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弟子只想欺师不想灭祖》 章节目录 楔子 雷雨之夜,冷风吹打在窗户上,发出诡异的吱呀声,听上去像极了厉鬼惨叫。 在这样的雨夜里,沐依裳睡不着,只能蜷缩着身子,紧紧抱着厚重的被褥。 水月殿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瑟缩在卧榻一角的沐依裳后背一寒。 即便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来人的面容,只能依稀瞧见那人的身形。 但沐依裳比谁都清楚来人是谁。 是顾流觞! 她那该挨千刀的孽徒,欺师灭祖之辈。 沐依裳的双手捏紧了被子,隐忍着不住颤抖的身体。 她在害怕,怕极了,不仅仅是因为这磨人的雨夜。 骨子里的傲气,让她不愿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恐惧,是以,她只能忍。 下一秒,那人如鬼魅似的瞬移到她眼前,声音沙哑且妖孽的喊她,“师尊。” 这两个字,她从顾流觞嘴里听到过无数次,从前是满足和喜悦,如今就只有畏惧和惊慌。 沐依裳将被子抓的更紧了,倔强的不肯看他一眼。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攥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头看向他,沐依裳咬着牙,眼神里满是恨意。 “看着我。”他冷声说。 顾流觞的眸子很漂亮,婉若桃花。 可沐依裳只想把他那双眼睛挖出来,来祭奠仙门的数千修士。 她将他从小养大,却不知自己养的是头白眼狼,仙体入魔,残害同门,杀戮无数。 “放开!”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两个字。 如今的沐依裳,浑身上下也只有嘴硬了。 即便被顾流觞废去了一身修为,落得如凡人一般的境遇。 即便被顾流觞要挟,倘若她敢寻思,就将仙门整个覆灭。 她还是不肯向顾流觞低头,在他面前谄媚。 而此刻,顾流觞只是盯着那两片狠厉的薄唇,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在空荡荡的水月殿中响起。 不知是不是沐依裳的力气太小,那人根本没有被撼动分毫,反而双手握住沐依裳的手腕攥在一起,继续肆无忌惮的侵略。 她狠狠的在顾流觞嘴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可那疯子却全然不在意,任由她咬,任由她挣扎。 沐依裳感觉到那人空出来一只手,在她脖颈间摩挲。 她真的怕了,沐依裳从不怕死,但她怕被羞辱。 感觉到沐依裳放弃了挣扎,欺身那人睁开了眸子。 在雷电的照耀下,顾流觞瞧见了沐依裳微红的眼尾和湿漉漉的眸子。 顾流觞的动作停了下来,盯着她倔强又无助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眸子沉的吓人。 半晌,他猛然将沐依裳甩到卧榻上,轻蔑地笑了起来,“师尊还真是会坏人兴致。” 丢下这句羞辱的话,顾流觞起身整理了下衣袍,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夜里。 沐依裳蜷缩在卧榻上,双手抱着双膝,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日,被自己最宠爱的弟子威胁,被他践踏却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随着她的哭泣,胸腔里透出一股钻心似的疼。 这是体内的噬心钉在作祟。 而将噬心钉一根根刺进她身体的人,也很快就要到了。 沐依裳很清楚,每一次顾流觞来过之后,那个女人都会来。 她叫阎漱玉,是顾流觞最宠爱的女人。 沐依裳懒得去计较阎漱玉是不是出于对她的嫉妒,她只知道阎漱玉恨极了她,恨不能一刀一刀将她的肉割下。 果然,随着一声声哒哒的脚步声,那女人如期而至。 或许是出于本能反应,沐依裳甚至能感觉到体内的噬心钉随着那女人的靠近,越发在她心口叫嚣。 阎漱玉扭着腰走进来,双手环抱在胸前,她嘲笑般的看着沐依裳,道:“他许久没回来了,刚一回来就来见你,真让人看了眼气。” 说话间,她缓缓走到了卧榻前。 阎漱玉垂眸看她,“堂堂水月宫宫主,如今散尽修为,成为依附男人的菟丝子,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沐依裳没有回答她,也不愿回答这种疯女人。 自己管不住男人,却要向其他女人发难,叫人不耻。 见她不理睬自己,阎漱玉的眸子紧了紧,眼神里渐渐显露出杀意。 阎漱玉五指收紧成拳,在沐依裳心口重重一击。 那种钻心的疼痛,让沐依裳脑袋一空。 她这一拳,硬生生打在她胸前的噬心钉上。 那几枚被阎漱玉亲手刺入的噬心钉更加刺入沐依裳的心脏。 喉咙间立刻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阎漱玉大声的笑了起来,在寒风瑟瑟的雨夜里显得十分尖锐。 她看着沐依裳痛苦的模样,心里很是畅快。 等她笑够了,眯着眼睛对沐依裳说:“我也玩够了,是时候该送沐宫主上路了。” 她说着,从卧榻前扯下帐幔。 帐幔在沐依裳脖颈间缠绕了一圈猛然收紧。 强烈的窒息感让沐依裳不自觉想要挣扎,可她修为全无,身体又因剧烈的疼痛使不上力。 意识渐渐的有些模糊了。 此刻沐依裳心里想的却是……终于,终于要死了吗? 章节目录 001章 重生再见小奶包 惊雷炸裂,沐依裳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身上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片刻后才恢复了平静。 沐依裳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该死,又做那个噩梦了。 已经整整七日了,她重生到百余年前已然七日了。 这七日,她差不多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唯独有一点让她适应不了,那就是…… 咚咚咚 房门被轻轻的敲了几下。 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师尊,你睡着了吗?” 沐依裳皱起了眉,这就是她无法适应的存在——顾流觞。 她不想理睬他,更不想看见他,只盼着那小子识相的滚远点。 没等到回答,那小家伙便自己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待瞧见卧榻上坐着的人,顾流觞僵在原地,有点心虚的说:“师尊,原来你没睡啊?刚刚为什么不理我呀?” 如今的顾流觞只有五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师尊?”那孩子奶里奶气的喊她,带着一点点讨好。 可沐依裳并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只是冷冰冰的问:“谁让你进来的?” 小少年缩了缩脖子,很有一种挨训的自觉性。 一声雷鸣之后,那小子已经趁她不备爬上了卧榻,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沐依裳皱着眉头将人从被子里揪出来,“顾流觞!” 小少年眼巴巴的看着生气的师尊,有点不知所措的缩了缩小脚。 前世这个时候的沐依裳一见他这样,心都软化了。 可重生而来的她,只觉得这小子在扮猪吃老虎,不知心里有什么阴谋诡计。 沐依裳冷着心肠把他扔下床,道:“滚出去。” 小少年哼哼唧唧的喊她,“师尊~” “师尊~~” “师尊!”那奶萌的声音和沐依裳脑海中那个冷冽阴鸷的声音重合,让她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我让你滚出去!”沐依裳喝道。 顾流觞被她吓到了,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沐依裳:“……” 一刻钟后,那磨人的小东西躺在了她身边。 沐依裳一脸郁闷地躺平,很有种身边躺了一包炸药的感觉。 两人之间保持着一尺的距离,可那小崽子却时不时的往她这边挪过来。 起初是他凑过来,她躲开。 直到沐依裳已经被挤到了卧榻边缘,面临着随时有可能掉下去的危险,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再凑过来,就给我睡到地上去!”沐依裳厉声威胁。 小崽子果然乖乖地往里挪了挪。 沐依裳闭上眼睛,心情复杂。 一想到身边躺着的是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孽徒,她就气得睡不着。 偏生这种时候,他还要自己凑上来讨人嫌。 顾流觞软软的问她,“师尊,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呀?” 沐依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闷闷的嗯了一声。 小少年突然侧过身子,有点委屈的抬眸看向沐依裳,他问:“师尊为什么生我的气?是因为我前几日给师尊敬茶,不小心弄洒了吗?” 他说的是沐依裳刚重生回来的那一日。 章节目录 002章 弑神的反噬 被魔神顾流觞折磨了整整三年的沐依裳,再次看到那人的脸,哪怕还是稚嫩的模样,也隐忍不住内心的憎恶。 那孽徒端上来的茶被她一把掀翻,滚烫的茶水撒了顾流觞一身,那孩子当场就被烫哭了。 虽然沐依裳也觉得自己这样迁怒年幼的孩子实在不该,但只要自己一看到他,就压抑不住心中想除掉他的念头。 在少年热切等待答案的目光中,沐依裳只是背过身去,“寝不语,睡觉。” 小少年有些失落,但还是乖顺的闭上了眼睛。 师尊好像……真的很讨厌他。 雷雨声到后半夜就停止了。 可沐依裳还是没有睡着,她侧目看向那正抱着她手臂睡得香甜的小小少年。 “不要怪我。”她喃喃着说道。 虽然受了顾流觞三年折磨,可沐依裳心里残存着一点师徒之情。 十几年的相互陪伴,不是假的,她原本不想这么早动手杀了他。 这几日,她已经尽量不和顾流觞见面,可这孩子还是自己送上门来。 沐依裳手心里的灵力开始凝结,她没有看顾流觞,怕自己下不了手。 她使出了十成十的功法,要将那人一击毙命。 一道橙红的灵光在水月宫中闪过,却又在顷刻间消失于无踪。 “咳!”沐依裳后背撞上寝殿中的玉柱,鲜血从口中喷出。 弑神的反噬! 沐依裳盘腿打坐,调息灵力,却再次吐出一口血水来。 她抬眸看向卧榻上的小少年毫发无伤,心中更是恼怒。 这小子有神体庇护,根本没办法杀了他。 她踉踉跄跄地起身,体内乱窜的灵气在反噬的作用下,像是发了疯似的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 好痛,却也比不上噬心钉的痛。 刚抬脚走了一步,沐依裳再次吐了血,而后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了下去。 沐依裳醒来的时候,耳边是小少年嘤咛的哭声。 她皱了皱眉,喃喃了一声,“吵死了。” 那哭声立刻停了下来,顾流觞趴在她身边,哽咽着问她,“师尊,你是不是快死了?” “……” 听到这句话的沐依裳,只觉得就算是自己死了,怕是也要被这孽徒气得活过来。 她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别让我看见你,烦得很。” 小少年有点委屈,瘪着小嘴儿,将两只小手覆盖在沐依裳的眼睛上。 莫名的,胸腔里的铁锈味再次翻涌了上来。 反噬没把她折磨死,她就要被这孽障气死了! 沐依裳的伤养了足足三个月。 掌门师兄按着她的脉搏,重重的叹了口气。 病人最怕大夫叹气,沐依裳也是如此。 “还有别的病症?”沐依裳有些担忧地问。 她倒并非是怕死,怕只怕在自己死之前没能除掉顾流觞那小畜生。 掌门师兄收了手,再次叹气,道:“没什么大碍,我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那人用一种很欠揍的眼神看她,“奇怪你这内伤分明一个月就该好的,怎么就拖了三个月,实在是不同寻常。” 章节目录 003章 没想到他还是个绿茶 沐依裳:“……”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的眸子瞥向寝殿一角,正埋头苦读的小少年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 顾流觞笑得软萌,“师尊,这本心法,我马上就修完了。” 还真是天道之子,神族后裔。 那心法是在沐依裳重生回来之前给他的,前后不过七个月。 要知道,百年前她作为霜华门最有天分的弟子,第一妖修,攻破那本心法也足足用了十年。 而这小子,竟然短短七个月就快修完了。 掌门师兄白青竹也是一愣,有些惊讶的搓了搓手,道:“你这随手捡来的弟子天分颇高,难怪你藏着掖着,从不带出去见人。” 沐依裳沉默了下,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带小乞丐顾流觞回来的时候,那孩子怕生得很,总是怯生生地抓着她的衣襟,躲在她身后。 因他身世可怜,沐依裳格外心疼他,只让他留在水月宫里,少与外人接触。 他如今仍旧怕生,譬如白青竹来了,他就乖乖的坐在角落,连和白青竹对视都不曾有。 只是这小子唯独不怕她,而且把她气得牙痒痒的。 一想到这些,沐依裳便是一阵烦闷,对着那小孽徒道:“我不是说了,让你回自己房间去,你总待在这里做什么?” 顾流觞顿时红了眼眶,委委屈屈地说:“师尊,弟子只是……只是想照顾您,哪怕是给您端个茶,倒个水也好。师尊不要嫌弃弟子,弟子心里……好难过。” 说罢,那小子竟然嘤嘤咛咛地开始哭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沐依裳脑中炸开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在别人面前演戏呢! 白青竹这样的人精,怎么会被五岁孩童的稚嫩伎俩给骗了,只是笑呵呵的看了沐依裳一眼,道:“有这么个宝贝在身边,我看你也不会无聊了。” 说罢,那人便起身走了。 沐依裳再次看向顾流觞,方才小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甚至还调皮的对着沐依裳吐了吐舌头。 “顾!流!觞!”她咬牙切齿的喊了他一声。 那小崽子连忙放下心法跑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爬上沐依裳的卧榻。 还没等沐依裳反应过来将人扔下去,小崽子便搂着沐依裳的脖子,亲昵的撅着小嘴儿亲了亲沐依裳的脸颊。 她几乎是本能的将人扔了出去。 小少年重重的摔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他哭的厉害,哭得沐依裳心烦意乱。 顾流觞一面哭,一面断断续续的说:“师尊,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明明是……师尊说的,要是我做……做了什么惹师尊……不高兴的事,亲亲师尊……师尊就会……原谅我的。” 这话的确是沐依裳说的,她记得。 因为那时候他总是害怕,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 沐依裳不忍心他那样,便说了这种话,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不必过于谨慎。 对于哄小孩子这种事,沐依裳几乎是天生就会的。 门中男弟子众多,她的师弟更是数不胜数。 章节目录 004章 哄孩子 年少的沐依裳,因为是霜华门唯一的妖修,总是担心被师兄弟排挤,担心师尊抛弃,小小年纪就帮助师尊照顾师弟们。 她的师尊永城仙尊是个慈悲之人,每每外出降妖除魔,便会带回几个没了爹娘的婴孩收为弟子,寄养在门中。 沐依裳便贴心的担当起照料的责任。 所以,她会哄孩子,也知道怎么让孩子对她放下戒心,依赖她。 从前对顾流觞,也是如此。 若不是他罪孽深重,剿灭仙门,囚困她,折辱她,她何尝忍心对他残忍? 方才那孩子的一个吻,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完全出自于本能,她将人扔了下去。 沐依裳深深的叹了口气,心中矛盾极了。 许久,她才翻身下榻,将那孩子抱了起来。 明明委屈极了,小顾流觞还是张开两条细嫩嫩的手臂抱住了沐依裳的脖子。 那孩子将脸在沐依裳肩膀上蹭了蹭,擦拭掉泪水。 沐依裳皱了皱眉,有一点点嫌弃。 可下一秒,她听到那孩子打着委屈的哭嗝说:“我不怪师尊了。” 沐依裳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这样的话似乎自己也说过很多次类似的。 因为妖修的身份,年少的时候在门中吃了很多苦头。 有几个年长的师兄总是趁着师尊外出的时候,以切磋的名义教训她。 每每被打的趴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时候,白师兄总是替她打抱不平。 彼时的沐依裳也常常说着这样的话,“没关系,我不怪师兄。” 收回思绪,沐依裳叹了口气,抱着他哄了哄,“乖,不哭了,师尊带你下山买糖吃。” 那人果然立刻就不哭了,小眼睛红彤彤的看着她,“可以要两包吗?” 沐依裳:还挺贪心! “两包。”她无奈的回答。 小少年欢欢喜喜的笑了,脸上明明还挂着泪,唇边却又勾着笑。 这是近三个月来,师尊唯一一次哄他。 明明在这之前,师尊是很宠爱他的。 不过,能这样也很好,小少年更加抱紧了沐依裳的脖子。 沐依裳心里有些酸涩,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很容易依赖别人,尤其是对他好的,哪怕是一点点也够了。 她抱着顾流觞下山,遇上了一人。 那人正是酩酊宫宫主凌霜涎,也是被沐依裳养大的诸多师弟中的一个。 霜华门中分四大宫,各有宫主统领。 其中位于正仙宫的是霜华宫,宫主也是霜华门掌门白青竹。 其余三宫,水月宫,若怀宫和酩酊宫,其宫主分别是沐依裳,萧跃笙和凌霜涎。 除了萧跃笙,沐依裳和另外两人关系极好。 倒也不是她和那位萧跃笙师兄有什么嫌隙,只是那人冷清的吓人,从不和旁人来往。 而凌霜涎是个没脸没皮的,一见到沐依裳就一口一个美人师姐喊她。 “美人师姐这是抱的谁家的小丫头?”凌霜涎问。 小顾流觞怯生生地把脸埋在沐依裳颈窝里,小手抓紧了她的衣领。 沐依裳无奈,“你从哪里看出他是个小丫头?” 章节目录 005章 师尊,买糖 凌霜涎甩开玉扇,掩着唇笑了笑,道:“我这双眼毒的很,别的看不出来,是不是小美人我一眼就能看得出。” 说罢,他还绕着沐依裳转了一圈,啧啧有声的称赞,“这丫头日后肯定是个艳绝天下的大美人。” 沐依裳的眸子在怀里的小身板上瞅了瞅,若是在前世,她一定会说凌霜涎胡说八道,趁机嘲笑他一两句。 可亲眼见过顾流觞长大后模样,沐依裳笑不出来。 这小子是当真一等一的俊俏,容貌中带着三分秀气,模样的美得雌雄莫辨。 那张绝美的脸逼近她,声音清冽的喊她,“师尊,想让他们活命,就得取悦我。” 沐依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又想起那些糟糕的回忆了。 “师尊,疼!”小少年软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紧张,抱得有些用力。 她连忙放松了些,道:“别胡说,这是我之前收的弟子,叫顾流觞的那个。” 凌霜涎一怔,“是个臭小子?” 沐依裳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人对男孩和女孩的区别对待未免太过明显。 从很小开始,他一见到漂亮姑娘就跟着人家走了,如今不过百岁的年纪,都不知道被多少女修找上门来算账了。 沐依裳还想说什么,怀里的小少年便嘤嘤地说:“师尊,买糖。” 是是是,买糖,买糖,真是个祖宗。 沐依裳跟凌霜涎道了别,便匆匆下了山。 今日是上巳节,也是女儿节,城中的糖果铺子都是人山人海。 这是仙灵城的习俗,女儿节要给女儿买糖果。 沐依裳在仙灵城中很是出名,她从年少时候就是负责霜华门采买事宜的,后来做了宫主,便也时常带领门中修士下山巡视。 再加上她这样一张招摇的脸,城中上至八十老者,下至三岁孩童,没有不认得她的。 是以,排队的百姓们一见到她,便纷纷给她让路,让她先买。 沐依裳却摇了摇头,道:“今日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必如此。” 说着,她便站在了队尾。 事实上,即便是有很紧急的事情,沐依裳也不会做出插队这种事来。 并非是她刻板,只是身为妖修,世人对妖总是带着偏见的。 沐依裳很懂世故的道理。 待人,她得做到最好,但对己,她要严格约束。 哪怕只是在这些小事上,她也力求谨小慎微。 这位沐宫主是出了名的接地气儿,众人也就不再推辞。 更有领着小孙女来买糖果的老妇人问道:“这小丫头生的真水灵,是沐宫主新收的弟子?” 没等沐依裳解释,那老妇人便拉过顾流觞的小手看了看,道:“你瞧这小手嫩的,要老妇说啊,还是仙门中的女孩儿好,即便不学女红绣活,日后也是万人仰慕的,不像咱们家里的女孩,这个年纪就开始练习针线了。” 沐依裳听着,顺势看向老妇人领着的小丫头。 那孩子的小手果然被针扎出了好几个针眼儿。 沐依裳看得有些出神,嘴里随便应付着老妇人说了几句什么,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章节目录 006章 当女孩儿养起来 这时,一个姑娘开口说道:“我倒不这么觉得,各有各的好,虽然我不会什么仙法,但我心灵手巧,夫家都待我极好。” 众人就着这个话题谈论了起来,沐依裳听进耳朵里,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视线在怀里的小少年脸上扫了扫,她想:干脆把他养成小丫头好了! 只要他的心思没用在修行上,日后便不会做出覆灭仙门的事情了吧? 就算退一万步讲,哪怕日后他还能学有所成,想起自己前半辈子都是当女人过日子,怕是也没那个脸面成为天地共主了吧? 毕竟这样的事情一旦被扒出来,可要被人笑掉了大牙。 沐依裳越想越觉得有理,一个计划也在心里慢慢的铺开了。 既然杀不了他,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回仙门的路上,顾流觞能感觉得出沐依裳很高兴。 师尊高兴,他也高兴。 小少年笑着剥开一颗糖果,递到沐依裳唇边,“师尊先吃。” 沐依裳没有拒绝,张开嘴吃了下去。 糖果甜甜的,但沐依裳心里更甜。 事实上,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女弟子,这下好了,都能满足了。 第二日,沐依裳便给顾流觞穿上漂亮的罗裙,给他梳了个漂亮的发髻。 小顾流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莫名,“师尊,我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虽然只有五岁,但顾流觞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从小被人叫惯了混小子和小乞丐,他自是知道自己是个男孩子。 可沐依裳却用三寸不烂之舌扭曲了顾流觞的认知,“师尊也是近来才发现的,原来你是个女儿身,也是师尊大意,没留心过。” “是这样吗?”顾流觞有些怀疑,但师尊都这么正经的说了,应该不是假的吧? 打这日起,沐依裳便开启了养歪徒弟的计划。 小孩子一开始还会有所怀疑,日子久了,加上他那张脸生的漂亮,说出去没人不信他是个女孩儿,这事儿也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整个霜华门除了,沐依裳和白青竹,没人知道顾流觞的真实情况。 当初把顾流觞捡回来的时候,沐依裳曾让白青竹给他检查是否有病症,自然是瞒不过他去。 白青竹只当这是她的什么奇怪癖好,倒也不过分追究。 为了把顾流觞培养成大家闺秀,沐依裳可是下了好大的功夫,什么琴棋书画,女红刺绣,都是做足了功课的。 一转眼,便是十三年。 沐依裳眼看着顾流觞从软萌小少年,变成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美人。 这十三年来,顾流觞的修为半点没有长进,可性子却越来越温柔了起来。 他说话温温吞吞,做事情端庄持重,着实有大家闺秀的派头。 沐依裳对他很是满意,这些年来越发疼爱他。 顾流觞一骑绝尘而去,取代沐依裳,成了霜华门第一美人。 尤其是十八岁,如花儿一般的年纪,自然是最能招蜂引蝶的。 水月宫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其中跑的最勤快的,当属凌霜涎。 章节目录 007章 生辰宴 “美人师姐,再过两日便是小阿觞十八岁的生辰。我想给她半个生辰宴,你看可好?”凌霜涎有些讨好地问。 沐依裳忍不住掩着唇笑,“你不嫌麻烦便好,我这几日有些忙,你若有这个想法,可全权交由你来处理。” 凌霜涎一听这话,立刻高兴的点了头,“不麻烦,不麻烦。既然美人师姐没时间,我便多和小阿觞商量此事就好。” 这人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一瞧见漂亮姑娘就恨不得贴上去。 若顾流觞真真是沐依裳养大的女弟子,哪里会让凌霜涎这个渣男接近。 反倒是因为顾流觞的身份,沐依裳瞧他这样上心,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从沐依裳这里出去,凌霜涎便直奔顾流觞的卧房。 咚咚咚 他紧张地敲了几下房门。 不多时,便见一风华绝代的美人来开门。 虽然凌霜涎隔三岔五就往水月宫跑,可每每瞧见顾流觞的这张脸,都忍不住惊为天人。 美啊,生的可真是太美了。 饶是见过美人无数的凌霜涎,也觉得十分惊艳。 他时常后悔,为何这么标致的美人儿,他当初没向师姐讨要过来? 若是他有这么一个妙人徒弟,肯定要谈一场时髦的师徒恋。 只可惜……这两年他向美人师姐要了数次,美人师姐都以养育多年为由拒绝了他。 顾流觞低垂着眼眸,温柔的给他行礼,“凌师叔。” 他喉咙滚了滚,道:“我有事要同你商量,我们进屋说。” 顾流觞礼貌的让了让身子,让他进门。 凌霜涎对顾流觞哪哪儿都很满意,觉得这丫头就是按照自己的喜好长的。 唯独有一点不合他心意,就是太矜持了。 正如此刻,两人进了门,顾流觞便敞开着门同他讲话,生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叫人说了闲话。 但毕竟是在自己心头上的人儿,凌霜涎也没有二话,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我是为着你生辰的事情来了。今年你也十八岁了,是时候该大办一场,也让霜华门热闹热闹。” 顾流觞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那样太过铺张,还是不必麻烦师叔了。况且,我也不甚在意这些,只要师尊那日得闲,陪我吃一顿便饭就够了。” 凌霜涎心里一酸,只觉得这丫头实在懂事的让人心疼。 正想趁机摸一摸顾流觞的手,那人便先一步躲开了。 凌霜涎自觉有点失礼,悻悻地将手收了回来,笑道:“倒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再说,你师尊也已经答应了,她这几日忙,便交给我来办。你放心,此番生辰宴既然是我提出来的,自是不会花费水月宫的银子,由我们酩酊宫出钱便是。” 听他这么说,顾流觞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师尊会同意了。 毕竟,拿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师尊哪有拒绝的道理? 顾流觞忍不住莞尔,改口道:“既然是师尊首肯的,那便多谢凌师叔了。” 见他答应下来,凌霜涎也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008章 心灵手巧的大美人 有了美人的一句话,凌霜涎更有动力了,问了好些顾流觞的喜好。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这漂亮的师侄还真是孝顺。 入夜,顾流觞提了两个小竹篮去沐依裳屋里。 沐依裳衣着宽敞,正歪在软榻上看书。 老早就听到了顾流觞的脚步声,她先那人一步挥手开了门。 顾流觞半点没有惊讶,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进了屋,从小竹篮里端出一碟精致的糕点,放在师尊面前的小案台上,“我给师尊做了夜宵,师尊吃一点吧。” 说着,他又转身从另一个竹篮里拿出一双绣鞋。 顾流觞坐在沐依裳身边,动作轻柔的给她穿上试试。 “可还合脚?”他抬头问。 沐依裳正一手捻着书,一手拿着半块糕点往嘴巴里送。 她笑着说:“你这般手巧,亲手做的鞋,什么时候不合脚过?” 顾流觞耳根子红了红,垂眸笑了,“师尊惯会取笑人家。” 那人盈盈笑着,很有种祸国殃民的祸水模样。 沐依裳每每瞧见顾流觞这副娇媚姿态,心里便觉得舒坦。 一半是为了报复曾经那个羞辱自己的孽徒,一半是因为……这么贤惠能干的宝贝弟子,谁不想要啊? 她若真是个男人,怕是也要如凌霜涎那般死缠烂打了。 顾流觞取下那双鞋,放在卧榻下,将原本那双放回自己的小篮子里。 “又要带走?”沐依裳坐直身子问他。 那人手一颤,神色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 每回顾流觞给她做了新鞋,都要把她原本那双带走,说是要拿去扔了。 沐依裳道:“那双鞋是我上个月买的,还没穿多久,就留下吧。” 顾流觞眸子暗了暗,低声道:“师尊有一双鞋穿就够了。” 她也是真真搞不懂他,不过总觉得他好像在闹脾气,便也只好妥协,“罢了,扔就扔了吧,你若如此,之后我便不再买鞋子了,下回这双穿坏了,直接让你给我做就是了。” 省的浪费钱。 一听这话,顾流觞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当真?” 沐依裳忍不住笑他,“让你干活还这么高兴?真搞不懂你。” 他却笑着说:“我喜欢做这些,师尊缺什么只管告诉我就好了。” 瞧他这样乖巧懂事,沐依裳心里越发喜欢。 她招了招手,“过来,今日你凌师叔要给你准备生日宴的事情,他都告诉你了?” 顾流觞温驯的坐到她身边,点了点头。 “跟师尊说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沐依裳怜爱的抚着那人垂落在肩头的长发。 美人红了红脸,摇头,“只要师尊能空下时间参加生辰宴就够了。” 这话沐依裳可当不了真。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臭小子总是喜欢做这种口是心非的事情。 即便心里很想要一样东西,嘴上却偏要说些‘这样就可以了’,‘我也不是很想要’之类的话来。 若是沐依裳真的顺了他的意思,那人又会闷闷的生气。 问他生什么气,他也不说话,就憋在心里,跟个闷葫芦似的。 明明他小时候挺活泼可爱的,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小子一点也不如当年可爱了。 不过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比前世这个年纪的他可爱了不知道多少倍。 沐依裳道:“你不是最爱弹琴吗?我正好得了几本乐谱送给你,如何?”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我已经有很多乐谱了,还是师尊留着好了。” 听出来了,这话是说乐谱不合他心意。 沐依裳想了想,又道:“上回去牛头山,得了一件灵器,是上古神族的凤冠,瞧这装饰,应当是你会喜欢的样式。日后等你出嫁,这东西也能派的上用场,怎么样?” 顾流觞似乎有了点兴趣,问道:“什么样的凤冠,我瞧瞧。” 看样子,这东西可以。 为了防止他看过之后挑剔,沐依裳笑道:“先不给你看,等生辰的时候送你,也算是惊喜。” 那人果然笑了,温温柔柔的点了头,“多谢师尊。” 沐依裳揉了揉他的头发,道:“真乖,时候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顾流觞张了张薄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他没有丝毫要动身的意思,沐依裳问道:“还有什么事?” 顾流觞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她,“今晚雷雨。” 沐依裳心领神会的哦了一声,道:“那你去柜子里取床被褥和枕头来。” 他一贯害怕打雷,前世便是如此,如今也是。 每到雷雨交加的夜里,顾流觞总是缠着沐依裳,要她抱着才肯入睡。 沐依裳起初并不答应,但瞧着顾流觞哭成了个泪人儿,问她:“我和师尊同为女子,为何不能一起睡?师尊是不是嫌弃我?” 没法子,坑是自己挖的,她也就只能被迫跳下去了。 有了第一回,那人便很自觉地每次都来。 法术修行她从不上心,倒是在观测天象等方面十分精通。 不过,这也让沐依裳心安,看来她给他灌输的女子无修便是德的思想还是很奏效的。 出神了片刻,再回神的时候,顾流觞已经抱着被子爬了上来。 沐依裳很自觉地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出地方来。 顾流觞铺好被子,乖巧的躺在沐依裳身边。 他也不说话,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沐依裳。 沐依裳哪里还会不知道她的意图,于是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册,道:“不早了,睡吧。” 话音刚落,桌子上的油灯便骤然熄灭了。 就在光线消失的刹那,顾流觞掀开被子的一角,把沐依裳裹进自己的被子里。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沐依裳次次教育他,可他还是每每尝试。 “乖一点。”沐依裳提醒。 那人却用撩人的声音说:“可是师尊,我好冷,你身上暖和,求求你了,让我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沐依裳揉了揉太阳穴,道:“冷了去把暖炉添上火。” 顾流觞瘪了瘪嘴儿,小声道:“反正师尊睡觉也不安分,后半夜的时候,还是会钻进我被子里来的。” 章节目录 009章 师尊在这 这话倒是真的。 在和顾流觞一起睡之前,她从未觉得自己睡觉不老实。 最开始,她还觉得是顾流觞在暗中捣鬼,趁着她睡熟了把被子盖到她身上。 直到有一次,她没忍住将琉璃镜放在桌子上,记录了一整晚。 事实证明,真的是她自己钻进去了,而且还钻的很自然,很流畅! 沐依裳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爱抱着就抱着吧,不准乱碰乱摸。” 顾流觞连忙笑着搂住沐依裳的脖子,亲昵道:“好的,师尊。” 夜里果然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的,偶尔有几道雷在天空炸响,身边那人便会瑟缩着在沐依裳怀里颤抖几下。 沐依裳被他弄醒了,睁开眸子看了看他。 顾流觞额头上满是冷汗,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她将耳朵凑过去听,便听到那人拖着哭腔呢喃着:“娘亲,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把我关起来,这里好黑,我好怕……” “娘亲,有……雷声,我害怕,不要走……娘亲……” 他嘴里不断地念叨着,甚至有泪水从脸庞滑落下来。 前世的沐依裳从未在夜里抱着顾流觞睡过,:“师姐来了。” 也就是在顾流觞面前,若非如此,凌霜涎定是要轻佻的喊她‘美人师姐’。 沐依裳忍不住笑了笑,道:“流觞,谢过你师叔了没有?” “谢过了。”他回答。 今日顾流觞穿了一身粉色的纱裙,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娇嫩的粉色映衬下,显得极为清丽。 尤其是不好意思的时候,脸颊上带着一点点红晕,像个出尘的仙子。 凌霜涎看得有些呆了,连眼睛都错不开。 为了博美人一笑,凌霜涎也是煞费苦心,将堆砌如山的灵石化成灵光,给顾流觞观赏。 可让他失望的是,小美人丝毫没有留意到他急切等待夸赞的眼神,只笑盈盈的对沐依裳说:“师尊,真好看。” 沐依裳笑道:“是啊,好看好看。” 相比于灵光,她倒是觉得凌霜涎的脸色变化更好看。 让沐依裳惊讶的是,顾流觞竟然还准备了一支舞,要跳给宾客们看。 那人还嘱咐她中途不可以离场。 沐依裳一面震惊,一面点头答应。 她竟不知,他还会跳舞! 遥想多年前,沐依裳也曾经尝试过要让他学学跳舞,可顾流觞似乎很不喜欢,拒绝了沐依裳几次之后,她也就不再强求。 今日倒是奇了,他不仅主动学了,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 顾流觞是有些内向的,在沐依裳面前他能有说有笑,可在外人面前,虽然不会无礼地不理不睬,但也都是‘你问一句,我答一句’的模式。 沐依裳越发觉得好奇,耐心的等下去。 不多时,顾流觞换了一身灵便的舞衣。 章节目录 010章 好像有喜了 沐依裳能看得出,那件衣裳原本是露出腰线的,却被心灵手巧的顾流觞修改过,包裹得严严实实。 一旁奏乐的是霜华门音修最厉害的弟子,也是掌门白青竹的得意弟子,名唤陈落因。 这人沐依裳见过一两次,似乎是个些什么安慰他,分明自己以前对别人都是信口拈来的,可偏偏对上这么个大美人,自己反倒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说:“说不准等下沐师姐就回来了,你别难过,我还准备了好些节目,我们先去瞧瞧,等等沐师姐,如何?” 人走都走了,顾流觞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罗裙,他也不可能穿成这样出去找她。 顾流觞沉默了片刻,只好点头答应,“师叔先过去吧,容我换身衣裳。” “你去换,我在这里等你。”凌霜涎说罢还转身背对着房门,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顾流觞心不在焉的进了房门,眼眶里的泪水便难以控制地掉了下来。 他蹲坐在地上,哽咽着哭了起来。 师尊好过分,她明明答应了自己的,怎么可以这样? 哭了好一会儿,顾流觞想起门外凌师叔还在等着,便擦了擦眼泪起身换衣裳。 大约两刻钟之后,凌霜涎才等到那人出来,衣裳换回了先前的那身粉色纱裙。 顾流觞低垂着头,遮掩自己红红的眼眶。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到了大殿。 歌舞表演还在继续,可顾流觞身边的位置却空了下来。 顾流觞没心思再看什么表演,只是闷闷的坐着,心烦意乱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偶尔凌霜涎跟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的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得了个讨好美人、表现自己的机会,可美人不开心,凌霜涎心里也不好受。 凌霜涎实在于心不忍,便叹了口气,道:“小阿觞,我看你也无心这场宴会,不如我带你去寻你师尊如何?” 这话果然奏效,那人立刻抬起头来,“真的吗?” 他眼尾的红晕还没褪下去,凌霜涎不由得心疼起他来。 这小丫头也实在是太依赖师尊了! 在顾流觞热切的目光中,凌霜涎点了点头。 美人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颜,温婉的跟在凌霜涎身后。 两人先去了沐依裳的房间,不在! 又去了沐依裳的书房,还是不在! 直到凌霜涎带着顾流觞把沐依裳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见半个人影。 凌霜涎也有些头疼起来,心里埋怨沐依裳太不负责任,竟然一去无影无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凌霜涎能明显感觉到跟在他身后的美人再次陷入了落寞。 凌霜涎好心安慰道:“你师尊可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下山去了也说不定,小阿觞如今也长大了,是时候对师尊少些依赖,你说是不是?” 顾流觞缄口不言,凌霜涎连忙哄他,道:“你不是最喜欢吃糖了吗?师叔带你买糖吃去,如何?” 又是一阵沉默,顾流觞低声说:“我长大了,不吃糖了,师叔,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只留一个倩影给凌霜涎。 凌霜涎深深的叹了口气,摇着头低声喃喃道:“都怪美人师姐,这下惨了,小阿觞肯定难过死了。” 顾流觞心里的确很难过,师尊从来不会这样的。 虽然他知道她很忙,鲜少有时间能陪他。 可每一次师尊应承的事情,都会做到,今日却没有实现诺言,所以他心里觉得委屈。 他心不在焉的回到水月宫,刚走进后院,便瞧见自己的房间里亮着灯。 顾流觞有些怔愣,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跑了过去。 一推开门,沐依裳果然笑盈盈的坐在屋子里。 房间被精心的布置过了,装饰的都是他最喜欢的粉色纱幔,卧榻也换了新的,是粉粉嫩嫩的公主榻。 连卧榻旁的梳妆镜都贴了香花。 沐依裳双手环抱,无奈地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是午宴吗?竟然拖了这么久,害我一直在这里等着。” 顾流觞立刻红了眼眶。 “师尊一直在这里等我?”原本心里还有些委屈和怨言,却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荡然无存。 他很感动,就知道师尊不会骗他的。 沐依裳拍了拍手边的桌子,道:“过来看看,送你的礼物,喜不喜欢?” 顾流觞将视线落在桌子上的红色锦盒上。 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华丽的凤冠。 他双手取出凤冠,端详了片刻,问沐依裳,“师尊,上面这枚是什么灵石,为何是红色的?” 寻常灵石大多是透明的,少有紫色和蓝色,话不算话。” 沐依裳看在眼里忍不住心想:这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男人做这样的动作,怕是要让她胆汁都吐出来了。 多亏了他这一副好容貌,救了他! 沐依裳无奈的摇了摇头,妥协道:“好好好,给你讲故事,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如今你都十八岁了,以后不能这么孩子气,知道吗?” 难得的,那人没有矫情,而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沐依裳给他讲故事的时候,那人便瞪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直巴巴的望着她。 “眼睛闭起来。”沐依裳无奈的说。 顾流觞乖巧的闭上眼睛,像极了听话的小白兔。 很快,顾流觞就睡着了,许是今日真的累了,也许是好久没人给他讲睡前故事,好不容易听到的缘故。 夜里,顾流觞做了个梦,梦到了遍地的尸体,还梦到了师尊愤恨的眼神。 第二日一早,顾流觞就开始发热,害了病。 他素日里不喜欢有人照料,自己常常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绣绣帕子,鲜少出门。 以至于他病了足足一日,沐依裳才发现。 沐依裳吓坏了,匆匆忙忙去将白青竹请过来。 正在给弟子讲学的白青竹书卷还没放下,就被沐依裳火急火燎的拉到了水月宫。 白青竹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自是劝她淡定。 可捻着顾流觞的脉搏数秒,白青竹也有些不太淡定了。 他不确定的再次切了切脉,脸上的郁闷更严重了。 见状,沐依裳心里也紧张极了,“到底怎么回事,他是生了什么病,为何我渡灵力给他,都无济于事?” 白青竹眉头紧锁,十分严肃又为难的对沐依裳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好像……有喜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下一秒,沐依裳就把白青竹按在地上,掐着他的脖子,喝道:“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旁人也就算了,他是个男人的事儿,你还不清楚吗?” 她在外人面前端着姿态,可在最亲昵熟络的师兄面前,倒是一展本性无疑。 白青竹无奈的挣扎了几下,磕磕巴巴的说:“我就说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良久,沐依裳松开了他,道:“他烧成这样,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白青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虽然他身为掌门,但要论霜华门修为高低,他是决计比不过沐依裳的。 章节目录 011章 要撒娇了 若非她顾念自己是要修,执意要师尊从继任人选中除名,如今的霜华门掌门,大约也就不是白青竹了。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别的师兄不敢说,我的医术若是在门中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我没跟你开玩笑,他脉息中有两股气息,的确是有孕的征兆无疑。这种程度,你自己也能判断,你不信我,自己诊一诊便是。” 这话在白青竹看来没什么,可听到沐依裳耳朵里却宛若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了。 两股气息? 难不成……难不成是……那孽障在如今的流觞身体里? 沐依裳瞳孔地震,身子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沐依裳的的确确是怕了。 一只手突然拍了下她的肩膀,让警惕的沐依裳猛然将人扔了出去。 白青竹撞在房门上,哎呦一声叫了起来。 “我说师妹啊,师兄我老胳膊老腿儿的,你这是干什么呀?”白青竹抱怨着爬起身来。 沐依裳这才回神,道:“我……我刚刚走神了。” 说罢,她隐忍着内心的恐惧,在顾流觞身边坐下,手指颤抖着搭在顾流觞的手腕上。 白青竹没敢凑过来,只是站在一旁,对她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奇怪,一个男人身体里竟然有两股灵息,这分明就是有孕了的迹象。” 说罢,他又想到了什么,神情怪异的看着沐依裳,说:“我说师妹,你该不会是对人家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下一秒,他看到沐依裳浑身颤抖起来,很不对劲。 白青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道:“咱们好歹一师同门,你该不至于杀人灭口吧?” 沐依裳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好啊你,竟然敢耍我,哪有什么别的灵息,不过是灵息不稳罢了。你知不知道我……” 话还没说完,沐依裳的手腕便被顾流觞紧紧攥住了。 原本紧闭着双眸的那人猛然睁开了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沐依裳。 这眼神……让沐依裳心头一颤。 还没等沐依裳作出反应,那人便再次晕了过去。 良久,沐依裳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刚刚的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是她的错觉吗? 可那个眼神明明是那孽障的眼神吧? 沐依裳转头看向白青竹,道:“你也看到了吧?” 白青竹有些错愕,“你是说,看到他醒过来?师兄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不至于老眼昏花到那个程度。” 沐依裳皱起了眉头,道:“我是说他刚才的眼神,就是那种想把我抓起来囚禁的眼神,你看到了没有?” 对方沉默了许久,道:“师妹,你还是把手伸出来,让师兄给你瞧瞧病的好。” 沐依裳眉头更紧了几分,声音也不可控制的拔高了几个声调,“我没在开玩笑,他……刚刚明明就是用那种眼神看我。” 说着说着,沐依裳有些崩溃的扯开顾流觞的手。 就算是过了十三年,她心里对魔神的忌惮还是一点也没变。 她能对自以为是女子的顾流觞温柔,可却无法接受前世的孽障也如她一般,重生而来。 便是再怎么粗心大意,白青竹也看出了她的紧张,当真不像是玩笑。 他认真的说:“师妹,你怎么了?我并没有觉得顾流觞方才的眼神有什么不妥,他往日也是这般看你的,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沐依裳看了他一会儿,再次向他确认,“真是……是我想太多了?” 白青竹点了点头,“是啊。” 沐依裳深呼吸了良久,才好不容易平息下方才的激动情绪。 等她缓得差不多了,白青竹才小心翼翼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你刚才那样子,像是……在害怕?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妹,竟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快告诉我,是我看错了。” 沐依裳抬眸瞪了他一眼,却不打算把实情告诉白青竹。 一来,她不觉得重生这么扯淡的事情,白青竹会相信。 二来,即便他信了,怕是也没办法解决。 顾流觞是杀不死的金身。 一想到这一点,沐依裳豁然开朗。 是啊,他是除神族以外,杀不死的存在,自然不会如她一般死去,也就不会重生了。 这个念头让沐依裳松了口气。 她随口含糊了两句,把白青竹打发了。 自己回到卧榻前,看着那昏睡着的人儿,化了块冰包裹着帕子覆在顾流觞的额头上。 刚放上去的时候,那人似是有感觉的躲了下。 沐依裳小声哄着,“阿觞别怕,师尊在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听到顾流觞喃喃了一声,‘师尊’。 顾流觞的发热持续了整整三日,到第四日清晨才降了温。 他缓缓地睁开眸子,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粉嫩嫩的床幔,粉嫩嫩的梳妆台,整间屋子都是粉嫩嫩的。 这让顾流觞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他从不喜欢这种少女心的颜色。 这样都死不掉吗? 顾流觞心里感慨着,他已经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死法,最后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上古神器上。 没想到,这样都死不掉。 他真是狠毒了自己的神躯,也狠毒了自己的命硬。 顾流觞抬手遮盖住双眼,掩饰自己的无力。 “师尊,我连追随你都做不到,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他喃喃着说出这么一句。 正当顾流觞隐隐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的时候。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沐依裳端着一碗米糊进来。 顾流觞警惕的看过去,在见到来人之后,怔住了。 沐依裳也有些惊讶,道:“你可算是醒了。” “师……师尊?”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沐依裳无奈的笑他,“怎么,烧傻了?” 顾流觞挣扎着起身,“师尊?” 没听到对方回应,顾流觞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忍不住再次喊她,“师尊!” 沐依裳一面吹着碗里的米糊,一面走过来,在他身侧坐下。 “叫魂儿呢?”说着,沐依裳在他腰后垫了枚枕头,让他坐着舒坦些。 而后,她抬手摸了摸顾流觞的额头,道:“不烫了,总算是退热了,你再这么病下去,为师我都快累死了。” 她这几日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在他身边照料着。 沐依裳唯一的心得就是……照顾人这苦差事也太磨人了,还不如降妖除魔打一仗来的舒心。 “师尊?”那人一双眸子紧紧的锁在沐依裳脸上,忍不住再次呼唤。 他甚至连伸手触碰她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沐依裳无奈,“别叫了,张嘴。” 少年怔怔地张开嘴巴,将沐依裳送过来的一勺米糊喝下去。 喝完了一碗米糊,沐依裳给那傻愣愣的少年擦了擦嘴角,道:“真乖,比你昏睡的时候好伺候多了。” 她刚要起身,手腕便被顾流觞一把抓住了。 “师尊,别走。”他有些紧张,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沐依裳拍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我只是要把碗放到桌子上,端药给你吃,你激动什么?” 顾流觞咳了好一会儿,这才消停下来。 他眼巴巴的看着沐依裳换了药碗过来,又见她从袖子里摸出两颗糖果,放在他腿上。 “先吃药,再吃糖,不准撒娇。”沐依裳警告道。 师尊……好温柔。 顾流觞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药,一点也没有犯矫情。 平时这种时候,他早该红着眼眶抱怨药苦了。 喝了药,沐依裳把糖果塞进他嘴里,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发,道:“今天怎么这么乖,一点都没叫苦?” 顾流觞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问道:“师尊,我……是在做梦吗?” 沐依裳笑道:“你打自己一巴掌,看看疼不疼,不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沐依裳便听到‘啪’的一声。 那人下手极重,白皙娇嫩的脸颊上立刻肿起来一块。 沐依裳心疼的给他揉着脸,皱眉道:“你疯了吗,下手这么重,脸都打肿了,疼不疼啊?” 少年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睛却始终都在沐依裳身上。 是在做梦吧?如果不是做梦,师尊怎么会这么温柔的对他? 可是,脸颊上灼热的痛感又似乎在提醒他,这不是梦境。 他抬起手臂,“师尊,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这话虽然就在他喉咙间,可他却不敢说出口。 在手臂几乎要把她搂进怀里的刹那,他停手了。 顾流觞眸子沉了沉,正要缓缓放下手臂的时候,他听到那人说:“怎么了?要撒娇了是不是?” “真拿你没办法。”沐依裳张开双臂,把他抱在怀里。 顾流觞骤然瞪大了一双桃花眼,怔愣的感受着这个温暖的怀抱。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沐依裳轻轻拍着少年的薄背,道:“都多大了,还是这么喜欢撒娇?我干脆把你变成小孩子,扛在肩头上好了。” 顾流觞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紧紧的把她抱住,“对不起,师尊。”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听上去十分可怜。 沐依裳反思自己,是不是方才说得太过份了,让这孩子以为自己真的是在抱怨? 她哄道:“没关系,你鲜少生病,师尊也难得有正当理由不去听掌门师兄唠叨,别难过了,师尊没有怪你的意思。” 可这话似乎并没有起作用,那人更加抱紧了她。 “师尊快被你勒死了!”沐依裳无奈道。 顾流觞立刻就松开了手,双手扶着她的双肩,似乎再用确认她是不是死了的眼神看她,嘴里还担忧的喊着:“师尊?” 沐依裳笑着刮了下那人的鼻子,道:“小傻子,就你这点力气,还不至于真的勒死我,吓唬你的。” 那宠溺的眼神,让顾流觞的眸子颤了颤。 他抬起手,轻轻的覆在沐依裳的脸颊上,动作轻柔,像是在触碰一抹随时可能破碎的泡影。 沐依裳抓住他的手,道:“怎么一副好像再也见不到我的表情?” 顾流觞眸色幽深,“我……做了个噩梦。” 沐依裳再次把他抱在怀里,柔声说着:“别怕别怕,把我们小阿觞吓坏了,是不是?” 那人嗯了一声,唇角渐渐勾起笑意。 是梦也好,是怎么样都好。 只要能拥有此刻,哪怕让他去死也值了。 沐依裳抱了他好一会儿,更准确来说,应该是被顾流觞抱了好一会儿。 她只当那人是在向他撒娇,哄了几回,才让他松开。 沐依裳整理着他额前垂下来的碎发,尾指抵在他额头上,探查了下那人的情况。 灵息已经完全平息了。 她莫名想起了白青竹说顾流觞有了身孕的事情,实在是纯属扯淡。 他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怎么可能会有身孕? “师尊,你在想什么?”顾流觞轻声问道。 沐依裳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滑稽的事情,你身子还没好全,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说罢,她扶着那人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可手指刚从被子上撤离,那人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沐依裳一怔,对上他焦急的眸子。 她无奈道:“怎么了?想让师尊抱着你睡吗?” 少年瞳孔地震,怔怔地看了沐依裳好一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喜讯,又惊讶又高兴。 沐依裳笑了笑,“罢了,你这次病了,为师才觉察出自己平日没有时间多陪陪你,不然也不至于放任你一个人病了一日一夜才有人察觉。今日也没什么大事要处理,便陪你躺一会儿好了。” 在惊诧的眼神中,那人掀开被子躺在了他身边。 直到一条手臂搭在他腰间,顾流觞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急急忙忙的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状况。 沐依裳半撑起身子,探过头来问他,“怎么了?又难受了吗?” 顾流觞身子一僵,后背挺直,鼻间都是师尊身上的花香味。 他喉结滚了滚,摇头道:“没,没事。” 顾流觞心想:一定是梦,一定是梦。 他不敢睡觉,也的的确确睡不着觉。 这种梦,顾流觞不是没有做过。 他觊觎师尊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自然会在梦里肖想师尊。 章节目录 012章 魔神惊呆了 可即便是梦里的师尊,也大多和她平日里一样,一旦他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她都会很生气。 不似此刻这般,师尊好温柔好温柔地对他。 顾流觞没睡着,说要陪他的人却睡得很熟。 少年动了动身子,想把圈在他腰上的腿挪开,却没能成功,反而引来沐依裳的几声呓语。 他被吓到了! 于是,顾流觞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僵直地躺着,盼着自己的身子能争点气,再这么下去,会被发现的。 可他能感觉到周围都是师尊的气息,师尊呼吸声,还有像是钩子似的香味,简直快把他逼疯了。 顾流觞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蔓延的很迅速,让他稍稍有了一点清醒。 这样的清醒并不能持续多久,很快又被某种心思覆盖。 顾流觞长长的叹了口气,打算起身。 转动身子的刹那,他瞧见了沐依裳的睡颜。 师尊毫无戒心的样子。 顾流觞愣在当场,怔怔地看着她的脸。 沐依裳生的很美,但却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他从小就是这么认为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受控制的被师尊吸引,甚至做出了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还……逼死了师尊。 顾流觞的眸子深了深,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师尊,弟子知错了。”他喃喃着说出这句话。 熟睡中的沐依裳,自是没有听到。 等到沐依裳睡醒了,一睁眼便跌进了顾流觞的那双桃花眸子。 沐依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还是一直没睡着?” 精神连一刻都不曾放松的顾流觞只能含糊地说:“醒了。” 沐依裳笑了笑,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下。 顾流觞再次绷紧神经,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又因为她的一下触碰功亏一篑。 “师尊!”他着急的喊她。 沐依裳却很正经的对他说:“手给我,我看看你情况如何了。” 少年连忙把手伸出被子,那人便按在他脉搏上感受了片刻,“没有复发的迹象,不过我的医术不精,等下让你大师伯来给你瞧瞧。” “大师伯?”顾流觞不解的问。 沐依裳笑着戳了戳他的脑门,道:“怎么了,你从小到大不都是你大师伯在给你检查吗?” 顾流觞是男人这回事,除了沐依裳,便只有白青竹知道。 再加上他医术高超,沐依裳便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他了。 一来是担心顾流觞生病,二来则是要监视顾流觞的修为,确实没有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有所增强。 即便沐依裳把顾流觞当自己的女儿一般宠着,心中总归还是对他有一丝忌惮的。 “大师伯还在吗?”顾流觞小心翼翼地问。 他是亲眼看着白青竹死去的,就在他眼前,所以他不认为这位大师伯会活过来。 心里这般想着,顾流觞将眸子再次落在沐依裳的脸上。 可是……师尊也活过来了,或许…… 沐依裳无奈的笑了笑,“小丫头片子,傻了不成?三日前,就是你十八岁生辰宴那一日,你大师伯不是说,近三年都不再下山,要好好把霜华门发扬光大的吗?病糊涂了,还是这么快就忘了?” 这番话对顾流觞的信息量太大。 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对小丫头作出反应,还是对十八岁作出反应。 是他糊涂了还是师尊糊涂了? 他不可能是小丫头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毕竟此刻还有一个嚣张的物件儿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而十八岁……他已经一百三十余岁了。 自从师尊自缢而亡,他就再也没有心思去记自己是什么年岁,哪怕是他记忆力超群,也已经不记得具体的年纪。 十八岁! 难不成……他已经死了,如今重新回到了十八岁吗? 没等他想清楚,沐依裳已经起身了。 他连忙跟着起身,焦急的问道:“师尊,你要走了吗?” 沐依裳哄他,“只是去把你大师伯叫来,很快就回来了,你乖乖等我。” 她前脚刚出了门,顾流觞后脚便翻身下榻。 他仔仔细细的将房间的陈设打量了一圈,确认这屋子有些眼熟,但不多! 屋子里的格局,似乎是他当年在霜华门居住的那一间,可这粉嫩嫩的装饰和摆件儿实在陌生的不得了。 顾流觞甚至有些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原本的自己,于是匆匆忙忙的扑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那张脸的的确确是他的脸,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双手撑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张脸比他从前更精致,眉毛修成了漂亮的弧度,连面皮都比从前细腻光滑不下百倍。 视线下垂,顾流觞在惶惶然意识到自己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纱裙。 “这是什么?”他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整个人愣在当场。 他竟然……穿了一身裙子? 这个认知,让身为天地共主的魔神大人凌乱在了风中。 良久,顾流觞感觉到额头隐隐作痛,似有什么东西如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他无力的跌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抓扯着头发。 往昔的记忆一段段浮现,点点滴滴都在顾流觞的脑中翻腾。 顾流觞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被迫接受十八岁之前的自己的记忆。 沐依裳回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顾流觞呆坐在梳妆台前,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劈过了似的。 她连忙将人扶到卧榻上去,无奈劝道:“你身子刚刚恢复,就算再怎么爱美,也不该在这种时候梳妆。再者说,你大师伯又不是外人,何须如此?” 白青竹有点不满,“这是什么话,打扮给我看有什么不可?” 沐依裳回眸扫了他一眼,道:“这话我会如实转告给嫂子。” 那人果然怂了,轻咳一声,道:“师侄先将手给我。” 顾流觞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整个人宛如提线木偶似的,若非沐依裳揽着他的肩膀,他随时可能倒下去。 沐依裳拉起他的手,递到白青竹面前,“快些瞧瞧,他怎么看上去情况又有反复?” 明明方才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儿,就变成这样了? 白青竹切了切他的脉,道:“灵息已经稳了,只是……” 他又扒开顾流觞的眼皮瞧了瞧,道:“怎么好像有点受惊过度的迹象?” 受惊过度? 沐依裳偏过头来,怜爱的拨开他唇边沾着的发丝,喊他,“阿觞?觞觞?你怎么了?” 叫了他好一会儿,那人才回过神来,怔怔地看向沐依裳,有点崩溃的喊了一声,“师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一回忆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顾流觞恨不得把这段记忆彻底消除掉。 不,还不够,还得把所有人的记忆都消除了才行! 毁了,全都毁了,他的名声,他的尊严和清白,全都毁于一旦了! 沐依裳心疼的抱了抱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委屈了,到底怎么了,你跟师尊说,师尊替你做主,好不好?” 少年身子僵直,虽然有一死了之的念头,可师尊……在抱他哎! 他循着记忆里那般,撒娇似的靠在沐依裳肩头,委屈地说:“师尊,我好害怕。” 彼时的顾流觞才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对劲。 这样软软的声音,很难辨别男女,比起他从前的声线,简直有种娇滴滴的味道。 那种想死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直到听到沐依裳耐心的哄他,才有所改变。 白青竹见不得他们师徒二人腻腻歪歪,便道:“放心吧,你这宝贝徒弟身子骨硬朗着呢,不用担心。” 沐依裳随口应了一声,便让他回去了。 顾流觞窝在沐依裳怀里,心里一面美滋滋一面又觉得羞耻。 这样像个女人似的撒娇,真的很难看。 可若是能得到师尊的疼爱,难看一点也无妨。 他双手环住沐依裳的腰,撒娇道:“师尊,我有点心悸,你帮我看看。” 说着,顾流觞便很自觉地拉起沐依裳的手覆在自己心口上。 沐依裳对他的混账心思毫无察觉,只当是他真的不舒服,便给他揉了揉,“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顾流觞支起一条长腿,握住沐依裳的手悄无声息的挪开,道:“好多了。” 到底是少年人的身体,一不留神就…… 想占点便宜都很惶恐。 可他转念又想到了什么。 既然师尊对外宣称他是女儿身,若是发现他这样,会怎么跟他解释? 虽然顾流觞很想知道,但也不敢这样尝试。 前世的经历都历历在目,他不敢用那样的试探让师尊用厌恶的目光看他。 师尊讨厌他的喜欢,深恶痛绝。 顾流觞垂下眸子,有些难过。 真好,现在这样真好。 连难过的感觉都这样真实,喜欢的感觉也是…… 不似前世,他对师尊的感情……是失控的。 那一夜雷雨,是他一生的噩梦,只要想起来就忍不住打寒颤。 师尊就是死在那个雨夜里。 等他赶到的时候,师尊悬挂在横梁之上,身躯已经冰冷了。 想到这些,顾流觞下意识收紧了手臂。 他好怕,真的好害怕。 如今能重新回到师尊身边,他发誓不会再让师尊难过。 沐依裳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好了好了,别撒娇了。等你身子好一点,师尊带你下山去走走,省得你日日闷在屋子里,憋出病来。” 她想着自己上一次带顾流觞出去,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便觉得自己这个师尊当得不太称职。 忽而,她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听掌门师兄说三日后是霜华门广纳弟子的日子,师尊带你去瞧瞧,也给你挑个师弟师妹,如何?” 霜华门五年一选弟子,前些年沐依裳满心都是如何把顾流觞养歪,压根儿没心思去管,也从未去参加过。 这回顾流觞生病,沐依裳才切实的感觉到,自己坐下弟子太少了。 若是多几个弟子互相照应,也能让她宽宽心。 可听到这话的顾流觞身子一僵,眉头皱了起来,“我不要师弟师妹。” 他的回答很是坚决,没有一点犹豫。 沐依裳忍不住笑他,“有个师弟师妹陪着你,也能打发打发时间,这样不好吗?” “不要!”顾流觞撒娇似的往她怀里缩了缩。 沐依裳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不收也无妨,不过今年新添了规矩,拜师典礼的时候,要让新入门的弟子和门中弟子切磋一下。我虽然已经向掌门师兄说明了你的情况,但你也需得去一趟才行。” 见他似乎有所犹豫,沐依裳又道:“你到时候坐在我身边看看热闹就是了。” 听到她也去,顾流觞这才点头答应。 似乎是不放心,他又强调了一遍,“世尊答应了我的,不准悄悄收弟子。” 沐依裳抬手拍了下他的额头,道:“是,我的小管家婆。” 管家婆这三个字虽然不太合乎魔神大人的身份,但是如果是师尊的管家婆,他心里竟有点欢喜。 选徒大会举办了整整七日,最后一日是拜师大典。 作为水月宫宫主,沐依裳位于上座,而弟子们是要坐在高台之下的。 顾流觞是霜华门少有的女弟子,又是沐依裳唯一的徒儿,便特例允许他坐在沐依裳身侧。 当然,这也是他那个宠徒如命的师尊给他争取来的。 对于师尊的偏爱,顾流觞心里说不出有多欢喜。 欢喜到就算是穿着裙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现,他也觉得没那么丢脸了。 拜师大典开始,便是白青竹的一段豪言壮语。 沐依裳听得直打哈欠,“掌门师兄都说了小半个时辰了,他也不嫌累。” 一旁的凌霜涎往这边凑了凑,递上一包糕点,道:“小阿觞,困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解解乏?” 顾流觞的视线冰冷的在凌霜涎脸上扫了扫。 前世这人到处留情,在霜华门覆灭之前,便有数十个孩子上山寻亲。 他对这样一个风流浪子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印象,哪怕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他也不想让他和师尊有任何一点关系。 章节目录 013章 美女打架 顾流觞刚想开口拒绝,一只手便从他面前伸过来,接过了凌霜涎的糕点。 “师尊!”他有点抱怨的喊她。 沐依裳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师尊饿了,别那么小气,分我一点。” 她竟以为他是想吃独食? 顾流觞闷闷的看了她一眼,在心里记下,日后跟随师尊去哪里,他都得随身带些吃的才行,免得让什么不靠谱的人钻了空子。 这般想着,他扭头剜了凌霜涎一眼。 在凌霜涎印象里,顾流觞一贯是温温柔柔的,今日竟然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难道是自己得罪了他不成? 他想了想,做出一个结论:应该是我糕点准备的少了,下次多买些好了! 顾流觞刚回收视线,嘴里便被沐依裳塞了一块桃花酥。 少年一怔,耳边传来沐依裳的声音,“这个好吃,你尝尝。” 顾流觞并不怎么爱吃甜食,准确来说,他觉得一个男人喜欢吃甜食什么的很丢脸。 是以,在十二岁之后,他就拒绝吃任何甜食。 在沐依裳热切的目光下,他也只能点头说:“好吃。” 沐依裳笑了起来,抬手给他擦了擦嘴角沾着的碎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一款。” 凌霜涎眼巴巴的瞅着,他恨不得现在夺了美人师姐的舍,亲手给顾流觞擦擦嘴角。 就在这时,白青竹讲完了他的宏图大志,便点了凌霜涎的名,让他带自己新入门的弟子上台参与比试。 凌霜涎依依不舍的起身,飞落在演武场正中。 几个早就在原地待命的新入门弟子便从两侧上台。 比试分为数轮,先由新弟子互相切磋,选出几名优胜者。 而后每一名优胜者用抓阄的方式随机匹配一位有资历的弟子。 为了公平,匹配的弟子不仅仅局限于本门弟子,其他三宫的弟子也同样在被选中的行列中。 或者说,是其他两宫,毕竟水月宫中只有顾流觞一名弟子,又是个身娇体弱不能打的美人,不在选择之中。 若是有新入门的弟子能在和师兄师姐的比试中获胜,则成为本年度本门最佳新人弟子,受掌门亲自授予霜华门信物,并奖励一千灵石。 当然,若是获胜之人并非唯一,则几人再行比试,决出最优弟子受赏。 新弟子第一轮比试之前,凌霜涎说了几句打气的话,便在他的分配下开始了第一组比试。 等到比试开始,凌霜涎便回到了座位。 沐依裳将身子探过去些,对凌霜涎说道:“凌师弟今年收了十个女弟子,好福气呀。” 台下清一色的女修在对战和备战,这可是霜华门古往今来也从未见过的情况。 凌霜涎有点心虚的看了顾流觞一眼,留意到小美人根本没往他这边看,这才放心了些。 他道:“师姐就别打趣我了,只是今年要投身我坐下的几乎都是女修,我也没有办法。” 凌霜涎巧妙地用一句话化解危机,并表达了自己是多么受欢迎。 可顾流觞还是视而不见,像是根本没留心。 沐依裳这时也注意到了他时不时撇过来的目光,忍不住掩唇笑道:“看样子,凌师弟还是一如往昔的受欢迎嘛。” 凌霜涎自称是霜华门第一美男,自然他也是有这个资本的。 当年若非门中有一个顾流觞的存在,引得女修疯狂追求,他大约也是如今这样受欢迎。 沐依裳还记得,当初凌霜涎每每瞧见顾流觞,都恨得牙根痒痒,怪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把他的桃花抢了个干净。 如今倒是有趣,若是有一日凌霜涎意识到自己曾经追求过自己的情敌,怕是要一口老血呛死了。 这般想着,沐依裳笑意越发浓烈了。 顾流觞轻声问她,“师尊在笑什么?” 沐依裳收敛了笑意,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羡慕你凌师叔罢了。” 一听这话,顾流觞的脸色有点苍白。 虽然他方才看似在留意场上的比试,而师尊探身在他身前,他自是神经都绷紧了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是以,沐依裳同凌霜涎说的那些话,他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她说羡慕凌霜涎,顾流觞自当以为她是羡慕凌霜涎能收这么多异性弟子。 顾流觞捏了捏拳头,道:“有什么好羡慕的,他收了那么多弟子,没一个比我好看的。” 这话听得沐依裳一怔。 他素来谦和温柔,从不和人比较什么,今日倒是怪了,竟然也在容貌上较量起来? 沐依裳打量了他一阵儿,看得那人心虚。 他问:“师尊……难道不觉得我好看?” 顾流觞美而自知,可在心上人面前,总是缺少一点底气的。 好不好看这回事,各有所好,若是不合眼缘,好看也难看,若是顺心如意,难看也好看。 顾流觞垂下眸子的时候,听到了沐依裳的回答:“是挺好看的……” 还没等顾流觞高兴,就被她的后半句话彻底秒杀。 “也难怪你凌师叔喜欢。” 顾流觞:“……” 被男人觊觎,对魔神大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师尊!”他咬着后槽牙喊她。 沐依裳也知道收敛,笑道:“好好好,不开你的玩笑就是了,安心看比试好了。” 说罢,她坐直身子专心的看着演武场上的比试。 两个女修虽然修为不济,但却互不相让,很有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扔掉手中的剑,互相撕扯头发的感觉。 沐依裳啧啧了两声,道:“还是我家阿觞温柔,不似她们。” 说着,她便摇了摇头。 顾流觞却谨慎的看她,道:“我倒不以为然,还是修为高些的女子好,让人敬佩信服。” 原本沐依裳只是随口说说,可听到顾流觞有这样的念头,便连忙忽悠起来,“觞觞千万别这么想,这女孩儿还是温柔体贴,会照顾人的好,你可别学她们,打起架来忒难看了。” 顾流觞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再次试探,“也并非为了打架,能自保便是最好的。师尊若是得了空,也教我些修行的术法吧?” 沐依裳干笑了两声,握住他的手,转移话题道:“你前两日学的双面绣怎么样了,我正好缺一把扇子,你给我绣一个怎么样?” 果然,顾流觞的眸子深了深。 这几日他一直有一点想不通,就算自己是重生而来,可原本他的人生并非是现在这样,怎么会演变到了这般地步? 他心里早有些猜测,只是不能确定。 经过打探之后,顾流觞隐隐觉得他现在的处境似乎是师尊引导所致。 这或许意味着,师尊也是重生的。 她是想要改变未来,才把他当成女孩子养大的。 所以,他才会修为低微。 正如此刻,师尊明显不想教授他修行之法。 心中有这些猜测,但顾流觞却不敢开口问她。 如今的美好,于他而言已经是奢侈,这如梦境一般的海市蜃楼,经不起他的触碰。 顾流觞笑了笑,道:“好,师尊喜欢什么图案?” 思索片刻,沐依裳回答:“就绣一株兰花便好。” “嗯,好。” 两人谁都没再提那个话题,就这么含糊过去了。 凌霜涎的那十名弟子,比试了整整一日,也是有够磨蹭的。 几个娇俏的美人之间对打,一来一回,柔中带……柔,十分墨迹。 沐依裳不得不承认,凌霜涎是会选弟子的,都是挑着样貌好的收下。 原本拜师大典是准备一日结束的,却因为他的十位佳丽生生拖延了下来。 坐了一整日,沐依裳只觉得腰酸背痛。 若是处理事务,她倒也不觉得怎样,可若是把时间花在看这种争宠似的打架上,沐依裳心累的很。 于是乎,离开仙台之时,她便向白青竹告假,“昨日仙灵城城主派人送信来,城外西南山头有狼妖猖獗,我明日得下山去了,这拜师大典我便不再参加了。” 白青竹怎么会不了解他这个师妹,自是知道今日把她无聊坏了,便爽快的答应下来。 沐依裳向他道了谢,便和顾流觞一并离开了。 回水月宫的路上,顾流觞说:“师尊,你明日要下山,带我去好不好?” 沐依裳一怔,有点苦恼。 “师尊这次是要去收服妖邪的,你身娇体弱不太方便同行。过段时日,等师尊有了空闲,一定带你下山去走走,好吗?”沐依裳哄他。 顾流觞垂下眸子,似乎有些失落,他喃喃道:“果然,我应该好好修行法术的,若不是我学艺不精,师尊也不必担心我的状况,我也能随师尊一起降妖除魔了。”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似的说道:“罢了,这次就算了,师尊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修行,争取早日跟师尊同行。” 一听这话,沐依裳果然改口了,“你若真这么想去,我带你去就是了,也不必那般麻烦。” 顾流觞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他就知道,这么说的话,师尊肯定会答应他的。 少年眯了眯眼睛,像只得逞了的小狐狸。 可被骗的人对他丝毫没有戒心,完全没有察觉到。 沐依裳满心觉得自己快要瞒不住了。 如今顾流觞也长大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奋图强,想要力争上游,到时候,岂不是还会重蹈覆辙? 不行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才是。 可是,做什么能磨灭一个人的雄心壮志呢? 夜里,沐依裳躺在卧榻上辗转反侧,思考着这个问题。 想了许久,她想到了白青竹。 是了,掌门师兄原本就是个一腔热血的有为青年,虽然天分不是最高的,但他能成为霜华门的掌门,靠的全是他一步一个脚印的努力。 可如今在看他,不过是半条咸鱼,门中很多事务,都交给她这个闲人处理,自己倒是乐得清闲。 思来想去,沐依裳觉得掌门师兄的转变情况,要全部归功于嫂子。 自从掌门师兄娶了这位夫人,便开启了一去不复返的摆烂之路。 最后,沐依裳得出一个结论,是时候给顾流觞找一个心上人了。 可这也是个无解的难题。 顾流觞这样的身份,给他找个男人还是女人呢? 他生的美貌,若真是瞧上了谁,应该很快就被他拿下了,到时候一成婚,就什么都败露了! 沐依裳摇了摇头,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被困在魔宫的那些年,想起了顾流觞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容。 沐依裳一怔,连忙摇头将脑海中的可怕景象去除。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觉得顾流觞是那种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的人。 印象里,他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那个女人! 一想到阎漱玉,沐依裳的眉头便下意识地皱紧了。 那个疯女人,也是顾流觞唯一钟情的人,在魔宫里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每一次顾流觞来见她,那疯女人都会来折磨她,每次在她心口刺入一根如发丝一般细小的噬心钉。 三年来,整整七十二根噬心钉,随着她的动作和呼吸钻心似的作痛。 饶是如此,她还是不肯放过她,竟用一根雪白床幔勒死了她。 沐依裳捏的拳头咔咔作响,若是真的再让她见到那个女人,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自从沐依裳重生而来,她便一直在寻找这么一号人物。 派去的探子差不多把魔族翻找了一遍,也未曾找到一个名为阎漱玉的小女孩或者女子。 沐依裳不确定那疯女人的年纪,也合理怀疑此人还没有降世。 她能做的,只是每年都让探子来禀报,新出生的魔族,是否有此人的存在,至今未果。 虽然沐依裳不想这样,但她只要一想起阎漱玉,便忍不住把她的罪孽连坐到顾流觞头上。 既然有了心仪之人便该一心一意的对待,那孽障却搜罗了各式各样的美人,于魔宫中寻欢作乐,甚至连她这个师尊都不放过,简直可恶。 若不是他对她心存歹念,岂会让她成为阎漱玉的眼中钉肉中刺? 是以,沐依裳的仇恨,也要算上顾流觞的一份。 章节目录 014章 我害怕 当然,这一份仇恨,要算在魔神的身上,而不是现在她娇娇软软的宝贝徒弟。 许是有所思便有所梦,睡着后,沐依裳做了个梦,梦到了顾流觞,魔神顾流觞。 梦里那人的眼睛像是两把弯刀,随时随地都能把她的衣裳刮个干净似的。 面对魔神的时候,沐依裳总是不由自主的心慌和畏惧。 顾流觞盯着她看了许久,对她说:“师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沐依裳恍然从梦中惊醒,想起梦中的场景,只觉得荒唐。 他说他爱她? 沐依裳揉着脑袋,隐隐觉得似乎顾流觞真的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大约也不过是什么吸引女人的手段。 他有那么多女人,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只是莫名的在梦中出现,沐依裳觉得有些可笑。 咚咚 房门被敲了两下,传来顾流觞的声音,“师尊醒了吗?” 沐依裳起身去开门,那人一见她便立刻红了脸。 垂眸一看,自己的里衣微微敞开,有些不太……庄重。 沐依裳连忙裹紧了衣裳,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顾流觞点了点头,道:“好了,我做了些饭菜,放在我屋里,来问师尊要不要一起用饭?” “我先换身衣裳,稍后便去。” “好。” 关上房门,沐依裳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她也太不小心了,若是被顾流觞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她的有所差异,可怎么是好? 幸好他没有留意。 沐依裳换好了衣裳,推开门才留意到他还在门外等着。 “你在屋里等我就好,怎么在这里站着?这几日清晨风大,别吹出病来。”沐依裳忍不住老母亲似的唠叨两句。 顾流觞笑道:“我也没有那么体弱,这点风没关系的。” 没等沐依裳再说什么,那人便拉起沐依裳的手,往自己房间去。 饭菜倒是丰盛,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都是些以往沐依裳爱吃的菜。 沐依裳问道:“往日你每次都喜欢尝试新的菜式,今日倒都是拿手的菜。” 顾流觞一怔,虽然他现在一身女儿装,可心里是个彻彻底底的男儿心。 做饭女红于他而言都是没出息的事情,自然也只是循着记忆里那十二年所学的技能去做,哪有什么心思学新的东西? 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好好修行术法来的紧要。 只是被沐依裳这么一问,顾流觞心里有些担忧,怕被师尊看出端倪,便只好笑说:“今早匆忙,和师尊下山之后,我会常做些新的菜品给师尊品尝。” 沐依裳听了很是满意。 他唯恐自己的时间被耽误,沐依裳则是唯恐他的时间没有被耽误! 吃过了早饭,两人便动身下山了。 昨晚沐依裳提前吩咐准备了马车。 她自己一人倒也无妨,多了个顾流觞,自是要准备周到的。 他身子娇弱,吃不得苦。 两人坐在马车上,由一侍从驾马车下山。 顾流觞装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从小窗口往外看去,瞧见什么都要问一问沐依裳。 沐依裳倒也是个耐心的师尊,细致的说给他听。 出了城,便是一座青山。 仙灵城有霜华门坐镇,周围灵气茂密,连城外都深受灵气萦绕。 四面山头上出过不少事情,多半是妖物为了修炼抢占山头的事情。 身为妖修,沐依裳向来恩怨分明,从不会对心存善念的妖物下手。 是以,仙山之上,妖物盘踞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有些妖邪心存歹念,会霍乱山上居住的百姓,才需得仙门出手。 马车一路上了山,不多时便到了山罢,站起身来。 她看了顾流觞一眼,道:“你跟紧我,千万不要走丢了,知道吗?” 少年点了点头,应了一声,而后便顺其自然的牵住沐依裳的手。 沐依裳倒是习以为常,可顾流觞却美滋滋的。 只要感觉到师尊手掌传来的温度,他就忍不住…… 该死,又来了! 顾流觞第一次对他鄙夷的衣着心存感激,幸好他穿了裙子。 沐依裳对他的状况一点也没有察觉,只一心都在探查狼妖的巢穴。 只要循着妖气最盛的地方去,便很容易找的到。 大约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一处山洞。 这洞里妖气横行,极有可能是这里。 况且此处是一块灵气充沛的宝地,想必是占山为王的狼妖首选之处。 沐依裳对顾流觞说了句小心,便牵着他走进山洞。 山洞里十分幽暗,沐依裳有一双灵眸,再加上狐狸真身的天性,在黑暗中也很容易窥视周围的环境。 顾流觞紧紧的抱着她的手臂,娇娇弱弱的贴在她身上,道:“师尊,好黑啊,我害怕。” 沐依裳有一瞬的惊讶。 毕竟顾流觞是神族后裔,前世便有窥视一切的本事,如今竟然在黑暗中也瞧不见吗? 沐依裳并没有多想,只当是他没什么修为所致。 她抱着少年的细腰,安慰道:“别怕,师尊在这儿呢。” 等她转身揽着顾流觞继续往前的时候,那人唇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山洞十分幽深狭长,两人走了许久,才终于瞧见了一抹光亮。 就在靠近那光亮之时,顾流觞脚下一歪,踩到了一枚石子。 “没事吧?”沐依裳紧张的问。 顾流觞摇头,“没事,只是被石头硌到脚了。” 他又问:“我们要走出洞穴了吗?” 沐依裳解释:“这种光亮不像外界的光,应该是陷阱。” 话音刚落,沐依裳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手从地上吸起一枚石子,往那光亮处扔了进去。 刹那间,那枚石子便被粉碎成细末。 这样的法术,沐依裳根本看不上眼,就算是遇上了,直接走进去也不会损伤她分毫。 只不过今日,她带了顾流觞来,幸好方才没有直接走进去,看样子得加倍小心才行了。 虽说神躯不会被被杀死,但让他受伤,哭起来也是够受的。 沐依裳挥手间,掌心的灵力便将法术瓦解,眼前再次恢复成昏暗的模样。 两人继续往前,顾流觞小声说:“师尊,这洞竟然这么深,里面该不会藏着什么厉害的妖怪吧?” 沐依裳轻声安抚了他几句,叫他不要害怕。 顾流觞乖巧地说:“有师尊在,我不害怕。” “真乖。”沐依裳夸他。 虽然修为不高,但顾流觞身为神族后裔天生的五感敏锐。 他能听到来自于山洞周遭发出的任何一点声响,甚至能听到活物的呼吸声。 这洞中除了他和师尊之外,只有一个活物。 想来并不是师尊要找的狼群。 只不过,顾流觞不想错过和师尊亲密接触的机会,自然也不打算告诉师尊这些。 渐渐的,沐依裳也听到了一人的呼吸声。 对方呼吸平稳,若不是睡着了,就是在打坐调息。 沐依裳停下脚步,将手指抵在顾流觞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而后她便抄起顾流觞的手臂,把他背在背上。 顾流觞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她修为高深,可以用灵力屏蔽脚步声,而他却是个半吊子,没办法做到,这是最简单的法子。 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整个人都贴在沐依裳背上,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然而事实是,他担心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顾流觞艰难的挪动着身子,尝试着遮掩,却被沐依裳抓紧了两条长腿。 他听到师尊传音给他,‘别乱动。’ 天晓得,他也不想乱动的! 像是豁出去了似的,顾流觞红着脸趴在沐依裳肩头上,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被公开处刑。 太明显了,师尊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他要怎么解释才好? 沐依裳满脑子都是如何捉捕洞中之人,丝毫没有留意到顾流觞这边的动静。 眼前的山洞豁然开朗,入眼的便是一名正在打坐的少年。 很好,那人似乎全神贯注,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沐依裳扯了下顾流觞的腿,传音给他,“腿圈好,别掉下去。” 顾流觞认命般的照做,人却蔫蔫的快要疯了。 沐依裳施法结印,一道捆仙索从她手掌心幻化而出,飞向打坐的少年。 等到那少年察觉到不对劲,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被捆仙索绑了个结实。 少年皱眉,破口大骂,“你这狼妖,打不过我便想偷袭我,是在卑鄙!” 沐依裳一怔,觉得自己好像抓错了人。 她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更加气恼,“你抓了我,竟然还敢问我是什么人?我是你爷爷!” 沐依裳:“……” 这小子还真是……没礼貌的很。 可那人丝毫不知收敛,甚至骂的更难听了,“你爷爷我在这山头修炼的时候,你这狗杂种还没出生呢,竟然敢把主意打到爷爷头上来,你这不孝的杂种就等着头罢,她弯腰将顾流觞放下来,却见那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沐依裳有些惊讶,以为他是吓坏了,于是把他扶到一块大石上,哄他,“吓到你了吗?别怕,有师尊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她说着,举止轻柔的抚了抚顾流觞的脸颊。 那人的脸红了个彻底,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道:“对不起,师尊。” 章节目录 015章 阿姐 沐依裳笑了笑,哄着他说:“道什么歉?师尊不觉得你是累赘,倒是觉得跟阿觞增进了感情。” 少年的眸子无意间下瞥,心里苦闷:何止是增进了感情? 不过看沐依裳的神情,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心里暗暗的松了口气。 生怕被沐依裳发现端倪,顾流觞连忙问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沐依裳拍了拍顾流觞的肩膀,道:“你坐在这里缓一缓,师尊去同他解释清楚。” 顾流觞连忙点头,见她走开,才慌慌张张地整理了下衣裙。 被捆起来的小子恶狠狠的瞪着沐依裳,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 沐依裳自知理亏,诚恳的向那人道歉,“实在抱歉,此番是我唐突了,还请你见谅。” 少年却咬牙切齿道:“抱歉?你这种随便冲到别人洞府里绑了两次人,还毁了别人洞府的人,捆着爷爷道歉,是什么道理?” 沐依裳无奈的扶额,“我是想放开你,可你情绪有点失控,还是先这样冷静一下的好。” “我呸!”少年啐了一口,“放开我,放开我!” 沐依裳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可以放开你,但你必须保证冷静些讨论问题,能做到吗?” 少年眼珠儿一转,咬着后槽牙道:“我可以做到,你快点放开我!” 沐依裳半信半疑的收回了捆仙索,在那少年再次扑过来之前,重新把他捆牢了。 “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听话的孩子?”沐依裳叹着气摇了摇头。 还是她家的小徒弟乖巧又温柔,很讨人喜欢。 少年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脏话,沐依裳也不管他了,一门心思的安慰在家小徒弟。 等到那人骂累了,消停了。 沐依裳才认真的对他说:“现在冷静了吗?” 回应她的是少年愤恨的眼神。 说不出话,也勉强算是冷静了吧! 沐依裳道:“今日冒犯了你,实在过意不去,你放心,你的洞府我可以帮你修复。相应的,我也可以给你一些灵石作为赔偿。” 少年张牙舞爪的扑腾了几下,像是在说: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灵石? “五百灵石,够不够?”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少年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当场。 五……五百灵石? 他在这山头凝聚一年的灵气,也不过才十颗灵石,五百颗……也就是五十年才能得到。 沐依裳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儿,无奈道:“忘了你不能说话了。你若同意便点点头,若不同……” 话还没说完,那少年便将脑袋点的跟捣蒜似的。 沐依裳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约是看在五百灵石的面子上,那少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这位漂亮阿姐笑起来还真好看。 少年不由得红了脸,别别扭扭的撇开视线。 顾流觞皱起了眉头,师尊对别人笑,他已经很不高兴了,这臭小子竟然还敢对师尊露出这样的表情,简直是找死。 只可惜,他才刚刚开始重新修行,否则的话…… 少年突然感觉到一束视线宛若寒光,锐利的刺在他身上。 后背一阵寒战,他循着视线看过去,却只瞧见了坐在石头上的姑娘。 那姑娘生的可真好看,哪怕是只看一眼,也能让人脸红心跳。 少年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害羞似的偶尔不经意的往顾流觞的方向瞄一眼。 沐依裳留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突然蹲在他身前,笑盈盈的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你看上我的小徒弟了?” 少年一怔,慌里慌张的挣扎了几下,像是要把人埋进沙土里去。 沐依裳收起捆仙索,又挥手给了他一点灵力恢复声音。 感觉到喉咙的疼痛消失了,少年连忙尝试着开口,“不痛了?” 他惊喜的都快跳起来了。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沐依裳忍不住这么想。 沐依裳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下意识地擦了擦少年脏兮兮的小脸。 少年怔愣的看着她,耳朵红透了。 “师尊!”身后传来顾流觞不满的声音。 沐依裳一怔,无奈的笑了。 还真是莫名的习惯,她照顾这么大的少年,都变成本能了。 沐依裳把手帕塞给那少年,道:“你自己擦一擦吧。” 少年乖乖的嗯了一声,丝毫没有先前嚣张骂人的架势。 她刚一起身,便被急行而来的顾流觞搂住了肩膀。 沐依裳有点惊讶,以往他一般都是搂她的手臂,今日这一搂,怎么有点……霸道? 偏头看向那人,他脸上依旧挂着弱柳扶风的神情,甚至有一点委屈,“师尊,你是不是想收他为徒?” “……” 这话从何而来? 沐依裳连忙解释,“没有的事,别瞎想。” 也不知这话怎么就刺激到了那少年强烈的自尊心,立刻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道:“说得好似谁愿意当你徒弟似的,我才不稀罕,你还真当自己是霜华门的宫主了不成?” 沐依裳无奈,这两个家伙,一个委屈包,一个火药桶,还真是难搞。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 玉牌上清清楚楚的刻着:霜华门水月宫宫主,沐依裳。 少年一怔,手微微颤抖,那枚玉牌便顺势掉了下去。 沐依裳手掌一抬,险些掉落在掉落在地上的玉牌瞬间飘落至她手心。 “还是不信?”她问。 那人惶惶然的抬起头来,喊了一声,“阿姐。” 这两个字让沐依裳一愣,以为他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的讨好,温和的抚了抚少年的头。 顾流觞皱起眉头,对她这样亲昵的举止有些不满,握着她肩膀的手也忍不住收紧了几分。 沐依裳隐隐感觉到肩膀上传来微微痛意,正想对顾流觞说句什么,下一秒,身前的少年便一下子扑进了她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举措让沐依裳有点错愕,竟然一时间忘了应该将那人扔出去。 所幸很快就有人替她这么做了。 等到沐依裳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少年已经被顾流觞提着后脖颈扔出去两米远。 沐依裳惊讶的扭头看了看身娇体弱的小徒弟,“阿觞?” 顾流觞立刻收敛起脸上的怒意,委委屈屈的握着自己的手腕,撒娇道:“师尊,好疼啊。”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已经雾蒙蒙的了,而方才将人扔出去的那只手腕处红肿得厉害。 沐依裳心疼的给他揉了揉手腕,无奈笑道:“谁让你这样急躁的,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学会对人动手了?” 顾流觞含着两汪热泪,低声道:“可是他轻薄师尊,我怎么可以坐视不理?” 倒是挺有孝心的。 沐依裳心里一暖,动作更加轻柔了。 而被扔出去的那少年,也有点委屈,道:“阿姐,我是依寒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依寒这个名字,让沐依裳的手一顿,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顾流觞顾不上手腕上的疼痛,也是一怔。 他记得这个名字,沐依寒,是师尊的弟弟。 前世,顾流觞曾在霜华门被摧毁的时候见过他。 明明不是本门弟子,明明是一介妖修,却在霜华门遭逢大难之时,这人却横空出世,竭尽全力厮杀,直到最后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他的容貌尽毁,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即便沐依寒那时候已经快死了,却还是在一见到他的时候便破口大骂,骂他忘恩负义,骂他辜负了他阿姐的期望。 那时,顾流觞才知道原来师尊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 顾流觞把他带回了魔族,数十仙魔医者给他医治,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 没想到沐依寒竟然一直在仙灵城外修行,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就是眼前的少年。 此刻,沐依裳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些犹疑。 她是有一个弟弟叫沐依寒,也的确和他自幼失散。 沐依裳被门主带回霜华门之后,便辗转打听到弟弟已经死去。 而重生的沐依裳清楚的知道,弟弟并没有死,两人日后还能再见,只不过……被顾流觞囚困的那些年,在她的乞求下,曾和弟弟见过几面,可那人和眼前的少年并非同一张面孔。 是以,她不敢确定,此人到底是不是依寒。 那少年见她不信,气得咬了咬牙,愤愤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哼,算了,随便你好了,你当我没说过罢。你的灵石我也不要了,赶紧滚出我的山头,看到你就烦!” 沐依裳怔了怔,心想这小子气性还真大,和她印象里的依寒也不太一样。 就在少年转身要走的时候,沐依裳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别碰我!”沐依寒猛然甩开她的手。 沐依裳有些错愕,但却本能的再次攥住他的手,“依寒,别闹脾气。” 大约是小徒弟太爱生气的缘故,她哄的次数太多了,如今瞧见别人闹脾气,忍不住便用了很耐心的语气。 沐依寒果然垂下眸子,没在挣脱,他低着头,闷闷地说:“你不想认我随便你,别以为我想跟你扯上什么关系。” 他这使小性子的本事倒是在顾流觞之上。 沐依裳深吸了口气,道:“我没有不想认你,我只是……认不出你了,不太确定。” 少年抬起头来,将信将疑的问道:“是真的吗?” 还没等沐依裳开口,那人又气愤地说:“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你分明就是不想认我,我去霜华门找你,你根本不见我。” 竟有这样的事? 沐依裳有点诧异,问道:“你何时来找我的?” 沐依寒哼哼了两声,道:“我记不清了,大概是十年前的九月吧!” “……”这样也算记不清了吗? 难不成要记到哪月哪日哪时才算是记得清楚? 沐依裳倒是没有提出质疑,生怕再次惹恼了这个火药桶。 “可是我根本不知情。”沐依裳道。 少年哼了声,“你当然不知道,霜华门不受妖修,你作为唯一的妖修,我要入霜华门,自然要报名竞选你宫中弟子的名额,可你却根本不肯收我!” 沐依裳正犹豫着该如何向他解释,顾流觞便先她一步开口,道:“我师尊不收弟子,也并非单不收你一人。” 这话让沐依寒的嘴巴更是要撅到天上去了,若不是看在顾流觞生了一张极美的脸,他定是要问候一下他的祖宗的。 “你不就是她的弟子吗?”沐依寒对他倒是客气许多。 顾流觞却有点置气的意思,“我和你能一样吗?” 他前世对沐依寒这人便没什么好感,甚至后悔自己当年救过他。 原本顾流觞救他一命,是因为他是师尊的弟弟。 可这人恩将仇报,在顾流觞让他和沐依裳见了面之后,他竟然想带沐依裳逃离魔族。 被顾流觞发现之后,当即打断了沐依寒的腿。 师尊为此更恨他了! 是以,如今单单是这样看着他,顾流觞心里便有诸多怨气。 沐依裳道:“阿觞是我在山下捡回来的,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我可怜他才……” 话还没说完,顾流觞便先委屈上了,“师尊只是可怜我?” “无父无母就是可怜了吗?那我也没有啊,你都不管我,也根本不来找我。”沐依寒紧跟着委屈了。 顾流觞又道:“师尊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师尊只是觉得我可怜才对我好。” “对你好已经很不错了,我连她这一点好还没有呢!” “只是可怜得来的善待,我宁可不要。” “要是我,我也不要!” 这两个不嫌事大的还一言一语的搭上了话,逼得沐依裳无话可说。 “……”沐依裳恨自己不能抽身成两个人,被这两个祖宗折腾的快崩溃了。 沐依裳扯了扯顾流觞的手指,道:“阿觞,别添乱。” 那人委屈的偏过了头,抿着唇生闷气。 沐依裳叹气,“依寒,你也冷静些,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情,我也一直在找你,只是……我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你一直住在仙灵城外。” 她的确一直在寻找沐依寒的下落,却从未打探到半点消息。 当年能够见到沐依寒,据说是被顾流觞抓回来了。 章节目录 016章 幼稚鬼吵架 而那时他们师徒二人的矛盾已经愈演愈烈,到了无法收拾的对峙局面。 沐依裳也没办法向如疯如魔顾流觞询问到底是如何找到的沐依寒。 这也成了重生之后的沐依裳的最大遗憾。 若是当年她能放下身段,恳求着问一问顾流觞,自己弟弟的情况,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大海捞针。 所幸上天垂怜,竟然将沐依寒送到了自己身边。 前世这个时候,顾流觞早已经能独当一面,占山为王这些琐事,都是交给顾流觞去办的。 不似如今,沐依裳亲自前来,竟不想,还有意外收获。 她的手指在沐依寒的手腕上摁了摁,探析着对方的灵识。 的确和她的很相似,应当是她的弟弟无疑。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这张俊秀的面容和在魔族时的他,为何判若两人? 而这个问题,如今也无人能给她一个答案了。 沐依裳紧紧的握住少年的手,像是对沐依寒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没关系,找到你了就好,能再见到你就好。” 这番话似乎让眼前气呼呼的少年有了些许动容,他别扭地说:“看在你态度还算不错的份儿上,我就勉强原谅你好了,不过我的灵石要给我双份才可以。” 方才在气头上,一气之下恨不得跟沐依裳老死不相往来。 这会儿关系缓和了,他可不能犯傻。 沐依裳笑了笑,道:“都给你,别说双倍,你想要多少倍都可以,只要我有的,你想要什么都给你。从今往后,就留在我身边,好吗?” 沐依寒心里美滋滋的,可面上还有点端架子,道:“既然你这么挽留我,我就可怜可怜你,答应好了。” 顾流觞却眯了眯眼睛,看眼前这小子越发不顺眼了。 想要什么都给他? 师尊对他比对自己还好! 似乎是注意到了顾流觞的视线,那少年偏过头来看他。 对视两秒之后,少年脸颊红了红,指着顾流觞,说:“我要是跟你要他,你给不给?” 顾流觞立刻皱紧了眉头,却在沐依裳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立刻变了一张脸。 他眼眶骤然红了,眼泪汪汪的看着沐依裳,手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块帕子,象征性的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泪,道:“师尊既然说了什么都能给,我自然也不在话下,反正我对师尊而言,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儿罢了。” 说罢,他假哭了两声,实在是可怜透了。 更要命的是,他这一哭,激起了沐依寒的同情心。 那人竟也帮着顾流觞说话,“你也太过分了吧?怎么能这么对他?” “……” 沐依裳:“我什么都没说!” 她强调。 沐依裳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有点无奈,“我的东西可以给你,至于阿觞,他不是我的附属品,我没权利决定他的去留。若你有本事让他跟你,我也没有意见。” 显然这番话让其余两人都不是很开心。 一个是因为得不到顾流觞,另一个则是因为师尊根本不在乎他! 于是乎,两个少年都默契的不再理睬沐依裳了。 沐依裳见状,干脆说道:“我还要去剿灭狼群,阿觞就先留在依寒这里好了,且等我回来,带你们回霜华门。” 沐依寒自然是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能和这么漂亮的姑娘单独相处,哪还有什么意见? 可顾流觞却意见颇大! “师尊现在干脆将我丢给他了是吗?”顾流觞抱怨道。 沐依裳有时候莫名觉得,自从顾流觞生病之后,好似比之前还能作了。 她无奈道:“只是让你先在他这里待一会儿,我带上你反而不方便。” 那人呵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师尊嫌弃我!” 说完,似乎还没有完全表达自己的怨念,他又补充了一句,“随便把我丢给什么登徒子,若是他趁着师尊不在欺辱我,师尊也不在乎,不担心我的清白吗?” “我……”沐依寒想开口解释,可根本插不上话。 顾流觞:“我在师尊这里,什么都算不上,师尊只关心失而复得的弟弟,对我就如此凉薄。从前那么多年的师徒之情,都是我错付了!女儿家的清白那样重要,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清白? 沐依裳还……真不担心。 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清白可言? 再说了,就顾流觞那个花心的劲儿,前世女人那么多,都快把魔宫堆满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乎什么清不清白? 心里这样想,可沐依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 见沐依裳一直不说话,顾流觞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心里懊恼,小心翼翼地伸手扯了扯她的长袖。 “师尊别丢下我。”他委委屈屈的说。 沐依裳到底是心疼他的,一见他示弱,忍不住心软。 她摸了摸顾流觞的头发,道:“没有丢下你,乖乖在这里等师尊回来,别闹脾气,师尊回去给你买糖果吃。” 顾流觞才不稀罕什么糖果,他只是想粘着沐依裳罢了。 桃花眼滴溜溜地转了转,他张开薄唇,正要说什么。 沐依裳先他一步低下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下,哄着说:“师尊马上就回来,嗯?” 方才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想了千万个让沐依裳妥协的法子,这会儿一个都说不出来了。 顾流觞傻愣愣的点了点头。 等到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用手指轻轻的抚着额头上被吻过的位置,嘴角还勾着傻呵呵的笑。 沐依寒正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道:“阿觞姑娘,你没事吧?” 视线定格在沐依寒脸上,顾流觞立刻收起了笑容,板着脸道:“谁准你喊我阿觞的?你还真以为师尊把我送给你了不成?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师尊的弟弟,也比不得我在师尊身边十几年的光阴,师尊自然是更偏向我的。” 话一出口,顾流觞也皱了皱眉。 这阵子装女人装得太认真的,哪怕是师尊不在,他都忍不住用这种女人似的态度撒泼。 沐依寒倒是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也黑了脸。 “我和阿姐血脉相承,你不过是个徒弟,还要和我比,你拿什么跟我比?”沐依寒回怼道。 沐依寒从小流落在外,什么苦没吃过,什么委屈没受过? 渐渐的养成了孤高的自尊心和臭脾气。 一生气起来,他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漂亮姑娘,什么好印象?只一心要给自己出口气才舒坦。 魔神大人也不是吃素的,若是前世有人敢这样同他讲话,他一定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是如今这副身子不争气,不然的话,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一争口头上的输赢。 他心里后悔,当年在沐依寒带他师尊逃走的时候,他就该将这小子的两条腿都打断才解气。 两人吵了许久,骂的很脏的沐依寒完全碾压了顾流觞。 魔神大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除师尊之外的人给的挫败感。 顾流觞被气得眼尾泛红,很有种要哭了的样子。 沐依寒见状有些愕然,嘴里的脏字儿吐不出来了。 虽然他不服输,但是对方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呀,沐依寒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过分了。 见他闭嘴了,顾流觞立刻悟了。 这姐弟俩在某些程度上有些相似,吃软不吃硬。 顾流觞立刻转换对策,捻起帕子,假哭起来。 果然那小子慌了,沉默片刻后,慌慌张张地道歉。 沐依裳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将狼妖们尽数拿下,回来的时候便瞧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顾流觞坐在大石头上,捻着帕子似乎是在擦眼泪,而沐依寒则垂头丧气的双手捏着耳朵,蹲在他面前道歉。 这场面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沐依裳走近两人,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顾流觞和沐依寒同时抬眸看过来。 沐依裳注意到了顾流觞脸上没有半滴眼泪,帕子也是干干的,完全没有被濡湿的痕迹。 沐依寒则是一脸求救的表情,“他一直在哭,我怎么道歉都不见好,阿姐帮我劝劝他吧!” 本就是假哭,不见好就说明他还没解气。 沐依裳莫名觉得自家小徒弟还是有点小手段在身上的。 不自觉地,她心里有点担心。 如今顾流觞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子,要是和依寒走得太近,让依寒误入歧途,错付真心可怎么是好? 她把沐依寒拉起来,道:“他没事,我们先下山去。” 三人一路下山,顾流觞和沐依寒闹脾气,两人分别在沐依裳两侧走着。 毕竟是失而复得的弟弟,沐依裳自然是更关心他些。 一路上,她一直在问沐依寒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沐依寒也不矫情,一股脑地向沐依裳倒苦水。 当年狐族在妖族内战时死伤惨重,作为狐王的一双儿女,沐依裳带着弟弟逃离妖族。 可半途中遇上了追杀的虎族,沐依裳为了保住沐依寒的命,只身引开虎族。 在她奄奄一息之时,被霜华门前掌门所救。 沐依裳受了重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 她曾请求掌门永城仙尊带她回去寻沐依寒,却只找到了一滩血迹。 之后的数十年,她几番寻找,最后也只得出一个结论,自己的弟弟真的死了。 前世在魔族,沐依裳和沐依寒相认的时候,只见过两面。 第一面是沐依裳被顾流觞胁迫着讨好,才终于见到了沐依寒。 那时,沐依裳也曾问过沐依寒的遭遇,但他却只是对她说:“我先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鬼地方,等我们逃出去,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而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沐依寒想方设法在魔宫引起了事端,来带她离开。 可这一次逃跑计划,被顾流觞当场抓获。 顾流觞一气之下,废了沐依裳的修为,甚至当着沐依裳的面打断了沐依寒的腿。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沐依寒,知道自己身死,都不知道沐依寒是死是活。 见她眸色涣散,沐依寒有些不高兴,“你让我说,自己又在走神,你不听,我还懒得说呢!” 说罢,他闷闷的扭过头去生气。 沐依裳讨好地笑笑,道:“我没走神,在听你说呢,你刚才说到我们被虎族追杀,之后呢?” 那少年用一种‘你果然没听我说什么’的眼神看她。 沐依裳道歉,“抱歉,我只是想到了当年被追杀的时候,你别生气,我会好好听的,你继续说。” 沐依寒哼哼了两声,这才继续说下去。 当年遭逢虎族追杀,沐依裳引开虎族之后,他一个人害怕地在原地哭了很久,等了沐依裳足足一整日,也没有等到沐依裳回来。 年幼的沐依寒以为阿姐死了,不知所措的沿着沐依裳离开的方向去找。 不知不觉间,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 只知道自己好像从山坡上掉下去,虚弱的化成了原形,昏迷了过去。 沐依寒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被关在笼子里,和整整一马车的狐狸被送去城镇贩卖。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逃离了虎族的追杀,却又落入了谋狐皮的凡人之手。 一路上,他听着驾车的男人说着要将他们活活剥皮的话,沐依寒吓得瑟瑟发抖。 或许是苍天可怜他,坎坷的山路有一段颠簸,掉了几个笼子。 沐依寒便是其中一个。 可对于那个年纪的小狐狸来说,即便是有了逃生的机会,却也根本把握不住,只能在原地瑟瑟发抖。 他眼睁睁地看着其余几个年纪大的狐狸,匆忙咬断了捆绑笼子的绳索,迅速逃离了。 可沐依寒却连开口让别的狐狸帮一帮自己,都害怕地说不出话来。 后来,他被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捡回了家。 那小女孩以为他只是一只可怜的猫咪,便把他从牢笼里解救出来,准备收养他。 结果,等到那小女孩把他带回了家,女孩儿的爹娘看后,大为震惊,觉得狐狸是狡猾不祥的,便将他扔了出去。 从那以后,沐依寒就开始了孤苦伶仃的流浪生活。 久而久之,他成了山里的野狐狸。 章节目录 017章 娇气 在野妖堆里长大的沐依寒,一开始胆小怯懦,被欺负的体无完肤,连山上的臭老鼠都敢踩他一脚,给他一巴掌。 慢慢地,沐依寒也学会了反抗。 他原本就是妖王之子,修行上自有天分。 不过三四十年的光景,他就成了山头一霸。 虽然日子过得潇洒了起来,可沐依寒却没有满足,他还要去找自己的阿姐。 兜兜转转百年,总算是听闻了第一仙门霜华门中的妖修宫主——沐依裳。 沐依寒为了能见她一面,便在仙灵城中等待机会。 整整两年,终于等到了霜华门收徒大典,他以要投身水月宫宫主名下为由,参与了收徒大典,却惨遭拒绝。 自尊心过盛的少年自然如遭雷击,甚至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没搞清楚,便因此恨上了沐依裳。 沐依裳听他说了这些话,有些无奈,道:“就算是我没有收你作弟子,也不代表我不肯和你相认啊!” 少年却狠瞪了她一眼,道:“报名的时候有写名字的,我把名字写的很显眼,你怎么可能看不到?” 沐依裳叹气,“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没看那张报名的名单?” 这一句话就把沐依寒问得哑口无言。 那少年自知理亏,哼哼了两声,不讲理道:“反正都是你的错!” 沐依裳觉得他可爱,不由得莞尔,抬手理了理他耳边的碎发,道:“是,都是阿姐的错,都怪阿姐没有早点发现你。” 果然,顺着毛捋,这只小狐狸还是很听话的。 沐依裳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他为了自己断了一条腿,却还是倔强的要顾流觞放了她的模样。 那时候的沐依裳还以为,他是真的那般坚强,如今看来,外强中干罢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为她出头,这让沐依裳很是欣慰。 顾流觞看着两人亲昵,心里别提有多酸了。 他脚下一歪,嘤咛着喊了一声,道:“师尊,我的脚崴了。” 沐依寒不识趣的说道:“我来背你,当作是方才把你说哭的赔偿。” 不说这还好,一提起来,顾流觞的脸就黑的厉害。 好歹是堂堂魔神,天地共主,却说不过一个小混账,真真是奇耻大辱。 沐依裳有点惊讶,不由得说了沐依寒两句,“你也是的,怎么和女孩子这样计较?还有你那些脏话,日后不许再说了,很没礼貌,知道吗?” 沐依寒也知道说那些话不好,可是都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说习惯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好在沐依裳很有耐心,温柔地说:“没关系,慢慢改就好,不急于一时。” 沐依寒点了点头,再次看向顾流觞,“对不起,让我背你好吗?” 顾流觞有点嫌弃,“不要。” 他往沐依裳身后躲了躲,道:“我要师尊背我。” 说着,顾流觞便贴着沐依裳的耳朵撒娇,“师尊,我不要臭男人背我,你背我嘛。” 真是没办法。 沐依裳只觉得自己像是带了两个孩子出门,一个两个都不好管理。 她只能答应下来,在顾流觞身前蹲下身子。 顾流觞趴在沐依裳背上不过数秒,就开始后悔了。 他红了红脸,小声道:“师尊,你放我下来吧,我……” 他恨自己不争气! 沐依裳却只说了一声,“别闹脾气,乖一点。” 顾流觞不说话了,脸红的更厉害了,只能在自己手背上咬了一口,让疼痛使自己冷静下来。 原本此次下山是为了躲避无聊的拜师大典,沐依裳本意是先解决了狼妖,便带着顾流觞在仙灵城里住上两日,给他解解闷儿。 可如今又多了一个沐依寒,沐依裳便想带他回水月宫。 顾流觞意识到他们要回去的时候,有点生闷气,“师尊不是说过两日回去的吗?” 沐依裳偏了偏头,看他一眼,道:“别闹脾气。”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把顾流觞弄哭的愧疚,沐依寒表示,“阿觞姑娘还不想回去的话,再待两日也可以的。” 难得这小子善解人意,沐依裳也不想拂了他的面子,便答应了下来。 然而,得偿所愿的顾流觞并没有那么开心! 三人在仙灵城的客栈里落脚。 “三间客房。”沐依裳道。 那掌柜的有些为难,道:“三位客官,这几日是霜华门拜师大典,客栈里人多,只有两间客房还是今早刚退的,要不三位将就一下?” 顾流觞勾了勾唇,抱紧了沐依裳的脖子,道:“我可以和师尊挤一挤。” 这几日的确是各地的修士都往仙灵城里来,怕是再去别的客栈也是如此。 思来想去,沐依裳只好答应了,“那好,我和阿觞一间,依寒一间。” 毕竟是两女一男的状况,沐依寒倒是没有任何意见。 沐依裳把顾流觞背到房间,让他在房间里休息。 顾流觞哪里听不懂她的意思,让他休息,她便能去找她那个宝贝弟弟了。 他连忙哀嚎了两声,喊道:“好疼啊,师尊,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脚断了。” 沐依裳又无奈又好笑,“只是崴了一下,怎么会断掉?没事的,你揉一揉,过一会儿就会好起来的。” 顾流觞瘪了瘪嘴儿,道:“师尊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人,就不疼我了。” 他也着实是矫情。 沐依裳只好坐下来,脱下那人的鞋袜,给他按揉脚踝。 连肿都不见肿,想来也不严重。 可顾流觞却娇气地喊着疼,让她轻点儿。 沐依裳只能更小心的给他按揉,一面宽慰他,“依寒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我也寻了他很多年。于我而言,阿觞是我唯一的弟子,很重要,依寒也是我唯一的弟弟,也很重要。”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阿觞毕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也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可依寒不一样,他吃了苦受了罪,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边,我会尽我所能的补偿他。如果有什么地方忽视了阿觞的感受,阿觞不要太计较,好不好?” 顾流觞怎么可能不计较? 别说是沐依寒,哪怕是一只雄鸟落在沐依裳肩头上,顾流觞都忍不住想把那只鸟烤了,更别提对方是个受沐依裳宠溺的少年! 他闷闷的不说话,像是被抛弃的小宠物,心情低落。 沐依裳摸了摸他的脸,道:“阿觞乖一点,依寒虽然脾气有点大,但也不是坏孩子,日后阿觞多包容他一些,好吗?” 顾流觞气红了眼眶,委屈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师尊为何不让他包容我,师尊不管不问,就让我包容他,到底讲不讲公平?”顾流觞知道什么手段能让沐依裳心软和心疼。 他含着泪看沐依裳,看得沐依裳很是心疼。 沐依裳抚了抚他的眼尾,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我的意思只是让你们和睦相处。” 顾流觞又道:“既然如此,师尊为何不同他说,只单单同我说,是觉得我更喜欢挑起事端,更不讲道理,是不是?” “我没那个意思。”沐依裳解释。 沐依裳拧了拧他的脸颊,道:“几岁了?还这么娇气?” 那人气呼呼地说:“他比我大上百岁。” 这倒不尽然,按照神族覆灭的时候来看,顾流觞这不知道被封禁在哪里的神族血脉重现于世,可未见的是他真正的年岁。 只不过,从幼稚程度上来说,他和沐依寒不相上下就是了。 沐依裳把他抱在怀里,笑着安抚:“好好好,是师尊不好,不该说你娇气,别生气了,至于你愿不愿意包容依寒,也都依着你。师尊只是给你一点意见,你可以不用遵循。” 少年哪里还顾得上沐依寒,只一心都是鼻腔里师尊身上的桂花香,还有软软…… 鼻尖一热,他便感觉一股热流窜了上来。 一低头,滴答滴答,鲜血顺着他的鼻子往下滴落。 顾流觞连忙从她怀里挣脱开。 沐依裳也是一愣,从那人手里抽出帕子给他擦拭。 “好端端的,怎么还流鼻血了?”沐依裳紧张的问。 “头抬起来。” “唔……”顾流觞被她抬着下巴,仰起了头。 师尊的脸近在咫尺,那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都有些迷离了。 他恍恍惚惚的看着眼前的人,微微上挑的眼睛,虽然看不出狐狸样儿,但却很有种勾人的感觉。 很快,顾流觞的视线便转移到了沐依裳的薄唇上。 师尊的唇看上去就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抱上去亲一口。 顾流觞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喉结滚动了下,正想遵循本心迎上去,下一秒,鼻腔里便被塞了两块细碎的布条。 “……” 沐依裳挠了挠他的下巴,像是在逗小宠物似的,“这样看上去更可爱了。” 说着,她手心里幻化出一枚灵镜,在顾流觞眼前停住。 顾流觞瞧见了自己的窘样子,眼神有些迷离,透着几分呆傻,高挺的鼻梁下延伸出两条细长的布条,看上去十分滑稽。 “师尊!”他抱怨的喊了一声。 沐依裳笑道:“逗你玩的。” 说罢,她将垂下来的布条用灵力割断。 虽然塞着两块布团子也没有多好看,但总比带着两条面条似的小尾巴要强得多。 正当此时,沐依寒突然冲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慌张的神色,可一进门瞧见屋里的两人,不由得有些怔愣。 沐依寒问道:“阿觞姑娘这是?” 顾流觞一想到缘由,顿时红了脸,有些难为情的撇开视线。 沐依裳则是淡然地说:“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并无大碍。” 她转而问道:“你是怎么回事,也不敲门就冲进女子的闺房?” 沐依寒轻咳一声,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 良久,他扯着沐依裳的衣袖把人叫出去。 顾流觞看着师尊被那小子叫走,心里不爽的紧! 更气人的是,那小子还将房门关上了! 沐依裳正经的问他,“出什么事了?” 沐依寒轻咳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指着自己的房间,道:“我屋里有……妖物!” 妖物? 沐依裳还以为沐依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毕竟这人骂起人来,还是挺难听的,也挺嚣张的。 没想到还有他害怕的妖物? 可这地方是客栈,楼上楼下人来人往,怎么会有妖物随便闯入别人的房间? 一刻钟后,沐依裳看着地上被她拍死的老鼠,有些出神。 “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妖物?”沐依裳问道。 沐依寒的脸更红了,解释说:“你不要看它现在这样,它是为了麻痹我们才故意伪装,实际上根本就是个作恶多端的妖邪!” 沐依裳懂了,无法无天的沐依寒……怕老鼠! 在沐依裳无奈的眼神中,沐依寒只好坦白,“我小时候被老鼠咬过!” 好在沐依裳并没有嘲笑他,这是唯一让沐依寒欣慰的事情。 沐依裳只说:“下次还有妖物入侵,随时叫我。” 如果不是沐依裳神色正经,沐依寒一定会觉得这是话里有话的嘲笑。 沐依寒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沐依裳回到房间,便瞧见顾流觞整个人贴在墙上。 她们二人的房间和沐依寒的房间仅仅一墙之隔,顾流觞趴在墙面上,很难猜不到他在做什么。 “偷听?”沐依裳问道。 顾流觞吓了一跳,立刻直起身来去,却因为太过着急,鼻尖撞到了墙上。 他吃痛的嘶了一声,方才止住血的鼻子,再次淌下两行血水。 沐依裳匆忙把他扶到卧榻上,重新塞好布条,“怎么这么容易受伤?” 顾流觞却只是垂着眸子,低声说着:“对不起。” “偷听是很无礼。”沐依裳但淡然地说。 那人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沐依裳又道:“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要偷听别人讲话,不礼貌。” 她真的是个很有耐心又温柔的师尊,无论是他犯了什么错,似乎都能原谅。 可偏偏有一件事,她怎么也不肯原谅他。 顾流觞的眸子深了深,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师尊包容世人,包容一切,却无法包容她的弟子爱她。 眼前一只白皙的手晃了晃,顾流觞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章节目录 018章 阿觞很乖 沐依裳莞尔笑着问他,“想什么呢?” 顾流觞看着她有些许愣神儿,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觉得师尊好温柔,对我很好。” 说着,他半撑着身子,把自己的脑袋靠在沐依裳肩头上。 沐依裳仍旧一如往昔的温柔,轻轻抚着他的头发,道:“那是因为我们阿觞很乖啊,师尊怎么舍得对这么乖的孩子生气呢?” 孩子两个字,像是两根钢针生生地扎在顾流觞的心头上。 果然,在师尊眼里,他不过是个孩子。 也是,师尊也只会在把他当成孩子的时候,对他好,对他宠溺。 顾流觞唇边勾起一抹苦笑,很多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爱上了一团柔软的棉花,可等他想要将棉花抱在怀里的时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棉花,而是冷若寒冰的石头。 师尊的心,是石头做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爱上她,忍不住靠近她。 他的师尊,他的执念,他要……把她变成自己的。 心里这般想着,顾流觞不自觉加重了手臂的力道,紧紧的环着沐依裳的腰身。 沐依裳只当他在撒娇,笑着哄他,“今日师尊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没好好的考虑你的感受,师尊跟你道歉,不要怪师尊,好吗?” 顾流觞轻声嗯了一声,额头抵着她的肩膀,蹭了蹭。 “不是一直都想下山吗?这两日,师尊由着你的心思,你想去哪里玩,我便陪你去哪里。”沐依裳道。 顾流觞苦笑了下。 天下之大,他却根本没有想去的地方。 繁华热闹还是僻静冷清,他都无关痛痒。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沐依裳花点时间来陪伴他罢了。 去哪里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有师尊在身边陪着,他就高兴。 只要在霜华门中,哪怕是他日日和师尊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觉得和她相隔千里。 她根本连和他见面的时间都少有,而顾流觞也始终怀着一点畏惧,怕自己在沐依裳忙碌的时候还缠着她,惹她烦心。 见他良久没有回答,沐依裳笑着问:“想去的地方太多了,不知道要先去哪里好了吗?” 顾流觞回神,摇了摇头,道:“我想去看皮影戏。” 可说出这句话之后,顾流觞就后悔了。 他说了什么? 皮影戏! 这本来是不应该被触碰到的禁忌。 沐依裳眸子深了深,想起了前世在魔宫里,顾流觞将人皮活生生的剥下来,做成皮影,还带着疯魔的笑炫耀似的要求沐依裳陪他看皮影戏。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中生出一片寒意。 顾流觞抿紧了唇,想要改口,却又怕自己太过紧张露出破绽。 虽然师尊现在宠溺他,疼爱他,可他清楚,如果师尊发现他是重生而来,一定会狠心杀了他的。 两人沉默许久,沐依裳心里的斗争,终究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她笑了笑,道:“也好,你想去看,我们便去瞧瞧。” 听她这么说,顾流觞才算是松了口气,煞白的脸色也有了一丝好转。 沐依裳似乎没有将前世他的罪孽转移到今生的他身上,顾流觞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如果师尊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而自己又利用这一世的自己作为掩护,欺骗了师尊的感情,师尊一定会很生气吧? 然而,耳边传来沐依裳柔和的声音,“除了皮影戏,还想做什么?” 少年自暴自弃的想:能短暂的维持现状也已经很好了。 他重新勾起唇角,笑靥如花,撒娇道:“还想去听说书的,去仙灵湾看烟火。” 仙灵湾是仙灵城的水脉,从霜华仙山流淌下来,汇聚成湾,被仙灵城百姓奉为圣水。 每逢十五,仙灵城百姓便会在仙灵湾周围燃放烟火。 那是从霜华门也能看到的景象。 顾流觞一直嚷着要来看,沐依裳却每每带他下山都会因为一些事情,没能看成,到如今也没有兑现承诺。 沐依裳点点头,道:“好,都依你。” 夜里,顾流觞小媳妇儿似的放好了两床被褥。 沐依裳忍不住笑道:“今日倒是挺乖的,以往不是都缠着要跟我盖一床被子,现在是……长大了,懂事了?” 她怜爱的摸了摸顾流觞的头。 然而,那人哪里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分明是……没办法。 怪只怪他的自控能力太差,要是被师尊发现了他别有所图,一定会疏远他的。 为了能维持现状,继续享受师尊的疼爱,他也只能如此了。 从前的他,也就是今生的他,从小被师尊忽悠着,自己也把自己当成姑娘看待,即便对师尊有想法,也不是那种…… 顾流觞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夜里,两人躺在一张卧榻上,沐依裳一点防备心也没有,不多时便睡着了。 可怜了顾流觞,眨巴着一双桃花似的眸子,怎么也睡不着。 他侧身看着身旁安睡的人儿,忍不住想伸出手来触碰她的脸,却又在半空停住,不敢更进一步。 他干脆收回手臂,平躺着闭上眼睛。 可即便如此,耳边平缓的呼吸声还在存在着,让他无法忽视。 良久,他隐忍了良久,最后有些忍不住了。 “师尊?”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不敢太大。 身侧那人嘤咛了声,动了动身子,却没有醒过来。 顾流觞看着沐依裳嫣红的薄唇,喉结上下攒动。 他用自己微弱的灵力给沐依裳下了昏睡咒,虽然效果不会很理想,但他也存了赌一赌的心思。 等到咒法奏效,顾流觞半撑起身子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迎面吻了吻沐依裳的薄唇。 他小心翼翼地动作,不敢太过分,怕把沐依裳吵醒了。 亲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得到满足,他又尝试着亲了几次,这才慌慌张张地躺回去。 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顾流觞双手捂着脸颊,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可是,嘴唇上还带着那人的温热,又让他觉得不后悔,就算为师尊疯了,也值得。 他侧着身子,看着仍旧沉睡着的沐依裳,他张开嘴巴,用口型对熟睡的人说:师尊,我好爱你。 次日一早,沐依裳醒来的时候,顾流觞还在睡着。 她笑盈盈的看了看身侧的人,伸出手来刮了下对方的鼻尖,无奈笑道:“都这么大了,睡觉竟然还流口水,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 可天晓得,顾流觞一晚上都没睡着,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他才实在困极了睡下,这会儿正是睡得熟的时候,说不定做的还是什么大逆不道的梦! 沐依裳起身出门,翩然下了楼,缓步走到前柜。 “劳烦掌柜的准备两份饭菜,送到楼上天字二号和三号房。”沐依裳说道。 掌柜的连忙吩咐店小二去办。 沐依裳正打算上楼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问掌柜的,“请问附近哪里有皮影戏可以看?” 仙灵城里繁华非常,自然是应有尽有的。 只不过,沐依裳不常在仙灵城中游玩,对城中的各式场所都不很了解。 倒是霜华门中常有弟子外出,少不得四处玩耍,回到门中又和其他同门相互交流,于是便添了弟子们对山下的向往。 是以,沐依裳也只知霜华门中有什么,却不知道在何处! 掌柜的倒是很热心,给沐依裳推荐了几个皮影戏的班子。 沐依裳点头致谢,便出去先走走。 虽然时候尚早,但繁华如仙灵城,此刻街道上已经摆满了小摊子,更有在街边坐着小木凳吃早饭的。 沐依裳继续往前走了一里路,便瞧见几家买小食的摊子。 买糖果的阿婆才刚刚摆好摊,沐依裳便迎了上去。 那阿婆认得沐依裳,一见她便热情的打招呼,“沐宫主,今日又给小徒弟买糖吃吗?” 沐依裳颔首,顾流觞爱吃糖,她便常常给他买。 那孩子虽然喜欢甜的,但也挑嘴的很,喜欢花香的甜味却不喜欢果子甜味,不能太甜又不能不甜。 因而,仙灵城中糖果铺子十数家,他爱吃的却只有这一家。 旁人给他买糖,他都不要,说自己不喜欢吃,却只吃沐依裳买的,也是这个原因。 除了沐依裳,没人知道他嘴巴挑的这么厉害。 阿婆按照平日里沐依裳买的糖果种类打包了一份。 沐依裳想起了沐依寒,又道:“再包一份,一模一样的即可。” 阿婆自然是欢欢喜喜的给她包好。 这位宫主有钱又大方,买的都是最贵最好的糖果,平时一个月也卖不出的分量,她顷刻之间就买了。 沐依裳拎着两个纸包回到客栈,顾流觞才刚刚睡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桃花眸子迷迷蒙蒙的看她,“师尊。” 顾流觞撒娇似的喊了她。 沐依裳走上前来,把一包糖果放在他腿上。 “又是糖果?”顾流觞问。 沐依裳笑着抚了抚他额前微微杂乱的碎发,问道:“现在不喜欢吃糖了吗?” 诚然,顾流觞并非不喜欢吃糖,只是觉得……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颊,凑近沐依裳,小声道:“我最近牙有点疼。” 沐依裳恍然想起来,之前顾流觞似乎是同她说起过一次,他说他牙齿会痛,要少吃糖。 在那之后,她给他买糖的次数就少了。 只不过,自从顾流觞生了那场大病,醒来之后变得越发粘人。 而顾流觞也没有什么别的所求,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糖果,所以沐依裳便用糖果哄他,慢慢的又开始吃了。 沐依裳的手扶住顾流觞的下颌,“嘴巴张开,让我看看。” 一听这话,顾流觞立刻闭紧了嘴巴,含含糊糊的哼哼了两声。 沐依裳哄他,“乖,听话,我瞧瞧蛀牙严不严重。” 那人红了一张脸,别别扭扭的背过身去,道:“我不要!” 堂堂魔神大人,蛀牙什么的,也太丢脸了。 沐依裳没有由着他的性子来,一面嘴上用温柔战术哄着,“听话,别乱动,让我看看。” 可她手下的动作却是十分强硬的,单只手便轻而易举的捏住了那人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巴。 外面的牙齿洁白如玉,可最里面的一颗,牙齿的缝隙有一点点黑色的蛀痕。 顾流觞红了脸,只觉得这样太难堪了,想死的心都有。 他不想师尊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心里难受极了。 顾流觞挣脱开沐依裳的束缚,眼眶微红地了垂下眸子。 “怎么了?在师尊面前也觉得难为情呀?”沐依裳戳了戳他的鼻尖儿问他。 那人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理睬她了。 沐依裳倒也不生气,只是说:“有一点点蛀牙,日后还是少吃些甜食的好,我听人说,先前给你的护齿草要常吃,那是灵物,慢慢会复原的。” 可沐依裳不知道的是,自从顾流觞上次牙痛,便坚持在吃护齿草,牙齿已经快要恢复完全了。 后来魔神大人重生,占据了原本的顾流觞的身体,才有开始吃甜食,牙齿又有了新的问题。 顾流觞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颊,闷闷的不说话。 沐依裳提醒他,“听人说,牙齿坏掉的话,日后会有口臭的。”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很认真的问道:“真的吗?” 果然,还真是大姑娘的心思,最是爱美,担心自己的形象。 沐依裳不由得笑了笑,点头,道:“是啊是啊,所以护齿草要常吃,好好保护才好。” 顾流觞沉思了片刻,把腿上的糖果往沐依裳那边推了推,道:“我不要吃糖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巴都是闭起来,勉勉强强地说出来的。 于是乎,沐依裳便只好将两包糖果都送给了沐依寒。 沐依寒看着包裹里五颜六色的糖果,有些惊喜。 “这些……都是给我的?”沐依寒明知故问,像个孩子似的。 沐依裳浅浅的笑了,模样温婉,“自然是都给你的,你若是喜欢,日后阿姐常常给你买,好吗?” 沐依寒盯着糖果看了一阵儿,这才点了点头,“嗯,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章节目录 019章 皮影戏 他故作严肃的样子,让沐依裳觉得有些心疼。 她知道,沐依寒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才会对想要的东西患得患失。 他不确定沐依裳买的糖果是不是给她的,就像是不确定沐依裳会不会认他一样。 沐依寒没有安全感,沐依裳愿意花更多的耐心和时间给他安全感。 在沐依寒的注视下,沐依裳嗯了一声,道:“我承诺你的事情,一定都会实现,你放心。” 沐依寒心里很开心,但却还有一丝顾及,强壮淡定的点了下头。 沐依裳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少年的头发,道:“你真的好乖,依寒,我以后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一点伤害。” 沐依寒闻言一怔,虽然他早年间是受了不少的苦,但这些年来已经完全改变了。 他没有安全感,也仅仅是在感情上没有。 因为从小失去了家人的陪伴,他觉得自己在感情上是缺少什么的。 店小二送来饭菜,沐依裳便留下来陪沐依寒吃饭。 为了修行,沐依寒已经很多年没怎么吃过东西了,他吃得津津有味,让一旁的沐依裳觉得很是欣慰。 “你看着……我干什么?你再不吃,我就都吃掉了!”他嘴里含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 沐依裳笑了笑,道:“我不饿,你吃吧,慢点吃,不够的话,我再让人准备些来,别吃这么着急。” 她一面温柔地说着,一面捻着帕子给沐依寒擦嘴巴。 沐依寒扬着下巴,任由沐依裳给他擦拭,唇角勾着笑意。 这种被人偏爱的感觉,还真不错。 早知道阿姐会对他这么好,他应该鼓起勇气来,早些和她相认的。 沐依寒这边倒是高兴了,可顾流觞那边却要被气坏了。 他郁郁地坐在卧榻上,五指在唇边哈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闻了闻。 是不是因为他有口臭,师尊才不愿意跟他一起吃饭的? 顾流觞带着幽怨抓了一大把护齿草吃进嘴巴里。 要说那护齿草,虽然是灵草,可味道是出了名的呛人难吃。 他强忍着快要吐出来的感觉,继续咀嚼着,心里想的是……我这辈子都不再吃糖了! 沐依裳和沐依寒吃过了饭,准确来说,是沐依寒扫荡似的吃了一桌子的菜。 他们来叫顾流觞出门,才发现那人正呆愣愣的坐着发呆,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 “阿觞?你怎么了?”沐依裳问他。 顾流觞恍恍惚惚的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瘪着嘴儿道:“我没事。” 沐依寒很不合时宜地说:“这么多菜,你一点都没吃啊?太浪费了,要不……我帮你吃一点?” 沐依裳:“……” 顾流觞:“……” 那人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勤俭节约有什么不对。 顾流觞闷闷地说:“随你的便好了。” 沐依寒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竟然真的坐下又吃了起来。 沐依裳颇有些无奈,“你方才没吃饱吗?” 那少年一面往嘴里塞食物,一面说:“饱了,饱了,但是还能再吃一点。” “……” 见他埋头吃饭,沐依裳也便由着他的性子去。 她干脆在顾流觞身边坐下,问他,“胃口不?” 顾流觞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似乎是有意和她隔开距离。 沐依裳有点惊讶,“怎么了?在生气?” 那人摇摇头,仍旧没说话。 每次顾流觞不愿意讲话,那定然是生气了。 只是沐依裳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何生气,毕竟方才她去陪沐依寒吃饭,也是事先通知了他,得到了他的同意的。 她将手覆在顾流觞的手背上,哄道:“别生气了,不是说要去看皮影戏吗?我已经跟掌柜的打听了去处,等下便带你去,好吗?” 顾流觞抿了抿唇,点头。 见他还是不肯说话,沐依裳凑近他些,“到底怎么了?” 那人连忙往后挪了挪,仍旧和她保持距离。 沐依寒嘴里吃着东西,眼睛却时不时的往这边看上一两眼,“阿觞姑娘怎么一直躲着阿姐,是不是阿姐身上有味道?” 沐依裳一怔,下意识地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手臂,并没有闻到什么古怪的味道。 “我身上有味道?” 顾流觞连连摇头,道:“不是师尊,是我……是我蛀牙。” 他有些紧张,但却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说话。 沐依裳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摸摸他的头,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呀?只是有点蛀,不严重的,也没有口臭,放心吧!” 话音刚落,沐依寒便接着说道:“是啊,是啊,阿觞姑娘身上香香的,一点臭味也没有。” 莫名的,听到一个男人夸赞自己身上香香的,顾流觞一点也不觉得高兴,甚至有点窝火。 他又问了一次沐依裳,“师尊,真的没有吗?” 沐依裳笑着点头,“没有,很香,阿觞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花香。” 顾流觞是被沐依裳当成女孩儿养大的,他从小漂亮,受尽了人追捧和喜欢。 也许是为了能和自己的美人身份相匹配,他很喜欢研究香料,自己用的香也很讲究,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猜不透的清冷花香,味道很香很神秘。 顾流觞也曾经送过沐依裳一些,只不过,她没有那些闲心去熏香,也就随手放在一边,不管不问了。 听到沐依裳的话,顾流觞才算是松了口气。 “去看皮影戏?”沐依裳问他。 顾流觞还没来得及答应,沐依寒便先他一步开口,“我还没吃完,等我吃完先!” 沐依裳一怔,心道:要吃完的话,是不是也太多了? “别把自己撑坏了,吃不完也没关系的。”沐依裳道。 顾流觞却轻哼一声,小声嘀咕了句:“真是个饭桶。” 沐依寒立刻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他。 大约是想到了昨日把顾流觞气哭了的事情,沐依寒瞪了他好一会儿,但却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沐依寒气呼呼地吃了一会儿,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他烦闷的起身,道:“我不吃了!” 不是‘我吃饱了’,而是‘我不吃了’,显然是不太高兴。 沐依裳道:“少吃些也好,西街那边有很多小食,等我们看完皮影戏,可以再去吃一些,怎么样?” 前一秒还在生气的少年立刻转阴为晴了,“好啊!” 说罢,他便没心没肺的起身准备出门,还不忘冲身后的两人说道:“快点出发吧!” 沐依裳宠溺的笑了笑,道:“好。” 她拉起顾流觞,道:“走吧?” 顾流觞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是很想和师尊看皮影戏没错,可如果没有沐依寒这个煞风景的家伙就好了! 皮影戏开场了,沐依裳带着顾流觞和沐依寒坐在最前排,房间的周遭被漆黑的布笼罩着,光线十分昏暗。 唯独眼前的透明纱布制成的屏风后放着几枚蜡烛。 蜡烛的光线照映在屏风上,屏风的两侧开始响起叮叮咚咚的奏乐声,好戏便上演了。 故事讲述的是一对姐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两人为了男人反目成仇,最后妹妹如愿嫁给了男人,替男人照顾老母、生儿育女,却在男人功成名就之时惨遭抛弃。男人在外另取新妻,背弃妻子,放弃父母。妹妹绝望之下,带着孩子返回家中,最后姐姐为了妹妹上京告状,将那始乱终弃的男人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姐妹二人重归于好。 沐依寒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被感动坏了。 沐依裳一面捻着帕子给他擦眼泪,一面哄他,“只是皮影戏,都是假的。” 那人却撅着嘴巴,问她:“如果是我遭遇了这样的事,难道你不会为了我出头吗?” 沐依裳无奈道:“当然会。” 她一贯觉得女孩子家才会这样在意感情,没想到沐依寒也这样在意。 倒是顾流觞,还挺冷静的。 “大惊小怪!” 顾流觞心里酸都酸死了。 他原本打算等皮影戏结束,就装作难过的样子博得师尊的同情,可那人倒好,故事还没结束就哭哭啼啼起来,完全把他的计划打乱了。 沐依裳哄沐依寒哄了好一阵儿,顾流觞就酸了好一阵儿。 他很后悔为什么要让师尊下山,也很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找到察觉到沐依寒的身份,让师尊远离他。 这臭小子天生就是他的克星。 皮影戏分了两场,午后还有一场。 沐依裳先带着两人去街上吃些小食,原本还红着眼眶的沐依寒在看到各式各样的美食之后,立刻亮了亮眼睛。 他几乎把一整条街的小食都吃了一遍。 顾流觞看着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又气愤又酸涩。 更气人的是,那人浑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偶尔吃到好吃的还要让沐依裳尝一口。 他都没和师尊吃过同一块糕点! 这臭小子,竟然让师尊吃他剩下的,真可恶! 原本打算吃过午饭便去看下一场皮影戏,可沐依寒这一吃便吃到了太阳下山。 沐依寒吃完了最后一家糕点,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他揉着微微胀起来的肚子,道:“刚才那家的酥饼真不怎么样。” 顾流觞轻哼一声,“不怎么样,你还吃那么多?” 大概是吃饱喝足了,沐依寒竟然大度的没有跟他计较。 沐依裳笑着摸了下他圆鼓鼓的肚子,道:“吃这么多,再散散步,不然肚子容易痛。” 沐依寒从来没吃这么饱过,肚子胀胀的的确不是很舒服,于是便答应了沐依裳的提议,继续走走。 仙灵城夜里也很热闹,街市上人来人往的。 虽然人很多,但沐依裳和顾流觞的容貌太过出众,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目。 再加上沐依寒那小子根本没有半点儿护花使者的意思,引来了不少倾慕者前来搭讪。 “姑娘贵姓?”一身材壮硕的富家子弟问顾流觞。 顾流觞的眉头微微皱起,表情一言难尽,眼神里的冷冽却让人不寒而栗。 僵持良久,就在对方感觉自己都快被顾流觞的眼神冻成冰块的时候,那人嘴里蹦出两个无情的字:“滚开。” 沐依裳扯了扯他的衣袖,道:“阿觞,要有礼貌。” 顾流觞眸子一深,停顿少许,道:“请你走开!” 话语似乎是没有方才那么凌厉了,可声音还是一如方才的冰冷。 沐依裳是个不喜欢得罪人的,自然是笑着同那魁梧的男子说道:“他不爱说话,公子见谅。” 有了前车之鉴,众人的搭讪对象便从顾流觞转移成了沐依裳。 这让顾流觞更郁闷了。 沐依裳有些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但也不愿落下口舌,让人挑自己的不是。 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突然,不远处传来几声鞭挞声和尖锐的痛呼声。 还没等沐依裳作出反应,沐依寒便第一个冲了出去。 沐依裳连忙牵上顾流觞的手去追,“依寒,你慢点,等等我。” 沐依寒大步往前,穿过层层人群,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那尖叫痛呼的源头。 只见眼前是高大的带蓬擂台,台上架着各式各样的吊环。 一个看上去大约五六岁的小丫头正跪坐在地上。 她衣衫破烂,甚至有几处还能看到雪白的皮肤,皮肤上有十数道被鞭打过的伤口,伤口处渗出血水来,皮肉往外翻着,看上去十分骇人。 而女孩的身后,则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的男人。 那男人手里拿着鞭子,恶狠狠的对着那小女孩骂着难听的话。 正在他即将再次挥下鞭子之时,沐依寒一个飞身上前,将那魁梧的男人一脚踢翻在地。 男人被踢出去很远,险些就要从擂台上掉下去。 这人也不是个软骨头,腾地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用鞭子指着沐依寒,道:“你是什么人?竟然帮着这小妖出头,难不成是要霍乱仙灵城不成?” 沐依寒站在那小丫头身前,冷哼一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道:“你爷爷的,也不看看是在谁面前大放厥词,你再敢嚣张,小心你爷爷我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男人不肯示弱,大喝一声便挥舞着鞭子冲了过来。 章节目录 020章 风波骤起 眼看那鞭子就要落在沐依寒身上,沐依裳飞身而至,将那男人震慑开来。 沐依寒一怔,视线落在眼前的背影上。 事实上,虽然对方身形高大,但毕竟是凡人,不可能是沐依寒的对手。 可在关键的时候,沐依裳还是不经思考的冲过来保护他,这让沐依寒心里有些波澜。 沐依裳紧张的回过身,“你没事吧?” 沐依寒愣了下,嗯了一声,道:“没事,好着呢。” 沐依裳松了口气,方才咯噔咯噔的内心终于有了些许平稳。 被震慑在地的男人怒声骂道:“你们几个妖邪,想造反吗?这里可是仙灵城,霜华门栖息之地,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定要让城主向霜华门禀告,铲除你们几个妖孽。” 沐依裳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顾流觞阻拦了。 他紧紧的握了下沐依裳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沐依裳何尝不知道顾流觞的苦心,他这么做也是为自己着想。 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好形象,身为妖修要让人人信服本来就很难,沐依裳又是身居高位,更是难上加难。 顾流觞是看她好不容易才成为现在这样,如果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毁于一旦,未免太不值得。 只是于沐依裳而言,有比名声更重要的。 她稍稍回眸看了一眼被她挡在身后的少年,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而后,沐依裳紧紧捏了下顾流觞的手,将他拉到身侧。 沐依裳丝毫没有畏惧,对那壮汉说道:“本宫主是霜华门水月宫沐依裳,若你对本宫主有什么不满,只管说出来,抑或是向白掌门说明,霜华门虽守护仙灵城不受妖邪侵扰,但也从未说过凡人可以肆意凌虐妖!”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是铿锵有力。 沐依裳一贯温柔,对任何人都是谦和有礼,维度在掌门白青竹面前稍稍有些脾气,但也从没有这样严肃过。 顾流觞眸子沉了沉,想到了前世。 师尊前世唯一一次这样说话的对象,是自己! 那时候他已经成为了魔神,师尊不分青红皂白地冲到魔宫,对他说了一些绝情的话。 如今想起来,仍旧让顾流觞觉得心寒。 他看着眼前的师尊,不免对沐依寒有些嫉妒。 师尊是为了他才会说这样的话,才会这样生气,真让人嫉妒。 壮汉恶狠狠的瞪着沐依裳,似乎是在怀疑她的身份。 他盯了沐依裳好一会儿,才道:“哼,果然是妖修,维护妖邪的妖修也能做一宫之主,看来霜华门也该改改法度了。” 沐依裳这辈子最为忌惮的就是‘妖修’二字,正如此刻,她的眸子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她并不是讨厌妖修,只是她恨世人对妖的偏见。 每每听到旁人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话语里都带着嘲讽和鄙夷。 她一字一顿道:“这是霜华门的事,与阁下无关!” 那壮汉并不示弱,他指着沐依裳,道:“你给我等着,我收拾不了你,自有人收拾你。” 说罢,他狠狠的瞪了沐依裳一眼,气势汹汹地走了。 顾流觞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有些出神。 沐依寒连忙将地上的小女孩扶起来,还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那女孩穿。 原来满嘴粗话的少年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沐依裳不免有些欣慰,至少他的本性很不错。 小女孩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疼痛让她难以保持站立。 沐依寒干脆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这孩子虽然有五六岁的身形,但抱在怀里才能察觉到她有多么瘦骨嶙峋,甚至能摸到她突起的骨头。 全身几乎只剩下骨头,靠近看甚至脸颊都有些凹陷,体重更是轻如羽毛。 沐依寒不免有些心疼,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那孩子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脖子,像是在抱着救命稻草。 明明是沐依寒对她来说是陌生人,但因为一次保护,就下意识地依赖对方,大概是从来没有受到过善待吧! 方才那女孩的呼喊声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再加上沐依寒和沐依裳的出手,更是被人群层层包围了。 顾流觞的桃花眼扫了一圈,而后扯了扯沐依裳的衣袖,道:“师尊,我们还是先回客栈的好。” 沐依裳也注意到了那些人的目光,惊讶中带着畏惧。 果然如此,多年来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崇敬,在一夕之间就坍塌了。 沐依裳自嘲般的笑了笑,做一千件对他们有利的事情,才能被人高看。但只需要一件对他们不利的事,就会被记恨了吧? 她苦笑着点点头,“我们先回去吧!” 客栈中,沐依裳坐在椅子上,一条手臂搭在桌子上,望着卧榻前正给那小女孩上药的少年。 顾流觞将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道:“师尊,这件事恐怕不会这样结束。” 沐依裳回眸,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大概会被闹大吧。” 顾流觞叹了口气,“明知道会变成这样,师尊还是不听我的劝阻,现在竟然还说得那样风轻云淡。”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有种老气横秋的样子。 沐依裳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还教训起师尊来了,臭小子!” 顾流觞闷闷的看了她一眼,眸子不自觉瞥向卧榻前的沐依寒,他抱怨道:“师尊为了那小子,连自己多年的积累的名望都不要了。” 沐依裳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沐依寒还是听到了。 他的手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沐依裳见沐依寒没有反应,这才放心,压低声音对顾流觞说道:“不要在依寒面前说这样的话。” 顾流觞闷哼一声,“师尊好偏心。” 沐依裳无奈的笑了笑,“如果换成阿觞,我也会这样做的。” “师尊,真的会维护我吗?” “当然了。”沐依裳笑着说。 他的眸子沉了沉。 骗人! 明明不会,师尊根本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沐依寒给那小女孩抹好了伤药,便哄着她睡了。 三人离开了房间,关上房门。 沐依裳道:“看来今晚,我们三个要挤一挤了。” 顾流觞瞥了沐依寒一眼,皱眉道:“他是个臭男人,我不要跟他睡在一起。” 屋子里只有一张卧榻,三个人的确也有点勉强。 沐依裳道:“要不然,阿觞和那个小妹妹凑活一下,怎么样?” 顾流觞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他怎么能和女孩子睡在一起? “我不要!”他一口拒绝。 沐依裳无奈,“好吧,那我再出去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客栈可以住好了。” 沐依寒却道:“还是我去吧!” 说罢,他便垂着眸子要下楼去。 沐依裳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依寒?你没事吧?如果是因为那个女孩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们可以带上她,或者把她送去安全的山中修行。” 沐依寒抬眸,眼神里有些落寞和说不上来的难过。 他看了沐依裳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我给你……添麻烦了,是不是?” 沐依裳一怔,笑了起来,她轻轻抚着少年的脸颊,温柔地说:“就是因为这个才难过的吗?” 少年没有回答,但低落的眸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沐依裳莫名觉得他这样有点可怜,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左脸。 沐依寒立刻拱了拱鼻子,别扭的转过头去,扬着下巴,道:“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变成惨兮兮的样子。” 明明是担心,嘴上还是不饶人。 沐依裳笑了笑,“真奇怪,刚刚你对那个小妹妹,还挺温和的,怎么对我这么凶?” 少年有些不太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道:“那又不一样,你要是变成那样,我……” 他的眸子紧了紧,排斥的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想假设她凄惨的样子。 沐依裳正了正神色,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认真道:“我不会有事的,不用为我担心,我只盼着你能好好的,别受人欺负就好。” 沐依寒显然深受感动,但还是红着脸颊傲娇道:“我才没有受人欺负,就那个蠢货,我打一百个都绰绰有余。” 他说着,还不忘挥了挥拳头。 沐依裳摸摸少年的头,笑道:“我知道,我们依寒很厉害。” 她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一点都不让沐依寒觉得自己厉害,甚至会觉得自己好像幼稚得要命。 尽管如此,沐依寒还是哼哼了两声,道:“你知道就好。” 当晚,顾流觞不肯跟沐依寒睡,沐依寒也觉得沐依裳是他阿姐也就罢了,可顾流觞毕竟是个花花大姑娘,在一张卧榻上总归是不妥的。 最后,沐依寒只好妥协,将屋子里的两张桌子拼在一起,铺了层褥子,添了床被子就这么睡下了。 顾流觞看沐依寒,怎么看都不顺眼。 一想到师尊对他那样好,他嫉妒极了。 夜里,他紧紧的抱着沐依裳的腰,半点不肯松手。 “阿觞,你抱得太紧了,松开些。” 少年不愿,但又不能在师尊面前表现得太过分,只好假模假样的嘤咛了两声,说:“师尊,我害怕。” 沐依裳有些不解,今晚似乎也没有下雨,这孩子怕什么呢? 想必是今日的场面吓到了他,他会担心日后水月宫有麻烦罢! 于是乎,沐依裳只能轻轻的拍抚着少年的后背,哄着他入睡。 待到天亮之后,沐依寒去隔壁看一看那女孩的情况时,才发现那女孩早已经死在了卧榻上。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尸体。 尸体的腹部被人剖开,里面的内脏都被掏了出来,死状十分可怖。 沐依寒骤然收紧了拳头,重重的打在一旁的桌子上。 那桌子不堪他的一击,顿时四分五裂开来。 巨大的声响,惊扰了隔壁房中的沐依裳和顾流觞。 两人匆匆赶来,也看到了这残忍的一幕。 沐依裳偏过头,对顾流觞说了一句,“阿觞,别看,先出去等我。” 顾流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鉴于自己现在在师尊心里是个柔弱的女子,还是缄口不言,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他站在门外,背对着房门,脑中浮现出方才的场景。 掏出五脏六腑的死法! 这在前世也发生过,而且发生了很多次。 顾流觞记得,那是从自己飞升仙劫,也是师尊消失不久之后开始出现的情况。 他在心里计算着日子,不应该来的这样早。 当年这件事便是霜华门的一桩悬案。 师尊是霜华门中唯一一名妖修,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使用追亡术的人。 这种法术具有探查死者,在死前的一刻钟和死后的一刻钟里发生的事情的能力。 仙灵城中出现被掏干内脏的妖,这样的事原本应该很容易探查。 但师尊的消失,和这件事同时发生,不免让霜华门上上下下都将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更有甚者在仙灵城中散布谣言,说是师尊躲藏起来,在修行什么邪门法术。 或许掌门心里也有这样的怀疑,在探查的时候总是有所保留,才让这事变成了无法探查的悬案。 当年的顾流觞也只是相信师尊不是这样的人,如今看来,的确不是师尊。 只是顾流觞不明白,为什么此事会提前出现。 更不明白的是,仙灵城中城外妖的数目众多,为何单单对这一只被霜华门一宫之主救下的妖下手。 难不成……又是为了嫁祸给师尊吗? 顾流觞眯了眯眼睛,想此事告诉沐依裳,却又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自己会知道将来发生什么。 此时,屋里传来沐依寒的声音,“一定是昨日那个混帐下的手,一定是他!” 沐依裳按着他的手臂,劝道:“依寒,你先冷静些,不要冲动,此事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人所为,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查清楚的,好吗?” 少年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 沐依裳走到那女孩身前,看着那五脏六腑染红了卧榻和被褥,她的眸子忍不住颤了颤。 身为水月宫宫主,她斩杀的妖邪无数,但从未有一刻觉得妖是恶的。 章节目录 021章 仙灵城主 自己身在其中,自然更知道这个世道之下,在凡人的恐惧之中,心怀善意的妖有多艰难。 看着女孩充血瞪大的一双眼睛,她心头像是被什么凿了一下。 死不瞑目! 或许这日后,也会是她的下场。 沐依裳将手覆在那女孩的眼睛上,轻轻的将她的眼皮合上。 她在女孩的前额上画着咒符,而后便闭上了双眼。 追忆亡魂的生前,沐依裳进入了女孩死前一刻钟的空间中。 眼前是一片黑暗,属于夜的黑,安静的让人生畏。 许久,一声吱呀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窗户被人缓缓打开,一个全身上下漆黑一片的人形钻了进来。 是的,并非是黑衣蒙面,而是连眼睛和手都看不到皮肉的黑色。 沐依裳皱了皱眉,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看着那黑色的人影缓缓靠近卧榻。 大约是那人影知道隔壁住着的是修士,便刻意使用了静音的法术,还以防万一地蹑手蹑脚靠近。 不多时,那人影已经到了卧榻前。 卧榻上的女孩儿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嘴巴便被那黑乎乎的手捂住了。 女孩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她想要挣扎,可是身体好像被法术控制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她只能惊恐地看着眼前的黑影,瞳孔剧烈地震。 下一秒,黑影松开了手,可女孩仍旧发不出任何声响,只是瞪大了眼睛,惊慌恐惧地看着黑影。 黑影的手落在女孩的腹部,准确无误的刺穿了女孩的皮肉。 女孩因为剧烈的疼痛,瞳孔紧缩。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出声,也无法反抗。 她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掏出,疼痛越发浓烈,直到在虚弱中渐渐双眸失焦。 黑影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就在那女孩一命呜呼之后,仍旧将她的五脏六腑翻来覆去地扯出来扔在一旁。 良久之后,那黑影才终于停了手,大概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黑乎乎的手紧紧的将那东西掏出,握在掌心里。 沐依裳很努力地凑上去看,但也只是隐隐的看到了一点红色。 不过,黑影的手上满是血迹,沐依裳甚至无法分辨得出,那红色到底是血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黑影用法术将身上的血水清理干净后,便毫不犹豫地重新翻窗离开了这间客栈。 窗户被那黑影关上了,而沐依裳的探查能力无法离开这间客栈,便也无从追上去。 她只能从追亡术中抽身,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眼前女孩的死状和她看到的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女孩那双惊恐的眼睛被沐依裳合上了。 “阿姐?”等了许久的沐依寒开口喊她。 沐依裳回头,对他说道:“是一个修为高深的人。” 沐依寒眉头紧了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是的,他应该是想到了的。 昨日的那壮汉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别说修为高深,便是半点修为也是没有的。 所以,这意味着女孩的死,并不是那人所为。 沐依寒沉默良久,道:“那个人昨日说了吧?” 沐依裳一怔,“什么?” 少年咬牙切齿地说:“他说,他收拾不了你,会找人来收拾你。” 这样的狠话,沐依裳从不放在心上,倒也没有在意,没想到沐依寒竟然全都记在了心里。 沐依寒道:“依我看,那混账背后一定有一个厉害的角色给他撑腰,说不定阿姐所说的那个修为高深的人,就是那混账背后的人!” 沐依裳:“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不过,我总觉得或许……” 她话说了一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在沐依寒疑惑的视线中,她摇了摇头,道:“或许是我弄错了,我陪你出去寻昨日那男人好了,到时候就能水落石出。” 沐依寒点了点头,“好。” 顾流觞听到两人的对话,便立刻离开房门,站的稍远一些。 两人出来之后,顾流觞问道:“情况怎么样,师尊有什么发现吗?” 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沐依裳并不愿让他参与其中,只是柔柔的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我和依寒要出去一下,阿觞就在客栈里等我们回来好了。” 可顾流觞连忙抓住了她的衣袖,紧张道:“可是师尊,我……我害怕。那个女孩儿……是死了吧?我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要是师尊回来之前,杀人狂徒又回来了怎么办?” 沐依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这才改口,“罢了,你还是跟着我们好了。” 顾流觞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修为不高,但毕竟是神族后裔,岂是寻常人能杀死的? 若非如此,前世师尊死后,他也不至于寻死多年才终于得偿所愿。 只不过,此番情况诡异,他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觉得这一切有可能是冲着师尊来的,他不能不跟去看看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刚走下楼梯,那正敲着算盘的掌柜的便看了过来。 他眼神里似乎有些古怪,像是在警惕着三人似的。 顾流觞握住沐依裳的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师尊,看样子昨晚的事情都已经传开了。” 沐依裳眸子沉了沉,有些惊诧。 虽然昨日她的确是为妖出头,但也并不至于被如此警惕。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仙灵城中消息传递,似乎也太快了些。 不过一夕之间,竟然连客栈的掌柜的都知晓了? 不,不仅仅是这样。 沐依裳的视线落在大堂里坐着的食客。 众人的视线似乎都在她身上,有几个甚至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便连忙低下了头。 身为水月宫宫主,辐照仙灵城多年,城中不识得她的,大有人在。 可如今她不过是在善妖和恶人之间庇护了前者,便迅速成为了众矢之的吗? 沐依裳心中感叹,但也只能对顾流觞说:“无妨,我们不在意就是了。” 就算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但沐依裳心里有多在意天下人的看法,顾流觞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眸子沉了沉,缄口不言。 走出客栈,街上的往来路人也纷纷向三人投来异样的神色。 沐依寒是个暴脾气,他哪里忍受得了,立刻发怒起来,指着周围的一圈路人,怒道:“我说你们,看什么看?没见过爷爷吗?” 他这一声吼得颇有气势,吓得路人纷纷散开。 沐依寒气呼呼地啐了一口,“都是一群势力的杂碎,便是在妖群之中,也少见这样的东西!” 相比于凡人,妖遵循本性,即便是恶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作恶也作的直截了当,从不似这仙灵城的凡人,见风使舵,风吹摇摆! 沐依裳对他摇了摇头,道:“依寒,别生气,这些人不过是畏惧力量,我们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就是了。” 沐依寒闷闷的哼了一声,道:“我一贯以为你在霜华门中做了宫主,便是个尊崇的地位,旁人无法撼动,所以担心你目中无人,不会与我相认。如今看来,你在这霜华门中也过的不如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看了沐依裳一眼,又道:“早知如此,我便该早些带你离开霜华门,天下之大,总有逍遥自在的地方,不似这鬼地方,这样不分是非,不辨对错!” 沐依裳笑了笑,道:“在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规矩,要追求绝对的逍遥,本身就很难,况且……” 她收敛了笑意,眸子有些暗了,“况且这么多年了,我已经被驯化成了这样,早已经没了那种想追求平等自由的希望。至于是非黑白,本就是相互交融的,不可能完全分辨得开。依寒,这些你现在还不懂,日后就会明白的。” 沐依寒当然不懂,并且无法理解。 他哼了一声,道:“随便你好了,我才懒得管你。” 自己的一片好心被辜负,少年自然不会开心。 他一生气,就难免要别扭一番。 沐依裳倒也是个好性子,只说:“别担心我,这些在我看来根本无关痛痒,我比依寒想象的要更坚强许多。” 只不过,眼下算是遇到困境了。 三人所到之处,百姓们都十分警惕防备,根本不向他们提供任何线索。 在仙灵城中转了一圈,最后还是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 实在没了办法,沐依裳只好带着两人去城主府。 仙灵城的城主乃是霜华门的弟子,说起来算得上是沐依裳的师弟,只不过并非沐依裳的师尊永城仙尊的弟子,而是其他宫主的弟子。 那人名唤方东余,沐依裳和他见过几次面,但来往并不密切。 大多时候,仙灵城的祸事,都是由他向霜华门禀报,书信给掌门白青竹,而后由白青竹分配人员下山处置。 所幸早年间,掌门师兄曾经带她去过一次城主府,否则依照现在这种情况,怕是想打听都没可能。 大约半个时辰后,三人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城主府。 沐依寒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呼呼地说:“绕了这么久的路,竟然还好意思说自己认得路?” 还没等沐依裳辩驳,顾流觞先一步开口,“要不是因为某人的冲动,我们现在大可以向人问路!” “你!!”沐依寒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沐依裳扯了扯两人的衣袖,无奈道:“别吵架了,反正已经找到了,嗯?” 顾流觞和沐依寒对视一眼,又纷纷撇开视线。 还真是相看两厌! 城主府门外站着两名守卫,两人看上去十分高大,孔武有力的模样。 走近之后,沐依裳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两名守卫并非凡人,而是虎妖。 虎妖似乎是用了什么药物,身上的妖气全部收敛了,别说凡人,便是有修为的修士或妖都很难觉察。 若非沐依裳修为高深,在妖修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怕是也觉察不到。 “来者何人?” 两名虎妖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四个字。 让人惊讶的是,不仅仅是说话同步,两妖的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 再细细去看二妖,似乎连容貌都差不许多。 沐依裳拱手道:“霜华门水月宫宫主沐依裳求见城主,烦请两位禀报。” 虎妖相视一眼,其中一妖颔首,另一妖便进了府门。 顾流觞悄悄扯了下沐依裳的尾指,沐依裳便后退几步,离府门隔开距离。 “师尊,这两人看上去有些怪异,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有点问题。”顾流觞压低声音说道。 沐依寒也附耳过来听,有点疑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顾流觞斜了他一眼,懒得同他废话,继续对沐依裳说:“师尊,我觉得这城主府也有种很压抑的感觉。方才我一靠近门口就感觉很不舒服,我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是……感觉很不好。” 沐依裳偏过眸子往那府门和虎妖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闭上眼睛,伸出两指点在眼皮上。 须臾之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眸子里闪过一道红色的光茫。 霎那间,沐依裳眼中的世界便有了变化。 这是灵法探察术,能够感知周围的灵力、妖力甚至是魔气的分布。 奇怪的是,城主府中似乎并没有任何妖力,也没有半点灵力和魔气。 她收起术法,摇了摇头,“这里只有特属于仙灵城中的灵气分布,并无修行之辈的灵力妖力,只不过……那两名守卫并非凡人,而是虎妖。这就奇怪了,分明是妖,却毫无妖力。如果说妖气可以使用药物摒除,但妖力是妖修体内必有的,不可能完全无法察觉。” 沐依寒有些疑惑,“门口那两个是妖?可是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啊!” 沐依裳点点头,道:“看来真的如阿觞所说,这里面必然有古怪,我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不多时,城主方东余亲自出来迎接沐依裳。 此人,沐依裳见过几次,是个很有礼貌的男人,模样生的端正,看着便是那种很正派的人。 当年方东余还在霜华门的时候,便小有名气。 章节目录 022章 相似虎妖 他是出了名的讲义气又和善,门中受过他恩惠的弟子不计其数。 是以,在当年选拔各宫宫主之时,方东余虽然修为浅薄,但却备受推崇。 沐依裳甚至还记得,那时候师尊永城仙尊有意让她做掌门,空余出来的水月宫宫主一位便需得有人接手。 而接手水月宫宫主之位的人选之中,呼声最高的便是方东余。 可沐依裳多年战战兢兢,她不愿担当大任,日后的路只怕更为艰难。 于是乎,在永城仙尊正式宣布让沐依裳继任掌门之位的前一日,沐依裳亲自推举了当年还是若怀宫宫主的白青竹。 只不过,白青竹继任掌门之后,便一改从前的宫主推举制度,将宫主的任命方式也改成了和掌门一样的方式——直接任命。 于是,方东余彻底失去了成为宫主的机会,而空缺的若怀宫宫主之位则由门中颇有实力的弟子萧跃笙继任。 两年后,方东余以自己凡心未泯为由,离开了霜华门。 短短十年的光景,他便从一个岌岌无名之辈,一跃成为了仙灵城城主。 城主方东余书信一封给霜华门门主白青竹,请他前往城主府。 那一次,白青竹带上了沐依裳,也是沐依裳再此之前,唯一一次踏足城主府。 当年方东余宴请了他们二人,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从此便再无嫌隙。 霜华门作为仙灵城的后盾,仙灵城城主为霜华门提供情报,两者相辅相成。 此时,方东余正满脸笑意的向沐依裳拱了拱手,道:“沐师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这人嘴上很会套近乎,即便是面对白青竹的时候,也是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 只不过,虽然师出同门,但并非一师相承,自然也没有那般亲热。 况且,此人早已经脱离霜华门多年,根本算不得门中弟子。 沐依裳倒也给他面子,向他回礼,“方师弟客气了。” 方东余十分热情的请三人进去,一面走一面向他们介绍城主府的一营摆设。 沐依裳遥记得当年随白青竹来这里时,也是如此。 这么多年,方东余还是一如往昔。 方东余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了下来,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沐师姐为何一直盯着我的脸瞧,是不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原本顾流觞对虚伪又客套的方东余不甚在意,目光也都流转在城主府的四处,想找寻端倪。 可方东余的这番话成功的吸引了顾流觞的视线,他迅速的看了一眼那人又看了看沐依裳。 沐依裳被方东余这么一问,也多少有些尴尬。 她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我瞧着方师弟似乎比从前更年轻俊俏了些。” 那人目光一滞,却又在一瞬间大笑起来。 方东余笑得很大声,片刻之后才止住笑意,颇不好意思地说道:“实在是太失礼了,不过,听到沐师姐这样谬赞,我着实开心。毕竟沐师姐是咱们霜华门第一美人,早年间,我还一直对沐师姐心存爱慕呢。” 他虽然是笑着说出的这番话,却给人一种很坦诚的感觉。 这就是方东余的本事,活的能说成死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在话术上很有感染力。 只不过,沐依裳不吃他这一套。 沐依裳正想含糊过去,顾流觞突然挡在了她身前,娇滴滴的说:“方师叔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我才是霜华门第一美人呢!” 这话像是在娇嗔,又像是在……勾搭! 方东余瞧着那娇滴滴的大美人,个子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很有种压迫感。 再加上顾流觞的那张脸美是绝美,只不过……给人一种高岭之花,难以摘下的感觉。 方东余笑着说:“是师叔的不是,早就听闻水月宫又添了一位绝美的女修,和沐师姐并称水月宫双姝,果然不同凡响。” 几人又说了几句,顾流觞可算是把方东余的注意力从沐依裳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这才放心下来。 倒是沐依寒站在一旁,被顾流觞娇滴滴的样子弄得有些打冷战。 这女人还真是翻脸如翻书,瞧见城主,也忒上赶着了。 四人进了大厅,方东余便吩咐侍女去准备上好的茶水来。 一路走来,沐依裳发现这城主府中的侍从侍女皆是凡人,唯独府门口那两个守卫是虎妖。 她正想开口向方东余发问,顾流觞却先她一步开了口,“方师叔,这城主府是很不错,可你们府门前的守卫也未免太凶了些,连笑都没有一个,真真是吓死我了。” 说实在的,便是从小把他养大的沐依裳,听着他这样矫揉造作的说话,也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往日顾流觞虽然声音柔和,但不似此刻,每一个字都像是撒娇似的,软到了骨子里。 大概男人都会有这样的通病,在面对娇滴滴的美人时,不免会掉以轻心。 当然,如沐依寒这般见过顾流觞凶悍模样的男人就另当别论了。 方东余道:“那一对双胞胎守卫啊,也是前两日才来的,吓到了师侄很抱歉,不过,这种看门的守卫,凶一点反而比较能唬得住人,不是吗?” 顾流觞哼哼了声,“反正很讨厌就是了,还是师叔比较温柔。” 听了这话,方东余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沐依裳的眸子沉了沉,难不成那两名虎妖只是碰巧到城主府来担任守卫吗? 这样或许也能解释,为何城主府内再无其他的妖。 沐依裳清了清嗓子,道:“此番来见方师弟,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沐师姐太客气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在所不辞,还请沐师姐直说便是。”方东余态度诚恳。 沐依裳便也不再隐瞒,干脆直截了当的将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了那些事,方东余十分震惊,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气愤道:“在仙灵城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城中有这样的妖物,我竟浑然没有发现,实在是我的失职。” 他看上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似假的。 沐依裳劝慰他,“世事无常,发生这种事也不是你能预想到的,师弟倒也不必如此自责。况且,目前还是先想办法解决问题比较好。” 方东余点点头,道:“沐师姐说得极是,最要紧的是查明真相,收服妖邪。” 沐依裳道:“只不过,因为昨晚的事情,仙灵城的百姓似乎对我有些……有些看法,我不方便探查情况,还请方师弟帮忙调查,找到昨晚的那名壮汉。按理来说,昨日的事情闹得这样轰动,应该会有不少人知晓那名壮汉的下落才对。” 听了这话,方东余立刻坚决表示,“沐师姐请放心,我马上让人去查,保证把人带到师姐面前,交给师姐处置。此事行径恶劣,事关重大,师姐和师侄还有这位……” 他的视线落在沐依寒身上。 沐依裳道:“方才忘了向方师弟介绍,这位是我的胞弟,名唤沐依寒。” 方东余似乎毫无惊讶之色,只是颔首道:“原来是沐师姐的弟弟,还真是一表人才。就请三位在我府上先住下,等到将人带回,我立刻向师姐禀报,可好?” 沐依裳点了点头,“劳烦方师弟了。” 那人笑道:“都是同门弟子,师姐何须如此客气,再说师姐也是为了维护这我这仙灵城的和谐,我自然是该全力相助的。” 说罢,他看了看顾流觞,道:“师侄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是,若是缺了什么,随时命人知会我。” 顾流觞莞尔一笑,道:“那就先行谢过师叔了。” 三人跟着侍从往大厅后面走去,不多时穿过一片花园便来到了几个院落。 侍从将他们安排在一个院落里,还给他们指了指一旁装饰华丽的院所,道:“那边便是城主的寝院,中间有一条长廊,直走便能贯通,不必出院门,只需走过长廊即可。” 沐依裳颔首,随着侍从走进院落。 那院子共有四五个房间。 正对着院门的房间安排给沐依裳,一左一右分别给了顾流觞和沐依寒。 侍从道:“这是城主特地吩咐的,屋子里的物件儿一应俱全,稍后城主派遣的侍女便会过来,侍奉三位仙长。” 沐依裳道:“我们几个都是修行之人,喜静不喜闹,是以,侍女还是不必麻烦了,我们自会照顾好自己。还烦请阁下帮我们谢过城主的好意。” 那侍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待那人走远了,顾流觞一把抱住了沐依裳的手臂,道:“师尊,我觉得这里……阴森森的,有点吓人,我不敢一个人睡,我可不可以和你住一个房间啊?” 沐依裳四下看了看,别的不说,方东余的审美还是极好的。 这院子里花草鱼塘样样俱全,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实在和顾流觞口中的‘阴森森’三字不太搭调。 她无奈道:“阿觞不要胡闹。” 顾流觞甩着她的手臂撒娇,“师尊,师尊,求求你了嘛,你就可怜可怜我,我真的好害怕,你刚刚还说外头那两个守卫都是虎妖,好可怕的。我这么柔弱,这里还有一个能随便通进来的长廊,如果他们夜里偷袭我,我的清白全都毁了,那我也不活了!” 沐依寒却挑眉道:“我方才瞧你对那个城主好像挺热情的,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这话让顾流觞的脸立刻黑了下来,他狠瞪了沐依寒一眼,道:“闭上你的狗嘴!” “阿觞!”沐依裳出声提醒。 顾流觞气得直哼哼,“师尊偏心,我不过是说他一句,师尊便生我的气。” 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帕子,怨妇似的抹着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沐依裳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我哪里是偏心,只是女孩子家,不要骂人,很没礼貌的。” “可是,他就常常骂人,还骂的很难听!”顾流觞指着沐依寒,撅着嘴抱怨。 沐依寒却笑起来,露出两颗白皙的虎牙,道:“可我不是女孩子,当然可以骂人!” 顾流觞瞪了他一眼,心道:说的好像谁是一样! 都怪师尊,也不知她存的什么心思,竟然让他用这种形象示人。 一开始顾流觞很难接受,觉得很丢脸。 可是适应了这段日子之后,他反而有一种男扮女装不丢脸,反而被人知道了他是男儿身才丢人的感觉。 因此,搞得他现在就算师尊想披露他的身份,他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 沐依裳哄他,“好了,阿觞,别生气了,温柔的女孩子更讨人喜欢,尤其是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她说着,摸了摸顾流觞的脸颊。 顾流觞闷闷的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可是……我就是会觉得怕,就是想和师尊睡在一个房间。我会听话的,师尊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他很会倒打一耙,沐依裳被他墨迹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答应他。 不管怎么说,顾流觞都是个大男人。 除非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尚且可以把自己放在顾流觞长辈的身份上,亲密一些倒也无妨。 可现在……这样明亮宽敞的地方,又是住在隔壁,的确没有那个必要。 顾流觞闹脾气的进了屋,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沐依裳叹了口气,对沐依寒说:“依寒,你也先休息一下吧!” 少年点点头,要走的时候,又忍不住好奇的问了沐依裳一句,“阿姐,你们女孩子都这么喜欢粘人的吗?” 沐依裳怔了怔,而后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阿觞的话,可能是我把他从小养大,他把我当娘亲,才对我格外依赖一些。” 沐依寒笑道:“我看他不像是把阿姐当成娘亲,反而像是……” 他想了一会儿,最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像是把你当成他夫君了,又爱撒娇又依赖的,我从前看山中的小夫妻就是这样的。” 章节目录 023章 梦回前世 再看向沐依裳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魔宫里昏暗的光线下,顾流觞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按着她的肩膀,桃花眸子有些迷离的看她,“师尊,你终于是我的了,我要让你只属于我,只能看着我。” 那俊美的少年脸上带着嗜血的笑容,不似在说什么霸道的甜言蜜语,反而像是在行使主宰者的掌控权力。 “顾流觞!”沐依裳愤愤地喊他。 那人却并不恼,反而笑意更浓,更阴鸷。 他的眼睛渐渐变成红色,死死的盯着沐依裳的眸子。 这是顾流觞特有的一种能力,用强大的法力支撑幻术,在瞬间便能将对方变成自己的俘虏。 在沐依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无法躲闪了。 她想要闭上眼睛,身体却根本不受控制。 “不!”沐依裳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从喉咙里艰难的发出了这么一个字。 少年的眸子沉了沉,他收起了笑容,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师尊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就在沐依裳心生怜悯的下一瞬,顾流觞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的摩挲着。 他再次用冷冽的声音说道:“就算师尊拒绝我也没有用,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师尊害的,所以……师尊要对弟子负责才行。” 说罢,他便垂下眸子,亲吻了沐依裳。 那是顾流觞第一次吻她,沐依裳几乎是瞬间涨红了脸,并非是害羞,而是生气和耻辱。 他在羞辱她,用这种方式,践踏他们之间的师徒情谊,践踏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或许是顾流觞吻得太过认真,以至于一时间忘记了要维持幻术,给了沐依裳可乘之机。 沐依裳猛地一拳打在那少年脸上。 她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道,顾流觞的脸立刻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甚至因为突如其来的重击,牙齿咬到了唇瓣,流出血水来。 顾流觞疯魔似的笑着舔了下唇瓣,将嘴唇上的血卷进嘴巴里。 他说:“师尊真是不解风情。” “阿姐?阿姐?” 沐依裳在沐依寒的一声声呼喊中回过神来。 “什么?”她有些呆愣愣的问。 沐依寒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刚才喊了你好久了,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啊?” 沐依裳摇了摇头,打散了脑海中难堪的回忆,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也未免太夸张了,我又不是什么男人,阿觞怎么可能把我当成夫君?” 那少年撅了撅嘴巴,道:“反正他就是给我那种感觉嘛,你看他对我,总是凶巴巴的,对那个什么方城主又好像一副很……很虚伪的样子。可仔细一想,他好像很喜欢对阿姐撒娇,还喜欢缠着阿姐,有的时候,甚至……像是个怨妇!” 听他这么说,沐依裳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这是什么话?他才不过一个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什么怨妇,让他听到了,难免要跟你吵架。” 沐依寒吐了吐舌头,也笑了笑,道:“话是这么说,我就觉得他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性子实在是让人讨厌。” 沐依裳心里稍稍松懈了几分,她先前还担心依寒会不会喜欢顾流觞,还好这小子不喜欢他,免得日后让他受伤。 她笑着拍了拍沐依寒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先进屋休息休息,这种话日后也不要再说了。” 说罢,沐依裳便径直进屋去了。 她躺在卧榻上,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到前世的事情,尤其是顾流觞那双嫣红的桃花眸子。 事实上,沐依裳从未觉得顾流觞喜欢过她,只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羞辱她,为了一些她不知道的缘故。 “师尊。” “师尊?” “师尊……” 他总是一声又一声的喊她,让沐依裳烦不胜烦。 沐依裳不理睬他,喊了几次之后,他的耐性就没有那么好了。 “师尊,你看着我。”顾流觞又开始对她使用幻术了。 尽管沐依裳不想看到他,却也没办法反抗神族天生的摄魂幻术。 她被迫看向那一身黑色锦袍的少年。 顾流觞的皮肤很白,在黑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甚至有种毫无血色的病态的感觉。 “嘶!”沐依裳吃痛地将视线收回,落在自己手背上的牙印。 她将手从那人的手中挣脱出来,“你是狗吗?” 沐依裳一贯温和,更不会说出骂人的难堪话语。 可她在面对顾流觞这个孽障的时候,控制不住说出难听的话。 少年却并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很开心的样子。 他脸上挂着笑容,再次抓起沐依裳的手,覆在自己的脸颊上,他说:“我是师尊养大的狗。” 沐依裳抽回手,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还知道我是将你养大的师尊,为何要做出欺师灭祖之事?” 顾流觞笑了笑,“我没有欺师灭祖,师尊如果不想留在魔宫,随时可以离开,我不会阻拦师尊,也没有强迫师尊。” “呵!”沐依裳冷笑,“不会阻拦?没有强迫?那你便放了你萧师叔!” 少年嫣然笑着,虽然身为男子,可他的美有雌雄莫辨之感,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漂亮。 顾流觞道:“师尊真过分,明明从前对我才是最好的,为什么现在要为了别的男人和我如此生分?师尊难道不知道,弟子心里……” 他的话说了一半,眸子暗了下来。 沐依裳却打断了他,“我沐依裳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养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孽徒,若是有机会重头再来,我一定让你死在街上。” 顾流觞沉默了片刻,突然又狂笑了起来。 他现在真的很像一个疯子,疯到了极点的疯子! 等他笑够了,眼神再次冷了下来。 顾流觞站起身来,在沐依裳动作之前,伸手在她脖颈间点了几下。 沐依裳立刻便动弹不得了。 她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顾流觞!” “师尊的嘴也好冷漠,我不想听师尊说话了。”他说着,指间轻轻动作,沐依裳便立刻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这就是神族对仙者天生的主宰和控制能力! 她根本没办法反抗顾流觞。 顾流觞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直径往房间走去。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沐依裳心里终于慌了起来。 她想挣扎却无法动弹,想说话,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少年把她放到了卧榻上,脸上仍旧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顾流觞年少时就很爱笑,只不过,不似如今这样的冷笑,而是温润如玉,宛若和风的笑容。 一百年的光景,他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顾流觞坐在她身边,从背后抱着她,让她的头靠在他肩头上。 少年道:“师尊还记不记得曾经答应过我,要一直陪着我?” 他明知道自己用法术封锁了沐依裳的声音,但还是自言自语似的和她讲话。 “师尊一声不响的丢下我,可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沐依裳一怔,在顾流觞看来,自己闭关的这些年,他都是以为自己丢下了他吗? 不,不是这样的! 她想解释,可无法开口。 “师尊一点也不关心我,一见面就问我要人,这么绝情,我真该好好惩罚师尊。” 惩罚? 还没等沐依裳想明白这个词,便感觉到那人的手落在她腰间。 短短一瞬,沐依裳便感觉到了寒冷。 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耻辱感顿时从脚底窜了上来。 沐依裳看着被扔出去的雪白布料,恨不得杀了顾流觞这个孽障! 她再也无法忍受,冒着一死的可能想要冲破顾流觞的禁锢。 就在她体内灵力开始混乱之际,顾流觞突然解开了定身之法。 他眯起眼睛,道:“师尊不要命了吗?” 少年心头一颤,如果刚才他没有及时发现,或许此刻沐依裳已经筋脉尽断了。 恢复了行动能力的沐依裳却因为方才想要冲破法术,无力的倒在卧榻上。 顾流觞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沐依裳,“师尊还真是狠心,连对自己都如此狠心,也难怪会那样对我了。” “流觞……”她想说什么,可那人却瞬移消失在她面前。 沐依裳强撑着坐起来,盘腿打坐。 一刻钟后,体内躁乱的灵息才终于平稳了下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觉得顾流觞对自己似乎有些误会。 或许……或许一切都是误会。 沐依裳翻身下榻,捡起地上的白纱衣裹好。 她的手有些颤抖,一半是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另一半是因为……生气! 沐依裳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自己的怒意,走出了房门。 魔宫真的很大,她出了门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顾流觞去了哪里。 几番打听之后,才终于到了魔神宫。 她站在门口,看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守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殿中的对话。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魔神陛下怎么一副很扫兴的表情?难不成,又是在那个女人那里受了气吗?” 顾流觞冷声道:“她现在不过是我的玩意儿,随我摆布的人偶罢了,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那女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流觞的眸子眯了起来,道:“怎么?难道那个姓萧的给你好脸色了不成?” 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不太好看的转移话题,道:“你要的女人,我带回来了十个。” “就只有十个?”顾流觞问道。 女人哼了一声,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抱怨,“你知不知道你要求有多严格,我能找到十个已经不容易了。” 她的解释,顾流觞没有听进去似的,“再找!至少要一百个。” “一百个?你胃口可真大!” 沐依裳没再继续听下去,单单是前面的那番话已经让她恼火到了极点。 这孽障竟然敢……竟敢把她当成玩意儿! 她狠狠的一拳打在殿门上。 守卫们纷纷戒备起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顾流觞匆匆出来的时候,沐依裳已经消失了。 阎漱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道:“看来你的这个玩意儿也不怎么听话嘛!” “闭嘴!”顾流觞冷声道。 一阵敲门声把睡梦中的沐依裳惊醒。 她猛然坐起身来,揉了揉前额。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梦到前世那些过往了。 都怪依寒,非要说什么奇怪的话,害她又梦到了从前。 顾流觞对她从来不是喜欢也没有感情,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玩意儿。 沐依裳捏紧了被子,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她。 房门再次被敲响,门外传来顾流觞着急的声音,“师尊,师尊!” 吱呀一声,沐依裳将房门打开,门外的顾流觞早就急得脸都白了。 这一瞬,沐依裳又莫名觉得,或许顾流觞对自己是有一点感情的,至少此刻的他对自己很依赖。 “师尊,你怎么了?我方才敲了好久的门,你都没开,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顾流觞道。 她抱歉的笑了笑,道:“刚刚睡得太熟了,没听到。” 顾流觞松了口气,道:“师尊真是吓死我了。” 说罢,他便一头拱进沐依裳怀里。 沐依裳被他冲撞的往后退了一步,无奈道:“你这孩子,要把撞倒才算吗?” 顾流觞有点生气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缩进她怀里,隔着衣裳在她肩头上咬了一口。 这一下力道不重,却让沐依裳后背一僵。 方才梦中的记忆再次冲击着沐依裳的神经,她一把推开了顾流觞。 顾流觞有点幽怨地看她,小声喊她,“师尊!” 沐依裳回神,道:“抱歉,你以前从不咬我,今日怎么突然……” 这话让顾流觞眸子一紧,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大概是引起了师尊的怀疑。 他连忙解释道:“就是突然觉得有点生气,师尊老是拿人家当小孩子,小孩子……可不就是要咬人的吗?” 随着这番话漏洞百出,但沐依裳打从心底里希望只是巧合,便也没有过份追究。 “你也忒小心眼儿了。”说着沐依裳戳了戳顾流觞的额头。 章节目录 024章 挑拨离间 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旁边的房门突然开了,沐依寒从屋里走出来,一双眼睛睡得朦朦胧胧,“你们吵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才睡着,又被你们吵醒了。” 顾流觞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来意,道:“方才方东余派人来禀报,敲了师尊的门没有回应,见我出来,那人便同我说了,那个壮汉已经找到了。” 沐依寒打了两个哈欠,道:“当着人的面还一口一个方师叔的叫着,这会儿人不在眼前,就叫人方东余了?” 顾流觞斜眼瞪了他一下,沐依寒便摆摆手,道:“好男不跟女斗!” 说着,他便大摇大摆地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沐依裳见顾流觞气得不轻,只能哄着他跟上去。 到了大厅,方东余已经在命人审问那壮汉。 壮汉名唤薛三,此刻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虚弱的倒在地上。 方东余坐在椅子上一面悠闲地喝着茶水,一面问道:“那女妖到底是不是你杀的?给我如实交代!” 任凭鞭子一下一下落在薛三身上,他也只是虚弱的回答一句:“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 见他嘴硬,方东余又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给我把十大酷刑抬上来。” “等等!”沐依裳刚一踏进房门,便开口道。 方东余立刻站起身来迎接,“沐师姐来了?方才去请沐师姐来的侍从说师姐还在休息,我便自作主张,先替师姐审问一番。” 他的眼睛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薛三身上扫了一眼,道:“只不过,这薛三是个硬骨头,竟然什么也不肯说。” 沐依裳眸子紧了紧,道:“他不是说了,自己是被冤枉的吗?” 这话让方东余一怔,显然是没料到沐依裳会这么不给他面子。 不过方东余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不会被在这样的场合下生气。 他笑了笑,道:“沐师姐不知,这人啊,若是不受点刑罚怎么能承认自己的罪行呢?师姐久在仙山上不知这凡间的门道。” 沐依裳不可置否,在凡人有关的事情上头,她的确不能和方东余相比,只不过…… “可以使用真言术,不过方师弟把他打成这样,怕是他想说也很困难。”沐依裳道。 方东余一拍脑门,顿时懊恼起来,“你看看我这个脑子,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真是坏了师姐的大事,是我的过错,还请师姐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沐依裳看不出这人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为之。 霜华门的真言术是在审问中最常使用的一种法术,身为霜华门弟子的方东余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他早已经脱离霜华门近百年,一时间忘了,倒也无可厚非。 沐依裳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无妨,方师弟也是一片好心。” “多谢师姐担待。”方东余愧疚地说。 沐依裳走到薛三的身前,半蹲下来。 薛三已经奄奄一息了,沐依裳根本没办法对他使用真言术。 她缓缓起身,道:“受伤太严重了,没办法使用术法,还是先找个大夫给他医治一番的好。” 方东余连忙道:“师姐放心,此事交给我,我保证不再擅作主张了。” 说罢,他转头吩咐侍从将薛三抬了出去,寻大夫给他诊治。 处理好一切,方东余十分抱歉,道:“此事都是我一意孤行才拖沓了调查进度,师姐,师侄还有沐公子就在寒舍住下,等薛三养好了伤,再行审问,师姐以为如何?”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沐依裳颔首,“那就给方师弟添麻烦了。” 方东余又歉疚地说了几句,便让侍从送三人回院落休息了。 进了院子,沐依寒啐了一声,道:“这个方东余真是可恶,帮不上忙就算了,还要反过来帮倒忙。” 顾流觞问沐依裳,“师尊也觉得只是帮倒忙而已吗?” 沐依裳听得出顾流觞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道:“还不能确定。” 顾流觞嗯了一声,“这个方东余一看就是个笑面虎,我看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想杀人灭口。” 沐依寒有些惊讶,“你怎么看出他是个笑面虎的?我倒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啊,长得就是一副正经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坏人。” 顾流觞用看傻子的眼神扫了扫他,并不搭理他。 这眼神显然惹恼了沐依寒,他立刻生气起来,“你什么表情,看不起我是吗?我看你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蠢死了!”顾流觞不屑的说了一句。 沐依寒气得简直跳脚,“你说谁蠢呢?我看你是个女人,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别不识抬举,小心我让你尝尝你爷爷的拳头!” 顾流觞也不示弱,“你打我一下试试!” 沐依裳见两人还真要闹起来了,连忙阻拦,“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还要掐架,都冷静些。” 沐依寒推了沐依裳一把,倒也没用什么力道,只是让沐依裳少管闲事。 “这是我和他的事,他自己让我打他的,怪不得我欺负女人!”说罢,他便气势汹汹的攥紧了拳头要打向顾流觞。 眼看这一下子便会将柔弱的顾流觞打倒在地,沐依裳连忙伸手攥住沐依寒的手腕。 就在此时,顾流觞突然花容失色地大声喊了起来,“救命啊,有人非礼我,救命!救命啊!师叔,师叔救命!” 这一声喊出来,便有一人从长廊上奔跑而来,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方东余。 沐依裳和沐依寒都有些惊讶,更惊讶的是,顾流觞一溜烟儿的跑到方东余身边,捻着帕子假哭起来。 方东余瞧见美人嘤嘤哭泣,不免觉得心疼。 毕竟,如顾流觞这般的大美人世间难寻,更别说,这美人儿还如此依赖他,对他似乎十分热情。 方东余揽着顾流觞的肩膀,哄他,“师侄莫哭,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非礼师侄,师叔替你做主,别怕别怕。” 嘴里说着安慰的话,那男人的手却在顾流觞肩膀上摩挲了一番。 顾流觞心里厌恶极了,动作灵巧的躲开,指着沐依寒,道:“就是他,他仗着是师尊的弟弟,就……屡次轻薄于我,先前便是如此。师尊偏心,对他的种种行为视而不见,师叔,你可……你可一定要为我出气呀!” 他倒是真把小女儿的姿态做了个十成十。 沐依裳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闹这么一出,无奈的喊他,“阿觞,别胡闹,过来!” 方东余见状将顾流觞护在身后,道:“师姐,此事原本是师姐的家务事,我不该插手。只不过,师姐好不容易找回胞弟,心里包容些在所难免,恐怕会失了公允。” 此言一出,沐依裳和顾流觞的眸子都沉了沉。 这方东余果然把他们的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 先前沐依裳便觉得方东余有些奇怪,按理来说,霜华门上上下下都知道沐依裳是孤女一个,她也从未向别人吐露过自己有弟弟。 便是寻找沐依寒的时候,她也只是提到了‘依寒’这个名字,不曾说过‘依寒’和自己的关系。 而在沐依裳向方东余介绍沐依寒的时候,那人竟然没有半点惊讶。 此刻他这番言论,显然是早已经调查过了情况。 沐依裳倒也并不戳穿,只是笑说:“阿觞是在耍小孩子脾气,方师兄不要误会了才好。” 她想再劝一劝顾流觞,一抬眸便对上了顾流觞那双桃花眸子。 他对沐依裳眨了下眼睛,沐依裳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毕竟是多年的师徒,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方东余道:“我瞧着师侄温婉大方,不像是会使小性子的人。再者说,这清白乃是女子的身家性命,岂能轻易以此为玩笑?若非师姐的胞弟真有什么非分之想,师侄必不会如此。” 沐依裳心里不由得感慨,这美人计还真是用在哪个男人身上都奏效。 她故作无力的叹了口气,转身背对着方东余,对沐依寒说道:“你呀你,先前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阿觞他不喜欢你,你何必非要如此执着?” 沐依裳捏了下沐依寒的手,这番话也让本就没什么心眼儿的沐依寒怔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对顾流觞执着了? 正当沐依寒怔愣的时候,听到了沐依裳的传音。 “顺着阿觞的话说,如果你被关进囚室,我们便有正当的理由进出,以防方东余对囚室里的薛三动手。” 她握着他的手,血脉间的传音,即便是修为再怎么高深之人都无法探查。 沐依寒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一眼顾流觞,虽然阿姐这么说,但他还是觉得顾流觞是故意针对他! 正如此刻,他看向顾流觞的时候,那人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显然像只得逞的狐狸! 身为狐狸本狐的沐依寒都觉得自愧不如。 不过阿姐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顺势而为了。 沐依寒双手叉腰,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小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不是很喜欢粘着你师尊吗?要是嫁给我的话,以后就可以和你师尊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了,不是吗?” 他挑衅似的话,让顾流觞眉头紧了紧。 顾流觞咬了咬牙,但还是故作娇弱的往方东余身后躲了躲,小心翼翼地扯着方东余的衣袖,道:“师叔,你看他,你看他说的什么话,他……他羞辱我。” 他一面说,一面哼哼唧唧的假哭起来。 美人落泪,方东余挺直了腰杆,看着连形象都高大了几分。 他严肃道:“沐师姐也听到了,令弟这话未免让师侄难堪,身为师尊,也总该拿出些为人师表的样子来。”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难得能从方东余这样的笑面虎嘴里听到说教的话。 看样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当真是不假。 她叹了口气,偏头看向沐依寒,道:“依寒,你太让阿姐失望了,不管怎么说,阿觞是我的弟子,你不该这样辱没了他的名声才是。” 沐依寒哼了一声,纨绔似的说道:“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手也让我摸过了,脸也让我亲过了,他不嫁给我,难不成还有人愿意要他不成?” 一听这话,顾流觞顿时嚎啕了起来,“师叔,师叔……他胡说,我没有,我才没有……” 方东余也是被沐依寒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如此屡教不改,不可轻饶。” 话音刚落,院落的四角便跳下来几个黑衣的暗卫,暗卫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的将沐依寒抓了起来。 眸子在那四人身上扫了扫,四人皆是蛇妖幻化而成,若不细细探查仍然无法辨别。 更让沐依裳惊讶的是,这四人似乎早就已经在周围盘踞,但她却半点没有察觉,足可见这些家伙的修为应当不浅。 要说堂堂仙灵城城主,身边有几个妖修暗卫,似乎并不奇怪,只不过……沐依裳不很确定,这四人到底是保护方东余的,还是被派来监视他们一举一动的! 将沐依寒拿下之后,他才仍旧没有半点畏惧,只是挣扎着喊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小爷是什么人吗?就凭你们也敢抓我,不想活了吗?” 话音刚落,沐依寒听到了沐依裳的传声:试探一下他们的身手。 沐依寒立刻再次叫嚣:“给我放开,再不放开,别怪爷爷我打死你们。” 说罢,他根本没给四人放开他的机会,便挣脱了桎梏,跟那四人打了起来。 很快,胜负就分出来了。 沐依寒被四人按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方东余此事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措似乎不太妥当,转而对沐依裳说道:“沐师姐,这……我也是城主当久了,见不得这欺凌弱小的事情。毕竟这人是沐师姐的胞弟,此事如何处置,还是沐师姐决定的好。只不过,我瞧着令弟着实刁蛮,如今若是不让他吃点苦头,日后怕是要闯祸的。”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让沐依裳不得不妥协。 章节目录 025章 师叔替你做主 “罢了,他也是在外面野惯了,我不舍的罚他,如今正好借着方师弟的手,给他长点教训好了。” 听她松了口,方东余这才放心下来。 毕竟得罪霜华门的一宫之主,对他的前程无益。 不过,只要沐依裳松了口,他便不必太过担忧。 “把他关到囚室里,给他点教训。”方东余道。 沐依裳连忙道:“方师弟,还望方师弟手下留情,莫要伤了他才好。” 果然还是担心自己的弟弟,即便表现得大义凛然,心里总是偏袒的。 沐依裳的反应正合方东余的心思。 这会儿大美人的师尊越是偏袒旁人,越容易让大美人寒心,那他这个师叔便有可乘之机了。 方东余颔首,“师姐放心,我不会伤害令弟,只是关他几日,让他长长教训便可。” 沐依裳俨然是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方师弟了。” 四人将沐依寒带走的时候,那人还在喊着‘爷爷饶不了你们’之类的话。 方东余哄着顾流觞,“师侄莫怕,有师叔在,师叔会替你做主的。” 顾流觞用帕子挡着毫无波澜的双眸,哽咽着说:“从来没有人像师叔这样对我好,连师尊都……” 他的话没说下去,像是打了个哭嗝便没了下文似的。 不过,只有顾流觞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想说沐依裳的坏话,也不想拿沐依裳和方东余这种垃圾比较。 方东余趁机邀请,“不如师侄在我的院子住下,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也可随时同我说,如何?” 顾流觞心里冲方东余翻了一万个白眼。 这个老东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岁了,竟也有脸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分明是想吃豆腐,还装得有模有样的。 同为男子,这老东西心里想什么,他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他心里鄙夷方东余,可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娇羞的表情,道:“这……孤男寡女,就只有我和师叔两个人……不妥的。” 方东余只好把目光转向沐依裳,道:“师姐,旁边的院落比这边要大不少,宽敞明亮,也更漂亮些,不如师姐和师侄一并到我那里去住好了。” 沐依裳有些犹豫,毕竟这方东余看上去对顾流觞很有兴趣的样子,要是被他发现了顾流觞身上的秘密,岂不是糟了? 可眼下,要想探查方东余,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机会。 思来想去,沐依裳最后点了头,“也好,因着依寒,我和阿觞师徒之间也有些隔阂,若是方师弟能从中调和,倒也是不错的。” 方东余见状大喜过望,他自是不会调停沐依裳和顾流觞之间的矛盾,如果可以,甚至还会添一把火,最好把顾流觞身边的人都烧掉,这样大美人才能更依赖他。 商量好了,方东余便即刻命人把房间打扫干净,亲自送沐依裳和顾流觞过去。 顾流觞的房间就在方东余主屋的隔壁,而沐依裳的房间则在顾流觞房间的另一侧。 越靠近主屋的房间越宽敞,按理来说应当让一宫之主住得更好些,可方东余为了讨美人欢心,也是煞费苦心。 沐依寒被送进了囚室,那地方昏暗的很,一进去便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审视的看着四周。 每一个囚室都是用玄铁制成的牢笼,坚不可摧。 囚室里的人大多是半死不活的,甚至连一个能站得稳或者坐得住的都没看到。 沐依寒心道:这种地方怕是那薛三活不过两日。 他被四人押着往前走,直到看到薛三的囚室,他立刻挣扎了起来。 待挣脱束缚之后,又立刻逃窜,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叫嚣着:“这是什么鬼地方,你们几个杂碎也敢这么对你爷爷?不想死的,给我滚远点,不然等爷爷出去了,早晚收拾你们。” 沐依寒并不是四人的对手,几番交手之下,他便灵巧的钻进了薛三隔壁的囚室。 暗卫见状直接将他锁在了里面。 沐依寒仍旧不干不净的骂着,可那四人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等到四人走了,沐依寒也松了口气,嘴里喃喃着:“还好小爷我机智,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关到哪里去呢!” 他走到和薛三的囚室只有铁栏相隔处,往那铁栏上踹了一脚。 薛三半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沐依寒捻着下巴,心想:看样子伤得不轻,这群家伙还真是存了杀心。 也不知道这囚室里有没有人听墙角,沐依寒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喊薛三,只能隔一阵儿便叫嚣几声骂上几句,看看薛三的反应如何。 天色渐暗,顾流觞端着一壶酒敲响了方东余的房门。 许久无人回应,经过的侍从向他行礼,道:“小仙者请等一等,城主这个时辰应该在修行,不方便打搅。” 修行?不是说这人早就脱离霜华门了吗? 难不成……是什么诡术? 顾流觞失落的叹了口气,对那侍从道:“反正我也无事,就在这里等师叔好了。” 说罢,他把酒壶往地上一放,干脆一屁股坐在门口,背靠着房门。 侍从知晓这位姑娘是城主的贵客,自然不敢怠慢,还给他送了垫子来,让他坐着。 顾流觞道了声谢,便让几人不必管他。 他闭上眼睛,用了元神出窍之法,进了房间。 虽然这具身体没有打好根基,但他毕竟是神躯,修为需要长年累月积累,但法力却在体内盘踞,只需运用得法,便能轻而易举的调动。 元神已经离体,按理来说,应当不会被人发现,但顾流觞还是忍不住警惕起来。 这个方东余看上去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前世他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只是受托下山捉妖的时候与他见过一两次,并不熟识。 而霜华门遭逢大劫之后,仙灵城恢弘气势不减,反而有强盛之兆。 那时候顾流觞入了魔,也无心留意仙灵城的动向。 房间里无人,他把整间房都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方东余。 不是说他应该在修行吗? 顾流觞没找到人,正想离开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往后退了一步,鬓间的碎发被微风吹起。 顾流觞顺着有风吹来的方向走过去,停在一面墙的前面。 修长的手指在墙面上摸了摸,顾流觞扬起了嘴角。 原来,是密室啊? 他将手掌覆在墙壁上,身体渐渐穿过墙壁,冲了进去。 顾流觞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这么从石阶上摔下去。 他下意识地撑住一旁的墙壁,却被粗糙的墙面划伤了手掌。 顾流觞皱起眉头,看了看渗出血来的手掌。 该死,都被师尊养娇气了,这点小伤口竟然也觉得好痛。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在手掌上缠了一圈,便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密室里有夜明珠照亮,顾流觞顺着悠长的甬道往前。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让顾流觞有些怀疑,方东余那家伙到底在不在这里。 若是被从外面回来的方东余发现自己的躯壳,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干脆走到尽头再找不到人,就先回去好了。 长长的暗道尽头是三个房间。 顾流觞从门缝看去,第一间里面是黑暗一片,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第二间,也就是中间的那一间,倒是光线明亮。 他探着身子看过去,缝隙比较狭窄,能看到的范围有限。 密室里有几个看不清全貌的箱子伫立着,而在两侧的箱子中间则盘腿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方东余。 他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打坐。 只不过,让顾流觞觉得奇怪的是,他所坐的地面上画着鲜红的咒印。 顾流觞眯起了眼睛,想仔细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咒印,可缝隙太过狭窄,他只能看到中间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漆黑的木箱挡住了。 这咒印似乎是什么阵法,顾流觞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又因为看不清楚全貌,一时间无法确定。 突然,方东余猛地睁开了眼睛,往房门这边看过来。 顾流觞下意识地躲在门后,整个人顿时绷紧了。 糟糕,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这倒是怪了,他身为神族,按理来说,即便没有高深的修为傍身,也不该在元神出窍的时候被人察觉,更别说……对方只是个脱离仙门许久的家伙。 顾流觞听到了方东余起身的声音,而后便是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声。 他的心脏简直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种时候,想逃出去,恐怕也很困难吧? 如果方东余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他有任何动作,怕是都会被探查到。 他的身体还在方东余的门外,自己简直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逃也逃不掉。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顾流觞捏了捏拳头,心想:眼下怕是只有和他打一架了! 若是能侥幸得逞,才能逃过一劫。 就在密室里的人即将拉开木门的瞬间,密室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响动。 方东余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密室正中的两个黑色棺材。 是的,那根本不是什么木箱,若是瞧见全貌,便能轻松的看出那是棺椁。 而此刻,棺椁正在颤动,发出声响。 方东余冷哼一声,道:“还真是不安分,连这点疼痛都忍受不了,废物!” 顾流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也无心多想。 此时此刻不被方东余发现自己才是上策,他只能匆匆离去。 顾流觞元神回归,大口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 他端起酒水,往那房门看了一眼,转身便匆匆往沐依裳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敲了两声,顾流觞甚至没有得到沐依裳的许可,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沐依裳一怔,有些惊讶地喊他,“阿觞?” 他随喜欢撒娇又任性,但也从不曾这样没礼貌的闯进她的房间过。 沐依裳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急忙拉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去,这才开口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顾流觞自是不敢把自己能元神出窍的事情告诉沐依裳,只说:“我方才偷偷溜进方东余的房间里,在他房里找到了一处密室,差一点就被他发现了。” 沐依裳一面抚着他的背,一面安抚他,“没事了,没事了,阿觞别怕。” “是师尊不好,这种事不该任由你去的,瞧你,吓坏了吧?”她声音温柔地哄他。 顾流觞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师尊,对不起,我也……只是想帮你的忙,你别怪我冲动就好。” 沐依裳轻轻的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只担心你出事,万事要先考虑自己的安危,不要莽撞。” 见沐依裳没有怪责,顾流觞才放下了心,道:“师尊,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给沐依裳听。 可他看到的东西有限,听到的也有限,沐依裳也不知道方东余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顾流觞补充说:“反正我觉得那个密室里就阴森森的,给人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师尊,我觉得……那个被掏出五脏六腑的女妖,会不会就是方东余下的手?” 沐依裳眸子沉了沉,道:“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如果真的是方东余所为,那依寒他……” 一想到沐依寒可能会有危险,沐依裳一刻也待不住了。 她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道:“阿觞,你先在我房里待一会儿,我得去看看依寒的情况。” 所谓关心则乱,顾流觞虽然嫉妒沐依寒,但却很能体会沐依裳的心情。 他一把抓住沐依裳的手,道:“师尊,你冷静些,那小……沐依寒不会有事的,无论如何,我想方东余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公然与霜华门为敌。” 沐依裳怔了怔,沉默下来。 是啊,阿觞说的很对,只不过,事关依寒,她没办法置身事外冷静思考。 那毕竟……是她唯一的弟弟。 顾流觞继续劝她,“这会儿去囚室的话,反而会让方东余起疑,师尊,我们至少明早再去看他,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可以……去向方东余打探一下情况。” 章节目录 026章 师尊放心 沐依裳连忙摇头,紧紧攥着他的手,道:“不行,阿觞,方东余明显对你存了心思,你不能和他走得太近,会吃亏的。” 顾流觞心里有点感动,但不多。 师尊还真是把他当女孩子了!该死! 顾流觞苦笑了下,道:“没关系的,我不会让方东余占了便宜去,师尊放心好了。” 沐依裳把他搂进怀里,道:“阿觞,师尊明白你的心意,但师尊更在乎你是否能平安喜乐,所以,不要去冒险。” 少年人身子一僵,心头泛起一股暖意。 他眸子垂下来,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苦笑。 有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师尊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师尊明明对他这么好,可偏偏在所有人都抛弃他唾弃他的时候,师尊也在那些人之中。 良久,顾流觞才低声说:“好,师尊,我不会冒险的,你别……担心。” 顾流觞从沐依裳那里离开,刚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久,便有人前来敲门。 他耳力很好,这沉稳的脚步声,显然是方东余。 顾流觞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里泛起一丝忐忑,该不会还是被那老混帐发现了吧? 在方东余第三次敲门的时候,顾流觞才给他开了门。 顾流觞脸上挂着笑容,十分明艳动人又娇俏,“师叔,你来了?” 方东余瞧见美人笑得如此动人,心里不由得欣喜,“我方才在修行,没听到你敲门的声音,听了侍从说,才知道你方才在门口等了我好一会儿。” 侍从?简直可笑。 来往的侍从不多,瞧见他坐下等待的更是不多。 分明是他养在暗处的暗卫告诉他的罢! 还好他是用元神出窍之法,若是自己真的溜了进去,怕是此刻已经被方东余知晓了。 顾流觞娇嗔道:“人家在门口等了师叔好久,师叔都没有出来,人家差点就睡着了。师叔没时间陪我,我便想着去找师尊陪陪我。可是,师尊一心只想着她那个弟弟,根本没心思管我。” 方东余见状,和他保持统一战线,道:“沐师姐对阿觞也未免太过分了。” 这‘阿觞’两个字,让顾流觞下意识皱了下眉头,但为了不让方东余起疑,他还是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顾流觞叹了口气,道:“虽然师尊对我不如沐依寒那般好,可她毕竟是把我从小养大的恩人,于我而言,更是如母亲一般的存在。我心里虽想让师叔帮我教训教训沐依寒,可又怕师尊因此生我的气,若师尊不要我了,我也干脆不活了。” 他说着,便又开始假装嘤咛起来。 顾流觞心里暗想,这装个女人也未免太累了些! 方东余哪里见得了美人落泪,自然是心疼万分,哄道:“阿觞不怕,就算师姐不要阿觞,师叔要阿觞,往后阿觞就留在师叔这里,阿觞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师叔只宠着阿觞一个人,如何?” 顾流觞垂着的脑袋摇了摇,道:“这怎么可以?” 方东余勾了勾唇,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所谓女大不中留,阿觞早晚是要成婚的,又不能一辈子待在你师尊身边,是不是?” 顾流觞故作娇羞似的抬眸看了方东余一眼,难为情道:“就算是那样,可谁能没有娘亲呀?我从小无父无母,师尊就是我的娘亲,就算日后成婚,师尊还是很重要的。” 听他这么说,方东余心里更是得意。 这小丫头摆明了也对他有意思,看样子要收入囊中,是迟早的事情。 方东余笑道:“阿觞说得极是。” 顾流觞不忘补充道:“所以,师叔也不要对沐依寒惩处的太严重,我怕日后成婚的时候,两个娘家人都没有。” 这话把方东余哄得美滋滋,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都听师侄的,只要师侄高兴,师叔什么都愿意为师侄做。”这老混帐竟然恬不知耻的摸了下顾流觞的手。 顾流觞咬紧了牙关,这才忍住了一刀杀了这个混帐的冲动。 他躲了躲,娇羞的嗔怪道:“师叔好坏。” 美人桃花眸子,仙子面容,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美貌? 方东余心生欢喜,又舔着脸烦了顾流觞好了一会儿。 终于在顾流觞连打了两个哈欠之后,这才起身告辞。 见老混帐走了,顾流觞连忙搓洗自己的手,直到搓红了才作罢。 虽然只被方东余碰了一下,他也仍旧觉得恶心。 正当此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顾流觞皱起了眉头,心想那个老混帐怎么又回来了? 他烦躁地去开门,却见沐依裳站在门外。 “师尊?”他有些惊讶的喊她。 沐依裳点了下头,道:“今晚我在你这里休息。” 这天大的意外之喜,让顾流觞有些错愕和茫然。 他甚至有点不确定,眼前这个师尊是真的还是假的。 直到沐依裳敲了下他的额头,道:“你不愿意?” 顾流觞连忙让开,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我……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沐依裳忍不住掩唇笑了笑,缓步走进房间,替他将房门关好。 “方才我看见方东余走进来,便有些担心你,他应该……没对你怎么样吧?”沐依裳问道。 顾流觞刚想点头,眼珠儿一转,立刻委屈的扑进沐依裳怀里,哽咽道:“师尊,我害怕,我……我好害怕,他……他想轻薄我,我不敢大声说,我该怎么办?” 沐依裳轻抚着他的后脊,道:“没事的,没事的,师尊今晚陪着你,护着你,他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别怕,乖。” 顾流觞不自觉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但很快又委委屈屈的从沐依裳怀中起身,给她看自己被搓红的手,道:“师尊你看,我的手……都被他弄红了,他好可怕,师尊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皮肤太过白皙细腻,稍稍有一点红色便极为明显,甚至还有些肿了。 沐依裳心疼的捧着他的手在唇边吹了吹。 少年怔愣的看着师尊,感受着温热的气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上挠痒痒似的。 他张了张薄唇,双眸颤颤,“师……师尊……” 沐依裳抬起眸子,由下而上,有些心疼地看他,“会痛吗?” 顾流觞傻愣愣的呆住了,喉结上下滚了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沐依裳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心里越发可怜他,低头又轻轻的吹了吹。 “师尊,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沐依裳叹了口气,道:“都是师尊不好,不该让你用美人计的,以后你不必对方东余隐忍,他若是再敢对你动手动脚,你只管喊我,知道了吗?” 顾流觞愣了片刻,红着脸点了点头。 “好点了吗?”她轻抚着顾流觞微红的手背,问他。 顾流觞撇开视线,点了点头。 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我已经暗示过方东余了,他不会伤害沐依寒的,师尊……放心好了。” 沐依裳握着他的手一僵,眸色微沉,“是为了这个才受委屈的吗?” 那人并未说话,可一切尽在不言中。 沐依裳张开双臂抱着他,声音有些沙哑,“不要因为任何人受委屈,我们阿觞也很重要,师尊不想看到依寒受伤,但更不想看到阿觞为了师尊委屈自己。” 顾流觞嗅着沐依裳身上的桂花香味,道:“只要师尊心疼我,我就不委屈。” 当晚,师徒二人相拥而眠,顾流觞觉得今日被方东余恶心了一遭也是值了。 次日一早,天才刚蒙蒙亮,方东余又来了。 原本兴致勃勃的方城主,在看到开门之人是沐依裳的时候,多少有点失望。 “沐师姐,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看样子这家伙是昨晚高兴过头了,竟然连沐依裳的动向都没有过问,这美人计也着实有效。 沐依裳泰然自若的回答:“阿觞夜里一个人睡会怕,我来陪陪他。” 昨晚顾流觞说了那么多话,可见在顾流觞心里,这个师尊有多重要。 即便是看在美人的份儿上,方东余也要更给沐依裳几分薄面。 方东余笑道:“沐师姐和阿觞的感情还真好。” “阿觞?”虽然霜华门中和顾流觞相熟的也都和沐依裳一样唤他一声阿觞,可方东余这样一个刚认识的人便这样喊,还真让人意外。 听出了沐依裳的意思,方东余笑了笑,道:“我也是怕师侄总跟我见外,才唤他一声阿觞,也好亲近亲近。” 这话说得真怪,相比于顾流觞,沐依裳和方东余见过的次数更多,她可从未听过方东余喊她的名字。 沐依裳眸子沉了沉,道:“方师弟,阿觞年纪还小,也不谙世事,凡事不应操之过急。” 她想到了顾流觞那只有些红肿的手,表情不自觉地就严肃了起来。 方东余轻咳了一声,有些被戳穿了心思的尴尬。 沐依裳又道:“方师弟也看得出阿觞容貌姣好,性子也温婉,品性也是一等一的好。阿觞这样的好姑娘,不乏追求者,若日后真要选一位如意郎君,也应当是拔尖儿的,而不是……登徒浪子。” 话里的暗示意思是在明显,方东余想装傻都行不通。 只不过,相比于尴尬,方东余更多的是觉得生气。 他本就看不上沐依裳,如今这人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他的意思,更让他心生怨恨。 而沐依裳却浑然不在乎他的脸面,继续说道:“虽然方师弟如今还未娶妻,但我听说,师弟府中的美妾数不胜数。阿觞虽没有什么品阶和地位,但总归是我水月宫的大弟子,日后成婚,也不会混在脂粉堆里,和那些花花草草争奇斗艳。” 方东余捏紧了拳头,牙齿咬得死死的,但嘴上还是和和气气的说:“师姐说得极是,不过感情这种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从前那些姑娘也都是在未遇上阿觞之前,若是因此将我一棒子打死,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沐依裳笑道:“若没有守身如玉的毅力,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吧?” 她这话让方东余的脸立刻沉了下去。 “再者说,方师弟的年纪和我相差无几,咱们这个年纪的人和十八岁的小孩子,师弟不觉得于理不合吗?” 方东余的脸越发阴沉。 他算是看明白了,沐依裳完全不看好他。 沐依裳见他许久未说话,又道:“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还望方师弟三思后行,不要随心所欲才好。至于阿觞,他是我的弟子,从小是我抚养长大的,他的婚事,我不会轻易许可的。” 说罢,她向方东余颔首致意,关上了房门。 一回头,沐依裳才注意到顾流觞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身,正盘腿坐在卧榻上,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醒了?”沐依裳走到他身边坐下,手掌自然的覆在他手背上。 顾流觞沉默良久,沐依裳又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说着,她抬手抚上顾流觞的额头。 不烫! 顾流觞扭头躲了下,看上去有些别扭。 沐依裳隐隐觉得他在生气,但又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两只手一左一右的覆在顾流觞的两颊,把原本歪在一边的脑袋扶正,让他看着自己。 沐依裳温柔的笑了笑,问:“生气了?因为什么生气?说给师尊听听。” “为什么于理不合?”顾流觞憋了许久才问出这么一句。 这话问得沐依裳错愕,她不解的看他,“什么于理不合?” 顾流觞瞥开眸子,轻哼了声,道:“年纪大一点和年纪小一点的在一起,有什么于理不合的?掌门师伯的夫人也和师伯相差二十几岁,还有掌门师兄的大弟子,于龄师兄,他夫人更是和他相差半百,师尊为何要说于理不合?” 沐依裳被这一连串的质问问得有些茫然。 许久,她才想到了什么,问道:“阿觞其实……喜欢方东余的吗?” 顾流觞也被她问傻了眼,气得眼尾都有点泛红了。 他推了沐依裳一把,道:“我不想理师尊了!” 章节目录 027章 做噩梦 说罢,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沐依裳躺下去,用被子蒙上了脑袋。 沐依裳怕他闷坏了,把人从被子里扒出来,“别闹脾气,阿觞,你心里想什么,与我直说便是了,你这个年纪的心思,我哪里猜得透?” 一说起年纪,顾流觞更是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在师尊心里,永远都只把他当成小孩子对待,这就是顾流觞生气的地方。 沐依裳深吸了口气,道:“阿觞,师尊不是要干涉你的感情,只是怕你年纪还小,被人骗了。你只看到方东余表面的光鲜,但这个年纪的男人……若是还没有娶妻,必然是妾室成群。男人最是不甘寂寞的,你现在还小,你不明白,越是看上去成熟稳重,越是容貌俊俏的,多半是……” 她话还没说完,便腾地一声坐起身来,红着眼尾瞪着沐依裳。 沐依裳被他瞪得有些不知所措。 “师尊眼里的男人都是这样的?”顾流觞咬牙切齿的问她。 沐依裳心下无奈,且不说别人,便是这会儿对着她生气的臭小子,前世还不是那个死德性? 她抬手摸了摸顾流觞的头发,道:“你不明白,等你长大之后就知道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顾流觞被她气得腮帮子疼。 如果他不是重生而来,还真是信了她的邪。 顾流觞哼哼了声,道:“师尊说得好像被什么人辜负了似的。” 沐依裳一怔,揉了揉太阳穴,道:“说起来,虽然不算是辜负,但是……也没有被善待过就是了。” 顾流觞骤然抬起眸子,着急的问:“师尊还真的跟别人在一起过?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没听说过?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一开口就是四个问题,让沐依裳无奈地笑了起来。 顾流觞却更是紧张的攥着她的衣袖,道:“师尊还笑?到底是什么人,师尊有没有……” 有没有和他亲热,有没有亲吻,有没有……做别的? 好在意,在意到他若是有修为在身,怕是要将沐依裳按倒审问。 沐依裳摇着头戳了戳他的眉心,道:“你好奇心倒是重,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 她的视线落在顾流觞那双桃花眸子上,有些无奈,“只是一个发疯的臭小子。” 顾流觞瞳孔紧了紧,这一瞬虽然沐依裳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但他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师尊所说的臭小子……是他! 他抿了抿薄唇,突然很想知道在师尊眼里,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到底算什么? 于是乎,顾流觞低声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对师尊做了什么?” 一想到前世,沐依裳便不由得暗了暗眸色,道:“是个小混账,色胆包天的小混账。” 色…… “???”顾流觞也设想过师尊会如何骂他,但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词汇。 不过,若是细细算起来,似乎倒也没错,他那时候……确实像个痴汉! 但这也怪不得他,都是因为…… 沐依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仔细想来,那混帐明明心里有喜欢的人,却还是把我绑在身边,甚至宫中妻妾成群,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很花心?”沐依裳觉得对顾流觞说他的坏话虽然别扭,但念着如今的他也不知情,倒也没有多想。 倒是顾流觞听得傻愣愣的,甚至有些怀疑师尊口中所说的混账,到底是不是自己? 顾流觞问:“师尊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笑道:“你不知道的时候,方才说的话,不要告诉别人,嗯?” 而后,任凭顾流觞怎么追问,她都不再说了。 顾流觞并没有听说过师尊曾经和什么人在一起,甚至是被什么人绑在身边,如果有,那一定是自己。 可是,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更没有妻妾成群,师尊怎么会……那样说他? 他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敢问得太明显,怕被师尊发现端倪。 早饭后,顾流觞陪着沐依裳去囚室看沐依寒。 沐依寒正悠哉游哉地躺在囚室的木床上呼呼大睡,浑然没有半点被关押的自觉。 “依寒?”沐依裳走进囚室,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少年皱起眉头,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顾流觞的注意力都在师尊今早说的那些话上,根本没心思管别的。 直到沐依裳扯了扯他的手指,他才回神。 沐依裳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怔了下,很快明白过来,转头看向左边囚室里的薛三。 那人躺在地上像是死了似的。 正当此时,两个侍从走了进去,其中以一人端着一碗药,另外一个则是将薛三从地上薅起来,掰开他的嘴巴。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控制着人,一个灌药,行云流水。 薛三被药水呛了一下,猛烈的咳嗽着醒了过来。 沐依裳和顾流觞对视一眼,还好,没死! 薛三虽然没死,但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这会儿呛到了,咳得更是快背过气去似的。 侍从喂了药,就把他扔到地上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三自顾自的咳嗽了好一阵儿,或许是没力气的,便又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沐依裳一把握住顾流觞的手腕,那人立刻点了下头,站到她身后去。 他将手搭在沐依裳肩头上,很快便感到她靠在自己身上,闭上了眼睛。 顾流觞扭头看向左边的囚室。 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踏入囚室,蹲在了薛三身边。 顾流觞垂眸,正好能看到师尊没有支撑微微扬起的光洁额头。 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沐依裳的前额。 顾流觞喉结攒动,确认了元神出窍的沐依裳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他弯了弯腰身,轻轻在沐依裳额头上落下一吻。 好在他身形高挑,正将沐依裳整个儿挡住,从囚室外面根本看不到他在做什么。 可等到顾流觞偷香成功后,一睁眼便对上了沐依寒迷惑的眼神。 他吓了一跳,差点一个后退就让沐依裳倒了下去。 沐依寒也是刚睡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顾流觞正在亲吻阿姐的额头。 顾流觞的表情太过虔诚,不像是亲昵玩笑的亲吻,像是在对待珍贵的宝贝。 是以,沐依寒一时间看傻了,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巴巴的看着顾流觞,顾流觞也错愕的看着他。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沐依寒用力的闭上眼睛,怕自己出现了幻觉。 顾流觞趁机手刀砍在沐依寒脖颈上,那人立刻脑袋一歪,昏睡了过去。 少年深呼吸了下,心脏已经狂跳不止。 果然,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也不能总做,可偏偏,他一看到师尊这副任人摆布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亲一口。 沐依裳睁开眼睛的时候,留意到顾流觞在发呆,她仰头喊他,“阿觞?” 顾流觞一怔,视线落在沐依裳嫣红的唇瓣上。 该死,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傻乎乎的看着沐依裳,看得沐依裳有些古怪,“怎么了?” 顾流觞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撇开视线,“没,没什么,没什么……” 沐依裳摇头,还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她又喊了沐依寒几次,可那人好似睡熟了,这回连带着起床气的哼哼声都没了。 “怎么又睡着了?”沐依裳喃喃了一声。 这话让顾流觞神经都绷紧了,下意识往沐依寒脖颈上看了一眼,有点红痕,若不仔细看,倒也不甚明显。 不过,沐依裳一贯细心,还是留意到了沐依寒脖子上的红色,正想伸手过去。 顾流觞连忙压低声音喊她,“师尊,那边……怎么样了?” 沐依裳往薛三那边看了一眼,摇摇头,道:“伤得很重,需得养上一段日子,不过性命无忧。” 趁着沐依裳说话的功夫儿,顾流觞绕到沐依裳身边,也坐在小木床上,双手背到身后去,在沐依寒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沐依寒猛地睁开眼睛,惊坐起身。 他咋咋呼呼的喊起来,“疼,好疼,好疼!” 沐依寒抱着腿翻来覆去的打滚儿,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沐依裳笑着安抚他,“好了好了,做噩梦而已,别怕别怕。” 许久,沐依寒才适应了腿上的疼痛,恍惚间想起了什么,腾地一声坐起身来,指着顾流觞,怒道:“你这家伙,你刚才……偷亲我阿姐了,是不是?” 顾流觞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声的喊出来,眸子一沉,而后眼眶便湿润了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 沐依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错愕的看看顾流觞,又看看沐依寒。 她清了清嗓子,道:“依寒,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顾流觞一面哽咽地哭着,一面委屈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可你……怎么能这样诋毁我的名声?我和师尊同为女子,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好过分,我没脸见人了。” 他说着,哭得更大声了。 沐依裳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别哭了,他做噩梦呢,你何必同他一般计较?快别哭了,等会儿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顾流觞吸了吸鼻子,道:“什么噩梦,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讨厌我才故意这么说的。” 沐依裳再次叹气,扯了下沐依寒的衣摆,“依寒!快跟他道个歉,别胡闹。” 瞧着顾流觞那副委屈的模样,沐依寒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他摸了摸有点疼痛的脖子,妥协道:“算了算了,是我没分清楚现实和梦境,你……你就别哭了,我跟你道歉,对……对不起行了吧?” 顾流觞躲在沐依裳怀里,闷闷地说道:“你下次再说这种话怎么办?” 沐依寒无奈,“我再说这种话,我自己给自己一巴掌总行了吧?” 顾流觞嗯了一声,沐依裳又抱着他哄了一会儿。 沐依裳向沐依寒问了几句薛三的情况,沐依寒摇了摇头,“没什么情况,那个姓方的没有在对他行刑,倒也有大夫来给他瞧病,也有人给他喂药,只不过……那些人就把他当死猪似的对待就是了。” 这一点,沐依裳也是亲眼见过了的,并非虚言。 沐依裳道:“眼下既然知道薛三被关在哪里,依寒也没必要待在这里了,跟我出去吧?” 沐依寒往囚室外面的守卫看了两眼,道:“能行吗?我觉得那个姓方的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而且……被某人迷惑的厉害。” 他说着,眼神往顾流觞身上扫了一眼。 眼看顾流觞有做出一副要哭的表情,沐依寒立刻怂了,道:“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一天天就知道哭,这女人还真是水做的。” 沐依裳忍不住低笑,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她道:“无妨,原本方东余也没有资格来插手过问你的事情,昨晚将你关押,也只是给你一点教训,你只说认错了,便没有大碍。” 沐依寒嗯了声,便跟着沐依裳离开了囚室。 果然不出沐依寒所料,三人刚回到院落,方东余便迎了上来。 方东余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他盯着沐依寒看了一会儿,对沐依裳说道:“沐师姐果然是护弟心切,只是一晚,便这么着急的把人带回了。” 沐依裳笑了笑,道:“没办法,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弟弟,自然舍不得让他受苦,况且……他已经知错了。” 说着,她偏头看向沐依寒,道:“以后不会再欺负阿觞了,是不是?” 沐依寒敷衍的点点头,道:“是是是,我哪敢再欺负他?” 方东余似乎是还不放心,又对顾流觞说:“阿觞若是再受了委屈,还是告诉师叔,师叔给你做主,任何时候都可以。” 顾流觞眉头紧了紧,他很讨厌方东余如此亲热的喊他,可碍于师尊在场,他不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只能隐忍的点了点头。 倒是沐依裳,她很严肃地说道:“我想,阿觞受了委屈,我这个做师尊的做主便好,也就不劳烦方师弟了。” 章节目录 028章 噬心钉 如此堂而皇之地要和方东余拉开距离,让方东余的表情越发难看。 顾流觞小心翼翼地看了沐依裳一眼,他私心地想,或许在师尊心里,也不希望他和别人亲近。 方东余到底是个外人,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地在沐依裳面前抢人,更是碍于顾流觞对沐依裳的重视,怕惹得美人不悦。 于是乎,他只能陪着笑脸点了头。 三人进了沐依裳的房间,沐依寒忍不住啧啧了两声,道:“这人长得漂亮还真是走到哪里都受人青睐,那个姓方的才认识你多久,已经被你迷成这样了?” 顾流觞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敢说?” 沐依寒捂着嘴讪讪笑了笑。 沐依裳倒是也玩笑着说:“我们阿觞是生的很漂亮啊,被人追捧也是平常的。” 沐依寒盯着顾流觞的脸看了一阵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顾流觞的确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便是他第一次见到顾流觞的时候,都忍不住惊为天人。 只不过,这家伙的性子实在是糟糕透了,他可不喜欢这种女人,日后跟顾流觞生活,怕是要被他气死! 但这人也着实能装,只要他愿意,能哄得人一愣一愣的。 沐依寒脑海中突然又冒出顾流觞偷亲沐依裳的场面,他猛地摇了摇头,把那该死的幻觉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怎么老是想起这种事情,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在沐依裳和顾流觞身上扫来扫去。 说起来,阿姐好像是和顾流觞太亲密了些。 尤其是,两人还常常睡在一起,搞不好…… 沐依寒吞咽了下口水,脑中浮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景象。 是以,沐依寒再看顾流觞的眼神都变了。 他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觉得顾流觞那张脸若是生了男儿身,似乎也是极俊俏的,特别是这身形…… 沐依寒无声无息的站到顾流觞身边去,这才意识到,这家伙竟然比他还要高。 一个女子长这么高做什么? 莫名的,沐依寒有些郁闷。 三日后,方东余派人来禀报,薛三的伤好得差不多,可以进行审问了。 沐依裳亲自去了一趟囚室,并没有带顾流觞和沐依寒两人。 这几日,她每天夜里都会元神出窍到囚室去看一看薛三的情况,算着日子也该是这两日。 看样子方东余倒是没有在薛三身上做什么手脚。 沐依裳进了囚室,便瞧见薛三已经被吊起双臂,挂在囚室之中。 而囚室的那张木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 这些东西是为她准备的? 沐依裳不由得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该说方东余准备周到,还是说他心狠手辣。 屈打成招这种事,沐依裳向来做不出。 她走近薛三,那人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 薛三看了沐依裳一眼,眼神里没有惊讶,反而是十分平静。 沐依裳不确定此人是不是还记得自己,但也没有问他。 她抬手在薛三面前施法,用咒术控制了他。 很快,薛三那双乌黑的眼睛变成了暗淡的灰色,看向沐依裳的时候,也失去了焦距。 沐依裳问他,“前几日,我带走的那名女妖,你还记得吗?” 薛三上下点了点头。 沐依裳又问:“那女妖被人剖腹,挖出了五脏六腑,这事,你也知道?” 薛三沉默片刻,回答:“知道。” “是你做的?” 薛三摇了摇头,“不是。” 沐依裳眸子紧了紧,追问:“你知道是谁做的,是吗?” 薛三张了张嘴,正要说出什么的时候,突然皱起了眉头。 而后,他开始咆哮嘶喊,像是发了疯似的。 沐依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薛三的皮肤开始变成红色,渐渐进入了发狂的状态。 甚至连他灰色的眼睛都在逐渐变成诡异的红色,透露着凶光。 沐依裳手掌一握,一把长剑便出现在她手中。 她做好了戒备,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就在此时,薛三嘶吼着将捆绑他的玄铁锁链挣断了,而后疯魔似的冲向沐依裳。 “师尊!”少年紧张又急促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他这一声喊得太过着急,以至于忘记了要捏着嗓子说话。 沐依裳腾身而起,长剑挑起牢门上的锁链,在囚门上缠了一圈便将囚室关上了。 “别过来!”沐依裳对囚室外的那人说道。 正要冲过去的顾流觞被沐依寒攥住了肩膀,他无奈道:“你就别添乱了,又帮不上忙。” 顾流觞没心思管他,他心里只担心沐依裳会不会受伤。 不过,好在薛三虽然发了疯,但毕竟是一介凡人,就算是疯魔也不过蛮力变强了而已。 沐依裳三两下就解决了对方。 薛三应声倒在地上,顾流觞推开沐依寒,急急忙忙的冲进囚室,“师尊,你没事吧?” 沐依裳摇摇头,“无事。” 沐依寒叹气,“我都说了阿姐不会有事的,你偏不放心,要是打起来,你这种拖油瓶除了捣乱还能做什么?” “我能替师尊挡刀!”顾流觞愤愤道。 他说的不是假话,自己现在修为的确低微,但他毕竟是神族后裔,不会被杀死。 所以,如果师尊的生命受到威胁,他可以以身相抗,让师尊有机会活命。 沐依寒并不知道内情,对他进行了无情的嘲笑。 连沐依裳也忍不住笑了。 “师尊!”他抱怨的喊她。 “连你也笑我!” 沐依裳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很高兴阿觞有这样的孝心。” 顾流觞更郁闷了,他才不是什么狗屁‘孝心’! 正当三人注意力分散之时,谁也没有留意到躺在地上的薛三突然爬了起来,眼冒红光的向沐依裳冲了过来。 薛三的体型壮硕,脚步沉重,跑过来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响。 沐依裳立刻察觉到,一把抱起顾流觞的腰,飞身后退。 在薛三再次袭来之时,她手中的剑刃准确无误的往他肩膀刺去。 就在剑刃刺穿薛三肩膀的时候,一枚噬心钉从薛三的胸口穿过,重重的打在囚室的墙上。 噬心钉? 沐依裳看着那枚嵌入墙面的小小钉子,猛然转身看向那打出噬心钉的人。 方东余有些歉疚,道:“沐师姐,我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此刻的沐依裳根本无心于沐依寒是不是故意的,她瞬移飘至方东余面前,一把扼住那人的喉咙。 四个暗卫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要杀了沐依裳。 可沐依裳只是收紧了手,将人控制在身前,道:“谁敢上前,别怪我一个不留!” 顾流觞看着眼前陌生的沐依裳,甚至觉得这不该是他温柔的师尊。 沐依寒也没比他好多少,傻愣愣的看着沐依裳,小声对顾流觞说道:“阿姐她,平日里也这么凶吗?” 这女人也太可怕了,凶起来的时候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方东余在沐依裳手里,暗卫和其余侍从都不敢轻举妄动。 沐依裳的视线落在方东余身上,她眼神锐利,质问:“那噬心钉,你从哪里得来的?” 此刻生命受到威胁的方东余也不再维持以往的伪善,道:“师姐这是什么意思?我的东西,从哪里得来,与师姐有什么干系?” 沐依裳没有心情跟他打哑谜,指间稍稍用力,那人便呼吸困难,几乎濒死。 她让方东余吃了点苦头,便放松了手掌,继而再次问道:“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不要跟我耍花招,否则,我不会留情面。” 方东余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没想到一贯注重颜面,事事做到尽善尽美的沐依裳,竟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出这样一面。 沐依裳一字一顿道:“噬心钉,从哪里来的?” 方东余沉默片刻,毕竟自己的性命被捏在沐依裳手里,他也不再隐瞒,回答:“偶然得来,从几个狐妖手中拿到的。” “几枚?”沐依裳甚至有些颤抖。 方东余回答:“六十四枚。” 上古神狐青丘族留下的八八六十四根噬心钉,竟然都在方东余手里? 沐依裳手下稍稍用力,再次问道:“那个女人在哪里?她和你是一伙的?” 方东余隐忍着喉咙间的疼痛,问:“什么女人?” 沐依裳正要开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不自觉往身后的顾流觞看了一眼。 她没有将那个她恨入骨髓的女人的名字说出来,而是对方东余说:“把你府中所有的女人都叫出来,我自己找!” 方东余有些担忧的往顾流觞那边看了一眼,他府中的女人可不在少数,若是被阿觞知道了他如此多情,岂不糟了? 可眼下,他小命在沐依裳手里拿捏着,自然不敢不从,立刻吩咐侍从去将府中所有的女子都召集起来。 一刻钟后,沐依裳将方东余交给沐依寒控制,自己在上百个女人中间游走。 阎漱玉,那女人的那张脸,不管经历几辈子,沐依裳都不可能忘记。 一张张陌生的面容在沐依裳面前出现又消失,她的脚步越来越沉,直到把所有的那帮人都看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那个毒妇。 沐依裳一脚踹断了方东余的腿,厉声道:“真的只有这些女人?” 方东余疼的龇牙咧嘴,但还算乖顺的点头。 顾流觞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沐依裳的衣袖,“师尊,你这是怎么了?” 沐依裳将衣袖从他手中抽出,没回答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已经和方东余撕破了脸,那个名为薛三的人也已经死了,沐依裳没理由再继续待在城主府。 三人离开之前,沐依裳拿走了六十四根噬心钉。 那一根根细小的钉子在她手心里,像是滚烫的烙铁灼伤着沐依裳的手心。 被沐依裳无视了的顾流觞有些委屈,但又不想惹沐依裳生气,回去的路上也不敢再同沐依裳说话。 沐依寒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阿姐的情绪也未免太不稳定了些。 明明先前还那样温柔,怎么就突然变成现在这样了? 三人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沐依寒忍不住打断了沉寂,他小声问:“阿姐,那个噬心钉有什么问题吗?还有你说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 沐依裳没有回答,反而看了一旁的顾流觞一眼。 顾流觞立刻绷紧了神经,薄唇张开,正想说话,那人再次将视线移开了。 他有些怔愣的看着沐依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顾流觞能明显感觉到师尊看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恨意。 而这股恨意,让他心里针扎似的疼。 沐依裳没有明确地回答沐依寒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只是曾经有个讨厌的女人用这种东西,所以想找到她罢了。” 沐依寒又不是小孩子,她方才那样生气,哪里只是讨厌那么简单,简直就是……深仇大恨。 不过,阿姐不想说,他还是不要多问好了。 天黑之前,三人抵达了霜华门。 沐依裳刚进水月宫,白青竹便来了。 白青竹看得出沐依裳的脸色不太好,小声问顾流觞,“你师尊这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沐依寒打断,“你是谁啊?” 白青竹一怔,笑道:“呦,下山一趟,不光惹了一堆麻烦回来,还找了个俊俏的小郎君?” 在沐依裳阴沉的目光中,白青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讪讪的笑了笑。 顾流觞闷闷地说道:“这是师尊的失散多年的弟弟,叫沐依寒。师伯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间了。” 他临走时,还下意识地往沐依裳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意识到师尊根本不管他之后,他才抿着唇走了。 白青竹也觉得气氛怪极了,“你们师徒这是……吵架了?方才方东余那小子送信来告状,也没提这一茬呀,你不是最宝贝你徒弟了吗,何必同他一个小孩子生气?” 沐依裳沉默不语。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迁怒不对,前世阎漱玉是顾流觞的女人,她恨阎漱玉,一想到阎漱玉就不由得想起前世的顾流觞。 章节目录 029章 婚礼 没办法不在意,可她不想对顾流觞发脾气,不想让他受气,才把所有的怨念都憋在心里,对他缄口不言。 夜里,顾流觞端着糕点去敲沐依裳的房门。 他心里是忐忑的,怕自己或许会被师尊赶走。 吱呀一声,门开了。 沐依裳看着门外垂头丧气的顾流觞,手里还端着一盘桃花酥。 “师尊……”他轻声喊了一声。 沐依裳闷闷的应声,道:“这么晚了,你还花时间做这些东西干什么?” 虽然她已经竭尽所能的控制自己,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语气生硬。 顾流觞抿了抿嘴唇,道:“对不起。” 他声音微颤,似乎在害怕。 沐依裳听得心软,把他拉进了房间。 顾流觞一进门便开始哽咽,低垂着眼眸,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沐依裳心里更是软透了,不自觉开始反省自己。 “别哭了。”她的声音已经柔和了不少。 可顾流觞却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都掉在桃花酥上,酥皮都被他的泪水浸湿了。 “对不起。”顾流觞呜咽着说。 沐依裳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桃花酥,放到一边去,而后抱着他哄了哄,“别哭了,不是你的错,是师尊不好,别再哭了。” 他一哭,沐依裳就什么冷漠都抛在身后了。 毕竟是十几年的抚养,即便是养一条狗也有感情,更别说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 即便前世顾流觞囚她困她辱她,但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沐依裳没办法对他狠心。 顾流觞趴在她肩头,身子一颤一颤的,可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委屈和悲伤,有的只有狡黠。 沐依裳哄了好一会儿,顾流觞才终于停止了哭泣。 他靠在沐依裳怀里,问沐依裳为什么今日不理他。 沐依裳只说:“师尊今日心情太糟糕了,怕同你讲话没有轻重,吓到你。” 顾流觞自然知道这只不过是说辞,但却没有追究。 他抿了抿嘴唇,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师尊说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是师尊的仇人吗?” 沐依裳的身子僵了僵,点了头,“是仇人,如果让我找到她,我一定会杀了她。” 上一次顾流觞听到沐依裳这样坚决的说要杀了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在魔宫里。 在他第一次亲吻沐依裳的时候,她费力地挣扎着,说要一定要杀了他。 他的师尊向来是个温柔的人,虽然行事果断,但也从来不会对人怀揣怨恨甚至扬言非杀了对方不可。 可顾流觞曾经有这个‘荣幸’,不知如今师尊口中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顾流觞没有再追问,而是转移话题道:“别说那个了,师尊心情不好的话,吃些甜点心情会好一些的。” 他说着,拉着沐依裳坐下。 一遇到和阎漱玉那女人有关的事,沐依裳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 可顾流觞的目光太过热切,她不想辜负顾流觞的一片好意。 沐依裳吃了两块桃花酥,心不在焉的说了句好吃。 顾流觞没再打搅她,跟沐依裳道了声晚安就回去了。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沐依裳的眸子不自觉地沉了沉。 顾流觞! 沐依裳深吸了口气,她突然有些害怕,如果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改变结局,该当如何? 沉思良久,她缓缓摇了摇头,劝诫自己不要多想,只要找到阎漱玉,杀了她,或许顾流觞就不会被蛊惑,不会入魔,不会成为魔神,毁灭仙门。 仙灵城中,女妖一案交给了白青竹,沐依裳不再插手。 她一门心思都在寻找阎漱玉的事情上。 一切仿佛归于原状,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直到六个月后,一场婚事,搅乱了平静。 成婚的是白青竹的三弟子,名唤罗灵均。 他娶的是凌霜涎的大弟子李如尘。 两人都是下一代弟子之中的佼佼者,大约是惺惺相惜生出的情意,如今同在一处也有十几年了,总算是修成了正果。 这还是少有的门中弟子之间的婚事,白青竹决定大肆操办,让霜华门上上下下都喜庆喜庆。 婚礼当日,真可谓是浩浩荡荡,喜轿在仙灵城中游行半日,才重新抬上了霜华门。 拜堂之时,沐依裳站在人群中,瞧着那一身喜服的新人,心中不由得羡慕。 她记得,前世并没有亲眼见过二人成婚。 之所以能成就这一段美好姻缘,都应该感谢沐依裳。 原本这李如尘是凌霜涎的众多爱慕者之一,实际上凌霜涎的诸多女弟子大多都和他有点干系,李如尘也是其中一个。 凌霜涎处处留情,招惹无数,前世在感情方面名声差的可以。 而如今,多亏了沐依裳把顾流觞养成了美娇娘,把浪子的心都拴住了,虽然凌霜涎仍旧爱美人,但为着顾流觞,多少收敛了。 以至于李如尘能幸免于辣手。 再者,前世的顾流觞年少便成为霜华门中最有能力的弟子,一个人扛起了霜华门小半的除妖事务。 因着沐依裳忽悠着顾流觞乏于修行,霜华门中的除妖任务就负责给了其他弟子,李如尘和罗灵均就是在搭档除妖中相知相爱的。 ‘唉!’ 这已经是沐依裳不知道第多少次听到凌霜涎的叹息声了。 她偏过头去,安慰他,“你家大徒弟成婚,你该高兴才是。” 凌霜涎又叹了口气,看她一眼,闷闷道:“若是你家阿觞成婚,你也能这般平静地说风凉话?”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以至于站在沐依裳身侧的顾流觞很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话。 顾流觞竖起来耳朵也想知道师尊的回答。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道:“如果对方不是个很糟糕的人,那我便替他高兴。” 只要对方不是阎漱玉那个狠毒的女人,只要那人能对顾流觞好,她自是高兴的。 听了这番话的顾流觞眸子暗了暗,一言不发。 凌霜涎却是又叹了口气,道:“你现在置身事外才能如此肯定,你不明白,我这个又当师尊又当爹的心……” 沐依裳不由得在心里鄙视他,什么又当师尊又当爹,分明是又想当师尊又想占为己有。 新婚夫妇已经被送进了里屋。 霜华门中结道侣不似凡间那般闹喜,这会儿白青竹作为新郎官的师尊,开始替他招呼客人。 今日客人众多,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霜华门上下同贺了。 为了能容纳更多的宾客,白青竹采取了圆桌宴庆,也好让诸位宾客都能有一席之地。 四位宫主分别带了一名弟子在大殿的正中圆桌坐着。 白青竹道了声,“诸位今日能来参加小徒的婚礼都是给白某面子,酒桌上没有掌门宫主,只有情意,各位吃好喝好。” 话音刚落,大殿中便热闹了起来。 弟子们无不知晓这位掌门的性子,最是洒脱也有威严。 既然掌门都这么说了,众人也就不再拘束,各自攀谈起来。 难得有这样的喜事,白青竹特地把每一桌都安排了不同宫中的弟子,一半是为了促进各宫之间的相处,另一半也是盼着能有更多的门中弟子结成连理。 凌霜涎三杯酒水下肚,便对白青竹颇有微词,“掌门师兄,你也……忒不地道了。” 白青竹倒也不恼,装傻般的问:“凌师弟这是何意,师兄我怎么听不懂呢?” 凌霜涎刚想开口说什么,视线突然又落在了坐在沐依裳身边安安静静的顾流觞的身上。 话到嘴边,他又隐忍了下去,而后闷闷的喝了杯酒。 白青竹怎么不会不知道他这个花心师弟的心思? 这小子一贯喜欢美人,宫中的弟子几乎全是女弟子。 是以,霜华门中的女修也差不多都是酩酊宫里的,白青竹这样主张让门中弟子亲上加亲,对凌霜涎来说可真真是个打击了。 白青竹下意识地笑了笑,突然看向沐依裳,道:“说起来,这门中弟子都结了道侣,沐师妹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吧?” 莫名被提到的沐依裳一怔,无奈道:“掌门师兄还是少操闲心的好,不然很容易老的。” 白青竹身侧的夫人张氏道:“沐师妹不要介意,这事儿原是我向青竹提议的,也是为了沐师妹的终身大事。” 沐依裳向来对张中芸十分尊敬,毕竟这位张夫人在嫁给白青竹之前,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 她虽不是出身仙门,但也是位十分有名的散修。 若是算起年纪,大概是和他们的师尊永城仙尊差不多的。 早在白青竹拜入永城仙尊门下之前,张中芸仙者便和永城仙尊交好。 后来张中芸仙者在捉拿凶兽的时候受了伤,一身的修为尽毁,几乎成为废人。 白青竹年少拜在永城仙尊门下,从那时便喜欢粘着张中芸仙者。 沐依裳和白青竹的关系最好,对他和张夫人的感情也是最清楚始末的。 是以,白青竹和张夫人的婚事并不被看好。 当年年少轻狂的白青竹,为了和自己所爱之人长相思守,甚至不惜悄悄和张中芸私定终身,还匆匆拜了堂。 沐依裳一直都很羡慕两人这种坚定的感情,也十分敬佩张中芸那样一个优秀的女修,能为了年纪轻轻的白师兄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对于从小到大事事都谨小慎微的沐依裳来说,张中芸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却无法成为的对象,所以她一贯尊敬她。 沐依裳一改方才对待白青竹的态度,对张夫人说道:“感情这种事情,还是要顺其自然的。” 张中芸道:“这话呀,几十年前你就说过了,到现在还在顺其自然。早先青竹说你情丝浅薄,我还不甚相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沐依裳笑了笑,“我确实在这方面比较迟钝,从前师尊也曾给我算过一卦,他说我情路平和,不会轰轰烈烈。” 听她这么说,白青竹也有印象,“我记得,师尊好像还说什么日久生情之类的。” 张夫人笑说:“我是瞧着萧师弟也还没有娶妻,你们二人也是同一师门下的弟子,若是你二人有意,不如相处试试?” 沐依裳:“……” 萧跃笙:“……” 莫名其妙被撮合的两人有些错愕。 倒是顾流觞,反应十分强烈,“这怎么可以?” 他这一声太过引人注目,连其他圆桌的客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到了这边。 顾流觞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头,咬了咬下唇。 倒是张夫人第一个笑出了声,道:“这当事人还没说话,你倒是急得很。” 顾流觞小心翼翼地看向沐依裳,怕她看出了什么内情。 可沐依裳表情淡然,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一时间,顾流觞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沐依裳道:“这孩子大了,主意多的很,我如今也不急这事,等阿觞年纪再大一些,能独当一面了,我也能宽心。” 张夫人却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流觞现在需要你照顾,多一个人照顾,反而更轻松些,并不冲突。”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 别的都是托词,沐依裳自己没想好罢了。 她沉默了下来,等着萧跃笙能说一两句拒绝的话,于是将目光投向他。 萧跃笙向来是个不爱讲话的主儿,这会儿涉及到情情爱爱的话题,他更是融不进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抬眸,正好对上了沐依裳看过来的视线。 萧跃笙不自觉有些红了耳朵,倒不是害羞,只是他多少有些内向,别人一盯着他瞧,他就忍不住紧张。 沐依裳看他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屁来,自知他是靠不住的。 于是乎,她只能笑说:“我看这事还是日后再说吧,今日是两位师侄的大喜之日,还是不要抢了风头的好。” 张中芸点了点头,“是我唐突了,明日阿裳来霜华宫一趟,我们慢慢说。” 沐依裳心中暗叹,看样子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 没法子,她也只好先行应下。 桌子下,顾流觞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 沐依裳偏头看他,那人紧紧的抿着嘴唇,一副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章节目录 030章 萧漱玉 她叹了口气,给顾流觞夹了几块肉,什么也没说。 宴席结束的晚,吵吵闹闹的几近后半夜才结束。 临走时,张中芸把顾流觞拉到一旁说是有话同他说,让沐依裳先回去。 这倒是奇事儿,张中芸和顾流觞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竟然也有话谈? 突然,萧跃笙有些尴尬地说:“沐师妹,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些低哑但很有魅力。 虽然说是师出同门,但沐依裳和萧跃笙并不熟络。 一方面是沐依裳身为妖修,除非旁人接近她,她从不主动与人交涉,除非是年纪小的需要她照顾,她倒是很乐意。 至于萧跃笙这样的师兄,她是能不招惹便不招惹的。 毕竟,她曾不止一次的被自己的师兄使过绊子。 就算是霜华门这样的地方,也难免鱼龙混杂,永城仙尊的弟子众多,少不得几个心生嫉妒的,要针对她这唯一的妖修。 另一方面,相比于沐依裳,萧跃笙更是个闷葫芦,属于一巴掌打不出个屁来的那种人。 是以,两人一贯没什么交集也是正常。 在萧跃笙问第二次的时候,沐依裳终于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道:“不麻……” 不麻烦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手臂就被白青竹状若无意地碰了下。 她皱眉看白青竹一眼,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方才她还觉得奇怪,萧跃笙分明对她也没那个意思,怎么突然说要送她? 看样子,应当是白青竹怂恿的了。 留意到萧跃笙的无措和尴尬,沐依裳只好点头答应了。 顾流觞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开,顿时急躁起来。 他也想追上去,却被张中芸攥着手腕拉到一旁坐下。 张中芸倒是很有长辈的派头,很耐心的同顾流觞说:“流觞如今也有十八岁了,既然都长成大姑娘了,对师尊这样依恋,叫人看了笑话。” 顾流觞只一心想追上去,生怕萧跃笙那臭男人对师尊做点什么,以至于根本没听进去张中芸说什么。 沐依裳和萧跃笙刚从殿中走出去,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轻盈又急切。 两人回眸看去,沐依裳当即愣在原地。 一个明眸皓齿的白衣少女匆匆跑来,嘴里喊着:“师尊,你……您怎么不等等我,不是说好了跟我一起回去的吗?” 萧跃笙仍旧面无表情,严肃的说道:“为师没有答应过你,漱玉,为师要送你师叔回水月宫,你自己先回去罢。” 说罢,他没有半点犹豫,转身便想走。 届时,萧跃笙才注意到沐依裳站在原地,瞳孔睁大,死死的盯着他那弟子。 “沐师妹?”他喊她。 沐依裳猛然回神,双手已经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颤抖,她脸色煞白,表情中全是隐忍。 是了,天知道她有多克制才没有冲上去杀了眼前这个女人。 阎漱玉!是她!就是她! 自己苦寻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就藏在霜华门中?甚至……就在萧跃笙的门下? 她和萧跃笙几乎没有来往,以至于他座下的弟子,她一概不知。 竟就因此生生错过了她的仇人?! 沐依裳艰难的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压制着怒火,问萧跃笙,“萧师兄,这位是?” 萧跃笙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能如实回答:“她是我的弟子,名唤萧漱玉。” 而后,他又向萧漱玉介绍:“漱玉,这是沐师叔。” 萧漱玉看向沐依裳的眼神里透露着不屑和厌恶,但碍于师尊在前,她只能敷衍的喊了一声,“师叔。” “萧漱玉?”沐依裳喃喃了声。 萧跃笙道:“沐师妹少来若怀宫,不识得漱玉也是常理之中。” 不识得?怎么会不识得? 这个女人,就算是化成了灰,她都认得出来。 她只是惊讶于此人为何改姓萧? 前世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叫阎漱玉,是魔族,而非…… 再次看向萧漱玉,沐依裳的眸子暗了暗。 眼前这人身上并无半点魔气,甚至连魔性都没有,也难怪……她从未察觉到。 看样子,这其中还有很多内情,她不知道的内情。 不过,沐依裳知道的是,既然已经找到了这个女人,杀了她,是早晚的事。 突然,沐依裳一把握住萧跃笙的手臂. 那人一怔有些不自在。 但萧跃笙能感觉得到沐依裳那只手在颤抖,是以,他礼貌的没有推开她,而是问:“沐师妹,你是不是不舒服?” 沐依裳有些无力,或者说应该是找到了仇人,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的激动。 这种感觉让她兴奋地颤抖,而非不适。 不过眼下,她不能就这么杀了萧漱玉,还得从长计议。 因为激动,她只觉得双腿都有些软了。 沐依裳颇不好意思的对萧跃笙说:“萧师兄,我身子有点不适,你先送我回水月宫,可以吗?” 萧跃笙礼貌地点头,搀扶着她的手臂离开。 身后萧漱玉不满的喊了两声,“师尊,师尊!” 可萧跃笙没理睬她,头也不回的扶着沐依裳远去。 两人一路无话,萧跃笙将她送到房间门口,便不再抬步。 “需不需要让掌门师兄来看看?”萧跃笙关切地问道。 沐依裳摇摇头,勉强的笑了笑,道:“好像已经好多了,休息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让萧师兄担心了,很抱歉。” 萧跃笙虽然生了一张冷漠脸,声音也是偏冷淡的,但他却并不冷血。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沐师妹没事就好了,现下天色不早了,我一个男子着实不便在沐师妹这里久待,就先回去了,师妹好好歇息。” 就在萧跃笙转身要走之时,沐依裳又喊住了他,“萧师兄,请留步。” 萧跃笙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沐师妹还有何事?” 沐依裳沉默了下,但还是开了口,“今日的事我会好好考虑,也请……请萧师兄考虑……考虑一下我。” 这话没头没尾的,让萧跃笙一怔,没听明白。 见状,沐依裳补充道:“就是……掌门师兄和嫂子说的那些话,关于……我和萧师兄的事情,我希望萧师兄能考虑一下。” 萧跃笙骤然红了一张脸,不知所措的愣了好久,而后手握成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这……这个,我……我知道了。” 说罢,他慌慌张张的行礼告辞。 待那人走远了,沐依裳才转身进了房间。 她平躺在卧榻上,心脏还是咚咚咚狂跳不止。 并非因为萧跃笙,而是因为……阎漱玉,或者说萧漱玉。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下落,接下来,她该好好谋划,如何对付那女人。 如今她身份特殊,是若怀宫的弟子。 水月宫和若怀宫素来没什么往来,若是强行干系,恐怕反而打草惊蛇。 还不如,干脆利用今晚掌门师兄和嫂子的提议,若是她有机会和萧跃笙来往,出入若怀宫也就不在话下了。 只不过……沐依裳不能确定萧跃笙是怎么想的。 若是他不肯给她这个机会,怕是也只能暗中接触萧漱玉了。 正在沐依裳心中盘算着该当如何之时,突然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沐依裳下意识地问道:“是谁?” 门外传来顾流觞的声音,“师尊,是我。” 沐依裳缓缓起身,挥手打开了房门,“进来吧。” 顾流觞进了门,随手将房门关上。 他的表情不怎么好看,闷闷的走到沐依裳面前,木头似的往那里一杵,也不说话。 “怎么了?”沐依裳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顾流觞沉默良久,才问:“师尊方才……和萧……萧师伯一起回来的?” 沐依裳嗯了一声,直截了当地承认。 顾流觞的眸子沉了下去,表情更加难看了几分。 “师尊……应该不会和萧师伯在一起的吧?”他问出这句话,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沐依裳一滞,道:“你萧师伯……还不错。” 她这一句不置可否的话,让顾流觞的心骤然跌入谷底。 他只觉得脑袋空空的,嘴巴不受控制的问:“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沐依裳无奈哼笑了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道:“还不错的意思就是……如果他愿意,我可以和他试着来往看看。” “这怎么可以?”顾流觞几乎是未经思考就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语气不自觉拔高,像是在质问。 沐依裳抚着他脑袋的手一僵,眸子紧了紧,道:“阿觞,这是我的事,你不要掺和,好吗?” 顾流觞捏紧了拳头,眼眶有些微红,“师尊……喜欢他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惶恐。 沐依裳没办法对他说有关阎漱玉的一切,只能轻描淡写地说:“算是喜欢吧,萧师兄模样俊俏,修为也很高,我们看起来也还算般配,不是吗?” 般配?根本一点也不! 沐依裳安慰他说:“阿觞不必担心,就算我成婚了的话,你也是唯一的弟子,不管往后如何,我都会一如既往的照顾你。” 顾流觞咬紧了嘴唇,他不想要被照顾,只想……只想…… 他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随你的便!” 说罢,他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此刻的沐依裳,没心思管顾顾流觞,只一心都是如何借由萧跃笙打探萧漱玉的情况。 次日一早,沐依裳便亲自去去若怀宫问一个结果。 就在她走出水月宫的时候,一个房间吱呀一声开了门,顾流觞望着水月宫的宫门,一拳重重的打在门框上。 鲜血顺着他的拳头滴落在地上,溅起嫣红的血花。 沐依裳许久没有来若怀宫了,若怀宫是除了霜华宫以外,最大的宫院,是白青竹还没有成为掌门之前所居住的宫院。 自从白青竹搬到霜华宫去之后,沐依裳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一进宫门,沐依裳便瞧见前方广阔的演武场上,十几名弟子正在演练,而几人前头站着一位身形颀长的白衣男子。 男子面若璞玉,俊朗非凡,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衬得他十分贵气。 那人正是萧跃笙。 只不过,沐依裳的视线并未落在那俊俏的男子身上,而是定格在萧漱玉的身影上。 这个女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能遮掩住自己身上的魔性? 正在沉思之时,萧跃笙留意到了她。 一见她,萧跃笙立刻红了耳朵。 虽然萧跃笙生的俊俏,但碍于他那张冰块儿似的脸,还有木讷寡言的性子,还从未有姑娘对他示好过,除了…… 萧跃笙也下意识看了一眼萧漱玉。 虽说仙门之中,师徒相恋这种事情常有,霜华门中便有例子,凌霜涎都不知道和他的弟子恋过多少次了。 若不是听说这几年他心里惦记着一直未能到手的顾流觞,怕是不知还要祸害多少女弟子。 诚然,这种事也并非霜华门一家,天下仙门众多,以霜华门为首的尚且如此,其余的更不必说,甚至有仙者收弟子便是为了掩人耳目,背地里做些难看的勾当。 对此,萧跃笙一贯是嗤之以鼻的。 他为人端正,事事都做的严严谨谨,从不愿有任何疏漏,落人口舌。 因着自己这么个性子,他是绝无可能和自己的弟子有什么牵扯。 是以,在萧漱玉明目张胆的向他示好之后,他便开始冷漠的对待这唯一的女弟子。 沉默片刻,萧跃笙向沐依裳走了过去。 沐依裳一回神才留意到那人已经到了她面前,“萧师兄。” 萧跃笙颔首,道:“沐师妹是为了昨日的事?” 沐依裳也不遮掩,点头道:“我昨夜想了想,觉得掌门师兄说的很有道理。虽说如今我和萧师兄眼下还没有感情,但毕竟同门之谊,我对萧师兄的印象也很好,如若有机会,多相处相处或许也是好的,不知萧师兄是怎么想的。” 在这些事情上头,萧跃笙可以说的上是保守到了极点。 哪怕只是听着沐依裳说这些话,他也觉得难为情。 昨晚,他一夜未眠,认真的思索了这件事。 章节目录 031章 鞭罚三十 萧跃笙坦然道:“我在情缘上一贯淡薄,也从未仔细钻研过,不甚了解。不过,诚如沐师妹所言,你我一师同门,沐师妹的人品脾性,我也欣赏,如果沐师妹不嫌弃我愚笨,我……也愿与师妹相处。” 听他这么说,沐依裳很是激动。 说实在的,她觉得这事儿能成的可能性不高,毕竟萧跃笙是个多清心寡淡的人,沐依裳多少是有所耳闻的。 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痛快的答应了,倒是让沐依裳遮掩不住笑意。 萧跃笙也是头一回瞧见沐依裳这样笑,原本就红了的耳朵这会儿更是红透了。 突然一个严肃的声音传来,“萧师妹,练剑要谨慎,切不可三心二意。” 沐依裳循着那声音看过去。 萧漱玉没拿稳剑,一个旋身的时候,手中的佩剑飞了出去,差点伤到人。 此刻对她训话的,正是萧跃笙的大弟子,柳舒。 柳舒的性子和他师尊如出一辙,对人对事都认真严谨,不会徇私情的。 萧跃笙负着手走过去,冷眼看了萧漱玉一眼,道:“漱玉,你若是无心修行,便回去休息,不要影响师兄和师弟们修炼。” “师尊!”萧漱玉有些埋怨地喊他。 在萧漱玉说出自己的心意之前,萧跃笙一贯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弟子更多些照顾,也难免偏心。 可自从知晓了萧漱玉对他大逆不道的心思,萧漱玉就不再对她另眼相待,反而更严厉了。 沐依裳跟着萧跃笙走过来,站在他身侧。 萧漱玉抬眸,看向沐依裳的眼神里满是恨意,若是她有那个本事,此刻沐依裳怕是已经被她剥皮吃肉了。 若是前世,在魔宫的时候,她看到阎漱玉这样的表情,会心生恐惧。 可如今,她只觉得高兴。 是的,高兴。 她很高兴阎漱玉这种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表情。 况且如今,到底谁是刀俎,谁是鱼肉,还不一定呢! 沐依裳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如沐春风,但却让萧漱玉觉得无比刺眼。 她莞尔道:“萧师兄,你这女弟子还挺凶的。” 萧跃笙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萧漱玉说:“漱玉,你那是什么表情?若是今日不想修行,早些回屋里去,不要如此无礼。” 说罢,萧跃笙愧疚道:“沐师妹莫要生气,她只是个小孩子,性子野些。” 性子野?这疯女人当年如何对她的,都还历历在目,何止是一句‘性子野’就能形容的? 不过,在萧跃笙面前,沐依裳不会说这些话,只是笑着点头,“我不会同她计较。” 不急不躁,谦和有礼。 沐依裳这一点简直就是萧跃笙心里对夫人的标准。 他道:“今日天气不错,不如我陪沐师妹出去走走吧。” 也难为他这样一个呆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正巧沐依裳也想向他打听打听关于这位萧漱玉的情况。 于是乎,沐依裳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离去之时,沐依裳听到身后一阵呼啸的声音,还有柳舒的喊声。 就在那把佩剑差一点就刺中她的时候,沐依裳微微侧了侧脑袋,那柄剑便直挺挺的从她侧脸飞过。 两人停下脚步,萧跃笙的眉头已经皱紧了。 他怒道:“萧漱玉,你发疯了吗?” “柳舒,鞭罚三十!” 柳舒也是头一次瞧见师尊这样生气,鞭罚三十下,这在若怀宫中是从未有过的惩罚。 以往弟子犯了错处,鞭罚十下已经够多了,更别说三十。 这刑罚用的鞭子是荆棘神鞭,每一下都是刺破皮肉的痛。 被荆棘划破的伤口,又痛又痒,寻常人无法忍耐。 是以,若怀宫中从不多罚。 柳舒想开口求情,可萧漱玉却先他一步开了口,怒道:“都是你,你这个狐狸精,是你勾了我师尊的魂儿,我饶不了你,你给我等着,你早晚死在我手上。” 死在她手上! 沐依裳前世的的确确是死在她的手上,想到自己曾经在萧漱玉那里受过的苦,她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若萧漱玉并非霜华门弟子,她早就已经将她挫骨扬灰了! 而萧跃笙的脸,也彻底沉了下来。 他惩罚萧漱玉,并非是为了维护沐依裳,即便今日萧漱玉要害的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残害同门,这是萧跃笙最痛恨的,所以他要重罚萧漱玉。 可她的这番话,让萧跃笙越发怒火中烧。 萧漱玉丝毫不知悔改,甚至还变本加厉! 萧跃笙道:“鞭罚五十,再敢口出狂言,便罚一百!” 柳舒连忙求情,“师尊,鞭罚五十便会要了萧师妹的半条命,若是一百,萧师妹会死的。”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萧跃笙不忍心对萧漱玉下杀心。 沐依裳看得出,自然也不希冀萧跃笙因为这么一次并未成功的刺杀而除掉那女人。 她干脆给了萧跃笙一个台阶,“小孩子不懂事,不必太过严苛,三十已经足够惩处,只要往后她能改过自新便罢了。” 萧跃笙长叹一口气,拱手替萧漱玉道歉,“我替小徒向沐师妹赔不是,还请沐师妹不要气恼。” 沐依裳浅浅的勾了勾唇角,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她和萧跃笙说话的时候,仔细地留意了萧漱玉的神情。 那女人早已经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杀了她的表情,尤其是……在她和萧跃笙讲话之时。 沐依裳突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她伸手扯了下萧跃笙的衣袖,道:“萧师兄,我们走吧?” 萧漱玉的眸子紧紧的锁在沐依裳攥着萧跃笙衣袖的那只手上,那眼神里的怨念十分强烈。 这女人……喜欢萧师兄? 萧跃笙也留意到了沐依裳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抿紧了唇。 他不擅长与人相处,也不擅长与人亲近,诚如此刻,有些别扭。 但碍于两人都有进一步的打算,他没有和她拉开距离,而是装作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时,沐依裳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果然,萧跃笙目露凶光。 这让沐依裳不自觉勾起唇角,对那女人回以微笑。 看样子,抓到你的弱点了! 沐依裳心里想着,越发觉得舒坦。 相比于直截了当的杀了萧漱玉,突然觉得应该好好让那女人活着,就像那女人用一根根噬心钉折磨她那样,她也该好好的回报给那个女人。 萧跃笙和沐依裳下了山,其间一直都是沐依裳在找话题和萧跃笙说话。 还真是个闷葫芦,若是沐依裳没话说了,两人便会陷入沉默。 沐依裳不由得想,这样安静的一个人,还不如她那小徒弟撒娇卖萌的可爱。 一想到顾流觞娇滴滴的样子,沐依裳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萧跃笙问她:“沐师妹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沐依裳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道:“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只是想起了我宫里的小徒弟,如今的女孩子都很有性子,约束不得。” 萧跃笙点头表示同意,“的确如此,我宫中弟子不在少数,除了漱玉之外便都是男弟子,并无哪个弟子如她那般任性的。” 提起了萧漱玉,沐依裳便状若无意的问起,“漱玉她是师兄从小养大的弟子吗?” 萧跃笙嗯了一声,“我是十九年前在山门外捡到她的,那时候她才五岁大,在山中如小妖似的追赶飞鸟。我瞧她根骨不错,不想埋没了她的才华,便将她带回来养大。” 原来是这样,这萧漱玉竟然一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沐依裳不由得感慨,还真是灯下黑,很容易忽视。 她听着萧跃笙这样说,也就说明萧漱玉从小是并无魔性的。 对于魔族,沐依裳并不很了解。 大概一万年前,魔族在和神族一战中两败俱伤。 魔族几乎被神族摧毁,其余的残部也沉落在北方海域,销声匿迹了。 此后的神族也开始落末,有人说神族在和魔族一战中,受了魔族的诅咒,渐渐的陨落灭了族。 也有人说,是当年的神君和魔尊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意,诞下了神魔之子,被天道不容,两族尽数消散。 这些流言也多是后世揣测,至于当年如何,早已经无人知晓。 至于顾流觞,沐依裳也不很了解,他到底是如何存活至今的神族后裔。 “师妹,怎么了吗?”萧跃笙的声音将沐依裳的思绪召回。 她笑着摇头,“无事,只是觉得时间飞快,捡回来的时候还是孩童,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萧跃笙道:“我听说,沐师妹唯一的弟子也是师妹捡回来的,还听说,师妹对他十分宠爱,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似的。” 一说起顾流觞,沐依裳便有种骄傲,她道:“阿觞这孩子很乖巧听话,性子也软,只是偶尔倔强,大约也是被我宠坏了。我瞧着今日漱玉那样的表现,只怕日后若是阿觞见了萧师兄,也会那般。” 这话让萧跃笙暗了暗眸子,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隐忍着没说出来。 沐依裳看得出他欲言又止,便直接道:“萧师兄不必有所顾虑,若是有什么想同我说的,与我说便是。” 萧跃笙沉默了片刻,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漱玉那孩子……年少不懂事,或许存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如今我与师妹既然是诚心诚意打算相处,我想这事应当事先告知师妹才是。” 沐依裳没想到萧跃笙竟然知道这件事,不过看他的样子应当是没办法接受萧漱玉的喜欢了。 他如此坦诚,沐依裳倒觉得自己有些阴险。 不可否认,沐依裳对萧跃笙并没有半点相处的打算,只是希望有个由头能和萧漱玉接触。 她心里不免愧疚,道:“萧师兄……” “嗯?”男人偏过头来看她,让沐依裳越发生愧。 她想说对不起,却又怕萧跃笙会追问她。 就在两人对视僵持之际,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尴尬局面。 “师尊!”沐依裳循声看去,只见顾流觞正怨妇似的盯着他们。 沐依裳对于顾流觞的出现有些意外,“阿觞?你怎么在这里?” 顾流觞自然没法说自己是一直跟踪他们到这里的,只能别别扭扭地说自己要下山去。 他径直走到两人中间,道:“师尊和萧师伯也是要下山的话,干脆带上我一起吧!” 说着,像是怕两人反悔似的,他一左一右勾住两人的手臂。 沐依裳倒也罢了,萧跃笙却觉得不自在,抽出了手臂,轻咳一声,严肃道:“顾师侄请自重。” 顾流觞的脸色有点难看,不由得在心里骂他:你以为我想碰你一下吗?该死的臭男人! 他眼巴巴的盯着沐依裳,摇着她的手臂撒娇,“好不好嘛,师尊,我这么柔柔弱弱的,如果自己下山去,说不定会被人拐走的。” 这十几年来,顾流觞倒是真的极少独自下山。 他生的太漂亮,沐依裳不免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事,也不太提倡他独自出门。 思来想去,沐依裳只好妥协道:“罢了,萧师兄,阿觞他修为太浅,独自在外,我总归是不放心的,若是师兄不介意,可否带上他一起?” 虽然萧跃笙觉得两个人相看,有个外人在总是古怪的,但沐依裳说得也有道理。 水月宫唯一的一名弟子向来是不修道只绣花的闺秀,也难免沐依裳多替他操心。 萧跃笙点了点头,“无妨。” 得了两人的同意,顾流觞便欢欢喜喜的抱着沐依裳的手臂便往山下跑。 沐依裳无奈道:“你慢点儿,萧师伯还在呢,别胡闹。” 一提到萧跃笙,顾流觞就忍不住生气,他气鼓鼓的说了声抱歉。 原本是沐依裳和萧跃笙两个人沉默,这下好了,变成三个人沉默了。 萧跃笙捏了捏手指,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沐师妹和顾师侄的身形差的还真大。” 这顾流觞个子忒高,便是在门中个子数一数二的萧跃笙,也和他不相上下。 顾流觞皱眉看了他一眼,抱怨道:“萧师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我太高了不成?” 章节目录 032章 一杯倒 萧跃笙不会说话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此刻被顾流觞回怼了这么一句,顿时脸红了个彻底。 他连忙解释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萧跃笙沉默了,他方才那话,听上去不就是那么个意思么? 沐依裳连忙打圆场,道:“没关系的,萧师兄,阿觞的个子是高了些,也不知他怎么长得,腰身倒是纤细,就是这个子太高。” 提到顾流觞腰身纤细的时候,萧跃笙更难为情了。 他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他一个大男人应该听的。 偏生顾流觞一点也不怕羞,反而拉着沐依裳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浑不在意的问道:“师尊,我的腰很细吗?” 萧跃笙:“……” 沐依裳无奈的说了声细,那人又笑说:“那我也要摸摸师尊的腰。” 他根本不是在征求沐依裳的许可,而是通知。 嘴里刚说出这么一句话,手已经握在沐依裳腰上了。 他还啧啧有声的赞叹,“师尊的腰也好细,还很软。” 萧跃笙:“……” 他真心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顾流觞和沐依裳毫不避讳的说些亲热的话,让萧跃笙耳根子都红透了。 沐依裳也觉得在萧跃笙面前说这些不太好,打断了顾流觞好几次,那人就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说着女儿家的话题。 直到三人下了山,到了集市,沐依裳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这才堵住了他的嘴。 沐依裳松了口气,小声向萧跃笙道歉,“抱歉啊,萧师兄,阿觞那孩子在这方面不知道避讳,让你难堪了吧?” 萧跃笙摇了摇头,道:“只要心思纯良,坦率些也是好事。” 他除了心存恶念的歹毒之辈,其余的都可以包容。 沐依裳笑了笑,“阿觞的确很单纯,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有的时候也容易生气,还望萧师兄不要同他一般见识才好。” 萧跃笙颔首,“这样很好。” 话音刚落,顾流觞便买了糖糕回来,塞到沐依裳手里。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 他大老远买糖糕的时候,就看到两人面带笑意的说着什么话,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实在碍眼。 沐依裳摇头,“没说什么,你这糖糕怎么就买了两块,也不知道给你萧师伯一块?” 顾流觞努了努唇,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的情敌买糖糕吃? 倒是萧跃笙浑然不在意,道:“无妨,我也不爱吃这些甜的。” 沐依裳道:“的确,男子似乎都不太爱吃甜甜腻腻的东西,一般都是姑娘家和小孩子喜欢吃。” 这话虽然没有别的意思,但顾流觞的的确确被打击到了。 他不是女孩子,那就是小孩子喽? 果然,在师尊眼里,就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男子看待过! 顾流觞有点生气的把自己的那一块糖糕塞给萧跃笙,道:“还是师伯吃好了,我先吃糖葫芦。” 萧跃笙还想说什么,顾流觞已经抱着沐依裳的手臂,吃糖葫芦去了。 见他有些不知所措,沐依裳道:“没关系的,萧师兄偶尔吃一次好了,若是不喜欢,扔掉就好了。” 萧跃笙也不知如何推辞,便只好点了头。 原本是打算两个人一起走走,这下因为顾流觞的掺和,变成了两人陪他到处玩耍。 晌午时分,三人进了一间客栈。 顾流觞点了几道小菜都是沐依裳爱吃的,在萧跃笙面前表现得像个贴心的丈夫。 萧跃笙原本就有点紧张,被他这么一弄,更是心里没底。 沐依裳道:“萧师兄喜欢吃什么,再点两样吧。” 他摆摆手,“我极少用饭,也不挑食,吃什么都好。” 沐依裳笑道:“萧师兄还真是恬淡,不似阿觞这般,从小嘴巴挑的厉害,很会磨人呢。” 顾流觞自觉被他映衬得有些娇气,气呼呼地抱怨,“师尊,我才不是那样呢。” 倒是萧跃笙说:“女孩子娇气些也没关系。” 吃饭的时候,顾流觞也是表现欲十足,一会儿给沐依裳剥个虾,一会儿给沐依裳挑个鱼刺,很有风度的样子。 寻常只有两人的时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还有个萧跃笙在场,沐依裳难免觉得尴尬。 顾流觞这么做,好似在提点萧跃笙什么似的。 比如说,让他日后也要这么照顾沐依裳之类的。 沐依裳怕萧跃笙觉得尴尬,便道:“阿觞,你吃就好了,我自己弄。” 说着,她夹了一只虾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剥壳。 早在没有顾流觞之前,她是从不吃这些带壳的东西的,后来顾流觞给她做,便给她剥好了让她吃。 如今才发现,自己这个师尊实在是有些没用。 “还是我来吧!”顾流觞作势便要从她手里接过虾去,却被沐依裳躲开了。 她笑说:“没关系,我自己来。” 说着,她便循着方才对顾流觞剥虾的记忆照葫芦画瓢,但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一个不留神,沐依裳的手指被坚硬的甲壳划破了。 顾流觞焦急的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嘴巴里含着。 萧跃笙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越发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从未和女子近距离接触,也并不知晓女子之间如何相处,便只当是自己小题大做,想太多了。 顾流觞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包在她手指上,道:“师尊还是让我来剥吧,别逞强再弄伤了自己。” 说罢,他叹了口气,继续给沐依裳剥虾子。 沐依裳多少有点难为情,觉得自己真是笨的可以,有些抱歉道:“萧师兄,让你看笑话了,不好意思。” 萧跃笙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我也帮沐师妹剥虾好了。” 他刚要去夹虾子,顾流觞便急急忙忙的把一整盘虾都挪走了。 萧跃笙的筷子僵在半空,有点错愕。 沐依裳无奈,“阿觞,你这是做什么?” 她又扭头抱歉地笑着对萧跃笙说:“萧师兄不必如此客气,不必帮我剥的。” 萧跃笙收起筷子,也对她回以微笑。 顾流觞不喜欢看他们两个人相视一笑,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我师尊想吃什么,我来侍奉就是了,萧师伯还是吃自己的吧。”他看向萧跃笙的眼神里,很有一种‘这是我的事,你少插手’的意味。 顾流觞点了一壶小酒,给沐依裳和萧跃笙各添了一杯,道:“师尊和师伯喝点酒吧,今日难得出来,也好高兴高兴。” 沐依裳无奈道:“阿觞,我不能饮酒的,你忘了?” 他怎么可能忘了,沐依裳是霜华门中出了名的一杯倒。 当然,这也正是他的目的。 只要师尊喝醉了,他就必须要送师尊回水月宫,这样一来,师尊就不用继续和眼前这个臭男人相处了。 顾流觞眼珠儿转了转,道:“少喝一点没关系的,要是师尊吃醉了酒,我会把师尊背回去的。” 正当沐依裳被顾流觞忽悠着犹豫要不要喝了这杯酒的时候,萧跃笙的传音铃响了。 他从怀中取出传音铃,手指在那铃铛上轻轻点了点,很快便传出了大弟子柳舒的声音。 “师尊,不好了,漱玉师妹她承了二十三鞭就晕了过去,您还是回来看看吧!”柳舒的声音很着急,显然是吓坏了。 萧跃笙皱了皱眉,抬眸看了沐依裳一眼。 沐依裳知晓他的意思,到底是养大的徒弟,怎么可能真的不闻不问? “无妨,萧师兄先回去好了,我等下会和阿觞一起走的。”沐依裳善解人意道。 萧跃笙十分感激,“多谢沐师妹体谅,改日再请沐师妹,给师妹赔礼。” 说罢,他便匆匆离去了。 顾流觞见他走了,道:“师尊,你看他,心里就记挂着他那个女弟子,根本就没把师尊放在心上,若换成是我,我才不会就这么把师尊丢下不管呢。” 沐依裳无奈笑笑,道:“倒也不必如此计较,他走了,你不是更开心?” 少年的心事被戳中,别扭道:“我有什么好开心的?他把师尊丢下了,我生气还来不及呢。”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可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就没有收敛过。 沐依裳道:“你呀你,萧师兄人挺不错的,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他。” 顾流觞心里想着:他越是人不错,他才越讨厌他! 谁会希望自己的情敌是个优秀的人? 顾流觞咬着牙,想着前世师尊和萧跃笙也没有什么来往,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一切都变了。 看样子,他得想想办法才行了。 正思索着,他随手抓起桌子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直到辛辣的感觉蔓延在整个口腔里,他才猛然垂眸,发现自己喝了给师尊倒的那杯酒。 顾流觞:“……” 沐依裳是个一杯倒,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才刚刚一杯酒喝进去,他已经觉得脸烧得厉害了。 沐依裳看过来的时候,他的脸红彤彤的,看上去像是被烤熟了似的。 “阿觞?”她轻声喊了喊他,留意到了那人手里握着的酒杯。 顾流觞呆呆的偏过头来,喊了一声‘师尊’就脑袋一歪,倒了下去。 沐依裳无奈的摇了摇头,叫了他几声,那人也只是哼哼唧唧的抱着他贴贴,没有清醒的意思。 她记得前世顾流觞的酒量也很差,有一年她生辰,请了白青竹和凌霜涎来。 这两人在她宫里喝酒,还非要给顾流觞也尝一尝。 “师叔师伯,我从未饮酒,还是不喝了。”少年顾流觞推辞道。 凌霜涎却一把揽住顾流觞的肩膀,很有种哥们儿兄弟的味儿,他有些微醺地说:“流觞啊,你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哪个男人不喝酒的?要我说,你就是被你师尊教坏了,娘们儿唧唧的。” 他把酒送到顾流觞面前,又道:“这男人要有点嗜好,女人才觉得你有魅力,来来来,把这杯喝了。” 顾流觞下意识地看向沐依裳,似是在求助又像是在请求许可。 生辰之日,沐依裳倒也高兴,便说:“你想试试就尝尝好了。” 听到她这么说,顾流觞这才鼓足了勇气似的从凌霜涎手中接过杯子。 他在鼻尖儿下闻了闻,是桃花酒清爽的香味。 喝之前,他又看了沐依裳一眼。 还因此被白青竹笑话,“这小子还真是怕你怕得厉害,等日后娶了妻,定然是个夫人说一不二,没有主见的小子!” 沐依裳道:“你也有脸说别人?” 霜华门中,最怕媳妇儿的非白青竹莫属。 白青竹也不恼,笑呵呵的又喝了一杯,道:“我这不是怕媳妇儿,我这是爱媳妇儿,我家夫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夫人。” 虽然沐依裳一贯不觉得期盼有个男人相伴,但偶然瞧着白青竹和张夫人之间的感情,多少有些羡慕。 掌门师兄对张夫人是实打实的好,若是日后嫁一个掌门师兄这般的男人,也是极好的。 顾流觞才喝了一小口,就已经被辣的咳嗽了起来。 凌霜涎和白青竹看着他这副模样,笑成一团,只有沐依裳耐心的给他拍着后背。 他醉了的时候倒也乖巧,安安静静的躺下就睡。 只不过从那之后,沐依裳就不许顾流觞饮酒了。 虽然他不会撒酒疯,但这般倒头就睡,难免误事,还是不喝得好。 想到当年,沐依裳不由得笑了笑。 今日这小子又醉了。 沐依裳背着他回霜华门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御剑飞行,毕竟瞬移带着这么个累赘,很耗法力。 可剑还没飞起来,那人便开始作妖,一会儿不舒服要吐了,一会儿又动来动去,折腾得紧。 沐依裳忍不住感叹,道:“还不如以前听话,越发娇气了。” 没法子,沐依裳只能背着他上山。 这小子身形高挑,虽然看着细腰长腿的,倒是一点也不轻盈。 “师尊。”他含含糊糊的喊她。 沐依裳侧过头来,应了一声。 那人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撒娇似的哼哼了两声。 沐依裳以为他要说什么,就安安静静的等着他的后话。 可等了许久,那人也没有说什么,像是睡着了。 章节目录 033章 我喜欢萧师兄 沐依裳笑着摇摇头,以为他会这么安安静静的睡下去,那人又不乖的抬起头来,在她耳边轻轻喊她,“师尊……” 不知是不是年纪不大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娇气。 沐依裳曾在某本古籍上看到过,说是神族成长缓慢,寻常少年十七八岁已经心智成熟,但神族却需要成百上千年才能长成。 她不确定,顾流觞如今心理上是不是只有几岁的孩童那般,所以连声音都这样娇,人也格外娇。 “怎么了?”沐依裳问他。 顾流觞趴在她肩头,细细簌簌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等她偏过头来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在隔着衣裳咬她的肩膀。 他没用力,相比于咬,更像是做做样子。 沐依裳有些无奈,道:“今年几岁了,还这样调皮?” 顾流觞眸子低垂,哼哼唧唧的说:“我不小了,师尊不要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看,我……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他撒娇似的说这种话,一点也不像大人。 沐依裳笑着说:“是,阿觞是个大人了,以后不能再撒娇了。” 顾流觞贴着她的侧脸蹭了蹭,道:“我以后……都不撒娇了,师尊可不可以……” “什么?” “可不可以……喜欢我?”他说出口之后,紧紧的咬住了下唇,抱着她脖颈的手臂都不自觉紧了紧。 沐依裳脚下一滞,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能确定顾流觞所说的喜欢他,是哪种喜欢。 如果是师徒之情,她自认为已经对他足够喜欢,可如果是别的…… 沐依裳不由得想起被困在魔宫的那些年,她做不到的。 没有等到一个答案,顾流觞有些焦躁,“师尊,你看看我好不好?我长得很漂亮,你不是说我最漂亮了吗?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会乖乖听你的话,我保证。” 他委屈的看着她,不似在说假话。 只不过……沐依裳觉得自己做不到。 前世的顾流觞处处留情,魔宫里的女人多得要命,即便她真的能接受自己的徒弟,也万万不能接受一个花心多情的人。 沐依裳叹了口气,道:“阿觞,你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 “我懂,我都知道,我喜欢师尊,最喜欢师尊。”他声音有点拖沓,听着格外委屈娇弱。 沐依裳只好哄他,“可你是个姑娘呀,师尊也是姑娘,两个姑娘怎么能互相喜欢呢?” 这话似乎是把醉酒的顾流觞给绕晕了,他咬着嘴唇思索了好一会儿,又问:“不可以吗?” 沐依裳笑了,“当然不可以了,等再过两年,师尊给阿觞寻个好男人,比师尊对阿觞还好,到时候阿觞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被沐依裳骗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把折腾的小祖宗背回房间,那人又拉着她不肯松手。 “师尊,师尊……”他紧紧的攥着沐依裳的衣袖,嘴里一声一声喊着。 沐依裳也是拿他没办法,坐在他身边,轻拍着他的肩膀,哄着,“师尊在这儿呢,乖,好好睡觉。” 顾流觞睁开眼睛,一双桃花眼水洗过似的,透着晶莹的光芒。 他半撑着身子坐起来,胡乱的扯了扯衣领,又把头发散下来。 原本精心梳成的发髻顿时垂落在肩头,没了发髻的修饰,他那张脸看上去更英气了。 这样看他,真不像是个女子。 少年睁着迷离的眼睛,对她说:“师尊,你看看我,你多看看我。” 沐依裳笑了笑,轻抚着他的脸颊,“我看着呢,我们阿觞很漂亮。” 顾流觞缓缓地摇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蹭着她的掌心,“师尊,你喜欢我,好不好?” 他的眼眶有些红了,像只被人抛弃了的小狗崽,此刻怀揣着希冀和期待看着她。 沐依裳被他看得很不是个滋味儿,眼前的人醉得厉害,她不知道顾流觞这些话到底是真心还是胡言。 如果是胡言,倒也罢了,倘若他是真的这样想…… 沐依裳摇了摇头。 不,他不能这样想。 她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耐着性子向他解释说:“阿觞,喜欢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也不是喜欢一个人,就要和她在一起。你喜欢师尊,只是因为师尊陪着你长大,对你好,纵容你。等你长大了,遇上了真正喜欢的人,就会知道你对师尊的喜欢不是喜欢,只是尊敬。” “不,不是!”他紧紧的握着沐依裳的手,坚决地说。 少年看向她的眸子里隐约有泪水在攒动,这让沐依裳不知所措。 沐依裳垂下眸子,“阿觞,你醉了,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她扶着少年再次躺下。 青丝洒在枕头上,他眼眶已经湿了,眼尾更是红的厉害。 “师尊,你陪陪我吧,求求你了。”他委屈地说。 顾流觞狠话,可身体不争气,说什么都像是在撒娇。 沐依裳:“乖一点,先去你白师伯那里瞧瞧,若是无事,师尊便放开你,嗯?” 他哽咽着说:“师尊如今还管我做什么?反正师尊眼里就只有萧师伯,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样。” 果然是为了这个在闹别扭。 沐依裳无奈,“哪里有不在乎你?是你自己这几日躲着我,明明前日,大前日,我都去找过你,你不给我开门罢了。” 顾流觞闷闷的不说话了。 他不开门,她就不能再坚持坚持吗? 正当此时,迎面走来一个女子。 沐依裳定睛一看,眉头立刻收紧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沐依裳恨之入骨的萧漱玉。 萧漱玉一见到她,也没有好脸色,还是一如往昔那般要杀人的眼神。 沐依裳眼下担忧顾流觞的情况,也无心跟那疯女人计较。 她越过那女人要走,那女人却不知死活的挡住了沐依裳的去路。 萧漱玉看向沐依裳的时候,唇边勾起嘲讽的笑容,“这不是沐师叔吗?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浪子,抱着个姑娘在霜华门中乱走,竟不想原来是沐师叔。” 说罢,她垂眸看向沐依裳怀里的那人。 在对上顾流觞眸子的时候,萧漱玉震惊得后退一步。 她呆愣的看着被沐依裳抱在怀里,那女儿装扮的娇俏美人,不是顾流觞,还能是谁? 章节目录 034章 生辰 正当她震惊之时,耳边传来沐依裳冷冽的声音,“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说罢,沐依裳便从萧漱玉身边走过。 大约是见到男扮女装的顾流觞太过惊讶,亦或是瞧见顾流觞被沐依裳公主抱在怀里太过诧异,她竟一时间忘了应当作何反应。 沐依裳抱着顾流觞去了霜华宫,白青竹正和张夫人悠哉游哉地吃着晚饭。 一见沐依裳,白青竹便知道没什么好事。 倒是张夫人十分热情,喊她,“依裳,你来的正巧,过来吃点东西。” 沐依裳摇摇头,道:“阿觞他病了,还请掌门师兄快些给他瞧瞧。” 白青竹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无奈道:“净给我找事做,又不给我钱。” 话音刚落,白青竹后背便挨了张夫人的一巴掌。 他讪讪的笑一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又没说不给看,夫人别生气。” 沐依裳把顾流觞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由分说地捞起顾流觞的手臂放在白青竹面前。 顾流觞下意识想躲,却被沐依裳死死的抓着手腕不放。 “师尊,我……我真的没事。”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这哪里像是没事,反倒像是病入膏肓了一般。 白青竹苦着一张脸诊了诊脉,眸子骤然睁大了几分。 再看向顾流觞的时候,白青竹的表情有些严肃。 这看病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大夫脸色骤变,正如此刻,沐依裳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掌门师兄,他到底怎么样了?” 白青竹转头看向她的时候,沐依裳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地说:“你要是再敢说他有喜了,我饶不了你。” 虽然沐依裳对白青竹一贯没大没小的,但至少在张夫人面前,她不会太过分。 但刚刚白青竹的眼神,让沐依裳想起了上次他给顾流觞诊脉的时候说的那些胡话。 听闻此言的张夫人一拍桌子,怒道:“什么?你竟还说过这般胡言,枉为医者。” 大概是因为年纪的缘故,张夫人在某些事情上,严肃到可怕的地步。 白青竹无助的看了沐依裳一眼,仿佛在说:师妹,你别这么坑害我啊?! 沐依裳却并未理会他那求救的眼神,只问:“阿觞到底怎么样了?” 白青竹收了手,道:“没事,只是修行太过急躁,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师妹耐心些教导,别让他误入歧途便是。” 沐依裳将视线转移到顾流觞身上,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两句话教训他,却在那人暗淡的眸色中又说不出来了。 瞧过了之后,张夫人留二人一起吃饭,沐依裳推辞了。 回水月宫的路上,沐依裳仍旧如来时那般抱着他。 顾流觞紧闭着眸子,像是睡着了。 许久,沐依裳忍不住开口问他,“阿觞,你这几日一直在修炼术法吗?” 顾流觞没有睁眼,但他的眼皮轻轻的动了动,显然是听到了沐依裳的话。 沐依裳见他这幅态度,不由得叹了口气,耐心地哄着:“阿觞,你身子不好,往后还是不要这样努力了,你不是喜欢绣花弹琴吗?可以多花些时间研究自己喜欢的,不必非要修行的。” 听了这番话,顾流觞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紧紧的盯着沐依裳,问:“为什么不用修行?师尊难道有什么不能让我修行的理由吗?” 这话直截了当的戳中了沐依裳的心思。 她的的确确不想顾流觞修行,不希望他再次走上前世的路。 可被顾流觞这样质问的时候,她说不出实话来。 良久,顾流觞自嘲般的笑了笑,道:“我也想变成厉害的人物,我也想如师尊一样,如……如萧师伯那样。” 他看向沐依裳的眼神里有些凄楚。 如果这样,师尊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顾流觞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算是前世他成为魔神,主宰乾坤,成为天地共主,师尊也还是看不上他。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明明师尊也想要一个伴侣,明明他才是那个最适合师尊的。 哪怕哪里不适合,他可以为了师尊,迎合师尊,成为师尊喜欢的样子。 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师尊能给他一个机会,可是,师尊却如此狠心。 沐依裳沉默许久,才说:“阿觞,你这又是何苦?没必要非要成为像谁一样的人,你就是你,做自己就好了,没必要和别人相似。” 顾流觞苦涩地笑着,“可是我也想变成更优秀的人,师尊难道不希望我更好吗?” 沐依裳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断改变着顾流觞,甚至一步一步把他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 如今他想通了,决定做自己了,她又想阻碍他。 可前世的种种都历历在目,仙门灭亡,顾流觞主宰天地,他变成了人人畏惧的魔神。 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两人一路再无一句话,沐依裳把顾流觞送回房间休息,自己也就离开了。 顾流觞甚至难得的没有挽留没有撒娇,沐依裳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她这个小徒弟从前太依赖她了,如今他转变了态度,反而让沐依裳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夜深人静之时,顾流觞悄悄从房间里离开,直奔若怀宫而去。 他在屋她可以带任何人来。”萧跃笙对那侍从说道。 前脚侍从刚离开,后脚萧漱玉便走了进来。 萧跃笙一见到她便不由得冷起了脸,“漱玉,为师说过进门之前敲门,不准擅闯,你全当是耳旁风了吗?” 萧漱玉扭着腰走到萧跃笙面前,道:“方才师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萧跃笙皱了皱眉,她擅闯已经让他不悦,竟还偷听他讲话,这更让萧跃笙恼怒。 “出去!”他气恼着呵斥。 萧漱玉却并没有听话的离开,反而双手撑在萧跃笙面前的案台上,道:“师尊的生辰,为何只叫沐依……” 在萧跃笙警告的眼神中,她改口说:“为何只叫了沐师叔?甚至连沐师叔的弟子都能参与,为何我不能?难道在师尊眼里,我连沐师叔的弟子都比不得吗?” 萧跃笙淡漠的看她一眼,道:“萧漱玉,你存了什么心思自己心里清楚,为师不想和你纠缠。” 萧漱玉眸子沉了沉,“可是师尊,既然沐师叔带了弟子,师尊也带弟子前往会更好吧?” 原本萧跃笙是打算和沐依裳见一面,下山走走便罢了的。 既然沐依裳要带顾流觞前来,他和两个姑娘同行难免觉得尴尬,到时也该带上一名弟子的。 只不过……他沉声道:“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回去吧。” 萧漱玉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当他是要考虑,也只好答应了。 可萧漱玉等了整整两日,也没等到师尊的一声传唤,她越发觉得无望,便悄悄去问了大师兄柳舒。 柳舒哦了一声,道:“师妹说的是师尊生辰的事啊?师尊昨日同我说了,让我明日随他一起出行,好像是要下山去。” 萧漱玉心头一紧,没想到师尊竟然宁愿找柳师兄。 柳舒看出了她的不高兴,便道:“我说师妹啊,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原先师尊最是照顾你的,为何这半年来,师尊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对你的态度,现在更是对你视而不见?” 连柳舒都注意到了。 萧漱玉苦笑,那男人还真是狠心。 仅仅为了一句喜欢,就让他疏远到了这种地步。 “师妹,你和师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师徒之间,若是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没必要闹成这样,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柳舒劝道。 章节目录 035章 装扮 萧漱玉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想或许是沐师叔在师尊面前说了我什么吧,近来师尊对我总是很冷淡。” 柳舒有些惊讶,他觉得萧师妹和师尊之间的问题好似在沐师叔和师尊来往之前就存在了。 他还没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就又听到萧漱玉说:“倒也难怪,我是若怀宫里唯一的女弟子,沐师叔爱慕师尊,对我心存芥蒂也是无可厚非的。” 听她说得有理有据的,柳舒也觉得很有道理。 他拍拍萧漱玉的肩膀,道:“师妹别担心,等明日我随师尊下山,见到沐师叔的时候,我会替你同师叔解释一番的,想来误会解开就没事了。” 柳舒为人一贯正直,这一点上和萧跃笙很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萧跃笙那般狠心。 萧漱玉沉默了许久,才道:“师兄,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我和沐师叔之间的误会……一句两句说不明白,更别说是师兄在中间隔着,更难解释。不如……师兄就当是帮我一个忙,明日师尊生辰,让我陪师尊下山,可好?” 虽然柳舒善良,但却不傻,他隐约能明白萧漱玉的意思。 毕竟萧漱玉也算是柳舒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妹,她心里在想什么,柳舒比谁都清楚。 即便师妹什么也没在他面前提起,但柳舒能看得出师妹对师尊怀有异样的情愫。 柳舒很是为难,他不想让师妹难过,但也不想惹师尊生气。 萧漱玉见他犹豫,便知道自己还有机会,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跪在了地上。 “柳师兄,我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再这么下去,沐师叔定然会越发痛恨我,说不定……说不定再过段日子,我就会被赶下山去了。”她说着,双手抱住柳舒的大腿,耍起无赖来了。 柳舒身为大师兄,对宫中的师弟师妹们都是格外仁慈的,尤其是这唯一的师妹,更是疼爱有嘉,当亲妹妹似的。 此刻这师妹又哭又闹,他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柳舒连忙把萧漱玉扶起来,道:“罢了罢了,我应允你便是了,只不过……若是我直接与师尊说,怕是要被师尊责罚,等明日我装病卧榻,你今日不能随您下山,特地请我陪师尊同行。” 萧跃笙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不必。” 萧漱玉的拳头紧了紧。 事实上,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可在亲耳听到的那一瞬,还是觉得心里针扎似的疼。 “师尊就这么讨厌我?”她近乎是咬牙切齿的问。 萧跃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今日为师会找其他弟子同行,你便好好在宫中修行,不要乱走。” 说罢,他放下手里的书册,起身出门,往房间走去。 萧漱玉知道他是铁了心不想让自己跟着他,于是只能追在他身后,隐忍着心里的怨气,道:“弟子同水月宫的顾师妹有些来往,倒也算是相熟,师尊带上我,也能多些时间和沐师叔相处,不是吗?” 萧跃笙脚步未有半分停留,显然是对她所说的这些不甚关心。 萧漱玉又道:“顾师妹性子骄纵,若是没个熟人转移他的注意力,恐怕他今日会想方设法地缠着沐师叔,师尊也不想这样的吧?” 诚然,虽然今日是萧跃笙约了沐依裳的,但也并非存了和她卿卿我我的心思。 两人在情感上都是淡漠的性子,倒也不盼着能恩爱炽热,只盼能举案齐眉,彼此熟络便好。 是以,萧跃笙不甚在意沐依裳是否带人同行,也不在意她带的人是否骄纵。 只不过…… 萧跃笙的眸子沉了沉,突然想起了上次三人一同出行,顾流觞看他时眼里都是戒备和排斥。 原本萧跃笙就不擅长与人来往,尤其对方还是个讨厌他的姑娘,萧跃笙就更不擅长了。 这种感觉并不很好,若是能有人转移他的注意力,倒也能让萧跃笙不那么紧张。 沉默良久,萧跃笙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是再与沐师叔为敌,为师绝不会如上次那般手下留情。” 萧漱玉低垂着的眼眸中含恨,但却也只能应下,“弟子不会了。” 有了她这句保证,萧跃笙便也没再拒绝她同行。 得到了萧跃笙的默许,萧漱玉高兴坏了。 她急匆匆地返回房间梳洗打扮。 虽然方才已经装扮过了,但此刻她还是紧张地忍不住细细检查,让自己看上去更精致漂亮。 萧漱玉不可否认,自己在容貌上并不拔尖儿,仙门修士中原本就是容貌上乘。 倘若她在凡间,这样的容貌倒也算得上妖冶美丽,可在霜华门中就有些不够看了。 诚然,这其中不乏凌霜涎的贡献。 他宫中的弟子,一个个都是极漂亮的,又温婉又可人,简直让人羡慕。 除了酩酊宫,水月宫更是个中翘楚,水月双姝便是霜华门第一第二的美人。 即便从前萧漱玉和沐依裳并无交集,但也打心底里嫉妒她。 天底下哪个女人不想拥有绝世的容颜,怎得偏生她那样光鲜亮丽,抢夺了别人的目光。 如今水月宫的那女人竟然还将魔爪伸向了她师尊,萧漱玉是越发痛恨她了。 先天比不过她,萧漱玉便要在妆容和配饰上压她一头。 等到四人一见面,萧漱玉看着沐依裳那张素净的脸,心里更是愤懑。 这女人真是使得一手的好手段,竟然未施粉黛就出门,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倒把她比成了浮夸的山鸡。 真是个狐狸精!萧漱玉在心里暗骂。 沐依裳一见到萧漱玉,眼神都锐利了起来。 她还以为按照萧跃笙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带萧漱玉同行,没想到他竟然带了她。 今日倒是个收拾她的好机会。 沐依裳心里欢喜,但面上却带着歉意向萧跃笙福身,“萧师兄,今日有些匆忙,未曾好好打扮一番,还请萧师兄莫要计较才好。” 萧跃笙轻轻颔首,“无妨。” 沐依裳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枚精致的发冠,递给萧跃笙,“这个是我给萧师兄挑的生辰礼物,也不知萧师兄是否喜欢。” 章节目录 036章 杂技表演 萧跃笙客客气气的接过发冠,道:“很好,多谢师妹。” 虽然这两个字极其疏离,但在萧跃笙那里已经是很不错的词汇了。 毕竟他对任何事物都是清一色的‘尚可’。 四人同行下山,沐依裳和萧跃笙并行在中间,顾流觞和萧漱玉一左一右在侧。 到了山下,萧跃笙便问:“沐师妹,时辰尚早,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沐依裳客气道:“今日是萧师兄的生辰,还是师兄决定去哪里得好。” 这倒也让萧跃笙为难,毕竟他从不是个会下山闲逛的人,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更不知道除了找家客栈吃东西,还能做什么。 上一次下山,都是顾流觞在中间嚷嚷着要去这里,要去哪里。 萧跃笙也乐得偷闲,不必思考,只跟着两个姑娘便是。 今日可倒好,三个女子,在一碰面的时候,萧跃笙就后悔了,他说什么也不该带上萧漱玉来的,更奇怪了! 不过,几人各怀心思。 沐依裳想着如何能让几人分散开来,自己也好趁机给萧漱玉些苦头吃。 顾流觞和萧漱玉则是分别期盼着能离间沐依裳和萧跃笙,让两人分开,自己趁机独处。 唯独萧跃笙一人不知该做什么,很是苦恼。 顾流觞眼珠儿转了转,道:“师尊师伯,今日是朔日,听说仙灵城中会有杂技表演,我们去瞧瞧吧!” 听到这个提议,简直是解决了萧跃笙的燃眉之急,他立刻点头,“也好。” 顾流觞算计的明白,这仙灵城中的杂技表演很是有名,每逢朔日便要当街表演,相邻的几个城中的百姓都不远数十里来看。 看表演的人那样多,还愁没有能将沐依裳和萧跃笙分开的机会吗? 待瞧见人头攒动的人群,沐依裳下意识往萧漱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趁着百姓们往前挤的时候,几人便开始了各自的小动作。 沐依裳趁乱从怀中摸出一枚细长的针藏在手心里。 “萧师兄!”沐依裳喊了萧跃笙一声。 那人此刻眉头紧皱,俨然是不喜欢这样拥挤的环境。 他实在忍受不了,冲着沐依裳说:“沐师妹,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顾流觞见状连忙嚷嚷起来,“不要嘛,师尊,我想看表演,你看他们变戏法儿呢!” 沐依裳露出为难的表情,萧跃笙也只好妥协,“罢了,也没关系。” 萧漱玉则是故作慌乱的去抱萧跃笙的手臂,被他轻推了一把。 就这么一下,沐依裳看准了机会将手中的细针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刺入萧漱玉的心口。 萧漱玉只觉得心口处有微微的刺痛,但由于人潮拥挤,她并未察觉到不对劲。 沐依裳勾了勾唇,状若无意的扫了萧漱玉一眼。 前世此人用整整六十四根噬心钉折磨她,如今也是时候一根一根的还回来了。 噬心钉极为细小,被打入人体,则便如同活的一般,会慢慢的往心脏处钻研。 一开始感觉还不甚明显,只是偶尔会有轻微的疼痛。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噬心钉逐渐靠近心脉之时,则会出现锥心刺骨之痛。 同时,还伴随着噬心钉啃噬心脏,吞噬灵力,让人逐渐枯竭。 而它最妙的地方就在于,不管是修为多么高深,医术多么精湛,也很难探查出它的存在。 沐依裳想起当年这女人是如何狠毒的对她,便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如今沐依裳也想明白了,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死掉,实在是太便宜了她。 需得让她尝尝绝望和痛楚才能慰藉她前世的惨死。 恰在此时,不远处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迎亲的人马。 这地方原本就因为杂技表演聚集了太多人群,这会儿因为那迎亲队伍要从此处经过,众人便在簇拥之下往两侧散开。 “师尊!”顾流觞喊了她一声。 沐依裳瞧见那人快要被人潮冲散,连忙往前挤了挤,一把握住他的手。 顾流觞身子一僵,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沐依裳拉到眼前。 在人群中,两人贴得很近,顾流觞甚至一低头便能瞧见沐依裳细细簌簌的长睫毛。 他喉咙紧了紧,本能的抱住沐依裳的腰身。 沐依裳以为他在害怕,轻声安慰着:“没事的,很快就好了,你不要乱动,就不会被人挤走。” 顾流觞嗯了一声,心中越发柔软起来。 他真的好想就这么一直抱着师尊,最好永远都这样,师尊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只可惜,人潮总有散开的时候。 在迎亲队伍走过之后,也就没有那么拥挤了。 沐依裳松开了紧紧攥着顾流觞的手,没留意到顾流觞有些落寞的眼神。 就在此时,萧跃笙也很不识趣的走了过来。 “沐师妹,你没事吧?”他仍旧淡淡的,虽然话语里都是关切,可从那张冷冷的面容上却看不出半点关心。 真是一张冰块脸,顾流觞忍不住在心里鄙夷他。 萧漱玉也追了过来,嘴里喊着:“师尊。” 萧跃笙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 顾流觞瞧着两人的相处方式,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在师尊知道了他的心意之后,甚至比萧跃笙还要冷漠。 他苦笑着,突然有点感激师尊的心血来潮,把他当女孩子养大。 至少如今,他借着酒醉跟师尊说了那样的话,师尊还是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大概就是女儿身给他带来的红利。 不管他说什么,师尊其实不会当真的吧?! “阿觞,阿觞!”在沐依裳喊了他几声之后,他才回神。 “师尊?” 沐依裳无奈笑笑,“在发什么呆呢?走了!” 见沐依裳已经往前走了几步,顾流觞匆匆忙忙的追上来,“师尊,现在去哪里呀?” 沐依裳温和的笑道:“你萧师伯说这里太挤了,那边有间客栈,二楼正好能看到这边,我们去那里喝茶看杂技表演好了。” 顺着沐依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了一间客栈。 顾流觞有些不满,他也不喜欢人挤人,但是这样的话就能像刚才那样和师尊单独相处了。 四人正往客栈的方向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声,“孩子,有人偷孩子……” 沐依裳和萧跃笙几乎是同时听到声音迅速回头。 只见方才松懈的人群之中,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正一面哭喊着,一面挤开人群往前跑。 “我的孩子丢了,快帮我抓住偷孩子的贼人……救命啊……” 两人顺着那妇人往前的方向看去,因为人多的缘故,那贼人尚未跑远。 萧跃笙飞身而起,片刻后便挡住了那贼人的去路。 那是个大约四十岁左右,赤着手臂,肤色黝黑的男人。、 男人一见有人挡住了他,立刻不满地单手抱着孩子,一拳向萧跃笙打了过去。 萧跃笙侧身躲开,那男人留意到妇人追了过来,便打算调转方向逃走。 却不料,还没跑两步,又被沐依裳挡在了前面。 沐依裳双手环抱,神情微冷地看着那男人,“你还想跑去哪里?” 届时,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周围,甚至有人认出了沐依裳的脸,便开始议论纷纷。 上一次沐依裳为了一个女妖与薛三当街起了争执的事情,众人还没有忘怀,毕竟后来那薛三死在了城主府,便又有人谣传是沐依裳杀死了薛三。 沐依裳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被安上了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只是觉得众人看她的眼神里有些古怪。 这时,那偷孩子的男人已经被萧跃笙定住了。 萧跃笙从那男人怀里将孩子抱过来。 孩子是个女孩儿,大约五六岁的样子,身形娇小,看上去极为可爱。 女孩儿竟也不怕生,甚至抱着萧跃笙的脖子,道:“大哥哥长得真好看。” 这小丫头似乎很喜欢萧跃笙,大约是被那张顶俊俏的脸给迷住了。 她也不知娇羞地说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萧跃笙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回答:“萧跃笙。” “萧跃笙……”女孩嘴里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又突然霸道的笑了起来,“我记住你了,等我长大了回来娶你。” 一听这话,萧跃笙的脸有些沉了。 他向来是个不能开玩笑的主儿,这会儿被一个小小丫头占了便宜,自然是有损颜面的。 只不过沐依裳和顾流觞都在心里暗笑,越发觉得有趣。 可萧漱玉却没有好脸色,更是恼怒地紧。 她越是生气,便越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萧漱玉皱眉按了按心房,以为只是被气到心口痛。 沐依裳倒是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越发上扬。 妇人也追了上来,萧跃笙连忙将孩子归还给那妇人。 那女孩儿竟然还对妇人说:“我不要你抱,我想让大哥哥再抱我一会儿。” 妇人似乎有些无奈,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公主,这怎么可以?” 话一出口,妇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遮掩要把女孩抱回去。 小丫头躲了躲,抱紧了萧跃笙的脖子,不满道:“不是说过了,在外面不能喊我公主的吗?你怎么老是忘记,要是被坏人发现了,肯定会把我抓走的。” 妇人捂住了嘴巴,沉沉的道歉。 就在听到‘公主’二字的时候,沐依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萧跃笙把那女孩还给了妇人,道:“好好看着孩子,别再弄丢了。” 虽然那女孩不满的搂着萧跃笙的脖子不肯松手,但还是被冷面无情的萧宫主用法术挣开她的桎梏,把人推了出去。 任凭那小丫头怎么哭喊,萧跃笙全然不予理会,而是径直的走到了方才偷孩子的男人身前。 “你是什么人?”萧跃笙冷声问道。 那男人眼神变了变,装模作样的喊道:“你管老子是什么人,老子今日被你逮到了是老子倒霉,要怎么处置,老子认栽了。” 说罢,他一副义愤填膺赴死的表情。 周围的人大约都觉得萧跃笙是个傻子,这不过是个寻常的贼人,大约是瞧那小丫头生的漂亮,像拐了去卖掉罢了。 萧跃笙却问得好像那贼人有什么计划目的似的。 可沐依裳却明白萧跃笙的意思。 那女孩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虽然看着衣着朴素,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她身上的气息却十分明显。 女孩是妖,而且是血统极为纯正的妖。 再根据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不难推断出,她极有可能是妖族公主。 妖族公主! 沐依裳眸子沉了沉,自从被永城仙尊带回霜华门之后,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想的都是好好修行,长大之后替爹娘报仇。 原本瑶族各族盘踞,团结一致,相安无事。 可当年虎王野心勃勃,搅乱池水,引发了内战。 妖族的内战持续了很多年,狐族几乎被赶尽杀绝,沐依裳和沐依寒便是好不容易逃出妖族的狐族公主和皇子。 甚至因为虎王要斩草除根,害的他们姐弟二人分离百余年。 在师尊身边多年,师尊一直教导沐依裳放下仇恨。 虽然在成人之后,沐依裳也曾经动过要杀了虎王的念头,但却被师尊发现,关了她整整三个月。 永城仙尊用了很多方法才终于让沐依裳放下执念,如今在听到‘公主’两个字的时候,沐依裳心里不免生出恨意。 但如今的她已经不似当年那般冲动,至少能让自己的心态尽量平和。 世间万物都有因果,永城仙尊曾经告诉过她,她的爹娘也曾有暗杀虎王的举措,才会在内战之时,诸多族群都死伤不多的情况下,唯独狐族几乎灭亡。 沐依裳深深吸了口气,却被顾流觞察觉到了不对劲。 “师尊,你怎么了?”顾流觞关切地问她。 沐依裳抬眸,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周围的人还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沐依裳,让她原本心里便泛起涟漪的内心更是狂躁不止。 沐依裳有些无力地靠在顾流觞肩头上,顾流觞自然而然地揽过她肩头,“师尊,我们先进客栈休息一下吧?” 章节目录 037章 仇恨 沐依裳刚想说自己没事,便被顾流觞打横抱了起来。 她听到顾流觞对萧跃笙说了几句什么,但此刻脑中嗡鸣着有些听不太清。 隐约间,她眼前有些漆黑,耳边传来爹娘临死前的声音。 沐依裳额头上冒充汗水来,她下意识地抱紧了顾流觞的脖颈。 顾流觞一怔,急匆匆地把沐依裳抱进了客栈,在二楼的雅间儿里放下她。 他半蹲在沐依裳面前,握着她的手,一声一声喊她,“师尊……师尊……” 良久,沐依裳才觉得眼前终于明朗了几分,耳边也听到了顾流觞的声音。 顾流觞捻着帕子给她擦拭额前的冷汗,却被沐依裳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一怔,“师尊,你好些了吗?” 沐依裳缓缓摇了摇头,道:“我的头有点痛。” 顾流觞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烫,但方才擦拭过的额头上冷汗又冒了出来。 师尊向来不是个容易生病的体质,顾流觞隐约觉得有些蹊跷。 他紧张道:“师尊,我背你回去,让白师伯给你瞧瞧,可好?” 沐依裳觉得有些无力,身子一歪便要倒下去。 好在顾流觞反应及时,把她抱在怀里,“师尊,你怎么样了?师尊!” 他紧张地喊着沐依裳。 沐依裳摆摆手,道:“我没事,只是……”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上一次见到萧漱玉的时候,她也是如此,周身无力,身体不适。 或许是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她的愤怒使然罢,沐依裳并未多想,靠在顾流觞肩头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顾流觞担心怀里,一遍一遍寻求沐依裳的意见,只要她同意,自己便带她回霜华门。 就在此时,萧跃笙和萧漱玉回来了。 萧漱玉瞧见沐依裳那副病怏怏的样子,不由得暗喜。 萧跃笙却是有些担忧,急匆匆走上前来。 他刚要去抓沐依裳的手腕,顾流觞下意识地喊道:“你别碰她!” 这一声怒喝,让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怔愣了。 顾流觞意识到自己太着急说错了话,紧紧地抿了抿下唇,道:“我的意思是,师尊现在不舒服,萧师伯别动师尊,让她先休息一下。” 好在萧跃笙并未介怀,只是道:“我先给她诊断一番,不动她,师侄放心。” 说罢,他将食指轻轻覆在沐依裳的脉搏上。 顾流觞虽不喜萧跃笙触碰师尊,但在医术方面,他向来不擅长,倒也只能如此。 萧跃笙的神情有些异样,他收手之后,仍旧盯着沐依裳看了一阵儿。 顾流觞问道:“师尊她到底怎么样了?” 萧跃笙沉默片刻,才摇了摇头,道:“还是先送沐师妹回霜华门,让掌门师兄看过才能确定。” 他明明是察觉到了什么,却又遮遮掩掩的不肯说,让顾流觞有些气恼,更是看不上他。 萧跃笙很有风度的要背沐依裳回去,却被顾流觞拒绝了,他打横把沐依裳抱在怀里,道:“男女授受不亲,师伯还是注意分寸的好。” 沐依裳此刻已经恢复了知觉,她无力的推了下顾流觞的肩膀,道:“阿觞,你放我下来好了,我自己能走。” 顾流觞抱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坚决道:“师尊不要任性。”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师尊,她才是徒弟呢。 沐依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瞧见雅间儿的门口站着方才那妇人和那小女孩。 她瞳孔骤然缩了缩,只觉得头再次疼了起来。 顾流觞能清楚的感觉到沐依裳的细微举动,他不自觉地看向那门口的两人。 见几人要走,小丫头急急忙忙的追上来,“大哥哥,大哥哥,你要去哪里呀?我还没报恩呢,你不能走。” 萧跃笙冷着脸说:“不必。” 虽然只是个小丫头,但萧跃笙也是够不近人情的了。 萧漱玉趁着萧跃笙不留神,狠狠的瞪了那小女孩一眼。 小丫头一点也不示弱,气呼呼地指着萧漱玉,道:“坏女人,就是你霸占了大哥哥,对不对?你还敢瞪我,你给我等着,我早晚让我爹收拾你。” 萧漱玉故作委屈抓住萧跃笙的衣袖,道:“师尊,她骂我。” 萧跃笙抽出衣袖,很不给面子地说:“不要胡闹。” 而后,任凭那小丫头在后面追赶叫嚣,萧跃笙也丝毫不予理会。 顾流觞更是脚步匆匆,走在最前头,生怕耽搁了一分一秒。 那小丫头和妇人竟一路尾随到了霜华门,但在山门前被拦住了去路。 顾流觞把沐依裳抱到了霜华宫。 白青竹瞧见两人来,又是一阵叹气,无奈道:“你们师徒怎么回事,今日你抱她来,明日她抱你来,还真把我这里当成免费的医馆了不成?” 顾流觞不管白青竹的抱怨,只着急道:“白师伯,你快看看我师尊,她一直在冒冷汗,看上去像是生病了。” 此时沐依裳已经晕了过去,整个人汗涔涔的,像是生了重病。 随后赶来的萧跃笙和白青竹对视一眼,似乎是用口型对白青竹说了句什么。 白青竹立刻严肃了起来,道:“流觞,你别担心,先去帮师伯去跟夫人要银针来。” 即便是再着急,顾流觞也不至于听不出他话里想要支开他的意思。 顾流觞眸子紧了紧,也只能应了声好,先出门去了。 他急匆匆地跑走,却趁别人不注意,寻了个角落元神出窍。 顾流觞穿门而入,瞧见白青竹和萧跃笙正站在卧榻前,看着榻上的人儿。 萧跃笙道:“我瞧她脉象,似乎是触动了什么咒术,难不成,年少时的那个谣传,竟然是真的?” 白青竹缄口不言。 萧跃笙又道:“还望掌门师兄据实相告。” 白青竹按了按沐依裳的脉搏,确认的确是触发了咒术,于是叹了口气。 他道:“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她已经释怀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又……” 白青竹顿了顿,片刻后又问萧跃笙,“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萧跃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给白青竹听。 白青竹听后,表情越发严肃,“难不成,那个女孩是妖族公主?” 那女孩的身份很难猜测不出,若真是如此,也难怪沐依裳会触发咒术。 毕竟当年,这咒术就是为了压制沐依裳心底的仇恨才设下的。 萧跃笙颔首,“看样子,似乎是这样。” 白青竹再次叹气,“也真是因果,百余年间都不曾出现任何问题,如今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遇到了。” 关于沐依裳的事情,萧跃笙也是听过一些流言蜚语的。 虽然他本人对于这些八卦并不感兴趣,但当年传的沸沸扬扬,他想不知道都很难。 沐依裳原本是狐族的公主,后因虎族发动内战几乎灭掉了狐族,以至她流落在外。 永城仙尊见她可怜,带她回到仙门。 在她之前,仙门中是有不成文的规定,不收妖修。 哪怕各大仙门纷纷对外宣称人与妖生而平等,不能因为种族定善恶,人有恶人,妖也有善妖。 可即便如此,仙门也不会收妖族为弟子。 沐依裳就是第一个。 妖族天性不受拘束,也带着妖性。 相比于人初本善,妖则是带着与生俱来的恶念。 可世人即便生来为善,但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会随着环境的不同而发生改变,恶人也由此而生。 同样的,妖也是如此,只不过和人完全相反罢了。 妖的善良是需要后天栽培的。 当然,这些妖指的是没有根基的野妖,在有部落有种族的妖中,因从小便接受教化,而将妖性深埋于心底。 封尘不等于消除,妖性始终是存在的。 正如当年沐依裳一心想要报仇的恶念那般,那是她天生便有的妖性。 为了让她能放下过往的因果,从因缘中解脱出来,永城仙尊封锁了她的恶念,在她身上施加了咒术。 这种咒术尤其对她想为爹娘报仇的心思尤为有效。 正如今日,她只是动了这样的念头,只是见到了那位不甚确定的妖族公主,那咒术在她身上的反应便如此强烈。 沐依裳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屋子里没有点灯,十分昏暗。 沐依裳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都疼痛的厉害。 她刚想起身,身侧便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顾流觞揉了揉眼睛,道:“师尊,你醒了?” 他一直守在沐依裳身侧,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沐依裳嗯了声,声音稍稍沙哑,“我方才是出什么事了?” 顾流觞眸子一沉,道:“也没什么事,白师伯说师尊只是这阵子太劳累了,好好休息便能恢复的。” 这话的的确确是白青竹亲口说的,但顾流觞早就听到了白青竹和萧跃笙的对话,也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他看着沐依裳的眼睛,想来师尊还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样的咒术。 而白青竹和萧跃笙,也显然是打算将此事隐瞒到底。 顾流觞更是没立场说出实情,毕竟自己也没办法解释自己如何得知了真相。 他只能握着沐依裳的手,道:“师尊今日真的把我吓坏了,明明师尊身体一直很好,突然那样难受,我真的好担心。” 顾流觞将脸颊贴在沐依裳的手心,撒娇似的蹭着。 沐依裳勾了勾手指,挠一挠他的侧脸,逗小猫儿似的逗他,道:“师尊没事,可能只是有点太激动了。” 顾流觞闷闷的嗯了一声,告状道:“那个萧师伯,一点忙逗帮不上,也不帮我抱一会儿师尊,都是我一个人把师尊抱回来的,很辛苦的。” 此时在若怀宫的萧跃笙打了个喷嚏。 明明一路上,萧跃笙向顾流觞提出过好几次帮他,他都恶狠狠的瞪回去,叱责萧跃笙毫无礼数,要轻薄他师尊。 萧跃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才眼睁睁瞧着他一个‘姑娘’把沐依裳抱回来。 沐依裳摸了摸他的脸,道:“都怪师尊太重了,把阿觞累坏了吧?” 顾流觞连忙解释,“我才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话说了一半,他又停了下来,抿着唇不说话了。 沐依裳笑了笑,“我知道,阿觞是想要奖励?” 顾流觞耳朵红了红,有点难为情的点了点头。 “想要什么?”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唇瓣看了许久,却不敢说出口,最后只能低声道:“我还没想好,师尊奖励我一个心愿,等我想好了,再跟师尊兑现,可以吗?” 沐依裳自是不知他的狼子野心,宠溺地说了声好。 顾流觞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师尊,我给你煮了粥,还在灶台上热着,我现在去那给你吃。” 他没等沐依裳说话,便站起身来,匆匆去厨房端了粥来。 回来的时候,顾流觞顺便点亮了房间里的油灯,周遭立刻明亮了起来。 顾流觞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一勺一勺将粥水吹凉后喂给她吃。 顾流觞很懂她的口味,连清淡的粥水也很有滋味。 沐依裳吃过了粥,忍不住笑道:“我们阿觞真温柔,以后若是谁娶了你,肯定很幸福。” 顾流觞眸子沉了沉,问:“可我瞧着萧师伯不是个很温柔的人,师尊为何……为何还喜欢他?” 这话问得沐依裳一愣,而后笑道:“你萧师伯并不像你看上去那么冷淡,他只是面冷心热罢了,你尝试着了解他,就会发现他也蛮温柔的。” 顾流觞捏着碗的手紧了紧,差点将碗整个儿捏碎,“师尊倒是很了解萧师伯。” 沐依裳嗯了一声,道:“打算嫁给他的,自然是要多了解一些。” 虽然她的确是抱着要折磨萧漱玉的心态才和萧跃笙来往,但是接触下来,她觉得萧跃笙这人也不错,若是结成道侣,大概也会举案齐眉。 只不过,她和萧跃笙是同一种人,感情不够炙热,怕是不会如掌门师兄夫妻二人那般恩爱甜蜜了。 但,于沐依裳而言,能相敬如宾的夫妻,已经是很难得了,更别说还要奢求更多。 章节目录 038章 喜欢师尊 啪的一声,顾流觞手里的碗应声落地,摔成了两半。 沐依裳偏头看去,瞧见顾流觞那张惨白的脸。 “阿觞?”她试探性地喊他。 少年回神,苦笑道:“刚才走神了,师尊说什么?” 沐依裳沉默了下,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算了,这些事还八字没一撇呢,等日后再说吧。” 顾流觞嗯了一声,也没再追问,只是把沐依裳放平躺下,便收拾了碎碗出门了。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交缠混杂。 顾流觞深吸了口气,仰头看向夜空中的那轮明月。 他想:月亮再明亮,也终归不是自己的,一如师尊那般。 三日后,沐依裳的身子彻底好了。 一大早便有人来求见。 她这水月宫向来冷门,少有人来往,即便是有人来,也大多是白青竹这个没脸没皮的,向来不等人通传,自己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是以,当侍从说有人求见的时候,沐依裳的第一反应便是萧跃笙。 可让沐依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并非萧跃笙,而是萧漱玉! 她不找她的麻烦,这疯女人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沐依裳让侍从把她带进来,便让侍从退下了,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她们二人。 萧漱玉那张脸,沐依裳怎么看怎么讨厌,即便是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单单是看到她,沐依裳就忍不住想给她两巴掌。 诚然,萧漱玉在看到沐依裳的时候,也是满脸的不屑,甚至是厌恶。 萧漱玉站在她面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这女人向来如此,尤其是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只不过,如今的她,似乎弄错了对象。 沐依裳可不是任谁都能随意瞧不起的人! 突然,一把长剑凭空召来,剑鞘飞出,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之后,重重的打在萧漱玉的膝弯上。 萧漱玉一个踉跄便不受力地跪倒在地上。 她愤愤地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根本动弹不得。 “沐依裳!”萧漱玉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声。 下一秒,沐依裳便瞬移至她面前,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手不轻,硬生生将萧漱玉的脸打得歪到一边。 萧漱玉怒目瞪她,“你凭什么打我?” 沐依裳温和的笑了笑,“凭什么?凭我是你师叔,在师叔面前不行跪拜之礼,很没规矩。” 萧漱玉咬了咬后槽牙,眼神更是充满了恨意。 她道:“我有没有规矩,用不着你来管教。” 沐依裳仍旧是笑,“这张嘴好生凌厉,看样子萧师兄平日太纵容你了,日后我是要和萧师兄成婚的,就算现在不管教,日后你怕是也得由着我管教。” 说罢,她又给了萧漱玉一巴掌。 萧漱玉恨得眼眶泛红,一副想将沐依裳拨皮抽筋的凶狠表情。 沐依裳嫣嫣地笑着:“还想受罚,你瞧你,怎么总是学不乖呢?” 说着,她的手中召出了神鞭,在手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摸着。 “你可知道我水月宫里的神鞭是霜华门中最厉害的,当年永城仙尊有意传位给我,便将掌门用的神鞭赐给了我。你猜猜看,我宫里的神鞭和你师尊的神鞭,哪一个打人更疼呢?” 萧漱玉咬牙切齿,“沐依裳,你这算什么?如果被师尊知道你如此恶毒的对我,你以为师尊会包容你吗?” 沐依裳笑了笑,“要试试看吗?” 即便不试,萧漱玉也知道结果。 师尊根本就不相信她,只要沐依裳随便编个借口,师尊便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见她缄口不言,沐依裳杀人诛心似的问道:“萧漱玉,你喜欢你师尊,是吗?” 萧漱玉整个人一怔,瞳孔骤然收紧,反应强烈,道:“你想说什么?” 一见她这样,沐依裳立刻便什么都明白了,这个女人果然爱慕着萧跃笙。 难怪前世顾流觞无论如何都要将萧跃笙带回魔宫,说不准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沐依裳心中不由得生寒,她没想到顾流觞竟然能喜欢这女人到这种地步,甚至纵容她至此。 如此想来,顾流觞明明心里有喜欢的女子,却还是让萧漱玉给他找女子来,多半是为了气她。 还有自己…… 沐依裳的眸子沉了沉,或许也是因为萧漱玉爱慕她师尊,顾流觞为了刺激她,才将沐依裳困在身边。 她喜欢师尊,所以他也要偏执的跟自己的师尊亲密? 沐依裳只觉得这两个人都疯的厉害。 一个因为得不到心爱女子的感情而羞辱她,另一个明明拥有了师尊也见不得顾流觞和别人在一起而折磨她。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忍不住再次给了萧漱玉一巴掌。 沐依裳道:“既然你喜欢你师尊,我就让你好好看着我是如何嫁给你师尊的,又是如何让你痛不欲生。” 说着,她蹲下身来,直勾勾地看着萧漱玉的眸子,道:“恨我吗?萧漱玉,继续恨我吧,你费尽心思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我轻而易举就能拥有,是不是嫉妒得要命?” 重活一世,沐依裳要把自己曾经在萧漱玉那里吃过的苦头都还回来! 沐依裳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阴暗的一面,但看到萧漱玉那副嫉妒得发疯的表情,她心里甚是欢喜。 “沐依裳,你这个狐狸精,我绝对不会让我师尊和你这种人在一起,你想都不要想!”萧漱玉恶狠狠地说。 她气得眼睛都有些外凸,让她原本就不怎么美艳的脸更加糟糕,甚至有些狰狞,实在难看。 沐依裳化出一面镜子,在萧漱玉眼前晃了晃,道:“你瞧瞧你现在这模样,仙门中怎么会有你这样面目狰狞丑陋的女子?也难怪萧师兄看不上你,我若是个男子,也瞧不上你。” 在看到镜中的自己时,萧漱玉俨然是吓了一跳。 大约她自己都没想到此刻竟然是这样的尊容,竟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脸。 沐依裳笑道:“你说我是狐狸精,这话倒也没错,我原本就是灵狐,生的也漂亮。萧漱玉,这天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女子,你说你和我相比,能有什么胜算?” 她一掌拍在萧漱玉的后背上,掌力并不强,但手心藏着一枚噬心钉。 前世萧漱玉每一次见她,都要将一枚噬心钉打入她心口,如今她也该按照她的法子,尽数偿还。 萧漱玉只觉得背后一痛,以为是沐依裳的掌力使然。 她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沐依裳,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若现在不杀我,迟早有一天,我所受的苦,都要让你承受一遍。” 沐依裳笑得阴沉,她不会让她有这么一天的! 她从萧漱玉腰间取出佩剑,在自己的衣袍上胡乱划了几道,而后将剑放在萧漱玉手中。 “来人!”沐依裳震开房门,喝了一声。 片刻,便有几个侍从从门外走了进来。 沐依裳道:“萧漱玉对我不敬,出言不逊,甚至存了要杀我的心思,今日我便替萧师兄好好教训教训她。将她绑到刑罚柱上,我亲自鞭刑处置。” 侍从应声,便将萧漱玉一左一右的架了出去。 萧漱玉破口大骂,十分难听。 然沐依裳却只是单单的说:“屡教不改,罪加一等。” 萧漱玉被绑在刑罚柱上,双手双脚都用捆仙索绑的结结实实。 沐依裳收了她身上的定身咒,那人便不停挣扎了起来。 她越是挣扎,越是癫狂,沐依裳就越开心。 沐依裳手握神鞭,刚在那女人身上打了两鞭,便有人匆匆赶来救助。 “师尊!”那人焦急又急切的喊。 而喊出这一声的人并非萧漱玉,而是急切的顾流觞。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正施鞭刑的沐依裳,“师尊,你这是……” 沐依裳见他那样着急,眼神更冷了几分。 果然如此,这世间万物皆有定律,即便她再怎么试图变更,会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 前世顾流觞便爱萧漱玉,如今哪怕以女儿之身养大他,他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沐依裳心中的恨意顿时涌了上来,体内的咒术也在此刻发挥了微弱的效果。 原本永城仙尊是为了抑制沐依裳对灭门的仇恨施展的咒术,在她仇恨意浓的时候,哪怕不是灭门之恨,也会让她头痛。 沐依裳按住抽痛的额头,眼神冰冷的看着顾流觞。 到底是自己养大了两世的孩子,沐依裳还是对他于心不忍。 她厉声道:“顾流觞,给我回去。” 而此刻萧漱玉显然已经把顾流觞当成了救命稻草,她忍着身体上的剧痛喊道:“顾流觞,你救救我,这个女人……她要杀了我。你救我,顾流觞,救救我!” 顾流觞眉头微微紧了紧,而后单膝跪地,恳求道:“师尊,你大人有大量,就宽恕她这一次吧,她毕竟是萧师伯的弟子,你这样做,萧师伯会对你生出嫌隙的。” 沐依裳本就怒不可遏,此刻见到前世将自己害死的间接凶手在帮直接凶手求情,她更是气得红了眼睛。 今日她不将萧漱玉打个半死,难消她心头之恨! 沐依裳再次扬起鞭子的刹那,顾流觞已经挡在了萧漱玉身前。 看着眼前的一幕,沐依裳握着鞭子的手微微一颤。 她冷笑道:“顾流觞,你到底是谁的弟子?我养育你这么多年,都比不过你和萧漱玉相识几日?真是我的好徒弟,你很好!” “师……” 顾流觞那一声师尊还没有喊出口,身上便被一阵剧痛麻痹。 鞭子应声落在顾流觞身上,从肩膀到前胸,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这一世的顾流觞不似前世,修行时日过短,再加上被沐依裳娇养长大,怕痛得很。 于是这一鞭子差点让顾流觞疼哭了。 他捂着伤口,血水将他的手心濡湿了。 “师尊?”顾流觞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满眼都是难过和心痛。 沐依裳心里何尝不痛? 她看着他从小长大成人,即便他娇纵任性,也舍不得打他一下。 今日这一鞭子,大抵该让他狠毒了自己。 沐依裳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视如己出,哪怕他前世羞辱自己,折磨自己,今生再次把他养大之后,还是忍不住心疼他。 沐依裳深吸了一口气,隐忍着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水,闭上了眼睛。 她最后妥协,道:“阿觞,若是知错了,就回房间反省吧!” 知错?顾流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心中委屈,并不仅仅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更重要的是,师尊打了他! 顾流觞不知死活道:“弟子不知有何错处,师尊,是你教导弟子为人和善包容,弟子多年信奉师尊的尊则。如今萧漱玉冲撞了师尊,且不说她是不是真的罪当至此,弟子替她求情是念及师门情意,到底有什么错?师尊说过的话都不作数的吗?还是说,师尊就是这么包容的?” 沐依裳仰天长笑,“好啊,我真是养了个好徒弟,你说的没错,我没有容人之心。我原本就是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担不起你师尊之责。” 她眼眶湿润了起来,闭目沉默良久。 是了,原本便该是如此的。 顾流觞注定了会爱上萧漱玉,也迟早会为了萧漱玉,和她反目成仇。 白眼狼终究是白眼狼,不管怎么养他都是如此。 沐依裳倍感无力,身子踉跄了下。 这么多年都弄错了方向。 要保住霜华门,还是要在提升修为上多下功夫,而不是想着如何一劳永逸,让顾流觞改变主意。 如今看来,他对萧漱玉的心思已经初见雏形,日后怕是早晚还要走到前世那一步。 杀也杀不死他,感化也无济于事,不如早早斩断羁绊,日后见面,她也不至于心软手下留情。 沐依裳对侍从挥了挥手,道:“把她放了。” 侍从解开了萧漱玉身上的捆仙索,那人无力的几乎跌倒。 她踉跄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 方才沐依裳难过的表情被她尽收眼底。 章节目录 039章 逐出师门 此刻尽管身上疼痛难忍,可萧漱玉嘴角仍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眼神中仿佛在向她挑衅,提醒她的养育之恩敌不过一见钟情。 沐依裳拂袖,回身看了顾流觞一眼,道:“你既与她一条心,我容不得她,也容不得你。既然水月宫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就同她一起滚!” 顾流觞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怔怔地看着沐依裳,不敢置信地问:“师尊……这是什么意思?” 沐依裳心头闷痛,头也隐隐作痛。 她摆了摆手,道:“走吧,从今往后,我沐依裳没有你这个徒弟,去寻个品行高洁之人做你师尊吧,我累了,也不想再看见你。” 说罢,她转身要走。 顾流觞却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他紧紧的抱住沐依裳的腿,“师尊,不,我错了,我知错了,我认错。别赶我走,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愿意受罚,只求师尊,不要赶我走。” 沐依裳闭上双眼,心里更是针扎似的疼。 她的弟子,她一贯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宠溺对待,如今何尝忍心看他如此求饶。 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的便是那人含着泪的桃花眼,还有肩膀上被鲜血染红的布料。 沐依裳紧握着拳头,指甲嵌入皮肉,疼痛让她稍稍清醒。 她狠了狠心,一脚踢开顾流觞的桎梏,“顾流觞,我也是为了你好,走吧,留在我这里也是徒劳,今日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可以跟她走,我成全你们。只要你们日后不再踏入霜华门半步,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沐依裳终究还是对他心软。 只要他不对霜华门下手,她甚至愿意放下前世萧漱玉杀她的恩怨,成全他们在一起。 这是她最大限度的宽容了。 沐依裳说完,便匆匆离去。 她怕自己多迟疑一秒就会生出反悔的心思,也怕自己会舍不得这个孩子。 “师尊,师尊!” 任凭顾流觞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着她,沐依裳终究是没有再回头。 就到此为止吧。 恩恩怨怨都到此为止,她给他们这个机会,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再见面就好。 顾流觞捂着肩膀,一面歇斯底里的喊着‘师尊’一面追着她到了卧房门前。 房门猛然关上,将顾流觞拒之门外。 就在他沾血的手要扣上沐依裳的房门时,房间里传出了沐依裳的声音,“顾流觞,你走吧,我们试图缘分已尽,不必叨扰。” “不,不要,师尊,我知错了,我不再求情了,我认错。”他是真的怕了,怕极了。 师尊不要他了,到底还是不要他了。 顾流觞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的撞击地面,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他跪在门前,道:“师尊,我认罚,我就跪在这里,师尊不消气,我就不起来。” 沐依裳眸子沉了沉,道:“你不必如此,此番于你于我都是解脱,你回去想一想,或许就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走吧!” 头真的很痛很痛,她侧身躺在卧榻上,抬起一条纤长的手臂挡在眼睛上。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希望能平息此刻头痛和心痛。 迷迷糊糊间,沐依裳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 头上的痛感已经消散了,心口却还在隐隐作痛。 沐依裳能感觉得到,顾流觞还在门外跪着。 她突然苦笑了下,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顾流觞说得那些话没有错,事实上,如果对方不是萧漱玉的话,沐依裳很少与人计较,即便计较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如此动怒。 包容,沐依裳的的确确是一直这般教导着顾流觞的。 可在面对杀身仇敌的时候,沐依裳觉得自己也不免落俗,终究是抵挡不过仇恨。 顾流觞求情也没有错,或许他现在还不至于爱上了萧漱玉,但只是这么一个小小举动,却不得不让沐依裳心生怀疑。 前世自己便是栽在他们二人手中,如今重新来过,她怎么能不怀疑? 况且天命难违,世间万物皆有定法,要发生的事情,迟早是要发生的。 沐依寒从山下玩够了刚回来,便听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他听了很是惊讶,喃喃了声:“阿姐她还会生气啊?” 等他悠哉游哉地前来,便瞧见沐依裳门前跪着个人儿。 沐依寒也是见惯了他嚣张,这会儿竟然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笑道:“呦呦呦,这是谁啊?” 顾流觞像是没听到似的,仍旧一动不动的跪着。 沐依寒以为他是故意不理睬自己,有点生气,走到他面前去,蹲下身来,“喂,我同你说话呢,你怎么还不理人?” 彼时两人靠得很近,沐依寒才嗅到顾流觞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他定睛一看,那人肩膀至前胸有一条很长很深的伤口。 顾流觞穿了一身雪白的纱裙,衣衫单薄,那伤口便更为狰狞,鲜血浸染了好大一块,看上去十分惊人。 而此刻,顾流觞的那张脸也惨白的不成样子。 沐依寒同他说话,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他瞧顾流觞这样子,怕是碰一下就会倒下去。 便是原本打算嘲笑他一下的沐依寒也觉得不忍心。 沐依寒站起身来,敲了敲沐依裳的房门。 房间里并无半点回应,但沐依寒知道,既然顾流觞跪在这里,阿姐定然是在的。 他又敲了两下,道:“阿姐,是我,你开门啊。” 果然,有了他这一声,房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就在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的刹那,顾流觞猛然抬起头来,像是黑暗中瞧见了一缕曙光似的。 他想站起身来跟着沐依寒进去,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顾流觞眸子深了深,想来就算自己见到师尊,也只会惹师尊生气罢了。 沐依寒一回头,瞧见他这般可怜的模样,便小声对他说:“我给你求情去,你等一会儿。” 顾流觞眼眶微红,头一次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沐依寒。 他生的太好看,便只是这么一个示弱柔软的眼神,便让沐依寒心生怜惜。 沐依寒暗叹了口气,不知一贯疼爱他的阿姐,今日怎么舍得这样对他。 进了门,沐依寒便顺手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 沐依裳已经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茶,冲他招招手,“过来。” 沐依寒坐到她身边去,瞧见沐依裳的脸色也很不好,又觉得肯定是顾流觞做错了事,惹他阿姐不高兴了。 沐依裳问他,“这几日下山做什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我都准备派人去寻一寻你呢。” 少年嘿嘿一笑,道:“就是出去玩玩,阿姐放心,你送我的千里传音,我一直带在身上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会立刻传信给你的。” 沐依裳温柔的摸了摸少年的头发,道:“嗯,那就好,在外面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了吗?同我说说。” 沐依寒张了张嘴,又想起门外还跪着的那人。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沐依裳一眼,道:“阿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是最喜欢顾流觞了吗?我方才见他都受伤了,看上去只剩下半条命了,你真的不管他了?” 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沐依裳还是下意识地往房门那边看了一眼。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是不是觉得阿姐做错了?” 沐依寒一怔,摇了摇头,道:“谁对谁错我没有亲眼见过,我不知道。不过按照阿姐的性子,既然会这样生气,肯定是顾流觞的错。” 他十分肯定地说着,让沐依裳心里有些欣慰。 可他又说:“不过,阿姐那个徒弟娇娇弱弱的,又是被阿姐惯坏了,偶尔冲撞了阿姐也罪不至此。我看他也是真心悔过了,阿姐不如再给他个机会,我想他以后肯定是不敢了的。” 沐依裳也是着实没有想到,沐依寒竟然会为顾流觞求情。 “你们俩的感情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了?”沐依裳问他。 沐依寒哼哼了两声,道:“我跟他能有什么感情?这臭丫头三番两次的坑害我,我跟他才没有感情可言呢!” 说罢,他又犹犹豫豫道:“只不过……他毕竟是个姑娘家,阿姐自己开门瞧瞧,他现在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如今正是夏日,他身上的伤口不及时处理的话,肯定会溃烂的。那么深的伤口,要是真的溃烂的,说不定会出人命。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也不想看着他死掉啊。”沐依寒说完,还叹了口气。 沐依裳眸子暗了暗,她那一鞭子的确下手不轻,顾流觞那样娇弱,真不知他是怎么承受住的。 说不心软肯定是假的。 天底下哪个娘亲不心疼孩子的? 沐依裳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自然不可避免地心疼他。 哪怕孩子错的如何离谱,把自己放在母亲位置上的她总归是不忍心的。 沐依寒见她神情有所松动,继续道:“阿姐,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就当是阿姐卖我一个面子。我可瞧不得一个姑娘家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万一真的死了,说不定还得我抬他的尸体。” 沐依裳沉默片刻,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她的的确确有所动摇,只是心里始终别扭。 沐依寒:“阿姐,就算你现在不想原谅他,至少出去看他一眼,他这样跪下去真的会出问题,我怕阿姐日后会后悔的。” 沐依裳不敢出去看他,她知道自己只要再看一眼他,就会心软动容,所以她不敢看他。 于是乎,她也只是叹着气说了一句,“你替我去劝劝他,若是他日后还想修行,我可以推举他去别的仙门。他若有其他打算,我也愿助他一臂之力。” 沐依寒怔怔地看着她,“阿姐,真的就到这种地步了吗?他们说顾流觞只是求了个情,就算阿姐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赶他走呀!” 沐依裳缓缓摇头,“不仅仅是这样,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前世杀了她。 她不知道依寒会不会相信,话到嘴边也没能说得出来。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也见不得阿觞喜欢她,所以……还是尽早了解的好。”沐依裳只能含糊过去。 沐依寒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有些诧异地问:“所以说,阿姐果然是喜欢顾流觞,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们俩感情不简单。” 他早就有这个疑问,毕竟那顾流觞对他阿姐的方式像极了小娇妻向夫君撒娇。 这会儿听阿姐这么说,沐依寒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疑。 沐依裳被他问得也有些愕然,“我喜欢阿觞和阿觞喜欢萧漱玉,不是同一种喜欢,我当他是我的孩子,和男女之情无关。” 沐依寒半信半疑的打量了沐依裳好一会儿,道:“虽然阿姐这么说,不过我是觉得阿姐或许多虑了。就我看来,阿姐的那个弟子,一门心思都扑在阿姐身上,我实在不觉得他会喜欢什么别人。” 沐依裳没办法跟他解释地太详细,只能无奈叹气,“你不明白。” 沐依寒努了努唇,他觉得自己看得很明白,反而是阿姐看不明白。 “算了算了,阿姐心里应该也不好受,这件事我就不掺和了,不过,还是希望阿姐能好好想清楚。要把顾流觞赶走不是件小事,他一个弱女子,又无依无靠的,要是真离开了霜华门,还能去哪儿呀?”他说着又叹了口气。 沐依寒没再劝她,只是同她说了会儿话,便回去了。 出了门,沐依寒便对上顾流觞那双期待的眸子。 他看上去虚弱极了,脸色煞白,气息都不太平稳。 沐依寒在他身前蹲下,挠了挠头,道:“那个,我努力过了,阿姐好像真的很生气,还让我劝你离开呢。不是我说你,虽然阿姐性子很好,你也不能太骄纵了。如今终于把阿姐惹火了,何苦来的?” 听了这话,顾流觞的眸子顿时陷入一片死灰。 他垂下眸子,声音虚弱又沙哑,“我知道错了。” 章节目录 040章 甘愿受罚 沐依寒叹气,道:“我看阿姐也就是在气头上,你一直在这里跪着也不是办法,我先扶你回房间休息一下,你身上的伤口总要上药包扎的。” 他指了指天空,道:“瞧见没有,今日这样闷热,上头还聚着这么大一团雨云,用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你现在这种状态,再淋一场雨,保管你小命都得没了。” 沐依寒说罢,便去拉顾流觞的手臂。 那人慢吞吞的躲了躲,道:“别管我,师尊不原谅我,我就一直跪着。” 沐依寒见他犯倔有点郁闷,“连命都不要了?” 顾流觞苦笑,“我的命本就是师尊给的,若是她想要,我便给她,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师尊赶我走。” 这话说得,更让沐依寒觉得这臭丫头对他阿姐没安好心了。 沐依寒劝不住阿姐,也拿顾流觞没有办法,只好悻悻离开了。 沐依裳坐在屋子里,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门外跪着的人的气息。 他身子很虚弱,真如依寒所说的那般,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良久,沐依裳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那扇紧闭的房门。 不多时,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沐依裳皱眉,都下雨了,他怎么还不回去? 顾流觞垂着脑袋,不知道此刻是否还清醒着,只是气息越来越微弱。 一阵电闪雷鸣之后,顾流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眼前的房门。 若是以往,他会撒娇着让沐依裳陪他。 可今日,那扇紧闭的房门像是某种隔阂,要生生将两人的关系斩断了似的。 “阿觞,回去吧!”沐依裳终是舍不得见他这样吃苦,说了这样一句。 顾流觞猛然抬起头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师尊,弟子知错了。” 那微弱的声音让沐依裳心里一痛。 他还是不肯走。 任凭雷电在空中不断炸响,他还是瑟缩着跪在地上。 雨水早已经把他浇透了,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有结痂,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冒着红色。 沐依寒急匆匆地撑着伞跑过来,嘴里喊了一句,“要死了,都下雨了,你怎么还跪着?” 他赶紧给顾流觞打着伞,“喂,阿姐今日不会消气了,你快些回屋去吧,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顾流觞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仍旧倔强的坚持着。 可他的身体早就已经到达极限了,此刻也不过是靠着毅力硬撑。 咚的一声闷响,顾流觞直直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喂!顾流觞,顾流觞!”沐依寒喊了两声。 眼前的房门便骤然打开了。 沐依裳瞧见那人已经晕倒在地,不经思考的冲上前将人抱了起来,往房间走去。 沐依寒没跟上去,只是在背后叹气,嘴里喃喃着:“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一面生气一面心疼。” 见顾流觞已经被沐依裳抱进屋里,沐依寒也算是放心了,他摇着头回房间去了。 沐依裳用法术清理了顾流觞身上的水渍,便将人抱到卧榻上去。 顾流觞双眸紧闭,整张脸毫无血色。 她扯开顾流觞的衣襟,那道鞭痕很深。 沐依裳心里钝痛,后悔自己为何要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她结印施法,灵力源源不断顺着手指传入顾流觞的伤口。 那道狰狞的伤痕便在灵力的运作下慢慢恢复。 大概是被灵力治疗的过程太过难熬,顾流觞痛得幽幽转醒。 他一睁眼,便对上了沐依裳微微上扬的狐狸眼,他立刻便湿了眼眶。 顾流觞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回,艰难又哽咽着喊她,“师尊。” 沐依裳抿着唇不说话。 她心里愧疚,觉得自己未免太狠心了,竟然让他受了这样的苦,甚至不敢应声。 顾流觞眸子更沉了几分,声音越发颤抖起来,“师尊,弟子知错……知错了。” “弟子甘愿受罚……弟子……” “弟子认错,求师尊不要赶我走,求师尊……” 沐依裳鼻尖酸涩,见不得他这副模样。 她声音也沙哑了几分,道:“你先好好休息。” 说罢,她起身去拿药膏。 顾流觞着急的抓住她的手腕,但因为突然发力又牵连了伤口,他忍着剧痛,“呃……不要走,师尊……” 沐依裳叹了口气,“我不走,去拿些药膏给你抹上,别乱动。” 她拂下顾流觞的手臂,那人也听话的松了手,可眼睛却巴巴的盯着沐依裳,她走到哪儿,他的眼睛便追随到哪儿。 见她真的只是取了药膏便回来,顾流觞才松了口气。 “师尊……” 沐依裳没有应声,只是打开装药膏的小小玉瓶,取了些许药膏出来。 他不罢休的又喊了一声,“师尊!” 沐依裳仍旧抿着唇不说话。 直到沐依裳修长的手指蘸着药膏触碰到他的伤口,顾流觞才疼的皱起眉头,“好疼啊,师尊。” 他这一声又幽怨又委屈。 沐依裳无奈地哄他,“忍一忍,等下就不痛了。” 顾流觞摇了摇头,委屈的撒娇:“师尊吹一吹才不痛。” 他真是娇气极了,沐依裳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才妥协似的低下头来,在他伤口处吹了吹。 顾流觞的眸子立刻闪过一丝松懈,还好,至少师尊心里还是在意他,心疼他的。 “好些了吗?”沐依裳抬眸问他。 顾流觞不敢太过分,只能点了点头,道:“谢谢师尊。” 或许是今日真的把他吓坏了,竟然如此客气。 沐依裳心中五味杂陈,既想让顾流觞离开,又怕他和自己生疏,矛盾的很。 在给他上药的时候,那人死死的咬着下唇,倔强着不肯喊出声来。 沐依裳捏了下他的下颚,道:“别总咬着嘴唇。” 顾流觞张了张嘴,方才被咬过的地方已经变得殷红。 “痛的话就说出来,我轻些就是了。”沐依裳道。 顾流觞眸子颤了颤,即便是此刻病恹恹的样子,也甚是美丽,甚至增添了些病弱美人的破碎感,更引人注目。 沐依裳看了他一会儿,无奈的摇摇头,道:“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还要在外面耗着?” 顾流觞低声道:“若是非要在一死和被逐出师门之间选一个,我宁愿一死了之。” “胡闹!”沐依裳不假思索地厉声斥责。 顾流觞眼眶红红的,他小心翼翼地抓住沐依裳的衣摆,道:“我不能离开师尊,与其生不如死,还不如就这么死在师尊面前。或许……或许师尊还能因此记得我,还能对我生出些许愧疚。” 这样偏执的想法,沐依裳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 若是在他心里自己真的有这么重要,为何前世他还会对她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羞辱之举? 可若没有这么重要,此刻他为何能这样诚恳的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 沐依裳轻轻的抚了抚他的头发,道:“我今日这般对你,你是否有恨?” 顾流觞连忙摇头,“没有,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惹师尊不高兴了,我不怪师尊,只要师尊能消气,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师尊别生我的气。” 他说着,声音越发哽咽了起来,眼眶里也不断有泪水聚集,甚至快要决堤了。 沐依裳抹掉他几乎要掉下来的泪珠儿,道:“罢了,师尊也有错,不该对你那样严苛。”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在顾流觞紧张地眼神中,她解释道:“我去你房间里给你拿套干净的衣裳,你今晚便在我这里休息,不要乱动,好好养伤。” 顾流觞这才放宽心,点了点头。 沐依裳刚把衣裳取回来,便发现那人蜷着身子在颤抖。 方才打了个响雷,大概是被吓坏了。 沐依裳抱着他的腰身让他坐起来,伸手便要去解他的衣带。 顾流觞连忙握住沐依裳的手,满脸红霞,“师尊,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沐依裳没有多想,拂开他的手,道:“不要胡闹,你现在没有力气,别乱动。” 顾流觞还想说什么,却在沐依裳的一个眼神下闭上了嘴巴。 他无力阻止,干脆闭上了眼睛。 脸颊上的热度,让顾流觞几乎能猜想到自己此刻脸有多红。 沐依裳给他换了身衣裙,动作小心,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饶是如此,顾流觞还是感觉到了疼痛,但他咬紧了牙关,没出声。 沐依裳扶着他重新躺下,“你好好休息。” 顾流觞一怔,仰着头追随着她的步伐看去,“师尊!” 沐依裳回眸看他,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外面在下雨。” “嗯。”沐依裳应了一声。 顾流觞眸子幽深,方才他喊她师尊,她是没有应的,可他说下雨,她却应了。 虽然此刻师尊仍旧一如往昔的对他,但却并不是没有芥蒂的。 他叫了她那么多次师尊,她始终一次也没有回应。 顾流觞不由得再次湿润了眸子,方才好不容易起死回生的内心再次跌入了谷底。 “师尊,我会怕,你……陪陪我好吗?”他语气里带着恳求,眼神里满是期盼。 但沐依裳还是狠了狠心,道:“阿觞,你累了,早些睡吧,我会用结界隔绝外面的声音,你不用害怕。” 顾流觞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沐依裳出门去了。 他很想追出去,却发现自己被施展了咒术,无法起身。 很快,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果然在顷刻之间消失了,师尊没有骗他,这样他就不用害怕雷声了。 顾流觞闭上眼睛苦笑起来。 到头来,师尊还是没有原谅他。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只是替萧漱玉求了情,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顾流觞能想到的也只是萧漱玉喜欢萧跃笙,而如今他师尊和萧跃笙在一起。 师尊向来不是个冲动爱生气的人,尤其是对门中弟子,格外宽容大度。 这样的师尊,为何偏生对萧漱玉那样绝情计较? 难道……是师尊再吃萧跃笙的醋吗? 这个念头让顾流觞捏紧了拳头,发出咔咔的声响。 都是因为萧跃笙,都是他抢走了师尊! 顾流觞的眼睛微微透出红色,眼神里也满是凶光。 顷刻间,顾流觞便震开了周身的咒术,他缓缓坐起身来,望着那扇关闭的房门。 “师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就那么好,值得你舍弃我?”顾流觞殷红的眸子里透出怨念。 那些怨念很快便幻化成一缕一缕的红色魔气入侵顾流觞的身体。 果然,修魔道是最快速提升修为的方法。 顾流觞闭上眼睛,盘腿打坐。 肩膀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等到顾流觞再次睁开眼睛,他的神情中吐露出冷漠。 如果可以,顾流觞是不愿意修魔的。 魔道诡术终究不是神族该修的正途,强行修魔只会损耗自身的善性。 如果把一个人一分为二来看,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 修魔道便是以自身的善念为祭品,献祭成为魔气,让自己逐渐转化成魔。 顾流觞不愿这么做,就是害怕再次见到前世师尊痛恨他的模样。 可如今,似乎不这么做就会被抛弃了。 师尊喜欢强大的人,那么他就成为那样的人,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愿意一试。 哪怕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哪怕让自己都厌恶自己,顾流觞也要赌一把。 第二日,凌霜涎来了。 他直奔书房而来,人还没进门,一声“美人师姐”便先传了进来。 沐依裳放下手里的咒法册,抬眸看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前阵子江南出现水妖作祟,凌霜涎奉命带弟子下山治理水患,捉拿水妖。 这一去便是十几日,昨晚才刚回来,今日便早早来水月宫报到。 凌霜涎自然不是来看沐依裳的,他将左手拎着的大包小包放到沐依裳的案台上,又扬了扬右手的包裹,道:“这些是给小阿觞的,他今日在吧?” 一提到顾流觞,沐依裳便不由得沉默起来。 为了不和他见面,今早沐依裳特地让侍从去给他上药。 章节目录 041章 但求一死 但那侍从被他赶了出来,沐依裳便也没再管他。 正巧凌霜涎来了,沐依裳干脆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一听说顾流觞受了伤,凌霜涎立刻紧张起来,“小阿觞怎么受的伤,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沐依裳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明,只是说:“也没什么大事,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的好。” 凌霜涎想着这样也好,他也有跟小阿觞说话的话题。 于是乎,他在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沐依裳骗了过去。 咚咚咚 凌霜涎敲了敲房门,房间里立刻传来一声脆弱又可怜的声音,“进来。” 这声音,让凌霜涎的心都碎了。 他急忙进屋,便瞧见了病恹恹的美人正坐在卧榻上,肩膀上披着一件薄薄的纱衣,此刻正脸色苍白的看过来。 见他这般光景,简直是往凌霜涎心头上扎刀子。 “小阿觞,你这是怎么了?”凌霜涎急急忙忙凑到他身前,关心的问。 顾流觞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失落都被凌霜涎忽视了。 “我没事。”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凌霜涎心疼极了,把自己带回来的各式各样糕点零嘴放在顾流觞身边,道:“这些都是我买给你的。” 顾流觞连看都没看一眼,凌霜涎又道:“方才我去见了你师尊,她说你身上有伤,让我给你上药,快给我看看,你伤在哪里了?” 说着,那人竟然不知廉耻的想要动手检查。 顾流觞眉头紧了紧,道:“我伤在前胸,师叔怕是不太方便,况且我方才已经自己上过药了,师叔不必忧心。” 事实上,顾流觞的伤口早在昨晚就已经完全愈合了,但怕被师尊发现端倪,他又在今早硬生生扯开了伤口。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师尊根本没有要来给他上药的打算。 侍从,凌霜涎,她谁都想到了,偏生自己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顾流觞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楚和难受。 凌霜涎见他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便问他,“小阿觞,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沐师姐没有保护好你?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沐师姐为人和善周全,我却不是,我帮你出头,给你撑腰。” 这番话说得顾流觞心里更是酸涩。 他更希望这样的话,是师尊对他说的。 只可惜,他都快被赶出师门了。 美人低垂着眼眸,看上去格外可怜。 凌霜涎心疼坏了,道:“小阿觞,你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来。” 顾流觞眼珠儿转了转,想着凌霜涎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至少也能帮他求求情。 他如今也是真的没了法子,沐依寒求情都没有用,顾流觞对凌霜涎也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只不过,此刻他的境地也没法子再考虑其他,只能试一试。 他脑袋一歪,靠在凌霜涎肩头上。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凌霜涎整个人都怔住了。 即便是在风月场上流连了多年的好手,也禁不起这样的大美人突然靠近。 这些年来,凌霜涎对顾流觞的殷勤一直是有目共睹的,他苦心追求,可美人就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一直保持着距离。 他傻愣愣的僵着,直到感觉到肩头上靠着的那人身子一颤一颤的。 凌霜涎紧张地偏过头来看他,“小阿觞,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心里有什么委屈告诉师叔,师叔会帮你的,乖,别哭了。” 他语气温柔地哄着,可肩头的颤动却越来越强烈。 只不过他瞧不见那娇娇弱弱的人儿此刻脸上半点泪水都没有。 顾流觞故作哽咽的哼哼了两声,道:“师叔,我该怎么办,师尊她……她要把我逐出师门。” 这话让凌霜涎一愣,疑惑道:“什么?小阿觞,你再说一遍,我是不是听错了?” 那人摇了摇头,道:“是真的,师尊要赶我走,师尊她不要我了。凌师叔,我该怎么办?你帮帮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现在好害怕。” 他说着,手里紧紧的攥着凌霜涎的衣袖。 凌霜涎的手臂想要揽住他,却又犹犹豫豫不敢冒犯。 他心里暗骂自己真是怂得可以,明明以前对其他姑娘都是很得心应手的。 偏偏对这一个如此谨慎。 凌霜涎保证,“小阿觞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劝劝沐师姐的。沐师姐那么疼你,肯定只是一时的气话,你别难过,此事包在我身上。” 这话绝不是凌霜涎夸海口,方才他和美人师姐见面的时候,她对顾流觞的关心是遮掩不住的。 况且美人师姐向来疼爱这个弟子,从不曾说过半句重话,如今一时生气也是有的。 凌霜涎安慰了顾流觞好一阵儿,最后向他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负他的嘱托,这才让顾流觞平静下来。 刚从顾流觞这里离开,凌霜涎便急匆匆地去了沐依裳的书房。 沐依裳早知道他会过来,因而并没有半点意外。 凌霜涎一进门便道:“美人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阿觞说你要把他逐出师门,是真的还是假的?” 虽然顾流觞说得那样声泪俱下,但凌霜涎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沐依裳的性子,是霜华门中数一数二的好,平日里又最宠溺顾流觞,断不可能真的对他如此狠心。 沐依裳没抬头,仍旧低垂着眼眸看着手里的书册。 “真的。”她状若无意地说道。 凌霜涎很是震惊,嘴巴都合不拢了。 他往沐依裳对面一坐,手臂撑在案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议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美人师姐你不是最疼爱小阿觞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沐依裳的视线仍旧在书册上,语气里也都是轻描淡写,“他心地善良,我心思歹毒,教不了他。” 听了这句话,凌霜涎地下巴简直都快掉到案台上去了。 他怔了许久,才摇了摇脑袋,道:“什么?什么意思啊?” 沐依裳这时才放下手里的书册,认真的看了他一眼,道:“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他是个好孩子,不该在我这里消磨了善心。你不是一直想讨要他,不如趁此机会,把他收在你门下好了。”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对凌霜涎来说,简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只不过……他不认为顾流觞会答应就是了。 沐依裳浅浅地笑了笑,道:“你若是担心,便先将他接回酩酊宫住上一段时日,等他在你那边住习惯了,自然也就愿意留下了。” 凌霜涎沉默片刻,狐疑道:“这这这……可行吗这个?” 沐依裳笑道:“不试试看,谁知道呢?” 凌霜涎立刻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道:“美人师姐既然愿意割爱,那我肯定是义不容辞的,我先去问问小阿觞愿不愿意去酩酊宫住几日。” 说罢,他便急急忙忙的走了,生怕下一秒沐依裳就会反悔似的。 看着那人匆匆的背影,沐依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即便是想让他离开,可心里还是不免要难受的。 不多时,凌霜涎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沐依裳看他那副表情,用不着他开口便知道事情的结果如何。 她倒也没有说什么,反而心里有一点点不可察觉的欣慰。 凌霜涎一声一声的叹着气,十分郁闷。 沐依裳听得多了,也忍不住跟着叹气,“你若真想讨了他,我可以去帮你说一说,反正我不打算再留他,能让他去你那里,我也能放心。”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 顾流觞怔怔地站在门口,双眸含着热泪望她。 一阵莫由来的心虚涌了上来,让沐依裳内疚的情绪到达了是渊,但那地方其实并不高,只不过,万尘渊下是锁妖阁。 霜华门捉拿的妖邪几乎都是从万尘渊投入锁妖阁,那里可以说是锁妖阁的入口。 只不过锁妖阁的结界是只能进不能出的。 若有人不慎跌落万尘渊,则会进入锁妖阁,被妖魔鬼怪啃食。 沐依裳腾地一声站起身来,立刻瞬移而去。 她随着一缕白烟出现在万尘渊,便瞧见顾流觞站在万尘渊的边缘摇摇欲坠。 “阿觞!”沐依裳紧张地喊他。 顾流觞看过来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师尊,今生无缘再做师尊的徒弟,来世……弟子来世再拜师尊门下。” 他往后退了半步,沐依裳心都跟着沉了半分。 “阿觞,你别动,会没命的,你别乱动。”沐依裳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向前靠近他。 顾流觞脸颊上的泪水滑落,贝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师尊,我不是想要拿命威胁你,我只是……我只是没有勇气活下去,我不想被师尊赶走,也不想被师尊送给别人。” 他声泪俱下,又下意识后退了些许。 沐依裳几乎快要崩溃了,她喝道:“我说让你站着别动!阿觞,你别再退了,我不会把你赶走,也不会把你送给别人,你乖乖站着。” “不要!”顾流觞无力的喊着。 “既然师尊已经不打算要我了,就不要管我的死活!师尊不必糊弄我,我清楚的很,就算不赶我走,就算不把我送给别人,师尊还是会对我视而不见。” “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他说着身子一歪,险些掉下去。 沐依裳的心彻底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立刻摇头,“不会的,阿觞,不会的,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你过来,你过来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嗯?” 顾流觞双眸哭得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带着红晕,看上去十分可怜。 “真的吗?”他哽咽着,“师尊没有骗我吗?” 沐依裳颔首,“没骗你。” 凌霜涎见他有所松动,也立刻开口,“是啊,小阿觞,师姐向来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了你,她肯定不会反悔的。” 见情况有所改善,沐依裳才算是松了口气。 就在顾流觞想要往前一步的时候,脚下一滑,顿时往后跌了下去。 沐依裳飞身扑了过来,却没有抓住那人细白的手指。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顾流觞掉了下去。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沐依裳便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凌霜涎站在万尘渊上喊,“师姐,阿觞!” 在坠落锁妖阁的刹那,沐依裳终于抓住了顾流觞的手。 她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口中念诀施法。 刹那间,沐依裳周身散发出橙红的灵光。 顾流觞隐约瞧见了几条雪白的大尾巴在眼前飞舞。 这是师尊的狐尾,看上去绵软蓬松。 这样危急的时刻,顾流觞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能摸摸看就好了。 狐尾将两人紧紧包裹,隔绝了外界。 即便如此,顾流觞还是能听到周围宛若厉鬼一般的呼啸声响,那声音异常惊悚。 他往沐依裳怀里缩了缩,双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裳,故作惊慌,道:“师尊,我好怕。” 章节目录 042章 事有蹊跷 沐依裳轻声安慰,“别怕,捂住耳朵,很快就没事了。” 顾流觞小声的嗯了一声,却在沐依裳看不到的背后红了双眸。 果然,还是这种地方的邪魔之气最盛。 前世他修魔之时,锁妖阁已经被摧毁,他仅靠着残余的邪魔之气修成魔神。 如今他在邪魔之气最盛的时候进入锁妖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修行的好机会。 沐依裳知道自己的法术撑不了不多,这里是霜华门数千年来所有捉拿妖邪的聚集地,根本不是她一人可以抵挡的。 她几乎是使出了本体的法力,才能召唤出保护的屏障。 眼下屏障被冲破也只是时间问题,她只能寄希望于凌霜涎去向掌门师兄求助。 三日,最多三日,若是掌门师兄没有想到办法,她便会和顾流觞一起被妖邪吞没,只剩下两具骸骨。 不过,或许这样也好。 她垂眸看了怀里的人儿一眼,想着或许就这样死掉的话,或许就能解除一切危机了。 顾流觞不会成为魔神,霜华门也不会灭亡,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沐依裳轻声在顾流觞耳畔问:“阿觞,你怕不怕死?” 顾流觞眸子里的红色渐渐褪去,他从沐依裳怀中稍稍分离,虔诚的望着她,“我怕,但是如果师尊在的话,我就不怕。” 他紧紧的握着沐依裳的手,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沐依裳笑了,贴着他的额头,道:“对不起阿觞,我不该那样对你,你别恨我。” 顾流觞摇了摇头,“没有恨,我只是好害怕,师尊不要我了,我觉得好难过。” “对不起。”她笑不出来了。 那人再次摇头,“我不要师尊说对不起,我要师尊向我保证,以后都不可以再抛弃我,就算是死,我也要和师尊死在一起。” 沐依裳怔怔地看着他,道:“傻孩子,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等你有了心上人,你便会忘了师尊对你的好,甚至为了心上人不惜和师尊决裂。” 前世他便是如此,为了萧漱玉,对她所做的那些事,每一件都是大逆不道。 可眼前的顾流觞却摇着头,“我才不会,我……我……”我早已有心上人,她不是别人,就是师尊你啊! 我怎么会为了心上人和师尊决裂? 顾流觞垂着眸子在心里说着这些他两辈子都不敢说出口的话。 他再次抱紧了沐依裳,下巴抵在她肩头上,道:“师尊,我想一辈子都在师尊身边,师尊若是有朝一日还想让我走,就直接赐死我。我宁愿死,也不要离开师尊。” “傻子!”沐依裳无奈的说道。 两人抱了许久,久到沐依裳半边身子都僵了。 她推了推顾流觞,道:“阿觞,师尊累了,你松开些。” 顾流觞不但没有听话,反而抱得更紧了。 诚然,不是他不肯松开,而是此时正是他引锁妖阁中的魔气入体最佳时机,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停下来。 他的眸子也红得吓人,若是被师尊瞧见了,肯定会勃然大怒。 是以,他只能紧紧的抱着沐依裳。 沐依裳以为他在害怕,便也不好推开他,只能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许久,顾流觞体内积攒了足够的魔气,需要一段时间来磨合,并将其转化成自己的魔气。 顾流觞假装疲惫,身子也都压在沐依裳身上,“师尊,我好累,想睡觉。” 沐依裳扶着他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他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似乎是累极了。 沐依裳让他躺在自己肩头,“睡吧,阿觞,好好睡一觉。” 顾流觞嗯了声,便没了动静。 隐约间,顾流觞感觉到沐依裳的手从他衣领探了进去,让他立刻绷紧了神经。 他自是知道师尊要做什么,眉头一紧,便聚集体内的魔气在他今早刚割开的伤口上侵蚀,让那处伤痕看上去更为严重。 果然,沐依裳在摸到鲜血的时候,身子僵了僵。 他的伤口还没有结痂,或者是结了痂又再次裂开了。 沐依裳看着手指上的红色,满眼都是心疼。 她靠着顾流觞的脸颊亲昵的贴了贴,“对不起阿觞,都是师尊一时冲动。” 似乎在睡梦中的那人呜咽了声,也贴着沐依裳的脖颈蹭了蹭。 他其实并没有睡,只是此刻他的眼睛还是红的,他不敢让师尊发现,只能紧闭双眼来遮掩。 不过,能让师尊心疼他,他倒是十分得意。 沐依裳很想用灵力给他治疗伤口,可此刻她不能掉以轻心,要把所有的灵力都用在抵御锁妖阁的妖邪上。 这时,沐依裳才留意到外面妖魔鬼怪的呼啸声似乎小了很多。 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也猜想或许是妖邪打算等她耗光所有灵力便一举进攻,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她和顾流觞啃噬殆尽。 为了能多争取一点时间,沐依裳将抵御的灵力减弱了些许,好让自己能坚持的久一点。 也不知道这时候,掌门师兄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青竹一贯对她很好,绝不会坐视不理,只不过…… 要在锁妖阁中救人,这种事情在霜华门中是从未发生过的。 当然,也从未有过一个人如顾流觞这般傻的要跳万尘渊。 她这般想着,不自觉垂眸看了一眼紧闭着双眸的人。 此时的脸看上去有气色多了,昨晚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的的确确吓到了沐依裳。 它真的很脆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破碎的宝玉。 顾流觞能感觉得到沐依裳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牵动着他的心也忍不住咚咚狂跳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顾流觞终于将吸收而来的魔气吞噬后,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他一睁眼便瞧见了师尊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师尊睡着了。 他稍稍抬了抬眸,视线落在沐依裳那双粉嫩嫩的唇瓣上。 顾流觞忍不住心动,想一亲芳泽。 可这种情况下,外面有些吵闹,说不准什么时候师尊就会醒过来,他不敢这么做。 就只是这么被师尊抱在怀里,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虽然他的的确确是为了让师尊后悔才故意装作失足掉入锁妖阁的,但他也的的确确没想到师尊会追随他而来。 他还以为师尊是真的狠得下心,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 看样子,他可以再用些手段,只要能让师尊对他有所愧疚,师尊定然是不会再丢弃他了。 顾流觞可谓是一石二鸟,这会儿心里美得不成样子。 他巴不得能在锁妖阁里一辈子和师尊这样依偎相处,这样就没有讨厌的人打搅他们了。 一想到萧跃笙,顾流觞便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他萧跃笙算什么东西? 堂堂神族后裔,只要他想,无论是修仙还是修魔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原本他打算这一世慢慢来过,不再修魔,可偏偏该死的萧跃笙要横插一脚。 顾流觞被迫又选择了前世这条不归路。 只不过,如今有锁妖阁的邪魔之气助力,他应当不会再如前世那般丧失本心。 他将手掌覆在沐依裳的手背上,掌心里温热的触感让他心里也跟着暖起来。 师尊,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大概是被他的动作弄醒了,沐依裳睁开眸子,问道:“醒了?” 顾流觞嗯了一声,假装惶恐的贴着她,道:“师尊,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师尊真的原谅我了吗?” 沐依裳笑着摇头,“不是做梦,相比于这个,我们现在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呢。” 顾流觞却道:“只要有师尊在,肯定会化险为夷的。不过,如果师尊因为我死掉的话,我会生生世世都愧疚的。”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你以后什么都要听话,能做到吗?”沐依裳问。 她不确定此番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但她能肯定的是,如果离开锁妖阁,她就必须要重新担心顾流觞是否会重蹈覆辙。 相比之下,虽然这样不应该,但沐依裳还是怀着一个念头,或许只要两人死在这里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受了锁妖阁中邪魔之气的影响,顾流觞总是一副蔫蔫的样子,不是闭目养神,便是在睡觉。 沐依裳怕他这样下去会出问题,喊过他几次。 顾流觞都只是嘤嘤着甚至连眸子都没有抬一下,“师尊,我好累,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不知道自己担心的小徒弟是为了遮掩自己修魔的眸子,这才只能出此下策,装作病恹恹的模样。 第四日,沐依裳的灵力已经支撑不住了。 看样子,掌门师兄还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能救他们出去。 再这样下去,只怕是妖邪早晚冲破屏障冲进来,啃了他们。 沐依裳紧紧握着顾流觞的手,道:“阿觞,我们现在必须寻找出路,你跟紧我,若是遇上什么危险,一定要乖乖躲在我身后。” 顾流觞点了点头,担惊受怕的攥着沐依裳的手,甚至和她十指相扣。 沐依裳并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只一心都防备着随时可能冲过来的妖邪上。 她收起屏障,但由于灵力消耗太多,连维持人形都不太足够。 顾流觞眼睁睁看着她头顶冒出两只毛茸茸的白耳朵,又可爱又柔软。 他个子比沐依裳高出不少,一垂眸,便不由得被那双耳朵吸引了视线。 但很快,顾流觞的视线往下挪了挪,注意到沐依裳身后那条蓬松的大尾巴。 顾流觞的怔愣,让沐依裳抬眸看他一眼。 她很快就意识到他在看什么,颇有些难为情道:“我灵力不支,变不回去了,你别看了。” 身为师尊,在弟子面前这幅状态,着实是不太端庄。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那好徒弟的脑子里想得东西更不正经! 顾流觞强忍着想要摸一摸耳朵和尾巴的冲动,瞥开眸子不去注意。 沐依裳四下打量了一番,此处大概是锁妖阁的最高层。 锁妖阁的结构是下宽上窄的,而上空是只能入不能出的入口,因而新被扔进锁妖阁的妖邪便会落在此处。 相比于最上层的结界,反而最低层的结界较为薄弱,很多强悍的妖魔便往下层聚集,盼着能有一个冲出去的机会。 是以,锁妖阁中形成了从上至下,盘踞的妖邪越来越厉害的情况。 相反,较为宽敞的下层被修为高深的妖邪占领,越往上应当有越多的小妖魔扎堆。 可沐依裳所见之处,几乎没有妖邪出没,这让她有些不解。 反常的情况,让沐依裳紧紧的握住了顾流觞的手,道:“阿觞,小心些,这里很古怪。” 顾流觞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躲在她身后,跟随她往前。 两人沿着最上层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往下的楼梯。 沐依裳牵着顾流觞的手往下走去,却发现下面一层也几乎没有什么妖邪。 这让沐依裳眉头紧了紧,不好的预感更是蔓延开来。 进入自上而下的第二层,沐依裳总算是发现了几只邪祟。 只不过,奇怪的是,那些妖邪都瑟瑟的躲在角落里,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沐依裳上前,抓住了一条小蛇妖。 那蛇妖几乎是在被沐依裳触碰到的一瞬间便整个人笔直的僵硬了。 沐依裳皱眉,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上面这两层竟然几乎没有妖邪?” 蛇妖仍旧跟木棍似的僵着,一言不发。 正当沐依裳想问和蛇妖一起蹲在角落的小鬼时,那蛇妖竟然趁她不备,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 若非此刻沐依裳几乎耗光了全部灵力,也不至于连这样笨拙的攻击都没有留意到。 反倒是顾流觞眼疾手快,一拳打在那蛇妖的心口。 只一瞬间,那蛇妖立刻没了气息,随即化成原形,变成一条死蛇。 此时沐依裳才发现,那条蛇的七寸已经被顾流觞捏断了。 沐依裳甚至来不及思考自己娇娇弱弱的小徒弟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那人已经慌慌张张地捧起她被咬的那只手。 两个深深的血孔有些乌黑,顾流觞不假思索地给她吸出蛇毒。 章节目录 043章 妖王 “阿觞,别!”她知道这样甚至可能害他也中毒,想要抽回手,可却被那人攥得死死的,怎么也动不了。 “阿觞!” 顾流觞不停不顾,直到沐依裳伤口的血变成红色,他才停下来。 沐依裳见他唇边还沾着血,顿时心疼不已。 她不敢在此再做停留,生怕两人还是会被蛇毒侵染,若是在毒发之时有妖邪来犯,他们根本无力抵挡。 虽然不知锁妖阁中发生了什么,但此时躲在罢,那男人便飞身而来,挥舞着手中的斧子向顾流觞劈了过来。 沐依裳不愿让顾流觞修行,甚至连佩剑都不曾给他。 少年没有可以抵挡的趁手兵器,但却在那男人自信满满的劈下一斧时,顾流觞消失在一片红色雾气中。 其余几个跟随男人而来的妖邪纷纷戒备起来。 男人抬手喝道:“不要慌,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简直是不知死活!” 说罢,妖王便挥舞着斧子在空中一左一右的劈了两下,很快眼前的红雾便散开来。 他眼睛四下转了转,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就在妖王背过身去时,顾流觞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一只修长细腻的手覆在他后脑上。 妖王立刻僵直了身子,他手里的斧子重重的落在地上。 他的手开始颤抖,似乎是想要动弹却被什么捆绑住了似的,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抖动双手。 很快,后脑传来一阵凉意,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妖力正在不断地被身后那只手汲取。 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枯竭。 几个追随妖王的恶妖被吓得瑟瑟发抖,诚惶诚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平日里这些家伙在妖王的身后,狐假虎威惯了,如今遇上了硬茬儿,便能躲多远躲多远。 几人转身要跑,却被顾流觞抬手封住了下楼的去路。 等到恶妖们再次看向这边,妖王已经变成了一具干枯的骸骨。 骨头没有了皮肉的支撑,劈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散了一地。 顾流觞抬起步子,一脚踢开了落在他脚边的骷髅,一步一步逼近其余几妖。 恶妖吓得瑟瑟发抖。 要知道,这种吸食妖力魔力的术法没有强大的毅力和坚不可摧的神躯根本无法完成。 若非顾流觞前世便开始修行此法,如今怕是也不能这样得心应手。 顾流觞所到之处,恶妖四处逃窜,却被顾流觞用血红的术法禁锢,逃脱不掉。 不过半个时辰,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妖王和恶妖已经全部化成了骸骨。 顾流觞深吸了一口气,双眸中的红光像是黑夜中的两盏血淋淋的光,散发着妖冶诡异的气息。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喃喃了一声,“糟了,这样会被师尊发现的。” 此刻他身上妖魔之气横行,若非有锁妖阁中的气息庇护,即便没有这双红色的魔眼,他也没办法瞒过师尊。 而眼下,只需要将眼睛遮住,便好了。 要想个法子才是。 沐依裳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顾流觞怀里。 她朦朦胧胧的瞧见了自己那双毛茸茸的小白爪,顿时脑中警铃大作。 多年来,沐依裳从不曾在霜华门中显露自己的真身,一来是在意自己妖修的身份,二来则是…… 她原身是一只小白狐,体型幼小,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养的小宠物似的。 这样的身体,实在没有威严可论,更别说自己现在正是疲乏无力的时候。 沐依裳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发现顾流觞正背靠着墙壁,眼睛上蒙着一层黑纱。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怀里的动静,顾流觞惊喜的喊她,“师尊,你醒了吗?” 顾流觞把她抱在胸前,平心而论,此刻沐依裳只觉得有点羞耻,很难为情。 当视线落在顾流觞蒙着的一双眼睛上,她又抬起小爪子抓了抓,“你的眼睛怎么了?” 顾流觞往后躲了躲,避开了沐依裳的爪子,道:“我……我没事,只是眼睛有点痛。” 若是此刻两人身在水月宫,沐依裳倒也还能相信他说的话,可这里是锁妖阁。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不能确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阿觞,让我看看。” 那人却越发的往后躲了躲。 沐依裳也是无奈,自己被他双手举起,体型娇小的狐狸根本没办法触碰到对方。 她有点生气,但又无可奈何。 “放我下来!”沐依裳只能在言语上有一点点威慑力。 顾流觞怔了怔,最终还是把她抱在怀里没有松开。 “阿觞!”她喊他。 少年却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几分,“不,不行,师尊,这里……很危险,师尊这样,不能乱跑。” 这话从自己徒弟的嘴里说出来,沐依裳这个当师尊的觉得尴尬极了。 沐依裳轻咳一声,道:“你乖乖让我瞧瞧眼睛怎么了,我不乱跑。” 说着,她再次挥舞着小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抓着。 顾流觞沉默之时,沐依裳已经抓住了绑在顾流觞耳后的一根带子。 她用力一扯,顾流觞眼眸上的黑纱立刻落了下来,伴随着的是他吃痛地倒吸凉气的声音。 沐依裳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她怔怔地看着顾流觞的双眼,上面有两道被划伤的痕迹,虽然伤口并不深,但是在他细腻白净的脸上却显得极为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沐依裳爪子一滞,黑纱从爪中脱落。 顾流觞扭过头去,低声道:“没事的,只是被妖怪伤了眼睛,师尊没事就好了,我没关系的。” 他说着便抽出一只手胡乱的摸索到那根黑色纱带,重新绑在眼睛上。 “我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顾流觞小声问道。 沐依裳眼里心里都是怜惜,哪里顾得上好看还是难看? 她声音微颤,“是为了我?” 虽然她昏睡了过去,但从顾流觞的话里沐依裳大约能想象得到应该是在她昏睡的时候,有妖物来挑衅,小徒弟为了她才受的伤。 顾流觞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自然是为了师尊,只不过并非妖邪所伤,而是他自己弄上去的。 他下手极为讲究,也怕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又怕这伤口不好看也让师尊不喜欢。 顾流觞沉思了许久,才终于决定了下手的位置。 若是沐依裳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那几道伤口除了泛红不怎么好看,位置倒是选的不错,不会太过有损顾流觞的美貌。 沐依裳懊悔不已,“都是师尊不好,师尊没能保护好你,阿觞,苦了你了。” 顾流觞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事的,师尊。我一点也不疼,师尊别担心我。” 他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可脸上又把可怜兮兮的演绎的淋漓尽致,着实不像个没事的样子。 沐依裳越发心疼,抬起小爪子覆在黑纱笼罩的谋子上。 她的爪子软软的温温的,顾流觞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若是师尊现在没醒过来就好了,他好想抱着师尊亲一亲。 捂了好一会儿,沐依裳才想起自己随身带着的乾坤袋。 她挣脱开顾流觞的怀抱,跳下来翻了翻自己掉落的衣裳。 “师尊!”在她一挣脱的时候,顾流觞便着急的喊她。 他此刻看不见,难免觉得担心。 沐依裳道:“阿觞别怕,我在这里,你别动,我给你找点伤药。” 她在乾坤袋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出一个小玉瓶。 她用嘴巴把瓶子叼回来,放在顾流觞手心。 “你涂些药,伤口好得快些。”沐依裳道。 章节目录 044章 尔虞我诈 顾流觞摸索着打开药瓶,正要取下黑纱的时候,突然又僵住了。 他小声道:“师尊不要看我,我现在好丑,师尊别看,求求你了。” 到底是爱美的年纪,沐依裳倒也能体谅他。 只不过…… 反正他也看不到,沐依裳说谎道:“我闭着眼睛,你上药吧。” 顾流觞丝毫不疑有他,取下了黑色纱带,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涂药。 若不是沐依裳眼下这副狐狸样貌,她真不该让顾流觞自己上药。 他闭着眼睛,每碰一下伤口,身子都哆嗦一下,似乎很疼。 沐依裳的心也跟着颤抖着,疼极了。 这毕竟是她养了多年的宝贝,哪里舍得看他疼? 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反而叫她心里好受些。 沐依裳道:“阿觞,往后要听师尊的话,遇上危险躲在师尊后面,就算师尊没有能力保护你,也要死在你前头。” 这话让顾流觞的手颤了颤,怔怔地呆坐着。 虽然他此刻是闭着眼睛的,但如今他的魔气已经足够强大了,即便闭上眼睛也能清楚的看到周围的一切。 他是能瞧见沐依裳眼中的怜爱和心疼的。 顾流觞不自觉扬了扬唇角,他很满意师尊这样紧张他。 只不过,如果是因为喜欢他才这样紧张就更好了。 “可是,我也想保护师尊啊,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师尊,如果师尊不在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同样的,如果师尊不要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还不如死了算了。”他哀伤的说着。 沐依裳想起了前几日自己是如何对待他的,心里越发懊悔。 前世的事情是前世的,今生是今生的,她不该那样残忍的对待如此可怜的顾流觞。 此时此刻,沐依裳做了一个决定。 “阿觞,师尊向来不喜欢没有把握的事情,更是个怕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人。可是,今日师尊愿意在你身上再赌一把,从今往后,只要你不做出大逆不道之举,师尊再也不会抛下你。”沐依裳一字一顿地说道。 顾流觞眉头紧了紧,他想问:喜欢师尊算不算大逆不道之举,可他不敢。 有着前世的记忆,即便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师尊眼里,喜欢她是禁忌,是大逆不道,是不可饶恕。 可即便如此,他却难改初心。 他甚至想,如果自己不是师尊的弟子就好了。 如果他不是,是不是就能堂堂正正说喜欢她,她是不是也能像接受萧跃笙那样接受他? 神族后裔,模样俊俏,爱她如命。 顾流觞自认自己无论是哪一点都比萧跃笙更好,可偏偏在身份上栽了跟头。 他是她的徒弟,她不许他爱她。 “听到了吗?”沐依裳再次开口。 顾流觞立刻点了点头,“我听到了。” 沐依裳满意的笑了笑,道:“这样说开了,我心中反而觉得释怀,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你。我知道你对萧漱玉有好感,但除了在我面前,你可以同她来往,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年怔怔地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尊会有这种错觉? 他几乎可以断定师尊和他一样是重生而来的,可若真是如此,师尊应当知道他前世的心思,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顾流觞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下口。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道:“不管你和她如何,她在我这里仍旧是我最讨厌的人。若是日后因为她,你我师徒反目成仇,我也不会卖给你颜面,这一点你要清楚。” 虽然如今还不确定两人能不能活着出去,但这些要紧的话都要说在前头,不能耽搁。 一听到‘反目成仇’四个字,他心里立刻便沉了下去。 “我不会。”顾流觞紧张道。 沐依裳嗯了一声,“我也希望你不会,只不过感情这种事很难说得准,不光乱人心神还容易更改一个人的心性。今日师尊同你说的这些,你只需要记住便是,若是不会发生自然是最好,倘若避无可避,便也只能如此。” 顾流觞抿了抿唇,低声道:“师尊为何觉得我对她有好感?” 沐依裳一怔,“你为她求情。” 少年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只是因为师尊是那般教导我的,并非好感。” 这话让沐依裳哑口无言。 事实上,倘若没有在事件之中,或许真的如所说的那样。 可沐依裳心里被前世的仇恨蒙蔽了,难免将两件事混为一谈。 见她不言语,顾流觞又问:“师尊说过同门之间的情谊深厚,要互相帮助的,为什么偏偏在萧漱玉身上行不通,难道是因为……” 他顿了顿,有些紧张地问:“因为萧师伯吗?” “什么?”沐依裳不解。 顾流觞不敢再问,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沐依裳生气。 沐依裳思索了他的话,得出一个结论,“你以为我在吃醋?” 顾流觞别扭道:“难道不是吗?师尊喜欢萧师伯,那位萧师姐显然也……喜欢萧师伯。” 说这话的时候,顾流觞心里酸极了。 他萧跃笙到底凭什么,已经得了师尊的喜欢却还要招蜂引蝶,实在可恶。 像他这般洁身自好的,反而得不到师尊的青睐。 显然他是忘了前世水月宫被各宫女修踏破门槛的情况了。 沐依裳突然笑了,“争风吃醋什么的,我做不来。” 这话是否认了顾流觞的猜测,让他心里松了口气。 “倘若我知道我喜欢的人有了别人,即便我再怎么喜欢他,也不可能与他再有牵扯。我从不是个大度的人,做不来争风吃醋尔虞我诈的事来。”沐依裳坚决道。 顾流觞听罢立刻解释:“我对萧漱玉一点好感也没有,若是师尊不高兴,我以后瞧见她便绕道走,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别人。” 他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让沐依裳误会了自己心里还有别人。 哪怕心里知道师尊不接受他,但也要在基础条件上表现良好。 沐依裳趴在他腿上,笑了笑,“你紧张什么?” 顾流觞脸上一红,难为情的抿了抿唇,道:“我……我怕师尊也不想同我有牵扯。” 沐依裳将小爪子搭在顾流觞的手背上,道:“阿觞,我对你总是更宽容些的,倘若你不是从小被我养大,这么多年都在我身边的话,我一定不会容下你。” 他把沐依裳的小爪子握在手里,抱着小狐狸的腰身搂在怀里。 顾流觞将脸颊埋在小狐狸心窝,轻轻的蹭了蹭,却被沐依裳一脚踢在他脸颊上。 他毫无防备的松了手,沐依裳立刻跳下来,躲进那堆衣裳里。 方才只是被软软的小爪子碰了碰,再加上听了沐依裳那些话,他心里欢喜,一时间有点控制不住想抱抱她,却忘了顾及其他。 顾流觞脸上被踩了个狐狸爪印,有点委屈的说:“师尊,好疼。” 沐依裳从衣裳里探出一个脑袋,有些难为情,“你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准乱动。” 顾流觞为自己的冲动深感后悔,但也只能亡羊补牢,“可是,师尊,我看不见,我好害怕,你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害怕……” 眼见着少年开始颤抖,沐依裳又有些心软,嘴里叼着衣裳,罩在自己身上,重新进顾流觞怀里。 她警告道:“不准乱碰我,也不准……像刚才那样抱我。” 虽然沐依裳很心疼他眼睛受伤,但此刻却莫名觉得有点庆幸。 要不是顾流觞的眼睛看不见,说不定会因为她真身的样子而嫌弃她呢! 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师尊是个厉害的人物? 她现在这样,像个小宠物似的,也未免太丢脸了。 顾流觞点了点头,不敢再有动作。 只是这样和师尊依偎在一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妖王和恶妖的妖力太过浓郁,顾流觞为了消耗掉邪魔之气带给他的魔性,要让眼睛上的伤口一直存在。 可随着妖力一点一点在他体内转化成他可以利用的魔气,他身上的伤痕也会在瞬间愈合。 为了不让沐依裳怀疑,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割开伤口,装作还没有恢复的样子。 在恢复的不仅仅是顾流觞,还有沐依裳。 都被打回原形了,沐依裳也只能趴在顾流觞怀里闭目调息。 三日后,沐依裳的法力便开始逐渐恢复。 这日她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正将脑袋靠在顾流觞肩头,以至于一睁眼便瞧见了顾流觞耳畔垂下来的几缕青丝。 她闷哼了声,揉了揉眼睛。 几乎是瞬间,她感觉身子一凉,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经过这一晚上,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成人形了。 但由于灵力只恢复了一点点,以至于她还是很虚弱,甚至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 此刻的她,正以一种很暧昧的姿态坐在顾流觞腿上,两条藕臂搂着顾流觞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大约是感觉到了沐依裳的动作,顾流觞动了动,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师尊。” 这一声可把沐依裳吓坏了,她立刻胡乱的往身上套衣裳。 等到她把自己收拾整齐了,才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流觞。 那人仍旧被黑纱笼罩着一双眼睛,此刻虽然面对着她,但却视线受阻。 沐依裳这才松了口气,再次感谢顾流觞的眼睛受了伤。 尽管如此,沐依裳还是轻咳一声,别别扭扭地说道:“师尊在这儿。” 方才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少年这时才回过神来,红着耳朵嗯了一声。 看他这反应,沐依裳心里咯噔一声。 她试探性地问:“你的眼睛,还没有恢复吧?” 顾流觞一怔,耳根子红透了,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还没有。” 沐依裳不太确定,解开他眼睛上的黑纱,果然瞧见伤口仍然在,这才放心下来。 可随即,她心底又生出些怜惜,抬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眉眼。 一触碰到对方,那人便不自觉颤抖几下。 沐依裳以为是弄疼了他,立刻收了手,“还在痛?” 顾流觞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撒娇道:“师尊吹吹,好疼。” 沐依裳捧着他的脸动作轻柔的吹了吹,随着她吹气,那人簌簌的睫毛轻轻颤一颤。 到底是生的好看,这样近距离看他,仍旧没有半点瑕疵,除了眼睛上的伤痕。 恍惚间,沐依裳隐约觉得顾流觞眼睛上伤口的位置好似有些不太一样。 还未来得及多想,顾流觞便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师尊,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沐依裳心疼的搂过他的肩膀,轻轻拍抚着少年单薄的后脊,“再等等,你白师伯和萧师伯会想办法来救我们的。” 一听到‘萧师伯’三个字,顾流觞的唇角便不自觉耷拉下来。 等他们从这里出去,他一定得想个办法让师尊讨厌萧跃笙才行。 这几日的时间里,锁妖阁修为高深的妖邪已经被顾流觞杀了个干净,虽然还有几百小妖存活,即便没有足够的妖力,但聚集在一起也足够顾流觞使用,但他却不敢这么做。 毕竟偌大的锁妖阁里若是没什么妖邪盘踞,只怕师尊会起疑的。 七日后,锁妖阁上空落下一枚传音镜。 沐依裳才终于和外界有了联系。 白青竹紧张地喊她,“师妹,沐师妹……师妹!!!” 沐依裳和顾流觞已经在锁妖阁里待了十几日,白青竹会这样紧张也是无可厚非的。 “还没死。”沐依裳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面终于冷静了下来,长长的舒了口气,道:“小流觞呢?他也没事吧?” 沐依裳侧目看了一眼顾流觞,道:“他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眼睛受了伤。” 白青竹道:“那就好,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破除锁妖阁秘法的方法,明日是十五月圆之夜,阴气重,要破除至阳的封锁法术最合适。你和流觞且先忍耐一下,明日便救你们出来。” 事实上,要接触锁妖阁的秘法并不难,只是要保证成千上万的妖邪不冲出来还要从其中救人,那便难如登天了。 章节目录 045章 怀疑 沐依裳应了一声,便和白青竹商量起了如何里应外合破开封印的一个裂痕,待两人出去之后,还要进行相应的裂痕修复工作。 自始至终都是白青竹在同沐依裳说话,顾流觞便以为萧跃笙并没有参与营救行动。 他突然开口问道:“萧师伯呢?他不来救我们吗?” 萧跃笙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我不善言辞,还是掌门师兄诉说比较妥当。” 沐依裳笑道:“没关系,萧师兄能来救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听她这么说,白青竹便立刻开始吹捧萧跃笙。 顾流觞在袖子下捏紧了拳头,牙齿更是咬得咔咔作响。 他原本是想让师尊看清楚那臭男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心态,如今可倒好了,让萧跃笙在师尊面前赚足了好感。 白青竹滔滔不绝地夸,像是没完没了似的。 顾流觞沉默了片刻,开口打断,“师尊,白师伯声音好大,我的头有点痛。” 说着,他便歪了歪身子靠在沐依裳肩头上,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两人所在的最上层锁妖阁是空间最狭小的一层,再加上如今锁妖阁里空荡荡的至少从上往下三层都没有妖邪敢停留。 是以,白青竹的声音在这样的空间中,的确是挺吵的。 这时,白青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沐依裳回答:“最上层的锁妖阁。” 白青竹皱了皱眉,道:“按理来说越是上层的锁妖阁,乱七八糟的小妖越多,你们那边怎么这样安静?” 这一点,沐依裳也一直觉得很奇怪。 “我也不知是何缘故,但这里的的确确没有半个小妖,似乎都往下层去了。”沐依裳道。 白青竹和萧跃笙听罢相视一眼。 这样的情况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锁妖阁的位置就在若怀宫的范围内,可以说几乎是萧跃笙在管理着锁妖阁。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发现过这种异状。 白青竹道:“师妹,此事不太对劲,你多留个心眼,我和萧师弟先去看看情况,其他事情之后再同你说。” “好。” 切断了传音镜之后,白青竹和萧跃笙便匆匆赶到了锁妖阁外。 两人一左一右席地而坐开始施法。 一番探查之后,两人缓缓睁开了眸子。 白青竹有些不敢确定的看向萧跃笙,问道:“这种事,从前可有发生过?” 萧跃笙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妖邪都盘踞在第一层和第二层,在往上,几乎没有妖邪停留,更奇怪的是,这些妖邪之中竟然没有一个厉害的妖物,全都是些……喽啰。 白青竹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他道:“自从我继任掌门之后,霜华门中少说也抓捕了几千妖邪,可如今里面竟然只有几百只,还是修为极低的妖物。” 萧跃笙轻轻点了下头,道:“我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以往锁妖阁里的妖邪之气旺盛的很,可如今却好似被抽干了一样。” 白青竹摇着头,“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也不知这种情况多久了。” 如今的锁妖阁是若怀宫在看守的。 而萧跃笙指派的弟子便是萧漱玉。 一想到萧漱玉,萧跃笙的脸色便不太好看,甚至对她生出几分怀疑。 旁人不知道内情,他这个做师尊的是最清楚的。 萧漱玉是魔族之体,并非凡人。 她刚入霜华门的时候年纪还小,又因为身子虚弱,一时间探查不出也是有的。 随着萧漱玉年岁的增长,那孩子身体里开始涌现出魔气,慢慢也就有了魔族的一些特征。 为了能改掉她的魔性,萧跃笙只能对萧漱玉更多上心些,教她一些能够摒除魔性的术法。 长年累月的修行之后,萧漱玉几乎彻底摆脱了魔族的天性,如今即便有人探知也很难察觉。 只不过,从始至终都知道真相的萧跃笙不免怀疑,萧漱玉会不会重蹈覆辙,重新修行魔道。 倘若真是那样,锁妖阁里的妖邪对她而言便大有裨益。 凡人修魔是有违正道,要受到天惩的,但魔族却不会如此。 因而,如今最值得怀疑的便非萧漱玉莫属。 萧跃笙立刻拱手告辞,“掌门师兄,此事我需要去调查一番,师兄且先回去等我,等我调查出结果,便立刻向师兄禀报。” 白青竹作为掌门多年,轻而易举便看出了萧跃笙心事重重。 他也不做为难,只提醒说:“此事紧急,事关沐师妹的生死,萧师弟可要速速查明。” 萧跃笙颔首,“我明白。” 目送着白青竹离开之后,萧跃笙便匆匆往演武场去。 这个时辰,弟子们应该都在演武场中训练,包括萧漱玉。 果不其然,当他赶到时,萧漱玉正和几个师兄弟一起训练。 远远的,萧漱玉便瞧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她的余光时时刻刻跟随着萧跃笙的脚步,虽然知道他不会看自己一眼,但萧漱玉就是忍不住注意他,恨不得将眼睛都黏在他身上。 虽然掌门师伯有意隐瞒,但水月宫里出了什么事却闹得人尽皆知。 霜华门中的八卦传的满天飞,根本隐瞒不住。 更有甚者,竟然将她先前在水月宫受了惩罚的事情联系起来,说萧跃笙是为了给自己的爱徒出气,将沐依裳和顾流觞亲手推下万尘渊的。 想到这些离谱的传言,萧漱玉不自觉苦笑了下。 若师尊真能这般为了她,让她死都值得了。 不过是片刻晃神的功夫,萧跃笙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萧漱玉很是受宠若惊,顿时眉开眼笑地看向萧跃笙,雀跃道:“师尊,您是来看我的吗?” 这番话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此刻萧跃笙的那张臭脸实在不像是来看她,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她不该对师尊抱有任何幻想。 当日她在水月宫受了鞭刑,踉踉跄跄地赶回若怀宫。 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将这件事告诉师尊,让师尊替她做主。 可当萧跃笙看到她的时候,也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你从哪里弄了一身伤回来。” 萧漱玉摇摇晃晃的跪在地上,道:“师尊,我今日去水月宫想为之前的事情向沐师叔道歉,可沐师叔却不分青红皂白,羞辱我与师尊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还……还出手对我施以鞭刑。师尊,您可一定要为弟子做主,我若怀宫的弟子,怎么可以就这样被水月宫羞辱?” 虽然萧漱玉不认为萧跃笙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就和水月宫闹翻了,但至少她也要让师尊知道水月宫宫主是个怎样斤斤计较的小人。 可事情却不似萧漱玉预想的那样发展,反而完全相反。 萧跃笙冷声道:“方才沐师妹已经向我传过音,道了歉。” 他说这话的时候淡淡的,让人听不出话里的情绪。 萧漱玉不能确定,便又道:“可是弟子身上伤得很重,岂是一句道歉就能了结的?” 萧跃笙甚至没有抬起眸子,正正经经的瞧一瞧她身上的伤口,而是平静地说:“你想如何?” 这话简直像是一盆冷透了的冰水,从上到下浇了个透心凉。 萧跃笙跪坐在地上,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那个她爱慕已久的男子,那个她从小就敬仰,希望能嫁给他的男子。 他此刻却说着这样冰冷的话,简直让人寒心。 尽管沐依裳鞭打她,她也没有觉得这样痛苦,但此刻看着师尊漠不关心的表情,她心里疼极了。 恰如此刻,她心爱的师尊仍旧用这样的眼神,用冰冷刺骨的目光盯着她瞧。 “跟为师过来,为师有话问你。”萧跃笙的声音冷冷的,宛若春寒水中的冰。 “是!” 萧漱玉垂头丧气的跟在萧跃笙身后,亦步亦趋。 直到萧漱玉跟着萧跃笙进了书房,两人才停下。 萧跃笙道:“不必关门。” 萧漱玉刚想将书房门关上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是了,她差点就忘记了,师尊不会和她单独在密闭的房间里独处的。 萧漱玉垂着眸子站着,像块木头似的。 萧跃笙问她,“近来锁妖阁的情况如何?” 一听到‘锁妖阁’三个字,萧漱玉的手便捏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去,让她心里萌生出恨意。 果然,师尊还是在意那个女人。 该死的沐依裳,真是阴魂不散。 她沉默良久,还是不得不回答萧跃笙的问话,“一切如常,只不过沐师叔的事情,师尊说不准我插手,我便没再留意。” 萧跃笙的眸子沉了沉,突然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案台上,“孽障,跪下!” 这突如其来的雷霆震怒让萧漱玉有些措不及防,她抬眸怔怔地看了萧跃笙一眼,惶惶然喊了他一声,“师尊?” 她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她,一定和沐依裳有关。 自从那个女人和师尊相处,师尊对她的态度就越来越严肃冷淡。 萧跃笙怒喝道:“今日随掌门师兄一起去锁妖阁探查情况,发现锁妖阁中妖邪消失大半,你作为每日看守锁妖阁的弟子,竟然对此毫不知情?” 锁妖阁的确是萧漱玉看守的,但这地方宛若铁桶一般坚不可摧,多少年都是风平浪静的,自然是不必多费心思去关注。 哪怕是作为看守弟子,萧漱玉也只是偶尔去看一看情况,只要锁妖阁没有被妖邪冲破,她也不会深究。 她如何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萧漱玉眼珠儿转了转,想到了什么,“师尊,或许是沐师叔屠杀了锁妖阁的妖邪,此事于我无关啊。” 然而,这话换来的只是萧跃笙再次震怒,“身为看守弟子,出了事自然第一个要追究的便是你,你竟然推卸责任说与你无关?哪怕此事不是你所谓,单单你对此事毫不知情,甚至毫无察觉,便该治你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在正经事上,萧跃笙一贯是这样严肃苛刻的,这一点萧漱玉很清楚。 她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道:“师尊,是弟子的过错,弟子认罪,是弟子看守不利,请师尊降罪,莫要气坏了身子。” 萧漱玉很清楚,师尊在气头上的时候,若是和他对着干,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这种时候,还是尽快认罪的好。 可饶是如此,萧跃笙也并没有原谅她,反而问她:“那些妖邪的去向,你当真不知?” 这话问得萧漱玉一愣,而后很快就明白了萧跃笙话中的意思。 她睁大了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萧跃笙,道:“师尊,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已经猜到了,但萧漱玉还是不敢相信,她要听师尊亲口说出来。 她想就算师尊真的怀疑她,至少也该给她些许薄面,委婉些说出口。 可萧跃笙却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不是在用锁妖阁中的妖邪修行歪门邪道?” 萧漱玉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她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愚蠢,总是自己骗自己。 她低垂下眼眸,道:“不是我。” 萧跃笙狠拍了下案台,“不是你,你告诉我,若不是你,还会是谁?霜华门中除了你,还会有谁能修行魔道诡术?” 是了,霜华门之中,只有她一个魔族。 哪怕师尊把这件事隐瞒的很好,可他心里始终还对此怀有芥蒂。 “师尊明明从前对我说,修行之人,不论出身,不管是人,妖亦或者是魔,在大道面前众生平等。倘若真的平等,为何师尊不怀疑别人,偏偏要怀疑我?”萧漱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失望。 她失望的实在太多了。 师尊永远都是这样,一面给她希望,一面又将她推进深渊。 无论什么时候! 或许是萧漱玉心中积攒的怨气太深了,以至于此刻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师尊心里,我就是一个罪无可恕的魔族,是也不是?” “萧漱玉!”萧跃笙冷声斥责,“你再用什么语气同为师说话?” 萧漱玉苦笑了下,“那师尊呢?师尊可以随意怀疑我,我却不能有半点不满是吗?” 章节目录 046章 谈判 萧跃笙眉头更紧了几分,他看着眼前的萧漱玉,再次问道:“此事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师尊既然不相信我,为何还要问我?”萧漱玉几乎是破罐子破摔,对萧跃笙也不抱有希望了。 显然,一向很有威严的萧宫主被这样质问,眉头变成了川字型。 “出去!”萧跃笙怒声叱责。 萧漱玉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直到萧跃笙再次让她出去,萧漱玉才踉踉跄跄地起身。 她抬眸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师尊,眸子里满是失落和难过。 可萧跃笙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半点怜惜之意。 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师尊从前对她很好很好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就只是因为她喜欢他? 在她转身过去之后,刚抬起脚步走了两步,就突然又停了下来。 “师尊。”她突然喊了他一声,并没有转身,只是维持着这样背对着萧跃笙的姿态。 “为什么师尊要这样的对我?”她问。 身后仍旧没有半句回答。 萧漱玉苦涩的笑了笑,“师尊,爱一个人是罪过吗?” 她的声音卑微又脆弱,很是可怜。 “如果我没有说过喜欢师尊的话,师尊今日还会这样怀疑我吗?”她又问。 没有回答,还是没有回答,始终如此。 萧漱玉仰起头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来,像是要用这种方法压制住心里的难过。 萧跃笙沉默了起来,即便他早就被萧漱玉惹恼了,可在听到萧漱玉的这番话,他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沉。 他没办法否认,自己之所以对萧漱玉这样苛刻疏离,原因无他,全是因为她对自己抱有不该有的念头。 从前,他也是很喜欢这个弟子的,可偏偏她心思不纯。 心思不纯!萧跃笙眸子沉了沉。 正如萧漱玉所问的那样,‘爱一个人是罪过吗?’ 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个答案无疑是否定的,可他却在用实际行动表明着这句话。 萧跃笙闭了闭眼睛,他沉声道:“漱玉,你先出去吧,今日之事师尊会查明真相,方才对你的怀疑,若是不实,师尊会向你道歉。” 他还是回避了萧漱玉最想听的答案。 萧漱玉缓缓摇了摇头,离开了。 她走之后,萧跃笙还久久沉浸在方才萧漱玉所说的那些话之中。 萧漱玉是他唯一的女弟子,在她之前,萧跃笙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女子相处,更别说教导了。 不可否认,萧跃笙在萧漱玉喜欢他的这件事上,根本不知如何处理。 但是他知道一点,就是自己绝无可能接受和自己的弟子相爱甚至成婚。 仙门中师徒之间结成道侣之事时常发生,可对萧跃笙来说,这是不正常的。 他和萧漱玉没有可能,也不想给她希望,所以才这样严格的对待她,希望她不要误入歧途。 只是,萧跃笙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方式或许会伤害她,但也只能如此。 萧跃笙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萧漱玉浑浑噩噩的离开,并没有再回演武场去,她实在没心情修炼,情绪更是糟糕到了极点。 她在心里咒骂着沐依裳,几乎把所有自己只晓得怨毒的词汇都用在沐依裳身上。 都是因为她,如果没有她,如果不是因为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间,萧漱玉便走到了锁妖阁前。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再看看那高耸的楼阁,眼神越发狠毒。 沐依裳,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 作为锁妖阁的看守人,萧漱玉是最清楚锁妖阁的结构和锁妖阁的情况的。 她将一枚令牌抵在阁门的凹槽上,很快阁中的情况便显露无疑。 这是霜华门中特制的令牌,为的是让萧漱玉这样的修为并不算高深的弟子能够方便探知锁妖阁的内情。 若是换成萧跃笙和白青竹等人,便也不需要这种琐碎之物便能轻而易举的一探究竟。 此刻,萧漱玉看着锁妖阁发出一片金光,而后阁中妖物的所在便出现在萧漱玉眼前。 萧漱玉很是惊讶,师尊一点也没有说错,如今锁妖阁中的情况的确有些古怪。 大妖恶妖全然不见,还剩下的几百个小妖邪也都是些喽啰,便是她萧漱玉也能对抗。 若真如师尊所言,锁妖阁中无外人闯入的情况下,应当是沐依裳所为。 萧漱玉微微眯起眼睛,又觉得凭沐依裳也不该如此实力。 难不成……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紧绷,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 不会,不可能的。 眼下应该是最好的机会,只要她趁现在进入锁妖阁,应该能一举杀掉沐依裳。 萧漱玉唇角微微扬起,她将那枚令牌收了起来,而后将手掌抵在门前。 很快,在少许灵力的驱动下,锁妖阁的大门便打开了一条缝隙。 虽然她要进入锁妖阁,但也要保证锁妖阁里的妖邪不能冲出来。 可萧漱玉还是低估了锁妖阁中妖邪的畏惧,就在她破开裂痕之时,几只小妖惊慌失措的从锁妖阁中逃了出去。 萧漱玉想要去追,但又怕因此失去了这个机会。 眼下杀掉沐依裳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能因小失大。 下定了决心,萧漱玉便匆匆冲进了锁妖阁。 一层全是小妖,萧漱玉很快就杀到了二层。 再往上,几乎不见妖邪。 萧漱玉知道这并不合理,但心里要杀掉沐依裳的决心太过强烈,以至于她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 每往上一层,萧漱玉心里就越发激动。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将沐依裳杀死,她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 终于,萧漱玉到达了最上层。 听到脚步声,沐依裳和顾流觞几乎是同时转头向她。 只不过,顾流觞的眼睛上还笼罩着一层黑纱。 萧漱玉的视线在顾流觞身上停留了数息,眉头也紧紧的皱着。 不过,她虽然有些好奇顾流觞为何要蒙着眼睛,却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 她将视线转移到沐依裳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虽然萧漱玉压抑不住自己想要立刻杀死沐依裳的心,但她也不想在顾流觞面前动手,虽然他看不见,但若是沐依裳喊叫出声,他还是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漱玉虽然不在乎顾流觞,但她在乎萧跃笙,总要以防万一,不能留下把柄。 她笑道:“沐师叔,我来救你了。” 这话并没有让沐依裳放松戒备,反而让她的眉头皱的紧绷绷。 沐依裳冷笑:“你来救我?还是来杀我?” 见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看穿,萧漱玉也丝毫没有表露出任何慌张,反而淡然的笑着说:“沐师叔这是什么话,我作为锁妖阁的看守者,阁中出了事,我自然是要负起责任的。我好心好意地来救沐师叔,沐师叔为何这样对我?” 沐依裳毫不买账,“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对先前我罚你的事情耿耿于怀,没想到你倒是心胸宽广。” 此时,顾流觞也开了口,“掌门师伯在何处?” 萧漱玉扫了他一眼,道:“掌门师伯让我先进来瞧瞧情况,你们先跟我来。” 说着,她便转身要往楼下去。 可沐依裳和顾流觞一个人也没跟上来。 萧漱玉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便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向二人。 “怎么,师叔和师妹这是不相信我吗?”她道。 沐依裳双手环抱在胸前,用一副看热闹的眼神看着她,像是把她当杂耍的猴子看待。 萧漱玉对她这样的眼神很是不满,狠狠的捏紧了拳头。 “师叔这是怕我?”萧漱玉挑衅道。 还没等沐依裳开口,顾流觞突然道:“师尊,要不,我随她去瞧瞧情况?!” 沐依裳并没有回答,反而是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 顾流觞垂眸,隔着黑纱看着手腕上的那只手,心里有些发颤。 他立刻想起了先前答应过师尊什么,道:“我都听师尊的。” 说着,他往沐依裳身后躲了躲,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搭在沐依裳的肩头上,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媳妇儿的样子。 萧漱玉看他这样,眸子不由得更深了深。 “师叔不要对我这样防备,我倒是知道师尊的一个秘密,不知道师尊有没有兴趣和我探讨一番?”一计不成,萧漱玉又出一招。 沐依裳仍旧一副不上套的样子,萧漱玉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 “流觞的身份,师叔可瞒不过我,难道师叔是想让我在流觞面前说出来吗?”她道。 即便是再怎么防备萧漱玉,此刻沐依裳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关于顾流觞的事情,他的身份! 这是沐依裳最为忌惮的事情,自然没办法不在意。 她刚抬起步子往前一步,肩膀上的那双手却抓紧了。 “师尊。”他出声喊她。 沐依裳心里也跟着一颤,道:“阿觞,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我去瞧瞧她有什么计谋。” “可是师尊……”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沐依裳打断了,“听话!” 虽然顾流觞从没觉得萧漱玉会对师尊有什么威胁,也觉得一直以来都是师尊对萧漱玉有什么偏见。 可是,若是对方是师尊讨厌的,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师尊才不会无缘无故讨厌一个人,如果有,这个人一定不会是个好人。 顾流觞知道沐依裳眼下修为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根本无法承受。 再加上他现在这样的状况,就算能护得住师尊,可在师尊面前表现出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是以,无论是那种选择,他都无法选择,因而才不能松开沐依裳的手。 他知道师尊在顾虑什么,无非是他男扮女装的事情。 可沐依裳的眼神坚决,果断地拂开顾流觞的手,“阿觞听话,在这里等我。” 顾流觞透过黑纱看向萧漱玉,他轻轻吹了口气,让眼睛上的薄纱飘起。 就在眸子露出来的一瞬间,他给了萧漱玉一个警告的眼神。 萧漱玉只觉得后背一寒,眼神越发沉重了。 沐依裳同萧漱玉下了一层,“你要说什么?” 萧漱玉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沐师叔还真是用心良苦,就这么害怕被顾流觞知道他是男儿身吗?” 这话让沐依裳的眸子顿时沉了下来,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果然已经被她知晓了。 瞧见沐依裳的深情,萧漱玉更是欢喜极了。 她太喜欢此刻沐依裳的表情了,就是这样,最好在惊惧一些,让她高兴高兴。 “你难道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萧漱玉问道。 沐依裳当然好奇,她自认为自己将这件事隐瞒的滴水不漏,除了白青竹便在无人知晓。 更何况顾流觞天生一副雌雄莫辨的美人相,除非他自己发现自己的情况,否则…… 难不成! 沐依裳脑海中浮现出一种可能,顾流觞和萧漱玉私下有来往。 想到这种可能,沐依裳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萧漱玉似乎是看出了沐依裳内心的想法,脸上的笑容越发遮掩不住。 她嘲讽道:“沐师叔好像很在意的样子嘛,是在意我为何发现了顾流觞的身份还是在意我和你的宝贝徒弟有来往?” 沐依裳抿紧了唇,良久才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萧漱玉的眼神狠了狠,道:“我想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 此刻,她也不想跟沐依裳说些废话,更是不再用嘲讽的语气称呼对方为‘师叔’。 两人不知道的是,不放心沐依裳的顾流觞已经元神出窍,正站在沐依裳身后。 他隐匿了身形,两人都未尝察觉。 顾流觞上下打量着萧漱玉,不知她到底是如何知晓自己的情况,更不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他早已经警告过对方,不能伤害师尊,否则的话,他不会轻饶。 看样子,萧漱玉根本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好在他现在吸收了锁妖阁里的大量妖邪之气,如今修为暴涨,便是千百个萧漱玉对付起来,他也不在话下。 沐依裳问:“你是为了你师尊?” 章节目录 047章 惊天秘密 萧漱玉的表情冷了冷,道:“沐依裳,就凭你也敢染指我师尊,你凭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 萧漱玉喜欢萧跃笙,这便是她的软肋。 只要一提到他,萧漱玉便是这么一副被惹恼了的表情。 沐依裳倒也不急不躁,道:“所以你是想威胁我,让我离开你师尊?” 萧漱玉眼睛眯起,冷笑道:“不够,我要你的命。” 此刻沐依裳的修为,的确比不得萧漱玉,但她毕竟是灵狐之身,若是此时抛弃以往的修行,转而坠入妖道,倒也不怕萧漱玉。 只是此种办法是最下等的主意,若非逼不得已,她不会如此。 一想到还在上层的顾流觞,沐依裳也得做足万全的准备,怕只怕……顾流觞会站在萧漱玉这一边。 沐依裳想到顾流觞向她做出的保证,怀着再相信他一次的念头,还是将脑海中的疑虑驱散了。 “可是流觞还在楼上,你难道也要杀了他不成?”沐依裳问道。 萧漱玉莞尔,“我自有办法说服他,不瞒你说,我和流觞之间的关系,要远比你想象的更深厚。” 听闻此言的顾流觞一怔,眉头立刻紧了紧。 不可否认的是,他此刻心中有些惶恐。 是的,他有点怕了,怕师尊会就这么相信了萧漱玉的话。 他和她什么都没有,甚至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 难道只是因为他说喜欢师尊,对方便断定他是个男子? 这也未免离谱! 沐依裳沉默片刻,简直把顾流觞的心都沉到海底去了。 “看来你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来的,只不过你不担心吗?”沐依裳淡然地说。 萧漱玉眸子冷了冷,道:“我担心什么?” 沐依裳将手附在自己小腹上,道:“我已经怀了你师尊的骨肉,你就不担心我死了之后,会成为你师尊一辈子的遗憾?” 听了这话,萧漱玉双眸骤然睁大,脚步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你说什么?” 沐依裳浅浅的笑了,“你还不知道吗?已经一个月了,你师尊也知晓此事的,不然你以为为何我们要这么着急打算成婚?” 萧漱玉的脸色煞白,“你胡说八道,我师尊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沐依裳,你竟敢辱没我师尊的名声,我饶不了你。” 在她即将拔出佩剑的一瞬,沐依裳先一步将手臂横在她面前。 “虽说若怀宫不主修医术,但基础的脉象应该也能诊断的吧?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自己切一切看。”沐依裳说得泰然自若,胸有成足的模样。 她唬住的不仅仅是萧漱玉,还有顾流觞。 此刻顾流觞正惶惶然的看着她,心都快碎了。 怎么可以?师尊她怎么可以! 少年眼神里流露出绝望和无助还有怨毒。 杀了他,绝对要杀了萧跃笙! 他怎么敢这么对待师尊?他怎么敢的? 便是他两辈子都没有染指师尊一下,如今却轻而易举地被萧跃笙得了去,他恨不得把萧跃笙碎尸万段,吃肉喝血! 萧漱玉已经颤颤着将手伸了过去,就在触碰到沐依裳手腕的刹那,她又像是被业火灼烧了似的,猛地将手收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为了保存自己心中对萧跃笙的最后一丝幻想,她恶狠狠道:“你休想骗我,就算你怀了身孕又能如何?你的死会归结到锁妖阁中妖邪的身上,而非是我,难不成师尊还能连坐到我头上不成?” 沐依裳见她不肯切脉,便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 亏得她还耗费了不少灵力来伪造脉息,没想到萧漱玉这疯女人竟然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她道:“不管是谁杀了我,我带着他的孩子赴死,总归会成为他心头的朱砂痣。看样子师侄还是太年轻了,不懂这男人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既如此,便让我这个做师叔的好好教教你。” “大部分男人都是不会爱上一个女人的,如果会,有一半是对这个女人的某些东西有所图谋。比如说,美貌,再比如说,地位。” 她说这些全然是为了打击萧漱玉的自信心。 论美貌,沐依裳甩她几百条街。 论地位,沐依裳身为水月宫宫主,更不是萧漱玉能比拟的。 沐依裳绕着萧漱玉走了几步,道:“男人贪图美色,喜欢新鲜事物,所以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但若是要让一个男人一辈子死心塌地的记着一个人,爱着一个人,那便要让对方生出责任来。” 她将手搭在萧漱玉的肩头,问她,“你知道男人对什么人会有责任吗?” 萧漱玉眸子紧了紧,她知道沐依裳说不出什么好话,但也想知道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她想知道师尊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个答案,或许只有拥有过师尊的沐依裳能给她。 她沉默不语,等着沐依裳继续说下去。 沐依裳也没有过分吊她的胃口,道:“是一纸婚书。” “除非是花心的男人,大部分男人在成婚之后都是会为了责任和妻子捆绑在一起的,尤其是……那种关系……”说着,沐依裳顿了顿,留给萧漱玉遐想的空间。 她笑,“你现在还未经人事,不明白,一旦男子和女子之间有了那层关系,但凡是有责任心的男子都会心心念念想着把女人娶回家,更别说对方还怀了他的孩子。” “若是在还没负起责任之前,这女子便死了,你说那男人会怎么样?”沐依裳问萧漱玉。 答案不言而喻,萧漱玉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师尊会一辈子记着这个女人吗? 师尊那样一个体面识礼的人,却也难逃这寻常男子的想法吗? 沐依裳见她上了套,便道:“在我看来,你与其杀了我,让我成为你师尊的心头好,还不如留我一命,想办法让你师尊厌弃我。” 萧漱玉已经有了几分动容,但还是不相信沐依裳。 她冷声道:“你想骗我?” 沐依裳摇摇头,道:“怎么能是骗你,我只是想活命罢了。虽然我喜欢你师尊,也愿意给他生孩子,但他终归的没有我的命重要。” 因为她的这番话,让萧漱玉看她的眼神更加鄙夷了几分。 “我师尊会想娶你这样的女人,真是他瞎了眼。”萧漱玉嘲讽道。 沐依裳掩唇笑了笑,道:“我就是这样的女人,我喜欢这个男人的时候,可以为了他和所有人为敌,我不喜欢的时候也可以随时抛弃他。对我来说,男人不过是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最好的。” 萧漱玉冷哼一声,抬手将剑刃抵在她脖颈间,道:“我一想到师尊喜欢你这种人,便想杀了你。” 沐依裳两指夹住剑刃,轻轻甩开,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比较好。我有一个好办法,能让你得偿所愿,也能保全我的性命,你看如何?” 萧漱玉狐疑道:“说来听听。” 既然萧漱玉愿意听她的办法,便是她成功了一半。 沐依裳道:“你瞧瞧我现在修为几乎所剩无几,这锁妖阁中有不少妖邪是被我抓进来的,你说我这样的女子落在那些妖邪手里,会发生什么?” 她话里的意思,萧漱玉听明白了。 看来这女人是打算以自己的名声为饵,交换自己的性命。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若是师尊知晓他私定终身的女子竟然被其他人欺辱过了,自然是不会再要她的。 萧漱玉这般想着,便收回了剑刃。 她双手环抱,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说着,她便走近沐依裳,道:“口说无凭。” 让萧漱玉没想到的是,沐依裳也是个狠人,竟然还没等她亲自动手,便自己撕坏了自己的衣裳。 她又在自己的脖颈,腰腹,手臂,小腿上都捏了几下,直到出现红痕。 不过片刻,沐依裳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唇角还有些许她咬破手指沾染的血痕。 单单是瞧她这副样子,便是什么也不用说,便能让人以为她是真的惨遭了毒手。 沐依裳笑着问她,“这样如何,还满意吗?” 萧漱玉一把捏起她的下巴,道:“不够满意。” 说罢,她便抬手给了沐依裳一巴掌。 她这一下太过突然,以至于沐依裳和顾流觞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她下一巴掌要打下去的时候,她突然感到膝弯一痛,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萧漱玉下意识回头向后看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于是,她也只能当作是自己的腿抽筋了。 萧漱玉从地上爬起来,道:“你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不然的话,就算你出去了,我也有办法和你同归于尽。” 沐依裳却是摸了摸方才被打的那张脸,道:“你放心,我也没那么痴迷你师尊。” 说罢,她便转身往楼上走去。 顾流觞先她一步魂魄归体。 上了楼,沐依裳发现顾流觞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像是在想什么。 沐依裳走到他身边坐下,见他还在发呆,便问他:“怎么了?” 顾流觞像是才注意到她坐过来似的,轻轻摇了摇头。 沐依裳也没有追问,只是抬手抚了抚他的长发,道:“好了,没事了,我们再等一等就能出去了。” 既然萧漱玉敢这样堂而皇之地进锁妖阁,自然是萧跃笙和白青竹已经找到了万全的法子能救他们出去。 顾流觞突然一把抱住了她,道:“师尊,我害怕。” 沐依裳只顾着安抚顾流觞,没留意到那人的一只手按在她手腕的脉息上。 须臾过后,顾流觞松开了手。 相比于松开,说他的手无力滑落更恰当。 正如沐依裳所说的那样,她的脉搏的确是有孕了没错。 顾流觞眸子深了深,心头像是被人用无数根小刺扎着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师尊竟然真的被那混账给…… 顾流觞几乎快要转变成黑色的眼眸再次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他紧紧的抱着沐依裳,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了融进自己身体似的。 “阿觞,疼!”沐依裳无奈的推了推他的肩膀。 顾流觞这才放松了手臂,低声道了歉。 他的手握在沐依裳的手臂上,问:“师尊,你的衣裳怎么了?”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舍得让沐依裳穿着这样一身衣裳,若是被旁人瞧见了,该当挖了眼睛去。 沐依裳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没事,顾流觞也没在追问,只是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罩在沐依裳身上。 “阿觞……”她还想说什么,可那人却已经彻底松开了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背对着她。 沐依裳有些不解,“阿觞?” 顾流觞轻声道:“师尊,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 听他这么说,沐依裳也就不再说什么,扶着顾流觞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上,“墙壁冷,你靠着师尊睡。” 顾流觞似乎想拒绝,可沐依裳没给他这个机会,“乖一点,你身子弱,别冷着了。” 他抿紧了薄唇,不在动作。 事实上,顾流觞一点也不想睡,甚至根本睡不着。 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师尊有孕了这件事。 萧跃笙竟然对他师尊做了这种事,更可恶的是,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他竟还没有想要对师尊负责任! 一想到负责任,顾流觞心里又是狠狠一痛。 他真的希望萧跃笙对师尊负责任吗? 最好不要,最好他辜负了师尊,这样或许师尊就会…… 这个念头折磨得顾流觞心力交瘁。 都是他不好,都是他没有好好看紧了师尊,他竟然不知道这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萧跃笙那混账,表面上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正经模样,竟然背地里做出这种事。 更让他崩溃的是,师尊怎么能允许? 心里这般想着,顾流觞越发难受的攥紧了沐依裳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将她的袖子扯下来。 沐依裳还以为他是在做恶梦,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他的后脊,嘴里还喃喃着:“别怕别怕,没事了,乖。” 师尊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澈好听,像是山间的清泉清脆婉转。 只可惜,这样好的师尊,竟然属于过萧跃笙。 章节目录 048章 各怀心思 原本白青竹和萧跃笙是打算第二日和沐依裳里应外合的。 却在当天夜里,柳舒急匆匆来向萧跃笙禀报,说是萧漱玉不见了。 明日是若怀宫弟子每月一次的休沐日。 按照以往的习俗,在休沐的前一晚,弟子们都会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可今日萧漱玉却没有来,柳舒担心师妹的情况,便匆匆去找她,这才发现萧漱玉不见了踪影。 柳舒带着师兄弟众人几乎把霜华门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萧漱玉。 素日里萧漱玉不爱下山,也没听说她有什么事情需要下山。 这下柳舒不淡定了,连忙将此事禀报给萧跃笙。 萧跃笙得知了此事,顿时脸色大变。 他急匆匆去了霜华宫,求见了白青竹。 这时辰,白青竹正和夫人恩恩爱爱的吃饭呢。 听到萧跃笙求见的消息,他不由得放下手里的碗筷叹了口气,道:“我这掌门做的也忒烦了,难得可以和夫人一起吃饭,真不想管他们的闲事。” 张夫人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行了行了,别矫情了,说的好像素日里我没有陪你吃饭似的。” 她把白青竹拉起来,道:“快去吧,正事要紧,我等你回来。” 白青竹连连摇头,“还不知什么时辰能完,夫人先吃着,等我回来热一热就好了。” 张夫人也不跟他客套,点了点头,招呼着他快点去。 白青竹面见了萧跃笙,自然脸上是带着几分不悦的。 他一贯和沐依裳关系最好,这个冷脸冷面的师弟,他也没有对待沐依裳的那么多耐心。 一见面,白青竹便严肃道:“师弟也未免太没礼数了,这时辰来见我,着实不该。” 萧跃笙连忙拱手道歉,“掌门师兄说的极是,若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跃笙不该前来打搅。只是,我宫中的弟子萧漱玉失踪了,今日为着锁妖阁一事,我将她斥责了一番,恐怕她会因此闹脾气,闯入了锁妖阁。” 白青竹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更是对他生出了几分不满。 前几日沐依裳不慎坠入锁妖阁,萧跃笙虽然也从旁协助,但却不曾这样急切。 今日只是弟子失踪,他便这般着急。 原本白青竹觉着萧跃笙成熟稳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便也和夫人商议着撮合他和沐依裳。 经过这件事一看,萧跃笙对待沐依裳还不如对待自己的徒弟,白青竹便对他生了些嫌隙。 萧跃笙没留意到白青竹的心思,又道:“掌门师兄,虽然我知晓不该这样莽撞,但锁妖阁那地方妖邪之气过剩,哪怕没有大妖恶妖的统领,只怕也很难让人待下去。眼下既然阁中没有那么多妖邪盘踞,不如趁此机会,早些将他们救出来如何?” 白青竹的脸色有些沉,看不出情绪。 但若是对他熟识的人便一眼能看出他的不悦。 沐依裳和顾流觞坠入锁妖阁已经这么多天,萧跃笙从未这般着急的表示沐依裳不能在锁妖阁中久待,如今倒是急切。 原本白青竹还没曾注意,毕竟即便沐依裳修为有损,到底是灵狐之身,即便是妖邪之气横行,也不会对她身体有损。 可方才萧跃笙的这一番话,却让白青竹十分介意。 但锁妖阁中毕竟还关着沐依裳,白青竹也没有拒绝,点头答应下来。 去若怀宫之前,白青竹还是不太放心。 他突然问道:“你说的那名弟子,是柳舒?” 这不怪白青竹会这样想,原本看守锁妖阁的弟子便是柳舒,也是柳舒后来将这项任务交给萧漱玉的。 早先白青竹是很看重萧跃笙的大弟子的,对他的事情也有些了解,至于后来的萧漱玉,他就不甚知晓了。 萧跃笙怔了怔,回答道:“并非,是我座下弟子萧漱玉。” 一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白青竹不由得皱了皱眉。 白青竹是知道这个人的,先前曾有过传闻说萧跃笙唯一的一名女弟子对他动了情。 这事儿虽然是小道消息花边新闻,但白青竹只要不是处理公事,便都是不着调的。 他自然没有错过这些八卦。 虽然,他知道此事,但也自认还算清楚萧跃笙的为人和性子。 萧跃笙这人太正经了,正经到根本不可能和自己的徒弟有暧昧,所以,白青竹也只是当笑话听一听便罢了。 可今日从萧跃笙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白青竹却觉得很不对劲。 作为看守锁妖阁的弟子,就因为师尊叱责了两句,便这么堂而皇之地闯进了锁妖阁? 原本白青竹还没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会儿却觉得哪哪儿都不对了。 那个丫头该不会对沐依裳不利吧? 想到这里,白青竹连忙取出传音镜给沐依裳传音。 不多时,传音镜便联通了,白青竹紧张的问:“沐师妹,你现在情况如何?” 沐依裳笑了笑,“还是老样子,等待你们救援。” 听她说话如常,白青竹松了口气。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锁妖阁里面昏暗,而此时天色又暗了,以至于白青竹方才没留意到。 这会儿他瞧见了沐依裳的窘迫样子,皱眉问道:“你头发怎么乱成这样,脸怎么回事,我瞧不清,是不是有一边肿起来了?” 没等沐依裳说话,他又道:“你凑近点,让我瞧瞧。” 沐依裳胡乱的理了理头发,扯出一个笑容,道:“掌门师兄别问了,我有些累了,你就别打搅我了。” 在她要断开传音的时候,白青竹先一步开口,“沐依裳,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沐依裳眼神有些躲闪,“没,没事。” 白青竹皱了皱眉,“你等着,我们马上就去救你出来,你别睡。流觞,流觞,顾流觞!” 他喊了几声,顾流觞才走进了他的视线。 那人的一双眼睛上仍旧笼罩着黑纱,白青竹冲他喊道:“顾流觞,你好好守着你师尊,若是你师尊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听到了没有?” 顾流觞闷闷的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白青竹断开传音,急匆匆地便和萧跃笙赶往锁妖阁。 一刻钟后,白青竹和萧跃笙闯了进来。 两人到达最顶层的时候,沐依裳正靠在顾流觞肩头,看上去有些虚弱。 而一旁还倒着一个人,正是萧漱玉。 那人倒在血泊之中,看上去有些骇人。 萧跃笙连忙上前将萧漱玉扶起,“漱玉,漱玉?” 萧漱玉眼皮动了动,许久才醒过来,她声音有些虚弱,“师……师尊,您来了?” 萧跃笙眉头紧了紧,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漱玉脸色煞白,抿了抿唇,许久才道:“师尊怀疑……我,我想……想向师尊证明……我的清白,所以……咳咳……” 她咯出两口血来,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萧跃笙见她这副模样,便道:“你别说了,我们先出去。” 萧漱玉却紧张的偏过头去看沐依裳,道:“沐师叔,她……她被那些妖邪给……师尊……您快去看看她吧。” 她自是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要让萧跃笙尽早发现沐依裳的状况。 果然如她所愿,一听到她的话,萧跃笙的视线立刻就转向了沐依裳。 萧漱玉心满意足的看着师尊对沐依裳露出怜悯的神情,这简直让她乐开了花。 为了以防万一,萧漱玉还是对沐依裳使了个眼色,眼神里满是警告。 她的警告对于沐依裳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沐依裳心里也没那么在乎萧跃笙的目光。 相比之下,她更在意白青竹,毕竟是从年少时便交好的师兄,她也是真心实意把对方当成兄长来对待的。 白青竹的脸色有些异样,但却没有表露出萧跃笙的那种悲悯。 沐依裳心中松了口气,倒是生出几分感动来。 果然,还是掌门师兄最了解她。 且不说这事情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按照沐依裳的性子也万万不愿瞧见别人可怜她。 她不同别人说,但骨子里是要强的很。 萧跃笙刚要上前去搀扶沐依裳,却被顾流觞轻描淡写的扶着和他错开了身子。 落了个空,萧跃笙有些错愕的偏过头去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白青竹。 难得的,今日白青竹没有帮他打圆场,萧跃笙倒有些难为情了。 他略有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问道:“沐师妹,你……你怎么样了?” 沐依裳抿紧了唇,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单单是从沐依裳的这副模样来看,真真是让人误会。 衣裳有些褴褛,披了一件顾流觞的外袍,头发略微凌乱,脸上似乎还有红肿的痕迹。 萧跃笙以为她是难以启齿,但还是很负责任的说了一句,“师妹,我不会因此负了你。”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不淡定了。 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萧漱玉了。 她可是满心期待着师尊能因此抛弃沐依裳,可到头来,他竟然只说了一句不会辜负沐依裳的话? 这让她接受不了,手指紧紧的捏成了拳头,恨不得此刻当着师尊的面一拳打在沐依裳的心口上,让她死去。 其次皱眉的便是顾流觞,他看萧跃笙时的怨毒程度不比萧漱玉差。 一想到萧跃笙竟然早早就占有了师尊,他的眼睛都红了。 是真的红了。 隐约间,白青竹感觉到一股邪气弥漫开来,让他皱起了眉头。 显然,萧跃笙也感受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戒备了起来。 锁妖阁中妖邪众多,如今却只剩下这么些个歪瓜裂枣,的确让人起疑。 白青竹几乎是本能的挡在沐依裳和顾流觞身前,动作十分迅速。 反观萧跃笙是后知后觉的留意到,瞧见沐依裳已经有人保护了,他便护着萧漱玉。 不明情况的萧漱玉有些感动,眼巴巴地望向萧跃笙,小心翼翼地揪着他的衣袖。 顾流觞见状一把抱住了沐依裳的手臂,嘤嘤道:“师尊,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害怕。” 沐依裳赶紧把他揽在怀里,搓着他的手臂,道:“没事没事,别怕,师尊在这儿呢。” 那人听了这话,又往她怀里缩了缩,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可谁都没能瞧见那黑纱之下的一双眼睛血红中透着得逞。 他多想就这么一直被师尊抱着,只可惜…… 顾流觞的眸子隔着黑纱看向沐依裳平坦的小腹,趁着她没有主意之时,甚至将手指负了上去。 他是动了要杀死他师尊腹中的孩子的念头的。 只是想要下手,却又不忍心下手。 如果师尊因此恨他,因此难过,该怎么办? 顾流觞的手缓缓从沐依裳腰腹间移开了,他紧紧的环抱住沐依裳,心情复杂。 一面想要把师尊变成自己的,一面又不忍心让师尊因此难过。 顾流觞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都怪自己没本事……没本事让师尊喜欢上自己。 倘若他有足够的魅力,有能让师尊喜欢他的能力,该有多好? 顾流觞想,再这么下去自己大概会疯掉吧。 像前世那样,有的时候一言一行都不受自己控制。 想到这些,他抱着沐依裳的手更紧了几分。 沐依裳以为他只是在害怕,双手扶起他的脑袋,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安慰道:“别怕,只要有师尊在,没人能能把阿觞怎么样的。” 顾流觞身子一颤,薄唇崩成了一条直线。 “师尊。”他声音里有些哽咽。 顾流觞在难过,为师尊只把自己当成小孩子难过。 果然,他喊她这一声,换来的也只是那人再次耐心的安慰。 顾流觞深吸了口气,越发难过了。 等到他身上的戾气散去,白青竹才松了口气,“这锁妖阁不安全,我们还是尽快出去的好,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说罢,他便走在前头,带着几人下楼去。 等到五人下至三层,便瞧见几个小妖躲在角落里发抖。 明明方才白青竹和萧跃笙两人上来的时候,三层还是没有妖邪的,这会儿已经有了。 白青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只能加倍戒心。 小妖们似乎怕极了几人,纷纷瑟瑟缩缩的躲着。 章节目录 049章 演戏 而等到第二层,便开始有妖邪飞也似的从几人身旁掠过,发疯一般地往上层去。 白青竹皱眉感受着周围因为快速移动而卷起的风尘。 “这些东西都疯了吗,这是要往哪里去?”他嘀咕道。 只有顾流觞清楚,这些小妖是在躲避自己。 而此时,他感受到了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于是警惕的转头看去。 隔着黑纱,他瞧见的是萧漱玉审视的眼神。 顾流觞微微拢了拢眉,但也有些欣慰,至少不是师尊。 他最怕的就是师尊发现了他此刻的状况。 萧漱玉突然勾了勾唇,对他笑了笑。 顾流觞不明白这意味深长的笑是什么意思,但总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原本顾流觞并不讨厌萧漱玉的,甚至因为他知道萧漱玉喜欢萧跃笙而对她心生怜惜。 毕竟,她也是个苦命人,和他一样,苦恋自己的师尊却得不到结果。 哪怕前世的萧漱玉曾经做过错事,但顾流觞看待她的时候,总有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是以他对她难免多些照拂。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师尊讨厌她! 如果师尊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了。 再加上就是因为萧漱玉今日同沐依裳说的那些话,让他知晓了师尊有身孕的事实,这更是增添了顾流觞对萧漱玉的厌恶。 于是这会儿,他看萧漱玉哪哪儿都不顺眼了。 妖邪几乎在一瞬间逃窜至上层,无影无踪,致使几人到达一层的时候,空空荡荡什么也不见。 这倒是省了白青竹不少力气。 原本为了防止锁妖阁中的妖邪逃窜,他还做了很多的准备,这下也用不上了。 只不过,方才被妖邪盘踞的时候,白青竹和萧跃笙没能看清楚。 此刻妖邪一溜烟儿的跑了,他们才瞧见那满地的森森白骨。 这些骨头各式各样,甚至并非同一种族所有。 “看来,这些大概就是消失的妖邪。”白青竹道。 萧跃笙蹲在地上检查了白骨,道:“这些骨头从残余的妖气来看,的确是生前强大的妖邪。这里应当是发生了一场很严重的厮杀。” 白青竹眉头微皱,问沐依裳,“师妹,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沐依裳摇了摇头。 她的的确确没有听到什么厮杀,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只不过……她不能完全确认。 “我中途有一段时间晕了过去,还有……因为法力耗尽的缘故,我感受不到锁妖阁中情况的变化。” 虽然沐依裳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也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按理来说,以我的修为,在锁妖阁中撑不过几日,但事实却是我坚持了下来。直到灵力完全耗尽了,我才发现最上层的锁妖阁中几乎没有妖邪盘踞,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沐依裳道。 白青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算了,先不纠结这些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若是师妹还能想起什么事来,之后再告诉我便是。” 沐依裳点了点头。 他用术法打开了锁妖阁一层的结界,五人顺顺利利的离开了锁妖阁。 等到白青竹重新封闭好了锁妖阁,他才松了口气。 此时放松了戒备,萧跃笙也自然而然地从萧漱玉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衣袖。 萧漱玉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抬起眸子看向萧跃笙,“师尊……” 她话还没说完,萧跃笙便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你今日为何要进入锁妖阁?” 人没有救出来的时候,担心对方的安危,可人救出来了,也该是萧跃笙兴师问罪的时候了。 萧漱玉早就有所准备,她低垂着头,把做错了事,心中懊恼的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 “对不起。”她也不急于做出解释,而是惺惺作态的道歉。 萧跃笙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很是较真,他继续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倘若锁妖阁里妖邪消亡和你没有关系,你为何要进去?” 萧漱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沐依裳,道:“我知道师尊不相信我,我也知道师尊心里怀疑我,可我只是想……师尊那样在意沐师叔,是不是我能把她救出来,师尊就会对我有所改观。” 她这戏假的厉害,也就只能骗骗萧跃笙这样的。 萧跃笙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萧漱玉连连点头,“是真的,当然是真的,师尊,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甚至在想,如果我没有那个能力救沐师叔出来,干脆我也死在里面算了。至少那样的话,师尊就会相信我了。” 她的这番话让萧跃笙有些动容。 他心里也是有悔的。 在得知萧漱玉不见了的时候,他心里的确懊悔。 或许是自己的方式用得不对,在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随意的怀疑萧漱玉,是他的不对。 萧跃笙叹了口气,道:“先前是师尊太急躁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虽然萧跃笙的语气仍旧冷冷淡淡,但已经在服软了。 萧漱玉心里欢喜,瞧见台阶,自然立刻就下了,甚至还要捧一捧萧跃笙。 她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师尊,只要师尊相信我就好,只要师尊信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是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这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听得沐依裳直反胃。 她打搅了两人之间的气氛,道:“掌门师兄,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白青竹还在专注的盯着他从锁妖阁中拿出来的那根骨头看,听到沐依裳说话,这才回过神来。 “你要回去了?”白青竹慢半拍地问。 见沐依裳点了头,白青竹又道:“我跟你一起去水月宫,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沐依裳没有拒绝,而后礼貌的向萧跃笙告辞。 届时,萧跃笙才有些抱歉地对上沐依裳的眸子。 他那眼神里仿佛在说:刚才忽视了你,我并不是因为你出了那样的事,才这样忽略你的。 沐依裳看得出他表情里的内容,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对他浅浅的笑了一下。 原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两人都是因为对方还算合眼缘,性子也对胃口才打算凑在一起的。 如今若是真的出了这档子事,沐依裳也不会死缠烂打的非要缠着萧跃笙。 自然,她也不至于因为萧跃笙的疏离而难过。 就在沐依裳转身要走的时候,萧跃笙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沐依裳有些错愕的回头,不解的看向萧跃笙攥着自己的那只手。 顾流觞的脸更是阴沉了个彻底,但由于眼眸上的那块黑纱,旁人看不出来他有多愤怒。 “萧师兄,你这是?”沐依裳不解的问。 萧跃笙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连忙松开了手。 他骨子里是个极传统的人,这样做难免觉得自己出格。 “抱歉,我并非有意轻薄。”萧跃笙解释。 沐依裳并没有同他计较,只是淡淡然地说:“无妨,萧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萧跃笙沉默了一瞬,语出惊人道:“沐师妹,我们成婚吧!” 他之所以这么说,其中有一半的原因是沐依裳遭逢了此次劫难。 出于对沐依裳的可怜和仁善,他才提出这样的请求。 沐依裳怔住了,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 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是曾经想过要嫁给萧跃笙的。 但这种念头也只是因为自己想要一个如同掌门师兄那样的家,萧跃笙人品心性都不错,是个不错的道侣,只不过…… 此刻听到萧跃笙这样直白的说出这句话,她竟然有些……犹豫! 沐依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犹豫,明明原本自己也有这种想法。 只是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不可以。 还没等她做出回答,倒有人先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让沐依裳意外的是,对方不是她的小徒弟顾流觞,而是一直撮合她和萧跃笙的掌门师兄。 相比于萧跃笙突如其来的那番话,白青竹的表现更让沐依裳奇怪。 白青竹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萧师弟还是再等等,沐师妹眼下受了惊,还是让她先休息一段时日再做打算好了。” 听掌门这样说了,萧跃笙也只好点头,“那便等沐师妹身子好些了再回应我,我是诚心诚意想要娶师妹为妻,绝无虚言。” 白青竹敷衍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沐师妹,先回水月宫,我有些事着急问你。” 沐依裳应了一声,便跟着白青竹走了。 一路上,白青竹什么也没说,注意力仍旧在手上的森森白骨。 到了水月宫,三人便进了主殿。 沐依裳扶着顾流觞,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视线受阻的人儿似乎是没有安全感,此刻正紧紧的抓着沐依裳的手。 沐依裳先开了口,道:“掌门师兄,阿觞的眼睛已经伤了好些时日了,你帮他瞧瞧。” 说着,沐依裳取下顾流觞眼睛上的黑纱,瞧着那张漂亮的脸上,格格不入的伤口。 她又不由得感慨道:“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若是日后留下疤痕可怎么办?” “师尊。”顾流觞嘤咛了声,似乎是也有担忧。 沐依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姑娘家家的,哪有不看重自己的容貌的? 虽然顾流觞算不上姑娘家家,可心里倒是小女孩心思。 她一把将白青竹手里的白骨夺下,道:“阿觞的事情要紧,你先给他看看。” 白青竹无奈的看她一眼,沉沉的叹了口气。 沐依裳一怔,想起自己此刻的窘态,道:“你先给他瞧着,我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来。” 瞧见她急匆匆地离开,白青竹再次叹气,喃喃道:“实在是我的错。” 顾流觞道:“白师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师尊没有受辱。” 他知道师尊和白青竹关系甚好,不想让白青竹带着异样的目光看她,因而替她解释。 白青竹踱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一面打量着伤口,一面道:“我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来。就你师尊那个不堪受辱的性子,若是真出了这种事,哪还能如此淡然,怕是早就自尽了。”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顾流觞紧紧的咬住了下唇,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他知道,师尊是这样的,他……深有体会。 前世,就只因自己亲了她一口,她便上吊了。 这是顾流觞两辈子的阴影,难以释怀。 白青竹的话,无疑让他想起了当年之事,不由得心惊胆战。 是了,师尊对待欺辱,一贯是决绝的。 她不喜欢自己,连一个亲吻都这样介意。 突然,白青竹戳了下他的脑门儿,“想什么呢?表情这么凝重,怪吓人的,小孩子家家,要多笑笑。” 顾流觞回了神,道:“没什么,白师伯,我的伤怎么迟迟不见好?” 他成功将话题转移到自己的伤口上,白青竹便专心于他的伤痕了。 顾流觞早就做好了要离开锁妖阁的准备,只要自己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失控,他就能随意收敛自己身上的魔气和煞气。 他吸收了锁妖阁中大妖和恶妖的邪魔之气,如今的修为远在白青竹之上,以白青竹的能力,只要顾流觞可以隐藏,他是无法探查到的。 只不过,短时间内积攒大量的魔气,寻常人会爆体而亡。 对于拥有神躯的顾流觞来说,这一点倒是不必担心,唯独需要担心的是,倘若自己稍有不慎,便容易将身上的戾气暴露。 这比让顾流觞爆体而亡还要严重。 一旦被师尊发现,他就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想到这些,顾流觞的眼眸有些酸涩。 他问:“白师伯,你方才为何要推迟我师尊和萧师伯的婚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青竹是有意从中阻拦的。 白青竹倒也不加掩饰,反而调笑道:“突然就不想让我的宝贝师妹嫁人了呗!” 顾流觞哦了一声,也不追问了。 倒是白青竹,突然嘿嘿一笑,用手肘撞了撞顾流觞的手臂,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道:“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尊啊?” 章节目录 050章 人情世故 顾流觞后背一僵,眉头紧了紧,而后他故作淡然地问:“白师伯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一直以来,沐依裳都是怎么向白青竹隐瞒他的身份的。 但毕竟,他每每生病都是白青竹来给他瞧病,大约也是知道他男儿身的情况。 只不过,此刻被白青竹这样一问,顾流觞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 白青竹瞧他这个反应,心里也是有数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早就发现了,对不对?”白青竹双手环抱,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顾流觞抿紧了唇,没说话。 见他如此紧张,白青竹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师尊的。我就说,什么人能蠢到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要是连这个都分不清,怕不是个傻子。” 这话让顾流觞的嘴角抽了抽。 不得不承认,在魔神顾流觞重生而来之前,这个时空的顾流觞在沐依裳的隐瞒下,对自己的性别一无所知。 顾流觞很有一种被骂了的感觉。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白青竹是不是真的会替他保密,或者说……也许这是一个机会,他只要按照白青竹所说的那样,佯装自己是无意发现的话,或许就能成功恢复男儿身了。 只是,这样做有一个缺点。 身份一旦恢复,他可就再也没有理由跟师尊黏黏腻腻的撒娇了。 白青竹似乎是料中了他的心事,啧啧有声道:“你小子的心思也是有够深沉的,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在沐师妹面前装成一朵小白花,就为了吃沐师妹的豆腐?” 被戳中了的顾流觞没忍住轻咳一声,道:“不是的。” 他太急于解释,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白青竹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还说不是?你我同是男子,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顾流觞抿唇,无法辩驳。 白青竹又道:“我说,你们俩已经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他一面说,还一面将手指对在一起,做出比翼双飞的手势。 白青竹以为顾流觞什么都瞧不见,却不知他什么都看在眼里,包括他不正经的手势。 顾流觞懒得理睬他,便干脆当作没看到。 白青竹拍着顾流觞的肩膀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师尊为何一直隐瞒此事,但她做什么总有自己的衡量。你这小子每日就差黏在她身上了,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尽了,你可别做出吃着锅里的还望着盆儿里的事来。” 顾流觞莫名被戳中了伤心处。 他倒是想吃锅里的,可锅里的只能让他看着,却吃不到。 想来,白师伯应当还不知晓师尊有了身孕一事,才会这样说吧! 顾流觞咬紧了嘴唇,被白青竹留意到了。 白青竹似乎很有点生气,怒道:“你这臭小子难道真的存了这样心思不成?” 原本今日白青竹就对萧跃笙的表现很是失望,此刻猜想顾流觞也是这么个货色,他简直气极了。 顾流觞眉头紧了紧,道:“白师伯还是不要管我的事。” 两人各怀心思。 白青竹以为顾流觞吃里扒外不识好歹,而顾流觞则是觉得讽刺。 师尊已经心有所属了,他哪敢对她有任何想法? 如今自己只能可怜兮兮的装作女儿身,死皮赖脸的待在师尊身边。 白青竹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两个的都不守男德,等你日后遇上了让你丢魂儿的姑娘,全是报应。” 顾流觞低声喃喃了一句:“我已经遭了报应。” 都是报应,他爱上师尊,就是他最大的报应。 他声音不大,但还是被耳尖的白青竹听到了。 “听你这话,难不成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 白青竹说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刚松懈下来的眉头再次紧了起来,“你小子的心仪之人该不会就是萧师弟的那个女弟子,叫什么来着,玉漱?” “……”顾流觞无奈,“师伯说的是萧漱玉吧?” 白青竹连连点头,“对,就是她,就是这个漱玉还是玉漱的。名字倒是不错,以前也未觉得这姑娘有什么不妥。今日一见,还真是个矫情的。” 对家风甚严,妻子为天的白青竹来说,这种姑娘是他平日里瞧见就该指责两句的。 只不过,若是那女人矫情的对象不是自己的话,白青竹倒也没必要自找麻烦。 白青竹嫌弃萧漱玉,因而更鄙夷萧跃笙了。 毕竟夫人大过天,管他什么弟子什么姑娘,夫人最紧要。 哪怕萧跃笙如今还没有和沐依裳成婚,可看他那表现,日后成了婚,也少不得要被狐狸精勾走了。 他严肃的对顾流觞说:“你这小子年纪还小,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师伯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这夫人啊还是得选个正经的,你瞧瞧那个玉漱,扭扭捏捏,矫揉造作,日后就算你娶进了家门,也说不住会不会哪日给你扣一什么女孩子。” 白青竹不以为然,“这话说得不对,师妹你就是太老气横秋了。作为师兄,虚长你些年岁,却必须要批评你,这种心态可不好。” 沐依裳掩唇笑了笑,“掌门师兄还觉得自己很年轻吗?都一把年纪了,还真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不成?我们阿觞才是真的小孩子,是不是啊?” 她说着,还宠溺得抚了抚顾流觞的长发。 顾流觞薄唇抿紧了,很快白青竹就明白了方才顾流觞那副自怨自艾的样子。 他的好师妹比他想象的还要不解风情。 看来这事儿还真是他盲目乐观了。 白青竹只能先改改沐依裳这种根深蒂固的念头,“流觞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你别用把他当孩子看待。要我看啊,流觞在人情世故上比你明白。” 这一点,沐依裳倒是无法反驳,她的确不太擅长和人交往,尤其是陌生人,她虽然礼貌,但很疏离。 但阿觞却很招人喜欢,从小到大都引人注目。 便是凌霜涎那样在花丛里徘徊的人都会被他吸引。 说来倒是奇怪,明明前世顾流觞没有那么招人的,看样子她这个小弟子还真是适合做姑娘。 “你还笑,你呀你,别用盯着年纪看。你瞧瞧我,我家夫人比我大了多少岁,这年纪根本不是问题。”白青竹道。 他暗示的太明显,让沐依裳有些疑惑,“张夫人是你妻子,你们夫妻之间自然不在意年岁。可我们阿觞是小徒弟,我是长辈,当然要和阿觞分分清楚。” 她说着,握住了顾流觞的手,亲昵的问他,“你说是不是啊,阿觞?” 难得的,顾流觞没有顺着沐依裳的心思,坚决道:“不是,我不是小孩子,师尊也不要那样看我,我已经……已经长大了。” 白青竹在心里赞叹,这扭扭捏捏的臭小子还挺上道儿的。 沐依裳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道:“确实是长大了,我们阿觞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顾流觞的情绪再次低落了下来。 他可不是为了一句大姑娘! 白青竹也不由得叹气摇头,道:“完了,你是彻彻底底的完了。”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白青竹便准备回去了。 沐依裳道:“等等,你不是有话问我吗?” 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白青竹道:“我是想问你,经过今日之事,你还有和萧跃笙相处的打算吗?”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很快沐依裳就意识到了什么,道:“你是在担心,我在锁妖阁中被欺负的事情?” 白青竹无奈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样的木头桩子,谁愿意欺负你?” 话一出口,白青竹才意识到不对,他这么说岂不是把顾流觞也搭进去了? 想到这一点,白青竹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你这种脾气,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如今瞧见的还能是活生生的人?” 沐依裳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未见得,我难不成还会因为这种小事去死?” 于沐依裳来说,生来不易,活下去才是最紧要的。 顾流觞却咬了咬下唇,他以为沐依裳只不过是在逞强,分明不堪受辱。 白青竹不想同她争辩,只是道:“这不重要,紧要的是,今日我和萧跃笙一起去锁妖阁中救你们,萧跃笙那混小子第一个瞧见的不是你,反而是他那个矫揉造作的弟子,这种事你也忍得了?” 沐依裳自是没什么忍不了的。 原本就没那么喜欢,只是合适才愿意往一起走罢了。 倘若在这个过程中,对方有了更好的选择,沐依裳也不会纠缠不放的。 当然,这个前提不能是萧漱玉! 哪怕萧漱玉和萧跃笙两情相悦,她也会费尽心思把两人打散。 不论萧跃笙如何,萧漱玉是她的仇敌,她心胸还没有那么宽广,能够亲眼看着自己的杀身仇人幸福美满。 章节目录 051章 阿觞听话 沐依裳道:“我能体谅萧师兄,掌门师兄不必担心,我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和萧师兄生分了的。” 白青竹顿时哑然,他何时不希望他们生分了? 就算以前不希望,现在也希望了。 他劝道:“我说你,这可是婚姻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回的事儿,岂能如此儿戏?你想一想,他今日因为一个女弟子没注意到你,明日就会为了这个女弟子忽略你的感受,后日便要因为这个女弟子冷落了你。说不准,等你们成婚了,他还要再给你纳几个妾室回来呢!” “他不会的。” 萧跃笙是个什么样的正经人,沐依裳心里清楚的很。 单单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萧跃笙那么做也并没有错。 沐依裳知道掌门师兄是希望她能寻一个无限包容她的男子,可沐依裳再清楚不过,这样的男子若是不稀罕,她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成家? 凡人中尚且有分分合合的,更别说修行之人了。 修行之人的寿命很长,能在漫长的相处过程中保持初心的很少。 白青竹和张夫人,是沐依裳少见的成婚这么久还如此甜蜜恩爱的。 她也不奢求这样好的婚姻,只盼着能相互扶持,偶尔冷的时候,有个人给自己取暖,那也足够了。 沐依裳笑道:“萧师兄是个很好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掌门师兄就放心吧!” 白青竹哪里能放心,他简直是放不下心来。 这丫头怎得还是个恋爱脑?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的顾流觞,便瞧见那人低垂着脑袋,像极了被霜打蔫儿了的茄子。 难怪顾流觞那么没有自信。 白青竹只能耐心的劝说:“师妹啊,这世间男子千千万,也没必要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不是?” 沐依裳却道:“我沐依裳这一辈子若是认定了谁,便会一辈子和他绑在一起,除非对方辜负我,否则,我宁愿吊死在这棵树上。” 听闻此言,顾流觞咬紧了下唇。 嫣红的薄唇被咬出了一道血痕,顺着贝齿淌出了血水。 他突然转身,道:“师尊,我要回房间休息了。” 沐依裳哪里能放心他一个瞎子到处乱跑,连忙迎上来搀扶,“你走慢些,别摔了。” 顾流觞本想甩开她的手,可又转念一想这样的搀扶怕是再过不久也得不到了,还是珍惜如今得好。 “嘴唇怎么流血了,是不是太干燥了?”沐依裳留意到他嘴唇上的血迹,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给他擦拭。 这帕子还是顾流觞送她的帕子,上面绣着一只漂亮的白色狐狸。 虽然和她的原身不太相似,但对于那时候没有见过沐依裳真身的顾流觞来说,已经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狐狸了。 小狐狸染上了红色,从白狐变成了赤狐。 顾流觞躲了躲,道:“我没事了,师尊别擦了。” 他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能看到周围的一切。 那方帕子是以前的他精心绣的,顾流觞不舍得让自己的血沾染了帕子,更不想让那白狐变成红色,那样就更不像师尊了。 沐依裳单手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别乱动。” 她一面擦拭,一面喃喃道:“怎么对自己这么不上心?血都流成这样了,还这么逞强?” 顾流觞嘴唇动了动,眼皮也微微颤抖着。 他想对她说,如果师尊不能让他得偿所愿,就不要总是这样宠溺他,让他觉得总有点希望。 “师尊……” 顾流觞蹦出这么两个字之后,却又什么都哽在了喉咙里。 最后,那番抱怨也只是变成了,“师尊打算什么时候和萧师伯成婚?” 沐依裳没想到他也会关心这个问题,笑了笑,道:“怎么,先前不是不想让我嫁给你萧师伯的吗?现在长大了,明白事理了?” 他并非明白事理,只是看懂了师尊的决心。 师尊一定是爱极了萧跃笙,才会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下和他有了私情,甚至还愿意给他生孩子。 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不得不相信。 “师尊,我觉得……方才白师伯说的话不无道理。”他低声道。 沐依裳怔了怔,笑道:“连你也这样觉得吗?”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沐依裳沉默数秒,道:“我明白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的话,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诚然,顾流觞丝毫没有预料到沐依裳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只是怀着恶意的想要让师尊对萧跃笙的印象坏一点点也是好的,却没想到师尊竟然真的愿意考虑。 沐依裳又道:“其实,今日的事情,我倒是没觉得萧师兄做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倘若是阿觞和萧师兄同时被困,我也定然会第一个查看阿觞的情况。” 顾流觞心中一暖,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他小声问:“所以,在师尊的心里,我比萧师伯要更重要一点吗?” 一点点就够了,他不奢求更多。 沐依裳刮了下他的鼻尖,理所当然地说:“这还要问吗?我与阿觞是多少年的感情,和萧师兄也不过月余。虽说我和他师出同门,但以前并无来往,也不甚相熟。” 顾流觞问:“既然不甚相熟,为何师尊还喜欢他。”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问:“师尊到底喜欢萧师伯哪里?” 这个问题,醉酒时候的顾流觞也曾经问过。 即便此时此刻是第二次被问到,沐依裳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想了好一会儿,道:“喜欢他成熟稳重,端庄大方吧!” 这两个词确实难为了顾流觞。 早知道师尊喜欢的是这种类型,他就不该装作粘腻娇气,如今可倒好了,都养成习惯了。 不过,倘若师尊肯给一个机会,他也能做到那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萧师伯他做了什么让师尊不能原谅的事,那么师尊愿不愿意……选择其他成熟稳重,端庄大方的男子?”顾流觞问。 沐依裳笑了,“自然愿意。” 正当顾流觞欣喜,觉得自己又有了一点可能的时候,他又听到了沐依裳的后半句。 “只不过,掌门师兄曾经说过,若是哪一天有一个人从天而降,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被那个人吸引的时候,即便那人没有我所希望的特质,我也会奋不顾身地爱上对方的。”沐依裳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里有些玩笑。 顾流觞知道,师尊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至少在情情爱爱的事情上头,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怎么样算爱。 对于白青竹的那些关于爱情的言论,沐依裳一半是出于羡慕,另一半则是出于……怀疑。 她不相信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这对于顾流觞来说,无疑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毕竟,若是师尊对萧跃笙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或许自己就有机可乘了呢? 顾流觞道:“我明白了,凡事总有意外,但意外未必就一定会发生。” 沐依裳听他的解读,笑着点头,“我们阿觞真聪明。” 她扶着顾流觞回房间休息。 刚进了门,屋外便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顾流觞紧紧的攥住了沐依裳的手腕,往她怀里缩了缩。 沐依裳连忙轻抚他后脊安慰,“别怕别怕。” 原本顾流觞就害怕打雷的声音,如今眼睛看不见,怕是更要害怕了。 顾流觞声音颤颤的说:“师尊,你别走,好吗?” 他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搂住了沐依裳的腰,整个人都钻进了沐依裳怀中。 沐依裳也是心疼他,道:“好了好了,不怕,师尊在这里陪着你。” 这好端端的天,怎么突然就开始打雷了? 明明方才几人从锁妖阁中出来的时候,沐依裳还仰头瞧见星空了。 那般明朗的星星,不像是要下雨的征兆啊。 沐依裳把顾流觞扶到卧榻上,那人还是坚决不肯松手。 她也只能哄着:“别害怕,师尊就在这里一直守着你,你先躺下休息。” 顾流觞却瑟瑟发抖道:“师尊不可以搂着我吗?” 这话他从小说到大的。 至少对于这一世的顾流觞来说,是这样的。 但此刻问出这句话,顾流觞心里没底。 虽然他能装作自己是个女子,这样缠着师尊,但师尊心里是清楚他的身份的。 师尊已经和萧跃笙有了那层关系,顾流觞不确定这种方式对师尊还有没有用。 他想要试探,所以布了雷雨。 顾流觞趴在沐依裳的肩头上,在沐依裳看不见的背后,少年缓缓睁开眼眸,眼神里满是落寞。 沐依裳沉默了好久,似乎也是有些为难。 最终,她道:“我就守在阿觞卧榻前,阿觞握着我的手,我今晚不会离开,就在这么守着阿觞到天明,好不好?” “不要!”他这一声带着几许无助和崩溃,声音也有些沙哑和撕扯。 沐依裳一怔,无奈道:“阿觞听话。” 顾流觞哽咽了两声,“我不要听话,为什么师尊总是这样,一面说着我比较重要,一面又……这样对我?” 沐依裳被他的一通指责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阿觞?师尊在这里守着你,不是一样的吗?” 顾流觞摇头,“不一样!” 沐依裳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肩膀上依稀的湿热,她还是妥协了。 “算了算了,我搂着你就是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哭哭啼啼的?” 沐依裳把他的身子扶正,那人并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很乖巧温顺的任由她摆布。 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眼睛上还有伤,就这么哭,要是伤口一直被办法愈合,日后留下一条疤痕,可怎么办?”沐依裳问他。 顾流觞知道自己脸上不会留疤,但此刻却忍不住矫情,“反正师尊也不疼我了,留下疤痕也无所谓。” 他这话说得气鼓鼓的,很有一种孩子气。 沐依裳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明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甚至没什么肉感,但他的脸颊却是软软的,很舒服。 这样的一张脸,应该很适合亲一亲吧? 莫名的,沐依裳心里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甚至不由得看着他的脸发愣,顾流觞当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让男人瞧了羡慕,女人瞧了爱慕。 沐依裳惶惶然的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有些惊讶。 她连忙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他。 “师尊。”顾流觞哽咽着再次抱紧了沐依裳。 沐依裳被动地拍拍他的后背,“好了,怎么这么喜欢撒娇呀?方才还说自己长大了,这样幼稚,跟个小孩子似的。” 她没能瞧见顾流觞睁开的眸子中的喜悦。 顾流觞嘀咕道:“我长大了。” 沐依裳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好好,快点躺下来休息,这段日子,你也累坏了吧?” 那人嗯了一声,跟沐依裳稍稍分开了些,可他那双细腻白皙的手仍旧紧握着沐依裳的手,没有半分松懈。 “师尊不准说话不算数。”他提醒。 沐依裳笑着贴贴他的脸颊,“不会,乖,先躺下。” 顾流觞的脸立刻变得血红,更觉得方才被沐依裳贴过的那半张脸上火烧似的烫。 他惶惶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乖乖的被沐依裳扶着躺下。 顾流觞闭着眼睛,耳边出来沐依裳窸窸窣窣给他盖被子的声音。 “师尊会一直给我盖被子吗?”他怀着期待问她。 沐依裳宠溺地笑了笑,“若是阿觞一辈子都不成婚的话,师尊便给你该一辈子的被子,好吗?” 她在说这些承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哄小孩儿的语气。 这让顾流觞心里不安,他知道这大约又是做不得数的。 如果他娶的人不是师尊,他宁可一辈子都不成婚。 只不过,就算他肯这样,师尊怕是也不会兑现诺言。 顾流觞干脆不去想那些长远的,只紧紧的攥住了沐依裳的衣摆,小声道:“师尊,困了。” 沐依裳躺在他身边,顾流觞勉强的蜷缩着高挑的身子在她怀里。 这让沐依裳忍不住笑他,“还以为自己是十岁的小丫头呢?” 章节目录 052章 心里有点乱 顾流觞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师尊,换来沐依裳的回抱。 夜里雷声密布,萧跃笙却是一夜无眠。 他躺在卧榻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沐依裳的事。 自己今日着实是鲁莽了,没有照顾好沐师妹的情绪,甚至没有好好安慰她。 萧跃笙忽然起身,穿戴整齐后打开了房门。 外面的雨还在下,没有半点转小的迹象。 萧跃笙望着幽深又静谧的雨夜,停顿良久。 终于,他又再次折了回来,坐在卧榻上。 一声叹息之后,萧跃笙再次脱下外衣躺好。 心里仍旧不安慰,甚至觉得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雨,也让他觉得烦躁。 萧跃笙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毕竟在从前,他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不安,担忧,惊惧…… 很多种复杂的情绪聚集在一起。 萧跃笙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因为锁妖阁中的变故和这莫名其妙的雨,让他情绪不佳,思绪也有些混乱。 他强迫自己闭上了双眼,却直到天明也没有睡着。 沐依裳醒来的时候,顾流觞还没有睡醒,一双眼睛紧闭着。 锁妖阁中光线并不明朗,以至于她此刻才这样近距离的看顾流觞眼睛上的伤口。 她伸出手来,轻轻的抚了下,那人便动了动眼皮。 待她刚刚将手收回来,顾流觞便睁开了眼睛。 眼皮上的伤口被牵连,有重新裂开的迹象。 沐依裳好像顿时明白了他伤口久久不能愈合的原因。 她连忙将手掌隆起,覆在他的眼眸上,一面轻声的哄着:“乖,别睁眼睛。” 顾流觞闭上眼睛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从她手心里刷过,像是有人用狼毫做的毛笔扫过似的,有些痒。 沐依裳收回了手,道:“阿觞,你的眼睛还不见好,这阵子都不准睁眼睛,等伤口愈合了再说,知道了吗?” 顾流觞乖顺的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事,“可是……那样的话,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忍一忍,好不好?”沐依裳哄他。 顾流觞低声道:“什么都看不到的话,很难受,在一片黑暗里,我好害怕。” 说着,他娇娇软软的缩进沐依裳怀里。 沐依裳也是心疼他,便应承道:“你放心,你的眼睛一日不痊愈,师尊便给你充当一日的眼睛,怎么样?” 她补充说:“有师尊保护阿觞,阿觞什么都不用怕。” “真的吗?” 沐依裳笑道:“自然是真的了,师尊什么时候欺骗过阿觞?” 只有顾流觞自己心里清楚,她骗了他很多,甚至包括他的身份。 只不过,顾流觞不愿在这些琐事上头同沐依裳计较,也怕暴露了自己,他也只能点一点头。 为了照顾顾流觞,沐依裳竟真的把一切事务都推掉了。 她亲自去向白青竹说明此事的时候,还遭了一通埋怨。 “我昨晚在水月宫大殿等了你许久,说好的只是先把你的宝贝徒弟送回去休息,可倒好,去送的人也没了。”白青竹抱怨道。 他还以为沐依裳很快就能回来,还在大殿里待了足足半个时辰之久。 可等到的只是雷雨降至。 白青竹瞧着雨越下越大,怕是沐依裳早就把他抛在脑后了,便只能灰溜溜的回去。 被指责的沐依裳不免有些尴尬。 毕竟,白青竹是知晓顾流觞身份的,她着实没有脸面告诉白青竹,这些年来,她和顾流觞还有同床共枕的经历。 说到底,顾流觞已经不小了,若不是她刻意隐瞒,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该寻个姑娘成婚的。 现在可倒好,那孩子单纯懵懂,偶尔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沐依裳也没办法拒绝。 一来二去的,反而让他养成了不好的习惯。 “你该不会根本就忘了有我这么个人了吧?还是说……” 白青竹还没来得及再次猜测,沐依裳便警惕的反驳,“我没有陪他休息。” 这话一出口,白青竹呆愣住了,连沐依裳自己也愣住了。 她方才是说了些什么? 沐依裳抿紧了嘴唇,想要将脱口而出的话收回,却也是来不及了的。 白青竹唇边的弧度一点一点扩大,笑意越来越浓,“哦~~~” 他十分暧昧的哦了这么一声,顿时让沐依裳闹了个大红脸儿。 “不是你想的那样。”沐依裳解释。 白青竹笑道:“我懂,我都懂,不是我想的那样,当然不是了。” 明明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可他脸上的笑意简直都要飞到天边去了。 沐依裳只觉得这种事情越描越黑,干脆破罐子破摔,“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和阿觞,只有单纯的师徒情谊,你莫要到处乱说,坏了他的名声。” 白青竹笑着冲她眨眨眼睛,道:“其实吧,我瞧着流觞那样貌比萧师弟好多了,要不然咱们干脆换个人试试?你瞧流觞,生的多好看啊,又年轻又乖巧,还什么都听你的,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沐依裳无奈瞄他一眼,道:“你真是疯了,他才几岁,你莫要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他……” 说着,沐依裳突然想起了前世,不由得沉默了起来。 白青竹凑近她,“他怎么了?你也喜欢他,是不是?” 沐依裳从思绪里回神,甚至没有留意到他话里的那个也字。 她抬手给了白青竹一拳,下手不重。 “还要胡说?阿觞是阿觞,我是我,阿觞和我,和我们……都不一样。” 白青竹不解,“这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男子女子。你是担心他不喜欢你?” 沐依裳一怔,摇摇头,道:“且不说我只当他是弟子和孩子,就算是抛开这层关系来讲,我和他也绝无可能。” 白青竹很少听到沐依裳说这样绝对的话,他怔怔地看着沐依裳,眼神里透露着不解。 “难不成,你和萧师弟一样,对师徒相恋有什么忌讳?”白青竹继续追问。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给出了最主要的原因,“他不是个能一心一意的人,如今年纪还小看不出来,等再过几年,你便会知道,女子对他来说,都是花丛里的鲜花,他都想摘一朵。” 白青竹自认为自己看人还算准,除非是顾流觞太能伪装,否则这样的心性,他一定看得出来。 那小子明显纯情的不像话,甚至有点死心眼的嫌疑。 白青竹不知道沐依裳到底是从哪里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但还是想帮顾流觞争取一下,“倘若他不是那样的人,你能接受他吗?” 沐依裳眉头紧了紧,她不知道。 她从来没想过会和顾流觞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缠,前世没有这样想过,今生也没有。 所以,在前世,顾流觞禁锢她的时候,她的的确确生出了要和顾流觞同归于尽的冲动。 那时候,沐依裳甚至不觉得这是感情不感情的事儿,而是……羞辱。 但此刻的沐依裳心中却生出一种异样的念头。 如今再回头去看,倘若把他的那些行为变更成情情爱爱之事,似乎…… 沐依裳骤然红了脸,难不成……他喜欢自己? 这怎么可能? 他喜欢的人分明就是萧漱玉,对她只不过是…… 雨夜中,顾流觞声音沙哑且妖孽的喊她,“师尊。”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攥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转头看向他。 “看着我。”他说。 他盯着那两片狠厉的薄唇,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双手握住沐依裳的手腕攥在一起,继续肆无忌惮的侵略。 她狠狠的在顾流觞嘴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顿时弥漫开来,可那疯子却全然不在意,任由她咬,任由她挣扎。 沐依裳感觉到那人空出来一只手,在她脖颈间摩挲。 在雷电的照耀下,顾流觞瞧见了沐依裳微红的眼尾和湿漉漉的眸子。 顾流觞的动作停了下来,盯着她倔强又无助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眸子沉的吓人。 半晌,他猛然将沐依裳甩到卧榻上,轻蔑地笑了起来,“师尊还真是会坏人兴致。” 丢下这句羞辱的话,顾流觞起身整理了下衣袍,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雨夜里。 他走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绝望和痛苦。 那些情绪,在事情发生的当时却被沐依裳完全忽略了。 想到前世的种种,沐依裳只觉得头有些痛,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 “在想什么呢?”白青竹问道。 沐依裳抿着唇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心里有点乱。” 白青竹还想问她些什么,却听到她先一步开口,“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 到底她在锁妖阁中待了那么久,白青竹也不好强留她,只能点点头,道:“罢了,你好好休息吧,至于流觞的事情,你再好好想想,我是觉得他要比萧师弟好。” 沐依裳不知道白青竹为什么突然转变了风向,但沐依裳心里自有自己的打算。 刚从霜华宫出来,她便迎面撞上了萧跃笙。 两人皆是一怔。 倒是沐依裳第一个反应过来,“萧师兄。” 萧跃笙颔首,问道:“你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受伤,掌门师兄可有给你诊断过?” 他问这话的时候,沐依裳才留意到他眼睛下面的乌青,似乎是没睡好的样子。 沐依裳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疲惫,今日是来向掌门师兄请假的,我需得好好休息几日才行。” 萧跃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是该如此的。”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沐依裳怕他关心一些有关自己是否受辱的事情,便找了个理由,告辞了。 萧跃笙看着她离开的时候,还是那副表情。 还没走多远,沐依裳便瞧见急匆匆跑过来的萧漱玉。 那人一对上沐依裳的眸子,立刻皱起了眉,眼神里的厌恶都快溢出来了。 碍于萧跃笙就在不远处,萧漱玉无法对沐依裳见之不理。 在走到沐依裳身侧的时候,她还是拱手作揖。 沐依裳假装去扶她,凑在她身边说道:“怎么办,我都这样了,你师尊还是非要娶我,怎么办啊?” 一听这话,萧漱玉立刻抬起头来,用一种想要杀人的眼神看向她。 她越是这种反应,沐依裳越是高兴。 沐依裳冲她笑了笑,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道:“看来,你师尊还是很在意他这个孩子的。” 毕竟是连男子都能哄骗成女子的人,沐依裳说瞎话的本事还是很有一套的。 萧漱玉被她气得脸色铁青,像是一块熟透了的猪肝。 “你不要脸,那孩子威胁我师尊。”萧漱玉咬牙切齿道。 沐依裳笑了笑,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如她所料,萧跃笙几乎在瞬间冲了过来,挡在两人身前。 更准确地说,萧跃笙将沐依裳护在了身后。 沐依裳透过眼前人的肩头看过去,轻蔑地对萧漱玉笑了笑。 萧漱玉捏紧了拳头,道:“师尊,是她自己装的。” “萧漱玉!”萧跃笙呵斥一声,让那人立刻闭了嘴。 师尊选择了相信她! 萧漱玉闭了闭眼睛,心里针扎似的疼。 但不知是不是疼了太多次的缘故,这一次竟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为什么师尊不能相信我一次?”萧漱玉低声喃喃着,把可怜兮兮的表情和语气拿捏的很到位。 眼看萧跃笙就要动容的时候,沐依裳开了口,“萧师兄,我想漱玉也不是故意的,你莫要怪罪于她。说到底,我同你来往,分了你的心,让漱玉心中有落差也是可以理解的。” 沐依裳这般说,自己都觉得矫情的让人作呕。 但她没有给萧漱玉思考的机会,继续道:“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师徒有什么话,我还是不在场为好。” 说罢,沐依裳转身便走,不管顾萧跃笙是什么态度。 她越是坚决的走,越表现得无所谓,才越有真实性。 沐依裳向来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恬淡,甚至可以用云淡风轻四个字来形容。 这样的人会不会无限一个女弟子,就要留给萧跃笙判断了。 章节目录 053章 什么时候成婚 没走多远,沐依裳便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萧跃笙叱责萧漱玉的声音。 沐依裳忍不住笑了笑,敢威胁她的人,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 不过是发现了顾流觞的身份,就以为自己能拿捏得住她了,实在是可笑。 回到水月宫,沐依裳远远便瞧见一个身影蹲在水月宫门前。 虽然那人将脑袋埋在膝盖上,但沐依裳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人是谁。 她匆匆瞬移至那人面前,蹲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觞?” 那埋着头的人抬起了脑袋。 顾流觞的眼睛上,已经再次被黑纱笼罩住了。 他皮肤雪白,被黑色的轻纱笼罩之后,更显得洁白如玉。 也许是那人将脑袋埋在膝盖的缘故,压到了黑纱,以至于那条黑纱带微微有些倾斜,甚至能瞧见左边眼睛的睫毛。 他的睫毛又细又密,还十分纤长。 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是突然在沐依裳脑海中蹿出来的念头。 她不由得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顾流觞虽然紧闭着眸子,但仍旧能瞧见沐依裳的注视。 他红了耳根子,心里跟打鼓似的敲了起来。 “师尊。”最终,还是他先忍不住开了口。 被喊了这么一声,沐依裳惶惶然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 她连忙收回视线,颇有些尴尬,道:“怎么坐在这里?” 顾流觞回答,“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我自己待着,又什么都看不见,总觉得有点害怕。” 沐依裳把他拉起来,扶着他进门,“你什么都看不见,怎么走到这里的?” “这条路我走了无数次了,大概要走多远,要怎么走,我都了然于胸,自然是能找到的。”顾流觞回答。 沐依裳嗯了一声,“为难你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待这么久。” 顾流觞轻轻的摇了摇头,很是乖巧听话的样子。 他握着沐依裳的手,道:“我知道师尊很忙,有很多事要做,我愿意等着师尊,只要师尊心里惦记着我,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他声音好听的缘故,这样矫揉造作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显得很真诚。 以往沐依裳自认为从来不吃这一套,但每每顾流觞使出这一套的时候,都能奏效。 她良久的沉默,让顾流觞忍不住问她,“师尊在想什么?” 沐依裳回神,笑了笑,道:“在想我们阿觞怎么这么会撒娇,又这么会讨人欢心。” 顾流觞抿了抿唇,低声道:“如果师尊喜欢我严肃一些的话,也是可以的。” 沐依裳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道:“阿觞这样才可爱,严肃一点的话,反而不讨人喜欢了。” 她本意是安慰顾流觞,却没想到起了反效果。 顾流觞心里不由得黯然神伤。 他即便有心要变成师尊喜欢的类型,反而不讨人喜欢了是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此生就是注定和师尊无缘的? 少年脸上的表情表露无疑,让人瞧了心疼。 “又怎么不高兴了?”她耐心的问道。 顾流觞眉头微微皱一皱,便有种让人心疼的美感。 沐依裳突然想到了方才白青竹所说的那些话,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看顾流觞的脸。 阿觞他……真的曾经喜欢过她吗? 可那时候,他把她关起来,甚至废除了她的修为,把她禁锢起来。 每每他来见她,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而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让人气恼的话。 这样的他,会是喜欢她的吗? “喜欢我吗?”沐依裳没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疑问。 顾流觞突然停下了脚步,猛然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她。 感觉到搀扶的人停了下来,沐依裳才回过神来。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顾流觞的眼眸。 黑纱已经从他的眼睛上转移到了他的手心,他带着几分期许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满是热切和希冀。 这种眼神让沐依裳心脏都快了几拍。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对视了许久,沐依裳才故作淡然的挪开了视线,“阿觞,眼睛闭上。” 顾流觞眸子垂下来,轻轻的合上了。 再次将视线转移回来的时候,沐依裳连忙给他蒙上了黑纱,“不要睁眼睛,伤口不容易好,这样下去,肯定是要留……” “喜欢。” 沐依裳话还没说完,便被这两个字打断了。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有些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顾流觞抿了抿薄唇,攥紧了拳头,鼓足了勇气说道:“师尊不是问我是不是喜欢师尊?我说……我喜欢师尊。” 原本就有些怔愣的沐依裳更懵了。 她……有问过这句话吗? 喉咙里有些哽塞,让她心底里生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上喜悦,但也绝对算不上生气。 他说喜欢她,并不是第一次。 可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至少沐依裳的心境不同了。 沐依裳没办法回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假装没有听到他说什么,继续扶着他往屋里去。 可顾流觞却不肯罢休,“师尊,我可以喜欢你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卑微,还有一点绝望。 沐依裳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以喜欢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可以的话,就是给了对方希望,但不可以的话,又好像显得她太绝情。 毕竟对方没有要求她什么,喜不喜欢也不需要得到她的许可。 连这样的请求都要拒绝,似乎太冷情了。 可那人却一副不听到答案不肯罢休的样子,就这么静静的等着一个答案。 沐依裳沉默良久,闷闷的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 顾流觞咬了下嘴唇,突然笑了起来,“师尊说什么不知道啊?师尊是我唯一的师尊,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我就是喜欢师尊,以后还要一直喜欢师尊。” 他的态度转变很大,像是原本就是跟沐依裳开玩笑的一般。 沐依裳一时间有些怔愣,很快就意识到似乎是自己想太多了。 阿觞对她,只是对师尊的喜欢罢了。 莫名的,沐依裳松了口气,心里暗骂白青竹胡说八道,害得她也胡思乱想了。 阿觞还是原来的阿觞,这样最好。 她终于露出了笑容,顾流觞瞧在眼里,不知道该沮丧还是该高兴。 师尊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拨动他的情绪,最后却又把他扔进冰窟。 顾流觞想,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在师尊一冷一热的态度之中崩溃掉的。 崩溃之后,他大概会像前世那样发疯,再然后,师尊还是会恨他吧? 顾流觞默默地想,如果这一世还是逃不过前世的命运,在自己彻底入魔之前,他会主动离开师尊的。 不知不觉间,沐依裳已经将他扶回了房间。 “你乖乖坐着,我去拿些药膏给你擦擦。”沐依裳让他坐在卧榻前。 因为他突然睁眼睛,眉眼间的伤痕又裂开了,需得重新上药才行。 顾流觞乖顺的嗯了一声。 他抬眸看着眼前的人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不由得,少年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抓住那个飘渺的身影,却又什么都抓不到。 师尊就注定不是他的。 “师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他低声喃喃着。 等到沐依裳回来的时候,顾流觞又恢复如常,安安静静的坐着,像极了乖巧听话的小宠物。 沐依裳坐在他身边,从翠绿色的翡翠瓶中取出一些药膏,动作轻柔的涂抹在少年的伤口。 他偶尔眼皮会动一动,沐依裳便耐心的哄着,给他吹一吹。 可顾流觞始终一句话都没说,若不是眼皮还会动,就像是木头人一般。 “怎么了?”沐依裳问他。 按照顾流觞的性子,这会儿应该吵吵闹闹的喊疼之类的。 他总是有一千个一万个办法撒娇,让别人心疼他。 可此刻却安静极了,定然是有什么不对劲的。 顾流觞抿了下嘴唇,道:“师尊打算和萧师伯什么时候成婚?” 这突然的问话,让沐依裳有些愕然。 “怎么突然问这个?”沐依裳继续手上的动作,态度不浓不淡地问。 顾流觞勉强的笑起来,“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师尊考虑清楚了没有。” 沐依裳见他笑了,也放松了几分,道:“考虑了,但是没完全考虑清楚。” 顾流觞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又问:“那师尊肚子里的孩子打算怎么办?” 这话一出,直接让沐依裳手里的捏着的药刷掉了下来,落在顾流觞的腿上。 那人雪白的纱衣沾染上黑色的药膏,显得十分突兀。 可一贯爱干净的顾流觞感觉到东西掉在自己的腿上,却丝毫没有在意。 沐依裳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顾流觞话里的意思,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犹犹豫豫地问:“你说什么?” 顾流觞缓缓睁开眸子,根本不顾自己眼睛上的伤口,他笃定地看着沐依裳,道:“师尊还打算瞒着我吗?那日在锁妖阁里,师尊与萧漱玉说得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此时,沐依裳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沐依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流觞被她这样一笑,顿时有种尴尬。 他攥紧了拳头,质问道:“师尊笑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师尊却不肯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最亲近的人?” 沐依裳拉着顾流觞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按了按。 那人立刻红了耳朵,双眸颤颤。 沐依裳笑道:“你摸摸,我这么细的腰,怎么可能真的有了身孕?” 她不知,自己这一举动都快吧顾流觞烫熟了,哪里还有半点儿心思管顾什么身孕,只一心都是手下纤细柔软的腰肢。 师尊的腰…… 顾流觞喉结不自觉滚了滚,别扭的看向别处,分散注意力。 沐依裳见他扭过头去,以为他是不相信,便双手捧着他的脸庞,让他面向自己。 就在那人看过来的一瞬间,沐依裳也呆愣住了。 他眼中带着些许迷茫和懵懂,单纯害羞的表情,实在是可爱极了。 顾流觞的美总给人一种有攻击性的感觉。 可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却显得纯良极了。 真可爱,想亲一口。 顾流觞的眼眸宛若桃花,美得不像话,慌神儿的时候更有一种可以任人拿捏的无辜,又漂亮又可爱。 等到沐依裳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少年的唇瓣上时,沐依裳才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收了回来,别扭的撇开眸子。 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沉默了好一阵儿。 直到顾流觞拉起沐依裳的手,小声道:“师尊,还没上完药。” 沐依裳这才略带尴尬的转过身来,道:“你把眼睛闭上。” 顾流觞轻轻嗯了一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因为他刚才的举动,伤口又有些反复。 他伤的这个位置不好,在眼睛的周围,每次一睁开眼睛就容易被牵连到伤口。 沐依裳心疼的给他吹一吹,那人便小心翼翼地抓着她的衣摆。 “很疼吗?”沐依裳温柔的问他。 顾流觞刚想摇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沐依裳耐心的哄着他,一面给他继续上药,吹拂的动作更轻柔了几分。 顾流觞感觉的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眼眸上,让他心中又软又暖。 直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眼皮上,顾流觞差点把紧攥着的沐依裳的衣摆扯下来。 “师……师尊……”他声音微颤的喊她。 沐依裳清了清嗓子,道:“还痛吗?” “可不可以,再亲一下?”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小声的恳求着,出于担心被拒绝,他甚至咬紧了下唇,紧张极了。 沐依裳有些难为情,道:“别撒娇了。” 果然,她轻而易举地撩拨之后,又那样云淡风轻的离开。 顾流觞失望的垂下了嘴角,‘不高兴’三个大字都写在了脸上。 沐依裳也是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又轻轻的碰了一下。 那人果然瞬间眉开眼笑,娇滴滴的喊她,“师尊。” 章节目录 054章 长假结束 “好了好了,不准再撒娇了。”沐依裳警告道。 顾流觞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今日得了两枚香吻,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沐依裳看他那副高兴的样子,只觉得他也太好哄了。 这样的男人,如果一起过日子的话,应该也还不错。 沐依裳一怔,无奈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真是疯了,她都快被白青竹带疯了,怎么能将主意打到顾流觞身上去? 这孩子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姑娘的吧! 已经把人坑成这样了,还是不要再继续祸害的好。 沐依裳摸了摸他的脸颊,无奈的摇了摇头。 却不成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顾流觞看在眼里。 顾流觞方才光顾着激动,忘了要紧的事,此刻瞧见沐依裳摇头,他便又想了起来。 “那个孩子……”他欲言又止。 沐依裳愣了下,笑道:“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个孩子?不是跟你说了,我没有孩子吗?” 顾流觞心里欢喜,但还有顾虑,“那师尊和萧师伯……有没有……那样?” 这倒是让沐依裳甚是惊讶,她问:“阿觞,你还知道那样?” 顾流觞咬了下嘴唇,道:“我只是不感兴趣,又不是傻子,这种事……自然是有所耳闻的。” 沐依裳只是有些怀疑,他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男儿身的情况。 毕竟,顾流觞的年纪也不小了,是男是女这种事,只要他有心,知晓便是早晚的事。 沐依裳试探性地问:“你跟师尊说说,你耳闻的都是什么?” 顾流觞刷的一下红了脸,“师尊好过分。” 见他这副羞怯的样子,沐依裳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这般小丫头的做派,显然是对自己的状况并不知晓的。 这倒是让沐依裳松了口气,她笑道:“别生气嘛,师尊跟你开玩笑的,不过,女孩子家,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知晓得太多比较好,会被人觉得不矜持的。” “会吗?”顾流觞小声问。 毕竟他听师尊的意思,似乎只晓得比他还多。 沐依裳连忙回答,“当然了,这是男人该学的东西,咱们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各怀心思。 一个想方设法的避免顾流觞知道自己是男儿身,另一个则是在心里暗暗记下,日后得好好学习。 沐依裳卸下了身上的公务,日子过的也闲适,每日陪陪顾流觞,带他到处走走转转晒太阳。 她忍不住期盼,要是日子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师尊在想什么?”顾流觞坐在杨柳河畔,半边身子倚靠在沐依裳身上。 沐依裳笑了笑,道:“我在想,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突然很期盼能和一个人相伴到老。” 顾流觞眸子暗了暗,问道:“师尊期盼的人,是萧师伯吗?” 这问题问得沐依裳一愣,她不敢在顾流觞面前说自己方才幻想的对象是他。 于是,她只能别别扭扭的说:“是……是啊,当然是……萧师兄,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才不是。”顾流觞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 沐依裳笑着问他,“除了萧师兄,还会有谁喜欢我?” 她记得前世喜欢自己的男修能从山脚下排到水月宫门口,但自从有了女装的顾流觞,她便似乎没有那么受欢迎了。 都怪顾流觞生的太漂亮,抢了她的风头去。 只不过,这也让沐依裳少了很多麻烦就是了。 顾流觞认真地问:“如果有一个人,一直喜欢着师尊,他很喜欢很喜欢师尊,甚至愿意为了师尊去死,可他不是师尊喜欢的类型,师尊愿意对这样的人高看一眼吗?” 沐依裳也真切的想了想,回答:“当然了,能得一人真心,是这世间最无价的宝贝。我不敢说自己会喜欢那人或者接受那人,但我一定不会轻易的踩碎别人的真心。” 顾流觞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他苦涩的笑了笑,试探性地问道:“师尊不如跟我白头到老吧!我也不想嫁人,一辈子陪着师尊,好不好?” 而沐依裳只是戳了戳他的眉心,笑道:“说什么傻话,你现在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等你遇上了心仪的对象,自然就会改变这种想法的。” 顾流觞问:“就像师尊遇上萧师伯这样吗?” 沐依裳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或许吧。” 她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萧跃笙,对他更多的是觉得合适和凑合。 萧跃笙是个淡淡的人,她自己也是个淡淡的人,两个相似的人在一起,应该相处起来会比较融洽吧! 沐依裳虽然存了心思要报复萧漱玉,但对于萧跃笙这个人来说,她并不讨厌的。 甚至,她自己也很清楚,对萧跃笙来说,她也是这样一个存在。 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若是要找一个人作伴,也不是不可以的对象。 身为女子,沐依裳若是说自己从来没想过找一个两情相悦的男人共度一生,那一定是骗人的。 即便没有两情相悦,最好的也是找一个爱自己的人。 可事实上,这样的人何其难得。 更多的都是负心人。 若是生的俊俏的,那便更是如此。 就如前世的顾流觞那样,沾花惹草,喜欢的人比头发丝还要多。 沐依裳不由得感慨,“阿觞,你说为什么漂亮的女人很少三心二意,但俊俏的男人就总是沾花惹草呢?” 明明是同一个人,前世男儿身的顾流觞便妻妾成群,后宫佳丽三千。 那时候沐依裳曾经见过几个,但每次见到的都是不同的人。 顾流觞的女人好多好多,多到沐依裳都记不清见过多少。 但如今,他作了女子装扮,却是心无旁骛的模样。 顾流觞辩驳道:“师尊说得未免太绝对了,也有生的俊俏的男子一心一意的,师尊不能以偏概全。” 沐依裳笑了笑,道:“我们阿觞这么好,日后肯定能遇上那样的好男人,师尊这辈子没有那个福气了。” 顾流觞还想再说什么,沐依裳已经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的泥土,道:“走吧,回去吧,天快暗了。” 那人嗯了一声,便端庄的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裙。 顾流觞眉眼间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血痂掉了,新长出来的皮肤看上去和那人细腻的皮肤不太相容。 沐依裳怕他日后会留下疤痕,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跑去问白青竹拿了好些药回来,每日变着花样儿给顾流觞擦药,盼着那疤痕能尽早恢复。 为了让疤痕不被牵动,虽然顾流觞能睁眼了,沐依裳也不准他睁开眼睛,需得多养几日。 师尊肯这样关心,顾流觞哪有拒绝的道理,自然是乖乖巧巧的听从。 他甚至巴不得师尊能日日守在自己身边,哪儿也不要去才好。 沐依裳把顾流觞扶回了房间,便拿出药瓶来给他擦药。 顾流觞道:“师尊怎么比我还关心我的脸?” 沐依裳回答:“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有了瑕疵,岂不是可惜了?” 说着,她忍不住捻着顾流觞的下巴,打量起来。 那几处疤痕确实和他俊俏的面容格格不入。 顾流觞小声问:“师尊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我们阿觞可是霜华门第一大美人。”沐依裳回答。 那人又问:“那……师尊喜不喜欢我这张脸?” 沐依裳心头一颤,对着这么一张脸,很难说出‘不喜欢’三个字来。 只不过,至于‘喜欢’二字,沐依裳也说不出口。 顾流觞没有听到答案,便追问:“不喜欢吗?” “不,不是。”沐依裳有些许着急,怕被他误会了,惹得他不开心。 少年抿唇笑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连师尊都喜欢我的脸呀,那真是太好了。” 他这话说的轻松,像是原本只是随口问问。 这反而让沐依裳松了口气。 “漂亮的脸,谁不喜欢呀?”沐依裳笑着问他。 顾流觞却道:“我还以为师尊不是这样肤浅的人。” 片刻后,沐依裳明白了什么,笑着拧了拧那人的腰,道:“好啊你,变着花样儿骂我呢,是不是?” 顾流觞吃痛躲闪,笑嘻嘻的否认,“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师徒二人打打闹闹,气氛很是融洽。 直到不知是谁在打闹的过程中倒在卧榻上,另一个人也一并倒下来,两人摔在一起。 沐依裳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距离拉得很近。 或许是感觉到了压力,顾流觞幽幽的睁开了眼睛。 大概是他太久没有睁眼,那双漂亮精致的眸子被隐藏了太久,如今重现,越发显得勾人夺目。 沐依裳一不留神就陷了进去。 真漂亮,漂亮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番。 就在沐依裳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垂眸吻下去的时候,一声娇弱的‘师尊’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顾流觞只是有些害羞,才出声喊了她。 却不想,这一声呼喊,竟然让对方停了下来。 沐依裳连忙起身,别别扭扭的清了清嗓子,道:“快把眼睛闭上,怎么总是不听话?” 少年心下大失所望,预期中不该是这样的。 他抿着薄唇坐起身来,沉默的思考着。 师尊并不是对他没有感觉的,即便只是喜欢他的皮囊也无所谓,只要能得师尊一点喜欢,他也心满意足了。 只不过,师尊心里似乎在芥蒂着什么。 顾流觞闷闷的想:难道是他们之间的这层师徒关系吗? 倘若只是这样的话,或许……还有转机。 半月之后,顾流觞的疤痕完全恢复了。 这要多亏了沐依裳的精心照料,至少沐依裳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可事实却是……顾流觞装的太久了,快要引起沐依裳的怀疑,他才不得已,让自己的疤痕消失。 那原本也是他做出来的假象,骗骗沐依裳的罢了。 师尊既然喜欢他的脸,他绝不会让自己唯一的优势又半点闪失。 沐依裳的长休假结束了,白青竹可算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休息的这段日子里,白青竹都快忙得找不着北了。 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白青竹好几次去找沐依裳,都被她拒绝了,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白青竹道:“你那宝贝徒弟的脸可算是好了,他要是再不恢复,我都快累死了。” 沐依裳有些无奈,“掌门师兄也未免说得太过了,不过是些琐事,何至于此。再说了,这原本就是掌门师兄的责任,我记得师兄初登掌门之位的时候,一个人也能管理得好。” 这好汉不提当年勇。 白青竹尴尬的摸了摸唇下长出来的胡渣,道:“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谁还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如今我这一把老胳膊老腿儿的,哪里扛得住这么大的责任,你说是不是?” 说罢,他还嘿嘿得笑了笑。 当然,他也没有让沐依裳闲着,说话得功夫儿,已经把这段日子以来,门中和山下出现的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都整理了堆在沐依裳面前。 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书,沐依裳忍不住问道:“到底你是掌门,还是我是掌门?” 白青竹看看他,再看看桌子上有一人高得文书,嘿嘿地笑道:“师妹别这么说嘛,咱们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呀我呀得,多见外,你说是不是?” “不是。”沐依裳丝毫不给他面子。 可白青竹也是了解她,哀求着絮絮叨叨了好久,总算是让人接下了这个任务。 活儿都推出去了,白青竹自然是乐得清静。 他的眼珠儿转了转,像极了老谋深算的狐狸,“师妹先处理着,我屋里还有些文书,我先回去处理,稍后再来跟师妹会合。” 沐依裳哪里看不穿他那点小心思。 就他那个性子,怎么可能认真负责到把文书带到卧房里处理? 这会儿无非是想找个由头,偷个懒儿,回去陪一陪他家夫人罢了。 沐依裳也能体谅他,一个整日夫人长夫人短的家伙,这阵子看样子是忙得晕头转向了,也许久没能陪陪张夫人,这才如此着急。 章节目录 055章 心生杂念 于是,沐依裳点了点头,道:“去吧。” 白青竹这一去,便没了踪影。 直到晌午,顾流觞来给沐依裳送饭。 沐依裳有些惊讶,“不是同你说了,虽然你的疤痕都消了,但眼睛太久没有长时间睁开,需要慢慢适应,不能忙碌用眼的吗?” 顾流觞有点委屈得撅了撅嘴儿,道:“可是,我怕师尊饿着。” 他明明知道沐依裳不怎么进食的,怎么会担心她挨饿,只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来看她。 沐依裳叹了口气,真心看不得他委委屈屈的样子,只好道:“罢了罢了,难为你一片心意,过来,坐到我身边来,我们一起吃吧!” 这对顾流觞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像是生怕沐依裳随时后悔似的,他急急忙忙的坐到她身边去,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一样一样菜肴端了出来。 沐依裳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吃过顾流觞做的菜了,倒还真是有些想念。 她瞧着菜品中有两道是她以往最爱吃的,还有两道是新的菜肴。 沐依裳瞧在眼里,不由得心疼,“眼睛不痛吗?” 做几样平常做的小菜也就罢了,他还学了新的菜,又要看书,又得受厨房的烟气,眼睛怎么会不痛? 可顾流觞却只是摇了摇头,道:“师尊快尝尝,喜不喜欢。” 沐依裳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少年那副热切盼望的表情,也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从顾流觞手中接过筷子,品尝了新菜。 “很好吃。”沐依裳夸赞。 顾流觞在沐依裳身边这么久,虽然沐依裳一向是个不喜欢夸赞的人,但对于他的菜肴却几乎都是正面的评价。 他知道,这些评价里不乏有安慰的成分,所以并不能完全采纳。 要紧的是,看她吃得多不多。 顾流觞道:“师尊喜欢就好,多吃一些。” 沐依裳笑了笑,“你也忙活了许久,一起吃吧!” 那人应了一声,捻起筷子和她一起吃饭。 顾流觞一面吃,一面观察着沐依裳的喜好,两道新菜里,有一道是沐依裳吃得多的,另一道沐依裳就不怎么吃了。 见状,顾流觞便自己吃那道不受欢迎的菜,让师尊吃喜欢的。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将菜吃了个干净。 沐依裳也是太久太久没吃到顾流觞做的菜了,竟然一发不可收拾的吃了很多。 她揉一揉微微隆起的小腹,道:“吃太多了,你瞧,现在有没有一种有了小孩儿的样子。” 沐依裳身材纤细,尤其是那腰身,更是苗条。 因而,小腹微微有些隆起,便看着明显。 顾流觞眸子颤了颤,红着一双耳朵问道:“是因为我吗?” 这话让沐依裳理解了什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她别别扭扭的轻咳一声,道:“好啊你,胡说什么呢?” 顾流觞却又装作不明所以的问:“我是说,是不是因为我做的菜太多了,师尊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纯良的问话,让沐依裳的脸更红了。 自己想得太多,也未免太丢脸了。 沐依裳双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道:“我……我没什么意思,你……快些把碗筷都收拾了,我还有……还有公事要处理,你别打搅我。” 说罢,她便急急忙忙的起身,在堆放着文书的案台前坐下,利用那高耸的文书山,挡住了自己。 真是太丢人了,沐依裳难得有些无地自容。 她没瞧见顾流觞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顾流觞起身收拾了碗筷,道:“师尊,我就先回去了。” 沐依裳别别扭扭的嗯了一声,还提醒他,“不要用眼过度,好好休息几日。” 那人应了一声,便面带笑容的离开了。 刚走出正殿,顾流觞迎面遇上了萧跃笙。 一瞧见他,顾流觞的眸子便沉了下来。 他迎上去,挡在萧跃笙面前。 萧跃笙被突然挡住去路,有些怔愣,微微皱眉。 “萧师伯这是要去哪里?”顾流觞面上仍旧带着笑意,只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连说话的语气也是阴森森的。 萧跃笙总觉得沐依裳的这个徒弟不简单,此刻这样近距离的瞧着,越发觉得不对劲。 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萧跃笙一时间倒也说不上来。 只是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这顾流觞太过于依赖沐依裳了。 萧跃笙道:“听闻你师尊出关了,我有些话要同她说,今日特地来见她。” 自从知道了师尊和萧跃笙没有那层关系之后,顾流觞也就理直气壮多了。 他上下打量了萧跃笙一番,问道:“我师尊出事这么久,你一点也不关心她,到如今都已经一个月了,你才想起来看她?” 诚然,并非是萧跃笙不想去看沐依裳,只是白青竹一直对他说沐依裳在闭关静养,不能打搅,他这才没有去过水月宫。 也是害怕被沐依裳误会了,今日萧跃笙一听说沐依裳来了霜华宫,他便匆匆赶来,想见一见她。 对于顾流觞的逼问,萧跃笙并没有半句解释,他只是说:“这是我与你师尊之间的事情,师侄还是莫要插手得好。” 往日里,萧跃笙对顾流觞总是多些包容,也不曾说过一句重话或是教训。 毕竟,他认为顾流觞是沐依裳的弟子,一方面他不想让沐依裳觉得他多管闲事,另一方面……他也听说过沐依裳有多溺爱她这唯一的弟子,甚至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这注定了顾流觞不会是个服从管教的主儿,萧跃笙不想得罪。 可今日顾流觞这般态度,让萧跃笙觉得有些古怪,甚至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竞争感。 于是,他才冷声说了那样的话。 但顾流觞虽然是女子模样,却并没有萧跃笙预料中的那样娇滴滴嘤咛,而是态度冷绝,“我师尊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萧师伯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日后萧师伯真和我师尊在一处了,还准备将我赶出师门吗?” 这顶帽子扣得太重了,萧跃笙一时间怔愣住,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顾流觞见他不言,更是变本加厉,“萧师伯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还是说,因为我师尊在锁妖阁中出了事,如今萧师伯看待我师尊没有以往那样重要,所以才觉得我师尊必须依附于你,你就可以离间我和师尊的感情了?” 萧跃笙被他指责得一愣一愣的,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觉得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头上已经顶了数座大山。 萧跃笙微微皱起眉头,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顾流觞却根本不领情,冷哼一声,道:“哦?以往萧师伯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今日是什么意思?” 听闻此言,萧跃笙顿时哑然。 他原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这会儿更是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而那把他逼到绝境的罪魁祸首却仍旧不知收敛地说:“我师尊不需要萧师伯的可怜,即便我师尊出了意外,要陪萧师伯还是绰绰有余的,萧师伯若是想趁机以此为由拿捏我师尊,我第一个不会答应。” 萧跃笙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可顾流觞却不给他继续解释下去的机会,只道:“当初从锁妖阁中出来,我师尊因为那件事,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萧师伯却做出一副可怜我师尊的模样,还说什么一定娶她。你可知道,我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用那种怜悯的态度对待她,跟公然打她的脸有什么分别?” 这话让萧跃笙怔愣在原地。 他并非一个能言善道的人,也不知道说什么话会让人高兴,或者不高兴。 但顾流觞所说的,让他心中一颤,觉得有几分道理。 顾流觞看他听信了自己的话,心下更是有了把握,道:“萧师伯最好这阵子不要去见我师尊,至少在她心情恢复之前,萧师伯都最好不要出现,否则,只会让我师尊徒增伤悲。” 说罢,他气势汹汹的扬长而去。 萧跃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间,思绪就被顾流觞带着走了。 但顾流觞说的话也不是全然无用的。 他抬眸看着眼前的大殿,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沐师妹会不会也是这样想的? 若是如此,他是不是不该来? 萧跃笙停留了许久,最后深深的望了大殿一眼,还是转身走了。 此刻,正隐匿了身形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的顾流觞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烦人的苍蝇,终于能不在师尊身边环绕了。 黄昏,沐依裳总算是把堆积如山的文书看完了,而那个回房间去处理公务的白青竹一去不复返,没再回来。 她就知道那人不靠谱,果然如此。 沐依裳站起身来,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 也不知道,顾流觞在做什么。 她猜想或许这个时辰,那人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她回去。 想着想着,沐依裳唇边勾起一抹微笑。 沐依裳惶惶然的想,在她疲累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在家里等着她,似乎也挺幸福的。 想来成婚,大约也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她缓步走出房门,视线落在不远处挺拔的身影上。 沐依裳怔了怔,片刻后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阿觞?” 少年转过身来,露出那张绝美的容颜。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之下,显得那人更加精致动人。 顾流觞缓缓走向她,让沐依裳迷迷糊糊地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像是不受控制了一般,一个劲儿的跳个不停。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并不糟糕。 沐依裳不由自主的将手覆在心口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这种古怪的悸动。 这算什么?心动吗?沐依裳浑浑噩噩的想。 “师尊。”那人好听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似是烟火一般,在沐依裳心里炸开了。 不过片刻,顾流觞已经停在了她面前,他面带笑意的看着沐依裳,眼神里似乎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沐依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幽深的眸色之中,她隐约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红色。 疯了,她真是疯了,疯的彻底。 她好像在对顾流觞产生一种诡异的……情愫。 在沐依裳直勾勾地眼神下,顾流觞忍不住开口,“师尊,你怎么了?” 连声音都是这样,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有勾子一般。 沐依裳神吸了一口气,平缓着自己的狂乱的心跳,“不行不行,不行!” 顾流觞低垂下来的眸子里带着笑意,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那人却在沐依裳抬起头来的瞬间,又变回了原本纯良无辜的样子。 “师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顾流觞问道。 沐依裳撇开视线,尽量不和他对视。 可即便如此,顾流觞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还是将沐依裳包裹在其中,引导她一步一步产生错觉。 沐依裳清了清嗓子,道:“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顾流觞笑道:“我来接师尊回去,先前师尊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也想好好报答师尊。” 莫名的,沐依裳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既然你这么想报答,干脆以身相许算了’。 可沐依裳说不出这样的话,毕竟她知道顾流觞是个多么花心的人,那是她决计接受不了的,是以,哪怕自己真的对他有些喜欢,沐依裳也会努力将那点喜欢扼杀在萌芽之中。 沐依裳道:“以后不用这么麻烦,走吧,我们先回去。” 她说罢,便自顾自的走在前头。 顾流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追随着她,“师尊,你怎么走这么快?” 沐依裳不知作何解释,只好扯谎道:“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那师尊牵着我的手走,好不好?”顾流觞道。 沐依裳身子一僵,道:“还是不要了吧!” 可小磨人精哪里能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拒绝了? “师尊是不是讨厌我了?腻烦我了吗?以前师尊都会牵着我的手的,为什么现在不要?师尊果然厌恶我。” 章节目录 056章 张夫人威武 顾流觞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忧伤。 沐依裳听不下去他这些自怨自艾,只能叹着气,回头牵起了他的手。 那人心满意足了,便又再次露出笑容。 沐依裳只看了一眼,心里便软得一塌糊涂。 这人还真是好哄,也好打发,只要稍稍满足他的要求,他便能高兴的像是要跳起来似的。 正如此刻这样,那人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摆着手臂,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有这么高兴吗?”被他的情绪感染,沐依裳脸上也挂着笑容。 顾流觞连连点头,道:“高兴啊,师尊不讨厌我,我当然高兴了。” 沐依裳有些无奈,“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的?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还要怪到我头上来?” 她话里都是玩笑,并没有指责的语气。 那人心情更好了,道:“可是师尊刚才连看都不愿意看我,还走得那么快,明知道我跟不上,故意疏远我。” 沐依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道:“我没有讨厌你,也不会讨厌你。” 顾流觞嗯了一声,倒也乖巧懂事,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走了一段路,快到水月宫的时候,沐依裳问他,“什么时候去的霜华宫,怎么不干脆进去?” 顾流觞立刻装作委屈的样子,道:“我怕我打搅了师尊嘛,在外面等也一样的。” “等了多久?”沐依裳又问。 她出门的时候,瞧见那人似乎站了好一会儿了。 顾流觞抬手摸了摸鼻尖儿,道:“也没多久。” 沐依裳抬眸看他,想知道一个具体的答案,用追问的态度瞧他。 顾流觞只好如实回答,“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沐依裳有些惊讶,她原以为那人或许等了一刻钟,却没想到会这么久。 恍然间,沐依裳心底里又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 白青竹曾经说过,张夫人最讨厌别人没有耐心,所以事无巨细,只要是张夫人在忙,白青竹不管多久都耐心的等着。 所以他说,‘师妹啊,我夫人说了,这女人啊最要紧的是要找一个一辈子对自己有耐心的,尤其是……脾气不好的女人。’ 沐依裳觉得自己的脾气倒也还算不错,但此刻却觉得白青竹说得是对的。 她道:“以后不要这么委屈自己,我会心疼的。” 顾流觞一怔,良久才笑着说:“没有委屈,我喜欢等着师尊。师尊不知道这种感觉,心里怀着期待等待一件事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沐依裳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会吗?” 那人很认真的点点头,“当然了。” 到了水月宫,顾流觞做的菜还在蒸笼里温着。 他几乎是一进门就冲进了厨房,连忙将饭菜端出来。 沐依裳也跟着他一起去,想帮他的忙,却被那人拒绝了,“师尊不要碰,很烫,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蒸笼里的菜端出来,烫得手指微红,他便用烫红的手指捏着耳朵上蹿下跳的。 沐依裳瞧在眼里,觉得甚是可爱。 她一贯不怎么进厨房,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小徒弟多少可爱的瞬间。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笑出了声。 顾流觞有点幽怨的转过头来,撅着嘴巴抱怨,“师尊还笑我?” 沐依裳回神,摆摆手道:“没有笑你,我不怕烫,我来端。” 那人用一种‘师尊能行吗’的表情看她,越发激起了沐依裳的好胜心。 可一碰到那滚烫的盘子,沐依裳立刻被烫得缩回了手。 好在顾流觞眼疾手快,从她身后伸出两只手,接住了从她手中脱落的盘子。 那人的心口紧贴着她的后背,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铿锵有力的心跳。 再加上周遭微白的蒸汽,让沐依裳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顾流觞把盘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却仍旧保持着从背后环着沐依裳的姿势。 沐依裳缓缓转过身来,自下而上地和他对视。 少年的眼睛如桃花般美丽动人,让人看一眼就能陷入其中。 沐依裳抬起双手,搭在顾流觞的肩头。 “师……”顾流觞话还没说出来,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到自己缓过神儿来的时候,自己正被沐依裳按在灶台边缘。 他长腿蜷缩着,喉结上下攒动。 直到一个从天而降的吻落在他唇上,他才蓦然瞪大了双眼。 师尊……师尊在亲他。 以往自己趁着师尊熟睡的时候,偷亲她的记忆涌上心头,可任何一次都比不上现在让他慌乱。 这是师尊主动的,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或者……他本就不该有任何反应。 许久许久,待到周围的蒸汽散去,身前那人似乎突然清醒了过来,猛然直起身,和他分开。 沐依裳有些错愕的看他,眼神里除了不知所措还有些许……难堪和愧疚。 顾流觞的眸子微微沉了沉,却不由得在心里大骂自己不知满足。 他明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就在今早,师尊前脚去了霜华宫,白青竹后脚便将他叫了去。 顾流觞原以为白青竹是要给他和师尊制造独处的机会,却不想,白青竹把他叫去了寝殿。 他到达的时候,房门是虚掩着的。 还没等他敲门,里面便传来白青竹的声音,“是是是,夫人放心,这小子品行不错,绝不会让师妹吃了亏去。” 一听到和师尊相关的事,顾流觞便不由得将心提了起来。 咚咚咚 他敲了敲门,很快白青竹便出来把他领进去。 进了门,白青竹还鬼鬼祟祟的从房门处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这才放心关上了门。 张夫人正端坐在屋子里,悠哉游哉地喝着茶。 瞧见顾流觞来了,她便喊他,“流觞,你过来。” 顾流觞嗯了一声,便走到张夫人身边,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臂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白青竹轻咳了一声,张夫人抬眸看他一眼,笑着松开了手。 张夫人上下打量了顾流觞一番,道:“要不是前几日青竹说你本是个男儿身,我还真没看出来。” 她说着,啧啧嘴,道:“你瞧瞧这身段,这样貌,哪里是个男儿该有的?” 说话间,张夫人便捏了捏顾流觞的肩膀,有些惊讶道:“呦,你小子还挺结实的嘛。” 这话换来的仍旧是白青竹的几声咳嗽。 大约是次数多了,张夫人有些不耐烦,抬眸瞪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刻跟小绵羊似的往旁边一坐,不出声了。 张夫人又让顾流觞站起来,在他身上摸了摸。 没想到顾流觞看着纤细瘦弱,实际上却挺结实有力的。 她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不错不错,青竹同我说起要撮合你与沐师妹,我还担心你身子不行,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早年间顾流觞真把自己当成姑娘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些话本子,里面被岳父岳母挑选的女婿,大约就是他现在这样的处境了。 不得不说……怪别扭的。 好几次张夫人捏他胳膊和腰,他都扭捏的想躲,却转念一想自己还未得到的师尊,他又忍住了。 张夫人抬脚踢了下白青竹的椅子,道:“带他去换身衣裳,别等日后身份改回来,也是这副娘娘腔的模样,可配不上沐师妹。” “哎。”白青竹应了一声,很是麻利的起身把顾流觞带进了里屋。 白青竹给他找了一身自己的衣裳,却被顾流觞嫌弃了。 他瞧着那身微微泛白的青色衣裳,连碰都没碰一下。 “看什么,你小子该不会等着我给你换吧?”白青竹无奈道。 方才瞧见自家夫人爱不释手的又捏他肩膀,又捏他胳膊的,白青竹本就有点吃醋,这会儿见他没有动作,更是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顾流觞却很坚决,道:“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裳。” “哎,你小子,要求还不少!”白青竹一贯是出了名的节约。 当然,他的节约并不是因为他想节约,而是这几身常穿的衣裳都是他夫人买给他的,他还舍不得让别人穿呢,没想到顾流觞还敢嫌弃! “我不管,反正我不穿!”顾流觞道。 白青竹可不是沐依裳,不惯着顾流觞,直截了当道:“你不穿,我撕了你这一身,我看你是光着出去,还是穿我穿过的。” “啊!非礼!!!”白青竹还没等动手,顾流觞便大声的叫嚷起来。 张夫人听到声音冲进来的时候,顾流觞正委委屈屈的坐在卧榻前,双手紧紧的护在胸前。 她的视线在顾流觞身上停留数秒,又在白青竹身上停留片刻,“你们干什么呢?” 白青竹刚要开口辩解,顾流觞就先他一步,急匆匆地躲到张夫人身后去,“夫人,白师伯欺负人。” 任谁能扛得住这么标致的美人撒娇,哪怕已经知道他是个男儿身也忍不住动容。 张夫人一左一右的叉着腰,道:“白青竹,我让你来给他找身合适的衣裳,你趁我不注意,干了什么勾当?” 这话问得白青竹满头冷汗,他连忙辩解道:“夫人,你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我可什么都没干。是他,他非要嫌弃我的衣裳旧,不肯穿,我就……就是吓唬吓唬他。就是给我一千个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在夫人眼皮子底下图谋不轨啊!” 顾流觞却从张夫人肩膀探出半个脑袋来,“白师伯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在张夫人面前,你就打算图谋不轨吗?” 张中芸也是个暴脾气,被顾流觞这么一拱火,立刻皱起了眉,“白青竹,我看你是想造反了!” 白青竹紧张起来,双手胡乱的摆动着,“夫人夫人,你听我解释呀,是他……他挑拨离间,夫人,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此刻,白青竹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咬牙切齿的瞪了顾流觞一眼,却被那人反咬一口。 “张夫人,他……他瞪你。”顾流觞道。 张中芸左右看了看,大步往卧榻前走去。 她从床沿抽出一根鸡毛掸子,在手里挥了挥,道:“姓白的,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 而后,顾流觞看了一场生死大戏。 白青竹被张夫人打得遍体鳞伤,捂着肿起来的脸蜷缩在一边,嘴里还是一个劲儿得嘀咕着:“夫人,冤枉,冤枉啊!” 张中芸也是被气得够呛,一手提着鸡毛掸子,一手叉着腰,呼吸微微急促,心口起伏,很有一种母夜叉的派头。 连原本只是看戏的顾流觞都觉得,这张夫人也太凶了。 还好师尊足够温柔。 张中芸收拾了白青竹,便将目光投向顾流觞。 被她突然看过来,顾流觞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张中芸见吓到了他,立刻将手里的鸡毛掸子背在身后,笑盈盈的说道:“小流觞,你别怕,我不打你。” 顾流觞尴尬的笑了笑,道:“张夫人真威武。” 这小子还真是有点子吸引人的本事在身上,尤其是对女人,便是再凶悍的女子瞧见他这样好看的,也忍不住心软。 张中芸笑着转身到柜子前,取出一身新衣,道:“这是我刚买回来的,青竹还没穿过,你穿这个好了。” 顾流觞十分乖巧的点点头,从张中芸手中将衣裳接了过去。 他眼见着张中芸走到白青竹身边,在他脚踝上踹了一脚,道:“别装死,给我出来,别偷看小流觞换衣裳。” “是,夫人。”白青竹含含糊糊的说着,便灰溜溜的跟上了张中芸的步伐。 顾流觞瞧见两人出去,心里不由得感慨。 若是师尊肯喜欢他,便是让他如白青竹那般挨打也高兴。 这样一想,他不免对白青竹生出几分羡慕之意。 不到一刻钟,顾流觞便换好了衣裳出门。 张中芸和白青竹正等在门口。 顾流觞推门而出,面上略微带着几分羞怯。 毕竟被人直勾勾盯着看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感觉。 玉冠将那人的乌发束起,很是增添了些俊朗和儒雅。 那身淡绿色的锦袍穿在顾流觞身上倒还算合身,衬得他整个人身上如同笼罩了一层仙气。 章节目录 057章 可以解释 要说这男人生的的确好看,怎么装扮都淹没不了他身上的贵气和俊俏。 张中芸瞧了啧啧有声,道:“瞧瞧,瞧瞧,这才是我买这身衣裳回来的时候,心里预想的效果。只可惜,要是穿在某人身上,真是可惜了。” 她说着,眼神往白青竹那边瞄了一眼。 要说白青竹心里不酸,那肯定不是真的。 哪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夫人夸赞别的男子比自己好看? 他小声辩驳道:“我穿上也好看。” “就你?”张中芸鄙夷的看他一眼,道:“省省吧你。” 说罢,她迎上去,拉着顾流觞的手臂,道:“来来来,好孩子,让我仔细瞧瞧。” 张中芸绕着他转了一圈,一面瞧,一面赞叹,“还真是不错,从任何角度都很完美。” 最后,她的视线在顾流觞脸上停留。 顾流觞那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穿着女装的时候便显得妩媚,穿上男装又显得俊俏。 倒真是个绝妙的人儿。 张中芸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不错不错,沐师妹跟了你,我也放心了。”张中芸道。 顾流觞眸子微微沉了沉,道:“张夫人别说这种话,师尊她……对我没那个意思,若是被师尊知道了我的心思,肯定会生气的。”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毕竟有前世血淋淋的教训在,顾流觞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张中芸却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自信?感情这回事,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她说着指了指白青竹的方向,道:“你瞧瞧你白师伯,一开始他追求我的时候,我简直烦都烦死了。可他日日纠缠,时间久了,我哪日瞧不见他,反倒觉得有点想念。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你要有信心,以你这样的性子样貌,只要用对了方法,保准让沐师妹对你念念不忘。” 顾流觞有些怀疑,在对待师尊上,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用。 他一面担心师尊会喜欢上别人,一面还要担心师尊讨厌自己。 所以,他不能太不主动也不能太主动。 似乎是看出了顾流觞的为难,张中芸笑道:“你放心,我有的是好东西帮你。” “好东西?”顾流觞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立刻拒绝,“不可以的,用那种东西,师尊知道了,肯定会恨我的。” 他当年也曾想过对师尊用一点药,生米煮成熟饭。 可师尊的性子那样刚烈,他不敢想象她会作何反应。 顾流觞心中始终是畏惧的,他畏惧师尊的厌恶和痛恨。 张中芸笑道:“我说的这个东西,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你就放心好了,我还能害你不成?” 说罢,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瓷瓶上画着些诡异的图案,瓶子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 顾流觞双手将小瓷瓶接过来,还是担忧地问道:“张夫人,这到底是什么呀?” 张中芸笑了笑,道:“这个是上古的好东西,能让沐师妹爱上你的好东西。” 越听她这么说,顾流觞心里就越担心。 “若是被师尊发现……”他有些为难。 张中芸却一副长辈的派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要是被沐师妹发现了,你只管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保证不会让你师尊讨厌你,嗯?” 顾流觞犹豫再三,才点了点头。 张中芸笑道:“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拿出点魄力来,一直畏畏缩缩的能成什么大事?” 说罢,她又补充,“只要在你师尊日常的饮食中放一点点就好。不过,你可要注意一点,这东西能让你师尊爱上你,也能让你师尊爱上别人。用这东西的期间,尽量不要让你师尊和别的男子见面,尤其是……萧师弟之类的。” 顾流觞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 张中芸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就对了,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我可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这话一出,顾流觞的脸顿时红了。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又突然想起张中芸所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拿出点魄力来’,便点了点头。 “我一定不会让张夫人失望的。”顾流觞道。 张中芸果然眉开眼笑,道:“这就对了,很好,很好。” 顾流觞又在寝殿里坐了一阵儿,听张中芸说了很多为人夫君该有的男德。 虽然顾流觞觉得这些东西现在听还有点太早了,但他看张中芸说得那样认真,也不好坏了她的兴致,只好继续听下去。 张中芸的年纪远在白青竹之上,顾流觞也愿意跟她学一些如何让年纪比自己大一些的师尊爱上自己的好手段。 半晌午,张中芸便放顾流觞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不忘提醒顾流觞,“每次放一点点就行了,别放太多,免得被你师尊发现端倪。”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有些尴尬的师尊,心里莫名生出一点哀伤。 若不是张夫人的药物,师尊一定不会这样主动的亲吻他。 沐依裳沉默良久,往后退了好几步,有些别扭道:“阿觞,我……” 她想解释,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恶行。 糟糕,真的太糟糕了,天底下哪里会有她这样觊觎自己徒弟的师尊? 更要命的是,她早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日后会如何对待感情,竟然还是这样稀里糊涂的拉对方下水。 顾流觞背过身去,道:“没关系。” 他继续将蒸笼中的菜端出来,小心的放到食盒中去。 瞧着那人的背影,沐依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阿觞肯定是生气了! 沐依裳恨自己糊涂,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可她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瞧见顾流觞,就忍不住想跟他亲近。 她清了清嗓子,只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故作淡定地说:“那我就先出去等你了。” 说罢,她便飞也似的走了。 顾流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一点点失望,但如今这样比以往要好得太多。 饭桌上,沐依裳埋着头扒饭,甚至没脸见他。 顾流觞好心提醒,“师尊,你都吃到脸上去了。” 他说着便伸手将沐依裳脸颊上沾着的米粒取下来。 一触碰到沐依裳的皮肤,她便下意识地躲了躲。 顾流觞连忙道:“抱歉,我只是看师尊脸上沾着东西,师尊不要生气。” 沐依裳微微一愣,缓缓抬起头来,道:“阿觞,我没有生气,你怎么老是小心翼翼的?” 那人低垂着眼眸,贝齿轻轻咬着筷子,小声道:“我才想问,师尊今日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对我很冷漠,连看都不看一眼;时而又对我很亲热,方才甚至还亲了我。” 这话让沐依裳好不容易从脑海中摒除的记忆瞬间回归,她的脸近乎于肉眼可见的红透了。 “阿……阿觞,这件事……我……我可以解释的。” 顾流觞放下手里的筷子,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十分正经的听她解释。 可沐依裳却犯起了难,都怪自己这张嘴,现在要怎么解释? 沉默良久,沐依裳终于得出一个结论,“那个,你也是知道的,师尊的原身是只狐狸。如今天气暖和,兴许是出于妖族的本能,心里有点悸动,所以……”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一看顾流觞,发现那人正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顾流觞的眼神,看得沐依裳有些心虚。 但她除了这种解释,也想不出其他解释了。 于是乎,沐依裳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大概是因为我现在修为还没完全恢复,所以对这些本性的影响抵抗力比较差。这水月宫中又只有你我两个人,我也没个别人撒火。但毕竟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我也不能总突然袭击你,所以还是不要和你对视比较好。” 说这话的时候,沐依裳低垂着脑袋,和他没有眼神上的交流。 顾流觞眼睛微微流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是这样啊。” 听他这么说,沐依裳心里松懈了不少。 她还担心顾流觞不相信,毕竟这事儿说起来……还挺扯淡的。 不过好在顾流觞信了,省了她不少口舌。 对于顾流觞来说,沐依裳能这样给自己找理由,他也安心些,至少不容易被怀疑到自己头上。 他突然笑了起来,道:“既然是这样,师尊也没必要担心呀,反正你我同为女子,亲密一些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沐依裳身子僵了僵,讪讪地笑道:“你说得……也是哦。” 他把自己当成女子,但沐依裳却不能这么想,更不能随意轻薄于他。 顾流觞问道:“师尊该不会……宁愿疏远我,也不愿意跟我亲密吧?” 沐依裳讪讪地笑着:“怎么会呢!” “那师尊看看我。”那人的声音再次充满了魔力,让沐依裳无法反抗。 她缓缓抬起头来,对上那人清澈明亮的眸子。 顾流觞眼睛里都是笑意,沐依裳的视线像是被小爪子抓住了似的,只顾的上看他。 不知不觉间,沐依裳已经站起身来走到那人身边,一只手按着那人的肩膀,将人反抵在桌子边缘。 就在沐依裳控制不住低下头来的时候,房门咚的一声被人踢开了。 沐依寒大摇大摆地从屋外闯进来。 一瞧见屋里的景象,他有些惊呆了。 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儿,他连忙捂住了眼睛,道:“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沐依裳吓了一跳,涨红着脸直起身来,想清清嗓子缓解尴尬,却不成想被呛到了。 她咳得很厉害,原本就涨红的脸越发红了。 顾流觞赶紧起身给她顺气,许久才缓和下来。 沐依寒凑过来道:“阿姐,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种事见得多了,你没必要这么尴尬。这孤男寡女……哦不……是寡女寡女共处一室,难免的,我都理解,都理解!” 他这番话不由得让沐依裳怀疑,这小子在外面流浪的那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到底是花花世界,难怪他如今进了霜华门,还是忍不住到处乱跑,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来,这一次更是一个多月才回。 沐依裳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胡思乱想。” 沐依寒笑得一脸奸诈,“我明白,阿姐不用解释,你可知道山下的仙门中有多少话本子在写你们俩?” “……” 沐依裳有些震惊,“什么话本子?” 沐依寒暧昧地笑了笑,道:“还能是什么话本子,情情爱爱的那种呗。不过仙灵城里倒是少有人卖这种书。”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别人知道似的说:“阿姐你在仙灵城里的名声如今可不太好。” 这一点,沐依裳倒是心知肚明的。 毕竟先前她在仙灵城中维护妖女,而后又得罪了方东余,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好名声的。 沐依裳道:“以后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和阿觞也……不是那种关系。你千万不要出去乱说,我自己倒也罢了,免得坏了阿觞的名声。” 沐依寒笑嘻嘻地说:“行!” 说着,他便很不客气的坐下来,一把抓起沐依裳用过的筷子,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顾流觞皱起眉头,看着原本自己精心为师尊准备的菜肴都被他破坏了。 “你!你住口!这不是给你吃的!”顾流觞喝道。 可那人全然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仍旧大口大口地吃着,嘴里还含含糊糊的说:“我都快饿死了,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沐依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没关系的阿觞,让他吃吧,我也不是很饿。” “可是……”可是那饭菜里还有张夫人给的好东西。 就这么让沐依寒吃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师尊突然对他有那样的反应,她尚且能自己圆回来。 可若是沐依寒也突然那样,师尊一定会起疑的。 只是那人跟饿疯了似的吃东西,顾流觞也没法子让他吐出来。 章节目录 058章 脾气太好 正当他心里想着该怎么解决的时候,沐依寒突然停下了筷子,双眸睁得老大,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他。 顾流觞的的确确被吓到了。 糟了,被他发现了? “这是怎么了?”沐依裳已经开始发问了。 顾流觞顿时觉得后背冒出冷汗来,让他紧张的不得了。 直到沐依寒紧紧的捂着脖子,挣扎了几下之后,沐依裳才发现他是吃得太快被噎到了。 沐依裳在沐依寒背上重重的锤了两下,让他把喉咙里的饭吐了出来,这才能喘得上气。 沐依寒死里逃生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等到呼吸平缓了,那人又开始吃了起来。 顾流觞嫌弃的皱了皱眉,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吐过? 刚吐了这会儿连口也没有漱,又开始狼吞虎咽了。 沐依裳则是给他倒了杯水,道:“你慢些吃,没人跟你抢,别再噎着了。来,先喝口水。” 那人咽下口中的菜,喝了口水,又继续吃。 “饿死鬼投胎。”顾流觞鄙夷地说。 沐依寒实在是饿坏了,再加上顾流觞做的菜太过好吃,以至于他压根儿没在意顾流觞骂他。 不过一刻钟,顾流觞做的四道菜都被沐依寒扫荡了个干净。 那人吃得小腹微胀,打着饱嗝瘫在椅子上。 “虽然你这丫头的嘴是臭了点,不过这做菜的手艺还真是好得没话说。”沐依寒心满意足道。 顾流觞对他翻了个白眼,道:“吃饱了就赶紧把你吐的那些东西收拾了,恶心死了。” 沐依寒一个眼神投向沐依裳,后者便宠溺的笑笑,道:“我来收拾吧!” 沐依寒得意洋洋的抬眸看了顾流觞一眼,道:“你瞧见了没,就算你和阿姐有什么关系,阿姐最喜欢的还是我。” “你!”这话无疑是能引燃顾流觞的一根导火索。 沐依裳无奈,“好了好了,你们俩怎么每次见面都要吵架?都少说两句,阿觞,你先把碗筷收拾了。” 顾流觞不满的抱怨:“都是他一个人吃的,凭什么要我收拾?” 沐依裳一愣,有些诧异,往日他做的菜也几乎都是沐依裳一个人吃的,每次甚至不用说,他都会主动收拾碗筷,今日怎么就不行了呢? 不过,顾流觞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她只好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等会儿我收拾好了。” 顾流觞不是不想干活,只是沐依寒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他心里有些气不过。 他闷闷地说:“我收拾就好了,师尊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发脾气的。” 沐依裳原本也没生气,这会儿听他道歉,也只是笑了笑,道:“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不会逼你的。” 顾流觞垂着眸子,小声道:“我不是不想做,只是……人家辛辛苦苦给师尊做的菜,都被他吃掉了,我心里很难受。” 沐依裳倒也能理解,于是安慰道:“是师尊不好,师尊没想到这些,阿觞的心意师尊都收到了,下次不给他吃了,好吗?” 还没等顾流觞说话,沐依寒先坐不住了,“啊?阿姐,我也想吃嘛!” 沐依裳抬眸看了看顾流觞,有些无奈。 两个小孩子吵架似的闹剧,她被夹在其中当真是进退两难。 顾流觞哼了一声,道:“我不喜欢你,才不要做饭给你吃。” 沐依寒本就是个要面子的性子,一听这话立刻也炸毛了起来。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吃你做的饭是给你面子,你不给我吃,我还不稀罕吃呢!”沐依寒气呼呼道。 很快,顾流觞就知道得罪沐依寒的下场了。 那人故意跟他作对似的缠着沐依裳,非要跟她说说这段日子在山下的所见所闻,甚至还扬言不想让顾流觞听,把他赶了出去。 顾流觞气呼呼地站在门口的时候,便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不该被沐依寒三言两语就激怒,自己跑出来的。 眼下沐依寒还吃了他做的菜,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他咬了咬嘴唇,只好隐匿身形穿门而入。 沐依寒正滔滔不绝地向沐依裳说着山下有趣的事儿。 沐依裳眉眼间都是笑意,看得顾流觞心里窝火。 师尊怎么可以这样对别人笑? 虽然对方是她的亲弟弟,但他心里也觉得不是个滋味。 中间,沐依寒说累了,沐依裳递上一杯水,让他歇一歇。 沐依裳突然问起,“依寒,你为什么总是不喜欢阿觞?” 沐依寒自然而然地说:“没有啊,我没有不喜欢他。只不过,我觉得他喜欢阿姐,总忍不住想逗逗他。” 一听这话,沐依裳又是一阵无奈。 “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和阿觞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阿觞的身份……有点特殊。”沐依裳没再继续说下去,她还不想让沐依寒知道太多,知道多了反而没有好处。 沐依寒道:“可是阿姐,虽然你比我年长几岁,但这种事我反倒比你见得多,顾流觞肯定喜欢你,不然哪有人像他那样,一瞧见有人吸引了你的注意力,就反应那么大的?” 沐依裳沉默片刻,辩解道:“阿觞只是心思细腻些,未见的就是你说的那样,他只是依赖我罢了。” 沐依寒却道:“可是我作为阿姐的弟弟也会想要依赖阿姐,但我也没有像他那样。” 听了这话,沐依裳忍不住失笑,“先前在仙灵城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粘着我?” 那人闻言有些难为情,道:“那时候是刚刚和阿姐相认嘛,总会想多靠近阿姐的,这不一样。” 沐依裳笑道:“有什么不一样?” 沐依寒回答,“因为我也找了阿姐好久,失而复得的那种感觉就是不一样。顾流觞他从小就待在阿姐身边,如果只是依赖的话,怎么可能一直那样?” 沐依裳不知道寻常亲密的人之间都是怎么相处的,她只知道,前世今生,两辈子以来,和她朝夕相处过的人都是顾流觞。 不管是哪一世,顾流觞对她的依赖都很厉害。 所以,她从未觉得那样是不对的。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告诉她,阿觞喜欢她? 可阿觞分明不是那样的。 突然,沐依寒又开了口,“我知道,阿姐喜欢男孩子的吧?” 沐依裳一怔,无奈笑道:“你连这个也看得出来?” 沐依寒嘿嘿笑着挠挠头,“要是顾流觞是个男人就好了,你说他那么高的个子,胸又平成那样,怎么就非是个姑娘,真是可惜了。” 沐依裳却是知晓他根本就不是个姑娘。 早先也曾有人怀疑过顾流觞一个女子怎么这么高挑,多亏他生的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相,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沐依寒问她,“如果顾流觞是个男子的话,阿姐会不会考虑他?” 此刻,正隐匿身形站在房间里的顾流觞也摒住了呼吸,他想知道师尊会怎么回答,或者说……即便是因为那些古怪的药,师尊说一句考虑他,他也心满意足。 可沐依裳也只是说:“我和阿觞只是师徒。” 顾流觞苦笑了下,心里暗骂自己妄想。 哪怕是有人帮他,哪怕是用了手段,师尊还是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他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上头隐约还留有师尊的余温,可此刻,只要师尊没有见到他,药效也不会发挥作用的吧? 果然,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全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罢了。 沐依寒拱了拱鼻子,道:“这霜华门中又不只有阿姐和顾流觞一对师徒,阿姐大可以去问问,谁家的弟子跟师尊这么亲密的?” 沐依裳还是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和阿觞,肯定是不可能的,即便他……他是个男子,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永远不会。” 把这番话完完全全听了进去的顾流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若是他方才有些心寒,此刻心脏便彻彻底底的坠入了冰谷。 永远不会! 好决对的话,对师尊来说,他根本一点机会也没有吧! 顾流觞垂下眸子,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房间。 沐依寒凑近沐依裳,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顾流觞?” 沐依裳重重的点了下头,“不喜欢,永远不会喜欢。” 突然,沐依寒笑了起来,他道:“阿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谎的时候眨眼的次数比平时多?” 沐依裳一怔,有些愕然,连忙警惕的错开视线。 沐依寒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沐依裳有些心虚。 “你笑什么?”沐依裳无奈道。 沐依寒双手环抱,笑嘻嘻道:“刚才说你说谎的时候眨眼是骗你的,谁知道你眨几次眼睛啊?不过我一诈你,你果然就露出破绽了。我说阿姐,你也未免太容易被人发现端倪了吧!” 沐依裳眸子紧了紧,“不是喜欢,我……我最近只是……特殊时期,身边又刚好只有他一个人在,我才会……才会对他生出些错觉。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不是……” 她越是急于辩解,越是连自己都觉得有问题。 最后她干脆放弃了,“罢了,此事以后不要再提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的喜欢他,我也不会和他怎么样。” 沐依寒歪着脑袋,问道:“为什么呀?难道阿姐是在意世俗的目光?因为顾流觞是个姑娘,还是因为他是你徒弟?” 沐依裳摇摇头,“都不是,他……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也不是个能一心一意的人。” 沐依寒怔怔地瞪大了眸子,“会吗?我看他好像挺安分守己的呀!” 沐依裳认真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就算心里有喜欢的人,他也会朝三暮四,沾花惹草,我不会与他为伍的。” 听她说这些,沐依寒就有点沉默了。 虽然他是主张阿姐能勇敢的面对自己的内心啦,不过对方若真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想阿姐陷得太深。 沐依寒思索片刻,又问:“那……那个姓萧的呢?阿姐之前在来往的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沐依裳摇摇头,道:“他已经很久没来见我了,之前发生了一些事,他因该是心存芥蒂,放弃和我来往了吧!” 一听这话,沐依寒立刻来了神气,“之前发生什么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阿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沐依裳点了点头,略带隐瞒地把之前在锁妖阁中发生的事情向沐依寒说了一遍。 听罢,沐依寒气得拍案而起,道:“那个臭丫头在哪里?就凭她也配和阿姐抢男人,我非打得她满地找牙不可!” 这小子还真是容易冲动,哪怕对方是个女子,他也丝毫没有要礼让半分的意思。 沐依裳笑了笑,道:“用不着你出手,我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沐依寒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女人该不会就是之前害的你和顾流觞闹翻了个那个吧?” 他可没忘记,先前因为那个女的,这师徒二人简直快要决裂了。 沐依裳点了点头,“就是她。” 沐依寒一拍桌子,“我就说你为什么不喜欢她,这个女人敢跟你抢人,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眼见他一副快气死了的样子,沐依裳无奈地给他顺顺气,笑道:“你先冷静些,瞧你这样子,怕是还没等给我出气,你自己就先被气死了。” 沐依寒气呼呼道:“我可不是快要被气死了。我说阿姐你的脾气也未免太好了,这种人也能纵容她嚣张到现在?竟还敢趁着你在锁妖阁中修为不济,想杀了你,实在可恨。” 他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儿,早知道他这阵子就不该下山去玩。 “要是当时那女人没有放过阿姐,我岂不是……岂不是就见不到阿姐了?”沐依寒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 见他快要哭了,沐依裳也是着急,“怎么会呢?就算我没有修为,她也杀不了我的,顶多就是放出身体里压制的妖性,要收拾一个萧漱玉,还不在话下。” 章节目录 059章 担子 可她随即又说:“只是那妖性释放容易,再想压制会比较困难,否则我也不会向那女人低头的。” “真的吗?”沐依寒努着唇,一副憋屈的样子问她。 沐依裳认真的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你我虽是一脉相承,可你天性洒脱,妖性也毫不遮掩。我却是压制了几百年的妖性,从来不曾松懈,若是一旦释放,妖力自然不比我的灵力低。” 沐依寒听着她这么说,不由得有些敬佩,“阿姐还真是厉害,摒弃本心修行还能如此厉害,我却连阿姐使用仙法时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他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沐依裳三两下就把他制服了。 沐依裳安慰道:“你只是缺乏正确的修行方式,你若是想在修为上更进一步,阿姐会帮你的。” 沐依寒刚想点头答应,恍然想起了沐依裳现在的处境,他又立刻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这种无拘无束的日子。要是让我像你那样担惊受怕的活着,我可真是要累死了。” 华裔出口,他才觉得说的有些过分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沐依裳,瞧见她并没生气,这才放心下来。 “抱歉啊,阿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在霜华门也并不自由,有些心疼你。”他解释。 沐依裳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不必你说,我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沐依寒努了努嘴唇,问道:“那阿姐就没想过要改变一下吗?要不然,阿姐干脆跟着我下山,我们一起出去闯荡好了。阿姐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可有趣了,比在这霜华门里憋着好多了。我保证,只要阿姐跟我去一次,肯定就再也不想回来了。”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她无奈笑道:“我也身不由己,身上一旦扛起了担子,就不能轻而易举的放下来了。” 沐依寒不能理解,反问:“可是阿姐也看到了仙灵城中的人都是怎么对待阿姐的。需要阿姐的时候,他们念着阿姐的好,对阿姐连连称赞;可只要阿姐做了一星半点儿不得他们满意的事情,他们变脸比翻书还快。这样的人,阿姐为何要替他们扛担子?” 他说得很是激动,看样子,的确是压在心里许久,好不容易宣泄出来了。 沐依裳笑了笑,道:“我不是在替他们扛担子,而是为一些……我看重的,尊敬的人。” 沐依寒抬了抬眸子,露出不解的神色。 沐依裳继续道:“比如说,救我回来,养我长大的师尊永城仙尊;再比如说,把我当亲妹妹对待的掌门师兄白青竹。既然承受了别人带给自己的好,就要努力约束自己,想方设法地成为不让他们失望的人,不是吗?” 对于她的这番话,沐依寒并不很能理解。 毕竟他常年流浪在外,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教会他什么是尊敬,只教会了他要为自己活着,要洒脱肆意地活着。 虽然不能全然理解,但他却有一点点明白阿姐的想法了。 沐依寒点了点头,道:“好吧,只不过,如果阿姐哪日不想再替别人扛担子了,我随时会带阿姐离开这里。” 沐依裳的眼眶不由得微微发热,前世也是如此。 如今回头去想,前世自己和依寒见面的时候,依寒应该还是对她有些埋怨的吧!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带她离开,哪怕最后被顾流觞打断了腿,也仍旧没有对她的半点气恼。 沐依裳想着想着,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沐依寒身子一僵,小声喊她,“阿姐?” 沐依裳靠在他肩头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有你在身边,真好。” 听了这话,沐依寒自是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那是当然的了,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弟弟,可不是谁都能有富气遇得上的。” 可下一秒,沐依裳又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发生什么事情的话,你一定要想方设法保全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为了我冒险,我自己总有办法苟且偷生,你没必要为我担心。” 沐依寒沉默了片刻,问道:“阿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沐依裳再次摇头,“没有,我只是担心,担心你这样的性子,若是出了大事会鲁莽。” 沐依寒松了口气,但却没有完全松懈下来。 他隐隐约约还是觉得阿姐对他隐瞒了什么。 只是阿姐不愿意说,他也就不问了。 打这日起,一连三日沐依裳都没见到顾流觞。 第三日清晨,她忍不住去瞧一瞧他。 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回应。 这让沐依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于是她连忙将房门破开,可里面的景象却让沐依裳整个儿呆住了。 一抹细腻光洁的薄背出现在她眼前,视线微微下移,那人的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更引人注目。 顾流觞正在换衣裳,瞧见她闯进来,有些惊慌的将衣裳抱在胸前。 沐依裳怔了怔,后知后觉的匆匆背过身去,慌慌张张地夺门而出。 瞧见房门被重重的关上那个,顾流觞才慢悠悠的穿好衣裳。 他低垂着眼眸,看不出眼睛里的情绪,只让人觉得眸色幽深。 蓦然间,顾流觞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呼出来。 不多时,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外头传来沐依裳的声音,“阿觞,你换好衣裳了吗?” 顾流觞只是抬起眼帘,往那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没有回答她。 沐依裳又等了大约一刻钟,还是忍不住破门而入。 一进门,顾流觞正坐在卧榻前,手里捻着一本书册在看。 那本书看上去有些陈旧,书页都泛黄了。 沐依裳的视线在顾流觞脸上停留了数息,瞧他似乎没有生病。 难不成……还在生那日沐依寒的气? 沐依裳无奈的笑一笑,坐到他身边去。 可那人一见她坐过来,便往旁边挪动。 沐依裳见状更确认了他是在闹脾气,也不生气,就这么他逃她追似的再次靠近他坐着。 几个回合下来,顾流觞已经坐在了卧榻最边缘,挪无可挪了。 他有些生气的站起身来,便要走。 沐依裳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少年被迫停下脚步,不轻不重的挣脱了几下,但没有挣脱开。 沐依裳也跟着站起身来,笑着歪头看他,“怎么了?还在生气啊?” 她说着,抬手挠了挠那人的下巴。 不得不说,顾流觞每次生起气来的时候,都像极了被惹恼的小猫儿,很是可爱。 顾流觞躲开她的手,不让她碰。 “好阿觞,别生气了,嗯?”沐依裳温声细语的哄着。 可那人依旧不理她。 直到沐依裳哄得嗓子都快冒烟了,也没等来那人的一句回应。 看样子这次是真的被气得不轻,连她都被连累了。 沐依裳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没有别的招数了。 往日里,顾流觞从不是个难哄的,只要稍稍哄一哄,说说软话,那人也就不生气了,可今日倒好,还在气着呢。 没办法,沐依裳只好道:“算了算了,过两日依寒又要走了,等他走了,也就没人气你了。” 他还是一声不响,沐依裳也就放弃了。 “那你好好休息,明日师尊要下山去,过几日回来,给你带些好吃的。”沐依裳临出门前,又道。 顾流觞一怔,想问她要去哪里,可话到嘴边,又因为生气而咽了下去。 直到沐依裳出了门,他还闷闷的。 到底要去哪里呀? 顾流觞很在意,便干脆隐了身,跟在沐依裳身后。 一直到了若怀宫门口,顾流觞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她说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是心里还惦念着萧跃笙? 顾流觞咬了咬牙,拳头也紧紧的攥在一起,连骨头关节都咔咔作响。 沐依裳隐约听到了些许动静,回头来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只当是自己听错了,便走进了若怀宫。 顾流觞一路跟着她,脸色阴沉得吓人。 沐依裳进了大殿,萧跃笙已经在等她了。 萧跃笙见她来,连忙起身迎接,“沐师妹,你来了?” 沐依裳点了点头,道:“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于萧跃笙来说,两人已经许久没见了,此番也是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才能和沐师妹一起下山除妖。 他本来还想关心关心她,却不想她竟这样直奔主题。 萧跃笙心想,大约沐师妹是对他失望透顶了吧! 于是乎,萧跃笙也只好回答:“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明日出发,我打算带上柳舒,沐师妹可要带上你的弟子?” 虽然他们没有那么亲密,但对于沐依裳那个宠徒如命的性子,萧跃笙还是清楚的。 此番情况略有些棘手,怕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回来的,萧跃笙会这么问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沐依裳一想到顾流觞还在生闷气,便摇了摇头。 她原本是打算带上他的,只不过,如今就算是跟他说,他应该也不想去吧! 而此时此刻,正站在一旁看着听着的顾流觞表情很不好看。 一想到师尊要单独和萧跃笙下山去,他简直恨得牙根儿痒痒。 他就这么比不上萧跃笙,凭什么他就能让师尊无法忘怀? 萧跃笙隐约看出了什么,问道:“沐师妹是不是和顾师侄闹矛盾了?” 沐依裳一怔,有些惊讶连萧跃笙都看得出。 她笑了笑,道:“他是个小孩子心性,偶尔闹一闹脾气也没什么,让萧师兄替我操心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萧跃笙点点头,“那便好,沐师妹一向在意顾师侄,等他年长些,大概就能明白师妹为人师尊的用心。” 恍然间,沐依裳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萧师兄和漱玉以往也是这般相处么?” 一提到萧漱玉,萧跃笙不由得面色微恙。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萧漱玉常常在他身边缠绕,哪怕他已经表露出自己的不耐烦,她却还是屡教不改。 为此,萧跃笙则是伤透了脑筋。 此刻被沐依裳这么一提,他心里有些烦躁。 “我们师徒二人相处比较淡然,毕竟男女有别,不方便太过近亲。”萧跃笙道。 这话让沐依裳怔了怔。 事实上,她和顾流觞也是男女有别,可他们的相处方式却好像很亲密。 从前沐依裳一直未觉得这有什么,更因为怕被顾流觞疑心自己的身份而故意对他的一些无理要求顺从。 如今想来,天底下会有哪个心无旁骛的师尊跟自己异性的弟子睡在一起的? 哪怕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但这事情本身就足够不对劲了。 沐依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苦笑道:“这样啊!” 可她的这番表现却让顾流觞误会了。 他还以为师尊是在意萧跃笙和萧漱玉之间的暧昧,摆明了心中对萧跃笙还有幻想。 顾流觞眸子沉了沉,心中渐渐生出杀意。 从若怀宫回来,沐依裳便瞧见顾流觞站在她房门口,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思。 “阿觞?”沐依裳喊他。 那人抬眸看向她,表情里还带着几分幽怨。 虽然有点说不过去,但沐依裳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流觞眉头皱了皱,有点不太高兴。 沐依裳连忙止住笑意,迎了上去。 “还在生气?”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仍旧不说话。 沐依裳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他都已经到她门口等着她了,怎么就不能说一句软话呢? 都说女孩子的心思难猜,她倒是觉得顾流觞的心思更难猜。 沐依裳捏着他的袖子晃了晃,问道:“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有。”他闷声道。 虽然只有这么一个字,但总归是有进展了,沐依裳还是很高兴的。 沐依裳的手钻进他袖子里,捏捏他的手掌,“这里是风口,我们进屋说,好不好?” 顾流觞轻轻点了点头,同意了。 “手这么凉,在这里站了多久了?”沐依裳一面拉着他往屋里去,一面问他。 那人摇摇头,“没多久。” 章节目录 060章 师尊骗人 他手这么凉,是被气的。 只要一看到萧跃笙,他就忍不住生气,一想到萧跃笙觊觎师尊,他简直要气疯了。 进了屋,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圆桌前,沐依裳握着他的手,给他捂着。 瞧见沐依裳这样待他,顾流觞就有没出息的心软。 明明自己都亲耳听到了她说的那些话,可只要她稍稍对自己有一点点好,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沐依裳问他,“气消了吗?” 虽然顾流觞很想说没有,但为了能和师尊一起下山,能看着师尊不让萧跃笙得逞,他只能点点头。 沐依裳欣慰的笑了笑,“那就好,虽然那日的确是依寒的不对,你这样一直自己生闷气,自己的身子吃不消,是不是?” 顾流觞仍旧是默默地点头。 沐依裳又说了好些宽慰他的话,但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毕竟自己生气的点根本不在沐依寒,而是师尊。 可让顾流觞生气的是,沐依裳全然没提一句要带他下山。 这让顾流觞有些着急,“你明日要去哪里?” 她不提起,他就自己主动一些。 沐依裳一怔,嘴里还没出口的安慰的话被噎了回去,她心里暗纳:这话题转移的也未免太生硬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他这样子,根本不像是消了气,看样子今日过来,是为了她下山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笑,道:“要去东邻山,你要去吗?” 顾流觞明明一副很想去的样子,却偏要装模作样,故作犹豫的想了想。 沐依裳歪着脑袋,静静的看着他表演,越发觉得他可爱。 最后,他果然不出所料地说:“下山走走也好,整日在山上,闷都闷死了。” 沐依裳面上带着笑容,问他,“你知道我要下山干什么吗?” 那人果然一怔,有几分错愕。 沐依裳又道:“东邻山上出现了鼠患,鼠妖猖獗,你不是一向最怕老鼠吗?还要跟着去吗?” 怕老鼠这回事,简直是顾流觞的心头刺。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他都怕老鼠。 前世因为他一个大男人害怕老鼠,受了不少次师尊的嘲笑,如今他扮作女儿身,还是在被师尊笑。 沐依裳凑过来,盯着他瞧,“有老鼠的话,你还想去吗?” 顾流觞喉结上下滚了滚,道:“又不是我下山除妖,我躲得远远的不就成了?再说了,我也……也没那么害怕……” 他连‘害怕老鼠’四个字都不想说,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个没忍住,沐依裳便笑出了声。 那人立刻向她投来幽怨的眼神。 她强忍着止住笑,道:“随你高兴,你想去的话,我便带上你,只不过,话我可都说在前头了,要是真的害怕也不要勉强。毕竟,这次也不是下山去游玩的,你若是想出去散散心,等我回来,我单独带你出去便是。” 可顾流觞并非只是为了粘着她,更要紧的是,此次和师尊一起下山的……还有萧跃笙。 所以,他非常坚决地点了点头。 沐依裳不知道他为什么坚持,但既然如此,她也不会拒绝。 “好。” 顾流觞闷闷的嗯了一声,便起身要走。 沐依裳反手握住他的手,“就这么走了?” 少年身子一僵,犹犹豫豫的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但等到他对上沐依裳饱含笑意的眼眸时,心里的怨气又立刻被削弱了。 他眸子紧了紧,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可却又抵挡不住。 沐依裳道:“坐下,陪师尊说说话。” 顾流觞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要说什么?”他闷闷的开口。 沐依裳有点泄气,道:“阿觞,这次怎么生气生这么久?” 顾流觞抿了抿唇,“我没有生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低垂,情绪都显得非常低落。 沐依裳抬手轻轻的摸着顾流觞的脸颊,“怎么啦?还在不开心吗?师尊下山的时候,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原本还没有动作的顾流觞突然躲了躲,有点生气的看了她一眼。 沐依裳忍不住笑了笑,仍旧探着手去捏他的脸,“别生气了,都这么多天了,再这么生气下去,会变难看的。” 难得的,那个一贯爱美的人说:“难看就难看,反正也没有人看我。” 沐依裳有些诧异,歪着脑袋看了看他,“谁说没有,师尊不是正在看你吗?阿觞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那人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沐依裳又道:“师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有很多心事,也不喜欢跟别人说,但憋在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师尊也是过来人。” 她一贯在对待顾流觞的时候没有师徒之间的距离感,时常直接以我自称。 但每每她短处一副长辈的态度的时候,她就会自称为师尊。 虽然这算是她的一片苦心,但顾流觞却并不想领情,甚至觉得讨厌。 他讨厌师尊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待。 于是乎,顾流觞偏过头去,沉默着不肯说话。 沐依裳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大了,还真是不能像以往那般糊弄着了。 没法子,沐依裳只好摇摇头,道:“算了,阿觞不肯跟师尊说的话,就等什么时候阿觞想说了再说。” 顾流觞咬了咬嘴唇,突然说出一句,“师尊骗人。” 还没等沐依裳从怔愣中回过神,问一问她到底骗了他什么,那人已经推开沐依裳的手,起身走了。 沐依裳看着那扇没有关上的房门,和那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第二日,沐依裳和萧跃笙结伴出发,两人各带了一名弟子。 沐依裳带的自然是顾流觞,但萧跃笙带的却不是柳舒,而是萧漱玉。 在看到萧漱玉的时候,沐依裳不可否认自己是开心的。 她正愁没有机会和萧漱玉碰面,如今倒是给了她一个绝妙的机会。 只是让沐依裳奇怪的是,自始至终萧跃笙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也不知这师徒二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 隐隐约约之间,沐依裳仿佛从萧跃笙和萧漱玉之间看到了自己和顾流觞的影子。 这让她晃了晃神,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离谱的可笑。 她和阿觞,怎么会和萧跃笙和萧漱玉相似呢? 那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明明喜欢的是她师尊萧跃笙,最后却一面享受着顾流觞的宠爱,一面折磨着被顾流觞困束起来的自己,还要让顾流觞给她和萧跃笙铺路,实在离谱。 想到这些,沐依裳又下意识地往顾流觞那边看去。 对上那人的视线,她才发现顾流觞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沐依裳张了张嘴,想问他在想什么,那人却立刻挪开了视线。 一瞬间,沐依裳有些惊慌,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和萧漱玉有相处的机会,并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前世顾流觞是那么喜欢萧漱玉,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又会重新喜欢上她,到那时…… 沐依裳眉头紧了紧,连嘴唇也不由得抿紧了。 如果连阿觞也喜欢萧漱玉,她该怎么自处? “沐师妹,你在想什么?”萧跃笙突然出声,打断了沐依裳的所有思绪。 她回过神来,对萧跃笙温和的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 沐依裳的视线顺着萧跃笙的肩头往他身后的萧漱玉身上看去。 很快,萧跃笙就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心下不由得一紧,刚想开口解释,又听到沐依裳淡然地说:“只是在想还是早些出发吧!” 这让话到嘴边的萧跃笙生生将解释的话咽了下去。 原本萧跃笙准备了一辆马车,可沐依裳担心顾流觞和萧漱玉日久生情,便干脆又叫人去准备了一辆。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往山下而去。 顾流觞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尊为什么不和萧师伯乘坐一辆马车?” 沐依裳从窗外飞速而过的景象中收回视线,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眼神盯了顾流觞一会儿,看得那人后背有些僵直。 “师尊为何这样看我?”顾流觞颇不自在地问道。 沐依裳这才将视线放柔和些,道:“你很想和他们同乘?” 这个不是回答的回答,让顾流觞有些不太高兴,于是闷闷的说了一句,“大家在一起比较热闹,有什么不想的?” 沐依裳眸子沉了沉,没再说话。 顾流觞还想追问,却瞧见沐依裳抬了抬手,闭上眼睛,道:“我有些疲乏,先闭目养养神,等到了你叫我起来。” 这一句话,把顾流觞想说的全部都噎了回去。 他也生着闷气扭过头去。 马车上施展了法术,日行千里,日落之前便到了东邻山。 顾流觞没有叫沐依裳,她自己便睁开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叫她的缘故,下车的时候,沐依裳也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 这让顾流觞原本就不怎么高兴的心情越发糟糕了,等到和萧跃笙碰头的时候,他更是眼神里都压抑不住想除掉对方的心思。 萧跃笙隐隐感受到了杀意,可转身看过来的时候,却一切都如常。 东邻山原本是一处世外桃源,虽然这地方灵气并不茂盛,也不是什么修行福地,但却让凡人在此处得以安居乐业。 所以,这还是沐依裳第一次听闻东邻山发生祸患的。 这地方,本就不是能养育出妖邪的所在,更不是妖邪们喜欢盘踞的住所。 沐依裳想不明白,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发生鼠患? 如今,这块山皮上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山。 原本山腰上,山脚下的住户早已经逃到了别处。 此处已经是霜华门管辖之内最边缘的地界儿,消息传到霜华门是时间长,以至于白青竹采取措施的时候,村民们已经逃远了。 为了让那些遭殃的百姓能有个住处,白青竹已经命人提前下山在相邻的几个村落里给流离失所的百姓安扎了临时窝棚。 沐依裳和萧跃笙四人在山下眺望了一番,还是先往邻村去。 此事不宜打草惊蛇,需得先探查一下情况才行。 四人到了邻村,正好是太阳下山的时候,不少农人从田地里回来。 因着他们四人的装扮不同,农人们立刻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于是纷纷围了上来打听。 “几位可是从霜华门而来的仙者?” “是来帮我们解决鼠患的吗?” “仙者们要快些出手呀,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这边的村子也要遭殃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时间吵吵嚷嚷的,有些闹腾。 慌乱中,不知道是哪个粗人,一不留神撞了萧漱玉一下,那女人竟立刻一掌将那男人打飞出去数丈。 男人的媳妇儿立刻呼喊着冲过去,瞧见男人见了血,顿时嚎啕起来。 萧跃笙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怒道:“孽徒,跪下!” 萧漱玉一怔,辩驳道:“是他方才撞了我,师尊,你瞧我的衣裳都被他弄脏了。” 这番话宛如一道惊雷在沐依裳脑海中炸开。 她惶惶然的想起了前世在魔宫里,那个女人也是这样。 只因为顾流觞派来侍奉她的宫人不小心碰到了萧漱玉的衣摆,那女人便将那宫人活活打死了。 那宫人虽然一直被沐依裳视为是顾流觞的狗腿,一面负责照顾她,一面又负责看守她。 可当沐依裳看到那宫人倒地死去的样子,心里却不由得一紧。 “你!你怎能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沐依裳怒斥她。 可萧漱玉却仰面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沐依裳说了什么可笑的话。 在她的笑声中,沐依裳皱起了眉。 饶是沐依裳从未受过这样的气,但如今却被顾流觞废去了一身修为,拿眼前这个嚣张的女人丝毫没有办法。 她始终记得,萧漱玉对她说:“我视人命如草芥又如何?只要你的好徒弟纵容着我,就算我想要你的命,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思绪飘回来,萧漱玉已经跪在了地上,不情不愿地向那受伤的男人道歉。 章节目录 061章 漂亮姐姐 男人也是个老实人,只是重重的摔了一下,后背衣衫太薄,被擦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 这对于他这样一个粗人来说,这点程度的小伤根本不是问题。 于是乎,他很是大度的道:“没事没事,刚才的确是我不小心弄脏了仙子的衣裳,这样,几位仙者今日就在我家住下,我让我女人给仙子洗干净就好了。” 萧跃笙很是愧疚的道歉:“是小徒失礼,阁下不怪罪已经是恩德,不必如此麻烦。” 众人原本因萧漱玉败坏的好感,此刻又被萧跃笙点燃了希望,再次热络起来。 到底是民风淳朴,这事儿就像是没发生过似的。 当天夜里,四人还是在那男人家里住下了,倒也不为别的,这村子里也就只有他家比较宽敞。 早知道仙者们要来,村里人早就准备好了的。 那男人名唤金大,媳妇儿叫金招娣,是金大家里从小养的媳妇儿。 晚饭的时候,沐依裳瞧着那夫妻二人之间举案齐眉,好不和气,便随口问了问。 金大有些难为情地说:“不瞒几位仙者,我家招娣早在我出生之前,爹娘就把她买回来,是给我做媳妇儿的。” 顾流觞问道:“你都还没有出生,怎得就知道你是个男子?若生下个姑娘,可怎么办?” 金大笑了笑,道:“我们这村里一贯是把儿子当成宝贝,倘若第一个生的是个女儿,便生第二个,第二个若还是女儿,便继续生,直到生出男孩来。” 听着这话,顾流觞不自觉地看了看饭桌上坐着的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 他不由得心想:难怪需要买个媳妇儿回来,哪个女人愿意遭这样的罪? 想着,顾流觞又不由得看向沐依裳。 倘若师尊愿意要他,便是一个也不生也没关系。 沐依裳感觉到了顾流觞的眼神,下意识看过来,那人却立刻红了脸,急急忙忙的撇开视线。 这让沐依裳有些怔愣,但也没有出言问他。 突然,一个小丫头凑到顾流觞身边来,歪着脑袋看他。 顾流觞一怔,“你看我干嘛?” 虽然他的语气并不差,但金大还是呵斥道:“盼娣,坐好,不能没礼貌。” 小丫头才四岁,羊角辫扎得歪歪扭扭,她奶里奶气地问:“漂亮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漂亮姐姐?” 她说着,便伸手去指沐依裳。 虽然童言无忌,但顾流觞的脸还是立刻就红了个彻底。 金盼娣却一面咯咯地笑着,一面劈里啪啦拍起手来,“漂亮姐姐脸红了,漂亮姐姐害羞了。” 作为另外一个当事人,沐依裳的脸也是一阵发烫。 金大连忙把小丫头抱过去,一面宠溺,一面教育道:“别乱说话,人家仙者会不高兴的。” 沐依裳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看得出顾流觞喜欢她? 她的心脏又开始咚咚咚乱跳了。 该死! 她下意识往顾流觞的方向看去,而那人果然红透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视线刚一对上,那人就立刻看向别处。 就算沐依裳再怎么没有经验,她也不至于还把这种眼神当作寻常,只是…… 她终究是敌不过自己内心里的原则。 阿觞不是个安分的人,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 沐依裳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道:“我吃好了,今日有些累,能否先休息一下?” 金招娣连忙跟着起来,带着她去房间。 她家有一个大屋,屋里有一张大炕和一张小床。 大炕上足够睡下五个人,小床就只能睡两人。 金招娣一面给她铺着炕,一面道:“仙者见谅,我家里就这么两个睡的地方,正好今日仙子们来的多,咱们就在这炕上挤一挤,让我家那口子和男仙者睡那边的榻子上。” 沐依裳点点头,“麻烦你们了。” 金招娣是个挺体面的女人,今日若不是瞧见她男人流了血,也不会那样吵闹。 她问沐依裳,“仙者想睡在哪里?边上,还是中间?” 还没等沐依裳开口,顾流觞突然掀开房门上的帘子走了进来,道:“我要跟师尊挨着。” 金招娣笑了笑,道:“好。” 最后,金招娣把萧漱玉安排在最左边,往右依次是沐依裳、顾流觞,再来是盼娣和望娣两个小丫头,而后是金招娣。 虽然金招娣面上不说,但心里总归是对萧漱玉有气的,所以和她隔得最远。 可这引起了萧漱玉的不满,她道:“我才不要跟这个女人睡在一起,我睡顾流觞旁边。” 沐依裳冷哼一声,“你爱睡不睡!” 顾流觞瞧着场面不太好看,道:“师尊,我没关系,让她睡我旁边也行。” 话一出口,沐依裳立刻瞪过来,语气冷的吓人,“你再给我说一次?” 顾流觞忍不住后背一寒,打了个冷战,道:“我……我都听师尊的。” 瞧见他这样,小盼娣咯咯地笑了,“漂亮姐姐,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金招娣无奈,“盼娣,不要乱说话。” 小盼娣撅了撅嘴巴,喃喃道:“本来就是嘛,这个漂亮姐姐和爹爹好像啊,有时候,娘亲生气的时候,爹爹也是这种表情,哈哈哈……” 众人都是一愣,各有所思。 沐依裳是最难为情的那一个,她方才那是什么语气?简直……简直像是在训斥沾花惹草的丈夫。 她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简直糟糕透了。 明明满心想的都是不要和顾流觞有牵扯,可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的反应也很离谱。 萧漱玉被气得跑了出去。 这会儿,在外面说话的两个男人终于进来了。 萧跃笙问道:“沐师妹,漱玉她……” 金招娣替她回答,“那位仙者不想和沐仙者挨着睡,非要跟顾仙者一起,但顾仙者不愿意靠着她,她便赌气跑了。” 沐依裳一怔,有些感激地看了看她。 后者对她投来阵阵微笑。 看样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果然没错。 萧跃笙面上不太好看,向沐依裳道了歉,便道:“我去寻一寻她。” 金大听他这么说,也道:“天黑了,仙者未必能找到路,还是我跟仙者一起去吧。” 萧跃笙道了声谢,两人便出门去了。 等到人走了,金招娣小声问沐依裳,“沐仙者和方才那位仙者可是一对?” 沐依裳一怔,还没说话,顾流觞便闷闷的躺到卧榻上,胡乱的蒙上了被子,动静不小。 她下意识看了看那人,有些无奈。 不过他这反应,很难让人看不出是什么缘故,连金招娣都有些诧异,但碍于她当顾流觞是个女子,也没有多想。 沐依裳摇了摇头,道:“不是。” 这两个字一出口,那蒙着被子的人突然探出脑袋来,往这边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正好对上了沐依裳含笑的视线,他立刻又缩了回去。 两刻钟后,萧跃笙和金大把萧漱玉找了回来,因为炕的分配上谈不拢,金大干脆让金招娣给萧漱玉打了个地铺。 夜里,干了一日农活的金大和金招娣睡得很快,且呼噜声此起彼伏。 沐依裳又睡不着,但还是闭着眼睛尝试入睡。 突然身边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小盼娣戳了戳顾流觞的肩膀,那人缓缓睁开了眸子。 小丫头道:“漂亮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顾流觞闷闷嗯了一声。 她又道:“你是不是喜欢你旁边那个姐姐?” 顾流觞的呼吸滞了一瞬,他如今的修为,完全可以探查到师尊的呼吸频率。 她没有睡,他知道。 所以,他近乎是怀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他说:“是啊,很喜欢。” 顾流觞明显感觉到沐依裳倒吸了一口气。 他不由得苦笑了起来,果然……师尊果然是这样的反应。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吧? 早就看出他喜欢她了,可却一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假装这样就能改变什么。 小盼娣道:“那个姐姐她……也喜欢你哦!” 沐依裳这下更是连呼吸声都没了。 顾流觞心里咯噔一下,师尊她……生气了吧? 就因为这个小丫头胡说她喜欢他么? 他干脆闭上了眼睛,道:“别说了,快睡觉吧!” 顾流觞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如果师尊真的不装了,若是真的生气,恐怕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虽然现在也没什么余地,但他至少还能抓着一丝妄想,只要师尊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他就还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晚,沐依裳和顾流觞都没睡好,两人各有各的心思。 第二日一早,两人就都顶着一双黑眼圈。 吃过了早饭,四人便准备往东邻山头而去。 这会儿清晨,正是山上露水重的时候,顾流觞穿了一双淡薄的绣鞋,若是在这山上走一遭,恐怕就湿掉了。 沐依裳道:“阿觞,你还是留在村子里等我们回来吧!” 顾流觞却紧紧的攥着沐依裳的手不肯松,“我不要。” “听话,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再说山上都是老鼠,你会害怕的。”她说着,轻轻整理着那人耳边的碎发。 可手指的动作突然顿了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盼娣的那句话‘那个姐姐她……也喜欢你哦!’ 惶惶然间,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暧昧,于是悻悻的收回了手。 顾流觞还是摇头,“我不怕,师尊,别扔下我一个人。” 沐依裳始终是拿他没法子的,于是只能答应下来。 四人上了山,沐依裳在他脚上施了法,让他不至于弄湿了鞋袜,到时候行走不方便。 顾流觞乖乖巧巧的跟着她,始终紧紧牵着沐依裳的手。 从半山腰开始,便肉眼可见到处流窜的老鼠。 顾流觞被吓得不轻,身子一个劲儿的颤抖,但却还要装出一副没有那么害怕的样子。 沐依裳揽着他的腰,哄他,“别怕,师尊保护你呢。” 那人轻轻的嗯了一声,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他只是故意如此,想让师尊多心疼心疼他。 顾流觞对老鼠的害怕是那种心里发毛的害怕,而不是惊惧,不至于吓得都不动路。 可他表现出来的却是怕极了。 沐依裳问他,“要不要背着你?” 顾流觞小声问:“可以吗?” 沐依裳笑了笑,“当然可以。” 说着,她便已经在那人面前蹲下了身子,道:“上来。” 那人面带笑容的趴在沐依裳背上,还不忘给了萧跃笙一个挑衅的眼神。 倒是萧漱玉十分羡慕的看了萧跃笙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子,想给萧跃笙一些暗示。 但萧跃笙的脸上淡淡的,像是丝毫没明白她的暗示似的。 对于他这样的反应,萧漱玉也没有过多的失望,毕竟这也是在她预料之中的事情。 沐依裳背着顾流觞走了不多远就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似乎之前她背他的时候也出现过,但沐依裳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如今想想那似乎是…… 她的耳朵红了红,偏过头来看了顾流觞一眼。 那人却一脸单纯无邪的表情,反倒让沐依裳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她不知道的是,顾流觞心里也十分慌张,他怕极了,会不会被师尊讨厌。 好在沐依裳没有过分深究,把他背到山顶的荒芜地带,就放他下来了。 顾流觞别别扭扭的整理了下衣摆,全都落在沐依裳眼睛里。 这越发让沐依裳怀疑,心里也越发有种古怪的滋味。 山顶上倒是少有老鼠流窜,只有一个个山洞。 那些洞的大小,大概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勉强能钻进去的程度,如他们四个这样的成年人是无法进入的。 萧跃笙道:“这里大概就是鼠妖居住的地方,不过这山上如此荒凉,鼠洞又明晃晃的不设防,想必其中会有蹊跷,沐师妹,要多加小心。” 沐依裳点了点头,下意识握紧了顾流觞的手,“跟紧我,不要走散了。” 那人嗯了一声,乖顺的靠近她几分。 沐依裳和萧跃笙分别施法,将四人缩小至可以进入洞中一探究竟。 章节目录 062章 自食恶果 山洞中十分幽暗,甚至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沐依裳和萧跃笙的修为足够可以看清周围。 沐依裳握着顾流觞的手,道:“别怕,阿觞,跟着师尊就好了。” 她明显感觉到那人的手紧了紧,声音颤颤着嗯了一声。 静谧的山洞里,偶尔还有土壤中的水滴滴落的声音,在安静的氛围中,十分明显。 突然,萧漱玉脚下咔嚓一声,似乎是土块被踩碎的声音。 这一声在山洞中回响,而后便是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呼啸而来。 幽暗之中,无数蝙蝠冲了过来。 四人纷纷抬手遮挡住面容,却不慎被蝙蝠冲散了彼此。 沐依裳感觉到手心一空,再想抓住顾流觞的手就已经来不及了。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会不会被发现行踪,喊道:“阿觞!” “师尊……”那人的声音渐渐变弱直至消失,沐依裳心中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般,让她彻底慌了神。 等到她终于摆脱了蝙蝠的冲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被带入了一个地洞中。 这里并不是方才的那处山洞,似乎是某个陷阱,亦或者说是那山洞之下的某处结界。 而她身边只有萧漱玉一人。 “阿觞!阿觞!!”她一声一声喊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看样子,他们是彻底被冲散了。 沐依裳心中不由得担忧,她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何当初没让他好好修行。 他如今的修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若是被鼠妖抓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沐依裳深呼吸了几次,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阿觞还在等着她,她不能太紧张,这样对阿觞没有好处。 片刻之后,沐依裳平静下来,四下探查着情况,彻底把萧漱玉抛在了脑后。 萧漱玉却眯了眯眼睛,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向眼前的沐依裳。 都是因为她,当初在锁妖阁中,她就应该杀了她的。 即便是她被辱没了名声,师尊竟然还是愿意陪她,这实在是戳中了萧漱玉的痛处。 师尊宁愿要一个别人染指了的女子,也不肯要她?! 想到这里,萧漱玉咬了咬牙,悄悄地从背后靠近沐依裳。 她趁着沐依裳在山洞中寻找出路的时候,趁机发起攻击。 却不想,沐依裳只是稍稍偏过头,便轻而易举的躲开了她的攻击。 沐依裳灵巧的跳到她身后,反手在她背上打了一掌。 她掌心中暗藏着噬心钉,准确无误的刺入她心口。 伴随着后背上的掌击,萧漱玉根本发现不了噬心钉这样小的东西。 她只是吃痛的后退了几步,恶狠狠的瞪着沐依裳。 沐依裳冷笑道:“如果我是你,不会在这种时候对我下手,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倘若你不想死,最好给我安分一些。我懒得杀你,别逼我动手。” 萧漱玉心下懊恼,当初在锁妖阁中,是她唯一的机会,错过了那一次,以她的修为根本无法杀死沐依裳。 甚至连背后偷袭,都会被她发现。 萧漱玉咬了咬牙,却也只能收手。 沐依裳在石壁上左右敲了敲,终于找到了一处空洞。 她将耳朵贴在那处山洞壁,隐隐约约听到了那边传来一些细细簌簌的声音,应当是有活物存在。 沐依裳向后退了一步,手中召出长剑。 而萧漱玉也看准了时机,想趁她下手之时动手,或许还有可乘之机。 就在沐依裳一剑下去,那人果然动了手。 沐依裳一个腾身而起将长剑刺入上空的山洞,将自己悬挂在山洞之上。 萧漱玉扑了个空,踉跄着跌倒在地。 就在此时,一群密密麻麻的老鼠蜂拥而至,癫狂般的冲了出来。 原来那细细簌簌的声音根本不是人的声音,而是老鼠们的聚集之处。 老鼠们几乎瞬间就将萧漱玉淹没,一股子血腥味顿时弥漫了开来。 山洞中回响着萧漱玉凄厉的惨叫声。 沐依裳眼睁睁看着萧漱玉被老鼠啃咬,鲜血弥漫开来,不过须臾,便没有人样了。 与此同时,被蝙蝠卷走的还有顾流觞和萧跃笙。 就在蝙蝠袭来的瞬间,顾流觞立刻松开了沐依裳的手,眼见着蝙蝠将萧跃笙冲走的方向而去。 这是杀了萧跃笙的绝妙机会。 只要他死了,师尊就不会再受他迷惑,也不会再喜欢他了。 萧跃笙挥开眼前的尘土,瞧见了顾流觞。 虽然他觉得顾流觞此人古怪,但毕竟念他是个害怕老鼠的姑娘,难免对他关心几分。 “顾师侄不必担忧,我带你去寻你师尊。”萧跃笙安抚道。 顾流觞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衣袖,道:“师伯,我害怕。” 到底是个姑娘,萧跃笙觉得自己先前对顾流觞的偏见有些莫名,这会儿生出几分愧疚。 “莫怕!” 两人顺着坠落之处往前走,幽暗之中,顾流觞的眼睛慢慢变成红色。 隐隐约约之中,一股浓重的魔气弥漫开来。 那魔气浓重的程度,让人无法忽略,萧跃笙顿时警惕起来,下意识将顾流觞护在身后,四下张望着。 可他却不知真正的危险正在他身后。 就在顾流觞修长的利爪要穿透萧跃笙后脑的时候,突然一只老鼠从他脚边窜过,顾流觞被吓了一跳,手下一偏,将石壁破开一个大洞,数以千计的老鼠顺着墙壁上的洞钻了进来。 萧跃笙见状连忙捞起顾流觞腾身而起,单手吸在山壁上空。 顾流觞眸子紧了紧,想着方才险些就成功了,实在是可惜。 而那人却丝毫没有发现端倪,只是道:“这些老鼠的方向应该能找到出口,顾师侄若是害怕,就先把耳朵捂住,别担心。” 顾流觞听话的捂住了一双耳朵,道:“萧师伯,我师尊……不会出什么事吧?” 萧跃笙道:“不会的,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相比起沐依裳,他更担心萧漱玉的情况。 她近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修行像是遇到了瓶颈,不进反退,修为持续下滑,身子似乎也时常不适。 可请了大夫来瞧,也看不出任何问题,萧跃笙便只当她是懒散了。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和沐师妹在一处,若非如此,以她的修为,只怕…… 萧跃笙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眼下只能先保全了自己,才能去救对方。 正这般想着,突然他感觉到背后一道掌风袭来,他下意识地闪躲开来。 这时,他才发现离开了自己的支撑,顾流觞依然稳稳地在石壁上停留,而他的眼神中有些寒意。 “顾流觞?”萧跃笙不解地喊他。 顾流觞笑了笑,飞身而来,道:“萧师伯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怎么突然离我这么远,我很害怕啊!” 嘴里说着害怕的话,可那双桃花眼眸中的狠厉却是无人能及的。 顾流觞一掌袭来,尽管萧跃笙及时躲避,但后背还是重重的撞上身后凸出来的一块石头,顿时后脊被破开了一道伤口。 他的血腥味瞬间吸引了老鼠的注意。 顾流觞勾起唇笑了笑,道:“怎么办啊萧师伯,这些老鼠又都回来了,萧师伯帮我……把它们赶走,好不好?” 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疯的厉害,让萧跃笙后背生出一股子寒意。 下一秒,自己竟然莫名从石壁上脱落,径直落入鼠群之中。 但萧跃笙毕竟是仙者之躯,修为一向沉稳,此刻即便是被鼠群团团包围,但还是能力挽狂澜。 顾流觞站在高处,眯着眸子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是在等着萧跃笙耗光力气被鼠群吞没。 萧跃笙数次想要再次跳至高处,却发现石壁像是被人施了法,根本无法触碰,反而会将他弹开。 他皱眉看了看顾流觞,那人脸上仍旧淡淡的,一副看戏的模样。 萧跃笙不明白他为何恨自己至此,竟然想将他置于死地。 于是乎,萧跃笙也只能奋力和鼠群一搏,否则他迟早要被老鼠啃食殆尽。 让顾流觞失望的是,那些没用的老鼠并没有将萧跃笙吃掉,反而被萧跃笙全部杀尽了。 只不过,萧跃笙也受了不少伤,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他面对的是数以千计的老鼠。 杀死了最后一只老鼠,萧跃笙看着那山壁上的人缓缓落了下来。 顾流觞双手环抱在胸前,道:“萧师伯……” 就在萧跃笙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之时,那人竟然只是笑着说:“你好厉害啊,这么多老鼠,随意就杀死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脚边的老鼠尸体踢开,免得脏了自己的绣鞋。 萧跃笙静静的看着他的举动,眯起了眼睛,“你根本就不怕老鼠?!” 这话并不是真的,顾流觞是怕老鼠的,但仅仅局限于突然出没的老鼠会把他吓一跳的程度。 他摇摇头,“我害怕呀,我当然害怕了。” 萧跃笙冷声道:“你在骗你师尊,你故意戏耍她?” 顾流觞冷笑出声,道:“萧师伯,怎么了?该不会是被鼠妖咬过,得了什么癔症吧?” 说罢,他缓缓靠近萧跃笙,那人却一步一步后退,和他保持距离和警惕。 “你的修为也是装出来的?你根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你就不怕你师尊发现?”萧跃笙不知道这人的修为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此刻自己又是筋疲力尽的状况,难免警惕。 顾流觞摇摇头,“萧师伯说的不对,我的确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修为也不是装的,我从未说过我一点修为也没有,不是吗?” 这一点倒是没错,萧跃笙对他修为低位的印象完全来自于沐依裳。 她总是把顾流觞捧在手心里,再加上顾流觞在沐依裳面前又一直是娇滴滴的模样,以至于他竟然对顾流觞的真实情况毫无所知。 萧跃笙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流觞笑笑,“我没想怎么样,我只是不明白,萧师伯为什么一副好像很害怕我的样子,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呀!” 萧跃笙的脸色很是难看,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此人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同他扯谎,看样子平日里的娇滴滴也是装出来的了。 “你想杀我?”萧跃笙问。 顾流觞摇摇头,“怎么会呢,我若是杀了萧师伯,师尊会生气的。” 若是他方才趁机杀了萧跃笙,再将他的尸体丢进鼠群之中,被鼠群啃食掉皮肉,便看不出萧跃笙的死因。 那么他便能向师尊说:萧师伯是为了救他被老鼠咬死了。 可现在老鼠都被萧跃笙杀光了,这个理由自然就不成立了。 若是这时候再杀了他,顾流觞倒是没有理由了。 两人僵持之时,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萧跃笙警惕着转身去看,便瞧见沐依裳扛着满身鲜血的萧漱玉走来。 还没等他作出反应,身侧那人便已经冲了过去。 “师尊,师尊……”他一面喊着,一面冲进沐依裳怀里。 沐依裳下意识去抱他,早已经被啃得奄奄一息的萧漱玉便应声倒地。 顾流觞一面嘤嘤哭着,一面紧紧的抱住沐依裳,“师尊,我好害怕,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牵着我?好多老鼠,好可怕。” 沐依裳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有没有受伤?” 那人在她肩头摇了摇头,这才让沐依裳放心下来。 还好还好,没有受伤就好,她也是担心坏了。 萧跃笙看着那人虚伪的表演,眉头更是皱紧了,“沐师妹……他……” 话还没说完,顾流觞便从沐依裳肩头探出脑袋来,道:“师尊,都是萧师伯保护我的,刚才要不是萧师伯,我就被老鼠咬死了。” 他倒是会扯谎,萧跃笙还想再说,突然脚腕被人抓住了。 这时,他才留意到倒在地上的人。 方才他一门心思都在顾流觞身上,竟然没留意到被啃食地不成人形的萧漱玉。 萧跃笙蹲下身来,“漱玉?” “师……师尊……”萧漱玉的气息微弱,俨然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 章节目录 063章 奄奄一息 萧跃笙见状也顾不上顾流觞了,连忙打横将萧漱玉抱了起来。 四人连忙循着鼠群而来的方向去,一刻钟之后便找到了出口。 一出山洞,四人便恢复了原来的身形。 在青天白日的照耀之下,顾流觞和萧跃笙才留意到萧漱玉的样子,的的确确可怕。 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皮,甚至连左右脸颊都被啃去了一大块肉。 顾流觞小声问沐依裳,“师尊,这是……怎么回事呀?” 沐依裳道:“鼠群来袭之时,她想趁机杀了我,结果被鼠群吞没,我把她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此时的萧漱玉想糊弄,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萧跃笙什么也没说,毕竟自己的弟子是什么品性,他还是知道的。 萧漱玉能做出的这样的事,况且沐依裳一贯为人正直,自然不会说假话,不似顾流觞那人! 一想到方才顾流觞的表现,萧跃笙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道:“沐师妹,你最好仔细看着你的好徒弟。” 沐依裳有些不解,“萧师兄这是何意?” 顾流觞小声道:“萧师伯大概是怕我再遇上危险,也像萧师姐那样吧。” 这话让沐依裳心里一颤。 就在刚才,她和顾流觞被冲散的一瞬间,沐依裳担心顾流觞远胜于担心自己,她这才明白过来,在自己心里,顾流觞到底有多重要。 一想到他会如萧漱玉那般被老鼠啃咬,沐依裳下意识握紧了顾流觞的手。 “别怕,师尊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冒险了。”沐依裳认真道。 顾流觞点了点头,小声应了声好。 四人回到村庄,这会儿正是干农活的时候,金大家中只有两个小丫头。 小盼娣瞧见萧跃笙背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回来,吓得和望娣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萧跃笙连忙将萧漱玉放在卧榻上,而后飞也似的冲出去寻大夫。 顾流觞走到两个小丫头身边,轻轻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被子,道:“别怕。” 沐依裳瞧着他那副温柔的样子,明明自己才刚刚受了惊吓不久,这会儿还能安慰别人,也未免太善良了。 她坐在顾流觞身边,手臂从背后抱着他的腰,她将头靠在他肩头。 事实上,被吓坏了的人是她。 她紧紧的抱着顾流觞,让顾流觞身子僵了僵,偏过头来看她,“师尊,你……也受伤了吗?” 沐依裳轻轻的摇了摇头,道:“阿觞,我有点后怕,要是方才被老鼠啃咬的人是你,我该怎么办?” 少年怔了怔,低声道:“没关系的,只要没丢了性命,还能活着就好。” 沐依裳却仍旧摇头,将脸面埋在他颈窝里,“阿觞,还好你没事。” 顾流觞隐约感觉到脖颈间湿漉漉的气息,让他神经都绷紧了,“师尊,你……你哭了吗?” 那人仍旧摇头,可脖颈上的湿润感觉越发浓重了。 他慌了神,有些后悔自己不该离开师尊。 师尊好像真的很担心他,他心里也好难受。 他手足无措地说:“师尊,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别担心,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没好好抓住你的手,不怪你,真的,真的不怪你。” 沐依裳抱的他更紧了,许久才抬起头,一双微红的眼睛看得顾流觞心都碎了。 “师尊……”他心疼地喊她。 却被那人迎面吻了上来。 顾流觞怔怔地愣在当场,他的脑袋彻底空了。 这一瞬,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尊。 直到,他隐隐觉得唇上的温热柔软,让他控制不住的回应起来。 两人谁也没留意到,躲在被子里的两个小丫头此刻正探出两颗小脑袋,惊讶的看着他们。 直到顾流觞有些喘不过气来,沐依裳才终于和他分开。 顾流觞像是傻了一般,呆愣愣的不知所措。 他脑海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最近好像没给师尊吃药啊! 那刚才算什么? 是……是他的错觉吗? 顾流觞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还有沐依裳的气息,又在提醒着他,这一切不是假的。 “师尊?”他犹犹豫豫的喊她。 沐依裳也是脸红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此刻正在后悔。 可刚才她就是……太担心太害怕了,好似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让她心里安稳一些。 但事实是,她这会儿不仅心里没有安稳,反而更紧张了。 沐依裳不回应他,又让他觉得大概是自己误会了。 也许只是师尊对他的一点补偿,作为她抛下了他的补偿。 他的眸子暗了个彻底,也不说话了。 小盼娣小声问:“漂亮姐姐,你们刚才是在亲亲吗?” 这一句话让沐依裳和顾流觞都红透了脸。 刚才她一时冲动,竟然忘了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个和那个快要咽气的萧漱玉,还有两个小丫头。 沐依裳轻咳一声,解释道:“不是的,那个不是亲亲,只是……只是安慰,是……是安慰。” 她出于难为情,只能这样辩驳。 可顾流觞却很是难过,果然对师尊来说,那只是补偿而已。 不多时,萧跃笙领着大夫来了。 大夫瞧了瞧萧漱玉的情况,便摇了摇头,表示没救了。 萧跃笙眉头皱紧,道:“先给她止血,先保住她的一口气。” 只要还有一口气,以掌门师兄的医术,应该不成问题。 大夫虽然觉得这法子只是治标不治本,但还是按照萧跃笙的吩咐去做。 半个时辰后,萧漱玉的那口气算是吊住了。 萧跃笙道:“沐师妹,我需得立刻带漱玉回霜华门,你们要不要一起回去?” 沐依裳摇了摇头,道:“此事需要解决,我且在此处等你回来。” 萧跃笙沉默了片刻,视线在顾流觞身上停留数息,最后叮嘱道:“师妹,小心你那好弟子。” 沐依裳一怔,“萧师兄这是何意?” 萧跃笙没有多余的时间向沐依裳解释,眼下更要紧的是萧漱玉的性命。 于是,他道:“我之后再与你说明。” 说罢,他便背起奄奄一息的萧漱玉上路了。 沐依裳和顾流觞站在门口,看着两人顺行消失的方向。 “阿觞,方才你萧师伯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方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沐依裳问道。 顾流觞眸色沉了沉,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刚才我们躲避鼠群的时候,萧师伯抱了我几下,突然就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看什么怪物似的,好奇怪。” 沐依裳抿了抿唇,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萧跃笙发现了阿觞是男儿身了吗? 沐依裳不敢再继续深究,怕自己不小心将此事捅破。 果然如顾流觞所预料的那样,只要自己这么说,师尊就一定不会再多问了。 突然,一只小手握住顾流觞的手,让他怔了怔,回过头来。 小盼娣正笑嘻嘻的看着他,道:“漂亮姐姐,你可以和我玩亲亲吗?” 顾流觞一愣,有些错愕,还没来得及回答,沐依裳却一口拒绝了,“不行!” 原本就愣愣的顾流觞更加惊讶了。 师尊竟然说不行? 他低声问:“为什么不行?明明师尊也亲了我好几次,不是吗?” 沐依裳的脸红透了,连脖子都有些红了,她辩驳道:“那……那不一样的。” 小盼娣不解地歪着脑袋问:“为什么不一样?姐姐这么漂亮,我也想和姐姐亲亲,我也想知道亲亲是什么感觉嘛!” 顾流觞用一种‘可以吗’的眼神看向沐依裳,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 沐依裳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带着几分愠怒,道:“顾流觞,你敢亲别人的话,我就杀了你。” 她在生气,但却不敢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可顾流觞还是欢喜,简直像做梦一样。 师尊说不准他亲别人,那是不是意味着……至少师尊对他有占有欲的吧? 这个念头让顾流觞很是开心。 但他还不知满足,仍旧问道:“为什么?” 他要让师尊给他一个答案,他要听到师尊亲口说出来,他才能相信。 毕竟这种事情太多了,他自作多情的时候也太多了,师尊总是对他模棱两可。 但顾流觞失望了,沐依裳还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她说:“随便和别人亲亲,很不礼貌。” 顾流觞:“……” 仅仅是因为不礼貌? 小盼娣眨了眨眼睛,道:“为什么不礼貌呀?我不觉得不礼貌也不行吗?”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十万个为什么似的,问得沐依裳不知所措。 她只能将顾流觞挡在身后,“说了不行就不行。” 这时,顾流觞才恍然从沐依裳手腕上看到了两点红色的齿痕。 他一惊,连忙将她的手臂抬起来,果然,沐依裳的手腕也被老鼠咬了。 “师尊,你受伤了。”顾流觞紧张道。 沐依裳垂眸看了看手腕上的小小伤口,笑道:“没事的,只是救萧漱玉的时候,被咬了一口,无妨。” 顾流觞皱了皱眉,“师尊为什么要救她,万一……万一中毒了怎么办?那些脏兮兮的老鼠,谁知道会不会有毒?” 他说着,垂眸吸了吸那伤口处的血,吐在地上。 沐依裳却没心思在意那一点点小伤口,她在意的是…… “就算萧漱玉死了,也无所谓吗?”沐依裳很认真的问他。 顾流觞自然而然的回答:“当然无所谓,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在乎师尊。” 沐依裳沉默了,她在判断这番话里有多少可信度。 毕竟前世若非他纵容包庇萧漱玉的所作所为,她也不会惨死在萧漱玉手下。 此刻的他,却一副对她无比深情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 沐依裳抬起另一条手臂,抚着他的脸,道:“阿觞,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她以前不在乎,但如今却不得不在乎。 自己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顾流觞,真糟糕。 小盼娣看着两人,一副不是很懂的表情。 黄昏时分,沐依裳隐约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那种感觉还是十分明显强烈。 顾流觞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动向,连忙扶着她的肩膀,问道:“师尊,你怎么了?” 沐依裳摇了摇头,道:“无妨,只是头有些痛,你扶我躺下,让我睡一会儿。” 顾流觞眉头紧了紧,扶她躺在炕上,自己坐在她身边。 他摸了摸沐依裳的额头,感觉到沐依裳额头有些发烫。 “师尊,你是不是生病了?”顾流觞紧张的问。 沐依裳疲惫的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让我睡一会儿。” 金大和金招娣回来的时候,沐依裳已经睡下了,而顾流觞则一脸担心的坐在她身边。 金大问道:“其他两位仙者呢?” 顾流觞压低声音道:“今日出了些事,萧师姐受伤了,所以萧师伯先送萧师姐回霜华门了。我和师尊在这里等萧师伯回来。” 金大听罢点了点头,问顾流觞晚上想吃些什么,顾流觞摇了摇头。 “不必准备我的饭,师尊有些不舒服,我吃不下。”说罢,他将视线从金大和金招娣身上移开,重新低头看着熟睡的沐依裳。 师尊已经不烧了,呼吸也很平和,大约真的是累坏了。 只是他心里总有种隐隐的担心,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深夜,顾流觞躺在沐依裳身边,他一条手臂穿过沐依裳腰间,紧紧的搂着她。 沐依裳睡得很熟,顾流觞却怎么也睡不着。 金大和金招娣的呼噜声仍旧此起彼伏,但顾流觞却无心在意,满眼满心都在沐依裳身上。 “师尊……”他轻声喃喃着。 小盼娣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安慰他道:“漂亮姐姐,姐姐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顾流觞回过头来,看了小丫头一眼,浅浅的笑了笑,“嗯,谢谢你安慰我。” 小盼娣嘿嘿笑了笑,道:“漂亮姐姐长得太漂亮了,我可以长大之后嫁给漂亮姐姐吗?” 顾流觞一怔,无奈的笑了笑,道:“师尊说了不行的,我要听师尊的话。” 章节目录 064章 但愿长梦不愿醒 小盼娣撅了撅小嘴儿,问:“那漂亮姐姐是要娶师尊的吗?” 顾流觞抿了抿唇,回眸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沐依裳,他的眸子软了软,道:“求之不得,只可惜,师尊不愿嫁我,她看不上我。” 小盼娣疑惑地问:“为什么看不上?” 事实上,顾流觞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自己并不是师尊喜欢的类型,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师尊的弟子,又或许……因为前世她就恨他喜欢她困束她吧! 他最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日晒三竿之后,沐依裳还是没有醒来。 顾流觞彻底慌乱了起来,他推着沐依裳的肩膀,“师尊,师尊,你醒醒,师尊?” 越是叫不醒沐依裳,顾流觞心里越不安。 他不太懂医术,也看不出师尊到底是怎么了。 小盼娣探着脑袋往这边看,问:“漂亮姐姐,师尊还没有睡醒吗?爹爹说,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醒,肯定是在做美梦,要不,你就让师尊再做一会儿梦吧。” 这话倒是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他想起来了。 前世就在自己仙劫,师尊失踪,两个月之后他曾经听说过关于鼠妖的事情。 只是那时候,他刚刚醒过来不久,因为师尊的失踪慌乱无措,根本无心于门中的事情,并未参与。 如今想起来,那时候…… 掌门师伯似乎有一次提起过,“也不知道你师尊到底去了哪里,如今门中好多人都被老鼠咬伤,深陷昏迷,若是没有修为高强之人强行入梦唤醒对方,根本醒不过来。我这阵子光入梦都快要累死了。” 顾流觞眉头紧了紧,目光落在沐依裳被老鼠咬过的手腕上。 难道师尊也是如此,陷入了昏迷吗? 入梦,好在他知道入梦的办法。 虽然不能完全确认,但至少比现在什么都不做要好。 顾流觞对小盼娣说:“那我再陪师尊睡一会儿,你帮姐姐一个忙,如果有人要把我们叫醒,你一定要阻止他们,就说我们在练功,如果被打断,会前功尽弃的,知道了吗?” 小盼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知道了。” 顾流觞躺到沐依裳身边去,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嘴里默念着咒术,渐渐陷入了沉睡。 还没等顾流觞再次睁开眼睛,便听到周围劈里啪啦的鞭炮声。 少年犹犹豫豫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匹枣红骏马上,那骏马的头上还绑着硕大的红绸花。 “新郎倌儿,快下来呀,再不下来,要误了吉时了。”骏马侧旁,一个一身红衣的胖女人正同他说着话。 顾流觞怔了怔,有些错愕的下了马。 他有些诧异,这里难道就是师尊的梦境吗? 可是……怎么会是大喜之日? 更奇怪的是,他怎么……怎么还成了新郎官了? 就在此时,那胖女人推了他一把,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新娘子从轿子里抱出来。” 新娘子?轿子? 顾流觞有些愣愣的,赶鸭子上架似的被推到了轿子前。 已经有人替他掀开了轿帘,那里面正坐着一个新娘子,一身大红的嫁衣,头上盖着鲜红的盖头,看不出是谁。 “快把人抱下来呀!” “别傻站着!” “就是就是,快抱人!”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让顾流觞皱了皱眉。 他怎么可能娶别人? 就算是在梦里也绝不可能。 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得赶紧找到师尊才行。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那轿子里的新娘子似乎感觉到了,出声喝道:“你要反悔不成?” 这一声让顾流觞呆愣在原地。 那新娘子的声音,分明是师尊的声音。 “师尊?”他不确定的喊她。 沐依裳含羞带怯地骂他,“傻子,这种时候,还喊什么师尊,还不赶紧抱我下来。” 顾流觞很有种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的感觉,怔愣过后,他终于往前迈了一步,去抱轿子里的那人。 在抱她下轿的时候,他故意往那盖头下面钻了钻,果然瞧见了沐依裳羞红的脸。 沐依裳压低声音说:“你做什么,这不合规矩。” 顾流觞怔怔地看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直到沐依裳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她说:“傻子,快点抱我下去,还拜不拜天地了?” 这话倒是让顾流觞脑子有了几分清醒,他连忙从盖头下钻出来,把人抱出轿子。 师尊真的好轻,这是顾流觞抱着她的时候,心里想的事。 虽然只是做梦,但顾流觞还是好高兴,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要娶师尊了。 跨过火盆,顾流觞把她抱进了喜堂。 随着一声声拜堂的吆喝声,顾流觞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和沐依裳拜了天地。 等到他意识清醒过来,就已经坐在寝殿之中,沐依裳正披着红盖头坐在他身边。 “你是不是反悔了?” 这是沐依裳第二次问他,他刚想开口解释,又听到她说:“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我说过的,你若是心存异想,不必顾全我的颜面,我不会纠缠你。” 顾流觞立刻慌了,连忙道:“不是的,我没有后悔,师尊,我愿意的,我真的愿意。” 他傻乎乎的发言,让沐依裳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你还等什么,要让我一整晚都盖着盖头吗?”沐依裳笑着问他。 顾流觞这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一个环节,连忙轻轻掀开沐依裳的盖头。 在红妆的映衬下,沐依裳有种让人迷糊的美丽。 顾流觞一时间看得竟然呆了,“师尊,我想……我想亲你,可以吗?” 不知是谁给他的胆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问出了这句话。 他刚想辩驳,便瞧见沐依裳缓缓点了点头。 顾流觞一怔,惊喜道:“真的可以吗?” 沐依裳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笨蛋,这种事情不要问我。” 可就在他迎面吻上来的时候,沐依裳突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顾流觞有些错愕的睁开眼睛,眼神中带着些湿漉漉的可怜。 沐依裳道:“在那之前,我还有话要问你。” 这种时候被突然打断,真的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顾流觞有点失落地点头。 沐依裳双手捧着他的脸,迫使他和自己对视着。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师尊的脸,他甚至能瞧见师尊唇上嫣红的唇脂。 于是乎,他控制不住神游,师尊唇上的唇脂和普通的唇脂是不是一个味道? 沐依裳问他,“你既然娶了我,可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日后不能再喜欢其他人的,你想好了?” 顾流觞一怔,不知这话从何而来,他两辈子都只喜欢过师尊一个人,何来的其他人? 他点点头,“我心里只有师尊。” 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沐依裳唇边一点一点绽出笑意,而后听到她说:“我从来不喜欢没有把握的事情,可在你身上,我却赌了一次又一次。阿觞,你别让我失望,不然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顾流觞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他举起左手,发誓道:“我这辈子永远不会让师尊失望,如果我做出任何对不起师尊的事情,就让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 沐依裳再次捂住了那人的嘴巴,道:“不止是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我要你断子绝孙,永远都不行。” 顾流觞一怔,莫名的笑了起来,“好,断子绝孙,永远不行。” 沐依裳也跟着他笑起来。 “那现在……我可以亲你了吗?”顾流觞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沐依裳轻轻点了点头,“嗯。” 虽然提出要求的是顾流觞,但他心里不免忐忑,甚至还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但……这是跟师尊成婚啊! 天大的事,能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不敢太过分,只敢蜻蜓点水似的一点一点触碰她。 沐依裳无奈,“你到底会不会呀?” 顾流觞有点难为情,被嫌弃了! 他摇摇头,道:“师尊教我。” 沐依裳面上一红,戳了戳他的眉心,“怎么什么都不会,笨都笨死了。” 师尊一贯很少骂人,甚至很温柔,对谁都很温柔。 但她唯独对白青竹不温柔,那是因为她真心真意的把白青竹当成自己的兄长,当成自己能完全信任的人对待。 这是顾流觞一直都对白青竹心怀嫉妒的地方。 如今他才发现,至少在梦里,至少此刻,师尊也对他不温柔了,他真的很高兴。 “你太高了,矮一点。”沐依裳按着他的肩膀,他也很配合的躺下来。 他睁着眼睛,看着师尊一点一点靠近,亲吻他,心中如烟花炸裂,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烛火摇曳,轻纱微动。 红烛燃尽,天方渐明。 顾流觞猛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 沐依裳正面向他睡着,雪白的肩头露在被子之外,他连忙给她盖好被子。 他静静的看着还在熟睡的师尊,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还有一种很慌乱的感觉。 师尊她……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生气? 顾流觞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轻轻触碰着沐依裳的眉眼,直到那蝴蝶翅膀般簌簌的长睫毛缓缓打开,露出她明亮的眸子。 沐依裳对他笑了笑,道:“你在做什么?” 顾流觞有点慌乱,摇摇头,道:“没,没什么。” 沐依裳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 这话让顾流觞的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他连忙摇头,“不,不是的,我没那么想。” 可下一秒,他就被人抓到了把柄,又说不出话了。 沐依裳笑了笑,“没关系,都已经嫁给你了,你没必要对我这么紧张,是不是我以前对你太凶了,你有点害怕我?” 那人连连否认,“不是,不是,我不怕师尊,只是……觉得不真实,师尊真的嫁给我了吗?” 他自己很清楚这是梦,就算是梦,也是个他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明明他来到师尊的梦境,就是为了把师尊叫醒的。 可事实却变成了他自己沉溺于梦境,害怕师尊醒来。 沐依裳凑近他,亲了亲他的薄唇,道:“傻子,我的腰现在还在痛,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话让顾流觞一愣,连忙覆上她的腰,轻轻按揉着,“对不起,师尊,都怪我,都怪我什么都不会,让师尊受苦了。” 她往他怀里靠了靠,道:“阿觞,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背叛我,绝对不可以,知道了吗?” “我不会!”顾流觞话说得很坚决。 沐依裳闷闷的嗯了一声,道:“你最好是这样。” 顾流觞低声道:“我不敢的,比起背叛师尊,我更害怕师尊不要我。” 沐依裳却道:“胡说,你这么受欢迎,又不差我一个,说不准日后遇上比我更漂亮的,你就变心了。” 顾流觞紧张得抓住沐依裳的手,“我绝不会,师尊,我绝不会,你相信我好不好?” 沐依裳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 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多年的心愿一朝得偿所愿,顾流觞只盼望这场梦境能更长久一些。 “师尊,我好爱你。”他说。 “别叫我师尊。” 顾流觞一怔,抿了抿唇,改口道:“阿……阿裳?” 沐依裳在他心口打了一拳,不轻不重,“傻子!” 那人喉结滚了滚,道:“夫……夫人?” “嗯,我的好夫君,你可给我记仔细了,下次再叫错了,要挨罚。”沐依裳警告道。 顾流觞笑了笑,点点头,“好,好!” “饿了。”沐依裳突然道。 顾流觞连忙起身,“我去给你做饭,师……夫人想吃什么?” 沐依裳想了想,报了几个菜名。 那人一一记下,便收拾整齐出去了。 看着那人离开的身影,沐依裳心里总有担忧。 她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决定要和阿觞成婚了,可明明本来她很顾虑的。 章节目录 065章 一场虚幻 阿觞向她保证的很好,可是……人心是会变的吧! 前世阿觞也很依赖她,后来还不是把她踩进尘埃里? 她不确定这样的日子到底能持续多久,心里更是不安。 沐依裳缓缓坐起身来,腰腹间的疼痛让她皱了皱眉,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好疼啊! 等到她下地之后,双腿都有些打颤。 这也太丢脸了,沐依裳只好重新坐回卧榻上,还给自己垫了几层被子。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顾流觞便端着食盒进来。 沐依裳闻着满屋飘香的饭菜,不由得想,这么俊俏的男人,还这么会做饭,也难怪别人会惦记。 “夫人,过来吃饭了。”顾流觞将饭菜从食盒里端出来,便喊她。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还是难为情地说:“我腿软,你抱我。” 顾流觞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而后红了耳朵,道:“嗯,好。” 他小心翼翼地把沐依裳打横抱起,温香软玉靠在他怀里,顾流觞的心思都飞到天边去了。 就在他要把人放下的时候,恍然间想起椅子坚硬。 他小声问:“夫人要不要……坐在我腿上?” 沐依裳犹豫再三,点了点头。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都有点不自在。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肉麻?”沐依裳问他。 顾流觞连忙摇头,“不会,师尊很好,怎么样我都喜欢,况且师尊愿意亲近我,我求之不得。” 沐依裳沉默了好一会儿,让顾流觞有点慌张,“师尊?” 她突然抬眸看他,眼睛里带着笑意,“叫错了,得受罚。” 顾流觞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呼。 他点点头,“都听夫人的。” 沐依裳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道:“罚你叫错了几声,就亲我几口。” 这哪里是什么惩罚,分明是赏赐。 顾流觞凑上来,一连亲了数下。 沐依裳无奈,“亲多了,你过来,我还回去。” 少年双眸颤颤,将脸颊凑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一来二去,饭菜都快冷掉了。 顾流觞从不敢想自己可以和师尊这么亲密,每时每刻都活在粉红泡泡里。 直到这日,家中来了两个人。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萧跃笙和萧漱玉。 一个是沐依裳的情敌,另一个是顾流觞的情敌,两人瞧见二人都不很开心。 尤其是沐依裳,她心里始终对顾流觞有所怀疑,如今瞧见他的老相好来了,更是郁闷。 萧跃笙带着萧漱玉来,是为了噬心钉来的。 “沐师妹,漱玉身上的噬心钉,是你下的,是吗?”萧跃笙问她。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偏头看向顾流觞。 那人也有些疑惑,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被当场逼问,沐依裳有些担心,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可她不想让好不容易成婚的阿觞觉得她那般恶毒。 可她……更不想说谎。 于是,在顾流觞惊讶的眼神中,她点了点头。 萧跃笙眉头紧了紧,“你为何要这么做?” 沐依裳坦然道:“我不喜欢她,想杀了她。”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萧漱玉突然怒骂着,冲过来,一把掐住了沐依裳的脖子。 好在顾流觞反应及时,一掌将萧漱玉打了出去。 他皱着眉看着倒在地上的萧漱玉,道:“谁准你在这里撒野?” 萧漱玉抬眸,看向顾流觞的眼神里都染上了怨毒。 顾流觞指着门口,“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否则的话,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沐依裳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她的阿觞不可能是这样的,他那样柔柔弱弱,怎么可能这样嚣张又有底气。 沐依裳的眸子微微沉了沉,不知在想什么。 顾流觞把她扶进屋里,关心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按照沐依裳的修为,何至于让萧漱玉那般肆无忌惮,顾流觞想来定然是师尊出了什么事。 沐依裳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道:“我好像有小孩子了。” 顾流觞一怔,有些错愕的看她。 这个反应,让沐依裳有点失望,“你不喜欢?” 顾流觞连忙摇头,“不,我很喜欢,只是……会很辛苦,会很痛,我不想你辛苦也不想你痛。” 沐依裳抿唇笑了笑,“笨蛋,这种事,哪里能躲得过去?你若真不想就不该……” 那人红了耳根子,小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沐依裳凑上来亲了亲他的脸颊,“傻子,谁怪你了,我想给你生孩子,如果能生一个和阿觞一样漂亮的小孩子,再辛苦也没关系。” 顾流觞有点担心,“那夫人会不会……有了小孩子,就不喜欢我了?” 沐依裳笑了笑,“怎么,你还要跟一个没出世的孩子争风吃醋?” 那人认真道:“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师尊,让我拱手让人,我才不要呢!” 又叫错了。 沐依裳无奈的笑着,“哎,要是这孩子也像他爹一样这么笨,可怎么办才好?” 顾流觞眼眶有些湿润了,哪怕这是一场梦,他都能感动得快哭了。 瞧他这副模样,沐依裳有些心疼地抱抱他,“生气了?” 那人摇头,道:“我只是很高兴。” 沐依裳仍旧笑着,轻抚着他的后脊,突然觉得或许和阿觞在一起,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你若是喜欢小孩子,多生几个也无妨。”沐依裳平静地说。 顾流觞却拒绝了,“还是不要了,很疼的,能有一个,我就很开心了。” 哪怕是没有,他也很开心,只要师尊是他的就好。 只可惜,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一场梦。 吃过了午饭,萧跃笙又来了。 顾流觞刚哄着师尊睡午觉,便听到有人来禀报。 他看了一眼已经睡着了的师尊,唇角微微扬起微笑。 “师尊,我去去就回。”他压低声音说着,那睡梦之中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他的声音,微微嘤咛了一声。 顾流觞起身出门,在现实中他没能杀了萧跃笙,至少在梦里,他不能让萧跃笙破坏了他的美梦。 来到正殿,并没有瞧见萧跃笙的人影,反倒是萧漱玉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顾流觞不由得皱了皱眉,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侍从前来禀报,明明说来的人是萧跃笙,怎得突然变成了萧漱玉? 大概是听到了顾流觞的脚步声,萧漱玉缓缓转过身来。 一见到顾流觞,萧漱玉立刻迎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向他哭诉,“流觞,流觞,你帮帮我吧,我求求你帮帮我。你师尊……她把噬心钉打在我体内,以我师尊的修为,没办法拔出噬心钉,只有你能帮我了。” 顾流觞淡淡的看她一眼,心里想到的是这女人在鼠洞中想害师尊,反而是师尊心善,为了救她被老鼠咬了一口。 若不是她,师尊何至于受这样的苦? 顾流觞冷笑道:“我可没这个本事。” 谁知,那女人竟然道:“怎么会没有?你可是魔神啊,流觞,你是神族后裔,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再次成为魔神,你就当是帮帮我,好不好?” 这番话让顾流觞心中生出警惕。 他原以为师尊的梦境里,一切都是荒诞没有根据的。 就比如说师尊会愿意嫁给他、萧漱玉被师尊打了噬心钉。 可方才萧漱玉所说的那番话,却让顾流觞有些怀疑。 为何师尊梦中的萧漱玉会知道这些? 难道说,梦境中的人,所做的事都是有依据可循的? 只有是师尊知晓的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才会出现出现在师尊的梦境吗? 可这样一来,师尊为什么会愿意嫁给他呢? 在师尊的心里,难道真的有过这样的念头吗? 就在顾流觞走神之时,萧漱玉突然冲过来抱住了他。 还没等顾流觞反应过来,师尊的声音便在耳边炸响,“你们在做什么?” 顾流觞一怔,慌忙挣脱开萧漱玉的困束,解释道:“师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不要误会。” 沐依裳却用一种很漠然的表情看着他,仿佛眼神中写满了‘我就知道会这样’。 她带着绝望又疏离的眼神,让顾流觞心头如针扎似的疼。 “不是的,师尊,真的不是,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好吗?”顾流觞解释着。 可沐依裳却漠然地转身往门外跑去。 顾流觞追了出去,而身后萧漱玉还在喊着,“流觞,你帮帮我,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别丢下我!” 沐依裳跑了没多久,便觉得腹中一阵钝痛。 她渐渐慢了下来,甚至有些支撑不住的跌坐在地上。 等到顾流觞靠近了,才发现她已经见了红。 “师尊,师尊……”他怕极了,小心翼翼地要上前搀扶她,却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沐依裳脸上挂着泪水,“你就这么没有定力?只要有女人对你招招手,你便忍不住的吧?” 顾流觞怔愣的看着她,有些错愕,“在师尊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尊会对他有这样的误解。 明明无论是那一世的自己,都从来没有喜欢过除师尊以外的人。 为什么师尊要说这样的话? 大约是这辈子被沐依裳养的太娇气了,以至于在听到这些误解的话的时候,顾流觞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觉得委屈。 沐依裳因为疼痛,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她疼的说不出话,只能捂着自己的肚子匍匐在地上。 一时间,顾流觞也顾不上委屈了,连忙把她抱起来,往霜华宫跑去。 “师尊,是我错了,是我不该这样的眼睛是薄情眼,真是没错。” 顾流觞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倘若他告诉师尊自己进入了她的梦境,又该如何向师尊解释他为何能入别人的梦呢? 顾流觞心中苦涩,但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作单纯委屈的样子,“师尊怎么突然这么说我?” 沐依裳笑了笑,道:“我不是说你,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是说梦里的那个人,真薄情,做了承诺又不肯兑现。” 顾流觞真的很想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他也想向她解释,自己什么都没做。 可是在梦里,师尊都不肯相信他,如今难道就会相信了吗? 章节目录 066章 小机灵鬼 他笑着撅了撅嘴,道:“我还以为师尊在说我呢,再说了,梦都是反的,在梦里薄情的人,现实中说不定很专情呢!” 沐依裳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尖,笑道:“你倒是会安慰人。” 顾流觞问她,“师尊,你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啊,睡了这么久,从昨晚到现在天都快黑了,你睡了一天一夜了。” “有这么久了吗?”沐依裳茫茫然地问。 顾流觞点点头,道:“是啊,所以师尊是做了个美梦吗?才不愿意从梦中醒来?”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道:“确实是个美梦,至少一开始是个美梦。” 一开始是美梦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师尊其实是愿意嫁给他的? 顾流觞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美梦啊?师尊讲给我听听,好不好?” 他撒娇般的缠着让沐依裳说给他听。 沐依裳也是拗不过他,只好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我在梦里嫁给了一个我很喜欢的男人,一开始他对我很好,可是后来……他还是变心了。” 顾流觞双眸微亮,“很喜欢的男人吗?” 沐依裳再看向他的时候,眼神有些复杂。 但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还是犹豫了,“或许吧。” 她从未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喜欢,更不知道喜欢的程度。 沐依裳只知道她现在对顾流觞生出来的感情并不寻常就是了,大约是出于本能,她认为这个就是喜欢。 可她又充满了困顿和担忧。 哪怕只是得到了一句‘或许吧’,顾流觞还是高兴的。 他想,只要师尊是喜欢他的就够了,只要师尊肯给他机会,他可以用时间告诉师尊,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于是乎,顾流觞笑了笑,道:“真好,我也想在梦里跟我喜欢的人成婚。” 沐依裳一怔,面上有些惊讶,她问:“阿觞喜欢的人,是谁?” 有一瞬,沐依裳心里冒出几分忐忑来。 梦境终究是梦境,梦里阿觞说的话,并非现实,或许现实之中,阿觞根本连那一段温存也不会属于她。 沐依裳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患得患失的人,但今日却莫名发现,她有一点担心。 让沐依裳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直截了当的承认,“我喜欢师尊啊,要是我是个男子就好了,我要和师尊喜欢的人竞争。” 这话让沐依裳忍不住苦笑,他要和自己竞争吗? 顾流觞知晓了师尊的心意,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他此刻恨不得在脸上刻上“我喜欢师尊”五个大字。 好让师尊能知道他的决心。 他小心翼翼的注意着沐依裳的反应,可她却似乎并没有把此事当真,只是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不由得让顾流觞心中生出疑惑,师尊喜欢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如果是,她为何会是这个反应。 都发生了这样的事,难道师尊还要把他当成小孩子对待吗?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直到金大和金招娣从田里回来。 金招娣先进屋,瞧见他们都醒着,便关心道:“仙子们情况如何?可是都恢复好了?” 沐依裳刚点了下头,小盼娣便道:“漂亮姐姐都好了,方才他们还……还一起修行呢。” 这话让沐依裳一怔,不知从何而来。 倒是顾流觞连忙打岔道:“招娣姐,今晚让我来做饭吧,我很会做菜的。” 金招娣一听这话,连忙拒绝,“这怎么能行,两位仙者是客人,又是来给村子除妖的,怎么能让你做饭。仙子可是饿了,我这就去做饭。” 说罢,她便转身往厨房去。 顾流觞连忙起身跟了上去,“招娣姐不用客气,我手艺可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沐依裳不由得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出神。 她将手覆在自己的脸面上,遮住双眼。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看样子,她对阿觞的心思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了。 果真如掌门师兄所言,喜欢一个人,身不由己。 可为何偏偏那人是阿觞? 疯了,真是疯了! 沐依裳将手掌挪开的时候,便有一个娇娇软软的小丫头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这让正在出神的沐依裳吓一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盼娣,有事吗?” 那小丫头正歪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她。 说来实在有趣,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儿,竟然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很是可爱。 沐依裳不由得怜爱地抬手摸摸她的脸颊,道:“怎么了?” 小盼娣四下看了看,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沐依裳更觉得她可爱,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 见屋里没人,小盼娣才问她,“姐姐,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漂亮的姐姐?” 沐依裳怔了怔,笑道:“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人小鬼大!” 那孩子拱了拱白嫩嫩的小鼻子,道:“我当然知道啊,喜欢就是……就是要成亲嘛,我娘亲跟我说过的。” 声音还奶里奶气的,却很有一种什么都懂的姿态。 沐依裳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道:“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小丫头被夸的洋洋得意,笑嘻嘻道:“所以,姐姐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漂亮的姐姐?” 沐依裳一时间有些回答不上来,沉默了好一会儿。 小盼娣不明白,歪着头问她,“那个姐姐还不够漂亮吗?” 那人的脸立刻浮现在沐依裳脑海中。 “漂亮。” 他真的很漂亮,无论是女儿装扮还是男子装扮都美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尤其是……他一身大红喜服的时候,更是美的惊为天人。 或许这就是神族天生在皮相上的优势,仙门修士无论修行多少年也比不得他的。 但好看的皮囊,引人注目,不单单是吸引她一个人。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大约是太难了。 沐依裳并非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只是她不接受。 旁人如何她不知道,但她自己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耳边小盼娣又问她,“那么漂亮的姐姐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呀?” 沐依裳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不喜欢他呀。” 那孩子高兴的拍了拍手,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喜欢他。” 这话让沐依裳苦涩的笑了笑,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愚蠢。 自以为伪装得很好,但对顾流觞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不然的话,怎么会连四岁的孩子都能看得出,怎么会在梦里做出那样的臆想? 小盼娣立刻从炕上爬下去,欢欢喜喜道:“我要去告诉漂亮姐姐,你喜欢他。” 一听这话,沐依裳急了。 “别,别去!” 她急急忙忙的翻身下来,把小盼娣抱了起来。 小盼娣有些疑惑地看她,“为什么不能去?” 沐依裳被问住了,她就是不想让阿觞知道。 良久,她才在小盼娣追根究底的目光中说道:“你现在还小,还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也未必要告诉对方的。” 这话小盼娣真的听不明白了,小脑袋满满都是问号。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又道:“要是被对方知道了,岂不是给人家希望吗?” “什么意思?”小盼娣不明白。 “就是说,明明不打算和对方在一起的,还要跟人家说喜欢他,岂不是让人家白高兴一场吗?”沐依裳笑着说。 小盼娣又问:“可是喜欢就是要成亲的呀!” 沐依裳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不是的,喜欢也不一定要成婚,而且喜欢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小盼娣充满了疑惑。 沐依裳拍拍她的小脑袋,道:“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小盼娣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晚饭时,桌子上的饭菜看上去明显比先前精致了不少。 那一道是顾流觞做的,很轻易就能分辨得出来。 顾流觞坐在沐依裳身边,对她说:“师尊,招娣姐家里的菜有限,我就随便做了几道,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沐依裳抬眸对上那人有些担心的视线,心里突然有阵酸涩的感觉。 金招娣道:“流觞妹妹做的菜看着就很好吃。” 这才不过做了个饭的功夫,两人已经姐姐妹妹相称了。 沐依裳不能否认,顾流觞的魅力是与生俱来的,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人都愿意和他亲近。 莫名的,心里有一股酸酸的感觉,让她有点不舒服。 注意到沐依裳的神情有些异样,顾流觞小声问她:“师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怕她被老鼠咬伤还有别的后遗症,心里担心极了。 “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也先回霜华门,让掌门师伯给你瞧瞧。”顾流觞越说越觉得担心。 沐依裳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我没事,只是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了,你们吃吧!”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进了里屋。 顾流觞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失落。 他就是因为担心师尊身子不适、心情不佳,才特地要给师尊做些好吃的。 没想到师尊还是没有胃口。 顾流觞不由得想起梦中发生的场景,心里闷闷的。 师尊会不会……还在生他的气? 可那毕竟是梦境,师尊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顾流觞不能确定,心里忐忑不安,干脆也站起身来,道:“金大哥,招娣姐,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师尊。” 金招娣见状也站起身来,要跟过去看看,却被顾流觞阻止了,“没关系的,我陪陪师尊就好了,招娣姐快尝尝我的手艺,等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说罢,他按着金招娣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转身进了里屋。 沐依裳正闷闷的坐在炕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有人掀开帘子,她茫茫然的抬眸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沐依裳又挪开了视线。 这让顾流觞心里越发忐忑,师尊果然是在生他的气吧? 顾流觞攥紧了手心,悄悄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师尊,你哪里不舒服?”顾流觞关切地问。 沐依裳抬眸,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顾流觞往她身边坐了坐,道:“师尊要不要靠在我肩膀上休息休息?” 那人仍旧是摇头,“不用了,你去吃饭吧,我缓一缓就好。” “师尊……”他撒着娇喊她。 本想让她心软,却没想到她竟然漠然地问:“你刚才也对她撒娇了吗?” 少年一怔,有些错愕,没明白师尊说得是什么意思。 很快,沐依裳就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样奇怪的话,也没有立场这么问。 她推了推顾流觞的肩膀,“我现在心情不太好,别牵连了你,先出去吧!” 说罢,沐依裳便自顾自地躺下了。 顾流觞反映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师尊,你是说,我和招娣姐?” 沐依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闷闷地说了一句,“叫得还挺亲热。” 少年傻愣愣的又呆了几秒,忽然勾起了唇角。 他不太确定的问道:“师尊这是……吃醋了吗?” 顾流觞明显留意到沐依裳的身子僵了僵,看样子好像是被他说中了。 他立刻喜上眉梢,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趴在沐依裳耳边问道:“师尊,真的吃醋了吗?” 那人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飘荡,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越发心虚。 “不是!”沐依裳忍不住拔高了声音,像是怕对方不相信似的。 顾流觞笑了笑,“真的吗?那师尊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沐依裳立刻哑然,说不出话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之后,身后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躯干。 顾流觞紧紧的从背后抱着她,让她忍不住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梦里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的,他很喜欢抱着她。 “师尊不喜欢我对别人撒娇,我就不对别人撒娇,师尊最重要。”他的声音像是包含着什么法术似的,让沐依裳有种忍不住下沉的感觉。 “所以师尊,不要吃醋了,好吗?”他又说。 被他哄得迷迷糊糊,沐依裳竟然真的点头答应了。 章节目录 067章 不是吃醋 那人似乎很是欢喜,将脸深深埋在她颈窝里。 沐依裳闭了闭眼睛,心中感叹: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她像是在泥潭里挣扎,“我不是吃醋。” 可泥潭里的淤泥却更将挣扎的她拖得更深。 “嗯,师尊不是吃醋,只是不高兴我和别人亲近,对不对?”他这话丝毫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让沐依裳心里更慌了。 像是实在没了主意,沐依裳干脆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还是一场梦。 就再维持一下下,等到梦醒之后,一切就会恢复如常了,到那时候她再接受现实吧! 沐依裳自我麻痹地这样想。 自从沐依裳再次醒过来之后,顾流觞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日都笑靥如花,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似的。 沐依裳问他,他也只是用一种很古怪的,隐约能拉出丝来的眼神暧昧地看她,然后说没什么。 他那表情,实在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沐依裳心里发慌,但她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清醒着走进陷阱。 明知道前面要面对的是什么,可她还是控制不住。 “师尊,这条河里有好多鱼,快过来看。”顾流觞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沐依裳抬眸看去,那人竟然已经脱了鞋袜,挽起裤腿站在河水里了。 那人一双细长白嫩的腿,立刻就抓住了沐依裳的视线,让她不由得流连。 顾流觞冲她招招手,道:“师尊,你过来呀,这河水很凉快,水里有很多鱼,很漂亮。” 沐依裳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那条河流十分清澈银色的小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很是自由快活的样子。 顾流觞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在阳光微微洒落的河面上,波光粼粼的金光映衬着那人绝美的脸。 他像是从远古而来的神,浑身都散发着光芒;又像是从山野里修行而成的妖邪,装扮成美丽的模样,准备随时蛊惑人心。 沐依裳就是那个被他蛊惑的人,根本顾不得前面有多危险,只想靠近他,再靠近一点。 直到沐依裳脚下一滑,整个儿栽进河里,河水把沐依裳呛了两口。 一个人慌慌张张地把她从水中抱起来。 大概是被河水冲过的缘故,他的头发散开了,湿漉漉的披在肩头上,宛若出水芙蓉,十分清丽。 沐依裳和他对视片刻,瞧着那人嘴巴一张一合,“师尊,你没事吧?” “顾流觞,你自找的。”她捏着拳头,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 少年有一瞬怔愣,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下一秒,他便感觉一阵眩晕,脑子清醒的时候,他已经背靠着岸边的一块礁石,而身前那人正肆无忌惮的亲吻着他的薄唇。 顾流觞又惊又喜,回应着环抱住沐依裳的腰身,迎接她。 许久之后,沐依裳和他分开,瞧见那少年眼尾微微泛红。 沐依裳心里一紧,第一次觉得他这样一点也不可怜,反而想让她再欺负欺负,看看他会不会哭出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沐依裳便立刻在心里暗骂自己疯了。 她竟然在想这么无耻的事情。 可那人的眼睛太漂亮了,哭起来的时候也漂亮。 沐依裳想起了在梦中的那天夜里,他就是这样含着两汪热泪,一面喊她‘师尊’一面被她欺负。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可就在她快要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人如梦境中的那般,拖着娇滴滴的尾音,说:“师尊,再亲一下,好不好?” 沐依裳心中暗骂了一声‘妖精’,垂下头来再次吻上了他。 这一次,那人竟然反客为主般的扭转了局势,把她抱上礁石,仰着头与她接吻。 等到沐依裳再次从亲吻中恢复意识,顾流觞雪白的纱衣正摇摇欲坠的挂在他的两条玉臂上,她一只手握着他肩膀,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 那人被亲得迷迷糊糊,眼神有些迷离的看她,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沐依裳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她问:“这么擅长,你亲过几个人?” 顾流觞拉过她揪着他长发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来回蹭着,乖的像只小猫儿。 “没有亲过别人,都是师尊教我的。”他如是说。 沐依裳攥住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你要是敢亲别人,我打断你的腿。” 少年温温柔柔的笑起来,难得没有问缘由,而是顺从的点点头。 他越是如此,沐依裳反而觉得自己过分。 可下一秒,那人软着声音问她,“师尊,要继续吗?” 沐依裳一愣,视线扫过他臂弯里的轻纱,连忙弯腰给他拢好。 顾流觞难免有些失望,看样子,是结束了。 今日发生的事,沐依裳心里又慌乱又无地自容。 幸运的是,两人回去之后,顾流觞再没有提起过今日发生的事。 不幸的是……顾流觞看她的眼神,更黏糊了。 沐依裳心中懊恼,自己竟然是个如此没有定力的人,只要顾流觞对她勾勾手指,甚至不需要勾手指,她自己都忍不住靠过去。 当天夜里,萧跃笙来了。 原本两人看似平静的生活,立刻就被打破了。 顾流觞一见到他,眸子便不由得阴沉。 虽然他自有办法隐瞒在鼠洞里发生的事情,但萧跃笙为人在师尊那里是值得信任的,况且他还是师尊以前喜欢的人。 如此一来,顾流觞不免少了几分把握,担心师尊会不会信他不信自己。 萧跃笙看向他的时候,脸色也不怎么好。 这两人像是仇敌似的互相对视一眼,又分别挪开视线。 沐依裳在两人之间看了又看,而后轻咳一声,道:“萧师兄,漱玉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自是不希望对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 萧跃笙颔首,道:“性命是保住了,只不过……” 沐依裳怔了怔,问他,“只不过什么?” 那人似乎有所隐瞒,沉默良久才道:“也没什么,她的皮肤破损严重,一时半会儿都恢复不了。” 突然,萧跃笙又想到了什么,问:“沐师妹,你没事吗?我记得那日好似瞧见你也被咬了。” 大约是沐依裳把萧漱玉交给萧跃笙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吧! 沐依裳摇了摇头,道:“只是个小伤口罢了,没什么大碍。” 萧跃笙却皱着眉头,道:“并非只是伤口那么简单的,掌门师兄给漱玉诊治的时候说,那些老鼠都是被饲养炼化的毒物,被这种毒物咬过,会让人陷入昏睡,甚至容易坠入美梦无法自拔,而后致死。” 坠入美梦啊? 沐依裳的眸子深了深,的确是一场美梦,但结果却…… 她无奈的想:大概梦境虽美,她心里的担忧更甚,所以才会把美梦变成噩梦,从中醒来。 而此刻,萧跃笙已经在问:“沐师妹,你没有入梦吗?” 还没等沐依裳回答,顾流觞就先她一步开口,“有啊,我师尊说她梦到自己嫁给了自己很喜欢的人。”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炫耀。 可萧跃笙却有些莫名,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反倒是沐依裳心虚地红了耳朵。 良久,萧跃笙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说:“如果师妹想尽快成婚的话,我会去向掌门师兄提亲。” 此言一出,沐依裳和顾流觞都愣住了。 尤其是顾流觞,简直要被气炸了。 “我师尊喜欢的又不是你!”顾流觞近乎本能的开口反驳。 萧跃笙面露尴尬,拱手致歉,“是我误会了,抱歉师妹,我……无意冒犯。” 沐依裳也不知自己心里怎么想的,竟突然说了一句,“不是的,萧师兄没有误会。” 这话一出,她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来自于顾流觞的低气压。 连沐依裳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无耻的混账,明明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把人按着亲了好一会儿,此刻却说着这样的话。 当然,顾流觞更觉得她混账。 他气得转身进了里屋,关门声巨大。 这下谁都知道他生气了。 沐依裳默默的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郁闷。 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能说这种话? 可也许在她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接受顾流觞的。 倘若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尚且还能自己骗自己,可一旦有人参与其中,她便忍不住去怀疑自己这样沉迷下去到底对不对。 而萧跃笙就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那个人。 瞧见顾流觞进屋去了,萧跃笙握住沐依裳的肩膀,手刚一碰到,他便觉得手背上好似被什么利刃划了一道似的。 他吃痛的收回了手,愣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明明什么伤口都没有,却有种强烈的痛感。 萧跃笙皱了皱眉,握住自己疼痛的皮肤,道:“沐师妹,你这几日过的可还好?” 沐依裳沉默了一瞬。 她该怎么回答? 好,很好,甚至有点昏了头了。 沐依裳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顾流觞的那张脸,被河水打湿的长发,像是蜿蜒的黑蛇盘旋在他脸颊上,有种诡异的妖媚。 尤其是那人微微眯着眼睛的时候,本来明媚动人的桃花眼变得狭长,和他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一股子妖里妖气的感觉。 沐依裳抿了抿唇,皱起了眉。 她摇摇头,把那人的身影从脑海中赶走。 而萧跃笙也看出了她在走神,又关心她,“师妹,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难道是先前被老鼠咬伤留下了后遗症?” 沐依裳闷闷的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刚才和阿觞去河里泡了会儿水,可能有点着凉了。” 萧跃笙抬手去摸沐依裳的额头,却被她立刻躲开。 他的手停顿在半空,一时间不知该收回去还是该继续往前。 两人陷入了尴尬,直到沐依裳说了一声,“我先进屋去看看阿觞。” 萧跃笙却喊住她,“师妹!” 沐依裳脚步一滞,回眸看他,“萧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那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表情很耐人寻味。 沐依裳道:“萧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萧跃笙的视线落在她脖颈间的红痕,停留数息,才摇了摇头,道:“没,没事。” 沐依裳虽有疑惑,但也没有过多追究,她拱手告辞,进了屋。 房间里有些昏暗,沐依裳挥手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房间里顿时大亮起来。 炕上有人蒙着被子鼓起一个大包,把自己紧紧的包裹在被子里。 见他幼稚又好笑的躲起来,沐依裳忍不住勾起唇角。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做什么,沐依裳都觉得他可爱。 她无奈的想:就算是再怎么反抗,也逃不过他这一劫了吧! 路过小桌子的时候,沐依裳无意间瞧见了一枚小小的铜镜,铜镜被立着摆放在木制的架子上,正正好好将她映照出来。 沐依裳愣了一秒,发现自己脖子上红了好几块。 她一怔,连忙走近将那铜镜拿起来,细细的检查了一番。 难道她方才就是这样在萧师兄和金家夫妇面前出现的吗? 沐依裳下意识地往火炕上看了一眼,除了顾流觞,不会有别人了。 她抿了抿嘴唇,脸红得不像话。 顾流觞正躲在被子里,突然感觉周围一亮,有人将他身上的被子掀开了。 他茫茫然的抬头看,在对上沐依裳的视线时,他又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看她。 沐依裳捏着他下巴,迫使他把头转回来。 她有点生气,“你还想躲,看看你干的好事!” 沐依裳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的衣领扯了扯。 要命的是,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脖子是什么时候被他弄成这样的。 她只记得自己亲他亲的迷迷糊糊,被他亲的也迷迷糊糊。 而在迷迷糊糊之中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记得了。 顾流觞只看了一眼,颇有些心虚的撇开眸子。 沐依裳无奈道:“你做了这种事,竟然也不提醒我,方才我在萧师兄面前多丢脸啊?” 一听这话,顾流觞心里那点子愧疚立刻荡然无存,他眼眶都有些红了,死死的咬着下唇,一副要气绝了的样子。 任谁瞧了他这副姿态还能生的出气来? 章节目录 068章 不必打草惊蛇 沐依裳心下不由得软了几分,“你还委屈上了?” 顾流觞微红的眼睛对上她的眸子,看得沐依裳一阵心疼。 他声音有些哽咽,“是师尊主动亲我的。” 这一句话,简直把沐依裳心里最后一点气恼都摧毁了。 那人不依不饶,“师尊轻薄我,我也任由师尊轻薄了,可师尊却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和别人情投意合。” 他的每一句指责都是往沐依裳心头上扎刀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的确确都是她自己干出来的好事。 沐依裳心虚的松开了手,道:“算了,你也别委屈了,我不说你就是了。” 顾流觞却不肯罢休,“师尊现在是想把我丢在一边了吗?还是说,原本师尊就只是因为萧师伯不在,心里觉得无趣才逗弄我。等到萧师伯回来,师尊就要把替代品扔掉了?” “你这是什么话?”沐依裳被他指责得有点恼。 她从未想过要把他当成什么人的替代品,她只是……只是没办法面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三心二意的人这件事罢了。 沐依裳的纠结来源于她一面喜欢顾流觞,一面又在意他多情。 这事无关乎萧跃笙,只是她一见到萧跃笙,就会想到他那个好徒弟,那个前世受尽顾流觞宠爱的坏女人。 顾流觞眼眶里都蓄满了泪水,一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沐依裳只能再次妥协,“阿觞,你别哭,是师尊错了,师尊没有把你当成替代品,只是……”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顾流觞解释,最后也只是说:“毕竟我们都是女子,不可以有那种关系的。” 顾流觞哪里不知道她又在哄骗他,心里更是气恼,只是那故意装出来的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 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也只能就着这要哭不哭的样子说:“那师尊为何还要亲我?只是逗着我玩的吗?” 沐依裳一时间哑然,良久才道:“师尊先前不是同你说过,如今时期特殊,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你不是也说愿意让师尊亲近的吗?” 顾流觞不知道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今日竟然变成了沐依裳推脱的理由,心里越发郁闷了。 沐依裳亲了亲他的脸,道:“乖,别生气了。” 莫名的,顾流觞很有种自己给师尊当了小妾的感觉,还是那种偷偷摸摸养在外面,不敢被家里人知道的外室。 他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这让顾流觞忍不住怀疑,师尊到底对他是不是真的喜欢。 一面跟他亲亲热热,一面又遮遮掩掩。 顾流觞忍不住想,是不是近来在师尊水里用的药剂量不够? 他眯起眼睛,想狠狠心,但又怕被沐依裳发现。 于是乎,他只能假装柔弱的抱着沐依裳,“师尊,我也不想生气的,是我自己弄错了,我还以为师尊……还以为……” 顾流觞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了,声音颤抖得厉害,听的沐依裳心里很是难受。 她不由得轻轻拍着少年的薄背,呢喃道:“阿觞,师尊不好,师尊以后好好控制自己,保证以后不会再对你做这种事了,好吗?” 顾流觞皱了皱眉,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他也不说话,干脆将头埋在沐依裳颈窝里,不过须臾,眼泪就浸湿了沐依裳的衣领。 沐依裳心头一紧,难受极了。 “师尊不要我了吗?”他一面抽抽噎噎地哭着,一面问。 这种时候,沐依裳哪里能说得出一句不要,可若是回答要,岂不是还在给他机会? 沉默良久,沐依裳也只说了一句,“对不起阿觞,别哭了。”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顾流觞自然不会罢休的。 他抬起头来,朦胧着一双水气氤氲的眸子,把薄唇送了上来。 沐依裳哪里扛得住这个,几乎瞬间就放弃抵抗了。 就在两人薄唇相贴的一刹那,突然有人掀开了门帘。 萧跃笙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瞪大了双眼愣在原地。 沐依裳和顾流觞抱在一起忘我的亲吻着,就在这时,原本闭着一双桃花眼的顾流觞缓缓睁开了眸子,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那人眼睛里满是笑意,洋洋得意。 萧跃笙眉头紧了紧。 事实上,他对沐依裳并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因为答应了和她相处看看,觉得她是个合适成婚的女子而已。 但不论如何,沐依裳都是他同门师妹。 虽然萧跃笙和人来往并不很多,也不善于观察人心,但他却能看得出顾流觞并非善类。 尤其是他那种眼神,还有在鼠洞中暴露的修为,都不是良善之辈该有的。 惶惶然间,萧跃笙想起了锁妖阁中发生的种种。 难不成,也是他所为? 若真是如此,他更不能让这祸害留在沐师妹身边了。 “啊!”顾流觞突然尖叫一声,吓得捂着脸钻进了被子里。 沐依裳也被吓了一跳,错愕的看向门口,对上了萧跃笙的眸子。 她几乎是腾地一声从火炕上起身,惊慌失措的看着萧跃笙,“萧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此刻的沐依裳是真的很想解释,可她却什么也解释不了。 自己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亲近顾流觞,更是毫无底线的做尽了亲密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何从解释? 可沐依裳心里也觉得奇怪,自己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人,为何偏生总在对待顾流觞的事情上头栽跟头? 萧跃笙面色不怎么好看,但也没有被戴了帽子的愠怒,只是看上去有些担忧。 沉默良久,萧跃笙道:“沐师妹,你先跟我出来。” 沐依裳抿了抿唇,下意识回眸看了一眼蒙在被子里的顾流觞,轻拍了下他的背,“别闷坏了。” 说罢,她便跟着萧跃笙出去了。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远了,顾流觞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饶有兴致的看着被关上的房门。 这下看师尊还能怎么逃避! 沐依裳跟着萧跃笙走出了屋子,往后山走去。 萧跃笙一路沉默,沐依裳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发问,沐依裳也不敢开口。 走了很远,萧跃笙突然停下了脚步。 再往前去,便是农田了,也有人在,不方便说话。 萧跃笙转过身来看着她,看得沐依裳低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认罚的样子。 这让萧跃笙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沐师妹,你和顾流觞……是怎么回事?” 沐依裳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解释说:“萧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阿觞他……他其实……是个男的。” 这种时候,她也不能不承认了。 毕竟萧跃笙看上去是个会保守秘密的人。 若是不跟他解释,反倒显得她像是个让自己小徒弟误入歧途的疯子。 这话让萧跃笙沉默了片刻,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你是说,你为了把他占为己有,一直装成女儿身藏在身边?” 沐依裳:“……” 萧师兄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点……太彪悍了? 沐依裳太阳穴跳了跳,解释说:“不是的,我怎么会那么做?” 可萧跃笙又问她,“那,是什么缘故?” 沐依裳被问得哑口无言,无法解释,她只能含糊其辞,道:“这个缘故我不太方便告诉萧师兄,反正不是萧师兄能想到的一切……另类的原因。” 听她这么说,萧跃笙倒也不再继续逼问原因。 他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顾流觞此人并非善类。” 沐依裳一怔,有那么一瞬还以为萧跃笙也是重生的。 她问:“萧师兄为何这么说?” 萧跃笙回答,“你可记得当日在鼠洞,那人想置我于死地,所幸我死里逃生,才没让那人得逞。” 这话说得沐依裳有些怔愣,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萧师兄,你说阿觞想杀了你?” 对于沐依裳这怀疑的态度,萧跃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毕竟顾流觞是她从小疼爱到大的徒弟,不敢相信也是应该的。 但他必须让沐依裳看清楚顾流觞其人,否则的话,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萧跃笙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道:“那人的修为绝对不在你我之下,师妹还是早些防范为好。”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沐依裳脑海中炸开。 她一瞬间便想到了前世变成魔神的顾流觞。 修为不在他们之下,想要将霜华门铲除,难不成……一切都是无法更改的? 沐依裳身子踉跄了下,萧跃笙连忙伸手去搀扶她,却再次感觉到手背上一阵剧痛。 他微微拧起眉,还是忍着疼痛握住沐依裳的肩膀,支撑着她的身体。 沐依裳一只手掌遮掩着半张脸,“萧师兄,你能……确定吗?” 她的的确确害怕了,所有自己好不容易摒弃掉的恐惧再次出现,那个困束她羞辱她的人又再一次卷土重来了吗? 可对于这一世的沐依裳来说,这个结果远比前世她得知此事还要痛心疾首。 要命的是,她好像……好像爱上了那个折磨她的人。 多可笑,多疯癫的事情? 萧跃笙看出了她的不敢相信,于是道:“此事不难,只要稍加试探,便可知道他的虚实,师妹可愿意一试?” 沐依裳有一瞬的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萧跃笙拍拍她的肩膀,道:“此事不宜打草惊蛇,师妹不要在那人面前露出破绽才好。” 沐依裳缓缓点了头,道:“我明白,萧师兄放心。” 回去的路上,沐依裳心情糟糕透了。 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的确确很想冲回去,扯着顾流觞的衣领逼问他,为什么总要辜负她的信任? 明明前世就是如此,她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沐依裳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不仅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人的狼子野心渐渐显露,甚至还无可救药的喜欢上那个人,甚至还在梦里和他成婚。 想到那些,沐依裳眼眶有些湿润,她心里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似的,难受的紧。 天底下最糟糕的事情也莫过于此,给出去的信任被白白辜负。 沐依裳有些承受不住,眼前黑了好几次。 回到金氏夫妇的屋子,沐依裳便往里屋去。 就在她要进门的前一秒,萧跃笙喊住她,“沐师妹。” 沐依裳惶惶然的回头,表情看上去很是落寞。 萧跃笙自然也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他想如沐依裳这样一个端庄冷静的人,竟然能在外人的房子里做出和顾流觞亲吻这样的行径,大约是真的喜欢他。 毕竟,他自认为和沐依裳是同一种人,至少自己还没有遇见这样的存在。 所以他即便不能感同身受,但也隐约能想象得到。 因而,他喊她就是担心她被感情蒙蔽了头脑。 沐依裳愣了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绷紧了唇,对他点了点头。 进了屋,顾流觞正安安静静的坐在卧榻前,手里摆弄着一撮肩头垂下来的头发。 沐依裳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隐忍力。 她以为自己完全能面对这样的情况,可事实却是,此刻即便还没有完全确认,单单是看着顾流觞那张脸,她便已经控制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 难道自己对他还不够好吗? 这个小混账,到底有没有心? 沐依裳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逼问他的冲动,过度隐忍之下,她眼前有些漆黑,身子晃了晃险些倒下去。 顾流觞猛然站起身来,伸手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拍开。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表情里带着纯真和惊讶。 “师尊!”他惶惶然的喊她。 沐依裳沉默了一瞬,拍拍手,道:“我没事。” 她转身背对着顾流觞的时候,那人眼眸微微眯起,桃花眼里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顾流觞捏了捏拳头,极力地隐忍着。 他看着师尊闷闷的坐在卧榻前,垂着眸子。 看来,师尊还是更相信萧跃笙。 即便已经和他如此亲密了,师尊还是更相信萧跃笙,更愿意站在他那一边吗? 沐依裳心里不好受,顾流觞何尝又好受了。 他坐到师尊身边去,小心翼翼地靠在她肩膀上,抬手去握她的手。 章节目录 069章 计划中 那人躲了躲,但还是被顾流觞锲而不舍的握住了手。 “师尊,刚才萧师伯是不是斥责你了?”他问。 沐依裳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又道:“师尊若是不高兴,我可以去跟萧师伯解释的,都是我的错,跟师尊没有关系,我可以认错,也可以受罚,不会让师尊为难。” 沐依裳盯着他的眸子,许久许久。 她实在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看不透他是不是真的如他此刻的言论这般澄澈干净。 如果不是,那么他的伪装也太高超了。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少年委屈的用脸颊蹭一蹭她肩膀,带着几许撒娇和讨好。 “师尊若是生我的气,就骂我两句。虽然我也没想到萧师伯会突然出现,我也……不想师尊这样进退为难,但是……我不想师尊不理我。”他越说声音越哽咽。 沐依裳心里本来就闷闷的很不舒服,此刻因为他的声音变得更不舒服了。 终究,沐依裳还是没忍住,轻轻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不怪你。” 她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但是她不想看着顾流觞难过。 沐依裳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她真是无药可救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忍不住对他心软吗? 或许等到他再次将她困束起来,废除修为,任由旁人欺凌致死她才能真的对顾流觞死心吧! 因为有了那一层感情,这一世她觉得更痛苦。 顾流觞把她抱得更紧了,“师尊真的不怪我吗?如果师尊怕萧师伯误会的话,我可以帮师尊解释的,师尊只是特殊时期,不是喜欢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幽怨,却还是勉强的说出了口。 沐依裳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必,我已经跟萧师兄说清楚了,是我……” 顾流觞怔怔地抬起头来,直直的对上沐依裳的视线。 他听到沐依裳说:“是我喜欢上了你,顾流觞。” 单单是听到这一句话,在现实中听到师尊亲口说出这句话,他就已经感动的掉下了眼泪。 根本不受他控制,眼泪就这么宛若断线珍珠一般劈里啪啦的掉下来。 顾流觞觉得这种时候,他不该这么没出息,但还是隐忍不住。 在看到他掉眼泪的刹那,沐依裳也有一瞬间愕然。 他慌慌张张地擦了擦泪水,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低声问道:“是真的吗?师尊没有骗我吗?” 看着他的反应,真不像是在欺骗她。 可事实如何,她还是不能确定。 沐依裳抬起手来,摸了摸那人的脸,她问:“我喜欢你的话,你怎么说?” 顾流觞连忙抬起头来,没出息的说:“我也喜欢师尊,很喜欢,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一直……一直喜欢师尊。” 沐依裳的手顿了顿,继续轻轻的摩挲了几下他的脸颊,道:“那么……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顾流觞一怔,“瞒着师尊?” 沐依裳点点头,道:“是,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对我隐瞒的事情,都趁现在告诉我,如果你现在不说,日后被我发现了,我绝不原谅你。” 这话说得太狠了,让顾流觞绷紧了薄唇。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袖袍下的手心都出了汗。 这一瞬,他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说:干脆趁现在告诉师尊,把一切都告诉她。 可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师尊只是在试探你,倘若真的现在说了,就什么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顾流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沐依裳看得出他的确很犹豫,她再次开口,“顾流觞,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我喜欢你,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你最好考虑清楚,如果你现在不说,以后就什么都别说了。” 顾流觞双眸轻轻的颤了又颤,最后他还是畏惧了。 这好不容易从天而降的喜欢,他不能亲手摧毁。 一旦什么都说了,师尊绝不会原谅他,尤其是……她现在之所以喜欢他,根本不过是因为张夫人的药物。 原本就是虚幻的一场梦,他不能戳破这个梦,哪怕只能维系一瞬,他也要努力维系。 他咬了咬嘴唇,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是男儿身了。” 沐依裳怔了怔,眼睛微微眯了眯,“还有呢?” 少年故作惊讶,“还有什么?” 沐依裳眉头轻轻皱起,“你还有什么秘密隐瞒着我?” 顾流觞缓缓摇头,“只有这一件,我喜欢师尊,想借着女儿身的名义和师尊亲近,才一直装作不知情,什么都没说的。” 可沐依裳的眼睛却紧紧的盯着他,像是要透过他那双眼睛看到他心里去似的。 顾流觞本能心虚,但却强撑着继续和她对视。 这种时候,他不能露出半点破绽,一旦被师尊看出端倪,就什么都会化为乌有的。 沐依裳看了他许久,没有看出他有何端倪,这才收回视线,问道:“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明明是男儿身,我还一直把你当女孩子养着吗?” 顾流觞点了点头,“当然好奇,但是我想师尊这么做自然有师尊的道理。” 沐依裳又问:“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来问我?” 少年给出他的理由,“可是一旦说出来,师尊就……就再也不会抱我睡觉了,不是吗?” 他小心翼翼发问的样子看上去的确可怜。 沐依裳沉默了,他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但却不多。 就在这时,金招娣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道:“仙子,萧仙者说今晚早些用饭,夜里去山上剿灭鼠妖。” 沐依裳点点头,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衫,尤其是遮遮掩掩的拉了拉衣领。 顾流觞把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想:应该暂时糊弄过去了。 他松了口气,盘算着今晚萧跃笙会用什么法子试探他。 是的,他怎么可能让师尊和萧跃笙单独相处? 每每两人相见,他若不能在场,必然是隐匿了身形跟着的。 他想萧跃笙无非也就是让他吃点苦头,他倒是不放在心上。 毕竟只要能在师尊身边,让他受尽千般苦楚他也甘之如饴。 饭桌上,气氛有点不同寻常。 金大和金招娣都留意到了,若是只有沐依裳和顾流觞两人,他们倒也能问一两句。 可多了个板正的萧跃笙,两人也就不敢随便说话了。 反倒是小盼娣没有丝毫介意,直截了当地扯了扯沐依裳的衣角,问:“姐姐,你是不是生漂亮姐姐的气了?” 沐依裳有些惊讶的看了小盼娣一眼,又偏过头去看了看顾流觞。 只见那人都快把脸埋进碗里了,看上去可怜的像只丧家犬。 也难怪小盼娣会这么问她。 沐依裳笑着摸了摸小盼娣的脑袋,道:“我没有生气。” 小盼娣似乎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重新抓起桌子上的小木勺,吃了口饭,道:“我还以为姐姐生了气,漂亮姐姐今晚又要偷偷摸摸掉眼泪了呢!”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甚至包括当事人在内! 顾流觞也是一脸的错愕,不知道自己还在深夜里掉过眼泪? 他的眼泪一般都是用来骗骗师尊的,怎么可能半夜偷偷掉,那岂不是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金招娣无奈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胡说八道,快吃饭。” 小盼娣立刻不高兴的撅了撅嘴儿,道:“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我说的都是真的,漂亮姐姐好几次半夜都躲在被子里发抖,还呜呜噎噎的,肯定是哭了。” 沐依裳有些惊讶地看着那红透了耳朵的人,以为他只是被戳中了心事而羞愧,殊不知他是……无地自容。 “阿觞,是真的吗?”沐依裳问他。 顾流觞哪里敢说不是,若说不是,他又当如何解释? 于是乎,顾流觞只能厚着脸皮承认,“嗯。” 沐依裳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伤害了顾流觞多少。 她想:如果这次试探,发现是她和萧师兄搞错了,她就给顾流觞一个机会,和他在一起试一试。 但若事情被萧师兄说中了,她…… 沐依裳垂下了眸子,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自己应该如何处置。 杀了他吗? 早在十几年前她就尝试过了。 顾流觞是神族,她杀不死他。 那她又能拿他怎么样? 不过只是撕破了脸皮,她还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只要顾流觞想,一切都能按照前世的发展继续下去。 哪怕这辈子她没有替他挡仙劫,有些事始终是无法避免的。 沐依裳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手,心里沉沉的。 就在这时,顾流觞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道:“师尊,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丢人?” 沐依裳一怔,而后摇了摇头,道:“不会,都是师尊不好,吃饭吧,我们之后再说。” 顾流觞也没再多说,继续吃饭了。 吃过了饭,萧跃笙便准备出发了。 这一次前来,他调了不少霜华门弟子。 他是先行一步的,算算时间,其他弟子这时候应该快到了。 临行前,顾流觞道:“师尊,要不我还是留下来等你们好了,省的我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沐依裳和萧跃笙对视一眼,道:“你放心,师尊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师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 顾流觞不由得眸子沉了沉,心头一酸。 果然,师尊打算和萧跃笙联合,今晚试探他吗? 那他可要好好表现,不能露出马脚才行。 于是乎,顾流觞笑着点了点头,“好啊,能跟师尊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说罢,他欢欢喜喜的抱住沐依裳的手臂。 三人行至山脚下,便同霜华门赶来的弟子们会合。 带头的便是萧跃笙的大弟子柳舒。 柳舒向萧跃笙汇报了方才上山打探的情况。 萧跃笙听罢,点一点头,道:“出发!”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山,顾流觞就安安静静的跟在沐依裳身后,紧紧的握着沐依裳的手。 他还小声对沐依裳说:“师尊,这次我不会和你走散了的。” 沐依裳沉默数息,闷闷的嗯了一声。 而顾流觞的眸子也不由得暗了暗。 山上鼠洞众多,柳舒分配了人员,并分别给了每人一张符纸。 顾流觞认得那符纸,前世他曾经瞧见过白青竹亲手写符纸。 符纸上的咒文是驱邪符咒,但实际上起作用的却是那被药水浸泡过的蜡黄的符纸。 他隐约记得,这些东西都是前世张夫人给白青竹的,是从很久远的时候流传下来的,能驱除蛇蚁鼠兽。 顾流觞也分到了一张,他小心翼翼地把符纸收进怀里,小声问沐依裳,“师尊,拿着这个老鼠就不会咬我们了吗?” 沐依裳对他点点头,道:“不会。” 顾流觞像是松了口气,把怕老鼠怕到极点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 仍旧用之前的法子,众人分头行动进入了鼠洞。 奇怪的是,沐依裳、顾流觞师徒二人竟然和萧跃笙不是同一队的。 这倒是让顾流觞有些疑惑,警惕的看了萧跃笙一眼。 而那人却丝毫没有把注意力分给他半点,更是让顾流觞奇怪不已。 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萧跃笙所谓的试探并不是指今日? 可临行前师尊的反应做不了假,她既然那么执意要让自己来,定然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怕他孤单。 这其中必有蹊跷,他还是小心应付为上,否则恐怕…… 正这般想着,手臂便被沐依裳扯了扯,“发什么呆呢,走了!” 顾流觞回神,连忙点头跟上去。 鼠洞之中仍旧如先前那般阴森森的,不过这一次,弟子们用了火把前行,能更清楚地照亮前面的路。 在山洞中的蝙蝠来袭之前,众人也早就有所准备。 那些蝙蝠其实并不是什么蝙蝠,饶是再怎么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蝙蝠也不会栖息在这么小的鼠洞。 况且鼠洞中应该盘踞着鼠妖,连鼠洞周围的老鼠都很少见,可见鼠妖们对领地的占有欲。 足可见,鼠妖不会允许蝙蝠栖息在自己的领土,再加上上次蝙蝠出现,便将几人带入了陷阱。 章节目录 070章 阿晖 因而,那些蝙蝠一定是用来迷惑的障眼法。 就在蝙蝠冲来之前,众人已经燃起火术法,挡住了蝙蝠的去路。 果然,不过瞬息,蝙蝠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连被烧过的骸骨都不见,更是肯定了众人的猜测。 顾流觞瑟缩着趴在沐依裳肩头上,小声问:“师尊,蝙蝠都飞走了吗?” 他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沐依裳也只是象征性的拍了拍顾流觞的手臂,道:“都消失了,别怕。” 那人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果然没了蝙蝠的踪影。 柳舒带领几人继续往前,沐依裳则是走在最末,以免被包抄。 顾流觞一只手抱着沐依裳的腰,小心翼翼地跟着。 众人走过漫长的甬道,发现周围越来越宽敞起来,看样子,马上就要到鼠妖的老巢了。 柳舒也命令师兄弟们戒备起来,不可掉以轻心。 果然,不过片刻,突然山洞中一阵剧烈摇晃。 沐依裳抬手抵住山洞不出来的异样。 顾流觞心下一沉,想来是因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暴露了,引得师尊怀疑他。 可事出突然,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此刻,他也只能装傻装到底了。 他小心的晃了晃沐依裳的手臂,道:“师尊,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呀?” 沐依裳回了回神,象征性的安抚了一句:“别怕。” 这话十分敷衍,顾流觞又不是傻子,自然感觉得出来。 他紧紧的抱着沐依裳的手臂,表演着害怕和不知所措。 好在沐依裳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深究他的漏洞,只是说:“我们再往前去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鼠妖盘踞。” 顾流觞声音颤颤地嗯了一声,便亦步亦趋的跟上沐依裳的脚步。 两人再往前走,便感受不到先前的阴风,甚至连一点点气流都感觉不到。 按理来说,山洞深处应该是这样的,可偏偏就是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尤其是顾流觞,他隐隐有一种很不安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心里慌慌的,连心脏都不自觉比平时快了几个频率。 他想:至少师尊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试探他吧? 毕竟外面还有几个人在,若是因为一点点失误造成了那几个人的死亡,师尊也会于心不安的。 是以,师尊应该不会冒这样的险才对。 而沐依裳的确如他所想,此刻一门心思都在鼠妖上,根本顾不上他。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山洞的尽头。 沐依裳看着那尽头处的微光,便知晓其余的鼠妖已经钻洞逃走了。 她赶紧命令柳舒带人去追,并嘱咐他,“鼠妖愚钝,需得智取,切不可鲁莽行事。” 柳舒是个靠谱的,自然明白事理,应了一声便带领师兄弟追了上去。 就在此时,沐依裳感受到了一阵砰砰的心跳声,她下意识回眸看了一眼顾流觞,却见那人一副惊慌的样子,可手腕上的脉细却十分平稳。 此刻的沐依裳顾不上他为何脉息如此平淡,满心都是那个多出来的惶惶不安的心跳声来自何处。 她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了一番,终于发现有一处石壁的颜色有些不同。 沐依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转身过去的瞬间,反手扼住那块石壁。 果然,瞬间,那处石壁变成一块褐黄色的布落下,而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似人非人,似鼠非鼠的家伙。 那家伙瞪大着一双眼睛,两颗长长的老鼠门牙看上去格外滑稽。 可沐依裳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反而手下加重了力道。 那鼠妖被她掐的呼吸困难,挣扎了起来。 “你躲在这里,想偷袭?”沐依裳质问。 那鼠妖一面挣扎,一面摇头。 沐依裳稍稍松了松手,给那鼠妖一个喘息和说话的机会。 鼠妖缓了缓,这才道:“不是偷袭,不是偷袭,我只是……腿……腿软了。” 沐依裳皱起眉头,道:“你会说话?看样子不是一般的鼠妖。” 那人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立刻双手捂住了嘴巴,装傻充愣的摇了摇头。 对于这些恶妖,沐依裳一贯是不会纵容的,她猛地将鼠妖提起,向他身后的石壁重重砸去。 鼠妖后背撞上坚硬的石头,唇边溢出血水来,更加恐惧了。 沐依裳道:“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样,说,你这鼠妖为何盘踞在此,你和你那些同类,到底有什么目的?” 鼠妖实在是怕了,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中的铁锈味。 那家伙缩着脖子,道:“我……我们……没什么目的,就想找个地方修妖法。” 沐依裳眉头微微皱起,“我没有耐心容你狡辩。” 说着,她手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鼠妖呼吸困难,挣扎了几下,才重新有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 他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更惶恐了。 沐依裳道:“我再问你一遍,此处灵脉淡薄,要想修形成妖,简直难如登天,你们到底什么目的,再不从实招来,别怪我把你剥皮抽骨。” 鼠妖吓得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真的,不敢,不敢隐瞒大仙。” 正当沐依裳要下狠手的时候,那鼠妖惊叫着说:“是有人……有人帮我们的。” 沐依裳一怔,皱眉问道:“有人?是谁?” 鼠妖低垂着眼眸,似乎在思索什么。 沐依裳以为他有意隐瞒,一拳打在那鼠妖的腹部。 鼠妖立刻哀嚎起来,疼得原本就丑陋的五官都扭曲着拧在一起,那模样更难看了。 在沐依裳下一拳即将打上来的时候,那鼠妖尖叫着说:“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不知道,但我……但我记得他的声音,只要……只要再让我听到,我一定……一定认得出来。” 沐依裳冷哼一声,“你觉得我有时间让你在世间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还是说你觉得我足够愚蠢,能被你轻易欺骗。” 为了不挨打,那鼠妖也是什么都说了。 他道:“大仙饶命,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对了……对了,之前我们是……是在会蒙山遇见那个人的。他……他穿了一身黑衣服,看不清脸面,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他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妖气,但却……却又是个凡人。” 会蒙山和仙灵城并不远,加上凡人这个身份。 不知为何,沐依裳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人竟然是……方东余。 沐依裳眸子紧了紧,讶异于自己的这个联想。 她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鼠妖身上,“你最好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否则……” 沐依裳没有把话说完,反而是晃了晃手中的长剑。 鼠妖吓得咽了咽口水,重重的点了点头。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 原本这群鼠妖是生活在会蒙山上的,因着会蒙山靠近仙灵城,也能受到霜华门的灵气辐照。 是以,这地方虽然不是什么修行宝地,但也至少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鼠妖本是一只灰色的短毛鼠,名叫阿晖。 当然阿晖这个名字是他通晓人性,有了些许修行积淀之后,才给自己取的名字。 阿晖算是会蒙山上很厉害的老鼠,也是唯一一个能修成人样的老鼠。 即便他修出来的样子和真正的人类相差甚远,但在鼠群之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靠着自己的能力,阿晖在短短几年里,就成了会蒙山上老鼠群中的大王。 阿晖对此很是满意,虽然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但能有个差不多的人样,只要穿上黑斗篷出门,旁人也就把他当成寻常百姓了。 可他的好日子一直持续到半年前。 那是一个阴雨天,阿晖从山下买了粮食回来,却刚好在山脚下遇上了一阵大雨。 于是乎,他便躲在了山脚下的一个草屋里。 斗篷被淋湿了,阿晖只能把它脱下来。 毕竟这地方是个荒草屋,寻常不会有人来,再加上离他的洞府也没有多远的距离,他也就没有设防。 就在阿晖等着雨停的时候,突然一道黑色的影子呼啸而来,看上去像是一团黑色的烟气。 阿晖被吓了一跳,虽然他有点子修行,但实在是差的厉害,也只能在他的鼠群里逞能耐。 一旦遇上点什么,他第一个怕得要命。 正如此刻,他躲在草屋破败的窗户边,双腿瑟瑟发抖,像是两条抖动的面条。 阿晖一面发抖,一面嘴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声音太大,那黑气在盘旋数息之后,竟然冲着草屋冲了过来。 阿晖一面尖叫着,一面腿软的坐在了地上。 黑气冲破草屋的窗户,停在了阿晖眼前。 阿晖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他睁开眼睛,仍旧是漆黑一片,可以肯定的是,这里一定不是那间破旧的草屋。 因为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很浓重的奇怪气味。 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 阿晖说不上来,算不上恶心也算不上好闻,但是让人闻过之后,觉得非常不舒服,甚至有点头晕。 不过,阿晖不能确定那时候到底是因为闻到了奇怪的气味,才会有这种感觉,还是因为自己太害怕了才会如此。 毕竟他当时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早些时候,他曾经听说过,有一些妖会用有点修为的妖作为食物,以此来汲取更多的妖力。 他想,自己大概就是遇到这种事了。 突然,一道重重的石门声在阿晖耳边炸响。 他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循着声音看过去。 章节目录 071章 远离家乡 出于鼠类的本能,如果周围一片漆黑,他尚且什么都看不清,但若是有东西移动,他便能够瞧见了。 不多时,便又有一道开门声响起,这一次那声音更近了,应该就是他被关的房间。 他看到房门打开又关上,可却并没有人进来。 就在他揉揉眼睛,再看一看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是被绑在柱子上的。 还没等阿晖丧气,眼前便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被吓坏了,差一点就惊呼出声。 下一秒,房间中骤然大亮了起来。 那光线晃得阿晖眼睛很疼,他闭了闭眼睛,许久才适应了那明亮的环境。 眼前是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那件斗篷和他的颜色一样,但材质上却差的很多。 这人的斗篷是用锦缎做成的,一看便知道身份不凡,肯定是个很有钱的妖。 这个念头突然在阿晖脑海中顿了一下,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妖。 虽然阿晖的修为不怎么样,但身为妖,是不是同类这一点,阿晖还是能轻易辨别的出来的。 只不过,这个奇怪的凡人,明明身上妖气笼罩,比他的妖气还要重,可内里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 这就怪了。 寻常的妖都想修形成人,却没听说过有人要修成妖的! 要知道,和人相比,妖想要修行,是要难得多的。 若是人要得道成仙,根骨好一点的,有十几年便能修成的;若是根骨不佳,只需勤勉刻苦,有个几十年或者这样的话,甚至若是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让他跪在地上,给那人啃指甲,他都愿意。 不过,他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被那黑衣人听到了。 黑衣人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手下有多少老鼠听命于你?” 阿晖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道:“有几百只,不不不,有几千只。大仙,只要您留我一条命在,我手下的老鼠也都是您手下的老鼠。” 见他如此识相,黑衣人很是满意。 黑衣人笑道:“也不需要你有那么多老鼠,只要几十只便可。” 这倒是让阿晖有些不明白了。 小弟这种东西,不是越多越好的吗? 虽然不明白这人在想什么,但只要这人肯松口,让他活命就好了。 阿晖松了口气,道:“都听大仙的,都听大仙的。” 黑衣人道:“你且先回去,我之后会再去找你。” 阿晖一喜,自己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正当他开心之余,突然那人用手刀劈晕了他。 等到阿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漏雨的茅草屋里。 天似乎刚蒙蒙亮的样子,雨水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急促了,反而是淅淅沥沥的下来。 阿晖从地上爬起来,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若不是脖子上的刺痛,阿晖甚至怀疑先前自己经历的只不过是一场梦。 草屋里没有半点痕迹,满是灰尘的地上,也只有几片积水和他昨日踩出来的几个泥印子。 阿晖安慰自己,至少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 他捞起自己的黑斗篷披在身上,匆匆忙忙的回山洞去了。 一连十日,那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再没有了音讯。 这让阿晖越来越怀疑自己那日是出现了幻觉。 他时常自言自语地喃喃着:“也是,哪有人会抓了我去又什么都没从我这里拿走的?他又不知道我住在哪里,即便是要找我,恐怕也找不到我了。” 阿晖为此很是得意,甚至觉得那人是个蠢货。 可第二日,那黑烟便钻进了他的洞府。 阿晖一睁眼便瞧见了那个黑衣斗篷的人。 那人仍旧如先前那般,浑身上下都被黑色的锦缎笼罩着,甚至连一只手都没有露出来。 阿晖吓得从石榻子上惊跳起来,立刻跪在了那人面前。 那人问他,“这阵子太悠闲,你把我忘了吗?” 阿晖哪里敢承认,连忙摇头,道:“小的一直在等大仙的命令,从没敢把大仙的话抛在脑后。” “无妨,今日我来,是有事让你帮忙。”黑衣人道。 阿晖狗腿的厉害,连忙道:“大仙是我的再生父母,哪里有帮不帮这一说,只要大仙一声令下,我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对于阿晖的豪言壮志,那人轻笑了声,道:“我的确需要人替我送死,既然你这么说了,就干脆劳烦你来帮我吧!” 这话简直如同一道惊雷,硬生生地劈在阿晖脑门上,让他立刻哑然了。 瞧见他那副怂样儿,黑衣人摆了摆手,道:“我说个玩笑罢了,我不需要你去送死,只要你把手下的老鼠送我二十只,要能听得懂人话,有点底子的。” 这下子阿晖才松了口气,道:“是是是,大仙放心,我一定选几个好的给大仙送去。” 但那黑衣人却道:“不必,我现在就要,你点几个出来,我马上带走。” 阿晖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着急,但他毕竟受制于人,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点头答应。 他看不懂这黑衣人有什么意图,怕惹他生气,只能挑了几个不错的手下。 手下们不解的问他,“大王,你这是要送我们去哪里呀?” 阿晖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毕竟自己身为他们的大王,如今却要为了让自己活命,要送自己的手下去死。 他这心里别提是个什么滋味了。 阿晖不敢看几只老鼠的眼睛,他低垂着脑袋,道:“是好事,好事,出去了很快就能回来,等你们回来,我一定好好带你们吃一顿喝一顿。” 他说着这样的话,可心里却很是没底。 这一去,他们恐怕是回不来了。 老鼠们听了十分欢喜,他们相信阿晖,所以丝毫没有怀疑。 阿晖就这么眼睁睁的把二十个手下送给了黑衣人。 黑衣人仍旧如之前对待阿晖那样,将老鼠们一一打晕之后,消失在一抹黑烟之中。 阿晖站在原地许久,他心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庆幸,至少自己不必死去。 虽然阿晖很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老鼠,但俗话说‘胆小如鼠’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晖很怕死,怕极了。 原本阿晖以为几个小弟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二十只老鼠回来了。 并且回来的时候,阿晖已经完全不认识它们了。 老鼠们早就脱离了原本老鼠的模样,变成了和人类很是相似的存在。 那种相似程度,比阿晖还要更胜。 但阿晖并没有嫉妒,只是觉得很庆幸,他庆幸它们还能活着。 黑衣人对他说:“会蒙山你们已经待不下去了,往南面去吧,走得越远越好,如果再让我在这里看到你们几个,我一定会杀了你们呢。” 这话让阿晖很是困顿,他不明白,这人没有杀死他的手下,甚至还亲自送它们回来,却又说了这样的话。 离开会蒙山,可阿晖不知道离开了这里,他还能去哪里。 阿晖修行也要两三百年了,却从未离开过家乡。 他问:“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呀?我保证让它们不下山,也不会提起和您有关的任何事情,您就大发慈悲,让我们继续住在这里,行吗?” 黑衣人给了他一脚,正中阿晖的腹部。 阿晖吃痛着蹲下来,他听到黑衣人冷酷的声音说:“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带上它们离开这里,七日,往南七日,不准停留,七日后走到哪里,你们便在哪里住下,再也不准回来。” 尽管阿晖很想问为什么,但腹部的疼痛让他缄口不言。 阿晖没有办法,只能答应黑衣人的要求。 他按照黑衣人的要求,带着二十个手下一路往南。 好在黑衣人事先把二十个手下变成了小老鼠,阿晖把它们揣在包袱里,带着上路。 整整七日,阿晖不敢有片刻停歇,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死于非命。 七日后,他到了东邻山,就在这里停下了。 阿晖根据黑衣人所说的,在东邻山上挖了个洞,终于可以休息一晚。 一觉醒来,那七只被变成原型的手下已经恢复成了半人的样子。 而那小小的鼠洞,已经被几个手下撑的不成样子。 阿晖为了让手下能有容身之地,只能继续打洞,一连打了好几个洞,才让手下们有了容身之所。 可和阿晖想的不一样,他的手下们似乎都不认得他了,相比于从前听话的小弟,如今更像是一些傀儡。 它们似乎不懂阿晖在说什么,但却还算听阿晖的话。 只不过,这仅仅局限于阿晖在场的时候。 一旦阿晖没有盯着它们,它们便会不知去向,甚至回来的时候,身上有很多血迹。 阿晖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后来才知道他的手下们经常趁着深夜出门,搅扰东邻山上的百姓。 甚至有很多人因为被啃咬而死。 等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阿晖吓坏了。 虽然他是手下们的大王,可实际上他根本不是那二十几个小弟的对手。 动静闹得太大,阿晖便担心会有仙门前来整治此事。 于是,他便召集了二十名手下,想带着他们离开东邻山。 可这时候,手下们已经渐渐的不在听命于他。 毕竟在妖兽的任何一个族群之中,都是以修为和武力为先,谁的修为高武力值强,便有话语权。 而阿晖这样的,已经彻彻底底被手下比下去的大王,早已经成了空壳,不再有真正的权力。 是以,手下们并没有跟随他离开。 尽管阿晖很想独自离开,可他心里又有愧疚,觉得小弟们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完全是因为自己。 犹豫了很久,阿晖还是留下了。 他想着,如果真的有仙门的人来,他再离开好了。 章节目录 072章 露出马脚 渐渐的,事情也越来越不受阿晖控制了。 他眼睁睁看着手下们越来越强壮,残害的人也越来越多,后来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老鼠都归到了手下们的手下。 反而是阿晖这个大王,甚至已经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小弟们了。 他知道这事儿迟早要完,想要离开的心理也越来越严重。 可是,阿晖也有些绝望,离开的话,能去哪里呢? 不在东邻山,他要怎么生活呢? 他也不敢再回会蒙山,怕被黑衣人杀死,但也害怕去到陌生的地方。 这里至少还有小弟们在。 所以阿晖就这样坚持着,一面犹豫担心,一面坚持着。 直到沐依裳一行人进入了迷阵,被老鼠咬伤,阿晖的心也算是放松了些许。 哪怕不少老鼠都被杀死了,但东邻山上就像是有数不尽的老鼠似的,死掉一批,还会有更多的老鼠冒出来。 阿晖想,也许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可今日,一切都变了。 就在第一个小弟被杀死的时候,其余的小弟们便纷纷躁动起来。 它们从山洞中逃离,可阿晖被吓破了胆,腿软的逃不掉,也就被沐依裳抓到了。 听他说完了全部,沐依裳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阿晖见她似乎不相信自己,于是连连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呀。” 沐依裳抿了抿唇,道:“你可知道它们逃到哪里去了?” 阿晖沉默了,眼神中似有闪躲。 看样子他是知道的。 想来,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把小弟们害成了现在这样,如今再来出卖他们,实在是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 沐依裳扼紧了他的喉咙,道:“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东邻山上的老鼠越来越多吗?我告诉你,你的那些手下们早就不是你原本的手下,我杀死一只鼠妖之后,便有不计其数的老鼠从他皮囊中涌出。” 阿晖怔怔的呆愣住了。 他的确很奇怪,为什么东邻山本不大,却遍地都是老鼠,像是无穷无尽似的。 沐依裳又道:“那些老鼠绝非善类,若是纵容它们长期在你手下的皮囊中寄生,只怕你那些手下们残存的魂魄都会被啃食殆尽。到时候,它们可是魂飞湮灭,不入轮回的。” 听她这么说,阿晖彻底怕了。 他道:“我知道它们在哪里,大仙,你能救救它们吗?” 这鼠妖虽然贪生怕死,但也不是个恶妖。 沐依裳颔首,道:“你放心,若你所说的属实,我就有办法救它们。” 在阿晖的指引之下,沐依裳带着顾流觞和萧跃笙等人会合,很快就找到了鼠妖们新躲藏的地方。 双方展开了一场厮杀,阿晖吓得瑟缩在角落里发抖,而顾流觞则是眯着眼睛紧紧的盯着沐依裳。 他总归是不放心的,若是师尊稍有不慎,他不得不出手救她。 一个时辰后,只剩下最凶悍的一只鼠妖,而由于数目太多,此时的沐依裳和萧跃笙及其他弟子早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那鼠妖也并不蠢笨,竟然放出无数老鼠来消耗众人的法力。 眼看众人不敌,顾流觞的眸子也越发沉了。 萧跃笙的眸子不自觉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并不是在看他笑话,反而是在向他求助。 可此时对于顾流觞来说,是个进退维谷的情形。 若是轻易出手,便是在先前师尊询问他的时候,欺骗了师尊,师尊不会原谅他。 若是不出手,让师尊有个好歹,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正当犹豫之际,鼠妖趁着沐依裳缠斗,从背后向沐依裳袭来。 沐依裳已经有了察觉,在她转身过来的那一刻,视线却穿过鼠妖,投向了顾流觞。 她显然没有要躲避那只鼠妖的意思,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向他。 顾流觞立刻明白了,师尊根本不必用什么诡计试探他。 只需要在自己不敌的时候,看他会不会出手便是。 这一瞬间,顾流觞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觉得后背一阵寒意,师尊为了让他露出马脚,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是吗? 对师尊来说,这件事就这么重要,重要到要用这种方式? 顾流觞根本没有时间犹豫,几乎是本能的,他向着那鼠妖冲了过去。 只一拳,他重重的打在那鼠妖的背后。 少年洁白如玉的手臂整个穿过了鼠妖的身体,血淋淋的出现在沐依裳面前。 顾流觞个子高挑,即便有鼠妖在身前遮挡,还是能毫无障碍的和沐依裳对视。 他看向沐依裳的眼神里带着绝望,那种绝望,是让人说不上来的辛酸。 明明试探的人是她,可此刻心痛的人也是她。 沐依裳无声的看着眼前满眼失望的少年,这一瞬,她竟然没有想象中那样生气,反而生出了一种想要上前去抱一抱他的冲动。 就在她呆愣之际,几只从鼠妖伤口处钻出来的老鼠向她发起了攻击。 等到沐依裳回过神来,顾流觞已经到了她眼前,将扑过来的老鼠尽数杀绝。 老鼠死了一地,而那个少年就站在她面前。 沐依裳被他血淋淋的手臂吸引了视线,她皱了皱眉,一把握住他的手臂,“你受伤了?” 是了,他的手臂穿透鼠妖胸腔的时候,他就那样无助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任由鼠妖身体里的老鼠撕咬他。 沐依裳红了眼眶,带着几分指责的语气,“你疯了吗?” 顾流觞却抽回手臂,冷声道:“比不得师尊。” 说罢,他背过身去,脚步虚浮的往洞外去。 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沐依裳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追上去,“阿觞,你站住!” 难得的,那人竟然没有乖乖听她的话,反而是继续往前去,就像没有听到似的。 沐依裳追赶着他,直到山洞口才终于追上了他。 她攥住少年没有受伤的那条手臂,喝道:“顾流觞,你要去哪里?” 少年回了回头,仍旧失落的看她。 他苦笑了下,道:“能去哪里?总之是师尊看不到我的地方,省的让师尊心烦。” 沐依裳有些无奈,这小子说的是什么话? 顾流觞垂眸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很快,手臂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而沐依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眸子深了深,没想到顾流觞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这小子到底瞒了她多少事情? 顾流觞看着沐依裳惊讶的表情,心里更加沉到了底。 他趁着沐依裳放松,抽出手臂。 “我不想看到师尊讨厌我的表情,我会自己离开的,师尊不必担心。”他说着,转身继续往前。 沐依裳叹了口气,再次追着他的步伐,“你离开,要去哪里?” 少年倔强,“用不着师尊管,反正师尊也不会再原谅我了。” 这话是沐依裳亲口说的。 她给他机会坦白,他自己什么都不说,如今被发现了,反而还委屈上了! 顾流觞总是有这种本事,明明错了,却还能扭转乾坤,让人觉得是别人对不住他。 沐依裳加快了脚步,挡在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道:“你知不知道伤口就算愈合了,鼠毒还是在你身体里?你难道没有听到昨日你萧师伯是怎么说的吗?你这时候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少年灰蒙蒙的眸子在自己手臂上扫了扫,突然笑了笑。 沐依裳皱了皱眉,“你还有心情笑?” 顾流觞道:“这样也很好,反正现实中师尊永远不会顺遂我的心意,还不如活在梦里,至少给我一场美梦,让我能得偿所愿。” 这话让沐依裳一怔,抿紧了唇。 他早预料到了沐依裳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故作冷静的绕开她,“师尊不必管我,是弟子自愿的,与师尊无关,师尊也不必因此自责。” 沐依裳看着他越走越远,自己还是不受控制的追随着他的步子。 “沐师妹!”身后萧跃笙在喊她。 沐依裳回过头来,看了萧跃笙一眼,道:“萧师兄,我很快就回来。” 萧跃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几续担忧。 顾流觞此人,到底是善是恶,他还拿不准。 但可以确定的是,沐师妹真的喜欢上了顾流觞,哪怕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她还是没办法冷静下来。 萧跃笙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沐依裳一路跟着顾流觞下山,见他脚步越来越虚浮,甚至好几次都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被崴着脚踉跄了几下。 她终究是忍不住,在不知道第多少次他崴脚的时候,扶住了他的手臂。 少年沉闷的看了看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沐依裳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就算伤口愈合的再怎么快,鼠毒还是在他身体里蔓延。 果然,只要不是致死的东西,毒物还是会对神族产生影响。 迷迷糊糊间,他问:“师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沐依裳怔了怔,无奈道:“你明知故犯,我说了让你不准隐瞒我,你为何还是什么都不说?” 少年抬眸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道:“说出来又怎么样?我真的看够了师尊厌恶我的眼神,也受够了师尊恨我的样子。” 沐依裳无奈的皱起眉头,只当他是在倒打一耙,“我何时厌恶你,又何时恨过你?” 顾流觞苦笑了下,道:“上辈子呀,师尊,师尊恨我,甚至不惜自缢而亡,也要离开我。” 这一句话,让沐依裳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结了。 她脚步停顿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上辈子? 他也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沐依裳心头紧了紧,一时间整个脑袋都空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顾流觞也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有些迷离。 他苦笑着说:“果然,你看,师尊,就算我说了,还不是这样的结果?师尊知道了真相,还是会讨厌我,会恨我,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师尊。所以,师尊别再跟上来了,也别再管我了,我愿意活在梦里,只要师尊爱我,就算是假的,我也愿意自己骗自己。” 说罢,少年继续踉踉跄跄的往前。 还不等沐依裳回过神,那人已经身子一歪,栽倒了下去。 他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声音又沉又重。 沐依裳顾不上别的,连忙冲上去把他扶起来。 少年已经陷入了沉睡,任凭沐依裳怎么喊他,也叫不醒。 有那么一瞬间,沐依裳心里想的是,或许让他一辈子在梦里也是好事,至少这样仙门就不会被他屠杀,一切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可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心头却莫名的揪疼了一下。 沐依裳终究是把他扛了回去,和萧跃笙等人会合。 萧跃笙看着她回来,肩膀上还扛着昏睡的顾流觞,他不由得惊讶,“沐师妹,你把他打晕了吗?” 沐依裳摇摇头,道:“他被老鼠咬伤了,已经昏睡了过去。” 虽然萧跃笙分不清楚顾流觞到底是好是坏,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他颔首道:“那我们尽快回霜华门,让掌门师兄给他诊治。” 沐依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了霜华门,萧跃笙命人活捉了几只老鼠带回去给白青竹过目。 到了霜华门,沐依裳便要带着顾流觞回水月宫。 萧跃笙道:“沐师妹,还是尽早带顾流觞去掌门师兄哪里的好。” 可沐依裳却说:“此事不急,我先带他回家。” 说罢,她便没再给萧跃笙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扛着顾流觞走了。 沐依裳把顾流觞送到房间,让他躺在卧榻上。 少年睡得很沉很沉,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坐在卧榻前,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少年温润如玉的脸颊,她对他说:“阿觞,就这样吧,如果你喜欢在梦里,我也一辈子守着你的梦。” 阿觞说得对,在现实里,她没办法给他一个肯定的结果。 尤其是在知晓了对方就是前世欺师灭祖的那个人之后,她更是没办法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 章节目录 073章 沉睡 从前沐依裳总是自己骗自己,告诉自己如今的顾流觞和前世的顾流觞不是同一个人,但现实却狠狠的打了沐依裳的脸。 他们不仅仅是同一个人,还融为了一体。 沐依裳想: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只要阿觞永远在梦里,霜华门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虽然逃避很可耻,但的确有用。 只要他永远这么睡下去,她也愿意不计前嫌,一直陪着他,也算是对她自己的喜欢有一个交代。 当天夜里,白青竹便急匆匆地赶来,还没进门就喊她,“师妹?师妹?人呢?” 沐依裳趴在顾流觞身边,听到了白青竹的声音之后,才无力的抬起头来。 她站起身,缓缓地出门。 吱呀一声房门响动,白青竹循着声音看了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沐依裳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掌门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白青竹有些无奈,道:“你还问我?要不是萧跃笙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小阿觞怎么样了?让我进去看看。” 可沐依裳并没有让开,反而挡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白青竹有些诧异,毕竟往日里对她这个弟子都快宠到天上去了,每每有个小病小灾的都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似的,今日倒是这样不紧不慢,甚至有点……讳疾忌医的感觉。 “你别挡路啊!”白青竹道。 沐依裳眸子沉了沉,道:“他没事,掌门师兄不用看了。” 这话让白青竹更加诧异了,“可是萧跃笙明明说他已经陷入昏迷了,怎么会突然没事了?你入他的梦了?” 沐依裳摇了摇头,道:“没有,他只是睡着了,掌门师兄别担心他,没事的。” 她这表情,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白青竹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有点异样,“我说师妹啊,你该不会趁着人家昏迷了,正在对人家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怕被我发现?” 沐依裳怔了怔,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要进屋去。 她实在是懒得理他。 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青竹见状赶紧笑嘻嘻的迎上来,在她关门的刹那,用手臂按住了房门,“你别生气啊,我跟你开个玩笑,谁让你一副我不能进去,不能见他的表情,我会这么猜想,也不奇怪吧?” 沐依裳剜了他一眼,道:“很奇怪。” 白青竹嘿嘿笑了几声,道:“不开玩笑了,快让我进去看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连我现在都拿不准,这梦对人有什么伤害,说不定会死人的。” 这话让沐依裳扶着门框的手顿了顿,表情也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白青竹瞧她这副模样,越发觉得奇怪。 明明她是担心顾流觞的死活,却为什么还要多番阻拦? 趁着沐依裳愣神儿的时候,白青竹已经推开房门进了屋。 房间里很昏暗,白青竹施法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 他走到卧榻前,看着正闭着眼眸,安安静静的顾流觞。 白青竹弯下腰,检查了一下顾流觞的身体,没有找到任何伤口。 但他身上血迹不少,着实让人奇怪。 “沐师妹,伤口在哪里?”白青竹只是检查了表面,至于衣裳遮蔽的地方,没有许可,白青竹也不好随便乱翻。 沐依裳回过神来,走到他面前,道:“在手臂上。” 白青竹一怔,再次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顾流觞纤长的手臂,仍旧没有找到一点点痕迹。 “哪里?没找到。” 沐依裳平静道:“已经愈合了。” 这话一出,让白青竹身子僵了僵,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 沐依裳再次回答,“伤口自己愈合了。” 白青竹更是纳闷儿了,先前萧跃笙和萧漱玉的伤,他是亲眼看过的,没发现这老鼠咬过的痕迹还会自己愈合的呀! 这时,白青竹也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再次抬眸看了看神情有些异常的沐依裳,问道:“师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依裳对上他的视线,嘴巴张开又合上,反复几次,最后还是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 她道:“我知道这件事可能有点难以接受,但若是你不相信,随时可以打断我,我便不再说了。” 白青竹看她不像是在玩笑,于是板起了脸,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沐依裳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重新活过来,回到了一百多年前,也就是现在。” 这第一句话,就让白青竹整个人呆愣住了。 他仔仔细细的盯着沐依裳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却没有找到。 沐依裳问他,“很难相信对吧?” 白青竹怕她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便只好梗着脖子说:“也没有……那么难相信。” 沐依裳浅浅的笑了一下,继续道:“那我就……先把在我死之前发生的一切,跟你说一遍。” 那人重重的点点头。 沐依裳概括的很简略,但把发生过的事情一一的向白青竹说了个清楚。 白青竹听后,一直拧着眉。 他问:“你是怎么确认……咳……那不是一场梦。” 似乎是怕沐依裳多想,他又紧跟着辩解了几句,“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啊,我只是觉得……这个总有必要确认一下的吧?” 沐依裳点了点头,道:“如果是梦,也未免一切太真实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重新活过来,但我知道我所经历的绝不是假的。” 听她这么说,白青竹颔首,又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顾流觞也是重生回来的人,而且如今他已经有了修魔的迹象,是吗?” 沐依裳再次点头,“他自己亲口承认的,说我前世恨他。” 这倒是让白青竹不得不相信了。 一个人是在做梦,总不能两个人都做了一模一样的梦吧? 白青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他沉默良久,道:“你现在,是因为他也是前世的人,所以对他心生恨意了?” 沐依裳缄口不言,抿紧了嘴唇。 她不说话,大约是默认了。 白青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再问你,你亲眼见到他剿灭霜华门了吗?” 沐依裳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白青竹会这么问。 她摇了摇头,“当时我被天雷所伤,还在闭关修行。后来我刚出关,还没来得及回门中,便得知了阿觞成为魔神的消息,我便先去了魔族寻他。之后,我便一直在魔宫里,也是在那里得知霜华门被灭门的消息。” 白青竹叹了口气,道:“所以,你根本没办法确定,小阿觞真的灭了霜华门,是不是?” “可是……”沐依裳刚想辩驳,却发现似乎真的如白青竹所说的那样。 她之所以毫不犹豫的相信了别人的话,是因为顾流觞的的确确入了魔,还把她困束在身边的缘故。 不可否认,沐依裳在这件事上头,是带着对顾流觞的恨意才会没有深入的探究。 她眸子暗了暗,“你的意思是说,是我误会了他吗?” 白青竹耸耸肩,道:“我可没有这么说,只不过,我是觉得师妹多少有点感情用事,毕竟他把你变成他的……那什么,的确挺让人生气的,但这不能说明他就是个恶人不是?” 沐依裳抿了抿唇,“可他纵容阎漱玉害死了我。” 白青竹再次发问:“你和他说过吗?” “什么?”沐依裳怔怔的抬眸。 白青竹敲了下她的额头,道:“笨蛋,当然是阎漱玉欺负你的事情,你有……和小阿觞说过吗?” 沐依裳撇开视线,“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他都那样对我,你让我跟他告状吗?我做不出那种争风吃醋的事情来。” “果然,我就知道。”白青竹道,“师妹啊师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在感情上也未免太迟钝了些。” 沐依裳辩驳道:“这不是感情的问题,他在羞辱我。” 这话让白青竹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笑道:“我问你,倘若你喜欢上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沐依裳一怔,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日她对顾流觞所做出的行为,似乎并没有比前世的他好多少。 自己一面纠结着不该喜欢他,一面又强势的霸占着他,不准他和别人亲近。 想到这些,沐依裳不由得皱了皱眉,实际上她和阿觞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 沐依裳眉头紧紧皱着,仍旧不能相信当年顾流觞对她的种种,或许只是单纯的爱慕。 “他有很多女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这般不干不净的人,难不成还要让我接受他是喜欢我的?”沐依裳问道。 白青竹挠了挠头,“至于这件事,我倒是很奇怪,师妹只是单纯的听到他说要让人寻女子来,怎么就成了那些女人都是他的了?” 沐依裳皱眉,“他养在魔宫里,不是他的还能是旁人的吗?” 白青竹问:“你瞧见过他和那些人亲近吗?” 没有! “你听到他亲口说,那些是他的妃子了?” 也没有!! “还是说,这些该不会又是那个疯女人告诉你的吧?” 阎漱玉的确说过!!! 一连串的问话,让沐依裳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年到底有没有弄清楚事实如何。 她只觉得一阵无力,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见她这样,白青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师妹啊师妹,说你情丝浅淡还真是情丝浅淡,一点也没有说错。虽然我也不清楚小阿觞为什么那么偏激,但我看得出他就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捧到你面前,你却还以为他是羞辱你。” 沐依裳扶着桌子,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别说了,师兄,你别说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了。” 白青竹扶着她在卧榻前坐下,道:“当然,我说的这些也是没有根据的,至于事实如何,你还是要亲自问一问小阿觞比较好。” 沐依裳偏过头,看了看那个正在熟睡的人。 她心里始终是有些害怕的。 这是她赌不起的事情,若是阿觞并非如掌门师兄所说的那样。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那她又该如何? 相比于冒险,他这样安安静静的睡着,反而是好的。 沐依裳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不了,我不想问他,就当作是我误会了,就当作一切都是我搞错了。我可以一直照顾他,一直守在他身边,现在这样最好,我总不能拿霜华门去冒险。” 她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白青竹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也罢,如今我也还没发现入梦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若你实在担心,这样……也好。” 沐依裳点了点头,握住那少年温热的手。 白青竹看得出,沐依裳已经对顾流觞动了情,如今她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可沐依裳又实在是个倔强的人,她认准的事情,很难劝说。 白青竹再次叹气,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仔细想一想我说的那些话,要是你后悔了,随时可以告诉我。” 沐依裳轻飘飘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白青竹临走之前,不忘对她说:“师妹,不要因为一些表象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这是年少时你亲口对我说的话,我希望你也不要忘记自己当初的言论。” 是啊,不能因为表象判断,可阿觞对她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 她甚至怀疑,自己或许前世就对他有一点点异样的情愫,所以在面对他的某些过激行为,自己也表现得很大反应。 沐依裳闭了闭眼睛,道:“我知道了。” 白青竹走后,屋子立刻陷入了一场寂静。 沐依裳紧紧的握着顾流觞的手,她看着那人绝美的脸。 许久之后,她不由得苦笑起来。 “阿觞,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应该相信你吗?”沐依裳低声喃喃着。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顾流觞昏迷前所说的那些话,那些话不像是假的。 “我真的看够了师尊厌恶我的眼神,也受够了师尊恨我的样子。” 章节目录 074章 何苦 “师尊,师尊恨我,甚至不惜自缢而亡,也要离开我。” “师尊知道了真相,还是会讨厌我,会恨我,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师尊。” “我愿意活在梦里,只要师尊爱我,就算是假的,我也愿意自己骗自己。” 到底是有多绝望,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猛然间,沐依裳意识到了什么。 他说,她因为恨他不惜自缢!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她并没有自缢,而是被阎漱玉勒死的。 难道……掌门师兄猜的都是对的? 或许打从一开始,阿觞就不知道她在受阎漱玉的欺凌? 沐依裳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她觉得很是疲惫。 这种疲惫,是来自内心的感觉,让她也想就这么沉沉的睡过去,什么也不想。 她摸着少年的脸,呢喃着:“小坏蛋,你倒是轻松了,把一切都丢给我来承担,自己做着美梦。” 说着,沐依裳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唇角。 “你的美梦是什么?和我的一样吗?在你的梦里,你还会再娶我一次吗?”沐依裳喃喃着,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哪怕知道那只是梦境,哪怕想象中和他成婚的人也是自己,但沐依裳还是忍不住觉得酸涩。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 沐依裳就这么衣不解带地守在顾流觞身边,哪里也没有去,甚至连门也没有出过。 第三日黄昏,白青竹又来了。 他急匆匆地进门,喊了一声,“师妹,情况不太妙。” 沐依裳昏昏沉沉的抬头,看向白青竹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离。 “师妹?” 她看上去很是憔悴,不过才过去三日,白青竹没想到沐依裳竟然会变成这样。 白青竹是看得出沐依裳对顾流觞有感情,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嘴上说着可以让他一直在梦境里,但实际上,她还是担心他,记挂他。 白青竹还是第一次见到沐依裳这副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沐依裳是个从小到大都很爱体面的人,她几乎不会因为感情上的事情如此绝望。 唯一有过的一次,就是师尊永城仙尊离开的时候。 而这一次,远远比上一次还要严重。 沐依裳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眼圈也是黑黑的,看上去很像是个命不久矣的病人。 白青竹眸子沉了沉,道:“师妹,你这又是何苦?” 沐依裳勉强的扯了扯嘴角,道:“我没事,掌门师兄有什么新的情况了吗?” 白青竹实在是见不得她这样,多年来作为兄长的他,怎么忍心看她为了一个男人如此落寞。 他抬手拍了拍沐依裳的肩膀,“你呀你,就是嘴硬。” 白青竹重重的叹了几次气,道:“师妹,我们需要救小阿觞,如果我们不救他,十日之后,他就会死在梦里。” 沐依裳眸子骤然睁大,惊诧地看着他。 看她这样,白青竹又是一阵心疼,最后对她点点头,道:“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我已经在之前被咬过的百姓身上得到了印证。如果你还没有考虑清楚,不过七日,他就会在沉睡中死去。” 沐依裳眼眶红了,她无力的捂住自己的眼睛。 白青竹坐在她身边,道:“师妹,你真的没必要想那么多,虽然我看人并不是十成十的准,但也有九成是对的。我可以保证,小阿觞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也不会屠杀霜华门。” 便是顾流觞的师尊,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都尚且不能如此确定,白青竹又怎么能确认呢? 沐依裳知道,他之所以这么说,大概率是为了安慰她。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掌门师兄,你不必这样安慰我。” 白青竹却道:“我不是安慰你,我是真的这样认为,小阿觞的为人,我还是很清楚的。你知道吗,就在前不久我夫人给了他一点放大情愫的药物。为了给他一些自信,我夫人对他说,这是会让人生出爱慕的药。我和夫人都没想到的是,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对他来说,你重要到他宁愿自己爱而不得,也不愿让你知道真相后恨他。” 沐依裳听着这些,泪水充盈了眼眶。 “一个这么害怕你憎恨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做出欺师灭祖之事?” 顾流觞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水月宫里了。 他睁开眸子,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 粉粉嫩嫩的装饰,还有粉粉嫩嫩的卧榻。 少年翻身下榻,眼睛不自觉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稚嫩的小脸上有几分错愕,但他却没有深思,穿上鞋袜走出了房间。 刚一出门,他便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顾流觞抬眼看过去,便瞧见沐依裳正穿着一席白色纱裙缓缓向他走来。 他嘴角挂着天真无邪的笑意,软软的喊她,“师尊。” 顾流觞欢愉的向沐依裳奔跑而去,而对方也张开双臂想把他抱进怀里。 可就在他即将和她相拥的刹那,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顾流觞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 沐依裳温柔的模样和以往并无不同,只是她眼睛里却没有光芒。 只一瞬,顾流觞便认得出眼前的人并不是他师尊。 “阿觞?你怎么了?”沐依裳的声音传入少年的耳朵里。 他的眸子暗暗的,隐约间可见星星点点的红光。 须臾,他抬起头来,对眼前那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师尊。”他喊她,可眼睛还是带着殷红和绝望。 少年没有扑进沐依裳的怀抱,只是站在她面前,静静的看着她的脸。 能看着这张脸,已经很不容易了。 梦里的沐依裳很温柔,比现实中的她还要温柔。 师尊好像不会拒绝他似的,什么都答应他。 可即便如此,顾流觞还是不觉得高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顾流觞长大成人。 他仍旧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师尊身边,靠在她肩头上,对她说话。 “师尊,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从小说到大的吗?” 顾流觞苦笑了下,眸子沉沉的。 他摇了摇头,道:“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师尊。” 顾流觞像是在对沐依裳说,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沐依裳笑了,“小笨蛋,我不是答应了要嫁给你的吗?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意?” 明明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但此刻却并不觉得有多喜悦。 娶一个师尊的傀儡,于他而言并不算是得偿所愿。 可他早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甚至在用法术控制着梦境不要破灭。 他宁愿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至少不必面对师尊的痛恨。 婚期在即,顾流觞什么也没有准备,甚至连喜服都没有,只有一张红色的盖头。 沐依裳无奈道:“我好歹是水月宫宫主,成婚就这么寒酸吗?” 虽然她这么说,但顾流觞很清楚,她不会拒绝,也不会有怨言。 于是顾流觞也只是淡淡地说:“事急从简。” 果然沐依裳只说了一句,“好吧!” 不是预期中的婚礼,没有预期中的喜悦,顾流觞更是提不起任何兴致。 甚至在和沐依裳拜堂之前,他有些许犹豫。 “阿觞?”那盖着红盖头的人喊他了。 他才慢悠悠的走过去,在大殿前面跪下。 两人就这么草草的拜了天地,连个证婚人都没有。 可沐依裳没有在意,顾流觞也不在意。 他想自己和师尊的婚礼只要在师尊的梦里有那么一次就足够了。 入夜,顾流觞和沐依裳规规矩矩的躺在卧榻上,各自盖着各自的被子。 沐依裳面上微红,问他,“阿觞,我们……就这样睡吗?” 顾流觞闷闷的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入梦的沐依裳,刚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了顾流觞那张光洁的面容。 她眸子颤了颤,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刚一碰到他,他便立刻睁开了眼睛。 少年带着几分防备看着她,却又在一瞬间没了警惕,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欣喜。 “师尊?”他不敢相信地喊她。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才应下来。 这更是肯定了顾流觞内心的想法。 欢喜之余,他还有些许担忧。 还没等沐依裳再次开口,顾流觞便突然挺起身子,俯身吻了下来。 沐依裳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推了他几下,最后也就放弃了。 这个吻越来越不对劲,沐依裳才呼吸急促的推开了身前的少年。 “等等,阿觞,我有话说。” 顾流觞却不听她的,自顾自地说:“师尊好不容易才嫁给我,该履行夫妻职责才是。” 夫妻职责!这个词莫名戳中了沐依裳的痛处。 他和梦里的人有了夫妻之实。 不似方才那般欲拒还迎的推他,这次沐依裳几乎是用了七成的力道,将他踢下了卧榻。 “别碰我,脏死了。” 顾流觞眸子沉了沉,苦笑了下,“师尊连在梦里也嫌弃我吗?” 他低声喃喃了两句,“我不脏。” 沐依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且不说这是梦境,她吃这样没所谓的醋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那梦中的对象还是自己,她更是没有生气的必要。 况且此刻,她还有好多好多话要问他。 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 沐依裳深呼吸了几次,才终于平和下糟糕的情绪。 她强忍着性子,问道:“你既然知道这里是梦境,为什么还不醒来?” 顾流觞苦笑了下,道:“醒来做什么?在现实里面对这样的师尊?” 他抿着唇浅笑了下,那笑容完全不及眼底。 少年自嘲般地说:“师尊不知道,梦里的你对我有多温柔有多好。” 这话简直是在沐依裳心头上点火。 “顾流觞!”沐依裳简直忍无可忍。 这一声低吼,反而让顾流觞脆弱的内心有了一丝丝波澜。 师尊是不是生气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师尊心里还是有位置的? 两人僵持了许久,沐依裳最后松了口,“罢了,跟我回去。” 这话再一次确认了顾流觞的猜测。 他斜着眸子看沐依裳,带着几分惊讶和欣喜。 顾流觞怕自己听错了或者理解错了什么,不知死活的问:“为什么?” 沐依裳横了他一眼,道:“你说为什么,让你留在梦里继续祸害我的替身吗?” 这并不是顾流觞想要的答案,但却不是最糟糕的。 他心里有了一点点底气,于是便硬气了几分,“我不回去。” “你!”沐依裳是真的生气了。 顾流觞很少见她生气,她好像性子一直都是那么好,从来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 但天知道,顾流觞想要被她计较,想要她特别的对待,想要所有来自于师尊的不一样的情绪。 顾流觞往沐依裳身边一躺,豁出去了似的说:“师尊还是早点回去吧,别打搅我的美梦,昨日可是我的大喜之日,我还想抱着漂亮媳妇儿温存呢。” 沐依裳真的很想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扯起来,狠狠的揍他一顿,但这种泼妇行径,又让沐依裳感觉到丢脸。 沐依裳捏着拳头隐忍了许久,久到顾流觞这心里有些不安。 若是自己真的因此惹恼了师尊,把师尊气走了,怕是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道:“不如师尊赔我一个好梦,我便跟师尊走,如何?” 这话让沐依裳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顾流觞,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那人竟理所应当的说道:“师尊应该知道,我把师尊当成心仪之人。” 沐依裳咬牙切齿,“你既然心悦于我,便不该再同别人有……那种关系。既然有了,也不该再来恶心我!” 少年一改方才的模样,端坐起来,正经的说:“没有和别人,方才是骗师尊的。” 沐依裳抬眸瞪他一眼,“顾流觞,你这般儿戏,我怎知你何时说的是真话,何时说的是假话?” 那人立刻慌了,从背后抱她,“师尊,我不敢的,你知道我心里只有师尊,怎么会甘心与一个傀儡生出干系?我只是靠着她缓解对师尊的相思之苦罢了。” 章节目录 075章 不会回来了 少年语气很诚恳,不似在说假话。 “怎么证明?” 这四个字把顾流觞问得一愣,许久他掀起衣摆,露出手腕上的一点朱砂,道:“这个算吗?” 他一个大男人,这算什么? 可顾流觞也是没法子,不知道如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师尊让我证明,我也就只有这个法子证明了。师尊若还是不信,不如自己来验证。”他说着便坦然的呈大字型躺下了。 沐依裳一怔,耳根子稍稍红了红,“不知羞耻。” 那人一听这话,唇边绽放出星星点点笑意。 他知道这就是师尊妥协了的意思。 于是乎,顾流觞连忙起身,小狗儿似的贴上来,硬的不行便又来软的。 他总是变着法儿让她心软。 少年的脸颊贴着她的肩膀蹭了蹭,小声道:“师尊,我真的没有。” 顾流觞撒着娇说话,让沐依裳不由得抿了抿唇,“别用那种声音跟我讲话。” 他笑着眨眨眼睛,“师尊不是很喜欢这一套吗?” 沐依裳斜眸看了他一眼,“方才不是还很嚣张,现在算什么意思?” 显然,师尊心里还有气。 顾流觞抿了抿薄唇,道了声歉。 沐依裳蓦然想起了他昏过去之前的那副要跟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再看看如今这个脸皮厚的能贴到她身上来的小无赖,一时间她竟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他。 而顾流觞心里也暗骂自己没出息,只要对方稍稍低一点点头,他就不受控制的迎合上去。 大概是喜欢师尊喜欢得太久太久,久到身体里都有一种想要靠近她的本能。 “师尊?”顾流觞这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沐依裳清了清嗓子,道:“老实交代。” 那人像个认错受罚的小孩子,低垂着脑袋,一五一十的说:“虽然梦里的师尊都会按照我的意愿来,但毕竟不是真的师尊。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师尊,可师尊恨我,我又不能离开这里,便……留她做个伴。” 事实上,沐依裳想问的那根儿不是这回事,她想让他交代对她隐瞒的事情,包括重生之类。 这人可倒好,竟然一心想着解释这个? 原本在他说第一句的时候,沐依裳就想打断他,可越听到后面就越有点好奇了。 沐依裳半眯起眼睛看他,“只是作伴?” 少年连忙举起手来,发誓道:“绝无虚言,我连亲都没有亲过她。” 莫名的,沐依裳心头竟然好似松懈了不少。 可碍于身份,沐依裳也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顾流觞唇边挂着笑意,他说:“师尊很在意我?”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让沐依裳无所遁形,她别扭的撇开视线,狡辩道:“我没有,只是……怕你辱没了我的名声。” 她这反应还真是少有,让顾流觞眼前一亮。 少年黏黏乎乎的凑上来,问:“师尊是怕我跟了别人?” 沐依裳一偏头,便能瞧见那人闪亮亮的眸子。 她觉得自己越发对这样的顾流觞没有抵抗力。 但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向他确认,至少在这之前,她不能放任自己。 沐依裳把他推开,让他老老实实坐好。 少年也听话,乖乖的跪坐在她面前,类似大型犬。 “我问你,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话问得顾流觞一怔。 还没等他开口,便又听到沐依裳说:“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开口!你现在在我这里信任度不高,若是你再敢有半句谎话,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似乎还嫌不够,沐依裳又提醒,“说详细,不准隐瞒。” 顾流觞重重的叹了口气,只好把情况和盘托出。 前世顾流觞仙劫之日,雷电交加,那阵仗不似寻常仙者飞升该有的。 天雷一道一道落下来,顾流觞连第一道都没有抗住,便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是伤地躺在了水月宫里。 “咳咳……” 少年打从一睁开眼睛就开始不住咳嗽,喉咙间总有一股子浓重的铁锈味。 “师尊……”他艰难的喊出这两个字,很快便有人从外面进来。 可来人并不是沐依裳,而是白青竹座下的一名弟子,名唤三九。 因着沐依裳和白青竹来往密切,作为唯一弟子的顾流觞,自然也和霜华宫的各个弟子都熟悉。 三九见他醒来很是高兴,“顾师弟,你醒啦?” 顾流觞眼睛半睁着,他问:“三九师兄,我……我这是在哪里?” 他只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房间,更不是师尊的。 顾流觞的第一反应是,师尊把重伤的自己交给别人照顾了! 而三九的回答,甚至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三九道:“这里是霜华宫,三日前,洒扫弟子在后山发现了晕倒的你。本来洒扫弟子是要把你送回水月宫的,可沐师叔不知道去了哪里,便只好先送到了这里。” 顾流觞有些失落,他明明记得自己晕倒前师尊就在他身边的,难道师尊在这种时候,把他一个人丢下走了? 少年摇了摇头,想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却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皱眉。 三九道:“你别乱动,师尊说了,你这伤挺严重的,需得慢慢养着才能好,其他的事,等你身子好些了再说。” 顾流觞嗯了一声,想着等师尊回来之后,自己当面向师尊问清楚就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流觞身上的伤口也慢慢的好了起来,渐渐的,他也就可以下地了。 顾流觞能起身的第一件事便是回水月宫。 他几乎每日都向三九师兄打听师尊回来了没有,可三九师兄一直说她没有回来。 顾流觞不相信,师尊从来没有离开这么久过,他得亲自回去确认才行。 少年踉踉跄跄地捂着心口到了水月宫。 顾流觞直奔沐依裳的房间而去。 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回应,顾流觞干脆推门而入。 里面果然没有人,快一个月没人打扫了,沐依裳的房间里落了些许灰尘。 看样子,师尊真的是许久没回来了。 顾流觞有些失落的回了自己房间,却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封书信。 顾流觞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脚步飞快的跑过去,抓起那封信。 果然……果然是师尊留下来的。 顾流觞急急忙忙的打开信笺,里面只写了“云游在外,不知何时归”几个大字。 少年眼里的光再次被阴霾笼罩起来了。 他紧紧地捏着信纸,喃喃道:“师尊好过分,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走了?” 起初,顾流觞还是耐心的等着沐依裳回来的。 可是一个月、半年、一年,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几乎消耗掉了顾流觞的耐心。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想法,师尊会不会是遭遇不测了? 可白青竹说:“师侄啊,你别担心,你师尊还在好着呢,我刚刚给她算过了,没死!” 白青竹除了医术,几乎没有哪一样是最擅长的,所以至于占卜,顾流觞并不怎么相信他。 于是乎,顾流觞开始刻苦钻研占卜之术,用了一年,已经将占卜之法全部熟络,三年便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从开始学占卜之术,顾流觞便每日给师尊算上一卦,每一卦都表示她尚在人世。 既然师尊还在,为什么不回来找他? 顾流觞心里委屈,却又没人倾诉。 听到这里,沐依裳眯了眯眼睛,打断道:“我不是要听你诉苦的。” 少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道:“是师尊让我细细的说。” 然而,在沐依裳的一个眼神下,那人又立刻改口,道:“那……我说重点。” 少年抿着唇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可是师尊,您想听哪部分重点?” 沐依裳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从你是怎么一步步成为魔神开始说。” 顾流觞哦了一声,道:“好吧!” 这事儿要从沐依裳消失后的萧漱玉0年之后说起了。 彼时的顾流觞早已经厌倦了等待,在凡间四处游历,寻找沐依裳。 可任凭他踏破了方圆千里的土地,也没能找到沐依裳的行踪。 每年除夕,顾流觞都会回霜华门,他怕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期间,师尊自己回来了。 这年一如往昔,水月宫里仍旧是空荡荡的。 顾流觞坐在水月宫宫门上方,望着其他宫中络绎不绝的弟子们热热闹闹的样子,他心里说不上来有多难受。 就在这时,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吸引了顾流觞的注意力。 那是个模样长得还算清秀的女孩,若怀宫的弟子,名叫萧漱玉,他隐约有点印象。 此刻,萧漱玉正跪在若怀宫门外,忍受着除夕夜寒风的吹袭,瑟瑟发抖。 顾流觞对门中的女弟子一向鲜少关注,他眼里向来只能看得到师尊,即便如今师尊不在,他仍旧对其他女子没什么兴趣。 就在顾流觞要将视线移开的时候,若怀宫中走出一个俊朗挺拔的男子。 那人正是若怀宫宫主萧跃笙。 顾流觞抿了抿唇,心里不免有些羡慕萧漱玉。 至少她还有师尊心疼,自己却是孤身一人守着这偌大的水月宫。 顾流觞原以为萧跃笙会带走萧漱玉,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萧跃笙最后竟然动起鞭子来,狠狠的打了萧漱玉一通,让她仍旧在雪地里跪着。 原本除夕夜里的风就冷,被打得皮开肉绽之后,更是不用说有多难熬。 顾流觞看着那可怜的女弟子,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取了一件披风去送她。 天空开始下起雪来,顾流觞拎着披风,脚踩在积了一层白雪的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大概是听到了这声音,萧漱玉有气无力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待瞧见眼前的人不是萧跃笙之后,她又失落落的低下了头。 顾流觞的手臂顿了顿,刚才那个眼神……好熟悉。 顾流觞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多少次误以为自己找到了师尊之后,都是那样的表情。 他将披风搭在萧漱玉肩头上,不冷不热地问道:“你喜欢你师尊,是不是?” 这话一出,萧漱玉立刻僵直了后背。 她警惕的看着顾流觞,像是要从他眼里看出他有什么目的似的。 顾流觞倒是无所谓,坦然的对她说:“别紧张,我也喜欢我师尊。” 萧漱玉再次一怔,眸子顿时暗了下来。 她喃喃说:“你胆子可真大。” 顾流觞苦笑了下,“说出来就算是胆子大了?我也只敢在旁人面前这么说,甚至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一点情愫。” 同是天涯沦落人,顾流觞和萧漱玉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整夜。 两个人有相似之处,都深爱着自己的师尊。 顾流觞从来没敢提起,直到如今也没能有机会说出那些话,萧漱玉只是稍微对萧跃笙表示出亲昵,那人便如此惩罚她。 由于这种相似的境遇,顾流觞和萧漱玉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萧漱玉是顾流觞在霜华门中,唯一一个有来往的女弟子。 从那以后,每年顾流觞回霜华门,都会来看一看萧漱玉,问问她有没有如愿以偿。 只可惜,萧漱玉并没有得偿所愿,顾流觞亦如是。 第五年,顾流觞再回来的时候,便没有见到萧漱玉。 打听之下他才知晓,原来就在半年前,萧漱玉被萧跃笙逐出了师门。 得知这个消息的顾流觞怔愣在原地,出神地眺望着远方。 因为相似,他很能感同身受,也能明白萧漱玉心里的痛苦。 这一年除夕之后,顾流觞便不再下山寻找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承受着痛苦和折磨。 七十多年了,顾流觞心里想:师尊……大抵是不会回来了。 就算顾流觞再怎么不想承认,自己也终究是被师尊抛弃了。 他甚至觉得害怕,怕自己会像萧漱玉那样,最后被师尊逐出师门。 如今的霜华门,个个都说萧漱玉是欺师灭祖才被赶走的。 他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只不过那个人刚好是自己的师尊。 就因为这样,就是欺师灭祖了吗? 章节目录 076章 你威胁我? 顾流觞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于是自暴自弃的不再理会一切事务。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霜华门中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那些声音是谣言,是诋毁,他们说顾流觞是因为萧漱玉被逐出师门,伤心欲绝才闭门不出,连自己的师尊也不找了。 甚至有人胡编乱造出各种各样顾流觞和萧漱玉之间的爱恨情仇,谣言在门中散播开来。 直到一场变故出现,一切都被打破了。 锁妖阁在一夜之间破裂,无数妖邪从锁妖阁中冲出,其中便有一魔物浑身红气,肆意屠杀门中弟子。 为了对抗魔物,白青竹带领其他宫主迎战,却仍旧不是那魔物的对手。 为了保护师尊的水月宫,顾流觞也不得不参与了这场战争,但结果仍旧不尽如人意。 顾流觞被魔物打伤,倒地不起之际,还仍旧死死的抱着那魔物的腿,不准他踏足师尊的水月宫。 任凭魔物一脚一脚踩在顾流觞背上,他吐出大口鲜血,仍旧不肯松手。 顾流觞晕死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水月宫没了,霜华门也没了。 他被白青竹等人带到了一个隐秘的山脚,身上缠满了绷带。 霜华门已经彻底被魔物侵占了,顾流觞曾悄悄地回去看过。 原本的建筑已经被夷为平地,所有曾经属于他和师尊的回忆……也都没了。 眼前的景象让顾流觞发了狂,第一次入魔,将战后处理战场的妖邪杀了个片甲不留。 他殷红着眼睛的模样着实吓人,比起那些妖邪,他更像是妖魔厉鬼。 顾流觞用自己的一窍魂魄为引,彻彻底底的入了魔。 他直入魔宫,轻而易举地杀了魔物,占领了魔宫。 因为失去了一窍魂魄,顾流觞的情绪很不受控,有时候甚至暴虐成性。 为了约束自己,顾流觞只能常年待在魔宫里,少与外界来往。 顾流觞说到这里,表情有点委屈,“再后来,师尊就找过来了,还对我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沐依裳没理会他的抱怨,反问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人一听这话,气呼呼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不高兴的背过身去,道:“我就知道师尊不会相信我,既然不信我,干嘛还要来问我?”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算他说了又怎么样,无凭无据的,就像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似的,他无从证明。 顾流觞郁闷极了,正自己生着闷气的时候,一只细白的手覆在他手背上。 少年没出息的循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对上沐依裳的眸子。 她只说:“没说不信你,别闹脾气。” 顾流觞闷闷的嗯了一声,道:“师尊相信我?” 沐依裳不置可否,问:“所以你后来欺辱我,都只是因为你少了一窍魂魄,心绪不稳?” 少年睁大了眸子,刚刚才稍稍好转的情绪急转直下,“什么叫欺辱?我只是喜欢师尊。” 沐依裳皱眉,“你管那叫喜欢?” 顾流觞气呼呼道:“是喜欢。” “你把我关在魔宫里!” 少年辩解,“那是因为师尊一走百年,我怕师尊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沐依裳又道:“你废了我的修为。” 顾流觞再次辩解,“师尊要杀了我!我若是死了,师尊肯定连一张纸钱都不会烧给我,而且……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沐依裳:“依寒被你杀了。” “我没杀他!” “你打断了他的腿,我再也没见过他!” 顾流觞挣得面红耳赤,“谁让他要带师尊逃走?” 沐依裳微微眯起眸子,眼睛里有些星星点点的怒气,“也就是说,就算你没有缺失那窍魂魄,你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错?” 少年立刻哑然。他争辩不过师尊,甚至还吃了个哑巴亏。 他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的。” 沐依裳‘呵’了一声,道:“你最好不是。” 顾流觞眼珠儿转了转,又凑到沐依裳身边去,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腰,道:“师尊,我不会那样了。” 的确,上次顾流觞出手,沐依裳便看得出他修为已经十分高超,甚至远在她之上。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用强硬的手段,看来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沐依裳垂眸看着那人乖乖巧巧的模样,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当年果然是她误解了他是吗? 顾流觞还是她最疼爱的弟子,也没有做出欺师灭祖之事,还好! 问完了霜华门的事,便要说说私事了。 沐依裳抿了抿唇,问:“你前世和萧漱玉……没有私情?” 少年抬头,用一种很幽怨的眼神看她,“不是跟师尊说了,只是同病相怜吗?况且,她当年不是还照看了师尊一阵子,师尊都忘了吗?” “照看?”沐依裳沉着眸子问。 顾流觞隐隐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了不对劲,联想到师尊那样痛恨萧漱玉,让他不由得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他一改方才撒娇的模样,正颜道:“她……是不是对师尊做了什么?” 果然,果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沐依裳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自己沉浸在自己的臆测中,痛恨着自己的徒弟,而事实上,对方却丝毫不知情。 沐依裳平静道:“你每一次来见我,她都会往我身体里打入一枚噬心钉。” 顾流觞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直冲他的后脑。 在魔宫的那些年,师尊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眸子颤了颤,“为什么?” 沐依裳斜了他一眼,道:“真是个好问题,为什么?顾流觞,你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要不是你们有私情的话,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顾流觞解释不了,他甚至想都没有想过萧漱玉竟然会背着他做这种事。 他甚至把萧跃笙送给了她,让她也能和自己一样得偿所愿,她竟然……对师尊做出这种事? 顾流觞不由得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从梦境中离开,他要杀了那个疯女人。 沐依裳故意说得很重,想看看顾流觞的反应。 看他此刻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心里总算确认真的和他无关了。 沐依裳又道:“她杀了我。” 只听啪的一声,卧榻边缘的横木被他一拳打断了。 “连师尊自缢都是假的?”他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他竟然以为她是自缢的? 沐依裳眸子沉了沉,看来这个萧漱玉在中间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只是她不明白,从顾流觞的话来说,他应该算是萧漱玉雪中送炭的恩人,为何萧漱玉要这样恩将仇报? 于理不合,于情……那萧漱玉喜欢的人又是萧跃笙。 无论是哪种情况,沐依裳都觉得很奇怪。 就在她沉思之时,少年已经从气愤的情绪里转变成了悲伤,“我竟然还以为……师尊因为被我亲了,恨不得一死了之。” 沐依裳听了这话,一阵无语。 沐依裳不想讨论关于接吻的事情,于是轻咳一声,道:“扯远了。” 顾流觞却抬眸,瞪着一双水茵茵的眼睛看她,“不远,师尊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沐依裳沉默了一阵儿,大约……可以想象到一些。 一个喜欢她入了魔的人,得知她因他自缢,大约不是件很容易接受的事情。 沐依裳抿了抿唇,不由得有些心疼他,“那……你是怎么做的?” 这次轮到顾流觞沉默了。 他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道:“也没怎么,就是很难过。” 见他不愿意多说,沐依裳也就没有深究,毕竟挖人伤心事,和在他伤口上撒盐无异。 顾流觞不想让师尊知道自己在她死后,寻死无门的事情,怕师尊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废物。 不过好在,现在他能好好保护师尊了。 少年不自觉将下巴靠在沐依裳肩头上,环着她的腰,“师尊,如果不是我遇人不淑,也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你能原谅我吗?” 沐依裳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一贯是非黑白分的透彻,既然不是顾流觞的问题,她自然不会把因果怪在他身上。 冤有头债有主,顾流觞也算是受害者了。 少年垂眸,轻轻吻了吻沐依裳的脖颈,“那师尊还喜欢我吗?” 沐依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有些慌乱,别扭的推了他一把,“青天白日,休要胡闹。” 顾流觞一双桃花眸子里写满了幽怨,嘴里嘟囔着,“分明师尊之前亲我都是青天白日,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沐依裳有些恼羞成怒,“顾流觞!”那人立刻陪着笑脸,“我不闹了,不闹了。” 顾流觞假装正经,道:“师尊还有什么问题?” 到了最关键的问题,沐依裳反而有些问不出口了。 这话实在是让她难以启齿,一旦问了,‘吃醋’的名头便怎么躲都躲不掉了。 可若是不问,沐依裳憋在心里又始终是个刺。 在顾流觞漂亮的眸子注视之下,沐依裳别扭的移开视线,问道:“你的那些妃子,是怎么回事?” “妃子?” “嗯。” “什么妃子?”顾流觞含着笑问她。 单单是他此刻的态度,沐依裳就已经后悔自己问出这番话了。 她咬了咬嘴唇,道:“算了,你当我没问过。” 顾流觞可不敢真的当她没问过,这种事情师尊肯定很在意,若是一直存了个疑问,对他始终是个祸害。 他眨眨眼睛道:“我没有妃子。” 沐依裳闷闷的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顾流觞又道:“师尊说的可是那些被我留在魔宫里的女子?” 沐依裳不说话,他又自顾自地说:“那些都是女妖修,狐妖。” 这让沐依裳忍不住皱了皱眉,“狐妖?!” 顾流觞点点头,“因为我废了师尊的修为,师尊就没办法维持人形,所以我只能每月取一缕和师尊同族女修的灵窍,混在师尊的日常饮食之中,来维持师尊的样子。” 沐依裳俨然不相信他这套说辞,“需要那么多人?” 顾流觞又笑了,“师尊不是最讨厌滥杀无辜了吗?我也是怕师尊觉得我狠毒,妖修被强行取出灵窍,少说也得两三年才能恢复,我需得多找几个才能长久。” 他说得似乎有点道理,沐依裳也不言语了。 少年桃花眸子笑得弯弯的,“师尊该不会因为这个一直嫌弃我吧?” 他一句话就戳中了沐依裳的心事,让沐依裳心里有些无地自容。 一直以来,她介意的东西竟然都是假的,沐依裳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顾流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师尊是在意和我的师徒关系呢,没想到竟然只是因为这个。早知道的话,我就早一点跟师尊坦白,师尊是不是……早就接受我了?” 沐依裳睫毛颤了颤,闷声道:“不要胡说,我何时要接受你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漂亮的脸更添了几分勾人的神态。 沐依裳见不得他这些操作,也扛不住,便匆忙站起身来,道:“我们赶紧回去。” 可那人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还是用那种略带迷离的眼神看她。 “顾流觞!”沐依裳呵斥他。 少年难得的底气十足,道:“师尊,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你赔我一个有名有实的夫人,我才跟你出去。” 沐依裳皱了皱眉,“你这是在威胁我?” 顾流觞两指扯住她长长的袖袍,撒娇似的晃了晃,道:“师尊,就当是威胁,求求你了,你就答应了我吧!” 嘴上说着威胁,竟也没个威胁人的态度。 沐依裳犹豫了好久,最后想着这是在梦里又不是真的,也就答应了,“只此一次。” 顾流觞眨眨眼睛,“这个再说。” “顾流觞!” 那人浅浅的笑道:“好嘛,好嘛,一次就一次。” 梦里说的都是反话,这可是真理! 顾流觞手下突然发力,她被扯得一个踉跄,栽进他怀里。 沐依裳刚想开口说什么,那人便已经急不可耐的亲了上来。 被亲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沐依裳突然一把推开了他,“等等,你真的没有过?” 章节目录 077章 那个也是我 顾流觞飞快地回了两个字,“没有。”便再次亲了下来。 不多时,沐依裳又将顾流觞推开,“等等,虽然不合时宜,但上次在梦里,我和梦里的人……” 她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抢答,“那个也是我。” 等到顾流觞第三次被打断。 “阿觞,你等等……” 那人声音都紧张得发颤,“师尊,等不了了。” 沐依裳一睁眼,便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顾流觞正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师尊,现在接受我了吗?”他问完,还可恶地在沐依裳脸颊上偷了个香。 沐依裳捂着脸嘶了一声,“顾流觞!”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顾流觞以往最害怕沐依裳连名带姓地喊他,可现在听着,他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稍稍有些得意。 沐依裳有些后悔,不该这样轻易的答应了他,如今这人反倒无法无天的管不住了。 她抿着唇,正想着怎么办才好。 那人突然道:“师尊受了累,我去给师尊做些好吃的。” 说罢,他便哼着小曲儿跳下卧榻,欢欢喜喜的走了。 出了房间的门,顾流觞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于无形。 他绷紧了嘴唇,眸子里微微泛起红光,闪烁着危险的气息。 他没有去厨房,反倒是往水月宫外走去。 此时正是晌午,顾流觞走进一段房屋地的影里,便消失于无形。 “啊!!!”一阵尖锐的女人惊叫声在整个霜华门炸响,连正闭目养神的沐依裳都听到了动静,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霜华门中虽然没有不准大声喧哗这一说,但也少有人这样吵闹。 尖叫声此起彼伏,让沐依裳无法安歇。 就在此时,顾流觞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道:“师尊,饭做好了,要我抱你下来吃吗?” 他这副态度很有点欠揍。 沐依裳没回答他,自顾自起身,双脚刚从卧榻上挪下来,那人便已经眼疾手快地要给她穿鞋了。 “你疯了吗?”沐依裳问他,“我还没到连鞋袜都穿不了的地步。” 少年笑道:“师尊让我做吧,我这心里高兴,总得做点什么缓解一下激动的心情,否则的话……” 他的眼神又开始不对劲了,沐依裳连忙打断他的臆想,道:“行了,别说了。” 沐依裳恍然觉得这小子从前实在是装模作样,上次在自己梦里,他分明装的青涩懵懂,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又乖又听话,惹人心疼。 哪像这一回,简直是个疯子。 沐依裳下意识掀开袖子,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红印子,手臂尚且如此,更别说别处。 这一幕恰巧被顾流觞瞧见了,他突然有些心疼,道:“师尊,对不起。” 为何‘对不起’两人都心知肚明。 原本只是一场梦境,也不知这小子修为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能使出这样的手段,让梦境之外的沐依裳的本体都坠了进去,任由他胡闹。 沐依裳斜了他一眼,道:“你最好有改过自新的意思。” 那人吐了吐舌头,笑了,俨然并不这么打算。 他甚至给她穿好了鞋袜之后,仍旧握着她的脚踝,道:“师尊,那老鼠……都杀绝了吗?” 这表情,这语气…… 沐依裳皱了皱眉,被他握住的那只脚在他肩膀上踢了一脚,“死绝了!你真是疯的厉害。” 顾流觞很有点失望,道:“我还是觉得在梦里师尊会比较顺着我的意。” 沐依裳总算是明白了,这人根本就不能给他半点好脸色,否则,他便容易蹬鼻子上脸。 这般癫狂,哪里还是她原本那个乖巧可人的小徒弟? 沐依裳深吸了一口气,闷闷道:“闭嘴吧,我饿了。” 顾流觞笑了,起身拦腰把她抱起来,便往饭桌前走。 “顾流觞!”她无奈的踢了踢腿,那人半点不见有松开她的意思。 “师尊别动,省点力气。” 沐依裳实在没了办法,要打也打不过,即便沐依裳觉着就算自己打他,他也未见得会还手。 两人转移到饭桌前,沐依裳才想起来问他,“你听到外面的声响了吗?” 这会儿那尖叫声似乎已经淡化了很多,但隐约还是能听到一些。 顾流觞眨眨眼睛,道:“我耳朵里只听得到师尊说话。” 沐依裳实在见不得他这腻腻歪歪的痴汉样,道:“你好好说话。” 顾流觞道:“我有好好说话啊,师尊快多吃点,都是你爱吃的。” 的确满满一桌子菜都是她喜欢吃的,可见他用了不少心思。 沐依裳许久没吃到顾流觞做的菜了,还是一如既往的合她的口味。 仔细想来,他好似很多事情都在迎合她的喜好。 沐依裳眸子顿时变得温柔起来,她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颊,道:“累不累?” 顾流觞笑着摇摇头,“不累,只要师尊高兴就好。当然,要是师尊给点奖励什么的……就更好了。” 沐依裳忍不住笑了,抬手刮了下少年的鼻尖,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话问得顾流觞心里有点惶恐,他小心翼翼的问:“师尊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师尊要是喜欢我原来那样,我也不是……”不可以。 沐依裳听得心里酸酸的,干脆打断他,“也没有,这样……也挺好的。” 相比于从前他做什么都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她来说,如今他这样似乎还算不错。 可怜他一直以来怀着一腔热血,受挫到现在还没放弃。 这般想着,沐依裳摇了摇头道:“就这样吧,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性,有多混帐。” 顾流觞笑嘻嘻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就这么混账。” 晌午时分,白青竹来了。 沐依裳正斜靠在卧榻上休息,某人狗腿似的给她揉肩捏背。 白青竹一贯没有敲门的好习惯,而沐依裳恰巧又没有锁门的习惯,三人就这么突然对上了视线。 突然,白青竹哈哈大笑起来,“呦……做了个梦,得了个媳妇儿。” 一听这话,顾流觞才恍然想起来,两臂靠在沐依裳肩头上,问她,“我的好师尊,我以后可以不穿女装了吗?” 虽然他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这种装扮,但潜藏在心底里的执着还是觉得这事儿很丢脸。 尤其是,如今他都和师尊是这种关系了,他必须得宣示主权才行,尤其是在某个不知死活的姓萧的家伙面前。 沐依裳原本是想让他不学法术学女红才把他装扮成女子,如今已经知道他早就察觉,甚至还是前世重生回来的人,自然没有这个必要。 更别说……这小子包藏祸心,若是以女子的模样在外面对她卿卿我我,倒真叫人看了笑话去。 沐依裳点一点头,道:“随你喜欢好了。” 顾流觞闻言,抱着她的脖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激动的从她身侧跳了起来,道:“那师尊等着我,我这就去换。” 沐依裳无奈的摸了摸被他亲过的位置,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吃狗粮的白青竹,无奈道:“别胡闹。” 白青竹倒是挺高兴的,摇着折扇挡着脸,笑道:“无妨无妨,我瞧不见也听不见,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是需要我从旁指导,我更乐意。” “……” 沐依裳骂他,“老不正经。” 顾流觞也跟着狐假虎威,笑着应和了一声,“老不正经。” 那‘老不正经’倒也并不生气,只是笑着指点顾流觞,道:“好小子,你就不怕我向你师尊告状?” 这一句话,立刻让原本笑意盈盈的少年白了一张脸。 白青竹是知道他的秘密的,他之所以能让师尊喜欢上自己,都是靠的张夫人的药物,若是白青竹把这件事抖搂出来,他就完了! 见他这样紧张,白青竹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这小子如今还不知晓那药本就是骗骗他的。 白青竹也不戳穿,瞧着如今这小子春风得意,怕他恃宠而骄,能有这么个把柄约束约束他也是好的。 反正沐依裳也已经知晓了,若日后顾流觞必须得知,还是让沐依裳亲口对他讲更妥贴些。 沐依裳心里明镜似的,她笑了笑,道:“别逗他了。” 说罢,她拍了下少年的后腰,道:“去换你的衣裳。” 上回顾流觞试穿了张夫人给白青竹买的那一身新衣,张夫人见他穿着俊朗,便大大方方的送给了他。 他还没穿给师尊看过呢。 少年气呼呼地看了白青竹一眼,便跳下卧榻,去换衣裳了。 他前脚刚走,白青竹便忍不住摇着扇子走到卧榻前。 白青竹笑道:“可是一切误会都解开了?” 沐依裳对待感情上的事儿,不免有些难为情,但此事还多亏了白青竹,她心里也是感激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若不是掌门师兄,我只怕不能解开心结。” 白青竹问道:“那你是否问清了霜华门的劫难是什么导致的?” 沐依裳嗯了一声,道:“他说是锁妖阁的邪魔,具体的,你直接问他,他不敢不告诉你。” 听了这话,白青竹忍不住笑出了声,道:“这般有底气才是我师妹嘛,瞧你前几日那样子,简直是让我心里不舒服。” 他抬手拍了拍沐依裳的脑袋,道:“年少时师尊总说阿裳这样倔强的女孩子,日后总不会被人欺负或者是为谁伤心难过。如今看来,便是再怎么内心强大倔强的人,都有感情上的软肋。” 沐依裳从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如今才知道一旦坠入情感漩涡,根本不是自己想要挣脱便能挣脱得了的。 更何况,她喜欢上的又是这么一个被她从小养大的,娇纵宠溺了十几年的人。 他年纪小,爱生气,奇奇怪怪的念头和新奇的想法也多,沐依裳心里多少有点担心他到底有没有长性。 但一想起前世加上今生,这小子也坚持了百余年,大约也没必要担忧。 只是……沐依裳自觉自己一身的老骨头,怕是禁不起他这般胡闹折腾。 白青竹见她出神,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和自己的徒弟在一起,什么感觉?” 沐依裳回神,白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是什么感觉?要不要也试试看,还不错。” 那人吓得连连摆手,道:“可不敢乱说,我家夫人知晓了要生气的,前阵子她还不由分说地打了我一顿,现在这身骨头还咔咔作响呢。” 这话逗得沐依裳直乐,“掌门师兄还真是好福气。” 白青竹叹了口气,道:“谁叫你师兄是个蠢笨的恋爱脑呢,在夫人那里,我是半个不字都不敢说的。不似你家这个,那心眼子多的,你定是玩不过他。” 这可真是说到了沐依裳心窝子里去了。 顾流觞的心眼儿的确很多,又会撒娇又会磨人的,她真是对付不了他。 若是话说得重了,他又摆出一副伤心欲绝要死要活的样子,沐依裳又没有办法了。 所谓‘一哭二闹三上吊’实在是被顾流觞玩明白了。 白青竹拍着沐依裳的肩膀道:“师妹啊,咱们师兄妹二人,算是被人拿捏明白了,日后这日子,都是要受制于人的。”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还算比我幸运,我瞧那小子也不敢揍你。” 沐依裳掩唇笑了笑,“师兄是好男人的楷模,应该的。” 这话刚好被进门的少年听到了,脸上顿时又有些不太高兴,看向白青竹的眼神里都有点幽怨。 沐依裳瞧见一身淡绿色锦袍的少年郎进门,那腰身被封带束的细细窄窄根本看不出底下多有料。一双腿又细又长,着实诱人。 意识到自己有点歪,沐依裳赶忙将视线移到那人脸上,才察觉到他有点不太高兴。 沐依裳对他招招手,“过来,让我瞧瞧。” 顾流觞立刻屁颠屁颠的上前,还在沐依裳身前转了个圈,让她看的仔细。 不得不说,到底是男儿身,女子装扮的时候,这样高挑的身材总觉得有点美中不足。 章节目录 078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但换上一身男装,束上英气俊俏的发束,便显得俊美无双。 他实在是好看,好看的让人……心痒痒。 顾流觞很满意沐依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一展笑颜,往白青竹身边一坐,道:“师尊,你觉得我和掌门师兄谁比较适合这身衣裳?” 这简直是往白青竹心头的伤口上撒盐。 原本就是他的新衣,夫人买的他都舍不得穿。 被这小子占了不说,还被夫人夸赞他穿着比自己好看。 这会儿,他还要再问一次师妹,简直是要了白青竹的命。 沐依裳抬手捏了下那人的脸颊,道:“别开屏了,安分些。” 顾流觞哼哼了声,踢了鞋子爬上卧榻,又重新坐到沐依裳身侧,给她捏肩捶腿,贴身丫鬟似的。 白青竹瞧在眼里,越发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和师妹相提并论。 要让夫人这样体贴的伺候他一回,怕是到死也实现不了了。 还是徒弟好啊!年轻的好! 嗐,谁叫自己就爱上了个年纪大的? 白青竹越发看不得两人浓情蜜意,便转移话题道:“你可知道今早若怀宫发生的事情?” 沐依裳明显感觉到肩头上的手有一瞬用力,她皱眉看向顾流觞,那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杀意还是被她瞧见了。 这让沐依裳生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萧师兄? 萧师兄实在是个好人,是她口口声声要和人家来往,却又半途变了心意,爱上了这么个小混账。 若再因为她,这小混账去找萧师兄的麻烦,她真真是要过意不去一辈子了。 她着急问道:“怎么回事?” 白青竹抬眸看了一眼顾流觞,道:“那萧漱玉刚刚被治好,身上被老鼠咬的伤口还没好,正卧病在床,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伸出两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才道:“被人挖了一双眼睛。” 原来是萧漱玉! 这倒是让沐依裳松了口气,还好这臭小子没混账到那个地步。 她抬眸看了一眼身侧的顾流觞,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道:“你干的?” 白青竹也没想到沐依裳竟然这样直白。 他原本只是怀疑,毕竟萧跃笙请他去看了看,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可不是一般人能挖出来的。 伤口处溃烂的厉害,却又将力道和术法控制的极好,不至于要了那人的性命,足可见这能力不是一般修为的人能达到的。 萧跃笙也是一口就咬定是顾流觞所为,若不是白青竹再三说顾流觞还在梦中未能出来,怕是萧跃笙已经要来这里讨个说法了。 顾流觞张了张嘴,刚想说话。 沐依裳便警告道:“你最好长点记性,不要扯谎。” 那人抿了抿唇,睫毛颤了颤,迫不得已小声道:“嗯,是我。” 果然如此,沐依裳还在想他能沉的住气,知道了这样的事儿竟然还能坐的住,却没想到他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狠厉。 不过,对象是萧漱玉的话,沐依裳并不生气。 沐依裳按住他的手,道:“别鲁莽,还用不着你动手。” 少年低垂下眼眸,视线落在沐依裳纤细修长的手指上。 他道:“我气不过,因为她师尊误会了我那么久,挖她眼睛算什么,我还觉得不够,等她适应了失去眼睛的痛,我会一点一点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说完,顾流觞方才觉得自己说的太多,小心翼翼地看向沐依裳。 沐依裳果然一脸担忧的看着他,那眼神,让顾流觞的心脏都慢了一拍。 “师尊?”他心惊胆战的低声喊她。 沐依裳才终于将那种担忧抛到一边,道:“阿觞,你现在是不是……” 顾虑到白青竹在场,沐依裳没有继续问下去,她怕若是顾流觞真的已经魔化了,心智有失,会让掌门师兄担心。 于是乎,她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你不要插手了,这是我和她的恩怨,我想亲自让她偿还回来。” 这时,白青竹咳了两声,示意他们二人还有个人在。 “我说你们是不是没把我这个掌门放在眼里?残害同门!!嗯?”白青竹无奈道,“稍微收敛一点,别让我知道嘛!” 顾流觞道:“那臭女人前世杀了我师尊!” 这话一出,只听一声闷响,白青竹一拳打在床沿上,床沿都裂了一条缝隙,“什么?” 白青竹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道:“这事儿你们别管了,交给我吧!” 正巧那萧漱玉这几日在他那里治眼睛,白青竹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白青竹走了之后,顾流觞小声问沐依裳,“师尊,你生我的气了吗?” 沐依裳缓缓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只要你未失本心,我不会生气。不过,你如今心智尚且清明吗?” 她对上少年的眸子,那人眼神里都是清澈,并未见半点浑浊之象。 沐依裳又按了按他的脉息,也没察觉到异常。 顾流觞道:“只要沾染了魔气,总归是心智上会有些许变化。不过如今我并非用魂魄作引入魔道,而是用了……锁妖阁中的妖邪之气转化,,都以泪洗面好几日了,要不……你这个当师姐的,得空去看看他,安慰安慰,别让他这样消沉下去。” 沐依裳和凌霜涎关系还不错,自然也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要去酩酊宫这事儿,当然是不能带顾流觞的,可那小子死活都不想跟她分开。 沐依裳无奈之下,口不择言,说了一句,“你这样粘着我,难道不觉得腻烦吗?” 少年一怔,问她,“师尊……已经腻烦了我吗?” 沐依裳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还不等她开口解释,那人便已经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闪身消失了。 真是给他惯的臭毛病! 沐依裳这会儿还得跑一趟酩酊宫,去收拾顾流觞留下的烂情债,便由着他自己生闷气去了。 可她不知道那人哪里是走了,只是隐匿了身形,委委屈屈的跟着她。 沐依裳到了酩酊宫,还没进凌霜涎的寝殿,便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酒味。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敲了几下房门。 良久良久,屋里才有了一点点动静,像是酒坛子被踢翻了的声音。 沐依裳以为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许多,干脆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凌霜涎坐在一堆酒坛子之中,整个人喝的五迷三道,连她是谁都认不得了。 凌霜涎瞧着眼前艳丽的人儿,嘿嘿一笑,道:“大美人,来来来,陪我喝一杯。” 沐依裳无奈叹了口气,穿过一排一排的酒坛子,在他身边再腾出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那人笑嘻嘻的把酒坛子递到沐依裳面前,这一凑近了才发现,原来是沐师姐。 凌霜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表情逐渐从轻浮的笑变成了悲伤,再变成了泪流满面。 他最后崩溃大哭,扑进沐依裳怀里,那叫一个泣不成声。 沐依裳着实是见不得人哭,尤其是这小子也算是自己年少时照看过的师弟之一,瞧他一把年纪还哭成这样,这心里难免觉得难受。 她抱着凌霜涎,刚准备拍一拍他的后背安抚一阵儿,便瞧见一阵黑气在她面前出现,而后那浅绿锦衣的男子便出现在她眼前。 顾流觞真真是忍无可忍了,师尊竟然背着他抱了别的男子,好过分!!! 还没等他生气开口,沐依裳便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对他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少年更委屈了,眼见着那双桃花眸子里的水汽都茵茵着要掉小珍珠了。 沐依裳用嘴型对他说了声,“乖,先回去。” 顾流觞抿着唇,转身而去的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沐依裳无奈的叹了口气,也没心思顾及他了。 毕竟是他惹下来的情债,沐依裳替他在这里安抚凌霜涎,也不是什么过错,这小子着实不该这样生气。 沐依裳心里像是扎了根刺,但耳边凌霜涎崩溃大哭的声音还再继续,她也只好先把自己的事情放一放,专心安慰凌霜涎。 凌霜涎哭了好久,直到累了才安静下来。 他哭着向沐依裳抱怨,“我那么喜欢他,从他年少就喜欢,他怎么这么狠心,竟然……竟然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情?” 沐依裳有些许愧疚,突然觉得这情债大约不是顾流觞欠下来的,反而是她! 若不是她隐瞒了顾流觞的身份,也不至于此。 沐依裳拍抚着凌霜涎的背,道:“是师姐对不住你,早知道你会陷得这么深,应该早些告诉你才是。我还以为你一向多情,身边又有这么多美人弟子作陪,不会对他有多上心的。” 凌霜涎一面哽咽着,一面道:“我是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师姐,我该怎么办啊?我好像,好像已经爱上他了。” 正当沐依裳心疼他的时候,凌霜涎又道:“师姐,我觉得……我是真的爱他,如果……你帮我问一问他,若是他愿意,即便他是个男子,我也……我也可以。” 他紧张得抓着沐依裳的衣袖,那表情不像是在玩笑。 沐依裳一怔,轻咳一声道:“这个……恐怕不行。” 凌霜涎顿时再次泪眼婆娑了起来,道:“师姐,连你都不帮我了吗?” 沐依裳有些为难,觉得这时候告诉他,自己和阿觞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好像有点太残忍了。 可是,若不告诉他,岂不是让他觉得还有希望,这样好像更加残忍。 犹豫再三,沐依裳还是决定委婉的提一提,“阿觞他喜欢女孩子的。” 凌霜涎怔住了,一副不敢置信,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 “是真的吗?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还是说……只是师姐这样认为,是他自己说的吗?”凌霜涎一连串语无伦次的问话,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章节目录 079章 是……是我 沐依裳只能回答他,“阿觞有喜欢的女孩子,而且……就是咱们门中的姑娘,师弟,你就……你就早些忘了他吧!” 听了这话,那人立刻哭得更大声了。 他好不容易收了心,爱上了一个姑娘,死心塌地的爱上了。 可却发现那个姑娘不是个姑娘,他甚至自己麻痹自己,就算不是个姑娘也没关系,他也愿意将就。 但人家却喜欢上了别人。 凌霜涎哭着问:“是谁啊?哪个女人这样讨厌,竟然……抢了我的小阿觞?” 他哭了一阵儿,拉着沐依裳的手臂,一定要追根究底问个明白,“师姐,你一定知道是谁,对不对?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家的弟子,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比我好!!!” 沐依裳实在是无语,不知如何回答。 可凌霜涎一副不得答案不罢休的样子,又磨得沐依裳没有办法。 她只好如实回答,“是……是我。” 凌霜涎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哭得更厉害了。 沐依裳又无措又为难,觉得自己今日真不该来这一遭。 她无奈的安慰,“这事情,你也不要太在意,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师弟啊,你这样,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快别哭了。” 凌霜涎一面哭,一面道:“师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徒弟下手呢??” 这话说的,好似他收那么多漂亮弟子,不是为了下手似的。 沐依裳扶额,“不瞒你说,下手的不是我。” 凌霜涎一愣,哭声戛然而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隐约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再仔细想来,又觉得每一件事都不太对劲。 越发觉得,顾流觞喜欢沐依裳这事儿早就有预兆,但那时候凌霜涎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如今想起来,凌霜涎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 他绝望的靠在了沐依裳肩头上,“师姐,我的师姐,你怎么能……他怎么能……你们怎么能……” 良久,他又垂着眸子问:“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沐依裳抿了抿唇,有点难以回答。 凌霜涎突然拔高了声调,问道:“你们都这样对我了,这还要瞒着我吗?” 沐依裳也是被吓了一跳,本能道:“睡了。” 那人的脸色又白了! 沐依裳哄了凌霜涎好一阵儿,直到那人哭的眼睛肿得睁不开了,这才安静的睡着了。 她把人搬到卧榻上躺着,这才不怎么放心地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沐依裳也是一阵郁闷。 不知道家里那个怨妇怎么样了,真是有够磨人的,她怎么就喜欢上了个这样年轻幼稚的男孩子? 进了水月宫,沐依裳一路往顾流觞的房间去。 刚走到门口,她便听到里面突然响起啜泣声。 那声音仿佛是算计好了,她一靠近才发出来的。 白青竹说的不错,这小子的心眼子实在是多,什么都在他算计里面。 沐依裳哪里能斗得过他?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敲了敲门,“阿觞,开开门。” 除了啜泣声更大了之外,她没听到任何回应。 没法子,沐依裳只好用法术破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顾流觞把头蒙在被子里,身子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装的。 沐依裳觉得有八成的可能是装的,可在酩酊宫的时候,他又是真的掉了眼泪。 她深吸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半趴在他身边,搂着那被子包,哄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快出来,被子里闷不闷啊?” 少年哼哼唧唧的哭泣了几声,扭捏的动了动身子,不给她抱。 沐依裳扒开被角,露出那人的一双红红的桃花眼。 那双眼睛,水洗过似的,叫人瞧了心疼。 “真哭了?”沐依裳抚了抚他的眼睛。 少年气呼呼地又要往被子里钻,却被沐依裳先一步捏住了下巴。 顾流觞皱着眉挣扎了几下,然后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疼!” 沐依裳松开手,道:“对不起,是我下手太重了。” 少年哼了一声,道:“师尊就会欺负我。” “没欺负你。”沐依裳给他揉揉被捏红了的下巴,道:“你乖一点,不要总闹脾气。” 顾流觞瞪大了眸子,眼睛里的幽怨和委屈都快要溢出来了,他质问道:“你觉得是我在闹脾气?明明是师尊,是师尊当着我的面抱着别的男人,还……还赶我走,好过分。” 哎呦,让他说得这么可怜委屈,沐依裳自己都觉得自己有错了。 “好了,是我不好,事出突然嘛,我是安慰安慰他,又不是跟他谈情说爱,瞧你说得,好似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似的?”沐依裳道。 那人竟然听了倒打一耙,问道:“你还想跟他谈情说爱?”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孩子到底讲不讲道理? 沐依裳懒得跟他辩解,干脆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薄唇上亲了一口,“你乖一点。” 少年果然安静下来,方才激动的情绪都平和了几分,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沐依裳的薄唇,像是被亲够似的。 沐依裳见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又凑上来亲了一口。 可这一回不似方才那般轻描淡写,反而被顾流觞突然从被子里探出来的手搂住了腰。 还不等沐依裳反应,顾流觞就按住了她的后脑,那人又凶又悍,土匪似的亲了过来。 很快,沐依裳就被他亲地喘不过气来,那人却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她推了推那人的肩膀,警告似的喊他,“阿觞!” 顾流觞才终于松开了她,临了了,还不忘在她唇上又轻轻点吻了几下,这才作罢。 果然,之前的种种都是装的,那副弱不禁风禁不起折腾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 沐依裳心下无奈,觉得自己上了个大当。 他还一副不情不愿地样子,问道:“他有没有轻薄师尊?” 沐依裳怔了怔,摇头,“他喜欢你,又不喜欢我,轻薄我做什么?” 顾流觞哼了一声,道:“算他识相。” 沐依裳笑了笑,戳戳他的脸颊,那人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有点好笑。 “识相,识相,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哪至于谁看见我都喜欢?”沐依裳无奈问道。 那人却把她抱得紧紧的,“师尊就是香饽饽,好香好香的。” 说着,那人的视线又开始在她身上扫视了。 沐依裳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她真真是受不了顾流觞这一点,时不时便要用一种要把人剥光了似的眼神看她。 那人抓着她的手,凑在唇边亲了两下,一副痴汉模样。 还真是奇怪,明明生了一张绝世美少年的脸,却能做得出那样没皮没脸的做派,当真是对不起这一张俊俏的脸。 顾流觞亲了几下还嫌不够,得寸进尺道:“师尊,我想……抱抱你,你让我抱一回,我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果然在这儿等着呢,沐依裳无语,道:“休想。” 那人不达目的哪里会罢休,刚才还笑意盈盈的眸子立刻就灰蒙蒙的了。 眼看乌云密布又要下雨,沐依裳无奈道:“行了行了,你也不嫌累?” 顾流觞立刻来了精神,道:“我不累,师尊放心,我也不让师尊累着,我自己来。” 还真是年轻气盛,沐依裳忍不住羡慕。 他抱着沐依裳的腰,一个劲儿的撒娇,“师尊,我的好师尊,求求你了,你就答应我吧,我以后什么都听师尊的。” 这后半句,沐依裳可半点也不敢相信。 他那一颗心半颗眼儿,还能什么都听她的? 可沐依裳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道:“今日不行,我有点累,明日……不……明晚。” 他是当真能做得出白日胡闹的事情来,所以沐依裳不得不提前做出条件。 顾流觞有些犹豫,思索之后才点头答应。 沐依裳拍拍他的腰,道:“起来做饭去,饿了。” 这几日一直都在吃顾流觞做的饭,沐依裳怀疑这小子还是在饭菜里加了什么东西,大概是先前掌门师兄提到的,能让她放大情绪的药物。 是以,她总觉得这阵子对顾流觞的容忍是越来越大了,他偶尔过分的要求,她简直拒绝不了。 看来那东西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就在那人屁颠屁颠下榻要去做饭的时候,沐依裳道:“不要在饭菜里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流觞的身子一僵,有些慌张的看向沐依裳,“师尊?” 沐依裳直视着他的眸子,道:“你没听错,我让你别给我放些奇怪的东西,我不爱吃。” 那人显然更加惶恐了,“师尊,你……你知道了吗?” 沐依裳看他这样,也是于心不忍,但想起前两日掌门师兄又提醒了她,让她暂且不要将此事点破。 毕竟顾流觞的花花肠子太多,自己是玩不过他的,这事儿多少也算个把柄,要捏在手里才行。 虽然沐依裳不以为然,但总归是白青竹一片好心,她也不能辜负。 是以,沐依裳道:“我是感觉这阵子的饭菜味道不太好,你没加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顾流觞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笑道:“倒是有加一点其他的调味料,师尊要是吃不惯的话,我就不放了。” 沐依裳嗯了一声,道:“去吧。” 顾流觞走出房门还是警惕的往身后的房间看了一眼,他心下有些焦虑。 师尊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看来他最近有点得意忘形了,药的剂量要小一点才行,免得被师尊发现,他可就完了。 顾流觞做好了饭菜回来,沐依裳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少年放下菜肴,便到卧榻前坐下。 他刚想叫沐依裳起来,可要拍她手臂的那只手还没落下,视线就被沐依裳粉嫩的唇瓣吸引了。 顾流觞抿了抿唇,心里有点痒痒。 趁着现在师尊还睡着,不如…… 少年嫣然一笑,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吻了上去。 他不敢太过,怕吵醒了沐依裳,只敢轻轻的浅啄,一下又一下。 直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刚分开,便发现沐依裳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 顾流觞一下子羞红了脸,他难为情的捂住自己的脸面,连忙背过身去。 沐依裳瞧着他那一双通红的耳朵,不由觉得好笑。 这人不要脸的时候,什么无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会儿却因为偷偷亲了她几下被发现了,竟羞得没脸见人了。 沐依裳捏了捏他的腰,那人扭捏的挪了挪身子。 她又去摸他的手,道:“起不来了,拉我一把。” 顾流觞红着脸转过身来,把她拉起来。 沐依裳笑了笑,道:“难得还有你不好意思的时候?” 少年哼哼了声,道:“人家很单纯懵懂的好不好?” 沐依裳问他,“是吗?单纯懵懂的少年,你倒是跟我说说,谁教给你那些个花招手段的?” 顾流觞自然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厚颜无耻地笑笑道:“那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况且,那些都是宝贵的学习经验,才不是什么花招手段,师尊也很喜欢的,不是吗?” “我何时说喜欢了?”沐依裳无奈。 那人笑得更加暧昧,刚想开口,沐依裳又连忙制止了他,“闭嘴吧,饿了。” 顾流觞笑着拦腰把她抱到饭桌前。 今日多了两道新菜,顾流觞道:“不知道合不合师尊口味,我觉得师尊应该会喜欢的。” 沐依裳以为他要把她放下,却不成想那人竟然把她抱在腿上。 “又干什么?”沐依裳对他那些个磨人的手段,实在是有些无法理解。 顾流觞道:“我想就这么抱着师尊。” “不累吗?” 那人笑着摇头,“不累。” 沐依裳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下去不行的。” 少年有些低落,问她,“为什么不行?我只是想抱抱师尊,想跟师尊亲近亲近也不行吗?” 沐依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掌门师兄说,日子要平淡一些,感情要稳定一些才能长久。你总是这样热情,消耗太快,日后会觉得厌烦的。” 章节目录 080章 真是好小子 对于感情需要经营这回事,沐依裳也一直是深表同意的。 所以她当时决定要和萧跃笙试试,也是觉得两个人都是淡淡的,稳稳的,日后日子能过的长久。 毕竟这仙门中人,尤其是顾流觞,还是个神族后裔,寿命自然是很长很长的。 若是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觉得疲惫厌倦,一点点消耗掉所有的激情和热情,只怕是这段感情也就走到头了。 顾流觞听了,却道:“我不会觉得腻烦,一辈子都这样对师尊,我都不觉得烦。我也不求着师尊能如我一般对待我,只盼着师尊不要觉得我烦。” 沐依裳坐在他腿上,视线堪堪可以和他保持齐平,瞧着那人一双眼睛里都是绝望无奈,她也觉得难过。 她抬手揉揉少年的脸,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懂得细水长流。” 那人闷闷的嗯了一声,道:“我知道师尊的意思,但是……我还是想这样,我做不到师尊那样什么事都能保持冷静,我就是容易冲动,容易有反应,我……” 沐依裳:“……” 这人是不是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若不是腿边异样的存在,沐依裳大约也不会乱想。 这人怎么连……讨论这么正经的事情的时候都…… 沐依裳揉了揉眉心,无奈喊他,“顾流觞!” 少年努了努唇,笑道:“对不起嘛,一说到激动的时候就忍不住……师尊别管我,一会儿自己就冷静了,你快些吃饭吧。” 在这种情况下,沐依裳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能安安静静的吃饭? 她无奈摇头,撑着他的肩膀便要起身。 那人却死死的按着她的腰,不准她起来,道:“师尊师尊,我好了,马上就好了,你别走嘛。” 说着,他便拉着沐依裳的手去检查。 沐依裳无奈抽回手,道:“好了好了,相信你就是了,别乱动。” 嘴上这么说,可沐依裳还是不怎么放心,尽量坐在他膝盖上,这才安心。 好在那人一双腿又长又直,还算不错。 一顿饭吃下来,那人好几次都想喂她。 沐依裳实在是受不了,道:“你自己好好吃,别管我。” 顾流觞小丫头似的哼哼唧唧,道:“师尊好无情,人家也是想让师尊多吃一点嘛。” 见沐依裳似乎是铁了心的不答应他,顾流觞这才只好作罢,干脆给她剔鱼骨,把鱼肉放在她碗里,又耐心的给她剥虾壳。 沐依裳有时候真心觉得,顾流觞时而像个小丫头扭扭捏捏,时而像个恶霸张牙舞爪,时而又像个单纯懵懂的小小少年,时而又厚颜无耻的像个无赖,时而还能如老父亲似的操碎了心…… 这人还真是花样百出。 一顿饭吃下来,沐依裳只觉得心力交瘁。 可那人却是端的一副好心情,竟然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沐依裳问他,“阿觞,你是不是想养个孩子?” 顾流觞眸子亮了亮,激动地问道:“可以吗,师尊?真的可以吗?” “……”什么可以吗? 沐依裳可没有这个意思,她捂着眼睛,无奈的摇摇头,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少年立刻垂下眸子,有些失望,道:“明明是师尊自己说的,我理解错了吗?我不跟师尊养孩子,还能跟谁养?”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只不过……完全偏了! 沐依裳只能说:“是我言错,我收回言论,你别说了,这种事最好想都别想。” 顾流觞面上说着“哦。” 可他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反而想着自己只要足够努力,这是早晚的事情。 到时候真的有了,他不相信师尊这么仁慈博爱的人,能狠得下心把那个孩子打掉。 这样看来,他得再去问张夫人要点药物,最好是能让师尊尽快怀上的。 彼时,孩子有了,师尊也能给他一个名分。 有了名分,他就不用再费尽心思给师尊用那些药了。 顾流觞越想越觉得此事耽搁不得。 当天夜里便悄悄去了霜华宫。 白青竹还很惊讶,没想到他竟然会来。 倒是张夫人很喜欢顾流觞,见他一身男装,风神俊朗的来了,更是喜欢得要命。 白青竹一面咬着手里的馒头一面用愤愤的眼神看着顾流觞,这小子还真是男女通杀! 张夫人欢欢喜喜的拉着顾流觞坐下,向他问一些和沐依裳相处的细节。 顾流觞抬眸看一眼坐在一旁的白青竹,有些难为情,道:“可是,掌门师伯还在这里,我不好意思说。” 白青竹:“……” 再这样下去,这小子怕是要把他的位置都占了! 他眼巴巴地看向张夫人,道:“夫人,我又不是外人……” 话还没说完,张夫人便严肃道:“你一个大男人,不要听女子之间的话题,还不赶紧收拾了碗筷出去,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来。” “一……一个时辰?” 他们说什么要一个时辰? 白青竹惊讶的看着二人,那两人却半点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反而十分热络地说起了话。 眼看根本没有自己反驳的余地,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白青竹只能叹着气收拾了碗筷出门。 见他离开了,张夫人便笑盈盈的凑过来问他,“人已经走了,来来来,快跟我说说,你和沐师妹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顾流觞倒也不跟张夫人隐瞒,干脆一五一十的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张夫人听了直给顾流觞竖大拇指,嘴里还不住的夸赞,道:“好小子,真是好小子,就该这样,先把人办了。沐师妹是个正经人,既然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她定是不会不要你了。” 顾流觞红着脸点点头,道:“嗯,其实我要的也不多,只要师尊喜欢我就好了,至于能不能和师尊成婚,恐怕还早着。” 张夫人有些惊讶,“怎么?难道她没说过要娶……呸……要嫁给你吗?” 少年缓缓摇头,眼睛里有些失落。 他说:“我瞧着师尊还没有这个想法,若是我再争气一些就好了,师尊若是能怀上我的孩子,想必就能同我成婚了吧!” 听他这么一说,张夫人也深表赞同,“这也是个好办法,你可得加把劲儿才行,这事儿啊,多几次,总会有的。” 顾流觞垂下眸子,低声道:“可是即便我有心,师尊却是不愿的。师尊那样冷淡淡的一个人,根本不愿意让我碰她。今日我也跟师尊提起了,可她却……还是把我赶出了房门。” 至于师尊答应了明日的承诺,他倒是只字未提。 顾流觞长叹一口气,道:“依我看,这事情恐怕要拖很久了。” 张夫人也是为他着急,想了想,道:“我这里还有点药物,说不定能帮得上你,你且拿着,下次再有机会的时候,你吃上一颗,事半功倍。” 顾流觞一怔,“我……我吃吗?” 张夫人笑着点头,道:“你放心,绝对是好东西。” 说着,她便从怀里摸出乾坤袋,翻来覆去的找了许久,摸出一个小玉瓶,“就这个,一次一颗足以,要是你实在没有把握,再多吃一点也无伤大雅。” 顾流觞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药瓶。 瞧着张夫人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顾流觞也觉得此事稳了。 第二日黄昏,顾流觞认认真真把自己打理了一遍,弄得像只开了屏的孔雀似的。 为了不让师尊腻烦,他特地买了几身五颜六色的衣裳。 那些艳丽俗套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竟然俊俏的刚好。 今日他就穿了一身艳红镶白边的锦衣,竟然很有一种贵气又花哨的感觉。 他还在身上熏了许久的香,用的是师尊最喜欢的花香味。 准备好了一切,他想起了张夫人给的药物。 顾流觞小心翼翼地打开小瓶子,里面立刻飘出来一阵很是诡异的味道。 那味道有种说不上来的腥气,药丸也是又小又圆。 顾流觞有点受不了这个气味,但为了能和师尊成婚,他也是拼了。 他倒出五颗药丸,捻了一颗要往嘴里放,恍然又想起张夫人说他要是没有把握的话,多吃一点也没关系。 思来想去,他最后把五颗全都吞了下去。 令人作呕的味道从口腔蔓延开来,顾流觞赶紧倒了杯水把那股子想要吐出来的冲动压下去。 直到药丸彻底咽了下去,他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一切准备就绪,顾流觞便去敲了师尊的房门。 沐依裳自然知道他来的目的,也没忘记自己承诺过他什么,也就叹着气让他进来了。 可两人都不知道,顾流觞这一来,便足足在她房里待了整整三日。 三日后,顾流觞是彻彻底底昏了过去的。 沐依裳急坏了,以为他是累死了,急急忙忙的去霜华宫寻白青竹来帮忙。 事实上,她自己也没好多少,一身骨头都快要散掉了,可怕顾流觞就这么一命呜呼,她也顾不上许多了。 白青竹来了之后,给他切了切脉,而后用一种很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沐依裳。 沐依裳隐约觉得他应该是放不出什么好屁,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直白,“我说师妹啊,你这也未免……哎呀,他还是个孩子,你瞧瞧你,怎么能这么着急,他这娇娇弱弱的身子骨也扛不住这个呀!” 这话听得沐依裳太阳穴一阵抽搐。 她刚想开口解释,白青竹又开始啧啧两声,一面给顾流觞治疗,一面用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看向她。 发生这种事情,沐依裳本就觉得难为情,被白青竹这样一看,她更是红透了脸。 白青竹叹着气,道:“真是可怜啊,你瞧瞧,这么年轻个孩子,怎么就……哎呀……哎呀……要我看啊,说不准已经不中用了。” 一听这话,沐依裳顿时绷紧了神经,她连忙问他,“什么意思?他……没救了吗?” 白青竹对她翻了个白眼,道:“有救,就是可能要变成废人了。” 沐依裳眉头紧了紧,没再说什么。 顾流觞足足昏睡了两日才好不容易醒过来。 这期间,沐依裳一直在他身边守着,怕他真出点什么意外。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瞧见沐依裳坐在他身边,满脸担忧地望着他。 顾流觞只觉得一阵疼痛,让他重重的拧起了眉头。 “师尊,我痛。”他撒着娇喊。 沐依裳轻抚着少年的脸颊,道:“师尊知道,师尊知道,你别乱动,乖乖躺着休息。” 顾流觞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子里含着泪,看上去又可怜又无辜。 “好痛好痛,师尊……揉揉。”顾流觞低声说着。 沐依裳怔了怔,轻咳一声,道:“别胡闹,这……” 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拉着她的手,放在了后腰上。 沐依裳又是一愣,“这里也痛吗?” 顾流觞半眯着眼睛,道:“就这里痛,师尊好好揉一揉。” 沐依裳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觉得问不出口,干脆咽了下去。 她动作缓慢又轻柔,一下一下给他按揉着,“都跟你说了不要逞强,你瞧瞧你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 顾流觞也是着实没想到,张夫人的药也未免太残暴了。 早知如此,他应该更自信一点,收敛一些的。 只可惜,如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此刻,顾流觞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软软的,根本提不起力气来,甚至连动一动手臂,都觉得轻飘飘的。 不过,顾流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自己卧床不起,师尊对自己更加上心了。 一日三餐的照料着,还好声好气的哄着,生怕影响了他恢复。 只是有一点不好,师尊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顾流觞也问了几次,可师尊却好像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有的时候甚至有点难为情。 事实上,在顾流觞醒来第二日,他就已经完全恢复了。 可他喜欢被师尊心疼,就假装自己还虚弱着,缠着师尊,让师尊多关注他一些。 这日黄昏,顾流觞又靠在沐依裳肩头上,任由师尊一口一口将粥水喂给他吃。 章节目录 081章 给你报仇 顾流觞病恹恹的低垂着眸子,小声说:“师尊,今日的粥也有点淡,要亲一下才咽的下。” 沐依裳倒也由着他的性子,在他唇瓣上轻轻的碰一碰,道:“今日觉得怎么样?还是提不起力气来吗?” 少年闷闷的点点头,道:“怎么办,师尊,我该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了吧?” 他倒也能装,明明已经好利索了,还做出一副嘤嘤嘤的姿态,好似真的病入膏肓了似的。 沐依裳叹了口气,道:“你别胡思乱想,不会的,再过几日,你就会好起来的。” “阿姐阿姐……”突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很快,便有一少年从门外飞奔而来。 那人正是沐依寒,他一脸兴奋,手里还提了一条一丈长的蛇。 那条蛇生的诡异,头,你生的这么好看,换上男装也很有味道,瞧着还有点风神俊朗的样子。就是这身子太虚了,要是再结实点儿,应该能更像个男人。” 这话无疑惹得顾流觞不悦,他眯着眼睛,道:“少管闲事。” 这俩人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沐依裳早就司空见惯了,也并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一见面就吵,累不累啊?” 顾流觞努着唇,轻轻扯了扯沐依裳的衣摆,道:“师尊,是他老挤兑我,还说我虚。” 沐依裳沉默了一瞬,道:“不过,你的确挺虚弱的,还是好好休息吧,我送依寒回去,你先睡吧。” 果然,他就知道会这样。 每次师尊见到沐依寒,就不理他了。 少年仰着下巴,不满道:“可是师尊,我……我一个人害怕,你别走。” 沐依裳轻轻扶着他光洁的额头,道:“我很快就回来,你先睡一会儿,等会便回来陪你,乖。” 顾流觞还想说什么,沐依寒又插了一句嘴,“都多大个人了,还一天天往师尊身上贴,真是不知羞。” 他说着,还不忘鄙视地吐了吐舌头。 顾流觞哼哼唧唧了两声,“师尊,他说我!” 嘴上这样娇娇弱弱的说着,他脑袋一歪,做出一副要被气绝了的样子。 沐依裳体贴他如今还病着,便说了沐依寒两句。 “你别欺负他了,他这会儿正病着,要是再气出个好歹可不得了。” 沐依寒难得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道:“好吧,好吧,阿姐,你跟我来,我还带了好多东西给你呢。” 沐依裳嗯了一声,便随意的哄了顾流觞两句,让他乖乖睡觉。 任凭顾流觞还想折腾,沐依裳在他额头上亲了下,那人也就安分了。 沐依裳跟着沐依寒出了门,那人便热络的拉着沐依裳的手臂往自己房间去。 一路上,他还不忘和沐依裳念叨着近来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沐依裳很喜欢听他说这些。 哪怕沐依寒的表达能力其实并不很好,甚至有的时候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 但沐依裳还是喜欢听,一方面是因为看着沐依寒那欢愉的模样,她心里便觉得欢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对外面也充满了好奇。 从前沐依裳不觉得自己想要自由,但因为沐依寒的到来,她慢慢的开始有了期待。 到如今,尤其是她又有了顾流觞这么一个喜欢的人,心里越发对‘自由’这个词充满了向往。 她想着或早或晚,迟早要带着顾流觞离开霜华门的。 顾流觞那样一个人,年轻气盛,又充满了生命力,不该一直陪着她在霜华门里待着。 若是两个人四处游历,看遍世间万物,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沐依裳心里有这样的打算,但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顾流觞。 想到这些,沐依裳不由得抿唇弯了弯嘴角。 那小子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她这一笑,刚好落在了沐依寒眼里。 沐依寒有些惊讶,突然停下了脚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沐依裳被他盯得有些不大自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沐依寒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有啊。” 沐依裳连忙抚了抚脸颊,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沐依寒嘿嘿笑了起来,道:“阿姐脸上……好像笑得有点幸福。” 沐依裳一怔,而后无奈的笑了起来,“好啊你,现在学会打趣我了,是吧?” 沐依寒却笑意更浓,道:“这怎么能叫打趣呢?我可是实话实说,阿姐明明就是笑得很开心,快跟我说说,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沐依裳对于感情这种事本就有点木讷迟钝,要让她同别人讲出来,着实有点困难,更别说对方还是她的亲弟弟。 这样亲密的关系,她更觉得难为情了。 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沐依寒抱着她的手臂,央求了一会儿,“好阿姐,你快说快说嘛,你看我有什么好事都第一个跟阿姐分享,阿姐怎么可以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 说着,他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道:“阿姐是不是把我当外人呢?” 沐依裳怕他多想,哪里还敢隐瞒,只好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会儿我们进屋慢慢说。” 那人果然立刻露出了笑容,拉起沐依裳的手便急匆匆往自己房间里去。 刚一进门,沐依寒就急不可耐的拉着沐依裳坐下,道:“阿姐快说,快说快说。” 这人还真是个急性子,让沐依裳多少有点无奈。 可在那人急切注视的目光下,沐依裳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 沐依寒眼巴巴地瞅着她,一副她不说出来就不肯罢休的样子。 沐依裳犹豫再三,才终于开口,“我和……阿觞在一起了。”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让沐依寒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摸了摸鼻尖儿,道:“这是真的吗?” 虽然他之前也打趣过这件事,但他并非真的觉得阿姐和顾流觞会有点什么。 即便顾流觞喜欢他阿姐,可阿姐却似乎是个很正经的人,不像是会和顾流觞弄出什么花头的样子。 他没想到自己这次出门回来,竟然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沐依裳看他这样惊讶,更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心里其实多多少少是有点芥蒂的。 毕竟顾流觞年纪那么小,她比顾流觞大了太多,又有一层师徒的关系在。 除了这个,两个人在性子上也是天差地别。 说句实在话,沐依裳心里其实也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她有点拿不准自己到底能和顾流觞走到什么地步。 那人太过热情,热情到她也有点担心。 感情这种事情,若是一股脑地全都宣泄出来,怕是不长久的,她怕顾流觞的喜欢维系不了多久。 总而言之,沐依裳觉得有太多太多不确定,可自己已经走了这条路,此刻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便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行。 这会儿看着沐依寒这个反应,大概她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吧! 沐依寒怔愣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反应过来,“阿姐,你是认真的吗?还是在同我开玩笑?” 沐依裳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也是不多久才决定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可笑?” 沐依寒没想到沐依裳会这么说,他连忙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可笑,阿姐,虽然这个女子和女子之间不是正统,但感情是至高无上的,阿姐不要妄自菲薄呀!” 这话一出,沐依裳也愣了下,她才惶惶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事先和沐依寒解释一下顾流觞的身份。 沐依裳别别扭扭的轻咳一声,道:“不……不是这样的,阿觞他……其实是男儿身。” 沐依寒再次惊呆了,傻愣愣的看着沐依裳。 实在不是他接受能力有问题,怪只怪顾流觞那个扭扭捏捏的性子,不像是个爷们儿! 沐依裳看他如此惊讶,便继续解释道:“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但阿觞的身份,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一直隐瞒着。” 沐依寒沉默良久,闷闷的嗯了一声,道:“原来他是个男的呀?可他那性格实在是……” 他不由得想到方才那个娇滴滴靠在沐依裳怀里的人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原本他就觉得一个姑娘这样黏黏乎乎的怪矫情,如今知晓了他连个姑娘都不是,越发觉得他矫情上了天。 沐依裳觉得顾流觞会变成如今这样,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若不是从小让他学习女红,做个淑女,他也不该是这样的。 毕竟前世顾流觞看上去就比这一世要正常许多。 沐依裳低声道:“他在这方面却是有点女孩子气,但……应该也无伤大雅!” 章节目录 082章 无伤大雅 沐依寒若有所思的看了沐依裳一眼,心想:阿姐还真是活菩萨在世,这样都能算‘无伤大雅’? 包容心太强了! 不过,这事儿既然沐依裳自己不觉得怎么样,他这个当弟弟的自然也不能要求太多,毕竟阿姐能有一个人在身边照顾着她,总归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那家伙真的能照顾阿姐吗? 沐依寒再次皱了皱眉,道:“阿姐,你和他在一块儿,不会觉得别扭吗?” 沐依裳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大概是从小就养在身边的缘故,我和他相处,倒也不觉得有多奇怪,只是他……有点太粘人了些。” 沐依寒很是认同的点点头,忽而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道:“也就是阿姐,对他太好了些,那人简直是就是从小被惯坏了。阿姐日后还是要改一改,不然他日后铁定要爬到阿姐头了那么久的话,都说了些什么呀?” 果然,还是开始翻旧账了吗? 沐依裳看他今日这么乖巧听话,还以为他不会问了。 结果,这事儿还是没能逃得过去。 沐依裳给他掖掖被角,耐心回答道:“倒也没跟他说什么,只是我告诉他,我们……我们在一起了。” 虽然顾流觞问这话的时候,表情是轻松自然的,但心里却是带着几分幽怨,毕竟师尊丢下他去陪沐依寒了,他多少有点不太高兴。 可在听到沐依裳这句话的时候,他眉宇间微微的褶皱顿时舒展开来了。 顾流觞眨了眨眼睛,道:“师尊已经跟他说了吗?我还以为师尊会再等等的。” 这话里有几分试探,若是沐依裳敢说她本意是等等再说之类的话,他定然是要不高兴的。 沐依裳觉着自己似乎有点看透了这小子的心思,不由得笑了笑,道:“我想早点给你一个名分。” 这话正对顾流觞的心思,那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勾起了唇。 心里明明已经乐开了花,可那人面上却装得淡然,“其实……我也没有这么着急的。” 沐依裳摸摸他的脑袋,看他口是心非的样子也甚是可爱。 她笑道:“我们阿觞这么乖这么听话,我怕自己不抓紧一点,会被别人抢走的。” 那人下意识扬了扬下巴,小声说:“我才不会呢,谁都别想把我从师尊身边抢走,我只能是师尊的。” 听他这样明目张胆的表达心意,沐依裳有些佩服少年人的勇气。 她连对顾流觞说一句喜欢,说一句爱都很困难。 大概是今日沐依裳说的话很对顾流觞的心思,那人俨然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以至于到了深夜,那人还激动的睡不着觉,缠着沐依裳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好在沐依裳很有耐心,倒也由着他说。 直到顾流觞第三次打哈欠,沐依裳才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身体还没养好,该早些休息了。” 顾流觞也是有些困了,点了点头,道:“嗯,好。” 这天夜里,若怀宫里算是炸开了锅。 萧漱玉哭天抢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柳舒是第一个听到声音赶到萧漱玉房间的,萧漱玉正崩溃的挠着手臂上的皮肤。 只一眼,柳舒便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怔怔的看着那周身被挠的血肉模糊的人,若不是那人黑洞洞的两个眼眶,他几乎认不出这是什么人。 萧漱玉一面崩溃的嚎叫着,一面继续挠着身上残破的皮肤。 柳舒怔愣了许久,才终于想起上前去拉扯住那人的手。 “师妹,别再挠了,再挠下去,你会流血而亡的。” 可萧漱玉哪里能停止得了,她死命的挣扎着,嘴里喊着,“疼,疼啊!救救我,快救救我……师尊……师尊……” 她像是听不到柳舒在说什么似的,嘴里只是一个劲儿的喊着疼和救命还有那个她心里最为期待的人——师尊! 萧跃笙赶到的时候,柳舒几乎要控制不住萧漱玉了。 他为难的看向匆匆而来的萧跃笙,道:“师尊,怎么办呀?师妹她……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萧跃笙刚一开口,萧漱玉便突然挣脱了柳舒的束缚,一股脑儿的冲进了萧跃笙的怀抱。 她紧紧的抱着萧跃笙,半点也不肯松懈,“师尊……师尊……我好痛……是她……是那个女人,都是她……你救救我……我求你救救我,你帮我……帮我杀了她……杀了她!” 这番疯疯癫癫的话,萧漱玉已经说了太多太多次,萧跃笙甚至不需要问,也知道她嘴里的‘那个女人’是谁。 只不过,他对此并不相信。 毕竟,沐依裳的为人,他是很清楚的,他不认为沐依裳那样一个正直的人会在背地里做出这样狠毒的行径。 是以,哪怕萧漱玉说了几十次,甚至是几百次,萧跃笙仍旧没有一次去问过沐依裳。 萧跃笙微微拧着眉,道:“漱玉,你不要激动,先安静下来,我已经让人去请掌门前来,你很快就会有救的。” 一听这话,萧漱玉猛然松开了手。 她惶惶然的后退了几步,一面退,还一面摇着头,崩溃的喊着,“不……不!他们是一伙的,他们都是一伙的,他们……他们都要害我,师尊,你不能相信他们,他们都想让我死!” 听她说这些疯疯癫癫的话,萧跃笙再次皱起了眉头,“漱玉,你冷静些。没人要害你,掌门师兄不会害你,沐师妹也不会,你别再说这些疯话了。” 见萧跃笙完全不相信自己,萧漱玉崩溃的大哭起来。 两汪血泪从那黑洞洞的两个窟窿里流淌出来,在她那被抓的皮开肉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诡异。 别说柳舒,便是萧跃笙也无法想象,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如今这样? 哪怕他心里再怎么不喜萧漱玉对他心存爱慕一事,如今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子变成这样凄惨的样子,萧跃笙心里还是不由得心痛。 萧跃笙长叹了口气,宽慰着拍了拍萧漱玉的后脊,“漱玉,师尊扶你回房间休息吧,你放心,有师尊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只能将萧漱玉搀扶进屋,那人却还在不停的挠着自己的皮肤。 白青竹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萧跃笙坐在卧榻前,怀里抱着那血肉模糊的人。 他捻着扇子掩住口鼻,屋子里的血腥味实在是太重了。 萧跃笙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掌门师兄,你来了。” 这个称呼让萧跃笙怀里的人神经紧绷起来,她下意识地往萧跃笙怀里缩了缩,嘴里喃喃着:“不……不要……不要害我……” 白青竹缓缓走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萧漱玉那血红的皮肤。 即便不需要诊脉,白青竹也能看得出她是中了毒的。 只不过,若换成其他人,白青竹还能心生怜悯,至于眼前这个……他却丝毫无动于衷。 每每想起此人曾经害死过他的师妹,白青竹心里便觉得这女人狠毒,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萧跃笙道:“掌门师兄,你快些过来看看,她好像一直控制不住自己在抓挠皮肤,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血流不止的。” 虽然白青竹恨她,但也不会真的就这么看着萧漱玉死去。 他颔首,上前给萧漱玉切了切脉。 果然是毒! 白青竹猜想这样的毒物不像是沐师妹所为,想必是顾流觞罢!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想着那小子看上去柔柔弱弱,这几日还在装病,竟然还有时间来做这种事,也不怕被沐师妹发现他装病! 这几日,沐依裳少不得来请他去给顾流觞瞧病,那小子身子如何了,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只不过那小子再三央求,让他一定要帮他隐瞒,白青竹这才没有说出来。 正当他出神之时,萧跃笙再次开口,“掌门师兄,到底怎么样?” 白青竹回了回神,将诊脉的手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