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岚山内,老羊坐在地上,里长盘腿坐在他对面。
俩老人很久没这么看似悠闲的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了。
“这山里山外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你不喜欢?”老羊撇了撇嘴。
“喜欢倒是喜欢,子清这孩子,嘴上不说,却还是知道照顾我这老头子。
知道我们都喜欢孩子,这都送来好几个了。
小树妖傻了点,但听你们说,他还特别小呢。
卿青天天跟着去挖矿,倒是让那些家伙没了偷懒的借口。
思思那姑娘乖巧可爱,懂事的让人心疼。
石头虽然皮了点,但是男孩子,只要心眼不坏,就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这些孩子都是逼不得已,但凡外面有合适的地方,有另外的选择,子清也不会带回来。
不过,说到底,还是为了照顾我这老头子,让村子里有点孩子的生气。”
里长絮絮叨叨,他可是记得,他以前只是偶尔提了一嘴,村子里没个孩子闹腾。
村子里的人从来不谈孩子的事,因为在这里天长日久,各种原因,都生不出孩子了。
有的人是受了伤,硬伤,有的人是坏了身子,有些可能是异力影响,有些也可能是长期在锦岚山吃锦岚菇,反正老羊现在都说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
这事大家嘴上都不会说的,余子清带回来几个可怜孩子,大家其实都挺高兴的,对孩子也都很好。
最皮的石头,来锦岚山三天,就挨了顿卿青一顿毒打。
然后里长知道为什么之后,又亲自上手,将石头毒打了一顿。
然而,挨了两顿毒打,石头反而最快融入进了锦岚山。
因为他亲眼看到了里长是怎么打二憨的。
二憨被打断了十几根骨头,不成人形,出气多进气少。
至此,他才知道,他那压根算不上毒打,连打都算不上,,断肢重生不难,有的天材地宝就能做到,但太监却从未听说过。
这家伙一个阉人,怎么伪装自己不是阉人的?
季伯常面色瞬间一冷。
他一个太监,最忌讳别人说他是个阉人,意思一样,性质不一样。
“看来我高估你了,到了现在,竟然还逞口舌羞辱于我。”
余子清叹了口气,也不解释了,虽然他真的没羞辱的意思,真的是纯好奇。
好奇为什么太监没法恢复,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做到这点。
若是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学一学这法门或者手艺,用在别的地方,比如以后砍了别人手,就让别人用天材地宝也恢复不了。
这种永久性伤害的法门,可不是一般的强。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道道遁光落下。
佟家家主佟伟舜、阴阳宗宗主廖一来、退魔宗宗主彭松,还有那位阳神尚未恢复的老太监,全部出现。
而且,除了他们几个强者之外,还有两宗一家带来的高手。
再加上钟守正,现在两边各有五个九阶。
曾经的化身,面对如今的化身,还有季伯常,什么废话都没有,直接开打。
钟守正一只手抓着余子清的肩膀,带着他瞬间向后退了上百里的距离。
四个曾经的化身,对战四个琅琊化身,神光交织,将夜空映照成一片五光十色,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加上交战波动,化作潮汐一般,摧毁周围的一切。
唯独那座巨大的牌楼,屹立不倒,连上面的瓦片都没有丝毫受损。
九阶在高空中开战,九阶之下,在下层开战。
季伯常站在原地,他那些低阶化身,源源不断的坠落地面。
他的气息急速攀升,不断的变强。
很快就冲到了二劫,到了这时,他九阶之下的化身,便全部跌落到地面上。
这个时候,才有侥幸未死的化身才发现,他们还没有死,只是修为尽失,化作了凡人。
他们的自我意识还在,可是神魂孱弱,意识模糊。
因为季伯常的行动太仓促了,他根本不敢强行收拢掉化身的一切。
他只敢收拢到一部分纯粹的神魂力量,和纯粹的修为、对应的感悟。
因为他没有时间去沉淀,去彻底消化掉,唯有最纯粹的东西,才好直接转化成他的力量。
化身的一生,太过繁杂,一口气收拢这么多人一生所有的收获,他扛不住的。
毕竟,这一生之中的磨难和痛苦,对于修士来说,其实也是难能可贵的收获。
余子清咧着嘴笑了笑,看了看钟守正。
“前辈,有劳了。”
钟守正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之前好赚的天材地宝,后面肯定是要还的。”
钟守正冲了出去,余子清一个人飘在半空中,静静的看着交战。
季伯常的四个化身,看起来都是生面孔,应该不是经常在外活动的人,余子清没有他们的基础资料。
而且大概率都不是大乾的人。
因为大乾明面上的九阶,无论是宗门还是家族,只要是放在台面上撑场面的,他们的详细基础资料,余子清都有。
就算不是明面上的九阶,资料没那么详细,余子清手里也有简单的资料。
早知道督主肯定还有九阶化身,余子清怎么可能不做准备。
只可惜,余子清只跟大乾锦衣卫的宋承越关系还行,弄到资料好弄。
大离这边的强者,锦衣卫就没那么详细的资料了。
很多强者,有详细资料也未必有用,他们都会藏一手。
余子清的阴神睁开眼睛,纵观全局,关注着他们的战斗,每个人施展什么秘法,用什么法宝,全部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关注着季伯常,看着他用什么手段。
钟守正凌空而立,手捏印诀,元神力量骤然大作,摄人心魄的波动逸散开来,眼中仿若化作了深渊。
他低喝一声,便见空气之中一声嗡鸣,逸散开来的力量,骤然凝实,目之所及,立时见到季伯常头要去锦岚山扫地。
那余子清就更不敢信任他了。
对于一个活着或者死了都不太在意的人,余子清帮他斩断联系这点事,真的能抵得上他一生唯一的羁绊么?
余子清真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脸。
如今被气息压的直不起腰,危险临近,生死危机降临,而锈剑却依然没有完成判定。
余子清的腰间,骤然出现了一柄白色的带鞘长剑。
余子清的右手,握住剑柄,低喝一声。
“栋哥。”
霎时之间,锦岚山南部,一直站在那里,身前地上插着一把剑的邗栋,骤然睁开眼睛。
他手捏剑诀,目中骤然迸射出两道剑光。
那一瞬间,便仿若身处荒原之南,目光看到了这里的战局。
他腰身微微一矮,如同余子清一样,右手虚握左腰那不存在的剑柄。
同一时间。
余子清手握剑柄,奋力一拔,便见无穷剑光,从剑鞘之中喷涌而出。
那剑光犹如实物,冲击而过的瞬间,便见季伯常抓来的大手印,骤然崩碎,所有的力量,都仿若被无数的剑,给硬生生的斩成了齑粉,斩成了虚无。
剑带着余子清,以最标准的拔剑式,一剑斩出。
霎时之间,天地之间,只剩下那白色的剑光。
那每一缕光都是剑气,强到已经剑气崩解,自行化作了剑光。
季伯常想要逃,已经晚了,他离得太近了。
这一剑不是余子清这个二把刀来斩的,而是剑带着余子清去斩的。
或者说,是邗栋亲自斩出的这一剑。
白色的剑光,便如大日光辉,瞬间贯穿天地。
剑光横跨三千里,斜着斩向天际,恍若一柄巨大的白色长剑,斜插在大地上,天际之上的罡风层,都被强行斩出了缺口。
季伯常周身法宝,瞬间崩碎消散,身形在剑光之中溶解,连渣都没有剩下。
这是邗栋这个只会杀人的九阶剑修,耗费了三百年,不断的积累,磨出来的一道剑气,最纯粹的杀伐之剑。
这一剑之下,瞬间,战场变得安静了。
钟守正面色骇然,眼珠子颤抖,看到那白色剑鞘,白色的剑,他终于明白了。
当初他只是靠近余子清,便能生出明显的危机感应,甚至那危机感应,还化作了一把白色的剑,悬在他头上,随时可能落下。
当时他还以为这头,若是那判定得来的力量可以渡给锈剑,让锈剑完成脱胎换骨的变化,那是不是也有可能,将那股力量渡给其他东西,或者是其他人。
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成功过。
当真正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他将短剑换成了小白狐,又有最纯粹最强烈的意愿时,小白狐又对他有极强的归属感。
那小白狐,便等同于一件法宝。
要激发了判定,去完成杀季伯常这个必须做的事,就多了前置条件。
以小白狐作为手段之一,先活下来。
巨大的利爪撕开了雷池,一头全身力量圣洁轻灵,眉心带着一个印记,身形上千丈的巨大白狐,冲了出来。
九条上千丈的巨大尾巴,轻轻摇曳着,裹挟着劲力。
余子清站在白狐的脑袋上,脸上已经浮现出饿鬼之相,他的双目里燃烧着血焰,指尖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他看着季伯常,面带笑容,露出满口锋锐的牙齿。
他从一开始,就没把邗栋给的剑,当做压箱底手段。
查不出来最后缺了什么关键信息,无法完成判定,那就只能在真正的交战之中去看对方有什么底牌,逼他使出最关键的底牌。
任何底牌,在余子清这用过一次,就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小家伙,我们上吧,活活打死他。”
上千丈高的巨大九尾狐,动起来却异常灵活,仿佛这片天地,都在帮着它,轻灵圣洁,一尘不染。
所有的秘法坠落,随着那泛着微光的白色皮毛,微微颤抖,便将其尽数滑开。
余子清站在九尾狐的脑袋上,双目微垂,手捏饿鬼法印,口中低诵法咒。
季伯常又惊又怒,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知道余子清怀里一直抱着个小白狐,却哪想到,那看起来极弱的小白狐,竟然是一头九尾天狐。
如今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头九尾天狐,而且境界似乎比他还要高。
这九尾天狐,万法不侵,肉身却又强横的离谱,怎么打?
没法打了。
看起来打的极为热闹,两人在天际之上,神光沸腾,灵气如同在燃烧,实际上,什么作用都没有。
只是季伯常被九尾天狐一边倒的压制,这还是因为九尾天狐几乎没有战斗经验的原因。
而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东西,出现在白狐的脑袋里,它的本能再告诉它应该如何做。
巨大的尾巴,抽散了季伯常的护体神光,其后又有一根根粗大的尾巴接连而上。
噗嗤一声,季伯常所有的防护,在那巨力和万法不侵的玄妙之下,强行崩散。
那巨大的尾巴,缠绕着他的身体,如同陨星材料一般,影响着他施法。
余子清一直垂目站在白狐的脑袋上,低诵咒文。
等到季伯常被完全克制,被彻底压制住几个呼吸之后,余子清迈出一步,在半空中留下一个个火焰脚印,走向了季伯常。
余子清伸出中指,缓缓的点在季伯常的眉心,诵完了最后的咒文。
“托你的福,我用借来的力量,强行完成了一个课题的推演,你安心去吧。”
“株连。”
余子清列出课题,以判定得来的力量,强行推演,以此来得到完全克制季伯常的结果。
这是他判定次数多了之后,不再等着判定随机得到力量。
知道的越多,选择就会越来越多。
随着余子清的中指点在季伯常的眉心,他便仿佛看到了,一枚巨大的符文。
以此为中心,一条条线从这枚巨大的符文上扩散开,勾连到四方的其他的符文。
余子清的眼中,燃烧着火焰,不但将那些连在一起的线烧断,甚至将的那符文都一同烧毁。
然而,就在烧断那些线的时候,却见那枚巨大的符文之下,还有一条线链接到下方的黑暗里。
余子清的目光望去,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一片似虚似幻的扭曲世界。
一尊身形怪异的大魔正在沉睡,他的身下,一座似是数里大,又似数十里大,以无数的骸骨和人皮汇聚而成的王座。
那根线便是链接在那大魔身下的王座上。
似是感应到窥视,那大魔缓缓的睁开眼睛,与余子清那血色的双目对视到一起。
只是一眼,余子清便知道,自己不是其对手,那大魔绝对是超出九阶的。
他果断的烧毁了那条链接的线,随着那条线被烧断,那个虚幻扭曲的世界,便消失在余子清的眼里。
所有的幻象都随之消散,余子清收回了手,便见到季伯常身上的气息,开始剧烈的涌动。
“你做了什么?”
“你修过琅琊化身术,不是将化身收回,便等于没有修过。
你此刻的力量,其实还是构建在琅琊化身术之上。
可怜的家伙,你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邪术,就是个大坑。”
余子清没了怒气,眼中带着一丝怜悯。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季伯常身上的气息波动越来越混乱,最后他的身形开始扭曲,力量不断的外泄,彻底失控。
余子清拍了拍白狐,他们丢下了季伯常在半空中,远远的避开。
季伯常又惊又怒,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力量失控。
而后噗嗤一声,整个人爆成了齑粉,混乱的力量绞杀了那片范围内的一切。
这一次,他绝对是死的彻彻底底了。
……
锦岚山内,老羊和里长,站在南部边缘,遥望着荒原南部的方向。
“你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吗?”
“不知道。”里长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一丝不安。
“他在逼那个九阶化身都有好几个的妖人出手,不想给那妖人时间,去一个一个的吸收化身,再沉淀下来,将力量彻底消化。
他已经斩断了那妖人好几个九阶化身与本尊之间的联系,将其策反。
现在,他已经亲手拉开了大兑归来的序幕,至此,便是他也没法再阻止大兑归来。
一个神朝的势,在发现一个缺口之后,便会裹挟亿万钧之力,形成极为强大的力量,冲击而下。
这便是堪比昼夜轮转的大势。
余子清便是站在大势的浪头。
那妖人现在不出手,他以后都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子清会挖空他的根基。
那妖人若是现在仓促之间出手,他便绝无可能达到最强的状态。
他的力量无法掌控的足够好,力量沉淀也不够,秘法、法宝,统统都不完美。
但也只有这样,他反而有机会赢。
余子清就是在逼着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必须出手,而且必须全力出手。
炼气修士的三劫境,之所以叫三劫境,便是三次劫难。
若是那妖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实力攀升的太快,就有可能三次劫难化作一次。
这次劫难,叫死劫。
可惜那妖人,压根不知道,子清现在手握什么东西。
他手握大兑的大印,化解封印,解开封印,又亲手拉开序幕。
便是大兑神朝,都是欠子清的。
子清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面对面,那妖人的劫,便不是可能变成死劫,而是一定会变成死劫。
那妖人如今举世皆敌,也没了东厂职位在身,东厂也被裁撤,他便是一孤魂野鬼,大乾气运也不再加身。
若是子清如今愿意主动借大兑的神朝之力、神朝国运,只是以大势压人,根本不用出面,就能压死那妖人。
你压根无需担心他。
他一步一步,早已经将那看似很强,远远比他强的妖人,逼到了绝境。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肯定不会出事的。
哪怕我们俩都不去,他也不会出事。
我们要做的,只是守好这里。
这一次之后,一定会有人很多人,会真正开始正视锦岚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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