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刀,似缓实快。
落到他人的眼里,不过弹指瞬间罢了。
立于楼上的石擒虎,紧随而至的叶辉煌,乃至于楼内一干人等。
各自目睹那道劈开黑夜的雪亮白练,皆有不同的感受。
武功高的,眸光闪动之间,大约能捕捉到刀光斩落的迅猛轨迹。
“不到半个呼吸,跨越十丈之地,连斩三人……好凌厉的刀法!
真是个天生的兵家苗子!”
即使相隔颇远,石擒虎仍然感到微寒之意,好似刀锋擦过脖颈。
他一个换血七次,蜕变凡胎,铸造法体的三境武者,都生出这样的错觉。
可见其锋芒之盛,杀力之强!
“这人是……北镇抚司的纪百户?还有罗猛!”
叶辉煌不过通脉二境,五感敏锐、气机把握相较于石擒虎,略逊数筹。
他只看到纪渊往下一踏,整个前院似乎往下一沉。
随后便有刀光横空,斩杀而下。
至于其余人,更加不堪。
只瞧见风雨交加的漆黑天幕下,闪过一道耀眼的炽白之色。
然后,没了。
啪!
扈霆的尸体扑倒在地。
刀光划出明显痕迹,极为短暂地割开雨幕。
像是阎王爷手里的判官笔挥动,就此勾销一条性命。
这位扈家七爷临死之前,依然保持拼命狂奔的慌张神色。
踉跄走了两步,方才随着坠落的雨滴一起低头栽下。
整个腰身,互相交错一分为二。
肠子、脏腑,带出大片血水,哗啦流了一地。
宛如雄狮的白发老者下半身轻轻抽动几下,挤干最后一点生机,死不瞑目。
“你不能杀我!不能!
纪九郎,我是东城兵马司指挥,正六品的武官!”
浓烈的血腥扑鼻,罗猛目光震骇。
瓢泼大雨浇在头明,孤弘子早已暴露。
“我们蛰伏几年,甚至明目张胆踏进黑龙台,在圣人脚下搅弄风雨,始终都未出过差错!
偏生撞到你这个异数,让孤弘子露了相!”
余东来双手笼在袖中,言语里充满惋惜与愤恨。
他本以为把孤弘子放进北镇抚司,是一步妙棋。
却没想到,导致了万年县这个苦心经营的巢穴被破。
“本大人生来便有一双灵眼,可看破阴阳两界,九天幽冥——难道这种事也要跟你说?”
纪渊嘴角勾起,戏谑以对。
“辽东的军户,太安坊的纪九郎,我和孤弘子不晓得你的本事,低估了……”
余东来摇头道。
他金蝉脱壳之后,附身于家丁张虎。
本来打算就此逃出万年县,可是玄武卫来得太快。
三千铁骑,精锐之士,披坚执锐,瞬间将方圆五百里围得水泄不通。
余东来无奈之下,只能冒险找上扈霆借尸潜藏。
之后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猜测。
纪渊新官上任三把火,非要彻查育婴堂惨案,还把扈彪捉拿下狱。
拔出萝卜带着泥,再继续往下追溯,
天京城、大名府,那帮购过子母血河大丹的将门权贵。
恐怕都得被牵连!
自己的身份迟早也要暴露!
这才有了这场纠结多方的雨夜刺杀!
原因无他。
余东来、扈霆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
纪渊便如一头拦路虎,横亘于前。
若不解决此人,后面的难关根本度不过去。
只是……如今看来,俨然成了打虎不成反被其伤的尴尬局面。
“我真的很好奇,你一个无依无靠,没个师承的泥腿子,从哪里学到的三阴戮妖刀?
宗平南人在招摇山,你出身辽东,两人天南地北,应该毫无瓜葛才是!”
余东来望着杀机冲天的白蟒飞鱼服,无比认真问道。
“不瞒你说,纪某人从小天赋奇高,习武全凭自悟。”
纪渊轻声回答。
“呵,你若真是这等天骄种子,早就被六统三教收入门下了!
余东来显然不信,三阴戮妖刀出自玄天升龙道。
其祖师曾是玄洲首屈一指的大宗师,只差一步便能问鼎神通。
所创出的八大秘法,皆是威力无穷、妙用无方的上乘武学。
怎么可能被人轻易自悟!
“真话往往无人相信。”
纪渊神色平静,顿住脚步。
“藏云居内,扈老七的白蜡大枪,方谦的飞轮连弩,
都奈何不了你纪九郎,换血之下,已然无……”
纪渊懒得听人恭维,眉宇含煞,大拇指推刀出鞘。
锵!
金铁之声颤鸣滚动,震荡不休。
藏云居内的漫天风雨,霎时偏移,似一匹歪斜的珠帘幕布!
气流如闷雷炸响,仿佛龙吟虎啸的雷音呼喝,直有震慑心神的莫大威能。
登时,那袭白蟒飞鱼服的衣角卷起,衣袍鼓涨。
刹那间,纪渊的脊柱大龙弯成一张弓,体内筋肉拉响,发出清晰的“咯嘣”脆响。
只这一个弯腰动作,可怖的气力迅速积蓄,好似大坝拦江。
尔后,猛然拔刀。
如洪流决堤!
哧哧哧!
余东来眼前一亮,看到一片奔涌烈火飞掠而过!
雪白刀光乍亮乍灭。
一息之内,灰衣小厮的人头落地。
枭首!
血如泉涌!
“余东来……你是余家庄暴毙而我的少庄主?
真有意思,好好地不做人,偏生要当鬼!”
纪渊微微一愣,眸光忽闪。
他翻看过万年县的各类卷宗,身为本地第一豪族的余家。
真正败落之始,就是从余东来早夭过世开始。
这位少庄主早早过世,林盈袖一个进门没多久的寡妇,哪里撑得起这么大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