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神情肃穆,看着左道奇的目光带着几分慎重,“你说的,都是真的?”
左道奇当即三指并拢,随即开口说到,“内臣愿立道誓!”
九皇子自然不会让他立下道誓,只是深深的看着他,继而说道,“你要我怎么做?”
看到他这幅姿态,左道奇深深吸了口气,随即说道,“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
“幕后黑手极其恐怖,我怀疑,我大晋朝廷之后,隐藏着一尊极其恐怖的存在,连陛下都无比忌惮,殿下何不徐徐图之。”左道奇语气凝重,却是将选择权交给九皇子。
九皇子沉默,他继续说道。
“如今我已探查到些许禁忌,殿下可知梁王妃为何而死?”
“嗯?”九皇子眼中带着好奇,左道奇重伤退出王妃桉的事情,他是知晓的,如今看来,左道奇是查出些许线索的。
左道奇深深吸了口气,“太子的死存在蹊跷,梁王殿下与太子乃同胞兄弟,其人想为兄报仇,但…梁王妃乃幕后安插在梁王身侧的探子,梁王假借王妃之死离京,实则是为大计,殿下可私下联系梁王,得以助力。”
九皇子沉思许久,看着左道奇的目光带着惊异,在短短几句话中,左道奇展现出来的能力让他为之震惊,这真的是他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大伴吗?
随着入京后的风云诡谲,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单纯与天真,内心多疑的性子愈发明显。
左道奇心中也微微沉重起来,他知晓九皇子变了,但他要想脱身,还是需要九皇子的帮助。
若是单纯的脱身倒是不必如此,大不了一走了之。
但他是被左崇逼走的,且不说身居高位后的落差,他无论如何,也需在临走前,留下后手。
“左卿打算怎么做?”
沉吟许久后,九皇子沉声问道。
称呼也在悄然间发生变化,有了些许君臣之别,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失了几分亲近。
左道奇倒是并不在意,九皇子哪怕上位,也只是个短命皇帝,至于原主的执念,他已经报答许多,无论是宝物还是消息,能帮九皇子的都已经帮了,这些他倒是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于是他轻声说道,“内臣身受重伤,神魂之力削去一半,战力不复,可以想象,幕后之人一定还会再度出手,不如…”
“不如我便趁此机会,假死以脱身,不但能够让幕后之人放松警惕,还能瞒天过海,私下帮殿下寻找昔日真相。”
九皇子深深的看着他,却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说道。
“小路子便如此相信孤?”
左道奇以假死脱身自然可以,私下帮他做事也可以,但一旦真的做了,那后期若想平反,便只能依靠自己,饶是他如今有些多疑的性子,也不禁有些感动,这基本上将所有的把柄交到自己手上。
只要左道奇想要回归朝廷,那便只能依靠自己。
这点让九皇子的内心极其复杂,于是他心中思索许久,开口说道。
“无碍,事情已经过去十余年,不必急于一时,左卿不如好好养伤,孤虽不是修士,但也知神魂乃阴神之基,左卿切勿还需小心谨慎。”
纵然心中多疑甚重,但九皇子依旧开口说道。
左道奇不言,似表达自己的决心。
九皇子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事,就听孤的!前几日越地男爵孙家传承遗落,布政使还询问孤的意见,不如左卿便隐个名号,先去当几年逍遥男爵,等伤势恢复的不错了,私下里孤在许你印信,大晋之地任你驰骋,如何?”
左道奇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成了。
但还需为做些保险,比如…
“内臣此次离开京都,是因触及禁忌,说不得幕后之人会构陷内臣…”
九皇子面容一凝,思索片刻后说道,“这倒是不得不防,言之一字,最是害人。你离开之后,我会亲自为父皇写一封奏疏,但是你以身死的名义。”
左道奇躬身行礼,随即大步离开越王府。
......
屠龙锁天大阵。
左崇衣冠楚楚,顾青已然身形狼狈,从其中不难看出,血魔的选择。
顾青眸中露出绝望,其实血魔的选择不出他的预料。
从他得知消息后着手准备大阵,凑巧发现左崇渡劫时,他心中便已然明白,左崇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
虽然口中对左崇辱骂讥讽,但他清楚的明白,左崇的心智与隐忍,以及衍天道的强悍。
此道传承太过久远,左崇能够自无忧教叛教而逃,衍天道功不可没,衍天一线,无论何等境地,自有一线生机,以左崇的心智,无忧教未能抓住其人,已然是定数。
或许那位神秘神使一刻不停的追杀左崇,才有可能将其正法。
但可能吗?
想到那位神使的状态,顾青眸光闪烁一丝寒意。
事实上,他虽跟随左崇多年,但直到现在,依旧不知道左崇的目的,甚至于左崇将左道奇丢入宫中,他也看不懂。
他只知晓其人谋划甚深,绝对是惊天动地之大事,从他左崇时,其便已经开始在谋划,其中牵扯的势力、关系,简直深不可测,不光朝廷之上,哪怕是修行界中,亦有诸多宗门掺和其中。
可惜…
左光兄,我无法为你报仇了。
目光逐渐变得模湖,透过有些朦胧的黑暗,顾青看到左崇已然起身,大步向血魔的方向走去。
几刻钟后,左崇微微蹙眉,双手之上七彩光华闪烁,随后不可一世的黑暗逐渐散去,屠龙锁天大阵为其所控。
“乖徒儿,你钻研阵道多年,岂不知阵法博大精深,高阶阵法更是不传之秘,这屠龙大阵,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何会落在你手中吗?”
左崇目光阴森,看着身后顾青蠕动的身躯,一层似流动血液一般的事物覆盖在上面,将其人的身体簇拥的蠕动起来。
他目光越过顾青的身躯,似直达某个无法探查的方向,有缓缓抬头。
“衍天道终究是以人力算天,虽为自己留了一线,却也为他人留了一线…”
“你真的是变数吗?”
他目光深邃幽长,但此刻的他,有更重要的算计,血魔必须要占据顾青的肉身,这是计划中相当重要的一环。
“罢了…最后一次,且看你命数。”
......
左道奇再度走进皇宫中,面容却是变换成了乾风宫那边一个小太监的模样。
他即将‘死去’,此刻倒是不宜用真实面容。
皇宫依旧是那般肃穆,但其中终究出现了一丝死气,似乎代表这偌大皇宫的主人,气数将尽。
其实左道奇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能够引得左崇这样的人物谋划数百年,能够将宗人府与无忧教这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捏合在一起。
想必这个秘密,一定与昔日天帝有关,只是到底是什么,左道奇说不上来。
他走在皇宫,一寸寸细细看着,在临走时,他竟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舍不得这偌大皇宫。
并非是单纯的喜欢这里的荣华富贵,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的回忆。
在这里,他完成了从一个小小太监到大权在手的奇人府府主,在这里,他长大成人。
左道奇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或许在没有超凡的世界,再给自己数年时光,他或许能够成为魏忠贤一类的大太监吧。
只是…
浮华终将落幕,褪去这繁花锦簇,剥夺这超凡世界朝廷的光辉,这不过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罢了。
儒家盛行才使得这朝堂上,武力并非绝对。
但儒家的武力,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弱肉强食?
雏凤宫中。
左道奇站在贵妃身后,环抱其娇躯,嗅着那丝丝缕缕涌入鼻翼的特殊香味,心中顿感安宁。
贵妃依旧未能食气,原本他很早之前就像贵妃坦白,但因种种事情,终究是耽搁了。
今日过来,他便是打算将一切都告诉贵妃。
“怎么了,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贵妃嗔怪着,伸手抚摸着左道奇趴在她肩膀上的额头。
左道奇用力嗅着,气息传递到贵妃身上,让她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
“姐姐还记得我们在冷宫中的生活吗?”
“那时候你就说我是个孩子,我在你眼中,就永远是个孩子。”
贵妃玉手微微一滞,“说那些做什么,如今你跟灵舒都已经有了成就,以后会变得更好。”
左道奇忽然用力,将贵妃的身躯从凳子上抬起,放在他的腿上。
贵妃俏脸微红,带着几分嗔怪,“你做什么?”
左道奇伸手抚摸她的脸,温柔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姐姐了,顺带跟姐姐说些事情。”
虽然左道奇的行为有些出格,但贵妃此刻的状态其实并不算好,加上心底的信任,于是便任由他施为。
只是从左道奇的话语中,她终是察觉到几分不对劲,于是便要起身。
“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跟我说什么?”
左道奇压住她的肩膀,并未用力,只是让她起不来,依旧躺在他腿上,神色变得认真了几分。
贵妃脸上表情也浮现变化,她心中着急,但她性子本就温婉柔情,只是用一双含水眼眸看着左道奇。
“姐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好。”贵妃含笑点头,虽然心中着急,但她愿意包容左道奇。
左道奇神情变得有些恍忽。
“传说中,在万余年前,有人证道为敌,自号天帝,其修为通天彻地,无人可挡,以一己之力平复十八魔神之乱,去极渊之心筑造幽冥,封印十八冥神,创天庭,其后人蒙荫,建立第一个以国家为概念的势力-封朝。”
“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天庭崩塌,封朝毁灭,那天帝也失踪不现,有人说其死了,也有人说其不会死,如此强横的势力,其子孙自然有残留。”
“我便…是这一脉的人。”
乍闻此等消息,贵妃脸上神情不变,依旧看着左道奇。
左道奇目光更加深邃,变得悠远。
“只是我这一生,从出生开始,便遭人玩弄,送入宫中当了太监,在我已然认命之时,却发现我是个…假太监。”
左道奇微微低头,看向贵妃,目光平静且温情。
贵妃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底逐渐浮现担忧。
“那…幕后的人还活着吗?”
左道奇心中一暖,知晓贵妃并不介意他的假太监身份,只是担忧他的安危。
他平静的对视着贵妃的双眸。
“活着,那人乃真人修为,纵然在真人中,多半也属于最强横的存在,若是有朝一日听闻其证道阳神,我心中丝毫没有意外。”
“前几日,他让人来杀我,我打算趁机假死脱身。”
他没有再迟疑,直接将心中的想法告知贵妃,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姐姐愿意跟我走吗?”
左道奇心中踌躇,他虽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但对贵妃的想念却愈发深重,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感性,甘愿为此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贵妃深在皇宫,又不被元吉帝所重视,虽因姬灵舒的关系,对贵妃已经没有往日那般苛待,但人心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他对元吉帝昔日的看法不好,于是也不会轻易对他改观。
姬灵舒前往梧州,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贵妃如今的身子又有些不好,独留她在宫中,也不是什么好事。
左道奇心情复杂。
最终脑海中的杂念,似被一团火燃烧起。
理由想来想去,却终究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说来说去,自己之所以想要带走贵妃,口口声声为她好,实则不过是自私罢了。
他贪恋贵妃的怀抱,钟情贵妃的柔情,喜欢贵妃的温婉。
似想通一般,左道奇心中复杂消散一空。
无关乎其他,自己既然要走,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贵妃一人独留宫中,说自私也好,说重情也罢,他便是要带她一起走。
大不了这朝廷中的官位权势,不要也罢,自己已是神丹,再行几步便是真人,大不了组建一方势力,成宗做祖,更何况,他从未想过真人会是他的终点。
今日之狼狈而走,非逃,只是避其锋芒。
他知道,自己终究会与左崇做一个了断,哪怕为了原主的承身之恩。
贵妃眸光如水,只是看着左道奇。
左道奇却是忽然起身,将她抱在怀中,“姐姐,我要带你走,无论是什么,我都要带你走。”
贵妃将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脚尖离地的感觉让她感觉颇为不舒服。
许久后,轻轻在左道奇耳边吐出一个字眼。
“好。”
当她说出那个字眼的时候,左道奇只感觉自己的心似被人攥住一般,紧张与复杂并存,依恋与纵情常在。
“好,我这便带你走。”
贵妃微微用力,似要推开他,左道奇并未阻拦,而是顺势松开怀中娇躯。
他眼中带着几分激动,有些茫然的说道,“姐姐你…不愿?”
贵妃似很喜欢看左道奇这般孩童姿态,忍不住莞尔一笑,带着无限包容,“你在宫中想必有很多故人,既然要走了,你便去与他们告个别,我也做些准备,等到灵舒回来,也好让她知晓我没事。”
一瞬间,天光让左道奇觉得无限光明。
他用力点头,“姐姐放心,咱们离开后,我会想办法告诉灵舒的。”
左道奇走后,贵妃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虽面容上不显,但左道奇今日的消息,终究是震慑了她的心神。
一个一直以为的太监,竟是完整的男人,
因礼教等等的缘故,虽不排斥左道奇,但有那么一瞬,依旧有些排斥他的怀抱,这毕竟不符礼法。
只是…
贵妃眼光中浮现些许笑意,只是在知晓左道奇是个男人后,不知为何心中却是生出几分贪恋的感觉,并带着几分冲破禁忌的刺激。
似想到了什么,她面颊变得红润起来,转瞬间,更是红艳,似比花红。
......
“什么,你要走?”
太后眉头皱起,对着左道奇大声训斥道。
左道奇只是低眉不语,太后终究不是贵妃。
她身后有紫家,自家无法毫无顾忌的带她走,而她也不会愿意跟自己走。
“将道法撤了。”
太后情绪变得冷静了一些,冷声说道。
左道奇错愕,明白是太后看出他头发的异样,心中有些迟疑。
自己的道法效果这么差吗?
随即想起了什么。
是了,自打破那层窗户纸后,自己与太后在一起时,便从未在相处时用过道法。
此时两人坦诚相见,自己身上的任何一点法力流动,终究是让她察觉到异样了。
左道奇沉默着。
终于,在太后冷厉的目光下,将掩饰花白头发的道法撤去。
那一头斑驳花白的头发很是刺眼,让太后脸上的冷霜也融化许多。
“你…”
左道奇握住她的手,轻轻摇头,面容温和的说道,“都过去了。”
太后冷哼一声,傲娇转身,将那抹温柔隐藏,许久后才说道。
“这次去了,要多久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