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长生仙》 章节目录 第1章 山下少年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中州之畔,山川围笼之处,隐隐可以听得到琅琅读书声,顺着读书声往前数十步,竹林相隐,曲折回廊,一座竹楼立于此处,往里看去,数十名年少子弟在此诵读先贤典籍,摇头晃脑,很是专注。 一名身穿儒服,年约不惑的青衫男子坐于上方,听着这些孩童稚嫩声音,念诵数遍之后,则是将其中经意拆解,细细地告知于这些蒙童。 直日上三竿,竹园后院响起琴音,这青衫夫子方才停下讲述,面带微笑地结束了今日的讲述,留下了些功课。 孩童们轰然散开。 其中或者已开始玩耍,或者彼此交谈节假安排。 不乏身穿绫罗,家室颇好的子弟,而木簪束发的先生却是转眸看向竹林一侧,果然见到了一根手腕粗细的青竹微微晃动,面露微笑,起身而去。 窗边已无人,倒是青竹之上距地六尺处挂着一只肥硕的兔子,先生伸出手捻了捻,这兔子肥硕,倒是沉手,而今临近入冬,兔子为了挨过冬日,大多肥美,暴油烹之,佐以冬笋,口味极好。 琴声渐止,脚步渐近,背后传来了妻子声音: “又是那个孩子吗?” “叫……齐无惑?” 青衫先生嗯了一声,抬起头,还可以隐约望见,从这山腰小竹楼到山下小镇的方向上一个少年身影,穿寻常短打,浅褐色衣服,背影看去寻常,唯身量挺得笔直。 隐隐已有风雪渐起,那少年于这朔风山雪之中,渐行渐远。 本是大家小姐出身,后因经历而变得稍有严酷泼辣的女子微微抿了抿唇,难得稍有示弱道:“何苦如此?明明夫君你已让他旁听,他却不肯再接受好意,本身生活寻常,却还要拿这些东西来。” 声音顿了顿,复又有些懊悔:“难道他还记恨当年我对他态度不很好的事情吗?” 青衫男子笑一声,宽慰道:“他不是如此的性格。” “我倒是也问过他为何不愿进来,本来我觉得不过是孩子面皮挂不住,我自负才学,也曾为一地县丞,手下处理过百十个案件,当可以说服一小小孩童,但是最后我却是没能如此,反倒是被他镇住了。” 声音微顿。 其妻狐疑看了他一眼:“那孩子说了什么?” 青衫男子抚须道: “他说万事万物,不患寡而患不均,当讲求公平。” “我既受了那许多孩童家中束脩才让他们入堂,也有些的孩童家中是家中不怎么富裕的,家中咬紧牙关才让他们来蒙学,若是因心生怜悯这样让他入堂,那些学童家中当有些许怨言。” “却也对我名声有碍。” “他说他从我处学文识字,却要损我而利他,不可为也。” “而这些东西,算是他给我的学费。” 其妻不由讶异:“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的言语,岂能是一小镇童儿说得出来的?” 青衫男子道:“确实如此,不过也着实倔强。” “我问过镇中百姓,他并不是此地乡民。” “是十年前锦州遭灾顺流民来这里的,世事艰难,为了活下去许多人什么事情都做,还能如此方正刚直却又好学者,难得一见。” 他踟蹰了下,一只手牵住自己妻子的手,温声道:“夫人,我打算年后让诸学子比试一番,若他真有才学,便收其为弟子,他日荐其科举,也不必让这样的人才流落于山间,你觉得如何。” 那女子白了丈夫一眼,道:“举荐才学,本该是你这样读书人的天职,他若是真有才学,你不举荐才是失职,我也愿联系亲族,为其觅得良配。” 那青衫文士大喜,拥夫人入怀,暂且不提。 那少年从学堂之中出来,于心中默念今日所讲述的内容,又默默温习了这些文字的写法含义,不知不觉已走入了山中,这一阵风雪不大,似是别处山上有雪,随风刮来至此,已经慢慢停了。 他年少时家乡遭了大灾,颗粒无收,疫病妖魔横行,父母将仅存粮食给他,才勉强活下来,混杂难民之中,逃难来此,幸亏是此地收留,才得了落脚之地。 没有父母长辈看顾,本来会沦为那些泼皮破落户,但是他自年少时,每日梦中就会梦到奇异之事,梦中的世界有铁鸟冲天而起,人人来去,高楼大厦密布于城池之中,也有诸多方块文字。 梦中遗忘许多事情,但是也有许多事情还记得。 尤其是那些方块文字。 学不可以已。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仿佛有些声音在念诵这些,他总觉得梦中这些对他极为重要,故而对于这些话语讲述道理,深信不疑。 今日天寒,之后更怕有大雪封山,需得多捡拾柴火,方可度过之后的寒冬,齐无惑背着背篓步步登山,偶尔还可以捡拾到落下的松果,运气颇好,比往日早了一时三刻就已经捡拾了满满一背篓,约摸着可以度过这一次大雪,方才慢慢转圜。 只是不知何时,此刻山中竟然起了夜雾。 齐无惑肉体凡胎,并不能察觉,只是神魂有异于常人,多少察觉些许异样,微微皱眉,手持一根长而齐整的树枝,慢慢地朝着山下走去,若是寻常凡人自是不知不觉下山,但是他神魂更强数倍,误打误撞却入了旁处。 回首已不得前路。 行不过百余步,忽而听得一阵苍凉声音,打着拍子高歌,声音苍老清越,犹如金铁交鸣,却又有玉石之质,不觉刺耳。 中州奇异之处颇多,冬日有虫,亮如烛火。 旋起旋灭,已到近前。 齐无惑脚步微顿,不自觉已走入深谷,其不知周身虫鸟相随,夜雾之中猛虎垂眸,百兽诸灵都在,唯听得到那诗句吟唱之声越发清楚,手掌击打节拍,长声高歌。 “不着人间一点尘,满堂尽是学仙‘人’” “衣衫总带烟霞色,杖履相随云水身。” “铁笛横吹沧海月,袖袍揽尽洞天春。” “而今汇聚十方客,任看何人是洞宾。” “噫?” “客来矣!” “小客人,请上前一叙。” 章节目录 第2章 结善缘 齐无惑听得入神,闻言下意识往前,复又走了几步,避开山岩,圆月高悬于中天,月色如水流淌而下,眼前视线,豁然大开,吟诗之人已映入眼中。 在圆月之下,青石之上,一名穿着紫袍的老者盘腿坐在上面,白发白须,但是精神却很好,腰间悬着一个葫芦,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正自伸手招呼他过去。 临近冬夜,山中却又遇到一名老翁。 可能是迷失了道路的路人,但是也可能是妖魔幻化,齐无惑抿了抿唇,左手拉着自己背着背篓的地方,右手往下按在腰间,那里有一口不大的匕首,磨得锋利。 年幼却能在镇子里不受那些泼皮们欺负,自不可能只是靠着的知识。 往前几步,道:“天色已经晚了,快要入冬,山上尤其寒冷,到了丑时几乎要冻死个人,老丈怎么还在这里逗留?” 少年的动作自然瞒不过周围这许多的【学仙人】。 周围隐蔽了的诸多鸟兽精怪见状几乎肝胆都骇绝,眼前老者自是有身份有神通的,来此设了一玄妙无比的法咒,引来了许许多多精怪讲道,众精怪虽然不知其身份,却都极恭敬。 这少年不知怎么闯进来,还如此有胆量。 旁边一只吊睛白额大虎虎爪掩嘴,眼睛瞪大如尘世大猫,都给镇住,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幼年孩童,竟然也什么都不怕吗?! 那老翁却不觉得如何,只是微微抚须,忽而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腿,道: “老夫家在京城城西,来此省亲,看望亲朋,见到这山的景色很好,上山玩赏,不知不觉误了时候,着急着下山的时候,一脚踏错,把腿给摔着了。” “前不见人后不见路的,只能在这里稍微坐一坐,弄出些声音,盼着还有樵夫山客没有下山,能引过来,帮手则个。” “要不然,就今日这大雪封山,老夫怕是要死在这山上,被野兽啃食啊。” 这一句玩笑倒是让整个山上的妖怪们打了个好几个寒颤,齐无惑看了看,月色之下,老者的腿脚果然呈现出异样,放下些许警惕,走上前去,检查伤口,确确实实有血肉之感,是人无疑。 又见到是年迈老者,心中犹疑去了大半,当即微微半跪,让那老者伸出伤腿,稍稍按压检查,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没有伤及筋骨,给伤口处敷药静养,约莫一个月就可以恢复了。” 他先是给老者正骨,又取出干粮并竹筒装着的清水让老者服下充饥,老者微笑道:“小兄弟懂得医术吗?” 齐无惑帮忙以布条困住伤腿,不抬头道: “五年前大灾逃难,和一位先生同行过一段时间,他教了我一点东西。” 老者神色微有异色,道:“那算是你的老师了?” “他现在呢?” 齐无惑动作顿了顿,回答: “路过并州的时候不慎落入妖国,当时流离失所的百姓有几十万,妖鬼在路边做【菜市】的买卖,以人为菜,要过妖国关卡得出‘菜肉’百斤两,他自己走到菜市里面,换我出来了。” “曰:年幼者活。” 老者面色越惭,忽而感觉腿脚一紧,却是齐无惑用力把他的伤腿捆缚起来,而后少年微松了口气,抬头笑道:“这样的话,老丈的腿就没有大碍了,不过时候已经不早了,这几天恐怕会有大雪。” “雪融的时候山中极寒冷,连熊瞎子都会找地方猫起来睡着,老丈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去我家待一段时间,等到了伤好再说其他,或者我将老丈背到山下镇子里面,镇子虽然偏僻,但是也有一家客栈,老丈可以在那里闲居。” 老者抚须微笑道:“我觉得和小兄弟很是投缘。” “如果不觉得老头子我打扰你,倒是很想在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呢。” 于是齐无惑将背篓用一绳索打了个圈,挂在脖子上,放在自己身前,微微蹲下,让那老者趴在自己背上,而后起身。 他常常来去山林之中,砍柴负薪,体魄其实很好,背着一个老者,不算是什么,仍旧脚步如飞。 先前的夜雾却仍旧浓重,现在齐无惑也可以看见了。 老者微微垂眸,有心一试他心性,故而没有让这一层雾气散去,而是越发幽深,让这山路似是险峻,而自身之重量也逐步提升。 齐无惑走出十步的时候仍旧只是寻常老者般。 走出二十步已如三十岁的壮年男子分量。 等到了百余步后,几乎如背着一个石像,恰恰接近齐无惑气力的上限,是极为疲累却又能够支撑得住的,齐无惑脚步渐渐缓慢下来,却终究不曾停步。 夜色终于深了。 临近冬日,山里的野兽饿的发狂,都要为了挨过这严寒冬日而积蓄足够的脂肪,天色幽蓝,树木剪影重重,耳畔听得到一阵一阵的狼嚎,似乎已到了近前。 如果是常人的话,大多都已经肝胆颤抖。 齐无惑呼吸有些乱了,但是脚步却仍旧沉稳,只是右手往下,搭住了腰间的匕首,除此之外,也就是少年人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和脖子上的热气证明他确实是体力损耗极大。 老者微赞许颔首。 忽而齐无惑低语开口,道:“老先生,刚刚我初次见面,按住匕首;之后又邀您下山,都有些许冒昧了,还希望您不要在意,是我闻到了有妖怪的味道,所以担心。” 老者貌似惊愕:“妖怪?” 齐无惑道:“是。” 老人道:“你可以闻得到妖怪的味道吗?” 齐无惑顿了顿,而后回答道: “妖怪见得多了的话,就能够稍微闻得到的。” 老者无言,联系先前妖国,大灾,也可以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常人愿意接触的回忆。 忽然觉得如此试炼心性也是无趣。 这少年性情,不要如同明月一样清晰了吗? 暗叹声气,索性散去法术。 齐无惑没有察觉背后的老者分量刹那减弱。 更有一股玄奇之感涌入他身体内,抚平那次大灾留下的诸多暗伤,齐无惑只觉得浑身经脉刹那舒畅,阳气生于足底,损耗的体力一刹那就已经恢复过来,再抬头,那夜雾已散,前路隐隐可以见到灯火。 齐无惑不由松了口气,欣喜道: “老丈,我家镇子到了。” 言罢脚步生风,背着老者走下山去。 天上月色明朗,少年大步而行,夜行于山本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可在肉眼不可见的地方,有群妖精怪庇护,驱逐妖鬼,无声无息,宛如仪仗,仪度威严森然,灵狐衔烛于前,猛虎按爪于后。 那些饿昏了的群狼野兽丝毫不敢过来,山中阴气聚集的游魂野鬼,更是不敢欺身。 有此地山神夜游而出,逍遥自在,远远望见群妖精怪夜行,瞠目结舌,骇得退后百余里,一回头,竟然还在那一片雾气笼罩范围,前不见来路,后不见归途,更是心悸不已,惧怕是有何等妖魔大圣陆地真仙出巡,慌忙焚香以告天神。 齐无惑走下山来,那老者回眸。 笼罩山川百里的夜雾骤然收敛,雾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竟也不过帽上一片紫纱。 除此之外,山川明净,风清月朗。 如此而已。 “走吧,回小兄弟住处。” “你负我千二百步,当结善缘。” 章节目录 第3章 寿人间千二百年 “善缘?” 齐无惑闻言摇头,说了一句梦境中的话: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顿了顿,又多少有些少年人倔强,给自己申辩道: “我也不是为了报答才帮老丈的!” 老人笑起来,道:“我当然知道。” 复又不言。 打更人打着梆子走过来,瞥了一眼齐无惑,倒像是没能看到他背上的老人似的,只是不耐烦道: “今夜怕是有雪,你这单薄衣裳在外面,怕不是要被冻杀!快快回家去吧。”打更人穿着深蓝色的棉袄,但是似乎很久没有洗过,带了一层黑色,兽皮做的手套,腰间挂了一个水囊,但是里面是烈酒。 冬日夜行打更是苦差事。 喝口烈酒润喉提神,也可暖暖身子,只要不过分,不要醉倒在旁,便也无妨。 齐无惑道谢一声,让开道路。 等打更人过去,才背着老人一步步朝着家中方向走去,打更的人往前走了几步,忽而想到一事,正要回头去说,却看到那少年步步踏前,姿态从容,却又速度极快,龙行虎步一般,撞入风雪中,几步就没了影,不由得愣住。 “奇怪,这小子今日脚力怎么如此之快。” “走得和跑起来一样。” “难不成不累的吗?” 擦了擦眼睛,又看了看酒壶,一晃,尚有大半,于是越发狐疑:“我也没喝多啊。” “奇哉怪哉。” ………… 小镇颇大,住户万余,最中间是官员处理事务的地方,以此为中心,次一级的是镇中富户,员外,再次一级是些家中有余财的,而齐无惑本是外来流民,虽被收留,也只在镇子边缘处有一小木屋。 那原是二十余年前守林人所住,抵御野兽,后来官家数次派遣军队上山,野兽活动范围后退,守林人这一职位消失,此屋被废弃也有十多年,早已经破败不堪。 当年来到这里的流民虽多,却也没有谁看得上。 宁愿再往前走,去此州州府去,反倒是当时方才九岁的齐无惑留在了这里。 背负老者,行不过片刻就已经到了,被那一道奇异气息入体,体力轻健,竟似是比起齐无惑自己下山回家还要快些。 他没能感知到先前那一道气息入体,只当做是今日风雪催逼,自己脚步也快了,推开门去,让老者先坐在板凳之上,复又以干草生火,不片刻,满屋都暖和起来,又取出一个薄纱做的小囊,里面放着不少异虫,夜间放光,犹如灯火,置于中央,满室皆明。 老者接过齐无惑递过来的一碗热水,看了看那虫灯,讶异笑道: “呵……小朋友倒是灵巧。” 齐无惑道:“家无余财,就只好想办法了。” 老人抚须环顾这个不大的木屋。 原本破败的地方都被好好修缮过,屋子里的器物不多,但是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窗台一侧还放着几盆冬日也能生长的绿植,整体清爽干净。 一侧还挂着几条腊肉,看去都是山中野兽。 被剥去皮毛,晾晒成了肉干。 当今之世,许多草木丰盛,那些无害野兽也多的地方都被皇家王族划为了自己的狩猎猎场,春秋两季权贵纵马游猎,而平时则是让这些野兽猎物繁衍生息。 寻常百姓万不可持弓入内狩猎,否则一旦被抓住,轻则被鞭笞数十,卧床三月,重则有可能被巡游的甲士当场抓住,投放入狱内。 这些兔儿之类的野兽偶尔才能遇到抓住。 而这里数目却有不少,可见这少年极灵巧,年关将近,这大约是为了过冬而准备的,虽然穷苦,但是对于生活倒也充满期待。 老者微微颔首。 却已见到齐无惑研磨药草的功夫,已取了些粗糙粮食于瓮中,加水没过三指煮着,待得将熟未熟的时候,取了一块腊兔肉,本来打算切一小部分,可是想了想,稍微切多了些下来。 在桌案上切做小块,与冬日打了霜后口味越甜的白菜一并放入瓮中共煮,片刻便已有香气弥漫,暖意升腾。 等到了给那老者换好了药,这一锅肉粥也已经做好了,将一侧竖着放的桌子扳倒放平,盛了两碗粥,又有一叠醋腌白菜,放在桌上。 少年道: “家中贫寒,没有什么能够招待的。” “还希望老先生不要见怪。” 老者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却一本正经的少年,隐隐倒是感觉得到,这个孩子似乎对于‘回家之后能够和人一并吃饭而不是自己孤零零’这个事情,颇为开心。 但是纵然开心,脸上却仍旧从容平静。 老者喝了口粥,只觉得颇为鲜美,又夹了一筷子腌菜,清脆爽口,笑道:“好吃啊,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呢,小朋友,不知道高姓大名啊?” 齐无惑放下碗筷,道: “高姓大名算不上的,我姓齐。” “名字叫做无惑,希望一生无有困惑的意思。” 老人感叹:“齐无惑……” “无惑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是却是难得。” “老夫姓李,说来感慨,倒是和那位道祖同姓,活得太久,名字已经许久不曾用过了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声音微顿,看着眼前少年,自己初时只是见到他神魂强大隐有异常,以为是什么邪魔外道,夺舍于人,可是被他背了一路,感觉到其神魂契合,绝无夺舍之可能,声音顿了顿,略作思索,转而笑道: “不过,你背了我一路,又给我治伤又给我吃饭的,老夫得要好好报答你啊,来来来,小兄弟你想要什么,尽数都可说来,我一定满足你。” 齐无惑摇头道:“我救李老不是为了这些。” 老人抚须,伸手笑道: “慢来,慢来,且先听完了再说不迟。” 他看了看齐无惑的生活,伸出手指着那破败门房,笑道:“这样,我给你金银千两,可得车马十乘,仆从百人,家宅三进三出,富贵一生,子嗣数十,如何?” 齐无惑摇头。 老者笑问为何。 齐无惑想了想,回答道: “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受之有愧。” 这是他梦中所曾经见到的文字。 老人愣住,想了想,又道:“这样啊,那这样如何,我看你独自生活孤苦,老夫也算是小有名望,认得五姓七宗,崔家小女儿貌美非常,如同谪仙人,你救我一命,我愿意为你求取过来,怎么样。” “有此家族相助,娇妻相伴,美人在旁,两情相悦,红袖添香,不快活吗?” 齐无惑皱眉摇头道:“老丈您说为了报答我,却要因为我,让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命运都改变了,这是陷我于不义。” “况且我不认得她,若是答应的话,那不只是贪图肉体姿色吗?还说什么两情相悦?” 老者还要说话,齐无惑指了指粥: “老先生,粥要凉了。”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少年觉得最大的威胁: “你不吃的话,我吃了!” 老者不觉得数次被拒绝是被冒犯,反倒是笑意更浓了些,笑着点头,喝了口粥,最后摇头道: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这样罢。” 他放下粥,黑色的眼睛温润如同玉石,嘴角微勾,轻描淡写道: “你负我千二百步,当结善缘。” “门为道,经为径。” “我开一门,与尔寿人间千二百年。” “如何?” 章节目录 第4章 勉之! 负千二百步。 寿千二百岁。 这句话的口气何等之大。 纱囊之中的虫儿灯火似乎都微微恍惚了下,齐无惑抬起头看了看前面的老者,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凝眉道:“老丈莫不是在开玩笑?” “相传就连彭祖才有八百年寿数,一千两百岁?” 老者摊手玩味笑道:“谁叫你这家伙,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老头子心中着恼,自然是给你开个玩笑了,呵呵……啊,小子勿要着恼,且留下老夫的肉粥!” 老人还要玩笑几句,却见到这个小镇少年动作利索都要把老人的肉粥也拿走,不由得失笑,唤了几声,那少年才把肉粥给他放回去。 齐无惑平日里素来沉默,端正刚直,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得出些十三四岁少年人的性格来,老者抚须微笑。 自此不复提起所谓善缘。 齐无惑住的地方是小镇偏移遥远处,但是消息传播却是非常迅速,外来的齐家小儿背回来一个老人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附近的几条街道。 有说这是和他同宗的长辈的,有说这是认了门亲事的,也有的说是齐无惑贪图这老者身家,这才好生供养,要问为何,且看那身上所穿紫袍,只是那一身衣服,就整个小镇都找不出能比得上的。 若非如此,那穷酸到了极点的破落户齐无惑,怎么会把他带回来呢? 这些杂言碎语传来传去,但是齐无惑并不理睬,‘君子持身正大,无咎’,那些人便也自觉得没趣,慢慢地这个消息就又被其他人的‘大消息’‘新谈资’给压了下去。 小镇村落,大抵如此。 又有十日,大雪茫茫落下,整个镇子都越发清净,仿佛与世隔绝,那位自称姓李,号了凡的老者慢悠悠地煮着一壶茶,齐无惑在院子里提斧劈柴。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这十天里面,气力越发滋长起来,大碗碗口粗细的木柴,就是壮汉都得两三下才可劈开,以前他也得五六下,现在却只一斧下去便可以。 又是一斧劈下,木柴只是咔嚓一下就已经被劈开来,但是斧头的去势不绝,竟然深深劈砍在了地面上,斧刃都镶嵌了进去,一时拔不出来。 齐无惑怔神。 泡茶的老者忽而揶揄笑道:“气力自生,没有想到,无惑你竟然还有几份江湖武艺在身,是不是练过什么神功典籍?” 齐无惑摇头道:“不曾。” 想了想,俯身下去捻了捻那木柴,道:“大概是这木柴放的时间太长了些,木质变松了,才这样好劈吧。” 正想着,门外忽而传来敲门声。 这小木屋也有一个小院子,门扉原先早已破败,齐无惑用木桩做了个简单的木扉,只是一推即开,有些粗暴的人更是直接一脚踹开,来人却仍旧敲门,齐无惑心中已大约知道来者是谁。 放下劈柴的斧头,稍微整理仪容,快步前去开门。 吱呀声中,木门打开,门上有雪,开门的时候随着动作飘落在地,门外路旁老松三株,松下有人。 齐无惑抬眼望去,正是穿着青袍的先生,身上的袍子厚重却也不显得累赘,一侧是穿白色对襟绣大碗牡丹袄的女子,手持一青竹骨伞,以遮风雪,男女气质清雅,和这小镇格格不入。 旁人看去,和那穿褐色短袍,只是草绳扎住头发不至于蓬头垢面的穷苦少年,相差何其之大。 齐无惑微微拱手,语气平和道: “不知道是苏先生和夫人来访,还请入内。” 苏圣元伸出手止住,微笑道:“不了,不了,天将大雪,我陪着夫人回家省亲,今夜需到下一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不进去了。” 齐无惑微微抬眸,这才看到了在道路一侧,距离这偏远小巷稍有数百步距离的大道上,隐隐可以看到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青厢马车,上面似乎还有一道火红身影,拉开了车厢帘子朝着这边张望。 见到齐无惑的时候,颇为开心地摇晃手掌。 苏圣元看了一眼夫人,微咳嗽了下。 那位气质颇高雅的女子白了夫君一眼,而后主动将怀中一个包裹递过去,为齐无惑稍微整理了下衣领,嗓音宽柔道:“冬日严寒,勿要冻坏了,里面是两件棉衣裳,兼一双细针眼厚底鞋,权当你这三月穿用。” “可不许拒绝。” 齐无惑怔住,道:“这如何使得……” 苏圣元笑着抬手道:“知道你性格清直,但是岂不闻‘长者赐,不可辞’乎?好了,好了,无惑,你师母好意,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复又呼出一口冷气,问道:“这些时日,大雪隆冬,不曾开讲,这几年学的东西,你掌握得怎么样了?我且来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旋即在少年颔首之后,便即询问。 齐无惑一一做答。 苏圣元抚须良久,叹息道:“好,好啊。”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齐无惑肩膀,道:“三月之后的春试,我当为你举荐,以你之才,当一战而霸,三年之内,名声动于州郡之间。” “勉之,勉之!” 齐无惑隐隐似乎听到了院子里老者不屑嗤声。 但是不知为何,苏圣元却是没有听到似的。 复又寒暄片刻,苏圣元勉励齐无惑许多,方才在夫人的暗自催促之下离去。 回到那马车之上,仍兀自感慨不已。 就连他的夫人都有些惊愕丈夫的表现,道:“那孩子……才华当真如此厉害?” 苏圣元叹道:“何止,简直是生而知之者也!每每发言,都有让人惊叹的地方,我行走于九州四野三十多年,或者有学识超过他的,却没有见过比他更有才气的。” 想了想,看向一侧。 有少女年方十三,双垂髫羽,而着红衣,手中玩弄着一枚小巧机关,正是苏家的女儿,家中宠爱她,穿着的衣服都是火狐皮毛做的,袖口和衣领处翻卷过来,露出白色绒毛,越发衬托她眉宇可爱,想来再过数年,便是美貌非常。 苏圣元沉吟道: “月儿,记得齐无惑么?” 那少女嘻嘻笑道:“记得啊,那个总是挺得笔直,像是竹子似的,总是第一个来的那个家伙,父亲你说过很有才气的那个,当然记得。” 苏圣元沉吟,忽而道: “若让你三年后,和无惑定亲,如何?” 章节目录 第5章 梦黄粱 声音落下,咔哒一声,那红衣少女手中的机关就已经落在了车厢地毯上,发出当的一声沉闷响声,而她似是还没有能反应过来父亲说的话。 过了片刻,方才面色煞白,道: “父亲是在开玩笑吗?” 苏圣元正色道:“儿女姻亲这种大事,为父怎么可能轻易儿戏?实在是这个孩子天赋飞扬,犹如腾龙在野,只待其时,不过数年时间,必然腾云而上,翱翔于九州四野之间。” “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天下知名,恐怕皇城的那些世家都会榜下捉婿了……” 他本来想说那时候女儿你也很难和他来往。 但是声音顿了顿,没有开口,只是道: “而他性格刚直,又有气节,现在虽然穷困了些,却绝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在他穷苦的时候你若能够真心相待,他日他纵然腾云直上,名动四野的时候,也绝不会相负于你,可谓良配。” 苏圣元缓缓道来。 父母之为子女计极深远。 如此龙在浅滩之际,是他所能预见到女儿最好的归宿了,只是那红衣少女却是面色煞白,手指搅在一起,最终要男儿当读书以彰才学,上报家国,内伸志向。” “家乡遭遇大灾,一路而行,见到了流离失所的百姓几十万之多,当时的官员不作为,若是能够作为的话,我想应该能少许多人死在那里。” “如果能做文官,就在朝中修正法案,施行良策,造福百姓;如果做将领,则能够统帅劲卒,去讨伐妖国,为那些枉死于妖魔手中的百姓复仇。” “尽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声音顿了顿,又道:“出入往来,也都可认识当世的豪杰之辈,见到人世间的诸多繁华,不会朝不保夕,功成名就,名垂青史之上。” 老者只是嗤笑。 少年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老者抚须摇头道:“全都是错,可谓是大错特错。” “说什么为文为武,你若为官,不过只是皇帝手中一柄刀,是被圈养的鹰犬,皇帝让你往哪处去,你便去哪里,所作所为,所谓赈济百姓,抵御妖族,都是要皇帝首肯,方可以调动人力,而皇帝若是没这意愿,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也没有用。” “等到了你没有利用价值,便把你抛弃。” “你说不会朝不保夕。” “伴君如伴虎,你怎么知道,朝中鬼祟和方外妖魔,两者之间,谁更可怖呢?呵,不妨放下,功名利禄,不过是凡心而已。” 老者叹道:“汝有天资,能窥破善恶,知道荣辱,不屑于财宝富贵,视美人如烟尘,酒色财气不可误君,为何窥不破【名】之一字呢?” 齐无惑沉吟良久,坦然道: “老丈肺腑之言。” “但是我还年少。” “这世间诸多繁华,才子佳人,两情相悦,豪杰猛士,我都还没有见识过,可能我见过这些之后,我会得出和老丈一样的结论吧,不过那时我也老了。” 齐无惑感慨自语: “名之一字,此生破之。” 老者笑言道:“此生破之?何须如此?!” 说了这句话,却不复再言,只是邀齐无惑饮茶闲谈,如是者三,顷刻间一壶茶已经喝尽了,齐无惑忽而觉得困倦,眼皮子打架,而那边的黄粱饭却还远远没能做好。 老者笑道:“无惑困乎?” “若是困了的话,且去休息吧。” 齐无惑本来打算拒绝,但是实在是困倦之意太浓郁了,于是只得应允,起身的时候脚步踉跄,回去了才发现自己的枕头不见了,找了半晌找不到。 本来打算直接入睡,老者又取出一个枕头,似是玉石质地,白玉无瑕,笑着招呼他道: “来来来,我这里有一个枕头,是一个游方道士给我的,听说能在梦中见诸多奇景,且拿去睡罢,不用担心,饭做好了,我再来叫你。” 齐无惑困倦之意更甚,点了点头,抱着那个枕头回去睡了,老者坐在院中,抚须微笑,道: “功名利禄,酒色财气,今日给你机缘,且看你是沉迷利禄,还是可破凡心。” “且去大梦一场。” 老者独自斟茶,明明刚刚已经喝完了,此刻却又源源不绝,抬眸自语:“惜哉,有茶无花可赏。” 忽而土破,有一异草迎风便长,须臾间便已经化作了一株寒梅,刹那盛放,花香悠远,与茶香配合,更是绝妙。 又道:“惜哉,有花而无雪。” 顷刻之间,已有飞雪飘落,却不沾染入这院落,茶香,寒梅,飞雪,实在是妙不可言的景色,老者饮茶,缥缈孤绝,非此世人,手持杯盏轻点石桌,每点一下便是自语一声: “美人,豪杰,功名,利禄,财位。” “呵……” 摇头笑罢:“不过尽数梦幻泡影。” 饮茶一杯,手捏杯盏,垂眸看那冬日枯草,俄而平淡低吟: “繁华看破。” “可入仙门。” 章节目录 第6章 梦中见神 却说齐无惑抱着那玉枕回去,躺在床上,一闭眼便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这玉枕中空,迷迷糊糊着,眼见着玉枕中空的地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忽然便将自己容纳进去。 齐无惑如坠深渊,浑身出了一身冷汗。 模模糊糊的时候,似乎是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天已日暮,却是一觉睡了好长时间,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天地一片寂静。 齐无惑抬起手按着额头,想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旁边一看,包裹还在,里面书籍,衣物,铜钱,一应俱全,这才想起来,先前苏先生送来了东西,自己独自一人在家,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实属是不应该。 当日吃饭饮食自不必提。 有了苏先生给的铜钱,这大冬天的,齐无惑总算不用前去镇子里面做些零工换钱,因此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刻苦读书,再加上上的知识批注极详细,进展更快。 来年开春的时候,苏先生果将其举荐。 齐无惑摘得春试榜首,名动于四方,辞别苏先生,去城中读书,又三年,秋试之时,亦是一战而胜,文辞练达,笔锋凌厉,声名传于四野之间,动州郡之府。 出入往来,皆高门大姓,世家子弟。 哪怕是州府官员,对待他亦颇为礼遇。 只是齐无惑的性格刚直,生活之上不愿接受世家的资助。 哪怕是有世家看上他的才学,想要提前押宝,采纳他为家中主脉分支的夫婿也是不愿,那些少女眉目传情却遇到个呆木头,自是忿忿不平,自此不愿理睬。 而齐无惑也在文人圈里流传出‘其不好色,若非君子,便是龙阳’的名头,世家少女们每每谈及,无不大笑,笑声之中,亦多有对其不解风情的暗暗咬牙。 倒也有好友相询,齐无惑则是疑惑回答: “只是未曾遇到【两情相悦】的罢了。” “若我真是龙阳之好。” “君则祸事也。” 好友面色煞白,以手覆臀,辟易数里。 后上京游学,住的地方也很偏僻,靠近周围山脉的部分,一日在睡梦之中,忽而惊醒,正自疑惑,就听到了叩门之声。 这里毕竟是京城外城的边缘,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贼人,或者懂得些许术法的佛道之流,毕竟是有些本领,可以来到这里。 这个点儿来的,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人。 已经十七岁的齐无惑持剑起身,一只手扣剑于后,一只手则是轻推开门,本以为外面是贼人,但是抬眼望去的时候,却是微微一怔。 月色之下站着的分明是一名才十六七岁的少女。 身穿青衣,神色清雅,见齐无惑开门,便即施礼,唇红齿白,笑意盈盈,裙带迤逦,其雅致美丽之处,比起那些世家小姐,更甚三分,而气质高雅,更不必说。 齐无惑独身游学,苏先生传授剑术,掌中的剑斩杀过人,也曾在古寺读书遇到鬼物,年少读书,养气尤甚,并无惧怕,只是拱手道: “不知小姐半夜叩门,所为何事?” 那轻易垂髫的貌美少女只抿唇微笑,道: “当不起君子如此待遇,我只是一介侍女而已。” “我家小姐素日曾听闻君子言谈,踟蹰已久,今日听到公子抚琴清幽,心自欢喜,按捺不住,愿意一见,以乐会友,只是不知道是否冒昧,故而让在下来询问。” 齐无惑心知有异,微微抬眸看了看月色。 心中思考,自认为妖异上门,躲之也是不及,故而自笑道:“固所愿,不敢请耳,在下在此等待,不知道贵小姐何日何地相会?” “噗呲,君子勿要有疑心,当在今日。” 那青衣女子微笑,而后转圜离去,齐无惑沉吟许久,一身青布长袍,坐在门外石桌,不远处便是大山,闭目冥思,长剑横于膝前,风声依旧,竹林婆娑,虽知是异类,却绝无半点畏惧。 不片刻果然听到有人来声。 齐无惑缓缓睁开眼睛,膝前的剑微微鸣啸。 只是饶是心有准备,还是因为来人的阵仗而微微诧异,月色之下,来人数百,皆穿绫罗绸缎,一架轿子被抬过来,前后都有提灯侍女,皆明艳动人,环佩叮当,轿子一侧则是先前所见青衣少女,嘴角含笑。 齐无惑所居住的地方已经是整个京城外城的边缘,说是外城,其实不过是围绕着京城的聚集地,靠近山脉,更有水流,这些来人在此摆设诸多华贵之物,铺上由三百种珍贵异兽皮毛做成的毯子,更有诸多灵果,美酒,佳肴,顷刻之间仿佛达官贵人宴饮之处。 哪怕是州郡府尹的春游宴也没有这么奢侈的。 齐无惑心中略有惊讶,面不变色,坦然落座。 那位【小姐】却并不下来,只是道:“久在家中,今日听闻公子的琴音,心中欢喜,招待寒薄,还希望君子不要嫌弃。” 之后寒暄片刻,那位小姐只在轿子里面,抚琴数曲,皆大家手笔,齐无惑不喜欢弹琴,只是苏先生说君子六艺,不能不学,被逼着学习,也听过许多,这位听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姐,琴声之悠扬清越,竟是他游学至今所听到的最佳。 之后齐无惑用言语试探,但是这位不露面的少女却是聪明机敏,每每有高言大论,其眼光见识,对于当今天下局势的判断,无不精准,更在齐无惑的老师之上。 而那位小姐似乎也因为齐无惑言语之中的部分言辞而惊愕,时有叹息。 两人相谈极为投缘,不知不觉已要日出,方才离别,那时候,东方日出,林中薄雾,齐无惑手持长剑,远送那女子乘坐轿子离去,沉思许久。 而在那之后,那位少女时常前来,每每都是在夜色浓郁之时前来,而等到日出的时候就会离去,如是者已有数月,齐无惑渐渐放下了戒心,时而抚琴,时而闲下来交谈,能有此良友切磋,其学识和对世间的了解也逐渐提升。 心里面也知道这位少女绝非常人。 但是其虽非我辈,却是持身正大,却也无妨。 中秋十五之夜,饮茶方罢,言谈几句,齐无惑正在调琴。 忽而那穿着青衣的美貌侍女噙着微笑,侧耳倾听了几句,轻笑一声,左右自有力士搬来厚厚毯子铺在地上,旋即那青衣少女抬眸看了齐无惑一眼,笑意狡黠玩味,手持一柄金玉如意,俯身以如意勾住了帘子,轻轻将这轿帘打开。 齐无惑正自抚琴,本来心静如水,见状却是心中讶异,琴音微顿。 乱音未绝,轿中人已出。 青丝水云履轻轻踏在地毯上,俄而嗓音轻柔,却又落落大方,玩笑道: “无惑缘何琴音乱耶?” 章节目录 第7章 黄粱梦醒 琴音余韵不绝,散入风里,齐无惑抬眸所见。 晚风动野,斜月在林。 旋即看到了一名年约十六七的少女从轿中走出。 冠玉莲,披紫绡,珮红玉,曳凤摇。 明眸皓腕,举步艳冶,触类妍媚,目所未睹。 眸光流转,粲然生辉。 齐无惑神色平静坦然,请问姓名,少女如实相告,自称呼为琼玉,二人仍旧相交莫逆,引以为有至交好友,这样过去了数月时间。 大考之前,学子们也曾经要去山中游玩,也去各地的道观寺庙之中,为自己的大考祈福,讨个彩头。 齐无惑随着好友们登上了京城外名气最大的那座鼎烟峰,其中最高的地方是一座道观,供奉的乃是传说之中的神女。 听说极为灵验,来这里求愿的人,十有八九都可以有所收获。 齐无惑捻了三根香,踏入大殿之中。 大殿供奉着神女,神女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薄纱,整个大殿修得又是极高,肉眼几乎看不穿,齐无惑也没有兴趣去看这所谓神女面容。 只是他正要上香的时候,视线朝着一侧瞥了一下,却是神色骤凝,旁人顺着视线去看,却看到那里是大殿神女随侍身旁的侍女,身穿青衣,手捧如意,双垂髫发,笑意灿烂狡黠。 齐无惑死死盯着那青衣侍女。 其面容神韵,和每夜夜间所见到的那位,竟然一模一样! 旁边道长见到齐无惑动作顿住,询问道: “公子为何不上香,而是在这里站立?” 齐无惑神色不变,只是道: “还不知这位神女尊称如何,是以未曾上香。” 道长微笑回答: “琼玉神女。” 齐无惑缓缓颔首,脊背笔直,将香插入香炉之中: “琼玉……” 是夜他等于往日相见之处,再度见到好友之时,后者却是来对他告别,感慨着道:“本来只是以琴会友,但是公子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我们之间就很难再以平等的方式交流了啊。” “我本是贵家女,因人陷害而死,因为年少的时候修行过正统功法,是以未曾死尽,修行数年,出得阴神百里,是以遇君。” 齐无惑微微皱眉:“山神……神灵……” “当真可得长生吗?” 琼玉摇头道: “算不得长生,只如阴灵,苟活而已。” “以你之才,将来必然名震天下。” “这一卷是当年我在餐霞洞得到的养神法,便传之于君,便当是你我一场相识。” 少女伸出手点在齐无惑眉心。 一股玄之又玄,无法表述与文字的韵味流入他的眉心之中,精神微微晃动,已经散开。 明明感觉一刹那之间,睁开眼睛,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衣衫沾满晨露,眼前不见故人,慨然许久,转身离去。 后齐无惑科举一举而胜,进士登第,任命为秘书省校书郎,后因为性格刚直清冷,一年后,选择【制科】这一门考试,调任为淮南县尉。 七年后,齐无惑二十五岁之时,升任为监察御史,后又于三十六岁之时,回京升迁为起居舍人,兼署知制诰。 三年之后,离京出掌同州刺史,又升任中州都督,迎来送往,养气犹甚,因为年少时候的饥饿经历,对于百姓尤其和善,兴修水利,开凿运河,减低任内税负,自己俸禄大半用于帮助百姓。 百姓甚至于给他刻下石碑,记录功德。 后任期满之后,又调任为汴州节度使,于四十六岁时,被征兆入皇城,任皇城京兆尹。 这个时期,家国不宁,人族皇帝字号为神武年间,正和妖族征战,烛龙部将领突入边关,施展腾云驾雾之法,节度使大将军被杀,需要有人前去镇压局面。 齐无惑素来不和人结党,这样送死的任务自然落在他的身上,被任命为御史中丞,前往统帅军队,在外行走二十余年,齐无惑也认得了许多豪杰之辈,此战豪杰奋勇,而勇卒效死,耗费数年,大破妖国。 开拓边关九百余里,建造三座城池以三才之阵镇压抵御妖族冲击,边疆百姓在原本的妖族圣山之上给他立碑刻功。 凯旋而归之后,声望越发隆盛,转任为礼部侍郎,后又积累功劳,升迁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人人皆称其出将入相,名声极盛,甚至于压过了宰相。 宰相嫉恨,暗中的流言蜚语之下,齐无惑被贬黜,外放为刺史,这个时候,心中仍旧还有一股不平之气,常自己在院子里独自抚琴的时候,就按住琴弦,长声叹息,言谈之中,显得极为不服气,对于奸相当道,甚是愤恨。 三年之后,齐无惑又被征兆入京。 此次清名极盛,被认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势滔天,和中书令,侍中一并执掌朝政,只是这一次入京的时候,却是意兴阑珊,曾经和朋友叹息道: “我名声盛的时候,皇上就打压我,扶持宰相,现在宰相势大,就将我唤回。” “又找来其他二人,和我彼此制衡。” “在这朝堂之上,竟都只是皇帝的棋子,就连想要给百姓做点事情,都要勾心斗角。” “说起来,我年少的时候,家里也没有什么钱,只在一个小山下面,但是春日的时候自己耕种,夏天的时候去山上乘凉采风,秋日各类野果,实在是比起现在自在地多了。” “再想如当年那样,年少无忧,上山拾柴,已经是梦一般了,我多想要回到少年时,和你在竹林畔抚琴对谈,真想要回去啊,可是这怎么还能回得去呢?怎么可能回去……” 齐无惑惆怅难言。 又是数年,齐无惑几乎已经是天下第一名士,却忽而有传言,说他和边疆将领勾结,欲要图谋不轨,前一天还是上殿不趋,入朝不拜的重臣,第二日就被收入诏狱之中,齐无惑神色冷淡平和,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 等到了那些手持利刃,锁链的酷吏踢开门进来的时候,一身布袍的天下第一名士,不过是平淡吃一碗米粥,眸子平和一扫,风轻云淡,便已将那数十名酷吏镇住。 而后从容就缚。 因其功高,名震天下,故而不杀,只是流放于荒原之地。 下一个皇帝即位,立刻便为齐无惑平反,召其入京,任中书令,奉齐国公,以先长公主妻之,齐无惑婉拒,曾经语气平淡和自己的弟子,也是皇帝的耳目说道: “老皇帝要死了,要给下一个皇帝留下一把剑。” “所以他把我罢黜,而让他儿子为我平反么?恩威并施,以我为剑,帝王心术,也不过如此了。” 那少年道:“皇权高远,先生惊惧否?” 满头白发的老者眸子仍旧幽深,淡淡笑着道:“只觉得乏味啊。” 旋即不顾那少年的隐隐惊惧,只是平淡询问: “你不喜财色,不好奢侈享受,不爱美人。” “可能勘破名之一字?” 聪颖俊朗的少年许久后回答:“学生年少,还不曾遍历红尘,看尽世事……” “名之一字,此生破之。” 齐无惑饮酒大笑,后乏,挥袖令弟子出。 弟子走出,便急急赴皇宫中,将齐无惑所言尽数道出,帝王总是威严,年少皇帝心中的波涛汹涌谁都不知道,而后来的野史只用了简单的言语,记录了这一日皇帝心中的挣扎和结果。 帝惧。 遣禁卫而出。 等到了这些披着铠甲的禁卫冲入了那奢豪宅邸的时候,老者已安然坐在屋子里面,闭着眼睛,其气势犹深如渊海,众人不敢动。 却已气绝。 其一生名动天下,家中赏赐的诸多财宝不知道多少;而车马,田宅,更是数不胜数。 宅邸空洞,而墙壁之上,只留一句诗。 齐无惑,性刚直,出将入相,不喜诗词,甚少留存,这是唯一的一句,是对他这一生宦海的回望。 “七十年来狼藉。” 那酷吏忽而觉得这六个字里面满是怅然悲伤。 七十年来狼藉啊…… 京城外城,齐无惑神魂走出,他修行养魂之法,身死之时,神魂仍存,一步已走出百里,所见天下繁华,而当初自己苦读的屋子已经破败。 少年时曾经见过的山神琼玉出现,似乎是知道了齐无惑的命数已尽了,眼底隐隐悲怆,此刻的齐无惑鹤发鸡皮,脸上已经有了老人斑,而琼玉仍旧一如几十年前所见的那样,清丽如同仙人神女。 “我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啊,可你还是当年那样。” 齐无惑感慨,忽而笑道: “世上,可得长生否?” 这是几十年间的唯一一次见面,询问和当年一样。 但是相询的情绪却是截然不同。 少女回答:“镜中花,水中月,可见不可得也。” 白发苍颜的老者抚琴,琴韵已动山色,令云海涛涛,几已入道,一曲尽罢,那山峰依旧。 忽而想到年少时候的经历,再想要回去,已不可能,这七十年追逐名利,所为是什么呢?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齐无惑按琴低吟道: “七十年来狼藉,东壁打到西壁。” “而今收拾归来……” “仍旧,水连天碧。” 曲终人尽,阖目而魂散。 唯山依旧,水流不绝,亦如当年。 亦是,惆怅。 忽而却有人用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仿佛梦中一脚踏入悬崖坠下,浑身冷汗。 齐无惑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睛,正恍恍惚惚,看到一老者指着自己,笑道:“小子,你做梦也就做梦吧,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齐无惑茫然许久: “这是哪里?是,什么时候了?” 老者笑骂:“你家都不认得了?” “至于时候?” 抬手遥指锅灶,蒸汽腾腾,答曰: “天已日中。” “落雪未停。” “黄粱饭,尚有一刻方熟矣。” 章节目录 第8章 得长生否? 黄粱饭,尚且未熟? 这一句话似乎是将齐无惑唤醒了,他的视线缓缓移开,看到了一侧桌子上的包袱,看到了旁边摊开的几本书,还有苏先生送来的三吊铜钱。 看到了一侧自己养着的绿植,看到墙角堆积着的白菜,看到了外面的院落,没有劈完的柴火,自己躺在自己亲自做的木床上面,床榻之上,尚且还有残留的暖意,闭了闭眼睛,眼底重新恢复了灵光: “是啊……,我家的黄粱饭还没有熟。” 少年人在老者的催促之下起身,收拾了饭菜,将锅灶里面的黄粱饭盛出,复又切了一盘小菜,放在桌子上,端坐于此,下筷吃饭,但是却动作顿住。 “小子,饭菜都要凉了,还愣着做什么呢?” 饭桌之上,老者吃了一口黄粱饭,又夹了一筷子脆爽的下饭小菜,方才指着齐无惑笑言,道:“怎么了?梦都醒了,还在想吗?” 齐无惑抬了抬眸子,没有答话。 眼神之中,带了一丝丝沉吟思考。 窗外大雪已停,鸟雀落于枝梢之上,整理羽毛,树枝晃动,落下积雪,一派山野风趣,桌子上有盛着黄粱饭的粗陶碗,有脆爽的小菜,白菜之上点缀辣子圈,入眼可爱。 此刻距离齐无惑梦醒,已经有了好些时候,黄粱饭都慢慢变凉了,齐无惑饮食无味,放下了筷子,对着那老者平和道:“老丈……方才,我做了一个梦……” 声音顿了顿,看向一侧的床铺:“那个玉枕……” 老者笑着道: “哦?玉枕啊?那是一个游方道士送给我的。” “说有利于睡眠,安神入梦。” 齐无惑沉默点头。 老者笑问道:“看来,果如那游方道人所说,你睡得挺香的。” “不过,不管你是做了怎么样的一个梦,都不必太过于在意,人生犹梦,梦如人生,你我活在这个世上,安知道自己不是梦中之身?” “做了这个梦,无惑有什么收获吗?” 齐无惑垂眸,虽然说是梦境,但是在那梦境之中所经历的一切却又是如此地清晰,或许小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回忆起来,但是诸多大事,却又如此地清晰,如此地可被把握。 若是可以重走此路的话。 当可以比起之前更为顺畅,可更为轻易地做到前世终老才做到的功业,但是又如何呢?少年忽而觉得乏味。 七十年来云烟去,八百里外道人归。 “只是梦么……” 齐无惑慨然良久,答曰: “夫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 “尽见之矣……” 老者抚须,大笑道:“上善。” 一顿饭吃完,齐无惑洗完套碗,擦干了手,要将苏先生给的东西收拾起来,将其中的两吊大钱放起来,其中一吊则是收在柜子里,以方便取用。 劈柴,扫院,洗衣,一如往日,并无不同。 而后空闲下来,才拿起苏先生给的几卷古书。 这是为了来年春试准备的典籍,上面都是科举取士的知识,而其中或有艰涩难懂之处,有苏先生以朱砂红笔小楷写下的注解,用以解释其中的知识。 这些对于齐无惑来说,都是尚未学到的部分。 甚至于某些官僚士子,都未必能够将其彻底解释通透,苏先生对其理解深入,鞭辟入里,哪怕是在整个州郡之中都是负有盛名的,也因为这一点,才有如此达官贵人之家,将自己的孩子们,送到这小镇之中的书院中学习。 齐无惑掀开几页,还没有看,心中就有许多文字,如流水一般地流淌而过,正是这几本书卷的内容,就仿佛这些东西他都已经了然于胸,曾经不止十几遍的翻阅过,还没有看,就已自在心底涌现出来一般。 齐无惑的动作微顿。 他确定自己从不曾读过这本书。 除了梦中……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的心底升腾起来。 “难道说……” “那个梦……” 他迅速地在脑海之中回忆了一遍这本书籍的内容,哪怕是以前从没有读过这本书,这本书的文字仍旧无比清楚地在心底升浮现出来,而后掀开书卷,迅速翻阅,其中内容,果然和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一模一样! 复又去翻阅其余几本书,全部如此。 非但对其内容极为娴熟,而个中精妙奥义,更是深蕴于心,了如指掌,此刻再去看苏先生留下的批注,苏先生在州郡之中,亦有大名,称为名士。 但是现在齐无惑却隐隐可以看得出苏先生对于这几本经典讲解释疑的疏漏之处,虽然仍旧精妙,却有不足。 仿佛此刻的他不是才十四岁的少年人。 而是皓首穷经,出将入相,天下名士无双无对的无惑夫子一般,许久后,齐无惑将三本书全部放回,神色安静平和,心中猜测逐渐清晰。 梦境之中,所经历的事情,那些强烈的个人情感,已经散去,但是读书经历,却似乎还在,平时不显山露水,但是一旦遇到,又可以如本能一样运转思考。 那虽然只是梦。 但是读过的书,见到过的事情,却并不是虚无。 齐无惑起身看向那一枚玉枕。 那枕头通体以白玉为材质,上下皆有六科蝌蚪云纹,浮雕云气缭绕,似乎是道家之物,伸手触碰的时候,似是触动了什么,其上云纹,似有刹那亮起,又似只是虚无梦幻,旋即伴随咔嚓碎裂之声,其上密密麻麻,已尽是裂痕。 背后传来了那老者的遗憾之声: “噫,惜哉,惜哉。” “自那游方道士手中得来,已经二十七年了,未曾想到,其质轻脆至此,才用了一次就碎掉了,那道人果是戏弄于我。” 齐无惑转身,看到那老者站在身后,紫袍半隐于光,半隐于暗,一打眼看去,倒像是紫色道袍似的,噙着微笑注视着自己。 齐无惑知道这老者绝非常人,沉默了下,道: “老丈说……道人?” 老者笑言道:“就是啊,那家伙自称是【火龙真人】。” “二十多年前和我道左相逢,连续输给我三次赌局,把这个枕头给我抵债了,左右不过只是一个睡觉用的器物,不值什么钱。” “无惑你倒是也不用在意。” “反正我记得,这个枕头应该不止一个,约莫还有一个的,下次我见到他的时候,再讨回来就是了。” 齐无惑收敛疑惑,斟茶倒水,对老者态度和先前一般无二,并未因心中知晓其身份而变得越发尊重,也不曾因梦中经历而变得轻佻傲慢。 手捧茶盏,回忆过往,自语道: “世间妖魔鬼怪,妖不过是野兽通灵,也有生死。” “鬼不过是执念留存。” “可……” 齐无惑言语沉默,双目微阖,梦中那似真似假的画面在自己的脑海里面翻腾着,七十年来荒唐梦,读书,入官,出将入相,繁华红尘,帝王将相,功名美人,尽数自身边流过,忽而正坐,敛容,询问道: “敢问老丈,世间当真有神仙否?” 老者嘴角微笑收敛,答道:“有。” 少者复问: “可得长生否?” 老者整理衣冠。 正坐,敛容,对而答曰—— “可。” ps:今日更新完成,两天更到八章,之后每天中午十二点一章,下午六点一章 章节目录 第9章 不算食言 两次问答。 回答越发简练。 齐无惑于是起身,抬手手指相对,行礼下拜道: “请老丈教我。” 老者受了他一礼,然后抬手将他搀扶起来,笑道: “看起来这梦里对你颇有好处,所以受你一礼。” “但是你求的东西,我没有办法教你。” “大道长生是要找,是要寻的,不像是人间的老师教导学生那样,你想要便能给你,也不是一本书,你拿到这本书,看到了,就会了啊。” “你我的缘分不在这里” 而后无论如何不肯再谈论这些东西,齐无惑的秉性,并不是得寸进尺,强迫询问的人,故而也不再继续下去。 老者吃完饭菜之后,又去院子里泡茶喝。 齐无惑闭目回忆那梦中的经历。 具体某年某月经历的事情,已经散去淡忘了,唯独几件大事之后的自我领悟还残留,梦中的时候,各国的争锋,妖族的强横都有,但是仔细回忆,梦中的人间似乎并没有修行之法,似不合理,凡人如何和妖怪征伐? 看来终究是梦境,梦里的世界,或许和自己认为的世界是有关联的,齐无惑见过野兽通灵化身的妖魔,所以妖国仍旧在,齐无惑知道有科举书卷,所以有,但是他那时不认为有神仙道法,所以梦中关于此节尤其模糊。 可是那位山神琼玉又是为何? 齐无惑不知。 梦中事与现世关联如何? 齐无惑亦不知。 只是闭目安坐,心神平和,气息悠长。 仿佛能感知到风吹过竹林的声音,仿佛能够感应到外面的雪花慢慢消融的声音,能听到八百里风掠过镇子外山川小道的感觉,仿佛看到了幼年所见妖魔之国,人间惨剧,看到了自己七十年狼藉,终究不过棋子,未能真正做出些什么。 然,一路不通,尚有他路。 慢慢地,齐无惑眉宇舒展,神色平和。 眉心之中,自有灵光滋生出来。 老者正在泡茶,抬眸看去,微微颔首: “养神有灵,约莫是五十年的养神道行;现在又能自发运转,看起来纵然不遇到老夫,以他的悟性,也会接触到修行的事情啊。” “不过,精气神三者之中,一强二弱。” “虽然有了向道之心,却有隐患,不是好事。” “一不小心,却去给城隍勾走,做了阴神。” “如此,离去之前也该再给他一场机缘……” 老者云游天下,点化苍生,齐无惑能在一场大梦之中,打破自我凡心,他也已满足,不会再做那种拔苗助长的事情,缘尽于此,本来就要离开的。 但是没有想到齐无惑的表现比他预料的还要好些。 梦中的所作所为,一如本心。 善者仍旧善,恶者也不会改变,那是一种明心见性,见此一生的法门,自神女处得到了功法之后,齐无惑的五十年养神功夫,和真的苦修了五十年没有多少区别。 不过,常人五十年的养神功夫。 一梦而成。 也难怪这个枕头会直接碎裂开。 老者点头。 ……………… 齐无惑安心正坐,不知不觉进入了一种似梦非梦的状态之中,冥冥之中意识仿佛升高了,‘看到’了家的周围,‘看到’了来往的行人,天高云淡,忽而‘看到’外面似乎有一辆马车在巷子外面停下。 而后一人下了马车,正朝着自己家而来。 明明隔了至少五百步,齐无惑却一眼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栗璞玉?” 栗璞玉是苏先生门下的弟子。 而栗家是城中第一大户,数年前突然到来这里,家中有千金之财,很快就置办了很大的产业,又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名士的门下读书,出入都有那些江湖上的好手保护,俨然是一方豪强的模样。 齐无惑虽然素来和他们没有什么交集。 但是毕竟对方是苏先生的弟子,而且似乎是直接来找自己的,不可以失礼,所以打算去开门,心神一动,忽而下坠了似的,就像是在梦中,而后要起身一样,身躯自有反应,自然而然。 ……………… 栗璞玉脚下踏着污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面走。 “可恶……” “真是难走。” 这里是城镇的边缘处,居住的人口不少,人来人去,又加上土路上尘土永远没法子扫干净,雪化了掺入泥土变黑,变黑又和雪,和冰混在一起,脏且不说,很难下脚。 栗璞玉看着自己的鞋面上沾染了黑漆漆的脏雪,眼角一直在跳。 这个可是在府城天织坊定制的靴子。 而今物价,白面十斤,价银子十钱。 冬日煤土七小车,也才银二钱一分。 而单只这一双靴子就已经有三两银子了。 相当于一粮仓看仓人一年的薪水! 这个时候就很羡慕旁边这个家中雇佣的江湖好手了,脚步踏着脏雪也不会踩塌下去,一双鞋子和衣摆仍旧是干干净净。 “呼……” 栗璞玉收回视线,呼出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烦躁。 抬眸看着几百米外的破屋子。 今日二叔从京城行商归来,数日后家中大宴,可是父亲却要邀请这个连夫子的门都没能踏入的破落户;非但是要邀请,还要自己亲自来登门拜访。 自己什么身份,眼前这穷小子什么身份? 随便喊一个下人来,这穷小子怕不是要毕恭毕敬的了。 要自己亲自来? 但是父亲在家中积威深重,栗璞玉不敢不听,哪怕心中不愉,也还是老老实实过来,这五百步的距离,比起大路上的五里都来得艰难,最终好不容易站定在了,吐出口气,额头已是出了些汗。 拍了拍脸,让脸上堆积出和善可亲的笑容。 一只手抬起叩指敲门,一只手拉着这只手垂落的袖口。 手指还没有落下。 吱呀声中,木门已向内打开,仿佛来人未卜先知,栗璞玉的手指恰好就擦着门而滑落,院子里面的花树随风而动,花瓣夹杂白雪,落在开门那少年肩头,一身简单布衣,黑发整洁,双目安然漆黑如星子,安静看着栗璞玉。 候客久。 栗璞玉怔住。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这是齐无惑? 他在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苏夫子,仿佛当年年少走入了京城,看到那巍峨城池一般的平和沉静,一时间甚至于有了几份胆怯,就连身体都似乎僵硬了。 “栗兄,所来何事?” 齐无惑开口。 栗璞玉方才意识到了自己要做什么,先是本能抬手,然后顿住,又下意识拱手一礼,结结巴巴道:“齐师兄,是,是家父要我来邀请你,去我家中吃一顿便饭。” “就只是,只是这样。” “我的叔叔从京城回来了,也可以聊一聊京城的风物。” 齐无惑本来打算婉拒的,但是听到这个话,忽而微顿,想起自己梦中所见京城,不知是真是假,正可以询问一二,拒绝的话一顿,回礼道: “……那么,我就打扰了。” 栗璞玉大松了口气: “啊,不打扰不打扰,一点都不打扰。” “反倒是我来找你,实在是麻烦齐师兄你了。” 齐无惑让开一步,道:“要进来坐一会儿吗?” “不了不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 “今天就不打扰师兄了。” “师兄勿要再送了。” “师兄留步。” “师兄告辞!” 栗璞玉几乎承受不住那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落荒而逃,齐无惑还有几分不解的时候,忽而脚步一晃,只觉得头晕眼花,差点扑倒在前。 只是一股流风纠缠住了他,接住了他,然后打了个旋儿回来,把齐无惑放在了石桌前,沏茶的老者摇头道:“资质不错,悟性更好,但是你将【神】外放,却是太过于莽撞。” 齐无惑额头剧痛,疑惑:“神?” 老者指了指他眉心,简单直接道:“你方才将神外放,笼罩周围数里,这是那梦中积累而来的,而你的身躯却仍旧虚弱,无法支撑如此的消耗。” “万物都是一点真灵。” “一生二,是阴与阳,性与命。” “性则心也,神也;命则气息也,血肉也。” “大道所在,皆是性命双修。” “你现在神强身弱,虽然可以有超过常人的些许手段,但是还要说你一句。” “命之不存,性将焉存?!” “只有你的身体足够强大,才能够支撑你的心神,否则的话,你甚至有可能因为你的心神太过于强大,硬生生拖垮肉体,把你自己杀死。” “这便是人世间所谓的【天妒英才】的原因,所谓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都是因为如此,你需要解决此事,否则难免早夭。” 老者皱眉看着齐无惑,摇头自笑道: “罢了,方才说了不能教你。” “而今只传你一招,也不算是食言。” “不算食言。” “过来。” ps:第一更。 物价部分来自于明·沈榜《宛署杂记》 修行部分来自于道门南宗五祖白玉蟾真人 章节目录 第10章 修行 齐无惑坐在石桌旁边,老人让他喝了一杯茶。 茶香入口,只觉得分作两股,一股安心定神,一股则入眉心,让原本散开,令其头痛欲裂的心神渐渐缓和下来,不复如原本那般痛苦。 老者等到了他状态恢复,低吟道: “道自虚无生一气,便从一气产阴阳。” “阴阳再合成三宝,三宝重生万物昌。” “你牢牢记住,这是我这一脉的总纲……” 齐无惑道:“总纲?” 老者抚须:“总领诸法,以一统万,是为总纲。” “这虽不是修行之法,却又直指大道。” “你需牢牢记住,以免行将踏错,此生不能弥补,因此提前告知于你。” “至于教导你的东西……” 老者抚须,指了指齐无惑: “夫天下大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天地一气划分为阴阳,阴阳在体内,以心为性,以肾为命;心为离为阳,性为坎为阴;阴阳生出三气,即精气神三宝。” “而修行者需知此造化,然后逆而修之。” “归三为二,化二为一,一归于道。” “我道门起手功夫是为【命功】,精气神三者催生到生命极限,而后合为阴阳,是为元炁阳神,元炁阳神再合二为一,方可以说踏入大道,由有入无。” “你的心神已经养得很好,接下来可以养精,而后化气。” 齐无惑道:“气,是指得呼吸之气吗?” 老者笑着摇头道:“呼吸?错了。” “上药三品,神与气精,恍恍惚惚,杳杳冥冥。” “这精不是交感精。” “气非呼吸气。” “神非思虑神。” “那是后天法门。” “我道门之中,气为后天,炁为先天,两个字念法一样,其含义在道藏之中却是截然不同。” “修行为炁,而调息为气。” “炼精化气是武者之道,而炼精化炁则是道家关窍。” “炁是丹母,而这个丹的意思是为圆融,一生二,二生三,最终又重返于大道虚无之境的意思。” 老者说是只传授一招,但是因为修行的法门和道统里面,一首诗可能就是一道传承,每一个字都有各自的含义,故而其实是将基础仔仔细细地讲述了一番。 “道门修行的第一个阶段,是为【三才全】,也称为【栽三花】。” “不管是修道,还是成仙,第一步绕不开这个,人有精气神,需要全部修行到自身这个身体的极致,达到全精,全神,全气。” 老人指着齐无惑的上中下三丹田,道: “称呼为全,是因为人生在世上,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病痛,熬夜久坐,损伤,精气神必然会受到损伤,不是全盛的状态。” “这一个步骤需要慢慢调养。” “历久方成。” “等到你到了精气神圆满,就可以聚合而成先天一炁了,而哪怕是没能够聚合成先天一炁,你也可以活到人类的寿数极限。” 齐无惑道:“寿命极限?” “是,因各自的身体不同,约莫在一百二十岁到一百三十岁之间,而后可得一生无忧,无病无痛,梦中去世,去世之时仍黑发,牙齿完好,皮肤不皱,这也是为何称之为【全】的原因。” “可得全寿也。” 齐无惑沉吟思考,道:“那么如果没能够抵达全精,全气,全神的境界,就去聚合的话,可以吗?” 老者笑道:“大道修持艰难久,自然会有想要钻空子的人啊,他们大多都是将精气神中的某一个修行到极为高的程度,而后以其他二者依附于其上,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跨越三才全这个境界,滋生出神通法术。” “快则快矣,却不能够持久。” “或许能短时间内啸傲一方,自称真人,但是越是修行到了后面,这种取巧法门的弊端就会越发地凸显出来,或许三十年,五十年都不能够跨越过去。” “故而称之为旁门,左道。” “各种神通手段虽然多,但是寿命却未必比起三才全这个阶段正经修行的修行者强出多少,甚至于可能更低,很多修者因为忍受不住寂寞和人前显圣的诱惑而走了这一条道路,最终遗憾而终。” “无惑你要记住……” 老者指了指旁边的树木: “我们的目的是修行,是境界,如同这一棵树木,要越发地扎根于下,延伸向上;而诸多神通,法门,不过是在修行的时候,结出来的果子。” “一味地去追逐神通,就像是树木将自己的养分全部用来长出果子,这样的话,如何可以长成摩天巨树?” “汝辈修士,当记之,戒之,慎之!” 老者抚须道:“好了,现在盘坐于此,吾传你一门吐纳养气的口诀,先将后天之气养足,未来方可以聚而成为先天之炁,而后才有可能抵达顶聚三花的境界。” 齐无惑如老者所说的那样盘坐,五心朝天。 而后老者手指在其丹田之处虚指,齐无惑体内血肉流转,自然诞生一丝丝气息,而后伴随着其身体气血而存在于身躯之中,老者道:“存神观想。” “记住,精气神三字和常人眼中不同。” “于道门典籍之中的含义,纯一不杂为精,通融血脉为气,虚灵活动为神。” “是为元精,元气,元神。” “元者,一元初始,意为先天所有。” “一切的核心,正是元神。” “以神驭气,以神炼精,记住其流转之法门。” 老者传功,并不立于文字。 而是直接带着齐无惑感悟一番何为大道流转,而后,齐无惑的身躯自然会懂得如何存神,如何观想,如何运转调息。 齐无惑的心神跟随老者的指引而流动。 老者道:“武者修行,吞咽肉食,强大躯体,气血强横之后,自然感悟气息流动,流动到了极致,以强横之身躯,反哺心灵庞大,催动心神。而吾这一脉修道,截然不同。” “心虚而神凝,神凝而气聚,气聚而精生。” “以一以生万,摄万而归一,皆我之【神】也。” 齐无惑冥冥之中陷入入定之中的状态。 而他此刻的心神强大,牵引流转气息入门,也是极为顺畅,不知不觉,就已经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天地之间一片昏沉,竟然已经入夜了。 冬日雪融的时候,远远要比下雪的时候更冷。 冬天的夜晚,哪怕是打更的更夫都要穿着厚厚的衣服,要用烈酒去驱寒,齐无惑只是稍微厚实些的布衣,坐在外面。 外面寒风凌冽,可是体内却又有一股热流。 内外水火交错,而神则凌驾于其上,俯瞰着这一切的发生,气息悠长平和,渐渐地归于平静,和这山川,水流,树木,自然合而为一。 人本就是天地的一份子。 日未升,天空中已有了鸟雀的声音。 一只雀儿落在院子里面啄着草粒,一下跳在了少年的肩膀上,而后回过身来用嘴巴梳理羽毛,少年人的黑发微微垂落,沾染晨露,眸子自然而然睁开,看到一轮大日自天边升起,紫气升腾。 少年安坐于梅花树下,沐浴阳光,气质安静。 鸟雀在肩膀整理羽毛。 天地万物皆安静。 老者抚须笑问:“可得之乎?” ps:道家修行部分来自于道家全真龙门法脉第十一代祖师闵一得笔录。 《黄帝阴符经》注者,宋代俞琰注解的《道德经》。 道门南宗五祖白玉蟾真人。 参照典籍·《玉皇心印妙经》 章节目录 第11章 当求大道 齐无惑看向老者,点头回应,而他一动作,原本那种贴合自然的气息散去了。 鸟雀受惊飞走。 老者看着鸟雀飞走,笑道:“等到了你炼化出先天一炁,则可以和天地自然融合,那时候百兽鸟雀都不会被你惊动。” 老人一眼看去,就知道齐无惑已经养出元气。 这不像是江湖武者们追求的内气,没有多少杀敌的效果,元气,元精,元神,本就是要将一个人的身心状态都推升到最完美的阶段。 而后在这最完美的状态里面,踏入道途。 老者收回视线,抚须道:“今日是你第一次打坐吐纳,足足五个时辰,往日不可如此,长时间的打坐冥思,不单坏了身体,也会伤了心神,半个时辰即可。” 齐无惑颔首。 他闭着眼睛,感受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呼吸变得更为悠长,元神在上,气息已成,元气流转不停,通融血肉,有某种特殊的感觉,仿佛身躯在经历一种潜移默化的提升。 虽然缓慢,却又长久不停。 而先前那种,动用元神之后就会头痛欲裂,虚弱不堪的感觉也消失了,前后的感觉对比就仿佛是,先前是双脚悬空,现在终于脚踏实地,心中刹那间安稳了许多。 老者在旁边,红泥小火炉,煮茶,淡笑着道:“我道家入门功夫和高深功夫,分为【命功】,【性学】。” “性学讲求火中栽莲,而命功则是水底求玄。” 齐无惑道:“水底求玄……” “坎为水,指肾功,为元精。” 老者笑而抚掌,道: “不错,这便是指得,元精功夫乃是第一等一重要的,多有流派,不知道气和炁的差别,单纯以元气会合元神,踏足入道,修出阴神出窍。” “往后面少不得苦楚。” “食气者不死,而神明者长存。” “气与神合,抛弃了元精,看似是得到了逍遥,可最终不过是个冢中枯骨的结局。” “只能够修成【尸解仙】罢了。” 齐无惑询问道:“如何才能够将元精修到极致?” 老者道:“常人修行的话,那就是吞噬大量的血肉,然后以武道淬炼,强化自身的血肉,气血如汞,磅礴如烟,但是这是后天逆反先天的路子。” “道门之中,精是为纯一不杂。” “核心在于纯粹。” “你的话,元神已经成就,以元神催动元气,元气通融血脉,接下来是水磨工夫,一点一点自然能够成就元精纯粹,不过……” 老者声音顿了顿,看着那双目神光流转的少年,玩味笑道:“因为火龙道人的那个玉枕头,你的元神远远比你的气息和元精强大,如果不愿意走旁门左道,想要将三者修行到类似极限的话,或许需要三五十年。” “那时候搞不好气血衰败,元气溃散,终究无法踏足大道,只能得到个全寿,如何,修出个尸解仙,也可以驻世三五百年,身躯腐烂之后,元神不死。” “运道好的话,领了天帝符诏,吃些天材地宝,还能够活些时间。” 少年拱手道:“愿求大道。” “好志向!” 老者大笑,而后摆手道: “不过,老夫说过,只教你一招。” “这一招随你自处,和人交换也好,外传也罢,但是我却不会传你第二招了。” “绝不会食言的。” 齐无惑正色道:“传法之恩,已经是没齿难忘,怎么还能奢望更多?” 他做了早饭,杂粮做成的窝窝头,小菜是风干的兔肉炒的白菜,苏夫子所赠送的三贯钱,购买力上面稍微逊色于三两银子,约莫是二两八钱左右。 然而当今之世,十斤白面才得一钱银子。 十斤茶,才耗得一两银子。 三两银子,对于现在的齐无惑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了,生活上也不必如此地拮据,吃过了饭菜,老者言道昨夜守着他守了一夜,而今困倦了,打着哈欠侧躺睡去。 齐无惑走到了一侧的小库房里面。 打开之后,里面阴气逼人,各类用不着的物件都摆放在这里面,有只剩下了一个的车轮子,有老木头做的秤杆,已经出现了裂痕,各种各样的有很多。 经历过了灾荒之年的人,总是下意识地把各种可能用得到的东西都搜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齐无惑清点着自己的小宝库。 然后推开了半个手推车,下面是一个石磨。 再奋起力气把石磨盘推开,下面是一个圆形的洞,中间悬着一根丝线,齐无惑吐一口气,提起线来,这本就有几分阴冷的库房刹那间变得更为冷了些,一丝丝寒光闪烁出来。 那是一口剑。 府兵的剑。 当年的灾荒,最终连军队都有哗变的,被裹挟着来到这里的路上,他也捡拾了一柄剑,一把匕首,在那样的时候,没有利器护身,他很难活到这里。 把这一口剑取出来,齐无惑手指拂过这剑,感觉到了剑身的寒意,心中安定,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是在梦中,他年少游学天下,曾经学习过剑术。 而陌生则是因为,这毕竟只是梦中的事情了。 握着剑,将石磨放回去。 齐无惑站在院子里,这口剑对于他来说,本该是有些沉重的,没有办法轻松挥舞,但是此刻提在手中,却是恰到好处。 自身此刻能发挥出来的气力,约莫等同于梦中十六七岁的自己,齐无惑手掌握合剑柄,手腕稍微用力,长剑横扫而过,发出呜的一声。 剑术,或者说,武功。 除去了杀伤的战斗力量之外,也会有淬炼身躯的部分,只有强大的身体,才有可能发挥出剑术的杀伤效果。 虽然说和纯化元精这个步骤并不完全相符。 但是其入门的部分,经齐无惑验证,还是有淬炼身躯的效果的,齐无惑握着剑,缓慢而均衡的速度施展出一个个剑招的姿态,筋骨拉扯,锻炼气血。 而元气,是为气血圆融。 伴随着动作,能够感觉到元气在血肉之中的流转速度逐渐提升,暖意散发着。 这就代表着元精的淬炼快了一丝。 元精,元气,元神。 三者修持圆满,可入大道。 齐无惑垂眸,回忆梦中诸般经历,岁月流逝,红尘繁华,而我苍老,动作越发沉静,施展过三十遍之后,已经出了一身的细汗,在这大冬天里面,身上隐隐冒着些热气。 忽而脚步踏地,腰肢用力,原本缓慢的长剑猛地加速,撕裂空气,发出沉闷一声响,留下一道寒光,声势颇为骇人。 剑落。 风起。 齐无惑气息刹那收敛如龟鹤。 重新练习梦中的剑术,一是希望能够从这上面,寻找到加速元精淬炼的可能性,另一方面,是要给自己一种防身之手段。 欲求长生,需要有法门护持。 而自己求的是大道。 寻的是长生。 非得要养出全精全气全神,才肯走下一步,在这之前,没有什么法门手段,剑术是最方便也是最简单的了。 少年徐徐呼出一口气。 庞大元神,驭气行走于四肢百骸,血肉之中。 身躯细微颤抖,散去疲惫。 睁开眼睛,徐徐呼出一口气来,右手持剑平端,左手背负身后,黑发垂落鬓角,一枚落花落在剑身之上。 见花开花落,如见我一生。 齐无惑眼底平静坚定。 抖散了落花。 “当求,大道。” ……………… 栗家,家宅。 栗璞玉在邀请了齐无惑之后,回家之后才松了口气,之后自是随意去玩,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人,本来打算要去找自己二叔,问问他京城中的趣事。 但是自己的父亲却把二叔叫走了。 于是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去,跟着请来的夫子练琴。 而这个时候,栗璞玉的父亲看着前面那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子,以及桌子上的金子,面色刹那凝固:“你,你说在外面是做买卖。” “做的什么买卖?!一年时间,得金百两?竟然有如此的利益!” 栗璞玉的二叔栗一先道:“只是买卖。” 栗跃鳞面色难看道:“如此暴利,买卖……” “你难道买卖人口?!” 栗一先道:“不是卖人。” 他叹了口气,微微后仰: “而是……卖鬼!” 章节目录 第12章 人卖鬼 “卖鬼?!” 栗跃鳞面色微滞,世间有各类的买卖,但是却从没有听过有人卖鬼的,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疑惑,连忙催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快说来。” 栗一先喝了口茶,略作回忆,这才慢慢讲述起来。 …………………… 那是一个夜路了,我本来在京城的附近做买卖。 我精打细算,总觉得就算是不赚多少,至少攀附了那些大人物,总不至于血本无归的。 可惜啊,我还是赔了。 我太蠢了,太蠢了啊。 皇朝里面的那些大人物,表面上和和气气的,但是下起手来,比起谁都要黑,比起谁都要狠辣的,抽干骨髓,扒光血肉,一点老本儿都没能留下来啊。 赔钱啦,没有脸回老家。 我就只好在外面转悠着,想啊想,看着能不能找到个翻本的法子,可是还是想不到,想着回家吧,但是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回老家,心里面又实在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走来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城外三里道的老槐树下面。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鬼的。 当时它忽然出现。 我壮着胆子问它它是谁。 他说:“我即鬼也!” 然后问我:“卿复谁?” 我当时候穷得要死,但是还是怕死,说人免不了一死,一咬牙道:“我亦鬼也!” 鬼疑惑不已,绕着我走了半晌,道: “那你要去哪里?” 我回答他说:“我要去宛城大市。” 那鬼大喜道:“我也要去宛城大市!” 我一下就浑身手脚冰凉,知道这大市可能不是一回事,可是话已出口,也没有办法再吞回去。 所以,那鬼跟上我了。 我迫不得已,只好和他一起走。 一只鬼在后面,我浑身的手脚都僵硬了,那鬼倒是轻松自在,道:“这样走太慢了,也太累了,不如我们互相背着彼此,怎么样?” 那鬼瞪着我看,一双眼睛,绿油油的,我不敢拒绝,怕被他看出什么来。 只要咬着牙答应。 那只鬼先是背着我,一口气走了十里地。 然后问道:“卿怎么如此之重,非鬼耶?” 那鬼说着话的时候,眼珠子发绿,嘴角里面伸出獠牙,流出口水来。 我当时心脏都要停跳了,只好强行道: “我刚死,所以比较重而已,不要多想。” 而后换我背着他,鬼轻飘飘的,所以我能脚步加快,这样彼此互换着背着走足足有三回,我心里面的恐惧稍微少了点,想了想这样时间长了肯定露馅,难免被鬼所食,所以骗他道: “我才刚死,刚做鬼,做鬼有什么禁忌吗?” 鬼回答道:“唯不喜舌尖血。” 接着往前走的时候,遇到了一条河流,鬼过去的时候,几乎是飘着过去,没有半点声音,我过去的时候声音很大。 那只鬼又开始怀疑我。 这一次他的眼底冒着红色的光,嘴角的口水已经流淌下来了,就连手指头都伸出黑色的指甲,弯钩一样,手指变成了惨绿: “何以作声,如此之大?!” 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但是他似乎没有察觉。 只好强撑着面皮道: “我才刚刚死了啊,新死成鬼,不习惯用当鬼的法子过河,勿怪勿怪。” 那鬼上上下下盯着我,没有做声。 我觉得,他不是认不出来,而是把我当成了牲畜坐骑,是打算要到了鬼市上面,才把我卖了,挖开心肝,抽筋拔髓…… 他果然没有去常规的大市,而是到了宛城外面的大槐树下面,敲门三下,大喊好几声开门,然后前面出来了路,我一狠心,趁着彼此互换着背着的机会,一下扛起来他。 快速往里面跑,大喊道:“卖鬼,卖鬼!” 那鬼没有想到—— 人穷了,鬼都会卖。 那鬼在我的身上大喊,要爬下来的时候,施展了变化之术,变成了一只羊,一下挣脱开,我咬破了舌头,舌尖血喷在他的身上,他就不能够再变化。 可我担心时间长了,他会变回来,所以就把他卖给了一个老道士,那个老道士用一根镶嵌玉石的绳子牵着羊,把它拉走了。 给了我一个包裹,我心脏跳得厉害,跑回了安全的地方,打开来看,差点晃花了眼睛。 里面有足足一百五十两金子。 ……………… 一壶茶喝完了。 栗一先的故事也说完了,他说话的时候,手掌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可以知道,哪怕他现在回忆起来条理清晰,但是当时是有多恐惧。 行将踏错,哪怕一步,可能就已经死了。 栗跃鳞听得几乎要忘记喝茶,而后好声安慰兄弟,而栗一先呼出一口气来,道:“不过,现在好了,我们有了这么多的金子,这么多,这么多的金子啊。” “我们家不单单能够在这里立足。” “还可以走出去,去府城,去郡城!” “去更大的地方!” “光宗耀祖,我没有对不起祖先,没有对不起爹娘!” 栗一先的话语又有些乱起来。 栗跃鳞安慰他,忽而想到了一件事情,看着那桌子上的金子,道:“不过这些金子,毕竟是那个鬼市里面,卖了恶鬼才得到的,会不会引来更多的恶鬼?” 栗一先摇头道:“放心大哥。” “我就是担心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专门去了一趟京城,在那里的道观里面虔心祈祷,又请了道长驱邪避凶,这才安下心来,折返回中州的家中。” “这次回家,我就不打算再外出了。” “娶妻成亲,安顿下来。” “放心。” 栗一先笑着安慰道: “绝对,绝对不会有事的。” ……………… 咔嚓! 斧头劈落,将木柴劈开来。 齐无惑提起斧头,看着旁边已经劈开来堆积起来的柴,然后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山——阳光之下,这一座山给人一种安宁静谧的感觉。 “雪不大,没有封了山。” “是好事啊。” 说起来,明天就是栗璞玉邀他去栗家的时候了。 ps: 这一章的故事原型来自于曹丕《列异传》之定伯卖鬼~ 章节目录 第13章 盗仙粮 齐无惑看了看那山,心中思考了下,决定上山转一转,落雪之后山上积雪不像城里这么快融化,走过有痕,所以冬日雪后如果没有封山的话,往往能够有很多的收获。 不提冬日肥硕的兔子了,若是能够找到冬笋的话。 今日晚上可是有口福了。 冬笋炖腊肉,再加上几个新做的馍。 算一算,明日去栗家的时候了,总是要带着些礼物的,冬笋也正是合适。 少年想了想,把匕首别在腰后,把剑扔到背篓里面,拿一个蓝布给遮住,然后背着背篓,和老者说了一声,就往山上走去。 感应到元气之后,脚步也更为轻健起来,以神驭气,流转周身,脚下生风一般,气血圆融,也不会觉得疲累,很快便顺着习惯的小路上了山。 山上银装素裹,一片洁白,寒风吹来,不觉冷意,只是清爽,齐无惑放轻了脚步,按照当年那个换自己活着出来的大夫随口说的话。 冬日山中,可去寻葛藤的根,磨碎便是葛根粉,可充饥,味道还不错;可寻野山药,还有金刚藤,金刚藤的果实在冬天结出来,红彤彤的,在冬天非常显眼,又叫做红灯果,根也可以用来煲汤。 卖到药铺里面,他们也收的,酒馆也要。 可以入药,也可以泡酒。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一座山如宝藏,一年四季都能够在里面找到可以吃的东西,总是饿不死的。 齐无惑在黄粱一梦之中,得到了上乘机缘,元神充沛,体现在外就是观察力也提升很多,比起往日来,更容易找到各种山货。 很快身后的背篓里面就已经装了小半。 大多是冬笋和金刚藤。 至于葛藤根,若是能找到的话,一个就有十几斤了,只是可惜,齐无惑在秋日标记过的几个地方已经没有了,看起来,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那些葛藤。 齐无惑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继续寻找。 忽而在一处山岩下面,发现了一种类似百合的叶子,虽然干枯,但是形体大概还在,眸子微亮,快步走去,仔细观察:“这是……老虎姜!” “运气真的很好啊!” 齐无惑脸上浮现出开心的笑意。 除去了七十年辗转如梦,欲求长生的顿悟,梦中残留的只是领悟和些许如梦的印象。 他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小心翼翼开始围绕着这百合状的叶子挖掘,挖出来的根茎像是竹鞭,又有点像是生姜。 齐无惑眼睛都亮起来。 老虎姜,又叫做鸡爪参,药铺里面是一种更文雅些的名字,叫它黄精,收的价钱,是这一座山上产出的药材里面最贵的。 说是什么,仙人余粮。 所以前几年好些人上山找黄精,越来越少。 没有想到这里还能够找到。 齐无惑小心翼翼地收回来,想着回去卖掉,能够换些钱,然后又想到,这老虎姜似乎也是可以吃的,迟疑了下。 家里现在有了三贯钱,可以稍微留下点吧? 嗯,给苏先生留下三分之一。 然后卖掉一点,剩下的和老先生一起吃了吧。 虽然说家里有点钱就乱花是很糟糕的习惯,但是,这是我自己挖到的,稍微奢侈一点点,也可以的吧。 齐无惑用粗布把黄精小心翼翼包起来,然后才放到背篓最上面的地方,这才直起身子,环顾自周,希望能够再找到些黄精。 有风拂过。 心中有念,神随之动,便已是法。 法通天地,便是神通。 元气升腾,元神放出。 刹那之间扫过周围,竟然又发现了一株黄精,齐无惑没有去取这一株,而是当找到第三颗的时候,才去挖了一部分,这黄精也是山中造物,齐无惑不愿意将根子都全部拿走,只取其中三成。 哪怕是如此,也已经无比地心满意足。 这些黄精,要去买的话,大约要花一两三钱的银子的。 齐无惑这样去走去采,元神散开,以元气为托举,这一座山上的所有的黄精都逃不过这一门搜寻的神通雏形。 就这样,忽而齐无惑有一种元神撞破了什么东西的感觉,而后在一座山壁之下,发现了尤其粗壮的百合叶,哪怕是在隆冬之中也有一股碧光。 齐无惑懂得些医术,买卖黄精药材的时候,也要根据年份来确定买卖的价钱,稍稍辨认叶片上的纹路,不敢相信:“这是……几乎要一千年的黄精?” “黄精可以长这么大的吗?” 他下意识提起了匕首。 这样大的黄精,怕不是可以换得万两银子。 可是这个时候,那有着手掌粗细叶片的黄精却忽而开始颤抖起来,叶片如同手一样聚拢起来,在地上一滚,化作了个小人儿,梳着双鬟,只带着一个肚兜儿,在地上不住地叩首下拜,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 虽然听不懂这是在说什么,但是对方元神的恐惧请求却清晰无比。 齐无惑道:“你是说请我不要摘了你?” 那小人儿又连连地点头叩拜。 齐无惑看着那黄精,心中想着,那些一年生的黄精便也罢了,黄精这种植物一般长几年就会腐烂,这样能够生长到千年的,肯定经历了不知道多少的苦难和寂寞。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自己为了些银子,何苦要坏了旁人千年的等待呢? 于是放下了匕首,微笑道:“好,我不会摘你的。” “不过,你怎么就藏在这里,这样显眼,不怕被发现吗?” 小人儿哭丧着脸。 周围其实是有着药香自然形成的幻阵的。 只有那些修出元神法力的真人能进来,但是这个人又没有法力,就这样进来了? 齐无惑看到这个小人儿双手托着下巴,满脸困惑和挫败的模样,微微笑着,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脸颊,道:“下次可要藏好了,不要再被人找到了。” 那小人儿连连点头。 齐无惑正要起身,忽而山壁上传来了一声大骂声音:“强盗!强盗啊!” “强盗,我吗?” 齐无惑下意识抬起头。 却是没能看到有哪个人在喊叫,他这样的姿态似乎反倒是激怒了那个大喊的人,让它的叫喊声音更大了些,这样齐无惑才锁定了目标。 看到山壁上,一只鹿瞪着他,大声道: “当然是你啊,你,你,人类!” “你为什么偷我们好不容易种下的黄精!” 章节目录 第14章 君可愿听我之道 “黄精?” 齐无惑下意识拉了拉背后的背篓,道:“这些黄精,是你们种的?” 那花鹿动了下蹄子,委屈道:“当然是!” “你们人之前就把我们山上种好的黄精都挖光了!我们好不容易又重新种下来了,好不容易又长出来了,你们怎么又来了!” 齐无惑想了想,道: “那怎么能证明这是你们种的药材?” “而不是这山里面独有的?” 那鹿气急道:“肯定是我们种下的啊,我们都已经做好编号了,不信的话你看!”鹿三两下就从石壁上跳了下来,动作轻快,指引着齐无惑去看。 果然每一个种着黄精的地方都有做标记。 或者是小石块摆动起来,或者是在树木后面藏了个小石板,无一不对应,而那只鹿在指出来这些的时候,满脸的得意洋洋,和齐无惑少年时逃荒落入妖国,那些动辄食人的怪物截然不同。 元神所见,其周身清灵之气。 齐无惑好奇道:“你是鹿妖?” 那鹿强调道:“是鹿灵!” “哎呀,不要问我了,你看,这是我们自己种下了的,所以你要还给我!” 齐无惑点头道:“是你种下的,本该是你的。” 说完果然解下了背篓,将里面的黄精拿出来。 那鹿数出来一部分,然后却又将其中一小部分分给了齐无惑,道:“这是你的。” “我的?” “是啊,你帮着我们挖出来,算是报酬。” 那小鹿示意齐无惑用布把黄精包起来,成了一个包裹背在了小鹿背上,还打了个结,这才心满意足地甩着小尾巴往前走。 跳了几步,想了想,回过头来,看着齐无惑道: “不过,你是个好家伙。” “今天我们有宴会,你要不要一起来啊。” 身穿蓝布衣服的少年想了想,指着自己笑道: “我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 “是山里的宴会嘛!” 山中银装素裹,一只小鹿在前面跳着走,身穿蓝衣的少年黑发扎好,背着背篓,穿着朴素的针底鞋子,踩在积雪上一步步往前走,手拉着背篓的背带,好奇道:“不过,你会说话,是从哪里学的?” 鹿儿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来,道:“我当然会说话啊。” “瞧,我已经炼化了横骨,可以说话了,养出了元精,哼哼,一般的鹿只有二十年的寿命,我可是能活一百年的。” 背着背篓的少年道: “修行之后只能活一百多年吗?” 那鹿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所有的生灵都像是人一样是长生种吗?” 齐无惑疑惑:“长生种?” “人也只是能活到七八十岁啊。” 鹿一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语气,回答道: “但是十五年以后的鹿就是老鹿了啊!” 它跳起来到一块石头上,道: “我的爷爷是被人里面的道士收养的,那时候是山火,那个道士把它抱回去了,我的爷爷小时候,那个道士就是那样大,我的爷爷长大了,可以在山里面来来去去,道士是那个样子,我的爷爷老死的时候,那个道士是那个样子。” “山里面的很多野兽,从生到死,人的面貌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强大又有漫长的寿命,拥有着五倍于我们的寿命,那不就是长生种吗?” 小鹿疑惑不已,然后道: “我能修行到活到一百多岁,就已经很厉害啦!” 齐无惑闻言想了一会儿,笑道:“也有道理。” 心中则是想着,如此看来,寿命,长生其实也并不那么绝对,对于鹿来说,五年一代,修行到有了人类的极限寿命,就已经能够活过二十代的鹿,称得上是个老祖宗了。 但是对于人来说,这不过只是【三才全】的境界。 而对于蜉蝣来说,朝生暮死。 就连鹿的寿命,在它们看来已经漫长地不可思议了吧。 少年人心中清朗,自语道: “岁月漫长,人生天地之间,享百年寿。” “可和天地相比,也不过是蜉蝣而已。” “朝生暮死。” 鹿灵在前面跳跃,听到了后面的人说的话。 觉得好奇怪啊。 人能活七八十年,七八十年欸!怎么能够说和浮游一样呢?不过,蜉蝣又是什么? 奇怪的人,奇怪。 忽而前面传来了一声洪亮大笑着的声音:“哈哈哈,好一句,和天地相比,也不过是蜉蝣而已,万物生于天地之间,又有谁不是如此。” “看起来,这一头小鹿是找到了了不得的客人啊。” “朋友,请进来吧!” 声音豪迈不已,震得前面的树林都抖动不已,那鹿灵几个跳跃从树木山林的间隙里面钻进去,然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黑亮亮的眼睛看着齐无惑,似乎是让他进来。 少年笑了一下,抬手拨开拦在身前的松枝,弯腰,松枝抖动,落雪入蓝衫,布衣干净,眸子黑亮如晨星,走了进去,道一声打扰了,视线陡然开阔起来。 这是一片开阔平整的地面,雪落未融,中间放着在冬日仍旧碧绿的大片芭蕉叶,芭蕉叶上面,摆满了各类的瓜果和药物,前面的石台上,趴卧着一只吊睛白额虎。 体长一眼看去,足足有丈余,尾巴漫不经心地落下骚动,站起身来,其额头到地面,就已要和齐无惑一般高了,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一股静谧的感觉看着那蓝衫的少年。 齐无惑看到那猛虎,身躯本能僵了一下。 旋即感受到了那猛虎身上的清灵之气,紧张感放松下来,猛虎看到齐无惑,认出这是前些时日,将那位高深莫测的老者背下山去的少年人,当日他虽没有凑近去听道,却听得有其余的虎兽提及过。 心下只觉得果然不愧是被那老者看中的人,能说出方才那番话语,开口说话,声音豪迈: “小兄弟,吾乃此山的山神,今日年末大宴,你是正当其时。” 齐无惑拱手道:“倒是恰逢其会了。” 然后看到那猛虎旁边一座青铜鼎,小鹿跳去,将背后的包裹解下来,里面的黄精一股脑儿地,全部都倒进去了。 小鹿退开之后,一只只猿猴攀援而来。 将各类又大又饱满的果实放到了那鼎里面。 而后是狐狸叼来灵草,白蛇带着人参,全部都放入其中,齐无惑在那小鹿的视线提示下,也将背后包裹里面的黄精放进去了。 猛虎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低沉的虎啸,道: “此是吾之宝。” “年末一会,诸多灵果放入其中,淬炼灵液,饮食之,可延寿一年,淬炼体魄,精纯元精,于修行之上,大有裨益,我正以此,成为山君。” “年末一聚,以成灵液。” “三年一会,以论道法。” 齐无惑道:“精纯元精?” 猛虎颔首,旁的精怪可不知道元精二字的含义,他也就随意说出,看到齐无惑的反应,似乎知道,于是笑问道:“君知元精法门否?” 齐无惑摇头道: “不知道法门,只是知道元精。” 猛虎微微颔首。 而后又道: “如此,君可愿听我之道?” 章节目录 第15章 猛虎讲道 修行法门,若是走旁门左道,此刻齐无惑已尽可以去入道,修行神通,而若是要走那堂皇正道,需得要全精全气全神。 元神已成就,元气已养出,只是元精并无法门。 这斑斓猛虎正色询问,可要听我之道,神态庄重的仿佛是在这雪地竹林之畔,观雪论道的粗狂道人,少年怔住,而后将竹篓放下,整理衣服,拱手回应道: “固所愿,不敢请耳。” 猛虎大笑。 声震数里,让松树林都震动,树干上的雪花落下来,猛虎笑道:“请君落座。” 这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俨然便是一座道场,猛虎端坐于最上的青石之上,而齐无惑正坐于一侧,诸多通了灵性的野兽,都一一地坐下来,猿猴抓耳挠腮,灵蟒盘起,吞吐蛇信,飞鸟敛翅,落于枝干之上。 猛虎眸子扫过,而后缓缓开口: “今日有新道友入宴,特此讲道,修行之时,首重元精!所谓元精,是为万物生灵,血肉本源之物,寻常武者,旁门左道,都说精是为气血筋骨,实则谬之远也,以此修行,如缘木求鱼,越修越远。” “何为元精?” “大道有言曰——” “恍惚之中寻有象,杳冥之内觅真精。” “有无由此自相入,未见如何想得成?” “而道祖《道经》之中,第二十一篇有言,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 “这精,便是元精的意思。” “称恍惚,称杳冥,意即是指,此元精并非有形有质的存在,而是氤氲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之中,复又说,是杳冥之中觅真经。” “什么是觅呢?便是寻找。” “以什么寻找,以神去寻找。” “道祖此言的意思便是。” “元精深深地藏在了四肢百骸之中,却又不是能够在平常感知到的,唯独恍恍惚惚之时,能够感应到,当以神为体,以意为用,于似有若无之际,在四肢百骸之中,【采而炼之】!” “这便是炼精化炁之中的【炼精】功夫。” “意思是寻找到四肢百骸的元精,采而炼化。” “而为什么要炼化它?” “以一物之真,观万物之性,无非重此初气——是因为这元精是所有生命的本源物质,是生命的根基!在有些大法脉之中,称之为【命宝】。” “自天地化生之中取回自己的命宝,修行之生灵,到此境界,可得全寿,不受天灾,不受人祸,能百病不侵,可无疾而终,称为道长。” 猛虎低沉声音回荡,讲述道门的修行法门。 徐徐道来之后,却又摇头叹道: “炼精,化炁;本是两个步骤,是采炼五脏六腑的元精,自天地造化之中,取回我之命宝,方知我命由我。而后再以神驭气,气与精合,化作先天一炁,自此不受拘束。” “摆脱凡俗,更踏一步,人可称呼真人,兽得脱兽形,可受供奉。” “可是在道门外传之时,越有谬误,成了一个步骤,到了后面,竟然要采炼自身的血肉去淬炼内气,何等的谬传啊……” “修的是自身圆满,血肉重要不逊色元神。” “岂可采而炼之!” “道门先辈,将其关窍和要诀藏匿于只言片语之中,非得道统者,不得其真传,甚是遗憾。” 猛虎叹息的时候,像是一位行走于天地之中许久的老道人似的,对于道门先祖的做法极为不理解,但是祂的身躯却是雄壮伟岸,气魄也是宏大,仿佛豪侠,而齐无惑听得恍然大悟。 喃喃自语:“【炼精】,【化炁】。” 先前那自称和道祖同姓的老者告诉他的那些知识仿佛也越发清晰了起来。 猛虎看了他一眼,嗓音低沉,继续道: “道祖道经之中有言,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 “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 “其精甚真,意思是元精的存在真实不虚,而以阅众甫,阅,禀也;甫,始也,意思是元精便是万物开源,是万物始生也。” “尤其重要!” 一只羽毛散发着奇异光彩的鸟儿听得目中放出异彩,喜不自胜,垂首道:“元精修持之法,今已得之!” “恳求山君,传我正法!” 一只猿猴也抓耳挠腮,而后拜伏下来,道:“求山君祖师,传我正法,传授正法!” 猛虎气息威严,皱眉摇头,开口,嗓音低沉: “化炁之道,乃是真人之道,尔等气尚未圆融,而神不能离体,元精还没能采炼而出,传授给你们,哪怕是正法大道,也会被修成了旁门左道!” 猛虎看了一眼齐无惑。 而齐无惑双目微垂,心中思索。 先前老者所告诉他的是最基础的法门,以神驭气,以气洗练血肉,血肉圆融精纯,自然凝聚元精,而眼前猛虎却又传一道祖法门,乃是于杳杳冥冥之中,采而炼精,夺我命宝。 两者一在无为,一在渐修。 却仿佛可以彼此印证。 正在这个时候,那猛虎看了一眼那青色的小鼎,抬爪一拍,这鼎猛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只是一晃,刹那之间已经散发出无穷碧色,刹那之间就从一座小鼎化作了一方巨鼎,其上有上古饕鬄纹,嘴咬铁环,共有三个,成三才位,铮然作响。 鼎在虚空,以火弥漫周身,转之以九转。 将这附近十余座山中所有精怪灵性们找来的药材都熔铸入其中,以虎火淬炼,渐渐的,已经有浓郁无比的药香散发出来。 虽然非酒,却醉得这满堂的精怪灵性一个个摇头晃脑,脚步跌下,视线晃啊晃,仿佛这天都要醉倒了啊,只有蓝衫少年正坐,那猛虎一拍大鼎,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水流转折。 “来,请诸位饮之!” 碧色的灵液炼化出来,而后有莲花叶在空中卷曲起来,变化出了一个又一个杯子,盛放着的灵液碧绿如玉石,却又有晶莹剔透之感。 猛虎当先一饮而尽。 齐无惑元神并未察觉恶意,端着酒液,猛虎劝他在药效退去前速饮,也一饮而尽。 灵液入喉,似有醉意微醺,旋即却能感觉到了不同之处,身躯醉也,气血定也,元神出也,齐无惑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了,元神微微出窍,血肉凝聚,元气流转于四肢百骸。 杳杳冥冥之中,采而炼精。 群兽醉倒地东倒西歪,少年盘坐落雪之中。 那猛虎虎踞青石之上,击打着大鼎,发出宏大的声音,而后长声大笑: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求之求也,终不可得。” “修道也!” “求仙也!” “长生也!” “君看世界大如盘,此是吾家一粒丹!” “若要了时便出没,休将色相作心观。” 笑罢饮灵液如饮酒。 山间落雪。 猛虎讲道。 齐无惑双目微阖,运转气息。 万物有大药,采而炼化之,脱去造化身,还我本来炁。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到四肢百骸有一种精纯无比的存在被聚集。 猛虎抬眸,瞪大眼睛。 如此之快?! 元精,聚也。 ps:本章关于道德经和道家修行记录解释,来自于方仙道祖师河上真人河上公; 北宋紫阳真人《悟真篇》。 道门西派祖师,长乙真人李涵虚。 章节目录 第16章 赠礼 在猛虎的注视之下,齐无惑周身隐隐约约有一丝丝的灵光浮现出来,少年双目微阖,自身元神在正道嫡传的方法指引下,驾驭元气,周游全身。 在这灵液的辅助之下,就连稍有灵性的山中灵狐,也可以进入到冥思之中,踏入杳杳冥冥之状态,在本能之下修行,何况是齐无惑,很轻易就进入了这等状态。 于这状态之下,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四肢百骸之中的玄奇存在。 难以用言语形容,却可以感知到其无比珍贵。 齐无惑下意识地按照猛虎传授的法门,将这些无形无质的【万物初气】收拢起来,采而炼化之。 速度缓慢,而进程却又真实不虚,只是在这时候,齐无惑的元气自然而然,在血肉之中流转,而他心底忽而升起了老者先前讲述的法门—— 心虚而神凝,神凝而气聚,气聚而精生。 所谓道。 有为无为之间也。 采而炼化是有为,而气聚而精生则是无为。 二者并不需要分什么彼此。 在这刹那,齐无惑忽而有种明悟,就仿佛阴阳鱼契合在了一起,采炼元精的进程忽而加快了许多,虽然加快,却又处于一种均衡的状态,不疾不徐,如风拂荷花,齐无惑元神凌驾于其上,明白了老者所说的以神驭气的玄妙之处。 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已过去了多久。 最终来自于四肢百骸的玄妙之感,在下丹田处凝聚,隐隐结成一点灵光。 就仿佛是开辟了河道。 周身的元精开始自然而然地汇聚起来。 元精在下丹田,元气在中丹田,元神则在眉心泥丸,三者隐隐成一循环,元精是生命之本,元气是血肉通融,元神是我之为我。 在这三宝齐现的瞬间,齐无惑终于生出了一种,踏上修行的感觉和不同,就仿佛往日看这个世界,看着自己,只是雾里看花,而现在虽然不能够说是大雾一招散尽,眼前所见,再无遮掩,却也是稍微散开了些,忽而有所感应,元精沉下,元气升腾,元神应激而动,少年本能偏了下头。 而此刻,其实只是齐无惑发梢落了一枚枯叶,一只白色猿猴好奇伸出手去碰齐无惑,要帮助他把叶子拿下来,但是猿猴之迅捷机敏,却没能碰到他。 齐无惑微微歪了下头,便是恰到好处擦过。 它都愣住。 旋即看到那少年睁开眸子,神色平和。 身上沾染晨露。 猿猴方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被避开了?! 不是避开,是一种像是提前就知道自己要伸出爪子一样,提前做出了动作…… 猿猴疑惑不已,看着自己的爪子。 自己明明已经有了一丝灵韵的啊,以元精为核心吞噬了灵药,后来又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三百年庚金原铁上一缕煞气,修出了庚金法力,这个人类身上却还是普普通通,竟能未卜先知,避开自己? 那位长已丈余,极威猛的猛虎起身,看了看齐无惑,惊疑不定: “……你是,第一次采炼元精?” 齐无惑点头:“还要谢过山神解惑。” “不,不必……” 猛虎摇头。 琥珀色的眸子看着齐无惑,嗓音低沉道: “好天赋……好天赋啊……” 他见到齐无惑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感慨来自于何处,慨叹一声,重新踱步到了那一大片平整的青石之上,趴卧于此,道: “元精是众生命宝,是走向大道必须取回的。” 沉思许久,又道:“君观我修行如何?” 齐无惑看着这长有丈余的吊睛白额虎,想到他的那一座大鼎,火炼九转,似乎连整座山都被醉倒了似的,又回忆自己幼年时见过的妖怪,道:“极为厉害。” 那猛虎接下了这句称赞,感慨道:“吾修行至于此,占据十六座山的地脉,以养吾元气,炼吾神通,来往交游者皆山神地祇,土地城隍见我则称山君,群妖真灵遇我避道而行,来往真修敬我,魂魄幽鬼惧我。” “占一地之清福,得享五百载寿元。” “然而我养出元精,也是因为年幼吞服一五百年黄精,机缘巧合之下,而后修持三十年,元精成,元气生,精与气合,成先天一炁。” “却远不如你啊。” 猛虎感慨道:“是该说,人终归是比兽类通灵,还是说,你非凡俗之辈呢?” 齐无惑忽而道:“五百年黄精?” 那斑斓猛虎笑答道:“正是你寻找到的那一株千年黄精,吾年幼时候吞噬了他一半,差点坏了他的道行,后来游览一十八州,答应他要护持他修行到一千年。” “因为你没有对他动手,我才邀请你来此听道。” 这一只五百岁的猛虎注视着齐无惑。 这个人的资质如此之强,虽然说修行大道,一步一关隘,但是这个人的潜力,未来是有可能修出先天一炁的,更进一步,三花聚法。” 目送齐无惑离去,方才转身回到山上。 齐无惑脚步轻捷,一路下得山来,回到了家中,推开门来,老者仍旧烹茶,在等着他做饭,齐无惑把背篓里面的东西放到了库房里面,提了十来文钱,去买了一斤腊肉并些蔬菜,回来之后,将那冬笋切片,将那小鹿灵送的黄精也一并炖煮进去。 主食仍旧是黄粱米饭,并一碟脆爽小菜。 老者烹茶抬眸,看到齐无惑的时候,眸子微抬,动作微顿。 “你的元精……” 齐无惑知道老者高深莫测。 将东西放下,想了想。 拱手答曰: “我修成了。” ps:肉价以《居延汉简》:肉百斤七百。 章节目录 第17章 土地公的戒告 老者上上下下看着齐无惑。 最后微笑着颔首,道:“善。” “我曾经见过不少的修行人,你的资质算不上有多好,但是悟性很不错。” “不过,元精之法,若是以水磨工夫的话,不会这么快修行出来。” “说说看,你遇到了什么?” 于是齐无惑便将先前上山的时候,遇到了那猛虎山神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将其传授的采炼元精之法说出,老者抚须道:“原来如此……是得了这一门炼元精的法门。” “你能够从这门法门里面,又明悟有为无为之间修行的诀窍,不错。” 老者看着齐无惑,笑着道:“不过,这一门元精炼化法,过于基础,也属当年草创。” “而今看去,总是有些不恰当的地方。” 齐无惑疑惑道:“当年草创?可这似乎是道祖……” 老者大笑着道:“不是所有署名道祖的功法,都是道祖写的。” “否则天下如此之多的法门,岂不是要累死他?” “来来来,你过来,老夫与你说道说道。” 老者将齐无惑唤来,让他坐在旁边,又详细将这元精法又讲述了一遍,和那猛虎山神五百年的领悟相比,却又更为不同,且两相对比之下,老者所说,鞭辟入里,更为简练,而猛虎的炼化法似是从很早之前就已得到,初时领悟不够,现在看去,有不少问题。 讲完之后,老人抚须摆手道:“这是那老虎的机缘法门,老夫只是觉得有趣,与你说说。” “可不是我传你的。” “不算食言。” 话还没有说完,就连老者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摇头笑起来。 指了指那些山货:“里面有人参,黄精各类药材,外物虽然说不可长久依仗,但是你现在是打基础的时候,倒是也可以吃一吃,你现在只是将三花的种子栽种下来了,耗费些年岁,有朝一日三才全,再精与气合,总是可以修出点东西来。” 齐无惑看了下那些山货,似有话要说。 老者抚须笑着道:“想要说什么,说吧。” 齐无惑拱手道:“……关于这一篇元精法的错漏和改修之法,我可否告诉那位山神……” 老者随意道: “我已说了,这本就是那猛虎寻到的法门。” “非我传你,老夫只是讲述罢了,你想要怎么做,由你自己处理便是。” 齐无惑深深拱手一拜。 旋即提起了护身用的剑器,转身掀开帘子,老人笑着唤他道:“现在便去吗?” “嗯。” “何时回来?” 齐无惑看了一眼外面,讲法到现在,天色已经昏沉了,回答道: “转告之后,便要离开。” 老者笑道:“那先做上饭。” ……………… 齐无惑给老者做好了晚上饭菜,而后方才离去,上山。 猛虎正在山上对月饮酒,以月养神,周围并没有多少的灵兽伴随,倒是显得有些萧瑟从容, 他修行至今,已经有五百余年。 元精和元气,已抵达了极为高的境界,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精与气合】,修出了先天一炁。 之后又是三百年修持,一日不曾懈怠。 若是他愿意的话,自有法门踏入下一个境界,或者吞月饮露,举霞而飞;或者采饵炼气,凝聚地煞;亦或者直接将山神符箓吞了,彻底和地脉连接,化作地祇。 最不济,想法子去求一道天帝的符诏,且混世事随流水。 都可以傲啸一方。 但是,不可,不可…… 猛虎趴卧于此,将心中浮现出的诸多杂念斩出。 自年幼之时,有机缘见修行大道,便下定决心,要以真正的大道根基踏入那一步。 【炼精】【化炁】。 修行至此,可称真人。 而他的境界,已经完成了下一步。 元精元气合而为炁,是为大药。 他耗费了足足数百年的功夫,将大药的阴质一一打磨干净,化为纯阳。 这便是【炼炁】的过程。 再进一步,纯阳之炁和元神相合,便是【还神】这个修行阶段。 那样的境界,道家称呼为阳神。 可三花聚顶。 已非凡俗。 但是也是这个关隘,困住了他足足的三百年。 也或许,终其老死在这山上,也无法踏出这一步吧。 山神正自这月下雪原之中饮酒,忽而微微抬眸,察觉到了一丝丝极为细微的声音,他抬眸看去,看到了这群山下山道路之上,枯枝交叠,一身蓝衣的少年抬手拨开了堆着雪的树枝,大步走了过来。 月下人来。 “嗯?齐无惑……” 山神认出来人,抬眸玩笑问道:“夜已深矣,缘何匆匆而来?是灵药不够么?” 少年答道:“是得到了山神你给我的元精炼法的补充。” “哦?” “哈哈,既然如此的话,我当静心听之。” 山神本来不以为意的,但是当齐无惑就这样掀起衣摆,坐在了石头上,将那老者补充完善过的采炼元精的法门道出的时候,山神的神色从从容不迫变得绷紧,少年五官并不出色,只是寻常,但是坐在这里,在月色之下将这些道法讲述出来的时候,神色温和宁静。 山神听完,怔怔失神许久。 自己久久困住的关窍,似乎隐隐有些被打开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 齐无惑讲述完,又道:“元精,元气,元神,三者不可须臾离也。” “必须要将三者都养到了全的层次,才能踏足下一步,否则的话,初时进步飞快,但是修行到了后面,总会被关窍卡住。” “或许三十年,或许五十年不得寸进。” “我家中长者告诉了我这一门法决的错漏,我就来告诉你。” “何苦争迟早,大道可徐行。” 在月色下,山神看到这位正坐一丝不苟的少年发梢稍微乱了些,衣摆上有着夜间行走于雪原山路时候沾染的脏雪和痕迹,毫无疑问,眼前的少年人是在得知了这些的时候,才在夜间赶路来此,将此事告知于自己。 猛虎感慨道:“何必如此。” “君可明日再来不迟。” 齐无惑笑着没有说话,而后起身告辞。 少年并没有再答应山神邀请他留在这里饮灵酒论道的邀约,而是在月色之下,提着一柄简朴但是干净的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山去。 回了家中。 鞋已尽湿矣。 老者翻看一本闲书,并不抬头,道:“告诉他了?” “嗯。” “怎么没有留下来?” 齐无惑回答:“因为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而且,饭也快熟了。” “老丈,该要吃饭了。” 老者抬眸看着眼前比起寻常时候表现得开心了一些的齐无惑,微微笑了下,道: “善。” …………………… 第二日早上,齐无惑起床之后,养气吐纳,炼化元精。 又给老者做好了饭菜。 这才提起了清洗好的冬笋,山珍,朝着栗璞玉的家中走去。 而这个时候,坐了一夜的山神终于感觉到,阻拦自己的关隘终于要被打破了,于是邀请了附近的水神,土地,让他们来这自己的山中道场,这些地祇们齐齐赶到了,才知道猛虎是希望和祂们交换些养神之物。 猛虎将自己积累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眼下或许需要颇多的代价才能将过去自己的片刻心急弥补。 但是猛虎也不觉得心疼。 却又有一位土地来得比较慢,来了之后连忙告罪一声,方才入席,其余的地祇们玩笑要他赔罪罚酒,他也不含糊,连喝了三杯,方才在朋友的戏弄下说出了来得迟了的原因:“哎,还不是职责所在?” “也不知道怎么的,今日我管辖的镇子里面,有一个大宅上面死气浓郁得厉害。” “怕是惹了什么煞。” “我好不容易才隔绝了这煞气,不影响地脉,怕是有人贪了不该贪的金子啊。” “真是好死。” 土地山神这些地祇目的是梳理地脉,人间事不去掺和的。 旁人询问是什么宅子。 那土地一只手捏着酒杯,抬手遥遥指着西北角,道:“就是那里,一家姓栗的人家。” “今天邀请很多客人上门的那个。” 本来狂饮的山神猛虎动作一顿。 “嗯?!” “谁家?” 而在同时。 齐无惑抬眸看着那大门上面的【栗宅】两个大字牌匾,敲响了门。 章节目录 第18章 往事如烟 才敲了几下门,那漆成了黑色的大门就已经被打开来。 今日有客人来,这门本来就是虚掩着,准备打开来,一名身高六尺有余,但是肩膀宽阔的中年男人拉开了门,擦了把因为快步跑出了的细汗,先是拱了拱手,道:“罪过罪过,刚刚在帮着搬了一缸的酸菜,没有在这儿开门,倒是让小先生在这里站着了。” 先是把门打开,旁边还有桌椅,桌子上笔墨纸砚都有。 纸上已写了些东西,都是客人的名字和送来的东西,都是些贵重的,有些是府城的绫罗,也有的是难得的金凤笺,这是那些文人雅客们喜欢的上乘文房四宝,价格昂贵。 那中年男人落座,问过了齐无惑的姓名,看着少年提着的山货,笑着道: “好啊,有劳小先生了,呵……这个时候的山货,可是难得呢。” “老爷夫人,有口福咯。” “就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做工的,能不能分润些吃吃。” 他笑着记录下来,然后从旁边取出了一个红纸封着的信封,看模样,里面至少有五十枚大钱,可换七斤猪肉,或者五支好的毛笔,亦或者上乘好墨一笏,可算是不少的,中年男人笑着道:“只是邀请客人们来吃些便饭,又不是敛财,有来有回才是正常。” “倒是小先生这些山货,来得不容易呢。” 已经有脚步声响起来。 “齐师兄呢?是齐师兄到了?!” 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栗璞玉脚步匆匆赶来,自上一次见过齐无惑,被后者无意散发元神震慑之后,他便对齐无惑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敬畏感,今日一早就在里面等着了,听到外面交谈声,便是快步跑了来。 再看到齐无惑的时候,只是觉得后者气息温和澄澈,却没有了之前那样无形的压迫感。 栗璞玉也不知为何,暗自松了口气。 齐无惑道:“栗兄。” 栗璞玉道:“叫什么栗兄,叫我璞玉就好了,来,不要在这里站着了。” “李叔,这些东西就麻烦你了,来,齐师兄,家父听说你要来也很开心,等你很久了。” 栗璞玉也只是十五岁少年,拉住了齐无惑的手臂往里面快步跑去,当先进去是一座石屏风,上面写着个福字,再绕过去,是有些窄的过道,再里面就视野打开了,栗璞玉的父亲栗跃鳞是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比起有钱的员外,更像是个过日子的老农民。 似乎是耗神过度,已有了不少白发。 齐无惑见礼之后,栗跃鳞态度和善,颇为亲切,只是关心寒暄了些日常生活。 又说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出息,还要无惑多多关照云云。 齐无惑道:“栗……” 声音顿了顿,道:“我是说,璞玉他天资聪颖,自然吉人天相。” 栗跃鳞笑着摇头,轻飘飘道:“他几分几两,我还能不知道吗?” 栗璞玉脸色僵硬。 当着外人损儿子。 爹,您真是亲爹! 栗跃鳞没有去管脸色都绷不住了的儿子,从宽大的袖子里面取出了一封银子,抓住齐无惑的手道,笑呵呵地道:“呵……还有一个月便是年节了,其实现在也勉勉强强算是来家中拜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家要去府城了,今日正好,把今年的压岁钱给你。” “不多,去买点肉吃一吃,看看你,这么瘦。” “说起来无惑你也有十四岁了,年后就是十五岁,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可曾谈下……” 栗璞玉头皮发麻。 “爹,我们先去找二叔了!” “爹,你喝茶!” “爹,告辞!” 拉着齐无惑的手臂快步就走,绕过了两个院子,才松开来,松了口气,抱歉道: “不好意思啊,齐师兄,我家老爹就是这样。” “虽然说大事情上说一不二,生活上又这么碎嘴。” “喜欢讲大道理。” 栗璞玉的二叔是个看上去年轻些的男子,只是似乎在外面奔波了很久,脸上有风霜之色,听说在外行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今年赚到了大钱,就回来了老家,打算安顿下来,栗璞玉带着齐无惑去的时候,这位新晋的富豪正一个人坐在阳光下的桃木椅子上,斜倚着,旁边桌子上放着一个长颈酒壶,自斟自饮,破有些懒散颓唐气。 只有见到栗璞玉的时候,才稍微抬起眸子笑了下: “璞玉来啦?” “二叔你不要再喝了,怎么大白天的就这么喝?” 栗璞玉抢下来了二叔栗一先的酒杯,而后道:“这是我的师兄……,齐无惑。” “对于京城的风物很有些兴趣,二叔你不是在京城里游商的么,再说说看京城怎么样嘛。” 末了还补充一句: “我也很有兴趣。” 栗一先哈哈大笑:“原来如此,看起来你很敬重你的这位齐师兄啊。” “来,就坐在我这里吧。” 齐无惑道谢一声,坐在旁边,栗一先身上满是酒气,颇为颓唐,闲散聊些各地的风物,说的都是些简单行商能够接触到的事情,也是最能够唬住齐无惑这个岁数少年人的,齐无惑看到他的身上穿着绫罗绸缎,但是身上的颓唐却是难以遮掩,实在不像是一位富贵还乡的商人。 不知道,梦中之事,和现实中有几分关联。 是单纯之梦。 还是带着了几分对于未来之事的推演? 在听栗一先闲聊的时候,栗家的家宴也开始了,栗跃鳞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从其余各个镇子赶来的栗家人彼此闲谈,栗一先盯着那一壶酒,似乎是不打算再说下去,齐无惑取来了酒杯,忽而道:“不过,栗先生很厉害啊。” 栗一先迷迷糊糊:“嗯?” 齐无惑道:“朝堂三年前颁布了《登基德音》,言应属诸军诸使司等在村乡及坊市店铺经纪者,宜与百姓一例差科,不得妄有影占。” “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京城做生意,还能够大赚一笔,非常人也。” 这是三年前皇帝登基的时候颁布的法令,说是,军队和官员经商的时候,不能有任何的优待,应该和普通百姓一样的待遇。 栗一先半醉半醒,下意识道:“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吗?我还以为,这样的情况下,是默许军中和官员去经商。他们的关系和权位,甚至于提前知道朝堂动向的方便都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普通百姓和他们合作,会被吃干扒尽,不要说挣到钱,就连自己经商的本钱也会被吃掉。” “最后狼狈地离开了京城,又不愿意归乡,往往在路上失踪……” !!!! 栗一先脊背忽寒,醉酒之感瞬间消失! 猛地抬头。 看到那身穿简单蓝衫的少年看着自己,眸子安静。 就仿佛自己的经历,全部都被这个距离京城还有很远的少年轻易地看穿了。 齐无惑道:“是苏先生如此说的。” “啊……这,这样啊……” “哈,哈哈,自有这样的人,但是我是不同的。” 栗一先僵硬笑着。 然后低下头来吃酒。 现在这个时候,栗跃鳞的开场白之后,就开始要求小辈们在众多长辈面前展现才艺。 坐在齐无惑旁边的栗璞玉身躯都僵硬了下。 他一直都苦练着琴,先前他拜访完齐无惑,原本打算来找自己的二叔,最后还是被拉走练琴,就是为了不在这一天丢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些小辈们弹琴的事情上,只有栗一先被齐无惑说的话震慑住,下意识地更多注意力放在齐无惑的身上。 不自觉地说出了更多的东西,说出了在京城里的各种见闻。 和齐无惑曾经经历过,听说过的名字,部分还能够对应上。 但是发生的事情,却未能够全部契合。 似梦非梦,似真非真。 齐无惑安静了好一会儿,道:“那么,京城的山外有一座山,叫做鼎烟峰,栗先生知道吗?” “知道的,山形似鼎,白日生烟,上面还有一间道观呢。” “我去拜过的。” “是吗?那么,道观里面供奉的是山神琼玉吗?” 栗一先喝酒的动作顿了顿,疑惑道:“道观供奉的自然是道门祖师。” “怎么会是山神呢?” “琼玉?这是哪位山神的名字吗?” 齐无惑安静了下,笑着回答道: “原来如此啊……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齐无惑低下头,看着杯子里面泛起的涟漪,忽而笑了下,有种奇妙的感觉,那个京城里面,曾经和自己为友,曾经和自己为敌的那些名字,经历着和自己所知道的,熟悉却又不同的人生,甚至于有些人的名字和自己梦中对不上,似真似假,非真非假。 而我独存。 他忽而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自己走出来了,又像是那梦的延续。 是梦是真,是齐无惑梦中出将入相,还是出将入相之后,重返年少呢?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栗一先听不到少年的发问,疑惑抬头看去,看到那蓝衣少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栗璞玉终于勉勉强强地弹完一首曲子,顶着父亲越来越皱起的眉头和那个教习夫子几乎要揪下自己胡须的压迫力,长松一口气,把这琴往旁边一推,到:“该你了,该你了!” 坐下之后,才记起来,自己的旁边是齐无惑。 而不是下一个本该弹琴的族弟。 齐无惑素来贫寒,想来应该不会抚琴,正要开口的时候,看到那蓝衫少年手指按在古琴之上。 手指微用力。 下一刻。 琴音响起如裂帛。 正在闲谈琐碎的屋子一下安静下来,琴音清越,整个厅堂内都听得清清楚楚,如被勾动心神。 屋内屋外。 人与非人。 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琴音入道,元神蕴生?!” 栗家之外,一名道人瞬间变了脸色。 ps:来源于唐穆宗时期法令。 章节目录 第19章 买命钱 琴音清越。 栗家家中,那位先前听众子弟抚琴一脸苦色的教习先生脸色也柔和下来,蓝衫少年一抚琴,才起手,就已经大气铺开,与凡俗决然不同,屋子里面的其他人的脸色也变了下,那些少年人安静下来,而年长者则是停下了交谈,或者肃容静听,或者闭着眼睛,微微摇头晃脑。 那蓝衫少年端坐抚琴,垂眸安静,琴音悠扬。 年少者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科举功成,志得意满。 年老者黯然神伤,似乎看到世间百态,看到自己遭遇的挫折。 栗一先则是回忆起在京城时的诸多经历,一时间痴住了。 屋内沉浸于琴音之中,屋外那道人却只觉得脚步抬起来,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一双乱糟糟的眉毛已经彻底纠住了,他只是想要来‘买点’阳寿,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选择的这一家人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高人。 想了想,抬手一拍后脑。 张口喷出一口黑风,将整个栗家都笼罩起来。 而后有一只一只幽冥鬼物浮现出来,都穿着暗黄色的衣服,腰部以上的模样清楚,唯独脸庞一片模糊,而腰部往下则是彻底的透明,手中或者拿着锁链,或者提着刀剑,欲要一拥而上,都已经蒙了本性。 那道人抬手一指前面,道:“去,将这屋子里面的魂魄给拘了回来!” “谁勾一个魂魄回来,道爷便给你们勾去了名字,放你们回归天地,去幽冥求个阴寿。” “就算是不能够苟活,也至少能够不再受到驱使。” 这些鬼物刹那间鼓动起了阴风,朝着院子里扑去,一时间阴风阵阵,常人进来必然会觉得脊背发寒,浑身僵硬,阳气都被逼迫,但是这些鬼才踏入了院子里面,动作就开始凝滞了起来。 踏前十步,已是煞气溃散。 进百二十步。 琴音在耳。 听琴音,如过我一生。 蕴含黄粱一梦,是梦非梦之感,齐无惑又无意识以元神催动,落入这些鬼物的耳中,效果更强,诸多鬼物模糊的脸庞都逐渐浮现出五官,或者是秀美的女子,或者是威武粗狂的男人,也有老者,不一而足,竟然似乎被琴音之中蕴含的元神和意境唤醒了被法术神通蒙蔽的灵性。 那道人面色骤变,急急以袖袍一扫。 那袖口,兜兜转转,仿佛化作了一个大口袋似的,黑风逆流,直接将这十多个鬼物全部都拉扯回来,而道士则是拈着自己的山羊胡须,眼角都在跳:“只是靠着抚琴,就差一点把我这十多只鬼都给超度了,这是佛家的,还是道家的?” “元神强横如此,又有这样的领悟。” “是入过世的那种!” “是哪家的真人在此吗?” “法脉里面有这样手段的。” “是方仙道?还是楼观道?” “先度我,再度人的小乘佛法?” “总不至于真的有鬼差无常在这儿吃茶吧?乖乖——” 道人来来回回踱步,一咬牙:“不管,若是拿不回阴寿,我也难活,左右是个死,不管是谁家真人在这里,我也都得要见过了以后再说。”当即捻了一个法诀,隐去了身子,往前走了几步,一回头看到了个衣摆还在外面,没能隐去,落在空中。 道士摇头自嘲道:“嗐,一百三十岁了,还是胆小。”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人呢。” “就吓得我连法术都没能用好。” “修行啊……” 他伸出右手抓住衣摆,用力拽了几下。 旁人眼中,就仿佛看到那挂在空中的布料抖了几下,而后似乎被拉直,嗖一下就被拽到了另一个地方似的,再看不到,那道人用力过猛,往前扑了几步,站稳了脚步后,放下衣摆,抚掌得意笑道:“噫,成矣!” 而后抬手整理了衣冠,理了下袖口。 却真真像是个游方道士模样。 方才大摇大摆地往里面走去。 跨过了石屏风,窄道,有人们来来去去,却都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从旁边做菜的大厨桌子上拿了一个点心吃,走到了大堂前面,这才紧张起来,整理衣冠,右手在袖口上一点,一点光从袖子里飞出来,越飞越大,最后化作了一张拜帖,双手拖着。 却见上面有蝌蚪云纹写着一行行文字。 【具位小兆真人臣某,谨上启九天太上道君,太上丈人、九老仙都大神、九炁丈人、三皇真君……】 这是他师承的来历,自不可能是从这些大神仙传下来的法脉,但是往上追溯硬生生靠上去的,传法脉的时候会有这玉帖三份,一份归于师门,一份自己随身携带,另外一份则是焚烧成烟,以禀上天。 恭恭敬敬,往前走去,而后道: “不知道前辈是何处真人,小道……” 声音和神态都极恭敬谦卑。 抬起头,看到了正在抚琴的齐无惑。 这个道人脸上挤出来的微笑一下子凝固住了,他瞪大了眼睛,就像是被人给狠狠地打了一拳头,脸上的表情皱起来,从谦卑僵住,而后化作了狂傲,连那佝偻着的脊背都一下子挺直了起来,刹那之间就转变了气质:“原来……” 他看着那少年人,嗤笑道:“是一个【只修性,不修命】的旁门左道!” “只是元神强大而已,哼,道爷还以为,真的有什么本事啊!” “吓我一跳。” 袖袍一扫,直接解开了隐身法。 栗跃鳞正沉醉在齐无惑的琴音之中,回忆起了年少的志得意满和壮年时候的诸多波折,正感怀的时候,忽而看到了自家大厅里面多出了个道士,穿着有些破败的道袍,白发苍苍,木簪上面浸满了油,看去邋里邋遢,心底忽而咯噔一声。 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弟弟。 栗一先已经往后坐倒在地上,看到这个道士,脸色煞白,道:“你,你!” 道人笑着拱手道:“当日你收下了我的金子。” “我来拿东西来了。” 栗一先结结巴巴道:“我不是,已经把那个【货物】交给你了吗?” 道士笑着道:“那是已经给了。” “但是我给你的钱,本该是属于阴司的。” “你拿了鬼差的钱。” “还自己花了不少。” “你不知道吗?十两金子买你的一年阳寿,你阳寿寿数五十,今年三十五岁,这一百五十两金子,是你的买命钱啊。” 栗一先背后发寒,只觉得手脚都冰冷下来,动弹不得。 栗跃鳞忽而道:“且慢,钱未曾花过,还在这里。” 道人抬眸:“哦?” 栗跃鳞抬手拿出了一个口袋,起身拱手道:“这是你的金子。” “我在里面还加了三十两,算是给道长的贺礼,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兄弟吧。” 栗一先怔住:“兄长……” 道人大笑着道:“好一个兄弟情深,不错,不错。” “可是你先看看,你拿出来的是什么?” 栗跃鳞怔住,忽而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打开了口袋,里面原本准备好的黄金,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口袋的黄豆,提起来,倒在地上,哗哗作响,而那道人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口袋的金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栗跃鳞脱口而出道:“这是……我的金子。” 而后立刻收住声音,陪着笑道:“不,看来道长您已经接下了。” 道人哈哈大笑道: “什么你的金子?这个可是道士我在地上捡到了的,有谁说这是你的吗?” “你!” 栗跃鳞祈求道:“道长……还请高抬贵手,只要你放过我的弟弟,什么要求我都可以。” 道人抚须道:“放过他嘛,倒也不是不可以。” 栗一先和栗跃鳞脸上浮现出些期许。 道人抬手直接指着那停下抚琴的少年,干脆利落地道:“将他的魂魄元神交给我!” “不单单可以买下你弟弟的命。” “道爷还可以给你们莫大的好处。” “如何?!” 栗跃鳞和栗一先的面色骤变。 栗璞玉失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那道人笑着道:“若不然,栗一先就随我来。” 栗一先脸色绝望,脸上出现了许多挣扎,最后闭着眼睛,叹了口气道: “是我不该贪财的,和那个孩子没有关系,你带我走吧。” 道士笑一声,视线却仍旧落在齐无惑的身上。 齐无惑按着琴弦,忽而道:“我同意了。” 他抬起头,看着那年迈的道人,眸子幽黑,道: “只是我很好奇,你要怎么样带走我的元神。” “我修行的时间不长,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段。” “你可以凑近过来,让我亲眼看看吗?” 那老迈道人大笑着道:“小子狡猾!但是你也只有区区的养神功夫算是不错。” “既然是将死之人的恳求,老夫也没有那么小气。” “且让你看我神通,死个明白。” 言罢走近前去,自傲骄纵。 “给你机会!” “来,看!” 章节目录 第20章 邀君饮 栗一先看着那道人走向齐无惑,张了张口,想要再劝说齐无惑不必如此,却是完全开不了口,甚至不必说开口了,就连手脚都齐齐瘫软了起来,就在他还挣扎的时候,那道人已经靠近了齐无惑,一抬手,便是牵扯黑风,仿佛有阴魂的凄厉叫喊。 黑风化作了锁链把齐无惑的手脚捆住! 那道人手指才朝着齐无惑的眉心落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齐无惑膝盖忽而猛地一顶,那一张琴直接被顶起,朝着那道人砸下,后者一惊,齐无惑竟已经挣脱开了那周围的黑风,借助顶琴的动作起身,直接扑入那老道士怀中,一道寒光闪过,随身携带的匕首已经刺入那老道的心口。 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兔起鹘落,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那道人眼睛瞪大,周身的黑风散开。 齐无惑的元神极强,修的又是堂皇大道,隐隐是可以看得出来那道人周围的黑风,其实是以元神操控,以元气糅合另一种天地元气形成的状态,这个时候,齐无惑才隐隐明白,为什么那位和道祖同姓的老者说修行必须要三才全。 以及若是没有抵达这样的状态就去修出法力,会是个什么模样。 那些法力在得了老者传承的他眼中,简直如同空中楼阁一样。 以齐无惑的元神强度,直接可以撞破这些粗浅法术。 匕首刺入心口,顺势以体重压下去,而后手腕微动,直接扭了一下,那道人面色难看,忽而一阵狂风升起。 被齐无惑刺穿了心口的道人直接化作了风散开。 匕首之上穿着一张黄色的符箓。 上面以朱砂写着【酆都阴司敕令替死还魂法咒】 哗啦! 被匕首刺穿的符箓无风自燃,刹那之间就已经焚尽了,连灰都没有留下来,下一刻,狂风汇聚,先前被刺穿心口的道士出现在了十五米外,面色苍白至极,捂着胸口坐在那里,大口喘气,不敢置信看着齐无惑:“你,你怎么可能挣脱开我的法咒……” 齐无惑不答,旋身,暴退。 蓝衫衣摆扬起垂落。 右手一伸,抓起旁边一名学子展现君子六艺时用的弓。 后撤一步,拉弓上箭,毫不迟疑。 也不回答。 我拉长弓如满月! 弓弦剧烈震颤。 嗡!!! 一箭直接朝着那道人眉心射去! 旁人会被这道士的障眼法遮掩住五感,他可不会! “你!!!” 那道人面色骤变。 施了个御风法,身子一下掠开许久,看到那少年人连珠射击不停,下手狠辣直接,那模样不像是个乡村少年,倒像是曾经指挥过一场战争的宿将,冷冽狠辣,元神且强,自己的诸多法术都瞒不过他,最后也顾不得自己此刻的状态,一拍额头,眉心飞出一道流光,化作了个玄铁剑匣,散发青光,铮铮铮地吐出流光,剑气吞吐,直接将这些箭矢全部撕裂搅碎。 齐无惑动作顿住。 看着前方,剑气汇聚如化作风暴一般,连地都给撕裂开来,而那道人站在中间,像是被簇拥着的仙神,狂暴的剑气流转变化,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整个院落都变得极为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齐无惑看着眼前这风暴之气息。 因为自身元神强大,他可以看破元气的流动,但是自身的元气还不能够随心所欲地驱使着,无法打破这种凝聚着的元气流动,现在的箭矢甚至于无法靠近那道士的三尺之内,射出急速的箭矢,只是在虚空中定住,嗡嗡地震颤着,最后从中间撑出一个弧度,齐齐碎裂。 齐无惑握着长弓的手松开。 “这便是……神通。” 那道人的发髻散开了,脸上浮现一股青气。 “倒是我小觑了你!” “小小年纪,忒也毒辣!” “本不愿动法宝,今日就将你这邪道修士给宰了,收了你的魂魄,也可淬炼成我的几年阳寿!” 众人都面色惊慌恐惧,就连栗璞玉都一样,先前齐无惑虽然张弓连射,施展出一手了不得的箭术,但是比起这样的神仙手段,还是差得太远,根本不可能是对手,周围的风暴似乎越发地巨大起来。 齐无惑把弓放下,借了旁边那吓住的栗家学子的一柄剑。 就在这个时候,似是因为狂风鼓动,他看到那道人的道袍衣摆下面,一个木质的令牌被吹得起伏,那上面一个符箓文字,如同舞动的雷蛇,齐无惑的眸子忽而微凝,他见过这个符箓文字—— 在五年前。 那一场如噩梦般的天下大灾之中。 那一场百万黎民皆死尽的妖国大灾之中。 总算能喘了口气的道人施了个法咒,道:“狂风,起!” 狂风大盛。 即一拍剑匣,要以风席卷剑气风暴,化作了一片割人首级如斩麦草的神通,道人一手指天,一只手捏了个剑诀,直指着那面色仍旧平和地让自己心头火起的少年人,本来打算一气呼出,便成法咒,但是这小子,忒也邪乎。 自己尚且不是真人。 还是稳妥些好。 于是踏罡布斗,口中诵持神咒曰——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山神祗灵。”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 “急急如律令!” 此乃真传法咒,通告十方土地,山神地祇,借其之力,斩妖除魔。 并与之结缘,是行地界法事之基。 也是根本神咒。 脚下隐隐已成一大法阵。 风暴骤然大盛! 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就连那道士自己都觉得诧异了。 自己何时有了如此的大神通! 哈,许是被这小贼子所激,怒乃心之火,心也,性也,法力自是强盛三分。 当即也不去细想,抬手一指齐无惑,几有几分意气风发,喝道: “杀!!!” 低沉的风声越发地狂暴化,一股股风似乎是听从这个道人的命令而出现,风席卷着云气,云气碰撞,几乎形成了雷霆一般的威势,整个栗家,甚至于整个山下的镇子似乎都被这一股难以想象,仿佛天灾的风暴笼罩起来了,树木被吹动得哗哗作响。 在这个瞬间的时候,忽而激昂暴戾,下一刻,狂风猛地汇聚,下压。 轰鸣的声音几乎已经超过了风暴的极限。 如枪如锤,如劈如砸! 道士毫无准备。 直接被那无边恐怖的风暴席卷,捆而后狠狠地砸下! 风骤急。 屋檐下的铃铛鸣响不停。 那种巨大的风压直接让道人的脸色呆滞,五脏六腑之中气血反弹,张口便是一口精血喷出。 “这,这怎么可能……” 本以为必死的栗家众人也因这样的变化而怔住。 道士直接被砸得五脏六腑都翻腾,身躯动弹不得,看到自己摔出去的玉贴上,有一个名字亮起来,而后炽烈的燃烧,神色缓缓凝固。 这是一桩至宝,记录了他这一脉祖师曾经见过的诸多山神地祇。 宗门中人,持此物施展地祇神咒,方才可以音传四方,引来地祇相助,否则的话,既无缘法,也没有祖师余萌,山神地祇,各自逍遥,甚至于不受天帝管辖,谁会专门出来帮忙?哪怕是有着这样祖上的缘法,那也只是一面之缘,情分不多,请他们出手帮忙一次,便是损一份的情面。 而现在,这金光炽烈如此…… 道人挣扎不能。 轰!!! 狂风汇聚,那压制住了道士的风隐隐化作了一只巨大无比的虎爪,仍旧散发风暴之气,而这风往后面蔓延,在整个过程中撕扯着流光,栗家众人面色苍白,看到那遮天蔽日的狂风中,仿佛隐隐约约有一只高达十丈的黑色猛虎,双目如日月,于黑压压的雾气之中散发冰冷光芒。 栗璞玉面色煞白。 众人腿脚酸软,或者瘫软在桌子旁边,或者坐在地上。 唯独那蓝衫少年,衣摆风中而动,和那恐怖猛虎真身直视。 猛虎垂眸。 少年仰头。 一时四方死寂,无人敢于做声。 那道士吐血呢喃的声音犹如雷震。 “连鹤群山一十六座山神之首……” “连鹤山主,恕罪,恕罪……” 栗璞玉,栗跃鳞的身躯僵硬,不知道眼前何等情况,而曾在外面闯荡的栗一先则是知道这两句话代表着的是什么,脸色惨白。 哗啦啦一片人倒下,是恐惧,也是敬惧,向着山神行礼。 脚步声音响起。 猛虎法相之前,风暴散开,一名身高八尺的男子迈步走出,一只手提着酒,一只手斜持长枪。 穿着明黄色的长袍,黑白两种颜色的长发垂落,神色默然,眉宇凌厉,迈步向前,而背后那猛虎法相并不曾收起来,而是俯瞰,踱步往前,真实虚幻,刹那气韵悠远,在众人都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栗璞玉却发现齐无惑没有低头行礼,心中着急,哪怕下拜都伸手拉了下齐无惑衣摆。 一片压抑死寂之中。 那神灵忽而微笑,提了提手里的酒壶。 对那蓝衫少年玩笑道: “昨夜说的分明,今日来寻我饮酒。” “君迟不来。” “吾只好自己来找你了。” 语气轻松。 众人思维刹那凝滞。 章节目录 第21章 相逢处,非仙即道 君迟不来。 我只好来寻你。 落入了那道人的耳朵里面,犹如平地雷霆,让他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散去了全部的血色,身躯微微颤抖,因为他听出了这句话里面蕴含着的平等态度,不要说他这个仰仗长辈余萌的后人,哪怕是三百年前的祖师,也没有做到和山神有这样好的关系! 可恶……这般人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若是没有他的话,我今日必然功成! 这道人心中暗恨不已。 栗璞玉则是呆滞住,想要抬起头看看自己旁边的齐无惑,又担心这样会惹恼了山神。 但是还是想看! 但是不敢! 身子都僵住。 在这里的所有人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如坠梦中,就仿佛整个大堂中都压抑下来。 直到那少年的声音响起:“多谢。” “是我迟了些……还要你来找我。” 自是没有约定饮酒的,只是山神随口说的一个由头。 但是齐无惑仍是如此回应。 猛虎大笑。 无形中有狂风升起,将这屋子里面的人们给托起来,栗跃鳞很快地恢复了理智,恭恭敬敬道: “今日有着妖人害人,幸得山神庇佑,大显神威,他日善男必在山下,为您塑金身神庙,年年岁岁,供奉不停。” 山神道:“不必。” “吾不是受尔等香火供奉的那些所谓神祇。” “吾即如山。” “尔等入山不拜,见我亦当如是。” 言罢把住齐无惑手臂,往外走去的时候,眸子微垂,看了一眼那蜷缩起来的道士,后者努力地收敛气息,装作身死,以防止自己被察觉到,但是这自然不可能,山神问道:“此人如何处理?” 齐无惑看到这道人系在了腰间腰带上的木牌。 往日模糊记忆又有升腾,顿了顿,道: “我有事情想要问他。” 山神点头,平淡道: “那就先不杀。” 平淡无奇的五个字,杀气纵横! 那道人面色刹那煞白。 欲要讨饶,却听得了一声震天撼地也似的猛虎咆哮,直接神魂都僵硬住,纵然他这一脉也有修行元神的手段,可以抵御诸多的法术蛊惑,但是在此刻却是毫无半点的用处,直接被震散了元神,废了他的修为。 “是杀戮活人,以活人的阳寿延续自己寿命的邪修啊。” “不能够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山神低语着,猛虎法相只是一张口,狂风席卷,只将那道士一卷,越变越小,越变越小,直接吞了进去,山神所化的男子袖袍一扫,背后猛虎法相如风散去,回头对着众人道:“那我便将客人借走了,打扰到诸位的雅兴,实在是抱歉。” 栗跃鳞恭敬至极道:“理该如此,理该如此。” 齐无惑冲着众人拱手一礼。 而后才随山神迈步往前。 行不过三五步,云气渐升,风声呼啸,已被大片云气托举,眼见着便远去了,再回头去,看到了栗家的宅子越来越小,越小越小,最后就连有着万余户住宅的镇子都像是画中一般,大道上面人来人往,脚步匆匆,齐无惑忽而想到了年幼的时候。 在门外的大柳树下面蹲着,看着白日里蚂蚁辛苦,来来去去。 此刻想来,众人不亦如此,自己不亦如此? 一时恍惚。 乘空御风而去,转眼之间已来到了山上,云气散开,风也平息下来。 齐无惑认出来,这里正是先前猛虎论道的地方。 只是今天没有了那些通晓灵性的灵兽,而是几位老者。 为首者穿着颇为宽大的员外服饰,满头银丝,拄着比自己还要高大的拐杖,慈眉善目,笑容温和。 齐无惑疑惑道:“这是……” 山神道:“今日本来和几位好友闲谈,感觉到了那栗家有煞气,故而顺便去看上一看。” 这巡河镇土地疑惑抬头,心中疑惑。 奇怪,方才这山神不是听闻煞气所在的地方,就直接驾驭起狂风奔去了么? 这样怎么可能是顺便? 为何不索性明说是亲自去救人的? 若是直接说自己是去救人解灾的,岂不又是一份大大的人情? 放着送上门的人情不要? 真真是奇哉怪也。 山神又对几位土地道:“我今日来为几位引见一位好朋友。” 那猛虎指着那穿着最是讲究,一身员外袍的老者道:“这乃是巡河镇福德正神,名为陶宸,一地的土地,曾经也是修行中人,走的是玄门正统,一手御风奔雷,不比道门真人差多少的。” 那老人笑着抚须道:“只是个土地小神罢了,哪里能够和真人们比呢?” “倒是捧我了。” 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张开眼睛,眸子里面有灵光流转,左右看去。 但是却不曾看到什么能让这修行极高的山神如此看重介绍的人,不由诧异。 山神又指着另外一个额头硕大,穿着褐色布衣的老者,道:“这是新达乡至这苍林山之中区域的土地,名为申洪学,执掌的区域辽阔,在这范围之内,无论是走兽妖魅,还是人间修士,都得敬香三根,若是有什么争执,都是要寻他来做个裁断,德高望重。” 最后指着唯一一位身材颇高大的老者,白发白须,像是个道士的模样,道: “这个是旁边那苍林山下一片区域的土地福德正神,名为骆一真,曾为修真之士,寿数到了,不愿走鬼仙阴神之路,便选择与地脉相合,调理地脉手段高深,我也是从他那里学了许多。” 白发老者摇头道:“你的手段明明在我之上,就不要折煞于我了。” 山神这才看向一身蓝衫的齐无惑,道: “这位便是我要介绍给你们认识的好朋友了。” ?!!! 三名福德土地正神都齐齐怔住,彼此视线交错。 以他们的眼力见识,一眼就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少年就连先天一炁都没有能凝聚出来,就连道长这个名号都还撑不起来,充其量,算是个学道之士,再仔细看看,寿数连一百都没有,至多七十多岁的天寿。 山神缓声道:“这位朋友名为齐无惑,于道之上,颇有领悟见地。” “于元神之法修持上,更是绝妙!” “大家都在这山河中修行,今日相识,也好多走动走动。” 猛虎语气郑重,对那少年极为看照,那位陶老爷子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起身拱手道: “原来如此,小老儿见过道长了。” 另外两位土地也起身主动见礼,口称道长。 齐无惑这是猛虎山神主动将自己介绍给这一片地界的山神地祇们,于是也拱手回礼。 口称福德正神。 猛虎山神大笑着道:“是极是极,大家都是朋友,往后可以常常走动!” “来来来,坐,坐!” 他知晓齐无惑认得那老者,但是他平生也曾出游天下,也知道这般人物不会久留于一地,离别之时最多给些缘法,却不会给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齐无惑没有跟脚,故而将自己认得的土地和山神,延引让齐无惑相识,邀请几人在一张圆桌前坐下,取出酒壶斟酒,那陶太公笑着道: “不过,这镇子里如此大的煞气,却是因为什么?” 猛虎回答道:“一个炼阴寿的邪修。” 袖袍一扫,那道人已经滚葫芦般地落在地上。 这道士落在地上,还想要再逃遁,只是一抬头,却是怔住。 见到此地地祇山神都在。 石桌之旁,梅花树开,群仙饮酒,而那少年,赫然正在其中。 低下头,看着自己法脉玉贴上名字一个个亮起。 道人只觉得嘴里都是苦味,抬起脚来,却是再迈不动步。 苦也,苦也。 自己,到底是踢到了什么石板上…… 他踉跄了下,拱手。 一拜到底。 猛虎提着酒壶倒酒,看向齐无惑道:“无惑,你想要问什么,便问吧。” 齐无惑看着那脸上堆积出讨好笑容的道人。 那一年行路难上,人间惨剧的画面在脑海浮现,那‘菜市’上飘摇的旗幡,那个说年幼者活,主动走进菜市,一命换一命的先生,诸般画面闪过,只剩下了如同雷蛇般的符箓文字。 许久,道: “你腰间那腰牌。” “哪里来的?” 章节目录 第22章 山神位格 “腰牌?” 那个道人愣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撩起了衣摆,一把把那木牌抓下来。 弯腰,双手托举着那腰牌举过了头,【明真道盟】不会是主动的推手,大概率是因为某些利益上的原因而出现在那里。” “如【明真道盟】这样的势力,基本会有对于自身参与过的事件进行记录。” “齐道长若是对此事当真在乎。” “往后可以去探访一二。” 穿褐衣的申土地放下酒杯,忽而冷笑道: “明真道盟没有败类?这却也不能断言,譬如眼前这道士。” 众人的视线落在了那老道人身上。 后者不由心中暗恨。 怎得又提起我来?! 猛虎山神抬手一招,那一枚有着他名字的玉书飞起来,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摩挲着这一枚玉书,许久后,忽而道:“澹台国初,是你什么人?” 老道人眼中浮现出一丝惊喜,叩首道: “小道名澹台煊,子羽剑仙澹台国初,正是小道的祖父。” 猛虎低语着道:“……是故人之后啊。” 复又抬手一招,那玄铁剑匣之内,有一柄长剑飞出,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猛虎右手持剑,左手并指扫过了剑身,剑鸣声音阵阵,神色隐有些许的缅怀之意,就在澹台煊眼底有些许期望之色的时候,猛虎山神又淡道:“可惜,可惜。” 澹台煊察觉到杀机,头皮发麻,几有魂飞魄散之感。 猛虎道:“你终究炼活人阳寿为自己续命,人行邪道。” “死不足惜。” 澹台煊身子猛地一颤,在这死之前的时候,想到山神对于齐无惑的态度,抓住最后一线生机,猛地跪下高呼道:“齐仙长!齐仙长!我是【明真道盟】之人,我认得【明真道盟】里面的高层,他们那里一定有五年前锦州大灾的事情,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愿意将功赎罪,将功赎罪!” “我很有用!很有用的!” 猛虎皱眉,下意识看向齐无惑。 陶太公等三位福德正神也同样如此。 齐无惑看着那跪在地上,膝行到自己面前的老道人,后者叩首道: “我也没有害过无辜的人,都是些贪财的人,我拿着黄金买了他们的命……我知道,我是走了邪法,我也只是想要活下去啊,就,就算是要死,也不必着急在这一时半会杀我,我能帮您弄清楚当年的事情,我的性命低贱,实在是不能够和您的大事相比。” “因为杀死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却影响到您的大事,岂不是太亏了吗?” “古时的君子说,真正能执掌权位者,眼中是没有黑白的,唯独有用没用。” “您是君子,应该懂得【和光同尘】这个道理。” “我活了一百多岁,不可能踏足真人的境界,只想要多活一小会儿而已。” “您如果觉得不可靠的话,我愿意把我的元神分出一部分交给您控制,我绝不会背叛您,我已能驭气奔行,掌握法术神通,若是去一个寻常的府城里面,也能开辟一支法脉了,现在愿意做奴仆侍奉您。” 澹台煊说的有条有理。 蓝衫少年俯身似乎搀扶,澹台煊苍老脸上复现出一丝讨好的笑,忽而寒光闪过。 随身携带的匕首直接穿透了澹台煊的咽喉,刃长一尺,从前穿过,从后脖颈穿出。 那老迈道人瞪大眼睛。 似乎没有想到有人能够拒绝一个通晓神通道法的奴仆,愣了一下才因为剧痛而颤抖起来,咽喉喘息,血咕嘟咕嘟地流出来,只是因为元气强盛,一时未死。 听到那蓝衫少年轻声道:“可我不是君子。” “我只是个泥腿子。” “你的大道理,我不懂。” “只是知道黑是黑,白是白,杀人者死。” 澹台煊声音含糊不清:“你杀我……会后悔的!” 齐无惑反手拔出匕首,答曰: “不杀你,才后悔。” 澹台煊双目无神,捂着咽喉倒下来。 腿脚抽了几下,就已经不动了。 齐无惑蓝衫染上了血,现实中第一次杀人,和梦中不同,定了定神,对山神拱手道: “抱歉杀了您故人之后。” 山神摇头道:“原本我也是要杀他的。” 陶太公和另外两位地祇对视一眼,笑着说有事提前离去。 却是径直奔行而出,在十数里外,将那澹台煊的一点魂魄抓住了,径直地以地脉最浑浊之处的煞气给洗练消磨掉了,最是慈眉善目的陶老太公道:“心性不错,是个好娃娃,只是修行经验不够,不知道【明真道盟】的修士,魂魄都会跑。” “虽然这魂魄只是一点灵性,没有记忆了,可是还是得要彻底地挫骨扬灰才是。” 申姓土地赞叹道:“这样的邪修,还是死彻底些好。” 三位福德正神直接在原地打醮仪轨。 上禀九天,下告阴司。 连那道士最后一丝煞气和怨恨都给消磨了个干净。 足足三位福德正神的祝祷。 不必说是转世,就是想成厉鬼都不可能。 齐无惑杀死了那澹台老道之后,想着五年前的事情,怔怔想了许久。 只是告辞的时候,山神却忽而道:“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无惑你的意见。” 齐无惑询问。 猛虎笑了笑,道:“我不久或将突破。” “云游四方。” “到那时,你可愿继承这山神之位么?” 章节目录 第23章 长生路上,尽数尸骸! 齐无惑要开口的时候,山神抬了抬手,笑着道:“先不用急着做决断。” “我先和你说说这山神的权能,祭祀之法中说【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而地祇一脉,其实不听从天帝的符诏,相较而言,并不会受到太多的限制,离开所在之地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是不能动用地脉之力。” “而若是在所在的山川之内,则是能天然具备几类大神通。” “能出云雾。” “为风雨。” “可利用地脉衍化遁术,来去无踪,也可以凝聚香火气运,算是一门不弱的神通。” “同时基于香火祝祷,则是有一定的加护能力,比方说让某些人交好运,比方说让被加护者读书的效率更好。” “当然这一切都基于地脉运转正常的基础上,山神土地都自然地会去维护地脉和地气的正常运转,所以才称呼为地祇,不过,这些都不是我希望你能做山神的原因。” 山神笑了笑,道:“我知你心有大道。” “元精,元气,元神三者修行,你现在还在炼化元精的层次上,等到了元精炼化到极致,再和元气相合,就可以修出【先天一炁】,那个时候的你便可以被称呼为道长;而在元精和元气相合的时候,若是身在地脉之中,便可以顺势修出一门神通,名为《地元炼体心决》。” “各门各派皆有各自不传之手段,这也算是地祇的一种秘传。” 猛虎山神端着一杯酒饮下,道:“地祇之身份,于旁人来说,或者是其求而不得的归宿,但是于你我而言,只是暂且停步休息的地方,终究会离去的,到时候,你将此身份,还归于此方天地众生便是。”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平和,饮下了酒,放下酒杯,眸光落在了放在了桌子上的那柄剑。 手掌轻拂剑身,剑身微微鸣啸。 齐无惑没有立刻做出决定,看到那柄剑,道:“那位澹台国初剑仙,和山神相识?” 山神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是啊,三百余年前的好友了。” “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后裔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他还活着,早已一剑取了其首级。” “你随我来。” 他右手握着剑,剑身微微抬起向上,这一口剑的剑身长且轻薄,抬起的时候破空声清越,可以想到如果此剑必然迅捷无匹,山神起身,持剑踱步而行,道:“那时我吞了黄精,开了灵智,山间修行百年,已有了先天一炁,更有了化形的手段。” “他是人间江湖门派里面的剑客,以剑入道。” “曾经一起游历了天下,曾经踏过山上的贼匪,也曾经在月下和老僧谈论道法。” “持剑纵横三十年,快意恩仇。” “后来他和一名女子一见钟情,在家乡安顿下来,而我则回了山中,我们约定每过二十年,春暖花开,河流解冻的时候再重新来到我们相见的地方,带着酒见面,回忆过去,谈论将来,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时候,我们相见仍旧如同过往,痛快无比。” “再过二十年,见面时,他已是中年模样,修为已是先天一炁层次,在河内纵横无敌。” “已经不再需要剑器。” “又二十年,他的妻子去世了。” “再而十年,再来的却已经是个两鬓斑白的老者。” 猛虎山神饮酒:“他将他自创的剑典给我,换我在他准备的玉书之上留下了名字。” “我那一天站在山岗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山去,自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至于如今,已经有三百年了啊。” “时间真是无情。” 山神抚摸着剑,袖袍一扫,将那死去的老道士尸骸粉碎,而后来到了山巅的地方,将这一口剑插到山上最高的地方,风声拂过剑刃,如有低吟,高大山神负手而立,看着那山下的河流,时值冬日,河流上面也浮现出了一层的浮冰,山神抬手,手中的酒壶微倾。 烈酒洒落剑锋,其势仍旧雄烈。 “老朋友,你的剑在我这里,你的酒壶也在我这里。” “我辈中人,不过一剑一酒,行走天下。” “喝一壶酒,看看这天下,也好啊。” 山神笑着把酒倾泻完,然后把酒壶挂在了剑柄上,看着那口剑器,如同看到了少年时生死相交的好友,仿佛看到他垂垂老矣,即将身死的最后一面,忽而一笑,洒脱拂袖。 前尘往事,生死离别。 不落心中。 转身走下山去,自语低吟道:“千里长河初冻时,玉珂瑶佩响参差。” “浮生恰似冰底水。” “日夜东流人不知……” “你葬在我这里,是好事啊;他日我追逐大道,寿数将尽的时候,又会葬在哪里呢?” 山神和齐无惑从这最高的山顶走了下来,这位高大的山神忽而道: “无惑。” “今日感觉如何?” 齐无惑想了一会儿,回答道:“见生死。” 山神洒脱笑道:“那澹台煊,寿数将亡,故而炼化生人的阳寿,为自己续命,手中有百十条性命,自然是行走邪道。但是追究其本心,也是为求长生,不愿死去,此心和你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但凡修者,若是不改本心,不愿害人的,或者会如我好友那般,从容死去。” “而被恐惧驱使着的,则会坠入邪道,死于灾劫。” “天地万物,自有运转规律。” “今日看去是他冲撞了你,而后身死陨落,或许他也这么想,到死前都在深恨自己的运气不好,但是于冥冥之中的命数里,却未尝不是这天地大道,在假借你我之手将他斩杀除去。” “天地恒常,运转不休。” “一饮一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你我是逐道求长生之辈,他日总要习惯别离,也或许逐道而去,逐道而亡。” “一言以赠君。” 猛虎山神微一拱手,欲语无言,最终只是笑叹道—— “长生路上。” “尽数尸骸。” “道友……珍重!” …………………… 齐无惑下山的时候,山神想了想,又一招手,流风将那一口玄铁剑匣收了过来,猛虎山神抬手虚按,忽而有无边的狂风掠过剑匣,剑匣之上,流光猛地大亮起来,最终猛地炽烈,旋即复归于平静,而那止不住的鸣啸也已经停下来。 山神将这一口剑匣翻转递过来,道:“今日你也该看到了,你并没有护道的法门。” “遇到邪道修士颇为吃亏。” “你的元神强大,对于有些左道来说,和天生灵药没有区别。” “你的元气没有和元精相合,没有办法离体,但是元神修为却强,也可以御使此物。” “我把澹台煊的元神烙印抹去了,你回去再慢慢将里面的烙印炼化,约莫需要三年时间,到时候便可以运转如意。” “以作护道之用。” 山神微笑道:“这并非是什么人情或者是交易。” “就像是你知道我的功法有问题之后,连夜上山,是因为朋友之谊;我看到你元神强却又没有护道法门,也希望能解决我朋友的问题,这无关乎修为,不过是关乎情义。” 齐无惑拱手道:“如此,谢过。” 因为还没有淬炼这法宝,也没有先天一炁,不能运转神通,齐无惑只好将这个剑匣背在身后,而后一步步下得山去,沿途又遇到了那位打更人,只是这一次,往日颇为不讲究的打更人却是一愣,而后一下让开道路,半晌不说话。 齐无惑一怔,还没有回到家中,就听到了嘈嘈杂杂的声音。 远远看到那原本狭窄到了连马车都进不来的小巷子前面,挤满了绫罗绸缎。 穿着华贵衣裳的男男女女安静站在那破败小屋子里面。 听到声音的时候,转过头来。 看到蓝衫少年背着一口玄色剑匣,站在巷口,风吹而过的时候,衣摆隐隐血色,眉宇清朗。 那边骚乱了下,而后稀稀落落地拱手,嗓音不齐却声音颇大地喊道: “齐仙长来了!!” 章节目录 第24章 琴音渡魂 “呵,齐仙长,我是你家的邻居,这就是前些时候有些事情,没来得及拜访。” “这不是,我刚刚从府城回来,正好来拜访一下您。” “哈哈,齐公子,犬子也在苏先生那里读书,总是听说苏先生说起你,今日有空的话,要不要去家中喝杯茶,吃顿便饭?” 穿着绫罗绸缎的男男女女纷纷凑上前来。 在这镇子里面或者德高望重,或者是颇有家财。 往日他们是不会来到这个在整个城镇里面,都是偏僻破落的地方的。 而现在他们不但来了,还带着礼物,非但是带着礼物,甚至于还为了表达自己的诚心而步行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去和往日他们口中‘外地逃荒来讨吃食的’的少年打着招呼—— 今日那一阵笼罩了整个镇子的风实在是太大了些,栗家的事情很快地传开了,齐无惑和山神一起踏着云气而离开,是山神好友的消息,不胫而走。 如此的城镇里面,任何消息的保密,都是一种奢望。 齐无惑抿了抿唇,只是往前走去,有人伸出手拉他,有的想要把礼物强硬地塞到他的怀里,如果从高处看的话,这一只只手就像是贪婪地要抓住些什么似的,带着笑意一下一下地朝着那蓝衫少年身上拉扯过去,齐无惑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栗璞玉,脚步顿住。 “璞玉。” 栗璞玉的脸上有惭愧的神色。 “我没有想到,消息会传出来的。” “人太多,没关系的。” 栗璞玉怀里抱着一个木盒子,低声道:“这是我自己练琴的时候用的琴,我看齐师兄你似乎很喜欢弹琴,想着你可能会需要……” “也谢谢今天你救了我们一家。” 他是真的为了感谢齐无惑才来的。 齐无惑离开之后,那些客人们也都很快地纷纷离开。 他感念齐无惑的救命之恩,想了想,少年人也没有多少钱,因为看到齐无惑抚琴,所以把自己的琴偷偷抱了出来,但是这个时候,环顾周围,看到那些员外,乡贤们带着的华贵物品,自己手里这一张只是为了联系的古琴就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了。 齐无惑双手伸出,接过了这一张琴。 “如此,多谢了。” “啊?啊!嗯,嗯……” 栗璞玉愣住,然后才忙不迭地答应,把这一张琴递过去,齐无惑抱着琴。 其余人见到了这样,连忙取出自己的礼物。 齐无惑没有再接。 邀请栗璞玉进去喝一杯茶,后者连忙摇头。 齐无惑伸出手推开门,把琴放下,而后转过身来。 朝着那些人微微拱手:“今日不便待客,抱歉。” 少年双目清朗,那些人的脚步下意识止住了 而后将门关上。 两扇自己捡拾来木柴钉好的木扉,隔绝内外。 内里寒梅。 门外利欲。 转身的时候,提起了古琴,看到那位老者仍旧在那梅花树下,正在沏茶,沏好茶,抬眸看着齐无惑,笑着问道:“感觉如何?” 齐无惑呼出一口气来,脸上那种清冷安静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的烦恼。 梦中经历这些的模糊感,完全无法和现实中相提并论。 他揉了揉脸,而后答道:“我似乎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哪怕知道什么是正道。” “也会忍不住放弃修行,转而去走旁门左道,提前修出元炁了。” 有神通如澹台煊那样强横,威压四方。 也能得到各种利益。 一个名,一个利,有几个修行者见过这些之后,还能够忍耐地清修的日子? 老者抚须大笑。 然后让齐无惑把背后的剑匣解下来给他。 齐无惑将这玄铁剑匣递过去,老者敲了敲,摇头哂笑道: “果然,不只是剑匣,也是一门储纳之物。” “藏得颇为精巧。” 齐无惑道:“老丈懂得法宝么?” 老者哑然。 似乎很少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想了想。 才抚须笑答道: “略通一二罢了。” “倒也不值得一提。” 屈指微叩。 整个剑匣之上,七十二道后天封禁,十七道先天符箓,尽数破碎。 澹台煊百年苦功。 刹那之间,化作飞灰。 剑匣嗡嗡鸣啸。 忽而大白天,就有阴云阵阵,耳畔听得到阴风呼啸,就连院子里面,都似乎一刹那就变得阴冷了三分,那老者抬眸,道:“还是个驱使幽冥魂魄的。” 手掌一招,一道碧莹莹的玉光从剑匣飞出,落在掌心中。 那是一枚六棱的白玉柱体,一共六面,每一面上都以极为细的笔触写着一个个文字,散发灵韵,显而易见,并非寻常物件,且以密文加持,旁人哪怕得到了,也无法解出这些文字的真实含义。 老者只看了一眼,道: “哦?《灵宝九幽长夜起尸度亡玄章》……” “还是个玄门正宗。” 齐无惑元神隐隐约约感觉到了有阴冷之气在虚空中游走,闻言道: “《灵宝九幽长夜起尸度亡玄章》?” 老者漫不经心回答:“是。” “魂魄游五道,精神归虚无。悠悠九幽里,万劫历三涂。” “这是一门最终以求解脱自我,以求除去三万劫生死之罪,而得长生的法门。” “嗯,算是正统。” 齐无惑道:“正统之中,为何会做杀人夺寿的事情?” 老者放下六棱白玉柱,摇头道:“何者为正,何者为邪?” “邪人用正法,正法也是邪;正人用邪法,邪法也是正。” “以洞玄灵宝法门,行杀人夺寿的事情,也就是他偷偷摸摸,且以沾染阴司气息的金子做掩护,否则的话,恐怕早已被【北极驱邪院】发现,就此诛杀,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了吧。” “不过,这些阴魂……” 老者抬眸看着这十多个被澹台煊驱使,没有了真灵意识的鬼。 右手手指本来抬起。 忽而顿住,转而笑道: “你杀了这邪修,合该担下这因果。” “嗯?!我?” 齐无惑愣住。 他下意识指了指自己,看着天空,道:“我现在还没有法门,该怎么帮他们?” 老者抚须想着,只说是帮,而非是将这些鬼物收敛,或者除去啊。 看他身上一丝煞气,应是亲自斩了那邪修。 能杀能渡。 有诛邪祟之心,有渡苍生之念,这才是道门中人。 老人玩笑着道:“那不如,你给他们弹一弹琴,或许他们能够回忆起来自己的过去?” 齐无惑抬起头,他的元神隐隐约约也能够看得到那些失去了本来神智的鬼物。 看到他们的眼神泛红,【神】的气息癫狂。 似乎是要一言不合,便扑杀生人,只是不知道为何,在这个院子里面,却显得尤其地老实。 模样癫狂。 却一动不动。 反差之大,几乎让人诧异。 齐无惑虽然不知道法门,但是老者说了,他便信。 抬手取出栗璞玉送的琴,这是在城里琴轩买来的制式琴,目的是为了让学子熟悉指法,于这琴的质地之上,只算寻常,齐无惑坐在梅花树下,手指按在了琴弦之上,复又想到,寻常的琴音自然不可能唤回灵性,应该是要运转元神之力,双眸微垂,元神引动。 琴音刹那升起。 那些幽鬼魂魄,刹那之间,神魂隐隐一清。 …………………… 与此同时,陶太公将那残魂灭杀之后,回转自身管辖之地脉,忽察阴风微动。 再一静听,隐隐听到琴音。 “噫?” “这是……” “何处人在抚琴……?” “且去看看,勿要再出乱子了。” 心中微动,已是运转遁地之术,循着琴音而来。 ps: 《灵宝九幽长夜起尸度亡玄章》。载灵宝斋仪歌章二十六首,共一卷。 底本出处:道藏·洞玄部赞颂类。 章节目录 第25章 贫道 齐无惑手指抚琴。 他的琴音是从梦境中,和山神琼玉相识之后才逐渐走入上佳的境界。 而后经历梦中数十年的起伏,又在栗家知道了梦中似梦非梦之理,在层次上更进一步,琴音之中,仿佛蕴含了梦中那位无惑夫子一生的感悟,能让人心中共鸣,年少者见意气风发,年老者见世情起伏,触及本心。 现在,哪怕是这些被《灵宝九幽长夜起尸度亡玄章》逆用而炼化的幽魂,都隐隐被触及。 原本癫狂似乎稍微微弱了些。 但是也仅至于此而已。 院落之中,仍旧还是阴气流转,阴风阵阵,阳光都穿透不得,那些被操控了的幽魂身上气息起伏不定,齐无惑以元神看去,隐隐可以看得到他们脸上的挣扎之意,可是再无论齐无惑如何地抚琴,如何全心全意,都没有办法平复他们的心境。 少年抿了抿唇,仍旧一丝不苟地抚琴。 老者哂笑摇头。 先前无心,却能做神通。 而今越发用心,反倒是没有用处了似的。 抚须笑道:“不要如此紧绷着,紧绷着的人连写字都很难写好,又怎么能抚琴呢?” “琴乃心之声。” “心者,性也,神也。” “抚琴的时候,本来就是要元神参与的,这是自然而然之事,你刻意运转元神,反倒是失去了妙处。” “无惑啊,注意。” “心意安定,气与神合,任其天然,不加引导。” “是所谓【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所谓琴音,所谓神通,都不过如此罢了。” 齐无惑原本心中想着,一定要将这些幽魂渡化,身躯都下意识绷紧,老者言辞温和,他反倒是慢慢不再那么执着了,手指按着琴弦,琴音动处自然婉转几分,心神也慢慢畅快起来,忽而问道:“老丈也懂得琴吗?” “琴?不懂。” 老者抚须笑答道:“我所言者。” “道也。” 齐无惑笑着答应,抚琴之时便按照那老者的指点来,偶有错漏之处,老者就随口道出,但是每次的指点并不是琴谱上弹错了的那种,而是是否合乎于心,合乎于神。 渐渐的,齐无惑的琴音不再拘泥于琴谱之上,而是越发地从容起来。 那老者说他不懂得琴,但是在他的指点之下,齐无惑却感觉自己反倒是更为顺畅。 七十年黄粱一梦,有琴谱三千,乐理十方。 而今汇聚为一。 观千剑而后识器,操千曲而后晓声。 齐无惑神色温和宁静。 琴音远去,那些幽魂脸上的怨愤和癫狂逐渐地散去,阴风渐渐平息下来,他们重新浮现出了原本的模样,或者是年轻的女子,眉目秀气,脖子上有绳子的勒痕;或者是魁梧青年,身上有刀剑的刺穿痕迹,甚至于还有一个,连自己的头都没有了,只剩下了无头的身躯。 齐无惑手掌按在琴弦之上,琴音渐停渐休止,只剩下了些许余韵。 “这是……” 琴音散去了这些幽魂鬼物身上的怨气,让他们逐渐恢复常态。 但是这些惨状还是让齐无惑微微抬眸。 正烹茶的老者摇头道:“看起来都是枉死的魂魄,不知道又是有几个是接了那邪修的金子,然后被他以法术暗害了。” 恢复神智之后。 那位清秀的少女忽而呆滞茫然,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娘……我娘呢?” 她惊慌失措地左右环顾着,急急道: “那个好心肠的道长明明给了我三两金子,我娘的病有救了的,可为什么我在这里?” “我得要找人给我娘治病的!” “我的金子呢?” “金子呢?!” 她惊慌失措地在身上找着,神色着急,本来就是苍白透明的脸色出现了一丝焦急,眼中出现泪花。 !!! 齐无惑按着琴弦的手忽而变得沉重下来。 短短几句,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姑娘是为何出现在澹台煊驱使的幽鬼行列的了。 “在黄金上下了蛊惑的咒术……让她自尽了么……” 那少女魂魄环顾左右,看向齐无惑这她眼中【唯一可见】的人,咬了咬下唇,询问道: “小先生,你,你知道我的钱在哪里吗?” “求求你,求求你。” “那是我娘的救命钱,求求你能不能还给我?” 她急切的时候似乎都已经有点口不择言了,一下跪在地上。 齐无惑起身避开,伸出手去搀扶。 只是手掌却从那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女手上穿透过去。 齐无惑顿了顿,道: “那道士……给了你黄金?” 少女咬了咬下唇: “我陪了他一晚。” 蓝衫少年闭了闭眼,俯身下来,运转元神,将那少女搀扶起来了。 手掌温和干净。 让那个少女感觉到了难得的暖意。 可他最终后退了一步,双手垂下,看着那少女,目光之中悲悯温和,还是道: “可是,你已经死了啊……” !!! 这几个字,仿佛有一种玄奇的魔力,那少女怔住,因为被神通淬炼的痛苦而被忘却的记忆再度浮现出来,她噔噔噔地后退了几步,神色痛苦无比,身子晃了晃,瘫倒在地上,捂着脸庞哭起来: “娘亲……” “我娘的病……” 齐无惑抿了抿唇,环顾周围,看到那些逐渐恢复记忆的‘人’,有的是接了道士的一趟镖,沾染了那鬼祟气息的镖师;有的是早上卖早点的师傅,见到那穿着破旧道袍道士孤苦,送了他三个馒头和一碗水;也有的是医师,有的是农民…… 齐无惑听着他们的遭遇。 老者双眸温和,在后平静看着那少年。 没有立刻出手帮忙。 看他要如何自处。 【见生死】。 “小先生,你能看到我们,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是啊,是啊,你有这样的法力。” “可以帮帮我们吗?!就当做可怜可怜!” “我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啊……” 齐无惑沉默,拱手,拒绝道: “我并没有这样的神通,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众多冤魂失落。 少年想了想,又回转走到了屋子里面,取出纸笔,嗓音温和道:“但是,诸位如果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或者口信,希望让我交给你们家人的话,还请说出来……我没有那样大的法力,但是传一个口信,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位镖师沉默了下,洒脱一笑,如江湖人般抱拳道: “那就请这位小先生,告诉我的妻子,我有积攒下的银子放在墙壁的砖石下面,往日是担心那不肖子太大手大脚才藏起来,是打算在儿子成家后,我和她两人回乡下老家,买一个带菜园的小院子,养点鸡鸭,一起白头,看来是做不到了。” 推着小车卖些早点的商贩感慨道: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只是说让儿子不要贪小便宜。” “公平买卖,往后才能靠着这手艺养活了家里人的啊。” 最后那少女再拜数次,哽咽道: “若是往后小先生能去中州府城,还请去府城辖下水里乡,去看看我娘亲……。” “说女儿不孝……不能再见她了。” 少年坐在抚琴的石桌旁边提笔落下。 这些文字写满了一整张纸。 原来一个人的生死,只是一行文字,一点墨痕。 齐无惑起身拱手,轻声道: “诸位的意愿,我……” 他似乎是觉得说【我】这个字,还不够郑重似的,不能够让这些人足够地信任。 老者似乎咳嗽了声。 蓝衫少年沉默了下,拱手,轻声回答道: “诸位之愿。” “贫道,应下了。” ps:绵绵若存,用之不勤——道德经·第六篇 章节目录 第26章 敕令 齐无惑关上门的时候,外面的热情一下变得安静地近乎于尴尬。 那门扉虽低矮,却莫名有一种【隔绝视线】的感觉。 这院落外面许许多多的人的,他们或者是这城镇中的员外,或者是富户,也是整个镇子里面消息最为灵通的,先是被今日这一场笼罩整个城镇的狂风给惊到了,而后,当那些前往栗家赴宴的人离开之后,齐无惑和山神交好的事情便是迅速地流传开来。 他们惊讶,不敢置信。 而后,带着往日轻慢这个少年的忐忑,还有期望能沾些仙缘的渴望。 带着家中正当年龄的女儿。 穿着上好的,如仙人般的绸缎衣服。 提着比起这结交仙缘的破落户一整座房子都有价值的礼物。 脸上挤出了灿烂热情的微笑,过来。 想要结下个善缘。 却是吃了好大的一个闭门羹! “真真是,好生无礼之辈!” “自以为是的蠢夫!” “以为和那位山神有了些交情,就眼睛长到了头至少是这一方天地的元气停止流动,仿佛被留在了画面上,仿佛被封在了琥珀中。 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说。 动与不动。 有为无为。 截然相反的道韵仿佛在这一刹那重叠。 忽而一道琴音,犹如撕裂沉浑,打破此局。 铮!!! 土地陶太公猛地回头。 喘息急促。 天地安静。 风声过梅梢。 有琴音铮铮,有红尘如昔,有少年人的声音清朗温和,如是曰—— “太上敕令。” 这是他第一次念诵道经时。 说出的第一句话。 只此四字,风轻云淡。 浩荡磅礴! 陶太公的瞳孔骤然收缩,却只觉得头皮发麻。 步步后退。 心中情绪激荡。 连手杖都似乎握不住似的,跌坠地上。 章节目录 第27章 有朋自远方来 敕者,以天命也。 令者,持节以召人也。 而太上者…… 不敢想,不敢说,不敢念。 于是这天地之间,元气似乎凝聚了,猛地涌动起来,土地陶太公只觉得心脏疯狂跳动,踉跄一步,仿佛落入了旋涡之中,抬头可见到天地清明,隐隐却只能听到有两道声音,一道苍老温和,一个少年清朗,念诵低语,最后那老者的声音渐渐消散,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唯独少年人的嗓音清朗。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齐无惑只是随着老者的念诵而跟着去念,抚琴的时候,琴弦之上便多了一丝丝金色的流光,他看到了那些被害的人身上,阴气散去了,看到他们身上那种一个个身上有各自狰狞死相的男女都在这金光之中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衣服变得干净整洁,血痕淤青也散去了。 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金色流光。 最终他们似乎也知道了要离开,看着自己身上的淡淡金光,带着感激朝着那抚琴的少年看去,齐无惑要起身还礼的时候,却是一个踉跄,难以起身。 老者抚须平和道:“勿要逞强了。” “这一门口诀是以你渡人的大愿之心,消耗元神而成。” “虽然我帮了你,但是你自己也消耗不小。” 齐无惑点头,手指按着琴弦,带着温和的微笑,目送那些魂魄消失,方才收回了目光,道:“老丈,这一门口诀叫做什么?” 老者抚须随意道: “方才现想的,没有什么名字。” 齐无惑疑惑道:“现想的?” 老人面不改色地大笑着道:“是啊,是啊,老道活得太长了些,刚刚好不容易才回忆起来了。” “年岁大了,就是容易忘记东西啊。” 齐无惑道:“既然是回忆起来,那也该有名字。” “确实有名字的,老夫刚刚想起来了。” 老人抚须笑着道: “对,刚刚想起来了。” “全称应该是《太上道君说救苦拔难往生咒章》。” 齐无惑自语:“章……?” 老人笑着道:“道门典籍大多也有些分别的,按着是否艰深,大约可分为【妙法】【玄章】【玉诀】【道典】【真经】,依次变难,不过虽然说是【真经】位格最高,但是却流传最多,不管写出来的那些算是什么层次,大多都会冠以【真经】之名。” “老夫倒不觉得他们口气大。” “那些写经文的人,大约也是希望,后来者能够勇猛精进,大步向前。” “当真将其根本法门,推演到【真经】层次罢。” 老者对于这行为颇为赞许似的。 齐无惑自语这几个字,又想到了,那个修出先天一炁,掌握御风神通,自号能开一派法脉的澹台煊所修的《灵宝九幽长夜起尸度亡玄章》也属于玄章,心中不免好奇自己学的是什么,迟疑了下,想要问一问,想了想,又闭上了嘴巴。 老人笑着道:“无惑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齐无惑抿了抿唇。 终究还是有一些少年意气,压低声音快速小声问道:“那您教我的是什么呢?” 老者放声大笑。 总算是在这个诛杀邪修,渡化亡魂都显得平和的少年身上看出了属于这个年岁的痕迹。 伸出手指,指着那蓝衫少年点了点:“你啊你,哈哈。” “不过,毕竟也还年少,梦里之事只当炼心,似真似假,也做不得真。” “你问你修的是什么?” “若真要说的话。” “老夫说的是指引你,传你的也不算是完整的道藏。” “所以……” 老者声音微顿,抚须,神色温和洒脱,道:“你听好了,我传授你的。” “不入这五类之内。” “不是【妙法】之属,不为【玄章】之列,不称【玉诀】之卷。” “不做【道典】所藏,不录【真经】文字。” “只以口授,你知我知,唯你习得。” “唯独这些,他日也不可外传。” 齐无惑于修行之上的了解还不够,并不了解老者玩笑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老人从他手中拿来了那一卷记录有这些人遗愿的文字,见到上面所记载的遗憾和希望对家人说的话,字字恳切,发乎于心,老者掩卷叹息,道:“无惑可知道,为何道门传法,需得要数次炼心考验,唯独心性纯良坚定者,才可以传授大道了吗?” 老人看着这些文字,道:“修者欲求长生,前半生往往游走天下,潇洒恣意。” “对于诸般延寿法门不屑一顾。” “然而越到后面,寿数极限渐渐到了,而突破无门。” “时间越长,越是被这逼迫地恐惧,若是心性不够,往往就会承受不住如此的恐惧,逐渐变化,化作了为求寿元,诸多手段都用的【蠹】,蠹者,毒虫也……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什么手段都能够用得出来。” “尽管各家传法的时候都是慎之又慎,但是人心易变,却也难以算得准确。” 齐无惑呢喃:“蠹虫……” 老者的话语中,他仿佛看到一个个如自己此刻一般年少,且意气风发的少年道人一步步前行,最终承受不住了来自寿元极限的压力,逐渐扭曲,逐渐背离自己本心,化作天地夹缝之中扭曲的蠹虫模样,扭曲着渴望延长寿命。 老者看了他一眼,道:“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等到你炼化元精,取回命宝之后,你寿命多长,你自己就已经看到了。” 齐无惑神色微变,明白了这一句话的压迫性。 “在那之后,每活一日,消耗去多少元气寿命,都是心中了然。” “每日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寿命减少,感觉到死亡之日的到来。” 老者并指指向齐无惑眉心,让他的眉心泥丸宫感觉到一阵阵凝滞和刺痛,道: “就像是看到一把注定要取你性命的剑,每日朝着你来。” “你不可避,不可逃,注定在那一日那一时散去元气而死,日日靠近,月月不停。” “一步不快,却也一步不停。” “此即为大恐怖。” 老者手掌在少年头顶揉了揉,笑着道:“但是你要记住。” “虽求长生,但是见死不惧,鼓盆而歌的,才是道士。” “你既自称贫道,便要知何者为道者。” “人行大道﹐身心顺理﹐唯道是从﹐从道为事,是为道士。” “今日传你四个字,无惑需谨记之。” 老人声音顿了顿,道: “求,而不贪。” “你似有朋友来了,老夫便不出面了……” 老人揉了揉齐无惑的黑发,手掌抬起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自然而然。 齐无惑的元神此刻疲惫无比,却感知到了外面有熟悉的气息,可是又不知道这气息到底是哪一位土地,也没法叫出名字来,想要起身去开门,但是身躯比起元神还不如,连动都动不了了,只好手掌抚琴,元神勾动琴音,以此开门。 ……………… 陶太公看着那低矮的木扉,额头冷汗涔涔。 他刚刚听到琴音,看到那些被灵宝洞玄一脉法门炼过的魂魄竟然被直接超度—— 一曲琴音,渡化亡魂?!! 老土地也曾认得那些阴司鬼差,却从不曾听过这般手段! 想退。 不敢退! 挣扎不定的时候,忽而听得琴音悠悠,音如松沉旷远,泠然若仙,木扉自然打开。 少年人坐在梅花树下抚琴,蓝衫如旧,黑发垂落,嗓音清朗温暖: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朋友,请进来吧……” 章节目录 第28章 原本就要给你的 琴音相邀。 陶太公神色先是一下紧绷,而后缓和下来,肃然整理了衣冠,还在木门外面的时候,就垂眸拱手,步步往前,才一敛眉,已经是十成十的郑重,也说不得他如此地谨慎,实在是方才被震慑住了。 老土地和齐无惑不同。 他活了很久,对于修行上的事情了解更多,知道的也更为详细。 玄门正宗延伸到了现在,诸多法咒神通已成体系。 正法为五术。 山,医,相,命,卜。 这五类是修持的方向。 而护道之神通大体分为两类,第一种,是随手便可以施为的,那是呼气引雷霆,是以自身的先天一炁为核心,以内景吐纳换外景神通的,速度迅捷,举手投足便可以施为。 另一种则是需要口诀,步法,甚至于辅助。 是为玄坛一类。 玄坛类神通,大多是借助神灵仙人亦或者祖师之力。 最上层则是可以借助浩荡天地之力。 这一类神通,都需要提前准备,于各处细节都有严格要求,颇为苛刻,但是一经施展,威能强横。 只要提前准备时间足够,一旦成功,往往可以施展出超越自身境界的神通。 基于各自法脉祖师,以及和仙人地祇们的关系。 不同的法脉各自有不同的传承。 不是这个法脉的弟子,没有玉书刻录名字,或者受箓的话,哪怕是得到了神通的方式,也没有办法唤来力量,没有办法施展出法术;甚至于还有可能反而遭遇神通反噬。 若是有谁杀害神霄一脉弟子,夺了法坛玉书,而后朝着道门雷霆都府上一道玉书符箓,要某年某月,于某地施五雷法。 那一道五雷法大概率会直接劈在这个施法者头上。 而后,伴随着道门法脉的传承,这些玄坛仪轨外泄,也有些其余的修行法门模仿道门的玄坛,开辟出自己一脉的类似神通。 但是不管是正道玄门,还是说旁门左道,乃至于民间法脉。 但凡是玄坛类神通,基本的神通框架是相同的。 开坛做法的规格且不提。 紧接着是符箓,打醮,禹步。 而后是祝词法咒——法咒包罗万千,但是基本逻辑是,首先指明自己借的力量方向。 省得找错神仙。 而后禀报自己遇到的情况。 第三句是自己希望得到的效果。 再来方才是法咒具体内容。 譬如民间法脉的【烧酒法咒】。 便是第一句言明:吾奉狐狸先师令下山随代金锁。 而后第二句说,今见生人烤酒吃。 最后才是法咒的目的:把酒封锁入金门。 算是游走天下那些游戏人间的术士们盗烧酒喝的小把戏,却也借了这玄坛一脉的正法体系模板,做了个自己的传承,优点是,哪怕没有修行出先天一炁的修行者,也可以靠着自身元气和提前准备,施展出各类法术,利于传承。 且包罗万象,哪怕是剑客兼修了玄坛,也能解决外出云游遇到的绝大部分情况。 上至超度孤魂野鬼,驱邪缚魅;下到安身煮酒,藏身匿踪,都有对应的法门。 缺点则是耗时太多,一步走错,联系错了神仙地祇,便会得不到回应。 但是无论是哪一脉的法咒,对于指向性的目标都是极为恭谨的。 或者奉请,或是尊奉! 可是自己刚刚听到的,却是敕令啊—— 陶太公垂眸,根本不敢抬头看。 步步往前。 只觉得自己的脚步都变得沉重了。 令和请,天地之别。 更可怕的是,自己方才根本没有看到法门玄坛,没有焚香,没有仪轨。 什么都没有! 这就代表着,只是靠着开口,就已经上通天穹,下抵阴司,一言敕令,超度孤魂。 对于修行了解越多,越觉得可怖。 以陶太公的修行岁月积累的知识来看,这代表着的只有两种可能,若非出手之人,实力已经超凡脱俗,并非凡人。 那便是道门玄宗最上乘。 太上一脉传人。 非如此,不得以太上之名号,敕令阴司幽冥。 无论哪一种,他一个福德正神都必须要恭恭敬敬才是,行步至于近前,陶太公客客气气地道:“此城福德土地正神陶侃,见过道长,尊客降临,蓬荜生辉,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此刻才看到了那抚琴之人的模样,而后脸上的神色刹那凝固。 “是陶太公啊。” 先前猛虎介绍的蓝衫少年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按着琴,抱歉道: “我只感觉到了是熟悉的气息,没有分辨出是谁,只好说是朋友。” “您怎么来了?” 陶侃脸上慈和的神色凝固。 齐……齐无惑? 他的元神好一会儿才恢复思维。 两百多年的阅历,才让祂没有在这一瞬间失神失态。 “你,这,这是……” “方才那些……” 齐无惑拱手回答道:“方才我元神损耗太重,没有办法起身开门迎接,还请您不要怪罪。” 陶太公慢慢摇头:“不,不怪罪……不怪罪……” “哪里敢怪罪呢?” 大脑逐渐恢复判断,抬起头看到阴气流转尚且未曾散去,空中仍旧还有淡淡金光流转残留,环绕于那少年左右,陶太公慢慢接受,这确实是那少年所做的事情,此刻回忆起来,那出身跟脚莫测,手段颇深的猛虎山神,对于这个少年态度极看重,不由得隐隐有了些猜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山神,你瞒的我好苦啊! 陶太公坐下,和齐无惑寒暄了几句之后,道:“方才……” “无惑你施展了何等法咒啊,竟然可以渡化这些人。” 齐无惑本来要说不是自己的功劳。 但是想到那老者隐去了身形,显而易见是不愿意露面,于是沉默了下,道: “这些事情,我可能不能外传,陶太公还请见谅……” 不能外传。 果然…… 土地公心中微动,抚须点头,正色道: “无妨,无妨,无惑不必多言。” “老夫理解的。” “理解。” 却是没有了先前和其余土地闲谈时,称呼他为小娃娃时候的随意。 也没有保留隐秘的心思。 复又看到了那边竖着摆放着的剑匣,一眼看出那是今日那邪修所用的宝物,能掀起剑气如涛,转动流风,原本被澹台煊百年时间淬炼出的诸多符箓,禁忌,已经彻底地被解开来,眼角跳了跳,旋即想到一点。 天下诸多至宝,大多出自于太上一脉。 眼前这少年若是太上一脉的话。 精通炼器炼丹之术,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只是太上一脉果然不负太上的名号啊。 寻常先天一炁级别,能开一法脉的修士耗费一生淬炼的本命之宝,也只在刹那便被收服。 自此可以运转如意,不受拘束了啊。 不过,此物应该是在那老虎那边,未曾想到,那只老虎没有将这宝物自己留着,而是转赠给了这少年么?看来这只老虎果然是知道他是太上一脉的传人,才对他如此地好罢? 陶太公心中的念头转动变化。 忽而下定了决心。 抚须笑着道:“不过,老夫先前本就想要再回山上,去寻你的。” “倒是巧了不是。” 齐无惑疑惑。 土地伸手入怀中,取出了一物,轻轻搁置在了桌子上,其质地是木质,纹路细腻,表面上有一个如同雷蛇的符箓文字,正是【明真道盟】的身份令牌,齐无惑神色微变,陶太公道: “……吾方才才记起来的。” “这令牌并非是锁定元神的。” “澹台煊可以杀人夺宝而用,旁人自然也可以用。” “那邪修本就是山神擒拿,是无惑你杀死的。” “按着规矩,此物也合该归属于你。” 土地陶太公笑着抬起手,将本来打算自己拿去用的腰牌朝着齐无惑那边推了一下。 然后面不改色笑着道: “知道你需要这个,本来我就打算上山还你。” “现在倒是正好。” ps: 烧酒法咒来自于民间【鲁班弄法】。 章节目录 第29章 不得解脱 土地陶太公的手掌从腰牌上移开,手掌感觉到那种细腻微冷的触感消散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舍,【明真道盟】是颇为宽松且中立的大型势力之一,有此腰牌,打入元神烙印,便可以借助道盟之力做许多事情。 可以参与城池之中修者们的论道,可以请来高人给自己解释修行上的问题。 也可寻些珍惜灵草宝物。 【明真道盟】并非是人世间的坊市。 而是以【明真破妄,以图大道】为核心的组织,所谓的交易只支持以物换物。 也有常人出于机缘巧合,误打误撞进入其间,也算是一段奇遇仙缘。 神通妙法,丹书玉决,天下至宝,此地皆有。 而有令牌在身,则是可以提前知道这明真道盟的论道会何时出现。 对于陶太公来说都是颇为心动的东西,而且这个消息关系到明真道盟,所以在先前,哪怕这澹台煊是猛虎抓来,齐无惑杀死,他也还是直接将令牌带走,毕竟心中也想着,那澹台煊的魂魄也是他诛杀的,这少年不过是个道行低微的人,要这令牌无用,自己拿走也是合理。 但是眼前所见,却是打消了此般想法。 此刻主动地取出来,则是为了结下一个善缘。 哪怕他是福德正神,哪怕眼前少年看去仍旧只是修为寻常。 但是,只是【太上】这两个字,就有这样的分量。 哪怕齐无惑属于太上一脉,只是他的猜测。 同样如此! 非道门者,不知此二字之分量。 齐无惑看着这腰牌。 最终哪怕是此刻元气元神损耗。 也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身躯发软,仍旧是郑重地一礼,道:“多谢……” 数年前的锦州之灾,亲族好友都死尽,当时最后那个对自己很好的先生也死在那里,见人非人,物非物,原本以为只是天灾,而今却似乎又看到了其他的视角—— 【明真道盟】或许就是一个契机。 一个让他真正地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机会。 陶太公微微一怔,看到蓝衫少年身上的悲怆,回忆起他在山上时说的那些事情,想到一个九岁的孩子经历过那一场灾厄,哪怕是心中已有颇多算计和考量的老土地,也不禁地动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安慰道:“无惑小道友,人死不能复生……节哀,节哀……” “虽然说释教和我道门不同,但是释教讲求放下,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其实,偶尔放下执着,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忘却过往,可见如来。” 少年将这个令牌珍而重之地接过,回答道: “母先死,父后亡。” “先生入菜市,换我回人间。” “不知陶太公。” “可曾见过人相食?” 老者无言。 心中慨叹许久,寒暄几句话,再起身告辞的时候,多少是带了几份真心实意,道:“无惑小兄弟可以时常去山间,老夫在这里修行很久,也曾经行走天下,道门五术有不少的典籍,可以多聊聊看。” “再说了,山神他突破在即,突破之后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了,之后就会云游四方。” “我们也该在这最后的时候,聚一聚才是。” 齐无惑这个时候已经稍微恢复了些元气,还是强撑着起身将老者送出。 陶太公在木扉门前面站定了脚步,笑着拦住他道:“无惑小兄弟身子还没有恢复元气,就不要再送了。” 齐无惑站在门口,想了想,道: “陶太公刚刚提起。” “释教说众生皆苦,放下可得解脱。” 陶太公点头道:“是。” 然后看到那才十四五岁的孩子温和地笑了一下。 是正年少清秀的少年,风清月朗。 回答道: “若如此的话。” “愿永不得解脱。” 陶太公笑容微震,抚须的手掌骤止。似被这句话触及什么,心中几番起伏,而后叹息,拱手,转身离去走到巷口,看到那少年仍在门口目送,老土地转而叹息,低声喟叹: “众生各处去寻求道法传承,可是谁知道法脉也是要挑选弟子品行啊。” “亦儒亦道,合该是太上一脉………” 老者感慨许久,脚步一踏地面,身已化入地脉之中,如同鱼走水中,瞬息之间就已经遁去数十里距离,却入了一妙地,一眼看去,屋舍俨然,比起城中的大户人家,丝毫不差,里面多有数百年前的古物,古色古香。 门口一副对联。 上联是【庙小神通大】 下联是【天高日月长】 再进一间,还有一个门户,看去隐隐和这城镇里面的土地庙一般无二,只是大小不同而已,也有一副对联。 上联是,休笑我庙小神小,许个愿试试。 下联为,莫仗你权大势大,敢作恶瞧瞧? 往日老者对于自己这一副对联颇为自得,但是现在看看这对联,再想那少年人温和表面下的性情,却一时间觉得这下面这一句话极为眨眼,拂袖进去的时候,看到另外两位土地公也已在了,身穿褐色衣服的申洪学正在喝酒,而骆一真则是笑看一卷书卷。 陶太公进来的时候,骆一真抬头笑道:“老哥来得颇迟啊,去了哪里?” 申洪学笑道:“我看陶太公的方向,应该是去寻那山神新交的朋友,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去了吧,成色如何?可是个修行成道的材料么?” 却不曾想到,那往日慈眉善目,八面玲珑的土地公却是将手里茶盏往桌子上一放,皱眉呵斥道:“什么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这句话语气加重几分,让申洪学和骆一真都愣住。 而后看到陶太公动作顿了顿,一拱手,正色道: “是齐小友才对!” …………………… 齐无惑将陶太公送离,才一步一步走回石桌旁边,脚步晃了晃,一下坐倒下去。 长呼出一口气来,神色都有了几份萎靡不振之感,眸子里面又带着些亮莹莹的感觉,摩挲着那一枚代表着目前来看,唯一线索的腰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后,长呼出一口气,视线看向那玄铁剑匣。 伸出手摩挲剑匣,触手冰冷,寒意似乎都要顺着指尖浸润骸骨。 这算是一件不错的法宝。 齐无惑隐隐感觉到有地方可容纳自身元气,气机运转的时候,这剑匣忽而发出咔咔数声,其上猛地散发出一阵流光,下一个,这法宝灵光猛地大盛,下一刻,便有好几个物件直接从这剑匣里面飞出来,稳稳地落在了桌子上,齐无惑讶异,知道自己无意识驱动了这宝物。 这些东西,应该是那个邪修的珍藏。 东西不少,满满一桌。 仔细一看的话,大概是可以分成几类的,首先入眼的是三个白色细颈瓷瓶。 还分了几个匣子,里面各自有药材,材料。 一柄剑,剑身上缠满了红绳,看去不详。 一个包裹,里面是散发出白色流光的晶石模样存在。 一座能托举在掌心里面,碧莹莹的三足丹炉。 除此之外,便是一本纸张也已泛黄的书卷。 “这是……修行笔录?” “还是和明真道盟相关的东西?” 齐无惑没有看那些散发出灵光的物件。 而是拿起那一卷书卷,打开,第一行文字让齐无惑都怔了下。 【成仙录】。 章节目录 第30章 成仙录,行路难 成仙录……? 齐无惑看到泛黄的纸张上写着文字,笔迹凌厉,哪怕是笔迹隐隐有些模糊,仍旧可以看得出少年人的心气和意气风发,再仔细往后看,则发现这只是一本记录修行的笔录,非但是有每一步修行的关窍,旁边还详细写下了修行者的心得,对于齐无惑,大有裨益。 除此之外,还有那种对于自己生活的记录。 ‘七月十三日,晴,养气有成,十三岁之时元气大成者,我也算是天才了!’ ‘父亲,祖父,都不如我!’ ‘持剑俯瞰人世间,哈,哪个能有我这般风采?!’ ‘哈,往日当以修行时日为引,记录我登仙之事,以传后世,后辈弟子当引以为豪。’ ‘便名之为,成仙录!’ 这一行文字从容潇洒,意气风发,让齐无惑都忍不住微笑。 旋即想到澹台煊的行为举止,微微皱眉。 这一卷书,莫不是他杀了哪一位年轻修者之后,夺取来的修行笔录么? 是那【明真道盟】腰牌原本的主人? 第二页的时候,在记录几种简单的法术,还是那少年的笔录:‘修行者元气未曾和元精相合的时候,元气不能够出体,故而无法引决施法,但是这个阶段的修士,靠着法坛的准备,也是可以施展出类似神通的能力。’ ‘故而也可以被称呼为【道士】,以证明已非寻常人。’ 复又补充‘昨日老头子揍我,等他老了,我给他喂最难吃的药,哈,不准加糖!’ 后面被抹去,似是被长辈按着头揍,白纸上留下了少年人的脸庞轮廓痕迹。 而后补充—— ‘被揍之,可以加一块糖。’ 齐无惑不禁微笑。 看了一眼,这一页上记录的仪轨类神通是【止血咒】【收邪法】【藏身法】 之后详细记录如何运转元气,如何踏罡布斗,如何以炼化元精的境界去施展这些法术。 齐无惑阅读之后,颇有感悟。 而后往后的部分,则是写着,那少年被父辈逼迫去干活儿。 最终气得跳脚。 ‘磨豆腐,磨豆腐,摩你大爷【被划掉】的豆腐啊!” “我是剑客,是剑客,我不是磨豆腐的!’ ‘可恶的老头子,说什么没有入世,谈何出世?!笑话,笑话!’ ‘谁家入世是每天磨豆腐啊!’ ‘豆腥气很浓欸,呜呜呜……’ ‘我的白衣飘飘剑仙风,我的牌面!难道我就是要穿着衣服,背着剑,磨豆腐么?’ ‘不行,不行,我是天才啊!我要创造一门磨豆腐的神通!’ ‘决定了!’ ‘我可是天才!’ 齐无惑仿佛看到一个自己的同龄人背着剑,蹲在那里咬牙切齿,然后起来磨豆腐,刚刚买来的少侠白衣都是豆腥味道,气得欲哭无泪,最后气得去开辟法咒。 齐无惑然后翻开后面,而后愣住,看到后面一笔一划写着—— 【推豆腐法咒】 名字朴实无华。 咒曰:一二三四五祖帅,金木水火土五神,弟子心中念咒。 煮豆烧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不清就不清,不成就不成。 把浆化作水一盆,千灵万灵,当时就灵! “还真有?” 非但有,还有【杀猪法咒】,理由是堂堂剑仙按着猪去杀太丢人。 被野猪正面撞在肚子上疼啊疼地在地上咕噜咕噜滚来滚去,太也丢人。 所以创造法咒! 当然,那个被野猪撞得肚子疼的不是本剑仙! 有【煮酒煮肉法咒】——理由是自己做饭太难吃把自己吃吐了。 有【解退整人法咒】——给青梅竹马的少年人闹洞房专用。 有【化骨吞针法】——北方修士,第一次吃鱼被卡了喉咙,喝醋难受,创造法咒! 往后翻,齐无惑仿佛看到一个少年人嬉笑怒骂,桀骜不群,少年意气风发,修行,生活,练剑,十三岁养气大成,十七岁修出剑意,二十一岁,先天一炁,自诩天下第一流,其中传承,手段,修行的神通,都详细记录了下来。 齐无惑慢慢看去,隐隐有感,将这些神通的法门都记下来。 剑术篇,杂篇,驱鬼破邪篇,医术篇,相命篇,符箓,皆有。 刚刚记下了一种以自身元气去调理他人的身体。 以达到【扶正驱邪】效果的小技巧,再度掀开一页的时候,却微微一怔。 ‘十八年,今日宗薇成婚。’ ‘她心中所爱者为我,我知道。’ ‘然我心中唯道,再无他求,我于雨中山巅看到她嫁入他人,而后转身离开。’ ‘云游天下,寻师访道,修性修命。’ ‘三十一年七月——’ ‘途径幽寺,见妖鬼横行,把剑斩之,有一树妖颇有道行。’ ‘仗剑逐之百里,斩杀鬼物凡一百三十一头,身披数十创,救人十三。’ ‘日出之时,对天边紫霞饮酒大醉,痛快!’ ‘三十六年八月——’ ‘行路难,见大旱,引水而来,济世救民。’ ‘沽酒一壶,从容离去。’ ‘四十一年六月——’ ‘遇邪修以杀人炼法,怒而仗剑追杀之,以吾重创将其斩杀之,折损寿元十三年。’ ‘其人说,吾他日也会坠入此道。’ ‘哈,笑话,笑话,我辈修士,当如剑,俯仰无愧于心,若有那一日,不如引剑自尽!’ ‘胆敢乱我道心。’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五十年——’ ‘突破……失败了,哈,无妨,今日且先放下修行,去喝酒去喝酒!’ ‘五十一年——’ ‘突破失败……罢了,罢了。’ ‘五十三年——’ ‘突破失败。’ ‘六十年——回乡。’ ‘宗薇已死,我见到她的尸体从我前面运走。’ ‘心中刺痛,怅然彷徨,复又走到山上。’ ‘于此地我见她出嫁,于此地我见她出殡,我见她一生。’ ‘是夜独饮而醉,醉梦中,似乎看到年少时候的我和她,心中惆怅,醒来心中也有彷徨,当年我是否应该直面本心,带着她走……一生修道,于此无成。’ ‘我是否,做错了呢?’ 齐无惑翻看后面的时候,那曾经年少桀骜意气风发的剑侠,经历了太多,送好友一一去世,而自己无论如何修行,总是差一步,总是差一步,第六十年,第七十年,第八十年,都是如此,终于,当看到修行第一百年的时候,齐无惑看到那文字已经混乱癫狂。 ‘又失败!又失败!又失败了!’ ‘难道是我年少的时候和人拼杀,损耗了根基?!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救那些人了!’ ‘就该看着他们去死去死去死!’ ‘第一百一十年。’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第一百一十七年。’ ‘尝试炼化血魔丹,我只是借用了些人血,对他们的寿命不会有影响的,不会的。’ ‘有用,有用……哈哈哈哈,有用啊,有用的!’ ‘我感觉到自己的根基回来了些,元气,元气在沸腾,在沸腾!’ ‘有机会,有机会的,我不想死,不想要死啊!’ 齐无惑看着这一页,他已经知道了这一本书属于谁。 他似是微微吸了口气,而后快速翻过后面,看到那些文字如刀,记录着曾经年少意气风发的人一步步堕下泥潭,先是取人血为丹药,而后是取人寿元,最后是取人命数,性格也逐渐变化,逐渐癫狂且谨小慎微,为了寿命无不可为,最终齐无惑看到了最后一页上,最后的记录—— ‘一百三十一年春。’ ‘宗薇的孙子也去世了啊。’ ‘故乡对我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了,此身如同飘蓬,也如同天地间的蠹虫,世间万物,和我似乎都已经再没有什么联系了,亲人都已经死去,朋友也都陨落,忽而惆怅。’ ‘我饮酒,大醉,夜间独行的时候,看到河流而过,口唇干涸,想要喝点水润润嗓子。’ ‘今夜月光很亮,我低下头,忽而愣住了。’ ‘月下水中,倒映出的好像是我,也好像不是我……那是一个年轻人的模样,剑眉星目,怒视着我,那像是我年轻时候的模样,似要拔剑杀我,我怔住,杀气浓郁,我一下坐倒在地上,我不知为何,被激怒了。’ ‘我呼唤出剑匣,把这一条水劈砍地支离破碎,喘着气,但是我,我好像还是能够看到,年轻的我站在雾气里面看着我,似乎很远,似乎又很近。’ ‘他的眼睛太亮了,我很讨厌。’ ‘他说【邪魔外道,当杀而诛之!】’ ‘我回去了,从那之后,我年少时用的剑,不知道为何,每每在夜里嘶鸣。’ ‘是不详的剑啊。’ ‘我大约是要死了吧……’ ‘我想要砸碎它,却下不去手,我用无数红绳锁住了它,也锁住了‘我’。’ ‘我要,长生。’ ps: 那几个法咒同样是来自于民间法脉。 章节目录 第31章 别离期 齐无惑看着这卷【成仙录】,许久都没有再动作。 他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何一步步坠入当年自己最为不齿道路的过程。 “昔年他,今日我。” “不知后来我,是否……” 这一卷书,对于齐无惑的触动,比起老者的告诫更为直接,冲击也似乎更大。 大道漫长,如行绝壁。 半步不可退。 他将这一本书卷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那柄剑,没有立刻去拿起来。 而是线收拾整理了其他的东西,对比着这修行笔录发现,那座丹炉的价值,似乎才是所有的东西里面最珍贵的,世上典籍分为五个层次,道门有五类法门,这天地间的灵物也大致分为五个级别,各家各派都有称呼的方式。 有的称呼为天地玄黄,最上品为仙。 有的以甲乙丙丁为称呼。 有的则是从五至于一,一品为最高。 大多出的话,就像是当年的澹台煊斩杀邪修之后说的。 或许代代修士,皆如此。 起身,衣摆微动,转身离开。 少年渐行渐远。 风吹过去的时候,这剑鸣啸不已,亦如当年。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而后在火中迸裂开来。 …………………… 这一卷【成仙录】,其中详细记录了修行第一阶段【采炼元精】的各处关窍,以及修行的神通,因为不知道这关窍是否有问题,齐无惑只当是他山之玉,只看不修,而那些法门神通则是前去请教老者,不知道自己可否修持。 老人那时正翻看这一卷所谓的成仙录,慨叹道:“修得太杂,不是好事。” “你有这个顾虑,很好,各家法脉的神通,都是基于各家的风格而成就的,各自有其特性和倾向,其气机运转,还有自身先天一炁的特性都是为了契合法术而做出调整,所以才有所谓的【核心道藏】,若是修的灵宝家的丹法,却用了通玄门的神通,难免有些不契合之处。” “所以也有明明搜集到了诸多神通,自己却不能去修的情况出现。” 齐无惑道:“那我……” 老者抚须笑道:“不是说了吗?我传授你的,并不入五类之列,是以不必担忧。” “道也者,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 “本来无相无象,你又何必拘泥?” 老人把这成仙录放下,语气平淡,理所当然回答: “世间诸般法门,各派神通,你若愿意学,皆可用之,不必顾虑。” “我这一脉。” “万法皆可,百无禁忌。” 齐无惑这才放下心来,当然,他也明白老者所说百无禁忌是自身修为不必顾虑,但是绝不可走了邪道,而这城镇之中的人,除去了栗璞玉之外,其他人都对他或敬或怕,齐无惑在家中则研习【成仙录】上记录的神通,上山则和山中灵物来往。 谈论道门五术。 山则是修行吐纳,食饵符箓。 医则是治病救人,气血流转。 命则占星干支,紫微斗数,卜则是六壬神课,奇门遁甲。 相则可看人相星相,山川风水。 哪怕只是炼化元精这个境界的道人,都应该有这样的素质,齐无惑梦中虽然碍于自身对于世界的认知,没有深入接触到修行,但是这些东西其实已经流传开来,基本典籍,他都于梦中看过,甚至于在被下放的时候研习过。 再加上和山神,陶太公等地祇交流。 积累足够,再加上点拨,时时钻研道藏,倒是有所进展。 如此时间飞快,不觉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 这一日喝完茶,齐无惑和陶太公讨教遁术之后,忽有轰鸣雷声,震动不休。 陶太公动作一顿,抚须叹道:“山神要突破了。” 齐无惑动作微顿。 远看元气汇聚,如波涛汹涌,绵延数百里,声势极浩大! 有声音自极远处传来: “无惑,且来一聚。” 章节目录 第32章 将进酒 猛虎山神平和相邀,纵然是有风声如涛,林动似海,也无法掩盖住他的声音。 此刻山极高耸,云气下垂,云海和气机碰撞,引得白云流转汹涌澎湃似汪洋,有无尽流风自那一点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气势汹涌,浩荡铺开,齐无惑起身的时候,看到云气雾气丝丝缕缕,顺着风朝着外面流转过去。 无数的云气汇聚化作一道横亘数十里的云桥。 其中的一端在最深处,山神突破闭关的地方。 另外一端恰巧落在齐无惑的脚边。 流转变化,并无实体。 齐无惑和陶太公等告别,在后者艳羡的目光中,起身踏在了云桥上。 那云气雾气丝丝缕缕,看去极虚幻,仿佛连一片羽毛都无法托举起来,但是齐无惑踩在云气上的时候,却是极为坚韧,正要往前迈步,这云桥忽而变化,流转涌动,刹那之间,朝着前面飞快地流转而去,其速若飞鸟,却又极稳。 齐无惑回头,不见城镇,不见人间红尘,只见到月出中天,云海碧波。 乘云踏雾,不过如此。 ……………… 人间路长,天上云短。 云气散去的时候,齐无惑已经稳稳站在了山巅上,环顾左右的时候,看到了前面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山神穿着藏青色宽松长袍,腰系玉带,负手而立,微风鼓荡袖袍,而月满于中天,不似是尘世中人,齐无惑站定脚步,没有开口,也没有往前走。 一人一神就在这里安静看着夜色下的山川。 见云气,月色,山川,红尘。 “很好的风景啊,我已在这里看了三百年春秋。” “而今再看,仍如第一年来这里时所见的一般无二。” 山神感慨着,转身微笑,看向齐无惑。 齐无惑见到他眸子晶亮,气息幽深,黑发垂落,双鬓斑白。 并非俊逸仙人,而是威严的神灵气质。 齐无惑感觉到眼前的男子圆融如意,几乎已经难以分辨出气息。 站在那里,似乎和这一方天地没有区别。 如此境界,已经远远超过了齐无惑的认知范围,知道他已经成功突破。 心中也为山神而开心,拱手道: “恭喜道友,修为突破。” 山神笑着邀请他落座下来,给齐无惑斟了一杯灵液,道:“我能够有今日之突破,都有赖于君之恩德,本来想要给你准备些礼物,可是想想看,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提的。” “要传你什么法门的话,我这点微末道行,也就不丢人现眼了。” “所以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在突破的时候,让你看看了。” “嗯,就当做是,邀请你给我护法如何?” “护法?” 齐无惑这一段时间和山神陶太公,申洪学,骆一真交流修行的常识。 下山之后,则是研习那一卷【成仙录】。 已经知道,旁观山神这样境界的修行者突破,对他是大有裨益的。 山神这样说,也不过是希望自己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情,不要将这事情当做是他给自己的缘法,而是单纯的朋友相邀,齐无惑脸上也浮现一丝微笑: “嗯。” 少年答道:“我在这里的。” 山神大笑起来。 笑声逐渐洪亮,逐渐霸道,却不显得刺耳,反倒是有一种,囊括万物,俯瞰天地般的从容和堂皇大观,精气神,这三者是生命和万物的基本,而此刻在山神的身上,却是以一种浓郁到极点的方式亮起来,越发灿烂。 “我有大道,请君一观!” 齐无惑在山神的身上,清晰无比地看到了精气神的实质化。 甚至于,这种实质化并非是一口气爆发出来的,而是徐缓而起,终至于圆满。 就仿佛重演了一次修行之路。 山神朗声长吟,声却不传于六耳。 “常人总是说,三花聚顶,但是这也是一种谬传,花者,华也,如日月之光也!” “三华者,元精为玉华,元气为金华,元神为九华。” “三花聚顶,并非是真在顶上结成三花,你我又不是草木花精,岂可如此?若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还要结个果子?最后再给猴子捞了去?谬也。” “这所谓的三花聚顶,不过是道门的修行术语罢了。” “指的是精气神三宝返本归元,自此再无区分。”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而我复归于一!” “便是三花聚顶的关窍了!” 伴随着山神的话语,浓郁到了极限的元气和元精汇聚,化作一点灵光,而后这一点灵光也和元神汇聚,圆融无碍,落入眉心之中,自此成就根本,再也没有后天生灵精气神的区分,圆融为一,一切的过程都从容不迫。 而山神这一步显而易见已经成功,唤齐无惑来,也只是彻彻底底地将修行到他这一步的路子展现一次。 齐无惑将这些精气神流转变化的细节之处映入眼底。 如此灿烂恢弘的场景,见过一次,几乎不可能再度忘记。 怔怔失神,许久后才慢慢回过神来,欲要道谢的时候,山神一下拉着他的手臂坐下来,笑着道:“你我为友,一见如故,不必如此。” “来,喝酒。” 他拿出酒来,忽而抬手一拍额头,笑道:“差点忘记,你还年少,大概没有喝过酒吧?” “来来来,这些灵液,只有酒味,不会让你醉了,也算是可以一尝。” “味道嘛,还算不错。” 齐无惑感觉到了山神突破后的欣喜,也感觉到了他的离别之意,没有多说什么。 山神早已经在月余前就说过,突破后就会去云游。 一个时辰的闲谈。 两人喝完了一坛的灵液。 月光皎洁清冷,山神感慨着道:“我在此山,已经有三百年修行,本来以为会老死山中,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机缘;山神的符印放在身后石台之上,若是愿意便将其拿走,若是不愿也可以给予旁人,黄精和其余的山中灵兽,我也已有安排,你只需要安心修心便是。” 齐无惑端着酒,这个时候还是身形端正,坐在青石上看着云海,道:“要走了吗?” 山神大笑着道:“你我之辈,何必拘泥于小儿女事?” “难道离别的时候不应该大笑着送别我,还要哭哭啼啼的吗?!” “既已动念,已是离别。” “早就晚走,并无区别。” “不如今日今夜。” 齐无惑问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山神回答:“去云游四方,见识诸多世界,也去修行。” 蓝衫少年沉默了下,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是啊,不知道名字,今日一别,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山神端着一杯酒对着明月,道: “名字?我只是一只山中的老虎啊,哪里有什么人的名字呢?” “年幼的时候,也捕食山中的走兽,吃些血肉。” “若非机缘,哪里有机会修行?” 他对月饮酒,长袍微动,回忆过往,笑着喝完了杯中的酒。 然后随手提起酒壶和齐无惑碰杯。 月色洒落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 山神笑道一声走了,起身,袖袍垂落,一手提起枪,一手提着酒壶,就这么背对着齐无惑,摆了摆手,走出了山崖,也不曾动用法力,步步走在虚空,直到天中月下,衣衫烈烈,仰脖饮酒,那酒壶不小,竟然一口便是喝干了。 他今日已不再是山神。 随手将这酒壶扔下,慨然许久,忽而放声大笑: “百载红尘三尺土,今朝始得见青山!” 青山是我。 青山非我。 “哈哈哈哈,走了!” “无惑,有朝一日,你若听闻西北天域,万象琼宇之中有猛虎咆哮,声震四野。” “那便是我了!” “此生修行。” “当为大圣!” 一步踏出,云气横贯四野! 齐无惑眼前已没有了山神身影,唯独月色清朗皎洁,四方云动风生。 章节目录 第33章 山神 山神已远去,天地之间,月色清朗,云气升腾,唯独不见故人,齐无惑仍旧端坐笔直,右手端着那一个酒杯,遥遥相敬,看到酒杯里面倒影圆月,像是盛满了月光,仰起脖子将这灵液吞入喉中,如一道火线,明明是不会醉人的酒,却让人感觉到别离之感。 齐无惑自语道: “此生修行,当为大圣……” “大圣,又是什么样的境界呢?” 看向桌子上的山神符印,那是一枚四方印,整体朴素寻常,色泽幽黑,齐无惑喝完了最后的灵液,然后伸出手,将这山神符印拿起来,托举在掌心之上,明明不大的一个东西,触感竟颇为沉重,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材料所做,齐无惑握着这山神符印,元神自然流动进入其中。 山神符印之上的银色符箓文字一一亮起来,缓缓流动变化,最终在符印下组成了几个字样。 【鹤连山·齐无惑】。 这种文字,齐无惑从没有见过,但是却莫名懂得其中的含义,这六个字符在成型之后,彻底勾连起来,微微亮起,旋即就收敛隐没,看上去仍旧是朴素,平平无奇。 而这一枚山神符印的重量也从颇为沉重,在刹那间变得轻如羽毛。 原本以他的境界是无法掌控此物的。 但是先前山神已经将此符印剥离出来,且解开了里面所有的烙印。 再加上齐无惑本身的元神修为精纯。 走的是玄门正统。 耗费一个时辰左右,也还是将此物收服。 在最后一个烙印也和齐无惑元神相合的时候,齐无惑又有了当初黄粱梦醒,元神飞出的感觉,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像是上一次那样,因为没有元气和元精的托举而落了个元神损耗甚大的结果,他只觉得一股极为雄浑温和,堪称庞大的力量托举着自己。 自己的元神意识逐渐升高,直至于一极高极远的位格。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齐无惑‘视线’朝着下面俯瞰而去。 刹那之间,见到风声流动,穿过了山上的丛林,看到了云气如同流动着的水流一般掠过了山川的每一个小道,天上的明月明亮,而遥远处的人间城池也在这范围之内,能听到千万种声音,却不会被这千万种声音干扰了心神,可以看到古老的磐岩伫立,能感觉到在冬日里无数生灵的生机。 齐无惑的心神被眼前所见的景致所震动,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这时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山神希望自己能够接过这个位置。 以人的视角去看众生,以神的视角去看众生,各自不同。 而以元神接触到了山神符印之后,齐无惑也自然而然知道了自己在这山神的位格之下,可以做到什么,此刻托举着他元神的,是整座山的元气,依靠着这些元气,他可以行云布雨,呼气便是狂风,挥袖可散云气,可以借助地脉的流转,迅速地抵达这一座山的任何地方。 可以借助地脉之气,施展出威能在一定限度内的神通。 在这山川之内,他的实力大约可以抵达先天一炁,玄门道长的威能。 和陶太公,骆一真三位地祇在可以催动的力量上相差仿佛。 但是后者手段,自然是要在他之上。 齐无惑看着猛虎远去的方向,微微拱手,起身,右手的手腕微微翻转,那一枚山神符印散发流光,而后径直地没入掌心之中,消失不见,尝试把握地脉的流转,而后踏前一步—— 那种感觉,就像是原本不知道还有这一条小路。 现在却能见到,能够走上去。 借助地气的变化,施展土遁之术,周围本来坚硬无比的山岩,就像是流水一般地在他的身前避开来,如人行水中,数十里的距离,须臾而至,眼前所见是一座简朴的院落,正是那山神原本自己居住的宅邸,和陶太公的住处截然不同,里面很是清净。 所见者,唯一床一桌一书架而已。 书桌之上,放着一物,正是那山神年幼仗之以纵横的宝物,那一座三足的青铜鼎。 齐无惑怔住,没有想到,他竟然连这个宝物都没有带走,桌子上尚有一封信件,齐无惑伸手将这信取出,展开来,见到其上文字潇洒随意:“山神之位,有利于君见众生之相。” “此处我留有《地元炼体心决》,你切记切记,在元气和元精淬炼成先天一炁的时候,来此地脉中修出这一神通。” “到那时候,自有妙用。” “临战的时候,身躯不逊山岩通灵,也可以天然掌握数种神通,哪怕寻道而去,放下山神符印,也可以用出土遁之术,实是安神护道之本,此法是我得到山神之位后才知道,可惜已迟,先天一炁的道种已经结下,道成无悔,我也不屑于重修,你倒是还来得及。” “你我一见如故,你能有此机缘,我也为你高兴。” “《地元炼体心决》便给你留下。” “旁边是我的修行笔录,君可随意观看之。” “每三年讲法一次,以教化此地的百兽。” “至于这鼎,本是我的法宝,能够淬炼天地之间的各类元气,化作灵液,对于修行也好,点化灵智也好,都有莫大好处,若是遇到敌人,也可以放出,将其炼化,也给你留下,君可自行处理,但是唯有一点。” “等到了你也要外出寻道的时候,要将此物放下,留给下一代的山神。” “我本山间猛虎,偶然得道。” “知愚昧野兽之苦,食肉贪腥,不知教化。” “未遇师,未逢经,不能醒觉,自闭灵性,任性肆意,沦落于本能欲望,沉沦为苦。” “六根妄动,甘受驱驰劳苦,流浪生死无休。” “我知此苦,故而留下法门,希望可以让他们不必受此苦楚。” “又因本一过客,却容此山收留三百年。” “故而遗留此鼎,以报此山之恩。” “一因一果,一饮一啄,山不欠我,我不欠山。” “上善如此。” 这一封留给齐无惑的信到此而止,笔迹潇洒从容,齐无惑仿佛还可看到那穿藏青长袍,持枪提酒的男子,再看去,法宝,修行笔录都在这里,回想起来这三百年,他独自而来,悟道而走,从容不迫,自是有其风采。 是他认识的那位神啊。 齐无惑将这信笺收起来,而后将那鼎也容纳起来。 “他日你我再重逢。” 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地脉流转,一刹那之间,也已经是数十里之外,此地平台正是那山神平日里悟道的地方,此刻其余的灵兽们都在,还有两名在这山中被驱使的山中神将,都穿着数百年前的铠甲,神色威严,此刻却都是紧张起来。 “山神离开,往后该怎么办啊。” “哎,这也太突然了。” 陶太公抚须大笑道:“莫急,莫急,你两个算是山中的护法神,也这么紧张吗?” “岂能不担心!” “鹤连山可是附近山川里面最大的一座,一朝没了山神,岂不是会引来觊觎?” 陶太公笑道:“你能想到的,那老虎能想不到?” “早已经找好人选了。” 两名山中护法神将面色一喜,道:“是谁?” 陶太公抚须,正要回答,忽而注意到地脉移动气息,笑着一指,道: “瞧,那不是来了?” ps: 上一章在大概昨天下午六点四十左右的时候填充了下交谈的内容。 剧情和走向没有变化。(抱拳) 章节目录 第34章 缘法已尽 伴随着陶太公带着笑的声音,两位护法神将转身看去,这个时候月亮已经落下来,大日升起,冬日的阳光,总是带着些凉薄的味道,穿过残留些积雪的山间,蓝衫少年抬手拨开松枝,身上还残留着跨越数十里,遁地而来的神韵。 那些灵兽都认出了这个少年人。 尤其是那一只小鹿,蹦蹦跳跳地过来。 蹭着他的腿。 两名神将彼此对视一眼,眼底有狐疑之色,他们都一下看出来,眼前这个少年的道行不高。 但是身上那种地祇神韵却是真实不虚,做不来假的,也都上前行礼,口称山神。 齐无惑回礼:“你二位是……” 两名神将被吓了一跳,朝着两侧避开,不敢受这一礼。 陶太公抚须笑道:“他们两个,一个叫做吴鲁宁,一个叫康林昌,都是两百年前的武将,死后葬于此地,因为元气元精浓郁,被召为神将,和地脉相联,庇护此地也有百年了,平日都是他们调理地脉,驱逐妖鬼,若有大事出现,才是山神出面的。” 陶太公一一介绍过去,而后拉着齐无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感慨道: “他果然将位置传授给你了啊。” “你我倒是可以好好来往。” “不过,以你的性情,也不会在这里久留吧。” 老人摇头叹息,看着少年腰间的令牌,回忆他那一句愿不得解脱,心中感慨。 看着那山神逐道而去,又想到眼前这蓝衫少年,或许几年后也会如此,何等潇洒,相比起来,自己虽然得到了五百年的寿元,但是也只是龟缩于一地,所谓的逍遥自在,在这些真正的修行者眼中,或许也只是冢中枯骨吧,想到此处,又是惆怅。 一时甚至于有种也要追逐大道而去的冲动。 但是想到大道艰难久,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就被压下来了。 罢了,罢了。 勿要求道。 或许死在路上呢? 还不如安稳五百年。 老者压下了那偶尔浮现出来的,年少修行的岁月,只是抚须笑着将山神们该做的事情和齐无惑说了一遍,一路徐行,走到了山边,老人指了指那边的城镇,道: “山神符印可以让你把握到地脉的流动,在这鹤连山自是由你掌控的,但实际上,哪怕是其余地方的地脉,你也可以借道而行,施展土遁之术。” “不妨一试。” 齐无惑看着远处的家,摇头婉拒,笑着道:“还是走下山去吧?” 他向三位土地公告辞之后,又揉了揉身后的那些灵兽,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两名鹤连山的护法神恭敬站在身后,道: “山神请吩咐。” 齐无惑回答:“我刚刚接过了好友的符印,领了这山神的位置,还有很多事情不适应,可能需要两位将军帮忙。” 两名护法将军行礼:“不敢当。” “分内之事!” 齐无惑能看出来,那些灵兽单纯是因为没有来了一位恶客作为山神而欣喜,这两位山中的护法神将则是有些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资格承担起山神的职责,但是如此也是常理,齐无惑道: “我刚刚成为山神,这几日会第一次讲述道法,到时候还请两位也一同前来。” 他平日和几位土地闲谈道门五术,又得到了澹台煊的《成仙录》和山神的修行笔录。 虽然不是超凡脱俗,但是为山中的灵兽讲述修行的基础,并不是什么无法做到的事情。 两名护法神将一怔,看他年岁,心中多少有些轻视和不以为意。 但是表面上还是极为恭敬,行礼道:“是!” 齐无惑微微一礼,又和陶太公等三位地祇寒暄几句后,挥手向着那些灵兽们告别,而后转身走在山路上,飞鸟群兽相送,渐行渐远,脚步轻捷。 申洪学站在陶太公的身后,道:“奇也怪哉,能遁术,为何不用?” 陶太公道:“你懂什么?” “这正是高明之处啊……” 老人感慨。 申洪学疑惑:“高明在何处?” 陶太公道:“高明就高明在……” 老者顿了顿,似在组织语言,最后道:“他明白道和术的不同,山神的遁术法门也不过是外物,而他还谨记着自己是人这一点。” “明悟本相,不为神通所累。” “厉害,厉害啊。” 申洪学疑惑,可是见到骆一真也如此点头。 沉默,总觉得不能在此丢了面子。 于是点头颔首:“确实如此。” 三位地祇在护法神和其余的灵兽们面前,负手而立,看着走下山去的少年,齐齐点头: “厉害啊!” 齐无惑回头看着山神们送别自己,看到他们点头,疑惑不已。 摇了摇头,继续下山,在下山的路上,顺便捡拾了柴火,比起以前每次捡柴还需要弯腰,现在只需要捏一个法诀,便可以换唤一阵风来,很快就捡好了不少,用绳子捆成了一捆,掏出一把刚刚捡来的松子,展开手,让一只松鼠落在手上。 那只松鼠送了他好些的冬果,齐无惑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一口,冻了的水果,触感津甜。 “留一个给老先生吃吧。” “走下山的话,可以捡些柴,还方便去买些肉。” 蓝衫少年想着。 遁术没有练好的话,突然出现,是有些吓人的。 在齐无惑买肉的时候,那个粗狂的屠夫顺手给齐无惑加了些肉,然后拿着干了的荷叶一包,扔给齐无惑,道:“拿去吧,小家伙最近有些收入了啊,哈,能买起肉了!” 齐无惑笑着道:“是苏先生给了些钱。” 屠夫恍然:“苏先生啊,哈哈,那是个好人。” 齐无惑要走的时候,那屠夫忽而唤住他,道:“对了,小子。” “你是不是和那几个穿绸缎的有什么冲突?他们最近总是说你无礼,搞得很多人都觉得得和你拉远关系了。” 屠夫盯着他:“出什么事情了?小子你没做亏心事吧?” 齐无惑回答道:“我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情。” 屠夫咧嘴一笑,道:“那就好,哈哈,抬头对得起天,低头对得起祖宗,就没啥事儿了,因为这事情就和你拉开距离的,那也不是什么相交的人,管他们去死!臭小子,你在这镇子里长大的,喝了这里的水,就是这里的人,老子会盯着你看的,不要学坏啊。” “给——” 屠夫扔过来一个荷叶包裹。 里面是些搅碎了的精肉。 “再过些时候就过年了,给你的,吃点肉。” “年轻人,要长好身体。” “读书不吃饱怎么能行!” 齐无惑怔住,拱手道:“多谢张叔。” 有人来买东西了,那屠夫低下头开始忙活,闻言就只是摆了摆手,笑骂一句: “去你的,文绉绉的!” 齐无惑笑着告别,顺着道路回去了,老者还在泡茶喝,看到那蓝衫少年带着笑意地走过来,抚须招呼他,少年人拿出来一个包裹,里面正是那几个冬果,长得多少有些不美观,还有虫蛀过的痕迹,老者笑着问道:“从何而来啊。” 齐无惑答道:“是山里的松鼠朋友送来的。” 老人大笑,拿来一个擦了擦,吃了一口,道:“甜啊。” “嗯嗯,是很甜啊,这些因为看起来不怎么好看的果子,总是能留到最后。” “如果运气好没有腐烂掉,冬天雪落下来冻一冻,味道会更好的。” 齐无惑指了指包裹,道:“今天隔壁做屠夫的张大叔送了些肉,可以试试看包子,虽然听说还有饺子和馄饨,可是没有吃过,所以不知道该要怎么做,包子的话,我是吃过的。” 老者看着齐无惑。 在他来之后,这个少年似乎对做饭菜都有了更多的热切专注。 一个人吃和两个人吃,似是有天差地别似的。 老人叹息一声,吃完了果子,忽而道:“不过,我也快离开了。” 齐无惑动作微顿。 老者抚须垂眸,笑着道:“老夫平日云游天下,不定会在哪里,你我缘法已尽。” “算算时间,也该走了,不过按着我的性格,离开之时,该有些小礼物送给你。” 老者看一眼果实,笑着招手道:“你且来。” “让你答一题。” “看你能从我这里拿走些什么。” 章节目录 第35章 机缘 齐无惑安静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前面的东西,道:“那老丈稍微等一下我。” 哪怕是有机缘,并没有立刻凑上前去,而是先把手里的事情忙活完。 那屠夫给的肉馅,本来打算只吃一半,剩下的放在库房下阴冷阴冷的地窖里面藏着,之后可以再吃两顿的,现在却是全部都拿出来,调和馅料的时候,拿出来往日只是过年时才会在菜里面加一点的香油,倒在了肉馅里面。 包好了包子,蒸上了。 又切了些菜,才洗了洗手,坐在了老者的身前。 老人抚须笑着道:“当初你背着我下山来,我便说过,我是访友而来,可还记得?” 齐无惑点头。 “记得的。” 老者慨叹道:“而今在你这里,也已逗留了一月之期,是时候该要走了。” 齐无惑下意识道:“我送送您。” 老人大笑:“老夫的腿脚也已经好了,你我的缘法已经尽了,也无需强行挽留,我来之时不曾告诉过你,我去的时候你也不该相送,如此才是。” “老夫给你留一个礼物,若是你刻苦修持不息的话,他日入道,你我之间或许还有相见的机会。” “不过,老夫的礼物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旋即抚须,想了想,指了指齐无惑的屋子,笑着道:“你的屋子里面有很多的书卷。” “黄粱一梦,虽是荒唐,但是读过的书却也不是假的。” “这样,老夫要新修一间道观,现在还缺着一副山门前的对联,你若有心,给我写一副看看。” “对联?” 齐无惑心中不解,但是还是回去了屋子里,取了纸笔出来,这笔约莫得十枚大钱,比一斤猪肉还要贵些,而这也已经是最便宜的笔了,至于白纸也是最便宜的那种,名为【本纸】,一百五十张,耗银六钱;齐无惑往日家贫,虽然买了些,但是也很爱惜。 把这些纸里面寻找出最白最干净的一张,虽然说是一张,但是这个时代一张纸是颇大的。 齐无惑将其摊开来。 又打来井水,化开墨,一边调匀一边整理思绪,提笔蘸墨。 心中诸多念头起伏不定,下意识想到了自己那个奇妙的梦境,和老者那一个枕头给他的梦,先前的自己也只是一个苦苦维持生活的模样,现在却可以看得到更遥远的世界,抬头看去那山川,回忆作为山神之后见到的风景,若有所思,旋即落笔。 【道观锁烟霞】 第一笔写景致,旋即意境延伸。 【须知天外有天,日月如梭空万念。】 老人站在一侧抚须,微微抬眸,笑道:“不错。” “既有风景,也有日月流转的意蕴,上佳。” 齐无惑心神沉静,落笔写下下联。 “真人弘教化。” 他顿了顿,回忆那两个玄妙之梦,落笔写道: “始觉梦中藏梦,光阴似箭越春秋。” 老人念出最后一句,抚须看着那神色沉静的少年。 从这对联中品读出了齐无惑的感悟和对他的感谢,但是似乎是前几年的经历,哪怕是心中有诸多的情绪,齐无惑表现出来的总是会很少。 年少老成,不是幸事。 这往往代表着过去经历了许多的苦楚。 唯此才可以让人短时间内成长起来。 老人心中感慨感慨,笑着道:“不错,不错。” “虽然对于道观来说,显得有些小气,却也蕴含你的领悟。” “黄粱一梦,尽数在其中矣。” “够得着老夫给你礼物了。” 齐无惑没能看到任何动作,虚空就忽而多出了一个丹瓶,白瓷细颈,质感剔透,其中自有灵光冒出,只是呼吸的时候闻到了丹药的香气,齐无惑就感觉到自己的身躯都隐隐有种活跃之感,老者看向这一瓶丹药,手指微动,不动声色将丹瓶上【一转金丹】四个云篆抹去了。 而后笑着道: “此为……嗯,我想想,此为【续命丹】。” 他道出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而后道: “你元神修为太高,远远超过元气和元精,而修行的时候,纵然再如何克制,元神也会逐渐提升,哪怕是有元气元精淬炼之法,刻苦勤奋,也得要数十年春秋才能三才全,若是要云游四方,以见万物的话,则更是不够。” “此药是我亲自炼化,药性温和。” “共有五十粒。” “一粒可续命一年,延你寿数五十年,足以炼出先天一炁了。” “到时候,你元神元气元精都温养到了极强的层次,一旦踏足先天一炁,根基会极为浑厚。” “彼时若有缘分,还会再见的。” 齐无惑一顿:“五十年续命?” 老人笑答道:“是,嫌少也没有啦。” “若是你另有奇遇,提前突破,便是最好,此药仍可以留着。” “你自己服下也好,给他人也罢,随你自己喜欢。” “此丹并非延寿之物,其效用,和境界无关。” “先天一炁也可延寿,人世真人也可。” “便是天上仙官,寿元尽了也可续命。” 老人的语气风轻云淡。 齐无惑刹那间知道这礼物的珍贵。 山神引以为豪的宝物三足鼎,可以炼化山间之元气,淬炼出来的灵液,有着延寿一年的功效,其远离是修复人体暗伤,弥补更多元气,延寿的功效不能够叠加,换句话说,这种灵果灵液延寿,延的是后天寿元。 而老者手中丹药,延的恐怕是天寿。 便是到了寿命极限,一粒丹药服下,你就可以续命一年。 分成丹药的形体,大概是因为老者也觉得齐无惑就算是再如何放纵,也可在续命五十年内修出玄门正统,先天一炁,用不到这个丹药,也可以转赠他人,那些寿命将尽的在世真人,绝不吝啬于以一桩大的传承法门,甚至于是法宝灵丹来换这足以延续天寿的丹药。 是以这一桩缘法,应当是—— 给你续天寿五十年。 亦或者,足以和真人层次结下极深交情的五十份因果机缘。 任何人有这一粒丹药,且去人世间道门大派拜山,即可入门。 十粒便可以得到玄门正宗的祖师传法,而若是将这些全部交给某一位真人,只要天资没有低微到朽木不可雕的层次,一个先天一炁的境界是保定了的,哪怕是天资当真一窍不通,也可保你一世的富贵,以及死后三五百年的地祇根底。 没有境界限制的延长天寿。 过于霸道。 眼前老人就这样轻描淡写地送出去了。 齐无惑道:“我……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如何能拿?” 老者抚须笑道:“无妨无妨,便当做这一月的饭钱。” 齐无惑没有去接,只是轻声道:“这一副对联老丈不喜欢吗?” 老人哑然笑道:“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于老夫而言,尚显不够。” “好则好也,重在自己的领悟之上,于仙气缥缈,尚显得不足了些。” “不过也是正常,你修行不过月余,就能够有如此的领悟,勘破这梦境真实,已足够得到老夫给你的礼物了,你就好好收着便是。” “那我先不收。” “我再写一副试试看,不过这不是我自己写的,是曾经听过。” 齐无惑退后一步,拱手,旋即将刚刚自己写的那一卷掀开来,重新取出纸张,提笔蘸墨。 他记起了自己曾经在那个,年幼时就有的梦境里曾经见过的一段话。 老人失笑,眼前这孩子的性格他倒是也知道。 应该一定要想着给自己写一副让自己满意的对联罢? 性子是过于认真了些,老者于此并不在意,倒不如说也颇为欣赏如此的性情,但是却不觉得眼前这个孩子能否写出让自己都觉得满意的东西, 这【续命丹】,或者说该叫做【一转金丹】。 此物在自己的藏品之中虽说算不得什么,放出来也算是一桩大机缘了。 缘法已尽。 除非是能耐超过他的预料,否则说什么他不会再给其他东西。 绝不食言。 此刻带些看着晚辈们稍稍赌气般的心态,噙着笑意,凑了过去,看他能写出什么。 此次齐无惑的笔锋凌厉洒脱了些。 老者看到上面已经写出的文字,脸上的笑容微收敛。 等到他写出一行,脸上已没有了带着玩笑般的神色,缓声念道: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 “结发受长生……” 平淡朴实,仙气从容。 扑面而来。 老者的动作为之一顿,心中慨叹。 ……失策了。 章节目录 第36章 上中下,有三乘机缘 齐无惑只写了这四句,而后提笔。 老者抚须低低念诵这副对联,亦或者应该是四句诗,只觉得文字质朴,仙气从容,忽而自笑起来,却有些欣喜之意,笑道:“话还是不能够说得太满啊。” “无惑,这是你写的吗?” 齐无惑摇了摇头,坦然道:“我没有这样的才华。” “这是我梦中所见到,一位叫做青莲居士写的诗句,我还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他的诗,做对联应该也是可以的。” 老者抚须笑道: “善。” 旋即遗憾道:“看起来,这丹药不能给你了。” 老人的袖袍一扫,就已经将放在桌子上的延寿丹药给收了起来,复又伸手入袖口,取出一物,那却是一卷经,其材质古朴,上面文字,尽数都是和山神符印上文字相同的那种,如同云气,变化无常,仿佛彰显玄门妙理。 文字起伏不定,似乎要直接飞出这书卷,化作飞鸟,云霞,月光,不一而足。 老者抚须笑道:“既如此,此物给你。” “此是诸法之首,常人修之,可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通天机,明万物,知变化。” “神通妙法,自在玄奥。” “你若修持之,百年内当可成就当世真人,若是愿领天帝符诏,也可以作一仙官,至此尽也;修行渐进,若能苦修,再有机缘的话,往后被称之为星君元君,人间有道场供奉你,也不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到那时候,也算是逍遥自在,朝游北海暮苍梧,如何?” 直接传道经道法。 这样的经典,放在了现在人世间的几大道门宗派里面,也已是顶尖的核心传承了。 如果说先前丹药,还是一人的逍遥;那么这经书,已经可以开千年的法脉。 现在就直接摆放在了齐无惑的面前。 齐无惑心中自然是希望得到这卷经文,但是还是询问道: “老丈满意了吗?” 老者抚须许久,笑答:“仙气纵横,非凡俗所能写出来的文字。” “但是终究是以一人的身份来写,于老夫来看,仙气足够了,但是总觉得哪位天才横溢的弟子写的,做老夫的收藏,可也,但是做老夫的道联,口气差了些。” 少年不解。 老者平淡笑答: “天地偌大,古往今来,尚且无人敢说。” “授我长生。” 齐无惑张了张口,忽而就觉得这一诗也不合时宜。 “而只有大气也是不够,人世间也有些道门宗门,在山门之上写下种种对联,譬如说这个……” 老者随便屈指叩击。 茶盏里面一滴水飞出,而后化作了一副画面,刹那间,风波流转,周围仿佛来到了山巅之上,齐无惑怔住,左右环顾,见群山巍峨,天上有霞光万丈,如同神仙所在,有人化作遁光,来去如电,这云霞最高处竟是一座道观,朴素寻常,前面一副对联。 齐无惑瞪大眼睛,环顾周围。 素来表现得沉稳的脸上,倒是显露出几分年少跃跃欲试的神采来。 老人笑着道:“你来试试看。” 齐无惑尚且还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便察觉到了一种玄妙的感觉,仿佛他可以操控这一滴水衍化的画面,于是下意识元神一动,画面刹那拉进,跨越过了那层层玄妙的山巅道观,来到了那一座朴素道观前。 其中有人打坐。 而前面则是一副对联。 道贯阴阳,三界通灵司地藏。 云横泰岱,万山稽首拜天尊! 气魄宏大。 而齐无惑自己的元神操控,让这画面盘旋于这道观之上,见花开花落,碧霞波涛,一时欣喜,终究修为不够,在凑上前去看这对联的时候,未曾控制好。 泄露出了一丝气息。 而刹那之间,这一滴水便维系不住原本的圆融姿态,就此迸裂开来。 在迸裂之间,齐无惑似乎看到在这道观之中打坐的道人似乎醒觉,欲要睁开双目。 不过齐无惑没能看到他睁开眼睛,便是看到周围画面崩碎,隐隐有自九天之上坠落下来的感觉,见到万物舍我而去,云气霞光齐齐崩塌,面色稍微发白,袖袍一扫,连桌子上写好诗句的白纸都翻飞落下了去,竟然真是落入这云海,碧波,道观之中。 齐无惑几乎以为自己也要坠下,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旁边那老人袖口,却忽而觉得眉心一点凉意,忽而醒觉,却是那一滴茶水落下,如是而已。 那老人大笑。 少年面色微红,松开抓住的老者袖口,道:“只是有些……恐高。” 他在老者面前终究还是会展露出少年人的精气神来,双手抬起胡乱擦了擦额头,然后坐稳坐端正,强撑着面皮,目不斜视,只是双耳耳廓通红。 “稍微,一点点。” 老人放声大笑,手指指着他点了点: “厉害,厉害!” “吾未曾见有山神恐高的。” 齐无惑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人掀过这一节去,没有再继续戏弄这个少年老成的孩子,而是抚须笑道: “方才那对联,你也看到了,人间道门法脉,多有如此风格。” “要么就是拜天尊,要么就是朝九霄,倒也不是说差,只是老夫不甚喜欢罢了。” “仿佛家中有金银万两,就要告知于天下似的。” “若不是这样风格的,便是如【太岳辟鸿蒙,看紫霄日起,金殿霞飞,几杵清钟常震耳】【和风融义理,悟霸业烟消,仙踪水渺,千秋正道总萦怀】之类,不够潇洒。” “要清净从容,要潇洒仙气,却又不能过于繁琐无趣。” “无惑可能做到?” “尤其是,要是老夫自己的视角。” 老者玩笑看他,颇多刁难。 不过,这一卷经文却是要当真给他,足以作为他护身之本。 那少年想了想,忽而道:“可以。” 老人讶异。 齐无惑略作回忆,依旧是梦境中文字。 一卷故事中,一名也是道人,道号唤作镇元子所写的对联。 那只是梦中所见,故事里面的文字,是虚幻而非真实,当是可以。 神通广大,眼前老者却也丝毫不逊。 齐无惑提笔蘸墨,落笔写下。 老者讶异,抚须垂眸,却见到少年落笔写就文字,开口念道: “长生不老神仙府。” “与天同寿道人家。” 霸道吗?并不霸道,只说是寻常道人家。 可那种从容不迫,徐徐道来,气魄恢宏,仙气浩瀚之感,几乎盈满纸上。 长生不老,与天同寿。 也不过是我寻常道人家而已。 文字不如先前那首,但是气韵却实在是道门高人。 从容不迫。 气势磅礴。 老者抚须念诵数遍,忽大笑起来道:“善,上善!” “吾甚喜欢!” “看来啊,这一卷经文也能不给你了,哈哈哈。” 老人伸出手,将那一卷道经收了去,而后手抚齐无惑的头,喜不自胜道: “而今,我【记你名】也!” “三日之后,我去见一人。” “彼时。” “无惑你随我同去。” “不给你丹,不赠你法,老夫给你的礼物,是一份缘,如何?!” 章节目录 第37章 梅花树下,见一少年与老者论道 大道之上,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周围道路的其余行人见到这一辆马车上的标志,都齐齐地退避开来。 哪怕是另外也有人驱使着奢华的马车,以绫罗绸缎作为装饰,有着极蛮横的车夫挥鞭,见到这马车的时候,也都是齐齐地变色,而后忙不迭地退避开来,让这一辆朴素的马车前行,驱赶着这辆车的车夫坐得笔直,客气道谢。 其余人连忙回礼。 见这马车远去了,方才稍松了口气。 不为其他。 只因这一辆车拉车的马兽,并非凡俗。 这是来自于清河郡的崔氏嫡系。 而这道路的前方,是一片群山,云气缭绕,当这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山前早已经有一名白发道人等待着,笑着拱手道:“是清河崔家的小姐么?贫道已久侯了。” 马车中有清脆声音回答:“有劳道长在此等候。” “晚辈心中,实是有愧。” 旋即一人踏下马车来,是一十四岁左右的少女,生得一双剑眉,眸如秋水,五官已是极秀美了,气质更是英武至极,只是剑眉笔直未免过于刚直,眉心又有一点红印,鬓角垂发,手持一口长剑,顾盼生辉之际,平添了三两分煞气。 仿佛剑仙谪尘世。 除此之外,马车上又下来了两位,一名是红衣垂髫的少女,生得古灵精怪,另一名则是个风雅的青年。 那眉心红印的少女捧着拜帖一礼,朗声道: “崔家崔元真,来此拜山。” 老道士微笑一礼。 见那少女明明十四岁,元气元精元神却都已养得颇好,只是可惜一身天生的煞气,恐怕此身修道,虽天资纵横,也当历灾劫不少,收敛心神,抚须笑道: “久闻崔家小女儿天资横溢,如同谪仙人,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道长过誉。” 那少女干脆利落一礼,而后回身指着那青年,道:“这是我的族兄。” “这位是苏圣元苏先生的女儿,苏月儿,今日陪我一并上山。” 老道笑着道:“崔家子弟,确实多有才俊。” “苏小相公之名,老夫也曾听闻,是一位贤人。” “两位也请了。” 苏月儿讶异道:“您认得我父亲?” 老道人哑然失笑。 回答道:“当年你父亲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啊。” 旋即不管那苏月儿的惊愕,侧身,从容拂袖。 背后的云卷云舒,本来见到的画面忽而泛起了层层涟漪,如有大幕,豁然洞开—— 群山巍峨,仙鹤飞翔。 有巍巍然大气象展现眼前。 “三位,请吧。” 崔元真眸子亮起,抬头见那山门巍峨,有一副对联,一手提剑,自语道出。 “道贯阴阳,三界通灵司地藏。” “云横泰岱,万山稽首拜天尊。” “好气魄!” 那位老道人笑一声,袖袍一扫,云气蒸腾,脚下升腾起来云气,将三人托举起来。 如此从容,腾云驾驭,直入山间而去也。 天下道门,共尊魁首者,号为宗。 此地云霞流转,弥漫群峰,有灵宝玉芝,四处生长;异兽珍禽,行走于旁,天上有仙鹤振翅云霄,地上有灵鹿追逐于百草,常人进而忘忧。 实乃是天下洞天福地之首,养育群生,参详道法。 常人若是无缘,难以踏入这道宗之中,哪怕是寻常弟子也得要在山门之下去修行,只有修出先天一炁,则可以入山门;等到抵达在世真人这个层次,可以领取一座山峰的使用权,开宗立派,广收弟子,以传承自己创造的法脉。 老道人一边乘云驾雾,一边这山门介绍给三人。 苏月儿看得目光泛起异彩,道:“那老神仙,您是真人吗?” 老道哑然,笑着道:“并非真人,你可称呼我一声老道长便是了。” 苏月儿点头,她环顾周围,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美丽风景,心中觉得,今年的年节能够离开那座小城镇,来到外面,实在是太好了,若非如此的话,怎么能够见到这样的风景呢?更不要说能够见到崔元真这样的人物。 这位五姓七宗崔家的小女儿也邀请他们一同参与道门的试炼。 似乎是一场幻境,名为【炼心】,见酒色财气。 只是可惜,苏月儿没能够看破财。 而那位神采飞扬,前去城镇里面接他们的那位青年,则是酒字就已溃败下来。 酒也并非单纯饮酒,而是奢侈享受。 财也不是单纯金银,而是诸多繁华。 而那位生得美丽,仿佛仙人般的崔家小姐,则是从容不迫,一炷香的时候经历酒色财气而道心不变,更是起身一剑,将试炼所用的玉佩斩碎,那位道长极为欣喜,言道我辈中人,当即收入门墙,所以能来这里拜山。 他们两人则是没有资格进入山门,只是能来这里送一送崔元真,当即也是心中遗憾,道: “可惜,可惜……实在是太难了。” 那老道人抚须笑道:“那只是简单炼心而已。” “只是幻境都看不破的话,那若是现实中当真有人给你们黄金千两,车乘数十该怎么样呢;又或者给你介绍一番上乘的因缘,许你一生圆满呢;更有者,许你寿数千百,你们又怎么能放下呢?” “而这些都看不破,放不下。” “真有一日,你寿命要尽了,有其他法门可以残害苍生,以续你寿命。” “你必然放不下。” “如此则不可传正法,不可传正道。” 苏月儿道:“真的有人能放下这些吗?” 老道笑答:“或许呢?” 苏月儿想了想,好奇道:“那最大的炼心是什么呢?” 老人想了想,摇头道: “我不曾听说最大最难,不过道藏当中倒是有提及有一种方法。” “似乎是会让人经历一生。” “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沉沦于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苏月儿道: “那也太难了啊。” 想想自己连一场幻梦都没能扛过,一想到那漫长一生的梦,心中都感觉到害怕畏惧。 下意识往后面缩了缩脖子。 老道人乘云驾雾,带着他们去了其中一座山峰,所见山川巍峨,风光甚好,崔元真正在遍览风光,忽而抬眸远远见到最中间那一座最高的山峰,好奇问道:“前辈,为何这一座山峰上,似乎没有法脉?” 老道抬眸看去,抚须感慨道:“那是天柱峰啊。” “我宗有七十二峰,大顶天柱峰为七十二峰之首,上应三天,环视万里之地,见日月之升降,传法数千年来,这天柱峰确实是没有任何一座法脉,听说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很寻常的一座道观而已。” 既无灵兽,也无弟子。 唯独一名道人,盘坐其中。 哪怕是各派的首座,在世真人也无缘踏上这山门一步。 素日里来,人们来去修行,有的上山之时不曾听闻这个道人姓名,一直到去世的时候也不曾见过此人的面目,就仿佛天柱峰并没有这个人一样。 “那人是谁?” “哈哈哈,好问题,老道士我也想要知道啊。” “大约是仙人吧?” 老人感慨笑着道:“我像是你们这样的年纪来到山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百年。” “那一座山还是这样。” “或许等我寿数尽了的时候,这一座山也还是那样。” “来来来,不提此事,我带你来去见本脉的首座真人。” 老道带着他们前去拜见真人,那位真人气质缥缈,端庄从容,崔元真神色郑重,正要拜见,却见到真人的神色一滞,微微抬眸,虚空之中,云气飘荡,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了玉磬的清脆声音,那真人面色骤变,忽而道:“你三人且等着,老夫有事,且去!” 话音未曾落地,这位真人直接化作一道流光飞离。 众人惊愕,抬眸看向外面,见到黄色祥云广阔厚重,一道道流光飞离而去,或者是乘云驾雾,或者骑在仙鹤背上,直入了那最高天柱峰上,绚烂夺目,让人惊愕,老道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子瞪大,步步往前,道:“这,这……难道是……” 崔元真道:“是那位道长出关了吗?” 苏月儿和那位崔家的少年感慨:“不知道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诸多真人,齐聚于天柱峰上的朴素道观之前。 那位不知多少岁的道人已走出道观。 此刻手中握着一张纸,上面有新墨写着诗句。 正自垂眸看去。 众多真人们无比恭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位在此打坐了千年的道人放下了手中的白纸,忽而开口道: “吾方才打坐,似梦非梦,仿佛见到一画面,因而惊醒。” 诸多真人们好奇。 道门打坐的时候要把断四门,收敛元神。 是何等分量的事情,能够让这位在打坐中惊醒过来?! 一人踏前一步,询问道: “敢问前辈,见到了什么?” 那道人将白纸放在桌子上,沉吟许久,垂眸看天下,回忆自己在打坐时候感觉到的气息,自己已经掌控这一方天地,天下偌大,竟然当真有人可以让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近于如此之近的距离,若非那少年【刻意】露出气息,自己都无法察觉到…… 又回忆那少年眸子含笑,老者抚须,梅花盛开,如同虚幻,但是这白纸落下,却又真实无比。 明明有如此手段啊,却又露出气息。 太刻意了。 莫非是要提醒我,不可在此打坐,单纯的打坐修行,并无意义吗?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这诗句,难道是自称? 于是心中不由心绪起伏,许久后,才带着几份慨叹复杂,淡淡道: “梅花树下,我见一少年与老者论道。” “如是而已。” 章节目录 第38章 勿要坠了名头 梅花树下,见一少年和老者论道? 数名真人彼此对视,都不解这一句话的意思,不知道那梅花树下的老者和少年有什么含义。 都是足以开一派法脉的真人,在这位推开腐朽木门走出来的道人面前却表现得极为恭谨,只是安静地站着,这位道人看着那白纸上的诗句,许久许久,这位道人将这张纸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并不言语。 这一脉的宗主看上去不过中年,道袍朴素,微一拱手,询问道:“前辈今日出关。” “可是有所收获么?” 这道人神色平和至极,道:“并无收获。” “天帝贬我在此地,除非可勘破大道,否则不能重回位列,不能下山一步,枯坐千年,没有太多感悟。” “灵思枯竭,不可迈步,不可顿悟。” “或许这才是惩罚吧。” 他微有慨叹,声音顿了顿,沉吟许久,又道:“但是今日我梦到此人,或许和我离开此地的机缘也有关联,你们宗门中弟子行走天下,可以帮我留意一番此人,若是能有所收获,必有报答。” 众人皆是回礼。 那面目朴素,毫无特征的道人挥了挥袖袍,淡淡道:“且下去吧。” 道门诸多真人离开之后,其余有人询问宗主: “既然是机缘,是否要以紫微斗数,占星卜命之法,推演天机,去寻找这少年人?” 宗主笑着摇头道:“道所求者,缘也。” “既然有缘,总会相见。” “若是无缘,强求不得,反而结下仇怨。” “却又是何苦呢?” “道法自然,何必执着?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且去罢。” 其余真人皆行礼离去了,而后修行吐纳,传授弟子不提,关于此事,也就只是说在寻常的弟子们口中传下了这个口令,并未执着,但是在这天下各处也掀起了一丝丝的涟漪,而崔家的小女儿,那位貌美天才,如同谪仙人的崔元真,成功拜入了首座真人的麾下,仗剑修行,自有一番造化。 第二日,身着红衣的苏月儿,还有崔家的那位青年就要下山去。 崔元真送他们离开。 入门一日,已经将俗世的衣裙换做了道门的装束,三千青丝用道门的簪子束发。 气质脱俗,模样美丽,却又因为天生眉心朱砂,带了三分的煞气锐利。 虽然未曾长成,却已知道是将来难得的美人。 已有多人提亲,前几年一位路过云游的李姓老者笑着说她该修行,何苦嫁入高墙? 便是真的要成家,也该与仙人结缘。 是以爱道。 一路行走,见到的风光景色都和人间截然不同,自有风采,流连忘返。 临走下山门的时候,却见到了那巍峨山门竟然被重新修正,原本那气势磅礴的文字被去掉,换成了与其说是对联,倒不如说是诗句的四句诗。 崔元真讶异,立足在这里。 提剑抬眸,看去文字,口中低语: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过,要在最近讲法,眼下也不知道和老人去访友得多长时间,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先去山中讲述道法之后,再随着老者去拜访别人,吃饭的时候,将这一件事情和老人提了一句,老者笑问道:“你要去山中讲述道法?” “嗯。” “也要如同原本的山神那样?” “嗯。” 齐无惑点了点头,他有得之于澹台煊的丹炉,打算要炼化一些丹药给山中的灵兽们,这些丹药平日里也可以让他们的元气修为进步,老人抚须颔首,低下头,不知道在看一卷什么样子的经文,而后,在齐无惑走出的时候,随意道: “金乌玉兔两相催,日月双丸去复回。” “炼取灵丹成就药,人间只有长生灰。” “既要炼丹,当有手法,这是总纲之一,省得你手中有丹炉,却见之不会,用之不精,至于金乌如何,玉兔如何,【相催之法】该如何运气,如何是日月双丸,先前修行的时候都已经和你说了,此刻就不复提起了。” “老夫平日喜欢炼丹,见不得人暴殄天物。” “因而和你说一声而已。” 老人抬头抚须笑道: “既要讲法,便去好好讲,多讲些无妨。” “结善缘,可得善果,行走天下,无为,无不为。” “是。” 齐无惑背了背篓,穿着蓝色的衣衫,走出去的时候,听到了老人随意道了一句。 似乎寻常。 却又似乎和往日的温和低语不同,多出了些许其他的意蕴,平淡道: “勿要坠了名头。” 齐无惑脚步微顿,转身拱手,道: “是。” 章节目录 第39章 请诸位静听 齐无惑走出了木门,脚步轻捷,往着后山的方向走去,在路过整个城镇的主干道的时候,听到了远处的嘈杂声音,像是搬动木材的声音,许多人走动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已经有很久了,至少月余。 齐无惑对于这些事情没有兴趣,没有去主动打听。 而那些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似乎也避开了齐无惑。 齐无惑收回目光,虽然多少好奇为什么到了隆冬,快要年节的时候,还要临时赶工,但是也没有太在意,眼下他脚步轻快,又对道路熟悉,很快就到了山下,这一月之中又落了几场雪,再加上人们大多开始忙活着年节的事情,很少人上山,显得尤为清净。 一路来到山中平台之处,往日猛虎山神论道讲法的地方,现已挤得满满当当。 有灵禽走兽,飞鹤落下,也有猛虎趴卧,苍蛇盘踞。 陶太公安坐于石上,正转过头去,和一位丰腴女子闲谈;骆一真微笑,垂眸看一文士抚琴,身材矮小的申洪学最是洒脱,盘坐在雪地之上,衣衫打开口子,袒露胸膛,仰脖饮酒,青松之下,有少女抚琴,着青衫文士者吹横笛,齐无惑一眼望去,群兽中有二十余人,皆风姿超凡,并非凡俗。 这地方仿佛不是那山中,而是仙家妙地似的。 陶太公正和人笑着说话,忽感气息变化,就止住了话头,回头看到那少年,抚须笑道: “哈哈哈,正主来了。” 那吹横笛者放下手中乐器,笑意儒雅;少女抚琴微缓,杏眸流光。 风吹松动。 一时诸人皆是安静,一侧仿佛群贤所会,风采卓然,目光含笑,见蓝衫少年踱步而来。 有相熟的灵兽认出他来,便要凑过来,却被两位护法神将按住了,这才意识到并非是平日。 两位神将肃然而立,身披甲胄,就连这些看去颇为超凡脱俗的来客也都起身,微一拱手,或者嘴角微笑,或者神色郑重,或者一手提着酒坛,洒脱得豪放,或者笑意宛然,人间绝色殊丽;却都向眼前这蓝衫少年见礼,笑道: “见过鹤连山神。” 再如何轻微的声音,如此多的汇聚都是让人动容。 何况此刻在场之人都不是凡俗。 若是旁人见之,许会心神晃动起来。 齐无惑猜到了这些应该是周围的诸多山川的山神们,前来见一见新的鹤连山山神是谁。 当即微微还礼,而后以主家的礼仪,右手平伸虚邀,嗓音清朗温和:“诸位请。” 山神之中也有神色微有讶异的,未曾想到,这人看去年少,面对自己这些人,竟然没有露了怯,心中倒是增添了几份好感,看起来,那只老虎寻的后继者,也不是那些没有本领的,当即脸上笑意也浓了些,也有其他的山神,眼中也还有考量之色。 陶太公抚须大笑,道:“来来来,无惑小友,且过来。” “这些都是咱们这方圆千里的山神地祇,是好朋友,你既然成为山神,少不得来往。” “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承度山的山神,唤作四娘的便是,为人貌美,最是洒脱,你……” 那位丰腴貌美女子笑着道:“你老头子说些什么?” “啊呀,先前那位山神总是不喜化作人形,而今却换了个清秀的孩子,却是赏心悦目许多。” “是唤作无惑么?来来来,且让姐姐亲一下……” 两位护法神将面色肃整,须发张开,踏步上前道:“客人勿要失礼!” 他们虽然对于齐无惑是个少年模样,心中多少失望担忧。 觉得他可能不是那么能承担山神之位。 但是既然他已经是此地的山神,还是要去保护好他才是,如此当面被人压一头,说什么姐姐弟弟,常人可以无所谓,但是山神第一次会面如此,却是所谓下马威,软钉子,堂堂一十六座群山的第一山神,被人当做孩童玩笑,怎可如此! 心念动处,已经举起仪仗所用的兵器交叉架住,不是攻击,只是为了阻拦,但是那位丰腴美人却只是轻描淡写往前,就已经直接从两位护法神将身前穿过,直接出现在身后,就连动作都没有顿住。 是地祇一脉遁地手法的高明运用。 衣摆香风飘飘,嘴角含笑,伸手朝着那蓝衫少年拥抱过去,便要将他拥在怀里。 软玉温香,自是美丽。 但是却是扑了个空。 女子一怔。 其余几位山神却是神色微变,饮酒的动作一顿,他们看得清楚,刚刚就在这女子往前的时候,齐无惑只是往前走出一步,就像是先前这位女子穿过那两位护法神将一样,轻描淡写地从四娘的前面出现在了四娘的身后,此刻背对着她,蓝衫衣摆落下。 将两位护法神将搀扶起来。 四娘讶异,旋即笑得厉害:“没有想到呢。” “那大老虎倒是对无惑关照得很,连这样的手段都教导给你啦。” 齐无惑摇了摇头,道:“我们之间只是论道的朋友。” 四娘笑道:“弟弟撒谎。” “这可是山神地祇的手段,没有人教,谁用得出来。” 齐无惑道:“若说是教的话,确实有人教了。” 四娘笑起来,一双眸子扫过陶太公:“看来是陶太公老爷子了?” 老太公疑惑摇头。 四娘笑问:“不是你,那又是谁?” 齐无惑摇头,嗓音平和道: “您方才不是已经教过了吗?” 四娘一怔,旋即笑得花枝招展:“弟弟可真是会拉关系,姐姐什么时候教……” 她的笑容忽然微凝,周围的山神们呼吸都微微一滞。 方才?!! 这位看上去貌美如花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在失神的时候,那种艳丽之感倒是散去了许多,眸子看着那边尚未束冠的少年,微微吸了口气,似是不敢相信:“你就,看了一次……” 齐无惑回答道:“一次足够了。” 他想了想,坦然回答道:“地祇之法,道也;遁地之能,术也。” “道难,术易。” “既已悟道,所谓术法,就应该是树木之上结出的果实,抬手即可摘取。” 这是那位老人在第一天就告诉他的。 陶太公长叹一声。 太上一脉,最重心性,其次悟性。 可这也太让人挫败了。 齐无惑曾入黄粱一梦,此刻也可以看得出来。 诸多山神对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考量在。 复又想起来,澹台煊在见到自己那位好友的时候,曾说他是附近一十六座山的山神之首,这样看起来,他们不服气自己似乎也很是正常,但是…… 【勿要坠了名头】 他看着那丰腴美丽的女子,垂眸抬手虚引,道: “承度山神,请坐。” 女子叹了口气,见到眼前少年眸光清亮,宁静温和,于是回礼,散去了那种轻佻和仗着年纪玩笑般的气质,正色道: “鹤连山神,方才酒后失礼,勿怪。” “无妨。” 蓝衫少年一步步往前,发梢微动。 他用了那女子所用高明手法。 每一步踏出,一开始还有些许燥气,施展出来没有那么自然,到了最后,风轻云淡。 此地毕竟是他所在的山,他在此地也有先天一炁的境界。 三步之后,已走到先前猛虎山神横卧之处。 而这三步,那些山神们的表情,已经从表面上的客气,变得逐渐郑重,直到最后,就连先前半躺饮酒的那位都已经坐直了起来,整理衣冠,正坐敛容。 齐无惑站定。 在这么多山神地祇面前讲法么? 蓝衫少年微吸了口气。 让自己的表情神色如同在家中的老者一般从容平淡。 背上的剑匣解下,落地于一侧。 剑鸣。 转身,衣摆微动。 蓝衫少年一手按着玄铁剑匣,一手背负身后,黑发黑瞳,气质宁静干净,看着已经正坐的诸多山神,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不迫,而后道: “今日,我来讲道。” “请诸位——静听。” 章节目录 第40章 修行第一法 诸多灵兽自然行礼不提,那些带着各类心思来这里的山神们也都微微一礼。 之前的礼仪是祝贺山神。 现在则是谢过讲法。 哪怕他们认为眼前少年讲述之法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太多价值。 有山神以传音之法彼此交流着,道:“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少年,因得了缘法,和那山神有旧,才被赐予了这个名号,不过是一个靠着关系上来的,名不副实之辈,今日来看,如此风度,确实是【我辈中人】。” “是极,是极。” “不是那些酒囊饭袋。” “诸位道友,我们且听听我们这位小朋友讲述的法门,哈哈哈,应该是悟性很好。” “若有什么纰漏处,诸位也可指点一二,以其悟性,应该很快就可以领悟了。” 一名壮汉忽不忿: “哼……可是,这一十六座山的山神之首的名头,他应该是坐不实了的!” 众人侧目看他。 这壮汉又补充道: “至少,百年内坐不住。” 四娘传音笑问:“百年后如何?” 壮汉理直气壮:“百年后?百,百年后再说!” 众山神皆是憋笑不已。 知道他素来想要这个虚名,往日不是先前那位山主的对手,而今见到这少年,怕是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齐无惑盘坐于青石之上,因为山神符印,所以感知到了传音的法力波动,但是没有去听,心境逐渐平和下来,他在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要讲述些什么,故而稍微思量了下,嗓音平和道:“前些时日,山神讲述了炼化元精的方法……” 诸多山神稍微安静了些,带着看一位有才华之道友的心态微笑颔首。 确实适合讲道说法的题材啊。 尤其是这些灵兽们听。 旋即听到了少年第二句话:“我们今日继续往下面讲述。” 山神四娘微微一怔,心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采炼元精这一步接下来是什么,直到那少年端坐于青石之上,身量挺得笔直,双手平缓搭在膝上,嗓音温醇,语气平缓道: “今日我便讲述元精元气相合。” “玄门正统,先天一炁。” 于是四下无声。 先前都只是来撑场子的骆一真,陶太公,申洪学都变色。 陶太公抚须的动作一顿,一时间都失去了先前轻松的感觉。 先天一炁? 这个境界,是他们这个层次的。 正在这个时候,陶太公忽而觉得耳畔变得极为安静下来,都有些不习惯,却是发现其余山神都止住了谈笑,风过松林,唯独少年声音徐缓平和,而诸多的山神们都下意识地收敛心神,挺直了腰背,安心静听。 有灵兽抓耳挠腮,询问道:“先天一炁?” “是什么境界?” 齐无惑尚且没有回答,先前那位壮汉却摇了摇头道: “鹤连山神,这些灵兽,才踏入修行,连吐纳都做不好,你和他们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还是讲些实际些的更好吧?” 齐无惑道:“这一句话不对。” 蓝衫少年想到那曾经惊才绝艳的少年剑仙,后来邪道,道: “有很多的人……就是因为一开始修行的时候不知道正确的方向。” “所以走错了方向,所以困顿一生,都没能走到大道上。” “最终只是在痛苦困顿之中而死。” “入门的法决只要有心求道的话,总是能够找到的,但是正确的方向,却必须要在一开始的时候走对,如此才不会在百年后痛恨;我今日是来讲法的,我觉得,这才是应该要讲述的东西……” “修行道路很遥远,不曾遇到老师的人就像行走于黑夜中,目不视物。” “若能由我举烛,照亮前路方寸,也好。” “今日所讲的,该是修行第一法。” 壮汉山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又不肯被说服,略带些刺,略带了些阴阳怪气道: “你是要高屋建瓴咯。” 蓝衫少年平静道:“是。” 山神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觉得那少年平淡坦然,于是咳嗽一声,不再说话。 遥远之处,镇子里的老者忽而忍不住笑了一声,悠然烹茶。 并不因那少年出场时的从容而满意,也不因为他不惧场而欣慰,老者所见过惊才绝艳者众矣,在这个年纪实力更强,风采更甚的只会更多不会更少,但是他也只觉得天资不错而已,并无此刻的欣赏,老者难得微笑摇头,语带些微欣喜,道: “由我举烛,照亮前路方寸。” “能说出这一句话,方才称得上是【不坠我名】啊。” “上善。” 齐无惑想了想,看向那灵兽,解释道:“修行者入门的时候,常常是以养气开始的,一开始的手法唤作【筑基】,取此名的意思是,修行就像是修筑高楼,要打好地基,按照各家法脉的风格和做法不同,天资卓越者,大约需要百日功夫,是以道门佛门里面,又唤作【百日筑基法】。” “打好地基后,就有了修行养气的基础。” “人世间的武者们,将养气的层次分成十三重,以【登楼】为境界的名字,就像是在地基上修筑高楼,而下一个境界,就是【先天一炁】,做个比喻的话,当楼宇登到了最高峰的时候,再也没有道路可以走,要么就站在原地,要么就需要凌虚御风,那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了。” “这也意味着下一个境界超凡脱俗。” “【百日筑基】,【登楼十三】,【入道】。” “而这【入道】,其实就的先天一炁,如何入道,也有上中下三品法门。” 齐无惑缓缓道来,他所说的,都是澹台煊记录在那本成仙录里面的。 是外界所传修行法门。 结合山神自己的修行笔录,自我理解之后讲述出来: “其下乘法门,元气温养到了极限,以外物灵性相助,或者吸收地煞之气入体,或者采炼火铜之精入身,让自身的元气拥有了各种奇特特性,施展法术的时候,事半功倍,能在尘世间无敌,只是可惜修行外物,此生终不可得三花聚顶的境界,只能在凡俗称雄。” “又于寿元无益,常常短命,不得逍遥。” “所以是下品。” “修道之士到此境界,按捺不住,急功近利,走左道以破境,则坠入此道。” 已经有山神的面色微有变化,或者沉郁,或者怅然叹息。 而山中一猿猴则已放声大哭起来。 想来是曾经吸收过天材地宝的灵韵,踏足到了这个境界。 四娘神色郑重,询问道:“敢问山主,中品法门如何?” 齐无惑想了想,道:“修行之士,不得真传,不知道元气和元炁的不同,只以后天元气和元神相合,修出法力,能元神出窍,以阴神游走各处,能为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身躯死而元神长存,能存世数百年,是所谓【尸解仙】。” “可得一时之逍遥,却终究无缘大道。” “故而是中乘。” 四娘的神色怅然,脸上出现了那种暗恨和遗憾混杂在一起的模样。 齐无惑道:“而上品法门……” 众人忽而安静,齐齐看向了他。 齐无惑道:“修行元气至于极致极纯,又采炼元精,取回了命宝,元气和元精结合,便会诞生出【先天一炁】,到了这个层次上,能驻世三五百年,腾云驾雾,道门称呼为【道长】,释宗称呼为【上座】,是有望于仙神的层次。” 齐无惑转而再细细去讲述修行元精,元气到了最后的淬炼法门。 诸多灵兽,甚至于山神都趋前静听着。 一时间偌大的山中,竟然只有那个少年人的声音在讲述着,积雪从树叶上落下来,声音细碎,衬托着这里越发安宁起来,众多山神听着听着,不自觉屈身往前,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当少年停下来的时候,这些山神仍旧沉浸于修行的法门里面,不可自拔。 许久,陶太公忽而长叹息,道:“往日只知道修行,却不知道往哪里去用力,总是修行越刻苦,反倒越是偏离大道,明明只是冢中枯骨,却自以为逍遥自在,实是悲痛。” “今日承蒙齐小友解惑。” “终于可以一窥大道的方向了。” “请受我一拜。” 齐无惑抬手搀扶起陶太公,其余诸多山神也都起身,拱手深深一礼,脸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轻视之感,皆心悦而诚服,就连那壮汉也长叹息,拱手到底,道:“我,莽夫也,不知礼节,不闻大道。” “山主勿怪。” “勿怪。” 齐无惑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神色安宁。 心里面只是想着,如此应该不曾坠了老先生的名头。 按照先前的想法,道:“诸位前来,没有其他的礼物回赠,今日炼丹一炉……” 众山神极为恭敬客气。 齐无惑准备炼丹,心神松缓了许多。 在他看来,今日的关键是讲法,炼丹不过是后续。 却不知道,那位本该在院落中的老者却已经抬眸看来,看得清楚。 似比起先前齐无惑讲法还要关注似的。 “修行尚可,炼丹却未必了。” 老者自笑着端茶品茶自语: “以此心性,入我门,可也。” “丹药倒也不必在意。” “第一次的话,唔……小子勿要炸炉便是。” 少年放出了丹炉。 那丹炉刹那变大,悬浮于空中。 齐无惑手掌抚着眼前的丹炉,不知道如何开始,正迟疑时候,忽而想到了老者说的那总纲,这个时候讲法讲述了一整天,冬日的时候,天上常常可以看到太阳,和早早升起来的淡淡明月,日月占据了天边一个角落,齐无惑忽有所感。 “金乌玉兔两相催,日月双丸去复回……” “去复回?” 山神之力催动,模仿先前猛虎山神已鼎炼化月华和药物的姿态。 有为无为,相互催动,如阴阳鱼,轮转不休。 日月光华忽而被引动,仿佛有淡淡的华光落下。 叩指有三。 丹炉猛地大开! 声动四方,元气如吞海吐纳齐齐回来。 老者本烹茶正好,抬手饮茶,便正垂眸看到这一幕。 险些将口中茶喷出。 “嗯?!!” “咳咳咳,谁,谁教他的?!!” 章节目录 第41章 上山人,下山人 齐无惑一只手按着丹炉,元气流转变化,将诸多的草药灵液投入其中,而后淬炼药性,将其凝结成养元丹,其实他炼丹的手法并不是多么精妙,在许多地方还显露出一些稚嫩,甚至于明显的错误。 这些山神中也有炼丹的手法纯熟程度超过他的。 但是少年抬手便直接以山神之力,引动日月光华,一抬手便是从不曾见过的磅礴气象。 以日月开炉炼丹,他们存世三五百年,竟从没有见过一抬手便是如此的路数! 日月流光纳入了丹药之中,齐无惑对于丹法的领悟只是来自于总纲,而炼丹的时候忽而隐隐有一种明悟,日为阳,阳则是心也,性也,元神也;月为阴,阴则是肾也,元精也,而金乌玉兔,也是指代日月,两相催,去复回,是和元神元精的炼化之法门相互契合。 真是奇怪啊。 老者传下来的丹法,明明是炼外丹的手法,但是却也是炼内丹的路数。 难道说,于修行眼中,【内外本是一体,人体和天地也没有区别】吗? 是从炼丹的法门里面领悟出来的修行法门? 还是说是从修行法门里面领悟出了炼丹这一件事? 齐无惑隐隐有种明悟,感觉到老者传下来的这一脉法门,似乎尤其擅长炼丹这一技艺,这既是内修的法门,也是极高明的炼丹之术,即便是炼丹,也是在修行功法,而修行功法,便是在炼丹。 “炼取灵丹成就药,人间只有长生灰……” “成就药,长生灰。” “这不只是炼丹的总纲,应该也是修行的总纲之一。” 齐无惑明悟,就按照修行运转气息的法门来收丹,一阵异香流转,丹炉忽而剧烈地震动起来。 丹炉打开。 一颗颗丹药带着流光飞出,齐无惑此刻有先天一炁的境界,所以一开始虽然有些手忙脚乱,却还是将丹药都收了起来,没有让任何一颗落在外面,道:“这是养气的丹药,修行者服下的话,可以提升自身元气。” 先前那位壮汉接过了丹药,又改变了先前来这里见见山神邻居就行了的打算,一咬牙,道: “今日山主接过位格,在下也有礼物送上,还请勿要嫌弃。”旋即捧出了一个玉盒,里面放着一株根须完善的人参,散发出淡淡的金色流光,显而易见并非凡俗之物,其余诸多山神们也都起身,口中说有礼物奉上。 有捧出了白壁一双,也有的一张名琴,有的送上一口宝剑。 但是更多的都是诸多的山中奇珍,各类灵药,都已有三五百年年份,灵气流转,常人只是吃一口便可以元气大涨,修行中人吞服一枚,便可以立时补足了元气,林林总总,摆满了一桌子,齐无惑这一次没有推辞,以剑匣的储物之能将这些东西收好。 陶太公则是抚须,本来准备的礼物是一枚丹药,而今却是顿了顿,转而取出了一本书卷。 手掌在上面摸索了下,而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将这玉书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其以白玉为材,一个个金色名录。 陶太公似有些眷恋不舍,最终还是放手,微笑道:“这是我老头子的些许积累,记录了整個中州所属,辽阔地域之内,诸多山神地祇之名和气息,无惑你往后若是行走天下,遇到困苦之难,便以法力激此玉书,山神地祇,若是在旁,感受到神通的气息,当会来援助。” 老人这一次没有丝毫的市侩或者是计算利益,只是拱手一礼,慨然长叹: “你让我看到大道,本该如此的。” “非如此,我心中有愧,终究不能有所进。” 齐无惑回礼后接过了这玉书,将其收好。 看到众人都沉浸于领悟之中,没有说什么,起身要走,那小鹿灵注意到他的动作,起来的时候,少年微微笑着弯腰,一只手轻轻揉了揉灵兽的头,一只手的手指竖起,抵着唇边,两鬓黑发垂落一缕,眼角笑意清澈。 然后轻声道: “我走了。” 两位护法神将护送他下山的时候,齐无惑道: “还是按照当年的约定,每三年论道,每年开炉炼丹。” 两位神将恭敬道:“是!” 迟疑了下,他们踏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山神大人,我们之前因为年纪而对您有些轻视,还请您不要……”他们没有说完,抬起头的时候,看到齐无惑已经转身离开了,蓝衫少年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背后剑匣,几个踏步。 渐行渐远,已经深入了群山之中,云雾之中,再看不见。 席作此。 风送行冬步。 渐行行,山回路转,入云深处。 …………………… 齐无惑离开之后,却是没有就此离开,而是转折脚步,去找到了那个黄精,和他打了个招呼,小人儿就爬起来,站在他的肩膀上,少年用手指逗弄着这个马上有千年道行的黄精,笑着环顾周围:“看起来,他在离开的时候,帮助你布置好了一个很厉害的阵法。” “以他离开时候的道行,你在这里是足够安全的。” 逗弄玩耍了一番,那黄精的元气化作的小人儿又遁入地下,少年起身,沿着这一整座山去行走,他取出了先前那些山神们送给他的礼物,那些三五百年元气的灵药,然后沿路找到了隐蔽的地方,挖开地面,将这些灵药重新种下。 这些灵药在这里,还可以继续生长下去。 山体的灵韵地脉也会随之而变得强盛,而这些灵药也会散发元气,慢慢地改造一片区域。 齐无惑把最后一株山参种下去,看着它的灵韵逐渐蔓延开来,微微呼出一口气来,站起身来的时候,看着前面这一座山,年少来此,就是依仗着山中的果实和枯柴,他才活了下来,微一拱手,笑着道:“年节快到了,山呀,也祝你快乐。” 自是没有什么回应的。 少年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转身下山,沿路上也捡拾些松果,干瘪了没有果实的那种,也是很好的柴火,还有些果实剩下来的,冬天天气严寒,不容易腐烂掉,不一会儿便是捡了一背篓,然后擦了一口,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汁水甜津津的,正好解渴,说了快要一整天,哪怕是修行者都会渴了的。 转过了几个道,却听到了嘈杂的声音,再往前走却看到前面一众人,敲锣打鼓地往前走。 正和齐无惑撞了个当面。 当先是有好几个有力气的汉子扛着轿子,轿子上却是用绸缎缠绕着的山神像。 神像上缠绕满满当当的红色绸缎,上面写着万事如意,山神普度之类的漂亮话,旁边则是这城镇里面的官员们,员外们,都穿着绫罗绸缎,打扮得整洁漂亮,看到了齐无惑走下山,背着背篓,一边吃,袖口上因为方才种植灵药沾了些黑泥,先是惊愕,旋即眼底露出些轻蔑的神色来。 表面上却还是可客客气气,拱手寒暄道: “哎哟,我说今日喜鹊叫。” “原来是齐小先生,隆冬腊月,不在家中取暖,来山上做什么呢?” 齐无惑回答道:“捡了些柴火。” “哦,原来如此。” “咱们是聚集了整个城里面的人,给山神大人做了一个像,这是来塑像修庙的。” “之前却是因为无惑家中,没有长辈,就没有知会你,呵呵,往后有时间的话,也可以来山上上香的啊,毕竟伱也是我们城里面的人,也和山神认得的。” “放心,不会收你香油钱的。” “我替你出了。” 员外郎笑着寒暄。 齐无惑想了想,点头道:“是。” “有劳。” “多谢。” 那员外又笑着道:“这路有些窄……” 蓝衫少年颔首,然后侧步在一旁,看着许多人往山上走,两侧还有举着大牌匾的,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咬了一口冻了的山梨子,往山下走去,脚步轻捷,背着编织的竹楼,一只手拉着肩膀上背带,有山雀落在肩膀上,雕琢着少年鬓角垂落的黑发。 只十四岁的孩子迎着这风走下山来,竟然有两三分清俊。 上山人。 下山人。 少年走下山的时候,把剩下了一半的梨子扔给了冲着自己摇尾巴的大黄狗,挥手让山雀离开,看到黄昏之下人家炊烟起,听得背后有吆喝的声音,道—— “敬——山神哟!” 他终于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章节目录 第42章 离去访友,别离红尘 齐无惑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老者仍旧是神色平淡从容,正在烹茶,看到他回来,仍是不紧不慢淡问道:“无惑归来也?” “嗯。” “今日讲法如何啊?” 齐无惑如实相告,又补充道:“今天我讲述的部分,都是来自于澹台煊的《成仙录》,以及我好友留下的修行笔录,没有将老丈传授给我的那些讲述出去。”他还记得当时老人说过,有些部分是【你知我知,唯你独传】,这些是不可以外传的。 老人抚须笑道:“能够触类旁通,解读出其他的修行法门,你也算是入门了。” “不错,上善。” 旋即端起茶,却未饮。 本来要凑在嘴边,却似乎想起什么,顿住。 只是端着茶盏,轻描淡写,风轻云淡且若无其事道: “炼丹又如何?” 齐无惑当即将炼丹时候的诸多手法,技巧都说出来,老人颔首,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手法?”齐无惑想了想,回答道:“是我在准备开炉的时候,想到了您说过的炼丹总纲,忽然发现炼丹的手法和运转修行的方式相同,所以试了试。” 老人道:“只是如此?” 齐无惑又想了想,摇了摇头。 老者似有稍松了口气。 齐无惑回答道:“炼丹的时候,看到冬日午后,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所以有所感悟。” “姑且试了试。” “还好没有出错。”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神色,而后又道: “后来又想到您说过,日是心,是修性也;而月是肾,是修命也。” “日升月落,每天都是如此,仿佛两相催促,又有玄妙的感觉,每一天不会迟,也不会早,仿佛天地也是一人体,见日月轮转,如性命双修,不可急促,不可迟缓,每日修行,不可懈怠,是以名之【去复回】。” 旋即声音稍止,收敛了难得露出的少年心性,坐得笔直,轻声道: “都是我自己乱猜的,不知道对还是错……” 老者的动作稍微顿了一刹那,温和问道: “还有什么?” 齐无惑迟疑了下,道:“既然日月轮转如同性命双修。” “那么天地难道也是一人体?” “还是说作为人虽然小,但是体内也可是一天地?” “是虽小,却也大?” “修行的第一步,难道是【往外观看天地,往内照见自我本性】吗?” 老者微微吐息。 想要喝茶。 一杯茶却难以举起饮下。 唯他可见,茶盏之中多少泛起了一丝涟漪。 许久,慢慢颔首。 平静饮茶,只道一声善。 又许久后,长叹一声,才开口,似颇欣喜,似颇期许,如见美玉蒙尘,扫去灰尘之后,顿见光辉,赞叹笑道:“听过我的总纲之后,懂得借助地气来催动日月,而后炼丹,炼丹的时候,又能对性命双修有所领悟,多少修行人,打坐数十年,不知道这个道理啊。” “他们或许知道这些话,却都只是师长传授,并无自己的领悟。” “你在这一方面的悟性,着实不错啊,也不是假话,就连老夫都稍微被你吓到了些。” “然悟性潜力,尚且不是伱能引以为傲的东西,当戒骄戒躁。” “大道徐行,不争早迟。” “无惑可知道么?” 齐无惑拱手道:“是。” 老人看着他,眼底颇为满意,沉吟了下,终究忍不住心中的欣喜,抚须允诺道: “等你真的有大成一日。” “老夫或许会亲自为你炼丹一炉。” “而你可以旁观。” “无惑,勉励之!” “嗯?是!!!” 齐无惑脸上浮现出真的属于少年心性的灿烂笑容。 他只是觉得老人在教导自己,只是知道老人关心自己,所以开心。 但是却不知道,老人那很平和一句,我炼丹的时候你来旁观,究竟是代表着何等沉重的分量。 时间流转,但是诸多事情也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要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齐无惑做了很多可口的菜肴,第二日早上的时候,齐无惑早早便打来了井水,洗漱过脸庞,而后换上了一身干净些的衣服,把门都锁好,收拾了行囊,重点是写满了那些被害魂魄遗愿的白纸,陶太公的玉书,自己过去经历的唯一线索·明真道盟的腰牌。 而后一琴一剑。 除此之外,再无它物了。 转身走出来,又把自己的两扇木扉门闭合好,看着家,转身看到老者抚须站在背后,梅花树盛开灿烂。 “无惑准备好了吗?若是还有些事情没有准备好,可以再待一会儿。” “不用了。” “哈哈,那便走吧。” “随我访友去。” 老人抚须笑着,带着齐无惑走出,外面是扑面而来的热闹感觉,年节快要到了,城镇里面也热闹了起来,屠夫杀了一只猪,热热闹闹地吆喝着,酒铺有些干瘦的活计,却又有好大力气,把那样大一个酒缸挪出来,打开泥封,用晾晒干后又切开的葫芦瓢舀酒。 干净的酒液落下来,酒香好浓郁,让人们都走不动脚。 那些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出现的小贩们也带着插满了糖人和糖葫芦的稻草人走了来,小小的推车上面,丁零当啷地想着,齐无惑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这些。 在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在故乡还在的时候。 嬉闹的声音响起,只到了少年腰间的孩子们奔跑打闹着跑向小贩,和少年就这样逆向着擦过,孩子们笑容灿烂,少年的衣摆微微动着,身量挺得笔直。 小贩弯下腰来,笑着拿出麦芽糖,腰带上插着的拨浪鼓随着动作一下一下的。 孩子们搜集来些碎铁块,便是可以和从小贩这里换一小块麦芽糖。 人来人往,大家都谈论着年节的时候要吃些什么好吃的,有哪位了不得的客人来,却都仿佛没有看到这一老一少,人间烟火气,自袖口飘过,老人抚须看向旁边的少年,笑着问道:“要过年节了啊,这么热闹,随着我出去,可以吗?” 齐无惑回答:“嗯。” “我在之前也经历过这些的。” “所以,没关系。” 老人看着他,笑着叹息道:“黄粱一梦,勘破了名,但是也让你的一些东西更坚定了。” “去【假】留【真】。” “是修【道】也。” “那便走吧。” “嗯。” 少年最后看了一眼背后的热闹城镇,然后转过身来,被老人带着,和充斥着红尘味道的这些人们分开了,背对着渐渐走远,最后连袖口带着的炊烟也如风烟般地散去了,蓝衫干净,背后背着剑匣,剑匣里面放着一剑一琴,眸子干净温和,只十四岁的少年。 他和老人一起走到了大道上面。 慢悠悠地走出了这个城镇。 “老丈,要去见的那位很近吗?我们可以走着去?” “哈哈,是近也远,是远也近。” “无惑……” “且随我来。” 老人抚须看着旁边少年,一语双关,笑言道: “汝为良才,老夫为你指道也。” 章节目录 第43章 我已记他名也 齐无惑离开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也就是栗璞玉来拜年的时候发现少年不在怅然若失,张屠夫准备的包了五枚大钱的压岁红包没送出去,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去,日升月落,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再说起来,一个出身很普通的外来人,还不懂得做人的道理,离开又算得什么呢? 真正的大事情其实是山神啊—— 山神庙修好了。 众多人敲锣打鼓地褪去了,一开始的时候,人们来得非常勤快,恨不得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来山上拜一拜似的,后来,人慢慢来得少了,等到最后,那些修山神庙的发现自己并没有发财,儿子们也没有读书开窍一日千里,来得就慢慢稀疏了,等到最后,索性不怎么来了。 唯独上山樵夫,偶尔避雨。 时时有野兽来往,偶尔有蛇攀梁柱,光落尘生,率性自然。 这山神庙里面满满都是焚香之后几乎浓郁得醉人的香气,忽而有一个声音响起来: “唉唉哎,这哪里是山神嘛,怎么塑像塑成了这样的模样呢?” 是鹿灵,它抬起头,看到这个塑像,满脸不喜欢。 尾巴刷刷刷地摇晃着。 这個塑像一点不像是原本的老虎,也不像是后来的少年! 是常见的那种雍容的大肚子神仙,乐呵呵,乐呵呵,也不知道乐呵个什么,就这样看着山下。 它的背上,那个黄精化作的小人儿举起手咿咿呀呀地表达不满。 最后在鹿灵背上一踏足,一下跳下来。 直接遁地进入了那个山神塑像的里面,直接让这塑像变了模样。 又是月余,城镇里面的苏先生一家也回来了,那位苏月儿姑娘似乎对于神仙之说,很感兴趣,听说了山神的说法,邀约那位崔家远亲的少年一起来山上,谈笑着道:“我来这里之前,还没有听说过鹤连山上有山神显灵的事情呢。” “这一次可是要看看。” “是啊。” “咯咯,倒是先前咱们在那道宗山门见到的两幅对联,好好地把璞玉他们都给吓住了呢!” “这样的仙缘,可不是随便都可以遇到的哦。” 山中落雪未停歇,穿着红衣的少女踏着方便冬日行动的靴子,踩在积雪之上,沙沙作响,来到山神庙前,似是因为山神并没有什么显灵,再加上来此地颇为不方便,却已经失却了先前的热闹,她笑着拿起香,走入其中,抬眸看去,却忽而停止笑声。 “月儿怎么了?” 那崔家少年疑惑,抬起头,看到那红衣少女一双杏眸瞪大,怔怔失神,也是微怔,看到了这山神庙宇,石雕塑像竟然一位少年人,神色温和,唯眉宇清朗,明明是朴素的山神庙,这个石雕却形神兼备,就仿佛这个少年随时会踏下石台来,带着笑意说话。 虽然人们很少来了,但是四时瓜果不绝,仿佛还有其他生灵的供奉。 苏月儿怔怔失神:“齐无惑……” 转身迈步,一路赶回到了城镇里面,背后那少年喊她也不停步下来,嘴角咬唇,穿过了山路,穿过了热闹的街道,泥泞的小巷,最后在那院落前面停下来了,喘着粗气,推门却不开,眼前所见,木扉闭合,物舍依旧。 就像是那少年还会推开门,从里面走出来一样,但是这终究只是好像而已。 石桌子上放着一柄剑的剑鞘。 唯独一树梅花,哪怕业已立春,仍旧怒放,梅香清淡而远,已是奇观绝景。 红尘纷杂,而此独静。 苏月儿怔怔失神。 风吹而来,有花落于剑鞘之上。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如是而已。 她伸出手按在木扉上,忽有怅然若失之感,呢喃低语: “齐无惑……” ………………………… 齐无惑和那老者离开了镇子,本来以为会走很远的,但是他感觉到脚步每一步走出,都像是已经走了很遥远的路,周围的风景往后走,但是自己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同,隐隐然似乎和他自己在讲法时候利用山神符印做到的那种神通很像,但是仔细想想,却又截然不同。 一路而行,在齐无惑感知里面不过走了盏茶的时间,老人才停了下来。 齐无惑微微呼吸,空气中有着湿润的气息,像是将要下雨之前那样。 耳畔能够听到雷鸣般的巨大声音。 他询问道:“这是要打雷了吗?” 老人放声大笑:“哈哈哈,非也,非也,且随我来。” 老人带着齐无惑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一处山石的上面,往下俯瞰过去,见到碧波滔滔,直连天际,横亘四野,竟似乎是没有边际一般的辽远壮阔,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朝着前面拍打过来,两股浪潮撞击在一起,声音轰然若雷霆,仿佛永不休止。 齐无惑被眼前的景观所镇住,道:“这是……” “这是海吗?” “海?” 老人摇了摇头:“不,只能算是河。” 少年呆了下:“河?!!” 老人手抚他头,温和笑道:“世间之玄妙法门多矣,你往后自然可以见到。” 旋即带着齐无惑来到河边,看到波涛汹涌,卷起的一座浪头,就仿佛一座小山一般,不要说是乘船了,就算是飞,似乎都飞不过去,在山上看的时候,只能够感觉得到这一片水域似乎要和天连接在一起,走到河边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种震撼人心的压迫性。 齐无惑道:“老丈说的那位,是在这附近居住吗?” 老人笑着摇头道:“应该是在河流之中,一片岛屿。” 齐无惑看着这一座河流:“这样湍急水域里面的岛屿?” 老者笑答:“然也。” 齐无惑道:“这水这么急,怎么渡河?” 老人抚须笑道:“那自然是乘船。” “船?” 齐无惑左右看去,这样大的波涛和风浪,根本没有船只可以穿行,四下里面也没有其他人,齐无惑去找船只,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周围不必说是人烟了,就连人活动过的迹象都没有,也就只有些许贝壳,几根细小木枝,比起齐无惑的手指还要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被冲刷来的。 齐无惑遗憾道:“没有船啊……,只找到了这些树枝,想要做一艘船也做不到。” 老人摇头哂笑:“你啊你,却是跑去找能不能找到木头坐船吗?” “罢了罢了,你既然找了来。” “那就用这一艘‘船’。” 齐无惑怔住,看到老者随意拿了那一根细枝。 屈指弹出。 一根细长树枝落在了海面上,波涛汹涌却没有将这树枝冲走,树枝忽而变大,刹那之间如同巨木横贯波涛之上,其上刹那便起了楼阁,雕镂画栋,极为华美从容,却是化作了一艘巨大的楼船,老人抚须笑道:“这不是船吗?” “还要谢无惑你了,来来来,上船。” 老人当下迈步登船,状若寻常,齐无惑也如此,伸手抚摸这巨大的船,感觉到触感细腻沉静,是真的存在,而非是幻术,下意识道:“这是,什么神通?” 老人回答道:“解构万物,重塑为宝,颠倒造化,刻符写箓,是为炼器。” 旋即摇了摇头,随意道:“不过只是在已有的东西上做功夫罢了。” “徒然小技耳。” “无惑专注于丹法,勿要沉迷于此。” 旋即不见有什么动作,就有巨大的风吹起,这船破开巨浪,平稳向前,齐无惑站在船头的地方,看到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不觉心胸开阔,风吹过来,少年蓝衫衣摆朝着后面扬起,只是寻常百姓人家,黑发只是用草绳扎起来,不至于披头散发地失礼,此刻被风一吹,倒也有几率黑发往后。 老人笑着抚须道:“此刻心胸开阔,无惑不妨打坐,以炼汝元气。” “是。” 齐无惑按下了见到如此风景的酣畅淋漓。 正对着碧波滔滔盘坐下来,吐息平和,炼吾元气。 风波虽然大,浪涛的声音虽然如同雷霆。 却也能够收束心神,打坐如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约莫日中的时候,大船终于缓缓停了下来,齐无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前面果然有一座岛屿,看上去竟然如同春日时候一般,风光秀丽至极,上面有屋舍俨然,并不奢华,看去有些像是稍有些家财的人家。 纵横阡陌,鸡犬相闻。 齐无惑看到了有个男人还在拉着大黄牛在耕地。 大船靠岸,老人带着齐无惑下来。 更是觉得,这世上竟然还有种得这样好的庄稼么,那汉子似也察觉到了老人的到来,连忙过来,欲要行礼的时候,老者抬起手来,止住他的动作,手掌微按下,笑着道:“不必虚礼了。” 让齐无惑好奇的是,那一只大黄牛竟然也跟着过来点头行礼。 汉子看向旁边齐无惑,笑着道:“您说要来,我们好几日准备了些东西,这孩子是随行侍奉的童子吗?” 老人道:“非也。” 他笑意微敛,显得正色许多,温和道: “我已【记他名】也。” “无惑,行礼。” ?!!! 那汉子并黄牛的神色齐齐动容。 章节目录 第44章 濯我足 齐无惑冲着那男子拱手一礼,道:“见过这位,这位大哥……” 然后又看向那一只比起他见过所有野兽都要大而健硕的黄牛,也微微行礼,道: “也见过这位牛大哥。” 黄牛似对于少年的知礼守节颇为满意喜欢,牟牟叫了两声,稍微用身子蹭了蹭那少年人,高大的汉子脸上神色也不自觉柔和许多,大笑着道:“好孩子,好孩子,原来却是我冒昧了。” 复又看向老者,道:“给您每三百……” 老人微微咳嗽一声。 男子面不改色道:“咳咳,是。” “每三百天才熟成一次的……米都准备好了,也做好了饭,酿熟了酒。” “就等着您来呢,虽然多出了这个小兄弟,但是准备好的粮食也是足够的。” “请。” 老人笑着点头,这位高大男子在前面引路,齐无惑环顾周围,发现这里不但是有田地,也有灌溉着田地的水道,有着一个水库储水,像是一个农庄,只是再看,却发现这個高大的男子笑容温和朴实,双手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行走的时候像是不通修行的凡人,却也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注意到了齐无惑的注视,那男子笑着垂眸,对他点了点头。 而后赞叹道:“是悟性很好的孩子啊。” “您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挑剔。” 他知道,这位老先生时常行走于天下,遇到心性上佳的人,并不吝啬于传授些许法门,但是能够让老人记下名字的,无不是心性契合,悟性也上佳的那种,这样的人,其实也是有些的,都在修行上得到了不错的成就。 “无惑且去随意走走,看看。” 老人似乎和这汉子有话要说,让齐无惑先去各处玩赏,少年行礼应是,而后背着剑匣就在这一处地方行走来去,见到那些水稻长得巨大,隐隐散发灵韵,就连那个灌水的池子都并不是凡俗之物,散发一股灵气。 齐无惑看到了这灌水水池旁边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写着文字,龙飞凤舞。 “【九坎】?” “是九道沟壑的意思吗?” 齐无惑疑惑。 “噗呲,怎么可能那样直白啦。” 正疑惑着,背后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声,齐无惑转过身来,看到背后一名看去才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穿着浅青衣裳,纱裙裙摆上面写着花鸟图案,正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背着剑匣,穿着蓝布衣裳的少年人。 “你是客人吗?” “我这里好久都没有客人来呢!” 那少女似乎很少看到外人,凑上前来,眸子黑亮而大,笑容清冽。 齐无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拉开到了合适距离,拱手微微一礼,将自己随着老者前来访友的事情说出来,那少女点了点头,似乎是松了口气,了然道:“哦,我知道了,你是跟着长辈来找我爹爹的啊,那你的辈分和我差不多嘛。” “毕竟有些客人看上去虽然也很年轻,甚至于比你和我看上去还要小。” “但是其实性格很暴躁,岁数又很大的。” “当然啦,辈分也很大!” “大得吓死人那种。” “你不是这样的人,真的太好啦!” 少女吐了吐舌头,显然对某些事情心有余悸,而后问道: “你从哪里来啊?” “伱叫什么名字?” “你来,我来带着你转转我家啊。” 少女天性天然纯质,笑意灿烂,似乎是因为难得有同龄人来到这里而开心。 齐无惑拱手道谢。 沿着道路走,少女颇为开心地介绍着整个岛屿的风光景致,不过齐无惑能够看到,其实除去了他们在的这一片农田屋舍,整个岛屿还是很大的,几乎一眼望不到头,而那少女似乎也很少前去其余地方,只是说那里很荒芜,不用去看。 事实上光是种植着稻草的地方,就已经非常大了。 况且风景尤其秀丽,少年背着剑匣,步步前行,听着那少女谈论这个家中的风景,也讲述着人世间的风光,他的经历不多,但是有黄粱一梦,有澹台煊挣扎一生的《成仙录》,诸般风光,也在眼中,也在心中。 谈论起来了外面的风光,倒是吸引着这个少女满脸向往和好奇。 她很惆怅地叹了口气: “真好啊,外面。” “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齐无惑道:“你为什么想要出去?” 那少女指了指周围,道:“如果你一辈子都在这里看着这样的风光,你不想要去外面看看吗?再说了,我爹爹和娘娘就是在外面认识的啊,为什么爹爹不让我出去?” 齐无惑道:“你娘也在这里吗?” “我是晚辈,还是客人,该要去拜见一下才是。” “她不在啦。” 少女摆了摆手,示意眼前少年不用这样,解释:“娘亲她现在是在另一个地方的。” “唔,你问为什么?因为很久很久之前,我爹爹和娘亲在同一处地方任职,当时我娘亲出身比较高嘛,爹爹是护法将领,每日相见,就互有好感,被发现了,爹爹当时只是个护卫嘛,就被卸了职责赶了出去,后来娘亲也跑出去,和爹爹在【外面】相逢。” “好不容易排除万难成亲,后来又被拆散开来了。” “虽然说最后似乎是有一位开了口,没有受到太大的指责,也是被安排下来了好重的任务。” “每年只有年中能够见一面而已。” 齐无惑道:“每年见一次?” “那你不是每年只能见一次母亲吗?” 那少女却显得不是那么在意:“是啊。” “但是平日里我们也是可以写信交谈的,所以还好啦。” “也有【圆光显形之法】,没关系。” “呼,走得好累呢。” “你也坐下来吧。” 少女坐在旁边的青石上,然后解下了鞋子,踏着罗袜踩入了一道水流里面,这是灌溉农田的那些水流引出来的一条支流,这一条支流不去灌溉农田,就只当做观赏之用,那少女呼地呼了口气,又笑着道:“这【九坎】的水,用来泡脚是很好的哦,很能舒缓精神,你要不要也试试?” 齐无惑看到少女眼中澄澈纯粹。 那是一种向着认识的同龄人朋友介绍很得意之物的得意洋洋。 微微笑道:“那就谢过……” 他解下了剑匣,也解下了薄底的鞋子,把脚伸入水流里面,确实是,有一种冰凉凉的感觉,让齐无惑有种舒缓的感觉,仿佛身躯的疲惫都被尽数消解了,他道:“说起来,你还没有说,【九坎】是什么意思呢?” 少女双手撑着两侧的地面,抬起脚踩踏着水面,看着纹路涟漪。 闻言笑起来道:“啊呀,你来这里,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典故呢?” 她看着天空,漫不经心,回答道: “因为由九颗星辰组成的星官宿,本来就叫做【九坎】啊。” “这有什么好问的呢?” 齐无惑怔住。 看到这九坎之水清澈见底,而后各脉合流,汇入了那磅礴无比,齐无惑从不曾见过的河流之中,一切似乎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想了想,点头道:“原来如此,是以天上星辰星官宿的名字来为这里的水流支脉取名字吗?” “很有趣啊。” 少女歪了下头,没有纠正某个错误,只是疑惑道: “有趣在哪里?” 齐无惑指了指那边的辽阔河流,回答道: “这样的话,如果这真的是九坎之水的话,我们岂不是在天上星辰组成的河流里面濯足吗?” “天河濯我足。” “倒是很浪漫大气呢。” “像是神仙会做的事情。” 少女眸子亮起来,看了看自己经常做的事情,忽而灿烂笑起来。 越想越是兴奋,然后一下抱了下蓝衫少年,大声道:“还有这样的解释吗?!” “还可以这样解释吗?!” “好大气魄!” “你真的是个很有趣的天才啊!” “我认识的家伙里面,从没有谁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只是十三四岁的女孩,齐无惑眸子清澈,没有局促,更无邪念,回答:“我只是恰逢其会而已。”那少女拍了拍齐无惑的肩膀,坐回去,美滋滋地想着这个说法,记下来——比起她只是不愿修行出来偷懒,这样的话语无疑更是气势磅礴呢。 下次就可以这样和爹爹还有老师他们说! 一边闲聊着,齐无惑慢慢困倦,也就学着那个少女一样往后,躺在了地面上。 蓝衫的少年嘴里咬着少女塞过来的嫩芽,双臂枕在脑后,看着天空。 奇怪啊。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今日天上,怎么不见星辰? 章节目录 第45章 舞剑于天河之间,云霞之畔 天已暮。 如寸寸流金。 齐无惑看着天地之间一片灿金色,只觉得心神安宁,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日落,但是很奇妙的是,这里明明夕阳落下的时候,灿烂恢弘,但是却看不到太阳,那少女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罗袜之上并无水痕残留,面对着那一条宽阔恢弘的长河,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每次这个时候,总觉得风光绝世,天上天下,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风景了。” 她笑着转过身来,夕阳之下,五官清丽绝世,仿佛并非凡俗。 而后伸出手来:“来,你学会踩水法了吗?” “我带你看个东西。” 齐无惑被她拉起来,起身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何,这河流之水竟然从脚上滑落,并不粘连,并不留存,而那少女一下踏在了【九坎】之水上,黑发垂落,身披夕阳,脚踏着的水面,仿佛倒是踏着夕阳云霞一般。 齐无惑知道踩水法门,是寻常修道人就能用出来的法门。 但是这水流似乎并不寻常,他试了试,并不能运转如意,一步踏出,还是踩入水里面。 至少得是先天一炁才有可能站在这水面上吧。 只好遗憾道:“我的修为太低了,还做不到。” “修为低?” “这不算是什么啊,很少有和我差不多大的人来这里呢,你一定要去看看!” 少女一把抓住蓝衫少年的手掌,然后用力一拉,齐无惑被拉着往前走,就要坠入水里面的时候,却忽而似乎有一股元气流转,让他稳稳站在了这一条九坎的支脉上,并没有摔下,倒是有一种玄妙的感觉。 “爹爹和牛伯伯待会儿一定会来叫我们去吃饭。” “所以要抓紧咯。” “我带着你,会快些!” 她思考了下,拉着蓝衫少年的手掌,朝着外面跑去,周围自有一股风和云霞流转,齐无惑被拉着往前,顺着这九坎的水流往前,速度极快,最终一口气跑到了入河的地方,隐隐看到了水流激荡,似乎是因为【九坎】的水入河,水流激荡,水气升腾起来,晕染夕阳的光,仿佛天边的晚霞一般地灿烂明净。 “齐无惑,注意——跳咯!” 自称是云琴的少女大喊一声,拉着齐无惑一下跳起来。 从九坎入河之处跳下来。 明明只是一条不那么宽阔的河流支脉,但是那少女却表现出一种很大的气魄出来。 而后稳稳站在了那大河之上,齐无惑往前几步,方才站稳,抬起头来。 先前一片波涛险恶的河面,此刻竟然变得无比地平和,明净整洁地仿佛是镜子一般,弥漫着水气,倒映着金色澄澈的流光,那少女展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用一种非常得意的语气道:“你看,厉害吧!” “这個可是我最喜欢的风景!” 齐无惑慢慢点头。 环顾周围,极辽阔壮美,金光潋滟。 在这一刹那,天和脚下的河流似乎并没有区分。 能感觉到月升日落之感,却不见大日。 上空大日,脚下长河,一步一步,背后涟漪起落。 不知为何,心中的开阔之感远比起第一次见到这大河的时候更甚三分,看不到太阳,但是周围所感觉到那种堂皇正大的意蕴,大日轮转,仿佛无处不在,连元神都似乎活泼了些,云琴笑着指了指他背后的剑匣:“不过说起来,你这背着什么啊?” “剑匣,里面还可以放些杂物。” “剑匣?伱会舞剑吗?” 少女眸子亮起来。 齐无惑想了想,道:“会。” 他看出眼前的少女在这岛屿之上生活了很长时间,似乎也很少有客人,难得遇到自己这样年纪差不多的,所以才表现得如此开心雀跃,齐无惑笑了笑,从剑匣之中招出了那一柄随着自己流浪逃难过的剑。 长剑横于身前,屈指叩击,剑鸣铮铮,齐无惑道: “我试试看,但是可能不是那么好。” ……………… 等到了老黄牛迈着步伐不紧不慢过来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在一片灿金明净的水面之上,身着蓝衫的少年人舞剑,旁边少女看得津津有味,老牛一眼便看到那剑方才舞动起来,剑法流转,尚且还有三分之二,故而止步。 只是看到这河上的水气随着那少年神行而转动,自心中慨然叹息曰: “剑法还行。” “只是不知今日众人所见,云霞会是什么模样了。” 贸然入这河流,本是犯了禁忌的,可他没有去唤住那少年。 来此地的人多也。 却没有谁会向他行礼,唤一声牛大哥。 故而心中愉快,也愿意等一等。 而他之所以亲自前来,则是因为其他原因,远远看着那在长河之上舞剑的蓝衫少年,心中也有些许的诧异——那位素来是愿意给天下之人一场机缘,所以记名者不在少数,只是会带着前往其余地方的【记名】却是甚少甚少。 可他修为,如此低微。 为何能得那位如此另眼相看呢? 等到了‘天色’渐晚,舞剑已成,齐无惑收剑。 少女则是挥手大喊道:“牛伯,你来接我们啦?” “过来一下嘛,我不想要走回去了。” “这条河上走着,好累的!” 那黄牛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沉浑质朴:“你啊你,就知道偷懒。” “再撒娇也不行的。” “你自己出去,还带着客人,我不和你父亲说,已是帮你啦,还要我扛着你回来。” “不可不可!” “牛伯!” 那老黄牛装作无视之,可最后还是忍不住那少女目光,慨然叹息道: “最后一次了,可知道?” “牛伯伯最好啦!” 黄牛迈步入长河,旋即化作了一名看去似乎五六十岁的大汉,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提起来,于这大河之上,迈步而来,狂奔如彪,气焰颇宏大,上了河岸,将两个孩子放下来,这才道:“这河上,常有大风波,也幸亏你们没有离开太远。” “小兄弟,此地风光如何?” 齐无惑道:“很好啊,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好的风景。” 黄牛大汉大笑几声,而后道:“好啦,该吃饭了,该吃饭了。” “今日可是那位来,才准备好的东西,往日可没有。” 他似乎和山神一样,比起人形,更喜欢自己的原本模样,又化作了大黄牛。 少年在左边,背着剑匣,蓝衫磊落,少女则是站在右侧,双手背负身后,心情愉快。 一路回了那宅子,宅邸看上去和寻常人家没有什么不同,像是个积善有盈余的地方,洗漱之后,那黄牛还是化作了大汉,引着齐无惑和少女走了进来,进去之后,倒是有几个帮着家里的男男女女,推开门的时候,齐无惑抬头看到那老道人坐在最上首处,背后是一副对联。 桌子上却还没有摆吃食。 就连那汉子也只是站在旁边,似乎还有几分感慨,几分不敢相信。 这屋子里面,唯独老人坐着,正含笑看着齐无惑。 我在上首。 而你入门。 那少女从少年身后冒出头来,疑惑道:“不是要吃饭吗?” 黄牛所化的大汉笑着拉着她走开一侧,于是就只剩下了蓝衫少年站在门口,而老者端坐于上首,手捧着一杯茶,笑着道:“无惑来了啊。” 齐无惑拱手,背后背着剑匣,身量笔直。 “是。” 老人看着他,抚须感慨许久,道:“我道门一脉,讲求的是缘法啊。” “老师选择弟子。” “弟子也要选择老师。” “一来一回,其实并非强求。” 老人无奈一笑: “可是啊,老夫都已说了数次,【记你名也】,【记你名也】,你却不开窍的么?” “行走天下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件事还要老夫亲自开口。” “该说你是性格刚直清正,还是嘴硬得很。” “呵……罢了罢了,我来便是。” 老人似颇感慨,而后才将手中的茶放下。 抬手正衣冠,抚袖口。 外面的长河风波平静,已经化作了黑色,波光粼粼,仿佛万千群星,有风拂过,涟漪散开,而此地众人安静,唯那老人开口。 敛容,正色,温和问道: “如何,无惑。” “可愿拜吾为师么?” 章节目录 第46章 入我门中来 黄牛所化的大汉和那质朴高大的汉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感慨。 许久不曾见到了啊…… 纵然提前知道了些事情,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慨叹和涟漪。 哪怕只是入门弟子,但是【拜师】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拜师之前只是记名,拜师之后可称弟子,可入道门。 蓝衫少年微微呼出一口气息,往前一步,拱手深深下拜,道:“固所愿……” 我本来就想要这样做的。 只是担心会打扰到您而已。 老人抚须颔首,见到他现在就要三叩九拜,摆手笑着吩咐道:“道家修真之士,方外人士,不行这样的俗世礼节,你先起来,落座。”复又看向那边的汉子,温和道:“之前吩咐你的东西,就有劳了。” 那大汉放声大笑着道:“哈哈哈,我夫妻能有现在的造化,还有赖于当年前辈开口,而今就算是再难的事情,都要做到的,何况只是这区区一件小事?” “哪里算是有劳不有劳的?” “再说了,今天这可是个好日子啊,能有人入您的眼中,本来就该好好祝贺一番的。” “来,坐,都坐下吧,我去准备东西。” 齐无惑坐在了老者的一侧下首的位置上,而那大汉的位置则在另外一侧,紧接着是那少女,后者只是好奇地看着这位白发的老人,却并不知道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黄牛却没有坐下,只是笑着慨叹道:“今日您老虽来,却没有带着我那位【大哥】。” “要是他也来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好好地喝一桶烈酒。” “而今我就不坐了。” 他坐在门口处,仰天看着远方,而很快齐无惑就知道,那所谓准备的【东西】是什么了。 还隔着很远的距离,齐无惑就已经能够闻得到无比诱人的香味,也不知道为什么,闻到了这个香味的时候,齐无惑就感觉到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强烈的饥饿感,仿佛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都在释放着强烈的渴望。 老人抚须看着他,笑问道:“饿了么?” 齐无惑点头,只是嗯了一声。 那种感觉他其实不算多陌生,和他九岁时候流浪,靠着树根树皮死撑了七八天。 然后第一次吃到了有些米粒的米粥时一样。 好像从濒死的状态,终于回到了人世间。 可是自己在那之后,明明吃得也很好,最近也可以吃到肉了。 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感觉? 东西端上桌来,有十多个菜,有蔬果拼盘,有鲜藕切片,有清炒的蔬菜,做得精致华美的肉类,另外还有一碗羹汤,金黄灿烂,泛起涟漪的时候,仿佛看到群星星光一样,精致地仿佛艺术品。 那大汉颇为自得,指了指这香气扑鼻的米饭,笑着道:“可不要小看了他,这米非凡物,得要三百……”老者微微咳嗽,微笑着摇头,本来打算介绍自己这田地之物的男子有些惊愕,旋即了然颔首,心中明悟,是还需要保留些东西。 是不愿让他心中自此起了骄纵心么? 于是语气温和,笑着解释道: “这米呢,需要三百天抽芽,三百天生长,再有三百天才可以熟成。” “我来之前,就已经种了几百天,之后还得一百日功夫才能用来饮食。” 齐无惑惊讶道:“需要三年时间吗?” 质朴刚健的男子大笑道:“是啊,长得是稍微慢了一点。” “不过长得慢,自然也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对于修行元气,还是有不少帮助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味道也是很好,比方说配着这一道菜吃,最是绝美……” 他又一一地把那些菜肴介绍了一遍,显而易见对于自己的厨艺很得意,等到最后,方才指了指那鱼儿做的羹汤笑着道:“至于这些鱼儿,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今天上午,从外面河流里面钓上来的。” “常人服用,对于自身的元精很有好处。” “对于无惑你很有帮助。” 即便是受到了身躯本能疯狂饥饿感的影响,齐无惑仍旧安静坐在那里,直到老人点了点头之后,方才举起筷子,那米饭本身的味道极好,唇齿留香,鱼肉更是鲜嫩无比,质如白玉,又有弹力韧性,那边的少女则是非常开心地分享自己觉得很棒的吃法。 尤其建议拿着那金黄色的鱼汤伴着米饭。 这米饭似乎不占肚子一般。 齐无惑只觉得在口中咀嚼,滋味浓郁,咽下去的时候,就仿佛化作了一股清气,并不会让自身觉得有饱涨的感觉,而后就散开在身躯里面,不知不觉已经吃下去了十几碗,在这里的,属他吃得最多,那汉子都怔住。 眸子微睁,似有灵光闪过,化作神通,扫过齐无惑的身躯。 微微皱眉,心中讶异。 ‘这是……’ ‘五劳七伤,曾经死里逃生,又有劫难,在年幼的时候长时间地奔波劳苦,精神似乎也遭遇过很大的冲击。’ ‘在长期挨饿的情况靠着对身体并无裨益,甚至于有毒性的树皮杂草充饥。’ ‘似乎还吃过类似于‘观音土’之类的东西,只能垫肚子却不能提供营养。’ ‘没有死已经是意志力极为顽强的原因了。’ ‘可即便如此,根基也是大损。’ 他以【回光之术】去看。 以他和齐无惑的实力差距,可以窥见部分发生在齐无惑身上的事情。 他看到灾厄诞生,年仅九岁的孩子踉踉跄跄地在路上走着,周围尽数都是逃难逃荒的灾民,看着他虽然走远了,还是一咬牙转过身来,把自己的饼子分给更小的孩子,却反而被人哄抢走最后的东西,靠着吃树叶树根才勉勉强强活下来,捡到了剑,流浪。 他用捡到的剑刺伤一個抓住他的大人,饥饿地打开了铁锅,却看到铁锅里面有存在啃食痕迹的孩子手臂,最后那个九岁的孩子两只手拖着剑,那个饿得瘦脱相的人最后还在绝望地哭嚎嘶喊着—— ‘你不能抢走我的肉。’ ‘那是我用我孩子换来的啊!’ ‘你不能!’ 他扑过来想要把齐无惑抓起来,扔到锅子里。 年仅九岁的孩子双手握紧了剑,杀死了他。 然后以剑掘土,埋葬了锅里死去的孩子。 又从那个死去的六岁孩子手里拿走了攥紧的一点饼子,道歉。 然后拖着剑离开。 那男子看着这些浮光流影,忽而明白老人为何要让他取出今天的这些东西了——经历过这些事情,就算活下来,根基和心神的损伤也很大,大到了得到正统的修行法门,也有可能只能活到六七十岁。 元神因为这些经历而变得越发坚韧。 而元气和元精则是身体的根本,自然受到了大的影响。 吃些特殊的灵物,可以弥补过去的经历。 这男子心中慨叹,而后看着那才不过十四岁的少年,眼底有些怜悯之意,不知道他的过去是经历过多少的痛苦,才让自己有这样一身的伤病;也不知道为何他经历过那些,仍旧还有现在的心性,想来也是遇到了可以指引他不至于走到邪道的人吧? 老人看到齐无惑又吃完了一碗,还不停下来,笑着将自己的碗推过去。 齐无惑下意识道:“老丈……” 老人哂笑道:“还叫老丈?” 齐无惑道:“……老师。” 老人方才满意笑着道:“既然叫我一声老师,就不要再如此见外了。” 一顿饭菜下来,齐无惑吃的东西比起其余人加在一起都要多,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正这个时候,那让齐无惑称呼他为云叔的男子拂袖,让人将这桌子和杯盘都撤了下去,老人坐在首位,而齐无惑不明白的时候,云叔笑着道:“也是时候了啊。” 他拍了拍手。 忽而从屋子外面转出三人,都穿着青衣,腰间悬挂玉佩,脚踏藕色绣鞋,发髻高高束起,姿容秀丽,嘴角含笑,手中捧着白玉般的托盘,齐齐走了进来 托盘之上铺着红色绸缎,绸缎上面盛放着东西。 第一位托盘上,放一领蓝色水合服。 衣服叠好。 水合服上面托着一顶道门扇云冠。 笑意盈盈,站在齐无惑的身前。 第二位的托盘上,则是放着道门五色束丝绦,成五彩,象征五行五色,五方天帝。 第三位则是托举一双朴素鞋子,并一本玉碟。 一字排开站在齐无惑面前,齐齐躬身,笑言道:“道长,请。” 老者道:“既然入门,怎么能是现在这样装扮呢?” 他眼底温和,嗓音平缓,从容徐缓道:“吾既为汝师。” “当为汝传度也。” 章节目录 第47章 太上传度仪 传度者,是传其正法,度其得道,真正有法脉的修行者,都要经历这样的事情,才能够称得上是拜师,否则哪怕是得传了神通,也不能说是师徒,而是被看做私传法脉,外泄神通,对于许多法脉来说,是极大的犯禁举动。 因法不可轻传,须得再三审视,考核其心性,资质,才能够传授正法。 对于弟子来说,能够得逢名师,得传真法,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但是对于老师来说,能遇到一个无论心性,资质,悟性,都符合自己预期的徒弟,那也同样是值得庆贺的大事,于无数众生,茫茫人海中,可以觅得此人,不逊于大海捞针一般。 少女悄声疑惑道:“我记得,传度似乎很重要,得要三师才是啊。” “牛伯,今天这样可以吗?” 黄牛慢悠悠看着这一幕,淡淡道:“是有个什么三师来者,度师,保举师,监度师。” “可是这普天之下,没谁能做这一次的监度师。” “而保举师,本是举荐弟子入道的老师,可是啊……” 他慨然叹息曰:“那位前辈要收弟子,还需要谁来举荐么?” “又还有谁有资格举荐呢?” 此事郑重,齐无惑被带去沐浴之后,方才重又带了回来。 他曾经看过澹台煊的《成仙录》,那一本书里面,也记录着澹台煊年少被传度,入道的经历,因为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他记录地很是详尽,似乎是担心自己遗忘流程,往后收弟子为其传度时出现纰漏。 所以齐无惑知道,第一步,该当是【引弟子于大道前,礼三拜,上香】。 然后写帖子玉书,言说如下,以今焚香,供养诸神上圣,十级高真,玉皇大天帝,紫薇北极大帝,后土皇地祇,写着这些仙神们的名号一直到天曹地府、一切威灵,以显示收弟子入道的郑重。 沐浴之后齐无惑仍旧穿着蓝衫,只是解开了原本绑着头发的草绳,所以黑发一直垂落下来。 少年黑发大约垂落到接近腰部的位置。 眼前已经放着一个桌案,老者坐在桌案对面,而齐无惑在另外一侧。 两人隔着桌案而对。 中间唯清香三株。 老人抚须笑问:“无惑可知仪轨吗?” 齐无惑点头,他微微呼出一口气,在那汉子的指引下,奉请三柱清香,而后提笔,蘸着泛起金色的墨汁,顿了顿,在白纸上落笔,正如澹台煊当年那样—— “以今焚香,供养……” 老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笑起来道:“写错了。” 齐无惑提笔,看向老人,老人指了指白纸卷轴上的文字,道:“不是供养。” “这里是要用【告】的。” 齐无惑提笔再写【敬告】诸神。 老人又道:“你啊你,这個时候也不必如此客气,只是走个仪式而已,不用这样繁文缛节。” 老人轻描淡写道: “一个告字,也就够了。” 齐无惑徐徐呼出一口气息,重新落笔,写完了那一卷玉书。 老者抚须道:“万事从简,不必过于繁琐,就有劳你了。” 他看向旁边男子。 那汉子微笑拱手,道: “前辈有命,安敢推辞?” “不过既然是这样郑重的事情,我这样的装束就是有些失礼了。” 他现在穿着下地种田时候,百姓们常常穿着的衣服,因为容易工作,裤腿颇短,可是遇到郑重事情的时候,人世间的人们也是会换上郑重些的衣服,于是这个看上去憨厚质朴的男人搓了搓手,笑呵呵道:“说起来我可没有想到我有这样的缘分,没有提前准备好。” “着实失礼,正好我的妻子又给我做了一身新的。” “请允许我换一身装扮回来。” 不过片刻,便已回来。 也换了衣着,似是道袍,又似是战将的战袍。 头戴玄冠,脚踏战靴,腰环玉带,身着锦衣战袍,精妙绝伦,下绣山川水流万物万灵之景,上则二十八宿之玄武七宿第二宿之图案,煌煌群星,梵梵上清,眉宇生光,气焰堂皇。恰如玄武七宿中第二位星君降世,正似气冲斗牛之牛宿天神临凡。 他让齐无惑站定于这一香案和卷轴前面,笑着道:“未曾想到,是我来做这【度师】。” 于是让齐无惑不要动作。 亲自为其解去身上的俗世装扮,就连鞋子都去掉,俗世衣冠,则以火焚之。 只留下一身内穿的白色长衣。 而后让那青衣女子捧来托盘,取下朴素鞋子,笑着道:“先着履。” 老人手中拂尘搭在臂弯,温和道: “汝当足蹑双履,永离六尘,成道虽远,也是要始于足下的,此一步,是为最初之意也。” “愿汝一心奉道,履践灵坛。” 复又平淡道:“我弟子穿着此【履】者,凡所行游,不步凶恶之地,不入妖魔之所。” “常登法会,径涉仙阶。” 男子又唤另一名青衣女子过来,取出了那一身整体蓝色和白色为主体的水合服,这一身衣着和寻常的道袍不相同,更为简洁大方,潇洒从容,分为上衣下裳,先取出了下裳,环于腰间,垂落下来。 又取来水云服的云袖,先以护臂捆缚住了里衣,再穿上宽大的有着水云纹路的云袖。 轻剪霞云,裁成法服。 上以衬霜罗之帔,下以统飞霄之裳,为中道之衣,不可须臾离体。 最后才是那蓝色的罩袍,本来很宽大,垂落到膝盖处,取来了五色束丝绦,往腰间一系,便是简洁大方,又有英武少年之感。 老人注视着眼前少年,看着他褪去了凡俗的衣物,从穿着白色的里衣。 穿道履,着道服,云袖,束丝绦,到了最后变成了一个清俊的少年道人。 老人神色温和,道:“衣者,一也;以群统为意,群于道友,统以清净。” “在上为衣,在下为裳;上则为天,下则为地,道者,行走于天地之间。” “不偏不倚,方可为正。” “我弟子着此衣,能行走于此道者,灾害不生,诸圣佑护,诸邪不可侵,诸恶不可近,可以灭三世之恶缘,可以令九先之超度。” 旁边的男子微微惊愕,看向那老者,未曾想到,这一次的传度竟是比起往日几次更为郑重些似的,就连那慢悠悠吃着水稻嫩芽的黄牛都怔住,回头,旋即看到的一幕却是让这本来趴卧着的黄牛一下站起身来,张口无言。 !!! 男子转身取冠,回身怔住,瞪大了眼睛。 少年道人安静站在那里,本来是他该给戴冠的。 但是老者的手掌却轻轻抚在那少年的头顶,笑着道: “这算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吗?” 他朝着那边的男子摆了摆手,后者小心翼翼退后,老人才轻轻给少年整理了下发梢,忽而感慨着道:“无惑还不到及冠啊。” 齐无惑安静道:“是,过年节之后,我是十五岁了。” “哈哈,那就先不束冠了。” “先上道簪吧。” 老人笑了一声,亲自为那少年挽发束簪,然后取来寻常无比的一柄木簪,给他将黑发固定住。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而已。 少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牛伯为何如此地震动,连脸色都变了。 那不过是一个老人,给一个少年束发。 只是束【道簪】而已啊。 最后那老人取出玉简,笑语温和道:“夫简者,以简事为言,收心敛意为用。” “我弟子者持之,当持则有守,瞻星礼斗,祝圣朝真,为道法之光容,作人天之仪范。” “可知道?” “是!” 齐无惑穿水云服,云袖垂落,道簪黑发,而后郑重以双手接过这一枚玉简。 老人抚须平和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名之为道。”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 “入我门下。” “道号——玄微!” “冀汝名书玉简,体挂霞衣!” “为召万灵监度,五帝证明!” !!! 最后一句话,让那男子和黄牛齐齐变色。 万灵监度,五帝见证?!! 只煌煌一言,已仿佛可上通天曹,下抵地府,天地之间仿佛有所变化。 ps: 仪轨按照最正统的来的,《太上出家传道仪》,底本在正统道藏·正一部·科戒威仪。 章节目录 第48章 玄微 却说天地三界自有清净,更有妖魔存世之处。 天穹之上,玄都紫府,妙道之处,有一正殿,左右二道童,都穿着道衣,十四五岁模样,垂双鬟,生得粉雕玉琢,本来正在看顾着这里,打算点燃蜡烛,可是抬头打眼一看,却是怔住,旋即面色大变。 可见玉璧之上有诸多的文字存留,本来是寥寥无几的。 而现在尽然隐隐约约又有一个名字出现了。 匆匆忙忙地来去呼喊,这整个紫府都被惊动了。 不多时,就有一名道人快步走出,见到这玉璧之上多出一名字的影子,似有若无,绵绵不存,两个道童无比紧张,双手都攥在一起了,就连那位看上去极为潇洒的道人都死死盯着那玉璧,先是看到出现了【微】这個字,道人点头道:“微,很好,很好啊。” “搏之不得名曰微。” “搏是周飞而上,搏是左冲右突;上下求索,皆巽风之象,看起来这孩子的道行不高。” “约莫是连三花聚出来的时候,众人都齐齐沉默了下,其中一人叹息道:“虽然说是极难极难。” “但是其一旦真的成功,地位卓然,可称一句玄门圣徒,也不为过。” “辈分比你我都高了。” “走不过来,也就罢了,可若是那位真的能走到这里的话,又是玄字辈分,那就真的是千古无双第二人了,你我怎么能不准备礼物呢?” “不可不防啊,老夫先去准备一番了,找几个年份足些的桃儿。” “我也得去准备些了。” “其只是一场空便也罢了,若真能走到这里,可不能失礼啊。” “同去同去!” 那紫府玄都之中的潇洒道人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手里把玩着一个丹炉,淡淡道:“一场空,何其可笑啊,难道相见不是缘法,莫非相知不值得珍惜么?只看重最后的好处,而忽略大道徐行,相逢一场,难怪修为千年都不能再进一步。” “不过说起来,这是这几千年的第几个了?我想想看,有些记不清楚了,哎呀,不知道这一次,我这炉子能不能送出去了……”他把玩着那丹炉,三足,色泽暗沉如同黄铜,镶嵌道门七宝,卓卓然有光. 把玩了一会儿,随手随手放入袖口,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那玉璧玄微两个字,忽而笑着道: “唯自修至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三千功行得满者,可入此地,那时候可以在道号之前,增加太上两个字了。” “到时候便得如此称呼了。” “【郁郁弥罗,渺渺梵气,开明三景,旋历五常】。” “【太上玄微真人,佑圣妙法真君】。” “挺好听的啊。” “这个尊号,师兄帮你留着,看你能否在千年间取走。” “可不要如前几位师弟师妹一般,只有一段缘法啊。” 道人慨然长叹,起身,云袖垂落,眸光清冷平和。 犹如大道轮转。 长生路上。 尽数尸骸。 “尚未见面,就已凋零。” “诚可叹息哉。” 章节目录 第49章 少时之约 在老者的声音落下之后,虚空中仿似有数声雷震腾起,祥云异彩变化,滚滚而去。 祥云万丈翻滚,瑞气千条变化。 男子和黄牛下意识仰起头,满脸紧张,看着翻滚着的祥云似在寻找什么,最终终究还是一无所获,又散去了,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许的震动—— 冀汝名书玉简,体挂霞衣。 为召万灵监度,五帝证明。 这两句话的分量很重,某种程度上来说,非常重。 第一句话只是说,给你记录着名号的玉简,换上道门的衣着。 第二句话却是,为你传度,要天下威灵神圣作为观众,要五方天帝亲自证明。 虽然说只是老者的一句话,但是此地的位置特殊,谁也不知道这一句话到底有几份分量,【玄微】这个道号传出去多远,又有几人得知,但是无论如何,必不可能是虚言。 最后老人微笑着松开了拿着玉简的手。 齐无惑看到那白玉材质的玉简上,背面写着【锦州齐无惑】五个字,正面则是【玄微】两个金色的文字,白玉为底,鎏金云篆,隐隐似乎有流动变化之理,老者将这玉简收入齐无惑的袖口里面,道:“这样,你就算是我的弟子了。” 齐无惑眸子亮了亮,想要笑,又下意识抬手,触碰到发簪。 少年眉宇里面忽然便盛满了笑意。 往日他穿着的是简单的短打和蓝衫,这样方便在山上砍柴,头发的话,只是用草绳捆起来而已,而今已换了道门的装扮,云袖道鞋,黑发以道簪束好了,背后背着剑匣,剑匣里面放着一柄剑,一张琴。 那位老人复又向那位男子拿了一物,却是一個盒子,而后放入袖袍之中,又闲谈了片刻之后,外面的天色也已彻底暗淡下来,屋子里面点起了灯烛,老人止住了话题,看着不远处的齐无惑和少年闲聊,微微颔首,站起身来,笑着对齐无惑唤道:“无惑,是时候该要离开了。” 正在开心祝贺齐无惑的少女怔住,道: “这么着急吗?!这才刚刚入夜啊。” “至少明天再走啊。” 老人抚须笑答道:“来时乘兴而来,需要做的事已经做完,需要见的人也已见到了。” “自然便该离开了。” 少女似是因为难得有年纪差不多的同龄人来这里,何况性格颇为有趣,还想着他在这里多呆几天,可以好好玩耍一番,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本能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和牛伯,希望他们两个能够读懂自己的眼神,帮着挽留一番。 但是往日都会随着她的两位这一次却没有开口挽留,只是起身相送。 明明极为欣喜老者能来,但是老者要走却也绝不挽留。 似乎绝不会违背这老者任何要求。 于是她哪怕心中再不愿,也只好闷着气,站起身来,和父亲,还有牛伯一起送着那少年和老者往‘河边’走去,老人走在最前,那黄牛和男子作陪,齐无惑走得稍慢些,忽而感觉到了云袖的袖口被拉了下,转身看到那少女一只手拉着他袖口,一只手竖在唇前,嘘了一声。 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这就要走了啊。” “嗯。” 少女显而易见地不舍得:“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齐无惑稍微放慢脚步,和她并肩着走,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是要回家吧。” 少女疑惑道:“回家?你不随着伱的老师云游吗?” 齐无惑摇了摇头,看着那老人的背影,回答道:“老师他说缘分将尽了,这是离别时候的礼物,当时提起礼物的时候,有上中下三种选择,第一次是续命丹,第二次是传真法,最上乘的那一桩缘法,不给丹,不赐法,是给我一桩缘法,想来能够来到这里,真正地拜师就是缘法了吧。” “但是老师既然说这【缘法】是离别前的礼物。” “那么代表着,离别和缘尽这一点,其实并没有改变。” “我虽然只是刚入道门,却也知道不可强求的道理。” “也知道老师的风格。” “无为有为,不必执着。” 蓝衫少年倒是看得坦然。 “不可强求?无为有为?” 少女不明白,想了想,道:“那你回家以后做什么?” 齐无惑答道:“当然是要修行了啊。” “其实我的修为很低的,现在还在【炼化元精】的阶段,又因为某些经历,我的元神比起元气元精强大太多了,导致很难修出玄门正统的先天一炁,你看啊,你教给我踩水法,我都没有办法用出来,此番回去,好好修行。” “这样等到了下一次,或许我不用你帮忙也可以站在那一条河流上了。” “而且,我还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背后背着剑匣。 里面有着他记录下来,那些被澹台煊所害的人们的遗憾和遗愿。 他答应过那些人的。 有着【明真道盟】的腰牌。 那有关于他年幼时家乡灾难的线索。 还有先生之事……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要慢慢修行,提升自身之境界。 少女懵懂点头,而后好奇问道:“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啊。” 齐无惑想了想,回答道:“按照老师的说法,我可能需要五十年时间才能够将根基养好,踏足先天一炁的境界。” 少女吓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五五五……五十年,这么慢?!” 她一下拉住齐无惑的袖口。 对于少年的根基资质并无什么鄙夷亦或者其他的看法,只是懊恼着道: “那你要五十多年才能来这里陪我玩的话,我不是要被闷在这里闷死……” “这里很少来人。” “就算是来,也没有很多有趣的。” 左右看了看,忽而将齐无惑的手拉过来,而后将一个墨色盒子放在他掌心,齐无惑好奇,那边少女踮起脚尖,凑在他耳畔悄悄道:“嘘,不要做声。” “这里面有一枚镜子,还有【圆光显形之法】的修行方法。” “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学会啊。” “那样的话,哪怕是你在外面,也可以和我联系到,也要常常和我说说外面发生的事情啊。” 少女眸子亮莹莹的,稍微握紧了下拳头:“不要忘记啊!” 齐无惑看到她双目纯粹无邪。 微笑着握合手掌,将这一个盒子收了起来,道:“嗯,好。” “我会记得的。” “若在外面看到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人,一定时时告诉你知道。” 想了想,又道:“那么,你也伸出手来。” 那少女疑惑,伸出右手,手掌白皙,手指如同白玉雕琢一般,齐无惑取出了自己曾经护身用的短剑,连鞘轻轻放在那少女掌心,素来看去清正的少年道人,嘴角难得一丝丝清浅的笑: “你送给我这个礼物,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回礼的。” “这是我自己磨过的短剑,希望你不嫌弃。” “哇啊,多谢你啊!” 少女将此剑收好,佩在腰间,而后按着裙摆转了一圈,裙摆微扬,黑发以青色的束带束好,而以手按剑,裙摆扬起落下,宛然笑道:“我一定好好保管着!” “下次也让你看看我的剑法!” 那以一根树枝所化的船仍旧还在河流之上安静地漂浮着,齐无惑站在老者的身侧,而那汉子则是站在‘岛屿’之上,拱手行礼道:“那么,此番之事,晚辈自然会去完成,静候前辈佳音。” 少女从那汉子背后冒出头来,招手灿烂笑着道:“齐无惑,记得啊!” “等你修为高起来,记得来这里!” 男子无奈。 想了想,还是笑着嘱咐齐无惑道:“我不能说此处地点所在,如何前来,若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中州府城询问一名自号【万事不通】的人,到时候就知道了。” 清俊少年道人站在老者身后,微微颔首。 告别之后,老人带着他重新走到了船只之上,这一艘仿佛可以容纳千人的大船缓缓行驶起来,有风拂面,老人抚须看着远处,齐无惑注意到周围一片黝黑,而夜色中的水面上,却泛起了层层的涟漪,这涟漪有丝丝缕缕的光点,仿佛倒影群星,美不胜收。 齐无惑询问道:“老师,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老人笑答道:“无为而为,你方才不已回答过那个孩子了吗?” “而今老夫给你上入门的第一课。” “也是离别前的最后一课。” “带你去见见你的诸位师兄。” 章节目录 第50章 见他们,见自我 齐无惑好奇道: “见诸位师兄?” 老人看他摇头道: “你啊你,现在就已经期待了吗?总是要让你见见才是。” “不过现在才刚刚入夜,大好的时间,可不能够浪费,往日为师和你说过,采炼元精也好,吐纳元气也罢,是有时间限制的,过则伤身,不过今日你吃了些好东西,就不限制了。” “看看你能打坐多长的时间。” 齐无惑点头,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好奇和期待,而后坐在这船的最前面,正对着夜色晚风,右手托举左手,拇指轻触,屏息凝神,采炼元气。 却只是吐纳一次,便觉得隐隐有流光飞入口中。 如同月华。 采炼月华,本来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此地却似乎尤其浓郁。 浓郁地不可思议—— 一口月华入我腹。 体内吃下的那些饭菜所化清气陡然便激烈运转起来。 修行中人,刚刚入门的时候,需吐纳元气,采炼周身的命宝元精,以图圆满。 这一步本该是徐徐而来,是水磨工夫,而齐无惑年幼时曾经经历灾劫,身上根基亏损,如同水缸之上有裂隙,元气总会逸散,而现在便是磅礴无比的元气汇聚而来,吐纳之时,如同汪洋一般滚滚流过周身,体内自有清气升腾起来,弥补那些裂隙。 又有月华淬炼,采炼元精。 此时齐无惑的感觉,并非是寻常修行那样从容不迫,而是内外各有两股气息交错,充斥胀痛之感,而自身根基的裂隙修复弥补,又有酸麻,诸多感觉同时出现,却要维系自身气息不乱,仍旧平缓,那种感觉就如同要坠下悬崖,只有一只手抓住了悬崖的崖壁。 单手用力,支撑全身,极为酸软,隐隐剧痛,仿佛一个支撑不住,就要从这悬崖上坠落下来一般,有种预感,一旦这样,两股清气对冲,自然从自身体内散去。 齐无惑双目闭着,徐徐吐纳。 身躯虽已极痛极难受,却仍旧保持行气之沉稳,呼吸之平和。 老人抚须颔首,自笑一声,已在这船的要兼济天下,一局棋的时间谈论五百年大计,而今也已成就。” “我曾赐道号为【玉阳】,无惑,今日是你见他。” “也是你【见】你自己啊。” 齐无惑三口两口把烤地瓜吃完了,热气腾腾的,眼底还是有些要见到同门师兄的欣喜,道: “那我要说些什么?” 老人答道:“问他可愿意随我去云游修行。” 老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 “今日要不然,他随你出来。” “要不然,就其道号摘回。” 齐无惑的身子一顿,感觉到了这一句话的分量,以及淡淡的平淡冷冽,并非是言语语气或者其他的冷冽,因为老人仍旧温和,那冷冽是一种这个年岁的少年还没有办法形容和描述的,更宏大的存在。 只是忽而明悟,今日这一行,最后离别的一课,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同。 齐无惑下意识看了一眼老师,这一次齐无惑没能看清楚老人的双目。 在后来无数次的回忆里面,这一双眼睛,没有欣喜没有悲伤,只是极为大的包容和平和。 只觉得有一种大道苍茫浩瀚,平淡悠远的感觉。 老人手掌抚他的头发,温和道: “去吧。” 章节目录 第51章 世事变化 齐无惑抬眸看着这【通道馆】,点了点头。 老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于是一股流转的气息覆盖住他,遮掩了身形气息。 天地隐匿,众生藏形。 于是三魂收敛于泥宫,精气回归于浑沌。 便是天界的神将千里眼,也休想见到他的踪迹;绕是地府的谛听神兽,也再听不着半点声息。 老者又将手中的拂尘交给齐无惑,笑道:“老夫就不进去了。” 齐无惑行了一礼,安静走入这【通道观】中,来往的人很多,却都没有谁能注意到他,齐无惑见到松柏之下,有一名道人端坐于三尺高台,头顶十绝鹤盖,气息悠长玄妙,手捧一枚玉如意,正在讲述着诸多玄奇的妙法。 齐无惑想了想,没有当即显露出身形询问。 双手在身前右手虚托左手,如同打坐时候的一样,那拂尘则搭在臂弯,在众人身边安静站着,听着这位师兄讲述道法,果然玄妙又高深。 将采炼元精,先天一炁的法门阐述得极为清晰。 可齐无惑却又隐隐约约,似乎能感觉得到,这道人口中所说的,应该是他基于老者传授部分口诀的基础上自我开辟出来的,相比起来,远不如老者所传那样的精深微妙,而那道人一番讲述道法,又为众多弟子们解惑,而后方才离开。 众多弟子齐齐起身,行礼躬身,口称老师相送。 齐无惑想了想,跟在其身后。 回眸看了一眼,这许多的弟子有的是年少俊朗,也有的衣着华贵,看去都是人中龙凤。 而自己师兄的脚步也很轻快。 那道人走回了静室之中,并无奢侈享受,仍旧简朴,只是给自己沏茶。 道人垂眸呼出一口气,听着外面不绝的老师称呼,嘴角还是浮现出一丝丝微笑。 忽而洒脱低吟道: “紫府仙人夜诵经,松风拂坐似抚琴。” “明朝又去青城去,笑指蓬莱作客星。” 忽而听到一声轻声:“师兄很好的兴致啊。” 道人心中悚然一惊,以自己的境界,竟然被人欺身到了这样的距离,不免心中泛起波涛,但是毕竟经历丰富,仍旧语气平淡,笑着道:“何方道友,来此寻我?” 齐无惑散去了法决。 于是这位通道馆的馆主已蓄势待发,只要察觉到有气机变化之处就要一招打杀过去,却忽而看到在自己面前七步之处,空间泛起涟漪,一名少年道人自然而然走出。 身着蓝色水云服,木簪黑发,腰间五色束丝绦,并无玉佩。 只在一侧斜插一根碧青色树枝。 右手手拖拂尘,模样清俊自然。 正如玄门高位之弟子,仿佛人间红尘之仙客。 这位开辟通道馆的道人神色微微变化,起身。 “你是?!!” 齐无惑看着眼前的道人,看到他身上依旧简朴,看到他也只是寻常的道袍,木簪,没有什么奢侈的享受,只是气质幽深,眼神明亮,于是拱手微微一礼,道: “师弟玄微,见过师兄。” “玄微……” 这道人下意识地转身寻找,却没能寻找到那位老人的身影,下意识询问道: “老师呢?” 齐无惑安静了下,按照老师的吩咐回答道:“今日只我来此。” 那道人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微笑道: “不知道是师弟大驾光临,也不提前说一声,师兄还没能够好好准备招待你啊。” “来,且坐下,喝杯茶。” 他取出了茶,齐无惑认出来这虽然不是很昂贵的那几类茶,可也不是寻常物件,应该是只在山川绝壁上生长的那种,连沏茶的水似乎都是极寒之处的冰川运来融化的,他看向眼前的道人,没有太多的寒暄,只是道:“老师要师兄你回归师门去修行,可以吗?” 道人道:“回归师门?是要做什么?” 齐无惑回答道:“四处云游,寻师访友,修性修命。” 道人沉默,下意识抬眸看向窗外,可以见到华盖满盈,松柏长青。 他虽不喜奢侈享受,但是众多弟子恭敬自己,尊重自己,出入往来,都是达官贵人;闲谈饮酒,也是天下美人绝色,虽然不去干涉天下的风云,但是天下的风云变化却又都和我有关,一举一动,都可以让一国的局势发动变化,人族的皇者修行的是气运之道,而我便是那扶龙庭者。 于红尘中一落子,却可以引动万千的流转。 不好色,天下美人却随我选择;不贪财,可若要的话,也是俯首便是。 想到此地的时候,忽也有些许的志得意满,自道心最深处升起。 可是离开之后,恐怕是要云游四方,再不能如此。 手掌环顾着茶盏,似乎迟疑了下,而后才洒然笑道: “可能,我只能够违背老师的师命了。” 齐无惑道:“为何?” 道人回答:“我曾经有大志向,要普度天下的弟子,而今才刚刚起步,当今的帝王也算英武,有我的辅佐,可以成就大业,扫除四方的妖国;也可以召集众多弟子,入我道门,传我法度,现在还没有完成,所以不能随着老师一起离开。” 齐无惑深深看着这个道人,没有答应他的挽留,起身告辞。 “既然如此的话,老师当年将道号和玉简给了师兄。” “还请还回来。” 那道人沉默了下,伸手入袖口,取出了玉简,这玉简却是须臾不曾离身。 手指摩挲着此玉简,最后还是将玉简递给齐无惑。 心中有遗憾,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甚至于还有些微的杂念,想着反正功法都已经传授给自己了,自己也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这玉简除去了当年的缘法记录,似也没有太重要了,而今修为堪称红尘中陆地神仙,却也是有逍遥自在的根基。 人啊,终究还是要有自己的选择啊。 他喝完了茶,道心没有变化,起身笑着道:“师弟我送你……” 齐无惑摇了摇头,道:“不必劳烦道友了。” 这位曾有道号玉阳的天师神色复杂,慨然叹息,目送那少年推开门,阳光洒落进屋子,多少有些灰尘起落,在阳光下却仿佛散发金灿灿的流光,齐无惑走出的时候,这里还有些记名弟子诧异看他,少年也只是客气地点头招呼一下,踏着道鞋步步走出。 好奇地询问着站立起来,两鬓斑白的道人:“老师,这位小道长是谁呢?” 失去了玉阳真人这个道号的道人看着那少年走在光影之中,一身蓝色水云服,背后剑匣,脊背笔直,回忆起来自己初入道途时候的模样,带着三分复杂,几分叹息,忽而似乎也已经释然,自笑着摇头转身,平和道:“一位故人。” “仅此而已……” …………………… 齐无惑走到外面的时候,看到老人正在抬头看着树叶飘落,聚精会神似的。 不知为何有几分生气和伤心,取出了手中的玉牌,道:“老师,您在干什么?” 老人也不回头,只是抬手指着这一棵长青的树木上,有一枚树叶于风中微动,似乎要下来,却又似乎还在上面,半枯半青,颇为玄奇,笑着道:“为师只是看看,这树叶究竟落,还是不落,又要何时落下,何时凋零?” 然后又道:“按起来他没有跟着你出来,已经做出选择了?” 齐无惑点头。 老人转过身,看着这一枚玉简,和齐无惑有的那一枚质地是一样的,正面玉阳,背面则是写着那道人的名字姓氏,老人看向齐无惑,道:“去取出剑来,将这玉简击碎吧。” 齐无惑还没有到先天一炁的境界,只是从剑匣中取出剑,然后按照老者的吩咐。 一剑劈下,剑刃击打在玉简上,玉简就碎裂开来。 老人拿出一根糖葫芦递给他,笑着道:“好孩子,这个送给你。” 蓝衫少年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老师不必如此对待我。” 老人笑眯眯道:“吃吗?” “……吃的。” 齐无惑背着剑匣,把剑收起来,然后拿着糖葫芦。 先是小心舔了舔上面的糖浆化作的薄纸,然后才慢慢吃起来,问道: “老师,击碎玉简,就可以了吗?” 老人温和道:“是啊,这就足够了。” “也不去取什么东西,不去拿走他的修为和功绩。” “他的根基还在,修行还在,只是与我无缘罢了。” 齐无惑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沉思的时候,背后被扔在路旁的玉简忽而碎裂开来,化作光尘,不复存在。 万古长青的树木上,一枚绿叶终究飘落。 老者笑叹: “只是,自此之后,他【从不曾】是我的弟子了。” 章节目录 第52章 何为玄门最上乘 老人的声音飘落,而齐无惑抬头疑惑道:“从不曾?” 老人哑然失笑,而后揶揄: “无惑的天资和悟性确实不错,本能的直觉也很强,总能感觉到不对的地方。” “如此看来,去修佛门也能有一番作为。” “只是要剪去头发咯。” 看到齐无惑满脸茫然,老人也是失笑,没有继续玩笑下去,声音顿了顿,而后温和道:“从不曾的意思是,于他而言,就是从不曾遇到老夫,不会记得他年传道的缘分,也不会记得今日见过你,当年走上修行,不过是一场奇遇。” “不必在意这些,缘法既然结下,便是事实。” “只是啊。” “他自始至终,再不是我的弟子了。” “缘起缘灭,本该如此的。” 老人语气从容,似乎说的是什么很寻常的事情,旋即笑着问那慢慢吃糖葫芦的少年人,道: “说起来,无惑觉得他错了吗?” 齐无惑回眸看着这一座通道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许久后,道: “弟子觉得,没有错。” “不能说,他没有随着老师你走,就是错的。” 老人似颇为满意,笑着颔首道:“你说的不错。” “其实他不曾做错,他传下了法门和道统,让自己追寻的道路在整个人间开花,这个过程之中,也没有动用邪道的手法,而是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完成自己年少时的愿景,不疾不徐,见证了许多事情,看过了三百年春秋。” “在他开辟的法脉之中,或许也会诞生出走上修行道路上的人。” “至于放不下名利之心,舍不去爱财之意。” 老者声音顿了顿,洒脱微笑:“可谁说名利是错的呢?” 他看着前面这繁华的城池,带着少年一步一步走过,和众人擦肩而过,温和道:“爱名利,又以传法的方式得到众人的尊崇,堂堂正正,何错之有?这不是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错误,但是,是没有错误,但是却也偏离了道。” “当求名利,可也。” “舍弃名利的时候,也不该犹豫。” “道门第一,当属【离凡尘】。” 齐无惑想了想,询问道:“离凡尘?所以老师才说要带他去云游四方?” 这一次很出乎了齐无惑的预料,这位老人摇了摇头,玩笑道: “不啊,他当时若是出来的话,老夫可不会带着他走。” “云游四方带着别人,多累啊。” “仍旧会让他留在这里,做他的天师。” 齐无惑愣住:“啊?” 老人似乎被少年这般模样给逗笑了,放声大笑许久,而后才微微弯腰,手指轻轻点在了齐无惑心口上,温和笑道:“这是第一课的第一句,无惑记住了。” “离凡世者,非身离也,言心地也。” “虽然说这个比喻不是多恰当,但是用来让无惑明白也是可以的。” “身如藕根,心似莲花,根在泥而花在虚空矣。” “得道之人,身在红尘而心在圣境也。” 老人眼底温和平静:“如果他真的走出来了,那离开不离开这里,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没能走出来。” “可惜了……” 齐无惑隐隐有震动。 如果说先前师兄未曾走出来,只是心中遗憾的话。 老者这一句话,则是给他一种更大的冲击。 老人笑着等待他思考,等到他吃完了糖葫芦,才带着他往前走,仍旧是不紧不慢,但是就如同先前泛起涟漪犹如星辰的海域一般,红尘的诸多景色,那叫卖声,来往的呼喊声,热气腾腾的,鲜活活泼的红尘风光也刹那间远去了,不过是几步,就已经来到了一片青山之中。 而在通道馆之中,年少曾经有过奇遇,于一古庙中见石碑中文字,领悟修行妙法的真人忽而怔住,不知为何,心中有怅然若失之感,耳畔仿佛听到有苍老的声音,喟然长叹—— 可惜了。 这一声可惜,这一生可惜。 似乎幻觉,却又不绝。 这寿数已有三百余岁的真人,不知为何,心中悲怆,难以言喻。 踉跄两步,竟在众多弟子的面前落下泪来。 却也不知为何。 不知为谁。 ………………………… 老人带着齐无惑往前走。 见到风和和煦,天穹上面飞着有异彩的鸾鸟。 溪流自远处过来,环绕在山的一侧,又有竹林,花海,诸多景致围绕着一個小小的院落。 院落前面,有一名模样仍旧清纯秀丽的少女,微笑着看着远处的风光,而她前面的座椅上坐着的却是一名苍老的男子,已经满头白发了,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些什么,神色也颇为亲昵的模样,齐无惑好奇道:“这是师兄吗?” 老者道:“不,该是师姐。” 齐无惑的神色微怔。 老人抚须道:“说起来,她和无惑你很像,在年幼的时候被父母卖给了旁人做媳妇,自己逃出来,却又因为轻信他人,而有灾劫沦落风尘,是自己用剪刀划破了脸破了相,才逃了出来,一心执着,行走十七日而得脱险境,道心不落于凡尘,剑气入骨,可为真修。” “我那时收养她作为弟子,抚育一十三年,行走天下各处,赐道号【玉妙】。” “后来她行侠仗义,云游天下,求仙访友,遇到了一名男子……” “两人一见倾心,后来相处也是如意,只是那人的修为不够,后来,你的师姐仍旧年少,他却已经锁不住自身的精气神,元炁外泄,容貌也日渐苍老了。” 齐无惑看着远处的玉妙真人。 仍旧如同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 而那名男子,虽然说有道行在身,没有多么地衰老,但是已经双鬓斑白,脸上有了皱纹,精气神在不断地流泻出来,可以想象地道,之后的时间里面,也会以超过常人的速度衰老下去。 老人平和道:“而那,也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少年愣住,不敢置信看向老师。 老者平和道:“那男子在八百年前即将死去,她为不愿连累老夫,自逐于我门下。” “而后天宫盗取丹药,惹来了南天门护法元帅,仗着自己有几份本领,斗天将天兵,后来被景琅雷府元罡将军打成重伤,被你大师兄所救,之后放下了贯彻一生的傲骨,跪在紫府外七天七夜,苦苦求我,希望为师帮她助那男子修行,无惑,伱觉得为师该如何呢?” 他看着少年人,而后冲淡平和道: “为师拒绝了。” “她并无怨恨,只是叩首九次,自此离开道门,隐居于此地……” “而后,她寻找阴司,各种秘法。” “以法宝灵丹为质,换取那男子转世数次为人,而后代代于人海中将其寻回,而那男子无论什么身份,也代代专情于一人。” “只因当年曾承君一诺。” “愿生生世世,永以为好。” 齐无惑看着那一幕,他是知道那些故事的,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说情可撼动天地,可一直以来只以为这是故事里的情节,今日所见,难免心中被触动,可下一刻,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了。 少年道人安静道: “要弟子问她可愿意回来修行。” “如若不然,就将她的道号也带回来吗?” 老者的神色温和亦如当初,他看着那个曾经自己抚养过十三年的孩子,看着她现在似乎是很幸福的模样,远离凡尘俗世,仿佛世外仙人,极于情者极于道,于修行上似乎也已经有了领悟,可最终也只是说出那两个字: “去吧。” 温和宁静,包容大有,却也并无丝毫回转的余地。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吾不知谁之子;吾不知其名。 字之曰“道”。 非求道者也。 除其名。 齐无惑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心中拜师之后的欣喜逐渐沉静下来。 所见之人,如锤重击于心,让他心中都震动了。 齐无惑徐徐呼出一口气,拱手,行礼,道: “弟子,玄微领命……” 【见】他们。 也【见】你自己。 少年心中自语。 是他们炼我,是我救他们。 转身,衣摆扬起落下,齐无惑云袖流转。 眉宇之中,虽是稚嫩。 却终是和先前不同,有了三分道者气韵。 如此炼心,起手就磅礴浩瀚,太上一脉,至纯至上,最是严苛。 十二金仙纵横,法宝万千;万仙浩瀚磅礴,神通无算。 却也无人敢说,能过玄都一人。 玄门修持最苦最难最上乘。 当如是。 章节目录 第53章 悟而不出,得而复舍,未曾须臾离也 齐无惑朝着那少女之处走去,两侧的花海,尽数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瑰丽仙葩,散发出的香气,仿佛连精神都为之一震,越发清醒,初入修行之人,在此打坐,修行元神,一日打坐,可抵千日之功,只是齐无惑元神修为强而纯粹,只是觉得极好看。 眼前所见,尽数风光迤逦,比起先前师兄所在的地方,这里才更像是清修的地方。 那玉妙师姐的道行修为似是极高,恐怕已经是远在真人之上,当齐无惑走过来的时候,眼前花海尽数散开一条道路,直指引向那前方,少年道人脚步顿了顿,背着剑匣,手捧拂尘一步步往前走去,玉妙对此似乎已有所感知和猜测,微笑着招呼他来,邀请他坐下。 齐无惑走过去的时候,看到那位男子并无察觉。 一切都仿佛自然而然。 仿佛在这一方世界外,又另有一方世界,两者既相互重合,又彼此分割。 玄妙无比,不可言说。 这位齐无惑所见堪称气质最为柔软美好的女子笑着取来花茶给他,拿着茶壶给他斟茶,言谈举止,皆是从容不迫: “是师弟吗?” 齐无惑拱手:“玄微见过师姐。” 玉妙道:“玄微?” 她似乎有些讶异,旋即笑起来,温和道:“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充执厥中。” “看起来老师对你的期望很高,至少比我们要高很多。” 她让少年道人坐下,让后者捧起茶喝了一口,口感入口细腻而微甜,明明淡雅,却又似浓烈。 玉妙微笑道:“里面加了些花蜜,是我种的灵花之蜜,可以调理身体的暗伤疾病。” “当然,这不是重点,孩子总是喜欢喝点甜的,不是么?” 少年道人想要反驳却又想起了老师的糖葫芦。 总觉得如此手段,有些如出一辙。 玉妙温和道:“你前来这里,老师也在附近对吗?” “老师他老人家还好吗?” 齐无惑看着眼前的温柔女子,回答道:“老师一切都很好。” 玉妙眸子微敛,自语道:“这样啊……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她抬眸看向齐无惑,似乎已经知道一切般询问:“还没有问过,玄微你来这里是……” 少年道人放下杯子,道:“还请师姐,回山中修行。” 玉妙道:“回山门中修行,云游四方,修行性命是吗?” 她看向旁边的年迈男子,后者已经苍老了,玉妙安静许久,忽而道: “小师弟年岁不大,可知道道侣吗?” 少年道人坐得笔直,回答道: “我没有经历过,但是曾经听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说法。” “听说过很多的故事。” 他声音顿了顿,将自己在梦中所见的故事徐徐道出。 玉妙真人笑着听着,时而颔首,时而叹息。 最后故事说完了,齐无惑看着她,复又道:“师姐可愿回去修行?” 玉妙真人没有回答,只是取出了那一枚玉牌,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上面同样有着以云篆写着的【玉妙】两个字,流转变化,朝着齐无惑的方向推了推,这就是她的回答了,而后忽然莞尔笑问道:“师弟觉得,师姐也如你故事里面的人一样吗?” 少年道人本来已经起身,听到玉妙询问,先前所见玉阳的事情在心中翻涌,正要和人说。 沉默了下,一拱手道: “师姐难道不知道,执念过于沉重,是坠入了泥潭里面吗?” 玉妙道:“知道。” 年岁还不大的少年道人有些措手不及似的,安静了下,而后问道: “师姐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出来?” 玉妙回答:“因为不愿。” 齐无惑咀嚼着这两个字:“不愿?” 他看着这位师姐,玉妙道:“是……” 她温和道:“这已经是第五次的轮回了。” “大道是很艰难的,并非所有人都能够有登仙的资质,就连地祇里面最下乘的长生,亦或者积攒外功的福德升仙,也是要有缘法的,一开始的时候,我如你所猜测那样,只觉得义气任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这才能对得起当年的生死相托。” “第一世如此,第二世如此,直到第三世的时候。” “我早早就找到了他的转世所在,看着他出生时候,看到他无比痛苦,大声啼哭,看着他慢慢长大,看着他忘却曾经的一切,再度经历世间的生老病死,离别和痛苦,看着他走在我指引的道路上,看着他形体衰亡腐朽,大声咳嗽着死去,我却忽然茫然了啊,我是在做什么呢?” “我既然眷恋他,那为何要因为我自己的执念,而让他如此地痛苦。” “当我意识到,是因为我的执着和疯狂,才让他经历一次次的轮回苦楚,我难受得元神都不得安宁了啊,又如何能够去修行呢?” 她看着齐无惑,轻声道: “我知道我现在在泥潭执着之中,知道被情丝和情网束缚了。” “修为也不会进步。” “可是我仍旧不会改变我的选择。” “我会仍旧履行当年的约定,这一次却不再是为了独占和执念。” 少女温和道:“而是为了从我的执念当中,将他解救出来。” “等到我度化他走上修行正道之后,我才会去修行,一世不成是三世,三世不成,仍有未来即便是我自己坠入轮回,为了他也不会犹豫了。” “大道和因果,我其实已经懂得了。” “此身入劫,我也已经勘破了。” “但是小师弟,勘破未必要踏破,非我不能,是我不愿。” “大道内外,我虽然不得,却也不曾须臾离也。” 勘破了,却又不愿意就自己离开,得到自在…… 齐无惑觉得,师姐和师兄不同。 一个执迷不悟。 一個悟而不得。 两相对比,对于内心的冲击越发激烈。 他沉默了下,疑惑询问道: “哪怕是因此被逐出师门,也这样吗?” 玉妙真人回答道:“为了留在师门而放弃了自己的选择,那才是失去了我的道。” “才是真正的有背师恩。” 这样的回答,和先前玉阳的选择,两相对比,齐无惑心中似乎明白,但是困惑也更多。 玉妙真人温柔看着那男子,不再言语。 现在她的目光,地让齐无惑感觉到了一种,不知道如何形容的辽阔和慈悲。 自然不是无情无义,但是却也不再是那种执着于情网的执念,而是更坦然宏大。 少年道人沉思许久。 朝着那少女微微一拱手,拿起了那一枚玉简,起身离开。 走了几步,忽而背后传来一声风声,有一卷书朝着齐无惑扔来,少年虽然没有到先天一炁,但是毕竟身轻体健,抬手将这一卷书拿在手掌中,这卷书刹那崩散,化作光尘,飞入少年眉心,化作了四个巨大灿烂的云篆—— 《混元剑典》。 修行典籍分为五大类别,【妙法】【玄章】【玉诀】【道典】【真经】。 这已经是仅次于真经的典籍。 少女道:“老师总形容我是剑气入骨,可为真修。” “这是师姐此生的剑道总合。” 玉妙真人抬起头,看着那年少从容,意气风发的少年道人,如同见到当年背着剑的自己,无忧无虑,也不被情丝束缚,不被因果纠缠,那时候年少,便觉得天地广阔,抬手拔剑就可以斩破世上的一切,可后来才知道,世界上的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神剑空利,难斩情丝。 无论是她还是眼前少年。 皆要【见】自己。 她微笑着开口,就好像和当年的自己聊天一样,道: “当年年少啊,总是意气风发,总也神采飞扬,取了这个大气的名字,即是要以剑直指混元真仙的道果,结果我自己困在了这里,或许没有那般厉害,但是用来让你的剑道入门,是可以的,也真希望小师弟伱可以真有一日,剑指混元无上境界。” “师姐第一次见你,总是该有见面礼的。” “毕竟,下次再见,就不认得了啊。” “啊,错了,应该是我不记得你了。” “师弟若还记得师姐,若来此地也不必打扰,于路边摘一朵花便是。” 玉妙微笑,眉宇温暖平和,已经有了三两分如那老者般的从容坦然: “我自己种的,应该还可以哦。” 齐无惑拱手一礼,无复多言,转身离开。 而存在于此地的玄妙世界也消散了,花海竹林,一如往昔,那苍老男子从不曾察觉到少年道人的到来,只是感觉到了妻子的不同,仿佛那种郁结在妻子心中的东西解开了,坦然却又悲伤,问道:“你怎么了?” 她回答道:“没有什么。” 她声音顿了顿,微笑道:“只是好像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男子呢喃:“是吗?年少时候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而后温和道:“那你为什么,不追着那个自己离开呢?” 玉妙回答道:“人总是会长大的,结下的因果是真的,经历也是真的,自然回不去了。” “也不愿意回去。” “若是如此便可以轻易回头。” “那岂不是代表着我一路的挣扎历练,一路的思考和得失,都是假的么?” 她温和笑了下,但是言语之中,终究还是当年剑仙,是曾经被老者看重的一身执着: “纵是假的,我也要走到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最后。” “或许那时真的是绝路,那我会长叹一声,笑一声,哈啊,原来只是这样呢,那反而没有什么了。” “今日花开正好,要来看看吗?” 她推着自己的丈夫走向花海,清楚得知道自己和那少年背道而驰,却也并不懊悔。 只是一步步往前,距离越来越远。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于情。” “然则情之所钟。” “正在我辈。” 章节目录 第54章 见八难,知上中下五品仙境 齐无惑转过身离开的时候,背后的花海渐渐合拢,如门闭合,当花海渐渐闭合的时候,背后那如同尘世仙人修行的地方也就在齐无惑的感应当中消失不见了,齐无惑走到了老人面前,将这玉简交给他,老人没有表现得多么悲伤,亦或者失望,仍旧温和宁静。 放任弟子选择自己的道路。 这样宏大的温和悲悯,过于苍茫浩瀚,若是旁人看来,近乎于无情。 手掌拂过玉简,玉简上面玉妙两个文字消散了,但是老人却没有再将这一枚玉简击碎,而是交给齐无惑,这一次的选择却和上一位玉阳师兄不同,温和道:“五百年后,你再来看她,再问同样的问题。” “看她如何回答。” 齐无惑若有所思,只要是追寻道路,就可以等待吗? 老人带着齐无惑转身离开,慢慢远去了,这一次他没有询问齐无惑有什么感觉,一老一少,就这样慢慢地走在玉妙隐居之所外面的道路上,两侧花开,香气馥郁,那些花儿都已经长得和少年的腰一样高了,走过这道路的时候,有蝴蝶起舞,落在少年的肩膀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少年问道:“老师,道侣是如此的吗?” 老人摇了摇头,温和笑道:“自然不是的。” “我道门的宗派法门传下去有很多种,法脉也都散开来,慢慢也有很多说法传开,可是就像是精气神的误解一样,法侣财地也都有误解,侣这一个尤其是深重,道侣的意思并非是凡尘的夫妻,如果夫妻就是道侣,何苦还要专门生造出一个词来呢?” “原本是因为天命无常啊。” “修道人也要面对着各类灾病,灾劫和生死。” “疾病相扶,生死相理,这個才是道侣。” 老人玩笑着道:“换句话说呢,就是修道路上彼此搀扶。” “原初的意思是,这条路上一起走,你死了我埋了你继续往前,我死了你也不要悲伤,处处都是青山,何处不是归途呢,埋葬了我,继续往前寻路寻道,所谓道侣,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句话一开始还是有几分玩笑戏谑在的,但是到了后面却让齐无惑感觉到了一种很大的辽阔感觉,只刹那之间,三言两语,就已经远远超过了师姐的慈悲于一人,少年脚步微顿,看着老师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背影明明只有一步,却是如此遥远。 老人脚步停了下来,回眸看他。 温和道:“无惑怎么了?” 齐无惑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的。” 他想了想,问道:“师姐和师兄也应该知道,不能执着于名,还有道侣的含义吧?” 老人回答道:“是啊,但是【知道】,【执道】,【至道】。” “却是三层不同的境界。” “知道了不一定能执行,而执行也不一定能抵达,大道并非是发愿便可以走到了的,一路上的艰难困苦,各种折磨,是有很多的,道侣正是因为独自修行容易走入暗室才需要的。” “是以道侣一说,要先选择人,而后再去结成道侣。” “不可相恋,相恋则系其心;不可不知,不知则情相离。” “道侣有三合,曰明心,有慧,有志。” “也有三不合,不明,无智,无志。” 老人伸出手抚摸齐无惑的头发,忽然玩笑道:“怎么,无惑也想着寻个道侣么?” “要老师给你介绍那位崔家谪仙人么?” “那位谪仙人可确确实实是一位道心坚韧如铁的人物。” “他日不靠着天帝符诏,也可三花聚顶,举霞飞升。” 齐无惑万万没能想到这火还能烧到了自己身上,脸上的神色都微微一滞,稍有些泛红,正色道:“老师不要开玩笑了。” 于是老者放声大笑起来。 似乎逗一下这个道心清正的小徒弟,会让他的心情难得愉快起来。 他抚须感慨道:“道侣也是修行的基本啊,不是为了情爱,而是为了大道之上,相互映照,彼此搀扶。” “情爱是错的吗?不是啊,谁没有眷恋之情呢?” “只是非我道中人而已。” “正如同老夫和你所说,寻的是道友。” “他们自有自己的选择,也都是对的,但是我们的道也是对的啊。” “他们自走他们的路,而我们也行我们的道,无有对错,无有高下,不过选择,有缘的时候同行一段时间,无缘的时候彼此离去,却也不必眷恋,不必挂怀,” “缘起缘灭。” “如此而已。” “伱的师姐走出了另外一条道路,所以也可以暂且再等等她。” 他带着少年往前走去,齐无惑心中逐渐有所感悟,但是那些领悟却还是有些模糊的,还不够清晰,不够具体,觉得诸多理念和道理在脑海中碰撞着,只是在思考的时候,自身气韵也逐渐沉淀下来,如同一块顽石,内藏璞玉,正被世事敲击,处于欲开未开之迹。 老人嗓音温和道:“走吧,去见下一个……” 于是少年道人明白,这一条叩问本心的道路,尚且没能够结束。 他道一声是,跟在了老人的身后,一步步往前。 这是一条何其漫长的道路,要以这一位位玄门弟子的经历和人生作为长度。 之后还有好几位的师兄师姐,齐无惑都一一地去见证了。 他们都有自己执着的地方,每一位都是天资纵横,要比现在的齐无惑强大不知道多少,或者寄情于山水,并无追逐大道的欲求,或者喜好于游戏人间,人间显圣,齐无惑亲自将他们的玉简收回来,老者每一次都会询问他,有何所得? 每一次都询问,他们的选择是对是错? 每次齐无惑都回答,无错。 只是每一次,少年道人思考的时间越发地长了。 当最后一次询问的时候,少年道人忽然有所感觉,回答道: “弟子明白了。” “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执着,都有自己的选择,可是都没有错,为了留名于后世不是错误的,寄情于山水不是错误的,有情爱,愿意生生世世相守也不是错误的,这些东西和选择大道一样,都只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谁又说辽阔如大道,在众生眼中,就一定要超过他们所追求的呢?” “若是如此的话,大千世界,未免无趣。” 老人笑起来,道:“上善。” 他颇为欣喜,道:“无惑能自悟到此,这一份礼物也是接住了,你若是顽石,此番行走除去警醒之外也就没有作用了,你我该在这里分别,而今则不然,可以和你稍微提一提修行上的高处了,倒也对得其玄这个字。” 老者一拂袖,而后随意坐在两棵松树之下,一青石之上,温和笑问道: “无惑可知仙人否?” 齐无惑点头,回答道:“朝游北海暮苍梧,可得长生,有神通,妙法万千,不可言说。” 老人道:“可知仙神品阶?” 这是少年往日并不知道的知识,于是道:“请老师教我。” 老人抚须道:“寻常炼气士,走错了道路,吐纳元气,搬弄精神,只知修性而不知修命。” “便入最下品者,是为尸解仙。” “虽有三五百寿元,却不得大道,不得逍遥。” “虽然称呼为仙,实则鬼也。” “是走错道路,急功近利者的下场,无惑戒之。” “而寻常修者,吐纳炼气,修行性命,不悟大道。” “于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五行之气,误交误会,形质且固,最终走到了三花聚顶的道路上,如此的境界,可以称之为是人仙。” 齐无惑忽而明悟,道:“是玉阳子师兄……” 老人颔首,淡淡道:“他这样的人,也是积累下了外功,但是过于执着,连求道者都算不上,往后偶有福缘,走地祇一路是为山神土地,走阴司一路则是鬼将城隍,或领符诏,升上天宫,做一寻常仙人,辛苦奔波,终日不得清闲,可得一枚丹丸续命。” “虽然是仙,不过是寻常,天庭之中各大帝君天尊的名下多有如此官吏。” “在天则为天官,在地则为地官,在水则为水官。” 老者又道:“比人仙高些的,便已经能勘破这些执着却又难以放下,已经悟道却又不能脱身,困顿于道门八难。” “本是天地之才,却又执迷不悟,悟而不脱,终究小成。” “可长生住世,号为陆地神仙。” 齐无惑心中被触动,若有所思:“是现在的玉妙师姐。” 老人颔首,复又随意道:“那玉清门下,弟子虽多,九成不过是如此之才。” “尚且不如你师姐。” “而她若有一日可以勘破,自己走出来,自此用功不已,修行到超凡脱俗。” “走到阴尽阳纯,能为身外化身的地步。” “能三花聚顶,可五气朝元,在老夫的口中,如此便可以称呼为神仙。” “于道门能法天象地,于佛门号他化自在。” “上清门下得到真传的十二位弟子,倒也有大半不过是如此气候罢了。” 两棵老松之下,那位白发白须的老者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且温和,天地万物却安静无比。 寂静得可怖。 不知道何时起风了,整个天穹都被遮蔽起来,日月都昏沉了。 可风却也不流动到这里,水流停止了变化。 周围的所有土地神灵尽数都消失不见,仿佛万物皆寂,那声音温和,只入了齐无惑耳中。 “至于以天地神仙之才,苦修破劫,不执著于物,却又有大气魄,敢于入劫三界。” “或者传道以得天地气运,或者入劫以破煞气积累功勋,等到了三千功满,八百行足,步步前行,历任三十六洞天,而返八十一阳天,便是天仙,若是三清门下,就称呼为混元一气上方大罗天仙,非三清门下,则是混元一气上方太乙天仙。” “上清门下,玉清门下最为拔尖的弟子;西方佛陀;天庭诸多天尊和帝君,都是在这个地方了。” 齐无惑听得心神皆动。 老人抚须,平淡道: “却也不过下乘法门。” 于是更如惊雷。 ps: 境界来自于《钟吕传道集》,这个很经典了。 不是洪荒西游,会偏向道家的神话。 章节目录 第55章 唯道唯艰! “下乘法门……” 齐无惑怔住,先前老者讲述各类各品级的仙人,从他所知道的【只修性不修命】入手开始,延伸到一路上见到过的诸多师兄弟,复又想到了远在鹤连山的诸多山神们,从这些熟知的人物讲述到玉妙师姐,甚至于是假如玉妙师姐突破之后的境界。 一直到天上的诸位帝君,天尊,西方的佛陀。 起手从容,讲述到了最后的时候已经是浩荡磅礴,无边壮阔。 却也只是换来了老人口中一句,下乘法门的评价。 不过四个字,就已经让少年人心底激荡起了无数波涛。 老人没有继续讲述下去,坐在这两株松树之下,抬手抚须,只是笑着问道:“虽然说是下乘法门,倒也已经可以做到天地老而我不老,日月亡而我不亡,自称为帝君,佛陀,天尊,也无人能说你半句话来,这一点倒是货真价实。” “那么无惑觉得,什么才能够是上乘的法门呢?” 齐无惑一路行来,所见,所悟的东西,都在他的心中激荡起来,少年道人回答道: “用心于一,以求大道,无驳杂念,不为外物沾染道心。” “于内则是好好修行,以至真灵至纯,于外则是见过世间一切的事物,也不会执着于一切。” “也历劫,也传道,但是却不是为了境界而去历劫,不是为了收获天地气运而去传道。” “非有为,而无为。” “无为无不为,率性而已。” “平等对待万物万法,诚于道,诚于己……” 他将自己所见诸位师兄们的感悟徐徐道出。 老者似有些微的讶异,而后笑着点头回答道:“是啊,你的悟性的确是超凡脱俗,为师还以为你想不到这一点上,这一路的所见所思所得,其实便是在传授你修行,你能够自己说出这些话,便是已经得到了我的真传啊。” “你的师兄玄都就是走到了这一条道路上,而今也是修出正果。” “号妙乐天尊,为灵观大帝。” 齐无惑询问道:“老师,这一条道路如何?” 老者手中拂尘一扫,回答道:“为此道者,可证得大罗天仙,混元道果。” “一念纯真,万虑俱清,上格穹苍,万灵洞鉴。” “灵光不灭,其一点真性,直达虚无,照耀三千。” 老人抚须嗓音温和,所说的境界之高,齐无惑已经无法理解。 只是觉得最后那【灵光不灭,一点真性,直达虚无,照耀三千】四句十六个字的描述,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和从容,虽然没有之前描述的天仙正果那般繁复强横,却又更是奥妙,让人不由心向往之。 少年道人想着这位玄都师兄的境界,道: “玄都师兄这样的,可是上乘么?” 老人抚须,好一会儿,回答道: “虔诚于道,遵循吾之教诲,修行历劫,有为无为。” “证得混元一气。” “与天地同修,吐纳日月。” “却也只得中乘而已。” 只得中乘…… 少年道人看向老者,拱手询问道: “敢问上乘!” 老人抚须,温和笑道:“伱要听答案,倒也可以,附耳过来。” “我的弟子,该要知道的。” 齐无惑走上前去,老者微笑开口,才说出第一个字。 轰!!! 不知不觉,已有巨大的狂风袭来,天上层层云气压下,似乎元气化作了雷霆,轰然炸开,奔走而去,日月昏沉,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变化引动了这里的异相似的,有黑风恶云,遮掩了天穹上的群星和万象。 可在这里,只是两株松下一枚青石,老人在笑着开口,和自己年岁最小的弟子说着些寻常话而已:“最上乘者,一尘不染,如皓月当空,三千界清净。” “只眉心一点灵光,能夺天地之造化,可参阴阳之正理。” “可使【有】归于【无】,【无】归于【有】。” “如是而已。” 齐无惑道:“有归于无,无归于有。” 这八個字似乎极奥妙,但是齐无惑却还无法理解。 老人笑着道:“好了,这个距离你还是很远的,只时知道便是了。” “不过这个上乘法门,则你知,我知。” “勿要告知他人便是了。” “说起来,无惑想要修什么路子呢?” 少年总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 便如同那年少时候,破庙读书,一局棋中谈尽五百年天下大变的少年书生。 便如同那年少桀骜,提着一根木棍,抬眸便说要直指无上混元大道的稚嫩剑仙。 此刻的他如过去的他们,也是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想要修行无上上乘大道。” 老人温和看着他,许久后道: “真是怀念啊,你这样的话,老夫曾经听说过。” 老者嗓音平和笑道:“你自然不是第一个见过这些师兄弟的人,也不是第一个有资格听老夫谈论这天仙大道的弟子。” “有一个人,也见过了他们,说出了和你很像的话语。” “那个孩子,也是个一心一意,唯修大道的啊。” 齐无惑询问道:“那师兄是谁?” 老人抚须温和答道: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故而,赐其道号——” “玄真。” 齐无惑道:“玄真师兄是选择了最上乘之道?” 老人回答:“是。” 于是少年道人心中便是升起了许多的好奇。 是玄字辈,而且真,何等的期许。 他极为期待见到这位玄真师兄,他觉得这位师兄可以解答他的困惑。 他之前所见的师兄们,有沉湎于名望的,有自缚于情网的,这些见到的经历变化无常,充塞在他内心之中,仿佛有什么要自心底深处破开一般,但是一时间却又不够清晰明白,在得闻大道之后,更是似乎有所得,似乎无所得。 似乎要以这些师兄弟为警告,似乎又觉得自己专心修行于大道,自然无所担忧。 这位玄真,应该已经修行有成了吧。 如自己的未来。 他这样想着。 带着期许和温暖。 带着对其余师兄的疑惑和思考。 带着那一路行来所见所思所想。 直到老者带着他来到了玄真的面前。 一座枯墓。 几许枯藤寒鸦,寒风凌冽刮面! 一股凌冽苍茫仿佛自心底豁然升腾起来。 如一柄剑,将齐无惑心中的疑惑和思考,将他所有的期许和温暖,尽数断绝,那些许侥幸,那看着师兄们沉沦的警醒,些许一点点自我的骄傲,还有得闻大道的欣喜,全然断绝,再无半点残留下来。 轰隆隆雷霆炸开,山上寒风卷细雨,惊起几点寒鸦,少年道人云袖被寒风席卷,眼中有诸多画面和选择闪过—— 执迷不悟者。 求而不得者。 悟而不脱者。 诸般画面,无数可能,爱恨情仇,人世红尘眷恋,最终化作三尺孤坟。 见众生,见自我,见大道。 闻道之后见生死! 齐无惑一路孕育的道心如同被那劈裂天穹的雷霆照亮一般,变得冷冽而清醒,迷惘都仿佛不值得一提了,唯觉得大道浩瀚苍凉,孤独冷冽之感拂面而来,明明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师兄的经历,齐无惑就忽地想起了山神那一声囊括无数情绪的复杂叹惋—— 长生路上。 尽数尸骸! 道友,珍重。 ps: 三乘论来自于重阳真人《道有三乘论》 章节目录 第56章 尽归玄门十三恨 齐无惑道:“这是……” 老人道:“你的师兄。” 他往前走去,齐无惑跟在身后,走近的时候,看到了那墓葬的大小,显而易见只是衣冠冢。 萧瑟孤苦,当年风流,尽被雨打风吹去。 一种巨大的冲击,让少年的神色郑重下来。 先前诸多的繁杂念头被生死斩碎,演化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道心最为纯粹,一心求大道者,中道而陨落,而其余沉迷于自我执念的,却可长生千年。 为何会是如此呢? 老人俯身,为这墓葬剥去了攀爬上来的绿色苔痕,拨开了遮掩的树枝,露出了上面的文字,齐无惑下意识地看去,那文字温润平和,仿佛随意地写成,仿佛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到了最后仍旧内心平静,不起执念和波澜。 齐无惑下意识念诵道:“此生修行,曾遇名师,结交好友雄杰,至亲至情,挚爱道侣,纵情于天地之间,无不顺心顺意,唯独十三恨绵长,至死不休,记录于此。” “第一恨,书囊易蛀。” 他顿了顿,下意识地想到了师兄玉阳,出身于读书人的修行者。 后者沉迷于书卷的志向,而后沉湎于了名声传于后世的大愿望,最终不可自拔。 “易蛀……” “第二恨,情深缘浅,佳人薄命。” 齐无惑又想起了玉妙真人师姐,想到了她那约定生生世世,永以为好的决然。 太上一脉并非无情,而是不可执着入魔。 玄真也有如此过,只是并未执着如此。 齐无惑收敛心神,继续看了下去道:“第三恨夏夜有蚊,第四恨月台易漏,五恨菊叶多焦,六恨松多大蚁,七恨竹多落叶,八恨桂荷易谢,九恨薜萝藏虺,十恨架花生刺……” 前几位师兄们执着的东西,玄真似乎也有。 而且似乎还要更多。 仿佛花花世界,无尽苍生,都喜欢,都遗憾,所谓的恨,不过只是因为喜欢得太厉害了,所以遗憾,就只是这些文字,齐无惑仿佛已经可以看到那位玄真师兄。 看到他嬉笑怒骂,极为恨夏天飞来飞去的文字,喜欢竹子,却又恨打扫落叶烦闷,爱养松树,却又因为松树招惹蚂蚁,蚂蚁蛀了屋子气得牙痒痒。 观其文字,如见其人。 仿佛石碑之前,并非树枝,而是俊秀洒脱的道人玄真,微笑着看他,道一声师弟。 老人站在齐无惑的面前,道:“这是你的师兄,玄真。” 齐无惑道:“师兄他……” 老人手掌抚摸着石碑,回答道:“道途陨落了。” “求道并不是闲庭散步,不是观花赏月,而是从天地之间,取回我命,一步一步,大道难行。” “这正是一步步的考验。” “玄门正道,修行之时,有三灾七劫八难。” “三灾者,刀兵,心魔,天地。” “你求道途,若心怀利器杀机而与人争斗。” “亦或者路见不平,道心圆融拔剑而起,与人争斗,或技不如人,或遭人暗算,身死道陨,魂魄也遭人驱散,再不复当年,这是刀兵。” “若路见不平,退而避之;或做出种种违背我心的情况,导致杂念纷乱而起。” “既要做到一点灵光照耀大千,自我无法剔透无碍,又如何照耀到大千世界?” “如冬雪渐化,日不见其增长,却累日渐增,终至影响神念,元神驳杂,修为不进而退,最终陨落。” “此是心魔。” “天地之劫,则是雷,风,火,是因为你自我取回命宝,走出先天一炁,三花聚得平淡,齐无惑却仿佛可以看到那一幕,可以想象到这一幕的壮烈和决然。 太上一脉,心自然坚定,神识纯粹,恨的,遗憾的,都只是尚不够而已。 似乎有风起了,天空中的云气聚散起来,风压得很低,不一会儿,竟然下起了雨水来,雨水淅淅沥沥,不一会儿便已成了烟笼寒山的景象,如同泼墨画卷一般,此地的温度比起齐无惑原本住的地方,更为温暖些,可既然是冬日,自然是冷雨。 老人手中一柄竹伞撑开,为那少年遮雨,从袖口里面取出了一壶酒,放在了枯墓前。 那墓前的树枝微微晃动,玉简仍旧一如当年。 这是唯一一個,没有被收回道号的弟子。 齐无惑能感觉到了老人的悲伤。 齐无惑还是道:“以老师之能,不能将师兄找回来吗?” 老人温和笑道:“找回来?” 他撑着伞,示意齐无惑随着他走,想了想,问道:“无惑曾经有过黄粱一梦,老夫且试问之,如果你作为官员,而有人徇私舞弊,你会怎么做呢?” 齐无惑道:“当依照律法而治之。” 老人道:“那么,若是你见到有人为了私情而贪赃枉法呢?” 齐无惑道:“当监之。” 老人问道:“当你见到有人为了私情而枉顾大道杀人呢?” 齐无惑道:“当斩之。” 老人温和道:“所以你明白了。” “生死,是天下最公平的,老夫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打破这样的公平。” “老师不过是带着你走入门中的人啊,指出前面的道路在何处,且寄予期待。” “我给你换上了衣服,给你名字,怀揣着期许,传授你道法,这只是你我缘法,是【小师】。” “而不是要呵护着你作威作福的人。” 老人道: “凡我弟子,坠入红尘,情网,轮回,生死者,我皆不会救你。” “唯独等你自悟。” “这一点,你们其实和任何人都没有不同的。” 老人走到山上,站住脚步,他站在雨幕里面,雨水偌大磅礴,天地昏沉,袖袍垂落,给少年举着伞,温和道: “毕竟,你们是我的弟子。” “可是天下修道人,无不是我的弟子。” ps: 玄门十三恨来自于清代文学家张潮所著的随笔体格言小品文集《幽梦影》。 章节目录 第57章 独行 齐无惑安静看着前面的烟雨朦胧,并不怀疑老师话语里面的真实性。 既然诸多师兄都在这世事之中沉沦,老师只是等待他们自修自悟,等待他们回忆当年的教导,以寻回本心,那么自己也不会有不同的地方,老人和他走到了一处稍微高些的山坡上,回过身来,看到风雨笼罩了那一座衣冠冢。 烟笼寒山,一望无际,仿佛天地相连。 大道苍凉之感,油然而生。 老人温和道:“求其下乘者,修行至三花聚起来,还有一个师兄要你自己去见了。” 老人取出一枚玉简交给他,又耳语数句,两人看着远处,少年收了玉简。 老者温和道:“老师领你们入门。” “是为了什么呢?多一个在三界作威作福的惹祸精么?” “那不是我的弟子。” “既然收徒,传道,那就总是期望弟子可以走到身边来的。” “其实师徒,也是一种道友。” “却不愿只是多了一个附庸,你真走到被仙神簇拥的那一步,就是老夫毁了你这天生道种根骨啊,是我做错了。” 少年道人听得出这话语中的无限期许。 天暗沉,风雨大,老人抬手指着前面的道路。 我弟子还要有无数人要见,有十万里的红尘要走,为师自会在最远的地方等你。 这一条路,并不笔直,并不干净,多有泥泞,延伸入了这无尽的风雨笼罩之中,烟雨朦胧,老人本来似要让他独行,可最后还是温和道:“无惑,最后再同行一段路程吧。” 齐无惑点了点头:“嗯。” 老人撑着伞,给他遮蔽风雨,一个老者一个少年,皆穿着道袍,往前走去。 “说起来,道门总还有戒律的,只有受戒才是我道门的弟子。” “有三戒、五戒、十戒、二十七戒、百八十戒、三百大戒,千二百正戒。” “为的是止恶防非,护正摧邪。” “不过这个是有为的戒律,还有另一种无为无得的戒律,对于修行者的要求还是有些高的,【若识识法,毕竟空寂,是名正戒】,无惑往后或许可以持这正戒,本是无为,无持自然无犯,无犯方可无持,现在还不行……” “最后还是要给你一个戒律。” “这算是老夫对你的戒律,也是老夫对你的期望。” “是太上一脉弟子的要求。” “也是哪怕黄粱一梦也不曾化去的你的本心,你的执念,你的劫难。” “所以这算是唯独你自己要持的法戒。” 老人撑着伞,看向旁边的少年,收敛了温和的笑容,语气隐隐有几分苍茫和悠远,正色道: “我弟子玄微,修持正法。” “举动施为,每合天心,常行大慈,普度厄难。” “汝能持否?” 许久后,少年回答,曰:“能。” 老人大笑:“是吾弟子。” ……………… 这一场大雨磅礴,过去了很久很久之后,此地的诸多山中灵性们才察觉到元气恢复正常,不复先前那般,如天崩地裂般的巨变,才小心翼翼地回来,远远望去,只见风雨之中,有人持伞行来,皆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到那少年道人身着蓝色水云服,云袖垂落,背着剑匣,徐步独行于大道。 此时已是自己打伞,自己遮蔽风雨了。 少年人身躯笔直。 大道萧瑟。 我独行。 章节目录 第58章 师命 看着那少年道人于雨雾之中渐行渐近了些。 此山所属的各方威灵们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地窃窃私语着: “那位小道长,就是刚刚这样动静大的原因吗?” “不可能啊,绝不可能才是。” 一个身材不过五尺,胡须拖到了地上的老头子抚摸长须,手中挥舞着一根木杖,表达自己的观点:“方才之声势,简直就像是天地都要给掀翻了似的,不要说老头子这样的老松树,给吹得是灵性闭塞,五感消失,便是山神们都被吹得闭了门,土地都被掀飞了去。” “便是那门帘都给吹了个底朝天。” “底朝天啊!” “太荒谬到老头子都看笑了。” “那样的动静,怕是天上出了什么事情,这小孩子,应该只是恰逢其会了。” “敢问,这里大概是什么方位呢?” “我有点迷路了。” “哦,这里是中州府城左道聚云峰之所在。” 老松树精下意识回答,然后一愣,这路上哪里来的问路人,抬起头,看到那少年道人正看着自己,眉宇温和,询问的时候微微弯腰,撑伞,眼神温和,听到回答,道一声谢,转身离开,而那老松树满脸呆滞,似是被吓住了。 这一处地方的灵性们都被‘吓’住了。 或者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好尴尬的。 他们的窃窃私语,便是修为很高的道人们都听不到,只山神地祇们可听闻。 这个小道士怎么能听得到呢?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听到,还被转过来问路。 这事情太也尴尬了。 看啊,就连活了几百岁的老叔公的松树皮都旁人坏话被听到的老松树也在后面,闻言不由竖起了耳朵,咳嗽一声。 “老夫活了很久,约莫有快五百年了!五百年!” “所以哦,知道的事情也有不少。” 齐无惑回忆老人的嘱托,抬起手掌,那玉书收回来,飞入袖袍。 右手托举松子,让那些灵性坐在自己掌心拿着松子往嘴巴里面塞着,温和道:“寻我一位师兄,他已经枯坐打坐很多年了。” 因为不被老人承认的话,所有弟子都不会泄露师承。 故而称师兄,可也;不会泄露自身的来历。 “其姓为吕。” “道号,纯阳。” 这些山中的灵性往日最喜欢的,就是在这山上跑来跑去,偶尔也会跑去城里面玩耍,但是他们是修行的清正之道,哪怕是素来黑着一张脸的阴司判官们,都愿意把贡品里面的些许桂花糕挑选出来,逗弄一番这些小家伙。 其实力虽然弱,但是交游可算广阔得很。 但是他们也不知道。 而已经活了足足五百岁!活了那么长的老松树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只是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于是便因为自己放出大话后,答不出来觉得尴尬,心中暗自做出打算,决定之后等到去寻自家洞府的山神回来后,问一问,于是装作了毫不在意的模样,顺势抚须道: “哦哦,吕纯阳,吕纯阳啊……” “知道,知道。” “咳咳,不过,小道士你寻他做什么呢?” 老松树想得清楚,先应付好,之后也好询问山神。 实在不行还有更厉害些的。 中州最大的山,其神已经可称呼为【公】,为中州方圆,大慈大悲,聚云灵妙公。 是以无妨,皆可询问。 于是他看到那少年道人止步,回眸,雨幕之下却有几份道家清俊,雨声细碎,如是温和回答: “奉师命。” “度其入道。” 章节目录 第59章 圆光显形之法 哦,度人入道。 看起来这个吕纯阳,修为也就一般般啊。 老松树看着这个年少的道人,心中不由了然,于是按下心来,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好说,好说,老夫记得此人,之后自有法门寻你。” “到时候必帮你寻得此人。” 他的声音顿了顿,强调道:“老夫可是活了五百岁的” “绝无虚言!” 这诸山中的灵性也都笑起来。 少年道谢,这些灵性一路相送,等到了他穿过了幽深的林地,远远已经可以看到了烟雨朦胧当中的城池,才止住了脚步,齐无惑没有着急赶路,等着那些灵们吃完了他手中的松子,这才要离开,山中之灵在这山中的高处目送他远去,少年道人微微颔首道谢。 体内自有一股气息流转。 他还带着来自于鹤连山的山神印玺,就如同陶太公所说的。 山神印玺无法调动地脉施展出诸多的神通和妙法,但是还可以借助地脉施展出遁地的法门,此地距离府城还有些距离,少年道人借了这一道地脉的力量,步步而行,朝着府城而去。 在他的身后,一个吃的肚子胀胀,嘴巴里面还塞了好几颗松子的牡丹精好不容易把松子咽下肚去,心满意足,然后摸着肚子,刚刚太开心了些,而今才反应过来一個很奇怪的问题,看向已经‘活过了五百岁,见多识广’的老树公,好奇道: “不过说起来,还没有问,他为什么能看到我们还能听到我们呢?” “不是说,连那些先天一炁的道长都需要施法才能做到的吗?” 那一棵老松树一滞,正要说什么,大抵是有特殊法门,或许人家已经做法,只是这个过程咱们没看见什么云云;就已经看到了穿着蓝色道袍的少年道人转身走入云雾,一步踏出的时候,却忽然已经没有踪迹。 没入雨雾之中,难以看到。 哈?!!! 老松树抚须迟滞。 话语说不出来。 看到雨雾之中,这山中诸灵性转过头,齐刷刷看着自己。 老松树强撑着那一身的松树皮,道:“这有什么,无妨无妨,等到了山神回来,我且去问。” “他肯定知道什么纯阳真人是谁!” “你们等着。” “等着!” “我可活了五百岁,五百岁啊!”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我可是……” …………………… 齐无惑远去,就听着身后那诸如五百岁,见多识广之类的话语不绝于耳,慢慢消散了。 左右都是山中的风景,风吹薄雾,倒是很凉爽宜人。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反过来当然也是一样的,倒不如说,从山上往外看,能看极远,府城离这里其实还有很远很远,正常来说需要带着干粮走约莫一天,若是路上赏玩风景,被风光迷了眼,那搞不好还得要夜宿山间。 齐无惑靠着山神地祇们的遁地神通,终究是在一炷香的时间里面到达了。 倒是稍微有点惊讶。 按照他原本的估计,自己虽然可以用元神驱动山神符印,但是元气薄弱,走不来这么长距离,中间肯定得要好好休息一下,刚刚他翻看玉书的时候,就已经在看着地图慢慢思考,得要在哪里停下来,在哪里休息。 现在倒是省功夫了。 只是此刻府城前面排成长队,自然有披甲的军士勘验【过所】,因为赋税徭役,朝堂不许常人离开所在之地,陆行则关,水行则渡,都有甲士勘验【过所】,无过所者便是闯关,要被抓取去惩处,想要离开,得要正当理由,才给与过所。 齐无惑抬眸看到远处那位男子手中过所。 因为被遮掩着,只看到部分文字。 【云水乡八里村正午坊甲七里,丁,男。】 【因访亲友白事,往中州府城去】 【恐所在关镇守捉,不练情由,请给过所】 【保人岑叔,王二狗,赵术,张柳,吴琦五人;所带物件皆自家,非劫掠寒盗等得】 【弟赵武柳作保:兄长去后,所有户徭一事以上,皆由弟作保,税役期至而不归,由弟补交】 少年道人抿了抿唇,觉得入城可难。 想要【过所】,得要有从里长一层层上报,得要有五个人作保你一定会回来不是逃脱服役,还要有近亲给你作保,伱若是过期回不来,遇到徭役赋税的时候,作保人要帮你去填上,且即便如此,这【过所】,也只有三十日期限。 过期便需在所在城池补办,否则被甲士抓了,便是一顿收拾。 齐无惑忽而想到那梦中一卷西游,便有僧人每每过关都要有【通关文牒】,但若是想想,每三十日在城池中增补,要有当地官员批文【任去】,以及盖章,都粘在文卷的最后面,每三十日加一层,故而那通关文牒到了最后,怕得要好厚好厚的一卷,得放在扁担上挑着走。 啊,沙和尚扛着的行礼,原来是通关文牒么? 少年道人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情,不禁微笑。 旁人不懂,也只看那清俊道人自笑着。 旋即后退了两步,指诀轻掐。 先天一炁可运转如意,他现在元气不可出体,只能用出些寻常法门。 使了个《成仙录》上写的障眼法,小心翼翼从这甲士身前走过,抬头看到城门当中明晃晃一八卦镜,正对门前,许是针对邪修和妖孽,他修玄门正统,最是清正,这八卦镜没能照出他,齐无惑这才走在这城中。 “幸亏这样,被抓住的话要做徭役的……” 入城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远远传来沉闷鼓声。 这是暮鼓。 大城是以【坊】的方式来划分的,是所谓【在邑居者为坊,在田野者为村】。 一更三点敲响暮鼓。 共响六百声,六百声内必须回到自己所在的坊内住所。 至五更三点敲响晨钟。 在这个时间段内行走者,笞四十,而若是五更之前流出来的,笞三十,自然,生育,疾病,死丧可以随意行走,齐无惑现在没有【过所】,根本住不进旅店,而此城中夜间有甲士巡行,时时障眼隐身法实在是麻烦,只好在一处边缘处的坊内,寻了一处破旧的土地庙。 推开门的时候,灰尘洒落,这土地庙似已是年久失修,吱呀不已。 土地庙里面乱糟糟的,一股异味,一股股目光看来,齐无惑看到里面有好些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脸上灰尘,抬起头来看着这少年道人,眼神乌尘暗淡,并无光彩,和这大城外面的森严并不相通。 他们似乎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穿着整洁的道人来这里。 齐无惑温和道:“贫道打扰几位,想要在这里落脚过一晚,不知道可以吗?” 一个乞丐忽而咕哝两声,道:“小道士,要落脚挂单的话,这城里面可有三家道观。” “就是你去大和尚的庙里面,他们都没法子赶你出来。” “也就管账本的大和尚难受。” “不过,这土地庙是土地公的,你想要在这儿和咱们这些乞儿挤着也随你,嘿,就是怕污了你的衣服。” 齐无惑道谢,而后坐在了干草堆上。 那几个乞儿挤着一起睡去,只是这冬日终究温度严寒,纵然是有土地庙宇遮蔽了狂风,可温度还是低,有风自四下里飞来,那边的乞儿依偎在一起,不断颤抖着,苦苦熬着这样的日子,少年道人坐在土地庙塑像前面,手指掐诀,抬手微引,口中默诵玄章。 自身元神流转,这风被遮蔽。 屋子里面慢慢暖和起来。 那些不知道过往经历,不知其未来路途的同屋之人们停止颤抖,难得安眠。 少年道人撤去了法决,神色温和,只是坐在地上,月光清冷,照在身上,依靠神像,取出了山神的修行图卷,慢慢去看,倒是清净,在取书卷的时候,触碰到了腰间的木盒,想到了那少女最后的话语,于是以指掐诀,施一个屏气障眼法,而后朝着周围一指,画了个圈,把自己给遮住了。 这才看那木盒。 打开来之后,却是个寻常铜镜模样。 上面有文字流转,轻轻摩挲,默诵其上文字: “【圆光显形之法】” 镜面上的云纹流转,化作文字,齐无惑要以元神才能够看到。 默默心中念诵。 “照镜欲见形法。当小开户居,指向明,渐闭目,思想见面形。初时,漠漠殊无所见。中宿之后,渐渐洞远,自见面目。思忆心中,朗朗开明……” 一整篇法术修行看完。 对着这镜子,按照这些文字后面所记录的方式去修行。 齐无惑感觉到眉心似乎隐隐约约有光华,仿佛能如同这镜子所记录的法门一样,找到那少女的踪迹,这镜面上似乎隐隐约约有些流转的纹路,光华变化,确确实实和先前灰扑扑雾蒙蒙的模样不一样了。 而后忽然出现了画面。 是那少女一手托腮,靠得镜子很近,似乎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戳着镜子。 在齐无惑看来便像是那少女在伸出手戳着自己一般。 眸如秋水,面如白玉,只是满脸无趣,和先前那般愉快的模样截然不同。 似乎精神都不在这里,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变化,最后咬牙一声,道:“齐无惑……” 少年道人温和回答: “嗯,我在的。” “欸?啊?!!” ps: 《唐六典》规定,“凡行人车马出入往来,必据【过所】以勘之。” 镜子法门来自于《洞玄灵宝道士明镜法》,撰人不详,出自南北朝至隋唐年间。 与《上清明鉴要经》、《上清明鉴真经》略同。 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正一部。 章节目录 第60章 一拜三清香 他的声音落下,镜子里面的少女显而易见身躯僵硬了下,而后似乎朝着后面晃动着差点坐在地上,发出咚的声音,而后是似乎撞到什么之后倒吸冷气的声音,手忙脚乱的声音,最后哗啦一下,少女一下冒出来,凑得很近: “齐齐齐……齐无惑?” 她似是刚刚吃惊时后退,撞到了什么东西,脸上擦了点灰尘,但是眼睛明亮: “你学会了?!” “这么快就学会了么!” “你果然是个天才欸!” 齐无惑点头,想了想,温和回答:“应该是学会了。” 那边少女似乎满脸欣喜的模样,欢呼一声,正要说话的时候,镜面之上忽而又泛起了层层涟漪,旋即便是散开了,法术灵光也消失,齐无惑忽而感觉到了一股元气和元神的损耗疲惫之感,就连眉心都隐隐有一丝刺痛,闷哼一声。 镜子落下来,落入少年袖口。 齐无惑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即便是剧烈痛楚撕裂眉心一般,毕竟,旁人还在安睡。只是手结印法,吐纳以养元神,修养性命。 眉心的微微刺痛过去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结束。 齐无惑许久后才睁开眼睛,声音平和: “修为……不够。” “修性修命,性命双修,根基不够的话,即便是能够学会千般法术和神通,也是没有用的。” 齐无惑自语。 手指摩挲着镜子,忽而道:“但是,总该告诉她情况……以免被担心。” 少年道人垂眸,回忆方才那一篇经文,若有所思:“人要见影像的话,要用双目,动用双目之灵光,但是既然传讯的话,也未必一定要见到面……” 齐无惑盯着那一片经文法咒,仔细斟酌,最终若有所思。 “这样的话,只需要借助其流转变化的法门和这一枚法宝。” “书写文字在上面过去便是了。” 齐无惑运转元气,手指落在镜面上,牵引元气和元神慢慢地去写。 【我现在的修为不够,还不能够随意地运转这样的法门,但是尝试把只取这一道法的基础运转方式,只是传讯于你,在我修为足够之前,或许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交流】 【这种法门并不难,我将法门随着记录在这里。】 这镜子极为玄妙,旋写旋灭,文字化作流光隐没于镜子里面,复又抵达极为遥远的地方。 最后齐无惑记录下来道:“今日我和老师分别了,见到过很多的东西。” “接下来要我自己去走这路,该我自己,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看这个天地。” “路过聚云山的时候,遇到了很多有趣的山间精灵们,他们给我指路,让我来到了府城,下过雨的山会很好看,雾蒙蒙的,说起来我原本在的地方,也是中州,却是在下雪,此地却是在下雨,也是很玄妙的,那些山间精灵们聊了很多有趣的话题。” “说春日花开灿烂,说秋冬早晨云气如同水一般流过山川,他们会张开嘴巴,让云气如丝划过嘴角,然后一起开心地笑着玩耍。” “他们说最喜欢的是桂花糕,若有机会的话,我也买些给他们……” 齐无惑顿了顿,觉得只是写自己的所见所闻,终究是有些太自我了些。 他的性格素来克制,于是他想了想,写道: “不知你喜欢桂花糕么?” “闻着清香,味道也清甜。” “若是喜欢,下次我有机会去的话,会给你带的。” “祝安好。” “齐无惑。” 提起手指,虚空中仿佛有淡淡的灵光元气散开来,齐无惑略微地把握,察觉到大部分的消耗,其实是这一面镜子承担了,如果只用文字的话,以自己此刻的修为和境界,是可以承担起这一门法术神通的。 最后随意在这镜子后面,自己写的法咒后面补充了一句。 多少有些少年心性。 ——【修为甚低,不能自用如意,故删减自创而成】 ——【齐无惑落笔】 想一想,若有朝一日很多人会用的法术里面也有我的名字,似也有趣。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那少女却还没有回信。 齐无惑只好将这镜子收起来。 闭目打坐。 安然沉静于其中。 周围环境并不能打扰他。 第二日早上,当那些乞儿醒来的时候,却是好好地伸了个懒腰,只是觉得精神饱满,一直以来的经历带来的诸多痛苦也似乎扫清了,看着外面的阳光,觉得,今日这样好的天气,总该会发生些好事的,心底变化,精气神也发生了些不同。 才发现,周围变化的可不只是阳光温暖,而是那土地庙都被扫清了。 原本纷乱堆积在一起的东西都被打扫过。 堆积在墙角的砸物被用来抵住了有些缝隙的墙壁,便是温暖洁净许多。 乞儿擦了擦眼睛,起身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外面红尘人来人往,那少年道人不知何处去拿了扫帚,平和扫地,已将这屋子收拾过,那乞儿下意识嘲笑道:“这,这里只是個土地庙,又没有人在,你这样也没谁感谢伱。” 少年嗓音温和回答:“你们不在这里住着吗?” 那乞儿一滞,不知为何,总觉得说不出话。 “再说了,承蒙土地公收留一夜,扫一扫他家门前的雪,也是该做的事情。” 少年道人低下头,扫完了地。 起身看着那土地庙的神像,看到那神像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管理过,上面结着蛛网,已经落满灰尘,而原本笑呵呵地看着外面的老土地神像也多了些古朴被遗忘的感觉。 破败落寞。 正在齐无惑看着这土地塑像的时候,一个才睡醒的乞儿忽而打了个哈欠,站起来的时候却忽而脚步一晃,直接摔倒在地上,竟然昏厥,引得其余的乞儿齐齐地呼喊出来,涌上前去,正哭嚎的时候,便听到先前那少年道人道:“能稍微让一让吗?” “我来看看……” 乞儿头子道:“你懂得医术?!” “嗯,以前跟着一位先生学过。” 齐无惑回答,伸出手把脉,询问道:“你们是……做什么营生的?” 那根骨还算健硕的男子迟疑了下,道:“是破落户,各有缘由,不愿说了,现在的话,就在城里面打个零工,要是有管饭的地方便是吃饭,要是没有就只好去沿街要饭,现在冬天大雨雪,前几日都冷得厉害,去出个力气活儿便也难了,本来打算今天去做些活儿的……” 齐无惑道:“原来如此……” 他把脉之后,抬起手来。 “气机衰弱,精神疲惫,身体也弱了不少。” “很好治的。” 男子急急问道:“我兄弟是怎么了?!小道长你有法子吗?我们去想办法……” “总是有办法的!” 齐无惑伸手入怀,而后让那男子伸出手来。 在那男子掌中放了五枚大钱,微笑道: “只需要出门寻一卖馒头的,买来三五个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馒头,便是了。” 那汉子捧着五枚大钱:“啊?!” 这躺倒的乞儿道:“好饿啊……” 众人一滞,旋即哄然大笑,汉子面皮涨红,踹他一脚,大声道: “你个泼皮臭骨头的,吓死老子了!” 旋即立刻爬起来朝着外面跑去,推开大门,一股热热闹闹的声音就冲进来,人世红尘,热热闹闹,诸多烦恼,却也似乎可爱,少年道人起身,云袖流转,复又取了三根清香,朝着那老土地的塑像微微一礼,而后上香,谢过这一夜的收留和托庇。 那汉子把五枚大钱全花了,买了许多的馒头回来,还花了自己的些钱,专门买了个肉包子,又有点担心,觉得是自己一个乞丐讨来的钱换来的包子,那道人会嫌弃,可回来却已经不见了那少年道人,欣喜的脸色一滞,询问了那些人,却都没有谁注意到那少年道人何时走的。 只是去抢着包子吃。 那汉子气急:“吃吃吃,就知道吃!” “人呢?!” 众人只说不知道。 唯独是土地塑像前面,三柱清香,那三株清香,竟然风吹不断,袅袅地直上了最上。 土地笑看前方红尘。 只是那雕像却隐隐震颤,多出了一丝丝裂隙。 人世红尘,少年道人穿着蓝色的道袍,背后背着剑匣,冬日阳光温暖凉薄,落在少年的身上。 拿着一个馒头往嘴里塞着,不紧不慢,走入红尘里面。 “嗯,好吃啊。” 少年一侧人流如织。 一辆马车和他方向相对,擦肩而过。 马车里面,一名秀丽非凡的少女忽而惊醒,脸色煞白,如同做了个摆脱不了的梦魇。 前面坐着的是个年岁稍小的少年人,见状一怔,旋即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道: “又做了那个噩梦吗?” “琼玉姐姐。” 章节目录 第61章 人间事万事不通 马车来去,行人如织,街道的红尘之中,齐无惑脚步微顿,下意识回头望去。 不知为何,方才他的天性似隐隐有一缕异常。 道门性命双修,性则元神,高于后天认知和学习得到的【识神】。 元神无知无视,能主造化;识神最显最灵,应变无停。 修的是澄澈,故而每有异常涉及自身,我之元神自有感应,谓之心血来潮,未卜先知,唯独那些心境浑浊,陷入八难而不可自拔的修行者,元神都已算不得清净,已经跌坠入【顽心】的状态,才没有这样的能力,或者说,即便元神纵有感应,修者也已无法察觉了。 可叹息也。 “有和我有因果的人在?” 少年道人回身,站在这来去的街道上寻找。 红尘如流水,先前自身的元神流转,自然而然有所感应,可而今仔细去寻的时候,起了有为之心,反倒是落了下乘,自身的元神反而没有了先前那样的感应,于是只得收回视线,洒脱自笑道:“既有因果,那么有朝一日总会遇到的,倒也不必执着。” 少年道人把最后的一块馒头扔到嘴里,慢慢吃完咽下去,填饱了肚子。 已经看到了前面熙熙攘攘,本来以为,中州府城这样大的地方,想要找到那位【万事不通】很难,但是齐无惑只是稍微询问了几个人,就已经锁定了这位的范围,踱步行去,见到前面一条街道上,左右两排,有佛有道有俗有儒,各个都一副大师模样,各自招牌,亦或者裁断三千。 亦或者妙口如来。 更有甚者打出了前知三百年,后知三百年,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无不通晓的招牌。 而这许多人里面,一个最边缘处打哈欠的男子打出了個招牌。 【人间事万事不通】 齐无惑踱步过去,看到那男子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一头黑发有些蜷曲地垂落下来,也不扎起来,倒是有几分放浪形骸的模样,少年道人想了想,坐在了他桌子旁边,那男子还在呼呼大睡着,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才似是终于睡醒睡饱了。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嘴角还有哈喇子。 斜眼睨了齐无惑一眼,袖口胡乱擦过了嘴角,道:“稀奇稀奇真是稀奇,今日竟然还有客人上门,你是第一个,待会儿估摸着还有一个,一个活着一个死,说吧,小道士想要问些什么?” 齐无惑想了想之前离别时候,云叔和牛叔的嘱托,想要知道他家在何处,就要询问一个万事不通的男子昨天发生了什么,于是道: “贫道想要问一问,昨日发生了什么。” “昨日?” 那男子瞥齐无惑一眼,似笑非笑: “若是昨日的话,什么都没有发生哦小道士。” “看来你还没有想好你的问题啊,且去吧,问题我给你留着,等到你想好了再说。” 他懒洋洋摆了摆手,而后齐无惑再如何询问昨日的事情,他都不再说话了。 少年道人想了想,问道:“那我可以问些其他的问题吗?” 男子看着他,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道: “一般来说,旁人可以问我三个问题,你还有两个,且说。” 齐无惑看着这个显而易见并非凡俗的男子,询问道: “先生知道六年前锦州那次灾劫吗?” 男子一怔,旋即放声大笑起来:“小道士道行不够,还是不要打听这样的事情了,就伱这一点点微末道行,小心牵扯进去,死得连渣滓都剩不下啊哈哈哈。” 也是奇怪,这男子大笑着声音极为难听刺耳,但是不管是周围算命的先生,还是说来往的人们,都没有听到,似乎他们甚至于看不到这个摊位,也听不到这个人的话语声。 这少年道人,这一张桌子,还有那万事不通的旗子,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有别于红尘。 少年道人神色仍旧平和,看着这男子,让后者觉得自己笑都没有那么有趣了。 齐无惑道: “也就是说,六年前果然不是单纯天灾是吗?” “多谢先生。” 男子笑声一滞,最后道: “我可没有说……” “小子太聪明不好。” 少年道人疑惑道:“聪明?” “这难道不是简单都能听出来的吗?” “倒像是先生你不愿意沾染什么因果,所以刻意透露给我似的。” 那男子这才真的张了张口,无奈长叹一声,道:“闭嘴。” “这个问题结束了。” “下一个。” “再说这个我就把你绑起来扔出去。” 他抬手挠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道: “所以说讨厌道士啊!” “真是,谁教出来的小牛鼻子?忒也烦人!” “若叫我知道了谁教的,一定把那老牛鼻子捆起来打一顿!” 少年道人无视了这男子的喋喋不休,只是询问道: “那么,我想要问最后一个问题,先生可知道【明真道盟】的事情?” 男子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人,似笑非笑,可最终还是回答道: “你想要去自己查?” “可以。” “你有明真道盟的腰牌,这个组织像是一张网一样,整个天下比起他们更大的组织也没有太多了,消息也确实是灵通,在各处皆有其分盟,譬如中州的道盟,你若有令牌,于每月月圆之日,在月上中天的时分,前往水域。” “以令牌对月而观之,则可以见到一条道路,循着道路往前走去,便可以找到了。” “好了,小道士且去吧。” 他忽而笑道:“不过嘛,我觉得明天咱们还会见的。” “明日再见了,小牛鼻子。” 齐无惑起身,拱手一礼。 心中将这明真道盟的事情记在心中。 还有那一日开始人世间的灾劫。 先生…… 只是转身离去的时候,似是心中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前面的来人,险些和人撞住满怀,齐无惑道歉,那人只是哼了一声,未曾多说什么,齐无惑看到那人身穿华服,眉宇俊朗,却是眼界极高似的,并不正眼看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齐无惑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水中湿润之气,还有些奇怪的腥气? 少年道人脚步微顿,侧眸看了一眼, 那气焰颇为自傲的男子坦然落坐下来,似乎正是刚刚那男子口中所说的第二个客人,一双眸子似笑非笑,看着那懒洋洋的自号为【万事不通】的男子,平淡倨傲道: “听闻先生卜算极精明,本君今日倒是想要请教一番。” “不敢不敢。” 那倨傲男子冷笑道:“人世间万事不通,三界内尽在掌中。” “这句话不是你打出来的名号吗?现在倒是不敢?” “既然打出来,自然做好了被上门挑战的可能。” “前些日戏弄于本君的不是你?” “今日我找上门来,你却要避开?哈,天下哪里会有这样好的事情?今日这局,我就真要问你了,你若是答得上来,对得准,那是本君的问题,本君自然是会客客气气,好生给你赔礼道歉,可若是你算不到……” 那懒散的男子打了个哈欠,道:“算不到,如何?” 倨傲男子冷笑道:“那我就掀了你这破地方!” “砸了你的摊位!” “把你扒了衣服,在这中洲府城的城门之上,挂上三天三夜!” “我看谁人敢给你求情!” 慵懒男子道:“可也。” “那么,这位公子是要算些什么?” 倨傲青年手指白皙修长,轻轻叩击桌面,平淡问道: “既言可算三界之事。” “那就问三界内事。” “不知明日何时落冬雨?东城之处,落水几厘几毫?” 奇怪的问题…… 奇怪的赌约。 齐无惑心中疑惑,摇了摇头,迈步离开。 腰间的铜镜仍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少年沉吟。 回忆刚刚这算命之人的回答,有些疑惑起来。 莫不是,刚刚第一个问题,问错了? 想要去询问一下云琴,可少女到现在也没有回答。 齐无惑若有所思,旋即有些踌躇起来,难道说是想出来的简略法门也是错的? 今日再等等,若是还无消息,就再想想看…… 想了想,少年道人在袖口虚点了下,一卷白纸出现在手中,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尽数遗憾,是被澹台煊所害之人最终的遗愿,齐无惑视线扫过,看到最后面的一行—— 是那位母亲重病,被澹台煊诓骗的少女。 她的娘亲似乎在府城的附近。 【说女儿不孝,不能再见她了……】 少年道人垂眸。 是该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纵然前方是极悲伤的事情,也合该传信。 此为,因果。 ps: 感应之说来自于这里—— 元神无虑无私,不知不识;识神至灵至虚,不灭不生;顽心,其心好动,其质藏神。 【猿猴紧锁休迁走】——《太上老君清净经图注》·《藏外道书》 章节目录 第62章 打破迷惘,方见真知 【府城辖下水里乡】。 齐无惑看着当时被害少女留下的地址,仍是捏了个障眼法从门出去,只是走出门的时候,转过身,看到城池大门,城池正门之上有着造型极为威武的城楼,大殿最高的地方,左右都趴卧着威严的神兽铜像,是为嘲风,椒图。 嘲风性喜好远望,而椒图则是反感敌人进入自己的巢穴。 城门城楼之上,多有塑像。 但是齐无惑总觉得中州大城门上的嘲风像稍有些怪。 总觉得是活着的似的,刚刚似乎还看了自己一眼。 然后又立刻地把头扭过去了。 现在眼珠子直直看着那边的云气。 ‘错觉吗?’ 少年道人诧异,而后又察觉到那嘲风盯着自己的时候。 朝着那塑像方向微微一礼。 便看到那嘲风似乎抖了几下,眼珠子明显偏斜,明明石雕,却仿佛有种僵硬的感觉。 “果然是中州大城,和梦中不同。” 齐无惑想着,把这个事情记载心里面。 旋即运转地祇的法门,循着陶太公赠予的玉书记录的方向,即便是借助地脉前行也不用担心迷失了道路,中州府城,是整个中州最为繁华之地,哪怕是在帝国之中,也只是逊色于京城帝都,能居住于城池之中【坊内】的百姓,只是占据少部分,大部分都在外面村落之中。 仍旧有村镇,乡,里这样的划分。 水里乡距离府城不算太远。 是依据府城左近一条河流,近水而生的村落,齐无惑去了的时候,天色尚早,冬日的河流流速都似乎慢了些,整個村落算是富裕,可以见到人们来往,脸上的神色愉悦欣喜,许多人家都已经贴好了对联,已做好了过年节的准备。 少年道人见到一位老者正坐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冬日难得的暖阳。 于是上前询问,以那少女当时和他说的事情为佐证,只说自己是认得那少女的人,为其所委托来这村子里,那位老先生手中还握着一卷书,抬眸看着他,道:“你说的是郑秀她家啊,她女儿走丢了好久了,竟然还有消息传回来吗?” “敢问老先生,她家现在何处?” “她家?这,哎,事情复杂,小道士,你随我来吧,我给你带路。” 老先生摇了摇头,手里的书随手往旁边一放,旋即示意齐无惑跟着他一起往前走。 闲谈之时,齐无惑知道这位老先生曾经读书,考中过秀才,只是一直在仕途上不得意,年老回了家乡,每日里读书赏花,也教导教导孩子们读书,倒也是乐得自在,又提起失踪的孩子,也是慨叹许久,说自己还曾经教导她读过书,写过字,未曾想到忽而就消失了。 老先生走到一家门户前,忽而止步,看着齐无惑,道:“小道士你和我说。” “那孩子是不是已经……” 老者欲言又止。 看到少年道人神色,也已猜测到了什么,只是感慨。 拍了拍门,喊道:“小连啊,小连?”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便自推开门,示意齐无惑进来,这院子似是寻常的农家,原本一侧土地应该开垦,种着些蔬菜的,但是却已荒芜,院落里灰尘到处都是,又有杂草成团,明明已经要年节了,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准备似的。 那老人拍了拍门,半晌才有人声音传出。 门中摸索着走出来一个人,那少女的母亲,也不过该是四十岁不到而已,而今看去却是面目枯槁,形销骨立,黑发之中大半已经成了白发,剩下的黑发也都尽是枯槁之色,如同秋日之后的枯草一般—— 根已经断了,没有了养分,生机就如飘蓬一样地消散掉了。 老人叹了口气。 神色黯然。 “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的。” “她出生时,老夫正你这个年岁,读书年少,看着她长大,未曾想变成这样。” 老人悄声对齐无惑开口。 那女子只是道:“啊,是周老哥么?” “您来找我,是我家丫头找到了吗?还是说您知道她的消息了?!” 女子期待着说着,只是双目无光,看着的方向也不对,齐无惑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道:“我有她的消息……” “啊!” 那女子闻言情绪一下激动起来,往前迈步,却反倒是撞到了旁边的桌子,哗啦一下东西洒落下来,她踉跄地软倒,跪倒在地上,却只是双手伸出拉住齐无惑想要搀扶的手掌,声音哽咽地几乎不成样子了,道: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感谢菩萨,感谢佛祖,感谢感谢玉皇大帝,我家女儿,女儿……” 她大哭着。 老人正要说这是个道士,你要感谢他怎么能说是佛祖菩萨呢? 少年道人半跪下来,双手温和搀扶着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掌,嗓音温和,回答道: “嗯,菩萨会保佑她的……也会保佑伱。”那女子似是遭遇巨大的冲击,大哭一顿,便昏沉睡去了,齐无惑推开门,就连扑鼻的气息都有一种即将缓缓腐烂般的感觉,他将那少女母亲搀扶回放在床铺上。 而后为其把脉。 那老先生站在旁边。 齐无惑许久后抬手,道:“本来就有顽疾在身……又悲痛伤身,元神大耗;又甚少饮食,身体的元气受到了很大的损耗……元气大伤,需要安心宁神地静养,否则的话,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只是她的眼睛。” 齐无惑看向老人。 老者道:“……她本来身子就不好,后来为了拉扯大女儿硬生生熬着,你知道的,村子里面很多人得了病舍不得去看医生,难受就硬熬着,挺着,然后得病了;女儿好不容易拉扯大,还托我们帮着找个好婆家,可后来女儿为了给她看病都推了,说自己去了那边的话,离家太远。” “婆家也不愿意她过去,她们还大吵了几架。” “后来,后来姑娘不见了。” “她娘拖着身子去找,找啊找,找了几个月没有找到,身子不行了,走不动路,只好哭,哭着哭着,眼睛就瞎了。” “但是还不敢死。” “怕女儿有一天回来找不到自己。” “就硬挺着,我们给她送些吃的,是会来吃的。” “人嘛,就是这样的,再苦,不想死,总是要熬着的。” 老人说着话。 齐无惑安静许久,他伸出手,并指而出,只是瞬间就在床铺上女子身上穴道点过,刹那之间,就连老者都感知到了她的气息变得平稳下来,而那少年似乎面色稍微有了些许苍白,老者诧异,道:“这是……” 齐无惑道:“所谓的针灸,根基不过是为了扶正气以驱邪。” “既如此,那以我之气为针,刺激其本身元气,自是更直接简单的法门。” “我会在这里帮她恢复元气,疗养身体后再离开。” 老者看着少年行针,还是忍不住道:“你和她有关系吗?” 道人回答:“并无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做到如此程度?” 齐无惑回答:“承诺。” “以及,害了她女儿的,是个道士,终究也算是道门弟子。” “该如此的……” 老人更是不解了,询问道: “是道门弟子,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道人没有回答,最后也只是温和微笑: “我修为低微。” “只是若能帮忙,便是帮忙而已,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袖口中有一卷白纸,上面写着无数人的经历,曾经感慨,原来一个人的生死,只是一行文字,一点墨痕,而今来此方是知道,那一点文字,一点磨痕,分量如此之大。 少年道人帮着收拾这个纷乱屋子,那老爷子也帮忙。 最后干净许多,焕然一新。 老人慨叹道:“难得过年了,我也带点红纸对联过来,再得写个灶王爷的帖子。” 他去取了红纸,齐无惑提笔写文字。 少年写了一副对联,老人忍不住鼓掌赞叹,道:“好文字,好文字啊!” “比老头子我写得好,来来来,这灶王爷的帖子也你来写。” 齐无惑提笔。 黄粱一梦经历的事情本身和情绪正逐渐忘却,但是曾经掌握的东西,却是真实存续了下来,而修行者对于身躯的掌控,让他能发挥出曾经无惑夫子的书法,于是落笔写下一篇祭祷祝福的文字帖子,希望灶王爷第二年能够保佑这苦命人。 老人欣赏少年的文字,忽而摇头笑道:“写错了写错了。” “嗯?” 齐无惑低头看去,却没有看到哪一个字写错了。 老人伸出手指指了指,笑道:“你看看,这都景云五年了,你怎么还写景云四年?” “景云五年?可是……” 少年道人怔住,他明明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是要过景云四年的年节才对。 当时和栗璞玉的叔父聊起来还说三年前的《登基德音》。 老者见到他不信,不由笑道:“年轻人啊,不要以为我老了就记不清楚了。” “四年前颁布了的《登基德音》,老头子我可是得了好处能归乡的,我怎么会记不清呢?” 四年前?《登基德音》 齐无惑怔住,刹那间无数的可能性在脑海中转过,自己明明没有离开那么久。 抛去了在那岛屿上的经历,坐船的时间也就一日一夜而已,怎么可能有一年呢? 他忽而思绪微顿。 想到了今天那邋遢算命先生的嗤笑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昨日?’ ‘若是昨日的话,什么都没有发生哦小道士。’ 少年道人心中浮现出一个荒谬念头。 “我在那河上,足足打坐了一年?!”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仿佛有如知见障被打破。 体内元气,忽然开始发生变化。 数次回旋,而后—— 暴涨! 章节目录 第63章 恍然觉 远比自我认知磅礴许多的元气在齐无惑的体内开始流转变化。 而伴随着这元气的急速提升,还有一种玄妙无边的感觉在齐无惑心底浮现出来。 仿佛曾经被抹去时间感的认知重新浮现出来。 齐无惑此刻确定,自己确确实实打坐了一年时间。 是在那河流之上。 回忆起来,那时的老师对他笑说:‘……现在才刚刚入夜,大好的时间,可不能够浪费,往日为师和你说过,采炼元精也好,吐纳元气也罢,是有时间限制的,过则伤身,不过【今日你吃了些好东西】,就不限制了……’ ‘看看你能打坐【多长的时间】’ 那时候老人的笑意多有温和期待。 似乎真的想要看看齐无惑能打坐多久,看看他的恒心有多少。 齐无惑只当做是一两个时辰,便用心打坐,慢慢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虽然难受,但是老师不曾唤他,他便觉得只是自己错觉,时间并未很长。 只是不断地告诉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老人没有开口叫他,那应该还没有到,也不觉得饥饿,疲惫,物我两忘,不知岁月之流逝,单纯去搬运气机,吐纳打坐,或许就连老者自己也未曾想到,齐无惑当真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直打坐下去。 而在之后,自身对于时间流逝的认知却又被老者遮掩。 他只是以为自己打坐了一日。 实际上他在那河流之上确确实实地打坐了一年。 少年道人的悟性很好,立刻意识到了即将会发生什么。 元气如水。 在没有意识到自己打坐一年的时候,他的自身性灵,以及远比起元气修为强横的元神就仿佛一座水坝,自然而然地将元气封锁起来。 而他打破老师留下的【知见障】之后。 如同水坝打开。 蓄满的水流自然而然地迅速倾泻而出。 齐无惑犹记得梦中有看到过故事,【比干】被挖心之后,问旁人人无心可活否? 那人回答,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当死,比干即死。 此即为【障】。 没有想到,自己也遇到了类似的修行情况。 此刻这许多的元气在体内流转,一时间还不能顺利操控。 少年道人感觉到身体的难受越发提升,几乎要被撑爆裂开,自身的性灵在不断提醒齐无惑,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打坐修行,否则怕是会行其踏错,勉强起身,那老人也站起来,看着齐无惑的模样,惊疑不定道:“啊,小道士你……” “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是刚刚行针耗费了元气么?!” 齐无惑勉强道:“不,没有什么,只是,我有些事……” 即便此刻他也没有去打扰旁人,只踉踉跄跄走到了这柴房之中,关上了门,道:“我,有些事情……,先,暂借此地,”勉强说完,将门栓卡住,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坐倒在湿润柴火之上,体内的元气几乎控制不住般地澎湃起来。 少年道人周身气机逸散。 衬托得如同落入尘世的仙人。 恍恍惚惚,杳杳冥冥。 眼前仿佛回到了自己在那一艘船上打坐的时候。 行气打坐,消耗精元,哪怕是玄门正宗,每日也不可过度。 而齐无惑此次行气打坐,足足持续一年之久,并无一日断绝。 如今才终于要收获。 齐无惑双手结道门印,勉强盘坐起来,垂眸,定心,吐纳呼吸。 【以神驭气】 黄粱一梦后堪称雄浑的元神根基开始流转,驾驭着那足足打坐一年之久不停不休后爆发的元气,于体内开始流转起来,缓缓消化这一年打坐的收获,而少年那相对于自身黄粱一梦后的元神来说,薄弱许多的元精和元气。 也在迅速提升。 ………………………… “人呢?!” “我说人呢?!人哪儿去了?!” “焯!放下!你他奶奶的给我放下!这肉包子不是给伱的,憨批!” “呜呜,呜呜呜”(你给我买来的啊!) “再吃!再吃老子把你吊起来打成十八种姿势然后拿着茅草填了你的两张嘴!” 土地庙里面的汉子还在争吵着,各种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骂人的话语如连珠子一般地喷出来,忽然咔嚓一声响动,众人以争夺肉包子的状态停下来,齐齐呆滞,身子不动,只眼珠子在动,彼此对视,都是狐疑不已:“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好像是有。” “嘶……难不成是这儿要塌了?” 众人环顾周围,被咔嚓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转过头,看到那代表着本坊内土地公的塑像竟然开裂,细碎的灰尘咔嚓咔嚓地滑落下来,而且这个变化趋势越来越剧烈,一开始是细小灰尘,旋即是石块儿,最后伴随着一声大响,这土地塑像竟然硬生生碎裂开来。 轰!!!! 塑像坍塌。 那些个乞儿汉子们吓了好大一跳,大喊一声,齐齐后退,灰尘散去,却见到那土地庙高台之上已经空无一物,唯余废墟,而三缕清香仍旧不急不慢,风吹不散,只是朝着上面而去,竟也显得有种说不出的旷古遥远。 那汉子怔怔看着,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一种荒谬的想法。 不像是年久失修塌了的。 倒像是…… 倒像是土地公受不住这一礼。 受不得这三炷香似的。 …………………… 地脉深处的地祇住所,汇聚了诸多的地祇,桌上也放着清茶,却也不像是往日那般,谈玄论道,气氛和缓的模样,众多山神都身穿着肃穆的衣着,彼此的神色复杂起来,许久后,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匆匆而来,曰:“聚云峰不知为何,突然起了大恶风。” “我家都被吹跑了三百多里!” “我是专门去找回来,才赶忙回来了的。” 他解释了自己来这里迟到了的缘由,看到了众人的神色,道:“周老哥,是真的扛不住了?” 众多地祇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于是聚云峰的山神也就安静下来。 他微微皱眉,看向最中间一位老者,其身穿宝蓝缎逍遥员外氅,上面绣着山水图案,百蝠百蝶,足登青缎官靴,玉带环腰,威严最盛,聚云峰山神上前行礼,口中道:“灵妙公,您也没有办法吗?” 这位正是中州诸多山川之首,自地祇一脉有敕号,为中州方圆,大慈大悲,聚云灵妙公。 已有两千余岁,见多识广,修为也高深。 只是这位灵妙公,闻言也只是叹息道:“又能够有什么办法?” “寻常的土地和山神,只得三五百岁的寿数,唤作小逍遥,人去留印,自有旁人跟脚缘法,得了这符印,继续履行这土地职责;而如果地祇不甘心就此死去,要么就好生修行,要么就走香火之道,凝聚香火之气力。” “修行太苦,香火来得总是快得多。” “他便走了捷径。” “走捷径不是问题。” “可偏偏他当年耳朵软,最是显灵,搜集来的香火越来越驳杂。” “求也者,名也,利也。” “越是显灵,来求的就越是这样的人,是人心中的各类欲望,这样的香火自然驳杂得很,到了最后根本没人是真心实意去拜他的,喏,这不是被香火之毒给侵蚀了么?自身修为也不够,天寿也已经到了,也只能如此……” 灵妙公喟然叹息道: “说到底,香火之流,修为来得太快,根基不稳,本就不是正道。” “现在想要转而刻苦修行,借地脉而修持自身,已经迟了。” “怕是今日就是寿尽的时候了。” 众多地祇闻言,也都是心中怅然,物伤其类,何况是已经共事了数百年的朋友,这最后一程,也合该他们来相送一番,屋子里面传来了些微的动静声音,众人对视一眼,齐齐进去,看到里面的土地公躺在床铺上,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模样。 寿数将要尽了啊。 忽而咔嚓咔嚓数声,老土地宅邸前面的塑像碎裂开。 众人神色暗淡。 “快要陨落了……” 天外忽有三柱清香,其色清正且纯。 徐徐而来。 章节目录 第64章 欲念繁杂,一念纯粹 土地公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已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飞速地流逝着。 香火驳杂啊…… 他想着,心中懊悔。 早知道就不接受这些东西了。 周围是自己的朋友们来送自己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好像不那么地好看啊,呵……也是,同为地祇,见到自己的陨落,他们心中恐怕也会感觉到伤怀,既悲伤于自己的死亡,好友的离去,也会因为仿佛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彼此未来的末路而恐惧。 相较于寻常的野兽,人已是长生。 而相较于凡人,可寿百二十岁的道人们算是颇为长生。 可自己能享受三五百年的逍遥岁月,不可算是长生了么? 只是,长生终有尽头,年少时觉得意气风发,为了大愿,纵然一死也不算是什么。 但是活得越长越是惜命,地祇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比起寻常人还要更高些…… 老土地想要开口,可是根本说不出话了,他的元神性灵忽而逸散,脑海忽而刺痛,眼前的视线一阵阵的恍惚,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年少的少年,他跪拜着自己,说是希望能够读书考上科举,如此父母便不必辛苦,说每日父母耕作,教导自己珍惜粮食,自己也希望做一个好官。 他后来考上了科举,当上了官员,再回来的时候,却一步步越发贪婪。 年少哭着说自己没有本领让父母不能免除徭役的孩子,后来的一顿饭菜的铺张浪费,足够养活五百个人。 又有女子说渴求意中人的,愿求缘法,嫁入富家。 最终却忍不住寂寞,红杏出墙;有来这里悄悄下拜,默默祈求自己的兄长外出行商死在路上,这样自己可以分得大部分的家产,有的希望偷情的事情不要被发现,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默默祈求儿媳生出個儿子来,若是女儿的话,就最好流产,最好流产。 再后来,来这里拜下,口中说愿意做清官和实事的,脑海里面想着的却是如何步步升迁。 承诺来此塑造金身,最后也只是还愿金粉。 一个个画面侵占了脑海,让濒死的老土地神识都混乱了,一时之间,他又在高台之上,又在高台之上,他看下面的人们下拜,满脸的诚恳,又仿佛自己就在下面拜下,抬起头,看到高台上的塑像,吓!分明正是自己的脸庞。 人人都拜他。 人人都拜自己。 慢慢的,土地几乎要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抬起头,自己是穷苦的读书人。 他转过身,是希望兄长死在路上的弟弟。 他大笑着。 是儿媳妇生出女儿却是流产之后悄悄躲在了柴房里偷笑着的老太太。 如一只见鸡死的黄鼠狼。 聚云灵妙公叹息,眼神悲怆:“……维持不住自身的性灵了,香火聚集众生的欲望。” “想要驾驭,必须要有镇压这些欲望的大觉悟,否则就应该让他们随风流转而去。” “他不行了……” 聚云灵妙公不忍见到他的陨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样的死亡,非寿尽,而是性灵崩塌。 我已不识得【我】。 何其可悲。 离开的时候,却忽而看到了自上而下的那三柱清香,灵妙公本来无意,却又是想到,老土地因为胡乱吸收香火而中毒,渐渐的甚至于连一缕薄香都没有而逼近死亡,而这临到了濒死,却又来得三根薄香,不由感受到世事变化实在是不讲道理和凉薄。 “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灵妙公慨叹。 袖袍一扫轻送,三柱清香袅袅而去,送往土地那边,旋即转身离开。 只是他却没有察觉到,这三柱清香之中,却隐隐泛起了一丝丝的紫色。 极纯极正! 且毫无丝毫自我欲求,只是纯粹的感谢。 落入了那土地身上,忽而没入,老土地原本沉沦于香火所代表着的诸多欲望和孽缘之中,真灵丧失,自身性灵被诸多驳杂的欲念侵染,失去自我,忽而一清一正,那混乱之气刹那之间,仿佛被这一股极清澈纯正的感谢之情压下。 老土地的气息刹那间平缓。 本已经走出数步的灵妙公察觉到了异常,猛然转身,诧异不已,其余的各位地祇都怔住,看向这一道香火,心中都出现惊愕之情,不知道是谁人香火,竟然有此的分量,竟然可以让一名即将因为性灵驳杂而陨落的土地公重新聚集灵性,重新延寿?! 这元神修为是何等纯正! 是何等纯粹的心念?! 聚云灵妙公猛地回身,几步掠来,伸出手按在了沉睡着的老土地额头,查验数息,不敢置信道:“诸多杂念和欲望都被压下了,能做到这一点的,是谁?” “是入世出世之后,见诸红尘,念头仍旧清正刚直的道门真人?!” “还是说见证人世八苦之后,誓愿普度的佛门阿罗汉?!” 诸多山神地祇瞠目结舌,唯独聚云峰的山神奔上前去,急急道:“周老哥没事儿了?” 灵妙公道:“是……” 他这才语气恢复平日里的从容,回答道:“香火里面的驳杂念头被压下来。” “至少可延寿三个月。” 一拜三清香,延地祇之寿三月。 不必说是旁边的诸多山神地祇。 即便是灵妙公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住了这一缕残留香味,想要逐本溯源,却什么都把握不到,法力流转,那最后一缕烟气都散开了,在这缥缈的烟气之中,隐隐似乎只能听闻少年温和声音: “多谢土地一夜留宿。” 从容平淡,诸地祇心底却是泛起了涟漪,灵妙公抚须,看了看那陷入沉睡的老土地,又想到,受香火之苦的地祇,不知道有多少,这位手段如此玄妙,若是能请他帮忙,或者可以稳定这诸多地祇们的情况,至少是可以让身后这老土地活下来。 三月还是太短……来不及重新转修地脉。 先是派遣出了遁地之术极强的地祇去询问。 不过片刻,就已经回来了。 那男子闷声闷气道:“周老哥的土地庙都已经塌了啊,啥都没能找到。” “就只是找到了这一个香炉。” 他怀里抱着香炉。 里面只余下了些许新的香灰,倒是显得有些孤零零地很是扎眼。 将这个香炉给放下来,然后又有土地回来,道: “我去问了这一座大城城楼上的【嘲风】和【椒图】。” “祂们登高望远,没有什么旁的手段,却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寻常的妖魔和修者,都逃不过祂们的眼睛,许能知道些不对的地方,所以我去问了问。” 聚云峰的山神询问道:“祂们说什么?” “有见到这样的少年道长吗?” 那遁地来去的土地满脸古怪:“祂们两个装死……” “我怎么说都不回话。” “就和个真石头刻的一样似的。” “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聚云峰山神瞠目结舌,那位灵妙公道:“混入人群之中,又连【嘲风】和【椒图】都不肯开口说他来历,怕是真是神通广大的道门真人,嘲风这两个,神通不大,眼力却尖,尤其是擅长趋利避害……” 旁人道:“那现在该如何寻找这位?” 灵妙公犹豫许久,道: “若是以卜算之术寻找,多少失礼,但是,毕竟涉及到了土地的生死。” “老夫只能得罪了……” “彼时,老夫自然会亲自告罪赔礼。” 聚云灵妙公告罪一声,而后左手拖着那香炉,右手捻一缕香灰。 他虽是地祇,一路修持至今,为一州之祖脉。 却对玄门法术,同样造诣极高。 踏步往前,借地祇地脉的力量运转神通。 尝试去寻找卜算那人【跟脚】,刹那之间,脚下地脉风水已变,风水之说,最重方位,故而地祇山神,最是精通,一起法决,便已经是气象万千,【中州方圆,大圣大慈,妙法灵妙公】袖袍扫过,法力高渺,正是起咒。 要推算出那少年道人的跟脚下落。 赞曰—— “太上玄灵……” 章节目录 第65章 混元剑典 日升月落,那老先生虽是担忧齐无惑,但是少年道人直接将柴房的门锁住,老人倒也是想要在村子里面喊几个年轻人来撞开门,但是又担心那少年道人说了无事,自己这样做,若是打搅到了他,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一时间顾虑重重。 只好在外面等候着。 谁知到了晚上,竟然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冬雨最是愁人,寒气侵蚀肌骨,哪怕是穿了棉衣都有些抵挡不住,年轻人在外面尚且觉得难受,何况是个老人,被他家人劝说回去,只好等到第二天的上午再来看看这少年道人。 到时若是还没有出来,不管怎么得也得撞开门,省得这年轻人害了病倒在那里。 而今是月末了,天边只剩下个月牙,丝丝缕缕的黑色云气汇聚过来,将圆月遮掩住,雨水淅淅沥沥,落在村子里面,倒也是别有清幽之感,一片烟笼寒水之景,哪怕是举着灯火,放眼望去都看不到远处。 那老人看着外面,叹息:“那柴房漏水得很,小道士在里面,不要给雨淋坏了。” 想了想,又对旁边的两個儿子道: “你们准备两件干净衣裳,明日里随我去看看。” 两个儿子答应一声,下去准备,老人看着窗外,听着雨声怔怔失神,不知是想起了什么。 而在柴房之中。 却不如老人所猜测那样阴冷潮湿,雨水从上面漏下来,却未曾落在地上。 一股股绵绵若清气的白色气息在这里流转变化,似乎云霞,但是却又极为炽热,雨水落下,转眼之间,就已经被蒸腾,化作了蒸汽,混在此地,环绕在那少年道人身边,反倒衬托着这少年道人越发出尘,只是他面色隐隐苍白,似颇痛苦,可即便如此,呼吸仍旧是平缓稳定。 以神驭气。 那一年打坐积累的元气迅速地被掌控。 庞大元神令元气的流转极为沉静稳定,这一打坐,齐无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有些微阳光通过柴房上的缝隙落在少年的身上,耳畔听得到清晨鸟鸣的声音,空气湿润微冷,少年呼出一口气,微微晃动身躯站起来。 推开门来,阳光温暖,旁边树木上飞鸟被惊动飞起。 树枝晃动,一点积水落下,少年恰到好处伸出手,将这一滴水接在掌心。 让齐无惑稍稍觉得些微寒意。 “好雨水……” 他看向四方,只觉得一切的东西映入眼帘,都变得极为崭新,仿佛平日笼罩灰尘,而现在刚刚洗刷了一遍似的,自黄粱一梦之后,根基超凡的元神终于有了一种稳定的感觉,而不似往日那般,元气元精托不起元神,倒像是头重脚轻似的。 齐无惑握拳,感知到元精之强盛。 吐纳之时,气机流转,已能够自行流转周身。 【三才全】。 这玄门正宗的最重要基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终于抵达。 齐无惑徐徐呼出一口气来,感觉到自身性灵的活泼和愉悦。 如人饥饿一生,终于得到一餐饱饭。 心中也浮现出一丝丝好奇。 他的元神根基,来自于黄粱一梦之中七十年春秋不昧本性,比之于先天一炁层次丝毫不差。 元气和元精则是寻常人的根基水准。 所以他想要修行,走玄门正宗的路子,极为困难。 老师都言明需要足足五十年的水磨工夫,才能够抵达【三才全】。 只是打坐一年的话,元气怎么可能跟得上元神的根基和造诣呢? 是那一条河有问题? 齐无惑心中已经隐隐有所猜测,却又不去执着追寻答案,此刻性灵活泼,尚未平复,亦如这被一场雨水洗刷的天地,仿佛都澄澈干净了许多,少年道人心中欣喜,看到前面道路上,天色尚早,已经有两三顽童,身着棉衣奔跑玩闹。 或者一下跳到水里面,踩在水坑里让水一下溅出来。 棉衣都脏了,却还是开心大笑玩闹。 还拿着一根树枝,在那边装作剑客一般地彼此玩耍。 少年道人看着他们,仿佛记起来,六年前……不,七年前的自己,似乎也是这样的。 短短七年,已经恍如隔世。 孩童玩笑着离开。 道人微笑转身。 心中别无杂念,舒展筋骨,打坐了一夜,终究是有些倦的,见到那些孩子们拿着树枝比划,少年道人心中玩心起来,俯下身子捡拾了一根枯枝,左手手指拂过这树枝,元气流转,上面的分叉和细枝都齐齐地落下来,化作了一根笔直光滑的树枝模样。 随手一震,树枝上沾上的雨水便被震散开来,抬手挥舞了两下,倒是没有将黄粱一梦之中的剑术给丢了开来,只是终究是凡俗的剑法。 忽而想到玉妙师姐所送别礼物。 心念动处,眉心便有灼热之感,仿佛有一卷书卷在眼前浮现出来,上面组成了四个云篆文字。 【混元剑典】。 自创【典】级别的功法,年少时候的师姐,最是自傲,一柄剑在手便自号要直指混元境界。 齐无惑想到那位曾经打上天庭,需要三十六雷将之一出手的师姐,想到她困于情丝,悟而不脱身,心中自有几份感悟,这一卷玉书缓缓打开,里面的文字浮现出来,是这一卷由玉妙师姐自创功法的总纲—— 【人世剑客,眼明手明心明,自号得剑道也】 【修行之人,运气于剑上,来去如飞,施展法咒,自号剑仙】 这似乎在提及人世剑客,和尘世剑仙的不同之处,但是旋即下面便是连续几个大字。 风骨凌厉。 【可惜!可笑!可叹!可怜!】 【至如近世所学之剑,以舞之者,类皆皮毛中之皮毛,浮之至浅而至鄙者也!】 【吾号玉妙,当立剑道于此,可证道混元,开一派剑仙之祖!】 少年意气,扑面而来。 齐无惑看到这个吾号之后的文字模糊,似乎是玉妙两个字,但是却似乎并不存在。 也明白,恐怕是自己有着玉妙师姐的玉简,才能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只是此刻看着这些文字,仿佛也看到了年少之时,意气风发的玉妙师姐,手持一柄青锋,双目卓然有神,坐于身前,横剑于自己面前,手抚青锋,谈论剑道。 【习得形剑成于外,则剑气备于内,是尔身心有主。】 【剑气者,罡炁也!炼剑莫先于炼炁,炼炁要首在于存神。】 【当吞斗持罡,运用水火,和合坎离,妙在阳神,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乃以剑入道。】 【此剑非杀伐之物,乃我入道之机,成道之器!】 【无此心者,不能以剑道逆反归元,证得混元之境界】 齐无惑看到后面一行行文字,习剑在于外,而运转修行大道在内,毫无疑问,是在得到老者的传授之后,坦然地走出了自己的道路,是比起寻常剑术更高,道法功体和剑术神通并存,修行理论上可抵达神仙之境界的剑法。 而这样的剑典,正是那位玉妙师姐亲自写就,可见其才情。 齐无惑看到总纲最后一段话。 【剑道,其为用也,可除灾以断水,可画地以成河;可斩七情、断六欲而绝凡心!】 【玄能入妙,飞来飞去,无影无踪,作云作雨,如虎如龙,变化莫测,转展无穷。】 【诛人间之恶党,斩地下之鬼精!】 【可避水火之灾,入不溺焚;可解刀兵之乱,视如不见。】 齐无惑看着那一行文字,道:“斩七情,断六欲而绝凡心……” 想到那少女温柔回答:“非不能,是不愿。” 此时再回忆这句话,便似乎有一种更深层次的含义。 齐无惑本来就有黄粱一梦中的剑术根基,此刻得到了师姐的手稿剑典,自然想要试试看,正潜心琢磨,忽然性灵隐隐有所凝滞,而山神印玺也隐隐受激而动,不知为何,齐无惑仿佛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眉心之中那一卷《混元剑典》微微亮起。 齐无惑正自琢磨剑招,顺势而为念着招式,口中且道一句斩。 反手已一剑循着感知和地脉的方向斩过。 混元剑典,玉妙留下的剑痕烙印亮起一刹,而后恢复原本模样。 …………………… 土地庙之中。 灵妙公此刻正起卦卜算,一开始去算的时候,算不得跟脚,倒是让灵妙公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是有跟脚和师门背景的真修?’ 可是又一想,或许是个来历牵涉到了某些真君之类存在的,故而自己才算不出跟脚。 这样的话,不妨算算下落,旋即算其下落,却是顺利。 心中这才稍微安稳下来。 自己借助地祇的力量,用了太上嫡传的法门,想来旁人极难察觉。 他手中捻起的香灰和香火融合,化作了一少年道人背影,众多地祇齐齐看去,穿着蓝色的道袍,木簪束发,气质自然温和,因是烟气所化,云袖笼罩云霞,倒是有三分仙家清俊的缥缈之气。 灵妙公抚须呢喃道:“却是想差了,或是个有跟脚但师门不管的。” 正要仔细去看。 那少年道人折了一根树枝,捻了捻。 众多地祇好奇:“怎么折了一根树枝?” 却见到那少年道人并不转身,随手一剑反斩,风轻云淡,似乎寻常,地祇却忽听得一声剑鸣。 铮!!! 以地脉和太上法门卜算的灵妙公忽而须发皆张开。 只觉得自己的汗毛如被激发,齐齐地树立起来。 地脉之中似有锋芒炸裂。 下一刻,少年平淡温和的声音伴随着地脉的流转而被记录下来。 “斩。” 才摘下的树枝横扫。 烟气汇聚如剑猛地扫过。 仿佛白光如剑气大亮。 吾有剑如龙,藏于匣中做长吟。 足足数个呼吸,那一缕极凌厉霸道的剑意才徐徐散开,众多地祇眼前可以视物。 眼前所见。 灵妙公发髻被斩过,碎发落下,香炉已碎裂,而那少年道人的画面徐徐散开。 因为反手斩剑,故而袖袍垂落。 如是那少年道人拂袖扫过。 于是烟气尽散。 唯独那平淡低吟,似还伴随着剑鸣,许久方绝,在诸地祇耳畔回荡。 “无不断。” ps: 关于剑诀来自于《混元剑经》,作者是元末明初乱世之时的剑客毕坤,字云龙。 目前流传是清代刻录版本。 章节目录 第66章 回信 在村落一侧的柴房前面。 齐无惑察觉到不对,本能斩了一下,可转身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有那几个拿着树枝跑来跑去玩耍的孩子满脸好奇和羡慕地看着少年道人,或者说是少年道人手中那一根笔直的树枝,眼睛都要放光了,最后一个胆子大些的孩子问道:“大哥哥,你是来这里找人的吗?是村子里的客人?!” 少年道人点了点头。 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道:“那,那……” “你会剑法吗?” 齐无惑本来想说会。 可是想到了自己师姐开篇对于尘世一切剑仙皆鄙夷的从容。 声音微顿,回答道:“只是会一点而已。” 而后看着那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了然微笑,微微弯腰,袖袍微垂,伸出手来,将那一根树枝送过去,笑道:“送你们了,拿去玩吧……” “好哦!” “谢谢大哥哥!” 一并孩子们开心不已,玩耍离去了。 少年道人站起来,看着他们远去,而远远的便听到了老人声音:“哈啊,小道士你起得早啊,可还好些了?昨日本来打算在外面守着你的,可是这雨实在是太大了些,老头子我身子骨也吃不消了,只得早些回去了。” “怕你着凉,带了些衣服过来,伱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换上吧……” 昨日的老先生走近了过来,却是讶异。 看到少年人道袍清爽,没有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被雨水沾湿了。 齐无惑道: “多谢周老先生了,柴房其实也有個地方能避开下雨,所以倒也没有弄湿衣服。” “不过,也没有想到今天突然下雨了。” 齐无惑忽然想起了昨天自己离开那个算命先生那里时候,那个身上湿润,有着腥气的年轻公子,齐无惑走得早,只是听到了昨天那个年轻公子说要让算命的那位算一算,今天有没有雨水,如果下雨的话,在dc区下几厘几毫的雨水。 再往后面的部分,齐无惑就没有听到了。 老先生感慨道:“是啊,谁能想到啊?” “不过这老天爷的脾气就像是五六岁的小毛孩子,一会儿一个样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的,就是这一场雨,实在是有点奇怪了。” 齐无惑道:“奇怪?” “是啊。” 老人抚须回答道:“我在这里活了几十年,这里的气候怎么样我是很了解的,昨天那云气那么重,湿气沉沉,冬天冷雨那股子劲儿几乎要浸到骨子里面了,可下了的雨却是有点少,多少有点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的味道了。” 旁边的中年男子笑起来道:“爹,你又来了。” “看云气判断天气怎么样,那是神仙的手段。” “你就是看了一辈子,也没法子说能看准啊……”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一拍大腿,道: “我这十几二十年的老寒腿,什么时候下雨,下雨能有多少,我都是知道个大概的!” “昨天疼的我都走不动路了!” “结果才下这么一点雨!” “这肯定不对劲啊,怎么,难不成才过了几天,你爹我的身子骨就一下子变差了这么多吗?” 人一旦上了年纪,总也会有些孩子气般的固执,他的儿子只好哄着他爹道: “是是是,爹你没错,没错。” “是这老天爷下雨下少了。” “下少了!” 哄了好一会儿,老爷子这才不再提起这件事情,让他的儿子们把带来的东西搬进去,这些时日里,也就是他们这些人帮衬着,那少女的母亲连树兰才能活下来,齐无惑帮忙把东西搬进去收拾了一番,而后在老人的极力邀请下一起吃早饭。 一个圆柱子上面一个削平了的石板,这就是农家的桌子。 上面并不平整,还有些小小的坑坑洼洼,手掌拂过去的时候满手都是水,几人倒也不在意,提着一个蒸笼,里面是那种质地比较粗糙的碗筷,里面放着拳头大的馍馍,有着农家大火炒出来的菜,辣炒白菜,炒腊肉,还有纯粹的炒辣椒。 几人把碗放在桌子上,那老先生让儿媳端一碗菜进去让连树兰也吃些。 剩下的人就坐在四方,没有地方坐的,就拿了个白陶碗,各种菜都盛了些,然后一手拿了个碱面放多了有点发黄的馍馍,一手端着碗还夹着一根大葱,就蹲在旁边吃,一边吃着,一边说些村子里面的事情,说春耕的事情,说今年下了几场雨,应该能够有一个不错的收成。 说孩子们不听话,读书不认真,打的话媳妇又闹。 家长里短的事情,齐无惑吃了一顿饱饭,那云叔那里的米饭确实是美味无比,但是这些饭菜更能够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踏实的感觉,吃饱了饭菜,那老人询问道:“这小连的身子,得怎么治病啊?” 齐无惑道:“可能要以静养为主。” “搭配针灸和药石,会慢慢养好的。” 老人抚须道:“这样就好啊。” “人一辈子遇到各种的事情,哪里有事情是过不去的呢?” “还是要活下来。” “活下来,总有一天能从过去那些事情里面走出来……” “那这段时间,小道长你就在咱们这儿住下吧,村子里面还有几个可以住人的屋子呢。”老人看着这院子,慨叹道:“不用推辞了,她这些时候的难受劲儿,咱们也都看在眼里,只是村子里的人,遇到事情也都是熬着,没有旁的法子。” “能遇到你这样好心的人,给她治治身子,我们都感谢你。” 老人带着齐无惑来到一个比较小的院落,门上都没有锁,推开门的时候,屋子里面有一张桌子,床铺,还有一个柜子,似乎有些时候没有人来,里面都有些灰尘,老先生抱歉道: “这本来就是给村子里的客人,或者说偶尔来这里行商的人们准备的,商人们来这里落脚,他们得到了方便,咱们村子里面的人,也能够买到需要的东西,也得了方便,只是最近快要过年节了,所以商人们也都回乡了。” “小道长不介意的话,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我叫人给你收拾收拾。” 老先生非常热情,而后笑着道:“还没有请教,小道长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人回答道:“齐无惑。” “是希望此生无悔无惑的意思……” 老人笑着:“这名字的意境很大。” “而今多少岁了?” 少年下意识回答:“过完年节就十五……” 他声音顿了顿。 他回答:“过完年节,就已经十六岁了。” 齐无惑没有闲着,他也帮忙收拾了这个屋子,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整个闲置了约莫一两个月的屋子重又变得干净整洁起来,老人还顺便给了他几本书,说若是闲下来,可以看看书,增长见识和学问,齐无惑点头答应下来。 老人笑着抚须离开。 为自己又指点一个年轻人多读书而觉得心中愉快。 若非是出家修道人。 “是个好苗子啊,多读读书,指不定可以考上个秀才呢。” “修道,可惜了啊。” 他这样和旁边的儿子说着。 倒也没有着急回家,本来以为这一场雨会让他的老寒腿疼得动弹不得,提前推了好些个事情,可是现在似乎倒是没有这般地难受,反倒是闲下来,一路又走到了那连家,看到被行针之后,又吃了许多东西的连树兰明显精神头好了许多。 心中既有欣慰,又有感慨。 只道她眼下是心里面有了些奔头,所以才好些了。 又担心她得知真相之后,会更是一蹶不振。 慨叹许久,只是摇头离开,路过柴房的时候,笑道: “未曾想,这柴房还可避雨呢。” 随意看去。 却发现柴房之中四处落雨。 老人俯下身子,抚摸过柴火,就连干柴都已经被彻底浸润湿透了,伸手一抓,木屑都掉下来。 可以猜测到昨天夜里下雨极大。 他忽而想到了那少年道人的回答和干爽的道袍。 ‘……柴房其实也有个地方能避开下雨,所以倒也没有弄湿衣服……’ 老人不由怔住。 ……………… 齐无惑决定今天再去城里面,问问那算命之人。 这一次不再是昨日。 而是去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推开门的时候,忽而灵性有些感觉,低下头,腰间木盒里面,那一枚铜镜微微亮起来,自然有法光和灵韵,流转变化—— 隔了一天半的时间。 云琴终于回了消息给他。 章节目录 第67章 去岁 齐无惑想了想,转身回去,把门关上之后,然后才伸出手,从木盒里面,取出了那一枚看上去已经布满了浅绿色铜锈的铜镜,原本铜镜朴素,并不显眼,而现在铜镜上面泛起了流光,其中有无数的法术弧光浮现出来,最终化作了一个大字。 【好】 少年道人愣住,仔细看看的话,却也没有看到其他的文字。 倒是这个好字。 写得倒是泼墨挥毫,有几分气势恢宏的气韵。 很好看。 像是被气急了。 又像是通过努力,终于做成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自有几份恣意和倾泻而出的爽快。 “好?” “这是什么回应吗?” 齐无惑回忆之前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是讲了讲自己的经历,而后又写了这法咒,最后似乎有问她喜不喜欢桂花糕,若是喜欢的话,自己下次给她带些。 少年道人终于恍然:“啊,是喜欢桂花糕么?!” 他想了想,回忆那少女爱玩和恣意的模样,带着一丝笑,了然道:“也是呢。” “若是她那样的性格,该是喜欢甜的。” “不过,这村子里面,应该是没有桂花糕卖的。” 齐无惑推开窗户,远远望去,看到了阳光又逐渐被遮掩,雨已下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气却还在,弥散久留于天地之间,许久都不曾散去,从这雨云的厚重来看,仿佛还有雨水要下似的,但是却又绝无一滴雨水落下来。 云气如烟霞,笼罩村镇,远去山川。 虽说雨停了。 或许还有些许的雨水下呢? 少年道人起身,拿了老师给自己的竹伞,然后才朝着中州的府城而去。 一边去,一边翻阅着脑海之中妙玉师姐的《混元剑典》,其中有许多是适合他这个时期打基础所用的,毕竟,老师所传的是【心法】,而不是具体的修行法门,至于法门,是要他游离红尘,遍览天下的道藏,然后走出自己的道路。 师姐玉妙似乎猜到了这一点,所以给他的剑典之中,多有基础。 但是即便是基础的部分,也是直指大道的路数。 譬如这一段【夫行走之间,更有三字诀,乃“清、静、定”也。】 【清字,存神泥丸,如水清月朗,风轻日暖】,此乃元神之从容。 【净字,一气到脐,思看取莲花净之意】,这是元气之澄澈。 【定字一气至海底停住,思如泰山之稳,外诱难挠,如松之茂,如秋阳之清暖,如露之含珠,月之浸水。其坚如刚,其柔如絮。】这便是元精流转,我之命宝在我,不受到外物干扰。 这三点便是元神,元气,元精的运转之法。 玉妙将这三者的修持之法和剑道的步法融合在了一起,并且要求修行者在平日里面行走也都必须有这样的修持,如此久而久之,不但临战的时候,可以神动而气聚,如同泰山之稳,不会被旁人干扰心境。 到了最后,更可以【合而为一,自泥丸一想涌泉,浑浑澄澄,无碍无停,久则神光聚也。】 这已经是道门修行,先天一炁,并三花聚顶的路数。 只这一段,已经是寻常修行者苦苦一生都不得其门而入的真传,是破关真诀。 这一部分,在少女所写【剑髓千言】篇章之中,齐无惑真的有过黄粱一梦之中,仗剑游学于天下的经历,所以才越发能够知道,那寥寥千言,真的将剑道修持讲述地淋漓尽致,讲述剑术技击和招式的部分很少,但是却从高处将剑道的前路指出来,堂皇大观,从容不迫。 齐无惑一步一步前行,一边学习着混元剑经,一边往中州府城的方向走去。 慢慢的元神从容,元气清净纯粹。 而元精则是凝聚收敛,仿佛是周身气血的核心凝聚在丹田。 按照《成仙录》和山神修行笔录的记录,这個状态,在修行的时候,元气和元精会自然而然地聚集起来,当它们彻底归于一点的时候,修行者就会自然而然地走入【先天一炁】的程度,自此【逆三归二】,不再是凡俗。 只是齐无惑却发现,不知道是自己刚刚踏足三才全的境界,还是说其它原因。 元精,元气,元神都极为活泼。 三者自然流转变化,却毫无凝聚的趋势。 少年倒是也不在意,只是觉得往前行走,按着剑诀的步法心决迈步。 人之三才体内流转,灵机变化,颇为有趣。 像是玩耍一般! 中州府城。 巍峨的城楼伫立。 在城楼牌匾下面,挂着一个八卦镜。 而城楼左右则是有着塑像,是嘲风和椒图。 只是当它们看到那少年道人出现的时候,嘲风塑像都觉得自己恨不得把脚噗地一下从城楼上面拔出来,然后转过头溜了,但是可惜,它是塑像,天性又如同嘲风本尊一般,非常喜欢高处,这附近就属这城楼之上最高,视野最是辽阔,自然舍不得跑。 “糟,那玄门弟子又来了!”这是嘲风。 “糟,那家伙又来了!”这是椒图。 他们对视一眼。 齐齐装作不认得。 眼瞅着那少年道人走来。 于是都眼观鼻鼻观心,装得和真正的泥土雕塑没有区别。 再度入城,齐无惑抬起头看了看那边的两尊龙子塑像,总觉得他们还是在注意着自己,但是这一次却是伪装得很好,只有齐无惑的性灵能感觉到两股视线带着意识瞥向自己,但是肉眼是看不到的。 少年道人想了想,这一次却没有拱手见礼。 只是靠着障眼法入了城池中,而后才散去,街道上是切得大块的青石板拼接在一起的道路,平日里被灰尘笼着,雨水一冲,就显得越发清幽,齐无惑提着伞,按照记忆往那一条街道而去,远远看到在许许多多,口气极大算命先生当中,那独具一格的【万事不通】。 齐无惑走去,又如同先前那样,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和红尘隔绝。 把伞放在旁边,靠着桌子。 坐在桌前,这一次那位算命的先生,不像是上一次那样地懒散邋遢趴在桌子上睡觉,而是抬起眸子,看着天空的雨云,虽然凝聚,雨水却不落下来,当注意到齐无惑的时候,他抬眸看向少年,似乎对于眼前这少年道人体内元气元精暴涨的变化了然于心,微微笑道:“哦?” “知见障已经打破。” “一夜打坐吐纳,已将元气收束于心。” “资质不错。” “看来,你已经知道你昨日的问题,错在了哪里了?” 齐无惑回答道:“是。” 那算命先生笑问道:“那么,如先前所说的,容你重新问这第一个问题。” 少年道人敛容,询问:“不是昨天,是去年,发生了什么。” 算命先生看着那少年道人,回答: “去岁,有【客星】犯牵牛宿。” “一日而去。” 去年,有一枚【客星】,掠过了夜空,在二十八宿之一的牛宿处掠过一日。 少年道人垂眸。 算命先生伸出手指指着齐无惑,微笑道: “【客星】,是汝。” ps: 挠头,之前章节写了,无惑那一年是在河上真实打坐了一整年。 本书没有【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设定啊。 剑诀剑髓千言,以及行走时候精气神修持的法门,来自于《混元剑经》,是真的。 有兴趣的朋友试试无妨。 章节目录 第68章 谁错了? 去岁,有【客星】犯牵牛宿。 牵牛宿…… 齐无惑安静消化这一句话丰富的信息量,那算命先生一只手托着下巴,笑着看着眼前少年道人,似乎在等待他露出自己期待的惊愕神色来,但是齐无惑脸上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克制的模样,只是双目闭合,似在沉思。 原来,自己去的是天上…… 原来,那一日打坐所在的位置,是天上的天河。 难怪不见日月。 难怪低头也看不到群星。 难怪,只是打坐行气了一年的时间就到了三才全的境界。 本来一年苦功,哪怕是一日不休的打坐,最多抵得上寻常每日一个时辰十二年的功夫,是无论如何无法抵过老师判定的五十年行气功夫,达到三才全的境界;可修行吐纳本就是吞吐日月,在天河之上,吞日吐月,一日打坐,几可当得百日之功。 但是这又有另外一个问题浮现在齐无惑的心头。 行气流转,是搬运气机。 多少会对自身的根基有所损耗。 所以每日最多一个时辰。 多了则会伤身。 自己打坐一年时间,按照正常逻辑来看,早已经根基受损,命宝破碎,只能够走修性不修命的阴神路子,除非……是那一日吃过的东西,足以满足在天河之上打坐了一年时间的损耗。 那算命先生似乎知道齐无惑在想什么,懒洋洋地回答道:“你吃的东西不对。” 他指了指齐无惑的身子,语气颇有几分羡慕,道: “牛宿主凶,但是以【九坎】之水,转动【罗堰】三颗星辰,耕种【天田】,也是他的职责,其中有灵物,看似是米,也可为肉,入沸水则为米,升腾云间则为雨,金乌玉兔两相催,才可得到,人间所谓【黄芽】是也。” “阳动阴随变,黄芽渐长成。参差五叶发黄庭。” “珠蕊苞开,放出紫金英。始结【神丹粒】,清光宇泰生。” “从容透体缕霞明。内外辉辉,法界混惺惺。” “人间所谓【大黄庭】,【大黄芽】,【神丹粒】都是指代此物。” “算得最上品的【仙人粮】,弥补根基的最好物件,却也是最奢侈之物。” 齐无惑道:“最奢侈?” 算命先生道:“自是最奢侈。” “此物,需得要三百年抽芽,三百年生长,三百年熟成,更要放上一百年散去燥气,才可入口,现在这位牛宿星君来到天田,千年时间,不过积累三斗三升。” “而你一人,竟然足足吃了足足一斗一升!” “而吃这般多,竟然只是为了帮你将七年前逃难时候亏损的根基补回来。” 始终邋里邋遢的算命先生看着眼前少年道人,想要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忍不住笑叹道: “哪怕是入水化米,入云为雨。” “可化凡为米,也有足足十五斤米饭,你怎么吃得下去的啊?” 少年道人面容微微发红,坐得笔直,手掌放在膝上,想了想,只是回答道: “因为好吃……” 算命先生哑然,旋即摇头道:“倒也……是個理由。” “你这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啊。” “这种天田里的东西,吸收的是日月轮转的气,生长在晚霞的霞光之中,要用流转于天河的星辰之水浇灌,也就是你有足够的耐性打坐了一年的时间,若是没有这样的耐性,就算是吃了再多,绝大部分精气都会散开离去的,只是浪费了。” 不过他旋即便是道:“当然,其实口味好吃才是最大的用处。” “其他的功效,自有丹药弥补。” “只是没有这样奢侈罢了。” 齐无惑道:“先生认得云叔?” 这邋遢的算命先生叹道:“认得,总是认得的,要不然他让伱找我做什么?” “只是我和他也有些交情,他都不肯给我吃这黄芽。” “你个小小牛鼻子,他凭什么给你吃的?!” “还吃那般多。” “谁的面子,竟然如此之大?” “我都没吃到。” “你吃这般多。” “我就吃一升他都藏得死死的,如防蟊贼也似得防着我。” “你吃了足足一斗一升?十五斤啊!” “难道说你是小牛鼻子,你跟了个老牛鼻子。” “他也有只牛,所以对你们感官很好么?” “如此说来,我下次寻他,牵着两头牛,一头公牛,一头母牛,他会不会给我多吃点?” 这位邋遢的算命先生嘴里连续地念叨着为何让齐无惑吃这么多,为何不给他吃。 他抬眸看齐无惑,并不耐烦地扫了扫袖子,道: “你应该也已知道想要知道的问题了,我也就不留着你了,我还要在这里等等看……” “等到今夜结束。” 他说着抬起头,如同齐无惑来时看到的那样,平和看着天空中厚重的雨云,眉头皱起。 齐无惑道:“先生昨天遇到客人,要算今天下雨多少。” 算命先生道:“是。” “今天下雨,距我算的雨量,约莫还差一厘三毫的雨水,而今日还有六个时辰” 齐无惑道:“先生您算错了?” “我算错了?” 算命先生忽而叹一声,只淡淡道: “是他错了。” 这个错字,似乎含义极重。 言罢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两句话,齐无惑还不能窥见事情的全貌,见到这位算命先生似乎不想要继续说下去,于是告辞离开,心中明白了自己为何能够在一年后就踏足到了【三才全】的层次里。 踱步走在道路上,感知到自己的灵机,元神,元气,元精都已经到了一个极圆满的状态。 活泼而纯粹。 心下喜悦。 想到了云琴的回答,心神自然而然动处,已走到了中州府城商户聚集的【市】里面,如中州府城这些大的城,以坊和市划分城池,【坊】是居住人的地方,【市】则是货物交易的所在,绝不容许混杂,加上每夜宵禁,故而有【开市】的说辞。 而规划中,将售卖货物类似的商户们都聚集在了一处坊,若要买许多类似之物,则可以一口气办全,给游商们省却功夫,但是若买的东西多而杂,便要多跑几趟了,少年记得梦中有诗句。‘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就是如此。 或许是年节要到了,坊市内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有糖人儿,有糖葫芦,两侧是民居,有的打开门来在里面做生意,也有的在朝廷允许的范围内支起来小摊贩,从城楼的方向数千五百步开始,一直蔓延到大桥处,都是允许摆摊的地方,每到夜间未曾宵禁的时候,总是灯火通明,充满生活的气息。 每日交五更,诸寺院行者们打铁牌子或木鱼循门报晓,诸门桥市井便大开。 因为冬日,天尚昏沉,酒家多点灯烛沽卖,每份不过二十文,并粥饭点心。 亦间或有卖洗面水,煎点汤茶药者,直至天明。 生活的气息,远远不是村落能够比拟的,齐无惑看着来往的人们,还有被父母牵着的孩子们,手中拿着糖人儿,是个踩踏云雾的神仙,或者戴着各式样的面具,红尘暖意,心下缓和,元神转动都宽缓许多,找到了卖糕点的点心,有人走出来招呼,道:“小道长也想要吃些糖么?” “要些什么?” 齐无惑看到里面各类的点心琳琅满目,温和道: “要桂花糕,分成两份。” 想着一部分给山中精灵们送去些,活计麻利地给准备好,齐无惑接过的时候,忽而察觉到一股异样,手掌再度感觉到了昨天在算命先生摊位前曾经感知到的湿润气息。 以及一股奇异的,类似水腥气的味道。 是他? ps: 诗句是丘处机真人弟子,元冲子真人的《南柯子·张道一问黄芽》 城池内摊贩为宋代孟元老的笔记体散记文《东京梦华录·卷三》 凌晨十二点上架,大家帮忙支援下首订啊。 章节目录 上架感言 挠头,凌晨十二点上架。 差不多十九万字左右来到了上架的时候,毕竟是古典仙侠,慢悠悠地写着,也就到了。 上架的话,约莫是凌晨时候发三更,然后七号的正常更新时间继续。 一共会有五更。 至于之后爆更……熟悉我的老朋友们都知道我完全爆更不起来,或者说一爆更就会直接进入阴间作息,然后黑暗轮回,简直是苦叹,明明二十三岁的我是可以每天一万字的,结果慢慢的反而越写越慢。 而对我来说,这本书写起来也很吃力,或者说走古典仙侠本身就比较难写。 也是在慢慢地尝试着,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写古典仙侠的题材,经验不足。 开书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既然走古典仙侠就要走得彻底一些,起手第一步就是【炼心】,节奏是比较徐缓的,或者说很慢,上一本镇妖博物馆里面,阿渊在六十多章的时候已经剑劈鬼域了,现在的齐无惑却还在慢悠悠地看红尘。 不过似乎大家还可以接受这些,至少不会扑,而现在老师的炼心已经结束,而已慢慢进入世界之中,结识一些人,该要走入剧情了,我会慢慢去写,尽量将心中的古典仙侠写出来,只希望问心无愧些,也希望大家可以喜欢这个故事。 齐无惑的装备也就只是一琴一剑,因为觉得古典仙侠,其实就是剑胆琴心。 琴心清幽,是道家不凝滞于物,这个是仙。 而剑于鞘中鸣不平,见红尘而起念,是侠。 若是能够做到不疾不徐,才是古典仙侠,只是需要慢慢来啊。 凌晨十二点上架,上架首订对于每一本书都很重要,就拜托大家了。 我也会继续努力去写好这个故事,大概能陪伴大家一年左右的时间吧。 ps: 上架首订订阅有活动挂件的,就是齐无惑的琴剑和太上祥云。 《我为长生仙》上架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9章 相逢处 那种湿润之气,以及仿佛有种淡淡水腥气的感觉,齐无惑只在昨天那位来和算命先生对赌的华服公子身上察觉到。 现在感知到,下意识就以为还是他。 少年道人转过身,循着气息看去,看到外面人来人往,气息是来自于三十余步之外,一座二层的茶楼,他抬头看去,视线所及却不是昨天曾经看到的年轻公子,而是一个老伯 《我为长生仙》第69章 相逢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0章 镜子 好难!好难啊! 云水悠悠,波涛汹涌的天河在靠近这里的时候,都变得和缓许多。 穿着一身宝蓝缎箭袖衣衫,黑发以束带束好的少女盘坐在青石上,看着眼前的流光,眼神都有些放空了。 她把镜子给了齐无惑,自己用的便是此地原本就有的法宝,也可以用【圆光显形之法】,只是看着上面浮现出来的那一卷神通描 《我为长生仙》第70章 镜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1章 【嘲风】和【椒图】 云琴眼观鼻,鼻观心。 嗯,爹娘结婚时候的贺礼之一,送给朋友的话尚可。 爹娘是不会在意的。 北帝亲自为自己麾下星君婚礼而送来的礼物,就已经太沉了。 何况现在老师道出了此物的跟脚,是【玉宸道君,上清灵宝天尊】所淬炼的宝物。 哪怕是天真浪漫,性格随性的少女也隐隐知道,自己似乎 《我为长生仙》第71章 【嘲风】和【椒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2章 山间行 齐无惑离开中洲府城之后,倒没有立刻回水云乡当中,而是往聚云峰的方向去了。 沿路上运转《混元剑典》之中的步法要诀,令元神,元精,元气都流转活泼,这样行走坐卧,都可以是【养】三才的状态,道家自然,始终令自身处于最圆融的姿态,只是速度颇慢了些,一边走一边思考,尝试能否将地祇的遁地之术也用出来。 《我为长生仙》第72章 山间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3章 《无惑道君妙法玄章》 少女说着伸出手,拉着牛角把旁边的老黄牛拉到了近前来,少年道人看到那老黄牛的脸出现在了镜面上,打招呼道:“牛叔,好久不见。” “是啊,一年了。” 老黄牛不紧不慢地咀嚼【大黄芽】,看一眼齐无惑,赞叹道: “性灵清澈,元气圆融,命宝完满,这是最上乘的三才全啊。” “一年时间修持,就 《我为长生仙》第73章 《无惑道君妙法玄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4章 太赤灵文 齐无惑疑惑道:“原典?” 云琴点了点头:“嗯,若是各家法脉的师叔们创造的法门,都会融入了自己的领悟和风格,旁人是不许学的,只有原典,虽然艰涩难懂,但是却最是纯粹,是单纯法门,总之我会去找找看,明日里,和老师解释清楚之后,我就联系你。” “虽然是很难啦,但是无惑你是个很大很大的天才,所以, 《我为长生仙》第74章 太赤灵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5章 【敕】 少女的话语并无驳杂欲念,反而让青阳妙道天君微微一笑,道:“若是你学会了大赤灵文的话,自然无所谓传授出去的,不过小家伙,你可学会了云篆?云篆为【自然飞玄之气,结空成文字,方一丈,肇于诸天之内,生立一切】。” “世间诸多法门,无不需要云篆辅助,方可留存道韵于文字之上。” “符箓,炼丹,炼宝, 《我为长生仙》第75章 【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6章 药灵 齐无惑和周令仪周老先生寒暄片刻,自然而然地前去连树兰家中,去看望这位失去女儿后哭瞎了双目的女子,少年道人仍旧以气行针,复又让周令仪老先生的两个儿媳妇按住了连树兰的头,自己则是以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分开女子眼皮,冬日阳光微澄澈,也不刺目。 落在那女子的眼睛,周令仪和他的两个儿媳终于看到了她的眼睛。 《我为长生仙》第76章 药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7章 便说,灵妙前来拜见 小药灵晕晕乎乎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了意识。 下意识地想要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可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躺倒在地上,四肢硬挺着,一动不动。 只是悄悄地睁开了眼睛的缝隙,瞥了齐无惑一眼。 然后又瞬间闭上眼睛。 似乎觉得自己装死还不够,小脚小手还努力地抽了抽。 它已经非常 《我为长生仙》第77章 便说,灵妙前来拜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8章 礼太薄了! 几个孩子答应了几声。 虽然说他们也不知道老者为何要在村口等候,以及那一句【赔罪】的分量是有多大,又有多么的郑重,但是孩子很单纯,有糖果吃就会很开心,答应之后,转过身就朝着村子那里跑过去,很快跑远了。 灵妙公则是独自站在村口,见到有一条小河蜿蜒,从村中流淌而入,村子斜依青山,绿水环绕,又见 《我为长生仙》第78章 礼太薄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9章 授灵文 天色渐渐地晚下来,在山间的道人们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甚至于隐隐有了一丝丝的忐忑之心,聚云灵妙公一直到现在了都没有来,他们心中开始担忧是否是这些年来的某些举动惹恼了这位灵妙公。 在少年道人和越籍闲聊的时候。 他们已经将这十年来做过的每一件错事都从脑海中过了一遍。 越籍站着的 《我为长生仙》第79章 授灵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0章 动雷声 安静,安静,安静! 玄微真人静听! 云琴抬手手指抵住嘴唇,比划了一个噤声安静的动作。 等到了齐无惑安静端坐之后,而后微微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似在酝酿什么。 而后开口,几乎是不曾思考,而是直接将脑海中那些若隐若现,几乎已经要遗忘了的知识一气呵成地背诵了出来,因为这个文字实在是太 《我为长生仙》第80章 动雷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1章 悟性超绝者当如是 无论有何苦衷,必将彻查。 这一句话,已经透露出森森的威严冰冷,其实也能够想象得到,每一年祛除疫气和燥气,每百年破去邪气,每五百年由蓬莱司分云布炁,如是者三千六百年,才积累起来最后一步,以三千六百年山川雨气,悄无声息地将邪祟魔气压制,扶正人间清明之气。 需山水诸神,各地龙族,天庭蓬莱司,乃 《我为长生仙》第81章 悟性超绝者当如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2章 敕! 齐无惑最终以三百余枚云篆为例子,将他明悟到了的《云篆》真谛告知于云琴,只是少女懵懵懂懂的,少年道人想了想,笑着道:“那么就这样,你看那些云篆的时候,放空脑海,双目放虚,再去看,再去记,不要看到他们如何去写,只看其真意。” “再试试看。” 如是者数次,云琴终于稍微懂得了些真意。 少女 《我为长生仙》第82章 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3章 该入我门中 齐无惑微微提笔,看到那个文字,终于勉勉强强地将自己心中所‘看’到了的这个【太赤灵文】所写出来了,但是也仅止于此而已,少年道人身子微微晃了晃,一只手扶着桌子,稳住在写完这一个文字之后骤然袭来的疲惫,而后端详着这個字,端详越久,越觉得道: “果然……” “和云琴说的一样,这个【字】真的太难了 《我为长生仙》第83章 该入我门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4章 以敕称灵宝 这丹阳天宫是上清灵宝一脉【籍录】存放的地方,寻常弟子门人的【籍录】,是其师将一枚枚玉简送来,分法脉,辈分的不同,存放于不同区域,最远处是比较差的,最核心处流转着的那些玉简,则是【丹华符应元君】等元君,真君们的弟子。 而这一块玉璧之上,则是上清灵宝大天尊的弟子。 方才竟自发浮现出来! 《我为长生仙》第84章 以敕称灵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5章 无惑道君通玄宝诰 齐无惑洗了把脸,而后把头发道髻重新束好,把屋子收拾好了的功夫,就已经慢慢能够闻到了一丝丝的香气,少年道人又耐着性子安静等待了好一会儿,约摸着差不多了,这才蹲下来,拿出一根木棍子,把火炉子里面两个烤得黑乎乎的地瓜给扒拉出来。 刚刚烤好的地瓜很烫很烫,外壳都有些碳化了,拿着木棍戳戳戳,地上都留下了 《我为长生仙》第85章 无惑道君通玄宝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6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陶太公本是喝醉了酒,可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呼唤声却是直接在心底响起,让他那种醉意散去了,可是散去醉意,却也未曾清醒过来,陶太公坐起身来,左右环顾,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片白茫茫的所在,只见到云气翻卷,缥缈非凡。 明明不是地祇土地庙的所在。 但是却是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常。 只是本能地 《我为长生仙》第86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7章 尤记少时逢 老人看到了齐无惑,齐无惑也微微拱手一礼,老人松开了那孩子的手臂,笑着道:“原是小友,哈哈,未曾想到前几日相别,现在竟然还能够在这里遇到啊,我们真是有缘。” “来来来,若是有闲暇,来和老夫下一局如何?” 那孩子抬起头,道:“欸?不和我下了吗?” “那,那我的糖葫芦呢?” 老人手 《我为长生仙》第87章 尤记少时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8章 你替我下棋 齐无惑将自己买来的东西都放入了背后的剑匣里面,而后忍不住地打开了敖流老先生给他的那一卷手稿,只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慢慢翻看着前行,这是修行神通的手稿,却也是一卷棋谱,其中一开始讲述围棋的【气】,复又延伸到了修行者的【炁】。 言:【棋法阴阳,道为经纬】。 “按先天为炁,后天为气,宇宙万物 《我为长生仙》第88章 你替我下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9章 贫道玄都! 齐无惑见那僧人神色温和,看模样约莫不过是三十岁出头而已,但是神色澄澈而安宁,像是个年少的僧人,可一双眼睛却是平淡无波,仿佛已经见惯了世间诸多繁华,只是温和地和少年道人打了个招呼,就转过身去,看着花楼。 齐无惑离开了,在路上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谈笑着今日的怪事。 怪也,怪也,和尚在青楼前面堵 《我为长生仙》第89章 贫道玄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0章 挖墙角?! 声音落下,却见到那清俊道人一手提着丹炉,丹炉之内,五气流转模样,仿佛方才还在六丁神火之上淬炼,是炼丹的时候忽有急事,又必须要过来,又舍不得坏了这一炉子的灵丹妙药,于是一咬牙,一跺脚,眉心起了三缕火气,直接提起丹炉大步杀了过来。 似乎直接用肉掌抓着【六丁神火】淬炼中的丹炉过来,着实是烫手。 《我为长生仙》第90章 挖墙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1章 神秘道人 第二层的藏书阁中,一大片散发流光宝韵之物,耀人的眼目。 上清一脉最是随性,连这藏书阁中,竟都不曾设下什么遮掩的法门,凡我弟子,有此缘法,都可以上来,第二层却也并非是各真君们开辟的法脉,而是上清灵宝大天尊自己随手写下的典籍,随意放在这里,也是往日里,青阳妙道天君所翻阅的部分。 寻常弟子,可 《我为长生仙》第91章 神秘道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2章 佛门和鸟蛋 云琴疑惑道:“遭秃驴?” 老黄牛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道: “啊,秃驴这个词,小云琴不要学,你爹他还好,若是让你娘亲知道了,牛叔可是讨不得好的。” 少女眨了眨眼睛:“牛叔认得这一颗蛋吗?” 老黄牛摸了摸下巴,斟酌道:“这,只能说大概率猜得到它的品类。” “但是是不是如我所想 《我为长生仙》第92章 佛门和鸟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3章 孔雀大轮明王? 少年道人让开位置,把放在软垫上的鸟蛋拿了出来,凑近了【圆光显形之法】前,老黄牛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又让齐无惑将这鸟蛋拿起来翻到过来,数次之后,又问过了齐无惑的经历,心底忽而松了口气:‘哈,我懂了!却是如此,是那和尚没眼力见,认错了!’ 真吓死牛了,还以为这玩意儿又出来了! 也是,若当 《我为长生仙》第93章 孔雀大轮明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4章 有缘无缘 齐无惑感觉到了那一面镜子再度的变化。 重新打开了【圆光显形之法】,眼前出现的便是那老黄牛的脸庞,都要一口气地挤到了镜子里面似的,满脸的热切,道:“无惑,无惑你听牛叔说!” 少年道人哑然失笑,道:“牛叔你缓一缓,不用这样着急。” 老黄牛喘匀了气,将这事情大略说了一下,旋即拍着胸脯道: 《我为长生仙》第94章 有缘无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5章 太上一脉当如是 其后数日,齐无惑却是得了难得的清闲。 每日里给那一颗孔雀蛋诵读道经,亦或者持剑流转气息,在村子里面,为连树兰调养身躯,而后就会去往山中,采摘草药,和那药灵儿玩耍一番,回来便是拿出澹台煊的那座丹炉,开始炼丹,积累最基础的补气丹药,回气之物。 是个理想中的道人模样呢。 少年道人有时候想 《我为长生仙》第95章 太上一脉当如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6章 姗姗来迟老黄牛 正是入夜,齐无惑随意寻了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那是山间路边的草棚,大抵曾是附近人家修的,若是苦柴枯草太多,没有办法一次性搬下山去,或者说山下院子里面已塞满了,就只得暂且搁置在这里,上面有个简单的棚子,多少能够遮蔽点风雨,还有些枯黄柔软的稻草。 少年道人解下来剑匣,然后往后一跳。 一声沉 《我为长生仙》第96章 姗姗来迟老黄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7章 神秘道人·二 少年话语落下,那所谓的大力牛王菩萨的姿态瞬时顿住,而后缓缓低头。 那双化作了大而柔和模样的眼睛连闪过一丝光:“第二篇……?” 少年道人取出一本写好的书卷,回答道: “嗯,修行之后,可令皮润泽生,光眼清爽,永无生眦。” ‘大力牛王菩萨’的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皮润泽生,光眼清 《我为长生仙》第97章 神秘道人·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8章 教你一教 “什么有点意思?” “你是说,我这样的吃法很有意思吗?!” “我也这样觉得呢!” 云琴没有能听清楚眼前这个黑衣道人的话,只对自己的【云琴仙子饮食法】极为得意,大力的推荐,气质清俊的中年道人耐不过这个少女无比热切的推荐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只好无奈且温和地道:“好好好,不要催不要催,我这 《我为长生仙》第98章 教你一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9章 上清玉宸大道君! 心中有了念头,便是一发不可收拾,身着黑衣的中年道人坐在太极图上,一只手撑着下巴: “不过这样的话,会不会被浮黎天上那家伙给说一顿?” “啊呀,这个家伙太死板了些。” “又喜欢事事都为道表率,最不喜欢和他见面了。” 他在发呆的时候,手指抬起,随意在虚空中画着圈,先前被随意捏碎的 《我为长生仙》第99章 上清玉宸大道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0章 有佛寂灭 却说老黄牛提了诸多准备好的灵物,脚踏祥云,径直地去了雷府之中找了那边的三五火灵大将军,借他的祸斗一用,便要以雷火这样至阳至刚的力量去将诸多曾经的大妖魔之物给炼化成为最纯粹且无害的灵韵。 说来,老黄牛本身身为曾经的一方大妖魔,却是不服管教,曾在下界为妖,也和这雷部的诸多神将打过几次架,只没有惹得 《我为长生仙》第100章 有佛寂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1章 汝可闻法?可知【道】? 东方净琉璃世界—— 那流转的剑光仿佛只是存在于梦中,也只是如同月光一般,似乎虚无,却又似乎在遥远前就已经存在了,月光遍照菩萨已是诸菩萨的上位品,却也无法看到这一剑的开始与结束,只是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觉悟。 并非是他来到这里,出剑。 而是他来到这里,一念之间,这一片天地间,就本 《我为长生仙》第101章 汝可闻法?可知【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2章 太上敕令! 可知四谛? 怎会不知道呢? 那是佛祖于菩提树下短暂出现时,难得的劝戒。 那佛光之中的药师琉璃光如来垂眸,几乎是本能地回答道:“我佛门四谛,名为苦集灭道。” “我怎么会不知?” 齐无惑询问道:“那大师觉得,你的道路并没有违背最初的四谛吗?” 药师琉璃光如来答道:“自 《我为长生仙》第102章 太上敕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3章 把剑闲从闹市过,无人知我是真仙 少年道人施展了从老师那里直接受到传授的那一道,也是唯一一道神通。 嗓音清朗,隐隐令这一方天地有所感应,而药师琉璃光如来放弃一切抵抗,压抑住了自己的佛性,任由这一道法咒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是垂眸。 道路已错,走得越是遥远,那么错误也就越发深重。 何如回头? 不如回头。 最 《我为长生仙》第103章 把剑闲从闹市过,无人知我是真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4章 佛说太上玄微真人妙经 雨声淅沥,齐无惑感知到他心通神通的解除,知道此刻那老僧人也已圆寂轮转,只如寻常的道人那样施一道决,口中念诵一声天尊无量,他可以立刻地顺着元神和肉身的联系而回归,此刻却是没有这样,只是闲散行走于红尘。 忽而有所感应,抬头望向了一侧,见到那楼阁之上,有穿着灰衣的算命先生凭栏观雨,那位邋遢的算命先生 《我为长生仙》第104章 佛说太上玄微真人妙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5章 为佛道友,为佛半师 曾经的药师琉璃光如来,现在的老僧人,双手合十,口中念诵妙经。 于是众生安静去听。 经文并不长。 可以说,就只是那少年道人当时和他论道时候提出的观点。 重演四谛。 而后喟然叹息,吩咐了月光遍照菩萨几句话,最后道: “我走之后,当有大劫难,佛门一十三脉法门之中,也有旁 《我为长生仙》第105章 为佛道友,为佛半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6章 上清的回礼 老黄牛的大脑失去了转动。 差一点点就在脸上浮现出满脸呆滞茫然的表情,也幸亏的是他,人间妖界佛门道门各处都曾走动,历练颇丰厚,更是那一张老牛皮,历经了无数的磨砺和风吹雨打,是以此刻一颗心虽然懵了,可面皮尚且不曾破了功,堪堪维持住了脸色。 可是心中一瞬间就变得非常地不痛快,甚至于有些愤怒起来 《我为长生仙》第106章 上清的回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7章 《上清玉宸大道君手书》 少年道人看着这一卷书,没有一下把话说绝,只是道: “看不看得懂,那要等到看到了才能知道啊。” 云琴点了点头,想了想,将这书卷展开来,放在镜子面上,往日这【圆光显形之法】,足以将一切东西传递过来,也不会变成镜子里面倒影的颠倒模样,但是这一次却是不同,齐无惑看到那镜子之上什么都没能映照出来。 《我为长生仙》第107章 《上清玉宸大道君手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8章 《无惑道君答上清大道君书》 那黑衣道人映照在性灵里面的声音还在耳畔回荡着。 少年道人手指微动,又展开来这一卷书,仍旧是第一页,仍旧还是那些文字,那些文字仍旧蕴含有灵性,当齐无惑看到的时候,这些文字就倒影入眼,化作了那黑衣道人的模样,仍旧懒散斜躺着,睁开眼,要开口说那八个字。 齐无惑又啪地合上去。 于是这个黑衣 《我为长生仙》第108章 《无惑道君答上清大道君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9章 疑似故人来 齐无惑再施玄坛,将这一卷自己写好的回答信,传递到了牛宿之上老黄牛处。 老黄牛一把抓住了这书卷,却也并不翻看,只看那扉页上的文字,笑着感慨道:“彼此自称道君,却不以真名相通,倒是让老牛想到当年自称金牛大圣的那些年岁,自己私下里玩闹便也是了,旁人见了却难免要发笑的。” “可这不书真名,只以诨 《我为长生仙》第109章 疑似故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0章 大宏愿! 那崔少卿见这少年郡王一副‘疑惑’模样,忍不住提起衣摆,作势轻踹那少年郡王,笑骂一声,道:“你是当真不记得的,还是不喜欢你姐姐他总是提起那梦中好友,这才做出这一番姿态来?我可是知道的,你们之所以出宫稍微迟了些,便是要掌管学子籍贯的人去查那人。” “为此你姐姐还险些遇到毒手。” 少年郡王叹息 《我为长生仙》第110章 大宏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1章 姐姐说,有夫子无双无对人世间 先前还在看着这灰衣僧人和算命先生的彼此对峙,可转眼间便是局面大变,不知是被这僧人的话语刺痛,还是其他原因而暴怒了的诸多人们,将手中的药汤都泼向这僧人,明心愣了一下,而后几乎是从砖块上蹦起来,双手展开,拦住了这些人,叫道: “啊,这,诸位,诸位冷静一下啊。” “冷静,冷静……” “别 《我为长生仙》第111章 姐姐说,有夫子无双无对人世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2章 齐无惑,当如是! 声音落下,却并无回答,那少年郡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这屋子里面颇安静,也素净,唯独一床一桌,一张琴,一书架而已,多有散落的文字残篇,而一少女,年约十六七岁,着绫罗,眉宇清朗,眼睛大而柔和,瞳仁尤其黑亮,正拈一枚棋,看一残局,安静许久,尚不能落子。 嗓音清而不冷,只是道: “回来的有些晚了。 《我为长生仙》第112章 齐无惑,当如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3章 孔雀吞天日 那小孔雀似乎是睡觉睡得太足太舒服,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在这小小的暗袋里面塞着,年幼之生灵灵性充足,也最是活泼,最按捺不住老老实实呆着,于是便从这小地方蹭着齐无惑的手,少年道人解开了暗袋,把它托在掌心里带出来。 “你醒了?” 孔雀回以难听且聒噪的叫声。 在少年道人的掌心里面,昂首挺胸, 《我为长生仙》第113章 孔雀吞天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4章 可得长生否 月色之下,水波涟漪,开一条长路,却似乎和这一枚明真道盟的腰牌有所感应,齐无惑能够感觉得到,旁人就算是跟在他身后,走过了这一条水路,也只会直接跌入到水流里面,变成了个落汤鸡模样。 唯独手持此物,才可以走上正确的道路,走到那明真道盟之中。 但是澹台煊的腰牌能够有这样大的效果吗? 还是说 《我为长生仙》第114章 可得长生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5章 当日事,幼者活 这般豪气的模样,把这明真道盟里面的人们都给镇了一下子,可是那老者看到那一枚碧玉扳指,似是反应过来,双手接过,勘验其暗纹,这才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将这一枚碧玉扳指还给了那穿青衣,带白狐狸面具的少女,神色颇为客气。 后者眸子里盛着笑意,朝着少年道人拱手一礼,这才洒脱离去了。 其已远 《我为长生仙》第115章 当日事,幼者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6章 杀贼,杀贼! 锦州之战…… 齐无惑心中泛起涟漪,那中年道人带着些温和的笑意,这是迎来送往时习惯性的表情。 但是他看向少年道人的眼神之中悲悯而复杂,似乎也多少从齐无惑的情绪波动之中,猜测出了什么,但是却不说,只是笑着道:“反正小道长今日给我道盟做了一个大买卖,还给我们解决了积压如此长时日的问题。” 《我为长生仙》第116章 杀贼,杀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7章 灵宝因果 “我们当年,没有做错啊。” 老人一场大醉,七年来第一次饱食,也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而后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就这样在睡梦中去世了,被村子里面的孩童称呼为老怪物的老人,去世的时候,却是面目安详下来,表情平和许多,那种杂乱的眉毛也舒展开来。 似乎被什么怪物给啃咬了一边儿的狰狞面容也宁静了。 《我为长生仙》第117章 灵宝因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8章 何以称太上,何以斩人皇! 齐无惑阔别数日才回到了炼阳观,小道士明心是很开心的,但是老道人看到了少年道人,却是感慨许久,当齐无惑又去洒扫的时候,老道士在屋子里面看道经,可仍旧是叹息不已,小道士明心很好奇,凑到师父的面前,道:“师父,你今天怎么总是叹气?” “你不是说,叹气会老得很快吗?” 老道人手里面的道经卷起来, 《我为长生仙》第118章 何以称太上,何以斩人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9章 三柱清香朝太上 那便为皇者师。 齐无惑说出这句话之后就离开了,走入了红尘之中,渐行渐远去,唯独那算命先生呢喃几句,而后一下往后坐在了那木桩上面,只觉得这六个字实在是咀嚼不尽的舒朗,想要骂一句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却又似乎能看出那少年背负着的极为沉重的东西。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这六个字便自有一股少年的意气。 《我为长生仙》第119章 三柱清香朝太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0章 是吾师弟也 道门七宝八卦炉悬浮虚空,其下比之于【三昧真火】更甚数倍的【六丁神火】正自熊熊燃烧着,恐怖的高温足以将仙人都给炼死,而今却只是被困在八卦炉下,一穿青色有水云纹道袍的清俊道人坐在蒲团上,懒洋洋地打盹。 两个童儿则有一个在。 正手持似芭蕉所做的扇子扇风。 另一个则是在紫府玄都观的大堂处守 《我为长生仙》第120章 是吾师弟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1章 太上为师 炼阳观之中,老道人拉着小道士一起去做饭菜,而少年道人本来打算要帮忙,却被老道人给劝阻了,他笑着抚须道:“今日你突破,是大好的事情,是该要我们祝贺你的,又怎么能这个时候还让你来帮着下厨呢?” “万万没有这样道理的。” “道友且先回去,稍作休息,今日晚饭便叫你见见我师徒的手段。” 小道 《我为长生仙》第121章 太上为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2章 何以称仙,何以为道 齐无惑的性灵平和,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同和异样,半睡半醒之间睁开眼,如看到那老人就这样坐在自己的前面,周围的光明微暗,有如午后夕阳,暖意安详,让人不自觉放松,不自觉犯困了,桌子上似乎还有那以薄纱笼罩虫子做的灯。 恍惚之间,如同还在鹤连山下的家中,在那小小的院落里面。 院里梅花,窗外行人, 《我为长生仙》第122章 何以称仙,何以为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3章 三清之争 须发皆白,眉宇温和的老道人微笑着提起一子落下,而后温和道: “此事,道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又何需再问?” 面色威仪皆极令人见而生畏服之心的中年道人淡淡道:“只是好奇,道兄素来遵循【无为之道】,对于诸弟子,也只是指出方向之后,任由其走,并不加以干涉,今日怎么有如此闲心,在我这大罗天内还分了 《我为长生仙》第123章 三清之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4章 《无惑道君谨答大道君书》·二 那两位道人彼此论道之时,总无端生出三分火气,纵然已经境界高渺如此,却仍旧彼此针锋相对,却是谁也不让谁,而此刻唯一可聚众调和,说服两位的太上,却又不知云游至于何处世界去了,两位便是一时沉默。 玉清的语气微重: “不经历劫难,如何明心见性,如何见自我。” “如何成大道?” 上清的 《我为长生仙》第124章 《无惑道君谨答大道君书》·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5章 上清大道君:吾未传神通,未曾,未曾 少年道人映照在文字和性灵里面的声音还在回荡着。 清俊道人手指微动,又展开来这一卷《答上清大道君书》,入眼所见的,仍旧还是那些文字,笔法不同,运转灵性于笔锋之上的技巧,稚嫩得让他几乎想要大肆嘲笑一番,但是这也确确实实是写出来了。 “这小家伙……” “学了我烙印诸相入笔下的手法?” 《我为长生仙》第125章 上清大道君:吾未传神通,未曾,未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6章 杀气近 老人还要挣扎起身,似乎一定要给眼前这少年拜下,却被周围的人们搀扶住。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拉着少年道人,断断续续将大略事情都讲述出来,语气隐隐哽咽,有悲愤和难受。 本已卧病在床多日,却是挣扎得数日难以按住。 老人觉得自己一定要因对断腿老怪的故人道歉才行,便是再难受,身子骨 《我为长生仙》第126章 杀气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7章 知天命! 齐无惑认出来是那个算命先生,就要打招呼。 算命先生却瞪大眼睛,他前几日一场大醉酒,之后不知道为何,就总也觉得最近几日,不适合出门,在家中憋了好几日功夫,终于是觉得憋不住了,于是提了一壶酒,准备在外面转悠转悠,且看看这红尘之中,有甚好玩耍事物,才听闻一句【出家之人,目无王法】,道一声好。 《我为长生仙》第127章 知天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8章 持剑 这镜面之中文字清秀,似极开心,少年道人抬手落笔,在镜面上回答了一句好,文字如同水波般散开涟漪,消失不见,但是却没能立刻得到回应,于是便可知道,这应该是少女开心的时候写下来,没有立刻守在镜子旁。 该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少年道人将镜子收起来。 在桌子上留下了两碗面的饭钱,而后踱步 《我为长生仙》第128章 持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9章 斩! 中州府城·一处别院之中。 “哈哈哈,大人何必如此客气?” “若有闲暇,那么本殿自然会去看看卿等所说的中州景致。” “只听卿等描述,吾已是心中欣喜,不甚心向往之,只是你也知我,公务繁忙,每日的安排都已经准备好,从日出之时,朝露生时就已经醒来,每到夜里三更时分,才能休息,却不知何时何日 《我为长生仙》第129章 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0章 荧惑 那一刹那,太子有一瞬间的头脑空白,只觉得眼前那一道剑光残留,直指着自己而来,他本来不是如此缺少决断的人,也曾经经历过数次的袭杀,仍旧能够保持住从容和镇定,甚至于有过此刻袭杀而来,和护卫在外面厮杀,他尚且可以自斟自饮的逸事。 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自身人道气运被攻击出现了裂隙。 也或许是因为 《我为长生仙》第130章 荧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1章 一念之间,既可为杀,亦可为护 少年道人不自觉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似乎是被这样跳脱的情绪所感染,情绪都变得好起来了些,他安然坐着,有着水云纹的袖袍垂落,自然而然地将右手的伤口遮掩住,黑发木簪,少年清朗,仍是那本该远离红尘的少年道人。 那一股酷烈如刀的杀气自然地散去了。 只是笑着道:“确实是许久不见了,最近如何?” 《我为长生仙》第131章 一念之间,既可为杀,亦可为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2章 口口亲传大神通 这书卷上的一个个文字,其中的灵韵流转,当真仿佛有一黑衣道人在面前开口,短短几句,如同雷霆般劈碎和照亮了少年道人脑海之中的黑暗和疑惑之处,是了,为护为杀,不过是【用】,如同登山,你确确实实是从这一条山路走上去。 可既已登上此山。 那么自可再看到其余的山路。 杀者护者,不过是【用】,不 《我为长生仙》第132章 口口亲传大神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3章 驱邪诸神多一人 云琴瞪大眼睛,看着小孔雀,后者也不甘示弱,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也是直视着镜子里面的少女,只是显而易见是有些色厉内荏了,一只翅膀必须要搭着那少年道人鬓角,浑身绒毛都炸开来,微微颤抖着,比起往日都胖了许多。 于是少女辨认了下。 理所当然地道:“这是传说中的三黄鸡?” 小孔雀迟疑,看向旁边少 《我为长生仙》第133章 驱邪诸神多一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4章 北极驱邪院五雷判官齐无惑 当那些镜面上的符印都微微亮起来的时候,齐无惑便感知到了一股股元神之力朝着自己的方向投落下来,镜子上刹那之间都散发出一股炽烈的明光,下一刻,少年道人的元神性灵受到影响,在他的认知之中,眼前仿佛天空都变得暗淡下来。 一片黑暗。 虚空之中如有雷霆奔走,映照光暗,勾勒出一道道高大无比的身影。 《我为长生仙》第134章 北极驱邪院五雷判官齐无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5章 上清大道君的选择 泾河龙王,剐…… 齐无惑忽而想到了那极自傲的白衣水神,想到了他和那位算命先生之间的争执,想到了算命先生对他的判断和冷笑,明悟了,这位看上去年轻的白衣水神,应该就是这伴随着五雷判官印一并来的文书上记录的泾河龙王,是为【泾渭分明】之泾,在中州这一地,已经算是很大的水神。 这样的水神,麾下有无 《我为长生仙》第135章 上清大道君的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6章 汝可有师承? 身着战袍的男子见到那清俊道人只斜躺着,且并不答话,似在睡着,虽然是领受了师命而来的,但是以师尊和两位师叔的手段,自己来此,不需要有说话,只是自己动了要来拜访的念头,一动念而已,便会被师叔得知。 非睡也,徒不愿见面耳。 复又想起了师尊闭关前的嘱咐。 言道自己突然来访,上清师叔此刻怕是 《我为长生仙》第136章 汝可有师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7章 上清大道君的出战人选 少年道人的剑势微转,旋即收敛,那一口仙剑似已很久不曾被舞动过,忽而得到了挥剑的机会,故而极为兴奋,剑鸣咆哮之音极盛,当剑势收敛的时候,仍有残留的剑鸣不绝,当少年道人停止挥舞的时候,更是有一股暴怒之气升腾而起,似乎要反噬握着剑的齐无惑,令其继续使剑。 如同癫狂凶虎。 其势虽强,其势犹烈。 《我为长生仙》第137章 上清大道君的出战人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8章 太上洞玄无惑道君剑经 齐无惑并不知道发生的事情,只在这经阁之中持剑而立,双眸微阖,又不自觉去回忆和思索这剑道的内容,只觉得先前随性挥剑的诸多感悟,此刻如流水一般浮现出来,诸般精彩之物,持剑如笔,只落于这经阁之中一枚空白的竹简之上。 竹简之上能够写字的空缺处并不多,其实写不了几行。 但是齐无惑下意识蕴自身的剑气 《我为长生仙》第138章 太上洞玄无惑道君剑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9章 无惑道君属谁人? 无惑道君? 青阳妙道天君总是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耳熟,抚须沉吟片刻之后,忽然记了起来,无惑道君这四个字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 先前那个简化了【圆光显形之术】的残篇,不就是自称来自于无惑道君吗? 还有那在大量女弟子,以及少部分男修之间流传甚光的修行法门,修炼之后可令皮肤光洁,双目灿然生辉 《我为长生仙》第139章 无惑道君属谁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0章 太子为何敛气运 明真道盟有秘境,本来是每过三月一开启,那是有数里长道的特殊洞天,在那一天,道盟会邀请先天一炁的观主级别修者前来,或者开坛讲法,或者答疑解惑,对于大部分的道士来说,这是极有价值的事情。 那些本就是得了两三卷道藏摩挲着走上修行的散修便也罢了。 纵是已有师承,能够一观他人之法,往往也会有触类旁 《我为长生仙》第140章 太子为何敛气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1章 且断汝一半气运! 除去了此刻正昏昏沉沉睡着的小皇子之外,其余几名皇子也都上下打量着眼前带着老者面具的男子,太子只觉得凛然危险之感,如同寒风扑面,挥之不去,微微皱眉,更稍用力拉住了自己昏睡了的幼弟。 四皇子则如见在野名士,不觉而心旷神怡,微笑着颔首,道:“在下李晖。” “见过这位先生。” 七皇子眸子微 《我为长生仙》第141章 且断汝一半气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2章 先生可是夫子无惑? 太子之后,齐无惑闭目安坐,第二位进来的是那位身着布衣的四皇子李晖。 晖者,日光也,从起名字也可以看出来。 现在那位人皇在尚未登基之前就已经有了勃勃的野心。 自诩大日。 四皇子李晖微笑拱手一礼,气质儒雅,极温润,道:“见过齐先生。” 少年道人道:“请坐……” 这气质 《我为长生仙》第142章 先生可是夫子无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3章 为王者师 先生可是夫子无惑? 齐无惑微微抬眸,这个称呼,他已许久不曾听到过了,不,甚至于可以这样说,在这个时代里面,几乎不可能有谁以夫子这个称呼来唤他,少年道人的脑海之中有无数念头闪过,最后锁定在了眼前这少年郡王那本该在历史轨迹之中死去了的姐姐。 那個本来该被毒死的姐姐,却带着他离开了京城,离开了 《我为长生仙》第143章 为王者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4章 杀人?杀狗! “多谢先生通融,也好教咱家对得起太子殿下。” “这《大鹏赋》,是当今圣人年少时便极喜欢的一篇文章,太子殿下有仁孝之心,几番寻找之下,知道这《大鹏赋》在先生之中,便遣咱家前来叨扰。” 身穿黑衣的青年极客气有礼。 言笑晏晏。 看不出他手中的满手血腥。 他对面的老人头发斑白, 《我为长生仙》第144章 杀人?杀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5章 斩而戮之! 雨声淅沥,雨越下越大了。 无边水气逸散流转落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平和,仿佛周奴畅感知到的杀气杀机只不过是他的错觉,又有一种无边空旷的感觉,就仿佛是和他们为敌的是这一片天地一般,无形无质,却又苍茫雄浑,极为浩瀚。 敌人是人,尚且可斩。 敌人若是这天穹这落雨,刀锋又能如何? 《我为长生仙》第145章 斩而戮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6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马车之中的空间颇宽敞,一侧还有精致桌子,上面放着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下层柜子里面则多有些糖果,周奴畅年幼时家贫极苦,是以哪怕年岁渐大,已权倾一地,但是对于年幼时渴望而不可得之物仍极看重,二十余岁了,却极嗜甜食。 京城之中百官都知道这位周统领最喜欢的却是贫苦之人才吃的麦芽糖。 办案时候常在 《我为长生仙》第146章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7章 一动天下惊,见过齐真人 “兄长离开了?” “这么匆忙?” 四皇子在得知了太子离开的消息之时,倒是极诧异,因为他其实已经知道太子专程来中州,除去了那一篇《大鹏赋》,以及琼玉姐弟之外,尚还有另一个隐秘的目的,而他之所以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天下间名士的魁首,曾自号为无双的醉居士,和另外两位好友隐居于 《我为长生仙》第147章 一动天下惊,见过齐真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8章 泾河龙王,当诛! 岳士儒的神色态度皆极为客气守礼。 少年道人想了想,没有去纠正他的称呼错误,只是帮忙疗伤,而岳士儒则感知到那一股绝对不该是道长层次的纯正无比的先天一炁,只当做眼前的少年人是哪位修为高绝,返老还童的真人,在游戏人间,于是神色越发恭谨。 齐无惑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岳士儒定了定神,将之 《我为长生仙》第148章 泾河龙王,当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9章 贫道,北极驱邪院五雷判官齐无惑 一声暴喝,雷霆奔走。 这一阵雷霆直顺着地脉轰然击落下来,奔走之中,竟是丝毫无损,直锁定那山神官邸,那中年男子怀中抱着一女子,正放声大笑,欲要饮酒,忽而手中的杯盏直接炸开,烈酒洒落满怀,微微一怔,旋即便感觉到一阵阵的地动山摇,整个官邸似乎都要被震得粉碎。 诸多的宾客一一地站起身来,却是站立 《我为长生仙》第149章 贫道,北极驱邪院五雷判官齐无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0章 恩怨纠葛,可一剑斩否? 当着灵妙公的面,一剑斩去了这满山诸地祇的位格,雷光逸散开来,一时还散不去,都簇拥在这少年道人身边,隐隐让那少年气机变得刚烈,灵妙公之后,那位玉节山神派去的神将也被带了来,见到这样的一幕,已是骇得面目苍白。 在失神数息之后,直接一下跪在地上,身躯抖如筛糠。 灵妙公看到那一枚五雷判官印的时候 《我为长生仙》第150章 恩怨纠葛,可一剑斩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1章 觉悟 灵妙公说完之后,看着那少年模样似是刹那微变,感知到其内心的波涛汹涌,便是老人经历丰富,却也忍不住心中暗自叹了一声气,道一声劫数,而后提起一侧那千年前人间时兴风格的黄铜编丝的茶壶,给齐无惑斟了一杯茶,缓声道: “勿急,勿难。” “少年可知该如何行事?” 齐无惑安静回答道: “有 《我为长生仙》第151章 觉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2章 剑重心重,道者持剑见龙子 齐无惑以地祇的遁地之法离开了灵妙公的府邸住处,现身于群山之中,左右所见群山峻岭,又看到各自有山神地祇,似乎都似乎因为玉节山神突然出事这件事而来的,见到那少年道人一身蓝色道袍,背负剑匣走出,都面色骤变,只是拱手行礼,无复多言。 齐无惑回礼离开。 等到了那少年道人远去极遥远距离,这些山神们方 《我为长生仙》第152章 剑重心重,道者持剑见龙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3章 一连七子斩龙局 那青年本是来此地寻自己那位常常神出鬼没的父亲,却没有想到这老树之下坐着下棋的,却并非是老龙王,而是一名看上去年少的道人,青年微微抬眸,本就欲过去喝骂一番,让那道人滚开。 可抬头的时候,那少年道人眸光如电,却又平和,没来由平添一丝惧意。 于是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 手中之折扇点了点一 《我为长生仙》第153章 一连七子斩龙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4章 不妨多夸夸 却说岳士儒在辞别了那位少年道人之后,不敢耽搁,匆匆的上路了,一方面是担忧误了时间,二来则是毕竟自己身上伤势不轻,纵然是被那位真人以极精纯极醇厚的先天一炁恢复了,但是自身的元气还是远不曾复原。 瘴气邪气逸散的话,来去无影无踪的。 若是一个不小心,又撞上了这些事情,那时候自己的实力不足,恐怕 《我为长生仙》第154章 不妨多夸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5章 气血勇武男儿事 那兵家的密探在双手奉上了那拼凑出的卷宗之后,就已经低下头再不敢于抬头,这等的隐秘,若非是兵家一脉的魁首动手的话,也绝难以轻而易举地得知,许久无言,密探抬起头来,看到那位素来豪勇也不怎么讲究的七皇子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 攥着这卷宗的手掌上青筋贲起,甚至于微微颤抖。 “这是真的?! 《我为长生仙》第155章 气血勇武男儿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6章 大贼!!! 七皇子的战马一路奔驰到御道前,才被拦下,有两位禁卫躬身行礼,道:“殿下。” 七皇子大笑着打着招呼,说出了这两位禁卫的名字,又神色自然,眉宇飞扬笑道:“怎么,连我去宫里面,都要被搜身吗?” 两名禁卫行礼道:“职责所在,还请殿下恕罪。” “哈哈,自是开个玩笑了。” 七皇子翻身下马 《我为长生仙》第156章 大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7章 天下太平! 那一口刀是锦州人常带在身边的,因为锦州多野兽,惯常打猎来吃,可以用来割肉;因为锦州繁华,处处可见风光如画,可以用来开山道,可以用这一口刀削下花枝放在嘴中咬着,而现在,这一口刀走过乱世,甚至于杀过因饥饿而疯狂的灾民。 现在握在七皇子的手中,刺穿了层层锦绣般的华服,直刺入那皇帝的胸口。 七皇 《我为长生仙》第157章 天下太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8章 见过齐判官! 岳士儒看到那穿蓝色道袍的少年道人走入道观,神色都迟滞了下,又因为那一口被纯阳祖师说虽底蕴不足,然极暴虐杀性极重的【炼阳剑】,竟然被那少年道人一指头送回了剑鞘之中,心中骇然得无以复加。 吕祖之剑,吕祖竟唤不回它?! 呆滞了好一会儿,而后才连忙回礼,道:“晚辈弟子岳士儒,见过齐真人。” 《我为长生仙》第158章 见过齐判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9章 与君知,与君约,与君别 岳士儒大脑微有凝滞,甚至于下意识地往少年道人背后的方向去看了看,而后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土地公惊惧的似乎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待人温和的少年道人,一种荒谬和理所当然的情绪,竟然同一时间浮现在了岳士儒的心中—— 他说已经处理了。 原来是这般处理的吗?! 好大的杀心,好大的杀性! 难 《我为长生仙》第159章 与君知,与君约,与君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0章 玄微应劫来! 少年秦王和其姐离开中州府城,并没有给这一座繁华而大的城池带来多大的涟漪。 百姓仍旧是该怎么样做就怎么样做,该怎么样生活就怎么样生活,倒不如说,现在还有比起这些所谓的大人物们动向,更重要的事情,距离年节才剩下几日了,整个中州都已开始进入了节庆的气氛之中。 少年道人都被小道士明心拉着出去了好 《我为长生仙》第160章 玄微应劫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1章 斩妖除邪,唯我一念! 城池之中,是红尘徐缓,尘世熙攘的热闹景致,而山林之中则是另一种风光,冬日清寒,天高云淡,小小药灵用力搬着一枚收拾好的落叶,又大又舒缓,落叶上的每一个纹路都极好看极清晰,是祂自今年秋冬三千叶落之时寻到的。 去左近寻了那只一百多岁的老蜘蛛,拿着一朵花花,换来了些晶莹剔透的蛛丝。 又晶莹又好看 《我为长生仙》第161章 斩妖除邪,唯我一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2章 北斗主死,群星召来! 齐无惑看着眼前的老龙王,后者也看着他,两人心中的情绪都极复杂。 忽有聒噪声音传来,一只妖魔嘶吼咆哮,是身有双翅的猛虎,张开獠牙朝着这边扑杀而来,尚且未到,就已经有腥臭恶风,扑面刮来,然而还没能靠近这两人的三尺之内,就直接被一股劲气打成粉碎,化作血污砸在地上。 敖流笑了一声,道:“这个方向 《我为长生仙》第162章 北斗主死,群星召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3章 离离乱惑,贫道举火焚天! 那星官几乎是立刻地迈步掠到了象征着周天星辰的玉璧之前,看到那一点流光亮起,而后迅速地湮灭了,迟疑了下,还是伸出手去触碰,只留有一丝丝的炽烈之感,于是星官惊疑不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旁边有人询问道:“怎么,火曜之星的神职醒了吗?” 天官回答:“不曾。” “但是祂体内的力量,确 《我为长生仙》第163章 离离乱惑,贫道举火焚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4章 此身在此,皆是传说! 当所有人都还在沉浸于年节的欣喜的时候,魔障之灾突兀地出现了,亦或者说,灾厄出现的时候永远都是在不曾准备的时候出现的,伴随着类似于气机破碎的声音,一只巨大的凶禽从天落下,降于人世。 张开利爪直接抓住了一个人的肩膀,然后像是捏碎豆腐一样把那个人撕裂了。 鲜血和脏器炸开来。 泼洒在地上, 《我为长生仙》第164章 此身在此,皆是传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5章 斩妖除魔! 中州府城之中的变化,远在两百余里之外的齐无惑根本无从得知,他只是感觉到了那一座城池之中的人道气机崩塌,而后有无数的黑云魔气瘴气掠去,而后以望气之术可以看到血色之气盈满,显而易见地出现了更多的厮杀。 齐无惑瞬间意识到了中州府城出现了问题。 他持剑,想要前往府城,但是他的脚步提起却又放了下来 《我为长生仙》第165章 斩妖除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6章 太上玄微真人!(三更求月票) 正如同齐无惑的预料一般,整个中州各处的乡里都出现了妖魔的侵袭,这是当年的锦州灾劫的翻版,目标绝对不仅仅只是地祇,不只是中州府城。 少年道人抵达一处地方的时候,先前山魈所做的事情再度地发生了,村子散乱,不知多少人因此而死,掌中之剑纵横劈斩,将那妖魔劈杀,地祇们勉强庇护,而齐无惑在内的修者们则是立 《我为长生仙》第166章 太上玄微真人!(三更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7章 大赚,慈悲! 剑气如霜,许久之后方才散去了。 老道人睁开眼睛看着前面。 原本已准备赴死了的,他听到周围的喧嚣嘈杂刹那之间凝固了,天穹澄澈,万物安静,突然间就像是变成了本该宁静的人世间,前面的狰狞妖魔眼底闪过一丝丝的惊恐畏惧,而后有风吹过,这妖魔就缓缓崩塌湮灭了。 无声无息。 是何等壮阔的风 《我为长生仙》第167章 大赚,慈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8章 千载悠悠恨,当以此剑断! 龙吟之声,震天撼地,此刻的敖流几乎是彻底搏命的状态,而灵妙公也同样如此,主场作战,地祇本来就有相当程度的加持,更何况他们现在心中的火怒几乎已彻底控制不住了—— 战斗胜负,生死相搏! 本来就不是明面上的对拼,修为,不过只是基础。 有的人,有一分力未必能出一分力;而有的人,一分力便是不 《我为长生仙》第168章 千载悠悠恨,当以此剑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9章 北极驱邪院所属,杀! 当那少年道人看到那一身散发神韵的黑衣赤龙服的时候,大脑刹那之间一片空白。 脑海中只想到了当日在明真道盟的时候,听到那中年道人所说的那句话—— 【着黑衣赤龙服者引来妖国】 这是明真道盟的盟主用身死陨落换来的情报。 着黑衣赤龙服者,杀我亲族,毁我家乡,数千里锦州,化作焦土! 《我为长生仙》第169章 北极驱邪院所属,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0章 入北极,赐尊号! 当那位男子自报名号之后,眼前的三位星君,以及潜藏在这里的诸多的其他的后手星官属下,都死寂下来,齐无惑看到他们失去了先前的从容和镇定,那掀起了大劫难的计都星君眼底甚至于出现了慌乱这种不该存在于修行者身上的情绪。 北极诸圣,排名第二位。 天猷! 主治元景丹天府。 麾下三十万天兵天 《我为长生仙》第170章 入北极,赐尊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1章 功德妙法,三清嫡传 齐无惑看着手中的腰牌,很朴素,没有如北极驱邪五雷判官那样的特性和神通,但是这一次的灵印却是和他相关联的,少年道人能够隐隐感觉到这印记和自我的联系,而荡魔之字也同样指向了齐无惑自己。 但是这种指向只在北极驱邪院内部存在。 以星辰斗数去推算的话,是完全无法推算到荡魔真身是谁的。 也无法 《我为长生仙》第171章 功德妙法,三清嫡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2章 斩龙篇 《元始祖炁》? 齐无惑注意到上面的四个古朴文字。 太白星君饮一口酒,道:“是,就是玉清大天尊的嫡传功法,传说之中十二圣真里面便有几位修的这一门炼炁法,但是不多,毕竟玉清大天尊的弟子,大多也都是先天化生之物,在诞生化形之前,就已经被天地精华孕育了漫长岁月。” “一出世,就是三花聚顶。 《我为长生仙》第172章 斩龙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3章 功!过!赏!罚! 突然的异变,本该是被斩去此生龙身,放去地府轮回的老龙王,竟然代替了胡乱下雨,搅乱天地秩序的龙子敖武烈撞在了斩龙台之上,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主动放弃了那一线生机,主动承担了主要责任。 这样的异变让众人都齐齐地说不出话来,灵妙公面色悲怆。 先前其余地祇因敖流不必被杀到魂飞魄散而眼底欣喜,唯独 《我为长生仙》第173章 功!过!赏!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4章 只杀不度! 太乙救苦? 齐无惑对于这个名号,还没有什么印象,在这个时代,这位也只是近来方才证道,名号尚不曾广而外传,少年道人的根基受损,又强运气机,而今也只能够微微一礼,诚心实意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自称呼太乙的道人回答道:“无妨,我不曾救助他,是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有因有果,皆由 《我为长生仙》第174章 只杀不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5章 诸因诸果,当以剑决!(三更求月票) 纵世事皆苦,然日月轮转不惜,光阴如旧,再多的死亡,生活仍旧需要继续。 在这突然到来的灾难之下,中州迎来了最难和苦的一次年节,整个中州都充斥着一种压抑和死寂的氛围,其中因为当时面对灾劫时的果断判断,将这灾劫的主要范围控制在了以中州府城为核心的千里内。 在此范围之外的人们在惊骇和恐惧之余,都 《我为长生仙》第175章 诸因诸果,当以剑决!(三更求月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6章 荡魔真君? 人世间,炼阳观的经阁之中,少年道人睁开眼睛,元神归来,五指微微张开,伴随着金色的流光变化,他指掌之间自有星光纵横交织,最终衍化,变成了一枚造型独特的令,散发森森威严,这是代表着斩帝级别的北帝令。 四御凌驾于一切天帝天尊之上,只在三清和玉皇大天尊之下。 更何况是四御之首。 这北帝令本 《我为长生仙》第176章 荡魔真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7章 荡魔斩东华! 云琴本是用那位黑衣服大叔所传的法门,避开了前来寻她的天官,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对于星官所属来说,是极偏僻安静,无人所知的地方,目的便是想要从今日的‘大科仪’之中溜走—— 说是要传唤天庭各部,然后肯定又是诸帝君之流的高位者施令,严肃戒告云云。 讲述的东西又玄妙又难懂,还又要强调种种规则。 《我为长生仙》第177章 荡魔斩东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8章 吞天日! 堂堂东华帝君的首级就这样翻滚着落下台阶,三十三层天阶每一位仙神的境界都足以让他们看清楚这位帝君脸上的不甘,旋即多少有些神灵微微抽了口冷气,头皮发麻,心中都有些惊骇。 中天北极荡魔真君? 北极驱邪院,何时又出了这样一个狠辣的杀胚子? 那可是东华帝君啊,不是什么小毛神,说砍就砍了! 《我为长生仙》第178章 吞天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9章 道者行人间,名声已起,与民更始 今日这大日忽掩的异相,在百姓口中不过只是个颇为新奇的经验,是谈资,而在稍微有些道行的人眼中则是奇怪无比,明真道盟里面询问恳求有先天一炁的道长亦或者说更高层次的真人前来解答,这一次奇异天象含义的【求解】卷宗都堆满了。 先天一炁的道长观主或有尝试解答的。 修到人间真人层次则都是一言不发。 《我为长生仙》第179章 道者行人间,名声已起,与民更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80章 甘为刀! “欸欸欸?岳徒孙你要走了吗?” “这么着急?” 小道士明心一早就知道了岳士儒要离开的消息,原本还是颇为兴致勃勃的样子,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蔫了下来,一整个上午都无精打采,都在考虑要不要把三黄鸡给做成一道炖鸡汤了,惊得那三黄鸡扑棱着翅膀飞到道观的一侧檐角上。 岳士儒禁不住笑道:“小师叔祖 《我为长生仙》第180章 甘为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81章 破气运! 盛世繁华,今日的御道上尽数都是青紫之衣,在这京城之左有一处极辽阔的殿宇群,是为数千年前之人皇邀天帝痛饮的地方,传说那一日昊天大帝转世而成就的玉皇大天尊来此,曾和最初的人皇,妖族的妖帝共饮三杯。 约以为契。 人间之事由人间裁断,妖族和人族有契,不厮杀,不见刀兵,以求堂皇之世。 只是后 《我为长生仙》第181章 破气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82章 赴红尘!(本卷终) 那霸道的一枪携带了兵家魁首的决然一念,刹那之间裹挟了如雷霆般的煞气,化作虹光直冲人皇,而那不需要人皇敕封的兵家气运在此地昂然怒吼,展现自我的存在感,这比之于任何事情给与人道气运,亦或者说人皇气运的冲击都要大—— 不需要人皇的敕封,也可以有人道气运?! 甚至于对于人皇这个存在出手! 《我为长生仙》第182章 赴红尘!(本卷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卷总结 这里是闭关码字之中的作者老阎,感谢大家一直跟着故事的走向看到了这里,鞠躬。 本来是一直都没有写什么卷末总结的习惯,但是后来想了想,做为总结也好,作为一种反思也好,是一种很好的记录,至少可以将之前的大纲捋清楚,也算是承上启下,对于下一卷的预告。 这卷的名字就叫做【赴红尘】 其实有多条线,而主角无惑的心境也在变化,一开始的镇子里的少年,虽然在红尘之中,但是也很难说他的进入到了这时代的旋涡中心,第一个转变是遇到了老师,而后踏上了修行之路,去见诸多的风景,这一段时间,其实是出世超凡的状态的。 而后老师带着他见了自己的师兄师姐,将他送入了红尘。 而这个阶段,齐无惑虽然进入到了人间,但是其实只是身在红尘而心未曾落下来。 一直到锦州的事情逐渐展露在了他的面前,过去的恩怨齐齐铺开,这些过去的故事线才像是绳索一样,让他自己真正的走向红尘和世间,直到过往恩怨被以剑斩断,东华帝君授首,人世间的人皇权威被打破,此刻他已在人世红尘之中。 最后他离开了这风起云涌的中州,要回到自己住的小村庄。 但是现在他纵然在小村子里面,却已经是身在红尘之中了,和一开始那个虽然离开了山村,但是实则仍旧身在世外的样子不同。 尝试以中短篇的构架去完成整个的这第一卷,起承转合,引出一个個的角色,却也不只是将其当做是纯粹的踏板,尝试去塑造较为丰富的角色,去寻找出角色和故事之间平衡的点。 譬如说是七皇子的持刀入禁,是他这样的性格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而这件剧情本身的张力,又会强化这个角色本身的存在感,我的年纪也不算是小了,总是想要在写书上写得更有质感些,当然这一条道路还是漫长且遥远,这才哪儿到哪儿呢。(笑) 回到,这本书打算扣住故事和人物去推动,大概是六卷到八卷的量。 应该是三百到四百万字左右。 第一卷写了六十六万接近六十七万字,大约是三个月左右的时间。 而第一卷其实只是个【引子】。 是开始。 赴红尘。 少年入红尘,按剑且长歌。 引出天庭,人间,妖族诸多的存在。 知道人间天庭各自分治,有妖国,龙族,地祇,水官,蓬莱司。 有四御,人皇,有北极驱邪院这个凶悍的杀星,明真道盟这样的修行者组织。 也让齐无惑从山中走入这个仙侠神魔的时代。 看似是罪魁祸首已伏诛,但是这只是个开始,锦州,妖国,人皇,过往之事尚且未曾结束,而新的身份也将带来新的变化。 锦州之行会遇到什么,各界的反应,龙女的传说,那三个被引来的妖国究竟是谁,人皇的下场,七皇子李翟之后的经历,人间的汹涌,六界的英豪,乃至于齐无惑本身根基的弥补,纯阳真人吕洞宾的动向,乃至于中天北极驱邪院如星辰般忽然出现的荡魔真君,对于整个六界的影响。 都在下一卷开始延伸伸展开来。 铺垫的已足够,下一卷的名字大家大概能猜得到。 曾经想到譬如锦州篇,妖国篇之类。 但是还是不如这个卷名直接干脆—— 今日订正细纲,明天开始第二卷。 【太上玄微真人】 马上也就下个月了,顺便求一下下一个月的月票。 诸位,明天走入第二卷的故事。 拱手。 章节目录 第1章 太上玄微! “哇啊啊。” “冲冲冲!冲击!” 在山上传来了稚嫩且开心的喊叫声音,小小药灵坐在了有了金色尾羽的小孔雀齐云吞的背上,然后任由小孔雀在这山上跑来跑去,少年道人双鬓斑白,坐在青石之上,随意翻阅着从明真道盟借来的记录,神色平和。 小孔雀的羽毛流动,和小药灵玩耍地开心起来,翅膀一震,竟然生 《我为长生仙》第1章 太上玄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章 汝的寿数尽了 丹炉之中,诸多药性汇聚为一,却未曾凝聚成可以让人吞服的灵药,而是化作了极端暴烈的元气,这一炉丹药的原材料都是六界难得的珍奇之物,眼下几乎化作了一种神通,和太上六丁神火产生冲击,在虚空中炸开一层层涟漪。 玄都大法师的右手不再是平和按在丹炉上。 而是直接倒扣着紫金八卦炉,沉重无比的丹炉被提起 《我为长生仙》第2章 汝的寿数尽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章 剑入阴司! 少年道人认出来这两位黑白无常,知道是阴司之中知名度最高的神灵,而其手中锁链,似乎绝非寻常,乃颇了不得之物,道人元神一经束缚,便是再难以运转,如同是凡人受到枷锁,手脚都被困住,难以施展开来。 显而易见是专门针对修行者的手段。 白无常笑呵呵地道:“小道士不用尝试了,此乃勾魂索的本体,和捆仙绳 《我为长生仙》第3章 剑入阴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章 功德无量齐道长 这柄根基非凡的剑器,在齐无惑的元神被勾走的瞬间就察觉到,而后直接跟在后面,只是因为阴司幽冥之神特有的神游千里之手段,一时间追赶不上,但是追着元神的气息,最终还是稳稳追赶在了后面。 此刻面对着这许多的幽魂,血肉,终是贪婪不已,露出此剑凶悍的本心。 欲要吞噬这万千幽魂。 少年道人脚步微 《我为长生仙》第4章 功德无量齐道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章 无量渡人 微风拂面,极为柔美。 啊,天是湛蓝且澄澈着的。 风吹过来的时候,草地都微微起伏,能够看到花朵摇曳,云是那么的白而柔美。 美丽的少女奔跑在道路上,回到家,推开门,看到了头发白了,脸上有着皱纹的奶奶正在做饭,饭菜的香味让人怀念,奶奶微笑着走过来,笑着伸出手摸着自己的头:‘我家小孟就这么 《我为长生仙》第5章 无量渡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章 定神魂,延寿数,明镜放光! 面对着黑无常目视前方,面对着阴德定休真君的询问,装作毫无察觉的模样。 这个时代的阴司不受天官玉帝和地祇之首的管辖。 在幽冥之内的十大真君也无惧于任何人。 但是阴司是为了维系生死间秩序和尊严才建立的组织,本身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眼下这么多的阴德,肯定不可能装作没看到,那会令地府这几千 《我为长生仙》第6章 定神魂,延寿数,明镜放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章 无上至宝! 冥宫的藏宝之处在于第二层冥宫的后侧,亦即是阴德定休真君所镇压之处,真君带少年道人入内,见到这屋子之中一座座阵法散发流光,其中以灵光封印了一件件的宝物,散发灵韵之气,真君遥遥指了指这些东西,道:“就是这里。” “这些东西,倒是我们这万年间的积累,小友可随意看看。” 少年道人见到其中第一个阵 《我为长生仙》第7章 无上至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章 灭佛斩帝,渡灭苍生 第一层冥宫之中,泰素妙广真君正和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饮茶对弈。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提子要下,道:“这……妙广真君,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泰素妙广真君抚须笑道:“这是冥府啊,十殿四司,分有十八层炼狱,都有阴兵鬼将,又会有什么声音?” “总不至于有谁来我冥府作乱吧? 《我为长生仙》第8章 灭佛斩帝,渡灭苍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9章 步步杀机! 那为首者的声音沉浑霸道,在少年道人耳畔回荡着,连道袍都微微震动,而他所说出的话语内容却比起这声音更加地震动心魄,中天北阴酆都大帝,这个尊号的规格,哪怕是在天庭都是最顶格的。 东华少阳帝君的尊位,和同时拥有【中天】【北阴】【大帝】三个特殊尊位的大帝。 在位格和规格上完全不能比拟。 中 《我为长生仙》第9章 步步杀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0章 玉清亲传真符! 阴德定休真君独自站在鬼门关的门口,双手松开的时候,两只青面獠牙的鬼物沉沉砸在地上,而后缓缓消散,化作了纯粹的戾气,混入了这黄泉之中,阴德定休真君看了齐无惑一眼,松了口气,温和道:“小友可无事?” 北方鬼帝看着那温和模样男子,似乎认不出他,迟疑许久,道: “【万事皆休】?” “咳咳, 《我为长生仙》第10章 玉清亲传真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1章 宣荡魔入内 在这山中,两拨人马正在对峙。 其中一边是商队,以一名白衣少女为核心,旁边一名老者肃然而立,双手极粗大,似乎有摧山破石之效,另外一边却似并非跑商者,如同世家大户,穿着劲装,腰间悬挂玉佩,持刀拿剑,自有淡淡杀机。 为首之青年冷笑道:“周家小姐,勿要说什么你们先找到的。” “药灵之物,皆 《我为长生仙》第11章 宣荡魔入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2章 北极荡魔,累功升迁! 少年道人的元神以北极驱邪令为依凭,转瞬之间,直上天庭驱邪院。 这是暂在人间的天官仙官们自然而然可做到的神通,哪怕是肉身距离天庭司院极为遥远,也可瞬息来去,少年道人元神之上化作了驱邪院的黑衣黑袍,脸上带着面具,老师赐下的发髻摘下,因为没了星君级元神甲胄,没了那紫玉金冠,黑发披散,唯双鬓为白。 《我为长生仙》第12章 北极荡魔,累功升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3章 历劫度人 老者本驭风而行,身穿长袍,气度风雅,纵是已苍老,脸上多有皱纹,却也难以掩盖他的气质,一口气御风而行千里,来此山林之中,本来就已经有些疲惫了,终究是已年老,先天一炁运转的时候,也不如往日那样得心应手。 正打算稍作休息,忽而听闻琴音铮然,极幽静悠长,抚琴之人的琴艺已能称得上上佳,再加上这琴似乎是古 《我为长生仙》第13章 历劫度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4章 至情至性,持剑横拦! 一众地祇们被唤来,而后直接施展出了搬山法门,与其说是遁地而去,倒不如说是直接将齐无惑和楚鸿图,还有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土地都搬走了,少年道人这一次以更加旁观者的姿态去看遁地之时的视野。 所见的风景极玄妙,地脉如气机,又沉沉厚重,灿烂纯粹。 楚鸿图分明已到了寿尽的时候,又有大的困扰缠身,可似是 《我为长生仙》第14章 至情至性,持剑横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5章 太上之名! 曾有这样的故事。 故事里面的人,年少骄纵,是一地富户,家中有些财物,却是因财而获罪,家为仇寇所害,满门皆死,唯独些许在外仆从,还有当年那少年之人苟活下来,在山中以果实果脯,以泉水解渴,却天资纵横,效仿山间白猿而修行吐纳。 复仇之后,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老管家希望他继续做富户。 可已习 《我为长生仙》第15章 太上之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6章 太上玄门二师兄 却说九天之上,十一曜主斗部群星,太阳帝君被斩之后,斗部事宜,皆由月宫黄华素曜元精圣后太阴元君执掌,今日却翻阅典籍之时,一名姿容甚美的女仙匆匆而来,手捧着玉简,道:“圣后元君,元君,有变化。” “您在八百年前,恳请玄都大法师出手救下的那位,似乎成道了。” “嗯?” 白发垂落腰间,姿容 《我为长生仙》第16章 太上玄门二师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7章 元始祖炁,老牛我素来稳健 风吹林间,林叶潇潇,在贺州的时候,冬日严寒,树叶皆落尽,但是进入中州不远,就变得没有那么冷,冬日树叶不曾落尽,区区一州之间的变化就这样大,显而易见是和某些奇地妙境地脉之类的有关。 小孔雀在低空飞行。 努力地飞。 但是似乎是最近吃的有些好,肚子鼓鼓,背着小药灵,就这么从杂草枯草上飞掠 《我为长生仙》第17章 元始祖炁,老牛我素来稳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8章 且唤道兄便是 老黄牛,自认为谨慎。 这几千年的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 近日里来,那丹华符应元君不知道因为什么来找他,他都精妙地避开,不见不见。 见哉乎?不见也! 每每能避灾劫于事发之前,能躲难于不变之时。 世人皆知我老牛朋友故交遍布天下,却不知道死去的朋友故交更多,能活到现在还好好的没 《我为长生仙》第18章 且唤道兄便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19章 与北帝论道说法 北帝镜之上,流光缓缓散开,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少年道人心中稍微松了口气,总算是将云琴应付过去,否则伤势来历,解释起来,又要很多的功夫,五指微张,自身的先天一炁流转,尝试靠拢祖炁。 修持《元始祖炁》是漫长的功夫。 就如同天蓬所言,少年道人眼下只是入门而已。 十二圣真大多都是在高于这个层 《我为长生仙》第19章 与北帝论道说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0章 那是我的师兄 山外山,楼外楼。 青山过处有青山,道门之中是神仙。 道宗隐藏于群山万岭之中,常人无缘得见,岳士儒跑废了好几道甲马符,这才从中州府城一口气地回到了山门之中,若是先天一炁的话,至少能懂得些许的御风之手段,不过只是御风手段的话,也就是好看些。 飘逸潇洒。 真论速度还是这两条腿靠着甲 《我为长生仙》第20章 那是我的师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1章 鹤连山神齐无惑 “哈哈,这里就是这鹤连山了,小兄弟,我就只送你到这儿了,我还得把这些东西送到前面的镇子上,就不进去了,哈哈哈,以后有机会的话,你再来坐我的驴车,不收你铜板儿!” “走了!” 赶着驴车的男人大笑几声,然后一挥鞭子,驴子叫了几声,稍微加快了些,然后趁着日头不落,得要赶路,苍凉的号子声响着,少 《我为长生仙》第21章 鹤连山神齐无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2章 娘娘的脑瓜崩 刹那安静死寂下来,这几十个妖怪瞪大眼睛,看了看自家老大,又看了看那边的少年人,又瞅了瞅自家的老大,空气中莫名其妙充斥着某种可以名之为尴尬的气氛,倒是有一个不懂得看气氛的哈哈大笑起来:“你是鹤连山神,那咱们老大是什么?” “假冒的吗?” 旁边一只妖怪抬手一巴掌糊上去。 “你可闭嘴吧你 《我为长生仙》第22章 娘娘的脑瓜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3章 叫娘娘! 齐无惑本已在《元始祖炁》这一门玉清嫡传法门之上入门,诸多神通会直接被元始祖炁削减,甚至于直接转化为最纯粹的元炁,但是眼前所见这两根手指,根本就没有半点的神通气机,就仿佛只是轻描淡写,随意地不能再随意的一下。 元始祖炁就和不存在一样。 少年道人身子一晃,竟然直接被从遁地之时的玄妙状态里面被 《我为长生仙》第23章 叫娘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4章 易山更名,大地之炁 刹那之间,少年道人只觉得额头一痛,而后身子就轻飘飘地飞腾起来。 身子一下破开了这九重地脉之土,刹那之间升腾,少年道人感觉到了大地的厚重,于是一瞬间像是变成了一块石头,小小的石头被吹动,翻滚,大地承载着万物,却并非是永恒寂静不变的,而是自始至终积蓄力量。 唯变不变。 这不变之下是无时 《我为长生仙》第24章 易山更名,大地之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5章 故人无恙,血养圣胎 少年道人下了山来,先是把柴薪分给了先前约定了要的人,然后买了些肉和米面,放在了背篓里面,两个小家伙就挤在了这些吃的间隙里面,呼呼大睡着,少年踩踏着夕光的余留,走向家中。 耳畔听到了的是熟悉的乡音,说的是家长里短,没什么大人物事情。 倒也轻松悠闲。 少年道人一路渐走,前面道路逐渐昏暗 《我为长生仙》第25章 故人无恙,血养圣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6章 云琴无惑 将苍生逼迫到了绝无仅有的绝望之中,而在这绝望之中看着人们彼此的厮杀,背叛,杀戮,人相食,血肉相残,只求一活,然后以这最为极端最为残酷的情绪之中,等待着催生出最为灿烂恢弘,以身护道,以死救生的勇烈之气。 旋即吞噬这勇烈恢弘,披甲成圣。 少年道人是太上嫡传,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个路子。 《我为长生仙》第26章 云琴无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7章 移星易宿,火德星君! 少年道人看着镜子里面的少女,那少女似乎总是无忧无虑,没有什么事情会在她的心中逗留,心境澄澈,带着最灿烂明净的笑容打招呼,少年道人面对着所需要做的事情而带来的那种情绪不自觉地散开来。 心境舒缓,此刻仍旧是坐在了梅花树下,闲聊几句,少女忽而眸子微眨,拉长语调道:“无惑——” “嗯?” 《我为长生仙》第27章 移星易宿,火德星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8章 持剑而立,邀战群星万象 斗部在群星列宿之所在,重新遴选出缺失了的诸多星君职位。 排名最高的大日东华帝君暂且无人能够替代,接下来的五曜之位,以木、金、火、水、土为排序,玉妙元君领受太白之尊号,为这一代的太白星君,紧随其后的就是火德星君,火曜自数千年前熄灭之后,这是第一次遴选。 五曜星君,尤其特殊。 道藏之中 《我为长生仙》第28章 持剑而立,邀战群星万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29章 群真诸圣,见我手段! 老黄牛的盘口一开,就连先前已经打算要离开的斗部诸神都停下来脚步,不必提起他们,就连原本只来此旁观之人都是有了兴趣,并不是他们在乎那所谓的一枚护身符似的第一枚钱。 那东西谁都知道是假的。 但是,若是能够让那老黄牛吃瘪。 哈哈哈,那却委实是极为大的乐趣了! 于是众人看着这‘余兴节 《我为长生仙》第29章 群真诸圣,见我手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0章 我无敌! 上清境,青阳妙道天君之所在。 上清的藏书阁之中,身穿灰色道袍,五官素净俊朗,气质安宁平和的道人不紧不慢的翻阅典籍,一只手提笔蘸朱砂,在这些道经之上写下批注,语气温和平静,指点这些经文的疏漏之处。 一只白色的猫儿卧在桌子上。 相较于自家老师,这位素净道人极为负责。 亦或者说,正 《我为长生仙》第30章 我无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1章 知神人之隔,功体终成! 在那少年道人一剑斩下了南极朱陵大帝的首级的时候,整个大阵的气氛都刹那之间变得死寂下来,那种气氛微微沉寂着,没有人敢于惊讶交谈,只是齐齐看向了那冷峻的少年道人,以及重新汇聚的南极朱陵大帝真身。 后者轻轻摸着脖颈,眸子微敛,注视着眼前的少年道人。 祂欲要一泄心中怒意,逼迫出眼前少年荡魔真身。 《我为长生仙》第31章 知神人之隔,功体终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2章 ‘炸炉’! 在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的左辅星君开口的时候,朱陵瞳孔骤然收缩,他之所以威胁,就是觉得事情是在自己的控制之中的,只是威胁,自己还算是吃亏了的,但是眼下却是在一个万万不可思议的地方栽了。 “北帝子?!!” 北帝子,四御的继承人。 虽然从无谁能继承北帝之位格。 但是北帝子就已经代表了北 《我为长生仙》第32章 ‘炸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3章 量劫始,无人知,梅花树下两相知 那朴素丹炉剧烈旋转,无尽烈焰,直接将朱陵大帝封锁其中,任由他的根基乃是先天元火所化,但是这丹炉之中的火焰却尤其地暴戾霸道,硬生生的将他烧得痛苦难忍,作为烈焰所化却感受到了火焰这个概念都被燃烧的剧烈痛苦,禁不住放声怒号: “你到底是谁!?” “为何来阻拦我!” “为何?!” “ 《我为长生仙》第33章 量劫始,无人知,梅花树下两相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4章 玉清真符,三炁功体 天之最高,南极长生大帝拜访北极紫微大帝而去。 天之中也,群星列宿,依旧如旧,可谓腾云驾雾,来去祥和,前番东华帝君和四隐曜之时,为这天庭的煌煌斗部之光遮掩了一层阴霾,而这毕竟只是短暂的,只是偶然的事情,只是东华过于极端的求道而已。 天之外也,紫府玄都观,今日闭观,群仙列真,不能入内。 《我为长生仙》第34章 玉清真符,三炁功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5章 北帝子,不见了! 李翟纵然被手法暗锁了琵琶骨,废了修为,但是一股凶性和戾气却比起往日更甚,犹如不见天日之病虎,冷然笑道:“恨啊,当然恨,恨不得把你扒皮抽骨,打死之后,掉在城门上。” 皇帝踱步走来,俯瞰着那筋骨疲软只坐在地上的儿子,道:“果然类我。” “但是,李翟。” “你是我生,我养。” “而 《我为长生仙》第35章 北帝子,不见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6章 汝可有师承? 大眼瞪小眼,两脸皆懵。 大道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小家伙。 等等? 这小家伙…… 虽然说大道君和玉清不同,素来不喜欢那些掐算之术,但是这可是专门为了躲太乙救苦才弄出来的法门,可谓是专门反玉清一脉追踪的神通,便是太乙救苦都找不到这里。 眼前这小家伙,断无太乙那般法力。 《我为长生仙》第36章 汝可有师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7章 太上一脉,绝世无双! 浩渺之声,从容平淡,带着不可违逆般的威严,而那中年男子的眸子似乎有了一点神光,注视着眼前的少年道人,旋即视线落在了他的白发之上,木簪之中,神色微微一顿,眉头皱起。 少年道人恭敬回答道: “贫道已有老师了。” 玉清元始天尊眸子扫过木簪。 在玉清十二圣真之中有一名被斩杀至魂飞魄散 《我为长生仙》第37章 太上一脉,绝世无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8章 封! 周逸涵的神色有些许的拘谨,这却不只是往日演出来的那种,而是当真有些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那被搀扶着出来的少女,分明也就只有十七八岁模样,面貌五官本是柔和,但是那一双眸子幽深,气质又安静缄默如深谷,给人一种不可测的清冷。 一身白衣素净,罗袜青鞋。 腰间垂下玉佩,却不似寻常贵妇人那般繁复,没有金 《我为长生仙》第38章 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39章 元始大天尊的抉择 梅花树下,那去而复返的中年男子看着沉思的少年道人,一双眉微微皱起。 为何,又是他? 却是那【炁】之上留下来的一点灵光,被二度触及。 结果现身出来,发现触动了这十二圣真传承位格的,竟然还是这一个太上一脉的弟子,视线扫过少年道人放在一侧的那一卷玉简,看到上面留下的十二重封印已经被破开, 《我为长生仙》第39章 元始大天尊的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0章 玉清大天尊的后辈弟子养成计划 “清玉?” 少年道人的脑子一顿,刹那之间就想到了另外的一个名字,却又见这中年人姿容绝世,气度非凡,但是还没能他彻底做出反应,却直接‘遗忘’了眼前这中年人的特殊性,似乎只要一旦意识到他的身份,就会立刻对其身份这个概念失去认知。 而后对其认知重新以悖论方式回归到‘一位神秘莫测气度奇绝的邻居’ 《我为长生仙》第40章 玉清大天尊的后辈弟子养成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1章 悟性低微齐无惑 少年道人坐在了浴桶之中,浑浑噩噩,不知过去多久,只是尝试以炼炁的法门,又结合太上一脉心决,参考了那一卷书卷里面提起的些许理论,自悟功法,尝试以淬炼炁的方法,淬炼自己的肉身。 太上没有教导他具体的炼炁行功之法。 只是点出了采炼封止四个关窍。 而那位隔壁的邻居,清玉道人则是给出一个理论 《我为长生仙》第41章 悟性低微齐无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2章 玉清亲传! 老黄牛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旁边的牵牛宿的星君。 两个贼能打,只说人世间形容豪雄气是气冲斗牛就知道牛宿星君乃是一等一的能打,而老黄牛当年也是妖族之中的混世魔王,妖族各部族之间厮杀争斗不比人族和妖族之间的稍差,这个家伙能够在不同的妖族部族之间,做跨部族的兵器法宝生意,可知其手腕。 但 《我为长生仙》第42章 玉清亲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3章 织女将访 看到父亲和牛叔模样,云琴愣了下,而后注意到他们两个都疯狂的给自己使眼色。 少女疑惑:“后面?” “我后面有什么人吗?” 她转过身去,后面所见到的仍旧是一片云霞弥漫的风景,没有看到什么不同,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牛叔的厚实牛皮都发白,干笑着道:“啊啊,玩,玩……是完成修行之后散了散心, 《我为长生仙》第43章 织女将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4章 胜过我,可出山 山中不知时日,修行岂有岁月。 少年道人只觉得自己每日修行,学艺,不知不觉,似乎已经过去了数年的时间,乃至于十数年的时间,可是每日的米面粮油却又似乎只如寻常的消耗,没有什么变化,时间的流动似乎变得极为缓慢,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感知。 有时候,少年道人就觉得,自己像是故事里面看别人下棋,结果就沧 《我为长生仙》第44章 胜过我,可出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5章 战道祖!客终来! 清玉道人此话一出,太元圣母的神色都微微动容,下意识道:“老师……” 旋即看到老师神色,忽而明悟,清玉道人只是不满于齐无惑此刻想要离开的想法,故而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纵然斗战无双,天才纵横如天蓬者,当年也不过只是斗平了而已,眼下少年道人足足数日时间,也只是补基础,怎会是大天尊的对手? 前面数 《我为长生仙》第45章 战道祖!客终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6章 无惑见织女! 在玉清大天尊察觉到些微异样之后,太元圣母讶异道:“老师?” 玉清大天尊抚琴之手微顿,淡淡道:“原来是一个小道友来了。” “小道友?” 太元圣母微怔,旋即过去足足十数个呼吸,才察觉到那隐幽微妙,冰冷森森的气机,徐徐而来,如云霞之渐张,如北辰之流转,道:“北帝子,织女吗?” 前代 《我为长生仙》第46章 无惑见织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7章 且道,齐无惑如何? 少年道人通报了姓名,织女所化的女道士眸子微顿,似乎饶有讶异,而后看着眼前少年道人,前者好奇,甚至于往后面瞅了瞅,却是发现后面同样是空无一人的,旋即似乎微有明悟,道:“看起来,前辈是来寻我的?” 织女平淡颔首,道:“确实如此。” 得知这少年人的真实名姓名,以及明悟此人就是自己要寻之人的时候 《我为长生仙》第47章 且道,齐无惑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8章 齐无惑:原来如此 少年道人快步下山,心神安静,稍微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院落,却发现自己的院子没有变化,没有被那位隔壁的清玉道人堵门,这才是稍微松了口气,而后快步回去屋子里面,重新开始修行。 而他不知道的是,隔壁的院落之中,清玉道人始终都在注视着一切,神色平静。 若是齐无惑先前接受了北帝子织女的北帝镜,他会离 《我为长生仙》第48章 齐无惑:原来如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49章 战而胜之! 少女的指掌之间,云霞交织,变化莫测,仿佛有无穷无尽之可能,又穷极一切玄奥幻化之理,而且这变化,竟然并非是一种定式的变化,而是自然而然,随心演变,哪怕是施术者也不能穷极其奥妙。 若是只研究那百十个定式,不过是死的法门。 掌握了核心之理,便可以千变万化,无穷无尽! 齐无惑眸子瞪大,这‘ 《我为长生仙》第49章 战而胜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0章 称真人! 少年道人看着眼前清玉真人让开的道路,一时之间,隐隐然有些不敢相信,有些恍然如梦般的感觉,旋即道心唯一,唯定,看着那中年道人背后遥远的山川起伏,终于可以下山,可去那妖族之地。 虽然知道,大圣是直接比拟帝君的境界。 随手一击,后续就是自己先前在中州时汇聚万千地祇之力完成的劫剑威能。 纵 《我为长生仙》第50章 称真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1章 后土娘娘的礼物! 后土皇地祇看着那少年道人的修为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地突破为了这个时代的真人层次,所谓真人者,其神已完,其炁已足,身体轻健,福寿绵延,入水不溺,入火不焚,常人突破,皆打坐炼炁,闭关百年。 玉清门下的一脉弟子,三清的嫡传,四御的弟子,只要不是先天生灵。 那么在这一关皆需要静心打坐,服丹食气,专 《我为长生仙》第51章 后土娘娘的礼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2章 天下大变,真人下山 本来以为就只是几位故友的少年道人被镇了下。 十几个路子? 老黄牛似有不好意思,而后给齐无惑解释了一番,道:“这倒不是牛叔在说假的,这些路子都有些时日没有走动过,毕竟,在那先前药师佛这老秃瓢总是堵着我门,一出这天宫大门,就会给他堵了。” “这让我如何能去下面寻我那些个兄弟朋友?” 《我为长生仙》第52章 天下大变,真人下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3章 方寸山,齐真人 “而今那狗贼,竟然如此软弱……如此卑躬屈膝!” “还所谓为大圣贺?!” “我呸!” “还皇帝!” “照我看,干脆写信当人家儿子算了!” “哈!好一个儿皇帝!” 茶楼之中,满是破口大骂者,而这些破口大骂的人,非僧即道,先前骂的最狠的是个和尚,之后就是个道士,那個道士 《我为长生仙》第53章 方寸山,齐真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4章 千变万化,乃神仙之手段 好一场厮杀,交锋者都已经是先天一炁,都是道观之中观主,佛寺当中法师层次,施展法术,已经不必再需要法坛的辅助,元神一动,便可以牵引这天地间的先天元气,化作雷霆烈焰,剑气佛光,并那妖气冲天,却都在此刻齐齐地停下来。 却见僧人怒目,道人持剑,妖魔恣意,猛禽振翅,不一而足,栩栩而生。 雷霆火焰, 《我为长生仙》第54章 千变万化,乃神仙之手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5章 声名渐起于天下 半月之后。 明真道盟之中,先前前往拦截那诸妖魔的修者们退了下来,谈论起先前经历的事情,于是众人尽皆都叹息,暗恨痛惜不已,提起自己为何能活着回来时候,忽而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去,却见一人戴着斗笠,垂落黑纱遮掩模样。 和众人交谈消息。 此人沉吟许久,道:“……说起来,我自锦州归来,也曾遇 《我为长生仙》第55章 声名渐起于天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章 入妖国,终出手 少年道人一缕元神,借助了驱邪院之权能,奔赴天庭之上,作为驱邪院的战将,少年道人直接出现在驱邪院之中,天猷大真君今日当值,眸子微抬,这位北极诸圣之中最为沉静的道:“荡魔来此何为?” 少年道人拱手一礼,将方才诸事说完。 而后道:“天庭之中的落雨如果不是有大阵要求的话,应该不算是违逆天规吧?” 《我为长生仙》第56章 入妖国,终出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7章 真人仗剑入妖城! 刹那之间,气浪腾起散去,此妖族城池之中的守备军几乎是转眼就摊倒一地,万物得灵而为妖族,故而最初能被称呼为妖族的,起步就是三才全的境界,能够化形的,便是至少先天一炁,可那是野外的群妖。 妖族的后裔,也有如人族通灵,元神比起先祖更强,但是修为也需要一步步来。 这些妖族的守备军实力,真人层次可 《我为长生仙》第57章 真人仗剑入妖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8章 第八圣之名! 狐族的女子看着这一枚金牛吞月之令,神色微有震动动容,许久后,看着眼前的齐无惑,道:“金牛吞月,你是第八大圣的传人?” “祂不是已成了天上的真君,不肯再下妖间了吗?” 第一句话似还似震动,第二句话之中已隐隐有些敌意。 可是这敌意之中,却也多有复杂,手中折扇抵着右手的手掌,终于还是道: 《我为长生仙》第58章 第八圣之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9章 先天生灵,道门风姿绝世 那小家伙面色苍白,在发现齐无惑也来到这里的时候,则变得尤其惨白起来,身子微颤抖,一位羽族的女子,身形纤长,气质优雅,此刻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道:“这,第八公子……我,这孩子……” 人首蛇身。 她们方才只是给这个孩子洗漱换衣服,只是不知道为何,她脚上的镣铐解下来之后,接触到了水,就化作了蛇 《我为长生仙》第59章 先天生灵,道门风姿绝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0章 算命先生:我算,我再算! 灰衣算命先生的笑容凝固,那少年道人其实已用了变化之术变了模样,又有狐族特有的手段遮掩气息,闭着眼睛,道门光风霁月的清朗之气,已被遮掩化作了清俊的气质,但是这些手段,在他面前,统统无用! 因为他的性灵实在是太澄澈了。 推断能力之强大,就只靠着本能就直接凌驾于所有手段之上。 这玩意儿看 《我为长生仙》第60章 算命先生:我算,我再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1章 巍巍然无可匹敌者! 这算命先生是用三枚天帝钱进行的卜算。 最正统的六爻法门,这种比起六十四卦,梅花易数之类的法门要复杂不少。 可他只是随意一抛就成了。 而后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也只有他可以算得出来那个名字——清玉道人? 清玉道人? 艹,不要想!!! 这一次是他的智识在尖叫,而那六界之 《我为长生仙》第61章 巍巍然无可匹敌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章 见大圣 先前众人都知齐无惑的目标是什么,而现在,那位大圣在以一种无可匹敌的霸道姿态镇压击杀的锦州之地诸山川地祇之首,尊东岳大帝的同境界强者之后,便来邀这少年道人前去抚琴,透露出一种冰冷的味道,苏幽的心底都微沉。 那位青发的使臣微笑道:“大圣出关,听闻琴音阁之中有了一名新的琴师。” “琴技超凡脱俗 《我为长生仙》第62章 见大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章 后土令使齐无惑 少年道人抚琴,心神平静,指下琴音却悠扬,如波涛席卷苍山,一时间青狮大圣闭目听琴音,就连那贵公子模样的女子都安静下来,眸子里颇有三分讶异,也不曾开口说什么,只是闭目听琴,一曲弹罢,却是许久无人闲谈。 那女子赞叹道:“不错,甚是不错。” “没有想到在外界也有这么好的琴师,委实是超过我的预料了 《我为长生仙》第63章 后土令使齐无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4章 破阵见圣胎! 似乎是这锦州人三个字,以及那一股出身于锦州天地间的特殊气韵,让这位狠辣到断绝自己的法天象地和九成元神根基,也要闯入这青狮族福地之中东岳大帝放下了最后的敌意,他的脸上有些复杂,有愧疚,有痛苦,有挣扎和悲怆,和一种自我毁灭般的死寂决意。 东岳大帝道:“你来这里什么?” 少年道人轻声道:“想要 《我为长生仙》第64章 破阵见圣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5章 齐无惑,大圣之劫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小蓬草的身子都绷紧了,身子一动不动,两个眼睛瞪地大大的,像是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盯着那边的门,思幽神色温和,伸出手抚了抚小蓬草的头发,而后方才从容起身,前去开门。 站在门口,白发女子看到来者正是那位女扮男装的贵公子,是青狮大圣的贵客。 心底微沉,神色却是从容,微微笑道:“ 《我为长生仙》第65章 齐无惑,大圣之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6章 道门传说,以诛破阵!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醉酒的道人在下面找事情,苏幽的眉头微微皱起,站在二楼往下看去,却见空荡荡的雅座一侧,一名只穿着浅蓝色道袍的道人趴在桌子上,眉宇清朗,并无皱纹,却已有几缕长须,看去似有些喝得大醉。 琴音阁也有好手,用以应对那些发了酒疯,欲要对这琴音阁姑娘们出手的高手。 都曾经有过赫赫名号 《我为长生仙》第66章 道门传说,以诛破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7章 东岳之名! 听到了齐无惑的回答,金瞳明艳的荒爻似笑非笑: “无痕琴师,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 “如此便好。” 她的手掌按在了小蓬草的头顶,想要揉一揉,却被小蓬草用力地甩开来,嘴巴里面咬着方才荒爻递给她的果脯,乱糟糟的头发下面,一双眼睛却是极为警惕的盯着眼前的女子,藏到了齐无惑的身后。 但 《我为长生仙》第67章 东岳之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8章 齐无惑,破四正 东越大帝传授的东西,齐无惑根本不能够理解,更不必说掌握,悟道。 那种高渺,庞大,繁杂,几乎让齐无惑有一种夏虫不可以语冰的感觉,因为以夏虫之寿,不曾见到过冰霜,纵然是再如何聪明的夏虫也不可能理解冬日万物肃杀之感,而齐无惑的悟性纵然是再如何强,但是终究只是个十六岁少年。 他不能领悟修道万年之 《我为长生仙》第68章 齐无惑,破四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9章 遍听诸天四谛之苦者 伴随着那吕纯阳的动作,众人视线都落在那算命先生的身上,吓得他连肉都没咽下去,差点就给呛死,而后猛然起身,叫道:“什么叫做我?我反对,我反对!” “你是要我去送死啊!” “哈哈哈,有我在,还有老友你的谋略和冷静,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算命先生几乎要跳起来:“艹!” “你认错人, 《我为长生仙》第69章 遍听诸天四谛之苦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0章 灭佛斩帝,血河不竭 黑无常的出现,让这位灰衣先生的脸色都一下子变得极端难看起来,他几乎立刻地明白了什么,看向那僧人的屋子方向,破口大骂道:“臭秃瓢,死秃驴,老子还以为你是站在我这里,帮我的忙的,没有想到,你竟然通知这个死人脸抓我。” “你们放弃吧,我是死也不会回去的!” 木鱼声音清幽,并不回答。 灰衣 《我为长生仙》第70章 灭佛斩帝,血河不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1章 执吾名,各行其道! “阵法太难了……” “这老狮子,果真是奸猾狡诈,竟然在地脉之下又覆盖了一层妖族的阵法。” “一旦对于妖族的阵法了解不够,就有可能反而引动这阵法的特性……”仪轨之处,东岳大帝眉头皱起,以自身的元神之力抚平了险些暴动的阵法,而后回身去看那盘腿而坐,推演阵法的齐无惑,道:“小子,你懂得妖族的阵 《我为长生仙》第71章 执吾名,各行其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2章 恩怨情仇,传道和恳求 哈? 什么九灵? 什么徒弟媳妇? 小孔雀觉得眼前这个大叔脑瓜壳儿可能有些问题,而且很奇怪,刚刚明明都没能感觉到前面有什么东西的,但是偏偏就撞在这个大叔身上,那感觉,就好像是眼前这个头发蓬乱的大叔,其实是和花草,山水一样的。 小孔雀想要飞走,但是却飞不出这大叔的手掌心,他粗大的 《我为长生仙》第72章 恩怨情仇,传道和恳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3章 抉择! 却说吕纯阳,见那白发女子仍旧是没有丝毫的情意,决然关窗,一时间黯然,心如绞痛,只觉得漫天万物都失去了颜色,他想要仰头悲声长啸,想要拔出剑和人大战一场,却又觉得,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都已经失去了那千年的挚爱,又有什么意义? 生死万物,此身剑道,又如何?! 悲莫悲兮,莫过于此,吕纯阳黯 《我为长生仙》第73章 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4章 灭佛斩帝,娲族气息 “如何抉择?” “是啊……一方是可以解开阵法和仪轨的阵法基础,另一方面,是一个认识才不过一个月的小孩子,堂堂无惑夫子,也知道【慈不掌兵】,抉择无情的道理吧?当然,无论你怎么样抉择,都是可以的。” 荒爻噙着微笑。 她的双目泛起淡淡的金色,作为白泽的血脉,齐无惑这个境界比起她差得太多的 《我为长生仙》第74章 灭佛斩帝,娲族气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5章 仪轨起,力压天下;琴音现,剑阵无双 这第二劫纪之时的灭佛斩帝之上的流光,许久后方才徐徐散开。 原本的古朴琴身之上,出现了玄妙的纹路,这琴对于小蓬草有一种亲昵的感觉,允许了她的触碰,但是除此之外,倒是和往日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齐无惑在这一日的时候,取此琴去见东岳大帝询问。 东岳大帝手抚此琴,颇有讶异,道:“这是……灭佛斩帝。” 《我为长生仙》第75章 仪轨起,力压天下;琴音现,剑阵无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6章 断仪轨,夺圣胎! 剑气纵横,在一瞬间完成了对于整个仪轨的逆转,无双的剑气满盈在了整个青狮族的圣地之中,吕纯阳的眸子微抬,微有惊愕,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纯阳剑遭到了极端的刺激,爆发出清越的鸣啸。 吕纯阳嗓音低沉:“劫剑……” “他竟连这个都学会了吗?” 吕纯阳的脸上有一种惊讶之色,旋即喟然叹息:“可惜了 《我为长生仙》第76章 断仪轨,夺圣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7章 破劫脱身! 这圣胎之上发生的变化,到底代表着什么含义,其余的妖族根本不知道,但是他们却能够看到,原本巨大无比,又仿佛是顽石一般的‘圣胎’,此刻却散发出层层灿烂霞光和雾气,让人不自觉沉迷,这下子,就算是再如何的寻常的妖怪都知道—— 这是至宝! 绝对的至宝! 妖族相比较于人,长于气血,弱于心神,更 《我为长生仙》第77章 破劫脱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8章 东岳无双! 青狮子青景威抬头远远看着齐无惑远去的方向,手中之枪,足以瞬间将此刻离开的齐无惑击落下来,虽然说还是会被东岳阻拦住,但是却不会让齐无惑走地这样轻松,但是他手中的长枪抬起,指着自己的圣胎,终究还是放下。 转而以极端霸道的方法砸下,攻击在东岳大帝的身上。 巨大无比,以天地之炁汇聚而成的兵刃狠狠 《我为长生仙》第78章 东岳无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79章 老黄牛:啥? 在接到齐无惑的联络之前。 老黄牛正在天庭参与着诸多仙神的讨论。 妖界自始至终都不服从于天庭,更是推选出了大圣之上,逼近于御的妖皇,这要么是想要重铸妖庭,但是也有可能,是奔着将四御变成五御的念头来的,原本一个妖皇,六名大圣的实力,是被天庭死死压制住的,不敢冒头。 可是现在,第七尊大圣 《我为长生仙》第79章 老黄牛: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0章 【武】之尊名,第二代东岳! 老黄牛腾云驾雾,一口气跑到了雷部之中,寻那里雷将帮忙,却听得一阵大笑,自有两名雷将,穿甲胄,披锦袍,各持兵器,法宝,神色皆从容,眼中有笑意,迎着那老黄牛过来,且大笑道:“哈哈哈,这不是牛兄弟吗?” 左边的雷将笑道:“今日里是什么风,竟然能把你吹过来?!” 右侧的三五雷火大将军已经伸出手, 《我为长生仙》第80章 【武】之尊名,第二代东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1章 诛仙(八千四二合一!) 青狮青景威为自身突破之仪轨,而广发请帖,遍邀群雄,这声势搞得极大,人员,势力也极为繁杂,所以,在被吕纯阳搅动余波之后,则是混乱至极,青狮族,玉蝎子,蛟龙族,熊族,一切诸族都在这里厮杀搅动起来。 妖族血性,杀红了眼睛,哪里还能够冷静下来去思考的? 几乎是挥舞兵器,见异族都杀之,吕纯阳掌中之 《我为长生仙》第81章 诛仙(八千四二合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82章 荡魔之尊号! 巨灵扛纛。 北帝亲来,那种平静漠然又极端苍茫的目光垂落,麒麟在内的四尊妖仙,尽数都身躯僵硬,而北帝淡淡垂眸,没有多说什么,巨灵神掌中之巨纛猛地一扫,轰隆隆雷声鸣啸,黑色的云气扫过了苍穹。 放声道:“攻!!!” 每一朵祥云之上的雷部巨人都奋起神力,持拿巨大的鼓槌,裹挟着雷霆之力重重砸 《我为长生仙》第82章 荡魔之尊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