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墨寒 > 章节目录 第一章 初见
    神州沃土,浩荡中原。雄风漫漫自冰雪绵延的北境一直吹拂到小桥流水的江南,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巍峨矗立着的,便是这大魏帝国。自乱世纷纷之后,夏侯氏以军武为基,在一片废墟之上建立起了这雄阔无比的帝国,打下了如今幅员辽阔的疆域。百年以来,数代君王励精图治,方有今日的盛世昌隆。乱世的痕迹开始从大地上渐渐褪去,就如同惨烈的伤疤正在被时光渐渐弥合,此刻的帝国,每一寸土地上,都闪烁着和平的光辉。尤其是此刻的帝京之中,更是一片歌舞升平,即使到了夜半时分,尚有歌舞欢宴之声,而目之所及,王都之中至高之所,便是王室起居的皇城所在,正落于帝京正北之处,所谓帝王之所,坐北朝南,正是如此。在这一片富丽堂皇之下,几乎已经不再有人记得,这座帝国建立过程中的血泪与尸骸,这一派祥和之下的暗流涌动亦早不为人所知,但我们的故事,却并不从庙堂讲起,而是要从江湖中寻找。

    大魏立国百年以来虽边境平顺,国泰安康,朝堂之上也算得上一派安稳,但于草野之中的江湖,却是前所未有的精彩。

    中原雄阔,习武之人亦不在少数,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此,天下投身武道者并不在少数,是否真有一颗以武卫道之心尚且不知,但至少口号喊得响亮。若论及天下武学宗门,当今天下正道武林执牛耳者,便是名为御玄宗的门派,这一门立派已有百载时光,雄踞重桓山脉,正道大多卫道之士,均出于此门之中,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大门派,可谓是玄门正宗,多年来如同镇海擎天柱一般屹立于中原武林。其次便是澄音寺,虽也位于中原,但却没有御玄宗那般昭然显赫,偌大的佛家宝刹千年以来暮鼓晨钟在苍山落叶之中恍若遁世一般清寂,但其开山百年以来,亦有佛门高僧或字吐珠玑或身怀绝艺者层出不穷,虽安稳遁世,却实是正道武林人士心中一面大纛。而这天下第三大宗门,坐落于帝国北境边陲,名曰寒叶谷,所谓一叶落而天下知秋,人丁稀少的第三大宗门的一举一动虽远在北境,却可牵动天下武者之心,由孟家统领的寒叶谷多年来亦是几乎不闻世事,但虽是这般与世无争,仍稳居天下第三大宗门之列,凭的便是孟家历代相传的孟家剑法可称之为举世无双,尤其是当今一代谷主孟元秋,更是剑镇天下。

    这天下三大宗门却又如何能服众?原来天下武道,亦有正邪之别,既然有正道武林,自然也有所谓魔道势力,正魔双方虽理念不合,多年来互相鄙夷,但也未必就非得大动干戈,只是后来魔道之中有一翘楚人物,自号为“天劫老人”,此人可说是大器晚成,年近六旬,觅得魔道至宝《无厌诀》,修习未及数年光景,功力已臻至绝是再做呼喊,连大气都不敢再喘半口,几乎是憋着气往镖局中行进,瞪大了眼睛望着孙青岩,一时之间几欲落泪,孙青岩略作思忖,说道:“你跟住我,我们一同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不要出声,也不要过于害怕,或许是秦婶今日杀鸡也未可知。”孙青岩如此说,无非是想稍稍缓解墨止心中恐惧,但他如何能闻不出,空气中这极其细微的血腥气正是人血的味道,而且这味道竟是从镖师们所居住的侧院中缓缓飘出来的,他心中思索再三,毕竟若是真有歹人来袭,最有可能的还是先直奔后堂最为稳妥,毕竟家眷并不懂武学,且家中金银首饰大多也都会存放于后堂之中,何故要先在镖师侧院下手,岂非多此一举?心中虽有疑惑,孙青岩也预感此时只怕不简单,但他却不敢将墨止随意留在哪里,只得带着他继续朝着侧院走去,只是行得越近,血腥气息便愈发浓烈,孙青岩心中也愈发吃惊,直至二人来到侧院门前,只见大门紧闭,院内却隐隐传出众人交谈的声音,虽听不真切,却能感到众人谈话十分焦躁恐惧,但孙青岩却是心中一松,因为他敏锐地从众人的声音中辨别出了墨家镖局掌柜墨崧舟的声音,他转身对墨止说道:“少东家,我且进院探查一番,我料想镖局中其他人应都在此处,你也莫要惊慌,我探查好之后便来找你。”墨止此刻也问到了血气,不敢再进,于是也略略点了点头,孙青岩身形一动,便跃上一旁的矮墙,随即翻进了侧院之中。

    墨止多年生活在这里,对这里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但今日,伴随着空气中愈发浓烈的血腥气,再加上静谧诡异的氛围,使得眼前的一切显得尤其陌生,他很想大声呼喊自己的爹爹娘亲,但巨大的恐惧感似乎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喉咙紧紧慑住,让他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时间在这样的等待中显得特别漫长,血腥味道在墨止的鼻腔内反复冲撞,这样的味道让他感受到一阵反胃恶心,他不知道大门内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景,在这样的环境下,少年只能任由心中的恐惧感在不断滋长,想象力在这一刻显得是如此多余,墨止努力地让自己不去设想大门里面的样子,但各种景象却是在脑海之中纷至沓来,正当此时,大门被缓缓打开, 墨崧舟与妻子梅氏从中走了出来,二人虽满面憔悴,但见到儿子,墨家夫妇仍是努力地对儿子报以笑容,墨止急忙问道:“父亲,镇子上出了什么事情,这股血腥气是怎么回事!”墨崧舟没有立即回答,但看得出他此刻也是强行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话语低沉沙哑,像是被日光灼烤得滚烫的一把砂砾:“我们先回房再说吧。”一旁的梅氏此刻面色苍白,似乎是被吓坏了,闻听丈夫的话语也只是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一家三口便回了后堂,然而墨止却没有看到,大门后的孙青岩,面对着眼前的场景,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样的场景,饶是他走镖多年,亦不曾见过,在他眼前的是一字排开的十数辆硕大的木板车,而这些木板车上错落地堆放着几十个麻布口袋,此刻鲜血早已干涸,黑黢黢的布袋子上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和恶臭,他努力地让自己忍住腹中那股翻滚不息的呕吐欲望,艰难地开口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身旁的秦镖师也是镖局的老人,沉痛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支镖队是今日早些时候被驮马拉回镇上的,回来的时候便是如此的景象,老江带的这队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这堆袋子里了......尸体尽皆被人肢解分割成了一块一块......我们已报了官,但等灵渠城官差到来,也当须有数日。”

    “什么!”

    孙青岩难以置信地望了望眼前的尸袋,他不知道这队镖究竟遭遇了什么,让他们被人分尸成了这般模样,他连忙说道:“江镖头带的这队人,走的是哪一趟线路?可曾经过珑山?”

    墨止随父母回到内堂,此刻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幽暗的夜色在此刻显得外界危机四伏,好似在庭院每一个黑黢黢的角落中,都暗藏着看不见的杀机,这让墨止心中的恐惧感像是有了呼吸一般膨胀,而庭院内血腥气似乎愈发浓重,始终也难以散去,梅氏似乎是在方才受了惊吓,许久都不曾说出半个字,面色颓然地坐在一旁,而墨崧舟此刻虽好一些,却也是不住地咳嗽,这是他多年以来的顽疾了,每到天气寒冷之时,他便极易微咳,今年冬天本靠着药物调理好了一些,此刻却又再度复发,墨崧舟剧烈地咳嗽声在庭院中回荡,墨止连忙取来火炉上的汤药伺候着父亲饮下,墨崧舟这才稍稍好转,但面色依旧是一片铁青,他沉着脸说道:“止儿,你去把鸽箱取来......”墨止略略思索,试探着问道:“父亲,你说的可是......沐川叔留下的那个鸽箱吗?”墨崧舟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墨止见父亲如此,心中虽有讶意,却也不能犹豫,返身便走了出去,此刻天色黯淡,也不知是因为早春多云多雨的缘故,还是此刻心情紧张,墨止感觉不仅天色暗沉,连气压也沉重异常,他虽不知侧院中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探知过深为好,从方才父亲的表现上看,镇子上必定是发生了重大事件,这事件只怕并不简单,连父母和青岩叔都难以处置,否则,父亲怎会轻易取出这只信鸽......

    不多时,墨止已将鸽箱取了回来,这是一只颇为陈旧的竹箱,也不知是何时编织,但竹身油亮犹如青玉一般,且每一根竹身上还有一颗红色斑点,尤为醒目,也不知是何处所产的竹类,但显然质地上佳,而此时,墨崧舟亦早将密信仔细封装好,众人打开鸽箱,其中是一只通体灰亮的信鸽在其间咕咕地叫着,双眸明亮有神,墨崧舟苦笑着说道:“没想到还真的被沈兄弟猜到了,我果真有朝一日需要用到这只信鸽。”说着,便将密信装到信鸽腿上,来到庭院之中,放飞了出去,灰色信鸽围着镖局盘桓三圈,终于朝着西方振翅飞去,墨止此刻忍不住问道:“父亲,究竟出了什么事,需要让你用到这只鸽子,你曾经说过,若不是到了......紧急时刻,你不会用这只信鸽的。”墨崧舟一直盯着信鸽远去,直至再也望不见,才说道:“没错,此刻只怕就是到了我曾说的,生死存亡之际,而且不仅仅是我们墨家一家,而是乌袖镇阖镇性命,只怕皆要面临劫难,好在沐川兄弟离此地并不远,若是顺利,或许明日可达。”墨止还想要发问,母亲梅氏已走到了身边,淡淡地说道:“你父亲所说的,或许并不夸张,你就不要再追问了,你只要知道,我们所有的打算都是为了我们这一家好,便可以了。”显然,梅氏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了过来,柔声问道:“家中细软已打点好了,随时可以上路了。”墨止闻听心中起疑,连忙问道:“打点细软?我们要去哪里?”墨崧舟轻描淡写地说道:“灵渠城。”

    暗黄色的烛火摇曳不息,伴随着屋外渐起的狂风呼啸,在逼仄腐臭的小屋子有种别样的紧迫感,孙青岩眼前摆着的,是数块被人惨烈分割的尸块,此刻血迹早已干涸成了黑色,尸身亦开始腐烂,他试图将眼前的众多尸块拼凑成完整的躯体,覆盖在脸上的白布早已抵挡不住这冲天的血腥气与尸臭,浓烈的气息灌满了他的鼻腔,使他时刻都有破口狂呕的欲望,但随着挑拣拼凑的愈发完成,他心中的惊诧便愈发强烈,时间在此刻的流淌说不上究竟是慢还是快,亦或是停滞住了,但对他而言,这项工作实在太过漫长了,似乎每一个瞬间都被拉长到了莫名漫长的维度,而这漫长的黑夜又始终不肯过去,孙青岩望着眼前终于拼凑完成的一具躯体,正是早些日子还曾打过招呼的江万兴江镖头,而此刻的他,生命的痕迹早已远去,只余下这具被撕扯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说是撕扯,毫不为过,孙青岩仔细地望着尸块之间的连接处,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若是被利刃分尸,切口当更加平整,若是被人以内里打断,当不至于能将人身体也一并轰断,这般细碎杂乱的切口,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眼前的尸身不仅仅是切口参差,连同尸体身上的双目、舌头以及内脏,大半都已遗失,孙青岩在心中默默地排除着可能的因素:“这般死法像极了被野兽袭击,但可能性并不大,江镖头走的虽不算官道,但也并非山野荒路,不可能遇到成群的凶兽,但若是单个窜出的野兽,江镖头带领的镖队也有三四十人,也足以应对,即便是寻常武林中人,也难以悄无声息地做下这等事情,但若是高手,谁又会做这种事呢......”各种纷繁复杂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犹如一锅冒着浓烈气息的汤药,此刻已被熬煮成了看不出色泽的浓稠汤液,每时每刻都还有更新的试剂在不断加入其中,孙青岩被自己的猜想逼得头晕脑胀,再也忍耐不住,推开门走了出去,此刻夜早已深了,镇子上本就安静,自从出了这般血案,更是无人敢夜间外出,整个天地间此刻只有狂风不住地往耳道里猛灌,然而这般冷寂的环境对他来说却着实令人清爽,从停尸间走出来,冷风反倒像是一剂良药一般让自己的头脑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孙青岩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便往自己的住所走去,狂风将原本漫天遮盖的阴云撕扯得半点不剩,露出白惨惨的月亮发出微弱的光,照射着这个疲惫不堪的男人,但也就是在此刻,孙青岩借着月光,见到一道黑影从身后一闪而过,他虽不动声色,但心中也吃了一惊:“好快的身法!”

    只见那道身影在夜幕之下显得极难察觉,不仅身法迅捷,身形亦十分古怪,若是孙青岩自忖所见不错,那人似乎如同一颗肉球一般,既矮且胖,孙青岩不动声色,但却再不朝住所前行,待得走到一处拐角,便闪身进了阴影之中,而那身后黑影也及时跟了上来,孙青岩心中主意稍定,便朝着镇外疾疾走去,此番他亦运上自身所学轻功,步履之快远超常人,而一见孙青岩居然身怀如此轻功,身后黑影似乎也吃了一惊,连忙跟了上去,孙青岩暗自冷笑,脚下步伐更快,转瞬之间已成奔跑之态,道:“无厌诀早已消失于人间了,这世间早已没有了这等害人的东西。”矮胖子见他如此,着实一怔,眼前这个中年男子虽饱受岁月侵蚀,但此刻却如同转瞬之间脱胎换骨一般气质凌然,然而随着孙青岩话语讲完,矮胖子不由得一阵恼怒,他恶狠狠地说道:“好,好,好!那我今日便先杀了你,再去将这一整个镇子杀灭!”孙青岩怒喝道:“我今日便是拼了我这条性命,也决然不让你伤害镇上人一丝一毫!”

    “说得好!”

    一声喝彩忽然传来,对峙着的二人同时一愣,但与那矮胖子错愕不同,孙青岩闻听这声音却是再熟悉不过,同时心中顿感不妙,这正是墨止的声音,原来墨止只知家中糟了劫难,却不知缘由,于是去寻找孙青岩想要问出些端倪,正巧遇到孙青岩与一道黑影竞逐着冲了出去,墨止年纪不大,却身强体健,虽全然不懂轻功,全凭着一双腿在二人后面死死追着,但孙青岩与这矮胖子二人皆是轻功高手,只靠墨止孩童之躯哪里追得上?虽是差距越来越大,墨止却也毫不停息,最终还是给他摸到了这山道:“你......是飞羽盟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