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堕无间!
杨洪双眼内蕴神光,仿如雷鸣电轰,散出流焰也似的精芒。
方圆数丈之地,炙热烈光席卷而过,好似一只无形大手搅动风云。
宗师初成显神外景,冥合于天地。
一念之间,足以震惊百里。
故而,当杨洪心绪浮动之时。
犹如雷出山中,平地炸响霹雳。
轰隆一声,只剩下残垣碎瓦的红莲寺剧烈晃动,似汪洋巨渊上的一叶轻舟。
不断被抛起,再落下。
宛如波浪起伏,翻出滚滚烟尘。
“怎么?国公爷不信?觉得白重器武功盖世,必不可能堕入无间,难以超拔?”
那尊血肉佛像放声大笑,好似千百个金铙相撞,迸发刺耳的音浪。
“咱们只说一桩事,灭圣盟蛰伏的谍子,四尊神潜藏的爪牙,现已躲在你们那位圣人的眼皮底下。
若非一个北镇抚司的小卒子走了大运,识破天运子的活鼎炉之法,钦天监和东宫还要继续蒙在鼓里。
哈哈哈哈,杨洪,咱们且问你,换作白重器临朝的时候,可会如此?”
空山死寂,古寺破败。
邪异音浪徐徐回响,徘徊于周遭。
山间之外,却未曾泄露半点。
“圣人闭关,哪里会搭理宵小之辈。”
杨洪收拢心念,好似不为所动。
精气狼烟笔直贯彻,撕开茫茫夜色,恰如庞大的天柱横空。
这一幕落在练气士的眼中,只会感到骇然。
成就武道宗师,精气磅礴如狼烟。
乃是以无比凝练的心神之力,将熔炼气血、气力于一炉,
某种程度上,这也代表宗师的内心之景。
天柱横空,勇力强绝。
象征这位凉国公拥有镇压四方,鼎定中央的大气魄。
“宵小?四尊神亘古存之。
上古正宗,甚至拜之为虚空道君、旧日天尊。
世人愚昧,不识真法罢了!”
血肉佛像厉声大喝,震耳欲聋。
“你吼这么大声作甚?
佛门辩经是比谁嗓门大?”
杨洪眸光一冷,武道意志碾过八方。
好似巨大烘炉揭开盖子,冲出无与伦比的赤红光芒,炙热气息烤得气流扭曲。
“国公爷仍不相信?可你若认为白重器行将破关功成,今晚为何还要过来见我?”
那一尊血肉佛像挥动千手、眨动千眼。
浑黄浊流翻起浪花,打散扑面而来的霸烈之气。
杨洪面容沉凝,彷如一座石雕般冰冷。
目光如电,直刺过去。
“非是不信,而是不够。”
他思忖良久,轻吐出这句话。
圣人闭关二十年间,朝堂百官不止一次蠢蠢欲动。
朔风关的哗变造反,是燕王率军以血腥暴力的强硬手段弹压下去。
边关武将得寸进尺,几乎明目张胆违背大诰,贪吃空饷,杀良冒功,也已经清洗过一遭。
但人心私欲永远无法填满,近在眼前的肥肉谁不想吃?
圣人的大诰不容挑战,手段严酷果决,勉强可以震慑得住。
俨然景朝的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大局不会乱。
可是整整二十年过去,足够抹平那份恐惧。
如今无数谣言甚嚣尘上,朝堂之下暗流汹涌。
天京城内的勋贵与内阁对峙,藩王党派逐渐抬头,壮大声势……这些都是一种无形的试探。
许多人都在等待圣人出关。
许多人都不希望看到圣人出关。
“那要什么样才叫够?”
血肉佛像怪笑发问。
“本公想见那头黑山羊,祂是奇士九大化身之一。
可洞彻天道变化,溯流万古长河。
祂的话,才有分量。
你赤心老怪不过半人半魔的血肉怪物,终生无望大宗师。
区区奴仆爪牙之流,何以取信本公。”
杨洪一字一句重若千钧,险些把红莲寺大殿好有福同享,不惜冒着断绝根基的风险,替他斩了玄天升龙道的李不负。
戎马半生,本公只想做个忠臣良将,圣人也知道这一点。
他明白本公再怎么拥兵自重,也不会反。
可是太子……为了一些细枝末节,却要按住本公的脑袋,对一个辽东泥腿子低头,委实欺人过甚。”
杨洪一字一句,蕴含极为复杂的心绪。
他晓得太子并非表面那样仁德,也知道东宫有大动作。
这一次进京,本来是摊牌。
若太子愿意给赵无烈一个封将恩赏,保凉国公府三代显贵。
杨洪会主动请缨,镇压辽东边关的四侯八将。
可是东宫为了护住辽东的泥腿子,下旨阻拦自己。
实在令人寒心。
血肉佛像那张庄严面相,笑意愈发深重。
四尊神曾有言,虚空如镜,反照人心。
纵然跻身仙佛之位,亦会失我沉沦。
凉国公杨洪的那颗魔种早已种下。
因为根基受损,断绝大先天之路,使他无法证得“军神”、“人屠”。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眼睁睁看到谭文鹰、宗平南那些晚辈,个个超越自己。
以杨洪的自负,怎么能够不恨?不怨?
数十年生根发芽,早晚结成一枚苦果。
侵占田地,居功自傲那等行为,不过表象而已。
剥开内心填满的私欲杂念,本质是求不得、是怨憎会。
“忠臣良将啊。”
杨洪轻轻低语一声,话锋转动道:
“赤心老怪,本公要那辽东泥腿子死,你们可能做到?”
血肉佛像如同拈花,面带微笑道:
“灭圣盟也容不得他,只是杀一个通脉二境简单,那临济和尚却比较麻烦。”
杨洪眸光炽亮,收起龙首大枪,负手道:
“想开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血肉佛像赞了一声,千百声音化为一道:
“国公爷果真快人快语!其实只需办成两件事!
一是北镇抚司有个叫孟长河的千户,他被革职,还请国公爷给他一份前程。
二是……给一道通关文牒。
事成之后,灭圣盟自会想办法,扼杀此子。”
杨洪眸光收紧,沉声问道:
“就这些?”
血肉佛像胸口的伤势长好愈合,做出欢喜之相,大笑道:
“如此便可。”
杨洪仰头看天。
而后回了一个“好”字。
那道魁梧的身形一转。
倏然跨过红莲寺的山门。
“国公爷难道不问问灭圣盟的谋划是什么?”
血肉佛像似是有些错愕,笑容凝固。
“这些与本公何干。四尊神潜心布局,必然不是一时兴起,你所点出的棋子,只怕没什么大用。”
杨洪眸光幽深,面无表情道:
“况且,本公已经做不成忠臣良将。景朝如何,太子如何,圣人如何,都不重要了。
本公只要辽东的泥腿子死,圣人要扶自己的儿子,本公也想保住自己的一份家业。
人人皆有私心,无可厚非。”
那尊血肉佛像千只眼睛眨动变化,神念传音道:
“国公爷既然想开,不妨投入四尊神门下。
血首、怒尊必将以圣子之位待之。
大宗师打破人寿桎梏,不过活两百。
可若得到四神垂青,长生不死易如反掌。”
杨洪对此并不回应,魁梧身影消失于山间。
他老了,只为儿孙谋一条路。
太子不仁,休怪自己不义!
圣人若真的永堕无间,景朝为谁人所主,便不好说了。
……
……
大通坊,府邸。
书房之中,纪渊睁开双眼。
窗外隐约漏进几分天光,化为斑驳碎玉照在白蟒飞鱼服上。
皇天道图似是更为清晰,仿若实物一般存于识海。
轻轻抖动,映照己身。
【命主】:【纪渊】
【命格】:【脚踏七星】
“本身命数再增,已经突破二十之限。”
纪渊内观之下,头顶三寸的浓烈气数化为凶狼,平白蒙上一道墨色。
“看来我与凉国公的气运之争,还未结束。
他是破军入命,正为七星之一,合该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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