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妖刀记 > 妖刀记最新章节列表 第二十七折 环刀夜炼,铸月补天
    原来阿傻在云上楼昏迷后,得程虎翼程太医的悉心调治,前日便即苏醒,身子虽然虚弱,神智却十分清楚。老胡一连两天都去看他,纵无耿照的“道玄津”手语居中翻译,两人整天相对无言,倒也混了个脸熟。

    横疏影有先见之明,特别安排了这辆篷车,并要求胡彦之保护阿傻,往王化镇郊的“夜炼刀”修玉善隐居处一探。“此事须秘密进行,万不能大张旗鼓。流影城是王侯世家,兵甲甚多,却没有像胡大侠这样久历江湖、又身怀高明武功的异人,可堪托付。”横疏影晨间秘密前往客舍,对着他盈盈下拜:

    “胡大侠若不答应,妾身……真不知能靠谁了。”

    胡彦之对阿傻的来历甚感兴趣,本想爽快接下,灵光一闪,笑道:“流影城中卧虎藏龙,怎会没有高手?承二总管看得起,我也没什么好推辞,但岳宸风那厮不是好相与的,只我一人,恐怕应付不来。二总管若不介意,我想请贵城典卫耿大人随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横疏影沉默片刻,忽然一笑。

    “我交付耿照一项机密任务,让他带赤眼妖刀往白城山,将刀与琴魔遗言一并面呈萧老台丞。此去险阻重重,云上楼之事传入江湖后,普天下已无敌我之别,邪派固有染指妖刀的可能,东海正道七大派里也不乏觊觎者,这一路只分想要妖刀、以及想守妖刀的两方,是以孤身一人对抗正邪两道的不归路……如此,胡大侠还是想与他同行么?”

    胡彦之陡然省觉:“琴魔遗言一事我推敲得出,旁人也能;再与前几日云上楼的消息稍加联想,小耿的重要性呼之欲出,万一六大派齐齐上山讨人,非是横疏影说不交就能不交的。她放小耿下山看似行险,实是藏叶于林的妙着;小虾小鱼一放入茫茫大海,想抓就得看运气啦!”思路一通,反倒不急了,击掌笑道:

    “那好!反正去白城山、去王化镇,起码前头十几里是同一路,一起走也有个伴儿。事不宜迟,这便出发啦。”

    横疏影垂颈敛目,浓睫数瞬,剥葱似的纤白玉指轻抚扶手,忽然展颜一笑。

    “胡大侠若要送行,最好送到赤水边便即折回。赤炼堂与镇东将军府关系密切,若是岳宸风吩咐下去,放眼东海境内水路两道,不免寸步难行。”

    胡彦之何等精明,闻言一凛:“不妙!岳宸风三日前离山,赤炼堂与将军府关系密切,自已接获消息,说不定早在山下埋伏多时,防着这暗渡陈仓之计。若无十足的准备,此际谁也摸不出白日流影城。”起身笑道:“二总管的吩咐,我记下啦。有件事,还要麻烦二总管帮忙。”

    “胡大侠请说。”

    “请二总管安排一支持兵,驻扎在龙口村附近,以防不时之需。”

    横疏影笑道:“胡大侠所想,与妾身不谋而合,这点只管放心。”

    胡彦之大笑起身,正要推门而出,忽然停步。“二总管有没想过,我也可能对妖刀下手?东海六大派都想要的人、都想要的刀,这下通通在我手里啦!二总管若是稍一走眼,这个跟斗可栽得不轻。”

    横疏影扶案扭腰,转过一张妩媚娇颜,笑如春花嫣然。

    “胡大侠若是要刀要人,耿照根本回不了流影城。从自己网罟中纵走的,却要从他人刀斧下取回,世上哪有这样的猎者?”

    ◇◇◇

    篷车在羊肠小道上“喀啦、喀啦”地颠簸着。阿傻换下女装,倚在车内一角,安静地从车尾飘扬的布帘缝间,眺望着逐渐拉远的景色。耿照拆下车座底部的活板,取出一只长近三尺、宽约尺余的乌木扁匣,珍而重之,以宽大的皮制带扣斜背上背。

    这木匣正是横疏影用以贮放名琴“伏羽忍冬”的琴盒。但此刻匣中所贮,却是受各方觊觎的妖刀赤眼。

    车座下除了琴盒,还有耿照房中的那柄碧水名刀。老胡的佩剑“狂歌”毁于万劫的不复刀气,横疏影特别从库中挑选一双甲字号房的天字级对剑相赠,出发前也一并藏入暗格中。

    胡彦之精擅追踪术,脑海中自有一幅庞大缜密、巨细靡遗的路观图,篷车在山间不住转换道路,始终没再遭遇赤炼堂人马盘查。耿照与他隔着吊帘,天南地北随意乱聊;老胡一下教他如何辨别地形、记忆地图,一下又讲述用刀之法,若非阿傻始终扭头望远,反应冷淡,这一路轻松闲话,倒颇有几分郊游踏青的惬意。

    走着走着,不觉过了晌午。胡彦之“吁”的一声,在一处林子边停了骡车,指着不远处的小丘。

    “翻过这个山头,那厢便是王化镇的地界,向东再行一刻便入镇区,往北是鬼头岭;沿这条小路继续往西走,不出两个时辰,便能抵达赤水边的越城浦。流影城在咱们的东南边,也就是右后方……”

    他口里一边说着,一边以树枝在湿软的泥地上勾画,眨眼便在轮辙边绘出一幅具体而微的地形分布图,四周城镇、山河林砦等无一缺漏,看得耿照矫舌不下。胡彦之放下枯枝,抬目道:“……接下来呢,阿傻?修玉善修老爷子隐居之处,你还记不记得在哪里?”

    阿傻读他唇形,苍白的脸上浑无表情,想了一想,才指向北边的山形。

    胡彦之笑道:“嗯,原来是在鬼头岭。”敛起笑容,对两人正色道:“从这里开始,咱们就算入了险地。岳宸风何许人也?云上楼一搅,这厮决计不会善罢干休。若阿傻所言为真--阿傻,我只是假设一下,不是不信你--那摄奴既能寻到了他,岳宸风肯定也知道修老爷子的隐居处,只消在四周设下埋伏,三种愿望一次满足,方便得很。”

    “三种愿望?”耿照皱起眉头。

    “杀阿傻灭口,杀你泄恨,另外我老觉得他看我不顺眼,要能给我一刀,想必岳老师会很愉快。”

    “他又怎能确定,我们三个一定会来?”

    老胡哈哈大笑。

    “要查天裂刀与修玉善一案,阿傻是世间唯一的一张活地图,而你是流影城的新保镖,老子又是一脸的好管闲事……除非独孤天威不想跟镇东将军府斗这口气,摸清楚他岳宸风的底细,要不十之八九,能在那里堵到咱们三条衰鬼,洗好脑袋等着岳老师的宝刀。”

    商议妥当,老胡伸脚抹去地图,三人一齐驱车上路。

    他将剑置在手边,耿照佩刀在腰,连阿傻都分到一柄锐利短匕,以防镇东将军府的伏兵突然杀出。骡车循猎人入山的小径爬上鬼头岭,行出里许,车驾无法再进,老胡将骡子系上一株老树,辕辔等俱未解下,以备不时之需。

    其时方入早春,积雪已融,满山的林树正抽新芽,树什么与恶梦做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老胡笑道:“什么什么做朋友?你昏头啦?我是说咱们做人家的朋友,别不长眼,给人家一点空间,如此而已。”

    两人来到茅舍西厢,胡彦之随手推开虚掩的柴门,赫见黝黑的斗室里,东一块西一块、泼墨也似的溅满大片褐黑污渍,地上、墙上,破烂歪倒的竹椅之上……简直是无处不在。积了蛛网灰尘的屋角地面,还散落着撕碎的布片,依稀识得是女子的衣物一类。

    茅舍简陋通风,就算有什么血腥秽气,两、三个月间也已散得干干净净,然而一见室内的景况,便似有一股腥腐鲜烈的血肉气息冲入鼻腔,其势凶猛,宛若野兽肆虐一般,教人不禁掩鼻侧首。

    “看来,这就是凶案发生的现场了。”

    胡彦之稍稍推开门扉,电一般的目光扫过屋里各处--梁上垂下的粗大铁链、地上染血的柴刀,还有四处散落、发黑糜烂的细骨碎肉,似乎还有几截带着指甲的变形指头--摇头道:“畜生才能干出这等事来!阿傻一刀劈了摄奴,还算便宜了那厮。走罢,这儿没什么好看的了。”

    茅舍的中堂桌椅倒落,现场一片狼籍,夯平的地上有道飞溅的斜扇形血迹,长、阔便与一柄寻常单刀相似,可见喷洒的劲道惊人。以这片血渍为中心,四周墙上地下都溅满小指粗细的斜长血点,怵目惊心。

    耿照暗想:“看来,这里便是摄奴最初动手行凶的地方了。”

    据阿傻之言,摄奴一照面便砍了修玉善的左臂。修老爷子是惯用左手之人,一身的艺业都在这条左膀之上;年老重创,又失了用刀之手,这位名满天下的刀界耆宿虎落平阳,惨死在摄奴的凌迟酷刑之下。

    “以残留的足迹来看,恐怕还是摄奴暗施偷袭,修老爷子为了回护孙女与阿傻周全,情急之下,空着手硬接了一刀。”胡彦之蹲下身来,指着地上交错如虹的激烈扫痕:“若非如此,以“夜炼刀”修玉善的造诣,就算他年迈体衰,摄奴也未必能是对手。”

    他从狼籍四散的桌椅破片中捡起了一片宽长木牌,举袖揩去尘埃,见牌上朱漆陈旧,以齐整的硬笔小楷写满修氏一门十四代先祖名讳,叹道:“这块牌位带将回去,足以证明阿傻说的是实话。西山清河修氏乃名门之后,祖宗名讳是查得出来的,总不能自行捏造。可惜!“铸月炼兮夜如明”的清河修氏,威震西山的铸月刀法、补天秘式,从此都成绝响!”

    ““夜炼刀”修玉善修老爷子,是武林中很有名的刀客么?”

    “嗯,西山道除了金刀门柳家,论刀法便要数清河郡的铸月山庄修家了。”

    两人转往东厢,此处倒是未受破坏,只是久无人居,积灰甚重。屋内有竹制的书架、桌椅,还有一张简单的竹榻,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斋。胡彦之随手拍去灰尘,拉开竹椅坐下,一本一本将架上的书册取下观视;又打开桌畔的屉箧,检视其中的书信纸张。

    耿照觉得有些不妥,低声问:“老胡,你在找什么?”

    胡彦之低头不语,其中几本书翻过后便拿在手上,并未放回,反倒对屉中取出的几卷白纸看得十分仔细,不住抚颔点头,一会儿才接口:“喏,我在找这个。”将手里两本黄旧小册往桌上一放,一本封面题着《清河后录》四字,另一本则是《铸月殊引》。

    耿照奇道:“这是……族谱么?”

    老胡大笑。“傻子,这是刀谱。”随手一翻,那本《清河后录》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前头录有修氏历代先祖名讳,倒还不显紧凑,后半却忽然变了模样,整页挤满蝇头小楷,写的似是八股策论一类。

    而《铸月殊引》同样是半本的族谱郡志,讲述修家先祖开辟铸月山庄的沿革与艰辛,后半却是一幅幅持刀挥舞的秀美人形,图中的女子笔触古朴、气韵生动,纤纤素手提着一柄尖刃大刀,襟袂飘飘态拟神仙,低垂眉目的庄严宝相与形制怪异的大刀形成强烈对比,却又不觉得丑怪。

    图解不比心诀,字数寥寥,耿照一眼就瞥见“铸月刀法第一式”的字样,扉页写着:“曰“接天云路”。霏微阴壑兮气腾虹,迤逦危磴兮上凌空;云路迥接,灵仙髣佛,山中之人兮好神仙,想象闻此兮欲升烟。”

    那图绘得极有灵气,女子敛目含笑,双手并握,手中的尖刃大刀举向半空,身上装饰的璎珞、半臂披巾却向下飘扬,其势灵动,几乎可以听见襟袂猎猎的声响。

    他心念一动:“原来这图是举刀上撩的意思。”稍加移目,只见下一帧图里女子持刀平举,丰满腴润的下半身屈膝微踞,披巾、衣袂向上飘扬,连头:

    “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是七叔跟我说的。”

    他跟阿傻描述七叔的样子,说七叔尽管只有一条胳膊,在耿照心目中,七叔却是全东海最好的铁匠,打铁的功夫连天字号房的首席屠化应也比不上。“……水月停轩染二掌院的那柄昆吾剑,便是出自七叔之手。我拿着同万劫妖刀对砍几次,丝毫不落下风。”

    “老爷子和修姑娘舍身救你,你如果活得不好,怎对得起她们?”耿照握住他的双手。“你要打起精神。无论如何,还有我和老胡,我们都会帮你。”

    “……为什么?”

    “嗯?”耿照瞧得一愣,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阿傻面无表情,飞快地打着手势。

    “你们,为什么要帮我?我的血海深仇,关你们什么事?”

    “路见不平,本来就该拔刀相助。况且,我们是朋友啊!”耿照想了一想,补充道:“老爷子和修姑娘,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或许她们错了。或许,你们通通都错了。”阿傻嘴角微斜,笑得却很苦:“我是个双手俱残的废人,什么都做不了;收容过我的人,下场一个比一个还凄惨。若不倚仗天裂刀那种妖魔鬼物,还谈什么报仇?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只要有天裂刀,就够了!杀他之后,我也不想再活。当日若非是你,我早亲手将那厮杀死;你那天既然出手阻止了我,现在还说什么帮忙、说什么朋友!真要报仇,给我天裂就好!”

    他霍然起身,将明月环刀高举过!”胡彦之难得看他大发雷霆,仿佛见了什么新鲜物事,抱臂呵呵不止,怪有趣的上下打量。耿照被他瞅得不自在,怒气稍平,想想也不关老胡的事,说来还要感谢他捡回宝刀,忽然转念:

    “是了,老胡,你怎么跑到崖下去了?底下有什么东西?”

    “我去找摄奴的尸身。”胡彦之耸肩道:“被野兽咬得四分五裂、肚破肠流,不过头脸尚在,虽烂得泛紫发黑,骨相确是海外昆仑奴的模样。”

    他顿了一顿,转头直视阿傻。“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有件事,一定要问清楚。以你的身体状况,决计没有一刀砍死摄奴的能耐,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那是天裂妖刀附身所致?”

    “碧湖姑娘被妖刀附身时,我俩也打她不过。”耿照忍不住提醒。

    胡彦之淡淡一笑。

    “那是当然。但碧湖姑娘若有他一半的根基,当日在烽火台,你和我大概难以幸免。我练的也是道门内功,内息征候一望便知,我观察你行走、坐卧,甚至运用肌力的姿态多时,这点毋须瞒我。

    “此外,你一刀砍开了摄奴的胸骨肌肉,进刀或可凭借蛮力,拔刀却必须依赖巧劲,若凭气力硬拔出刀来,尸体上必留痕迹。天裂妖刀给了你杀死摄奴、逼退岳宸风的刀法,但无法给你须苦练数年方有小成、法门秘而不宣的道门圆通劲。那也不是你岳王祠的祖传武功,是不是?”

    阿傻喘息渐平,沉默半晌,终于摇了摇头。

    “是一个女人教我的。”他迟疑了一会儿,双手连挥:

    “我也不很确定是武功。偶尔身体不适或精神萎靡时,照着做会好很多。”

    “所以,你也不知道是什么武功?”

    “我不知道。”

    胡彦之一撩衣摆,拉开马步功架,竖掌一立:“来!你推我一下。”

    阿傻犹豫片刻,双手抓着老胡的手掌使劲推,无奈却如蜻蜓撼柱,却是连老胡的发毛都没多晃一下。老胡见他推得脸色发白,咧嘴一笑:“好了好了,别试啦。”说着便要起身。阿傻肩头垂落,正要松手,岂料胡彦之突然间一勾一送,使了个擒拿手法,眼看便要将他拖倒。

    耿照眼尖窥破,来不及阻止,急道:“老胡!你--”语声未落,阿傻却双臂横拦,画了个圆圈,顺势勾转脱身,坐倒在地之前及时被老胡拉住,连他自己也颇为惊讶,看看老胡、又低头看看脚尖,蹙眉回想着方才兔起鹘落的一瞬之间,身体到底做了什么奇特的反应。

    “舍己从人,天方地圆;未及动念,劲发于前。”胡彦之替他拍去衣上尘土,笑着对耿照说:“便是在真鹄山总坛,内功有这种造诣的“彦”字辈弟子,双手十根指头都用不完。阿傻练的这门内功很是高明,也是他无心无念,暗合了道门法象自然的路子;若是为他打通了双手的筋脉,再点拨一路上乘的刀剑外功,只怕你现下还打他不过。”

    耿照闻言大喜,脱口欢叫道:“那真是太好了!”

    老胡往他脑门轻敲了个爆栗,笑骂道:“喂喂,你话不要只听一半啊!打通双手筋脉,你以为是上馆子吃饭那么简单?我会带他走一趟一梦谷,请求“岐圣”伊黄粱施救,莫说那厮脾气古怪,有些……呃,不怎么体面的小癖好,便是伊黄粱肯治,这种事可没有包生儿子的,治不治得好,尚在未定之天。”

    耿照笑道:“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总是好的。”

    老胡刻意微微侧转,背对着阿傻,淡然道:“是么?治好了双手,才是痛苦的开端,你以为练上乘武功就像吃饭喝水,有付出便有收获么?或许对阿傻来说,这些原是毫无意义,他要的只是那柄天裂刀,完纳恩仇此身随去,对世间一点依恋也无,又何必多吃这些个零碎苦头?”

    耿照一时默然,无言以对。

    “好啦,上路啰!”老胡拍拍他的肩膀,率先扛着双剑往山下走。“阿傻,咱们改天再找个时间回来,给老爷子修姑娘扫墓,前前后后好生整理一番,也算是尽了一份心。今儿不是时候,万一岳宸风大队杀来,那可麻烦之至。”

    阿傻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低头迈开步子,也跟着往山下走,竟未回眸再看一眼。耿照追上前,将明月环刀塞到他手里,确定他看着自己的嘴唇,才缓缓说道:“这刀兴许不如天裂,杀不了岳宸风,你带在路上防身,总比匕首强。”

    阿傻捧着铜绿灿然的古朴环刀,肩头微微颤抖;猛一抬头,竟然开口说话。

    “我……不……怕……死!”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出口犹如兽咆,语调瘖哑支离、难以卒听,但唇形咬字却是清清楚楚,半点也没错。

    这次,耿照却没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怕的是“活下去”。因为活着很辛苦很艰难,你要花很多力气,吃很多苦头,才能说服你自己,她们舍命救你是件有意义的事。这比死,要困难得多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追上老胡,径往山下走去。

    阿傻抱着刀,怔怔呆立在满地腐叶的光秃林径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跪地嚎泣起来,瘦削单薄的身子吼得前仰后俯,频频以首撞地,似要将满腹痛苦一股脑儿发泄殆尽。

    然而他依旧,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那个属于他的血色夜晚里,阿傻已流尽最后一滴泪水;今生,他将再也无法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