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酒剑四方 > 《酒剑四方》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二章 人言人心最冷冬
    身在京城里向来有言是伴君如伴虎,不过身在上齐京城纳安的文武百官,乃至于终日身在皇城里的中官宫女,倒是未必有大多忧心,如今这位天子如何都能称的上是宅心仁厚,向来也不曾听闻有臣子上前进谏或是中官举动有疏而有严惩追责事,故而虽是人人仍旧谨小慎微,生怕出甚差错纰漏,但也断然到不了噤若寒蝉,两股战战的地步。

    但是荀元拓近来却觉得这座逐渐入冬的皇城,纷飞雪尘里头,无论怎么看都有股无端而来,且逐渐不加掩饰的杀气,跟随纷飞暮雪如影随形,纵是步入皇城当中,亦觉未有丝毫减弱。

    不过荀元拓却是没妄自声张,此事也仅仅是同骊况谈起过只言片语,后者得知之后虽亦是心头惴惴不得安,奈何仍旧是根基尚浅,才入京城不过相当短暂的时日,直到眼下也不曾同那些位朝中重臣搭边,唯独同那位丑狈大员还算往来甚密,不过既是后者已是辞官闲游,对于近来京城之中风烟变转,大开大合实在难以揣测,可最终还是同时常往来走动的骊况透露出些许推测,最终敲定下总共八人来,交与骊况送到荀公子手上,只托其带来一句话,看似道理很大,实则却是极容易读懂。

    老人说,一无是处前人加冷眼,但等到当真有本事的时节,整个人间似乎都会学着客气起来。

    荀元拓相当喜欢这位当年名震天下的老人,如今放下官场事,所讲出的道理犹如小桥流水,泉眼吐新,初看时节并不见得有甚力道,只觉犹尝春风,分明晓得吹到脸上,可无甚知觉,暖意十足,如若深思,则能明白当中其实含有相当的分量。也难怪如此,一位本就是精明到话办事的本事,必是要远高过外头不入流的微末人罢了。

    因此见何等人,做如何姿态,懂如何规矩,或是投其所好或是畅言所念,皆要分人,而这里头所有的学问,全然不见得比做文章讲学问来得浅上半分。虽说是周先生一路中教导甚多,但当真要自行上阵的时节,亦需耗费无穷心思,才能将此事做好,人来人往真真假假,豪迈和善或是规矩肃然,形色面皮尽入眼底,方知为官无小事。

    近来一旬,荀公子都不曾过多出门走动,除却隔三岔五前去皇城当中,除此以外就是坐镇院中燃起火盆,饮茶汤翻书。丑狈大员府中藏书未曾尽数挪去,仅是挑了些不舍得慷慨相赠的孤本拿去,剩余大多是送与荀公子,至于缘故老人曾言,书卷中事只需记下就可,何况人到暮年记性愈发差,许多从前看过的东西都已是尽数忘却,所以眼下仅剩个看热闹,若是要将这些如海书卷再从头看过一遍,再活个五六十载都未必够,劳碌大半生,总要做些让自己更舒坦的事。这么一来却是令荀公子舒坦许多,本就乐意闲暇时翻书开卷,恰巧是遇上丰厚藏书,乐得每日翻书不止,正好坐于府邸,等候周遭邻里来访。

    「荀公子为人端的是奇怪,往常能走入此地的,哪里有如此闲暇的,往来走动定是不能少,咱家这公子倒是半点不急,却偏要等到邻里前来拜访,从来不去往他人处登门,又怎能合乎京城中的规矩礼数,也就是你我两人不过是卑贱侍女,不然我都有些想要提点公子两句。」

    府邸后院,两位闲暇侍女坐在栏杆之上,头靠木柱,看向阴沉天外不知疲倦落雪,总觉得有些无聊。

    荀公子人好,除却有客来访,剩余时节大多都是亲自做这些琐碎事,连火盆都是自行燃起添柴炭,怕是京城除却此府之外,再无二家侍女闲得发慌的好地界,但说话这位侍女仍旧是面皮上愁容遍布,似乎很是焦急自家这位公子不开窍。

    旁边侍女面皮相当秀气,听闻这话眼睫扑闪,侧过头笑道,「便知足了罢,公子待人宽和,这等降飞雪的时节,别地侍女仅是添火就已然是一门劳累活计,公子却是不愿劳烦你我,对于使唤丫鬟而言,已是不可多得的福分,先知足再说其他最好,你我这没眼界没学问的侍女都能看清楚的事,公子又岂能看不分明?」

    「这话说得妙,荀某受之有愧。」

    后院走出位两手空空的年轻公子,锦衣华服,眉眼顺和,翘嘴角噙笑望着两位姿色各有千秋的侍女,微微欠身施礼,「无所事事一闲人,闲逛到此,当真不是有意偷听,生火本事我实在不精通,又没想着麻烦两位,这才冻得四处走动,没成想无意偷听,罪过罪过。」

    这两位侍女来历倒是还算清白,但既能在京城之中久留,自然有其道理,荀元拓言语里的意思已很是分明,那位先前开口嚼舌根的侍女连忙欠身行礼,大气不敢出细声言说,要替公子将火盆重新燃起,但抬头之间却被荀公子一指托起下颏,很认真打量半晌,才是将双手倒背回身后,浅浅笑来。

    「我家乃是青柴中人,虽同属富庶之地,但比起京城却是无异于乡野,当年听说一家老爷得知有人嚼舌根,将府上那嚼舌根的丫鬟当场拽了舌头,血水溅了一地,过后却请郎中将这苦命姑娘的性命保全下来,从此以后却多有器重,你说我该不该学学那位老爷,虽然手段毒辣了些,但好在能减去些许后顾之忧。」

    话音落时,另一位侍女吓得已然跌坐下来,周身不住震颤。

    而先前嚼舌根的女子听闻此话,已是两眼空荡起来,颤抖两手近乎瘫软在地。

    谁也想不明白从来很是儒雅俊秀的荀公子今日为何能说出这番话来。

    「起来吧,我若是到京

    城是为卖弄权势,做那等杀一儆百的举动,那才是正合了别人的意,更何况仅仅是两句话而已,往后年月都是自家人,怎能如此。」荀公子摇头,笑意很是促狭,拽起已然浑身瘫软的女子,借势又是使指尖勾了勾女子手心,「你二人能听出是给台阶下,已是尤为不易,却不知周遭这些邻里不等我亲自登门拜访,也属是给足了台阶,生怕血溅到自己衣襟上,但又舍不得那近乎于板上钉钉的好处,所以才有眼下这等景致,既然要长久留在我府中,本事也要一点点学,总有我几人不在的时候,要学会怎么看事。」

    年轻公子倒背双手,看向阴冷到如若散墨的天外,像是随口同惊魂甫定的两位侍女咧嘴笑道,「此回冬月,应当会很冷,多备着些好炭,多长些眼色。」

    此番冬月着实是极冷,不曾有雪花,而是粒粒分明碎雪,但凡落在路上,长久不化。

    更何况人言人心,世情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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