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尸了?
赵昊着实懵了,他自诩为大荒第一浪里小白龙,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但这一次,他真是里里外外麻了一波。
他赶紧内视,很确定曹公公的星子是灭了的。
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跟曹公公没有任何区别。
雾草?
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双胞胎?
眼前的这个并不是曹公公,而是曹母母?
赵昊搓了搓手,心头有些慌,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诡异的情况。
不过他神色非常平静,目光只是在曹公公的身上落了一下,就飞快移开了。
只见姜峥一身龙袍,器宇轩昂地坐了下来,看起来万分威严。
但赵昊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虚张声势。
太虚弱了。
现在的姜峥实在太虚弱了。
他相信,不仅是自己,朝中但凡修为超过三品的人,都能看清姜峥的糟糕现状。
精血亏损,气息紊乱。
即便好好养身体,恐怕也难活过半年。
这小老头,最近几天绝对透支过真气,亦或是受过重伤。
赵昊瞅了一眼他身边明明很像曹公公,但却不是曹公公的人,心中旳戒备已经完全拉满。
接下来,便是烂糟的上朝剧情。
“吾皇万岁!”
“平身!”
姜峥看起来很开心,目光明亮扫了一眼众臣,尤其是到赵昊身上的时候,目光停留了许久,笑着冲他招了招手:“赵昊上前听封!”
“是!”
赵昊应了一声,便老老实实地走到了大殿中央,任文武百官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这些目光中,武将的都无比殷切,仿佛看着自家的孩子受封一样。
尤其是黑脸汉,想笑又不敢笑得太明显,嘴角撇出一个很润的弧度,明明嘴角向下,但看着就是很开心。
这就是亮剑的笑容。
但文臣的目光就复杂多了,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惋惜。
姜峥的目光倒是显得很纯粹,丝毫不掩饰对赵昊的欣赏:“吾儿赵昊有文圣之姿!好,好啊!赵昊听封,此次齐国文会一行,力压五国文人。谱八曲兴我大荒礼乐,作诗词示壮我大荒文脉,写文章示我大荒风骨!
自开国来,中原五国视我大荒蛮夷。
今日赵昊为我大荒正名,捍我大荒威严,昭我大荒汉血正统。
朕属意建造大荒学宫,将我大荒之学识薪火相传。
特封赵昊为文昌先生,执薪以守学宫!”
文昌先生,执薪以守学宫。
众人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说这个奖励好么?
好!
自从赵昊夺得文会魁首,民间就无比振奋,可以说赢一场文会,比打赢一场仗都让他们激动。
如今大荒学宫初建,就封赵昊为文昌先生,排面不可谓不大。
可“先生”这个称呼,实在是可大可小。
而且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学宫的消息,礼部不知道什么时候昭告天下,工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召集人动工。
甚至建到哪,什么规模,什么行政地位都不知道。
干巴巴地把“先生”二字给抛出来,也不知道这块饼会不会咯到牙。
赵昊倒显得颇为高兴:“谢皇上!微臣一定把这个先生当好,把学宫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说罢,便笑吟吟地站回原位,仿佛捡到了天大的宝贝一样。
“吾儿大才!”
一声粗犷的声音在朝堂响起,听得群臣脸都僵了一下。
只不过看了看黑脸汉呲着牙,美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又看了看姜峥一脸欣慰的神情,便纷纷附和道。
“皇上大才!先生大才!”
“皇上大才!先生大才!”
“皇上大才!先生大才!”
场面一度非常热闹。
姜峥笑眯眯地看着,等着朝堂上的喧闹慢慢消退,才缓缓说道:“朕还有一件大好事要宣布,如今荒国不仅文运兴盛武运昌隆,兴世之臣也层出不穷。农、牧、冶炼、军需,不一而足,此乃荒国盛世之征召,这些先烈英灵选中之人也定会成为我大荒盛世重臣。甲申七子上前听封!”
甲申七子……
今年是甲申年,接连冒出的七个绝过的一席话。
“定边!若有生之年你我能够彻底驱逐异族,只要荒国存在一日,赵家便能昌隆一日。”
“你丫就是把我们老赵家绑起来给你们打仗!这赔本买卖我可不干,若真有彻底驱逐异族的那一天,我就立刻解甲归田,陪着我媳妇去塞外牧马放羊,无敌的小牛犊我都买好的。”
“别!那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当皇帝的很没良心?”
“放心!谁说你没良心,你就给我写信,我回京都抽他大嘴巴子。”
“可老了以后,你远在塞外,我在京中岂不是很孤单?”
“快拉到吧!现在你就有了三个儿子,还有四个妃子正怀着孕,老的时候肯定儿孙满堂,你要是孤单,天下还有不孤单的人么?”
“娘的!你给我等着,我这四个妃子长得都漂亮得很,只要有一个生出女儿,就把你家的放牛娃给勾过来,到时候就不信你们两口子在塞外待得下去。到时就老老实实回京,陪我下棋养老吧!”
“要真那样,儿子送你了,反正我们两口子不回。”
唉……
看现在这样子。
是没有办法一起下棋养老了。
以前,各种脏活累活,都有皇姐来做。
自己置身事外,还有斡旋的余地。
即便赵定边心存怨怼,兄弟俩也依然能坐下来一起喝酒。
现在……
姜峥咬了咬牙。
都是我自找的!
但为了姜姓皇室,我只能这么做!
……
回镇国府的马车上。
“爷爷,您这一把年纪,咋还哭鼻子了?”
“闭嘴!我这是昨晚没盖好被子,染风寒了。”
“胡说!您就是哭鼻子了。”
“你个狗东西咋也哭鼻子了?”
“我没啊……雾草!”
赵昊眼冒金星,鼻梁又酸又疼,眼泪哗哗地就流下来了。
老同志真是不讲武德,话说得好好的,朝人鼻子上就来了一拳。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已经不见了,跳下马车,镇国府门外,除了马夫,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揉了揉鼻子,他才骂骂咧咧地回到了家。
卧房内。
赵昊将玄灵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姜芷羽。
小狐狸当时就自闭了。
成婚这么久,她并不排斥提起娘亲,也不排斥提起姜峥。
但十分排斥同时提起两个人。
襁褓之时,留下的阴影足以笼罩她一辈子。
在她的眼里,娘亲是娘亲,姜峥是姜峥,两人没有任何关系。
可偏偏,两个人是夫妻。
去年九月二十七,她与赵昊成婚时,赵昊给她带来了娘家人的祝福。
那个时候,她对姜峥的敌意才消散了一点,至少他还记得对娘亲的承诺。
只是最近姜峥一波操作,又给她整破防了。
偏偏这个时候玄灵镇落成……
“唉!”
姜芷羽幽幽叹了一口气:“其实你跟爷爷都可以不用去的!”
赵昊揉了揉她的脸颊,笑道:“娘亲要搬家了,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去送?你不用担心,这一路皇帝不可能对我们动手的。做事就得有始有终,那契约是姜赵两家对心狐一族的承诺,自然要姜赵两家一起出面。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嗯……”
姜芷羽轻轻嘤咛一声,便把脑袋埋到了赵昊怀里。
好像,一切都快结束了。
当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时,缠绕她多年的梦魇要么消散,要彻底将她吞噬。
赵昊抚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笑着问道:“你害怕么?”
姜芷羽挽住他的脖颈,轻轻摇头:“不害怕!当时三尾之劫时,我就你想过,只要你对我是真心的,哪怕当一天夫妻,我此生就无憾了。成家这么久,我已经很满足了。
若真到最后功败垂成,那我便随你一起下去,钟粹宫太冷了,我才不要在那里呆。
若能侥幸活下去,那,那……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赵昊忍着笑,板着脸道:“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啊?”
姜芷羽怔了一下,眼神有些不满:“你不想生么?”
赵昊笑了笑:“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一定能够活下来,不需要‘侥幸’,到时候生一个肯定不够,至少要生一窝。”
听到这话,姜芷羽不由笑眯了眼,甜甜地应了一声。
“嗯!”
……
夜。
一行车队悄悄离开了京都。
毕竟这次是与妖族接触,万不可被外人知道。
不然,不仅会成为别国攻讦的点。
甚至连本国百姓,也会因此恐慌。
所以玄灵镇从建设之初就是最高规格的保密级别,除了姜赵两家,几乎没人知道。
只有等到合适的时机,并且想到了万无一失的处理方式,才会将这件事公诸于世。
车队中马车不多,只有区区三辆。
一辆坐着姜峥。
一辆坐着小夫妻。
一辆坐着赵定边。
随行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除了照顾众人起居的宫女,就只剩下了桂公公一人。
本来赵昊打算让老杨和洛水随行的,但一看姜峥就带这么点人,就不好意思让他们跟上来了,显得自己好像很心虚一样。
跌份!
一路无话。
姓赵的老头跟患了自闭症一样,一天到晚都说不了几句话。
姓姜的老头则是有些憋闷,跟谁都想说几句,但除了桂公公和宫女,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到最后干脆也自闭了。
就小夫妻两个人私房话比较多,一路上赵昊都在给姜芷羽讲故事讲段子,才让气氛显得不是那么沉闷。
但姓姜的老头更抑郁了。
快乐都是他们的。
他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桂公公都能时不时地去聊上几句。
姜峥从未感觉世界如此阴沉过,本来想着此行能够让一家人从反目成仇的境遇中剥离出来。
至少这七天的时间,可以不那么低沉。
只是,早已没人把他当家人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怀中带着他体温的骨灰坛,皱纹遍布的脸上露出一丝酸涩的笑意:“你能理解我么?”
骨灰坛没有任何动静。
三辆马车辘辘前行。
终于在第三日的时候,赶到了荒国西南边境的高原上。
这里地势颇为险峻,零星有强大的凶兽出没,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并不适合生存,一直以来都人烟稀少。
但对于妖族来说,却是再也合适不过的家园。
下了马车,一行人便换了一副光景,亲得像一家人。
两个老头气场威严却和蔼可亲。
小夫妻俩则没有任何架子,跟那些刚刚化形的小妖们关系颇为热络,在胡柠儿的撺掇下,甚至按照心狐的礼仪,重新办了一次婚礼。
眼见荒国的两大掌权者都露了面,并且互相之间交了底,又有两家后辈做出承诺,心狐一族的大长老才终于安安心心地祭出了族内的灵宝与荒国缔结了契约。
自此,玄灵镇的妖族,就都成了荒国的子民。
只要不违背荒国律法,就能自由地行走在荒国的疆域上。
特殊情况下,甚至还要应召入伍,保家卫国,可以说相当良民了。
而胡贵妃。
也第一个住进了玄灵镇的陵园。
姜峥了却了一桩心事,终于放心地踏上了回京都的路。
刚离开玄灵镇,车队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气氛。
七日刚满,一行人就回到了京都。
赵昊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回来以后,还是忍不住感觉有些压抑。
这几天,姜峥的星子近乎纯白,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他是一个什么人,赵昊甚至会觉得他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此次玄灵镇之行,在他眼中想必就是临终旅行。
哪怕回来这几天,姜峥在压抑的气氛中受尽折磨,星子上也没有多出一丝黑气。
但就在踏入京都的那一刻,这颗星子立即黑气盈满,再也看不到一丝白光。
这种压抑,让赵昊无比胸闷。
刚回到镇国府,无数消息就纷至沓来。
最多的,当属甲申七子。
如今整个京都风头最劲的就是他们七个人,毕竟是被九州鼎认可的七个人。
尽管学宫还没有成立,但朝廷已经给他们准备了临时讲学的地方,任何人都可以去听课,表现优异的人,甚至能够提前被学宫录取。
只要录取,就能领朝廷的俸禄。
此消息一出,科举落榜的考生从四面八方赶往京都。
不仅他们,各地优秀的铁匠、织娘……但凡是与这七人领域相关的人,都想来尝试一下。
在有心人的宣传下,加入学宫甚至比科举中第都值得骄傲。
也就是时间比较短,辐射的范围还不是那么大。
再过十天半个月,恐怕这种想法已经覆盖整个荒国了。
这股风,实在吹得太强劲了。
赵昊这个把九州鼎扛回来的人,反倒被遗忘在了角落之中。
“有用么?”
“我就问你有用么?”
“娘的!”
赵昊总算明白了,有些难度极高的操作,就算你实力再强,没有对手配合你也打不出来。
姜峥这一波操作,先是强行调动九州鼎,然后民间强捧新爱豆。
不得不说,这一套连招杀伤力极大。
如果甲申七子不是自己人的话,赵昊已经准备好缴械投降了。
可,可是……
唉!
就离谱!
但有一说一,姜峥作为皇帝,业务能力强得没话说。
在别国的皇帝专心于宫斗的时候,他的精力一直放在国力上面。
他登基的时候,以雷霆手段灭了除武将世家之外所有世家的苗头。
朝廷内派系打散,想要升迁全靠军功和政绩。
军队里面人头狗扎堆,打起仗来疯了一样,一个个卷出了花。
文官体系全是奋斗逼,攀比经济炫耀治安,一个个卷秃了头。
唯一受益的就是百姓。
最终以六国最为贫瘠的土地,撑起了最为强大的军队,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这次甲申七子出现,又敏锐地意识到教育体系是超强的生产力,直接开办大荒学宫。
此举固然有荒国人才选拔制度未被固化的原因在里面。
但此等前瞻性,已经不是寻常封建王朝的皇帝所能有了的。
如果他能多在位几百年,大荒学宫能发展成大荒科技园也说不定。
但……
他终究还是老了,难免落入了封建王朝的窠臼,对姜姓皇室陷入了病态的执着。
大荒学宫和甲申七子,固然是他诚心所为。
但也绝对有打压自己的成分在内。
等到“大荒文曲星”彻底被人所遗忘,他差不多就能寻个理由动手了。
赵昊本来觉得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两三个月,放在姜乐清和秦知礼这两个憨憨的婚礼上多少有点急。
但现在看来,好像一点也不急。
甚至还有些拖节奏。
耳边响起了姜芷羽的声音:“乐清大婚,你想好送什么礼物了么?”
赵昊揉了揉脑袋,颇有些头疼。
虽然他觉得自己手上牌挺多。
但姜峥手里的牌也不见得少,光一个曹公公就让他心慌不已。
他沉吟片刻,认真道:“不让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成为我们的葬礼纪念日,就是最好的礼物!”
姜芷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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