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瞒什么,凶手吗?”

    “不确定,只是我觉得她应该可以说出更多信息,但是她不肯说话。”

    “不肯说话?”

    “嗯,我认为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既然你来了,或许可以让你问问她。”

    吴警官决定让朱一旦和邢酒肉一起进去和王蕾沟通试试。

    朱一旦站在透视玻璃的外面,观察着坐在里面的女孩王磊。

    小女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16岁的年纪,身子骨却很瘦小,看着像一个还未发育得十来岁的幼女。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毛衣,毛衣上全起了球,还沾了灰尘和污渍,看上去又脏又旧。

    “那是她的衣服吗?”朱一旦脱口而出的问道。

    “什么?”邢酒肉很快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这件毛衣看上去是男士的,应该是一件穿旧了的男士毛衣。”

    朱一旦点点头走了进去,两个人坐在了女孩的对面。

    女孩仍旧低着头,没有看他们。

    朱一旦安静了一会,开口问道:“你的衣服有些脏了,家里有别的衣服换吗?”

    女孩没有说话,却微微的抬起头向前撇了一眼,很快又低下了头,随后轻微的摇了摇头。

    这个轻微的动作让朱一旦很是高兴。

    邢酒肉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虽然女孩还是不愿张口说话。但他对朱一蛋的问题做出了回应。

    “一会儿我们给你买件新衣服。”

    朱一旦看着邢酒肉,邢酒肉朝着他点了点头。这话倒没什么目的,不过是对这个小女孩的同情。

    “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女孩儿突然低声喃喃道,她重复了好几遍,很慌张的样子。

    邢酒肉在朱一旦耳边轻声的说:“这是她唯一说过的话。”

    看来她已经重复这句话很多次了,而她的神态的确不像是在说谎,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不要怕,放轻松看着我,相信我,我是来帮你的。”

    女孩儿感觉朱一旦的声音似乎穿透了自己的心脏,让她原本跳动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朱一旦还在说着放轻松,声音则更加的低沉。他对女孩儿施加了一点催眠,好让她能够平静心绪不再恐慌,同时也能让女孩更直接的回答自己的问题。

    “好的,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蕾蕾。”女孩儿看着朱一旦,语气平静的说道。

    催眠发挥作用了。

    “能告诉我,你的养母李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朱一旦没有上来就问她是否伤害了自己的养母,他担心这个问题太过直接,会让女孩蕾蕾反应激烈,从而脱离催眠状态。

    “她,她……”蕾蕾刚要说什么,突然就卡在了那里,她的眼神看着前方却又像望着远处。

    邢酒肉微眯着眼睛观察她,却听不清她说什么了。

    朱一旦知道她在回忆,她的脑中一定浮现出了和养母有关的片段,他没有在犹豫,他看着蕾蕾的眼睛,她的眼睛已经帮他连接了蕾蕾的意识。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一身蓝色毛衣的女孩,跪在地上大声的抽泣。

    “妈,我不想和哥哥在屋里头成亲,你说过,做完今年的活就让我去上学的……”还没等她这话说完,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买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成亲的,嫁到屋里头有什么不好?白养你这么大了,你出去了谁养你?!”

    说这话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就站在女孩的面前,双手叉腰,颐指气使,说着话又打了女孩几个巴掌。

    这时,又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同样的尖锐刺耳:“说这么多干嘛,把她绑在家里便是了,让她说她还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说着,就随手从屋里拿出了一根粗长的麻绳,和刚才那个女人一起把女孩的手脚捆了起来。

    女孩不再说话,只是抽泣不止。

    屋子外头又传来了一个女人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近,最后出现在了这间屋子的门口。那女人一掀门帘,进来就看到了屋里的三个人,这个女人,较先前那两个更年轻些,头发高高的盘着。

    “一早上就听见你们在这吵,吵什么嘛。哎呦,又是这个女娃闹事了吗?”说着这个年轻的女人走到了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她拔下了头上盘发的簪子,“别闹事了,否则就用这根针扎进你身体里!”

    那女人拿着这根簪子使劲戳向女孩的手臂,即使隔着一件衣服,从女孩脸上的表情也能看出她承受的痛苦。

    朱一旦看到这里,心狠狠揪起。

    这是蕾蕾的回忆,一段充满创伤的回忆。

    朱一旦正在犹豫是否要暂停这个催眠,却听见邢酒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流泪了。”

    朱一旦退出了蕾蕾的意识,重新睁开眼睛。看到她安全坐在自己的面前,朱一旦不自觉地松一口气,接着朱一旦就看见蕾蕾的眼睛里流出了潺潺的泪水,却始终一句话也说不出。

    朱一旦想问那三个女人都是谁,可是却问不出口。

    “她,她们……她们绑我。”

    “她们?她们是谁?”邢酒肉疑惑的问道。

    “妈妈,大姨,二姨。”蕾蕾一口气说出了他们三个人的身份。

    “妈妈,大姨……”邢酒肉转过脸和朱一旦对看了一眼,这三个人里有两个正是死者。

    “他们绑了你,那你怎么办?”朱一旦继续问。

    “我,我……”蕾蕾看着远方,眉头紧锁,仿佛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于是朱一旦再一次注视蕾蕾的双眼。

    只见蕾蕾仍旧全身被绳子捆绑着倒在地上,她的袖子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血液从扎破了的皮肤里流出来,渗到了衣服里。

    拿着簪子的女人已经起身了,大笑着对另外两个女人说的:“姐姐们,别理她了,我们出去玩吧……”

    说笑间,那屋子里的女人全都走出了房间,那声音渐行渐远,朝着大门外去了。

    蕾蕾仍旧被绳子绑着,双手双脚难以动弹,她躺在地上虚弱无力,却忽然闻见了一股臭味。

    她双臂撑地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仰头一看,果然是那个患有麻痹症的哥哥躺在床上小便失禁了。

    近来他的病情又加重了,神智也不清醒,都是蕾蕾一人在旁照料。

    可是她现在无暇顾及患病的哥哥,她自己也在痛苦之中。正发愁,却看见哥哥的床头放着一个锥子。

    “锥子……”

    整间屋子,这是她唯一看得见、够得着的工具,虽然不知道自己能用这个锥子干什么,但是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拿到这个坠子。

    她侧着身子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挪动到哥哥的床边,背靠着床沿支撑着自己,慢慢起身侧身坐在了床沿上。她一边把身子往床头处挪动,一边努力把捆绑在背后的双手抬起,去够床头柜上的锥子。

    手腕被捆绑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勒痕,然而她却顾不得这烧心的疼痛,咬着牙,努力把手伸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在昏睡的哥哥忽然醒了过来,他的眼睛就像死人一般,侧着脸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蕾蕾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着实被哥哥吓了一跳,身子向后一退,双手撑在了床头柜上。

    摸到了。

    她的掌心抓着那个救命的坠子,对着手上的绳结扎了过去。

    这个节扎得很扎实,没办法从背后解开,蕾蕾只好拿着锥子对着其中一根绳子不停地刺扎,只要把一根绳子扎断了,手上的结就会松开。

    偶尔扎到了自己的手上,她也不敢喊疼。

    在这个过程里,哥哥一直都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她越来越心急,因为哥哥虽然现在很安静,脑子不清醒,但是不能保证他发起病来会做什么。她只能拿着那只锥子一个劲的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的刺着,心中祈祷能成功。某一根绳子的切口处被他切割的越来越细,越来越细。

    就在她觉得只要再切一下它就会彻底断开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看的哥哥忽然大声的吼叫起来:“要跑啦,妹妹要跑啦!”

    蕾蕾一急,使出浑身的力气,把手上的绳子彻底崩断了。

    “要跑了,妹妹要跑啦!”

    蕾蕾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这个时候养父母或是几个大姨进来看见了她,一定会把她重新捆起来,再用绳子鞭打他她。慌乱之中,她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跑,快跑!

    她坐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把脚上的绳子解开,掀开门帘。朝外面看了看,好在这个时候外面还没有人过来。

    卧房外面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没有人,大门有没有关,家里的大人或许刚巧都出去了,忘了锁门,只想着把她捆上了,却没想到她能挣脱。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瞪着自己的哥哥,转头便朝着门外跑去。

    “跑啦!新娘子跑拉!”

    背后传来了哥哥的吼叫声。

    蕾蕾不敢回头,只能撒丫子往外跑,也不知道究竟该朝着哪个方向,只管往前跑,跑的越远越好。

    身后哥哥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一直到他再也听不见。他也跑到浑身乏力,只能慢慢的停下了脚步。

    “我没有力气了,停在了路边,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审讯室里,蕾蕾一边回忆着,一边断断续续的描述当时的处境和场景。

    邢酒肉认真的听着,记录下了他的每一句话,而朱一旦仍然专注的看着他眼前所见的画面。

    他看见蕾蕾停在了一个三岔路口。

    他从一条路面较宽的乡村马路跑到了现在的所在位置,在她的左边有一条分叉出来的小路,从小路看过去,那里通向茂密的山林深处,再往前走则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马路。

    不管哪个方向,她都没有力气再跑了,她喘着气,朝着小路一点一点的走过去,小路两旁是两片混着泥巴的池塘。

    她太渴了,她想要喝水,于是她蹲在路边弯下腰,伸长了手去够池塘里的水。池塘距离岸边有些距离,而蕾蕾的身子还未长大,她总是差那么一点,却始终都够不着。

    她太累太绝望了,她觉得自己一定会渴死在路边,或者迟早要被家里人发现,然后再抓回去。

    躺倒在地上,她产生了许多灰心的念头,她觉得委屈、不甘、无助,还有恨。

    地上的沙尘吹入了她的眼中,她疼的流出了眼泪。她眨眨眼睛,看见了池塘里长着几簇高高的稻草,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站了起来,朝着那稻草走去。

    蕾蕾朝着那几簇高高的稻草走了过去,等她走到了那稻草的面前,却又停下了脚步,她就站在那里看着那几根稻草,始终没有在前进一步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朱一旦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怎么不说话了?”

    耳边再次传来了邢酒肉的声音。

    朱一旦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眼前的画面又回到了审讯室里。

    蕾蕾就坐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

    怎么出来了?

    朱一旦心里疑惑,他刚才并没有控制自己的意识去切断和蕾蕾的连接。他抬头看着蕾蕾,只见刚才还迷茫看着前方的她此刻低下了头,双手捂着脸轻声哭泣着。

    朱一旦从桌上拿起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

    两旁的警卫一时紧张了起来,他们走到蕾蕾的身后,生怕她会突然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朱一旦的手依旧拿着纸巾等带着他。

    雷雷从指缝间看见了那张白纸,很快从朱一旦的手里拿过来那张纸轻按在脸上,她哭得更厉害了。

    蕾蕾自己中断了催眠的状态。

    一般而言,没有催眠师的指令催眠是不会无故中断的,但是如果催眠师的指令违背了被催眠者的意志,或者是催眠的内容触发了被催眠者的某种强烈的情绪,也可能会中断催眠。

    从蕾蕾的表现来看,可能是因为过于伤心,所以无法再回忆下去。

    “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蕾蕾仍就在哭。

    朱一旦安慰她道:“没事的,不想说那就不说了,等一下我数三个数字。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完全的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