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北卿暗暗佩服这位三婶说话的水平,一听就知道在心里头盘算了不少日子了。
三婶先道出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是韩家的功臣,又道出这些年伺候一家老小的辛劳。后面也只拿丈夫儿子谈骨肉情分,绝口不提自己。
以退为进三言两语间,不仅大房一家四口拉下水,又让韩秀才这个憨憨生出几分内疚来。
“三弟妹,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出息。这么多年都没能考中,害的全家人跟着我吃苦受罪。”韩秀才果然羞愧难当,他朝着韩老太太拱手鞠躬:“娘,儿子不孝。既然儿子天资不足不堪大用,不如将机会留给侄子们。我.....我出去寻个差,赚钱补贴家用吧。”
连韩北卿这个半路来的闺女都能看出来韩秀才是发自内心说的心里话。
偏偏张氏觉得韩秀才这是扮可怜,继续阴阳怪气的说道:“二哥千万别这么说,好像我这个做弟媳妇儿的逼迫你似的。从前我只知道二嫂用陪嫁供你读书,却不想我跟大嫂辛辛苦苦赚的体己钱也都给了你。”
韩秀才被弟妹说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急的眼泪都出来了。跺着脚为自己争辩:“弟妹休要胡说,我从未花过你跟大嫂的体己。我....我....”
韩老太太见不得自己儿子被欺负,更见不到张氏张狂至此。如此编排韩秀才的名声,一而再再而三的逼着韩秀才放弃科举。这简直就是踩到了韩家的底线,老太太忍无可忍了。
韩老太太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韩老三说道:“老三,你赶紧套上车,我亲自把你这搅家的婆娘送回张家去。”
韩老三没反应过来,傻愣着站在地上瞪大眼睛不敢吭声。张氏惨白着一张脸,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飙了出来:“娘,我做了什么你要把我送回娘家?”
“不孝公婆、犯口舌!”韩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冲着张氏比划了一下:“七出你犯了两条,你说你做了什么!”
这话就太重了,连韩北卿都吓了一跳。一时没想通怎么就到了犯七出的地步了。
“娘,我,我没有!”张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痛哭不止:“我,我自打嫁进你们韩家起,我没日没夜的干活。我生小六的那天,上午还在地里插秧,出了月子就上织机。我哪里对不住你们韩家,非要赶我出去......”
张氏说自己辛苦,听的妯娌周氏都忍不住擦眼泪。哽咽着上前央求韩老太太:“娘,弟妹有什么错您好好教就是了。撵她回娘家让她以后还怎么活啊,两个侄子也做不了人了。”
“哼!她这个搅家精,真让她留在韩家,全家都没法活了!”韩老太太一把将周氏推开,恶狠狠的骂道:“你是长嫂自有规劝她的责任,如今她变成这样别以为你能逃脱。再敢多嘴,我连你也撵回去!”
周氏吓得脸色苍白,赶紧低着头后腿几步再不敢说话。
韩老太太瞪着跪在地上的三儿媳,冷冷的说道:“我说一句你顶一句,这就叫不孝,七出之一!妇人当恭顺,而你多嘴多舌挑拨他们兄弟不和搅的家宅不宁。你说,你是不是又犯了七出!”
韩老太太说的有理有据,震的张氏说不出话来。倒是韩秀才看不过去,轻声劝道:“娘,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弟妹平时很孝顺你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再说我们兄弟并没有不和,弟妹又哪里犯了罪呢?”
“哼!等你们兄弟打起来闹的分家,那就晚了。这个贱人,平时背地里到处说我的坏话,害的全村的人都以为我是个恶婆婆。真以为我不知道!”
张氏脸色惨白如纸,趴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娘,我错了,我,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千万不要把我撵回娘家,您,您就看在两个孙子的面子上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韩老太太板着脸,冷哼一声转身走回到她的杨木椅子上坐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哀求的儿媳妇:“看在两个孙子的份上,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是今天有些话,我必须要说明白。”
韩老太太环视一周,众人立即老老实实的面对她规规矩矩站成一排。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因为老二读书吃了不少的苦。你们兄弟三人一起开蒙读书,只有老二一个人考了秀才。这些年他虽然屡次不中,但这些年他给家里省了多少事儿!免徭役免丁税不说,每个月还有禀米六斗。你们光想着他花了多少钱,有没有想过他给家里省了多少钱!”
韩老太太越说越生气,冲着跪在地上的张氏痛骂:“你不是想算账么,你来算算,老二这个秀才一年给家里省了多少钱!”
说完韩老太太冲着韩北卿吼道:“囡囡,你来算!”
韩北卿一愣,颇有些紧张,心说:我啥都不知道,我怎么算啊?
“我朝规定凡事男丁,需从二十岁开始每年交三百六十文的丁税。你爹考秀才是十四年的事儿了。这些年给你大伯跟三叔免了多少钱?”
韩老太太盯着韩北卿,韩北卿心算一下脱口而出道:“一年七百二十文,十四年就是十两零八十文。”
韩家老大面露惊讶,脱口而出道:“尽然免了这么多!”
韩老太太看着家里人一副吃惊的模样,嗤笑一声又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以为只有这些钱?每年县衙都要征徭役,什么修桥修路、治理河渠花样百出。秀才可免二十亩劳力,你们可知道这相当于几个人?”
这个就是韩北卿知识盲区了,好在韩家老三是个聪明的,他在一旁补充了一句:“二十亩地,十个人劳作十天。”
“哼,家里只有三个人,另外七个名额怎么办?”韩家老太太这话一出,家里人都明白了。
有钱的富人不愿意去做徭役,就会找韩秀才这样的人家买免徭役的名额。这些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而且价格也都是公开的,按照难易程度基本上都是一到二两的价格。
韩老太太盯着站在地上的众人,冷哼一声:“算上每月六斗的禀米,咱们家的这个不第秀才,一年赚个十五两银子不算什么难事儿吧?”
众人低着头纷纷十分恭敬的说道:“娘说得对。”
韩老太太眉头一立,咬牙切齿的喊道:“那王家一介商贾,与咱们家攀亲寓意何为?有王家贴补,何须用你们妯娌二人的银钱?”
说完韩老太太大手一挥:“张氏,你败坏我儿名声,挑拨他们兄弟不和!休书给你,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