萧敬尧帮忙打听一番,可现在压根联系不上萧敬尧啊! 郁闷的坐在桌边,顾湘宜也说不上现在是何心情。 袁东死了她自然是高兴的,毕竟那是她的仇人,可不高兴的地方也在这儿。杀了袁东的人很可能与杀孟氏父子的人是一个,或者说是一伙,那这伙人杀他们是为何?灭口?报仇?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些事不弄清楚,顾湘宜总觉得自己身边潜藏着危险。 好在第二天一早,忠毅伯府的门开了,顾恒琰带着佟氏和几个孩子回了自己家,顾湘宜趁这会儿连忙吩咐石榴去玿笔斋,只说是去玿笔斋把账本取回来,但实际上是跟孙晓惠说,让她到萧氏铺子找萧敬尧,找到萧敬尧后便将纸条递给他。 这么一大圈兜下来,等萧敬尧到了忠毅伯府时都已经到了晚上了。 翻墙入内,因是夜深人静,所以萧敬尧放轻了动作,不敢吵到禾吟居里其他的丫鬟,进入禾吟居院内后直接从后窗翻进了屋内。 “萧大哥。”顾湘宜为他倒了杯茶“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萧敬尧一口将茶都喝了个干净,缓了口气儿说“用不着打听,街上百姓都传遍了,那死法说的是绘声绘色的,没看见都像看见了似的。” 顾湘宜微微蹙眉“那他们传的可是假的?还是夸大其词了说?” “并未夸大其词,后来我调查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比他们说的还吓人。” 光天化日之下,两支箭一前一后从不同的方向射来,一个命中袁东的正胸口,一个命中了袁东的头,当时袁东正在掀帘入轿,直接被夺去了性命,尸首倒在了大街上,后来那凶手觉得不够,又连着补了几箭,几乎要将人射成筛子了。 听闻这个,顾湘宜担忧道“毕竟是白天,用箭杀人很容易被发现踪迹,那杀人的人没事吧?” “当时袁东身边的人确实看见了射箭之人,只因是两个,所以分头追的时候跑散了,一边只捡到了刺客蒙脸所用的遮脸布,一个紧跟着追到了热闹的街上,连此刻影儿都寻不到了。” 顾湘宜松了口气。 好歹是替她杀了仇人的,她心底盼着他们好。 看来杀手是两个了,也难怪,不然一般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杀了袁东? 她不知的是,外头冷风习习,宁夙裹着厚重的斗篷戴着帽子,叩响了季棠家的大门。季棠家的下人看见门外是何人,吓得大惊失色,当时都要摊在地上了。 后来,宁夙就与季棠见了面。 因为家道中落的缘故,家中伺候的下人只剩下了季棠的心腹,所以宁夙并不怕自己被出卖,毕竟与季棠已经上学堂时,季棠的这个下人也认识自己,还给自己捎带过吃食呢。 见到宁夙来,季棠先是颇为意外,后来问道“小初呢?” “小初死了。”宁夙并没与他说实话,说宁初还活着的消息,只说“你知道的,小初在夏天时,死在了业王府。” “可你好端端的还活着,她会不会也还活着?”季棠有些激动。 宁夙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活着是因为我在外面,而当夜小初被困业王府内,反抗不得也逃不出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宁夙夜谈 听见宁夙这么说,季棠像是终于死了心一般,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脸色几乎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他不止一次再幻想,若是宁初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可现实就是现实,任凭谁也打破不了现实二字带来的束缚。 见到宁夙之所以很激动,是因为他觉得既然宁夙都活着,那宁初应该也还活着才对,可听完宁夙所说的话,当夜宁初活下来的希望实在渺茫的可以忽略不计,怎么可能没死呢? 见到老友伤感,宁夙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不过还是将来意说了出来。 “杀袁东的人,是你吧?” 短短几个字钻进季棠的耳朵,令他大吃一惊般抬起头来,看着宁夙问“那个射箭的是你?” 宁夙淡淡一笑“咱们心有灵犀,都知道在那个瞬间是杀袁东的绝佳时机,怎么能错过呢?” 季棠追问“那之前的那次,在街上有刺客射箭,也是你?” 得到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宁夙不瞒他,点了点头。 “可当时几箭都没射中,唯一中了的那一箭也无伤大雅,根本要不得他的命,这不是你的水平。” 拿起杯子喝尽了杯中酒,宁夙自嘲一笑“家里遭了这样的劫难,我早已经不是以前那宁家小将军了,为看见袁东的时候,我满心想的都是当夜他如何带着人屠杀我的家人,如何命人放箭如何命人防火,所以有些激进。” 他说的自然是实话,当时的他握着箭弓,难有的紧张让他的手微微发抖,眼前被恨意蒙蔽,所以接连几箭都没能射中,这才给了袁东活命的机会。 季棠了然的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做两道菜来,又亲手为宁夙添了杯酒,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箭是我射的?” “因为我看见你了。” 手上的动作一顿,酒坛停留在半空中,酒撒了出来季棠还浑然不知,怎么可能四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你在哪看见我的?若不是你射了箭,我可完全没注意到你。” 当时情况慌乱,两人的箭在不同的方向同时离弦,一前一后射中袁东,在那一瞬间冷汗侵袭了季棠全身,吓得他连忙看向另一支箭射来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找到。 不过他很快就想开了,既然有人跟他一样,要对袁东下手,那便是属于同伙了。所以季棠很快就放下了担心,在明知袁东已死后,还心存恨意连着补了几箭上去,就连明知自己的所在被发现了也丝毫不慌。 可他不慌,知道刺客是季棠的宁夙却慌了。宁夙担忧季棠被抓,眼看着那群人追向了季棠的方向,于是他也拉弓搭箭,也连着射了四五箭,引来了一部分的人。 想想当时的情况,真是让人下意识紧张。 宁夙回答说“我看见了你爬那处屋檐。说实在的,我比你早知道一些袁东要出来替狗皇帝送赏的事,自然也早早的踩过点了,你当时的位置,是我之前试过的,就因为太容易被发现,所以我舍弃了那儿,” 听完他说的这些,季棠有些懊恼的垂下头去,露出了一丝苦笑来。 他从不吃酒,也没有醉过,在外一直是个满身书卷气的翩翩公子形象。可自打宁初死后,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让他开始以醉来抒发心中的苦闷。 所以见到死里逃生的旧友,自然是要大醉一场的。 宁夙见自己说话他不回答,于是又问“我记得你只精通那书本上的东西,对于武这方面你一窍不通,以前父亲想收你为徒,可你偏不愿,怎么好端端的还会了射箭呢?” 知道季棠定然不会说实话,宁夙赶紧添了一句“别说是因为我们家的人出事了,你想报仇才如此的。你的箭法之精湛并不输与我,凭着这手箭术连上战场都是可以的,短时间半年之内不可能练的这般炉火纯青。” 宁夙是上过战场的,人家亲爹自小习武,教导儿子极严,宁家更是开国功臣,一脉一脉传下来的尽是武将,与宁夙兜圈子,季棠可没有那个本事。 他只有实话实说道“功夫这点其实我也有学过。” 心里早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听季棠说了实话,宁夙冷笑了一声“我以为你只对书卷感兴趣,不承想也是个爱好刀枪棍棒的?我父亲就是将军,平时不上战场时便亲自教导与我,哪怕不在府上时也会请京内顶好的师傅和武杠头来教,你若真诚心实意想习武,与我说就是了。” 这话说的听着没什么,可实际上却是格外折辱人的。 季老先生学问极高,宁远江肯求他来教导自己的儿女,自然是愿意拉下脸面的。那若是季棠想习武,不过是同宁远江说一句就成了的事,但季棠不仅没说,反而背着宁家人偷偷习武,这说的好听些叫见外了,说难听些那就是没将宁家当回事。 事到如今,季棠也不出声了,只听宁夙又说“别当我好糊弄,你对小初的心意我多少了解一些。” 此话一出,季棠顿时瞪大了眼,看着宁夙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不解和慌张。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读书人,这种事不好挂在嘴边,可季老先生确实个明白人,他与父亲素来交好,话里话外也透露过几分意思。”宁夙留意着季棠的脸色,嘴巴不停道“其实若不是出了那么一档子事,父亲本就打算将小初嫁给你的,可惜了。” 确实可惜。 一想起宁初为了家族安危,领了圣旨嫁进业王府,却在洞房花烛之夜惨死于新房之内,季棠觉得心酸不已,好像有人在拿钝刀子一下下的扎他的心一般,却又不一气儿扎破,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独受煎熬。 他喃喃道“我竟不知宁将军有这样的心思。” 宁夙又问“你是从何时起习武的?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对功夫这一类不感兴趣,倒是不如读书习字来的舒坦。” 这话说的鸡汤眼神闪躲,本来亮晶晶的眸子暗沉了下去。 只为宁初一句没有安全感,季棠就撂下了书本,偷偷求人找师傅习武,一习就是好几年。后来季老先生去世,季家大不如前,他也只是暗地里练功,除了心腹以外无一人知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知晓身份 他当然也知道,季家大不如前,宁远江本就没透露过要将女儿嫁进季家,季老先生一死,这事怕是更加渺茫了,所以他不敢贸然提亲,也不敢与宁初有过多交流,唯恐耽误了她。 后来在他打定主意要直视自己内心之时,一道圣旨却进了宁家,生生将季棠想要提亲的心思截断。 宁家被围剿的事情发生的突然,在此之前宁夙被派到边疆,宁远江没有反君的心思,更没有那个打算,所以被曹信的人围在宁家时,他当时该有多么的气愤和绝望。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听着像是忠君之举,实则里头藏满了无奈。 当时季棠以一己之力无法去救宁远江等人,而当他连夜赶到业王府时更是没办法进去,只听说业王妃要谋害业王,宁家要造反,第二天这件事传的京城内皆知,而季棠再没见过宁初。 季棠眼神闪烁,却知宁夙的问题自己的必要回答的,于是实话实说道:“曾经我想过娶小初,只听她说书本不会给人带来安全感,一头撞死在金阶之下的御史言官不知有多少,可见读书不一定就是绝对的出路。我听着心里默默记下,想着有一身武艺在身上,若是小初真的遇见了要命的危险,纵然拼掉我一条命我也会护着她,只可惜。” 宁夙沉默了半晌,心中是对亲人深深的思念和对旧友浓浓的同情。 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已经将季棠看做是妹夫无二了,哪怕季家落魄不如从前,他与宁远江又何时成了攀高枝的人了?他们父子欣赏的是季棠的品行,觉得嫁给季棠,宁初一定会安稳顺遂。 再说到时候有了宁家这个亲家做加持,季家那些个豺狼亲戚又怎敢过分? 可惜,那圣旨来的突然,将一对好姻缘生生拆散。 早知道圣旨入家门就是在为屠杀宁家做准备,宁夙拼死也不能让小妹嫁进业王府! 两人相顾无言,下人上了菜,两人就着菜又吃了许多酒。 季棠酒量不如宁夙,宁夙是在军中和一众将士拼过酒量的,季棠这么个书袋子可不是他的对手。一坛酒见底,季棠就醉的瘫倒在桌子上,看着豆大的烛火眼眶发湿。 宁夙问:“那之前孟家父子,和葛瑫的死,可是你做的?” “葛瑫并非是我杀的。”季棠虽然醉了,意识却是极清醒的,倒是也不瞒着宁夙:“孟绍元是我在梦柳河画舫上杀的,孟凡林被人伤了根本,却是抢先在我跟前儿动的手,我后来潜入孟家,了结了他的性命,想着能为宁将军尽些微不足道的绵薄之力也是好的。” 宁夙微微一顿:“那葛瑫是谁杀的?” 葛瑫与孟氏父子死时,他尚且没回到京城,还在被好些人一起追杀着。之前细细问过江肆和易景枭,确定不是他们俩所为。 那若不是季棠,又会是谁呢? 想起江肆曾经说过,宁初还活着,宁夙心里隐隐担忧起来,怀疑葛瑫的死是自己的小妹做的。 季棠的话里夹杂着几分醉意:“葛瑫我并不知是谁杀的,京城之中的人都传是劫财,可葛瑫也是会功夫的人,怎可能轻易被盗贼所杀?而且他的随从都只是被打晕,既然是为了钱财所去又何必要了他的命却放过了下人。” 宁夙细细的看了看他,并未多说什么。 一切都了然了,只是宁夙与顾湘宜之间还未通气儿。一个知道对方是自己日思夜盼的兄长,一个只当对方是好友的可信之人,两人一个不说一个不问,这样的事是没办法说开的。 直到从季家离开之后,宁夙托易景枭见到了江肆。 他开门见山的问:“小肆,这儿没别人,你跟我说句实话,小初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她究竟在哪。” 江肆许久未见兄长,以往每次相见身边都有一群人在,他俩想说起此事也不敢,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于是他回答道:“小夙哥哥可知借尸还魂这一种说法?” 宁夙浑身一颤:“竟然真有此事?” 江肆点头道:“小初姐姐是死在了大婚之夜不错,可第二天她的魂魄却附在了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那人便是小夙哥哥你很了解的。” “谁?”宁夙着急的问道。 “是你家的邻居,忠毅伯之女。” 此话一出,如同闷头一棒,打的宁夙有些略略失神。这阵子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易景枭为了他的安危考虑,很少让他出门,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告诉他。 而且往日听门口路过的百姓谈论的杂事,他也听说了邻居顾家的一些琐事。 就比如顾若宜嫁到范家过的多么不易,比如顾娴宜在婆家掌家多么认真,亦或者是没嫁的那几位姑娘应该如何如何。 细细数着顾恒钧的几位女儿,宁夙几乎是颤抖着问:“不是已经嫁人的那两个吧?” “当然不是,小初姐姐是被老天爷护着的,怎么可能已为人妇呢?不过她现在的身份只怕你是没听说过,因为那是忠毅伯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不过近期小初姐姐可神气了,府里上下没一个敢招惹她的。” 听着江肆这么说,宁夙不知为何,突然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自己妹妹什么性格他能不知?那是断不会容心思邪恶之人在旁的,谁想对她耍心眼都不能够。 “那你倒是说说,我那好妹妹如今成了谁?” “她现在是忠毅伯的六女,名叫顾湘宜。”江肆问:“小夙哥哥可认识?” 宁夙摇头:“不认识,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江肆笑了笑:“想必以前的她你是没听说过的,可你现在出门随便一打听就知道这个名字了。” “为何?”宁夙不解。 江肆特意迈了个关子,没有急急回答。最后宁夙实在好奇,心里又怕是自己这位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好妹妹出了什么事,不安着语气问:“别同我卖关子了,快些说。” “还不是你那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干的好事!拿我姐姐当挡箭牌,当众对着姐姐表白,这让姐姐在京城里一下子火了,听说前些日子柳家还向姐姐提亲了呢。” “我朋友?”宁夙更是一头雾水了,想着自己知心的好友也就那么几个,于是试探着问道:“易景枭?” “除了他还有谁!” 第一百九十四章:挂念兄长 听闻此事,宁夙的心里可别提多不舒坦了,像是吃了一整只苍蝇咽不下去的那种感受。 自己的亲妹子,什么借尸还魂,简直是闻所未闻!这也便罢了,还让易景枭肖想上了? 那天下半夜临两天时,他还带着一个很信任的姑娘来呢!想到这儿宁夙更生气了,拳头捏的紧紧的,好像要将易景枭想象成手中的杯子,要将杯子捏碎一般。 那天他还傻乎乎的提供斗篷给那姑娘,现在一想...这位老友他真是不知该怎么吐槽了。 可不能让妹子跟了他! 这边兄长气的几乎要冲到易景枭跟前儿搏命,完全忘了妹妹还活着的喜悦,倒是真正的在乎妹子。得知妹子还好后,他也算是放下了心,但现在这起子人都打量上了妹妹的主意,那他就难以容忍了。 与此同时,顾湘宜这边却不大好。 固然死了仇人,心里舒出了一口郁气,然而不知是谁帮了自己一把,总归是不安的。且这件事并非一次两次了,连着三次,不让人心慌才怪! 一连着过了许多天,顾恒钧见街上对此事的议论少了不少,兵马司的人整日在街上巡视,早中晚刻刻不落,他才算是放心了些许,让家人都可以出门了。 顾湘宜犹如被放出笼子的鸟,紧忙赶出去透了口气儿,先是去了一趟贺家看望贺兰惜,气的贺兰惜那嫡姐和庶妹几乎咬破了嘴唇,又去萧氏铺子买了两件料子极好的成衣,递给江肆让他给兄长送去。 江肆告诉她:“我已经同他说了。” 顾湘宜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犹带不解的问:“说什么?” “当然是说你现在的情况啊!”江肆恨铁不成钢的翻了个白眼:“听说你还活着,他心里很高兴,但是又听闻现在打你主意的小子不少,气的连夜就出去了,不知道去了何处。” 顾湘宜没忍住骂道:“你疯了吧你?当时那狗皇帝下旨让我嫁进业王府,兄长差点把那传旨的内侍扣下狠揍一顿,现在你跟他说那些,凭他对我的护犊子劲儿,还不得收拾敬德公世子啊?” 江肆苦笑道:“这不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吗。对了,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正好我带着你去见见兄长吧。” “我上次已经见过了。”顾湘宜微微垂首:“他过的还算不错,我就不用再去了,近期京城上下管的严格,人人都被一双眼盯着,来见你已经十分不妥,哪里敢给兄长添麻烦?待日后松快些,我就去看他,上次见他不敢哭不敢出声的,再见到他可要扑到他怀中好生撒撒娇。” 依稀想起童年时光,家中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是小辈,年纪又没差许多,便整日黏在一块。那时候宁夙最喜欢干的就是宠着妹妹,上到外头夸妹妹好看的公子,下到家里不听妹妹话的丫鬟,被宁家小将军揍过的人多了,且不分男女,只要惹了宁初不痛快,那君子二字在宁夙身上完全没了约束力,拳头硬的什么似的。 那段时间好像没过去多久,仿佛一回头便可看见,却又好像过了很久,经历的事太多,微风一起,便将那段时光呼啦啦的吹远了。 江肆撇了撇嘴:“就知道对小夙哥哥好了,我还是你弟弟呢,合着就不是一个娘生的,你偏待我!” 顾湘宜哭笑不得的比划了一番:“这里头自然有你的份儿,我与萧大哥是不客套的,说穿了我厚一次脸皮也没什么,父亲救过他的命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又是正人君子,家中不差那养活一个人的银子,可兄长不行。” “兄长寄人篱下,敬德公世子也被多方辖制,易家那些个豺狼虎豹没一个是好相与的,都紧盯着他呢,想来他想接济兄长也不容易。” 江肆是知道这些道理的,适才也不过是随口说一句,想解一解顾湘宜的伤感之情,于是一把接过了衣裳,正色道:“你放心就是,知道这衣裳是你送的,他得高兴的疯掉。你也不用着急,待时日稳定了,我带你过去见他,咱们几个好好叙叙旧!” 从江肆住的不起眼的小院子出来,顾湘宜扶着石榴七拐八拐的,冷风吹的她身穿的斗篷扬了起来,从后头看似一把蒲扇。 走到了相对热闹一些的街上,顾湘宜放缓了神色,如普通人家的姑娘一般挑选着街边卖的小物件,却什么也没买,只草草看了看。 待快走回忠毅伯府时,临近官勋云集的街道,百姓就少了许多,忽然身后脚步声急了几分,顾湘宜警惕起来,猛然回头。 身后的江秉池也没想到她能突然回头,正尴尬着,只听顾湘宜冷声问道:“江公子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江秉池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半晌才吭出一句来:“六姑娘,不知你我可曾见过?” 这话换来了一声轻笑,顾湘宜后退几步,与他保持了距离来,以免被人误会,正了正斗篷说道:“江公子说笑呢,上次你与令兄来我顾家,不是还打算与我家姐姐说亲事呢吗?” 江秉池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睛,自嘲的说道:“是我忘记了,但六姑娘冰雪聪明,自然知道我说的不是上一次见面。” 一见到江秉池,顾湘宜只觉得左臂的伤口还在发疼一般,那刀疤一时半会是褪不下去的,哪怕用着江肆调制的去疤药,也必然得几年光景。 “在那之前我并未见过江公子,倒是江公子的侄儿我有幸见过一面,当真是个玉一般的人儿。”顾湘宜冷冷一笑,淡淡说道:“可惜了。” 为何可惜,他们俩心知肚明。 石榴作为常常和江肆接触的人,她也对江肆抱有深深的同情,觉得江家这一家人都没有血肉,如此自私薄情,连亲人都随意推出门去不管死活,简直不愧为人! 于是她也瞪着江秉池,态度极其不善,弄的江秉池更加尴尬了几分。 “我那侄儿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江秉池有些心虚的转过眼去,不再盯着顾湘宜看:“这段时间也有许多人在京中见到了他,想必有很多杀手都找到他头上了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业王坏心 “原来江公子也知道自己的侄儿在外面活的艰难?”顾湘宜看着江秉池的眼神毒了一瞬:“我与他不认识,也无缘再见,却知他是个顶好的人,自有老天爷护着,再多的杀手到他面前儿都无用。” 江秉池还想说什么,顾湘宜却没给他插话的机会,又说:“身为人家的小叔叔,江公子也该尽尽长辈的义务,如此这般不拿小辈的命当命,说什么杀手不杀手的话这般淡然,我觉得这样可不对,你是近期在说亲的人,凉薄的名声传出去,可不是随着时间能被淡忘的。” 话音刚落,顾湘宜转身便走,石榴愣了一下,也紧跟着自家姑娘离开了,独留江秉池一人在冷风之中看着主仆二人的背影。 他岂不知因为自己兄长的事,自己的亲事如今十分难说?可他对此事却是十分淡然,并不急于成亲,或者说,这辈子不成亲也没什么的。 只是看着那少女的背影,与当日孟家之内那匆忙逃走的身影,那张重叠起来十分相像的面孔,让他实在好奇,想出口询问一声当日的姑娘究竟是不是她。 可他也知道,自己就算问出花来她也不会承认,更何况她一深宅之女,怎么可能是伤了孟凡林的刺客?江秉池都觉得不靠谱。 而且适才顾湘宜话说的清楚明白,与他并没再见过,又何必再追问。 心腹内侍在大街之上公然遇刺,曹信已经是焦头烂额,况且葛瑫、孟氏父子的死尚未有明确的说法,近期他越发觉得焦躁许多。 业王前段时间因为假和尚的事被曹信禁足在府内,如今也是渐渐复苏的时候了,年节上参加了两次宫宴,表现的十分得体,让许多王公贵族都出口称赞,皇上一高兴便解了他的禁足。 没承想解了禁足的第二天,袁东就丧了命,这不是公然与皇上作对吗? 话说业王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解了禁足后没半分收敛,穿着便衣游荡在街上时,恍然看见一清丽的面容从不远处走过。 他一把抓住了随从,指着少女的方向问道:“她是不是忠毅伯的那个丫头?” 随从点了点头:“正是呢,殿下。” 随第二天,业王便登了忠毅伯府的门,直让顾恒钧一头雾水。他向来不参与党争,也没与任何人为伍过,不论将来太子之位是谁坐,他都老老实实当他的伯爵,可今儿一股风将业王吹来,实在是让他想不通。 难道是来奉承自己,想让自己站在他那边?这么一想顾恒钧自己都自嘲的笑了两声。他不过是个伯爵,虽然也带兵打仗过,可现在早已经手上没有实权了,不过是个安稳时候能享福的爵位而已,可若有一日朝廷有难,他必是第一股被派出去的力量。 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蛮真实的。 比起自己,朝廷之内可业王巴结的官员太多,哪怕六七品的官员之中也有手握实权的,毕竟人人管辖的范围不同。 尽管心里有些疑虑,但顾恒钧还是立马亲迎业王进来,吩咐人看茶,好生招待着。 听闻业王到了府内,顾湘宜大吃一惊,手里吃了一半的茶点就那么直惴惴的掉落在地,点心渣子溅的哪哪都是。 秋梨还在纳闷呢,为何自家姑娘听见这消息如此激动,一旁的石榴见姑娘脸色不对,心道定是以为业王的缘故,在心里将秋梨这个没脑子的骂了几遍,说道:“你快把茶点收拾了吧,我服侍姑娘换身衣裳。” 业王入府也算是大事了,每个院子很快都得到了这个消息,除了顾湘宜,方寸大乱的还有许多人。 避重就轻的说了几句,寒暄过后业王便提起了顾恒钧的女儿,话里话外夸顾恒钧会教养女儿,从忠毅伯府出去的姑娘大多不差。 顾恒钧哼哼一笑,才没将他的话当真。 那慧光师傅的事他也知晓的,虽然皇上瞒住了一大部分人,可他也算是小部分的知情者,哪里不知这业王实则是揣着色心呢?不论业王如何暗示,顾恒钧就是不说那句让姑娘出来见见的话。 开玩笑,闺阁之女可是随便出门来见外男的? 见他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意味,业王有些温怒,强憋出一丝笑来说:“昨儿在街上,本王瞧见了顾伯爷的女儿,当真是生的如花似玉一般,这才想起在柳家嫡女的及笄礼上,本网与她曾有一面之缘。” 顾恒钧心中一凛,看向业王。 “不知业王殿下是何意啊?” 想让伯爵之女给他当妾室不成?那不可能!顾恒钧明白那业王府是深渊虎穴一般的地界儿,想当初宁家那嫡女怎么样了?虽然无人敢明说,但哪个不知她惨死在了业王府?宁家整个都垮了,她还能有好? 听业王这意思,言语之中多有轻薄,才不可能是讨了他女儿做正室业王妃的,不然三媒六聘礼部下礼都是早早要预备起来的,还用得着他一个皇子赶过来说? “本王瞧着顾伯爷的女儿十分合心,不知可否请顾伯爷割爱,将女儿送与本王。您放心就是,本王会待你女儿如正妃一般,绝不会叫她受委屈。” 此刻顾恒钧心中只想冷笑两声。 他可能不是个好父亲,但他也绝对算不上是个坏父亲。 虽然对湘姐儿他有诸多的歉意,但那时也是被宋氏气的狠了,真当顾湘宜不是他的骨肉。尽管如此他也是将顾湘宜养在府内十几年,现在明白付氏和江氏的作为后,更是一心一意的补偿顾湘宜。而其他几个女儿也是如此,顾娴宜嫁的人家是他仔细相看过的,顾若宜虽弄出件件丢脸的事,可打心眼里他还是希望三女儿过的好,现在轮到五女儿等人要说亲,他也是不徐不疾,只关心女婿的人品如何。 明知业王这人就是个见异思迁的大色胚子,这般轻薄他的女儿,还指望他能赔笑脸不成? “既如此,听着殿下的意思,是想让我的女儿去做小?”顾恒钧抚了两把不长的胡子,说道:“我并非是那贪图权贵的人,亦不想让女儿和皇室有什么牵扯,若是进了王府,怕是来日想见一面都不易,还是罢了吧,请殿下体恤我为父的不忍。” 第一百九十六章:心怀不轨 “瞧伯爷您说的!”业王知道他有些不乐意,赶忙保证道:“您的女儿,在本王身边还有谁敢亏待不成?那自然是被当成正妃一般照顾的!” “既如此,殿下您眼下正室无人,为何不让我女儿做大,却讨她做小呢?”顾恒钧笑看着业王,见对方似有怒火,连忙又打了茬:“当然了,我也不是有意让女儿当王妃,就连公府的嫡女殿下且得挑挑看呢,何况我伯府的庶女?那是断断上不得台面的。” 见对方自圆其说回来,业王虽然恼火不已,却也说不得什么,这件事摆明了就是他理亏。 正室无人,他却看上了伯爵之女,要伯爵之女做小,这种事传出去谁不得数落他两句? 但是虽然他好色,心里却是掂量的及明白的。 顾湘宜的模样纵然担得起正妻二字,可她的身份实在卑微,对自己日后夺嫡没一点助力。顾恒钧在勋贵之中本就不上不下,又只是个家里的庶女,几乎带不来什么帮助,那为何要她当这业王妃? 其实业王对自己上一任王妃还是比较满意的,奈何宁初是宁远江的女儿,他倒是想留宁初一条命,可是皇帝老子不让啊。 哪怕他想把宁初偷偷关起来,日后想见面了也好去找,可皇帝老子派人查得紧,又被宁兰心证明了宁初身带毒药,业王也没法子。 正厅的两人焦灼的展开了拉锯战,而禾吟居内,顾湘宜正在细细思考业王来的目的。 朝廷之中手握实权的人太多,武官有品阶比顾恒钧高的,文官有翰林院或是吏部,连一个七品小编修都是可用的,若是来拉拢顾恒钧的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没人会那么蠢,青天白日来人家家里拉拢人的,倒不如在脑门上写几个大字‘我要夺嫡!’,惹得众人都注意的好。 可若不是拉拢... 顾湘宜猛然想起,那天在柳家,业王看向自己时那心怀不轨的眼神,当时的她只顾着满腔的恨意和恶心,努力控制着不去了结他的性命,却完全忘记了他对自己起了色心。 现在一想,倒是有几分可能。 若真是那样的话,顾湘宜该怎么办呢? 虽然这段时间这个假父亲对她很好,可这也不能代表就一定会维护她了,万一觉得业王这棵大树好攀,真就把自己送给了业王呢? 心中一团乱麻,顾湘宜又不敢贸然出面,毕竟这不是江沂山那个窝囊废,于是只好吩咐秋杏说:“你激灵,去正厅附近走一走,找在那儿伺候的姐姐套套话。” 说着她还随手从发髻上拔下来一支簪子,那簪子是青玉的,成色极好,这么一支送来时可将裴青雪心疼坏了,但顾湘宜还是给了她,交代说找人打听要找那种老实可靠不胡说的,问着有用的了就把这簪子送了,同时让她把嘴巴闭上,算是封口费。 到时候若丫鬟真的出卖了自己,那顾湘宜便可说是她偷了自己的簪子,还诬陷自己打听是非。 左右玉器典当起来不容易,也不好估价,所以她不怕秋杏找的丫鬟会转身就将钗子当了。 这边禾吟居都听说了,那边织碧园自然也知道了一些。 顾以涛因为江氏被关进庄子里的事,正憋着气呢,想着要在这个家里直起腰板来,好好耍一耍威风,让谁都瞧得起他,那他就有资格把江如画接回来了!好巧不巧的是这样的机会就被他碰上了。 他从顾以洲的宅子回来,刚下马车就见业王的马车停在门口对面街的树下,于是便问了守门来了谁,当得知是业王时,激动的迈进门时都有些打颤。 急急忙忙赶到了正厅,顾以涛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讨业王的欢心,最好能搭上业王这条船,弄到手个一官半职的,那可就妥了! 可是还未进门,便听见了业王与顾恒钧的那一番说辞,话里话外想让顾恒钧割爱女儿给他做妾,说到激动时业王见他不同意,还有些发怒了。 心里隐隐有了想法,顾以涛转头就往织碧园跑,找到顾芳宜就说:“好妹妹,哥哥如今有了把娘接回来的法子。” “什么法子?”顾芳宜问。 她现在看似十分老实懂事,可在那张老实的皮子下,藏的却是滔天的恨意, 她想喝顾湘宜的血,吃顾湘宜的肉。 先前还觉得她容易不同意,可当顾以涛怀着忐忑的心理说完时,只见自己这妹妹的眼都亮了。 “这样一来,我们提出把娘接回来,父亲也管不着了?”顾芳宜问。 顾以涛说:“当然了!你若是得了宠,那接回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父亲只是伯爷,不敢对皇子不敬的!” “哥哥说的有理。”顾芳宜的眸子沉了下来,细细思量了一番说道:“还有禾吟居那个贱人,我就算想要吃她的心,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咱们与娘和二哥哥,就可以顺顺当当的报仇了!” 顾以涛也对顾湘宜早有怒气,两人结怨已久,支持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你出息了,任她再能耐见了你也得收敛了神气!那业王可不是一般人,那是龙子啊,且是皇后娘娘的独子,日后储君之位八成就是他的,你细想想,若是你进了府,日后他若成了皇上,那咱们好日子...” 说到此处,顾以涛的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了。 这话不仅让他格外高兴,连同顾芳宜也觉得心里舒坦,转头照了照镜子,对着镜子内的少女说道:“哥哥说的不错,若真有那么一天,就是姑母也训斥不着咱们了,咱们还怕谁?” 两人又白日做梦一番,先说业王成为皇上后的光景,又说到了生儿育女的问题,顾以涛鼓励顾芳宜努力争宠,争取多生几个儿子,那是立足的根本。无论是宅子还是宫里,女人只有生了儿子腰板才算硬,且她若是成为皇上的女人又生了儿子,那岂不是也有了夺嫡的本钱? 听到这儿顾芳宜的眼都亮了:“真的?难道咱们家还能出一位皇上不成?” 顾以涛笑的颇有深意:“这可说不准啊!好妹妹,哥哥的一辈子都仰仗你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芳宜成功 兄妹两个虽然没有大本事,可这做白日梦的本事却妥实不。 与顾恒钧没谈拢,人家明摆着告诉了业王,想让我闺女给你做,那不可能。就算今儿你是太子,我的女儿也不做人妾室,进宫当妃子都不成。 两人不欢而散。 但到底业王不是蠢的,他现在是夺嫡的关键期,好不容易让皇帝老子消了消气,要是因为一个美色与权贵结了怨,那可不是好事。 坏事传千里,要搁在平时业王才不会给顾恒钧面子,但现在他不得不给出几分面子去。 顾恒钧是伯爵,不足为惧。可人家的姐姐能耐啊,年纪轻轻扛起整个顾家,能是一般人?且又嫁进了侯府,有了和勇候的助力那忠毅伯府更是进益一层,而顾恒钧的弟弟又是正四品的文官,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的。 这么一大家子人,要是诚心传闲话,业王哪里抵得了?更不用顾家还有一个女儿嫁进了东平侯府,成了世子夫人,虽然二儿子娶了商贾之女,可这也算是握住了老百姓的嘴。 为了长远考虑,业王将这件事忍了下来,并未和顾恒钧翻脸,临走时反而笑呵呵的。 但顾恒钧却不是个好脾气的,有个这样心思不纯之入记自己的女儿,若像易景枭一般拿出担当愿意迎娶也就罢了,可适才业王的话里传达的意思不过是看中了美色,到日后色衰爱弛了,那业王还能善待他的女儿?正妻之位混不着的,要么是一辈子不丑不老,要么是儿女成群的生,不然几乎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送业王出门时他的脸色就冷下来了,只出了正厅,若搁在平时定要送出大门才是,可他现在气不顺,才不想理会业王。 柴春低眉顺眼的引路,带着业王一路走向正大门,顾芳宜从一旁的斜道缓缓走来,看见业王的背影面色一喜,顿时就红了脸,惊呼一声跌倒在地。 业王与柴春齐齐回头,见到了摔在地上的顾芳宜。 “姑娘,没摔坏吧?”业王问道。 身为皇子,像顾芳宜这样故意装摔投怀送抱的美人儿太多了,他怎能不知顾芳夷意思? 细细的打量了她几眼,见她眼眸含春,模样清秀,看起来十分可人,虽不如顾湘宜容色艳丽,但也不算差了。 对方有意想攀上自己这艘船,业王又怎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呢? 柴春心中一惊,连忙看向顾芳宜,却见她给自己使了使眼色。 多年的照顾和守护下来,柴春很清楚顾芳夷伟大‘理想’,也深知她几斤几两,眼瞧着她在业王跟前儿弄了这么一套,柴春顿时明白了顾芳夷想法。 心里酸溜溜的,那种钻进了醋缸的感觉让柴春十分不舒坦,可是转念一想,或许攀上了顾芳宜,对于她来也是不错的,所以他强忍下不悦,低声道:“呦,七姑娘您这是摔着哪了?” 一听这是府里的七姑娘,业王顿觉顾芳宜眼熟了几分,含笑将她心扶起,道:“原来是顾伯爷的七女。” 顾芳宜羞红了脸,不安的盯着自己的鞋尖,时不时还抬起眼轻瞟一下业王。 突然,她脚下又是一软,整个人朝业王扑了过去,在他怀中撞了个满怀。那一团柔软让业王意乱神迷,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只觉得香玉满怀,心里痒的不校 当,顾芳宜便借口要去二哥哥府上找嫂子聚一聚,转身便钻进巷子里,找到了业王。 两人不可能去业王府内,其他的客栈等地也不可去,顾芳宜对于这点还是明白自知之明的,所以只是含羞坐在业王身侧,马车之内晃了晃,业王认真思考着该去哪‘思考人生。’ 此刻满脑子挑地方的业王并不知的是,现在的自己比被皇帝老子考学问的时候还要认真。 终于,他一声令下,马车直接跑向了他自己的产业。那产业本是宁家的,后来宁家覆灭后就被皇上赐给各处分了。 这处产业的后面也有个院子,京城之内的铺子为了免于偷盗,基本每夜都有住在此处的,所以预备个人住的院子十分有必要。 顾芳宜轻咬嘴唇,又紧张又期待,还有些慌张。她脚步顿了顿,前头业王已经下了马车,回身要拉她的手,她一咬牙便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下马车时他还很‘体贴’的扶了顾芳宜一把,而扶的位置正好是她的腰。 腰间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顾芳宜闷哼一声,顿时脸红起来。 哪怕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可她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怎能经得起业王这样的挑 逗? 而这会儿的业王得意无间。 刚刚要顾恒钧的六女,顾恒钧那个德行,活像有人要把他女儿吃了似的,什么也不肯给,现在怎么着?他另一个女儿主动来坦胸露怀的投怀送抱了,他还神气个什么他! 想到这儿,业王的手微微用力,攥紧了顾芳夷手,而顾芳宜跟在身后,不悦的接受着这铺子里的饶打量。 原先为宁家的铺子,现在生意十分惨淡,所以整个铺子里一共就两个人,还被业王的常随‘知会’过了一声,这会儿一声不吭的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到了院子里,接着那常随过来一个元宝扔在了其中一饶手中,低声道:“你们什么也没看见。” “自然是什么也没看见。”接过元宝的人没敢直接将元宝揣进怀里,自然也不会还回去的,只是道:“爷先收着,我们到铺子里去盯着。” 常随见他们识相,招着手:“去吧。” 而走到前头铺子里以后,拿着元宝的男人恨恨的将元宝砸在了衣料之中,转过头怒视着业王的方向,一拳砸在柱子上,旁边看着的人眉头紧锁,似乎砸的是他一般。 “那狗杂种就在面前,咱们却不能报仇!” 另一人替他揉了揉拳头,声音极低道:“现在不是好时机。” “什么时候是好时机!”男人大怒:“我们是宁家的人,就算是现在让我送了命我也是愿意的!只要能为将军他们报了仇,千刀万剐了我也一声没有!那狗杂种弄死了咱们家姑娘,不知将军在九泉之下该有多伤心!” 第一百九十八章:芳宜失身 对面的男人不再说话,只是留意着后院的动静,轻声叹了口气。 见他不理会自己,那脾气莽的男子又是一拳砸了出去,愤愤的坐在了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 “后院且有着人呢,你说话要当心些,别大仇没报,先把自己搭进去了,还怎么去见将军?” “但他现在就在,为姑娘报了仇,我也有脸去见将军!” “你糊涂!”好在还有一个是揣着脑袋的:“姑娘的仇是报了,可将军的呢?小将军在外死的凄惨,连个尸首都没有,这些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宁家一百来口,我的老娘你年幼的妹妹都死在了里头,连杀她们的兵是谁咱们都不清楚,光杀了那杂种一人怎能解气?” 一番话说的那莽汉子不禁湿了眼眶,又想起和宁初年岁相差无几的妹妹,心中一阵痛苦:“我那好妹妹临嫁前还与我说,定会在业王府里护好姑娘,可惜了...姑娘不在了,她一个陪嫁过去的婢子怎能有好下场?我故意不去想这些事,一想满脑子都是妹子被虐待侮辱的画面,我真是要疯了!” 一阵阵的叹息声,两个男人均红了眼眶,另一个说:“我又何尝不是,我老娘是看顾着小将军长大的,最得小将军敬重,小将军还说等这次立了功,就用赏钱在外头置办个小院子,接我老娘去养老,这样好的主家上哪找去!我老娘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却...” “那天煞的畜生,现在只恨不能活生生捅死了他!”莽汉子捶了一把大腿:“好在狗皇帝不知咱俩是宁家人,缺心眼似的将咱们指到了这儿来,给了咱们报仇的机会。” 铺子内,两个男人浓浓的恨意几乎要掀翻了房盖,而院子内,却是一派春光。 顾芳宜不经人事,吓的脸通红通红的,并非是害羞,纯是紧张和后怕造成的。 将她扑到在榻上,业王也无暇去管那床帐子一类的,本这儿就是粗汉子住的地方,没那么风雅。他急急的去解自己的裤带,可是越着急却解不开,生生的弄成了死结,本在顾芳宜身上压的死死的,却不得不起身,看起来格外尴尬。 而顾芳宜才酝酿出的几分情绪呼啦啦全没了,心中不免暗骂业王关键时刻掉链子。 很快,裤带被解开,业王猥琐一笑,手朝着顾芳宜的后腰摩挲而去,从腰后摩挲到了前头,在那团柔软前停了一瞬,接着如饿狼扑食一般,手便紧紧贴了上去。 顾芳宜十分配合的叫了两声,双腿死死夹住业王的腰,随着自己的衣裙被他彻底弄开,也顾不上后悔和遮羞了,尽可能的满足着他,以求自己日后的好生活。 她要抬起头来,要让顾湘宜死无葬身之地,要让人人都对她阿谀奉承,哪怕是一向高傲的顾斐,在她面前也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儿! 这个宝定是押对了的,业王定然要成为皇上,到时候她就是皇上的宠妃,任谁敢对她嚣张?或许好生服侍好业王,现在就能混个业王正妃当当? 这种情况下,她现在急需的就是一个靠山,一个顾恒钧就算知晓此事也动不得的靠山。那就是皇上的龙子! 一把扯下了她的里裤,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地方,业王几乎要流出口水来,连忙绷直了腰,朝着挺了进去。 这段日子禁足他当然断不得这种荤腥,可府里有皇帝老子的人,他到底不敢太放肆,没有新人全是玩弄过的了,实在没什么滋味,所以他简直是想雏想疯了。 撕裂般的疼让顾芳宜蜷住了身体,上身下身被业王的手来回游走上下其手,浑身上下又疼又敏感,顾芳宜觉得此刻的自己好似飘在水面上一般,忽上忽下的,一会儿头露出了水面,一会儿又沉入水内。 业王越发高兴了些,也不再怜香惜玉,身下的动作畅快淋漓,完全不顾顾芳宜疼的咬破了嘴唇。没有一丝爱惜,没有一丝心疼,很快业王便完成了‘大和谐’。 事必,自己的衣裳早已经扔的到处都是了,顾芳宜疼的起不来,便继续躺在榻上,看着身旁男人满是赘肉的铜色身躯。此刻的她完全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就这么袒露着,没有要穿衣裳的意思。 业王看了看她,十分满意的摸了一把她的脸,将她搂在了怀中,说道:“顾伯爷养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殿下说的可是我吗?”顾芳宜枕在业王臂弯,娇声问道。 “不是你是谁?”业王看着她娇羞的面庞,没忍住在露出的柔软上狠捏了一把。 就是那一把,将他捏的又隐隐感觉了不对,正好顾芳宜想起身捡衣裳,那具还未张开的身体让业王控制不住。一把拉回了顾芳宜,按着她的后脖颈将她骑在下面,业王又‘酣畅淋漓’了一回。 常随在外面听着声音,细细数着时辰,待里头安静下来后,轻轻走到窗前小声道:“殿下,时候到了,该回府了。” 若是再不回去,怕是明天皇上就要啰嗦了。 业王恋恋不舍的起了身,却还是不打算放过顾芳宜,又将她搂在怀中死死揉搓啃咬了一番,才算是心满意足,穿戴整齐后对她说:“待会儿本王的常随来接你,现在你先穿衣裳吧。” 随后他便出了门,独留顾芳宜在屋内一脸懵。 这...不对吧?是应该这么发展的吗?现在不应该是与她商量对顾恒钧说迎她进府吗?不应该是问她愿不愿意跟在他身边吗? 看着身下那一抹刺眼的红,顾芳宜顿时产生了怀疑。 自己这一次,究竟有没有赌对? 好在业王勉强算是个说话算话的,一个时辰后便让常随来接了顾芳宜。衣裳之中有两件里衣已经被扯坏了,穿起来格外不容易,这让顾芳宜一路都觉得难受。 回到织碧园,她大哭了一场,坐在浴桶里不准任何人接近,也不准任何人服侍。身上一大片的青紫分红无一不在证明她现在的处境,若是业王不要她,那她这辈子怕是都惨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言语试探 顾湘宜得知了顾芳宜‘偶遇’业王的事,顿时就变了脸色,细细问道:“然后呢?” 石榴答:“业王扶起七姑娘后就出了府,不过奴婢打听了一番门房的人,说是他并没有着急走,还在咱们府门前头逗留了一会儿。后来七姑娘就带着丫鬟出门了。” 顾芳宜是带着丫鬟出的门,但回来只有她一人。只是顾湘宜现在还不知道罢了。 “你继续说。” “奴婢到府门外头的铺子详细问了一番,说是七姑娘转了两条街后上了业王的马车,而跟她出去的丫鬟到不远处的茶房待了好一会儿,快天黑才出来呢。” 手中杯子里的茶水似乎有几分烫手一般,顾湘宜一圈一圈的将杯子转在手里,忽然茅塞顿开,冷笑一声说道:“我倒是要谢谢曹海,谢谢他在大婚之夜杀了我,要是我受了他的玷污,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石榴一时间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我那好妹妹整天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攀高枝,眼下全天下顶顶尊贵的男子出现在跟前儿,她又着急让江氏回来,还不借由自己的姿色换一些想要的?” 这番话说的十分明显,石榴恍然大悟,忽然一捂嘴,看向门外后又看向顾湘宜,低声问道:“姑娘是说,七姑娘和业王...私通?” 最后二字她斟酌了许久,是在她肚子里整整过了一遍才吐出来的。 虽然一直都知道这七姑娘不是个善茬,哪怕现在每天都是一副认命的样子,可不管是顾湘宜还是石榴,都清楚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至理名言。 装的再与世无争也无用,她眼中藏着的算计和愤恨那是隐藏不住的。 顾湘宜没回答她的话,只是冷笑了两声。 石榴的声音更低了:“七姑娘她怎么敢!业王前脚刚走,她就不怕伯爷派人去查吗?” 杯中的茶水被一饮而尽,顾湘宜说:“畏手畏脚不是做大事所为,我倒是有些小看她了,能有这样的想法,纵然恶心了些,却也是个好主意。只可惜,她自认攀上了一座大山,但那山中藏着的究竟是玉石还是砂砾,还需她自己去探索。” 第二天早晨,寒风刺骨,但到底已经有了回暖的迹象,梅花落了一些,但风却紧了几分。 顾湘宜带着石榴去给顾恒钧请安,一进门只见其他几个姐妹也在,顾以涛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大势已成’的满意笑容,看着顾湘宜的眼神颇为不屑,进门就下马威道:“六妹妹来的可真是早!” “早起有些着风了。”顾湘宜坐了下来,适时的咳嗽了两声:“今儿来晚了,但想必父亲是不会怪罪的。” “父亲自然不会,身为长辈岂能与你一小辈计较?但你身为小辈,却不能仗着长辈的宠爱这般放肆!” 这话说的顾湘宜微微皱眉看向顾以涛,许久之后嗤笑一声,站起身说道:“我的身子弱父亲素来清楚,且他说过了,若是难受大可不必过来请安,孝顺又不只看这一朝一夕。而且我以前住在禾吟居内受尽苦楚,那时候身子尚可,为何现在过了两天好日子后身子反而不行了?四哥哥有脸在这儿数落妹妹的不是,妹妹倒是想怪哥哥一声,若不是你的亲生娘子这般狠毒要害我性命,何至于我连为父亲尽孝都不能够?” 从几个孩子进来,顾恒钧就没发一言,昨儿业王在府里的所言他还记在心上,气的他昨夜几乎半宿没合眼,这会儿精神不济,又听顾以涛故意为难人,顿时心生怒火。 江如画胆大包天害死宋蓉烟,又接连迫害六女儿两次,害的女儿现在体弱多病,吹着些风便没了力气,身为人父他十分心疼。 被当妹妹的这般训斥,顾以涛怒的瞪圆了眼,偏偏自己亲娘做的事实在是不好听,连他这么个素来靠拳头说话的人都知讲不出理了,只有悻悻回应:“我看你就是装的!” “挺大个爷们和姑娘家较什么劲?”顾恒钧突然呵斥道:“江氏做的事你还觉得面上有光不成?你妹妹身子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身为兄长你是怎么做的?若你诚心找你妹妹麻烦,那你也不必来往这儿请什么安了,省着惹我生气!” 顾以涛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气的他狠狠剜了顾湘宜几眼,到底是不敢再说话。 顾湘宜不理会他,也没落座,而是拿过石榴手中的托盘,托盘上是一条毛领子,递到顾恒钧跟前儿说道:“这阵子天冷,虽然再过不久快开春了,可倒春寒冷起来比深冬还厉害呢。女儿闲来无事翻找出一条毛皮,可手脚粗笨不知该制成什么好,丫鬟说毛领子好做,女儿便替父亲做了一个,您试试。” 一番话说的极为熨帖,顾恒钧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十分配合的抬起脑袋,顾湘宜将毛领子替他围在脖子上,又暖和又软绵,实在是舒服。 “你有心了。”顾恒钧笑着看向她,脱下了毛领子递给了柴春,让他好生放好。 顾湘宜又说:“这毛皮是浅棕色的,这颜色显富贵,可女儿不常做针线,又是个手脚粗笨的,见禾吟居没这颜色的丝线,就让丫鬟出去跑了一趟。” “外头天寒地冻的,何必跑那一趟?打发人到许娘子那儿,让她帮你买回来就是,只要是你绣的,什么颜色为父穿着都舒坦。” 下座的顾绣宜听见这话十分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说道:“什么破领子啊,那东西谁不会缝?惯会投机取巧的东西。” 顾湘宜只当没听见这冷嘲热讽,继续含笑说道:“不过也是有意思呢,女儿的丫鬟回来,说瞧见七妹妹的丫鬟去茶馆了,想着七妹妹可真是大方,反正女儿是不舍得让丫鬟这般花销,简直都成了大小姐做派了。” 听闻此话,顾芳宜和顾以涛顿时相视一眼,一个汗毛倒竖,一个额角滑下一大滴冷汗。 许久以后,顾芳宜缓缓说道:“下人当差辛苦,我想着出去一趟不容易,就让她松快些吧。” 第二百章:赏梅赴宴 顾恒钧听完点了点头,似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你关心下人是对的,却也不能太过让她们放松了些,不然难保当差不认真,瞧着主子性子好就偷奸耍滑。” “女儿记得了。” “我记得,七妹妹昨儿好像去了二哥哥府上吧?也没带别人,就带了个丫鬟,而丫鬟还去了茶楼,这七妹妹一个人去二哥哥府上行吗?”顾湘宜故作担忧的问。 顾以涛是个嘴笨的,他一向不会说话,听闻这个又转头看向顾芳宜,想让顾芳宜说上两句搪塞过去。 气的顾芳宜狠狠瞪了兄长一眼,对顾湘宜说:“六姐姐操心的事可真不少,二哥哥府上离咱们这儿又不远,我纯是当散散步了,再说这儿是官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儿行凶不成?” 顾湘宜淡淡一笑:“话虽如此,可七妹妹似乎忘记了前几天宫里内侍惨死街上的事了,可就在咱们忠毅伯府旁边,差点冲撞了二嫂嫂呢。而且又不是只有行凶之人要防,万一碰见哪个登徒子,言语羞辱七妹妹一番,还能去顺天府告他们不成?” 顾芳宜气的捏紧了帕子,慌的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顾恒钧添话道:“你六姐姐说的对。” “她那是故意挑衅,鸡蛋里挑骨头!”顾以涛怒道。 顾恒钧顿时瞪向了他:“你个蠢材!湘儿关心自己妹妹也有错了?芳儿与你是一脉相承同母所生,我看你都不如你六妹妹一样关心你自己同胞妹子!” 这下顾以涛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瞪着顾湘宜,几乎要将她的身上瞪出几个窟窿来。 年节下京里和宫里有许多宴会,插花品茶,赏梅鉴香,大大小小的宴会上满是女眷。 忠毅伯府此刻的大夫人就空有个名头,已经小半年没出来了,对外只说是病了,所以这种为子女婚嫁做考虑的宴会她是无法出面的。既然如此,佟氏身为婶子,便担起了责任。 正好她的女儿顾璟宜也要说亲事了,她便将顾舒宜等等几个丫头都带在身边,一来让她们见见世面,学学大户人家的做派,二来也是让旁人家瞧瞧,顾家就算是庶女也是不差的。 这其中到了适嫁年龄的顾舒宜可顾湘宜便首当其冲了,两人都不想参与这种宴会,可佟氏却打定了主意要带着她们去,顾斐也过来说,让她们表现好一些,日后才能有个好夫婿,弄的二人心中极不情愿,却又没法子。 马车之内,顾湘宜和顾舒宜相对而坐。顾舒宜十分老实,也不说话也不看外头的景致,只是低头摆弄着手中那一对玉质上乘的镯子。 佟氏与顾璟宜坐在前头的马车里,两辆马车几乎是同时停下的,四人下了马车,马上就有宫里的宫女过来扶着,慢慢的往里走。 这是皇家皇后娘娘在宫里办的宴会,说是几位皇子到了年纪却还正室空落,她身为一国之母很不放心,于是便办了这宴会。而佟氏带着几个丫头来也并非是为了给皇子做王妃,而是想着此刻这儿有许多官宦人家的夫人,瞧着顾家的女儿好,没准儿心里也给自己儿子打算着呢。 今儿来的姑娘可真是不少,莺莺燕燕的站了一院子。 顾湘宜并非第一次进宫,曾经跟随宁远江也出入过几次宫门,只是现在再进入宫门,心境和状况早已经与过去不同了。 这是作为新身份的她,第一次见到安王。 安王是先皇后之子,那与宁家来说也算是亲戚,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外头是深色斗篷,腰间系着羊脂玉带,一根羊脂玉的玉簪绾住头发,目若点漆唇红齿白,站在那儿一身风骨,宛若雪中青竹。 皇后保养的十分得宜,完全看不出是已经三十出头当娘的人了,岁月在她的脸上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梳着高髻,髻上插着赤金红宝的牡丹簪,一身金线镶边的金橙色宫装,可以说是华丽到了极点。 众人一起向皇后请安,皇后浅浅微笑着,让大家伙儿起来,说了两句还算客气的场面话,便让大家伙儿各自赏梅品茶了。 顾湘宜与顾舒宜平时没什么不对付的地方,所以一起在这儿也不用你防着我我不待见你的,加上顾澜宜也是个好的,三人凑到一起,倒是说了不少的话。 业王姗姗来迟,顾湘宜正品着茶,佟氏叫她她便转过了头,那蓦然回首的一瞬间,尽数被业王捕捉进了眼内,顿时勾的他心潮澎湃,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顾湘宜弄到手里! 不过既然顾恒钧不同意,那也不好明抢。 心里痒痒的,这让业王有了一个想法。今儿这场宴会结束,他要再找顾芳宜,好生发泄一番。 亲姐妹即便不是一母所生,那也有几分相像的,何况两人身量很像,年岁也差不多,不过是面孔不似一张而已,暂时拿顾芳宜凑凑数也是行的。 “海儿,过来。”皇后笑着向业王招了招手,温柔问道:“今儿来的淑女之中,有没有觉得可心的?” 业王微微一愣,声音放低说:“倒是有一个。” “哦?”皇后的目光深邃了几分:“是哪家的,给母后瞧瞧。” 业王站在台阶上看过去,皇后也顺着他的目光,只瞧着顾家的几个丫头两个在赏梅,一个在那儿坐着品茶,确实是好模样不错。 可门第似乎低了些。 皇后打发心腹宫女说:“瞧瞧那是谁家的。” 宫女很快回来,说喝茶的姑娘是忠毅伯府的庶女。忠毅伯府还算可以,高攀了皇子但对于夺嫡之争也不会一点力不出,可一个庶女... 单单庶女这两个字,皇后就拒绝了,语重心长的看着业王,脸上挂着笑声音极低说:“海儿,那是个庶女,你日后可是要成大业的,她怎么配得上你!你瞧瞧安王,他可也是嫡子并且排在你前头,婚嫁这件事你要是低了他一等,那可不妙啊!” 外人只看见皇后与皇子说话时十分温柔,一看便知是个良善之人,因此她们就算没听见皇后所说的话,也愿意为皇后传两句美言。 第二百零一章:皇后开口 业王又看了顾湘宜一眼,说道:“儿臣才不会让她当正妃呢,可母后您也清楚儿臣的心思,就是想讨两个自己喜欢的,她模样生的好,当个侧妃总成吧?” 皇后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轻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倒是也行,可你正妃之位还空悬着,不好直接立侧妃。” “那纳个妾室总成吧?”业王略带撒娇说道:“母后,您肯定有主意的,父皇又疼儿臣,儿臣向他要个妾室,他肯定会同意的。” “但他同意了也无用,要是忠毅伯不愿怎么办?哪有大家闺秀来给皇子做妾室的。” 业王不悦道:“那不过是个庶女罢了,有何好神气的?忠毅伯再不愿,他也是臣子,父皇发话了臣子敢不听从?” 又细细思量了会儿,皇后说:“行吧,本宫与你父皇先商议一番,成不成的本宫再告诉你。” 业王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坏笑,说道:“就知道母后最疼儿臣了!不过母后您有所不知,那个庶女她是有些骨气的,也不愿为人妾室,不如您问过父皇的意思,临走前直接当着面就说吧,省着她有拒绝的机会,咱们直接将她逼上思路,同不同意儿臣也只得抱得美人归了。就算忠毅伯过后知道了想到父皇跟前儿去说又能怎样?” 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把戏最适合他们这样身处高位的,皇后虽觉不妥,但依着儿子高兴,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了,只说:“人家姑娘既不愿,你日后也未必合心,确定要她了?” “她愿不愿无妨,是儿臣的就行。”业王笑的十分猥琐,目光深沉的看向顾湘宜的方向,就好似夜空之下打算狩猎的狼。 皇后的动作极快,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曹信也算是个好父亲,喜爱皇后,也爱屋及乌的对儿子业王很好,一听说他相中了臣子之女想纳为妾室,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皇后打探着口风,问若是顾恒钧不同意又该如何,曹信直接一摆手:“朕是皇上,向他讨个闺女那他就应该双手奉上,哪里来的规矩还轮到他同不同意了。” 既如此,那皇后心里便有数了。 在一片莺莺燕燕之中,顾湘宜瞧见了易修晗。 她还是老样子,自视清高,目中无尘,冷眼瞧着一众女眷,好似谁也进不去她的眼,只是在瞧见安王和业王的时候,她却是眼眸含春,笑的真心实意。 可安王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好似那不是个姑娘,而是个不打眼的装饰一般。与安王四目相对的那刻易修晗别提多激动了,然而眼睁睁看见安王又将脸扭到了一边去,再没多看她。 没有女眷长辈带着易修晗,方玉春又是个妾室,进不得皇宫也无法应酬,往日易修晗眼高于顶,谁她也看不上,这就导致这么些人在宫中,却无一人搭理她。 见安王不理会自己,易修晗也不再浪费眉眼了,转身瞧向业王去。 然而业王早已经心有所属,眼神瞟在顾湘宜身上再也下不来了。 很快,皇后便款款回来,当着众人的面夸奖了顾湘宜一番。说她什么温婉贤淑,清丽秀美,是个惹皇后喜爱的,于是做主将她许配给业王做妾。 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投在了顾湘宜身上,那一刻她有种真实身份被发现了的尴尬错觉,手中的茶杯不知是放下好还是拿起好,头皮都麻了。 皇后的话说的倒是漂亮,可里里外外她才见到顾湘宜一面,连话都一句没说过,这般夸她明眼人都听的出来是何意思,实在是够丢人的。 易修晗紧咬一口银牙,气的愤恨的揪住梅枝,梅花瓣如雪似的落下。 像是看不见顾湘宜的窘迫,皇后笑吟吟的注视着她,眼神之中仿佛再说‘这可是对你这个庶女天大的恩典,伺候我儿子这可是你的福气,还不赶紧谢恩?’ 而顾湘宜十分淡定的站起身来,目不斜视的看向皇后,那眼神又好像在说‘你的宝贝儿子我可看不上,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不远处的业王看向顾湘宜的眼神更是装满了火热,好像多一刻他都忍不住要宽衣解带一般。 佟氏心中担忧,看向顾湘宜,见她不知礼数直视皇后,连忙低声训斥:“湘姐儿,不得无礼。” 这顾湘宜才想起眼前这位妇人是皇后,慢慢的低下头去,脸上的神情却是不卑不亢。 不用细想都知道,这损主意定是业王说的,做主的人估计是曹信那老混蛋。他只顾着自己和儿子快活,哪里会去关心臣子的心情?哪里会去思量姑娘家同不同意?当初赐婚宁初便是这样,如若这次再稀里糊涂的同意了,进了业王府怕又是一场噩梦。 见顾湘宜只站起了身却不答话,皇后皱了皱眉,语气依旧是和风细雨道:“顾家丫头,怎么不说话?可是高兴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易修晗不免翻了个白眼,暗道果真是小家子气,当初拒绝了自己弟弟,眼下被皇后赐给业王做妾,反倒高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以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 可谁知顾湘宜却说道:“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女已经有意他人,近期父亲已经为臣女议亲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一不惊。 皇后眼神毒辣的瞪了佟氏一眼,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佟氏。明明孩子已有婚约,那为何要带到这宴会上来? 佟氏也傻眼了,不明所以的看向了顾湘宜。 担忧连累上佟氏,顾湘宜又说:“因未下聘,所以父亲并未声张,所以婶婶也不知,昨儿婶婶只说是参加赏梅宴,臣女就跟着来了,不想惹了皇后娘娘青眼,是臣女的不是。” 皇后诧异万分,而业王也是如此。他捏紧了拳头,气的几乎呕出一口鲜血来。 本以为今日一事后他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由皇后张口,这便是过了明路了,那谁还敢和他争女人?却不承想顾湘宜当众说了出来! 缓了两口气,皇后自知事已至此不能说什么了,否则外人传出她儿子逼迫伯爵庶女强为妾室的名声,那可就糟了。 第二百零二章:修涵气愤 “既然你已经许了人家,那是本宫唐突了。”皇后话锋一转问道:“只是不知是哪个人家?” 逼到了此处,顾湘宜只好认命,说道:“是敬德公府。” 易景枭...应该是愿意娶她的吧? 算了,嫁给谁不是嫁,先把眼前这件事应付走再说,总不能让她上了业王的榻吧?那可真是不如叫她再死一回来的舒坦。 一听说自家名头被搬了出去,易修晗顿时就怒了,也顾不得礼数说道:“我们家何时说过要娶你了?”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不知是哪家的世家小姐嫉妒顾湘宜的,嗤笑说道:“这人家也没说要娶啊,她怎么还说出来已经在议亲的言论呢?真是不嫌丢磕碜。” 说话的女子是才进京不久的,原先她家在京外,只是逢年过节会来到京城,这次官员升迁,她随着她父亲定居京城,正好错过了易景枭的那次精彩表白。 她自然认识易景枭,心中将那玉一般的男子装了好多年,却也知道自己怕是配不上他,其实易家其他的儿郎也算不错。 可谁能娶顾湘宜这么个庶女? 然而令她不解的是,说完那话后旁边一左一右的人都在看她,那眼神像是在打量傻子似的。 “本宫想起来了,是易家三郎吧?”皇后问道。 顾湘宜微微额首:“回娘娘,正是。” 业王气的揪紧了袖子,现在带一队兵平了敬德公府的心都有! “世子倒是个堪嫁的,本宫记起来了,去年有一次京里流传易家世子瞧上了个姑娘,脱口而出要娶回家来,这件事被传进了宫中,说的就是你吧?” 顾湘宜将头低的更深了些,又回答:“娘娘好记性,只是那不过是世子一时胡说的,您别当真。” “年轻男女心生爱慕也是正常,可自古以来婚嫁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忠毅伯的意思是?” 想起顾恒钧时常与自己说起易景枭那小子好,又有意思想为自己和易景枭牵线,应该是同意的吧?想到这儿,顾湘宜回答说:“家父很赞成,并且已经在与世子商议了。” 易修晗有种被侮辱了的愤怒,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庶女罢了,我们易家的世子怎能娶你?” 话里满满的嘲讽和瞧不起,让众人侧目,觉得这易家的庶女实在是无理了些,但也不乏一群看好戏的,觉得顾湘宜想嫁入公府怕是不易,再说就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成了世子妃,那上头有这么个厉害的大姑姐,想来也不会多幸福。 身边的人脸上都挂着事不关己,佟氏纵然想说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一旁的顾澜宜急的眼泪都打了转,似乎人人都在逼着顾湘宜说些什么,却又好像不想让她说什么,想就这么让她下不来台,转身成为整个京城里外茶余饭后的笑柄。 易修晗也意识到,自己当着皇后和皇子的面儿,实在有些失了礼数,但她后悔之余也觉得痛快,看着顾湘宜呆愣愣的站在那儿下不来台的样子,她十分满意。 凭什么她想攀高枝,想嫁进皇子府里就难于登天?凭什么她一个伯爵的庶女就可攀上公府的世子?太不公平了些! 在人人都各怀鬼胎之时,顾湘宜缓缓微笑,嘴角的弧度刚刚好勾出她的明艳俏丽。她对易修晗说:“想必易姑娘还不知情,我是个庶女不错,自古以来嫡庶有别,但易姑娘不知的是,我家中的二位嫡姐都已出嫁,与世子无缘,而世子偏偏那日看中了我,回去我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也算是有缘分,便同意了。但话又说回来,易姑娘你也是个庶女,又比我高贵到哪去了呢?” 易修晗气的眉毛几乎要竖起,皇后也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顾湘宜,那眼神十分复杂。 冷风吹过,吹过顾湘宜的双颊,更显得她的俏脸仿佛染上了些嫣色,比起脸色铁青被气的半死的易修晗,这顾家的庶女确实更加有大家风范。 “你我怎能同比?我家是公爵,你父亲忠毅伯是伯爵,我就是比你高贵!” “易家姐姐说笑了,高贵不高贵这种事不是言语之上便可争高低的,就算今儿我说我比你低贱了,那旁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外人又是怎么议论的,你难道人人都管得住吗?做姑娘的,还是不要太霸道的好,听闻姐姐年岁也不小了,还未议亲找婆家,这种时候更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才是。” 顾湘宜一张口便是诛心之言,当着京城一半高门显贵女眷的面儿,将易修晗数落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偏偏她说的都在理,没多加一句也没少半句,一脸的‘我都是为了你好’‘好糙理不糙,姐姐听着就是’,让别人想反驳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得出易修晗此刻怒火中烧,顾湘宜轻笑了下,却没有让她下台的意思。 适才如此下自己脸面,几乎要将自己往死路上逼,顾湘宜在心中询问自己,你是个心软的人吗?你不记仇吗? 答案当然是记仇! 有仇必报,且不拖泥带水,是宁家良好优秀的品质。 她又说:“世子与我父亲谈论过多次,姐姐不知倒是也没什么,毕竟敬德公夫人过世的早,家里没个能张罗事的女眷,敬德公又忙事与身,就只有世子自己操劳了,这件事他怕办不好,所以也未曾透露过。” 说什么家里没有女眷张罗,那不就是打易修晗的脸吗?谁不知现在易家是妾室当家,易修晗一个妾室生出来的庶女,登上这大雅之堂也就罢了,还处处与别人家的庶女不对付,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一番话说完,业王更加喜欢顾湘宜了,看她的眼神好像淬满了血似的。 而皇后的眼神之中也带了几分赞赏。 可惜,顾湘宜这丫头太过聪明,直接搬出了易景枭来,还在言语中透露了与易家没关系,若是她身为一国之母还要人家给自己儿子做妾室,那倒是有几分强人所难的意思了。易景枭是个能担事的,顾湘宜又将敬德公府护的很好,两个年轻人彼此看对了眼,就算是皇后还能拆散了他们?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看来自己这傻儿子是心思落空喽! 第二百零三章:伯爷同意 回到顾家的马车上,一阵安静,同时让顾澜宜去和顾舒宜坐在后面,她看着顾湘宜,不知该如何开口。 现在她哪里不知?这湘姐儿是丈夫兄长心尖尖上的丫头,怎可以配给业王做妾?也怪自己今儿不该带她去,只是想让她见见世面,让外人知道顾家有这么一号待嫁的闺女,却不知差点害了她。 看出了同时眼中满是疑问。顾湘宜扬起头,笑着问道:“婶婶可是想问什么?” 被小辈瞧出了心思,佟氏有些尴尬的用抓着帕子的手理了理衣襟,到底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哪怕是尴尬也能做的让人心情舒畅。 她问:“你和易家的事,你父亲真的知道吗?” 顾湘宜眨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认真道:“当然是知道的,父亲与我透过意思,表示敬德公府确实是个可嫁的,若是我有那个心思,他可以帮我。” “可我记得,你之前明明拒绝了那敬德公世子的,如何为何...”这是佟氏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顾湘宜微微一愣,接着笑道:“婶婶,这世上之事千变万化,人尚且要经历生老病死,哪里有一成不变之说?您瞧那马车外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是如此,心境这方面也早已之前不同了。” 佟氏倒是没想到顾湘宜能说出这般有哲理的话,微微一笑道:“你懂得就好,婶婶知道你不是那攀附权贵的人,不然我今儿也不会带着你来,瞧着你就是个好的,但是易家的事你可要想通些,他们家没有当家夫人,妾室主家难免有一些不合心的地方,况且敬德公肯不肯你们的婚事还是另说,你要心里有数。” 她的话说的很委婉了,但是顾湘宜都听进去了。 嫁人吗?不管是敬德公府,亦或是什么地方,好像都差不多,只是若嫁到了不熟悉的地方,难免要牵连她报仇的事,夜里翻墙也不容易,时时刻刻要受人监督,在不能暴露真实身份的前提下想做些什么简直太难。 所以当时的她简单思索了一下,也就搬出敬德公府的名头才能保全自己,且易景枭了解她,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人,哪怕真的成亲了也不会管着她。 并且瞧着易景枭的意思,倒是挺在意她的。一想到这儿,饶是不想经历情爱的顾湘宜也悄悄红了脸。 但易景枭同意,不代表敬德公就能同意了,这点准备顾湘宜还是有的,若是易景枭真的要娶自己,那自己老子自己去说,她也落个清闲。 这件事传的极快,没一会儿便席卷了整个京城,易景枭自然也听闻了此事,电光火石间就分析明白了。 顾恒钧也得知了此事,流言是比顾湘宜先回的家。 到了正厅,顾湘宜二话不说便跪在了地上,顾恒钧坐在上座沉着一张脸,可见他十分的气愤。 “孽障!”顾恒钧伸手去拿旁边的茶盏,但又唯恐真的砸到了女儿,于是只好将茶盏放下,吼道:“为父何时与易家那二小子商量嫁你的事了?你倒是个厉害的,当着皇后的面都敢胡扯,就不怕被捅出来吗!” 顾湘宜缓缓磕了个头,以首贴地再不起身,缓缓说道:“当时事情棘手,父亲也知业王打上了女儿的主意,在未询问女儿想法的情况下便当众说明要女儿为妾,女儿不愿,哪怕名声差到一辈子嫁不出去,也绝不为人妾室!” 那些风言风语到底没传的多细致,回去的女眷们只津津乐道顾湘宜,很少有人提起业王,像是有意维护皇家尊严一样,所以顾恒钧并不知还有业王这么一档子事。 他气急了,这下顾不得控制,一个茶盏甩了出去,重重的磕在地上,吓得顾湘宜浑身一颤。 “欺人太甚!就算是为妾,那也得是双方都心甘情愿的,我为人父的还未说话,他们就将你的终身给订下了,凭什么!”说着顾恒钧便要起身:“必须得进宫一趟,这话若是不与皇上说明白,你日后的名声可就糟了。” 与曹信那种自私自利蛮不讲理的人,能说明白什么? 顾湘宜二话不说就拦下了气急了的顾恒钧,说:“父亲当皇后没在意过您的想法吗?不过是已经询问过皇上了,得到皇上授意的,天家指示已下,您就算到皇上跟前儿质问也换不回结果的,反而会惹上不敬皇上的罪名。” 当初宁家就是怕被扣上这种不尊皇上违抗圣旨的罪名,所以才让宁初嫁进了业王,皇上对自己面子的维护是旁人难以想象的,若是有人敢不听他的话,那别看他当面依旧笑呵呵的,好像多不在意多温和一般,转头就开始给你下绊子,用自己的权势将你狠狠压死。 女儿的话说的顾恒钧恍然大悟,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真是的,我的女儿那是大家闺秀,到了皇家跟前儿却成了随意赏赐的婢子不成?这件事没得商量,皇权再大世上也有说理的地方,当父亲的又不是什么山穷水尽要卖女儿的,凭什么说给了别人就把女儿给别人!” 他坐回了位置上,气的直喘粗气。 顾湘宜依旧在跪着,一言不发。 许是半天缓过来了一些,顾恒钧看向顾湘宜,冷声问道:“所以为了自保,你就将敬德公府扯了进来?” “是女儿的不对!不过女儿当时清楚逃无可逃,他们当众提起就是想让女儿下不来台,到时候女儿被迫答应了,就算您不同意也没辙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女儿实在是不敢。” 顾恒钧沉默了半晌,终于出了声音,狠拍了一下桌子,拍的茶盏都震了震,高声道:“那你做的对!比起为人妾室,那敬德公府还确实是个好去处,我早就瞧着易家那二小子对你有意思,他又敢当众表面对你的心意,想必是真心的!业王和皇后今儿弄这么一手,颇有一种强迫人的意思,若是他们对你是真心的,为父才不信!” 顾湘宜不回答,只是继续听着。 “这件事为父会帮你的,纵然易家世子身份尊贵,我顾家却也不差,女子高嫁半分毛病都没有,若是敬德公不同,我去同他说!” 第二百零四章:深夜交谈 易景枭是被动得知此事的,不过他并不算震惊。 他心中清楚,其实顾湘宜不是想嫁给他的,只是比起他,别人更不可嫁而已。 然而他的父亲易云洲对此毫不让步,说道:“我易家世子,怎能娶个庶女回来?这是断断不成的!哪怕是忠毅伯的女儿也不成,好友是好友,但事关儿子的一辈子,绝不可这么马马虎虎就过去了!那闺女敢当着皇后的面儿说这话,可见是个不老实的,娶回家来还不一定怎么折腾呢!自己练脸面名声都不顾,我家才不要这样的媳妇!” 见易云洲将顾湘宜骂了个一无是处,方玉春心里高兴,却还是一脸的担忧状,劝道:“纵然人家姑娘可能品行不端,但谁让咱们家世子喜欢的紧呢!去年世子还公然说出此事,他们年轻人也算是两情相悦,何不成全了世子?” “胡闹!”易云洲气的摔了个盏子:“你别向着他说话!婚嫁之事岂能容他自己做主?还背着我和忠毅伯来往起来,已经在商量成婚了,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没有!” 方玉春语气更娇柔几分,连连奉上了一杯茶,抚着易云洲的胸口说:“世子且还是孩子呢,孩子不懂事,公爷您做长辈的,一味的生气也无用,好声好语规劝一番也就罢了,若是他还不听,那也只得娶了顾家的庶女,这事是在皇后跟前儿过了明路的,外人怕是早就这么想了。” 易云洲听着她如此为自家着想,说的话也在理,又心疼易景枭,于是心里也就不那么气了,摸着她的手轻声道:“到底是枭哥儿生母去得早,这个家里也就你能关心他,为他着想了!” 听闻此言方玉春苦笑了一下:“公爷说的话真是让妾身脸红。妾身就算再疼世子,可到底不是亲娘,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纵使想为世子说一门有头有脸的亲事,人家也看不上我不是?” “苦了你了。”易云洲细看了看自己的青梅竹马,相识将近三十年,虽然两人身份差的悬殊,可他真真儿是喜欢方玉春,哪怕如今方玉春容貌不在,日已渐老,他还是喜欢的紧。 “那您看,世子这门亲事怎么说?”方玉春试探着问。 易云洲叹了口气:“回头我再与忠毅伯商量吧,我们素来交好,不好因儿女婚事而撕破了脸,我看看让她女儿进我易家做个妾室吧,量他也不会同意,但总归是该先问问的。” 万一就同意了呢? 一旁的方玉春低眉顺眼的,可心里却高兴的几乎绽放开了一朵花。 若是易景枭真娶了那庶女,怕是要被笑话死的。敬德公府以后的掌家人,竟然娶了伯爵的庶女,还是男女之间自己说定的亲事,一个公然当这半个京城女眷的面表白心意,一个当着皇后的面抖落出婚事,这两个人不用细想都知道是脑子不灵光的。 女儿家名声最要紧,易景枭打头,顾湘宜自己再推波助澜一番,早就坏了顾湘宜的名声了,两人就算是成亲,又有几个诚心实意祝福的?到时候看热闹的倒是一大把。 方玉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带着试探问道:“世子的婚事这阵子怕是要订下来了,顾家那小庶女若是当了妾室正好,给世子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倒是不难,若是顾家不答应,怕是也只能如此了。但世子到底在男嗣之中行二,彦哥儿排在他前头,怎么也不好排在他后头成亲吧?” 易云洲似乎也在考虑这件事。 方玉春索性盈盈落泪起来:“也怪我无用,出身卑微不惹人待见,外头那些正牌夫人都嫌弃,不愿与我来往,纵然我知道了谁家姑娘好,谁家姑娘合心,也没那个出去应酬的机会,彦哥儿年岁已经不小了,眼看着枭哥儿都要成亲了,咱们彦哥儿可等不起了啊!” “枭哥儿将来是要承袭我的爵位的。”易云洲轻声叹了口气:“将来我过身后,一分家,彦哥儿与枭哥儿儒哥儿便不能同住了,该为彦哥儿打算一番。但说到底他现在也没个功名傍身,去年年下柳家那小子都考的不错,偏偏咱们家彦哥儿什么也没考成,这样出去说亲又能找到什么合适的亲事?且再等等吧。” 方玉春暗自咬牙,却实在是不敢多说什么,只闷闷点头不再言语。 当夜,萧敬尧只身一人翻进了禾吟居,依旧从后窗进入,挟裹进了一室的寒气。 他也确实是有些慌了神了,进屋后神态十分不自然,看着顾湘宜的面孔呆愣半晌,迟迟没先开口。 顾湘宜倒是淡然,问道:“萧大哥快喝杯热茶驱驱寒气吧。” 接过石榴倒的茶,萧敬尧一饮而尽,丝毫没品出这新茶的清香来,反倒是更加郁闷了。 半晌,他才问道:“你和敬德公世子的亲事,究竟如何了?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石榴也知道此事难办,虽有心为自家姑娘辩解两声,当时事情逼到了那儿,姑娘不把易景枭推出来哪里脱得开身呢?可她明白现在不是她多嘴的地方,索性到外头守着门去,装作听不到两人的谈话。 顾湘宜并没急着回答,只是拿起茶壶又替他倒了杯茶,接着才缓缓开口:“当时的情形想必萧大哥已经打听清楚了,又何必来追问我。” “可...”萧敬尧一时间噤了声,半晌后才继续说道:“可你并非无他不能脱身!哪怕你说与我萧家有了亲事,皇后照样刁难你不得!已经有了亲事的姑娘哪里能随便为人妾室?” 见他终于将揣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顾湘宜反倒是松了口气,抬起头用墨玉似的眸子直视他,忽然笑了笑:“萧大哥这意思,可是想娶我?” 看着那张明艳的脸庞,萧敬尧心中又痛又酸,终是开口说道:“没错,只要你说一句,我定娶你!” 说这句话时,他气概爽阔,好似憋了许久的水闸终于放开。 顾湘宜微微一顿,又说:“萧大哥是萧氏的少东家,手下有墨含香这么一个名扬京城的杀手组织,可说到底,你上头也是有父亲压着的。” 第二百零五章:了表心意 萧敬尧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顾湘宜会出这件事。 在他看来,自己喜欢谁,想娶谁,和自己的父亲、萧氏的产业还有墨含香无半点关系。 就知道他一时半会理不清这个弯,顾湘宜索性直言直语道:“我叫你萧大哥叫惯了,你曾经多次救助顾湘宜也救助惯了,我的父亲和宋氏先后救了你的命,但我隐约明白,你并非是为了这两次救命之恩而处处帮我的。” “你如何明白?”萧敬尧眼神火热,看的顾湘宜很不自在。 “我与你,只是好友之情,无男女之意。” 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顾湘宜明白,萧敬尧更明白。 这句话说完,屋子里又安静了半晌,外面似乎挂起风来,呼呼的吹着窗扇,听着就像是外头有人在敲窗一样。 许久,萧敬尧轻笑了一声,低头说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真正心里放不下一个人,那是可以从眼睛中看出来的。 他早就知道易景枭对顾湘宜存着心思呢,每每见了顾湘宜,那双眼便挪不开了,瞳孔好似开散了的桃花,就连呼吸都仿佛藏着情意。 而他不能确定的是,顾湘宜是否对易景枭有意。 若是无意,那他绝不会放手让顾湘宜嫁给不喜之人,可她若是有意...那她也只能忍下心痛,看着最爱的女孩上花轿了。 所以他才会有些慌张,怕顾湘宜当时是心中太乱,随口说下了易景枭,若是如此害她嫁给不爱的人,那萧敬尧一定要想办法阻止。 轻笑过后,他的笑意里带着苦涩,抬脸看着顾湘宜。 虽然长痛不断短痛来的痛快,可顾湘宜却不愿将话说的太死,毕竟萧敬尧是为数不多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若因此惹到了他,他想着鱼死网破将她的身份抖落出去,那事情可就走向了不可制止的路。 “萧大哥一定担忧的是,我究竟心里有没有敬德公世子。”顾湘宜葱白似的手指,静静的敲着桌上的茶杯,有一下无一下的,半点规律都不见。她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无论是作为宁初,还是作为顾湘宜,我都是没经历过感情的,所以我不知自己心里那种感觉,究竟是不是喜欢。” 萧敬尧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萧大哥你固然对我很好,我也十分感激,可宁家的仇不共戴天,你是知道的,我总有一天要手刃仇人,那些个人一个也不能放过。”顾湘宜说:“易家是公爵,且世代传承,根深蒂固,萧氏固然厉害,但占着个商贾的名头,很多事做起来都不容易,我当时也是思量了许久的,日后报仇难免有用得着易家的地方,所以...” “我明白了。”萧敬尧轻轻的笑了笑:“我并非想给你增添烦恼和压力。可能是这么些年过来,我瞧着你的这幅皮囊早已经是情根深种了,可我忘记了,皮囊之下的人早已经不是她了。现在的你身负血海深仇,又怎能在男女情爱之上栽跟头。” 顾湘宜在心中松了口气。 她是个自私的人,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愿伤害萧敬尧。 萧敬尧喜欢顾湘宜不假,但就算那么喜欢,仍然没能做到将顾湘宜带出顾家,反而让她在顾家受尽磋磨,说到底,只是两个人那点互相的喜欢,还是有些浅了。 当初萧敬尧便应该执意带着顾湘宜离开,而顾湘宜也应该跟随他离开,这样两个人做一对江湖野鸳鸯,也并非不好。 可惜。 现在的顾湘宜没办法替原主做原主的事,她该报的是仇,该杀的是仇人,剩下的什么嫁人、生子等等,于她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只要不耽误她报仇便都是平常,若是耽误了她报仇,那她通通都能舍开。 “萧大哥能想通便是最好。” “你放心就是,我不是那小心眼的人。”萧敬尧又将茶水喝了个干净:“日后有什么忙,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来帮你,你弟弟在我身边也会很安全,你放心就是,不为别的,只为宁将军救过我一条命。” 说完,也不等顾湘宜回答,他便起身翻窗出去,屋内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石榴在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面儿上却是半点情绪也不露。 她固然希望世子和自家姑娘在一起,可她也并非不同情萧敬尧。她与姑娘一起长大,见惯了萧敬尧一次一次的来看姑娘,宁初没死之前,她一度以为姑娘最后会和萧敬尧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是啊,若是真喜欢,顾湘宜怎可能不跟着萧敬尧走?怎可能自己活不下去,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害怕和胆小懦弱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对于婚嫁之事,顾湘宜丝毫不在意,也并不担心。只是她这边风轻云淡,别的地方可就乱了套了。 顾芳宜从顾舒宜口中,得知皇后要将顾湘宜送给业王做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摔了屋里的好些东西。 “我什么都给了他了,他却不正眼看我!那顾湘宜有什么好?一个两个的都围着她转!” 屋内没有别人,但是顾以涛还是示意他小点声。 其实这么说来,他是有些心虚的,但并没有心虚在自己妹妹身上,而是心虚在自己也曾对顾湘宜动过心,这件事说起来他可真是没脸的。 “左右她也说明了自己和敬德公世子彼此有意,那随他们去就是了。”顾以涛说。 顾芳宜大怒:“那怎么能一样!她进了易家,那是正儿八经的正室夫人,世子夫人!我呢?就算我千方百计的进了业王府,也混不上个侧妃!我凭什么就要低她一等!” “谁说她能进门的?一个伯爵府的庶女,敬德公又不傻,怎可能同意她当儿媳妇?”顾以涛言之凿凿,似乎他不是庶子一般,嘲笑道:“纵然进了易家的门,也未必能做正妃,说不定是个通房娘子什么的,够呛能比你风光!” 这话听的顾芳宜心里舒坦,却还是担忧道:“可近期父亲很疼她,不会同意让她做妾室的,到时候他和姑母豁出去脸到易家走一遭,那贱人攀高枝的梦不就成真了吗?” 第二百零六章:多年线索 顾以涛怔了怔,接着冷笑一声说道:“那既然如此,无论是业王还是易家世子,咱们只要把禾吟居那个弄死,他们还能争谁去?到时候业王就是你的,你再会来点事,多接触接触不愁他不接你进府!” 这话似乎说到了点子上,顾芳宜顿时就亮了眼。 不是说顾湘宜挡了她的路,而是她太恨顾湘宜了,恨不能抽她的筋,喝她的血!直接弄死似乎有点太简单了些! 但她也不是傻子,还是觉得这个主意不成,说道:“大夫人和咱娘害她那么多次,都被她险险挺过来了,我现在很怀疑老天爷是故意助她的,不然她怎么可能这么好的命!” “那是大夫人糊涂,咱娘也糊涂!”顾以涛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想清楚些,若是禾吟居那个当不成易家正妃,那依咱们父亲的性格,可能让她为妾去?到时候怕就是呆在闺阁里也不会嫁的,要是业王再搬出谁来要纳她为妾,你又能如何?压根无法抗衡,只有杀了她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但是若被发现了...”顾芳宜看向自己的兄长,十分的慌,觉得心里没底。 “只要做的小心些,谁能发现?”顾以涛不以为然的说:“上几次害她不成,那都是咱娘太粗心大意了,总想着后果会怎么办,拼着能救回顾湘宜的风险也没阻拦她的丫鬟出府,若不是那丫鬟几次三番的请回救兵,她的命早就在阎王殿里了!” 这句话顾芳宜表示赞同,狠狠点头。 顾以涛又说:“既然如此,咱们只要让她搬不到救兵就好了!” 天气渐暖,已经要开春了,又是一场雪过后,年便算是出去了。 廊下冷气侵体,屋脊上积雪尚厚,被太阳一照明晃晃的刺眼。顾湘宜扶着石榴的手,穿戴好后便出了门。 现在顾恒钧的意思是不想让她再出门了,以免旁人议论起来,怪闹心的。可顾湘宜压根不在意这件事,直接出了门,直奔玿笔斋。 那边顾斐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第二天就杀到了忠毅伯府,同顾恒钧一起去了趟敬德公府,足足呆了一整天,早晨去的,快天黑才回来。 顾恒钧毕竟是男子,对于内宅婚嫁之事都不如女子熟悉,有顾斐在后头撑着教着,他也渐渐摸出了一些门道,敢于和易云洲直接张口说自家女儿不为妾。 但这些顾湘宜并不知情,来到玿笔斋,见余熙穿着一身旧袍,装作是店员的样子站在角落,倒是不算惹人注意。 可当他抬起头时,便不会不惹人注意了。 他的那双眸子里装满了恨意,面容十分养眼,哪怕半就不新的一件最普通的素袍在他身上也穿的格外好看。 顾湘宜淡淡一笑,打趣道:“你站在里头可是屈才了,不如站在外头去,不知有多少姑娘要因为你进来买东西,算是为我拉客了。” 见顾湘宜进内,余熙脸颊不自然的一红,紧着低下了头,强笑了一下:“姑娘这是开玩笑。” 玿笔斋地方不大,但是现在人手可真不少。 赵婶和孙晓惠是这儿的老人,叶丹娘和云菊同时进来,现在又加了个余熙,顾湘宜倒是不担心生意会出岔子。 随着余熙来到了后院,她开门见山道:“我托人查了一番你父母的事,近期我在父亲跟前儿也旁敲侧击了一番,甚至提起了余氏姓氏的官员,但我父亲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和神情,应当与你父母的事无关。” 余熙依旧不抬头,只是透过半敞的窗子,看着外头房梁上的白雪:“那为什么杀我父母的人是和他长得一样的?就算有易容一说,可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在杀完我父母之后又要栽赃给你父亲?” “这个我也不知,还正在查。”顾湘宜说:“不过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的仇人应该是一个。” 这句话说的余熙有些发懵,顾湘宜连忙补了一句:“我是说,杀你父母的,和冤枉我父亲的定是一人无疑,只是不知那人是派出的杀手还是本人,亦或是身后下令的人,事情已过了这么多年,想查起来实在是不容易。” 余熙慢慢的点了两下头,突然向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抬起头说:“近些日子有一拨人总是在门外游荡,我担心是要抓我的,所以前天和昨天就一直没往前头铺子里去,不过挺赵婶说,那些人还是没散,动不动就往店里看,却也不进来。” 顾湘宜轻笑一声:“想抓住我错处置我于死地的人太多了,他们能想出这种蠢法子来,想必也不是个聪明难对付的。” 余熙见她似乎毫不在意,心里也跟着稍微安定了些,不过那安定只是一瞬间,接着又担忧了几分,决心替她护好玿笔斋。 “我还要再问你一句,你好好想一想,你父母究竟是为何被罢了官回了老家?你家的亲戚呢?不是说你家亲戚收留的他们吗?那亲戚总知道些什么吧?” 听完这些问题,余熙顿了顿,思绪被扯回了很多年以前。 他自小无忧无虑惯了,什么事都不往心里装。可经历父母被杀后,他的心思便格外的敏感了,似乎对别人的情绪和作为有着深深的排斥。 当时的他满心扑在仇恨之中,年纪轻轻的便一身戾气,后来亲戚稀里糊涂的死了,到死也没和他说上句什么,这条线就算是断了。 回想了许久,一条线索像是黑暗之中的一条光线,缓缓照到了余熙的心里。他看着顾湘宜,半天后才说:“我隐隐记得,以前吃饭时听亲戚与母亲说过,说是若不是母亲身边的丫鬟进到了陈家为妾,咱们一家人或许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余熙母亲的丫鬟? 顾湘宜顿时坐直了身子,问道:“哪个丫鬟?哪个陈家?” 余熙懊恼的摇了摇头:“这我不大清楚,那时候只是凑巧听了这一句,不过我记得当时父亲被罢官就是因为一个丫鬟诬陷了咱们家,好像还是自家的丫鬟做伪证,本来是定下的要流放父亲,后来却只是将父亲的官罢了。” 第二百零七章:圥茶讽刺 顾湘宜静静的坐着,似乎还想等着余熙想起来什么。 但因年代久远,当时余熙还小,他的父母不想让儿子满心怨恨,所以这种事从来不对他讲,现在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再想不起什么了。 不过...陈家。 顾湘宜试探着问:“可是国子监祭酒,陈炳坤的家里?” 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余熙的神情有些怪异,看着顾湘宜怔怔的问:“你知道他?” “当然知道,他是京城内的老人了,跟随两代皇帝,很得外人的敬重。”顾湘宜说着表面现象,脸色不红不白。 余熙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我听过这个名字,当初随父母回老家时,就听父亲提起过陈炳坤,好像是在埋怨陈炳坤手下的学生多,将他查到的事死死压住了,这太害得他被罢官。前不久我来到京城,又听到了这个名字,才隐隐想起来了一些。” “想起了什么?”这段话说的顾湘宜心中一痒,着急追问道。 “我多年在外头打拼,好不容易摸进了京城,遇见一户农家的姑娘正被强迫着往马车上运,我瞧着可怜便救下了她,她跟我说听见抓她的两个大汉,说是要将她送去孟家。” 又是熟悉的孟家。 孟凡林和孟绍元父子俩,简直是把脑袋系在女人裤带上的货色,一刻离了女人也活不了,这点让顾湘宜觉得十分的恶心。 “那与陈家有什么关系?” 余熙说:“那姑娘说抓她的是陈家人,我怕陈家人过后又来找那姑娘的麻烦,所以便守了她两天,还细细的打听了陈家一番,这才听说了陈炳坤的名字,联想到以前好像听过陈家,所以也有些疑虑。” 京城内当官的陈姓人并不多,算上这些年外放出去的也没有几个,所以这姓陈的官员十分好找。 顾湘宜心头冷笑,果然啊,陈炳坤确实是助曹信篡位的不错,而且还与孟家有关,绝对脱不开关系! 这张大网好似有了要露头的意思,顾湘宜心中惊讶之余,已经在想对策了。 陈炳坤在暗,若想将他激起来,怕是不易的,那眼下...余熙的仇恨倒是个可利用的。 “若是与你家有仇害你父母被赶回老家的是陈家人,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我还需要再查查,只是现在查的便少了一些,只查陈家与你余家的关系就好。”顾湘宜安慰道:“你不要轻举妄动,在这儿安生住着,不易抛头露面的事我来做。” 余熙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虽然顾湘宜不让他轻举妄动,可仇恨的驱使是强大的,尤其当他知道这些年恨错了人,还差点杀错了人时,那更是心理难受的很,恨不能立马抓来仇人手刃掉。 “伤好利索了吗?”顾湘宜问。 “还成,这段日子赵婶和叶妈妈照顾的很细致。”余熙长话短着。 一个人孤单惯了,他受不住别人待他的好,也不习惯有人嘘寒问暖,哪怕他心里感激和感谢,面儿上却依旧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或许他的那颗心,早就死在了父母丧命的那天。 离开了玿笔斋,顾湘宜带着石榴又去了趟别处,买了一些小物件,果不其然的,在街边又瞧见了易景枭。 他似乎在这儿等了许久了。 “我们很有缘分呢。”易景枭笑着问:“前头鸿云楼来了新厨子,过去尝尝?” “鸿云楼去年换了个厨子,今年又添了位大厨,看来咱们又有口福了。”顾湘宜看向石榴,笑着说:“那就一起去吧。” 鸿云楼正门口的街上人来人往,正门之上是宽宽的游廊,可见这鸿云楼楼上楼下的有多大。这房梁古朴雅致又处处透着豪奢,白雪映着青瓦,别有意趣。 路过的人见到顾湘宜和易景枭一同进出,纷纷站定了脚步驻足观看,时不时的议论两句。两人对此都毫不在意,倒是圥茶和石榴,一个为了自家世子的名声,一个为了自家姑娘的名声,和外头那些个舌头长的吵了几句。 石榴眼看着要见下风,对面是个年过四旬的妇人,没嫁人的小姑娘哪里吵的过泼妇?那妇人骂的句句难听,气的石榴眼眶都红了。 圥茶一胳膊将石榴拦到身后,怒瞪着妇人说:“别说人家姑娘名声如何,就凭你那满嘴嚼蛆的嘴说出的这腌臜话,也好意思往前凑?我家世子的名声若是有损,你当你跑到了?” 妇人冷哼一声,那对鼻孔几乎要翘到天上,心中害怕嘴上却又不想服气,只说:“我那也是听人说的,你这么大的官威可别冲我撒!外头嚼你家世子舌根子的多了,只单单针对我作甚?” 看着妇人那我没理我怕谁的样子,圥茶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冷笑说道:“你尚且不知实情就敢出言议论,看着也不是个聪明的。世子与顾家姑娘郎才女貌彼此有情意,连双方长辈都没反对,你在这儿啰嗦什么?还是说你嫁的人连花架子都算不上,你自己姻缘不顺,就上这儿嫉妒起了顾家姑娘?” “哪里的话!”妇人挎着臂弯上的小竹篮,扯着嗓子道:“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像她似的,还不许人说了?” “你也不过是听人以讹传讹捕风捉影的,怎么,在皇后娘娘跟前儿回话时,你也在场不成?”圥茶脸上挂着不善的笑,看着妇人。 连个证据都没有,便大肆造谣传谣,圥茶才不愿和这种脑袋蠢的人多打交道。 不等那妇人回答,他便说:“有能耐快去管管自家男人,量你这么闲嘴巴那么能说,也不像是个在家里多重要的,若是想抓住自家爷们儿的心,还是嘴巴放干净一些的好,免得人家看不上你!” 圥茶还想说些难听的荤段子,好好损一损这嘴利无德的婆娘,但顾忌着石榴还在,到底是没说出来,只是转身拉着石榴走了。 围观的人十分多,都在嘲笑那妇人,气的妇人在圥茶身后直跳脚。 “这婶子瞧着也不年轻了,却还这般不留口德,可别是到现在还没下个蛋出来吧?不然哪个说话前不考虑一下给自己孩子积德?”圥茶的声音不大不小,却通通钻进了周围人的耳朵。 第二百零八章:庙里上香 往鸿云楼走的路上,石榴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个连蛋都没下出来的?” 圥茶嗤笑一声:“她知道捡难听的辱骂六姑娘,那我也能捡不好听的埋汰她,她那个吃饱了撑的闲磕牙的毛病,若是家里有个一子半女,何至于给她闲成了那样?” 其实圥茶是真的不知道,谁让碰巧就说对了呢? 坐在雅间之中,易景枭有些不好意思,亲手给顾湘宜添满了一杯茶,顾湘宜的性子比较大咧咧的,这会儿也不装什么害羞难堪了,直接问道:“你家里人如何说?” 易景枭微微一顿,放下了小茶壶,回答:“忠毅伯和和勇候夫人去了我家一趟,虽然父亲没标明态度,但我听着那意思,应该不会不愿意了,毕竟此事是在皇后跟前儿过了明路的。” 顾湘宜赞同的点了两下头,似有不解问:“那你想娶我吗?” 这个问题看似无关紧要,两人的亲事已经上升到长辈面前了,现在嫁不嫁娶不娶早已经不是他们能做主的了。 可顾湘宜还是想问一问。 其实萧敬尧也是个比较好的选择,但无论是出于为宁家人报仇方便,还是出于自己心里喜欢的人,她都把易景枭排在了萧敬尧前头。 她自己的力量太过薄弱,如果想达到自己的想法,要紧的就是找一个真正能依靠的人。恰巧她看出来易景枭似乎有那个意思,所以她顺水推舟一番,对方应该不会反对。 可顾湘宜还是有良心的,若是易景枭不愿,或者心里不舒坦,那她也不是没有法子阻止这婚事,总归要看他怎么想。 认真的看着她的眸子,易景枭想从里面看出意思不对劲来,却直瞧见了黑白分明,像水墨画一般干净的眼神,让他心理有些乱。 过了半晌,易景枭才回答:“我是...” 话还未说完,圥茶和石榴先后进来,将这个答案活生生的噎回了他的嘴里。 回到忠毅伯府时,天色已经暗了,顾湘宜自知现在名声不好听,会连累上对她极好的假父亲顾恒钧,所以乖巧的先前去殷凛轩认错。 巧的是,此刻许隽荷也在殷凛轩里,捧着一大本账簿坐在下座,似乎是在向顾恒钧回报近段时间家里的花销。 见顾湘宜进来,顾恒钧便对许隽荷说:“你是读过书的,敲算盘也明白,比江氏强,我这点还是放心的。” 许隽荷明白,这是人家女儿进来了,他不愿意搭理自己,也不再多说账簿的事,便转了话题道:“如今六姑娘有了良人,婢妾好生高兴,这高兴之余也羡慕不已。” 顾湘宜故作不明白似的,借坡下驴的说道:“许娘子已为父亲妾室,怎么还冒出了羡慕二字来?” 顾恒钧不悦的瞪了许隽荷一眼。 就等着顾湘宜这句话呢,果然,许隽荷下一句说道:“你五姐姐到了年纪了,我想着不好让她嫁到你后头,可现在京城里的好儿郎就那么一拨,里头的人我都不认识,要是时时能让舒儿跟着大奶奶或是二夫人出去走一走,见见世面应酬应酬,我也就放心了。” 家里庶女想得嫁高门本就不易,若只是许隽荷的女儿,那才没人会正眼看待顾舒宜,可若是跟在顾斐和佟氏身边的姑娘,那就不同了。 顾湘宜明白为人母心里担忧的那点子事,只是心头冷笑,寻思着‘你女儿早就背着你把夫婿找好了,用得着你来担心?’ 但她嘴上还是说着:“许娘子担心的是,我身为妹子,不好嫁到姐姐前头,回头跟姑母她们说一下,争取帮五姐姐挑个好夫婿。” 得到了顾湘宜的这句准话,许隽荷顿时欢心起来,连连道谢后表示不打扰父女说话了,于是转身回了映江苑。 她在顾斐她们面前没有半点面子,但顾湘宜不同,她打小受顾斐疼爱,生母宋氏更是与顾斐一同长大情如姐妹,眼下又攀上了敬德公府的好亲事,她说一句话比自己忙活半年都管用。 看着女儿,顾恒钧的心里思绪万千。 从小没疼爱过她多久,宋氏被陷害冤枉,他就把气都撒在了这女儿身上,对她越发不待见,除了没饿死她,剩下再没尽到过父亲的责任。现在想要弥补她,实在是太晚太晚了,刚刚对她好了没多久,她竟然就有了亲事,还要嫁人了。 叹了口气后,他抚着顾湘宜的头发,说:“过些日子,你去上趟香吧。” 顾湘宜微微一愣,问道:“怎么了父亲?” “你娘死的悲惨,实为江氏那贱妇手段狠毒,若是你娘九泉之下知道你就要嫁人了,定是放心不下的,你去上柱香给她,告诉她你一切都好。我年前已经和你姑母商量,将你娘的牌位放进鸿恩寺里供奉了,你去替我赔个错,我无颜见她。” 话说的有几分凄惨,确实十分诚恳,不禁惹了顾湘宜几分伤感。 她确实应该去上柱香,不仅是上给宋蓉烟,还有助她复仇的真正的顾湘宜,若不是顾湘宜腾去了灵魂,她宁初哪里会有一个宿身,可以报宁家的冤仇?还要上香给宁家众人,告慰死去的英灵,让他们放心的走,宁家的大仇,由她宁初来报! 既然决定下来了,那就要马上启程动身了,许隽荷吩咐马房给顾湘宜收拾要出门坐的马车,还吩咐厨房制了两样精致的点心给路上带着,这样大的阵仗当然被织碧园的顾芳宜所注意到了。 赶车的是顾家的老人了,是原先顾恒钧父亲的部下的亲哥,对顾家忠心耿耿了十多年,派他出去顾恒钧放心。再说进庙里上香带着太多人不好,所以只让那车夫陪同,另外带着个石榴,便这么出门了。 鸿恩寺是座大寺庙,坐落在出了京城往西走的一座山头,路上需要走许久。一开始在官路上还算是好走,但出了京城开始往山上走的时候,路就有几分颠簸了。 上山的路曾经由皇家出钱修缮过一回,毕竟鸿恩寺也算是皇家寺庙,可才修完两年不到的路又这般坑洼,不免让人想到会不会有人扣除了拨款,用次料充数修的这路。 第二百零九章:马车坠崖 上山的路开始有了几分陡峭,好在驾车的车夫陶德十分娴熟,让本不算好走的路能顺畅几分。 马车内,石榴担忧自家姑娘渴了,于是从随身带着的白瓷染青花的小矮壶里倒出了一些热茶来,端着茶杯递到顾湘宜面前。 可顾湘宜刚要去伸手拿,马车忽然颠簸了一番,好像是马匹疾行了一些,惊的石榴没拿住杯子,让杯子直直坠落,茶水洒了顾湘宜一身。 好在那杯子被顾湘宜眼疾手快的接住了,石榴说道:“呀,姑娘你这裙子被弄湿了,是奴婢的不好,连个杯子都拿不稳,奴婢拿帕子帮你擦擦吧。” 顾湘宜没回应石榴的话,就见她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裙子上的水污。而顾湘宜则是掀开了马车挡帘,冷风嗖的一下钻进了车内。 她问:“陶叔,适才马匹怎么了?” 见姑娘都发问了,陶德也不遮着掩着的了,实话实说道:“马匹好像有些受惊,突然跑的快了一些,姑娘您坐稳。” 话音刚落,那马儿嘶鸣一声,前半个身子忽然朝左边狠狠撞了一下,将后头的马车都甩的有些微动,若是力气再大些,怕是马车都会侧翻过去。 顾湘宜惊得一把扶住了车框,心跳声钻入耳朵。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让石榴狼狈的跌坐在马车之内,疼的连连捂腰,顾湘宜说道:“石榴,你扶稳了。” 直觉告诉她,这马不对劲。 顾恒钧不会愿意她出事,所以派了最老成忠心的陶德出来送她,而马匹是陶德亲自挑的,这马年纪不小也不老,正是通人性还有体力的好时候,平时出门基本都选择它,从未见它有过这么不正常的举动。 可那次之后,马儿又好像安静了下来,依旧不快不慢的在山路上走。 可能是适才马儿有些受惊了吧,许是马蹄卡进了石头,许是被天上的鸟儿吓着了。顾湘宜安慰着自己,嘱咐陶德好生架马,自己又坐了回去,伸手撩起了窗户挡帘。 早春的冷风夹杂着凉意从窗口吹进来,倒是将顾湘宜的脑袋吹的清醒了一些。 虽然入春了,可天气依旧冷的厉害,花木萧条不见绿意,山路上都是光秃秃的树木。 忽然,随着前头马匹的又一声嘶鸣,后面的马车跟着紧紧一颤,颤的顾湘宜差点半个身子掉落窗外。 这下可以确定马匹是有事了,只听陶德焦急道:“不好,这马有毛病,停不下来了!” 一把掀开挡帘,主仆两个只见那马儿飞快的往前面跑着,任凭后头的马车东倒西歪几乎侧翻,马却一直往前跑,直直的冲着山崖而去。 石榴吓坏了,手脚均麻连叫喊都不会了,只觉得后背攀上了一股凉意。而陶德多年下来已经与这马有了感情,他正死死的拽着缰绳,不想让马匹冲下山崖。 可他的力气比起马匹实在是薄弱了一些,任凭他有多年的架马经验,可与精神癫狂的马儿比起,他只显得无能为力。 顾湘宜揪着石榴的领子,将这一脸冷汗的姑娘推到了车口处,喊道:“快跳车!” 石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了自己此刻的处境。若是她不跳,那姑娘也会被困死在车内,两边的车窗根本不能让一个人跳出去。看着车下滚滚向后的石子,石榴吓得手心都是凉汗,牙齿一咬再咬,终于鼓足了勇气,双手护着头跳了下去,整个人在山路上滚了好多圈,石子硌的她全身要命的疼,待终于停下不再滚时,她只觉得身上似散了架一般。 再看那马车,这会儿还在向前冲着,石榴顾不得身上的疼,踉跄着爬起追着那马车,还喊道:“姑娘,快跳啊!” 其实和陶德的反应一样,顾湘宜也不想让这匹马死掉。 今天这事实在反常,马必然是被动过手脚的,否则陶德不会这么慌。他与这马相处多年,能不知怎么让马儿静下来?可他做不到,也就说明有人控制了这匹马。 她固然想留下马儿的命,不想让它死,还有一大半的原因,是想查一查究竟是谁在马身上动了手脚。 眼看着自己无能为力,陶德心一狠,回过头说:“姑娘,准备跳车!” 连他都这么说了,看来这马是没得救了。 “陶叔,咱们一起跳。”顾湘宜抓紧了车框,冷风将她的纤纤玉指吹的通红。 一大一小两个身躯滚落马车,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嘶鸣声,马儿滚落山崖,连带着后头拉着的马车,一瞬间没了声音。 最后,重物落地的闷声响起,好似远在天边,又好像是敲在人耳边的洪钟,让陶德这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顿时湿润了双眼。 疼,浑身都是疼的,顾湘宜睁开眼来,就见石榴穿着的那双橘黄色细帮棉鞋急急的向自己跑来,彻底睁开眼时,才看见石榴的全貌。 她磕破了额角,手指上和脸颊上有些细小的伤口。 “姑娘!你没事吧!”石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以为姑娘磕到了什么要紧处,一时间也不敢将她扶起,就那么呆愣愣的蹲在那儿,哭成了个泪人。 直到顾湘宜没好气儿道:“你家姑娘没死呢,再躺下去怕是要冻死了。” 天寒地冻,地上的石子都好像染了寒气。 石榴闻言一把抹净了泪,将顾湘宜扶着站起,两人又扶起了万分难过的陶德。 听闻陶德的妻子生完儿子就送了命,后来他也没再娶,将儿子养大到九岁,儿子也送了命。许是觉得自己命格太硬,所以他拒绝和任何人亲近,哪怕是待他极好的顾家主子们,他也只是避而三尺,不敢上前。 后来他就赶起了这匹马,一众马匹中,他独独挑中了这匹枣红色的马驹,当时小马驹还是个‘孩子’,跟随他几年下来,旁人都说陶德是把对儿子的思念和寄托都附在了大枣儿的身上。 大枣儿,是陶德给马取的名字。 三人此刻的情形有些不好,陶德摔伤了腿,因他的腿早年间被刀伤过,一直不算太利索,这下牵出了旧伤,一时间还路都走不了了。顾湘宜还算好些,只是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口子,脸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小腿骨一阵疼,估计是磕淤青了。 第二百一十章:冷言冷语 “大枣儿啊!”陶德没忍住抹了一把泪,被石榴扶着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对顾湘宜说:“让姑娘笑话了。” “出了这样的事,咱们都始料未及,大枣儿死的也悲惨,心里不好受是正常的。”顾湘宜轻声劝着,却不敢多看陶德一眼。 心里深深的愧疚让她不敢抬头。 她若是没猜错的话,这件事绝对是冲着她来的,无论是石榴还是陶德,亦或是那匹名叫大枣儿的马,都是被连累上的。 后头毫无预兆的又传来了马车的声音,顾湘宜侧过脸去,只见马车的挡帘似乎有些眼熟。正巧苏靖辞拨开帘子,与顾湘宜四目相对。 “湘宜妹妹。”苏靖辞让马车停下,苏锦川的脑袋一下钻了出来,冲着她招手:“湘宜妹妹在这儿坐着干什么呢?” 简单说了一下方才的遭遇,苏靖辞面色铁青,苏锦川不安的看着马车坠崖的痕迹。 “普通马儿没有那样癫狂的,事有反常即为妖。”苏靖辞说:“你们快上我的马车吧,回头去完庙里咱们一起下山。” 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 鸿恩寺在京城之外,又是在山上,若没个可靠的人帮手,靠他们三个想走回忠毅伯府实属不易,怕是没个一整宿走不完的。更不用手陶德的腿伤走不得,这件事根本用不着想,直接上车就是。 马车乘不了那么多人,索性苏锦川到了外头骑马。 苏家人的排场倒是比顾家人的大,不过两位公子一共出来上寺庙,倒是让人有些好奇。问过了之后才知晓,原来苏靖辞与苏锦川的母亲苏夫人,此刻正在庙里呢,已经小住了半个月了,整日吃斋念佛的,今天要回去,所以两位公子前来接母亲。 这么说,能在这儿碰见他们俩也就不奇怪了。 苏夫人是裴严的妹妹,嫁给了苏大人,生下了两位嫡子,在京城之内也算是个风生水起的女眷了。既有得力的娘家,又有可靠的夫家,两个儿子在不同方面皆有成就,她这些年过的是相当松快,想来就到鸿恩寺小住一阵子,冬天赏雪夏天赏花,平日里不是邀着嫂子顾斐去泡温泉,就是与其他女眷一起挑料子听戏,好不自在。 随着马车一路行进鸿恩寺,几人下了马车,与几位僧人见过礼后,便有几个小沙弥带着几人进去了。 苏靖辞和苏锦川去见苏夫人,顾湘宜是外人,她不好去的,所以去了正殿。 既然来了,总是要添几炷香的,她要告慰的人太多太多,点的香也不少。 身后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嗤笑声,听起来十分的不讨人喜,但因顾湘宜与宁远江的心里话还没说完,所以并不想正眼去看是谁。好半晌她才睁开眼来,将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扶着石榴站起身去。 江杳与江廖一起站在身后,看着顾湘宜的眼神几乎要淬出毒来。 而见到了江杳的石榴,心中慌怕的厉害。 这顾湘宜才想起,自己上次濒临咽气时,就是这江杳欺负了石榴,差点扣住了身中剧毒的石榴不让她走,还是圥茶及时出现,才救了她们主仆的命。 也不知她是何时与江杳结下了这深仇大恨,连在鸿恩寺见到一面也够江杳冷嘲热讽一顿的了。 “这身上怎么灰扑扑的啊?到了神佛跟前儿也不注意些,呛着了神佛,你那攀高枝的心愿岂不就落空了?”江杳说的十分不客气。 顾湘宜淡淡一笑,心中却是惦记着她上次欺辱石榴的事,开口问道:“不知江姑娘来这儿是求的什么?这好不容易让亲娘吹枕头风,吹走了压在上头的嫡子,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连同江公子,一起上位嫡子嫡女啊?” 江杳神色一顿,十分的不自然:“用你管啊?总归不是你那龌龊心思!” “我何时龌龊?” “你勾搭业王殿下!还勾搭敬德公世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外头人都传开了!”江杳说的头头是道:“凭你这手段,想攀高枝啊?做梦去吧你!” 三言两语之中,浓浓的醋味呛的顾湘宜几乎要笑出声来,她问:“江姑娘指的是上次皇后娘娘办的赏菊宴?那也真是有意思,我记得赏菊宴上明明没有江姑娘的身影才是啊。连赴宴都没资格的人,哪里有资格在这儿乱说一通呢?把听来的道听途说当成自己的,江姑娘哪来的这么大脸?” “你!”江杳俏脸一红:“你敢骂我!” 顾湘宜轻轻挑眉:“就是你老子和亲娘在这儿,我照骂不误。” 长这么大江杳都没受过什么委屈,除了遇见顾湘宜后。每次和她见面都是不顺的,而自己却又从未斗赢过。 眼神瞟向顾湘宜身边的小丫鬟,江杳强笑了两声:“这不是那欠钱不还的小蹄子吗?原来是你身边的,啧啧,果然啊,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石榴将头埋的深了一些,连喘气都好像不自在极了。 谁知顾湘宜护在了她前头,冷笑一声道:“我也听闻丫鬟说了那天在街上的事,你难为她,还拦着她的路,就因为一件衣裳,可是这样?” “当然,我那衣裳的料子你听都没听说过!贵重的很!”江杳瞪着顾湘宜说:“让你的丫鬟赔我的衣裳,那是抬举她!” 这话可彻底逗笑了顾湘宜。 她清楚的看到,江杳今儿穿着的这一身,是原先姑母送给过宁初的料子,当时还说要给家里那庶女分一块去。虽然是大家女眷,但姑母从未打压过庶女,待府里娘子和庶子女都很好。 然而江杳穿着姑母送的衣裳,享受着曾经姑母带来的好意,现在霸占着江肆的一切,却还要反口吐姑母和江肆一口,顾湘宜只想冷笑,快走两步丝毫不在意腿部传来的痛楚,一手扯过江杳的头发,扯着她就往外走。 鸿恩寺的院中摆着好些大水缸,里头养了一些鱼,专门是为了给贵人做鱼汤的,现在这时候虽然河流化了部分冰,但像打来鲜鱼还是不易的。 被扯着的江杳就如鸡崽子一般,反抗不得只能拼命摆着顾湘宜的手,后头的江廖想要对顾湘宜动手,却被护主的石榴绊了一脚,差点摔倒。 第二百一十一章:按她入水 回过头来,江廖如同疯狗一般,几乎要冲着石榴呲牙,而石榴也不怕江廖。 在石榴心里,天大的事也没自家姑娘的安危要紧。 虽然江杳和江廖捆在一起都不够自家姑娘打的,但是石榴并不想让他们真有跟自家姑娘动手的机会,毕竟这种事传出去,他们固然是要丢脸的,自家姑娘也难逃一个凶悍刻薄的名声。 扯着江杳的头发,顾湘宜的脚步一直没停,一路走向水缸边,江杳想要挣扎,几乎将顾湘宜的手抠破,却还是改变不了自己的结局。 一头被按在水缸之中,她头上的钗环尽数脱落,有的挣扎时掉在了地上,有的则进了水缸之中。 浓浓的鱼腥味和刺骨的冷意划破头皮,江杳只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找根绳子吊死都是有资格的。 半晌后顾湘宜才将她的头从水缸里拔了出来,毕竟她怕江杳真的死了,不想惹出人命的她,总是要给江杳一个活命的机会的。 脑袋离开了水缸的江杳,就像是离了水的河鱼,贪婪的张着嘴呼吸着,可吸气呼气不过三五下,她就再次被按入了水中。 随着她挣扎的十分厉害,水花带着鱼腥味扑腾了她一身,满脑袋的水在此刻尤为寒冷。虽然现在开春了,可冰雪并未化尽,虽然眼下天气快暖起来了,但冷意还是没少到哪去。 尤其是这缸里的水。 虽说放在院中没有被冻冰,但温度也是极低的,在冷水里过了一遍又被扯起来,微风吹过脑袋,江杳只觉得提神醒脑。 “你放开我妹妹!你这是要杀人!”江廖几乎要气疯了。 可石榴挡在他面前,像堵墙似的,无论来软的来硬的她都不后退一步,几乎要将江廖逼的崩溃。 松开了扑腾的没有力气的江杳,只见江杳瘫在了水缸边,大哭起来。顾湘宜耸了耸肩对江廖说道:“杀人我倒是不敢,不过教训人我一向做的手到擒来。” “你胆大包天!没有教养!”江廖不知该骂些什么,那些浑话脏话在脑袋里都过了一遍,却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什么也想不起来。 顾湘宜淡淡冷笑:“嫡子被赶出去了,想必江公子这些日子都是照着嫡子的标准来教养的吧?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眼下的江家一蹶不振,无论是豪门显贵还是过路的寒客,每个人路过你江家大门口都恨不能吐口唾沫在门上,就算你继承了江家的产业,又能得到什么?” 江廖像是被戳中了心思,恼怒的比妹妹受伤还要严重,怒瞪着顾湘宜说:“菩萨神佛面前,你要谨言慎行才是!” “若是有理,菩萨和满殿神佛必然给我诉说道理的机会!若是无理,就是强辩三分也是无用。”顾湘宜完全没将江廖放在眼中,十分淡然的扔下了一句狠话:“下次再敢惹我身边的人,冲个凉毁身衣裳算是小事,别惹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眼看着顾湘宜要走了,可身为兄长的江廖却再说不出一句来,看的江杳格外着急。 靠别人无用,还是得靠自己! 她狼狈的扶着水缸站直了身子:“顾湘宜,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就找我父亲,给你好看!” 此言让顾湘宜脚步一顿,转过头微笑着看向江杳。 她的眼神犹如三月份的清风和初嫩的枝芽,让人觉得生机勃勃觉得十分和煦。可在这份生机勃勃下,藏着的却是江杳不敢惹也惹不起的灵魂。 温和的笑意只有一瞬,顾湘宜的唇角带有几丝轻蔑和嘲讽,说:“你找谁都没用,上次你父亲来我府上,还被我磕碜了一顿,我不介意让你们父女一起抬不起头来。” 随后,她便离开了正院。 袖子有些湿了,被风一吹冰凉冰凉的,马车上倒是有!供换的衣裳,可谁让马车掉下去了呢。 石榴扶着顾湘宜,劝道:“姑娘为了奴婢好,奴婢明白,但下次还是别这样了,真闹出了人命,那就遭了。” “我知道。”顾湘宜看着院子里没谢的梅花,怔怔说道:“我怕我太束手束脚,我怕我在这个壳子里需要顾念的事太多,为了报仇,我必须要有放手一搏的勇气,你可明白?” 石榴一愣,接着点了点头:“姑娘的伤痛,奴婢都明白,奴婢会帮着姑娘的。” 话音刚落,屋里廊下传来两声清脆的鼓掌声,石榴一惊转过身去,而顾湘宜则是淡定的转身。 距离还算远,顾湘宜可以确定他没听见适才她们两个说的话。 “刚刚在正院目睹了一场好戏。”男子含着笑走近,恰巧微风拂面,将他竖着扎起的头发吹的飞舞起来。 打眼一看这就不是个普通的男子,因为穿着打扮都和京城人有些不同。顾湘宜警惕的看着他,淡笑道:“公子看见什么了?” “看见一个柔弱的姑娘,被你按在水中,还受到了言语的威胁。”男人边说边打量着少女的神情。 石榴嘴角一抽,连忙想说分明是那江杳主动挑衅欺人太甚,可话没等出口,便被顾湘宜拦下了。 “公子看见的确有其事,我不会反驳,也不会不承认。”顾湘宜拉着石榴的手说:“公子请便,先走一步。” 对于不认识不熟悉的人,恨不能铺天盖地的诉委屈讲真话,顾湘宜哪里那么闲了? 看着少女的背影,男子勾起了一抹笑来,这张面孔,和前不久顾湘宜见到的安王有几分相像。 待苏夫人出来后,见到了顾湘宜,得知了顾家的马车跌落悬崖,一时间心里也不好受。她与嫂子情分非常,对于嫂子喜欢的姑娘,她也是喜欢的。 就这样,顾湘宜和石榴上了苏夫人的马车,而陶德则与苏家车夫一起坐在外头赶车,苏家两个兄弟,都骑上了高头大马,几人一同往京城的方向去。 只是在半路上,顾湘宜不经意间掀起了窗子的挡帘,只见旁边的马上骑着的男人,就是适才在寺中,那个看见了按江杳入水的男人。 此时,男人微微侧头,与顾湘宜四目相对,却无半点意外的神色,反而对她勾唇笑了笑。 第二百一十二章:杨旭办案 后来顾湘宜才知道,那个男子名叫蒋枫。 回到京城之后,顾湘宜直奔京兆府报案,说是有人对自己的车马动了手脚,害的他们三人差点随车马一起坠下山崖。 府尹杨旭得知此事后便打算调查,又见顾湘宜是忠毅伯府的千金,此次又是苏家人带着她来的,明白这件事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顾湘宜是什么人?那是差点被皇后赐婚,又被敬德公世子公然表白的,嫉妒她的姑娘怕是能挤满这偌大的京兆府。 听闻那叫大枣儿的马匹一向老实,为何就偏偏今日起了性子,横冲直撞的往山崖下而去呢?杨旭通过多年办案的经验,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寻到马尸。 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不死那可真是闹鬼了。 苏家兄弟去了裴家,将此事告诉了顾斐,惊得顾斐手中的茶一个不当心打翻在地,连连问道:“湘姐儿呢?湘儿没事吧?” 苏靖辞回答:“湘宜妹妹无事,正好被我们碰见了,一同带去了鸿恩寺。” 坐了半晌,顾斐只觉得越坐越不对劲。 那赶马的陶德是顾家的老人儿了,他兄长是父亲身边的老将,陶氏兄弟在顾家极为受重用,就是因为他们办事顾家人放心。 顾恒钧能让陶德赶马送顾湘宜去鸿恩寺,那就表明放了一半的心,再也没人像他一样稳妥了。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不应该。 这下顾斐坐不住了,起身让丫鬟给收拾了一下,直奔忠毅伯府而去。 顾恒钧此刻也才知道,吓得他也同顾斐一样,腿都软了,抓着那传话的问:“六姑娘呢?她现在在哪儿!” “六姑娘无事,和陶叔先到了京兆尹府去。” “胡闹!”顾恒钧一跺脚:“马受了惊掉到悬崖下头,她是怎么保住命的?你快给我说清楚!” “听说是六姑娘和陶叔还有丫鬟一起跳了车,苏家的小厮就告诉奴才这么多,其余的奴才也不清楚啊!”传话的小厮也想知道,当时那么危急的时刻,那三人是怎么安然无恙的。 顾恒钧转身就走,直奔京兆尹府,嘴里还说道:“真是够胡闹的,那么快的马车,跳下来能不伤着?这时候就该赶紧回家来,让郎中好生检查一番,去什么京兆尹府,那杨府尹还能跑了不成?着什么急!” 话里都是责备,却又满满都是焦急的关心。 与顾斐碰了面后,两人乘着马车到了京兆尹府去,杨旭一看顾湘宜的长辈到了,霎时间松了口气。 因为他确实查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马尸很快被找到了,摔的血肉模糊,整个马车都散了架,场面极其血腥。后来他的人在马腹之内找到了一种草药,那草药若是少食不会有碍,可若一旦让本身就有野性的动物吃多了,那随时都会暴走。 刚开始大枣儿什么也感觉不到,可随着草药慢慢消化,它就感觉到了肚子里刀绞似的疼,最后头脑发晕十分激进,疼痛将体内的野性彻底挥发出来,那就是杀人的利器。 这草药是宫里流传出来的,听说在前朝的时候,就有妃子用这草药害的太子坠马,腿也被发了疯的马踩断了。 民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草药,但因药性猛烈,并且与它所能搭配的草药并不多,所以很少有卖这草药的地方,京城之内也就两三家大店能有。 既然马是被下了毒才这样的,那这件事就是蓄意谋杀,顾湘宜到京兆尹府报案的事许多人都知道了,因她现在热度很高,一举一动都被许多人注意,自然有很多人猜测她为何进了京兆尹府。 再到后来杨旭派人查找马尸,大家也就看明白是为什么了。 还能是为什么,嫉妒呗。 得知这样的事,顾恒钧差点气了个半死。 杨旭问:“顾伯爷,不知这马匹出来之后,可有给它吃过东西?” 因为每匹马的体质都不同,药性或强或弱,或快或慢,这都是说不准的。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陶德,陶德回答:“没有,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听过,我也什么都没喂给过它。” 马都是在家里喂好才牵出去拉车的,又不是出远门好几天不回来,它不饿的情况下吃饱了撑的喂它? 顾恒钧和顾斐愿意相信陶德的话。 “那若不是在外头吃到的,就只能是…”杨旭抬眼看了看顾恒钧:“只能是在伯府门儿里的事了。” 这话已经算含蓄了,顾恒钧与顾斐相视一眼,都分外愤怒与震惊。 究竟是谁这么心狠手辣! “若是此事发生在府里,那我们正好关起门儿来查,事关我顾家的脸面,还望杨大人可为遮掩一二。”顾恒钧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是自然,就算顾伯爷不说,我也绝不会到处宣扬的。” 开玩笑,哪个大宅院里头没个你害我我害你的事?太见怪不怪了,在马匹上下手已经不算是新鲜事了。 可到了这会儿,顾恒钧反而犯愁起来。 接近马房的人不知有多少,能喂马不能喂马的都算是,整个忠毅伯府得划进去一大半,满院子连主子到奴才那么多人,该怎么查? 这种时候,杨旭这个报案的老茬子就有作用了。 他说:“这种草药北方没有,只有外番西南才能少见一些,再说也没有什么病痛是需要它来入药的,京城之内卖这草药的少之又少,我的人已经去各大医馆询问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顾恒钧感激的笑了笑,看向顾湘宜说:“湘姐儿真是个命大的,是个有福的好孩子啊!连老天爷都眷顾。” 闻言杨旭也往顾湘宜的方向看来,说:“顾伯爷的话不错,适才令嫒来我这儿报案,字字句句都说的清楚,实有大家风范,可见是顾伯爷教导的好。” “哪里哪里。”顾恒钧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好像深了不少。 而顾斐则是握着顾湘宜的手,心疼的一声又一声叹气,不时还骂道:“你院子里可真是够吓人的,这一年来湘姐儿几次三番死里逃生,你能不能给我管明白了?若是你管不了,那就把湘姐儿交给我养着,保管她安全顺遂!” 第二百一十三章:查出草药 被姐姐责骂,顾恒钧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因为长姐如母,何况顾斐的性子全京城都知道,骂个弟弟算什么? 若是皇后真的将顾湘宜赐给业王为妾,就顾斐那个性子,怕是要硬跪个几天非逼的皇后改变主意不可。 她的性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顾恒钧冲着杨旭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杨旭家里头那位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全京城都对这位河东狮有所耳闻,别人在宴会上都赠送美妾,但无一人敢送杨旭美妾。 若是真送了,只怕杨旭的夫人会双手持刀,在杨家大门**劈了那妾室。 顾恒钧说:“大姐,我知错了,这还有同僚在呢,你可给我留点老脸吧!” 说完大家伙都嘿嘿一笑。 顾斐没好气儿道:“你要是有脸,我湘姐儿也不至于这么艰难,出门上个香都让那歹人钻了空子,好大的狗胆!” “是,这次查出来是谁,我一定严惩!”顾恒钧就差指天发誓了,郑重道:“湘姐儿也是我的女儿,从小吃了不少的苦,如今苦尽甘来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我也不希望她再受罪,大姐你放心就是,我一定给湘姐儿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杨旭派出去的衙役已经回来了,拿着一张纸恭敬的递给了杨旭,接着杨旭看了一眼后,又递给了顾恒钧。 说白了,这件事是顾家的私事,顾恒钧若是查出谁害得马车坠崖,那怎么处置和杨旭不挨着,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就是这个意思。 上头是三个医馆的出货单子,可见是被誊抄下来的,其中一家昨日下午时,有一叫宋昆的买了好些的药材。 别人看看不出什么,但顾恒钧是知道的。 那宋昆不是别人,就是江如画身边的老人儿,默娘的男人。 默娘挨了板子被发卖出去,她的男人日子也跟着难过起来,这会儿为何要莫名其妙买了这么多药材?且这药材能入的药很少,几乎没什么用,又一次性买了这么多,根本就不像是给人吃的! 到这儿顾恒钧算是明白了,瞪着这张单子久久沉着脸。 顾湘宜早已经猜到这件事会与顾芳宜有关了,不为别的,当初顾芳宜喜欢易景枭,又想攀上业王这高枝,然而这两个男人都不将她当回事,还都对顾湘宜有浓厚的兴趣,顾芳宜不气愤才怪。 最重要的是,江如画在几年前害死了宋氏,而几年后顾湘宜让江如画得到了报应,顾芳宜心里怕是早就恨死顾湘宜了。 她才不会觉得自己亲娘害死一条人命就应该受罚了,在她们母女的眼中,害死谁都是活该,就算自己沾了满手的鲜血,那也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眼下看着宋昆买了这么多的药材,真相几乎是呼之欲出。 顾恒钧与杨旭辞别,带着女儿回到了家,顾斐本想跟着,但顾恒钧担心气着她,于是只说自己会做好一切,哄着她让她回去。 顾斐是不放心的,担心自己这傻弟弟还在心里惦记着江如画那贱人,爱屋及乌的放过那贱婢,但顾恒钧说的清楚,一定还给顾湘宜一个公道。 见顾斐还是不想回去,顾湘宜便出面了,劝着哄着才算把顾斐送走。 回到顾府内,顾恒钧深深的望了一眼正门上挂着的匾额,心里早已经气躁的不行了,回过头对顾湘宜说:“走吧,咱们进去。” 那话语之中藏着的不忍和气愤是旁人都听得见的。 顾芳宜当然知道马车坠崖没能将顾湘宜摔死的事,后来顾恒钧匆匆离家她也知道,现在的她有些慌张,却也明白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查到自己的身上,所以还算放心。 直到柴春到了织碧园,告诉她事情不仅没能成功,还被发现了,现在顾恒钧气急败坏,估计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的。 顾芳宜大吃一惊,心里怕的不敢去正厅。 最终走到正厅时,外头的天已经黑了,蜡烛灯笼都点了起来,正厅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顾恒钧直接了当的问:“好手段,你是怎么知道那外番的草药大量给马匹服用,会让马暴动的?” 闻言顾芳宜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顾湘宜和许隽荷坐在两边,都冷冰冰的看着她。 “我…我不知啊,我不知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顾芳宜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坐在上座的父亲,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里七上八下的。 许久,只听顾恒钧冷笑一声,将一张折好的纸扔到了她的面前,打开纸来,赫然是宋昆的名字。 这草药实非外人可随便买的,每一个买草药的人都要登记造册,不仅要写实名字,还要按手印,所以宋昆不敢撒谎。 默娘虽然被发卖了,但这些年宋家跟着江如画也算是吃香喝辣了,宋昆帮着做府外的事,默娘则是管着府里的事,两口子都为了江如画做事,眼下江如画倒台了,他再想投靠别的主子,又有谁愿意用他?只能继续为顾芳宜卖命。 却不知第一次卖命,就把自己填了进去。 “父亲,这是什么?”顾芳宜还在装糊涂:“宋昆家的已经被发卖了,这段时间女儿与宋昆再无联络,父亲可是认为是女儿吩咐宋昆买了这些药材?” 顾恒钧慧眼如炬,瞪着她说道:“你不认?” “女儿当然不认!”顾芳宜咬牙道:“这东西我压根不认得,我也不明白药理,让宋昆买它干嘛?”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顾湘宜说:“父亲已经派人去找宋昆了,你若是先吐个干净,父亲顾念着骨肉亲情,不会对你惩罚太重的。” “你要我回答什么?”顾芳宜的眼神十分恶毒,看向顾湘宜好似要在她身上瞪出几个洞来:“我与父亲在这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此话一出,顾恒钧怒道:“那是你姐姐!你三番两次要害死她,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这是!现下你还敢张狂,当着你老子的面儿装糊涂,我看你是活腻了!” “女儿没有想害死她!女儿不知这草药是什么东西,也没让人买过!”顾芳宜哭着不承认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卸掉手腕 “七妹妹真的不知?”顾湘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来七妹妹的记性是不大好啊,不过姐姐我的记性也不是太好,恍惚间忘了一件事。” 顾芳宜的眼神十分警惕,死死的盯着说话的人。 “那天我的人跟着七妹妹,不仅看见你的丫鬟独个儿去了茶楼,还看见你…”她拉长了语气。 顾芳宜顿时瞪大了眼睛,手忽地一下抓紧了衣裙,眼睛犹如淬了毒似的,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怎么可能知道! 顾芳宜想不通! 一看她就是想不通的,顾湘宜也不继续捉弄她了,只说:“左右待会儿审问过宋昆,也就水落石出了,不过我还是想听七妹妹自己说,我给的这个机会,要不要全随你。” 威胁!这就是威胁! 此刻的顾芳宜后悔的几乎吐出血来,早知道业王是个不能依靠的,这么久了也没提出要纳她为妾,自己早应该想到有今日的!面前的女主好毒,就像是毒蛇一般! 顾恒钧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个女儿,刚要张口问是什么事,只听顾芳宜开口说道:“那药材的确是我买的。” 一句话,将顾恒钧的注意力尽数扯了回来,似乎连顾恒钧自己都没想到,女儿竟然能承认的如此干脆。 “你为何要买那东西?马真是你毒的?” 顾芳宜深深一吸气,点着头痛心疾首道:“是我买的,也是我将草药混在马料里,让马吃的。” 许隽荷大吃一惊,眼神从顾芳宜的脸上移到了顾恒钧的脸上,心中寻思着‘平时看着这七姑娘不过是个面儿上厉害的,实际又傻又憨还任性好糊弄,不承想竟然也是个心狠手辣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恒钧被气的脸上的肉直打颤,可见他失望透顶,对着自己的女儿万分悲哀。 顾芳宜自嘲的笑了笑,声音刚开始很轻,接着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怒吼:“因为父亲你啊!我娘她明明被你疼爱了这么多年,你一招不疼她就将她打回了原型,在你心里可还有她一丝一毫的位置?就算她犯了错,何至于你处置她处置的如此狠?我娘她好日子过惯了,如何到庄子吃苦受罪?” 只听许隽荷冷冷一笑:“七姑娘的心思还真与旁人不同,合着她做错了事伯爷还得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供着她?以前她是戏曲班子出身,什么苦没吃过?到咱们伯府过了几年松快的好日子,怎么就吃不得苦了?” 到底是读过书的,许隽荷一下就点出了顾芳宜话里自相矛盾的地方,一针见血。 “可我娘到底是为了顾家生儿育女了!” 许隽荷也不同她客气,直接说道:“洲哥儿还算是个心思正的,可这么大岁数几次上考场,哪次考回功名了?涛哥儿从小到大犯的错,一样一样记下来怕是一整本簿子都不够!还有七姑娘你,小小年纪从哪学来的歪理?谁告诉你生儿育女犯了错就可以免于责罚了?” “当初她害死了六姑娘生母,又接连两次想害六姑娘性命,六姑娘还是我们伯府的骨肉呢,她不过是个唱戏的,真以为咱们伯府是她搭的戏台子不成?这样其心可诛的人,饶她一命也就是看在你和两位哥儿的身上,七姑娘还这般不知足!” 顾湘宜一语不发,只是淡淡的笑着,拿起茶盏来用茶盖轻轻拨了拨。 这种事许隽荷必然是尽心尽力帮自己的,因为现在内宅由许隽荷当家,早些年她与江如画之间的仇怨可不是轻易能够化解的,这家里最想要江如画命的,除了付芷容,那就是许隽荷,再没第二个了。 想要安生的管理内宅,除掉江氏是必然的,那与江氏一条心的顾芳宜也自然成了许隽荷的眼中钉,否则万一顾芳宜整日在顾恒钧跟前儿说软话,回头就把江如画放回来了呢?那她管家的日子可就到了头了。 眼下有了这么个好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尽己所能将顾芳宜踩进泥里,让她翻不得身。 “你与我娘有仇,谁知道是不是你在害她!”顾芳宜红着眼瞪着许隽荷。 “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生绣儿时让江氏那贱人害得差点一尸两命,可见她是个多狠毒的东西,你还敢为她鸣不平?我看你这份狠毒真是随了她个十足十!” “你说的是。”顾恒钧指了指许隽荷:“这般心狠手辣的,咱们顾府不能再要了,没得坏了顾家门楣。” 一听这话,怕是自己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顾芳宜跪着蹭到了顾恒钧跟前儿,毫不吝啬的磕着头,求道:“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也只是一时气愤,因为不舍娘她被关进庄子,所以一时想左了才冒犯六姐姐的,女儿真的知道错了!” 顾恒钧冷哼一声:“江氏她是罪有应得,就是杀了她八遍都不为过,你有何不舍的?你六姐姐今儿命都要没了,这叫冒犯?亏你还有脸在这儿自欺欺人,现在外头又起了风言风语,咱们顾家真是时时都不消停!” “父亲,你不能不要女儿啊!”顾芳宜吓坏了,伸手扯着顾恒钧的袍角:“六姐姐她聪明,她会算计,是她把女儿逼成这样的,父亲你明鉴啊!” 这话除了能换来两声冷笑以外,再也没了别的作用。 顾湘宜静静的放下茶盏,缓缓说道:“七妹妹好有趣的说法,合着是我教你给马匹下毒,让它带着我跳崖的?我可没活够呢,不像七妹妹那般自寻死路。” 顾芳宜大怒,转身看向她,忽然就起身,一把拔下头上的钗子,直奔顾湘宜而去。 往日一向以柔弱自称的她,现下动作极快,连顾恒钧都被唬了一跳,一时间竟然忘了去拦。在钗子将要碰见顾湘宜的一瞬间,顾芳宜的手腕被顾湘宜反手扣住,要命的疼痛自手腕传来,顾芳宜顿时叫出了声,钗子脆声落地。 此刻大家才反应过神儿来,顾芳宜被卸掉了一只手,疼的满地打滚,一点也没了平时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想害我,不成功竟然还敢当父亲的面儿来杀我,我怎不知何时被你这样记恨了?七妹妹说出来,也好叫姐姐知道知道哪儿做的不对!” 第二百一十五章:两人关心 顾芳宜不回答,只捂着手腕呜呜落泪。 顾恒钧叹了口气,对着顾芳宜说:“你与湘儿是我一脉所出,可不想你竟然这么心狠手辣,连亲姐妹的性命都敢算计,这个家里是断断留不得你了。” 她还只是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柴春带了两个婆子,将她架了下去,还十分友好的将她接上了手腕。 扑腾了一路,顾芳宜的两只脚在路上化开了两道土,全家的下人没一句敢多嘴的。顾以涛听闻妹妹被关了起来,一时间方寸大乱,连忙赶到了正厅,到了就开始跪着磕头。 “父亲疼疼儿子吧!儿子的亲人已经没几个了!” 顾恒钧怒了:“胡说!你那么多姐妹兄弟,怎的偏偏离了她一个活不了?况且她善面蛇心,我是断不能容她了,回头把其他子女带坏了,那丢的是我顾家的脸!你若是再求情,那你就给我滚去和她一同禁闭!” 这下顾以涛就不敢出声了,只是望着顾湘宜的眼神十分狠毒。 顾湘宜也有些无奈,不知他们兄妹两个何来的这么大气性,偏偏抓着自己不放。 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亲女儿,顾恒钧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难看,没得把父女情真的断送了,所以他下令将顾芳宜关在忠毅伯府外头扩出来的小院子里,那院子荒凉多年,收拾收拾住一个人也可以了,时常叫下人去看看她,再拨两个丫鬟伺候,也就这样了。 指望她嫁人,然后带着夫家一起来害人?顾恒钧还没傻到那样。 若是顾芳宜关个十年八年诚心认错,顾恒钧也不是那做狠父的人,找个家底还算殷实的鳏夫嫁了她,也还算和美。 目送这四儿子走了出去,顾恒钧十分疲惫的按了按眉间,忽然问道:“适才为父瞧着,你对付你七妹妹的招,像是会武的。” 顾湘宜微微一愣,笑着说:“以前府里人整日欺负,萧大哥偶尔来时,便会教给女儿一些简单的防身术,女儿蠢笨学的慢,别的就不会了。” 按着眉间的手放下,接着端起了一杯茶,顾恒钧并没有怀疑顾湘宜所说的,喝完了茶后他说:“快回去吧,洗漱完好好歇着,今儿也是吓着你了。” “女儿无事的,父亲别生气了,生气伤身。” “还是你懂事。”顾恒钧强撑着笑了笑。 自己的女儿要害死另一个女儿,搁在谁身上不得难受一阵子?一家子手足骨肉何至于此?为了保护六女儿,现在要舍了七女儿,顾恒钧心里也是万分难受的,哪里有表面上瞧着那么轻松? 这场仗,顾湘宜并不算是真正的赢家,倒是许隽荷兴冲冲的回了映江苑,关了门就扯着顾舒宜和顾绣宜两个女儿的袖子说:“六丫头可是个厉害的茬子,你们没事别招惹她。” 顾绣宜不以为然的一撇嘴:“她?她能有什么能耐?” “别小瞧她,要是再大个几岁,也能是一号人物。”许隽荷不禁感叹:“以前江氏在家时何等神气,现在想想她的招数也不过是小儿科罢了,六丫头破她的招数一拆一个准儿,我瞧着连七姑娘这事儿都是六姑娘操控的。” 适才顾恒钧并没有注意顾湘宜所说的那句话,不过许隽荷却是听清楚了,顾湘宜知道顾芳宜更多的事,那件事说出来,没准儿顾芳宜连条命都保不住,为了自保,她只有将这件事完完整整的认下。 或许从坠马之后,顾湘宜就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知道了是谁要害她,所以直奔京兆府,让京兆府尹去请顾恒钧,实际上是告诉顾恒钧这件事已经传出来了,别想大事化小,是明罚是暗罚,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虽说是民不举官不究,但这件事的真正受害者是顾湘宜,万一顾恒钧处置的不得顾湘宜满意,她还是可以让杨旭接手继续查的。 一步一步,她都如同算计好了一般,许隽荷不得不佩服。 禾吟居内,石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将自己额头的伤用一块棉布包好,便来了顾湘宜身边。 “今儿可把奴婢吓坏了,好在姑娘灵巧,跳车时干脆利落,连躲七姑娘时都不拖泥带水。” 顾湘宜疲惫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窗子又传来一声轻响,萧敬尧一身黑衣翻了进来,将石榴惊得浑身一紧。 “听闻你今天差点坠崖,没事吧?”萧敬尧关切的看了一眼顾湘宜。 此刻的少女身穿一身洁白的里衣,乌黑的长发披至腰间,像是肆意的瀑布,脸上没有一点脂粉,可在烛火之下瞧着,却好像渡了一层光晕一般柔和。 勃颈上和手上都有着长短不一的小口子,不深也不严重,可瞧着还是让萧敬尧心疼了一阵子。 “萧大哥不必担心,我福大命大,没事的。” 萧敬尧微微一顿,听着那声萧大哥只觉得分外刺耳,却不反驳,毕竟除了这个称呼,也不知她能叫什么了,只说:“用不用让你弟弟来一趟,好生替你检查一下?” 顾湘宜笑了:“今儿已经有郎中替我看过了,这些皮肉伤不到半个月就能完好如初,什么事都没有,萧大哥过于担心了。” 话才说完,窗外又传来了声音,这回是有规律的敲击声。 石榴懵了,呆愣愣的回过头去看自家姑娘,说:“好像是世子来了。” “让他进来吧。”顾湘宜无奈的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之间萧敬尧裹着一身寒气从窗子翻了进来,当他看见屋内还有萧敬尧时,脚步就如定在了原地一般。 萧敬尧和他的表情没差什么,两人就这么相互站在对面,别提多尴尬了。 “我没事,什么伤都没有。”顾湘宜抢先一步回答:“你们都别担心了。” 易景枭回过了神儿,冷眼看向萧敬尧,说:“我却不知还有人关心你。” 萧敬尧回应:“看来我关心的早了一步。” 两人这剑拔弩张的样子让顾湘宜更加头疼了,没忍住说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还要打一架不成?” “不会,我不会与你的未婚夫动手。”萧敬尧说。 “我知道他和你的关系,我也不会,毕竟没必要。”易景枭也说。 第二百一十六章:路遇肖寒 两人颇有一种暗中较劲的感觉,顾湘宜十分无奈。 一个不走,另一个也不走,两人都在顾湘宜的房间,最后还是顾湘宜说自己要歇下了,这才把这两尊大佛给送了出去。 又是一场大雪落下,将刚露头的春意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打了回去。 顾湘宜脸上的伤都不算严重,涂着药三两天便下去了不少,待不到半个月,就可以出门了。 石榴跟在顾湘宜身边,静静的走在大街上,旁边有几个嚼舌根的,都被石榴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忽然前头马鸣的声音响起,顾湘宜扯着石榴的手往旁边侧了两步,静静的看着前头。一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吩咐下人扯着一民家女。 “跟了我,保准儿你吃香喝辣的,这儿人多,你不嫌弃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赶紧跟我走!”男人的声音冷硬且嘲讽。 再看那女子,一身冬青色的棉衣显得有些苍老,但是完全遮不住她的容色。女子正低头不语,眼含泪光,适才她抬起头来四周看了一圈,却无一人帮她,此刻有些绝望。 男人见她不出声,又说道:“给我带上马车去!这么些人围着,回头又要传闲话了。” 女子无力阻止,而周遭的百姓却如看惯了此事一般,对此纷纷表示无能为力,甚至还有几个男子说道:“一看这丫头也不是个检点的东西,长这么好看还敢出来晃悠,被瞧上了那是她活该!” 此话让顾湘宜停下了脚步,冷眼打量着说话的男人,却并没有出手。 女子的左右手被男人带的下人紧紧扯住,将她往马车上拉,一点也不在意这里是京城,而女子大哭不已,拼命的喊着救命,可无一人出手相助。 石榴焦急的看向自家姑娘,可姑娘的位置早就空了,再抬起头,只见姑娘冲到了那些下人身边,三两下将一男子打倒,牵着那姑娘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 骑在马上的男人大吃一惊,指着顾湘宜说道:“哪里来的死丫头!” 细细一看,这姑娘比适才的民家女看着还要水灵的多,男人顿时色心大起,可见顾湘宜身上穿戴的都不像是一般人,于是稍微敛了色心。 “光天化日之下你强抢民女,我已经报官了。” 短短一句话,让男人的神色出现了一丝不自然,一口口水吐在了地上,指着顾湘宜骂道:“死丫头,多管闲事,你给我等着!” 说着,他拽了一把缰绳,让马转了个圈,远离了这人群。 拉着女子走远了些,石榴连忙跑了过来,对顾湘宜说:“奴婢看见世子身边的圥茶了!” 不仅是石榴看见了圥茶,圥茶也瞧见了石榴。 他走上前来,说道:“我听世子的命,正跟踪着文仲秋呢,刚想英雄救美一番,不承想被六姑娘抢去了功劳。”说完他嘿嘿一笑。 顾湘宜也笑了:“你藏的好生谨慎,若是我早一步看见了你在,也不至于抛头露面的救人了。” 那被救的姑娘,眼泪还没停下,对着顾湘宜就跪了下来:“姑娘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起来吧。”顾湘宜将她扶起,问道:“你家在哪里?” 姑娘摇了摇头,抬起手拭泪,更咽道:“我是随我爹来京城投靠亲戚的,可来京城的路上父亲感染了风寒,没钱医治生生将父亲耗死了,我对京城人不生地不熟的,还未找到亲戚。” 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顾湘宜与石榴对视了一眼,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肖寒。” “倒像是个念过书的人取的名字。” 肖寒点了点头:“我父亲是读过书的,原本父亲是在覃洲开私塾的,可是这些年覃洲开始起了兵乱,很不安生,书院和私塾都开不起来了,父亲便带着我往京城来了。” 覃洲... 余熙的老家是一个地方的。 顾湘宜难免多嘴一问:“覃洲起战事了?怎么京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 肖寒想了想回答:“有几年了,刚开始只是在关外打,朝廷的兵也去了不少,本来是要镇压外军的,可老百姓并没有因此享到福。” 覃洲远在千里之外,哪里临近其他部落,这些年来几乎年年有战事,但都是不痛不痒的,却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 听肖寒的意思,她和父亲之所以往京城来,是因为覃洲的兵将老百姓的产业都给把控了,这是要做什么? 顾湘宜又看向了圥茶,问道:“为何世子要你去监视那个男人?” 圥茶看了看肖寒,见六姑娘好似不打算瞒着她,于是放低声音回答:“世子查到,文仲秋是暗地里为业王办事的人,做的坏事不计其数,所以近日让我盯着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好记录下来。” 文仲秋...顾湘宜静静的回想着这个人的名字。 貌似不是为官的人,业王想拉拢他十分没必要,那看来他为业王所做的事也并不算多大的事。 她起了疑心,吩咐圥茶和易景枭继续追查,如果查到了一定要告诉自己。圥茶虽摸不清头脑,但他一向听顾湘宜的话。 而肖寒,则被顾湘宜领回了家。 看着这么个穿戴土里土气的女子,许隽荷皱起眉头,说道:“六姑娘啊,若是丫鬟不够用,我在出去买就是,你在外头随便弄回来的,未免不知道底细。” 顾湘宜什么也没说,只是挑起眼皮看了一眼她,许隽荷便不敢再说了。 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该惹。 顾恒钧只说:“既然你喜欢,那留着便是,先叫她做些粗活,等来日时候长了,是进屋伺候还是如何,都随你。” “谢谢父亲!”顾湘宜顿时露出了笑意,肖寒连忙跪下叩头:“谢谢伯爷!” 她原先只是个找不到依靠犹如浮萍般的女子,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忠毅伯府伺候的丫鬟,不仅有了吃住的地方,还有顾湘宜这么好的主子,她感动极了,第二天醒来时还以为是做梦,死死的掐了自己一把才确信这是真的。 石榴看她的样子只觉好笑,拿给了她几件衣裳,都是府里丫鬟的衣裳款式,还教她丫鬟的发髻该怎么梳,肖寒学的极快。 第二百一十七章:业王党羽 易景枭在查人这方面有很高的成效,转眼就将文仲秋的事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来。 首先,文仲秋的妻子是业王一个小妾的妹妹。 易景枭安排人,乔装成初入京城的官宦妇人,与文仲秋的妻子闲聊,着意打听文仲秋最近去的地方,这才知道文仲秋一直一来都是替业王办事的。 他当然不能接触多厉害的事,不过是帮着业王跑跑腿,在外头做一做煽动性的事,若说现在在做的,那便是与东平侯世子来往甚密。 “东平侯世子?”顾湘宜大吃一惊,看向易景枭。 易景枭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笑意,说道:“你家大姐姐的夫家。” “难道大姐夫和业王也有牵连?” 这基本是可以确定的了。 忠毅伯府只是伯爵,业王还没将主意打到顾家头上,但在顾家上头的官宦权贵之家,业王基本已经拜访了一遍了。 就比如顾斐的夫家,和勇侯府。 可人家裴严压根不搭理他,面儿上对他还算恭敬,却也说的明白,裴家不涉党争,不会偏向任何一个皇子。 这话出口,业王也不好继续缠着裴家了,毕竟裴严已说,自己虽然不帮你业王,但也不会偏帮安王,你别在我身上打主意了。 知道裴严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业王也不去撞这撞不破的南墙了,转身向着另一个侯府使起了力气。 顾娴宜的夫家东平候府,也算是老一代的侯爵了,算上顾娴宜的官人杨瑞海已经是第四代了。 杨瑞海现在虽然还不是侯爵,但他已经是世子了,成为侯爵是指日可待的事,这也是顾娴宜一直以来回娘家都敢张扬的资本。 很显然,既然业王已经让文仲秋开始接触杨瑞海了,就说明杨家已经在向业王靠拢了,不然也不至于敢让一个小喽啰出面。 顾湘宜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好像雾里看花,有些看不清楚。 易景枭说:“有牵连那是自然的,你别忘了,当时从陈炳坤那儿搜出来的册子上,可有东平侯亲家的名字。” 是了,外祖家已经偏向业王,杨瑞海不帮业王才奇怪。 “只是这件事不知大姐姐知不知道。” “应该也是知道的,我的人还查到,前不久文仲秋出面,转送了一株半丈高的红珊瑚,那珊瑚是御赐之物。” “是皇上赐给的业王,业王又送给东平侯府的?” “就是这个意思。” 为了拉拢党羽,业王可真是舍得啊。 还有一件事易景枭有些在犹豫说不说,看着顾湘宜那认真的侧脸,他缓缓说道:“还有就是,最近我家那几位,和业王走的都比较近。” 易家对先皇后是没有感情的,但易景枭不同,他的母亲和先皇后感情极好,所以他与安王也感情不错,自然是站在安王这边的,但易家其他人,估计还是会选择得储可能性最大的业王。 为什么?因为先皇后已经去世多年,当年的承恩公府早已经不复存在了,而现在的皇后正是得宠的时候,又只有业王一个嫡子,那她和承恩公府必然全力扶持业王,谁能笑到最后简直是不用细想的事。 站在业王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就连方玉春都有了这么想法。 既然易云洲诚心护着易景枭的世子之位,那若是想要易景枭的命,很容易被易云洲察觉,倒不如自己带着儿子投靠业王,帮着业王多做一些事,来日业王成皇,熬个几年等易云洲断气后,世子是谁的还真不一定!易云洲年轻时也是上过战场的,在战场的一刀一枪搏回来身体早就暗疾小病一堆了,能活多长时间这可真说不准。 易景彦真的可以等,多的话十年二十年,少则五年八年,总会有坐稳敬德公位置的那天。 方玉春是个感想敢干的女人,她瞧着如今业王的形势大好,直接让儿子向业王靠拢,虽然是暗自进行的,但还是被易景枭发现了。 顾湘宜听完冷淡的笑了笑:“你家那位方娘子,还真是个胆大的,就不怕来日业王失算,皇上追究到她头上?” “她可不是个蠢笨的,人家精明着呢。”编排起方玉春来,易景枭毫不含糊:“她的一切都是以易家的名头做的,好事是她的,业王记得她帮自己的地方,而坏事则有偌大的敬德公府替她兜着,只单单拥护皇子这一点,不足以撼动敬德公府偌大的根基,所以她压根就有恃无恐。” “她若是个男人,只怕很多男人都做不得的事,她都能做成。”顾湘宜不禁感叹。 无论是作为宁初时,还是作为顾湘宜,她都见识过太多的算计和阴谋了,就连小小的后宅都能玩弄的暗潮汹涌,几个妾室相互陷害碾压比战场都要精彩几分,她怎敢小瞧了方玉春? 易景枭说:“我把这些事告诉你,其实是不该的,我只知道你与顾家有关,且与业王有仇,但我没想过要你帮我扶持安王,所以这事一听一过也就罢了,但你若是有好点子害一拨业王,我也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 他看向顾湘宜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与他只短短对视了一瞬,就让顾湘宜十分不自然的感觉面颊发烫,连忙低下头去。 “我可以拥护安王。” 一句话,让易景枭有些微微吃惊。 顾湘宜抬起头,说道:“我知道安王是个好人,他日后会是个好的皇帝,会造福百姓,不会像当今圣上这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拿臣子的功劳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话大逆不道,可此刻只有他们二人,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此话不会传出去的。 易景枭点了点头,两人十分有默契的心照不宣此事。 “既然如此,文仲秋近些日子都会与东平侯世子一起去落江庭,你要随我一同去吗?” 顾湘宜微微一愣,接着缓缓的点了点头。 易景枭又说:“前天我父亲把我叫过去了,询问了我几句成亲的事宜。” 说到此处,两人又极其默契的都脸红了,尤其是易景枭,他实在不想说,可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于是硬着头皮道:“等开春了,我父亲就会差人到你家拿你的庚帖,咱们把庚帖合了,就准备办婚事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潜伏酒楼 顾湘宜已经准备要出手扳倒业王了,所以一气儿答应了陪同易景枭来到落江庭。 落江庭是京城之内最大的烟花场所,这儿不同于画舫和胭脂巷子,多的是卖艺不卖身的,且环境高雅,到这儿听个曲儿吃盏酒的,一般只有高雅的人才来。 但也不是全部不卖身,像上次到了陈炳坤府宅内的笙歌,不就是个例外吗? 夜深人静之时,窗外天幕黑沉,只剩稀疏的星子在墨玉般的天幕上闪烁,万家灯火早已安眠,独留落江庭和鸿云楼这样的地方还灯火通明着。 顾湘宜穿戴好帷帽和斗篷,翻了墙出去,正好易景枭只身一人等在墙外。 少女的斗篷被风吹起,像是只穿梭在黑夜中的燕子,易景枭听见响声抬起头来,正巧见到顾湘宜爬上墙来往下跳,鬼使神差般他下意识的伸出手,一把将顾湘宜抱了个满怀。 当时那个感觉怎么形容呢...有些害羞。 不过易景枭很快就想通了,左右也是快成亲的人了,他们俩这婚事可是在皇后面前过了明路的,还怕什么?抱一下就先抱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是他的人了。 被抱着的顾湘宜并不知他的什么想法,还当他是好心将自己接住了,还随口道了句谢,语气就好像是在感谢自己的好兄弟一样。 少女的馨香钻进鼻子,头发上淡淡的桂花香在这黑夜之中好像浓烈了几分,易景枭一时差点失了态,不打算撒手了,幸好顾湘宜道谢道的及时,虽然不大情愿,但他还是很快将手松开了。 两人一路抄着近道,来到了落江庭,此时的落江庭十分热闹,店小二忙活着上酒擦桌,好几层楼高的落江庭几乎是坐满了人。 虽为官宦子弟,但易景枭是真的没怎么来过这儿,因为他不是那只知寻欢作乐的纨绔子。这时他不免心中有些懊恼,想着来之前多向三弟易景儒取取经好了,省着到这儿什么也不懂,还在顾湘宜面前儿闹了笑话。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自己这边畏手畏脚有些紧张,那边顾湘宜却大大方方的掏出了钱袋子扔给了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倌,笑着说:“我们随便转转,不用雅间儿,待会儿自己会找伺候酒水的。” 小倌连连答应着。 瞧着轻车熟路的,不禁让易景枭的额角垂下了几道黑线。 貌似经常来? 这可是真冤枉顾湘宜了,她重生之后可一步未踏进过落江庭,若说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作为宁初,跟着江肆一块儿来的,那时候好像是姑母生辰,拜寿之后江肆心里有些不舒坦,想着出来吃两壶酒,她就陪着过来了。 再往前推,也来过很多回,跟这儿的几个伺候酒水的都成了熟人,但现在她也不能告诉易景枭说‘我是宁初,我以前常来’吧?只好对着易景枭尴尬一笑,心里悄悄的警告自己:要淡定,要淡定,别嘚瑟,让人家看出来你常来,还能愿意娶你了吗? 然而易景枭现在想的并非是娶不娶她,而是:我带着她来,她却比我还熟练,合着我是丢了脸了?不行,我得装作我很懂才行! 于是,洁身自好的少年努力装成自己很纨绔的样子,内里很纨绔的少女,努力装的清雅高洁的样子。 两人在一楼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文仲秋等人,于是便往二楼走。 雅间的门口都是层薄薄的纱帘,里头的人可选择拉上门,也可以选择敞开门,为了凉快。当然了,敞开门的完全不用担心外头的人会看见自己,除非是站在那薄帘正前方很近的地方往里细看才能看清。 这样一来,顾湘宜和易景枭想要调查就费些劲了。 正在两人有些纠结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小二吩咐道:“这醉梅香怎么还没送过去!东平侯世子要是生起气来,你就给我滚!” 那被骂了的人连忙端着一瓷壶的酒,忙不迭的往楼上走去。 差不多是四楼的位置,顾湘宜和易景枭原地不动,看着他送完了酒后出来将门又拉上了,接着放下了薄帘,一看便知里头是在商量事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一句话不说,直接往楼上走去。 他们自己都有些想不通,为何彼此之间有这么深的默契。 到了隔壁的雅间,顾湘宜也要了一壶酒,还是按照以前常来时吃的那壶沁凉春,却忘了沁凉春酒劲儿极大。 除了沁凉春,又上了四样点心,分别是金丝红枣糕、豆沙麻团、栗子酥和梅子糕,用鸢尾纹白瓷小碟装着,四个小碟子凑到一起,倒是蛮好看的。 拈起一块梅子糕尝了尝,顾湘宜又给了那小二两个赏钱,接着目送着小二出去,屋内顿时平静下来。 两人都不敢出声音,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可胳膊也一样的警惕,说话声极低,几乎听不清什么,只能依稀听见男人在说话,时不时还有清朗的笑声传来。 顾湘宜是个没耐心的人,等了许久也听不见有用的,索性倒了两盏酒吃了起来,见易景枭听的认真,笑着低声说:“咱们自然有法子听他们说了什么,不急。” 易景枭愣了一下,笑着问:“你有法子?”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钱袋子:“我这回出来可是有备而来,那屋里是有人服侍的,待会儿拿钱买消息,一买一个准儿。” 易景枭心想‘人家选择在这儿碰面玩乐,那自然是明白这儿的人最严,不会出去乱说,若是谁给钱都说出去一通,那文仲秋脑子蠢啊把杨瑞海约到这儿来?’ 中间顾湘宜起身去方便了一下,再回到雅间时,碰巧隔壁房的出来了个男人,两人不经意间四目相对。 男人波澜不惊,可顾湘宜却愣住了。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天冬夜里,遇见的醉酒男。她还清楚的记得那男子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多么的伤感,就好像是失去了最珍贵的宝贝。 当时的她,是易容成了宁初的模样,那这男人对着宁初的脸那么深情,可是有什么关联吗? 顾湘宜觉得酒醒了一大半,颤颤巍巍的回了房间。 第二百一十九章:提起宁初 易景枭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来,问道:“怎么了?” 顾湘宜微微摆手:“没什么,头有些晕。” 她能怎么说?说自己假扮重生前的脸时,被一个男人碰见了,还差点被那男子深情表白?好死不死的,这会儿又在这儿碰见了那男子? 不过冷静下来细想一番,她只见过那男子两次,只是自己以前来时,几乎不往四楼的方向来,因为这儿的花费高,她觉得没必要,来只是图个乐呵图个酒的味道好而已。 “那你现在还有法子去那屋套话吗?”易景枭有些担心。 顾湘宜笑了:“我把自己灌的这么醉,你真当我吃酒吃多了啊?我酒量可没那么差好吧!别人以为我醉了,才会对我不设防,我问的事哪怕他们不想说,也不会多为难我。” 过了一会儿,隔壁屋的人离开了雅间,醉醺醺的往楼下的方向走,易景枭将门缝打开了一点,撩起帘子细看着几人的背影,确定那就是文仲秋和杨瑞海。 杨瑞海的身后还跟着杨家的小厮,稳稳的扶着杨瑞海,可见他实在是吃酒吃醉了。 顾湘宜在身后问:“他们走了?” 易景枭答应着:“走了,不过你真的要去吗?实在不行我去也是一样的。” “算了吧,那屋是个男的,你去了两个大老爷们能说什么?”顾湘宜十分‘豪放’的一摆手:“包在我身上就是,我尽量问。” 这话说的平白让易景枭担忧起来。 两个男人问不明白,那两个女人呢?总不至于让顾湘宜**那小倌吧?易景枭有些慌的看向她,刚要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唰的一声打开,一穿着纱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箜篌幽幽,曲声荡荡,丝竹声令人心旷神怡。女子眼波盈盈,头上戴着镶珠的纱冠,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可见不是个普通人。 那女子缓缓说道:“耽误了两位客官,奴家是这雅间的,适才去隔壁房帮着端茶倒水伺候贵人,倒是忘了这边儿。也怪楼下的不早提醒一声,不然奴家定然早早的回来,伺候不周的地方,还望二位见谅。” 这女子此刻心里把楼下的小二骂了个狗血喷头,想着若不是绍中阁告诉她隔壁有人,她还不知呢!到时候若是贵人生起气来,那她第一个就得挨训。 她与绍中阁是这落江庭的双魁,只卖艺陪酒,但不卖身。 见她也是隔壁房过来的,想必适才也听见了文仲秋等人说的话,易景枭向顾湘宜使了个眼神,顾湘宜便明白了,起身直奔隔壁,独留易景枭与女子在雅间。 打开门来,之间适才还热闹的雅间中只剩下了一人,男子对月弹琴,琴声时而铮铮,如玉珠落盘,时而婉转,如流水潺潺。 不知为何,看见这男子,顾湘宜就莫名觉得有几分心虚,语气装醉道:“人呢!” 琴声戛然而止,男人缓缓转过头来,那像妖孽一般的面容美的惊心动魄。顾湘宜浑身一颤,更加心虚了。 男人薄唇微张,问道:“什么人?” “适才在你屋里的男人呢!竟然背着我姐姐来这种地方,我要找他算账!” 许是太过心虚,话毕顾湘宜才发觉自己的话有漏洞,可还不等她把漏洞补上,只听男人说道:“算什么账?姑娘莫不是东平侯世子夫人的妹子?姑娘可睁眼看看清楚,这儿不是那胭脂巷子,没有那画舫上的妓子,想像神仙似的玩乐的要去楼下,咱们上头的是雅间。且我不是小倌,只服侍吃酒,不卖别的。” 见对方的言语之间,颇有种痛快之意,顾湘宜索性也不与他玩那些虚的了,直接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子,将钱袋子扔到了他的腿上。 “姑娘这是何意?”男人并没有接,任凭钱袋子滚落到了地上。 “里头有些金银,我要问你一些事。” 男人将钱袋子捡起,却没打开,只是在手心里掂量了两下,接着笑了笑:“什么事?姑娘问就是。” “我要知道东平侯世子,适才在这个屋内都做了什么,都说了什么。” “姑娘怕是不知我这行的规矩。贵人的话可是我等能随意听的?并且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份,就这点子金银,怕是连我弹次琴都买不来。” 听出了话里的轻蔑之意,顾湘宜也不恼。 她微微眯起眸子,故作淡定的猜测道:“你莫不是这落江庭的头牌?” 男子淡淡一笑,拿起琴旁的折扇掩住了口,一举一动都透着美感,语气放缓了不少:“好叫姑娘认识,我确实是这儿的头牌不错。” 顾湘宜心里惊了半瞬,知道这次是碰见茬子了。但她并没有退缩,反而扔出了杀手锏,直接了当的问:“我不仅是东平侯世子夫人的妹子,还是你心上人的好友。” 这话就如响雷一般,让男人的眸光一阵紧缩,嘴角的笑意泛冷,侧过头问道:“这行业的规矩姑娘看来真是一窍不通啊,我们哪里配有什么心上人,姑娘实在是说笑了。” 顾湘宜不退让的更近了一步:“宁初,你认识吧?” 拢在袖中的双手顿时握拳,眼底一片森寒的怒意,男子忽然看向顾湘宜,用力敛了敛才勉强压住了窜起的怒火。 宁初的名字,怎可被轻易提起!没人配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 这大半年来,他再没听任何一个人说过这两个字,宁初这个人,就好像没来过这个世上一般,活着又死去,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想怀念,想思念,可他却无从下手,仔细想想,自己连宁初的物件都没有。 片刻后,他苍白的脸色才慢慢回过了一些血色,强撑着又勾了勾嘴角:“姑娘说的这是哪位?” 他心仪宁初的事,连宁初自己都不知道,甚至他从未与宁初打过照面,这丫头怎么可能知道! 当初宁初来过落江庭几次,其中一回出手救下了一个被调戏的女子,利落的功夫和高洁的品性顿时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一见钟情大抵如此,那此后的几年里,宁初二字就是他心头的白月光。 可他没有勇气让宁初认识自己,更没有勇气娶宁初为妻,他自己的身份实在低微,怎敢去宁家提亲? 第二百二十章:尸骨所在 见他执意装糊涂,顾湘宜也不再兜圈子了,说道:“我知道你心怡她多时,你也应该明白,她死在了业王府。” 业王府三字,被她说的极重。 男子的眸光紧的一缩,想起那夜抱起的尸身,身上千疮百孔,早就涣散的眼神之中满是不甘,可见她在死前受到了多么非人的虐待,那一刀刀就像是扎在了他的心头,让他疼痛不已。 紧盯着面前的女子,他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事?你是如何知道我与她的事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顾湘宜心中微微叹息,有些懊恼生前竟然没留意到有这样一个人对她情根深种了。 “我说过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决定为她报仇,为她的家里人报仇,首先要杀掉的,就是将她残杀致死业王。”她看着男子的眼神,企图在他的眼睛之中看出些情绪来,又说:“你若是帮我,那我们的事会成功很快。” 过了不知多久,雅间之内一片安静,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许久之后,男子转过身去,掌心抚过琴弦,轻轻一曲随着他指尖的拨动弹出,他缓缓说道:“我可以帮你,毕竟我也是要杀了业王的。” 这话倒是顾湘宜没想到的。 她以为这男子对自己情根深种,却没重到要杀了皇子的地步,现在想来,他对自己的爱是何等真心。 可她不能给他许多,哪怕连身份也不能告诉他。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常理,难受一阵子也就罢了,活人还是要好好生活的,若是让他知道宁初的灵魂还在,那可能还会牵连出许多本可以不发生的事。 她一直都是个自私的人,为了宁家,她又要利用一个爱自己的人了。 趁着男子出门的功夫,易景枭进了隔壁的雅间,问顾湘宜有没有什么线索,她点了点头说:“他答应帮我们,你那边呢?” 易景枭看了看隔壁的方向,低声道:“是个聪明的,什么也不说,问的透了她就开始装糊涂。不过我得知这男子的名字,他叫绍中阁,在这落江庭待了许多年了,一向得达官贵人喜爱,听他弹次琴要他陪着吃盏酒,可以说是天价了。” “这是自然,头牌又怎可能是便宜的。”顾湘宜脸色有些不大好。 绍中阁很快便回来了,见屋内又多了一个男子,他先前一愣,紧接着笑了笑:“这也是你的朋友?” “当然。”顾湘宜回答。 绍中阁将袖子里卷起的小册子放在了桌面上,摊开后,里面所写的事让顾湘宜大吃一惊。 业王这些年来,表面上忠君爱民,可背地里却是无恶不作,为了结交党羽,背地里成了那些当官的靠山,任凭那群人在外胡作非为,他自有能耐在皇帝老子面前把事压下来。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绍中阁只是将自己无意中听见的,和自己调查的记了下来,谁知道没记下来的有多少? 买卖官爵,甚至明码标;贿赂朝廷命官,为恶人撑腰,强抢民女逼迫人命,桩桩件件都是严重的事。 只可惜,绍中阁知道这些事的存在,却没有证据,不能奈何业王分毫。 顾湘宜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谢谢你,查证据的事,交给我们吧。” 两人刚要离开,只听绍中阁忽然问起:“你知道宁初现在葬在哪吗?” 顾湘宜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她也想知道自己的尸身在何处,可据说她的尸身被扔到了乱葬岗后便离奇消失了,有人去找都没找到。 绍中阁苦笑了一下,说:“是我把她葬了的,就在京城外,那里有一座无名墓,是在梅林之中的,不过快要春天了,想必梅花快落了吧。” 他见到宁初的那天,她就穿着一身梅花折枝的衣裙,裙摆飞扬犹如狂风吹落了梅花的花瓣,像是下雪一般层层叠叠的落了下来。 那个画面,就如同刻在了绍中阁的心头,让他不敢忘。午夜梦回时,他不知为了这场暗恋痛哭醉酒多少回。 听完他说的话,顾湘宜的心也没来由的酸涩了一番,控制了好久才没让眼泪溢出。她哑着嗓子说:“她泉下有知,会感谢你的。” 绍中阁又苦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说:“不能让业王好过,你去吧,有什么事我帮着打听就是。” 离开了雅间,易景枭感受到了顾湘宜的情绪不对,扶着她的胳膊问:“怎么,你认识宁初?” “当然,你不是知道我与宁家有关吗?”顾湘宜抬起头,帷帽的纱帘遮住了她将要落泪的眼。 易景枭并不会深问,只说:“我可以帮你去找那座无名墓。” “算了吧。”顾湘宜轻咬了下唇,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恨意:“先给她报了仇,我才有脸去见她。” 业王还在逍遥法外,她大仇未报,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说,没意义的。 两人走后,隔壁雅间的女子拉开门来,走进了绍中阁的雅间,见他抚琴伤感,语气一时也软了,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们是有缘的,她要靠你报仇的。” “人死不能复生,除了报仇,我不知还能为她做什么。” 女子将他们没吃光的酒拿来,倒了满满一盏递给了绍中:“你可要想好,那是皇子,想杀了他的不易不用我多说。” 琴弦被一把握紧,绍中阁的眼神让人看着有些恐怖,一改往日那干净又邪魅的样子,说道:“哪怕是这条命豁出去,我也决不能让他好过!影棠,你明白的!” 她也深爱着一个男人,知道心爱之人若是丧命,自己该背负起什么来。 邱影棠缓缓点头,看着他说:“我的那个他,也与宁家有关。宁家的将军救过他的命,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亏欠宁家,想补偿时,宁家又遇见了那样的事,他很痛苦。”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绍中阁心事的人,邱影棠很明白知己二字是什么意思,她只简单说了两句便起了身,替他将紧握的拳松开,琴弦这才得以活命。 她又说:“我会助你的,不仅是帮你,也是在帮我的心爱之人,若是宁家的大仇得报,他也会舒心些。” 第二百二十一章:利用晚珠 离开了落江庭的顾湘宜,面色十分凝重,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是被绍中阁所感动到了,还是对自己如今现状的惋惜,她强忍着泪水,带着醉意一步一步的走着。 易景枭扶着她的肩膀,她索性搂住了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静静的走。 随着对文仲秋的调查,一些事开始逐渐浮出水面来。 顾湘宜发现,文仲秋近期还未陈家办过事,这不禁让她有些想不通。陈炳坤官职虽不算高,但他在朝廷的势力盘根错节,哪怕是比他官职高的都不敢明着惹他。 谁都知道这位伴随着两代皇帝的人,不好惹。 可陈家能人巧匠何其多,为何要用文仲秋? 易景枭多方调查才得知,不久之前文仲秋南下了一趟,接回来了几位江南美女,一半送去了业王府,剩下的一半也分成了三份,一份儿送去了陈炳坤的宅子,一份儿送去了东平侯府,还有最后一人送去了落江庭调.教。 顾湘宜深深明白为何要单送去一个在落江庭,因为在落江庭花费的人,全部都是有官有爵在身的,或者是谁谁家的儿子谁谁家的孙子,随便扯出背景来都是旁人惹不起的,这种地方急需一个‘自己人’,所以业王便找了个角色,塞进了落江庭,专门为自己打听情报用。 “那女孩名叫晚珠,昨儿咱们去的时候,她正在三楼伺候贵人吃酒。”易景枭说:“是绍中阁告诉我的。” “她是个可以利用的。”顾湘宜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 春意渐浓,墙外的柳树透出了些许绿意。 易家很快来人换了庚帖,说是商量一番何时办喜事,顾恒钧心疼女儿,怕女儿这样嫁进易家受委屈,所以特意多留了留,说是不着急,毕竟易景枭上头一个哥哥未娶,而顾湘宜上头一个姐姐未嫁,这样成婚难免会被人说嘴。 于是,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易景枭心中虽着急但也明白,这种事总归是要老丈人开口才算数,否则任凭那庚帖再合也无用。 随着易景枭亲事的临近,方玉春开始彻底着急起来,满京城的搜罗贵女给自己儿子,偏偏她的条件还多,挑剔的很,一会儿嫌这家姑娘是个庶女,虽父亲是高官却也给不了什么助益;一会儿又嫌那家才发迹没几年,家底薄着呢,怕嫁妆给的少帮不上自己的儿子;一会儿又嫌这家的夫人是个精明的,怕算计人家闺女嫁妆的事被发现脸上不好看,一来一回筛上一遍,一个合心的都没有。 看着方玉春每日就是纠结这些事,易景枭心里倒是高兴,毕竟现在他和顾湘宜一起为了扳倒业王做准备,没工夫对付方玉春,她不来找自己麻烦当然最好。 迎春花刚刚开放时,顾湘宜与易景枭有一起到了趟落江渠。 今晚的顾湘宜穿戴上了男子的衣裳,披散的头发尽数挽起,脸上涂涂抹抹的,打眼一看和男人无异,将在墙角下等着的易景枭吓了一跳。 借着夜色的掩护,两个‘男子’来到了落江庭,顾湘宜依旧很淡定的和门口的迎客小倌儿说道:“听说你们家今日新来了一个江南的,可是真的?” 小倌儿脸上堆满了笑:“贵人好耳朵!三楼的晚珠姑娘才来不久,让她伺候您二位吃壶酒?” “好,来一壶沁凉春!”顾湘宜在里衣摸出一滚圆的大元宝,扔向了小倌儿,又说:“再听个曲儿,会弹琴吧?” “晚珠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您瞧好就是!” 依旧是夜夜笙歌的模样,顾湘宜脚步迈的极稳,努力学习着男子走路的样子,偏她的个子在男子中实在不算高,看起来有些许的别扭。 易景枭走在她身后,看她这别扭的样子颇觉好笑。 这位新来的晚珠姑娘果真是好模样,蛾眉横翠,粉面生春,眼中含着羞怯的情意,十五六的年纪,容貌颇佳。 一张口,她的声音犹如娇莺出谷,娇滴滴的拉着顾湘宜的手扶着她坐下,又转头去扶易景枭。 一眼看过去,顾湘宜竟然心里有些不舒坦? 似乎是看出了她脸上的不悦,易景枭将手背过身后去,没理会晚珠。 “两位公子是来听曲儿的吗?”晚珠跪在两人旁边,玉手执起酒壶,倒了两盏酒。 顾湘宜随口一句:“懂什么器乐?” “奴家不才,幼时学过一阵子琵琶,古筝也会一些,不知公子想听哪一种?” “就琵琶吧。”顾湘宜说完,仰头喝掉了盏中酒。 晚珠弹的琵琶很有江南风情,听着只觉心旷神怡,仿佛看见了那无边无际的竹林,感受着细如牛毛的雨丝,声音宛转悠扬,十分好听。 一曲快结束时,只听易景枭缓缓说道:“也不知这件事陈大人能不能帮着办,若是连他都不成,那咱们可没法子了。” 顾湘宜嗤笑一声:“你这样担心是对的,毕竟对付皇子一般人哪个敢?何况如今朝堂之上多的是业王的党羽,他做事自然要小心些。” 听见业王二字,晚珠手上的动作依旧,耳朵却竖了起来。 “陈大人要的东西已经给了,只怕他不帮着办事,咱们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易景枭故作担忧的说。 “一切的事后天就见分晓了,据说弹劾业王放僻淫侈的奏折已经拟好了,只等陈大人先行一步呈给皇上,他们便会紧随其后。” 顾湘宜看了一眼晚珠,故意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这件事咱们心里有数就好,别说了。” 一壶酒下肚,就着琵琶声十分动听,顾湘宜还不忘占了占便宜,不过也只是摸了摸晚珠的手,在晚珠给她倒酒时,十分自然的将自己的手搭在了晚珠手上,惹的晚珠一脸红晕。 临走时,顾湘宜还不忘拍了拍晚珠的腰,说道:“明儿我还来!” 晚珠羞涩一笑:“公子惦记奴家,奴家怎会不知?明天等着公子就是!” 这肉麻的场景惹的易景枭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等两人前脚刚走,晚珠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了,打开窗子看着正街上,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为了方便撩起裙子,在屋内翻找了一下,找出几张宣纸来,将二人适才说的话差不多记了个清楚。 第二百二十二章:奏折被换 第二天两人照旧来找晚珠,也只是听晚珠弹会儿琵琶,两人吃两壶小酒,说会儿话。 今天晚珠想打听到更多,然而两人却只字不提昨夜说过的事,这让晚珠有些失落,却又更加深信了两人的说辞。 于是那封早已经写好的信,被常常来落江庭的文仲秋带走了,最后被送到了业王的手上。 “那两个人是谁?”业王问道。 文仲秋答:“晚珠初来乍到,也不知是何人,只说往常没在落江庭见过,落江庭内的人也均不认识他们,可能是哪处养的新人。” “要是养的新人也就罢了,可为何与陈炳坤有关?”业王有些狐疑的问:“他们的话还不足以相信,毕竟陈炳坤之前说定了要助本王一臂之力,他没有立场再去帮别人。再说就算帮了安王,他又能得到什么?” 安王虽为嫡子,但也只是先皇后的儿子罢了,业王才是如今皇后的儿子,无论是承恩公府还是如今朝堂之上的什么人,都认为业王成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也正因如此,陈炳坤当初才要向业王靠拢的。 如今突然听说陈炳坤要对付自己,业王并不相信。 “那殿下,您怎么看?”文仲秋小心的问。 “既然那二人说明天就可见分晓,我就来看看,陈炳坤那老鬼究竟要做什么,他若真要对付本王,本王也绝不容他,可若是那两人信口胡诌的,本王必定追查,看看是谁算计到了本王的头上!” 当夜,禅矜偷偷潜入陈宅,易景枭和圥茶依旧在外等候。 翻进了陈炳坤的书房,在书桌之上禅矜找到了写好后第二天要呈上去的奏折,他将奏折揣进了怀中,拿着早就准备好了的放在桌面上,只等第二天清早上朝之时,车炳坤将次呈上去。 作为国子监祭酒,很多事都要由陈炳坤亲自动手,所以字迹一类想要模仿也有迹可循。易景枭认识一位模仿字迹的高手,那就是季棠。 只是易景枭与季棠并不算多熟,这件事到最后还是宁夙出马的,劝的季棠同意了造假一份奏折,与陈炳坤的亲迹比起可谓是以假乱真。 离开了陈家,易景枭接过禅矜递来的奏折,简单翻了翻,眼睛瞬间定格在了奏折上所写的东西。 陈炳坤上奏要皇上早立太子,而朝堂之上都是业王的党羽,由陈炳坤这么个位高权重的老人儿提起此事,皇上不好驳了他,接着业王的党羽便开始明着拥护业王,那皇上到最后也只得立业王为太子了。 易景枭心头冷笑,想着自己今夜换走着果真是正确的选择,否则过了今夜,怕是京城之内要大变了。 第二天一早,陈炳坤浑然不知的将奏折递了上去,期间业王一直在用眼神盯着陈炳坤。若是猜的不错的话,那陈老鬼今日应该是上奏早立太子,可若是晚珠的暗信是准确的呢? 这不禁让业王开始紧张起来。 奏折递到皇上身边的内侍手中,却没有立马看,因为皇上都是在御书房之内批折子的,业王也不清楚奏折之中究竟写了什么。 只见陈炳坤站立朝堂中央,说道:“君王为社稷之本,虽说皇上正值壮年,但也应该早做打算,以免出现前朝皇家骨肉为了皇位互相残害的惨状,所以臣提议,皇上应该考虑一番立下太子人选。” 一番话说完,果然朝堂之上开始不安起来。 站在下头的安王,用眼神瞟了一眼陈炳坤。而陈炳坤一副忧国忧民真正为了皇上着想的样子,看着只觉这臣子当的十分够格。 而皇上曹信在听完此事后,若有所思的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诸位爱卿有何想法?” 业王嘴角轻轻勾了勾,心想‘就知道那些都是假消息,陈炳坤收了自己那么多好处,不可能不为自己做事!再说他不帮自己帮谁?帮安王吗?可算了吧。’ 这样想着,他一点也不关心那奏折之中写了什么,只关心朝堂上的大臣们都说了什么。 杨瑞海的父亲,东平侯站出来说道:“臣以为,皇上的皇子有几位,可由皇后娘娘嫡出的皇子却只有两位,若是皇子人选,该从这二位殿下之中。” 业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另一位位高权重的业王党羽站出来说道:“业王殿下勤政爱民,皇上交给业王殿下的事,事事被处理的十分妥当,在民间百姓口中,业王殿下的反响都是不错的。” 曹信挑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臣子。 说实话,这皇位他还万万没有做够,因为人一旦身居高位,就很怕会失去眼下的一切,哪怕是自己儿子觊觎着自己的位置,那也是不许的。 两任皇后都是他的妻子,可先皇后是被他下手杀害的,可见他多么不待见,而先皇后所生的安王他也十分不喜欢,这太子之位,必然是业王的。 但曹信不傻,明知道曹海惦记着皇位,今日朝臣们来了这么一出,必然是业王所煽动的,这就让曹信心里十分不舒服了。 那种自己的宝物被人虎视眈眈盯着的感觉,让他打心眼里抵触和反感。 散朝后,曹信回到了御书房,翻了翻折子。果然,平时与业王亲近和来往密切的几个朝臣,奏折之中写的都是业王的好话,如同提前被商量好了一样,曹信越看越气,一把将奏折都推出去老远。 站起身,他推开了窗子,想吹吹风冷静一番,外头替换了袁东位置的内侍听见声响走了进来,说道:“皇上小心身子,用杯茶吧。” “不用了,你先出去。”曹信没好气儿的说着。 他不喜欢这个新换上来的内侍,总觉得没有之前的袁东机灵。 虽然心里气愤恼怒,但曹信也深知明君二字的重担,他为了维护好这个形象,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就比如...批折子。 地上最上面的折子散落开,上面的字迹一看便清楚,是陈炳坤的。 曹信与陈炳坤,心照不宣的守护着两人之间的秘密,这些年来故意疏远彼此,也是曹信心中心虚,怕自己这皇位来路不正的事被人发现。 第二百二十三章:业王被罚 仔细看了看奏折上头所写的字,曹信登时皱起了眉头,弯身将奏折捡起在手中,翻了翻细看。 上头将业王的错行写了许多,其中还有一件御书房的宫女被业王睡大了肚子,后来打胎时大出血一尸两命的事。 曹信越看越愤怒,直接将奏折摔在了龙案之上。 他正想打压一下自己的小儿子,不想让业王这么早就对他的皇位有所企图,偏偏这会儿来了好理由。 睡几个女子罢了,这点事曹信倒是不觉得有多气愤,只是一想到业王暗自结交党羽,用江山社稷为由要自己立业王为太子,这件事让曹信反感至极。 而对此上奏的陈炳坤,他心中亦是忌惮无比。 陈炳坤是为数不多知道那件事还活着的,以为外人都以为他对先皇极其忠诚,所以一旦曹信下手杀了陈炳坤,那难保不会有人认为曹信是心虚了,所以在没有十分好用的理由时,万万不能对陈炳坤动手。 那为何陈炳坤要上奏告知曹信这些事呢?明明他早晨时还说要曹信立太子! 最让曹信觉得心中不安的事,是为何陈炳坤会知道这些事。有的是业王府中的隐秘,不仔细调查根本不会知道,还有的是业王在外胡来逼死人命的事,这种事业王都隐藏的极好,因为一旦被捅出去,那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够淹死业王,所以外人更是不可能知道。 尤其是御书房那此后书案的宫女被睡大了肚子的事,这事曹信是知道的,当时袁东还在,只说业王看中了一个宫女被睡怀孕了,曹信没当回事,只是让袁东想办法打发了,所以就有了打胎一事。 只是他并不知那宫女已经丧命了,袁东没有告诉他,只说宫女勾引皇子乱了规矩,已经被派去别处当差了。 这种事算是皇家密辛,虽说皇子睡宫女不算大事,可是闹出人命这件事连曹信自己都不知,外人又怎会知晓? 莫非...陈炳坤一直在盯着皇家,盯着业王,盯着他曹信? 心中忽然被溅起了波澜,曹信这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瘫坐在椅子上,气的直喘粗气。 虽说不知陈炳坤是为了什么,可曹信已经深深的把陈炳坤记恨上了。 第二天上朝之时,曹信借由此事,打压业王,抬举陈炳坤,直接用一己之力让二人明着斗了起来。 “陈大人说的是哪里的事?”业王慌了,瞪大了眼看向陈炳坤,接着又看向了皇上,说道:“父皇,儿臣绝不可能那么做!儿臣府中的姬妾并不算少,为何还要出去逼迫那些良家女?” 这也算是明面证明了,他曹海是个地地道道的好色之人。 曹信将奏折之中一大半的事都压下没提,说的不过是几件无关痛痒的事,但这几件事也足够业王的党羽暂时闭上嘴了。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理,但作为即将成为储君的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是万万不可的,一旦身上有了污点,那他成为太子就会受到多方质疑。 一边说,业王一边侧脸看向陈炳坤,气了个半死。而陈炳坤亦是惊讶不已,哆嗦着胡子说道:“皇上!臣可否一看昨日递上的折子?” 曹信将折子扔到面前,内侍双手拿起递给了陈炳坤。 而在打开折子的那一刻,陈炳坤心中十分复杂。 这字迹确实是他的不错,就连私印都是如此,若是他此刻说这折子不是他写的,谁又能信?欺君之罪可不是说说好玩的。 一大滴冷汗从他额角划过,只听曹信在上头问道:“陈爱卿,这折子是你亲手所写,别告诉朕你忘记了上头都有什么!” 陈炳坤战战兢兢道:“微臣知道!只是年纪渐长,记性有些差,还望皇上不怪罪。” “年纪渐长这种事是不可抗的,爱卿不必担忧,朕不会怪罪。”曹信如毒蛇一般盯着陈炳坤,一字一句的问道:“朕想知道的是,你是如何知道这折子上所写的事的?” 朝堂之上的人都不敢出声,业王愤恨的瞪着陈炳坤,只见陈炳坤将上身埋的很低,心中快速计较着说辞,颤颤巍巍道:“微臣所知也不尽详,微臣只是想着,忠君就是要为皇上分担,所以最近一直在调查几位皇子的私行,若是哪位皇子德行有瑕,好叫皇上知晓,供皇上参考一番。” 这说话滴水不漏,看似是十分照顾皇上的想法,和关心社稷安危,听起来没有半点不妥。 曹信又看向业王,眼神之中多的是玩味的责备,似笑非笑的问道:“朕的皇子有几位,为何不见其他皇子的名字出现在奏折当中?” 陈炳坤心中大乱,但深知现在得罪一帮不如得罪一个,再说业王又没有他的把柄,他怕什么?就算他收了业王的礼,那又如何?业王敢说吗?他才不敢!让他当着他皇帝老子的面儿自己抖落出结交臣子,他还没那么蠢! 所以陈炳坤如今也算是被逼到了绝路,反而有恃无恐起来,只说:“业王殿下确实有几件事做的不好,臣经过调查后便将所知都写上了,只是真假可能会有偏差,皇上您也不必尽信。而其他几位皇子臣也调查过,确实私行都不错。” 曹信冷淡的笑了两声:“陈爱卿如此替朕着想为朕分忧,真是朕和百姓之幸啊!”说着他又看向了业王,呵斥道:“你这糊涂东西!” 业王瞬间跪在地上,也不辩驳。 合着那陈老鬼是摆了他一道,收了他的礼,口口声声说要帮他助他,却反过来害他?那他定然是与安王一伙的!此刻自己就算是不承认也没办法了,他暂时拿捏不得陈炳坤,只得认栽。 “父皇,儿臣错了,请父皇责罚!” 曹信深深的叹了口气,故作痛惜状说道:“你与你三哥哥是朕的嫡子,皇位必然是你二人的,可你看看你三哥哥是怎么做的,你又是怎么做的?实在是太叫朕失望了!回到你王府内,给朕禁足一月整,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 既然如此,帮助业王的那些党羽纷纷装起了缩头鹌鹑,谁也不敢冒头说话了。而立太子之事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曹信自己也松了口气。 第二百二十四章:世子邀约 得知此事后,顾湘宜脸上带着笑意,瘫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说道:“曹海那牲畜,眼下自然明白陈炳坤是何人了,咱们的事做的点到为止,剩下的就看他们怎么斗吧。” 业王心狠手辣,谁惹他不顺他就记恨谁;而陈炳坤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两朝元老岂是别人随便欺负的? 可惜了,陈炳坤这次遇见的是禅矜这个高手,对于机关方面的事他的侦查能力很厉害,潜进他的书房简直如普通走路一般简单,且没留下一点痕迹,让陈炳坤查无可查。 石榴知道这两天自家姑娘高兴,所以她也跟着高兴,端着方盘进来里头放了两小碟点心,一样一样摆在了顾湘宜跟前儿,含笑说道:“姑娘,适才世子身边的圥茶来过了,说是有事要同你说,你看看去见吗?” 顾湘宜问:“现在吗?” 现在已经接近黄昏,走正门怕是不行了。作为已经与易景枭有婚约在身的姑娘,夜里再出门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而且为了安全和名声考虑,顾恒钧也绝不同意让她出门,哪怕是见易景枭也不成。 看来是要等晚上了。 果然,石榴下一句就说道:“世子说再晚些,等没人盯着姑娘的时候。” 顾湘宜轻轻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来时,眼神之中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思绪。她仔细的看着石榴,拉着她的手细问:“比起圥茶,世子身边的禅矜好像更稳重老成,还有一位我没见过的叫墨迟,听起来都比圥茶要可靠些,可为何世子三番两次都是叫他来?” 话一出口,石榴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抽回了手眼神闪烁道:“圥茶常来咱们府上,对府上何时有人何时没人比较了解,他翻墙进来一般人都看不见的,可能是出于这个考虑吧。” “你就蒙我吧。”顾湘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怕是易景枭也看出来了,帮着在这儿凑对呢!” 石榴瞬间就脸红了,扭捏道:“姑娘净胡说!打趣奴婢,快些闭嘴!” 顾湘宜却不停嘴,继续说道:“人家圥茶也是愿意来,回回差遣他他都乐意,原来并非是为了主子办事,实则是为了亲来会佳人啊!” 早就看出了他们之间有些不对,顾湘宜现在细想一番,终于在一片浓雾之中找出了有迹可循的地方。 比起禅矜,傻石榴确实与圥茶接触的更多一些,而圥茶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实则是个很正派很良善的人,他几次救石榴与水火之中,两人有没有暗生情愫,这真不好说。 眼下看着石榴那害羞的小模样,一看便知是芳心暗许了!只是不知现在圥茶有什么想法。 顾湘宜咳嗽了两声,板起脸来认真道:“你放心,你是我的人,日后没人欺负的了你,我会给你找一门很好的亲事,若是你真对圥茶有心意,那等我成婚了之后,我与他家世子商量。” “姑娘这是在说什么!”石榴转过身去,脸红的像是煮熟了的螃蟹。 “不用你现在嘴硬,左右敬德公府出去的,哪怕是小门小户的官女儿也配得上的,你要有危机感才是!日后圥茶的成婚对象绝不会差。” “奴婢知道...”石榴的声音小了几分。 “既然知道,那还不好好伺候你家姑娘,让你家姑娘替你使使力?”顾湘宜笑着看着石榴,将她拽的转过身来,一点心塞进了她的嘴里,向她保证说道:“你放心,若是他心里没你,我也不会强迫你二人在一起,毕竟守活寡不是舒坦事,我绝不会害你,日后他要是对你有心意,我定把你俩撮合成。” 石榴深深的看了一眼顾湘宜,声音极低道:“奴婢又不着急成婚,若是他不同意,那就不同意呗。其实奴婢也不是多喜欢他,就是看见他时心里头暖乎乎的,想多见他两面罢了,可一点也不想嫁给他。” 小姑娘情窦初开时,大概都是这样的吧。 顾湘宜没再说什么,如果继续说下去,小石榴可就真红成石榴了。 霞光消失,夜幕降临,黑绒般的夜幕上,月亮如一轮冰盘。 顾湘宜十分灵巧的翻墙出去,只见易景枭的马车停在墙外,这次若不是今晚月亮很亮,而她又提前看清了,怕是又要落在人家马车上面了。 马车之中没有别人,只有易景枭一人。 他听见声音,掀帘而出,瞧见顾湘宜的那一刻顿时笑了。他的笑容恰如三月暖阳,暖的人心醉。 顾湘宜脚步不知为何,有些沉重,颇有种外出偷会的感觉。见她迟迟不上马车,也不说话,易景枭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顾湘宜的眼神从他的笑容之上收了回来,单手放在他的手上,由他扶上了马车。 对于架马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易景枭架过两次便明白其中关窍了,夜幕之下马车走的又快又稳,一点都不颠簸。 她没问他要将自己带到哪去,但是心里不知为何,总是隐隐有着些模糊的预感。 这次,好像并非是处理业王那些破事的。 果然,当马车停下时,顾湘宜掀开帘子,只见马车停于桃林中间。适才她就闻见了浓浓的桃香,不过那与亲眼见到的震撼还差得远呢。 易景枭扶着她下马车,斟酌了片刻说道:“这段日子你有心事,咱俩的婚事可能让你焦头烂额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做,所以带你出来散散心。” 顾湘宜无奈了,心想他这是误会了。 虽然没订下亲事,但她的嫁衣一类的东西已经在准备中了。顾恒钧心疼女儿,不让女儿亲手绣什么嫁衣,说忠毅伯府连件嫁衣都出不起了?于是找了好些一流的绣娘为女儿准备着,有人问起他就说:“早些预备着,我女儿一生也就嫁这一回了,赶紧着弄日后有什么纰漏才好修补,不然还能两眼一摸瞎,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不成?” 所以这段时间的顾湘宜,除了晚间出来和易景枭去几趟落江庭以外,剩下的事就是在家里‘养身子’,偶尔再去玿笔斋走一走,或是看望一样江肆和萧敬尧,前些日子贺兰惜还来陪过她一下午,生活别提多滋润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桃花定情 面对着易景枭,顾湘宜突然觉得有几分紧张。那种对于感情上的未知,她一直都是被动的,虽然曾经与易景枭有过所谓的娃娃亲,还嫁过一次人,但若说她曾经真心喜欢过谁,那也是没有的。 真要是必须说一个人的话,那可能就是现在的易景枭了。 顾湘宜不敢看他,只是走到了桃树下,说道:“我还好,这段日子常常出去走走,散散心什么的,身边有石榴她们陪着,倒是不闷。” “我知道你不闷。”想了半天,易景枭这个性子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于是只吐出了这句。 天知道他做了决定要带她来这儿时,下了多少勇气? 天生寡言少语的他,连笑容都不常出去在脸上,可如今无论是圥茶说的,还是外人说的,都说他脸上的笑容多了。而他心中也开始悸动起来,开始幻想婚后的生活,开始憧憬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他自认已经对娶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却独独担心一件事。 他怕顾湘宜并不想嫁给自己,当时的选择实属无奈,这是他最担忧也最不想看见的。 虽然娶了心爱之人是好事,可若是那人心里没有自己,怕是两人都不舒坦。为了避免那样的事发生,易景枭这才带着她来到了这儿。 又是尴尬了好一会儿,顾湘宜不是会说场面话的人,易景枭更是如此,两人尴尬对望了一瞬,接着一个借月赏花,一个借月赏着她纤细的背影。 忽然,他说:“我知道你与宁家有关,我也知道你对江沂山带着敌意,你甚至想要为宁家报仇,这我都明白。我原来认为你与江肆有情意,现在明白了,你对他不过是朋友情意,这点说开了对咱们都好。” 顾湘宜缓缓转过身来,带着疑惑看着他,不知他要说什么。 “说实话,在皇后没闹那件事时,我就已经向你父亲透露过要娶你的意思了,你父亲也算是认下了我这女婿。你先别着急说话,让我说完。”易景枭深吸了一口气:“你和宁家的关系,既然你不想告诉我,那我也不多问,但是你要做的事我一定会尽全力助你,还有就是我要帮着安王坐稳太子之位,这点你也清楚,对于业王来说我们都是很有敌意的。现在我要说的是,我不会对于你的秘密好奇,也不会过多打听,更不会阻拦你做些什么,我只是会护着你并且帮你,这样的话,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他最担忧的,并非是顾湘宜因为感情不嫁给他,更多的是对于宁家的大仇未报这件事。 成为了易家的媳妇,日后所背负的东西有很多,他担心她会在意易家给她的束缚,因为这件事放弃了他。 看着易景枭满脸诚恳,顾湘宜先前只是面带微笑,想着自己可能是要回答什么的,于是咳嗽了一声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嫁不成?” “那你...那你是心甘情愿的吗?”易景枭着急问道:“你别是因为业王和皇后的逼迫,才委身嫁与我的。” 顾湘宜都有些无语了,她到今天才知道,这世子不仅一根筋,还有点轴,以前看他是个挺聪明的人,怎么一和感情挂上钩,就什么也想不明白了呢? 她深知现在不能说太普通的话,不然怕是挽救不了他这脆弱的心灵了,只有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我想嫁给你,和什么都无关,就算当时没有你,我也不会成为业王的妾室,哪怕是皇后张口,我也有不嫁他的办法,可我还是说了,那就是我想嫁你,诚心实意的。” 易景枭睁大了眼睛,眼神之中刚开始装满了错愕,接着傻傻的笑了起来。 他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顾湘宜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和今天下午的石榴有些像。 听她说那句话的瞬间,喜悦如春草一般,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滋生,疯长起来几乎要突破心房。易景枭冲着她笑着,眼神是那样的温柔。 他一把将顾湘宜拉近,他的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青丝,捧着她的脸庞,温柔而怜爱的亲吻着。气息交融,唇齿厮磨,男子的气息萦绕在顾湘宜鼻端。 许久过后,两人松开了彼此,看着他肩上的衣裳已被自己抓皱了,顾湘宜的脸慢慢染上了一抹绯红,像枝头上褪了青涩的杏子。 只见易景枭抬手从枝头上折下差不多两指左右长的桃枝,上面的三朵桃花开的正好。 小心翼翼的将桃枝一端插进了顾湘宜的发髻,月光之下她无暇的脸被桃花衬的更加精致小巧,看的易景枭心中更痒,轻轻俯下身在她的脸颊上啜吻了一下,抬起脸说:“有你在,浩瀚众星,皆降为尘。” 这句话就如利箭穿过了顾湘宜的心脏,让她不自觉睁大了眼,脸上的笑意隐藏不住。 桃花的淡香若有似无,今晚的月光格外的美,微风吹过,将她的青丝吹起,美的好像九重天上下来的仙子。易景枭恍惚之间盯了她许久,一直都移不开眼。 他的眸子灿若明月,眉眼如水墨温润而成,面容俊美无匹似白玉无瑕,在他身上风流和清冷中和的很完美。 那一天的情形是浓墨重彩的,两人的亲吻、他那饱含爱意的眼神等等,盘踞在顾湘宜的脑海,一直从未淡忘过。 将那截桃花枝带回了禾吟居,石榴顿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湘宜,直盯的她浑身不舒服才张口:“下午时还打趣奴婢呢,瞧瞧,这定情信物都戴在脑袋上了。” 顾湘宜不服气道:“你见过谁的定情信物是桃枝的?” “姑娘你可算了吧,奴婢瞧着那些送金呀玉呀镯子帕子之类才俗呢,瞧瞧世子这送的多好啊,寓意着要和姑娘和和美美呢!”石榴脸上的笑就好像在证明‘你什么事都瞒不住我’。 顾湘宜彻底不好意思了,适才在易景枭面前,她努力装作自己不是那说害羞就害羞的小姑娘,可如今却绷不住了,大被蒙过头,奶声奶气道:“好了好了,你快去睡吧,我要睡觉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生人身份 而回到易家的易景枭,甜蜜的心情尚未感受的清楚,便遇见了事情。 禅矜急急忙忙的找到他,说:“墨迟来了消息,业王今儿吩咐文仲秋去了王府,之后文仲秋出来后托人送了些东西进京。” “什么东西?”易景枭微微蹙眉。 “这就没人知道了,不过那东西貌似金贵的很,且块头不小,用红绸左一层右一层包着,出行都得用马车拉着由专人看着。” 易景枭讽刺一笑:“看来是送人的礼了,不然只怕那么显眼的物件儿,也进不得京城。” 禅矜点头说道:“世子聪明,果真是送人的,文仲秋亲自将东西送到了东平侯府,在里头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天都黑透了他才离开,瞧着像是用过晚饭的,东平侯世子陪同他一块儿出来,两人同去了落江庭。” “落江庭?”易景枭看向落江庭的方向,喃喃道:“我近日再去怕是显眼些,你明日亲去一趟,向绍中阁打听一下。” 既然是与业王有关,那绍中阁必然会留心的。 早起后,萧敬尧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来,见了顾湘宜一面。顾恒钧知道宋氏曾经救过萧敬尧,对于救命恩人之女,他还没往男女之情上面寻思,只当这是看她快嫁了,紧着过来庆贺的。 与顾恒钧简单客套了一会儿,萧敬尧的眼神总是瞟向外头,顾湘宜心中了然,说道:“上次萧公子来,都没到咱们府上好好瞧瞧,女儿看着荷塘里可冒绿芽儿了,想必荷叶也要张开了,等有鲜藕吃时,咱们可有口福了!” 顾恒钧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指着顾湘宜说:“你这小冤家!那藕还得一阵子才能长好,你这么快就惦记上了?成成成,你带着萧公子去走走吧,身边多点人服侍,别怠慢了人家。” 他的言外之意顾湘宜明白。 多点人在附近跟着,于两人的名声都有害无益。 自古以来,凡是亏心事尽是不敢叫人知道的,从来都要避人而行,可他们两人大大方方的见面,并无私相授受,就算传也传不出去难听的话。 再说府上的人被狠狠整治了一番,眼瞧着无论谁与六姑娘作对,那都是败的,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惹顾湘宜霉头? 顺着小桥一路走,顾湘宜带着石榴在身边,而萧敬尧只身一人,三人一起到了亭子上。 这儿景致不错,三人一同坐在这儿,府上的人皆能瞧见,光天化日清清白白,不怕人去说。而他们三个所说的事,外人又听不见。 “萧大哥,什么事?”顾湘宜问。 萧敬尧看了看四周,声音还是不自然的小了几分:“你们前阵子是不是去落江庭了?” 顾湘宜微微一愣,接着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萧大哥!怎么,萧大哥的墨含香在落江庭也有人?” “这是自然。”萧敬尧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我猜这次业王小栽一回,也是你们搞的鬼。” “萧大哥过奖了。” 萧敬尧从来不会与顾湘宜玩心眼,无论何时只有实话实说的份儿,于是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也没藏着掖着:“落江庭的头牌,叫邱影棠的,是我墨含香的杀手,她爹被杀,是我们的人帮着报的仇,还救下了被砍断了一条腿的她娘,所以她对我们十分忠心,毕竟她娘在我那儿。” 他故意隐下了邱影棠真正忠心的原因。 邱影棠心爱萧敬尧多年,不论是做暗杀,还是出门打听些什么,从来都是认认真真从无错漏,只怕为了萧敬尧,她什么事都肯做敢做。 顾湘宜问:“那萧大哥说起她来做什么?” “若是你想知道一些落江庭的事,问她就好,我的玉佩你有,她是认识的。”萧敬尧说。 他的目光沉稳如潭,似乎能看穿所有的一切。 顾湘宜放下了茶盏,语气之中略带感激道:“正巧我们这些日子要打听一些落江庭的事。” “有我能帮到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就是,别同我客气。” “这是自然。”顾湘宜笑着问:“小肆最近怎么样了?” “他很好,前些日子又去见了你的兄长,两人下了一下午的棋,他输了把折扇,愁的吃了半宿的酒。” 顾湘宜没忍住笑了。 江肆就是这样,每每和宁夙碰面都要下棋,却又无论如何都不是宁夙的对手,回回输的抬不起头来,下次却还胆大包天的以为自己能赢,最后的结果就是,有什么输什么,拿不出来的就先欠着。 不过心中觉得好笑是一回事,萧敬尧知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也正常,江肆现在住在萧敬尧那儿,两人处的就像亲哥俩似的,自然是无话不说,更不用提萧敬尧还知道顾湘宜的真实身份,这样关系就又近了一层,宁夙回来什么的,告诉他也正常。 “小肆棋艺差,还总是不负人,麻烦萧大哥有空了多指点指点,或是给他找两本解棋局的书给他,让他自己琢磨琢磨。现下两手空空还好,日后再这样怕是媳妇孩子都被他输了。” 两个同时笑了,就连石榴都在一旁没忍住乐出了声。 不过说到媳妇孩子,萧敬尧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纠结说到:“还有一件事,江家给江廖找了门亲事,是京官。” 江沂山做父亲是完全不够格的,不是说他将江肆赶出来,就会对江廖和江杳兄妹多好了,实则他自私透顶,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和安全。 既然如今把江肆赶出门了,皇上又明摆着不待见他了,那他自然要为自己的后路做保障。江家早已经大不如前,若说最能耐的亲戚,怕也就是宁家了。可如今宁家倒了,江沂山的那些亲戚不过都是蛀虫一般赖在江家不走,吃喝都在江家,大事一点都靠不上他们。 所以江廖的亲事必然要慎重和仔细,江沂山不傻,相反他很会为自己打算。 如今江家正是无根浮萍,飘摇在水面上,说不定曹信什么时候龙颜大怒,就把这浮萍打落进湖底了,所以江沂山对于亲家的要求定然只有一条,那就是能保住江家,能让皇上看面子,不动江家。 第二百二十七章:江杳议亲 顾湘宜问道:“是哪家的官?官职不会太低吧?” 萧敬尧冷笑了一下:“你说的不错,是皇后母家,承恩公府的一个偏支的庶女。” 虽说是个庶女,又不是主系的,但能和承恩公府四字沾上边,江沂山想要的就已经得到了。皇上为保皇家名声,为顾全皇后脸面,定然不会对江家出手。 其实江沂山完全多虑了,曹信整日那么忙,想要对付的人两只手都数不完,整天怕这个觊觎他位置,怕那个背地里调查他,又怕宁家旧党找麻烦,哪里有时间盯着江家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地界儿?而且要对江家出手早就出手了,宁家大火那天江家就没办法幸免,既然曹信没追究,那他以后也不会追究了,否则难免会有人说他这皇上当的好像开玩笑似的。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顾湘宜一点。 江沂山并非蠢人,他这般急切的想要靠山,又是给弟弟找忠毅伯府的岳家,又让儿子与皇后娘家攀亲,这实在是诡异了些。连顾湘宜都能猜透曹信的意思,江沂山好歹官场上打拼几十年了,能不知道? 除非...他是心虚,他知道总有一天皇上要对他出手。 这样想着,顾湘宜顿时心明眼亮起来,看着萧敬尧说:“萧大哥,帮我想办法调查一下江家,包括江沂山和江廖最近的出行、见了何人、与业王和承恩公府有何关系等等。” 萧敬尧虽不知为何,但还是照做了。 他又说道:“听闻江家姑娘近期也在议亲,江沂山有心让江杳也嫁进承恩公府,算是亲上加亲,他也好更有个保障。不过承恩公府没有适龄的公子,小的还没断奶,稍微大点的也比江杳小着四五岁呢,大的倒是有两个,不过一个是皇上跟前儿颇有面子的,承恩公府为他的亲事操碎了心,为了给业王找个助益,这门亲事定然是认真的,怎会让他娶江杳?另一个则是个鳏夫,妻子死了没到一年,还带着两个孩子,听闻江杳她亲娘好求歹求,江沂山才没做主让江杳去给人家做填房。” 这话还未说完,顾湘宜脸上就露出笑意了:“想必江沂山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想把女儿也填进皇后娘家吧?江杳生母一直对赶走小肆的事引以为傲,殊不知自己的枕边人已经开始打女儿的主意了。想来并非是她的哭求有了作用,而是人家承恩公府压根看不上江杳。” “江家要找靠山,那承恩公府更要为业王招党羽,江家这一头铁定了和承恩公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能跑到哪去?江廖已经娶了承恩公府的人,那就没必要再与江家说亲了,毕竟联姻这种事一向与利益挂钩,他们留着未婚的男女,还得借由婚姻为业王添把力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的极对。”萧敬尧露出的笑意里,满满都是对江家的讽刺:“听闻江家还有心把江杳嫁给易家三子呢,被易公爷一口回绝了。” 打易景儒的主意? 庶长子易景彦生母还在,且得宠,对世子之位一直跃跃欲试,不论是方玉春还是易云洲,都不会同意国公府的长子娶江家庶女的;易景枭那就更没可能了,他与顾湘宜的亲事已经过了明路,江家敢打他的主意,还不得让人笑话死? 但易景儒不同,他生母早亡,又是最小的次子,不得什么人重视,只有这样的才能让江杳勉强配得上。 可即便是在易家之内挑挑拣拣选中了易景儒,但江家的想法却是再次落空,谁让易家压根不想和他们江家淌一趟浑水呢。 最开始时见父亲打起了易景儒的主意,江杳慌张极了,怕自己低嫁。 因为知道顾湘宜会成为世子妃,所以江杳十分害怕,到时候做了妯娌,她注定是要低顾湘宜一头的,两人的斗争只会是她一直输,所以她极力反对嫁进易家,还曾经放言‘若是易家世子见了我,还有她顾湘宜什么事儿?’ 结果,人家易家连正眼看她的都没有,这无疑是最好的打量。 顾湘宜最后为可怜的江姑娘做了一句结论‘想吃排骨没吃到,只能看着别人吃,排骨汤也喝不着,人家端到她面前儿来,却连闻闻肉香的机会都没给她。’ 不知道被比喻成排骨的易景枭得知此事会有何看法。 “麻烦萧大哥一并帮我盯着吧,业王的事还有后续,怕是有的忙了。” 萧敬尧淡淡一笑:“这是自然的,我必然要帮你,再说我手上可用之人太多,想打听什么都容易。” 送走了萧敬尧后,顾湘宜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直奔玿笔斋。 她还将肖寒带了来。 余熙听闻自己的‘老乡’来了,还一脸懵时,肖寒便进门了。 这位老乡眉眼欢脱,几日前的清瘦和疲惫消失无影,现在的她从丧夫的难过之中退了出来,已经开始面带微笑了。 见她对自己很热情的打了招呼,余熙点头回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顾湘宜便做主问了:“余熙,你出来时,覃洲可在闹兵变?” 余熙略略思考,说道:“说是兵变,其实也不算,不过是覃洲的兵不济,外头的人没打进覃洲来,他们为官当兵的却把覃洲弄的乌烟瘴气的,因为覃洲的父母官为那些人撑腰,一概瞒了覃洲的事,所以京城之内也并不知情。” “倒是有人进京告过,可一点证据也拿不出来,人证不是被卖了就是失踪了,还有几个没命了,受过苦的百姓或被威胁,或是妻儿老小的命都在别人手里,哪怕是皇家下来人查证,也什么都查不到。几次进京转告无果,也就不了了之了。” 石榴吃惊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顾湘宜凝神道:“那儿天高皇帝远,想进京一趟何等不易,守在覃洲的官员必然是知道有人进京状告的,他既然敢让人进京来,就是明知状告者没有证据,而且我觉得,他在京城内定然是有帮手或靠山的,否则凭他一个地方官,怎敢这般大胆?” 只听肖寒叹气道:“这种事说来也很多年了,皇上的人倒是下来过几次,说是替皇家体察民情,可又有谁敢说实话?百姓们都猜想那知洲是个背后有人的,但谁也不敢明说。” 第二百二十八章:商议想法 顾湘宜认为,杀害余熙父母的人,既然能从京城一路追到覃洲去,那必然不是简单的人,很可能在覃洲是有认识人的,否则他两眼一抹黑就敢去杀人?哪怕是顾湘宜都要迟疑好一阵子。 既然杀害余熙父母的人很可能就在京城,那如果是加上与覃洲官员有关联这点,人就很好找了。 见是自己的老乡,离家多时的肖寒不免想起了死在路上的父亲,不由得对余熙亲近几分,坐在他的对面,柔声问道:“余公子家里覃洲哪的啊?” 余熙似有警惕的抬起头看了一眼。 他的眼眸黑白分明,如深潭一般叫人不敢直视,肖寒怕勾起了他什么不开心的思绪,所以当即就害怕的闭紧了嘴。 没承想余熙回答道:“我在覃洲没有家,当初随我父母任上回来到京内复职,父亲就做主将覃洲的老房子卖了,后来我们一家又回到覃洲,无处可去,所以寄住在亲戚家。” 肖寒搓了搓手,有些紧张,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这话题是她挑起来的,现在两人大眼瞪小眼在这儿干看着也不成,于是她自己添了一句:“我家在枣花县,我爹以前是开书院的。” 听闻枣花县三字,余熙忽然又抬起头来,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十分明显。 “枣花县?我家老房子就在枣花县。亲戚家所住的地方是在枣花县隔壁的池青县。” 比起枣花县还算富足一些,池青县就要苦的多了,那儿多数住的都是没钱的,房屋破败不堪多年无人修缮,但凡有了一丁点能耐的,都赶紧拖家带口的往枣花县搬,或是去更好的地方。 所以池青县的人并不多,多的是一栋栋空宅子,多的是常年禁闭的浓黑色木门。 回到覃洲时,余熙心里很不舒坦。见识过了京城的繁华,他当然知道这穷苦的池青县是什么样的光景。 过了没几日,父母便丧命了,亲戚养了他一阵子,也断了气,独剩他一个,守在池青县亲戚家的旧房子里,一过过了这么多年。 亲戚是个猎户,虽然覃洲的山不多,但也并非一座没有。而山上多的是稀罕的草药和猛兽,所以余熙从小就与亲戚一起,靠打猎维持生计,将打来的虎皮狐毛拿出去卖,这才算过了几年不知饥饿的日子。 跟在猎户身边,余熙学会的东西也不少,头一样就是射箭。 随着他来到京城,赤箭余熙的名号也传入了京城。传说这赤箭箭法极准,可百里穿杨无差,但只是没人见过他,不知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 哪里会有人想到,一向从官宦黑恶势力作对的赤箭,会是玿笔斋如今一个卖货的小郎呢? 顾湘宜静静的坐着,说道:“我近些日子把心思都放在了别处,但也没忘调查你父母的事,只是近些日子事情太多添乱,一时间也分不开神,不过你放心,我托人打听着呢,那些人早晚会被查出来。” 余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想笑笑,想感谢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就是这样的人,内敛、话少、沉闷还十分抗拒与外人接触,但遇见顾湘宜后,他开始懂得了敞开心扉,开始帮着赵婶等人安心的打理着玿笔斋,这期间由他出面还打跑了两次上门闹事的,大家都待他如亲兄弟一般,没拿他当外人看。 他心里是感激的。 可父母之仇不能不报,眼下的安逸不应该被他享受,也不应该把报仇的重担压在顾湘宜的身上。 当天夜里,余熙换上了轻便的衣装,背着自己的箭筒拿着箭弓,行走在暗巷之中。 初春的夜里有些凉,刚刚心生的柳芽似乎在传达着清新,月光如水,却照不到阴影之中的余熙。 没一个人看见他。 上次与顾湘宜商量,父母被害的事很可能与陈家有牵连,这段日子余熙阿忠打听了陈家的所在,也知朝堂之上姓陈的就那么一家,于是就想来看看情况。 翻身上墙,背后的箭在箭弓中磕出了一声轻响,他落了地后脚步未停,避开了三两成群的守卫,开始往热闹的地方摩挲。 上次奏折被换的事,气的陈炳坤换了好些守卫,这些日子他身心疲惫,既要防止皇上忌惮,又要防着业王迫害,还对于偷换奏折的人一点线索都找不到,让他十分恼怒,好似老了几岁。 陈森此刻正坐在陈炳坤的下座,父子俩在书房之中。夜已深了,满院子却只有这儿还亮着灯火,余熙自然直奔这而来。 “为官多年,到今天我竟然有些怀疑,不知究竟是谁这般算计我!”陈炳坤愤恨道:“想不通,真是想不通,想我精明了大半辈子,要是让我抓着是谁干的,我活扒了他的皮!” 陈森劝道:“父亲千万别动怒,你要是被气病了,那偷换奏折之人定的乐见其成的,咱们可不能正中他下怀啊!” “哼!”陈炳坤重重的冷哼一声,再说话时声音却低了不少:“这段时间千万不能与业王府有来往,免得被业王那个狼崽子记恨上。” “估计是已经记恨上了。”陈森说:“儿子猜测,既算计了父亲,又把业王装了进去,这人一定不简单,能与您和业王二人作对的,满京城也没有多少。” “我哪里不知是安王的党羽?安王低调,不同于业王张扬,想调查他可不是容易的!在朝中明面上支持他的人并不多,谁知道背后都有什么人?咱们且查查看吧,如今业王忌惮我,我是不能再帮着他了,若是能转头向安王使力,可能以后还能有个活路!” 太子之位只能是在这两位皇子之间产生,既然业王不成,那安王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陈炳坤怕自己押错了宝,想着若是帮助安王的人不过是几个小年轻,或是没什么根基的,那对于夺嫡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他就算全力相助又能帮个什么忙? 帮安王,真不如帮业王来的轻松和容易! 陈炳坤懊恼的叹了口气:“但愿安王能如我所愿,是个有天命的吧,若是业王夺嫡,那我可就惨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摆脸色看 听见这些,余熙微微皱眉,不理解其中大概,于是又蹲了会儿。 可屋内的父子却又久久无声,只字不提关于覃洲的事。这么些年过去,想来他们也不会随便提起,而且还未必是他们做的。 于是余熙只得起身翻出了墙去。 听余熙说陈炳坤有意转头帮安王,顾湘宜只是讽刺一笑,说道:“他想为安王效力,可安王哪里敢用他。” 作为官员,陈炳坤十足十不算个好人,且他身上掌握着曹信皇位来路不正的秘密,顾湘宜不敢不重视他。 没几天,萧敬尧就将打听的话送来了。 江廖和他未婚妻的婚期就在这阵子了,成婚前,江廖便开始了为承恩公府做事,先后见了文仲秋和杨瑞海。 这东平侯的世子一向只好风花雪月,身上的官职也不过在五城兵马司有个不重要的位置罢了,不知为何却被业王注意到了。而杨瑞海本身,也掺和进了夺嫡的事情之中。 还有一件事是,易景枭那好哥哥也掺和进来了,不知是方玉春在后头提醒,还是易景彦自己那么想的,总是近些日子同文仲秋、杨瑞海走的都近,前天还跟江廖、杨瑞海一起去泡了温泉呢。 上次文仲秋送到东平侯府的东西,也打听出来了。 是南海的一株大珊瑚,十分精美天然,不是易得之物。这么一大株摆在院里,任谁不得羡慕几分? 杨瑞海诗情画意惯了,心里不见得多喜欢,却总是喜欢捏着腔调装一装文雅人,平时不是赏赏花就是作作诗,对古玩摆件一类也很上心。 看来业王这是投其所好了。 在得知此事后,顾湘宜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眼下业王受斥还被禁足了,但业王压根没受到重罚,东山再起是迟早的事,怕是两三个月的光景过去,他就又能进出御书房,帮着曹信做事了。 所以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能把他踩的多深,就踩的多深。 “石榴,你跑一趟敬德公府,见了圥茶告诉他要世子当心他兄长。”顾湘宜吩咐着:“你是我身边的人,现在我和世子婚事将近,你去易家不会被人乱说的。” “是,姑娘。”石榴收拾了一下,转头就走。 东平侯府虽是百年世家,勋贵大族,却扛不住子孙不成器,这些年东平侯府日渐颓势,只是大部分人不在意罢了。 所以从杨瑞海父亲东平侯这辈,就要开始为杨家的以后打算了,跟对了皇帝,表了忠心,那又能保证东平侯府几代不衰。 这大概就是杨瑞海与业王交好的重要因素吧。 这会儿杨家战队了业王,那自然也得到了承恩公府的示好,顾娴宜平时是个聪明的,可这会儿也犯起了糊涂,觉得婆家要厉害起来了,那自己在娘家的腰板岂不也硬气了? 于是她这就带着三妹顾若宜,一起回门了。 正好碰见石榴从正门出去,顾若宜翻了个白眼说:“禾吟居的东西,污糟不堪,偏父亲还喜欢的紧。” 顾娴宜轻声训斥:“等会儿见了父亲可别提对禾吟居的敌意。” “为什么?”顾若宜不解。 “咱们母亲是因何被禁足的你心里没数?说到底都是咱们母亲害人在先,你要是再针对禾吟居的,父亲岂不是越来越觉得对不起人家?到时候他还是要为禾吟居那个撑腰,母亲在这儿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顾若宜觉得大姐的话说的有道理,笑着说道:“大姐说的是,我记得了。” 出嫁的女儿回来,顾恒钧却没个好态度,只是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她们,随口问道:“和女婿处的还行吧?” 顾若宜低着头不敢回答。 范良是实实在在惹了顾恒钧生气的,她就算是一根筋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当着父亲的面儿替范良,那不亚于老虎头上拍苍蝇,这不是故意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吗? 见三妹不出声,顾娴宜也知道其中内情,连忙笑着说道:“女儿一切都好,夫婿很体贴,近些日子也上进的很。” “听闻这段时间世子和承恩公府走的很近。”顾恒钧的态度不是很好:“娴姐儿,你是聪明的丫头,回去劝劝世子,让他小心做事,别惹了皇上忌讳才是。” 顾娴宜微微一愣,听出了父亲话里害怕的意思,心头冷笑着嘴里的话也变得刻薄起来:“历朝历代党争这二字与皇位都是分不开的,官人想帮谁不是女儿一个妇人可以左右的,若是日后业王成皇,那咱们家也能跟着过好日子,若是业王不成皇,官人也没为他做过什么,犯不着连累咱们。” “你糊涂!”顾恒钧低声训斥:“你那些书都看到哪去了?但凡涉及党争,就没有不出事的!如今皇上正值壮年,知道你们这般惦记他的位置,能不气愤?别到时候你夫家出了事,还连累了咱们顾家!” 这话说的顾娴宜就很生气了,冷哼道:“父亲如今怎么这样小心了?” “不说别人,就咱们隔壁的宁家,皇上未登基时他们拥护三王,结果呢?皇上一朝登基,就算他们宁家出了位皇后照样保不住荣华富贵,你当这党争二字就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那么容易呢?但凡业王没成为皇上,以后的新皇定是要拿你婆家开刀的!” 说起这话顾恒钧气愤至极,十分的恨铁不成钢。 身为伯爵,他在朝堂之上没什么话语权,但他也知道不随意站队,不然很容易引火烧身。而他的姐夫和勇侯,和他的弟弟顾恒琰都是聪明人,嘴上虽没明说,但大家都心里明镜知道,不该动的念头不能动。 眼下东平侯府开始扶持业王,日后成功了也就罢了,不成功怕是连同顾家都要吃瓜落! 顾娴宜见父亲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不悦道:“父亲用不着操心女儿夫家,女儿不过是一妇人,没什么大能耐,左右不了公爹和官人的想法。再说是承恩公府有意亲近的杨家,官人还能不理会不成?那才是真正的惹了皇后!现在女儿夫家是有皇后撑腰的,谁敢不高看两眼?” 第二百三十章:借势张狂 顾恒钧气的直喘粗气,算是听明白了,这大女儿是借着承恩公府的势,来这儿要挟他的! 他连顾娴宜要说什么都想到了。 “无功不受禄,承恩公府为何要亲近你夫家?别告诉为父你想不到!” “女儿早就想到了,也想清楚了。”顾娴宜并不让步,但是语气还是软了一些,想着不能太强硬,说道:“有了承恩公府在,夫家也算是站稳脚跟了,这对咱们顾家也好呀!” “好个屁。”顾恒钧没好气儿道:“你成亲也有几年了,为何到现在也没个动静?一男半女都没有,那杨家得了泼天富贵与你又有何干?与其在那儿期盼夫家押错了宝,不如好好规劝夫君做些正经事,讨个差事生个孩子才是大事!” 没有孩子一直是顾娴宜听不得的话,嫁进杨家也有几年了,可是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这点让她十分抬不起头来。 刚成亲半年后,她是找过郎中看的,可郎中说她很正常,压根不是什么恶疾,可以正常生孩子,但几年下来就是没有子息,这点无论是她公公还是婆婆,都万分不满。 甚至杨瑞海的母亲已经做主让他姑母给他寻了两个妾进门,还放言说两年之内再生不出来,就寻个能生儿子的平妻来。 到时候顾娴宜还不得被笑话死?一想起有人会与她平起平坐,这世子妃之位名存实亡,她就心里恨的如猫抓一般。 父亲的话彻底惹怒了她,她说道:“女儿本想看看父亲,不承想父亲竟这般出口伤人,要孩子那都是老天爷的事,缘分到了自然会生,父亲操心个什么?罢了罢了,既然父亲不待见女儿,那女儿走就是!不过再走之前,女儿放心不下母亲,要见一面。” 没有商量,只是通知。 这让顾恒钧这颗做父亲的心气的不行,他瞪着顾娴宜说道:“可真是夫婿攀了个高枝,你也跟着嘚瑟起来了是不是?娘家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女儿怎敢撒野?女儿一心孝道,想孝顺母亲一番都不许吗?” 在辊机的心里,这大女儿一像是聪明懂事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万万说不得。可今日他才是真真正正认识了这女儿,竟然是个稍微有了点靠山,就忘乎所以,看不清自己现状的货色! 就连自己的亲身父亲都敢如此不尊不敬,遇见了别人还能有好? “我这大女儿可真是有出息了。”顾恒钧被气出一声冷笑来,指着她说道:“你亲生母亲那般害人,原想着凭着你们姐妹和浩哥儿的面子,我不多追究她,可你如今还不忿起来了,你哪里来的脸?我说禁足她不许人见她你听着就是,这个家我才是一家之主!” 顾娴宜也不敢真的气着父亲,否则回到婆家又要受唠叨,自己娘家的人都不孝敬,婆家人哪个能为你撑腰?说出大天儿去顾娴宜也不占理。 所以她放缓了语气,见顾恒钧气的直喘粗气,连忙为他倒了杯茶端到面前,为他顺气道:“父亲说的哪里话?可真真儿是误会女儿了!实则是前儿女儿做了噩梦,梦见母亲老了几十岁,嘴都张不开无法吃饭,可怜至极,这作为儿女关切长辈的心想必父亲也是明白的,所以女儿这才带着三妹妹回门了,适才态度有些不好,父亲你消消气,别同女儿一般见识!” 顾若宜连忙帮腔道:“是啊,大姐姐与女儿说起那梦时,女儿心中一慌,实在不敢去细想,一想到母亲如今过的艰难,女儿这心里就好像刀搅一般难受。” 听着大女儿和三女儿都这么说,顾恒钧虽心中气愤,但也消了气儿了,只是板着脸冷哼道:“她犯了大错,可还住这桡祥苑,我也吩咐人每天好吃好喝的送过去,好生照顾伺候她,可沐浴可晒太阳,桡祥苑那么大尽可她溜达,还有何遭罪之说?” “八弟弟年纪还小,他身为家中唯一嫡子,这伯爵之位日后还不都是他的?”顾娴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道:“父亲如今对母亲宽松些,日后八弟弟也能好生孝顺您啊!若是此事被有心之人撺掇着,挑拨您和弟弟的父子情份,八弟弟当了真替母亲打抱不平,那父亲您怕是要后悔的!” “浩哥儿还小是不错,但他生性是好的,我不信他能随便听人胡说!”顾恒钧心里一股火,一把拍开了顾娴宜的手:“再说我养老的事用不着你上心,爵位又没说非给他,孝字大于天,他敢不孝顺我?” 一听爵位不给顾以浩,顾若宜顿时慌了神,不顾大姐姐的教导大声问道:“那父亲难道还要让江氏那贱皮子的儿子袭爵不成!” 顾娴宜一眼瞪过去,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妹妹气的皱紧了眉毛。 越不让她说什么她越说什么,如今都已经是出嫁了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说话之前一点也不小心! “那是你的手足兄弟!”顾恒钧彻底被激怒了,一个茶杯打翻在地上,指着顾若宜说:“你一个姑娘家,还敢操心兄弟袭爵的事,我还健在呢,您要作死吗!” 顾若宜其实话刚一出口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茶杯打碎在地上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连忙走近跪下,说道:“父亲别动怒!女儿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是故意针对谁...” 深深吸了一口气,顾恒钧不想去看那缺心眼似的傻女儿,转眼对着顾娴宜说:“你们去看吧,只给一刻钟的时间,有什么话说完,再去看看你们八弟弟。” 两姐妹出门后,顾恒钧的气还没消,只听柴春说六姑娘来了,他才算好受些。 顾湘宜端着药茶走近,药茶的方子是江肆配的,喝起来对身子有好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她瞧了瞧地上残破的茶盏,笑着问道:“三姐姐可是惹父亲生气了?” “别提那个蠢货!”顾恒钧没忍住骂道。 “再过半年多,眼瞧着父亲都是要当爷爷的了,怎么还同子女动气啊?”顾湘宜含笑替他顺了顺气,劝着说:“如今大姐姐夫家得力,回娘家想见见大夫人也实属正常,没准儿大姐夫真有出息的那一天,大姐姐还想把大夫人接出来呢,毕竟是亲母女,血浓于水,父亲还气这骨肉亲情不成?” 第二百三十一章:邀约赏花 顾恒钧哼骂一声:“她敢!心思这般歹毒,我没惩罚她就不错了,关着禁闭还好吃好喝的待她,你大姐和三姐要是这般不懂事,亏得我白生养她们一场!” 见顾恒钧心里已经明白了,顾湘宜也不再多说,只是又劝了他几句,随后离开。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无暇再去顾及付芷容,若是付芷容真的解了禁闭出来,那难保不会再害她,所以为了自己日后不再头疼,必须要跟顾恒钧说清楚,以免他犯糊涂再把付芷容放出来。 原本可以直接杀了付芷容一了百了,可是顾湘宜懒得做,毕竟杀人这种事情也不是她随便就能做的,付芷容眼下被禁足桡祥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杀了她反而惹一身麻烦。 并且为宁家报仇的事迫在眉睫,她不信鬼神,却又心中隐约想要死去的家人保佑她,随便杀人的话,怕是会寒了家人的心。 走在路上,肖寒扶着她的胳膊,感觉她的手有些许的凉意,劝道:“如今春天风还大着,奴婢早说让姑娘添件衣裳出来的。” 顾湘宜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你这贱人还有脸出来!”一声怒骂从身后传来,顾湘宜转过头去,只见顾娴宜与顾若宜两人站在身后,顾娴宜倒是气定神闲,而顾若宜是个不会掩饰心情的,怒视着顾湘宜,几乎要将她身上盯出几个洞来。 “我为何不能出来?”顾湘宜冷笑了一声,嘴角的轻蔑深深刺痛了顾若宜的眼。 她指着顾湘宜骂道:“要不是你,母亲何至于被关在桡祥苑!你身为女子心思这般歹毒,我要是你就该老老实实的呆在禾吟居那个破地方一辈子不出来才是!” 顾湘宜故作不懂的看着她,问:“真是奇了怪了,让大夫人禁足的命令是父亲下的,三姐姐怎么能说是因为我呢?再说了,若不是大夫人作恶在先,谁又有能耐将她关在桡祥苑?说白了她不过是自作自受,三姐姐怪不到我头上。” 眼瞧着蠢妹妹还想张口骂,顾娴宜在袖子下不着痕迹的掐了她一把,顾若宜马上反应过来,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污糟话尽数咽了回去。 只听顾娴宜说道:“还未庆贺六妹妹得了良缘,可商议婚期在哪天了?” “大姐姐的庆贺妹妹担不起。”顾湘宜说:“若是大姐姐真心实意,那妹妹就在这儿谢过了。” “自然是真心实意的,毕竟姐妹高嫁出门,对家里来说也是一件幸事。只可惜七妹妹是个不老实的,气坏了父亲,不然想来她也能有一门好亲事的。” “这是自然,父亲待我们姐妹,从来是一碗水端平。”顾湘宜似笑非笑。 顾娴宜扯了扯嘴角,又说:“早听说了六妹妹与敬德公世子的事,记得六妹妹是不屑嫁到易家的,如今怎的又同意了?” 她的眼里充满了疑问,好似要从她口中套出些什么。 比起顾若宜,她更聪明一些,也让顾湘宜不得不上心。这样一个笑面虎,在谁的面前都是七窍玲珑的一个人,说话从来不着人的圈套,十分不好对付。 于是她并没有回答顾娴宜的问题,反而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听闻近些日子大姐夫家中与承恩公府走的近,大姐夫得到了皇家赏识,这是件好事,又有东平侯府撑腰,大姐姐的好日子指日可待。” 顾娴宜眸子一缩,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些,却充满了警惕:“官人与谁都没红过脸,与他打过交代的人都比较喜欢他,这点不用六妹妹挂心。” 两人相对而站,彼此的话里都满是试探,却又无人将心里话尽数吐出。高手过招,一旁的顾若宜听不明白,也懒得细想,只嚷道:“如今大姐夫不仅得皇后母家赏识,连皇上都比较欣赏他,前儿还说要给他酌情升官呢!你羡慕嫉妒直说就是!”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想来曹信愿意为杨瑞海升官,很大一部分也是听了皇后或是业王的挑唆,这种靠人上位得到的官位,实在不可靠。 可她还是捧场说道:“既然如此,妹妹在这里祝福大姐夫,在官场之上一路顺遂。” “谢妹妹吉言。”顾娴宜说。 “只是妹妹没怎么与大姐夫见过面,既然大姐姐在婆家颇得脸面,怎的不叫妹妹几个到侯府做做客?别是眼看着自家官人出息了,就忘了咱们几个姐妹了吧。”顾湘宜笑着问。 “你算个什么东西?请你做什么?”顾若宜高声质问:“平时也没见你与大姐姐如何亲近,可别是看见大姐夫如今得势,要勾搭他!” “三妹妹慎言!”顾娴宜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转过头看向顾湘宜,又说:“原本这几天府里办宴,我就想着找几个妹妹过去聚聚了,说起来六妹妹还没去过侯府吧?那等几天,姐姐下帖子给你就是。” 竟然这样容易的就同意了,顾湘宜心中明白,定是有鬼的。 顾娴宜肯定是在算计着什么,否则她怎么可能张罗要顾湘宜去做客? 不过这倒是合了顾湘宜的心意,她原本就想着,到东平侯府做一件事,不过是顾娴宜助了她一把而已。 石榴到了敬德公府,将自家姑娘的嘱咐原话不动的说给了圥茶听,圥茶心下了然,说道:“我怕是没法儿送你回去了,我找人送你。” 一个姑娘家独自走在大街上不安全,而且她是顾湘宜的丫鬟,易顾两家的婚事在京城之内掀起了宣扬大波,这种时候顾湘宜的丫鬟可谓是被很多人注意着的。 听了圥茶这般关心自己,石榴微微一笑,却还是嘴硬道:“不用你管。” “这不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六姑娘放不过我也就罢了,就怕她生世子的气。”圥茶回答完,只见石榴瞪着自己,眼中充满了‘歹毒’。 是他说错了什么话吗? 顾娴宜回到东平侯府的第三天,帖子就下到了家里,邀家里的几个姑娘去东平侯府做客,说是院子里的迎春梨花开的都不错,海棠也开了不少,请几位妹妹去赏花。 借口不错,不过顾湘宜却深深明白,不过是场鸿门宴罢了,顾娴宜能这般大方的邀她前去,定是给她设了圈套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去鸿门宴 临到东平侯府前,顾湘宜见了江肆一面。 梨花接上了腊梅的脚步,冬至阳生春又来,清风徐徐,春日的天气里花团锦簇。 顾湘宜摘下了头顶的帷帽,坐在茶楼之中,眼瞧着江肆也戴着帷帽,从一楼缓缓走了上来。 为了名声考虑,白天两人几乎不见面,以免传出不好听的言论。 见江肆上来,顾湘宜递上了一盘点心,问道:“药带来了吗?” 江肆瞧见那盘点心两眼直冒光,捏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拇指大的小瓷瓶,放在了桌面上。等把点心都咽进去了以后才说道:“刚刚配好的,这毒被晒化了由气息而进,一般郎中应该都诊的出来,我这儿有解药,你用之前先把解药服了,以免中毒。” 顾湘宜笑着回答:“当然不是我用了,毕竟我没那个机会,下毒的人我已经找好了。” 深夜,禅矜小心翼翼的跳进了东平侯府的院子,摸索着来到了杨家放置珍宝的院子,躲过了两个巡查的下人后,将目光放到了门口站着不走嗑瓜子的男人身上。 男人边嗑着瓜子边四处看,觉得这差事当的实在轻松,左右杨家宅子里也没别人,谁能来这院子偷东西?权当是养身体了,来这儿当差十分快活。 而禅矜此刻有些闹心。 只要是潜进别人家院子的事,从来都是他打头,他现在严重怀疑他家世子给他的定义就是...身手好的小偷。 寻了件院子里常见的下人衣裳套好,禅矜拎着一壶烧酒走了过来,和男人打着招呼说道:“嘿,纯哥,嗑瓜子呢?” 纯哥是他不久前听别人叫的。 那个名字里有纯的男人微微抬头,见到的是一个脸儿生的男人,正好奇着,但是一想这么大的宅子也进不来别人,所以压根没警惕。 “是啊,虽说当差要认真,但是该吃吃该喝喝,不能亏待了自己。”纯哥一把瓜子递了过去,禅矜连忙接过。 “纯哥说的是,适才听那几个哥们说你在这儿,我正好得了壶好酒,就想着来陪你吃点儿,怎么样,尝尝?” 一句话惹得纯哥满眼放绿光,笑着捶了禅矜胸口一拳,说道:“有你的呀!对了,你在哪当差啊?回头我得了稀罕东西,也给你送些去,咱们得有来有往才是!” 禅矜笑着点头:“纯哥说的是,我是在前院伺候的,这两天可能要被调到内院来了,所以想着过来熟悉熟悉环境先,到时候有不懂的地方,还指望纯哥好生带带我呀!” “好说好说!”纯哥豪气的一摆手:“我在后院当差好几年了,等你来了找我就是。” 还不等一壶酒下肚,纯哥就已经喝的七荤八素了,倒在院子里头的台阶上,打着呼噜。禅矜速度极快,卸下了他腰间系着的钥匙,进入了院内的房间。 这房间不大,也不等同于库房,里头放置的都是一些奢侈的贵重摆件。 虽然屋里很黑,但那大珊瑚还是被禅矜一眼就看见了,饶是他这种对贵物不上心的见了那珊瑚也不由得感叹一声。 瓷瓶中的药呈水状,他拿着带来的细小刷子,仔细的涂在珊瑚上,没多久毒药就用完了,他又将钥匙送回了纯哥身上,关上大门就离开了杨家。 第二天,顾湘宜和顾舒宜、顾绣宜一起,登了杨家的门。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杨瑞海了,他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眼神神采飞扬,在几个小姨子身上来回流转,最后顾娴宜看不下去了,拿手肘怼了他一把,这才让他勉强收回了目光。 看来也是个好色的。 听说杨瑞海房里的妾室也不少,通房娘子有好几位,顾娴宜十分贤惠,把自己的陪嫁丫鬟都送了两个,可是却还没生下个一子半女来。 这倒是也好猜,毕竟顾娴宜是个攻于心计的女人,她怎会允许其他人早她一步生下嫡子嫡女? 但她自己也没有,这就是让顾湘宜觉得有些费解了。 近些日子杨瑞海很得器重,承恩公府办的鉴香宴还特意将顾娴宜邀请去了,放在平时这可是没有的事!所以她也变得轻狂了许多,觉得自家官人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杨瑞海出息了,她能不跟着一起出息? 虽然身为世子妃,可她明白,杨家不过是表面上富裕,实际上底子已经被渐渐掏空了,等杨瑞海日后承袭了爵位,日子可能会不好过。 娘家人对她的婚嫁之事满意,她也不敢把婆家的缺点告知娘家,以前付芷容还在的时候还好,现在付芷容被禁足,娘家多得是要看她笑话的,所以她步步小心,生怕在娘家人面前丢脸。 眼下可不同了,业王来日登基,那杨瑞海这等一路护着业王上位的,能不落好? 想到这儿,她的眼神就如寒蛇一般,盯着几个年纪正好的妹妹,语气轻佻道:“你们三姐姐远着呢,得等会儿能到,咱们先喝点茶吧。” 顾绣宜很少参与这种宴会,从进门起早就被东平侯府的富贵给迷晕了眼,这会儿不迭的奉承着:“大姐姐说的是!做妹妹的等三姐姐一会儿也没什么!看着大姐姐嫁的好,我这做妹妹都替大姐姐开心,要是什么时候能有个外甥外甥女的,那就更好了!” 也不知这丫头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又提起了这茬儿,顾娴宜脸上的笑容僵了又僵,最后说道:“瞧八妹妹说的,看来这是惦记起小的了?那回头让父亲赶紧给你找一门亲事嫁出去,到时候你多生几个,看还有没有功夫来打趣你姐姐我!” 顾绣宜适时的一脸红:“大姐姐这是说什么呢,妹妹可不好意思了!” 几人笑作一团,只是不知这其中谁真情谁假意,顾湘宜只是安静的坐着,手中捧着一杯清茗,冷冷的赏着亭下的那一溜儿迎春花。 春雨过后,花叶长的茂盛,几乎一夜之间便芬吐花蕊了。 今天不知是什么鸿门宴在等着她,顾湘宜不敢掉以轻心,手中茶杯里的茶甚至都没敢喝,每次顾娴宜劝着喝茶,她都是用下嘴唇抿一抿,意思一下后连忙用帕子擦净。 但愿她的谨慎是对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珊瑚有毒 杨瑞海和顾娴宜夫妇都是好显摆的人,即使以前顾娴宜万分谨慎,不敢有一丁点对于名声有损的事情发生,如今杨瑞海深得承恩公府喜欢,又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这样的事也足够让顾娴宜安心的了。 所以她也开始收起了谨慎,打算摆一摆款儿。 杨瑞海为了博几位小姨子一笑,吩咐下人把那株大珊瑚搬出来,正好顾若宜姗姗来迟,赶上这一幕。 橙红色的大珊瑚,被阳光一照仿佛变得晶莹剔透了一样,听说皇家贵人用来做首饰用的珊瑚都难得是好货,可这珠珊瑚觉得上上乘的东西,这一点顾湘宜绝对相信。 皇宫里都少见的稀罕好物,业王就这样大方的送来了东平侯府,可见对杨家这门助力的在意,也难怪杨瑞海这样为业王做事。 顾娴宜微微挑起了下巴,十分自然的说道:“这东西也拿出来显摆,欺负我妹子们没见过好东西不成?官人你这是要讨好小姨子啊!” 杨瑞海笑了笑:“瞧你说的,你妹妹就是我妹妹,自己妹子来了,那自然要把好东西拿出来招待了。” 顾绣宜一见着那珊瑚眼都直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好半天说道:“这是上上品吧?去年我生辰时父亲送了我一支珊瑚的钗子,那珊瑚的成色比起这个可差远了。” “这样的好东西整个京城怕是也寻不出几样来,你没有这么好的钗子也不奇怪。”顾若宜看不上顾绣宜那个两眼放光的样儿,于是说道。 被撅了一句,但是顾绣宜也不恼,依旧对着珊瑚喋喋不休。 她之前是打过易景枭主意的,觉得以自己的姿色,应该是配得上易景枭的。可后来顾湘宜渐渐崛起,她因为年纪小又不是嫡女,所以事事不靠前,眼下顾湘宜和易景枭眼看着要谈婚论嫁了,她就更没机会了。 所以她很快就把易景枭抛在了脑后,想着以后也要如大姐顾娴宜一样高嫁出去,也找个这般有财有势的官人,得几件好东西,也张狂张狂。 骨子里就不是个低调的人,也难怪这般。 顾湘宜心头冷笑一声,表面上却是不显,看着那珊瑚也夸道:“果真是好东西,托了大姐姐和姐夫的福,咱们几位妹妹也有眼福了。” “日后六妹妹可是要嫁进公府的,这种好货色只能多不会少,到时候可别把咱们姐妹忘了,有机会也带咱们开开眼界。”顾娴宜不咸不淡的说。 身为嫡女,其实给侯府世子做正妻并不算正儿八经的高嫁,但因为付芷容出身商贾,生母身份低下,连带着她也受了连累。 刚开始得知要嫁进东平侯府时,其实她心里并不是愿意的,可现在眼看着自家官人就要有大出息了,她心里也就释然了。 只是这成亲数载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对于顾娴宜来说却是个顶顶烦忧的事。 杨瑞海听顾湘宜夸了一句,于是炫耀的更加卖力了,又吩咐下人拿出了几样平时不舍得拿的好东西,惹得顾绣宜看向顾娴宜的眼神都一片火热。 这就是高嫁的好处,高门大户,有权有势! 细细的打量着珊瑚尖儿的位置,顾湘宜知道昨夜禅矜已经把事情办妥了,于是高声说道:“大姐夫,这是什么东西啊?” 杨瑞海听闻上前两步,仔细的看着珊瑚。而一旁的顾娴宜怕自家官人看上几位妹妹,也紧赶着跟了上来,在顾湘宜和杨瑞海之间,巧妙的利用自己隔绝开。 只见那珊瑚每一尖儿上都有着淡淡的霜状液体,十分不起眼,可是却能被闻见。 闻着时,有些像草药的味道。 杨瑞海微微皱眉,用手指碰了一下,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确定是草药无疑。 他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会是外头包着的蜡吧?”一向不爱出声的顾舒宜说道:“珊瑚毕竟出自海里,说不准多娇贵呢,往上面涂些蜡保证颜色的新鲜也是正常的。” 这话说的,就好像活生生往顾娴宜和杨瑞海的脸上扇巴掌一样。 顾娴宜十分不悦的瞪了顾舒宜一眼,语气不善道:“五妹妹可真是没见识!光是晒晒太阳就能把蜡晒化了?” 只听顾湘宜悠悠说道:“靠外来物保持自身的颜色,看来这珊瑚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我以为多贵重呢。” 话毕,只见杨瑞海脸都绿了。 业王口口声声,说这珊瑚是外海的东西,稀罕着呢!流入京城的珊瑚就算嘴上说的再好,也未必有这株这么稀罕,要么是缺胳膊断腿只能用作打首饰,要么是颜色不行看着不漂亮,反正一身的毛病。 就是因为它不是多得之物,所以杨瑞海才拿它当心肝宝贝似的,可若是表面上的漂亮全是靠东西维持的,那还算什么心肝宝贝了? 于是他微微发怒的看着下人,说道:“还不把郎中请来?看看这上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见计划得逞,剩下的事顾湘宜就懒得管了,索性做了下来,大大方方的赏起了花。 郎中姗姗而来,后头的小厮还拎着个行医箱。那郎中胡子花白,但看起来并不像岁数很大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个有经验的。 站在珊瑚前,郎中微微弯腰,用竹签挑起了一些毒药来,轻轻闻了闻,又放在阳光下细看了一番,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弄清楚了。 只听他说道:“世子,这是毒。” 一个毒字惊得杨瑞海小腿肚子颤了颤,连声问道:“怎么会?不是蜡吗?” 郎中摇头说道:“并不是蜡,再说寻常的蜡怎会被阳光晒一晒就化掉?这毒并不是不常见的,最开始是流传在宫里,后来自前朝流传出来的,因为好配又好解,所以知道它的人很多,随便一个从医五年八年的郎中都配的出来。” “这毒如何害人?”顾娴宜害怕的问道。 郎中答:“此毒化的极快,太阳光或是火焰都会使它发作,甚至您在屋内点上蜡烛,它感受到了热也会化开,通过人的呼吸传入鼻腔,差不多两天便会发作。” “好解吗?”一听说这东西有毒,顾绣宜吓得脸都白了。 “自然好解。” 第二百三十四章:侯府陷阱 听完珊瑚被下了毒,只见顾若宜不知何时站在了顾娴宜的身后,而顾舒宜则是不声不响的挪远了些,顾绣宜是个惯不会隐藏自己的,一把握住了鼻子,弯着腰连连咳嗽起来。 好似咳嗽能将毒咳嗽出来一般。 看见此情此景,郎中自知把话说严重了,又添了一句道:“这毒要时刻闻着,两天才可毒发,各位若是才闻着不久,那并无事,回头我开两副药吃下也就安全了。而且因为珊瑚放在室外,长长有风吹它,各位吸进去的毒并不多,可若是放在室内...” 顾娴宜着急问道:“放在室内如何?” “常开窗通风也便罢了,若是不经常通风的,室内会存留毒气,闻着时间久了可能不等两天便会毒发致死。” 忽然之间,杨瑞海想起当初业王吩咐文仲秋把珊瑚送给他时,文仲秋神秘兮兮的说道:“就知道世子您稀罕这东西,殿下说了,摆在您书房也好,内室也罢,最配您的身份了!” 当着这一句看似是无心之言,可如今一想,却是吓得杨瑞海冒了一身的冷汗。 难道是业王要害他? 为何要害他? 他因为怀疑和气愤,两条眉毛差点拧在一起,心里乱作一团。 他自认对业王勤勤恳恳,虽然站在他的阵营不久,却也为他做了几件事,最近还张罗着替业王拉拢朝臣,为何业王突然要对他下杀手呢? 他真是想不通! 郎中退下了,那株珊瑚也被撤了下去,杨瑞海无心逗几个小姨子开心,于是回到了房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顾湘宜多多少少可猜到一些。 既然要利用杨瑞海,那自然是要了解他的为人,清楚他的性格。 曾经为宁初时,杨瑞海的父亲东平侯曾经向宁家求过亲,却被宁远江一口回绝了。原因很简单,杨瑞海这人看似精明,实则一根筋,是个易生气也易被人撺掇的。 他犯起虎劲儿来,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样的人哪里能娶宁初?回头若是女儿受了委屈,宁远江如何为女儿出头?杨瑞海要是逼急了将宁初休了,那可就糟了! 所以一开始,宁远江就把杨瑞海从女婿候选人中踢出去了。 易景枭对这位东平侯的世子并不熟悉,他只知道杨家子嗣艰难,从东平侯的上一辈开始,老侯爷正妻一位,娘子五位,剩下的通房不计其数,可真正生出来的却只有一娘子生下的老侯爷一人。而如今的侯爷也是如此,直到二十五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那就是现在的杨瑞海。 如今杨瑞海也二十出头了,可正妻和妾室却都没有子息,这点让人十分奇怪。 不说别的,顾恒钧连妻带妾的都算是上,儿子女儿有九位,这才是正常男人该有的儿女数!就连一向面无表情不爱说话的裴严,还有三个子女呢。 那杨家为何子嗣如此艰难?莫不是一辈一辈的,把这个毛病传下来的? 易景枭所说的事,其实和今天顾湘宜算计杨瑞海的事并无直接关联,却又好像在冥冥之中给顾湘宜提了醒。 自己本来是为了嘚瑟一圈,让几个妹妹嫉妒一番的,却不想搞砸了,顾娴宜窝了一肚子火气,也无暇再招待几位妹妹了。 她一摊手,只说:“我吩咐人收拾了几间客房,几位妹妹各自去休息吧。” 为了避嫌,几间客房都是紧挨着的,但顾娴宜为了成事,必须把人都支开。 于是她看了顾若宜一眼,顾若宜顿时想起了之前大姐告诉她的话,连忙挽住了顾娴宜的胳膊,说道:“好久没到大姐姐这儿来了,我今儿得好生与大姐姐聚聚!五妹妹八妹妹,咱们一块儿去大姐那儿坐坐吧,大姐这儿儿做果子的厨子手艺很不错呢!” 把人都叫上了,却唯独剩下了顾湘宜。 顾湘宜也不想跟去,她还想看看顾娴宜究竟要搞什么鬼呢。 可架不住顾绣宜一根筋啊!她直接问道:“那六姐姐呢?” 顾若宜也懒得装,回答:“我和你六姐姐不合,谁都知道,我懒得找她,她在那我就走!八妹妹,今儿可是我大姐把你邀来的,你想清楚!” 她的意思明白,就是要顾绣宜在顾娴宜和顾湘宜中间选择一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顾绣宜对这位六姐姐本就没什么好印象,两人情分淡的几乎可以说没有。而顾湘宜又恰恰得到了她得不到也不可能得到的,这就更让她不开心了。 所以她顿时倒戈在了顾若宜那头,奉承道:“那自然是跟着大姐姐了!五姐姐,咱们走吧。” 顾娴宜带着歉意的笑了笑,同顾湘宜说:“那六妹妹去休息吧,等会儿我吩咐人把果子送去。” “大姐姐的好意妹妹明白。”顾湘宜表现的十分温顺,温顺的有些反常。 东平侯府的两个丫鬟,指引着顾湘宜来到了一间客院,里头是几间侧屋连在一起,十分的安静。 抬步走了进去,随着丫鬟来到了房间,顾湘宜淡淡笑着说道:“辛苦你了,下去吧。” 那丫鬟说:“姑娘好好歇着,有事唤奴婢就是。” 顾湘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嘴角那抹笑意若有似无,只说:“我知道了,我觉轻,你不准打扰我。” “是,姑娘。”那丫鬟轻轻一礼,转身便走。 关上门四面细细的看了看,顾湘宜将注意力放在了榻边矮几上的东西。矮几上的青玉熏炉中正燃着香,可见是前不久刚点的,想来顾娴宜也没想到‘炫耀’大会这么快就结束了,所以在顾湘宜进这间房之前,连忙让人点上了香。 烟气袅袅从细孔盖子中升腾起来,在屋子里慢慢消散。 顾湘宜拿起那青玉熏炉,干脆利落的一把推开了窗子,将熏炉扔了出去,接着坐在榻上,细细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门扇外有一人影,看着人影像是适才带她来休息的丫鬟。那丫鬟凑过来了以后,顾湘宜马上警觉的倒在榻上,装作正在熟睡的样子,丫鬟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看见她在睡觉后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随后,脚步声传来,听起来还不是一个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栽赃丫鬟 “她睡着了,你快着些,待会儿世子夫人带着人过来,你别忘了该怎么说。”丫鬟低声说道:“快进去吧,那药劲儿可快呢,等会让她醒了!” “好姐姐你放心吧,落在我手里,她还能有好?”男子贼兮兮的笑着,眼神瞟向门扇里头,说道:“我算着时辰呢,她还得过一会儿醒,我这就进去了。” “好好办事,世子夫人亏不了你。”丫鬟翻了个白眼说着。 对于这男子,她觉得十分恶心,又贪财又好色,不堪大任。可偏偏有这么好一个差事落在了他的头上,倒是便宜了他。 有些嫌弃的转过身去,她迈步走下台阶,可面前站着的女子却吓了她一跳。 顾湘宜冷冷一勾唇,问道:“哪去?” “姑娘...”丫鬟被惊了一身的冷汗,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哆嗦着问道:“姑娘你不是在里头睡着呢吗?” “我觉轻,听见了你的话,所以醒了过来。”顾湘宜笑着说:“看在你如此尽心为我安排的份儿上,我也不想亏待你。” “你想做什么?”丫鬟警惕的看着顾湘宜,后退两步强装镇定的说道:“不过是奴婢说错了话,姑娘也没听对罢了!姑娘还要做什么?这儿是东平侯府,可不是姑娘您的伯府里头!你还想在这儿动奴婢不成?” 眼瞧着一大滴冷汗自她额头滑落,顾湘宜脸上的笑半分不减,幽幽道:“你错了,不是我要动你,而是其他人要动你。” 嘴里的什么还未说出来,只见顾湘宜一个手刀劈过来,脖颈一痛,她只瞧见面前忽然一黑,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布一般,之后就晕了过去,身体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毫不费力的将她搬进了屋内,男人昏睡过去,正躺在榻上,顾湘宜把丫鬟也搬到了榻上,之后便关上了门,到了顾舒宜的房间去。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和好些人的说话声。 顾绣宜嗓音很高,说道:“大姐姐这儿的厨子可真是没得挑,手艺真是好!不知妹妹日后馋了,可否打发小厮到大姐姐这儿取点心来?” 空气中尴尬了一瞬,只听顾娴宜不自然的笑了笑,说:“妹妹喜欢吃,那姐姐常预备就是。” 站在院内,本应该瞧见自己丫鬟的,可丫鬟此刻不在院子里,让顾娴宜有些慌。 她四处寻找着,却不见丫鬟踪影,顾舒宜看出了她在找什么,于是问道:“大姐姐丢了东西了?” “没有。”顾娴宜说:“我适才让秀凤伺候六妹妹休息,这会儿不见她,怕是怠慢了六妹妹,回头还要狠狠训斥她才是!” 顾绣宜摆着手说:“六姐姐以前住在禾吟居,什么事都自己亲力亲为的,能怠慢到哪去?不过是过了几天好日子,还不至于连睡觉都要人伺候。再说秀凤既然不在院子里,那就只可能在六姐姐房间呀!” 就等着这句话呢。 顾娴宜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虽然计划有变,但并不耽误她捅破顾湘宜的‘奸情’,于是她装作担心的说:“妹妹说的是,想来六妹妹这会儿也歇的差不多了,咱们去看看吧。” 隔壁屋内的顾湘宜数着脚步声,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只听门被推开,接着是顾娴宜的怒吼:“你们做什么呢!” 然后是顾若宜大喊:“六妹妹,你竟然与人私通!” 男人听见了声响,缓缓睁开眼来,只见一屋子的女眷在场。顾舒宜看他正眼,吓得惊呼一声捂住了眼睛,连带着顾绣宜也不让看。 顾若宜用尽力气走上榻前,照着被子里的身形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接着将被子拉开,里头是穿着丫鬟衣裳的秀凤。 秀凤的脸将刚抄起烛台想要砸人的顾若宜吓了一跳,烛台掉落在地,她喃喃道:“怎么是你?” 顾娴宜亦是吃惊不已,同样问道:“为什么是你在这儿?” 想起不久之前顾湘宜那副几乎要吃了她的恐怖嘴脸,秀凤吓得一把将怀里的枕头丢出老远,之后用力推着躺在她身边的男人,哭着说道:“奴婢也不知啊!世子夫人您明鉴,是您六妹妹把奴婢带到这儿来的!” 顾若宜被气的咬紧了牙根,指着她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门声又一次响起,众人齐齐转过头去,只见顾湘宜一脸的睡眼惺忪,问道:“三姐姐为何说她成事不足?莫不是三姐姐想让她算计妹妹什么?” “你怎么这么说!”顾若宜看她好端端的从外头进来,脑中一丝理智都不剩了,指着秀凤骂道:“这贱婢为何在你的房间!” 顾湘宜并没急着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若宜,那笑容之中满是玩味。 “你看我做什么!” “在三姐姐问我之前,我想要先问三姐姐一句。”顾湘宜缓缓走入屋内,扯出椅子坐了下来,看着顾若宜道:“据我所知三姐姐自打进了侯府的门后,并未往客院来过,甚至是在妹妹我的后头来的,如何知道大姐姐给我安排了那间屋子?” 一句话,将顾若宜问的哑口无言。 这种情况下,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顾舒宜看向顾娴宜姐妹两个,眼神中充满了后怕。 用这种办法害人,与付芷容当初害宋氏的招数如出一辙,果真是亲母女! 顾娴宜当然知道她们已经发现了事情真相,可这种时候她哪里能承认?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说:“是我告诉三妹妹的,六妹妹你别误会了!” “我没误会。”顾湘宜不仅还在笑着,甚至与顾娴宜说话时,语气还很亲昵:“我只是替大姐姐感到不值,你这般信任这个丫鬟,让她单独过来服侍我,却借着姐姐你的威势不把我这个娘家妹妹放在眼里,明明是姐姐你安排这个房间给我的,她却越俎代庖,把隔壁房说是给我安排的,而她自己与奸夫睡进了我的屋子!” 一番话说完,那秀凤的脸早已经青到不行了。 台阶给顾娴宜铺开,下与不下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世子夫人,奴婢没有啊!”秀凤磕磕绊绊的下了榻,跪在地上哭道:“六姑娘冤枉奴婢!分明是她把奴婢弄到这屋里来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挑拨关系 “你胡说!”顾湘宜也一扭脸装起了可怜:“明明是你自己污秽,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连累大姐姐的名声不说,还要害我?” 顾娴宜训斥道:“贱人!你还不认错!” 秀凤吓得瑟瑟发抖,直不起了身。而榻上的男人也缓过神来,下榻跪着直发抖,只说什么也没干,眼一黑就倒下了。 事情闹的大,杨瑞海正是闹心时,听说客院出了事他就过来了,后来知道是秀凤私通,气的直接两巴掌上去,打翻了秀凤。 因为担心秀凤为了自保把自己吐出来,顾娴宜连忙上前拦着,说道:“官人千万别动怒!秀凤年纪轻,走错了歪路也是有的。” “你还护着她!给我杨家丢这么大的脸,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你身为掌家的世子夫人,母亲把掌家权都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我管制下人的?”杨瑞海把所有的不顺心都发泄在了自己妻子身上,怒吼道:“都私通到客人住的院子里了,来日还不得到我房间去?你要是管不好家,趁早给我寻个平妻入府,让人替你分担着!” 脸上火辣辣的,犹如被打了两巴掌一般,顾娴宜面色惨白,血色尽数褪下。 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明今天过后,声名狼藉的便是她顾湘宜,可为何事情会翻转过来? 若是杨瑞海没发现珊瑚上的问题,他今天万万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更不会把脾气都撒到她的身上来! 叫几个妹妹来就是为了炫耀,炫耀自己在夫家很得重视,炫耀自己的丈夫马上就要有大出息了,可今日之事将她想要用来嘚瑟的尽数击碎。 无论是杨瑞海的前程,亦或是她这世子夫人的身份,都碎的不成了样子。 既然被顾湘宜看了大笑话,顾娴宜也懒得遮掩了,冲着杨瑞海吼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我辛辛苦苦操持着这个家容易吗!你只在意那些书画古玩,有一次帮过我理家吗?整个侯府这么大,还不许我有放松的时候了?” 杨瑞海被妻子骂了一通更生气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抬手便给了顾娴宜一巴掌,指着她骂道:“你个不贤不顺的,竟然敢与我大声说话?娶你进门就是为了操持内宅,不然我还指望你去赶考场不成!” “我倒是指望你科考去,可你倒是去啊!文不成武不就,以后哪怕是承袭了爵位又如何?连个傍身的本事都没有!” “你不想活了你!”杨瑞海气的一脚飞踹过去,直接将顾娴宜踹倒。 男人的面子,被这般践踏,他才不允许! 平时他喜欢那些古玩字画不错,可也仅限于喜欢。就因为他文不成武不就,身上官职低,没什么拿手的能耐,所以只能借由那些古玩字画装作自己只对它们上心,这样别人说起他没大能耐时,起码会有人替他辩驳一句‘杨兄把心思都放在那些珍奇宝贝上了,哪有心思做官,左右杨家的爵位也是他的。’ 平时脾气大的顾若宜,见了大姐夫这般,吓得手都麻了,哪里敢劝架?而顾舒宜几乎把明哲保身四字写在了脸上,打定主意不掺和。 再看顾绣宜,她都被吓哭了,躲到了廊下正在抹眼泪。 顾娴宜环视一圈,屋内姓顾的姐妹有好几位,可是愿意站出来帮她的没有一人,就连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眼下也装起了聋哑人。 正当她绝望之时,只听顾湘宜缓缓说道:“大姐姐操持内宅辛苦,大姐夫应当心疼妻子才是,怎么能因为一点小错就拳脚相向呢?好歹一起生活了几年,动手之前大姐夫竟一点也不迟疑!” “这儿没你的事。”杨瑞海心虚道。 “你打的是我姐姐,当然有我的事。”顾湘宜继续说:“纵然大姐姐有监管不力之嫌,那大姐夫也该问清楚才是,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再说大姐姐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身边一向得力的丫鬟会弄出这样污糟的事来?我以为这样的事不该怪罪大姐姐!” 顾娴宜心中一颤,知道顾湘宜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不禁让她紧张起来,训斥道:“我和你大姐夫的私事,六妹妹别掺和进来了,来人,送几位妹妹回去。” “大姐姐在婆家受了委屈,妹妹怎能装看不见,转身回去呢?”顾湘宜说着,眼神看向了顾若宜。 心虚之感让顾若宜陡然醒来,见顾湘宜打了前锋,她也自知不该藏着了,于是说道:“六妹妹说的是,大姐夫,你确实不该这么对大姐姐,不过是个小错,怎么能动手呢?我是出嫁了的,知道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道理。” “小错?这叫小错,那什么叫大错?”杨瑞海连正眼都懒得看顾若宜,只扔下一句:“听闻三妹妹的房里鸡犬不宁,我那行三的连襟身边一群妾室争宠,这事连我一个外男都知道了,三妹妹哪里来的脸面在那儿扯什么典故?” 听着杨瑞海开始用话埋汰自己,顾若宜一张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却又说不出什么。 别看杨瑞海没大能耐,但他说话却是针针见血,一点也不给人留余地。 顾湘宜倒是没想着让秀凤自己说出顾娴宜指使她的事,毕竟跟在顾娴宜身边久了,秀凤的把柄和软肋不知有多少握在主子手里,她能说与否,顾湘宜并不确定。 也正因如此,顾湘宜说的话更多的是针对杨瑞海。 既然她那好姐姐把主意打在了她的头上,那她不介意送个回礼给顾娴宜,就让她日后在这侯府里,再也得不到丈夫的好脸色吧。 “原先以为大姐夫是个知道女子不易的,还当大姐姐嫁对了良人,不承想竟然是这样的!”顾湘宜扶起了顾娴宜,故作担忧道:“好姐姐,你随妹妹回去吧,让父亲和姑母他们评评理,咱们家才不怕大姐夫!” 男人不仅怕没面子,更怕自己害怕的事被捅出来加以利用。 他是侯府世子,忠毅伯是伯爵,这倒是没什么,可顾家那姑母顾斐可不是个好惹的!她嫁到了和勇侯府,那就等同于侯府的人,一伯府一侯府,他杨瑞海何德何能与他们抗争? 第二百三十七章:地痞拦路 虽然心里忌惮老丈人和顾斐,但是杨瑞海身为男人,也绝不可能在女子面前轻易服软。 顾湘宜这么激他,只会让他更加反感妻子家,连带着反感妻子。 “用不着你拿岳丈吓唬我!”杨瑞海坐了下来,瞪着顾湘宜说道“我娶她进门,一为绵延子嗣,二位操持内宅,你看看她,入府多年做成了什么?自己房里的丫鬟搁眼皮子下头做出了这样的事,我还不能怪罪她了不成?” 杨瑞海虽没直言怪罪顾娴宜不能生,但是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杨家子嗣艰难,到了杨瑞海这辈更是空空如也,成亲几年也没个一子半女的,杨家本就不满。眼下事情闹开,杨瑞海当然要为自己着想,趁早把不是都推到顾娴宜的身上,将来若真有传出去闹笑话的时候,大家也更多的会笑话顾娴宜而已。 一个妇人,还是个高门之中出身的嫡女,内宅管不好也便罢了,连最简单的生儿育女都做不到,这样的人有何脸面在婆家? “姐姐虽然成亲到现在还没所出,和姐夫的关系也不小,凭什么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大姐姐身上!” 听着顾湘宜说道话,顾娴宜喘着粗气,心里气愤自己丈夫的同时,对顾湘宜的恨也加了不少。 适才太过愤怒,很多事她都抛之脑后了,眼下想起凭她那么聪明的脑袋,怎么可能看不出是顾湘宜的故意挑拨?看似是在维护自己娘家姐姐,可实际上字字句句都是在往杨瑞海心上狠扎。 可若是这会儿和顾湘宜翻脸,她可不占理,回头别人还得说她不知好歹,别人为她说话她反倒是反咬一口。 所以她借力打力的哭着,扯着顾湘宜的手腕说道“好妹妹,姐姐知道你是为姐姐抱不平,但既然已经嫁入侯府,我生是侯府的人,死是杨家的鬼,我认了。” “大姐姐,你怎能这般糟践自己!”顾湘宜‘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顾娴宜。 一句话彻底将杨瑞海激怒,他站起身来,嗓子吼的如破锣一般“怎么,嫁到我家就成了糟践她了?那好,这样的刁妇我杨家也要不起!你们领回去就是!” 顾若宜顿时慌了,问道“大姐夫这是要休妻?” “是你们家人说委屈了她的,与我有何干?”杨瑞海倒是给自己留了台阶,既没说休妻,也没说合离。 他当然是不想合离的,不过是留着顾娴宜的身份和顾家这门亲戚罢了,回头不见她也不和她同榻就是,她为了脸面肯定不敢将府里的事宣扬出去。 若是真的因为她和顾家闹掰了,反而不妙。 “大姐夫把话说清楚,我姐姐怎么对不住你了?嫁进你们侯府以来,她几年下来勤勤恳恳,连娘家都几乎不回几次,没犯七出对得起姐夫你!不过是没生下孩子罢了,据我所知姐夫你的通房妾室也不算少,可她们不也一样没怀上?大姐夫凭什么拿这点要挟大姐姐!” 见顾湘宜把自己想说许久却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来,顾娴宜竟然莫名的觉得有几分感动。 可她不傻,若再由顾湘宜说下去,那怕是真要合离了! 于是她连忙死捏住顾湘宜的手,说道“六妹妹住口!在婆家我没什么苦的,孩子也总能怀上的,妹妹们还要嫁人的,若是家里头有个被休弃了的,你们可如何是好啊!听话,不要再气你大姐夫了。” 见顾娴宜还算知趣,杨瑞海也算是放心了,只是看向顾湘宜的眼神十分的不友善。 一个老丈人家的庶女罢了,亲娘是丫鬟出身,竟然也敢来自己面前吆五喝六? 什么时候他堂堂侯府世子要一个庶女说三道四了! 这件事发生的第五天,听闻东平侯府办了一场喜事,成亲的是世子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和前宅院子里的小厮,两人也算是合适,由世子和世子夫人共同做主,为二人办了场十分‘简单’‘低调’的婚事。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回到忠毅伯府后,顾湘宜美美的泡了个澡,只觉得浑身的乏气都被泡了出来。 在东平侯府大闹一通,她也留了眼线,时不时让余熙替她去东平侯府盯个稍,果真见到几次杨瑞海在与顾娴宜吵嘴的画面,还有两次两人大打出手,一个抓掉了顾娴宜的一缕头发,一个划破了杨瑞海的脸。 后来顾娴宜就因不贤的罪名,被东平侯夫人罚去了家祠跪着。 而杨瑞海在出门赴诗宴时,有人问起脸上抓痕的来历,他只说“家里夫人喜欢活物,前儿我给弄了只白猫回去,谁承想那白猫看似乖巧,实则是个不老实的,瞧瞧这给我挠的,差点破了相了!” 众人哈哈一笑,没再问起。 过后顾若宜再登门看望大姐,顾娴宜搂着她便是默默流泪,好半天才感叹道“那死丫头真是个不好摆弄的,怪道连母亲都败下阵来!” “这话怎么说?”顾若宜不解。 “我细细问过秀凤了,她说就是禾吟居那个将她打晕的,哪里来的那样能耐?我真是后悔当初那么多机会没弄死她,现在给自己惹了一身的腥!这软刀子戳的我偏偏不能说疼,里里外外她赚了一身好名声,回去想必父亲也会夸她为姐出头,就我吃了亏!” 她们亲姐妹两个是如何咒骂顾湘宜的,不用细猜都知道。 这天顾湘宜从玿笔斋回来,手里抱着的是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纸袋中是热腾腾的金丝红枣糕。 走到半路上,忽然几个人影凑到了跟前儿,两个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地痞走了过来,猥琐的笑着说“呦,这小妞生的可真是水灵!走,陪哥哥热闹热闹?” “你谁啊你?快快让开,离我们家姑娘远一点!”石榴又惊又怕,连忙护在了自家姑娘前头。 眼下光天化日,若是他们真的放赖,在言语上占些便宜羞辱姑娘一番,那就糟了!若再东些手脚,姑娘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亮功夫不成?那身份就暴露了! 而顾湘宜眼下想的,却与石榴完全不同。 这几个小地痞一露头就直奔她而来,显然就是为了她的。从玿笔斋回忠毅伯府的这条路她们几乎是天天走,早已经熟悉的很了,却从未见过这些地痞,想来他们也并非是常常在这儿活动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英雄救美 石榴已经称她为‘姑娘’了,越是穷苦人就越是害怕惹怒别人,谁看着顾湘宜的这身绫罗绸缎不得绕路走?虽然出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可这身行头已经代表着她的身份不低了。 敢公然调戏贵家女子,这群地痞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想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为他们撑腰,且告诉他们不可将事闹大,以免捅出去了被查出来。只简单占一些顾湘宜的便宜,让她被人指点几句便好。 她最近和易家的婚事不是很热闹吗?那就在这烈火之上再浇一瓢油就是。 简单的思索了一番,顾湘宜就猜出这几个男子背后的撑腰者是谁了。 她冷冷开口“几位要是不想出事,我劝你们让开。” “呦,这美人儿还是个呛口的小辣椒!”一个男人招呼着“哥几个,玩玩!” 石榴在一旁暗自为几个流氓祈祷,毕竟她知道自家姑娘从不是个好惹的,竟然惹到了姑娘头上,那这群人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嗯,阿弥陀佛,毕竟是他们先招惹的,怪不得姑娘的。 几个男人一拥而上,都纷纷大笑着,手向着顾湘宜伸来,而顾湘宜只是淡淡转身,身后的男人飞踹两脚,两人应声倒地。 “你没事吧?”余熙问道。 “我无事。”顾湘宜随手抚了一把额角的发丝,冷笑着说“可既然他们想让我有事,那也怪不得我记仇了。” 剩下的男人见到有英雄救美的,开始还在想要不要赶紧跑路,可无论怎么瞧着,这救美的‘英雄’一身素袍,不像是有什么大能耐的,充其量也不过比他们这些流氓穿的干净了些而已,凭着人多力量大的书袋子,几人纷纷有了胆量。 “好小子,竟然敢踹我!”那被踹倒的起身来,气的眼睛都红了,吼道“给我上!” 大伙儿一拥而上,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有的连眼睛都捂上了,怕这做好事来救人的小哥儿血溅当场。 虽不至于杀人,可挨一顿揍怕是少不了的。 谁知,那余熙不跑也不躲,甚至连眼神之中都是沉如深潭的风轻云淡,瞧着对面有人冲过来,他抬起一脚便又踹倒一个,接着猛地在半空之中翻了个跟头,跃到几人跟前儿,几拳下去那几个满脸的鼻血,犹如下饺子一般在地面上下穿行,爬起就被打倒,打倒再爬起。 到最后,有几个知道不是余熙的对手,干脆不再爬起身了,不然连认怂的资格都没有了,只是摊在地上说“好汉饶命,我们不敢了!” “是谁在前头闹事?”男人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杨旭从人群之中走出来,看这儿眼前的一片狼藉,十分不悦。 他听闻京城边缘的一些流浪的地痞潜入了京城,派手下去追查却追丢了,他只好亲自动身出来,正好在街上碰见这样一幕。 “府尹大人。”顾湘宜微微福身,向杨旭行了个礼。 一听闻是府尹来了,那几个地痞全都慌了神,其中一个咧着淌血的嘴,求饶道“府尹大人您看啊,他要杀人啊,瞧瞧给小的们打的,青天白日之下他把王法当成什么了这是!” 杨旭顺着那男子所说,抬起头看向了余熙,见余熙双眼之中满是清明,并没有愤怒或是心虚,只是冷冷的看着地下倒着的人。 他问道“六姑娘,所谓旁观者清,你来说。” “想必府尹大人对小女的产业玿笔斋有所耳闻。” 顾湘宜没头没脑的说起了这句,倒是让杨旭明白了什么,他摸着胡子说“确实,我还在玿笔斋订过些笔墨,用着都不错,价格也算是公道。” “何止是价格公道,玿笔斋里卖货的人也个顶个的都是好人,别说今儿是他们东家在外头被拦了路,哪怕是路人姑娘被一群流氓围住,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此话狠狠打脸了围观的百姓,众人一时间寒蝉若禁。 杨旭听出了话里的一些别的意思,问道“你是说,打人的是你玿笔斋的?” “回大人,正是。”顾湘宜徐徐说道“小女走在街上,不知怎的就被他们拦了路,还口出污秽不让小女走,亏得店里的人及时赶到,才救了小女。” 上次顾湘宜的所坐的马车差点坠马,那时候杨旭就知道,这丫头不是个蠢笨的,心里有主意,脑袋也灵活,是个有想法很聪慧的,所以对这样的聪明姑娘也比较有好感。 且他和顾恒钧是多年好友了,虽然不似与宁远江般要好,但面儿上从来都是过得去的,同为朝中官僚,两人都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谁也不愿和别人结怨。 这种情况下,顾恒钧的女儿受了委屈,他自然要管,否则到了顾恒钧跟前儿,他怕是要落下埋怨的。 “来人哪,把这几个闹事的,都给抓回去!” 几个衙役齐齐的一声是,那群在地上打滚惨叫的瞬间都不出声了,其中一个被打落了两颗牙的连忙跪起来磕头道“大人可别听她一面之词啊!真正受伤的怎能被不管不顾!” 杨旭才不吃那套“正好,牢里头有郎中,会给你们治伤的,你们死不了。带走!” 事件平复下来,顾湘宜郑重的道谢道“谢谢府尹大人为小女解围,回头告知父亲,小女定与父亲一同到贵府登门拜谢!” “诶!”杨旭皱眉道“可别,我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了你父亲道我谢的!这几个小畜生我盯了他们许久了,最近瞧瞧的进了京城里,我的人跟丢了他们,这才让你受惊了,这是我的失职。再说真正救你于水火的,是你玿笔斋的人,你还是好生谢谢他吧。” “那是自然的。”顾湘宜说“小女还要回去,父亲心系女儿,想必这会儿已经在担心了。” “我差人送你回去,下次出门身边还是要带着护卫的。” 身边跟着杨旭的人,顾湘宜很不自在,不过一想马上就到忠毅伯府了,就能脱身了,她也不再闹心了。 于是她转头对余熙说道“今儿你做得好,回头让赵婶多给你添一个月的赏钱!” 余熙的眼角抽了抽,心想她该不会真把自己当店里打杂的了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宁兰心事 杨瑞海派来的那群人,不过是在京城外头随便找的喽啰,想着顾湘宜不敢到处宣扬,这件事不会被发现,所以杨瑞海压根没把封口的事放在心上。 只是听闻杨旭将人带走了,他才慌了起来。 说起来,东平侯府与杨家还有些亲戚关系,只是杨旭与东平侯府不算怎么亲近,杨瑞海也几乎不与他来往,这样贸贸然的找上门去,杨旭不可能放了抓到的人。 回到顾府,顾湘宜才知道一件事。 她和易景枭的亲事定了下来,就在七月中旬。 既然成亲的日子已经有了,那现在她也应该着手于复仇之中了。 又翻了翻宁远江留下的册子,里头关于陈炳坤的只是一些只言片语,完全看不出陈炳坤与业王有什么关系,现在他们两边已经有了嫌隙,不愁业王不对陈炳坤动手。 也正因如此,靠着陈炳坤来引出曹信皇位来路不正的,才更加的不容易。 究竟是怎么来路不正的呢?宫里的人都不是傻子,既然先帝死前没有留下话来,没说是立谁为储,可当时比曹信有希望当皇帝的皇子大有人在,难道曹信一跃成为了皇帝,真的就这么容易?为何没人怀疑? 月黑风高之时,顾湘宜坐在回廊下,对此事百得不思其解。 趁着月色掩护,余熙听顾湘宜的话,扔进了一团血衣在业王的府邸内,第二天清早时业王的人发现血衣时,就是开始针对陈炳坤时。 奏折之事,业王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陈炳坤身上,认定了陈炳坤帮着安王来害他,表面上为了他着想,可背地里却阴他。所以他十分生气的祸害死了两个陈炳坤送来的舞姬,接着吩咐手下把舞姬的尸身埋在了府外。 这件事很快被萧敬尧发现了,他告知给了顾湘宜,而顾湘宜告诉了余熙,之后便有了舞姬的尸身被挖出来,清早被人发现,还从舞姬的身上找到了一块只有皇子才会佩戴的玉佩。 当时杨旭在看见那舞姬时就觉得奇怪,细查一番果然查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个是被直接撞碎了后脑骨,一个则是死于窒息,两者身上都有一些新伤,其中一个甚至还怀着孕。 这又不是哪家胭脂巷子出来的,她们两个穿的衣裳都不是凡物,问遍了秦楼楚馆也没问清两人的来历。 后来,杨旭就发现了那枚玉佩。 业王致死都想不到玉佩是如何到了舞姬身上的。 那天他想着长久禁足实在无趣,就用皇子身份,要落江庭请邱影棠来。邱影棠真的来了,不过也只是陪着他吃了两杯酒,听了会儿曲便回去了。 这期间业王有一次走到邱影棠身边,借着酒意想扑邱影棠一把,却被邱影棠灵巧的躲了开,当时玉佩就被她拿在了手里,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再然后,邱影棠就匆匆离开了,将玉佩交给了萧敬尧,到了余熙身上后,他干脆放在了尸身的身上。 杨旭随着这枚玉佩继续追查,果然查到,制玉的材质十分难得,是宫里进上的圣物,皇上只得了不大的一块,赐给了皇后,皇后转送给了来进宫与她说话的嫂嫂。 至于后来为何不大的一块玉被制成了玉佩戴在业王的身上,大家心里都似明镜一般。 顾湘宜清楚,这下就算搬不到业王,也能惹他一身腥。 “姑娘,奴婢打听了几句业王府的消息。”石榴进来说。 “是业王被传进宫了吗?”顾湘宜问。 石榴摇头“不是,是业王府的一位妾室,她闹了起来。” 话到此处,顾湘宜已经猜到那位妾室的身份了。能敢与业王闹,这样的胆量和这样的不知所谓,除了宁兰心又有何人?舍她其谁? 既知道宁初‘谋害’皇子的真相,又帮着业王一起害人,而现在眼瞧着业王越发好色,对她不理不睬,她能眼睁睁看着? 所以她自认为把持着业王的把柄,就敢与业王叫嚣了。 当初宁初死时,那簪子刺穿了宁兰心的脚掌,这半年多来一直折磨着她,令她痛不欲生,偏偏这个时候业王又不管她了。不再为她延请名医,也不再为她的脚伤搭银子,完完全全冷落了她,府里就好像没了这个人。 一向好胜心强的宁兰心才不会同意这个结局,于是她大闹着闯出了业王府,想以这件事引起业王的注意和在意,毕竟知道业王真实情况的人少之又少,难道业王真的不担心宁兰心在外头? 可事实就是如此,业王派人寻到了宁兰心,与她‘重归于好’,说要将她迎回门去。 此刻的业王已经被杨旭盯上了,他不允许自己的名声再出一点差错,所以即使在厌恶宁兰心,他也不能让宁兰心流落在外。 听闻这事,顾湘宜冷笑一声,说道“咱们到底是慢了一步。” “姑娘说什么?”石榴不解的问。 顾湘宜有些发呆的看着刚送来的嫁衣,幽幽说道“曹海那个鬼精的东西,怎会让宁兰心落在我们手里?” “那怎么办啊。”石榴皱紧了眉头“宁兰心才不是个好东西,若不是因为她,姑娘也不会这样。” 宁兰心是如何害宁初的,石榴也有过耳闻,当时顾湘宜说给江肆听时,她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 对于她来说,宁兰心实在该死,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简直愧对自己的姓氏! “放心,宁兰心的事闹的不小,起码暂时业王不敢动她,谁知道宁兰心在外头有没有宣扬些什么呢?他若是真的把宁兰心杀了,那就是坐实了那些说法,所以他眼下不仅不敢杀人,反而要好生护着宁兰心,最好让满天下都知道,他对宁兰心的好。” “姑娘说的有理!” 夜幕下的顾湘宜,眼底一片森寒,薄唇微启道“没几个月我就要成亲了,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份大礼。而宁兰心的死,就是那份大礼。” 这话说的淡定非常,可石榴却听的浑身发冷。 跟在顾湘宜身边时候久了,她当然知道自家姑娘不是说说而已,那是真的敢做,说杀了谁就绝对会杀了她。 不过在真正要对宁兰心下杀手之前,顾湘宜与宁夙见了面。 兄妹两个并非第一次见面,可比起上次杀人后被追的匆忙,这次则是另一番心境。 第二百四十章:赶去救人 十分精致的雅间内,顾湘宜与江肆坐在其中,四周没有窗子,只有一扇门,蜡烛点了徐多根,却依旧照不亮屋内的一切。 他们这次的见面十分小心,以至于宁夙差点找错了位置。 门轻轻推开,宁夙戴着帷帽走近,那张戴着假胡子的脸让顾湘宜顿时眸光一阵紧缩。宁夙进门后,将帷帽轻轻拿下,两人的目光乍然相撞。 兄妹两个都甚至眼前人的身份,可却不敢贸然相认。 顾湘宜眸子微湿,下嘴唇有些许的颤抖,而宁夙十分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总觉得那张脸是假的,可以撕下来。 “哎呀,都杵着做什么呢?”江肆拉着宁夙的手让他坐下,说道“没见着小初姐姐时,你急的像个跳马猴子,这见面了怎么还不出声了啊?” 宁夙仔细的看了一眼顾湘宜,知道她是那夜与易景枭一起过来的人,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你这段时间还好吗?” 顾湘宜微微一愣,接着破涕为笑的回答“好,我一切都好,倒是兄长,你还好吧?” 从边疆那种地方只身一人赶回来,走了几个月之久!这期间吃饭睡觉穿衣都是问题,更不用说生命容易被迫害,宁夙所遭的罪是顾湘宜不敢细想的。 但宁夙不会让妹妹担心,他只是笑中带泪的说道“我也都好,上次见了你,竟不知你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妹妹,你也真是能忍,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还呆在我身边演戏。” 哪里有人明白,他听说妹妹惨死业王府后,用了多少气力来收敛那喷薄而出的怒火。 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顾湘宜赖在他身边,替他倒茶拿果子,嘴不饶人的说“当时人那么多,我怎么告诉你啊?” “给我一些暗示不行?”宁夙伸出手指刮了刮顾湘宜的鼻子,略带责备的说“你捡回一条命本就不易,还跟着他们瞎闹,竟然还躲去了我那儿,要是出些什么事怎么办?” 顾湘宜抬手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笑着说“我能出什么事,我现在很小心呢!再说,我们宁家的仇人一个个还都活的好好的,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话还没说完,宁夙的手便握住了顾湘宜的手,他说“报仇是我的事,父亲泉下有知,绝不允许我拿你的生命冒险。同意你嫁进业王府本就是大错特错,如今找到了你,我就绝不会让你再犯险了!” “傻哥哥呦!我是那么缺心眼的吗?傻事干一回就足够了。”顾湘宜才不把宁夙的话当回事。 从小到大,这位哥哥就从来没管过她,只会护着她和照顾她,想法什么的,他除了支持再没了其他。 为宁家报仇迫在眉睫,宁夙阻拦是一回事,顾湘宜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待三人抹着眼泪走出去时,只见街对面的医馆之内,忽然赶出来了一个姑娘,顾湘宜定睛一看,只见那丫鬟不是别人,正是贺兰惜身边的丫鬟素梅。 “求求您了,救救我家姑娘吧,她不成了啊!”素梅哭的肝肠寸断,几乎要背过气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的红印子几乎要冒出血来。 可医馆中人却并不买账,只说“生死有命,你家姑娘就是这样的命,抓药看诊每一样都是要拿钱的,你想空手套白狼,那我可不同意!有钱拿钱,没钱去当铺,来我这儿哭什么?晦气!” 素梅抽泣了好一阵子,几乎说不说话来,落着泪只一下下的磕头。 “素梅,起来。”顾湘宜从身后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扯起。 一见着顾湘宜,素梅顿时睁大了眼,只觉得自家姑娘有救了,抓着顾湘宜的衣袖喊道“求六姑娘救命!大夫人要杀了我们家姑娘啊!” “一起过去,咱们路上说。” 众人连忙往贺家赶,一路上素梅将贺兰惜遭遇的事讲了个清楚。 当初顾湘宜见贺兰惜走进萧氏的铺子,多看了两眼她生母生前很喜欢的那件裙子,顾湘宜出于好心便买下来送给了她,那套衣裙她一直藏在房间里,怕被家里人发现引起波澜。 可昨夜她的大姐贺兰萍非说丢了几样首饰,张嘴便胡扯是被贺兰惜偷了去,于是派人在她的房间好一顿搜,果然找到了那件价值不菲的衣裙。 这一下,贺兰萍的母亲贺刘氏可坐不住了,硬是说自己管理的账目丢失了好些,将银子的去向扣在了贺兰惜的身上,对她父亲说是贺兰惜偷了那些银两大肆购买衣裳和首饰。 这种情况下,本就不在意女儿的贺大人也就将错就错,将这偷东西的女儿交给了自己的夫人处置。 在家祠中,两个婆子手拿粗棍说要‘教育’贺兰惜一番,得到了当家夫人的指示,那两个婆子十分不客气的将棍子招呼在了贺兰惜身上。 剧痛使得贺兰惜拼命的挣扎,不慎被敲到了头,之后便昏迷了过去。 眼下已经昏迷了一夜加一个早上,怕是情况不大好,素梅跑了许多家医馆,全表示无能为力,懒得去救治这么一个没钱没势的庶女。 “都说医者仁心,这群畜生,哪里是有良心的!”顾湘宜愤怒骂道。 一旁的江肆无声的叹了口气。 到了贺家,贺刘氏还有些紧张,怕贺兰惜真的死了。 当时她并没有想让婆子打贺兰惜的头,也没想真的打死她,可就那么好巧不巧的敲到了头,人若是真死了,她官人虽不能对她如何,但传出去到底是不好听。 在律 法上的擦边球,惩罚过失导致了贺兰惜丧命,传出去难免要被人戳脊梁骨,贺刘氏铁定是会被嘲笑和调查的。 但她又不甘心为贺兰惜医治。 女儿贺兰萍守在她身边,劝道“母亲!我眼下要议亲了,留那么个妖精在家我可怎么办?她生的模样不俗,日后要是攀上了高枝,还有咱们什么事了?那还不天天对付咱们?” 母亲的安危和名声什么的,贺兰萍才不考虑,她想要的,是贺兰惜死。 顾湘宜带着宁夙和江肆一路赶到贺家,贺刘氏听闻后吓了一跳,喃喃道“忠毅伯府那丫头怎么来了?不会是替她要说法的吧?” 贺兰萍也有些怕了“这是咱们贺家,她来撒什么野!” 第二百四十一章:宁夙守夜 家丁拦着顾湘宜,不让他们入府,但顾湘宜从来不是好欺负的,两脚上去便倒了一排的家丁。 那是忠毅伯府的姑娘,贺家人哪里敢对她动手? 等贺刘氏匆匆赶出来时,只见自家家丁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于是急急赶去贺兰惜的院子。 素梅眼下已经止了眼泪,脚步踉跄的在前头带着路。顾湘宜之前来过一回,也依稀能想起来。 见到昏迷不醒满头大汗的贺兰惜,江肆不敢再拖了,直接行针把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吩咐素梅快去抓药。 知道她们主仆没有钱,银钱被贺刘氏克扣的什么也不剩了,所以顾湘宜解下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银子袋子递给了她,要她快带着去抓药。 想着宁夙和江肆都不好出面,顾湘宜干脆亲自护送素梅出去,以免贺家人将她拦住。但素梅出门了,她一回头却被堵住了。 贺刘氏愤怒的看着她,冷笑道:“姑娘好教养,随随便便闯进别人家里,和小偷的丫鬟勾肩搭背的,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到了忠毅伯耳朵里,姑娘可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我父亲自然向着我,比不得贺大人一般,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看护。”顾湘宜的眼神十分不善,挺直了腰板说:“兰惜是我的朋友,她什么事都没有也就罢了,若真因你而没了命或是其他的什么,那你等着,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这话说的十分淡定自然,说完顾湘宜便抬步往院子里走,留下贺刘氏有些发慌。 只听贺兰萍喊道:“你就算是伯爵家的姑娘又如何?我贺家的院子是你说闯就闯的吗!” 听见这话,顾湘宜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着贺兰萍,这让贺兰萍瞬间闭了嘴,眼睁睁的瞧着顾湘宜走到了自己面前。 她心头暗叫不好,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后挪着,可顾湘宜却抬手一个巴掌劈空而来,打的她顿时耳畔轰鸣嗡嗡作响,嘴角也渗出了血,可见顾湘宜使足了力气。 贺刘氏心头一紧,连忙冲上前去将女儿护在了身后,红着眼睛怒视顾湘宜,吼道:“你凭什么打我女儿!当我怕你不成!” “她若没事也就罢了,不然你的好女儿可要看护好,我第一个拿她开刀,第二个就是你。” 贺刘氏到底没有那勇气与顾湘宜动手,甚至她连叫骂一句的胆量都没有,只眼睁睁的看着顾湘宜离开。 没过多久素梅回来,江肆亲自煎药,长长的细针在贺兰惜身上扎了两排。 宁夙看着这么一个脆弱的‘纸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宁初小时候发高烧,虚弱的睡着,嘴巴时不时的动一动,喃喃的不知在说什么梦话,让人觉得既可爱又可怜。 而贺兰惜此刻就是如此,瘦弱的不像个样子,让人一眼便生出保护欲来。 几人守在这儿守了差不多一个下午,贺兰惜才渐渐醒来,看着顾湘宜时先是愣了愣,接着就没忍住落下泪来。 本是顾湘宜的好意,将母亲生前喜欢却无法穿在身上的衣裳买了下来送给自己,可架不住主母歹毒嫡姐阴损,就这么件衣裳还被她们给利用了。她不怪顾湘宜,这事和她没关系,错的只有贺刘氏和贺兰萍。 见她醒来,宁夙和江肆都松了一口气,但是麻烦也接踵而来。 这种情况下,不可再让贺兰惜只身一人落在这虎狼窝里了,素梅再忠心那也只是个丫鬟,说话没人听,反而会因为保护主子而受到危险,所以必须有一个说得上话也镇得住场面的人。 顾湘宜眼下将要成亲,是不可在外头住的,今天这么大的事已经传出贺家了,若是她在外头过夜,那对于名声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萧敬尧的父亲近些日子精神不是太好,所以江肆每天晚上都要去为他的父亲诊脉行针,夜夜不落,也不能留在这儿。 相比之下,没怎么与贺侍郎见过面儿的宁夙,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是宁家的小将军,而贺侍郎的文官里一个不算起眼的官职,两人从未打过照面,就算是眼熟也不会有什么岔子。且宁夙已经死在边疆的事是曹信宣扬出来的,贺侍郎才不会想到他的真实身份。 晚间月明星稀,处处都是摇动的暗枝花影。 宁夙守在贺兰惜闺房之外,一门之隔,他坐在椅子上,手拄着桌面昏昏欲睡。 突然,屋内传来了咳嗽声,素梅因为这两天都没怎么睡,精神很不好,好不容易放心的睡了过去,轻易不会醒来。想到这儿宁夙虽觉不好,但还是进到了屋内。 贺兰惜虚弱的靠在床头,小脸蜡黄却难掩姿色,昏暗的烛光映暖了她的脸。 宁夙只是浅浅的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有劳公子挂心,我只是嗓子有些痒。”贺兰惜不好意思的说。 她好想看清那背对着烛火站着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面孔,可她看不清,害羞的只有低下了头。 宁夙连忙倒了杯水递给她,说道:“喝些水就好了,你身子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吗?” “都还好。”说完,贺兰惜心思一动,看着宁夙又说:“只是有些害怕。” “我在这儿呢,没什么可怕的,你家大夫人和你大姐姐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说出这话时,他绝对想不到,随口的一句竟然成了下半辈子的承诺。 早晨醒来时,素梅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后猛然想起自家姑娘还受着伤呢,她竟然两眼一闭睡了这么久,期间连个梦都没做。顿时心慌起来,她起来急匆匆的往里屋走。 可刚走到门口,她就放缓了脚步,最后一动不动。 晨曦映进屋内,宁夙坐在榻前,头靠在榻上,正睡的沉。而贺兰惜则是躺在榻上,手放在宁夙的手上。 不知两人这样睡了多久,素梅轻手轻脚的又退了出去,心怦怦直跳,但却清楚不该去打扰他们。 虽然不知这位公子是谁,但既然是顾湘宜带来的,总不会是什么登徒子吧?她身为贺兰惜的贴身丫鬟,也是最信任的人,只要她不说出去,还有谁会知道? 看着两人都睡的这么熟,她不敢出声响,只拿着剩下的药去煎。 第二百四十二章:曹信训斥 因为那两个舞姬的事,杨旭顶着压力参了业王,直接将业王推上了风口浪尖。 陈炳坤带头上折子参业王,那其他人也都跟着到了风向,这阵子对于业王来说十分不利,哪怕皇后与承恩公府再想替业王使力也于事无补。 偏偏被禁足的这段时间,业王不思悔改,成日在府中寻欢作乐,美人和酒樽从不离左右,等曹信把业王传进宫里时,他整个人胖了两大圈,眼下的乌青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这情景不免看的曹信一阵心塞。 而那些大臣也都明白,这次业王是糟了,没个几年的光景,皇上是肯定不会将太子之位交给他的。 但以后的事,谁又说的明白呢?凭业王的得宠程度,这件事可能很快就被揭过去了。 杨旭的这道折子,无异于深水**,将朝堂之上这看似平静的水潭,炸了个震天动地。 被传唤时,业王还满心以为自己父皇原谅了自己,想与自己好好聊聊,然后自己就复宠了,可他不知的是,到了皇宫后先是内侍让他跪在御书房,一直跪到了皇上下朝。 下了朝后,曹信径直走过业王身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坐在龙案前开始生闷气,气的砸了一个茶盏子,好半天才吩咐道:“把他给朕叫进来。” 战战兢兢的走进御书房,业王大气都不敢出,请过安后依旧是跪着,膝盖都跪麻了,曹信才张口。 “你可知朕叫你进来所为何事?” 业王抬起头面带无辜的看了一眼他,斟酌了一番说道:“儿臣辜负了父皇的信任,之前做下了几件错事,妥实是儿臣的错。不过这段时间儿臣诚心悔改,在府内日日吃斋念佛,忏悔自己的过错。” 他说完,殿内无人再说话,这让他十分的害怕和觉得尴尬,额角豆大的冷汗滑落下来,他也不敢伸手去擦。 只听皇上冷笑两声,说道:“好一个吃斋念佛,朕还是头一回听说,吃斋可以把自己吃胖一整圈的!” 业王大惊,连忙以额贴地,说道:“儿臣往日出府都会练些拳脚,或是与年岁相当的人骑骑马射射箭,多有活动,这段时间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确实是有些胖了。” 曹信显然是不愿听他的废话,又问道:“你指的同龄人,可是东平侯那儿子?” 一听曹信提起了杨瑞海,业王满脸喜意的抬起头,以为是东平侯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说好话,连连说道:“父皇说的是,东平侯世子平日对诗书学问很感兴趣,和他在一起儿臣能学得很多。” “你倒是会说话!”曹信冷冷道:“可朕听说了,你因上次朕罚你禁足,东平侯和他儿子没替你说好话,竟然就送物件要毒死杨家人,可有这事?” 一番话说的业王大惊失色,他错愕的抬起头来,惊讶道:“没有啊父皇,儿臣为何要那么做?” “别以为你平日和那些官爵子弟来往朕不知道,你为何与他们往来,朕也是明白的,你气愤他们不为你说话,不到朕这儿来求情,所以就起了杀心,你好大的胆子!” 杨家当然不会这么傻,傻到到皇帝面前说他儿子的坏话,只是杨家也不是好惹的,直接让人放出话去,就说业王托人所送的珊瑚上有毒,外人议论纷纷,被禁足的业王当然是不知情的。 只是不知情归不知情,外头的人却早已经议论开了,杨家先是默不作声,后来干脆将珊瑚丢了出来,‘无意’之中被有心人捡到,算是侧面坐实了业王的罪证。 当然,这件事不出意外也传进了曹信的耳朵里。 他明白日后继承大统的会是眼前的儿子,也知道夺嫡之路本就与血腥掺杂着关系,可毕竟那是有爵之家,且是百年传承,好死不死的非要招惹人家,杨家子嗣艰难几代单传,若真是被自己这傻儿子害了个好歹,那杨家能随随便便松口? 这件事说白了,业王就是错了,而且是大错。蓄意谋害他人性命的人,怎可以继承大统?那他成为太子的路到这儿就算是彻底断了!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那么做啊!儿臣近些日子都在禁足,从未出过府啊!” 看着业王的曹信,十分的恨铁不成钢,一把将龙案上的折子丢到了业王的身上,指着他大骂道:“你以为光凭这件事朕会传你进来吗?杨家还没傻到与皇子对抗的地步,他们没说破,那是顾及着皇家颜面,这件事朕还可以替你遮掩,说是捕风捉影罢了,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颤抖着手打开了折子,上面杨旭的字迹映入业王眼帘,详细的说明了两位舞姬惨死,其中一人还有身孕的事,甚至特意写出两人生前受过虐待。 如果杨瑞海的事是假的,那这件事就是真的了。 业王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那么隐秘的事都被人发现了。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那块玉佩! 那块玉佩怎么可能出现在尸首身边?他清楚的记得没带着玉佩去见过她们,而且玉佩早就丢失了! 知道他开口就是不承认和辩驳,曹信不给他机会,直接说道:“你府里有的是朕的人,他们来回禀朕,还给朕呈上了舞姬死前所穿的血衣,这东西出自你的府邸,你还想抵赖吗!” 什么血衣?业王此刻脑中一片空白。 禁足的这段日子,他对于外头的事一窍不通,只知道在府里享乐,却不知自己府里眼皮子底下被找到了物证,自己到现在才知道! “父皇,这是有人在算计儿臣哪!”业王也顾不得避讳夺嫡的话题了,哭着说道:“陈炳坤他前些日子上的那道折子就有鬼,他与儿臣一向交好,为何会突然上那么一道折子?儿臣是送过珊瑚到东平侯府,那纯是因为东平侯世子喜欢,他们本可以成为儿臣的助力,儿臣才不会那么傻!再说珊瑚是在儿臣禁足前送去的,什么杨家没为儿臣说话儿臣怀恨在心,那全是无稽之谈!” “那这两个舞姬的死,你怎么说?”曹信沉着脸看他。 业王顿时沉默了。 曹信继续说:“杨旭在满朝文武面前说了这件事,你让朕怎么办?现在可不是你承认或是不承认的事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江肆入府 “父皇,您可不能不管儿臣啊!” 业王怕了,他担心的不仅不是这件事过不去,更担心他的父皇会因此事断了他上位的路。 作为皇家子弟,杀个个把人实在是无伤大雅,可这种事不传出去还好,传出去瞬间就是大事,老百姓一人议论一句,那些言官可是都要用笔记下来的,到时候真到了定太子人选的那天,把这些事随便翻出来两件,那他可就糟了。 所以他只能依靠皇上,让皇上把事情压下去。 见坐着的男人不出声音,只是瞪着自己,业王知道现在必须要丢下尊严了,只有求父皇开恩才是最有用的。 于是他跪着蹭到了曹信面前,磕着头说:“父皇疼疼儿臣,儿臣这可纯是让人设计陷害了啊!” 曹信先是装作无动于衷,可是禁不住他这般哭求,到底是有些动了恻隐之心。 毕竟是自己疼爱着长大的儿子,以后这江山都是他的,这几件事他也受了教训了,再稍微惩罚一下,也就可以了。 于是禁足还是继续,只是业王府里据说调查出了一个刁奴,非礼了为业王取乐的舞姬,怕被人发现,于是杀了舞姬灭口,那玉佩是他偷走埋尸时不当心掉下的。 这说辞含糊不清,没什么人相信,可这是皇家给出的答复,谁能揪着脖领子问是真是假?大部分人都装成了聋子哑巴,对此并不发言。 包括杨旭。 他现在是明白了,皇上有心回护业王,他若再往上捅业王的事,那很容易会惹皇上生气,动老虎的胡须,他还是没那个胆量的。 只是自己的力量虽然单薄,俗话说人多力量大,总会想出办法的。 听完这个消息,顾湘宜正在喝茶,手微微一顿后,端着茶盏缓缓将茶盏放下,轻轻勾了一下嘴唇说道:“那狗皇帝倒是个对儿子真心的。” “那以后的事,姐姐你想怎么做?”江肆问道。 “自然是让他们父子相争,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啊。”顾湘宜微微笑着,眼神中似乎藏着刀剑光影。 江肆又说:“小初姐姐,想不想让宁兰心遭些罪?” 顾湘宜狐疑的看向他,许久才问:“怎么?有法子?报仇可不是你的事。” 她担心江肆会被报仇所牵连,到最后活的不快乐是小事,失去了生命是大事,这种冒险的事,她不会允许。 “对付业王我就算了,可宁兰心我还是不忿的。当初舅舅待她那么好,你对她如亲姐妹一般,可她却那样的白眼狼,我才不会放过她!” “那你想怎么做?” 江肆笑了,低声说了什么,听完后顾湘宜的眉头皱的很深,刚想出口拒绝,谁知江肆又说:“姐姐要嫁人了,日后与我见面的时候可不多了,这件事做完,我再也不掺和报仇的事。可若是姐姐不让我做,那等你嫁了人,我就偷偷摸摸的对付她。” 好小子,这计谋用在了她身上! 顾湘宜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的怼了一下他的额头,骂道:“我的好弟弟可真是有出息,都敢要挟自己老姐了!” 很快,业王府里传出了消息,说是业王的宠妾,就是上次跑出业王府又回去了的宁兰心,脚掌彻底坏掉了,因为伤口迟迟不愈合,日渐溃烂,整只脚已经无法正常行走了。顾湘宜让萧敬尧细细调查了一番,确认江肆不会有什么危险后,才将江肆要求帮的忙办到了。 她用易容术为江肆画了个妆,整个人从帅气的美男子,变为了平平无奇的小娘子。 换上一身裙装,江肆本来身量比起其他男子就有些显得娇小,这下子更显得不像个小子,而是像个丫头了。 “你要当心些,什么事别逞强,玩够了快些离开。”顾湘宜的嘴忍不住不唠叨:“虽说我很恨宁兰心,但若是因她把你害了,那我可不会原谅自己的,你想好了,可别害你姐我自责一辈子。” 江肆笑了笑,扬着手无所谓道:“小初姐姐你想什么呢,没有十足的准备我敢进业王府?这药是我刚刚配好的,用来对付宁兰心那个贱女人真好,若是现在不用在她身上,那失了效用,我可是要伤心的。” “行了行了,贫嘴。”顾湘宜最后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我和萧大哥在外面等你。” 青天白日,江肆作为医女,第一次进到了业王的府里。 宁兰心对业王十分绝望,因为她的脚坏了,业王压根不给她治,就连药都断了,之前她大闹一通跑出业王府,现在业王不敢杀她,她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所以她又开始算计起来,知道自己找的这个男人不靠谱,于是打算把脚治好后,就带着些金银细软跑出府去。 可凭她自己,哪里找得到比太医还要厉害的郎中呢?脚伤又不能好端端自己长好。 于是,她这才放出风声去,想着业王不会对自己出手,他不敢,所以肆无忌惮的招江湖游医到府里给自己医脚。 江肆作为医女,来到了宁兰心面前。 抬起头,那张面孔与去年无差,一样的令人讨厌,一样的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口气咽下去,想着快些出手,以免事有偏差,所以放下了行医箱就开始给宁兰心检查脚。 当看见那扭曲溃烂的脚伤时,他十分吃惊,想着自己这位姐姐下手可真是狠哪! 钗子是斜着扎进去的,将宁兰心的脚掌整个穿透,这辈子她的脚也没有好的那天了,就算伤口可以勉强愈合,可一切靠脚的事都会有十分严重的影响,走路怕是不成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江肆只想起了这句话。 “娘子,您这脚伤许久未愈,与伤口的用药有关。” 宁兰心也是这么觉得的,以前有人来为她医脚,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没一句说在点子上。不是让她好好休养,就是让她一碗一碗的灌汤药,再或者弄几层棉布包在脚伤,伤口不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她问:“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江肆捏着嗓子说:“娘子若信我,我这儿有祖传灵药一瓶,撒在伤处便会止疼,多用一段时日,伤口便会慢慢愈合。” 说着,他将手中的小瓷瓶递了上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偶遇业王 接过小瓷瓶,宁兰心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瓷瓶,和她当初害宁初的那瓶很像。 当时在业王府内,她提早一步将瓷瓶放入了宁初的嫁衣,接着当着业王的面搜了出来,给了业王一个杀了宁初的理由,可以说若不是因为她,业王就算想杀宁初,也找不到那么好的理由。 思绪被扯的远了些,江肆轻声问她:“我来帮娘子用药吧。” 开玩笑,这辛辛苦苦配出来的草药,若是宁兰心不用,岂不是浪费?那他这一趟可就白折腾了。 宁兰心收回思绪,抬起了自己的脚,傲慢道:“成,让我的丫鬟跟着你学学,可别弄疼了我。” “娘子放心就是,我下手轻着。” 话虽如此,可江肆毫不客气的用竹签在瓷瓶里沾了个满,然后到宁兰心的伤处滚了一圈。药膏碰在伤口时有些清清凉凉的,可紧随其后就不是那样的清凉,而是有些微疼。 江肆用竹签用力的扎了一下伤口,宁兰心疼的顿时白了脸色,另一只脚狠狠的踹在了江肆身上,骂道:“你想死是不是!” “对不起,娘子,我不是有意的。”江肆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看着宁兰心的眼神带着恐惧。 他太了解宁兰心了。 那是个心比天高,可命比纸薄的人。她想要所有人都奉承于她,都视她为高高在上的存在,那适时的楚楚可怜的眼神,会让宁兰心觉得心里畅快。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业王竟然会来宁兰心的院子。 就连宁兰心自己都没想到。 江肆那眼神正好被业王瞧见,看的他有一瞬间的心痒,咳嗽了两声后对宁兰心不悦道:“本王现在又被禁足在府里,你好歹安生些,这么能折腾小心日后把自己折腾死!” 知道眼前的男人做梦都是想自己死,宁兰心毫不客气道:“人活在世上,死是必须经历的,不过大大方方的欣然赴死,和被人活活杀死,那本质上就是不同的。” “你什么意思?”业王眯起眼睛看她,那眼神之中充满了危险。 江肆适时的垂眼,他不想面对这杀死姐姐的两个凶手。 宁兰心说:“婢妾什么意思,殿下再了解不过了,何苦多嘴一问?” “你!” “婢妾这儿还有人,回头再招待殿下,还请殿下恕婢妾失礼。” 反正卖惨和示好也不会捡回一条命来,明知对方怎么都要杀了自己的,宁兰心不是个蠢人,她知道只有这样自己才会有一线生机,否则就是被业王杀死在这深宅之内,外人一点也不知晓。 现在那舞姬的事闹的越欢,她在府里就越安全。 江肆以为业王已经走了,却不承想刚刚走出宁兰心的院子,转个弯就看见了业王,他似乎是在这儿等了许久了。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江肆强扯出一丝笑来,装作女子的声音说道:“给业王殿下请安。” “你是哪里来的?”业王的嘴角勾着一抹坏笑。 江肆心头冷笑,想着曹海都火烧眉毛了,连自己皇帝老子都不打算理他了,他却还在这儿张扬,禁足还不忘好色,不过是仗着皇后是自己生母,背后还有承恩公府罢了! 曹信那老狐狸,对自己的三儿子安王一直都有戒心,他也不清楚杀死先皇后时安王知不知情,所以他不会将皇位交给安王,否则自己退位以后,还有什么位置可言了?怕是百年以后碑前连个香火都没有。 这个忌讳旁人并不知,但明眼人却都瞧得出来,皇上心底是属意于业王的。 “回殿下,民女是京城外的。” 业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京城外的好啊!在京城里毫无根基,也不认识什么人,这样一个人随便丢失在城里,谁会在意呢?看着这丫头模样清秀,他早就动了心。 平时接触过的女子中,有妩媚的有漂亮的,也有年纪不大十分新鲜的,但眉眼之间这样精致又美的不突兀的女子,可不是少见。 也只有顾湘宜能与之媲美了。 业王心里暗自想着,手却不老实的伸向了江肆,江肆恶心的差点没忍住躲开。 但这是业王府,他若是真躲开了,想来是没有出去的机会了。身份被发现是小事,业王有的是办法撬开他的嘴,哪怕他不想说,也总会吐出来,到时候把顾湘宜和宁夙供出来那可就糟了。 于是他硬生生的挨住了业王的手,业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见他脸上略带惊恐,只当是羞涩,笑的更浓了。 他问:“宁娘子的病可有的治?” 江肆答:“有的,民女有法子治。” “好!”业王笑着说道:“那下次本王要你还来,你可愿意?” “民女自然是愿意的。” 业王也不傻,吃了那么多次亏,不可能还没有学乖。现在的他对于女子不能再像以前一般了,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十分的慎重。突然出现的姑娘虽和他的胃口,但肉好不好吃还不知道,他不敢轻易下口。 倒不如等下次他再来时,自己也好准备的充分些。 离开业王府的江肆,差点没吐他个一塌糊涂。 恶心,太恶心了,自己可是纯爷们啊!竟然被曹海那畜生拍了肩膀?那畜生色眯眯的,一看就是对他起了色心了! 一想到这儿,江肆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等顾湘宜过来询问江肆计谋如何时,只看见一个吐的脸色惨白的弟弟。 她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小肆你怎么了?是不是脾胃不舒坦?你自己可是郎中啊,自己哪有病还瞧不出来?快告诉我,该吃些什么药?” 江肆从自己的榻上爬了起来,将这件事一字不差的告诉了顾湘宜,临了还添了一句:“幸好我以后不用去了,否则...真是够恶心的!” 顾湘宜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她怕江肆的真实身份被发现,怕他被认出来,怕他没忍住会对宁兰心动杀手,却独独没想到业王会对他动色心。 差点疏忽了这个! 她懊恼的坐在榻边,冷声道:“下次你可不准再去了,宁兰心那贱人,是死是活都不用你管,我会亲自解决她,你再不许冒险。” 江肆噘了噘嘴,知道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很高,姐姐重视和生气是因为在意他,所以不敢与姐姐顶嘴。 第二百四十五章:雨夜相见 上次送珊瑚时,文仲秋是中间的经手人,现在珊瑚出了问题,业王当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 所以文仲秋就被业王无声无息的处理掉了。 敬德公府内,方玉春神秘兮兮的将易景彦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让儿子暗自为业王走动一番。 “为什么啊母亲?”易景彦不解:“现在业王得了皇上训斥,已经和储君之位没什么关系了,那群大臣一股脑的全去支持安王了,咱们为何还要向着业王?” 方玉春瞪着他,说道:“傻孩子!就是因为那起子人都去奉承安王了,咱们更要在暗地里帮业王啊!” 看得出来儿子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方玉春无奈一笑,掰开了揉碎了的讲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才是难得,业王虽得了皇上训斥,可他到底是皇后的儿子,背后有承恩公府支持,总是不会错的!安王说白了,不过是个死了娘的,身份单薄,如今宁家一没,他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咱们还有何怕他的?现在他且风光风光,日后储君之位还是业王的!” “母亲是说,现在业王被冷落,那都是假象?”易景彦问。 “废话!”方玉春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易景彦:“业王残杀人命,这可不是小事,老百姓要个交代,皇上总是要给个交代的。等日后罚也罚完了,老百姓还拿什么说嘴?等业王日后登基了,哪个不长眼的敢提这茬儿?” 是啊,说皇子杀人容易,谁敢说皇上杀人?一国之主的国君,杀个把人别人能有什么法子? 一听到这儿易景彦只觉茅塞顿开了,赞叹道:“母亲好智慧!可我该如何帮助业王呢?” “先皇后与易景枭那蠢货的娘有很深的情谊,没有先皇后那层,她何德何能嫁给你父亲?她哪里来的能耐让我屈身为妾?可事实是如此,先皇后对他们母女都好,易景枭那死崽子又一向是个知恩图报的,想来他必会全力帮助安王。” “所以母亲是说,想让儿子对易景枭先下手?” 方玉春点了点头。 时至午夜,乌云翻滚着涌上天幕,原本还倾斜月光的白月被遮挡,四处暗沉下来。 昏暗的天空白光阵阵,云层间电闪雷鸣,轰鸣声响彻天际。大雨磅礴,敲得窗棂啪啪作响。 易景枭又一次被困在了顾湘宜的房间。 禾吟居内没有地方亮着灯,石榴想着反正他们也有婚约在身,自己再杵在这儿也不好,深更半夜的。于是她知趣的退了出去,独留他们二人在屋内。 说实话,易景枭真不知道晚间会下雨。可顾湘宜却说了:“你早不来晚不来,小半个月没踏足我的院子,偏偏今天来了就遇上了雨,你欺负我好糊弄不成?” 窦娥冤哪! 于是易景枭只有坐在了椅子上,端着茶杯不住的喝茶,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顾湘宜也不过是逗逗他的,见黑暗之中他那端着茶盏的黑影蛮可爱的,一时间露出了笑容,扯过椅子坐在了他的身边,胳膊攀住了他的胳膊。 “你做什么?”易景枭大吃一惊。,全身的汗毛都好似立起来了。 “还能做什么?”顾湘宜玩味的问道:“那夜在桃林,我看你不像是这般腼腆的性子,怎的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易景枭不自在的放下了茶盏,不多言语。 可能是觉得无趣,顾湘宜收回了胳膊,看着他不悦的翻了个白眼:“整日忙活着成亲的事宜,还有安王殿下他们的事,我焦头烂额的,你也不常来看看我,我这还没过门呢,你就这么对我,以后还不定什么样子呢!” 她倒是要看看,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他这儿有没有用! 虽然她无心嫁人,但她是真的喜欢易景枭,并且嫁给他是唯一她想做的事,比起被逼无奈,她更愿意开开心心的上花轿。 可若是易景枭不诚心娶她,或是说压根不愿意娶她,那她嫁去还有什么意思了? 那夜在桃林中,两人已经‘一吻定情’过,可她没有安全感极了,还想再确定一次。 黑夜之中,易景枭转过头来看着她,许久后才认真的说:“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 “说说而已,我可不是那随便当真的人。”顾湘宜毫不退让:“多的是男子花言巧语,人人都上当,那我们女子也太好骗了些!” 屋内寂静无声,屋外雷雨阵阵,忽然易景枭轻笑一声,一手抓住了顾湘宜的胳膊,一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按在了桌子上。他的手臂悬在她的正上方,雷光一闪,顾湘宜可清楚的看到,他的眸子仿佛着了火。 “你要做什么!”顾湘宜也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紧张。她不安的扭着身子,想要挣扎躲开,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身功夫的人。 嘴唇被对方骤然堵住,她没说完的话化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顺着雨夜的冷风往远处飘散。 许久后,易景枭抬起头来,看着她在黑夜之下闪闪发光的眸子,问道:“这下明白我对你的心意了吗?” 顾湘宜装着糊涂摇起头:“不明白。” 易景枭宠溺的笑了笑,单手撑着桌子将她扶起,说道:“不明白也就罢了,等咱们成了婚,你也就明白了。” 虽然他的话顾湘宜没理解多少,可适才那桌子上,她清楚的感觉到易景枭的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那变化她知道是什么,但她却不敢张嘴问。 直到现在她才认清自己,原来也有自己所怕的事啊! 暴雨下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就停了雨水。易景枭小心翼翼的翻墙出去,顶着一路的泥泞回到了敬德公府。 而此刻,易景彦与方玉春刚刚商量完事,正在往自己的住处走,迎面便遇上了从外面翻墙进来的易景枭。 “二弟,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易景彦笑着问。 男子不比女孩家规矩多,半夜男子翻墙出去玩的多了,所以易景彦并没往其他地方想。 只听易景枭说:“出去溜达一圈。” 感受到了他话里的冷淡,易景彦不死心,故意打趣道:“该不会是去找我未过门的弟妹了吧?” 易景枭忽然脸红了一瞬,好在此刻是三更半夜,否则一定会被瞧出来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兄弟交心 避开了大哥易景彦不怀好意的窥问,易景枭转身往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却在院子外看见了别人。 排行最小的三弟易景儒,此刻失魂落魄的坐在台阶上,丝毫不在意刚刚下过雨的台阶又湿又泞。 想着他失去母亲的处境,与自己差不多,所以对于这个三弟,易景枭还是十分关心的。 他问道:“这么晚了,你守在这儿做什么?” 听见了他的声音,易景儒先是有些错愕,像是没想到他能从外头回来,接着想了想回答:“我有事要跟你说。” 在院子外坐了这么久,他一直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对他说自己所知的事。 见他的神情不似开玩笑,易景枭也重视起来,说:“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圥茶打开了院门,他当然知道今夜是自家世子去找六姑娘的好日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门一开外头站着的竟然是易景儒。 倒了两杯茶,圥茶也不方便再留下,看自家世子的样子,他与三公主定是有话要说的。 于是他很知趣的退了出去。 易景儒看了易景枭好一会儿,像是在斟酌自己应该说什么,又好像是在忏悔,祈求易景枭待会不要因他的说辞而生气。 “二哥,我…” “咱们是兄弟,有事你说就是。”易景枭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问道:“是因大哥的事吗?” 易景儒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种事就像是装着棉花的布袋子,袋子被撕破了一点,那里头的棉絮就会一点点的漏出来。 见易景枭已经猜到了一些,且大大方方的问了出来,易景儒也明白现在不是装傻充愣的时候了。 于是他坐直了身体,人生中第一次没有嬉皮笑脸,十分郑重的对着他说:“我今天,听到了大哥和方娘子说话,他们要帮助业王争储君之位,说安王现在只是一时风光,成不了大气候。” “大哥和方氏有这个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有句话易景枭没说。 安王的母亲是先皇后,先皇后与易景枭的母亲情同姐妹,方玉春害死了易景枭的母亲,怎敢巴结安王?所以她只能把力气用在业王身上,拥护这个现皇后所生的儿子。 易景儒又说:“二哥,其实我挺对不住你的。” “哪里对不住?”易景枭抬头看他。 “说实话,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的生母是被大夫人害死的。” 说起这话时,往日里好像一点烦恼都没有的易景儒,突然更咽起来。他又说:“方氏和父亲有青梅竹马之宜,两人认识多年感情也好,我以为凭着父亲的聪明才智,他选择的女人必定不会差的,却不知从那时起我就踩进了方氏的陷阱。” “她明着暗着向我灌输,说我生母是因你母亲妒忌而被害死的,说大夫人是如何如何害死了我生母,当时我深信不疑。” 也可以说,直到下午时他还在对此深信不疑。 其实易景枭并不奇怪这件事。 方玉春要在易家保持住她的地位和形象,那首先要做的,就是拢住她在家里的依靠,敬德公。 拢住了男人后,她不能经常出手收拾易景枭,也不能把儿子的继承公府的心思抛在面儿上,所以许多事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做。就比如借刀杀人。 她向易景儒灌输了多年的仇恨,告诉易景儒,要为母亲报仇,不能让易景枭好过。虽然大夫人死了多年,但母仇子尝天经地义。 易景儒也说不好这天经地义是哪里来的,但他确确实实对易景枭有很深的敌意。 易景枭不说话,只静静的听着他说。 “我可真是傻,脑袋放在脖子上,纯是为了显个儿!方氏那心狠手辣的岂止是拿我当刀使?我生母压根就是被她害死的!她当年留我一命也完全是因为想看咱们兄弟自相残杀!” “这些年我做的事都很隐蔽,比如出卖你的行踪,透露你的位置,甚至前几年你和我在鸿云楼被人刺杀,也是我提前安排好的,但那次被你侥幸逃脱了。可这些事其实都是方氏叫我做的!” 说了这么久,易景儒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十分痛苦的将手里的茶当做酒水一饮而尽,接着又陷入了无尽的懊恼之中。 终于,易景枭说话了。 “我早就知道那件事是你提前派人做的,过后禅矜抓来了他们其中的两个,审问后他们就把你名字招出来了。” 易景儒错愕的看着他。 “很奇怪吧?”易景枭似笑非笑道:“当年你并没有用真名,你不傻,谁雇凶会用真名呢?可我的人甚至没对他们动手,他们就把你给推了出来,我这才觉得事情不对。” 易景儒咬着牙骂道:“方玉春那老贱妇!她一次次的撺掇我,还这般害我!” “她想看的就是咱们兄弟两个手足相残,她带着大哥坐享渔翁之利。她以为我审出幕后黑手是你以后,会对你出手,她已经做好了在你面前演戏的准备,可她料错了,我与你还是像平时一样的好,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说到此处,易景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哭道:“是我钻进了牛角尖!是我一直没出来,连累二哥你差点被我害了!” “你冷静些。”易景枭站起身将他扶起,笑着说:“生养之恩大于天,这是你这辈子也还不起的,为母报仇天经地义,只是有人利用此事让你上钩罢了,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可二哥毕竟是无辜的!大夫人也是无辜的。” 那个已经死了多年的女人,还是不被方玉春放过。她依旧在说着易景枭母子的坏话,想象着有一天凭借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说的易景儒与易景枭争斗不休,最后两败俱伤。 在这个雨夜,若不是易景儒想出了更好的办法去害易景枭,若不是他想找方玉春商量商量,又怎么可能听见方玉春说的那句‘他信任咱们太多年了,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发现,咱们大大方方的就是,不必担忧他会反应过来。他若是有那个能耐,早就能查到他亲娘是死于我手了,可他到底还是嫩了点儿。’ 第二百四十七章:婚事闹剧 方玉春的自信来的莫名其妙,被易景儒发现了真相还不知。 而对于易景儒的突然投诚,易景枭是无条件相信的。 虽说这些年,自己这三弟暗自害了自己多次,可说到底都是有情可原的,他不怪易景儒。 如果有个人在他耳边整天说着,他的母亲是被人害死的,那依着他的性子,也绝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而实际上,他已经早就知道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了,母亲和三弟生母的仇,自己迟早都会报。 桃花落尽,初夏时节,适宜嫁娶。 江廖的婚事很快来临了。 对于江廖的亲事,顾湘宜只不觉得嗤之以鼻,想着给江家送上份儿‘惊喜’去,却被江肆拦了下来。 按照江肆的话说,就是:“癞蛤蟆娶亲,咱们也去凑热闹?那不是自己找掉价呢吗!” 于是,顾湘宜就真的不去了。 不过她虽然没出门,却听说了不少的事。 比如江家和承恩公府结亲,许多官勋人家都愿意给江肆几分面子。不止如此,连禁着足的业王也得了皇上的恩准,可以去观礼。 这个安排就让许多人觉得纳闷了。 听说那天不仅业王去了,还有东平候府。 若放在平时,与业王结了怨的东平候府肯定会对这样有业王的场合退避三舍,但偏偏杨家没有!不仅是杨瑞海来了,连东平侯都来了! 顾恒钧也是受邀之列,但他一不与江家有来往,二不参与党争,和承恩公府几乎没什么来往,所以便拒了帖子。只是顾斐的官人裴严拒不了,所以他就带着顾斐一起去了。 回来后那热闹就算是彻底传开了。 裴青雪兴冲冲的赶到了忠毅伯府,一定要对顾湘宜分享。 “湘宜你可不知道,今儿那新郎官他父亲脸黑的呦!被我母亲三两句损的就差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为什么损他?”顾湘宜问。 裴青雪翻了个白眼,说道:“还能是因为什么?他那么个冷血的人,自己亲儿子不说护着就算了,还要置人于死地,这种人谁敢和他多接触?还是在场他先挑起来的,说自己曾和有污点的人家接亲,差点坏了儿子一辈子,这话一说我父亲就不愿意了。” 顾湘宜恍然想起,顾斐和自己亲姑母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手帕交。 也难怪顾斐会为宁家说话,狠狠损了江沂山一通。 想到这儿她忽然笑了笑。 虽然亲姑母死的悲惨,可她现在有了一个同样待她极好的姑母,顾斐就像是姑母转世一般,对她如同亲生。 裴青雪见她笑了,说的可更卖力了,手连着比划道:“更热闹的还在后头,业王和东平侯家里的世子差点打起来!” 这倒是顾湘宜没想到的。 二人都是有身份的,其中一个还是皇子,再有什么仇怨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放在台面上说啊! 杨瑞海认准了业王要害他,而业王则觉得杨瑞海故意坑他,两人从见面开始就互相不对付。 最后的***,只是一杯酒。 那杯酒是杨瑞海递过去的,接酒的是裴青雪的哥哥裴奕。裴奕接过酒后,业王不甘示弱也递了一杯过去,可裴奕刚刚吃完一盏,正要歇歇,哪里还能再吃一杯? 若是别人可能就接了,可裴奕不会那些弯弯绕绕,他看不上的人都瞅一眼都懒得瞅,业王递酒不想接就是不接。 那个场面可别提多尴尬了。 业王的酒杯端在空中,只听杨瑞海突然冷笑一声,业王顿时就受不了了,大声责问杨瑞海为何要笑他。 杨瑞海条条是道的说:“裴兄是个明眼珠的,倒是殿下您,管天管地还管我何时笑何时不笑吗?” “你是在笑话本王!”业王气愤的指了指杨瑞海,又指着裴奕说:“你揣着什么心思别以为本王不知道!还有你!裴奕!” “我怎么了?”裴奕不咸不淡的看了业王一眼。 这件事他是真的冤。 其实他与杨瑞海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好,两人之间的联系很少,平日里从未出来吃过酒。今儿是因为有道菜很咸,正当他想倒酒时,杨瑞海先行一步将酒倒好了。 所以他不接也得接。 可业王的刁难是他始料未及的。 被裴奕提问了一句,业王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会是说‘谁让你不给本王面子?’这样的话吧? 只听杨瑞海又说:“裴兄看得起我,那是给我面子,只可惜了,殿下您可没那个面子。” 这下业王可忍不了了,直接一把将酒杯扔在了酒席上,装着芦笋炒螺肉的白瓷盘子顿时裂开,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酒水四溅。 可裴奕只是安静的坐着,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损失享用美食的性质,反而淡定的夹起了一块白菇酱焖里脊肉。 那种被忽视了的感觉,让业王难以忍受。 听到这儿顾湘宜也被勾起了兴趣,追着问道:“然后呢?他没为难你哥哥吧?” 裴青雪笑道:“那当然!这件事和我兄长有什么关系?东平侯世子和业王不对付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闹开来我家也是有理的,我兄长才不怕他!后来见我兄长既不怕他,也不动怒,他就明白我兄长是块不好嚼的骨头,转头又冲杨家人使劲了。” “和杨瑞海打起来了?”顾湘宜猜测道。 问完她就有些后悔了。 人家说的清清楚楚,差点打起来,那就是没打起来,她问这个问题纯是多余。 “当然没打起来,不然杨家人能有好果子吃?可到底东平侯世子是读过几天书的,骂人都不吐脏字,几句话就损的业王抬不起头来,最后连桌子都掀了,闹了个没脸,江家的亲事都成一大笑话了。”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说的就是江沂山和曹海。 顾湘宜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想着有时间再给杨瑞海送个大礼。 上次顾娴宜想毁了她的名节,以此逼死她,这个账还没与她算呢,想来现在是有机会了。 江廖成亲大约不到半个月,江家就传出了喜事,顾娴宜有孕了。 这是顾家除了大着肚子的贾月祥以外,又要开枝散叶的一人。 据说她有孕已经过了三月了,也就是说,当初害顾湘宜时,她肚子里是有孩子的。 这般不为自己的孩子积德,也怪不得顾湘宜要收拾她。 第二百四十八章:娴宜怀孕 因为没有孩子,所以顾娴宜一直在被人取笑,现在坐稳了胎象,她也敢大摇大摆的回到娘家,在娘家面前嘚瑟一番了。 顾湘宜特意郑重其事的去见了她一面。 “你怎么来了?”顾娴宜皱着眉看她,对此十分的不解。 她是回来炫耀的不错,可她并不想见到顾湘宜。 知道顾湘宜这人邪乎的很,身上有功夫不说,脑袋瓜还聪明的紧,她不得不防,一看见顾湘宜就觉得紧张。 相反,顾湘宜倒是淡定的很。 “大姐姐有了这样的好消息,妹妹理应过来庆贺一声。”顾湘宜似笑非笑的说。 顾娴宜心头有些紧张,不安的看了她两眼,转头看向别处道:“我用不着你庆贺,你不诅咒我腹中之子就算我运气好了!” “行了行了,亲姐妹俩,哪来的这深仇大恨?诅咒都用上了,传出去岂不丢我顾家的脸?”想到多年未孕的大女儿终于怀了孩子,顾恒钧还是挺开心的,所以并没有过多训斥。 顾湘宜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妹妹与大姐姐手足的血脉不可分,就算以前有些不合,现在也都好了。” 听完这话,顾娴宜只觉得浑身一冷,不知不觉间便挺直了脊背,看着顾湘宜的眼神格外深沉。 许久后,顾娴宜说要去看望一下付芷容,便先出了门,顾湘宜又坐了会儿,也说要回去了,便离开了。 果不其然,在拐个弯后的回廊下,顾娴宜只身一人站在这儿,正在等候着。 “你究竟还有什么阴谋?”顾娴宜深深吸了口气,手指都不受控制的扣在了一起。 她实在太不安了,只有有孩子傍身,她才能真正在侯府立足,否则不过是浮萍罢了。因此她格外重视这个孩子,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这个孩子。 所以她怕顾湘宜记仇,怕顾湘宜会因为此前种种,而对她的孩子下手。 站定在顾娴宜的面前,顾湘宜微微一笑,反问道:“姐姐说的哪里话?” “你别给我装蒜!” “我站的离大姐姐可远着好些步子呢,大姐姐想自导自演,我可不奉陪。”顾湘宜轻笑一声:“本就是你在这儿等的我,又是你来问我的,那我是该答,还是不该答呢?” 她素来深沉的眸子此刻变得寒光凛凛,顾娴宜不自觉的就扶住了一旁的廊柱,不安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懒得继续吓唬她,顾湘宜直接走近了两步,面对着她开门见山的问道:“你的孩子,是有问题的吧?” 一句话,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顾娴宜弄的脸色惨白,血色全部倒退。 她哆嗦着嘴唇问:“你再说什么!我听不懂。” 顾湘宜冷冷的看着她,只是轻笑一声,并不着急那么快回答。 还记得那是顾娴宜刚嫁人的第一年,宁家正辉煌着,东平侯府也是如此。 只是没个大宅院里,关起门来都是各自不愿意宣之于口的事,杨家更是这样。杨瑞海从很久以前就为了子嗣问题在烦恼,怕自己像上几代一样子嗣艰难,所以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宠幸女子了。 家里的好些个丫鬟,他都没有放过,可最后一点效用也没有,那些被寄予厚望说是好生养的女子,没一个生出蛋的,甚至连怀孕的都一个没有。 娶了顾娴宜后,他更是努力卖力,却像是在干涸的沙地上种菜籽一般,颗粒无收。 所以他曾经偷偷的找过江湖上各种‘神医。’ 这种事谁好意思大张旗鼓的找太医进府把脉?他只有找那种信得过靠得住的,嘴巴严的像是蚌壳似的,他才能安心些。 而医科圣手江肆,也成了他的目标。 不了解江肆的人,真的会认为他是个嘴巴牢靠的,可对于顾湘宜来说,这个弟弟不过是对外人冷淡无话,对自己这个姐姐,那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多事都用不着你问到他跟前儿,他就已经吐了个干净。 比如为杨瑞海把脉时,江肆猛然发现,原来杨瑞海是个不能生的! 他们老杨家的血脉还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东平侯府人老来得子,老蚌生珠才生下了这么个儿子,可没想到杨家的血脉就要从此断送在杨瑞海身上了! 这种事到底是人家的密私,江肆虽是郎中,却也不敢说出来,万一是误诊呢?哪怕可能性再小,他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所以他只是说杨瑞海有希望,并没有告知他会绝后的实话。 也正因如此,现在顾娴宜怀的这个孩子,就十分的可疑了。 当时在东平侯府时,顾绣宜拿孩子的事刺激顾娴宜,顾娴宜不悦的神情不像是假装的,她是确实不知自己怀了孩子,可她现在却为何愿意大摇大摆的出来显摆了呢? 顾湘宜带着笑意看向她的肚子,顾娴宜一把将肚子护住,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你想做什么?这儿可是家里正院,父亲还在里头坐着呢!信不信我一嗓子喊出来,我婆家来人活剁了你!” 现在杨家从老到小都太重视顾娴宜的这个孩子了,那可以说是几乎要将顾娴宜捧在头顶上护着,如果顾湘宜真的对孩子做了什么,那东平侯府的怒火可想而知。 可顾湘宜压根不吃那套,只说:“大姐姐原来也知道父亲在里头啊?那用不用我先喊一嗓子,告诉他他的大女儿在外头偷汉子?” 顾娴宜顿时瞠目结舌,满眼都是不相信。 这件事连她的贴心丫鬟都不知情,除了她自己,再就是那个男人,还有谁知道? 绝对不会有了! 顾湘宜是怎么知道的?轰隆一声,好像脑地里裂开了一个响雷,顾娴宜顿觉头晕脑胀,看着顾湘宜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污蔑你亲姐,你是要坐牢吗?” “怎么,大姐姐想让我去坐牢?”顾湘宜轻笑一声,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那好啊,不如我就把这件事说出来,大不了我不嫁了,就拿全家人的脸面,害你这一个人,虽说不划算,但我心里头开心最重要,你觉得如何?” “你!”顾娴宜紧紧咬着牙:“你休想!” “我那可怜的大姐夫,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不能生,所以大姐姐你这肚子里,要么就不是杨家的种,要么干脆就没什么孩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孩子血脉 顾娴宜连连退后,直到后退贴在了墙上,再也退不了,才勉强停下来,喘着粗气。 她想不通,为何顾湘宜什么都知道? 她当然怀疑过杨瑞海的身体,按理说就算这些年她没怀上,那屋里的妾室和通房也不少,抬为娘子的也有很多,怎么这么些人肚子都一点动静没有? 那么真正的原因,只能是杨瑞海了! 可是她不敢查这件事,若是被发现,那她很容易被休。不贤不慈,妄想调查自家官人,她的面子到时候就全没了! 于是她铤而走险,为了在婆家彻底站稳脚跟,弄了这么一出,顺利的大了肚子。 眼下看着顾湘宜,她眼中的惊恐无法掩饰。而顾湘宜并不是想怎么吓唬她,至始至终都含着笑意,说:“大姐姐,你别怕,做都做了,还怕我说不成?” 既然她这么说,那想必是有证据的,否则凭着顾湘宜的性子,能给自己活命的机会? 想到这儿顾娴宜反倒放松了一些,问:“你说的话我不知是什么意思,有事你直说就是,咱们亲姐妹一场,你有忙我又不能袖手旁观。” 这话说的就很聪明了。 顾娴宜真不愧为外界常常夸赞的典范! “也没什么特别的。”顾湘宜故意绕了个关子,顿了顿才继续说,同时一直在留心顾娴宜的表情:“我要你,让大姐夫送给皇上一样东西。” “是什么东西?”顾娴宜小心翼翼的问。 顾湘宜回答:“这你就不用管了,通过大姐夫的手走这么一招,想来你也不敢冒险,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并不会牵连到大姐夫,也不会牵连到你,孩子出生了,他们杨家高兴,我们顾家也高兴,否则把你的事闹出来,我们这群家人脸上也无光。”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顾娴宜的话里充满了疑问。 在她眼里,顾湘宜是她敌人,是真真正正要踩死在泥土里的。可现在她手里捏着一个致命的把柄,很可能自己会因为这个把柄,掉落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她只好暂时听顾湘宜的,先把眼前这件事遮过去再说。 “大姐姐别是误会了。”顾湘宜故作疑问的说道:“现在可不是大姐姐你在和我谈条件,而是我要要求你做一些事,你做与不做和我无关,没了大姐夫照样有人可以帮我做这件事,可你不同,没了大姐夫,你怀着奸夫的孩子,这就足够你这辈子都爬不起来了。” 顾娴宜面露凶相,却不敢与顾湘宜动手。 除了对她一击毙命杀了她,否则一切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她缓了一口气,又问:“那我要怎么帮你?” “我就愿意和聪明人说话。”顾湘宜自顾自挨着廊柱坐了下来,说道:“过几天我会写信到东平侯府,就说是思念姐姐,要你回来看看,到时候你想办法出来就是,然后我会给你东西,你拿给大姐夫,就说是能为他用除后患的东西,他自然明白怎么用。” 业王能送他一次毒珊瑚,就能送第二次,想和一个皇子斗,杨瑞海还是差了一截儿。若是业王有心害他,他是无论如何也走不长远的。 事情闹到现在,越来越严重,业王不害他那是不可能的,最慢也就是业王禁足被解以后,便会卯了劲儿的对付他。 顾娴宜狐疑的看着她,还想问更多,但她明白,很多事不是问了就有回答的。 知道她心里在担忧什么,顾湘宜给她打了一针强心针:“你大可不必做,有人还真愿意做这件事,我找大姐夫也只是因为他是我顾家女儿的夫婿罢了,且没人比他更适合,想来皇上愿意信他的。你若是不帮我,那就别怪我不帮你了。” “你这是威胁。”顾娴宜咬牙切齿。 “我已经在让你放心了,我说到做到,绝不害你们。不然我若是诚心还你们夫妇,至于和你废话这么多吗?你们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了,自己心里没数?” 一整句的冷嘲热讽,让顾娴宜不悦的瞪了她一眼,却说不出什么来。 知道她已经动摇了,顾湘宜乘胜追击,又说:“我知道那奸夫是谁。” 这话说完,她的余光清楚的看见顾娴宜抖了一抖,差点背过气儿去,颤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世上,我想查的事都是有踪迹可寻的,没什么是能被彻底磨平消失的。你和那男人私下见面好多次,其中两次他甚至趁着大姐夫去睡其他娘子时,大大方方入住了你的屋子,你的丫鬟还不知道,我不相信,这人会是府里外头的。” 顾娴宜几乎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被咬出血了,恨声问道:“你在我身边藏了人?” “还算你不笨。”顾湘宜调皮的一吐舌头:“你有孕后,为了保险起见,就把那男子送走了,可我已经派人将他接了回来,就控制在手上,你听话也就罢了,若是不听话,那我随时都敢提着他去见我大姐夫,到时候让他与东平侯府的所有人当面交代清楚。” “你想让他交代什么!”顾娴宜怒了。 可顾湘宜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略带担忧的看了顾娴宜一眼,轻咬了一下嘴唇装着可怜道:“就交代大姐姐背后有几颗痣,后腿根儿那块胎记是红是黑。” 这是她从顾娴宜的奶娘口中打听出来的,既然奶娘知道,那个男子也铁定知道。 若是这样的事真的出自外男口中,那顾娴宜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肚子里的孩子从她的救世主一下变成了将她拖进深渊的爪子。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喘着粗气,艰难起身,冷冷的扔下一句道:“我等你的书信。” 顾湘宜含笑目送她离开,喃喃道:“果然,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坦。” 昏暗的柴房被一把推开,里头的男子抬起头来,见到的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禅矜问:“纯哥,我来给你送酒吃了。” 男子呜呜的叫着,嘴里的布团被取了出去,立马交代道:“我愿意和你们去指正少夫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她有孕后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去南方躲着,一辈子不回京城。” “可你却在路上输光了银子,便想着再回京城来,狠敲你家少夫人一笔?”禅矜问。 第二百五十章:杨旭谈话 叫纯哥的悻悻的低下了头。 他确实是为了银子回到京城的,想着他知道顾娴宜的真相,拿这件事威胁她,大不了她不给钱就鱼死网破,却没想到还没等进到京城里,就被抓了来。 连续几天呆在暗无天日的柴房中,他不自在极了,可没人放他出去,连方便时都有好几个人围着他。 不过这几天他也知道了许多事。 比如上次那个热络的给他酒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知道了易景枭已经抓住了顾娴宜的奸夫,这样顾湘宜才有胆量和底气与顾娴宜对峙,否则一切都是口头空话,顾娴宜不会怕的。 但现在,她不得不怕。 按照她自己的话说,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如针扎皮肉,虽然很疼却不见半滴血。 这天早晨,顾湘宜带着石榴和肖寒,坐马车去了很远的地方,几乎要出了京城。 这有一处皇庄,只是这儿的皇庄是前朝留下的,里头的一切东西在前朝快覆灭的那几年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当时炮火连天兵连祸结,谁有心力去管一个庄子呢?所以直到现在,将近两百年过去了,这儿的皇庄依旧空着,连棵玉米都长不活,据说是这片地已经彻底废了。 在皇庄的不远处几人下了马车,只见路边绿柳婆娑,烟雾含愁,百年柳树随处可见。 可以见得,百年以前,这处皇庄也曾经风光过。 周边的景色十分不错,垂杨碧柳盈盈匝地,绿丝青绦如同舞姬的裙摆随风舒展。三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进皇庄旁的一处村落之中。 这镇子看似十分的古朴,据说是叫方池村。顾名思义,村子之中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水池子。 三人脸上的帷帽被风轻轻吹起,难掩姿色,一路找到了那处名为方池的池子。 正在钓鱼的男人偶然间的一回头,正好瞧见了三人,有帷帽的纱帘挡着看脸难免有些不方便,于是男人稍微眯起了眼睛。 顾湘宜缓缓开口:“杨大人,好久不见。” “原来是顾六姑娘。”杨旭转过头,注视着水面上,问道:“怎么六姑娘也有雅兴,到方池村走走?” “前朝皇帝几代都喜欢的地方,想来也是不会差的,所以小女前来走走,看看这方池村究竟有何不同。” 杨旭装作没听到她的话中有话,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说:“这儿的池子没什么可欣赏的,除了鱼鲜了些,其他也没什么优点。倒是往那边走有一处温泉,泡着最舒坦了,你可以去试试。” 顾湘宜并没有看他指的方向,而是实话实说道:“其实我这次过来,是为了找大人您。” 杨旭淡淡一笑:“我上了年纪了,越发看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弯弯绕绕了。找我就说找我,还把前朝拉出来了,让别人听了去怕是要参我一本!” 顾湘宜说:“这儿人少安静,我想与大人您见一面实属不易,听闻您几个休沐日里会过来一回,就想着碰碰运气。” 话当然是要说好听些,为了这次和杨旭的顺利碰面,易景枭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知道杨旭喜欢来方池村的人寥寥无几,可见顾湘宜是调查过他的。杨旭放下了钓鱼竿,问道:“这么说,你是有事与我说了?”否则何必又调查又亲自追来的? “杨大人果真是聪明人。”顾湘宜轻轻说道:“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一间民居之中,杨旭亲自为顾湘宜倒了盏茶,做了个请的手势,顾湘宜也不与他客气,直接说道:“上次杨大人带头弹劾业王的事,怕是要被记**针对了。” 杨旭听完后微微一愣,接着回答:“那是自然。只是我没想到你一个闺阁在室女,竟然对朝堂之事如此在意,这是为何?” “好奇而已。” “我不信。” “真的是好奇。”顾湘宜回答完,将那玉佩拿了出来。 是宁远江的玉佩。 杨旭猛然想起,有一年宁远江戴着这枚玉佩来他面前显摆,说:“我家丫头给我的!” 当时的杨旭不服气道:“一个玉佩罢了,混到我这位置上的,还能差一个玉佩不成?” 关键时刻宁远江扔出了杀手锏:“你是不缺玉佩,可你却女儿啊!你家那傻儿子给你的玉佩你戴着甘心吗你?还得是有个丫头,那是贴心的小棉袄!” 其实杨旭的儿子也算不错,可是宁远江就是横鼻子竖眼睛的看不上,能挑出一身的毛病来。 平时的时候还好,他很护着杨旭的儿子,但一旦与宁初挂上钩,那宁远江就像是炮仗一般,点过就着,对他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不为别的,他不舍得自己的女儿,明知杨家那小子对自己女儿有心思,所以他心里难受。 好像珍藏了很多年的宝贝,现在一直在被人窥探一般。 多年前的事好像还历历在目,杨旭不知不觉间叹了口气,接过玉佩说:“你把这东西拿来干什么?你从哪得的?” “有人给我的,据说是这玉佩的女儿。”顾湘宜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可她演的很差,杨旭一眼就知道她是在假装。整天审讯案子早就练就了一双机灵聪明的眼睛,顾湘宜的那点伪装,在他眼里可真是不够看的。 但他并没有戳穿,因为他从顾湘宜的眼中,确确实实看见了伤心。 他于是又问:“他的女儿已经死了多时了,你又是从何而来的?” 顾湘宜只好耸了耸肩:“是葛瑫,他身上自带着这块玉佩。” 这个悠久的名字又被提了出来,杨旭顿时想出了一个猜测,试探的问:“葛瑫是你杀的?” .“这个问题问的,我不清楚杨大人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杨旭忽然笑了起来,且笑而不语。 用不着顾湘宜回答,他已经知道真相是如何了。 调查这案子调查了这么久,现在他才恍然醒悟,原来是他搞错了调查的方向。也对,这样一个小姑娘,谁能将她和凶手联系到一起呢?她与葛瑫无冤无仇,若不是她出现在杨旭面前,又说了这么多,怕是这辈子他也难以找到凶手。 案子早已经尘埃落定,他也不会捉拿顾湘宜归案。 杨旭又问:“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 第二百五十一章:杨旭同意 顾湘宜也露出了和杨旭十分相像的微笑,顿了顿说:“不久以后,会有人呈上业王的罪证,到时候只求杨大人公平审案,不要被一些人所压迫和迷惑。” 听见这句话,杨旭其实是有些震惊的。 他想不出眼前的姑娘是如何算计的业王,只觉得她好像有着自己所看不到的力量,让他感到心惊。 这让他不由疑问:“你是怎么知道再过不久就会有人来状告业王了?” “杨大人不必问这些,只求您把这件事做好,证据是真的,也确确实实是业王所犯的错,冤枉不到他,您放心就是。” “你说的压迫和迷惑,指的是皇上?”杨旭放低了声音问。 皇上维护他的儿子多次,业王犯了大错也只是罚俸和禁足,再有什么错误想来也就是这两样处置,又能严重到哪去? 顾湘宜又说:“所以才求您公正严禀,若是皇上有什么压事的举动,您也不必烦忧,我自然有法子。” 联系几个和业王不合的言官,直接将这件事大肆宣扬一番,别说是业王,就是曹信自己怕是也难逃诟病。 杨旭皱着眉问:“你可想清楚,我为何要帮你?与皇家作对,这可不是小罪名,被扒出来我还活不活了?” “您看不惯朝廷的纷争,也不喜欢那些上位者仗势欺人,可因您自己的身份地位,明哲保身为先,您无法管更多的事,所以您只好抽空来这方池村散散心,舒缓一下自己的悲愤。” 顾湘宜一字一句认真道:“这玉佩是何人的您最清楚不过,他是为何而死您也知道,皇上的皇位若是来路正,又何至于将宁将军残杀于此?宁将军为他立下汗马功劳,担心江山易主会引起动荡,所以压根儿没有和他争龙位的意思,可他又是怎么做的?您与宁将军相识多年,是最好不过的,我相信您愿意帮他!” 这话说的格外清晰,让杨旭不经意间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比如宁远江和他一起下棋,当着他的面儿耍那把流云切,和他吃酒吃的烂醉躺在了桌子下,还有临死不久告诉他皇上的皇位来路不正,自己也快要走到尽头的事。 当时他还满心以为,自己的女儿宁初嫁到了皇家,成为业王的妻子,皇上或许会饶她一命,殊不知曹信的心肠那么狠毒。 杨旭不敢细想这些事,可是如今被顾湘宜一件件戳破,他不得不直视着,郑重问道:“你怎么想的?难道你要将皇上从皇位上扯下来吗?他稳坐皇位十数年,过去的事早已经烟消云散,你可知这有多么的不易?” “我当然知道。”顾湘宜骄傲的抬起了头:“正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先从他下手,他杀了宁将军,对宁家小将军和宁家独女下杀手,这就是他该死的地方。等我都准备好了,我自有将他拽下龙椅的能耐,现在我只问一句,您帮不帮我?” 杨旭的为人她很清楚不过,若是业王的事到时候真的被捅出来,那他一定会秉公处理。可若是这其中被曹信插手了,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杨旭被皇上顶头压着,他能怎么办?与皇上对着干那宁家就是他的下场! 今儿来找他,就是来打好提前量,让他有个准备。 等了半晌,杨旭坚定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说:“成吧,我能帮的事也不多,你提就是。” “等的就是您这句话!”顾湘宜也郑重道:“我当然不会连累您,有事我自己担。” “你能担个什么。”杨旭苦笑了下:“你不过是忠毅伯的庶女,在皇上面前能有话语权没有?能为我担个什么?” 眼前的男人,也是曾经疼过自己的,顾湘宜想到以前父亲带着自己到杨家做客时,杨旭随手抓了一把的金裸子塞给她,告诉她在家里别拘束。在她的眼里,这个男人好像没什么脸红的时候,甚至说话也几乎没有大声的时候,和谁都细声细语,文质彬彬。 但他骨子里不服输的倔强是真实存在着的,顾湘宜感受的到。 “我能为你担什么,我最清楚。” 方池村的鱼确实很鲜,杨旭钓上来了两条,亲自下了厨。 将鱼肉片开,用盐和姜汁渍上一会儿,再放进温油里炸至两面微焦反复煸炸,简单用胡椒和葱段炒两下,味鲜肉嫩,葱香四溢。 另一道是清炖的鱼,里头还搁了爽脆的笋丁和青豆,鱼肉极嫩,汤鲜的很,炖成了浓浓的奶白色。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脆腌黄瓜,据说是他亲自做的,在这儿腌了好久,平时不吃,只有来这儿时才用上一些。 石榴和肖寒也得了指示,和顾湘宜杨旭一起坐下同桌用饭,包揽了盛饭端菜的活计。 用饭时,杨旭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你临成亲时我会出一份儿嫁妆到你府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顾湘宜有些摸不清头脑。 石榴更是如此。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杨大人是不是知道姑娘的真实身份了?不成不成,肖寒还在,不可让她知道啊!’ 但她的担心纯属是多余了,杨旭下一句就说道:“我觉得你的性格,像我故人的女儿,我拿她就当做是自己的亲闺女,我这辈子没有闺女命,攒了些女儿家用的嫁妆想送都不知送到哪儿去,索性给了你吧,到了夫家好好过日子。” 这话说的略带凄凉,顾湘宜手中的筷子磕在了碗沿上,愣住了好久。 上次出嫁时,杨旭也是这样,添了一大份儿嫁妆,多的是地契田产和金银,好像生怕她腰杆不够硬似的。 随着她的死亡,那嫁妆单子早不知到哪去了,想来那些嫁妆也都进了曹海那王八蛋手里了。 心中忽酸,顾湘宜赶紧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了碗里,说:“杨大人没闺女不假,可您到底是有儿子的,就不怕儿子过后埋怨您?” 杨旭淡淡一笑:“那小犊子敢埋怨他老子?你用不着心里有负担,我杨家世代为官,家底硬着呢,到他成亲的年龄就算是凑也能把聘礼给他凑全了。” 和以前一样,杨旭吐槽自己的儿子依旧是这样不留情面。 顾湘宜笑着将眼泪憋了回去,不再说话只老实的吃饭。 第二百五十二章:部下被抓 离开方池村时,坐在马车中,顾湘宜撩起马车挡帘,深深看了一眼这个村子。 她以前来过这里,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宁远江带着她来,她觉得这里风景很好,村里随处可见都是杏树,她一路采着杏子,不知不觉间就迷了路。 因为找不到她,宁远江心急如焚,好在最后她被送回了宁家。 送她的那个人,就是贺兰惜吩咐的车夫。 一切就好像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样,许多人走了一大圈,最后又能很巧的回到以前的位置上来。 回到京城后,她这才听说了一件事。 有两个男人刺杀业王失败,被捆着拽着拉出了业王府。 正巧那两个男人从她的马车前路过,顾湘宜定睛一看,心中忽然一紧。 她只以为这二人是宁家的救人,却不知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宁家的旧铺子,被业王掌管着。两人研究了许久,这才制定了详细的暗杀计划,可惜失败了。 “让陶叔停车!”顾湘宜吩咐完石榴,一把掀起了马车挡帘往后看,只见那两个男人被拖着走了好远,鲜血在路上蹭了两条鲜明的印子,不知是死是活。 业王此举意欲何为十分明显。 他完全可以私自处置这两人,把他们抓起来怎么折磨都可以,可他偏偏让人把这二人送到了京兆尹府杨旭的手上,就是在表明了告诉别人‘本王不好惹!本王虽人在禁足,但是外头的事还是耳聪目明,谁也别想打我的主意!’ 杨旭和东平侯府有亲戚,他如何审问这两个男人至关重要。 若是包庇,或是有什么不尽不实的,那便是坐实了他帮助杨家,到时候这盆脏水很可能泼到东平侯府头上。而若是杨旭秉公执法,这二人绝对难逃一死,说不定死前还会被从嘴里撬出些什么。 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值得撬的。 顾湘宜心里乱极了,看着那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她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街对面的季棠看着被拖走的两人,手不知不觉间紧紧的握成了拳。接着他又看到了同样焦急如焚的顾湘宜。 “顾姑娘很担心那二人安危?”季棠问。 瞧见是季棠过来,顾湘宜回答:“并非是担心,只是好奇,想不通那二人为何要刺杀业王。” 季棠笑了笑,并未回答。 上次他身受重伤,就是因为刺杀业王,想为宁初报仇。只可惜业王身边的侍卫功夫极厉害,若是三两个也就罢了,好几个一起上他真的吃不消。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跌跌撞撞的在没被看到正脸的情况下躲进了玿笔斋,这才活了下来。 那二人也真是鲁莽,鲁莽到季棠不知该如何言说!他吃过亏那二人不是不知,甚至他们三个还见过几次面,详细的交流过此事,他让他们再等等,可他们却偏偏等不起了。 眼下到好,被抓了不说,对谁都是个麻烦! 夜里十分,季棠和宁夙偷偷见了一面。 他开门见山道:“宁伯父身边的两位部下今日刺杀业王未遂被抓了。” 宁夙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今儿街上都在说此事,我想不知道也难。你想怎么办?” “宁伯父的人,咱们得救。” “那是我宁家人,我宁夙来救,你就省省吧。”宁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将那句话说出了口:“我知道你对我妹子一片痴心,可人死不能复生,你实在没必要替她背负仇恨。我宁家的事压在你身上实在不像话。” “宁伯父给过我许多,他曾经一直护着我,你和小初都待我很好,我想感恩一番。”季棠深埋着头,说出了这几句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只听宁夙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千万别掺和,如今你季家的书院才刚刚有了些气色,别没得因为你连累了那些学生。”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冒险啊!”季棠有些着急。 他也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是不成的,上次已经长过教训,没人比他更明白活着的重要性了,所以他绝对不会再只身犯险。所以他才想与宁夙商议一番,讨论出个法子出来。 宁夙说:“现在人已经被送进了京兆府尹,府尹杨大人虽是我父亲的旧友,但毕竟我父亲已去世,我不敢贸然与他相见。再说近些日子东平侯府和业王府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杨大人在中间进退两难,这事不是麻烦他能有用的。” 他分析出的,顾湘宜也已经想明白了。 她忽然起身,对石榴说道:“我出去一趟。” 月亮早已经升了起来,下玄月被天际的叠云半遮半掩着。顾湘宜脚步不慢,直奔萧敬尧所在的地方。 既然这件事可能会把杨旭逼的进退两难,那她就不能拿杨旭冒险。抛开杨旭即将要帮她的忙和所在职位的重要性,单单他是宁远江好友的这点,顾湘宜就要保全他。 把身边能帮到自己的人想了一圈,易景枭是她第一个剔出去的。 他能帮什么?带着圥茶禅矜一起劫狱吗?这显然不靠谱,杨旭都无能为力的事,他也没办法,到时候反倒会连累他。 所以顾湘宜只能想一个折中的办法,找几个两边不靠的人,让人摸不清头脑。 听闻顾湘宜来找自己,萧敬尧十分吃惊,但紧接着就猜想到为什么了。 因为父亲最近病重的原因,他不得不留在榻前守孝道,这还是难得一次夜里出门,只为了见她。 见面的第一句话,他说:“小肆在院子里睡了,你要去见见他吗?” 他们二人的相遇就是因为江肆,萧敬尧面对着顾湘宜不知怎的有些发怂,所以这种情况只好将江肆推出来。 而顾湘宜只说:“不必了,这次我是来找你的。” 萧敬尧笑了一下,月光下他的笑容带着些无奈,问道:“是为了那几个宁家旧部的事吧?” “你有办法吗?”顾湘宜试探着问,紧接着又肯定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我能怎么帮到你?”萧敬尧反问。 “我需要你的墨含香。” 这是她第一次要用墨含香。曾经萧敬尧几次提起自己的杀手组织,可她却都没用。按她的话说,好钢要用到刀刃上。 第二百五十三章:设计陷害 她当然知道萧敬尧会心甘情愿的把墨含香借给她,也知道现在的萧敬尧全身心都扑到了他父亲的身上,压根不会过多过问,可她还是要这么一问。 不愿意欠他太多,可很多事,很多人情,不是一句谢谢就能尽完的。 就比如现在的萧敬尧,他的这副深情能让谁来回报?顾湘宜吗?她眼看着要成为易景枭的妻子了,两人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钱财、珠宝等等,萧敬尧实在不缺。 所以顾湘宜不敢欠她的,因为她没办法还,也还不起。 看来她的计划要提前一步了。 “你想要墨含香做什么?”萧敬尧问。 “自有用处。” “不会是想让他们帮你劫人吧?” “这你想错了,京兆府守卫森严,岂是随便劫的?” 这话书说的萧敬尧更不解了,他问:“那是为何?我的人身上多少都有功夫,你不用他们劫人,那还能做什么?” 打探消息也用不上墨含香吧?京城之内想知道什么事萧敬尧打听不来?光是问几个萧氏铺子的掌柜都能问来一堆实话。 “要你的人确实是奔着那二人去的,只是不是救他们,而是要杀了他们。”顾湘宜说完,留心注意了一下萧敬尧的脸色。 果然,萧敬尧大吃一惊,看着她久久没话说。好半晌他才想通是怎么回事,忽然笑了笑:“你这只小狐狸,合着业王这是撞你刀口上了?” 见他是个聪明的,一想就明白,顾湘宜也很高兴,只说:“你的人都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你放心就是。” “这个我当然相信。” 让萧敬尧的人帮她,顾湘宜自己心里必须要有杆秤,不能让墨含香的人有危险。 随后几日,顾湘宜简单和墨含香的人见了一面,萧敬尧派给他的是五个功夫极好的杀手,别说是对业王将计就计一下,就是到京兆尹府救人对他们来说难度也不算太大。 这其中两个平日里都伪装成卖菜的,留意着京城的一举一动,还有一个经营着一家咸瓜铺子,剩下两个表面上是‘无业游民’,实则暗自将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消息走通都握在手里。 当夜,五人便潜进了京兆尹府,按照顾湘宜所说的,打听到关押那二人的牢房后,直接冲进去。 但他们并非是为了救人,刚冲进牢房,只见他们举起刀剑,就要将两人杀掉。 其中一人故意泄露了真实身份,直接导致一群官兵过来,将他们围堵在了牢房之内,一男子喊道:“把他们两个给我杀了!” 这话让紧随其后进来的官兵为之一愣。 不应该是救走两人的吗?费这么大力气闯进来,就是为了灭个口? 于是他们十分被动的从‘抓捕战’变成了‘保护’,开始拼命保护那二人性命。而那两个人也是一脸懵,十分不理解。 这五个人看似功夫都不简单,可为何要杀了他们?是业王派过来的吗?若是业王有心让他们死,那当初就没必要把他们送到京兆尹府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业王自导自演了这场闹剧,想借此洗白自己,证明自己很委屈,被人陷害还要被人灭口,所以才将正撞进来的二人送到了杨旭这儿。 两人的想法和其他人不谋而合,大家心照不宣的不提业王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但谁都明白,业王这次事情办的太难看了。 杨旭当然提前就得到了顾湘宜的知会,他知道这二人是宁远江的旧部,家人都随着宁家的灭亡而丧了命,他们想要报仇的心昭然若揭。皇宫太远了,他们无法触碰,而在皇宫外头的业王府无疑是一个可以下手的点。 说白了,曹信那狗皇帝忌惮宁家是一方面,业王忌讳宁家又是另一方面。曹信原本并没有灭掉宁家的打算,毕竟他还要宁远江和宁夙替他戍守边关,可业王却担心宁家拥护先皇后所生的安王,所以宁家是他必须除掉的。 父子两个狼狈为奸,共同演了一出好戏,先是由宁兰心栽赃宁初毒害业王,接着由曹信下令,说是宁初毒害业王失败,宁家借此造反,用这个由头灭掉了宁家。 这些事堵在杨旭心头,让他感觉十分不好受。 一边是多年好友,一边又是明知不能惹的皇权,他就算有心为宁家翻案,也是有力使不到正地方。 顾湘宜和他吐出了一小半计划后,他自己便将另一半计划想通了,直接在京兆尹府的另一面放了把火,命令京兆尹府内大部分的人都去灭火,到时候抓捕那五个人自然不易,他们也可轻而易举的逃出去,而他也不过是被皇上训斥几句,毕竟走水这种事是大事,一个不小心就是要酿成大祸的,再说人家既然能闯进牢里灭口,放把火吸引走个把人什么的,太正常不过了吧?谁又能联想到他的身上? 只是在他们逃走前,故意留下了‘证据’。 一个官兵捡起了地上遗落的书信,看见上头清清楚楚有业王的私章,顿时觉得这封信怕是有千斤重,于是呈到了杨旭的面前。 上面由季棠模仿了业王的亲笔,写的是告知五人去杀掉牢里的,事成之后会将百两黄金送给他们。 字不多,但是传递出来的消息确实震撼的,这就不由得让人猜想一番了。 果然,待杨旭把信呈到曹信面前时,曹信勃然大怒。 “胆大包天!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他好大的胆子!” 杨旭顿时跪在了地上,口口声声是为业王求情开脱,可实则却是猛地插了业王一刀:“皇上息怒!业王殿下近日被禁足,一直也没怎么现身过,自然有慌乱和心里不安定的时候,身为儿子,想在父亲跟前儿露个脸诉个委屈十分正常,只是这次殿下走错了路。” “诉委屈?”曹信拍了一把龙案,冷哼一声说道:“他要是真委屈也就罢了!偏当自己是个人物,谁都想着闯进他府邸取他性命?雇了两个人演戏,骗到朕的跟前儿来了!事后怕那二人说出实话,这还赶着让人去灭口,京兆尹府的院子被他烧了差不多一半去,真当朕是好骗不成?他这么能耐,朕的这把龙椅是不是要双手奉上给他!” 第二百五十四章:娴宜上门 平时曹信几乎没这般大怒过,尤其是当着朝臣的面儿,他很懂得为自己的儿子维护脸面,哪怕业王犯了再大的错,他也是想着往下压一压,毕竟这把龙椅日后是要传给他的,现在把他贬低的太难看,日后朝臣们难免有不服和说嘴。 可自己的儿子一次次让自己失望,放在别的父亲身上易是难以容忍,何况曹信这样满心怀疑刚愎自用的性格?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权势被他人所利用,也难以忍受自己被别人欺骗! 杨旭将头埋的更低了些,见皇上的所有怒火都迁到了业王头上,并没有因为他看管不利放进贼人而怪罪,心里也是悄悄的松了口气,张口劝道:“皇上圣怒,但是有碍龙体,请皇上消消气,业王殿下许是一时糊涂!” “朕看他哪里是一时糊涂,根本就是自作聪明!”曹信被气的直喘粗气,眼睁睁看着殿内站着的一众大臣,无一人说话,那些往日张嘴闭嘴夸赞业王能干的也都如鹌鹑一般缩着头,他就更生气了。 于是他点名道:“贺爱卿,你怎么看?” 贺兰惜的父亲心猛地一跳,这种被点了名的感觉犹如一把闸刀放在脖子上,让他顿时冷汗淋漓,不敢随口胡说,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道:“臣以为,殿下只是一时糊涂,担心许久未在朝堂露面,会让皇上淡忘了殿下。” 虽然他官职没有多高,但是对于扶持业王上位一事,他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平日里使的力不少,所以这次也被杀鸡儆猴,让曹信单独拎出来。 “你这话不对,难道单单一句一时糊涂,就可以随便糊弄朕了吗?两个自己雇的杀手,大白天的非要送到京兆尹府去,弄的满京城都知道了这点事,他的脸上和朕的脸上难道光彩吗!”接着,曹信又深深的瞪了他一眼:“贺爱卿若是有心替那逆子开脱,还是趁早歇了这份儿心,谁当着朕的面儿多替他说一句,别怪朕动怒!欺君之罪朕定然是要追究的!” 话都说到了这儿,谁还不明白皇上的心意究竟如何?那就是敲山震虎,从一个贺侍郎身上下手,震慑那些业王的党羽,让他们这段时间安分些。 其实曹信的话不必说的太透,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为业王开脱?人家皇上心里都有了决定了,敢和皇上扭着劲儿干,那纯是找死。 杨旭接着又说:“皇上,既然那二人并非是刺杀业王殿下的凶手,实则是由殿下自导自演的替罪羊,那再审问下去怕是也问不出什么。” “处理了吧。”曹信略带疲惫的摆了摆手:“虽然没犯实罪,但他们身上的罪也是非同小可,跟着那逆子胡来,他们几条命?” 杨旭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声又劝皇上聪明,又让皇上消气,待曹信说了让他平身后,他才站起身回到了位置上。 这就不免让周围的官员嘀咕一句了‘怪道是东平侯府的亲戚,对待东平侯府的敌人,果真是不留余力啊!’ 看似字句都是劝父子少些隔阂,可实际上最大的隔阂就是他亲口添上的。 一心为了业王的人现在都没了声响,东平侯府在之前对业王倒戈相向,文仲秋死的不明不白,知道内情的都觉得心慌。 其中有很多人都收到过由文仲秋送来的东西,业王和文仲秋的关系大家伙都心知肚明,处理这么个心腹都这般不留情,他们跟随业王真的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禾吟居内,顾湘宜坐在木椅上,靠在椅子背正看着手上的纸条。 纸条是杨旭所写,吩咐人送到忠毅伯府来,和几盒茶叶一起,说是一部分送给顾恒钧,一小部分留给顾湘宜尝尝。 那纸条就夹在茶叶盒的夹层之中,上头只短短的两竖行字,告诉她事情成了。 牢里的两个人已经被他救下,连夜由墨含香的人送走,已经离开了京城。 顾湘宜对此事十分满意,含着笑对石榴说:“去取笔墨来,我有些想大姐姐了,这段时间是时候见一面了,要她回来与我姐妹一聚。” 一旁的秋杏和秋桃十分不解,相视一眼后瞧见彼此眼中都是疑问。 自家姑娘何时与大姑奶奶这么要好了?要知道宋娘子可是被大夫人一手害成这样的,顾娴宜和自家姑娘的仇那都要追溯到上辈子了。 可在禾吟居伺候多时,她们早就养成了‘只干活,不多问’的好习惯,只当姑娘吩咐了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 收到邀请后,顾娴宜的心情极为不好。 她知道顾湘宜的亲笔意味着什么,她当然不想去,可是她若不去,那孩子的事时刻都是个威胁,哪怕她现在为了自保弄掉这孩子,日后也估计不会再有了,她在婆家依旧站不稳脚跟。 再说无论孩子存在与否,那男人被抓在顾湘宜手里,对于她来说都是致命的把柄。 收拾了一番后,第二天她就匆匆回了娘家,见过顾恒钧后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去桡祥苑看望付芷容,而是直奔禾吟居。 说起来,禾吟居这院子,她还是第一次来。 和以前那个破败的小院子不同,这院子之内装饰不多,但是十分雅致,处处都透着不俗。进入主屋后,可见紫檀桌面被擦拭的一尘不染,桌上的纱灯灯罩上绘着栩栩如生的梅花。 石榴说姑娘正在练字,要她再次等候,她还以为顾湘宜会故意拿乔让她多等一阵子,却没想到几个眨眼的功夫,顾湘宜就扶着肖寒出来了。 “短短几日不见,大姐姐好像丰腴了不少,看来大姐夫家真是在意大姐姐,养胎方面一定不会含糊的。” 顾湘宜边说着,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因为有孕的缘故,平日里打扮的精致玲珑的顾娴宜这次只是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柳叶眉轻轻描了描,头上没有过多的首饰,可耳朵上追着的一对蓝宝石耳环却衬出了年轻贵妇的明艳来。 有些宽松的深紫色衣衫显得她十分白皙,可在这份美丽下,藏着的却是那强装镇定的丑恶嘴脸。 “我与六妹妹一段日子不见,想念的紧,你们出去吧,别打扰我们姐妹叙话。” 顾娴宜带来的贴身丫鬟迟疑了一瞬。 第二百五十五章:恐吓娴宜 记得出门前,东平侯夫人特意嘱咐这丫鬟,让她寸步不离顾娴宜的身边,否则出了什么事,她都是会摊责任的。 连自己的丫鬟都不听自己的,在顾湘宜面前彻底丢了脸,顾娴宜心中大怒可面儿不显,对她咬着牙根说道:“瞧什么呢?耳朵聋了?” 那丫鬟伺候顾娴宜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会不知她生气起来是什么模样?这种人外八面玲珑的笑面虎,背后是真的狠毒。 所以她连忙答道:“奴婢适才晃神儿了,奴婢这就告退。” 顾湘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意有所指道:“看来大姐姐在家里果真是十分能耐,上次那个无用的秀凤妹妹瞧着不喜,还以为大姐姐能力不妥,现在看来大姐姐御下之术倒是不错,实则是秀凤心思太毒,大姐姐教导不好也不是你的不对。” 顾娴宜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脸上的笑坚硬且勉强,见屋内的丫鬟一个个都退了个干净,她忍着怒火道:“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就是,何必拐着弯磕碜我!” “很多事就是要拐着弯才有意思,不然直来直去的,大姐姐那点心眼该用到哪去?”顾湘宜缓缓起身,围着顾娴宜所坐的椅子转了一圈,说道:“大姐姐别误会,做妹妹的不是对你不信任,实则是姐姐你见过的大风大浪也不少,只单单一个东平侯府,在你眼里怕是没什么分量,哪怕你被休了,能得到泼天的富贵也是值了。” “你什么意思?”顾娴宜有些怕。 “我的意思很简单,今日我能拿你肚子里孩子的身世要挟你,明天也能拿别的事要挟你,只请大姐姐想清楚,要不要与我为敌。你自己心里明白,和我对弈,你一次好处都没吃过,大夫人和江氏接连被我打败,就连想打我主意的皇后和业王都拿我没辙,你又能如何?” 顾娴宜问:“你是因为皇后想让你给业王做妾,所以才处心积虑的害业王?” “当然是。”顾湘宜傲娇的一仰头:“宋娘子为人妾室,被人泼了脏水无法洗清,我替她难过,且我自己暗自发誓,绝不为人妾室,皇后想把主意打在我身上圆了他儿子的痴心妄想,我当然不能轻飘飘放过她。” “你真是疯了,那可是皇后!一国之母也是你能与之为敌的?”顾娴宜惊恐的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认错了她。 在顾娴宜的心中,这个死而复生的六妹妹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瞎猫碰死耗子洗清了宋蓉烟的旧事,借此在顾恒钧面前大赚了一拨愧对,实际上是没什么能耐的。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任何想要与顾湘宜不对付的人,都会付出很惨的待见。 就像是当朝皇后,可能到现在都没想到,她已经被顾湘宜盯上了,要为她自己的几句话付出代价。 顾湘宜冷冷一笑:“我当然知道她是皇后,也知道你当初认为业王会继承大统,所以一直在巴结业王和皇后,连带着大姐夫一起,现在业王失势,还不知为何想要毒死大姐夫,失去了依仗的大姐夫让你觉得脸上无光,所以你才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想在娘家人面前重新站稳脚跟。” “可你却忘了,我不是普通人,你那些小心思,我只需一眼,便都能瞧的真切。” 刚要出声的顾娴宜,就觉一道冷冷的目光扫来,如刀般刺的她心口发凉。顾湘宜眉峰轻动,端凝的眉眼好似霜寒不滞。 出嫁的前十几年里,她是家里受宠的嫡长女,父亲是伯爵,母家是皇商,从小凡是她喜欢的东西,就没有她得不到的。 可同样被娇生惯养出来,她与三妹妹顾若宜那性子完全不像。她知道谋划,知道如何不动声色的害人,甚至明白如何风平浪静的善后。 平日里她自以为自己耍的小手段无人发现,出嫁了以后也是好些人夸赞她,这更将她夸的好似要上天一般,以至于并没有多么修炼自己的宅斗技能。 直到现在站在自己最看不起的顾湘宜面前,她才发觉自己败的多么彻底。 偌大的房间内分外安静,针落可闻。 见顾娴宜并不回答,顾湘宜忽然轻笑一声,说道:“是妹妹胡说了,瞧,把大姐姐都吓着了。” “你叫我来,究竟为了什么?”顾娴宜深吸了一口气问。 “在给你东西之前,我有句话要告诉大姐姐。”顾湘宜笑着坐下,说道:“大姐姐可能只知道我聪明,却不知道,我还杀过人。” 这句话令顾娴宜大吃一惊,犹如身遭雷击,身子微微一晃,勉强靠扶住桌面才坐稳。 她又问:“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多嘴嘱咐大姐姐一声,别想着拿了我的东西,回头就把我出卖了。要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如今怕的只是失去在婆家站稳脚跟的机会,可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你所担心的,就会是如何痛痛快快的去死了。” 还未成型的孩子像是在回应母亲的害怕,顾娴宜忽然觉得肚子疼了一下。她抬起眼看着笑的明媚的少女,眼中满是惊恐。 “我当然不会害你。” 顾湘宜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不会害我这是最好。当然了,你若执意害我,我也有法子脱身,毕竟你没有证据证明这物件是我递给你的。污蔑娘家亲妹,你自己想想,凭大夫人害宋娘子这一件事,父亲会饶了你?他定会认为姐姐你是为了给大夫人出气所以针对我,把我陷害于朝廷之前,他到时自会全力护我。” 整个顾家,丢脸丢的满朝皆知,顾恒钧到时候怕是能被气死,绝不会放过顾娴宜。 亲姐妹两个杠上了,在内院不算大事,可一旦出了宅子那就是笑掉大牙的事,到时候顾湘宜再当堂指正顾娴宜和人私通,还怀上了不是杨家血脉的孩子,那顾娴宜说的所有话都不会被人信服,反倒是自己惹了一身腥,洗都洗不掉。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听从顾湘宜的话。 接过了递过来的东西,顾娴宜只觉手里的这几张纸似乎有千斤重。她没敢打开看,只听顾湘宜放轻了声音,对她说:“大姐姐放心就是,这件事做好了,大姐夫会感激你一辈子,你的后半生好日子可都维系在这上头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男子上门 回去上马车的途中,袖子中的手早已经湿漉漉的,座位旁不大的小木盒里,静静的躺着那几页纸。 伸手将盒子打开,顾娴宜拿起纸来刚要翻开,却又忽然不敢了。伸手将纸张放回原位,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确实,她日后的生死荣辱,全都与东平侯府息息相关,东平侯府若好,那她也跟着吃香喝辣,可若是不好,那她即便是合离断义迅速脱身,却也难逃一身膻,这辈子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不知怎的,她忽然开始相信起了顾湘宜,认为她不会害自己。毕竟顾湘宜是要借自己的手坑业王一把的,就算是拿她当了枪使,同为顾家的女儿,顾湘宜不会那么傻。 因为怀孕好似粗了半圈的手指拨开挡帘,微风钻进马车之内,街边卖果子的吆喝声就在耳边。 她看见一个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马旁边是几个侍卫,正与她背道而驰。 那张脸孔似乎有些面熟,可她实在想不起来。 孙海辉骑在马上,直奔着忠毅伯府而来,风风火火的就进了门。因为现在宅子里的事都由许隽荷经手,所以很多事她都是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听说孙海辉来了,她只是简单的提了一嘴,自己的小女儿倒是没怎样,可她的大女儿却坐不住了。 “你急什么?又不是为了你来的,诗经背的怎么样了?”许隽荷问。 她问,可顾舒宜却并没有心思回答,提了裙子就往外跑,扔下一句:“背的还成。”就转身出了映江苑。 许隽荷被唬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女儿已经跑出去了,站在门边喊道:“别往正厅凑,你父亲会生气的!” 这句话没得到回应,因为顾舒宜已经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当然,顾湘宜也得知了孙海辉来了的事。 可能顾舒宜满心期待,以为对方是来向自己父亲提亲的,等了盼了这么久,终于是熬到时候了!可是顾湘宜却比她要成熟的多,一眼就明白了其中的差距。 自古以来,男方都不会贸贸然的来女方家下聘,下聘之前两边长辈都要合心合意,看中了双方孩子,长辈同意了后才轮到小辈,接着是男方长辈过来下聘,礼节一点都不会少,女方家里若是同意女儿出嫁,那就给了庚帖,开始准备嫁妆。 但孙海辉今日过来,只单单他一人能代表孙家,别说是孙家的长辈了,今日来的人里恐怕都没有过三十的,连孙海辉骑的那匹马都不像是有了岁数的,这能做什么决定? 虽然孙海辉也算是皇后的一个小半亲戚,但到底孙家也是有些颜面的,今日这么风风火火的过来,才不会是为了迎娶一个庶女!孙父孙母头一个就不会同意。 再说,顾湘宜可不觉得孙海辉有多么中意顾舒宜,不然为何没礼没聘的就要了人家身子?这明显是不会负责的做法! 跑到了客院,顾舒宜喘了两口粗气,多年的养尊处优和故作淑女,早已经让她习惯了不跑不跳的平静日常,忽然跑了这么远,她感觉有些吃不消。 可还不等她进院进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只手一把拽住了她,不等她惊呼出声已经被堵住了嘴,在看清拽她的是何人后,她已经被带离了客院,走到了距离旁边不远的池塘边。 换了口气,顾舒宜怒问:“你做什么!” “我倒是要问问五姐姐,你想做什么。”顾湘宜冷眼看向她,直接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透彻。 顾舒宜有些心虚,说道:“你管我呢?” “父亲正在会客,且来的是个未婚的少年人,你这样贸然进去,传出去我顾家还要不要脸了?”顾湘宜十分不给她留情面的说道:“我看五姐姐平日话不多,以为五姐姐和七妹妹她们那样的不同,是个好的,却不承想也是个不动脑子的!” 她的话说的难听,可顾舒宜却听明白了,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打开她的手就要走开。 然而顾湘宜只是换一只手抓住了她,不再松手,任由她怎么样也挣脱不了。 只听顾湘宜问:“五姐姐可是非要去见那孙家公子吗?” 前头的顾舒宜一声冷笑,再没了平日里话少内向的模样,反问道:“六妹妹还有脸说我呢,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第一次和敬德公世子见面的时候,不也一个劲儿的往人家跟前儿凑?玩什么欲擒故纵,过后还弄了那么一出,现在眼看着要嫁了,你装什么装!” 若是说这话的是顾若宜那个缺心眼,或是顾芳宜那个一心攀高枝的东西,顾湘宜绝对不会拦她,甚至会督促她夸赞她为她打气。可顾舒宜其实没那么多坏心眼,她只是在婚嫁之事上头晕了一次,且和顾湘宜没什么面儿上的冲突,更没有害过谁,所以顾湘宜并不想看着她泥足深陷却袖手旁观。 于是她说:“敬德公世子来时,我从未出过我的院子,哪怕是父亲叫我出去见他一面,我也尽数都推了,对于我来说,名声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却也是我不能舍弃的,我说这话,五姐姐可明白?” 顾舒宜微微一愣,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她自认那件事不会被发现,可是她又心里没底。 可情到深处,这种事又怎是可控制的?她只一心想嫁给孙海辉,而且她明白孙海辉会来娶她的,这不,他来了呀! 所以她再次不听劝告,说道:“用不着你在这儿啰嗦,你和敬德公世子见不见面干我何事?平时该见的都见了,谁都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他因美色娶你,你也得有能耐享公府的福才是!” 话里的意思很简单。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她高嫁敬德公府,可能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她不听劝,顾湘宜有些生气的甩开了她的手,冷冷问道:“五姐姐就执意要为我顾家丢人是不是?好,你随我来!” 本以为她是要带自己走,顾舒宜本来是带着反抗情绪的,却没想到顾湘宜直接带着她走到了客院,一路来到了上次和顾娴宜说话的位置。 这儿只要凑近些,便可听见屋里谈话的声音。 第二百五十七章:提出纳妾 春末夏初,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万恶葱茏,花团锦簇,一片生机勃勃。 今天的天气极好,漫天的柳絮飞舞,随着风轻轻拂落,天色明澈的如一潭静水。 顾舒宜故作镇定的站在廊下,只听屋内顾恒钧的声音响起:“我的女儿,怎能为人妾室?” 孙海辉笑了两声,说:“去年赏菊宴一面,我对五姑娘一见钟情,在赏菊宴之前我们也是见过几次的,奈何家中不同意我娶她为正妻,伯爷您也是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勋贵之家,嫁娶之事想来不由自己做主,皇后娘娘已经为我指了婚,想娶五姑娘怕是不成了。” “所以你就要她去你孙家为妾?”顾恒钧的语气里隐隐带着怒气:“我家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当个正头夫人足够足够的,何苦到你孙家去做小伏低?你对她一见钟情,可她却不见得,我的女儿我清楚,她平日最是乖巧,明明知道我不许女儿为妾,绝对会听我的话!” 对这一点,孙海辉非常有自信,说:“那不然您把五姑娘叫出来吧,亲自问问她的意见比较好。” “把她叫出来就不必了,我是她老子,她的一切我都可以做主!你想娶她做正头夫人我还要掂量再三,张口就说要她为妾,当我顾家的女儿好欺负不成?” 当听见孙海辉说要叫顾舒宜出来时,顾湘宜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继续听下去。 这才勉强压制住了顾舒宜冲进去与他理论的冲动。 顾恒钧继续说道:“我顾家的女儿优秀我明白,前前后后想认我当老丈人的多了,大女婿我很认可,三女婿虽有些糊里糊涂的,但他若能对我三女儿好,那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最令我满意的就是敬德公世子,那才是有担当的!真正心里装着我女儿,那就直接上来迎娶,管他什么门第阶级,他都不在乎,可你不成。” “今天你说因为家室,所以无法娶我女儿为正妻,那他日再有些别的事,我怎么指望你护着我女儿?大夫人欺负,婆母糟践,妯娌和她不对付,她一个妾室想要回娘家都不成,那个时候你的一见钟情早就不知道丢去哪里了!” 听见这些话,顾湘宜忽然湿润了眼眶。 她猛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夏天,她路过书房时听见父亲和哥哥的谈话。 宁远江当时连声叹气,说不知给宁初要个什么样的丈夫,对宁夙说的话和顾恒钧如今说的大同小异。 他说:“男人有担当最重要,可比有担当还要重要的,就是要善待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妻子!这些年任由小初怎么成长,她惹多少祸我都乐意给她收拾烂摊子,但我就怕她日后的夫婿待她不如我对她好,那我可怎么放得下心!” 当时宁夙也跟着叹气,半嘲笑半宽慰的说:“就妹妹那个性格,谁敢欺负到她头上去?” “你可别这么说,其实你妹妹的性子最软了,又良善,谁糊弄欺负到她头上了她都不清楚,也就是纸老虎,表面能咋呼罢了!日后的事咱们也不知会如何发展,若是找不到一个能对她好愿意护着她的,我哪里有脸去见你们母亲。” 昔日的话回荡在耳边,眼泪夺眶而出。 父亲这两个字和所有人密切相关。有的人为了吃一次花酒,便把亲生女儿卖了换大钱;可也有人穷其一生,只为儿女过的顺遂无忧。 听完顾恒钧说完,孙海辉十分后悔今日过来了忠毅伯府。 原因很简单,他几乎都快忘了顾舒宜这个人了,可最近家里要给他议亲了,议亲的人家与他家门当户对,虽然不如伯爵府地位高,但人家那是正儿八经书香门第家的嫡女,在皇后跟前儿都过了眼的。 相比之下,一个庶女实在是不够看,哪怕是伯爵的庶女也不成。 可他又怕顾舒宜日后找他麻烦,万一为了与他鱼死网破一番,自暴了这些事,那他可得不偿失了。这会儿业王的情况很紧张,许许多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作为皇后娘家人的娘家人,虽然七拐八拐的隔着好些弯弯绕绕,但也能被勉强定义为皇后的‘娘家人’,孙海辉不能有错,不然被有心之人握在手里,那对业王近日的事可不妙。 所以他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打算将心里装着他的顾舒宜迎进门做妾,日后给她些好吃好吃的,既能抱得美人归,又不用担心名声受损,还很大程度上算是和忠毅伯府攀了关系,对业王也可能是门助益。 于是他说道:“伯爷放心就是,我一定会对五姑娘好的,这点我能保证!” “你能保证个屁!”顾恒钧不悦的看向他,话里没给他留一点面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近些日子你们孙家已经在议亲了,连那家姑娘的庚帖都接到了,现在你想起来讨我女儿做妾,这是对两家姑娘的不负责任!你心里装着一个,家里还预备一个,你是怎么做的?要么有担当能堂堂正正的将她娶为正妻,要么娶了那家的姑娘好生待人家,为你那幼稚的一见钟情买单,可你什么都没做,想出这么个法子,怎么,我顾家的女儿该着倒霉让你一眼相中了?” 字字句句,犹如洪钟般敲在顾舒宜心头,这让她猛然清醒下来。 那经常挂在嘴边的情呐爱啊,其实是最不切实际的,孙海辉嘴上说会娶她,但实际上什么娶她的准备都没做,为了她没付出过一丁点努力,这算哪门子一见钟情? 与此同时,孙海辉也万万没想到顾恒钧能说出这等让他没面子的话。 来之前他想过,顾恒钧顶多就是拒绝他而已,就连送他走都是笑呵呵的,却不知对于女儿为妾这件事,顾恒钧的态度如此坚决。 “顾伯爷,您真的要拆散我们吗?”孙海辉站起身,故作悲愤道:“好,既然顾伯爷不同意,那我回去就是!” 说完他转头就走,故作的决绝在此刻看起来十分的可笑。 顾舒宜的眼神几乎是追随着他的背影到了院子门口,她忽然笑了出来,嘴里喃喃道:“这个大骗子。” 屋内,顾恒钧气愤至极,对着他喊道:“我女儿对你又无情,我为我女儿着想干你何事!” 第二百五十八章:愤怒训斥 随着孙海辉的离去,顾舒宜却没有跑出去将他拦住的勇气。 眼见为实,适才的她已经看透了那个惯会虚情假意的男人,又有什么理由去拦住他讨要个说法呢? 失魂落魄的扶着廊柱坐了下来,她看着廊前盛开着的那片玫瑰,心中十分悲凉。 重要的已经交托出去,她想要嫁人倒是容易,可嫁人之后呢?被发现了,那她的名声和姻缘便全都毁了,这个道理她明白,顾湘宜也明白。 甚至顾湘宜连她担心的是什么都知道。 好半天后,她进了屋内,只见顾恒钧还气愤着,嘴里喃喃道:“小王八羔子,黄毛还没褪净呢,敢肖想我闺女,美得他!” “父亲别动怒了。”顾舒宜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憋出这么一句来。 抬头看了看她,顾恒钧的气缓了缓,却依旧没有好脸色,训斥道:“往日你们姐妹几个出门,我就不愿让你们出头冒尖,非要在那群公子哥儿跟前儿露脸,瞧见了吧,麻烦都找上门来了!” 顾舒宜不安的看了一眼顾湘宜,转过头说道:“父亲,女儿不为人妾室,也绝不会给孙海辉做妾室。” “这是自然,为人妾室我顾家是断断不成的。”顾恒钧压根没往让女儿做妾这条路上想过,只说:“这段时间托你姑母和婶子赶紧寻婆家吧,再拖下去怕是有变故。” 听到这儿,顾舒宜的双手来回搓着,心里想将实话告诉给父亲,但又明知这些事说出去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她不敢。 顾湘宜明白她的顾虑是什么。 回到禾吟居后,她打算最后帮这个五姐姐一把,以后如何,全让姐姐自己走就是,若是孙海辉说出些污言秽语的弄脏顾家的名声,让顾湘宜也不会袖手旁观。 她送信一封到和勇侯府,顾斐看见她信上来意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湘姐儿这是什么意思?” 裴青雪正坐在母亲房里,尝着新鲜的果子,听见这问题后把脑袋凑过来问:“湘宜妹妹说什么了?” “她说要我给舒姐儿找个婆家,不要为官的也不要经商的,寻常人家即可。舒姐儿好歹是伯爵之女,下嫁那样的人家,你舅舅想必不会同意的,再说舒姐儿自己和许娘子也不会答应。” “湘宜妹妹又没有坏心,她这么做应该是自有道理的。” 随着信上的内容往下看,顾斐顿时皱起了眉头,一把推开了女儿的头,说道:“吩咐人把茶房刚做好的果子给你妹妹送去一些。” “她还能短了自己的嘴?”裴青雪翻了个白眼:“早就有人送过去了,谁也不喜欢看她那怨天尤人的德行,没人爱搭理她!” 顾斐并没有细听女儿吐槽裴青慧,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信纸上。 既然要帮顾舒宜一把,那顾湘宜就需要求到顾斐的头上,毕竟顾斐待她是真的好。虽说顾恒琰的夫人佟氏也不错,可论保媒拉纤这上头,佟氏的确不如顾斐,而且顾湘宜对佟氏了解不算多,怕佟氏会泄露出个一字半句的。 实话都写在了纸上,顾斐打发走女儿后,靠在椅背上叹了声气,喃喃道:“这个有主意的死丫头,真是气死我了!” 信上的最后一句,是一定要向顾恒钧保密,顾斐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一个不小心可能整个顾家都会跟着丢脸,所以她很快和顾湘宜站到了统一战线,第二天就亲自去给顾舒宜寻亲事去了。 每天都生活在后悔和不安之中,几天下来顾舒宜瘦了一大圈,许隽荷好生担忧,再三追问之下,顾舒宜只好说了实话。 “什么!”许隽荷大吃一惊,瞪着她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平日里我让你看的书你都看到了哪里去!你可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吗?若你不是生在伯爵之家,这可是要捆上石板沉潭的呀,你好大的胆子!” 骂了半天,许隽荷心中又惊又怒,嘴一刻也不停,揪着顾舒宜的耳朵继续低吼道:“那孙家是什么人呐?那是和皇后娘家攀了关系的!你还敢招惹他?随便在外头抹黑你两句都够你没脸了,污言秽语一传出去,你还嫁不嫁?绣儿她还嫁不嫁?顾家这么些人都要因为你而丢脸了!” “三姑娘那件事之所以并不严重,那是因为及时止损,在她和三姑爷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可你不同呀!你不是嫡女,若是名声有损可怎么好?” 觉得骂的不解气,许隽荷扬起一只手,重重的打了顾舒宜一个巴掌。 而顾舒宜没有反抗,只是一个劲儿的哭,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打了许隽荷一手的湿润。 “我问你,这件事有别人知道吗?”许隽荷喘着粗气问。 “没有了。”顾舒宜更咽的抽泣:“就知道我和孙海辉。” “你做梦呢你?你当那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呢?这点子事怕是他早就告诉身边的小厮好友了,能瞒得过谁?我真是对你失望透顶,以后你也嫁不到什么好地方去了,丢人!”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除了顾舒宜轻轻的哭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直到丫鬟敲响了门,说是六姑娘来了。 这是顾湘宜第一次到映江苑来。 擦了擦眼泪,许隽荷平复了一下情绪,吩咐道:“请六姑娘进来。” 顾湘宜进屋时,床帐子微微落下了一些,顾舒宜坐在床沿边,床帐子遮住了她的脸,顾湘宜看不清她的表情。 而许隽荷则是由坐着变为了马上起身,换上了一副疲惫的笑容,问道:“六姑娘今儿怎么来了?” 她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里不过是个妾,现在顾湘宜风头正大,又得顾恒钧疼爱又得顾斐照护,还马上要成为公爵世子夫人,且又是个有脑瓜有手腕的人,许隽荷才不会傻到冒烟和她别苗头呢。 顾湘宜含笑坐下,问:“五姐姐这是怎么了?” 许隽荷眼神讪讪的看了榻上一眼,嘴角的笑意十分僵硬:“舒儿有些不舒坦。” “好吧,今天我来的事,还真是为了五姐姐。”顾湘宜开门见山道:“我托姑母给五姐姐寻了门亲事,到这儿我来问问姐姐和娘子的意思。” 第二百五十九章:矿洞暴露 现在的顾舒宜十分排斥说亲的事,因为她怕,她慌,她心里不安宁。 红着眼睛从榻上下来,她哑着嗓子问:“什么亲事?哪家的人?” “是和勇侯府内院管家的儿子,今年十九岁。”顾湘宜回答:“身份虽然低了些,不靠官不靠商,但是人不错,挺实在的。” 要搁在平时,许隽荷一定会不同意,毕竟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管家的儿子,这是万万不行的。 可现在是现在,没有她选择的余地。 “六姑娘呀,我就是一个妾室,儿女姻缘上的事我本插不上嘴的,但是我也有些担心,不知这男方人品怎么样,脾气好不好啊?别是那种生气了就打老婆,吃点花酒就管不住拳头的。” 她的问题问的还算是含蓄,但是顾湘宜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 许隽荷只是怕,大婚之夜那新郎官发现了这个问题,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到时候可就惨了。 “许娘子你放心就是,若是脾性不好的,姑母怎会塞给五姐姐呢?” 忽然,顾舒宜在一旁突然问道:“六妹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种略带让人放心的话语,还有那为你着想的语气,实在不得不让顾舒宜怀疑。据她所知这个六妹妹不是那欠人,不该她的事多一点她都懒得管,为何要替自己找顾斐? 见自己这位姐姐不是个傻的,顾湘宜也不藏着掖着了。 在顾家生活的这将近一年来,她斗败了付芷容,也斗败了江如画,好不容易可以把重心放在报仇雪恨上了,若是这种时候再加一个敌人,那她可吃不消。不过若是这敌人化为了助益,倒算也不错。 所以她愿意卖给顾舒宜这个人情。 于是她说道:“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出手相助?” “六姑娘,你...”许隽荷吃了一惊:“你都知道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顾舒宜也很惊讶,红肿的眼睛睁得老大。 具体是怎么知道的,顾湘宜当然不方便当着这母女二人的面说,只搪塞道:“你们不必在意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在我这儿不会传出去,但是孙海辉那边会不会说我就不清楚了,现在五姐姐这样的情况,想嫁到什么好人家怕是不行了。人家腰杆硬,底气足,到了婆家你不知要受多少委屈,但是我托姑母找的这个人,品行是很不错的,姑母旁敲侧击的跟他说明了一下,就说你是被哄骗了去,泥足深陷前已经诚心悔过了,他也愿意接受。” 话说到这儿,许隽荷已经十分感激她了。 当她知道这件事时,就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万万没想到顾湘宜竟然这般帮她的女儿,这个恩情,她是记着的。 顾湘宜又说:“说到底这件事是你不对,孙海辉固然是个人渣,但你给了人渣机会,你就应该为自己的选择和做过的事负责。以你的身份,嫁给管家的儿子确实委屈了,但他很上进肯干,日后你们的日子也能过的红红火火。”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顾舒宜又哭了出来:“六妹妹,真是谢谢你。以前是我不对,现在我痛改前非,再也不会犯那样的错误了!若是成功嫁了,我一定好生侍奉公婆,体贴丈夫,我不端架子,我每天都会自省自己犯过的错。” 说到最后,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剩下的都被哭声所替代。 这几天精神一直悬着,直到现在才缓和了一些,若说不崩溃那是不可能的。 顾湘宜其实对她并没有什么同情,但也并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只淡淡道:“女人在这世上活的艰难,男人们犯得无关大雅的小错,放在女人身上,那就是灭顶之灾。这些话希望五姐姐记着,父亲那边就由姑母去说。” 在顾舒宜的亲事彻底定下来时,京城里又热闹了好一阵子。 经过了几天的犹豫,和顾娴宜的各种好言相劝,杨瑞海终于鼓足了勇气,将顾湘宜给她的东西呈到了皇上面前。 里面是一些七零八落的记录,多的有十几年之久,少的也就是近二三个月,来自覃洲、芗洲、南昌郡等几个地方,发现了由业王授意拨款,私自建造的矿洞。 矿洞里产的是铁矿,个别还有煤,业王的人将煤大部分都卖给了外藩,还有一小部分的铁器。 而卖完的钱,则全部进了业王的口袋。 因为矿洞的存在不能让人发现,否则朝廷若是知道了,那业王就惨了,这种事没人说得清楚,万一别人提起一句意图制造兵器造反朝廷,那就凭皇上那多疑的性子,定是要断了业王继承江山的路。 覃洲的惨祸,芗洲和南昌郡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至于为何没传到京城,则是因为那里的地方官都被业王收买,为业王效力,业王说会保他们几代做官官途昌盛,所以他们私自开矿的同时,还会在年节时额外送给业王一些孝敬。 这种事从多年以前就有了,在业王才几岁时就已经打算了起来。那时做这件事的,是承恩公府,现在业王成人了,就由业王接受,牟利更甚,所以导致了肖寒的背井离乡。 至于余熙父母的死,也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震惊朝野的事情,顾恒钧当然也知道,他一整天都有些六神无主,在顾斐上门做客,要找顾舒宜拿庚帖时,顾恒钧将她留了下来。正巧顾湘宜想着姑母难得来一趟,出来聚一聚,也就听见了他们二人的谈话。 顾恒钧问:“大姐,你还记不记得,十二年前曾经有一位姓余的六品文官,因为一些事被罢官返乡了?” 提起此事,顾斐愣了一下,回想道:“这记不太真切了,朝廷上也没什么姓余的,再说十二年前的事,我能想起的也不多。就记得那余家的老太太因儿子被免官的事突然离世,棺材路过咱们家门口下了大雨,正好我当天在这儿,就开大门让他们进去避雨来着。” 让别人家的棺材进门,这是很晦气的事,但因为顾斐是个热心肠,就那么让余家的人进了。 若是别的事怕是早就忘了,但当天的事太深刻,她记得的也就是这些。 “对,就是那个余家。我记得他就是覃洲的。”顾恒钧说 第二百六十章:真相揭开 听见顾恒钧这么说,顾斐也想起了一点事,说:“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他们老太太下完葬他们就搬走了,也真是够狠心的,几十年不回来祭拜一回。不过也是,皇命在那儿,老太太的尸身又不能旧存,大夏天的除了快点下葬也没别的法子了。” “还有件事大姐你不知道。”顾恒钧沉思了片刻:“那个姓余的,说自己恐不能回京城了,在京城为官时间不长,也没几个友人可以托付,所以上我们家来避雨时,匆匆忙忙的把一个小盒子放到了我这儿,盒子上的锁头比我小拇指还小些呢,想着是别人的东西,不知道他几年后回来取,我就没动。” “你怎么想起这事了?”顾斐有些好奇:“不过是在你这儿放了个东西罢了。” “可大姐你不觉得奇怪吗?联合覃洲的事一起细想一番。”顾恒钧坐直了身体,认真道:“那个姓余的来自覃洲,据说他来京里赴任时连老家的老宅都卖了,那他回老家能住到哪去?既然皇上的话已经坐实了他的罪,那他在明知不会再回来的情况下,为何要将东西交给我?一个盒子而已带回覃洲又不是多麻烦的事。”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顾斐有些懵,但好在她是个聪明的。十几岁接管偌大的顾家,没点智慧在京城可真混不下去。 她说:“你的意思是,当年那个姓余的,很可能是拿到了覃洲私开矿洞祸害乡民的证据?所以被人栽赃诬陷,皇上信了小人,所以把他赶回覃洲了?” “很有这个可能,否则那些事也都太奇怪了些。”顾恒钧继续说道:“他走后,我记得他留在京城的手下不出半年就病故了,比他还年轻呢,身子骨不错,怎么说没就没了?定是被灭了口了。” 说起来,余熙的父亲之所以被‘定罪’,就是那位身为他心腹的手下,造出了一些假证据诬陷他,导致他的官职被撸,返回覃洲。 可这样一来事情还是说不通。 “他明明都有了矿洞的证据了,那大大方方呈到御前便可,何苦再回覃洲去?” “当时他的下属说的言之凿凿,既有认证又有物证,且不是什么大错,皇上连见都懒得见他,直接就一道圣旨给他发回覃洲了,他就算有那个告发业王的胆量,想必也没那个机会。再说,这件事的背后可是承恩公府!承恩公府会让这么一个会说话的把柄到皇上跟前儿?” 听着顾恒钧分析的头头是道,窗外的顾湘宜心中已经理清了大致一回事。 余熙的父亲,收到了留在覃洲的亲戚送来的证据,打算借机告发承恩公府,以换覃洲的平安,可这一切却被承恩公府所发现了,于是乎一个黑锅扣在他父亲身上,官职被撸还要返回老家,家里老太太的突然离世,更是雪上加霜。 他父亲之所以没在京城内呈上证据,想来也是怕无功而返反而搭上性命,但这样返回覃洲却又心有不甘,所以将证据留在了忠毅伯府,请求顾恒钧好生保管,自己则返回覃洲,准备几年后回到京城来为覃洲平反。 可他没算计到的是,承恩公府的人会一路追到覃洲,直接将他杀死在了亲戚家,妻子也没能幸免。 至于为何杀人的要假扮成顾恒钧的脸,又为何要放过年幼的余熙,这个顾湘宜也在余熙面前说明白了。 “我父亲毕竟是堂堂伯爵,我顾家是开国功臣,他们承恩公府在不知道证据有没有落在我父亲手上之前,不敢贸贸然的对付我父亲,所以他们放过了你,让你记得杀死你父母的仇人长什么模样,借此利用你来杀掉我父亲,这样既能干净了他们自己的手,又能双双除掉两个威胁。” 听顾湘宜说完,余熙沉思了好一会儿,右拳捏的咔咔作响。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多年来一直想要杀死的人,竟然是那天大雨里善心大发让自己祖母棺材进院停靠的恩人,想来父亲也是看准了顾家人心肠不坏,所以才放心将证据交托在顾恒钧的手里。 而紧盯着余家的人,自然有理由怀疑顾余两家是否有所牵扯,怀疑顾恒钧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所以顾斐那次的善心之举,差点害死了顾恒钧。 “竟然是他们!”余熙红着眼说:“好一个一箭双雕,杀死我父母,还要我替他们杀人,好狠毒的手段!” “你不要贸然去报仇,现在的承恩公府哪怕是被皇上怀疑了,依旧是树大根深,你动不得他们。” “那怎么办!”余熙懊恼的捶了自己一把,更咽道:“这些年我一心以为的仇人,竟然不是真正的,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不知该多么为我担心和痛心,我恨不能手刃了承恩公府那帮畜生!” 顾湘宜劝道:“你要是相信我,那我来替你报仇。” 解决掉承恩公府,业王就算是折了一根重要的臂膀,宫内的皇后也会有所波及,除掉业王指日可待。且不说这些年来业王一直掌管着私开矿洞的人,遭天谴的坏事不知做了多少件,曹信那性子的人,岂会随随便便放过他? 想当太子那是他痴人说梦。 不过顾湘宜可并不打算这样潦草的放过他,毕竟自己曾经死在了他的手上,那带着排排倒刺的短刃扎进身体的疼痛刻骨铭心,若是不亲手杀了他,顾湘宜怎会甘心。 杨瑞海的证据一惊出世,便搅混了京城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深潭,业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传进了宫里,当天便被囚禁在了皇宫。而承恩公府则是调查了个底朝天,金银玉器全部被搜了出来,尽数充公,曹信也算是雷厉风行了一回,这次无视皇后的求情和寻死腻活,对承恩公府的调查一点也没手软。 月华如水,清淡朦胧。 易景枭借着月色的掩护,翻墙进入禾吟居内,瞬间闪进了房间,将正在宽衣的顾湘宜吓了一跳。 两人坐下来,房间内再没了别人,易景枭忽然笑了笑,问道:“业王的事,是你搞的鬼吧?” “我哪里有那个能耐,能劳驾东平侯世子当我的刀子用?”顾湘宜含笑看着他问。 第二百六十一章:皇后求情 “我知道你自有自己的办法。”易景枭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宠溺,又说道:“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连覃洲那边的事都查到了,人手倒是不少。” 顾湘宜与他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你就别打趣我了,人脉这种东西我不如你丰富,能找人帮忙查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天知道她现在觉得多愧对萧敬尧? 不过萧敬尧手下是真行事,不管是经商还是暗杀,都稳的很,通过萧氏铺子才短短一个月,就把千里之外的覃洲真相给带了过来。 萧敬尧还派了自己的心腹亲自下覃洲,把那些陈年旧账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这才是压倒业王的稻草。 易景枭说:“这下业王是插翅难逃了,皇上纵使不会猛罚他,但皇位终是与他无缘了。” “这算什么,我想要的,是他的命。” 这话说完,易景枭略带错愕的看了看她,像是不知她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东平侯府这枚棋子走的很妙,杨瑞海受到了皇上夸奖,东平侯府因为你沾了光,日后若是有事需要他们搭把手,想来他们是会愿意的。” “我倒是没用得上他们的地步,但安王殿下不同。”顾湘宜分析道:“安王殿下与东平侯府没什么关联,想拉拢人脉也不容易,现在这个场面,谁也不敢轻易站队皇子,东平侯府若真有心向着我,那我也算是为安王殿下添了门助益。” 别忘了,除了安王,还有其他几位皇子。 虽然嫡子只有安王和业王,且安王是嫡长子,但世事无常,谁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呢?万一安王到了有关口的那天,总是要人帮忙的。 承恩公府可谓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许多陈年旧案被牵扯出来,就连宫里的皇后也没能幸免。 矿洞产的铁一小半卖给了外藩,那剩下的一大半呢?这就不由得让人怀疑了。上朝之时,杨旭看似无意的说了一句怕把业王逼急了起兵造反,曹信果然听进去了,怒斥道:“他那逆子哪里来的兵!倒是那些铁器,实在可疑!” 大部分的兵器无法隐藏,一兵一器,没有兵器在手你兵再多也没用,总不能空手上战场吧?所以业王和承恩公府这个操作就很不让人理解了。 那些铁的具体去向,成了满朝野都关心的事。 御书房之内,业王跪在大殿中央,正前方龙案后坐着曹信。 曹信问:“朕不愿和你多废话,你只老实交代那些铁的去向就是。” “父皇,儿臣不敢撒谎,都卖给了外藩!” “自己一点没私藏?”曹信含着冷笑不相信的问道:“账目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不过是一小部分卖到了外藩,剩下的绝大多数都不知所踪,你还在骗朕!” 业王猛地磕头,吓得大气不敢喘,只一句句说道:“儿臣不敢!” “你不敢?”曹信冷哼一声:“外藩和咱们多年不睦,对咱们虎视眈眈这么久,你以为他们在等什么?等的就是一个起兵进攻的好机会!你倒是好,干脆在离外藩最近的覃洲挖了矿,把那些老百姓逼得死的死逃的逃,你这是生怕外藩不知道敌人开始动荡啊!” “向你这种不长脑子的东西,跟你废话都算真白啰嗦!那些铁器都被制成了兵器,打的是咱们的兵,若是被外藩得逞了,你后悔都没地儿哭去!” 额角渗汗,业王被威压的说不出了话,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头昏脑涨。 见他一声也没有,曹信更生气了,吼道:“你倒是说话啊!” “父皇,儿臣也是一时糊涂,还请您消消气,龙体要紧啊!” 现在所有的狡辩和不承认都没有用了,皇上很明显心里已经有数了,谁能改变天子的想法?业王深深一吸气,总觉得自己快没有喘气的机会了。 曹信瞪着业王说道:“你还知道朕的龙体?一时糊涂这四个字亏你说的出来!自打你出宫开府就开始接管了几个矿洞,前前后后也有几年了,你这一时可真是慢的很哪!还有你母后的母家,在你还小的时候就打算着,怎么招,打量着朕日后不把皇位传给你,还要反了朕不成?” “母后的母家定是不敢的!他们只是想多给儿臣攒一些钱罢了。” 话音刚落,内侍在外低声道:“皇上,业王殿下,皇后娘娘在殿外跪下了,说想面见皇上,有话与皇上说。” “朕没什么可跟她说的,让她回去吧。”曹信的语气差到了极点。 可不久后,那内侍转身回来,说是皇后不走,必须要面圣,否则就不起来。 业王知道,母后这是在为自己和承恩公府使力,他不能补回应,于是他怯生生道:“母后身子不好,父皇就让她进来吧,别跪坏了身子。” “你还有脸替她求情?”曹信说:“愿意跪就让她跪着!这么些年她那点小心思就差摆在明面儿上了,敢觊觎朕的皇位,朕没迁怒她已经算她万幸了,也敢到御书房来要挟朕,就让她跪!” 御书房外,皇后跪的头晕脑胀,太阳高升晒的她满脖颈的汗,几乎要晕厥过去。而御书房内也并不好过,虽然跪在皇上面前,有冰块可以用,并不觉得热,但是地上的石板硬的很,跪的曹海膝盖要命的疼。 可他一动也不敢动。 随手翻着臣子们递来的折子,其中顾恒钧的折子引起了曹信的注意。 上头将余熙父亲一事详细说明了一番,还说证据已经呈上,请皇上过目。 看见这个以后,曹信气的叹了口气,说道:“好样的,连臣子都敢陷害挤兑,承恩公府可真是个可以的!难为这般替你谋划,若是你这件事东平侯府家的儿子没捅出来,那你们怕是挨不了多久就要成事了啊!” 曹海不敢回答,只是将头埋的更低,轻轻的诉着外祖家的‘委屈’。 这个时候,只听殿外想起一女子凄厉的哭喊:“皇上,臣妾母家并无夺嫡之心啊!只因臣妾就一个儿子,他们难免心疼些,想着多给海儿留些真金白银的,绝没有造反的心思,皇上您别被有心之人撺掇了呀!” 第二百六十二章:转交证据 曹信在御书房内,只是冷笑,并不愿意多说一句。 他也是从皇子夺嫡之中一路杀上来的,搬不上台面的事做的不比曹海少,可很多事他自己做可以,别人做那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起了谋害之心。 他难以忍受别人觊觎他的东西,也难以忍受别人对他使用手段。 很快,杨旭就有了用武之地。 顾湘宜与易景枭夜里翻了翻业王的家,因为业王被囚禁在宫内调查的原因,业王府表面上按部就班安安静静,实则早就乱了套。 两人从高墙落下,脚步声十分轻巧,易景枭扶了顾湘宜一把,站定后两人并未停歇,直接就奔着业王所住的屋子去了。 除了两个看守的随从以外,十分豪奢的院落在没了别人,隔壁业王的宠妾院内,哭声震天响,不知道的还当业王死在了宫里。 顾湘宜轻轻翻了个白眼,轻声说:“也不见得多喜欢那畜生,这会儿哭声这么响亮,是怕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吧?” “未必见得。”易景枭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自家爷们出了事,女子担心是常事,要是我被扣在了宫里,你会不会担心?” 呼吸慢了一瞬,顾湘宜愣了愣,只见易景枭笑了一下便径直朝前走了,而她紧跟上去,说:“我才不会担心呢,有那担心的时间,倒不如寻思一下怎么把你揪出来。” 世人的性格千奇百怪,有的女子靠眼泪便能赢的一切,有的女子却要动用手腕。 漆黑的房间没有点灯,两人避开随从闪进了主屋,接着就开始翻箱倒柜了起来。 这一查,果然是查出了许多有用的。 这些年结交的官员给业王送的礼单,少则几百两银子,多则一千两黄金,还有各种古玩字画都价值不菲,这些人的名字有的眼熟有的陌生,分布在朝廷的各种大小官位上,从武将到文官那叫一个齐全。 而这份礼单,怕就是买官售爵的最好证据了。 之前从陈炳坤家里偷出的单子,只是证明了朝廷里都有谁在拥护业王,可如今这份单子里的姓名,却全部出现在了那个单子内。 剩下没出现的那些人,估计都是业王和承恩公府后期拉拢的。 这份单子其实藏的并不算深,只是在房间内的箱盖下面,如此显眼的地方却没被人翻到,于是顾湘宜大胆猜测,曹信派来搜查业王府的人里,很可能有业王的党羽,他们并没有细查业王的房间,所以很多证据都没被发现。 “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这群人全是靠进献好处才换来的官位,曹信那老狐狸竟然也没发现。” “或许是发现了,但是不愿意管吧。”易景枭耸了耸肩说:“可不愿意管是一回事,这件事公之于众,他的脸面被狠狠的打了又是另一回事。” 不止是卖官位的证据,还有业王暗自给几家赌坊做东、逼良为娼闹出人命、排除异己暗中刺杀等等等等。 最重要的是,还有业王在京城之外养兵士的事。 暗自养兵,这件事说小算是小事,可若往大了说,那就是意欲谋反,是杀头都不为过的大事。 桩桩件件,都把握在了顾湘宜手中。 易景枭问:“你打算怎么办?” “要有一个好的契机,在无人怀疑的情况下,把这些东西公之于众。”顾湘宜细细想了想,说:“这件事你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天际越来越亮,随着最后的一抹灰白被橘黄色所替代,太阳升了起来。 众大臣去上朝,顾湘宜也起了个大早。 画上了一个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妆后,对着镜子好一通细看,石榴赞叹道:“姑娘的手艺越发好了,一点儿原先的影子都瞧不出了!” 戴着帷帽深低着头,顾湘宜快步走出了禾吟居,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她只身一人走出了角门,直奔着京城主街最热闹的官路而去。 陈炳坤家的宅子,就在那儿。 近些日子的桩桩件件,令陈炳坤头晕脑胀,夜里也有些休息不好。先出了有人偷换他折子的事,业王和承恩公府都将他恨上了,两拨人这么明里暗里斗了几番,谁也没落下好处。 现在业王大势已去,可他却欢快不起来,担忧自己的事也会因业王的拂落而被发现。 轿子被抬了起来,陈炳坤疲惫的按着眉间,眼角的皱纹像是盛开的菊花。 忽然,抬脚的人停下了脚步,轻微的颠簸让陈炳坤睁开了眼,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大人,有个姑娘在轿前站住了。” 若搁在平时,听见姑娘二字陈炳坤绝不可能淡定,可今时不同往日,被掏空的身子再不敢馋肉了。 于是他又说道:“轰走就是。” “你是什么人,竟敢拦我家大人的路,不想活了?”男人的声音从轿外响起:“赶紧给我滚蛋,耽误了大人上朝,你几个脑袋抵得起?” 陈炳坤正要继续闭目养神,只听女子的声音如春泉一般柔脆清冷顿时令他又睁开眼来:“小女子既然敢拦大人的轿子,自然是有要事告知大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攀咱们大人?”男人作势便要轰走她:“快滚!” “我知道大人现在在烦恼什么。”顾湘宜微微一笑:“业王的事,怕是弄的大人喜忧交加,几天几夜没休息好吧?今日我是来为大人排难解忧的。” 那男人还想说些什么,只听陈炳坤训斥道:“不得无礼,让姑娘过来。” 轿子挡帘被从里掀开,陈炳坤微微一眯眼,看见的是一个十分美丽却又陌生的脸孔。顾湘宜走近了他,将袖中厚厚的一摞纸交给了他,说道:“大人请细看一番。” 随手翻开看了看第一页,陈炳坤那双经透世事的眸子顿时阴暗起来,他问:“这些东西,姑娘是从何得来的?” “自然是有办法找到。”顾湘宜笑了:“陈大人也只是不想调查而已,否则这么明显的事,陈大人又怎能不知道?不过是苦无没有证据,眼下来了证据,还请陈大人用在刀刃上。” 看着那美丽纤细的背影,陈炳坤将目光移到了手中的纸张上,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被人盯着,上次偷折子的人,和这次给他送证据的,应该都是同一伙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江家大乱 借由他的手,一次次的打压业王,直到把业王锤死,好深的心机! 他倒是不想顺着他们的意,不想把证据交上去,可现在的他被逼到了死路上,若是通过这次业王没被打垮,反而死灰复燃了,那他可不就遭殃了? 虽然他桃李满天下,有名望伴着几代皇上坐拥天下,可到底只是个快养老的四品官罢了,那些比他位高权重的人愿意愿意给他面子,这就算是好事了,但若是不愿给他面子呢?他又能如何? 和承恩公府和业王作对,结局只有输。 可有了这证据就不同了,翻看这每一张纸,陈炳坤的脸上就像是空中的云彩一样变幻着,一会儿布满阴霾,一会儿又多云转晴。 只要把这证据交上去,那业王便会彻底的败在他手下,而一向咋呼的承恩公府也参与其中,必然跑不掉。 虽然不甘于被利用和算计,但事已至此,他若是不把握机会捅业王一刀,日后的生活怕是不会好过。 若是这件事办成了,那还会在安王面前卖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安王和业王共为储君人选,业王若是倒了,还是被陈炳坤扳倒的,那安王应该会把这好处记在陈炳坤头上。 于是怀着这种心理,陈炳坤将所有证据尽数呈于公堂。曹信吩咐杨旭检查证据的真假,得到的答复当然是全部真实。 曹信沉吟片刻,吩咐道:“把那个逆子给朕提过来!” 业王战战兢兢的站在大殿中央,满殿文武各怀心思的盯着他,弄的他十分不舒坦,问道:“不知父皇召儿臣过来,所为何事?” 曹信冷哼一声:“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一摞纸由内侍拿来递给了业王跟前,当看见那些证物时,业王的腿顿时软了。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又用余光看了看旁边站着的朝臣们,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物证在此,你还想怎么抵赖?”曹信沉声问道。 业王被唬的都打起了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有些憋不住尿,求道:“父皇明鉴!儿臣不认识这上头的人!” “杨旭,你给朕读几个名字。” 杨旭接过一张纸来,简单读了最上面的几个,被叫到的人均是一脸的恐惧。这其中就包括孙海辉的父亲,和江廖江杳的亲舅舅。 曹信又说:“朕可真是没想到,原来朕的天下,已经被架空成了你的?曹海啊曹海,你可真是个有能为有大出息的,这般能耐朕可真是看清了你啊!” 业王将头埋的更低了,吓得如同鹌鹑一般缩着头。 江廖的舅舅被直接吓晕,因为未知,因为不清楚自己的处置会是什么,一向胆小的他有些撑不过,直接晕死在了朝堂之上。 被送回的地方并非是他自己的家,而是江家。 他自己的家宅子小,说是一家人住不开,于是在宁初姑母和江肆双双离开后,江杳的母亲彻底成了江家的女主人,连带着哥哥也享了福,带着妻子孩子大大方方住进了妹夫的家里。 当知道哥哥被吓晕抬回来时,江杳母亲特意多打听了几句,得知前因后果后吓得腿都麻了,直接跪到了江沂山跟前儿,哭求道:“求主君舅舅我哥哥!” “你傻吧!快快把他挪出去,这样的事被发现了,咱们江家可是要受连累的!” “不成呀,这怎么可以呀!”她哭的梨花带雨,拽着江沂山的裤腿不撒手,肝肠寸断道:“婢妾从小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就连吃糠咽菜也是有上一顿没下一顿,全靠哥哥护着我照顾我,眼下哥哥若是出了事,我这心里得多过意不去啊!求主君行行好,替哥哥开脱一番!” “你当这事是小事?他官职不高尚且会被革职,像我这种官职比他高的,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听完这句,女人大为惊讶的抬起头来,问道:“主君又犯了何事?今日主君没与业王来往,也没怎么上朝,难道也被牵连进去了?” 说着她一把捂住了嘴,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江沂山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这个拎不清的女人身上,破口大骂道:“我与业王之前来往不少,这么大的事连你哥哥的小官都被挖出来了,皇上能放过我?现在你还想着要我为你哥哥开脱,我有事的时候可指望不上他!你若是心疼你哥哥,那就随着他一起搬到他家里去,别在我院子里过日子!” 话都这么说了,女人也只好将嘴闭上,不敢多言,也不敢再哭求。 江沂山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是她儿女的靠山,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她这么个为人妾室的怎么讨生活?多年的养尊处优日子过的她如同花瓶一般,想想以前的苦日子,她只觉像噩梦一样。 可江沂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那她的兄长呢?除了江沂山,还有谁能救她兄长? 作为交际圈子极小的妾室,她所知道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 江廖刚刚成亲,且娶的是承恩公府的旁支女儿,好歹也是门助益啊!求求承恩公府,那自己哥哥可就有救了! 心里有了主意,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立马让下人去传江廖和他妻子过来。 江廖的妻子姓潘,十七岁的年纪,个子不高,长相也不出挑,偏偏性子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可谁让人家是有来历的姑娘呢,在江家还真就站稳了脚跟,没人敢招惹她。 可为了保自己哥哥安危,江廖的母亲也顾不得了。 听完她说的话,江潘氏直接就拒绝了,说:“这样的事娘子让我娘家如何插手?” “那可是廖儿的亲舅舅!皇上龙颜大怒,听说是斥责处罚了不少官员,你们舅舅胆子小没经过什么事,如何能受罚?这可是万万不成的!小梅,我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就替我回去传一下话,让亲家给你舅舅使使力吧!” 江廖觉得有几分不妥,说:“母亲,你这样小梅也为难,再说承恩公府现在也不清净。” “那是皇后的娘家,能有什么事?和咱们江家比起来,人家大家大业的。” 江潘氏冷笑一声:“我娘家也在被调查呢,没功夫替官人的舅舅开脱,皇上雷霆震怒下谁又有那个脸面说情?娘子敢我可不敢。” 第二百六十四章:求情被杀 “那怎么办啊小梅!”江廖的母亲顿时哭的歇斯底里,质问:“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廖儿的亲舅舅去死吗!” “母亲!”江廖连声说道:“这件事牵连的人那么多,几乎遍布半个朝廷,像舅舅这样无关轻重的小官,哪个会那么针对他?皇上可能连他是谁都记不得,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胡说八道!”他的母亲见他说这话,直接一把巴掌轮上去,吼道:“就因为你舅舅官职低微,撼动不了什么,才最容易被处置!别人想着他没人给撑腰,还不使劲对付他?小梅啊,我求求你,你回去求求亲家母他们,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江潘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答应下来,而是拽开了她扯着自己手腕的手,冷冷说道:“我的父亲母亲,不是娘子的亲家,娘子是没看清自己的身份吗?” 从进门起,她就知道这江家的夫人早就没了,自己丈夫的母亲不过是个得宠的妾罢了,承恩公府出来的人个个都是有脾气的,所以她压根不把这妾放在眼中。 就连成亲第二天,江廖试着让她改口叫母亲,她都直接拒绝了,这么久一直叫对方娘子。 而每一声娘子,无疑都是在打江廖母亲的脸。 于是她顿时怒了,跺着脚吼道:“你这是哪里学的规矩!你嫁给我家廖儿,我是廖儿亲娘,是你的亲婆母!你不敬婆母,这可是大罪过!” “婆母只是官人的嫡母罢了,妾就是妾,你哪里来的资格?”江潘氏毫不退让。 她是承恩公府出来的不错,可不过是个旁支罢了,其实无论是她也好,还是她的父亲母亲,在承恩公府跟前儿都是没有话语权的。 一个老妾竟然这般指使自己,明明是求情却弄的好像是天经地义一样,江潘氏十分反感,所以并不把这个自家官人的生母放在眼里。 “你这个不恭顺的!” “你有能耐在这儿跟我拿乔耍威风,倒是去找法子救你哥啊!”相比她的勃然大怒,江潘氏却淡定的多,只说:“我娘家且自顾不暇呢,哪里有多余的心力帮你亲戚?你哥哥当官不过几个月,文不成武不就还没有家底,若不是我家给他在业王面前说了好话,他能当上官?” “你给我闭嘴!要不是因为你家,我哥哥也不会这样!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看不上我是个妾室,也看不上我哥哥,那是不是连带着我儿子也入不得你的眼啊?你倒是个高高在上的,怎么,我儿子还高攀了你不成?都嫁进我江家了,那你就是我江家的人,在那儿装什么装!” 江潘氏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反咬自己一口。 当初江廖母亲求到她头上来,又是哭又是劝的,就为了给她哥哥找个官做。说是什么做官轻巧不累,月月有俸禄。 但她哥哥大字不识,一身囊肉,这样的人进了朝廷又能做什么? 江潘氏费尽力气,托父母在业王面前塞钱递话,这才圆了她的心思,不承想如今她翻脸就不认人了。当初买到官位时她感谢的多么诚恳,现在骂人就骂的有多狠。 见母亲和妻子越吵越凶,江廖不得不出面了:“行了母亲,你少说两句吧!当初是你求到小梅头上的,现在又转过头骂人家。” “你说我没有良心是不?” “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江廖对于母亲的不可理喻十分生气。 “你就是这么想的!可怜你舅舅脖子上停着一把大铡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命了,或者是下狱,那狱里是人待的地方吗?你亲舅舅你不救,你在这儿向着外人,我真是白生了你!” 听见这话,江潘氏都笑了:“适才你还说我嫁进江家就是江家的人了,现在我又成外人了?得,正反都是你的理,我懒得和你吵,有那个能耐你直接去承恩公府找人开脱就是,别经我这一道。” 惹祸上身的事,她才不做。 很快,江杳也听说了这件事,但她无力阻止,也不想管。 她对这个舅舅本来就没感情,现在满朝鹤唳,谁敢多走一步多问一句?人人把脑袋揣在裤腰里,不要命的事她才不会干。 承恩公府是风口中心不错,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和承恩公府作对,那纯是活腻了! 令江家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江廖母亲不知何时出了门,直奔承恩公府求情,在大门外跪了好一会儿,后来进了门后便再没出来过。 这下江廖和江杳都担心起来了,江廖和江潘氏匆匆赶去,却没见到人,承恩公府只说人昨夜就回去了。 又等了一个上午,江沂山派出去的人,在承恩公府的不远处找到了尸身。 人早已经死透了,后脑勺的骨头都被磕碎了,简单验了一下尸身,初步可以断定,人死前是被人抓着头发,将后脑勺磕在锐物上的。 对于这种事,江潘氏并不觉得愧对。 如今事态紧张,承恩公府内的人一个个都闹心的很,江廖母亲偏偏这种时候来闹,那不拿她撒气难道还留着她? 人死的也算是不明不白,可这个亏江家只得咽了。 江沂山早就对这老妾没了什么感情,若说以前还有感情,那也被她哥哥这件事给消磨光了。 从杨旭口中听到江廖母亲身亡,尸身被从承恩公府旁边运回了江家的事,顾湘宜告诉了江肆。有些意外的是,江肆并不觉得高兴,但也更没有难过。 他只是十分淡定的夹起了装在莺尾纹白瓷小碟里的清炒芥蓝,嚼了两下说:“她的死确实不算意外,她的性子就那样,除了江沂山,再没人看得上,总觉得自己有天大的面子,谁听了她的哭求都要为她办事,若是个良善之人多做好事也就罢了,可她坏事实在没少做,不过是老天爷惩罚到了她头上罢了。” 顾湘宜冷笑一声:“承恩公府依旧是有脾气的,不过他们也是料定江家不会与他们为敌,所以才杀了她,这件事杨旭也是暗中知道的。” “姐,你是想利用此事?”江肆问。 “当然。”顾湘宜那双眸子里透出了几分精明:“姑母生前她可没少使绊子,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被赶出门来,我利用她一回,也算她补偿了你们。” 第二百六十五章:宁夙心意 当初诬陷宁家时,曹信和曹海两父子,十分默契的编造了好多理由。现在为了给亲人和自己复仇,顾湘宜也愿意编造一些理由,让曹海去下地狱。 杨旭马上就着手查起了那些证据的真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皇上并没有因要保护儿子而阻拦下来,而是吩咐他好好查,无论查到什么都要上报。 顾湘宜找到他,自嘲说道“我当初只觉得自己会找到一些有关曹海作恶的证据,担忧你被皇上压住,无法将旁人的冤屈说出来。” 杨旭了然一笑“你没想到查到了业王企图造反的证据,所以认定了皇上会十分气愤此事,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 “那个不算是造反。”顾湘宜微微一笑“证据是我给的,我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只要照着上面的字迹,让人再伪造一份夹在其中,看着就像是预备造反了。” 杨旭微微一愣,并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心机这般深沉。 曹海是没有造反的胆子的,他需要的是光明正大的继承皇位,这样其他人才会拥戴他,不仅是皇后和承恩公府,就连曹海他自己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外头养的那些人,不过是他豢养的死侍、为他去千里之外做事的人和一部分兵士,剩下的全部都在各个矿洞,人数虽然不少,但若要说是造反,确实是做不到。 自打宁夙和季棠相认后,顾湘宜就敢光明正大的‘使唤’季棠了,有些事需要他做的,顾湘宜丝毫不会客气。 说起此事,季棠有些懊恼的对宁夙说“你这种事应该和我说清楚的,我能帮你却不知该做些什么,为宁家报仇也应该有我的一份儿。” “你能在字迹上造假就是帮了大忙了,报仇的事还用得着你吗?有我和小肆呢,我们都是宁家的血脉,你就不要牵扯进来了。”宁夙由衷说道“季老先生生前对我那么好,他若是知道我撺掇他孙子做这样的事,日后我见了他怕是要被他训斥的。” “我祖父才不会。”季棠说“祖父若是知道你们宁家出了那样的事,绝对是要让我帮你们的。” 宁夙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 两人吃了整整一壶酒,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宁夙这才从季家离开。 从季家的街上往东走,开始有些偏僻了,夏天的夜晚不算明亮,好在今晚的太阳足够大。 不知不觉间,他就来到了贺家的院外,那是贺家的角门处,从角门进去不用走多远就是贺兰惜的院子。 翻墙进去后,他开始后悔了,不知为何要来找她,也不知应不应该见她。 可他还是选择了进去。 那夜过后,他没再见过贺兰惜,不知她伤情如何了,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可能只有有了妹妹或是女儿,他才会真切体会到,姑娘家受了委屈却无力反抗时,在意她的人心里有多么的难受。 贺兰惜的院子就在眼前,但他却有些犯怂,脚步似有千斤重。 素梅出门倒水,无意中瞥见了这个隐藏于暗处的黑影,吓得她大叫一声,手中的水盆落地,脏水哗啦啦扬了她一身。 事已至此,若是就这么走了,反倒惹得这对主仆心里害怕,于是宁夙站了出来,向素梅说道“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 看清来人后,素梅这颗悬着的心又瞬间放下了,缓了两口气后说道“原来是公子啊,快请进吧。” 听见了素梅的叫喊声,在屋内绣手帕的贺兰惜也跟着心中一紧,放下帕子急急忙忙的往出奔,直到看见素梅安安全全的回来了,她才放下心。 可随着素梅走进门来,她的心再一次被悬起,因为她见到了宁夙。 那个陪了她一夜的男人,如今穿着一身青色直裰,嘴角唇畔挂着淡淡微笑,明眸锐利如鹰,眉峰挺拔,立在那儿不动自成风流。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发起烧来,这让她不自在的垂下头去,问道“公子怎么来了?” “路过。”宁夙脱口而出后,想着这么说不大好,于是又添了一句“想进来看看你,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的伤好多了,公子快进来坐吧,素梅,去烧茶。” 贺兰惜的院子里没什么好茶,平时喝的不过是一些杂茶罢了,就是那些陈年的茶叶渣子,不过对于宁夙来说,茶的味道从来都不重要。 一个不懂附庸风雅的人,一个不在意风雅的人,两个人好像无限接近,十分相同。 素梅当然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她与贺兰惜一起长大,身为少女她很清楚情窦初开是何感觉。但她也有着担心,毕竟自家姑娘在贺家并不受宠,以后会嫁到什么地方还不一定呢,现在与这位公子接触的近了,日后若是嫁给别人,那难过伤心的还是姑娘,没准儿名声也会坏掉。 可她也不敢打搅两人相聚。 这个偌大的宅院里,温暖是不存在的,除了她们主仆两个互相依偎,也没谁向着姑娘了,这位公子的出现就像是寒夜里的一笼烛火,姑娘的心都被他填满了。 跟在忠毅伯府家六姑娘身边的男人,怎会是平平之辈?素梅觉得这位公子一定不是普通人,万一人家有个很好的家室呢?没准儿能三书六礼,迎自家姑娘进门呢? 心里的想法太多,素梅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额头。 屋内,烛光非常昏暗,贺刘氏掌家十分苛刻,尤其是对待贺兰惜,从未给她的院子添置过什么好东西,更别说这每天都要用的蜡烛了。 宁夙瞧着,心中不舒坦,于是说道“等来日我让顾家六姑娘来,给你送些日常用的东西,你家大夫人这般苛待你,总是要解决的。” “不用了。”贺兰惜连忙出口“六姑娘已经帮助我许多了,若不是有她在,怕是我早就没命了,她救过我不止一次,我怎能还麻烦她?公子不必为我担心,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不会再有事了。” 还有一个原因她并没有说。 顾湘宜送了她一件昂贵的衣裙,变成了她偷贺刘氏东西的所谓‘证据’,若是再送一些什么,难免不会让她受人针对。 第二百六十六章:安王遇刺 朝廷之上,很快就有人明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就是业王企图谋反。 不然他屯那么多兵士和武器做什么? 这下曹海是有嘴说不清,跪在大殿之上哭的是死去活来。承恩公也被带到了殿内,身为皇后的父亲,承恩公的年龄已经不小了,而自己的女儿只有业王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业王做不成太子,那承恩公怕是下一代就艰难了。 所以他们才从业王刚出生时就早早计划,这些年一直在为这点做谋划。可坏事干了不计其数是不假,但造反他们是真不敢的。 “你是朕的岳丈,但也是海儿的外祖父,朕与你没有血缘,你自然是要向着有血缘的人。”曹信一声冷哼,吓得承恩公瑟瑟发抖。 在场朝臣皆不敢说话,因为业王买官售爵一事,很多人被革职查办,还有几人进了大狱,轻者罚俸重者抄家,一时间这殿内空出一小半来。 留下的,很大一部分都是曾经不涉党争,不与业王为伍的,所以他们是打心眼里不盼着业王好。 曾经业王风光时,哪里有过用正眼看他们的时候? “皇上明鉴哪!老臣对皇上忠心耿耿,业王殿下更是忠君爱父。” “好一个忠心耿耿,好一个忠君爱父!”曹信忽然问道“屯那些兵士做什么?别告诉朕是为了守护朕的江山?各处的兵士都归当地的教头管,再没有那么大一片规模的兵士了,当朕傻不成?你们合起伙来骗朕,从各地找到数人,凑到一块去,打量着没人知道?欺君之罪,朕摘了你承恩公府的牌子不算过分吧!” 话音刚落,之间承恩公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的解释道“皇上,不知是何人在背后撺掇,故意中伤老臣和业王殿下啊!” 业王也紧跟着说“对!儿臣根本没找那么多兵士来!” 这也算是间接承认了,他屯了兵士。 只是没那么多而已。 当然了,顾湘宜顺水推舟,塞了份名单在证据之内,业王就算是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这件事,偏偏曹信还是个多疑且自私的人,他万不能允许自己被儿子算计的事发生。 “名单在这儿,杨旭验了真假,一大部分兵士都以被找到,你还抵赖什么?”曹信指着他骂道“你那点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了,还要朕一字一句说出来吗!” 承恩公当然知道皇上的话里是什么意思,他顿时大惊,连声说道“皇上英明,决不能让小人得逞啊!老臣和殿下都是被他们设计了的!” 这边承恩公刚声嘶力竭的喊完,一个内侍匆匆入殿,走到曹信旁的内侍身边,轻声告诉了他一点事。只见那听完后的内侍慌张的瞪大了眼,看向曹信。 “什么事!” “皇上,安王殿下马上中箭,从马上摔下来了!” “什么!”曹信瞬间站起了身,满朝文武皆大为震惊,一时间都看向业王。 而业王更是一脸懵,承恩公脸上的震惊也丝毫不假。他们相视一眼,都以为是对方做的,心里不免骂上对方一句‘你缺心眼吧!’ 太医急匆匆的赶到安王府去,这早朝也上不了了,曹信疲惫的用手按着眉间,静静的等着消息。 皇上一句话不说,业王和承恩公就一个也不敢起来,就那么跪在地上,天气热起来上朝实在遭罪,身上的汗早已经浸湿了朝服,热的他们浑身发痒。 杨旭着手调查刺客,没一会儿就手拿一把箭弓进殿,双手奉上将箭弓递到了曹信面前。 接过箭弓细看了一番,曹信勃然大怒,一把将箭弓扔在地上,吓得业王瞬间紧闭双眼。 “好得很!”曹信走下台来,一脚踹到了业王,觉得难解心头之愤怒,又补了两脚,接着骂道“对自己亲兄弟动杀手,你可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啊!今儿能拿你业王府的箭弓去杀你哥哥,明天是不是就要闯入这大殿射杀朕啊!” “儿臣不敢!”业王不敢反抗,更不敢还手,只能一次次被踹倒,一次次又艰难跪起。 另一边,完成了任务的余熙一把从墙头翻下来,身后站着的是顾湘宜和易景枭。顾湘宜问道“确定没有危险吧?” 余熙摇了摇头“箭头是我特制的,不会有危险,而且我射的位置不致命,但是皮肉之苦是必然要遭受一番的。” 顾湘宜有些不忍,没再说话。 易景枭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件事过后,业王就再也逃不脱了。” “皇位来之不易,咱们也算是帮了安王殿下一把,若是这件事还不足以扳倒曹海,那就要想别的法子了。”顾湘宜轻叹一声。 与此同时,被射伤的安王正在被紧急救治,他咬着牙喃喃道“被箭射中竟然这么疼,早知道让人伪装成此刻拿刀杀自己好了!” 大殿内,承恩公看着那业王府专属的箭弓,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次完了,业王犯了皇上大忌,脱不开身了!’ 曹信可以对曹海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前提是曹海不对亲人起杀心,但如今安王已经遇刺,曹信这样多疑的人,一定会觉得自己的儿子连兄长的命都不放在眼里,对他这个做父皇的又能有多在意? 把安王杀了,身为嫡子的他便能上位,哪怕现在他身陷囫囵,也自有脱身的那天。曹信对于这个想法十分熟悉,毕竟是从夺嫡之争厮杀出来的,他能不理解?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儿子起了杀心。 “父皇,儿臣没吩咐人去杀三哥啊!”业王这次哭的十分真情实感“这箭弓是儿臣府中的不假,但儿臣哪里那么笨?派出去的刺客没被抓到,反而是作为证物的箭弓被刺客扔下,父皇您好好想想,这件事真的和儿臣无关!” 话毕,他的眼亮了起来,一指指向安王府所在的方向,吼道“是三哥!是他设计的这些事,就是为了陷害儿臣!他为了不让儿臣和他争夺皇位,所以无所不用其极!” 这时,只听杨旭缓缓说道“殿下此言差矣,矿洞的事是您做的,养兵士豢养死侍的事是您做的,买官售爵赚的金银更是进了您的腰包,您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做的,安王殿下可真是自愧不如!” 第二百六十七章:临死遗言 杨旭的话一针见血,直说的业王满脸通红,许久才辩驳道“我看你就是故意帮着三哥,说,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臣不涉党争,也从未收到过安王殿下给的所谓‘好处。’”杨旭对着曹信深深一揖“业王殿下自己往出送好处送惯了,连兄弟都可刺杀诬陷,可见其人品如何。” 曹信也是这么觉得的,直接又是一脚踹翻了业王,气的脸上的皱纹都好像深了许多。 当天顾湘宜就得了最新战况。 曹海被压入大牢囚禁,曹信并没有说要把这儿子关多久,却也没说要杀他,估计是一面忌惮着承恩公府背后的势力,不好一次性得罪干净了,也忌惮业王和他谋划剿灭宁家的事会被曹海狗急跳墙吐出来。 就在这种时候,顾湘宜又丢出一个重磅。 江沂山本以为死了个妾室是小事,殊不知此事被顾湘宜利用了,直接捅到了外头,说江沂山的妾室之所以会丧命,完全是因为听见了承恩公府的谈话,至于谈的是什么,那当然是如何谋反,如何窃得皇位。 此事越传越凶,加上绍中阁和萧敬尧的着意传播,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此事。 曹信忍无可忍,觉得此事必须要有个说法,于是传承恩公细问一番。但问显然是问不出什么的,因为承恩公对此事完全不知情,他还没傻到要靠谋反而得到王王位。可杨旭接下来的几句话,却让曹信更加不淡定了。 他说“那天江大人说家里丢了位妾室,之后去承恩公府寻,对方只说人已经走了,但臣在承恩公府的花岗石石沿下发现了血迹,估计是没擦净的原因,结合那位妾室后脑的上,应该是被抓着头发大力的磕在了花岗石上。臣只是想不通,寻常求个情不想同意拒绝就是,何至于杀人呢?” 说起此事,承恩公的思绪回到了那一天。 他明确拒绝了是不错,但那女人却死缠烂打,最后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承恩公府和业王的身上,还威胁说自己知道他们家的秘密,若是不保证自己和哥哥的荣华富贵,那自己就打算落井下石。 听见这些话的承恩公其实是不信的,那女人不过是个泼妇,自以为吓唬吓唬上位者,上位者心里有亏心事就会怕了,但光是有胆子没有谋这可不行的。于是他为了解气,扯着女人的头发就往花岗岩上猛磕了两下,女人没死,他又扯着她连着磕了四下,人这才死透。 其实她想说的秘密,只是承恩公的小妾偷汉子而已。 不过这件事在这么个模棱两可的时刻被翻了出来,一时间顿时就变成了‘心虚’‘心里有鬼’‘她必定是发现了什么’。 可承恩公也好奇,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太过糟心,曹信觉得自己帝王的权威被撼动了,所以他十分紧张,也懒得细细调查和盘问,直接将承恩公府的男丁全部流放,承恩公以及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被当众斩首,女眷没入教坊司。 至于业王,则是在牢里被关,估计是一辈子都不会出来了。 曹信雷厉风行完,却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承恩公不是个老实的,他十分疼爱儿子,相对的不喜欢女儿,所以他并不会心疼坐上皇后之位的女儿,于是出于报复和气急败坏的他,在行刑之前大声喊道“狗皇帝过河拆桥,冤枉宁远江,杀害宁家一家!” 当时聚集在菜市口的百姓太多太多了,这句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了宣扬大波,很多人都为宁家不平起来,更有一些人早就觉得宁远江是被诬陷和陷害的,一时间对这位皇帝的做法痛骂不止。 曹信万万没想到,这句话到最后竟然会被他的老丈人说出来。 本来只有他和曹海才会知道的事,这也是他敢放心对承恩公当众行刑的原因。承恩公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手里没攥着曹信的把柄,所以曹信不怕。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好儿子曹海,早就把此事告诉给了承恩公。 躲在人群后听见承恩公那临死前的一嗓子,顾湘宜眼神之中泛着冷淡,只是草草的一撇,冷笑道“狗皇帝,你的皇位也要不安稳了。” 背后的大树轰然倒塌,皇后无论怎么哭求都无济于事,自己的儿子被关押,父兄皆被斩首,这让这个狂了一辈子的女人瞬间疯掉。 她狰狞着面孔在上早朝时找到了皇帝,大声质问为何要对她的家人如此残忍,曹信也是十分的恼火,觉得皇后的父亲和儿子都太不懂事,于是直接打了皇后一巴掌,训斥道“你可真是疯了!信不信朕把你打入冷宫!” 皇后自嘲的冷笑了两声,声音尖锐而洪亮“皇上你的后宫妃嫔那样多,就算臣妾被打入冷宫了, 这皇后之位依然有很多人选来坐,所以你一点也不在意臣妾,对不对?” 曹信觉得闹成这样实在不好看,承恩公临死前的一句话让他被许多人质疑,他已经不能再受到质疑了,否则皇位真的要坐不稳了。 于是他缓和了情绪,忍着愤怒劝道“你回去吧,病了就找太医来看看,你的父兄作恶多端意图谋反,杀了他们朕心里也不舒坦。” 几天的煎熬,让这个女人精神很差,现在的她什么也不怕了,发疯着喊道“你个假惺惺了一辈子的人!让我回去不过是想把我关起来罢了,在人前你装作勤政爱民,可背后你那坏事就少做了?有脸说我父兄作恶多端,你手上也不干净!先皇后就是你害死的,还有宁家,也是你一手策划的,连累我儿子跟着你一起被宁家的怨气缠上,做你的皇后,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最后两句话别人听的并不真切,因为四五个内侍扯着她,拼命的想把她的嘴捂住,那几句话就像是风中的呜咽。 但大家伙都得知一件大事。先皇后是被皇上害死的,而宁家所说的谋反一事纯属皇上自编自演的一场戏。 曹信的脸阴沉的可怕,瞪着发髻散乱形似疯癫的皇后说“父兄赐死,皇后伤心的疯癫了,什么胡话都敢顺口胡说,赶紧送回皇后宫中养病!” 第二百六十八章:曹海恐惧 皇后几乎是被拖出去的,临走还在叫骂,只是捂着她嘴的手实在太用力,将她的牙龈弄破,满口鲜血,却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曹信愤怒的捶了一把龙椅,大骂道“谁放她进来的!都给朕出去领罚!” 虽然他说着皇后疯癫了,随口吐胡话,但是在场的臣子几乎都明白了这事情的真假,曹信说这件事绝不可传出去,可他们并没当回事。 因为业王买官售爵的事,很多大臣都被牵连,朝廷本就紧张,这件事传出去了谁也不会承认是自己说的,皇上又能怎么样?把所有臣子都杀了灭口?显然不现实。 顾恒钧回到家时,家里已经在传此事了。 许隽荷担忧道“伯爷您也是知道此事的,会不会牵连到您的身上啊?” “不会,这件事传出去是肯定的。”顾恒钧像看透了一切一样说“业王和承恩公府的接连倒塌,再到皇后的忽然发疯,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操控。” 许隽荷惊呼一声一把捂住了嘴,顾恒钧想起自己不该对一个妾室说这么多,思来想去,他只有去了和勇侯府。 裴严和顾斐都是聪明人,和他们说起这些事,会放松不少。 阴暗的牢房之内,一穿着男子衣裳的人缓步进入。曹海一改往日的豪奢,失魂落魄的靠在墙角处。 到底是皇上的儿子,他所在的牢房还是不错的,比起那些铺满了稻草爬满了蟑螂老鼠的牢房,这一间牢房显得干净许多,还有一张铺着干净床单的床放在靠墙处。 人影停在了他的牢门面前,外头是黑黢黢的夜空,夏天独有的鸟叫虫鸣透过闸窗飘进来。 曹海不知是何人,连头都没抬,只语气还恶狠狠道“没人吃你们送来的馊饭!给我滚!父皇肯定会放本王出去的,本王还有母后和承恩公府撑腰,等日后出去了,看本王不活扒了你们这群杂种的皮!” 话音刚落,他听见了钥匙打开锁头的声音,这让他诧异的转过头来。 关在这儿也有几天了,送饭时从来都是把饭菜从缝里递进来,这扇门打开倒是头一次。 烛火的昏暗让他看不清来人长什么模样,心中警兆忽起,他不知要发生什么,于是问道“本王和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女子的声音响起“殿下不想吃馊饭,那就随我出去吧,咱们去吃好的。” “你是什么人?”业王后退了两步,紧紧的缩在墙角。 女子穿着男人的衣裳这已经很不寻常了,慎刑司的大牢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放进来的,面对着未知,曹海不敢再拿自己的命做赌了。 可那人只是走到了他的面前,帕子往他脸前一扬,他便飘忽忽的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离开了慎刑司,只是他不知道。他被绑在一棵树前,面前有好几个人,他们似乎是在挖着什么。 只听男人的声音响起“把他带出来可不是容易事,这回可终于能为姐姐报仇了!” 女子说“别胡说,我这不是好端端活着呢吗?” “你是死而复生,当然要为你报仇了。” 这几个人的声音,都让曹海觉得有些熟悉,他费力的将眼睛睁得老大,赶走了最后一点混沌,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那带他出来的人缓缓转过头来,动作缓慢的摘下了头顶的帷帽,当曹海看见那张脸时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倒流了一般。 曾经那张脸让他日思夜想,可如今却好像成了催命的符咒。 顾湘宜淡淡一笑,说道“殿下醒了?你想吃的好东西还未做好,估计还要再等等。” 曹海四下看了一圈,这儿除了几个挖坑的人,就只剩下了顾湘宜,没有灶台也没生火,做的哪门子饭? 他问道“你想做什么!我可是皇子,你敢杀我?” “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怕你在牢里吃的不好,想带你出来享享福。”顾湘宜朝他走了两步,笑道“不过殿下可要好等了,不知阴曹地府里的吃食是何味道,待你死后,我亲自替你烧过去。” 一句话令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汗水悄悄湿透了他背后的衣裳,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你你要杀我?你为何要杀我!我是打过你的主意不错,可你现在要嫁人了,我就不想让你做妾了,我也没碰过你,你杀我做什么?你把我放了,我让母后给你钱,让外祖父给你的父亲生爵!侯爵怎么样?公爵也是可以的,我可以让你和易景枭门当户对,求求你别杀我!” 一番话说完,曹海早就紧张的不行了,最后一句话时说的他舌头都要打结了。 顾湘宜没再看他,只是冷笑着问“真的没碰过我吗?” 曹海细想了一下,确认没碰过她,于是连连点头。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你大婚,你可还记得?” 曹海的思绪在这一瞬间全部停滞了,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他瞪大了双眼看着顾湘宜,就犹如见鬼了一般。 顾湘宜又说“你把这短刃扎进我的身体,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流出身体是什么感觉,你想不想试试?” 绝望的摇着头,曹海已经被吓尿了裤子,味道在晚风之中四处消散。 挖坑的其中一个人转过头来,曹海见了他,没忍住大叫出声。宁夙嘴角轻轻的勾了勾,说道“妹妹,你吓着他了。” “是我的错,忘记了咱们业王殿下是个胆小的。” “你们!你们怎么可能还活着!不可能的!”曹海看了看顾湘宜,又看着宁夙,吼道“宁夙,你已经死在了边关!还有你宁初,我亲手杀了你,把你丢到了乱葬岗,那时候你的心都不跳了,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当然已经死了。”顾湘宜嘴角的笑甚是邪魅“只是我死了却又活了,我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为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我宁家报仇。” 曹海想挣脱绳子,可绳子实在捆的太紧,他绝望的用后脑勺磕着树,却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只得哭求“杀了你家人的是我父皇,你把我放了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宁初报仇 “杀我家人的是曹信那畜生不错,可杀了我的,却是你啊。”顾湘宜嘴角噙着冷笑,看着曹海一字一句道:“我是个记仇的人,我从来都不大度。” 虽然还有些不相信顾湘宜借尸还魂的事,可真实的恐惧大过了那些疑问。 曹海瑟瑟发抖道:“慎刑司的监牢岂是你想闯就闯的?你把我带走了,就不怕自己惹麻烦?” 不等顾湘宜说话,曹海又想看透了一切一般说道:“我知道了,是曹敬,你是和他一起联手整我的,对不对?” 顾湘宜依旧在笑,神态十分轻松道:“我从不是个多话的人,但对你却是例外的,我总应该让你做个明白鬼才是。” “我确实是在帮安王不错,但安王并不知我的存在,若不是有这么个合适的储君,怕是我让曹信亡国的心都有了,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曹信恐惧的瞪着顾湘宜,浑身的冷汗如同洗浴一般,晚风一吹,一片冰冷。 “什么意思?”他咽了口口水问。 “你们曹家对不住我宁家,我宁家与你们的血海深仇,岂是单单杀几个人就能抵得了的?我设计让你们父子离心,让曹信亲自下令处决了你,还有你那一直挂在嘴边的靠山,承恩公死时,你还不知道呢吧?” 这其中稍微走错了一步,都不会导致他如今的失败,可顾湘宜却把每一步都算清楚了,曹海不免觉得细思极恐。 “你放了我吧,求求你!”曹海忍不住哭道:“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求求你别杀我。” “现在的你除了你的生命,还能给我什么?曹信已经革了你的府邸,你还当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业王殿下吗?” “那你还想怎么样!”曹海红着眼吼道:“你把我算计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又能得到什么?不如放了我,我不会再与你作对的,我帮你杀了我父皇,给宁家报仇好吗?”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惨叫,宁夙的短刃准确无误的钉在了曹海的腿上。 宁夙冷笑了一声,对江肆说道:“偏了一点,本来想断了他命根子的。” 本来对此情此景没有任何抵触的江肆,忽然觉得双腿一凉,那短刃就如同钉在了他的退伤感一般,不自然的说道:“还和他废话什么?他以前是怎么折磨小初姐姐的,那咱们折磨回来就是!” 当初的曹海是人们口中的业王殿下,没谁敢对他不敬,可身份的忽然转变,让曹海满心都不舒坦。又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他不免想起了那天夜里,浑身的鲜血与嫁衣融为一体的宁初,那时候的宁初满眼都是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而他很享受有个人那么的恨他,却又反抗不得,所以她越是表现出恨意来,他就越觉得畅快,短刃一下接一下的落下,那个快感是真实的。 宁夙也不同他客气,走近前来一把拔下了他腿上的短刃,又是惨叫一声,两颊的冷汗顺着下巴流淌。 “舒服吗?”宁夙说:“我和父亲放在手心疼爱的人,被你当初一刀一刀要了性命,现在我把一切都还给你。所谓天道轮回,就是如此。” 又是一刀落下,这次扎的是另一只腿,扎进去后宁夙犹觉不够,又将刀子在伤口内拧了一圈,疼的曹海连喊的力气都没有,全身疯狂的反抗,却无济于事。 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当夜那无力的宁初,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她该有多么的无助? 一想到这儿,宁夙只觉一股火憋在喉咙,又是两刀下去,不堪疼痛的曹海嘶吼两声,接着便晕死了。 可很多时候不是失去了意识,该逃脱的同感就能逃得掉的。江肆淡定的从袖子里掏出了又长又细的银针,直接扎在了他头顶的穴位上,迫使他苏醒过来。剧烈的痛半点没消减,反而因为穴位被封住的原因,他想靠晕厥来逃脱都不容易了。 “当着我的面儿想睡过去啊?没门。”江肆笑的十分邪恶:“信不信我可以在保证你不死的前提下,让你觉得死是一件很舒坦的事?” 曹海猛地摇头,可他现在太虚弱了,致命的疼让他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可江肆的话,他不能不信。 说到做到,宁夙和顾湘宜只会杀人,可江肆最拿手的却是救人,只单单几根银针,就足以让曹海生不如死了,一直折腾到天刚放亮,曹海才彻底咽了气。 他死时,浑身上下没什么好地方,虽然不比当时的宁初凄惨,但一般人看见也难免会生出恻隐之心来,无论他曾经做过怎样的恶事。 将他的尸首埋入土里后,宁夙和江肆送顾湘宜一路回到忠毅伯府,翻墙进去,只见易景枭坐在榻前,正在等着她。 脚步一顿,她转过头去看石榴,石榴一脸的无辜,好似在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回来了?”易景枭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问的问题却让顾湘宜不得不紧张,他问:“事情办妥了吗?想杀的人已经杀了吧。” 事已至此,他既然问的出这种话,自然是心里已经有谱了,再装下去也于事无补,所以顾湘宜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已经杀了,死的挺凄惨的。” “你把曹海杀了,就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这个问题顾湘宜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是易景枭又问:“我适才去找宁夙,见他不在,而你又不在,你对曹海不知是从哪来的深仇大恨,宁夙恨曹海我理解,但你,我理解不了。” “你想说什么说”顾湘宜问。 “我细细的打听过你,在宁家出事后,你就好像变了个人,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实庶女,却又会宁家的功夫,又知道宁将军的密室在何处,还和江肆宁夙都认识,而你又始终对和宁家的关系避而不谈,这件事,你应该给我一个回答。” 他的目光似火般明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顾湘宜看着他,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不想骗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再瞒下去了,但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也不用她开口,易景枭直接问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二百七十章:说出实情 “石榴,你出去吧。”顾湘宜平静说完,也坐了下来。 石榴知道这种场合自己不宜在场,于是乖巧的出了门。 一盏茶下肚,顾湘宜看向窗户纸的那一边微微发白,说道:“我的真实身份,就是你所看见的,我和宁家的关系,剪不清理还乱,也许你并不想知道。” 易景枭沉默了一瞬,说:“我想知道,也许我对你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多感兴趣,当然,我也不愿意逼迫你说出一些你不想说的,两个人之间适当的保存隐私是对的,可我还是很好奇。” 顾湘宜说与不说都是顾湘宜自己的事,可易景枭确实很在意,虽然嘴上不说,但是那种被心爱之人隐瞒实情的感觉,确实不舒坦。 最让他不舒坦的,是他的未婚妻什么事也不与他说,反而去找萧敬尧和江肆,虽然他不承认,可那股醋意顾湘宜已经能闻见了。 “你真的想知道?”顾湘宜有些动摇了。 “当然,你是我将要过门的夫人,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我愿意为你分担。” 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刻顾湘宜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于是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怀疑过,其实我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这句话带来的震惊不可谓不小,易景枭手轻轻一颤,杯盏里的茶水差点撒出来。 他带着怀疑的目光去看顾湘宜,这让她有些后悔说出这些,连忙闭紧了嘴巴。 可能他和其他人一样,比起爱她,更爱自己。若是知道了她是宁初,活过来是为了扳倒曹信给宁家报仇,他在容易引火上身的情况下,会选择爱护她和帮助她吗? 答案是很不一定的。 易景枭是聪明人,他了然后问道:“你是宁初?” 联想到那一夜,第一次遇见顾湘宜时,只见她在宁家的废墟哭的一塌糊涂,一颗心几乎要撕碎了一般,除非是面对着自己的亲人,不然还有什么痛苦会令她有如此模样? “我是与不是,其实是说不清楚的,你说我是谁,那我就是谁,重要的是,在你心里你把我当成了谁。” 他想她是宁初,那她就是宁初,想她是顾湘宜,那她就是顾湘宜,作为披着顾湘宜的外壳的宁初的灵魂,顾湘宜自己也说不好自己究竟是谁。 这个回答易景枭已经理解透彻了,他淡然的笑了出来,带着把所有疑问解开的轻松说:“怪不得我带你去见阿夙时,你表现的那么难过,原来你是他的妹妹。” “当时我已经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了。”顾湘宜也自嘲一笑。 “记得以前我还和你有过娃娃亲。”易景枭又说:“阿夙还到我面前来,让我好好对你,否则他说要打断我的腿。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他就没再提过了,原来转了一圈,我还是把他妹妹祸害了。” “不许胡说,咱们谁祸害谁还不一定呢。” 易景枭握住了她的手,并没有追问她为何死而复生,甚至不去在意她的脸是否为面具,眼神格外真诚的说:“不论你是宁初,还是顾湘宜,我都不会介意。我心里装的就是你这个人,喜欢的是你的个性,你不必因为此事而觉得与我怎么样,我想娶你,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他的话语,就像是三月清风拂杨柳,温柔多情,和煦温暖。 太阳彻底升了起来,禾吟居也开始热闹起来。 秋桃和秋梨提来了早饭,顾湘宜吩咐她二人出去,然后叫出了躲在屏风后的少年。 酱香醋鱼、芙蓉豆腐、清炒螺肉和一小盘应季素菜,她如今的生活比起刚重生时已经好了许多,就连易景枭都夸这几道菜味道不错。 吃饭时,她问:“你家最近怎么样?我可要嫁到你家了,别到时候方氏和你大哥出来给我下绊子。” 她说这话时带着浅浅的抱怨,易景枭觉得很可爱,搂过她脖子就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响亮了一下。 所有疑问都解开了,他觉得心里最堵的地方被疏通的十分畅快,没了隔阂,他只想快些将她娶回家去。 “方氏和我大哥之前认定了曹海能继承皇位,所以暗自为曹海做了不少事,我已经让我三弟将此事捅出去了,不过父亲应该会将他们二人护下来,不过不用着急,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顾湘宜翻了个白眼:“你三弟怎么和你站在同一阵营了?” 易景枭回答:“他的生母死的凄惨,是被方氏一手害死的,连同我的母亲也死于她手,我们两个最近一直在查证据,大约在你进门之前,就让方氏得到应有的代价。” 说这话时他是那么的云淡风轻,淡然到死了的人好像不是他的母亲,但顾湘宜通过他的神色完全想象得到,当初母亲离世时,那么小的孩子,一定哭的不成了样子,该有多么的绝望? 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早就教会了易景枭淡定,凡事藏于心而不表于情,哪怕是面对着顾湘宜,他也不愿意把那些抱怨和卖惨的话吐出来。 两个人最好的关系,就是我懂你所有的不容易,我愿意帮你。 吃过早饭后,易景枭却还赖在禾吟居不走,一直待到了下午,直到圥茶找上门来,吩咐石榴转告两位,说是墨迟回来了。 在易景枭刚要出禾吟居门时,顾舒宜却找上了门来,与顾湘宜一起商议出嫁的事宜,这一待就待到了天黑才走。易景枭在这期间一直躲在屏风后面,中间差点碰掉了花瓶,直站的他腿都麻了,还不见顾舒宜离开。 后来他要回敬德公府时,回过头看了一眼顾湘宜,干干脆脆的搂着将要过门的媳妇一起离开了。 “你自走你的,拉我手做什么?”顾湘宜看着这突然变成了小孩子的男人,心里翻着白眼说道:“昨夜我一宿没睡,今天你总得让我好好休息了吧?” “在我那儿睡。”易景枭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你要做什么?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你想到哪去了。”易景枭看了她一眼,忽然转了话语道:“不过你若是愿意,我不介意,毕竟早早晚晚都是要在一起的。” 本来自诩厚脸皮的顾湘宜,在这句话面前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捶了他一把说:“不要脸。” 第二百七十一章:先帝旧事 到了敬德公府后,二人一个从正门进入,一个翻墙进来,到了易景枭所住的院子回合,只见墨迟正等在易景枭常入的书房里,看见顾湘宜进来微微一愣。 “没关系,不必在意她。”易景枭拉着顾湘宜的手让她进来,对墨迟说:“查到什么了?” 墨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属下查到当初指控宁家造反的证据是人伪造的。” 这话让顾湘宜顿时瞪大了眼,坐直了身子,而一旁的易景枭似乎已经猜到了的样子。 顾湘宜吃惊的并不是那证据的事,她清楚宁家不可能造反,而是吃惊易景枭居然派人去调查此事。 只听易景枭说:“怎么可伪造法?” “当夜无人知道宁初嫁进业王府后,是几时给业王下的毒,属下调查了被抄没的业王府的旧奴,他们可作证宁初死前宁家就已被围剿,所以因宁初毒刺业王失败宁家才造反的说法完全站不住脚。除此以外还有这个。” 他递了两张纸在易景枭手中,说:“这是宁家出事后,业王给三司写的手书,吩咐他们将这件事假写的易相信一些,这里应该是有皇上授意的。” “这东西当不得证据。”易景枭无奈道:“皇上是个老狐狸,他也怕有东窗事发的那天,所以他才借由了他儿子的手,没想到这人竟然连自己儿子都利用。” “上次世子您让我查的陈炳坤,也有了进展。”墨迟又说:“属下查到的事年代有些久远,是当今圣上登基前的旧事。” 这句话更加引起了顾湘宜的好奇,她几乎要将耳朵竖起来听此事了,说:“你快些讲。” “陈炳坤曾在先皇病逝的那几年,忽然亲自远下江南,采买了打量的花叶,属下仔细打听了那名字为片藤的花叶,据说是百年前流传起来的,买大量的片藤,陈炳坤所为的事,应该是炼毒。” 他的话说的够委婉,但顾湘宜还是听明白了,说白了墨迟是怀疑先帝是被陈炳坤害死的。 易景枭也知道墨迟会是这样的想法,他不解的问:“你是怎么查到的?这样隐秘的事,陈炳坤应该隐藏的很好才是。” “年前陈炳坤的宠妾生了重病,陈炳坤请了一位郎中进府给爱妾治病,可不出半个月那郎中就死了。属下觉得此事蹊跷,于是查了一下郎中生前所经历的,其中就有他进入陈府后,无意之中看见了藏于府内的片藤花叶,这不算严重的一件事却造成了他丧命,若说杀他的人心里没鬼,属下不信。” 易景枭身边的几个人里,圥茶整天嘻嘻哈哈的,看似不务正业,但对于医术有一定的了解;禅矜整天一副‘我最正经’的模样,像假正经一样,实则是最可靠的;而墨迟则是常日在外打探各路消息的,易景枭对他十分信任,他个人能力也极强,对于什么事都能分析的头头是道。 听完后易景枭又寻思了一会儿,问道:“当时陈炳坤也不过是个芝麻官,怎么就有接触先帝的机会了?” “先帝的去世原因看似不是谋杀,可属下找隐退的乡医细细打听了一番,江南那边生产片藤的乡下都知片藤是有毒性的,每日食用不出半月便会要了性命,哪怕是身体再康健的人,都活不下来。先帝死时的症状与中了片藤毒的一模一样。” 墨迟是个做事当心的人,他分析的事都有理有据。 “陈炳坤为何要杀先帝呢?”易景枭喃喃自语的问:“陈炳坤官职不高,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杀一国之君,他哪里来的胆量,又哪来的这种本事?” “据我所知,陈炳坤可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我们都没听说过的片藤,想必他也没听说过,那他为何远去千里之外去找片藤?很有可能是有人告知了他这个东西。”顾湘宜说道。 “六姑娘果真聪慧。”墨迟说:“正因如此,属下才将陈炳坤数年前买片藤一事,和先帝的死联系到了一起。” 易景枭说:“先帝一死,唯一得到好处的只有一人。” “当今皇上。”顾湘宜脱口而出。 怪不得父亲的那本册子上写着那么一句话,皇上皇位来路不正,陈炳坤助他,原来是有这么一档子事! 她现在感觉对很多事都恍然大悟了一般,看了看易景枭,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种证据太严重了,若不是没放过任何细枝末节,想来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的。 她也明白,易景枭调查宁家的事,只是为了替她查,也是为了替他的好兄弟宁夙查,宁家一百来口总要有个说法。而现在阴差阳错的,让她知道了先帝的死和陈炳坤的事,她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除掉曹信当然不如除掉曹海那般简单,现在的曹信虽受流言蜚语所扰,但他好歹还是坐稳了皇位,岂是其他人能够轻易撼动的? 墨迟每每出门,回来时都带着好些东西,这次远赴江南也不例外。他给圥茶带了两把玉柄的折扇,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给禅矜带的是一套茶具,美中不足的是一个杯子在运回来的途中被打破了;给易景枭的玩意儿就多了,堂堂公爵世子什么也不缺,所以能给他带的,都是些稀奇的东西。 禅矜退出了门去,易景枭坐在书案前,随口翻看着书案上的书,与顾湘宜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顾湘宜细想了一下,回答:“杀了他可不是容易的,我宁家的冤屈还未洗净,怎能随随便便杀了他了事?” 易景枭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近日朝中动荡,我就不去见阿夙了,写一封手书让圥茶送去,告知他此事,你不必担心。” 顾湘宜轻声答应:“好。” 她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窗外吹着风,吹乱了枝芽,卷起了花香。 天气越发炎热,她拿起扇子轻轻的替写字的人扇着风,忽然一种不属于花香的味道钻进鼻子,让她顿时放下了扇子。 她问:“什么味道?” “你说这个吧?”易景枭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毛笔,回答:“这是墨迟从江南带回来的,据说是香墨,我想着让阿夙感受一下江南香墨是什么味道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墨池之事 顾湘宜端起了墨砚,细细的闻了一番,之后放了下来,又说:“把那块墨锭拿来。” 一整块的墨锭,没有一点味道,但只要遇到水便会化开,化开后香味便会飘散出来,这是一般香墨都具备的特点。 普通的香墨易景枭也不是没用过,但他不喜欢这类东西,觉得写字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但是宁夙恨喜欢这类稀奇古怪的,以前宁家没出事时,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易景枭都记得给宁夙瞧瞧。 但就是这块墨锭,让顾湘宜瞧出了不对。 她又仔细的看了看纸张上写过的字,隐隐的香味飘散出来,她的语气略带沉重道:“把圥茶找来吧。” 虽然不知为何,但易景枭还是照做了。 圥茶对医术有研究,对毒这类东西也自然明白一些,他被叫来后做的要比顾湘宜专业的多。先是化水,再细闻,保险起见他还用火烧了一下写过字的纸,果真香味更浓烈了几分。 这时的圥茶还不知这香墨出自何处,回答说:“世子,这墨是有毒的。” “怎么可能!”易景枭吃惊之余,还在为墨迟找借口:“是不是你弄错了?香墨的香有很多种,可能是这块墨不同吧。” 圥茶、禅矜和墨迟三人,都是打小跟在易景枭身边的,情分怕是比亲兄弟都亲,若说墨迟想用这种办法害易景枭,别说是易景枭本人,就算是一心为了易景枭的圥茶和禅矜都不可能信。 但事实就算这么锥心的摆在眼前。顾湘宜说:“这墨的确有毒。我适才瞧了瞧装墨锭的盒子,发现那个盒子的墨我的玿笔斋也进了一些,数量不多,一共四盒,一盒送去给季棠,一盒留着自己用,另外两盒卖出了一盒,它们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唯独你这个墨,闻起来香味有异,普通的香墨绝不是这个味道。” 易景枭看向顾湘宜,像是在努力从她眼中看出一丝解释来,但事实就是如此,墨是有毒的。 会不会有人借着墨迟的手,想陷害墨迟,给了他有毒的香墨呢? 这个借口很快就被易景枭自己所推翻了。 墨迟是何等谨慎的人,像这种近身的东西,来来回回检查四次怕都是少说了,这也是易景枭十分信任的用他所送的东西的原因,觉得墨迟怎么可能会把有毒的墨带回来让他使用? 成也谨慎,败也谨慎,墨迟的事可以说是做的天衣无缝,因为易景枭不可能怀疑他,所以他大大方方的送了墨锭,自称从江南带回来,若不是顾湘宜在场,那么易景枭怕是早就中毒了。 后来当圥茶知道香墨为墨迟所送时,露出了和易景枭一样怪异不相信的眼神。 “墨迟那么小心的一个人,怎么会把这带毒的东西带回来?是不是有人坑他啊?”这是圥茶随口说的。 “就是因为他太谨慎了。”易景枭轻叹了一口气:“这么谨慎小心,还是差点让我中毒,你让我怎么想?” “世子的意思是?”圥茶瞪大了眼:“你是觉得墨迟是故意的?他为什么!世子待他那么好,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事?” 易景枭也想不通。 他吩咐说:“你和禅矜这两天就查一查他吧,不要打草惊蛇,他是个聪明人,容易发现你们,你们当心些。” 后来的两天里,两人带回来的回答令易景枭失望至极。 禅矜看见了墨迟往易景彦的院子里扔了个东西,瞧着像是不大的重物上系了张纸条;后来他又看见墨迟暗中接了方玉春递的什么东西,像是白花花的纸张,瞧着有些像银票。 圥茶则是跟踪着墨迟,跟着他一起来到府外的一间茶楼,易景彦和他在这见了面,圥茶听见易景彦说:“等他大势已去,我就是这敬德公府的世子,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 墨迟说:“我不是为了好处。” “你不为了那是你的事,我会给你那是你的事。”易景彦的语气十分的嘲讽:“不过你也不用自责,像我二弟那样的蠢货,这般对不住你,事事都把你推出去,将来他承袭爵位又能给你几分好?” 隔壁的圥茶心头暗骂一句易景彦挑拨离间,又骂墨迟‘你是个蠢货吗?’ 只听墨迟又说:“其实世子殿下对我也不错。” 易景彦抢先一句,不让他再说下句:“表面上看对你是不错,但比起圥茶和禅矜两个,你在他心里可真没几分重量。你心爱的女人因他而死,他连一点内疚和自责都没有,这样的主子值得你跟吗?” 这话让圥茶产生了一些疑惑。 他可不知道墨迟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更不知什么时候哪个女子因自家世子而死,这个时候的他才恍然大悟,知道墨迟这傻小子是被易景枭利用了。 回到府里,他把这些对话一字不差的都告诉了易景枭,最后还添了一句:“世子,这件事...其实墨迟也有难言之隐。” “为心爱的女子报仇吗?”易景枭都不知这从小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好兄弟是不是蠢到家了,没忍住吐槽道:“这样的事他直接来问我就是,难道我会瞒着他?弄的我现在什么都不知,让他平白误会我,都要过来杀我了!” 圥茶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问:“他心上人为你而死的事,不会真和你有关吧?” 一旁的禅矜一脚踹向了圥茶,骂道:“有关个屁!” 不错,他们两个整天守在易景枭身边,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如果连他们都对那女子的存在不知情的话,那易景枭就更不可能知情了。 平静了一下情绪,易景枭说:“给我去查,府上和墨迟见过面,突然消失了的丫鬟,还有府外和墨迟有过接触的人,只要符合条件的,都给我查。” 现在明知墨迟对他已经有了二心,但易景枭还是想给他一次机会,最起码也要知道易景彦究竟是怎么挑拨离间的。 若是墨迟真的认为那女子因易景枭而死所以想要报仇,倒是也可以让人理解。毕竟如果谁害死了顾湘宜,那易景枭也是拼死也要替她报仇的,这种事将心比心罢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知荭之死 圥茶整天没个正经样子,但是对于这种没事闲打听的活计一向做的来。不到晚上,他就打听到内宅在易修晗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有个叫知荭的,和墨迟算是认识。 去年墨迟有一次受了伤,半夜从墙外翻进来,因为受伤的胳膊无法借力,掉落下来时不小心磕伤了腿,当时正好被这个知荭碰见了。 她瞒着易修晗,偷偷的为墨迟上药,两人就这么有了来往,先后见了差不多四五次。 墨迟是个话少且不会表达的,他很多时候话比禅矜还要少,若是和禅矜坐在一起,两人可以一整天无话。 所以直到那叫知荭的失踪了,墨迟也没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不过墨迟从江南回来的那天,禅矜注意到他的腰间系了个暗红色的荷包,当时他还纳闷什么时候墨迟喜欢上了这种小女子的东西,以为是从江南那边得到的什么好玩意儿,现在才想起来,那红色荷包想来应该是知荭送的。 夜深人静之时,墨迟自己拿了壶酒,还有两道小菜回了房间,之后便是再也没出来,禅矜、圥茶和易景枭进去时,两碟小菜一口都没动,只是壶里的酒都没了,墨迟失魂落魄的倒在桌上,有些醉意。 相处的久了,彼此之间都互相了解,易景枭也懒得弄那些弯弯绕绕,干脆坐下来直问:“为什么没和我说知荭的事?” 桌上躺着的人浑身一颤,接着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隐隐带着愤怒。 他已经认定了是易景枭间接导致了知荭的死,这让本是最不被感情所牵绊的男人,丢失了三魂七魄。 他质问道:“世子还有脸提她?” “墨迟你缺心眼吧?”圥茶忍不住张口:“世子都不知道那知荭是谁,你也知道的,世子和姑娘从不来往,姑娘院里的丫鬟他一个也不认识,知荭没了命干咱们世子怎么事?” “你给我闭嘴!”墨迟瞪向圥茶,又看向易景枭,话里还是带着些尊敬,却没有了以前的感觉:“世子您高高在上,可能不会在意那丫鬟的死活,可是她却是属下的全部啊!” “所以你就想为了她,要我的命?”问出这句话时,易景枭的心好似在滴血。 男人深情是好事,墨迟从不是一个滥情的人,甚至他从未和女子接触过,对知荭这般那定是深爱上了人家,这点和易景枭很像,所以易景枭能理解他。 但不理解的地方也很多。 若是真的怀疑和怨恨,那墨迟大可以来问易景枭,可他不仅没有,还在明明知道易景彦和方玉春母子与易景枭为敌的情况下,轻信了人家话,难道他与易景枭这么多年的感情,还不比几个外人的撺掇吗? 当他们几个进来时,墨迟就已经猜到了,猜到他们很可能已经知晓了香墨的事。想着左右知荭已死,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算是自己武功再高超,三个高手加在一起他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 事已至此,反倒不如把话说开,是死是活求个痛快,还能找些下去见知荭。 “您也是快成亲的人了。”墨池更咽道:“原本这次回来,属下就想同您说,要娶知荭为妻的,可惜。” “没什么好可惜的。”禅矜忍不住,把血 淋淋的现实扒开来,告诉他:“世子压根不认识知荭,你是被方娘子他们利用了。” “我何尝不知他们在利用我?”墨池红着眸子,带着醉意说道:“可一想到知荭是因世子被没命的,我这心里就难受,我也不想对世子动杀手,可心爱之人惨死,我如何眼睁睁看着?原本我是打算等世子没命后我再自尽的,可现在既然你们已经发现了,我无话可说,随你们吧。” 他做好了死亡的准备,闭着眼仰着头,静静的等待着。 但期待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甚至身边的人动都没动一下。他带着疑惑睁开眼来,易景枭坐在他对面的位置,正在看着他。 易景枭说:“你说她是因我而死,能否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世子您真的不知道?”墨池问。 “当然,我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你。” 天上的月躲进了云层中,那些星子也暗淡无光,天地间的墨色仿佛浓郁了许多。 墨池说:“那是属下去江南之前。临走的两天前,知荭来见我,给了我这个荷包做平安符,下午时我买了一支长簪想要送给她,可却没找到她的人。我到大姑娘的院里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番,有两个丫鬟告诉我,知荭是被世子您叫了过去。” “属下当时以为,您叫她是因为发现了我对她有意思,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后来看见她的尸首倒在您的院外不远处,当时临近黑夜,有两个人拽着她的尸首,说是您下令处置掉的她。” 说起这件事时,墨池是十分激动的。他还能清楚的想起来,那个夜里他哭的有多么惨。 敬德公府太大了,大到易景枭几乎不出自己的院子,按照开玩笑的话说是怕走丢,所以这也就导致了他从不关心自己院子外的琐事,什么丫鬟不丫鬟的,他从未听说过。 他不仅不知道知荭是谁,更没有派人来找过知荭。 那次的第二天,只见易修涵哭着找自己的丫鬟,说是院子里的丫鬟一夜未归,怕是出了什么事,哭的是肝肠寸断,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和知荭有多么的主仆情深。 若是搁在平时,墨池一定不会相信易修涵的演技,但那天非同小可,他满胸腔都被知荭所填满了,分析事情与往日完全不同。 再然后,他就被方玉春和易景彦母子盯上了,他们在他临走时找上了他,向他许诺了许多好处,要他给知荭报仇。 这些事吐出来,墨池只觉得舒坦多了,淡然道:“是我对不住世子,属下不应该打世子的主意,您杀了我,我没二话。” “我不会杀你的。”易景枭说道:“你应该对那个叫知荭的很喜欢,既然是被人所利用了,就应该有个改正的机会,当时做的决定并没造成什么,我不怪你。” “世子,您…” “而且,你不能死,你还要为知荭报仇。” 第二百七十四章:逐出家门 墨迟带着疑惑抬起头来,只听易景枭说:“禅矜查了一下知荭所认识的人,那日叫她来的并非是我,而是院子里早已经被方氏收买了的小厮,已经被我抓到了,是他骗知荭过来,又眼睁睁看着她死的。” “您说什么!”墨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他知道方玉春和易景彦都在利用自己,可他想不到的是,知荭竟然是这样死的! “杀知荭的人,就是方玉春的人,之后栽赃到我身上,让你我反目成仇,这才导致你对我下了杀手,你明白吗?” 墨迟垂着头,心中愤怒不已。 心爱的女人到死都是被人所利用的,而他也因仇恨而上了当,差点害死了自己的主子! 方玉春不知墨迟会用什么方法杀易景枭,正在屋内绞尽脑汁的思考着,易修晗进了屋,连忙将门关上,焦急道:“母亲,易景枭院子里的人,咱们联系不上了!” “什么!”方玉春抓住了易修晗的手,惊恐的问:“是不是易景枭发现了什么?” “他给咱们传消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直视如此也就罢了,可他知道知荭真正的死因,我怕墨迟那边也会知道这件事。”易修晗想的比较多,心中不安的问:“易景枭身边的人都不是蠢的,若是墨迟真的对他动了杀手,怕是他马上就会调查清楚。” 方玉春担心的也正是这点,轻轻捶了一把桌子:“墨迟下手太慢,易景枭若是查出来了,咱们可就遭殃了。” 失去了业王这个靠山,她和易景彦失去了承袭公爵爵位的指望,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至于走这么一步险棋。 六月末的这天,顾舒宜要出嫁了,许隽荷亲自为女儿操持的婚事,请的人不算多,但顾斐、佟氏等等能撑场面的,几乎都来了。 顾若宜和顾娴宜也回来了,还有许久不见的贾月祥。贾月祥的肚子已经不小了比起顾娴宜的刚刚显怀,再有不到四个月贾月祥就可以生了。听郎中说她腹中怀的极有可能是男胎,这让顾娴宜十分羡慕。 她悄悄的打量着人群中的顾湘宜,忽然对方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还笑了一下,那个笑容让她浑身一颤,连忙收回了目光。 上次顾湘宜托她办的事,导致了曹海的倒台,可见顾湘宜是个多么有手腕的人。认清了自己和对手之间的差距,顾娴宜也就想清楚了,不愿意再与顾湘宜对着干。 可顾娴宜想清楚了,顾若宜却是出身牛犊不怕虎,还张罗着要给顾湘宜好看,被顾娴宜好生训斥了一顿。 “大姐!要不是因为她,咱们母亲至于被关在桡祥苑出不来吗?如今怎么连你也不和我一条心了,帮着那个小贱人!” 顾娴宜深吸一口气,说道:“若不是母亲当年做错了事,那死丫头哪里有办法害得母亲禁足桡祥苑?这件事你能去怪谁?我劝你看明白些,别触那死丫头的霉头,不然死怕是都不知怎么死的!” “大姐,你怎么胆小成了这样?”顾若宜不解的看着她问:“从前你可是告诉过我,这辈子不会让顾湘宜那贱人好过的。” “今日不同往日,你当那死丫头是好对付的?如今我还怀着孕呢,你可别跟我没事找事。” 最后姐妹两个不欢而散。 顾舒宜嫁了出去,家中只剩下了顾湘宜和顾绣宜两个姑娘,而顾以涛早已经没了和顾湘宜斗法的胆量,整个缩在织碧园不出来,唯一的嫡子顾以浩平日里话很少,也几乎不与姐姐们见面。 下午时,刚出嫁不久的顾璟宜来到忠毅伯府看望了顾湘宜一番,还带来了一对金蝉丝的玛瑙镯子,顾湘宜笑着说这镯子的成色不错,但是样式不适合她这个年纪戴,于是转送给了顾斐。 顾璟宜这次来,还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第一是顾澜宜已经定亲,亲事大约是在秋末;第二件事是顾欢宜被逐出了顾家,由佟氏的娘家人将她送去了遥远的南方。 虽然往日与这个顾家的养女没怎么见过,但顾湘宜也是知道顾欢宜的,难免要问上一句:“因为什么?婶婶心思最是好,怎么好端端要送走她?” 说到此处,顾璟宜的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我们顾家好歹从小将她养到这么大,十几年的恩情没想到换来的竟然是恩将仇报!” “怎么说?” 顾璟宜看了看她,想着反正顾湘宜也要嫁人了,这些话题又不是说不得,干脆道:“她把心思打在了我弟弟身上,要勾引他,母亲发现她往我弟弟的汤里下了药,幸好拦的及时,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这话已经转述的很委婉了,不过顾湘宜完全想象的到。 接着顾璟宜继续说:“随后母亲派人在她的房间里,查到了很大一包那样的药,剂量之多怕是要多次用的,随后她的丫鬟交代,说是她主子亲口说要怀上我弟弟的孩子,这样就可以终身有靠,真是个不要脸的坯子!” 顾欢宜的想法也很好理解。她是个养女,连庶女都不是,不像顾澜宜一样虽为庶女但是生母却与当家夫人感情极好。顾欢宜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依靠,可以说是飘在湖面上的浮萍,看着像是在池子里,其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水拍在湖底。 而且她早已经认清了自己的位置,知道将来的亲事一定不会很好,无论是当官的还是经商的,她都高攀不上,能嫁给府里管事的儿子已是万幸中的万幸。所以她这才想放手一搏,想着通过下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怀上顾以渊的孩子就万事大吉了。 佟氏是个传统的人,知道顾欢宜有了孩子她必不会难为她,等进了顾家的门,名字上了顾家族谱,那一切都好说。 这样铤而走险的事,顾湘宜上一次接触还是顾娴宜与人私通的时候。 “说起来我以前也是对她说过此事的,让她把心思方正一些,不承想她却是个心眼这般多的。以渊兄弟吓着了吧?” 顾璟宜回答:“吓着了倒是不至于,但是心里难免会恶心一番,本来他是把那贱人当成亲妹妹的,谁能想到这妹妹却抱着那样的想法?” 第二百七十五章:芳宜危机 顾璟宜嫁的人,是一家伯爵府的嫡次子,承袭爵位是没可能了,但可以保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佟氏和顾恒琰都不是贪财的人,嫁女也不是为了攀富贵去的,只是因为那家的公子人品端正,小小年纪在仕途上就很顺遂,以后做个官职中等的文官是不难的。 见顾璟宜这次一来就不停的说,顾湘宜明白,这段时间她一定过的很好,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美,面色红润,好像皮肤还白了些? 不过在另一个地方,旁的人就不如顾璟宜这般幸福了。 被关在十分偏僻的院子中的顾芳宜,坐在椅子上努力的靠近着窗子,贪婪的享受着外面透进来的一点点阳光。这里只有一个婆子看着她,那婆子也是个心思坏的,对她并不好,还长长克扣她的饭食。 偶尔顾恒钧会让人给顾芳宜改善一顿,这其中得有一大半好吃的都进了那婆子的肚子。 以前的她从来不会因为那一顿肉两顿鱼而仇,她是顾恒钧最疼爱的女儿,想吃什么吃不来?那可以说是想要月亮没人敢给她星星。可一招被打落谷底,她好像再没了爬上去的机会。 现在的她十分的痛恨自己当初的选择,当然,也有痛恨顾湘宜。连带着自己的两位兄长她也痛恨着,觉得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好日子,不管她这个亲妹妹的死活。 院子里的大门外好像有声音,接着顾芳宜听见那婆子说:“呦!柴管事,您今儿怎么亲自过来了?” “厨房做了些好菜。”柴春笑眯眯的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婆子,说道:“姜汁肋排、香薰鹅肝、糟鲥鱼和翡翠虾球,都是七姑娘喜欢吃的,你拿去给自己分点吧。” 那婆子笑的嘴咧的老大:“这怎么好意思啊!给七姑娘准备的好菜好饭,我吃了不算那么回事啊!” “你看管七姑娘有功,这是应得的,拿下去尝尝吧。”柴春边说着,边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子,里头沉甸甸的重量让婆子一度眼红。 接过了这钱袋子,婆子看向柴春的手指着的方向,低声问:“柴管事的意思啊?” 柴春依旧在笑着,那笑容十分和蔼真诚,可话里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准出来,日后这样的好处还多着呢。” 婆子不是蠢人,她瞬间就明白了柴春的意思,开始还有些心虚和害怕,可当她捏到了那钱袋子的重量时,心一横一咬牙,只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柴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赞扬的看着这婆子,转身推开了顾芳宜的屋门。 屋内的窗子都用木板从外面钉死了,能透进来的阳光中满满都是尘灰,顾芳宜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开口问道:“柴管事终于来救我出去了吗?” 她的话语十分慵懒,里面满满都是不相信,因为她知道自己犯的错大,且是一而再再而三,顾恒钧肯定是不会原谅她的。而柴春不过是个管事,又能有几分面子?顾恒钧才不会因他的三言两语而改变心意。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柴春收起了脸上的笑,说道:“七姑娘知道的,伯爷的决定,没什么人改变的了。” 一听就知道会是这个回答,本来顾芳宜也没带几分期待,只说:“那就不劳烦柴管事费心了,我总会想法子出去的,这破院子还困不住我。” 柴春也懒得跟她在这儿打太极,直接道明了来意,趁着她起身的功夫一把抱住了她。 顾芳宜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叫嚷着推开柴春,可是外头并没有人听见,那婆子早就一个人躲着吃美味呢,灶台边搁着的钱袋子看的她满眼泛光,哪里有心思去理会屋里的事? 见她挣脱开,柴春并不恼火,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一步步慢悠悠的走近她,说道:“七姑娘这是怎么了?” “你要做什么!”顾芳宜气的一把摘下了头顶的素钗冲向他,吼道:“我是伯爵之女,你敢对我无礼?你敢动我一下,我让你好看!” 短短的素钗在柴春的眼里毫无威慑力,他一把抓住了顾芳宜拿着素钗的手腕,手心怼了一下她的手肘,疼麻的感觉让她短暂的失去了力气,素钗应声落地。 他坏笑着说:“七姑娘怎么让我好看?你可不会再出去了,伯爷心意已决要关你一辈子,你哪里有出去的机会?倒不如从了我,以后虽然人出不去,但是你能吃香喝辣,我不会委屈你的!” “你给我滚!”顾芳宜气的咬破了下嘴唇,大吼道:“畜生,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被吼了一嗓子,柴春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松开顾芳宜后论起巴掌照着她的脸就是一耳光,直接将她打倒在地。 这一巴掌算是打懵了顾芳宜,她艰难的撑起了上半身,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似乎流出了温热的血液,可这些她无力阻止,现在的她拼命的挣扎,那是逃生的本能。 柴春好似一巴掌没打够,又羞辱道:“你是个什么干净东西?伺候业王伺候舒坦了吗?上我这儿装什么冰清玉洁!” 又一次听见了业王那个好色的牲畜,顾芳宜大怒,一口带着血的口水吐到了柴春的身上,骂道:“你给我滚!要是让父亲知道你这么对我,他活扒了你的皮!” “那在他先扒了我的皮前,我先扒了他闺女!”说着,柴春整个人扑了上去。 顾芳宜奋力叫喊着,外头的婆子听见了声音,只觉得心中不安稳,七上八下的。可是金钱的力量太诱人了,她依旧装作没听见,继续尝着顾芳宜的饭菜。 大门外,顾湘宜带着肖寒和石榴小心翼翼的避着两边路上刺人的杂草,肖寒手中提着的大包袱里装了两件棉布料子的新衣,而石榴捧着的,则是一攒盒的蜜饯果干。 这些东西当然不是顾湘宜预备的,她才没这么好心,不过是顾璟宜托顾恒琰送来的而已。作为顾芳宜的叔父,顾恒琰也不愿侄女太苦了些。 只是还未进门,院内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就引起了主仆三人的注意。 肖寒被吓了一跳,以为这附近闹鬼,顿时不敢走了。石榴是个有经验的,顾湘宜一声令下:“进去看看。”随后就见她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冲进了院子里。 第二百七十六章:柴春被打 屋内一片狼藉,顾芳宜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 柴春的脸上、肩上和脖子被她咬了好几口,其中两口牙印青紫,都冒了血。柴春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担心这伤会被人怀疑,但随后他就在心里编好了理由,将所有事都往后排,只为了眼前这他垂涎已久的美味。 顾芳宜费力的弓起腿来,一脚踹中了他的命根子,疼的他直接翻了身,捂着哀嚎起来。顾芳宜也不客气,站起身用力的补了两脚,之后转过身就往出跑。 可惜,她是跑不出去的,门被紧紧的从里面插上了,在顾芳宜想伸手拔下门闩时,柴春已经爬起了身,拽着她的头发强迫她回到了原位。 正当她一度绝望时,突然听见了外头有人说话,还能清楚的听见脚步声,那是她的希望,也是柴春的绝望。 推了两把门,可是门却纹丝不动,石榴急了踢了一脚,但门还是被关着,最后还是要靠顾湘宜。 想着身边的两个都是没嫁过人的,她嘱咐道:“都转过去。” 一脚狠狠的踹上去,门扇应声打开,夏天的暖风钻入屋内,吹起一地尘灰。 那一刻的顾湘宜,长发飘逸,像是江湖中悬壶济世的女侠一般。虽然顾芳宜很不愿意这样形容她。 柴春慌乱的爬起身,站起来后双手不停的蹭着身上的伤,支支吾吾道:“六姑娘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还看不见你对她做了什么。”顾湘宜声音冰冷道:“肖寒,去报父亲。” “是,姑娘。” 肖寒转身便跑,柴春顿时慌了,连忙伸手要去拦肖寒,可石榴却不偏不倚的挡在他面前,气他到:“你到哪去?有我家姑娘在,你能好端端出这个门那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别人不知道,自家姑娘有多凶悍石榴还能不知?她说这话可不掺杂半点吓唬人的成分。 事已至此,只能破罐子破摔了。柴春不以为然的说道:“那就看看究竟是六姑娘厉害,还是我柴春更胜一筹!” 他的个身上没功夫在的,只是粗硬的出拳出腿,顾湘宜示意石榴躲到一边去,自己站在门的正中央,看着柴春的眼神就好像在打量什么污秽之物。 巴掌劈空而来,她不愿用手触碰他,干脆长腿忽然踢起,将他的手腕踢至一旁,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踉跄一下,狼狈的扶住了一旁的箱盖才勉强没摔倒。站定后他又是一拳打过来,顾湘宜稍微侧身,他便整个人冲了过去,结结实实的撞到了墙上。 石榴拿包袱里的新衣裳披在了顾芳宜身上,伺候的倒是周到,但是厌恶之意也是满满的,毕竟她不是什么一根筋的人,不至于对几次三番想害姑娘性命的人犯同情。 当看见顾湘宜对付柴春时,顾芳宜才恍然大悟自己和她的差距有多大。 顾湘宜能够从容不迫的面对柴春,一招一式哪怕不出手也能打的柴春连回手的余地都没有。而她呢?就像是个廉价的傻子,被业王白玩了一遍,非要杀顾湘宜,终于成功的把自己弄进了这个院子,还差点让柴春这个色痞子得逞。 站定了脚步,柴春扶着墙喘了两口气,心中十分不安。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顾湘宜的对手,但事情已然闹大,肖寒已经去找顾恒钧了,他就算打不过顾湘宜,那也总是要跑的吧? 所以他立马转换了套路,准备从后头的窗子跃出去,却忘了这儿的窗子都已被封死,这一头又结实的撞到了木板上,隐隐冒出血迹的额头让他觉得有些晕,看着顾湘宜忍不住骂道:“你这个挨千杀的小贱人,坏我的好事,我和你拼了!” 顾湘宜不徐不疾的榻上撤下了一块布,两三下就将柴春送到眼前来的拳头给包裹了起来,然后整个人扯着布的另一头,转了三四圈后将柴春紧紧的锁在了布内,接着一个过肩摔,柴春便仰面摔在了地上。 地上的灰又一次被溅起,随之而来的,是急匆匆的顾恒钧。 进门后他先是看了看顾湘宜,见六女儿一切都好,他就放了一半的心,可当看见顾芳宜那被撕坏了的衣裳和受伤的脸时,顿时就心疼起来。 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她都是顾恒钧的女儿,十几年疼爱出来的,许久不见再见面时变成了这样,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能心安理得?那必然是于心不忍的。 余光瞥见了墙角那一团白布围着的人影,顾恒钧气的后槽牙的牙根都咬紧了,上去就是狠踹了几脚。 他的力是猛力,而顾湘宜的是巧力,所以看起来顾湘宜的力气没顾恒钧的大,几脚下去直接就将柴春踹的吐了血。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敢对我的女儿起色心,不想活了是不是!来人,把他给我捆了带走,乱棍打死!”顾恒钧气的眸子都有些发红了,看着两个小厮压着柴春走时,还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再次将他踹倒。 柴春流了泪,纯是被疼哭的,却还不忘说道:“伯爷,有人冤枉我啊!伯爷您听我解释!” “解释你老子娘!”顾恒钧骂道:“你想死的痛快都不容易了,我顾家的女儿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随着外头一声声的惨叫,和板子落在肉上的闷响,顾芳宜泪流满面,搂着石榴给她披的衣裳瑟瑟发抖。 那收了银钱和好饭食的婆子在顾湘宜进院时就躲了起来,现在又看见顾恒钧进来,且柴春挨了打,明白自己躲不了了,很快就会被人搜出来。 当顾恒钧问“你这院子里的看管婆子呢?”时,那婆子连滚带爬的从屋内走了出来,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解释:“奴婢也不知道柴管事做了这么缺德的事啊,求伯爷行行好,绕了奴婢吧!” 看出了顾恒钧因生气有些头疼和发晕,顾湘宜让石榴擦干净一把椅子,亲自扶着他坐下,问道:“你说柴管事干了什么缺德的事?” 婆子一时间睁大了眼睛,满眼都是慌乱。 她能说什么呢?说知道柴春是在屋里非礼顾芳宜?这么说那她和知情不报有什么区别?那若是说不知道的话显然也没人信啊,动静闹的这么大,聋子才听不见! 第二百七十七章:婆子受罚 于是那婆子思索了一下,垂着头说:“六姑娘明鉴!柴管事进院后就说受伯爷的指示,要与七姑娘单独说话,叫奴婢去偏房里等着不准出来,奴婢这关紧了房门确实听不着外头的话,想着柴管事是伯爷身边人,哪里会想到他这般人面兽心啊!六姑娘您聪明着呢,可千万别冤枉了奴婢啊!” 顾芳宜瞪着着老婆子,眼中仿佛淬了火一般,若不是浑身疼痛难忍,嘴角也疼的厉害,她早就上去给她几个巴掌了。 这些日子那死婆子整天克扣她的伙食,每次好菜好饭到她手里都不剩什么了,本来整日不出院子,也不活动应该能长几斤肉的,可因只能吃到素菜的原因,她这段日子瘦了好些,倒是那婆子胖了好几圈。 顾恒钧是个疼爱子女的,哪怕顾芳宜犯的错误大,可是该罚的已经都罚了,在吃食这方面顾恒钧并不亏待她,一切都按照她喜欢的做,可这些顾芳宜所喜欢的吃食,到最后进她肚子里的却没几样。 至于那婆子每每那话羞辱她、让她气恼的事,那就更不用提了。 想她虎落平阳被犬欺就已经够闹心了,今日的事她这可能轻易放过这黑心的死婆子? 可还不等她说话,顾湘宜先开口问道:“你的意思啊,你并不知柴管事来这儿所为何事,也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 婆子连连点头,想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六姑娘说的是,老奴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顾湘宜了解的点了点头,回过头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她所住的屋子搜一搜。” 果不其然,听见这句话后,那婆子顿时满脸惊恐,几乎是瞬间就看向了自己房间的方向。柴春给她的钱袋子还掖在枕头下面,一搜就会被搜到,这岂不是坐实了她收柴春好处的事? 可既然之前已经说出去了,打了包票了,现在想改口还有谁能信? 不过几个呼吸间,搜查房间的人就搜到了好些东西。其中不仅有柴春所给的钱袋子,还有平时将顾芳宜的好衣裳卖掉所挣的钱,每一笔这婆子都做了简单的记录,那记录的纸张被翻出来时,上面还沾了一点菜汤。 “竟还是个认字的。”顾湘宜将纸张拿到了顾恒钧面前让他看,还打量了一番那个钱袋子,钱袋子所用的料子不是次料,起码不是一般婆子能用得起的,这样一个袋子就算是拿出去卖也能卖不少钱,一个管空院子的婆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哪里用的上这么好的钱袋子?就算她现在开始看管起了顾芳宜,那月例也是一文没涨,不奇怪才怪。 顾恒钧愤怒的将纸张拍在了桌子上,瞪着她说:“还不说实话!” 婆子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浑身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的解释:“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到这儿顾芳宜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父亲心里还是装着自己的,他命人送来了许多料子极好的衣裳,因她喜欢哪怕是穿不出去也送来了,只为了让她高兴些。还有哪些她爱吃的菜品,用料都不是便宜的,但也每天都吩咐厨房做完了送来。 只是哪些东西尽数被这心肝都黑透了的婆子拦了下来,成了她的东西。 “你说你不知道,我也懒得对你用刑逼供,那你总能说出来这东西出自哪吧?别告诉我你老家发了财了,连一个看院子的老奴仆都用上了这么值钱的东西,看来我顾家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顾湘宜的话满满的戏谑,老婆子的脸通红通红的。 顾恒钧咳嗽了两声,摆着手说:“拉出去,打到她说为止。” “别啊!”那婆子瞬间慌了,跪着往前蹭了几步,就要来抓顾恒钧的袍角,却被顾湘宜一把踩住了手,哭求道:“奴婢什么都说!是柴管事,是他给了奴婢一笔钱,不让奴婢出房门的,奴婢也是被鬼迷了心窍,求伯爷原谅!” “事到如今你还要我原谅你?”顾恒钧都觉得可笑,问道:“那若是柴春今儿非礼的是你女儿,你还能说得出这话吗?” 那婆子猛然睁大了眼睛。 她是有女儿的,自己男人成日在外花天酒地,曾经有一次吃醉了,被他的狐朋狗友冤枉偷了钱袋子,最后迫不得已,拿自己女儿低了债。 现在这件事还是她心底的伤疤。 顾湘宜又说道:“七妹妹的衣物吃食你都在克扣,父亲就是这么叫你照顾七妹妹的?今儿这顿板子你是挨定了,挨完痛快滚蛋。” 来人将那婆子架出去时,一个小厮走进来,声音极低的说:“伯爷,六姑娘,柴管事没气儿了。” “送出去吧,注意别声张,让有心之人看见了去,七妹妹的名声就完了。”顾湘宜替顾恒钧吩咐着。 在这种极度愤怒和后怕之下,还能有这么个人替自己张罗,顾恒钧深感欣慰。可随着他转过头去看顾芳宜,却眉头不自然的一紧。 他说:“若不是你六姐姐惦记你,今儿亲自跑这么一趟,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险?” 顾芳宜刚想回嘴,可一想到自己确实是被顾湘宜救了的,若是她说些什么,怕是到了顾恒钧耳朵里就成了她‘不知好歹’‘不知感恩’了,为了早日脱离这个破地方,她只得暂时忍了下来,装作脸很痛的样子不说话。 顾恒钧叹了口气,看着这女儿就觉得恨铁不成钢,吩咐道:“快去找个郎中来。” 忙活了一下午,身上冒了一堆的臭汗,顾湘宜美美的泡了个澡,从泡澡桶出来后,刚刚换上衣物,只听门外传来了秋杏的声音,说是玿笔斋来信了。 奇怪的是,她三天两头就到玿笔斋视察,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当面就可以解决了,怎么还写上信了? 带着不理解的态度,她将信打开,里面的字迹是孙晓惠的。 偌大的一张纸,只写了短短两句话,意思是玿笔斋隔壁的凝露香东家回来了。 “凝露回来了?”顾湘宜蹭的一下站起身,连忙说道:“快将我头发擦干,我要出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凝露做东 外面的夜色浸透了天边,孤月清华如水,声影寂寥。 白凝露一人坐在凝露香的内屋桌前,静静的等候着顾湘宜,直到看见那戴着帷帽的身影走进,她这才站起身来。 “听闻你要成亲了?”白凝露的话里满满都是指责:“怎么不先与我商量一下,总是可以避开的吧?你的身份若是被他发现了可怎么好?那男子我也是听过的,外面虽然传他一表人才,但究竟怎么样咱们到底不了解,你可别把自己坑了!” 顾湘宜无奈的看着她,将她扶着坐下,说道:“大老远来了,连茶都不给我准备一杯,进门就开始数落我的不是。” 白凝露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担心你,不然你当谁的闲事我都愿意管啊?” 知道这位好姐妹担心自己日后的幸福,顾湘宜说道:“其实他挺好的,我很了解他,他也了解我,应该不会出现成亲后变心的事。” “你自己都说了是应该,以后的事谁能知道?” “可不能因为怕以后不顺,就不成亲啊,虽然说成亲对我来说有没有都一样,可我的身份摆在这儿,若是不成亲难免被人说闲话,这对我报仇的事阻碍可不小呢。” “你可快得了吧,我瞧着你就是喜欢上那姓易的了。” 这句话纯是玩笑话,可白凝露没想到的是,顾湘宜竟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说道:“对啊,咱们果然是一家人,这就叫心有灵犀吧?” 嗯,白凝露算是彻底看透了,心里装了别的男人的女人,脑子转的都慢了! 又斗了一会儿嘴,这顾湘宜才问到了正点子上:“你这次回来,不会是只为了问我成亲的事吧?” “也不尽然,你日后成亲,我可是要去观礼的,若是你这成亲对象不满意,或是你被强迫了,那我也能帮你脱身,出出主意什么的。” 她的语气十分自然,只是看着顾湘宜的眼神格外真诚。那一刻,心中好像是被什么所触动了一般,顾湘宜握住了白凝露的手,酝酿了一会儿情绪,之后问:“那你呢?就没打算成个亲,生个娃什么的?” “亏我以为你这厚脸皮的要感动我大老远赶回来呢,原来是来打趣我的!”白凝露笑着推了她一把,说:“外人都以为我白家已经站不起来了,谁还愿意娶我?左右我这辈子也没打算成亲,就陪着亲人到老好了。” 姐妹两个短暂的相见后,顾湘宜就回到了禾吟居去,不过第二天她带着石榴和肖寒又大大方方的来了凝露香。 易景枭带着圥茶和禅矜,随后就到。 凝露香的门脸前种着些柳树,垂杨碧柳盈盈匝地,绿丝青绦如同舞姬的裙摆随风舒展。 顾湘宜就站在柳树下,目送着易景枭下马。 那个场景在白凝露眼中是那样和谐,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顾湘宜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彼此了解,互相喜欢,之间没有强迫和无奈,是心甘情愿一个娶一个嫁的。 这种感情,可比那些盲婚哑嫁的要强的多。 “收到你消息就来了。”易景枭一见她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将缰绳递给了圥茶,跟着顾湘宜往里走。 顾湘宜边走边轻声说:“这位是我妹妹。” 易景枭微微一愣:“哪个妹妹?” 顾家的妹妹他应该都见过吧?也没听说顾湘宜和谁关系特殊好啊?应该不是顾家的人,否则她不会带着自己这么郑重的见一面。那宁家的呢?好像也没什么可能,毕竟宁家只有宁初这么一个独女。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进入屋内后,外头的人都走光了,顾湘宜这才说道:“这是我母亲兄弟的女儿,京外白家的。” 易景枭刚刚还在想是宋氏母家的,还是宁初外祖家的?听见顾湘宜一提起白家,易景枭恍然大悟。 宁家的亲家白家说起来也是名扬一时的大户,虽然是靠经商发家,但是家里男丁上进女眷聪慧,官商两道皆有涉及且经营的不错,这就是旁人家做不来的了。 不过白家出事的时候相对早一些,那时宁家还整如日中天,很多人都想不通为何皇上要宁可得罪宁家也要收拾白家。 现在易景枭想通了。 白家绝对是宁家的助益,若是白家还在,那除掉宁家的事就要险上一些,说不定会功亏于溃,倒不如先将白家除去,宁远江虽心痛难忍但是不可能造反,回头还可以通过此事给宁远江安上一个合适的造反理由。 这是白凝露第一次与易景枭见面,要是之前对他有着浓浓的敌意和**味,那这会儿敌意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只是依旧板着脸,说道:“你就是湘宜的未婚夫?” “正是。”易景枭答。 白凝露看了顾湘宜一眼,又瞧了瞧易景枭,赞叹道:“倒是挺合适的,不过你可要记得,不准欺负湘宜,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明知道眼前这小丫头没什么大能耐,可易景枭只能故作怕她的样子,就差做个揖了,哄的白凝露心满意足。 对于易景枭来说,见宁初的长辈怕是见不到了,顾湘宜的长辈不能完全而论,现在剩下的宁初亲人也就是宁夙江肆和白凝露了。 这次白凝露做东,邀请两家人一起吃了个便饭,就在凝露香的小院子内。 桌面上最中心放着是的一道汤,这汤里有牛肉、胡萝卜、青豆和莲藕,用整只老母鸡吊出汤的鲜味来;酥烂羊蹄外焦里嫩,火腿蒸豆腐蒸出了浓浓的肉香来,香辣花椒鸡辣的石榴连喝了三盏茶,素烩芝麻菜黑绿相间,香醋拌莴苣丝是饭桌上被消灭的最快的一道菜。 最中心坐着的是白凝露,顾湘宜紧挨着她,再往下是易景枭、圥茶、石榴、孙晓惠、禅矜、肖寒和隔壁的余熙。 沾上了主子的光,尝到了京外美食的味道,石榴大饱口福,夸赞道:“白姑娘的厨子好手艺!” 白凝露也是个敞亮的,直接说道:“你喜欢吃下次再来就是,我再吩咐厨子给你单做!” 在她的眼里没什么主子和奴才的概念,大家都是人,没必要分的那么细致,有时候对奴才好一些,那是给自己积德。 第二百七十九章:抓住仇人 可圥茶却忍不住插嘴道:“你瞧瞧你自己,都胖了两圈了,还张罗吃呢?看来亏什么也亏不着你这张嘴。” 一听这话石榴就不愿意了,当即撸起袖子就要揪他的耳朵,说道:“我家姑娘的姐妹,愿意让我过来吃,你多嘴个什么?” 圥茶撇了撇嘴,倒是没在顶罪。 不过这场面看在了白凝露的眼里,她含笑低声问顾湘宜:“你身边这小丫鬟,和你未婚夫的属下瞧着倒是般配。” 顾湘宜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石榴和圥茶,也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打算成亲后,就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那你可要提前问清楚,被谁心里不舒坦,压根不赞成这门婚事,你乱点鸳鸯谱耽误的可是两个人。” “我说你怎么越来越操心了?”顾湘宜笑着夹了块豆腐在白凝露的碟子里想,说道:“吃你的就是。” 虽然嘴上毫不在意,但是顾湘宜也怕自己点鸳鸯谱点错了,于是夜里时,约着易景枭在外面见了面。 今晚的天气有些发阴,估计是要下雨,天际上的月亮时有时无,乌云密布弄的人的心情有些发沉。 两人坐在宁家的废墟中,顾湘宜靠在他的肩上,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觉得,圥茶和我家石榴怎么样?” 易景枭微微一愣:“你想撮合他们?” “可用不着我撮合,那两人对对方好像都有好感的。” “那感情好,正好我也想给圥茶说门亲呢,想着他老大不小了,应当成熟些安分点,要是你身边的石榴那就更好了。” 顾湘宜瞪了他一眼:“合着我家石榴是圥茶的老妈子啊?” 易景枭宠溺的搂紧了顾湘宜的肩,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喉结就在顾湘宜的耳边,说话时微微的颤动让顾湘宜觉得莫名心安。 他说:“那小子的心事,我知道,别看他表面咋呼,其实面对自己感情的时候,还不如我大方。” “你怎么大方了?”顾湘宜带着坏意问:“要不是我当着皇后的面儿,说你我有意结亲,怕是这会儿你还装着矜持呢。” 一说这话易景枭就不乐意了:“我哪里矜持?你忘了我当着半个京城官眷的面儿说想娶你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阴沉沉的天际忽然毫无预兆的打起了闷雷,两人迅速的站起身来,往能躲雨的房檐下跑。 可惜,雨下的速度比他们跑的要快多了,转眼之间就将他们困在了屋檐下。 顾湘宜双手紧抓着他的衣领,跑的气喘吁吁,那双明亮的眸子让易景枭心中一动,唇像有意识了一样自己贴了上去,他的手指穿过她柔顺的发丝,捧着她的脸庞,毫不客气的撬开了她的牙关,与她唇齿相缠。 雨越下越大,两人也一直都没有停下,他的吻热烈且激动,犹如疾风吹打着柔弱的娇花,让一向强势惯了的顾湘宜开始有些害怕,有些想要躲避。 她缩着身子往后退,易景枭担心她淋到雨,抓着她的手腕让她转过了身,他的背被雨淋湿,却将她护的没淋到一滴雨。 许久过后雨才停下,顾湘宜羞红了脸,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下,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独留原地的易景枭嘴角满满都是笑意,担心她的安危,紧紧的在后面跟着她,一路将她送回了禾吟居,还不要脸的冲石榴讨了杯热茶喝。 顾湘宜先是嘴硬道:“干嘛使唤我丫鬟给你倒茶?石榴不准给他倒!”后来看易景枭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扭脸放缓了语气:“罢了,倒一杯给他吧,在找找看箱盖上的红豆酥一并给了他。” 拿着媳妇给的红豆酥,易景枭笑的就像是个傻小子,一路小心翼翼的护着回了家。 今晚的转变,不仅是易景枭,更多的是顾湘宜。 女人都是需要呵护的,哪怕是心中满是恨意,强势又坚强的女人,当一个人真的对她好的时候,她是能很敏锐的察觉到的。 第二天,雨过天晴,顾湘宜刚刚梳洗完,又收到了外头送进来的信。 偏僻的旧院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捆了个严实,嘴里被堵了个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破布,她的嗓子里传来声声的呜咽,可凡是听见了的人,没一个人搭理她。 顾湘宜慢步走近,对萧敬尧说:“萧大哥辛苦了。” 随着萧敬尧往院子里走,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只见上次在落江庭见到的头牌邱影棠也在场,还有几个以前没打过照面的杀手都在。 邱影棠微微一笑,那张明艳的俏脸十分动人,嘴上那抹眼红的口脂将一旁的红花都衬的失了颜色。 她主动打招呼道:“顾姑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顾湘宜微笑回应,转头看向萧敬尧说:“人在哪?” 萧敬尧伸手指了一下最里面的院子,说道:“她跑的很快,曹海出事的当天她就带着金银细软出京城了,我的人找了小半个月,还是影棠聪明,让那些达官贵人帮着搜寻,这才将她从京城外抓了回来。” “实在是感谢。”顾湘宜笑的真诚,深深的看了邱影棠一眼,夸赞道:“当时在落江庭与邱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但当时我就看出来了,你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今儿我明白了,你真的是个聪明人。” “彼此彼此。”邱影棠妩媚的抚了一下自己的青丝,脸上的笑意如同百花齐放般,声音娇媚无骨:“第一次见顾姑娘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个一般人。能让东家这般牵挂甘心帮助的人,怎会是个简单人?” 说到此处顾湘宜才听出来,萧敬尧的父亲去世了,所以他才从少东家摇身一变成了墨含香的正经东家。 江肆尽朋友之宜,一直在尽心医治萧父,奈何萧敬尧的父亲年岁已高,身子骨本就不好多年,费劲九牛二虎也没救回来。而这件事,顾湘宜却直到现在才知道。 看着萧敬尧苦涩一笑,她深知现在多一句都是废话,很多心病不是两句安慰就有用的,很多时候那只是废话,是啰嗦,起不到作用不说,反而适得其反。 她拍了拍萧敬尧的肩,又转过头对邱影棠说:“你们都辛苦了,我会记得。” 第二百八十章:极度恐惧 门扇被从外面推开,地上的尘灰被吹起老高,顾湘宜微微眯眼,等到灰尘大约都落下去了,这才迈步进屋。 她所在的方向正背对着阳光,所以屋里的人,并没有看清她的眼。 但是顾湘宜,却能看见她。 宁兰心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眼睛全部睁开,当她看见来者是个不认识的人时,心中的忐忑放下了一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石榴搬了把椅子过来,顾湘宜坐下后,吩咐萧敬尧的人,将宁兰心嘴里的布扯了出来。 可以说话的宁兰心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下巴的酸疼一度令她绝望,她哭求道:“求求姑娘放了我吧,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又没说要问你什么,你知道什么,干我何事?”顾湘宜的语气故作阴阳怪气。 宁兰心微微一愣,急速的想出了别的办法,被捆的如同肉虫的身躯往前费力的拱着,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有钱!他们抓我来时忘记了带我的包袱,里头都是业王府的好东西!有好几样古玩字画我都换成了银票,少说五千两是有了!还有业王府的首饰,南海的珍珠克克滚圆,那么一串项链可价值不菲啊!求姑娘放了我,我可以把那些东西都给你!” 思绪回到了那夜在业王府时,满目都是刺眼的红色,宁初端坐在喜床之上,接过了宁兰心亲自端来的一杯茶。 当时的她十分做小伏低,语气轻柔道:“兰心才不离开姐姐!姐姐既然嫁人了,那妹妹也跟着过来,是当丫鬟也好,是留在姐姐身边解闷也罢,反正姐姐不可把我推开就是!” 那时的她还想着这是天真是单纯,现在看向宁兰心,明白当时她的假惺惺不过都是白莲花的手段罢了。 顾湘宜没有回答宁兰心的话,而是站起了身,走向了她。 宁兰心惊恐的注视着顾湘宜走到了自己脚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脚落在了自己脚上,随着顾湘宜狠狠一踩,宁兰心喊出了杀猪般的嚎叫,那声音一如当夜,宁初将凤钗扎进她脚掌时的声音。 只听顾湘宜缓缓道:“小肆果然是个说到做到的,配出来的药既有毒,又不会那么快的置人于死地,就算我没抓到你,而是让你跑了,怕是你也活不够这个月了。” 这句话令宁兰心瞪大了眼,一股寒气不受控制的从心底冒出,冷汗悄悄浸湿了背后的衣裳。 比起死亡的威胁,她更怕的不是江肆给她下的毒,而是眼前的女子称呼江肆时说的话。 小肆... 作为在宁家生活了好几年的人,宁兰心见过江肆的次数也不少了,从来都只听宁初这么叫他,除此之外就是江肆的亲娘。后来宁夙也开始这么叫他,但是宁兰心最了解的,还是宁初。 她看向顾湘宜的眼神,就像是瞧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四肢百骸皆象征着她的恐惧。 无力的往后躲着,她哆嗦着问:“你到底是谁!你是什么人!” 顾湘宜微微一笑:“我是谁?我的好妹妹,一年不见,你都不认识我了?” 又是一声惨叫,宁兰心大叫道:“鬼啊!有鬼啊!” 石榴忍不住骂道:“鬼你个头!就凭你也敢给我家姑娘气受,信不信我把你剁碎了扔出去喂狗?” 看着她那一张苍白的面无血色的脸,顾湘宜忽然轻笑一声,手背划过了她的脸,忽然反手用足了力气,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直打的她整张脸都侧了过去,再转过来时,那通红的手印十分醒眼。 “好妹妹,本来我念着咱们姐妹情深,并不想把你抓回来的。但作为姐姐,对于你将在外头自生自灭这件事,我十分于心不忍,所以就托朋友抓你回来了。” “你别怪我,实在是姐姐有些话想对你说。” 顾湘宜微微勾唇,冷眼打量着满面惧色的宁兰心,每一个字都说的极慢:“我宁家养你多年,当初你父亲犯事抄家之时我是父亲把你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但你非但不因此而感激,反而联合曹海曹信要杀我父亲?我自认为与你姐妹情深,对你从不设防,连我敬爱的哥哥宠爱的弟弟都对你以礼相待,但你却把他们一个个的都算计在内,把他们的命玩弄在手中,这般作为,你可念着你姓宁?你可念着我家人对你的恩情?” 说到此处,顾湘宜难以抑制她的情感,又是一个巴掌狠狠的甩了上去,这下宁兰心一边脸一个红手印,十分对称。 嘴角的哆嗦让宁兰心说不出半句求饶的话,她只是无声的在哭着,心里已经恐惧到了极点,明明想说很多,想解释的话装了一脑袋,如今却一句也吐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顾湘宜笑的令人觉得可怖,问道:“是不是要我麻烦一趟我的朋友,大夏天的给你烧些炭来放进嘴里,这样你才能开口?” “不用!不用!”宁兰心急了,悲切道:“好姐姐,是我的错,可当时我也是有苦难言啊!都是业王逼我那么做的,若是我不帮他,他哪里有理由陷害姐姐你?不陷害姐姐你,宁家又怎会出事?妹妹千死万死那也是有苦衷的呀!” 听见这解释,别说是顾湘宜,就连石榴都笑了。 顾湘宜问:“感情是他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迫你那么做的?逼迫你替我绣了嫁衣,又在我嫁衣的袖子里添了东西?逼迫你卖我宁家的消息给他,还在我的茶里下了药?我的好妹妹,姐姐我可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出事时,你笑的有多么开心,那大概才是你的真情流露吧?” 宁兰心绝望的摇着头,嘴里一遍遍的说着不是,但连她自己都知道,眼前的女人不可能再信她的话了。 曾经在宁家时,她嫉妒宁初所拥有的一切,不止一次的偷过宁初的首饰,被宁初发现了只要随口编两句谎话,那宁初绝对相信。那就是一个容易相信人的性子,她对所信任的人完全不设防。 跟现在这个如魔头一般的女子比起,那时的宁初如白花一般纯洁,可此时此刻的顾湘宜,却是一朵被鲜血染红了的白花。 第二百八十一章:放手成全 “看来我的好妹妹是真没什么话要对姐姐我说了。”顾湘宜故作可惜的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就笑了:“罢了,一年不见这姐妹情分也淡光了,咱们走吧。” “等一等!”宁兰心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顾湘宜回过头问:“我能怎么处置?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宁家的人,杀了你我怕会寝食难安的。” 这话无疑是又在宁兰心脸上结结实实甩了一巴掌。 同样姓宁,当初宁兰心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能进到豪奢的业王府,不惜毁了整个宁家,不惜害死信任她爱护她的好姐姐宁初,现在顾湘宜说这种话,话里的嘲讽之意几乎是挂在了明面上。 “左右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为何你还要抓我来!”宁兰心眸子猩红的吼道:“我害死了你,你让江肆来对我下毒,为何还要将我抓来受你的折磨!” 她好像误会了一些事,以为喊的越大声,自己就越有理一样。 顾湘宜回过头看她,悠悠说道:“好妹妹,你真是不把自己放在应该的位置上。” “你什么意思?”宁兰心往后缩了缩。 “若不是因为你,我宁家怎会背上谋反的名声?”顾湘宜再一次走近她:“你明知安王与宁家有着分不开的关系,先皇后出自宁家,那宁家必然要拥护安王成皇,既然曹信和曹海打着不让安王成皇的主意,那自然要除掉宁家为先。而你恰恰给了他们最好的机会,在你明知宁家会背负什么经历什么的情况下,以你一己之力,害死了我,给了曹信那狗皇帝屠杀宁家的理由!” 宁初并非是蠢人,她当初若是看出有一丝丝的不对劲,都会有办法脱身,以她的功夫想逃出业王府并不难。可宁兰心先是给她的茶里下了东西,又早早的把毒药藏在她的衣袖中,坐实了她要谋杀业王,为安王铺路的罪名。 外界只知宁初刺杀失败,宁家坐地造反,这件事连累的安王半年没能上朝,更是害得宁家一百来口皆丧命在府内。 看着宁兰心那一脸不信的表情,顾湘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嘲笑道:“小肆配的毒药我是信的,想来以你的腿脚,现在一定是疼痛难忍,连路都走不利索了吧?难为你还能逃出京城。不过既然你已经落在了我的手上,就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宁家人所受的苦,你逃不掉。” 最后四个字,生生的折断了她想要求生的路。 看着顾湘宜潇洒离去,宁兰心垂下头去放声痛哭。 脚伤的伤又疼又痒,且是全天不停歇,疼的她夜里难以入眠,折磨了她这么久。可她并不知脚掌伤口的疼是因为江肆下了毒,为了折磨她,江肆可谓是想尽办法,让她的伤口每天都活在被火炭灼伤的痛苦之中。 她不知自己会在哪天咽气,但她知道的是,在咽气之前,她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随着顾湘宜含着笑意越走越远,身后宁兰心的咒骂声传了出来:“宁初,你不得好死!业王之前没杀了你,总有人会杀了你!你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总有一天会被拖回地狱,没准儿你就死在我的前头!” 石榴扶着顾湘宜,忍不住呸了一声,打抱不平道:“姑娘太好性了,就她那个样的,将她片成八百块都是便宜了她!” “生前我让她受尽折磨,到了地下见了我父亲他们,你当宁兰心会好过?”顾湘宜从未感觉到这般轻松,与杀死曹海的感觉不同,像宁兰心这种喂不熟的狗,就该多折磨折磨。 可毕竟她也姓宁,是宁家的人,哪怕是远房亲戚也泯灭不了她出自宁家的事实,顾湘宜到底不愿将事情做绝了,怕日后见了父亲,会被父亲责骂。 身后的房间,两个黑衣人走了进去,一人直接一脚踹的宁兰心倒在墙角口吐鲜血,一个干脆利落的将她嘴里重新塞上黑布,警告道:“再折腾信不信抽死你!” 当顾湘宜进入宁兰心的房间时,邱影棠和萧敬尧相对坐在廊下的座位上,邱影棠笑着问:“她的确是个佳人,当我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她会是你喜欢的。” 萧敬尧不自然的看了她一眼,张口道:“别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很清楚。”邱影棠的眼神看向顾湘宜所在的方向:“以前我很想不通,究竟我哪里不如她了,为何你能把一颗真心掏出送给她,却对我视而不见。但我现在想通了。” “怎么?” 邱影棠深吸一口气,看着他认真道:“因为我不是她。可能爱一个人本来就找不到理由,哪怕爱她的同时出现了九重天的仙女,怕是你也难以变心。你是个从一而终的人,遇见了个性那么好,故事那么多的姑娘,自然是要把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的。” 听到此处,萧敬尧苦笑了一下。 连邱影棠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人,都能通过短短见一面分析出这么多来,那顾湘宜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全部知道,知道萧敬尧对她的感情,却装作不知道,装作视而不见。 轻声叹了口气,萧敬尧说:“多说无益,现在她是要成亲的人,日后我能为她做的事,太少了。” “你若是想,她就一定会是你的,只是你想要成全她和她心爱的人罢了。” 邱影棠的那双魅惑的眼神里,带着是看透一切的通透。 她太了解萧敬尧了,他懂得成全,懂得放手,一切做起来都是那么的洒脱不羁,可心里最难过的人,也恰恰正是他。 “她和敬德公世子是真心相爱,我又上去凑什么热闹?强扭的瓜不甜,不过是解渴罢了,我宁愿她幸福,大不了她不幸福的时候,我将她抢回来就是。”萧敬尧说完笑着看向邱影棠:“倒是你,在她易容后还能一眼认出她,果真厉害。” “生在江湖,吃的就是这碗饭,我什么人没遇见过?易容这回事,我多少也明白些,只能说顾姑娘的功夫不到家,应该多修行一番。”邱影棠轻轻起身,青色的纱裙扫起了地上的树叶,随着她的脚步在后面摇曳着。 第二百八十二章:芳宜失望 这件事告一段落后,邱影棠专门邀请了顾湘宜在落江庭小聚。 当然,绍中阁也在。 两人作为落江庭的头牌,在这落江庭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酒好菜就不必说了,有专门的豪奢雅间招待,且不用被人打扰。 邱影棠挽起纱袖,替顾湘宜斟满了一整杯的酒,之后又将绍中阁的酒倒满,坐了下来。 绍中阁说:“一段时间不见,才听闻顾姑娘要与敬德公家的世子成亲了,应该早些送上祝福的,当时第一次听见你要嫁给他的时候,还当是听错了。” 上次他们一起来到落江庭之前,绍中阁的重心都放在了如何为宁初报仇之上,并没有留心京里的热门话题,现在业王已死,他也得以从复仇的悲伤之中抽出身来,开始打听起了外面的事。 顾湘宜淡淡一笑:“能得到你的祝福,是我的荣幸。” 稀薄的阳光从窗棂洒进来,勾勒出坐在窗边少女纤细的轮廓。 邱影棠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看向顾湘宜,缓缓说道:“我也是忘了祝福,在此祝顾姑娘与世子情比金坚,白头偕老。” 假装没听清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和意有所指,顾湘宜微微喝了一口酒,笑而不语。 邱影棠心仪萧敬尧多年,这是同为女子一眼便可看出的,而萧敬尧心里也是装着人的,那就是她。所以作为情敌,邱影棠当然希望顾湘宜彻底离开萧敬尧,可矛盾的是她又更希望萧敬尧快乐。 就连邱影棠自己都在为自己难过,想着让顾湘宜也易景枭长长久久的,再别来打搅萧敬尧了。 “业王已死,宁初大仇得报,不知绍公子以后想如何?”顾湘宜试探着问。 绍中阁轻轻叹了口气,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好似历尽沧桑,望着窗外低声道:“她大仇得报是好的,但这一年来我都在为报仇忙碌,现在心事了了,倒不知还能做些什么了。” “若是绍公子暂时没事情做的话,我可以为你分忧。”顾湘宜轻轻一笑,绍中阁问:“顾姑娘指的是?” “宁初的家人都因皇上而死,宁初的仇是报了,可她家人却含冤而死,皇上依旧坐在江山之首,想来若是宁初泉下有知,必不愿看见这个景象。” 绍中阁看了她一眼,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有什么我能做到的,顾姑娘说就是。” 邱影棠说:“现在满京城都在议论,说是宁家无辜,承恩公死前那一番话和皇后所说的实在够煽动民心了,顾姑娘你想怎么做?” “这把火烧到这儿还不算什么,自然是要往火上再浇上一桶油。”顾湘宜放下杯盏,说道:“狗皇帝现在一定方寸大乱,大乱之下做事必然顾首不顾尾,他会为了压制宁家的事,煽动民心证明自己不是那种疑心甚重的人,我们见机行事就是。” 顾芳宜被从外头的偏僻宅子,重新接回了织碧园,在织碧园内禁足。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被人伺候着,好吃好穿,除了不能出院门以外,再没什么不知足了。 顾以涛听说妹妹回来后,一直想与妹妹见一面,奈何顾芳宜对这个哥哥心如死灰,并不打算见他。 最难的时候这哥哥为了自保,连她的死活都不在意,若是顾以涛常常去看看她,也不至于那婆子敢欺负到她头上来,柴春也不敢打她的主意。 “芳儿啊,你就让哥哥进去吧,哥哥有事同你说。”顾以涛在外头喊着,可屋里的人不为所动。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顾以涛没忍住骂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父亲看我看的多严,我倒是也想去见你,能出的去才行啊!你在这个家里还能依靠谁?也就依靠我了,可别这么不知好歹!” 见屋内还是那么安静,顾以涛气急了,踹了一脚屋门,随后从屋内传来了茶盏摔落在地的声音,顾芳宜喊道:“你能有什么事说?不过是想借着我去替你拉拢人罢了!文不成武不就,整天就靠着利用妹妹,你这还好意思在我门前转?” 男人的自尊心让顾以涛勃然大怒,他又重重的踢了门一脚,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四哥哥为何在七妹妹门前吵闹?” 循着声音回过头去,只见顾湘宜站在台阶下,正在看着他。 “有你什么事?滚回你禾吟居去,来我织碧园凑什么热闹?”顾以涛边骂边下台阶,伸手推搡着顾湘宜的肩膀,却被顾湘宜牢牢的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她说:“窝囊废的男人见的多了,倒是不觉得你这种人有什么可笑的,不过别人都是吃妻子的软饭,头一回我见着有吃妹妹软饭的,怎么着,用不用六妹妹我替你找个活计做?” “你别在这儿笑话人!以为自己攀了个多好的亲事呢,到你哥哥我跟前儿耀武扬威来了?”顾以涛嘴硬道:“我日后可是有大出息的,用不着你现在瞧不起我,等我为官做宰的那天我让你跪在我脚底下求我!” 一声嗤笑传来,顾以涛看见石榴没忍住捂着嘴乐着,眼神中带着满满的看不起。 他指了指顾湘宜,又指了指石榴,吼道:“滚出去!” “七妹妹受了惊吓,正在养身子,若是四哥哥不能爱护七妹妹养身,反而整日在院子里这般吵闹,那我只有回了许娘子,让她差人收拾出一个合适的院子出来,给四哥哥住了。” “你威胁我!” 顾湘宜淡淡一笑:“我没有威胁你,江娘子搬出织碧园,独留你二人在这儿,就算是亲兄妹也是要避嫌的,所以四哥哥不要怪妹妹做主,实在是你应该搬出去。” 随后她无视了顾以涛的怒火,径直走到了顾芳宜的房门前,说道:“是我。” 顾以涛惊讶的看见,自己那犟的如牛般的妹妹,竟然就那么把门打开了,迎着顾湘宜进了屋去,好像完全记不得了以前两人的仇怨。 他忍不住砸着门骂道:“芳宜你是不是傻了?她就是个妖精,能真心对你好吗?除了你哥哥我,谁还能对你好!你只能依靠我了,却把我拒之门外,那你走着瞧吧!” 第二百八十三章:江氏去世 “你来做什么?”顾芳宜问道。 “当然是来看看我的好妹妹。”顾湘宜坐在了椅子上说:“今天我会回了父亲,叫他给四哥安排个院子住,和你隔开些。” “到底是得宠的丫头。”顾芳宜嘲讽一笑:“真是比不得啊,我不像你那么聪明,也不像你会来事,不会讨父亲欢心。现在你几乎是掌了一半的家,许氏不与你硬碰硬,在外还有姑母护着,又有好的亲事,你这日子可真是活的自在。”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听出,这看似给人添堵的话里,藏满了羡慕。 这一次顾湘宜没再与她斗嘴,只说:“七妹妹你可知为何我赢了你?” 顾芳宜微微一愣,没接话。 她才不想承认自己被顾湘宜给赢了,更不能承认自己输了,但事实如此,她这次被接回织碧园,是用大代价换回来的。 一个是出入自由能做主当家,还马上就要得嫁高门的姑娘,而她不过是在织碧园这方方正正的天空下老实度日,不能惹祸不能嫁人,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估计除了年节以外,她都是不能出织碧园的门的。 顾湘宜又说:“既然七妹妹想不通,那不如姐姐来告诉你吧。我的生母宋氏是丫鬟出身,你的生母江氏是唱曲的戏班子出身,你打小就将你我二人母亲的位置放错了,忘记了妓比奴才还要低贱,在这个家里,父亲宠你们母女还好,若是丢了父亲这面大旗,怕是你们连日常度日都是艰难的。然而你非但不收敛,还处处觉得别人低你一等,这就是你错的开始。” 顾芳宜想反驳两句,但终究只是张了两下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你的生母自私,贪财,为了金银和地位什么都可以舍弃,坏事做了一件又一件,但你却以这种手段为荣,把她恶毒的心思学了个十成十,不以她为耻也就罢了,还偏偏要伤人性命以达到自己目的,这可是触碰父亲底线的事。” “我和你不同!你是有姑母罩着的,我若是不争,将来那些好的岂不都眼睁睁看着你们拿去?”顾芳宜落下泪来,巴掌大的脸上还留着未褪下的巴掌印,委屈极了。 顾湘宜嘲讽一笑,又说:“你自以为什么事争来的就是好的,在这你争我夺之中丢失了自我,却忘记了姑母虽护着我,那也是因为我年幼失母,被府里人欺辱,而你却是有父亲疼爱母亲教养。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这么多年姑母可有什么针对你的地方?哪怕她不喜欢江氏,也并没有因此把气恼撒在你的身上,你有那么多我曾经失去了没有的东西,你却以为你比我惨?” 这一番话说的顾芳宜声泪泣下,但因为要面子,所以她还是不承认,嘴硬说:“我才不如你这般耍心机!” “我耍心机?我年幼无知时江氏害死了我的母亲,而你又处处与我作对,三番两次要害我性命,这怎么又成了我耍心机?”说到此处,顾湘宜想起了宁家之前的处境,明明是好人,却被狗皇帝硬生生说成了有心机有歹心,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把抓起了顾芳宜的脖领子,低吼道:“你原本可以像芙蓉花一样明艳单纯,但你却自甘堕落,和江氏学那些害人的把戏,不拿姐妹的性命当回事,犹如一张白纸被墨水浸湿一般,父亲留你性命已是尽了你们父女的情谊,可你非但不悔改,还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顾芳宜是见过顾湘宜动手的,当时面对着她,柴春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现在她也很怕顾湘宜会松开扯着她领子的手,抡圆了巴掌给她一下。 所以她拼命的向后缩着,喃喃道:“不是的!我才不是有心机的人,我是被逼无奈!我不过是想要好一些的生活罢了。” “你根本就不是能满足的性子。”顾湘宜一语点破了实话:“若是你杀了我,你还会费尽心机去讨世子的欢心,得嫁高门后你会用残忍的手段对付那些妾室以及妾室所生的孩子,自己有了儿子后便会想着争一争家财,倘若碰上个硬茬子似的婆母,像你这般心狠手辣的人敢说不会对她动杀心?” “你走的每一步,都印证了你的性格,你还狡辩什么!” 随着她猛地松开了手,顾芳宜就如软绵绵的纸片一般,瘫在了地上,无声哭泣。 很快,顾以涛就搬出了织碧园,即使他自己再不情愿,还因为这件事跟许隽荷大吵一架,骂她不过是个妾室,也敢管这么宽?还说她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也敢对伯爵的儿子指手画脚? 许隽荷怕顾湘宜,但她并不怕顾以涛这种没有了指望的,干脆说道:“我若是有儿子,他定不会像你这般无能透顶!你也不过是个妾室生的罢了,江氏到现在还关在庄子里,是死是活你都不知道吧?” 听见这句话,顾以涛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不知道的是,江如画在三天前,已经咽气了。 多年好吃好穿的生活过下来,她早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突然将她弄去了庄子里,每天穿粗布衣裳,吃粗面的窝窝头,连个肉腥都尝不着,顿时她就病了。 这一病,就病了好几个月。 原来是心病,慢慢的心病上又添了身体的毛病,郎中看过了但只说让她想开点,写了张方子结果熬出来的药苦的难以下咽,江如画一生气打翻了汤药碗,索性看管她的婆子就不给她熬药了。 当时她候着:“若是伯爷知道了我病重,知道我在这儿受苦,你们看他怎么收拾你!我两个儿子和女儿可都在外头呢,我等着他们来接我,用大板子抽死你们!” 结果狂傲的话还没说几天,她就病的爬不起了榻。 天气越来越炎热,她身上难受,食欲也差极了,每天不过喝一碗粥,剩下的就吃不进去了,一个婆子给她熬了一点肉汤,结果喂下去她压根尝不出肉的味道,细小的肉末都难以咬碎。 后来没挨过几天,她就咽气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心甘情愿 七月份里,顾湘宜与易景枭大婚。 成亲的前几天,顾斐带着刚出嫁不久的裴青雪来顾家看望她,给她添置了一堆的嫁妆,裴青雪直接撸下了手腕子上的一对镯子给她。 “湘儿啊,到了婆家若是受了委屈可不能不说。”顾斐怜爱的将顾湘宜的发丝往耳后掖了掖,轻声细语极其温柔的说:“易家没有当家夫人,方氏那个上不得台面的若是欺负你,你也不必忍着,直接告诉姑母来,他易家是公爵我也不怕。” 顾斐的战斗力顾湘宜有所耳闻,知道她这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感动的说道:“我知道的,有姑母这句话,湘儿不怕受委屈!” “是我怕你受委屈。女人嫁来了人,那就是第二个人生了,外头说的那些话,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我们顾家完全不存在。别说是我,就算是你父亲,听了你受委屈也是绝对不忍的。”顾斐说到这儿,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说:“前一阵子你大姐姐在婆家和东平侯世子吵起来了,好像还动了胎气,气的你父亲都找上门理论了。看他对待娴姐儿就不难看出,他是个在意女儿的。” 顾湘宜的注意力顿时被顾娴宜引了过去,问道:“大姐姐和姐夫吵架了?什么时候的事?” 裴青雪接话说:“我听我官人说了,这件事闹的还挺大呢,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些小矛盾罢了,不过一个不言不语,一个不依不饶,难免会吵嘴一番。” 知道顾娴宜给杨瑞海戴了绿头巾,可顾湘宜却不能告诉杨瑞海此事,毕竟她是通过顾娴宜的手才拿到杨家这把刀的,过河拆桥不是顾湘宜愿意做的。 可即使她不说,这两个人的感情也早已经不像从前了。 杨瑞海最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身体,所以除了找江肆查过以外,还找过其他的郎中,连着问了三个,都实话实说告诉他,说他是不能生的,这种情况下他的妻子怀孕了,那还能是怎么回事? 这些事是他刚刚知道的,若搁在别的男的身上,估计早就气的跳脚,要将妻子打个半死了,但杨瑞海却没那样做,甚至一点也没透露过这件事。 东平侯和东平侯夫人太想要个孙子了,好歹能把杨家这炉香火传下去罢了,他们只有杨瑞海这一个儿子,若是杨瑞海没留下后,那杨家岂不是要绝后? 所以杨瑞海不想让老两口知道顾娴宜肚子里的孩子不姓杨,干脆把这些苦闷都自己认下了,就连顾娴宜他都没追究。 过后他吩咐院子里的人,看管好顾娴宜,不准她随意出去,每次出去去了哪里见了谁都要实话实说告诉他,还有家里的钱财,也不准她随便用,每一笔花在哪都要记下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顾娴宜觉得心慌,她怕自己的事被发现,所以旁敲侧击的问了杨瑞海,但是杨瑞海只说是因她怀孕,怕她有危险,所以做事要细致小心些。 然而顾娴宜是什么人?那是个人精,当即就说:“我每日在家里养胎,有几次出去花钱的时候?你究竟为什么突然这么不信任我了?” 两人的大战因这一句话一触即发。 杨瑞海并没把话说出来,反倒是懒得吵了,最后干脆冷战。而顾娴宜则是越吵越心虚,怕杨瑞海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也慢慢的不出声了。 可后来杨家老两口看见儿子儿媳一直不与对方说话,为了让儿媳妇心情好些,偏要儿子给儿媳妇道歉,这让杨瑞海如何能干?所以两人当着东平侯夫妇的面又大吵一架,这件事就这么闹大了。 顾湘宜淡淡一笑,并没有再接茬此事。 顾斐问:“嫁衣绣的如何了?” “肖寒,去把我的嫁衣拿出来给姑母瞧瞧。”顾湘宜转过头握着姑母的手说:“我亲手在上头绣了两样花样,绣完怎么瞧都不好看,到最后还是让石榴给改的。不过后来父亲找了京里有名的绣娘来接替我绣,成品确实不错。” 她不知道的是,那绣娘并非顾恒钧请的,而是萧敬尧请的。 宋蓉烟和宁远江分别救了萧敬尧一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既然没有资格让顾湘宜幸福,那他不介意为他做嫁衣。 哪怕她要嫁给的是别的男人,他也心甘情愿。 当时顾恒钧略带可惜的说:“其实你也是个好孩子啊,宋氏没了这么多年,你就为了那次她救了你,对我女儿这么在意,说实在的,其实我考虑过让你做我的女婿。” 萧敬尧眼神闪了闪,无奈道:“我是没那个福气成为您的女婿了。” “湘儿和易家那小子真心相爱,我瞧着也高兴,你也想开些。” “我早就想开了,只要她日后过的快乐,我什么也不在意。” 现在的他没了父亲,只身一人掌管着所有萧氏铺子,还有一个满是杀手的墨含香,这样的萧敬尧可以说是很多女子想嫁的对象。但也正是牵绊没了,他可以肆无忌惮时,他反而不敢争一争了。 这边的顾湘宜浑然不知的捧着那刚刚绣好的嫁衣,手指轻轻的从嫁衣上的凤凰花样上划过,那边的萧敬尧独自一人坐在家中,桌上的酒灌了整整三坛,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在顾湘宜成亲的前一天,宁夙、江肆一起去找了季棠。 当得知孟氏父子和袁东都是季棠所杀时,他们两个是很感动的,心里已经将季棠彻底看成了是自己人,但顾湘宜觉得兹事体大,重生还魂的事能少一个知道就要少一个人知道,所以到最后也没与季棠说实话。 他们连个都是知道季棠心事的人,他为宁家报仇,其实更多的是为宁初报仇,他心中对于宁初的爱慕,不亚于一心想杀了曹海的绍中阁,也不亚于现在心爱顾湘宜的易景枭。 给季棠倒了一杯酒后,宁夙先开口了:“如今为小初报了仇,咱们也可以歇一歇了。” “小初还不能瞑目,毕竟宁家那一百来口死的凄惨。”季棠给自己打气道:“还要将狗皇帝拖下水才是!” “杀他那是我宁家儿郎的事,你别掺和。”宁夙就怕他会这样,连忙出口阻止:“若是你因宁家出了什么事,我到了下面可没法对小初跟父亲交代。” 第二百八十五章:方氏下手 “宁兄,我可不是那么傻的人,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的。”季棠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就是,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什么法子?”江肆凑上来问。 他没任何意思,只是想单纯知道一下季棠想怎么做。 宁夙呵斥说:“怎么你也凑热闹?” 江肆无奈的将酒一饮而尽,说:“我不问了好了吧?你们总把我当孩子。” 季棠笑了笑,没理会他们兄弟拌嘴,而是说道:“那狗皇帝儿子不少,但是女儿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凝香公主。我记得前几年凝香公主生辰,狗皇帝都会亲自出宫陪同她一起过,因为凝香公主的生辰正好是中秋。” “可现在狗皇帝被承恩公临死前的话害成这样,老百姓对他议论纷纷,甚至御史已经开始上奏要他重查宁家!旧案了,这种情况下他还会陪同凝香公主一起出宫过生辰吗?”江肆问。 宁夙听见季棠这么一说,忽然好像豁然开朗了一般,拍了一下桌子说道:“我知道小季的意思了!” 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个人,江肆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这趟自己就不应该来!弄的人家说什么自己都听不懂! 季棠和宁夙相视一眼,同时露出了笑容。宁夙说:“狗皇帝如今失了民心,那必然是要重振民心的!中秋节就是最好的机会,他身为皇帝能出宫与百姓同乐,这可是值得赞颂的大好时机,到时候他卖一卖自己对百姓的关心和爱护,没准儿还能收回一波好感!” “哦!我也明白了!”江肆瞪大了眼睛道:“这次狗皇帝必须会出宫!所以你想趁着他出宫的机会做什么呢?” “当然是为宁伯父他们报仇!”季棠收回了脸上的笑容,一脸的义愤填膺:“他陷害宁伯父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天的。” 宁夙连忙打岔:“不妥,且不说狗皇帝一定会有准备,必然不会让咱们轻易得逞。单说他那么轻松就死了,大众也并不知晓我宁家的清白,那么做完全属于是泄愤。” 曹海消失的无影无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件事深深的刺激到了曹信,他早已经感觉到了宁家一党的存在,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安稳。 所以那天中秋节,他必然是全副武装,除了远程射箭能要了他的命以外,其他压根近不得他的身。 能射中他还好,一箭没射死他,那肯定没有第二次放箭的机会了,曹信随身的侍卫定然会抓捕他们,那给宁家昭雪的事到那时就变了味,成了宁氏残党蓄意刺杀君主。 宁夙想要的,是宁家的冤屈被洗净,然后再杀了曹信,也宁家报仇。 当初杀害宁家的人里,葛瑫、孟凡林、袁东和曹海都已经付出了代价,只剩下曹信一个人,宁夙也并不想让他活太久。 敬德公府内,红绸喜字已经高高挂起,只等着第二天迎顾湘宜进门。 为了破坏易景枭的婚事,方玉春再一次铤而走险,打算让心腹去直接烧死易景枭一了百了。那样的话,身为长子,易景彦自然是顺位继承,成为敬德公府的世子。 顾湘宜聪明且有胆量,她进了门与易景枭必然是一体的,到时候方玉春还要对付她,难免麻烦。对付一个易景枭就够让她焦头烂额的了,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不允许顾湘宜进门。 霞光消失,夜色蔓延,转眼之间繁星挂满了天际,勾月如刀,撒下银白色的光辉。 身穿一身黑衣的男人脚步放的极轻,小心翼翼的走在易景枭的院子外,掏出了准备好的火油和火石。可还不等他动手,两个身影从墙上忽然落下,抬头一看,竟然是墨池。 短暂的交手后,男子被墨池狠狠压制,易景儒走过来一把扯下了男人脸上的布,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方娘子也是走投无路了,连身边人都派了出来?得了,为了不让你白来一趟,跟咱们走一趟吧。” 易景枭吩咐,这一夜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因为方玉春和易景彦很容易对这院子动手,伪造成意外,所以易景儒和墨池才会再次等着,没想到还真的抓到了一个。 此刻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屋子里已经掌灯,但却不甚明亮。 男人被强迫着跪在易景枭前头,紧闭着嘴巴一字也不说。 易景枭坐在椅子上,问道:“也不知这次是大哥,还是方娘子指使的你?她不是一向会收拢人心借刀杀人吗?” 男人一字也不说,就好像没听见易景枭的话。 早已经猜到了他的沉默,易景枭淡淡一笑,用自嘲的语气说:“虽然是父亲一脉所出,但到底隔了一层肚皮,各有各的妈。大哥想要我的位置,方娘子也是打的这一路主意,我可以表示理解,但我不能接受的是,你们竟然打算在我成亲的前一宿做这样的事,这可真是触碰了我的底线呐。” 他现在的心里,满满都是顾湘宜。 这件事若是叫他做成了,那最严重的事就是易景枭死了,到时候方玉春自然不会承认她的所作所为,那只能是以意外收尾。 而即将嫁进易家的顾湘宜,马上就会被群起而攻之,骂她是克夫扫把星的人不知会蹦出来多少,那时候的顾湘宜怕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她这辈子别说是嫁人,就连日常生活怕是都会因此而改变。 虽然易景枭不愿让顾湘宜嫁给别人,但一想到自己若是真的离开了人世,那顾湘宜独留在世上无人依靠,还要受他人指指点点,易景枭可无法接受。 所以这才是他最生气的地方,算计自己也就罢了,算计顾湘宜,他无法容忍。 从小到大,他那好大哥和方玉春不知打过多少次要他命的主意,不过都被他一次次躲过去了,看来若是想让顾湘宜进门后过上安生的日子,今天必须要做出什么了。 “淡泊自抑,与世无争,说起来是美德,但许多人活在世上,并非不争不抢便能过好日子的,一味退让只会让旁人欺负的五立足之地。”易景枭含笑看着他说:“辛苦你了,要陪我演一场戏才是。” 第二百八十六章:早起梳妆 第二天天还未亮,顾湘宜就被人从被子里扯了出来,眯着眼睛被顾斐亲自操刀,撸胳膊挽袖子的给她开了脸,好在是没有多疼,一咬牙就忍下去了。 开完脸天也亮了,石榴和肖寒左右各一个,托着顾湘宜不让她继续睡下去,这会儿她倒是也精神了,绷着精神做好,由石榴她们给自己换好喜服。 沉甸甸的嫁衣穿上身,顾湘宜只觉得累的透不过气,不知道是谁合的这个天气,说是多好多好的日子,现在看来哪里好?大清早就闷热的透不过气来,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下,好不容易穿戴好的喜服没一会儿就被汗水打湿了。 还不是因为某人非这么着急的成亲! 顾湘宜缓了一口气,心想左右也是要嫁人的了,现在耍小性子不合适,再说谁让她同意了嫁呢?秋桃吩咐人从地窖里起了些冰块出来,由大冰碗装着放在梳妆台上,秋杏则站在冰碗的一边,轻轻的为顾湘宜扇着风。 感受到了微微的凉风,顾湘宜脸上的汗终于止住了些。 今日禾吟居的丫鬟,从上到下皆焕然一新。 石榴和肖寒是大丫鬟,两人穿着的都是绛红色的新衣,而那三个秋则是粉红色的,看着又吉利又显身份。 在成亲之前,顾斐亲自和顾湘宜商量过,叫她陪嫁几个丫鬟到婆家去,顾湘宜也正是有这个打算。本来这些事应该是做母亲的,或是做嫡母的教她,但是宋氏死的早,付氏...不提也罢,她能教个什么?不害顾湘宜都好不错了。 于是顾湘宜打算将几个丫鬟全陪嫁去,左右也没几个人,留在忠毅伯府不过是独守禾吟居罢了,没多大奔头,且她们都是府里的身契,爹娘不在身边,也没人给她们张罗婚事。 所以顾湘宜必须要为她们打算,带在自己身边,也方便日后为她们筹划。 “水就别喝了,西瓜最好也别吃。”顾斐忙的转不开身,嘴却一刻也不停,眼看着裴青雪拿着一块刚切好的墨皮西瓜往顾湘宜脸前凑,连忙阻止道:“你忘了你成亲那天早上,在花轿里没法儿上茅厕的事了?” 在场的除了她们母女,就只剩下了顾湘宜和几个丫鬟,再加上忙里忙外的许隽荷,倒也都不算外人,裴青雪大大咧咧道:“那天也是这样热,我这不是口渴的厉害嘛!这西瓜是从井里抜过的,可凉快呢!” 顾斐瞪了她一眼:“大清早就这样贪凉,憋尿也就罢了,若是湘姐儿在花轿里闹了肚子,尽怪你这个没良心的姐姐!” 几个姑娘家的笑声远远的传出来,站在禾吟居外头一身喜色的顾恒钧听着,确实轻轻叹了口气。 家里的几个女儿,其实他都是在意的,若说从前他对顾湘宜有多么的不好,那现在他就有多么的愧疚。 他想把最好的都给顾湘宜,可一转眼人家就到了出嫁的年纪,宠还能宠个几年? 作为过来人,顾斐让石榴去外头寻些能垫肚子的点心来,正好忙活一清早顾湘宜早就饿了,香喷喷的糖霜小米糕和红豆糕端进来,香味直钻她的鼻子。 顾斐让顾湘宜把嘴张开,为了不弄花她刚刚涂好的口脂,顾斐眼疾手快的将红豆糕掰成两块,‘精准’的投喂给了顾湘宜,之后石榴捧着一小杯茶过来,用银勺喂给她,口脂一点也没碰掉,她也算吃了个饱。 太阳越升越高,眼光透过枝叶照在回廊前的石阶上,青灰石砖光影斑驳,只是那份幽静安谧在转眼之间就被打破了。 唢呐声从远处传来,吹的是撕心裂肺,顾湘宜一点喜气也没感觉到,就听年幼的顾以浩在外头大喊着:“迎亲队伍来了!” 他现在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之前因为两个姐姐都不同程度的惹了顾恒钧的怒气,付芷容又凭一己之力将自己作进了桡祥苑,岁数还小的顾以浩有些受惊了,心性也变得有几分别扭,只有这热闹的场面才能让他相对活泼一些。 顾舒宜成亲那天也很热闹,只是她嫁的毕竟只是个管事的儿子,亲事不好大操大办,来往的宾客也不多,顾恒钧和顾斐压根没请谁,顾以浩就算想好好玩也没机会啊。 禾吟居内,顾湘宜仅剩的最后一点困意都被那唢呐声给赶跑了,而府外,阳光下骑在马上的新郎官,可谓是大伙眼中的焦点。 更令其他人震惊的是,易景枭的马旁,还站着一个话题人物。 “他不是被江沂山赶出家门了吗?怎么还和敬德公家世子走到一起去了?以前我可没听说他们关系有这么好。” “是赶出家门,又不是把他杀了,你管他到谁身边去呢?”另一个人乌青的怼道:“如今宁家是罪有应得还是吃了冤屈暂且不一定呢,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另一个人接话道:“这话没毛病,承恩公死前那套话我可听的一清二楚,若是假的,他敢说出来吗他?” “慎言!这话也是能胡说的?”男子指了指天上:“天子也是咱们能议论的?快快闭嘴吧,让别人听去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众人都没注意的是,不仅江肆到了,还有季棠、萧敬尧也守在旁边,就连一向不问世事的落江庭偷拍绍中阁和邱影棠也双双出场了。 这个画面就让很多人无法理解了。 传闻皇帝的侄女成亲,点名请邱影棠来弹奏一曲,搬上五两黄金到落江庭去,愣是被邱影棠拒绝了。绍中阁更是狂,听闻他字迹十分好看,凝香公主十分喜好书法,她生辰之时皇帝派人去落江庭,说要买绍中阁的手书,结果被绍中阁用右手手腕伤了,没办法写字为由,硬生生的拒绝了。 当时传话的人都恨不能骂绍中阁一顿,说道:“绍公子还是写了吧,我瞧着您的手腕好着呢,不像是不能写字的啊,回去没拿着您的手书,皇上会责怪我没办好事的。” 绍中阁那时只是狂傲一笑:“我受的是内伤,怎么,你还不相信?就算是堂堂天子也没有逼迫百姓的权利。” “什么百姓啊,不就是个秦楼楚馆的头牌吗你!” 这话最后换来的,是正反两个巴掌,绍中阁甩着右手腕无奈道:“这下糟了,内伤更重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大喜之日 那件事被传的甚广,曹信也狠狠的跌了面子,但他对外还不能拿绍中阁如何,毕竟绍中阁的名号响当当的响亮,他没明着犯错曹信还真拿他没办法,若是他有个什么好歹,那老百姓定会议论是曹信所为。 堂堂天子竟然对老百姓起暗杀之心,这是何等恐怖?到时候民众一沸腾,曹信的日子可就不安稳了。 被许多人围观打量着,江肆实在是不自在。不过他侧眼悄悄打量了一下旁边那抬轿子的,心里顿时又不觉得烦了。 宁夙此时此刻满头大汗,焦急的等候着妹妹出来,被掩饰过的面容还透着几分以前的模样。 本来他以前有些黑,这段时间一直在躲着,晒不到太阳竟然将他养白了些。可抬轿子的哪有小白脸?只好又给他画黑了些。这会儿汗水一落下来,脸上就成了灾难现场,十分泥泞。 江肆好不容易才忍下笑意,宁夙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收拾他一顿。 在前头堵门的没几个正经的,都是花架子罢了,论武今天来的这几个他们哪个是对手?论文也就杨瑞海还能出来题个对子作一句诗,剩下顾家的那些公子近乎全军覆没。 没办法,顾恒琰不想让顾家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干脆一把将自己的儿子顾以渊推了上去,这边儿顾斐也不甘示弱,将自己的儿子裴奕推了上去与江肆他们切磋武艺。 有了这两位,易景枭再稍稍放水,总算显得这堵门算是堵了,可私底下旁人的议论那就不为人知了。 随着大门被攻败,禾吟居顿时有些岌岌可危。 裴青雪指挥着石榴她们这帮虾兵蟹将,堵在了禾吟居门前,说什么也不能让易景枭等人进去。 正巧玿笔斋今日不营业,孙晓惠等人都来凑东家热闹了,这下都加入了裴青雪的阵营。 结果呢?易景枭倒是毒,直接把裴青雪丈夫找来了!这一下可热闹,带着娘子军作战的将军直接成了敌军的人,石榴顿时就两眼一抹瞎,暗叫今天哪里叫什么吉日啊! 圥茶拉着禅矜一马当先的冲了进来,易景枭和江肆紧随其后,只听圥茶大喊一声:“给我让开!” “不让!”石榴一手扶着院子门的门框,一手掐着腰,拿出了起势道:“我说不让就不让!” 圥茶吃了一憋,回过头对易景枭喊道:“世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扛啊!” 随着江肆一声大喊,一旁的易景枭无奈的笑了笑,圥茶得了命令,一把扛起最前头的石榴,大门顿时像被撕开了条口子,其余的人鱼贯而入。 肖寒和孙晓惠等人就如同一盘散沙般,叶妈妈和云菊这种上了年纪的都不愿凑这种热闹,只躲在一边笑的前仰后合。 人群之中,肖寒被不只是谁撞了一下肩膀,两条腿绊在了一起,眼看要摔倒。 忽然,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的将她接在了怀中,肖寒睁开眼来,余熙正在看着她,问道:“怎么样?没崴到脚吧?” “没…没事。”肖寒的脸顿时就红了,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随着余熙松开了手,肖寒因为害羞转过头就要跑,结果跑了两步后又折回来说道:“你,不准抢我家姑娘!” 听见这话的余熙诧异了一瞬,接着发自内心的笑着,说:“你放心,我向着姑娘这边!” 只听江肆喊道:“余熙你个叛徒!你怎么不帮我们啊!” 屋内的顾湘宜将手中的红帕子当做江肆,将他好一顿揉搓,心里骂道‘死崽子,姐姐对你不好吗?还未拜堂就把胳膊肘拐到易景枭那边去了!’ 江肆的声音满院子他最大,顾湘宜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随着屋门被打开,易景枭一马当先走了进来,只是在进来后他却放慢了脚步,跟在身后进来的也都不再出声。 喜床之上,一身嫁衣的人正乖巧巧的坐着,像是他命里注定的仙子,没了往日的坚强和伪装,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待嫁的需要人照顾的姑娘。 易景枭笑了,他走到她面前,圥茶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指挥着所有人向后转。而易景枭则闭着眼蹲下身,在不看新娘子脸的情况下,将头探进了盖头内。 只浅浅的一吻,易景枭瞬间又把头伸了出来,将手伸向她面前说:“我来娶你了。” 盖头下的顾湘宜还停留在突如其来的一吻之中,害羞的热感让她的脸不自觉红了,好在粉遮的厚又有盖头挡着,否则她今天可真是要丢人了。 萧敬尧并没有跟进府里,他只是想看看心爱的姑娘嫁人的样子,邱影棠站在他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过了今天,她就彻底不会属于你了。” “她本来也不是属于我的。”萧敬尧苦笑了一下,接着释然道:“这世上,没人配得上她。” 正当他说话之时,众人忽然起哄一声,只见易景枭抱着顾湘宜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像是偷了什么宝贝怕被人发现一般着急,一阵风似的将顾湘宜塞进了花轿中。 顾恒钧追了出来,看着进了花轿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想说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是顾斐知道他的心意,郑重道:“你若是对湘儿不好,那我可不准!到时候我们定会将她接回来,哪怕是养一辈子也不会叫她再受委屈。” 虽然大喜之日说这种话十分不合适,但顾斐担心的事太多了,若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压了伯府侯府的公爵府,顾湘宜又是个庶女身份,难免会被人说嘴议论。 如果易景枭没有指望,那长痛不如短痛,将顾湘宜接回来就是,省着她在婆家受煎熬。 听见此话,易景枭一收适才抢到媳妇的开心,同样用郑重的语气说:“请您和岳父放心,今生我若负湘宜,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顾恒钧看着他,只是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说:“你最好记住你的话。” 花轿上路,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易景枭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后头是顾湘宜的花轿,再往后,则是她的嫁妆。 因她是高嫁,顾恒钧一点也不敢含糊,给她置办了好些嫁妆,顾斐又给她添了一份。 第二百八十八章:鸡汤有毒 随着迎亲队伍越走越远,围观的百姓都来凑热闹,难免有人议论着:“这忠毅伯可真是大手笔,嫁一个庶女出这么多嫁妆?” “我记着他家嫡女出嫁也没这般张扬吧?” “你们可不懂,敬德公家世子喜欢他家庶女,但是敬德公好像不太满意这门亲事,所以为了腰杆硬气,只能在嫁妆上出血了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里话外都围绕着顾易两家的婚事。 顾湘宜坐在花轿之内,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千。 这并非她第一次嫁人了,上一次坐在这样的花轿里,也是一个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天气,曹海与她各自拉着一端红绸,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直到走进花轿。 女子出嫁,凡是家中有兄弟的,都要由兄弟送一送,可当时宁夙被派去了边关,没有亲眼看见妹妹上花轿的机会。 可这次,他有了。 顾湘宜之前并不知哥哥也在场,还是她将要上花轿时,宁夙上前来替她压轿时,嘱咐她不要紧张,哥哥在。 一句话,她的眼眶便湿润了,那种大喜之日没有兄长在的恐慌顿时荡然无存,剩下的满胸腔都是感动。虽然隔着盖头,她看不见自己兄长如今的模样,可是那种安全感是无法言说的。 随着迎亲队伍的最后一人走过眼前,绍中阁走近了萧敬尧身边,低声道:“后头那几箱陪嫁都是你给添置的吧?瞧着是实在的好东西,那抬箱的都喘粗气了。” 萧敬尧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绍中阁又说:“真好奇她究竟为何在你心中这么重要,我明白,心里装了一个人,其实是没有任何缘由的。” “只要她好,其他的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绍中阁笑了笑,刺眼的阳光让他不能全部睁开眼睛,他说:“曾经我所爱的那个姑娘,有着和顾姑娘一样的性格,敢爱敢恨,什么都拿得起,也什么都放得下。” “不。”萧敬尧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她不一样,她拿得起,但她有些事放不下。” 宁家的仇一天没报,哪怕是她嫁了人依旧活的不安稳,这就是她放不下的事。 绍中阁听的云里雾里,但他并没有多问。 拜堂、进洞房、坐在喜床上让一群人围着取乐,一整趟折腾下来,顾湘宜早就筋疲力尽了,满脸的妆几乎要被汗水冲花,这才到了易景枭揭盖头的时候。 当盖头揭起的那一刻,她看见的人不再是曹海,而是她心里所爱的男人,她顿时觉得,好像热一会儿也没那么遭罪了。 江肆和圥茶通过这件事处的就像是亲哥俩一样,搂肩搭脖的起哄着,吼着什么:“新娘子美不美!” 众人一起喊:“美!” 顾湘宜差点脱口而出‘美你们个大头鬼!没看见老娘我热的都快流油了?’ 送走了去吃喜酒的一群人,在石榴和肖寒的共同努力下,顾湘宜终于脱下了这身‘铠甲’。感觉肖寒扇的风有些轻,索性她拿过来扇子,倒在榻上对着自己一顿狂扇,终于凉快了一些。 时辰已到下午,大清早吃的几块点心现在全随着汗水离开了,现在的顾湘宜又饿又渴还很热。 屋门轻轻被敲了敲,一女子的声音响起:“世子夫人,奴婢是奉世子的命给您送鸡汤的。” “你叫什么?”顾湘宜问道。 累归累,可最基本的警惕性顾湘宜还是没丢,毕竟这里不是禾吟居,多的是不怀好意的人。 一想到同一个宅子内,还有方氏、易修晗和易景枭这几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人,顾湘宜就觉得很累。 外头的丫鬟回答:“奴婢名叫菱花,是世子吩咐伺候您的丫鬟。” “石榴,端进来吧,给她一份喜钱。” 她没见到那个叫菱花的丫鬟,想着若真是易景枭吩咐的,那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现在也不急。 只是鸡汤放在了桌面上,顾湘宜却不着急喝。 肖寒问道:“怎么了姑娘,现在没胃口吗?” 顾湘宜慵懒的闭着眼说:“我随身带着的箱笼里有新打没用过的银钗子,叫石榴看一看,别有人在鸡汤里动了手脚。” 肖寒顿时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连忙看向石榴,而石榴也心中一紧,想着今天事情多,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漏掉了! 就算再忙,忙到脚打后脑勺,那自家姑娘的安全问题也是重中之重! 可惜结果证明顾湘宜所担心的并不是真的,那银钗子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可越是这样,顾湘宜就越是不敢喝下鸡汤。 若是易景枭早早的吩咐了让人做鸡汤,那应该提前告诉顾湘宜才是,否则人生地不熟的,易景枭那么一个细心的人,能让顾湘宜陷进这两难的境地?不知该喝还是不该喝,凭易景枭那么聪明,才不会弄出这种事来。 而那个叫菱花的丫鬟,既然是奉命伺候人的,那怎么把鸡汤交给了石榴后又转头走了呢?铁定是有鬼啊! 想到这儿,顾湘宜翻身从榻上坐直了身子,想着近日不过才进门,洞房还没入呢,就有人想利用自己做文章了,果真是龙潭虎穴啊! 她说道:“石榴,你从小路出去,大婚之日叫小肆过来怕是会被人利用说闲话,你带着一小碗鸡汤去,叫他验一验是不是有毒。” “好,姑娘。” 石榴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带着成果回来了。 其实这一趟也并没有很顺利,她出去后明显感觉到有两个丫鬟在跟踪自己,警惕性使她一下联想到了易景枭的敌人,在这深宅大院里的方娘子。于是她直接拐了路线,寻到了圥茶,将顾湘宜的怀疑告诉了圥茶。 圥茶着急道:“夫人没喝那鸡汤吧?世子才没叫什么菱花去伺候夫人呢!” “就是因为夫人不敢喝,所以才叫我拿出来验一验。”石榴一把将汤碗塞进了他的手里:“我被人跟着,去找江公子不方便,你替我跑一趟,我在这儿等你。” 圥茶立即应了,转身要走时,忽然想到石榴自己在这儿不安全,于是说道:“咱们一起过去,放心,跟在我身边,你安全着呢。” 第二百八十九章:方氏卖惨 其实并非圥茶担心过头了,这么热闹的亲事,前前后后宾客极多,来往的尽是府里丫鬟小厮,石榴这么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又能打人又能喊救命,能出什么事? 可圥茶虽然表面没个正经样子,实则十分认真,他担心石榴会有危险,毕竟现在正值盛夏,谁将她推到湖里淹死,想查出凶手是谁实在不容易,或者将石榴直接磕死,就说是意外,那这个哑巴亏他们也只能吃下了。 毕竟这种阴损的手段,方玉春和易景彦最会用了,这样还能坏了亲事,就说是顾湘宜命中带煞,一来婆家就出事了,哪怕易家风风光光的把顾湘宜娶进门来,那外头的议论怕是也不会停。 石榴不知为何,但也跟在圥茶身边,在找江肆的路上走着。 她的个子不算高,才能勉强到圥茶的脖子处,比起人高马大的圥茶,她就好比一只小鸡崽似的,怪不得能被圥茶三番两次的抱起来扛起来。 想起自家姑娘说的那句,等她成亲了就同易景枭说,给石榴和圥茶牵线。石榴不知这件事能不能成,也说不好自己是期待还是不期待,但此时此刻这么侧过头看他的侧脸,忽然发现自己的确是很喜欢他。 他的眼神是那样深邃,他的鼻梁很高,他很爱笑,笑起来时眼睛都眯了起来,象征着阳光和不羁。 江肆也很快被找到了,因为他身上有宁家的血脉,所以现在即便宁家有没有冤情,旁人都不大敢接近他,方玉春更是装作好意直接在众人面前给了他一个难看,故作为难的问:“世子呀,这位江公子来,您可与公爷商量过?” 当时所有的宾客都停住了嘴,饶有兴味的看着方玉春。 本来骑虎难下的易景枭,自然是要向着江肆的。很快,他就回嘴道:“江公子又不是谋反的人,和他来往为何要同父亲说?娘子操心的太多了。” 一个妾室,出席嫡子的婚事,哪里来的规矩? 过一会儿易云洲出来时,只听方玉春委屈的说道:“都是婢妾不好,又惹了世子生气,都是我不好...” “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今天大喜之日。”易云洲说完这句,话锋一转道:“不过枭儿也实在是不懂事了些,不过是成亲而已,又是当众羞辱你,又是把江肆弄来的,嫌他娶妻的事动静小怎么着?” 方玉春又添了一把火,说:“婢妾瞧着那江公子倒是个好的,只是毕竟和宁家有所牵扯,这事若让皇上知道了,会不会对公爷您不利啊?毕竟世子还未承袭爵位,在你面前到底是个孩子,他的所作所为,岂不是都代表了公爷?世子也真是的,应该为公爷你着想一番的!” “枭儿毛病是多了些,但他也是个聪明孩子,不会把火引到公府的。”易云洲打着保票说。 见挑拨离间的法子没起多大作用,方玉春一噘嘴,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是婢妾无知了,在这深宅大院待的年头久了,什么事都不清楚了,惹得公爷您跟着丢脸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易云洲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 “婢妾只是觉得,世子是聪明不错,但他还是年纪轻,有些许的不稳重,怕他出什么事,这婢妾心里可别提多焦了,像是被油溅了一般难过!” “枭哥儿大喜之日,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易云洲板起脸来说:“到前头去应付宾客吧,别叫枭哥儿吃醉了酒。” “可婢妾只是个妾室...” 易云洲拍了拍她的肩:“我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要过去的,谁敢当着我的面儿说你的闲话?” 能和当家公爵一起进出,方玉春的地位可显而知,谁还敢笑话她? 家中没有主母,妾室代掌家是很普遍的事,不过是敬德公府位高权重了些,所以才被那起子人盯着不放,其实方玉春并没有多在意。 江肆简单的闻了闻,又用舌尖点了一下鸡汤,尝了尝后说:“这汤里的确被下了东西,但不是毒。” “那是什么?”石榴着急的问道。 既然不是下毒,那肯定是有别的东西,不然偷偷摸摸背着易景枭送过来做什么?难道是给自家姑娘补身的?别逗了!糊弄她石榴傻呢? 江肆面露难色,看了看圥茶后,又看了看石榴。圥茶通过他的眼神,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意思,结果石榴这傻丫头看见两人使眼神却着急道:“江公子怎么不说呀?若是你不说,那姑娘的饮食还有什么安全可言了?” “是被下了东西,只是下的并非毒药,而是大补之物。” 说带此处,江肆都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了。 当着圥茶的面他说些荤话自然不怕,可这儿毕竟还有姑娘家在。 石榴对此事一窍不通,又问:“到底是什么?” “大补之物吃多了,你家夫人和世子估计一宿都没法儿睡了,长此以往会掏空世子的身子,这么说够明白了吧?” 江肆也很无奈啊,他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委婉的说辞了! 圥茶在一旁噗嗤的笑了出来,石榴则瞬间红了脸,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圥茶在背后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一边控制着她往回走,一边劝道:“既然知道了是什么东西,那就别问了,没看出来你这丫头还挺好学!” “你才好学呢,我这不是不懂吗!”石榴狠狠的用脚跟踩了圥茶一脚。 明知道有人要害姑娘,那当然要知道毒是什么,是谁下的,为了什么,否则还能日日防贼不成?那活的得多累啊? 可是圥茶却偏偏曲解她的意思,待离开了江肆后,圥茶松开了手,笑着说道:“就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你才很想知道啊!要我说,你要是真好奇,那你就回去向夫人讨一碗尝尝。” 这话说完,连圥茶自己脸都红了。 嗯,下次说荤话还是当着男人的面儿好,头一次当着姑娘的面儿说,他这出了名的不要脸皮这下都有些烧了。 “你自己留着喝吧!待会我让人把鸡汤都送去你那,你都给我喝了,让你再啰嗦!”石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的回去了。 第二百九十章:转送鸡汤 得知了鸡汤的真相,顾湘宜微微一笑,说道:“方氏看来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出这样下三滥的招数。” 肖寒不解的问:“姑娘,这东西又不能要人的命,她给你下这种污秽的玩意儿做什么?” 小姑娘当然不明白这里头的关窍,顾湘宜耐心解释说:“我喝了这汤,得意的人表面上看似是我和世子,但你想想,时候久了,世子身子被掏空,日渐不好,连子嗣也慢慢艰难起来,到时候他的世子之位岂不是用不上一兵一卒,就被易景彦抢走了?” 肖寒还是有些不理解,石榴却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好阴损的主意!今儿是姑娘的大喜之日,要是第一宿就害得世子狠狠折腾一番,传出去没得要坏了姑娘名声,不知情的人只当姑娘是多么下作的女子呢!她这是一箭双雕啊!自己的手干干净净,出了事也是姑娘自己的事!” 顾湘宜欣慰的点了点头,夸奖道:“你说的不错。” 跟在顾湘宜身边,很多事耳听目染下,石榴也铭记于心了,知道对付什么人要用什么办法,也知道很多暗中的伎俩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亮升了起来,不算是很圆,悬挂在院墙檐角。 今天的夜空一丝云彩也找不到,天上的星星又多且亮,是难得的好天气。 好些酒灌进了肚子,但易景枭依旧是清醒的,因为很多酒被灌到了江肆和圥茶他们的肚子里头,易景枭吃的酒,大部分都是用清水代替或者是稀释过的。 装着醉意,他一手搭在易景儒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拥着墨池,小声说道:“今儿我大喜之日,高兴,就给那院一个惊喜吧!” 不远处的易景彦紧紧的捏着酒杯,心中的气愤几乎摆在脸上。 面前满身酒气的新郎官,不用吹灰之力就占据了世子的身份,只因他会投胎!而易景彦这般辛苦,为了世子之位谋划了十几年,却还是得不到。 今儿顾湘宜的喜帕被挑开时,易景彦差点喘不上了气。 别说是他了,在场的男子有几个不羡慕易景枭抱得美人归的?而易景彦自己呢?因为站错了队伍,随着业王的下狱和失踪,现在没有一个人敢搭理易景彦。 方玉春也明白这点,所以才要抓紧时间把易景枭的世子之位夺过来。 看着易景枭,他感觉口中的酒都变了味道,又酸又苦。 好像感受到了兄长的眼神,易景枭转过来,微微一笑,凑过身说道:“弟弟成亲赶在了兄长前头,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易景彦眼角微微抽动,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笑意,口不对心道:“二弟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和二弟妹是有缘的,哥哥我没碰见有缘人,总不好因为我没成亲,而耽误了你的好事啊!” “兄长还是这般善解人意。”易景枭笑着,像是不故意一般,一把栽到了前头去。 而挡在他面前的易景彦,则是立马出手扶住了他,而他杯中的酒水撒了易景彦一身,气的他咬牙切齿。 他看出了,易景枭就是故意的! 心中勃然升起的怒气被他生生压了下去,他还要假惺惺道:“二弟这是怎么了?就算是大喜之日高兴,也不能这么吃酒啊!从小到大我可没见过你醉酒,这下可丢人了啊!” 易景枭说:“兄长长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怎能不知二弟我的酒量如何?” 看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再也寻不到那股醉意,易景彦忽然心中一颤,转了话头说:“什么七窍八窍的,你的好日子扯我做什么?要我说二弟妹才是和水晶心肝玲珑人呢,二弟你要是不想再吃酒了,就快些入洞房去,别错过了好时辰。” 他没留意的是,三弟易景儒凑近了他的身后,前后被人围堵着,易景彦已经退无可退。 在场的宾客这么多,他易景枭敢把自己怎么样?易景彦想到这儿有了底气,闷闷的咳嗽了两声,冲着墨池说:“世子和三公子醉了,快差人扶下去。”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也没小到墨池听不见的地步。可听了易景彦说话的墨池,却依旧一动不动,这让易景彦很生气。 忽然,只听易景枭声音极低道:“兄长让我别错过了好时辰,其实这话也是我要说给兄长听的,大哥哥你可错过了。” “是你入洞房,又不是我!” 自己话音刚落,易景彦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一样,他瞬间转过头去,看向了方氏所住的云春阁方向。 与此同时,易修晗收到了从顾湘宜处送来的鸡汤,那鸡汤还是热的,显然这么久过去,早已经凉了,是顾湘宜吩咐人热的。 她看着这鸡汤,狐疑的问着前来送鸡汤的石榴:“弟妹这才进门第一天,洞房还没入呢,就知道友爱小姑子了,果真是你们顾家的家教好啊。” 石榴无视了她的阴阳怪气,含笑说道:“夫人不敢不尊公府家里人,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她初来乍到的,难免有所迷茫和不懂的,想着以前与姑娘在口头上有所不睦,心里紧张怕姑娘生她的气,于是差奴婢过来说清楚些,日后姑娘与夫人还要好好相处才是。” “这我明白。”易修晗被恭维的很舒服,想着顾湘宜向自己服一次软不容易,于是拿乔道:“就是不知送这鸡汤来是何意思?这些话本可以等明日拜见过了易家祖先,来我院子里慢慢说的。” 石榴眼眸微闪道:“夫人心中紧张,想着这种事赶快不赶慢,慢一日都容易引起更深的误会,所以赶快就让奴婢过来了。鸡汤是世子差人给夫人补身的,夫人喝不下,惦记着姑娘您,于是就吩咐奴婢送过来了。” 自己那死心眼的弟弟对顾湘宜是什么感情,易修晗是清楚的。人家说明白了,鸡汤是易景枭送给顾湘宜的,那还能有毒不成?自然是好东西,正儿八经补身的! 因为易景枭大婚,所以近些日子易修晗有些上火,胃口也差,如今闻着着鸡汤味浓鲜美,难免有些犯馋,于是说道:“成,鸡汤留下,你走吧。” 第二百九十一章:方氏被救 自以为自己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赢的风光,殊不知刚刚转身离开的石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连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易景枭和顾湘宜所住的院子,名叫兰蕙轩,是个独门独院的小院子,是坐落在敬德公府不错,可却有着独立的角门,地段极好。 石榴凭着记忆,走回了兰蕙轩,一进门就忍不住夸道:“姑娘好灵的心思!是怎么知道易家大姑娘会收下鸡汤的?” “易修晗是个喜欢抢占别人东西的,别人的好玩意儿,她心中都想占为己有,就连这不值钱的鸡汤也是一样。”顾湘宜说:“她料定了世子不会拿不好的东西糊弄我,这鸡汤定是好玩意儿,更重要的是我通过鸡汤像她认了怂,这获胜的感觉更让她不会怀疑。” 易修晗是什么性子,早在她身为宁初时就摸的一清二楚了。 匆匆的赶到了云春阁,还未到时易景彦就清楚的听见,里头有人喊道:“走水了!快来人呐!” 联想起不久前母亲同自己说,头有些发晕发胀,先回去睡一会儿,这句话惊得易景彦一身冷汗。 易景枭的大婚之夜,母亲应该留下各种使手段才是,平白无故回去睡觉,怎么想都不对劲啊! 院内的喊声越来越大,随着易景彦挤进云春阁大门,里头抱着桶想去打水的小厮狠狠撞在了他的身上,木桶磕的他上身的骨头火辣辣的疼,但他顾不上那么多。 后头又跑进来一个打水的丫鬟,慌张之中右脚绊在了门槛上,桶中的水尽数洒在了易景彦身上,气的他顿时大喊:“你想死是吗!赶紧给我救人!” 院子里乱作一团,他随手抓了一个小厮,凶狠道:“人呢!我母亲呢!” “娘子她在里头睡着呢,火太大,人进不去啊!” “进不去也给我进去救人!”易景彦不由分说的将那小厮往火场里推,自己却站在了安全的位置。 这场火很快烧了起来,越烧越大,前院正在吃酒的宾客也听说了此事,纷纷的表示了‘慰问’,其中还有几人已经凑到后院来看热闹了。 易景枭也被圥茶禅矜一起扶着,也来到了后院。 听闻隔壁不远的院子起火,绕是顾湘宜这种新娘子也难掩凑热闹的心情,还是石榴劝着她说:“姑娘别冲动,你这么闯出去,肯定会受人议论的!” 顾湘宜听完这才放下了准备开大门的手,但还是控制不住踮起脚尖看着那边的热闹,甚至觉得不过瘾时,干脆手脚并用爬上了树,愁的肖寒差点吐血。 她暗中问石榴:“咱们家姑娘一直是这样吗?” “何止呢,就没什么事是姑娘不敢做的!”石榴的语气和表情同步的吓人:“我一直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原先也是个胆小怕事的,现在有姑娘教着带着,我什么也不怕了!” 这边石榴才说完,那边树上顾湘宜的声音传来:“这火起的真是邪乎,你们快打听一下,是谁住的院子。” 肖寒与石榴对视一眼,石榴问:“姑娘,那把火不是你放的?” “当然不是!”顾湘宜一把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裤腿道:“今儿我成婚,我犯不犯的上这么虎啊?大喜之日放火烧别人院子,这事我可做不出来。” “那既然不是姑娘你,还能是谁?”肖寒由衷问道。 顾湘宜不乐意了,问道:“我吃饱了撑的做那缺德事?” 此时此刻,刚做完缺德事的顾湘宜他官人,正靠在树旁,静静的看着易景彦指挥着小厮家丁救火。 前头的宾客全聚集到了后头,就连易云洲也过来了,顾不上让下人照顾宾客,整个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围在云春阁吼道:“快救人呐!” 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是守护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男人,可此刻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却都守在外头,一步也不敢走走近。 若是方玉春此刻在外面,看见这一幕不知要有多心酸。 易景枭并没有想烧死方玉春的心思,他觉得方玉春不配那样死,所以这场火看似不小,其实方玉春所住的位置根本烧不到,安全着呢。 而随着家丁从后窗翻进去,将方玉春救了出来,没多久后这场火也彻底被扑灭了。 方玉春受了惊吓,易景彦哄了她两句后,转过身勃然大怒,快步走近揪着易景枭的领子吼道:“是你!你个心狠手辣的东西,你要烧死我母亲!” 这番话说出来,旁边围着的宾客都噤了声,生怕错过这易家兄弟吵架的一字半句。 易云洲走近,狠狠瞪着易景彦,训斥说:“夏天干燥风大,走水是正常事,你怪你弟弟做什么?他今天大婚没,你吃多了两盏酒就顺口胡说,丢不丢人!” “父亲,儿子没胡说,一定是他!”易景彦被气疯了般,死死的揪着易景枭的领子,将领子弄的变了形状。 只听易景枭问道:“兄长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场火是我放的吗?” 问题出口,四周的宾客也全将注意力投了过来,对于易景彦的回答他们都格外好奇。 方玉春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自己儿子,故作虚弱道:“彦儿,不准胡说,扶我下去休息!” 事到如今易景彦也反应过来了,知道易景枭是在故意激着自己钻进圈套,于是松开了手中的领子说:“那是我误会了,但我也是怀疑,二弟你不要太过分!” 言外之意这种事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在这个易家,易景枭经常欺负庶长兄和方氏。 易景枭却不以为然的说:“哦?兄长的话恕弟弟听不懂了,你说没有证据只是怀疑,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诬陷弟弟我是放火的凶手?那弟弟倒是想说上一句,我有证据,此事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易云洲沉着脸问。 他不赞成这门亲事,若不是因为和顾恒钧相识多年,撕不破面子,又有和勇侯府帮腔,他才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娶那个庶女。 现在果然是应了他之前的猜想,怎么着?刚拜过堂家里就出事了吧!红颜祸水啊,真真儿是个祸水! 第二百九十二章:反咬一口 易景枭当然知道自己的父亲心里并不喜欢自己的儿媳妇,而且他表面上连维持都懒得装,对这门亲事的不认可,导致对易景枭的偏见越来越大,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堪重负,是个见了美色就走不动路的人。 可那又如何呢?易景枭才不会在意他的想法。 他能为了方玉春的安危在这儿气愤,可自己的母亲死时,他却异常的冷淡,没什么表情,没有落泪,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那么一个冷冰冰的人,易景枭并不会对他抱有什么父亲之情。 说起来,自己的母亲死亡,和这个父亲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但凡他能多给母亲一丝半点的关心,也不至于会让方玉春有那么大的胆量,敢对母亲下手!易景儒的母亲也是如此,生下了儿子可易云洲还是对她爱答不理。 春天方玉春会克扣她的衣裳,夏天克扣她的瓜果,冬天克扣银炭,当时的易家表面上一团风平浪静,实则是个不愿让人深究的地狱。 方玉春这人的坏,全部建立在易云洲的放纵上! 看着对自己隐隐带着怒火的父亲,易景枭也懒得和他对呛,装作吃醉了酒的样子说道:“昨儿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儿子的院子附近,儿子捉住了他,发现他随身带着火油和火石,父亲您说,他是要做什么?” 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今天这般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在成亲的前一天竟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易云洲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便不吭声。可一旁的易景彦和方玉春却是慌了手脚。 方玉春急忙说道:“世子,您说的可是真的?那可真是婢妾的错,没有安排好足够的人手保护世子的安危,差点让有歹心之人钻了空子!” 易景彦连忙跟上:“那也怪二弟的手下不中用,自己主子差点被害,不知道养他们在身边有什么用!” 说着,他狠狠的瞪向墨迟。 墨迟的突然背叛,搞得他措手不及,不生气是假的,他吃了墨迟的心都有。 易景枭只是淡淡一笑,问道:“兄长和方娘子怎么知道,那人是来我院子里放火的?” 两人同时一噎,说不出话来。 易景枭步步紧逼,又问:“难道方娘子早就知道那人是来做什么的?还是兄长早就知道,是什么人来了我的院中?” 两人再度沉默,好一会儿易云洲才说道:“你这般针对方娘子做什么?有人要杀你,那是明摆着的,你在这儿有什么好咄咄逼人的?你兄长说的是,平时看你的手下像那么回事,可真要是出了事,还是靠不住!” “父亲不知的是,那人就是我手下捉住的。”易景枭脸上的笑容极浓,因为吃酒的原因,他脸色微红,脚步却十分镇定,继续说:“父亲更不知的是,那人您也认识。” “是谁?”易云洲问。 方玉春吓得脸色煞白,急急忙忙阻拦。 昨天易景枭的院子一夜无事,她就猜到是自己心腹没能成功,最坏的结果就是心腹供出了自己,她不怕才怪!今天一整天没联系上人,她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这种人捉住了就应该交到顺天府去,世子您今儿可是大喜之日,别因为那么个小毛贼而坏了心情啊!” “方娘子倒是心狠。”易景枭冲着易景儒说:“三弟,把那人带出来吧。” 一个被捆的严实的男子由易景儒亲手提了出来,当看清他面容时,易云洲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方玉春多年的心腹,耿六! 易云洲信任这个耿六,还亲自做主给耿六说了亲事,在良田月例上也从不苛待,甚至有心对耿六有重任托付,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而耿六的出现,则说明了...方玉春的手脚并不干净! 不等方玉春解释什么,易云洲先是一马当先道:“你把他捉住做什么?这么多客人在场,你这是在丢我易家的脸!怎么,你还想把这脏水泼到方氏身上不成?我真是没想到,你这孩子竟然心思这般歹毒!” 话说到此处,还有哪位客人不明白? 宠妾灭妻的事在京城之中并不少有,可这种人一向都是被人防着捂着,不敢让人知道的,毕竟不光彩,而且容易被人揪住小辫子,参上一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易云洲似乎并不怕。 易景枭大婚,来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甚至很多人都是和易云洲同样年纪,还有比易云洲大的,对于易云洲正妻去世的事,多多少少也都了解些。他们知道这位敬德公对自己的妻子并不好,连相敬如宾都不算,两人生了儿子后就形同陌路,不在一起歇息,平时也没什么话说,直到妻子丧命在府内,易云洲都没什么波澜。 当时就有很多家夫人,都告诉自家官人,不可与易云洲这种心狠之辈来往。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在易云洲的所作所为,还有谁不懂? 就知道自己的父亲不相信方氏所做的坏事,易景枭苦笑了一声,亲手摘下了耿六嘴里堵着的黑布,对他说:“今儿你就说个清楚,事情究竟如何。” 嘴里没有了黑布后,耿六先是大口喘了喘气,然后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着易云洲就是一通哭求,嚷道:“公爷救命呀!是方娘子指使奴才去杀世子的,奴才也是被逼无奈啊!方娘子用奴才的妻儿性命相要挟,奴才不敢不照做!”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方玉春整个人更是打了晃。 她是要耿六去杀易景枭不错,但因为耿六是自己的心腹,她觉得用不上什么以命要挟的手段,却不承想耿六今儿吐出这么一句来,这岂不是泼了一盆脏水在自己的身上? 想都没想,方玉春直接跪了下来,磕头道:“公爷明鉴,婢妾没做过那样的事!” 耿六说道:“方娘子忘了吗?你告诉奴才,只要世子丧命,你就会把另一半黄金送至奴才家中,上一半奴才已经收下了,那金锭子下头还有钱行的标志呢,都是娘子的户头!奴才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做个被人利用的替死鬼,这些话必须说清楚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公爷维护 事情一下子变的好看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易云洲的脸色越来越沉,易景彦更是提起一把剑就要杀耿六,好在易景儒挥剑拦下,这才免于耿六丧命。 易景儒问:“大哥这是在为方娘子脱罪?人证供词都在,你有何怕他说的?难道你以为杀了他这普天之下就没有人说实话了?” “好,你可真是我的好三弟!”易景彦咬着牙根对他说:“亏我照顾你这么多年,原来你竟早于他走到一起去了!” 易景儒淡淡一笑:“那也要感谢兄长和方娘子教的好,教会了弟弟我做人要讲究手段,哪怕我生母的命都断送在方娘子手中,我却还要拿她当恩人一般敬着。” “你在胡说什么!”易景彦彻底慌了,看向易云洲说道:“父亲,别听他胡说,那都是莫须有的事!” 直到此刻,易云洲还是不相信方玉春会害人,依旧为她开脱道:“我不相信耿六所说的,儒儿,你也涉嫌与你二哥一起冤害方氏,你的话想骗我,门都没有!” 这句话,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虽然从小到大,无论大事小情,父亲都是斩钉截铁的站在方氏那一边,可易景枭还是想着那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心爱一个女子,哪怕那女子做尽了坏事,可真挚的爱并不算错。 但他能包容和包庇那女子丧尽天良做尽坏事,还心甘情愿的舍弃自己的妻子以及骨肉,这就让易景枭不理解了。 如果说他之前还对这个父亲有什么幻想的话,那此时此刻,这个幻想彻底破灭。 易景儒也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话竟然能从他一向尊敬的父亲口中说出。他诧异的看向易云洲,久久才吐出一句来:“方氏就是个妖精,她欺骗父亲您这么多年,难道父亲您一点也没感觉到?难道您的儿子们句句苦口良言,生命都受到了多次威胁,您还装看不见?” 身为老子,却被儿子当众如此质问,易云洲大怒,往前走的几步几乎带着风,抡圆了胳膊狠狠的就给了易景儒一把巴掌。 易景儒忍住没倒下,站在原地如一棵松柏一般一动不动,可脸上那几乎没了知觉的疼麻却如同扎在了他心口的一把利刃。 “你就是这么和你父亲说话的?”易云洲缓了口气,说道:“什么时候,你父亲相信谁不相信谁,你有那个过问和干涉的权利了?” “父亲相信谁儿子管不着,若不是因为方氏害死了我的母亲,我也懒得挑破她的真面目。” 又是一巴掌迎风披来,打的易景儒没忍住踉跄一下,嘴角的血顿时流下,可见易云洲下手的狠辣程度。 脸上的肉被易云洲手上的老茧刺的生疼,易景儒只觉得自己一只眼都快睁不开了,这个时候,他看见有个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是易景枭。 “你要做什么?别以为今天是你的大婚之日,你老子我就不敢对你动手!” “我当然相信父亲的话,毕竟在父亲的心中,我这个儿子是可有可无的,若不是宗正寺执意不让庶子为世子,想必我连个世子的身份您都不会给。” 说这些话时,易景枭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特意挑在今天的日子,闹出这么一通来,一部分是被易云洲深深刺痛了心,一部分则是为了护着顾湘宜。 顾湘宜嫁入易家,除了他,再没人能护着她了,所以能除去的人,他要在一些除去。 今日之后,无论顾湘宜受了什么伤害,都会有人将之联想到方氏和易景彦的身上,甚至连敬德公都会被人议论说是‘不舍得收拾儿子,专挑儿媳妇欺负’。 奇怪的是,把自己的老子推到了这样的境地,易景枭竟然一点也不自责,甚至觉得很爽? 听完儿子那大逆不道的说法,易云洲被气的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但他还是保持着理智,只是恶狠狠道:“若不是你近日大婚,我非要打死你这个逆子!” “儿子并不是想要大婚二字成为护身符,想收拾儿子,父亲您有的是机会。” 易景枭不卑不亢,寸步不让,逼得易云洲一点退路也没有。 他怒吼着,喊道:“你这个不孝子!” “父亲就没想过,为何您的三个儿子,有两个儿子都如此行事吗?”易景枭说:“您若是怕丢人,怕易家的丑事传出去,那大可找顺天府尹杨大人过来,或是将方氏送去顺天府,她清白那儿子和三弟愿意向她道歉,愿意向整个京城的人表示她的无辜。但反之,若是她确确实实不干不净,手上还沾着人命,那父亲又有什么话说?” “你这个胆大妄为的东西!”易云洲被气的后退两步,方玉春连忙扶住了他,大哭道:“公爷,您可不能有事啊!世子,您少说两句吧,公爷的身子骨可禁不住您气啊!公爷您别再维护婢妾了,婢妾愿意去顺天府,一切刑罚和处置婢妾都认了,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话里的不舍和委屈,几乎让听见的人肝肠寸断,若是不知内情的,定然要被方玉春这一套话给糊弄过去了,反过来还要数落易景枭的不是。 但在场的人里,哪个不是人精?他们都清楚深宅大院里不可能有那种没有半点手段的,手段不佳的人,怎可能熬死了正妻,熬死了其他妾室,自己成为一枝独秀? 这其中只听一个人说:“这件事的真假很好判断啊,只要把那耿六送去顺天府,查到物证验验真假就是,或者直接送方娘子过去,左右也不会对她动刑,这有什么不妥?清白的人不怕查,敬德公又为何一个劲儿的维护?” 这其中没鬼才怪了! 易云洲抬起眼皮来,狠狠的瞪着那说话的人,之后说道:“顺天府尹杨大人我是信的过的,可我的妾室她胆子小,身体不好,如何能到那种地方受苦?各位别听我这逆子胡说一气,冤枉了好人!” “谁好谁坏,父亲您还看不清楚吗?”易景儒几乎要被气疯了。 他实在难以想象,在外面聪明睿智虎虎生威的父亲,为何进了家门就成了没脑子一根筋的缺心眼了呢? 虽然这样的比喻用在自己父亲身上很不恰当,但易景儒并不后悔,他觉得自己想的简直太对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毒劲初显 “我是你老子!你就是这么质疑你父亲的?”易云洲喘着粗气指着易景儒骂道:“不孝的东西!” 那种无论发生什么,都打定主意站在方玉春那面的肯定,让易景枭觉得十分痛心。 父子两个血脉相连,可他却对自己的儿子半点也不信任,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啰嗦的必要了? 见易云洲相信自己,方玉春心中又生一计,哭喊道:“公爷的爱护婢妾受之有愧,不如婢妾一死了之,也算是还了自己清白,不让公爷夹在中间为难!” 话音刚落,她站起身猛地向柱子处跑去,可易景彦却眼疾手快的将她拦了下来,场面一度尴尬。 易景彦的速度并不快,那廊柱离方玉春也并不远,可她没撞到也就罢了,还这么轻飘飘的被拦下,倒在儿子的怀里哭爹喊娘,这就很让人不理解了。 只听易景彦喊道:“母亲这些年过的如此不易,二弟三弟你们为何还要这般对待她?把这些脏水泼到母亲身上,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这把火来的蹊跷,难道母亲会买通了人放火烧自己不成?” “兄长果然是伶牙俐齿。”易景枭冷笑一声:“我不在意名声,也不在意外面人的看法,让人说我心狠也好,说我不应该这样做也罢,但我今儿把话放在这儿,无论是你还是方娘子,谁若再敢对我使这种手段,我一定奉陪到底。” 说完,易景枭淡淡的扫了易云洲一眼,再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易景儒和圥茶他们几个紧随其后。 “反了,可真是反了他!”易云洲恶狠狠道。 旁边的宾客们,没一个向着易云洲说话,甚至还有位老将军直接说:“你不应该这样,没得断送了父子情分!” “我和他还有什么父子情分可言?他都要在我头上撒野了!” “你不信他,至少也要查一查那些事吧?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这么一出,你真的不知为什么?” 见易云洲好像不开窍的样子,那老将军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和这种人说话,那就是对牛弹琴,他执意装睡,你说的再靠谱又有何用? 而易云洲也并非一点都没怀疑,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女人,然后又看向大儿子,刚想说些什么,只见易修晗身边的丫鬟匆忙的跑来,脱口便是:“公爷,娘子,大姑娘有些不对劲!” 一听见女儿有事,方玉春这是疼也不装了,晕也不演了,直接站起身焦急问道:“大姑娘怎么了?” 那丫鬟微微一顿,不知该如何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前说。 方玉春又问:“究竟是怎么了!” “娘子,您亲自过去瞧瞧吧!”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但是谁也不愿意凑热闹了,毕竟是人家自己家的事,易修晗还是个未出嫁的,贸然这么多人过去找她,对她的名声无益。 这边被儿子气了个半死,易云洲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于是冲着那丫鬟吼道:“还不过去看看!郎中请了没?” 昏暗没点灯的房间内,易修晗整个人蜷缩为榻上,浑身不安的扭动着,让看见此情此景的丫鬟都十分不解。 这其中就有一人,说是顾湘宜给她家姑娘下了毒。 “你缺心眼吧,没根据的话可别胡说。”另一个丫鬟连忙制止她:“世子夫人才进门,哪里就想不开敢对大姑娘下毒了?先等公爷和郎中他们到了再说吧。” 方玉春几乎是冲到了易修晗的院子内,易云洲紧随其后,两人一副担心女儿的样子,可当看见女儿的情形时,却又都同时不敢靠近了。 易云洲微微一愣,接着便是满头的怒火,而方玉春则是诧异更多一些,不等她反应过来阻拦,已经被易云洲看了个真切去。 易修晗整个人几乎是瘫在了榻上,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正在喘着粗气,双腿互相蹭着,格外的诡异。 这明明... 方玉春心中警兆忽起,瞬间想起了她才不久用易景枭的身份送去顾湘宜面前的鸡汤,明明是喝了那鸡汤的人才会有这个反应,为何顾湘宜好端端的没什么,自己的女儿却这般了? 聪明如方玉春,顿时想到是顾湘宜在这件事里耍了花招。 “晗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易云洲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屏风后面说:“衣衫不错成何体统!待会儿可是有郎中要来的。” 方玉春回过神来,一把扯过了一件衣裳披在了女儿身上,扶着她坐起后低声问道:“晗儿,你告诉母亲,哪里不舒坦?” 费力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脸,易修晗干涩的嘴巴微微张开,说了两个字,方玉春听不清。 她只好又说:“母亲,我好渴。” 一旁的丫鬟听见了,迅速的倒了杯水递到易修晗面前,两口就被喝了个干净。 “你这是怎么了?”方玉春皱着眉问:“你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女儿只喝了顾湘宜送来的鸡汤。” 她的声音极低,因为身体难受的原因,所以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站在外头的易云洲根本听不见分毫。可正搂着女儿的方玉春却是听见了个全部,她咬着牙问:“是那个贱人?” “母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易修晗睁开眼来,抓着她的袖子问:“那鸡汤里放了东西?难道是你放的?” 方玉春沉默了,易修晗也跟着沉默了。 郎中马上进来,方玉春就如疯了一般拦着他,不让他给自己女儿搭脉,还说道:“晗儿只是小毛病,睡一觉就好了,你回去吧!” “有病趁早治。”易云洲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不容反抗。 可怎么能让郎中诊脉呢?郎中只一搭脉就知道易修晗为何会如此了,那若是传出去,易修晗还如何嫁人?名声都坏透了!方玉春在短短的时间里想了极多,最后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郎中诊脉。 与此同时,她又不能说出鸡汤是出自顾湘宜手的话。 原因很简单。顾湘宜只要说她以为鸡汤是易景枭送的,之后转送给了易修晗,易景枭再出面说不是他送的,那这件事势必要追查,查到那送汤的丫鬟头上,那这件事就彻底暴露了。 方玉春的心思,也会被发现。 第二百九十五章:新婚之夜 “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晚?”顾湘宜问。 刚进门的易景枭,当看见一身常服的顾湘宜时微微一愣,后来才后知后觉她已经换了衣裳沐浴过了,长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背后,水红色的寝衣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这让带着醉意的易景枭不免觉得有些口渴。 “有些事耽搁了。”易景枭不敢再去看顾湘宜,只是狼狈的将头侧了过去。 石榴和肖寒两人,很识趣的退了出去,转过身还不忘带上了门。门里门外,顿时变成了两个世界。 顾湘宜问道:“方氏院子着火的事,是你做的吧?” “真是什么也瞒不了你。”易景枭笑了笑,伸手倒了杯热茶一饮而尽,瞬间觉得喉咙好受了些,才又说:“要不是因为今日咱们大婚,我可能真的会动烧死她的心思,她应该感谢你,你救了她一命。” “我可不想救她。”顾湘宜说:“你不想杀她,不过是你觉得她没有罪有应得罢了,就像我一样,原本有机会为宁家报仇,杀了那狗皇帝,可我还是没做。” 报仇分为很多种,最笨的一种,就是自以为会泄愤,所以将仇人杀掉,跟随着仇人一起丧命的,还有那沉睡着的冤情。 伸手摸了摸顾湘宜的脸,易景枭笑着说:“你什么都懂,在我的身边,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这叫什么话?”顾湘宜拿下了他摸着自己脸的手,站起身伺候他脱下了外面的喜袍,言语柔软道:“我还觉得我配不上你呢,听说我要嫁给你,不知多少姑娘暗地之中咒骂我,说我不配成为你的正妻,就连妾室都不配。” 易景枭笑了:“那如果这么说的话,说这话的人做我的洗脚丫鬟都不配。” 两人一起笑着,忽然静止下来,易景枭看着她的眼,她静静与他对视着,好像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出来。 他轻轻的搂着她的脖子,将她靠近了自己一些,之后自己凑近了脑袋,与她深深一吻。 吻着吻着就变了味了,易景枭一只手搂着她脖子,另一只手熟练的将她抱起,抱着她走向了那火红的床榻。 “你才处理完事,正累得慌呢,不如早些睡?”顾湘宜试探着坏笑着问。 “那都不叫事,和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比,方玉春哪怕被烧死也不值一提。” 随着透明的红色纱帐层层放下,那纱帐上的石榴图案像是真的一般,顾湘宜睁开眼来,看着未燃尽的凤烛,还有微微颤动的床帐子,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和易景枭最终走到了一起,梦里没有曹信曹海,没有那些糟心的事,只有深爱着她的易景枭。 当夜,石榴和肖寒在外头守着夜,两人都没听见屋内的声响,毕竟关着层层的门,但她们隐约都知道些里面在做些什么,和怎么做。 大门被从外面打开,圥茶走了进来,递上了几块点心,问道:“夜深了,你们还守着呢?” 肖寒没心眼的回应道:“适才世子和夫人要水来着,咱们要是不醒着,怎么伺候他们喝水沐浴啊?” 此话一出,石榴和圥茶双双都脸红了。 一战战到这种时候,还不间断的要水喝,饶是石榴这种单纯的人都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更别说圥茶这样的整日把荤段子放在嘴边的老油条了。 不好意思了半天,石榴这次扭扭捏捏的说道:“你先出去吧,待会儿我们就歇下了。” 话音刚落,屋内又传来了要水的声音,顾湘宜轻声喊道:“石榴...” 石榴连忙答应了一声,进去送水,留下圥茶和肖寒相视一眼,都十分的不好意思。 这一晚,有人欢喜有人愁。 方玉春猛然发现自己多生了好些根白发,想起自己算计别人的招数被用在了自己女儿身上,她就觉得心中十分难受,气愤几乎是将她燃烧殆尽。 心腹丫鬟快步走进屋内,告诉她公爷到了。 “这么晚,公爷来做什么?”方玉春简单一想,就知道易云洲来的目的了。 儿子大婚之日,却弄出了这么些事来,易云洲心情能好才怪。他沉着脸背着手走进屋内,看着向自己行礼问安的方玉春,却并没有叫她起身。 见对方迟迟不说话,方玉春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这么晚了,公爷怎么来了?” “我有话要问你。”易云洲依旧不让她起来,就让她保持着单膝屈膝的姿势,问道:“今儿枭哥儿和儒儿说的,是怎么回事?” 方玉春故作诧异的抬起头来,好半天才惊讶道:“公爷为何这么问婢妾?是在怀疑婢妾吗?” 若是平时,易云洲定会心疼她,哄着她说并不是那回事,可这次,易云洲却像是铁打的一般,对于方玉春的示弱毫不在意,脸色深如寒潭,让方玉春不自然的沉默下来。 屋内的安静,和此刻的顾湘宜与易景枭大为不同。 “我只问你,你昨儿是不是派耿六去企图烧枭哥儿的院子?” “婢妾没有!公爷,怎么连您也不相信婢妾了?那春儿还如何能活着?”易云洲的脸上平静无一丝波澜,听见她说完话后,只短短的一句:“我今晚前来,就是想听你说一句真话,看来我是连一句真话都听不着了。” 方玉春慌了,她从未见过易云洲这样。 多少年了,只要她一流泪一示弱,那易云洲就会乖乖的被她抓在手掌心内,就连先后生了儿子的易景枭母亲和易景儒母亲加一起都不如她得宠。 可这宠爱往日里看似坚固,可那份坚固就如土砌成的城墙,很容易便会土崩瓦解。 其实易云洲对方玉春的信任,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何,可就是打心眼里觉得,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不会做出那么多险恶的事,但是现在看来,他错了。 耿六说了实话,不仅交代了他受方玉春的意去放火烧易景枭,甚至还交代了易景枭的母亲因何而死。 方玉春指使他买来了草药,悄悄加在易景枭母亲的补药里,那补药和后抓的草药相克,食用久了是有毒的。 所以他的母亲看似是病死的,实则却是被生生毒死的,那毒验不出来,若不是耿六说了出来,怕是没人会知道真相。 第二百九十六章:真相揭开 令易云洲觉得气愤和不可思议的,远远不止这些。 易景儒的母亲也是死于这一招,但是当时方玉春用惯了这个手段,难免有不留心和太过自信的情况,后来出现了漏洞后,她干脆将这个漏洞甩在了死去的易景枭母亲身上,告诉易景儒是易景枭的母亲在死前给他的母亲下了毒,为的就是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也给自己的儿子承袭爵位的路上除了个竞争者。 当时方玉春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告诉易景儒,说自己也中了那种毒,但是因为发现及时,所以她保住了性命,这才知道真正害人的是易景枭的母亲,也是当家的大夫人。 这些话通过耿六的嘴传进易云洲的耳朵里,他是错愕且不敢相信的,第一直觉就是,耿六是在骗他。 直到耿六说了一句:“公爷您与方娘子就寝的第一晚,就是奴才给您下的药!” 这时的易云洲才猛然想起,二十几年以前,他是一个刚刚承袭了爵位却没有成亲的公子,家里为他的亲事操碎了心。 后来他稀里糊涂的和自己的青梅竹马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方玉春就像是缠上了他一般,嘴上说着不需要他负责,可下一句却又成了‘这辈子我只有你这一个男人,你犯的错我不在意,大不了我进庵子过也是快活一辈子。’ 当时的易云洲,只觉得这女孩心地善良,丝毫不在意自己那鲁莽的错,于是乎想要负责,想要娶她为妻,却遭到了易家全家人的反对。 他们当时苦口婆心的劝说,告诉他不可娶一个丫鬟为妻,这是要惹人笑破肚皮的,但他不理会,还是要娶方玉春。 最后还是母亲以命相逼,才算是压下他的这个想法,最后乖乖娶了自己的正妻,也就是易景枭的生母。 而方玉春后来,则是成为了易云洲的妾室。 很多年前的回忆浮现在的心头,他当时并非没有怀疑过自己,虽然酒量并不是太好,可也没到两杯倒的地步,况且当时吃酒吃的并不算醉,何至于就把持不住自己,对方玉春下手了? 可这种疑问很快就被他自己打消了,毕竟那么善解人意温柔善良的女子,怎么可能会用这样污糟的手段?易云洲坚信自己没有信错人,可今日耿六的一句话,顿时将他从美梦中央拉至噩梦边缘。 信错了一个人,害死了好些人,自己这几十年来被人玩弄的团团转,每每想起这件事,易云洲的心中就是翻江倒海的愤怒。 面对着梨花带雨的方玉春,易云洲又问:“我再问你一遍,你昨天,究竟派耿六去做什么了?” 既然他都这么问了,那必然是心里有数,否则他怎么会在意此事的真假?见瞒不过去了,方玉春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哭的声音更加悲切道:“公爷要为婢妾做主啊!婢妾也只是吩咐耿六去提前庆贺一下世子大婚,毕竟平日里世子与婢妾的关系并不好,所以婢妾不敢擅自打扰,于是派了能说会道的耿六去,不承想他这个黑心的竟然伙同别人一起坑婢妾!” “他伙同了谁?”易云洲眼神犀利的问:“你是想说,枭哥儿和他一起做了个圈套,打算害你?” 方玉春不敢答应,却也不敢不答应,只是沉默着看着易云洲的眼睛。 “好,就当这件事你是清白的。”易云洲话锋一转:“那大夫人的事,你如何解释?” 这个问题就如同当空炸响了一个雷,震的方玉春浑身打颤,就如同秋风之中萧瑟的树叶一般,脸上血色尽褪,面无血色。 那陈年旧案,距离此刻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易云洲从来不过问,可是如今他却开口提了? 第一反应,方玉春想到,定然是耿六出卖了自己!他既然能把大夫人的事交代出来,那其他的事他也定然都吐出来了。 心中暗暗咒骂着耿六,可是面上方玉春却装的如坠冰窖般,眸中水润含光,大有委屈之态。 “公爷问的事,婢妾并不清楚呀。” “你还敢说你不清楚?”易云洲依旧是那个语调,并没有改变什么,可是他看向眼前女子的眼神却狠辣了几分,怒问:“大夫人是死于中毒,压根不是重病缠身!原本我就想,秦娘子和大夫人同样都因重病而亡,还以为是咱们易家风水不行,产下男丁的女子寿数都短,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你这个心如毒蝎的人做的!” 一声声一句句,就像是当头一棒,打的方玉春晕头转向,一时间不知该狡辩些什么,只是掩面痛哭。 看她还装的那么可怜,易云洲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敛了敛才勉强压下想掐死她的冲动。 知道自己再不解释些什么就不行了,方玉春转动着脑筋,说道:“都是那个人在攀咬婢妾啊!公爷您细想,今日的大火没烧死婢妾,接着耿六就蹦出来说是告发婢妾,为何会这么巧?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婢妾呀!” “你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易云洲十分痛心的闭了闭眼,与门外的人说道:“方娘子病了,带她下去吧。” 这一句病了,硬生生惊出方玉春一身的冷汗。 不是杀了她,也不是怎么处置她,而是要称病将她移出去,这只能证明,余生她都不会过上好日子了,她只有分外艰难的份儿。 城外有做庵堂,里面关押的都是勋贵之族家的女眷,甭管那些女眷在外头何等风光,进了庵堂就都是一样的人,吃不饱穿不暖,却有做不完的活计,每年都有莫名死亡、自尽和疯癫的人。 她们不会再有出来的机会,外头的人也别再想见到她们,哪怕她们没了命,也就是草草裹上一张席子,拉去乱葬岗了事。 方玉春努力了几十年,当然不想让自己最后落下这么个下场。 从当初和易云洲相识,到下药爬上了易云洲的床,一路走到现在,她也遇见过坎坷不平,最后手段越来越狠辣,暗中杀个把人气儿都不会多喘一下,这样的人生不可毁在这里! 方玉春拼命的踢腾着腿,连鞋子都飞出了一只,但扯着她的人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天价小毒妃最新6章节 第二百九十六章:真相揭开 令易云洲觉得气愤和不可思议的,远远不止这些。 易景儒的母亲也是死于这一招,但是当时方玉春用惯了这个手段,难免有不留心和太过自信的情况,后来出现了漏洞后,她干脆将这个漏洞甩在了死去的易景枭母亲身上,告诉易景儒是易景枭的母亲在死前给他的母亲下了毒,为的就是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也给自己的儿子承袭爵位的路上除了个竞争者。 当时方玉春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告诉易景儒,说自己也中了那种毒,但是因为发现及时,所以她保住了性命,这才知道真正害人的是易景枭的母亲,也是当家的大夫人。 这些话通过耿六的嘴传进易云洲的耳朵里,他是错愕且不敢相信的,第一直觉就是,耿六是在骗他。 直到耿六说了一句:“公爷您与方娘子就寝的第一晚,就是奴才给您下的药!” 这时的易云洲才猛然想起,二十几年以前,他是一个刚刚承袭了爵位却没有成亲的公子,家里为他的亲事操碎了心。 后来他稀里糊涂的和自己的青梅竹马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方玉春就像是缠上了他一般,嘴上说着不需要他负责,可下一句却又成了‘这辈子我只有你这一个男人,你犯的错我不在意,大不了我进庵子过也是快活一辈子。’ 当时的易云洲,只觉得这女孩心地善良,丝毫不在意自己那鲁莽的错,于是乎想要负责,想要娶她为妻,却遭到了易家全家人的反对。 他们当时苦口婆心的劝说,告诉他不可娶一个丫鬟为妻,这是要惹人笑破肚皮的,但他不理会,还是要娶方玉春。 最后还是母亲以命相逼,才算是压下他的这个想法,最后乖乖娶了自己的正妻,也就是易景枭的生母。 而方玉春后来,则是成为了易云洲的妾室。 很多年前的回忆浮现在的心头,他当时并非没有怀疑过自己,虽然酒量并不是太好,可也没到两杯倒的地步,况且当时吃酒吃的并不算醉,何至于就把持不住自己,对方玉春下手了? 可这种疑问很快就被他自己打消了,毕竟那么善解人意温柔善良的女子,怎么可能会用这样污糟的手段?易云洲坚信自己没有信错人,可今日耿六的一句话,顿时将他从美梦中央拉至噩梦边缘。 信错了一个人,害死了好些人,自己这几十年来被人玩弄的团团转,每每想起这件事,易云洲的心中就是翻江倒海的愤怒。 面对着梨花带雨的方玉春,易云洲又问:“我再问你一遍,你昨天,究竟派耿六去做什么了?” 既然他都这么问了,那必然是心里有数,否则他怎么会在意此事的真假?见瞒不过去了,方玉春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哭的声音更加悲切道:“公爷要为婢妾做主啊!婢妾也只是吩咐耿六去提前庆贺一下世子大婚,毕竟平日里世子与婢妾的关系并不好,所以婢妾不敢擅自打扰,于是派了能说会道的耿六去,不承想他这个黑心的竟然伙同别人一起坑婢妾!” “他伙同了谁?”易云洲眼神犀利的问:“你是想说,枭哥儿和他一起做了个圈套,打算害你?” 方玉春不敢答应,却也不敢不答应,只是沉默着看着易云洲的眼睛。 “好,就当这件事你是清白的。”易云洲话锋一转:“那大夫人的事,你如何解释?” 这个问题就如同当空炸响了一个雷,震的方玉春浑身打颤,就如同秋风之中萧瑟的树叶一般,脸上血色尽褪,面无血色。 那陈年旧案,距离此刻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易云洲从来不过问,可是如今他却开口提了? 第一反应,方玉春想到,定然是耿六出卖了自己!他既然能把大夫人的事交代出来,那其他的事他也定然都吐出来了。 心中暗暗咒骂着耿六,可是面上方玉春却装的如坠冰窖般,眸中水润含光,大有委屈之态。 “公爷问的事,婢妾并不清楚呀。” “你还敢说你不清楚?”易云洲依旧是那个语调,并没有改变什么,可是他看向眼前女子的眼神却狠辣了几分,怒问:“大夫人是死于中毒,压根不是重病缠身!原本我就想,秦娘子和大夫人同样都因重病而亡,还以为是咱们易家风水不行,产下男丁的女子寿数都短,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你这个心如毒蝎的人做的!” 一声声一句句,就像是当头一棒,打的方玉春晕头转向,一时间不知该狡辩些什么,只是掩面痛哭。 看她还装的那么可怜,易云洲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敛了敛才勉强压下想掐死她的冲动。 知道自己再不解释些什么就不行了,方玉春转动着脑筋,说道:“都是那个人在攀咬婢妾啊!公爷您细想,今日的大火没烧死婢妾,接着耿六就蹦出来说是告发婢妾,为何会这么巧?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婢妾呀!” “你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易云洲十分痛心的闭了闭眼,与门外的人说道:“方娘子病了,带她下去吧。” 这一句病了,硬生生惊出方玉春一身的冷汗。 不是杀了她,也不是怎么处置她,而是要称病将她移出去,这只能证明,余生她都不会过上好日子了,她只有分外艰难的份儿。 城外有做庵堂,里面关押的都是勋贵之族家的女眷,甭管那些女眷在外头何等风光,进了庵堂就都是一样的人,吃不饱穿不暖,却有做不完的活计,每年都有莫名死亡、自尽和疯癫的人。 她们不会再有出来的机会,外头的人也别再想见到她们,哪怕她们没了命,也就是草草裹上一张席子,拉去乱葬岗了事。 方玉春努力了几十年,当然不想让自己最后落下这么个下场。 从当初和易云洲相识,到下药爬上了易云洲的床,一路走到现在,她也遇见过坎坷不平,最后手段越来越狠辣,暗中杀个把人气儿都不会多喘一下,这样的人生不可毁在这里! 方玉春拼命的踢腾着腿,连鞋子都飞出了一只,但扯着她的人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天价小毒妃》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七章:主动搭话 看着被捂着嘴生生拽走的方玉春,这一刻易云洲再没觉得心疼这个女人,而是觉得十分的恐惧和气愤。 这几十年来,他付出的隐忍和疼爱,现在才恍然大悟,不过都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第二天清早,顾湘宜和易景枭还没有睡够,折腾了一整宿的两人十分疲惫,但因为今天是认祖宗的大日子,不可以耽搁,所以石榴只是劝了两句,顾湘宜就起身了。 易景枭紧随其后,也跟着起来梳洗穿衣。 肖寒和石榴做不好伺候易景枭穿衣的活,还是圥茶站了出来,他与石榴一人伺候一个主子。 不过易景枭收拾好的速度,要比顾湘宜快的多。 一身银红色衬象牙色的镶珠罩衫,不仅衬出了顾湘宜的身份,还显得她格外的富丽华贵,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泛着红光,只轻轻抹上一些粉,气色就起来了。 嗯,石榴没感觉错,眼前的姑娘再也和以前不同了,那一瞥一笑都在象征着她的改变,只是自家姑娘还未发现而已。 在家伺内,易景枭和顾湘宜才祭拜完,就见易云洲走了进来,神色很是不好看。 他回到了易氏祖宗牌位前,恭敬的烧了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顾湘宜向他请安,没想到他却说:“陪我走走吧。” 花园中堆了一座三层假山,顶上有凉亭,从山脚可以拾阶而上,从凉亭内可望尽满园美景。 三人坐在亭内,顾湘宜不免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易景枭却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看见这一幕,易云洲难免联想到了自己。曾经的他,也这般维护过方玉春,为了方玉春不惜和全家人作斗争。 “到了新地方,还算习惯吧?”易云洲忽然问起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还算习惯。”顾湘宜如实回答。 易云洲不知下一句该如何搭话了,他求助般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只听易景枭说:“湘宜她没那么多姑娘家的小毛病。” “看出来了,她是个好孩子。”易云洲说。 顾湘宜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位不待见自己的公爹,竟然会主动找话题示好,并且还夸她? 这大概是顾湘宜第一次面对长辈手足无措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只能赔笑。 从未做过讨好儿子这样的事,易云洲在心里盘算了半天,就是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憋了许久,他才说道:“方氏,让我关进庵堂里了。” 此话听的顾湘宜猛地一个激灵,手里的茶杯差点跌在地上。 昨天易云洲是如何维护方玉春的,她并没有亲眼所见,但通过昨晚和今晚石榴的打听,她大约掌握了个全部。 那么在意方玉春的他,为何才一晚上过去,就把心尖尖上的人关进了庵堂呢? 那庵堂是什么地方,顾湘宜是知道的。 宁初曾经的好友的嫂子,犯了七出不说,还跟别的男人厮混,弄大了肚子企图以假乱真,幸好那家人不傻,抓了个人赃俱获,奸 夫被关进了监狱,而那女子则是落了胎后被送进了庵堂。 身为女子,庵堂绝对是听了就觉得恐怖的地方。 易景枭却像是已经猜到了一样,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说道:“父亲怎么想到要把她送进庵堂了?” “她作恶多端,以前是为父识人不清。” 天知道这一句话废了易云洲多少面子! 易景枭嘴唇微勾,旁人怕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是顾湘宜明白,他那是高兴,是欣慰,是大仇得报的欢喜。 最重要的是,他有损失望的父亲,其实也还算有个父亲样子的。 易云洲见儿子和儿媳妇都不搭茬接话,一直这么安静下去实在尴尬,于是又说道:“耿六的事我找杨大人核实过了,确是如此。” “昨夜的事已经很晚了,父亲还去打搅杨大人?”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易云洲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杨旭睡得晚,这个我知道,他是个善办案喜办案的,我能给他提供一些睡前思考的方向,他倒是感激。” 顾湘宜听见这些都想笑了。 她嫁进易家,杨旭也是出了一份嫁妆的,身为父亲多年旧友,杨旭的性子顾湘宜再了解不过。 他确实善办案不错,因为他十分细心,总是能发现别人看不见没注意的地方;他也确实喜欢办案,享受那种一头雾水到头脑清明的感觉。可易云洲说错了的是,他是喜欢不错,只是他并不想要这种喜悦出现。 因为出现之前,必然是要死人的。 “杨大人断案如神。”易景枭又不咸不淡道。 看着眼前的小子这是执意不给自己面子了,易云洲也不再端着,又说着:“其实方氏的罪行我能发现,还多亏了你身边那个叫禅矜的。” 顾湘宜更不解了。 好端端的,和禅矜怎么又有关系了? “禅矜的父母都死在方氏手上。为家人报仇,那自然用处大,能力也强。” 边说着他边看向顾湘宜,看似是为夸奖禅矜,实则则是夸奖顾湘宜。 “禅矜从小时候就跟在了你身边,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这孩子老实话少,是个可信任的。” “父亲就不怕他是帮着我一起坑方氏的?” 易云洲听完只是叹了口气:“不提她了,提她就生气。” 生气的原因,基本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易云洲也算是京城大流了,爵位一代代传下来,早已经根深蒂固了,轻易没人撼动的了易家的地位。 这也是皇后不敢出头替儿子抢顾湘宜为妾的源头,毕竟易家和顾湘宜已经有了婚约,她横刀这么一夺爱,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可一旦时候久了,易家在曹海的争夺皇位之中不使力反而泄力,那皇后这一整可就是得罪人了。 正因如此,几十年没人敢惹易云洲,现在猛然得知被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么些年,是个人都会难以接受。 何况是易云洲这种顺了大半辈子的男人。 “回去你封些银两给禅矜,耿六也交由你安排就是,毕竟放火要烧你院子的是他。” 《天价小毒妃》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七章:主动搭话 看着被捂着嘴生生拽走的方玉春,这一刻易云洲再没觉得心疼这个女人,而是觉得十分的恐惧和气愤。 这几十年来,他付出的隐忍和疼爱,现在才恍然大悟,不过都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第二天清早,顾湘宜和易景枭还没有睡够,折腾了一整宿的两人十分疲惫,但因为今天是认祖宗的大日子,不可以耽搁,所以石榴只是劝了两句,顾湘宜就起身了。 易景枭紧随其后,也跟着起来梳洗穿衣。 肖寒和石榴做不好伺候易景枭穿衣的活,还是圥茶站了出来,他与石榴一人伺候一个主子。 不过易景枭收拾好的速度,要比顾湘宜快的多。 一身银红色衬象牙色的镶珠罩衫,不仅衬出了顾湘宜的身份,还显得她格外的富丽华贵,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泛着红光,只轻轻抹上一些粉,气色就起来了。 嗯,石榴没感觉错,眼前的姑娘再也和以前不同了,那一瞥一笑都在象征着她的改变,只是自家姑娘还未发现而已。 在家伺内,易景枭和顾湘宜才祭拜完,就见易云洲走了进来,神色很是不好看。 他回到了易氏祖宗牌位前,恭敬的烧了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顾湘宜向他请安,没想到他却说:“陪我走走吧。” 花园中堆了一座三层假山,顶上有凉亭,从山脚可以拾阶而上,从凉亭内可望尽满园美景。 三人坐在亭内,顾湘宜不免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易景枭却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看见这一幕,易云洲难免联想到了自己。曾经的他,也这般维护过方玉春,为了方玉春不惜和全家人作斗争。 “到了新地方,还算习惯吧?”易云洲忽然问起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还算习惯。”顾湘宜如实回答。 易云洲不知下一句该如何搭话了,他求助般的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只听易景枭说:“湘宜她没那么多姑娘家的小毛病。” “看出来了,她是个好孩子。”易云洲说。 顾湘宜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位不待见自己的公爹,竟然会主动找话题示好,并且还夸她? 这大概是顾湘宜第一次面对长辈手足无措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只能赔笑。 从未做过讨好儿子这样的事,易云洲在心里盘算了半天,就是想不出要说些什么。 憋了许久,他才说道:“方氏,让我关进庵堂里了。” 此话听的顾湘宜猛地一个激灵,手里的茶杯差点跌在地上。 昨天易云洲是如何维护方玉春的,她并没有亲眼所见,但通过昨晚和今晚石榴的打听,她大约掌握了个全部。 那么在意方玉春的他,为何才一晚上过去,就把心尖尖上的人关进了庵堂呢? 那庵堂是什么地方,顾湘宜是知道的。 宁初曾经的好友的嫂子,犯了七出不说,还跟别的男人厮混,弄大了肚子企图以假乱真,幸好那家人不傻,抓了个人赃俱获,奸 夫被关进了监狱,而那女子则是落了胎后被送进了庵堂。 身为女子,庵堂绝对是听了就觉得恐怖的地方。 易景枭却像是已经猜到了一样,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说道:“父亲怎么想到要把她送进庵堂了?” “她作恶多端,以前是为父识人不清。” 天知道这一句话废了易云洲多少面子! 易景枭嘴唇微勾,旁人怕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是顾湘宜明白,他那是高兴,是欣慰,是大仇得报的欢喜。 最重要的是,他有损失望的父亲,其实也还算有个父亲样子的。 易云洲见儿子和儿媳妇都不搭茬接话,一直这么安静下去实在尴尬,于是又说道:“耿六的事我找杨大人核实过了,确是如此。” “昨夜的事已经很晚了,父亲还去打搅杨大人?”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易云洲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杨旭睡得晚,这个我知道,他是个善办案喜办案的,我能给他提供一些睡前思考的方向,他倒是感激。” 顾湘宜听见这些都想笑了。 她嫁进易家,杨旭也是出了一份嫁妆的,身为父亲多年旧友,杨旭的性子顾湘宜再了解不过。 他确实善办案不错,因为他十分细心,总是能发现别人看不见没注意的地方;他也确实喜欢办案,享受那种一头雾水到头脑清明的感觉。可易云洲说错了的是,他是喜欢不错,只是他并不想要这种喜悦出现。 因为出现之前,必然是要死人的。 “杨大人断案如神。”易景枭又不咸不淡道。 看着眼前的小子这是执意不给自己面子了,易云洲也不再端着,又说着:“其实方氏的罪行我能发现,还多亏了你身边那个叫禅矜的。” 顾湘宜更不解了。 好端端的,和禅矜怎么又有关系了? “禅矜的父母都死在方氏手上。为家人报仇,那自然用处大,能力也强。” 边说着他边看向顾湘宜,看似是为夸奖禅矜,实则则是夸奖顾湘宜。 “禅矜从小时候就跟在了你身边,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这孩子老实话少,是个可信任的。” “父亲就不怕他是帮着我一起坑方氏的?” 易云洲听完只是叹了口气:“不提她了,提她就生气。” 生气的原因,基本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易云洲也算是京城大流了,爵位一代代传下来,早已经根深蒂固了,轻易没人撼动的了易家的地位。 这也是皇后不敢出头替儿子抢顾湘宜为妾的源头,毕竟易家和顾湘宜已经有了婚约,她横刀这么一夺爱,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可一旦时候久了,易家在曹海的争夺皇位之中不使力反而泄力,那皇后这一整可就是得罪人了。 正因如此,几十年没人敢惹易云洲,现在猛然得知被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么些年,是个人都会难以接受。 何况是易云洲这种顺了大半辈子的男人。 “回去你封些银两给禅矜,耿六也交由你安排就是,毕竟放火要烧你院子的是他。” 《天价小毒妃》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八章:挑拨失败 禅矜身上的故事,十分曲折。 他的父母都是易家的老人,深得易云洲信任,可后来因为发现了方玉春杀害大夫人的事,就那么被方玉春灭了口。 这件事在禅矜心里藏了多年,直到今天才算是报了仇。 在庵堂里度日,可不比死轻松。 三日后,顾湘宜回门。 顾恒钧早早的开门迎接,亲自迎接女儿和女婿进府,没多久顾斐也赶来,对着顾湘宜上下好一顿打量。 她那双大眼睛,好像要把这新婚小两口看透似的。 顾恒钧没忍住说道:“大姐,湘儿好着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斐看了易景枭一眼,幽幽说道:“还不是怕你女婿欺负你闺女?” “姑母,我什么性格您还不知道?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他不敢欺负我。” 易景枭在一旁笑的自然,接话道:“这话说的是。” 顾恒钧心里高兴,女儿和女婿感情和睦,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可这种时候还是端着一会儿好,于是说:“湘儿,不准胡说,女儿家欺负自家官人,成何体统?” “父亲教训的是!”顾湘宜笑着应和。 许隽荷是个很会掌家做事的人,她知道六姑娘无论是在大奶奶面前,还是在伯爷面前都十分得宠,此次她回门可跟自己的女儿回门时不一样。 于是她吩咐厨房,详细的敲定了招待的菜品。荷叶粉蒸肉、盐焦鹌鹑蛋、香醋拌莴苣丝、卤猪蹄、酱香醋鱼和干煸笋,在此之前她打听过了易景枭喜欢的口味,努力做到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很快,大着肚子的顾娴宜,还有顾若宜和顾舒宜一同赶了回来,不过来的男子却没那个多,除了顾舒宜的官人来了,其余的两个都没有来。 杨瑞海自打知道媳妇给自己戴了绿头巾后,他就再没给过顾娴宜好脸色,还陪着她回娘家装面子?不可能。 所以他并没有跟来,哪怕自己的妻子大着肚子,他也懒得走这一趟。 而顾若宜,则是因为顾恒钧曾经明令说再不许范良进顾家的门,顾若宜不敢再惹父亲动怒,所以并没有带范良一起回来。 估计带了也进不来顾家的门。 范良十分郁闷。本以为娶了忠毅伯府的嫡女,搭上了顾家的大船,日后的好日子可就在眼前了,却忘记了顾恒钧不是好糊弄的,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说不让他进门那就真的不让进,哪怕他带了补品在大门外晒了整整一个上午,也照样不让他进。 这种情况下,范良又怎会对顾若宜好脾气呢? 用饭时,顾若宜瞧着自己曾经喜欢的人,那么认真的给顾湘宜挑着遇刺,这心里就好像被鱼刺深深的刺中了一般难受,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顾恒钧下桌后,阴阳怪气道:“六妹夫待我妹妹可真是好呢。” 顾湘宜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于是又垂下眼帘去,专心去吃刺被挑净的鱼肉,当做没听见顾若宜即将到来的挑拨离间。 她能装听不见看不见,但易景枭不能,毕竟自己的态度代表了顾湘宜在婆家的位置,他就算是装,也要装的很好很像。 “我就这一个妻子,对她好是必然的。” 听见这话,顾若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后来生生的扯开了笑容,磕磕绊绊的说:“这倒是句没错的话,毕竟六妹妹长相秀美,很招人喜欢,别说是六妹夫了,不瞒你说,你们三姐夫遇见我之前,可也打过六妹妹的主意呢!” 一旁的顾娴宜只觉得头都要炸开了。 也不知道这三妹妹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她公然说出这话来,那不是明摆着在说‘顾家女儿清白不明’‘顾家女儿连自己姐夫都勾搭’‘顾家的女婿都是见色忘义之辈’吗? 而且范良是先娶的顾若宜,后来打的顾湘宜主意,这件事家里谁不知?为了挑拨他们的关系,这种谎顾若宜都能随口撒出来,一点也不怕日后穿帮了打自己脸? 惴惴不安的看向易景枭,顾娴宜用力在桌下踢了踢顾若宜的脚,只听顾湘宜说道:“大姐姐怀着孩子呢,有什么事放在桌面上说就是,何苦在桌下搞那些小动作?” 这句话让顾娴宜十分不好意思,顾若宜也是一样,而一向没什么动静的顾舒宜则是低头吃菜,她的夫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敢多说什么。 “三妹妹这是为六妹妹你高兴。”顾娴宜见状尴尬,赶紧转移话题说:“她这是多吃了两盏酒,顺口胡说出来的,其实是好心,想夸奖六妹妹生的美,结果用错了比喻!六妹夫别和她一样见识,我在这儿替她配个不是。” “三姐姐是不是酒醉,是不是故意,其实大姐姐很清楚不是吗?”顾湘宜却并没有打算这般轻易的放过顾若宜,于是她放下筷子抬起头来,那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顾娴宜,开口说:“我要看见真正的解决办法,像三姐姐心眼这么坏的,对她不动手我怕是做不到。” 一个能把自己所有的事都摸清的人,一个能随随便便就把皇子扳倒的人,顾娴宜可不会自不量力到与她掰手腕子。 毕竟眼前那人畜无害的女子掌握着自己的把柄,顾娴宜一咬牙,狠心的甩了个巴掌在顾若宜的脸上,还训斥说:“两杯酒下肚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是不是?什么胡话都敢顺嘴胡说,真是没人教训你惯的你毛病!” 一个巴掌将顾若宜打懵了,她万万没想到一向向着自己,会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姐姐会对自己动手。她吃惊的看向顾娴宜,那种震惊带给她的恍惚让她都忘了脸上的疼。 这种情况,再装透明人怕是不容易,顾舒宜只好开口劝道:“都是误会,三姐姐是无心的,大姐姐你也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对孩子没益处!” 话音刚落,一声嘶吼传出了房间,顾若宜大喊着,又哭又闹,吼着问道:“你凭什么打我!我说的是实话,她勾搭我男人,我凭什么不说?” “你说话可要讲证据!”顾娴宜生怕自己这傻妹妹再顺口吐露出一些难听的话,于是死死的瞪着她,想让她闭上嘴。 《天价小毒妃》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八章:挑拨失败 禅矜身上的故事,十分曲折。 他的父母都是易家的老人,深得易云洲信任,可后来因为发现了方玉春杀害大夫人的事,就那么被方玉春灭了口。 这件事在禅矜心里藏了多年,直到今天才算是报了仇。 在庵堂里度日,可不比死轻松。 三日后,顾湘宜回门。 顾恒钧早早的开门迎接,亲自迎接女儿和女婿进府,没多久顾斐也赶来,对着顾湘宜上下好一顿打量。 她那双大眼睛,好像要把这新婚小两口看透似的。 顾恒钧没忍住说道:“大姐,湘儿好着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顾斐看了易景枭一眼,幽幽说道:“还不是怕你女婿欺负你闺女?” “姑母,我什么性格您还不知道?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他不敢欺负我。” 易景枭在一旁笑的自然,接话道:“这话说的是。” 顾恒钧心里高兴,女儿和女婿感情和睦,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可这种时候还是端着一会儿好,于是说:“湘儿,不准胡说,女儿家欺负自家官人,成何体统?” “父亲教训的是!”顾湘宜笑着应和。 许隽荷是个很会掌家做事的人,她知道六姑娘无论是在大奶奶面前,还是在伯爷面前都十分得宠,此次她回门可跟自己的女儿回门时不一样。 于是她吩咐厨房,详细的敲定了招待的菜品。荷叶粉蒸肉、盐焦鹌鹑蛋、香醋拌莴苣丝、卤猪蹄、酱香醋鱼和干煸笋,在此之前她打听过了易景枭喜欢的口味,努力做到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很快,大着肚子的顾娴宜,还有顾若宜和顾舒宜一同赶了回来,不过来的男子却没那个多,除了顾舒宜的官人来了,其余的两个都没有来。 杨瑞海自打知道媳妇给自己戴了绿头巾后,他就再没给过顾娴宜好脸色,还陪着她回娘家装面子?不可能。 所以他并没有跟来,哪怕自己的妻子大着肚子,他也懒得走这一趟。 而顾若宜,则是因为顾恒钧曾经明令说再不许范良进顾家的门,顾若宜不敢再惹父亲动怒,所以并没有带范良一起回来。 估计带了也进不来顾家的门。 范良十分郁闷。本以为娶了忠毅伯府的嫡女,搭上了顾家的大船,日后的好日子可就在眼前了,却忘记了顾恒钧不是好糊弄的,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说不让他进门那就真的不让进,哪怕他带了补品在大门外晒了整整一个上午,也照样不让他进。 这种情况下,范良又怎会对顾若宜好脾气呢? 用饭时,顾若宜瞧着自己曾经喜欢的人,那么认真的给顾湘宜挑着遇刺,这心里就好像被鱼刺深深的刺中了一般难受,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顾恒钧下桌后,阴阳怪气道:“六妹夫待我妹妹可真是好呢。” 顾湘宜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于是又垂下眼帘去,专心去吃刺被挑净的鱼肉,当做没听见顾若宜即将到来的挑拨离间。 她能装听不见看不见,但易景枭不能,毕竟自己的态度代表了顾湘宜在婆家的位置,他就算是装,也要装的很好很像。 “我就这一个妻子,对她好是必然的。” 听见这话,顾若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几分,后来生生的扯开了笑容,磕磕绊绊的说:“这倒是句没错的话,毕竟六妹妹长相秀美,很招人喜欢,别说是六妹夫了,不瞒你说,你们三姐夫遇见我之前,可也打过六妹妹的主意呢!” 一旁的顾娴宜只觉得头都要炸开了。 也不知道这三妹妹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她公然说出这话来,那不是明摆着在说‘顾家女儿清白不明’‘顾家女儿连自己姐夫都勾搭’‘顾家的女婿都是见色忘义之辈’吗? 而且范良是先娶的顾若宜,后来打的顾湘宜主意,这件事家里谁不知?为了挑拨他们的关系,这种谎顾若宜都能随口撒出来,一点也不怕日后穿帮了打自己脸? 惴惴不安的看向易景枭,顾娴宜用力在桌下踢了踢顾若宜的脚,只听顾湘宜说道:“大姐姐怀着孩子呢,有什么事放在桌面上说就是,何苦在桌下搞那些小动作?” 这句话让顾娴宜十分不好意思,顾若宜也是一样,而一向没什么动静的顾舒宜则是低头吃菜,她的夫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敢多说什么。 “三妹妹这是为六妹妹你高兴。”顾娴宜见状尴尬,赶紧转移话题说:“她这是多吃了两盏酒,顺口胡说出来的,其实是好心,想夸奖六妹妹生的美,结果用错了比喻!六妹夫别和她一样见识,我在这儿替她配个不是。” “三姐姐是不是酒醉,是不是故意,其实大姐姐很清楚不是吗?”顾湘宜却并没有打算这般轻易的放过顾若宜,于是她放下筷子抬起头来,那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顾娴宜,开口说:“我要看见真正的解决办法,像三姐姐心眼这么坏的,对她不动手我怕是做不到。” 一个能把自己所有的事都摸清的人,一个能随随便便就把皇子扳倒的人,顾娴宜可不会自不量力到与她掰手腕子。 毕竟眼前那人畜无害的女子掌握着自己的把柄,顾娴宜一咬牙,狠心的甩了个巴掌在顾若宜的脸上,还训斥说:“两杯酒下肚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是不是?什么胡话都敢顺嘴胡说,真是没人教训你惯的你毛病!” 一个巴掌将顾若宜打懵了,她万万没想到一向向着自己,会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姐姐会对自己动手。她吃惊的看向顾娴宜,那种震惊带给她的恍惚让她都忘了脸上的疼。 这种情况,再装透明人怕是不容易,顾舒宜只好开口劝道:“都是误会,三姐姐是无心的,大姐姐你也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对孩子没益处!” 话音刚落,一声嘶吼传出了房间,顾若宜大喊着,又哭又闹,吼着问道:“你凭什么打我!我说的是实话,她勾搭我男人,我凭什么不说?” “你说话可要讲证据!”顾娴宜生怕自己这傻妹妹再顺口吐露出一些难听的话,于是死死的瞪着她,想让她闭上嘴。 《天价小毒妃》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九章:打脸若宜 可惜顾娴宜所努力的方向,见效甚微。 顾若宜一点也不理会大姐的为难,语气十分有理道:“当天的事,你们可都是亲眼所见的,敢说不是她勾搭我男人?想让我饶了她,那是你们做梦!不过是靠着厚脸皮嫁了个好人家罢了,你们这就怕了?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话音刚落,一杯酒便被泼在了顾若宜脸上,顾湘宜放下杯子,笑吟吟的看着她。 在她再次嘶吼前,易景枭说道:“你不必作了,今儿我把话放在这儿,你若是今后再诋毁我夫人的名声,那我会让你很不好过。” 顾若宜被唬了一跳,但还是梗着脖子壮着胆子问道:“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易景枭说:“但我会让你的丈夫范良,很不好过,你想清楚,把他赶出朝廷,对于我来说并不难。” 现在的顾若宜算是被娘家放弃了,顾恒钧对她并不伤心,而付芷容还关在桡祥苑内,再没了出来的机会,她嫁进范家前名声又那么差,范家的长辈都不将她放在眼里,若是范良的仕途再出什么事,那她还有什么指望了? 于是她只有认怂,嚣张的气焰一下灭了一大半。 “是我的不对,我吃醉了酒...”顾若宜语无伦次的嘟囔着:“但六妹妹用酒泼我也不应该啊,我可是她姐姐。” “我可没拿你当姐姐。”顾湘宜调皮的说道。 “我夫人要做的事,我只会无条件支持,既然她不把你当姐姐,那也请你日后不要叫我六妹夫了,我夫人会不高兴的。” 说完,易景枭的手放在了顾湘宜的肩膀上,那个画面十分的刺眼。 自己所恨的人得嫁高门,而顾若宜自己呢?她可怜巴巴的要在范良面前讨生活,用自己的嫁妆支撑全家人的开销,丈夫不上进、婆婆是个烦人精、娘家不帮衬着,顾若宜的举步维艰,只有她自己清楚。 可当着易景枭的面,她真的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能怎么办?难道要她和顾湘宜对着干吗?还是说和易景枭比比谁拳头硬?那显然是不现实的。 知道自己妹妹看重面子,顾娴宜只好在这种时候说道:“五妹妹说的是,都是误会罢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还能因为这点事闹翻了天不成?三妹妹你那张嘴啊,没少给你自己惹祸!六妹妹你也是,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知道三姐姐口不对心,其实她最是良善的人。”话锋一转,顾湘宜语句像刀般:“只是,我很讨厌她,并且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你别因为得嫁高门了,就这样神气!”顾若宜忍无可忍,咬着牙根吐出了这么一句,只觉得牙根被咬的生疼生疼。 “我的神气与我嫁给谁无关。” 微微一耸肩,顾湘宜的脸上带着胜利的笑,起身和易景枭一起离开了屋子。而剩下的几人,谁也不敢和身边的人对视,于是他们都闷闷的,什么也不说。 在顾舒宜和自己妹夫面前丢了大面子,顾若宜被气的甚至哭了出来,喃喃道:“我真是看错了大姐你,原来你也是个喜好贪权攀势的?我可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 顾娴宜脑仁被她吵的疼,没好气儿的说:“你不贪权攀势,那你以前还费尽心机想嫁进易家?现在哪来的脸跟我啰嗦?有能耐把六妹妹留住,你和她硬碰硬去!” 顾若宜顿时没话说了,哪怕心里气的要命,她也说不出什么。 总不至于因为顾娴宜的一句话,她就真的过去和易景枭比试一番,毕竟出嫁了的伯爵女儿, 在公爵世子面前,轻飘飘的没一点重量。 脸上带着笑意的顾湘宜,带着易景枭回到了禾吟居。 禾吟居内,一切陈设如旧,只是缺了好些小物件,比如梳妆台上那黑梨木的妆奁,比如窗根下那绘着红梅绽放的落地大花瓶。 顾湘宜说:“以往你都是夜里偷偷摸摸的来,这下也算能大大方方来一趟了。” 易景枭不服道:“我也有几次是白天的时候来的。” “是我要死的那两回?” “别说那不吉利的话。” 易景枭搂住了顾湘宜的肩,静静的站在屋内。 石榴匆匆进来,低声说:“夫人,萧大哥托人传信,说是那娘们咽气了。” 具体说的是哪个娘们,她们主仆心里很有数。 石榴文雅惯了,骂人的话就那么几句,从她口中能说出娘们二字,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当夜,宁兰心的尸身就被裹着草席运出了萧敬尧安排的院子,她死的无声无息,只是眼睛睁的极大,一看便知是在死前遭了很多罪。 据萧敬尧说,她死时经历了很多痛苦,先是整只脚如同被砍碎般的疼,接着是浑身奇痒难耐,她的嗓子生生被喊哑了,如同被砂纸刮过一样。 江肆的毒十分的狠,能给宁兰心下这种毒,可以见得他很恨宁兰心,气愤宁兰心背叛宁家杀死宁初。 听完这些,顾湘宜倚在易景枭怀中,说道:“宁兰心刚到我家时,还是个小女孩,整天追在我身后,说让姐姐陪她玩。” 易景枭一声没吭,就静静的听着。 “真没想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当时我看见宁兰心和曹海一起走进屋里时,脑子就像从里面炸开了一样,根本猜不到自己那么疼爱的乖巧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时被人死死压制住的宁初,心里还在担心着宁兰心的安危,怕在偌大的业王府内,宁兰心会遇见危险。 可她的担心终究是多余了。 “现在她死了,我也多少能轻松一些,算是为宁家报了一部分的仇,也算是为我报了仇。” “杀掉曹信时,你可觉得轻松了?”易景枭问。 顾湘宜回答:“当然轻松,只是我下一个目标,就要不轻松了。” 易景枭明白,她指的目标,就是当今的九五之尊,曹信。 回到敬德公府后,顾湘宜泡了个澡,感觉一身的疲惫都跑了出去,之后坐在梳妆台前,用木梳子轻轻的通着头发。 《天价小毒妃》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九章:打脸若宜 可惜顾娴宜所努力的方向,见效甚微。 顾若宜一点也不理会大姐的为难,语气十分有理道:“当天的事,你们可都是亲眼所见的,敢说不是她勾搭我男人?想让我饶了她,那是你们做梦!不过是靠着厚脸皮嫁了个好人家罢了,你们这就怕了?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话音刚落,一杯酒便被泼在了顾若宜脸上,顾湘宜放下杯子,笑吟吟的看着她。 在她再次嘶吼前,易景枭说道:“你不必作了,今儿我把话放在这儿,你若是今后再诋毁我夫人的名声,那我会让你很不好过。” 顾若宜被唬了一跳,但还是梗着脖子壮着胆子问道:“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易景枭说:“但我会让你的丈夫范良,很不好过,你想清楚,把他赶出朝廷,对于我来说并不难。” 现在的顾若宜算是被娘家放弃了,顾恒钧对她并不伤心,而付芷容还关在桡祥苑内,再没了出来的机会,她嫁进范家前名声又那么差,范家的长辈都不将她放在眼里,若是范良的仕途再出什么事,那她还有什么指望了? 于是她只有认怂,嚣张的气焰一下灭了一大半。 “是我的不对,我吃醉了酒...”顾若宜语无伦次的嘟囔着:“但六妹妹用酒泼我也不应该啊,我可是她姐姐。” “我可没拿你当姐姐。”顾湘宜调皮的说道。 “我夫人要做的事,我只会无条件支持,既然她不把你当姐姐,那也请你日后不要叫我六妹夫了,我夫人会不高兴的。” 说完,易景枭的手放在了顾湘宜的肩膀上,那个画面十分的刺眼。 自己所恨的人得嫁高门,而顾若宜自己呢?她可怜巴巴的要在范良面前讨生活,用自己的嫁妆支撑全家人的开销,丈夫不上进、婆婆是个烦人精、娘家不帮衬着,顾若宜的举步维艰,只有她自己清楚。 可当着易景枭的面,她真的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能怎么办?难道要她和顾湘宜对着干吗?还是说和易景枭比比谁拳头硬?那显然是不现实的。 知道自己妹妹看重面子,顾娴宜只好在这种时候说道:“五妹妹说的是,都是误会罢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还能因为这点事闹翻了天不成?三妹妹你那张嘴啊,没少给你自己惹祸!六妹妹你也是,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知道三姐姐口不对心,其实她最是良善的人。”话锋一转,顾湘宜语句像刀般:“只是,我很讨厌她,并且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你别因为得嫁高门了,就这样神气!”顾若宜忍无可忍,咬着牙根吐出了这么一句,只觉得牙根被咬的生疼生疼。 “我的神气与我嫁给谁无关。” 微微一耸肩,顾湘宜的脸上带着胜利的笑,起身和易景枭一起离开了屋子。而剩下的几人,谁也不敢和身边的人对视,于是他们都闷闷的,什么也不说。 在顾舒宜和自己妹夫面前丢了大面子,顾若宜被气的甚至哭了出来,喃喃道:“我真是看错了大姐你,原来你也是个喜好贪权攀势的?我可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 顾娴宜脑仁被她吵的疼,没好气儿的说:“你不贪权攀势,那你以前还费尽心机想嫁进易家?现在哪来的脸跟我啰嗦?有能耐把六妹妹留住,你和她硬碰硬去!” 顾若宜顿时没话说了,哪怕心里气的要命,她也说不出什么。 总不至于因为顾娴宜的一句话,她就真的过去和易景枭比试一番,毕竟出嫁了的伯爵女儿, 在公爵世子面前,轻飘飘的没一点重量。 脸上带着笑意的顾湘宜,带着易景枭回到了禾吟居。 禾吟居内,一切陈设如旧,只是缺了好些小物件,比如梳妆台上那黑梨木的妆奁,比如窗根下那绘着红梅绽放的落地大花瓶。 顾湘宜说:“以往你都是夜里偷偷摸摸的来,这下也算能大大方方来一趟了。” 易景枭不服道:“我也有几次是白天的时候来的。” “是我要死的那两回?” “别说那不吉利的话。” 易景枭搂住了顾湘宜的肩,静静的站在屋内。 石榴匆匆进来,低声说:“夫人,萧大哥托人传信,说是那娘们咽气了。” 具体说的是哪个娘们,她们主仆心里很有数。 石榴文雅惯了,骂人的话就那么几句,从她口中能说出娘们二字,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当夜,宁兰心的尸身就被裹着草席运出了萧敬尧安排的院子,她死的无声无息,只是眼睛睁的极大,一看便知是在死前遭了很多罪。 据萧敬尧说,她死时经历了很多痛苦,先是整只脚如同被砍碎般的疼,接着是浑身奇痒难耐,她的嗓子生生被喊哑了,如同被砂纸刮过一样。 江肆的毒十分的狠,能给宁兰心下这种毒,可以见得他很恨宁兰心,气愤宁兰心背叛宁家杀死宁初。 听完这些,顾湘宜倚在易景枭怀中,说道:“宁兰心刚到我家时,还是个小女孩,整天追在我身后,说让姐姐陪她玩。” 易景枭一声没吭,就静静的听着。 “真没想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当时我看见宁兰心和曹海一起走进屋里时,脑子就像从里面炸开了一样,根本猜不到自己那么疼爱的乖巧妹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时被人死死压制住的宁初,心里还在担心着宁兰心的安危,怕在偌大的业王府内,宁兰心会遇见危险。 可她的担心终究是多余了。 “现在她死了,我也多少能轻松一些,算是为宁家报了一部分的仇,也算是为我报了仇。” “杀掉曹信时,你可觉得轻松了?”易景枭问。 顾湘宜回答:“当然轻松,只是我下一个目标,就要不轻松了。” 易景枭明白,她指的目标,就是当今的九五之尊,曹信。 回到敬德公府后,顾湘宜泡了个澡,感觉一身的疲惫都跑了出去,之后坐在梳妆台前,用木梳子轻轻的通着头发。 《天价小毒妃》正文卷 第三百章:凝香公主 “适才小肆来找我了。” 顾湘宜握着梳子的手微微一顿,放下梳子回过头去问:“怎么没告诉我?” “你在沐浴。”易景枭心虚的用手摸了摸鼻子,说道:“小肆告诉我说,中秋佳节近在咫尺,您们打算那一天动手?” “还在考虑中,我并没有确定。”顾湘宜笑了笑:“小肆那孩子,倒是个有主意的,还知道来找你商量。” 易景枭走近她,摸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我可是他亲姐夫,跟自己姐夫亲,那有什么不对?不过为了你的仇能顺利的报了,我已经给你准备了大礼。” “是什么大礼?”顾湘宜不解。 “到那天你就知道了。” 八月份,天气似乎还热着,艳阳高照,繁花似锦,鸟鸣虫吟交织成夏季独有的曲调。 燥热的午后,夏蝉抓着夏天的尾巴,在树上叫的撕心裂肺。 顾湘宜和江肆、绍中阁坐在一起,易景枭从外面匆匆的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大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来的人竟然是安王。 请安过后,安王说道:“今日父皇会出宫,你们若是想动手,怕是就这一次机会了。” 众人十分诧异,不明白为何安王会帮助他们杀自己的父亲。 可易景枭明白。 季棠和宁夙双双到位,但他们一个对此次的计划门清儿,一个一头雾水,只是跟着宁夙瞎转。 当他见到顾湘宜时,眉头皱的极深。 这个和宁初性格十分相像的女子,总是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让他觉得既期待又不安,他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夜晚很快来临,风声摇曳,月华如水,深沉的夜像是被人泼了墨。在黑绒般的夜幕上,月亮就如一轮冰盘,圆圆的,亮亮的。 曹信被侍卫们簇拥着,一步步的登上了望月楼,挂满了彩灯的望月楼如琉璃宝塔,晶莹灿然。 一身锦衣的曹信背手而站,楼下的百姓们蜂拥而至,都想过来一睹皇上的真容。 虽然前不久因为宁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曹信的名声有一定的受损,可再怎么受损他也是皇上,是这万里江山唯一的帝王,谁又能撼动他分毫?所以他不再慌乱,淡定的站在望月楼内,面带微笑着冲百姓们招了招手。 与他一起出宫的,还有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先皇后所生的凝香公主。 凝香公主绷着一张脸,脸上一点微笑也没有,坐着被几个人扛着的秀亭,缓缓从人群中间走过,那种被很多人留心打量的感觉,让她觉得特别不舒服。 她当然明白,带自己出宫赏月,并非是她的父皇有多疼她,而是一年能出宫的日子寥寥无几,他要在有限的机会里,努力抓住老百姓的民心,而通过让公主游街这种事,曹信很快句可以达成目标。 公主漂亮、有教养、文静温柔、代表着皇室的面容等等,很多好听的词汇和夸赞强加在凝香公主的身上,这让她不自在到了极点。 她能感受到人群之中对她垂涎欲滴的猥琐男人,余光可以看见有男子在做着她想不到的恶心事,她几乎要疯掉。 抬起头来,望月楼内的男子却是满面微笑,真的像天下都是他的了一样,这不禁让凝香公主心头冷笑了好些声。 对于这个人面兽心的父亲,她早已经受够了。 外人都传她得宠,可她平日里能出宫的日子屈指可数,外人又是如何知道她得不得宠的?还不是因为曹信故意宣扬这些事,证明自己宠爱女儿,百姓之中有一大半都是女子,对这种不带头欺压女子的皇帝,当然是打心眼里敬仰。 望月楼斜对面不远处,顾湘宜等很多人都埋伏在这儿。 余熙张开膀子,拉弓搭箭,瞄准的地方却不是曹信所在的位置,而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望月楼下面搭的台子的台柱。 随着嗖的一声破空之响,箭矢准确无误的钉在了台柱上,原本欢闹的百兴声音顿时安静下来,静了好一会儿后,这才有人喊道:“有刺客!” 众人全部乱了起来,跑的跑喊的喊,完全没了适才的氛围,连望月楼上也是乱做了一团。 曹信以为有人要杀自己,一把弯下身子,躲了起来,可好半天也等不到下一次放箭的声音。 但是他不敢露头,只是吩咐内侍站起来瞧瞧,内侍来到适才曹信站的位置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放箭的刺客没再放箭,于是说道:“快掩护皇上下楼!此刻不再放箭,现在下楼还来得及。” 百姓们的骚乱也只是一小会儿,过了危险期,胆子大的都露了头,走出来查看一番。 皇上再次,刺客还能做什么?那么多禁军和侍卫是白来的? 其中就有一个胆大的汉子,三座并作两步上了台子,从台柱上拆下了钉在柱子上的箭,箭上扎着一封信。拆开信来,汉子大声的念道,曹信因为弑君父夺皇位的事情被先皇后发现,于是毒死先皇后灭口,后因宁远江也发现此事,又将整个宁家都连根拔起。 这些字断断续续的,显然那汉子的字认的并不全,可这些话说出口来,顿时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现在的老百姓,哪个还在意此刻在哪?耳边尽数回荡着汉子的话。 躲在人群中见机行事的江肆,也听见了那汉子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苦涩的笑。 曹信不等出声拦,那汉子已经说出了信上的全部内容,气的他脸都绿了,只喊到:“污蔑!这是污蔑!把刺客给朕抓出来!” 随着兵士一个个出去,街上又乱做了一团,因为现场百姓太多,放箭之前也没人知道从哪个位置会射来箭,所以想抓到刺客并不容易。 凝香公主所坐的秀亭也受到了颠簸,人群疯狂的逃窜,又快速的聚集,抬轿的人也紧张的很,其中一个就不小心脱了手,凝香公主一个措不及防,整个人栽了下来。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等她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个长相秀气的男子。 江肆将凝香公主抱在怀中,因为戴着面巾混在人群中有些太突兀,所以他的脸并没有被任何遮挡,这也让凝香公主一眼就将他装进了心里,对他一见钟情。 《天价小毒妃》正文卷 第三百章:凝香公主 “适才小肆来找我了。” 顾湘宜握着梳子的手微微一顿,放下梳子回过头去问:“怎么没告诉我?” “你在沐浴。”易景枭心虚的用手摸了摸鼻子,说道:“小肆告诉我说,中秋佳节近在咫尺,您们打算那一天动手?” “还在考虑中,我并没有确定。”顾湘宜笑了笑:“小肆那孩子,倒是个有主意的,还知道来找你商量。” 易景枭走近她,摸着她的肩膀柔声道:“我可是他亲姐夫,跟自己姐夫亲,那有什么不对?不过为了你的仇能顺利的报了,我已经给你准备了大礼。” “是什么大礼?”顾湘宜不解。 “到那天你就知道了。” 八月份,天气似乎还热着,艳阳高照,繁花似锦,鸟鸣虫吟交织成夏季独有的曲调。 燥热的午后,夏蝉抓着夏天的尾巴,在树上叫的撕心裂肺。 顾湘宜和江肆、绍中阁坐在一起,易景枭从外面匆匆的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大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来的人竟然是安王。 请安过后,安王说道:“今日父皇会出宫,你们若是想动手,怕是就这一次机会了。” 众人十分诧异,不明白为何安王会帮助他们杀自己的父亲。 可易景枭明白。 季棠和宁夙双双到位,但他们一个对此次的计划门清儿,一个一头雾水,只是跟着宁夙瞎转。 当他见到顾湘宜时,眉头皱的极深。 这个和宁初性格十分相像的女子,总是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让他觉得既期待又不安,他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夜晚很快来临,风声摇曳,月华如水,深沉的夜像是被人泼了墨。在黑绒般的夜幕上,月亮就如一轮冰盘,圆圆的,亮亮的。 曹信被侍卫们簇拥着,一步步的登上了望月楼,挂满了彩灯的望月楼如琉璃宝塔,晶莹灿然。 一身锦衣的曹信背手而站,楼下的百姓们蜂拥而至,都想过来一睹皇上的真容。 虽然前不久因为宁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曹信的名声有一定的受损,可再怎么受损他也是皇上,是这万里江山唯一的帝王,谁又能撼动他分毫?所以他不再慌乱,淡定的站在望月楼内,面带微笑着冲百姓们招了招手。 与他一起出宫的,还有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先皇后所生的凝香公主。 凝香公主绷着一张脸,脸上一点微笑也没有,坐着被几个人扛着的秀亭,缓缓从人群中间走过,那种被很多人留心打量的感觉,让她觉得特别不舒服。 她当然明白,带自己出宫赏月,并非是她的父皇有多疼她,而是一年能出宫的日子寥寥无几,他要在有限的机会里,努力抓住老百姓的民心,而通过让公主游街这种事,曹信很快句可以达成目标。 公主漂亮、有教养、文静温柔、代表着皇室的面容等等,很多好听的词汇和夸赞强加在凝香公主的身上,这让她不自在到了极点。 她能感受到人群之中对她垂涎欲滴的猥琐男人,余光可以看见有男子在做着她想不到的恶心事,她几乎要疯掉。 抬起头来,望月楼内的男子却是满面微笑,真的像天下都是他的了一样,这不禁让凝香公主心头冷笑了好些声。 对于这个人面兽心的父亲,她早已经受够了。 外人都传她得宠,可她平日里能出宫的日子屈指可数,外人又是如何知道她得不得宠的?还不是因为曹信故意宣扬这些事,证明自己宠爱女儿,百姓之中有一大半都是女子,对这种不带头欺压女子的皇帝,当然是打心眼里敬仰。 望月楼斜对面不远处,顾湘宜等很多人都埋伏在这儿。 余熙张开膀子,拉弓搭箭,瞄准的地方却不是曹信所在的位置,而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望月楼下面搭的台子的台柱。 随着嗖的一声破空之响,箭矢准确无误的钉在了台柱上,原本欢闹的百兴声音顿时安静下来,静了好一会儿后,这才有人喊道:“有刺客!” 众人全部乱了起来,跑的跑喊的喊,完全没了适才的氛围,连望月楼上也是乱做了一团。 曹信以为有人要杀自己,一把弯下身子,躲了起来,可好半天也等不到下一次放箭的声音。 但是他不敢露头,只是吩咐内侍站起来瞧瞧,内侍来到适才曹信站的位置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见放箭的刺客没再放箭,于是说道:“快掩护皇上下楼!此刻不再放箭,现在下楼还来得及。” 百姓们的骚乱也只是一小会儿,过了危险期,胆子大的都露了头,走出来查看一番。 皇上再次,刺客还能做什么?那么多禁军和侍卫是白来的? 其中就有一个胆大的汉子,三座并作两步上了台子,从台柱上拆下了钉在柱子上的箭,箭上扎着一封信。拆开信来,汉子大声的念道,曹信因为弑君父夺皇位的事情被先皇后发现,于是毒死先皇后灭口,后因宁远江也发现此事,又将整个宁家都连根拔起。 这些字断断续续的,显然那汉子的字认的并不全,可这些话说出口来,顿时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现在的老百姓,哪个还在意此刻在哪?耳边尽数回荡着汉子的话。 躲在人群中见机行事的江肆,也听见了那汉子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苦涩的笑。 曹信不等出声拦,那汉子已经说出了信上的全部内容,气的他脸都绿了,只喊到:“污蔑!这是污蔑!把刺客给朕抓出来!” 随着兵士一个个出去,街上又乱做了一团,因为现场百姓太多,放箭之前也没人知道从哪个位置会射来箭,所以想抓到刺客并不容易。 凝香公主所坐的秀亭也受到了颠簸,人群疯狂的逃窜,又快速的聚集,抬轿的人也紧张的很,其中一个就不小心脱了手,凝香公主一个措不及防,整个人栽了下来。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等她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个长相秀气的男子。 江肆将凝香公主抱在怀中,因为戴着面巾混在人群中有些太突兀,所以他的脸并没有被任何遮挡,这也让凝香公主一眼就将他装进了心里,对他一见钟情。 《天价小毒妃》正文卷 第三百零一章:安王祖父 禁军很快搜到了顾湘宜他们藏身的位置,大伙儿马上转移,脱下了一身黑衣,里头都是寻常百姓才会穿的粗布衣,从二楼窗户翻出去就一头扎进百姓里,禁军进去搜了许久,愣是一个刺客也没抓到。 曹信勃然大怒,对于此事表示怒不可恕,而那封信的余威还在,很多百姓都在小声议论,担心大声说了被皇上听见,自己会被抓。 跌跌撞撞之中,人群忽然被让开了一条路,一个踉跄的身影走近人群,后头还有一个男子在跟着他。 那男人是大家都认识的,国子监祭酒,辅佐了三代帝王的陈炳坤。 而陈炳坤身后的男人,更是让大家大吃一惊。那是先皇后的父亲,已经满头白发的老人,他此刻站的很直,因女儿也是宁家的血脉,所以他和宁家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女儿稀里糊涂的病死在皇宫那高墙之内,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一无所知,后来得知此事时,很多事已经经不起推敲,也没有推敲的资格了。细想当初,先皇后死前的半个月,当时还是承恩公的他突然被皇上以莫须有的罪名严令禁足在家,外界的任何消息他都不知情,没人会告诉他,他的人也无法出府,等府门再次被打开时,就传来了他女儿病死宫中的消息。 不久前,外孙安王找到了他,祖孙俩打算揭露曹信的真面目,甚至还将陈炳坤给捉在了手中。可安王并没有打算让外祖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亲自出面,这等同于给自己逼近了死胡同,无论曹信结局如何,他都是不会活着了。 不远处的安王看着眼前的一切,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本来和外祖父商议的,是把陈炳坤推出来说出这一切的真相,没想到外祖父竟然铤而走险,自己亲自走到了那人群之中,顿时成了曹信的眼中钉。 “你来做什么?”曹信高声问道。 “我来揭开你这无耻之徒的面具!”先皇后的父亲用尽力气吼道:“适才那壮士的话,百姓们听的一清二楚,为了彻底揭破你,我带了人证物证来!” “胡说八道!”曹信大袖一挥,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快把他给我带走!中秋佳节,他在那儿扰乱民心,这是要坐罪的!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安王见好些个兵士冲向外祖父,刚要现身,只听又一声箭矢破空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顺着箭看向落箭的位置,这次那上面还是一封信。 可这次不会再有人敢将信拆开了,谁也不愿做那只出头鸟,冒着被曹信杀头的风险这么做?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场面一度焦灼,只见曹信的人一言不发的上台去取信,余熙的手稳稳扶住箭弓,快准狠的一箭毙命,直接杀了那企图取信的人。 人群再次安静了下来,这次是死一般的寂静。 安王的外祖父突然大笑了几声,仰面朝天道:“连老天爷都帮我!贤士,不管你是谁,老朽在这儿谢过你了!” 不远处的余熙眼角微微抽动,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湘宜。 明明顾湘宜才是那个贤士好吧? 只听那白发老人又说:“贤士是不会让你们的人去取信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落入你们手中,那很快就会变成另一种说法!既然你们不能看,那我来替你们看,我来替你们说!” 他说的雄奋激昂,并没有去取那封信,却将信上的内容如烙在了心上一眼,随着嘴巴一张一合,白胡子也猛地跟着一颤一颤。 “曹信,你为登皇位,不惜利用陈炳坤至亲性命相逼,让陈炳坤与你为伍,暗中到江南附近买了大量的片藤,直到现在那些片藤还有一部分养在陈家!我们北方不适宜片藤生长,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毒死先帝,你靠着和我宁家攀亲,得到了我宁家的全力扶持,且你自己本身就是个心狠手辣的,除去了当时夺嫡最大的障碍贲王,连带着贲王的母亲太后娘娘都没逃过你的魔爪!贲王死后,你顺利坐上了皇位,以为一切都消停了,可我的女儿不愧为宁家的后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着那一身白衣的白发老头吼道:“你没想到做过的事会被我的女儿发现,我的女儿那么年轻,才为你生下一双儿女,你竟然如此狠心,又一次用毒死先帝的法子害死了我的女儿!宁将军为我们朝廷上战场拼命,刀尖上舔血一步步走过来的,也被你用他女儿的命所利用,围剿了整个宁家,其罪可诛,人神共愤!” 话到此处,顾湘宜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对于这些事一直都在调查,可调查出的结果却并不详细。今天听老者这么一说,她再次为宁家觉得含冤委屈,心里一阵阵的心疼。 曹信被气的捏紧了拳头,不知这些内情都是怎么传出去的,按理说不会有人知道才对! 于是他看向了跪在人群之中的陈炳坤。 陈炳坤哆嗦着抬起头看着曹信,对视一眼后,他又匆匆的低下了头。 江肆给他下的毒,早已经让他吃过几次苦头了,否则他也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公然和皇上作对。但因为这毒太猛烈,是生是死全掌握在江肆手中,所以陈炳坤只得就范,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我女儿被你毒死的罪证!”老者红着眼眶说道:“我找太医详细问了女儿生病时开的药方,里面没有一种是片藤草,后来我得知那时的皇上说是从南边得了些珍贵草药,对女子生产后养身有大用,于是吩咐御膳房公然对我女儿下毒,整个皇宫里除了你,怕是那个厨子也清楚的很吧?” 曹信浑身一颤,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位曾经的岳丈。 他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将他如何下毒都已经查明了,明明他已经脱离了朝廷,没有了承恩公府,他连进宫的机会都不再享有,又是怎么查证来了这些? 宫里绝对是有他的内应! 宁家不能说是权势滔天,可这么说也并不算过分,作为开国功臣,几代传下来的宁家人基本都是从武的,在宫里能没个眼线? 《天价小毒妃》正文卷 第三百零一章:安王祖父 禁军很快搜到了顾湘宜他们藏身的位置,大伙儿马上转移,脱下了一身黑衣,里头都是寻常百姓才会穿的粗布衣,从二楼窗户翻出去就一头扎进百姓里,禁军进去搜了许久,愣是一个刺客也没抓到。 曹信勃然大怒,对于此事表示怒不可恕,而那封信的余威还在,很多百姓都在小声议论,担心大声说了被皇上听见,自己会被抓。 跌跌撞撞之中,人群忽然被让开了一条路,一个踉跄的身影走近人群,后头还有一个男子在跟着他。 那男人是大家都认识的,国子监祭酒,辅佐了三代帝王的陈炳坤。 而陈炳坤身后的男人,更是让大家大吃一惊。那是先皇后的父亲,已经满头白发的老人,他此刻站的很直,因女儿也是宁家的血脉,所以他和宁家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女儿稀里糊涂的病死在皇宫那高墙之内,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一无所知,后来得知此事时,很多事已经经不起推敲,也没有推敲的资格了。细想当初,先皇后死前的半个月,当时还是承恩公的他突然被皇上以莫须有的罪名严令禁足在家,外界的任何消息他都不知情,没人会告诉他,他的人也无法出府,等府门再次被打开时,就传来了他女儿病死宫中的消息。 不久前,外孙安王找到了他,祖孙俩打算揭露曹信的真面目,甚至还将陈炳坤给捉在了手中。可安王并没有打算让外祖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亲自出面,这等同于给自己逼近了死胡同,无论曹信结局如何,他都是不会活着了。 不远处的安王看着眼前的一切,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本来和外祖父商议的,是把陈炳坤推出来说出这一切的真相,没想到外祖父竟然铤而走险,自己亲自走到了那人群之中,顿时成了曹信的眼中钉。 “你来做什么?”曹信高声问道。 “我来揭开你这无耻之徒的面具!”先皇后的父亲用尽力气吼道:“适才那壮士的话,百姓们听的一清二楚,为了彻底揭破你,我带了人证物证来!” “胡说八道!”曹信大袖一挥,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快把他给我带走!中秋佳节,他在那儿扰乱民心,这是要坐罪的!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安王见好些个兵士冲向外祖父,刚要现身,只听又一声箭矢破空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顺着箭看向落箭的位置,这次那上面还是一封信。 可这次不会再有人敢将信拆开了,谁也不愿做那只出头鸟,冒着被曹信杀头的风险这么做?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场面一度焦灼,只见曹信的人一言不发的上台去取信,余熙的手稳稳扶住箭弓,快准狠的一箭毙命,直接杀了那企图取信的人。 人群再次安静了下来,这次是死一般的寂静。 安王的外祖父突然大笑了几声,仰面朝天道:“连老天爷都帮我!贤士,不管你是谁,老朽在这儿谢过你了!” 不远处的余熙眼角微微抽动,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湘宜。 明明顾湘宜才是那个贤士好吧? 只听那白发老人又说:“贤士是不会让你们的人去取信的,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落入你们手中,那很快就会变成另一种说法!既然你们不能看,那我来替你们看,我来替你们说!” 他说的雄奋激昂,并没有去取那封信,却将信上的内容如烙在了心上一眼,随着嘴巴一张一合,白胡子也猛地跟着一颤一颤。 “曹信,你为登皇位,不惜利用陈炳坤至亲性命相逼,让陈炳坤与你为伍,暗中到江南附近买了大量的片藤,直到现在那些片藤还有一部分养在陈家!我们北方不适宜片藤生长,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毒死先帝,你靠着和我宁家攀亲,得到了我宁家的全力扶持,且你自己本身就是个心狠手辣的,除去了当时夺嫡最大的障碍贲王,连带着贲王的母亲太后娘娘都没逃过你的魔爪!贲王死后,你顺利坐上了皇位,以为一切都消停了,可我的女儿不愧为宁家的后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着那一身白衣的白发老头吼道:“你没想到做过的事会被我的女儿发现,我的女儿那么年轻,才为你生下一双儿女,你竟然如此狠心,又一次用毒死先帝的法子害死了我的女儿!宁将军为我们朝廷上战场拼命,刀尖上舔血一步步走过来的,也被你用他女儿的命所利用,围剿了整个宁家,其罪可诛,人神共愤!” 话到此处,顾湘宜早已经泪流满面,她对于这些事一直都在调查,可调查出的结果却并不详细。今天听老者这么一说,她再次为宁家觉得含冤委屈,心里一阵阵的心疼。 曹信被气的捏紧了拳头,不知这些内情都是怎么传出去的,按理说不会有人知道才对! 于是他看向了跪在人群之中的陈炳坤。 陈炳坤哆嗦着抬起头看着曹信,对视一眼后,他又匆匆的低下了头。 江肆给他下的毒,早已经让他吃过几次苦头了,否则他也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公然和皇上作对。但因为这毒太猛烈,是生是死全掌握在江肆手中,所以陈炳坤只得就范,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我女儿被你毒死的罪证!”老者红着眼眶说道:“我找太医详细问了女儿生病时开的药方,里面没有一种是片藤草,后来我得知那时的皇上说是从南边得了些珍贵草药,对女子生产后养身有大用,于是吩咐御膳房公然对我女儿下毒,整个皇宫里除了你,怕是那个厨子也清楚的很吧?” 曹信浑身一颤,双眼死死的盯着这位曾经的岳丈。 他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将他如何下毒都已经查明了,明明他已经脱离了朝廷,没有了承恩公府,他连进宫的机会都不再享有,又是怎么查证来了这些? 宫里绝对是有他的内应! 宁家不能说是权势滔天,可这么说也并不算过分,作为开国功臣,几代传下来的宁家人基本都是从武的,在宫里能没个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