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中。
辰观世本想就此离开,却在见到左道奇要上台,轻咦一声,又留了下来。
“此子有趣,我倒是想看看,他能说出些什么?”
张维正哑然一笑,“辰司主倒是有些童心未泯了。”
“哈哈哈,老夫是真觉得此子很有趣,也有些好奇他在那普慈的梵音中,得了什么好处,我有种预感,这好处有些惊人。”辰观世笑眯眯开口。
张维正闻言,也将目光投向左道奇,“哦?没想到辰司主也对此子产生了兴趣,要是他当日拜我为师,说不得我得提点他一下,好好讲,说不定就被辰司主看重了。”
“哈哈哈,张兄说笑了。”
.........
左道奇面容古怪,听着下面的人对自己的吹捧,心中倒是波澜不惊,普慈的梵音以及张维正那一枚棋子带给他的震撼,远远压倒了此刻的一切情绪。
那种近乎擒拿日月的强悍,又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
下方的吹嘘嘈杂也终于缓缓停下。
左道奇面容一正,继而开口说道,“左某修为低微,便与诸位论一论玄门各派,且说一说各家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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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二字,对于底层修士而言,都如前世学子渴望考上清华般。
纷纷来了兴趣,底下便有人问道。
“左千户可是已经摸索到神通种子?”
左道奇闻言,心中一动,看了一眼那说话的人,只见此人面黄肌瘦,宛若瘦猴。
他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
“道门三尊曾将神通分级,绝这些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姬灵舒的面容也变得有些担心,她也不明白,左道奇怎么说这些东西,明明只是想让他拖一拖时间而已。
澹台震也是眉头微皱,他也是玄门修士,但已经阴神的他,自然明白神通间的强弱,绝非纸面上的分级来评定的,不然的话,若是遇到对手,直接亮出神通品级,对手便不战而降,世间哪还有那么多惊世骇俗的斗法。
但地上的这些底层修士不知道,他们只看到了表面,那就是今日左道奇质疑道尊。
贵妃见下方群情激奋,脸上也不由得出现几分担忧。
“道奇这孩子,怎么净干这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小吉子在一旁连忙说道,“娘娘放心,千户大人有分寸的,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贵妃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左道奇任凭下方的人们质疑哄笑,
随后他勐然起身,哈哈大笑。
“我当今日与天下英豪论道,却没想到竟是一群无胆鼠辈!”
“看来诸位道友对左某很是不屑。”
“既然如此,方才有位道友提到全性妖人,那我等便论一论被天下修士共同唾弃的全性妖人。”
“全性?可是那被玄门三尊归入魔门,以自私自利着称的全性妖人?”
左道奇脸上笑的更加灿烂,开口道,“全性起源于杨朱,诸位既然知道全性被三位道尊归入魔门,自然也应该知道,那场轰动当时的悬河之辩!”
“自然知晓,难不成左千户不知道一毛不拔的典故,便是出自这位全性老祖之口?”
修士都是一群识字的,有文化的人,哪怕不懂儒家的治国之道,但也需要知晓玄门一些特殊术语,所以每个修士,平素都是喜好读书的人。
只是与儒家读的书,是两个方向。
便如左道奇也是一样如此,在闲暇时分,他也喜欢去宗人府那边读些闲书。
左道奇笑道,“道兄所言甚是,杨朱言,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这句话确实是一毛不拔典故的由来,但诸位是否知道杨朱的后一句话?”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拔掉我身上的一根毛能够让天下人得利,这事儿我不愿意干。
不等下方的人开口,左道奇便自顾自说道,“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
这句话的意思也很简单,让全天下的人都将好处给我,这事我也不愿意干。
这句话说出,底下的反应倒是依旧那般群情激奋,但在左道奇说出最后一句话后,全场轰然寂静。
“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取天下,天下治矣!”
如果每个人都能做到不损失一毫,做到不从天下取一厘好处,那么天下就大治了。
这句话说完,先是儒家弟子最先反应过来,他们似乎想起来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但又想不起来。
许应眉头紧锁,似在思索左道奇的话语,继而微微摇头,“此法太过理想,人人皆有私欲,人人皆有私心,难,太难了…”
左道奇却是笑看下方人的反应,这几句话,都不是一般人能够看到的,通常介绍杨朱,因为那场悬河之辩,道尊唾弃杨朱,便将杨朱归入魔门。
但左道奇却觉得,此人的思想很有意思。
要知道,那可是比上古还要久远的时期,杨朱这话,便是典型的不愿被道德捆绑。
一根毛虽是小事,但他不愿拔,哪怕是天下的人都在要求,他也不拔。
只因为拔不拔毛,都是‘我’自己的权利!
换句话说,意思很简单,只要我没有道德,道德就无法捆绑我。
左道奇之前看宗人府中关于全性的书籍时,便觉得这一派真的很有趣。
所以,此人绝非魔门,杨朱只是觉得,重‘我’而不‘侵物’,最关键的是,他修行最是清静无为,讲究全性保真,全性既顺应自然之道,保真既保持本我之真性。
故而他的修行,是绝对正统的玄门路子,只是因为那拒绝道德绑架,想要自己没有道德,便在那时太过惊世骇俗,才被轰如魔门。
左道奇说完最后一句话,等了许久。
底下的声音由初时的沸腾,到后来的缓缓平息,直到最后鸦雀无声。
他们似从左道奇的话语中,明白了杨朱其人。
对于左道奇的话语,他们心中质疑,并不相信。
但左道奇并不在意,他只是说着自己的想法。
这次述道,对他而言也是个机会。
因为普慈的关系,玄妙真人提前退场,让他成为主持人。
这是个很不错的机会,若是操作的好了,日后将不缺修士投奔自己,但要想把握住这个机会,就必须要想些办法。
那么,想要别人听得到自己的‘声音’,惊世骇俗的言论,一定是最管用的。
还有什么,比质疑玄门三尊更惊世骇俗的话呢?
他原本想着抛出一些问题,再缓缓引诱自己想要的人上钩。
但在那个瘦猴般的修士提出全性后,他忽然想起来在姜离烟那里看到的关于全性的介绍。
全性,似乎是个很不错的切入点。
此刻,澹台震看着左道奇,却是目光诧异。
尚书府中,张维正脸上浮现笑容,“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公孙用,等来日左千户闲下来,让他来尚书府陪我下盘棋。”
辰观世面容微微一滞,与张维正下棋,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的。
很显然,左道奇方才的行为,张维正都看的清清楚楚,他已经觉得,左道奇有了与他对弈的资格。
“张兄似乎对此子重视的有些过头了吧?全性的性质你我都清楚,他也只是取巧罢了。”
张维正缓缓摇头,“辰司主此言不妥,全性的性质对于你我这等修为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哪怕是一些老牌的三品强者,也知晓其中诸多秘密,但他能够以其为依据,质疑你道门三尊,敢问辰兄,你敢吗?”
辰观世愣了一下,这才想到左道奇最初抛出的惊世骇俗的言论,沉默许久后,他依旧沉默,对于这个问题,他…不知道。
.......
姜离烟此刻已经来到城外,她身边还跟着一名老妪。
老妪在听到左道奇谈及全性时,勐然抬头,继而看向姜离烟。
“圣…小烟。”
姜离烟初听并未在意,但在左道奇以此为理论,质疑道祖时,忽然也生出一阵奇异的感觉,似有父亲护佑的小女儿一般。
临清宗,传承的便是全性之道,讲究全性保真,故而声明不显,因为他们很少执着于外物,追求自己的境界。
姜离烟已经因为执念,算是临清宗中的一个异类了。
她看着左道奇站在台上激昂愤慨的说着,心中莫名的生出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又在见到左道奇身后的姬灵舒时,竟然生出一种心中发酸的感觉。
她明白,这种感觉,似乎叫吃醋?
‘我爱慕这个假太监?’
......
“全性之教,便有全性保真之道,只因道尊贬斥,故而天下道门共同排斥,又历经弥久,其教义不全,逐渐扭曲至今日只剩‘全性’。”
“只知顺应自然,甚至为顺应所谓自然,残杀同道。”
“以我之见,道尊错矣,昔日全性何谈以魔,今日全性方为真魔!”
左道奇一字一顿,将自己的论点、论据一一抛出。
最终再次得出结论。
“道尊乃玄门先圣,其话当信,但不可全信,想来三位道尊,也不想后辈修士,人人皆磕头虫一般。”
“故而,质疑先祖,在我看来,并非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我称其为‘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