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品驸马爷》 第1章 负心汉 “官人,奴家已经把床暖好,可以就寝了。” 柔和的关切声中,趴在书案上的陈墨睁开了眼睛。 女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素衣,娇柔的身躯凹凸有致,伸手去收拾书卷文集时,带起了一股幽幽的清香。 借助摇曳的灯火,陈墨看清了面前的这张脸。 尽管素颜朝天,却美的令人窒息,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略微遗憾的是,看似营养不良造成的几分苍白。 “谁点的,一晚上得多少钱?” 心里嘀咕着,陈墨打算去卫生间洗把脸,以免稍后把持不住,把刚发的奖金跟工资都挥霍一空。 “官人,五日后动身时,切记带好浮票,到时县府考官要核对检查的。”女人边整理着边提醒。 “你说什么?” 陈墨狐疑的观瞧,书案上摆着一张“准考证”。 当他看清上面的名字,瞬间如遭雷击。 陈世美! “啥情况,穿越了?” 头晕目眩中,无数记忆涌入了陈墨的脑海。 好半天回过神来,他确定自己真来到了古代,而且还成了史上最大的渣男负心汉。 面前站着的,正是妻子秦香莲。 完了! 彻底完了! 陈墨心中哀嚎,后背顿时冒出了冷汗,这与穿越本身关系不大,完全是因为赶考的前路跟结局。 野史记载,陈世美进京赶考高中状元,被宋仁宗招为了驸马。 秦香莲久无丈夫的音讯,于是便去了京城寻亲。 然而,恶毒的陈世美不肯相认也就算了,还在构陷秦香莲后,把她发配到了边疆。 途中更是命官差杀妻灭口,幸亏被展昭所救。 最后天理昭昭,陈世美死在包青天的龙头铡下,成了遗臭万年的负心汉。 而五天后,就是前往县府赶考的日子。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明白了眼下的处境,陈墨想都没想的抓过浮票,撕烂后狠狠扔在了地上。 “官人,你这是做什么?” 秦香莲花容失色,赶忙跪地去捡。 手忙脚乱的拼凑着,急的直掉眼泪。 “官人,日夜苦盼,好不容易等来了五年一次的科考,为何要这般自毁前程呢?” “我……” 看着梨花带雨的秦香莲,陈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罢了,想要将浮票复原是不可能了,明日奴家会去恳见三老和林教谕,求他们为官人正身作保。” 秦香莲痛心无比,一边低声啜泣,一边小心翼翼的收拾。 陈墨怔怔的看着,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些过激了。 脑海中融合的记忆,更是让他心中心绪难平。 陈世美出身低贱,本该牛马一生,万幸世道太平,可以选择读书来谋取前程。 加之双亲开明,竭力保驾护航,并在临终前耗尽余财,将秦香莲迎娶进了家门。 一求子嗣兴旺,二求她照顾好陈世美的衣食起居。 成家三年来,陈世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就连夫妻同房,都被排到了考取功名以后,可想他是多么的魔怔。 至于养家的重担,自然是压在了过门后便守活寡的秦香莲身上。 白天,她要种田做饭,采桑喂蚕;晚上,还要纳鞋织布,暖被温床。 呕心沥血,倾尽了所有。 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出头的机会,却随着浮票的撕毁而化作了泡影。 她的心里,该是何等的心酸凄苦? 即使是这样,秦香莲依旧没有任何怨言,擦着眼泪收拾完,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官人,都怪奴家没有顾及到官人的情绪。县试在即,有些心火在所难免,奴家早些时候熬了些药茶,这就去端来。” 目送秦香莲走出房门,陈墨五味杂陈的四下打量。 愁绪才下心头,就又上了眉头。 这个家,怎一个穷字了得! 除了那张书案还算能入眼外,两间低矮的屋子里,根本找不出一件像样的家具。 将家徒四壁,诠释的淋漓尽致。 饶是如此,书案上摆放的笔墨纸砚,依旧彰显着上品的成色,足以想见陈世美平日里的为人处世之风。 “读书就读书,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陈墨心中鄙夷,打算坐下来捋捋思绪。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有长有短,像是在对暗号一样。 “这么晚了谁会上门?” 陈墨皱眉,记忆中没有印象,那就只能是来找秦香莲的了。 莫非,她有了外遇? 心里泛着嘀咕,陈墨来到窗前,果然看到秦香莲行色匆匆去开了门。 宅院幽窄,万籁俱静。 所以即便外面的交谈声不大,陈墨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王婆,劳烦上门,奴婢罪过。家里正好熬了药茶,你快喝些暖暖身子。” 秦香莲敬茶,略有些惶恐。 “免了,天色已晚,咱们赶紧办正事。” 王婆子挥手,尾随的小厮递上了两样东西。 一个钱袋,一份文书。 “袋子里纹银五十两,文书上是三年的卖身契,你签字画押以后,在县考当天生效,期满方可拿回。” 秦香莲面露喜色,赶忙施礼。 “有了这些银子,官人便可以从容赴考,县试后前往州府书院也将无后顾之忧,奴家谢过王婆。” “银子怎么用是你的事情,老婆子我只管放贷收契。赶着今儿个心情好,就多在你身上费两口唾沫。” 王婆子叉腰咧嘴,露出了满口的倒耙牙。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可别缺了心眼儿,免得到时鸡飞蛋打一场空。” “奴家……” 秦香莲微愣,回头看看屋子,脸上闪过一抹决然。 “我相信官人,他不会负我的。” “那老婆子……就祝你家官人一路过关斩将吧。否则你卖身三年是藏不住的,到时可别找我犯浑讨打。” “奴家不敢,另借婆婆吉言,官人他一定能考取到功名的。” 秦香莲摇头,强挤出一丝笑容后,接过了画押用的笔。 “等一下。” 就在她要签下卖身契时,陈墨开门急至近前。 “官人,你不是闭窗读书吗,可是,可是倦了?” 秦香莲吓得脸色全无,说话都在打颤。 “读不读书以后再说,但是这高利贷和卖身契,现在必须还回去。” 秦香莲借贷卖身供夫赶考,让陈墨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与此同时,也有对秦香莲病急乱投医的恼怒。 王婆子是什么人? 背靠县城牙行,心黑冷血的二道贩子,吃起人来都不吐骨头。 真要拿钱签了卖身契,这辈子都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官人,你,我……” 秦香莲急的手足无措,自责之下又红了眼眶。 旁边的王婆,则阴恻恻的笑出了声来。 “现在说还回来,晚了点。” “老婆子把话撂在这里,今儿个要不把事情掰扯清楚,你们要挨顿棍子不说,连这破宅子也保不住。” “既然如此,那就划条道儿吧。” 陈墨不想跟王婆子这种人打交道,只想赶紧把他们送走。 “钱不借了可以,契不签了也行,但我们又是人又是车马的,总不能白跑一趟吧?”王婆阴笑道。 “多少钱?”陈墨懒得废话。 “五两纹银。”王婆子直接狮子大开口。 “王婆,你……”秦香莲慌得六神无主。 “怎么,这就急了?” 王婆子翻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讥讽。 “实话说吧,你家官人县考在即,所以老婆子多少得留个情面,否则还东西的这个茬儿,我是断然不会接下来的。” “可是……”秦香莲还想争辩。 “你别说话,去把药茶端到屋里去。” 陈墨使个颜色,对着王婆子点了点头。 “县考前一天,派人来取便是,到时分文都不会少。” “好,那老婆子就等上几天,到时若拿不出,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王婆子说完,带着小厮扬长而去。 第2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官人,奴家知错了。” 陈墨送走王婆子刚回到屋里,秦香莲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 钱没借到不说,还得赔偿对方五两银子的车马费,并且要在县考之前凑齐,否则就只能拿宅子去抵。 五两银子,几乎是普通人家半年的花费。 秦香莲无比的自责,一念之差,这个家就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可她又实在想不出,如果不去卖身借贷,还有什么办法能解赶考的燃眉之急。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陈墨上前搀扶,见秦香莲哭的梨花带雨,只好耐着性子劝解。 “我生气的不是你借钱,而是高利贷和卖身契,那种东西怎么能随便签呢,你难道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吗?” “奴家,奴家只是想帮官人分忧。” 秦香莲抬头,眼睛里闪着泪光。 “官人过了县试,就会前往州府书院继续准备州试,之后还有省试和殿试,全部考下来要三年时间。” “左右都是要分开许久,所以奴家就私下找了王婆,打算借出银两后卖身劳作偿还,三年期满再与官人相聚。” 糊涂! 陈墨心里破口大骂,该死的陈世美,到底给秦香莲灌了多少迷魂汤? “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也没用,能不能先起来说话?” “官人,都是奴家没用,你有什么火气,就全撒出来吧。” 陈墨越是用力搀扶,秦香莲就越是使劲往下坠,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如果你还不起来,为夫以后就再也不读书了。” 无计可施,陈墨只能把杀手锏祭出来。 不得不说,这招确实有效。 秦香莲擦掉眼泪,匆忙站了起来。 “官人,奴家以后事事都听你的,再不敢有任何的荒唐之举,只求官人千万不要再说放弃读书的话。” “什么都听?” 陈墨心里一软,责怪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要是官人说的,奴家都听。”秦香莲急忙点头做出保证。 “行,那就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陈墨本想借机摊牌,彻底断了考取功名这条路,可看到秦香莲对此事的执念和付出,又担心她承受不住。 所以只能暂时压倒心里,以后再找机会说明。 “官人不与奴家一起吗?” 秦香莲脱口而出,少许回神,俏脸通红。 此时的她,泪痕未干,羞意浓浓。 仿佛一朵雨后等待绽放的花苞,看的陈墨挪不开眼睛。 内心天人交战片刻,陈墨才转身朝着书案走去。 “你先睡吧,我有几个问题,要好好思索一下。” “那奴家先就寝,帮官人暖好被褥。” 秦香莲说完,挑开门帘进了里屋,少许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在铺床解衣。 作孽啊…… 陈墨听的眼皮直跳,很想不管不顾的冲进里屋,对着秦香莲恣意攫取一番,直接破了她的完璧身。 转念想到眼前的处境,只能强压邪火坐到书案前,梳理起繁杂混乱的思绪。 这里不是宋代,而是历史上从未出现的大楚王朝。 但不管是疆域版图,还是各种制度,都与北宋极为的相似。 就连当今圣上,也与宋仁宗一样,以仁爱两字大治天下,颇受百姓的景仰和爱戴。 今朝不是富宋,前朝自然也无盛唐。 这对于陈墨来说本是件好事,既然历史轨迹不同,也就不用再担心赶考的问题。 但好巧不巧的是,本朝副相偏偏又名叫包拯,而且也是龙图阁直学士。 因其铁面无私,敢于替百姓公申不平,故而被民间尊称为包青天。 “老天爷,你是非要玩儿死我才甘心吗?” 陈墨叫苦的同时,也愈发坚定了不去赶考的决心。 至于怎么安抚秦香莲,他也大致想好了。 如今浮票已毁,八成是无法参加县试的。 退一步讲,就算有镇三老和书院教谕求情,县府那边能通融一二,陈墨也可以在考试过程中做些手脚。 一句话,考了,但是没考上! 到时既能从容抽身,秦香莲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且赶考是五天后,可以暂时先放一放,反倒是答应赔付的五两银子车马费,必须得尽快凑齐。 王婆子那种狗皮膏药,绝对不能黏到身上。 陈墨大致估算了下,当今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前世的一千块钱。 五千块钱数额不大,问题是时间有限,在不干违法勾当的情况下,五天之内还真不容易解决。 思来想去,陈墨总算琢磨出了一个法子。 伐木,烧炭! 一来,深秋过半,立冬在即,正是卖炭的好时节。 二来以现在家里的情况,唯一能迅速变现的,也就只有后山那三亩桃园了。 最关键的是,桃园属于私产,完全可以自主支配。 说起这个,还得感谢陈世美的祖父。 当年他受灾逃难至此,响应官家号召,勤勤恳恳的开荒屯田,才能在编户齐民的政策下入了良籍。 至于奴籍和贱籍,别说拥有私产,人身自由都是奢望。 陈墨是个行动派,加上又怕进屋后把持不住,索性说干就干,拿起工具和油灯去地里伐木挖窑。 按照他的本意,是采用现代干馏技术烧炭,只需要一天的时间不说,烧出来的木炭品质也属上乘。 奈何家里太穷,根本没有那么大的铁器做炉,所以只能采取土窑法,最快也得三天后才能拉去贩卖。 慢是慢了点,总归是条路子。 就这样等到雄鸡报晓时,陈墨不仅挖好了土窑,还砍倒了大半的桃树。 整个人累的半死,泥土杂物混着汗水布满了全身,再看不出半点读书人的斯文。 但他的脸上,却挂着解脱而满足的笑容。 这般日子,好像也不是太糟糕。 困顿疲乏,陈墨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沉重的眼皮合上前,依稀看到秦香莲正急匆匆的奔来。 细细的腰肢扭动,双峰呼之欲出,犹如神女乘风入梦。 就是呼喊出的话,让陈墨哭笑不得。 “官人,你为何要自掘坟墓,轻生于世呢?” “以后,奴家可怎么活啊……” 第3章 生财之道 整整一晚,秦香莲都没有合眼。 以往官人再不高兴,也会入室就寝,可昨晚苦苦等候良久,听到的却是开门外出的动静,当时她就悬起了心。 起初,她只当陈墨还在为借贷卖身的事情生气;后来,又感觉可能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县试发愁。 直到天快亮了仍不见人回来,这才彻底慌了神,急匆匆的找出来,循着声音追到了后山的桃园。 入眼的景象,直接吓没了秦香莲的半条命。 桃树被砍,地里有坑。 陈墨像个乞丐似的躺在地上,俨然就是得了失心疯以后寻死的场景。 “官人,醒醒,你快醒醒。” 秦香莲扑倒在地,一边自责的痛哭,一边拼命的摇晃陈墨。 “都怪奴家不好,把官人害到了如此地步,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只要官人能醒过来,让奴家做什么都行。” “官人,官人……” 声嘶力竭的呼喊下,陈墨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秦香莲悲痛晕眩,直接倒在了怀里。 “官人,如果你真的决心求死,那就带着奴家一起吧。” “今生命薄缘浅,咱们来世再做夫妻。” 声泪俱下的倾诉完,秦香莲抓起旁边的斧子,便要对着脖子抹去。 官人已殁,自己又有什么脸面偷生? 咳咳…… 这时,陈墨终于有了反应。 虽然他贪恋刚才的亲密接触,但如果再不睁眼的话,可就真要闹出人命了。 “香莲,为夫只是累坏了,并没有轻生的念头。反倒是你再不起来,没准儿我马上就会背过气去。” “官人,你,你没事?” 秦香莲受惊回神,手里的斧子啪嗒落地。 再三确认陈墨没有大碍,才破涕为笑的慌忙起身。 许是那会儿情急之下动作过大,秦香莲的上衣崩开了一颗纽扣。 想到刚刚俯身贴压的姿势,她顿觉胸前生出了酥麻的余韵,俏脸爬上红云的同时,匆忙侧身去整理。 大、白、弹! 回味着刚才的感觉,陈墨忍不住咽了两口唾沫。 转念想到秦香莲挥斧自绝的一幕,心里又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看来以后,得对她更好点才行。 “官人为何要砍了这些桃树?” 秦香莲渐渐定神,蹙眉问着。 “奴家记得官人说过,等到考取功名后,要在这里建一处桃花居,用来招待天下才子雅士们的。” 口中这样说着,秦香莲心里愁的却是另外一点。 这些山桃树来年就能结果,即使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多少也能贴补些家用,如此砍掉实在是可惜。 狗屁的桃花居! 陈墨心中满是不屑,时下生活艰难,物尽其用才是硬道理,于是便把伐木烧炭的事情做了说明。 听完,秦香莲苦笑着摇了摇头。 “官人整日读书,深居简出,对生计之事难免认知有偏。” “眼下时节很多人都会伐木烧炭,价钱低的可怜,而且奴家烧炭水平有限,到时成色不佳怕是很难贩卖出去。” “你烧炭?”陈墨一愣。 “不是奴家,莫非还是官人不成?”秦香莲抬手去拿斧子,“官人的手是握笔的,万万不能做这些粗活。” “你,回家去,这里交给我。”陈墨把斧子夺了过来。 “官人说什么?” 这回,轮到秦香莲愣住了。 “我说饿了,你赶紧回家煮饭。还有,以后养家糊口的事情都交给我了,你只管做好贤内助就行。” “可是官人……” “没有可是。”陈墨直接打断,“昨晚你亲口说过,以后什么都听我的,否则为夫便再也不读书了。” “奴家知错,奴家记下了。” 一听陈墨拿读书说事儿,秦香莲再也不敢吱声。 慌乱之余,又生出了几分细腻的心思。 总觉得,自家官人哪里变了。 不再自命清高,言行举止都开始接地气了。 这种转变是好是坏,秦香莲说不清楚,只知道一切付出开始有了回应,为这贫苦清冷的家增添了些许暖意。 陈墨可不知道秦香莲在想什么,只当她又在盘算读书赶考的事情。 于是催促对方离开的时候,又装腔作势的补充了一句。 “不准去求三老和教谕,等解决了眼下的事情,我会亲自去找他们。” “官人,莫非是真的转性了?” 秦香莲心里嘀咕着,点头朝着家里走去。 脚步较往日轻盈了许多,就像身上的担子被卸下了一样。 她身上的担子轻了,陈墨肩上的可就重了,为了能把木炭烧好,整整三天都在这三亩桃园里打转。 万幸,皇天不负有心人! 当看到出窑的木炭后,陈墨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每根木炭长短相当,粗细均匀。 秦香莲喜上眉梢大夸陈墨的手艺,木炭无论品相还是质量,放到县城里都绝对是独一份的存在。 “官人难得去趟城里,快回家洗洗换身衣服吧。” 三日烧炭,现在的陈墨看起来比乞丐还要狼狈,看的秦香莲心疼不已。 换衣服? 陈墨摇头,他要的就是这身卖相。 而且光是如此还不够,想要把木炭卖个好价钱,必须再进行一次包装。 “香莲,你最喜欢听为夫诵读诗书,今日我便借此情景,作一首诗如何?” “自然是再好不过。” 秦香莲微笑点头,仰慕着竖耳。 陈墨取过早就准备好的木板,拾起一块碎炭写了起来。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许是体验到了现世生活的艰难和烧炭的不易,陈墨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悲沉,写出的字也透着几分苍凉。 旁边的秦香莲感同身受,听的呆愣在了原地。 渐渐,眸子里泛起了泪光。 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家官人为何会转变了,只有亲身体验过辛苦的劳作,才能写出触动灵魂的诗篇。 凭此一点,不久后必能考取到功名! 此时的陈墨,还沉浸在诗词当中,如果知道秦香莲的想法,怕是会直接吐血。 因为这首诗的后半段控诉性太强,所以陈墨没有写完,将木板放到牛车上以后,直接扬鞭赶往县城。 留下的一句话,让秦香莲浮想联翩。 “等为夫回家,把酒话新生。” 新生? “官人,终于想同房求子了吗?” 望着陈墨的背影,秦香莲红透了脸颊。 第4章 才气 县城不远,三十余里。 但架不住道路难行,牛车缓慢。 当陈墨进入城门的时候,已经是巳时的尾巴,也就是将近十一点钟。 白河县属于边城,与北方的大燕接壤,所以贸易发展的极其繁盛,县城到处都蒸腾着欣欣向荣的气象。 陈墨赶着牛车来到集市,找好位置摆下摊位,一边领略风土人情,一边等待着买家上门。 至于眼下木炭的行情如何,根本就没兴趣去打听,反正他也不打算以常理来卖。 正如秦香莲之前的称赞,陈墨烧的这车炭,远超其他的同行。 加之立冬在即,很多大户人家都要备炭御寒,因此很快便有人陆续上前询价。 “不散卖,整车千余斤,十两纹银。”这是陈墨的回答。 “十两?” “你怎么不去抢?” 众人的反应一致,鄙夷中带着嘲讽,下贱花子简直是穷疯了。 唯独一人,表现的饶有兴致。 观瞧木炭的时候,不住的啧啧赞叹,转头审视陈墨,又会流露出几分怜悯和不解。 “这位小哥儿,我多嘴问上一句,就算这木炭成色极佳,也不至于要如此高的价钱吧?” 陈墨抬头,仔细打量了几眼。 面前中年人衣冠端正,不怒自威,尽管收敛着气势,还是能窥见他非富即贵的出身。 这种人,正是陈墨苦等的主顾,于是毫不犹豫的作了回答。 “因为我卖的,不仅仅是炭。” 哦? 中年人更加的好奇了:“除了炭,还有什么?” “这个。” 陈墨说着,将写有诗句的木板竖了起来。 中年人疑惑着瞥去,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读了出来。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两句念完,中年人闭口看向陈墨,先前不解瞬间释然的同时,心中也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唏嘘和感慨。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好一句心忧炭贱愿天寒。”看到最后,中年人忍不住击了手掌,“敢问小哥儿,此诗为何人所作?” “伐木烧炭时有些感想,于是便写了下来。”陈墨随口回应。 “真大才也。”中年人毫不吝啬的称赞着,“诗好,字也好,显然是饱读过诗书的。不知小哥儿名讳为何,两日后又是否参加县试?” “陈墨,字世美,至于县试的事情……” 说到赶考,陈墨有了犹豫,不知道怎么回答合适。 “管家,拿银子。” 中年人只当陈墨是在为生计发愁,吩咐一声后做着叮嘱。 “陈墨,炭我买下了,希望两日后能在县试中看到你。除此之外,还想再问一句,这首诗是不是没有作完?” “作完了,只是没写出来而已。”陈墨摇头。 “为何不写?”中年人追问。 “不可写。”陈墨再次摇头。 “此话何解?” “无解。” “罢了,既然有苦衷,那便不问了,只希望日后有机会,能求得全篇了却遗憾。” 中年人说完,指了指一车的炭,示意陈墨送到家里。 十两银子到手,陈墨长出口气如释重负,扬鞭赶牛朝着前面走去。 后面,管家小心翼翼的问着。 “大人,在老奴看来,十两银子一车炭,可亏惨了。” “那是你眼浅,我王安石可不觉得。”中年人摇头说道,“本府刚刚来此上任,权当是千金买马骨了。” “借此可以推动一股风气,无论做的什么营生,只要不违反法理,只要勤奋向上,就一定能有丰厚的回报。” “知县大人圣明,相信此事很快就会传遍全城的,届时民风定当焕然一新。”管家赶忙奉承着。 “你去了解下陈墨的底细,务必在县试之前呈报上来。” 望着赶车的背影,王安石下了命令。 此次上任知县,他打算找试点推行一些新政,求贤若渴之下,自然要抓住每个具有可塑性的人才。 王安石的府邸,距离集市并不远,所以陈墨送完木炭以后又返了回来,并且找地方把自身收拾了一番。 购置些生活必需品,又买了一坛酒二斤肉,然后把牛车停在了一家名叫生香阁的店铺前,去给秦香莲买些胭脂水粉。 女人越美,越是要修饰妆容。 许是店里客人很少的缘故,伙计热情的把陈墨迎进去,主动介绍起了店里的名贵之物。 “你去忙吧,有需要的话再喊你。” 支走伙计,陈墨绕着柜台寻找起来。 在他的记忆中,迎娶秦香莲入门时,嫁妆里有一种名为桃花云的胭脂,她非常的喜欢。 胭脂用完后,盒子至今都没舍得丢掉。 之后疲于生计,再也没有买过。 陈墨觉得,该送给秦香莲这样一份惊喜。 可惜的是,胭脂只剩下了一盒,而且正被人拿在手中。 女子身姿曼妙,轻纱遮面,手里托着桃花胭脂,正跟身边的丫鬟抒发感慨。 “翠儿,不枉我们苦寻三日,终于找到了家乡产的桃花云,虽然只有一盒,总算能消解些思乡之苦了。” “小姐,你总是这样,每次随着老爷搬迁新居,都会多愁善感好一阵子,弄得翠儿也要跟着难受。”小翠噘嘴。 “我只是害怕,以后跟着爹爹越走越远,余生可能都回不去家乡了。” 女子说完,眸子里多了些思乡的迷离。 似有水雾,氤氲生成。 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奈何店里客少冷清,所以被陈墨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中。 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离愁涌上心头,陈墨也有了些许伤感,外加此行没买到胭脂的遗憾,离开时忍不住低吟出声。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驾! 陈墨的愁绪,随着鞭子的落下而消散一空,赶着牛车去其他的店铺,打算为秦香莲买件别的礼物。 直到牛车远去,店里的女子才猛然回神。 “翠儿,刚才那位官人呢?” “已经走了。” “你为什么不拦下片刻?” 女子责怪着,急匆匆追了出去。 第5章 不安分的猫 夕阳西下,倦鸟回巢。 秦香莲心有牵挂,在村口翘首盼夫归来。 想到今晚要同房求子,心里犹如小鹿乱撞,抬手捋过发丝的时候,周身浮动起淡淡的皂角清香。 出门前,她刚刚洗完澡。 皂香乘风而去,飘到了陈墨的鼻端,抬眼看到站在路边的秦香莲,心里不由得涌出了浓浓暖意。 被人惦记着,还真挺好的。 “官人,炭可卖完了?” 秦香莲一路小跑迎上前,人还没到已经忍不住问了出来。 “卖完了,一根都没剩。” 陈墨轻拍老牛放慢速度,用袖子扫掉车上的碳灰,示意秦香莲坐上来,然后掏出钱袋递了过去。 “为夫第一次做买卖,看看赚了还是赔了?” “官人饱读诗书,心正气洁,自然比不了那些油滑的生意人,所以……” 秦香莲说着接过钱袋,顿时一惊。 好沉! 匆忙打开,直接傻眼。 袋子里,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足足有九两之多。 “官人,这,这真是一车炭换来的?” “还有那首诗。”陈墨如实相告,“有位富贵老爷既相中了炭,又喜欢诗,所以就出十两银子买下了。” “十两?” 秦香莲惊呼,满脸的不可思议。 陈墨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声不妙。 这明显是生气自己大手大脚的花钱了,于是赶紧解释了一句。 “香莲,这几年你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所以为夫就自作主张买了些东西,想着适当改善一下生活。” “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会精打细算,把一文钱掰碎了再花。” 噗嗤…… 秦香莲错愕后,忍不住掩嘴笑了出来。 官人在自己面前,居然会有紧张的时候? 还有说的话,何时这么贴心过? 想着,秦香莲悄悄瞥了一眼,陈墨余光注意到,张口又是一道惊雷。 “香莲,我这人不擅长打理家务事,以后银子都由你来保管,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无需向我请示说明。” 啊? 秦香莲娇躯一颤,赶忙把钱袋递了过去。 “官人是一家之主,万万使不得。” “什么一家之主?” 陈墨不屑,直接挡了下来。 “你难道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奴家……” 秦香莲愣神,哑口无言。 少许咬住嘴唇,双手死死攥紧钱袋的同时,眼眶泛红的看向了陈墨的侧脸。 官人,到底从书中悟出了什么道理? 居然变得如此体贴知心,通达世故了? 照此来看,砸锅卖铁都得支持官人考取到功名。 否则,都对不起这番心性的转变。 老牛入了柴门,秦香莲才看到车里被干草盖着的酒和肉。 许是太久没沾荤腥,肚子竟然咕噜叫了两声。 “为夫饿坏了,把肉全都下了锅,今晚好好祭祭五脏庙。” 陈墨听的想笑,故意大声嚷嚷着。 秦香莲脸色一红,匆忙进了屋。 将早烧好的水弄到桶里,催促陈墨去洗个澡后,哼起乡谣围着灶台转了起来。 没多久炊烟升起,小院飘满了饭香。 这边如此,别处也是一样。 王安石刚刚回府,就闻到了勾动馋虫的香气,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粉蒸肉,地地道道的家乡菜。不用问,肯定是出自檀儿之手。” “小姐,老爷回来了。” 屋子里,丫鬟提醒。 王檀儿回神,柔美的脸蛋上愁思淡去,换上了倾城的笑颜。 “翠儿倒酒,我陪爹爹喝一杯。”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喝酒了?” 王安石进屋落座,看着宝贝女儿透出不解。 “为父没记错的话,只有在你娘亲忌日那天,才会做一顿粉蒸肉的,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晦气日子。”小翠接话噘嘴,“老爷,小姐本来是去买胭脂解乡愁的,没想到碰上了不长眼……” “翠儿,不许胡说。” 王檀儿轻呵,将买胭脂时发生的事情做了讲述。 “爹爹,当时那人绝无其他的意思,只是那首词凑巧应了女儿的心绪,而且……” “而且什么?”王安石追问。 “而且女儿扪心自问,是写不出那种词作的。甚至可以说,自女儿读书识字以来,从未有过那么深的触动。” 知女莫若父! 王安石直接被吊起了胃口,到底什么词作,能让自幼饱读诗书的女儿如此推崇? “爹爹,你看。” 因为词作应心,回来后王檀儿便写了下来。 字迹娟秀,很具功底。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好! 看完,王安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赞叹出声。 “想不到这小小的边城,竟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檀儿,今日为父也遇到了一位才子,可惜只得诗半首,你要不要尝试做个续写?” “爹爹说来听听。” 王檀儿是才女,瞬间有了兴致。 然而当她听完半首卖炭翁以后,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蹙起的秀眉中,更是多了抹化不开的愁。 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 “爹爹,女儿才疏学浅,即便逞强填补,也只能是狗尾续貂。” “看来要得全诗,只能等再见陈墨之时了。”王安石略有遗憾,“但愿两日后,他能来参加县试吧。” 陈墨? 王檀儿端酒托腮,记住这个名字的同时,也冒出了荒唐的念头。 诗与词,会不会是一人所作? 父女两人无声对饮,陈墨跟秦香莲,已经喝至了微醺。 “官人,奴家真的不能再喝了,否则稍后暖被温床都做不来了。” 秦香莲不胜酒力,脸蛋儿像是红彤彤的苹果,在摇曳的灯火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陈墨看的血冲头顶,忽然想起件事来。 当时胭脂没买到,他给秦香莲选了另外一份礼物,回来后着急洗澡吃饭,就把这事儿给撂下了。 “香莲,为夫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什么?” 秦香莲接过来一看,整张脸烧的发烫。 “官人,你怎么能去买这种东西,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给自己的老婆买衣服,谁敢嚼舌头?” 陈墨的话,让秦香莲心里泛着甜蜜。 害羞的去触摸真丝胸衣,吓得缩手惊呼。 “官人卖炭得了十两银子,却剩回了九两,酒肉加些杂物最多不过二三百文,也就是说胸衣至少花了七百文?” “如此贵重,奴家怎么受得起?” “现在说这个,不觉得煞风景吗?” 陈墨起身,示意秦香莲换上。 “赶紧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官人,就……就不想看看吗?” 秦香莲眸光带水,声音低而发紧。 “我,我能看吗?” 陈墨双眼直愣,呼吸急促了许多。 秦香莲向前挪动两步,鼓足勇气把头埋到了陈墨的胸前。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上,颤抖着吐露出了情愫。 “官人难道忘记了,是你说今晚要把酒话新生的。” “此刻又送奴家真丝胸衣,难道不是为了方便同房求子吗?” “我……” 陈墨听懵了,也躁动了。 尤其是感受着怀中娇躯的火热,再也顾不得其他,抱起秦香莲进了里屋。 帘子落下,熄灭了油灯。 黑暗中,陈墨觉得搂住了一只不安分的猫。 时而吐舌求宠,温柔顺从;时而撩腿缠腰,狂野叛逆。 就连发出的声音,也是一会儿如泣如诉,一会儿婉转莺啼。 到了最后,猫儿更是不堪挑逗,一口咬住了陈墨的肩膀。 陈墨吃痛,翻身低吼。 抓起棍子对准猫后股,狠狠落了下去。 许是力气过大,绽现出了一抹红…… 第6章 人善被人欺 第二天醒来,陈墨意犹未尽的去抱秦香莲,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床。 来到外面,昨晚的剩菜已经热好。 秦香莲站在院子里,正迎着朝阳晾晒衣裳。 阳光打在窈窕的身影上,将莲藕般的双臂映衬的愈发白皙,转头看到陈墨时,俏脸红成了朝霞的模样。 “官人,昨晚睡得可好?” 问着,秦香莲回想起了昨夜的疾风骤雨。 低头走来,双腿微颤,显然是不敢迈大步子。 “为夫睡得很好,反倒是娘子你,看起来身体似乎有恙。”陈墨故意打趣。 “还不是,还不是官人弄得?” 秦香莲紧走两步,将额头抵在陈墨胸膛,声音中透着哀怨和自责。 “可惜接下来一年,奴家不能如昨晚那般服侍官人了。” “为什么?”陈墨大惊。 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娘在世的时候说过,奴家承接官人的雨露后便会怀胎,诞下子嗣前不可以再同房的。”秦香莲解释。 噗…… 陈墨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个女人也太可爱了吧? 于是故意揶揄了一句。 “一年不能同房,你就不怕苦死为夫吗?” “奴家……” 秦香莲抬头,急的发慌,少许咬牙下了决心。 “要不这样,稍后奴家去找个媒婆,纳一房妾来慰藉官人如何?” 噗…… 这次,陈墨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 纳妾? 亏她想的出来! “香莲,先不说咱家的现实条件,单说纳完妾又当如何?总不能每次同房以后,都再纳一妾吧?” “……” 秦香莲听完,不知如何作答。 见此,陈墨低头吻了下秦香莲的脸颊,然后搂着她进屋。 “来,边吃边聊,为夫好好给你讲一讲夫妻之事。” 砰砰砰…… 就在这时,外面想起了急促的砸门声。 “陈墨陈世美,你给我滚出来。” 秦香莲俏脸一变,急促说道:“官人,听声音像是赵山那个无赖,他怎么会在这时找上门来呢?” 赵山? 陈墨皱眉,想起了有关此人的种种。 百家庄里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整个青阳镇人尽皆知的流氓无赖。 不仅嗜赌,还很好色。 当初他亲爹断气的时候,正拿着买棺材的钱逛青楼喝花酒,足以看出品性有多烂。 最关键的是,因为“陈世美”太过软弱,秦香莲没少被他欺负调戏。 这种人突然上门,陈墨不用想都知道没好事。 “香莲,你在屋里等着,我出去看看。” “官人小心。” 秦香莲叮嘱一句,关门从缝隙里看了起来。 “陈墨,你再不滚出来我就要拆门了。” 外面,赵山还在扯着嗓子干嚎。 “你用哪只手拆门,我就剁了你哪只手。” 陈墨冷声回应着,打开了大门。 以前如何他不管,反正从今往后,赵山别想再讨到半点便宜。 但让陈墨没有想到的是,与赵山一起的还有里长和两名棍夫,从凝重的神色来看,颇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里长怎么来了,快里面请。” 面对一村之长,陈墨还是要尽些礼数的,毕竟在当今的社会制度下,能任里长的都是乡绅大户。 求他办事,或许弄不成,可要是得罪了,那绝对能恶心死人。 王富兴摆摆手,瞟了眼旁边的赵山,皮笑肉不笑的向前一步。 “世美啊,不管你让不让,今天这门肯定是要进的。不过与邻里乡情无关,完全是因为公事。” 公事? 陈墨狐疑。 “你说。” “是,里长。” 赵山应声,直接站到了陈墨的面前。 “昨个儿我从县城回来,丢了些银子,是不是被你捡到了?” 听完这话,陈墨直接笑了出来。 一是不屑,赵山上门耍无赖的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点。 二是震怒,卖炭换来十两银子的事情,赵山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一种可能,昨晚他来过,还听墙根来着。 换句话说,自己跟秦香莲的那些动静,也全被听去了。 “赵山,你是不是想死?” 陈墨说着,一把掐住了赵山的脖子。 “里长,救命,救命啊。”赵山扯嗓子嘶喊,“乡亲们都快来看啊,陈世美捡了银子昧下不还,还要杀人灭口。” 他这一喊不要紧,顿时有许多人闻声赶了过来。 “陈墨,你真要当着本里长行凶吗?”王富兴出言警告,“还有,你昨天又是不是得了些银子?” 滚! 一把推开赵山,陈墨直面王富兴。 “回里长的话,昨天我确实是得了十两银子。” 哗…… 陈墨的话落下,现场顿时哗然。 十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费了。 陈墨是个读死书的人,压根儿就没有操持过生计,自然是赚不来的。 至于秦香莲,那就更不可能了。 除非仗着过人的姿色,去出卖一身的皮骨。 反倒是赵山,终日混迹在赌坊里面,难免有走狗屎运的时候。 看来他说的没错,的确是陈墨捡到银子昧下了。 原来读书人的心思,也是下作龌龊的。 听着舆论倒向了自己这边,赵山露出了得意的奸笑。 昨晚他去邻村赌博,输了个精光回来,本想着偷走陈墨家的老牛去变卖,却无意中撞上了更让他心动的事情。 陈墨不仅发了笔横财,还与秦香莲同了房。 赵山那叫一个羡慕妒忌恨,盘算一晚计上心来,于是便带着里长早早找上了门。 今天他要先把银子弄到手,等陈墨被法办的时候,再把秦香莲弄上床。 “陈墨,既然你自己承认了,还不赶快把银子交出来?”王富兴呵斥着。 “我自己赚的银子,为什么要交?”陈墨反问。 “你……” 王富兴语结,气的连连点头。 “好好好,那你就说说,究竟是怎么赚的?” “卖炭。”陈墨直言不讳,“里长要是不信,可以去后山的三亩桃园看看,也可以去县城的集市打听打听。” 轰…… 陈墨说完,现场顿时骚乱。 怎么,读书读疯了? 卖炭,能卖十两银子? 做梦去吧! 别说三亩桃园,就算是十亩,也卖不上一半的价钱。 至于去县城集市找人证明,那就更加扯淡了,看来陈墨是铁了心做个要财失德的小人了。 “陈墨,你就算编,也编的像样点儿,这是在把里长当傻子糊弄吗?”赵山得势叫嚣,煽风点火。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臭嘴闭上。” 呵斥完赵山,王富兴的脸色冷了许多。 “陈墨,众乡邻的反应你都看到了,如果烧炭能烧出十两银子的话,咱百家庄岂不是人人都成富绅了?” “至于你说去县城集市打听,就更加的荒唐了,到时你是不是又会说,那里客流如梭人证难寻呢?” “里长的意思是,认定我有罪了对吗?”陈墨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有没有罪,你自己最清楚。”王富兴说完,看了看两名棍夫,“进去搜,只要找到了银子,就是铁证如山。” “是。” 两人应声,就要持棍上前。 就在陈墨想要上前阻拦的时候,人群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喝。 “王里长好大的威风,连老婆子的银子都敢抢了吗?” 第7章 心黑读书人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牙行的王婆子。 身后跟着几名小厮,颇有几分的排场。 看到是她,凑热闹的乡邻们匆忙让开了一条路,就连身为里长的王富兴,也挤出笑容迎了上去。 “王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什么风不重要,重要的是王里长得擦亮眼睛,别被那烂赌鬼带到沟里去,毁了一身的清名。” 王婆子说着,朝旁边瞟了一眼。 目光相撞,赵山不由的一个哆嗦。 王婆子这种人,可不是他能招惹的。 只是实在想不通,今天这事儿怎么就轮到她来出头了? “王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富兴是个要面子的人,如今当着众乡邻被奚落,脸上自然是挂不住的。 再加上这几年他眼红王婆子放贷收契,提出入伙分羹被拒绝后,心里始终憋着口气,这时候肯定要吐出来。 “既然里长听不懂,老婆子也就不费唾沫了。” 王婆子根本不接茬,面带微笑来到了陈墨跟前。 “按照约定,老婆子应该明儿个再登门讨债,偏偏我天生就是个财迷,所以就闻着铜臭味儿提前找过来了。” “这么说,王婆知道我赚了一笔钱?”陈墨眯着眼睛问道。 王婆子突然现身,他也确实没有想到,但并不妨碍利用这个机会做出澄清。 而且陈墨隐隐有种感觉,王婆子在借着讨债的名义帮他解围,否则不会上来就同时得罪王富兴跟赵山。 看来此人,倒也有些可取之处,最起码不颠倒黑白。 见陈墨皱起了眉头,王婆子笑着做了回应。 “昨儿个老婆子回牙行,偶然听到集市有人作诗卖炭,一车要价十两银子,于是就去凑了个热闹。” 话说到此,王婆停了下来。 她这一停不要紧,围观的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 “谁啊,一车炭敢要十两银子,疯了吧?”有人低呼。 “还能是谁,陈墨呗。”接话的人,酸里酸气。 “这也太离谱了吧,他会烧炭?”另一人不屑,“平时打个猪草都是秦香莲去干,我才不相信。” “我也不信陈墨会烧炭,但他能写诗啊。王婆子不是说了吗,作诗卖炭所以才狮子大开口的。” “这年头,作诗都能卖钱了?” “不仅能卖钱,还能当官呢。” “我觉得这次县试,陈墨要出人头地了。” 听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王富兴的脸色沉了下来。 换做别人说一车炭卖了十两银子,他只会觉得对方疯了,可从王婆子口中说出来,分量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看到赵山开始往后缩时,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赵山,滚过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山想跑没得逞,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里长,这种事情我怎么敢撒谎呢,是真的丢了十两银子。” “再说了,就算他陈世美真把一车炭卖出了天价,难道就能说明,他没有捡到我丢的银子吗?” “……” 此话一出,现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因为仔细想想,赵山说的也没错。 “陈墨,你怎么说?”王富兴调转了矛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墨懒得再辩解,大不了报官。 “满口胡言的下贱东西。” 王婆子又站了出来,狠狠的剜了一眼赵山。 “昨天是哪个杂碎,被人从宝兴楼里扔出来的?” “……” 赵山脸色一变,直接冒了汗。 王婆子这张嘴,那可是比刀子还要快的,紧接着就捅进了赵山的心窝子。 “就你这种货色,但凡兜里还有一文钱,舍得从赌场里出来?” “对啊,赵山嗜赌如命,有银子早就住在赌场里了,怎么可能丢了。” 乡邻们回过味儿来,全都痛骂赵山不是东西。 “里长,我……”赵山心虚的求救。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王富兴狠狠踹了过去,“以后你最好死在外面。” “我滚,我现在就滚。” 赵山连滚带爬的挤出人群,转身对着陈墨狠狠啐出一口,灰溜溜的朝村外走去。 这事,没完! “世美啊,既然是误会,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家也都散了吧。” 面子扫地,王富兴皮笑肉不笑的摆摆手,带着两名棍夫离开。 “香莲,把银子拿来。” 众人散去,陈墨转身对屋里招呼着。 “官人,万幸你没事,刚才都快吓死奴家了。” 秦香莲急匆匆的跑出来,拍拍胸脯取出五两银子,从王婆手中换回了欠条。 “王婆,刚才的事情奴家都看见了,多谢你为我家官人出头作证。” “谢就免了,老婆子只是担心银子被别人拿了去。”王婆说完,看了眼陈墨,“后天就是县试,预祝金榜题名。” “香莲,去端两碗药茶来。”陈墨吩咐道。 “奴家这就去。” 秦香莲眼带歉意的看过王婆,转身走向屋子。 见她离开,王婆眼中摆手支走了几个小厮。 “还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王婆做的是牙行生意,所想我想打听一下,找两个看家护院的多少钱?” “这个家,还用看?”王婆子笑道,“你真正担心的,是怕赵山对小娘子下手吧?” “王婆既然看破了,又何必说破呢?” 陈墨的确是这样想的,以赵山那副德性,肯定还会来找茬。 他倒是不怕,万一秦香莲有个闪失怎么办? 当然,陈墨也不是真的要找家丁,就算手头宽裕了些,家里也没地方住。 主要是有些话没法明说,否则就会有落人口实的风险,所以只能绕个圈子让王婆自己去琢磨。 “这事儿简单,包在老婆子身上。” 王婆子是谁,人精一个,眼珠子转两圈就全明白了。 “开个价吧。”陈墨直言。 “不急,事成之后再说。” “可以。”陈墨点头。 “那就安心等消息吧,老婆子先走一步。” 说完,王婆子招呼几个小厮离开,压低声音吩咐了两句。 “你们马上去找赵山,先打断他的一条腿。” “之后如果还不识好歹,直接拖去乱葬岗喂了野狗。” 说完,王婆子回头看了一眼陈墨。 读书人的心,居然也这么黑。 有趣! 第8章 打赌 送走王婆子,陈墨跟秦香莲交代一句,朝着村南的铁匠铺走去。 他要打一口巨大的锅,用干馏技术把剩下的桃木烧成炭,然后借着昨天卖炭的噱头和轰动效应,将这条路蹚开。 烧炭的耗损比很高,五斤木头才能产一斤炭,桃园总共两百来棵树,最多也就出一万五千斤左右的湿木。 换算成炭,大致三千斤。 刨除昨天卖掉的,还能烧两车出来。 陈墨心中很清楚,再想卖出昨天那种高价是不可能了,但两车加起来应该没问题。 到时候十两银子入手,加上秦香莲手里的四两,就可以大肆收购木材扩张,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 等家底厚实了,再涉足其他的行业。 总之一句话,做什么生意都行,反正不能再继续读书考功名。 除此之外,陈墨还有一个目的。 至于能不能达成,就看对方上不上钩了。 村南铁匠铺有两人,身材矮小的叫林大山,人高马大的是林小树。 父子俩相依为命多年,靠打铸修补各种铁器为生,勉强能维持个温饱。 人生自古,百姓最苦。 看到秋寒中光着膀子抡锤求生的两人,再想想光靠收租就享尽富贵的王富兴,陈墨觉得这世道真的挺操蛋。 感慨归感慨,陈墨绝不会脑子一热,立下什么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只需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 当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是要多施善举的。 “陈世美,你来干什么?” 一个自幼打铁,一个从小读书,虽然生活在同一个村子,本质上却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看到陈墨后,林小树顿时就流露出了厌恶的神情,摆手示意离远点,免得不小心见了血。 “怎么说话呢,越来越没规矩。” 林大山瞪眼,示意陈墨别往心里去。 “世美啊,你可是稀客,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陈墨懒得跟林小树较真,直接表明了来意,听完具体要求后,林大山狐疑的做着确认。 “你确定要那么大的锅?” “林伯,我没说错,你也没听错,就是跟磨盘那么大的,而且还要加上带锁扣的盖子,没问题吧?” “没问题。” 林大山激动的点头,已经有小半年,没接过这么大的活儿了。 “行,那就有劳林伯了,做好了直接送家去就行。”陈墨笑着拱手。 “等等,先把定金交了。” 旁边的林小树接话,他一直都是看不起陈墨的。 “读书人的嘴,歪道理最多,谁知道你会不会变卦?” “住口。” 林大山呵斥完,笑着看向陈墨。 “小树就这德性,你别介意。不过这么大的活儿,按规矩也的确该付些定金的。” “林伯,我本来是打算拖欠两天的,等用锅把炭烧出卖了再结算。既然说到了规矩,那我现在就回家取。” 陈墨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林大山赶紧阻拦,“你刚才说什么,用锅烧炭?” “对啊,不然我找林伯干什么?”陈墨说完,又解释了一句,“说是锅,其实更像加了盖子的铁炉。” 呸! 林大山错愕之际,林小树忍不住啐了出来。 “陈世美,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用锅能烧炭,谁信啊?” 陈墨等的就是这句话,毫不犹豫的接了下来。 “小树,要不咱俩打个赌,我要是能用锅烧出炭来,以后你什么都听我的,反之也是一样如何?” “一言为定。”林小树想都没想的做了回应。 “好,我现在就去拿定金。”陈墨心里乐开了花。 “不用了,有赌约在,不怕你赖账,滚吧。” 被林小树骂走,陈墨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相反满是此行目的达成的喜悦。 毕竟,他实在是太馋对方的身子了。 不,是林小树这个人。 自幼打铁造器、沐风淬火,早就练出了一身的钢筋铁骨,最适合收来当左膀右臂。 最关键的是林小树淳朴实诚,将来不用担心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发生。 哼着小曲回家,隔着老远陈墨就看到了秦香莲,正在门口跟一众乡邻们说话。 心有猜想,陈墨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这才急匆匆进了门。 果然,屋子里摆放着一堆送来的东西。 “香莲,无功不受禄,一会儿务必都还回去。” “官人,你回来时跟乡亲们照面了?” 秦香莲有些心虚,她也不想留这些东西,奈何根本阻拦不住。 “那倒没有,我是猜的。”陈墨指了指地上的米麦獾油,“以前这些东西,你去求都借不来。” “现在一个个的主动送上门,肯定是带着心思的,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们肯定是为了卖炭的事情。” “官人倒是看的透彻,乡邻们确实是来请教烧炭卖炭之法的,都希望官人能念及乡情,多多指点一二。” 秦香莲说着,蹙起了眉头。 “如果奴家去还的时候,他们都不肯接怎么办?” “接不接是他们的事情,只要我们还了就行。”陈墨摆手。 他不是没想过拉帮一把乡邻们,相反如果要把木炭生意做大,就绕不开那些人,不然去哪儿收木材。 问题是,不能这么含糊不清。 凡事都得讲个规矩,否则不成方圆。 陈墨在拿规矩说话,王婆子的人同样如此,打断赵山的一条腿后,将其扔进了水沟里去做反省。 “王婆,一条腿,怎么也得跟那姓陈的要十两银子吧?”一名小厮邀功。 “怎么,掉钱眼儿里了?”王婆翻个白眼,摇了摇头,“今天这事儿,不图钱。” “那图啥?”小厮不懂,“清早去百家庄的时候,王婆就已经帮姓陈的出头了,到底为什么啊?” “我问你,做咱们这行,什么最重要?”王婆眯眼。 “当然是银子。” “错,是人脉。”王婆说教。 “就算是人脉,也轮不到那姓陈的吧。”小厮不解,“难道王婆算准了,那书呆子一定能出人头地?” “说了你也不懂,慢慢会明白的。” 王婆卖个关子,闭上了嘴巴。 脑海中,浮现出了耐人寻味两幕场景。 昨天她看的清楚,买走陈墨那车炭的人,正是刚刚上任不久的知县大人。 而王府的管家,又在之后找到了牙行,委托详细调查一下陈墨的出身和背景。 这种事情,王婆子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而现在,是该去向管家回个话了。 第9章 甩脸 林小树输了。 因为打赌后憋着一口气,父子俩昨天傍晚就打好了大锅,并亲自送上了门。 为了让林小树输的心服口服,陈墨特意把他带去了桃园,然后当着他的面,又亲手烧了一炉炭。 摒弃土窑法,采用干馏技术,天亮时正好出炉。 炭段均匀,色泽油亮。 火候适中,成色极佳。 林小树当场惊愣,直到陈墨拍打肩膀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小树,服不服?” “大哥。” 林小树心性直爽,愿赌服输下直接改口。 拿起两根木炭仔细查看后,又围着大锅转了起来,死活都琢磨不透,吃饭的家伙怎么就烧出炭来了。 还烧的这么好,烧的这么妙。 “以后多读书,什么都会明白的。”陈墨敲打了一句。 切…… 林小树不屑的撇嘴,咔嚓折断了木炭。 “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读书,需要我做什么,说吧。” “炭烧好了,当然是拉去卖。” 陈墨指了指旁边的牛车,以及写有诗句的木板,有招牌在就不愁卖不出去。 “要价多少?” “你看着办,别低于五两就行。”陈墨说完,转身就走,“回来时记得带一坛酒二斤肉,晚上让你嫂子下厨。” “你去哪儿?”林小树问。 “读书。”陈墨走远。 呵呵…… 林小树讥笑着,开始装车。 “放着赚大钱的买卖不干,居然去读书,果然是个没头脑的书呆子。” “娘的,他到底怎么用锅烧出炭的,死活琢磨不透呢?” 陈墨可不知道林小树正在发牢骚,而且晓得也无心顾及,毕竟有件事情已经到了非办不可的地步。 “官人,要不要奴家陪你一起去?”秦香莲递过撕碎的浮票说道,“到时奴家卖个惨,或许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必,我自己去就行。”陈墨接过浮票叮嘱道,“你在家也别闲着,去打听下各家果木的数量,回来报给我。” “奴家就知道,官人不会不念乡邻情分的。” 秦香莲眸光放亮,打心眼里往外透着自豪。 “还有,记得去铺子通知一下林伯,晚上来家里吃饭。” “官人慢走。” “看来以后有时间,得琢磨一辆自行车了。” 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让陈墨感觉很疲乏。 “还有这路,有钱后也得修了。” 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话,早已经刻在了陈墨的骨子里,良好的基础设施,是经济发展最不可或缺的先决条件之一。 做生意,更是如此。 陈墨没有把生意做遍天下的野心,所以家门口这一亩三分地,是一定要努力经营好的。 而这也意味着,必须断了考取功名这条路。 书院就在青阳镇上,距离百家庄十来里地,晃晃悠悠走了半个时辰左右,陈墨总算来到了门口。 书院很大,相对也很气派。 有钱人家的孩子,平日都在这里学习生活,至于想读书又出身不好的学生,则会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来听两天课。 当然,是要收钱的。 除此之外,书院里设有两处公房。 一处给镇三老办公,一处用作县衙外派捕快的班房。 近几年来,陈墨每月都来听课,自然是轻车熟路,于是直接找到了掌理书院的林教谕。 听陈墨说明来意后,林翰恨铁不成钢的一顿责怪。 “明日便是县试,你却把浮票毁了,我看你是不想考功名了。” “都是学生的错,还望教谕能通融一二,无论如何都把县试应付过去。” 县试,陈墨是必须要参加的,否则秦香莲那关就过不去。 “浮票的事情,不是我一人能做主的。” “走吧,一起去见三老,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弥补。” 所谓三老,也就是乡镇当中最具声望的三人。 无一例外,都是有几分学识的乡绅大户,负责打理境内的绝大多数事务,与县府保持着紧密的上下级关系。 大楚文风兴盛,当朝天子又极为重视科考,因此县试在即的节骨眼上,镇三老都不敢擅离职守。 一一打过招呼后,陈墨将撕碎的浮票摆了出来。 “三老过眼,此物实在是无法复原了,请三老和教谕为学生正身作保。” “荒唐!” 为首的黄政直接冷了脸:“陈墨,你读书多年,岂能不知道浮票的重要,为何不妥善的保管?” “是啊,此物怎么能毁坏呢?”年纪最轻的李严附和,“浮票是县府制发的,一人一票,绝无多余。” “黄老、李老,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还是想想办法吧。”林翰解围道,“科考五年一次,耗不起啊。” “五年就五年,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一直沉默的王权插话,“而且像陈墨这样的学生,不考也罢,省的丢人现眼。” “王老此话何意?”陈墨皱眉。 “你还有脸问?”王权啪的拍了桌子,“你为了卖一车木炭,糟蹋诗文,把我等读书人的脸都丢完了。” 没给陈墨争辩的机会,王权直接把卖炭的事情抖落了出来,添油加醋不说,还捶胸顿足的狠狠批判了一番。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读书人的颜面和风骨,全被陈墨糟蹋干净了。 听完,黄政和李严也是怒气大盛,纷纷口诛笔伐着。 “陈墨,你,你怎么能做那种事呢?” 林翰也没辙了,堂堂读书人,怎么能借诗文去卖惨呢? “三老,教谕,学生想问一句,脸面重要还是活命重要?”陈墨冷声问道。 “浮票最重要。”林翰气的话音打颤。 最终,还是黄政给出了一个方案。 “陈墨,我们可以为你正身作保,但有一个条件,只要你还是书院的一份子,就不能再去糟蹋诗文做下贱营生。” “没错,而且县试以后必须做出检讨。”李严附和。 “你不要脸,我们还要,满院的学子们还要。” 王权侧头,鄙夷冷哼。 “三老觉得,借诗文求生糊口,是件丢脸的事情?” 陈墨是真没想到,卖个炭也能被如此大做文章。 这背后,没猫腻就见鬼了。 “怎么,你还觉得光彩了不成?”王权不答反问。 “如果我说是呢?”陈墨撸袖子向前一步。 他已经看透了,这个王权最不是东西,今天这事儿八成就是此人在作妖。 “陈墨,你想干什么,动手吗?”王权怒声呵斥。 “动手没必要,我只想表明立场和态度。” 说着,陈墨抓起桌子上的浮票,直接甩向了三人的脸。 “这破书,不读也罢。” 第10章 乐极生悲 一个动作一句话,陈墨算是把镇三老给得罪死了,让他们作保参加县试的事情彻底告吹。 但他心里没有丝毫的失落,只觉得狠狠出了口恶气。 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现在看学而不通才最可恨。 至于秦香莲那边,事到如今据实交代便可。 不提在生计与赶考之间如何选择的问题,就单说读书的目的,若是不能学以致用,倒不如趁早掰断了手中笔。 秦香莲颇通事理,就算一时无法接受,将来也会慢慢释怀的。 “大伯,陈墨当真把浮票给扔了?” 王权的私房里,王富兴已经等待多时,当听说之前发生的事情后,既是费解又是不安。 陈墨昨天早晨刚顶撞了自己,如今又跟镇三老叫起了板,这还是百家庄里那个吃软饭的穷酸书生吗? 总不会,读书读的走火入魔了吧? “我看是装疯卖傻,见财忘本。”王权余怒未消,此时说起更恨,“不仅这次,余生他都别想再考取功名。” “可是大伯,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 王富兴皱眉,心生忧虑。 昨天因为王婆子的出现,他没能拿捏住陈墨,却也因此惦记上了高价炭的事情,回家后便派人去了集市打听。 事实证明,陈墨确实没有撒谎。 而这也意味着,一条巨大的财路显露了出来。 一车炭十两,百家庄的全部桃林加起来,烧个二三百车丝毫不成问题,到时候就是数千两银子进账。 意识到这点后,王富兴便想到了王权,盘算借县试做些文章,从而逼迫陈墨妥协就范,把利益让出来。 他虽然是一村之长,奈何当朝体制下读书人地位最高,不到万不得已,还真不能彻底撕破脸,只能从书院这里入手。 一句话,赚钱还是赶考,必须让陈墨做出取舍。 哪承想,陈墨直接将浮票甩到了王权的脸上,是摆明要做混不吝的滚刀肉了。 “只要刀够快,就没有切不动的肉。”王权阴笑着说道,“既然他不识抬举,那我们便教教他如何做人。” “大伯的意思是?”王富兴追问, “两条路,全都给他截断。”王权喝口茶说道,“直接将陈墨从书院除名,没了这层身份就是刁民一个,到时随你怎么下手。” “如此甚好,侄儿保证把他整治的服服帖帖,”王富兴拍打着胸脯。 “王老,黄老跟李老,请您赶快过去一趟。” 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屋里的对话,王权回应起身,对着王富兴做了叮嘱。 “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跟他们敲定除名的事情,一会儿你带着书院的公文回去,直接砸断陈墨的脊梁骨。” “侄儿静候大伯佳音。” 王富兴欢喜的点头,美滋滋的品起茶来。 私厢与公房相聚不远,王权匆匆而行,还没进门就给黄政跟李严吹起了邪风。 “两位贤弟,为兄刚刚思索再三,觉得不能轻饶了陈墨,否则必将带坏书院的风气。” “最妥当的处置,便是将其除名,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嘎吱…… 话说完,王权也推开了门,当看到里面还有两人时,顿时面露错愕。 其中一人他认识,正是牙行的黑心王婆子。 她来干什么? 王权心里泛着嘀咕,总不能又是为陈墨出头的吧? 要是这样,就更得把他除名了。 还有,王婆子上手处坐着的中年人又是谁? 面生的紧不说,拉着一张臭脸是什么意思? 黄政跟李严就更离谱了,挤眉弄眼的干笑着,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来的就是王老吧?” 中年人率先发问,看的却是王婆子。 “这位是?” 王权心中不悦,不答反问。 王婆子笑笑,起身接话:“王老,容老婆子做个介绍,这位是知县大人府上的胡管家,此行来书院找一个人。” “原来是胡管家,失敬失敬。”王权内心一震,赶忙笑着上前,“胡管家要找谁,尽管吩咐便是。” “陈墨。”胡管家惜字如金。 “找谁?” 王权还以为听错了,直到王婆子重复一遍后,才转着眼睛问了一句。 “老朽冒昧打听一下,胡管家找陈墨何事?” “县试。” “此,此话何解?”王权一头雾水。 “陈墨作诗卖炭的事情,王老应该听说了吧?”胡管家声音发冷。 “自然是听说了。”王权点头,狐疑不已,“莫非陈墨卖炭时,言行无度冲撞了胡管家不成?” “与我无关,是知县大人。”胡管家对着半空拱手。 “知,知县大人怎么了?” 王权听的抓耳挠腮,有什么话就不能直接说完吗,非要卖个关子。 “当时知县大人正在集市中私访,不仅看到了乞丐般打扮的陈墨,还看到了那首诗,最后……” 话说到此,胡管家做了停顿。 “最后如何?” 王权气的心肝俱颤,偏偏又没法发作,只能耐着性子追问。 “最后是知县大人买走了那车炭,王老应该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吧?” “清楚,清楚。” 这是不吊胃口,又改打哑谜了? 王权内心抓狂一阵子,总算是通达了念头。 怪不得胡管家会冷着一张脸,闹半天是来兴师问罪了。 坊间早就传言,新上任的知县大人最看重士学之礼,八成也是震怒陈墨坏了规矩,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既然如此,那还顾虑什么,直接表态邀功吧。 想到此,王权满心激动的朗声开口。 “胡管家,劳烦敬告县尊大人,对于陈墨那种害群之马,书院绝对不会姑息。” “正如刚刚老朽说过的话一样,稍后便将陈墨从书院中除名,而且以后也不会再给他任何考取功名的机会。” “王老说什么,除名?”胡管家听完发笑。 “没错,除名。”王权只当说到了对方心里,点头陪笑道,“当然,县尊那里,陈墨也是必须要登门谢罪的。” 谢罪? 眼见火候已到,胡管家亮明了来意。 “王老,在胡某看来,该准备向县尊大人谢罪的是你。” “为,为何?” 当头一棒,敲得王权脸色煞白。 “因为县尊大人说了,此次县试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少了陈墨。” 啊? 王权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第11章 说曹操,曹操到 王权坐蜡生悲的时候,陈墨正游走于山野田林间。 倒不是要查看各家各户有多少亩桃林,而是为接下来大规模开窑烧炭选址。 直到傍晚,他才相中了一块地方。 背山向水,开道铺路也相对容易。 唯一的问题是,此处为里长王富兴的私产,想要拿下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对方肯割爱就把炭窑开起来,如果怀有别的心思,那就再另外寻找合适的地方。” 心有决断,陈墨躲着秋寒回家。 秦香莲听到脚步声,急忙迎了出来。 “官人,浮票的事情可解决了?” “解决了。” 陈墨点头,示意秦香莲端盆水出来,洗把脸后再摊牌详谈。 “太好了,奴家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是可以落地了。” 秦香莲大喜,端盆舀水的动作都轻盈了不少。 陈墨看的愣神,一时间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忍,犹豫片刻暂时转移了话题。 “香莲,今天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还算是妥当。”秦香莲放下水盆,俏脸上禁不住的喜悦,“大多数乡邻们,都有伐木烧炭的意向。” “初步统计了多少?”陈墨擦着脸。 “官人稍等。” 秦香莲飞奔进屋,少许拿出了两张纸,递给陈墨以后蹲了下来。 竟然,是要自家官人洗脚。 陈墨本能的想要将双脚缩回,却被秦香莲使劲按在了盆子里,只能将注意力放到纸上。 “香莲,你的字不错嘛。” 纸上字迹说不上多么娟秀,却也能窥见几分功底,显然秦香莲背地里没少下功夫。 “官人见笑了,所谓近朱者赤,奴家不过是受到官人的熏陶罢了。只求等官人得中功名后,能做些分忧的事情。” 唉…… 陈墨心中微叹,没有接话。 直到看完纸上的内容后,才又有了几分振奋。 “总共百十来亩桃林,按照一亩出一车炭,一车炭卖五两银子来算,到时至少能卖出五百两的银子。” “官人,奴家总觉得没有那么容易。”秦香莲微微摇头,“炭烧的再好,附上的诗作再佳,也终归有卖不动的时候。” “无妨,为夫早有计划。” 关于这点,陈墨已经思索过了,想要把木炭生意做大,光指望御寒过冬是不可能的。 因为高价炭,只能卖给有钱的大户,县城虽然不小,富贾之家的数量却是有限的。 只有再开辟一条路出来,才能确保木炭源源不断的销售出去。 而这,就是他特意吩咐秦香莲,要把铁匠林大山请到家里吃饭的原因。 说曹操,曹操到。 秦香莲刚想问个清楚,门外就传来了赶车说话的声音,不多时林大山跟林小树父子就走了进来。 两人喜形于色,一副走了大运的样子。 陈墨心知肚明,笑着看向林小树。 “怎么样,一车炭卖了多少银子?” 嘿嘿…… 林小树卖炭回来后洗澡换了衣服,憨厚的笑容中透着几分清爽。 “整整七两银子,买酒买肉花了三百文,剩下的都在这里,黑土哥清点一下吧。” “谁是黑土哥?”陈墨一愣。 “今日卖炭时,我请教了一位先生,他说墨字上黑下土,所以往后我就喊你黑土哥了。” 额…… 陈墨无语,满脸黑线。 秦香莲在旁掩嘴,眸子里全是笑意。 只有林大山,狠狠瞪了一眼憨儿子。 “一天到晚的就会胡说八道,还不赶紧把钱给黑……给世美。” “香莲,接下五两就好,剩下的算是打锅钱和小树的酬劳。”陈墨吩咐道,“另外辛苦你去把肉做了,稍后咱们好好喝点儿。” “奴家不辛苦。” 秦香莲心暖面羞,喜滋滋的去烧菜煮饭。 “世美,使不得啊。”林大山示意林小树赶紧还回去,“七百文就足够多了,剩下的一两实在是不能收的。” “林伯,就当是定金吧。”陈墨改口。 “什么定金?”林小树问。 “是这样的,接下来我想把全村的桃木都收了烧炭,最少还需要十来口大锅,一口一百文的定金。” “还要十口?” 林大山听的倒吸冷气,这是要做多大的买卖啊? 然而陈墨接下来的话,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十口只是起步阶段,等我拿下回龙湾那块地,再加上十口都不够。” 话落,陈墨对今后的计划做了描述。 听完,父子俩震惊之余,也都流露出了跟秦香莲一样的担心。 烧那么多的炭,能卖出去吗? “林伯,小树,你们信不信我?” “我们……” 父子俩对视少许,又看了看手里的银子,纷纷点了点头。 “既然相信,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你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这父子俩,陈墨是必须要收入麾下的。 “世美,你是读书人,脑子里有东西,做生意想必也是一把好手。我只是忧虑王富兴,就算他肯让出回龙湾,怕是也会狮子大开口。” “爹说的没错,王富兴那只扒皮鬼,肯定不会轻易松手的。”林小树附和。 “到时候再看吧,实在谈不拢的话,再想别的办法。” 这点,陈墨确实无法左右。 说到了难题,林大山和林小树都有了愁容,而陈墨心里本就揣着明日县试的事情,所以也沉默了下来。 直到肉香从屋子里飘出,三人才纷纷回过神来,准备借酒消了愁绪。 砰砰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啊?” 林小树扯开嗓门,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王富兴。” 外面的人回应,声音中透着几分焦急。 “黑土哥,他怎么来了?”林小树疑惑,“是不是刚才听墙根来着?” “你可少说两句吧。”林大山示意闭嘴,“稍后若是他进来了,你不准说话。” “我去看看。” 王富兴突然上门,陈墨也觉得意外,于是起身走了过去。 打开门后,意外更甚。 王富兴身边没有跟着棍夫不说,手里还提着一盒点心。 而且没等陈墨说话,王富兴就讨好似的开了口。 “世美啊,隔着老远就闻到肉香了,介不介意我进去蹭杯酒喝?” 第12章 互相算计 “里长怎么来了,快请坐,稍后尝尝奴家的手艺。” 这几年,家里都是秦香莲忙里忙外,所以看到王富兴后,匆忙走出来搭话。 与此同时,她的手也没闲着,在衣服上擦拭后,做出了去接点心的动作。 陈墨看的哭笑不得,这算是报昨天的砸门污蔑之仇吗? 这个女人,说话做事总能撩拨到自己的心。 王富兴倒是没多想,毕竟整个百家庄的人都清楚,但凡有点儿机会,秦香莲都会把好东西弄回家去给自家男人享用。 “里长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陈墨站了出来。 “自然是有事,而且是喜事。” 王富兴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是在骂娘。 直到此刻,他都还觉得脸上臊得的发烫,恨得牙根痒痒。 原本在书院私房盼着王权的喜讯,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去而复返后,会大发雷霆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尤其将他扫地出门的那句话,更是差点吓丢了王富兴的魂儿。 “不管你去求爷爷还是告奶奶,总之必须说服陈墨去参加明日的县试,否则这个里长就算是当到头了。” 王富兴实在想不明白,陈世美这只蔫王八,怎么就忽然翻身了。 昨天是牙行的王婆子出面,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赵山。 今天就更离谱了,亲临书院为他说话的,竟然是新上任知县府上的管家。 其中,到底藏着何种隐情? 偏偏这种事情又是猜测不来,更无法询问当事人的,所以王富兴只能灰溜溜的提上点心,先哄着陈墨去参加县试。 至于以后是拉拢还是打压,等调查以后自会厘清。 陈墨可不知道王富兴心里的弯弯绕,只是好奇喜从何来,于是便顺嘴问了一句。 王富兴也没卖关子,直接从怀中取出了一份书院开具的公文,上面有着镇三老和林翰的联合署名。 “世美啊,有了此物,明日你去县试,便可畅通无阻。” 公证书? 陈墨看清楚以后,大觉意外的陷入了沉默。 怎么都没想到,王富兴登门是为了送这东西。 回忆着去书院时发生的种种,他又死活想不明白,当时面目可憎的镇三老,为何会心意转圜做出了通融。 总不能,是单纯贱得慌吧? 自己离开书院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清不楚之下,陈墨只能发问。 “里长,这公证书是怎么来的?” “说来也巧,今日我去书院探亲,恰好撞见三老和林教谕商量你那张浮票的事情,于是就多了两句嘴。” 王富兴心中藏虚,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么说,官人之所以能拿到公证书,全凭里长劝谏美言,奴家在此谢过了。” 最关心明日县试的,非秦香莲莫属。 所以施礼致谢的同时,也将公证书接在了手里,此物可不敢再交给陈墨,以免稍后喝了酒再给撕毁了。 “多谢里长。”陈墨也拱了拱手。 同样是感谢,却与秦香莲大相径庭。 只有表面的感激,不见内心的欢喜。 涌动着的,只有不安。 之前他就怀疑,镇三老借浮票的事情发难中藏有猫腻,苦思一天也没捋出头绪,如今算是有了初步的定论。 不出意外,始作俑者就是王富兴。 如此一来,公证书就不能轻易接下了。 好不容易有拿捏一村之长的机会,理当好好聊一聊回龙湾的事情。 “香莲,你别愣着了,赶紧去拾掇酒菜。” 支走秦香莲,陈墨又瞟了瞟林大山和林小树。 “林伯,小树,请你们来是给修一修牛车的轱辘,麻烦现在就去看看吧,明天我还等着用呢。” “黑土哥,啥时候说修……”林小树梗着脖子反问。 “你个憨娃子,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差了?”林大山心神领会,拽着憨儿子往外走,“修不好的话,今晚不准吃饭。” “里长,请坐。”将王富兴让到小地桌前,陈墨咂咂嘴说道,“明日县试,我估计是无法参加了。” “你说什么?” 面对破桌子烂板凳,王富兴正厌恶着想要推脱落座。 心神受惊之下,屁股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上面,膈的后股生疼、龇牙咧嘴。 陈墨心中冷笑,口中却卖着苦。 “实不相瞒里长,我从小读书至今,自问是能考取到州试资格的,问题是考中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还能怎么走?”王富兴想都不想的接话,“当然是继续奋发向上,争取省试,若将来能入了殿试,那可……” “里长,我先打断一下。”陈墨摇头说道,“若是有幸被里长言中,那您可清楚我要离家多久?” “若能入了殿试,三年左右。省试的话少些,两年出头。”王富兴回应后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何以为生?”陈墨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屋里,“总不能为了考取功名,将我们两夫妻活活饿死吧?” “这个……” 这句话,把王富兴问住了。 转着眼珠子思索一会儿,才摒弃脑海中冒出的那些龌龊念头,皮笑肉不笑的做出了回应。 “世美啊,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不提咱们乡邻间的情分,仅是站在里长的角度上,我就有责任帮本村学子分忧。” “好吧,那我就说。”陈墨等的就是这句话,“让我去参加明日县试可以,但必须解决掉后顾之忧,五十两银子差不多够了。” “五,五十两?” 王富兴肥脸一颤,心里问候陈墨祖宗八代的同时,恨不得直接掀了桌子。 奈何此行有求于人,只能叫苦卖惨。 “世美啊,一来我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二来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何不效仿大多寒门学子,让香莲在家劳作供读呢?” “里长,此法我不是没想过,问题是私田有限,实在难以支撑。”陈墨也倒起了苦水。 “无妨,此事本里长帮你们解决。”王富兴大手一挥的说道,“我可以租给你们私田,而且无需缴纳任何租金。” “多谢里长。”陈墨赶紧蛇随棍上,“不知道是哪里的田地?” “回龙湾如何?” 王富兴略有心虚,不敢看陈墨的眼睛。 那块地的面积虽然有五十亩之大,但却极为的贫瘠干涸,可以说种什么死什么。 用某位风水先生的话来说,建作阴宅都能绝了后,而这也是他不收租金的缘故。 因为秦香莲要种的话,就必须尽心尽力的伺候那块地,保不齐将来就能给盘活了,那可比收租划算多了。 陈墨早就去那里看过,自然看得透王富兴那点小心思,明显是觉得“自己”多年来不问生计,稍加蛊惑便能忽悠过去。 既然如此,那就随了他的愿。 “里长大恩大德,陈墨当永记在心,若是以后考取到功名,必将百倍报答。” “好说,好说,那现在咱们就把契约签了。” 王富兴心花怒放,看向陈墨的眼睛里闪着贼光。 果然是个傻蛋…… 第13章 县试 用一块不毛之地,不仅说服了陈墨去参加县试,还捆绑住了秦香莲供夫读书的全部希望,王富兴觉得浑身舒爽。 所以往日里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酒,也喝了不少。 直到劣酒冲了富贵身,才晃晃悠悠的提出了告辞。 从哼起的小曲儿判断,今晚肯定要有婢妾遭殃。 那一身的肥膘,压在身上断然是不好受的。 王富兴走后不久,林大山跟林小树也提出了告辞,陈墨没有告诉他们已经拿下回龙湾的事情,只把一张图纸塞了过去。 “林伯,制作此物越快越好,切记要用纯度最高的铜来打造。若是需要花钱采购,尽管来找香莲便是。” “不必,铺子里的足够。”林伯摆手出门,嘴里小声的嘀咕着,“怎么又是一口锅,还自带烟囱的。” “黑土哥,明天我干啥?”林小树走在最后。 “这两天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去联系乡邻劳力们,等我参加完县试,有个大工程需要雇人建造。” “多大?” “多问无益,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小气。” 林小树翻个白眼,去追前面的林大山。 送走两人,陈墨牵起门口反刍的老牛,回到院子关好大门。 看到秦香莲也已经收拾完毕,催促着赶紧进屋休息。 倒不是贪恋男女之欢,而是有些枕边话,今晚必须说通说透。 然而在秦香莲看来,两件事请完全可以同时进行。 陈墨纳闷儿,之前要给她讲的生理知识时,被赵山那个无赖给搅黄了,怎么这会儿不担心同房的事情了? 看来让秦香莲去打探各家果木情况时,她倒是没闲着。 “不闲着就好,不闲着就好啊……” 想到前世作妖的那些女人们,陈墨庆幸自己捡到了宝。 一晚欢愉,两相别离。 许是紧张功名之事,许是没有真正的分开过,总之当陈墨动身前往县城时,秦香莲满身缭绕的,都是盼夫早归的愁绪。 依依惜别,陈墨上了书院的马车,贴身带足了五两纹银。 此行他根本没把县试放在心上,脑海中盘绕的全是生意。 县试要考两天,总共有四场。 分别是诗赋、经义、策以及论。 朝廷借科考网罗天下之英隽,义以观其通经,赋以观其博古,论以观其识,策以观其才。 前两项不必多说,答案都藏在圣贤书里,只要在这上面花过一定的心思,基本上都能过关。 真正难的是策和论,说白了就是让考生对国家的大政方针,时事热点发表自己的看法和见解,最是考验真才实学。 科考选拔人才,是当朝圣上极为重视的大事,县府方面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因此举办的十分隆重。 以王安石这位新上任的知县为首,所有官员全都齐聚在了白鹤书院中。 身为县城书院的教谕,陆汉卿可算作是今日最风光的,看着涌入书院的学子们,止不住的抚须颔首。 时不时的,还会与到来的官员们品头论足一番。 所说的,无非是学子们才华如何,谁又是最有可能进入州府书院的等等。 各花入各眼,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看法。 对于王安石来说,最感兴趣的只能是陈墨。 自从得到那半首《卖炭翁》以后,这几日他是茶不思、饭不想,始终在苦苦猜想和续写后半部分。 然而耗尽了心血,一直都无法满意。 最后弄得王檀儿,都忍不住在今日跟着来了书院。 非要擦亮眼睛看一看,陈墨到底是何许人也,能让父亲大人终日惦念不休。 “胡管家,时辰快到了,那陈墨可来了?” 王安石等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大人,刚刚我了解过,青阳书院的马车已经进了城,很快便到。” 胡管家回完话,马车也到了书院门口,随后赴考的青阳书院学子们,鱼贯走了进来。 “大人,他来了。” 顺着胡管家的手指看去,陈墨正迈步向前。 不惊不喜,淡定从容。 “没错,是他。”王安石眼睛一亮说道,“身上那股沉稳的气质,与当日卖炭时一模一样。” “爹爹,他就是陈墨?” 王檀儿依旧是轻纱遮面,美眸中绽放着光亮。 盯着陈墨的脸,仔细回忆着当日在生香阁中的情景。 许是那日没有在意,怎么看怎么觉得对不上。 反倒是丫鬟小翠儿,略有几分讶异。 “小姐,还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把这俊朗书生,与当日那赶牛的车夫对照上。” “翠儿,你确定是他?”王檀儿蹙眉。 “小姐,翠儿随身服侍多年,可认错过人?”小翠噘嘴。 “……” 王檀儿没接话,只是盯着陈墨的眼神,愈发的紧实了一些。 至于王安石,则悄悄盯住了管家一句。 “科目考完后,记得将陈墨的试卷拓印一份儿过来。” “是,大人。” 旁观的看客各有心思,唯独当事人陈墨,想的极为简单。 一句话,走个过场了事! 特别是看到诗赋的考题后,他更是想都没想,直接笔走龙蛇做了应对,没等众人从惊愕中回神,已经走出了考场。 “这么快?” 看到陈墨走出,王安石险些惊掉了下巴。 今天的诗赋题目为他所出,一首抒写秋雨,一首描述冬雪。 以雨雪为题挥毫泼墨,最是考验作诗之人的心境和所处的环境,不好好沉浸思索,是很容易坏了意境的。 如此短的时间别说两首,能作好一首都是满腹经纶了。 所以陈墨整的这一出,吊足了王安石的胃口。 他如此,王檀儿又何尝不是? 她今日前来,可不光是为了看陈墨的,还想领一份考题,检验一下读书多年的成果。 直到陈墨走出书院,她迟迟都没能下笔。 “陈墨的试卷呢,拓印下来没有?” 看到陈墨的背影消失,王安石迫不及待的问着。 “大人,拿到了。”管家应声。 “快展开。” 王安石催促,眼神示意王檀儿凑上前来,能写出《卖炭翁》那种诗作的人,绝对是值得认真拜读的。 第14章 另类 试卷展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字迹。 一眼扫过,王安石顿时皱起了眉头。 笔锋凌乱,不见章法。 别说与那日写在木板上的字相比,哪怕是让丫鬟小翠来写,也要较之好上很多。 文字如人,最见品性。 王檀儿原本满怀期待,看清后忍不住的摇了头,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深。 这般文字,可有半点对得起读书人的名头? 字不如意,便只能看诗赋。 一首咏雪看完,父女俩惊愣错愕,仿佛遭了雷击。 小翠不解,凑上前去念了出来。 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噗…… 旁边的胡管家听到耳朵里,险些崩出满口的老牙,强忍之下憋得脸色通红。 这玩意儿,也算诗? “小姐,这,这算是打油诗吧?” 小翠问着,透出几分惊喜。 “翠儿觉得好有意思,朗朗上口不说,最妙的是通篇说雪却不见雪。” “净胡说,快念下一首。” 王檀儿轻呵,示意赶紧揭过。 如此诗作,实在难登大雅。 小翠应声,匆忙翻了页。 “小姐,这篇的字更潦草。” “字不重要,念诗作。” 看到父亲脸色更阴郁了,王檀儿扶额催促。 “小姐,确,确定要念?”小翠欲言又止。 “拿来。”王安石一把接过,高声念到,“风卷云动雨倾城,叩窗犹如瓦缶鸣。” 嗯? 听完,王檀儿略有动容。 “这一句倒是颇显文采,尤其是叩窗犹如瓦缶鸣,确实能窥见几分遣词造句的功底,可惜没有扣住主题。” “爹爹所出的题,是以深秋为引子,而秋雨多微,对不上风卷云动那般声势,若是换做盛夏方算贴切。” “是吗,等你听完后面的,就不会这么认为了。”王安石脸色更难看了。 “爹爹,后面是……” “自己看吧。” 王安石冷哼递过去,陷入了沉思当中。 王檀儿不解,展开从头念了下去。 “风卷云动雨倾城,叩窗犹如瓦缶鸣。窗瓦问雨累不累,雨问窗瓦疼不疼。” 噗…… 这次,小翠也憋不住笑了出来,注意到胡管家使出的眼色,才匆忙忍下将两首诗作收了起来。 “檀儿,你怎么看?”王安石眉头紧锁。 “爹爹,在女儿看来,无论字还是诗作,都毫无半点可取之处。”王檀儿如实回答。 “你会错意了。”王安石解释道,“为父想问的是,同一个人,写出的诗词为何会有天地之别?” “两种可能,第一,并非同一人。” 王檀儿聪慧无比,直点核心。 “翠儿,你再好好回忆下,那日买胭脂时遇到的,是不是今日来参加县试的陈墨?” “小姐,翠儿觉得是。”点头后,小翠又赶忙补充道,“可要从文采来看,翠儿也有些吃不准了。” “檀儿,说说第二种可能。”王安石催促。 “第二种可能,人是同一个人,但是……”王檀儿稍有迟疑。 “但是什么?” “但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他根本不想争取州试的资格。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爹爹说的天地之差。” “有道理。”王安石点头,“檀儿觉得,哪种可能更大?” “女儿认为,若翠儿没有走眼,就是第二种,反之则是第一种。” 说完,王檀儿眼中透出不解的迷离。 “只是在女儿的认知当中,天下读书人无不以考取功名为荣。难道真有胸怀大才,而不求闻达于世的另类吗?” 另类? “说得好。”王安石似有所悟的笑道,“陈墨身为读书人,却去伐薪烧炭赶牛车,不是另类是什么?” “爹爹认为,他的确是故意而为?” 王檀儿依旧怀疑,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若陈墨真的视功名如粪土,又何必去吃读书的苦? “是不是,等着看就好。” 安抚着,王安石露出了笑容。 “如果后面三科陈墨依旧敷衍,那他就是另类,到时候……” “到时候如何?”王檀儿追问。 “到时候为父定要好好问一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 “当然是做个公证。” 此时的陈墨,正站在县府下辖的一处公房前。 按照他的计划,县试过后就正式扩大木炭生意的经营,所以有两件事情必须在这之前办好。 一是创建品牌,二是注册商标。 只有这样,才能算是逐步走上正轨。 奈何公房大门紧闭,好不容易喊出来个兵卫,还一脸的不耐烦。 “看你的穿着打扮,应该是来参加县试的考生吧?” “没错。”陈墨点头,耐着性子问道,“只是这跟办理公证文书,没什么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兵卫撇嘴,“县试这两日,公房都要闭门的,你要真有什么急事,就去找牙行吧。” “牙行?”陈墨有些意外。 古代的牙行,其实就是后世的中介,分为官行和私行两种。 陈墨心中清楚,能做牙行的人都不简单,但自己要办的毕竟是正规公证文书,那些人真能弄得到? 似是看懂了陈墨的心思,兵卫多说了一句。 “别说一份公证文书,只要把银子给够,就没有他们办不来的事情。” “多谢提点,这钱您拿着打酒喝。” 陈墨说着,递过去了一百文钱,与装富摆阔无关,完全是疏通下关系。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以后生意做大了,少不了要往这里跑,但凡拉拢住一个,进出都会通畅许多。 “兄弟怎么称呼?” 兵卫毫不犹豫的把钱接了过去,语气缓和了许多。 “陈墨,字世美,您呢?” “许立秋。” “秋兄这名字,莫非对了节气?”陈墨继续寒暄着。 “兄弟不愧是读书人,这都能猜得到。我还有个弟弟叫许立冬,就在牙行讨生计,要不你去找他吧。” “那敢情好,多谢秋兄。” “跟我客气个啥。”许立秋摆手,说出了一个地址,“立冬能做的,也就是帮老弟做个引荐,大忙怕是帮不上的。” “引荐就足够了,我现在就过去,以后有机会再跟秋兄畅聊。” “老弟慢走。” 牙行距离不远,陈墨很快便到了门前。 原本是来找许立冬的,没想到遇见了一位熟人。 第15章 心思 王婆子,这么巧吗? 看到下了马车走进牙行的背影,陈墨有了些犹豫。 早在许立秋说起牙行的时候,他就想到了王婆子,思及秦香莲借贷卖身的事情,所以才没去找她。 哪承想,在这里撞上了。 既然躲不过,那就见上一见。 除却公证文书的事情,陈墨还想弄明白一件事情,那天清晨赵山砸门耍无赖,王婆子为何要帮自己出头? “客官,里面请。” 伙计看到陈墨,热情的笑脸相迎。 “请问许……” 陈墨的话刚开个头,旁边又奔来一名伙计。 面带凶相,开口就是训斥。 “许立冬,谁让你站在门口接待客人的?” “我看有贵客登门,所以……” 许立冬十六七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脸上,透着几分书生气。 “所以什么?” 另一人冷哼,直接打断。 “你才来牙行几天,清楚如何待客吗?我看你就是想借机套取贵客的钱财,还不赶紧去担水扫地。” “我这就去,这就去。” 许立冬有些委屈,又不敢争辩,向陈墨投去歉意的眼神后,急匆匆奔向了里面。 “客官,小的王金柱,接下来全程为您效劳。” “不必了,我是来找人的。” 陈墨最看不起的,就是王金柱这种人,自然是没好脸色的。 王金柱混迹牙行数年,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听到陈墨的冷声冷语后,瞬间便明白了大概的意思。 不敢明着得罪,只能见机脱身,再去等下一位能赚取到赏金的客人。 “那您慢慢找,小的就不打扰了。” “等一下,领进门便撂挑子,这就是你说的待客之道?”陈墨喝止。 “让老婆子瞧瞧,是哪位贵客在发脾气啊?” 内堂的珠帘挑开,王婆子走了出来。 原本她是端着架子的,看清楚是陈墨以后,登时加快了步伐。 就连说话,也罕见的柔和了许多。 “陈公子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公子? 称呼的变换,听的陈墨直皱眉。 这老婆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陈墨只是不解,旁边的王金柱可就是不寒而栗了。 放眼整座县城,能让王婆喊公子的有几人? 最可怕的是,王婆都小跑着迎接了,对方却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 这到底是哪方神圣啊? “怎么,陈公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老婆子了?”王婆继续搭话。 “那不能,忘了谁也不能忘了王婆。”陈墨回神,“我今日上门,有件事情想托王婆帮办一下。” “好说,里面请。”王婆礼让,瞪了王金柱一眼,“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给陈公子上茶。” “是是是。” 王金柱噤若寒蝉,急匆匆去做。 “王婆,喝茶就免了。”陈墨摆手说道,“眼下正是饭点,换个地方详聊如何?” “再好不过。” 王婆子点头,示意出门。 “对了王婆,牙行当中可有个叫许立冬的伙计?”陈墨突然问道。 “有的,刚来不久,怎么说起他了?”王婆子不解。 “没事儿,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 王婆子眼珠子一转,笑着点头示意陈墨先出门,然后嘱咐着身边的随从。 “你就别跟着去了,留下调查一下怎么回事儿,老婆子要是没猜错的话,八成是小柱子闯了什么祸。” “您的意思是?” “一旦坐实,让他滚出牙行。” 丢下一句话,王婆子出门。 看着陈墨的背影,她的心思浮动了起来。 无他,看不透。 王婆子一介女流,能在牙行里混的风生水起,完全是因为遵守着两条永不可破的规矩。 第一,放贷也好,签契也罢,都会把当事人出身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 但凡能跟权贵攀附上关系的,她都不会去碰,以免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甭管什么生意,绝对不能颠倒黑白,仗势欺人。 一句话,全凭自愿,绝不勉强。 可要是签字画押以后,那上述的就不管用了,到时少给一文钱都不行,否则就得被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正是如此,王婆子才能把放贷收契的绝户买卖,做到整个县城的独一份。 这个行当里,守规矩很重要,眼力见儿更是不可或缺。 王婆子自问,凭借牙行的眼线和她的阅历,甭管跟谁打交道,最多接触两次就能摸清对方的脉门。 唯独陈墨,她号不准了。 一来,从百家庄乡邻们口中了解到的,跟王婆子亲身所接触的,完全就不是一个人。 说是一只温顺的羊,实则更像是一头敛藏了野性的狼。 之所以没有表现出凶狠的兽性,是因为他还没成长起来。 饶是如此,一旦碰了陈墨的底线,八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二来,就是县府那里了。 昨天从书院回来时,王婆子费尽心思做了打探,然而直到说干了唾沫,都没能从胡管家口中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如此一来,她就更怀疑陈墨跟知县大人之间的关系了。 为了一张浮票,不仅派出了府上的管家,更是丝毫没给青阳镇声望最高的王权面子,这都太耐人寻味了。 所以,这顿饭王婆子必须应下。 不,是必须请。 既然从胡管家那里打探不出什么,那就只能借陈墨的嘴来套话了。 总而言之,必须把内心的疑惑解开。 只是王婆子做梦都想不到,陈墨怀揣着同样的心思。 牙行的人吃起人来都不吐骨头,如果没有大利益可图,王婆子怎么可能帮自己出头。 赵山那个无赖好打发,王富兴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这样,怀有同样心思的两人,并肩走进了一处酒楼。 “今日老婆子做东,陈公子想吃什么尽管点。” “王婆,公子这个称呼听着实在别扭,远不如直接喊名字来的近乎,您觉得呢?” “好。” 近乎两字,听的王婆颇为欢喜。 陈墨笑着点头,抬手招呼伙计。 “天气渐寒,今日便吃顿火锅吧,牛羊肉各一份如何?” “老婆子不忌口,怎么都行。” 点头,王婆子泛起了嘀咕。 火锅,是个什么锅? 第16章 合作伙伴 王婆子疑惑,伙计也是一样,酒楼里跑堂好几年,就没听过火锅这俩字儿。 陈墨早知道会是这样,笑着解释了一句。 “下面是炭盘,上面是锅具,从头到尾物滚汤沸,最适合这个时节来吃。” “老婆子这下听明白了,说的是温鼎。”王婆子接话道,“只知道黄河以南有暖炉节,想不到还有火锅一说。” “小的这就去准备。”伙计应声要走。 “等一下。”陈墨阻拦说道,“火锅与温鼎,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稍后将牛羊肉直接切片端上来,万万不要入锅。至于锅里放什么,有熬制好的高汤最好,若是没有的话,直接用沸水替代便可。” “客官,肉不下锅,如何食用?”伙计不解。 “莫要多问,照吩咐去做便是。”王婆子敲打道。 “是,二位稍等。” “对了,店里可有芝麻酱和韭菜花。”陈墨险些忘了小料,“还有辣椒,全部盛到碗里端上来。” “前两种都有,小的只是不懂辣椒是什么?” 伙计皱眉,愈发觉得陈墨怪异了,就跟不是本地人似的。 “没有便算了。” 陈墨摇头,总觉得少了些滋味儿。 “墨哥儿,辣椒是个啥,老婆子怎么也没听说过?” 王婆子催走伙计,也好奇的问了一嘴。 “该怎么说呢?”陈墨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口舌,“等我找到以后,送王婆一些尝尝就知道了,保管美味。” “如此的话,老婆子可就惦记上了啊。”王婆子打个哈哈,话锋一转说道,“墨哥儿之前去牙行,所为何事?” “这个。” 说着,陈墨取出了准备的东西,又将办理公证文书的事情做了说明。 王婆子听完,笑着露出后耙牙的同时,也将东西收入了怀中。 “小事一桩,老婆子稍后就派人去办,等墨哥儿县试完毕归家时,一定送到手上。” “谢过王婆,多少钱?”陈墨去摸钱袋。 “举手之劳而已,谈钱就显得见外了。”王婆子摆手。 “一码归一码,这两日县衙公房都闭了门,想来是少不了托人打点的,这钱可不能让王婆破费。” 陈墨不想欠人情,尤其是王婆子的人情。 “墨哥儿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当老婆子在赔罪好了。之前险些让小娘子签了卖身契,现在想来着实罪过。” 王婆子口中说着,手也在桌子下面抓挠起来,心里反复的权衡着,要不要把那五两银子的车马费还回去。 “这么说那日王婆去到庄里,出头惊走王富兴和赵山,也是因为这点?”陈墨顺势问着。 “那倒不是。”王婆子笑着摇头,“老婆子当日就是去讨债的,可既然撞上了墨哥儿被冤枉,总是要说上两句公道话的。而且也正是通过那件事情,让老婆子对墨哥儿有了个更深的了解,划算的很。” “王婆了解到了什么?” 陈墨听的明白,话里有话。 嘿嘿…… 王婆子咧嘴笑笑,而后抬手指了指心口,又横起手掌抹了下脖子。 陈墨看的皱眉,想到了当时隐晦提醒王婆子,狠狠收拾赵山一顿的事情。 而这,也是他邀对方来酒楼的原因。 就是想要做个了结,以免再生出枝节。 然而从王婆子的反应来看,怎么像是要以此来做出要挟呢? 真要狮子大开口,该怎么应对? …… 陈墨在苦猜,王婆子何尝不是一样。 只当对方在等着听处置赵山的下文,所以赶紧压低声音做了解释。 “墨哥儿,那日老婆子回县城后听说,赵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正四处叫冤呢。” 嘶…… 陈墨微微吸了口冷气,一是没想到王婆子下手这么狠,二是这话说的,怎么听都像是要敲竹杠了。 末了儿,还是王婆子忍不住了。 “墨哥儿,咱也甭打哑谜了,直接当面锣对面鼓吧。若是不满意的话,老婆子今晚就再派几个人,将赵山另一条腿也打断。” 得! 弄岔劈了! 既然对方摊牌了,陈墨索性也就交了几分实底,王婆子听完后也是哭笑不得,一个劲儿的往自身揽责任。 好一番推来推去后,总算是达成了共识。 所有旧事,一律翻篇儿。 在这个过程中,陈墨对王婆子的看法也有了不小的改观,心黑冷血的表象下,其实是个极守规矩的人。 这种人不适合交心,但绝对是绝佳的生意伙伴儿。 最让陈墨不解的是,尽管王婆子始终在遮掩着,但总能通过某些细节,流露出一种态度。 尊敬! 尤其是当伙计端上酒菜后,王婆子更是打算亲力亲为,奈何从未吃过此类火锅,只能笑着看向陈墨。 小料调好,水沸下肉。 几番滚动,蘸酱入口。 妙哉! 肉片祭过五脏庙,王婆子赞不绝口。 “墨哥儿,这般吃法着实是讲究,最大程度保留了肉的鲜嫩,配上芝麻酱和韭菜花,简直是回味无穷,想来也只有那些王公贵族才能享用吧?” “可惜这锅不行,这汤也不行,甚至连这牛羊肉都不行。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小料,终归是少了些灵魂。” 此刻的陈墨,满心惦念的只有辣椒。 “墨哥儿,这还不行?”王婆子险些掉了筷子。 “王婆,回头有了空档,咱们吃顿真正的火锅,到时您就会知道差距有多大了。”陈墨示意赶紧捞肉。 “成,那老婆子就等着享墨哥儿的口福了,到时候一定带两坛子好酒过去。”王婆子赶忙应下。 “对了王婆,您觉得这种火锅受众如何?”陈墨说起了正事。 “既显档次,又接地气,最关键的是老少皆宜。老婆子说句大话,若能做的更精细些,必当风靡全城。” 话说完,王婆子猛然一怔。 “墨哥儿……要开酒楼不成?” “酒楼以后会开的,当下嘛,我图的是卖炭。”陈墨直言不讳。 卖炭? 听到这话,王婆子手中的筷子啪嗒落了地,双眼盯着燃烧的炭火,脸上渐渐涌出了无法抑制的激动。 陈墨要的就是这种反应,于是压着嗓子问了一句。 “王婆,放贷收契虽然不累,但终归落不下好的名声。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合伙做上两桩大生意?” 第17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陈墨之所以找王婆子合作,主要有着三个方面的考量。 首先,黑白通吃。 做生意最怕的,永远都是找上门的麻烦。 王婆子在牙行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经打通了各方面的关系,否则也不可能把绝户买卖做的如火如荼。 其次,资源强大。 牙行做的是中介生意,服务宗旨就是竭尽全力满足客人的各种需求。 哪怕是去刀尖上舔血,只要银子给够,也绝对不会含糊。 最后,无商不奸。 所谓商场如战场,你来我往之间虽不见刀光剑影,却处处都藏着致命的杀机和陷阱。 陈墨自问做不来那些事情,所以需要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来帮衬。 至于对方将来会不会在后背捅刀子,陈墨丝毫都不担心,到时候他有的是手段加倍还回去。 好比此刻,王婆子就又一次领教到了陈墨的高明和狠辣。 “王婆,接下来几天有件事务必做好,让牙行的伙计们去各大酒楼要火锅吃,尽快把这股风气带起来。” “墨哥儿,你就不怕到时候钱被别人赚了?” 王婆子颇为不解,天底下哪有上赶着为别人做嫁衣的道理。 陈墨摇头,笑着解释。 “王婆无需多虑,到时候让伙计们散播一句话便可,唯有桃木炭与火锅最搭配,到时定会有大批人去牙行打问的。” “然后老婆子便把墨哥儿烧的炭推销出去,里外里咱们挣上两笔钱,绝不会比那些酒楼赚的少。” 王婆子了然后,满面的欢喜。 “这只是第一步。”陈墨眨着眼睛问道,“王婆有没有想过,当全城人都认可咱们的木炭以后,再顺势对火锅进行精细的改良,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那时候王婆就会发现,是各大酒楼在帮咱们做嫁衣。” 妙妙妙! 听完陈墨的话,王婆子连连叫好。 “看来墨哥儿不仅书读得好,怀中还藏着通天的生意经,老婆子索性就卖个惨,以后就跟着墨哥儿讨饭吃了。” “王婆这话说的,不是打我脸吗?”陈墨推却完,猛地一个激灵,“现在什么时辰了,不会耽误了县试吧?” “墨哥儿别急,这里距离牙行很近,老婆子派马车送你过去,保证耽误不了。”王婆子领路出门。 酒楼很大,因此周边谋求各种生计的人也很多。 赵山,便是其一。 自从那日被打断腿后,他就彻底成为了乞讨的街溜子,但凡是遇到有些身份的人,都会卖惨求取几分同情之财。 挨打那日,赵山并没有看清是谁动的手,但他这些年终日混迹在青楼赌场,多少还是有些渠道可以打听的。 结合出事前的种种,他大致能确定是遭了牙行的黑手。 奈何王婆子树大根深,根本没有任何报复的可能。 但今天,他看到了希望。 当陈墨和王婆子有说有笑的走向牙行时,赵山的三角眼中也流露出了狠色。 那天王婆子强出头,果然是有着隐情的。 “陈墨你等着,这次别想活着走出县城。” “等弄死你以后,老子不仅要花你的钱,还要往死了玩儿你的女人。” 咬牙切齿的说完,赵山朝着陈墨的背影啐了口浓痰,然后一瘸一拐的朝着赌坊走去。 那里聚集着一堆烂赌鬼,稍微许点好处就敢做玩命的事情。 …… 一阵风吹过,来到牙行门口的陈墨醒了酒。 上马车之前,又交代了王婆子两件事情。 一是尽快寻间铺子,等到县试完了以后,要迅速推动炭行开业的事情。 二是留下了四两银子,通过牙行的渠道全部买了铜,然后直接运到百家庄村南的铁匠铺去。 这份钱,王婆子没有推却,只是做了承诺,会尽快办妥。 陈墨对此很满意,他还没见到林大山打出的铜锅,自然不清楚是否合格,所以风险只能自己承担。 由此也进一步做了验证,王婆子的确是个重规矩的人。 一顿饭的功夫,搞定了最重要的两件事情,陈墨心情大好。 哼着小曲走进书院,应考第二场经义。 所谓经义,就是以古书经籍中的文句为题,阐明其义理。 相对来说,这是四门科目中最简单的。 然而陈墨,却迟迟没有下笔。 “爹爹,上午考诗赋时,那陈墨开考不久便交了卷,怎么现在时间过去了大半,没见到他出来呢?” 王檀儿没有吃好,更没有睡好,眉眼间透着一丝疲惫。 整整一个中午,她都在盘问着丫鬟小翠,非让对方一次次的进行回忆,从而对陈墨的身份做出甄别。 小翠儿越回忆越心虚,越心虚越不敢确定,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与心怀执念的女儿相比,王安石要洒脱的多,说话时更是开起了玩笑。 “檀儿,为父觉得,陈墨肯定是生出了悔改的心思,此刻正在奋笔疾书呢。 “会吗?” 王檀儿苦笑着摇头,能写出窗瓦问雨累不累,雨问窗瓦疼不疼的诗句,足以看出骨子里不甚正经的做派了。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自省? “不会。”小翠无精打采的嘀咕道,“要翠儿说,那陈墨肯定是在睡大觉,保不齐一个字都没写。”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安石跟王檀儿对视一眼,瞬间懂了对方眸子里闪烁的光芒。 “管家,去考场门口打听打听,看看陈墨到底在干什么?” “是,大人。” 胡管家去的快,回来的更快,而且直接把原试卷带了过来。 “陈墨人呢?”王安石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胡管家欲言又止。 “如实说来。”王安石催促。 “陈墨身带酒气,考试时呼呼大睡,陆教谕发现后震怒不已,直接把他撵了出去,还说……” “还说什么?”王檀儿忍不住问道。 “还说陈墨的试卷不准入档作评,无论谁来求情都不行。”胡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擦着冷汗。 无法入档作评,也就意味着这科成绩清零。 说的更直白些,陈墨的功名路,几乎是走到头了。 “试卷拿来。” 王安石也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抓过试卷展开,看完顿时怒发冲冠,抓起水杯狠狠摔了个粉碎。 “陈墨,就是个混账。” 王檀儿惶恐,赶忙凑了过去。 只见试卷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两行字。 “死读书,读死书,读到头来不如猪。”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18章 沿河两岸 百无一用是书生! 一句话,引发了轩然大波。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无数学子寒窗苦读,早已经将读书当成了信仰,将考取功名视为了荣耀,容不得任何人借言行做出亵渎。 可陈墨呢? 却在五年一度的科考中,写下了如此人神共愤的话。 往小了说,是他自命清高,混账糊涂。 往大了说,根本就是质疑科考,否定国家大计。 若是较真大做文章的话,完全可以在剥夺陈墨的良籍后,将其关入大牢或是发配到边疆充军。 “爹爹,陈墨写下如此诗句,俨然就是在将县试当做儿戏对待。即便他真的有满腹经纶,女儿也不得不怀疑其品性了。” 王檀儿自幼饱读诗书,可惜女儿身不能参加科考,否则她早就提起狼毫,与那万千考生泼墨厮杀去了。 此刻最看重的东西遭受诋毁,不由的对陈墨生出了几分厌恶的心思。 “小姐,翠儿早就说那人品行不端了,否则怎么会在胭脂铺里念出那种词?” 小翠儿见缝插针,说完歪了歪脑袋。 “不过这次写的字是真好,翠儿觉得完全能对上小姐说的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其心不正,字写得再好又有何用?” 王安石也是怒不可遏,他是出于惜才之念,才对陈墨格外关注的,想不到却换来了一次次的打脸。 考诗赋的时候胡来也就算了,至多算是恃才傲物、玩世不恭。 此刻这句百无一用是书生,里里外外都透着对正道的不忿,着实戳到了王安石的心窝子里面。 他之所以能坐到知县的位置上,靠的就是读书入仕,要是套用陈墨的话,岂不是也成了废物一个? 尤其是看到书院教谕陆汉卿,正带着两位考官气呼呼走来时,王安石直接对旁边的胡管家下了命令。 “去找陈墨,带至本官面前。” “是。” 胡管家看的清楚,自家大人是真的生气了,匆忙带着两名官差走出了书院。 这边鸡飞狗跳,陈墨却在环城河边享着清静。 一边喝着酒铺里最高度数的“烈酒”,一边欣赏着沿河两岸的精致,越喝越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看来要想喝到好酒,还是得亲手酿制才行。 哗啦啦…… 许是劣酒上了头,许是考经义时想到了空有学识、却仗势欺人的青阳镇三老,陈墨心中的不畅快,始终没有消解掉。 起身打算离开时,将剩下的酒全部倒进了河里。 这一幕,恰好被来此找人的胡管家看到,稍稍思愣少许,示意官差去旁边等着,独自来到了近前。 他对陈墨,同样无比的好奇。 这些年来,能同时牵动自家大人和小姐心思的人,属实第一次遇到。 “这位公子,为何要将美酒倒入河中?”胡管家打着招呼。 “人生在世,图的是自在,想倒就倒了,哪有什么具体原因。”陈墨有些失神的回应。 “咦,你是那日卖炭的小哥儿?”胡管家故作惊讶。 这句话,让陈墨彻底清醒了过来,当看清胡管家那张脸后,匆忙拱手施礼。 “原来是那日的贵客,让您见笑了。” “小哥儿还没回答我的话呢。”胡管家抬手指向环城河,“河水渗入井中,很多人都会饮用,倒酒岂不是有污染之嫌?” 额…… 陈墨一怔,没想到对方上来就拔高了调子,只能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应对。 少许,灵机一动,直接出口成章。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倾尽江河里,赠饮天下人。” “……” 这下,轮到胡管家哑口无言了。 不是无从辩解,而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什么是才气? 这就是! 用一首诗,硬生生将毫无公德的低劣行为,描述成了心怀天下的大义和豪情。 问题是胸怀如此大才,为何要对县试做出敷衍呢? 心中不解,胡管家便问了出来。 “小哥儿才华横溢,实在是惊人的紧。可我沿路走来,却听传言说小哥儿被书院教谕逐了出来,可有此事?” “有的。”陈墨点头。 “为何?”胡管家追问,“小哥儿是考生,为何会写出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话,岂不是骂遍了天下读书人?” “传的这么快吗?”陈墨嘀咕一句,而后摇头说道,“我从未骂过任何人,只是抒发内心的感触罢了。” “怎么讲?” “简单的说,就是遇到了一些糟心事。而且当时我酒后发困,并没有写完,所以才闹出了误会。” “那小哥儿能不能说说,全诗为何?” 来之前,胡管家想的简单,直接带陈墨回去复命就好。 然而在听完刚才的那首诗后,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帮陈墨一把。 否则一旦回到书院,陈墨就得被群起而攻之,到时功名路十之有九得断掉。 “既然贵客想听,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对于胡管家,陈墨是有感激之情的,权当是报答高价卖炭的恩情了,于是不假思索的念出了声来。 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 风逢飘尽悲歌气,泥絮招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因诗卷愁难成,春鸟秋虫自作声。 这首诗,表达的是浓浓失落之意,所以读完以后,陈墨又有了几分愁绪,看着奔涌的河水再无声响。 可胡管家心中,此刻却是雷鸣阵阵。 低声呢喃着诗句,久久无法回神。 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茶楼中,王婆子正在借品尝香茗的机会,向牙行大小姐隐晦表达着不久后金盆洗手的意思。 “王婆,美书是您看着长大的,彼此之间的情分,不亚于亲生母女,所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华美书不仅有倾城之姿,更有着与生俱来的经商头脑,这些年在她的打理下,牙行可以说蒸蒸日上。 “美书,既然你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老婆子也就交个实底,切记保密。”王婆子压低了声音。 “婆婆放心,美书保证把今天听到了都烂在肚子里。”华美书点头。 “最近,婆婆遇到了一位贵人。” 王婆子笑着,打开了话匣子。 第19章 花 王婆子开始讲述时,华美书并未往心里去,一个穷乡僻壤的书呆子而已,最多身染几分文墨,算得上哪门子贵人。 可当听完火锅和炭行的事情时,她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仅凭直觉而言,两桩生意绝对是极具前景的。 当然,具体实施起来的难度也很大。 首先,仅凭牙行的伙计去酒楼要火锅吃,真能把风起带起来吗? 其次,就算达到了目的,又如何防止其他人纷纷效仿,毕竟只是换了种吃法,并无独门秘方之说。 最后,烧炭的门槛极低,仅凭散播的一两句传言,就真能获取到食客们的认可吗? “你说的这些,老婆子也都想过,确实没有思索出应对之策。但陈墨既然敢打保票,必然是有着手段的。” 王婆子笑笑,示意不必担心。 对于这点,她自问不会看走眼。 华美书不置可否,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婆婆,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生意起步之初,要借用你的钱财来支应吧?” “老婆子确实是这样想的。”王婆子点头。 既然是合伙做生意,必然都要有所付出,陈墨付出的是脑力,那她就只能接下财力这一项了。 华美书听的直摇头:“婆婆就不怕上当受骗吗,到时那姓陈的耍些手段,卷着钱财一走了之了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王婆子稍稍迟疑了一下。 这点,她还真没深想过。 归根结底,还是牙行买卖做久了,本能认为穷苦出身的陈墨,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出那种事来。 “人心隔肚皮,婆婆又非神仙,如何确保不会看走眼?”华美书好心的提醒。 “……” 这番话,把王婆子说沉默了。 仔细回忆着与陈墨有过的种种交集,一时间心里竟泛出了些许不安,烦躁之下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当看见倚着栏杆交谈的两人时,顿时眼睛一亮。 原本发虚的底气,也瞬间足了起来。 “美书,你看那边。”王婆子抬手指向河岸,“面向茶楼的那位,你应该认识吧?” 华美书侧目点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位是新任知县府上的管家,婆婆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胡管家是陪衬,背对我们的那位才是正主。”王婆子笑道。 正主? 华美书的眸光,顿时亮了许多。 “婆婆,莫非那就是您口中的贵人陈墨?” “正是。”王婆子笑着点头,“这下你知道我为何不担心了吧?” “婆婆的意思是,他跟知县大人有关系?”华美书瞬间嗅到了重点。 “美书这么聪明,还需要老婆子再点明吗?” 王婆子说着,又看向了站在河岸的两人,不由得对未来多了几分期许。 将王婆子的表情收入眼中,华美书笑着续满了一杯茶。 “婆婆,美书最近手里正好有笔闲钱,不知道能不能……” “怎么,你也想进来分一杯羹?”王婆子打断问道。 “瞧您说的,我是怕累到婆婆。” 华美书撒娇,起身给王婆子捶打着肩膀。 “好吧,那我就帮你们牵一条线,至于能不能成,最终还得看陈墨的意思。”王婆子乐得享受。 “多谢婆婆。” 华美书口中致谢,目光却投到了陈墨的背影上。 一时间,思绪满心。 同样如此的,还有胡管家,反反复复呢喃了几遍诗词,终于咬着牙做了决定。 此刻,绝对不能把陈墨带回书院。 稍后回去,还得要多多为他美言几句。 如此惊才艳艳之人,不考取功名简直是天理难容,必须让自家大人转圜了心意才行。 陈墨若是知道胡管家的心思,非得吐血而亡不可,他整出这么多的幺蛾子,无非就是想断了功名路。 眼下目的已经达到,可以凭顺从本心去做事了。 不出意外,今晚就会收到被剥夺参考资格的文书。 “贵客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小哥儿要去哪里?” 胡管家顺嘴打问,万一回去后劝不动自家大人,也好再来寻陈墨。 “百花楼。” 额…… 听到这三个字,胡管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诚然,读书人贪恋风月场所再正常不过,但陈墨毕竟是在参加县试啊,而且眼看着功名路就要到头了,居然还有心思去逛青楼。 此人,果然是另类。 劝又没法劝,胡管家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默走远,然后带着官差急匆匆回去复命。 此时的白鹤书院中,气氛十分的压抑。 陆汉卿拉着一张脸,正在向王安石告状。 “县尊大人,那陈墨醉酒后呼呼大睡已然败坏了礼数,写下的诗文更是不堪入目。居然,居然说读书到头不如猪。” “最可恨的是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不仅骂遍了天下读书人,更是在亵渎圣贤之名,必须加以严惩,取消他继续参考的资格。” “陆教谕,先喝杯茶消消心火,本官已经派人去带陈墨回来了,等当面质问过后,再做决断如何?” 王安石劝着陆汉卿,自己心中的火气却越来越大。 “胡管家呢,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大人。”胡管家一路小跑进门。 “陈墨呢?” 见到只有胡管家自己,王安石脸色冷了几分。 “大人,陈墨正在河边自省,无颜来见。”胡管家赶忙上前解释。 “他还知道要脸?”陆汉卿冷声嘲讽。 “到底怎么回事?” 王安石了解胡管家,绝非无的放矢之人,当中必然还藏着隐情。 “大人稍等,翠儿快取笔墨过来,陈墨托我带回了两首诗作,当速速写于纸上。” 之所以不直接将两首诗作背出来,是因为胡管家心有自知,无法表达出当中的情绪和意境。 与其如此,倒不如以文字的方式呈现,让在场的人自己去体会。 “胡伯,你写的来吗?”小翠动作很快。 “怕是,怕是写不来的。”胡管家略显尴尬。 “我来吧。” 王檀儿上前,铺开纸张的同时,示意小翠研磨。 她倒要看看,陈墨又折腾出了什么花儿来。 百花齐放,争香斗艳。 “这百花楼里可不光有美人,还有一本万利的大生意。” 盯着牌匾嘀咕两声,陈墨一脚迈进了白河县最大的青楼。 第20章 桃之夭夭 对于青楼,陈墨是既熟悉又陌生。 前者,以往书中时常读起,文人骚客最喜欢的烟花之地。 后者,则是第一次身临其境,不免有些紧张和悸动。 门口早有伙计待客,一路引着陈墨穿过前厅,来到了后面真正的核心处。 这里布景讲究,有山石草木,也有亭台楼阁。 时而燕鸣莺啼,时而轻歌低曲,但凡是入了耳目的,都有沁入骨髓的惬意。 活生生的,就是一处藏于闹市中的世外桃源。 “看来青楼,也并非传言中的藏污纳垢气象。” 固有的错误印象消除,再加上没了继续考取功名的忧虑,陈墨被此处的氛围感染,心情畅快了许多。 “这位公子好是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百花楼?” 老鸨见到新客,赶忙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浓重的香水胭脂味儿,熏得陈墨直皱眉。 “见过当家鸨母,我确实是头一次来,稍后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公子这是哪里话,谁还没有个第一次?”老鸨笑着说道,“咱这楼里百花齐放,稍后您可别挑花了眼。” “我看这里景致奇妙,所以想先在园子里游览一番,若是稍后有需要,再来叨扰鸨母。”陈墨可不是来消遣寻乐的。 “公子自便,有什么需求招呼一声便是。” 百花楼可不缺来客,老鸨应声之后便去招呼其他人了。 陈墨踩着青石小路,穿梭在浸染秋黄的美景中,心中盘算起了生意,思索少许打算去收买一位伙计。 没承想刚转弯,就碰上了一位。 身着青楼的伙计装束,正蹲在地上摆弄花草,听到脚步声抬头,匆忙起身搭话。 “公子怎么会来这里?” 嗯? 闻言,陈墨心思一动。 声音里满是酥润,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 长相秀美,皮肤白皙,尤其是身上那股柔弱劲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伙计。 女扮男装! 陈墨恍然大悟,并未拆穿对方,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百文钱。 “能不能帮我个忙?” “公子吩咐便是。” 伙计应声,目光闪躲。 “这一百文钱你拿着,帮我去找些胭脂水粉的盒子过来,还有淡了味道的香包,我在这里等着。” “公子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伙计抬头打问,显露出了光滑细嫩的锁骨。 陈墨匆匆扫过一眼,随口找了个托词。 “难得来这里一次,可惜囊中羞涩没有欣赏百花的福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借他物以作慰藉了。” “这并非公子的真实心思吧?”伙计眨眼问道。 “怎么讲?” “小的在楼中多年,见过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但公子与那些人似有不同,眼中看不到任何的轻浮之色。” “好吧,其实我就是来找那些东西的,钱少的话我可以再加。” 陈墨来青楼的目的,就是为了摸清当下时兴的化妆品,从而加以改良和推销。 从古至今,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 只要能从青楼中打开销路,很快就能遍及全城,因为来此消费的达官贵人们,必然会透露给家中的女眷。 到了那时,想不发财都不行。 伙计没再多问,也没有去接钱,只是痛快的点了点头。 “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找些过来。” “有劳。” 道谢后,陈墨心不在焉的继续欣赏园景,没一会儿伙计去而复返,将几个盒子递了过去。 “公子看看,这些可够?” “足够了。”陈墨悉数收起,又多取出了一百文钱,“这钱你拿着,否则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举手之劳,公子何须客气。”伙计推了回去。 “好吧,那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再还。”陈墨说完,话锋一转道,“这些东西,可都是你用过的?” 啊? 伙计一惊,瞬间石化。 少许脸颊爬上两朵红云,话音中也透出了几分慌乱和羞涩。 “公子,公子倒是好眼力。” “能不能把名字告诉我,免得以后来还人情时不知道找谁。”陈墨问出后,又觉得唐突了些。 “公子若有雅致再来,说找夭夭便好,至于人情,无需记挂。”伙计说完,赶忙避开了目光。 好名字! 看着眼前羞态尽显的夭夭,结合刚刚与人排忧解难的言行举止,陈墨忍不住脱口而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念完,陈墨猛然意识到这是一首恭贺新娘的诗词,实在与这风月场所不搭,匆忙拱手施礼离开。 “今日借物之恩,来日定当报答。” 噗嗤…… 看到陈墨略显狼狈的逃离,夭夭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有趣的一个人。” 嘀咕着,夭夭的心思又回到了刚刚的诗中。 细细品味几番,脸上浮现出了满是惆怅的失落。 “这辈子,怕是都无法穿红装、做新娘了。” 一番感慨后,夭夭急匆匆回了楼中,铺纸研墨去写刚才的那首诗。 同一时间,书院里的王檀儿,也将胡管家带回的两首诗写了出来。 芳心震动之下,久久无法回神。 好! 王安石读过一遍后,心中火气消散的同时,忍不住高赞了一声。 “陆教谕,你且来看这两句,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单独去思辨的话,确实有不尊礼制,辱骂读书人的嫌疑。可若去品读整首诗的话,其实当中深藏的,是身为学子的不甘,以及对生不逢时的感叹。” “县尊大人,所言极是。” 此刻的陆汉卿,也意识到错怪陈墨了。 他有文人的风骨,自然也具备知错就改的品德。 “县尊大人,如今真相大白,一切您来做主便是。但身为书院的教谕,我觉得还是要对陈墨略施惩戒才行。” “没错,毕竟是他坏了考场的秩序,败了书院的风气。”王安石点头,侧目向华管家问道,“陈墨现在何处?” “在……” 胡管家一个激灵,面露难色。 “说。”王安石命令道。 “他去了,青楼。” 听到胡管家的话,王檀儿手中的笔,啪嗒落了地。 第21章 城外杀机 混账! 听到青楼两字,刚刚消了火气的王安石,再度变得怒不可遏。 这个陈墨,究竟想干什么? 到底是来参加县试的,还是来寻花问柳的? “檀儿,看来你说的没错,陈墨从一开始就将县试当成了儿戏,根本就没有任何考取功名的心思?” “爹爹息怒,所谓人各有志,若是那陈墨真心如此,倒不如随他去吧,切不可因此气坏了身子。” 王檀儿刚才一直沉浸在两首诗中,此刻回神,多少带着几分唏嘘和惋惜。 才华,是掩盖不住的。 她心中已经认定,陈墨是有着真才实学的,甚至说才高八斗都不为过。 奈何造化弄人,偏偏生了颗不走正路的心。 做梦! 王安石冷哼:“若是陈墨没有弄出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不考便不考了。可他将整个书院闹得鸡犬不宁,怨声四起,还想着独善其身,门儿都没有。他越是不想参加科考,越是要回到考场里来。” “县尊大人的意思是?” 陆汉卿也觉得该如此,否则以后书院还怎么管理,一干人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胡管家,去找陈墨,就说今日考经义的事情暂不追究,明日策论必须到场。否则的话,两错并查。” “是,大人。”胡管家领命出门。 “陆教谕,经义应该考完了吧?”王安石抬头看了看天色。 “应该考完了。”陆汉卿点头。 “马上去集合所有考生,本官有几句话要亲口说给他们听,以免受那陈墨的影响,全都浮动了心思。” “县尊大人请。” 陆教谕应声,引着王安石离开。 “小姐,你怎么了?” 屋子里冷清下来,小翠注意到了王檀儿的不对劲儿。 “翠儿,我只是想不通,陈墨明明胸怀大才,为什么偏要自断功名路呢?” “小姐,你都说了人各有志了,可能有的人,真的是不喜功名吧。” “若是如此,他为何养出了这一身的才气?” 王檀儿说着,指向了那首诗。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倾尽江河里,赠饮天下人。 “胡管家说,这是陈墨即兴所作,不仅能窥见出口成章的天赋与功底,更是彰显出了洒脱而豪迈的心性。” “这样的人,不更应该读书入仕,去造福天下苍生吗?” “小姐,翠儿觉得,换个角度想想或许就明白了。”小翠蹙眉说道。 “什么?” “自由。”小翠思索着说道,“小姐都说那陈墨心性洒脱豪迈了,又怎么受得了仕途礼制与规矩的束缚呢?” “……” 王檀儿听完,沉默了下来。 小翠继续说道:“还有,如果换做我是陈墨的话,八成也不会走读书入仕这条路的。” “此话何解?”王檀儿回神。 “小姐,你想啊,一场小小的县试,陈墨就差点儿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继续往前走的话,指不定还要闯出多大的祸来。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能就是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才会选择明哲保身。” “翠儿,这些歪理邪说,你都是从哪儿听来、学来的?”王檀儿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味儿不对。 “翠儿能跟谁学,还不是……” “好你个死丫头,都敢拿我寻开心了。”王檀儿佯怒要动手。 “小姐,翠儿还有最后一句话说。” “讲,讲完再收拾你。” “小姐,既然你对人家那么有兴趣,何不找机会见上一见?到时候甭管有多少疑问,一并问个清楚便是。” “哪个人家?” 下意识的回应后,王檀儿想到了陈墨。 一时间,心思竟动了起来。 此时的陈墨也没闲着,离开青楼后心中几番盘算,决定赶在日落前出城。 考经义的时候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惹得考官兼书院教谕陆汉卿大发雷霆,百分百没有再继续参考的可能了。 既然结局已定,也就无需再等待书面公文了,趁早回家抱着老婆琢磨生意经去。 尤其是回龙湾那块地,得马上做出规划后动工。 还有林大山打造的铜锅,也得尽快去做个检验,王婆子那边已经着手准备了,他这边决不能拖了后腿。 白河县属于边城,虽然贸易发达、经济繁荣,但终归是与另外两国交界的,所以日落后都会关闭城门。 好在此刻距离太阳落山还有段时间,陈墨将胭脂盒子以及香包揣入怀中,急匆匆的走出了城门。 他必须加快速度,否则天黑后很可能连路都认不清。 一边走着,陈墨一边回头打望。 万一能撞上顺路的牛马驴车,脚底下也能少磨出两个水泡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身后正有人尾随着。 “二狗,癞子,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他怀中鼓鼓囊囊的都是银子,这下咱们要发大财了。” 赵山拖着瘸腿,指着陈墨的背影龇牙咧嘴。 “山子,够义气。” 说话的光头脑袋上,有着几个醒目的疤瘌。 “你的腿,就是因为他断的?” 狗子说了一句话,舔了三次舌头。 “没错。”赵山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轮流背着我,咱们抄小路过去截他,弄死他以后再平分了银子。” “就这么定了。” 癞子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一把菜刀,示意狗子背上赵山,走向了旁边的小路。 “等有了钱,必须先把这条路修好。” 上次,陈墨是赶着牛车来的县城,并未觉得土路太过难走,此时用双脚丈量,才体会到了多么的艰辛不易。 好几回,都差点崴了脚。 走到一处水渠旁,陈墨决定缓一缓。 屁股还没坐下,旁边就蹿出了两个人来。 一人手举菜刀,高声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另一人吐吐舌头,结巴着附和:“要想,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怎么,碰上劫道的了? 陈墨眉头皱起,思索着脱身之策。 就在这时,旁边林子里又走出来了一个人。 “陈墨,还记得你山爷吗?” 许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许是赵山愤怒之下扯到了断腿,总之话说完时一个趔趄,直接跪在了陈墨面前。 “哪位啊,咋一见面就这么客气呢?” 陈墨讥讽着,顺手抄起了水渠边的一根棍子。 对准赵山的断腿,狠狠砸了下去。 第22章 讹诈 擒贼先擒王。 看到赵山时,陈墨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既然这无赖阴魂不散,那就趁他病要他命。 嗷…… 断腿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子,赵山发出凄厉的惨叫,疼的满地打滚。 旁边的癞子跟二狗,见状都是一个哆嗦。 不是说胆小怕事的书呆子吗,怎么动起手来这么狠? 错愕归错愕,两人毕竟奔着钱来的,对视一眼就要同时从左右包抄。 “两位,听我一句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将棍子杵在赵山的胸口,陈墨冷喝了一声。 倒不是真的要拯救两人,而是没有胜算,必须智取。 自己手中有棍子不假,但对方拿着的可是菜刀。 加之又是以一对二,硬拼的话肯定要吃大亏。 “收你娘的手。”二狗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陈墨心中很清楚,决不能让他们近了身,于是抬脚对着赵山的断腿处,狠狠的跺了下去。 咔嚓…… 伴随着一声脆响,赵山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晕了过去。 “二狗,回来。”看着赵山扭曲的小腿,癞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姓陈的,你够狠,咱们做笔买卖如何?” “说来听听。” 见两人被镇住了,陈墨稍稍松了口气。 “我们哥俩只谋财,不害命。”癞子抬起菜刀,指了指陈墨,“把怀里的银子掏出来,我们马上走人。” “你当我傻?”陈墨冷哼道,“真把钱拿出来,你们才会下死手吧?” “癞子,少跟他废话,咱们哥俩一起上,到时候不仅能给赵山报仇,姓陈的也得乖乖把银子交出来。” 二狗说完,就要再欺身而上。 这次,癞子没有阻拦,而是对着陈墨露出了狞笑。 “姓陈的,别说我们哥俩没给机会,是你自己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等一下。”陈墨赶忙指着赵山说道,“我也有笔买卖,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有你娘……” “你说。” 癞子晃晃菜刀,示意二狗稍安勿躁。 见此,陈墨斟酌着说道:“我身上的确带着不少银子,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三个人分不如两个人分呢?” “你什么意思?” 二狗的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我的意思是说,赵山如今昏迷不醒,一点力气可都没出,你们真的愿意白白分给他一份儿?”陈墨蛊惑道。 “……” 癞子跟二狗对视,纷纷沉默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陈墨悬着的心落了地。 赵山是谁? 烂赌鬼一个! 能跟他称兄道弟,一起谋财害命的,百分百也是终日混迹在赌场的人渣。 这种人,只认钱。 他们有了犹豫,说明已经动了心。 陈墨能做的,就是趁热打铁。 “还有,赵山的腿断了,稍后你们是不是得带他去就医,到时候又得花不少钱,落到你们手里还能剩多少?” “癞子,他说的好像有点儿道理。”二狗听得连连点头。 “姓陈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癞子明知故问,看了看地上的赵山,眼底划过了一抹冷芒。 注意到这个细节,陈墨继续引诱道:“只要你们哥俩肯帮我一个忙,身上所有的钱财我双手奉上。” “什么忙?”癞子问。 “让赵山……永远把嘴闭上。” 今天的事情,陈墨必须要个一劳永逸的结果,既然赵山非要自己找死,那干脆就成全了他。 免得留下祸患,将来再被他算计。 但自己,绝不能亲自动手。 “姓陈的,你想杀了赵山?”癞子故作愤怒。 “癞子,这事儿咱们不能干。”二狗哆嗦着说道,“别说赵山是咱们朋友,就算是个不认识的叫花子,咱也不能背上人命啊。” “怎么,怕了?”陈墨使出了激将法,“你们拦路抢劫,就不怕我跟你们拼命?我要是死了,不是一样的结果吗?” “那,那我们不抢了行不行?”二狗害怕了。 “你闭嘴。”癞子瞪眼,侧身让路道,“姓陈的,今天这事儿我们认栽,你走吧。” “我为什么要走?”陈墨摇头。 “行,你不走是吧,我们走。”二狗说完就要转身。 “你们走了,就不怕我弄死赵山?”陈墨笑着说道,“到时候我再去报官,你们哥俩能有好果子吃吗?” “我们又没杀人,不怕。”二狗梗着脖子回应。 “有人信吗?”陈墨反问,“实不相瞒,我是参加县试的考生,你们自己说,到时候官爷会相信谁?” “姓陈的,你是非要讹诈我们哥俩是不是?” 癞子听完,直接急眼。 因为陈墨说的没错,只要他把赵山杀了,到时候再反咬一口,事情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毕竟三人是结伴出的城门,官府稍加调查就能坐实,到时候别说下牢狱,保不齐脑袋都得搬家。 陈墨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伸手摸出了几百文钱,一边在手里掂着,一边继续怂恿。 “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会讹诈,因为真追究起来,我也算是同伙之一。怎么样,可以打消顾虑了吧?” “癞子,怎么办?”二狗没了主意。 “娘的,干了。”癞子咬着牙点头,死死盯着陈墨说道,“这买卖我们哥俩做了,稍后你必须把所有钱都交出来。” “一言为定。”陈墨笑着点头。 “二狗,我来处理赵山,菜刀你拿着,给我把姓陈的看死了。” “放心,他要是敢跑的话,我直接劈死他。” 二狗接过菜刀,在陈墨眼前晃了晃,示意把棍子扔掉。 癞子满意的点头,拖起地上的赵山,直接去了旁边的树林。 “你叫二狗?” 陈墨脑子一转,主动搭着话。 “你又想干什么?”二狗满脸的戒备。 “咱们俩,再做笔买卖怎么样?” 陈墨瞟瞟树林,压低了声音。 “你啥意思?”二狗一愣,回过味来直接举起了菜刀,“姓陈的,你还想让我跟癞子窝里斗是不是?” “你不想斗,他可未必。”陈墨话说一半儿,突然低呼,“小心后面。” 二狗惊神,赶紧回头看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在二狗扭头的瞬间,陈墨用最快的速度抓起棍子,照着对方后脑勺砸了下去。 第23章 火把如龙 二狗猝不及防,应声倒地。 陈墨提起菜刀,打算钻进树林找癞子,这不是最佳的选择,但想要彻底做个了断,唯有迎险而上。 偏偏就在这时,县城方向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透过路边树木的缝隙,隐约可以看到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 这下,彻底打乱了陈墨的计划。 看看地上昏迷的二狗,再想想树林里正在发生的事情,陈墨把心一横,竖起刀背直接敲向了额头。 剧痛之下温热流淌,将菜刀扔到二狗的身边,陈墨顺势躺在了地上,目光正好能兼顾树林和官道。 姿势刚刚摆好,马车便已经来到了近前。 唏律律的嘶鸣声中,车上急匆匆跳下来两人。 陈墨本想大喊救命,好好演一场戏,可在看清两人的长相后,硬是把话憋了回去。 许立秋跟许立冬,他们怎么来了? “陈兄弟,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样?” 许立秋匆忙瞥过一眼二狗,急匆匆冲到了面前,随后从内衬上撕下一块布,抬手就要帮陈墨擦血。 “立秋兄,时运不济,被贼人盯上了。万幸三人分赃不均起了争端,这才让我捡回了一条命。”陈墨早准备好了说辞。 “三个贼人?”许立秋把布塞到陈墨怀里,环顾四周焦急问道,“这里躺着一个,剩下的两个呢?” “在里面争凶斗狠呢。”陈墨抬手指向树林。 而此时,恰逢癞子冒头,闻言转身就跑。 “立冬,照顾好陈兄弟,我去把贼人抓回来。”许立秋起身去追。 “先生不要动,立刻止血才行。”许立冬说着,接过布片小心的擦拭,“还好只是破了皮肉,并无大碍。” “我叫陈墨,直呼名字就好,先生两字实在是当不起。”陈墨站了起来。 “小的不敢。”许立冬有些不安的说道,“哥哥说您是读书人,又是我的贵人,必须以先生尊称。” 陈墨听的糊涂:“你我只在牙行见过一面,贵人从何说起啊?” “先生有所不知,今日午后王婆回到牙行,便免去了我担水扫地的苦差,以后只管为她赶车便好。” “事后我听王婆亲近的随从说,全都因为托了先生的福,于是就顺嘴打听了几句,得知了先生与王婆关系匪浅的事情。” 原来如此! 陈墨心中了然,又高看了王婆子一眼。 真是活成人精了。 当时自己只不过顺嘴打问了一句,这就把人情给送过来了。 “对了,你们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回先生,是的。”许立冬解释道,“在与王婆贴身随从交谈时,我得知了赵山那个无赖曾经上门讹诈过先生的事情。而我做了车夫,自然是要向哥哥报喜的,所以就赶着马车去了城门,与他说起了先生。” “然后呢?” “哥哥听完大叫不好,说换岗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先生走出城门,而且赵山伙同另外两人,也前后脚出了城。因为担心赵山会对先生不利,我们便赶着车马车追了过来,万幸先生福缘深厚,并无大碍。” “你们有心了,陈墨在此谢过。”陈墨打算施礼。 “先生使不得,要谢也是我们感谢先生才对。”许立冬慌忙阻拦。 陈墨没有坚持,只是把这份儿情谊记在了心里。 “立冬,有件事我不太明白,赵山在城里这么有名吗?” “是很有名,不过是烂名。”许立冬愤恨的说道,“他经常去牙行借贷,有次欺负我,被哥哥教训过一顿。” “行,这么看赵山死的不冤。” “先生说什么?”许立冬惊神。 “我说赵山死的不冤。”陈墨指向树林,“刚刚他们分赃不均打起来了,跑的那个说,要弄死赵山。” “真,真弄死了?”许立冬吓得脸色发白。 “死了,死的透透的。”接话的人是许立秋。 他去而复返,将癞子绑了回来。 后者看到陈墨,挣扎着吱哇乱叫,可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立秋反手一个嘴巴,将癞子直接抽翻在了地上,而后一边绑着二狗,一边对陈墨做着解释。 “陈老弟,刚刚这贼人诬陷说,是你教唆他们杀人的,简直就是放屁。你放心,此事我定会还老弟一个清白跟公道。” “多谢立秋兄。” 陈墨心思一动,意识到了许立秋话里有话。 但他相信,许立秋不会拿此事大做文章,至多是用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进一步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许立冬当上了车夫。 今日能当上车夫,以后再合力帮扶,未必就不能当上别的。 二狗被五花大绑上,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刚想破口大骂,就被许立秋掐住了腮帮子。 狠狠一掰,直接脱臼。 嘶…… 陈墨心中倒吸冷气,不由得对许立秋多了一分认知。 是个狠人! 若是将来能收为己用,倒有了个能拿捏林小树的人。 打铁出身的野孩子,就得让这样的硬茬子来管教。 彻底制伏二狗跟癞子后,许立秋说道:“天色不早了,立冬赶快送先生回家,到了青阳镇上,找个大夫看看。” “立秋兄,你一人带他们回去,确定没问题?”陈墨有点不放心。 “别说他们两个,再来两个也是小菜一碟,况且这里距离城门不太远,到时会有人出来接应的。” 许立秋说完就走,留下的只有一句承诺。 “陈老弟,你不仅是立冬的贵人,也是我的贵人,等我领了赏以后,非得跟你好好喝上一顿不可。” “随时恭候。”陈墨点头。 “先生,上车吧。”许立冬催促。 “走,回家。” 解决了三个无赖,又收获了许氏兄弟的感恩,陈墨浑身轻松的登上马车,额头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路上,陈墨没有让许立冬停车,而是直接回到了百家庄。 刚到村口,陈墨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地方。 后山那边灯火通明,显然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 “立冬,你回去告诉王婆,明日早些过来,我有要事与之商谈。还有,路上不要停车,直接回县城。” 叮嘱完,陈墨急匆匆朝家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到了林小树的破口大骂声。 第24章 断财路 陈墨了解林小树的为人,大大咧咧的直性子,如果不是把他欺负狠了,是绝对不会在家里骂街的。 而且,还是在自己家里。 想来,应该是跟火把如龙的后山有关。 推开门,陈墨看到林家父子正坐在地桌前。 老的唉声叹气,小的骂骂咧咧,弄得油灯也跟着忽明忽灭。 而作为女主人的秦香莲,则依靠着低矮的门框,失神的望着县城方向,显然在盼着自家官人早归。 “这才一天不见,怎么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陈墨不解的问道。 “是官人回来了。” 秦香莲脸色大喜,紧跑两步打算投怀送抱,冲至跟前才想起林氏父子在,硬生生停在了陈墨面前。 “呀,官人的头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 陈墨也想做出热烈的回应,奈何有两个电灯泡在,只能示意秦香莲不必担心后,坐到桌前说话。 “官人,最近秋寒甚重,伤口千万马虎不得,奴家这就去三叔那里买些药来。”秦香莲急匆匆出门。 陈墨没有阻拦,正好问问林氏父子发生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王富兴那只扒皮鬼呗,正带人断咱们的财路呢。”林小树愤恨的说道。 “林伯,到底怎么回事?”陈墨看向旁边。 林大山满面愁容的说道:“就是小树说的那样,王富兴看你烧炭卖了钱,又统计了乡邻们家里的桃木数量,所以就坐不住了。你前脚赶考刚走,后脚他就召集人挖炭窑去了,你回来时没注意到后山的动静吗?” “就这事?” 听说是挖窑烧炭,陈墨瞬间打消了心中的不安。 “还、还就这事?”林小树急的跳脚,“你是不是摔坏脑子了,王富兴正在带人挖咱们的根基呢,以后钱都是人家的了。” “他愿意挖,那就让他挖呗,后山又不是咱们两家的私产。再说人家是里长,是你我能管住的吗?” 换成别人来干这事,陈墨真有可能会头疼,但要是王富兴在作妖的话,大可不必有任何的担心。 “你,你气死我算了。”林小树恨铁不成钢的撒着气,“既然你这么沉得住气,那我还着个屁的急。” “你给我闭嘴。”呵斥一句,林大山看向陈墨,“世美啊,我必须给你提个醒,事情现在非常的严重。王富兴不仅在挖炭窑,还挨家挨户去敲门了,要把全村所有桃木都收了,你说该怎么办?” “按原计划办。”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陈墨只能给林氏父子吃颗定心丸了,于是便把回龙湾那块地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林氏父子都大为吃惊。 一分钱不花,白租三年,王富兴能吃这么大的亏? 当从陈墨口中得知王扒皮真实目的后,两人又是恨得咬牙切齿,连秦香莲这样的弱女子都算计,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等着两人骂完,陈墨这才说道:“林伯、小树,你们放心,王富兴现在胃口越大,不久后的下场也就越惨,只管等着看就是。” 有了陈墨的保证以后,两人心里虽然依旧没底,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表示回去后会继续依照计划办事。 毕竟从根子上说,陈墨才是主家,再大的损失也是他来担着。 “对了世美,你让我打的铜锅带来了,看看行不行?”林大山说着,将脚边的铜锅摆到了桌子上。 陈墨转圈瞧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林伯这手艺,简直是绝了。对了,托牙行买的铜锭到了没有?” “半下午到的,都被我藏好了。”林大山点头又问,“世美,这种锅从来没见过,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既然是锅,当然是用来烹煮食物的,等忙完了这几天,咱们就用这锅吃一顿,保证让你们过足嘴瘾。” “这么说,那些铜锭也全都是来打锅的,那得打多少?”林大山有些兴奋,接下来的活计不愁了。 “林伯,锅的事儿先放一放,从明天开始您受累,先把烧炭的那十个铁炉打出来,以免耽误了跟王富兴打擂。” 对于如何发展炭行,陈墨早就有了成熟的思路和计划,别说贪得无厌的王富兴,哪怕是王权来,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林大山点头。 “林伯,小树今晚就别回家了,直接去桃园那里,稍后我也会过去,得赶紧再烧一锅炭出来。”陈墨叮嘱道。 “我明白了,这才是你回家的原因。”林小树恍然大悟,“我刚才就琢磨着不对劲儿,县试明明是两天,你怎么现在就跑回来了。肯定是又找到新的买家,着急给人家送碳呢,还真是读书赚钱两不耽误。” “烧炭,怎么能跟县试相提并论呢?” 这时,秦香莲去而复返,面带疑惑的看向了陈墨。 “官人,刚刚着急去买药,所以奴家没来得及多问,正如小树兄弟所言,官人怎么现在回家了?” “……” 陈墨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 见此,林大山朝着林小树使个眼色,两人走出了院子。 “官人可是有难言之隐?”秦香莲紧张的问道,“现在没有旁人,不妨说出来,看看奴家能否为官人分忧?” “香莲,这事儿吧……说来话长。”陈墨绞尽脑汁的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县府书院那边就会派人来送信的,到时你自然会明白。” 陈墨认定,从他被陆汉卿没收试卷、赶出书院的那刻起,就已经彻底失去了继续参考的资格。 如此关乎前程的大事,书院方面必然会出具文书的。 至于怎么安抚秦香莲,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那官人明日还去参加县试吗?”秦香莲追问。 “安心等书院的消息即可。”陈墨硬着头皮回应。 嗯! 秦香莲心中依旧有着狐疑,但看陈墨言辞笃定,也就没再说别的。 打开药包,小心翼翼帮陈墨擦拭涂抹起来。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陈墨不仅能听到秦香莲微微的呼吸声,还能嗅到那股令他无比迷恋的体香。 尤其是额头时不时碰触的柔软,更是闹得心痒难耐。 当药上完时,陈墨一把将秦香莲抱起,直奔里屋而去。 没一会儿,便有低吟婉转的小夜曲,从里面飘了出来…… 第25章 扶走功名路 在陈墨徜徉于雪峰胴岭之中时,王安石正端坐在书案后面,向胡管家刚刚带来的一人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 “回大人,小的许立秋,老家定州。服兵役来此,已近两年。”许立冬小心翼翼的回应。 嗯? 王安石眉头微皱,略有疑惑。 见状,胡管家赶紧解释道:“大人,因为白河县属于边城,所以此处的情况与内地是存在较大差异的。不仅城外有着上万大军驻扎,城内也有一只百人小队,主要的职责就是守护四方城门。” “这些情况本官都了解,只是疑惑此人的身份。”王安石起身道,“一个兵卫,是怎么跟陈墨有了交集的?” “回大人,每逢城里有大事操办时,我等都会被暂时借调,正是因此才会与陈墨结识。”许立秋如实相告。 “起来细说。” 王安石好奇,迫切的想知道陈墨又干了什么事。 许立秋不敢隐瞒,起身将事情始末做了讲述。 听完,王安石脸色难看了几分:“陈墨身为读书人,不好好参加县试,却一门心思的念起了生意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帮他捋一捋逆骨,明日本官亲自去监考策论,看他还如何敷衍。” “大人,陈墨……怕是无法参加明日的考试了。”胡管家接话道。 “此话怎讲?”王安石一怔。 “是这样的大人,陈墨傍晚时被贼人胁迫出城,后来拼死搏斗时受了伤,已经被小的派人送回去就医休养了。” 许立秋撒了个谎,将陈墨被人尾随,说成了胁迫。 刚才他押着癞子跟二狗回到城门口,与胡管家派出的人碰了个正着,他们在四处寻找着陈墨。 县试还没结束,陈墨不辞而别,真要追究起来的话,前途可就彻底完了,于是便想了这么一套说辞。 至于陈墨那里,稍后离开他会让弟弟尽快转告,只要双方说法一致,癞子跟二狗扯什么都没用。 听到陈墨被贼人绑架,而且还受了伤,王安石震怒不已。 追问得知陈墨伤势不重,且贼人一死两落网后,这才长出了口气。 “胡管家,现在你便亲自送许立秋回去,向守城校尉转达一下本官的话,就说如此大功,理当重赏,并感谢他调教出了这么好的兵。然后再去知会曹县尉一声,对待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的贼人,必须严惩。” “是,大人。” 胡管家应声,带着许立秋退了出去。 “爹爹,女儿怎么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呢?”这时,王檀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为父也有此想法,说出来听听,看看咱们父女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王安石示意坐下说。 “蹊跷有二。”王檀儿斟酌道,“第一,城里治安良好,为何会出现了绑架的贼人,还偏偏绑了陈墨?” “第二,陈墨是个读书人,怎么做到以一敌三的?就算那兵卫赶去的及时,就算陈墨受了伤,依旧显得不合常理。” “所以呢?”王安石点头追问。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王檀儿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泽,“陈墨,是个真正深藏不露的人。” “关于这点,不是早就从那些诗赋中窥见了端倪吗?”王安石用问题做着引导。 “女儿有两句话想问爹爹。”王檀儿不答反问。 “问。” “陈墨才华如何?” “在为父见过的同龄人中,当属第一。”王安石不吝称赞。 “品性又如何?” “说好听点天性率真,快意洒脱,说难听点顽劣散漫,其心不正。”王安石骂起来,也是毫不含糊。 “爹爹阅人无数,认为陈墨将来的成就如何?” “两个极端。”王安石凝重的说道,“或是泯然于众,或是闻达天下。” “那爹爹,希望他成为哪种人?”王檀儿问完,眸光璀璨。 王安石沉默良久,对着外面喊了声来人。 “马上去知会书院的陆教谕,明日将策论的试卷送去陈墨家里,待他答完后直接拿来交本官审阅。” “爹爹,如此看重陈墨吗?”王檀儿展颜笑道。 “难道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王安石也笑。 “檀儿……檀儿只是不希望那身才华被埋没,更想看看若是认真应考,他会交出什么样的答卷。”王檀儿低头回应。 “巧了,为父也只是想挖一挖,陈墨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真材实料。若能扶他走好功名路,又会不会成为国之栋梁?” 王安石说完,大笑着离开。 留下的王檀儿,则是推窗望起了弯月。 若是以月为题,陈墨又能作出何种诗赋呢? …… 同一弯月下,陈墨已经来到了桃园,刚刚的激烈厮杀并未让他感到疲乏,相反倍觉神清气爽。 “土哥,为什么非要连夜烧炭?”林小树拿着锯子问道。 “不是黑土哥吗,怎么又成土哥了?”陈墨拿起了一把斧子。 “黑土哥喊着绕的慌,就怎么顺口怎么来了。”林小树催促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今晚是不是不睡觉了?” “不睡了。”陈墨点头,“咱俩一起把木头切段入窑,然后我留下来看着,你去联系壮劳力的乡邻们,天亮全叫过来。王富兴那边的窑已经开建了,我们也不能落后太多,明天回龙湾必须动工。” “行,就按土哥说的办。” 林小树说完,甩开膀子干了起来。 陈墨翻个白眼,也加快了速度。 这次烧的炭,规格更高,凡是比小臂细的木头都不能入窑。 “土哥,这也太浪费了吧?”林小树发着牢骚。 “放心吧,这些细枝都另有他用,一根都不会浪费,到时候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变废为宝。”陈墨自信的说道。 有了陈墨的保证,林小树也就没再多问,两人一直忙到雄鸡打鸣,才把整整一窑的原木弄妥当。 林小树去联系壮劳力,陈墨也没敢闲着,这窑炭是他用来对付王富兴的,必须得将火候把握好。 天亮后,林小树去而复返,但他的身后却只跟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是来送早饭的秦香莲。 陈墨的心中,顿时有了不安。 第26章 书院来人 县试之前,陈墨就叮嘱过林小树,务必提前联系好本村的壮劳力,现在看来八成是要泡汤了。 果不其然,林小树开口就是骂骂咧咧的牢骚。 “快气死我了,之前定好的事情,说变卦就变卦,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东西。” “小树,你也得理解一下乡邻们,不是不想来,是都不敢得罪王扒皮。一天百文的工钱,谁不想挣?” 说话的人名叫林峰,是林小树的本家堂哥,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人,砖瓦木工样样都能拿得出手。 “三哥,小树,先吃饭,吃完再说。”陈墨招呼秦香莲。 “世美啊,回龙湾动工的事情,小树都跟我说了,凭咱们三个根本就玩不转,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林峰蹲在地上,一边扒饭一边问着。 “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总是能解决的。” 关于王富兴从中作梗的事情,陈墨早就有过预想,这也是昨天他叮嘱许立冬,让王婆子尽早过来的原因。 有她在,还愁找不到劳工? “官人,有人过来了。”就在这时,秦香莲指向了桃林入口处,“好像是里长,还跟着几位乡邻。” “这个王扒皮,到底想干什么?”林小树蹭的站了起来。 “三哥,看住小树,千万别让他乱来。” 陈墨叮嘱一声,起身迎了过去。 “里长怎么来了,有事?” “有事,而且是三件。”王富兴看看炭窑,嘿嘿笑道,“世美啊,我跟众乡邻们合计了合计,决定集全村之力伐薪烧炭,一起发家致富。所以你也别单打独斗了,烧好这窑炭就直接停了吧。” “里长这话,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陈墨皱眉说道,“窑是我自己挖的,桃林是自家种的,这么就不能烧了?”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别再小打小闹了,后山那里新挖了十口炭窑,以后你去那里带着乡邻们一起烧。” “里长到底什么意思?”陈墨装着糊涂。 王富兴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意思就是有苦大家一起吃,有钱大家一起赚,到时候本里长定会公平分配的。” “明白了,就是说我带着乡亲们烧炭、卖炭,然后把钱交给里长,再由里长统一分发下去对吧?” “不枉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点就透。”王富兴满意的点头,“既然你答应了,那咱们说第二件事。”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陈墨笑着反问。 “陈墨,你什么意思?”旁边的棍夫叫嚣道,“刚才的话我们可都听见了,容不得你反悔抵赖。” “放你娘的屁。” 林小树憋了一肚子气正没处撒,闻言就要冲过去,被林峰拦了下来。 棍夫要发作,也被王富兴阻止了,而后眯眼看向陈墨。 “世美啊,这是咱们全村的大事,你可要掂量清楚。你饱读诗书,可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几位乡邻说是不是?” “是是是。”乡邻们附和。 “……” 陈墨没说话,而是看向了点头的几人,目光相撞纷纷回避,显得心虚而无措。 他们的难处,陈墨都能理解,毕竟很多人租种着王富兴的田地,有的还要借其名头身份来避税,属实得罪不起。 在当今的社会体制下,身为乡绅的王富兴,是不用缴纳人丁税的,所以很多人都会将田地记挂在他的名下。 但也因此,被王富兴死死拿捏在了手中,成全了他王扒皮的恶名。 “里长,此事不对吧?”这时,秦香莲疑惑的开了口,“我家官人正在考取功名,如何带领乡邻们伐薪烧炭?”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王富兴盯着陈墨说道,“怎么样世美,要不要在这里说说昨日县试?” “……” 陈墨又一次沉默了下来,盯着王富兴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冰冷。 不管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都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要拿此事来大做文章了。 问题是,现在要不要撕破脸。 倒不是怕王富兴抖落出实底,而是秦香莲骤然知道了实情,受不受得了? “官人,昨日县试怎么了?”秦香莲顿时紧张了起来。 “昨日……”陈墨犹豫。 “既然你不好开口,那就本里长来说吧,昨日……” 王富兴故意卖着关子,阴笑着向陈墨施压。 就在陈墨把心一横要摊牌的时候,通往桃林的小路上出现了两个人,急匆匆走来的同时高声问着。 “敢问这里是不是陈墨的家?” “两位是?”陈墨疑惑上前。 “我们是县城书院的,奉陆教谕之命,来送策论的试卷。”其中一人说道。 试卷? 陈墨错愕之后,心中苦笑不已。 怎么还追到家里来了? 想要自断功名路,就这么难吗? “二位是不是弄错了?”王富兴赶忙凑前搭话,“昨日陈墨败坏礼制,不是被逐出考场取消参考资格了吗?” 一听这个,秦香莲脸色瞬间大变。 “官人,里长所说可是真的?” “两位书院的先生都带来试卷了,怎么可能是真的。”陈墨冷冷瞟了一眼王富兴。 “二位先生,奴家多嘴问一句,稍后要如何?”秦香莲依旧不放心。 “稍后我二人监考,陈墨在家中参考即可。等试卷答完,装档封蜡,再由我二人送到县府考官手中。” “那还等什么,二位先生快请。”秦香莲激动无比,“官人也别愣着了,速速回家洗洗应考吧。” “等一下,两位是不是弄错了?”王富兴不甘的问道,“古往今来,何时有过在家中应考的事情?” “以前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了。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的话,那就去县府自个儿打听去吧。” “我……” 王富兴一怔,被呛的说不出话来。 见此,陈墨拔高音量说了一句。 “小树,把炭窑看好了,一切等我应考完再说。” “放心吧土哥,不管是谁想动炭窑,都得问问我手中的斧子。”林小树憋着的那口气,总算是吐了出来。 回家净手,陈墨打开了策论的试卷。 当看到题目以后,瞬间眼前一亮。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第27章 歪打正着 策论,是科考中最讲真才实学的,所以两道考题也很见深度。 一是税法,二是探讨边城的发展和规划。 陈墨之所以兴奋,是他看透了考题后面隐藏的深意。 两道考题单独拿出来,可以说毫无新奇的地方,毕竟历届的科考中,都会有所涉及。 此刻同时出现在一张考卷上,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很明显是在暗指白河县。 再结合最近盛传新知县刚刚上任的事情,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借科考来集思广益,然后推出新政。 既然是新政,就要有试点,而这就是陈墨的真实目的。 将新任知县的目光,吸引到百家庄来,只要将这里定为新政实施的试点,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到时第一个挨收拾的,就是王富兴那只扒皮鬼。 心有决定,陈墨便没再像昨天那样敷衍,而是认认真真的应答起来。 税法改革上,写下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的建议。 而在边城的发展和规划上,首先要做的就是改善交通,其次是提升民众文化水平,最后是大举发展工业。 说起来容易,写起来难。 尽管蝇头小字占满了试卷,很多细节依旧无法展现出来。 但陈墨相信,若是新任知县真有推行新政的想法,定会仔细审阅这份试卷,到时必然有所回响。 而那时,就是陈墨大展拳脚的开始。 试卷答完,书院的人装档封蜡,临走之前问了一句。 “陈墨,除了来送卷监考之外,我二人还带来了县尊大人跟陆教谕的口信,昨日绑架的事情,必会给你一个公正的交代。” 绑架? 陈墨狐疑,接着心思一动,瞬间了然。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许立秋琢磨出来的说辞,他倒真是精通人情世故,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 陈墨刚想回应,一直等在门口的秦香莲就冲了进来。 “官人遭遇生死大难,为何不告知奴家呢?”秦香莲害怕而自责。 昨晚她就看出了陈墨的不对劲儿,始终回避县试中途回家的原因,想不到竟是遭了横祸。 而自己没看出来也就算了,还在心中有过一两分的猜疑,现在想来实在悔恨愧疚。 陈墨感动,奈何有外人在场,不适合流露出强烈的情绪,于是轻描淡写的笑了笑。 “不说是怕你担心,还怕无法继续参加县试,让你难受失望。” “与官人的安危相比,县试又算得上什么?”秦香莲泫然欲泣,“若前路还有这般风险,功名不要也罢。” 额…… 这话说的陈墨一愣,早知道秦香莲是这副态度,昨天就该把绑架的事情编造出来。 当然,现在也不晚。 总之,无需再为功名事发愁了。 “好了,该说的话说完了,我二人便回书院复命去了。” “我送送两位先生。” 陈墨将两人送出大门,又安慰了秦香莲两句后,匆忙朝着三亩桃园走去。 算算时间,牙行的马车应该到了。 果然,陈墨刚走到通往桃林的小路上,就看到了许立冬正守在马车旁。 “先生,总算等到你了。”许立冬上前低声说道,“哥哥让我给先生带句话,若是有人问起来,先生就说昨日是被贼人胁迫出的城。如此一来既不会影响先生前途,也能博取到一个好的名声。” 陈墨点头,一切果然是许立秋搞出来的。 “立冬,王婆呢?” “去了桃林。” “那我先过去,回头再聊。” “先生慢走。” 来到桃林,陈墨发现王富兴居然还赖在这里,于是就想着绕过去,直接跟王婆商量介绍劳工的事情。 “陈墨,等一下。”王富兴错步阻拦。 “里长还有事?” “当然。”王富兴气呼呼的说道,“本里长说了,找你有三件事情,现在你回来了,直接说清楚吧。” “你说。” “说第三件事,那就必须提到前两件,你昨日被逐出了考场,功名路十之有九是彻底走到头了吧?” “里长到底想说什么?”陈墨笑着问道。 走到头好啊,走不到头才腻歪。 王富兴也笑了,凑近些说道:“功名路断了,也就不用再让秦香莲供你读书了,那咱们之前签订的契约,也就可以作废了。” “作废?” 陈墨是真没想到,王富兴会拿此来做文章。 “没错,作废。”王富兴点头,“当初咱们说好的,只有你去参加州试,甚至去参加省试和殿试,我才会施以善举,将回龙湾那块地无偿租借出去,让秦香莲在家劳作供读,这总没有错吧?” “没错,然后呢?”陈墨追问。 “然后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咱们签订的契约作废,要么你答应与本里长一起,带领乡邻们共同发家致富。” 王富兴话说的轻松,里面却满是浓重的威胁之意。 今天只要把陈墨给捋直了,以后就可以在家躺着收钱了。 退一步讲,就算拿捏不住陈墨,也得断了他伙同别人开窑烧炭的事情。 一句话,百家庄里藏着的财富,都得由他王富兴来把持分配。 陈墨早就看透了王富兴的心思,直接耸肩摊手说道:“里长,这事儿你说晚了,回龙湾那块地被我转租了。” “转租?”王富兴一惊,怒不可遏的说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又转租给了谁?” “这位。”陈墨抬手指向旁侧的王婆子,“王婆,五十亩地,出租三年,你看看多少银子合适?” 王婆子心领神会,笑呵呵的说道:“别人的地,老婆子最多出十五两。既然是墨哥儿开了金口,那就五十两如何?” 墨哥儿? 王富兴像是见了鬼一样,陈墨这个无能书生,什么时候跟牙行王婆子混的这么熟了? “成交!”陈墨笑笑,直接取出了随身的契文,“这份是我与里长签订的,以后就寄放在牙行吧,至于咱们之间,现在算是达成了口头协议。等王婆拟定好文书以后,我再签字画押便是。” “陈墨,你耍我是不是?”王富兴勃然大怒道,“还有你个老婆子,不要以为有着牙行撑腰,就能占我的便宜,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识相的话乖乖把契文交出来,否则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里长好大的口气,入了我牙行的东西,是你说交便要交的吗?” 就在这时,桃林的山坡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身姿曼妙,步步生莲。 第28章 计划 来人美艳无双,陈墨却没有欣赏的心思,只是好奇此人的身份。 “墨哥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美书,出身白河县四大族的华家,现在的牙行由她全权打理。”王婆子解释道。 “见过华小姐。” 听说是牙行的实际掌控人,陈墨在施礼的时候,又细细打量了华美书两眼。 不得不说,里里外外都透着生意场上那股聪慧精明劲儿。 “陈公子客气,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华美书同样对陈墨充满了好奇,所以才会跟着王婆子一起过来。 见见人,聊聊事。 如有可能,顺便摸一摸陈墨的底细。 看到两人笑着攀谈,王富兴心里叫了苦,他可以不将王婆子放在眼里,但华美书着实是得罪不起。 所以,只能先抛出两句软话。 “美书啊,令尊近来可好?” “王里长,咱们很熟吗?” 华美书侧头,眸底闪过一丝不屑。 “令尊还操持牙行的时候,有过几次生意上的往来,我也有幸去府上拜会过,你应该有些印象才对。”王富兴套着近乎。 “王里长,前尘旧事就不要提了,咱们说眼下。” 华美书根本不接茬儿,直接转移了话题。 “刚才的事情我都看见了,从法理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王里长若非是执意毁约,那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这是说的哪里话?”王富兴忍气吞声的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小姐发话了,契文自然是有效的。” “多谢。” 华美书点头,而后眨了眨眼睛。 陈墨心领神会,对着王富兴做出了请的手势。 “里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请回吧,这里烟熏火燎的,留下来只会遭罪。” “你随我来,有两句话交代。”王富兴抬脚往前走。 “两位稍等,我去去就回。”陈墨留下一句话追了上去,“这里没了别人,里长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王富兴把脸一拉,开口就是厉声的质问。 “陈墨,你是非要跟我作对,非要跟全村乡邻们做对是吗?” “里长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陈墨装起了糊涂。 “行,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王富兴抬手指向炭窑处,恨声说道,“你宁可把钱送给牙行的人,都不肯照拂接济一下乡邻们吗?不要忘了,你是百家庄的人,不能做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吧。” “是我不肯照拂,还是里长不肯接济?”陈墨冷声反问。 当着几位乡邻被戳中心思,王富兴顿时恼羞成怒。 “陈墨,不要以为靠着牙行就能翻天,也不要以为只有你会烧炭。既然你油盐不进,那咱们就走着瞧。”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陈墨转身就走。 “你……” 王富兴气的鼻子都歪了,狠啐一口叫嚣道:“陈墨,我把话撂在这里,要是挤兑不死你,我王字倒着写。” 倒着写,不也是王吗? 陈墨无语,懒得再接话。 回到炭窑处,王婆子首先为两人牵起了线。 当听说华美书要入股炭行和火锅的事情后,陈墨想都没想的便点了头。 一来,他现在需要起步资金。 二来,不管什么生意,都绕不开人脉两字。 就拿刚才的事情来说,如果不是华美书及时出现,肯定没那么容易把王富兴打发走。 而且在陈墨的计划中,炭行也好,餐饮也罢,都只是为了打根基,将来还有很多行业要涉足。 比如酿酒和化妆品,他就已经开始计划了。 这么多事情,陈墨一人肯定是做不来的,而林小树和林峰这样的,又不是做买卖的料儿。 反倒是牙行这两位,既是生意场的老手,又有着相当的资源和背景,没道理不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 当然,利益怎么分,还是要事前做出厘清的。 “公子打算怎么分配?”华美书饶有兴致的问。 “五五分。”陈墨早就想好了,“以后王婆负责炭行,餐饮这块则全部交给华小姐打理,利润对半。” “墨哥儿大气。” 王婆子乐的合不拢嘴,她在牙行摸爬滚打多年,深知做生意的根本。 人,还有点子。 一个好点子,是真能换来万贯家财的。 “事情都摊派给我与王婆打理,公子做什么,甩手掌柜吗?” 华美书对利益分配没有意见,只是不想弱了心气儿,如果现在就被陈墨压了一头,以后翻身可就难了。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总之不会闲着的。”后续的计划,陈墨现在不会说。 “什么事情,比赚钱还重要?”华美书不依不饶。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真的比赚钱要重要。”陈墨卖了个关子。 “行,美书拭目以待。” 华美书想先看看,眼下的这两步,陈墨会怎么走。 陈墨也没含糊,直接把计划告知了几人。 首先,王婆子马上联系劳工,尽快把回龙湾的十口炭窑建起来。 其次,牙行的伙计们继续造势,并把炭行开业的事情散播出去。 再次,林峰带上几名劳工去铁匠铺帮忙。 烧炭的炉要打,铜锅也不能耽误,原材料不够的话,通过牙行购买。 最后,由王婆子或者华美书出面,把百家庄的后山全部承包下来,为将来烧制水泥青砖做准备。 “土哥,你是不是把最重要的忘记了?”林小树听完嚷嚷道,“全村的桃木都被王扒皮给占下了,没有木头怎么烧炭?” “放心,等炭行开业后,他会求着咱们买下所有桃木的。包括他修建的十口窑,将来也都是咱们的。” 对于这点,陈墨有着万全的把握。 事情都安排妥当后,便按部就班的开展了起来。 接下来的五天中,陈墨又烧了两车品相质量上佳的炭,原木砍伐自林小树家的桃林。 而那些让林小树惋惜无比的树枝,也都被陈墨安排人做了处理,先用石碾碾碎,然后压制成拳头大小的方块。 烧制的时候,在中间放上铁匠铺制作的条形铁块,上面有着陈墨设计的独家商标。 出窑后,大小一般无二不说,还是前所未见的空心碳。 除此之外,陈墨又酿了两缸酒发酵着。 当酒香氤氲而出时,也到了炭行开业的日子。 第29章 开门红 陈墨说到做到,将炭行的一切都交给了王婆子打理,今日开业自然也不会抢风头。 纵然王婆子一再谦让,陈墨还是拒绝了抛头露面,而且不光这次,以后涉足了其他行业,也会保持低调行事。 牙行的伙计们这几日是幸福的,每到饭点都会拿着王婆子给的钱,去各大酒楼点火锅吃。 短短几日,还真把这股风给带起来了。 全城的人不仅知道了涮火锅,还知道了与桃木炭最搭配,于是到处寻找着,以求吃上一顿正宗的。 这一找,就把陈墨那日卖高价炭的事情给翻出来了。 一时间,洛阳纸贵。 与民众们要饱口福不同,在各大酒楼的掌柜们眼里,这可是天大的商机,苦寻无果的情况下,纷纷去了牙行打听。 王婆子按照陈墨的吩咐,卖了个关子给酒楼掌柜们,只要今日开业前来捧场,必然能够得偿所愿。 正是因此,现在的炭行门前才会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看着眼前的人群,再看看坐在角落与华美书叙话的陈墨,王婆子再次庆幸做对了选择。 不说与新任知县的关系,单论陈墨的脑子,都是千金换不来的。 “王婆,时辰到了。”伙计上前提醒。 王婆子点头,笑着站到了炭行的门前。 “诸位,今日我王氏炭行开业,以后还请多多光顾捧场。” “老婆子心中明白,诸位都是奔着桃木炭来的,那就容我表个诚意,揭红亮匾后一起发财。” 哗…… 随着王婆子将红布揭下,现场响起了热烈的庆贺声。 漆黑油亮的牌匾,象征着木炭本身,金色的“王氏炭行”,寓意着朝阳之光。 这些,都是出自陈墨之手。 看到现场的气氛已经起来了,王婆对着伙计吩咐了一声。 伴随着清脆的锣响,两驾马车赶至了炭行门前。 即便是用油布盖着,也依旧能嗅到些许烟熏火燎的气息。 “王婆,木炭又不是多金贵的东西,用得着弄这么隆重吗?”一名酒楼掌柜调侃道。 “嘿,还真让你李大掌柜说着了,跟其的地方比起来,咱王氏炭行的木炭,完全配得上金贵两字。”王婆子笑着回应。 “王婆,这时候就别卖关子了,赶紧打开吧。”另一人催促着。 “关子还是要卖的,而且要卖个大的。” 王婆子话落,几个活计忙碌了起来。 搬出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温鼎。 “诸位,最近城里刮起了一股涮火锅的风,相信在场的不少人已经品尝过了。老婆子现在想问一句,味道如何?” “好。” 众人异口同声。 “那我再问一句,一顿火锅下来,可哪里感觉不好或是欠缺?” “……” 这次,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仔细回想,好像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是炭。”王婆子抬手指向炭盘,“这里面装的,是市面上普通的炭,大家不妨回一下,是不是有两处瑕疵?” “我知道了,烟太大。” “没错,再有就是不禁烧,稍微吃的时间长些,就要加炭才行。” “完全正确。”王婆子点头,又看向了酒楼的掌柜们,“说完了食客的问题,现在轮到你们了。酒楼面临的难题是,如果在炉盆中养的炭多了,那么就会造成浪费,而要是少了,又无法及时续供对不对?” “是啊,炭不提前点燃的话,不仅点起来费时费力,还容易熏到人,王婆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 “当然有。”王婆笑着点头。 “快说。” 一众掌柜们,纷纷露出了焦急求教的表情。 看见时机已到,王婆又吩咐伙计,端来了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诸位,掌掌眼吧。” 刷…… 随着王婆将红布掀开,几块拳头大小的空心碳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哗…… 短暂的沉默后,爆发出了轰然的惊叹声。 “这是炭?”有人狐疑。 “是炭,但不是普通的炭。”有人肯定。 “四四方方,还光滑油亮,到底是怎么烧制出来的?”有人好奇。 “最匪夷的是空心,不出意外的话,这才是关键。”有人一针见血。 “小冬子,把炭点起来。”王婆吩咐许立冬,“这回,不是掌掌眼了,而是让各位掌柜开开眼。” 许立冬取出四个炭块,将其中一面涂抹上油脂后,三块成品字形在下,一块放在最顶端,确保空气的流通。 火折子一引,直接燃烧起来。 而后依照顺序将炭块转动,没一会儿就全见了火痕。 嘶…… 看到这一幕,不仅是那些掌柜们,就连围观的百姓也都纷纷吸起了冷气。 无他,震惊。 木炭容易被点着不说,而且冒的烟非常少。 最关键的是,烟的味道还没有那么冲。 “王婆,这是用什么木头烧制的?”有人心急的追问。 “桃木。”王婆子得意洋洋的抬起手,指向了县城西南,“全部的木材,都来自三十里外的百家庄,那里桃林如海。” “好好好。”李掌柜激动的说道,“最近几日城里有传言,说桃木炭与火锅最配,现在看来果然不假。不不不,应该说是跟百家庄的桃木炭最配。还不对,更准确的说,是跟百家庄的空心桃木炭最登对。” “没错,王婆刚才还说了,那里桃林如海,以后也不用担心货源会断。” “王婆,既然如此,这炭的价格是不是也好商量了?” 最终,还是绕到了生意上。 王婆等的就是这句话,提前几天造势,现在又当场表演了一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赚钱! 想到这里,王婆子又瞟了一眼陈墨。 今天这开门红,可全都是对方一手策划的。 价钱,自然也得按照陈墨定的来。 “诸位,炭的品质大家都看到了,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反过来也是一样,所以整车炭要十两纹银。” 十两? 现场再次哗然,这是卖炭还是卖米啊? 原本兴致昂扬的一众掌柜们,也纷纷没了动静。 “怎么样,我就说价格定的太高了。”角落里,华美书看得摇了头,“场面弄得再大再华丽,也改变不了木炭上不了台面的本质。” “你错了。” 陈墨也摇头,不过是带着笑意。 “华小姐等着看便是,那些掌柜们不仅不会嫌贵,稍后还会拼命的去争抢。” 第30章 野心 “你就这么有信心?” 华美书的眸光里,有狐疑,也有不服气。 诚然,陈墨烧制的空心碳块确实出彩,不仅容易点燃,而且烟雾也很淡,确实称得上独一份儿。 但还是那句话,木炭终归是木炭,家家户户常用的消耗品,能卖出什么高价来? 似是看穿了华美书的所想,陈墨笑着摇了摇头。 “华小姐说的没错,依照常理的话,一车炭二两银子都算是冒尖儿了。然而经商的本质,并非单纯的生产和贩卖货物。” “还有什么?”华美书来了兴致。 “包装。”陈墨如实相告道,“在保证货物质量的前提下,通过宣传的手段,赋予物品额外的附加值,这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就像王婆刚才的演示一样?” 华美书从未听说过包装、附加值这种说法,但有着天生的经商头脑在,还是直接点明了核心。 “没错,打个比方吧。”陈墨看向华美书手腕说道,“华小姐戴的镯子,是花费多少银子买来的?” “百两纹银,不值一提。”华美书应声后,眉头微蹙,“公子的意思是,赋予所谓的附加值后,此物便会更显金贵了?” “没错。”陈墨点头,“站在读书人的角度上,我可以为这镯子附上一首诗词,华小姐不妨做个品鉴。” “洗耳恭听。”华美书托腮竖耳。 采莲女,采莲舟。 春日春江碧水流。 莲衣承玉钏,莲刺罥(juàn)银钩。 薄暮敛容歌一曲,氛氲香气满汀洲。 听着陈墨随口而出的词,看着手腕上玉镯,华美书一个恍惚,仿佛看到了一幅画面。 姑娘划着小船,在春江绿水中采莲。 荷叶托住了腕上的玉镯,莲茎上的刺钩住了采莲的钩子。 天色晚了,姑娘唱起歌,整个水域都飘浮着恬然的香气。 “好词。” 少许回神,华美书眸底划过一抹赞赏。 “不说词,说事儿。用这首词来点缀玉镯,华小姐觉得如何?”陈墨问道。 “相得益彰。”华美书实话实说,“我尚且有所触动,若是换做那些大家闺秀们,价格翻一番都不成问题。” “这就是了,经商之道,深若渊海,包装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若是讲论全部门道儿,十天怕是都说不完。” “公子是读书人,怎会深谙经商之道?”华美书对陈墨愈发的好奇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的书多了,总有开窍的时候。”陈墨随口做了敷衍。 “以后,还请公子多多指教。”华美书抬手倒茶。 她见过读书人,更认识很多的生意人,但如陈墨这样将两者相结合的,实属头一次遇到。 毕竟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是不屑于经商务农的。 “指教不敢,只求一起发财。” 陈墨笑笑,看向了门外。 而此时,一众酒楼掌柜中,终于有人说话了。 “王婆,炭的价格,是不是太贵了些?”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王婆早有准备,按照陈墨事先叮嘱的回应道:“诸位开酒楼多年,应该比老婆子更清楚,菜肴本质如人,其实都有三六九等之分。连我都明白的道理,掌柜的们难道不懂,还要手把手来教不成?” “……” 众人沉默对视,瞬间领悟了话中深意。 王婆子能卖高价炭,难道自己这些人就不能卖高价菜吗? 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还不是食客们买单? 而偏偏有些人,还就喜欢以此来证明身份的高贵。 意识到这点后,一众掌柜们按捺不住了,纷纷同意了王婆子定下的价格。 将一切看在眼里,华美书悬着的心落地同时,也提出了一个疑问。 “公子此举,是否有恶意哄抬物价之嫌?” “你情我愿的事情,何来哄抬一说?”陈墨不答反问。 “那公子有没有想过,若是外面那些掌柜们回去后集体抬价,最终遭殃的还是百姓们呢?要么吃不起,要么被狠宰一刀?” “话说早了,挨宰的未必就是百姓。”陈墨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更是有着完美的应对办法。 “怎么讲?”华美书疑惑。 “华小姐,我们的协定是什么?”陈墨突然转移了话题。 “协定是……炭行交给王婆搭理,我来负责餐饮。”华美书如实回答。 “那不就得了。” 陈墨笑笑,没再说话。 华美书稍加思索后恍然大悟,俏脸上流露满满的都是兴奋之色。 “美书明白了,原来今日的场面,不仅是为了打响炭行的名头,更是为了后续开酒楼的事情造势。” “不用猜,那些掌柜们买了高价炭以后,回去肯定会涨价,而越是涨价,对于此事的议论度便会越高。” “等到了全城皆知的时候,咱们的酒楼也就该开业了,只要把价格定的亲民一些,客源都会是咱们的。” “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陈墨说着,瞟了瞟四周,“这就是为何我不抛头露面的真正原因,以后你们也得多加注意。” “公子手段确实高明,但连美书跟王婆都算计,是不是过于狠辣了?”华美书激动之余,也意识到了当中的问题,“一招釜底抽薪,我与王婆可就成那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到时少不了要起冲突。” “怎么,华小姐怕了?”陈墨依旧在笑。 “不是怕,而是不齿公子的做法。”华美书有些后悔往一起掺和了。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陈墨说完,看到华美书更生气了,话锋一转做了解释。 “华小姐,你的担心实属多余,因为那些人要找你跟王婆的麻烦,那就是跟全城的百姓过不去,他们敢吗?” “……” 华美书沉默,思索着确有其理。 但拿自己跟王婆当枪使,还是太不地道了些。 见此,陈墨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还有,华小姐投身到此行,难道只是想开一座酒楼吗?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把他们全吞并了?” 啊? 听到这句话,华美书差点把茶壶打翻。 她是万万没想到,陈墨的野心会是如此之大。 第31章 自取其辱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陈墨随口回上一句,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门外。 算算时间,今日打擂的对手也该到了。 华美书也没再说什么,看起来面容沉静似水,实则内心早已泛起了波澜。 一是吃惊于陈墨的心思和手段,二是愈发认定了一点。 此人跟新上任的知县,定然关系匪浅。 否则,他不敢说出大肆吞并的话来。 既然如此,那就且走且看吧,前景可期再好不过,若真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大不了再分道扬镳。 一位知县,或许能压住白河县的华家几分,但绝对撼不动太州城那边的关系。 “公子喝茶。”华美书第二次放低了姿态。 “还是先看热闹吧。”陈墨抬手指向门外。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炭行的正对面来了整整十辆牛车,木炭装的满满当当,阵仗极其盛大。 为首的王富兴趾高气扬,身后是四名狐假虎威的棍夫,看起来甚是嚣张。 他们的到来,不仅惊动了人群,更让王婆子直接拉下了脸。 “王里长,今日我王氏炭行开业,你弄这么一出是何居心?” “两心。”王富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第一心,天下王姓是一家,特此来庆贺炭行的开业。第二心也差不多,既然是一家人,自然是有生意一起做,所以我就把炭全拉来了,以解王婆备货不足的忧虑。” “王里长说的好听,可老婆子看来看去,看到的都只有砸场子三个字。”王婆子懒得说废话,直接开撕。 “砸场子不敢,可要说到字,我这里还真有一些。” 王富兴抬手,车夫们得令。 一块块写满字的木板,纷纷竖了起来,正是半首《卖炭翁》。 “这个王富兴不愧扒皮之名,效仿公子伐薪烧炭也就算了,竟然连诗作都扒去用了,简直是无耻至极。” 华美书讥讽开口,满面鄙夷。 “人至贱,则无敌。”陈墨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再说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只管当笑话看就行,” 人至贱则无敌! 华美书听的想笑,陈墨骂起人来倒是有趣。 两人这边云淡风轻,门外可就是天雷滚滚了。 最近几日的大事,除了五年一度的科考外,就当属突然流行的火锅风,以及十两银子一车炭了。 那车碳之所以能卖出天价,就是因为附了诗作,将底层民众的艰辛酸苦,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而且还有传闻,买炭的是新任县尊。 所以很多心思活泛的人,都在悄悄关注、打探着,此刻附有诗作的炭车再现,自然会诱发极大的轰动。 最明显的,围观之人越来越多。 王富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清清嗓子朗声卖弄了起来。 “前几日高价炭的事情,想必诸位都听说了。实不相瞒,始作俑者就是我们百家庄的人。之所以伙同王婆开这间炭行,就是为了赚取更多的黑心钱。诸位不妨想想,乡下人人都会烧制的木炭,为何会卖出如此高价?” “还不是因为那诗作。”有人接话。 “没错,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王富兴故作义愤填膺的说道,“因为卖炭的是个心黑读书人,借用糟蹋诗文的下三滥手段,扮相卖惨博取同情诈骗钱财,实乃我百家庄的败类,人人都该鄙视唾弃。” 哗…… 在王富兴颠倒黑白的煽动下,现场顿时骚动起来,不少人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见此,王富兴得意的看了看王婆,继续搅起了浑水。 “诸位,身为百家庄的里长,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于是便火速召集了乡邻,烧出了这十车木炭。一来,揭开那败类的真实面目,以免大家再上当受骗。二来,也借此机会,解一解民生疾苦。” “里长大义。”有人振臂高呼。 “给个痛快话,一车炭多少钱?”有人直接上钩。 “那败类卖十两,我们卖五两便可。”王富兴叫嚣道,“诸位放心,等十车炭全部卖出去以后,我们首要做的就是扩建炭窑,接着就是把木炭的价格降下来,无论如何都请大家帮扶这一把。” “十车炭,全包了。”就在众人犹豫时,一个中年人走到了近前,“本人极为钦佩里长义举,五十两纹银请收好。” “富兴代表全体乡邻,深表感谢。”王富兴心里乐开了花,“不知贵府在何处,我马上派人把炭送过去。” “送是要送的,但不是送到谁的府上,而是送给在场的诸位。”王婆子突然接了一句话。 “什么意思?” 王富兴一愣,直到看见买炭的人走向王婆子,这才明白被摆了一道,瞬间恼羞成怒。 “诸位都看到了吧,王婆子吃人不吐骨头,派人把炭低价收了,然后再高价卖出去,简直该千刀万剐。” 这次,王婆子没给众人喧嚣的机会,直接冷声怼了回去。 “老婆子之前身在牙行,诸位如果听闻过我的恶名,也就知道我办事的规矩,素来都是言出必行的。” “王婆的意思是,真要把炭送给我们?”伙计在人群中高喊。 “没错,不仅是这十车炭,还有我们炭行的两车。” 王婆子话落,许立冬带人又赶来了两辆马车,这次没有卖关子,直接将陈墨烧制的炭段展示了出来。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尤其是点燃以后,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如果说前者是给百姓用的,那么陈墨烧制的,那就是专供皇室的。 “王婆,这种木炭简直前所未见,当真要白送?”询问声再起。 “今日开业,必须送。”王婆子点头,“送完以后,也请诸位帮个忙,回去取暖的时候做个比对,看看差距如何?” “还比什么,再比的话,那十车就该扔了。” “王婆,多问一句,整车炭定价如何?” “这个数。”王婆子竖起了两根手指。 二两? 众人闻言,纷纷面露喜色。 虽然较常见的木炭还是贵了不少,但成色和卖相在那摆着,真的算很实惠了。 而王富兴,则眼睛一翻,差点儿背过气去。 第32章 民心 “热闹看完了,我就先走了。” 看着王富兴灰溜溜的离开,陈墨也没了兴致。 “公子,美书还有一事讨教?”华美书委婉阻拦,“按照公子的说法,刚刚也可算作一种包装方式吧?” “是,也不是。”陈墨回答的模棱两可。 “怎么讲?”华美书不解。 “我说是,是因为的确有借打击对手的同时,抬高自家之嫌,从这点上说可算是包装。而我说不是,则是源于经商之道的根本,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把顾客当傻子糊弄。坐天下要得民心,做生意也是一样。” 嗯? 听到这番话,华美书眼中划过了一道异彩。 “可公子之前说,做生意是为了赚钱,赚大钱。以刚才的场面而言,若是定价三两,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吗?” “不可。”陈墨摇头。 “为何?”华美书追问,“一两之差,难道会失了民心?” “不是民心,是良心,自己的良心。”陈墨叹息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无法左右天下兴亡,也没能力让所有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舍利惠民。” “空心碳,可以定价十两,而且不用怀疑,那些掌柜们回去后肯定还要涨价,到时一顿火锅吃下来,价格必定不菲。但火锅不吃饿不死,能去随意消费的,也不差那一二两银子,普通百姓却不行。” “寒冬将至,是真会冻死人的,我们如果拉高了炭价,不知道多少人要因此而遭殃。这种黑心钱,绝对不能赚。而且有我们的木炭珠玉在前,其他人要想借天寒提价,也得好好的掂量掂量。” “……” 华美书沉默,心潮翻涌。 她做梦都不想到,陈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最关键的是,自打华美书涉足经商以来,从没有人说起过类似的言论。 包括她的父亲,挂在嘴边的叮嘱,都是如何如何争财。 即便是让利,也是给合作伙伴。 散施百姓,从未听闻。 这不仅颠覆了华美书的认知,也让她对未来有了几分憧憬和期待。 若是所有的商人都如陈墨一般,讲民心和良心,天下将会是何等的光景?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美书受教。” “走了,回见。” 陈墨摆手,从后门溜了出去。 华美书站在原地,也就没听到他的嘀咕声。 “垄断,才是绝对的暴利。” …… 离开炭行,陈墨来到了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 酒楼跟炭行不同,必须要选在客流最多的地方,虽说这摊儿交给了华美书搭理,陈墨还是得把情况摸清楚。 找来找去,陈墨总算是相中了一处地点。 醉香斋! 酒楼很大,但临近饭点了,生意却不景气。 伙计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就跟睡着了似的, 直到陈墨咳嗽一声,才猛然醒神迎客。 酒楼的装修中规中矩,偌大的厅堂里只有寥寥几位食客,尽显冷清。 坐下稍加探询,陈墨就从伙计口中得知了酒楼的情况。 掌柜的家中遭逢变故,也就没了心思经营,正打算盘兑出去。 “掌柜的可在?”陈墨起了心思。 “外出办事,明日才能回来。” “有没有纸笔?” “有的,马上去取。” 接过纸笔写好字条,陈墨交到了伙计手里:“去牙行找华家大小姐,到时别忘了跟她索要跑腿费。” “多谢贵客。” 左右也没食客上门,伙计屁颠跑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是,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进来了一人。 稍加打量后面露喜色,直奔陈墨所在的桌子。 “小哥儿,你我还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陈墨抬头,匆忙起身。 “原来是贵人,快请坐。” “咱们就不要总客气了,我年长你几岁,喊我声胡兄即可。” 来人正是胡管家,但他这次不是暗中跟踪陈墨的,而是家里的大人和小姐馋了,来点份儿家乡菜带回去。 白河县城酒楼众多,只有醉香斋能做出庐山石鸡。 虽说距离正宗还差得远,却是聊胜于无。 “实在不好意思,庐山石鸡只有掌柜的能做,但他外出未归,贵客还是点份儿别的吧。”伙计叫苦。 “掌柜的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快的话,我可以等。”不到万不得已,胡管家不想空着手回去交差。 “掌柜的临走前嘱咐过,今日是回不来了。而且我们这酒楼,也打算盘兑出去了,贵客就别等了。”伙计劝着。 唉…… 胡管家忍不住叹息一声:“看来以后,在白河县是吃不到家乡菜了。” “胡兄是因为思乡,所以才点庐山石鸡的?”陈墨忍不住问道。 “倒不是胡某嘴馋,而是家中老爷和小姐动了思乡之念。”胡管家解释道,“其实小姐厨艺精湛,能烧出很多的拿手好菜。奈何石鸡非鸡,而是石蛙,小姐自幼便不敢碰触,偏偏与老爷又都喜欢吃,所以……” “胡兄安心等候片刻,我去去就来。”陈墨起身。 “陈老弟要做什么?”胡管家改了称呼。 “做菜。” 陈墨说完,一头扎进了后厨。 小半个时辰后,端着做好的庐山石鸡走了出来。 香气入鼻,胡管家瞬间愣神。 正宗! 这股味道,只有纯正的庐山石鸡才会具备。 “胡兄,小弟的手艺可还满意?” “满意,十分满意。”胡管家忍不住称赞道,“色香味儿俱全,换做家乡那些名厨来做,至多也就是如此了。” “胡兄过奖,赶紧带回去吧,天寒渐重,可别凉了。”陈墨催促。 “好,那我便先回去复命。”胡管家点头。 “客官,你的面。” 这时,伙计来到了近前。 看到端上来的青菜面,胡管家忍不住愣了一下。 “陈老弟的一餐,就如此简陋?” “这还简陋?”陈墨一边搅拌一边说道,“胡兄或许不清楚,能顿顿吃上这样一碗面,就已经是民心所愿了。” 顿顿一碗面,便是民心所愿? 一句话,给了胡管家极大的触动。 尤其是看到陈墨狼吞虎咽的吃相,更是觉得心堵语塞,拎着再不觉香的石鸡,急匆匆的出了门。 “秦香莲,此刻在家吃的什么?” 想着,陈墨叫来了伙计。 第33章 讽刺 离开时,陈墨带走了二斤牛肉一坛酒,稍后到了城门那里,送给当值的许立秋。 一是报答恩情,二是拉近关系。 如今炭行已经正式开业,以后会频繁的出入城门,若能发展出个自己人,行起事来会方便许多。 除此之外,他还买了两个夹肉的烧饼,揣在怀中带回去给秦香莲。 连着吃了两顿肉后,陈墨发现她并不是因为久别荤腥,才会食指大动,而是天生就喜欢吃肉。 奈何家境贫苦,只能委屈隐忍。 所以陈墨要做的,就是满足秦香莲难以启齿的愿望。 一句话,以后肉管够。 白天如此,晚上…… 咳咳,也是一样! 看看手里的东西,再想想空了的钱袋,陈墨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钱,是真不禁花啊。” 县考前后这十来天,陈墨一共赚了十七两银子,毫不夸张的说,已经顶得上底层人家两三年收入了。 但架不住开销太大,如今已经是半子不存了,而且这还不算雇佣劳工,购买那十车炭的事情。 好在有华美书跟王婆子兜底,否则想要走上正轨,还不知道要经历多少挫折跟艰辛。 最起码的,王富兴就没那么容易打发。 这次炭行开业他吃了大亏,肯定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必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行。 毕竟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想到这里,陈墨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策论都考完好几天了,怎么书院跟县府还没有回信儿呢? 就算考官们不在乎自己的答案,也得放榜给其他考生看不是? …… “爹爹,县试结束已经有几天了,何时放榜?” 王府中,王檀儿给王安石倒了杯酒。 “明日便放。”王安石端杯饮尽。 “慢点喝,石鸡还在路上呢。”王檀儿斟酒,顺嘴问道,“爹爹今日心情大好,莫非在县试中发现了可塑之才?” “是,也不是。”王安石先是颔首,后是摇头。 “女儿求教。”王檀儿坐了下来。 “堪称大才的确实有一位,只不过……”说话一半儿,王安石皱了眉。 “爹爹说的,不会又是那陈墨吧?”王檀儿猜测着问道,“策论两科中,难道他又不按常理出牌了?” “没有。”王安石摇头,面色凝重了些,“他非但没有胡闹,还认真应考了,至于答案……” “怎么了?”王檀儿追问。 “陈墨给出的答案,于家国百姓而言,无异济世甘霖,可对某些人来说,那就是穿肠毒药了。” 此时此刻,王安石回想起那份试卷,依旧觉得心潮澎湃,振聋发聩。 相比他打算推行的青苗法,不仅更富远见性,还更有利于国计民生。 一旦得以大面积推行,必将诱发改天换地的新气象。 不过弊端也同样明显,涉及到权贵的利益,绝对会困难重重。 但古往今来,哪次新政的推行容易过? 关键,还是要看决心和执行的力度。 “爹爹,可否说给女儿听听?” 王檀儿实在是好奇,陈墨到底又做了什么。 “策论涉及的是家国大计,檀儿你还是不要多问了,总之陈墨这个人,别想再逃出为父的手掌心。”王安石握紧了拳头。 “爹爹的意思是,依照那日所说,帮扶陈墨去走功名路?”王檀儿顺势转移了话题。 “帮,而且要帮到底。”王安石狠狠点头,“檀儿有所不知,若是陈墨给出的策略能推及天下,必将造就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所以为父必须把他引回正途,用尽一切手段,扶他走的更高更远。” “……” 王檀儿没有说话,只是愈发惦记策论的答案了。 能让父亲给出如此评价的,陈墨当属第一人。 “老爷,小姐,正宗的庐山石鸡来喽。” 这时,胡管家拎着食盒进门。 “胡伯又开玩笑,这里哪儿来的正宗家乡菜?” 小翠不信的将食盒接过,打开后愣神少许,匆忙将石鸡端到了桌上。 “老爷,小姐,你们快看,还真有几分正宗的卖相。不对,这味道……明明就是咱们老家才有的。” “爹爹快尝尝。”王檀儿赶忙夹起了一块。 “好,正宗的很,檀儿也品一品。”入口咀嚼,王安石大声称赞。 “胡伯,这是哪家酒楼做的?”尝过之后,王檀儿侧头紧问。 “就是醉香斋。”胡管家笑道。 “不可能,咱们又不是没吃过醉香斋的石鸡,最多有两三成的家乡味儿,绝对不可能。”小翠儿质疑。 见王安石跟王檀儿也面露狐疑,胡管家卖着关子说道:“确实是醉香斋的,只不过做菜的人换了,而且还是咱们都认识的一位。” “谁?” 王安石跟王檀儿对视,满是不解。 反倒是小翠,骤然失了声。 “胡伯,咱们都认识的人,好像,好像只有那个叫陈墨的吧?” “没错,就是他。”胡管家点头 啊? 王安石、王檀儿以及小翠,纷纷惊掉了下巴。 不得已,胡管家只能把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这个陈墨,简直不可救药。”王安石气的拍了筷子,“伐薪烧炭逛青楼,自甘下贱当厨子,是不是只要不读书,让他做什么都行。” “爹爹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王檀儿也不知道怎么劝了。 王安石前脚刚说过,陈墨胸怀经世大才,并下定决心要做出帮扶,后脚正主就跑去酒楼当厨子了,换成谁都受不了。 “翠儿觉得,那陈墨就是单纯的脑子不正常。”小翠儿低声说着。 “大人,老奴觉得可能误会陈墨了。” 看到王安石发火,胡管家赶忙换了称呼。 “胡伯,莫非当中有什么隐情?”王檀儿问道。 “隐情老奴不知,只说亲眼看见的事情。”胡管家正色说道,“大人小姐可知,当时陈墨吃的什么?” “什么?”王檀儿追问。 “一碗素面。” “那是他咎由自取,钱都扔在了青楼,活该饿肚子。”王安石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胡伯,你接着说。”王檀儿解围。 “是,小姐。”胡管家应声继续道,“当时老奴多嘴问了一句,中午的一餐,就如此的简陋吗?” “胡伯,陈墨怎么说?”小翠忍不住问道。 “他说……顿顿一碗面,便已是民之所愿。” 胡管家话落,屋里变得落针可闻。 王安石一言不发的陷入沉思,双手攥的青筋凸起。 而王檀儿则是放下筷子,心泛酸楚再没了任何的胃口。 满桌丰盛的饭菜,似乎每一道,都充满了讽刺。 第34章 出谋划策 城门处,从陈墨手中将酒肉接过,许立秋很是感动。 但他并没说什么致谢的话,只是将情谊牢牢记在了心里,同时叮嘱许立冬,以后将陈墨视作亲哥相处。 陈墨是在炭行开业半道离开的,事后王婆子没让人去探寻,只是吩咐许立冬,赶着马车来此等着。 三人寒暄过后,陈墨上了马车,路上的闲扯当中,也从许立冬的嘴里,得知了两兄弟的出身和经历。 父母双亡,两人相依为命,后来哥哥来边城服兵役,弟弟也就找了过来,几方托人后入了牙行当伙计。 苦吗? 苦! 但是没办法,得活着。 大楚国看起来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实则也是内忧外患并起,虽然大局还算稳定,但已经开始影响到了民生。 “宁当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但愿不会起战祸,否则遭殃的只能是百姓。” 这个话题太沉重,所以感叹一句后,陈墨调转了话锋。 “立冬,你是不是读过书?” “回先生,哥哥没有参军时读过几日,后来便放下了。”许立冬如实相告。 “回头我跟王婆说一声,尽可能多给你些宽松的时间,继续把书读下去。”陈墨深知读书的重要性。 “先生好意,立冬心领了,但书就不读了。”许立冬摇头。 “为什么?”陈墨不解。 “先生有所不知,这几日炭行伙计数遍了您的事迹,连先生都在功名路上有了退却,立冬就更不敢有所奢望了。” “糊涂。”陈墨摇头。 “请先生教诲。”许立冬赶忙赔礼。 “人不同,走的路自然也不同。” 陈墨没法交代实话,总不能说害怕当朝副相的龙头铡吧,所以只能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来。 “读书能知理、明事、通大义,就算将来不走功名路,也能学以致用到其他地方,这才是读书的意义。” “立冬知错,但凭先生安排便是。”许立冬赶忙表态。 “……” 陈墨点头,没再说话。 “对了先生,这是王婆要我转交的五十两纹银,请收好。”马车来到村口,许立冬取出了一个钱袋。 “什么钱?” 陈墨现在很缺钱,但必须问清楚缘由。 “王婆说,这是租借回龙湾五十亩地的钱。还说以后不管何人问起,先生都与炭窑没有直接关系。” “回去转告王婆一声,这份情我领了。” 陈墨没有推辞,直接把银子接了过来。 如今炭行已经开业,王婆很快就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当然,前提是摆平百家庄里的问题,否则烧炭的原木就得去别处购买。 根据王扒皮的德性判断,最晚拖不过两天,他就得找上门来。 然而让陈墨没想到的是,刚下马车拐个弯,就看到了众多的乡邻们正围在门口,全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陈墨知道他们的来意,更知道没人能做得了主,于是客气的打过招呼后,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 果然,王富兴正在等着。 “官人,你可算回来了,里长跟乡邻们都等半天了。” 看到陈墨,秦香莲眼睛一亮,急忙上前小声说了两句。 “官人,他们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放心,有我。”陈墨说着,从怀里取出了肉火烧,“特意给你买的,怕凉所以踹在了怀里,不准嫌弃。” “官人,奴家……” 秦香莲感动之下,眼眶微微发红。 “陈墨,你狠,你是真狠。” 见陈墨进门招呼都不打,本来就有切齿之恨的王富兴,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上来就是一通质问。 “你无视乡情,勾连外人,到底是何居心?全村人辛辛苦苦干出的成果,全都被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糟蹋了。” “里长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墨装傻。 “你还有脸问,王氏炭行开业的事情你不知道吗?”王富兴面目狰狞。 “王氏炭行?”陈墨眼睛眨动,故作恍然的说道,“我明白了,里长开了炭行,是在埋怨我没去道贺。” “放屁。”王富兴气的尥蹶子,“我问你,今天你去哪儿了?” “县城啊,怎么了?” “去县城做了什么?”王富兴死死咬着追问。 “买肉烧饼。”陈墨指向旁边,“早晨香莲说想吃,我就去买了,没错吧?” “没错。”秦香莲赶忙点头,“是奴家馋了,所以官人才去的县城。对了里长,你要不要来一个?” “我……” 王富兴这个气啊,关键又没有抓到陈墨的直接把柄,所以只能绕回正题。 “陈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因为王氏炭行开业的事情,全村的炭算是白烧了,卖的越多赔的越多。” “先不提你与王婆子勾连的事情,就单说作为本村的一份子,就有义务和责任帮忙出谋划策,减免损失。” “跟我有什么关系?”陈墨耸肩摊手。 “因为你是读书人,要讲乡情跟道义。”王富兴开始扣帽子。 “行,那我就说个办法。”眼见火候已到,陈墨抬手指向村南,“回龙湾不是有炭窑吗,直接卖过去不就行了。” 王富兴等的就是这句话,事到如今他也想清楚了,既然发不了长远财,那就只能狠狠的捞一笔了。 炭窑是全村一起挖的,炭是大家一起烧的,原木也都是别人家的,他除了动嘴皮子以外,没有任何的损失。 相反甭管卖给回龙湾炭窑多少钱,都得由他王富兴来支配,至于分给乡邻们多少,那就得看家里算盘是好是坏了。 众乡邻也都表示了赞成,一来卖多卖少都是钱,总比烂在手里好,二来实在是惹不起王富兴这只扒皮鬼。 既然都没意见,陈墨也就点了头。 “那我就跑一趟,给大家牵个线。当然,也会用尽全力,帮众乡邻争取个最高的价格。” 回龙湾炭窑那里,王婆子已经派去了负责人,在陈墨的授意下,好好奚落敲打了一番王富兴,才不情愿的同意了收购。 当然,也把价格压到了极限。 看到乡亲们有苦难言的样子,陈墨多少有些不忍,但为了将来能一举收拾掉王扒皮,只能装作没看见。 他能装作没看见,有的人可就不行了。 比如,王安石。 第35章 话痨 自从觉得石鸡不香了以后,王安石终于下了决心,打算亲自见一见陈墨。 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家庭和环境,造就了如此矛盾的一个人。 明明胸怀经世大才,偏偏极力逃避着功名。 最关键的是,无论写出的诗作还是说出的言语,又都彰显着一颗赤子之心,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王檀儿同样对陈墨充满了好奇,奈何又无法言明,便说去乡下赏一赏深秋的景色,一起跟了过来。 久在城中坐,难知乡下苦。 虽然在上任的路上,王安石也沿途做过些了解,可真当深入荒僻的乡下时,才深刻体会到了民生之苦。 庄稼收完,剩下的就是猫冬。 大量的人力,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归根结底,还是策论中提及的两点。 人头税,把劳力都死死的绑在了原地。 无法外出的情况下,很多营生都做不来,只能在守在一亩三分地里打零工。 好不容易熬到开春后,还得处处看老天爷的脸色。 就拿眼前的百家庄来说,半山区地貌,能灌溉的良田有限。风调雨顺的时候,百姓们填饱肚子不难,一旦发生点儿旱涝灾害,十之有九得闹饥荒。再加上苛捐杂税、乡绅盘剥,日子是越过越苦。 而这,就是王安石极度肯定陈墨策论答案的原因。 如果能将摊丁入亩的新政推行下去,那么以上的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首先,土地人口合一,减轻了无地和少地百姓的负担。 其次,不再以人头征税后,意味着放松了人身控制。 百姓迁徙、转业不必再受到严格的户籍制约,可以成为雇佣劳动力,改善自身生活同时,推动社会的发展。 而城里的手工业者没了丁银负担后,也有利于工商业的蓬勃繁荣。 最后,不必再隐匿瞒报,十分有助于人口的增长和社会稳定。 当然,仅是如此还不够,必须双管齐下才行,于是就又有了陈墨提出的官绅一体。 一体当差,官绅可以不亲自去,但需要缴纳等额银两来代替,比如服兵役。 一体纳粮,官绅本身持有的土地和挂在其名下的土地都需要纳粮。既能封堵住恶意逃税挂名的现象,也能延缓土地兼并的进程。土地无处可藏,纳税无处可躲,国库的收入也会有极大提高。 如此政策,于百姓是幸事,于国家也是幸事。 唯一损伤的,是权贵阶层的利益。 正是深知这一点,王安石才会在百家庄里四处走动,听一听民声,了解下民意,看看能否将这里,设为推行新政的试点。 换做往常,百姓们肯定不会多说什么的,毕竟稍有不满的表达,传到王扒皮耳朵里都是灭顶之灾。 可今日,很多人顾不上了。 建窑烧炭本是王富兴的主意,到头来他赚的盆满钵满,把所有损失全都摊在了村民头上,实在不是个东西。 再加上王安石口音是外乡人,众乡邻就权当是发牢骚、卖心酸了。 而这一切,正中王安石下怀。 “走,去陈墨家。” 基本情况了解清楚,王安石示意胡管家带路。 此时,天色已经到了傍晚。 陈墨的家里,也已经升起了炊烟。 屋里,秦香莲正兴高采烈的忙碌着,时不时瞟向陈墨的眸光中,满满的都是浓情蜜意。 一部分原因,是陈墨交出了五十两银子。 更主要的是,秦香莲越来越觉得,陈墨在把她当宝捧着了。 哪个女人,不想这样呢? 院中地桌前,陈墨跟林大山一边喝着药茶,一边看林小树和林峰比试着刀工。 “小树,你说这只羊羔是摔死的,可我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拧断了脖子。” 林峰的手,真是什么家伙都能摆弄,轻而易举的剥下了羊皮。 嘿嘿…… 看到瞒不住了,林小树吸溜着口水说道:“俺爹说这几日都累的够呛,所以让我弄只羊羔子解解馋。” “憨儿子,我说的是解馋吗?”林大山在旁笑骂,“最近沾了世美这么多的光,就当是一份心意了。” “林伯,这心意太重,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陈墨赶紧接话,“还有羊羔子,以后也别再杀了,留着换钱给小树娶媳妇吧。” 哈哈哈哈…… 陈墨说完,林大山跟林峰都笑了出来。 林小树扭头瞪一眼,抓起自己打制的刀子,狠狠切了下去。 “官人,你说的高汤熬好了,现在开始涮吗?”秦香莲在屋里问道。 涮! 陈墨起身过去帮忙,把养好的空心碳放好,又将高汤倒入了锅中。 “香莲,拿酒,今晚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就在这时,低矮的院墙外,有人接了话。 陈墨刚起身要去查看,就看到胡管家推门走了进来,于是紧跑两步相迎。 “胡兄,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快请快请。” “老弟莫急,来来来,介绍两位贵客与你认识。” 胡管家侧身,王安石跟王檀儿亮相。 “这位是我家老爷跟小姐,午饭后一时兴起,便来了这里欣赏秋景。与乡邻交谈时,竟然得知了老弟的消息,于是便过来叨扰了。因为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置办些礼物,老弟千万不要见怪。” “胡兄哪里话,那日两位高价买炭的恩情,陈墨一直未能报答,几位贵客若不嫌弃,就请尝尝我的手艺吧。” 王安石这张脸,陈墨记忆犹新,让路的同时示意秦香莲,过来招呼王檀儿。 “你的手艺?” 王安石想到了庐山石鸡,不由得抬眼看向了地桌。 “那是何物?” “火锅。”陈墨说道。 “最近城里盛行火锅之风,说的便是此物吗?”王檀儿问了一句。 “两码事。”陈墨还没回答,林小树就卖弄了起来,“城里那些差远了,眼前才是最正宗的炭火锅。” “为何这么说?”王檀儿追问道。 “因为他呗。”林小树抬手指向陈墨,“城里的火锅风,就是他暗地派人吹起来的,他自己吃的能不正宗吗?” “憨儿子,你闭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林大山急忙过去怒斥。 “爹,你急什么。土哥都说是自己人了,为什么不能说,对吧土哥?”林小树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墨满脸黑线,恨不得一脚踢死这个话痨。 第36章 启蒙者 王安石等人的突然到来,小小地桌自然是坐不下的,加之深秋的风过凉,于是陈墨就把书案收拾了出来。 就这样林氏父子和林峰在外面,陈墨与王安石等人在里面,好在羊羔子个头不小,否则还真的撑不起两桌来。 “公子的书案,用来做饭桌,不觉得可惜吗?” 王檀儿自幼读书,最是看重这些东西,特别是见陈墨不小心把高汤洒在了上面,忍不住蹙起眉头。 “一张书案而已,与几位贵客光临寒舍相比,不值一提。”陈墨才不在乎这个。 确实是寒舍! 王檀儿心中点头,但也必须得承认,收拾的极为整洁。 “檀儿多嘴问一句,公子可参加了之前的县试?” “参加了。”陈墨点头。 “考得如何?”王檀儿追问。 “重在参与。” 陈墨随口回应,示意秦香莲赶紧调制小料。 “科考,怎可说重在参与呢?”王檀儿环视四周说道,“所谓寒门出贵子,公子为何不拼力应考呢?” “小姐怎么知道,我没有拼尽全力?”陈墨不答反问。 “我……” 王檀儿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好了檀儿,我们是来做客的,不要弄得跟查簿审籍一样。”王安石适时开口道,“陈老弟,肉可好了?” “好了,王兄尝尝如何?”陈墨把小料递了过去。 王兄? 旁边的胡管家一个哆嗦,还没等开口,就被王安石的眼神制止了。 “姐姐也来坐。” 王檀儿招呼秦香莲,一声姐姐,就像是在跟陈墨叫板。 胡管家听的无语,两句话的功夫,关系彻底乱套。但既然众人都没意见,他也就懒得再操心了。 “好,实乃美味也。”品尝过后,王安石挑指称赞,“肉质滑润鲜嫩,配料香而不腻,这当真是陈老弟发明的吗?” “借鉴。”陈墨示意胡管家动筷子。 “从哪里借鉴?”王安石接着问道。 “自然是书里。”秦香莲把话接了过来,“三位有所不知,县考之前官人一不小心毁了浮票,自那之后便像是换了性子。一个从未做过活计的人,不仅懂得伐薪烧炭了,还鼓捣出火锅酿了酒。” “陈老弟,酒呢?”王安石顿时来了兴致,“你烧的炭品质上佳,这火锅更是一绝,快弄些酒来品品。” “稍等。” 陈墨本想让酒再发酵几天,既然来的贵客张了嘴,总是要满足的。 “王兄、胡兄、王小姐,酿酒之法也是我从书中借鉴改良的,较之市面上的可能会烈上许多,切勿豪饮。” “是吗?” 王安石端起杯子嗅了嗅,顿时眼前一亮。 而后轻饮,陶醉其中。 “初品醇柔,入喉却引着一道火线去往腹中,似有豪情喷薄欲出,细细回味又可在唇齿间寻到余韵,怎一个好字了得。” 胡管家壮着胆子喝过,瞬间喜上眉梢。 “陈老弟,此酒配涮肉,当真是绝了。若是能加以推广的话,不仅百姓们能尽享口福,老弟也再无衣食之忧了。” “胡兄喜欢便好,稍后也装些带回去。”陈墨没接推广的话茬。 “檀儿觉得,如此烈酒,最配诗文。” 王檀儿一口酒下去,已经是红了脸颊。 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陈墨写过的那些诗作。 “官人,既然妹妹开口了,何不作首诗助助兴?” 秦香莲看的出来,眼前这三位身份高贵,若是能将关系拉近些,保不齐以后就能帮到自家官人。 陈墨心中叫苦,却也深知秦香莲的用心,于是便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就献丑了。” “等等。”王檀儿阻拦道,“公子能参加县试,想来文采不俗,檀儿冒昧的问一句,可否命题来作?” “恭敬不如从命,小姐请出题。”陈墨看过秦香莲,轻轻点头。 “檀儿不敢。”王檀儿推却道,“凡是诗作,都与作诗之人的心绪处境密切相关,公子照此便可。” 王檀儿不是不会命题,而是想借此机会探探陈墨的想法,从而对他做个更深入的了解。 陈墨短暂思索,想到了过往的种种。 那些放不下的心结和牵绊,与两世为人相比,似乎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过眼云烟。 思绪满怀,感触渐深。 开口时,声音中多了些饱经世事的沧桑。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一词作罢,鸦雀无声。 王安石端着酒杯陷入陈墨,胡管家夹到嘴里的肉也忘了咀嚼。 反应最大的还是王檀儿,似乎想到了一幕幕往事,俏脸上满是离索。 至于秦香莲,则陷入了痴迷。 她不太理解这首词的深意,却理解自家官人,特别是想到陈墨被绑架的事情,不免又多了几分自责。 “只要能与官人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 “好啊,好。”最终,王安石率先开了口,“陈老弟文采绝世,为兄就在此提前恭贺你县榜题名了。” 一顿饭,一首词,王安石再没了任何的顾虑,回去就会安排陈墨为县试头名。 “王兄吉言,小弟不敢借。”陈墨苦笑道,“天下读书人奋笔应考,不外乎入仕扬名,那并非我想走的路。” “何出此言?”王安石脸色一变。 “赶考要辞家,将来有幸做官也要背井离乡,我舍不得。” 说着,陈墨看向了秦香莲。 后者芳心,小鹿乱撞。 “舍小家,为大家,古往今来,英雄豪杰莫不如是。”王安石拔高了音量。 “王兄,小弟并非英雄,也不是豪杰,只是一个普通人。更不敢妄想,仅凭读了些书,便能入仕为官,大展宏图。”陈墨不卑不亢。 “依照公子所说,书岂不白读了?”王檀儿回过了神来。 “此言差矣。”陈墨抬手指点说道,“这锅、这炭、这肉、这酒,不都是从书中借鉴而来的吗?” “这么说,公子志不在读书,而是格物?”王檀儿似有所悟。 “小姐如此理解也行。”陈墨点头,豪气喷涌,“这天下不缺陈墨一个读书入仕的人,但却不能少一个甘心身居苦地,推及格物的启蒙者。” “所以,公子真正想做的是什么?”王檀儿下意识的追问。 “依旧是读书,不过……是教别人读书。” 陈墨说完,倒酒举杯。 第37章 交易 送走了王安石等人,林氏父子跟林峰也酒足饭饱的离开,陈墨帮着秦香莲收拾妥当,两人熄灯就寝。 “官人,奴家有一事不解。” 秦香莲依偎在陈墨怀里,心里既踏实又幸福。 “尽管问,为夫知无不言。” 陈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找大白馒头。 秦香莲乐得享受,脸颊发烫的问道:“官人刚才说,要教别人读书,是玩笑话还是当真的?” “当然是真的。”陈墨解释道,“为什么人们都说读书好?不光是因为读书人的地位高,将来能做官,更因为书能让人开智明物,通晓事理。就拿烧炭来说吧,土窑法就是不如干馏,而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官人的意思是,真不继续考取功名了吗?” 此时的秦香莲,已经解开了心结,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考功名是为了做官,做官是为了民生。既然如此,不如省掉考官的过程,直接去为人民服务。” 为人民服务? 秦香莲总觉得这句话有些别扭,偏偏又说不出是哪里。 但既然陈墨已经下了决心,而且依旧是靠笔杆子吃饭,也就不好再劝了。 “官人,接下来你是如何打算的?” “如果知县大人让我去教书,那就一边教书一边做生意。还有,趁着冬天劳力足,盖一处新房。” 要不是之前囊中羞涩,陈墨早把这破房拆了。 “官人刚才说什么,知县大人?”秦香莲惊得直接坐了起来,“刚刚来的,莫非,莫非……” “你猜对了,刚才那位王兄,就是知县大人。” 陈墨也坐了起来,并把被子披在了秦香莲肩上。 “官人是怎么知道的?”秦香莲惊疑不定。 “首先,他们的口音并非本地人。其次,谈论的事情始终围绕着县试。最后,一直在隐晦的提醒我将来走仕途。” 除了口中说着的,陈墨心里还藏着两点依据。 第一,胡管家说是这里欣赏秋景的,与村民交谈时偶然得知了自己的住处,所以才过来串个门。 这说辞,根本就站不住脚。 第二,还是胡管家。 陈墨记得清清楚楚,之前考经义的时候,他前脚被逐出了考场,后脚胡管家就找到了河边。 当时看似是偶遇,此刻再去回忆,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根本原因,还是他早就被盯上了。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半首《卖炭翁》闹得。 甚至连王富兴登门送县试的公证文书,都有可能是奉了上面的命令。 “官人分析的在理,可既然知道了知县大人的身份,为何当时不说明呢,就不怕因此而得罪了人?” 想到饭桌上的种种,秦香莲变得惴惴不安。 “说了才是得罪人。”陈墨安慰道,“知县大人穿便服外出,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的,对吧?” “也对,是奴家惶恐了。” 秦香莲吐舌,总算是不紧张了。 她大松口气,陈墨却呼吸急促了起来。 尤其是撞上秦香莲疑惑的眼神时,起身便要扑过去。 “官人躺好即可,奴家,奴家知道怎么做。” 秦香莲说完,扭动起了水蛇般的腰肢。 这边起起伏伏,驶向县城的马车,也在摇摇晃晃。 王安石调整下坐姿,开口问道:“檀儿,一顿饭吃下来,对陈墨的看法如何?” “爹爹,檀儿坚持之前的判断,陈墨就是个身藏不露的人。”王檀儿回忆着说道,“正如他所说,那炭、那锅、那肉、那酒,哪一样是寻常人能弄出来的?当然,檀儿感触最深的,还是那首词。” “话里有话,接着说。”王安石催促。 “词作极佳,无需多论,只说隐藏在后面的东西。”王檀儿斟酌着说道,“女儿的感觉是,只有饱经沧桑世事,抑或是涅槃重生后,才能具备那般的感怀和才思,或许与浮票毁坏的事情有关吧。毕竟香莲姐姐亲口说过,陈墨自那以后就像是换了性子,或许敷衍县试,也是那个原因。” “有道理。”王安石点头,“檀儿有所不知,因为浮票的事情,陈墨在县试之前去找了青阳镇三老,双方当时闹得很不愉快,他甚至当场说出了破书不读也罢的话来,若非胡管家及时赶了过去,他连县试都参加不了。” “原来如此。”王檀儿了然笑道,“照此来说,那句死读书,读死书,读到头来不如猪,其实是在咒骂三老了。” “你还笑?”王安石佯怒道,“陈墨无礼荒唐,你可不能学他。” “就事论事,女儿认为骂得对。”王檀儿说着,叹了口气,“爹爹,陈墨若真的因此偏了认知和心思,该当如何?” “他可不偏。”王安石摇头道,“以陈墨的才学,去参加州试轻而易举,若他真的是跟镇三老较真,必然会认真应考。等到将来衣锦还乡,莫说区区镇三老,我这位知县都得对他礼让三分。” “但陈墨没有选择这条路,说明他在饭桌上言辞不假,压根儿就没有考取功名的心思,只想做他的格物启蒙者。” “说到了格物和启蒙,爹爹怎么看?”王檀儿顺势问道。 “边走边看。”王安石笑道,“陈墨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猜出了咱们的身份,所以才认领了一份差事。” “爹爹说的是教书?”王檀儿回忆着。 “没错。”王安石点头,“不仅是教书,从陈墨认真应答策论来看,他是真有颗忧国忧民的心。为父不喜欢强人所难,更懂得见好就收,所以才答应了陈墨提出的交易,只希望最终的结果会是双赢。” “爹爹跟陈墨,做了什么交易?”王檀儿大为意外。 “心照不宣的交易。”王安石略有兴奋的说道,“简单的说,就是为父不再拿考功名的事情逼迫陈墨。而他,则要用实际行动配合新政的推行,今日走访的民意你也清楚,试点就定在百家庄了。” “爹爹的意思是,让陈墨来当推及新政的执行者?” 王檀儿一惊,这差事可太重了。 “他不是说要身居苦地,当格物的启蒙者吗,那为父便成全他。做好了论功行赏,若是做不好,那就乖乖地去考功名。” 王安石说完,老辣的狡猾之色,一闪而过。 第38章 误会和大瓜 翌日。 陈墨早早起床后,迎着秋寒来到了回龙湾。 虽说之前当着王富兴的面,将五十亩地转租给了王婆子,后者也让许立冬特地转告过,以后对外撇清关系。 但作为炭窑的实际持有者,陈墨可不会真的去当甩手掌柜,相反还要做出进一步的详细规划才行。 五十亩地,建二十口炭窑最为合适,干馏法烧的炭又快又好,建再多就是浪费了。 其中十五口用来烧御寒的炭段,五口用来出空心炭块,完全可以满足城里的需求。 等把牌子和口碑打出去以后,再根据实际情况扩充产能,若是将五十亩地全利用起来,供应二十个白河县城都没问题。 这种事情,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所以陈墨不着急。 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把围墙、仓库还有工房建起来。 因为炭窑劳工都是通过牙行雇来的,最起码的吃住问题得解决,总不能把时间全都耽误在路上吧。 众乡邻倒是离得近,问题是在陈墨的规划中,那些人还有别的用处。 查看完炭窑以后,陈墨又去村南的河边转了转。 丰沛的水源,最适合用来建酒厂。 接着,是西北方向的半山处。 就地取材的话,砖窑和灰窑都可以尽快动工,最大的问题是资金跟地皮。 相对来说,前者容易解决,可以先从华美书和王婆子那里借用,实在不行等着炭行酒楼盈利也可以。 地皮,就要棘手的多了。 倒不是担心王富兴从中作梗,而是这类资源都被镇三老掌控着,但凡有一位不同意,都不可能如愿。 这就是陈墨提前嘱咐王婆子,尽快疏通关系包山的原因。 可惜事与愿违,陈墨刚回到家,就看见了守在马车旁的许立冬。 “先生,你可算回来了,王婆正在家里等着呢。” “出什么事了?”陈墨有种不祥的预感。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先生还是去问王婆吧。”许立冬催促。 “好,你把马拴好,到家里喝点热茶暖和暖和。” 嘱咐许立冬一声,陈墨走进了院子,看到王婆子正拉着秦香莲叙话。 “香莲啊,按理说老婆子早就该登门道歉的,奈何最近诸事缠身,所以才拖到了今天,这个镯子你务必得收下。” “王婆,此物太贵重了,奴家不敢收。”秦香莲惶恐不已,“而且奴家实在不明白,何来道歉一说?” “那日险些让你签了卖身契,老婆子这几日甚是自责,思来想去还是得登门赔个礼。”王婆子解释道。 “王婆,此言差矣。”秦香莲摇头道,“那日是奴家主动找上门的,王婆并没有过任何的苛责。” “香莲,不管怎么说,这个镯子你必须收下,否则老婆子良心难安。”王婆子坚持。 “王婆,奴家……” “香莲,既然王婆有此盛情,你就收下吧。”陈墨来到了近前。 “墨哥儿回来了。”王婆子笑着打招呼。 墨哥儿? 秦香莲狐疑,目光在陈墨跟王婆子之间瞟来瞟去,死活理不清两人的关系了。 王婆子何等精明,笑着解释道:“香莲有所不知,老婆子之前跟墨哥儿做了笔买卖,关系也就近乎了些。” 买卖? 秦香莲更摸不着头脑了。 当看到两人对视点头后,猛然想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 官人,是不是把自己给卖了? 镯子是给自己增色的,稍后王婆子就会把自己带走,卖作他人为奴为妾? 想到此,秦香莲惊恐的看向陈墨,声音中满是颤抖。 “官人,昨日那五十两银子,莫非就是跟王婆做买卖所得?” “是的。” 陈墨点头,暗赞秦香莲心思的通透。 “官人为何要这样做?”秦香莲顿时流出了眼泪,“既然官人有此心思,县试前又何必拒了奴家的卖身契?” “香莲,你在说什么?”陈墨听的发懵。 王婆子眼见生出了误会,赶紧急促的解释道:“香莲,你错怪墨哥儿了,他怎么可能把你卖给老婆子呢?” 听到这话,陈墨才彻底明白秦香莲在想什么。 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 前者不必多说,后者是因为秦香莲反应越大,越说明她在乎自己。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于是陈墨没做任何的责怪,只是上前帮秦香莲擦掉了眼泪。 “傻丫头,我护着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把你往外推呢?” “官人,是,是奴家想错了?”秦香莲俏脸发白。 “何止是想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陈墨柔声说道,“我还等着你生儿育女,还等着你陪我慢慢老去,怎么舍得与你分离。” “官人,奴家,奴家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秦香莲破涕为笑,红着脸颊低了头。 “来,把镯子戴上。”陈墨拿起镯子,直接戴在了秦香莲的手腕上,“我跟王婆的买卖,是回龙湾的五十亩地。” “王扒皮不是无偿租借给了咱们吗,我自知拿捏不住他,所以就第一时间出了手,所以才有了那五十两银子。” “没错。”王婆子接话道,“香莲你有所不知,墨哥儿此举可是帮了老婆子天大的忙,你看到回龙湾那些炭窑了吧,一口口全都是下金蛋的鸡。这几日去炭行订货的,都快把门槛儿给踩破了。” “恭喜王婆,贺喜王婆。”秦香莲赶忙道贺。 “同喜同喜。”王婆子眉开眼笑。 “香莲,去打两碗药茶来,总不能让客人渴着吧。”陈墨说道。 “奴家这就去,官人与王婆慢聊。” 看到秦香莲出门,陈墨面色一正的问道:“王婆,这么早登门,想必是有急事吧,是炭行还是……” “包山的事情。”王婆子急忙接话道,“想要包山,就必须要过青阳镇三老那关。李严好说,老婆子能说上几句话。黄政开口就是五百两银子,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最可恶的是王权,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黄政那里可以再谈,价格都是商量出来的。”陈墨沉吟着说道,“反倒是王权,的确不是个东西。” “墨哥儿,其实真正的问题不在王权。”王婆子提醒道。 “那是谁?”陈墨追问。 “本村的里长,王富兴。”说着,王婆子压低了声音,“明面上,两人是伯侄关系,实则是亲生父子。” 第39章 自报家门 骤然听闻如此劲爆的消息,陈墨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但他心里很清楚,王婆登门不是来聊八卦的。 “王婆,你是不是想利用这点,逼迫王氏父子做出让步?” “老婆子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实施,所以来找墨哥儿打个商量。” 王婆子说完,把那天去青阳镇书院的事情,做了详细的说明。 “墨哥儿,当时若非胡管家出面,三个老家伙是断然不会为你正身作保的。离开的时候老婆子留了个心眼儿,派人在书院外面盯了半天梢,不仅得知了王权跟王富兴的关系,还弄清楚了他们如何算计的你。” “要么乖乖就范,把烧炭的财路让出来,要么把我从书院中除名对吧?”陈墨早就把这一切看透了。 “没错,所以包山的事情才会如此棘手。”王婆子苦笑道,“在他们父子心里,你我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 “那就先搞定黄政。”陈墨思索着说道,“到时有他跟李严一起帮我们说话,王权不同意都不行。” “怕是难啊。”王婆子依旧忧虑,“墨哥儿可能不清楚,王权的分量可比另两位重多了,而且睚眦必报。可惜老婆子手里没有能指认他们父子关系的证据,否则只要亮出来,必能拿捏住他们。” “王婆,这样吧,我来办这件事情。”陈墨说着取出一张纸,“这是我对回龙湾的规划,没问题的话就直接动工。” “行,墨哥儿有什么需要的及时说。” 王婆子说完摆手,门外的许立冬上前递过钱袋。 “这是一百两银子,本来是送给黄政的,墨哥儿先用着。后续不够的话,随时让小冬子去炭行取。” “不用,我这里银子足够。再者说,与其把这钱便宜了黄政,倒不如多雇点人,尽快把炭窑弄到位。” 陈墨毫不犹豫的回绝后,又去书案上取来了一本册子。 “王婆,回去后把此物交给华小姐,让她通过牙行的渠道,尽快把上面的东西购置妥当,以后有大用。” “墨哥儿放心,老婆子一定办妥。”说完,王婆子向外走,“对了,以后立冬除了赶车,便是读书了。” “多谢王婆,多谢先生。”许立冬激动致谢。 “官人,王婆他们这就走了?”秦香莲刚刚熬好药茶。 “嗯,走了,免得你又担心我把你卖了。”陈墨调侃。 “官人就知道欺负奴家。”秦香莲脸色羞红。 “好了,说正事。”陈墨嘱咐道,“我去套牛车,你去打一坛子酒,稍后我要出趟门。” “奴家这就去。” 秦香莲没问缘由,现在不会问,以后也不会再问。 牛车套好以后,陈墨又装上了铜锅跟炭块,小心翼翼的将酒放好,告别秦香莲前往青阳镇。 作为镇三老之一,黄政就住在镇子上。 高墙大院,很是气派。 停车叫门,很快便有家丁走了出来,陈墨客气的表明来意后,家丁爱答不理的说进去禀报。 “兄弟,我是书院的学生,名叫陈墨。前两天刚参加完县试,此行特意来拜谢黄老,还请行个方便。” 陈墨说着,塞过去了一百文钱。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黄政贪财,家丁自然也是如此,收了钱态度立马大变,主动帮陈墨抱起了酒坛子。 “陈公子,请随我来。” 进门后来到一处凉亭,家丁示意稍等,他去通报一声。 家丁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只是刚才的喜色,变成了无奈的苦笑。 “陈公子,老爷说今早有些不舒服,连早饭都吃不下,更别说会客了。而且今日县试会放榜,稍后还要赶往书院。” 老狐狸! 听到这话,陈墨顿时心中有数。 黄政要么是在摆谱,要么是因为那日浮票的事情,对自己成见未消。 但大早起的过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在这里等着黄老,稍后一起跟他去书院?” “这个……”家丁为难。 “放心,我绝对不会乱来的。”陈墨保证道。 “那好吧,陈公子是书院的人,又带了礼物前来,想必黄老也不会太过苛责的。”家丁留下一句话离开。 砰…… 就在陈墨思索如何才能见到黄政时,斜对面的正厅中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紧接着,就是黄政愤怒的呵斥声。 “黄书郎,你这个逆子,非要把家拆了才甘心吗?” “爹,练武不小心碰到了而已,又不是故意的。”黄书郎略显稚嫩的声音里,满是不服和叛逆。 “练个屁的武,不务正业的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黄政近乎咆哮道,“站住,再跑我砸断你的腿。” “不跑那是傻子。” 黄书郎喊着,直接从正厅里蹿了出来。 “你个逆子,别让我逮到你。”黄政气的话音打颤。 “喂,往这儿跑。” 看到慌不择路的黄书郎,陈墨计上心来,抬手招呼着。 “你是谁?” 黄书郎来到近前,面露疑惑。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为练武之人,怎么能临阵脱逃呢?”陈墨拿话试探着。 “那是我爹,不跑咋办?”黄书郎看起来很耿直。 “你说的也对。”陈墨点头,接着问道,“我刚才听到了你们的争吵,黄老不希望你练武是吧?” “没错,他整天跟我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我就喜欢练武,就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行吗?” “当然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着,陈墨话锋一转,“你练武多久了,师承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黄书郎郁闷的说道,“我求了老头子无数回,他就是不肯让我去拜师,只能在家自己练了。” “自己练怎么能行,还是得拜师。”陈墨摇头。 “我倒是想,问题是去哪里拜啊?”黄书郎更郁闷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墨眨眼笑道。 “你?” 黄书郎的表情,如同见了鬼。 “没错,我。” 点头,陈墨拱手抱拳。 “正式认识一下,在下陈墨,逍遥派第十八代掌门人。” 第40章 黄氏父子 “你是一派掌门?”黄书郎既感到震惊,又觉得疑惑,“在我的印象里,没有逍遥派啊,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整天在家闭门造车,肯定没听说过。”陈墨耍起了嘴皮子,“说吧,怎么才能让你相信?” “书上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咱俩比划比划怎么样?”黄书郎卷起袖子说道,“只要你能赢,我马上拜师。” “一言为定。”陈墨点头。 自从那天遭遇赵山三人打劫后,陈墨就意识到了危机感,所以这几日只要有闲工夫,他就在锤炼自身。 所练的,是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的截拳道,号称全方位的自由搏击术。 说是搏击,其实是博采众家之长的技击术,拳脚兵器全都囊括,极为的深奥繁杂。 当然,一旦有所成就,威力也是相当恐怖的。 可惜的是,身体常年读书有些羸弱,必须得慢慢地开筋辟骨,不过对付黄书郎这样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招为限,只要你能让我挪了脚步,就算是你赢。”陈墨双脚生根。 “那你输定了。” 黄书郎说完,抬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陈墨不躲不闪,使出咏春拳的架子功,一手格挡的同时,另一只手也轻轻点在了黄书郎的咽喉处。 咳咳…… 黄书郎捂着脖子后退,眼里闪过一抹骇然。 对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 “再来。”陈墨催促。 “倒是小瞧你了,接招。” 黄书郎弯腰低头,用肩膀直接撞了过去。 双膝微沉,陈墨瞅准时机,用出了太极拳的玉女穿梭。 腰部侧开如弓,肘部击在了黄书郎的腰眼上。 后者一个趔趄,直接摔在了地上。 “还有最后一招,来吧。”陈墨面无表情的勾手。 “是你逼我出绝招的。” 黄书郎翻身而起,左拳虚晃下摆,右腿蓄力绷紧,直奔陈墨的面门。 “看清楚了,这招叫开门抱虎。” 嘴里说着的同时,陈墨抬起双手相迎,卸掉黄书郎腿力的同时,两条胳膊也像蛇一样缠了上去。 抡圆一甩,黄书郎就飞了出去。 咣当…… 水缸倒下,碎了一地。 再看黄书郎,虽然狼狈无比,却满脸的兴奋。 起身都顾不得拍打尘土,冲到陈墨面前就跪了下来。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下,倒把陈墨弄不会了。 黄书郎看着确实耿直,也确实着迷武术,但也不能疯狂到这种地步吧。 “逆子,你又闯祸了是不是?” 就在陈墨想着如何收场的时候,听到动静的黄政,拎着鸡毛掸子冲了出来。 当看清眼前的场景后,瞬间如遭雷击。 他看不上的顽劣学生,正淡定从容的站着。 而自幼宠溺无度的宝贝儿子,正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 这是在干什么,要翻天吗? “你个逆子,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起来。”黄政气的浑身发颤,抡起鸡毛掸子就抽了下去。 换做以往,黄书郎早就跑的没影儿了,此刻不仅没逃,连躲都没躲。 鸡毛掸子结结实实的落下,黄书郎后脖子处顿时红肿起来,黄政看的心疼,转头把怒火撒向了陈墨。 “姓陈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黄老,不是我要干什么,是令郎。”陈墨看向黄书郎。 “爹,我要拜师。”黄书郎瓮声瓮气的说道。 “拜谁,他吗?”黄政抬手,哆嗦着怒斥,“他能教你什么,败坏士学礼制,装疯卖傻闹笑话吗?” “爹,你知道我最烦读书,我拜师是为了习武。”黄书郎反驳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黄政的脸直接黑成了炭。 死死的盯了陈墨半天,才压着怒气开了口。 “陈墨,我警告你,你怎么折腾我管不着,但不要在我儿子身上耍手段,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黄老倒是对令郎疼爱有加,最终结果如何?”陈墨指向黄书郎,“黄老不妨想想,令郎有多久没这么乖顺过了?” “……” 陈墨的话,就像一把刀,直接扎进了黄政的心窝子。 因为是老来得子,所以黄政对儿子极其的溺爱,而这也造就了黄书郎的叛逆,已经快成脱缰的野马了。 真记不起来有多久,见过他这么听话了。 “逆子,给我站起来。” “我跪的是师父,师父发话才行。”黄书郎看向陈墨。 而陈墨,则是看着黄政。 最终,还是黄政气矮了半截。 “陈墨,先让他起来。” “是,黄老。”陈墨点头,招呼了一声黄书郎,“起来去梳洗换身衣服,然后去看看家里有没有牛羊肉,切片端上来。” “师父要牛羊肉做什么?”黄书郎不解。 “黄老没同意之前,就先别叫师父了。至于牛羊肉,当然是用来吃的。”说着,陈墨开始点炭温锅。 黄书郎不敢多问,急匆匆的离开,黄政则眯起眼睛,奚落了起来。 “怎么,占我儿子的便宜不够,还想着在这里蹭吃蹭喝?” “黄老心里有气,学生不敢再顶撞,只是想借这顿饭,跟黄老探讨两个问题。”陈墨笑着回应。 “哪两个问题?”黄政耐着性子问。 “一个是以后如何束缚令郎的野性,一个是如何安排令郎的前程。” “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师父了?”黄政满脸的不屑,“我儿的性子和前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了?” “既然如此,那学生就告辞了。”陈墨说着,抬眼看了看正厅,“一会儿令郎回来要发脾气,可跟学生没有关系。” “你……” 黄政气的差点跳脚,很想喊人来把陈墨打出去,可想到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瞬间又头疼无比。 真要赶走了陈墨,他非得把家拆了不成。 “陈墨,做人要言而有信,你既然答应了书郎,那就得守诺践行。”黄政说的正义凛然。 “您多虑了。”陈墨摇头笑道,“在黄老心里,学生本就无可救药,不做失信于人的事情才不正常。” “……” 黄政气的压根痒痒,偏偏又没法发作,尤其是听到黄书郎的大笑声时,只能咬牙切齿的做出挽留。 “陈墨,留下来……吃顿饭可好?” “好。” 陈墨笑着点头,直接坐了下来。 第41章 无语 三人落座,气氛压抑。 黄书郎不怕老学究的爹,奈何陈墨也绷着一张脸,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黄政最看重礼制,加上心中怒气未消,开口就是责骂。 “爹,我到底怎么做你才满意?” 一直被数落,黄书郎的叛逆劲儿又上来了。 “读书,考功名,报效家国。”黄政说教。 “那我宁可去死。”黄书郎蹭的站了起来,“以前你不让我外出拜师,现在师父进了门,为什么还不行。” “你个逆子,非要气死为父是吗?”黄政怒不可遏。 “黄老息怒。”这时候,陈墨必须得说话了,而且得往黄政的心里说,“书郎,立刻给黄老赔罪。” “师父,我……”黄书郎叫屈。 “先别叫师父,我还没答应呢。”陈墨递过去一个眼色。 好在黄书郎领会了,恭恭敬敬的对着黄政作揖道:“爹,孩儿知错,以后再也不会乱惹您生气了。” 哼…… 黄政冷声侧脸,眼底划过一丝欣慰,显然是有所触动。 将这点看在眼中,陈墨顺势说道:“黄老,学生觉得老话说的在理,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该适当放手了。” “放手?”黄政依旧带着些怒色,“好好的书不读,去习武吗?” “习武未必就没有出路。”陈墨接着往下说道,“黄老比学生更清楚,并非所有人都能靠读书谋取前程。” “行,那你说说,习武后能做什么?”黄政也想借此机会把话说开,彻底让黄书郎死心,“只要你言之在理,我可以放手。” “能做的有很多,比如从军。” 陈墨起身,张口就是豪迈的诗句。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黄老,咱们借诗论事。” “身为读书人,立下如此雄心壮志不难。可要去完成盖世的功业,就必须要倚仗从军习武之辈,没错吧?” “话是没错,可从军的事情毕竟……” 黄政的思维,还停留在诗词当中,震撼来的太突然,还没彻底缓过劲儿来。 但他更疑惑的是,陈墨从哪里得来的诗作。 如果是书上的,自己怎么没品读过。 总不能,是陈墨所作吧? 就算他有这样的才华,又是怎么领会到杀敌报国那种意境的? “从军危险重重,黄老舍不得,学生理解,那就换条路走。”陈墨继续道。 “比如?”黄政下意识追问。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黄老不妨想想,古往今来的侠客们,哪一位没有高强的武艺傍身?” “……” 这次,黄政直接沉默了。 他听的出来,陈墨并不是要让黄书郎去闯荡江湖,而是在隐晦的点明,习武也是可以让人成才的。 至于黄书郎本人,早就已经听呆了。 他虽然不喜欢读书,但这些年没少被逼着断文识字背经义,所以能清晰的感受两首诗的意境。 心潮澎湃之下,更坚定了要习武的决心。 “陈墨,你的话确实让我有了些自省,可仅凭两首诗作就决定我儿的前程,显然还是差些火候的。” 黄政确实有所触动,然而长久形成的观念和认知,又其实这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既然如此,那学生就再送黄老两句诗词。”陈墨胸有成竹的说道。 “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陈墨说完坐了下来。 他是坐下了,黄政却猛地站起了身。 双目失神,低声呢喃。 “人生得意的时候,就应当纵情欢乐,不要让这金杯,无酒空对明月。每个人的出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价值和意义。哪怕是黄金千两,一挥而尽,也还有再得来的时候,无需过于执着哀叹。” 看到黄政的样子,陈墨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书郎,水开了,下肉。” “黄老请坐,尝尝我带的这坛酒。” 黄政回神,摇头摆手。 “话说开了,酒就没必要再喝了,上午县试放榜,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黄政如释重负的落座。 “黄老的心结,应该解开了吧?”陈墨笑着问道。 “说起来惭愧,活了大半辈子,竟然还不如你心思通透,”黄政有些失落的感叹。 “黄老是当局者迷,担心书郎误入歧途罢了。”恭维一句,陈墨吩咐黄书郎,“还傻愣着干什么,给黄老倒酒。” “爹,你放心,以后我一定跟师父好好学。”黄书郎见缝插针做出保证。 “你的话听听就算了,关键在于他。”黄政侧身看向陈墨,“你今天给了我一个很大意外和惊喜,保不齐真能调教好这个顽劣的儿子。只要能把他引回正道,任何的需求我都会尽全力满足。” “多谢黄老,学生敬您一杯。”陈墨端起酒杯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黄老觉得呢?” “好,那就喝上两杯。”黄政笑着接了过来。 如同之前王安石等人一样,初次品尝到火锅和酒,黄政跟黄书郎连连叫好,最后半点都没剩下。 “陈墨,酒足饭饱,该说说你的来意了吧?”一顿饭下来,黄政不仅消除了成见,还愈发的欣赏陈墨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年轻人的厉害之处呢? 陈墨也没再藏着掖着,直接说明了包山的事情。 “忙我可以帮,只问一句话,你跟牙行的王婆子什么关系?”黄政听完问道。 “雇佣关系。”陈墨早就编造好了说辞,“她想包山开窑,我想赚钱补贴家用,所以就来当说客了。” “事成以后,王婆子给你多少好处?”黄政眯起了眼睛。 “……” 陈墨没说话,黄政这老家伙,果然贪财。 “是不是还没谈好?”黄政追问。 “是。”陈墨就坡下驴。 “那就问她要一百两银子吧,一半算是你的酬劳,至于另一半嘛……就当借花献佛,算作书郎拜师的礼金了。” 黄政说完,不给陈墨表态的机会,直接招呼着管家。 “把这口铜锅洗干净,连同剩下的半坛子酒,全都藏到书房去。谁要是敢偷喝一口,我绝不轻饶。” 陈墨,彻底无语。 第42章 反杀 事情敲定以后,陈墨赶着牛车,黄政坐着马车,前后脚赶往书院。 黄政这个人贪财,但是也办事,抵达后直接领着陈墨来到了议事的公房。 不仅李严跟王权在,书院教谕林翰还有捕快曹猛也在,最让陈墨意外的是,居然还看到了王富兴。 两人目光相撞,王富兴冷哼一声,笑着去跟曹猛说话。 “呵呵,诸位都在呢,我没来晚吧。” 黄政打过招呼,直接坐到了第二把椅子上。 “黄老好雅兴,大早起就喝上了?”曹猛闻到酒气,调侃了一句。 “今天双喜临门,心情大好就贪了两杯,诸位不要介意啊。” 黄政说完,对着陈墨点了点头。 “学生陈墨,见过三老,林教谕和曹捕快。”陈墨施礼。 “陈墨,你来干什么?” 唯独没有问候自己,王富兴立马冷了脸。 “哟,里长也在这呢,还真没注意。”陈墨暗讽着回应,“稍后县试放榜,我过来看看结果,里长也是因为此事来的?” 这句话就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王富兴脸上。 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王富兴曾经参加过三次县试,因为成绩太差,最后才跑关系弄了个里长。 当众被揭短,王富兴气的脸蛋子直颤。 “陈墨,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为放榜来的,主要是想看看你考中了没有? “如果中了,你就会去州府书院继续备考,作为里长我自然会关照你的家人。不幸没中的话,那我就得好好帮帮你了。” 听出话里的威胁之意,陈墨声音也冷了几分。 “人情世故,最重要的是有来有往,里长如果真要好心帮忙的话,我一定会加倍报答。” “好啊,那我就等着。”王富兴皮笑肉不笑的点头。 王婆子找过李严,所以他知道陈墨跟王富兴之间不对付,眼看着两人又叫上了板,急忙岔开了话题。 “学成兄,你刚说双喜临门,哪双喜?” 黄政,字学成。 闻言放下茶杯,笑呵呵的说道:“第一喜,当然是县试放榜。这次咱们青阳书院一共有六人参考,定会有金榜题名者。第二喜,则是与民生有关。城里某位富商托人找到我,说想把百家庄的山全包下来,出价不菲。” “巧了,昨日也有人找我商谈此事来着。”接话,李严看向王权,“留德兄,应该也有人去过贵府了吧?” “自然是有的,不过被老夫直接轰出去了。”王权恨声说道。 “为什么啊?”李严不解的问道,“正如刚才学成兄所言,有商人出大价钱包山,不是改善民生的大好事吗?” “怎么,光远老弟也是这样认为的?”王权冷哼。 李严点头,认真说道:“百家庄的山,都是寸草不生的石头窝,不知道荒了多少年,如今有人大价钱承包,怎么……” “贤弟啊,你怎么不反过来想想呢?”王权直接打断说道,“既然那些山没有丝毫价值,为什么会有人出大价钱承包,还煞费苦心的去游说你们两位?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真的不明白吗?” “留德兄说的在理,可要是不承包出去的话,那些山又能做什么?”黄政忍不住开了口。 “荒着,什么都不做。”王权斩钉截铁的说道。 荒着? 黄政与李严对视,略有不悦的皱眉:“你的意思是宁可荒着,都不能变作钱财去惠及乡邻是吗?” “我说了,想要包山的人心思不明,没弄清楚之前必须谨慎行事。”王权反驳道。 “我反对。”李严直接亮明了态度,“百家庄良田有限,众乡邻苦不堪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另一项财路,没有截断的道理。” “没错,现在不把此事定下,以后指不定被谁钻了空子。”黄政瞟向王富兴,“我听说百家庄的地,八成都到一人的名下了。” “黄老,你……”王富兴想要辩解。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王权打断道,“既然意见不统一,那咱们就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李严跟黄政一愣,显然都没想到王权会来这么一手,偏偏又无法反驳,只能无奈的答应下来。 “除了陈墨,咱们一共是六个人,同意把山承包出去的举手。”王富兴生怕再生枝节,赶紧跳了出来。 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挠王婆子包山的事情,并且已经和曹猛、林翰通了气,百分百没有问题。 接下来,只管等着看笑话就行。 “我赞成。”黄政举手。 “我也赞成。”李严附和。 “还有我。” 一直没说话的林翰,也把手举了起来。 这下,王富兴直接傻眼。 就连稳坐钓鱼台的王权,眼皮也忍不住的跳了两下。 “林教谕,你什么意思?”这话,只能曹猛来问。 “为民请命。”林翰义正辞严的说道,“百家庄那种荒僻之地,寻觅财路极其不易,我实在不忍就这样断掉。” “好,你有爱民之心,那我就做个罪人吧,不同意。”曹猛表了态。 “三比三,既然僵持不下,就只能以后再议了。”王权直接拍了板。 “三老,城里白鹤书院的陆教谕,前来放榜了。” 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喊声。 “都别愣着了,一起出去相迎。”王权起身。 黄政跟李严心有不甘,但在此时也说不出什么,前者看向陈墨,眼神示意稍后再商量别的办法。 外面,陆汉卿看到众人以后,直接开门见山。 “诸位,陆某受县府委派,来宣布两件事请。第一,恭贺本院学子王俊,喜获县试第三名,半月后动身前往州府书院。” “大伯,俊儿高中了。” 听到堂侄榜上有名,王富兴赶忙道贺。 王权一怔之后,激动的道谢接榜。 “不枉我亲自栽培俊儿多年,如今总算是修来了正果。陆教谕,稍后务必去寒舍坐坐。” “陆教谕,向你打听一下,本村学子陈墨可中了?”王富兴更关心这点。 “陈墨,落榜了,而且是垫底。”陆汉卿摇头。 啪…… 王富兴听完,忍不住的拍了巴掌。 堂侄高中县试第三,陈墨垫底落榜,再加上刚刚搅黄了包山的事情,今天王家可谓是三喜临门。 回去以后,必须好好庆贺。 “陆教谕,第二件事是什么?”王富兴追问。 “第二件,是关于陈墨的。”陆汉卿取出了一份文书,递给林翰,“请转告陈墨,以后他不再是书院的学生了。” 啪、啪、啪…… 王富兴忍不住又拍了巴掌,满脸贱笑的凑到了跟前:“林教谕,赶紧看看,陈墨是怎么被除名的。” 林翰懒得理会王富兴,就算陈墨真的被除名了,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但既然转告,林翰自然得打开文书做个核实。 一看之下,直接石化当场。 “林教谕,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王富兴心痒难耐。 “既然王里长这么好奇,那就自己看吧。”林翰递过去的同时,也讥讽了一句,“看完以后,千万别激动。” 王富兴哪里还顾得上去听,拿在手里迫不及待的念了出来。 “自今日起,陈墨任教谕一职,全县境内所有书院,皆可任教。” 不、可、能! 王富兴已经不是傻眼了,而是快疯了。 王权以为听错了,拿过来细看之后,老脸上血色全无。 “王老,是不是可以把文书给我了?” 这时,陈墨走到了近前,一把夺过文书,缓缓举起了右手。 “我现在是书院教谕,所以具备表决的权利。我同意包山的事情,即可生效。” 第43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教谕,小指教师,大指校长。 听起来地位不高,实则截然相反,实打实吃皇粮的差事。 尤其是在当朝体制下,读书人的地位最高,恰恰教谕又是教诲生员的,分量有多重可想而知。 反正从明面上来说,镇三老是别想再随意拿捏陈墨了,而且以后镇里所有的大事,他也都可以参与其中。 就连王富兴这位里长,见面也得主动问候才行。 况且陈墨还不是普通的教谕,而是全县书院皆可任教的,别说是在白河县,放眼天下都能算是独一份儿了。 正是明白这些,王富兴才急眼了。 “陆教谕,是不是弄错了,陈墨县试都没考过,怎么可能被任命为教谕呢?” “这位是?” 陆汉卿疑惑,看向黄政等人, “陆教谕,自我介绍一下,王富兴,百家庄的里长,可以说是看着陈墨长大的。”王富兴舔着脸抬高自己。 陆汉卿可不吃这一套,笑着问道:“既是一村之长,又是陈教谕的长辈,怎么听着像是不希望他好呢?” “陆教谕误会了,我只是做个核实,回去也好向乡邻们报喜。”王富兴赶紧往回找辙。 “如果是这样,王里长就去县府核实吧。”陆汉卿丝毫不给面子,“陆某只负责转交委任文书,其他的概不知情。” “可是……” “好了,委任文书假不了,你还要说什么?”王权使个眼色,笑着看向陈墨,“老夫恭喜陈教谕。” “恭喜陈教谕。” 其他人,也都纷纷拱手。 同样是道喜,有人欢喜有人愁。 李严和林翰是单纯的震惊,死活想不通陈墨县试前还是学生,怎么考完就成为教谕了? 关键是,他连县试都没考过,而且是垫底的存在。 黄政除了吃惊,心里全是振奋的激动。 来书院的路上他做过盘算,先不让黄书郎拜陈墨为师,相处一段时间,等事情沉淀沉淀再说。 如果陈墨有真才实学,到时再正式拜师。 反之,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半天不到的功夫,陈墨就摇身一变成了书院教谕,而且还是陆汉卿亲自来送的委任文书。 别人或许不清楚陆汉卿的分量,有过几天同窗情谊的黄政可太清楚了,整个白河县的教育口,基本就是他一人说了算。 还有,任命教谕这种事情,陆汉卿只有推荐和表决的权利,真正拍板做主的还是县府,显然背后还有着隐情。 不管怎么说,黄家这次是捡到宝了。 想到此,黄政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看来得尽快找个机会,向陈墨赔礼道歉才行,县考前因为浮票的事情,他当时可没少奚落上眼药。 比黄政更后悔的,是捕快曹猛。 想到刚才举手表决的事情,就觉得无地自容。 打脸,来的也太快了吧。 还有,以后要怎么相处? 陈墨可没心思去顾虑别人想什么,只想尽快搞定包山的事情,以免夜长梦多。 拟定好合同文书,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末尾,然后让众人一一签字生效后,陈墨留下一句话直接离开。 “包山这事儿,我算是半个中间人,所以等这笔钱到了以后,也会监督每一文的去向,诸位也当如此。” “陈教谕慢走,等等老夫可好。”陆汉卿也提出了告辞。 “陆教谕难得来一次,不如去学生家里坐坐,我自己酿了些酒,正好做个品鉴。” 陈墨与陆汉卿不熟,而且还被对方逐出过考场,但他心里没有任何芥蒂,相反还颇为欣赏这位老夫子的风骨。 做学问的人,迂腐一些难免,关键是要品直心正。 再者,他刚才可没少敲打王富兴。 “陈墨,以后你我算是同僚,就不要再以学生自称了,老夫也实在是受不起。” “陆教谕,公面上我自然会遵从礼制。现在是私下,学生不敢在您面前造次,但喝完酒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好,那老夫就叨扰一二,顺便再见识一下你酒后的样子,会不会还说出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话来。” 陆汉卿哈哈大笑,示意车夫在后面跟着,他直接上了陈墨的牛车。 两人离开后,其他人也尽数散去。 刚刚回到王权的私房,王富兴就破口大骂起来。 “陈墨凭什么当教谕,他算个什么东西?” “你小点声,就不怕被人听到?”王权的脸色,也是阴冷无比,“怎么说这里都是书院,你收敛着点儿。” “大伯,我咽不下这口气。”王富兴咬牙启齿的说道,“我回龙湾的五十亩地,被陈墨给坑走了,如今全村的山也被他拱手送了人。再加上烧炭的事情,新仇旧恨我们已经结下过三次了。” “越是如此越要沉住气。”王权谨慎的说道,“我只是想不通一点,按照你的说法,陈墨一直是个懦弱怕事的人,怎么就敢跟咱们叫板了。还有,他跟王婆子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又是怎么勾连上的?” “我也奇怪呢,当初赵山去陈墨家耍无赖的时候,就是王婆子出的头。”话说到此,王富兴的脸色突然一变,“大伯,说起赵山,我想起一件事来。有人传他被人打死了,而且就在县试的那两天。” “怎么说起他了?”王权皱眉。 “大伯,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赵山的死,也是陈墨勾结王婆子干的?”王富兴提醒。 王权微怔,思索过后眼睛一亮。 “这样,你去找曹猛,把这事儿给他吹吹风,暗中好好的查一查。另外你也别闲着,找门路打听一下陈墨跟县府的关系,先是胡管家来保他县考,后是被委任了教谕,怎么看这其中都有猫腻。” “大伯的意思是?”王富兴似懂非懂。 “如果陈墨跟县府有关系,那我们就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暂时隐忍下来。反之,就把他往死里整。” 王权说完,眼底闪过一抹杀机。 “陈墨可以死,但秦香莲必须活着,最近她是越来越勾人儿了。” 王富兴的心,荡漾了起来。 第44章 此子如龙 “爹,你怎么回来了?” 黄家大宅中,黄书郎正在挥拳踢脚,看到黄政进门以后,赶紧迎了上去。 倒不是父子关系缓和了,而是陈墨临走前叮嘱过黄书郎,以后再不遵守孝道,就别想拜师习武。 “书郎,你走运了,咱们黄家走大运了。”直到此时,黄政内心的激动依旧没有平复下来。 “爹,发生什么事了?”黄书郎疑惑。 “傻孩子,刚才爹去做什么了?”黄政卖着关子。 “去书院了啊,说今日县试放榜。”话说到此,黄书郎恍然大悟,“爹,是不是我师父高中了?” “没有。”黄政摇头,“非但没有,你陆伯伯还说陈墨此次县试垫底,是成绩最差的那一个。” “所以,爹是在幸灾乐祸对吗?”黄书郎直接顶撞道,“之前被我师父说教了一通,现在感觉出气了?” “你个憨货,胡说什么呢?”黄政弹个脑崩,笑着说道,“你师父虽然县试落榜了,但比高中更值得庆贺。” “爹,你直接说吧,我师父到底怎么了?”黄书郎懒得再猜。 “教谕,被县府任命为教谕了。”黄政咂舌说道,“而且是全县书院皆可任教的那种,白河县历史上,从来没人有过这种待遇。” “我知道了,那我继续练武了。”黄书郎又拉开了架势。 “等等,你就不意外?” 黄政狐疑,憨儿子不会病了吧。 “师父那么厉害,有什么可意外的?”黄书郎不答反问。 “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赶紧去准备东西。”黄政催促。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拜师。”黄政拽起黄书郎,匆匆走向正厅,“记住爹的话,一会儿过去以后,一定要言辞诚恳。” “爹,好像是你该端正态度吧?”黄书郎嘟囔。 “老子还用你教,赶紧。” 黄政进屋,吩咐下人快快准备拜师的礼物。 “世美啊,这次来也没带什么礼物,你可千万不要介意。” 站在门口,看着低矮的房屋,陆汉卿感觉有些尴尬。 早知道陈墨家庭条件这么艰苦,无论如何都得意思一下。 “陆教谕客气了,您肯赏光,就是最好的礼物了。”陈墨礼让进门。 “这样,你也别喊教谕了,以我的年岁,你喊声陆伯伯不亏吧?” 一路交谈下来,陆汉卿越看陈墨越觉得顺眼了。 “陆伯伯,请。” 恭敬不如从命,陈墨直接改了称呼。 向秦香莲介绍的时候,也是如此。 “陆伯伯快请坐,奴家马上去泡茶打酒。” 听说是白鹤书院的教谕,秦香莲紧张的不行,这种大人物,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茶要喝,酒也要喝,但不急于这一时。”陆汉卿阻拦后,催促陈墨,“别藏着了,赶紧把文书拿出来吧?” “香莲,你把此物收好,以后为夫就指望它吃饭了。”陈墨掏出文书递了过去。 秦香莲匆忙打开观瞧,少许喜极而泣。 “奴家恭喜官人,寒窗苦读多年,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怎么还哭上了?”陈墨上前擦拭着眼泪,“香莲,谢谢你。没有你的支持和付出,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官人……” 真情流露的太过突然,秦香莲百感交集。 少许破涕而笑,小心翼翼的把文书收了起来。 “官人,陆伯伯在呢,说这些就不怕笑话吗?” “笑话不敢,满心羡慕倒是真的。”陆汉卿言辞真挚,“在老头子看来,再有个孩子就更好了。” “正在造。”陈墨开起了玩笑。 “造什么?” 陆汉卿不解,秦香莲也疑惑。 “当然是……造人。”陈墨凑到耳边说道。 啊? 秦香莲低呼一声,瞬间羞红了脸。 嗔怨的看过陈墨,急匆匆的去了里屋。 “世美,刚才你说造什么?”陆汉卿没听清楚。 “造酒,造饭。”陈墨直接岔开了话题,“说的粗俗点,就是陆伯伯稍后别客气,甩开腮帮子使劲吃喝就行。” “你啊,说着说着就没正形了。”陆汉卿摇头,而后也转移了话题,“世美,策论你是在家考的,我有幸与知县大人一起做了审阅。不得不说,你的确极具见识和才能,那为何要畏怯功名呢?” “陆伯伯,是来当说客的吗?” 陈墨瞬间一个激灵,该不会是知县大人变卦了吧。 “委任教谕的文书都下了,我还有当说客的必要吗?”陆汉卿摇头,“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陈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拱手施礼道:“学生斗胆,请教您一个问题。” “尽管问。” 听到陈墨自称学生,陆汉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于是便也站了起来。 “读书,是为了什么?”陈墨直点核心。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陆汉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这便是读书的真意。” “那教书呢?”陈墨继续问。 “教书,自然也是如此。”陆汉卿对答如流,“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教书便是将我们所知的礼和理、学跟识、是与非等等,悉数言传身教于人,扶携他们走好正路。” “学生才疏学浅,本不该在教谕面前班门弄斧,但我所思所想,又不吐不快。”陈墨语气凝重。 “你尽管说,权当是互相探讨了,说完便过。”陆汉卿鼓励着。 “好,那我就说。”陈墨点头,深吸口气,“学生以为,教书的真意,用一句话概括最合适不过。” “什么?”陆汉卿追问。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陈墨开口如惊雷。 话落耳中,陆汉卿脑海轰鸣。 细细思索着,望向陈墨的目光也变了。 此时此刻,他彻底明白了王安石对陈墨的评价。 此子如龙,得之我幸! 第45章 妙人 午饭吃到一半,黄氏父子登门,又把秦香莲惊得不轻。 一般的乡邻,平时见到黄政都不容易,更别说亲自到家里来了。 而当得知黄书郎要拜师的时候,秦香莲更是喜不自禁,时不时望向陈墨的眸光里,充满了柔情和崇拜。 教谕的任命书刚刚下来,就有人携重礼来拜师了,而且还是镇老的儿子,放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惜她不知道,黄书郎拜师并非读书,否则一定会惊掉了下巴。 早年的时候,黄政与陆汉卿同过几天窗,后来又都为县府当差,关系还是不错的,因此这顿饭吃的也算热闹。 既然是在陈墨的家里,自然讨论他会多一点。 而这,也让黄政跟陆汉卿更加震惊了几分。 前者没想到,县试垫底落榜的陈墨,其实有着惊世的文才。 而后者,则意外陈墨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当一顿饭落下帷幕时,两人心中也对陈墨有了全新的定义。 文武双全! 以后,得多往近了走才行。 “世美啊,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陆汉卿微醺的说道,“今日县试放榜,县府准备了晚宴,邀请前五名学子赴席。你虽然不在此列当中,但毕竟荣升了教谕,所以稍后也一起随老夫进城吧。” “陆伯伯,我还是不去了吧。”陈墨素来不喜欢那种热闹。 “世美,如此隆重的场合,怎么能轻易推脱呢?”黄政劝道,“就拿我这不争气的儿子来说,做梦都去不成啊。” “官人如今已是教谕,县府的事情理当尽心才行。”秦香莲也在旁劝解。 “主要是中午喝的有点儿多,怕在宴会上闹出笑话,再说晚了的话又该怎么回来?”陈墨还是不想去。 “老夫派人送你回来。”陆汉卿说道。 “大可不必。”黄政抬手指向旁侧,“世美,稍后让书郎赶着马车,随你一起进城。若是结束的早就回来,如果晚了的话,那就在城里住上一宿。对了,赴宴时可不要让他跟着,以免闹出笑话来。” “师父,就让我跟你去吧。”黄书郎眼热的说道。 “……” 陈墨没说话,而是看向了秦香莲,万一要住在城里的话,多少有点不放心。 “官人,奴家正好有一事想跟你商量。”秦香莲上前开口道,“如今县试已毕,官人又荣升了教谕,所以奴家想回趟娘家。一是许久不曾回了,二是也去报个喜,最晚明天下午就会归家。” “行,稍后你赶着牛车,多买点东西回去,我今晚住在城里,明天去找你。”陈墨直接做出了安排。 “多谢官人。” 秦香莲对着众人施礼,喜滋滋的去忙。 她的娘家在临镇,必须得尽快动身。 陈墨这边也是一样,虽说是晚宴,但实则是个交际场,还是得提前过去才行。 “书郎,出去后凡事都要听世美的,千万不能闯祸知道吗?”黄政临行前叮嘱。 “爹,你可真啰嗦。” 黄书郎发句牢骚,甩动了手里的鞭子。 马车要比牛车快得多,因此抵达县城后时间还早,跟陆汉卿打过招呼后,陈墨示意黄书郎去炭行。 “呦,墨哥儿来了?” 眼尖的王婆子,瞅见身影就迎了出来。 “公子可真不禁念叨,刚跟婆婆说到你,这就上门了。” 华美书也在,一如既往的光彩照人。 “两位,里面说话。” 来到内堂,沉默直接取出了包山的合同文书。 “王婆,全部山都包下来,五百两银子,没问题吧?” “这么贵?”华美书讶异的说道,“百家庄我去过,那里的山可以说寸草不生,五百两是不是太多了?” “王婆觉得呢?”陈墨不答反问。 “贵是有些贵,但既然是墨哥儿的主意,老婆子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王婆子倒是没什么意见。 “那就签字画押吧。”陈墨催促。 “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华美书佯怒。 “不用回答,因为根本不是问题。”陈墨简短的解释道,“一来,山承包下来是没有期限的,也就是永久有效。二来,别看那里种不了庄稼树木,其实全都是宝,稍加转化就能变成真金白银。” “公子打算做什么?”华美书好奇了。 “做什么,到时小姐自然会知道的。”陈墨卖完关子,话锋一转说道,“对了,醉香斋谈下来没有?” “公子派人送信当天,就已经盘到手了,目前正在重新装潢当中。”华美书直言相告。 “大概需要多久?”陈墨问。 “都是小修小补,最多再用上三天。” “好,那咱们就五天后开业。”陈墨思索着说道。 “这么快?”华美书有些意外。 “赚钱嘛,当然是越快越好。”陈墨说完,起身提出告辞,“今日县试放榜,稍后书院有晚宴,我就先走一步了。” “公子高中几名?”华美书顺嘴问道。 “倒数第一。”陈墨如实回答。 额…… 华美书跟王婆子对视,都以为在开玩笑。 “墨哥儿,你不会是拿了县试头名,故意反着说消遣我们呢吧?”王婆子打趣。 “公子文采斐然,怎么可能位列倒数第一呢?”华美书也摇头,“再说了,倒数第一又怎么可能去赴宴呢?” “真是倒数第一。”陈墨苦笑一声,叮嘱着王婆子,“中午喝了点酒,差点忘了正事,给黄政准备的那份钱不用送了。” “为什么?” 王婆子不解,刚才她还想问来着,给黄政送多少过去合适,甚至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因为如今的黄政,算是半个自己人。”陈墨说完,拔脚就往外走,“王婆切记保管好合同文书,那可是真正的聚宝盆。” 聚宝盆? 望着陈墨的背影,华美书陷入了沉思,怎么也想不通,百家庄的那些山能用来做什么。 百思不解,便看向了合同文书。 少许,脸色大变。 “王婆,你快看看,上面是不是有陈墨的签名,而且署了教谕两字?” 教谕? 王婆子惊颤之下,也赶忙重新审阅起来。 看着看着,笑出了声来。 “美书,婆婆说的没错吧,墨哥儿这个人,妙得很。可惜你们认识的晚了些,否则我非得在你们中间,拉上一条姻缘线。” 第46章 动手 晚宴,是因为县试而举办,所以就将地点定在了白鹤书院中。 县府专门指定了一家酒楼负责,赴宴的人除了县试前五名之外,就是县府几位主官和教谕了。 既然是官,自然不会这么早到来,所以包括陈墨在内,已经到了的人都显得很放松,互相寒暄着颇有几分热闹。 “兄台贵姓?” 正当陈墨无所事事的时候,从旁边走来一人,穿着东楼镇书院的衣服。 东楼镇,正是秦香莲的娘家所在,这让陈墨略感亲切。 “免贵姓陈,喊我陈墨就行。” “小弟沈涛。” 自报家门后,沈涛上下打量着陈墨, “陈兄是青阳书院的人?” “是。”陈墨点头。 “可认识王俊,此次县试第三名。”沈涛继续问道。 “见过几次,不熟。”陈墨回应,追问了一句,“沈兄怎么提起他了?”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县试前五名当中,青阳书院只有王俊一人,陈兄来此莫非另有原因?” “嗯,是有别的原因。”陈墨笑了笑。 “既然陈兄不方便说,那我也就不问了,稍后咱们好好喝上两杯。”沈涛说着,示意陈墨进屋。 “沈兄,他不是不方便说,而是不敢说。” 就在这时,旁边走来了三人,说话之人正是王俊。 旁边两人全都来自三马镇书院,高的叫钱松,矮的叫钱柏。既是本家的兄弟,也是县试的四五名。 “王兄此话何意?” 看到王俊,沈涛的语气冷淡了几分,显然是不大入眼的。 “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沈兄一声,最好不要跟此人走的太近,以免落下不好的名声,耽误了前程。” 王俊说完看向陈墨,目光里满是不屑跟挑衅。 虽然都在青阳书院读书,但陈墨每逢初一十五才去听课,而王俊就住在书院,所以两人少有交集。 当然,这并不妨碍王俊主动上前找茬。 县试之前,他曾听王权跟王富兴说起过陈墨,当时一人怒火中烧,一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陈墨除之而后快。 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了机会,自然得把这口气出了。 沈涛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冷着脸回应道:“王兄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而且我与陈兄刚刚认识,他能误我什么前程?” “既然如此,那我免费为沈兄科普一下,此人的种种事迹。听完以后,沈兄自然会感谢我这份好意的。” “陈兄,我们走。”沈涛懒得接茬。 “沈兄,嘴长在他的身上,想说就说呗。”陈墨倒是不以为意,“而且我也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行,有这份骨气就成。” 王俊嘿嘿一笑,指着陈墨开始摆列起来。 “几位可知,此人吃了多年的软饭。可怜他家里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短短两三年的功夫,都快熬成黄脸婆了。” 王俊一边说着,一边做着夸张的动作,引得钱松跟钱柏哈哈大笑。 沈涛则截然相反,皱眉的同时,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厌恶。 “王兄,口下留德吧。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出生于富足之家,从不会为柴米油盐而发愁。” “据我所知,如陈兄这样的读书人并不在少数,这本是令人悲叹的生活疾苦,怎么到你嘴里还成笑柄了?” “他就是笑柄。”王俊猛地拔高了音量,“沈兄应该听说了吧,县试的时候有位考生败坏礼制,被陆教谕逐出了考场。那位考生不是别人,正是你身边的陈墨。他的最终成绩,是垫底的倒数第一。” “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要不是王兄指认,还真没看出来。”钱松笑道。 “在我看来,能考倒数第一,也是极为不容易的。”钱柏吹着阴风。 “陈兄,当真如此?” 沈涛大感意外,但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歧视之意。 “是真的。”陈墨笑着点头。 “陈墨,倒数第一你还能笑得出来,读书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王俊怒斥,“只是可怜了那位小娘子,日夜操劳供你读书,到头来功名没考上,却成了全县最大的笑话,你可真是出息。” “跟你有什么关系?”陈墨开始反击。 “怎么没关系?”王俊厉声叫嚣,“一颗老鼠屎能坏掉一锅粥,你可以不要脸,但别拉着全县学子一起丢人。” “王俊,你太过分了。”沈涛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家同为学子,何必如此针对?再说陈兄如何,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与你可有半点关系?至于陈兄的家人、家事,你就更不能随意妄言了。” “行,看来我的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了,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跟陈墨攀交情吧,保不齐还能沾上大便宜。”王俊冷笑着说道。 “王俊,我刚刚认识陈兄,能占他什么便宜,你说话可要负责任。”沈涛怒了。 见此,王俊嘿嘿一笑。 “沈兄,是我口误。我的意思是说,你得提防着此人,他的心计可多着呢。”王俊继续编排起来。 “为了坑我叔叔的地,他连牙行那伙人都敢接触,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只可惜那小娘子,保不齐哪天就被贱卖到青楼了。” “你说完了吗?”陈墨眯起了眼睛。 王俊怎么编排自己都可以不理会,但翻来覆去的拿秦香莲说事,绝对不能忍。 “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王俊叫嚣。 “你说对了,我就是要动手。” 话落,陈墨一把揪住王俊的衣服,拽到跟前就扇了下去。 啪! 随着一声脆响,王俊的脸蛋子顿时肿了起来。 似乎是被扇懵了,似乎是没想到陈墨真敢动手,总之王俊居然没做出任何的反应。 他如此,沈涛等人也是一样,都瞬间石化在了当场。 直到陈墨又扇了下去,王俊才发出了惨叫声。 “陈兄,住手,快住手。”沈涛赶紧去劝,“此处是书院,万万不能乱来,否则可就真的闯下大祸了。” 滚! 陈墨倒不是怕惹祸上身,而是担心再打下去,一不小心扇死王俊。 “姓陈的,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找陆教谕,不仅要把你从书院除名,还要交给官差处置。” 王俊眼冒金星,踉跄着要往外走。 “丢人现眼的东西,学会恶人先告状了是吗?” 就在这时,陆汉卿走了过来。 第47章 离别 看到陆汉卿,王俊本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没想到直接被狠狠训斥了一顿。 “陆教谕,学生知错,不该未经核实便品论他人的长短。可陈墨出手伤人,已经触犯了律法,不该严惩吗?” 王俊叫苦控诉的同时,也向旁边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然而没等钱松、钱柏两兄弟说话,陆汉卿就冷声怼了回去。 “如果是陈墨伤了你,老夫早就报官了。但如果是陈教谕在教诲学子,怕是县尊大人在此,也说不出什么吧?” “陈,陈教谕?” 王俊脸色大变,露出了见鬼般的表情。 “他县试垫底,怎么可能荣升教谕,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你说了不算,老夫说了也不算。如果你心中存疑,那就去找说了算的人核实吧。” 陆汉卿说完,走到陈墨面前拱手。 “陈教谕,若不嫌弃的话,稍后就与老夫坐一起吧。” “晚生正有此意,陆教谕请。”陈墨笑着回礼。 晚生? 陈墨在陆教谕面前,居然自称晚生,而不是学生? 这下,不仅王俊跟钱氏兄弟,就连一直帮着陈墨说话的沈涛,脸色也是骇然大变。 晚生与学生,只有一字之差。 但对于读书人而言,这就是一道天堑。 因为只有在同僚当中,后进之人才会以晚生自称。 陈墨,真的荣升教谕了? 想到此,沈涛赶忙追了上去:“学生刚刚不知教谕身份,所以言语狂妄了些,还请陈教谕见谅。” “沈兄说的哪里话,咱们只论兄弟情谊,不讲师生身份。”陈墨摆手,“明日有时间的话,一起回东楼镇可好?” “能与教谕同行,是学生的荣幸。”沈涛赶紧应下。 他兴奋了,钱氏兄弟可就惨了。 看看与陆汉卿谈笑风生的陈墨,再看看狼狈如狗的王俊,两人都快把肠子悔青了。 对视过后,齐齐啐了王俊一口,然后匆忙去追陈墨赔罪。 诚然,他们兄弟已经从县试当中脱颖而出,半月后就会前往州府书院备考,按理说无需再过多理会陈墨。 但不要忘了,一旦将来的州试落榜,那么他们就会被遣返回来。 到时如果还想继续读书考功名,那就免不了要跟陈墨打交道,实在是得罪不起的。 最惨的还是王俊,原本想让陈墨出个大丑,最后的结果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教谕怕什么,就算后续州试落榜,凭借家族的势力,还怕他不成?” 咬牙发狠,王俊整理过衣衫后,舔着肿胀的脸走了进去。 “知县大人到。” 没一会儿,以王安石为首的县府主官来到,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王安石的左右,分别是县丞卢远,县尉章雄。 前者看起来亲和力十足,后者则不怒自威,唯一的相同点是,为官之前都曾是白鹤书院的学生。 也都曾是,陆汉卿的学生。 许是因为这层关系的缘故,两人在看向陈墨的时候,都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是认可,也或许只是好奇。 具体是什么,陈墨可没心思去揣测,目光始终停留在王安石身上,那天果然没猜错,他就是新任知县。 当然,也不能忽略后面的王檀儿。 因为今天,她没戴面纱。 举手投足,风姿绝伦。 陈墨见过王檀儿两次,一次没怎么注意,另一次灯火摇曳,此刻算是彻底看清楚了她的姿容。 如果将秦香莲比作小家橙菊,那么王檀儿就是大户的白莲,至于行事风火干练的华美书,则是野生的玫瑰。 三个女人,各有千秋,若是能站到一起的话,必将能呈现出一副活生生的美人图。 陈墨尚且惊叹王檀儿的姿容,就更别说其他学子们了,一个个的想看又不敢看,都显得坐立不安。 就连县试头名的孙哲,号称心里只有功名路的书痴,此刻也被王檀儿所吸引,时不时的偷看起来。 王檀儿自幼饱读诗书,后来又跟着王安石走南闯北,见识远超同龄人,所以并没有任何的羞怯或拘谨。 尤其是面对陈墨的时候,更是表现的落落大方。 “前些日子见面,檀儿要称呼一声公子。此刻再见,却要恭称一声教谕了。”王檀儿微带调侃,笑着施礼。 “还是叫我陈墨吧,在小姐面前,是在担不起教谕两字。”陈墨回礼。 “好,以后就喊你陈墨。” 王檀儿笑着点头,走向了座位。 既然是因县试而设的晚宴,开始前王安石自然是要讲上几句的。 当然,也都是些场面话罢了。 随着酒菜上桌,氛围也渐渐的热烈了起来。 “介甫兄,此次晚宴因县试所成,只是畅聊饮酒的话,是不是显得太无趣了些?”卢远在旁说道。 王安石点头:“卢兄说的在理,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在座的都是才高八斗之人,让他们各自吟诗一首助助兴怎么样?”卢远提议。 “如此提议甚好。”县尉章雄附和道,“今天的晚宴虽然重在庆贺,但喝的,其实是离别酒,就以此为题吧。” 好! 王安石点头,朗声说道:“诸位都听到了,以离别为题即兴作诗,谁先来?” “……” 这一问,下面顿时鸦雀无声。 离别为题作诗不难,难的是即兴两字。 “怎么,这就被难住了?”王安石问道。 “爹爹,纵然是即兴作诗,也是需要些时间的。”王檀儿接话,示意稍安勿躁。 “本县最出色的学子当中,难道就找不出一位出口成章之人吗?”王安石摇头,有意无意的看向了陈墨。 注意到他的目光,王俊突然起身说道:“县尊大人,学生听闻陈兄荣升了教谕,想必才华无双,不如就请陈教谕先来吧。” “……”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看向了陈墨。 知情的人,清楚这是王俊借机的报复。 而不知情的,则都看成了请教。 总之,陈墨是躲不过了。 “陈墨,你觉得呢?”王安石笑着问道。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开个场。” 陈墨应声,起身的同时,口中也有诗句生成。 第48章 四步成诗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首诗,为盛唐名家高适所作,正扣住了离别的主题,而且前四句寓意甚好。 陆汉卿读了一辈子书,也教了一辈子书,一下子就品鉴出了诗中的真意,激动之下不由得翻解起来。 “黄昏的落日,使千里浮云变得暗黄。” “北风劲吹,大雪纷纷,雁儿南飞。” “不要担心前方的路上没有知己,普天之下还有谁不知道您呢?” 这不仅是在表达离别,还在倾诉着送别之人的嘱咐跟期望。 就拿这些学子们来说,寄愿他们将来都能在功名路上走的更远,成为闻达于世的人杰。 好! 随着陆汉卿的话落下,王安石率先说了声好。 卢远跟章雄对视一眼,也纷纷点了点头。 照实而言,之前王安石力荐陈墨为教谕的时候,两人心里都是不赞成的。 一来,没有这个先例。 二来,他们根本就没见过陈墨,更别说有所认知了。 但碍于王安石的知县身份,两人最终还是同意了,并粗略的做了些了解,之后就全都对陈墨有了好奇。 先不说品性如何,倒是真有几分文采。 “四位如果喜欢,陈墨就把这首诗作为礼物送给大家了。”陈墨笑着看向几位学子,唯独忽略了王俊。 “多谢教谕赠诗。” 钱氏兄弟受宠若惊,庆幸刚刚及时向陈墨道了歉。 否则的话,也只有被冷落的份儿。 而王俊,则是面色铁青,他看的出来,陈墨这是在孤立他、羞辱他。 “陈教谕,在座的学子有五人,你却赠诗给四位,这就是您的为师之道吗?” “你急什么?”陈墨笑道,“刚刚只是前半部分,还有后半部分呢,而且……我只送给你一个人。” “学生,洗耳恭听。” 王俊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了。 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馀年。 丈夫贫践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 陈墨说完诗的后半部分,直接坐了回去。 下手处的沈涛,瞅准时机起身说道。 “王兄,陈教谕的意思是,就算将来前路坎坷,你也不要像鸟儿那样飘摇自伤,更不要躲在外面多年不回家,男儿深陷贫贱没什么,再次相逢的时候,千万不要因为拿不出一顿酒钱而惭愧自责。” “沈涛,你……” 王俊气的肿脸发青,却又发作不得。 其他人,则都纷纷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诗本身如何,无需再品论,只说陈墨与王俊之间的关系,怎么看都有几分水火之势。 而且后者的脸,分明是被人打成那样的。 该不会是陈墨吧? 窃窃私语间,还真就问出了事情的始末。 只是可惜,错过了那么精彩的一出戏。 王安石毕竟是知县,虽然也觉得陈墨干的漂亮,但还是开口弹压了两句。 “陈教谕,此诗前半部分甚好,也扣住了卢县丞所说的主题,只是这后半部分,就显得有些不妥了。” “陈墨知错,请大人责罚。”陈墨不得不站起身来。 “罚肯定是要罚的,就是怎么罚合适呢?”在这种场合下,王安石必须把一碗水端平。 “爹爹,女儿倒是有个想法。”王檀儿笑道。 “说说看。” “陈教谕能作诗,自然也能写词,不如就让他再来首词,以弥补刚才那首诗的不足吧?”王檀儿提议。 “诸位觉得呢?”王安石看向众人。 “提议甚好。”众人纷纷点头。 “陈墨你都听到了吧,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够不够?”王安石问道。 “不用,一杯酒足以。” 陈墨端起一杯酒,直接走到了场中。 喝过了自己酿的酒以后,杯中酒不仅有些寡淡,还有些上头。 被这股劲儿催着,陈墨学起了曹植。 不同的是,曹植七步成诗,而陈墨只用了四步。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 杖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 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 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一首诗作完,陈墨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此人,确实有才啊。” 看着有些踉跄的陈墨,卢远呢喃一声,对诗中真意做了拆解。 大丈夫何尝没有滔滔眼泪,只是不愿在离别时涕泗横流。 面对离酒当高歌挥舞长剑,耻如一般游子模样满脸离愁。 一旦被蝮蛇咬伤手腕之后,当断手臂就断壮士决不踌躇。 既然决心闯天下建功立业,离别家常便饭何须叹息怨尤。 短短一首诗,写尽了男儿应有的豪情与洒脱。 卢远心生感慨,其他人又何尝不是?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几乎全都被陈墨的文采折服了。 就拿沈涛而言,他到现在半首都没想出来,陈墨随口就是两首。 这差距,已经快堪比天地了。 “只可惜,又是一首诗。”王檀儿略有失望,“本想看看,以离别为题,陈墨能写出何种词作的。” 王安石听到女儿的呢喃,抬手便指向了陈墨。 “让你作词,谁让你作诗的?” “好,那就再作一首词。” 陈墨应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又是四步过后,一首词已经回荡在了众人耳边。 只是这次,再也没人叫好。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词作的意境当中,久久无法回神。 就连王俊,也呆愣当场,仿佛木鸡。 终于听到了陈墨的词作,王檀儿心潮起伏难平。 她怎么都想象不出来,陈墨到底经历过什么,写出的东西会如此触人灵魂。 这首词,表面上是在送别朋友。 实际上,是在送别人生。 了断尘缘! 长亭、古道、芳草、晚风、拂柳、笛声,这些常见的景致之物,在一轮夕阳的映照下,竟然组成了人生的别曲。 “可惜没有乐器,否则陈墨定要献丑,将此《送别》谱写成歌,让诸位一饱耳福。” 许是酒喝多了,许是又想起了往事,陈墨举杯高呼。 “公子,可是要乐器?”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黄莺般的声音。 第49章 抢风头 伴随着空灵的声音响起,曼妙的身影飘然而至。 白裙翩摆,步态轻盈,仿佛一朵云,摇曳在夜风中。 “小女夭夭,见过各位上宾。” 夭夭的美,是一种夺目的清纯。 怀抱琵琶,眉目含情,为这酒气横溢的地方,送来了一抹清新。 “此人是谁?” 王安石意外之下,皱了皱眉头。 “闻其名,应该是百花楼的人。”卢远说道,“早就听说,百花楼里藏着一位含苞欲放的的绝世名花,此刻来看果然不假。” “不假归不假,关键是谁请来的?” 作为主管律法、治安的县尉,章雄对百花楼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虽说夭夭尚未飘红迎客,但也不该来这种场合。 如果只是晚宴倒是无妨,可这里毕竟是书院。 “大人,是学生自作主张请来的。”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王俊站了出来。 “此举何意?”王安石问道。 “回大人,学生的意思是,助兴的同时也成就一段佳话。”王俊略显得意的说道,“古往今来,说才子必定绕不开佳人。既然是因为县试设宴,那就不能只有才子,缺了佳人,不知学生说的可对?” “……” 众人没有说话。 一来,在如今的盛世之下,读书人舞风弄月本就是常态。 二来,王俊着重强调了助兴两字,倒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你这话说的不对。”陈墨醉醺醺的说道,“在我看来,咱白河县的第一佳人,早就在这里坐着了。” 此话一出,全场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檀儿。 没错啊,知县大人的千金,容貌才气样样不缺,可不就是第一佳人吗? 王俊刚才那番话,是在给自己写催命书吗? “县尊大人,学生知错。”王俊吓得匆忙跪地,“事前学生并不知道小姐要来,否则绝不敢自作主张。” 王安石沉默,眼睛看向了王檀儿。 “爹爹,要怪就怪檀儿不该缠着来此。”王檀儿是真的识大体,“但既然来了,也就不能半路离席了,否则只会坏了规矩和礼数。还有,檀儿才疏学浅,实在配不上王公子所说的佳人二字,所以王公子此举没错。” 王檀儿这些话,说的滴水不漏。 听起来,她是在自谦、自嘲,实则句句都在敲打、贬低王俊。 首先,身为知县之女,来这种场合,还需要提前告诉你王俊吗? 其次,王檀儿不仅不会走,还要把戏看到底,看王俊怎么收场。 最后,王俊自称才子,至多也就能配青楼的“佳人”了,在王檀儿的眼里,他连提鞋都不配。 王俊傲慢狂妄,但是并不傻,所以听完王檀儿的话以后,坐蜡当场不知该如何回应。 “座上宾是全县第一佳人,小女深以为然。” 这时,夭夭说话了,并且是看向陈墨的。 “那在公子眼中,夭夭能排第几呢?” 不得不说,夭夭也极其的聪慧,不着痕迹的捧了王檀儿,又替王俊解了围,同时还把皮球给陈墨踢了回去。 其实她也很无奈,王俊是此行的金主,王檀儿能坐在那个位置,摆明了身份尊贵,谁都得罪不起。 陈墨已经看清楚了夭夭,也看出了她的为难,把酒倒满笑着上前。 “犹记秋闱昏,百香园,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玲珑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又是词? 又是一杯酒,作出了一首词! 众人细细品味,觉得应了此景的同时,也得知了陈墨与夭夭是认识的。 秋闱昏,说的就是县试开考的那日黄昏。 百香园,自然百花楼中的林园。 整整一首词,都是陈墨对夭夭的称赞。 县试那日初见你时,娇美的脸上只涂着淡淡的白粉,恰如一朵野花,恬淡而幽雅地沐浴着芳春。 细细端详,你真是尽善尽美,人人都夸赞你玲珑般的娇身。 你的到来,该不会昨晚从巫山深处飘然而至吧? 否则衣服上,怎么会像是带着浮动的白云。 妙! 众人品味过后,都觉得此词极妙。 唯有王檀儿,眼里划过了一抹复杂之色。 “夭夭见过陈公子。” 望着走来的陈墨,听着上佳的词作,夭夭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次相识的那天。 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夭夭,又见面了,喝一杯如何?”陈墨笑着说道。 “小女不胜酒力,但既然是公子许的,自然要喝。”夭夭接过,话锋一转,“喝之前,夭夭还是想问个答案。” 夭夭心中清楚,追着要答案颇有失礼,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想问个明白。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夭夭……艳盖群芳。”陈墨由衷的称赞。 这番话,同样无懈可击。 陈墨既没有得罪王檀儿,也把夭夭夸上了天,实打实的两全其美。 噗嗤…… 夭夭掩嘴轻笑,而后饮尽了杯中酒。 “公子刚才说要高歌一曲,不知可有谱子?” “没有。”陈墨摇头。 “那可记得曲调?”夭夭指指手中的琵琶,“夭夭自幼颇通乐理,绝不会拖累公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唱上一遍。” 陈墨兴起,坐到桌前摆下了几件或铜或瓷的餐具,筷子敲击试音后,轻声唱了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声音听起来低沉,其中却蕴藏着饱满的情绪,尤其是辅以简单的敲击声,将那份索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众人听呆了,也听的激动了。 前者,是因为歌声太过悦耳钻心。 后者,则是让他们想到了人生种种别离的场景。 尤其是当琵琶声响起的时候,陈墨的声音也渐渐高昂起来,完美的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人生长叹的篇章。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随着琵琶音落,陈墨也吐出了最后一个字符。 众人痴愣不觉,久久没有声响发出。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深深的伤感。 尤其是王檀儿,许是感触太深,不知何时已经淌落了两行清泪…… 第50章 我也在等你 众人良久回神,却没有一人发出称赞的声音。 因为陈墨,已经不需要再称赞了。 或者说,仅就文采而言,不管什么样的赞美之词,用到陈墨身上都是苍白的。 “公子,此曲可否……” 夭夭话说一半,忽然没了声音。 刚刚她沉浸在曲子中,感触要更深一层,若能将这样一首曲子拿来私用,以后必定名利双收。 转念想到她与陈墨的关系,又自觉想的天真了些,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谁会轻易把佳作拱手送人? 就算陈墨碍于场合答应了下来,怕是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夭夭自问,她付不起。 “夭夭若是喜欢,词和曲就都送你了。”陈墨才不会在意这个。 “陈墨,使不得。”陆汉卿急忙站了出来,“如此词曲,天下难觅。在老夫看来,留作书院来用是最合适的。” “陆教谕,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理当朝气蓬勃,此词曲离别之意太重,我看还是算了吧。”陈墨摇头。 “陆教谕,陈墨说的没错,词是好词,曲子也是好曲子,可要放在书院里面,气象确实有些不符。”王安石附和。 “既然如此,老夫便不说什么了。”陆汉卿有些失落的落座。 “公子,真的要送给夭夭吗?” 夭夭激动的同时,也感觉像是在做梦。 “怎么,不要?”陈墨笑道。 “求之不得。”夭夭说完,抬手取下了头上的簪子,“公子,十天后百花楼有场盛会,若是公子不嫌弃,到时还请赏光。” “这……” 陈墨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下来。 “夭夭,此物怎么能给他?” 这时候,王俊再也忍不住了。 夭夭是他花了百两银子请来的,一来是为了出个风头,二来图的就是十天后那场盛会,到时将夭夭抱回家中。 可折腾了半天,怎么里外里都是在成全陈墨呢? “王公子,夭夭此行是拿钱办事,仅此而已。” 夭夭早就看出了陈墨与王俊之间的不对付,之前是没办法,出场亮相以后就不同了,所以态度也就冷了下来。 “你……” 王俊气的牙根痒痒,恨不得直接破口大骂。 “王兄,注意场合。”钱松冷笑着提醒。 “王兄觉得,今天还不够丢人吗?”钱柏在旁附和。 “你们……” 眼见两人倒戈,王俊清楚闹下去丢人的只能是他,于是强忍着坐了下来。 接着,夭夭又献上了两段舞曲,而后这场晚宴便也落下了帷幕。 众人心怀不同的思绪散去,陈墨也打算去找黄书郎汇合,刚刚来到书院外面,就被胡管截到了轿子旁。 “胡兄,什么事?” “是本官找你。”王安石掀开了轿帘。 “见过县尊大人。”陈墨赶紧施礼。 “免了。”王安石摆手,笑着说道,“刚才的晚宴,你可是出尽了风头,现在自我感觉很好吧?” “晚生不敢。” 陈墨口中恭敬,心中却在腹诽。 为什么出风头,最初还不是为了给你这位知县大人解围。 “真的不好吗?”王安石继续问。 “非但不好,还满心的凄苦。” 陈墨听出了王安石话里有话,于是也变了说辞。 “此话怎讲?” 果然,王安石的眼睛眯了起来。 “风气不正。”陈墨如实相告。 “你说的,可是那青楼女子前来助兴?”王安石追问。 “与夭夭无关,问题在于王俊。”陈墨直言不讳,“不知大人是否清楚,夭夭是王俊花百两纹银请来的。” “那又如何?” “大人想过没有,足足百两纹银,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话说到此,陈墨多了几分感慨,“底层人家十年都赚不来的钱,在有些人眼里,不过就是一顿晚宴中助兴的事情,是不是过于可悲了些?” “没错,可悲,同时也可恨。”王安石说着下了轿子,“长话多说吧,此类现象,就是本官要推行新政的原因之一。” “大人此刻提起新政,莫非已经正式做了决定?”陈墨一直在等这天,总算是看到了曙光。 “没错,几番的深思熟虑后,是时候着手推行了。”王安石点头,目光殷切,“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要教书,本官便力排众议让你当上了教谕。以后你想要什么,本官也会尽力去满足,明白其中的意思吗?” “明白。”陈墨点头说道,“把百家庄作为推行新政的试点,晚生作为执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若是不幸失败了呢?”王安石敲打着。 “不幸失败,说明晚生不该走格物之路,而是该去考取功名。”陈墨深知其中的意思。 “没错,失败了,就说明你不是合格的执行人,那就去好好考功名,将来为家国民生出谋划策去吧。” “晚生,尽力而为。”陈墨只能拍胸脯做出保证。 “本官拭目以待。”王安石说完上了轿子,“陈墨,其实直到此刻,本官依旧不清楚你抗拒功名的真正原因,但这不妨碍成为拿捏你的把柄。话难听,却是本官爱才之下的无奈之举,希望你能明白。” “晚生理解,都是为官之道。”陈墨对此并不抗拒,相反王安石能把话说开,表明把他当做了心腹培养。 “最晚后天,你就会被任命为里长,到时新政如何推行,你可要思虑清楚。本官只提醒你一件事情,整个县府当中,没有一人支持,到时阻力之大会超乎想象。甚至必要的时候,你还会因此受上很多委屈。” “晚生不怕委屈,只怕民智不开。”陈墨不假思索的回应。 “好一句只怕民智不开。”王安石笑着,放下了轿帘,“你不是以格物启蒙者自居吗,那就去开了民智。” 话说完,轿子远去。 陈墨骤然放松,酒劲向上翻涌,感觉有些头重脚轻。 踉跄着来到马车处,弯腰打算吐出来。 “陈墨,喝醉了是吧?”这时,王俊拎着棍子走了过来,“不枉我等你半天,总算有报仇的机会了。” “你等我?”陈墨笑着直起身来,“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也在等你呢?” “你,你什么意思?”王俊心里一慌。 “我的意思是,再揍你一顿。” 陈墨话落,对着旁边打了个响指。 黄书郎,拎着一根更长更粗的棍子走了出来。 第51章 秦三刀 有约在先,第二天一早沈涛就上了门,简短的寒暄过后,马车直奔东楼镇而去。 “先生知不知道,昨晚酒宴过后,发生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因为陈墨私下不愿以教谕自居,沈涛便改口叫了先生。 “什么事情?”陈墨隐隐猜到了。 “王俊,被人揍了,听说被揍得很惨,直接被送到医馆去了。”说起此事,沈涛一副解气的样子。 “那种人,不挨揍才不正常。”陈墨笑着,回想起了昨晚的场景。 黄书郎,下手是真狠。 最后要不是王俊哭爹喊娘惊动了夜巡的官差,说不定就被打成瘫子了。 当时陈墨觉得很痛快,现在想想似乎有些过火了。 他倒不怕王俊或者王家报复,主要是黄书郎,黄政老来得子的心头疙瘩,可经不起任何的意外。 想到此,陈墨便问了一句。 “沈涛,你对王俊了解多少?” “回先生,我本人了解有限,但是听钱氏兄弟说过一些。”沈涛回忆着说道,“王俊的爷爷,位居镇三老之列,王家更是青阳镇的首富。比这更厉害的是王俊母亲那边,据说跟城里的龙虎商行关系匪浅。” “龙虎商行?”陈墨皱眉,“做什么的?” “明面上是商队,实则干的都是以武犯禁的买卖。” 说起这个,沈涛的语气凝重了不少。 “白河县属于边城,与燕、夏两国贸易频繁,行商的过程中难免出现风险,龙虎商行吃的就是这碗饭。” “这么说,龙虎商行其实是镖局?”陈墨明白了。 “先生,镖局是什么?”沈涛不解。 “极北之地的一种叫法,说白了就是为商队提供安全护卫。”陈墨随口解释道。 “那就是了。”沈涛点头,“龙虎商行的创始人叫周龙,二当家叫周虎,而王俊的母亲叫做周凤儿。” “亲兄妹?”陈墨嘀咕着反问。 “应该是的。”沈涛不确定的说道,“学生没有亲眼证实过,听别人说王俊经常出入龙虎商行当中。” “那就没错了。”陈墨点头,“有关那对龙虎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学生听说他们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杀人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其实想想也是,经常游走在三国间,不黑才怪。”沈涛唏嘘。 “……” 陈墨没再说话,而是透过缝隙看了看赶车的黄书郎。 看来这事儿,后续还得起波折,必须提前做出防备才行。 “先生小睡一会儿吧,学生去给书郎指路,以免走错了。”沈涛也没再多言。 马车摇摇晃晃,用了一个时辰左右才抵达东楼镇,而后转入西北道,朝着秦香莲娘家所在的村子驶去。 沈涛的家就在邻村,所以抵达之后就提出了告辞,然而没等陈墨应声,院子里就传来了怒骂的声音。 “你个狗东西,老子卖头牛怎么了?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爹,但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这是,秦三刀的声音? 秦三刀,也就是秦香莲的养父,因为嗜赌如命,所以前后三次切过手指头,于是就有了这外号。 当然,赌徒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每次剁完手指后,过不了几天就会又钻到赌场里面。 为了赌,秦三刀几乎泯灭了所有人性。 活活气死了媳妇不说,连秦香莲都是被他卖给陈家的。 而这,也是陈墨跟秦香莲很少回来的原因。 若非还有个未成年的妹妹,早就跟秦三刀断绝往来了。 此刻听到卖牛的事情,陈墨才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门口没有看到牛车,原来是被烂赌鬼给输出去了。 “爹,你告诉我,把牛卖给了谁?”这时,院子里响起了秦香莲的声音。 “卖给谁跟你有关系吗?”秦三刀耍着无赖,“再说了,不就是一头老牛加个破车吗,有什么可心疼的?” “这是心疼的事儿吗?”秦香莲据理力争道,“牛车是公婆生前留下来的,你让我回去怎么跟官人交代?” “交代个屁。”秦三刀骂骂咧咧的说道,“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自从成家以后,那个混账东西尽过一点孝心吗?” “怎么没有?”秦香莲忍了多年,此刻终于爆发了,“如果不是官人时常接济家里,你早就饿死了。” “你说的没错,我都快饿死了,卖头牛怎么了?”秦三刀开始胡搅蛮缠。 “你……” 秦香莲气的娇躯颤抖,知道此时有理也也说不清,于是拉起妹妹香巧就要往外走。 “这个家是不能待了,巧儿跟姐姐走,否则他迟早把你卖了。” “巧儿听姐姐的。” 秦香巧不满十四岁,还没彻底长开的小脸儿很是俊俏,但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所以看起来娇弱无比。 “走,往哪儿走?”秦三刀侧身阻拦,恶狠狠的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了,巧儿已经被我许配给了张屠夫,等会儿就会过来领人。” “秦三刀,你还是不是人?”秦香莲简直气疯了,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巧儿才十三岁,十三岁啊。” “十三岁怎么了,过门以后能生养就行。”秦三刀冷笑着说道,“前几天这丫头已经来过月事,可以嫁人当妈了。” “秦三刀,你不是人,你就是个畜生。”秦香莲护住巧儿,打算往外跑。 “你要再敢胡折腾,以后我就是秦四刀了,先剁你一根手指头再说。”秦三刀发狠之下,把门口的柴刀抓在了手里。 “姐姐,你走吧。”巧儿挣脱秦香莲的手,懂事儿的让人心疼,“他什么人你知道的,再不走他连你的主意都敢打。” “这话算是说对了,你要再敢怀我的好事,我让张屠夫把你也带走。”秦三刀已经是六亲不认了。 “巧儿,我……” 秦香莲心中清楚,以秦三刀的烂德行,真能做得出来,所以只能暂时让步,赶紧去县城找陈墨求救。 “滚,再不滚的话,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秦三刀举起了手中的柴刀。 “你不客气,那我就更不客气了。” 就在这时,陈墨从门外走了进来。 “书郎,他不是想改名叫秦四刀吗?去,成全了他。” “官人……” 看到陈墨,秦香莲眼泪哗的涌出,踉跄着脚步扑了过去。 第52章 张屠夫 对于陈墨的突然出现,秦三刀只是略感意外,完全没把这个书呆子女婿放在眼里。 尤其是听到陈墨出言不逊,看到黄书郎是个毛头小子以后,更是举起柴刀张牙舞爪起来。 “姓陈的,你想翻天是不是?敢跟老子动手,那就得付出代价,从现在开始,你跟我秦家再无任何关系,赶紧滚。” “你让谁滚?”黄书郎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拧住了秦三刀的胳膊,“给我师父道歉,否则我废了你这条膀子。” “陈世美,你个狗东西,赶紧让他收手。”秦三刀疼的龇牙咧嘴。 “刚才是你说,咱们之间再也没关系了吧?”陈墨冷笑着看过去,“既然没关系了,那我还管你的死活干什么?” “你……” 秦三刀气的,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来。 不得已,只能向旁侧的秦香莲求助。 “香莲,他不管爹的死活,你也不管吗?” “官人……” 秦三刀的狼狈,让秦香莲也觉得很解气,可这毕竟是她的养父,所以只能欲言又止的看向陈墨。 “书郎,放开他。”陈墨使了个眼色。 “就你这副怂包样儿,还学别人玩刀?” 黄书郎说着,夺过柴刀反手劈了下去,接着就是咔嚓的脆响。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秦三刀托着手腕蹲在了地上,从耷拉无力的样子判断,很明显是骨折了。 “巧儿,来,跟我们回家。”陈墨抬手招呼秦香巧,“以后你就跟着我们生活吧,别再回这里了。” “嗯,巧儿听姐夫的。”秦香巧点头,瞟了一眼秦三刀。 一丝不忍,渐渐演变成了厌恶。 “巧儿,你不能走,不能走啊。”秦三刀张嘴干嚎,“你是爹的亲骨肉,难道你也不管爹的死活了吗?” “我没管吗?”秦香巧突然激动了起来,“自从娘走了以后,要不是我管你,早不知道死在外面多少次了。” “巧儿,爹错了,你原谅爹好不好?”秦三刀努力挤着眼泪,“如果连你也走了,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回来看看的。”秦香巧不为所动,“如果你真的遭了不幸,我跟姐姐会帮你料理后事的。” “巧儿,爹求你了。” 看到秦香巧去意已绝,秦三刀翻身跪在了地上。 “……” 秦香巧身子一颤,再也迈不动脚步,略显稚嫩的脸上血色全无,死死咬住了下嘴唇。 “巧儿,越是这时候越不能犹豫。”秦香莲极力保持着冷静,“他摆明了是在拖延时间,苦撑着等张屠夫上门呢。” “巧儿,你知道这叫什么吗?”陈墨也站了出来,指着秦三刀说道,“鳄鱼的眼泪,冷血的虚伪。” “嗯,我们走吧。” 最终,秦香巧没有心软。 “你们走可以,但是秦香巧得留下。” 就在此时,院子外面来了几个人。以膀大腰圆的张屠夫为首,一副喜庆的阵仗,显然是来迎亲的。 “张屠子,你怎么才来?”看到张屠夫,秦三刀麻溜的起身迎了上去,“再晚来一会儿,可就鸡飞蛋打了。” “现在不是正好吗?”张屠夫说着,看了看秦三刀的手腕,“怎么着,被收拾了?” “张屠子,想要把巧儿接走,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三刀目光中透着阴毒,看向陈墨跟黄书郎。 “一人一根手指,让他们都长长记性。” “好说。”张屠子说着,向前走出了两步,狞笑着说道,“话你们都听见了吧,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来代劳?” “师父,你跟师娘离远点,我会会他。”黄书郎撸袖子就要上前。 “你不行,还是我来吧。” 陈墨看的明白,张屠夫不是秦三刀,常年杀猪宰牛的,不仅练出了一身力气,动起手来也会是狠辣十足。 两个黄书郎,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跟这类人动手,必须一击制敌,所以陈墨出声阻拦的时候,也在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张超,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沈涛突然说了话。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迎亲的队伍当中,有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相很有几分张屠夫的影子。 “沈大哥,怎么是你?”张超赶忙站出来,向张屠夫做了介绍,“爹,这位是沈涛,既是孩儿在书院的同窗,也是一位好兄长。我初入东楼书院的时候,沈大哥没少帮我。这次县试,沈大哥可是中了第二名呢。” “是吗,那稍后一定要喝完喜酒再走。”张屠夫变脸,笑着邀请。 他虽然是个屠夫,但绝对不是认知浅显的粗人,相反极为重视科考,平日里对读书人也相当的尊敬。 “张叔好意,沈涛心领,但喜酒还是算了吧。”沈涛赶忙推却。 “怎么能算了呢?”张屠夫反问,眼珠子转着瞟向陈墨等人,“贤侄在秦三刀家里,莫非跟他们一起的?” 对方说到了陈墨,沈涛自然要做个介绍,但不是给张屠夫,而是张超。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见过陈教谕。” “哪个陈教谕?”张超一怔,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沈大哥说的,莫非是县府刚刚任命,全县书院皆可任教的陈教谕?” “正是。”沈涛应声,转身向陈墨施礼,“陈教谕,此人名叫张超,东楼书院学子,还望教谕以后多多关照。” 他,就是陈教谕? 张超有些难以置信,但他心中清楚,沈涛绝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于是也匆忙上前施礼。 “学生张超,见过陈教谕。” “……” 陈墨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如此喜剧性的变化,于是借力打力,目光略过张超,落在了张屠夫身上。 后者脑瓜子嗡嗡作响,震惊之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爹,说话啊。”张超赶紧提醒。 “对对对,说话。”张屠夫紧走几步,来到了陈墨跟前,“陈教谕好,我是张超的爹,以后来我家买肉免费。” “买肉免费?”陈墨皱眉。 “没错,免费,绝对免费。”张屠夫搓手笑道,“当然,以后也请陈教谕多多照拂一下超儿的学业。” “不敢。”陈墨也笑,看向了旁边的秦香巧,“我这妹子都要被你强娶回家了,令郎还需要我来照拂吗?” “陈教谕,误会,误会啊……” 看到秦香巧牵着陈墨的衣角,张屠夫直接冒出了冷汗。 第53章 丧家之犬 误会? 陈墨心中清楚,今天的祸源在秦三刀身上,所以冷脸的同时,也不着痕迹的将矛盾做了转移。 “张屠户,咱们之间有可能是误会。但陈某相信,你们之间绝对不是。” “陈教谕英明,我跟秦三刀之间的确不是误会,而是被他给算计了。” 话落,张屠夫直接把秦三刀抓了过来。 “说,一五一十的说,敢撒一句谎,我让你改名叫秦百刀。要是因此影响到超儿的前程,我要你命。” “我说,现在就说。” 面对张屠夫,秦三刀连个屁都不敢放,直接把他赌博输钱,变卖秦香巧的事情做了交代。 而且,是他求着张屠夫买的。 “张屠户,他向你要了多少钱?”陈墨冷声问。 “五两。”张屠夫直言相告。 啪! 张屠夫的话刚说完,陈墨的巴掌就呼在了秦三刀脸上。 嘶…… 秦三刀被扇懵的同时,其他人也都倒吸了冷气。 真狠啊! 不管怎么说,秦三刀都是陈墨的岳父,真下得去手啊。 “五两银子,就把女儿卖了,你连猪狗都不如。”陈墨怒声骂完,看向旁侧,“香莲,身上带着银子没有?” “官人,奴家昨日出门只带了二百文,全都买东西了。”秦香莲似乎被吓到了,怯生生的回答。 “书郎带着没有?”陈墨又问。 “师父,要多少,百两够不够?”黄书郎直接取出了一张银票。 “十两。” “有。” 黄书郎揣起银票,取出了十两银子。 “张屠户,这是十两银子,其中五两是还你的,另外五两算是补偿,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做个了结吧。”陈墨递了过去。 “陈教谕开口了,我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张屠夫应声,接过了五两,“我只要自己的那份儿,多的还请教谕收回去。否则的话,我连这五两也不要了。毕竟此事因秦三刀而起,与教谕无关。” “……” 看到张屠子坚持,也为了今天的事情能有个圆满,陈墨许下了一个承诺。 “我虽然是全县书院都可以任教的教谕,但绝大部分时间还是会在青阳书院,甚至是家里面。张屠户若是同意,令郎也愿意的情况下,随时都可以去找我探讨学业上的问题,到时绝不藏私。” “这个……” 张氏父子对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超,你怎么突然傻了,还不赶紧拜谢陈教谕。”沈涛看的着急,“实话说吧,如果我有选择的机会,宁可放弃前往州府书院,也要拜入陈教谕的门下。如今教谕主动开口,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福分?” “沈大哥,我……”张超欲言又止。 “你个傻小子,还不赶紧谢过陆教谕。” 张屠夫看的清楚,沈涛说陈墨的时候,眼睛里面是带着光的。 那背后藏着两种情绪,尊敬和崇拜。 要知道沈涛可是县试的第二名,能让他流露出这般情绪,说明陈墨是有着真才实学的。 “学生张超,谢陈教谕。”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后有时间的话,多出去走走。一味死读书的话,将来成不了大器。”陈墨顺势敲打了一句。 “超儿,听到了吧,陈教谕跟爹说的一样。” 找到了共同点,张屠户开始觉得陈墨靠谱了,说完非要把五两银子还回去。 “出手的东西,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陈墨拒绝说道,“香巧,还不快谢谢张屠户,若非他开明大度,今天的事情怕是无法善终。” “巧儿,巧儿谢过张四叔。”秦香巧上前施礼。 一声张四叔,喊得张屠户大脸通红,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嘴巴。 这是造的什么孽? 惭愧懊悔之下,张屠夫把五两银子硬塞了过去。 “巧儿,都是四叔糊涂,这钱你拿着,买些吃的和穿的,但千万不能给你爹。” “四叔,这钱巧儿不能要。”秦香巧推却。 “拿着吧。” 陈墨心中清楚,这钱说是给秦香巧的,其实完全是张屠夫在卖给他人情。 反正答应了调教张超,就当是变相的收学费了。 “好吧,我听姐夫的。”秦香巧死死攥住了银子。 “陈教谕,他怎么办?”张屠户指向秦三刀。 “随他去吧。”陈墨懒得搭理秦三刀,“以后再敢打香莲跟香巧的主意,我会让你直接从世上消失。” 对待赌徒,陈墨不会有任何的心软,否则害的只能是自己。 “……” 秦三刀没说话,低头阴着脸往外走,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 “等等,你把牛卖到哪儿去了?”秦香莲问。 “卖给了牛贩子,至于他是杀了还是卖了,那我就不知道了。”说完,秦三刀脚底抹油,匆忙逃离。 “秦三刀,你是真的该死。”秦香莲气的跺脚。 “卖了就卖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陈墨宽慰道,“再说那头牛也老了,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官人,奴家舍不得那老牛。”秦香莲有些悲痛的说道,“自从成家以后,官人的全部心思都在考取功名上,奴家为了生计不得不四处奔波,如果没有老牛的帮衬,怕是根本撑不到官人荣升教谕的这天。” “况且爹去世之前说过,不管日子有多苦,都不能把老牛卖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奴家还是想把老牛找回来。” “既然如此,那就找。” 陈墨知道,秦香莲上述说辞都是虚的,真正的原因是,老牛对于这个家,对于他们夫妻,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一路相伴,见证了风雨。 话说起来容易,问题是怎么找? “陈教谕,此事交给我吧。”张屠户说道,“我干的买卖,最是绕不开牲口贩子,应该问题不大。” “好吧,那就有老张四叔了。”陈墨顺势改了称呼。 “教谕还是喊我张屠户吧,四叔实在是受不起。” 谦让后,张屠夫临行前叮嘱了张超两句。 “按理说,应该请陈教谕他们去家里,但今天这事儿又实在不光彩,所以就在秦家摆上一桌酒席吧,我办好事情就回来。” “我知道了爹,一定招待好陈教谕。”张超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准备,顺便给你讲讲,昨晚陈教谕在县府晚宴上的种种事迹。”沈涛追了上去。 “巧儿,你来。” 众人都离开后,陈墨对着秦香巧招了招手。 第54章 不讲理 “姐夫,怎么了?” 走向陈墨时,秦香巧显得很拘谨。 悄悄瞥去的目光里,藏着畏怯和费解。 畏怯,是因为陈墨刚刚扇秦三刀的那一巴掌。 而费解,则是秦香巧感觉这位姐夫多了几分陌生。 在她的印象里,陈墨就是个书呆子,而且胆子很小,凡事都要靠秦香莲去操办,没有半点一家之主的样子。 刚刚发生的一切,却大大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这还是那个人见人欺的陈世美吗? 简直就是活阎王! “怎么,怕我?”陈墨笑着问。 “有一点。”秦香巧点头,“姐夫这次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那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陈墨没想到,小丫头的感觉还挺准。 “好事。”秦香巧认真的回应,“如果换做以前的姐夫,今天肯定护不住我跟姐姐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陈墨说起了正事。 “我不知道。” 穷人孩子早当家,秦香巧知道陈墨说的不是生活,而是前程。 “有没有想过读书?”陈墨继续问。 “没有,也不敢想。”秦香巧摇头,“家里一贫如洗,又是女儿身,巧儿怎么敢有读书的奢望呢?” “那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呢?”陈墨追问。 “想。” 这次,秦香巧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除了读书,还对什么感兴趣,比如经商?” 陈墨绝非无的放矢,而是有过深思熟虑的,秦香巧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撑起一个家,绝对是有过人之处的。 有这样的天赋,再多读些书,然后加上专业的培养跟引导,将来肯定能独当一面。 “姐夫到底想说什么?”秦香巧听清楚了话外之音。 “我想说,你姐姐这辈子算是定型了,只能跟着我吃苦受累,但你不一样,理当做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姐夫能举个例子吗?”秦香巧动心了。 “简单的说,就是做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说到此,陈墨认真了起来,“或者说,为自己活着。” “为,为自己活着?” 秦香巧眼底闪过一抹惊色,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以后还请姐夫教我。” “只要你肯学,我把会的全都教给你。”陈墨满意的点头,“现在我就教你第一点,心狠。” “姐夫是说,以后别再跟秦三刀来往了?”秦香巧直接点明了关键。 “心狠,不代表不来往,而是要把握住一个度。”陈墨欣赏的说道,“尽孝可以,但不能愚孝,懂了吗?” “懂。”秦香巧点头,“家里的地契被我藏起来了,爹打过我多少次都没承认,一会儿我就去当了它。” 额…… 陈墨听的一怔,怎么就忽然扯到地契上了。 却又不得不说,秦香巧脑子转的是真快。 地契总藏着不是办法,就算秦三刀找不到,赌急眼了也会打其他的歪主意,倒不如趁早断了隐患。 当来的钱就算买了棺材,也好过便宜了赌场。 “不行,我现在就去。”秦香巧说着就要进屋拿地契。 “没必要这么着急吧?”陈墨无语。 “想到了就得去做,免得夜长梦多。”秦香巧反驳。 “那就别去当铺了,等会儿直接给张屠户吧。”陈墨建议道,“一来,秦三刀怕他。二来你刚刚收了他五两银子,钱可不能白拿。这就是我要教你的第二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否则必会惹祸上身。” “姐夫,巧儿明白了,人情好欠,但是难还。”秦香巧快速眨动大眼睛,“任何时候,都不要给人留下把柄。” “你啊,简直就是个人精。”陈墨故作无语的摇头,“我现在已经开始担心,将来你会不会把我卖掉了。” “我就算把自己卖了,也不会卖姐夫的。”秦香巧忽然认真了起来。 略显稚嫩的声音中,全都是坚定。 那张营养不良的脸上,也都是凝重。 “……” 陈墨感觉有些不对劲,也就没接话,避开秦香巧目光同时,也说出了一句深思熟虑的话。 “以后,你别叫香巧了,叫卿儿吧。这个家,配不上你。秦三刀那个赌鬼,也不配有你这么好的女儿。” 卿儿? 秦香巧嘀咕着,渐渐有喜色爬上眉梢。 “这个名字好。”秦香莲从屋里走了出来,“卿,是贵称。既象征着妹妹前程光明,也代表着新生。” “姐姐,要不你也改个名字吧?”秦卿儿上前,挽住了秦香莲的胳膊,“我们一起跟过去告别好不好?” “你可以,我不行。”秦香莲摇头。 “为什么?” “因为,姐姐的过去……有他。” 秦香莲耳语,悄悄指向了陈墨。 秦卿儿没有应声,只是深深的看了陈墨一眼。 一个时辰后,张超跟沈涛去而复返,一人挑着一个箩筐,里面全是装的酒菜。 虽然远不及昨夜的晚宴丰盛,但放在这穷乡僻壤的村子里,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了。 “陈教谕,以后还请多多指点学生。” 一个时辰,足够沈涛去讲述陈墨的种种事迹了,而在得知以后,张超对这位年轻的教谕,只剩下了钦佩和仰望。 “我还是那句话,但凡是有关学业的,知无不言。”陈墨说完,望向了大门外,“算算时间,张四叔也该回来了吧?” “回,回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张屠夫的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对劲。 “两位兵爷,里面请。” 兵爷? 陈墨闻言起身,果然看到了两位身着兵服的人。 张屠夫跟在后面,一脸的凄苦相。 “爹,怎么回事儿?”张超率先迎了上去。 “捅娄子了。”张屠户看向陈墨说道,“牛是卖给驻军的,而且有诓骗之嫌,牛贩子买通了一个军中败类,以次充好被正了军法。而且这里面牵扯到了秦三刀,所以两位兵爷就跟着找上门了。” “那个叫秦三刀的呢,把他交出来。”兵卫甲拍着刀鞘说道。 “兵爷,路上我已经解释过了,秦三刀跑了,而且这事跟我们真的没有关系。”张屠户后悔去找牛了。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兵卫乙凶神恶煞的说道,“交不出秦三刀,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不讲理了?”陈墨问了一句。 “命都快保不住了,还他娘的讲什么理。说,交还是不交?” 兵卫乙说着,抽出了腰刀。 第55章 大生意 大楚王朝文风兴盛不假,但一个国家想要长富久安,也绝对离不开强大的军队,所以军士可不是好惹的。 而对于陈墨来说,此时他只有一点感受。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两位,事情的始末张四叔都跟你们说了,一切都是秦三刀勾连牲口贩子所为,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说没关系?”兵卫乙盯着陈墨说道,“那我倒要问一句了,这里是不是秦三刀的家,你们又是他什么人?” “之前秦三刀是我爹,现在不是了。”秦卿儿说道。 刚才陈墨说过,孝要尽,但是不能愚孝。 原本秦卿儿还在想,以后视情况管一管秦三刀,现在看来还是趁早断了关系吧,否则不定还有什么祸事找上门来。 她想的不错,可在两位军士眼中,秦卿儿承认了父女关系,足够回去交差了。 “所谓父债子偿,女儿也是一样,跟我们走一趟吧。”兵卫乙晃了晃手里的刀。 “姐夫……” 秦卿儿哪经历过这种场面,顿时就慌了神。 “两位就不要为难一个丫头了,我跟你们回去。”陈墨站了出来。 “官人……” “姐夫……” 秦香莲跟秦卿儿纷纷上前,都想做出阻拦。 “师父,我跟你去。”黄书郎走到了陈墨身边。 “陈教谕,我也去。” 沈涛跟张超,也都自告奋勇。 “你是教谕?”兵卫甲皱眉,问了一句。 “是。”陈墨点头。 “把刀收起来。”兵卫甲叮嘱一声,对着陈墨抱拳,“我们哥俩也是奉命行事,刚刚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教谕见谅。” “理解。”陈墨回礼。 “官人是不是可以不跟你们去了?”秦香莲紧张的问。 “怕是不行。”兵卫甲说道,“此事涉及到重大的军务,无论如何都请教谕跟我们回去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好,带路吧。”点头,陈墨看向众人,“都把心放到肚子里,两位军爷明事理,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兵卫甲点头:“诸位放心,到时我会把事情始末如实上报的,绝不会让教谕蒙受半点的冤屈。” “教谕,请。”兵卫乙也客气了几分。 陈墨本以为会去军营,想不到目的地是东楼镇里,一路上交谈之后,他也清楚了所谓的军务是什么。 四个字,运送物资。 寒冬将至,驻扎在边境的大军需要物资,便从附近的州县调取御寒之物,于是就有了征调牲口的事情。 换做往常,这都是军队内部的事情,但最近大楚与胡夏摩擦不断,所以就把任务摊派给了各地守军。 白河县的守军,只有一个百人小队,自然是完不成这种大型任务的,因此只能借助民间的力量。 说白了,就是租借或者购买牲口和车。 任何时候,都有发不义之财的人,牲口贩子勾结军中败类,用极高的价钱买了些老弱病残的牲口回去。 其中,就有秦三刀偷卖的那头。 事发后,军中败类被就地正法,牲口贩子潜逃正在追捕,卖牲口的那些人,也都被牵扯了进来。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完全看怎么定义。 “陈教谕,稍后你如实说明情况就好,如果上头问起我们,也会尽量多说些好话的。” 聊了一路,陈墨给兵卫甲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没有读书人的矫情和自命清高,反倒有几分大丈夫的真性情。 兵卫乙素来都是听兵卫甲的,所以也附和了一句:“陈教谕,我们头儿是刚上任的,为人做事赏罚分明,你大可放心。” “多谢两位,天冷了,这钱你们拿着打顿酒喝。” 陈墨掏出一两银子,硬塞给了两人。 这与贿赂无关,完全是因为陈墨心中清楚,任何行业的底层人员,都是极不容易的。 而且两人也是奉命行事,并非故意找茬的。 当然,促使陈墨掏钱的真正原因,还是运输物资本身。 如果这种生意能插上一手,赚多赚少另说,有了军方的背景以后,以后做什么事情都会方便许多。 自打从沈涛口中得知,王俊的舅舅是龙虎商行两位当家的以后,陈墨就在思索如何做出应对。 现在,保不齐就能趟出一条路来。 “陈教谕,稍等片刻,我们这就进去通报,顺便探探口风。” 收了钱以后,两名兵卫的态度更客气了。 “有劳。”陈墨站在了门外。 少许,里面传来了怒斥的声音。 “这种事情你们也敢说情,是不是嫌命长了?一旦被校尉大人得知,咱们三个的脑袋都得搬家。” 嗯? 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陈墨刚刚有些走神,赶紧竖起了耳朵。 “头儿,人家是书院的教谕,怎么可能做那种下贱的勾当?”兵卫甲劝着。 “没错,我们哥俩一致认为,以陈教谕的品行,做不出那种事情的。”兵卫乙附和。 “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上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啊?”训斥,变成了敲打的质问。 “怎么可能呢,我们是阐述事实。”兵卫甲解释。 “头儿,我们哥俩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就是因为清楚,我才觉得这件事情有猫腻。人呢,带进来我亲自审问。” “……” 兵卫甲跟兵卫乙面面相觑,无奈向后退去。 然而没等他们出去,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陈墨脚迈进来的同时,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立秋兄,你打算怎么审我啊?” 陈老弟? 许立秋闻声抬头,当看清是陈墨以后,匆忙迎了上来。 “老弟啊,你怎么来了?”问完,许立秋看向两名手下,“你们说的陈教谕,该不会就是他吧?” “是。”兵卫甲点头,顺势揶揄了一句,“头儿,你说要亲自审问陈教谕,我们哥俩要不要先把人拿下。” “拿你奶奶个腿儿。”许立秋笑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陈老弟泡茶,一点的眼力见都没有。” “头儿,关于牛的事儿还查不查?”兵卫乙问道。 “查谁,查陈老弟吗?”许立秋佯怒道,“你们俩给我记住喽,陈老弟的为人,够咱们学上一辈子的。” 切…… 两名兵卫撇嘴,笑着走了出去。 第56章 谋划 陈墨跟许立秋都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于是便兴致冲冲的聊了起来。 “陈老弟,我早就说过,你不仅是立冬的贵人,也是我的贵人。因为不久前你被打劫的事情,我不仅得了县府的奖励,杨校尉还给我升了职,虽然平时还是看守城门,但已经是四个小队长之一了。” “恭喜立秋兄。”陈墨由衷的恭喜道,“现在是小队长,以后就是大队长,甚至是守城的校尉。” “哈哈,那可不敢想。”许立秋赶忙摆手,“要不是老弟你,我连这小小的队长都当不上。” “既然立秋兄这么瞧得起我,那我就多说一句,真不想再立份儿大功吗?”陈墨说着,压低了声音。 许立秋脸色微变,凑近问道:“老弟,此话该怎么理解啊?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立功从何说起呢?” “谁说没有战事就不能立功了?”陈墨笑道,稍稍点了一下,“眼下的事情,不就是一次机会吗?” “老弟说的是,运送物资?” “没错。”陈墨点头,看了看外面,“刚才我粗略的看了两眼,从民间征调牲口的事情,不是很顺利吧?” “何止是不顺利,简直是困难重重。”说起这个,许立秋直接挠了头,“好牲口,根本就租借不到。反倒是那些老弱病残的,筛都筛不完。我大致算了算,按照目前的进度,到时候根本完不成任务。” “你知道症结是什么吗?”陈墨问。 “当然知道,百姓们不愿意租借好牲口,一是因为拉军用物资载重大、路途远,二是赶车的都是营里人,也不会心疼牲口,往往这一趟下来,很多牲口就直接废了。”许立秋的分析,鞭辟入里。 “那你觉得该怎么解决?”陈墨继续问。 “我要是知道,刚才也就不会骂人了。”许立秋苦笑,“别说是我,杨校尉这几天都快把头发愁白了。” “那如果我有办法呢?” 说起这个,陈墨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许立秋先是大惊,接着大喜。 “老弟啊,这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什么办法?” “找商队。”陈墨早有盘算,不假思索的说道,“商队都是马车,不仅脚程更快,而且拉的东西也多。最主要的是,你们只需要派人护送就成,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里外里可是会省掉很多事情的。” 一听是商队,许立秋顿时没了兴致。 “陈老弟,你的想法很好,但实施起来难度太大。你以为我们没想过找商队吗,人家根本就不接这活。” “为什么不接?”陈墨费解。 “还不是钱闹的。”许立秋解释道,“一般运送物资这种事情,都是抵达后结款的,甚至有些时候根本不结,随便找个借口就拖过去了。要知道别管多大的商队,放到上万大军面前,屁都不是。” “按照立秋兄所说,这份差事的钱不好赚啊。”陈墨嘀咕。 “我是军中人,按理说不该提这些,现在告诉老弟的意思,就是趁早断了这个念想,否则到时哭都没地方哭去。”许立秋唏嘘。 “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想跑一趟了。”陈墨笑了。 “陈老弟,你没事儿吧?”许立秋抬手触碰陈墨的额头,“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怎么还较上劲了?” “不是较劲。”陈墨摇头,自信的起身,“钱难赚,但不是不能赚。相反操作得当,绝对是长远的财路。” “老弟,你真要干?”许立秋还是不放心。 “干。”陈墨点头。 “你能找到商队?” 看到陈墨决意已生,许立秋也就没法在劝了。 “应该能。” 陈墨想了想,这种事情找王婆子不行,必须找华美书。 甚至华美书都搞不定,必须借助华家老爷子的力量才行,毕竟华家的生意很大,也有着自己的商队。 “行,就算老弟你能找到商队,到时候还要亲自跟着去吗?”许立秋接着问。 “去。” 这点,陈墨早已经思索过了,不仅要去军营,还要去边境看看。 “那好吧,到时候我会向杨校尉申请,与你同去,到时候也好有着照应。”许立秋攥了攥拳头。 “立秋兄,你看这样行不行,稍后我就去联系商队,你先把这里的事情放一放,去找杨校尉通个气。”陈墨思索着说道。 “可以,后续怎么办?” “等我那边有了确定的消息后,会让立冬通知你,到时候麻烦你说服杨校尉,亲自前往百家庄一趟。”说完,陈墨想起了最重要的一点,“对了,物资最晚什么时候运过去,路程又有多远?” “最晚二十天后就得动身,越往前赶越好。路程的话,大概得需要五天左右,直达与胡夏接壤的要塞。”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情况有变化随时派人通知我。”陈墨提出了告辞。 “陈老弟,饭点到了,吃完再走吧。”许立秋挽留。 “不了,家里人还等着呢。”陈墨说完,走出了屋子。 “来人,把陈老弟送回去。” “送就免了,我能把牛车赶回去吗?”陈墨找到了自家的老牛。 “当然可以。” 许立秋示意放行,至于租借的钱,直接推到牲口贩子身上就行。 老牛识主,看到陈墨后亲昵的蹭头。 这让陈墨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走,我带你回家。” 发着感慨,陈墨拍了拍老牛的后背。 老牛奋蹄而起,一时间仿佛年轻了许多。 “官人回来了?”看到陈墨,秦香莲一路小跑迎了出来,“老牛也回来了,奴家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你们吃饭了没有?”陈墨只觉得饿。 “姐夫,你被带走以后,大家就剩下担心了,那还有心思吃饭。”秦卿儿也凑了过来。 “我没事,牛也没事,你们也不会有事。”陈墨给众人吃颗定心丸,大手一挥说道,“来吧,开造。” “官人,刚刚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秦香莲不解。 人逢喜事精神爽,陈墨点点头,凑到秦香莲耳边开了句玩笑。 “现在人多不方便,回去以后,在被窝里跟你说。” 第57章 造器 因为心里装着事情,所以中午陈墨没有喝酒,赶着牛车回到百家庄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一摊子的事儿需要解决,那就从睡觉开始吧。 准确的说,是解决床的事情。 家里一共就三间房,正中间是烧火吃饭的地方,左侧是睡觉的土炕,右侧是陈墨的书房。 如今秦卿儿跟着来了,总不能都挤在炕上吧? “姐夫,为什么不能?” 听说陈墨要弄床,秦卿儿噘起了小嘴。 “很多人家,都是在一起挤着的,我姐睡中间,把咱俩隔开不就行了。” 陈墨听的眼皮直跳,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也不能在这事儿上凑活吧。 “卿儿,你大了,挤在一起终归是不方便的。” “我没什么不方便的。”秦卿儿死死盯着陈墨。 “行,我跟你姐觉得不方便行了吧?” 陈墨苦笑,继续寻找着做床的木头。 “不就是怕我影响你们那什么吗,好像我多稀罕看一样。”秦卿儿不屑,“再说我都这么大了,有些东西也该学学了。” “香莲,我出去一趟。” 陈墨不想跟秦卿儿纠缠这个问题,撂下一句话,拿起早就画好的图纸,朝着村南走去。 先是来到了铁匠铺,这里一片火热。 王婆子雇佣的十来个人,全部都成了林大山的手下,经过有序的分工以后,正在锻制各种器具。 “世美,你来了。”林大山迎上来,引着陈墨往院里走,“我正想跟你说呢,铜锅一共打出了三百口,够用了不?” “不够,接下来的半个月,再打二百口出来。” “是不是太多了?”林大山听的咂舌。 “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一切走上正轨以后,别说五百口铜锅,就是五千、五万口都不一定够用。” 关于火锅的事情,陈墨早就盘算成熟了,等到酒楼开业稳定以后,就开辟新的市场,打造成一个连锁品牌。 一句话,开遍大楚王朝的每一座城。 不仅如此,如果运送物资的事情真能成,到时候他也会带上一些铜锅,推销给要塞守军以及境外胡人。 胡夏国是游牧民族,最不缺的就是牛羊,而这种铜锅又容易携带,到时肯定会掀起一股风气来。 最关键的是,铜锅不属于违禁物资,不会助长胡夏的实力,相反还能从他们手中赚取大量的钱财。 “对了世美,今天上午牙行派人送来了很多东西,说是你让采购的。其中的一部分,我怎么看着像是锻造兵器的?” 林大山记下后,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没错,就是锻造兵器的。”陈墨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三张图纸,“林伯,你看看,能打出来吗?” “弓,匕首,还有……这是什么?”林大山指向最后一张。 “双节棍。” 此物,是陈墨专门给黄书郎做的。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动刀动剑的难免出现会闯出大祸,双节棍就好多了。 “什么时候要?”林大山问道。 “越快越好。” 匕首,是陈墨用来防身的。 至于那张弓,更是有大用,到时候要带往边境要塞。 铁胎弓,又叫铜胎铁背弓。 虽然陈墨没见军营中的战弓,但他相信不管是什么弓,放在铁胎弓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因为他要打造的这把弓,不仅射程远,威力大、准度高。在没有箭的情况下,本身也能作为武器来用。 所以在造弓的同时,也必须配上专用的戒指来保护手指。 当然,箭矢也得配套才行。 因为时间有限,只能打出五十支黑羽箭来。 “世美啊,打造这些东西,可是违反律法的。”林大山是老铁匠,一眼就看出了这三样东西的不凡。 双节棍倒是无所谓,匕首也好说,关键是那把弓。 “林伯,这就是我要叮嘱的事情,棍子和匕首可以找人帮忙,这把弓除了你我之外,只能告诉小树一个人。” “好,我明白了。”林大山严肃的点头,“反正最近晚上也经常干活,不会引起乡邻们注意的。” “嗯,材料不够的话,林伯随时找我,或者直接找小树。他现在管理回龙湾的炭窑,随时都能给王婆传话。” 说完这件事情,陈墨转移了话题。 “对了林伯,林峰在家没?” “在呢。”林大山点头,“最近炭窑大兴土建,他成了最忙的那个,今天早晨领着几个木匠,不知道在打制什么。” “我去看看。” 陈墨说完,朝着林峰家走去。 林峰的家里,此刻也是热火朝天,各种木制的器物都在快速的成型当中。 让陈墨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一张刚做好的床。 “林峰,这床我要了。”陈墨直接就占下了。 “世美,这床是给小树做的,他最近吃住都在炭窑那边,你再等两天,我给你弄张更大更好的。”林峰满头大汗的说道。 “让小树等吧,我等不了。”陈墨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行吧,反正你占下,他也说不出什么来。”林峰苦笑后问道,“怎么现在有空过来了?” “你这边的活儿,什么时候能完?”陈墨不答反问。 “明天就差不多了,然后就是去炭窑那边盖房子。”林峰如实回答。 “炭窑你别去了,有个大工程等着你。”陈墨说完,又取出了一份儿图纸,“你可能不清楚,村里的山都被咱们承包下来了。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带着全部村民忙上一个冬天,把灰窑建起来。” 嘶…… 看完图纸,林冲倒吸冷气。 “这么大的工程,我可从来没碰过。” “怎么样,有信心没?”陈墨只关心这一点。 “放心,在我手里,就没有建不成的东西。”保证完,林峰皱眉说道,“唯一的难题在于众乡邻,他们都被王扒皮拿捏着,就算想跟着咱们一起干,怕是也没那个胆子,这点你打算怎么解决?” “这事你不用担心,最晚后天,我就把众乡邻从王扒皮手里解放出来。” 陈墨记得清楚,王安石说这两天就会任命他为里长。 到了那时候,王扒皮也就该滚蛋了。 只要把那个狗东西踢出去,以后的百家庄,就可以正式推行新政,建成一处世外桃源了。 “世美,什么是解放?” 林峰,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第58章 孩子和爱好 解放是什么,陈墨不知道该怎么跟林峰解释,索性就没再搭茬儿,找人帮忙直接把床抬回了家里。 本以为住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谁知道秦卿儿根本不领情,吃完饭就跑去了里屋的炕上,留下陈墨跟秦香莲大眼瞪小眼。 “官人,妹妹突遭变故,心里不免会有些难受,过两日就会好的,暂时先委屈你了。” 秦香莲也不愿意分开睡,奈何自己的妹妹又没法说。 看到陈墨不说话,她忽然凑到耳边轻语了一句。 “官人如果想的话,等卿儿睡着以后,奴家过去找你。” 额…… 陈墨听的想笑,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馋。 比自己还馋! “好了,你去睡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仔细想一想。” 回到书房兼卧室,陈墨点着了一根蜡烛,这是王婆子吩咐许立冬带过来的,一般家庭可用不起。 光线亮起来的同时,陈墨思维也愈发清晰了,一边思索着一边画起了图纸,全都是以后必不可少的东西。 即便是当下用不到,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除却图纸以外,陈墨还在思索着编写教材的事情。 格物的本质是科学,而科学的根基则是数学。 启蒙,就得从这门学科开始。 这一忙,就到了鸡鸣的时候。 “身体是真的不行啊,才熬一宿就有些头重脚轻的了。” 嘀咕着,将书案上的东西收好,陈墨来到了院子里。活动僵硬的身体后,开始静气凝神的打起了太极。 之后,是截拳道。 这是杀招,也是保命招,所以陈墨不敢有丝毫的懒散,直到身体几乎被掏空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烧水、冲澡,满身清爽。 锻炼完自身,陈墨开始收拾家里,扫完院子又去挑水,直到把早饭做好以后,这才喊秦香莲跟秦卿儿起床。 “官人,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看着干净的院子,满满的水缸,秦香莲意外的同时,脸上也有了几分愧疚。 “都是奴家贪睡,官人以后不要再干这种粗活了。” “你说反了。”陈墨笑着摇头,“以后这些活,都交给我了。” “官人现在是教谕,怎么能干这些呢?”秦香莲劝着。 “正因为现在是教谕,所以才要身体力行,为书院的学生们做好典范。”陈墨示意赶紧去洗漱吃饭。 “姐夫,这是什么?” 看到地桌上摆放的早餐,秦卿儿不解,凑过去闻闻以后,说了句好香。 “看书受到些启发,于是就试着做了做,没想到还成功了。”陈墨示意尝尝。 “官人,这叫什么?”秦香莲也好奇。 “煎饼。”陈墨说着,拿起一张裹上了咸菜条和酥片,“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秦香莲的眼睛顿时一亮。 “官人,这煎饼实在是美味,卿儿快尝尝。” 秦卿儿应声,尝过后大呼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看把你瘦的。” 陈墨说着,给两人又盛了玉米粥。 粥里面,各有一个鸡蛋。 “姐夫,你的碗里怎么没有?”秦卿儿问道。 “刚才挑水回来饿了,我就先吃了。”陈墨夹起几根咸菜,端着碗往外走,“粥太烫,我去外面吃。” 看着陈墨的背影,秦香莲心头微微一颤,回神把自己的鸡蛋也给了秦卿儿。 “你正在长身体,都吃了,不准剩。” “姐姐,我……”秦卿儿鼻子有些发酸。 “食不言、寝不语,快吃。”秦香莲催促。 “嗯。” 秦卿儿点头,把碗端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粥太烫的缘故,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一时间,思绪有了些恍惚。 也就只有在这个家里,自己还能当个孩子了。 …… 吃完早饭,陈墨去回龙湾那里转了转,好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正好王婆子也在,于是陈墨就把运送物资的事情做了说明。 听完,王婆子直接倒吸了口冷气。 “墨哥儿,老婆子知道你不打没把握的仗,但还是要提醒一句,兵家的钱可没有那么容易赚,以往不少人可都栽了。” “王婆,放心吧,咱们栽不了。”陈墨昨晚仔细盘算过,就算中间有波折,最终结果也应该是好的。 “墨哥儿,你是说咱们?”王婆子呼吸一紧。 “没错啊,咱们。”陈墨笑道,“运送物资这事儿,没有王婆跟华小姐帮衬的话,也就只能想想了。” “老婆子明白了,墨哥儿是在打华家商队的主意。”王婆子一点就透。 “王婆觉得可不可行?”陈墨直接问道。 “不好说。”王婆子思索着回应,“美书那里怎么都好说,关键是华家老爷子,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而且商队是王家的命脉,别说是外人,就算是华家的人,轻易也别想在那上面做文章。” “王婆,你看这样行不行,回去后跟华小姐通个气,酒楼开业的当天,我去府上拜会一下华老爷子?” 事情都是谈出来的,陈墨必须得先见到正主。 “见面好说,问题是墨哥儿打算怎么说服华老爷?”王婆子面露难色,“在他那里,老婆子是说不上话的。” “华老爷子喜欢什么?”陈墨打算投其所好。 “三样。”王婆子掰着手指头说道,“一是美酒,二是养生,三是围棋。” 听到是这三种爱好,陈墨心里就有底了。 “王婆,安排见面的事情交给你跟华小姐,怎么说服华老爷子交给我。” “好。” 王婆子没问陈墨哪里来的底气,只是痛快的点了头,而后又将炭窑的事情做了简述。 一句话,现在的县城里,王氏炭行已经快要形成垄断了,订单多的都接不过来。 “这么说,已经盈利了?”陈墨没想到这么快。 “还赚了不少呢。”王婆子笑着,取出了一张百两银票,“这是墨哥儿的那份,刚才还想着送到家里去呢。” “王婆,不着急拿钱。”陈墨回绝说道,“如今山包下来了,就差酒楼开业了,到时候咱们坐下来好好计划一下。往后摊子越铺越大,总得找些专业性的人才,比如账房先生,回头一起敲定。” “行,那就再等等。”王婆子收回银票,突然指向了陈墨身后,“墨哥儿,那人是黄政吧,他怎么来了?” 第59章 不出所料 黄政行色匆匆,来到近前后顾不得王婆子在场,直接急促的道明了来意。 “世美,出大事了,书郎被带走了。” “是不是王家的人?” 前天晚上黄书郎暴揍王俊后,陈墨就知道这件事情没完,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我怀疑是王家的人,但出面的是曹猛。”黄政说完,不安的问道,“说是书郎在城里把王俊给打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事情与书郎没关系,都是因我而起的。” 不得已,陈墨只能将晚宴时发生的种种做了说明。 “……” 了解过以后,黄政沉默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儿子不是,那就等于在否定师徒情分。 责怪陈墨,儿子那边又没法交代。 “黄老,要老婆子说,令郎这事儿办得漂亮。”王婆子插话道,“墨哥儿,要不要老婆托人活动活动?” “不必了。”陈墨摇头,看向黄政,“曹猛把书郎带去了哪里,王家那边有没有派人跟着?” “曹猛是以捕快身份带走的书郎,明面上还是要秉公办事的,所以直接带去了书院公房,但从不给我打招呼来看,显然是王家在搞鬼。”黄政分析道,“王权那只睚眦必报的老狐狸,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书郎的。” “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陈墨思索着说道,“黄老与王权同为镇三老,又在一起共事多年,就算他心中对书郎再不满,也不会直接撕破脸。换做我是王权的话,一定不会把书郎带去镇里的公房,而是直接送去县衙。” “没错,送去县衙既能做出报复,也让黄老说不出什么。”王婆子接话道,“墨哥儿这么一分析,还真是蹊跷。” “世美,你的意思是说,这里面有曹猛的私心?”黄政若有所思。 “应该是的。”陈墨点头,“我对曹猛了解不多,但能看出来他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而经过包山的事情后,他应该也看清楚了,镇三老内部并不和谐,王权在青阳镇做不到一手遮天,这或许就是问题的关键。” “墨哥儿,曹猛该不会要借这件事情,倒向咱们这边吧?”王婆子眼睛一亮,“若是他真有此心,倒是好事。” “未必。” 陈墨清楚王婆子的意思,曹猛是捕快,掌管着青阳镇的治安,成为自己人以后,将会是一大助力。 只是这助力的背后,藏着太大的隐患。 曹猛这次能倒戈,下次就也能改旗易帜。 这种人,绝对不能共事。 “墨哥儿说的在理,是老婆子疏忽了。” 听完陈墨的话,王婆子变了话锋。 “既然曹猛有着私心,那咱们就好好利用一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总得先把书郎从班房里接出来。” “王婆说的没错,我现在就去找曹猛。”黄政说着要走。 “黄老,稍安勿躁。”陈墨阻拦道,“这件事情,黄老去了解决不了,否则曹猛也没必要背着你带走书郎了。” “我明白了,曹猛真正等的人是你。”黄政恍然大悟。 “不只是曹猛,他背后的王家,针对的也是我。”这点,陈墨不用想都知道。 归根结底,还是他跟王富兴结下的仇怨太深了。 既然是仇,那就得报! “黄老,你马上派人去给曹猛传话。就说你非常支持他的举动,务必将事情彻查清楚,如果书郎有错,按律法照办就行。可要是没错的话,怎么把人带走的,就得怎么送回来,并且要赔礼道歉。” “我明白了,先把曹猛架起来再说。”黄政点头,“有了压力,那他就得仔细斟酌,反倒不敢轻易动书郎了。” “没错,到时黄老也会收获一个好名声,进一步动摇王权的地位。或许用不了多久,黄老就会成为镇三老之首了。” 自从得知王权跟王富兴的父子关系后,陈墨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在此事上大做一番文章。 之前觉得,这种手段有些肮脏。 现在,无需顾虑了。 王家不仁在先,那就别怪自己不义在后。 玩儿阴的,陈墨自问还没怕过谁。 黄政闻言大喜,若是能借此机会打压了王权,那可就是因祸得福了,所以应声后匆忙提出了告辞。 “黄老,切记一点,无论多么担心书郎,都不要过问任何事情,更不可直接出面,安心在家等着就好。”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黄政离开,陈墨转身说道:“王婆,你马上到我家里一趟,让香莲去书案下面找一张池窑的图纸,把它交给林峰,即刻在我家的牛棚里挖建。然后你再去村南铁匠铺,把图纸上写有的材料运到家里去。” “墨哥儿,真不要老婆子陪你去书院?”王婆子有些担心。 “我一人,足矣。”陈墨摆手。 “好,小冬子就在那边,让他赶车带墨哥儿过去。”说完,王婆子又补充了一句,“墨哥儿,从今儿个起,小冬子便跟着你吧,省的你去哪里都要赶牛车。墨哥儿乐在其中,老婆子这脸可臊得慌。” “那就多谢王婆了,我先走一步。” 陈墨说完,直接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 正如陈墨所料,曹猛果然是藏有私心的。 刚一见面,就把陈墨引到了他自己的私房里。 “陈教谕,在下可是恭候多时了。” “曹捕快知道我要来?”陈墨探起了口风。 “陈教谕为人仗义,又收了黄家的小儿为徒,如今徒弟有了麻烦,当师父的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曹猛这话,又是捧,又是敲打。 “书郎拜我为师的事情,只有极少数人清楚,曹捕快是怎么知道的?”陈墨心思一动,追问了一句。 不出意外,黄家出内鬼了。 黄书郎被曹猛带走,怕是也与之脱不掉关系。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看来以后得让黄书郎劝劝他那位贪财的爹了,再不改改性子,以后少不了还得有麻烦。 曹猛是个精明人,自然能听出陈墨话中的意思,于是笑着压了压声音。 “陈教谕,咱们做笔生意如何?” 第60章 天坑 “什么生意?”陈墨开始装傻。 见此,曹猛哈哈一笑,递上了一杯茶。 “陈教谕,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据我所知,王氏炭行的炭,都是用你的方法烧制的。换句话说,表面看起来是王婆子的生意,其实背后真正主事的,是你陈教谕。” “还有,为了包山的事情,陈教谕不惜得罪了王权跟王富兴。这里面,很难说没有别的深意吧?” “曹捕快到底想说什么?”陈墨皱眉。 他知道曹猛是个精明人,只是没想到心眼这么多。 但又不得不说,此人眼睛是真毒。 就连王权跟王富兴,也只以为自己收了王婆子的好处,在充当说客的角色,反倒是曹猛这名捕快,把一切都看透了。 “陈教谕,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眼见陈墨不接茬,曹猛顺势敲打了一句。 “是曹捕快说,要打开天窗说亮话的,陈某竖起耳朵听着就是了。”陈墨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好,那我就说。”曹猛点头道,“王婆子是牙行的人,一直靠着放贷收契为生,十里八乡早就被她摸透了。如果她要包山的话,早就可以出手了,为什么偏偏等在这时候,在与你相识以后?” “所以呢?” 陈墨皱眉,这曹猛的心思,倒真够细腻的。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包山的事情,其实也是陈教谕的主意。至于用来做什么,曹某倒是还没想明白。” “当然了,以陈教谕的才能,绝不会白花五百两纹银的。所以我很好奇、也很期待,那些山能变出什么来。” “都是寸草不生的石头窝,能变出什么?”陈墨继续装傻。 “别的人说这话我信,从陈教谕嘴里说出来,我只能解读为另外一层意思了。”曹猛笑着回应。 “你说。” “石头窝也是窝,而只要是窝就能孵出东西,保不齐就是一只金凤凰。”话落,曹猛凑近了几分,“陈教谕觉得,我这话在不在理?” “那万一,孵出的是一条恶龙呢,吃人的那种?”陈墨也笑。 哈哈哈哈…… 曹猛大笑几声,目光中透出几分深意:“陈教谕,如今这世道,每天都有吃人的事情在发生,还差区区一条恶龙吗?再说了,就算是有恶龙又能怎么样,只要咱们齐心协力,还怕它不成?” “咱们?” 陈墨双眼眯起,轻轻放下了茶杯。 不出意外,对方这是要交出实底了。 “没错,咱们。”果不其然,曹猛点点头说道,“世道乱不乱,我曹某人说了不算。但青阳镇的这片地界安生不安生,我还是能做几分主的。陈教谕是聪明人,这句话中的道理,应该听的明白吧?” “明白。” 陈墨点头,暗中腹诽,这是开始要挟了。 以后百家庄要大兴土建,需要雇佣很多的劳动力,到时候曹猛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到那里兴风作浪。 就算折腾不出大祸来,也能把人恶心的够呛。 但陈墨可不吃这一套,不仅不吃,还要狠狠的坑曹猛一把。 “曹捕快,你说的事情都好商量,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为了黄政的宝贝儿子是不是?”曹猛笑笑,端起了茶杯,“陈教谕刚才说错了,其实是一件事情。” “……” 陈墨没说话,继续听着。 “实话说吧,黄书郎打人的事情,可大可小。”曹猛正色道,“往大了说,那是违反了律法,最起码也得去县衙大牢住上几天。可要往小了说,也不算个啥,双方都年轻气盛,发生点争执难免,关键是怎么定义。” “曹捕快打算怎么定义?”陈墨料到了他会这样说。 “怎么定义,就看陈教谕的意思了。”曹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直说吧,要多少。”陈墨捅开了窗户纸。 “两成。”曹猛狮子大开口,“无论是炭窑,还是那些山将来产生的收益,我要两成纯利润。作为回报,我会竭尽全力维护咱们的地盘,别说王权跟王富兴父子,就算是龙虎商行,也别想翻起浪来。” “曹捕快,这话说大了吧?” 陈墨皱眉,看来曹猛还藏着东西呢,必须挖出来看个清楚才行。 “怎么,陈教谕不信?”曹猛反问,又凑身压低了声音,“如果我说,县尉大人是我的靠山,你可信?” 章雄? 陈墨微微一惊,想到了前日晚宴上的县尉。 莫非,曹猛今天是给章雄办事的? 两成利润,最后大部分都会落入县尉的口袋里? “曹兄,炭窑和山的事情,难道县尉大人也知道了?”陈墨迂回着问道,顺势改了称呼。 “姑丈大人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反正我那表弟章成文,心里跟明镜似的,否则我怎么敢随便带走黄老的心头肉?” 曹猛说完,嘿嘿笑了起来。 姑丈大人?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 明白以后,陈墨故作思索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曹兄说的办吧。但是呢,我还有一层顾虑。” “陈教谕说说看。”看到陈墨答应了,曹猛喜上眉梢。 “操行知道的,我与王家有着很深的仇怨,以后难免还会产生摩擦,所以琢磨着怎么能拿捏住他们。”陈墨引诱着,“我听说王权与王富兴之间,其实是父子关系,曹兄清不清楚这件事?” 嘿嘿…… 一说这个,曹猛笑了。 “陈教谕算是问对人了,这事的确是真的。” “依曹兄所言,我怎么才能把此事坐实呢?”陈墨故意笑的阴沉了些,“当然,证据到手以后,我不会轻易用的。” “此物如何?”曹猛说着,取出了一张纸,“我早知道陈教谕跟王家不和,也清楚今日要拿出些诚意才行,所以就买通了王权家的一个小厮,这上面是他的口供,可以证实王氏父子之间的关系。” “曹兄的心思,果然细腻。”陈墨接过看完,补充了一句,“以后,咱们就是在一个槽子吃饭了,曹兄不介意签个名字吧?不是信不过曹兄,而是担心事情被王氏父子察觉,悄悄处置了那小厮。” “签字可以,那炭窑和山的事情……”曹猛搓手。 “我现在便拟一份合同文书,你我签字画押就可生效,曹兄觉得如何?”陈墨说着,看向了桌上的纸笔。 “成交。” 曹猛拍拍巴掌,取笔签名。 而陈墨,则笑着拟起了合同。 反正炭窑不在他的名下,山也是王婆子出面承包的,哪怕将来把官司打到金銮殿去,也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曹猛,什么章成文,就算是县尉章雄,也别想分到一分钱。 第61章 我的人,就是书院的人 两人交换证词跟合同后,都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看着曹猛的签名,陈墨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一名小厮的话不可信,捕快的话那可是落地生根的。 而且曹猛跟县尉章雄关系匪浅,王家要动他,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曹兄,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做了,我那不争气的徒弟是不是可以带走了?” “陈老弟,请。” 曹猛说着,打开了房门。 看押的公房就在对面,几名棍夫得到曹猛的命令,直接把黄书郎放了出来。 “师父,你可算来了。” 黄书郎有股子浑劲儿不假,常年锻炼身体也很壮实,但他毕竟刚刚年满十八,心性上来讲还是个半大孩子。 所以看到陈墨以后,眼圈有了些泛红。 “没受委屈吧?”陈墨拍怕黄书郎身上的土,眼睛瞄向了几名棍夫,“如果有人欺负你了,师父现在就替你讨个公道。” “你们几个,有没有慢待黄家少爷?”曹猛厉声质问。 “没有,绝对没有。”几人纷纷摇头。 “师父,我没事儿,就是看见你有些激动。”黄书郎解释。 “没事就好,走,跟师父回家。”陈墨说着,向曹猛拱手告别,“曹兄,给出一份证明清白的文书吧,免得有人再找麻烦。” “好说,我现在就去写。”曹猛点头。 “曹捕快办案子,什么时候这么草率了?” 就在这时,王权冷笑着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王俊,以及一位身着华贵的妇人。 虽然化了妆,但还是掩盖不住那股子刻薄样。 陈墨不用问都能猜到,此人就是周凤儿。 “王老怎么来了?” 曹猛问着的同时,悄悄朝陈墨打了个收拾,示意无需担心,一切有他。 “怎么,老夫不该来?”王权冷冷的扫过陈墨跟黄书郎,严厉的口吻问道,“看眼前的架势,曹捕快是要放人了?” “黄家少爷是清白身,难道不该放?”曹猛不答反问。 “清白?” 周凤儿插话,直接把王俊带到了场中。 此刻的王俊,依旧是一副狼狈相,脑袋上缠着绷带,鼻青脸肿的仿佛猪头。 “曹捕快,你先仔细看看俊儿的这身伤,然后再说黄家小子清白不清白吧?” “有伤,不是很正常吗?”曹猛笑着解释道,“两个孩子急眼了动手,难免没轻没重的,不是啥大事儿。” “怎么,按照曹捕快的意思,俊儿非得被打死才算大事?”周凤儿阴着脸问道,“曹捕快的为人,我所多少是有些耳闻的,此刻说起话来有偏有向的,莫不是拿人的手短,落下了什么把柄吧?” “王夫人,口下留德。”曹猛顿时有了不悦,“案子怎么办、怎么判,曹某心里自然是有杆秤的。” “就怕你缺斤少两。”周凤儿的嘴是真毒,抬手指向了黄书郎,“既然是双方斗殴,他身上为什么一丝伤痕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没等曹猛说话,黄书郎已经抢了先。 “在哪里,亮出来看看啊。”周凤儿立起了三角眼。 “不方便看。”黄书郎冷哼。 “不方便,还是不敢?”周凤儿步步紧逼,“我们刚刚去过你家了,黄老也表明了态度,此事不会有任何的包庇。” “我们此刻来到书院,就是为了弄个水落石出,如果你身上有伤,今日便到此为止,反之必须给我儿一个交代。” “我说了,不方便。”黄书郎才不会答应。 “不就是脱个衣服吗,有什么不方便的?”周凤儿讥笑道。 “你不要脸,我还要。”黄书郎直接顶了回去。 “你……” 周凤儿鼻子都快气歪了,一时竟有了语塞。 见此,王权站了出来。 “曹捕快,依照老夫的看法,还是将黄家小儿带去县衙吧,到时候与俊儿同堂对质,是非曲直自见分晓。” “师父,我……” 黄书郎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慌了。 曹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王老,两个孩子闹点别扭,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 “此言差矣。”王权又说起了歪理,“孩子闹别扭事小,理的事情却大过天,我们只想要个事实而已。” “这……” 曹猛也为难了,如果王家坚持,还真不好办。 不得已,只能看向陈墨。 这一看,还真就琢磨出了一个法子。 “陈教谕,这种事情,除了报官之外,其实还有一个解决的办法。那就是以书院的名义,过问此事。” “曹猛,你什么意思?”王权瞬间变脸,“平日我王家没有得罪你吧,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使绊子?” “借用王老的话,此言差矣。”曹猛笑着反驳,“书院有优先解决此事的权利,否则事事都要报官,还不得把县尉大人忙死?” 听到曹猛搬出了县尉大人,王权纵然万般不愿,也得强忍下来。 “黄书郎不是书院的学子,凭什么要书院来决议?”王俊叫了出来。 “嘿嘿,这回我看你们怎么说?”周凤儿顺势跟进,“来人,请黄家少爷上车,即刻赶往县衙。” 呼啦啦,围上来好几名王家的人。 “谁说他不是书院的人?”陈墨冷声阻拦。 “本来就不是。”王俊叫嚣,“三年前,他就已经从书院退学了。” “能退,就不能再入吗?”陈墨反问后,看向黄书郎,“告诉他们,我是谁?” “书院的教谕,县府前几日刚刚委任的。”黄书郎如实回答。 “你又是谁?” “我是教谕的徒弟,师父被委任教谕当天行的拜师礼。”黄书郎直言不讳。 陈墨满意的点头,而后看向王家的人。 “都听到了吧,我是书院的教谕,而书郎又是我的徒弟,这代表什么不用说了吧?” “就算是你的徒弟,也不能证明他就是书院的人。”周凤儿气的咬牙切齿。 “行,那我就证明给你看。”陈墨点头,叮嘱着黄书郎,“之前拜师的时候,师父忘记告诉你了,我门下的人,就是书院的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师父。”黄书郎乖巧的点头。 “姓陈的,你这是颠倒黑白。”周凤儿恨不得直接动手。 “陈教谕,我们姑且把黄书郎算作书院的人,老夫现在就想问清楚,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王权示意周凤儿冷静,咄咄逼人的问着。 陈墨思索少许,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怎么处理,是书院的事情,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书郎,我们走,看谁敢拦。” 第62章 我要长大 书院自有规矩,所以就算王权是镇三老之首,此刻也没有办法强行阻拦。 至于报官与否,也是要书院来酌情决定的。 总之这个哑巴亏,王家是必须得吃下去了。 当然,既然是做戏,陈墨还是要做足全套的。 考虑到王俊被揍得不轻,于是让黄书郎做出了道歉,之后才带着他大摇大摆的离开。 分别前,陈墨特意叮嘱了黄书郎两句,最近几天尽量少露面,以免再发生今天这种事情。 最多半月,王俊就会前往州府书院报道,先把他熬走了再说。 当然,如果在家觉得无聊,可以去到百家庄去,但必须得做好干活的准备。 “只要跟着师父,干啥都行。” 黄书郎留下一句话,急匆匆的回了家。 以前,他对家的感受是没有自由,整日想着该如何逃离。 被关押了半天以后,才知道那个地方是多么的温暖。 黄书郎对家的看法,属于经历挫折后的幡然醒悟,陈墨则完全不同,从始至终都深深牵挂惦记着。 回去后,林峰正带人在牛棚里忙活着,秦香莲跟秦卿儿,则在端茶倒水的打下手。 看到陈墨回来,两人都迎了上来。 “官人,林大哥说是你让挖牛棚的,到底什么是池窑?”秦香莲问道。 “我想想该怎么解释。”陈墨挠头,“你们知道什么是玻璃吗?” 玻璃? 秦香莲跟秦卿儿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就是安置在窗户上,透光的同时还能遮风挡雨。”陈墨解释道。 “官人说的,可是明瓦?”秦香莲恍然大悟的说道,“以前帮官人收拾书案的时候,奴家曾看到过一本杂集,上面就有着对于明瓦的介绍 。” “最常见的是用羊角来制作,首先将羊角熬成羊角液,然后再在其中加入彩色的颜料,把它压成薄片,凝固后就可以使用了。除此之外,还可以用天然的透明云母片制作明瓦,再后来贝壳成了主要的材料。” “没错,将贝壳打磨使其变薄,达到透亮后安装在窗户上,也就成了蠡壳窗,又名“蚌壳窗”。” 陈墨没想到秦香莲还知道这些,看到秦卿儿一脸的茫然,于是又解释了两句。 “普通人家的窗户,用料一般选用浸泡过桐油的牛皮纸或白棉纸,高级的就是使用蚌壳之类的,也就是明瓦。” “那姐夫说的玻璃,又有什么不同呢?”秦卿儿无比的好奇。 “简单的说,就是加工和制作方式不同,”陈墨耐心的说道,“玻璃是烧制出来的,其他的则不是。” “就像烧炭那样吗?”秦卿儿追问。 “差不多吧,反正都离不开火。” 说完,陈墨径直直接朝着牛棚走去。 “卿儿,你要实在想知道的话,这两日就陪我烧池窑吧。” “好。” 秦卿儿赶紧点头。 “林峰,怎么样了?”陈墨走进牛棚问道。 “窑好挖,关键是那些模具,我们没接触过这些,不知道该怎么搭配安装合适。” 林峰抬手指去,池窑已经具备了雏形。 “挖好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陈墨看完,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示意林峰出去说话。 “林峰,看到这些东西了没有,安排俩人去磨成粉,越细越好。” 陈墨所指,都是之前委托牙行购买的东西,也就是烧制玻璃的原材料。 有石英砂、纯碱、石灰石等等。 一开始陈墨还担心不好找,没想到华美书样样不差的全给置办齐了,即便有些纯度不高,却也是很难得了。 “世美,我有个问题,你能不能解答一下?” 林峰是青阳镇出了名的能工巧匠,发现新鲜事物后,难免会兴趣大增。 “你说。” “既然是窑,肯定是用来烧制东西的,然而看这些材料,很多我见都没见过,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做玻璃。”陈墨说完,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至于什么是玻璃,等我烧出来你就知道了。” “我可不可以看着你烧?”林峰问完,又觉得有些唐突。 “当然可以。” 陈墨倒是无所谓,而且在他的计划中,这些东西本来就要教给林峰的,乃至于以后的玻璃厂都让他来打理。 当然,那是后话。 眼下要做的,是赶紧起火开窑。 烧完,就把这窑毁掉。 一来,陈墨有了从新盖房的打算,就算现在不毁掉,拆房的时候也留不住。 二来,现在弄玻璃厂还为时尚早,要不是着急准备一份礼物,他才不会这么快琢磨烧制玻璃的事情。 得到陈墨肯定的回答后,林峰喜滋滋的带人去忙。 陈墨也没敢闲着,开始了各种准备工作。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 而整个晚上,陈墨只做了两件事情。 一是开火养窑,二是调制配料。 专心致志的样子,似乎到了忘我的状态中,以至于秦香莲喊了好几次,陈墨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姐姐,姐夫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秦卿儿趴在窗边问道。 “从浮票被毁掉那天开始的。”秦香莲有些担心说道,“卿儿你不知道,很多时候,我感觉官人就像是换了魂儿,似乎所有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无论是心性,还是做人做事,都很难再看到以前的影子了。” “姐姐觉得,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呢?”秦卿儿的目光,始终在陈墨的身上打转。 “自然是好的,样样都好。” 说起这个,秦香莲脸上有了些害羞,眸子里也多了些崇拜和自豪的光芒。 “难道就没有缺点吗?” 秦卿儿像是在发问,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秦香莲浑然不觉,透着笑意点头:“反正在姐姐看来,官人是没有任何缺点的,至于其他人怎么看,与我何干?” “这样说来的话,卿儿真的有些羡慕姐姐了。”秦卿儿双手托腮,略显稚嫩的脸上浮出几分向往。 “卿儿真要这么羡慕的话,以后就跟姐姐一起服侍官人吧。”秦香莲侧头,浅笑中透着认真。 啊? 秦卿儿惊呼一声,惊得赶忙从窗户边缩了回来。 “姐姐还跟以前一样,就知道拿卿儿开玩笑。” “你觉得是玩笑?”秦香莲反问,然后落下了窗户,“那就当姐姐没说,睡觉吧。” “姐姐,我……” 秦卿儿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尤其是看到秦香莲愈发丰腴的腰身后,脸上划过了一抹自卑之色。 最后,赌气噘嘴躺了下来。 “姐姐,以后你的鸡蛋都给我吃好不好?” “为什么?”秦香莲不解。 “我要长大。” 说完,秦卿儿翻身面向墙壁,再没了任何的动静。 第63章 礼物 晨光绽放,陈墨起身。 活动过僵硬的身体,又打了遍太极和截拳道,然后才满意的去洗漱。 洗完脸他才发现,秦香莲不知道何时已经起床了,而且还做好了早饭。 “官人累了吧,快坐下,奴家帮你捶捶肩。” “卿儿呢?” 陈墨转头,看了看里屋的门帘。 “她还在睡,一会儿奴家再叫她。” 秦香莲说着,双手落在陈墨肩膀,力度适中的捶打起来。 “官人如今已经荣升教谕,前程也算是稳定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古人说成家立业,家里稳定了,自然是开创一番事业。”陈墨如实说着内心想法,“当然,主要还是教书。” “奴家说的不是这个。”秦香莲儿委婉的说道,“官人就没有想过,为陈家开枝散叶的事情吗?” “想那些做什么?”陈墨摇头,“要孩子这种事情,随缘即可。再说咱们刚同房不久,不得慢慢来啊。” “官人,我……” 听到陈墨这样说,秦香莲一时语塞。 早在陈墨把秦卿儿从张屠夫手里解救出来时,秦香莲就起了心思,妹妹来了月事,确实可以嫁人了。 问题是,嫁给谁? 与其嫁给张屠夫那种人,倒不如把她留在家里。 一来,她与秦卿儿并非亲姐妹,嫁作一人谁也说不出什么。 二来,有着姐妹的情分在,也不用担心将来闹矛盾。 正是有着这样的盘算,昨晚她才向秦卿儿漏了个口风。 而且秦香莲看的出来,妹妹的反应虽然很大,却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 如此一来,就差陈墨点头了。 哪承想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陈墨给堵了回来。 “怎么了?” 秦香莲忽然沉默,捶肩的双手也停了下来,陈墨只能好好劝上两句。 “香莲,我知道你想要孩子,但不是条件不允许吗?” “你放心,等忙完这阵子,我马上找人盖房。不,盖一幢二层楼,到时候绝不让卿儿在打扰我们。” “官人,我想说的是……” “姐姐,早饭吃什么啊?” 这时,秦卿儿从里屋走了出来。 “白面饼,玉米粥,还有煮鸡蛋。” 秦香莲回着,幽怨的看了陈墨一眼,而后去端饭菜。 “香莲,咱们家什么时候这么阔了,早晨都吃白面饼了?”陈墨没话找话。 “姐夫,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秦卿儿说道,“姐姐昨晚说,你这两天很辛苦,所以必须让你吃饱吃好,不然哪里舍得。” “嗯,是这个理,吃饱了不想家。”陈墨随口说道。 家? 秦卿儿一愣:“姐夫,你还有别的家?” “我……” 陈墨苦笑,打算解释一下。 “卿儿,胡说什么呢?”秦香莲在旁说道,“官人随口一说而已,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少。” “秦三刀说,我都能嫁人当娘了,哪里小了。” 秦卿儿反驳着,看到秦香莲呼之欲出的饱满后,顿时又没了底气。 而后,压着声音把心火撒向了陈墨。 “姐夫,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只要卿儿还在这家一天,你就别想上姐姐的床。” “你这丫头……”陈墨无语。 “吃饭。”秦卿儿根本不给机会,直接坐到了地桌前,“我要吃鸡蛋,吃两个。” 早饭吃完,林峰也上了门。 陈墨示意秦香莲把大门插好,然后将配好的料取了出来。 “林峰,稍后你拉风箱,随时听我的命令调整火候。” “好。” “卿儿,你也别闲着,我要什么工具,到时候你及时递给我。” “嗯。” 一切准备就绪,陈墨打开了养好的炭火。 随着火势的加大,池窑里面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当牛棚热的如同酷暑时,倒入的配料也开始融化了起来。 这一步,叫做熔制。 配料料在池窑内加热,使之形成均匀、无气泡的液体。 接下来,就是冷却成形。 把熔制好的液体倒入模具,待其冷却。 总体而言,配料、熔制、冷却都不难。 真正棘手的,时接下来的热处理。 通过退火、淬火等工艺,消除或产生玻璃内部的应力、分相或晶化,以及改变玻璃的结构状态。 最后,是在合适的温度范围内保温,使温度缓慢的降下来。 一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 整整一上午的时间,陈墨都在重复着上述的步骤。 因为没有温度计,火候始终无法把控完美,所以一直没有成功。 中午,陈墨跟林峰对细节进行了反复的推敲,终于在半下午的时候,烧制出了第一个成品。 指甲盖大小的半球体,圆润光亮,找不出丝毫的瑕疵。 呼…… 狠狠的擦过额头,陈墨总算长出了口气。 “姐夫,咱们折腾了将近一天,就为了这么个小东西吗?”秦卿儿有些失望。 诚然,半圆的玻璃球很漂亮,但与付出相比,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甚至在秦卿儿看来,都不如用石头打磨来的方便快捷。 “卿儿,你不懂,这可以是前所未见的宝贝。”林峰显得兴奋无比,“能烧制出这种半圆的玻璃球,那就能烧制出别的东西。你想想,要是换成大的、圆的、方的,甚至各种形状的,会是什么景象?” “真的可以吗?” 秦卿儿脑子一转,顿时明白了话中的深意。 “当然能。”陈墨点头,“你去歇着吧,等我烧制完需要的东西,再给你们姐俩烧份儿稀罕的物件。” “好,卿儿就去等着了。”秦卿儿点头,走出了牛棚。 “林峰,一鼓作气,继续吧。”陈墨催促。 “好。”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烧制的很成功,烧制出一张套围棋后,车模又用剩下的东西,做了几支簪子。 颜色各异,光彩夺目。 “看看怎么样,喜欢的话一人选一个。”陈墨拿到了地桌前。 “官人,这真是你烧制出来的?”秦香莲大喜之下,满脸的不可思议,“真的太漂亮了,卿儿觉得呢?” “我要这支。” 秦卿儿点头,直接选走了翠绿的那支。 “你适合这支。” 没等秦香莲开口,陈墨已经拿起了雪白的那支,抬手戴在了她的头上。 “好看,真好看。” “官人若是喜欢,以后奴家每天都戴着它。” 秦香莲双颊泛红,像是喝醉后的迷离。 第64章 上任 需要的东西烧制完,陈墨直接毁掉了池窑。 这种东西,在家业没有发展起来之前,还是不碰为好,毕竟所需要的原材料,既费钱又难搞。 至于林峰,陈墨丝毫不担心,一是相信他不会暗生反骨,二是对于烧制玻璃而言,他最多也就看了个皮毛。 正拆着池窑,县府的人找上了门来,直接给陈墨颁发了里长的委任状,然后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 “官人,真的要当里长?” 看着县府的委任状,秦香莲有种做梦的感觉。 里长,非乡绅大户所不能当。 就拿王富兴来说,他之所以能成为里长,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家族,陈墨何时能跟他拼出身背景了? “香莲,没什么好奇怪的,你还记得那晚我说的话吧?”陈墨笑着把委任状揣在了怀中,稍后还有大用。 “官人说的是,那晚知县……” 话说一半,秦香莲赶紧闭上了嘴吧,俏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担心。 “姐夫,你真的要当里长啦?” 秦卿儿咋咋呼呼的上前,望着陈墨的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她自幼饱尝生活之苦,虽然刚要满十四周岁,但早已经通达了人情世故,深知一名里长的分量有多重。 “怎么,你想当?”陈墨调侃了一句。 “你跟姐姐一样,就知道拿我开玩笑,不理你了。” 秦卿儿噘嘴,把头扭向了一侧。 直到此时,林峰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世美,以后,以后你真是咱们百家庄的里长了?” “不是,你们都怎么了?”陈墨无语的说道,“刚刚县府的人你们都看到了,怎么没人相信呢?” “并非不相信,而是太意外了。”林峰激动的说道,“你当了里长,王扒皮是不是就得让位了?” “不一定。” 陈墨记得清楚,刚才的县府来人,只给自己颁发了委任状,并没有说废除王富兴的里长之位。 联想到那日晚宴后,王安石说县府没有一人支持新政的推行,大致就可以窥见整起事件的真相了。 王安石是朝廷任命的知县,属于异地上任的革新派。 而包括县丞和县尉在内的其他官员,则是本土的保守派。 虽然大家在一起共事,关系看起来也算是和睦,然而背地里,却存在着无法调和的利益冲突。 也正是因此,作为新政试点的百家庄,才会成为博弈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王富兴的里长位子,肯定是不会被废除的。 因为废掉这个位子的人,只能是陈墨。 换句话说,接下来王安石也不会给太多的支持,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一切都只能靠陈墨去周旋。 正如陈墨在王安石面前立下的军令状一样,如果一个小小的百家庄都搞不定,那就趁早去考功名吧。 看清楚眼前的形势后,陈墨直接对林峰说道:“去挨家挨户的通知众乡邻,到晾谷场那里集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商量。” “好嘞,我马上去。”林峰兴冲冲的点头。 “记住,先不要告诉大家,我当上里长的事情。”陈墨叮嘱道。 “行,我知道了。” 看到林峰离开,陈墨示意秦香莲找身干净的衣服出来。 “新官新气象,官人要不要洗个澡?”秦香莲打趣道。 “里长算什么官?”陈墨摆手拒绝,“再说,我可不想跟王扒皮一样,在各方面都与众乡邻有明显差异。” “都听官人的。” 秦香莲笑笑,转身去准备衣服。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当陈墨换过一身装扮后,整个人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神采俊朗,气质儒雅。 偏偏在那双温和的眸子里,又有着一闪即逝的野性。 “姐夫,以前卿儿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出众呢?”秦卿儿眨着眼睛问道。 “你都说那是以前了,不奇怪。”陈墨心情好,也就顺嘴开了句玩笑,“以后,你会知道姐夫有多出色的。” 切…… 秦卿儿撇嘴:“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也不犯法。” “走吧,去晾谷场。” 陈墨嘿嘿笑着,率先向外走去。 百家庄,顾名思义,百十来户人家。 因为半山区地貌的原因,住的都很集中,所以通知起来也就方便了很多。 当陈墨抵达晾谷场的时候,绝大多数的乡邻们都已经到了,看到陈墨以后,有些人纷纷指点起来。 无他,吃独食。 自己烧炭先赚了一笔,然后又坑了王富兴的五十亩地,转手承包给王婆子,可谓赚了个盆满钵满。 更狠的是后来,王富兴盘剥全村乡邻烧炭,陈墨不肯仗义援手也就算了,还伙同王氏商行将全村的桃木都算计走了。 这种人,与王扒皮有什么区别?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他还要可恨。 当然,也有不少乡邻对陈墨是认可和推崇的态度。 无视王富兴的存在,自己开窑烧炭,先别说赚了多少钱,这份勇气就值得称赞。 后来县试落榜,却因祸得福荣升了教谕,不管运气好不好,总归是有着真才实学的。 这样的人,就是孩子们学习的榜样 不屈不挠,不卑不亢,大丈夫理当如是。 如此一来,现场的乡邻们也就分成了两派。 一是以王富兴最大的狗腿子王长安为首,言行举止都透着对陈墨的不满。 二是在村老陈三丰的招呼下,一半相邻为陈墨说着好话。 “诸位,到此为止吧。”眼看着争论不休,陈墨笑着站了出来,“都是一个村子的,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 晾谷场上有一块磨盘大的青石,往日都是王富兴站在上面训话,如今陈墨成了里长,自然也有资格站上去。 但总有不长眼的东西,喜欢跳出来当众出丑。 比如王长安,直接就把陈墨拦了下来。 “陈世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这个位置也是你能站的?” “我不能站谁能站?”陈墨笑着反问。 “装傻是不是?”王长安冷笑道,“听清楚了,这个位置只能里长站。” “那不就结了,让开吧。”陈墨笑着说道。 “娘的,说你装傻,你还真疯起来了是吧?”王长安说着就要动手。 “我装疯卖傻?” 陈墨反问的同时,从怀中取出委任状,直接糊在了王长安的脸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看完以后告诉我,我有没有资格站到上面去。” 第65章 三个问题 里长? 作为合格的狗腿子,从不知读书为何物的王长安,居然认得里长两个字。 “陈世美,你,你是里长?” 王长安惊疑的问完后,回神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里长,那我是什么?” “不愧是读书人啊,弄张纸写俩字,就把自己封为里长了,你糊弄鬼呢?” 说着,王长安就要把委任文书撕掉。 “王长安,有本事你就撕,千万别当缩头乌龟。” 陈墨冷笑着激将,只要王长安敢把文书撕了,今天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莫非这文书是真的? 心里嘀咕着,王长安眼珠子一转,将文书扔了回去。 “这是你造假的证据,自己拿着吧。” “世美,到底怎么回事?” 上前将地上的文书捡起来,陈三丰还给了陈墨。 “三爷,陈墨兄弟被封为里长了。”林峰站出来解释道,“刚刚县府差人送来的文书,我亲眼见到的。” “真的?” 陈三丰一惊,而后大喜。 上下打量着陈墨,忍不住的称赞。 “世美,你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我就说过,将来你一定会有出息的,如果他们泉下有知,必会十分欣慰的。” “三爷,一个里长而已,不至于。” 陈墨说完,手持文书登上了青石台。 “诸位乡邻,刚刚说的话想必大家都听到了,我手中拿着的是县府颁发的文书。自今日起,就任本村的里长了。” 哗…… 陈墨的话说完,顿时引发了村民们的骚动。 除了吃惊之外,剩下的只有两种声音。 一是如同王长安一样,不相信之下的冷嘲热讽。 二是像陈三丰这般,由衷的称赞跟祝贺。 “世美,你把大家都召集过来,总不会是就是说当上里长的事情吧?”有人问道。 “当然不是。”陈墨笑道,“今天让大家过来,主要是说是三件事情。” 首先,摊丁入亩。 其次,开山建窑。 最后,入股分红。 将三点挨个做出解释后,现场陷入了更大的喧闹中。 与刚才分成两派不同,这次全都是质疑和嘲笑陈墨的声音。 别说推行三件事情,就算是一件,都是从来没发生过的。 因为上述每一条,都在挑战权贵阶层,都在推翻着当前的社会制度。 这种事情,在梦里都不敢想,更别说现实当中了。 众乡邻的反应,都在陈墨的预料当中,于是不急不缓的开了口。 “诸位,我知道你们不敢相信,但请你们相信我一次,也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 “世美,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你说的这些事情,太难以置信了,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听都没听说过。” 作为本家长辈,陈三丰当然愿意支持陈墨,奈何实在不敢相信。 “是啊世美,我们心里都明白,你这叫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话说回来,不得考虑咱们村的实际情况吗?” “没错,乡亲们都知道你是好心,然而一切根本就不现实,还是说点实际的吧。”众人议论纷纷。 这还算是温和的,诸如王长安那类人,早就阴阳怪气的骂上了。 见此,陈墨直接拔高了音量。 “既然大家都觉得不现实,那我就问你们三个问题。” “第一,你们谁能想到,我能把一车炭卖出十两银子?” “第二,你们谁能想到,县试垫底落榜的我,会成为书院的教谕?” “第三,你们谁又能想到,凭我的出身和背景,能当上咱们百家庄的里长?” “谁能回答我,谁敢回答我?” “……” 陈墨一口气问完,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之前咋咋呼呼的王长安,此刻也沉默了下来。 是啊,陈墨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活生生的发生了,可谁又曾想到过? 或者说,谁又敢想? “世美,我们支持你。” 就在这时,林大山跟林小树走了过来,前者站到陈墨身边,对着众乡邻说起了心里话。 “大家应该都看到了,我家铁匠铺的生意是越来越好,这可都是托了世美的福。毫不夸张的说,最近这半个月赚的钱,比过去两年都多。我知道你们有人不相信,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跟着世美能享福。” “爹说的对。”林小树接话,看向了众乡邻,“我就问一句话,你们是愿意继续受王扒皮的压迫过苦日子,还是相信世美一次享受新生活?” “……” 这次,众人又沉默了,只不过脸上还有眼睛里,都有了蠢蠢欲动的东西。 “我都活到这把岁数了的,早已经受够以前的日子了。”最终,是陈三丰站了出来,“世美,三爷跟你干了。” “我听三爷的。”有人跟着站了出来。 “我们也……” “你们也什么?” 就在有更多人要站出来的时候,晾谷场外传来了阴冷的声音。 陈墨转头,看到王富兴正带着几名棍夫走来。 众乡邻见到王扒皮,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里长,你可算来了。” 王长安谄媚的笑着迎上前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怎么,要翻天吗?”王富兴听完,环视众人怒声喝道,“一个个饭吃饱了是吧,撑着了是不是?” “王扒皮,你扯着嗓子喊什么呢,嚎丧呢?” 林小树恨死了王扒皮,如今陈墨当上了里长,终于能出口恶气了。 “林小树,你想死是不是?”王富兴冷笑一声,示意几名棍夫,“看好他,再敢放屁给我狠狠的打。” “小树,听见了吗?”陈墨一句话,就把王富兴的嚣张气焰压了下去,“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别说区区的王里长了,他要是再敢往外喷粪,你就去扇他的嘴,直接打到不能说话为止。” “王扒皮,听见了没?” 林小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三个字喊了出来,心里感觉无比的畅快。 “林小树,你给我等着。” 王富兴狠狠咬牙,唤回了几名棍夫,而后目透凶光的看向众乡邻。 “明年要是还想种地,就乖乖的给我回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听这话,众乡邻全都缩了脖子。 得罪了王富兴,就不能租种他的地,那就只能活活的饿死。 “你们怕什么?”陈墨决不能让他们离开,于是朗声说道,“只要你们听我的,这辈子都不用再种地。” 第66章 酒词 教书易,教人难。 此时此刻,陈墨深刻理解到了这句话中的含义。 说破了嘴皮子,咽干了唾沫,很多乡邻还是不愿意接受新政,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愿意试上一试。 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家里人多地少,如果真能享受到摊丁入亩的政策,将会大大减轻税负。 某种程度上来说,无异于新生。 “世美,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陈三丰既是本家人,又是威望尚可的村老,所以他也就成了这些乡邻的主心骨。 “三爷,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当好众乡邻的带头人就行,有什么事情,我会及时与你商议的。” 打仗最重要的是士气,做事最忌讳的是离心离德。 陈墨自问,凭他所掌握的知识,完全可以带领乡亲们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年轻,就意味着缺少阅历,结果就是难以服众,至少目前是这样。 所以他需要陈三丰,来团结、稳定众人。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是时候来践行这句话了。 开山建窑的事情,陈墨交给了林峰全权负责,反正冬天人们无事可做,正好把劳动力全都利用起来。 从明天开始,这些人就会过上挣工资的日子。 税负明年春天的时候开征,分红则要等窑厂正式盈利以后。 当然,想要分红就得入股,百家庄的平地有限,是最好的合建资产。 而且是租用,并非强行买下来。 “林峰,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了,到时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去找王婆说,不要轻易来找我知道吗?” 回家的路上,陈墨严肃叮嘱着。 他早就想好了,即便是做掌柜的,也要藏在幕后。 要不是必须借用里长的名头来劝说村民们,这个面他都不想露。 总而言之一句话,以后不管百家庄发展成什么样,表面上都跟陈墨没有任何的关系。 林峰不理解陈墨的做法,但是很听话,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 接下来的几天,百家庄里风平浪静,一切都在按照陈墨制定的计划推进着。 虽然他不用管具体的事情,却一点都没闲着。 编写启蒙教材,酿制或烈或柔和的酒,然后再制作百家庄的整体规划图,以及改进现有的水车等等,可以说片刻不得闲。 反倒是王富兴那边,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让陈墨多少有些意外,怎么看都不像是王家人的行事风格。 这一忙,就到了酒楼要开业的日子。 天色刚亮,许立冬就赶着马车到了家门口,陈墨来到外面才发现,第一场雪竟然悄悄的落了地。 不大,寒意却重。 “先生,车厢里我已经铺制了毛皮,透风的地方也都修补过了,若还是感觉凉的话,回头再置办个炭炉。” “免了,我没那么娇气,走吧。”陈墨说着上车。 说不娇气,实则还是很冷的,加上路途较远,当陈墨抵达醉香斋门口的时候,手脚都透着冰凉。 直到看见“华氏火锅”这块招牌,看到围观的人群和喜庆的氛围后,陈墨才感觉身上有了些暖意。 “先生,还是走后门吗?”许立冬问道。 “嗯。” 陈墨点头,又看了一眼即将开业的排场,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鞭炮! 直到下车的时候,他才想起了是少了鞭炮。 看来以后有空了,得把这东西琢磨出来才行。 到了那时,又是一条无限的财路。 退一步讲,就算是不为了挣钱,以后逢年过节放一放,也能增添几分喜庆不是。 “公子来了?” 酒楼这块是华美书来分管的,因此早早就来到了这里,看到陈墨后笑着迎了上去。 “华小姐,咱们还是换个称呼吧?”陈墨抖抖身上的雪说道,“公子俩字,我听着实在是刺耳。” 今天的华美书,穿着打扮十分的讲究。 本就姿容俱佳,此时更显倾城,以至于陈墨都看的呆了一下。 听到陈墨的话,华美书笑吟吟的说道:“其实美书也早有此意,不如这样,以后你我直接呼喊名字如何?” “再好不过。”陈墨点头,环视四周。 华美书之前说小修小补,可在陈墨的眼中,这里已经看不出任何醉香斋的影子了。 “美书,开业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吧?”陈墨瞄了瞄外面,人已经是越聚越多了。 “咱们之前商量的那些,都已经准备好了。”点头后,华美书又微微皱眉,“我在想,这里是不是缺点东西。” “缺什么?”陈墨四下打量。 “缺点儿人文气息。”华美书说着,眼睛一亮,“陈墨,如果在进门的屏风上,附一首酒词怎么样?” “好。”陈墨点头,“不得不说,你想的真够周到的,也确实应景。” “那是,真当我这些年生意白做了?”华美书说完,再没了动静。 “你看我干什么,脸上有花儿吗?”陈墨被看的心里发慌。 “你说呢?”华美书吩咐伙计去取纸笔,“你是教谕,满肚子的才学,不看你看谁?” “让我写?”陈墨恍然。 “不然呢?”华美书反问。 “好,那我就献丑了。” 应声,陈墨思索了起来,到底该写一手什么诗词。 少许脑海划过亮光,从伙计手中接过狼毫,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之所以写草书,是因为能对应饮酒的酣畅。 恰如这首词的名字,就叫《饮酒》 今夕少愉乐,起坐开清尊;举觞酹先酒,为我驱忧烦。 须臾心自殊,顿觉天地暄;连山变幽晦,绿水函晏温。 蔼蔼南郭门,树木一何繁;清阴可自庇,竟夕闻佳言。 尽醉无复辞,偃卧有芳荪。彼哉晋楚富,此道未必存。 看着纸上的字,听着陈墨的声音,华美书一个恍惚,仿佛置身到了如下的意境中。 早起深感缺少乐趣,于是打开清酒一樽。 先举杯祭酹造酒的祖师,是他留下美酒给人驱逐忧愁和烦闷。 一会儿感觉便大不一样,顿觉得天地之间热闹非凡起来。 连绵的高山改变了原来的幽晦,碧绿的流水饱含温暖的气息,南门城外的一片郁郁葱葱,高大的树木叶茂枝繁。 清凉的树荫可作为庇护之所,整天都可以在树下乘凉,与朋友谈天说地。 即使喝醉无需推辞担心,美好的芳草可以躺卧,即使是那些富比晋楚的人,恐怕也未必知道饮酒的快乐。 好! 当陈墨写完,华美书忍不住称赞了一声。 示意伙计挂起的同时,宣布开业大吉。 第67章 加盟 不同于炭行开业前的造势,酒楼只宣布了一件事情,就招来了人山人海的顾客。 全场半价消费,直到卖断货为止。 这个法子,是陈墨的主意。 最初,华美书有些担心,会不会赔的太惨。 陈墨只用了两句话,就消除了她的顾虑。 不仅如此,还让华美书对面前这个男人,多了一层全新的认知。 腹黑! “美书,酒楼开业要的是人气,人气之后是口碑,两者全部都具备了,才会有钱财滚滚而来。” “你尽管放心,咱们今天让出去的所有利润,最后全都会由别人埋单,而且不会分摊到顾客头上。” “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些酒楼的掌柜们吧?” 华美书一点就透,俏脸挂上了浅笑。 “天气越来越冷,所以火锅的风是越刮越烈。尤其是从炭行开业以后,各大掌柜们买了高价炭,回去后把价格也定的奇高。饶是如此,客人依旧络绎不绝。如今咱们开业,他们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没错,做不下去的根本,不在于锅,毕竟这玩意儿打制起来不难。他们真正无法解决的问题,是炭。”陈墨胸有成竹的笑道,“食客们只认桃木炭,而且是出自百家庄,打着咱们独家标记的炭。” “嗯,只要王婆那边不讲价,其他酒楼就永远别想跟咱们竞争。” 话说到此,华美书满面赞赏的看向陈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也是你缓和与其他酒楼矛盾的杀手锏吧?” “完全正确。” 陈墨必须得承认,华美书很聪明,尤其生意场上这些事情,根本就瞒不过她的眼睛。 “我们开业,肯定要得罪其他的酒楼,就算我们无所谓,王婆那里也好受不了,到时必定有人去找茬。” “做生意的根本,在于和气两个字,所以只要其他酒楼愿意拿出一笔加盟费,咱们连锅和炭一起提供。” 加盟费? 这种说法,华美书还是第一次听闻。 当然,凭她的聪慧,稍加思索就窥见了当中的核心。 说白了,就是开分店的意思。 “陈墨,这种模式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华美书无比的好奇,自幼跟着父亲学做生意,也见识过很多有名的商人,但从未听说谁这么干过。 “书里什么都有,就看怎么去读了。” 陈墨笑着回应,而后转移了话题。 “美书,关于加盟的事情,后续你亲自去谈,而且必须守住两条底线。” 第一,既然是加盟,那就得按照华氏火锅的规矩来。 无论炭还是锅,抑或是牛羊肉等等,一整套的东西,都得由华美书这边来把控。 这样既能削弱各大酒楼的话语权,又能保证质量。 第二,各大酒楼不得有任何瞒报,更不能坏规矩,否则立即取消加盟资格。 听完陈墨的话,华美书深深点头。 “不得不说,这会彻底颠覆以往的经营模式,到时候我们酒楼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水涨船高不算什么,咱们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大最好,以后白河县餐饮业的标准,都得由我们来制定才行。这样既能赚到钱,又能约束规范全体同行,最重要的是咱们心不黑,不会做出店大欺客的事情。” 关于这些,陈墨早就思索过了。 别的地方他不管,在家门口这片地界上,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做到尽善尽美。 不管最终能否建设成理想的家园,总归得拼尽全力。 华美书没再说话,一是酒楼正式开业了,大量的食客们已经涌入了进来。 二来,她感觉愈发的看不透陈墨了。 作为自幼在生意场打滚的人来说,华美书深知陈墨说的那些话分量有多重、有多新奇,具有多高的推行性。 怕是用不了多久,这白河县的生意场,就会发生翻天般的地震了。 她最大的感慨,也是最大的庆幸。 ——提前站好了队! “对了美书,酒楼开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见到令尊?” 对于陈墨而言,开业事小,见华老爷子事大。 说起自己的父亲,华美书露出了苦笑。 “实不相瞒,我父亲是不赞成开酒楼的,说这种生意既辛苦又不赚钱,你觉得他会前来祝贺吗?” “在华老爷子看来,什么才是轻松又赚钱的,牙行吗?”陈墨顺势问道。 “算是吧。”华美书略带失落的说道,“跟你说句实话,在外人看来,牙行的一切都是我在打理,实际真正支撑牙行的,还是我父亲。如果不是商队走南闯北的,我那间牙行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所以说,华家的根本还是商队?” 陈墨想起了王婆子的话,即便是华家的人,也不是谁都能接触商队的。 很显然,华美书没有资格。 似是看出了陈墨所想,华美书耸肩摊手道:“有关商队的事情,王婆已经跟我说了。很遗憾,我真的帮不上。” “我有心理准备,如果只是引荐一下呢,没问题吧?”陈墨故作轻松的说道。 “当然没问题,朋友去家里做客,见见长辈不是很正常吗,什么时候去?”华美书敛去了愁容。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陈墨看向热闹的大厅说道,“反正这里有掌柜的盯着,也用不到咱们。” “好,我去交代一下,你先去后门等着。” 陈墨来到外面没一会儿,华美书便走了出来。 “如果不嫌弃的,就坐我的车吧。” “你的车?”华美书看看马车,轻笑道,“王婆还真是大方,居然把这辆马车都送你了。” “怎么,羡慕还是妒忌?”陈墨开了句玩笑。 “你猜?” 华美书笑着反问,直接上车。 时下已经到了初冬,所以车厢封闭的很严,当陈墨也坐进去以后,氛围顿时变得有些异常起来。 尤其是两人膝盖不小心碰到以后,目光相撞都有了些不安。 淡淡的体香涌入鼻端,撩拨着陈墨的心,渐渐有了些异样的烦躁。 华美书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雷厉风行的大小姐,此刻竟然有了几分小女儿的扭捏。 时不时的偷瞄陈墨一眼,耳垂渐渐绽开了红晕。 第68章 狗皮膏药 马车抵达华家大宅门口,尚未停稳华美书就匆忙走了下来,深深呼吸以后,拍打了两下傲人的胸脯。 她不后悔坐陈墨的马车,只是自责为什么没有带着贴身丫鬟。 以至于这一路上,整颗心乱跳个不停。 相对来说,陈墨要好的多,下车后边活动身体边打量着。 “不愧是白河县四大家之一,大宅门口就如此的气派,这么来看的话,能跟你一起做生意是我高攀了。” “结婚的事情,才能用高攀两字吧?” 华美书不假思索的回应,说完意识到了些不对劲,匆忙上前叫门的同时,白皙的玉颈也染上了红霞。 精明干练的气质,辅以娇羞的神态,非但不显得矛盾,还有种极尽撩拨的美。 “将来谁娶了这个女人,那可是享大福了。” 望着华美书的背影,陈墨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要家世有家世、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干有才干,关键身上还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可以随意切换。 得妻如此,还不得夜夜共赴巫山? “小姐回来了。” 家丁开门,目光扫过陈墨,赶紧压低了声音。 “小姐,大少爷回来了,高家的那位也来了。” “高岳,他又来干什么?” 华美书皱起眉头的同时,俏脸上也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厌恶。 高岳,白河县四大家之一的高家独子,因为极其垂涎华美书,曾多次恳求他父亲来华家提亲。 由于华美书极其的抗拒,所以华家老爷子也就始终没答应。 多次提亲被婉拒,高岳非但没有放弃幻想,相反还像狗屁膏药一般,变本加厉的死死的贴了上来。 无法俘获华美书的芳心,也做不通华老爷子的工作,高岳便把主意打在华英豪的身上。 身为华家的大少爷,华英豪颇具才干,也很得华家老爷子的器重,三年前就开始让他接手部分商队的生意了。 华家的商队,除了做自己的买卖外,时不时还会接受大客户的雇佣,恰好高家又经营者白河县最大的布庄。 如此一来,高岳就跟华英豪越走越近了。 不久之前,前者更是充当起了媒婆的角色,将自家表姐介绍给了后者认识。 看到两人一见倾心,高岳便决定趁热打铁,以半个媒人、半个生意伙伴的身份上门,前来沟通订婚的事情。 当然,此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接近、得到华美书。 正如他经常说的,也是华美书最讨厌的那句话一样。 两家联姻,亲上加亲。 换做往常,得知高岳来到家里后,华美书立马就会离开。 但是眼下不行,陈墨都到家门口了,没有道理不让进门去。 “怎么,讨厌那个人?” 陈墨离得不远,所以把一切都听在了耳朵里。 “没错,看见那人我连饭都吃不下去。”华美书说完,带着期待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让他不再缠着我。” “有两个办法,你想听最好的还是最坏的?”陈墨笑道。 “最好的是什么?”华美书问。 “当他不存在。”陈墨认真的说道,“有句话叫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把你的心态放平就好。” “问题是放不平,说最坏的。”华美书无语。 “这种。” 陈墨说着,横起手掌抹了抹脖子。 “无聊。” 华美书翻个白眼,示意陈墨进门。 大宅里面,到处都很讲究,如果做个直观对比的话,陈墨那里是民房,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皇宫, 宅子不仅大,而且布局还很是讲究。 陈墨相信,纵观整座白河县,有此家业的绝对超不过两手之数。 走向正厅时,陈墨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世伯,实不相瞒,英豪的事情确实是我牵的线,我表姐家您也是知道的,虽然远远不及贵府,但也算得上殷实富足。我表姐本人也是容貌出众,知书达理。最关键的是,跟英豪两情相悦。” 观其音,知其人。 从这尽显浮夸的声调中,陈墨也大致清楚了高岳的一些品性。 想来是什么都还没干,就先吆喝的那种。 说白了,就是不靠谱。 而且以他对华美书死缠烂打来看,不靠谱前面还得加上好色两个字。 “英豪,你什么意思?”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华老爷子的声音,就显得沉稳了太多,并且是不显山露水的那种。 这与阅历有关,更离不开心性的养成。 “爹,我的意思是,想把玥儿娶回家来。”胡英豪的声音中规中矩,听不出任何情绪化的东西。 “呵呵,都叫上玥儿了?”华天南笑着回应,“既然如此,那我就抽个时间,亲自去孙家做个了解。” “多谢爹。”华英豪大喜。 “世伯放心,只要见到我表姐,您一定会满意的。” 高岳恭维完以后,顿时话锋一转。 “世伯,看在我为英豪如此操心的份儿上,您就答应了我跟美书的事情吧。” “一码归一码,怎么能相提并论呢?”华天南依旧是推辞的态度,“等英豪的事情完了以后再说吧。” “爹,不能等了。”华英豪在旁帮腔道,“爹有所不知,高家已经跟燕国的一位大布商达成了合作,以后会源源不断的往那边送货。刚刚高岳跟我说,愿意交给咱们家的商队负责,这事可不能马虎啊。” “你所谓的马虎,就是用你妹妹做交换吗?”华天南的声音冷了几分,“华家,什么时候要靠女人出头了?” “爹,英豪不敢。”华英豪匆忙认错。 “世伯,您误会了。”高岳赶紧解释,“其实咱们两家的合作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那位大布商,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全新的织布、染布的方子,不仅比以前的布质量好,成本也降了很多。” “你到底想说什么?”华天南直问核心。 “我想说的是,那布商打算借新方子来个猛龙过江,除了我们家之外,好需要一个本国的合作伙伴。” “世侄的意思是,推荐我华家?”华天南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没错,赚钱嘛,总得先紧着自家人不是?”高岳谄媚的笑道。 往常要是听到高岳以自家人相称,华天南早就厉声怒斥了,但今天他沉默了。 “姓高的,你把话说清楚,谁跟你是自家人?” 华美书不想给华天南思索的时间,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第69章 万民之师 华美书在前,陈墨紧随其后,两人一露面,顿时让场面变得尴尬起来。 “美书,你去哪儿了?” 高岳短暂愣神后,匆忙向前迎着,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华美书截然相反,满心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说话时声音更是冷的可怕。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美书,世侄怎么都算是客人,注意些礼数。” 华天南开口,算是在帮高岳解围。 “爹,这世上有不请自来的客人吗?”华美书毫不领情,“再继续下去,我看都快要成主人了。” “美书,怎么跟爹说话呢?”华英豪上前说道,“今天高岳过来是谈正事儿的,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 “姓高的算是僧,那谁是佛?”华美书直接怼了回去,“是你的孙玥儿,还是燕国那位大布商?” “你……”华英豪语塞。 “美书,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高岳赶紧插话。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心虚了是不是?”华美书冷哼,将头撇到了一侧。 “美书,不得无礼。”华天南轻喝一声,看向了陈墨,“为父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往家里带人吧,他是谁?” “华老爷子好,晚辈陈墨,此行是专程来拜访您的。”陈墨施礼说道。 “专程拜访我?”看过华美书一眼,华天南站了起来,“虽然从未听说过你,但既然来了就是客,请坐。” “等一下。” 就在陈墨要坐下的时候,高岳突然走到了近前,打量陈墨的目光里,充满了敌意。 “冒昧的问一句,你是哪家大户的公子,又或是哪座府上的少爷?” “我既非公子,也不是少爷,只是一介布衣。”陈墨笑着回应。 “什么都不是,你来这里做什么?”高岳轻蔑的说完,向着华美书吹风,“安全起见,以后还是得离这种人远点儿。” “哪种人?”华美书冷笑着回应,“布衣怎么了,只要品行端正,具备真才实学,那就是我华家的座上宾。” “美书,品行端正与否先不说,他的真才实学体现在哪里?”高岳越看陈墨越来气,话中针对的意思也愈发的明显了。 “陈墨,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华英豪泛起了嘀咕,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思索少许,恍然大悟。 “陈兄,并非英豪无礼,而是想求证一件事情,不介意吧?” “请说。”陈墨笑着点头。 “敢问陈兄,不久之前可参加了县试?” “参加了。” “再问陈兄,在县试当中可曾被白鹤书院的陆教谕,驱赶出了考场?” 华英豪知道这些事情,完全是因为孙玥儿,她的哥哥刚好也参加县试,而且跟陈墨在一个考场当中。 当时听闻陈墨被驱赶出考场时,华英豪还觉得颇有意思,毕竟在白河县的科考史上,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哪承想,此刻就撞上正主了,而且还毫无遮掩的做了回应。 “华兄说的没错,那日中午我喝了些酒,上头之下就睡着了。后来被陆教谕发现,将我赶出了考场。”陈默淡淡说道。 “你就是那个带坏书院风起,败了考场礼制的人?”高岳大呼小叫道,“最后县试放榜,你考了倒数第一是不是?” “是又如何?”陈墨敛去了笑容。 哈哈哈哈…… 高岳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么丢人的事情,你也好意思说。对了美书,这就是你说的真才实学吗?” “陈墨,被逐出考场并且县试垫底的人,真是你?” 华美书根本不理会高岳,而且问向陈墨的时候,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完全就是好奇。 除此之外,还有略显无语且恍然的笑意。 原来那天陈墨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考了倒数第一。 饶是如此,还是被任命为了教谕,这就更显得难能可贵了。 想到此,华美书的眸光里好奇更重了。 正如王婆子所说,陈墨还真是个妙人。 陈墨跟华美书对视一眼,无奈的回答了高岳一句。 “你说的没错,县试成绩最差的那个人,就是我。” 听到陈墨承认,高岳本想再好好嘲笑一番,然而没等他开口,华天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是美书的朋友,那我就喊你一声贤侄。科考对读书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怎么看贤侄的态度,恍若儿戏呢?” “回华老爷子的话,晚辈从未将县试当做儿戏,只是无心功名罢了。”陈墨如实相告。 “志不在功名,那还读什么书?”华天南不解。 “读书除了考取功名,还可以知理、明事、通大义。”陈墨不卑不亢的说道,“在晚辈看来,读书是为了更好的做人。” 嗯? 这句话,彻底勾起了华天南的兴趣。 “那你说说,如何做人?” “两个字,方圆。”陈墨直言不讳。 “此话怎讲?”华天南紧紧追问。 “先说方,做事要方,便是说做事就要遵循规矩,遵循法则。” 陈墨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有所不为才可以有所为,这就是方的道理。具体来说的话,做官要绝对奉守清廉的原则,为商要以诚信为本,做学问要求实求真,如此方能在心中建立起来信仰。” “说完了方,再说圆。圆绝对不是圆滑世故,更不是平庸无能,而是圆通。是宽厚、是通融、是大智若愚、是与人为善。简单的说,就是心智的高度健全和成熟,决不能存有幼稚和不切实际。” “这些话,这些道理,是谁说给你、教给你的?”华天南再次站了起来。 书! 一个字,便是陈墨的回答。 “怎么,这就卖弄上了?”高岳见缝插针的讥讽道,“既然你这么能说,怎么不去教书育人呢?” “你怎么知道我不去?”陈墨笑着反问。 “贤侄此话何意?”华天南听出了些别的东西。 “爹,重新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墨陈教谕。不同于其他教谕,他可是全县书院皆可任教的。” 眼见火候已到,华美书笑吟吟的开了口。 “毫不夸张的说,陈墨……就是真正的万民之师。” 第70章 大买卖、小生意 万民之师! 不得不说,华美书给出的评价太高了。 可如果去细细思索,确实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任教白河县的全部书院,教导无数的学子,而每个学子的背后,又是或大或小的家庭。 从传播知识的角度来说,可不就是影响着上万民众吗? “美书,此话当真?” 华天南紧走两步来到近前,问出的声音中透着急促。 “爹,女儿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华美书瞟过高岳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嘛。” “贤侄,此事太过惊人,不得不亲口向你做个求证,美书所说可是真的?”华天南看向了陈墨。 “是真的。”陈墨点头,“任命文书,就是白鹤书院陆教谕亲手交给我的。” “英豪,你还愣着干什么,上茶。” 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华天南拔高音量吩咐了一声。 教谕,他认识不少。 但这么年轻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全县书院皆可任教的,更是闻所未闻。 再加上当朝的体制问题,华天南必须给予陈墨应尽的尊重。 就连称呼,也趁机拉近了一些。 “陈墨,看你年纪与美书相差不多,就不要喊我华老爷了,叫声世伯吧。” “是,华世伯。”陈墨再次施礼。 “坐,快坐。”华天南招呼道,“美书你也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嗯。” 华美书应声,笑着看了陈墨一眼。 “世伯,我呢?” 此时的高岳,就像是斗败的公鸡。 当然,这是在华美书面前,眼睛剜向陈墨的时候,眼底有着妒恨一闪而过。 “你随便,又不是第一次来。”华天南摆了摆手。 “没错,我不是第一次来了,熟的很。”高岳故意说着,悻悻的坐了下来。 “贤侄,刚刚你说此次是专程来拜访我的,为何?”华天南将视线的重心,转移到了陈墨的身上。 “既然世伯问了,那我就直说,我来是为了跟世伯谈一笔生意。”陈墨如实说道。 生意? 华天南面露讶异:“贤侄算是文人墨客,怎么说起生意了?” “实不相瞒,我的主业是教书,副业是做点小生意。”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虽然此行陈墨有求于华天南,但谈话还是要慢慢深入才行。 尤其是旁边还有个碍眼的高岳,更是不能直接交实底了。 陈墨厌恶高岳,高岳何尝不想挤兑陈墨。 “陈兄,读书的事情,我自问不如你,但要说到生意,你可就不行了。说说吧,什么小生意,或许我能拉你一把。” “你不行。”陈墨直言反击。 “我不行?”高岳怒声而起,“看你的穿着打扮,应该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自然也不会知道我的具体底细。实话跟你说吧,在年轻一辈当中,做生意能与我相提并论的,绝对超不过一手之数。” “你也说了,是年轻一辈。”陈墨的话,也变得尖锐起来,“我这人做事求稳,所以不跟年轻人做生意。” “你……” 高岳想发作,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反倒是华美书,幽怨的嗔怪了一声。 “怎么,我不算是年轻人?” “你不一样。”陈墨张口就是称赞,“在我看来,你的经商天赋和能力,已经无需跟年轻人去比较了。” “就你会说话。” 听起来是责怪,实则华美书心里泛着的却是甜蜜。 “陈兄,照你这么说,我还不如妹妹了?”华英豪端着茶走了出来。 “不是不如,而是各有千秋。”陈墨接话捧了起来,“虎父无犬子,美书尚且继承了华世伯的优秀基因,更别说华兄了。如此年轻就带着商队走南闯北,已经很能说明能力和气魄了,陈墨自愧不如。” “陈兄,喝茶。” 华英豪听的受用,将茶递了过去。 “贤侄不愧是教谕,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啊。”华天南称赞后,皱了下眉头,“你刚才说的基因是什么?” “就是血脉。”陈墨思索着说道,“我翻阅一些杂集的时候,看到有将血脉说成是基因的,其实就是传承。” “你那些书,什么时候借我看看?”华美书侧目,“以前都说读书好,我是真没觉得,直到遇见你以后,我改变了认知。” “美书,咱们不是说生意吗,怎么又扯到读书上去了?”高岳最怕说读书的事儿,赶紧岔开了话题。 “贤侄刚才说的小生意,到底是什么?”华天南顺势发问。 “因为太小了,所以……” 陈墨看向高岳跟华英豪,欲言又止。 “不好意思说是吧?”高岳又得意了起来,“实话说吧,别说是小生意,就算是天大的买卖,世伯也不会感兴趣的。” “你怎么知道?”陈墨反问。 “因为我来,就是跟世伯谈大生意的。”高岳愈发的牛气了,“可惜你没资格知道,否则能吓死你。” “巧了不是,我说的生意,你更没资格知道。”说完,陈墨看向华天南,“华世伯,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这个必要吗?” 华天南看的出来,女儿的心在陈墨这边,如果自己也接受了这个提议,那多少都会得罪高岳,不免有些为难。 毕竟之前说的买卖,实在是太诱人了。 “爹,女儿觉得,非常有必要。”华美书站了起来。 “这……” 华天南,依旧有些犹豫。 见此,华美书直接走上前,俯身耳语了两句。 “此话当真?” 听完,华天南的眼睛骤缩,再次看向陈墨的时候,神色也凝重了许多。 “爹爹,千真万确。”华美书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便私下细谈。”华天南起身说道,“英豪,你去跟高岳把之前的事情再合计一番,稍后报给我听。” “好的,爹。”华英豪目光扫过陈墨跟华美书,向高岳打了个手势,“走吧,我们去书房里面说。” 两人离开,华天南的眼睛盯住了陈墨。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如果不是刚刚美书说起,我还真不知道炭行和酒楼的背后,站着的是你,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世伯,那种买卖不值一提。”陈墨轻言带过。 “好,那就说值得一提的。” 华天南说完,身上气势一变,有了几分的压迫感。 陈墨从容淡定,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世伯,美书,你们可见过此物?” 第71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簪子? 看到陈墨拿出的物件儿,华美书不由得一愣,眼前的男人还真是奇怪,随身带着这东西干什么。 但又不得不说,这支簪子非常的漂亮。 造型独特也就罢了,还非常的精巧有质感。 尤其是在阳光的照射下,极其的绚烂夺目。 身为女孩子,华美书关注的是簪子漂亮的一面,而在华天南的眼里,看到的可全都是生意。 “贤侄,这簪子不是玉制品吧?” “世伯好眼力,请看。” 陈墨说完,将簪子递了过去。 拿在手中摩挲,光滑无比,轻轻弹动之下,更是有着轻灵的声响。 “单论光滑度来说,跟玉器不相上下,但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冷冽。我一生经商,从未见过此物,到底是什么?” “玻璃。”陈墨如实相告。 玻璃? 华天南跟华美书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疑惑之色。 “陈墨,什么是玻璃?” “一两句说不清楚,简单来讲,就是用各种原材料调制合适的比例后,放入池窑当中烧制出来的。” “贤侄,这东西是烧出来的?” 惊神之下,华天南再度细细打量起来。 “没错,是烧制的,否则无法塑形。” “陈墨,你说的生意,该不会是这个吧?” 华美书把簪子拿过去,放在手里小心的把玩着,眼里全是藏不住的喜欢。 “不是簪子,是玻璃。”陈墨笑着看向华天南,“世伯,以您的阅历来看,这东西较之玉器如何?” “没法比较。”华天南直言道,“玉器,每一件都要雕琢打磨,而且又有着吉祥的寓意,重在稀有珍贵上。而此物,更是我从未见过的,若是能烧制出精美的器物,我大概是会更加中意的。” “世伯,如果我说不仅能烧制出精美的器物,还能制作成各种形状取代明瓦,您觉得前景如何?”陈墨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你是说,用玻璃制品,替换明瓦?”华天南又是一惊。 “没错,玻璃的透光性更强,而且也能挡风阻雨,最关键的是塑形容易。世伯不妨想想,若是将府上的格子窗拆掉,弄成落地的大玻璃,然后屋子里再摆满精美的玻璃制品,那会是一番何等的景象?” “当然是……” 下意识的接话后,华天南猛地闭上了嘴巴。 一双虎目睁的滚圆,死死的盯住了陈墨的眼睛, 财! 大财! 通天的大财! 这是华天南唯一能想到的,也是被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地方。 若是家里真按照陈墨说的去布置,那可就太具有颠覆性了,不说到时的景致如何,整个身心都会变得敞亮起来。 而且这种东西一经上市,必然会遭到哄抢。 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百分百会被定为贡品。 到了那时,就不仅仅是发财的事情了,身份地位都会水涨船高。 如果走的平稳,整个家族的阶层都会提升一大截。 诱惑,简直就是天大的诱惑。 “陈墨,你说的一切,会成真吗?” 华美书也被吓到了,她甚至无法想象,若是家家户户都用上玻璃制品,将会催生出来多少的钱财来。 莫非陈墨,还有做天下首富的野望? “努力,就会成真。”陈墨很满意这父女俩的反应,“有句话叫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去尝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说得好。”华天南回神,情绪激动了很多,“陈墨,我只问你一句话,所谓的玻璃除了你,还有谁能烧制?” “或许一个都没有吧。”陈墨不敢把话说的太大,“就算是有,他们大概率也不具备我的水平。” “这么说,你就是这天下的独一份儿。”华天南愈发的兴奋了,“我再问一句,如此前景无限的生意,你为何会找到我?” “第一,因为美书。”陈墨衷心的说道,“做生意什么最重要,人。至少在我看来,美书比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强。” “你这么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华美书是真的没想到,陈墨给她的评价会这么高。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实如此。”陈墨继续说道,“第二,我要找的合作伙伴,必须相当的底蕴和实力,华家自然是首选。” “有一有二,那就有三,直说吧。”华天南很满意上述说法。 “第三,我要做一件事情,也只有华世伯能帮我达成所愿。” 火候已到,陈墨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尽管说。”华天南大手一挥道。 “我想借华家的商队一用。”陈墨说的轻描淡写。 但落在华天南的耳中,那就是惊雷了。 商队是华家的命脉,即便是华英豪这位少爷,也只插手了部分生意而已。 至于华美书,连染指的资格都没有,足以看出华天南对商队的重视了。 此时陈墨开头就奔着命根子来,他怎么能不惊? 如果换做刚进门时的陈墨,抑或是其他人来说这句话,华天南早就直接下逐客令了。 然而在见过所谓的玻璃后,他犹豫了。 更准确的说,是他无法做出拒绝。 “陈墨,你应该知道借商队意味着什么吧?”事情太过重大,以至于华天南直接称呼起了名字。 “回世伯,晚辈一清二楚。”陈墨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借商队做什么?” “运送物资。” “什么物资?” “军用物资。” “往哪里送?” “大楚之西,胡夏边境的要塞。”陈墨语不惊人死不休。 嘶…… 听到往边关运送物资,华天南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好半天回神,又问了一句。 “你有没有想过,物资送过去拿不到钱呢?”华天南语气无比凝重,“抑或是,我商队的马匹都得充了军?” “我在,马就在,商队就在。”陈墨也认真了起来。 “若是你……不在了呢?” 华天南不想这样说,但必须让陈墨看清现实。 “世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既然敢运送物资,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对此,陈墨胸有成竹。 第72章 以死谢罪 陈墨的话说完,华天南再次陷入了无声当中。 这次不是思考运送物资的可行性,而是在揣摩陈墨。 华天南自问,大半辈子见过了太多的年轻人,但没有谁能如陈墨一般,这么的让人看不透。 不仅如此,他还给人一种很强的信任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初次相识,却有点儿一见如故的意思。 无论多么惊人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以后,就会让人的心里多出几分的期待。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陈墨,你说的生意,十分让我动心,可你提出的条件,同样也让我为难。”华天南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也许是年岁大了,不敢赌了。 “爹,你一直教导女儿,做生意不能瞻前顾后,我觉得可以答应。”华美书忍不住帮腔。 “你不要说话。”华天南不接茬,依旧看着陈墨,“还差一点促使我做出决定的东西,你有没有?” “当然有。”陈墨笑道,“来之前我打探过,世伯有三样爱好,分别是美酒、养生以及围棋,所以我也准备了三份礼物。” “若是如此,倒是让我有些失望了。”华天南摇了摇头,“我本以为你与常人不同,想不到还是不能免俗。” “世伯误会了。”陈墨笑着解释道,“来之前我就想好了,等事情谈过之后再将礼物拿出来,不管生意能不能成,都算是晚辈孝敬世伯的。” “这么说的话,你肚子里还藏着东西?” 华天南点头,这才符合此人的行事风格。 “世伯,我想说的是,既然商队是华家的支柱和根本,那为什么不将其做出拆分呢,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中。”陈墨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或者说,何不借此机会,分散或是扩充部分产业呢?” “你的意思是,组建一支专门运送物资的商队?”华天南所若有所思。 “没错,快递不少赚钱。”陈墨点头。 “你说什么,快递?”华天南又听糊涂了。 额…… 陈墨一怔,赶紧往回找补着:“快递,也是我从书中了解到的。其实就是专门负责运送货物的,只是更为具体。” “具体到什么程度?”华美书忍不住问道。 “终极的形态是,不管任何东西,都包送到家。而且路途中若有损坏,也都照价赔偿。”陈墨回忆着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商队帮人托运货物,也是包送到家的。路上发生了意外,也得作价赔偿。”华美书说道。 “你理解错了,我说的包送到家,是指的家家户户,并非各大商行。”陈墨笑着解释,“就拿酒楼来说,冬天下了雪难出门,那就可以把火锅送到家里去,如果有必要的话,还提供从头到尾的服务。” “那不是多此一举吗?”华美书笑了,“既然要送过去,那就得客人去酒楼告知,何必来回折腾。” “那如果不用客人去酒楼呢?” 这个问题,陈墨思索过。 如今的社会可没有电话和网络,将来要做这块的生意,如何解决这点是个难题。 最终,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制作炮竹! “不去酒楼怎么通知,难道用喊吗?”华美书继续反驳。 “美书,你知道边城怎么预警吗?”陈墨不答反问。 “你是说烽火狼烟?”华美书说完,蹙起了眉头,“那种方式也不现实吧,至少县府那关就过不去。” “类似的而已。”陈墨忍不住摇了摇头,“等有时间了吧,我弄几个窜天猴出来,各种颜色对应各种所需之物,直接印刷成册发给城民们。然后再多雇些伙计,只要炮仗一响,就可以上门承接服务了。” “炮仗又是什么?”华天南越听脑子越不够用。 这个陈墨,到底看的什么书? 怎么说的话,好多都没听过呢? 但又不能否认,话里话外都没离开生意。 就拿所谓的炮仗来说,到时候又是一条财路。 “贤侄,先喝口水,喝完再说。” “多谢世伯。” 喝两口茶润润嗓子,陈墨把话题引了回来。 “世伯应该清楚,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没有风险的事情,哪怕是喝凉水,点背的时候也会塞牙。” “点背又是什么?”华美书又忍不住了。 “就是时运不济。”陈墨继续说道,“如果换做我是世伯,一定借此机会扩充下产业,做生意没有稳赚不赔的,那何不朝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最关键的是,世伯只出部分商队,而我则是带着性命前往的。” 这番话说完,屋子里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华美书看着陈墨,一个恍惚之下,在他身上看到了些不同的品质。 似是坚韧,又像是果敢。 总之,是成大事者必不可少的。 而华天南,也有着类似的看法。 这个年轻人,了不得! 说起身家性命的时候,竟然连眉头都不带皱的,这只意味着一种可能。 运送物资的事情,他有万分把握。 “好,贤侄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我还犹豫,未免太没魄力血性了。说吧,需要多大的商队?” “五十辆马车。”陈墨保守的说道。 “一张口,就要走我华家商队的三分之一,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能做出来了。”华天南站了起来。 “世伯的意思是,给还是不给?”陈墨想要个痛快话。 “给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世伯请说。” “此行,让美书跟你去。” “爹,我……” 华美书大吃一惊,欲言又止。 “怎么,不想去?”华天南问道。 “不是不想,而是太意外。”华美书的俏脸上,除了惊疑全是兴奋。 “没什么可意外的。”华天南笑呵呵的说道,“陈墨不是说了嘛,不要把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以前我总觉得你是女孩子,打理一家牙行就很不错了。此时来看,倒是我的认知狭隘了。” “爹爹的意思是,以后也要我入手商队了吗?”华美书激动的眸光璀璨。 “没错。”华天南点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从小就喜欢做生意,我这个当父亲的,也该做出成全了。” “谢谢爹。” 激动之下,华美书直接扑进了华天南怀里。 “真要谢的话,就谢陈墨吧。” 华天南说完,面色极其凝重的看向了陈墨。 “此行,我就把美书交给你了,怎么带走的,你要怎么给我带回来,否则……” “世伯,没有否则。”陈墨也郑重的回应,“美书若是有任何的意外,陈墨以死谢罪。” “动不动就说生说死的,还不快去把礼物拿出来。” 华美书口中责怪着,心里却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说完的刹那,也把那那支簪子戴在了头上。 “陈墨,它是我的了。” 第73章 土特产 陈墨一共给华天南准备了三份儿礼物,其中的两样在马车上,剩下的那份儿随身携带着。 华美书派人去叫许立冬进来的时候,陈墨也亮出了架势。 “世伯,在您看来,养生的根本是什么?” “自然是身和心。”华天南对此很有心得,“古人说修身养性,就是这个道理。” “也就是内外兼修对吧?”陈墨问道。 “没错。”华天南点头,而后表现出了几分兴致,“在贤侄的理解当中,什么是养生?” “学与行。”陈墨思索着说道,“许是常年读书的缘故,我觉得养生就是个学习与实践的过程。只有多学、多实践,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那条路。本质上来说,与经商没什么区别。” “所以,现在你要承担起教谕的职责了,教我一套养生之术?” 华天南不仅脸上流露出了极大的兴趣,心里对陈墨也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这个年轻人,实在是与众不同! “世伯,我这里有一套拳,您先看一看。若是喜欢的话,便算是我的第一份礼物了。” “陈墨,爹爹都多大岁数了,你怎么还让他学拳呢?”华美书口中埋怨着,瞪了陈墨一眼。 陈墨就像是没看到,直接摆出了太极拳的起手式。 “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只要是感兴趣的,任何时候学都不晚,世伯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见了吧美书,别说爹不服老,就算是真的老了,也得有属于自己的爱好对不对?”华天南深以为然。 陈墨没再搭茬,直接打起了太极拳。 太极拳,是以传统儒、道哲学中的太极、阴阳辩证理念为核心思想的拳法。 是颐养性情、强身健体、技击对抗等多种元素的结合体。 再辅以导引术和吐纳术,形成了内外兼修,刚柔相济的特点。 华天南不是习武之人,自然用不到技击,所以陈墨要教他的,是纯粹的养生太极。 为了能更好的理解,陈墨一边打着,一边为两人做着讲解。 “这套拳理精法密,练形、意、气、劲、神,由浅入深,逐阶进修,层次修炼,真修实证。” “按层次功阶进修,功夫深浅,各有功效。练一式得一式,练成一阶进一阶。进门学习,学一式练一式,学练结合,以练为主,不求迅速显效。” “此拳法的真意,在于练拳练气和静功练气,动静相修,得气快、显效迅速。聚气养气,气聚丹田;意气升降,气通任督;升降开合,行气通经。最终可练到意满力足,气力自生。” “气力用于内,以运气血,是为阴阳自和之能力。气力用于外,以运身手,是为拳势招式之劲力。” 一套拳,居然藏着这么多的道理? 华美书心有所感,目光却始终跟随着陈墨的动作游走,越看越觉得潇洒飘逸。 此时陈墨,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书生气,一种武学大家的风范油然生成。 渐渐地,华美书有些看呆了。 她如此,华天南又何尝不是一样。 怎么都没想到,陈墨不光口才了得,身手也是一等一的,莫非这就是他执意前往边关的凭仗? 毕竟刚才他亲口说过,这套拳法当中不仅包含着养生术,还有与人争长论短的技击。 美书,到底怎么认识他的? 如此出色的后辈,怎么以前就没听说过呢? 父女两人心思转换间,陈墨也打完了一套拳,面色不改气不喘,全赖于最近的锻炼。 “世伯觉得,这套养生太极怎么样?” “好,非常好。”由衷的称赞完,华天南有了些不好意思,“但只此一遍,根本记不住啊。” “我早有准备。”说着,陈墨从怀中取出一个册子,“世伯,整套的拳法都在里面了,您收好,” “贤侄有心了,世伯很满意。”华天南哈哈笑着接过去,翻看之下喜不自禁。 “老爷,小姐,陈公子准备的礼物到了。”这时,华府管家带着许立冬走了进来。 随着厅堂的门打开,早就憋坏的华英豪跟高岳,也急匆匆的尾随了进来。 如之前一样,高岳上来就是挤兑。 “啧啧啧,箱子这么破,能是什么好礼物?陈兄,你该不会是弄了些土特产吧?” “箱子里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再次看到碍眼的人,华美书不想再忍了。 陈墨倒是不以为意,根本不搭理高岳,直接看向了华天南。 “世伯,严格来说的话,这里还真是两种土特产,都是我亲手制作的,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礼物这东西,贵在一个心诚。” 此时的华天南,早就对陈墨改变了看法,非但不会嫌弃,心里还多出了几分期待。 “陈兄,既然是亲手制作的,那就快打开看看吧。”华英豪说着,眼神示意高岳冷静。 “立冬,打开吧。”陈墨吩咐。 许立冬应声,先打开了左手边的箱子。 瞬间,一股酒香弥漫了出来。 “华世伯,这两坛子酒都是我亲手酿制的。一坛是烈酒,用料采用的高粱,口感重在一个醇厚。另外一坛子是米酒,相对来说的话,要绵柔上许多,很适合夫人跟美书。” “是吗?” 华美书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亲自动手取了一些出来。 “爹,快尝尝怎么样?” “好独特的味道。” 酒气涌入弊端,华天南忍不住的称赞起来,当细细品尝之后,更是直接陶醉了其中。 “爹,怎么不说话了?”华英豪上前,打算接过来也尝尝。 啧儿…… 华天南回神,直接将杯里的喝了个底朝天,而后急促的吩咐华美书。 “把酒封起来,派人搬到书房去。同时告诉下人们,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碰。” “爹,我尝尝都不行吗?”华英豪无语。 “世伯……” 高岳刚刚开口,就直接被华天南打断忽略了。 “陈墨,第一个箱子里的特产,我非常的喜欢。不知道第二个箱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世伯,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您会更满意。” 陈墨说完,上前亲手打开了箱子。 第74章 传家宝 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也是所有人的期待。 随着陈墨将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也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瞬间,都大失所望。 箱子里面装满了稻草,在稻草的上面,有个一个方形的器物,以及另外两个圆状品,而且都用宣纸包裹着。看起来普普通通,毫无丝毫的讲究之处。 “箱子里面装干草,干草上面还铺着宣纸,我倒要看看,这里面究竟装着什么金贵的东西。” 高岳冷嘲热讽着,愈发的看陈墨不顺眼了。 这个贫贱的书呆子,不仅跟华美书走的很近,如今华天南也快被他给收买了。 “是不是金贵的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此物有些人没见过。”总有人在旁聒噪,陈墨也忍不住了,“更加重要的是,华世伯对此物的喜欢程度,一定远胜过那两坛子酒。” “陈墨,到底是什么?” 华美书故意问着,不屑的瞟了一眼高岳。 “贤侄,这时候就不要吊胃口了,快说吧。”华天南喝了些酒,此刻红光满面。 “世伯,反正都等了,就容我再卖个关子吧。”陈墨做出了请的手势,“请诸位转过身去,等我弄好了再转回来。” 高岳很不想转身,但看到华天南的表情后,只能乖乖的照做。 啪嗒、啪嗒…… 几人看不到陈墨在做什么,却能听到清脆的声响,而且持续的时间还很长, 就在耐心即将消磨没的时候,总算是听到了陈墨的声音。 “诸位,请转身吧?” 转身,定睛,众人瞬间全部呆住。 高岳是惊骇,根本无法相信,陈墨会拿出如此精美的东西。 琥珀色的棋盘上面,摆放着黑白分明的棋子。 阳光打在上面,三种颜色交相辉映,灼灼的光华闪烁,却又丝毫不显得刺目。 高岳看得出来,这不是玉器。 可不是玉的话,又会是什么呢? 这个出身卑微的教书匠,居然能拿出自己都没见过的东西。 相较于高岳内心的咒骂,华美书看向陈墨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有欢喜、有震惊,还有一些其他浓郁的东西。 今天的陈墨,真的是太出彩了。 不仅轻而易举的取得了父亲的好感,还把自己的地位给抬了起来。 能入手商队的部分生意,可是华美书一直以来的梦想。 先是簪子,接着是太极拳,而后又是美酒。 此时此刻,又拿出了这么一副巧夺天工的物件儿,陈墨这潭水,到底有多深啊? 怎么稍微一出手,都能颠覆人的认知,震颤人的心神呢? 现场最激动、最惊喜、最震撼的,非华天南莫属。 下了一辈子的围棋,何时见过这么华美的棋具? 刚刚看到簪子的时候,他从陈墨口中得知了什么是玻璃,也清楚了“钱程”有多么的广阔。 然而从内心来说,他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除了簪子之外,陈墨再也没拿出任何的玻璃制品。 此刻,看到了! 而且对于华天南来说,这副棋具,可比簪子的价值高太多太多了。 与自身的爱好没有关系,完全是烧制的工艺和难度。 尤其关键的,是眼前的这个棋盘。 此物的出现,说明了什么? 说明陈墨没有说大话,他真能将大块的玻璃烧制出来,真的能够取代明瓦。 若是家家户户都能用上,那将是何等的景象? “此子,有些神了啊……” 心中感慨着,华天南暗中下了决心。 陈墨,必须掏心掏肺的来结交。 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可以做个更大胆的尝试。 想到这里,华天南看向了华美书。 怎么看,怎么觉得宝贝女儿跟陈墨登对。 “爹,这,这到底是什么材质?” 华英豪的震撼,丝毫不比华天南小,他这几年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见过了太多的稀罕物,唯独眼前的这副棋具,其中隐藏的玄机死活都看不透。 “哥,这叫……” “美书,你去吩咐厨房,把晚上的那桌饭改到中午。”华天南直接打断。 “爹爹的意思是,要留陈墨在家吃饭吗?” 华美书口中问的平稳,一颗心却砰砰的跳个不停。 刚刚失神之下,险些就把最大的秘密给暴露了, 而且从父亲的表情中能做出判断,玻璃的事情不仅不会告知高岳,连华英豪也会暂时隐瞒。 “爹爹的心,是开始向着自己了吗?” 如此猜想着,华美书深深的看过一眼陈墨,而后欢喜的跑了出去。 “英豪,此物是什么,为父怎么会知道呢?”华天南旧话重提,直接把球踢给了陈墨,“此物是贤侄给为父的礼物,要问也该是问他,但真要是问了,就不免有些失礼了。” 华天南这话,就是在敲打华英豪。 都是交朋友,都有可以合作的生意,看看尾巴翘上天的高岳,再看看深藏不露的陈墨。 如此的差距,已经可比天地了。 再者,正如陈墨之前所说,全部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当中,是时候多关注下女儿了。 要论经商的天分,华美书是远远强于华英豪的,唯一吃亏的地方,就在于是个女儿身。 与陈墨有过深入的交谈后,有些事情华天南也看开了,都是自己的骨肉,还是尽可能公平些好。 华英豪做梦都想不到,陈墨初次上门,就动摇了他在家中、在商队中的地位。 此刻他只想弄清楚一点,棋具是什么制成的,在哪里又能采购的到? 偏偏华天南说完以后,又没法再问陈墨,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 陈墨见此,笑着说道:“华兄,实不相瞒,此物是我陈家的传家宝,至于究竟怎么来的,我也说不清楚。要不这样,等我回去后问问家族长辈,到时再答复华兄。” 骗鬼呢你? 华英豪心中鄙夷,面儿上却只能点头。 “陈墨,你可会下围棋?”华天南问道。 “略懂一二。”陈墨点头。 “那好,来,就用这棋盘杀上一局,随后我便封箱保存了。以后,这就是我华家的传家宝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来个锦上添花吧。”陈墨笑着说道。 “此话怎讲?”华天南不解。 “世伯,接下来……我要在这棋盘上养出一条大龙。” 陈墨说完,坐到了对面。 第75章 人比人得死 大龙,围棋中的术语。 指一块棋子有很多的棋,尚未活净。 这种棋经常是一种很大的累赘,出现劫争十之有九都会输,即使活了也往往会伤及左右。 初学者之间下棋,经常就是互相杀大龙。 一旦碰到高手,往往由大龙被杀而宣告棋局结束 所以在高手之间,很少出现大龙被杀的局面。 因为棋艺越高的人,对全局的死活感觉越强,棋走得较厚,很少出现浮棋。 但如果一方形势落后很多,就会为了争胜负而抢占大场,而暂时不管自己没有活的大龙,从而出现大龙被杀的局面。 由此,可以看出两点。 第一,陈墨对自己的水平相当有自信,否则根本不敢说养出一条大龙的话来。 第二,棋局尚未开始,陈墨就已经亮明了态度,此局求和。 因为华天南说了,这副棋具要当做传家宝的,所以只要陈墨开始养大龙,那他就不能杀。 否则的话,就要沾染上晦气了。 如此来看,陈墨很有作弊的嫌疑。 “简直就是无赖,世伯杀大龙就是不吉利,不杀就会被你赢了,心思可真够龌龊的。” 高岳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逮住一切机会,狠狠的挖苦打压陈墨。 “爹,这种棋如何下?”华英豪也表达了不满,“美书,你朋友这样做不好吧?” “棋还没开始下,你们怎么知道结局如何?”华美书不爱听。 “……” 华天南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陈墨。 最初他也有类似的想法,这不是摆明了在耍手段吗? 可想到陈墨的心思和行事风格,又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或许,是另外一种恐怖的可能。 陈墨既要展现出高超的棋艺,又不想让自己丢面子,所以就提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要知道高手之间对决,养大龙同样是极为不容易的,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世伯,请。” 那些吵耳的声音,陈墨就像是没听到,注意力只在下棋上面。 “好。” 华天南点头,拿起了一颗棋子,入手微凉光滑,却又很容易拿捏。 当放到棋盘上以后,更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而且并无任何的吵闹感。 棋子好,棋盘也好,接下来就看下棋人的水平了。 华天南浸淫此道多年,棋艺自然是很高的,然而下着下着,他就感觉到了吃力。 他所走的每一步棋,似乎都在陈墨的预料当中,整个大局也都被对方牢牢掌握着。 那种感觉,就像是攥紧拳头拼尽全力的打出,最终却落在了棉花堆里面一样。 而陈墨,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每一步棋也都下的稳稳当当。 最终,真的被他养出了一条大龙。 最绝妙的是,陈墨在当中留下了一口气,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以这样说,只要华天南将棋子下在那里,这盘棋也就算是结束了。 当然,结果如陈墨所希望的一样,是和棋。 “罢了,到此为止吧。” 最终,华天南没有将棋子落下去,而是由衷的发起了感叹。 “贤侄的棋力之高,可以说生平未见,这盘棋我输了。” “世伯,为何不下?”陈墨笑着说道,“大龙我已经养出来了,于情于理您都该把棋子落下去。这样一来就会形成和棋,不正好应了以和为贵、和气生财之说吗?” “你这张嘴啊,不去教书真是可惜了。”华天南说完,猛地一拍额头,“真是糊涂了,你可是教谕,全县书院皆可任教的人,我怎么会把这茬儿忘了呢。” “爹爹,还下不下?”华美书问道。 一盘棋下的时间很长,眼看着就到饭点儿了。 而且华美书记得清楚,等棋局结束以后,她还要将这副棋具封存起来。 “下。” 华天南抓起棋子,稳稳的落在了棋盘上。 “陈墨,以后没事的时候,记得常来家里坐坐,喝酒叙话是其次,千万不要让此物蒙尘太久。” 这番话说完,现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首先,华天南这是在要邀请陈墨, 一个长辈,对晚辈说出如此亲和诚挚的话来,足以看出他对陈墨的认可。 其次,华天南的意思很清楚,只有陈墨来的时候,才会将这副棋具拿出来。 如此礼遇,实在是太高了。 最后,常来家里喝酒叙话,这哪里是邀请啊,分明是把陈墨当成忘年交了。 相比每次都舔着脸上门的高岳,差距之大,简直无法形容。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此话,算是得到了证明。 “美书,东西你来收拾,陈墨跟我去饭厅。” 华天南今天高兴,非常的高兴。 “爹,既然今天兴致这么高,不如将那酒拿出来助助兴。” 华英豪刚刚没有喝到,到现在依旧念念不忘。 “那酒是陈墨贤侄的礼物,要享用也是我与你娘还有美书,没你的份儿。”华天南直接拒绝。 “为什么?”华英豪苦笑。 “为什么?”华天南似有所指的反问,“谁让你没有陈墨这样的朋友呢?” 话说完,华天南示意陈墨一起走。 “……” 后面,华英豪跟高岳对视一眼,纷纷露出苦笑的同时,也都将陈墨两字牢牢记在了心里。 这顿饭,原本是华英豪特意准备的家宴,以求达成三全其美的目的。 他自己的订婚,敲定布庄的合作,促成高岳跟华美书,没承想用招待陈墨了。 两人的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尤其是到了饭桌上以后,华天南几乎到了无视高岳和华英豪的地步,一个劲儿的拉着陈墨跟华美书说话。两人无法退席的情况下,只能强颜欢笑的作陪。 这种病尴尬的场景,直到华美书的贴身丫鬟匆匆跑进来,才彻底被打破。 “小姐,借一步说话。”珠儿无论面色还是语气,都透着几分的焦急。 “怎么了珠儿?”华美书面露不解,示意直说。 “小姐,是王婆在找你,炭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炭行的车,被人截走了。”珠儿焦急的说道。 “你说的是截,而不是劫,什么人干的?”华美书问着,看了陈墨一眼。 “好像,好像是县尉大人家的公子。” 珠儿说完,屋里再无任何的声音。 第76章 眼力 县尉家的公子? 听到这句话,陈墨微微皱了皱眉头,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叫章成文来着。 青阳镇的捕快曹猛,就是此人的爪牙之一。 好端端的,去截炭行的买卖,不出意外的话,是曹猛去找王婆要两成利润被拒绝了。 恼羞成怒之下,于是找到了章成文,所以炭行才有了灾祸。 “章家那位公子,为什么会找王婆子的麻烦?”华天南相当的不理解,“纵然炭行的生意不错,但堂堂县尉的儿子,也不至于跌分到与民争利吧?” “爹,我去看看。” 早有约定在先,华美书当然不会直接问陈墨该怎么办,以免让人知道了他才是炭行的主事人。 “你去能解决吗?”华天南有些担心,“章家那位公子可不是吃素的,真是他出手的话,没那么容易打发。” “世伯,我陪美书去吧。”高岳总算是找到了表现的机会,“我与章成文有过几面之缘,多少是能说上些话的。” “如此的话,就有劳世侄了。”华天南点头。 “爹,我不需要他帮忙。”华美书拒绝。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再说高世侄都主动提出来了,哪有直接驳回的道理?” 华天南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别看高岳文不成、武不就的,白河县社会面上的事情,大多还是能插上一手的。 “爹,我……” “世伯,酒足饭饱,我也陪美书去吧。” 就在华美书还要坚持的时候,陈墨站了起来。 “贤侄肯去,自然是再好不过,以你的才能,想必知道如何应对那位章家公子。”华天南一直在等着陈墨表态。 一是想看看他对女儿的态度,二是想通过此事,对陈墨做个更深入的了解。 或者说,华天南迫切的想知道,陈墨会如何解决的这件事情。 县尉,那可是白河县府的三号人物,有着如此强硬的后台,章成文可没那么容易搞定。 “世伯放心,我一定帮美书做好此事。” 陈墨还没说话,高岳已经迫不及待的表了态。 与此同时,还不忘蔑视陈墨一眼。 论文论武,高岳自问没有过人的地方,可要论混圈子,他能把陈墨甩出十条街去。 “那就祝高兄马到成功。” 听起来,陈墨这是恭维,实际上是在架秧子,现在高岳爬的越高,到时候摔的就越惨。 因为这件事情,早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现在的王氏炭行,几乎垄断了整个县城的生意,即便是陈墨将每车炭价定的不高,但源源不断的销售之下,钱财也会积累到一个十分可观的地步。 而且,这还是起步阶段,等到生意辐射到周边后,将会真正的“钱途无量”。 高岳的脸再大,也卖不出这个价格。 “借陈兄吉言,美书,现在咱们就动身去炭行。” 高岳喜滋滋的说着,得意洋洋的率先向外走去。 华美书向陈墨投去一个无奈而埋怨的眼神,示意一起出门。 …… “英豪,对于陈墨这个人,你怎么看?” 等到三人离开后,华天南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想借此试试他的眼力。 “说不好。”华英豪皱眉。 “有什么说不好的,这里就咱们父子俩,随便说。”华天南鼓励道。 “好,那我就说。” 华英豪思索过后,列出了以下三点。 首先,陈墨有股傲气,藏在骨子里面,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其次,陈墨做起事来,喜欢把控全局。 最后,不管上述是装的,还是陈墨本性如此,都已经撩拨到了华美书的那颗心。 长此以往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上述三点,是你自己的看法,还是那高岳说给你听的?”华天南问道。 “爹,与高岳无关,每一点都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华英豪承认道。 “好,那我问你,人有傲气,是好还是坏?“ “自然是……” 话刚出口,华英豪便犹豫了起来。 “你想说是坏,但又觉得没有傲气也不行,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吗?” 知子莫若父,华天南看的明明白白。 “是的。”华英豪无奈点头。 “我告诉你,人的傲气分为两种,一种是内在的,一种是外在的。今天来的这两位,恰恰各自代表了一种。陈墨锋芒内敛,高岳行事高调,你觉得哪种更好?” “……” 华英豪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去慢慢想吧,现在说第二点。”华天南直接转移了话题,“陈墨做事喜欢掌控全局,这点为父早就看出来了。但我的认知与你不同,这恰恰是我欣赏他的地方。” “爹的意思是,唯有掌控全局,做起事情来才会更有把握?”华英豪若有所思。 “错,我想说的是野性。”华天南叹口气说道,“经商多年,我见过了太多起起落落的人,他们几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家道中落的时候自身都失去了野性。” “野性?”华英豪皱眉。 “没错,野性。”华天南谆谆教诲道,“失去人性,会失去很多。可要是失去了野性,那就会失去一切。这个道理,我也是今天才想明白的。” “爹总不能是,受了陈墨的启发吧?”华英豪苦笑。 “你说对了,就是受到他的启发。”华天南感慨道,“要不说人家能成为教谕呢,还是全县书院皆可任教的那种。做人做事,处处都是可圈可点的地方。” “爹,你给他的评价是不是太高了?”华英豪有些不爱听,“我跟高岳去书房以后,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聊了很多,但如果连我说的这些你都悟不透,其他的也就没资格知道了。” 说完,华天南再度话锋一转。 “你刚才说,陈墨已经让美书动了心思,还说必须阻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吧?” “对。”华英豪点头。 “那你觉得,美书跟谁在一起,后果可堪设想呢?”华天南冷声问道,“高岳吗?” “爹,咱们家与高家同属白河县四大……” “那是以前。”华天南再次打断道,“以后,高家不会再有与我们相提并论的资格。高岳,更加的配不上美书。” “爹,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陈墨配得上?”华英豪着急起来。 华天南没有直接回话,而是陷入了失神当中。 良久情绪回转,说出了一句让华英豪难以置信的话。 “如果非要论个高低,是美书……配不上陈墨。” 啊? 华英豪听完,瞬间惊掉了下巴。 第77章 借力打力 来到炭行不远处,陈墨吩咐许立冬停下了马车,而后向华美书提出了告别。 “怎么了这是?” 华美书有些想不通,来炭行是陈墨主动提出来的,怎么到门口又退缩了。 “美书,中午酒喝的有点儿多,忘记了家里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是不好意思。” “真有事?” 华美书面露疑惑,总觉的陈墨没有说实话。 切…… 高岳在旁冷哼道,“我看不是有事情,而是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陈墨懒得搭理高岳,再次向华美书致歉。 “是真的,所以我就不进去了,回头华世伯问起来,还希望你能做个解释。” “行吧,既然你真的有要事,我也就不勉强了,慢走。”华美书多少有些失望。 “立冬,我们走。” 陈墨说完,没再做任何的停留,马车直接朝着城门方向驶去。 “美书,我们进去吧。” 在高岳的眼中,陈墨就是最大的情敌,如今灰溜溜的走了,他自然得好好表现一番。 “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华美书说完,径直走进了炭行。 而这时的陈墨,正在问着许立冬。 “这附近哪里有卖笔墨的?” “先生,车里就备着呢,就在座位旁边的小抽屉里。”许立冬一边赶车一边说道。 “车里怎么会有这东西?”陈墨拉开小抽屉,果然找到了需要的笔墨。 “是王婆让我准备的,说先生先饱读诗书,如今又荣升了教谕,肯定会经常用到这些东西。” “王婆有心了。” 相处的时间越长,陈墨越觉得王婆靠谱,当初若是不做放贷收契的生意,想必会是个名声颇好的人。 “先生是要写东西吗,要不要停车?”徐立冬问道。 “不必,正常走便是。对了,今天城门那里谁当班?” “回先生,今天是我兄长当班。” “走,去找他。” 在行驶的马车中写东西,肯定是写不好的,但陈墨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而且字越难看越好。 马车抵达城门的时候,陈墨也将需要的东西写完了,交给许立冬的同时做出了嘱咐。 “去知县大人的府上找胡管家,让他将此物转交给王知县,到时炭行的危机自会化解。对了,不要赶着这辆马车过去,以免别有心人看到后,惹出其他的麻烦。” “好的先生,我这就去。” 许立冬说完,将马车交给守城的兵卫,急匆匆朝着城中走去。 “陈墨老弟,今天是刮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兵卫通报以后,许立秋大笑着走出了城楼。 “没什么,路过这里,立冬说你当值,于是就过来看看。”陈墨笑着说道。 “快里面请,正好有件事情跟你说。” 将陈墨迎进门,许立秋示意其他人出去,直接开门见山。 “关于运送物资的事情,我已经跟杨校尉说过了,他的意思是找个时间见一面。” “什么时候?”陈墨很满意许立秋的办事效率。 “看你,我们现在放缓了征借车马的速度,一是确实难办,二是等你的消息。我跟你交个底,杨校尉现在都快愁死了,真要能解决了这件事情,绝对是个天大的人情。” “秋兄,我有一点不解,以往遇到这种事情怎么解决的?”陈墨始终没想明白。 “往常真急眼了,那就是守住城门强行征调了。但是今年不一样,新上任的知县很强硬,说若是换做战时,此事他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但和平时期,不得殃及民生。” “原来如此。” 陈墨了然的同时,内心也高看了王安石几分,心里时刻装着百姓,倒是无愧他的官职。 “秋兄,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晚上叫上杨校尉,让立冬赶车去我家里,到时候再详谈。” “为什么要去老弟的家里?”时间上许立秋没有疑问,不能理解的是地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陈墨故意卖了个关子。 之所以将地点定在家里,其实是陈墨借力打力的盘算。 所料不错的话,等许立冬把东西送到知县府上后,炭行的事情也就可以解决了。 那边的事情平息以后,麻烦紧接着就会到自己身上。 曹猛吃了两次大亏,肯定会寻上门去找茬。 王安石说过,新政推行起来难度很大,本质上是在动贵族阶级的利益。 陈墨自问,对付王富兴或者王权没有问题,牵扯到县衙任职的曹猛也能摆平。 问题是,如今县尉的儿子出手了。 作为回应,陈墨必须也拉一方或者两方势力进来。 王安石明面上不好直接相帮,所以陈墨才让许立冬送去了一样东西,从侧面出把子力气。 杨校尉就不一样了,他是军方的人,根本不受县尉的管辖,到时候自然能拉得开架势。 而这,也是陈墨执意要去运送物资的原因之一。 任何时候、任何人,有了军方作为靠山,做起事来都会方便许多。 当然,一旦牵扯到麻烦,也会是极其头疼的。 话说回来,那种事情发不发生,谁又能说的清楚,先把眼下的难题解决了再说。 说到了难题,就不得不说王婆子,此刻面对咄咄逼人的曹猛,想骂娘的心都有。 “曹捕快,老婆子解释很多遍了,这份合同文书不作数。你真要找的话,也是去找陈墨才对。” “王婆,你还装傻是不是?”曹猛的耐心,早已经消磨没了,“你跟陈墨那点事儿,真当我不知道吗?表面上看炭行是你的,实际真正做主的是陈墨。” “曹捕快,你到底想干什么?”王婆也有了几分火气。 “简单,认了这合同文书就行。”说着,曹猛将象征身份的鱼袋拿了出来,“此物是章大公子的,他是谁你应该很清楚吧,两成利润都算是便宜你们了。” “那要是不便宜呢?”这时,华美书走了进来,“你们还想把炭行吞了不成?” “呦呵,华家大小姐来了?” 曹猛转身,冷笑着晃了晃鱼袋。 “华小姐说的没错,若是王婆子还不认账的话,凭此物我就能封了炭行。” 第78章 半首诗 狗仗人势! 此刻的曹猛,将这句话诠释的淋漓尽致。 仅凭借一个鱼袋,就要直接封掉炭行,当真是显透了权贵的嘴脸。 “曹捕快,别说只是一个鱼袋,就算是章大公子本人来了,也不敢如此蛮横吧?” 华美书说着,直接站到了王婆的前面。 “怎么,华小姐要强出头吗?”曹猛依旧是冷笑。 “我与王婆情分深厚,看不得她受此委屈,今天的事情你做不了主,去叫章公子吧。” “如果我非要做主呢?” 曹猛话落收起鱼袋,取出了捕快的令牌。 “现在我怀疑王婆子有罪,将其缉拿回县衙问话,华小姐还要执意阻拦吗?” “你个青阳镇的捕快,在县城逞什么能?” 华美书可不是好欺负的,俏脸顿时挂上了寒霜。 “今天有我在,你就别想得逞。” “我确实外派在青阳镇,但吃的还是县衙的饭,若是华小姐再不让开的话,休怪我不客气。妨碍本捕快执行公务,那就可以视为同罪,华小姐可要考虑清楚。” “你动我一下试试?”华美书冷眸回视。 “美书,冷静点。”王婆子赶忙劝道,“这件事情我能解决,你千万不要牵扯进来。” 王婆子之前干的是牙行买卖,最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 像曹猛这样的有后台的鹰犬,狗皮膏药一旦贴在身上,撕下来的时候必定见血。 就拿县衙来说,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最关键的是,衙门归属县尉主管,而章成文又是县尉的儿子,到时稍微使点坏,都得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华家是白河县的名门,即便是县尉家公子,轻易也不敢乱来。 问题是,名声呢? 一旦进去了,出来后还怎么嫁人? 华美书跟王婆情同母女,很清楚对方话中的深意,可要是不管的话,曹猛真发起疯来怎么办? 以王婆子的年岁,进去以后还能站着出来吗? 就在王婆子打算硬抗下来,就在华美书左右为难之际,高岳意气风大的站了出来。 “兄弟贵姓?” “免贵姓曹,你是……高公子?”曹猛认了出来。 “没错,在下高岳。” 高岳得意的瞟过华美书跟王婆子,再开口时云淡风轻。 “曹捕快,我跟章公子是朋友,今天的事情卖我个面子,就不要为难他们了好不好?” “不好。”曹猛冷笑着反问,“高公子知不知道,我那成文兄弟为何没露面?” “你说。”高岳脸色难看了一些。 “就是担心像高公子这样的人来说情,总之一句话,今天谁来都没有用。”曹猛冷哼。 “我的面子也不给吗?”高岳愈发难堪起来。 “高公子如果肯认领这份儿合同,我不仅会给您面子,回去后还会多多美言几句。” 话落,曹猛打算把合同递过去。 “合同就不必看了,美书,咱们还是另想办法吧。”高岳顿时缩了脖子。 别说这是王婆子的事情,换做是华美书本人的,如果涉及到这些东西,他不会轻易接下来。 “王婆,我……”华美书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担心我,不就是去县衙吗,又不是没去过。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暂时帮我照应着炭行点。” 王婆子说完,冷冷的看向了曹猛。 “去了以后,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就看王婆怎么配合了。”曹猛阴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去收拾收拾吧,至少带上两件御寒的衣服,不过分吧?” “王婆要是喜欢,带上被褥都行。”曹猛讥讽。 “王婆,我现在就去找父亲,他一定有办法的。” 华美书说完,不顾王婆的阻拦,急匆匆的出了门。 “你找谁?” 这时候,许立冬也站在了王家大宅的门前,守门的家丁看到不认识,就盘问了起来。 “我找胡管家。”许立冬客气的说道,“麻烦小哥儿报个信,就说我家先生有东西要转交。” 先生? 听到这两个字,家丁的态度顿时发生了变化,能称之为先生的,不是名门便是大家。 “不用通报了,随我来吧。” 见到胡管家后,许立冬直接取出了陈墨写的东西。 “胡管家,先生说此物呈给县尊大人。若您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先告辞了。” “来人,送客。” 胡管家说完,急匆匆的朝着书房走去。 此刻是午后,由于入了冬的缘故,王安石也就取消了午睡,正在处理一些政务。 都是些琐碎的东西,所以王檀儿也在旁边帮忙。 “大人,小姐,陈墨差人送东西来了。” “你说谁?” 王檀儿的回应,比王安石还要快,一副以为听错的表情。 “小姐,陈墨。”胡管家再次说道。 “快呈上来。” 王安石催促着,不着痕迹的看了女儿一眼,原本舒展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送的就是这样东西?”接过折叠的纸,王安石苦笑了一声,“这个陈墨,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一边嘀咕着,王安石将纸展开。 看到潦草的字以后,脸上闪过一抹不悦。 然而当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顿时脸色大变的愣住了。 “父亲,怎么了?”王檀儿好奇的问道。 唉…… 回神长叹,王安石面色凝重的把纸递了过去。 “自从认识陈墨那天起,为父就一直惦记着那半首诗,现在总算是如愿了。” “爹爹说的,可是有关卖炭的那首?”王檀儿一惊,匆忙着眼看了起来。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前面这些,王檀儿不仅听过,还早已经背了下来。 但她知道陈墨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所以还是认真看了下来。 看到后面的,更是一句句的念出了声音。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王檀儿读完,王安石的手也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怪不得陈墨把字写得如此难看,这是在打本官的脸呢。” “胡管家,备轿。本官现在就去看看,是谁在胡作非为,是谁在作践民生?” 第79章 兵对兵、将对将 王安石急匆匆的离开,王檀儿却一直沉浸在诗中。 最初得知前半首,从中看到的是底层百姓的艰辛,为了养家糊口在拼命的挣扎。 现在看到后半首,才真正明白了陈墨的心思,也理解了当初他为何不全写出来。 因为其中真意太过残酷,全部浓缩后,可以总结为两个字。 吃人! 有位卖炭的老翁,整年在南山里砍柴烧炭。 他满脸灰尘,显出被烟熏火燎的颜色,两鬓头发灰白,十个手指也被炭烧得很黑。 卖炭得到的钱用来干什么? 买身上穿的衣裳,和嘴里吃的食物,仅此而已。 可怜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布衣,心里却担心炭卖不出去,还希望天更寒冷。 夜里,城外下了一尺厚的大雪。 清晨,老翁驾着炭车,碾轧冰冻的车轮印往集市上赶去。 牛累了、人饿了,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他们就在集市南门外泥泞中歇息。 那得意忘形的骑着两匹马的人是谁啊? 是皇宫内的太监,和太监的手下。 太监手里拿着文书,嘴里却说是皇帝的命令,吆喝着牛朝皇宫拉去。 一车的炭,一千多斤,太监差役们硬是要赶着走,老翁是百般不舍,但又无可奈何。 他们把半匹红纱和一丈绫,朝牛头上一挂,就充当炭的价钱了。 那不是在在抢炭,是在杀人。 当然,王檀儿很清楚,陈墨是不敢影射当今圣上的,而是在说白河县的掌权人。 恰恰王安石,就是权利最大的那位。 而这也就解释了王安石的那句话,陈墨用一首诗,狠狠打了他的脸。 治下无方,便是官责。 想到这里时,王檀儿小心翼翼的将纸折了起来,此物她要好好的收藏起来。 一是这首诗的分量太重。 以诗词来叙事,极为的常见,但王檀儿从未见过任何人,能写的如此真实深刻。 第二,就是王檀儿的小心思了。 从买胭脂偶遇陈墨开始,她已经一次又一次的折服在了对方的文采之下。 可惜,从未得到过任何的墨宝。 相对而言,这首诗的文字,是陈墨写的最差的。 但饱读诗书的王檀儿能看出来,却是情绪最强烈的。 她从未见过陈墨生气或是发怒的样子,此刻算是间接的见识到了。 最关键的是,通过这首诗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特权能杀人,文字也能。 照此来看,陈墨,可以称得上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王檀儿暗自思量的时候,王安石已经到了县府,落轿后便下达了严查的命令。 这种事情,真要查起来并不难,只不过结果让王安石有些头疼。 “魏捕头,你说此事牵扯到了章县尉的儿子?” 魏来,曾经的县衙捕头,为人正直刚硬。 因为得罪了章成文,所以被下了职。 直到不久前王安石上任,才被重新启用。 出色的完成过几次任务后,彻底成为了王安石的心腹。 “回大人,刚听说此事的时候,属下就通过各种渠道做过了解,一共五车炭,全部被章成文的手下拉走了。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就藏在城外的一处别院中。” “城外的别院?”王安石皱眉。 “是的,章成文在城外建了一座别院,时常与狐朋狗友们在那里寻欢作乐。听说建别院的时候,还强征了很多的地,众多乡亲不满上告,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哪里特殊?”王安石冷声道,“就因为他是县尉的儿子,就可以胡作非为?” “大人息怒,小心隔墙有耳。” 胡管家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王安石的幕僚师爷,很多事情上,都曾有着不小的贡献。 “此事你怎么看?”王安石缓口气,顺势问了一句。 “现在是推行新政的时候,卢县丞已经明确表示了反对,而章县尉的态度则是模棱两可,还是要谨慎行事为好。我的建议是低调处理此事,权当是卖章县尉一个面子了。” “这番话,本官不敢苟同。”王安石摇头道,“我们推行新政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民争利,如今正好借此抓个典型,敲山震虎好好杀一杀这股不正之风。” “大人,切勿心急。”胡管家赶忙劝着。 “怎么,你真当本官糊涂了?”王安石摇头说道,“典型要抓,但不是我们出面来抓。” “那是谁?”胡管家问道。 “你想想,是谁把这件事情甩给本官的?”王安石不答反问。 “大人是说陈墨?”胡管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兵对兵、将对将。” “没错。”王安石点头坐了下来,“正如你所说,眼下刚刚开始推行新政,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此事不能我们出面解决,但又必须有所表态。” “这样,魏捕头稍后去趟炭行,带着本官的口谕过去,在炭行合法经营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再找麻烦。如此一来,有些人也就应该知道收敛一些了。” “大人,那曹猛要不要带回来?”魏来问道。 “不必,只要他不当场做出格的事情,尽管放他离开。至于以后,会有人收拾他的。”王安石说完,笑了出来,“陈墨不是想躲清闲吗,本官偏不让他如愿。” “大人此法甚好,到时无论陈墨怎么收拾曹猛,都是下面人的事情 ,若是那位章公子真的拎不清,到时候咱们再直面章县尉也不迟,就看陈墨能不能扛得住了。” “你应该说,所谓的曹猛,能在陈墨手下走几个回合?”王安石心情好了许多,“不,更准确的讲,是那位章家公子,本官倒是很想看看,他与陈墨交锋的场景。” “大人,陈墨到底是什么人,他真的不惧章成文吗?”魏来很少打听无关的人和事。 “连本官都不惧的人,你觉得会怕他章大公子吗?”王安石摇头,想起了陈墨那张脸。 一时间,再没了声音。 “魏捕头,走吧,我与你一起去炭行,路上好好给你讲讲陈墨,那可是个有趣到极致的人。” 胡管家说完,招呼魏来一起走了出去。 第80章 关系匪浅 “爹,你就帮帮王婆吧。” 华美书回到家里,匆忙将事情做了简述。 “美书,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我是不会插手的。”华天南毫不犹豫的做了拒绝,“你去帮王婆说话,那是你们在牙行处下的情分,我去管的话,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爹,如果换做别人,女儿肯定是不会麻烦您出面的,但王婆不一样啊。”华美书越说越急,“还有,那姓曹的手持章成文的鱼袋,女儿实在应付不来。” “你说那人带着章成文的鱼袋?”华天南皱起了眉头,“鱼袋可是身份的象征,那岂不是意味着,章成文直接介入了此事,堂堂县尉家的公子,已经荒唐到了这种地步吗?” “要不是这样,女儿也不会来请爹爹。”华美书无奈的说道,“刚刚女儿回来的时候,那狂徒说要把王婆带去县衙,那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美书,你不要着急,让我想想。”华天南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 最关键的是,事情牵扯到了章成文,应对起来确实有些棘手。 “爹,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没必要跟着去趟浑水吧?” 在华英豪的心里,妹妹老老实实等着嫁人就好,折腾的哪门子牙行。 尤其让他不舒服的是,华美书还把牙行经营的有声有色。 以至于很多人都说,在做生意这方面,做妹妹的比他这位哥哥强。 正是因此,他才努力撮合着华美书跟高岳,为的就是赶紧把妹妹从家里请出去。 现在能打理牙行,以后是不是还要插手商队? 如今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自然得加以阻止。 “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婆哪点对不住你了?”华美书直接顶了回去。 “美书,我是对事不对人,你仔细想想,咱们经商的人家,惹得起法权在手的县尉吗?” “好了,你还嫌事情不够大吗?”华天南呵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之前过过脑子,此事跟章县尉有什么关系?你如此定性,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爹,我……”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在这里跟着添乱。” 把华英豪撵出去后,华天南起身踱起了步子。 “美书,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此时蹊跷,一个外派到镇上的捕快,就算是有着章成文撑腰,也不可能直接去找王婆的麻烦才对,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父亲,事到如今女儿只能说实话了,说完还望爹爹保密。” 无奈之下,华美书只好把内情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听完,华天南微微一惊,“炭行的背后,站着的也是陈墨?” “是的,其实是王婆与陈墨相识在先,后来介绍给女儿认识的。还有一件事,王婆按照陈墨的吩咐,将城南外百家庄的山全部承包了下来,足足花了五百两银子。” “还有这事儿?”胡天南面露不解,“五百两银子,对于咱们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放在王婆身上,怎么也是一大半的积蓄了,她就这么相信陈墨吗?” “炭行的生意那么红火,换做谁都会相信的。”话题拉回,华美书又催促了起来,“爹,你快想想办法,无论如何都得帮王婆把事情平息掉才行。” “美书,此事我们不用管了,安心等着就是。”华天南笑了出来。 “爹,女儿不懂你的意思?” “你啊,就是关心则乱。”华天南解释道,“先前你说,陈墨快到炭行的时候借故离开了,一直到刚才我都在琢磨,那不像是他的行事之风,现在算是彻底清楚了。” “爹,难道陈墨没有走,而是去解决炭行的事情了?”华美书有些恍然。 “不然呢?”华天南示意坐下说话,“既然炭行真正的主事人是陈墨,那他怎么会袖手旁观呢?借故离开,应该是不方便露面,反正他肯定有着别的办法。” “莫非,他去找县尊大人了?”华美书嘀咕着。 “你说什么,陈墨认识新任知县?”华天南刚想喝口茶,惊得直接放下了杯子。 “应该是认识的。” 点头,华美书把当初在茶楼,看到陈墨与胡管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怪不得呢。”了解完事情始末,华天南忍不住说道,“怪不得陈墨县试落榜,都能当上教谕。怪不得他敢承接运送物资的事情,原来有这么大的一座靠山。” “爹爹的意思是,陈墨做成的一切,都是仰仗的县尊大人?”华美书起身续茶,“可要真是那样的话,陈墨就不该回避了啊,只有让背后的章成文知道了,才能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你说的也有道理。”华天陈沉思片刻,坐的愈发端稳了,“是与不是,我们安心等着就好。” “可是……” 等! 华天南展现出了严肃的一面:“你的性子太急,遇事总会乱了方寸,以后必须多加磨炼才行。” “女儿知错。” 华美书心急如焚,却也只能静静的等着。 就在她快要急疯了的时候,珠儿从外面跑了进来。 “老爷,小姐,好消息,王婆没事了。” “真的?”华美书赶紧站了起来,“珠儿,炭行的事情解决了?” “是的小姐。”珠儿兴奋的说道,“刚刚县府去了两人,狠狠训斥了那个叫曹猛的,还下达了县尊大人口谕,以后谁再乱找麻烦,绝对不会轻饶。” 呼…… 听完,华美书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示意珠儿下去,华天南乐呵呵的站了起来。 “现在可以确定,陈墨跟知县大人的确关系匪浅,以后炭行也算是彻底安生了。” “爹,这下我去边城运送物资,你可以放心了吧?”华美书也是喜不自禁。 “放心是放心了,但却多了一个疑问。城南百家庄的那片荒山,陈墨打算用来做什么?” 华天南说完,笑眯眯的看向了女儿。 “美书,陈墨跟我说,全部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既然如此,那就把他当做新的篮子吧。” 第81章 打扑克 “先生,炭行的事情真不管了吗?” 回去的路上,不喜欢多话的许立冬,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是管了吗?”陈墨随口回应。 “可是……”许立冬欲言又止。 “你是担心管不好?” 不等许立冬回答,陈欧笑着摇了摇。 “放心吧,只要你把那样东西送到了胡管家手上,炭行的事情就一定能解决。” “那就好,辛苦先生了。”徐立冬大松口气。 “立冬,你很在意王婆吗?”陈墨好奇。 嗯! 徐立冬赶车马车回应:“别人都说王婆子吃人不吐骨头,但只有了解的人才清楚,王婆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拿放贷收契来说,每次都会对当事人再三强调利弊,而且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这样评价王婆。”陈墨笑道,“这么看来,王婆平日对你不错。” “嗯,王婆说过,把我当成儿子来看。” 说起这个,徐立冬先是喜悦,后是悲伤。 “先生有所不知,很早的时候,王婆家里人全都死在了一场瘟疫中,包括年仅十三岁的儿子。所以她总是说,把我们当成亲生的来看待和培养,平日里异常严厉。” “王婆,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去。” 陈墨也忍不住的唏嘘起来,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最初秦香莲打算签卖身契的时候,王婆说小心自己考中功名后当负心汉, 本以为那是挖苦嘲讽的话,原来全是用心良苦的忠告。 看来以后除了生意,还得多走动走动才是。 “立冬,没事的时候,多去看看王婆吧。这种做人的道理,不用我来教吧?” “先生放心,我会经常去陪王婆说说话的。”许立冬应声。 “一会儿到家打点酒带回去,顺便帮我带句话给王婆,今天受的委屈,很快就能加倍还回去。” 陈墨自问不是惹事的人,但也绝对不怕事。 既然有人亮剑了,那就总得见血才行。 “官人回来了?” 马车刚刚停下,秦香莲就急匆匆的迎了出来。 秦卿儿靠在门框上,噘着小嘴儿看着大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卿儿,去书房抱坛子酒出来。” 陈墨招呼一声,然后才笑着回应秦香莲。 “回来急了些,忘记了带东西,你们中午吃的什么?” “放心吧,饿不着我们。”说完,秦香莲看向旁侧,“立冬,晚上留下来吃饭。” “不了,我还有先生交代的事情要做。”许立冬腼腆的笑笑。 “哇,你叫立冬?”秦卿儿抱着酒坛子走了出来,“家里是不是还有哥哥姐姐,叫立春立夏的?” “有位兄长,名叫立秋。” 许立冬说着,看向了秦卿儿。 略显稚嫩的脸上,顿时划过了一抹惊色。 “怎么,我脸上有花吗?” 秦卿儿的嘴,那可是非常厉害的。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觉得……”许立冬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觉得怎么样,好看是吗?”秦卿儿故意逗着。 “是。” 下意识的回答后,许立冬顿时红了脸,整个人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噗嗤…… 这下可好,秦卿儿笑的差点把酒打翻。 “好了卿儿,你看看把立冬弄得,都不好意思了。”陈墨上前解围。 秦香莲没说什么,只是投过去了一个责怪的眼神。 把酒放到车上,许立冬提出了告辞。 就在这时,陈墨忽然眼珠子一转。 “卿儿,在家憋坏了吧,想不想去城里玩儿?” “当然想,可是又没人带我去。其实我自己也能去,就是姐姐不让。”秦卿儿说道。 “坐立冬的马车去吧,正好看看咱们庄烧的碳,都卖到了什么地方?” “我真能去吗?”秦卿儿大喜。 “真的。”陈墨点头。 “官人,此事……” “香莲,去拿二两银子过来。”陈墨直接打断。 “官人要做什么,不会是给卿儿吧?”秦香莲大惊。 “没错,女孩子大了,很多地方都要花钱的。” “可是官人……”秦香莲为难。 二两银子啊,说给就给了? 就算是亲妹妹,也不能这么宠着吧? “听我的,快去。” 在陈墨的坚持和催促下,秦香莲取来二两银子,不情愿的交到了秦卿儿的手里。 一个劲儿的叮嘱,千万不要乱花。 “谢谢姐夫。” 秦卿儿揣好银子,急不可耐的上了马车。 “立冬,去了城里以后,你要全程陪着卿儿,买完东西直接去炭行,明日傍晚把卿儿送回来就好。”陈墨叮嘱道。 “姐夫,我要住在城里吗?” 没等许立冬应声,秦卿儿已经大呼小叫起来。 而这,也是秦香莲的疑问。 “稍后给你解释。”轻声安抚一句,陈墨示意许立冬可以走了,“路上慢点。” “先生请回。” 施礼后,许立冬赶着马车离开。 “官人,为何要让卿儿在城里过夜?”秦香莲赶紧追问。 “两个原因。”陈墨解释道,“第一,明日家里有客人,卿儿毛毛躁躁的,到时候免得让人家笑话。” “什么客人?”秦香莲疑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是贵客。”陈墨笑着,示意进院子。 “官人,第二个原因呢?”秦香莲拉回了正题。 “是这样的香莲,你有没有看出来,立冬跟卿儿之间,是能拉起一段缘分的?” “缘分?”秦香莲疑惑,“官人说的是什么缘分?” “这样的缘分。” 陈墨转身关上大门,直接抱起了秦香莲。 “官人,官人这是做什么?”秦香莲惊慌羞涩,“此刻还是下午,总不能……” “谁说不能?”陈墨才不管那一套,直接就进了屋,“我跟自己的娘子打扑克,谁能管得着?” “打,打什么扑克?”秦香莲听的糊涂, “你说呢?” 陈墨反问着,手不老实的抓了一把。 “官人,官人刚才说的缘分,到底是什么?”秦香莲羞涩的问道。 “像你我一样。” 陈墨说完时,也来到里屋。 当秦香莲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被扔到了床上。 而后,春色满园。 第82章 如约而至 陈墨很清楚秦香莲的心思,但他真的无法接受,将秦卿儿也纳入家室当中,所以才会撮合她跟许立冬。 许立冬的品性,陈墨是放心的。 最关键的是,两人不仅年岁上相差不多,性格也能够互补。 秦卿儿外向活泼,许立冬内敛沉稳,若将来真能走到一起,必定能构建出和睦的家庭。 “但愿,他们不会辜负官人的一片苦心吧。” 秦香莲要把妹妹留下的初衷,无非是希望帮她挡风遮雨,给她幸福富足的生活。 既然陈墨做出了安排,而且两人看起来也登对,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香莲,我给你的那本册子看过了吗?”此时的陈墨,感觉神清气爽。 “看过了。” 秦香莲的香腮上,还挂着红晕,足以想见刚才扑克打的有多激烈。 “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习武锻炼的原因,陈墨感觉自身精力无比旺盛,说话时双手又揉摸了起来。 秦香莲嘤咛一声,媚眼迷离的回应。 “官人说的数学,学起来倒也不难,而且在奴家的认知中,具有很强的逻辑性。” “娘子聪明,逻辑就是最重要的内核之一,你能意识到这点,说明是很有天赋的。” “都是官人的功劳。”秦香莲欢喜的说道,“奴家只求能学好,将来为官人分忧。” “不必将来,现在就行。” 陈墨早就想好了,随着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眼下急需一名账房先生。 王婆和华美书都很识趣,委婉的做出了拒绝,所以只能陈墨自己来物色。 偏偏管账又无比的重要,人选上绝对不能有任何草率,而且要绝对的信任才行。 思来想去,陈墨决定先将尚未编写完的数学教材拿出来,如果秦香莲有这方面的能力,以后账目就全交给她来管理,没承想还真有了意外之喜。 “官人,就算奴家硬着头皮去管,咱们家又有什么可管的呢?” 秦香莲半开玩笑半认真,虽说最近得了几十两银子,但未来的进项又在哪里? 退一步讲,就算自家官人当上了教谕,每月发的钱也不会有太多的剩余。 “来,为夫跟你说说,咱们家现在有多少产业。” 将秦香莲搂入怀中,陈墨把话说了个透底, “官人,炭行是咱们的,城里酒楼也是咱们的,甚至整个百家庄的山都是咱们的?” 秦香莲已经不是吃惊了,而是被吓到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家里就有了如此多的产业。 别说全部,就算是其中一样,放在以前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想着,秦香莲抓起陈墨的手咬了一口。 “不至于吧?” 疼倒是不疼,陈墨只是有些无语秦香莲的行为。 “官人,奴家失态了,不疼吧?” 秦香莲渐渐冷静,俏脸上多了几分自责和歉意,轻轻对着陈墨的手吹气。 “不疼,但是……” 秦香莲吐气如兰,又把陈墨的心撩拨的躁动了起来。 “但是什么?”秦香莲不解。 “但是……” 陈墨口中犹豫着,手却不老实起来。 “官人,让奴家来吧。” 秦香莲翻身,直接跨坐到了上面。 …… 次日一早,陈墨早早就喊醒了秦香莲,先带着她去了回龙湾,二十口炭窑正在连轴转不说,还有二十口新的,已经在动工当中,足以看出生意是多么的红火。 经过林小树的介绍得知,因为百家庄的木炭名声越来越响,所以每天都是供不应求。 这让秦香莲又惊又喜,原来好日子真的来了。 了解完这些后,陈墨又跟秦香莲去了山里。 不得不说,林峰的办事效率很高,灰窑和水泥厂,都已经开始动工了。 当然,这背后都是华美书跟王婆的功劳,若是没有她们的资金跟物资支持,只是包山没有任何意义。 而这就是陈墨强调秦香莲,以后必须要弄清楚的地方。 现在花的每一分钱,将来盈利后都得分摊下来。 “官人放心,奴家要么不管,要么就把每一文钱都算清楚。” 秦香莲实在是太高兴了,往日里全村有名的贫困户,终于要过上小康的生活了。 “走吧,我们回去,好好收拾一下,等待贵客的上门。” “官人,到底是谁啊?”秦香莲已经好奇一晚上了。 “我也没见过。”陈墨笑道,“至于以后能不能成为朋友,就看今天谈的怎么样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家里走去。 “立秋,那陈墨为何非要到家里去谈事情?” 此时的官道上,两匹健壮的骏马正在并行。 守城校尉杨奇,还有许立秋,都换上了便装。 前者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看起来粗犷无比,但从刚才的话中能听出来,实则心思很细腻。 “将军有所不知,陈墨老弟自己酿了些酒,想请咱们过去品鉴一下。除此之外,还说有两样东西给将军看。他可是保证过的,看完将军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哦? 杨奇顿时来了兴致:“那就加快速度吧,你把那陈墨说的犹如神仙,本将已经等不及要见见他了。” “将军放心,您一定会喜欢他的。”许立秋对此,深信不疑。 军马很快,没多久便到了陈墨的家门外。 看看低矮破旧的宅院,杨奇忍不住有了些疑惑。 “莫非这陈墨,是寒门贵子不成?” “将军所言极是,真正的寒门贵子。” 话落,许立秋下马叩门。 陈墨应声前来,笑着拱手施礼。 “杨校尉,立秋兄,陈墨已经恭候多时了,快请。” 两人还礼回应,而后鱼贯进了院子。 入眼的一切,都诠释着两个字。‘ 整洁! “别说,这宅院虽小,却是五脏俱全。清扫的如此干净,足见陈老弟的品行了。” 杨奇入乡随俗,直接称兄道弟。 “杨大哥,我一直觉得古人有句话说的非常好。” “什么?”杨奇追问。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陈墨笑着回答。 “……” 杨奇沉默少许,猛地出声夸赞。 “说得好,如此来看,杨某定会不虚此行了。” 第83章 恶犬上门 茶水早已经备好,三人落座以后,秦香莲又端出了早已制作好的小吃。 虽然都是些百姓家常见的东西,但胜在诚意十足。 有许立秋在中间牵着,再加上陈墨和杨奇所有豪爽的一面,所以话题很快就聊开了。 见到时候差不多,陈墨起身去了书房,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份儿文契。 “杨大哥,我不是从戎之人,却也知道军令如山、军中无戏言,所以我就在此立一份军令状吧。” “老弟这是什么话?” 正如许立秋所说,一番交谈以后,陈墨给杨奇留下的印象极好。 以至于后者都放了话,若是运送物资的事情为难,直接说出来就好,彼此之间绝对不会产生任何的隔阂。 此刻听到陈墨要立军令状,杨奇赶紧站了起来。 说话的同时,也要把东西推回去。 “杨大哥放心,我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更不会拿军国大事当儿戏,你先看看再说。” 杨奇点头接过,看完又惊又喜。 前者,是因为上面写的清清楚楚,陈墨会准备一支数量五十的车队。 而且,还是壮马大车。 这般手笔,即便是放眼整个白河县,也没有几人能做到。 心里欢喜同样也是因此,杨奇最近头疼无比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老弟,你这不是帮哥哥,是在救哥哥的命。”杨奇是真的激动了。 “杨大哥,你我之间就不必客气了。”陈墨赶紧劝阻,“再说我又不是白出力,有钱赚的。” “老弟不必说了,我心里什么都清楚。”杨奇唏嘘的说道,“说是赚钱,其实谁不知道,这分钱有多么的难赚?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因此而愁的睡不着觉了。” “将军,陈墨老弟出了如此大的力,可不能……”许立秋欲言又止。 “放心,此次运送物资,我也会跟着去。到时候一定用现款结算,谁敢在当中动手脚,得先问过我手里的刀才行。”杨奇拍着胸脯,做出了诚挚的保证。 “放心吧,没那么严重,快坐。” 陈墨说着,将军令状交给了杨奇。 后者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揣进了怀里。 “对了老弟,立秋说你自己酿了些酒,现在是不是可以拿出来尝尝了?” “不急。”陈墨笑着说道,“在喝酒之前,我还想请杨大哥去看样东西,若是满意的话再回来喝酒。双喜临门之下,咱们再把酒言欢,岂不是更为痛快?” “有道理,那就走吧。”杨奇大笑着就要出去。 陈墨跟许立秋对视一眼,纷纷站起了身来。 “走,往哪里走?” “我把话放在这里,今天谁也别想出去。” 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了阴冷的声音。 仅从当中的情绪判断,来人似乎跟陈墨有着杀父之仇一般。 “杨大哥,秋兄,你们先到屋里坐坐,等我把事情处理完,然后咱们再出门。” “老弟,有事随时招呼一声。”杨奇应声转身,“有我在,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多谢大哥,香莲,把茶拿进去。”陈墨招呼道。 “官人,来的何人?”秦香莲有些担心。 “不长眼的人。”陈墨示意没事,“放心吧,我能应付,实在不行还有杨大哥他们呢。” “嗯。” 秦香莲点头,匆忙进了屋子。 砰…… 也是在这时,大门被踹开了。 本就是木头的,再加上来人用力很大,所以有半扇门直接飞了过来。 如果不是陈墨躲避及时,非得被拍住不可。 门摔在了地上,外面的人也走了进来。 为首的除了王富兴之外,还有捕快曹猛。 前者一脸的冷笑,后者咬牙切齿,显然是有备而来。 “王里长,曹捕快,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陈墨没有丝毫的着急和生气。 “姓陈的,你还有脸说?” 曹猛怒气冲冲的上前,取出那份合同,狠狠的甩在了地桌上。 “我今天来就问一句话,这份合同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陈墨捡起来,看完递了回去,“白纸黑字,而且是签字画押的,怎么能不作数呢?” “好,你认就行。”曹猛直接坐在了板凳上,“来吧,拿钱。” “拿什么钱?”陈墨故作疑惑。 “装傻是不是?”曹猛啪的拍了桌子,“炭行两成的利润,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 “炭行的利润,曹捕快应该去找炭行才对,找我做什么?”陈墨说着,又看了一眼合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签的时候,我没说自己有炭行吧?” “陈墨,你少他娘的跟我绕着弯子扯皮,明白人谁不知道,王婆子的炭行其实就是你的。我再说一句话,今天你认了怎么都行,你要是不认那可有的受了。” “没有,我认什么?”陈墨装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当初你强行关押了我的徒弟,为了把他救出来,我按照你的意思签了合同,怎么到如今又成我的错了?”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不认了?”曹猛怒声而起,手握住了腰刀。 “怎么,曹捕快要还敢动手不成?”陈墨的声音冷了几分,“执法违法,就不怕我报官吗?” “你报,现在就报。” 这时,旁边的王富兴说话了。 “我告诉你陈墨,你的底细我们已经摸清楚了,与县府方面没有任何关系。你之所以能当上教谕,无非是装惨卖炭,博得了知县大人的同情,仅此而已。” “姓陈的,你行,你是真行。”曹猛接话继续骂道,“先是坑了王里长五十亩地,后来又摆了我一道。我本以为这就很厉害了,想不到你连知县大人都能蒙蔽,可知罪?” “凭这些,你们就能定我的罪?”陈墨也亮明了态度。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就是硬顶吗,谁怕谁? “当然不行,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儿大礼。” 说完,曹猛大手一挥。 “把人带进来。” 话音落,外面走进来几名仆役。 有一人,已经被他们五花大绑起来。 从灰头土脸的样子来看,应该还挨了一顿揍。 这下,陈墨的怒气直接就涌了出来。 第84章 震撼全场 林大山! 看清楚被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人,陈墨心中悲愤之下,竟然涌出了一股杀气。 一直以来,他的原则都是能动口尽量别动手。但在此时,他决定换个方式了。 对人当然要动口,面对狗的话,那就只能狠狠的打了。 “林伯,是谁打的你?” “世美,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此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就别再掺和了。” 林大山的心里,对陈墨有着深深的感激,所以有些事情,他打算自己扛下来。 这点,陈墨看的清楚,也听得明白。 然而林大山忘了一件事情,有些东西不是他想扛,就能扛下来的。 “呦呵,还挺横是不是?”一名仆役冷笑道,“就是我们兄弟几个打的,你想怎么办?” “打回来。” 陈墨没有废话,直接抬脚向前。 “世美,我说了跟你没关系,你千万不要多事。”林大山急了。 在他的认知中,陈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怎么能是这群泼皮无赖的对手。 “陈墨,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在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小心付出血的代价。” 曹猛听起来是在阻止,实则就是在激怒陈墨。 只要陈墨敢动手,稍后不仅要挨一顿饱揍,还得去吃牢饭。 至于能不能出来,就看炭行的事情怎么解决了。 “曹捕快,你多虑了,像陈世美这种人,怎么可能敢真的动手,装腔作势罢了。” 王富兴阴阳怪气,在旁边煽风点火。 “官人要干什么?” 屋子里,秦香莲急了。 “官人一个书院教谕,怎么能是那群恶棍的对手?” “将军,我出去帮陈老弟一把。”许立秋也忍不住了。 “不必。” 摇头的同时,杨奇取出了两把飞刀。 “我说过,只要我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陈老弟。他们敢动手,那帮我便动刀。” “可是……” 秦香莲还是担心,两把飞刀,最多阻止两个人,其他的怎么办? 再者说,真打起来场面混乱,万一伤到了自家官人怎么办? 砰! 就在三人说话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了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就是凄厉的惨叫。 三人大惊之下,匆忙顺着门缝看去。 这一看,纷纷石化当场。 外面的一名仆役,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正在干嚎着打滚。 不仅如此,押着林大山的另外一人,此时也被陈墨擒住了手腕。 没有丝毫怜悯,伴随着咔嚓的声响,有一人疼的倒在了地上。 嘶……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最近的林大山,仿佛见了鬼一样。 往日的文弱书生,此刻成了武技奇高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富兴的肥脸一颤,吓得直接躲到了曹猛身后。 狗日的陈墨,居然还会功夫? “你,你你你……” 曹猛身为捕快,自然是有些真本事的。 正是因此,反应也才最大。 刚刚他看的清楚,陈墨动手时没有取巧,完全就是快、准、狠。 这样的手段,不仅要有一颗决绝的心,而且还得有功夫底子的托衬。 换句话说,陈墨其实是练武之人。 但是,这怎么可能啊? “不可能,不可能的。”屋子里,秦香莲失神呢喃,“官人杀只鸡都不敢,怎么敢打人了?” “陈老弟啊陈老弟,你到底还藏了多少本事啊?”许立秋也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不由得,想到了当日赵山劫道的事情。 此刻看来,陈墨是在扮猪吃虎啊。 不,应该说他是在成全自己。 之前果然没有说错,陈墨不仅是弟弟的贵人,更是自己的贵人。 以后,必须掏心掏肺的相处才行。 “陈老弟,真乃大才也。” 此时此刻,杨奇被深深的触动了。 刚才的交谈中,他不仅领略到了陈墨的口才,更是验证了陈墨的人品。 没承想片刻的功夫,陈墨就又亮出了另一项本事。 身为打仗的将军,杨奇比任何人都清楚,陈墨刚刚的动作有多么吓人。 一脚废了只膝盖,一手断了只手腕。 无论出手的时机跟角度,还是下手的狠辣跟果敢,都说明陈墨身体里藏着一股野性。 没事的时候,会蛰伏在深处,一旦爆发出来,必定见血方回。 杀人技! 想到这三个字,杨奇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若是陈墨肯将这些东西传授,那军队的战斗力必将大增,尤其是近战的时候,可以减免很多伤亡。 看来稍后,必须诚挚的做出相求才行。 “陈墨,你放肆。” 外面突然传来的怒喝,打断了屋里三人的思路。 匆忙抬眼看去,只见曹猛已经抽出了腰刀。 而陈墨,正在给林大山松绑。 “陈墨,我警告你,林大山犯了重罪,如果你再不住手,小心一同连坐。” “重罪?”陈墨冷笑,手里动作不停,“林伯是全村出了名的老好人,能犯什么重罪?” “造器,造违法的军器。”曹猛叫嚣道。 陈墨眉头一皱,压着声音问了一句。 “林伯,是不是因为铁背弓的事情?” “是,王长安偷窥后报的信。”林大山解释道,“然后王扒皮就带着姓曹的来了。不过你放心,其他的东西我都藏在了地窖里,他们没有找到。” “你们嘀咕什么呢,想串供吗?”曹猛上前,耍了个刀花,“来人,把证据拿上来。我倒要看看,在如山的铁证面前,咱们这位陈教谕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是。” 随着一名仆役应声,将林大山打造的铁背弓拿了出来。 “好。” 看到这把弓,陈墨忍不住叫了声好。 极具质感不说,各方面也都与图纸上的丝毫不差,想来威力也会是极为恐怖的。 “你还有脸说好?”曹猛阴笑道,“你们私造禁物,可定谋逆的重罪,都乖乖的跟我回去吧。” “我要是不去呢?”陈墨也笑了。 “不去,便斩。”曹猛立刀。 陈墨没有丝毫惧色,转身看向了虚掩的房门。 “杨校尉,你要看的东西拿来了,可以出来看看了。” 第85章 杨奇之狠 嘎吱…… 伴随着房门的打开,杨奇和许立秋走了出来。 至于秦香莲,则被两人劝在了屋子里。 “杨、杨校尉,您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杨奇,曹猛瞬间惊神。 真要的论官职的话,杨奇在军中的地位并不太高。 但架不住他是守城校尉,是军方驻扎在白河县的最高指挥官。 如此身份,别说他曹猛,就算是县尉章雄见了,那也得客客气气的。 此刻见到杨奇出来,曹猛的心里不仅没了底气,相反还多了几分惴惴不安。 这个人,怎么会在陈墨的家里? 换句话说,刚才的事情都被他看在了眼中,稍后可千万不要借题发挥啊。 杨奇根本不搭理曹猛,径直走到了陈墨面前。 “陈老弟,你说的东西,可是这把弓?“ 老弟? 听到这个称呼,曹猛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了。 “没错杨大哥,就是这把弓,只是没想到,被有心人检举揭发,成了意图谋逆的证据。”陈墨苦笑道。 杨大哥? 这回,轮到王富兴恐惧了。 陈墨是成精了吗,怎么能跟守城校尉称兄道弟的? “谋逆?那是把他们放屁。” 杨奇大喝一声,直接把弓夺了过来. “箭呢?” “在,在这里。”一名仆役匆忙上前。 “黑羽箭?” 杨奇微微一愣,而后将取箭搭弓。 随着全身的肌肉鼓起,铁背弓也被拉成了满月。 咄! 暴喝的同时,杨奇松开了弓弦,黑羽箭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奔百米外的一棵杨树而去。 那棵杨树直径有着胳膊粗细,箭矢激射而至,不仅洞穿了树干,还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应声折断。 再看杨奇,已经是气喘吁吁。 足以看出,这把弓有多么的强。 “好弓,好箭,好手艺。” 一连说了三声好以后,杨奇激动地看向陈墨。 “陈老弟,大哥我非常满意,有了这样的弓,以后我军的战斗力将会成倍的提升。” “杨大哥,其实此弓还有个用处,那就是当做随身兵器,算是一举两得吧。” “当真?” 杨奇惊喜之下,打算找东西试试手。 正好看到曹猛举着的刀,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随着铁背弓挥舞出去,腰刀瞬间便被缠绕住,拉扯之下曹猛整个人都跟着向前走。 噗嗤…… 伴随着刀尖入肉的声音,杨奇的左肩上也有了鲜血流出。 但他没有丝毫的疼痛或者恼怒,只有满是深意的笑容。 无论是这动作,还是这笑容,都让曹猛觉得心里发寒。 “杨校尉,你,你这是做什么?” 曹猛颤抖的问着,想要把刀拔出来。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杨奇稍稍发力,就把腰刀定在了肩膀处。 “此弓,是我委托陈老弟打造的,用来加固城防,提升军队的战斗力。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却成谋逆的铁证了?还有,你拔刀砍向本将军,到底是何用心?” “杨校尉,误会,都是误会。”曹猛吓得,腿都在哆嗦。 “误会?” 杨奇冷笑,直接吩咐许立秋。 “意图谋杀守城将军何罪?” “回将军,死罪。”许立秋直接上前。 “带走,押回军营,即刻正法。” “是。” “杨校尉,小的错了,小的真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这一次。”杨奇直接吓尿了,“我表姑父是县尉,求你看在他的面在上,饶了小的这次行不行?” “别说表姑父,亲姑父也不行。” 砰! 许立秋没有丝毫手软,拔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反手就砸在了曹猛的后脑处。 随着曹猛如烂泥倒下,也被许立秋用绳子绑了起来。 “陈墨老弟,我现在要去执行军务,回头再聊。” “秋兄慢走。”陈墨拱手。 “你是里长,叫什么?”杨奇看向旁侧。 “小人王富兴,与曹捕快,不不不,与那姓曹的没有任何关系,请将军明查。” 王富兴是真的快被吓死了,一名县衙的捕快,来时威风凛凛,此刻却成了死狗。 若是自己再不赶紧撇清关系,怕是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将军杀人,县衙可是管不了的。 “你说没关系?” 杨奇问着,看向陈墨。 后者摇头,示意到此为止。 曹猛可以杀,毕竟他亮刀了,而且只是一名小捕快,但是王富兴不行。 一来,他只是跟着来起哄使坏的,从始至终并未动手。 二来,陈墨留着他还有用。 王权那只老狐狸,必须得用王富兴拿捏才成。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啊。” 王富兴这个怂货,竟然哭着跪了下来。 “滚!” 杨奇也懒得再废话,直接大骂了一句。 “小人这就滚,这就滚。” 王富兴说着,还真躺在了地上。 肥胖的身躯就像是碾子,滚到门口以后,才匆忙起身逃跑。 “杨大哥,伤怎么样?”陈墨看完说道,“稍等片刻,我去拿药。” “官人,你没事吧?” 看到陈墨进来,秦香莲俏脸发白的迎上前,透泪的眼睛里面全都是担心。 “我没事,反倒是杨大哥受了伤,快去找药。”陈墨催促。 “放心吧,一点皮肉伤而已,不要紧。” 上完药,杨奇笑了出来。 “而且这点伤换一条命,怎么看咱们都是赚大了。” “杨大哥是说咱们?” 陈墨知道,有些事是该摊牌了。 “怎么,都这时候了,陈老弟还要藏着掖着吗?”杨奇笑着说道,“老弟把见面的日子定在今天,八成是算好了那姓曹的要来找茬,所以借我的手来除掉他。” 看到杨奇都明白了,陈墨也就交了实底。 “杨大哥,我确实有此私心,毕竟曹猛的后台是章成文。在这白河县境内,除了军方的人,我实在想不出谁还能稳稳的压住他们。事已至此,我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罚? 杨奇笑了出来:“若是换做别人这样算计本将军,此刻早就步那姓曹的后尘了,但是你不一样。虽然咱们刚刚认识,但我有种感觉,你我能做一辈子的兄弟。” “杨大哥,我……” 陈墨很少被外人感动,此刻有了些动容。 按照他的本意,即便是利用了杨奇,最多也就是场交易,运送完物资后不再交集便是。 现在,倒是有些尴尬了。 第86章 胃口 “兄弟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一辈子还长,现在说说这把弓。” 杨奇是个心思细腻的,看到陈墨有些为难,于是便转移了话题。 说到了弓,再看看折断的杨树,陈墨想起了四个字。 百步穿杨! 这个成语,说的是春秋时楚国的将领养由基。 善于射箭,能射中一百步外杨柳树的叶子。 自那以后,就用来形容枪法或箭法的高明。 杨奇虽然射的不是叶子,但是距离更远,而且不光射中了,还折断了杨树。 其箭法之高超,丝毫不亚于养由基。 想到这里,陈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首诗。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入石棱中。 这首边塞小诗,写的是李广猎虎的故事。 原文是: “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中石没镞(箭头),视之,石也。” 翻译成白话文,说的是某日深夜,山林里一片昏暗,突然狂风大作,草丛刷啦啦起伏抖动,恍恍惚惚中,有一头白虎扑来。 这时,李广正从林边驰马而过,他眼疾手快,拉满弓一箭射出。 第二天清晨,李广记起昨晚林间的事,顺原路来到现场,他不禁大吃一惊。 明亮的晨光中,分明看见被他射中的原来不是老虎,而是一座巨石。 无比恐怖的是,那枝白羽箭竟深深钻进石棱里。 不是石孔,不是石缝,也不是石面,而是窄细尖突的石棱。 如此便能看出,李广的臂力有多大,武艺有多高。 “老弟谬赞了,虽然我不知道李广将军是谁,但自问不及其万分之一。” 口中自谦的说着,杨奇的心里却是喜不自禁。 能得到陈墨的如此夸赞,不枉刚刚挨的那一刀了。 想到此,杨奇觉得伤口也不疼了。 “老弟,有件事情我不吐不快。” “大哥请说。”陈墨示意坐下说话。 “你这身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杨奇实在是好奇。 “书上。” 陈墨还是老一套,什么都往书上推。 “方不方便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书?” 额…… 碰到刨根问底的,陈墨倒为难了。 见此,杨奇笑着摆了摆手。 “是我唐突了,咱们说另一件事情。老弟身手如此了得,可不可以做个传教?” “教谁?”陈墨不好再驳面子。 “我,以及那群手下们。”杨奇诚挚相邀,“不敢多贪,只需要教授刚刚的近身擒拿技就好。” “好吧,等运送物资回来,我就把这套功夫画出来,到时候再交给杨大哥。” “痛快。” 杨奇兴奋的拍手,而后从腰间取下了一块令牌。 “此物是守城军教头所独有的,我知道老弟看不上,但有此物傍身的话,能省却很多的麻烦。” “多谢杨大哥。”陈墨赶紧接了过来。 正如杨奇所说,教头的身份没有多高,然而代表的却是军方,从这个角度来讲,令牌千金都买不来。 “老弟,这把弓,可不可以送我?” 杨奇实在是太喜欢铁背弓了,劲道十足不说,造型还有做工都实在是太妙了。 哪个将军,不想要一件趁手的兵器呢? 然而这把弓,陈墨还有着其他用处,只能不好意思的拒绝。 “杨大哥,实不相瞒,这把弓是要带去边城的。” “送礼?” 杨奇眉头一皱,变了口风。 “也对,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运送物资,必然得把各方面关系打点好,这确实是上佳的礼物。” “送礼只是其次。”陈墨解释道,“杨大哥有没有想过,若是咱们 的军队都配上这样的弓,将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我听闻胡夏是游牧民族,最擅长骑射的。” 嘶…… 杨奇倒吸口冷气,他是真没想到,陈墨的胃口会这么大。 虽然没有说透,但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做生意。 而且,是跟军队做兵器生意。 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然而又不得不说,若能将这种弓普及开来,那么大楚军队一直忌惮的胡夏骑射,也就不足为虑了。 甚至是,会直接对换位置。 毕竟一直以来,大楚军队最头疼的问题,就是锻造不出精良上佳的弓箭。 想到这里,杨奇的血液沸腾了。 “老弟,这种弓叫什么?” “铁背弓。”陈墨直言不讳,“所有的材料,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很难打造。” “好名字。”称赞完,杨奇又皱眉,“既然难以打造,那要如何推及全军呢?” “所以,我才要带着此物前往边城,杨大哥应该明白了吧?” “懂了。” 稍加思索,杨奇瞬间了然。 “你要的不是单纯的生意,而是跟军方的合作,有了军方的支持,一切便简单多了。” “没错,只有如此,买卖才能长久。也只有如此,才不害怕被有心人惦记上。” 陈墨想的很简单,只有让出一部分利润给军方,才能把彼此牢牢绑在一条船上。 而有了军方的入伙后,不管什么人要打歪主意,那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与此同时,很多违禁的材料才能轻而易举的弄到手。 其中很多,都可以用来扩展其他生意。 仅从这点来看,就算是军方的钱一分不赚,到最后陈墨都会是最大的赢家。 做生意便是如此,光有头脑不行,还得有人脉,还得有靠山。 尤其是起步阶段,必须懂得取舍。 而且越是利润大的生意,越是要多分出去些,自己吃的越多,往往下场也越惨。 最重要的是,陈墨有着很强的家国情怀,这种关乎军国大计的东西,必须拿出来提升军队实力。 “老弟,到现在我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与你的个格局眼界相比,大哥我就是井底之蛙。你的前程,绝对是不可限量的。” “杨大哥,你这么夸,就不怕我骄傲吗?”陈墨打趣道,“再说了,即便是能与军方达成合作,此事我也不会直接插手,而是会促成杨大哥来全权负责。” “我?” 杨奇真的被惊到了,也被陈墨感动到了。 “没错,就是杨大哥。”陈墨由衷的说道,“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并非军方之人,更不懂得行军打仗,鼓捣些东西还行,登不上那种台面的。” “你登不上,这天下还有谁能登上?”杨奇感叹不已。 “我只是个教谕,本职工作是教书。”陈墨进一步表明了态度,“所以这把弓,杨大哥是不能要了,因为以后有的是。其他的兵器,若是军方需要,到时也可以一并满足。不过有个条件,我只认杨大哥,其他人都不行。” “老弟,大恩不言谢。”杨奇激动的声音打颤,“来日方长,大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既然如此,那就开喝吧。”说完,陈墨赶紧追问,“杨大哥受了伤,还能喝吗?” “破了层皮而已,有什么不能喝的。对了,正好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怎么个缘由?” 杨奇说完,催促秦香莲赶紧把酒打出来。 第87章 百花会 杨奇说的事情,是关于百花楼的,这让陈墨很是意外。 每年立冬之后,冬至以前,百花楼都会举办一次百花大会。 说是诚邀往日的贵客们,齐聚百花楼热闹热闹,实则有着更深的用意。 百花楼里,有着清倌跟红倌两种,前者只卖艺不卖身,后者两者皆有定价, 而每年冬天,百花楼的重头戏,便是推出两个新的头牌来。 一个清倌,一个红倌。 登台亮相的同时,也会给前去的宾客一份重礼。 说白了,就是让众人竞争头彩。 因为场合隆重,所以想要拔得头筹,光有钱是不行的,还得看对方愿不愿意。 据说往年有好几次,青红两倌的新花魁,都被人大价钱给赎了身。 相对而言,红倌的价格更高。 因为红馆不仅要有技艺傍身,还会学很多的床笫之事,相当的了不得。 当然,在正式亮相之前,都会保持着完璧身。 听完杨奇的介绍,陈墨有些无语,能对百花楼如此的了解,看来平日里是没少去的。 “偶尔,偶尔。”杨奇讪讪一笑。 “杨大哥没有成家吗?”陈墨问道。 “没有。”说起这个,杨奇多了些落寞,“行军打仗的人,成的哪门子家。” “……” 陈墨没接话,古往今来,有关沙场的事情都会让人心头沉重。 “杨大哥,你刚才说有事问我,到底是什么?” “一个传闻。”杨奇回神解释道,“私下里传,百花楼这次推出的清倌花魁是夭夭,说她前几日被人请去了书院,当时还发生了些有意思的事情,其中就牵扯到了老弟你。” “这种事儿,都能传出去?”陈墨无语。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杨奇继续说道,“另外我还听说,夭夭当时给你了一件信物,说是邀请你参加百花大会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陈墨怎么都没想到,夭夭当日给的簪子,竟然藏着如此深意。 早知如此,当时就不接了。 不过想到王俊吃瘪难堪的样子,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陈老弟,这么说你真的要去参加百花大会?”杨奇凑近,放低了声音。 “杨大哥,不用这样,没什么好隐瞒的。” 陈墨说完,对着屋里喊了一嗓子。 “香莲,你出来,为夫跟你说件事情。” “怎么了官人?”秦香莲走了出来。 “是这样的,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话落,陈墨把那日晚宴,以及百花大会做了说明。 听完,秦香莲眼睛一亮。 “看来不只是奴家欣赏官人的才华,那位夭夭姑娘,也对官人情有独钟呢?” “那什么,弟妹,你就不难受?”杨奇不知道该用什么词。 “杨大哥,我为什么要难受?”秦香莲不答反问,“官人被更多的人认可,不是好事吗?” “可那夭夭是百花楼的人啊?”杨奇苦笑。 “那又怎么了?”秦香莲不以为意,相反还很自豪,“你们说夭夭姑娘是新花魁,必然是才貌惊人的。如此出色的女子,都被官人的才华所折服了,不是更说明了官人的厉害吗?况且她还是清倌,说到底也是苦命人。” 额…… 这番话,说的杨奇无言以对。 “官人,奴家觉得,做人要言而有信。既然那日答应了夭夭姑娘,那就应该去参会。” “行,到时你跟我一起去。” 陈墨看向秦香莲,笑容中满满都是感动。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官人说笑了,奴家去那种场合做什么?”秦香莲赶紧摇头,“再说我是女人家,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陈墨也摇头,“到时候我为你装扮一下,保管别人看不出你是女儿身。” “官人,非要如此吗?” 秦香莲知道,陈墨完全是在为她考虑。 男人去青楼,哪个娘子心里会舒服? 若非之前答应了,他百分百是不会去的。 这个官人啊,跟自己在一起时极其的不老实,可真要有好事送上门,又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想到这里,秦香莲心里全都是暖意。 “我说去,那就去。”陈墨直接拍了板,“逛个青楼而已,两口子一起去怎么了?” “……” 这话,不仅杨奇听的无语,秦香莲也是扶额苦笑。 怎么自从浮票被毁以后,官人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 却又不得不说,这般变化是真好。 确定了参会的事情以后,陈墨便跟杨奇聊起了一些家常的话题,直到日落时分许立秋返回,三人才摆酒坐到了地桌前。 “怎么样,事情办妥了没有?”杨奇问道。 “将军放心,管杀也管埋。”说起这个,许立秋流露出了几分狠意。 至于杨奇,则在悄悄注意着陈墨的反应, 平静淡然,毫无波澜。 果然没有看错,是个做大事的人。 “杨大哥,秋兄,尝尝我自己酿的酒。” 陈墨只关心一点,那就是曹猛死了没有,只要身首两处,那就是喜事一件。 “好酒。”喝完,杨奇大声称赞,“行军打仗多年,今天的酒最对胃口。此酒入喉,让我想起了征战沙场的时候,若是大战之后有这种酒来庆功,必会更为酣畅。” “将军一说,立秋深感遗憾,从戎两年多,还没去过真正的战场。”徐立秋透着向往。 “战场,最好一辈子都别去。”陈墨摇头。 “老弟此话,为兄不敢苟同,既然从军入伍了,就得去战场上厮杀一番,否则将抱憾终身。”许立秋反驳。 “秋兄真的这样想?”陈墨无语。 “老弟到底想说什么?”许立秋皱眉。 “没什么,送你首诗吧。以后每当想去战场的时候,就在心里默念几遍。” 话落,陈墨喝了口酒,再开口时,声音悲沉了许多。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陈墨落座,为自己倒了杯酒。 再看许立秋,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感触最深的,是旁边的杨奇。 一遍遍呢喃着诗词,眼前浮现出了征战沙场时的画面。 想到那些已经远去的故人们,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流下了两行浊泪。 第88章 产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杨奇哭了,也喝了很多酒,最后走的时候,眼睛都已经红肿不堪了。 所幸,这番真情流露是值得的,至少让许立秋打消了去往战场的念头。 两人走了以后,许立冬将秦卿儿送了回来。 前者见到陈墨后,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说好的傍晚时分,结果足足晚了一个时辰。 陈墨倒是觉得无所谓,关键是秦卿儿对许立冬的感觉如何? 再说刚才那种场合,他们没回来也好。 “姐夫,你非要问的话,我只能说他是个老实人。说不出哪里好,也没发现哪里坏。” 秦卿儿说着,把进城买的东西摆列了出来。 除了给陈墨和秦香莲做衣服的布,以及一些不可或缺的日用品外,小丫头什么都没给自己买。 这点,让陈墨觉得既心酸又无奈。 “姐夫,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省钱还不对了?” 秦卿儿人小鬼大,瞬间从表情中看懂了陈墨所想。 “卿儿,我的意思是说,难得进城一趟,又不是没有银子,怎么不给自己买些东西呢?” “我还小,很多东西买回来,明年就不能用了。你跟姐姐不一样,衣服做了能穿很长时间。对了,姐姐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缝制衣服是很厉害的。” “……” 小丫头说的轻描淡写,陈墨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于是就没再接话。 “不信是不是?”秦卿儿小嘴一噘,转身走向了屋里,“等我做完你就知道了。” 望着秦卿儿的背影,陈墨苦笑着摇了摇头。 今晚,又得睡书房了。 这时候,秦香莲洗完了澡。 陈墨本想说说秦卿儿跟许立冬的事情,哪承想还没开口,就被秦香莲会错了意。 “官人,等卿儿不在家的时候,奴家再好好伺候你。刚刚喝了好些酒,早点歇着吧。” “你也早睡。” 无语应声,沉默看了看低矮简陋的房子,等运送物资回来,必须马上动工。 这种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 接下来的几天,陈墨没有离开过百家庄。 白天在家鼓捣东西,晚上除了跟林大山等人开会以外,就是去查看工程进度。 如今的百家庄,有一小部分人在跟着陈墨干,因为工钱是日结,再加上工作环境相对宽松,所以他们都渐渐认可了这位新的里长。以至于不少那日被王富兴要挟走的乡邻们,最近都在悄悄打听,陈墨有没有法子将王扒皮赶出去。 只要能把王扒皮弄走,以后必定唯陈墨马首是瞻。 对此,陈墨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所谓穷乡僻壤出刁民,他们惧怕王富兴可以理解,但不能一根担子两头挑,净捡现成的。 做人也好,做事也罢,有舍才能有得。 就这样一转眼的功夫,到了百花大会的日子。 “官人,奴家这副样子,真的不会被人认出来吗?” 马车里,秦香莲有些兴奋,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逛青楼,实属生平头一回。 这种事情,也就只有自家官人能干的出来了。 包括这身装扮,也都是在陈墨的指挥下,她和秦卿儿两人一起弄出来的。 不得不说,陈墨在这方面还是有些造诣的,至少许立冬来接的时候,第一眼没认出来。 如果不是秦卿儿先喊他傻瓜,再给他提醒,可能真就被陈墨糊弄过去了。 此时的秦香莲,就像是个书童,尤其是辅以陈墨的教谕身份,简直是无可挑剔。 陈墨很满意秦香莲这身装扮,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放心吧,咱们是去看热闹的,又不是登台亮相,没人会往女扮男装上想的。” “先生何时会这种奇术了?”许立秋无比的好奇。 “我是……” “我是从书上看到的。” 秦香莲抢先打断,掩嘴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句话已经成为了自家官人的口头禅。 凡是些新鲜的东西,凡是些奇怪的事物,总是用这句话来回应。 可问题是,家里哪有那么多的闲书? “再笑的时候,可不能掩嘴了,否则当场就会被人看穿。”陈墨摇头提醒着。 “与其不掩嘴,倒不如尽量不笑。” 秦香莲说完,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与平日相比,多了一抹不同的风韵。 陈墨忍住想亲一口的冲动,对着秦香莲叮嘱起来。 简单的说就是一句话,少说多看。 当然,要是有不要钱的吃喝之物,尽管放开了造。 嫁人之前,秦香莲很少去城里,可以说基本没见过世面。 成了亲以后,为了照顾“陈世美”的生活起居,更是终日围着生计两字团团转。所以这次嘴上说不想来,实则心里非常的激动,一路上兴奋的脸色都有些发红。 朝阳升起的时候,马车入了城门。 陈墨示意许立冬先去炭行,然后再去酒楼,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再赶往百花楼。 一来,过去了也是等着,倒不如转一转。 二来,陈墨想让秦香莲看看,在家的产业现在有多大。 如今的炭行,基本上已经达成了垄断。 归其原因,还是陈墨的干馏技术太过先进,烧出的炭较之土法又好又快。 所以即便是价格稍微高一点,大家也都还是非常认可的。 而且这是说的取暖炭,至于酒楼用的,王氏炭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竞争对手。 说到了酒楼,就不得不说华美书。 这个姑娘可不得了,但凡是陈墨教过的东西,全部都被她运用了起来,而且是得心应手。 不仅解决了跟各大掌柜之间的矛盾,还把酒楼的名声彻底打了出去,十分的厉害。 了解完这一切,秦香莲看陈墨的目光都变了。 百闻不如一见,她算是彻底领会了这句话。 有关产业的事情,虽然陈墨已经说过了,可真当亲眼去看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心神激荡,久久都无法平复。 直到马车来到百花楼前,秦香莲才深吸口气,慢慢冷静了下来。 “有我在,不用紧张。” 陈墨说着,示意秦香莲下马车。 “走吧,今日为夫……带你好好逛一逛青楼。” 第89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盛会,自然要有盛会的样子。 便如陈墨眼前的百花楼,到处都彰显着喜庆的氛围。 景致多么怡人另说,百花齐出的场面,给人一种极为震撼的感觉。 即便是陈墨,步入其中也忍不住砸了咂舌。 至于秦香莲,那就更无需多说了,俨然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直接看花了眼。 百花齐放,莺歌燕舞,可谓极尽的热闹。 当然,这种热闹是低调的,至少百花楼没有大力宣传,对市井的影响并不大。 至于寻欢作乐的达官贵人,抑或是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那就显得无所谓了。 风流之事,在这些之间,只会当做美谈来传诵。 与陈墨上次来时不同,今日百花楼做了华丽的装扮。 尤其是新花魁要亮相的二楼处,更是进行过细致的雕琢,看起来赏心悦目。 楼下,有着红毯,有着八仙桌,有着茶水点心,稍后还有美酒佳肴。 想来也是,有了美人,怎么能少得了美酒呢? 今天的伙计很忙,却不敢怠慢任何一位贵客,看到陈墨跟秦香莲进来以后,全程笑脸相陪。 “两位上宾,去清场还是红场?” “自然是清场。”陈墨回应。 “得嘞,两位请。” 以正中亮相的二楼为中心,两个会场分列左右,稍后的盛会也要同步进行。 隔着一座楼,自然影响不大。 穿过拱门,陈墨跟秦香莲来到了早已布置好的会场,刚刚支走小伙计,旁边就有人跑了过来。 “师父,你总算来了,我都等半天了。” 黄书郎? 陈墨侧目,看完无语:“你不好好在家待着,到这儿来做什么?” “找师父。”黄书郎笑道,“我这几天经常去回龙湾的炭窑,认识了许立冬,听他无意中说起,今天师父要来百花楼,所以我早早就过来等着了。” “你来这里,黄老知不知道?”陈墨多问了一句。 “知道。” 黄书郎似乎料到了会这么问,不假思索的点头。 “黄老同意了?” 陈墨有些意外,黄政多少是有些迂腐的,按理说不该让宝贝儿子来逛青楼才对。 一来,黄书郎还小,也就比秦卿儿大上两岁。 二来,黄书郎刚跟王俊结下仇,怎么放心的下? “师父,我爹那人你清楚,知道我来这里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这么说你撒谎了?”陈墨皱眉,“或是偷偷跑出来的?” “都不是。”黄书郎摇头,“我说师父要来这里,所以他就直接同意了。” “……” 陈墨无语,满脸的黑线。 这徒弟可以啊,别的没学会,屎盆子倒是扣的利索。 但既然已经来了,也不差再多待上一会儿,于是陈墨也就没再说什么。 反到是秦香莲,忍不住接了句话。 “书郎,你还笑,这次就算了,以后切不可再来这里知道吗?” “你是……” 黄书郎听着声音耳熟,模样瞧着也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怎么,你师娘都不认识了?”陈墨示意去角落的那桌。 师娘? 黄书郎一惊,仔细的辨认过后松了口气。 “还真是,可师娘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问你师父。” 秦香莲嗔怪一声,而后率先朝前走去。 “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儿?” 黄书郎实在是太好奇了,要不是陈墨直接点破,他还以为师父找了个书童呢。 “多看书,你也能做到。” 教育人的方式有很多种,陈墨要做的就是因材施教。 对于许立冬来说,要多教导、多启发。 而眼前的黄书郎则截然相反,他小时候骄横惯了,必须经常敲打才行。 碰壁吃灰,黄书郎却不敢有任何的不满,相反非常恭敬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师父,徒儿一定紧记您的教导。” “教导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道讥讽的声音。 “姓黄的,你刚才说教导,莫非是要陈墨教导你如何逛青楼,如何破了你的葫芦头吗?” 两人闻声侧目,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王俊。 这算什么? 不是冤家不聚头! 陈墨摇头,示意黄书郎别作理会。 王俊显然是有备而来,错步就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陈墨,上次的事情,可以给我一个交代了吧?” “书郎我已经骂过了,也给你道歉了,最重要的是,他还被禁足在了家里,你还想要什么交待?” “笑话,这算个屁的交代?”王俊狞笑一声道,“这几天我一直在青阳镇上等你们,可你们就像是缩头乌龟一样不肯露面。既然现在撞上了,那就把账好好算一算吧。” “你想怎么算?”黄书郎压低了声音,怒气却很大,“要不咱俩再打一架,我让你一只手行不行?” “今天如果我不满意,架肯定是要打的,但不是跟我打。不是怕你,而是我怕脏了手。” 王俊说完,看向了陈墨。 “你不是喜欢做主吗,你不是喜欢出头吗,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如何?” “既然如此,那你就划条道儿出来吧,我奉陪到底。”陈墨也受不了这张臭嘴了。 “简单,那天你们怎么打我的,让我怎么打回来就行。只要你们能做到,这事就算过了。”王俊威胁道。 “我要是说不呢?”陈墨挑眉。 不? 王俊笑了,阴恻恻的笑了。 “你们要是不配合,那后果可就严重了,严重到你们两个,可能会落下终身的残疾。” “看这意思,是带人过来了?”陈墨笑了。 “一会儿你会知道的。”王俊得意的说完,抬手索要,“夭夭的簪子呢,拿来。” “我问你一句话。”陈墨眯起了眼睛,“夭夭姑娘,长得美吗?” “当然美,不然怎么成为新的花魁?”王俊下意识的回应。 “那就是了,既然她长得那么美,你就不要想的太美。” 陈墨说完,带着黄书郎离开。 “陈墨,你给我等着。等百花会结束了,我舅舅会亲自找你算账。” 看着陈墨的背影,王俊生出了歹意。 “师父,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有秦香莲跟着,黄书郎多少有些担心。 “凉拌。” 陈墨说完,落座喝茶。 第90章 一明一暗 随着众多宾客的到来,现场氛围也愈发的热烈了起来。 吉时到,重头戏开场。 没有过多花里胡哨的环节,直接就是新花魁亮相。 今天的夭夭,极尽的妖娆。 这种妖娆中,看不见任何的红尘气,反倒像即将出闺阁的碧玉,妩媚当中透着几分娇羞。 “不愧是新花魁,真美啊。”有人忍不住地赞叹。 “可惜了是清倌,要是红倌该多好。”有人极为的惋惜。 “想看红倌的去隔壁,清倌要的就是这份儿出淤泥而不染的雅致。”有人反驳。 “他懂啥,清倌的滋味儿那才叫妙呢。”有人讥讽着附和。 议论声此起彼伏,陈墨就像是充耳不闻。 明亮的眼睛里,全都是秦香莲的倒影。 他想的很简单,今天能来这里,就算是履行了那日的约定。 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的,都与之无关。 将陈墨的表情收入眼底,秦香莲既感到幸福,又觉得很是无奈。 公婆去世之前,心心念念惦记的都是陈家香火。 因为“陈世美”是独子,所以就希望能多多开枝散叶。 而这,也是秦香莲总想着帮陈墨纳妾的根由。 以前家里穷没有办法,如今已经有了不少的产业,理当再添一房新人了。 在秦香莲的认知当中,男人遇到这种事,都会一个劲儿的上赶着才对。 怎么到了自家官人这里,始终往外推呢? 就像此刻,别人见到夭夭以后,又是眼直、又是咽口水的。 唯有陈墨,仿佛视而不见。 不,他看了,而且不止一眼, 与其他人不同是,陈墨的目光很干净,如果非要一个解释,那就是单纯的欣赏。 各花入各眼,情绪万万千。 陈墨,完美诠释了何为“赏花”两字。 “诸位贵客,欢迎莅临我们百花楼,老婆子在此谢过了。” 鸨母说完,深深鞠躬。 而后起身,直入正题。 “贵客们都是心明眼亮之人,所以老婆子也就不多废话了,还是老规矩,一明一暗。” “什么是一明一暗?” 陈墨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只能朝着黄书郎看去。 嘿嘿…… 黄书郎贼笑两声,看到陈墨眯眼,赶紧做了解释。 “师父,一明一暗得先说暗,意思就是前来的客人表示诚意,都得用袋子装起来,然后送给夭夭姑娘。只有她动了心,才能过去跟鸨母商谈赎身的事情。到了那时候,就该明了。” “明着谈价吗?” 陈墨皱眉,这不就是在买卖人口吗? 诚然,在这个时代,此类事情很正常。 可陈墨毕竟不是个“正常人”,所以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膈应。 最关键的是,如此行为之下,最苦的是夭夭。 表面上看,她是有着选择权的,实则都是百花楼的生意罢了。 说的更残酷一点,夭夭完全就是个赚钱的工具。 当然了,就算事实如此,陈墨也不会对百花楼产生什么憎恨,谁让人家就是做这个行当的。 从衣食住行,到琴棋书画,将夭夭一步步培养起来,想必也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 如今新花要绽放,自然得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师父,来都来了,你要不要表示下诚意?” 黄书郎说完,才猛地想起来师娘就在旁边,赶紧缩回脖子,转头看向了别处。 “官人,依奴家来看,可以表示一下。”秦香莲凑过去耳语道。 一来,她觉得这一明一暗的规矩很是新鲜,不妨参与一下。 二来,也是真有那么一点心思。 如果陈墨能把夭夭姑娘带回去,倒也是一件喜事。 因为清倌的姑娘,无论身世还是身子,都是干净的。 红倌那边可就不同了,虽然保持着完璧身,但身世背景通常都很复杂。 其中,更是不乏贩卖来的。 “本来不想表示的,可是看到那位,我又想改主意了。” 顺着陈墨的目光看去,王俊正紧紧的盯着夭夭,脸上全是痴迷,眼睛里全是贪欲。 “那官人打算出什么?” 秦香莲赶紧追问,生怕陈墨反悔。 最近官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性变了不说,那方面的兴致也是无比旺盛。 是时候,找个人来帮自己分担这份“喜忧”了。 陈墨可不知道枕边人是这种想法,否则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而且在他的心里,对夭夭只是单纯的欣赏。 人长得漂亮,才艺也非常的出众,放眼整座白河县,怕是也找不出能稳压她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王俊那种货色得手呢? “以前,我是读书人;现在,我是书院的教谕。既然如此,那就还靠笔杆子说话吧。” “这里没有笔墨怎么办?” 秦香莲皱眉,眼底划过了一抹喜色。 官人最是看重笔墨,一旦动用,就说明认真了、用心了。 “马车上有,我去去就来。” 陈墨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鸨母也再度亮开了嗓子。 “诸位上宾,福袋马上就会分发下去,请将诚意装入其中,稍后会送到夭夭的手里。” “所谓礼尚往来,既然诸位都是奔着夭夭来的,那就让她为大家演奏一曲吧。” 好! 一听这话,现场一片叫好声。 夭夭起身,端正施礼。 目光穿梭在人群当中,寻找着期待已久的身影。 少许之后,尽是失望。 早在亮相的最初,她就一直在做着辨析,但因为陈墨是背对花楼的,所以她并没有认出来。 从那时起,失落就填满了心头。 刚刚施礼时的寻觅,只是不甘心罢了。 说好的事情,他怎么能爽约呢? 如果不来,当初何必要接下簪子? 难道他就不知道,当日花园的那一见,离开时的那首诗,都已经刻在了自己的脑海吗? 还有那首曲子,还有那段共同的演绎,真的丝毫不值得留恋吗? 也是…… 清倌如何? 完璧身又如何? 只要沾上了青楼两字,终归是要被打上肮脏的印记。 不来,也好! 像他那种丰俊儒雅、才高八斗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自己这个身份卑贱的卖艺女子呢? 既如此,那便将上次,当做永久的离别吧。 “一首送别,恭请诸位贵客品鉴。” 夭夭说完,抱起了琵琶。 琴弦拨动,一颗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第91章 琵琶行 《送别》的词曲,都是陈墨所作,当时曾深深触动了夭夭的内心,可以说极尽的喜欢。 但那日的晚宴上,还是留下了遗憾。 诚然,夭夭弹唱方面的天赋很高,可就算她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两遍就领会当中精髓。 回来以后,她对此曲进行了反复的练习,以求下回见到陈墨时,再来一次琴瑟和鸣。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即便词曲已经烂熟于心,却始终无法表达出真正的情绪。 归根结底,还是夭夭的眼界太窄了。 自幼在百花楼中长大,很少有外出的机会,即便是这座县城,也有很多地方都没去过。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从未结识过好友知己,自然也就不可能经历离别的场景。 没有生活,谈何创作? 但是这次,她有了。 琵琶本就适合演奏激烈、悲伤的曲目,再加上心头的失落跟离索,夭夭真正体会到了何为离别。 她也未曾想到,不过是见了两次面,那个人的身影就再也无法抹去了。 曲子初响时,一幕幕场景也浮现在了眼前。 从女扮男装的相识,到酒宴那时的少许相知,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就这样走进了心里。 正如那日的暖阳,让夭夭感觉生活中多了一道光。 犹记得,那首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更记得,那首词。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诗如同一根线,牵起了两人间的缘分。 词则像是一把伞,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从而有了那支簪子,有了这场约定。 本以为这又是一次升华的欢聚,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意兴阑珊的离别。 离别啊…… 此时此刻,夭夭总算是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 情绪渐起,透过琵琶表达出来,辅以那婉转伤感的声音,为这偌大的百花楼增添了几分萧索的味道。 原本喧嚣的宾客们,也都全部安静了下来。 脸上再也看不到丝毫的笑容,只有无尽的惆怅填满心头。 什么是才女? 这就是! 凭借一首词曲,便将众人的心神牢牢定在了这里。 每个人,都不由得想起了一幕幕离别。 与亲人,与朋友,与成长过程中有过交集的每个人。 在这一刻的,所有人都有着相同的感受。 而促成这一切的,只是一个女子,外加一把琵琶和一首词曲。 “夭夭,真乃奇女子也。” 终于,有人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激动而艰涩的声音中,全都是情绪被感染后的触动。 “何止是奇女子,分明是风华绝代。” 全场最激动的,当属王俊。 他本就垂涎夭夭的美艳,所以才想方设法的接近、讨好对方。 那天晚宴,是打算来个借花献佛,既能出尽风头,也能拉近与夭夭的关系。 哪承想忙活半天,最终为陈墨做了嫁衣。 他恨! 恨陈墨出尽了风头,也恨陈墨邀请夭夭合曲,更恨陈墨从夭夭那里骗去了一支簪子。 与此同时,他的心也疼。 疼惜没有见过世面的夭夭,就那样被陈墨玩弄于股掌当中。 陈墨这种县试落榜,靠着装疯卖惨混上教谕的人,可有半点能配的上夭夭? 如此女子,只能是他的。 所以今天他来了,带着志在必得的决心来了。 正如他对爷爷王权所说的一样,为了夭夭,可以付出一切。 事实上,王俊也是这样做的。 福袋当中,装着他的承诺。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王俊相信,全场能够拿出如此诚意的,只有他一人。 而夭夭,最终也会被他的诚意所打动。 只要过了这关,百花楼那边就不足为虑了。 整个白河县境内,谁敢不给两位舅舅面子? 此刻他们就在红倌会场那边,稍后找来就是。 而这,也是他刚才敢跟陈墨叫板的原因。 至于付给百花楼的真金白银,那就更没问题了,王家暗中把控青阳镇多年,盘剥来的钱花都花不清。 毫不夸张的说,手指缝里流出来的,都绰绰有余。 所以在王俊看来,此行已经万事俱备,只差将福袋送到夭夭手里的那缕东风了。 而这时,夭夭的词曲也接近了尾声。 随着琵琶弦停止颤动,她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词曲弹唱完,等的人依旧没来。 这……就是曲终人散吗? 好! 伴随着一声高喊,现场再度变得热烈起来。 称赞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夭夭不仅有才貌,更难能可贵的是感恩之心。 这首曲子,不就是说的她即将离开百花楼吗? 若非真的感恩,若非真的有情义,又怎么会如此的深入人心? “唱什么不好,唱送别,难道真要借此机会,解决掉终身大事了?” 院墙外,陈墨走下了马车。 刚刚的琵琶声始终在耳边环绕,让他心中有着无限感叹,夭夭算是把这首词曲给吃透了。 其中情绪之饱满,换做自己也是远远不及的。 这不由得,让陈墨想到了一句话。 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老话,果然是不能尽信的。 至少,夭夭就不在其中。 纸上的墨迹已干,陈墨便再度来到了会场,发现秦香莲的眼睛,竟然有了些发红。 女人啊,果然是多愁善感的动物。 陈墨心中唏嘘,并未做出任何的宽慰和开解。 一来,场合不合适。 二来,谁还没有感怀过往的时候? “师父,东西准备好了?”黄书郎非但没有感触,相反还有坐不住的不耐烦。 要不是等着陈墨,怕是早就起身跑了。 听琵琶曲子,哪有回家练拳脚来的自在舒服。 陈墨点头,拿起福袋将写好的东西放了进去。 交给伙计后,看到秦香莲的情绪有了缓和,这才笑着说了话。 “以后啊,咱们再也不来这地方了。” “官人,奴家是不是出丑了?”秦香莲垂颈低头,“那位夭夭姑娘,真的是与众不同呢。” “所以,我才送了她一份特别的礼物。”陈墨接话。 “官人快说说,到底是什么?”秦香莲无比的好奇。 “应景之物,琵琶行。” 陈墨说完,转身看向了二楼。 透过遮阳的白纱,依稀可见夭夭的身影。 这便是…… 犹抱琵琶半遮面吧? 第92章 双喜临门 琵琶行,是唐代名家白居易所作,描写的也是一位擅长演奏琵琶的艺女。 借此送给夭夭,最为合适。 如同当初的《卖炭翁》一样,陈墨也是写了半首出来。 因为前半首,称赞的是才华和技艺。 至于后半首,则牵涉到女子的身世,显得太过悲凉现实。 夭夭在百花楼长大,本就有着不堪回首的的过往,写出来只会扫了兴致。 半首诗入了福袋,被伙计收走送到楼中,现场的气氛也彻底被点燃了。 每一位宾客都想看看,百花楼的清倌新花魁,亮相的当天会不会被人赎了身? 如果会,带走夭夭的是谁? 所付出的,又是什么? 这不仅是大的谈资,对于关系近的人来说,也能讨到一顿丰盛的酒宴。 宾客们如此,百花楼的鸨母又何尝不是一样? 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辛苦培养出的夭夭,能换来多少的真金白银。 毕竟从本质上来说,清倌跟红倌还是有着很大不同的。 后者绝大多数会长居青楼,很少有人将她们赎出去。 前者则截然相反,往往卖艺不了太长的时间,都会被人买回去填充家室。 所以在鸨母的眼里,清倌的艺女都算是留不住的外家人,做的就是一锤子买卖。 “夭夭,不枉桑妈妈苦心栽培你多年,今儿个算是唱了个满堂彩,好样儿的。” 桑老鸨看起来面相和蔼,话说的也是和气知心,实则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换做刚刚夭夭演砸了,这张脸立马就得翻了,捏着的手绢也得换成浸了水的粗布。 这玩意儿打人非常疼,而且还留不下任何明显的疤痕。 百花楼里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不怕这个的。 夭夭深知桑老鸨的为人,外加今天的日子特殊,也就收拾情绪做起了配合。 “都是桑妈妈教导的好,否则哪儿有夭夭的今天。” “虽然我知道这是恭维的话,但从你嘴里说出来,妈妈我还就觉得受用。”刚老鸨笑道,“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别管谁把你赎出去以后,能说会道的也能把人哄住。” “桑妈妈,夭夭能不能问一句,赎身钱大概多少?” 夭夭想离开这里,却也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你打听这种事情做什么?”桑老鸨立马变了语气,“做好你的本分就行,剩下的我来操持。” “是我多嘴了。” 夭夭赶忙认错,可不想在这时候惹桑老鸨生气。 “你啊,聪明、漂亮、能弹会唱,可以说处处都招人喜欢。只有一点不好,你知道是什么吗?” “请桑妈妈明示。” “心思太多,说的也太多。”桑老鸨叮嘱道,“无论任何时候,你都得记住一点,甭管谁把你赎出去,看中的都是你这脸、这身段、还有这身的才艺。” “桑妈妈的意思是,若是能离开这里,在内心中我还是要把自己当做百花楼的人。” 夭夭问着,神色落寞。 “不只是你,赎你的人,也会是如此。” 这次,桑老鸨说了实话,血淋淋的实话。 “人家赎你回去,是为了寻开心的,而不是让你去管家守宅的,所以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话说的难听点,把自己当成个玩儿物就行了,讨好男人的玩儿物。” “……” 许是这番话太过残酷,夭夭不仅脸色白了,也紧紧的咬住了下嘴唇。 原来,这才是赎身的真相吗? 明明知道是这样,可真的明说出来,还是觉得扎心刺耳。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妈妈我就再多唠叨一句。只要是入过咱们这行的,以后别管攀上多大的高枝儿,出身都是抹不去的印记,到死都是甩不掉的。” “多谢桑妈妈教诲,夭夭一定铭记在心。” 既然命运无法抗争,夭夭能做的也就只有妥协了。 与此同时,她似乎也明白了陈墨爽约的原因。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出身不干净。 想想也是,哪个正经人家的公子少爷,会把一位青楼女子真正放在眼里呢? 玩儿物! 桑妈妈说的对,这辈子注定只能演这个角色了。 活一天,就得演一天。 “来吧,随我一起看看,与会的贵客们,都拿出了些什么样的诚意来?” 桑老鸨说着,示意伙计把福袋全都摆在桌上。 福袋上面,都有着数字,与楼下的座位相对应。 如此一来,就不会出现任何的差错了。 “呵呵,这位的诚意是一千两银子,看不起谁呢?” 拆开第一个福袋,桑老鸨看完直接扔到了脚下。 “我们夭夭才貌双绝,区区一千两就想带回家去,做梦都没这么便宜的事儿,再翻十倍还差不多。” 十倍? 那岂不是…… 一万两! 夭夭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瞬间涌起了巨大的波澜。 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一万两? 桑妈妈,是故意要把自己留下来吧? “这位倒是靠点谱,出价在五千两,但还是差了点意思。看看后面,一定还有更高的,先把这位记上。” 桑老鸨看完,吩咐旁边的人。 因为有着编号,所以夭夭看完走向了窗边,看完出价之人后忍不住凉了心。 又肥又丑的中年油腻男,看着都倒胃口,更别说跟他回家了。 如此一来,就只能在心中祈祷了。 祈祷还有出价更高的,祈祷能碰上一位稍微顺眼的。 “呦,这位不错。” 突然,快看完福袋的桑老鸨喊了出来。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快去看看,是哪位痴情种、财神爷?” 伙计看完,赶紧做了解释。 “回桑妈妈,贵客来过咱们这里,名叫王俊,是青阳镇上的大户人家。” “镇上的大户,能大到哪里去?”桑老鸨略有些失望。 “桑妈妈这回还真说错了,据传王家扎根青阳镇多年,家境是非常殷实的。王俊的爷爷,一直以来都是镇三老之首。还有他的两位舅舅,说出来您肯定认识。” “两位?”桑老鸨疑惑。 “没错,龙虎商行那两位。”伙计说着,凑过去笑道,“那两位老爷,可就在隔壁呢。” “是吗?” 桑老鸨顿时脸色一变,喜不自禁。 “我听说他们要把兰兰带走,今儿个最终的结果,该不会是双喜临门吧?” “若真是那样,再好不过。” 伙计说着,拿起福袋递了过去。 “桑妈妈,最后一个,还拆不拆?” “不必了,有龙虎商行这块招牌在,其他人还争什么?” 桑老鸨摆手,甩手把福袋扔在了地上。 第93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伴随着空灵的声音响起,曼妙的身影飘然而至。 白裙翩摆,步态轻盈,仿佛一朵云,摇曳在夜风中。 “小女夭夭,见过各位上宾。” 夭夭的美,是一种夺目的清纯。 怀抱琵琶,眉目含情,为这酒气横溢的地方,送来了一抹清新。 “此人是谁?” 王安石意外之下,皱了皱眉头。 “闻其名,应该是百花楼的人。”卢远说道,“早就听说,百花楼里藏着一位含苞欲放的的绝世名花,此刻来看果然不假。” “不假归不假,关键是谁请来的?” 作为主管律法、治安的县尉,章雄对百花楼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虽说夭夭尚未飘红迎客,但也不该来这种场合。 如果只是晚宴倒是无妨,可这里毕竟是书院。 “大人,是学生自作主张请来的。”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王俊站了出来。 “此举何意?”王安石问道。 “回大人,学生的意思是,助兴的同时也成就一段佳话。”王俊略显得意的说道,“古往今来,说才子必定绕不开佳人。既然是因为县试设宴,那就不能只有才子,缺了佳人,不知学生说的可对?” “……” 众人没有说话。 一来,在如今的盛世之下,读书人舞风弄月本就是常态。 二来,王俊着重强调了助兴两字,倒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你这话说的不对。”陈墨醉醺醺的说道,“在我看来,咱白河县的第一佳人,早就在这里坐着了。” 此话一出,全场落针可闻。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檀儿。 没错啊,知县大人的千金,容貌才气样样不缺,可不就是第一佳人吗? 王俊刚才那番话,是在给自己写催命书吗? “县尊大人,学生知错。”王俊吓得匆忙跪地,“事前学生并不知道小姐要来,否则绝不敢自作主张。” 王安石沉默,眼睛看向了王檀儿。 “爹爹,要怪就怪檀儿不该缠着来此。”王檀儿是真的识大体,“但既然来了,也就不能半路离席了,否则只会坏了规矩和礼数。还有,檀儿才疏学浅,实在配不上王公子所说的佳人二字,所以王公子此举没错。” 王檀儿这些话,说的滴水不漏。 听起来,她是在自谦、自嘲,实则句句都在敲打、贬低王俊。 首先,身为知县之女,来这种场合,还需要提前告诉你王俊吗? 其次,王檀儿不仅不会走,还要把戏看到底,看王俊怎么收场。 最后,王俊自称才子,至多也就能配青楼的“佳人”了,在王檀儿的眼里,他连提鞋都不配。 王俊傲慢狂妄,但是并不傻,所以听完王檀儿的话以后,坐蜡当场不知该如何回应。 “座上宾是全县第一佳人,小女深以为然。” 这时,夭夭说话了,并且是看向陈墨的。 “那在公子眼中,夭夭能排第几呢?” 不得不说,夭夭也极其的聪慧,不着痕迹的捧了王檀儿,又替王俊解了围,同时还把皮球给陈墨踢了回去。 其实她也很无奈,王俊是此行的金主,王檀儿能坐在那个位置,摆明了身份尊贵,谁都得罪不起。 陈墨已经看清楚了夭夭,也看出了她的为难,把酒倒满笑着上前。 “犹记秋闱昏,百香园,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玲珑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又是词? 又是一杯酒,作出了一首词! 众人细细品味,觉得应了此景的同时,也得知了陈墨与夭夭是认识的。 秋闱昏,说的就是县试开考的那日黄昏。 百香园,自然百花楼中的林园。 整整一首词,都是陈墨对夭夭的称赞。 县试那日初见你时,娇美的脸上只涂着淡淡的白粉,恰如一朵野花,恬淡而幽雅地沐浴着芳春。 细细端详,你真是尽善尽美,人人都夸赞你玲珑般的娇身。 你的到来,该不会昨晚从巫山深处飘然而至吧? 否则衣服上,怎么会像是带着浮动的白云。 妙! 众人品味过后,都觉得此词极妙。 唯有王檀儿,眼里划过了一抹复杂之色。 “夭夭见过陈公子。” 望着走来的陈墨,听着上佳的词作,夭夭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次相识的那天。 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夭夭,又见面了,喝一杯如何?”陈墨笑着说道。 “小女不胜酒力,但既然是公子许的,自然要喝。”夭夭接过,话锋一转,“喝之前,夭夭还是想问个答案。” 夭夭心中清楚,追着要答案颇有失礼,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想问个明白。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夭夭……艳盖群芳。”陈墨由衷的称赞。 这番话,同样无懈可击。 陈墨既没有得罪王檀儿,也把夭夭夸上了天,实打实的两全其美。 噗嗤…… 夭夭掩嘴轻笑,而后饮尽了杯中酒。 “公子刚才说要高歌一曲,不知可有谱子?” “没有。”陈墨摇头。 “那可记得曲调?”夭夭指指手中的琵琶,“夭夭自幼颇通乐理,绝不会拖累公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唱上一遍。” 陈墨兴起,坐到桌前摆下了几件或铜或瓷的餐具,筷子敲击试音后,轻声唱了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声音听起来低沉,其中却蕴藏着饱满的情绪,尤其是辅以简单的敲击声,将那份索之意表达的淋漓尽致。 众人听呆了,也听的激动了。 前者,是因为歌声太过悦耳钻心。 后者,则是让他们想到了人生种种别离的场景。 尤其是当琵琶声响起的时候,陈墨的声音也渐渐高昂起来,完美的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人生长叹的篇章。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随着琵琶音落,陈墨也吐出了最后一个字符。 众人痴愣不觉,久久没有声响发出。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深深的伤感。 尤其是王檀儿,许是感触太深,不知何时已经淌落了两行清泪…… 第94章 翻天 此刻的夭夭,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诗词的意境当中。 尤其是那最后几句,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她拉到了此诗所成的情境当中。 琵琶声,一会儿像花底下宛转流畅的鸟鸣,一会儿又像水在冰下流动受阻的艰涩低沉、呜咽断续。 好像水泉的冷涩,渐渐将琵琶声凝结了。 凝结而不通畅声音渐渐地中断后,另有一种愁思幽恨暗暗滋生。 然而 此时的闷闷无声,却比有声更为动听。 突然,好像有银瓶撞破水浆四溅;又好像铁甲骑兵厮杀正酣,刀枪齐鸣。 一曲终了,对准琴弦中心划拨。 四弦一声的轰鸣,仿佛撕裂了布帛。 东船西舫人们,都静悄悄地聆听,只见江心之中,映着白白秋月影。 美! 无与伦比的凄美! 许是同弹琵琶的原因,夭夭入神久了后,竟有了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她便是那女子,怀抱琵琶倾诉着心情。 而陈墨则是作诗的人,不小心闯入了她的生活中。 “若是这曲子,能一直弹下去该多好。” 唉…… 一声长叹,夭夭回神。 撞见桑老鸨的目光,赶忙起身反问。 “桑妈妈,刚刚有些走神,您问了什么?” 这次,桑老鸨没有动气,而是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此人才华横溢,希望也有最大的诚意。否则的话,你就只能准备入住王家了。” “……” 夭夭沉默少许,凄然的笑了笑。 “非要说诚意,大概就是这首诗了。” 福袋中没有簪子,纸上除了诗意外,更没有只言片语。 “……” 桑老鸨听完,也陷入了无声当中。 好一会儿才叹口气,打破了平静。 “夭夭,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算是你的半个娘亲。有道是知女莫若母,我很清楚你在想什么。” “之所以打开最后的福袋,无非是还抱着侥幸,期望能遇到一位合眼的人。但是你要清楚,这跟做梦没什么区别。所以呢,凑活着过吧,一辈子其实并不长。” “我,我听桑妈妈的。” 最后的希望落空,夭夭也只能接受现实。 “这首诗,我可以留下吗?” “当然。”桑老鸨点头,“本就是送给你的,喜欢就收起来,以后也能做个回忆。” “多谢桑妈妈。” 夭夭说着,开始折叠起来。 动作轻柔缓慢,像是生怕弄坏纸上。 但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她不过是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些。 这样,她就能晚一点失去自由。 蓦然间,夭夭的手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漂亮的眸子里绽放出了奇异的色彩。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支簪花正印在纸张的后面。 很淡,却又是那么的清晰。 甚至在夭夭看来,根本就是活灵活现的。 簪子! 是晚宴那日,她送给陈墨的簪子。 来了? 他来了!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在。 能写出那么应景动心的诗词,一定是从头至尾听完了琵琶声。 “陈墨,你在哪儿?” 夭夭心中呼喊着,起身朝着二楼窗前奔去。 因为动作过急,带的两页纸也飘落在了地上。 “幺幺姑娘,可不能想不开啊?” 送福袋的伙计,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只当夭夭心里有解不开的疙瘩,要走极端了。 “乱喊什么?” 桑老鸨怒斥一声,将地上的纸捡了起来。 看完以后,先是微微眯眼,而后冷光闪动。 望着夭夭的背影,不知盘算起了什么? 至于夭夭,此刻已经伏在了窗前。 急促的呼吸,急切的寻觅。 终于,在喧嚣的人群当中,看到了那张已经刻在脑海的侧脸。 原来…… 原来他是背对花楼坐着的,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一刻,夭夭仿佛雨后沐浴了阳光的花朵。 轻笑出声的同时,眸子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为什么,不面向我呢?” 心里埋怨的问着,夭夭绽放的愈发夺目了。 啪! 桑老鸨,很好的扮演了摧花辣手的角色。 将窗户关上的同时,声音也冷了下来。 “你何时有的心上人我不知道,但仅凭一首诗,就想把你从这里带出去,那是做梦。” “桑妈妈,您误会了,他,他不是……”夭夭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不是什么?”桑老鸨冷哼道,“我说你最喜欢的簪子怎么不见了,原来是送人了。簪花印在纸后面,还颇有情趣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鸿雁传书?” “不是,真的不是。”夭夭赶紧澄清,“是我一厢情愿,与陈公子毫无关系。” “陈公子,哪位陈公子?”桑老鸨追问。 “我,我不知道。”夭夭越着急,留下的话柄也就越多,“我们只见过两面,所以……” “所以你就动情了?”桑老鸨冷笑一声,“你还真是自甘下贱,两面就把心掏出去了?” “桑妈妈,我……” “你什么你,不用说了。” 诗写的奇好,这点桑老鸨承认。 但跟银子比起来,那就只能扔了。 留着的话,只会碍眼。 “桑妈妈,您要做什么?”夭夭侧目,顿时慌神。 “撕了它,省的你再心猿意马。”桑老鸨说着就要撕掉。 “不能撕。”夭夭赶紧上前恳求,“桑妈妈,我与那位陈公子并没有过深的缘分,也自知配不上他。所以就把此物,把此物留给夭夭当个纪念行不行?” “怎么,还不死心是吗?”桑老鸨拒绝道,“说难听点,你就是一件货,而我则是卖家。现在有客人出了大价钱买,我自然得负责货物的好坏,否则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可是桑妈妈说过,我也是有选择权的。如果您不认,我现在就去告知众位宾客。” 情急之下,夭夭也豁出去了。 啪! 桑老鸨直接拍了桌子,本想吩咐伙计去拿蘸水的麻布,考虑到眼下的场合,只能强忍下来。 忍是忍了,但看向夭夭的目光,却已经冰冷如刀。 “你吃我、喝我这么些年,到头来学会翻天了是吗?” “好啊,那我就让你翻。” 话落,桑老鸨看向伙计。 “去请那位陈公子,今个儿我要当着他的面,亲自把夭夭送到王家大宅去。” “桑妈妈,你……” 夭夭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第95章 什么东西 随着桑老鸨跟夭夭看完了福袋,清倌这边的盛会,氛围也达到了顶峰。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着伙计从楼中走出来。 到时候就会知道,谁是今天的幸运儿。 当然,具体能不能将夭夭带走,还得看最终的出价。 若是双方谈不拢的话,那就会跟候补的再谈。 总之一句话,桑老鸨的最终目的,是将夭夭“卖”出去,狠狠赚上一笔的同时,也维持住百花楼的名气。 哗啦…… 随着珠帘挑开,众人的目光也都看了过去。 “怎么是两名伙计?” 有人嘀咕出声,按照往年的惯例,走出来的应该是一位才对。 而且这两名伙计的表情,似乎也是大相径庭的。 前面那位,笑容中带着谄媚,通常都是遇到贵客金主的时候,才会有的表现。 后面的那位虽然也在笑,当中却隐藏着不屑和鄙夷,一般都是遇到穷鬼时的反应。 “这百花会,是越来越能玩儿新花样了。” 一人的自言自语,说尽了众人的心声,不由得更加聚精会神起来。 尤其是王俊,看到前面的伙计走近,呼吸几乎都要凝滞了。 会是来请自己的吗? 夭夭,可接受了自己的诚意? “王公子,您楼里请。” 终于,伙计在王俊的面前弯下了腰。 这下他不仅心落地了,整个人也飘了起来。 慢慢的起身,轻轻的整理着装,而后环视全场,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得意和傲然。 尤其是看向陈墨的时候,嘴角更是扯出了一抹讥笑。 有才华如何? 那日晚宴上,共弹一曲如何? 拿到了夭夭的簪子,又如何? 最终,还不是败给了自己! 再高的才学,放在家世面前,也只能是个屁。 况且,王俊也从不承认,陈墨是比他有才华的。 一个是县试第三,一个是倒数第一,傻子都知道谁更有真才实学。 陈墨,说到底就是个骗子罢了。 等等…… 念及至此,王俊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另外一名伙计,去了陈墨的身边呢? “到底怎么回事?” 不解之下,王俊问了出来。 面对今日诚意最大的人,面对十拿九稳带走夭夭的人,伙计表现的极尽谄媚。 “王公子有所不知,那位刚刚也表示了很大的诚意,只不过是一首诗。” 又是诗? 听完,王俊气的咬牙切齿。 这个落榜的狗东西,除了写诗还能干什么? “你说说,写的什么诗?” “小的只记住了几句,都是描写夭夭姑娘弹琵琶的,听起来倒是有着几分格调。” 话落,伙计将背下的几句念了出来。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好! 伙计只记住了印象深的几句,但并不妨碍窥见此诗的奇绝之处,因此有人直接叫了好 王俊本想说好个屁,可身为读书人,他又不得不承认,写的确实是好。 至少,他是写不出来的。 但是一首诗,算哪门子的诚意,也能跟自己相提并论了? 伙计最会察言观色,看到王俊隐忍着怒火,匆忙解释了一句。 “王公子,您千万不要多想,那位可没资格与您争抢夭夭姑娘。” “此话怎讲?” 王俊心中喜悦的同时,也多了几分的好奇。 “桑妈妈说了,用诗来表诚意,完全就是来砸场子的,所以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桑妈妈的原话是,把那位请到楼里去,然后当着他的面,亲自将夭夭姑娘交到您的手中。” “此话当真?”王俊仿佛做梦。 “千真万确。”伙计赶忙讨好道,“小的这就带路,您进去看看就会明白的。” “拿着。” 王俊激动之下,甩手就是五两银子。 伙计接下,笑的比见了亲爹还灿烂,弯腰屈膝的领路前行。 “通往花楼的路就一条,左右贵客是不会走错的,小的已经把话带到,就先去忙了。” 王俊给赏银,恰好被另一名伙计看到,本就不情愿来请陈墨,此刻更加的不耐烦了。 陈墨才不会跟一个下人计较,那样只会拉低身价,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换成别人带走夭夭,陈墨绝对不会插手。 但是王俊,绝对不行。 不只是他,只要是青阳镇王家的人,碰上了都得踩上一脚。 嘱咐秦香莲跟黄书郎一声,陈墨起身朝着楼内走去。 与王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 “两位公子,里面请。” 门口的伙计,倒是显得没有那么势利眼,恭恭敬敬的将陈墨跟王俊请了进去。 哼! 王俊冷哼,看向陈墨的目光中全是蔑视。 而陈墨,则瞟都没瞟对方一眼。 进屋后的场面,更是诡异。 王老鸨的目光,始终都在王俊的身上打转。 至于夭夭,从陈墨进门后,眼睛就再也没有挪开过。 但今天的事情,可不是夭夭能做主的。 甚至可以这样说,夭夭对陈墨表示的越热切,桑老鸨就越是要棒打鸳鸯。 无他,穷! 弄首破诗,糊弄谁呢? “看够了吧?” 终于,桑老鸨打破了局面。 而且不给夭夭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是开门见山。 “陈公子,按理说你是不该进来的,但考虑到所表示的诚意过于独特,而且又与夭夭认识,我便起了善心,让你们再见上一面。如今见到了,便请回吧。” “桑妈妈……”夭夭想要说话。 “住口。”桑老鸨训斥道,“你要拎清自己的身份,以后随了王公子,得全身心伺候着。” “桑妈妈,此言差矣,应该说我与夭夭相敬如宾。”王俊说着,还不忘挑衅的看向陈墨。 陈墨视而不见,只是问着桑老鸨。 “诚意只是敲门砖,具体事情还没谈,不用这么快下结论吧?” “怎么,你还真想把夭夭带走?”桑老鸨斜眼。 “我带不带走另说,反正他是别想带走。” 陈墨,第一次看向了王俊。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如此大话?” 王俊总算找到开口的机会了,破口大骂完,直接站到了夭夭旁边。 “夭夭,只能是我的。” “你刚才说的没错,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如此大话?” 就在这时,后门走进来一人。 第96章 癞蛤蟆 “章公子,您怎么来了?” 看到来人,桑老鸨忍不住惊叫一声,而后赶忙挤垮老脸,跑上前去奉承着。 章公子? 陈墨疑惑,莫非是县尉家的那位公子? 一定是! 城里姓章的大户并不多,结合桑老鸨把身段放的如此之低,也就只有章成文了。 确定这点后,陈墨放眼打量了起来。 毕竟,两人之间是有着过节的。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有着曹猛那根搅屎棍子连着,彼此也算是有所神交了。 保不齐今日,还会来场正面的交锋。 与陈墨的淡然不同,从看清章成文那张脸开始,王俊的表情就始终在不停的变幻。 从最初的意外,到中间的凝重,再到最后的颓然。 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精彩纷呈。 章成文长相阴柔,三角眼中隐藏着一股子狠劲儿,属于典型的笑面虎。 辅以那身华贵的穿着,就成了陈墨最讨厌的样子。 便如此刻开口,听起来语气和缓,实则字字如刀。 “桑妈妈,您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能来吗?” “真要如此的话,我只能祝百花楼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了。” 两句话,惊得桑老鸨眼皮直跳。 章成文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爹。 堂堂县尉,白河县的第三号人物,那可不是轻易能得罪的。 “章公子误会了,老婆子我怎么敢不欢迎您呢?” 桑老鸨说完,赶紧引着章成文坐下。 “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只要老婆子能做到的,保准连嗝儿都不会打。” “这还算句话。” 章成文说着,抬眼瞟了瞟陈墨跟王俊,冷哼之下嘴角扯动,怎是一个傲字了得。 转而看向夭夭的时候,又隐隐成了居高临下。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加上桑老鸨很会察言观色,瞬间便看懂了章成文的来意。 “章公子,今日可是奔着夭夭来的?” “你觉得呢?” 章成文不答反问,眼睛肆无忌惮的在夭夭身上游走。 这让夭夭极不舒服,于是便问了一句。 “既然章公子是奔着奴家来的,为何没有入会场,又为何没有在福袋中表明诚意?” “你个死丫头,怎么跟章公子说话呢?”桑老鸨呵斥。 “无妨。”章成文起身道,“实话说吧,因为身份的缘故,我不想在众人跟前抛头露面,免得影响了父亲大人的声誉。至于说诚意嘛,我亲自前来,还不够吗?” “可是……” “你别说话。” 夭夭刚张口,就被桑老鸨打断了。 转头看向章成文,用尽了谄媚。 “您说的对,能来就是最大的诚意了,但是吧……” “但是什么?”章成文皱眉。 “但是这位王公子也表示了极大的诚意,老婆子当着众人把话都说出去了,总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事情吧?所以呢,关于夭夭跟谁走,还请两位公子自己商量,您看行不行?” “我没问题,你呢?” 章成文笑着点头,看向了王俊。 “我……” 王俊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来,此刻又当场坐蜡。 说有问题,那就是跟县尉家的公子叫板? 区区王家,怎么斗得过? 两位舅舅倒是能说上些话,问题是因为一个青楼女子,去跟章成文结怨,他们未必会答应。 可要是不表态,那就得把夭夭拱手送人了。 不甘心啊! 进退两难,王俊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见此,章成文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 “不管你是哪家的人,今天都请给我个面子。夭夭姑娘,我是必须要带走的。” “章公子,君子有成人之美,君子更不会横刀夺爱,所以……”王俊鼓足了勇气。 “所以什么?” 话没说完,已经被章成文抢了过去。 “我……” 王俊忍不住后退一步,不敢再做出对视。 “我再问你一遍,今天夭夭姑娘,是跟你还是跟我?” “跟……” “说话。” 章成文一把扯住王俊,直接拽到了跟前,目透凶光的质问着。 “告诉我,夭夭是谁的?” “章,章公子的。”王俊怂了,脸色发白的回应道,“我只是过来凑热闹的,没想带走夭夭。”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一把推开王俊,章成文指向门口,“出去小心点说话,否则后果自负。” “我知道,知道怎么说。” 王俊点头,贪恋的偷瞄一眼夭夭,灰溜溜的走了出去。 而夭夭,则凄苦的摇了摇头。 被人来回转手,却问都不问自己一句,这与买卖货物有什么区别? “桑妈妈,他是谁?” 打发走王俊,章成文盯上了陈墨。 “这位啊,您坐下听我慢慢说。” 桑老鸨递上茶水,招呼章成文坐下后,绘声绘色的讲述了有关陈墨的事情。 听完,章成文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人倒是有意思,如果有兴趣有的话,以后便住到我的别院里去吧。” “章公子何意?”陈墨问话,带着浅笑。 “门客,应该知道吧?”章成文解释道,“本公子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却十分欣赏文采高的人。我那别院当中,不乏才学出众之人,你也归于门下吧。” “当了门客,具体做什么?” 陈墨当然知道门客的意思,起源于春秋时期,主要作为主人的谋士保镖。 必要的时候,也可能发展成雇主的私人武装。 战国四公子,就以供养门客而著称。 但章成文何德何能,敢于战国四公子比较,招扩门客的目的,大致也不是正经勾当。 果不其然,章成文直接说了这样一句话。 “本公子养的门客,只需陪着吃喝玩乐就好,这样的美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份儿吧?” “确实找不出,可惜的是……” 话说一半,陈墨卖起了关子。 “可惜什么?”章成文追问。 “可惜的是,你找错人了。”陈墨笑道,“我没想去当什么门客,只想赶紧把今天的事情了结,然后回家去睡大觉。” “你什么意思,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章成文讥笑连连。 “癞蛤蟆说谁?”陈墨笑着反问。 “癞蛤蟆当然是说你。”怒声冷喝,章成文反应了过来,“敢耍我,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更名,做不改姓,陈墨。” “你说什么,陈墨?” 听到这个名字,章成文蹭的站了起来。 三角眼中,顿时闪现出了杀机。 第97章 选择 有关陈墨的事情,章成文都是从曹猛嘴里听说的,当时还打算相约见上一面。 没承想炭行的意外之财还没到手,就发现被陈墨狠狠摆了一道。 于是,便有了曹猛手持福袋去找王婆的事情。 然而更让章成文没料到的是,曹猛不仅没能找回场子,还因此惊动了新任知县王安石。 尤其是那后半首《卖炭翁》,更是惹得县尉章雄勃然大怒,把章成文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陈墨。 所以那天章成文才指使曹猛,直接杀到了陈墨的家里。 出口恶气只是其次,连本带利的讨要损失,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曹猛那一去,就成了肉包子打狗。 至今,再也没有回来。 这两日,章成文派了不少人去找,最终也只能接受泥牛入海的结果。 如今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的。 以至于愤恨之下,章成文直接厉声质问了起来。 “陈墨,我那位远房表兄,是不是被你给杀了?” 一句话问出,屋子里顿时如同结了层寒冰。 夭夭身体猛地一颤,慌乱的眼神中喷涌出两股情绪。 一是担心,深深的担心。 章成文的父亲可是县尉,丢了的那位又是他的远方表兄,一旦坐实的话,陈墨必死无疑。 二是难以置信。 陈墨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怎么会去做那种事情? “出去,你们全部都出去。” 与夭夭关心陈墨不同,桑老鸨想的只是生意。 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况且今天这两位,都是为了夭夭来的,事情真要闹大了,百花楼必然会受到影响。 伙计们匆匆退走,门也关了起来。 而这时的章成文,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姓陈的,敢做不敢认吗?” “有何不敢?” 陈墨早就料到,对方会把这件事情翻出来,所以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章公子说的没错,曹猛确实是死了。” 狗胆! 听到陈墨承认,看到陈墨笑着点头,章成文怒极之下便要动手。 “君子动口不动手,章公子请冷静。” 对方越是恼羞成怒,陈墨便越是云淡风轻。 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失去理智。 果不其然,章成文非愈发的变本加厉了。 前冲的同时,抡起拳头直奔陈墨的面门。 “杀我表兄,死罪当诛。”、 “小心……” 夭夭吓得俏脸发白,赶紧捂住了眼睛。 陈墨是读书人,怎么可能打得过章成文? “小心啊……” 桑老鸨也喊了出来,与打架的两人无关,完全是担心屋子里的东西。 砰! 伴随着沉闷的声音响起,章成文惨叫一声摔了出去。 再看陈墨,不过是换个位置,继续浅浅的笑着。 “你,你居然练过?” 章成文养了诸多门客,其中就有武功高强的人。 而他常年练习的三板斧,更是从来没落空过。 尤其是那招黑虎掏心,不仅出手的角度刁钻,还专攻人的要害。 以往的时候,他可没少凭此欺负人。 可是在陈墨面前,全都失效了。 对方的毛都没碰到,自己还摔了个狗啃屎。 尤其还当着桑老鸨跟夭夭的面,章成文怎么受得了? 狼狈的爬起来,打算再次动手。 “章公子若是再动手的话,我可要还手了。” 陈墨说完,笑着向前一步。 “你……” 刚想骂回去,章成文忽然意识到了一个细节,刚刚陈墨只是躲,自己就吃了这么大的亏。 换做动手,岂不是更惨? 想到此,他赶忙向后退出了一步。 “姓陈的,你再能打又有什么用,杀人是死罪,我现在就去告知县衙来抓你。” “凭什么抓我?” 看到章成文如此一副无赖的德性,陈墨的声音也冷了几分。 “凭你杀了人。” 章成文,色厉内荏的叫嚣。 “证据呢?”陈墨反问。 “还要什么证据?”章成文指向陈墨的鼻子说道,“你刚才已经亲口承认了,旁边两位可都听着呢。”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陈墨依旧反问。 “不然呢?”章成文也学聪明了。 “行,既然如此,那我就再说一句。这百花楼,是我的。” 话落,陈墨笑着看向桑老鸨。 “章公子的意思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所以这百花楼以后就是我的了,如何?” “陈公子,这种玩笑可不能乱开啊,老婆子的心可受不了。”桑老鸨赶紧接话。 刚才她看的清楚,陈墨在承认杀人的时候,眼神和气势曾发生过变化。 换做别人或许注意不到,但桑老鸨可全在看了眼里。 她确信,陈墨是真的杀过人。 正是如此,说话时态度才有了极大的转变。 有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陈墨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要得罪。 “章公子都听到了吧,我说的话,并不是法旨。” “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总之曹猛的事情,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章成文冷静下来以后,意识到斗嘴不是陈墨的对手,所以只能转换策略。 想法设法的压迫陈墨,让他慌乱之下露出更多的马脚。 但陈墨根本不吃这一套,反而直接把话怼了回去。 “我凭什么要给你交代,就因为你是县尉大人家的公子,所以能享受特权?” “你知道就好。”章成文冷哼。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陈墨说着,往窗前走,“光我知道可不行,得让与会的众人都知道。免得以后谁不长眼,像我一样得罪了章公子,从而去享受特权的照顾。” “姓陈的,你想干什么?”章成文慌了。 之前因为那半首诗,写尽了特权的黑暗,所以他被章雄狠狠的收拾了一顿。 倒不是因为压迫底层百姓,而是没有考虑到后果和影响。 特权,只能用于暗箱操作。 拿到明面上来,便会激起民愤。 正是因此,他才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打算私下直接带走夭夭,不想碰到了陈墨。 看到章成文急眼了,陈墨也停在了窗前。 “章公子,做个选择吧,要么放弃夭夭,要么把你这张脸,显给楼下的众人看看。” “你……” 章成文快疯了,陈墨居然敢威胁他。 偏偏,他还没办法反制。 无奈之下,只能恨声离开。 “姓陈的,我记住你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走好不送。” 目送章成文离开,陈墨走向了桑老鸨。 “该走的都走了,现在了聊聊夭夭的事情吧。” “放心,谈不妥也没事儿,我不会在这里杀人的。” 闻言,桑老板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第98章 财神爷 地痞流氓,桑老鸨认识无数,争勇斗狠的人,见过的更是不胜枚举。 甚至杀过人的,也都曾不止与一人打过交道。 但没有一人,能比陈墨来的可怕。 这是一种感觉,起于心底,散发于外。 看不到也摸不着,可就是那么的真实。 所以桑老鸨深信,这种感觉是错不了的。 陈墨,真的杀过人! 退一步讲,或许他没有亲自动手,却绝对从头到尾的参与过。 饶是如此,还能表现的这么淡定自若,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要么,此人狠辣无比。 要么,他不仅狠辣,还有着可怕的手段跟通天的背景。 想到这里,桑老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前些日子县试完毕,夭夭曾被王俊请到了书院。 那天的晚宴上,最风光的不是掏钱的王俊,也不是夭夭这位清倌新花魁。 甚至连县府的老爷们,都没有丝毫的轶事传出。 真正被人称道的,是一位落榜考生。 这位考生可了不得,县试考了个倒数第一,最后居然当上了教谕。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人好像就是姓陈。 结合刚才的种种情况来看,该不会就是眼前的陈墨吧? 没错,一定是他! 否则的话,怎么解释以诗词作为诚意? 又怎么解释,纸张后面印有簪花的事情? 要知道夭夭的簪子,就是那日晚宴后从头上消失的。 天杀的,怎么碰上了这个煞星? 心里哀叹一声,桑老鸨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 暂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那就只能先结个善缘了。 再者说,落榜后能混上教谕,还是全县书院皆可任职的那种,足以说明其背景的深厚了。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关键的是,唱了半天的大戏,最后总不能把夭夭砸手里吧? 被章成文惦记上,除了眼前这位煞星,怕是不会再有任何人敢与之相争了。 心里把上述东西都过了一遍后,桑老鸨再开口时,已经是笑容满面了。 “陈公子,都怪老婆子眼拙,没看出您这位真神。先前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客气话就不要说了,咱们聊正事儿。” 青楼的老鸨,是只认钱的主儿,陈墨深知这一点,所以懒得跟对方浪费时间。 “得嘞,既然陈公子这么痛快,老婆子那就干脆着来,您要带走夭夭,总得拿出些实际的东西吧?” “钱?” 陈墨反问。 “谈钱,不是伤感情吗?”桑老鸨以退为进的说道,“除了钱,其他的也行。”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陈墨起身,不假思索的交代起来。 真金白银,没有。 福宅广地,也没有。 甚至包括其他的产业,也都拿不出来。 唯一能拿出来的,是三句话。 “哪三句?” 桑老鸨心中叫苦的同时,也有了些火气,合着聊了半天,什么都不想出呗? 陈墨权当是没看见,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夭夭不会彻底离开百花楼。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会回来卖艺两天。 词曲方面无需担心,陈墨会一手包办,保证不会比刚才那首《送别》来的差。 其次,卖货。 有很多东西,陈墨已经鼓捣了出来,下一步就是放置到百花楼中销售。 作为回报,也作为帮夭夭赎身的筹码,到时桑老鸨可以从中抽取一成纯利润。 至于卖什么,陈墨早就想好了。 烟酒! 酒自然不必多说,来这里的人,本就是寻欢作乐的,怎么少得了美酒相伴? 而陈墨酿制的酒,绝对比百花楼的要强百倍。 毫不夸张的说,放眼全天下,怕是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酒来。 至于香烟,那就更有讲究了。 陈墨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全国的烟民,可是养活了一支两百万现代化军队的。 其中利润,可想而知。 当然,也仅限于香烟,其他更让人上瘾的东西,陈墨碰都不会碰。 最后,策划跟包装。 百花楼弄这盛会的目的,不就是扩大影响力,从而拉来更多的客人吗? 这方面,最不能少的就是策划跟包装。 就眼前这样的会场,就刚才走过场式的流程,在陈墨看来,俨然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桑妈妈,我可以把话撂在这里。换做我来操办这场盛会,你多赚十倍都不止。” “……” 桑老鸨都快听愣了,也快听笑了。 前者,是因为陈墨说的话,很多她没想过,也未曾听说过。 但是呢,又极其具有诱惑力。 后者,则是笑陈墨单纯。 真以为她桑老鸨是市井老妇呢,一分钱不出,只凭几句大话,就能把夭夭带走? 做梦! 似是看出了桑老鸨的想法,陈墨笑着从怀中取出了三样东西。 两种酒,一烈一柔。 香烟,则是用纸包裹的方方正正。 最后,是一首词曲。 改编自李清照的《如梦令》,既具情感,又非常的容易传唱。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伴随着夭夭的试弹和低吟,桑老鸨的脸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她有种本能的预感,这首曲子如果唱出来,一定会传遍大街小巷。 意识到这点后,她看了看陈墨摆出的烟酒。 眼珠子转动两圈,全部抓在了手里。 “陈公子稍等,老婆子去去就来。” “请便。” 陈墨知道,桑老鸨是想试试烟酒的成色,于是也没做阻拦。 因为只要试过了,这桩买卖就算是成了。 看到桑老鸨匆匆走出后门,夭夭激动而幽怨的看向了陈墨。 “公子既然要赎走夭夭,为何又要我回来卖艺?” “不回来,怎么保持热度?”陈墨不答反问。 热度? 夭夭以后,转瞬恍然。 “公子说的,可是名气?” “没错,就是名气。” 关于这点,陈墨早就盘算过了,夭夭才貌双全,最适合培养成代言人。 至于代言什么,以后再细细谋划。 前提是,先把名气打出去。 不仅是白河县,也不仅仅是州府,陈墨要做的,是让夭夭成为举国皆知的名怜。 今日,就是起点。 不出陈墨所料,当桑老鸨再回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个人。 一句话,从此以后,陈墨便是这里爷。 财神爷! 第99章 黄家的礼物 没有花费一分钱,陈墨在与桑老鸨签订一份合同文书后,成功将夭夭带出了花楼。 如此一来,也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几乎所有人,都不认识陈墨。 但他今日能脱颖而出,必然是有着真东西的。 具体是钱,还是权,那就不得而知了。 有好奇者想要凑上去问问,却被陈墨直接无视了,招呼秦香莲跟黄书郎,直接走出了百花楼。 来到马车上,喜不自禁的夭夭,直接拉起了秦香莲的手, “以后,您便是我的亲姐姐。” 秦香莲微微一愣,而后笑了出来。 “妹妹怎么知道,我是女扮男装?” “因为同样的事情,她也做过。” 陈墨看向夭夭,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秦香莲恍然,坐到了夭夭身侧,“这就是缘分,以后你我便以姐妹相处吧。” “多谢姐姐。” 夭夭没有亲人,闻言心中满是暖意。 她自幼在百花楼长大,见惯了人情世故,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秦香莲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能与这样的人轮姐妹,那是福分。 再加上陈墨这层关系,以后她算是真的有家了。 “先生,现在去哪儿?”徐立冬问。 “去牙行。”陈墨不假思索的说道,“如今夭夭已经是自由身,必须找个住处才行。” “我……” 听到陈墨的话,夭夭心中顿时涌出了失落。 刚以为有了“家”,就被浇了一头的冷水。 偏偏,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或者说根本无话可说。 一不沾亲,二不带故。 自己有什么资格,住到别人家里去? 难道仅凭秦香莲的那句客气话吗? 别说,事情还真就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起来。 “官人,奴家觉得,还是让妹妹住到家里去吧?” 就在夭夭不知所措的时候,秦香莲站了出来。 “一来,夭夭孤身一人,独住终归是不安全的。” “二来,刚刚官人说到了县尉家的公子,他那么惦记夭夭,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 “你说的我都明白,问题是住到咱们家不合适。”陈墨听的挠头。 一个秦卿儿,已经彻底打乱了生活节奏。 若是把夭夭再带回去,以后更没“幸福”的日子了。 “怎么不合适?”秦香莲略带埋怨的反问,“官人把夭夭赎了出来,总得负责到底吧?” “我……” 陈墨无语,心里稍加盘算,就猜出了秦香莲的用意。 不出意外,又是想让自己纳妾了? 真就奇怪了,别的女人生怕当家的去寻花问柳,秦香莲倒好,当媒婆还上瘾了。 “姐姐就不要为难姐夫了,我自己出去住没问题的。” 夭夭很会来事儿,透过陈墨的品性,可以看出他是极为在乎妻子的人。 甚至可以说,对秦香莲是极其宠爱的。 如此一来,也就大致可以看出家庭地位了。 所以再开口的时候,她才没有称呼陈公子,而是喊了声姐夫。 一声姐夫,不仅愈发的拉近了她与秦香莲之间的关系,还把陈墨给架了起来。 当然,这并非恶意的算计,而是为了日后的相处更加和谐。 果不其然,姐夫两字落入耳中,陈墨当场坐蜡。 一时间,竟然哑口无言。 与之相反,秦香莲又苦口婆心的劝了起来。 “官人,咱们家是小了点,挤一挤还是能住下的。反正已经多了一个卿儿,也不差把夭夭留下来。” “况且官人说过,会尽快翻盖新房,只要熬过这一两个月,咱们家也就宽敞了。” 一两个月? 陈墨苦笑,那得多么的难熬? 罢了…… 谁让自己多事儿,非要把夭夭带出来,那就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 “师父,师娘,不用担心住的问题,我能解决。” 就在这时,一直留意着动静的黄书郎,从旁边马车处走了过来。 “你怎么解决?”陈墨皱眉。 “是这样的师父,我家在青阳镇上有套大宅,本来是给我准备的新房,师父直接搬过去住就好。” “那不行,你的新房,我怎么能去住呢?”陈墨摇头。 “怎么不能?”黄书郎急促的说道,“我说实话吧师父,自从那日拜师后,我就在盘算着帮您跟师娘换个地方住,跟我爹说了以后,是他说让你们搬到那里去的。” “黄老说的?” 陈墨印象里,黄政是个老财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似是看出了陈墨的疑惑,黄书郎嘿嘿笑了起来。 “师父,别说您不信,我当时也觉得像是做梦。但我爹说了一番话,我才彻底明白了他的用意。” “有何用意?” 陈墨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黄政可不是一般人,该不会又在算计自己什么吧? “师父,我爹说,您是个神人,真正的神人。” 神人? 陈墨苦笑,这话怎么听着像是骂人呢? 黄书郎只当陈墨费解,于是做了解释。 “我爹的意思是,只要能与师父交好,我们黄家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另外老话不是说了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孝敬师父一套宅院再正常不过。” “……” 陈墨没说话,只是感叹黄政的眼光之毒辣。 既然他都拿出来了,那就收下吧。 哪怕是欠个人情,也总比四个人挤在老破小里面强。 看陈墨不言语,黄书郎还以为他依旧犹豫,于是又赶紧补充了一句。 “师父,年后您就要正式去书院上任了,住在镇里要方便的多。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您就收下吧。” “官人,如此重礼,咱们受不起的。”秦香莲开了口。 这次,陈墨没有顺着她,而是对着黄书郎点了点头。 “回去转告黄老,宅子我会尽快搬进去的,到时请他喝酒。” “太好了。”黄书郎兴奋的直拍巴掌,“最近这几天,我爹一直在念叨师父的酒,这回算是有着落了。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我就带师父和师娘去宅子看看。” “前面领路,立冬跟上。”陈墨点头。 “是,先生。” 许立冬应声,便要挥动马鞭。 就在这时,街道拐弯处走出了一群人。 随着为首的一声令下,蜂拥上前将马车围了起来。 紧接着,是一道阴冷狂妄的声音。 “谁是陈墨,下车给爷赔罪。” 第100章 身份 陈墨闻声下车,看清楚拦路的人以后,顿时心中了然。 王俊! 确切的说,是王俊找来的帮手。 此人身着华贵,却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傲慢,满脸的络腮胡,更是将凶神恶煞四个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身后一众趾高气扬的狗腿子,气焰嚣张至极。 看到陈墨下车,王俊顿时就红了眼。 不仅是与陈墨的旧恨,还有今天遭受的屈辱,现在通通都得发泄出来。 惹不起章成文,还收拾不了陈墨? “陈墨,还记得我那会儿说的话吧?” “跪下,道歉。” 王俊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陈墨生吞活剥。 与之相反,陈墨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直视的目光,始终都停留在络腮胡的身上。 因为他清楚,这位才是做主的人。 看到对方不开口,陈墨也就没说话。 “怎么是他?” 透过缝隙,夭夭看清了王俊的脸,担心嘀咕的同时,俏脸上也浮现出了浓浓的厌恶。 “这个姓王的,实在是可恶。” 都是一个镇子的人,秦香莲自然也认识王俊。 想到他的爷爷王权,不由的泛出了浓浓的担忧。 今天的事情,怕是不好了结了。 到底该怎么办? “姐姐,我下去说说吧。”夭夭接话道,“刚刚的百花会上,王俊已经对我表明了心意,若是我下去劝解的话,或许能为姐夫分忧。就是不知道,那位二当家的会不会同意?” “妹妹说的二当家,可是那个络腮胡?”秦香莲问道。 “是的。”夭夭点头,“他名叫周虎,是龙虎商行的二当家,平时在城里都是横着走的。” “妹妹说什么,龙虎商行?”秦香莲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他真是周虎?” “错不了的,百花楼的人都称呼他周二爷。”夭夭急促的解释,“那位大爷极其喜好女色,听说他已经放出话,要带走红倌那位姐妹了。而这位二爷,最喜欢的便是争勇斗狠。此行还带着那么多人,怕是不容易说动的。” “那官人岂不是要遭祸了?” 出于家庭条件的问题,秦香莲平时很少进城,却也听说过龙虎商行的威名。 再加上夭夭对这位二当家的细致描述,秦香莲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 “姐姐先别急,我现在就下车帮姐夫解围。”夭夭说着起身。 “妹妹,万万不可。”秦香莲赶忙阻拦,“刚刚官人千叮万嘱过,不要抛头露面。” “那姐夫怎么办?” 这次,轮到夭夭着急了。 “事到如今,只能相信官人了,但愿他能处理好此事吧。” 说完,秦香莲的脸上浮现一抹决然。 “若是他们真的动手,我会下车拼死帮助官人,到时还望妹妹速速去报官。” “姐姐,我……”夭夭欲言又止。 “不要再说了,就按照我说的做。” 这就是秦香莲,生活中知书达理,等真遇到事情的时候,又会极为的果决。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信任陈墨。 更准确的说,是浮票被毁后,心性大改的陈墨。 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都做成了,此刻的麻烦一定能够解决的。 别说一位周二爷,就算那位大爷来了又如何? 知县大人,可都曾去家里做过客的。 想到这里,秦香莲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下了几分,透过缝隙继续看了下去。 这时候,周虎打破了沉默。 豹子眼竖起来,开口就是下马威。 “本人周虎,既是龙虎商行的二当家,也是王俊的舅舅,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吧?”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陈墨才不吃这一套。 见此,周虎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你确实是有过人之处,换做别人见了我,早就站都站不稳了,也难怪我这外甥会在你手下吃亏。既然今天我来了,那就得替他讨个公道。” 公道? 陈墨也笑,而且笑容中满是玩味。 “你想要什么公道?” “简单,你把俊儿吃过的亏吃一遍,再把他受过的罪受一遍,然后跪下道歉,此事就算圆满了。” 听到这句话,陈墨的笑容更加耐人寻味了。 “你是周家的二爷,可不是县府的二爷,真把自己当王法了?” “说对了,在白河县境内,在你这样的贱民面前,二爷我就是王法。” 周虎的表情,较刚才多了些狰狞。 “周二爷,你不能动我家先生,他可是县府新任命的里长,有职务在身的。” 许立冬一直在牙行当伙计,深知周虎的恶毒跟狠辣,看到要动真格的了,赶忙站出来说话。 本以为会让周虎有所忌惮,想不到适得其反。 “里长,你是想笑死我吗?” “在二爷我眼里,里长连个屁都不是。” “我家先生还是教谕,同样是县府任命的。”不得已,许立冬只能亮明陈墨的另一层身份。 当今社会,读书人地位是很高的。 教谕,更是如此。 可没想到,周虎就是个混不吝。 抑或是说,他极尽的嚣张狂妄。 “教谕又如何?” “二爷我又不是读书人,搬出个名头吓唬谁呢?” “王俊,你身为学子,就是这样对待教谕的吗?” 许立冬很脑子一转,直接调转了矛头。 然而,他又一次的失算了。 因为夭夭的缘故,王俊对陈墨的恨,已经是浸润到了骨子里。 所以回应的话,也是自大歹毒到了极致。 “我是学子不假,但不是落榜的学子。幸亏我考上了州府书院,否则让陈墨这样的人来教授,简直比吃屎还要恶心。该死的陈墨,狗屁的教谕,他就是个人渣败类。” “你……” 许立冬气的,打算撸袖子动手。 “立冬,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陈墨沉声阻止,“疯狗狂吠,理会作甚?” “陈墨,你是在找死。”王俊怒骂。 “俊儿,淡定。”周虎出声,看向陈墨,“里长没用,教谕也没用,你如果还有别的身份,那就赶紧亮出来。若是没了,那二爷我就开始教你做人了。” 周虎话落摆手,一群手下开始摩拳擦掌。 “多谢提醒,不然我还真忘了自己有另一个身份。” 陈墨说着,摸向了腰间。 守城军教头的令牌,是时候亮出来了。 第101章 讨打 官大一级压死人,势力同样如此。 在人情社会中,不管任何的地方,人都会有高低贵贱之分。 陈墨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他倒要看看,令牌亮出以后,周虎还会不会这么嚣张, 说起令牌,陈墨多少还有些庆幸。 当时要不是杨奇坚持,他还真不会把此物收下。 若是那样的话,今天十之有九得动手了。 一旦动手,肯定得吃大亏。 先不说好几个人需要照顾,就算是陈墨没有后顾之忧,也绝对讨不到任何的便宜。 毕竟练武这事儿,是个长久积累的过程。 纵然陈墨深谙截拳道的真髓,这副身体还是得慢慢磨炼才行。 “陈墨,死到临头了,你还想耍什么花样?” 王俊已经失去了耐心,迫不及待的想要狠狠收拾陈墨一顿。 “又吠?” 陈墨讥笑两声,将令牌掏了出来。 “此物,认识吗?” 令牌不大,准确的说更像是腰牌。 正面雕刻着盾牌,铸有守字。 反面,则是刀的图案,以及一个教字。 合在一起,代表的就是守城军教头。 这个职位,放在军中或许不高,但要摆到地方上,分量可就太重了。 就像周虎,接过腰牌看清楚以后,脸色登发发生了变化。 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显露着浓浓的凝重。 因为越是他这样的人,越是清楚这块腰牌代表着什么。 如果是真的,今天就算了白来了。 不仅如此,怕是还得栽个大跟头。 “舅舅,这到底是什么?” 看到周虎盯着腰牌脸色变幻,王俊忍不住凑到了跟前。 “这东西,哪里来的?” 周虎没有理会王俊,而是看向了陈墨。 “你猜?”陈墨不答反问,“我就想问问周二爷,这层身份如何?” “……” 周虎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看着陈墨。 但眼神中,少了凶狠和不屑。 多出来的,全是不解跟谨慎。 “姐姐,姐夫拿出的是什么东西?” 马车里,夭夭好奇的问着。 “我怎么感觉,周虎的戾气消失了呢?” “妹妹有所不知,前几日守城校尉去了我家,与官人痛饮相聊以后,便邀请官人做了守城军教头。那块腰牌,就是身份的证明,没想到现在有了大用。” 秦香莲憋着的那口气,算是吐出了一半。 “姐夫居然是守城军教头?”夭夭惊得掩嘴低呼,“这么说,姐夫有三职在身?” 夭夭,是真的被吓到了。 里长,为政;教谕,为学;教头,为军。 这世上,竟真有无所不通的人。 “官人会的,可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呢。” 夭夭越是惊叹,秦香莲心里就越是自豪。 尤其是想到陈墨鼓捣的那些东西,个顶个的新奇,个顶个的实用,又对自家官人多了几分仰慕。 能嫁给陈墨,真的是八辈子积来的福德。 两人窃窃私语时,外面的周虎终于忍不住了。 “再问一句,此物是怎么来的?” “当然是任命来的。”陈墨笑着回应。 “胡扯。” 周虎刚刚盘算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蹊跷。 陈墨何德何能,能当上守城军的教头? 退一步讲,就算他真的是,为何不早把腰牌拿出来,何必等到受尽屈辱的时候? 只有一种可能,腰牌来路不正。 此物,会不会是捡来的? 又或者,是偷来的? 所以必须问清楚! 特别是听到陈墨的回答以后,周虎愈发认定了自己猜测的正确。 “姓陈的,你当里长,二爷我信。你当教谕,我也信。可你现在说自己是守城军教头,别说是我了,随便从街上拽个人过来,怕是都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吧?” 什么? 守城军教头? 王俊听的一愣,而后差点笑死过去。 “陈墨,你可真能装神弄鬼。还守城军教头,你就是去当个伙夫,人家也不会要你。” “舅舅,少跟他废话,先狠狠收拾一顿,然后带着腰牌去县衙,治他个欺世大罪。” “来人,动手。” 周虎一直在观察陈墨的表情,如果他真的是教头,刚刚那番话下,早就勃然大怒了。 事实非但没有,还笑的不自然了。 这说明,他心里真的有鬼。 然而周虎不知道的是,陈墨的笑容之所以发生变化,与王俊的话没有半点关系。 根源,在于百米外的街口。 早在马车被拦住的最初,陈墨叮嘱秦香莲跟夭夭后,就吩咐黄书郎去了城门。 只要把许立秋找过来,今天的事就闹不起来。 孰料,黄书郎竟然把杨奇给带来了。 两人并肩前行,脚步匆匆,足以想见此刻的心情。 稍后,有好戏看了。 “你还有脸笑,给我往死了打。” 王俊都快气疯了,都这时候了,陈墨竟然还在笑。 这是不知死为何物? 周虎也没再犹豫,直接吩咐动手。 就在两人得意忘形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森冷的声音。 “你们尽管动手试试,我保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谁他娘的……” 王俊还没转身,已紧骂了出来。 “你他娘的。” 杨奇本就有怒火在心,听到王俊骂娘的话,揪住头发转身,抡起巴掌就抽了下去。 啪! 伴随着脆亮的声响,王俊的腮帮子直接就肿了起来。 吃痛惨叫,鲜血顺着嘴角淌了出来。 “舅舅,救我。” 周虎也没想到,来人说动手就动手,怒气涌出就要发狠。 可当看清楚来人后,又硬生生把手缩了回来。 “杨校尉,怎么是你?” “就是我。” 杨奇侧目,看到了周虎手中的腰牌。 “周二爷好大的威风,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去做,在这拦我守城军的人,到底是何居心?” “他,他真是守城军教头?” 周虎直接傻眼,怎么可能啊? 比他反应更大的,是挨了一嘴巴的王俊,直接嘶喊了出来。 “不可能,陈墨这种败类,怎么可能进守城军。我朝的军武,是要荒废摆烂了吗?” “混账东西,竟敢妄论军武,讨打。” 杨奇怒斥,又抡起了蒲扇似的巴掌。 “杨校尉不可……”周虎赶忙阻拦。 “周家二爷,你是要妨碍我执行军务吗?”杨奇冷声反问。 “……” 周虎语结。 啪! 杨奇的巴掌,狠狠落了下去。 第102章 诛心 这一巴掌,比刚才的更狠,杨奇打完顺势收手,王俊整个人也倒向了旁边。 摔在地上,连血带牙的吐出了一大口。 “舅舅,我……” “不要再说了,起来。” 周虎的脸色,此刻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身为龙虎商行的二当家,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奈何面对杨奇,他只能硬生生的忍下来。 但是话,必须说明白。 “杨校尉,今天的事情纯属误会一场。我周虎拦了车,你杨校尉打了人,便算是两清了如何?” “……” 杨奇没说话,而是看向了陈墨。 见到后者点头,他才冷哼了一声。 “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动的可就不是手了,而是这个。” 话落,杨奇狠狠拍了一下腰刀。 “……” 这次,轮到周虎无言的了。 少许将腰牌还给陈墨,示意王俊离开。 就这么走了? 陈墨冷笑,未免太便宜了吧。 所谓杀人诛心,既然没法杀人,那就只能诛心了。 “夭夭,下车见过杨大哥,以后被谁欺负了,提他的名字便是。” 夭夭? 杨奇一愣,转瞬眼中浮现出了笑意,陈墨果然还是来赴约了。 而且听这话的意思,还抱得美人归了。 “你说什么,夭夭?” 反应更大的是王俊,迈出的脚步停下,不顾疼痛的转身,正大红肿的眼睛看向了马车。 随着车厢门打开,一道倩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正是夭夭! 刚刚透过缝隙,夭夭把全部场景都看在了眼里,如今陈墨已经没事,她的心也落了地。 故而此刻现身时,满面的愁容已经荡然无存,充斥满满的都是激动和欣喜。 步态轻盈,俏脸含笑,显尽了迷人的妩媚和妖娆。 “小女夭夭,见过杨大哥。” 因为长时间紧张的缘故,夭夭的嗓子略有发紧。 但这丝毫不妨碍声音的动听,甚至比往日还多了几分的性感。 “既然你喊我大哥,那我就叫你一声小妹。陈墨老弟说的没错,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多谢大哥。” 夭夭喜不自禁,悄悄瞟了一眼陈墨。 漂亮的眸子里,全都是耐人寻味的情愫。 这一幕,恰好被王俊看到。 醋意大发的同时,也变得怒火中烧起来。 “姓陈的,夭夭为什么在你的车里?” 王俊真的快疯了,本以为夭夭被章成文带走了,那位惹不起,所以心中只有不甘和遗憾。 然而现在夭夭坐在陈墨的马车里,王俊的不甘和遗憾,都化作了浓浓的仇恨跟屈辱。 自己比不上章成文,难道还不如陈墨?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能把夭夭带走? 早就料到了王俊的反应,陈墨开口作刀,直接捅进了王俊的心窝子里面。 “夭夭不仅在我的车里,稍后……还要跟我一起回家。” “回……回家?” 王俊的猪头脸,瞬间血色全无。 冲击过大之下,直接奔到了夭夭面前。 “夭夭,他在骗人对不对,你不会跟他回家的是不是?” “他没有骗人,而且……我也的确要跟他回家。只要不赶我走,我就会永远住下去。” 夭夭冷声回应,直接躲到了陈墨身后。 许是害怕王俊做出过分的举动,双手还牵住了陈墨的衣角。 这个动作,落在王俊的眼中,犹如五雷轰顶。 “不可能,这不可能……” 无法接受,心血上涌。 一遍遍的重复着不可能,王俊就像是得了失心疯。 到最后,面目狰狞的死死盯住了陈墨。 “你是鬼,是恶鬼,该千刀万剐的恶鬼……” 噗…… 一口气没倒上来,王俊仰天喷出一口血,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俊儿……” 周虎眼疾手快,直接托住了王俊的后背,几次呼喊没有效果,悲愤至极的撂了狠话。 “姓陈的,你最好祈祷俊儿没事,否则的话,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你这个青楼出来的贱货,敢如此苛待俊儿,迟早我会亲手讨回来。” “周虎,你想干什么?”杨奇走出几步,站到了陈墨和夭夭身边,“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姓杨的,你少在这装大头蒜,真以为我怕你们守城军不成?”周虎是真的怒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杨奇的双瞳,紧缩了起来。 “一句话,俊儿无碍此事作罢。反之,他们必须付出百倍的代价。” 周虎说完,示意手下抬走王俊。 离开前, 又狠狠敲打了杨奇一句。 “杨校尉,你真当我龙虎商行是好欺负的吗?惹急了我,一封信就能革了你守城将军的职。” “如此的话,我就安心等着了。” 杨奇不屑,权当是周虎在放屁了。 “杨大哥,这种人理会他干什么。” 看到周虎离开,陈墨宽慰一句转移了话题。 “今天是什么日子,杨大哥怎么去城门了?” “去找立秋,交代一下防务事宜,毕竟去运送物资,来回得半个月左右。” 说完,杨奇又问了一句。 “你那边怎么样,都没问题吧?” “放心,五十辆马车,一辆都不会少。” “那就好。”杨奇放心后,做起了叮嘱,“最近几日,你们千万小心点,周虎可不是个正经东西。他那外甥不出事还好,否则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杨大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陈墨最不怕的,就是周虎这种人。 只要他敢来,那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寒暄几句后,杨奇继续去忙军务。 陈墨一行人,则乘坐两辆马车来到了青阳镇。 白河县,因一条河而得名。 黄书郎所说的宅子,就在河边的不远处。 后面是矮山,前面是奔腾的白河,先不说风水如何,景色是真的好。 而且这宅子,不是一般的大,俨然就是三进三出的四合院。 之前还住老破小的陈墨,此刻摇身一变,成了人人羡慕的“土老财”。 “那座宅子是谁的?” 陈墨放眼打量,矮山的另一侧,有着一座更大的住所。 偏偏,又显露着明显的不和谐。 直白的说,就是太安静了。 看不到任何人出入也就算了,如此静谧的环境中,连杂声都听不到分毫。 要知道现在的时辰,正是人活动最频繁的当口。 “师父,要说那座宅子,可太有讲究了。” 黄书郎卖个关子,示意进去说。 第103章 邻居 进入大宅,秦香莲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不仅各种生活设施齐全,还配有几名下人。 用现代的话来说,根本就是拎包入住。 而且秦香莲也有自知,就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根本配不上这座宅子。 当然,陈墨鼓捣出的那些物件儿例外。 很多时候秦香莲也疑惑,家里的书绝大部分她都看过,怎么就没有官人说的那些知识呢。 难不成同样的书,不同的人去看,所汲取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姐姐,想什么呢?” 夭夭不在乎住处豪华与否,只要能跟“家人”在一起就行。 “我在想,该怎么分配居室。” 秦香莲看着偌大的宅院,皱起了眉头。 “姐姐,通常来说,前面的院子都是给下人们住的。中间的,则是给子女或是同辈的,最后面的正宅,才是当家人居住的地方,你跟姐夫当然是住那里。”夭夭解释道。 “这么说的话,妹妹跟卿儿住中间?” “是卿儿妹妹住中间,我只需要一间配房就好。” “那可不行。”秦香莲摇头说道,“既然你认我当姐姐,那你跟卿儿就是一样的,所以你们两个都住中间院的正房。房子那么大,还装不下你俩不成?” “姐姐,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而且卿儿还小,最需要妹妹这样人来教她日常的礼节和规矩。” 说着,秦香莲拉起了夭夭的手。 “走,咱们进去看看,先帮你选好房间。” “多谢姐姐。” 夭夭致谢,挽着秦香莲的胳膊走了进去。 “……” 望着两人的背影,陈墨无奈的摇了摇头。 以后,家里可算是热闹了。 只希望类似的事情别再发生,否则真没安生日子过了。 少管闲事! 陈墨在心里立下条规矩后,继续问起了黄书郎。 “你刚才说,住在这里的邻居很有讲究,为何?” “师父,是这样的……” 示意陈墨坐下,黄书郎打开了话匣子。 邻居叫什么,黄书郎也不知道,甚至整座青阳镇的人,都说不出那位姓甚名谁。 只知道,当年大宅还没建起来的时候,住着一户积善之家。 老两口,以及他们体弱多病的女儿。 但是也有传闻,他们并非真正的一家人。 那位女儿,出身极其的高贵。 老两口,则是随身照顾她的。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是外来户。 奇怪的是,从未有官府的人盘查过他们,身为镇三老之一的黄政,也只知道好像是上面专门下过命令的。 而且命令不是来自于太州,很有可能是都城。 都城? 听到这里,陈墨的心思动了一下。 如果传言为真,说明那户人家绝对有着一定的背景。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来三国交界的边城呢? 被发配的? 抑或是都城家里发生了剧变,为了远离旋涡中心,才外逃至此的? 暗自分析着,陈墨继续听了下去。 女子喜欢穿白色的衣衫,所以镇上的人们都喊她白绮姑娘。 白绮人美心善,在青阳镇住了三年,没有哪天不做善事的。 不管谁家有困难,只要找上门去,她都会尽全力相帮。 很多人都说,她是救苦扶难的女菩萨下凡。 当然,也有流言诽谤,说白绮做善事,为的是积德,从而换取身体的安康。 本来一家三口住的好好的,可忽然有一天就不见了。 老宅子也清理的干干净净,就像是从没来过一样。 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大概半年后,老宅子被一位中年人买了下来,并且翻盖了新宅。 每年冬夏,他都会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有时候长,有时候短,却从未间断过。 这一晃,也有三年左右的时间了。 与白绮一样,官府从未派人上过门。 不同的是,白绮在的时候,门庭若市。 而自从翻盖了以后,门可罗雀。 人们都说,中年人跟白绮并没有关系,就是觉得这里风水好,买下来养老了。 再加上那人性格孤僻,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打听了。 因为不去故意提及的话,那位完全就是个隐形人。 “你有没有见过那位邻居?” 听到这里,陈墨忍不住问了出来。 “见过一面,很凶。”黄书郎回应。 很凶? 陈墨皱眉,他从黄书郎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害怕! 虽然一闪即逝,但绝对是发自于心的。 如此一来,陈墨就愈发的好奇了。 能让这位叛逆少爷害怕,那位邻居到底做过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就是感觉。” 黄书郎摇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师父,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那人很不寻常,尤其是那双眼睛,对视之下我心里都会发毛。” 嘶…… 陈墨倒吸口冷气,按照黄书郎的描述,俨然就是耗子见了猫的反应。 什么人啊,这么可怕? “书郎,你是不是觉得那人很有气势?” “对,就是气势。”黄书郎赶忙点头,“虽然刻意收敛着,但时不时的还是会流露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吗?”陈墨大致猜出了一些。 “不知道,请师傅明示。” “我猜测,那位邻居杀过人。”陈墨语出惊人。 “杀,杀过人?”黄书郎满脸骇然。 “没错,而且杀过很多人。” 陈墨记得清楚,前世他就遇到过一位上过战场的老兵,当时感觉与黄书郎所说的相差不多。 不经意间的动作或者表情,总会给人一种危险恐惧的感觉。 尤其是性格,两人简直一模一样。 都是深居简出,都是少言寡语。 实则内心当中,藏着的故事能写出一部书。 “师父,那人不会是江洋大盗,或者在逃的重犯吧?”黄书郎受惊之下,做出了联想。 “胡说什么呢?”陈墨起身说道,“如果是你猜的那样,人家会这么高调的住进大宅吗?” “也对。”黄书郎点头,又泛起了嘀咕,“不是杀人犯,那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是什么,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陈墨笑着,看向了矮山的另一侧。 “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既然搬来了这里,没道理不去拜访一下。” 第104章 闭门羹 黄书郎,没去。 说是帮陈墨搬家搬累了,其实还是害怕。 毕竟陈墨的全部家当,都没凑齐一马车,而且因为搬家的缘故,还惊动了百家庄的好几个人。 陈三丰、林大山、林小树还有林峰,全都放下手头的事情,赶来了新宅这里。 就连黄政,都放下镇里的政务,专门前来道贺。 好在宅子够大,别说这些人,就是再来十倍,也绝对能够装下。 全部收拾好的时候,天色已经到了傍晚,抱着择日不如撞日的心态,陈墨让秦香莲和夭夭做了一桌子好菜,权当是乔迁新居的宴客之举了,免得日后再操办。 饭后众人散去,陈墨交代了秦香莲两句,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前去拜会邻居。 路上,黄书郎一手拎着礼物,一手挥舞着双节棍。 这件兵器,他实在是太喜欢了。 从陈墨送给他以后,就再也没离过手,甚至刚才吃饭的时候,都在手中摆弄着。 黄政不希望儿子习武,所以对陈墨送双截棍的事情很是无语,偏偏又没法表达,吃饭时显得闷闷不乐。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不得已,陈墨提出了让黄书郎也住到新宅里来,从而方便随时进行教导。 黄政的心结解开后,贪了不少的酒,回去时已经是醉意沉沉。 陈墨倒是喝的不多,一是酒这东西适量就好,二是还惦记着拜访邻居的事情。 “师父,怎么宅子里没有灯火,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来到门前,黄书郎从门缝里打量。 “咱们是来串门的,不是来做贼的,你这样成何体统?” 训斥一句,陈墨上前敲门。 “你记住,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同,稍后若能进去,管好你的嘴巴和手。” “是,师父。” 说完,黄书郎小声嘀咕了一句。 “进不去才好,就可以回家玩儿双节棍了,” “……” 陈墨懒得搭理他,直接叩响了门环。 三声响过,里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低沉而冷淡的问询。 “何人敲门?” “在下陈墨,今日刚刚搬到新宅,特来拜会邻居。” “无需拜会,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里面的人,直接下了逐客令。 “师父,怎么办?” 上来就吃闭门羹,黄书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陈墨倒是丝毫不急,凑到门前说了一句。 “我听说大宅未建之前,这里住着一位叫白绮的姑娘,若是此刻她来拜会,不知会不会开门。” “……” 沉默! 陈墨的话说完,大门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就在黄书郎快失去耐心的时候,伴随着嘎吱的声响,大门打开了半边。 一位中年男子,显露出了真容。 衣着简朴,悍然干练。 满是戒备的脸上,还有着一条长长的疤痕。 此人,危险! 这是陈墨的下意识反应,而且他也看的出来,这位不是要拜会的正主。 不出意外,应该是近身护卫之类的。 果不其然,疤脸人再开口时,直接亮明了身份。 “在下阿来,是老爷的贴身随从。敢问贵客,你是否知道白绮姑娘的消息?” “不知道,只是搬来以后听说的。”陈墨如实相告。 “如此,请回吧。”阿来很干脆的关门。 “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陈墨依旧不急。 “说。” “人也好,流言蜚语也罢,都是从门中传进去的。大门如果总是关着,如何得知故人的消息?” “……” 一句话,阿来又沉默了。 盯着陈墨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似有所感的点了点头。 “请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一声。” “把此物带上吧。”陈墨示意黄书郎把礼物递上去,“呈给你家老爷看,或许他会喜欢的。” 阿来稍作迟疑,接到手里匆匆而去。 “师父,这里的主人,与那位白绮姑娘真是故人吗?”黄书郎问道。 “错不了的。” 说起这个,陈墨多了些唏嘘的感慨。 “深宅大院,冷冷清清。如果不是心中有着羁绊,谁会每年来此承受这种煎熬。” “白绮姑娘,会不会是这家主人的女儿?”黄书郎猜测道。 陈墨没有说话,因为阿来已经返了回来。 “陈公子,里面请。” “多谢。”陈墨点头。 “师父,小心台阶。”黄书郎提醒着,打算跟上去。 “你不能进去。”阿来错步拦了下来,“老爷说了,只见陈公子一个人。” “那我呢?”黄书郎急了。 “你想离开的话,我不拦着。你若是留下来等,那我就陪着你。” “师父,这……” “书郎,客随主便,听话。你不是想耍双节棍吗,可以向这位阿来大哥请教一二。” 陈墨看的出来,阿来绝对是个高手。 既然是高手,自然会精通不少兵器。 说完,便进了门。 “此物,叫双节棍吗?” 刚刚开门的时候,阿来就注意到了这把造型奇特的兵器,看起来与连枷有些相似。 连枷,由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或木条构成,用来拍打谷物、小麦、豆子等,使子粒掉下来。 也作梿枷。 唐朝的时候,连枷经过加重改造用于军事,主要用于守城,后又用于马上骑兵。 双节棍,其实就是连枷的改良品。 看到对方也对兵器感兴趣,黄书郎顿时就来了劲头,正好借机会把被挡在门外的气出了。 “没错,此物叫双节棍,没见过吧?” “没有。”阿来点头。 “见都没见过,肯定也不会使了?” “未必。” 阿来说着,上前索要。 黄书郎嗝儿都打一个,直接递过去等着对方出丑。 “这兵器好沉,趁手的很。” 称赞一声,阿来便舞动了起来。 最初有些生涩,随着慢慢的适应,动作也变得顺滑连贯起来。 到了最后,完全就是行云流水,虎虎生风。 这下,黄书郎彻底看傻眼了。 高手! 绝对的高手! 要不要,再拜个师父? 正在他盘算的时候,阿来练完停了下来。 “小子,这双截棍怎么来的?” “我师父给的,他自己打造的。” 黄书郎一时失神,直接说了实话。 自己打的? 阿来一愣,抬眼望向了门内,可惜已经看不到陈墨的背影了。 转回头来,竟罕见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小老弟,商量件事情怎么样?” 阿来的脸上有刀疤,笑起来犹如鬼哭,吓得黄书郎连连后退,裤兜子发凉。 第105章 白镇北 怎一个荒凉了得? 走在院子里,陈墨忍不住的发着感慨。 偌大的院子,竟然是空空荡荡的。 别说花草树木,就连最基本的家用摆设都没有一件。 甚至可以这样说,这所谓的大宅,其实就是个空壳子。 院子如此,屋里也是一样。 正厅当中,不见屏风桌椅,只有两个蒲团一个地桌,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左右两间房,也只有光板床和被褥,其他的一件都看不到。 而宅子的主人,就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 更奇怪的是,屋里根本没有点着灯。 如果不是陈墨提着灯笼,非得成了睁眼瞎不可。 “在下陈墨,见过主家。” “坐。” 声音雄浑,中气十足。 陈墨暗自猜测,这应该也是位练家子。 而且武艺之高超,绝对远在阿来之上。 “敢问主家,方便点灯吗?” “别人不行,你可以。” “为什么?”陈墨问道。 “我收了你的礼物,就当是回礼了。” “多谢。” 陈墨落座前,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蜡烛,本是灯笼备用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滴蜡于地桌上,陈墨也看清楚了主家的长相。 不怒自威! 这是第一感觉,第二是杀气内敛。 国字脸、丹凤眼,剑眉飞扬入双鬓。 年纪没有想象中的大,至多五十左右。 “晚辈年纪尚浅,便喊您一声白老吧?” “你知道我姓白?” “猜的,若是错了,还望见谅。” “我的确姓白,白镇北。以你的年纪,喊我一声白老倒也可以。” “白老,刚才的礼物,可还喜欢?” 不过是交谈了两句话,陈墨悬着的心便落了地。 在别人面前,白镇北或许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在陈墨看来,两人是能聊到一起的。 白镇北点头,直接从身边将礼物取了出来。 一坛子酒,一碟油炸花生。 酒是陈墨自己酿的,花生是林小树带过去,秦香莲亲手炒制的。 “我这里简陋无比,只能借花献佛了,不要嫌弃就好。” 白镇北说着,抬手倒酒。 “白老坐着便是,我来。” 陈墨接过来,开始倒。 “白老说此处简陋,晚辈不敢苟同。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宅子再好,也不过是遮风挡雨的死物罢了。唯有人,才是真正的灵魂。”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嘀咕一句,白镇北问了出来。 “你是读书人?” “是。”陈墨点头,将倒好的酒推了过去,“晚辈早些年读书,以后教书。” “年纪轻轻,便是教谕,怪不得能出口成章。”称赞一句,白镇北索要起来,“刚刚那两句我很喜欢。若是你不介意,以后我便留在宅里自用了。” “白老喜欢,是晚辈的荣幸,但两句可不够,怎么都是用了,为何不用全呢?”陈墨笑道。 “全诗为何?”白镇北追问。 “请白老品鉴。” 陈墨说着,背诵了出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孔子云:何陋之有? 一两句,白镇北只觉得契合了这间宅子,整首诗听完,深深触动了内心。 是啊…… 山不在于高,有了神仙就会出名。 水不在于深,有了龙就显得有了灵气。 这是简陋的房子,但只要我的(住屋的人)品德好,就感觉不到简陋了。 长到台阶上的苔痕,颜色碧绿,映入帘中。 到这里谈笑的,都是知识渊博的学者大能,没有任何的浅薄之人。 平时可以弹奏清雅的古琴,阅读泥金书写的佛经。 没有奏乐的声音扰乱双耳,没有官府的公文使身体劳累。 南阳有诸葛亮的草庐,西蜀有扬子云的亭子。 孔子说:“这有什么简陋呢?” 诸葛亮和杨子云是谁,白镇北并不清楚,甚至连孔子都没有听说过。 但既然能被陈墨写入诗中,想来都是文学大家。 如此诗文,确实是绝妙到了极致。 唯一的不足是,多少有点伤感的意味。 “白老每年冬夏来此,应该也是因人或事而伤感吧?” 陈墨之所以把这首诗拿出来,没有丝毫恭维迎合白镇北的意思,就是为了能更深入的交谈。 因为从黄书郎说起白绮姑娘的时候,他就对此事产生了兴趣。 不是想管,而是做个了解。 抑或是帮白镇北解一解心结,邻居之间,以后的日子还长。 白镇北似是看出了陈墨的心意,叹息着摆了摆手。 “我让你进来,完全是看在这酒菜的份儿上,与其他的无关,你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吧?” “明白,多喝酒,少打听。”陈墨收话笑道。 “你很好奇,对吗?” “是。” “不错。”白镇北笑着点头,“好奇却能忍住,这般心性很难得。来,喝酒。” “白老请。”陈墨举杯。 “好烈的酒,对胃口。” 一饮而尽,白镇北大声称赞。 “若是白老喜欢,明日我再送些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白镇北直接笑纳,“我生平最好酒,尤其是这种烈酒。打听一句,何处得来的?” “自己酿的。”陈墨坦言。 “你还会酿酒?”白镇北很意外。 “晚辈热衷于格物,所以便尝试了一下,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你说热衷格物,除了酿酒,还有什么?”白镇北追问。 “此物算不算?” 陈墨说着,取出了随身的匕首。 这把匕首,他可是花费了大心思的。 委托牙行搜集原材料,然后几番修改设计,最后让林大山打造出来的。 吹毛利刃,削铁如泥。 便如此刻,北镇北接过去以后,被入手的分量惊动,拔出来就切向了桌角。 犹如切豆腐一般,桌角应声落地。 “此物,真是你打造出来的?”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白镇北的呼吸多了些急促。 “是的。”陈墨点头,而后遗憾的说道,“可惜材料太难搜集了,只打造了这一把。否则的话,我定会打出个千把万把,从而壮大我朝的军武。” “……” 白镇北没说话,但双瞳却缩紧了。 注意到这个细节,陈墨也大致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第106章 套路 军武! 这是陈墨透过细节得出的结论,笃定的结论。 所谓看破不说破,白镇北没有主动提及,陈墨当然不会去做讨人嫌的事情。 于是,便保持了沉默。 “此物,可以称之为神锋了,小神锋。” 小神锋? 陈墨心中感慨,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自己一直想给匕首取个名字,始终想不到称心如意的,白镇北随口一说,就应了此物的锋锐。 “白老,小神锋这个名字好,以后就叫它了。” “陈墨,这把小神锋,确为你所打造?” 或许与军武出身有关,白镇北对小神锋可以说爱不释手,一直在手中摩挲着。 “回白老的话,此物的选材以及设计出自我手,真正将其锻造出来的,是我们庄里的老铁匠。” “小小的村庄里,居然有此手艺高超之人?”北镇北十分的意外。 “我朝文昌武盛,百姓安居乐业,如此优渥的土壤中,自然是人才辈出、藏龙卧虎的。” 陈墨,顺势往起抬了一句。 没承想,抬的不是时候。 唉…… 白镇北长叹口气,面容中多了几分忧虑。 “这天下,哪里有长久的太平?” “我朝的安逸日子,怕是就快到头了。” “白老,莫非要起战事了?” 陈墨的心,咯噔了一下。 战火一旦烧起来,不知道多少黎民百姓要遭殃。 偏偏,此事还真的大有可能。 一来,白镇北说了这样一番话。 二来,是运送物资的事情。 今年催的很急,要的量也很大。 看来胡夏那边,已经有了举兵南下的意思。 作为三国交界处,白河县不知道还能安生几天。 看到陈墨心神有了些恍惚,白镇北只当他是被吓到了,收起愁容摆了摆手。 “放心吧,都是传闻,未必就真能打起来。” “退一步讲,就算两国真的兵戎相见了,胡夏想要越过要塞,也绝非简单的事情。” “对了,你稍等一下,我去拿件东西。” 白镇北起身去了屋里,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物。 也是匕首! 与陈墨崭新的小神锋不同,这把匕首显得陈旧很多,通体满是岁月洗礼过的痕迹。 “来,过眼。” 从白镇北手中将匕首接过,陈墨仔细打量以后,不由的皱了眉头。 “白老,如果晚辈没看错的话,此物不是用一般材质打造的吧?” 陈墨看的清楚,匕身似铁非铁,攥在手中还有股淡淡的暖意。 “好眼力。”白镇北称赞一声,回忆着说道,“这把贴身的利刃,是用天外神铁所打造,我父亲在世时传下来的。可惜的是,有次发生意外折断了。” 断了? 疑惑着,陈墨将匕首拔了出来。 果然,前面的三分之一不见了。 “白老拿出此物,可是要续接起来?” “不是续接,而是锻补。”白镇北遗憾的说道,“少的那部分,已经无法寻回了。” “……” 盯着匕首,陈墨思索了起来。 天外神铁,也就是陨石。 这种东西,绝非想买就能买到的。 甚至可以这样说,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牙行的路子再广阔,怕是也很难弄到手。 偏偏陈墨又看的出来,白镇北对此物极为的珍视,如此一来又不好推脱。 似是看出了陈墨的为难,白镇北笑了出来。 “无需多虑,我的意思很简单,如果能锻补最好,实在没办法的话,还回来即可。” “好吧,晚辈定会拼尽全力。” 对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陈墨不应下也不行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白镇北居然还留了一手。 “陈墨,实不相瞒,此物是我防身用的,所以在你还回来之前,我只能借用你的小神锋了。” 额…… 陈墨是怎么都没想到,白镇北会玩儿这种套路。 拒绝吧,显得不近人情,毕竟是自己非要前来拜会的。 不拒绝呢,以后自己用什么? 罢了…… 思来想去,陈墨点了头。 “既然白老开了口,晚辈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还以为你要说,把小神锋直接拱手相送呢?”白镇北半认真半揶揄的说道。 “……” 这一次,陈墨没敢接话。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点,白镇北极其的腹黑。 说起话来,更是处处留坑。 言语如此,想必做起事来也是一样。 照此而论的话,这趟拜会根本就是上赶着来吃亏啊。 “来,喝酒。” 许是在交锋中胜出了的缘故,许是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总之白镇北的心情好了很多。 再喝酒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豪爽。 至于陈墨,则是越喝心里越苦。 到最后不得不以喝多了为借口,向眼前的老狐狸提出告辞。 来到门外,眼之所见让陈墨大吃一惊。 黄书郎,极为乖巧站在阿来面前,正认真聆听教诲。 “阿来哥,师父出来了,明天我们再聊。” “两位慢走。” 阿来送出几步,转身入宅关门。 急匆匆走向正厅,还没进门就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酒气,也听到了白镇北的哈哈大笑声。 “白帅这么高兴,看来是相中陈墨了?” 阿来说完,跪坐在了对面的蒲团上。 充满野性的眸子里,闪烁着喜悦的色彩。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位镇北大元帅露出笑容了。 尤其,是在这座宅子里。 “说相中,为时尚早,至多是那么一点点喜欢。说起来还真是有趣,我白战天活了大半辈子,居然会跟一个毛头小子相聊甚欢,是不是可笑了些?” 白战天,当朝的镇北大元帅。 虽然他在东西南北四帅中排名最后,但却是战功最显赫的那位。 正是担心功高盖主,才在封帅的时候做了谦让,并且主动提出了不再掌控实权。 饶是如此,依旧没能躲过庙堂风波。 封帅之前,白战天曾镇守北疆多年,杀的敌军闻风丧胆,因此也被胡夏国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白战天封帅常住都城后,胡夏国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冶炼兵器的秘法,一扫先前的颓势,开始在和大楚的交战中占据上风,而且势头越来越盛。 得势欺人,国与国也是一样。 几年前,胡夏国提出了一个非常无礼的条件。 和亲! 剑指白家的和亲。 第107章 一步棋 和亲! 也叫做和戎或和番,是王朝统治者与外族的联姻,往往都是带有屈辱性质的。 尽管屈辱,但这种联姻,通常都是对等的。 胡夏国王室提出与白家联姻,看似是向大楚王朝低了头,实则有着更大的图谋。 首先,可以狠狠报复白战天。 其次,也可以借着白家这个通道,慢慢渗透大楚王朝的庙堂。 最后,等到万事俱备的时候,做出全面的颠覆。 当今圣上以仁爱治世,虽然不愿意挑起战火,却也清楚胡夏国的真实目的。 所以尽管已经年迈,依旧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回绝。 然而,圣意难测,伴君如伴虎。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胡夏军力愈发的壮大,随着当今圣上性子越来越多变,和亲的事情再度被翻了出来。 身为臣子,白战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说服女儿白绮。 即便,他有千般的不愿,万般的心痛。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带着圣意回到帅府时,夫人已经把女儿送出了都城。 这是大罪! 白战天明白这点,元帅夫人何尝不懂,于是在白战天进宫请罪的当晚,自尽在了家中。 留下一封书信,揽尽了责任。 自那以后,两国的形势暂时稳定了下来,而白绮也得以在青阳镇过了段安稳的日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胡夏的国力彻底起来以后,又对大楚王朝亮出了獠牙。 那时候,白战天也终于打探到了女儿的下落。 急匆匆赶来时,却扑了个空,于是买下老宅翻盖,每年来此住上一段时间。 所为的,就是等女儿白绮回来。 家这边的事情尚未平息,朝堂之上又掀起了风波。 因为胡夏屡次侵犯边境,惹得当今圣上龙颜大怒,在朝堂对手的恶意攻击下,白战天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所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 第一,找到女儿白绮,亲手把他送到死敌的手里, 第二,重披战甲,狠狠打击胡夏国的嚣张气焰。 既为人臣,又为人父,所以白战天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奈何今时不同往日,时隔数年再次见识到胡夏国的军力后,白战天也感觉到了泰山盖顶的压力。 兵者,器也! 不知从何获取的冶炼秘法,造就了胡夏国兵器的无上锋锐和坚韧,每次两军厮杀鏖战,大楚王朝都会溃败在这一点上,导致这一年来,只能龟缩于要塞当中。 而这,就是白战天心情大好的原因。 因为陈墨带来了一把小神锋,其品质较之胡夏国的秘法锻造出来的兵器,还要高出许多。 正如陈墨所言,如果能大规模的装备到军队中,必将彻底扭转边关的局势。 遗憾的是,材料难寻,不可成真。 但白战天不这么想,更不会就此放弃,他打了半辈子的仗,深知越挫越勇的道理。 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做不成大事。 再者说,他又不是要打造成千上万把小神锋,只要能与胡夏国最新兵器抗衡就行。 如此一来,便可省却很多的材料。 更何况胡夏国也只是部分精锐换了新武器,只需打造奇兵做出针对便好。 “阿来,你看看这把小神锋如何?” 嗯! 阿来点头接过,从头上拽下了一根发丝,对着锋刃落下去,顿时切成了两半。 “吹毛利刃,锋锐无匹。” 赞叹一句,阿来看向了四周。 “就是不知道坚韧如何?” “试试便知。” 白战天也想看看,小神锋到底有多么刚硬。 嗖…… 破空声响起,阿来运足气力将小神锋甩了出去。 伴随着撞击和破物声,小神锋直接没入到了墙壁当中。 取出来时,完好无损,状若崭新。 好宝贝! 大喝一声,白战天上前将匕首拿了过来,趁着阿来还没回神,已经藏入了腰间。 “白帅,您这……” 阿来无语,只有苦笑。 自幼跟随白战天长大,他深知这位元帅的品性。 什么都可以视为身外之物,唯独酷爱神兵利器。 “你小子少发牢骚,刚才我若是不及时拿回,此刻已经进了你的裤兜吧?” “白帅,那陈墨可还有第二把小神锋?” 阿来是真的眼馋,因为职责的缘故,他生平只爱两种兵器。 作为白战天的贴身护卫时,用匕首。 到了战场上冲锋陷阵时,挥舞长枪。 刚才的小神锋,他一眼就爱上了,若是不能得偿所愿,怕是这辈子都会惦记着。 “如此神兵利器,怎么可能有第二把?” 说起这个,白战天也有了些不甘心。 “早知道此物这么宝贝,刚刚就不该问陈墨相借,而是直接索要。” “白帅也可以不还。”阿来依旧眼热,“到时候交由属下来保管,我知道怎么搪塞陈墨。” “交给你保管,那就是肉包子打狗,门都没有。” 话落,白战天没再给阿来纠缠的机会,直接转移了话题。 “我是真没想到,小小的青阳镇里,居然有着陈墨这样的人才,你觉得以后该怎么对待他?” “带走便是。”阿来不假思索的说道,“只有放到重要的位置,才能应了人尽其用的老话。” “那样做的话,岂不是要失信于王安石了?”白战天有些为难,“毕竟他举荐陈墨的初衷,是想看看此人有没有军武方面的才学,从而寻出一个破敌之法。如今此事刚看到曙光,本帅就把人带走,未免太不地道了些。” “白帅,王安石不过一个小小的知县罢了,根本不用白帅出面,派人捎句话过去就行。” 阿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如今国难已起,没道理在乎这些小节。 “怕是不妥啊……” 白战天嘀咕一句,陷入了无声当中。 王安石,确实可以一句话打发。 他的老师呢? 便说派人带话,自己这位镇北大元帅亲自过去,怕是都做不通工作的。 白战天发愁,王安石也在闹心。 心不在焉的与胡管家下着棋,嘴里念叨的全是陈墨。 “将陈墨举荐给白帅,到底是一部好棋,还是一步臭棋呢?” 第108章 联姻 “大人的忧虑,具体是什么,不妨详细说说。” 胡管家的另外一重身份,是王安石的幕府师爷,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我在想,如果陈墨在军武方面的才学,也如策论格物一般,结果会是什么?” 王安石越想,心里面越是没底。 “大人担心的其实并非陈墨,而是白帅对吧?”胡管家一语点破。 “也可以这样说。” 王安石深深点头,示意挪步说话。 “古往今来,最难求的永远都是人才。你我都明白这个道理,白帅自然看的更透。” “特别是在眼前的形势下,若陈墨真的具备军武之才,换做你是白帅,会怎么做?” “大概……会把他留在身边吧。” 胡管家说完,忍不住摇了摇头。 “最近几年来,有关白帅的流言时起时伏,足以想见处境的艰难。这次我更是听说,如果平息不掉胡夏国那边的祸患,白帅不仅一世英名不保,怕是善终都会成为奢望。” “不说朝堂,说这里。”王安石面色凝重的摆手,“恩师与白帅相识多年,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对其极为的推崇。按照这点来说,举荐陈墨是对的。” “可是眼下,正值大人推行新政的关键时候,同样不能少了陈墨的冲锋陷阵。如此一来,事情就打上了死结。”胡管家接话道,“两方相争,必须有人做出让步才行。” “我不想舍,而白帅一旦见识到陈墨的才学后,必然会想着有所得,你觉得该怎么办?” “同舍,同得。”胡管家吐出了四个字。 “此话怎讲?”王安石若有所悟的问道。 “意思就是让陈墨多受些委屈,把两头的担子全都挑起来。“胡管家笑着解释道,“一边推行大人的新政,一边帮白帅出谋划策,至多是累着点罢了。最关键的是,白河县地里位置特殊,距离要塞很近,他完全可以兼顾的来。” “年纪轻轻的,能累到什么,就这么办。” 拍板以后,王安石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你说陈墨,真能解决军武上的难题吗?” “应该是能的。”胡管家毫不犹豫的点头,“大人不妨想想,陈墨弄出的那些东西,哪一样不是颠覆了以往的认知。就拿最基本的烧炭来说,天下炭农无数,怎么就他陈墨烧的又快又好?当然,卖出的价格也是最高的。” “炭确实烧的好,但骂起人来也是狠到了极致啊。” 旧事重提,王安石想起了那首《卖炭翁》。 后半段,简直就是字字诛心。 “我倒认为骂得好。”胡管家不屑的说道,“谁让章县尉的宝贝儿子,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呢?” “好了,这些话知道就好,以后不要随意再说了。” 叮嘱一句,王安石顺势聊起了县尉章雄。 “下午的时候,章雄找我聊了件私事,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联姻。” 联姻? 胡管家一个激灵,赶忙开口询问。 “章县尉盘算的,不会是小姐与他的宝贝儿子吧?” “正是。” 王安石点头,忧虑重重。 “章雄当时没有明说,但我听出了话外之音,如果答应联姻,那么他就会站出来支持新政的推行。反之,明面上或许不会抵制,暗中肯定是会下绊子的。” 无耻! 胡管家一反常态,在王安石面前失了礼数。 “大人,那章成文跋扈骄横,口碑极差,说是人渣败类都不为过,如何配的上小姐?” “自古以来的联姻,何时看重这些了?”王安石反问。 “大人,您不会要答应下来吧?”胡管家顿时急了,“那不是把小姐往火坑里推吗?” “你急什么?”王安石敲打一句,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这是恩师亲手写的,先看看吧。” “……” 胡管家没说话,接过来打开。 一眼看过,脸色就发生了变化。 当把信还回去的时候,阴沉的快要滴出水了。 “大人,朝堂的形势,已近严峻到了如此程度吗?” 唉…… 王安石长叹口气,取过蜡烛烧掉了那封信。 “恩师的密信中已经说明,随着最近几年官家龙体渐弱,心思也越来越难以揣度,于是朝中有些人,开始借势兴风作浪。白帅的事情,便是其中之一。” “较之这更严重的,还是储君之争,恩师所在的革新派,想匡扶心正品端、锐意进取的冀王,而以当朝相爷为首的守旧派,则全部支持梁王。多年博弈下来,已近有水火之势了。” “梁王……” 胡管家欲言又止,最终没有把话说出来。 毕竟这件事情太大了,不是他能随意评论的。 但他心中清楚一点,若将来真是梁王继承了大统,大楚王朝必定会走下坡路。 到了那时候,外戚当权,群魔乱舞,泱泱盛世也将会变得满目疮痍,最终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奈何梁王势力太大,冀王想要胜出,怕是连两分的希望都没有。 将这些话委婉的表明后,王安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正是因此,才要把新政推行到底。天子有宏愿,苍生富衣食。官家生平最看重这点,故而谁能为这盛世锦上添花,谁就是最终的赢家,这下你明白了吧?” “所以,新政不仅要推行到底,还要尽快见到成效。唯有如此,才能稳住局势,方便后续的博弈。”胡管家听懂了,也着急了,“可政策的推行,是需要时间的,怎么可能立竿见影?” “你说的没错,任何政策的推行,都得稳扎稳打,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话说到此,王安石话锋一转,“所以对于联姻的事情,我才没有当场回绝。并非不想,实在不能。只有争取到卢远和章雄其中一人的全力支持,才能不辜负恩师的重托。” “那小姐这么办,真的就此成为牺牲品吗?”胡管家心有不甘。 “当然不是,这只是最下策。”王安石吐口气说道,“换做之前,我与檀儿都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受联姻。但现在不同了,事情还有很大的转机。” “大人说的之前,是以何为分界点?”胡管家问。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认识陈墨的那天。”王安石笑道。 “我懂了,大人又要敲打陈墨了。”胡管家也松了口气,“只要他能尽快做出成绩,便能保全小姐。” “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王安石反问,有些特别的东西,从眼底一闪而过。 第109章 变化 拜会邻居的过程中,陈墨看出了白战天出身军武,但打死他都不会想到,对方会是当朝的镇北大元帅。 更不会想到,即使没有今天的拜会,在王安石的举荐下,两人也会很快见面。 不管怎么说吧,对于拜会的结果,陈墨还是比较满意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至少,排除掉了危险。 毕竟烧炭之初,陈墨便得罪了王扒皮,因为浮票作保的事情,又跟王权结下了梁子。 而到了放榜晚宴的时候,又狠狠打了王俊的脸。 有时候陈墨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跟王家纠缠不清了。 以至于百花会的时候,还牵扯出了龙虎商行。 若非杨奇的及时出现,当时的事情还真不容易收场。 当然,这个家族的势力再大,也终归是地方上的,陈墨有着足够的手段应付。 相对而言,章成文就显得棘手多了。 一个纨绔少爷无所谓,关键是他那个当县尉的爹,可不是轻易能够打发的。 而这,就是陈墨坚持去拜会邻居的原因之一。 无他,背景。 黄书郎说的清清楚楚,无论是之前的白绮姑娘,还是现在的白镇北,自从搬到这里来以后,就没见任何官差上过门,传言还说是县府方面的命令。 换句话说,这位邻居是不惧县府的。 如此一来,就得与之处好关系了。 陈墨的真实目的,并不是为了抱上大腿,更不是为了搭上这层关系,谋求远大的前程。 只图他去运送物资的这些天,万一有闹事者上门,对方能在关键时刻护住秦香莲她们。 仅此而已! 万幸,目的达到了。 陈墨看的出来,无论白镇北对别人是什么态度,反正跟自己聊得很投机。 否则的话,也不会把断了的匕首拿出来。 尽管白镇北没说,陈墨却瞧的清楚,匕首之于对方来说,极为的重要。 这就意味着,来往的事情有了好的开始。 如此,也就能放心的去要塞了。 与他有着同样心情的,是华美书。 过两天就要动身,加之母亲刚刚从娘家省亲回来,一家人吃完团圆饭后,坐在茶厅中聊天儿叙话。 “我不在的这些天,你们两个有没有气惹老爷生气啊?” 卫云锦,娘家太州大族,年轻时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按理说如此高贵的出身,不应该嫁给华天南才对,毕竟华家是从他这一代才发起来的,之前毫无底蕴可言。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当年的一段往事了。 有一年盛夏,卫云锦带着丫鬟去太州郊外的别院避暑,遭遇大雨后撞上了山洪暴发。 丫鬟当场殒命,卫云锦负伤以后,也是气息奄奄。 那个时候的华天南,还是跋山涉水、贩卖杂货的行脚商人,路过时救了卫云锦一命。 既为了养伤,也兼顾避暑,卫云锦在华天南的家里,足足住了一月有余。 先是救命之恩,后是朝夕相处,两人的关系也急速升温,最终私定了终身。 卫家何等的家世,得知后自然不会同意,但架不住卫云锦以死相逼,最终答应让华天南上门为婿。 在华天南看来,只要能跟心爱的人过一辈子,别说倒插门,就算是去卫家看门都可以。 然而卫云锦,却毫不犹豫的做出了拒绝。 因为无论任何时候,赘婿都是低人一等的,她决不能让深爱的男人受这种委屈。 几番波折以后,两人悄悄离开太州,来到了三国交界的白河县。 卫云锦的决心很大,如果家里再反对或是阻挠,两人便越过边境,去往他国求生。 万幸,血浓于水,亲情犹在。 加之那时候的卫云锦,已经怀上了华英豪,卫家便没再做出任何的逼迫。 而后,压力就算到了华天南的身上。 妻子付出了这么多,他总得争口气才行。 不得不说,此人不仅有着善心,还有满腔的热血和壮志。 当时他就发誓,一定会做出一番成就,然后光明正大的带着卫云锦回娘家。 最终,他做到了。 自那以后,卫家也真正把他当成了家人。 时至今日,自幼父母双亡的华天南,已就被卫家老太君视为了亲生儿子看待。 正是有着如此关系和背景,华美书在陈墨面前,才有着足够的自信和底气。 许是与年轻时的遭遇有关,在卫云锦的眼里,女儿可比儿子宝贝多了。 所以问完以后,看到华英豪目光瞄向了华美书,顿时脸色就冷了几分。 “知子莫若母,你是不是又要告妹妹的状了?” “娘,不是告状,是有件事情……”华英豪委屈的想要辩解。 自从陈墨那天来过以后,他的日子就开始江河日下了。 先是华天南,严词拒绝了高家的提亲。 不知道是不是高岳怀恨在心,暗地里搞了鬼,总之他与孙玥儿订婚的事情,也被无限期的推迟了。 都说情场失意,商场得意。 华英豪所感受到的,却是祸不单行。 华美书,居然开始插手部分商队的事情了。 回忆着最近发生的种种,华英豪最终找到了诱发所有变化的核心点。 陈墨! 没错,全部的连锁反应,都发生在陈墨登门之后。 想要扭转父亲的态度,怕是不太可能了,毕竟那天他跟陈墨聊得十分投机。 如此一来,便只能寄希望于母亲了。 所以,他要好好告上一状。 哪承想刚开口,就被卫云锦呵斥住了。 “英豪,如果你说的事情与书儿有关,那就不要提了,娘也不想听。” “娘,我……”华英豪欲哭无泪。 “好了,酒足饭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卫云锦示意华英豪赶紧走。 “爹娘早睡,美书也是。” 无奈的留下一句话,华英豪失落的走出了茶厅。 “书儿,去取那坛口感柔和的酒来,咱们再小酌几杯。” 听着华英豪脚步远去,华天南做出了吩咐。 “爹娘稍等,我马上取来。”华美书起身去往书房。 “英豪一走,老爷就拿酒,怎么看都是故意的吧?”卫云锦皱眉。 “夫人说的没错,就是故意的。”华天南笑道,“陈墨来那天我就说过,酒只能咱们三个喝,其他人统统没份儿。” “陈墨是谁?”卫云锦不解。 “陈墨是……” 话说一半,华天南闭上了嘴巴。 目光望着华美书的背影沉默少许,才回神开了口。 “陈墨是谁,还是让美书来说吧。” “老爷的意思是,咱们女儿有心上人了?” 卫云锦问着,不由得想起了些细节。 宝贝女儿的头上,多了一支从未见过的簪子。 而且,还开始涂粉抹红了…… 第110章 启程 接下来的几天,陈墨哪里都没有去,除了回家睡觉以外,其他时间都在林大山的铁匠铺里。 三件事! 首先,与林大山以及雇来的其他铁匠们,一起研究那把折断的匕首。 因为是天外神铁打造的,故而想要锻补十分困难,暂时来看是不具备任何的眉目。 其次,委托牙行继续寻找各种原材料。 按照陈墨的计划,是借助推行新政的这股风,对百家庄的人和物进行一次彻底的改造。 而这,就需要大幅度的提高生产力。 说白了,就是埋下工业化的种子。 只有如此,才能让乡邻们摆脱种地的束缚,将身体和思想尽快解放出来。 毕竟想要搞工业化,永远绕不开两个字。 科技! 陈墨没有三头六臂,却深知未雨绸缪的道理,东西可以先放着不用,但不能用的时候掉链子。 最后,还是造器。 强弩,以及历史上最有名的唐刀。 造这两样兵器的初衷,跟铁背弓不一样,后者的礼物成分更大,用来疏通要塞那边的关系。 前者,完全是防患于未然。 前往要塞的途中,有一段崎岖难行的山路,因为过于贫瘠,所以三国都疏于管理。 以前三国关系融洽时,都经常发生杀人越货的事情,眼下的形势如此恶劣,必须得有个万全的准备。 诚然,以前那块地界有着大楚王朝的护路军,但他们的职责更多是维护道路的畅通,以免战时后院起火。对于贼祸的事情,素来都是不管不问的,反正也没人敢打劫他们。 自打大楚与胡夏国交恶以后,要塞风声鹤唳之下将护路军全部征调了回去,只留下了一个小队驻扎在驿站,就那三五个人,指望通风报信还行,其他的想都别想。 归根结底,还是白河县的守城军人太少了,此次运送物资,杨奇只能带上五十人。 一人押一车,再多一个都凑不出来。 毕竟四方城门,都得留下人来看护。 更让人忧虑的是,守城军装备简陋,战力极其的低下。 就拿许立秋来说,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更别提杀寇斩贼了。 其他的人,基本也都差不多。 甚至可以这样说,除了杨奇这位守城的校尉以外,其他的军士也就比普通人多了把腰刀而已。 至于腰刀的品质,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否则的话,陈墨也没必要亲自来监工造器了。 最近百家庄大兴土木,王婆子通过各种渠道雇来了很多工匠,光打铁出身的就有十几位。 一个师父带三个徒弟,将王大山的铁匠铺塞得满满当当。 没日没夜的齐心协作下,终于在启程前打出了陈墨所需要的唐刀和强弩。 前者用的百炼钢,其锋锐程度,可以轻松破开战甲,而且极其的耐磨损。 后者,则是在最小的形体上,附着了最强悍的攻击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陈墨相信,凭借这些神兵利器,此行的安全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时,启程的时间也紧随而至。 天还没亮,许立冬便准备好了马车。 分别在即,最少不了的就是叮嘱。 秦香莲心中忧虑重重,开口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官人,离家后万望珍重,奴家等你回来。” “……” 陈墨没有用言语做出宽慰,只是无声的、紧紧的拥抱了秦香莲。 松开时,更是在额头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吻。 大庭广众下做出如此举动,换做平时肯定是有伤风化的,但放在此刻,旁观的几人心里,只有感动和沉重。 “姐夫,只要你能平安回来,以后我一定乖乖听话,再不惹你跟姐姐生气。” 最近这些天的相处,秦卿儿已经完全把陈墨当成了靠山跟主心骨。 这个家,容不得他发生任何意外。 “以后立冬就留在家里了,跟书郎一起住在前院,平时要多跟他学习。” 陈墨上前,摸头叮嘱。 “姐夫,你返家的当天,夭夭会以新曲相迎,千万保重。” 这一次,夭夭没有掩饰,浓浓的情绪中,只有两个字。 不舍! “好,等我回来,再送你一首新的词曲。” 大手一挥,陈墨转身上车。 “师父放心,徒儿一定把家门守好。” 黄书郎特别想跟着去要塞,但陈墨就是不允,无奈只能留下来看家护院。 “书郎,记住我的话,一旦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上门,千万不要逞能。先去找邻居阿来帮忙,然后再去通知黄老。若是都打发不了,那就去县府找胡管家。” 以上三点,就是陈墨为这个家上的三道保险。 “我记下了师父,您一定要早点回来。” 黄书郎,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立冬,我们走。” “先生坐好。” 许立冬应声,马车朝着县城驶去。 抵达守城军营房,全部的事宜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开拔。 “陈墨,你来了?” 声音响起,华美书从旁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眼看过,陈墨错愕发愣。 无他,惊艳! 今天的华美书,一改往日的裙装,换了一身紧致而利索的打扮。 少了些许妖娆,多了几分干练,整个人英姿勃发。 辅以那凹凸有致的身躯,彰显出一股独特的美。 “怎么了,我这身装扮不妥吗?” 华美书多聪明,从陈墨的反应中,已经看出了原因。 故意这么问,就是想听对方夸上两句。 陈墨也没让她失望,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美书,将来谁能把你娶回家,那绝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才不要嫁人。” 华美书口中反驳,心里却泛着些异样的甜蜜。 都是称赞的话,怎么从陈墨嘴里说出来,就是听着更为受用呢? “不嫁人怎么行,若是让华老爷子听到这句话,非得气的拍了桌子不可。” 这时候,杨奇走了过来。 “见过将军。”华美书施礼。 “将军两字我可担不起,华小姐若不嫌弃,就如陈墨老弟一样,喊我一声大哥吧。” “杨大哥,叫我美书就行。” 华美书点头,瞟了一眼陈墨。 “美书,这个名字是真好。”杨奇笑道。 “一个名字而已,哪里好了?”华美书客气的回应。 “你叫美书,他叫陈墨,书与墨这么登对,还不够好吗?” 杨奇调侃一句,哈哈大笑着去做最后的检查, 陈墨与华美书四目相对,前者讪讪一笑,尴尬的挠了挠头。 而后者,则破天荒的红了脸…… 第111章 陈墨的不安 对于陈墨,华美书越来越觉得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更准确的说,是相处的时候,情绪愈发的难以控制和管理。 最初,两人只是合作伙伴,华美书甚至觉得,很快就会分道扬镳。 一来,陈墨既没钱也没背景,全靠一张嘴忽悠,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典范。 二来,华美书的心中抱有一丝侥幸,毕竟王婆给陈墨的评价很高,保不齐还真是块璞玉。 但既然是侥幸,那就意味着极大的风险,所以从合作之初,华美书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随着合作的深入,华美书惊奇的发现,陈墨是真有闪光点存在的。 而且,还是闪瞎眼的那种, 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话,只要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最终都会得以实现。 在这个过程中,华美书对陈墨态度,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当然,真正让华美书心思升华的,还是那日的拜访。 说的更具体一点,是华天南对陈墨的认可。 知女莫若父,反过来也是一样。 在华美书的认知当中,整座白河县境内,没有任何一人,能得到华天南衷心的赞扬和推崇。 高家的人不行,包括县丞卢远以及县尉章雄,也不行。 年轻一辈中,就更加的找不出来了。 但是陈墨做到了! 华美书看的极为通透,陈墨拜访的那天,不仅敲开了华家的大门,也走进了华天南的心门当中。 自那以后,每当两人说起陈墨的时候,华天南的眼睛里,闪烁的都是赞赏和肯定。 这可是前所见的! 也是从那天开始,华美书发现自己的内心,对陈墨也有了难以言说的变化。 脑海中,总是时不时的浮现出他的身影。 遇到事情的时候,也总会不由自主的去想,若是换做陈墨的话,他会怎么做? 更可怕的是,当华美书思及未来的婚嫁之事时,除了陈墨以外,偌大的白河县,竟然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人, 这是动情! 华美书没有谈过恋爱,却可以笃定的做出确认。 更恐怖的是,这种东西一旦滋生出来,就不会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 而这,就是华美书开始擦粉抹红的原因。 女儿悦己者容! 华美书,也不能免俗。 当然,她较之一般的女子,有着更为坚韧的心性,也有着更为洒脱的性格。 所以每次见到陈墨,都会用大大咧咧的方式糊弄过去。 只是这次,被杨奇戳破了。 与陈墨四目相视,华美书感觉脸颊越来越烫,到最后只能找个借口匆匆离开。 “我去看一下车队,稍后见。” “好的。” 陈墨点头,望着华美书的背影有些愣神。 这姑奶奶,今天是怎么了? 少了往日的洒脱,变得扭捏了不说,居然还知道害羞了? 总不能,把杨奇的话当真了吧? 额…… 想到这里,陈墨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看来以后得找个机会把误会解开才行。 已经住到家里的夭夭,都还不知道怎么打发,要是再跟华美书纠缠出什么,那罪孽可就大了。 反正自己这辈子,就守着秦香莲了,其他人的情意,万万不能再承接。 “陈老弟,走了。” 杨奇的声音落入耳中,陈墨回过了神来,检查过身上的东西后,快速走了过去。 “老弟,骑马没问题吧?” 门口处,有着两匹高头大马,杨奇问着的同时,将乌黑的那匹马的缰绳递了过去。 马很神骏,陈墨却有些为难。 一来,骑起来真没把握。 二来,他更喜欢旁边那匹雪白的。 似是看出了陈墨的想法,杨奇笑着摇了摇头。 “陈老弟别误会,让你骑黑马单纯是为了安全考虑。” “杨大哥,此话怎讲?”陈墨诧异。 “想必老弟应该有所耳闻,最近边境摩擦不断,随时都有可能点燃烽烟。在这种形势下,我们此行是可能遇到危险的,白马目标太明显,还是我来骑比较合适。” “多谢杨大哥。” 陈墨由衷的致谢,这点他确实没有想到。 尤其是到了晚上,白马简直就是活靶子。 驾! 这时,一匹枣红马冲了过来,伴随着缰绳的勒紧,硬生生停在了陈墨跟杨奇面前。 “美书,你居然会骑马?” 看到是华美书,陈墨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一是没有想到,华美书的骑术这么好。 二是更没有想到,华美书还有这么英姿飒爽的一面。 若是给她一把兵器,简直就是纵横沙场的巾帼英雄花木兰。 “要不要我教你?” 华美书看着陈墨,掩饰掉了目光中的情愫,骨子里藏着的野性,悉数迸发了出来。 “那什么,还是杨大哥教我吧。” “我可没时间。”杨奇直接拒绝,“陈老弟,我跟立秋打头阵,你们两个殿后,没问题吧?” “行军的事情我不懂,一切听杨大哥安排。”陈墨无奈的点头。 “出发。” 杨奇大喝一声,翻身上马,直奔车队的最前面。 “陈墨,你不会连马背都上不去吧?”华美书问着,眸子里闪烁着笑意。 “怎么可能,看好了。” 陈墨回应,效仿起了刚才的杨奇。 因为力度过大,直接从马背上翻了下去,如果不是反应及时,非得来个狗啃屎不行。 这一幕,逗得华美书咯咯直笑。 “陈墨,骑马是要用巧劲儿的。简单的说,就是在行进的过程当中,尽力去适应马的步态。包括你上马的时候,也要手脚配合,齐齐发力才行,你再试试。” 好! 陈墨点头,拍了拍大黑马的后背,而后手脚发力,稳稳的坐在了上面。 “不错,有进步。”华美书称赞一句,继续嘱咐,“缰绳攥在手里便好,需要的时候再拉紧。” “走吧,我们跟上。” 陈墨双腿摆动,大黑马发出一声嘶鸣,追着车队而去。 “慢点,小心摔下来。” 华美书不敢怠慢,紧随而去。 车队出了县城,一路往西。 足足走了两天后,终于抵达了此行最有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段。 三不管的半山区,在日落十分显得格外冷寂。 陈墨的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安。 第112章 有备无患 直觉这种东西,看不到摸不着,但陈墨是相信一些的, 加之接下来的这段路,本就是此行中最可能发生危险的,所以挥鞭追到了前面。 两天下来,陈墨的骑术已经十分娴熟了,黑马稳稳的停在杨奇面前后,示意车队暂时停下来。 “陈老弟,怎么了?”杨奇不解。 “杨大哥,到这里,算是走一半儿了吧?” “还不到。”杨奇摇头道,“为了照顾你,我特意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刚走了三分之一。” 陈墨尴尬的一怔,继续问道:“再往前面走,就快到驿站了吧?” “是的,按照刚才的速度,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杨奇说完,示意抓紧,“一鼓作气吧,到了再好好休息。” “杨大哥,等一下。”陈墨阻止。 “怎么了?” 这时候,华美书追了上来。 不远处的许立秋,也忍不住凑到了跟前。 看到管事的全到了,陈墨也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是这样的,咱们这趟容不得出任何差错,所以我想着临时做个调整,权当有备无患了。” “怎么调整?”杨奇问道。 “美书,赶车的那些人,身手怎么样?”陈墨看向庞大的车队。 “不怎么样。”华美书摇头,“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我新招来的,打算作为班底来培养的,除了赶车这些基本的东西外,见识和身手全都一般,你打算做什么?” 额…… 这个回答,愈发放大了陈墨心中的不安。 却又不得不说,华美书办事的效率是真高。 刚刚插手商队的事情,就已经在为将来谋划了。 只是如此一来,这些人暂时就指望不上了。 “换衣服。”陈墨迅速做出了决定,“杨大哥,马上让车夫跟你的人换衣服。” “老弟,你是说调换身份?”杨奇脸色微变。 “没错。”陈墨点头,“咱们这趟,人可以出差错,但是物资绝对不行。说以防万一也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也罢,总之得把最精锐的力量,跟物资捆绑在一起。” “陈老弟,你是担心有人打这批物资的主意?”许立秋倒吸口冷气。 “我觉得陈墨说的在理。”华美书点头,“接下来的这段路,是最不太平的,考虑到眼下边境的形势,保不齐真有人敢冒险行事,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嗯,是这个道理。”杨奇点头,吩咐许立秋,“去挨个通知,马上对换。” “是。” “等一下。”陈墨阻拦补充道,“立秋兄,倒数第二辆车里,我准备了些特殊的东西。等兵士们化身车夫以后,记得把东西分发给他们。暂时先藏起来,需要的时候再用。” “什么东西?”许立秋狐疑。 “去看看就知道了,切记不要暴露,万一真的遇到危险,那可是咱们保命的手段。”陈墨叮嘱。 “放心吧,我一定嘱咐到位。”许立秋匆匆而去。 军令如山,兵贵神速。 半炷香的时间不到,一切便安排妥当了。 如果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完全看不出车夫跟兵士对调过身份。 “杨大哥,我还有最后一个建议。”陈墨的心放下了几分。 “建议什么,直接安排便是。” 此刻的杨奇,心中充满了敬佩。 心思能细到如此程度,怕是也只有陈墨了。 “杨大哥,兵士是兵士,车夫是车夫,自然有着极为明显的区别,所以光换了衣服不行,一路上的言行举止也得符合身份才妥当,所以这上面还得下些功夫。” “我明白了。”杨奇点头,看向一侧,“美书,咱们一起吧,你叮嘱一下车夫们,尽量装的凶横、有序一些,称呼上也要注意。我去安排手下的兵士,把戏做足。” “好。” 华美书应声,随着杨奇一起去行事。 又是半炷香的时间,两人策马返回,纷纷对陈墨点了点头, “可以出发了,直奔驿站。”陈墨翻身上马。 这次,四人全都走在了前面。 “陈墨老弟,你的思虑之周全,我是真的自愧不如。但还是觉得,没人敢动这批物资吧?” 许立秋没有上过战场,押送物资也是头一回,所以觉得陈墨有些过于谨慎了。 就算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打这批物资的主意吧? 难道就不怕事发以后,被要塞的大军围剿? “未必。”陈墨摇头,“一般的贼人肯定是不敢的,可要是换做那些人呢?” “哪些?” 不仅许立秋,杨奇跟华美书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如杨大哥跟立秋兄这样的人。”陈墨语不惊人死不休。 啊? 果不其然,一句话说完,三人的脸色都是骇然大变。 尤其是杨奇,浓眉瞬间就锁在了一起。 “陈墨老弟,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风声,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耸人听闻的话来?” “是啊,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一旦传出去是要被治罪的。”许立秋赶紧劝着。 “陈墨,你快说啊。” 华美书也吓坏了,陈墨这张嘴,怎么什么都敢说呢? 陈墨倒是不以为然,因为他有着托底的话。 “杨大哥,你还记得百花会那日,周虎说过什么吗?” “周虎……” 本能的接话后,杨奇瞬间惊愣住了。 稍加回想,便想起了周虎当时的叫嚣。 “杨校尉,你真当我龙虎商行是好欺负的吗?惹急了我,一封信就能革了你守城将军的职。” 想到这里,杨奇忍不住问了出来。 “陈墨老弟,你是说龙虎商行会对咱们下手?” “我不知道。”陈墨摇头,“但我记得周虎当时的表情和语气,不像是简单的恫吓。” “陈墨,你跟杨大哥在说什么?”华美书忧虑重重的问道,“运送物资的事情,怎么就跟龙虎商行扯上关系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不得已,陈墨只能将那天的事情做了解释, “这么说的话,是得小心提防着。”许立秋深以为然。 “陈墨,那百花会很热闹吧?”华美书的注意力,全在这上面,“还有那位夭夭姑娘,想必也是才貌非凡吧?你把人家带回去,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吗?” “……” 陈墨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问这个,于是赶紧看向了杨奇。 “杨大哥清不清楚,周家在军中的背景?” “管他什么背景,只要赶来,老子就敢杀。” 杨奇的虎目当中,杀意沸腾。 第113章 试探 驿站,是供传递军事情报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 车队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中段,也就是晚上八点左右。 放在初冬,可以说很晚了。 驿站不是很大,占据的位置却非常好,属于这段路最为宽阔、平坦的地方。 车队刚刚抵达,便有五人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 为首的胖军头,名叫庞冉达,统管驿站的一切,剩下的四人各有职责在身。 一人负责后勤,两人隔三差五的去巡视道路安全,另外一个专门传递消息。 以军中职务来说,杨奇要高出他们很多,所以刚见面,庞冉达便将手中的权利交了出来。 一句话,任凭吩咐。 杨奇也不客气,毕竟运送物资的事情太过重大,容不得出任何差错,于是便做出了安排。 首先,将马车进行分组。 每十辆车围聚在一起,车辕也就是车把手,全部朝向外面,将运送的物资保护在里面。 其次,马匹轮流去饮水,回来拴在车辕上以后,头朝物资的方向喂草料。 这样一来,既能防止发生意外情况时,马匹受惊逃走,又能起到看护的作用。 如果有人要靠近物资,那就必须先过马蹄子这关。 最后,所有车夫不得离开,全部进入马车围成的圆圈里。 一来,这是冬天,聚集到一起可以保暖。 二来,万一遇到突发情况,也能及时做出应对,争取到更大的活命机会。 至于押送的军士们,则全部进入驿站休息,到时候每两人一组做好巡视便可。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也井井有条的忙碌了起来。 从时间上来说,离开白河县已经三天两夜,虽说路上也曾休息过,但更多的还是新鲜感在支撑着。而到了现在,连马匹都疲惫的情况下,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至少陈墨,感觉到了困顿。 “美书,你怎么样?” 陈墨心中有着决定,以后会跟华美书保持好距离。 然而此行之前,他答应过华天南,会照顾好华美书,所以必须要掌握对方的身体情况,以便及时做出应对。 “我没事儿,就是几天不洗澡,浑身不舒服。” 华美书的俏脸上,带着几分的疲态。 风尘仆仆的样子,看的人心生怜惜。 别的忙陈墨可以帮,洗澡的事情实在没辙。 “再忍几天吧,到了要塞以后就好了。我向杨大哥打听过,那里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也只能这样了。”华美书说着,起身要去后院,“我去弄点热水,把脚泡一泡。” “你等着吃饭,我去吧。”陈墨正好想去后面看看。 后院很大,有着专门停车歇马的地方,而且生活设施置办的也相对齐全。 作为驿站的负责人,庞冉达这时候自然是要好好表现的,外加这么多人等着吃口热饭,所以领着手下几个人,全部都扎到了厨房当中,可以说尽心心力了。 “庞军头,打扰一下。” “哎呦,您这称呼我可受不起,还是喊我老庞吧。” 驿站负责人的官职不大,却是份相对自在的差事,能捞到手里,足以说明庞冉达的能力了。 尤其是为人处世方面,一看就老练的很。 “老庞,有没有热水,泡泡脚。” 陈墨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四周,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非要说有,或许厨房里的人算一个。 做饭的手法,看起来有些生疏。 这不正常! 一般来说,长时间驻扎在外的人,各种生活技能都会很熟练才对。 当然,反过来说,其实这也正常。 毕竟每个团队当中,都是有着分工的。 庞冉达只当陈墨初来此地新鲜,也就没在意他四处扫寻的目光,一个劲儿的点着头。 “陈掌柜稍等,我这就让人烧一锅。” 对着里面喊过一嗓子,庞冉达继续问着。 “这里的条件有限,还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我尽量满足。” “老庞你太客气了,叫我陈墨吧。其他的不敢奢望,只求吃口热乎饭就行。” “这事儿好办,马上就好。”庞冉达又催促起了里面。 “老庞,借一步说话。”陈墨示意去旁边。 “陈掌柜,您到底想说什么?”庞冉达尾随着问道。 “是这样的,我想打听一下要塞的情况。”陈墨直言不讳。 “这,这不好吧?”庞冉达为难的说道,“虽然您承接了运送物资的差事,但泄露军情可是要杀头的。” “老庞你误会了,我只是问问那边急不急?”陈墨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们这些人,除了杨校尉有这方面的经验以外,其他的全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要塞那边如果情况紧急,那我们吃完饭就得连夜出发。反之,就在此地留宿一晚。说起来惭愧,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种奔波的苦,不免有些矫情。” “原来是这样。”庞冉达听完,毫不犹豫的摆了摆手,“有句话咋说来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所以我个人建议你们留宿一晚,养足了精神再赶路。最主要的是,再往前面走可就没有驿站了,最好再次整顿一晚较好。” “行,那就听老庞大哥的。” 陈墨点头,示意去看看水好了没有。 端着一盆水返回前面的屋子,陈墨示意华美书去里间。 一来,女孩子在外面洗脚不合适。 二来,他有话叮嘱华美书。 “这东西你贴身藏好,关键时候千万不要手软。” 陈墨说着,将白镇北的匕首递了过去,虽然是断的,但也是相当锋利的。 “怎么了,情况不妙吗?” 华美书毫不犹豫的接过去,也戳破了窗户纸。 “美书,我要是没看错的话,以庞冉达为首的五个人,已经全被人收买了,保不齐稍后就会动手。” 陈墨刚才故意跟庞冉达搭话,就是为了做个试探。 结果,非常的不乐观。 破绽,就在于庞冉达的挽留。 按理说以他的身份,以及担任的差事,是不该对运送物资的事情提出任何建议的。 即便是提,也该去找杨奇,而不是直接对陈墨吹风。 再结合那个做饭手法不熟练的人,陈墨断定,这里已经被人埋了雷。 而且,是能炸死所有人的那种! 不出意外,饭菜里面,他们也会动手脚。 第114章 一出好戏 守株待兔! 此时此刻,陈墨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成语。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设伏的事情跟龙虎商行脱不掉关系。 “陈墨,接下来怎么办?” 华美书毕竟是女儿身,遇到这种事情不免慌神,再也没有了洗脚的心思。 “敌暗我明,只能将计就计了。” 来之前,陈墨发动所有铁匠们,昼夜不停的打造了唐刀和强弩。 抵达驿站之前,又让守城军跟车夫们对调了身份。 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防范于未然。 如今,算是派上用场了。 “美书,接下来我说你听,稍后把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杨大哥。你是女儿身,没人会过多防备你的。” “好,你说。”华美书面色凝重的点头。 陈墨的安排,有三点。 首先,在设伏之人眼中,守城军的分量要比车夫重上太多,所以必然会区别对待。 如此一来,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真的守城军,安生的待在外面即可,等到敌人出现以后,先用强弩招呼一轮,近身搏斗的时候再换上唐刀。凭借两种先进的兵器,肯定能占据到上风。 伪装成守城军的车夫也不能任人宰割,在不暴露的情况下,稍后的食物能不吃就不吃,能少吃就少吃。只要能避免中毒,到时候就能来个里应外合。 其次,不要手软。 一旦动手,就要直奔要害。 最后,趁乱派人离开,马不停蹄的去要塞跟白河县城报信。 之所以选择双向报信,是为了上个双保险。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去往要塞的路上还有没有危险。 敢对杨奇为首的守城军下手,敢打这批军用物资的主意,绝对勾连着内鬼。 说完这些,陈墨又嘱咐了一句。 “美书,稍后你就留在杨大哥身边,只有他能够保护好你。” “我不。”华美书摇头,一脸决绝的盯着陈墨,“我要跟着你,只有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你想多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保护你?”陈墨苦笑。 “但是你有脑子。”华美书吃定了这点,“聪明人,在这种局面下存活的可能会更大。再说了,你曾经答应过爹爹,会保护好我的,现在不承认了吗?” “可是我还有事情要做,很危险的。” 陈墨心中还有着一层考虑,驿站周围的高处,肯定有着暗哨。 无论如何,都得解决掉。 这份差事,杨奇干不了,否则只会提前暴露。 至于其他人,战场都没有上过,更别说杀人了,所以只能陈墨亲自来。 毫不夸张的说,危险重重。 然而华美书就认准了一点,不管生死,就得跟在陈墨身边。 “好吧,既然你非要坚持,那就跟我一起吧。事先说好,一切都得听我的。” “当然。” 华美书点头,不见害怕跟担忧,反而透着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你赶紧洗脚,洗完按照计划行事,我去外面等你。”陈墨转身出门。 “都这时候了,还有必要洗脚吗?”华美书噘嘴。 “必须洗。”陈墨头也不回的说道。 “懂了,不洗会露出破绽。”华美书回应着,开始脱鞋子。 “你想多了,这水是我亲自打来的,没有浪费的道理。” 话落,陈墨反手带上了门。 “陈老弟,过来坐,马上开饭。”看到陈墨,许立秋招呼着。 “我等会吃,先去外面看看,尤其是马匹,必须喂足了水草才行。” “陈掌柜,那种事情让下人们去做就行了,快来坐。”庞冉达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劝着。 “就是不放心他们,我才要亲自去做个检查,你们先吃着,我转一圈就回来。” 来到外面,陈墨假装查看马匹的饲喂情况,悄悄对所有人做出了叮嘱。 只需牢记一点,听令行事。 一圈下来,华美书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着陈墨使个眼色,示意事情已经办妥。 “走,我们去那边。” 陈墨刚刚仔细留意过,附近有着两处制高点。 一棵树,以及旁侧山脉延伸出来的崖突。 树的不远处,恰好有着十辆马车,所以根本翻不起什么浪来,唯一的麻烦就是山崖那边了。 怎么做,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悄悄接近那里呢? 抑或是,即便被藏在那里的人看到,也不会阻拦或者示警呢? 思来想去,陈墨想到了一个办法。 除了有些难为情以外,还会多少会违背内心的意愿。 罢了,都火烧眉毛了,先度过眼下的危机再说。 “美书,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陈墨说完,向前迈步的同时,也拉住了华美书的手。 两手相握,华美书触电般的哆嗦了一下,本能的想要挣脱。 怎奈陈墨早有预料,根本没给她任何机会,拉着她直奔崖突。 “陈墨,你,你要做什么?” 从小到大,华美书第一次跟男人有这么亲密的动作,脸颊发烫的同时,一颗心也乱跳起来。 “别说话,只管配合就行。” 陈墨说着,加快了脚步。 崖突这里,距离驿站有着一百多米,在光线越来越弱的情况下,视线也愈发的受阻了。 “陈墨,来这里到底做什么?” 华美书怕黑,不由得抓紧了陈墨的胳膊。 “孤男寡女,来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你说做什么?”陈墨故意提高了声音。 “……” 华美书怎么都没想到,陈墨说出这样一句话,错愕之下不由得多了几分联想。 想着想着,脸也红了起来。 而后,两人间的氛围也有了些暧昧。 “陈墨,我……” 嘘…… 华美书刚想说些什么,陈墨的手指便按在了她的嘴唇上,随后朝着头顶崖突指了指。 “美书,成败在此一举,委屈你再配合一下。” 有人? 华美书惊神,脑子恢复了清醒,眸底闪过一抹失落后,轻轻点了点头。 “陈墨,山崖下虽说背风,但有着被发现的风险,我们去山崖上面怎么样?” “去上面?”陈墨故意嚷嚷。 “怎么,你不愿意?”华美书娇嗔道,“在山崖上面,能够俯瞰整座驿站,你不觉得那样更刺激吗?” “那,那就听你吧。”陈墨赶紧避开了华美书的目光。 虽说是演戏,但这话未免也太有挑逗性了。 崖突不高,而且有条小路,两人很容易的便来到了上面。 “还愣着干什么,快脱啊。”华美书戏精上身,说着的时候已经解开了衣带。 陈墨把心一横,也打算效仿。 就在这时,岩石后面传来了一道声音。 “两位好雅致,既然撞上了,那就一起吧。等爷爷我泻完了火,再送你们上黄泉。” 第115章 合力一击 声音不高,透着几分的沙哑,更为明显的是狠辣跟色望。 陈墨下意识的将华美书护在身后,转头看向了一侧。 岩石的后面,此刻站起了一个人。 不仅穿着一身的黑衣,脸上还蒙着黑巾,手中拎着虎头刀,背后是一把长弓。 周身上下,缭绕着一股子煞气。 斥候! 陈墨有种感觉,此人应该是斥候出身,若非他主动暴露出来,还真不好寻其踪迹。 “怎么,傻了?” 蒙面男说着,纵身一跃到了岩石上面,目光扫过陈墨以后,停在了华美书的身上。 此刻的华美书,脸上的羞红已经褪去,俏脸上蒙着一层恐惧,加上衣带已开,将那股柔弱的美彰显的淋漓尽致。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怕是都难以把持。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既然是演戏,自然要演的像模像样。 陈墨的话音中透着颤抖,脚下也倒退出了两步。 这在蒙面男看来,属于典型的害怕,于是直接从岩石上面跳了下来。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乖乖听话,只要让我满意,保不齐能换到一条活路。” “你,你想干什么?” 华美书藏在陈墨的背后,怯怯的发问。 “你滚一边去。”蒙面男呵斥陈墨一句,色眯眯的看向华美书,“我想做什么还用问吗,当然是刚才你们要做的事情。” “我们……” 华美书没把话说完,双手死死的攥紧了衣带。 “都这时候了,你还往后退什么?”陈墨一把扯住了华美书,“咱俩的命,可都攥在你的手里了。这位爷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赶紧上去好生伺候着。” 陈墨向前一推,华美书踉跄之下差点摔倒。 回首的刹那,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患难见真情,这便是你的真情吗?” “只有先保住性命,才能继续讲真情。” 陈墨向后退着的同时,讨好似的看向蒙面男。 “这位爷,只求你满意后,放我们一条生路,” “怂蛋玩意儿,滚远点。”蒙面男呵斥完,一手托住了华美书的胳膊,“小娘子,选男人得擦亮眼睛,像他这种缩头乌龟,怎么配的上你这样的美人?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就跟着我吧,不说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绝对没问题。” 好! 华美书痛快的点头后,死死的盯住了陈墨。 “杀了他,我就跟你走。” 额…… 陈墨怎么都没有想到,华美书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倒不是说狠毒,而是她的决心跟用意。 不出意外,华美书是想着从背后动手了, 毕竟她的身上,有着一把匕首。 但这种事情,她怎么做得来? 对方一看就是练家子,稍有不慎就会受伤甚至送命。 情急之下想要阻止时,蒙面男已经抽出了腰刀。 “小娘子说的没错,像这种薄情寡义的人,就该一刀杀了。美人且稍等片刻,我现在就为你出了恶气。” 蒙面男话落的时候,已经提着刀走向了陈墨。 不出陈墨所料,后面的华美书有了动作,手摸过腰间以后,取出了那把匕首。 不能等了! 无论如何,陈墨都不能让华美书冒险。 所以在蒙面男快要靠近的刹那,陈墨猛然低沉的喊了一声。 “最毒妇人心,你该提防的是后面。” 这一声喊得太突兀,而且陈墨的表情也显尽了狰狞,蒙面男赶紧回首看了过去。 与此同时,也将手中的刀斩向了陈墨。 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做出防备。 但这难不住陈墨,他更不会让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溜走。 低头躲避的刹那,也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早就看好的石头,然后双腿猛然发力,像只猛虎一样扑了过去。 “你敢……” 蒙面男回头,果然看到了华美书手中的匕首,因为执行任务的原因,又不敢高声叫喊,只能发出低哑的嘶吼。 “我为什么不敢?” 华美书的反问,为陈墨争取了最关键的时间。 当蒙面男意识到不好的时候,再想转身已经晚了,伴随着沉闷的声音响起,石头狠狠砸在了头上。 蒙面男应声倒地,陈墨也滚到了华美书的脚边。 来不及出口气,抬手夺过匕首,再次扑到了蒙面男身上。 “美书,转身,闭眼。” “你要干什么?” 华美书被吓到了,她刚才看的清清楚楚,那一石头下去,蒙面男的血都飞洒了一地。 正常来说,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饶是如此,陈墨还是扑了上去,他到底要做什么? 总不能,真的杀人吧? “美书,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此刻倒在地上的是我,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 陈墨上前,将匕首放在了蒙面男的脖子上。 “结局是……” 下意识的接话后,华美书闭上了嘴。 结局是什么,还用说吗? 陈墨命丧于此,自己受尽屈辱,甚至于以后,都要过永夜难明的日子。 想到此,华美书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决绝。 转身大步走到陈墨跟前,蹲下身子直接握住了陈墨的手。 “美书,你……” 陈墨知道华美书胆子大,骨子里也藏着一股刚烈,却怎么都不敢相信,她敢做这样的事情。 “陈墨,有难同当,要杀人一起杀。” “杀?” 陈墨盯着华美书的眼睛,对她又对了更深的认知。 “杀!” 华美书点头,然后手上开始发力。 陈墨也没再坚持或者犹豫,凝重的点头后,狠狠划动了匕首。 蒙面男的身体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只有浓烈的血腥气,蔓延在两人的鼻端。 很快,便被山风吹得一干二净。 “你去歇会儿,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陈墨说着,去搀扶华美书。 哇…… 不扶不要紧,陈墨刚刚用力,华美书便毫无征兆的哭了出来。 正当陈墨不知所措时,她已经扑进了怀里。 “陈墨,我怕,可不可以抱抱我?” “……” 陈墨本想把华美书推开,考虑到刚才的事情确实太过可怕,只能细声的宽慰两句。 “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现在不怕,将来也不怕。” “你说的将来,具体指什么?” 华美书,突然抬起了头。 泪眼迷离,俏脸上满是期待。 第116章 一个不留 将来指什么? 陈墨心知肚明,只是不敢点明罢了。 “美书,那什么,我说的将来,就是只这件事情的后续。” “只是如此吗?” 性子刚烈的人,一般都是心直口快的,加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华美书便做了追问。 俏脸上的期待,比刚才更浓郁了几分。 陈墨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扶着胳膊的手,也缩了回来。 “你坐下来好好缓缓,我把现场处理一下。” “陈墨,你就是个混蛋。” 华美书忍不住的骂出声来,跺脚走到了一侧,从身体的抖动来看,似乎扔在抽泣。 “混蛋就混蛋吧,总比将来拉扯不清好。”陈墨苦笑着,走向了地上的尸体。 搜遍全身,没有找打任何身份的证明。 就连使用的虎头刀跟弓箭,也都是最常见的那种。 换句话说,从蒙面男的身上,是挖不出任何幕后线索的。 轰…… 就在陈墨打算招呼华美书离开的时候,驿站那里突然传来了动静。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天穹。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黑衣劲装的身影,短刀长枪交错有序,将驿站给封了起来。 犹如一堵墙,隔开了守城军跟车夫。 而后一道火箭划破了夜空,似乎在发出某种讯号。 “美书,点火。” 陈墨看的清楚,那支火箭,就是从另一制高点发射出来的,显然是有所指的。 “这笔账我先记下,回头再算。” 华美书能在生意场上混的如鱼得水,除了经商的天赋以外,再有的便是为人处世了。 为人这点上,格局不可或缺。 所以华美书口中警告着,双手老老实实的取出了火折子,点起明火的刹那,陈墨也准备好了弓箭。 嗖! 破空声响起,火箭直奔天际,驿站的门前,也有人挥动了令旗。 果不其然,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美书,这里不能呆了,我们走。” 讯号已经发出,敌人暂时不会再注意这边,陈墨必须抓紧时间,赶去跟大部队汇合。 一来,想要保住物资,就必须迎难而上。 二来,稍后的战斗,或许还得要他来指挥。 并非信不过杨奇,而是守城军跟车夫们对调身份以后,还更换了新的武器。 杨奇,未必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因为有着火箭的回应,暂时没人注意这个方向,加上陈墨跟华美书很小心,所以没费多大的力气,两人就混到了最边上的车队里,来不及喘口气,就听有人发出了冷喝。 “所有人都听着,今天咱们是为了求财,因此外面车队的这些人,全都不要下手。至于里面,则截然相反,一个都不能留,反正他们与我朝也是死敌。如此难得的机会,必须杀干宰净。” “是。” 一众黑衣人,整齐划一的应声。 “陈墨,看来你的预料不错,这的确是军中的人。同胞相残,他们就不怕事情败露吗?” 华美书小声说着,又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如果不留下证据,怎么可能会败露呢?”陈墨盯着为首之人,低声的回应,“刚才在崖突上的事情你都看到了,那人的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存在。只要以杨大哥为首的守城军遭了祸,再让驿站的几个人串供作假,一切都会被掩埋下来。” “最可恶的是,他们还假扮敌国的人。”华美书愤恨不已。 “这是很聪明的招数,既能吞掉这批物资,又能嫁祸于人。最关键的是,还能挑拨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一石三鸟。不出意外,这军中有大奸存在。” “接下来怎么办,就算我们绝地反击获胜,怕是也很难找到确凿的证据吧?”华美书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用找。”陈墨摇头,“或者说不必从这些人身上找,只管杀个干净就好。”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被铲除以后,幕后总会有人坐不住的,到时候肯定会露出狐狸尾巴对吗?”华美书若有所思。 “完全正确。” 点头,陈墨看了看几名守城军伪装成的车夫。 “越是这时候,越要有定力,稍后看我的手势,依照先前制定的计划行事。” 众人点头,驿站的门也打开了。 庞冉达匆匆走出,直接去到了为首之人的面前。 嘿嘿一笑,尽显谄媚。 “三爷,您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包括那位杨校尉在内,守城军全部都被撂倒了。” “全部?” 三爷转头,看向了驿站里面。 “您瞧的清楚,全都在地上躺着呢。” “嗯,做的不错,事后我有重赏。” “多谢三爷。” “对了,车队的人呢?”三爷话锋一转问道,“这批物资要运走,少不了使唤车队的人,不会也被你下了药吧?” “三爷说的哪里话,这些小的都考虑着呢。”话落,庞冉达环指四周,“您瞧瞧,车夫一个不少,全都活蹦乱跳的。倒是那位陈掌柜的,怎么不见了呢?” “陈掌柜?”三爷疑惑,“去哪儿了?” “刚才他说出来看看车队的情况,按理说时间不短了,应该回来了才对。”庞冉达抬眼找寻起来。 “你们几个,一起找。”三爷急促的吩咐道。 “美书,你蹲下藏好,免得再被色胚子盯上。” 嘱咐一句,陈墨急匆匆的走到了驿站门前。 余光瞟过,看到杨奇悄悄打了个手势,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陈掌柜,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三爷。”看到陈墨,庞冉达算是彻底放心了。 “小的见过三爷。” 陈墨施礼,表现的战战兢兢。 “不要怕,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们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多谢三爷。”陈墨匆忙道谢。 “好了,闲话回头再说,先办正事。”三爷吩咐道,“老庞,带着你的手下,去了结了里面的守城军,一个活口都不要留,然后再放一把火烧了这里。其他的人,每人盯一辆马车,现在就离开这里,以免夜长梦多。” “是。” 轰然应声后,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陈掌柜,你就留在我身边吧。”三爷声音中,透着几分玩味。 “能随在三爷左右,是小人的荣幸。” 陈墨放低身段,讨好的陪着笑。 当三爷得意的仰起头,看向别处的时候,陈墨突然间发动了攻击。 与此同时,口中也暴喝了出来。 “动手,一个不留。” 第117章 后患无穷 命令下达,异变突生。 陈墨蓄积全身力气,抡圆拳头狠狠砸在了三爷的后脖颈上。 后者晕眩之下一个趔趄,脑袋直接朝着前面扎去。 砰! 陈墨没有丝毫犹豫,欺身而上抬起了膝盖,拼尽全力撞在了对方的下巴上。 伴随着咔嚓的骨折声,三爷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接着喷出了牙齿跟鲜血的混合物。 虽然没直接死掉,却也翻不起任何的浪花了。 饶是如此,陈墨依旧没有放过他。 上前勒住脖子,直接拖拽到了墙边。 陈墨控制此人的目的,并不是要让黑衣人们投鼠忌器,甚至是就此放下屠刀。 因为他心中非常清楚,今天的事情太过重大,绝不会因为一个三爷而平息下来。 这伙人一定是接受了死命令,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 他的真实用意,就是用此人来挡刀。 一句话,谁要想动自己,就必须对三爷下手。 当然,这种机会微乎其微,甚至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可能。 因为随着陈墨的命令下达,守城军伪装成的车夫们,集体发动了突然袭击。 两伙人相距二十来米,用刀枪棍棒够不到,用弓箭的话又会浪费宝贵的时间。 如此一来,陈墨打制出的强弩就派上用场了。 而且,还是连弩。 嗖嗖嗖…… 一道道破空声密集的响起,向前冲的黑衣人彻底成了活靶子。 强弩的优点,有三个。 一是穿透力强,二是可以连射五次,三是准度极高。 仅是一轮齐射,黑衣人就损失了将近一般的人手。 杀! 生死关头,黑衣人的凶性也彻底爆发了出来,如同野兽一般朝着车队冲去。 但迎接他们的,又是一轮齐射。 其中有一支弩箭,直奔陈墨的面门而来。 “靠你了。” 电光火石之间,陈墨将三爷推到了前面。 噗…… 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说是回光返照也好,说是临死的爆发也罢,总之在倒下了的那一刻,三爷睁开了眼睛。 倒在地上以后,死死的盯着陈墨。 似乎至死都弄不明白,一个运送物资的掌柜,一个浑身书生气的人,怎么就能把他撂翻在地了。 更想不通,他的手下都是久经沙场的兵士,怎么会败给一群车夫? 没错,黑衣人们败了! 而且是溃败! 两轮齐射下去,只剩下了几个人没有受伤。 而当他们看到了近战的希望时,车夫们忽然放下强弩,抽出了一把把造型独特的长刀。 一寸长,一寸强! 尤其是他们又有马车作为掩体,简直就像铜墙铁壁一般无法突破。 更要命的是,马匹在受惊之下,连连尥起了蹶子,混乱之下很多人都中了招。 当他们打算先杀马的时候,一群车夫已经抡起长刀冲了出来。 不得已,这群人只能慌忙后退。 可是,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关门。” 眼看时机成熟,屋里的杨奇翻身而起,下达命令的同时,腰刀也斩向了旁侧。 庞冉达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腕处一凉,接着是钻心的剧痛。 眼睁睁的,看着一只手落在了地上。 啊…… 惊恐加上疼痛,庞冉达直接摔在了地上,抱着断腕的地方,惨叫着打起滚来。 驿站剩下的四个人,也都被车夫们控制了起来。 这时候陈墨才注意到,即便之前做出了提醒,依旧有将近半数人吃下饭菜中了招。 万幸,局面控制住了。 “快,他们进不去,再齐射一轮,一个都别让他们跑掉。” 华美书的声音突然响起,提醒了真正的守城军,齐刷刷的端起强弩,做了最后的收割。 至此,结局已定。 “怎么样,没人受伤吧?” 陈墨问着,从其中一人手中接过连弩,抬手就对不远处的大树招呼了下去。 三支弩箭过后,惨叫都没发出一声,一个黑衣人就从树上摔了下来,再无任何的生机。 “陈墨老弟,你怎么样?” 许立秋跟杨奇,急匆匆的冲了出来。 “我没事,你们呢?” 陈墨回应着,示意华美书到身边来。 “我们也没事儿,这次多亏了你,否则躺在地上的就是咱们了。” 杨奇的眼睛里,此刻全都是浓郁的感激。 之前许立秋说陈墨有些小题大做的时候,杨奇也曾如此想过,这条路他走过很多次,从没有遇到过劫道的事情。更别说此次车队庞大,旗帜鲜明了。 然而从此刻的结果来看,无论他还是许立秋,都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或者说,低估了幕后之人的胆量和歹毒。 万幸身边有陈墨这位福将,否则可就真的折戟沉沙,身首异处了。 杨奇有此想法,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无论是清醒的车夫,还是体验了搏杀残酷的守城军,看向陈墨的眼神里全都是崇拜。 想来也是,贼寇全灭,己方除了一些人吃下饭菜后昏迷以外,别说丢掉性命的,受伤的都没有。 这种战损比,已经可以封神了。 哪个人,不希望被这样的人带领呢? “都别愣着了,赶紧动起来,尽快把现场清理干净。”杨奇吩咐道。 “将军,没死透的人怎么办?”有人问道。 “全力抢救,事后还要一个个的审讯。”杨奇大声回应。 “是。” 众人回应,纷纷忙碌了起来。 “美书,你跟立秋去里面看看吧。”陈墨嘱咐道。 中招昏迷的都是车夫,华美书必须得把情况了解清楚才行。 若是严重的话,得赶紧回去请大夫。 看到两人进去,陈墨欲言又止的看向了杨奇。 “老弟,有什么话尽管说。”杨奇看出了什么。 “杨大哥,我觉得……不能留活口。”陈墨斟酌着说道,“至多把驿站几人留下,剩下最好还是咔嚓掉。” “为什么?”杨奇一惊。 一来,他没想到陈墨会这么狠。 刚才交战的时候,杀人可以理解,毕竟总得有一方倒下。 可现在大获全胜,还有必要吗? 二来,他也想不通,陈墨如此建议的真实目的。 带回去当人证,不才是最合理的做法吗? “杨大哥有没有想过,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呢?” 陈墨说着,摆列出了三点根据。 每一点都在提醒杨奇,绝对不能留下活口,否则必将后患无穷。 第118章 形势严峻 首先,敢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绝对有着极为详尽的计划,肯定早就预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冒然追查的话,很可能事与愿违。 其次,能够收买驿站的五个人,只靠钱是做不到的,必然还有着极深的背景。 所以在无法确保一击必杀的情况下,还是暂时把事情搁置下来为好。 最后,陈墨最担心的,也是深信不疑的,策划这起事件的人当中,一定有在军方任职的。 极有可能,级别还不低。 反观己方这边,职务最高的就是杨奇这位守城将军。 在白河县中,杨奇可算是军方的代表,甚至可以跟王安石等人谈笑风生。 可要放到边城要塞,放到成千上万的大军当中,那就不值一提了。 最关键的是,截至目前,根本没有找到任何有关黑衣人来头的确凿证据。 在这种情况下,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上报,的确会引起要塞那边的重视,但除了重视又能怎么样? 短时间内,真的能将幕后真凶挖出来吗? 尤其是在两国形势不稳,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争的情况下,会不会因此而动摇了军心? 这一切,都必须考虑在内。 听完陈墨所说,杨奇不由的倒吸了口冷气。 “老弟啊,现在为兄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我把一切想简单了。” “大哥是军武出身,对政-治理解不深很正常。” 陈墨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 调查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没人撑腰的话,到时候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老弟说啥,什么治?”杨奇疑惑。 “简单的说,就是官场,权利的游戏。”陈墨苦笑着解释,“从古至今,这方面都是最难应付的。” “你说这个我信,只希望要塞那边,已经不存在类似的暗流了。” 提到这个,杨奇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杨大哥,要塞那边,情况也不乐观吗?”陈墨顺势问道。 “正如老弟所说,勾心斗角呗。” 杨奇叹气,做了解释。 要塞这里,常年驻扎着十几万大军,最初全都是镇北大元帅的麾下。 元帅退位后,都城又派来了一位大将军,名叫夏侯震,出身极其的显贵。 往上数三代,都曾立下过赫赫战功。 毫不夸张的说,算得上满门忠烈。 但是,在夏侯震这代变味儿了,少了军武之人的血性,多了几分庙争权夺势的功利。 甚至连保家卫国的使命,都渐渐被抛却在了脑后,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结党营私上。 就拿夏侯震来说,虽然掌管着大楚王朝的北境精锐,但却一直主张以和为贵。 而这,也是引起了一众旧将的不满。 当年跟随镇北大元帅的时候,那是何等的风光。 纵横沙场,战无不胜,杀的敌人闻风丧胆。 如今倒好,能不打则不打,能隐忍便隐忍,可以说受尽了窝囊气。 最可悲的是,夏侯震主和也就算了,还对元帅旧将进行了打压,很多人都被降了职。 当初杨奇就是因此不满,说了些出格的言语,后被上司死保下来,弄去白河县做了守城将军。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听到这里,陈墨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要塞的形势,居然恶劣到了如此程度。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夏侯震如此抗拒两军交战,能打胜仗就见鬼了。 更头疼的是,如果没有杀敌之心,自己盘算的生意还怎么做? 生意做不成,也就搭不上军方这条线。 搭不上这条线,别说将来大局的拓展,就连刚刚被打劫的事情,都别想调查清楚。 “看来得好好分析下形势,思索出个万全之策才行。” 心里嘀咕着,陈墨没再追问要塞的事情。 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无关,而是陈墨清楚一点,任何事情都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他相信,杨奇不会撒谎,但人的认知是随着心境变化而定的,很难说当中没有掺杂个人情绪。 所以,还是得等去往要塞以后,亲自做个了解才行。 “杨大哥,不开心的事情就不提了。要让我说,做个守城将军真挺好的。” “好吗?” 杨奇苦笑,显得有些失落。 “对我来说,最好的去处,永远都是边关前线。看守城门,还不如回家卖红薯。” “好了,没准儿这次就会出现转机呢?” 陈墨看的出来,杨奇是个有信仰的人,于是就宽慰了两句。 “平息了劫祸,将贼寇全歼,而且咱们没有损失一人,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确实天大的功劳,但我可不敢贪领。老弟放心,到了要塞以后,我会如实上报的,到时候一定能为你争取到大大的嘉奖。这种零战损的仗,很多人一辈子都打不出一场的。” “我非军中人,也不敢领军功。总之一句话,到时候大哥多听听我的建议便是。” 陈墨想的很简单,杨奇这种人,只适合留在军中。 既然如此,那就扶他走的高一些,反正都是自家兄弟,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别的不说,老弟提的建议,大哥我是必须要听的。” 杨奇心思细腻,很容易便洞悉到了陈墨话中的深意,于是也就没再推辞。 当然,他也不会真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要塞的情况,比他刚才说的要复杂太多。 陈墨确实有才,可老话怎么说来着,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杨大哥,陈墨,有件事你们拿个主意吧?” 这时候,华美书走了出来。 “是不是里面的那些人,情况不乐观?”陈墨问道。 “是的。”华美书点头,“经过审问得知,饭菜中下的都是蒙汗药,因为对方下手很重,所以最早也得明天才能醒过来。今晚赶路,怕是来不及了。” “确定明天能醒吗?”杨奇顿时眼皮一跳。 “不确定。”华美书摇头,“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若是在此停留时间过长,会不会耽误了运送物资的时间。到时候军方怪罪下来,怕是没好果子吃的。” “把他们弄上车不就行了。”陈墨提醒道。 “这个真不行。”杨奇苦笑,“前面有段路非常难走,每辆车上必须配上有经验的车夫。偏偏这趟任务的性质又决定,人手上可以有折损,物资必须保全。” “那该怎么办?” 华美书跟杨奇,都没了主意。 只有陈墨,不以为然的笑了出来。 第119章 华美书的恐惧 分批出发,这就是陈墨的办法。 首先杨奇说过,为了照顾陈墨,之前已经放慢了行进速度,如果再耽误下去,可就真会大罪临头了。 再者,要塞那边的形势很严峻。 内忧外患,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最后,还是打劫军用物资的事情。 如果幕后黑手真藏在要塞当中,到时候必定借题发挥,让陈墨等人有去无回。 综上所述,分批出发是最好的办法。 明日一早,杨奇和许立秋就带着三十辆车出发,等剩下的车夫无恙以后,陈墨跟华美书再启程。 如此一来,既能先把一部分物资送过去,又能提前对整件事情做出说明。 “杨大哥,我觉得陈墨说的在理。”华美书表示赞成。 “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办了。”杨奇点头,补充了一句,“我跟立秋只带走车夫,所有的守城军兵士全部留下来,以免后续的路途上再发生危险。” “好。” 对此,陈墨没有拒绝。 之后三人又商量了一下,在眼下的节骨眼上,如何处置庞冉达等人。 带去要塞,不合适。 留在驿站,又不保险。 思来想去,还是陈墨提出了建议,派几名兵士,悄悄将庞冉达等人押回白河县城。 而且不能送去军营,直接去找王安石。 这么大的事情,他必然会安排妥当。 除此之外,驿站周边也得安排两个机灵的人,守株待兔以防那群贼人的同伙儿再过来。 若是真来的话,务必谨慎行事,能拿到证据最好,反之绝对不能暴露,更不能以身犯险。 全部安排妥当后,三人分头行事。 翌日一早,杨奇跟许立秋带着三十辆车出发,陈墨跟华美书又等了一天后,才再次踏上去往要塞的路。 “陈墨,我们能在规定的时间抵达吗?”华美书很忧虑。 她刚刚接手部分商队的事情,憋着口气要唱个满堂彩的。 可从眼下的形势来看,不引祸上身就不错了。 华美书的担心,陈墨心知肚明,于是语气和缓的劝了两句。 “美书,在规定的时间内,我们肯定是到不了要塞的,弄不好还得多耽误一两天。但你也不必担心,杨大哥那边肯定没问题,到时候也会帮咱们说情的。” “我不是不相信杨大哥,而是运送物资的事情过于重大,万一有人从中作梗的话,就算不会治咱们的罪,货款八成也会打了水漂,到时候该怎么交代?” 华美书苦笑,是真的没辙了。 五十辆车,五十匹马,还有五十个人,来回小半个月的时间,花销可不是小数。 最关键的是,一旦此行不得圆满,必然会落下把柄,可能以后再也无法插手商队了。 “那就多耽误两天吧。” 陈墨能看出华美书的心思,于是便思索起了应对之策。 “还耽误?”华美书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陈墨,你是不是还没睡醒?现在快马加鞭都来不及,你居然说再耽误两天,我看你是真不想要命了。” “美书,我说的耽误,可不是白耽误,而是为了求得此行圆满。”陈墨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反正已经来不及了,何不放开手搏一把,万一能打出漂亮的翻身仗呢?” “陈墨,你到底什么意思?”华美书越听越糊涂。 这荒山野岭的,搏什么? “走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陈墨故意卖个关子,不紧不慢的骑马向前。 杨奇说的没错,离开驿站的这段路是真的难走。 坑坑洼洼的不说,很多地方还很窄,甚至有那么一截,下面还是百米高的悬崖。 稍有不慎,就会车翻人亡。 足足走了将近一天,陈墨和华美书才带着车队脱离险路,从新来到了宽阔的官道上。 四下打量,隐约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家。 山区地少,所以很多农户的家里都会养牲口。 牛羊猪驴,随处可见。 找到一块平坦的地方扎营落脚,陈墨示意守城军们看守物资,然后将所有车夫都叫到了一起。 两人一组,拿钱去买牲口,最好是直接屠宰,把肉用马驮回来。 车夫们不明白陈墨的用意,却也知道今晚肯定会有肉吃,而且还是管够的那种,于是全部都散了出去。 而这时,华美书也明白了陈墨的用意。 “陈墨,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得,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多看书,书里什么都有。”陈墨笑道。 “行,这趟回去以后我就看书,而且是去你家看。”华美书恶狠狠的说道。 “为什么去我家?”陈墨无语。 “谁让你家书多。”话落,华美书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你看起来很抗拒的样子,不会是因为那位夭夭姑娘吧?” 额…… 陈墨语塞。 什么情况啊,怎么就又扯到夭夭身上了。 女人的心思,还真是琢磨不透。 “好了,说正事。”华美书适可而止,话锋一转说道,“你让他们去买牲口,而且直接屠宰,是不是想着应付要塞那边,到时候算作慰问的礼物?” “没错。”陈墨点头,“这趟咱们带了炭,也带了火锅。我原本想的是,要塞这边牛羊很多,咱们可以省掉这笔钱。可既然出事儿了,就破财免灾吧。” “陈墨,你真打算把火锅生意做到军营去吗?”华美书顺势问道。 “没有,至少暂时没有。”陈墨摇头,“十几万大军,根本不适合推行火锅。别说经常吃,就算半月吃一顿,得杀多少头牛羊,得烧掉多少炭,眼下的条件根本满足不了。” “那你打算把生意做到哪儿去?” 问完,华美书的脸色猛然一变。 “你,你该不会是想……” “猜对了。”陈墨打断说道,“我就是要做到胡夏国去。” “你是不是疯了?”华美书脸都白了,“两国的关系如此紧张,你还要去胡夏国?” “为什么不去?”陈墨不以为意,“别说现在没打仗,就算是打起来了,生意该做还是得做。” “你就不怕有去无回?”华美书被吓到了。 “不怕。” 陈墨眯起眼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只相信一点,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第120章 一场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华美书自幼在经商的环境中长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问题是陈墨的想法也太惊人了。 两国关系已经如此恶劣,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规模的战事,陈墨居然还想着去敌国做生意。 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说句难听话,根本就是要钱不要命。 但华美书的心中也清楚,一旦陈墨认定了某件事情,是绝不会轻易更改的。 所以听到陈墨上述的那番话,华美书便没有再做劝阻。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也泛起了一丝期待,想看看陈墨会怎么把生意做到敌国去。 因为自从相识以来,只要陈墨说过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的。 两人达成共识以后,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伴随着车夫们的返回,屠宰好的牛羊也拉了回来。 “今晚,咱们只吃下水。” 无论是外出的车夫,还是留下来的守城军,都以为今晚能够好好祭一祭五脏庙。 就连华美书,几日的奔波以后,看到肉也都想大快朵颐一番。 可当陈墨说只吃下水的时候,顿时都抱怨了起来。 一句话,太抠了。 这类东西,通常都是穷人们吃的,甚至可以这样说,吃这些东西本就是在自贬身份。 虽然不敢明说,言行举止当中却处处都在表示不满。 陈墨清楚这些人的想法,所以必须让他们改变认知。 尤其是对于涮火锅来说,某种程度上来说,下水可比肉好吃多了。 比如牛肚,比如血豆腐,又比如肝肺等等。 “陈墨,你确定没开玩笑?” 自打记事起,华美书就没碰过这些东西,自然是不相信的。 “等着。” 陈墨夹起一片牛肚,直接放入了滚沸的锅中。 “吃牛肚呢,讲究七上八下,就像这样。” 话落,陈墨开始涮了起来,少许直接放到了华美书的碗里。 “来,尝尝。” 面带疑惑,甚至是那么一丝丝的厌恶,华美书蘸料后将牛肚放入了口中。 细细的咀嚼,而后眼睛一亮。 “好吃,真的好吃,大家别愣着了,也都尝尝。” 听到华美书这样说,众人纷纷开始尝试起来,但凡是吃过的,就没有说不好的。 如此一来,场面也就热闹起来了。 牛羊肉成堆的放着没人动,而平日里嫌弃、或是不得不吃的下水,反倒成了抢手货。 “陈墨,我还是那句话,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得?” 华美书投去好奇的目光,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撬开陈墨的脑子看一看。 “多看书。” 没等陈墨回答,旁边好几个人已经起了哄。 “说对了,就是多看书。” 陈墨顺势回应,示意大家赶紧吃。 “陈墨,你能不能正面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一个。” 这次,华美书不打算放过对方。 “好吧,你问。” 陈墨也知道,总拿看书来搪塞也不行,因为越是这样,越容易让人加重怀疑。 尤其是华美书,已经明确表示了对自己有好感,若是真调查起来,很多事情怕是都会露出破绽。 当然,陈墨相信华美书就算查出什么,也不会生出坏心思,就怕以后像膏药一样黏在身上。 “我的问题是,你是怎么发明出涮火锅这种东西的?”华美书看着面前说道,“在我的认知当中,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个缓慢的过程,你怎么就直接略过了呢?” “略过了吗?”陈墨不解,“换个吃饭的方式而已,不算什么吧?” “不是。”华美书反驳,“就拿这锅来说,简直就是一步到位,甚至我都想不出,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能够改进。另外还有这些小料,你未免配的太全了。对了,辣椒。自从你说过以后,我一直在让牙行的人寻找,至今都没找到。” 额…… 华美书一口气问完,陈墨当场坐蜡。 他确实没想到,对方的心思如此细腻,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如此一来,很多人也都停下了筷子,纷纷望向陈墨。 “美书,我要说因为一场梦你信吗?”无奈之下,陈墨只能当场现编。 “做梦,糊弄鬼呢?” 华美书听完,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不信是不是?”陈墨继续编造道,“某日深夜,我读完书后做了场梦。梦中我去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那里什么都有,醒来后还写了首诗。” “什么诗,念来听听。” 华美书深知陈墨在诗词方面的造诣,不由的期待了起来。 当然,更多的还是怀疑。 “那首诗太长,我就念一部分吧。” 陈墨说完,清了清嗓子,而后吐出了郎朗雄音。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 试涉霸王略,将期轩冕荣。 时命乃大谬,弃之海上行。 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 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 儿戏不足道,五噫出西京。 众人听完,一头雾水。 “华小姐,陈教谕这诗,到底什么意思啊?” 在场人的当中,唯有华美书听懂了,所以有人请教起来。 深深的看过一眼陈墨,华美书做了解释。 天上宫阙,白玉京城,有十二楼阁,五座城池。 仙人为我抚顶,结受长生命符。 突然想来人间一游,误逐世间的环乐,以尽前缘。 人间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九十六圣君,空名挂于浮云端。 以天地为赌注,一掷决定命运,一直战争不停。 我曾经学习霸王战略,希望能功成名就,锦衣返乡。 可是时运不佳,长期漂泊五湖四海。 曾经去学剑,没有什么结果,会写点文章,可那有什么用呢? 剑术并非万人之敌,不过是防防身的技术,文章倒是四海闻名,罕有人匹敌。 这些都是些儿戏,微不足道,所以我如先辈一样看破了世界,唱着五噫歌离开了西京。 听完,众人依旧似懂非懂,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火锅上面。 只有华美书,依旧抓着这点不放。 而且,还问了一句不切实际的话。 “陈墨,你梦中的世界,有可能真的存在吗?” “都说是梦了,怎么可能。”陈墨摆手,示意赶紧吃饭。 嗯! 华美书点头,看似放弃了,但内心当中,却将诗词中说的地名都记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陈墨身上隐藏了什么秘密。 回去后,得好好查找一番。 第121章 下马威 翌日一早,车队继续前进。 又经过三日的赶路后,总算是来到了要塞的外面。 要塞,即军事上有重要意义的,有巩固的防御据点,有大有小。 眼前的这座,就属于前者。 依附山脉的缺口而建,里面是连绵的军营,跟一座繁华的重镇。 外面是愈发平坦的地势,连接着无边无际的草原。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貌,尽显出了两国的风土人情。 “美书,咱们晚到了多久?” “算是两天吧。” 提起这个,华美书流露出了担忧。 “陈墨,都说军法无情,我总感觉稍后不会一帆风顺。” “正常。”陈墨不以为意的说道,“别说发生了驿站那档子事,就算是没有,谁也不能保证一切会顺顺利利。既来之,则安之,你只管跟在我身边就好。” “走吧。” 华美书点头,示意继续前行进镇。 依附要塞建立的重镇,主要作用就是解决边军的各种生活需求。 如此一来,这里的经济也就显得很繁荣了。 毫不夸张的说,此地较之白河县城,还要显得热闹蓬勃。 随处可见的各种店铺,络绎不绝的商贩走卒,以及光明正大的烟花场所。 没有丝毫的遮掩,全都堂而皇之的存在着,为这边关重镇蒙上了一层看似混乱和狂野的氛围。 尤其是镇口处两队横刀竖戟的军士们,满身的粗犷之气,仔细对入镇的人和车辆进行着盘查。 “停车。” 来到近前,陈墨下令。 二十辆装满物资的马车,龙行而至的刹那,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陈墨翻身下马,径直来到了盘查点,掏出杨奇留下的文书,递给了为首的黑脸校尉。 黑脸校尉也不含糊,看完后直接命人接手车队。 “左等右等,总算是把你们给等到了,跟我走吧。” “有劳。” 陈墨说着,悄悄递过去一个钱袋。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正是深知这一点,陈墨才打算表示一下,就像初见许立秋,不就引出了后续的段段缘分吗。 然而让陈墨没想到的是,黑脸校尉压根不接。 不仅如此,回绝的话更是毫不客气。 “你这种人,本校尉见得多了,甭来这套。” 递钱不好使,陈墨赶紧收了起来,牵马前行的同时,也顺嘴打探了起来。 “这位将军,文书您都看过了,我们是白河县过来运送物资的,您应该认识杨奇吧?” “不认识。”黑脸校尉不屑的回应,“从现在开始,不准多问,跟我走就行。” “好。” 点头,陈墨放慢了脚步。 “陈墨,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华美书下马问道。 “稍后小心行事。” 陈墨也深有此感,按理说杨奇应该在镇口等着才对,怎么就没有看到他呢? 就算有什么任务耽搁了,那也应该派人来接应,而不是如黑脸校尉一样,言辞冷漠。 “这当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显然没人能给陈墨答案,只能带着不安,跟随黑脸校尉前往军营。 抵达之后,黑脸校尉示意陈墨等人全部离开车队,聚集到一起等待命令。 而他本人,则进入了一座大帐中。 少许,陪着一人又走了出来。 从其恭敬而畏惧的神态看来,另一人的地位应该不低。 “这便是那二十车物资吗?” “回大人,我亲自检验的文书,错不了的。”黑脸校尉赶忙回应。 一句大人,吸引了陈墨的目光,于是仔细的打量起来。 此人没有穿战甲,也没有携带任何的兵器,一身便服看起来毫无惹眼的地方。 但又不得不说,此人内藏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负责粮草的官员。 粮草官,可不是谁都能当上的,毕竟这个位置太过重要。 既然见到了正主,陈墨就不能干杵着了,看到两人来到了车队附近,便主动搭起了话。 “大人,这批物资当中,有十五辆车是军用的,剩下的五辆,则是小人自己的。” “自己的?” 粮草官皱眉,眼皮微抬扫了一眼陈墨。 而后,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车里的东西是谁的,你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 陈墨很不喜欢装蒜的人,眼前这粮草官,显然就是此类。 加上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尽显傲慢和无礼,所以问出的话也就有了些情绪。 粮草官显然没想到,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便仔细打量起了陈墨。 少许开口,冷漠依旧。 “本官侯勇,主管北营的粮草辎重,按照分配到原则,这二十车物资全都由本官接收。现在,你清楚这里谁做主了吧?” “侯大人,小女子出身白河县华家,此行受守城军杨奇校尉所托,特来运送物资。当时与杨校尉有过约定,其中的五车用来私用,还望大人明辨。” 华美书清楚,一旦进了军营,凡事就不是己方说了算了。 不得已,只能在亮出背景的同时,再把杨奇搬出来。 因为她看的清楚,也听的明白,对方在以下马威的方式找茬。 “华家,没听说过。” 本以为侯勇的态度会有所改变,没想到更变本加厉了。 “还有,运送物资是家国大事,你们竟然借此机会谋取私利,到底是何居心?” “大人,此事是跟杨校尉商定好的,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将其请来当面对质。” 先是贬低、羞辱了自己的家族,后又扣上了谋取私利的帽子,华美书愈发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 然而侯勇接下来的话,才是真的狠刀子。 “本官不认识什么杨校尉,即便是认识,也不会因此而败坏军纪。实话跟你们说吧,因为没有按照规定的时间抵达,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问责。” 话落,杨奇直接大手一挥。 “来人,物资封存,以作证据。将他们所有人,全部都押下去,等候军法处置。”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反过来,又何尝不是一样。 而且陈墨看的清楚,侯勇搬出来军法,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不出所料,此事应该是驿站事件的延续。 问题是杨奇呢? 莫非,已经遭遇了不测? 第122章 暗流汹涌 军法处置?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被吓住了。 包括华美书在内,脸色也有了几分苍白,手指攥紧刺痛了掌心。 来的时候她曾做过预想,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白跑一趟,怎么都没想到会落到如此结局。 “陈墨,怎么办?” 华美书是真的慌了,忍不住将身体靠了过去。 “还是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总会有办法的。” 杨奇迟迟没有出现,陈墨的心里也打起了鼓,为了稳住众人,只能强作镇定。 “侯大人,此行来迟确有隐情,大人只需将杨奇找来,一问便知。” “怎么,你是在教我做事吗?”侯勇脸色一变,不屑冷哼,“所谓的隐情,该不会是你们与杨奇勾连,借此行谋取私利吧?让他过来,一起演戏糊弄本官吗?” “我们……” 华美书没料到对方如此无耻,刚想反驳,就被陈墨给制止了。 示意她暂作隐忍,陈墨的脸也沉了下来。 此刻的形势下,到底该不该把路上的事情如实说出? 最终,陈墨选择了沉默。 对方摆明了在故意找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激将的意思,显然是在挖坑。 问题的死结在于,驿站那群人的身份,至今都没有任何眉目。 冒然说他们是贼,那侯勇就又可以扣上一顶帽子,说陈墨是在质疑护路军。 而护路军,代表谁不言自明。 要说他们是军士所扮,那就更不行了,到时候必定会治个死罪。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会落入侯勇布下的陷阱当中。 因此最好的方式,只能是不回答。 那么侯勇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 果不其然,见陈墨不做回答,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回答本官的话,立刻。” “大人为何不去问杨奇?” 陈墨的不答反问,并非在拖延时间思索对策,而是借力打力,让侯勇露出破绽。 保不齐,就能说出杨奇的下落。 但陈墨还是低估了这头老狐狸,眼珠子转动几下,嘿嘿笑了出来。 “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对本官说话了,既然你有这番胆识,想必也不会惧怕军法吧?” “来人,全部带下去关起来,待本官将此事奏请大将军后,再做出具体决断。” “是。” 兵卫们轰然应声,依照侯勇的命令,将所有人押了下去。 陈墨跟华美书,关进了一座帐篷里,被看守的密不透风。 至于其他人,则都赶到了别处。 深陷囹圄,要说心里不慌不可能,但对于此时的陈墨来说,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之前未雨绸缪,将庞冉达等人送回了白河县。 否则的话,怕是已经被侯勇拿捏死了。 到了那一步,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陈墨,杨大哥是不是也被关押了起来?” 经历过慌乱和害怕以后,华美书已经恢复了冷静。 左右都是到了这一步,与其心惊胆战的揣测前程,倒不如坦然的去面对, 杨奇的处境,也是陈墨最担心的一点。 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或许还真被华美书给说中了,不然没法解释他至今没有现身的事情。 “美书,暂且放宽心,短时间内,咱们不会有性命之危的。” “此话怎讲?”华美书问道。 “你觉得呢?”陈墨反问。 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华美书何等的聪慧,稍作思索就明白了话中真意,于是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让咱们交出驿站的那几人,从而将之前的事情掩埋下去?” “没错。”陈墨点头。 “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正验证了你的推测,那些人就是要塞边军所假扮的,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如你所说,幕后黑手是龙虎商行的人?” “即便是,也只是其一。”陈墨低声的回应,“抵达要塞之前,我也只想到了龙虎商行,毕竟百花会的那日,周虎说过一番那样的话。但见过姓侯的以后,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看出了什么?”华美书追问。 “一石二鸟。”陈墨如实说着内心所想,“驿站出事后,你去了屋里查看车夫们的情况,当时我与杨大哥有过一番深谈,就说到了此地严峻的形势。” “陈墨,你的意思是说,驿站的事情不仅仅是针对咱们的?”华美书了然道,“有人想借那件事情,对这里也进行一次清洗,所以杨大哥才迟迟没有出现?” “不错。”陈墨点头,“这件事情,已经不是杨大哥能管的了,所料不错的话,哪怕是杨大哥背后的人,也已经受到了牵连,我们只是陪死的人而已。”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华美书俏脸发白的问道,“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尽快跟杨大哥取得联系。可现在咱们都被关了起来,该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呢?” “……” 陈墨语塞,给不出任何的答案。 收买人? 显然不可能,自己能想到,侯勇肯定也早就做出了防备。 外面守着的人,绝对都是他的亲信。 到底该怎么办? 陈墨的心,第一次没了底。 而华美书,也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当中。 帐篷内的氛围,压抑到了极致。 直到天色变暗,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陈墨跟华美书才强撑着打起了精神。 帐帘挑开,进来了三个人。 为首的是黑脸校尉,手里拎着一坛子酒,后面跟着两人,端着还算丰盛的饭菜。 “你们出去。” 打发走两人,黑脸校尉打开了酒。 “侯大人要我转告两位几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们肯弃暗投明,凡事都好商量。” “什么叫弃暗投明?” 怕什么来什么,陈墨愈发感觉到了,要塞中汹涌的暗流。 “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黑脸校尉说道,“我是从戎之人,只管执行命令。话已带到,两位慢用。” “陈墨,吃饭。” 华美书懒得接话,左手抓起一根羊排骨,右手掏出了怀中的匕首。 本意是想切肉,可当匕首落入黑脸校尉眼中后,这顿饭的味道,顿时就变得不同了。 “此物,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第123章 忘年交 在陈墨的印象中,黑脸校尉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从见面以后,就没见他笑过。 就连说话,也都是严肃的一板一眼。 唯有此时,他的表情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毫不夸张的说,跟见鬼没什么区别。 陈墨没想到,华美书何尝不是如此,手持匕首呆愣下来,一时间竟有了些茫然。 反观黑脸校尉,就像是没有看到两人的神色变化,紧走几步来到了华美书的跟前。 死死的盯着匕首,呼吸有了些急促。 “匕首……能不能让我看看?” “陈墨……” 华美书有些害怕,不由的往旁边靠了靠。 “美书,给他。” 黑脸校尉见物色变,必然是有着某种隐情的,陈墨也想知道,对方跟匕首的主人有何渊源。 如果能攀扯上关系,保不齐就是一步活棋。 华美书应声,将匕首递了过去,黑脸校尉的紧张的接过去,开始了仔细的打量。 开始,是怀疑。 接着,是震惊。 最后,定格在了难以言喻的凝重当中。 “在下有句话想问,您能否如实告知?” 黑脸校尉双手托着匕首,看向了华美书,尽管依旧面若沉水,说话的态度却好了很多。 “请说。” 此刻的华美书,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您与这把匕首的主人,究竟是什么关系?”问出的时候,黑校尉的话音有着几分惊颤。 像是带着某种期待,同时还担心落空。 “匕首是他的。”华美书指向陈墨,“所以有什么问题,还是你们谈吧。” 华美书说完,径直走向了一侧。 黑脸校尉点头,看向了陈墨,开口依旧是原来的问题。 “此物……” “坐下说吧。” 陈墨打断,示意坐下,然后将有关匕首的事情做了说明。 之所以毫无隐瞒,是因为他看的出来,对方与匕首主人的关系,是良性的。 果不其然,听完陈墨的话后,黑脸校尉强压激动问了一句话。 “送你匕首的人,叫什么名字?” “白镇北!” 这个名字,陈墨记忆犹新。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黑脸校尉却微微愣了一下,少许才恭敬的将匕首还了回去。 “在下钟馗,之前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见谅。” 钟馗? 陈墨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怎么会叫了这名字? 别说,从肤色以及不善言辞的性格来讲,还真与冷面天师有些相似。 心里这样想着,陈墨将匕首接了过来。 与此同时,也赶紧客气着回应。 “将军言重了,在下冒昧的问一句,您与我那位忘年交,到底是什么关系?” 忘年交? 这三个字,让钟馗心中咯噔了一下。 转瞬,心中了然。 没错,从岁数上来说,两人只能是忘年交。 否则的话,元帅也不可能将随身至宝相赠。 别人或许不清楚,这把匕首对于元帅来说意味着什么,曾经身为亲卫兵的钟馗,可太清楚不过了。 甚至可以这样说,匕首就是元帅的半条命。 将半条命转赠他人,足以想见两人的关系有多么紧密了。 只是如此一来,钟馗就坐蜡了。 先是将陈墨他们带到了这里,后来侯勇发难的时候,又选择当了看客,此刻更是将人关在了帐篷里,还要等着军法处置。别说这些加在一起,单拎出一点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办? 道歉! 只能道歉! 而且,还得是悔不当初,诚意十足的那种。 想到此,钟馗把心一横,屈膝跪在了陈墨的面前。 “先生,请恕罪。” “陈墨,怎么回事?” 华美书站在旁边,看到这一幕赶紧凑了上来。 陈墨也有点懵,但并没有表现的过于明显。 因为他已经猜出了钟馗跟白镇北的关系,所料不错的话,两人曾经是上下级关系。 而且,关系走的很近。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钟馗看到匕首后的反应,才能解释他为何要跪地请罪。 “没想到,白镇北竟然在此处服役过?” 心里泛起嘀咕的同时,陈墨也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白镇北,该不会是原来的镇北大元帅吧?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陈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稍加思索就否定了这种推测。 一来,白镇北如果真是元帅,那么他住的地方,绝对会被保卫的滴水不漏。 可事实呢? 那晚自己过去串门,只看到了一个仆从阿来。 二来,是白绮。 白镇北若是元帅的话,怎么可能找不到自己的女儿? 一道命令下去,别说区区白河县,整座太州城,乃至于全国都能翻个底朝天。 最关键的是,堂堂大元帅,怎么可能跟自己坐到一起把酒言欢。 这不是笑话吗? 巧合。 绝对是巧合。 脑子飞速转过几个念头,陈墨赶紧把钟馗搀了起来。 “将军喊我陈墨便是,先生两字万万当不起的。” 钟馗起身,深吸口气说道:“先生大可不必这样说,刚刚我私下打听过,您是书院的教谕,而且还是全县书院皆可任教的,足够说明先生的学识了。” “一个教书匠而已,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话落,陈墨又追问起了之前的问题。 钟馗跟白镇北,到底有着何种渊源。 经过对方的讲述,陈墨才算是清楚了个中缘由。 正如之前的猜测,白镇北曾在要塞服役过,当时钟馗就是他的贴身护卫之一。 后来白镇北离开,钟馗因为各方面都很出色,就被侯勇要到了麾下。 “先生,之前的事情都怪我,是我没有弄清楚您的身份,现在我就带两位离开这里。” “去哪儿?”华美书顿时露出了喜色。 “去南营。”钟馗低沉而急促的说道,“我认识杨奇,只有去那边才能见到他。” “太好了,陈墨,我们走。”华美书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不急。” 陈墨摆手,看向钟馗。 “将军是奉命将我们关押起来的,若是私自放走,怕是后果不堪设想,还是另做谋划吧。” “无妨。” 钟馗摇头,看向了陈墨手中的匕首。 “我是从戎之人,深知军令如山的道理,但……那是之前。” “从此刻起,在下只听先生一人的命令。” “莫说是去南营,就算先生要前往敌国,我也会舍命相随。” 第124章 三方 陈墨看得出来,钟馗跟白镇北的关系很不一般,刚刚的谈话也证实了这点。 可他还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说出了舍命相随的话来。 个中感情,做不得假。 既然如此,那还顾虑什么。 绝境逢生后,首要做的就是反击,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相比,陈墨更信奉仇不过夜这句话。 当然,报仇也得有计划,绝不能莽撞行事。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钟馗将情况做了介绍,陈墨也了解到了这里的种种。 要塞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营,相应的粮草官也就有着四位,侯勇就是其中之一,全权负责北营的后勤军需。官职不是很大,但分量却相当的重。 侯勇这个人有些能力,只不过功利心太重,这些年蝇营狗苟的事情做了不少。 虽然没有抱上夏侯震的大腿,但却攀附上了监军的关系,可以说混的风生水起。 北营如此,其他地方也都相差不多。 总体而言,要塞分为三股势力。 第一,是夏侯震这位大将军。 实权在手,呼风唤雨,要塞绝对的核心。 其次,是监军。 此人的后台,是远在都城的相国,带着圣命来此行使监察的权利,所以就连夏侯震,也要卖几分面子。 最后,是镇北大元帅的旧部。 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性格直爽,能征善战。 放到沙场上,可谓是虎狼之师,然而一旦入了权谋局中,就显得不够看了。 每次的明争暗斗,都会落于下风,可以说受尽了窝囊气。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立场的问题。 无论夏侯震,还是带着圣命来此的监军,都是主和派。 尽管他们属于不同的势力,但与主战派相比,还是能做到暂时搁置矛盾,枪口一致对外的。 如此一来,元帅的旧部,也就成了两方打压的对象。 时至今日,已经是极其的式微了,甚至连心气都没了。 听完这些,陈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做梦都想象不到,要塞情况会复杂到这种程度。 内忧外患,边军不吃败仗才怪。 “先生,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您看怎么办合适?” 钟馗只认一点,谁拿着匕首谁就是他的主心骨,而且还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那种。 “陈墨,内忧对于边军来说是坏事,但之于我们而言,或许正是个机会。” 华美书最近一直跟陈墨在一起,思维也在潜移默化的受着影响。 她觉得该利用好这三方势力角逐的局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个机会。” 与华美书所想的一样,陈墨不会放过这个入手点。 不同的是,他已经想出了大致的对策。 “钟大哥,我打听一下,杨奇现在情况如何?” 一声钟大哥,进一步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钟馗难得露出些笑容,而后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杨奇比规定的时间晚到了半天,所以被人借机摆了一道。万幸有人相互,所以只挨了三十军棍。” “三十军棍?”陈墨心中一惊,“怎么样,伤的严不严重?” “比较严重。”钟馗倒吸了口冷气,“毕竟执行刑罚的人,可半点都不会心软。不过军医已经查看过了,没有真正的伤到筋骨,卧床半月左右就能下地了。” “他们也太狠了吧?”华美书义愤填膺的说道,“此行之所以来迟,完全是因为……” 嘘…… 没等华美书说完,陈墨赶紧示意闭嘴。 “先生,来时的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钟馗问道。 “说来话长,回头再向钟大哥解释,当务之急是先从这里出去。”陈墨没有如实相告。 一来,时间紧迫。 二来,他还不敢完全相信钟馗。 即便是陈墨相信,钟馗跟白镇北的感情是真的,但也不能保证他就值得托付性命。 万一,是演的一出戏呢? 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他没有彻底投靠了侯勇? 钟馗看似没多想,实则眼底却闪过了一抹复杂之色。 他心中清楚,陈墨是在搪塞。 当然,即便是看懂了这层意思,钟馗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换做自己是陈墨,也会多加提防的。 以后,慢慢交心便是。 “先生,眼下的局面对我们很不利,姓侯的下过死命令,决不允许你们走出北营。” “你呢?”陈墨斟酌着说道,“你出去报信的话,有没有把握?” “没有。”钟馗不假思索的回应,“到处都是眼线,我想出去也非常难。” “如此的话,那就只能演出戏了。”陈墨沉吟着点头。 “先生,请安排吧,我能做的就是执行到底。” “好。” 陈墨点头,示意钟馗凑近些,而后仔细做了交代。 末了儿,陈墨凝重的先表示了感谢。 “事情成败,就全仰仗钟大哥了,我与美书的性命,也一并托付给您了。” “先生放心,若是此事不成,我自裁谢罪。” 话落,钟馗直起了身体。 与此同时,大手也挥了出去。 桌子掀翻在地,惹得一片狼藉,连酒带菜的洒了一地。 而后,是钟馗愤怒的呵斥。 “姓陈的,别给脸不要脸,如果你还不如实交代,这辈子都别想走出这里。” “我不跟你说,找能做主的过来。”陈墨也嚷嚷了起来,“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永远都是这副态度。” “娘的,跟我叫板,那老子就如了你的愿?” 话落,钟馗直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呜…… 伴随着帐帘的挑开,一阵猛烈的风吹了进来,与之一起的,还有两名守卫。 其中一人冲向陈墨,另一人则死死抓住了钟馗的胳膊。 “大人息怒,快快停手。” “怎么,老子的事情你们也敢管?”钟馗立起了眼睛。 “侯大人曾叮嘱过,不能对这两人动手。有什么事情,还是等大人来了再说吧。” “什么意思,侯大人过来了?”钟馗狐疑。 “是,是属下自作主张派人去请了。”守卫赶紧解释,“您刚才都拔剑了,不得不速速上报。” “行,你有种。”钟馗说着,将长剑直接插在了地上,“那我就等着,等侯大人来了再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向谁动手?” 伴随着急匆匆的质问,侯勇匆匆赶了过来。 第125章 双簧 看到侯勇,所有人纷纷行礼,而他则置若罔闻,径直来到了钟馗和侯勇的面前。 “怎么回事?” 侯勇问出的同时,眼睛里面闪过了一抹寒芒。 “大人,属下依照您的交代前来问话,许是态度凶了些,吓到了他们两人,所以……” “所以什么?” 侯勇说着上下打量陈墨跟华美书,看到两人均是无恙,这才松开了握着的手。 显然,他对钟馗不是完全放心的。 钟馗不敢怠慢,却也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看了看旁边的守卫们。 侯勇看在眼里,轻轻摆了摆手。 守卫们行礼,纷纷退出了门外。 “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了。” “大人,是这样的,他们此行确实是在谋取私利,而且……”钟馗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快说。”侯勇不悦。 “而且是天大的私利,不,应该说是天大的罪责。”冷冷的看过陈墨跟华美书,钟馗按照商量好的说了下去,“他们的车上,带着黄金,特别多的黄金。” “你说什么?” 听到黄金两个字,侯勇的脸色顿时大变,就连呼吸都有了些急促。 “钟馗,到底怎么回事,如实说来。” “大人,属下知道黄金的事情,完全是因为他们说漏了嘴,而后便再也不认了。不得已之下,我才拔剑进行了审问,若是不弄个水落石出,怕是大人也会受到牵连。” 钟馗看着不言苟笑、严肃正经,演起戏来倒是可圈可点。 他演的越好,侯勇的表情也就越精彩,脸上满是凝重,眼底则闪烁着贪婪。 “你说本官会受到牵连,从何说起?” “大人,您不妨仔细想想,这里是边城要塞,他们带着黄金过来能做什么?”钟馗继续引诱道,“属下斗胆猜测,他们怕是要出关,万一真出去了,您觉得后果如何?” 嘶…… 听完这句话,侯勇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钟馗说的没错,这里是边关。 换做前两年,带着大量钱财过来说的通,毕竟当时边境贸易很是繁荣。 可自打两国关系恶劣以后,就很少互通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带着钱财来此呢? 并且,还是黄金! 要知道黄金跟白银、铜板可不同,通常都是在上层流通的,市井当中很少见到。 莫非,这是要卷钱外逃? 想到此,侯勇忍不住再次打量起了陈墨跟华美书。 前者,有些书生气,大差不差应该就是读书人。 后者,身上则蛰伏着一股子贵气,百分百的大家小姐。 两人带着钱财来到边关,总不能是私奔吧? 等等…… 念及至此,侯勇想起了一件事情,最初抵达的时候,这位小姐说过出身来历。 如果没记错的话,是白河县华家。 莫非,此人真是华天南的女儿? 那为什么,委托自己办事的人没有明说呢? 侯勇记得清清楚楚,就在杨奇抵达要塞的前一天,东营的粮草官找到了他。 一句话,卖个人情,整一整前来运送物资的人。 东西两营,都是大将军夏侯震的亲信,再加上打压的是南营,侯勇便想都没想的同意了。 然而此刻,他却有了些不安。 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至少找到他的那位,没有说明黄金的事情。 想吃独食? 还是另有谋算? 如果是前者,尚且有的商量,万一是后者,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若非钟馗无意中知道了这点,等到放走面前这两人,让他们出了边关,那岂不是要犯下死罪了? 如今的形势,带着黄金去了胡夏国,那不就是叛国吗? 而恰恰人又是从自己手中放走了的,能有好果子吃才怪。 “娘的,此事必须调查清楚。” 心中暗骂过后,侯勇笑了出来。 向前走出两步,站在了陈墨跟华美书的面前。 “两位,怎么称呼?” “陈墨。” “华美书。” “再问一句,可是白河县的华家,你的父亲是华天南?” 对于华天南,侯勇自然是听说过的,以前经常往来于边境。 自打要塞换帅以后,他们就断了与胡夏国的生意来往,将重心转移到大燕那边。 可以说,华天南就是这片地界最大的商人之一。 “回大人,家父的确是华天南。” “那这位呢,与华小姐什么关系?”侯勇看向陈墨。 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华美书是唯陈墨马首是瞻的,所以必须弄明白此人的身份。 “名字大人已经知道了,身份嘛,教谕。” “呦,还真没看出来。”侯勇嘿嘿一笑道,“陈教谕,失敬失敬。” “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陈墨很想对钟馗竖个大拇指,这场戏演的是真好,对方这么快就上钩了。 “不愧是陈教谕,快人快语。那本官就明说了,钟馗刚才提到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怎么可能是真的?”陈墨反问道,“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仔细的搜查。” “有必要吗?”侯勇也反问,问完看向钟馗,“既然陈教谕说了,你还愣着干什么,亲自带人去查看,务必要做到仔细,决不能让华小姐跟陈教谕受半点不白之冤。” “是。” 钟馗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手里面,更是带回了一个黄铜的火锅。 “这是什么?” 侯勇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疑惑。 “锅,涮肉用的。”华美书解释道。 “大人,属下看来,这不是锅。”钟馗赶紧接话。 “不是锅是什么?”侯勇仔细看着。 “容器,藏有黄金的容器。” “怎么讲?”侯勇疑惑。 “大人有没有想过,如果把黄金融化……” “等等,你是说黄金藏在了这里面?”侯勇的脸色登时大变。 “没错,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掂量掂量,铜器不可能有如此的重量。” 话落,钟馗将锅递了过去。 入手后,侯勇脸色又是一变。 没错,这不是纯铜。 里面一定掺了别的东西,否则没有这么沉。 “钟馗,你去把监军大人请来。” “是。” “不用了,我亲自过去,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两人不能出去,也不能有任何人进来。” “明白。” 第126章 军令状 钟馗出去后,侯勇跟陈墨套起了近乎。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识时务者为俊杰,稍后希望陈墨能如实交代清楚。 这样一来,侯勇可以立下大功,陈墨与华美书,也无需承担过多的罪责。 监军到了以后,他一定会多多美言的。 “事已至此,全听大人安排就是。” 陈墨口中答应的痛快,心里却恨不得骂娘。 如此虚伪的人,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现在说的有多好听,稍后落井下石就会有多恨,这点陈墨丝毫都不会怀疑。 可惜,侯勇打错了算盘。 今天要倒霉的,绝对不是陈墨,甚至不仅眼前的侯勇,连他的靠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读书人? 看到陈墨战战兢兢的服了软,侯勇心里那叫一个爽快。 老话说的果然没错,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 到最后,只可怜了华家大小姐。 不,怎么能说可怜呢? 自己伸手拉一把,直接收入帐中不就行了。 又是功劳,又是美人,来他个双喜临门。 想到这里,侯勇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随后便故作好心的叮嘱起了陈墨跟华美书。 等监军到了以后,一定要按照他交代的去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两人的性命跟前程。 陈墨跟华美书也不含糊,左边违心的拍着马屁,右边强忍着呕吐阿谀奉承。 几句话下来,侯勇就飘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功劳加身,美人入怀的场景了。 “监军大人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通报声。 侯勇闻声赶紧去迎,猥琐谄媚的样子,与刚才相比简直换了个人。 “见过大人。” 帐帘挑开,走进来三人。 一名官员,两名亲卫。 或许是晚上的缘故,为首之人一身便服,看起来不觉华丽,实则都是最上等的不料。 此人面相阴柔,透着几分让人不舒服的奸佞,举手投足都流露着一股子傲慢。 看到这位监军,陈墨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侯勇傲慢的根源找到了。 换言之,此人就是侯勇的靠山。 后者,时时刻刻都在对他进行着模仿。 “草民见过大人。” 陈墨和华美书,一起施礼。 “免了。”监军挥手,随即问道,“你们二位也不要自称草民了,一个是书院的教谕,一个是大家闺秀,想必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所以直接开门见山吧。” “全凭大人吩咐。”陈墨应声。 “先自我介绍一下,本官夏方正,任监军一职,有什么事情可以和盘托出了。” “大人,钟馗没有报知情况吗?”侯勇意外。 “钟校尉只说请本官过来,此处有着天大的事情等着本官做主,既然你问了,便由你来说吧。” 话落,夏方正摆手,守卫们赶紧搬过来一把椅子。 “大人,下官这就把事情始末如实道来。” 侯勇高兴,非常的高兴。 心里面,忍不住的夸赞着钟馗。 小子不错,会来事儿,知道把功劳让出来。 此事完美落幕以后,必须好好行赏才行。 暗自盘算着,侯勇便将黄金的事情说了出来,接着把铜锅放到了夏方正面前。 “此话当真?” 与之前的侯勇一样,听说铜锅里面掺杂黄金以后,夏方正也是坐不住了。 抱起铜锅的刹那,忍不住跳了两下眼角。 别说,分量确实不对! 夏方正虽然不上沙场,但既然担任了监军的职务,自然要对要塞的情况了解透彻。 上到两军形势,下到粮草辎重,一切都是心知肚明的。 就连行军锅,他也毫不陌生。 正是知道这些,所以他才认定铜锅当中有着猫腻。 是不是黄金不敢确定,但绝对不正常。 谨慎起见,他看向了陈墨。 带着怀疑跟期待,凝重的问了出来。 “陈教谕,本官问你,侯大人所说是不是真的?” “大人,回答您的话之前,我想说句别的行不行?”时机成熟,陈墨开始了反击。 “陈教谕,你……” 陈墨一张嘴,侯勇就知道方向偏了,所以赶忙想要做出警告。 奈何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方正堵了回去。 “本官问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下官不敢,下官知错。” 侯勇惶恐的说完,赶紧朝陈墨使了个眼色。 后者根本不加理会,继续问着夏方正。 “大人,我要说的这句话,只针对某个人,所以说出以后,还望大人勿要怪罪。” “好,你说。” “我想说的是,官字两张口。” 官字两张口? 此话一出,夏方正的脸色倏然一变。 而旁边的侯勇,则是身体一颤。 刚想质问陈墨两句,就被夏方正瞪了回去。 “陈教谕,这句话本官听过,通常都是说为官者一手遮天,胡作非为,没错吧?” “……” 陈墨没应声,只是看了侯勇一眼。 “大人,他……” 侯勇多么精明,瞬间明白了陈墨在反戈相击。 “闭嘴。”夏方正冷声呵斥道,“再敢说一句话,掌嘴到死。” 侯勇连连应声,狠狠的剜了一眼陈墨。 “陈教谕,无需有任何的顾虑,想说什么便说,本官会为你们做主的。” “是,大人。” 陈墨点头,将来此的事情说了一遍。 如何被刁难的,如何被威胁的,一字不落的做了讲述。 当然,着重强调了钟馗是奉命行事,侯勇才是罪大恶极。 听着陈墨添油加醋的胡言乱语,侯勇都快气炸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被陈墨给算计了。 不,还有钟馗。 狗东西,居然敢勾连外人给自己设局? 等此事平息后,非得把他千刀万剐不成。 “侯勇,你有什么想说的?” 夏方正动怒了,不是因为侯勇的恶劣行为,而是黄金的事情有可能会泡汤。 他大张旗鼓的赶过来,要如何收场? 最关键的是,事情很多兵卫都听见了,怕是很快就会传遍大营。 到了那时,他不光要背上贪财的黑锅,还得落下个有眼无珠的烂名声。 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陈墨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大人,我们之所以承认铜锅中掺杂了黄金,只是为了保命。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命人将铜锅融化,看看里面是否有着掺杂。若是有的话,我愿以命相抵。” “以命相抵?” 听完这句话,夏方正笑了,因为他找到了破局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陈教谕说的做,融锅核验。” “不过在此之前,必须立下军令状。不仅陈教谕要立,侯大人你也要立。” 一听这个,侯勇顿时面若死灰。 夏方正,这是要弃卒保车。 完了…… 第127章 程金刚 侯勇自问,在这偌大的要塞当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夏方正。 正是因此,他才知道闯祸了。 不,是被算计惨了。 名声! 为了所谓的名声,夏方正这是要放弃他了。 意识到这点后,侯勇赶忙可怜巴巴的望向夏方正,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张冷脸。 不得已,只能悬心吊胆的签下军令状。 因为他心中清楚,签下军令状还有余地,若是此刻抗命的话,必死无疑。 接着,是陈墨跟华美书。 签字画押以后,夏方正直接下达了命令,融化一口铜锅,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要塞当中,最不缺的就是融合锻造的地方,工匠们很快便完成了任务。 答案,是没有! 别说黄金,就算是白银也不存在丝毫,如此一来侯勇就坐蜡了。 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手足无措的吭哧半天,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下官任凭发落。” “发落自然是要发落的,不过在这之前,本官还有几句话要问他们两人。” 夏方正说完,看向了陈墨跟华美书。 “锅内藏黄金的事情,本官现在已经查明,的确是侯勇这个奴才愚弄本官,稍后必会做出责罚。” “可反过来说,锅内虽然没有黄金,却也值得怀疑。你们是来运送物资的,带那么多的锅做什么?” “我们……” 华美书不知道怎么说,陷入了两难当中。 说来做生意的,还是要去敌国做生意,那肯定是死罪。 可要说锅是用来吃饭的,又无异于掩耳盗铃,外面车里那么多,根本糊弄不过去。 “实不相瞒大人,我们带这批锅的本意,就是来做生意的。” 这时,陈墨说了实话。 “做生意,跟谁做生意?”夏方正问道。 “跟需要的人。”陈墨不卑不亢的说道,“但凡是能用到的人,都可以卖给他。” “说来说去,还是谋求私利对吗?”夏方正质问道。 “大人言重了,因为真要说理的话,顺便谋些私利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话可以这样说,没问题是你们延误了时间。依照军法,本官追究你们的责任,也没错吧?” 夏方正不喜欢陈墨,很不喜欢。 一来,此人看似有礼有节,实则压着一股子傲气。 二来,面对自己的时候,时刻都保持着处事不惊的淡然,很是让人心中生厌。 于是看向陈墨的目光,也变得冷了起来。 陈墨似是不觉,依旧是临危不乱的样子。 “既然大人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任凭发落便是。” 这就服软了? 傲气呢? 夏方正心中鄙夷过后,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军中无戏言,既然立下了军令状,那便依照军法处置吧。” “来人,将他们带下去,明日正午执行军法。” “是。” 几名守卫,从外面走了进来。 “敢问大人,他呢?”陈墨指向侯勇。 “陈教谕,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问出这句话。”夏方正笑道。 “可惜,大人不是我。”陈墨没再忍着,直接顶了回去。 因为按照钟馗离开时所说,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不出意外的话,救兵快要到了。 “陈教谕,你清不清楚在跟谁说话?” 被直面顶撞,夏方正真的生气了。 “当然清楚,问题是都立下军令状,大人总得一视同仁吧?”陈墨继续叫板。 “放肆。” 夏方正口中呵斥,阴柔的面相中透出了几分狰狞。 “本官改主意了,现在便执行军法。” “拖下去,军棍伺候。” “本官倒要看看,一百军棍以后,你还能不能继续嘴硬。” 一百军棍? 地上的侯勇心头一颤,这是要活活把人打死啊。 按理说,处决陈墨跟华美书,侯勇的心中应该高兴才对。 事实截然相反,他再一次见识到了夏方正的恶毒跟狠辣。 今天的事情,其实再清楚不过。 如果锅里有黄金,陈墨跟华美书必死。 现在没有,又假惺惺的开始维护起了自己。 一句话,有利可图就牺牲掉手下。 没钱可赚,那就再拉拢人心。 看清楚这些后,侯勇第一次有了后悔的感觉。 为什么,要上赶着上夏方正这条贼船。 一旁的夏方正,可不知道手下生出了这种心思,只当侯勇是感激,所以眼神才飘忽闪躲。 八成,是感动的流泪了。 于是抬手意思意思,将侯勇扶起来后,对着守卫们使了个眼色。 几人上前,直接扣住了陈墨跟华美书的肩膀。 “夏大人,草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说。” 陈墨说着的同时,示意华美书不要反抗,现在受了多大委屈,稍后必将加倍讨回来。 “说。” 夏方正冷哼。 “大人这样是非不分、庇护手下,就不怕传出去以后……” “闭嘴,带下去。” 根本不给陈墨说完的机会,夏方正直接下达了命令。 “让本将军看看,是谁这么不懂事,惹得夏大人大动肝火啊?”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一道雄浑的声音。 中气十足,震动人的耳膜。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挑起了帐帘。 一道铁塔般的身影,几乎堵死了门口。 把门的守卫本想阻拦,却被来人一眼瞪了回去。 “王八犊子,滚一边去。” 骂完,来人两步走了进来。 “程金刚,你来做什么?” 看到来人后,夏方正的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从不善的语气中可以判断出,两人平时应该很不对付。 “夏大人说的哪里话,边关要塞,本将军哪里去不得?” “程金刚,你少给我扯皮,在南营你怎么样我不管,但是北营轮不到你放肆。” “如果本将军非要放肆呢?” 反问完,程金刚一步就到了陈墨的面前。 抬手抽飞两名守卫后,也帮华美书解了围。 “程金刚,你是故意来找茬的是不是?” 夏方正可不敢动手,所以只能厉声斥问。 程金刚根本不吃这一套,对着陈墨跟华美书点点头,示意什么都别说,只管跟他走。 “狗屁的北营,我们走。” “你走,往哪儿走?”夏方正横眉立眼。 “往帅帐走,你拦一下试试?” 第128章 夏侯震 帅帐? 听到这两个字,夏方正的表情顿时有了变化。 少了先前全局在握的傲慢,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慌乱。 显然,他是不想去帅帐的。 甚至可以说,从此刻开始,局势已经彻底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夏方正这一方开始落入了劣势中。 “怎么,不敢?” 程金刚的身上,有着典型的武将特征,尤其是这脾气,不是一般的暴躁。 冷眼看过去的同时,口中也是毫不客气。 “本将军把话放在这里,你去不去帅帐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的事情还没完。” 话落,程金刚做出了请的手势。 “陈教谕,华小姐,请。” “有劳将军。” 陈墨示意华美书先出去,自己则跟在后面。 “大人,我们怎么办?” 从夏方正到来之后,侯勇就成了面对猫的老鼠。 而在程金刚的面前,更是连屁都没有放一个。 此时看到事情无法收场了,只能向夏方正投去求救的目光。 后者正在气头上,自然没有好脸色。 “夏大人,请你记住本官的这句话,不是我们,是你。” “稍后去了帅帐,还请夏大人谨记这点,你折腾出来的祸事,本官可不会背黑锅。” “大人,我……” “有什么话,去帅帐说吧。” 夏方正说完,袖子一甩走了出去。 望着对方的背影,夏方正在心中狠狠的骂了两句,而后又想到了钟馗。 如果不是钟馗,自己也落不到现在这步。 看夏方正的意思,是不会再管这件事情了,他是相国派来的监军,自然不会遭到责罚。 那自己呢? 一旦去了帅帐,怕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等等…… 面临死亡的时候,人的潜能都会被激发出来。 此刻的侯勇,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钟馗能在自己背后捅刀,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呢? 为了活命,只能豁出去了。 真到了生死关头,没有谁是不能出卖的。 包括夏方正,这位从都城来的监军! 心中有了决定,侯勇的脚步也轻松了几分,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走向了帅帐。 帅帐,位于要塞的正中心。 说是帅帐,其实是修建十分大气的军府。 许是有人提前通报过的原因,此刻大门敞开,里面灯火通明。 “将军,你们来了。” 钟馗就在门口等着,见到陈墨等人匆忙迎了上来。 “先生,华小姐,都没事儿吧?” “没事,杨大哥怎么样?” 陈墨一直惦记着杨奇,虽然钟馗说躺个十天半月的就行,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军棍,陈墨刚刚已经看到了。 胳膊粗细,还带着棱角。 别说挨三十下,哪怕是挨三下,一般人也是扛不住的。 “陈教谕放心,杨奇无事。”程金刚接话道,“我已经派了军医,全天候的守护着。” “将军,民女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华美书问道。 “尽管问。”程金刚严肃的说道,“你们既然有信物在身,本将军自会知无不言。” “将军说的可是此物?” 华美书,又将匕首取了出来。 “是。” 程金刚深深点头的同时,也亲自做了核验,确定无误以后,示意华美书收起来。 “此物你务必保管好,另外还需谨记一点,只要还在要塞当中,就不要再拿出来了。” “将军,这把匕首到底有着什么来头?” 陈墨实在是好奇,自己不过是拜访了一次邻居,怎么就跟要塞这边扯上渊源了。 而且无论是现在的程金刚,还是之前的钟馗,看到匕首以后的反应,都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 白镇北,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程金刚没有给出答案。 “陈教谕,此事说来话长,而且还存有些许忌讳,所以你就不要再追问了。” “或者你可以这样理解,只有此物的主人,才能给你想要的答案。” “总之一句话,有此物在,陈教谕便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无论何时我们都会拼死相护。” “多谢将军。”陈墨点头。 与此同时,他对白镇北的身份也愈发的好奇了。 尤其是忌讳两字,更是挥之不去。 难道说白镇北之前在这里犯过事,所以才解甲归田了? 抑或是思女心切,才导致了从戎生涯的中断。 当陈墨想到这里的时候,旁边的路上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侧目看到夏方正等人正在走过来。 “先生,华小姐,我们进去。” “请。” 陈墨点头,跟随程金刚走进了帅府。 …… 帅府的景象不必多做描述,总之是这座要塞当中,最恢弘大气的建筑。 正厅当中,灯火通明,两队带刀侍卫分立两侧,一股肃杀之前扑面而来。 还没进去,陈墨便看到了正中端坐的一人。 一身便服,却尽显贵气。 没有想象中的粗犷豪放,相反浑身上下都透着儒雅的气息。 儒将? 陈墨的脑海中,不由的划过了这两个字。 尤其是进去以后,看清楚正厅的装潢摆设,更是加深了这一印象。 正中间,是一座巨大的沙盘,上面各种旗帜纵横交错,彰显着两国在用兵上做出的文章。 许是因为陈墨看了一眼,立刻便有两人走上前,用巨大的布给盖了起来。 而这时,陈墨的目光也到了四周的墙上。 东西南北,各不相同。 字画器物,琳琅满目。 按理说在议事厅中摆放这些,会显得非常矛盾才对,偏偏给了人一种难以置信的和谐感。 不得不说,弄出这些东西的人,是很有品味和见地的。 “程金刚,见过大将军。” 正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程金刚说了话,陈墨赶忙收心,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金刚,免了。”夏侯震起身说道,“这里虽是帅府,但接下来要讨论的并非战事,所以也就无需多礼了。” “多谢大将军。”话落,程金刚错身让步,做起了介绍,“大将军,这位是陈教谕,这位是华美书华小姐。这么晚来打扰,有一事请大将军做主。” “两位好,快请坐。” 夏侯震说完,吩咐了身边的参军一句。 “去弄些奶茶过来,让两位贵客品尝品尝。” “多谢大将军。” 陈墨跟华美书,赶紧致谢。 “你们坐。”夏侯震看向程金刚跟钟馗,“不管什么事情,都先消消气,以和为贵嘛。” 听到以和为贵,陈墨想起了杨奇曾经说过的话。 这位夏侯大将军,就是朝中的主和派。 现在看来,大致与两国交战的利弊无关,而是本性使然。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担大任的。 国家强盛的时候,这种人掌权自然是好的,不会轻易挑起战火,有利于百姓们安居乐业。 可要是国家走下坡的时候,这类人往往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愿,夏侯震能有所作为吧,否则受苦的只能是天下百姓。 众人落座后,夏方正带着侯勇也急匆匆赶到了。 “大将军,这么晚还打扰你休息,实在是罪过啊。” 夏方正满脸堆笑,只是拱了拱手,便径直走到了夏侯震的旁边。 “监军大人说的哪里话,在其位谋其职,请坐。” “好。” 夏方正抖抖衣服,大刺刺的坐到了夏侯震的下手处。 这一坐,也让陈墨看到了个细节。 夏侯震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寒芒。 虽然刹那就被他掩饰了过去,却还是被陈墨捕捉到了。 看来,这两人关系也并不融洽。 至少在夏侯震的心中,对夏方正是不满意的。 意识到这点后,陈墨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消散开来。 稍后,这就是破局的入手点。 只要利用得当,不仅侯勇,就连夏方正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第129章 口舌如剑 事情的始末,无需多做赘述。 为求公平起见,夏侯震让双方都做了讲述,当听说陈墨跟侯勇都立下过军令状以后,脸色才有了些变化。 这也导致屋子里的氛围,有了些凝重和压抑。 “大将军,下官的初衷,是查明这二人借公营私的事情。如今边关的形势如此严峻,若是铜锅当中真的藏有黄金,一旦被他们带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你的初心没错,可毕竟是办错了事情啊。”夏侯震皱眉。 “大将军,其实归根结底,都是钟馗闯的祸。”侯勇指向钟馗,厉声呵斥道,“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为什么要设局陷害本官,你到底收了他们什么好处?” “大人此言差矣,我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不想陈教谕跟华小姐蒙受不明之冤。他们此行是来运送物资的,不过是迟到了两天,大人便要军军法处置,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些?” 钟馗起身,据理力争。 “钟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侯勇也不示弱,迅速回击。 “运送物资,本就有着明确的期限。他们没有金刚钻,那就不要揽下瓷器活。既然接了下来,就得如约履行。得亏这不是战时,否则罪过大可比天。” “那我就斗胆问大人一句,可问过陈教谕跟华小姐,为何会耽误了行程?” 钟馗抛出了最核心的问题,也是侯勇最怕的问题。 他之所以对陈墨跟华美书发难,单纯就是卖东营粮草官一个面子。 当然,他也没想着真把两人怎么样,就是吓唬吓唬再关上两天,好好教训一顿而已。 然而随着钟馗说出黄金的事情,一切开始脱离了掌控。 等到夏方正过去的时候,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便如此刻,面对钟馗的问题,面对夏侯震的凝视,侯勇的心已经是凉了半截。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夏方正,却发现他正在闭目养神,索性就咬牙下了决心。 扑通…… 毫无征兆的跪倒在地,侯勇磕头如同捣蒜。 “启禀大将军,此事当中其实另有隐情,下官也是受人蒙蔽,所以才夹杂了私情。但是,陈教谕跟华小姐运送物资延误日期,也的确是不可争论的事实。下官有职责在身,对他们略施惩戒也是应该的,还望大将军明察啊。” “私情,什么私情?” 夏侯震的声音很轻,却又颇具威严。 嗯? 听到这句话,正在闭目养神的夏方正,马上睁开了眼睛。 一道寒芒,刺向了侯勇。 侯勇只能当做没看到,继续如实的说了起来。 一句话,和盘托出,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听完,夏侯震缓缓站起了身来。 几步走出,来到了侯勇的面前。 “你的意思是说,陈教谕跟华小姐之所以遭受刁难,除却你的职责使然之外,还受到了韩烈的怂恿?” “回大将军,是。” 侯勇肯定的点头,心里则慌乱无比。 韩烈是东营的粮草官,更是夏侯震的亲信之一,此刻将他供出来,必然会遭受大将军的记恨。 但侯勇实在是没办法,记恨总比丢了性命强吧? 要怪就怪自己瞎眼跟错了人,如果夏方正肯出面力保,自己又何必铤而走险? 果不其然,当听到韩烈的名字以后,夏侯震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似有怒火正从心中腾起。 “来人,去把韩大人请来。” “是。” 有人匆匆离去后,夏侯震吩咐旁边的参军,带走侯勇去写证词。 一五一十的写完,而后签字画押。 “夏大人,如此安排可合理?”夏侯震看向夏方正。 “既然是大将军的安排,自然是合理的。”夏方正笑着点头,看都没看离开的侯勇一眼。 此刻,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对方。 “陈教谕,华小姐,你们觉得如何?”夏侯震又转移了目标。 “将军处置的公平公正,民女无话可说。”华美书起身施礼。 “……” 陈墨,则没有立刻回应。 “陈教谕,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夏侯震问道。 “什么都可以说吗?”陈墨似乎斟酌。 “说。”夏侯震鼓励道,“今晚本将军哪里都不去,非要把整件事情查的一清二楚不可。” “多谢大将军。”道声感谢,陈墨这才说道,“我斗胆问上一句,这里到底谁说了算?” “……” 此话一出,夏侯震顿时一愣。 他总觉得这话里有话,于是沉吟了起来。 倒是旁边的夏方正,斜眼笑着回了一句。 “陈教谕,亏你还是教书的,这里是边关要塞,自然是大将军说了算。” “是吗?”陈墨也笑。 “难道不是?” 问着,夏方正看向了夏侯震。 后者没有说话,心里却泛起了嘀咕,陈墨到底想说什么? 为求保险,他没有吭声,继续等着两人的问答。 如此一来,也让陈墨对夏侯震有了更深的认识。 此人,做事还真是谨慎。 拿不准的,不会轻易接下来。 可惜,夏方正忽略了这点,而这也正是陈墨想要的,于是毫不犹豫的说了起来。 “夏大人说的没错,我是一个教书的。可也正因为我是教书的,才不认可刚才的那句话。” “陈教谕,你的意思是,这里大将军说了不算?” 问着的同时,夏方正也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陈墨跟前,开口又是逼迫的质问。 “那在陈教谕看来,这里谁说了算?” “……” 这个问题问出来,整座大厅变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向陈墨,等待着他的回答。 是啊,这里是边关要塞,难道不是大将军说了算? 最着急的,莫过于程金刚跟钟馗,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担忧跟无奈。 与此同时,也有深深的自责。 怎么就忘了叮嘱陈墨,进来后不要乱说话。 更忘了告诫他,千万不要冲动,尤其是面对夏方正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掉入火坑中。 此时再说,已经晚了。 如果陈墨给不出个圆满的答案,必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弄不好,这条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两人心里着急,又不能冒然接话,所以只能看向华美书,以求从她那里获取些信息。 笑! 甜甜的,带有深意的笑。 这是华美书的回应。 程金刚跟钟馗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华美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都火烧眉毛了,居然还笑的出来? 将两人的表情收入眼中,华美书不得已又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已经清楚了陈墨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敢这样问,自然是有着盘算的。 别看现在是夏方正在挖坑,稍后被埋了的,指不定是谁。 事实证明,华美书是对的,就在夏方正忍不住又要质问的时候,陈墨发出了义正严词的声音。 “夏大人,你刚刚问我,这边关要塞谁说了算。现在,我便给大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此话一出,众人都被惊的说不出话了。 因为这当中,提到了当朝圣上。 一切地方都是国君的土地,一切的人都是国君的臣子。 那自然,一切也都是圣上说了算。 可刚刚夏侯震却说,此地是夏侯震说了算,这要怎么收场? 嘶…… 听完陈墨的回答,夏侯震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刚刚他差点就要说,他是大将军,他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真要说出来,那可就闯大祸了。 万幸,刚才忍住了。 至于没忍住的那位,此刻已经脸白如纸了。 结果在陈墨的预料当中,所以看到夏方正慌神以后,抓住机会又狠狠补了一刀。 “夏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刚刚却说此地是大将军说了算,您到底是糊涂了,还是想将大将军置于不忠不义的境地,从而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 夏方正着急之下,差点背过气去。 第130章 感动 文人的笔如刀,文人的嘴似剑。 都能杀人! 以前很多人都不相信这句话,此时此刻他们见到了。 陈墨只用了几句话,就挫败了不可一世的夏方正,让其落到了无比狼狈的境地。 尤其是陈墨最后问的那句,已经不仅仅是要杀人了,还要诛心。 气急败坏之下,夏方正再无半点涵养,张口就是厉声的怒骂。 “粗鄙野民,竟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信口雌黄的搬弄是非,本官现在便将你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冷气。 几句话不合,就要杀人了? 当然,夏侯震跟华美书除外。 前者,大权在握,他不发话,谁也不敢乱来。 而后者,则是因为相信陈墨,他敢这样跟夏方正叫板,就说明心里存在底气。 “陈教谕,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最终,还是夏侯震开了口。 看向陈墨的目光里,藏着一些特别的东西。 陈墨微微一怔,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后,张嘴又将夏方正顶了回去。 “夏大人,您位高权重,杀我如同碾死一只蝼蚁。” “但正如老话所说,蝼蚁尚且贪生,所以我想活着,好好活着。退一步讲,就算是您的心意已决,稍后便将我正法,也得给个合适的由头吧,不然如何服众?” “你先是运送物资延期,刚刚又故意挑拨当朝重臣间的关系,都可以视为死罪。”夏方正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人所说的这两点,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陈墨皱眉。 “你……” “夏大人,稍安勿躁。”夏方正刚想发怒,就被夏侯震给打断了,“陈教谕,本将军倒是想听听,你有什么疑惑?” “回大将军,我疑惑的是,为什么无论侯大人还是夏大人,都不问问我们误了日期的原因?” “他们不问,本将军问。”夏侯震起身踱步道,“白河县运送物资的事情,本将军一清二楚。按理说给的时间很充裕,你们为什么会晚到这么久呢?” “大人,原因有三。”陈墨如实相告。 第一,白河县中没人愿意前来运送物资,即便是有偿征用,人们也是避之不及。 “为何?”夏侯震疑惑。 “美书,你来说。” 对于白河县的情况,陈墨是远远不如华美书了解的。 “回大人,以前还好,军民鱼水情深,经商之人只要不赔钱,都愿意为家国做出一份贡献。甚至诸多农户,也都愿意提供车辆牛马,只求几顿粮草便好。” “然而最近这几年,一切发生了未知的变化,经商的不再承接运送物资的活计,农户们说哪怕将牲口卖掉,也好过去遭受奔波鞭打之苦。即便是强行征用,大多也是老弱病残。” 一口气说完,华美书躬身施礼。 “大将军,实不相瞒,此次运送物资的车队,是我与陈教谕费尽心思才说通父亲的。” “辛苦你们,本将军代表要塞的所有军士,谢谢你们。” 夏侯震略有动容的说完,话锋猛然一转。 “华小姐,你可知道人们不愿前来要塞的原因?” “知道。”华美书点头。 “快说。”夏侯震催促。 “民女可以说,只是万一说错的话,还望大将军见谅。” “但说无妨。” 嗯。 深深点头,华美书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夏方正。 “大将军,人们之所以不愿意来要塞,是因为运送十次物资,七八次都拿不到钱。不仅如此,很多人和牲口一趟跑下来,不死也会脱层皮,所以才导致……” 话说到此,华美书停了下来。 因为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再说了。 夏侯震的眼中寒芒闪烁,一股无形却又实质般的杀气,正在透体而出。 这是想杀了人了吗? 陈墨看的心头一跳,原来之前看走眼了,夏侯震并非软性圆滑之人,也是有着逆骨存在的。 显然,华美书说的事情,刺痛了这根骨头。 现在陈墨就要看看,夏侯震到底会不会发作。 若是发作,说明此人的心性还有待打磨,应对起来也不会太难。 反之,则说明夏侯震已经修炼到家了,以后若还要打交道,必须得小心谨慎。 很不幸,陈墨这次走了霉运。 透体的杀气转瞬即逝,夏侯震紧绷着的脸也变得松弛起来。 到最后,竟然露出了笑容。 “华小姐,快请坐。说起来都怪我这个大将军不称职,至今都不知道情况已经恶劣到了如此地步。你刚才有句话说的很好,军民鱼水情,但池塘大了以后,难免会出现几只王八,我们要做的不仅是将其打捞出来,而且还要炖了,是不是夏大人?” 啊? 夏方正刚刚被陈墨怼的哑口无言、心惊肉跳,至今都没有回过神来。 因为如果夏侯震追究的话,那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当今圣上,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所以当夏侯震喊他的时候,才从失神当中惊醒,稍作了解以后,恨不得将夏侯震给生吞活剥。 什么意思? 这个节骨眼儿上,让自己出来当坏人,严惩那些军中的蛀虫吗? 到最后自己与人结仇,你夏侯震白拿个好名声,借刀杀人怎么玩儿的这么溜? 偏偏把柄被人捏在了手里,又不得不低头,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 “大将军,对于我等为官之人来说,百姓就是衣食父母,此事必须严查恶惩才行。若是大将军信得过本官,便交由我来处置吧,无论如何都要扫掉这股不正之风。”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夏大人了。” 夏侯震满意的点头,继续问着陈墨。 “陈教谕,你刚刚说耽误行程原因有三,另外两点是什么?” “另外两点,一为公,二为私。” 这次陈墨没有犹豫,直接交出了实底。 “何为公?”夏侯震问。 “几十头宰杀过的牛羊。”陈墨故作动容的说道,“我虽然是个教书匠,却也知道从戎的大义与艰苦,难得能来次边关要塞,所以就想着慰劳下戍边的军士们。” “于是一路走来的同时,我们也在收购着牛羊,为了表示心意的诚挚,都是当场宰杀剥洗干净的。大将军可以派人去查看,牛羊肉全都在马车里封存着。” “……” 沉默。 当陈墨的话说完后,议事厅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所有人看向陈墨的目光,在这一刻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有着感激,有着钦佩。 唯独夏方正,是憎恨。 牛羊肉他没有看到,甚至连马车都没有接近过,但他相信陈墨不会撒谎。 也不敢撒谎。 换言之,问题都出在了侯勇的身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稍后决不能饶。 这次的沉默,依旧是夏侯震打破的。 出于真心也好,逢场作戏也罢,总之他将本地特产的奶茶亲自递给了陈墨。 “陈教谕,若天下人都有你这般心思,我朝何愁军武不兴,何愁军民关系不融洽?” “本将军代表所有驻守要塞的军士,真诚的向你说声谢谢。” “大将军言重了。”陈墨接茶,由衷的感叹,“其实这世上从没有岁月静好,只是有无数像大将军一样的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是我们,该说一声谢谢。” 话落,陈墨端着茶杯走向门口,直接撒向了天空。 “敬诸位!”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望着陈墨的背影,夏侯震口中轻声的呢喃。 渐渐,眼中透出了些许泪光。 满屋的兵卫们,更是感觉到了浑身热血的翻涌。 陈墨的话,结结实实砸进了他们的心坎儿里。 第131章 语出惊人 依旧是沉默,但这次与之前截然不同。 虽然每个人都闭着嘴巴,可心却在砰砰的跳动着,满腔热血更是滚滚燃烧着。 陈墨话说的云淡风轻,没有任何的慷慨激昂,但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润物细无声。 “先生,大才。” 望着陈墨,钟馗由衷的吐露着真情实意。 之前他对陈墨尊敬,完全是因为匕首的缘故。 在此刻,他彻底被折服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谕,靠着聪慧的头脑,硬生生对必死的局面做出了扭转。 只靠才学是不行的,还得有傲骨跟魄力。 不仅如此,更是连番打击了侯勇跟夏侯正的嚣张气焰。 尤其是后者,背靠当朝相国这棵大树,来时更是带着圣旨,素来在要塞中都是横行无忌的。 唯一能压他几分的,只有夏侯震这位大将军。 可现在呢? 被陈墨用几句话,就打弯了脊梁骨。 谁说杀人必须用刀? 用嘴,用文字,同样可以。 “陈教谕有此赤子之心,若能征战沙场的话,将来必定会是一代名将。” 程金刚喃喃自语,许是受到了陈墨的影响,说话竟变得文绉绉起来。 或许,这就是语言的艺术,文字的力量吧。 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感动,戳中心窝子后产生共情,显然陈墨做到了这点。 “陈墨,你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东西?” 感触最深的当属华美书,此时她觉得陈墨就像是一座宝藏,怎么都挖掘不尽。 每当觉得快要见底的时候,他总会表露出更深的一层。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为什么,现在才遇到他? 想到两人共事以来的种种,想到陈墨已经成家立业,华美书的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儿。 尤其是想到驿站崖顶的场景,更是泛起了满心的失落。 缘分,真的就要这样错过吗? 如果是,为何又让彼此相遇呢? 想着想着,华美书眼中的光芒变得坚定起来,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来。 幸福,从来都是靠自己去争取的。 这句话,是华天南的教诲。 正是因此,华美书才没有去学女红礼仪,而是如同她的父亲一样做起了生意。 这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选择和追求。 以前能做到,现在就不能吗? 不仅要尝试,还必须得如愿! 当然,华美书绝对不会去用下三滥的手段,更不会去做见不得光的事情。 她要做的,就是把自身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 想到这里,华美书望向陈墨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璀璨的光芒。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夏方正眼中愤恨的情绪。 一个教书匠,竟然也有翻天的时候? 却又不得不说,这张破嘴是真能胡掰,短短的几句话,就把人心拉拢了过去。 偏偏此时又奈何不得,只能将仇怨记在心里。 “陈教谕,当真是有心了。” 这句话,是夏侯震的肺腑之言。 刚刚他不仅找到了共鸣,还触动了内心的真情,甚至还有着那么一些委屈。 自从来到要塞以后,很多私事便都不顺心了。 最明显的是枕边人,愈发的感觉离心离德了。 可自己驻守边关的苦,又有几人真正懂得? 大将军,听起来威风凛凛的,可只有他这位当事人才清楚,要干好这份差事何等的艰难。 现在,懂他的人出现了。 共情,总是会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夏侯震这位大将军也不能免俗。 所以从这一刻起,他对陈墨不再只是赏识,而是有种遇到了知己的快意。 其实不仅是他,守卫还有军士们,对陈墨都充满了崇拜和感激。 崇拜无需多说,收拾了不可一世的夏方正。 感激,更无须多言。 负重前行四个字,就是对他们守卫边关最好的诠释跟褒扬。 所以众人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将陈墨划归为了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了,那么他们就都想听听,陈墨所说的私事是什么。 如果可能,都愿意帮上一帮。 “陈墨,为公的一点你说了,私又指的什么?” 不叫陈教谕,而是喊了陈墨的名字,当中足以看出夏侯震的态度变化。 陈墨拱手施礼表示感激后,这才略有斟酌的说了出来。 “大将军,此行运送物资,从头到尾困难重重。尤其是美书,为了说服华老爷子,更是费劲了心思跟气力。” “华家是商贾之家,为了解掉美书深陷的困局,我们合计之后便想着顺便做点生意。” “一来,万一拿不到钱,也能最大程度的避免损失,毕竟来往的花费不是小数。二来,也能给华老爷子一个交代,我们做事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有着相应的谋划。” “美书,提到了华老爷子,我再多言就显得无礼了,剩下的事情没来补充吧。” “好的。” 点头,华美书打算起身。 “不必了。”夏侯震制止后,情真意切的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曾经年少过,也都曾与父母发生过分歧。所以你们二人的心思,相信在场的人都能理解。” “理解!” 有人忍不住回应,引起了一堆人的附和。 夏侯震双手下压,继续说道:“运送物资的同时谋取些私利,其实并无任何的过错,完全就是随处可见的人之常情。本将军并非冷血之人,所以不会就此追责。” “大将军,此事不妥,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们毕竟没有按照规定时间到达,所以理当……” “理当什么?” 这次,夏侯震没有忍着,直接出声打断。 “监军大人,本将军也想借此事问问你,运送物资拿不到钱款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本官,不知。”夏方正摇头。 “那本将军就要问一句了,大人平日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身为监军者,要耳聪目明、刚直不阿,这么大的事情持续了几年,大人耳聪在哪里,目明又在哪里?” “我……” “请容我把话说完。”夏侯震再次打断道,“说完了耳聪目明,再说刚直不阿。监军大人来此之前,可清楚陈教谕他们为何会来迟,有没有派人或是亲自调查过?” “这个……本官要务缠身,所以……” “好一个要务缠身。”夏侯震的反击,一波接着一波,“既然要务缠身,为何去见了陈教谕与华小姐?既然见到了,为何不调查清楚他们迟来的原因?” “本官想的是……” 夏方正语塞,不知道如何作答。 “夏大人想的,总不能是黄金吧?”程金刚,毫无征兆的接了句话。 “程金刚,你放肆。”夏方正恼羞成怒,直接骂了出来,“你个一介武夫,除了血口喷人还知道什么?就算本官是为了黄金去的,难道有错吗?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若是车里真的藏有黄金,若是被带去了敌国,那将是何种后果。” “夏大人,适可而止吧,小心祸从口出。”程金刚冷声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依咱老程的看法,真有黄金怕是八成得被你私吞了。” “你……” 夏方正这个气啊,恨不得一刀剁了程金刚。 “我不跟你这个莽夫说话,陈教谕,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本官便问你最后一句。你所谓的生意,要去哪里做,要去跟谁做,摸着良心如实说。” “夏大人,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不用摸着良心,我现在就很负责的告诉你答案。” 陈墨说着,抬手横指塞外的方向。 “我要去胡夏国做生意,而且要的长久,做的繁荣,做的遍及全国各地。” 轰…… 陈墨话落,众人皆惊。 就连夏侯震,脸色也骤然大变。 陈墨,这是在自寻死路吗? 第132章 两个箱子 “先生,你怎么,怎么能这样说呢?” 钟馗急了,真的急了。 夏方正憋屈了一晚上,正愁找不到报仇的机会呢,陈墨怎么还自己把刀递过去了? “陈教谕一定是糊涂了,依咱老程的理解,他真正想说的是在要塞当中做生意,没错吧陈教谕?” “陈墨,是不是这样?” 夏侯震抢先接话,没给夏方正发难的机会。 “……” 此话问出,所有人都看向了陈墨。 只要他点个头,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反之,则会引火烧身。 “陈教谕,本官还是那句话,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要遵从自己的良心。” “这点,就不劳夏大人操心了。” 话落,陈墨环视四周,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 “大家没有听错,我说的就是去胡夏国做生意,并且这只是开始,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经贸往来。” 完了! 听到陈墨的话,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这是真不要命了吗? “陈墨,你确定没有说错?” 夏侯震深知旁边监军的手段,所以还想为陈墨争取一下。 “大将军,陈墨没有说错。” 这时候,华美书站了起来。 “此事是我和陈墨共同商议后的决定,不存在半点虚假。” 得,又来一个! 找死,还有上赶着的?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众人都在唉声叹气,唯有夏方正喜上眉梢。 “陈教谕,话可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而且大家听的清楚,本官没做任何的逼迫,这下知罪了吧?” “敢问大人,何罪之有?”陈墨再一次顶了回去。 “你还好意思说,何罪之有?” 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夏方正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陈教谕,眼下两国形势这么恶劣,你还要去敌国做生意,到底是何居心?” “大人都说了做生意,当然是为了赚钱。”对于这个问题,陈墨在就想好了答案。 或者说,坑已经给夏方正挖好了。 既然他非要往里面跳,也就没有拦着的道理了。 “陈墨,你大胆。”夏方正怒不可遏的说道,“本官好言相劝,你却接二连三的顶撞,如此不知好歹,那本官也就无需怜悯了。大将军,您说当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夏侯震眼中划过一道冷芒,表面上看,夏方正是在征求大将军的意见,实际上就是在借机报复。 最关键的是,这种报复还拿不到明面上来,所以即便是夏侯震,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亏吃了,那就把人保住吧。 “陈墨,本将军念在你第一次来要塞,对两国形势不了解,所以饶了你这一次。” “大将军,私通敌国的大罪,是能说饶就饶的吗?”夏方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怎么,这里是监军大人说了算吗?” 夏侯震没有丝毫犹豫,将陈墨之前的话搬了出来。 只是这次,夏方正是铁了心要收拾陈墨,因此也已经想好了说辞。 “大将军,用陈墨的话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犯了罪自然是依法处治。” “我有何罪?” 没给夏侯震继续解围的机会,陈墨直接朗声问了出来。 因为声音过大,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陈墨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横眉冷目的转向夏方正。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我不过是想去做些生意,怎么就成犯罪了?” “你,你放肆。”夏方正厉声怒斥道,“此时去做生意,等同于资助敌国,这不是犯罪是什么?” “好一个资助敌国。”陈墨的声音也愈发的冷了,“我不过是卖些锅罢了,他们能用来做什么?” “做什么不行?”夏方正也是毫不示弱,“融化之后做了兵器,到时残杀的还是我大楚子民。” “如果真是这样,那再好不过。”陈墨笑了。 “你,你说什么?” 这下,夏方正算是彻底抓住了陈墨的小辫子,敞开嗓门嚷嚷了起来。 “大将军,还有诸位都听了吧,是姓陈的自己说,要将锅卖给敌国打造兵器的,这是什么罪行不用本官再说了吧?来人,给我把这投敌之人拿下,立即正法。” “谁敢?” 陈墨高声呵斥,而后看向了程金刚。 “程将军,可以让人把东西拿进来了。” 从北营出发来帅帐的时候,陈墨就跟程金刚打过了招呼,派人带来了两个箱子。 现在,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陈教谕,你要在这时候送将军礼物吗?” 在程金刚的认知当中,那就是送给夏侯震的礼物,从而免除运送物资延期的责罚。 礼物? 夏侯震听完,恨铁不成钢的看向陈墨。 “我说陈教谕,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送我礼物?” “大将军,这并非送给您的。” 此时,两人已经把箱子抱了进来。 一个四方,一个长条。 从箱子的材质和精致度来看,里面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 如此一来,夏侯震就更加的好奇了。 “陈墨,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还有,你说不是给本将军的礼物,那目的何在?” “回大将军,箱子里装的的确是礼物,但不是送给您的,而是送给天下人的。更准确的说,是送给我大楚万千子民的礼物。与此同时,也维系着我与美书的身家性命跟前程。” 这么重要? 陈墨的话落下以后,议事厅中变得嘈杂起来。 有人倒吸冷气,有人翘首以盼,有人议论纷纷,还有人指指点点。 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箱子上面。 都想亲眼看一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陈教谕,你还要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夏方正又开始了挤兑,“你说里面的东西关乎你们的性命跟前程,这话本官相信。可要说是送给大楚万千子民的礼物,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可不可笑,打开就会知道。”陈墨看向夏侯震。 “来人,开箱。” 事已至此,夏侯震也只能让人打开。 两名兵卫上前,对视一眼后齐齐打开了箱子,目光落入其中的刹那,纷纷瞪圆了眼睛。 神色变化之大,犹如大白天的见了鬼。 wap. 第133章 三件利器 什么情况? 此时此刻,除了两名开箱的兵卫之外,所有人都是这种心理。 奈何身份卑微,不敢冒然凑上前去。 “小箱子里的东西,先拿出来。”陈墨说道。 “是。” 兵卫应声,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 看清楚以后,众人纷纷面面相觑,怎么是一把弩? 不对,不是一般的弩。 看起来更为精致,无论造型还是做工,都极其的讲究。 “陈墨,这是弩?”夏侯震有些疑惑。 诚然,弩看起来非常的漂亮,可打仗不是靠器物华美来定的,而是要看杀伤力的。 “华而不实的东西,我看跟你这个人一样,哗众取宠。” 只要逮住机会,夏方正就是一顿嘲讽。 陈墨懒得搭理他,上前接过强弩环视全场。 “此物华丽的一面,想必大家都看到了,那么接下来,就试试威力如何吧?” “陈教谕,我来可不可以?” 程金刚是武将,自然喜欢摆弄兵器,主要他也想看看,这么精致小瞧的弩,到底有什么用处。 “将军拿好。” “这么沉?” 强弩入手,程金刚大吃一惊,看起来不大,分量却远超预想。 “将军是身经百战之人,应该很清楚武器的威力有多大,完全取决于三点。” 第一,分量重,说明用的材质好。 第二,够大,能够拉长极限。 第三,坚不可摧。 以上三点,强弩兼备。 “此话当真?” 听到陈墨这样说,程金刚的呼吸都有了些急促。 如果是真的,那么此物必将促就兵器的革新。 最近两年,大楚王朝愈发的颓势,归根结底就败在兵器上。 陈墨的到来,难道会让事情出现转机? 若真能做到,这的确是送给天下苍生的一份礼物。 “这位大哥,劳烦你去取一套兵甲,以及一块盾牌。前者放到百步之外,后者近些,六十步即可。”陈墨看向旁边的兵卫说道。 “没听见吗,快去。”程金刚催促道。 兵卫应声,急匆匆去准备。 陈墨也没闲着,走到程金刚面前打算教教他怎么使用。 最初,程金刚还挺倔,不就是一个弩吗,还能难住自己? 可当陈墨讲解过后,程金刚意识到自己落伍了。 随后按照陈墨说的瞄准方式做了熟悉,差不多的时候兵卫已经摆好了战甲和盾牌。 “将军,请吧。” “好,我倒要看看,小东西到底有什么威力。” 一百步,就是七十五米,这对于很多要塞的弩来说,已经是极限的距离了。 到了这种距离,无论准度还是杀伤力,都会成倍的下降。 别说破开战甲,能钉出一个白点就不错了。 砰! 伴随着弩箭的发射,箭矢犹如闪电般射了出去,随后便是令人激动的声响。 声音不大,而且有些沉闷。 然而落入在场的军武之人耳中,却是无比的美妙和动听。 破甲! 只有破开了战甲,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还有这么强的杀伤力?” 不仅程金刚惊呆了,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 “五十步,战盾。”陈墨提醒道。 “好。” 深吸口气,程金刚再次扣动了弩机。 咚…… 这次的声音比较大,却同样引发了轰动。 铁木相合做成的盾牌,竟然直接被洞穿了。 嘶…… 听到远处兵卫的喊声,程金刚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但好戏,怎么会就此而停止呢? “程将军,试试连发的效果。”陈墨催促。 “对了,连发。” 程金刚回神,调整之后再次扣动弩机。 嗖嗖嗖…… 接连的破空声响起,五支箭矢飞了出去。 如单发一样,全部都洞穿了盾牌。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小巧精致,偏偏威力又是如此的巨大。” “是啊,若是我们能装备这种连弩,还愁打胜仗吗?” “我真的好想要一把。” “……” 议论声此起彼伏的传来,程金刚的眼睛也冒了光。 “陈老弟,这把弩能不能……” “不能。” 没等程金刚把话说完,夏侯震已经一把夺了过去。 “程将军,此物还是交由我来保管吧。” “您那是保管吗,分明就是想据为己有。”程金刚不情愿的嘀咕着。 “你说对了,就是占为己有。”夏侯震说完,美滋滋的看了起来。 “……” 程金刚无奈之下,表情变得可怜了些。 “程大哥,放心,还有。” “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回头便送程大哥一把。” “哈哈哈哈,好。”程金刚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好什么?”夏侯震疑惑。 额…… 程金刚,不知如何作答。 “大将军,是这样的,这把连弩确实不错,但真正的好东西,其实是在另外的箱子里。” “此话当真?”夏侯震忍不住一惊。 “千真万确。” 陈墨无语,难道自己长得像骗子不成,怎么谁都这样问。 “拿出来,快拿出来。”夏侯震催促。 “是。” 兵卫迅速动手,从箱子里又取出了两样兵器。 一把乌黑的长弓,一把闪烁寒光的长刀。 “大将军,弓叫铁背弓,不仅能百步穿杨,还能在用尽箭矢的情况下当做兵器来用。” “至于这把刀就更有讲究了,我称之为唐刀,别说破甲斩敌,连同一般的刀剑都能折断。” “试试,快试试。”程金刚又忍不住了。 吩咐兵卫抽出腰刀的同时,他也把铁背弓拿了起来。 趁手,太趁手了。 他甚至怀疑,这把弓就是陈墨为他量身打造的。 咔嚓! 就在他爱不释手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金石交鸣的声音。 侧目看去,守卫的腰刀已经断了。 再看唐刀,分毫无损。 “这,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程金刚大喊一声,从箱子里取出两支黑羽箭,急匆匆的冲向了外面。 “陈墨,这三样兵器,是从何处得来的?”夏侯震再也忍不住了。 他看的清清楚楚,这比胡夏国用秘法锻制的,还要强出很多。 “大将军,若是我说自己锻造的,您是否相信?” “你锻造的?” 这次,夏侯震也有了些失态。 怎么可能? wap. 绝品驸马爷最新6章节 第133章 三件利器 什么情况? 此时此刻,除了两名开箱的兵卫之外,所有人都是这种心理。 奈何身份卑微,不敢冒然凑上前去。 “小箱子里的东西,先拿出来。”陈墨说道。 “是。” 兵卫应声,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 看清楚以后,众人纷纷面面相觑,怎么是一把弩? 不对,不是一般的弩。 看起来更为精致,无论造型还是做工,都极其的讲究。 “陈墨,这是弩?”夏侯震有些疑惑。 诚然,弩看起来非常的漂亮,可打仗不是靠器物华美来定的,而是要看杀伤力的。 “华而不实的东西,我看跟你这个人一样,哗众取宠。” 只要逮住机会,夏方正就是一顿嘲讽。 陈墨懒得搭理他,上前接过强弩环视全场。 “此物华丽的一面,想必大家都看到了,那么接下来,就试试威力如何吧?” “陈教谕,我来可不可以?” 程金刚是武将,自然喜欢摆弄兵器,主要他也想看看,这么精致小瞧的弩,到底有什么用处。 “将军拿好。” “这么沉?” 强弩入手,程金刚大吃一惊,看起来不大,分量却远超预想。 “将军是身经百战之人,应该很清楚武器的威力有多大,完全取决于三点。” 第一,分量重,说明用的材质好。 第二,够大,能够拉长极限。 第三,坚不可摧。 以上三点,强弩兼备。 “此话当真?” 听到陈墨这样说,程金刚的呼吸都有了些急促。 如果是真的,那么此物必将促就兵器的革新。 最近两年,大楚王朝愈发的颓势,归根结底就败在兵器上。 陈墨的到来,难道会让事情出现转机? 若真能做到,这的确是送给天下苍生的一份礼物。 “这位大哥,劳烦你去取一套兵甲,以及一块盾牌。前者放到百步之外,后者近些,六十步即可。”陈墨看向旁边的兵卫说道。 “没听见吗,快去。”程金刚催促道。 兵卫应声,急匆匆去准备。 陈墨也没闲着,走到程金刚面前打算教教他怎么使用。 最初,程金刚还挺倔,不就是一个弩吗,还能难住自己? 可当陈墨讲解过后,程金刚意识到自己落伍了。 随后按照陈墨说的瞄准方式做了熟悉,差不多的时候兵卫已经摆好了战甲和盾牌。 “将军,请吧。” “好,我倒要看看,小东西到底有什么威力。” 一百步,就是七十五米,这对于很多要塞的弩来说,已经是极限的距离了。 到了这种距离,无论准度还是杀伤力,都会成倍的下降。 别说破开战甲,能钉出一个白点就不错了。 砰! 伴随着弩箭的发射,箭矢犹如闪电般射了出去,随后便是令人激动的声响。 声音不大,而且有些沉闷。 然而落入在场的军武之人耳中,却是无比的美妙和动听。 破甲! 只有破开了战甲,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还有这么强的杀伤力?” 不仅程金刚惊呆了,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 “五十步,战盾。”陈墨提醒道。 “好。” 深吸口气,程金刚再次扣动了弩机。 咚…… 这次的声音比较大,却同样引发了轰动。 铁木相合做成的盾牌,竟然直接被洞穿了。 嘶…… 听到远处兵卫的喊声,程金刚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但好戏,怎么会就此而停止呢? “程将军,试试连发的效果。”陈墨催促。 “对了,连发。” 程金刚回神,调整之后再次扣动弩机。 嗖嗖嗖…… 接连的破空声响起,五支箭矢飞了出去。 如单发一样,全部都洞穿了盾牌。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小巧精致,偏偏威力又是如此的巨大。” “是啊,若是我们能装备这种连弩,还愁打胜仗吗?” “我真的好想要一把。” “……” 议论声此起彼伏的传来,程金刚的眼睛也冒了光。 “陈老弟,这把弩能不能……” “不能。” 没等程金刚把话说完,夏侯震已经一把夺了过去。 “程将军,此物还是交由我来保管吧。” “您那是保管吗,分明就是想据为己有。”程金刚不情愿的嘀咕着。 “你说对了,就是占为己有。”夏侯震说完,美滋滋的看了起来。 “……” 程金刚无奈之下,表情变得可怜了些。 “程大哥,放心,还有。” “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回头便送程大哥一把。” “哈哈哈哈,好。”程金刚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好什么?”夏侯震疑惑。 额…… 程金刚,不知如何作答。 “大将军,是这样的,这把连弩确实不错,但真正的好东西,其实是在另外的箱子里。” “此话当真?”夏侯震忍不住一惊。 “千真万确。” 陈墨无语,难道自己长得像骗子不成,怎么谁都这样问。 “拿出来,快拿出来。”夏侯震催促。 “是。” 兵卫迅速动手,从箱子里又取出了两样兵器。 一把乌黑的长弓,一把闪烁寒光的长刀。 “大将军,弓叫铁背弓,不仅能百步穿杨,还能在用尽箭矢的情况下当做兵器来用。” “至于这把刀就更有讲究了,我称之为唐刀,别说破甲斩敌,连同一般的刀剑都能折断。” “试试,快试试。”程金刚又忍不住了。 吩咐兵卫抽出腰刀的同时,他也把铁背弓拿了起来。 趁手,太趁手了。 他甚至怀疑,这把弓就是陈墨为他量身打造的。 咔嚓! 就在他爱不释手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金石交鸣的声音。 侧目看去,守卫的腰刀已经断了。 再看唐刀,分毫无损。 “这,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程金刚大喊一声,从箱子里取出两支黑羽箭,急匆匆的冲向了外面。 “陈墨,这三样兵器,是从何处得来的?”夏侯震再也忍不住了。 他看的清清楚楚,这比胡夏国用秘法锻制的,还要强出很多。 “大将军,若是我说自己锻造的,您是否相信?” “你锻造的?” 这次,夏侯震也有了些失态。 怎么可能? wap.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4章 绝地反击 强弩,长弓,还有唐刀,居然都是陈墨所锻造的? 夏侯震不相信,钟馗也不相信,甚至除了华美书以外,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陈墨,只是一名教书匠,怎么可能懂得锻造兵器?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陈墨笑道,“其实只要书读的够多,读的通透,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做到。当然,兵器的制作中也有其他人的功劳。” 众人了然,纷纷放下心中疑惑,将注意力又放到了兵器本身上。 越看,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对此最满意的,当然是夏侯震,如果长弓、强弩、唐刀能够大批量的装备,必会产生翻天覆地的效果。因为他看的清楚,这比胡夏国用秘法锻造的要强大很多。 以后两军交战时,再不会被短板所拖累。 如此一来,也就能挺直脊梁了。 在别人眼里,夏侯震是主和派,甚至是软弱派。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主张和谈的根本原因,还是源于兵器的巨大劣势。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实在不想用万千兵士的性命,去换取一个强硬不屈的名声。 他出身军武世家,深知战场有多么的残酷,更清楚手下每条性命的分量有多重。 当然,除了兵器以外,还有些其他的原因也在做出掣肘,夏侯震多番顾虑下,不敢冒然用兵。 如今事情出现了转机,往好的方面前进了一大步,他怎么能不高兴、不激动。 陈墨,这次算是立下了大功。 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可比天! 夏方正的看法恰恰相反,在他的眼中,三种兵器不是将来扭转战局的利器。 而是罪证! 陈墨私造重器,依法当诛! “来人,将陈墨拿下。” 夏方正心中清楚,必须当机立断,决不能再给陈墨任何胡搅蛮缠的机会。 只要咬住私造军器的罪名不放,就算是夏侯震出面,也绝对保不住他。 果然,他的话刚说完,夏侯震就站了出来。 “监军大人,你这是何意?” “大将军,私造军器,乃是重罪。不管陈教谕的初衷如何,说到底都是触犯了律法。既然犯了法,那就应该加以处置,否则人人都加以效仿,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夏方正振振有词,目的无非就是一个,整死陈墨。 听他搬出了律法,夏侯震一时也犹豫了起来。 私造军器,何止是重罪,简直就是死罪。 尤其是陈墨所造的,威力还如此巨大。 大批量装备军队的话,的确会极大程度的提升战斗力,可要是落入不法之人的手里,也将会是滔天的隐患。 不管怎么说,陈墨他是必须要保住的,奈何一时间做不出任何的反驳。 正当他苦思无果的时候,陈墨忽然笑出了声。 “监军大人,请问私造军器的事情,当由谁来管?” “当然是衙门……” 话一出口,夏方正赶紧闭上了嘴巴。 陈墨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乘胜做起了追击。 “大人可在衙门中任职?” “……” 夏方正气的脸色发白,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大人不是衙门中人,自然也就管不到分外之事,所以至少子在这里,陈某是无罪的。” “有道理。”夏侯震赶紧点头,“监军大人只需履行好自身职责便是,至于其他的,本将军自有安排。” “大将军,万万不可。” 夏方正,同样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就算本官不在衙门中任职,但这里的军民律法全归大将军掌理,所以我依旧有监察的权利。如今陈墨犯下了重罪,若是不加以严惩,怕是说不过去吧?” “……” 一句话说完,夏侯震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严格来说,夏方正说的没错,身为大将军,要塞和重镇都在夏侯震的管辖之内。 而夏方正这名监军,说起来是监察军务,实际上就是朝廷派来钳制夏侯震的。 背靠当朝相国,又是带着圣旨来此,因此当话说到这个地步以后,还真没法强行护下陈墨。 “夏大人,依你看,陈墨当治何罪?”夏侯震不甘的问道。 “死罪。” 眼见自己占据了上风,夏方正的气焰又嚣张了起来。 “自我朝建立至今,私造军器都是重罪中的重罪,陈墨所造的兵器大家都看到了,若是流到外面去,小则会造成一方兵祸,大则会动摇国本,必须要处以极刑。” 站在法理的角度上,夏方正没有夸大其词。 正是因此,所有人的心头才沉重了起来。 陈墨,是真的危险了。 诚然,他锻造出来的东西,确实可以改变边境的战局,甚至是两国的之间的形势。 然而剑有两面,反过来同样也是如此。 若是陈墨藏有私心,将锻造兵器的秘方提供给别有用心的人,百分百后患无穷。 最要命的是,刚刚陈墨亲口说过,他要去胡夏国做生意。 谁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生意? 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保证陈墨出关以后,会不会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 甚至,他本人会不会回来,都是未知。 真到了那时候,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拖累。 “陈墨,怎么办?” 现场压抑无比,华美书的心也彻底悬了起来,特别是看到陈墨依旧淡定从容的样子后,赶忙扯了扯他的袖子。 “放心,我早有准备。” 示意华美书放心后,陈墨向前走出几步,站在了夏侯震跟夏方正的面前。 “夏大人说,我当被治死罪对吗?” “不然呢?”夏方正冷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治罪,夏大人是别想了。不仅如此,陈墨还要向大将军讨一份军功。” 陈墨也笑,笑的灿烂无比。 “你这是在做梦。”夏方正咬牙切齿。 “是不是做梦,大将军自会定夺。” 说完,陈墨摘下腰牌,恭敬的递了过去。 夏侯震疑惑着接过,认真看过两眼后,脸色骤然大喜。 “陈墨,你,你竟然是白河县守城军的教头?” “回大将军,承蒙守城将军杨奇抬爱,盛情难却之下,陈墨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回答完夏侯震,陈墨笑着看向夏方正。 “监军大人,我是守城军的教头,可有资格锻造兵器?” “若是大人觉得腰牌不真,我这里还有一物,敬请过目。”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4章 绝地反击 强弩,长弓,还有唐刀,居然都是陈墨所锻造的? 夏侯震不相信,钟馗也不相信,甚至除了华美书以外,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陈墨,只是一名教书匠,怎么可能懂得锻造兵器?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陈墨笑道,“其实只要书读的够多,读的通透,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做到。当然,兵器的制作中也有其他人的功劳。” 众人了然,纷纷放下心中疑惑,将注意力又放到了兵器本身上。 越看,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对此最满意的,当然是夏侯震,如果长弓、强弩、唐刀能够大批量的装备,必会产生翻天覆地的效果。因为他看的清楚,这比胡夏国用秘法锻造的要强大很多。 以后两军交战时,再不会被短板所拖累。 如此一来,也就能挺直脊梁了。 在别人眼里,夏侯震是主和派,甚至是软弱派。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主张和谈的根本原因,还是源于兵器的巨大劣势。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实在不想用万千兵士的性命,去换取一个强硬不屈的名声。 他出身军武世家,深知战场有多么的残酷,更清楚手下每条性命的分量有多重。 当然,除了兵器以外,还有些其他的原因也在做出掣肘,夏侯震多番顾虑下,不敢冒然用兵。 如今事情出现了转机,往好的方面前进了一大步,他怎么能不高兴、不激动。 陈墨,这次算是立下了大功。 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可比天! 夏方正的看法恰恰相反,在他的眼中,三种兵器不是将来扭转战局的利器。 而是罪证! 陈墨私造重器,依法当诛! “来人,将陈墨拿下。” 夏方正心中清楚,必须当机立断,决不能再给陈墨任何胡搅蛮缠的机会。 只要咬住私造军器的罪名不放,就算是夏侯震出面,也绝对保不住他。 果然,他的话刚说完,夏侯震就站了出来。 “监军大人,你这是何意?” “大将军,私造军器,乃是重罪。不管陈教谕的初衷如何,说到底都是触犯了律法。既然犯了法,那就应该加以处置,否则人人都加以效仿,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夏方正振振有词,目的无非就是一个,整死陈墨。 听他搬出了律法,夏侯震一时也犹豫了起来。 私造军器,何止是重罪,简直就是死罪。 尤其是陈墨所造的,威力还如此巨大。 大批量装备军队的话,的确会极大程度的提升战斗力,可要是落入不法之人的手里,也将会是滔天的隐患。 不管怎么说,陈墨他是必须要保住的,奈何一时间做不出任何的反驳。 正当他苦思无果的时候,陈墨忽然笑出了声。 “监军大人,请问私造军器的事情,当由谁来管?” “当然是衙门……” 话一出口,夏方正赶紧闭上了嘴巴。 陈墨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乘胜做起了追击。 “大人可在衙门中任职?” “……” 夏方正气的脸色发白,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大人不是衙门中人,自然也就管不到分外之事,所以至少子在这里,陈某是无罪的。” “有道理。”夏侯震赶紧点头,“监军大人只需履行好自身职责便是,至于其他的,本将军自有安排。” “大将军,万万不可。” 夏方正,同样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就算本官不在衙门中任职,但这里的军民律法全归大将军掌理,所以我依旧有监察的权利。如今陈墨犯下了重罪,若是不加以严惩,怕是说不过去吧?” “……” 一句话说完,夏侯震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严格来说,夏方正说的没错,身为大将军,要塞和重镇都在夏侯震的管辖之内。 而夏方正这名监军,说起来是监察军务,实际上就是朝廷派来钳制夏侯震的。 背靠当朝相国,又是带着圣旨来此,因此当话说到这个地步以后,还真没法强行护下陈墨。 “夏大人,依你看,陈墨当治何罪?”夏侯震不甘的问道。 “死罪。” 眼见自己占据了上风,夏方正的气焰又嚣张了起来。 “自我朝建立至今,私造军器都是重罪中的重罪,陈墨所造的兵器大家都看到了,若是流到外面去,小则会造成一方兵祸,大则会动摇国本,必须要处以极刑。” 站在法理的角度上,夏方正没有夸大其词。 正是因此,所有人的心头才沉重了起来。 陈墨,是真的危险了。 诚然,他锻造出来的东西,确实可以改变边境的战局,甚至是两国的之间的形势。 然而剑有两面,反过来同样也是如此。 若是陈墨藏有私心,将锻造兵器的秘方提供给别有用心的人,百分百后患无穷。 最要命的是,刚刚陈墨亲口说过,他要去胡夏国做生意。 谁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生意? 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保证陈墨出关以后,会不会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 甚至,他本人会不会回来,都是未知。 真到了那时候,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拖累。 “陈墨,怎么办?” 现场压抑无比,华美书的心也彻底悬了起来,特别是看到陈墨依旧淡定从容的样子后,赶忙扯了扯他的袖子。 “放心,我早有准备。” 示意华美书放心后,陈墨向前走出几步,站在了夏侯震跟夏方正的面前。 “夏大人说,我当被治死罪对吗?” “不然呢?”夏方正冷笑,“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治罪,夏大人是别想了。不仅如此,陈墨还要向大将军讨一份军功。” 陈墨也笑,笑的灿烂无比。 “你这是在做梦。”夏方正咬牙切齿。 “是不是做梦,大将军自会定夺。” 说完,陈墨摘下腰牌,恭敬的递了过去。 夏侯震疑惑着接过,认真看过两眼后,脸色骤然大喜。 “陈墨,你,你竟然是白河县守城军的教头?” “回大将军,承蒙守城将军杨奇抬爱,盛情难却之下,陈墨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回答完夏侯震,陈墨笑着看向夏方正。 “监军大人,我是守城军的教头,可有资格锻造兵器?” “若是大人觉得腰牌不真,我这里还有一物,敬请过目。”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5章 非做不可的生意 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时此刻,夏方正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 本打算借私造兵器的事情治陈墨的死罪,没承想对方居然有着城防军教头的腰牌。 如此一来,事情的性质可就彻底的变了。 从大罪到大功,一朝之下便翻了身。 更让夏方正无法接受的,是陈墨接着又掏出的东西,居然是一份购制兵器的合同文书。 上面不仅有着城白河县城防将军杨奇的签字,而且还盖着专用的印章,真实而有效。 如此一来,夏方正就彻底无话可说了。 兵器,是城防军定制采购的。 而且陈墨还被聘请为了城防军教头,无论从哪一点来说,对方都是无罪可查的。 相反,还立下了大功。 那刀、那连弩、那长弓,任何一样都是可以扭转战局的重器。 “夏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夏侯震问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却在狠狠扇夏方正的脸。 高兴! 唯有这两个字,能够形容夏侯震的心情。 在别人看来,他这位边防大将军威风凛凛,风光无限。 但是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这几年受了多少的委屈。 远离都城,表面上是委以重任,实际上是被排挤出了大楚王朝最核心的圈子。 否则的话,也就不会派夏方正这名监军了。 事事过问,处处掣肘,和睦的表象下,其实两人早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最可恨的是,夏方正还在要塞当中拉山头,冲锋陷阵的人手买不了,便在后勤上动起了心思。 时至今日,夏方正已经实际控制了东营和北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投鼠忌器之下,夏侯震也只能委曲求全。 毕竟夏方正的来头很大,带着圣意是一方面,最大的凭仗还是身后那位相爷。 随着当今圣上愈发的老迈,对于朝中之事也愈发的把控无力,而身为国舅的相爷,也就顺势接管了大权。 可以这样说,顶撞了当今圣上还有活路,可要是招惹了那位相爷,十死无生。 因为相爷的背后,还有他那位皇后妹妹,以及早已册封了多年的太子。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朝堂之上,太子党就是最大的势力。 而这,才是相爷呼风唤雨、横行无忌的根本。 当然,有句话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太子党势大遮天,不喜朝堂权术的人,完全可以远离。即便做不到独善其身,至少也能少沾染一点是非。 然而夏侯震,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无他,联姻! 当朝相爷的女儿,早已经入主了将军府。 换句话说,相爷就是夏侯震的岳父。 这点,才是夏侯震无法动夏方正的真实原因。 联姻本就没有丝毫感情可言,久而久之,这也成了扎在夏侯震心中的一根刺。 拔不掉,化不了,如同附骨之蛆,日夜饱受着折磨。 此刻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机会,夏侯震自然不会放过,必须狠狠收拾夏方正一顿才行。 若是能借此将他驱逐出要塞,夏侯震甘愿自掏腰包犒赏三军。 而促成这一切的人,正是陈墨。 福将! 脑海里划过这两个字,夏侯震也愈发的喜欢陈墨了。 临危不乱,有勇有谋,从容淡定,波澜不惊。 最让夏侯震钦佩的是,陈墨不仅能教书,还能胜任军职。 这叫什么?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这种人才,理当重赏,重用。 与之心情截然相反的是夏方正,在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以至于面对夏侯震的质问,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吭哧好半天,才强作镇定的做出了回应。 “大将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确实是我失察了。但我又想问陈教谕一句,这两样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 夏方正不愧是玩弄权术的人,一句话就把矛头指向了陈墨。 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对方是在故意制造矛盾。 往严重了说,分明就是给他这位监军上眼药。 “好了夏大人,既然事情已经清晰明了,就不要再追究那些细枝末节了。” 夏侯震深知这位监军的用心,于是站出来力保陈墨。 “真要说的话,也只能怪陈教谕初次来到要塞,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场合。不过在本将军看来,他已经表现得非常不错了,若是换做别人面对监军大人,怕是早就吓得丢魂丧魄了。” “大将军言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是吃人的妖魔呢?” 夏方正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又对陈墨做出了最后的攻击。 就不信了,收拾不了这么个毛头小子。 “陈教谕,有关兵器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本大人在此向你说声对不起。” “不敢。”陈墨拱手。 “错,本官该认的认,但事情,该追究还是要追究。”夏方正话锋一转说道,“陈教谕既然有军职在身,那就更得做个深问了,你为何执意要去敌国?” “回大人,在下之前已经说过,做生意。”陈墨对答如流。 “陈教谕要做的生意,不会是将锻造军器的秘法,卖与敌国吧?”夏方正继续挖坑。 “……”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无他,问的太犀利,问的太无礼,问的无法回答。 说是,死罪。 说不是,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陈墨出关以后,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做出出卖军国利益的事情。 “夏大人,此话不该问。”夏侯震的声音冷了些。 与此同时,他也确定了一点,夏方正是铁了心,要把陈墨给整死。 “大将军,该不该问,本官心中有数,况且此事大可通天,我身为监军,必须问个清清楚楚。” “陈墨,那你就说说吧,去对面做什么生意?如果不让监军大人放心,怕是你出不去要塞的。” 无奈之下,夏侯震只能寄希望于陈墨的回答。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撕破脸硬保了。 陈墨没有丝毫的惊慌,笑着看过夏方正一眼,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 “大将军、夏大人,请过目。” “这是什么?”夏侯震疑惑。 “生意。” 陈墨呈上去,朗声做了解释。 “我所锻造的兵器中,有两样材料必不可少。偏偏这两样东西的产地,就在关外。” “而这,就是我此行要去做的生意。” “夏大人觉得,我该不该去?”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5章 非做不可的生意 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时此刻,夏方正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 本打算借私造兵器的事情治陈墨的死罪,没承想对方居然有着城防军教头的腰牌。 如此一来,事情的性质可就彻底的变了。 从大罪到大功,一朝之下便翻了身。 更让夏方正无法接受的,是陈墨接着又掏出的东西,居然是一份购制兵器的合同文书。 上面不仅有着城白河县城防将军杨奇的签字,而且还盖着专用的印章,真实而有效。 如此一来,夏方正就彻底无话可说了。 兵器,是城防军定制采购的。 而且陈墨还被聘请为了城防军教头,无论从哪一点来说,对方都是无罪可查的。 相反,还立下了大功。 那刀、那连弩、那长弓,任何一样都是可以扭转战局的重器。 “夏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夏侯震问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却在狠狠扇夏方正的脸。 高兴! 唯有这两个字,能够形容夏侯震的心情。 在别人看来,他这位边防大将军威风凛凛,风光无限。 但是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这几年受了多少的委屈。 远离都城,表面上是委以重任,实际上是被排挤出了大楚王朝最核心的圈子。 否则的话,也就不会派夏方正这名监军了。 事事过问,处处掣肘,和睦的表象下,其实两人早产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最可恨的是,夏方正还在要塞当中拉山头,冲锋陷阵的人手买不了,便在后勤上动起了心思。 时至今日,夏方正已经实际控制了东营和北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投鼠忌器之下,夏侯震也只能委曲求全。 毕竟夏方正的来头很大,带着圣意是一方面,最大的凭仗还是身后那位相爷。 随着当今圣上愈发的老迈,对于朝中之事也愈发的把控无力,而身为国舅的相爷,也就顺势接管了大权。 可以这样说,顶撞了当今圣上还有活路,可要是招惹了那位相爷,十死无生。 因为相爷的背后,还有他那位皇后妹妹,以及早已册封了多年的太子。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朝堂之上,太子党就是最大的势力。 而这,才是相爷呼风唤雨、横行无忌的根本。 当然,有句话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太子党势大遮天,不喜朝堂权术的人,完全可以远离。即便做不到独善其身,至少也能少沾染一点是非。 然而夏侯震,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无他,联姻! 当朝相爷的女儿,早已经入主了将军府。 换句话说,相爷就是夏侯震的岳父。 这点,才是夏侯震无法动夏方正的真实原因。 联姻本就没有丝毫感情可言,久而久之,这也成了扎在夏侯震心中的一根刺。 拔不掉,化不了,如同附骨之蛆,日夜饱受着折磨。 此刻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机会,夏侯震自然不会放过,必须狠狠收拾夏方正一顿才行。 若是能借此将他驱逐出要塞,夏侯震甘愿自掏腰包犒赏三军。 而促成这一切的人,正是陈墨。 福将! 脑海里划过这两个字,夏侯震也愈发的喜欢陈墨了。 临危不乱,有勇有谋,从容淡定,波澜不惊。 最让夏侯震钦佩的是,陈墨不仅能教书,还能胜任军职。 这叫什么?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这种人才,理当重赏,重用。 与之心情截然相反的是夏方正,在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以至于面对夏侯震的质问,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吭哧好半天,才强作镇定的做出了回应。 “大将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确实是我失察了。但我又想问陈教谕一句,这两样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 夏方正不愧是玩弄权术的人,一句话就把矛头指向了陈墨。 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对方是在故意制造矛盾。 往严重了说,分明就是给他这位监军上眼药。 “好了夏大人,既然事情已经清晰明了,就不要再追究那些细枝末节了。” 夏侯震深知这位监军的用心,于是站出来力保陈墨。 “真要说的话,也只能怪陈教谕初次来到要塞,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场合。不过在本将军看来,他已经表现得非常不错了,若是换做别人面对监军大人,怕是早就吓得丢魂丧魄了。” “大将军言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是吃人的妖魔呢?” 夏方正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又对陈墨做出了最后的攻击。 就不信了,收拾不了这么个毛头小子。 “陈教谕,有关兵器的来龙去脉已经清楚,本大人在此向你说声对不起。” “不敢。”陈墨拱手。 “错,本官该认的认,但事情,该追究还是要追究。”夏方正话锋一转说道,“陈教谕既然有军职在身,那就更得做个深问了,你为何执意要去敌国?” “回大人,在下之前已经说过,做生意。”陈墨对答如流。 “陈教谕要做的生意,不会是将锻造军器的秘法,卖与敌国吧?”夏方正继续挖坑。 “……”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无他,问的太犀利,问的太无礼,问的无法回答。 说是,死罪。 说不是,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陈墨出关以后,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做出出卖军国利益的事情。 “夏大人,此话不该问。”夏侯震的声音冷了些。 与此同时,他也确定了一点,夏方正是铁了心,要把陈墨给整死。 “大将军,该不该问,本官心中有数,况且此事大可通天,我身为监军,必须问个清清楚楚。” “陈墨,那你就说说吧,去对面做什么生意?如果不让监军大人放心,怕是你出不去要塞的。” 无奈之下,夏侯震只能寄希望于陈墨的回答。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撕破脸硬保了。 陈墨没有丝毫的惊慌,笑着看过夏方正一眼,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 “大将军、夏大人,请过目。” “这是什么?”夏侯震疑惑。 “生意。” 陈墨呈上去,朗声做了解释。 “我所锻造的兵器中,有两样材料必不可少。偏偏这两样东西的产地,就在关外。” “而这,就是我此行要去做的生意。” “夏大人觉得,我该不该去?”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6章 大戏落幕 该不该去? 这是陈墨的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反击。 之前都是夏方正这头老狐狸在挖坑,现在风水轮流转,陈墨彻底占据了主动。 夏方正如果说该去,那就等于打了自己的脸,而且势必要向陈墨做出道歉。 堂堂监军,仅次于大将军的存在,到时必将颜面扫地。 反之,可就更严重了。 锻造兵器的两种关键材料,分别为锰和钒,前者是打造弹簧钢必不可少的,后者则是提升的强度和韧性。 陈墨记得清清楚楚,前世最好的刀剑,就是用弹簧钢跟3v纲所打造出来的。 在锻造兵器的最初,他就委托牙行寻找过各种材料,其中品质最佳的锰和钒,都在胡夏国境内。 正是因此,他才要坚持走出要塞,能寻找到矿脉最好,最次也得找到长久的合作伙伴。 眼下是冷兵器时代,因此锻造用的锰和钒,也就成了极为重要的军用物资。 必须尽最大努力,将其控制在手中。 当然,这些知识过于超前,陈墨相信还没有人发现两种材料的可贵之处。饶是如此,他也必须得抓紧时间,即便将来不打造兵器,很多地方也都用得上。 上述这些东西,陈墨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华美书都暂时做了隐瞒,更别说告诉夏方正了。 而显然,夏方正是要追问的。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放弃挣扎的。 “陈教谕,若是你说的属实,那的确是该去。可本官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如何保证,去了之后还会回来呢?还有,既然说到了珍贵无比的材料,是不是也该交个底呢?” 夏方正说完,看向了夏侯震。 “大将军,刚刚的兵器咱们都看到了,万一锻造的秘法流出去,那罪过可就大了。保险起见,还是让陈教谕交出秘方为好,权当是他为家国做的贡献了。” “……” 沉默! 深深的沉默。 无论陈墨还是夏侯震,抑或是钟馗跟华美书,都没有想到夏方正还能做出反击。 问题的核心在于,陈墨要怎么回答? 说交,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说不交,行为等同于叛国。 一句话,怎么回答都是错。 但陈墨是谁,能被这种小把戏拿捏住? “夏大人说的对,锻造兵器的秘法和材料,确实不能泄露出去,那怎么才能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呢?” “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夏侯震接了一句。 “完全正确。”陈墨笑着回应,“夏大人是监军,并非真正的军武之人,所以在下觉得没必要知道这些。不过您放心,稍后我一定会如实告诉大将军的。” “你……” 夏方正语塞,气的直翻白眼。 因为他听的出来,陈墨又在下套呢。 若是他非要追问锻造兵器的秘法,那就是僭越。 把手伸到别人的管辖范围内,自古便是为官的大忌。 纵然他是带着圣意来的,纵然他背靠着当朝相国这棵大树,依旧不敢坏了规矩。 一旦他那样做了,无异于从夏侯震手中夺权。 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手中权利被夺,盛怒之下百分百会杀人。 最关键的是,此事夏方正没理,事情闹大以后,谁也保不住他。 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夏侯震心里已经是乐开了花。 看向陈墨的目光中,赞赏与喜欢之色更加的浓郁了。 此子不仅是自己的福将,而且还是夏方正的克星,稍后无论如何都得畅聊一番。 “好了夏大人,此事到此为止吧。” 夏侯震笑着开口,又给夏方正上起了眼药。 “自夏大人担任监军以来,最操心的就是粮草辎重之事,所以如何处置韩烈跟侯勇,就交给夏大人吧。本将军只有一个态度,对于害群之马,刑罚从严从重。” “下官韩烈,见过大将军和监军大人。” 夏侯震的话刚刚落下,门外便急匆匆走进一人。 长相精明,一身的市侩气。 “韩烈,你还敢来?” 夏方正满肚子的气,正愁没有地方发泄,看到始作俑者以后,顿时恼羞成怒。 韩烈不明所以,显得诚惶诚恐。 “夏大人,不是大将军要我来的吗?” 话落,韩烈看向夏侯震,希望能得到回应。 然而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你不该来。” 夏方正咬牙切齿,语气中充满了杀意。 “那,那下官该去何处?”韩烈愈发的糊涂了。 “你该去死。”夏方正彻底忍不住了,咆哮一句直接下了命令,“来人,把这个败类带去刑堂,本官要亲自审问,若真的犯下了罪行,绝不饶恕。” 哗啦…… 伴随着两人一拥而上,刚刚进门的韩烈,直接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夏大人,下官到了犯了何罪啊?”韩烈叫嚷。、 “死罪。”夏方正怒声呵斥,“带走。” “大将军,大将军求您做主啊。” 眼见求夏方正不成,韩烈只能向夏侯震求助。 但后者,怎么可能搭理他。 恰好这个时候,供述完一切的侯勇走了出来。 当看到他以后,韩烈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儿,脸色苍白的欲言又止后,被兵卫直接拖了下去。 “大将军,事情办妥了。”参军手持供述书上前,“已经签字画押,可作罪证。” “留一份,另一份给夏大人。”夏侯震吩咐道,“从此刻起,你便协助夏大人调查此事。只需铭记一点,把他们肚子里的话全都掏出来,一点都不能剩。” “是。” 参军点头,手持一份认罪书走向夏方正。 “夏大人,还请多多关照。” “带上侯勇,随我走吧。” 参军介入此事,夏方正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奈何刚刚败下阵来,实在反驳无力, 也罢,就当是不破不立了。 事后,大不了再重新物色、扶持新人上位。 总而言之,东营跟北营的后勤大权,必须死死的握在手里。 一场大戏落幕,看似陈墨是最大的赢家,其实夏侯震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而此时,他也该找陈墨开诚布公的聊聊了。 既然是福将,那就必须将其留在身边。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6章 大戏落幕 该不该去? 这是陈墨的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反击。 之前都是夏方正这头老狐狸在挖坑,现在风水轮流转,陈墨彻底占据了主动。 夏方正如果说该去,那就等于打了自己的脸,而且势必要向陈墨做出道歉。 堂堂监军,仅次于大将军的存在,到时必将颜面扫地。 反之,可就更严重了。 锻造兵器的两种关键材料,分别为锰和钒,前者是打造弹簧钢必不可少的,后者则是提升的强度和韧性。 陈墨记得清清楚楚,前世最好的刀剑,就是用弹簧钢跟3v纲所打造出来的。 在锻造兵器的最初,他就委托牙行寻找过各种材料,其中品质最佳的锰和钒,都在胡夏国境内。 正是因此,他才要坚持走出要塞,能寻找到矿脉最好,最次也得找到长久的合作伙伴。 眼下是冷兵器时代,因此锻造用的锰和钒,也就成了极为重要的军用物资。 必须尽最大努力,将其控制在手中。 当然,这些知识过于超前,陈墨相信还没有人发现两种材料的可贵之处。饶是如此,他也必须得抓紧时间,即便将来不打造兵器,很多地方也都用得上。 上述这些东西,陈墨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华美书都暂时做了隐瞒,更别说告诉夏方正了。 而显然,夏方正是要追问的。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放弃挣扎的。 “陈教谕,若是你说的属实,那的确是该去。可本官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如何保证,去了之后还会回来呢?还有,既然说到了珍贵无比的材料,是不是也该交个底呢?” 夏方正说完,看向了夏侯震。 “大将军,刚刚的兵器咱们都看到了,万一锻造的秘法流出去,那罪过可就大了。保险起见,还是让陈教谕交出秘方为好,权当是他为家国做的贡献了。” “……” 沉默! 深深的沉默。 无论陈墨还是夏侯震,抑或是钟馗跟华美书,都没有想到夏方正还能做出反击。 问题的核心在于,陈墨要怎么回答? 说交,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说不交,行为等同于叛国。 一句话,怎么回答都是错。 但陈墨是谁,能被这种小把戏拿捏住? “夏大人说的对,锻造兵器的秘法和材料,确实不能泄露出去,那怎么才能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呢?” “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夏侯震接了一句。 “完全正确。”陈墨笑着回应,“夏大人是监军,并非真正的军武之人,所以在下觉得没必要知道这些。不过您放心,稍后我一定会如实告诉大将军的。” “你……” 夏方正语塞,气的直翻白眼。 因为他听的出来,陈墨又在下套呢。 若是他非要追问锻造兵器的秘法,那就是僭越。 把手伸到别人的管辖范围内,自古便是为官的大忌。 纵然他是带着圣意来的,纵然他背靠着当朝相国这棵大树,依旧不敢坏了规矩。 一旦他那样做了,无异于从夏侯震手中夺权。 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手中权利被夺,盛怒之下百分百会杀人。 最关键的是,此事夏方正没理,事情闹大以后,谁也保不住他。 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夏侯震心里已经是乐开了花。 看向陈墨的目光中,赞赏与喜欢之色更加的浓郁了。 此子不仅是自己的福将,而且还是夏方正的克星,稍后无论如何都得畅聊一番。 “好了夏大人,此事到此为止吧。” 夏侯震笑着开口,又给夏方正上起了眼药。 “自夏大人担任监军以来,最操心的就是粮草辎重之事,所以如何处置韩烈跟侯勇,就交给夏大人吧。本将军只有一个态度,对于害群之马,刑罚从严从重。” “下官韩烈,见过大将军和监军大人。” 夏侯震的话刚刚落下,门外便急匆匆走进一人。 长相精明,一身的市侩气。 “韩烈,你还敢来?” 夏方正满肚子的气,正愁没有地方发泄,看到始作俑者以后,顿时恼羞成怒。 韩烈不明所以,显得诚惶诚恐。 “夏大人,不是大将军要我来的吗?” 话落,韩烈看向夏侯震,希望能得到回应。 然而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你不该来。” 夏方正咬牙切齿,语气中充满了杀意。 “那,那下官该去何处?”韩烈愈发的糊涂了。 “你该去死。”夏方正彻底忍不住了,咆哮一句直接下了命令,“来人,把这个败类带去刑堂,本官要亲自审问,若真的犯下了罪行,绝不饶恕。” 哗啦…… 伴随着两人一拥而上,刚刚进门的韩烈,直接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夏大人,下官到了犯了何罪啊?”韩烈叫嚷。、 “死罪。”夏方正怒声呵斥,“带走。” “大将军,大将军求您做主啊。” 眼见求夏方正不成,韩烈只能向夏侯震求助。 但后者,怎么可能搭理他。 恰好这个时候,供述完一切的侯勇走了出来。 当看到他以后,韩烈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儿,脸色苍白的欲言又止后,被兵卫直接拖了下去。 “大将军,事情办妥了。”参军手持供述书上前,“已经签字画押,可作罪证。” “留一份,另一份给夏大人。”夏侯震吩咐道,“从此刻起,你便协助夏大人调查此事。只需铭记一点,把他们肚子里的话全都掏出来,一点都不能剩。” “是。” 参军点头,手持一份认罪书走向夏方正。 “夏大人,还请多多关照。” “带上侯勇,随我走吧。” 参军介入此事,夏方正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奈何刚刚败下阵来,实在反驳无力, 也罢,就当是不破不立了。 事后,大不了再重新物色、扶持新人上位。 总而言之,东营跟北营的后勤大权,必须死死的握在手里。 一场大戏落幕,看似陈墨是最大的赢家,其实夏侯震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而此时,他也该找陈墨开诚布公的聊聊了。 既然是福将,那就必须将其留在身边。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6章 大戏落幕 该不该去? 这是陈墨的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反击。 之前都是夏方正这头老狐狸在挖坑,现在风水轮流转,陈墨彻底占据了主动。 夏方正如果说该去,那就等于打了自己的脸,而且势必要向陈墨做出道歉。 堂堂监军,仅次于大将军的存在,到时必将颜面扫地。 反之,可就更严重了。 锻造兵器的两种关键材料,分别为锰和钒,前者是打造弹簧钢必不可少的,后者则是提升的强度和韧性。 陈墨记得清清楚楚,前世最好的刀剑,就是用弹簧钢跟3v纲所打造出来的。 在锻造兵器的最初,他就委托牙行寻找过各种材料,其中品质最佳的锰和钒,都在胡夏国境内。 正是因此,他才要坚持走出要塞,能寻找到矿脉最好,最次也得找到长久的合作伙伴。 眼下是冷兵器时代,因此锻造用的锰和钒,也就成了极为重要的军用物资。 必须尽最大努力,将其控制在手中。 当然,这些知识过于超前,陈墨相信还没有人发现两种材料的可贵之处。饶是如此,他也必须得抓紧时间,即便将来不打造兵器,很多地方也都用得上。 上述这些东西,陈墨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华美书都暂时做了隐瞒,更别说告诉夏方正了。 而显然,夏方正是要追问的。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放弃挣扎的。 “陈教谕,若是你说的属实,那的确是该去。可本官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如何保证,去了之后还会回来呢?还有,既然说到了珍贵无比的材料,是不是也该交个底呢?” 夏方正说完,看向了夏侯震。 “大将军,刚刚的兵器咱们都看到了,万一锻造的秘法流出去,那罪过可就大了。保险起见,还是让陈教谕交出秘方为好,权当是他为家国做的贡献了。” “……” 沉默! 深深的沉默。 无论陈墨还是夏侯震,抑或是钟馗跟华美书,都没有想到夏方正还能做出反击。 问题的核心在于,陈墨要怎么回答? 说交,那损失可就太大了。 说不交,行为等同于叛国。 一句话,怎么回答都是错。 但陈墨是谁,能被这种小把戏拿捏住? “夏大人说的对,锻造兵器的秘法和材料,确实不能泄露出去,那怎么才能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呢?” “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夏侯震接了一句。 “完全正确。”陈墨笑着回应,“夏大人是监军,并非真正的军武之人,所以在下觉得没必要知道这些。不过您放心,稍后我一定会如实告诉大将军的。” “你……” 夏方正语塞,气的直翻白眼。 因为他听的出来,陈墨又在下套呢。 若是他非要追问锻造兵器的秘法,那就是僭越。 把手伸到别人的管辖范围内,自古便是为官的大忌。 纵然他是带着圣意来的,纵然他背靠着当朝相国这棵大树,依旧不敢坏了规矩。 一旦他那样做了,无异于从夏侯震手中夺权。 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手中权利被夺,盛怒之下百分百会杀人。 最关键的是,此事夏方正没理,事情闹大以后,谁也保不住他。 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夏侯震心里已经是乐开了花。 看向陈墨的目光中,赞赏与喜欢之色更加的浓郁了。 此子不仅是自己的福将,而且还是夏方正的克星,稍后无论如何都得畅聊一番。 “好了夏大人,此事到此为止吧。” 夏侯震笑着开口,又给夏方正上起了眼药。 “自夏大人担任监军以来,最操心的就是粮草辎重之事,所以如何处置韩烈跟侯勇,就交给夏大人吧。本将军只有一个态度,对于害群之马,刑罚从严从重。” “下官韩烈,见过大将军和监军大人。” 夏侯震的话刚刚落下,门外便急匆匆走进一人。 长相精明,一身的市侩气。 “韩烈,你还敢来?” 夏方正满肚子的气,正愁没有地方发泄,看到始作俑者以后,顿时恼羞成怒。 韩烈不明所以,显得诚惶诚恐。 “夏大人,不是大将军要我来的吗?” 话落,韩烈看向夏侯震,希望能得到回应。 然而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你不该来。” 夏方正咬牙切齿,语气中充满了杀意。 “那,那下官该去何处?”韩烈愈发的糊涂了。 “你该去死。”夏方正彻底忍不住了,咆哮一句直接下了命令,“来人,把这个败类带去刑堂,本官要亲自审问,若真的犯下了罪行,绝不饶恕。” 哗啦…… 伴随着两人一拥而上,刚刚进门的韩烈,直接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夏大人,下官到了犯了何罪啊?”韩烈叫嚷。、 “死罪。”夏方正怒声呵斥,“带走。” “大将军,大将军求您做主啊。” 眼见求夏方正不成,韩烈只能向夏侯震求助。 但后者,怎么可能搭理他。 恰好这个时候,供述完一切的侯勇走了出来。 当看到他以后,韩烈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儿,脸色苍白的欲言又止后,被兵卫直接拖了下去。 “大将军,事情办妥了。”参军手持供述书上前,“已经签字画押,可作罪证。” “留一份,另一份给夏大人。”夏侯震吩咐道,“从此刻起,你便协助夏大人调查此事。只需铭记一点,把他们肚子里的话全都掏出来,一点都不能剩。” “是。” 参军点头,手持一份认罪书走向夏方正。 “夏大人,还请多多关照。” “带上侯勇,随我走吧。” 参军介入此事,夏方正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奈何刚刚败下阵来,实在反驳无力, 也罢,就当是不破不立了。 事后,大不了再重新物色、扶持新人上位。 总而言之,东营跟北营的后勤大权,必须死死的握在手里。 一场大戏落幕,看似陈墨是最大的赢家,其实夏侯震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而此时,他也该找陈墨开诚布公的聊聊了。 既然是福将,那就必须将其留在身边。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7章 巧合 该走的人走了,该留下的人也留了下来。 因为没有了夏方正的刁难,在程金刚的带领下,被扣押的马车全部带去了南营。 他们离开的时候,陈墨特意叮嘱了钟馗一声,让他从车上取些东西带到帅府来。 “你们都下去吧,稍后不管是谁来,都必须提前通报。” 夏侯震将守卫们支走后,示意陈墨跟华美书坐下来说话。 “大将军先请。” 直到此刻,陈墨依然有些摸不准夏侯震的脾气。 只能看出他很谨慎,也具有相当的城府,绝非杨奇口中所说的,那种贪图安逸,无心正事的人。 说的直白一些,两个字就能概括。 伪装! 而以夏侯震的身份而言,通常这种伪装只意味着两种可能, 第一,主动收敛锋芒,明哲保身。 第二,被动以弱示人,不得已而为之。 陈墨暂时猜不透,夏侯震属于哪种,所以在此刻面对面的时候,把心性稳了下来。 “这里没有别人,你们两个无需拘谨,将这里当成自己家就行。” 夏侯震坐下后,一改之前藏山埋水的态度,开口就是直入主题。 “陈墨,美书,若是我没料错的话,你们迟来要塞并不仅仅是刚才说的那些原因吧?” “……” 此话一出,陈墨的眼皮顿时一跳。 他是真的没想到,夏侯震居然看的这么透彻。 如此一来,他对这位大将军也有了更深的认识,更知道了接下来的对话要坦诚相待。 一来,是瞒不住。 二来,既然夏侯震主动说起了这个,那就说明想要弄清楚,甚至是彻查到底。 “大将军,实不相瞒,我们晚来要塞,确实是遇到了些麻烦的事情。” “这里没有别人,仔仔细细的说。”夏侯震鼓励道。 “美书,你来说吧。” 之前陈墨跟夏方正唇枪舌剑战了半天,实在是不想再说了。 “回大将军,事情是这样的。” 华美书没有犹豫,将驿站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随着她言词的吐露,夏侯震的脸色也在不断的变化,到最后脸上再无任何的情绪。 只有眼底,喷涌着杀机。 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此时此刻,陈墨所能想到的只有这句话。 能将情绪控制到如此地步,夏侯震绝对要比表现出的厉害。 厉害许多! “那些人的身份,当真无法确定吗?” 良久后,夏侯震问了出来。 “事后我们仔细的搜查过,没找到任何指向身份的东西,但有一点不会错,那些人就是军武出身。” 这次,陈墨做了回答。 “好啊,好。” 夏侯震似是唏嘘,似是失望,又似乎是爆发前的平静。 砰砰砰…… 最终,夏侯震敲了三下桌子。 在陈墨跟华美书不解其意的时候,墙壁上忽然打开了一道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怕是谁都不会想到,这里居然通着暗室。 门打开后,有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脚步很轻,就像是猫一样。 气质冷冽,给人的感觉仿佛不是活人。 一身的黑衣,连面部都蒙着布巾,恭恭敬敬走到夏侯震身边,挺立如同标枪。 自始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夏侯震也没废话,直接下了命令。 “你现在就动身去驿站,务必查清楚那些人的身份。” “……”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便朝着大厅的后面走去。 显然,那里也是有着后门可供出入的。 黑衣人走后,夏侯震看向了陈墨跟华美书。 “他是哑巴,小时候家中遭遇了变故,被仇人割掉了舌头。当时我路过那里,便顺手帮了他一把。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离开过我的身边,说起来也是命苦。” “世人皆苦。”陈墨顺嘴接了一句。 “是啊,世人皆苦。”夏侯震不由的发起了感叹,“只要还活在这世上,就必须浸泡在苦海当中,任何人都是一样。因为有太多东西,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改变不了别人,那就只能做好自己了。”陈墨有感而发。 夏侯震摇头,轻轻摆了摆手。 “人在很多时候,连自己都做不了的,并非不想,实在不能。” “大将军,您还会被他人左右吗?”华美书忽然问道。 “莫说是我,哪怕是当今圣……” 下意识回应后,夏侯震打住笑了笑。 “怎么说呢,人的出身跟境遇,决定了太多的东西。你经历的事情还少,以后会明白的。” “大将军,还是聊些愉快的话题吧,许是经历过了生死,这两天心头总是沉甸甸的。”陈墨赶紧转移话题。 “沉甸甸?” 夏侯震的语气,顿时轻松了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 “你连敌国都要去了,心头能不沉甸甸吗?” “公私兼顾,非去不可。”陈墨也笑,“无论如何,都请大将军成全。” “当然成全。” 夏侯震语气又是一变,透出了些许凝重。 “实话说吧,在你来之前,我始终头疼一个问题,现在应该可以解决了。” “大将军说的问题,莫非根源在胡夏国。”陈墨瞬间洞悉到了话中的真意。 “没错,就在胡夏国,”夏侯震点头,“我可以放你出关,但你也要答应本将军一件事情。” “大将军请说,但凡有一丝可能,陈墨都会拼尽全力。” 陈墨也想知道,夏侯震说的到底是什么。 “出关后西南五十余里,有一座胡夏国的边关重镇。你去那里找一个人,将她平安带回来。” “什么人?”华美书好奇。 “女人。” 说完,夏侯震摇了摇头。 “准确的说,是如你一样的姑娘。年岁与你相当,长相也可跟你一较长短。” “她叫什么名字?”陈墨问。 “白绮。” 目光眺望远方,夏侯震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就像一道惊雷,直接炸了陈墨一个激灵。 “大将军,您说去找谁?” 问出的刹那,陈墨心中也有了难言的感叹。 这也太巧了吧?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7章 巧合 该走的人走了,该留下的人也留了下来。 因为没有了夏方正的刁难,在程金刚的带领下,被扣押的马车全部带去了南营。 他们离开的时候,陈墨特意叮嘱了钟馗一声,让他从车上取些东西带到帅府来。 “你们都下去吧,稍后不管是谁来,都必须提前通报。” 夏侯震将守卫们支走后,示意陈墨跟华美书坐下来说话。 “大将军先请。” 直到此刻,陈墨依然有些摸不准夏侯震的脾气。 只能看出他很谨慎,也具有相当的城府,绝非杨奇口中所说的,那种贪图安逸,无心正事的人。 说的直白一些,两个字就能概括。 伪装! 而以夏侯震的身份而言,通常这种伪装只意味着两种可能, 第一,主动收敛锋芒,明哲保身。 第二,被动以弱示人,不得已而为之。 陈墨暂时猜不透,夏侯震属于哪种,所以在此刻面对面的时候,把心性稳了下来。 “这里没有别人,你们两个无需拘谨,将这里当成自己家就行。” 夏侯震坐下后,一改之前藏山埋水的态度,开口就是直入主题。 “陈墨,美书,若是我没料错的话,你们迟来要塞并不仅仅是刚才说的那些原因吧?” “……” 此话一出,陈墨的眼皮顿时一跳。 他是真的没想到,夏侯震居然看的这么透彻。 如此一来,他对这位大将军也有了更深的认识,更知道了接下来的对话要坦诚相待。 一来,是瞒不住。 二来,既然夏侯震主动说起了这个,那就说明想要弄清楚,甚至是彻查到底。 “大将军,实不相瞒,我们晚来要塞,确实是遇到了些麻烦的事情。” “这里没有别人,仔仔细细的说。”夏侯震鼓励道。 “美书,你来说吧。” 之前陈墨跟夏方正唇枪舌剑战了半天,实在是不想再说了。 “回大将军,事情是这样的。” 华美书没有犹豫,将驿站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随着她言词的吐露,夏侯震的脸色也在不断的变化,到最后脸上再无任何的情绪。 只有眼底,喷涌着杀机。 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此时此刻,陈墨所能想到的只有这句话。 能将情绪控制到如此地步,夏侯震绝对要比表现出的厉害。 厉害许多! “那些人的身份,当真无法确定吗?” 良久后,夏侯震问了出来。 “事后我们仔细的搜查过,没找到任何指向身份的东西,但有一点不会错,那些人就是军武出身。” 这次,陈墨做了回答。 “好啊,好。” 夏侯震似是唏嘘,似是失望,又似乎是爆发前的平静。 砰砰砰…… 最终,夏侯震敲了三下桌子。 在陈墨跟华美书不解其意的时候,墙壁上忽然打开了一道门。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怕是谁都不会想到,这里居然通着暗室。 门打开后,有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脚步很轻,就像是猫一样。 气质冷冽,给人的感觉仿佛不是活人。 一身的黑衣,连面部都蒙着布巾,恭恭敬敬走到夏侯震身边,挺立如同标枪。 自始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夏侯震也没废话,直接下了命令。 “你现在就动身去驿站,务必查清楚那些人的身份。” “……” 黑衣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便朝着大厅的后面走去。 显然,那里也是有着后门可供出入的。 黑衣人走后,夏侯震看向了陈墨跟华美书。 “他是哑巴,小时候家中遭遇了变故,被仇人割掉了舌头。当时我路过那里,便顺手帮了他一把。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离开过我的身边,说起来也是命苦。” “世人皆苦。”陈墨顺嘴接了一句。 “是啊,世人皆苦。”夏侯震不由的发起了感叹,“只要还活在这世上,就必须浸泡在苦海当中,任何人都是一样。因为有太多东西,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改变不了别人,那就只能做好自己了。”陈墨有感而发。 夏侯震摇头,轻轻摆了摆手。 “人在很多时候,连自己都做不了的,并非不想,实在不能。” “大将军,您还会被他人左右吗?”华美书忽然问道。 “莫说是我,哪怕是当今圣……” 下意识回应后,夏侯震打住笑了笑。 “怎么说呢,人的出身跟境遇,决定了太多的东西。你经历的事情还少,以后会明白的。” “大将军,还是聊些愉快的话题吧,许是经历过了生死,这两天心头总是沉甸甸的。”陈墨赶紧转移话题。 “沉甸甸?” 夏侯震的语气,顿时轻松了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 “你连敌国都要去了,心头能不沉甸甸吗?” “公私兼顾,非去不可。”陈墨也笑,“无论如何,都请大将军成全。” “当然成全。” 夏侯震语气又是一变,透出了些许凝重。 “实话说吧,在你来之前,我始终头疼一个问题,现在应该可以解决了。” “大将军说的问题,莫非根源在胡夏国。”陈墨瞬间洞悉到了话中的真意。 “没错,就在胡夏国,”夏侯震点头,“我可以放你出关,但你也要答应本将军一件事情。” “大将军请说,但凡有一丝可能,陈墨都会拼尽全力。” 陈墨也想知道,夏侯震说的到底是什么。 “出关后西南五十余里,有一座胡夏国的边关重镇。你去那里找一个人,将她平安带回来。” “什么人?”华美书好奇。 “女人。” 说完,夏侯震摇了摇头。 “准确的说,是如你一样的姑娘。年岁与你相当,长相也可跟你一较长短。” “她叫什么名字?”陈墨问。 “白绮。” 目光眺望远方,夏侯震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就像一道惊雷,直接炸了陈墨一个激灵。 “大将军,您说去找谁?” 问出的刹那,陈墨心中也有了难言的感叹。 这也太巧了吧?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8章 数之不尽 有关白绮的种种,陈墨启程之前刚刚听说,本以为那就是件毫无头绪的事情,想不到在这里出现了转机。 当夏侯震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陈墨不由的想起了白镇北。 两人虽然只有过一次交谈,却给陈墨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陈墨不知道白镇北的具体身份和背景,却本能的感觉他与女儿白绮之间,关系并非外界所传的那样。 至少从白镇北翻盖老宅,并且每年冬夏都要去等待来看,他对女儿的感情很深。 此刻既然撞上了这样的机会,没道理做出推脱。 况且将白绮带回来是夏侯震的命令,陈墨不也敢做出拒绝,否则出关的事情就得泡汤。 不过反过来也是一样,趁着夏侯震提起了这件事情,陈墨完全可以抓住机会仔细问问。 一来,尽量弄清楚白氏父女之间的种种, 二来,也方便出关以后,完成夏侯震托付的重任。 然而夏侯震,似乎并没有交底的打算,稍作沉吟以后,说了这样一番话。 “陈墨,因为种种原因,有些事无法细说。你只需要记住,绮儿的身份背景有些复杂,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将她安全的带回来便好。” “当然,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绮儿是个好孩子,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步,与她自身并没有多大关系。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吧?” “我明白。”陈墨点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大将军与白绮的父亲,可是故交?” “……” 夏侯震没有说话,而是失神的沉默了片刻,而后才略带深意的做了回应。 “你所有的问题,都能从绮儿那里得到答案。前提是,你能取得她的信任。” “……” 这次,轮到陈墨无声了。 因为他听的出来,夏侯震的言外之意。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大将军曾派过人去接过白绮,但最终吃了闭门羹。 换言之,夏侯震拿白绮是没办法的。 如此一来,陈墨就更加的好奇了。 白绮,到底有着什么身份背景? 堂堂大将军,都不敢对她来硬的。 诚然,最近一两年来大楚的兵锋渐弱,可要去对面带个人回来,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排除掉外部的原因,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夏侯震与白绮之间的关系,很近。 近到这位身份尊崇的大将军,都不愿意做出任何的强迫。 意识到这点后,陈墨不由得又多问了一句。 “大将军,如果我无法取得白小姐的信任怎么办?” “必须取得。”夏侯震毫不犹豫的说道,“首先,今时不同往日,两国形势越来越严峻的情况下,必须将绮儿接回来;其次,原本无解的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她也该归国还乡了。最后,你连监军大人都能打发走,带回绮儿还不是轻而易举?” 额…… 陈墨一怔,没想到夏侯震这时候会扣上一顶高帽子。 罢了,左右都没有推脱的可能,索性便戴上吧。 “大将军放心,陈墨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您的重托。” “好。” 夏侯震称赞一声,看向了旁侧的华美书。 “关外凶险,到时你就不要去了,安心等待陈墨回来就好。” “不,大将军,美书要去。”华美书想都不想的回绝道,“来此之前我便与陈墨有过商量,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请大将军收回成命,允许我一同前往。” “可眼下的时局……” 夏侯震犹豫,看起来多少有些为难。 “美书,要不就听大将军的吧?”陈墨劝道。 表面上听起来,他只是单纯的附和,实则心中则有着两层考量。 第一,确实是环境使然。 两国交恶已久,此行出关谁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 况且相较于大楚王朝来说,胡夏国尽显蛮夷之风,华美书的姿色如此出众,万一撞上了什么好色之徒,必然会是大麻烦。 最关键的是,此行是去敌国,所以不能带要塞中的军武,因此各方面必须低调行事。 另外一点,是陈墨讳莫如深的猜想。 夏侯震挽留华美书,会不会是想扣作人质,从而方便来拿捏自己。 正当陈墨如此猜想的时候,华美书已经含蓄的问了出来。 “大将军请放心,我一定会帮您看好陈墨的,以免到时候再有人乱嚼舌头。” 额…… 夏侯震听的出来,华美书影射的是夏方正。 换句话说,对方这是在试探自己的真实意图。 到底是担心华美书,还是打算对陈墨做出钳制? 意识到这点后,夏侯震不由的苦笑起来。 “美书,既然你执意要一起出塞,那便去吧。免得到时候留下,继续揣度本将军的用心。” “美书不敢。”华美书匆忙施礼,“大将军,其实我非要出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 “白绮姑娘。” “此话怎讲?”夏侯震疑惑。 “大将军,从您刚才的话中能判断出来,白绮姑娘应该与我年岁相当,若是我与陈墨一同去的话,到时候很多事情也会好办的多,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倒是心思通透,就这么办吧。”夏侯震点头。 “大将军,钟馗求见。”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上报。 “他来……” “大将军,是我有事拜托钟馗将军,所以他才会前来的。”陈墨赶紧做出解释。 “让他进来吧。”夏侯震点头。 “是。” 守卫应声,接着便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侧目看去,钟馗的身后,还跟着几名军士。 他们的手中,更是端着一些酒肉蔬菜。 “这是做什么?”夏侯震不解。 “大将军可还记得,我们为何会延误了行程?”陈墨问道。 “当然记得,除了遭遇祸事以外,你们还想给驻守苦寒之地的将士们,奉上一份心意。” “没错,这就是。” 哦? 夏侯震略有诧异,又看向了钟馗等人。 陈墨不敢闲着,示意华美书一起帮忙的同时,也留给了夏侯震一句惊雷般的言语。 “大将军,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监军大人跟侯勇说的没错,这锅里确实藏着黄金。” “而且不是一点,完全就是数之不尽。”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39章 折服 数之不尽的黄金? 听到陈墨的话,夏侯震忍不住一个激灵,虎目当中的情绪,更是变得复杂起来。 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隐藏的愤怒。 震惊,是因为他没想到,陈墨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解,则是因为反复。 前面陈墨刚否认了黄金的事情,怎么现在又承认了呢? 最后的愤怒,是感觉被欺骗后的本能反应。 陈墨,到底想干什么? 注意到夏侯震的情绪变化,陈墨并未做出任何的解释,而是示意华美书赶快布置。 很快,铜锅点了起来,牛羊肉和蔬菜也摆到了桌子上,一场饕餮盛宴的序幕,即将拉开。 而在这个过程中,夏侯震也没有问过一句,只是带有好奇静静的看着。 看陈墨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将军,请坐。” 当锅中的水沸腾起来后,陈墨邀请夏侯震落座,华美书很有眼力,直接倒满了两杯酒。 “陈墨,这是什么吃法?”夏侯震再也忍不住的问道,“在我看来,此物跟温鼎有些相似。不同的是,温鼎是将食物烹煮熟了以后食用,眼前的应该是边煮便吃吧?” “回大将军,正是如此。” 说着,陈墨将调制好的小料递了过去。 “锅内的食材熟了以后,蘸着小料吃便可,如此既能保证食材的鲜嫩,又能品尝到可口的味道。尤其是在这冬日要塞当中,绝对远胜于常见的烹制方式。” “有点意思。” 夏侯震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了一片羊肉,蘸过小料后放入口中,稍作咀嚼后眼睛一亮。 “美味,当真是美味。” “大将军,快尝尝杯中酒。”华美书提醒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酒,而是陈墨亲手酿制的。入口干冽,回味无穷,喝过后保证让您念念不忘。” “自己酿的?” 夏侯震端起酒杯的同时,看向陈墨的目光也有了些好奇。 “实不相瞒大将军,我虽然自幼读书,但志向却不在考取功名上,而是想穷尽一生去钻研格物之道。所以无论是这锅中物,还是杯中的酒,都算是一种尝试。” “格物?” 夏侯震点头,举起了酒杯。 “这么说来,不仅眼前的东西,刚刚的兵器也算是格物了?” “是。”陈墨点头。 “兵器非常好,食物也配得上珍馐两字,想来这酒也能称得上佳酿吧?” 话落,夏侯震一饮而尽。 双目闭合,细细体会了起来。 好! 少许,夏侯震睁开眼睛,猛地称赞了一声。 目光扫过陈墨跟华美书,最后将注意力放到了美酒佳肴上。 “这是我来到边关要塞后,吃的最舒心的一顿饭。食物对胃口,酒也对胃口,最关键的是,同坐的人更对胃口。所以我要自私一些,酒足饭饱之前,你们不要讲任何不开心的事情,一切等饭后再说,两位没有什么意见吧?” “理应如此。”陈墨点头。 “既然大将军有此兴致,不妨让陈墨多陪几杯。”华美书笑着,开始给两人添酒。 “……” 陈墨笑笑,略有埋怨的看了华美书一眼。 反倒是夏侯震,一个劲夸赞华美书的提议甚好。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当临近结束的时候,无论夏侯震还是陈墨,都是有了些醉意。 足以想见,两人聊得是多么投机。 以至于起身去用茶叙话的时候,夏侯震都拉起了陈墨的手,不住感慨着相见恨晚。 这一幕,看的华美书心花怒放。 此行的款项,应该是不用担心了。 与她的所想不同,始终站在门口的钟馗,此刻是既觉震惊,又无比的钦佩。 前者,是因为夏侯震。 这位大将军,何时与人如此亲近过,热情过? 别说是一众下属,哪怕是夏方正那位监军,也从未得到过携手之礼的待遇。 唯有陈墨,真正走到了夏侯震的心中。 后者,自然是因为陈墨这位当事人。 一介书生,一位教谕,竟然在这边关要塞当中,力压无数军武,成了大将军的座上宾。 不,从两人刚刚把酒言欢的样子来看,更像是“知己”一般。 文武交汇,其乐融融。 假以时日,这必将是一段佳话。 陈墨,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实力! 思来想去,钟馗只想到了这两个字。 尤其是考虑到那把匕首,再去结合运送物资路上发生的种种,钟馗算是彻底被陈墨折服了。 陈教谕,当世大才。 若有机会的话,他定要争取跟随在陈墨身边。 如此人物,绝对值得鞍前马后的付出。 与之有着类似看法的人,是夏侯震。 刚刚吃饭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发问,而陈墨给出的每一个答案,都让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是真的没想到,陈墨不仅有着惊人的才华,就连见识绝非等闲之人所能比。 尤其是看待事物的角度,总是那么的新奇而独特,仿佛一位洞悉了世间万物的无上智者。 这般人,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若非陈墨已经把话说明,此生志向不在名利场上,等将白绮接回来后,他非得把陈墨留在身边不可。无论是作为幕僚还是亲卫,都将起到经世良才的作用。 可惜,如此愿望已经落空。 唯一能求的,便是与陈墨交好了,到时不仅可以继续探讨求教,还可以蹭吃蹭喝,尽窥格物之道。 想到此,夏侯震便再也忍不住了,茶都没喝一口,便问出了强压在心底的问题。 “陈墨,你说锅中有取之不尽的黄金,此话到底何解?” “大将军,您久居边关要塞,对胡夏国应该很了解吧?”陈墨不答反问。 “那是自然。”夏侯震点头道,“胡夏是游牧民族,民风彪悍,蛮野之气甚重。正是因此,才有了强悍无比的铁骑,才会一步步成长为我大楚的强敌大患。” “大将军,陈墨不敢妄议国事,所以只说民事。” 陈墨起身,远眺塞外。 “民以食为天,大将军有没有想过,若是将火锅推广到胡夏国,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 “自然是……” 下意识接话后,夏侯震的脸色猛然大变。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40章 双管齐下 话说半截,夏侯震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他已经意识到,陈墨所说的事情,前景是多么的广阔了。 因为火锅这种东西,实在太适合胡夏国的人了。 首先,游牧民族最不缺的就是牛羊马匹,从食材的角度而言,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其次,无论铜锅还是木炭,携带起来都非常的方便。 即便是不用木炭,也可以用干柴或者牲畜粪便替代,特别是后者,在塞外草原随处可见。 最后,相较于大楚王朝来说,胡夏国蛮野之气甚重,故而对文明繁盛的中原多为向往憧憬。 相较于他们的传统烹饪方式来说,火锅要显得文雅的多。 除此之外,也更加干净卫生。 所谓病从口入,因此某种程度上来说,饮食习惯是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夏侯震相信,火锅在胡夏国绝对会大受欢迎。 这也意味着,将会有无尽钱财滚滚而来。 照此而言,陈墨的确没有撒谎,这小小的一口锅中,确实装着取之不尽的黄金。 人才,人才啊…… 夏侯震心中感慨连连,不由得又起了将陈墨收于麾下的心思。 此刻借着酒劲儿,索性就提了出来。 “陈墨,之前你说志不在功名,那有没有想过,隐于幕后来报效家国呢?” “回大将军,我此生的愿望,只想偏安一隅,专心格物。”陈墨委婉的拒绝。 “按照我所说的,你一样能格物。”夏侯震心有不甘,继续劝说,“你是读书人,应该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况且格物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器物,有人帮衬着不是更容易些吗?” “大将军的好意陈墨心领。”陈墨拱手,依旧是刚才的态度,“我这人生性懒散,讨人嫌的毛病一大堆,从人有自知的角度来讲,还是适合身居市野。” 唉…… 看到陈墨一再坚持,夏侯震不由的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也就不勉强了,但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应承下来。” “大将军请说。”陈墨点头。 “若是我将打造兵器的事务委托于你,可愿意接下?” “愿意。”陈墨毫不犹豫的回应。 早在启程之前,他就做过这方面的盘算,此行运送物资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另外两件事情。 第一,出塞做生意。 第二,搭上要塞边军的这条线。 古往今来,军武都是国之大计,如果能与当中的上位者拉上关系,无论做什么都会方便许多。 最起码的一点,没人再敢轻易动自己。 当然,有利益就有风险,万一受到对方的连累,到时候必然也会或事缠身。 不过这点,陈墨并不担心。 一来,他行事有着原则和底线。 二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陈墨相信凭借自身头脑和才识,至多也就是再跌回原地。 保住性命,丝毫不成问题。 最关键的是,陈墨没有纵横天下的野心,只想守着家门口这一亩三分地,做个逍遥自在的“小地主”。 白河县,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 只要谋算得当,完全可以把边境贸易发展的如火如荼。 但事情从来都是两方面的,三国交界的最大弊端,是时刻都会被邻国觊觎。 如此一来,就必须依靠强盛的军武。 正是基于以上的种种考量,所以陈墨才会下定决心,必须在军中蹚出一条路来。 说来也巧,正愁不知道怎么打开局面,侯勇跳了出来,紧接着又是身为监军的夏方正。 否则的话,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夏侯震。 而在解决事情的过程中,陈墨也对夏侯震有了一定的认识和了解。 此人,绝非传闻中的那么不堪。 相反胸中藏有大智慧,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就拿此刻所说的事情,如果夏侯震真是主和派的人,绝对不会提起锻造兵器的事情。 更不会主动提出,要陈墨亲自来承接。 由此便能看出,此人之前只是在隐忍,不想让万千将士们做出无谓的牺牲。 此刻看到了曙光,态度也就有了转变。 爱兵如子,能屈能伸,完全配得上大丈夫三个字。 与这样的人合作,何愁大事不成? 陈墨对夏侯震很满意,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如此,当看到前者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时,后者也满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久藏在心中的那口气,也顺势吐了出来。 “陈墨,我再问你,若是批量装备的话,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说不好。”陈墨如实相告道,“主要是两样材料难寻,这也是我坚持出塞的原因之一。” “我大楚国土广阔,难道就没有你需要的材料?”夏侯震皱眉反问。 这不仅是他的疑问,更是他的担心。 就算陈墨此去顺利买到了所需材料,以后怎么办? 万一消息走漏出去,别说材料会被胡夏国中断,牵涉当中的人都会大祸临头。 陈墨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奈何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大将军,有关这点,还是让美书来说吧。” 华美书点头,上前解释道:“大将军,我之前一直在打理牙行,当初的材料就是陈墨委托我来寻觅的。毫不夸张的说,那两样材料我朝极度稀缺。” “当然,我去过的地方不多,见识不免浅显,或许其他地方很充足也说不定。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没人知道两种材料适合锻造兵器,所以才会蒙尘于世。” “如此的话,那就双管齐下吧。”夏侯震思索着说道,“你们出塞以后按照计划行事,同时我也会派人尽力寻找,不管怎么说,必须打造出一批上等的兵器。” “是,大将军。”陈墨跟华美书同时点头。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去歇着吧。有些事情,我也该着手准备了。” 夏侯震说着起身,一扫刚才的醉意,变得威严肃正起来。 “大将军,我想去看看杨奇将军,不知道可不可以?”陈墨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 “当然可以。” 夏侯震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块玉佩。 “此物你拿着,方便在要塞当中走动。” “是。” 陈墨应声,接了过来。 因为他已经看出,夏侯震的此举当中,还藏着另一层打算和用意。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41章 心意 离开帅帐,赶往南营的路上,华美书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陈墨,你为什么要接下玉佩?难道你不清楚,从你接下来的那一刻起,就等同于选择了阵营吗?” “我当然清楚。”陈墨深知华美书的担心,“坊间早有传言,朝中将会派人来替换大将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好选择是暂时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谁也不清楚,不久后到此来掌权的是谁,跟大将军的关系又是如何?” “没错。” 华美书接话,言语也愈发的犀利起来。 “来之前你说过,要将生意经营成长期性的,那为何明知道大将军即将调离,还要做出这般选择呢?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来人与大将军不对付,那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到时候别说生意,你我能不能全身而退怕是都是未知。” “美书,你说的我都想过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墨甩甩头,驱散着残留的酒意。 “一来,当侯勇故意刁难咱们,当咱们走进帅府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被迫做出了选择。一边是夏方正,一边是大将军,我们想要求全就必须要得罪一方。” “二来,难道你就没看出来,这块玉佩背后隐藏的深意吗?” “深意?” 华美书一愣,思索少许依旧疑惑不解。 “陈墨,在我看来大将军给你玉佩,不外乎两层意思。其一是方便咱们在要塞当中走动,其二是应对一些找茬的人。除此之外,难道还暗藏他意吗?” “我认为是。”陈墨斟酌着说道,“美书,通过刚才的那顿饭以及一番交谈,可以看出大将军的立场,并不是真正的主和派,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隐忍罢了。” “相反从他要咱们承接打造兵器来看,其实是极想对胡夏国用兵的,否则也就不会说出双管齐下的话了。综上所述,大将军拿出这块玉佩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到底是什么?”华美书追问。 “走遍全营,查缺补漏。”陈墨笃定的说道。 “……” 华美书稍加思索,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带着局外人的眼光,去巡查全营。然后再借用你锻造兵器的学识,找出需要改进的地方来。” “没错,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大将军送出玉佩的举动。”话落,陈墨摇头苦笑,“可惜的是,大将军太高看我了。如此重任,我哪里担的起,扛得住?”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下?”华美书无语,故作嗔怪。 “与选择立场一样,不接不行啊。” 不得已,陈墨只能耐心做了解释。 首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尤其是在得罪了夏方正的情况下,只能与夏侯震处好关系。 万幸,相较于前者来说,后者无论品性还是才干,都要强出太多太多。 其次,虽然夏侯震没说,但经历过先前的事情后,陈墨已经大致看出了要塞的形势。 表面上看起来,是大将军在把持着一切,实则处处要受到夏方正的钳制。 侯勇跟韩烈,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借陈墨的手,拔掉了这两颗钉子,夏侯震当然不会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势必要趁机做出进一步的打压。 而这,又少不了陈墨的帮助。 如同陈墨拿出的兵器,让夏侯震看到了反败为胜的曙光一样,打算借对方的一身才学,找出夏方正更多的把柄跟破绽,从而彻底将其羽翼剪除,将其权势架空。 攘外必先安内,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最后,是私心。 无论是从上位者用人的角度,还是从“合作”的角度来说,陈墨都得把自己的能力展示出来。 仅靠那几件兵器,还不够。 毕竟夏侯震没有亲眼看到,兵器到底是不是陈墨亲手锻造的。 退一步讲,就算他深信不疑,下属们呢? 总得让陈墨,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才行。 如此一来,方能服众。 “一块玉佩当中,竟然藏着如此多的用意。” 听完陈墨的解释,华美书无力的摇了摇头。 要说做生意,里面的门道她大多都清楚。 即便不懂,学起来也很快。 可要涉及到权谋,脑子就显得不够用了。 因为几乎每一步当中,都藏着一层或是多层的算计。 好在……有陈墨。 他怎么什么都懂呢? 是天生聪慧,还是后天读书开的窍? 想到此,华美书抬眼仔细看起了陈墨的脸。 火光映入马车,摇曳当中似乎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那是男人所独有的。 也是女人所心动的。 在这一刻,华美书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也是这一刻,她在心底做出了决定。 她不仅要跟陈墨合伙做生意,还要搭伙过日子。 这辈子,陈墨都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42章 同欢共饮 《绝品驸马爷》第142章 同欢共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41章 心意 离开帅帐,赶往南营的路上,华美书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陈墨,你为什么要接下玉佩?难道你不清楚,从你接下来的那一刻起,就等同于选择了阵营吗?” “我当然清楚。”陈墨深知华美书的担心,“坊间早有传言,朝中将会派人来替换大将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好选择是暂时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谁也不清楚,不久后到此来掌权的是谁,跟大将军的关系又是如何?” “没错。” 华美书接话,言语也愈发的犀利起来。 “来之前你说过,要将生意经营成长期性的,那为何明知道大将军即将调离,还要做出这般选择呢?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来人与大将军不对付,那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到时候别说生意,你我能不能全身而退怕是都是未知。” “美书,你说的我都想过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墨甩甩头,驱散着残留的酒意。 “一来,当侯勇故意刁难咱们,当咱们走进帅府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被迫做出了选择。一边是夏方正,一边是大将军,我们想要求全就必须要得罪一方。” “二来,难道你就没看出来,这块玉佩背后隐藏的深意吗?” “深意?” 华美书一愣,思索少许依旧疑惑不解。 “陈墨,在我看来大将军给你玉佩,不外乎两层意思。其一是方便咱们在要塞当中走动,其二是应对一些找茬的人。除此之外,难道还暗藏他意吗?” “我认为是。”陈墨斟酌着说道,“美书,通过刚才的那顿饭以及一番交谈,可以看出大将军的立场,并不是真正的主和派,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隐忍罢了。” “相反从他要咱们承接打造兵器来看,其实是极想对胡夏国用兵的,否则也就不会说出双管齐下的话了。综上所述,大将军拿出这块玉佩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到底是什么?”华美书追问。 “走遍全营,查缺补漏。”陈墨笃定的说道。 “……” 华美书稍加思索,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带着局外人的眼光,去巡查全营。然后再借用你锻造兵器的学识,找出需要改进的地方来。” “没错,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大将军送出玉佩的举动。”话落,陈墨摇头苦笑,“可惜的是,大将军太高看我了。如此重任,我哪里担的起,扛得住?”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下?”华美书无语,故作嗔怪。 “与选择立场一样,不接不行啊。” 不得已,陈墨只能耐心做了解释。 首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尤其是在得罪了夏方正的情况下,只能与夏侯震处好关系。 万幸,相较于前者来说,后者无论品性还是才干,都要强出太多太多。 其次,虽然夏侯震没说,但经历过先前的事情后,陈墨已经大致看出了要塞的形势。 表面上看起来,是大将军在把持着一切,实则处处要受到夏方正的钳制。 侯勇跟韩烈,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借陈墨的手,拔掉了这两颗钉子,夏侯震当然不会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势必要趁机做出进一步的打压。 而这,又少不了陈墨的帮助。 如同陈墨拿出的兵器,让夏侯震看到了反败为胜的曙光一样,打算借对方的一身才学,找出夏方正更多的把柄跟破绽,从而彻底将其羽翼剪除,将其权势架空。 攘外必先安内,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最后,是私心。 无论是从上位者用人的角度,还是从“合作”的角度来说,陈墨都得把自己的能力展示出来。 仅靠那几件兵器,还不够。 毕竟夏侯震没有亲眼看到,兵器到底是不是陈墨亲手锻造的。 退一步讲,就算他深信不疑,下属们呢? 总得让陈墨,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才行。 如此一来,方能服众。 “一块玉佩当中,竟然藏着如此多的用意。” 听完陈墨的解释,华美书无力的摇了摇头。 要说做生意,里面的门道她大多都清楚。 即便不懂,学起来也很快。 可要涉及到权谋,脑子就显得不够用了。 因为几乎每一步当中,都藏着一层或是多层的算计。 好在……有陈墨。 他怎么什么都懂呢? 是天生聪慧,还是后天读书开的窍? 想到此,华美书抬眼仔细看起了陈墨的脸。 火光映入马车,摇曳当中似乎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那是男人所独有的。 也是女人所心动的。 在这一刻,华美书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也是这一刻,她在心底做出了决定。 她不仅要跟陈墨合伙做生意,还要搭伙过日子。 这辈子,陈墨都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绝品驸马爷》正文卷 第141章 心意 离开帅帐,赶往南营的路上,华美书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陈墨,你为什么要接下玉佩?难道你不清楚,从你接下来的那一刻起,就等同于选择了阵营吗?” “我当然清楚。”陈墨深知华美书的担心,“坊间早有传言,朝中将会派人来替换大将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好选择是暂时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谁也不清楚,不久后到此来掌权的是谁,跟大将军的关系又是如何?” “没错。” 华美书接话,言语也愈发的犀利起来。 “来之前你说过,要将生意经营成长期性的,那为何明知道大将军即将调离,还要做出这般选择呢?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来人与大将军不对付,那我们岂不是要吃大亏?到时候别说生意,你我能不能全身而退怕是都是未知。” “美书,你说的我都想过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墨甩甩头,驱散着残留的酒意。 “一来,当侯勇故意刁难咱们,当咱们走进帅府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被迫做出了选择。一边是夏方正,一边是大将军,我们想要求全就必须要得罪一方。” “二来,难道你就没看出来,这块玉佩背后隐藏的深意吗?” “深意?” 华美书一愣,思索少许依旧疑惑不解。 “陈墨,在我看来大将军给你玉佩,不外乎两层意思。其一是方便咱们在要塞当中走动,其二是应对一些找茬的人。除此之外,难道还暗藏他意吗?” “我认为是。”陈墨斟酌着说道,“美书,通过刚才的那顿饭以及一番交谈,可以看出大将军的立场,并不是真正的主和派,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隐忍罢了。” “相反从他要咱们承接打造兵器来看,其实是极想对胡夏国用兵的,否则也就不会说出双管齐下的话了。综上所述,大将军拿出这块玉佩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到底是什么?”华美书追问。 “走遍全营,查缺补漏。”陈墨笃定的说道。 “……” 华美书稍加思索,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带着局外人的眼光,去巡查全营。然后再借用你锻造兵器的学识,找出需要改进的地方来。” “没错,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大将军送出玉佩的举动。”话落,陈墨摇头苦笑,“可惜的是,大将军太高看我了。如此重任,我哪里担的起,扛得住?”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下?”华美书无语,故作嗔怪。 “与选择立场一样,不接不行啊。” 不得已,陈墨只能耐心做了解释。 首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尤其是在得罪了夏方正的情况下,只能与夏侯震处好关系。 万幸,相较于前者来说,后者无论品性还是才干,都要强出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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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书,你说的我都想过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墨甩甩头,驱散着残留的酒意。 “一来,当侯勇故意刁难咱们,当咱们走进帅府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被迫做出了选择。一边是夏方正,一边是大将军,我们想要求全就必须要得罪一方。” “二来,难道你就没看出来,这块玉佩背后隐藏的深意吗?” “深意?” 华美书一愣,思索少许依旧疑惑不解。 “陈墨,在我看来大将军给你玉佩,不外乎两层意思。其一是方便咱们在要塞当中走动,其二是应对一些找茬的人。除此之外,难道还暗藏他意吗?” “我认为是。”陈墨斟酌着说道,“美书,通过刚才的那顿饭以及一番交谈,可以看出大将军的立场,并不是真正的主和派,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隐忍罢了。” “相反从他要咱们承接打造兵器来看,其实是极想对胡夏国用兵的,否则也就不会说出双管齐下的话了。综上所述,大将军拿出这块玉佩的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了。” “到底是什么?”华美书追问。 “走遍全营,查缺补漏。”陈墨笃定的说道。 “……” 华美书稍加思索,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带着局外人的眼光,去巡查全营。然后再借用你锻造兵器的学识,找出需要改进的地方来。” “没错,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大将军送出玉佩的举动。”话落,陈墨摇头苦笑,“可惜的是,大将军太高看我了。如此重任,我哪里担的起,扛得住?” “那你为什么还要接下?”华美书无语,故作嗔怪。 “与选择立场一样,不接不行啊。” 不得已,陈墨只能耐心做了解释。 首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尤其是在得罪了夏方正的情况下,只能与夏侯震处好关系。 万幸,相较于前者来说,后者无论品性还是才干,都要强出太多太多。 其次,虽然夏侯震没说,但经历过先前的事情后,陈墨已经大致看出了要塞的形势。 表面上看起来,是大将军在把持着一切,实则处处要受到夏方正的钳制。 侯勇跟韩烈,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借陈墨的手,拔掉了这两颗钉子,夏侯震当然不会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势必要趁机做出进一步的打压。 而这,又少不了陈墨的帮助。 如同陈墨拿出的兵器,让夏侯震看到了反败为胜的曙光一样,打算借对方的一身才学,找出夏方正更多的把柄跟破绽,从而彻底将其羽翼剪除,将其权势架空。 攘外必先安内,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最后,是私心。 无论是从上位者用人的角度,还是从“合作”的角度来说,陈墨都得把自己的能力展示出来。 仅靠那几件兵器,还不够。 毕竟夏侯震没有亲眼看到,兵器到底是不是陈墨亲手锻造的。 退一步讲,就算他深信不疑,下属们呢? 总得让陈墨,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才行。 如此一来,方能服众。 “一块玉佩当中,竟然藏着如此多的用意。” 听完陈墨的解释,华美书无力的摇了摇头。 要说做生意,里面的门道她大多都清楚。 即便不懂,学起来也很快。 可要涉及到权谋,脑子就显得不够用了。 因为几乎每一步当中,都藏着一层或是多层的算计。 好在……有陈墨。 他怎么什么都懂呢? 是天生聪慧,还是后天读书开的窍? 想到此,华美书抬眼仔细看起了陈墨的脸。 火光映入马车,摇曳当中似乎多了些不同的东西。 那是男人所独有的。 也是女人所心动的。 在这一刻,华美书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也是这一刻,她在心底做出了决定。 她不仅要跟陈墨合伙做生意,还要搭伙过日子。 这辈子,陈墨都别想逃出她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