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养仙途》 章节目录 第一章 马蹄子 云英城。 丰棉街,良妖茶馆。 卢通双腿放在长凳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街道。 街上十分热闹,各种长相的普通人、修士、妖兽、半妖来来往往。 但是卢通的情绪却有些低落。 两天前,他还是村里的养鸡大户、镇里的采沙厂厂长、县里的货运公司老板、市里的小房地产商。 身家不大不小,不如大城市的新贵巨头那么风光,但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可以说是道道通吃。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卢通低头看着长凳上的马蹄子,心里默叹一口气:“穿越也就算了,还穿成了半妖。两个马蹄子连路都走不成。” 他现在的身体是一只半妖。 膝盖以上是人类模样,膝盖以下是一对马腿和马蹄子。 没有了脚趾头、脚掌、脚后跟,只有又黑又硬的蹄子,连最基本的站稳都很困难。 卢通第一次下地走路,感觉像是踩着一对略微前倾的高跷。 站起来前倾后晃,走起来东摇西摆。 他正感叹现在的落魄时。 一个面相老实的年轻人走进茶馆问道:“听说你们这里什么忙都帮?” 卢通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良妖茶馆,不光是茶馆。 经常来茶馆的老顾客都知道,不管什么麻烦找茶馆的掌柜帮忙,掌柜的就算不能解决也会帮着出主意。 卢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本来没有心思搭理别人。 只是想到身上剩余不多的银子,他还是招呼道:“对,你是谁?” 年轻人有些拘谨,走进来看了看椅子没有坐下,站在桌子旁边道:“我叫王诚,我想请你们帮忙。” 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卢通少了些顾忌,把两个蹄子从长凳上拿下来,坐端正道:“坐下说,反正这会儿也没客人。大憨,倒茶!” 茶馆角落,一个庞大的身躯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两条胳膊又粗又白,看起来像是上好的肥肉。 卢通喊完见没有动静,抬起蹄子用力跺在地上,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 正在睡觉的身躯猛地站起,一个肥大的猪脑袋仰起来,转着看了一圈,找到卢通后闷声问道:“头儿,啥事?” 猪头、人身。 长得异常魁梧,差不多闲话了。” “什么闲话?” 王诚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卢通。 卢通瞬间就领会了。 哦,八成还是因为寡妇。 寡妇门前本来就多是非,更何况要嫁给一个小伙子。 卢通打算接下这单生意,放下剩余的瓜子,取出纸笔道:“把你家还有你那个街坊的情况说一下,我了解下。” “哦。我家里一共五口人,爹娘、我、弟弟、妹妹。我和我爹在鲜蔬市卖菜,弟弟、妹妹都在符箓丙院念书。美姐家里只有她自己,她有修为,还学过炼丹,现在开了家卖药汤的铺子。” 卢通听完嘴角露出一点笑容,问道:“美姐就是那个街坊?她比你大几岁?” 王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嗯,大一些。我在武馆学拳那年,美姐嫁到了我们坊里。” “那年你多大?” “好像是,十二三吧……” 王诚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楚。 两个人商量了小半个时辰。 卢通了解清楚大致情况,放下笔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找媒婆,而是来我这里?” “我找过,可是被我娘骂走了,后来没有人理我了。” 卢通看着眼前的痴情种,笑着道:“行,我知道。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就去办你的事情。” “好,那我明天晚上再来。” 王诚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等下。” 卢通指了下桌子上的两个空茶碗,笑着道:“大叶茶,活血消疲,每碗两个铜板。” “啊。” 王诚有些不舍地取出四枚铜板放在柜台上,离开时嘴里小声嘟囔:“我说我不喝,你非让我喝。” 卢通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铜象模样的钱罐。 铜钱被扔进铜象肚子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显然里面的铜钱不会太多,因为如果钱多的话,直接掉在钱堆里几乎没什么声音。 他抱着钱罐开始盘算今天的收入。 卖了三十七碗茶,七碟卤豆干,两碟腌鱼,一共收入一百二十九枚铜钱。 茶馆的租金已经赚回来了。 卢通精神一震,抬起蹄子用力剁了两下,大声吆喝:“大憨,关门,背我回房间。” 章节目录 第二章 鸟毛 茶馆后院有间石头屋子。 屋子不大,里面摆着床、衣柜、桌子、椅子。 卢通盘着蹄子坐在床上。 大憨趴在床前的地面上,正在呼呼大睡。 卢通刚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床下趴着一个人身猪头的巨大怪物,差点没被吓死。 接受完前身留下的记忆后,再看到大憨趴在身边,反而觉得十分亲切。 大憨也是半妖,从小被前身养大。 不过他的先天缺陷十分严重。 猪妖、修士的两种混血,猪妖血脉占据上风却传下了蠢笨的猪脑袋,修士血脉被压制只留下了孬弱的躯体。 二者的劣势相结合,导致大憨智商低下,肉身也是空有一副架子,实际上力气还不如普通成年人。 相比之下,卢通就十分幸运。 唯一算是先天缺陷的只有两个马蹄子,蹄子很难站稳但可以用拐杖弥补。 卢通闭上双眼端坐不动,集中注意力汇聚在眉心位置。 几息之后他仍然闭着双眼,但是“看到”一个半透明的白色人影盘坐在无边无际的漆黑世界,周围散布着一些白色碎屑。 进入神魂世界,卢通开始运转功法《服灵六气法》。 半透明的人影张开嘴巴,有节奏的吸气吐气,不一会人影体内出现一幅经络网。 从丹田开始,先沟通头颅,接着布满躯干,最后蔓延到双手、双脚。 经络完整出现后,周围开始出现一些发光的细小彩色光点。 光点随着吞吐进入经络,运转几个周天后消失在丹田位置。 这是第三次运转功法,卢通一边修行一边观察光点出现的速度。 一炷香时间后,他终于确定了。 修行同样的功法,他的修行速度比前身快出一倍不止。 修士用神魂运转服气功法,炼化灵气为法力;妖兽用血肉构筑图腾,吸收灵气为妖力。 唯独半妖先天有缺。 半妖的肉身千奇百怪,神魂也是稀奇古怪。 无论是修行修士的功法,还是修行妖兽的图腾,炼化灵气都是事倍功半。 前身长着一双马蹄子,导致经络缺少膝盖以下的部分,修行起来事倍功半。 但是卢通穿越而来。 他的神魂仍然是人类模样,运行《服灵六气法》后可以生成完整的经络,发挥出功法的真正威力。 一直到眉心发胀,他才停止修行。 睁开眼睛,外面已经天黑了,房间里也是漆黑一片。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大憨发出的粗重喘息声。 卢通感应到丹田里法力增多,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鲤鱼状的布兜。 储物袖囊,前身留下的储物法器。 里面有法器、有银子,可惜卢通没法打开。 前身神魂崩溃后,丹田内已经练气境圆满的法力瞬间溃散,只剩下血肉中还残存一丝法力。 卢通只好重新开始修炼,一点点积攒法力。 运起法力,注入储物袖囊。 随着法力缓缓流入,他清晰的感觉到袖囊内有个一丈长的鱼形空间。 几息之后,卢通长叹一口气瘫倒在床上。 打不开。 算逑。 先睡觉。 …… 第二天,晨光初显。 卢通把茶馆交给大憨,拄着附近铁匠铺送来的拐杖朝马栏坊走去。 天还没有大亮,但是街上已经有很多身影。 卖早点的普通人、巡城的修士、拉车抗包的妖兽、乞讨要饭的半妖…… 走出茶馆没多远,身后传来“咚、咚”的声音。 卢通觉得有些耳熟,仔细想了下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这是游商走街串巷时敲打的手鼓。 前身留下的记忆里,他有个十分亲近的半妖就是游商。 卢通回头看过去,身后几步外,紧紧跟着一个挑着货担的人头鹤身的半妖游商。 这只半妖长着倭瓜大小的人头,头下面是两尺长的细脖子。 脖子光秃秃的没有一根羽毛,像是人的脖子直接拉长了。 再往下是巨大的灰鹤身体,身上羽毛掉了很多,露出大块泛紫的肌肉。 果然是它。 半妖,鸟毛。 鸟毛朝卢通挑了下眉头,一双小眼睛朝附近的小巷子斜了两眼。 卢通明白它的意思,招了下手朝巷子走去。 走进巷子,鸟毛扑腾了两下翅膀卸下担子,尖声道:“蹄子,你这几天在干什么,快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有选好肥羊!” 蹄子,前身的称呼。 半妖很少有像样的名字。 想到蹄子和鸟毛干得那些阴损勾当,卢通心里十分紧张,强自镇定道:“急啥,马上就选好了。” “哪家的、什么修为、家里有钱不?” 蹄子、鸟毛都是被抛弃的半妖。 两个半妖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偶然得了一道邪门法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性命。 后来蹄子专门开了茶馆挑选肥羊,鸟毛装作游商走街串巷的找机会下手。 凭借着一笔笔不义之财,蹄子才二十五岁就修行到了练气境圆满。 卢通装模作样的挑选货担里的东西,随口应付道:“还行,家里做买卖的,修为不高。不过身体很强壮,气血充沛。” 鸟毛有些兴奋,尾巴上的羽毛都炸开了。 “快点下手。再干两票就攒够钱买筑基功法了,到时候我们一起闭关。” “行,等我消息。” 鸟毛挑上担子离开。 卢通站在幽暗的巷子里,心底涌出各种念头。 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能多做。 这种事情就算做成一百次,但是只要失败一次就彻底前功尽弃了。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只要鸟毛也同意就行。 但是鸟毛性格贪婪、吝啬,想让它停手并不容易。 卢通独自一人想了很久,最后用力跺了下蹄子,迎着刚升起的太阳走去。 …… 马栏坊内。 一户普通人家,门外悬挂了一捆白色的蔗兰草,这是药铺的标识。 卢通直接进门,里面有股浓郁药香。 一个女人在院子正中间,举着一根黄铜棍搅和鼎里的药材,看起来有些费力。 “苦美芹,苦药师在吗?” “我就是。” 女人转过身,露出一张狐狸脸。 不是形容脸小,而是真正的狐狸脸。 额头圆润长着白色的细毛,鼻尖突出露出粉红色的鼻头,脸颊尖细像是削掉了下颌骨。 卢通愣在原地。 昨天王诚说了半天苦美芹多么温柔善良,可没有说是一只半妖。 “你要买药汤?有什么症状?” “我是良妖茶馆的掌柜卢通,昨天王诚去找过我。” 苦美芹立马把手里的药材扔进鼎里,迎到门口道:“卢掌柜先进来坐,我这鼎药马上就好。” “不急。” 卢通坐在房檐下长凳上,四处打量。 这家药铺有些简陋,只有熬药汤的大鼎,没有炼丹炉,说明苦美芹不会炼丹。 有一间存放药材的屋子,但是没有药园,也没有专门保存特殊草药的阵法。 卢通简单观察了一会,对苦美芹的熬药水平和家产大致有了了解。 不穷,也不富,远不如卖菜的王诚父子。 很快,苦美芹盖上鼎盖,封了炉火。 “卢掌柜久等了,全弟他都告诉你了?” 卢通点了点头道:“差不多,不过他可没有说你是半妖。” 苦美芹圆溜溜的狐狸眼睛眯起来,笑着道:“卢掌柜误会了,我修行了化妖法术。这是采蕊灵狐的口鼻,可以分辨药材的药性。” “化妖法术?” 卢通对这种法术一无所知。 蹄子出身低微,靠着邪法侥幸闯下了一点身家。但是没有名师指点,修行根基很差。 苦美芹现在有求于卢通,没有藏私认真解释道:“是一页宗的法术。妖兽天生有血脉神通,化妖法术可以夺取妖兽的神通。” 说完她又解释道:“先夫曾经替一页宗弟子效力,是他替我求的这道法术。” 谈及死去的丈夫,苦美芹的情绪有些低落。 粉红色的鼻头上冒出了湿润的水迹。 卢通赶紧转移话题道:“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今天来是想问下。王诚说愿意和你一起离开马栏坊,去外面租间屋子住,你愿意吗?” 苦美芹没有立即回答。 虽然脸上有很多狐狸毛,但是卢通还是从她瞪大的眼睛、颤动的触须,看出来她的心里不平静。 过了片刻,苦美芹摇头道:“王诚的阅历太少,不知道外面的日子有多苦。离开马栏坊去外面生活,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卢通又问:“那他离开王家,跟你一起经营药铺呢?” “我早和他说过,这间药铺虽然赚不下大钱,但是足够过日子了。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家里。” 看来苦美芹不是贪图王家的家业,而是看上了王诚本人。 这很好。 其实卢通早就想好了办法。 王家看不上苦美芹,无非是嫌弃她嫁过人。 再加上苦美芹是外地人,没有亲朋好友照顾,门不当户也不对。 但是这些东西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 只要帮苦美芹,准确说是苦美芹的药铺,找到一条来钱的路子。 那么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章节目录 第三章 瞄准头 五天后,日落时分。 一群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少爷们一股脑钻进茶馆。 “大胖猪,快上茶,壮火茶!” “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要!” “掌柜的,昨天剩的半碟豆干,辛苦再端出来。” 大憨提着铁皮茶壶出来,给每人摆上茶碗,倒上满满一碗黑乎乎的茶汤。 茶汤卖相很差,但是坐在桌边的客人非但不嫌弃,反而眼神十分热切。 一个熟客脱下褂子,露出精瘦的膀子,嘬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汤,长吐气道:“爽!这壮火茶一口能好了你不能来茶馆!” 鸟毛满不在乎地扬起下巴道:“怕啥,最近茶馆这么多生人,多我一个不多。我今天去过那家药铺,你选的肥羊是那只女半妖?” 卢通心里猛地一跳。 自从那天分开后,他还是第一次和鸟毛碰面。 “你跟踪我?” 鸟毛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满地抱怨道:“什么跟踪不跟踪的,还不是为了早点下手。给,幼虫都准备好了。” 鸟毛抬起左边翅膀,用两根长羽毛从翅根下掏出一个黑色瓶子。 卢通一把抓过瓶子藏在桌子下,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任何人发现后才松了口气。 “你疯了!这种东西能见光?” “怕啥,这么多次了都没事,再说这里可是你的地盘。” 卢通没有再说话。 垂在桌子下面的手,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琉璃瓶。 瓶子里装着血甲虫的幼虫。 这种小虫子进入修士或者妖的体内,会潜伏在血肉里,吞噬气血、法力,最后夺走性命。 成年的血甲虫,体内有丰富的气血和灵气。 蹄子、鸟毛得到的邪法就是,利用别人的性命来培育血甲虫,等成熟后再引诱出来炼化成虫。 卢通不是蹄子。 他有其他办法赚钱,不想再干这种过一天少一天的勾当。 “鸟毛,等攒够钱,我们都突破筑基境,你想干什么?” 鸟毛瞪大眼睛,脖子伸得长长得,有些亢奋地说道:“突破筑基境?嘿嘿,蹄子,你说一个筑基境的修士能养多少血甲虫?” 卢通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摇头道:“都筑基了,还不收手?我们那时候说好的,突破筑基境后想办法加入一页宗,从此……” “那可不行!” 鸟毛打断卢通的话,一双小眼睛瞪得凸出来,急切道:“我们先天有缺,修行功法远比不上修士。你还好,好歹算大半个人,我的修行速度还不如别人十分之一。” 鸟毛的声音越来越大。 卢通赶紧安抚道:“我就随口一说,你以为我能忍住诱惑?这功法可是老天给我们的。” “嘿嘿,这是咱们兄弟的福气!你打算啥时候动手?” “不急。” 卢通低下头,错开鸟毛的眼神,小声道:“我选的不是那个药师,她认识一页宗的弟子,见多识广的有可能知道血甲虫。你明天半夜悄悄过来,我们再商量。” “行,我先走了。” 鸟毛没有结账,直接挑起担子走出茶馆。 茶馆里再没有外人。 卢通拄着拐杖站来道:“大憨,把门关了,来院里我教你用弩。” …… 大憨智商不高。 卢通教了半个时辰,大憨才终于记住怎么瞄准,怎么扣扳机。 “大憨,看见门上的铁环了吗?” “嗯。” “射它!” 本来就不大的手弩,握在大憨手里显得更加小巧。 卢通站在旁边心里有些忐忑。 第一次见到鸟毛,卢通就有了除掉它的念头。 蹄子、鸟毛害死了不少无辜的修士,两只家伙都该死。 只是鸟毛已经练气圆满境界,卢通忌惮它的修为不敢下手。 不过经过今晚的谈话后,卢通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鸟毛太贪了。 让它多活一天,就得多冒一天的风险。 卢通明白,现在远不是鸟毛的对手。 好在练气境的修士、半妖还很弱,普通人的手段照样能要了它的命。 大憨端着手弩,巨大的猪头凑到弩后面,瞪大了眼睛瞄准。 卢通等了一会儿,见大憨迟迟不扣扳机,忍不住用手扶住脑袋,长叹一口气。 “大憨,你记住。只要听到我说‘射它’两个字,你就立马瞄准射箭。” “哦。” “射它!” “嘣~” 清脆的声音传出,下一瞬箭矢已经消失不见。 卢通走到门板前看了下,长一尺的铁头箭大半截都钻进了门板里,威力足够射穿鸟毛的脑袋。 反复测试了几次,每一次大憨都准确命中目标。 卢通十分惊喜。 大憨笨是笨了点,但是心思单纯,手很稳,射箭的水平远超预料。 返回房间,卢通最后嘱托道:“大憨,你还记得刚才茶馆里那个半妖吗,就是脖子很长那个。” “嗯。” 大憨躺在地上闷哼一声。 卢通趴在床沿,认真道:“明天晚上,听到我喊‘射它’后,你立马用弩瞄准那个半妖的脑袋射箭,能记住吗?” “嗯。” 卢通也想约定一个其他的暗号,比如招手、怕巴掌、摔碗之类的。 但是实在害怕大憨记不住。 虽然大憨答应了一声,但是卢通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明天晚上射谁?” “鸟毛。” 卢通愣住在原地,惊讶地问道:“你认识它?” “头儿,叫它了。客人,得记住。” “对,很好,就是鸟毛。” 卢通笑着点头道:“明天晚上,瞄准它的头,一箭要了它的命。” “嗯。” 章节目录 第四章 网、弓、箭、油、酒 烈日横空,大街上少有行人。 良妖茶馆没有开门,里面传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茶馆内,卢通骑在房梁上,正在把刚买回来的捕兽网钉在横梁下面。 从下面看去,捕兽网像是吊着的黑包袱。 很多人家把馒头、豆皮之类的吊在房梁上,茶馆正中间吊个包袱,虽然比较少见,但也算突兀。 卢通顺着房梁,把拉开捕兽网的绳索引到墙角。 又顺着黑漆漆的墙角一路垂到地面。 到时只需要用力拉这根绳索,上面的大网立马落下,大小足够覆盖两张桌子。 阴暗的墙角除了绳子外,还放着一张弓、三根末端裹着黄纸的箭,还有一桶粘死鹰。 弓和网都是从附近铁匠铺买来的。 箭是符箓箭,每根箭的后面都裹着一张法术符箓“气剑术”,也是铁匠铺柳铁匠的珍藏。 粘死鹰则是一桶黑油,分量不重但是十分粘稠,哪怕是鹰妖沾上这种油也飞不起来,经常用来对付飞禽。 这几天茶馆生意越来越好,装钱的铜象差不多都满了。 但是今天上午,只出去了一趟就花得干干净净。 卢通坐在凳子上,看着周围的布置,终于安心了一些。 “砰砰,卢掌柜在吗?” 茶馆大门被敲响,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听着有些熟悉。 卢通很快就猜出门外是谁。 茶馆里喝茶的九成是男人,最近他搭过话的女人中,语调这么柔软的只有苦美芹一人。 卢通把门拉开一条缝,看见苦美芹和王诚并肩站在门外。 “你们?” 竟然这么快就成了。 按照卢通的计划,还想着在茶馆应付一下王诚的爹娘。 王诚傻笑着没有说话。 苦美芹圆溜溜的狐狸眼也眯成了一条细缝。 “进来坐。” 两人进来后,卢通重新关上门。 王诚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苦美芹左右看了看,问道:“掌柜的,今天有事情吗,怎么不开门。” 卢通已经想好了借口,笑着道:“最近生意不错,想着以后加份荤菜,等会去买头猪杀了做卤肉。” 杀猪是真的,卤肉只是次要的。 晚上杀鸟毛肯定会见血,茶馆周围各种邻居鱼龙混杂,修为虽然都不高,但有几个嗅觉十分灵敏。 他打算提前杀头猪放血,把血腥味压下去。 王诚听到“买猪”后立马来了精神,挺直脊背说道:“掌柜的,买猪找我啊,我家虽然只卖菜,但是城外有亲戚家里养猪的。” 卢通自然没有意见:“我下午就要,来得及吗?” “来得及,他家在城里就有肉铺,我现在就带你过去。是要杀好的,还是没杀的?” 说到熟悉的行当,王诚看起来自信了很多,说话时也不磨蹭了。 苦美芹坐在旁边笑了下,用手拉了拉还未过门的小老公,小声道:“忘了我们干什么来了。” 王诚脸一红,低下头去。 苦美芹从储物手镯里取出一个红色请柬,还有一封红纸包的酬礼,递到王诚手里。 王诚红着脸递过,小声道:“掌柜的,这次多亏了你,我们订下日子了,请你过去喝喜酒。” 卢通接过来,随口道:“这么快啊。” 苦美芹已经有了一次经验,半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道:“大好事当然越快越好。” 王诚听到后脸更红了。 卢通捏了下礼包,又掂量了下重量,对酬礼多少心里有数了,笑眯眯地恭贺道:“不错!提前恭喜两位了,到时候卢某一定去。”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 卢通和王诚约了个时间去挑猪,这对夫妻接着去下一家送请帖。 两人离开,卢通立马拆开红纸包。 里面抱着一锭银子,银子亮锃锃,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看起来十分诱人。 白银五两! 折合铜钱五千枚,顶得上茶馆一个月的收入。 兜里有了钱,卢通再看茶馆里的种种布置,立马又觉得不稳妥,总觉得得把银子都花光才安全。 …… 下午。 卢通按照约定,带着大憨去菜市找王诚买猪。 走到猪圈,看着一头头大肥猪,卢通莫名觉得十分眼熟。 转头看到大憨的猪脑袋,他才意识到大憨的母亲或者父亲就是猪妖,可以说是半头猪。 当着大憨的面杀猪,似乎有些不合适…… “大憨,你吃猪肉不?” 大憨聚精会神地盯着圈里的肥猪,努了努嘴吧道:“猪肉,香,流口水。” 说完用力咽下去一大口口水。 声音大到,旁边人都听到“咕咚”一声。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那买两头吧,今天杀一头,等吃完了再杀第二头。” “好。” 大憨身材魁梧,直接一步跨进猪圈,环视一周后伸手拍了拍其中两头猪的脑袋。 猪圈打开,不用旁人帮忙,那两头猪乖乖的跟在大憨身后走出来。 买酒,回家。 杀猪,炖肉。 夜幕渐深。 大憨吃了一整条猪腿,躺在柜台后面休息。 卢通坐在茶馆正中间的桌子上,等候鸟毛的到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安静的茶馆里响起“呼呼”的沉闷喘息声。 卢通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大憨睡着了。 “大憨。” 大憨没有任何反应。 在整个计划中,大憨的先手偷袭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环。 卢通原本十分信任大憨的准头,可是事到临头又开始担心大憨的智商。 “嘎达!” 卢通用蹄子用力跺了下地板。 大憨猛地从柜台后面做起来,转着看了一圈,瞪大眼睛道:“头儿,干啥?” “哎。” 卢通无奈地叹了口气:“去烧一壶浓茶,老蜂酒力道太大,我要醒酒用。” “哦。” 大憨刚答应完,后院就传来鸟毛尖细的声音:“老蜂酒?” 巨大的灰色翅膀掀开通向后院的门帘。 鸟毛的脑袋先出现,接着长脖子钻进来,最后才是灰鹤身躯一探一探地踱步进来。 黑黝黝的鹤腿差不多有四尺长,三五步就走到桌边。 鸟毛一边挪屁股坐下,一边伸直脖子凑到酒壶旁深吸一口气。 “今天什么日子,竟然舍得买老蜂酒!” 卢通端起酒坛给鸟毛倒了满满一碗,笑着道:“提前预祝我们筑基成功。” “哈哈,干了!” 两只半妖各自喝了一碗。 章节目录 第五章 杀猪 不管是修士,还是妖兽,略有修为后几乎各个千杯不醉。 所以修士喝的酒里大多加了其他东西。 老蜂酒色泽金黄,看起来像是蜂蜜,酿造的原料也确实和蜜蜂有关。 里面加了肥尾蜂尾针内的毒液。 这种毒液并不致命,产生的效果和喝醉了很像,哪怕是筑基境的妖兽都能放倒。 卢通喝了一碗,刚开始只感觉凉飕飕的十分爽利。 过了几息,从嘴巴一直到肚子,全都是火辣辣的,像是胃里点了一把火,火苗顺着喉咙从嘴巴里冒出来了。 “呼~”“呼~” 卢通、鸟毛不约而同的呼气,然后同时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猪头肉。 鸟毛每边翅膀都祭炼了十根接近一尺的黝黑长羽,这二十根羽毛用起筷子来比手指还灵活。 一块肉顺着鸟毛的长脖子,从上面慢慢“滑”到最下面。 鸟毛筷子不停,吃了猪头肉吃凉拌猪肝,猪肝刚咽下去又夹起一根大肠。 “慢慢吃,这一桌子都是给你准备的。酒也是。” 鸟毛极其抠门。 当初两个半妖商量,鸟毛开茶馆挑选肥羊,蹄子当游商找机会回收血甲虫。 但是鸟毛问了租赁铺面的茶水费后,死活缠着蹄子换过来。 事后瓜分东西时,经常找各种借口占便宜。 鸟毛点下头,边吃边问:“对了,这次的肥羊是哪个?” “一家卖菜的,就在你去过的马栏坊,是个壮小伙。虽然没有修炼过,但是学过拳法,童子身还没破,气血很旺。” “这次发了!” 不知不觉间鸟毛已经喝了两碗酒,脸上开始出现一点红晕。 大憨泡好浓茶放在桌上。 卢通和他对视一眼吩咐道:“你去柜台那等着,万一有事情,听我喊话。” “哦。” 大憨的猪脸没有任何表情,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盘猪蹄。 卢通捡了一个递过去,继续暗示:“快点吃,别耽误了正经事情。” “好。” 大憨拿着猪蹄,一边啃着一边朝柜台走去。 卢通正怀疑大憨到底有没有听懂时,大憨转过身露出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硕大的猪眼眼白完全消失,彻底变成了黑色。 大憨盯着鸟毛的后脑勺,嘴里的猪蹄子咬得“咔咔”作响。 卢通瞬间就安心了。 大憨听明白了。 “啪!” 卢通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道:“来,干!” “急啥。再说说那家人啥情况,喂了血甲虫得在床上瘫些日子,我正好上门敲上一笔。” 蹄子、鸟毛配合了很多次,知道怎么一步步刮干肥羊家的积蓄。 先下血甲虫,肥羊被血甲虫害得卧床不起,这时鸟毛再上门卖秘传的“丹药”。 等人死了,再用法门悄悄取回吸饱了气血、法力的虫子。 最后不少家户人死了,钱也花光了,落得个家破人亡。 “喝了再说!” 卢通做出不喝酒就不说正事的架势。 鸟毛只好端起酒碗,又干了一满碗。 不一会儿,老蜂酒喝完了。 卢通喝了一小半,鸟毛喝了一多半。 此外,卢通还喝了一整壶解酒的浓茶,一杯都没有给鸟毛倒。 卢通咬了下舌头,舌头有些麻木,感觉不到疼痛。 不能再喝了。 该动手了。 对面鸟毛有些醉了,眼球上爬满了血丝。 身上的羽毛全都耷拉下去,两个大翅膀拖在地上。 卢通喝完最后一口残茶,从凳子上站起来,朝墙角走出两步后,摇晃着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 鸟毛伸直脖子,大笑着说道:“马……马失前蹄!” 见鸟毛没有任何防备心,卢通心绪有些复杂。 如果两个半妖干得是正事,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好兄弟,只可惜…… 卢通想光明正大的修行,鸟毛就必须死! 他伸出手指着鸟毛的脑袋,大声喊道:“十!插!” “什么?哈哈哈……” 鸟毛笑得更厉害了,长脖子弯成了弓形。 卢通舌头不听使唤,喊出来的“射它”口齿含糊,鸟毛没有听清,大憨却听得明明白白。 柜台旁边,大憨端着手弩,瞄准后直接扣下扳机。 “嘣!” “哈……呃。” 鸟毛的笑声戛然而止。 黝黑的铁箭头从鸟毛的后脑勺钻进去,又从嘴巴钻出来。 卢通第一时间飞扑到墙角,胡乱抓了几把,抓到绳索后直接用力拽下来。 一张大网从横梁上张开,把鸟毛和桌子一起盖在下面。 鸟毛趴在桌子上,两尺长的脖子软塌塌地垂下去。 脑袋像个倭瓜一样,吊在桌子腿旁边。 这就死了? 卢通靠墙站着,手里提着一桶粘死鹰,正准备泼出去。 鸟毛的身体静止了一瞬,突然开始剧烈挣扎。 超过五尺的巨大翅膀胡乱扑腾,两下就把桌椅板凳扫开,身上的捕兽网乱七八糟地缠在身上。 黝黑坚硬的鹤爪也四处乱抓,在石板、木头上留下一道道爪痕。 随着身体的挣扎,软塌塌的脖子和脑袋被甩来甩去。 茶馆里传出“叮叮咣咣”的巨大声响。 卢通赶紧把粘死鹰泼出去。 一大桶黑油淋下去,鸟毛又扑腾了几下,浑身裹满了黑油。 粘稠的黑油粘掉了大片羽毛,鸟毛扑腾的动作越来越小,最后两腿朝天,死死地粘在地上。 只剩下两只爪子在半空疯狂乱抓。 卢通一把抄起身旁的弓箭。 弯弓、搭箭,用法力激发箭矢后面的符箓。 三尺长的无柄气剑迅速凝聚出来,包裹住箭矢。 随着卢通松手,箭、剑一起飞出去,准确射中鸟毛的肚子,只剩下箭羽露在外面。 连着射出三箭,箭箭命中。 鸟毛双腿扑腾的速度越来越慢,近一盏茶时间后终于停下来,像是两根枯枝般定在半空。 死了。 卢通长吐一口气。 随着这口气吐出,浑身力气也散得干干净净。双手控制不住的发软,手里的长弓掉在地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心口开始剧烈跳动,堵得嗓子眼发胀。 这时,卢通才感觉到一股发自心底的恐惧。 第一次亲手杀戮,他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与前世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没有丝毫遮掩的、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 茶馆内一片寂静,只有卢通发出的喘息声。 突然,大门被敲响,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连带着门板也开始晃动。 “谁?” 卢通被吓得一个激灵,撑着墙站起。 外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嗓音:“出啥事了,要帮忙不?” 接着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骂道:“马蹄子!大半夜的叮叮咣咣,让不让人睡觉了!” 附近铁匠铺柳铁匠的声音。 还有隔壁面点摊的典大妈。 “没事……” 卢通赶忙想借口应付外面的邻居。 “就是桌子倒了……” “我喝了点酒……那个……” “杀猪呢!” “猪跑了,把桌椅板凳都撞坏了。” 卢通越说越顺畅,心跳恢复正常,一身力气也回来了,朝大憨招呼道:“大憨,把猪撵过来。” 大憨不明所以,掀开后院的帘子叫了一声。 剩下的那个肥猪小跑着进入茶馆。 卢通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抄起切豆干的短刀,一刀捅进猪脖子。 半尺长的短刀齐柄捅进去。 大肥猪“嗷”的尖叫一声,一头撞向柜台。 木制的柜台被撞出一个大窟窿。 “大半夜的杀猪,你走火入魔了!” “你一个茶馆干起了屠宰的买卖,老娘明天就去百畜院举报你!” “要帮手不?” 外面的人听到猪叫声没有任何怀疑。 卢通几刀捅死大肥猪,气喘吁吁地应付外面:“明天店里上卤猪肉,大家都来尝尝。不要钱,就当……就当给街坊们赔礼了!” 外面安静了一下,七嘴八舌地响起各种声音: “嘿,掌柜的,大气!” “我可听得清清楚楚,明天可别想赖账!” “掌柜的,明天几点开张?” “……” 章节目录 第六章 街坊 夜幕下,茶馆后院支了一口大锅。锅里面煮着满满一锅猪肉。 旁边的屋子里面。 大憨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月光下白胖胖的身体很像外面锅里煮的猪肉。 房间原来放桌椅的地方,现在放着黑呼呼一大坨东西。 鸟毛身上的羽毛和粘死鹰完全粘在一起,只有用专门的化油水才能洗掉。 事先没有准备化油水,他们费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把鸟毛的尸体从地板上铲起来,搬到睡觉的房间。 卢通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蹄子留下的袖囊和一个黄铜色的厚扳指。 扳指是鸟毛的储物法器。 卢通把扳指擦拭干净,朝内注入法力。 和袖囊源源不绝的吞噬法力不同,注入还不到一半法力,卢通就感觉神魂打开了另一个空间。 空间大小还不到袖囊的五分之一。 最下面铺了满满一层小银锭,每枚一两。 卢通神魂一扫,八横七纵,总共五十六两。 五十六两银子不算少。 最开始两天,茶馆每天入账不到两百文钱,一个月也就六两银子。 那些经常来茶馆喝茶的卖苦力的工人,每天只赚一百文左右。 五十六两,比茶馆一年的利润高多了。 不过鸟毛干得是杀人劫财的勾当,这个数就太少了,换成五十六两金子还差不多。 银子上面放着一个白玉如意。 卢通神魂稍动,如意出现在手中,在黑暗的房间里发出微弱的白光, 如意入手温润,全长只有一尺。 前端是云朵的形状。 练气境的法器绝大多数没有认主阵法,只要注入法力就能用。 卢通试着把法力注入如意,一团团云雾喷吐出来,很快就铺满了整张床。 云雾聚在一起,随着神魂控制左右飘荡。 卢通把玩了一会儿就弄清楚,这是一件遮掩身形的法器。 鸟毛天生就有翅膀,可以在低空飞行,这件法器正适合它用。 重新把如意收进扳指。 剩下的空间里,除了几条皮裤衩外,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红木盒子。 卢通把它取出来,发现木盒表面封了一层散发萤光的薄蜡。 只有丹药、灵水等饱含灵气的宝贝,才会用这种方法封存。 卢通有种感觉,鸟毛没有厉害法器、也没有多少银子,连储物法器也十分低档,很可能是因为这个木盒。 他出去洗了一遍手,顺路吃了碗猪杂。 回来后点起油灯,小心抠开薄蜡。 打开盖子,里面装着一枚核桃大小的珠子。 珠子呈琥珀色,晶莹剔透,里面有很多金灿灿的小片金箔。 金箔发出明亮的金色光芒,盒子打开的瞬间,无数道细小的金色光柱照射出来。 卢通想到了一种宝贝,眼睛不自觉的睁大了一些。 灵珠。 灵气虚无缥缈,修士只能通过神魂感应到。 但是天地法则玄妙无比,特殊环境中会产生蕴含浓郁灵气的宝贝。 灵珠就是最常见的宝贝之一。 这枚琥珀色的灵珠,是一般只在筑基修士中流通的骆驼眼。 卢通取出骆驼眼,双手交叠托着珠子,进入神魂世界,运转功法《服灵六气法》。 功法运起,还没有张开嘴巴吞咽灵气。 无数彩色光点已经顺着双手涌入身体,瞬间就形成了一幅遍布全身的经络网。 不需要花费心神吸气吐气,卢通专心运转炼化灵气的法门。 滚滚灵气汇入经络,运转几个周天后消失在丹田中。 “呲嗤!” 隔壁面点铺开炉,发出尖锐的喷气声。 卢通从修行中惊醒过来。 他看了下时间,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算下来竟然修行了两个多时辰。 不需要花费心神聚敛灵气,修行时间从一炷香,翻了几倍。而且眉心没有肿胀的感觉,还可以继续修行。 卢通感受了一番丹田内的法力,有些惊喜的伸出手掌,尝试运出法力。 白朦朦的法力汇聚在掌心,渐渐堆积出一座小尖塔,最后高度刚好超过一寸。 练气境共有九层,一至三层法力分别可以离开身体一寸至三寸。 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十天,炼化完蹄子留在肉身内的残余法力,加上骆驼眼的帮助。 卢通终于踏入练气一层! “大憨。” 卢通用蹄子蹬了床头几脚,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大憨一个激灵坐起来,瞪大了眼睛问道:“头儿,咋了?” 卢通拿起放在床头的拐杖,笑着道:“起床吃肉!” 唯一知道过去那些事情的心患——鸟毛,已经杀掉了。 修为也突破了,还得了一笔横财。 卢通感觉未来就像外面的太阳一样,正在冉冉上升。 …… 早上,茶馆一般没有客人。 不过今天太阳才刚升起,茶馆里面就挤满了人。 柳铁匠的儿子带着私塾里的同窗,占了一张桌子。八个小家伙挤成一团,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碗猪肉白菜豆腐乱炖。 卖面点的典大娘一家占了两张桌子。 大娘本人、大老公、二老公、三老公,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 典大娘独自占了大半张桌子。 一共八条蜘蛛腿,两条腿撑在地上,剩下六条腿分别插着肘子、肝、排骨、大肠、舌头、猪皮。 剩下的老公们、女儿们挤在一起,只敢伸出一根蜘蛛腿或者一只手取肉吃。 卢通站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心中暗道典大娘真是妖中母豪杰。 茶馆原来一共九张桌子,现在还有三张完好的。 其他街坊只好站着吃。 “蹄子,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手艺,我送你个女儿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随便你挑。” 典大娘从口器里吐出一股消化液,把整根排骨都吸进嘴里,然后一边清理油脂一边说道。 卢通看了下典大娘的那四个女儿。 老二、老三、老五,和它们的母亲一样,是白脚蛛妖。它们还没有开启灵智,听不懂人话。 老四是只半妖,她的亲生父亲不知道是谁。 卢通只是从蹄子的记忆里得到一些闲言碎语,两年前典大娘跟随一页宗的修士出去杀邪妖,回来就生了老四。 老四长得和人很像, 人手,很正常。 人身,就是肚子有点大,像是已经怀胎六个月。 人腿,也很正常。 人头不太正常。 头上长了六个眼睛像六枚黑珍珠,没有眼皮,直接嵌在额头上。嘴巴里面没有牙,而是长了四个黑勾子。 老四能听懂她娘的话,转过头用六个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卢通。 白脚蛛妖一族,生下公的直接扔出去。母的等到成年后或者开启灵智后,也会赶出巢穴。 典家姐妹里,只有老四因为半妖的缘故,提前开启了灵智。 卢通觉得典大娘不像开玩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找借口推辞道:“大娘,这茶馆养活我和大憨都够呛,哪供得起你家老四。” “我家老四……” 卢通见她还想接着纠缠,赶紧开口打断,大声朝周围喊道: “各位,今天大家都在我宣布一件事。茶馆的桌椅都旧了,所以我想重建茶馆,以后除了茶外,也卖点酒水、卤菜。也就是说茶馆改成茶酒馆了。” 邻里们纷纷道贺。 卢通笑着道:“趁着大家都有闲工夫,想请大家帮把手把茶馆拆了。” 凌晨杀了鸟毛后,卢通和大憨收拾了半宿。勉强把粘死鹰清理完,剩下的破烂木头、地板碎片还堆了一地。 这些东西里藏了不少动手的线索,比如鸟毛留下的爪痕、缝隙里的鲜血等等。 如果被一页宗负责治安的修士发现十分危险。 卢通现在的手段,没办法快速处理干净,好在还有这些邻里街坊们。 不过听到需要帮忙干活,茶馆瞬间安静下来。 吃人的嘴短,没有人开口拒绝,但也没有人争着出力。 最后竟然是典大娘家的老四第一个站起来。 她吐出一根蛛丝爬上房梁。 众目睽睽之下,取出一根擀面杖,直接一棍子把房顶捅出一个大洞。 “哎呀。” “典家老四,你干什么呢!” “拆间屋子搞这么麻烦,去吧柳铁匠家的熔金炉搬过来,全都烧成灰多简单!” 章节目录 第七章 良妖茶酒馆 “良妖茶馆修缮中,十月十五开门迎客,欢迎新老顾客莅临。” 一个灰衫小厮提着木箱子,站在茶馆门口念墙上贴的告示。 他拍了拍门,里面没有回应。 然后走到旁边的面点铺问道:“请问隔壁良妖茶馆现在有人吗?” 典大娘的四女儿刚好出来。 她的口舌和人不一样,还没有修炼“学舌”法术,没办法口吐人言。 双手比划着示意小厮跟她走。 他们绕到后面的小路,推开茶馆后门进去。 茶馆后院,卢通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手里抓着二十根半尺长的黑针。 阳光下,黑针表面闪烁着一层金属光泽。 “四儿?” 卢通听到开门的声音,头也不回地问道。 自从那天拆完茶馆后,典大娘的四女儿每天都过来。 来了也不打扰卢通,自顾自地打扫做饭。卢通使唤大憨倒茶时,她也抢着跑前跑后。 卢通没有撵她走,和典大娘一样叫她四儿,全名典四儿。 “啪啪啪啪。” 典四儿拍了四下巴掌,示意是自己来了。 灰衫小厮问道:“是卢掌柜吗?我是寻知书铺的,卢掌柜订的书印好了。” 卢通立马翻身坐起来,招呼道:“是我,快拿过来。” 这些天,一切事情都完结了。 鸟毛的尸体,用熔金炉烧掉了。只有被祭炼过的羽毛没有烧干净,留下了二十根黑色骨针。 蹄子留下的储物袖囊也打开了,里面的各种法器让卢通安心不少。 茶酒馆找了砖瓦匠忙活,大憨虽然脑子不好,也不懂盖房子,但是外人并不知道。他站在旁边看工人忙活,没有人敢耍滑头。 卢通每天除了修炼外,差不多没有其他事情。 静极思进。 他想要学习新的东西时,才意识到蹄子留下的知识竟然如此匮乏。 不懂符箓、不会法术、不会拳脚、甚至对云英城外的地方都不了解,只会杀人害人。 卢通十分清楚眼界的重要性,第一时间出去买书。 只是没想到,云英城的书不光卖得贵,想买还得预订。 付完定金,书店才找人印刷、抄写。 小厮过去打开箱子,取出一摞书,挨个介绍道:“卢掌柜请看,《解字》、《九天》、《三百神墟简述》、《百宝图》、《一百场斗法实录》、《一百次诛妖实录》、《地志·云英城》,《魏伯游记》这本书略有删节。” 卢通结了尾款,迫不及待地送走小厮,赶紧翻开《魏伯游记》。 好东西总是残缺的。 卢通认定这本书才是最值得看的。 翻了两页,他又皱起眉头放下书。 第一页全是字,每句话起码有一半字不认识。有的字虽然认识但是从没见过这种组词,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 卢通叹了口气,换了一本《解字》,开始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 …… 十月十五日,茶馆重新开业。 新茶馆已经盖好,从一层小店变成了二层小楼。 良妖茶馆的招牌从布旗换成实木牌匾,上面写着“良妖茶酒馆”。 卢通穿着一身新衣服、钉了新的马掌。 虽然天气不好,天上阴云遮天,地上凉风阵阵。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站在门口红光满面地大声招呼道:“多谢诸位亲朋捧场,今天酒肉管够,请进!” 柳家小子带着几个同窗,一溜烟钻进去。 “臭小子,跑什么!恭喜蹄子……不,是卢掌柜。” 卢通看书认字的事情已经在街坊中传开了,并且每个人都知道他给自己起了个人名“卢通”。 柳铁匠递过一个脸盆大小的铜象钱罐,笑着道:“财源广进!” 蹄子从柳铁匠手里买过不少法器,他们关系很好。 卢通也常去找柳铁匠聊天,打听各种东西南北、散修宗门的传闻,关系又更近了一些。 他笑着接过铜象转手交给大憨,道:“老柳,给你准备了一坛好酒,放在柜台上。” “不早说!” 柳铁匠立马推开旁边的人冲进去,跑得比他家小子还快。 王诚、苦美芹夫妻俩一块过来。 两人刚成亲不久,每天出成双、入成对,恨不得黏在一起。 苦美芹取出一个木盒交给王诚。 王诚对着苦美芹笑了下,又瞧了两眼,然后不舍地转过头,递过木盒道:“掌柜的,恭喜。” 卢通接过木盒,看见上面画着一种草药的图案,脸色稍变道:“太贵重了。” 王诚下意识看向苦美芹。 苦美芹狐狸眼弯起,笑着道:“一点也不重。我们成亲那天,掌柜的送了好大一份礼,我俩早该来拜访掌柜的。” 卢通没有再推辞。 两人成亲那天,卢通刚打开蹄子留下的储物袖囊,身家瞬间暴涨。 再加上蹄子从来没有收到过请柬,根本不知道该送多少贺礼。 最后卢通送了一件蹄子以前用的法器,结果成了当天最出风头的贺礼。 不光被请到主座上吃席,还认识了几个身边有待嫁闺女的大婶。 卢通把草药收入袖囊,朝两人道:“二楼有雅间,你们先上去,等会儿我们商议下药茶的事情。” “掌柜的先忙。” 卢通的熟人不多,不一会儿街坊们都进去。 只剩下他和大憨站在门口。 他转身看着牌匾,心里产生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悦。 万丈高楼平地起,这间茶酒馆就是他在云英城翻身的! 抬头看了几眼,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赶忙扶住旁边的柱子,心中笑道:这真的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卢通正这么想着,转头就看见大憨像是一扇肉墙朝他压下来。 “大憨!” 大憨没有任何反应直挺挺倒下来,把卢通压在身子下边。 大憨高七尺二,差不多顶普通人一个半。一身雪白肥肉,站着不动时像是冬天堆的猪头大雪人。 卢通被压在下边,整个脑袋都陷在肥肉里面,根本没办法呼吸。 不过躺在地上,他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地面在起伏,地底深处有“轰隆隆”的震天响动。 这是…… 地震了! 卢通用力把大憨推开,从地上坐起才发现,街道上已经站满了人。 大憨躺在地上,舌头从嘴里吐出来,含含糊糊道:“晕,头晕,晕。” “卢掌柜,原来你躲在这里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你!” 柳铁匠抱着酒坛子,一把把卢通拉起来。 卢通靠在柱子上,抱怨道:“怎么偏偏赶上今天地震。” “这不是地震啊。” 柳铁匠悠悠哉哉地喝了一口酒,接着道:“这是要起雾了。” 起雾? 卢通开始有些疑惑,认真想了想后才终于从蹄子的记忆里翻出一件陈年旧事。 九年前,也晃了一下。 那次过后,云英城的妖兽、半妖少了一半。 章节目录 第八章 起雾了 大街上乱糟糟一团。 卢通扶起大憨,把他靠在墙上。 又回去提了一壶凉茶,灌下去。 大憨慢慢清醒过来,把吊在外面的舌头收回嘴里,吧唧着嘴巴道:“头儿,我,长毛了。” “什么?” 卢通摸了摸大憨的脑门,软软的、肉肉的,上面没有一根毛。 他想到了其他地方,嘴角抽了抽,摇头道:“哪儿长毛了?” 按照大憨的岁数来说,晚了点。 不过好饭不怕晚。 现在才长毛,说明大憨还没有成年,说不定以后还能长把子力气。 大憨也揉了揉脑门,然后脱掉衣服,转过身背对着卢通道:“头上,背上,屁股上,全都长毛了。” 卢通又上手摸了一把,手感光溜溜的比女人都滑。 “没有啊,你从哪里看到长毛了?” “刚刚,头晕,看见长毛。” 卢通猜测应该是半妖血脉的原因。 半妖的血脉千奇百怪,有的血脉觉醒时间晚,也许一觉醒来血脉觉醒,很快就成了另一幅模样。 血脉觉醒有好有坏。 大憨脑子笨、力气小,基本没有再变弱的可能,所以八成是大好事。 震动反复来了几波。 卢通见街上站满了,回去搬了几张桌子、椅子,大声吆喝道:“新店开张,一文钱一碗,图个好彩头。” 很快,一群人围过来。 “叮叮当当。” 柳铁匠刚送的巨大铜象里面,铜钱进去的声音响个不停。 茶馆门口坐了一大群人。 卢通却躲在角落,腿上摆着两本书,《解字》、《地志·云英城》。 旁边还坐着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小孩子——柳铁匠的儿子柳才顺。 卢通听到“起雾”后,立马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关乎自家的性命。 可是蹄子的记忆里,关于起雾知道的很少。 问柳铁匠,他知道的也不多,只说远处有邪门的东西过来,一页宗会带人抵抗。 卢通在地志里找到九年前的一段介绍,里面有“雾”这个字,立马把书递给柳才顺。 “小顺子,给叔念下这段话写的啥,叔给你糖吃。” 小家伙立马来了精神。 “不要糖,我要‘电光雷音兽’!” “啥?” 卢通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听名字不像便宜货。 小家伙双手比划出一对牛角,张牙舞爪道:“这都不知道!机关雷牛,跑的特别快,叫声像打雷!只卖半两银子!” “行,念吧。”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小家伙真敢狮子大开口。 柳才顺十分开心地接过,认认真真念道:“云英城建城七五六年,地动。城中房屋倒塌……五日后,雾来。众弟子率民抵抗,大胜。” 大胜? 卢通皱起眉头。 不对啊。 九年前蹄子虽然还小,但是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死了很多熟悉的半妖。 书上的内容可能是假的,记忆绝对是真的。 卢通看着上面秘密麻麻的文字,找到一大段有“妖”、“半妖”的。 “念这一段。” 附近有小孩从废墟上捡了很多古怪的玩意儿,柳才顺立马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走。 卢通一把拽住他。 小孩子心性,见了桃想吃桃,见了狗又想逗狗。 “不要电光雷牛了?” 柳才顺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眼书,突然一把抓过书,看了两眼用很快的速度说道: “这是征妖令,让妖和半妖上山去抵挡雾怪。每两个征召一个,每家最少出一个。城外的只要是长大了就必须上山,要不然关进万冢山。” 叨叨叨一通念完,柳才顺扔下书就跑。 一边跑一边喊:“卢叔,是电光雷音兽,别买错了!” 卢通捡起书,心中暗道:没文化就是吃亏,看个书都得哄小孩。 “老柳!” “干啥?” 柳铁匠正在旁边喝酒吹牛,红光满面地转过头。 “你家小子想找老婆了,让你赶紧准备聘礼,要电光雷牛。” “什么!臭小子,人呢?” 卢通摇了摇头,开始翻来两本书比对。 花了一炷香时间,他终于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和柳才顺说的基本一样。 起雾后,雾里面有雾怪。 户籍在城里的半妖,每家最少出一个半妖出城抵御雾怪。家里半妖越多,征召的就越多,最少二中取一。 户籍不在城里的,只要长大了就必须去抵御雾怪。 卢通松了口气,他和大憨的户籍都在城里。 如果这次规矩不变的话,他们中只需要征召一个。 …… 阴云迟迟不散,天黑得格外早。 夜幕降临后,十几道耀眼的火光从城池上方划过,接着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各户妖兽、半妖,返回户籍所在位置。野妖全部到城门口汇集,胆敢躲藏者杀无赦!私藏妖类者,同罪!” 很快,大街上挤满了奇形怪状的半妖、妖兽。 卢通叫上大憨一起回茶酒馆,正要关门时,一只没有毛、也没有角的山羊半妖用力撞到门上。 它看起来像是剃光了毛的山羊,只是羊皮换成了人皮。 另外头顶有一束灰白色的长发。 “咩、救、咩!求求,救、命!” 大憨一屁股坐下去,死死挡住门口,然后伸出猪脑袋和门外的山羊顶在一起。 大憨力气小,但是体积大; 山羊力气大,但是岁数老。 一时间僵持在门口,谁也顶不过谁。 卢通摇了摇头,一把薅住山羊的头发,把它扔到街上。 关上门,又传来一串撞门声。 卢通搬了张桌子顶上门,道:“走,回房间。” “哦。” 掀开通向后院的门帘,卢通瞬间愣在原地。 睡觉的石头屋子竟然被震塌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滚了一地。 祸不单行啊。 卢通满肚子郁闷地返回茶酒馆。 大憨似乎感觉到了卢通情绪低落,沏了壶热茶,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 过了没多久。 外面传来各种叫声、哭声、哀嚎声,还有修士的喝骂声。 卢通越听,心里面越慌。 很多妖兽、半妖们,虽然脑子不好,但是天生对危险感知敏锐,它们感觉到了大凶险。 他站起来揉了揉大憨的猪脑袋,苦笑着说道:“大憨啊,你个傻缺,老子这次出门五死五生,你还傻乎乎的啥也不知道。” 卢通已经决定了。 如果这次还是二中取一的话,让大憨留在城里,自己出去对付雾怪。 他有脑子、有银子、有法器,活下来的概率应该不低。 而大憨啥都没有,去了就是送死。 日日夜夜相伴这么多天,卢通对大憨已经有了浓厚的感情—— 主仆之情。 卢通走了两步,看到大憨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流眼泪。 硕大的猪眼含满了泪水,一大串眼泪掉在身上,把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卢通心里猛地被触动了一下。 大憨也感觉到了危险,而且知道卢通在保护他。 卢通十分感动,一巴掌抽在大憨的大耳朵上,骂道:“哭鸡毛哭,老子还没死呢!” “嗷哇!” 大憨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章节目录 第九章 铁臂 “砰!砰!砰!” “开门!” 茶酒馆里一片漆黑。 卢通猛地惊醒,问道:“谁啊。” “一页宗,征妖!快开门!” “马上来。” 卢通从桌子上起来,把睡在地板上的大憨踢醒。 “快去开门。” 大憨两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修士。 “谁是蹄子?” 卢通把灯点着,拄着拐杖过去道:“我就是,我现在叫卢通。” 灰袍修士手里拖着一个罗盘,注入法力后上面亮起两个光点,刚好对应卢通、大憨的位置。 “叫什么无所谓,你们这里有两个半妖,必须出来一个去千穴山,谁去?” 卢通道:“我去。” “成,把手伸出来。” 卢通伸出左手。 灰袍修士取出一个红色印章,在卢通掌心盖下去,留下一个红色的印戳。 印戳的花纹十分简单,外面是圈、里面是个叉。 “明天正午,到南门汇合。你们被派去守千穴山,记得带半个月的口粮。” 接着灰袍修士又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印,在大憨的手上盖了一个金色印戳,道:“这个印戳不能碰明火,小心别弄掉了,否则跟着一块去千穴山。” 说完转身就走。 卢通一路送到门口。 外面街道上还是闹哄哄的,成群结队的妖兽、半妖被修士带向城外。 路边不少普通人在看热闹。 小孩子们更是肆无忌惮的玩耍,从路这边跑到路那边。从牛妖肚子底下钻过去,又从狐妖头上跳回来。 一页宗强制征召妖兽、半妖,但是不会触及人类。 妖兽、半妖们的生死劫难,也和他们无关。 卢通莫名感到一股刺骨寒意,第一次感觉到这里竟然如此危险。 半妖,根本没有资格一步一步修行。 他站在门口心神大受震动,脑海里接连闪过各种念头。蹄子、鸟毛修行过的那门邪法,也不自觉地浮现出来。 “大憨,把门关上,跟我来后院。” …… 石堆旁边,卢通取出一件牛皮大袄。 这是用一整张妖牛的牛皮炼制的防御法器,牛脑袋上的皮整个剥下来挂在后领口,四条腿的皮分别缝在袖子、后摆上。 卢通穿上牛皮大袄,朝里面注入法力。 牛皮迅速膨胀起来,脑袋扣在头上,四条牛腿分别包裹住四肢。 刹时间,卢通就变成了一个双腿站立的牛妖。 浑身上下只有眼睛的位置有两个窟窿,其余地方包括口、鼻全都堵得严严实实,连五根手指头都分别裹了一层薄牛皮。 卢通取出一只弩、几根铁箭交给大憨。 “大憨,用弩射我。” “哦。” 大憨向来很听卢通的话,拿起弩直接瞄准脑袋。 卢通被吓了一跳,赶紧道:“等下!别射脑袋,射……射小腿。” 他只是为了试一下牛皮法器的防御,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风险。 “哦。” 大憨点了下头,端起弩瞄准下方,扣下扳机。 “嘣~” 弩箭消失,准确命中小腿后掉在地上,没有在牛皮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卢通却踉跄了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着两只马蹄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天,他练习不用拐杖走路,已经掌握了利用双腿肌肉、腰腹力量,还有双臂来维持平衡。 但是毕竟先天有缺,没有拐杖的辅助,连一根箭的冲击都无法抵抗。 卢通明白以现在的实力去千穴山,哪怕他法器再多,也很难存活下来。 在危险的地方想保命,攻击、防御再其次,最重要的是能躲、能藏、能跑路。 “大憨,你留下看家,我去柳铁匠家走一趟。” 明天正午就要出发,剩余的时间不多了。 …… 铁匠铺里。 柳铁匠光着膀子,正在熔金炉前炼制法器。 黑黝黝的大铁炉子放出通红的火光,柳铁匠拿着一个表面布满阵法纹路的青皮葫芦,小心引出来一股滚烫铁水。 铁水缓缓流入纹路中,几息功夫青皮葫芦披上一层细密的银网。 柳铁匠深吸一口气,把手按在葫芦上灌入法力。 银网上亮起一层光芒,葫芦口迅速凝聚出一个寸长剑芒。接着剑芒一闪而过,钻进炉子旁边的木桩上,留下指头粗的深洞。 柳铁匠随手把葫芦扔给徒弟黑子,让黑子去打磨、雕花。 柳铁匠抽出毛巾,坐到卢通身边,一边擦汗一边问道:“来替大憨买法器?” 卢通摇了摇头,伸出左手露出掌心的印戳。 “啊?” 柳铁匠用毛巾反复擦着已经没有汗水的脖子,瞪大眼睛问道:“你知不知道‘起雾’有多危险?雾里面有蛛网、雾怪,我听说以前有妖兽被卷进去,第二天就变成了雾怪。” “我知道,但是总不能让大憨去送死吧。” 卢通看了一下午的书,已经不是中午那个连字都不认识的文盲了。 “大憨能遇到你真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说吧,要什么法器?就算我这里没有,也想办法给你弄来。” “拐杖。” 卢通在铁匠铺定制过一条拐杖,不需要多做解释,柳铁匠立即明白了他的需要。 柳铁匠走进铺子里面转了一圈。 又坐回椅子上想了很久,突然眼睛一亮站起来道:“有个适合你的法器!我出去下,很快就回来。” 柳铁匠大步走出去,混入街道上的妖群中。 很快,外面街道安静下来,天也渐渐变亮。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柳铁匠才满脸疲惫的回来,进入店铺时差点被台阶绊倒。 卢通伸手扶住柳铁匠,问道:“出什么事了?” 柳铁匠苦笑着摇头道:“抱歉,耽误你大半晚上。去找师兄要法器,结果被他拉住当了一晚上苦力。” 说完柳铁匠取出两条铁手臂,递过道:“试试看。” 两条铁臂全长四尺多,手、腕、肘、臂一应俱全。 一端五根手指是锋利的铁爪,另一端大臂末端有个大窟窿。 卢通把右手伸进窟窿里,五根手指分别勾住一个金属套索。 试着弯曲食指拉动套索,另一头第二根指头也随之弯曲,操控十分方便。 卢通看着刚好垂到脚边的铁爪,摇头道:“老柳,这两个铁家伙确实能当拐杖用,可是它们加起来起码四十斤,还不如直接拄拐杖。” “谁说这是拐杖了,这叫穿山铁猿。本来是金川商会用来开采矿石的法器,我专门给你拆了两条胳膊。你趴下去,用四条腿走。” 卢通不禁想到了一种生活在山林里的妖兽——长臂山猿。 山猿的前臂极长,在地面上时用两条胳膊发力,半跳半跑着跑动,移动速度很快。 他把左胳膊也戴上,试着前倾下去,两条长胳膊直接撑在地上。 模仿着山猿的动作,双手一抓,同时用力朝后面划。 同时,双蹄也用力蹬踹。 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双臂传来,卢通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整个人直接飞出去。 手忙脚乱的爬了五六丈,最后一头栽倒在茶酒馆门口。 柳铁匠吓得赶忙追出去。 “老卢,没事吧?” 大憨听到声音,开门出来。 看见卢通趴在地上,他揉着脑袋问:“头儿,你咋也睡在地上?” 章节目录 第十章 出城 “哈哈哈……”卢通十分狼狈地躺在地上,发出爽朗的笑声。 两条铁臂的神效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老柳,我要了!多少两银子?” 往常一件普通的法器需要五十两左右。 不过现在起雾了,法器的价格每个时辰都在上涨。 卢通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柳铁匠狮子大开口,也要拿下这对铁臂。 柳铁匠却摇了摇头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 “算了吧,等你活着回来再结账。” …… 整整一个上午,卢通都在院子里练习奔跑。 墙上、树上、石头堆上,每个地方都留下了铁爪划过的痕迹。 临近中午,卢通正在吃东西时,感到手心的印戳开始发烫。 接着就听到天空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盖血印者,速来南门汇合!” 卢通扔下手里的半个馒头,取出五两银子交给大憨,叮嘱道:“这几天不用开门,你就睡这里。吃的仓库里都有,想吃其他的去外面买。” 大憨捡起那半个馒头塞到嘴里,哼哧道:“哦。”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去铁匠铺找老柳。” “哦。” “我走了。” 卢通拉开门,见门口蹲着一个大肚子女人,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道:“四儿,这两天不开门,你回去吧。” 典四儿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伸出右手,露出手背上的通红印戳。 卢通的笑容很快消失,问道:“你娘让你去千穴山?” 典四儿点了下头。 “哎,走吧。” 卢通拄着拐杖走在前面,典四儿紧紧跟在一旁。 路过典家的面点铺时,典四儿朝家里发出“嘶滋嘶滋”的声音。 四个大蜘蛛从面点铺里面跑出来,跟在典四儿后面,每只蜘蛛的腹部都有一个醒目的红色印戳。 卢通不禁有些心寒。 典大娘一共五个女儿、三个老公,这次竟然把五个女儿全部送出去。 以前典家大女儿十分受宠,典大娘跟街坊们说了无数次,说等大女儿觉醒灵智,立马再开一间面点铺,还要给老大娶两个老公。 没想到有了危险,竟然直接放弃她们。 这些没有觉醒灵智的妖兽上了千穴山,十死无生。 …… 南门,黑压压一片。 高大的城墙上零星站着几个身穿道袍的一页宗弟子。 下面一大群妖兽、半妖,把通向城门的路全都挤得满满当当。 卢通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妖兽。 两丈高的角鹿,巨大的鹿角几乎和城门一样宽; 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银尾鼠,在蹄子、爪子、脚的缝隙中躲来躲去,即便如此还是有几只被踩死。 还有各种形状的半妖,长着尾巴的人、长着两条胳膊却没有翅膀的鹰鸟、四条人腿走路的骡子…… 挤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出了城门。 门口一页宗的修士大声道:“一直向前走,每隔三十里一个休息点!不许擅自离开!” 众多妖兽、半妖,拉成一条漫无边际的黑线。 从云英城出来,一直延申向三百多里外的千穴山。 走了不知道多久,卢通感觉口干舌燥时,前方出现一座矮山,山上停靠着一些装饰精美的云辇。 云辇中偶尔飞出一只套索,套在妖兽的头上,接着被套中的妖兽直接离开队伍,朝矮山跑去。 一页宗的弟子看见后没有任何反应。 卢通问了几个妖兽没有得到答案,这时又一只套索飞来,套在附近一头巨象的象牙上。 巨象原本耷拉在地上的鼻子立马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高昂的吼叫声,接着大步朝矮山奔去。 卢通十分好奇,又找了一只大黑龟问道:“龟兄,这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果这只龟妖不回答,就再找旁边的马妖接着问,直到问明白为止。 龟妖慢慢腾腾的迈出一步。 卢通等了几息,正准备离开时,只听龟妖慢悠悠道:“一页宗弟子在选妖卫。” 卢通立马明白了那头巨象为什么会如此亢奋。 被一页宗弟子选中,除了不用去千穴山冒险外,还能一步登天找到大靠山,日后有机会修行一页宗的法术神通。 别说是妖兽,就是云英城的修士,同样抢着投靠一页宗弟子。 卢通看着远处的云辇,心里有些犹豫,要是有人选中了他的话,要不要去当半妖卫。 虽然被选中的都是妖兽,但是他是个例外,明眼人应该能看出来他的不凡。 他正寻思时,龟妖又继续说剩余的半截话:“还有一些大家族在选妖仆。” “家族?云英城里的大家族?” 卢通能够理解一页宗的弟子带走妖兽,毕竟一页宗才是抵挡雾怪的主力。 但是没想到大家族竟然背景这么大,光明正大的趁着这次危机大发横财。 那头巨象的肉身强悍,如果愿意做奴仆,起码可以卖几百上千两银子。如果上了千穴山,可以抵挡一大批雾怪。 但是现在,不知道何方势力只用了一个套索就轻松带走了。 龟妖一边慢慢走,一边时不时的吐出某个家族的名字。 玉蔬商会的旁家、神云茶社的廉家、百鲤渔帮的百里家…… 听到最后卢通已经明白了,云英城的那些大势力几乎全都有份。 长路漫漫。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见多识广、脾气还好的老龟妖,卢通放慢脚步和它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走过矮山山背时,耳边传来一连串细微的“嘶滋”声。 卢通开始以为典四儿在说话,转过头却看见典四儿和她的四个姐姐站在原地不动,全都看向山背方向。 停了几息后,她们朝山背方向走去。 典家姐妹都被选中了? 卢通替她们感到庆幸。 哪怕是做妖仆,也远远好过去千穴山。 在他看来,典四儿的四个姐姐一旦上了千穴山,极大概率是全都死干净。 “龟兄,这是哪个大家族?” “万欲窟。” 卢通皱起眉头。 这个名字,他听过很多次。 万欲窟,号称可以满足一切欲望。 茶馆里的客人吹牛时,经常说哪天发了横财一定要去万欲窟爽一把。 云英城一直有传言,城里的孤儿半妖起码一半是被万欲窟遗弃的。 对一只半妖最恶毒的咒骂就是,说它是万欲窟生得。 卢通伸手拉住典四儿。 “四儿。” 典四儿回过头,六只黑珍珠般的眼睛上有一层雾水 六个眼睛,两大四小。 两个大的,差不多有红枣那么大,黑溜溜的并排嵌在眉心。 四个小的,只有小拇指那么大,在下面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 通常眼睛里面有一点银色亮光,看什么方向亮光就在哪一侧,现在亮光不见了。 卢通伸手在典四儿眼睛前晃了下,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惑神? 卢通懂的修行知识不多,感觉典四儿现在的状况有点像是神魂被迷惑。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甩出一巴掌抽在典四儿脸上。 神魂空间就在眉心深处,但是直接打眉心可能会伤及神魂。 打耳光最合适,位置正好、力度也正好。 “四儿?” “啪啪啪啪。” 典四儿拍了四下巴掌,然后用手捂着脸,六只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卢通。 眼睛里面银色的亮光回来了。 卢通放心了一些,给她解释完后,问道:“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去找万欲窟的人,不用去千穴山,不过以后得任由他们处置。要么去千穴山,赌一下能不能活下来。” 典四儿想了一下,走到卢通身边。 看着渐渐远去的四个姐姐,典四儿拉住卢通的袖口,张开嘴巴发出“嘶滋”声。 卢通听不懂,但是明白典四儿什么意思,摇头道:“让它们去吧。” 他有一些余力照顾典四儿,但是对这四个没有灵智的大蜘蛛却无能为力。 对它们来说,万欲窟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灰雾 千穴山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条长花卷。绵长的山川上,布满了嶙峋怪缝。 山上植被稀少,山缝中零星长着一些枝桠扭曲的老树、荆棘。 卢通一路跟老龟妖闲聊,走了差不多两天才终于走到。 周围闹哄哄一团,猿啼、虎啸、马吟等各种叫声响个不停。 卢通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状况。 一头七尺高的巨狼突然窜出来大声嚷嚷:“你们这一波,跟我来!” 接着就是一群大小灰狼钻出来,准备把卢通这一波妖兽、半妖都带走。 走了没几步,又出来一群猿妖。 为首的黑猿站起来接近一丈,扑下来几记摆拳把巨狼砸晕,急声道:“快快快!跟我走!” 黑猿说话时手舞足蹈的,看起来十分着急。 这次卢通还没有迈步,又有一头巨熊扑下来,一掌把黑猿按在地上,吼道:“都它娘的插队,老子都等了大半天了!” 巨熊甩出膀子,把周围的灰狼、黑猿全都撞开,清出一条通道。 然后驱赶着卢通等,迅速朝千穴山上跑去。 顺着崎岖的山路爬了一个多时辰,登上一处山头,又顺着石头缝隙走了大半天走到一处断崖前。 巨熊终于停下来,靠坐在大石头上,叫道: “你们那些半妖,下去守山脚!” “你们几个小妖,去守挨着山脚的石坳。” “熊百山,你带剩下的去山腰!” 巨熊三两句话,就把几百只半妖、妖兽安排妥当。 …… 山脚。 卢通靠上的地方找了个平坦的石头,站在上面打量周围环境。 前方异常荒凉,不受一页宗庇护,已经没有了正儿八经的大路,也没有成片的田地。 只有一些胆子大的农户私下开垦的荒田,以及几间茅草屋。 虽然没有人烟,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危险。 大部分半妖小心防备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松懈下来,开始嬉笑打闹。 卢通心中暗自摇头,这些“同袍”看来指望不上。 他简单休息了一下开始围着山脚走动,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小路、岩缝、洞穴、怪树、荆棘丛…… 时间一天天过去,卢通已经把山腰以下的地方摸索得一清二楚。 这几天除了天气变得越来越阴沉外,没有其他变化。 第四天早上,卢通正在睡觉听到一声大叫: “天塌了!” 卢通一个激灵坐起来,只见有个鸭子状的妖兽从山上跑下来,嘴里嘎嘎叫道:“天塌了!天塌了……” 前方完全被一层灰雾笼罩。 荒田、茅草屋全都看不见了,距离山脚五丈远的大树只剩下朦胧虚影。 最近天上一直阴云密布,乍一看过去真的像天塌下来了。 卢通回想起书上的内容,挥手在半空抄了一把。 手上多了几条半透明的丝线。 丝线像蛛丝,一条条的缠在手上,还能扯断,可是触碰之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丝线又有点像雨,碰到手上凉丝丝的,可是却能被抓在手里,随意弯曲。 雾来了。 卢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四儿,从现在开始我们轮流休息。” “啪啪啪啪。” 几个时辰过去,灰雾变得更加浓密。 五丈外的大树已经消失不见。 “嘟~” 山顶方向传来一声悠扬的牛角声。 接着一头黑熊狂奔下来大声命令道:“雾怪来了!准备攻击!” 话音刚落,刺骨的凉风从前方吹来。 卢通看不见雾怪在什么地方,不过不远处接连响起几声惨叫。 他立即取出一面红铜镜,用右手托住。 铜镜直径接近一尺,镜面上画着一道道线纹,中央略微凹陷下去。 接着又取出一壶火油。 他赶忙把火油倒在铜镜上,同时朝铜镜内灌入法力。 “嘭!” 一丛火焰在铜镜上燃起,接着升到半空变成一片火雨洒进雾里。 附近大片雾气随之消散,露出一个十分怪异的人影。 它的轮廓是人,但是浑身上下都缠着灰丝,像是裹了层蚕茧。 “雾怪在这里!” 旁边的半妖看见雾怪,纷纷招呼同伴出手。 霎时间,各种法术、符箓、法器飞过去。 最后一只披着虎皮的半妖扑上去,两爪撕开雾怪的身体。 雾怪倒在地上,流出一大滩黑色粘液,粘液中还有一团棉絮状的东西。 成功斩杀雾怪,半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头顶又出现一头更加庞大的雾怪。 巨大雾怪飘在半空,圆滚滚的大肚子,有两间屋子那么大。 肚子里上面长着十多个鹿头,几十多根又细又长的蹄子伸向四周,踩着半透明的丝线在半空移动。 经过山脚时,一根长蹄子刺出来,直接洞穿一只半妖。 然后长蹄子穿着那只半妖的尸体缩回肚子里。 卢通心口猛地一跳。 如果这根蹄子选择的目标是他,那他已经死了。 这只雾怪的攻击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防御。 他不敢再吝啬法力,直接取出牛皮袄穿上,变成一只双腿站立的牛妖。 接着又戴上两根铁臂。 “四儿,跟我来。” 灰雾像浪潮,一波波的涌来,每波都带来一群雾怪。 卢通抡起两条铁臂左推、右撞、头顶,冲到一条岩石缝隙中。 顺利躲进石缝里,卢通稍微安心了一些。 “四儿,你的法器呢?” 典四儿脸色十分惊慌,张了张嘴巴想到卢通听不懂,直接伸出左手,指了指手腕处。 白皙的手腕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留下一个环状印迹。 卢通想到那天在茶酒馆,典四儿好像是从储物手镯里取出擀面杖。 “你娘把储物手镯拿走了?” 典四儿用力点了下头,六只黑溜溜的眼珠周围溢出来一圈水迹。 “别哭!” 哭,没用。 而且现在也不是该哭的时候。 卢通用力抡了下铁臂,驱散缝隙周围的灰雾。 然后把红铜镜、几壶火油一起交给典四儿。 “这是流火镜。把火油倒上去,可以控制火焰。灰雾上来,倒四分之一壶火油;看见雾怪,到半壶火油。火油用完直接灌入法力。” 流火镜是蹄子修为还低时买的法器。 倒上火油只需要一点法力就能施展出火雨法术,直接灌入法力也可以施展出火雨、火蛇。 练气境的法器十分简单。 典四儿拿过流火镜尝试了一下,很快就掌控了用法。 二人互相配合。 卢通挡在石缝入口,拦住雾怪。 蹄子的法力虽然全都消散了,但是肉身经过法力长期浸润,远比普通人强壮。 两条几十斤的铁臂挥舞起来,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雾怪靠近缝隙后,要么被手臂砸的躯体凹陷,要么被利爪撕开表面的灰茧。 典四儿躲在后面,踩着蛛网站在高处。 每次灰雾涌来都洒下一片火雨,驱散灰雾。 半个时辰后。 石缝外面铺了一地黑色棉絮。 雾怪死后,身体外的灰茧迅速消融,只留下这种古怪的东西。 连续击退十三波雾怪,卢通双臂开始感到发酸,周围其他半妖的声音越来越少。 又一次浓雾涌来时,浓雾深处响起一声“嗡~”的绵长声响。 与此同时,山巅方向传来一声异常浑厚地呵斥:“雾鬼,找到你了!” 一个身穿白衣的一页宗弟子踩着雷电杀入浓雾中,所过之处滚滚雷电轰鸣,方圆百丈内灰雾消散的一干二净。 卢通看着前方却脸色大变。 没有了灰雾遮掩,山下暴露出来许多雾怪,从远处的灰雾中一直堆到山脚附近。 这些雾怪似乎收到了命令,一起朝千穴山冲来!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九节鞭、手斧、藤盾 密密麻麻的雾怪一起冲来。 单是卢通这个方向,就有上百只。 他正心生绝望时,几枚硕大的火流星划破天空,砸在雾怪群中。 地动山摇、火星四射。 漫天烟尘混杂着火焰燃烧的黑烟,迅速席卷周围。 大大小小的石子、火星子朝各个方向飞射。 一枚滚烫的石子飞进石缝,在岩石上来回撞了几下,直接命中卢通的肩膀。 卢通被撞得一个踉跄,侧身撞在岩壁上。 “嘶滋嘶滋”、“啪啪啪啪”…… 典四儿焦急地发出各种声音。 卢通看了眼右肩窝,牛皮袄上面一块拇指大的地方被烧焦了。 他活动了下肩膀,除了有点发麻、微痛外,没有其他的不适。 “嘶滋嘶滋。” “我没事。四儿,把剩下的火油都倒上!” 卢通站起来,翻手取出一条九节钢鞭。 一共九节三寸长的铁棍,用铁环一一串起来,甩动时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 火流星威力很大,但也不可能杀死所有雾怪。 哪怕只剩下十分之一的雾怪冲过来,也不容易对付。 很快,几只雾怪冲出烟尘,迅速接近过来。 卢通朝钢鞭内注入法力,手腕用力朝外面一甩。 铁棍挨个飞出去,在半空中变粗变长。 第一节,长三寸、粗半寸。 第二节,长六寸、粗一寸。 第三节,长九寸、粗一寸半。 …… 等到第九节铁棍飞出去,已经变成长二尺七、粗九寸,堪比攻城巨锤。 一头狗熊模样的雾怪挡在最前面,直接被巨锤砸穿了胸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后面的几头雾怪也被余威砸飞出去。 卢通走出缝隙,接连挥舞九节钢鞭,很快方圆数丈内再没有站立的雾怪。 不远处的烟尘渐渐消散,山脚以外彻底变成一片火海。 卢通环视一周,附近躺了很多死掉的半妖。 也重伤的半妖躺在地上,哀嚎着等死。 其余还能行动的半妖已经溃散,纷纷朝山上逃去。 这里不能再呆了。 卢通剩余的法力已经不足四分之一,立即收起九节鞭,躲回缝隙道:“四儿,放火!准备上山!” 典四儿手里的流火镜上倒满了火油。 随着典四儿灌入法力,镜面上顿时窜出两尺多高的火焰。 接着滚滚火焰飞出去,把石缝周围变成一片火池。 放完火,典四儿立马转过身,张口朝上方一颗老树吐出蛛丝。 白色蛛丝准确命中树干。 典四儿拉着蛛丝三两下就爬到了老树上。 这颗大树孤零零的生长在岩壁上,周围三丈内没有任何落脚点,是卢通专门挑选好的避险地。 卢通收起铁臂,一把抓住也想爬上去,但是手里的蛛丝竟然异常粘手,根本没办法松开。 “四儿,拉我上去!” 外面的雾怪正踩着火焰接近,表面的灰茧在火焰灼烧下迅速消融,露出体内的黑色粘液和棉絮,最后倒在地上。 周围其他雾怪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直接踩着同伴的尸体走来。 一只形状古怪的雾怪盯上了卢通,翅膀迅速扑腾、手脚并用的快速移动,很快就跳到缝隙外。 它看起来像驼背的猴子,后背长了对翅膀,最外面又包裹上一层灰茧。 卢通心中焦急。 万一被拖住,恐怕…… 上方。 典四儿立马倒吊在树上,两只手抓住蛛丝,然后一口咬下去。 四枚黝黑的钩子来回拉扯蛛丝,雪白蛛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消失在嘴巴里。 很快卢通双蹄离开地面超过半丈。 那头古怪雾怪摇晃着冲进缝隙,一头撞到岩壁上猛烈扑腾几下,半飞半跳到空中,张口咬向卢通的小腿。 嘴巴外面的灰茧被嘴巴撑开,露出一条黑色的缝隙。 它的嘴巴越长越大,里面黑色棉絮快速蠕动,形成两排尖锐牙齿。 卢通一直小心防备着下方。 雾怪张口咬下时,他迅速抬起右腿,狠狠一蹄子蹬下去。 牛皮袄形成的牛蹄子,加上原本的马蹄,一脚直接踹在雾怪额头。 雾怪被踹得脑门凹陷,直挺挺地掉下去。 但是它像没有受伤一样,爬起来继续扑腾着攻击卢通。 卢通用力把右手从蛛丝上拽下来,从袖囊里取出一柄手斧。 手斧长不到一尺,斧柄长仅三寸,刚好够一只手掌握住。斧刃直径约六寸,外形像是一轮满月。 卢通灌入法力,朝下方的雾怪挥出手斧。 斧刃闪过一道亮光,直接从斧柄脱落,旋转着劈向雾怪。 瞬息之间斧刃落下,雾怪的脑袋被劈成两半。 一团黑色棉絮从脑袋里掉出来,耷拉在胸前。粘稠的黑色粘液缓缓地从伤口流出来,很快把胸口、后背的灰茧染成黑色。 但是雾怪没有致命弱点,只要还能行动,就会一直攻击。 它又一次跳起来,飞扑向卢通。 胸前棉絮再次蠕动,形成两排牙齿,咬向卢通的小腿,看起来像是一条黑蟒。 卢通照旧一蹄子把它蹬下去,又一次朝斧柄灌入法力。 卡在雾怪脖子上的斧刃立马飞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回斧柄上。 又蹬了三脚,劈了四斧头。 卢通伸手抓住树杈,翻身骑在树干上,心里长舒一口气。 他一早就猜测,山脚的半妖很可能是炮灰。 所以自从来到千穴山后,每天都在寻找退路,现在暂时安全了。 另一边,逃上山的半妖被一只黑熊带着妖兽堵在山路上。 接近丈高的肥硕黑熊,用巨大熊掌拍打着岩壁,大声吼道:“不许上来!下去!” 前有巨熊拦路,后有雾怪来袭。 一群幸存半妖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等它们作出决定,雾怪已经追到身后,半妖们不得不转过身,去跟雾怪拼命。 卢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半妖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一只不强大的半妖就是离死不远的半妖。 几只瘦长的灰蛇状雾怪,借助雾中丝线在空中靠近过来。 卢通收敛心绪,把手斧收入袖囊,取出一个玉如意、一个藤盾。 鸟毛留下的玉如意,注入法力后生成一团白雾遮住老树。 另一个藤盾是蹄子买的法器。 蹄子胆子很小,明白自己先天有缺,所以买了很多法器。 卢通的法力彻底耗尽。 他把藤盾塞到典四儿手里,道:“四儿,把法力灌入这面盾牌。” 典四儿接过藤盾,随着法力灌入,一条条藤蔓互相纠缠着生长,快速形成一面藤墙,把卢通、典四儿都保护在后面。 眼前白茫茫一片,卢通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通过藤墙来判断有没有雾怪攻击。 藤墙一直完好无损。 卢通忽然感觉有两片柔软的薄肉贴在掌心,接着几个凉飕飕的东西快速划过。 “什么东西!” 卢通直接握拳,一拳头砸过去。 典四儿发出一声痛叫,接着“嘶滋嘶滋”的声音响起。 卢通愣了一下,摸了摸掌心瞬间明白了。 抓过蛛丝后,双手残留了很多黏糊糊的蛛丝,现在右掌心的蛛丝已经清理干净了。 刚才,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是典四儿在用嘴巴清理蛛丝。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收尸 “雾怪走了!” “收敛尸体,清理焚烧!” 千穴山上传来各种呼喊声。 一块光秃秃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地爬了一层藤蔓,看起来十分突兀。 一只手臂从藤蔓后面伸出来,接着藤蔓迅速枯萎,最后露出后面的两只半妖和一个圆形藤盾。 卢通站在树杈上,放眼看去。 附近山石、荆棘全都被染成黑色。 雾怪体内的粘液汇成一股黑水,顺着山上的裂缝流下去。 黑水中躺着很多半妖、妖兽的尸体。 伤亡惨重。 卢通神色有些凝重,才过去四五天就死了这么多同伴,而一页宗让他们携带十五天的干粮。 这样下去别说十五天,只要雾怪再来一次都很难活下来。 卢通转头看向山上。 现在灰雾变淡了很多,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山腰上没有任何黑色,那里的妖兽还活得好好的。 想活命只有向上爬。 …… 山脚死了很多半妖。 几头黑熊一边在尸体上翻找,一边含糊不清地喊道:“收敛尸体,清理焚烧!” 周围幸存的半妖也在四处捡东西。 但是找完了没有一个收敛尸体,最多随手拨到旁边的石缝里。 等他们翻找完。 黑熊人立而起,大声嚷嚷道:“半个时辰内,把尸体烧干净,不然都滚下山!” 没有半妖动弹。 黑熊气得毛发乱抖,一巴掌拍在岩壁上,碎石四处乱飞。 “尸体不烧了,明天变成雾怪,又杀你们。” 这次半妖们动弹了一下,从尸体附近挪得远了一些。 经过刚才的杀戮,大部分半妖已经被吓破了胆,同时也意识到很难活着返回云英城。 一群看不见希望的半妖,除了多一口气外,和地上的尸体并没有太大区别。 黑熊的威胁对他们没有用。 “你们……” “我来。” 卢通站出来。 他随手拽起一只四条蹄子的人身半妖,拖向远处一条缝隙,边走边道:“走喽,好歹一起杀过雾怪,我给你们挑个好坟。” 黑熊见有半妖揽下这个苦差事,顿时放松下来。 这头黑熊收到头领的吩咐,必须想办法完成,否则没办法交差。 妖兽开启和人一样的灵智后,很多人类才有的烦恼也一一而至。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觉得卢通看起来尤其顺眼,随口道:“喂,一把火烧了就是。” 卢通苦笑道:“法力已经耗尽,要不熊兄来?” 妖兽、半妖不认识时,可以随便选个醒目的特征称呼。 蹄子、鸟毛的名字都是这么来的。 黑熊才懒得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是又不好直说,摇头晃脑道:“不急,慢慢弄!” 卢通拖着尸体走到一条长满荆棘的缝隙旁。 典四儿也在旁边帮忙,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搬这么远。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缝隙旁一共堆积了五十七具大小不一的尸体。 其中半妖四十二只,妖兽十五只。 这些妖兽已经长大了,但是还没有觉醒灵智,阴差阳错地跑到山脚被杀死。 卢通把一头牛妖扔进缝隙。 大片荆棘被砸下去,露出被荆棘丛掩盖的一个洞口。 这个地方也是卢通找的藏身地之一。 表面看是一个长满荆棘的裂缝,其实裂缝底部还有一个横向的洞口,最多可以容纳五六个人。 卢通跳下去,把牛妖拖进洞里,朝上面喊道:“四儿,把他们扔下来。” 尸体一只只扔下来。 卢通挑选了一些看起来修为高深、气血也旺盛的拖进洞里。 洞内快被填满时,他抬头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其他半妖,然后钻进洞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 瓶子鸡蛋大小,看起来十分普通,但是里面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寻常。 卢通深吸一口气,浓重的腥臭味从鼻子钻进口腔,再进入身体。 腥臭入脑,他差点被熏晕过去。 但是这股腥臭也压倒了他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卢通打开瓶子,倒过来抖了两下。 一团红色“泥丸”落在尸体堆上,下一瞬“泥丸”裂开,变成无数细小的红色虫子消失在尸堆中。 这个瓶子是鸟毛亲手交给卢通的,里面是血甲虫幼虫。 卢通本来想一步步修行,但是见识了这里的生死挣扎,意识到“一步步”是种奢求。 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危险不会按部就班的来。 他必须抓住一切可以变强的机会。 又往洞里填了两具尸体,卢通爬出裂缝把流火镜交给典四儿。 “四儿,放火。” 一团火焰倾泻在缝隙中,滚滚黑烟升起。 难闻的焦臭味,混上油脂的烧烤味后,变成一种十分恶心的古怪味道。 周围半妖纷纷转移走。 卢通带着典四儿一起离开。 这些火焰烧不干净尸体,也烧不死血甲虫。 …… 山脚上、山腰下,有个大石坳。 卢通独自来到石坳附近。 一头黑熊拦在前面,大声道:“下去,不准上来!” “我要见你们的头领。” “哪个头领?” 卢通顿时愣在原地。 他根本不知道这群熊妖里有多少头领。 这两天灰雾没有再涌来。 不过山脚的半妖死伤惨重,根本没办法继续抵挡雾怪,不出意外下一波雾怪来袭,根本挡不住。 卢通一直在想办法怎么去山上,好不容易有了主意,结果刚开始行动就遇到了难题。 “守山腰的是哪个头?” “是熊百山头领。” 卢通点了点头,立马道:“就是熊百山头领。我前天清理尸体时,捡到了头领的东西,我要上山去还给他。” “你等着。” 这头黑熊转头朝山上跑去。 黑熊没有意识到,卢通之前不知道熊百山头领,怎么能认出头领的东西。 这让卢通对接下来的行动多了些信心。 手下是蠢货,首领不一定蠢,但多半聪明不到哪里。 书上说,千穴山延绵数百里,最高的山头超过八百丈。 卢通从山下看上去,只觉得脚下这座山很高,但是到底是四百丈、还是六百丈、又或者八百丈,根本看不出来。 过了很久,黑熊才跑下来道:“跟我来。” 越往山上走,遇到的黑熊越多。 这些黑熊长得一模一样,全都是浑身毛发漆黑,只有耳朵前面有一小丛白毛。 穿过群妖,来到一片山势陡峭的空地。 陡峭的岩壁上,嵌入了几个大型护山法器。 它们的直径接近两丈,外形很像流火镜,圆形镜面上布满各种纹路。 护城法器中央,一头肥硕的黑熊正靠在山石上睡觉。 和别的黑熊不同。 这头黑熊除了耳朵上的白毛上,鼻头也是白色的,身上的黑毛中夹杂着一些银丝。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送银子 “头领,那只半妖带来了。” 熊百山睁开眼睛,醒了醒神问道:“你捡到什么东西了?” 卢通打量着眼前的熊妖,心里不断盘算。 他本来想直接送五两银子,当作留下了的保护费。 云英城收入低的苦力,每个月收入也就三四两,五两银子不少。 但是熊百山身躯魁梧,坐在地上比其他熊妖高出足足一头。 五两银子似乎不够稳妥。 卢通想了想取出十两银子,捧着道:“头领,我在山下捡到十两银子,估摸着应该是头领丢的。” “放屁!” 卢通心口猛地一跳。 完了,不收。 送少了。 卢通一咬牙正准备拿出血本时,熊百山继续说道:“老子连个铜板都没有!这十两银子不是……什么?把老子的银子拿过来!” 不等旁边的“小”黑熊把银子递过去。 熊百山直接伸出巨掌,卷起一阵妖风把银子攥在掌心中。 “你在哪里捡的,还有没有,快交出来!” 卢通放松下来,脸上露出苦笑的表情:“头领,只找到这么一块。不过我学过一道寻找银子的法诀,肯定还能找到。” “竟然有这种法术?”熊百山一下坐起来,大声道:“交出来!” 原本毛茸茸的大黑熊,瞬间变成了一头龇牙咧嘴的熊瞎子。 卢通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上来前他就想过熊妖可能会翻脸,虽然他猜测熊妖惦记的是储物袖囊,不过也没有什么区别。 “头领,先妻曾替一页宗仙长效力,这门法诀是她向仙长求来的。没有仙长许可,不敢外传。” 一页宗曾经出过仙人,门下弟子被尊称为仙长。 卢通借用了苦美芹的经历,扯出一页宗这杆大旗。 没有一页宗,就没有云英城。 在云英城以及周围群山,哪怕是一页宗的狗,也必须高看一眼。 熊百山又变回了之前的憨厚模样,嘴边硬如钢针的胡须重新变软,但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在忽闪忽闪的转动。 “你认识一页宗仙长?” 卢通苦笑着摇头道:“先妻还在世上时,有幸见过两次。” 熊百山盯着卢通看了一会儿,从身上拔出一撮黑毛,绑成一缕道:“在山上好好找,找到立马送来。有人拦你,就把这撮毛拿出来。” 卢通接过黑毛,笑着道:“千穴山地域广袤,多的不敢说。三天内最少替头领找来五两银子。” 保护费不是一锤子买卖。 要想在山上呆的安心,必须时不时的上交一些银两。 之前熊百山拿十两银子太过急切,这让卢通意识到,千穴山的妖兽比他想象的更穷。 所以把十两银子降低到了五两。 熊百山听到保证,心情大喜,直接吩咐道:“好!大骨强,这几天你保护他,不许耽误他找银子!” “谢头领。” …… 五天后。 山脚“埋葬”尸体的缝隙外。 卢通走进一丛茂盛的荆棘,用法力包裹住食指、拇指,然后捏住双指有节奏的开始摩擦、碰撞。 很快,脚边的泥土被顶开,爬出一只黄豆大的虫子。 外形像是半圆球,头上长着半个身子大小的钳子。 通体纯红色,从最前边的钳子、到最尾端的甲壳末梢,全都红得发亮,像是一颗红宝石。 他在蹄子的记忆里见过很多次。 但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仍然感觉有些新奇,污血腐肉里竟然能孕育出这么干净的小东西。 不一会儿,碎石下、荆棘上也爬来大小不一的血甲虫。 大的有小拇指那么大,小的也有绿豆大小。 卢通左手继续摩擦,右手迅速把所有血甲虫都收进一只黑布袋里。 一、两…八…三十…一百…… 最后竟然收拢了七百多只血甲虫,可惜后面的血甲虫越来越小。 其中小拇指那么大的只有十来只,绿豆大小的百只左右,剩余的只有小米那么大。 数量远远超出卢通的预料,却没有一只完全成熟体。 完全成熟的血甲虫足有牛眼睛那么大。 蹄子、鸟毛这些年害了十八条性命,只培育出六十二只完全成熟的血甲虫。 卢通把那堆“红小米”重新丢回缝隙中,用一层防水牛皮纸裹住黑布袋,揣进怀里。 从荆棘丛里出来。 卢通返回最近藏身的山洞。 山洞入口,黑熊大骨强正在睡懒觉。 卢通走进洞穴深处,掀开一张白色蛛丝帘,典四儿正在烧水。 “四儿,出去守着。” “啪啪啪啪。” 卢通坐在火堆旁。 把黑布袋抱在怀里,小心取出一只大个的血甲虫。 血甲虫的背甲看起来很坚硬,实际上摸起来十分柔软,触感像是嫩豆腐。 掐头,挤掉内脏。 剥下背甲、钳子、腿等甲壳,扔进开水。 血甲虫的甲壳是储存吞噬来的法力、血气的器官。 而肚子里是繁殖幼虫的器官,不处理干净的话,后果生不如死。 煮了近一炷香时间。 卢通捞出甲壳又淘洗两边后,取出一把刀划开左手掌心。 殷红的鲜血渗出来,在掌心聚成一堆。 把红色甲壳放进血液里,甲壳迅速消融,和血液混在一起。 原本缓缓流动的鲜血,变成了半胶状的血冻。 卢通闭上眼睛,进入神魂世界中没有运行《服灵六气法》,而是运起那门不知名的邪法。 一股混杂的法力顺着手臂蔓延,左肩、胸口、右肩等,很快包裹住大半个身子。 随着邪法运行,裹住身体的法力渐渐出现漩涡纹路。 漩涡的中心正是丹田。 血甲虫从各种妖兽、半妖吞噬而来的混乱法力、妖力,一股脑钻入丹田消失不见。 全部炼化完。 卢通睁开眼,朝掌心运出法力。 白朦朦的法力堆积在一起,高度从半寸高,缓缓增加到一寸多,最后一直超过两寸半才停止增高。 自从得到“骆驼眼”后,他每天用灵珠修行。 修行了大半个月,法力只增长了不到半寸。 现在第一次修行邪法,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竟然直接突破到了练气二层。 邪法,果然快得邪门。 而且并没有后患,唯一不太正常的地方就是左手掌心残留了一团淤血。 按照蹄子的记忆,这团淤血三五天内会自行消散。 卢通炼化完血甲虫,没有半分懈怠,又取出骆驼眼继续修行。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传来典四儿发出的“嘶滋”声。 卢通收起功法出去。 典四儿直接拉着他的手,朝外面走去。 洞外灰蒙蒙一片,看起来比上一次雾怪来袭时还浓。 而且雾里时不时的冒出一串气泡,像是沸腾的开水在翻滚。 该上山躲躲了。 卢通叫醒正在偷懒的大骨强,丢给他二两银子道:“走,上山。” 这些天,陆陆续续又搭进去十两银子。 前后二十两银子,哪怕放在云英城也不是小数目。 大骨强爬起来,嗡声道:“又找到了!我去送银子,你接着找。” “一块上去,山脚搜了几遍了,去上面找找看。” 卢通叫上典四儿,把一根羽毛塞到典四儿手里,让她装模作样的跟在身后一起上山。 …… 山路崎岖,各种半妖挤成一团。 这几天送来几批半妖,在之前幸存半妖的讲述下,他们已经提前明白自己的处境。 有的想硬闯上山,结果被熊妖绑住挂在树上。 有的想通过灰雾绕路逃走,结果刚进入灰雾就传出惨叫。 一片绝望的氛围中,有只头顶长满羽毛的半妖用沙哑的声音唱着: “天灰灰、地灰灰,无依无靠无爹娘。” “眼茫茫,心慌慌,活路在何方。” “……” 典四儿听得很受触动,六只眼睛变得湿溜溜的。 她有娘,有不知道身份的修士爹,还有三个蛛妖后爹。加起来比普通人还多三个,可是和一个没有没有什么区别。 好在典四儿不是完全无依无靠无着落。 她看着旁边的魁梧身影,悄悄伸出手拉住卢通的衣角。 卢通也很受触动。 这鬼地方,不拿命当命。 真操蛋。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恶斗 千穴山上,喊杀声一片。 山外,奇形怪状的雾怪蜂拥而至,数量远比上一次多。 山脚,半妖们又一次陷入生死绝境。 山腰,巨大的护城法器朝下方倾泻出雷蛇、火流星、风龙卷等。 山巅,时不时的飞出一个修为高深的身影,进入灰雾中斩杀“雾鬼”。 不过这一切都和卢通无关。 他借口寻找银子,带着典四儿找遍了方圆百丈内的大小山缝。 千穴山地势嶙峋、洞穴无数,精挑细选出一个堪比“九曲回肠”的隐秘地方。 入口崎岖,内部空间稍大,像个扁葫芦。 在雾怪来袭的第一时间,他就带着典四儿躲了进去。 典四儿举着藤盾,用蔓延出来的藤蔓挡在入口。 卢通则坐在地上,握着骆驼眼闭目修行。 外面的声音异常嘈杂,屁股下的石头也传来“咚咚”的震动,但是他的心绪却异常平静。 骆驼眼内的滚滚灵气进入体内,被炼化成法力。 时间悄然流逝。 吃过六次干粮后。 卢通正修炼时,突然感觉屁股下面一连串的震动在快速接近过来。 他立即收起功法,示警道:“四儿,小心!” 声音刚落下,上面就传来藤蔓被扯断的声音。 卢通修行前吩咐过,一旦有东西进来就立即出手。 典四儿从小蒸馒头、算时间,对母亲吩咐的事情尤其上心,现在卢通已经取代了母亲的地位。 她把流火境抱在怀里,注入法力后,一条火蛇瞬间炸开。 火光顺着山缝涌出去,藤蔓化为乌有。 一条浑身长满长刺的蛇形雾怪从火焰里冲出来,吐出三尺长的黑蛇信刺向典四儿。 “滚!” 卢通穿着牛皮袄、戴上铁臂,迎着蛇怪撞过去。 山缝宽一丈半,没有拉扯的空间,只能殊死一搏。 他用肩膀把蛇怪顶在墙壁上,一拳砸下去,大片黑汁溅射出来,蛇怪几乎被砸成两截。 但是蛇怪没有致命之处,上下两截分开缠在卢通身上。 卢通感到右腿、左肩、后背,传来一阵阵刺痛。这股刺痛极其强烈,像是直接扎在脑皮上。 “啊!” 卢通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剧痛之下他一身力气变得更大了,铁拳、蹄子没有任何章法,疯狂地落向蛇怪。 一通王八拳、骡子蹬,两丈长的蛇怪变成了一堆黑泥摊在地上。 卢通身上的牛皮袄也被扎出了几十个洞眼,每个洞眼里都冒出大颗大颗的血珠子。 “嘶滋嘶滋。” 典四儿急得叫了两声,张开口器吐出一团蛛丝,指着伤口比划。 卢通虽然听不懂,但也猜出了她的意思,摇头道:“不用,我准备伤药了。” 脱下牛皮袄,解开褂子,取出一瓶止血药粉扔给典四儿。 “给我上药。” 典四儿把药粉洒在伤口,发出“嘶滋”声。 卢通看了一眼,不禁皱起眉头。 伤口里面流出黑红色的脓水,药粉撒上去根本没办法止血。 他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典四儿把一团蛛丝敷在伤口上。 脓水、血液、蛛丝混成一起,很快变成一块血痂堵住伤口。 “咦。” 卢通惊喜地看着典四儿,笑着道:“四儿,看不出来你还是半个郎中。” 典四儿听到表扬,更加卖力的吐出蛛丝敷在伤口上。 几十个血洞还没有敷完,卢通脸色稍边,一把推开典四儿,拿起流火镜注入全部法力。 一串“沙沙”声快速接近。 等到声音近在耳边时,卢通瞬间激发法器,一股熊熊烈焰顺着裂缝奔涌出去。 几只烧焦的雾怪掉在地上。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它的大小、轮廓像狼,但是头上有角,背上有一对小翅膀。 火焰开始消褪,上面的“沙沙”声还在传来。 卢通心绪顿时变得沉重。 这里竟然还有雾怪,看来山腰已经被攻陷,不知道千穴山能不能守住。 他把流火镜塞到典四儿手里。 “四儿,快放火!” 趁着典四儿放火的功夫,他赶忙穿上已经破洞的牛皮袄,带上铁臂。 片刻后,典四儿法力耗尽,周围堆积了几十只狼怪的尸体。 最后一丝火光灭掉前,一群狼怪顺着岩壁冲下来, 卢通深吸一口气,取出骆驼眼一口吞下,举起两条铁臂杀过去。 一头狼怪冲到正面,黑色棉絮从嘴里伸出来,迅速形成两排尖锐牙齿,咬向卢通。 周围几头狼怪从其他方向同时咬下。 卢通两条铁臂张开,一掌按住一只狼怪的脑袋,伸进铁臂内的五根手指用力收起。 铁臂内套索绷紧,末端五根铁爪随之收起。 这两条铁臂原本是用来开采矿石,在它的手掌中,狼怪的脑袋像豆腐一样直接被捏碎。 卢通一击得手。 典四儿也吐出一根蛛丝缠住两头狼怪。 但是其他方向窜出四头狼怪,同时扑向卢通,狰狞的黑色巨口撕咬下去,扯掉一大块牛皮。 牛皮撕掉的地方,留下几道血槽。 卢通牙关紧咬,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又冲向下一头狼怪。 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退路。 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命够不够硬! 几十头披着灰茧、长着巨口的狼怪围攻卢通,它们不怕伤、不怕死,一波波的冲杀过去。 卢通浑身挂满了血迹,长发披散下来,如疯如虎,一次次的迎着狼怪撞过去。 躯体碰撞、骨头折断、鲜血迸溅的声音,接连响起。 一炷香后,山缝中彻底安静下来。 黑暗中,卢通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起:“四儿,死了没?” “嘶……滋……” 典四儿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听声音伤势应该不轻。 卢通勉强转动手腕,取出一颗照明珠。 白光照亮周围。 卢通身上的牛皮袄已经千疮百孔,皮袄里面的长袍也变成了一堆破布条。 大片身体暴露在外面,却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就连脸上也有几条狰狞的伤痕。 两条铁臂,一条已经坏了被丢在远处。 另一条还戴在右臂上,但是已经断了一半。 他费力地转动脖子,看向典四儿说话的方向。 山缝尽头有一堆蛛网,典四儿被裹在蛛网里面,和她缠在一起的还有三团黑漆漆的棉絮。 每团棉絮都是一头狼怪,而卢通周围已经完全被这种棉絮包围。 卢通躺在地上,感觉浑身冷飕飕的。 虽然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但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妙。 他取出一瓶丹药,平时一拧就开的瓶塞子,此时却一座山怎么也拔不出来。 “四儿,能动吗?我这里有造心丹。” 造心丹是苦美芹珍藏的丹药。 卢通知道要抵挡雾怪,专门去找苦美芹买草药。 苦美芹听他说完此行的凶险后,把这瓶前夫生前留下的丹药赊给卢通。 据苦美芹介绍,这瓶丹药是一页宗的丹师炼制,再重的外伤服下后也能保住性命。 此时救命丹药就在嘴边,可他偏偏放不进嘴里。 好在还有典四儿。 一声“扑咚”坠地声后,典四儿慢慢爬到卢通身边,打开丹药瓶倒出一枚紫红色丹药放进他嘴里。 典四儿知道丹药很贵,自己没有吃。 卢通含住丹药,口吃含糊道:“你也吃,以后……丹药有得是。” 说完他一口咽下造心丹。 丹药进入腹内,变成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流过的地方血肉全都一跳一跳的。 所有暖流最终全部汇聚在心口,心脏重新开始有力地跳动。 卢通终于放松了一些,躺在冰凉的石头上,细细回味刚才的生死厮杀。 这次,算是活下来了。 而且收获不小。 快刀都是磨出来的,经过这一番恶斗,他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蜕变。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雾退了 灰雾聚散不休,似乎永无尽头。 卢通一直守在山缝底部,饿了就吃干粮,困了靠墙眯一会儿。 经过几天的改造,山缝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从上到下,布满了雪白的蛛网,越向下方蛛丝越密集,看起来像是蛛妖巢穴。 典四儿光脚踩在蛛丝上。 这两天吐了这么多蛛丝,典四儿的大肚子小了很多,如果不看眼睛的话几乎和普通女修一样。 “嘶滋。” 典四儿回头叫了一声,向卢通示警。 卢通上半身缠满了蛛丝固定在山缝中央,左手和一根尤其粗的蛛丝粘在一起,右手握着一把双刃开山巨斧。 前面的蛛网被拉动。 卢通举起斧子,注入法力,斧刃上缓缓浮现出一轮银色弯月刃。 眼前的蛛网被撞开,一头巨蜥模样的雾怪冲出来。 蜥怪张口撕咬的瞬间,卢通抡下手中巨斧。 一抹银光划过,蜥怪从头到肚子被斩成两半,挂在蛛丝上变成一大团湿哒哒的棉絮。 “四儿,补网。” 卢通左手拉住蛛丝从重新站正,右手收回巨斧,等候下一只雾怪过来。 …… 时间一天天过去,雾怪越来越少。 山缝底部看不见日升日落,卢通计算了下干粮的消耗,十五天快过完了。 他看着满身的伤痕,心中感叹。 万幸是他来了,要是把大憨送来,早死山脚了。 “四儿,这次回去还回家吗?” 典四儿站在蛛丝上,抿了抿嘴角,把四个黑勾子藏在嘴里,六只黑眼珠一动不动的看着卢通。 “要是不想回家,来茶馆干活吧。包吃住,每个月保底一两银子,你考虑一下。” 他刚说完,典四儿就点头答应下来。 卢通笑着道:“不急,你想想再决定。这次千穴山死了很多半妖,城里的大户人家一定很缺妖仆。你灵智这么高,他们给的银子少说也有二三两。” 典四儿用力摇了摇头,跳下蛛丝拉住卢通的袖口。 典大娘故意不教典四儿学舌法术,导致她没办法跟其他人交流。 但是闷葫芦往往心事多,加上天资聪颖,典四儿十分清楚,谁对她好、谁对她坏。 两个半妖一个说一个听,打发剩余的无聊时光。 “呜~” 悠长浑厚的角声从外面传来。 卢通本以为是通知结束的信号,放松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就发觉不太对。 随着号角声响起,左手掌心的印戳越来越烫。 暗红的印戳像着了火,变得越来越亮,最后“嘭”的一下散成无数“火星”,消失在血肉中。 下一瞬,卢通觉得浑身发热,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杀戮欲望。 旁边典四儿也一反常态。 黑勾子完全从嘴里吐出来,每个黑勾子足有寸半长,下面还有一寸长的肉根。 四枚黑勾子互相碰撞,看起来十分狰狞。 “众妖,随我一举歼灭雾怪!杀!” “杀!” 满山妖兽、半妖的嘶吼声,震得山石抖动。 卢通站在山缝底部,耳边喊杀声反复回荡。 心口跳动越来越剧烈,理智越来越模糊。 卢通伸手把典四儿拽过来,一拳头砸晕过去,然后用左手上的粗蛛丝把他们绑在一起。 最后一丝理智消失前,他抱着典四儿朝前方又粘又密的蛛网冲过去。 仅仅冲出五步,两个半妖身上就缠满了蛛丝。 卢通最后一丝理智也沦为了杀戮欲望。 …… 不知道过去多久。 卢通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漆黑。 他打算取出照明珠,手指动了下立马传来一股刺痛。 动了下身体,浑身上下缠满了黏黏的蛛丝,连翻身都办不到,而且身体每个角落都隐隐传来痛感。 “四儿?” 没有任何回应。 卢通大声喊道:“四儿!” 声音反复回荡。 典四儿还是没有回应。 卢通却放心了一些,这里有回声,说明还在山缝里。 他忍着疼痛,运起法力从手腕流出,却没有碰到袖囊。 袖囊不见了。 卢通没有慌乱,废了一番功夫把左手挣脱出来,解开满头杂乱的长发,掏出一枚黄铜扳指。 鸟毛的储物扳指。 卢通束发时把它挽在头顶,既隐藏了这件黑货,又留作底牌。 从扳指里取出油灯、火折子,点燃一束亮光出现,把周围照得亮堂堂的。 身边是一堆碎石头,碎石旁的石壁上有一大片血手印。 卢通低头看着血肉模糊的双手、膝盖、手肘,明白了身上为什么会这么痛。 其他方向也是一片杂乱。 地上到处都是黑棉絮、蛛网,还有……散落的衣服碎片。 墨蓝色长袍、黑色外裤,这都是卢通前两天刚换上的衣服。 袖囊就掉在衣服旁边。 撒花袄、软皮罩裙、鹅白色拢脚裤,这是典四儿的衣服。 典四儿躺在衣服旁边,火光下白得扎眼。 卢通被吓了一跳,顾不得浑身疼痛,立马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长吐一口气。 还在,鹿皮裤衩还在,清白也还在。 不是担心自己的清白。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清白浑浊,但是不想莫名其妙地坏了典四儿的清白。 卢通取出一把短刀,花了好半天功夫,把缠在身上的蛛丝割开。 浑身粘兮兮的,取出一件褂子裹上。 捡起袖囊,揣进怀里。 卢通看着地上的典四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了想,想了又想。 心头竟然产生一丝旖旎的念头。 不论眼睛的话,典四儿的相貌其实十分艳丽。 头脸纤细、嘴巴细长。 大高个儿,双腿修长、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浑身上下散发出又妖艳又活泼的气息。 论眼睛的话。 六颗黑宝石一样眼睛,看久了也有种别样的美感。 “屮,想什么呢。” 卢通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扔到一旁,取出一件长袍给典四儿穿上。 过了盏茶时间,典四儿的六颗眼珠子内,同时亮起一点银光。 她醒了。 卢通莫名有些心虚,尴尬地笑了下道:“醒了啊。” 典四儿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从地上站起来,典四儿低头看了一眼,瞬间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和以前一样站在卢通身边。 卢通有些意外,但也没有主动去解释。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他们顺着崎岖的山缝,缓缓上爬。 离开前,典四儿从身后拿过流火镜,放出一道烈焰把里面烧得一干二净。 …… 山腰。 卢通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烈日,长长的吸了口气。 大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好的天气。 千穴山外面的灰雾散了,一眼看过去,无边无际的苍凉大地。 “走,四儿,跟我去收尸。” 千穴山变成了一座黑山、尸山,从山巅到山脚,一具具尸体躺在被雾怪染黑的石头上。 卢通找到之前扔尸体的山缝,拖起一头肥壮的熊妖扔进去。 典四儿也拽来一头狼妖。 他们正忙活时,一头黑熊跑过来喊道:“你还没走啊。” 它头上受了重伤,左眼、左耳朵都没了。 卢通上下打量了一番,试探着问道:“大骨强?” 这群熊妖长得都是一个模样,黑身子、白耳朵,很难区分。 大骨强点了下头,道:“百山头领死了,你把他也埋了吧。” 熊百山应该是练气圆满境界,竟然死了。 “他在哪儿?” 大骨强带着他们来到一滩巨大肉块前,垂着脑袋道:“头领的皮都被一页宗收走了,爪子、心脏也被挖了。” 一路上,卢通见过不少被收割了材料的妖兽,对这副场景早已经习惯了。 他抓住露在外面的骨头道:“帮把手,一起拖过去扔沟里。” 两只半妖、一只熊妖,全都朝一条山缝里扔尸体。 千穴山上不少妖兽在打扫山峰,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妖兽跟着他们,向培育血甲虫的山缝里扔尸体。 大半天过去,几丈深的山缝完全被尸体填满。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回家 千穴山,一处山泉旁边。 一堆篝火照出暖黄色的光芒。 卢通洗了个凉水澡,伤口上敷上伤药,坐在火堆旁边休息。 感受着火焰传来的熊熊暖意,全身上下无处不舒爽。 火堆上煮着一锅蘑菇豆干汤,周围用树杈撑着,烤了几块素面饼。 卢通来千穴山时准备了很多干粮。 干蘑菇、豆干、素面饼、肉饼、肉干、咸鱼干…… 不过今天搬了一天尸体,他实在没有胃口吃肉。 面饼表面烤得焦黄,飘出诱人的麦香味。 卢通拔出树杈,撕下表面那层焦黄,下方雪白的面饼里冒出一股白雾状的热气。 一口咬下去,表层入口酥脆,嚼两下满口焦香。 这不是他在这个世界吃过最丰盛的饭,却是最满足的一顿。 山泉方向传来走动声。 卢通笑着道:“四儿,快来吃饼,保证你没吃过这么香的饼。” 一个白衣身影两步窜到火堆旁,抢走一个面饼后,转身两步跳到两丈外。 卢通看了看光秃秃的树杈,又打量了一下站在远处吃饼的身影,道:“想吃就开口讲,不告而取是偷,擅自强拿是抢,你是贼还是匪?” 对面的身影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出个头很矮。 高只有三尺出头,不过身手很好,一步一丈,应该修行过轻身身法。 “我不是贼!” 小个子像是被激怒了,大声喊道。 卢通笑了一声,摇头道:“偷了我的饼,还说不是贼?” “天底下的东西谁有本事拿到就是谁的!这只饼进了我的嘴,只怪你没本事看住它。” 小个子的声音尖细稚嫩,听不出男女,只能听出岁数应该不大。 卢通听完他这一番“道理”,觉得十分没有道理。 这饼虽然不是他做的,但也是花银子买来的。 银子是开茶馆,不对是从鸟毛、蹄子身上得来的,蹄子、鸟毛的银子是杀人抢来的。 杀人夺财? 这…… 想到最后,卢通突然觉得这个小家伙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过来坐,锅里有刚熬好的鲜汤。” 小个子不知道卢通为什么态度突然变了,但还是毫无畏惧的走到篝火旁坐下。 火光下,卢通终于看清他的长相。 瘦胳膊瘦腿,胳膊很长,站着时可以垂到膝盖下面。 嘴巴略微前凸、猴儿脸。 尤其醒目的是,他有一对很长的白眉毛。 雪白的眉毛从眼角垂下来,末端接近嘴角,像书里插画上的老道士。 卢通问道:“怎么称呼?” “穿云。” 卢通看了下他背在身后的长剑。 长剑大半截剑身都伸出头顶,要不是他的手臂比普通人长,根本够不着剑柄。 卢通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的名字,是不是从你背得穿云剑上来的?” 穿云剑是最常见的入门兵刃,云英城几乎每户人家都有这种剑。 就连茶馆后院的石头屋里也有两把,石屋塌了,它们现在还在石头下面压着。 穿云不知道为什么,脸色突然变红,恶狠狠道:“要你管!” 说完从后腰摸出一个破碗,直接就要从锅里舀汤。 “等等。” 卢通赶忙叫住他。 穿云身上的白色袍子脏兮兮的,取出来的破碗肯定不干净。 “怎么,反悔了?” 卢通摇头道:“一碗汤有什么反悔的,还没放盐。” 他取出调料撒了一些,接着取出勺子、碗筷,盛了三碗摆在火边。 “我喝一碗就够了。” 卢通笑了笑,指向穿云身后。 典四儿刚从山泉边洗漱完回来,正站着旁边好奇地看着穿云。 穿云知道自己想多了,有些难堪地低下头。 火光下,猴儿脸红得像猴屁股。 …… 卢通在千穴山多留了三天。 第四天凌晨,天光微亮时他独自前往埋尸地附近,收走血甲虫。 血甲虫的大小、数量,让他大为惊喜。 朝阳完全升起后,他怀着满心的喜悦,叫醒典四儿一起动身返回云英城。 千穴山下。 卢通、典四儿出示过手上的残留印记后,分别领到一张返城文书。 绝大部分幸存的妖兽、半妖,早在三天前就返回云英城。 如今留下来的,除了打算留在千穴山的妖兽外,还有一些重伤没办法赶路的倒霉蛋。 路边一片空地。 大群妖兽、半妖躺在地上,等候一页宗每天发放的免费疗伤药。 卢通经过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稍作考虑后改变方向,朝受伤的半妖走过去。 “还记得我的吗?” 躺在地上的半妖十分虚弱,看着卢通无力地歪了下脑袋。 卢通道:“我们在一个地方防守,雾怪第一次来袭时,你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地上的半妖每个部位都是人形,浑身肌肉强壮。 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身体表面长了一层黑黄相间的虎皮。 第一次遇到雾怪,卢通最先用火雨冲散了灰雾。 周围也有其他半妖出手,但是第一个敢冲上去肉搏的,就是眼前这只有虎妖血脉的半妖。 不过他现在的状况有些凄惨。 少了一条左臂,断了一条左腿,就算伤势痊愈也基本废了。 半妖听完没有任何反应,眼神仍旧是虚弱、灰暗、死寂,还有一丝丝的愤怒。 卢通取出一瓶伤药,蹲下揭开他断腿上沾满污血的破布。 一股难闻的恶臭扑面而来,破布下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再不及时医治,左腿也保不住。 卢通又取出一把短刀,几刀割掉烂肉,倒上伤药后,用包了素面饼的抹布裹上伤口。 “你叫什么名字?” 半妖看着卢通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个人模人样的半妖为什么要救自己。 “大虎。” 卢通问道:“我在城里有间铺子,管吃管住,干得好有赏钱。怎么样,跟我吗?” 茶酒馆赚不到大钱。 这些天,他差不多想好了回去以后做什么,只是还需要一些帮手。 尤其是敢打能杀的帮手。 大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听到的话,抬起左肩膀问道:“我少了一条胳膊……” “少废话。” 卢通明白大虎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我是个废人,要我做什么之类的废话。 他直接道:“跟就站起来!” 大虎咬紧牙关,一个翻身想要站起来,结果一头栽倒在旁边。 左肩膀断掉的伤口碰到地面的土壤,大虎痛得浑身发抖,嘴角流出一堆口水。 典四儿弯腰想扶起大虎。 卢通一把拉住典四儿,站在原地等着大虎自己站起来。 大虎躺在地上发出粗重的喘息。 过了许久,大虎把额头抵在地上,用右肘撑起身体跪在地上,然后用完好的右腿一点点站起来。 “很好。” 卢通把剩余的伤药扔给他,笑着道:“不过名字不太好,店里已经有个‘大字辈’了,你以后叫二虎吧。” 说完转身便走。 典四儿好奇地瞧着二虎,不明白卢通为什么要收留这只半妖。 二虎盯着卢通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药瓶。 片刻后,他一口咬掉瓶塞,把剩余伤药都倒在伤口上,然后扔掉瓶子,一瘸一拐地追上去。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大坏蛋 热热闹闹、熙熙攘攘。 云英城比之前还要热闹一些。 卢通拄着拐杖,带着典四儿、二虎,刚进城门就被一群人围住。 “两位,张府正在招收半妖护卫,月钱二两银子起,干得好能拿四两!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十香酒楼招杂役喽,管吃管住,每天有肉、每半个月一壶酒!” 卢通推开这些挡路的人,返回自家茶酒馆。 良妖茶酒馆。 分别了十几天,再次见到这个招牌,卢通心里有些莫名的触动。 茶酒馆没有开门。 外面的门板上写了几个笔画稚嫩的字:蹄子大坏蛋,说话不算话。 卢通蹲在字前,眉头紧皱。 蹄子? 蹄子留下的记忆里,没有得罪过什么活人。 而且这句话像是小女人说的“情话”,可是蹄子生前也没有相好的女人。 卢通按下心头的疑惑,推门走进茶酒馆。 迎面一股酒味扑来。 “大憨!” 没有回应。 卢通皱起眉头找了一圈,最后在存放酒缸的房间找到了大憨。 大憨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身边扔满了喝光的酒坛子。 “大憨?” 卢通用拐杖捅了几下。 拐杖深深地陷入大憨的肥肉里,大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卢通叹了口气道:“四儿,去跟你娘报个平安,回来煮一壶醒酒茶。” 四儿点了点头,直接走向茶房。 大半个时辰后。 卢通正在后院收拾石头,想着请工人来盖几间房,前面响起一声高昂的嚎叫,接着就看见大憨冲进后院。 大憨狂奔过去,一把搂住卢通,把猪头放在卢通脑袋上嚎啕大哭。 豆大的泪珠顺着大憨的猪脸流下去,落在卢通脑袋上,又顺着鬓角流出。 卢通脸色一黑,推开大憨,大声:“嚎什么嚎,老子刚回来你就嚎丧。” 大憨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卢通,傻笑道:“头儿,他们都说,你死了。” “谁啊?” “铁匠、典大娘、王武、招子……” 卢通迟迟不回来,很多街坊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若不是大憨脑子笨,很多事情都不懂,本来连灵棚都应该搭好了。 卢通摇了摇头,把大憨拽起来,道:“行了,还记得上次盖茶楼的瓦匠、木匠吗?去把他们请来,在后院盖几间房。” “哦。” 心思单纯的人,哭得快、笑得也快。 亲眼见到卢通,很快把之前的事情抛到脑后,拍拍屁股出去了。 …… 安置完典四儿、二虎。 卢通走进二楼雅间,把身上剩余的银子全都取出来清点。 十两的小银锭,六块; 一两的小银块,十三块; 一把碎银子,铜板几百枚。 卢通得了蹄子、鸟毛的全部财产。 两只半妖每次害完人都是平分血甲虫和坑骗来的银两,身家都在五百两左右。 鸟毛绝大部分财产都买了骆驼眼, 卢通打听过一枚骆驼眼价值三百多两,不过没有人脉的话,得加钱才能买下。 所以只留下了五十六两银子。 而蹄子,大部分财产都买了各种法器,留下一百多两银子。 重盖茶酒馆、千穴山一行,先后花了大几十两银子。 如今,卢通只剩下七十多两银子。 卢通盘算了一番,揣上银子前往柳铁匠家。 铁匠铺。 柳铁匠的儿子正蹲在炉子旁边,用火烧粉条吃,瞧见他立马站起来,大声嚷嚷:“大骗子!大坏蛋!” 嚷嚷完转身就朝家里跑。 卢通觉得有些耳熟,稍微一想立马回想起来了。 茶酒馆门板上的字就有一句“大坏蛋”,大骗子也和说话不算数对上了。 原来是这个小王八蛋写得。 “回来!” 卢通喊完,柳才顺跑得更快了,几步窜进后院不见了。 “小柳子,你不要电光雷音兽了?” “要!” 柳才顺立马又冲回来。 卢通摸出一块银子,一边用指头搓着一边问:“才顺啊,叔店里门板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 柳才顺不敢抬头,低下头一直偷偷瞄银子。 卢通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知错能改也是好孩子。去,把门板擦干了,回来你给叔说说哪里有卖电光雷音兽的。” “一言为定。” 柳才顺立马朝茶酒馆跑去。 “等下,你爹呢?” “和我娘在房里呢。” 卢通愣了下,抬头看了眼天空,心中暗道:这也没到天黑啊。 过了没多久,柳铁匠神清气爽地从后院出来。 看见卢通,他瞪大眼睛,大笑着走到门口道:“就知道你死不了!” 卢通笑了笑,道:“多亏了你的铁臂,不然真死那里了。” 说完,他取出几件法器。 飞斧、双头巨斧、九节钢鞭。 “这些法器你看下能卖多少钱,先抵你那条铁臂。” 卢通还有银子。 但是现在有银子也不能露出来,起码他作为一个茶酒馆的掌柜,不应该一下子拿出大几十两银子。 另外,经过千穴山的几番恶斗。 卢通意识到,蹄子之前用多种法器,弥补先天残缺的法子不对。 小打小闹还能凑活过去。 碰到真正的硬茬子,还是十短不如一长。 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好好学一门能保命的手段。 柳铁匠简单看了下法器,道:“这两件还是从我这里买的,你要是起雾前拿过来,还能卖点钱,现在雾退了,价钱跌了很多。” “没事,差不多就行,不够抵的话我再补你。” “没那么贵,本来就是拆下来的部件。” 柳铁匠把飞斧、巨斧收到旁边道:“这两件就够了,这条九节鞭你要卖的话,三十两银子我收了。” “行。” 三十两银子,折了四成。 卢通明白这个价格有点低了。 不过柳铁匠的两条铁臂救了他的命,他愿意回报这个人情。 两人交易完。 柳才顺气喘吁吁地冲过来,把右手举到卢通面前,昂着下巴道:“给钱,我都洗干净了!” 柳铁匠不明白怎么回事,问道:“什么钱?” “没事。”卢通取出一两银子笑眯眯道,“你儿子在我家门上写字骂人,我让他去洗干净。” “混账!” 柳铁匠大骂一声。 伸出胳膊直接把柳才顺从毡子外面,提溜进铁匠铺,脱下裤子抬手就是一巴掌。 “叭!” 清脆而响亮。 柳才顺立马大哭起来。 “别哭!你小子反了天了,还敢骂人!老子送你去识字,是让你学骂人的?” 柳铁匠骂了一通,抬手又想打第二巴掌。 不过看着儿子通红的屁股,顿时有些犹豫。 卢通开口劝道:“老柳,算了,小孩子不懂事。打两下,长长记性算了。” “趴!” “给你卢叔道歉!” 卢通又劝了几句,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白衣女 从铁匠铺出来。 卢通喊上大憨,朝马栏坊走去。 苦美芹的造心丹,功效非凡。要是没有它的话,在千穴山上光是流血都够流个半死了。 途中,卢通进去路过的药铺询问造心丹的价格。 问清大致市价后,心中对苦美芹的谢意又增添了几分。 药铺门口。 成亲那天新换的蔗兰草,仍然散发出清新的草香味。 门上通红的喜字新得像刚贴上去的。 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时间也确实没有过去太久,不过这段时间卢通的遭遇太过曲折。 再次来到药铺,不禁有种久别重逢的错觉。 王诚正无精打采地抱着一根黄铜棍,靠在药鼎上发呆,连卢通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王诚?” 王诚甩了下脑袋,回过神来惊讶道:“卢掌柜,你回来了。” “嗯,多亏了你家的丹药。苦药师在吗?” “她出去了,要到明天才回来,我们进去坐。” 在苦美芹的调教下,王诚懂了很多人情世故。 换做之前,他多半站在院子里一问一答的回话,绝不会想到请客人进房间休息,更不会想到泡茶招待。 王诚沏了一壶药茶,解释道:“美芹想多做点生意,去找之前投靠的一页宗师姐了,想看师姐有没有用得到的地方。” “哦?苦药师还能联系到一页宗仙师?” 卢通心里有些惊讶。 云英城及方圆数百里,被四条山川包围。 十崖山、百烛山、千穴山、万冢山。 云英城附近的一页宗弟子,基本都呆在百烛山修行。 整座百烛山被阵法庇护,普通修士连百烛山什么样子都看不见。 王诚脸上露出苦笑,叹气道:“本来没有联系,美芹问了那个人的家里,买了一张传音符。” 卢通瞧着王诚的苦笑,稍微寻思了下立马就心领神会。 那个人,应该指苦美芹死去的前夫。 见王诚对之前的事有些介意,卢通心里有些犯难。 他是来送钱的,可是那瓶造心丹是苦美芹前夫留下的,要是提出来王诚多半又得“糟心”。 “那个,我过来是想……谈一下药茶的事情。” 上次茶酒馆开张,本来准备谈日后的合作,可是突然起雾把事情耽误了。 “掌柜的放心,这些天药渣都攒着,等下你们挑走就是。” 卢通摆了摆手道:“不光是药渣,还有正儿八经的药茶。我打算预定五份通毫茶、五份茶冻羹,后续补货大憨会提前一天过来预定。” 通毫茶可以疏通经络与气窍,茶冻羹则是可以壮气血、补肾阳。 这两种药茶熬成之后,封进丹鼎里,闷得时间越久效果越好。 “真的?” 王诚有些惊喜。 实际上,苦美芹之所以去找一页宗弟子,部分原因就是听说卢通已经死了,茶酒馆那条财路断了。 王诚盘算了一下价格,嘴角不禁翘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卢通摆出十两银子道,“这是预付的定金,你们先准备一下,剩余的银两等苦药师回来,我们再谈。” “卢掌柜,多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多了就先存着,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 一人一半妖又闲聊了半天。 从药茶聊到菜价,又从钱难赚聊到家长里短。 等离开时,卢通已经知道了王诚爹娘的饮食习惯、弟妹的符箓水平等等。 …… 太阳西斜。 卢通带着大憨走在大街上,大憨挑着一担看着庞大但分量没多少的药渣。 他边走边想: 这次回来短期内应该没有危险了。 趁着这段时间必须把修为提升上去,还得学一门厉害手段。 另外,得寻思个真正赚钱的买卖。 忽然眼前走过去一个白衣人影,接着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风。 “好香~” 卢通脑海里的杂乱念头瞬间烟消云散,下意识朝人影走过去的方向看去。 一个女修。 穿着白色缺袍,紧贴着身体,勾勒很曼妙的曲线,侧面还留着高开叉。 上身只包到半背,露出曼妙腰肢,可惜里面还有一件黑色贴身小衣。 不对…… 卢通认真看了下,发觉黑色的后背不是小衣。 而是皮肤本来就是黑色的,一层黑色的甲质,落日余晖中有时还闪烁出繁复花纹。 卢通不是喜欢幻想的人。 但是见了这个背影,还是忍不住产生种种幻想。 “大憨,你以前见过她吗?” 这里距离茶酒馆不远,已经到了西城门附近,西门是出入货物的地方,也是云英城里穷人扎堆的地方。 这种气质的女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如果出现的话,见过的人不可能忘记。 但是卢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在蹄子的记忆里也没有见过这个身影。 听到问话后,大憨看着眼前过来过去的人影,问道:“谁?” “那个女人。” 大憨左右看了下,闷声道:“这里,好多女人。” 哎。 卢通心底叹了口气,到底是毛都没长出来。 “走快点。” “哦。” 卢通继续朝茶酒馆走去。 但是十分巧合的是,那个女人就像也去茶馆一样,一直走在前面。 常言道,赏桃花、赏梨花,昙花、兰花、牡丹花,最美比不过女人花。 他一路赏花,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直到前边出现茶酒馆的招牌。 卢通正感叹路途短暂时,却看见那个白衣女修竟然直接走进茶馆。 他没有任何欣喜,反而皱起眉头。 这种女人,虽然看不见长相,但是光是看背影也知道,绝对不会在普通茶馆喝茶,肯定有其他目的。 卢通拄着拐杖,快走几步进入茶酒馆。 “你就是老四?跟我走吧。” 白衣女修正对着典四儿说话。 卢通心里更加疑惑,直接问道:“你是谁?” 白衣女修转过身。 长相和卢通心里猜测的一样,十分妖艳。 又大又长的眼睛,比普通人多出很多魅惑。 “你是谁?”她反问道。 “卢通,这里的掌柜。” 卢通走到桌边坐下,示意白衣女修也坐下说话。 白衣女修看了一眼凳子,仍旧站着道:“她是你店里的杂役?我要带她走,你开个价吧。” “你是谁?” “万欲窟,劳鸦。她的四个姐姐在我那里,今天过来就是带她也过去,你要多少银子?” 劳鸦说话时,挤出一个十分怪异的笑容。 笑得时候肉动了,但是皮包骨的颧骨、下巴等部位纹丝不动。看起来像是有两层脸,上面那层是笑脸,低下那层还是冷脸。 卢通想到了化形法术。 这张脸的皮、肉、骨,没有连在一起。 八成是后天化形的,化的十分好看,但是化的水准并不高。 “请回吧,她不能跟你走。” 万欲窟是花银子的好地方,不是赚银子的好地方。 劳鸦皱起眉头,眉心堆起一团褶皱,十分难看。 卢通见状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可惜了这幅皮囊,要是个面瘫就好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剑阵 卢通态度坚决。 劳鸦没有罢休,直接坐在卢通对面。 “不要银子要什么?功法、秘术、法器?只要你开口,万欲窟没有办不到的。” 不管是人、妖、或者半妖,只要活着就有欲望。 有欲望,就没有做不成的交易。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是没有欲望,反而欲望很大,功法、秘术、法器、银子,全都想要。 只是有些东西是活命的本钱,朋友就是其中之一,不能用来交易。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万欲窟不是小家小户,为什么偏偏盯上典四儿?她就是普通的半妖,最多稍微聪明一些。” “放在你这里只是普通半妖,但是交给我们调教。她们姐妹五个……” 劳鸦故意卖关子。 卢通亲手倒了两杯茶,道:“道友放心,卢某人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会觊觎别人家的买卖。” “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劳鸦嗤笑一声,继续道:“她们姐妹五个可以修行一门合击剑阵,典四儿灵智最高,适合做阵眼。要是能修行成功,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听起来不是坏事。 万欲窟想用典四儿姐妹赚钱。 但典四儿若是能学会剑阵,对她来说,也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只不过,剑阵中含有剑法、阵法、法术,不是简简单单可以修成的。 他放下茶杯,问道:“要是修不成呢?” 劳鸦上下打量了典四儿几眼,笑了笑道:“万欲窟不做赔本买卖。” 卢通回头看向典四儿。 她咬着嘴唇,六枚黑眼珠内的银光左右晃动,看起来心神不宁。 “四儿,你自己选,还是我来处理?” 典四儿的灵智很高,但是经历太浅。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她看了看劳鸦,又看了看卢通,最后伸出左手拉住卢通的衣服。 “嘶滋嘶滋……” 卢通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好。” “怪了。白脚蛛妖一向薄情寡义,这么重情义的倒是不多见。” “你知道她说什么?” 卢通惊讶地问道。 妖兽学习人话的多,修士学习妖兽说话的少。 而且各种妖兽语言各不相同,很少有不相干的修士专门学习蛛妖的语言。 卢通看着劳鸦脸上的皮肉,心里有了一些怀疑。 “当然~” 劳鸦裂开嘴角大笑,笑着笑着嘴巴周围长出一圈刺毛,露出两根雪白的螯肢。 白色缺袍里钻出来很多米粒大的白蜘蛛,很快就爬满了桌子。 果然是蛛妖。 卢通把手从桌子上收起,弹掉手背上的小蜘蛛,心里犯起一阵恶寒。 劳鸦站起来,缺袍的开衩处伸出四条白玉般的蜘蛛腿。 蛛腿踩在桌子上,劳鸦整个上半身凑到卢通面前,挥舞着螯肢道:“她说你救了她的命,让她干什么都行。说吧,你怎么选?” 螯肢像两把小弯刀,距离卢通的鼻梁不到两寸。 卢通闻到一种像是发霉豆腐的怪臭,立马意识到螯肢上面有毒。 云英城内不许杀人,也不许杀妖。 但是卢通怀疑,这个规定对劳鸦没用。 连蹄子那种货色都能得手十几次,劳鸦在万欲窟里厮混,杀人的办法只多不少。 “典四儿可以跟你走,但是不能卖给你们。” “什么意思?” 卢通继续道:“典四儿可以去学剑阵,但是不能卖给别人。她们姐妹要是修成剑阵,我按照行情价买回来。修不成,典四儿还我,她的四个姐妹也得卖我。” 螯肢从眼前消失。 劳鸦变回最开始的模样,坐回椅子上道:“你有多少金子?” “这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她们多长时间可以学会剑阵?” 万欲窟是做生意的地方。 这个提议对它们只要好处,没有坏处。 卢通不担心劳鸦会反对。 劳鸦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道:“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半。到时候,你要买不起怎么办?” “随你处置。” “好!现在签契约,今晚我就带她走。” 劳鸦站起来,掀起一阵微风。 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小蜘蛛被吹起来,卷到衣服上。 小蜘蛛几条腿扎进衣服里,转眼就变成一片花纹,和原本的缺袍融为一体。 两人签订完契约。 劳鸦带典四儿,准备离开。 卢通叫住她道:“等下,我还有一件事。” “请讲。” 谈妥了典四儿的事情,劳鸦的态度好了很多。 卢通问道:“听说万欲窟可以满足一切欲望,是不是真的?” “当然,只要付得起银子,你想干什么都行。” 劳鸦说话时眼角向上挑了两下,似乎在暗示什么。 卢通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说道:“我想学一门拳脚兵刃,有吗?” “有。” “我要威力大,并且可以速成的,有吗?” “有!” “多少两银子?” “多少两银子的都有,明晚我派人来接你。” 劳鸦转身离开。 典四儿依依不舍地跟在后面。 …… 晚上。 卢通坐在二楼雅间内,大憨躺在门外睡觉。 法力灌入袖囊,一个黑布袋子出现在桌子上。 一尺长的布袋子被装得圆滚滚的。 解开绳子,几枚圆溜溜的“红宝石”滑出来在桌面翻滚。 每个红宝石都有核桃那么大,一面浑圆、另一面微平。 卢通长吸一口气,把手伸进布袋里抓了几把。 “哗啦啦。” 桌面上铺满了红彤彤的红宝石。 血甲虫。 上百个完全成熟的血甲虫。 卢通心口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蹄子用了三十多只血甲虫,只花了不到十年时间就修行到练气境圆满。 他现在有上百只! 极度亢奋之下,卢通拿起血甲虫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点燃炉火,撑起铁壶。 他坐在椅子上深呼吸平静心绪,直到铁壶里的水煮沸才终于冷静下来。 一只只处理血甲虫。 半个时辰后,卢通看着面前满满一匣子红色甲壳,心中默道:“快马平、慢马颠,速成未必说一定有弊病。” 这门邪法没头没尾,修行起来还快得吓人。 卢通清楚正常修行是什么进度,因此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但是肉在嘴边,没有不吃的道理。 不吃,馋; 吃过一次,更馋。 更何况现在腹中空空,正需要肥肉来填保肚子。 卢通心中计较了一番,抽刀在左手掌心拉开一条长口子,然后抓起一把甲壳扔入手掌。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万欲窟 第二天。 茶酒馆前边营业,后院破土动工。 卢通站在门口,左手戴着黑色手套,拄着一根乌木粗拐杖,招呼很久没有见过的老顾客。 “阿武,最近生意怎么样?” “招老爷,快里边请,您的百花沫已经沏上了。” 茶酒馆里面,几种名贵的茶都是老熟人来喝。 蹄子留下的名声不错,卢通回来第一次开业,老顾客们纷纷过来捧场。 大憨带着二虎挨个给客人上茶。 等到客人都坐下开始闲聊,卢通走到柜台前道:“大憨,你在这儿招呼。二虎,跟我来。” 走上二楼,进入最里面一件雅间。 卢通坐下,问道:“二虎,感觉怎么样?” “很好。” 二虎脸上毛茸茸的,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精气神还没有恢复,不过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很多。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在六德楼,专门给大户人家送外卖。” 卢通点了点头,取出查了半个时辰字典才拟定好的契约,递过道:“你看下,没问题就盖个手印。” 典四儿、大憨没有签任何契约。 但是二虎不一样,卢通还没有完全了解二虎,必须用契约约定死。 他立下的这份契约有些严苛。 其中一条,二虎进入茶馆时是重伤垂死,要是想离开卢通可以把二虎打成半死。 二虎看都没看,直接右掌沾上印泥,盖了个手印。 “不看看?” “我不认识字。”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收起契约道:“那我给你讲一下,大概就是如果你想离开茶酒馆,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二虎点了下头,没有吱声。 卢通取出一叠纸,摆到二虎面前。 刚准备开口,想到二虎不认识字,肯定不会写字,不禁叹了口气。 “二虎,你记性怎么样?” “还行。” “耳朵呢?” “也还行。” 卢通指了指桌上的瓷杯,道:“把这个杯子拿起来,凑到耳朵边。” 桌上的瓷杯是一对儿。 一个倒扣在地板上,一个摆着桌上,两个杯底用金属丝连在一起。 二虎不明白怎么回事,拿起杯子凑到耳朵边。 卢通问道:“能听见下面客人在说什么?” “能听见,听不太清。” “听清多少算多少,把听到的都记住,等我回来告诉我。明白吗?” 消息就是金钱。 卢通没背景、没人脉,没办法接触赚钱的消息。 好在茶酒馆位于城门附近,这里三教九流的各种人物来来往往。 他们喝茶聊天时,常常提及不起眼的小道消息。 之前卢通在柜台后面,每天听他们聊天,已经摸索出一些门路。 不过喝茶时,人越喝越清醒,说话只说三分,关键地方往往停住不说。 卢通这才把茶馆改成茶酒馆。 二虎不知道背后的深意,点头答应下来,道:“头儿,我要纸笔。” “你不认字要笔干啥?” “画记号,不然记不住。” 卢通留下纸、笔、墨、砚。 独自下楼,等候万欲窟的人来。 …… 等了整整一个下午。 天色渐晚,一头金毛骆驼把脑袋伸进茶馆,问道:“卢通,卢掌柜是哪位?” “我就是。” 卢通正坐在柜台后面,摩挲拐杖手柄。 乌黑的手柄被盘出了一层油光。 “劳管事命我来接卢掌柜。” 卢通简单交待了一下,走出茶酒馆。 金毛骆驼正站在门口,一丈高的骆驼,浑身毛发蓬松,像个大棉花团子。 背上两个肉驼峰,驼峰中间有个座椅。 金毛骆驼两条前腿跪在地上:“卢掌柜上来坐。” “多谢。” 卢通第一次骑骆驼,只感觉屁股地下软绵绵的,竟然出乎意料的十分舒服。 …… 城北有座百丈高矮山。 夜幕渐临,山上点起灯火。 熊熊火光中,一座座楼阁林立,大金是要存入藏经阁。” 卢通摆了摆手,小丫头们立马意会,纷纷停手退出房间。 他走到两人对面,道:“劳烦两位朝我出手,谁手段厉害,我就……” “卢掌柜,可否容我先说一句?”竺凡迈出一步拱手道。 “请讲。” 竺凡道:“卢掌柜若是选我,除了百纳拳外,我再额外传授几招手法。另外,棍法我也略懂一些。” 说完他朝吕铁掌拱手道:“吕老弟,老哥年纪大了,得攒点棺材本,容老哥不地道一回。” 吕铁掌脸色变得乌青,咬着牙瞪了竺凡一眼,转头看向劳鸦。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象桩 万欲窟,某间练功房内。 一个白发苍苍的魁梧老头,在墙壁上写了两个字,道: “这两个字是‘桩’、‘法’。百纳拳是在我厮杀几十年,博取百家之长自创的。拳法共两部分,一是拳桩,以骨为根,稳如山岳;二是招、法,以法为表,轻灵迅猛。” 对面。 卢通左手裹着黑布,穿着白色练功服。 脖子以下全都泡在水池里,池里盛得不是水,而是一种像是蜂蜜的金色液体。 当时,竺凡的做法不合规矩。 可是既然竺凡已经开出了价码,吕铁掌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跟着加码,要么直接出局。 吕铁掌却想让劳鸦主持公道。 劳鸦只是训斥了竺凡几句,竺凡乖乖认错后,顺手把选择权交到卢通手里。 他自然选择了竺凡。 “拳桩取自一门残缺的锻体功法,我把它叫做《象桩》。” “拳法一共七十二招,分别取自金狮拳、跳拳、八方巧手、周家棍法……” “配合拳招的法术两道,飞狗术、小疾风术。飞狗术主杀,小疾风术辅助身法腾挪。” 卢通听得眉头紧皱。 残缺功法? 蹄子修行的那个邪法也是残缺的。 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拳法棍招,两道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法术。 似乎有些不靠谱。 “竺师傅,你确定那个……象桩,没有后患吗?” “什么后患?” “我听说有些邪法,故意藏一部分流出,修行后有很多弊病。” “哈哈哈,卢掌柜尽管放心!这个法门一页宗的仙长也看过,没有问题。” 竺凡走出几步,脱下身上的短褂,闷哼一声后浑身筋肉鼓起。 大筋、粗骨、横肉,像一条条蛇绷在皮下。 “这个象桩,我练了三十多年,别说弊病,连普通的伤风寒疾都没有。” “那就好。” “桩功是长久功夫,我们先学招式。有这一池‘自流水’帮忙,最多三天就能学完招式。” “有劳竺师傅。” 竺凡走到池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无数阵法纹路从池内蔓延出来,汇聚在石头中央。 竺凡激活阵法,石头中央出现一个站立的虚影小人。 随着他继续灌入法力,小人扎成一个马步,然后左手前推、握拳收回,右手前推、握拳收回,接着左右双拳接连砸出去。 “卢掌柜,这招叫‘两扇门’。” 卢通站在水池里,感觉水中金色液体开始流动,按着他半蹲下去。 然后两股水流缠住两条胳膊,协助他挥出手臂。 与此同时,还有上百条水流包裹住全身上下,纠正肌肉走势。 卢通心里大为惊奇。 这“自流水”竟然如此玄妙,难怪劳鸦有把握可以速成。 再蠢笨的人,丢进池子里打几百遍拳法,就算脑子记不住,手脚也记住了。 接着小人换成一个步法,双拳收到腰间,快速打出左拳,收回后快速打出右拳,几个来回后,右拳积蓄力量缓缓打出去。 “这招叫‘撒手拳’,前面几拳都是替最后一拳蓄势,配合飞狗术使用,堪称一记杀招。” 卢通在池中,一遍遍地打出《百纳拳》 一连打了二十遍,竺凡收回法力道:“卢掌柜,今天火候差不多了,明天接着学。” “好。” 卢通感觉还能接着练。 不过学拳他是门外汉,竺凡才是老师傅。 术业有专攻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竺凡先离开房间。 卢通爬出水池,刚站起来立马腿脚发软,跌坐在池边。 在水池里没有任何察觉,出来才感觉到,二十遍拳法下来,早没了一丝力气。 每一寸肌肉有隐隐传来酸痛。 到底是老师傅。 卢通摇了摇头,休息了片刻,拿过拐杖站起来,简单冲洗后换上衣服出去。 …… 竺凡一路送到洞口。 金毛骆驼已经等在外面。 卢通爬上驼背,想拱手告别,却抬起不起手来,开口道:“辛苦竺师傅指点,明晚见。” 竺凡眼神飘忽,张了张嘴巴又闭上,最后勉强笑道:“卢掌柜,竺某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卢通扯了下嘴角,笑着道:“竺师傅,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如果是不该讲的话,连开口都免了。 何必说什么当讲不当讲。 竺凡咳了两声,用手抚住胡须道:“那我就直说了。卢掌柜你的脚和修士不同,《象桩》不稳,这套拳法的威力,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 竺凡心里有些忐忑。 《象桩》是这套拳法的根基,也是拳法中最值钱的一点。 他从最开始就发现了,卢通根本修不成拳桩。 但是为了赚银子还是隐瞒不说。 现在已经交完银子,他主动说出来,免得卢通以后追究时埋怨。 “哦?谢竺师傅指点。” 卢通小腿动了动,示意金毛骆驼动身。 瞎子当然知道自己看不见。 他本身是“瘸子”,还拄着拐杖,当然明白站不稳拳桩。 不过路都是一步步走下去的。 站不稳,以后想办法站稳就是了。 …… 走到万欲窟正门附近。 此时已经是午夜,这里反而更加热闹,进出的人、妖络绎不绝。 金毛骆驼放慢脚步,问道:“卢掌柜要不要上去放松一下?” “浑身酸痛,连手都抬不起来,改天吧。” 金毛骆驼没有放弃,继续慢悠悠地踱步,道:“那更得上去了。彩蝶院的师妹手柔指嫩,最会消疲解乏了。” 卢通哑然失笑道:“你这骆驼,不好好驼人走路,倒干起拉皮条的买卖。” 刚来时,这骆驼就介绍过荡欢百院。 现在又提出来,很明显是有他的好处。 金毛骆驼并不觉得难堪,又黑又厚的舌头吐出嘴外,笑着道:“大爷心善,看在小的辛苦背驼的份上,看顾下生意,赏小的一口精细草料吃。” 卢通沉吟不语。 练了大半夜的拳,全身疲惫不堪。 现在回去茶酒馆,连张床都没有,还得睡在桌子上。 再加上这头金毛骆驼,走路稳当,背上也确实舒服,确实有些苦劳。 卢通嘴角上弯,露出一丝笑容,问道:“多少钱?” “不贵,一两银子!彩蝶院的濡情妹妹是我的老熟人,我让她好生招待。” “走。” “得嘞!” 金毛骆驼精神抖索,大步朝山上冲去,像是已经吃了精细草料。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玉蔬 凌晨时分。 远离万欲窟的街道上一片寂静。 零星亮着灯火的窗户,透出几道亮光。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满地的落叶、杂物。 卢通返回茶酒馆。 柜台上点着一盏烛台,大憨坐在后面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虎在墙角用桌子拼了张床,已经睡着了。 “怎么还不睡?” “睡了一觉,又醒了。” 卢通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手感不再滑溜,而是摸到一层扎手的硬毛茬。 “咦,长毛了?” 大憨傻笑道:“嗯,刚长出来。” 卢通有些惊喜。 现在才长毛,说明大憨之前没有完全成年,以后会越来越强。 “除了长毛,还有什么变化?” “饿,馋猪肉。”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二两银子道:“明天自己去菜市场买肉。走吧,上楼帮我守门。” 进入二楼雅间。 卢通盘腿坐在品茶的软榻上,脱下左手上的手套,一层层解开裹手的绷带,露出左手。 手心、手背全部通红。 裹了整整一天,皮肤表面已经褶皱,看起来像红色树皮。 炼化完一茶杯血甲虫的甲壳,修为突飞猛进,突破到了练气四层。 可是残留下的血痕也扩大了数倍。 从占据掌心的一小块红印,扩散到完全包裹住左手。 好在除了看着瘆人外,没有其他不适。 经过彩蝶院的修养,他的精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于是没有休息,取出短刀、甲壳,继续炼化。 修行路远。 他没有亲友同道扶持,只能依靠每日勤勉不辍、徐徐进步。 …… 五天时间很快过去。 这天茶酒馆关门后,卢通把二虎叫到二楼的雅间。 “二虎,最近听到了什么消息?” 二虎取出一摞纸,上面画满了奇形怪状的记号,边看边道: “坐马车的价格涨了。” “妖兽死了好多,商会招力工的工钱比以前高。” “西街路口死了个人,早上被发现的,不知道谁杀的。有人说是外地邪修,有人说是被抢了。” “……” “去临阳城的大路通了。” “城外虎口关堵了,好多被鬼雾堵在外面的拉货商队都堵在外面。” “虎口关外面每天打架,有个外地商会下手狠,抢位置时敢抡刀子放血。” “有个商会拉车的妖兽全被杀了。” “有人说一页宗收弟子,要去百烛山撞仙运。又有人说新收的弟子已经入山了,是百里家的三公子。” 二虎说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说完。 卢通听完,思索了片刻,问道:“有个商会的妖兽被杀,是怎么回事?” 二虎翻了几下笔记,摇头道:“没有写。我记得他们说得虎口关的事,说很多车队堵在外面,每天都打架抢位置。” 卢通记下此事,又问道:“一页宗收弟子呢?” 一页宗不像外地宗门那样,从普通人中挑选弟子。 能拜入一页宗的,都是传说中仙运好的人。 二虎又翻了翻笔记,道:“这个消息不准,一桌人喝多了说的,我问过其他客人都说没有听过。” “好,去休息吧。” 二虎离开后,卢通取出《解字》、《地志·云英城》,开始查找关于虎口关的消息。 有冲突的地方,往往有利益。 虎口关现在的冲突似乎很激烈。 …… 第二天。 卢通离开茶馆,走到西门附近。 这里有很多半大不小的孤儿半妖,扎堆凑在城门口乞讨。 蹄子、鸟毛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卢通扫了一眼,走到一只人头、蛇身、鹰爪、鸟翅膀的怪异半妖前边,问道:“打扰,打听个消息。” 人,体弱神魂强;妖,体强神魂弱。 血脉冲突弱,可以产生半妖后代。 但是半妖与半妖之间,血脉异常混乱,极难孕育后代。 眼前这头半妖,最少有人、蛇、鹰三种血脉,实在罕见。 怪异半妖扫了卢通一眼,反问道:“为什么找我?” “城门下边那伙小半妖是你的手下,有十来个小家伙帮你,你的消息肯定灵通。” “你怎么知道?” 怪异半妖瞬间警觉起来,一双鹰爪扣住地面,蛇尾也停止甩动。 卢通退后半步,解释道:“十年前,我在这里讨生活,明白这里的规矩。刚才那个小半妖讨到钱后,悄悄看了你两眼。” 小半妖容易受欺负,大多投靠大半妖。 讨到的钱,大部分都得上交。 所以趁着看护的大半妖不注意,小半妖们往往会私藏一部分。 怪异半妖放松下来,问道:“打听什么?” “虎牙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说有个商会拉车的妖兽被杀了。” “嗯,是有这事儿。” 怪异半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卢通。 卢通摸出十几枚铜板,放在手里掂量。 怪异半妖摇了摇头。 卢通又摸出三五枚,道:“差不多了,这里又不是你这一家。” “行吧,先给钱。” 卢通扔出一半,把另一半留在手里道:“说吧。” “哎,这个事情传挺大的。被杀的妖兽是玉蔬商会,他家有几批外地蔬菜,被鬼雾耽误了。听说菜快坏了,急着插队过关,没想到被下了黑手。” “谁干的?” “不知道,这种事谁敢认,玉蔬商会可不是小势力。” 卢通嗤笑一声,道:“不是那家外地商会?” “嗯?你知道还问?” 一口闷气瞬间涌上脑门。 卢通根本不知道什么外地商会。 只不过听二虎说,有个外地商会下手狠,顺嘴试探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奇形怪状的家伙,还真的藏私了。 卢通掂了一下剩余的铜板,转身就走。 “等等,我还有消息,那伙外地的是从截水湖来得,我知道他们的底细。” 卢通又走了两步,才停下脚步,转身道:“说说看。” 怪异半妖瞪眼瞧着铜板,讨好地笑着道:“这个……” “你先说,我跟你不一样?” “那伙外地的运得是截水湖里的鱼货。截水湖是无法无天的地方,那里捕鱼是提着脑袋下水,民风特别强悍,很多人叫他们渔匪。” 截水湖,卢通在书上看过这个地方。 云英城附近没有海,但是书上描述的截水湖,看起来和海一样。 无边无际,水波汹涌。 水面下还有灵气潮汐,船只一旦撞到潮汐分界线,瞬间就被切成两半。 湖内十分危险,但是截水湖的鱼货灵气足、价格高。 冒险进入湖里捕鱼的修士、半妖、妖兽,一直络绎不绝。 “还有呢?” “没了。” “嗯?” “真没了,一共就这么多。” 卢通扔出一枚铜板,转身就走。 离开西门没有返回茶馆,而是朝菜市场走去。 临近上午,市场上人不多。 案板上摆放蔬菜的摊贩还不到一成,而且大部分蔬菜看起来很不新鲜。 卢通走进一家门口挂着“玉蔬”玉牌的铺面。 这里蔬菜的品相,明显比外面好很多。 但是品种也很少,很多货架都空着。 他走到柜台前,朝后面的小厮问道:“你家掌柜的在吗?”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飞狗术 “在!” 后面房间先传出声音,接着走出来一个白净的中年胖子。 白胖子瞧了一眼卢通身上的装扮,立马判断出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大户人家,哪怕是奴才丫鬟,身上也有一两件显眼的法器装饰。 不过他还是堆起笑容,问道:“您有什么需要?” “我听说玉蔬商会需要一批人手出关,过来了解下。” 白胖子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继续笑着道:“有这事儿吗?估计听岔了,连我都不知道这事,敢问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卢通也露出笑容。 要是真没有这件事,何必问他是做什么的。 “我和几个半妖兄弟刚从千穴山下来,现在凑在一起讨生活。” 白胖子的两只小眼睛瞪大了一些,追问道:“千穴山杀雾怪的半妖?” 卢通笑着点头道:“对,在山上打杀了半个多月,回来反而有些不太习惯,出来找点事情做。既然你们不招人,我就先回了。告辞!” “等下。” 白胖子赶忙叫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卢通用狐疑的眼神看向白胖子。 白胖子立马解释道:“没其他意思,我这边经常招力工搬货,你们要是想赚点零花钱可以来帮忙。” “姓卢,名通。” “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 “西城门往北三个路口,丰棉街里面的良妖茶酒馆。” …… 卢通离开菜市场。 白胖子紧跟着也离开铺面,快步朝城东走去。 一页宗弟子驻扎的百烛山在东边,所以云英城以东边为尊。 城东一座盖着翠绿玉瓦的宅院,正门牌匾上写着“旁府”二字。 白胖子从后门进去,走到一间书房道:“老爷,我找到了合适的人手。” “哦?前天让你们出人,一个个担惊受怕的,连虎口关都不敢出去。今天怎么主动凑上来,揽这个苦差事?” 玉蔬商会的人手很多,商会护卫被打、妖兽被杀。 出事后,旁家立即召集下面各店铺的掌柜,让他们出人、出钱、出计策。 但是掌柜们过惯了安稳日子。 听说外地商会的狠辣后,出钱、出计策的很多,出人的时候全都闭上嘴巴装死。 白胖子弓着身子,赔着笑脸道:“老爷,前天怕耽误了商会的大事才没敢出声。这两天四处打听有能耐的护卫,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伙不怕死的。” “还有不怕死的人?” 白胖子脸色有些得意,道:“老爷,本来我也不相信,但是您知道他们什么来路吗?” “有屁快放!” “哎~” 白胖子挨了骂反像被夸奖了,胖脸笑开了花:“它们是从千穴山下来的半妖,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截水湖那帮水匪肯定不是对手!” 片刻宁静后,老爷的声音再次响起:“丘鹏,这事就交给你了。去找二管家支笔银子,这次办好了以后来府里做事。” “谢老爷,丘鹏一定不让老爷失望!” …… 良妖茶酒馆。 一层摆了八张桌子,七张方桌分别摆放在窗边、墙边、楼梯旁、过道旁,剩余一张长桌在柜台前面。 大憨、二虎提着茶壶,给楼上楼下的客人上茶。 二虎左腿的伤势已经痊愈了,浑身毛色发亮,两只黄澄澄的大眼睛闪烁金光。 虽然只有一条胳膊,但是看起来精神极了。 卢通靠坐在柜台后面,一次次的小幅度挥出右手。 每次挥出时手臂内震出一束法力,法力化作无形劲气,飞出尺远后消散。 飞狗术,竺凡从前天开始传授这道法术。 卢通学了两天,已经可以控制法力飞出一尺外。 但是在竺凡面前,他还是装作无法操控法力,距离法术飞出一尺更是遥不可及。 只因为开始学习法术之前,竺凡几次三番强调学习法术的艰难。 法力精细操控,在丹田内“编织”法术,释放“编织”好的法术,引爆法术…… 每一步都十分复杂,稍一疏忽就前功尽弃。 但是卢通开始修行时,发觉操控法力没有任何难度,只花了一炷香时间就上手了。 编织法术,也没有竺凡说得那么费神。 大成的飞狗术,需要在丹田内编织出一个狰狞狗头。 狗嘴张开,内有不少于四枚獠牙。 并且有两个法力节点,确保狗头飞出去后,可以完成撕咬动作。 卢通现在打出去的劲气,还只是一个没有张开嘴巴的狗头。 不过他有种感觉,再多练习几天,编织出一个完整的狗头,并不太困难。 “卢通?” 卢通沉浸在修行飞狗术,一时间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脸上不禁露出笑容,起身道:“掌柜的,这么快又见面了。” 玉蔬商会的白胖子掌柜。 丘鹏笑眯眯的站着柜台前,道:“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楼上请!二虎,来两尊通毫茶。” 二人上楼,进入一间安静的隔间。 “掌柜的怎么称呼?” “姓丘。” 卢通指着桌上两尊黄铜小鼎,道:“丘掌柜,店里最好的通毫茶,尝尝?” “好。” 卢通拍掉封鼎的药泥,一股极淡的幽香飘散出来,在鼻尖萦绕。 茶水倒在杯子里,看起来有些浑浊。 嫩绿色茶水中,飘着无数细小的白色毫毛。 丘鹏端起茶杯,先闻了闻,再品了一小口,颔首道:“好茶。有几分神云茶社的味道。” 神云茶社,云英城最有名的茶馆。 通毫茶是良妖茶酒馆最好的茶,但是卢通也不会觉得它能和神云茶社相比。 丘鹏态度这么好,捧着他说话,肯定是有事相求。 卢通没有再开茶鼎,直接问道:“丘掌柜过来找我,是不是需要力工搬货?” “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丘鹏取出一个木盒摆在桌子上,缓缓道:“虎口关外有生意需要人手,不知道卢道友有没有本事拿下?” 说完他打开盖子,露出半盒碎银子,每枚碎银子一两。 卢通直接伸手拨开数了一下,总共五十枚。 五十两银子。 他拿过盖子盖在上面,摇头道:“虎口关?丘掌柜,明人不说暗话。虎口关外面的事情我听过说一些,这点钱不够我们去拼命。” 五十两银子不少。 之前茶馆一个月入账五两银子,抛去租金、吃喝、零碎等,最后只能攒下一两多。 这还是因为大憨不算工钱,否则根本没有赚头。 卢通对这个价钱,挺满意的。 最近开销很大,学《百纳拳》、还苦美芹的丹药钱、进酒屯茶、后院盖房等等,全部家当只剩下不到十两了。 正需要这笔钱,维持修行。 只不过,丘鹏来的太快了。 上午才第一次见面,太阳还没有落山就主动找上门来。 卢通感觉了,丘鹏心里的急切。 所以价钱还可以商量。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号牌 淡淡茶香飘荡。 丘鹏道:“只抢号牌,不杀人,五十两银子不少了。” 号牌? 卢通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不禁有些心虚。 价格还没有谈妥,开口问会露怯。 他拿起面前的空茶杯,装作观察茶杯上的花纹。 片刻后,卢通摇头道:“丘掌柜,兔子急了都咬人,一旦开始动手杀不杀人不容选择。我带着兄弟们用命换钱,不能到最后连棺材钱都不够。” 丘鹏心里暗骂: 贪得无厌的赌命鬼! 但是脸上始终维持着笑容。 “你想要多少?” 卢通自然不会主动开价,放下手中茶杯,道:“拿一分钱出一分力,丘掌柜给个痛快话吧!” 丘鹏沉默许久,眯着小眼睛道:“关口一次发七天的号牌。你抢到第二天的号牌,每个十五两银子。第三天往后每个五两银子。能赚多少钱,全看你的本事!” “第一天呢?” “第一天的号牌都在筑基修士手里,你能抢到?” 不能。 卢通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半妖,点头道:“成交!” 丘鹏吐了口气,脸上的肥肉松弛下来。 “我们什么时候走?” 卢通有些意外:“丘掌柜也去?” “我不去谁给你换银子?” 丘鹏没有说实话。 他专门去虎口关跑一趟,一大半原因是做给主家看的。 舒舒服服地呆在云英城,就算最后拿到号牌,没有奔波的苦劳,显不出他的功劳。 做事前,必须先把姿态做足。 卢通只关心银子,不在乎丘鹏心里的小九九。 “明天正午,我在茶酒馆门口等你。” “好。” 丘鹏收起银子辞别。 卢通送到楼下,先一步走到柜台前拿过账本,道:“丘掌柜,一尊通毫茶,诚惠二钱银子。” …… 晚上,关门后。 卢通、大憨、二虎,围坐在柜台前的长桌上。 桌上摆满了各种吃食。 整个的卤猪头、大份生牛肉、油炸排骨、番茄炒蛋、凉拌青瓜、三大碗猪杂汤、一筐烙饼…… 大憨拿过卤猪头,撕下半张猪脸放在卢通碗里,直接抱着剩下的猪头开啃。 二虎伸出手指,指尖探出两寸长的爪子,勾着生牛肉递到嘴边。 卢通掏出短刀把猪脸切成大块,淋上一层陈醋,就着生蒜开始细嚼慢咽。 不一会儿,桌子上只剩下一片狼藉。 二虎准备收拾东西。 “等等。” 卢通取出一壶酒,倒出三杯酒,道:“明天不开门,我接了个活儿,出一趟虎口关。” 大憨盯着桌上的猪骨头,没有任何反应。 二虎瞧了瞧卢通,又瞧了瞧大憨,也没有说话。 卢通把酒杯递给他们,继续道:“这趟出门要动手,你们要什么趁手家伙?” 大憨还是没有反应。 二虎道:“我要一把长刀,双手长刀。” 卢通看着二虎空荡荡的左肩,心里有些疑惑。 一条胳膊怎么用双手长刀? 不过他没有问,点头道:“好。” 他看向大憨。 大憨从小在茶馆长大,除了泡茶、收钱这些茶馆里的杂事,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学过。 不会拳脚、不懂刀剑、也没有学过法术。 卢通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带大憨离开,稍作考虑后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毕竟,大憨不可能一辈子只呆在茶馆。 虎口关那里很乱,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秩序的混乱之地,正好当做一次历练。 他想了想笑着道:“大憨,给你弄个铁耙子,要不要?” 大憨不知道卢通在笑什么,跟着咧开嘴巴笑。 “不要耙子,要杀猪刀。” “嗯?为什么?” “菜市场,屠夫教我杀猪,喜欢杀猪刀。” …… 一条山川。 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被。 众多高而窄的山头,犬牙交错地连成一串。 宽阔的大路尽头,险峻山川十分突兀的断成两截,像是被一刀斩断。 虎口关,陆地上进出云英城的唯一关口。 连绵不绝的车队从关口进来。 大商会的百足车,一节车厢就高两丈、长四丈。十几节车厢连在一起,行动时几公里外都能感觉到震动。 小商队的车辆五花八门。 有的用妖兽拉车,有的用法器牵引,还有的干脆自己拉车。 卢通坐在一辆马车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问道:“这么多东西全送进城,能卖完吗?” 离开云英城,就开始依稀看见车队。 走出一个时辰后,外面的车队开始接连出现。 而现在已经三个时辰过去,还是越来越多。 卢通没有想到,小小的云英城竟然有这么多商队。 丘鹏哼了一声道:“云英城百万人口,吃喝、修行、日用、消遣……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自从付完茶钱后,丘鹏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那副看起来很友善的笑脸,再也没有出现过。 马车停在虎口关里面的一座集市中。 丘鹏扔出一个令牌道:“这是进出关的令牌。这个里面玉蔬商会的店铺,你拿到号牌后过来找我。” “好。” 丘鹏坐着马车离开。 剩下卢通、大憨、二虎,站在灯火通明的集市外。 夜已经很深了。 关外吹来一股很急的冷风。 卢通缩了缩身子,道:“走,先打听清楚,号牌到底是什么东西。” …… 进入集市,一群小孩子、小半妖围过来。 “仙长,赏口吃得吧~” “大爷,行行好……” 卢通取出一把铜钱散出去,远处更多孤儿围过来。 一连散了三把铜钱,耳边全是“谢大爷”、“谢谢仙长”的声音。 铜钱很快抢完,几十张小脸仰头看着卢通,期待下一把铜钱出现。 卢通又掏出一把铜钱,问道:“你们谁听说过号牌?” “我!” “我听说过!” 所有人、半妖都举起手。 一个小孩怕被别人抢先,几巴掌把周围几只小半妖打趴下,大声道:“我见过号牌!” “你说。”卢通指着这个小孩道。 “有号牌才能过关,集市里好多人想要号牌!” “还有呢?” 小孩张开嘴巴,急得眼眶都红了都没再说出什么。 卢通扔给他两枚铜板,指着另一个举着胳膊的半妖道:“你说。” “后天发号牌,就在关外虎舌石上!” 卢通扔给她三枚铜板,又指向下一个。 一炷香后终于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 号牌,全称是通关号牌,刚出来没几天的新鲜玩意儿。 以前入关,只需要排队就行。 最近车队太多,每天都有因为插队导致的打架流血,并且越演越烈。 所以关口才开始发放号牌,每天凭号牌过关。 第一天的号牌只发给大商会,优先大商会的百足车过关。 第二天的号牌还是优先发给大商会,有剩余的才会散给中小商会。 第三天开始,号牌开始照顾大大小小的商队。 卢通驱散缠着不走的几个小尾巴,准备先找一间客栈休息。 走出几步,大憨突然停下,拉住他的胳膊道:“头儿,刀,刀没了。” 卢通看向大憨腰间。 挂刀腰带上,只剩下三个空荡荡的铜扣。 原本挂在上面的三把刀,放血刀、切肉刀、砍骨刀,全都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贼 遭贼了。 卢通回头看去。 一转身的功夫,刚才一大群小家伙们竟然全不见了。 只剩下墙角、黑暗地方,藏着一些探头探脑的影子。 二虎脸色铁青,攥紧拳头道:“肯定是那些小崽子,我以前就听说,他们看着是乞丐,背地里连偷带抢,不是好东西!” “我去找他们。” 大憨迈步朝拐角走去。 黑暗中立马传出几道杂音,接着“崩”的一声。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一根箭矢,钉在大憨前面两步远的地面上。 大憨不管不顾,继续迈出下一步。 卢通叫道:“站住!” 大憨这才停下,转过身看着卢通。 卢通用力摇了摇头,瞧了巷子深处一眼,咬牙道:“我们走。” 那三把刀不值钱,只是铁匠铺里的普通兵器,连法器都算不上。 但是卢通十分清楚,藏在黑暗里的那些家伙,会为了这点不值钱的东西杀人,甚至拼命。 因为他们的命就像杂草,一文不值,连那三把刀都不如。 一间有些破旧的客栈内。 卢通、大憨、二虎,坐在一条长土炕上。 床头火炉里,整整一炉子木柴正在熊熊燃烧,冰冷的泥土房间很快变得暖和起来。 大憨两只瞳孔充满黑色,身上散发出极其浓重的煞气。 二虎第一次见到大憨这副模样,吓得额头上的黄毛炸成一堆。 卢通扔掉床上的破草席,取出兽皮铺在炕上,道:“别坐着了,睡觉。” 二虎立马躺在靠墙的位置,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大憨摇头道:“我要找刀。” “找个屁,三把破刀,明天给你重买三把。” 卢通也很愤怒。 千穴山的尸山血海都爬过来了,竟然被这些不入眼的小东西给啄了眼睛。 为了三把刀,和这些天生命贱的家伙拼命,不值得。 可是不找回刀,又咽不下这口恶气。 大憨坐在炕沿上,像一座肉山,闷声道:“就要,那三把。” 炉子里的火越来越旺,炕越来越热。 卢通躺在炕上,闭上眼睛道:“先出关赚银子,回来找刀。” 说完他又补充道:“就找那三把。” …… 两天后。 虎口关外,一片荒凉景象。 荒地、乱石、杂草…… 关口三百丈范围内,各种货车整整齐齐的排成几列,挨个检查入关。 三百丈外,一幅截然不同的混乱景象。 大路两侧,各种临时建筑、帐篷,连成一片。 很多商队直接在路边开始摆摊卖货。 卢通带着大憨、二虎,四处溜达了大半天。 夜幕降临,关外最后一批有号牌的商队已经入关。 晚上八点整,随着一声钟声,大批人动身朝关走去。 卢通跟着他们来到关外的虎舌石。 一块十分突兀的石头,像舌头一般从地面伸出来。 石头上站着一个身穿靛蓝色道袍的中年修士,大声道: “天仓粮行,一号甲列。” “绣云织行,一号甲列。” “玉蔬商会,一号乙列。” 商会的过关申请,已经提前交上去了。 中年修士每念出一个名字,都有一个人飞奔过去领取号牌。 很快,第一天的号牌就发放完毕。 一共一百个,凡是领到的,无一例外都是大商会。 接下来是第二天,玉蔬商会又拿到了三个号牌。 但是即便如此,对它们来说还是不够。 玉蔬商会贩卖各种蔬菜,之前鬼雾包围云英城,城里蔬菜短缺了大半个月。 现在不管运多少蔬菜进城,都立马一空。 除了蔬菜外,瓜果、鲜肉、嫩鱼,这些东西同样十分紧缺。 而且每耽误一天,品质就会降低一分。 卢通预感到,今晚关外不会平静。 赤裸裸的利益面前,那些有实力的大商会很可能出手抢号牌。 “截水商队,三号乙列。” 卢通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朝领取号牌的人看过去。 截水商队的人身材瘦高,皮肤白皙,没有眉毛。 头发很长,黝黑长发直直的垂到脚踝。 身上的衣服是极其贴身的鱼皮衣,看外貌就不是云英城附近的本地人。 半个时辰后,虎舌石上的修士纵身飞走。 大商会、小商队,以及各种零散商人,加在一起数千人,拿到号牌的还不足一半。 周围立马响起一阵嘈杂: “怎么办,又没有我们的号牌!” “再等下去,老子连孙子都快抱上了!” “谁收货?五车黄矛草硬纸,做符纸的上好材料,受潮了便宜卖!” “五十吨铜石,哪个朋友能帮我带进去,价格好商量。” “天杀的!我全部身家都压在这批货上了!” 夜色寒凉,各种杂音中暗流涌动。 卢通握紧手里刚换的铁拐杖,低声道:“走,先退出去。” …… 商队临时驻扎的辽阔空地上。 卢通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前方的稀疏灯火。 大憨站在旁边,比石头上的卢通还要高一头。 他捏着手弩,腰带上挂刀的地方,现在挂着三壶弩箭。 二虎拖着一把长刀,嗅了嗅鼻子,摸着嘴边几根须毛道:“头儿,好像不对劲。” “哪里不对。” 卢通早就察觉到异常,没想到二虎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二虎朝周围看了一圈,摇头道:“不知道,就是不对劲。” 卢通缓缓道:“现在亮着灯的地方,是不是黄昏时候少了?” “对啊!太阳落山了,怎么把火灭了?” “有人忍不住要动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灯火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百余处灯火尤其明亮的地方,那是大商会的地盘。 一枚火球突然在夜空炸开,接着惨叫声响起。 “走。” 卢通从石头上跳下去,两个蹄子、一根铁棍牢牢地扎在乱石上,大步朝黑暗里走去。 大憨、二虎立马跟上去。 路过一伙正在打斗的修士、山魈。 卢通小声道:“别杀死,全都放倒!” 说完他直接朝一头正在撕咬对手的山魈冲过去。 马蹄子虽然站不稳,也刹不住,但是在冲刺过程中却异常迅猛。 几十丈的距离瞬间冲过去,卢通速度不减,右肩微沉,右手握拳,对准山魈的后腰,似慢实快地推出去。 撒手拳,百纳拳中的杀招。 拳头还没有碰到山魈的皮毛,一道劲风已经撞过去,把皮肉砸得凹陷下去。 接着拳头落在腰上,数百斤重的山魈直接凌空飞出去。 卢通一个踉跄稳住身体,准备继续出手。 对面的修士收起盾牌法器,拱手道:“多谢道友相助!郑某……” 卢通眼神闪动,走过去直接一拳把郑某撂倒,压在地上死死按住脖子道:“号牌呢?” “你!我,我没有号牌……” 卢通翻手抽出一柄短刀,扎进郑某的屁股,脑袋凑到耳边道:“一页宗说不许杀人,但是也说了,杀人不用死,坐牢就行。号牌呢?” 旁边,大憨几根冷箭放倒了一头山魈。 二虎也把一个抡剑喷火的修士砍翻在地。 郑某用力挣扎了一下,伸出左手,手掌摊开里面躺着一个号牌。 “走!” 卢通抢过号牌,立马带着大憨、二虎钻进黑暗中。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截水 “受伤没?” “没有。” “挨了两剑,伤不重。” “走,继续!” …… 第二天。 一个用竹竿搭建的茶馆里。 卢通、大憨、二虎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三只半妖全都挂彩了。 大憨的猪脸被熏得乌黑,脑门上一大块烧伤的伤口,两条胳膊一共缠了六条绷带。 二虎身上也有一大块虎皮被烧焦,其他地方有几处刀剑伤。 卢通头上戴着兜帽。 身上除了普通刀剑伤外,还被削掉了半个右耳朵。 两个马蹄子也因为踩中陷阱,被弹出的钢针洞穿。 万幸蹄子周围有一圈铁掌,一尺长的钢针只刺入蹄子半寸,没有伤到血肉。 不过这些伤没有白挨。 昨晚一共出手十几次,得手三次。 三枚号牌,都是第三天之后的,最少值十五两银子。 三个半妖喝茶休息。 旁边几桌人正在闲聊: “昨晚死了一个人、三头开了灵智的妖兽,刚才一页宗来人找到了凶手。” “嘿嘿,动手就算了还敢杀人,真是活腻了。” “我听说是那个小年轻气不过被抢走号牌,直接自我了断了。” 卢通听得心里咯噔一下。 杀了人虽然不用偿命,但是会被关押在万冢山。 万冢山常年被瘴气包围,在山上待久了,肉身衰败、神魂萎靡,再也无缘修行。 为了几两银子,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喝下一杯热茶,开始思索今晚的目标。 小商户不能再碰了,昨晚厮杀时,出手最凶狠的就是人丁稀少的小商户。 应该找大商队,大商队的护卫虽然多,但是都是纸老虎。 拼杀起来,装模作样的放两道法术就躺下装死,连近身拼刀缠斗都不敢。 可是,有的大商队有筑基修士坐镇。 也不能碰。 “还有昨晚有个筑基前辈,用法术困了一伙抢号牌的匪徒,用火法戏弄了一炷香时间才放他们走!” “还有人敢抢筑基前辈坐镇的商队?” “这年头,要钱不要命的蠢货,满大街都是!” 卢通嘴角抽了抽。 昨晚被筑基前辈用火法戏弄的人、妖、半妖里面,就有他们三个。 …… 卢通在大街上溜达了大半天。 黄昏时,朝一个商队的驻地走去。 “站住!” 一个手持三股叉的护卫拦住道:“截水商队,闲人不许靠近。” 卢通凑过去小声道:“告诉你们的掌柜,说玉蔬商会有人来拜访。” 皮肤白皙的护卫脸色变了变,叫来同伴看住卢通,转身朝驻地内跑去。 截水商队的驻地,和其他商队一样是用法器车辆围起来的。 不过他们的法器车辆外形像船。 船下有一排轮子,船头上放着一个类似炼丹炉的法器。 很快,那个修士跑回来。 “跟我来。” 走进驻地,登上一辆法器车辆。 车上的布局也和打鱼船一样。 甲板上摆着一节节水箱,水箱上面还长着鲜嫩的水草。 卢通瞥了一眼扔在甲板角落的成筐死鱼,跟着带路修士走进船舱。 “练气境的小半妖?说吧,你到底是谁,玉蔬商会不可能派一只半妖过来。” 门对面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满头黑发从额头、两颊披散下来,看不见长什么模样。 法力波动浑厚如绵,又是一名筑基修士。 卢通有些紧张,拱手道:“卢通,见过前辈!” 昨晚被筑基修士戏弄了半天,再次面对筑基修士,他不敢有丝毫不敬。 “坐。” “谢前辈。” 卢通乖乖过去坐下,解释道:“不敢欺瞒前辈,我的确与玉蔬商会有关。我在关外帮商会管事丘鹏,搜寻号牌。” “那你过来,是想要我的号牌?” 筑基修士的话听起来很平淡,但是卢通却惊起了一身寒毛。 大人物,哪怕随口一句话,都必须小心对待。 卢通赶忙道:“不,不敢。我想邀请前辈,今晚一起搜寻号牌。” “嗯?” 对面的男人抬起头,柔顺长发自动分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庞。 无眉、缝眼、细长鼻子、薄嘴唇。 卢通看了一眼,不敢再继续打量,低下头道:“晚辈多有冒犯,望前辈见谅!” “谁叫你来的?” “晚辈自己来的。” 一条条黑线蔓延出来,头顶、脚下、左右两边,全被黑线包围。 每一条黑线上都闪烁着金属光泽。 卢通从凳子上站起,拱手道:“截水商队只有后天的号牌,但是前辈坐下的法器车辆,长十七丈,无法过关。我可以协助前辈拿到明天的号牌。” 第一天的号牌,不限制过关车辆的大小。 第二天,最大不能超过二十丈。 第三天开始,只有十丈内的小车才能通过。 截水商队得罪了玉蔬商会,没有拿到前两天的号牌,他们根本没办法过关。 黑线缠上卢通双腿、双臂。 卢通感到一股刺骨寒意,直接扎进骨髓里,四肢瞬间无法动弹。 “截水商队大几十号人手,你觉得会需要一只小半妖?” 卢通道:“我,我可以协助前辈隐藏身份。” 截水商队的名声极差。 一是截水湖的水匪,早就恶名在外。 二是得罪了玉蔬商会。 他们是外地商会,还杀了玉蔬商会的拉车妖兽。 虽然那些妖兽都没有觉醒灵智,一页宗不做追究。但是周围其他修士已经对他们产生防备。 卢通在这里打听了两天,听说周围几家商队已经商定,截水商队敢对任何一家出手,就联手灭掉截水商会。 所以,截水商会根本不敢出手去抢号牌。 除非有人帮他们。 眨眼功夫,黑线全部消失。 “坐!” 卢通悄然松了口气,活动了一番手脚,重新坐在椅子上。 他不担心有生命危险,一页宗有法宝监视附近生灵的生死。 昨晚抢到了筑基修士的面门上,也不过是被戏弄了一会儿。 只不过截水湖的这名修士像毒蛇。 一条毒蛇爬到身上,哪怕知道它不会咬人,也免不了心中忐忑。 一名脸上长着金色鱼鳞的女半妖进来,放下一杯茶。 卢通品了一小口。 温润、凉爽的茶水融入口舌,瞬间满口生津。口、鼻、耳、眼,七窍具通,头脑也变得异常清明。 好茶,远胜通毫茶。 “你想要什么?” 截水湖的筑基修士,做事异常果断。 卢通也没有拐弯抹角,十分直白且恭敬地说道:“晚辈修为低微,生活贫苦。前辈顺手赏些,银子、功法、秘术便可。” 筑基修士取出一本册子、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够不够?” “够,够了。谢前辈!” 卢通根本不知道册子上面写得什么,看到那锭银子就立马同意了。 圆滚滚、亮锃锃的五十两纹银! 光凭这锭银子,哪怕是让他掉过头去抢玉蔬商会。 他也愿意。 卢通没有擅自拿走,而是探出身子请示。 直到筑基修士微微点了下头,他才小心拿起两样东西,收进储物袖囊里。 “需要晚辈如何行事?” “等我找你。”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漏火果 客栈,火炕上。 卢通拿着一本蓝皮册子,正在认真翻看。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翻看《解字》,他记住了几千个常见字,已经可以大致看懂书上的内容。 册子上记载的是一道法术。 生鳞术。 施展此术可以在体外形成一片鱼鳞,隔绝水火、抵御刀兵。 卢通大致翻看了一番,收起这本册子,继续练习飞狗术。 法术虽好,但也要一个个学。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一次次尝试编织法术,丹田中的法术雏形渐渐变成一只张开嘴巴的狗头。 虽然还没有长出獠牙,但是卢通有种感觉,不需要太长时间,飞狗术就能小成。 “头儿,有人来了。” 二虎小声道。 卢通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截水湖的筑基修士已经站着门口。 他赶忙起身道:“见过前辈!” “今晚你们三个跟着我。我动手时,你们在旁边助阵。” “明白。” 卢通一听就知道。 截水湖的筑基修士,和他预想的一样,今晚要借助他们的半妖身份伪装,隐瞒身份抢夺号牌。 “前辈,我们怎么称呼您?” “墨龙。” 说完他取出一只黑色蛇头套在头上,一根根长发在鳞片缝隙中穿插。 很快,变成了一个蛇头人身的半妖。 “出发。” 墨龙转身便走。 卢通赶忙招呼大憨、二虎跟上。 …… 一处灯火通明的驻地。 墨龙站在外面,抬手一记法术,一条直径尺许的大蛇飞出去,一头撞向驻地。 驻地大门连同守门的护卫,一起被撞飞,朝驻地内飞去。 “什么人!” “有半妖来抢号牌了,快叫兜大师!” 一伙修士挡在前面,但是没有一个主动攻击。 墨龙迈步朝驻地内走去,口中道:“号牌呢?乖乖交出来。” 他每走出一步,挡路的修士就跟着退后一步。 走进驻地十余步,一个大口袋从天而降,朝墨龙罩去。 半透明的大口袋,袋口几乎有半个驻地大,里面还有两柄明晃晃的飞剑。 墨龙抬起头张开嘴巴,吐出一团浓烟。 浓烟化作一条大蛇张口咬住大口袋,疯狂撕咬。 袋子被撕开的瞬间,两柄飞剑电射出来,把巨蛇搅碎。 “哼,找到你了!” 墨龙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现在一辆马车上。 一个灰白头发的修士从马车上跳出来,和墨龙杀成一团。 另一边。 卢通三个被护卫层层围住。 里一层、外一层,里层的护卫拿着盾牌法器,外层的护卫人人持剑。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 打不过。 也没有必要打,银子已经到手了,不需要白白厮杀一场。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一步道:“你们谁是头儿?” 一个藏在外面的修士,回道:“你们是哪个商会的,敢抢我们定风商会的号牌!” 卢通放心了一些。 只要没有立即出手,愿意开口回话,就有拖延时间的方法。 “定风商会,久仰大名。这里面有些误会,道友请听我解释。” “误会?” 外面的修士看着不远处还在交手的两个筑基修士,冷冷道:“什么误会?” “误会就是……就是,其实……我们已经赢了。” 卢通吞吞吐吐了半天,突然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 “什么?” 卢通指着后面。 不远处墨龙已经制服了定风商会的兜大师,一手提着兜大师的脖子,正在索要号牌。 很快,墨龙拿到想要的东西,朝驻地外面走去。 卢通轻松推开挡路的修士,跟着离开驻地。 “墨龙前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晚辈就先回去休息了。” 昨天拼死拼活,才赚了十五两银子。 今晚轻轻松松的凑了个人场,就赚了五十两银子和一道法术。 卢通现在的心情十分不错。 墨龙脚步不停,也没有说话,直接走到另一个驻地外面,抬手轰出法术。 卢通脸色稍变,心中叫苦道:完了,墨龙再多抢几家,关外就没办法呆了。 虎口关外人流复杂,十分混乱。 但是墨龙选的都是有势力的商队,得罪的仇家越多,被找上门的风险就越高。 卢通正准备跟着冲进去。 突然留意到,被撞得粉碎的大门旁边,有一辆货车也被撞得散架了。 一枚枚鸡蛋大的赤红色金属球,滚得满地都是。 金属球碰撞时,冒出一团团火星。 他有些心动,但是还有些顾虑。 一页宗在这里定下很多规矩,不许杀死有灵智的生灵、不许放火…… 其中还有一条不许抢夺货物。 因为这些东西将要运进云英城,里面有一页宗的一份利润。 但是…… 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金属球滚得满地都是。 就算少个一枚、两枚、三枚的,应该也不起眼。 “大憨、二虎,把对面的修士冲散!” 卢通取出藤盾扔给大憨。 大憨朝藤盾中灌入法力,举着正在疯长的藤蔓冲向商队护卫。 二虎趴在地上,迅速在人堆里冲撞。 几息功夫,原本严阵以待的护卫也乱成了一团糟。 卢通大步走到一个修士面前,抬手就是一记冲拳。 对面的修士丝毫不畏惧,也举起拳头砸向卢通。 两记拳头同时落在对手身上,修士晃动了一下就稳住身体,卢通却连退十几步,然后一屁股坐着地上。 “三脚猫的拳法,也敢来打劫?” 卢通悄悄把压在屁股下面的一枚金属球收进袖囊,爬起来大声吼道:“再来!” 一人、一半妖再次撞在一起,卢通再次被砸飞出去。 过了许久,卢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又一次冲上去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够了。” 墨龙的声音。 卢通立马站定,道:“前辈,到手了?” “把漏火果拿出来。” “啊?” 卢通没有听说过漏火果,但是知道墨龙指得什么东西,脸色变得有些僵硬。 明明做得那么隐蔽,可还是被发现了。 他十分不舍地取出三枚金属球。 接着犹豫了一番,又取出两枚。 墨龙用法力卷起五枚金属球,放在地上,冷漠道:“物归原主,告辞!” 一行人离开这处驻地,又抢了另外一家商会。 墨龙得到三枚号牌,冷漠的脸上开始出现一丝笑容。 “今天就到这里,六天后我再去找你。” “墨龙前辈。” 卢通取出昨晚抢到的三枚号牌,问道:“这三枚号牌前辈是否需要?” 墨龙摇了摇头,随手扔出一块号牌,道:“这种号牌对我没用,你拿着去找小商户问问,多少能卖几两银子。” “谢前辈赏赐。” 截水商队本来就有一枚第三天过关的号牌,现在已经没有用处。 今晚行动顺利,墨龙心情十分舒爽,顺手赏给了卢通。 分别后。 卢通没有返回原来的客栈,而是趁着天还没有亮,连夜赶到距离关口最近的酒楼。 一间包厢内,面对满桌的饭菜。 大憨一反常态,没有直接开吃,而是闷闷不乐的坐着不动。 卢通问道:“大憨,伤到了?” 大憨实力很差,冲进人堆里基本上全程挨揍。 硕大的猪头上肿一块、黑一块。 本来滑嫩白皙的皮肉,现在变成了一片青、一片紫, 大憨咬着牙道:“头儿,我要,找师父,学刀子。” 这是被揍得生气了。 卢通站起来拍了拍大憨的脑门,问道:“你师父?是杀猪的那个屠夫?” “嗯!” “行,回去后,我们一起去见见他。” 这次赚了六十五两银子和一道法术,足够给大憨拜师了。 而且除了这些东西外。 袖囊里还有三颗漏火果。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熟面孔 第二天。 卢通带着大憨、二虎,来到入关口排队。 天还没有完全亮,但是商队、行人已经排出了上百丈长的队伍。 好不容易听到开关的锣声,队伍终于开始缓缓移动。 顺利入关。 仅仅一门之隔,虎口关内完全是另一幅场景。 有商队整理货物、有人被挡了路破口大骂、还有人丢了东西站在原地不走。 本来就不算宽敞的通道,堵的比关外还要严重。 卢通看着几个小半妖混在人群里,不禁心中一紧,左手缩回袖子里抓住袖囊。 一朝被贼偷,十年怕半妖。 虽然自己也是半妖,但是卢通现在见到这些小半妖,脑海里还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念头:看好袖囊。 他正全神戒备时,突然感觉到一只手顺着大腿摸到右手。 触碰手背的手指头十分纤细,而且柔软的像没有骨头,很明显修炼过专门的手法。 卢通先是一惊,接着心中一狠。 一息后那个手掌碰到手掌心,似乎想探进袖口掏袖囊。 卢通运起竺凡传授的一招手法“透心指“。 五根同时回收,呈鹰爪状,坚硬的指尖彼此相对,朝中间一点猛地扎下去。 不算尖锐的指尖,瞬间划破了柔嫩小手的手背。 “啊!“ 右手边传来惊呼,接着一个稚嫩声音道:“卢通,你干什么!” 卢通回头看过去,不禁瞪大眼睛道:“穿云?怎么是你?” 小半妖穿云。 千穴山的事情了结后,卢通为了培育血甲虫,在山上多呆了几天。 那些天每天到饭点,穿云都准时过来蹭饭,吃完饭就消失不见了。 离开千穴山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 卢通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会在这里,而且是在这种情形。 走进集市,就近找了一间客栈安置下。 穿云苦着一张猴儿脸,一边包扎手背的伤口,一边恶狠狠道:“亏我一片好心,想保护你们,你却趁机对我暗中下手!” 卢通笑着道:“哪有保护人,偷偷把手伸过来的,我还以为……” 他看着穿云身上的衣服、法器,没有继续往下说。 离开千穴山的短短时间内,穿云除了个子外,几乎变了一副模样。 脚下踩着千层云靴,身上穿着白凤道袍,头上还插着一根红玉发簪。 靴子、道袍、发簪,全部都是法器。 后背上的穿云剑,也换成了更高档的飞云剑。 卢通以前就对穿云的身份有所猜测,现在在这里碰到,更加确定之前的推测。 不出意外,穿云和之前的那些小半妖一样。 也是贼。 穿云猜到了卢通想说什么,凸出的小脸儿涨得通红,用力把伤药放在桌子上,大声道:“不用你的东西!” 说完从椅子上跳下来,朝门口走去。 卢通伸手去拉,却被他十分灵巧的避开。 “等等,就算要走,起码吃个便饭。” 不管穿云什么身份,起码对他心怀善意。 在卢通心里,一向是私情大于公理。 穿云直接拒绝道:“不吃!” 不过走到门前,他还是停下脚步。 “大肥猪,让开!” 大憨站在门口,把后面的两扇门板挡得死死的。 “让开。” 穿云伸手握住剑柄,再次道。 大憨没有任何反应,穿云也没有拔出长剑。 卢通摇了摇头,过去把穿云带回桌边。 “刚才你是不是告诉其他人,别打我的主意?” 穿云轻轻哼了一声,本来就凸出来的嘴巴,撅得更高了。 卢通拿过伤药,帮他敷好药,问道:“你以前在这里讨生活?” “不是。我听说这边肥……肥羊多,就过来了。” 看穿云现在的身家,这个地方肥羊确实多。 在街头上摸包的都能浑身法器,他在外面打生打死,才赚了几十两银子。 而茶酒馆的正经生意,更是只能赚几两银子。 这世道,真是日逑怪。 卢通胡思乱想了一通,问道:“这个集市有一伙小半妖,在入口附近偷东西,你认识不?” “这里到处就是贼娃子,不知道你说得谁。” 穿云说完,上下打量着卢通:“你……被偷了?” 卢通哭笑着点了下头,指着大憨的刀带:“大憨的刀被偷了。” “什么刀?” “三把杀猪刀。一把放血刀,形状是尖刀;一把切肉刀,和加长、加厚的菜刀差不多;还要一把砍骨刀,像斧子。” “法器?” “不是,普通兵器。” 卢通从头讲述了一遍过程。 穿云道:“我知道一个半妖、一个修士,他们手下都有几十个贼娃子。偷你们的那伙小孩儿多,很可能是那个修士。” 果然是猫有猫道,狗有狗友。 卢通一点也不了解的东西,穿云听一遍就猜出可能是谁干的。 “那个修士是什么修为,有没有筑基?” 穿云耸了耸鼻子,嗤笑道:“筑基境的长老都呆在宅子里享受供奉,怎么跟偷东西的人打交道!” 这个小家伙的情绪阴晴不定。 卢通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触碰到了穿云的敏感之处。 不过他已经知道了最关心的问题:偷东西的那伙人中,没有筑基修士坐镇。 “你知道那个修士在哪里吗?”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去拿刀。那三把刀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毕竟是大憨的东西,他这么不声不响的拿走,不合规矩。” 经历过杀鸟毛、去千穴山,以及最近关外的几次缠斗。 卢通彻底明白了,修行的本质其实只有一个字—— 争! 赢了,更进一步。 输了,万事皆休。 卢通明悟之后,心中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心神异常畅快! 缩头睡热炕,不如出头迎大棒! …… 中午,日头正盛。 暖阳驱散了缠绵多日的寒意,就连要饭的叫花子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 卢通跟着穿云走过集市,来到边缘一座院子外。 石头垒成的围墙,周围种着一圈枝繁叶茂的冬柳,看起来恬淡而安宁。 “那个修士住在这里?” 来之前卢通心中猜测,贼头子住的地方要么是深宅大院、要么是破庙荒地。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座农家院子。 穿云点头道:“这个人我只见过几次,不知道有什么手段,不过能在这个地方占下一块肥肉,实力不会差。” “好,多谢。我们先回去。” “嗯?” 穿云呆在原地,扬起眉毛道:“不杀进去?在这个地方动手,一页宗不会管的。”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问道:“你似乎很想看我杀进去?” “我,我……” 穿云结巴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卢通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这里,口中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晚上再过来。你有兴趣的话,晚上见。”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符箓 集市中,有一条黑街。 过关的商队和修士,或多或少会夹带些不许带入云英城的货物。 云英城里有专门的修士,稽查违禁货物。 所以这些东西除了卖给熟人外,很多都在黑街上处理。 卢通把四枚号牌卖给玉蔬商会后,直接来到黑街。 黑街看起来十分普通。 像乡下的菜市场。 泥土路,两边很多修士、半妖、妖兽坐在地上,面前铺一块布,布上摆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货物。 一个摆着很多符箓的摊位。 卢通蹲下问道:“宝符宗的货?” “行家啊,昨天刚到的,来几张?” 宝符宗,实力不如一页宗,不过尤其擅长符箓之道。 门内传承了无数千奇百怪的符箓。 号称:下笔胜万法。 一页宗为了培养宗门内的符师,禁止宝符宗的符箓在云英城内流通。 卢通面无表情,俯下身子凑到符箓前。 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道友,再看看呗,我这儿还有好的!” 卢通没有理会,走到不远处另一家摆着符箓的摊位前,问道:“宝符宗的货?” 叠腿坐在后面的女人瞧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卢通不再开口询问,独自瞧了瞧,然后起身离开。 走到下一个摊位前,他再次问道:“宝符宗的货?” 从街头走到街尾。 他问了八九个摊位,一张符箓都没有买。 不是不想买,而是不敢买。 这条黑街是从王诚口中知道的。 王诚的弟弟、妹妹在学习符箓,两人闲聊时说到符箓,免不了提到宝符宗。 最后说起这条黑街,王诚说这里的符箓真假各半,外行人想买到真货全凭运气。 卢通就是外行人。 可是兜里的银两得来十分不易,他不想赌运气。 往回走时,再次路过那些摊位。 “诶,过来。” 一个老头子躺在靠椅上招手。 卢通走过去,老头嘿嘿一笑,道:“想买哪种符箓?” 他没有回答,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 老头身上脏道袍很脏,袖口沾满了墨迹,有点符师模样。 不过笑得很猥琐,眼睛、眉毛、鼻子凑到一起,看起来像是不怀好意。 老头摇了摇头,叹气道:“年纪不大,戒心不小。” 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本书,书的侧边都是标签,上面写着符箓名称。 “随便挑,练气后期的符箓。四钱银子一张,一两银子三张。” 卢通小心接过,问道:“宝符宗的符箓?” “做什么美梦呢!老头子自己画的,不如宝符宗的东西,只有七八分效果。” 卢通反而放心下来。 明明白白吃亏,好过稀里糊涂上当。 他一页页看过符箓,看完直接合上书道:“全要了,能便宜多少?” “看不出来还是个有钱的主儿,一共三十张,算你十两银子好了。” 卢通感觉争不过这个老油条,递过十两银子,转身就要走。 “小半妖,别急着走啊。” 卢通皱起眉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嘿嘿,我这里还有一场大造化,就看你有没有财力接住了。” 荒凉的泥土路旁。 卢通心里越来越觉得,这个脏兮兮的老头子是骗子。 甚至有些后悔买下这本符箓。 不过“造化”两个字,还是勾住了他。 “什么造化?” 老油条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脚下道:“你这两个蹄子,不想换换?” 卢通心口猛得一紧。 他做梦都想换掉这两个蹄子。 只要不是蹄子,哪怕是两个鸡爪子都行。 起码鸡爪子还有几根脚指头,可以稳住身体。 “前辈,请指教!” 老前辈又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本书道:“瞧瞧吧。” 卢通接过,翻开第一页。 上面没有字,而是画了两条狗腿。 老前辈趁机介绍道:“化妖法术,典山狼的狼腿!虽然不如人脚那么稳当,但也足够你扔掉手里的破拐棍了。” “化妖法术”四个字像一个晴空霹雳,一下子惊醒了卢通。 对啊,苦美芹就是修行了化妖法术,把嘴巴、鼻子变成了采蕊灵狐的口鼻。 他竟然没有想到,也用化妖法术换掉两个蹄子。 “多谢前辈指点!” 卢通满怀欣喜的归还这门化妖法术,大步离开黑街。 既然要修行化妖法术,何必选一条狼腿。 虎腿、龙爪、麒麟足…… 随便一个都远胜典山狼,也远比人腿强。 …… 夜晚。 卢通坐在一家饭馆,不远处就是贼头家的院落。 半天过去了,他脑子还在想着化妖法术的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心思吃东西。 偏偏这家饭馆的清水面,还超乎想象的难吃。 软塌塌的面条,泡在黏糊糊的面汤里,像是一碗浆糊。 穿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直接坐着旁边道:“好好的面条,你搅它做什么。” 卢通低头瞧了一眼,浆糊被搅得冒泡了,干脆直接放下筷子。 “不吃了?” 穿云问完不等他回答,直接把碗端过去,三两口就吸溜得一干二净。 卢通瞪大眼睛,不禁问道:“你又不缺银子,一碗剩面条还吃?” 穿云把剩下的一点面汤也喝完,咂摸着嘴巴道:“剩面条就不是面条了?一看你就没有挨过饿!” 卢通摇了摇头。 他确实没有挨过饿,蹄子小时候经常挨饿,但是记忆中感受到的,毕竟不如亲身经历真实。 “你还想吃什么,尽管点。” 穿云直接叫来店家,点了一碗素面条、一份腌咸菜。 卢通看他胃口不错,又加了一份卤牛肉。 转眼功夫,面条、咸菜就送上来。 面条还是烂面条,咸菜切得有粗有细,看起来刀功很差。 接着卤牛肉也端上来。 牌子上写得卤牛肉,其实只是一盘牛下水。 卢通和穿云对视一眼。 穿云不动声色的端起碗吃东西。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卢通叫道:“店家,结账!” 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小跑过来,笑着道:“一共十一枚铜板,零头抹了,给十枚就好。” 卢通摸出铜板摆在桌子上。 中年男人伸手取钱,露出一只圆润、白皙的右手。 手上没有一丝褶皱,看着比彩蝶院濡情的手还要嫩滑。 卢通再次和穿云对视一眼,然后盯着店老板,问道:“掌柜的真是好气色,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哈哈,开家小店养家糊口罢了。” “掌柜的何必谦虚。” 卢通站起来道:“卢某略懂一些相面之术,掌柜的额宽口阔,一看就是大嘴吃八方的有福面相。” 中年男人眼睛闪烁,勉强笑着道:“客官说笑了……” 卢通盯着他,继续道:“就是不知道吃下去这么多,能不能全都咽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卢通手中出现一本书,直接翻开一页激发里面的符箓。 穿云也一脚蹬开桌子,抽出长剑,飞身朝掌柜的刺过去!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贼头 早在进入这家饭馆时,卢通就有些怀疑。 贼头住的地方这么偏僻,什么人会把饭馆开在这里。 尝过里面的面条,他更加怀疑。 这么难吃的东西,不管开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经营下去。 最后结账时,看见掌柜的右手才终于确定了猜测。 这家饭馆一定和贼头有关系。 符箓激发出来,滚滚黑烟朝对面涌去。 这本书里夹的虽然不是宝符宗的符箓,但也全是少见的偏门符箓。 火烟符,黑烟看起来不起眼,其实内部温度极高。 中年男人面对黑烟竟然不闪不避,浑身肥肉充气般鼓起来,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一个高近七尺的肥胖巨汉。 “滚!” 巨汉伸出手掌,五根粗壮手指朝下方按下。 上方随之出现一枚丈大的掌印,瞬间落下把滚滚黑烟击溃。 大片火星从黑烟里喷出来,射向四面八方。 卢通又激发第二张符箓——吞天符。 一张巨口凭空出现在前方,吞下大片火星后,继续朝巨汉吞去。 旁边,穿云钻到桌子下面躲过漫天火星。 接着像条游鱼般绕过桌子腿,两步窜到巨汉裤裆下,举起飞云剑朝上方刺去。 巨汉瞪眼扫过周围,双掌用力合十。 浑身肥肉水波般起伏不定,一股气浪从诸多气窍中喷出,在窄小的饭馆里掀起急风。 穿云距离极近,第一时间直面气浪的攻击,飞云剑被气浪吹得左右偏移。 他双脚蹬地,直接从裤裆下钻过去。 脱身时手腕翻转,锋锐的剑锋划过巨汉的膝盖窝,带出一片血花。 卢通释放出的吞天巨口也被气浪撕碎。 急风扑面刮来,他止不住连退几步,最后凭借拐杖稳住身体。 风中裹着无数气针,扎得手、脸生疼。 巨汉一连拍了三巴掌,三阵急风吹得饭馆内一片狼藉。 卢通、穿云被逼出饭馆,一前一后把巨汉夹在中间。 巨汉身上挂着残破的长衫,冷冷道:“一个矮子、一个瘸子,也敢来我这里找麻烦!” 卢通眼皮一跳,问道:“你是这伙贼的贼头?” 巨汉的大脸上露出十分得意的笑容。 “你放屁!” 穿云撑着长剑,眉毛上下跳动,叫道:“这里的贼头明明是个胖老头!” “胖老头?是不是他啊?” 巨汉脸上的皮肉向中间堆积,很快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凑在一起,聚成一个有些憨厚的老头脸。 庞大的身躯顶着一张小脸,小脸后面还是个大脑袋。 看起来极丑。 穿云被戏弄了一番,心里十分恼火,举起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长剑,道:“你叫什么名字,我……” “行了。” 卢通打断他道:“有话等打完再说!” 他直接从书里抽出五张符箓,同时激发出去。 五团乳白色水雾扩散开,瞬间把巨汉、卢通、穿云,连同整个饭馆都包起来。 水雾异常湿润,卢通仅仅走出两步,浑身上下都挂满了水珠。 等走进饭馆内,全湿透的衣服已经接近百斤重。 棉水符,释放出大量棉水水雾。 棉水像牛奶,分量十分重。 极容易附着在温度高的物体上。 茶馆里,除了灶台外。 只剩下他们三个温度最高。 “啪!” 又是一声双掌合十的声音响起。 只不过这次声音远不如之前浑厚,也没有掀起气浪。 卢通两步冲到之前巨汉站立的地方,对准前方的白色水雾一拳砸下去。 “咚!” 铜锣声响起。 全力一拳没有砸中血肉,而是撞到一块冰冷、坚硬金属。 一击失手,手腕几乎撞断。 卢通没有后退,咬牙抬起蹄子,全力蹬踹出去。 “咚!” 又一声铜锣声。 卢通大吼道:“穿云,我前你后!” 说完,他不理会穿云什么时候行动,对准前方打出一连串小碎拳。 一窝蜂! 拳速快而短促,正打硬冲。 一记记快拳,像雨打芭蕉,噼里啪啦地砸出铜锣声。 几十声之后。 拳头突然落空,卢通心里猛得一突,直接朝旁边翻滚躲避。 刹那之间,一个骷髅牛头冲开棉水,顶着牛角从卢通原本站立的地方冲出去。 一头撞塌饭馆的墙壁。 “咳,咳!” 有些虚弱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 卢通抬起头,透过稀薄的棉水雾,看见贼头正瘫坐在不到一丈外。 他已经从巨汉模样,变回了胖嘟嘟的中年人。 被棉水沾湿的破烂长衣扔在脚边,光着膀子露出大块赘肉。 一人、一半妖全都瞪大了眼睛。 贼头立马抬起左手,摇晃手里的白骨短棒。 卢通从地上一跃而起,两个蹄子用尽全力蹬踹地面,连扑带爬的朝贼头冲过去。 一头撞上贼头的面门,卢通顾不得疼痛,抡起拳头一拳拳的砸下去。 两扇门、撒手拳、一窝蜂…… 十几拳落下,贼头的肥脸上到处渗血,把卢通的拳头染得通红。 “啊……停……饶命……” 贼头抬起右手,无力地拍打着卢通的左臂。 卢通又砸了几拳,坐在贼头胸口上,气喘吁吁道:“你的人,偷了我的刀。把,把刀交出来!” 浑身沾满棉水,仅仅出手盏茶时间,比练一晚上拳都辛苦。 “好,好……什么刀……” 卢通喘着粗气道:“三把刀。一把,尖的。一把,厚……” 声音戛然而止。 鲜红血柱从下面窜上来,喷了卢通满满一脸。 卢通楞楞地看着贼头被割开的喉咙,连呼吸都忘了。 几息后,他大声喝道:“你为什么杀他!“ 穿云站在旁边,用法力擦拭掉飞云剑上的血迹,道:“贼头都该死。“ 卢通本来十分愤怒。 不过看清穿云的表情后,迅速冷静下来。 穿云死死盯着贼头的尸体,眼神里没有斩杀仇人的畅快,仍然充满仇恨。 “到底怎么回事?” 卢通从贼头的尸体上爬起来,脱掉身上被棉水、血液染湿的袍子。 穿云坐在一块断木板上,小声道:“我是被贼头养大的。” 卢通顿了顿,叹了口气。 贼头可不是好心人,也不养吃白饭的。 跟着贼头长大,肯定吃了很多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苦头。 他找到水桶,冲洗掉粘在身上的棉水,换上一件靛蓝布袍。 然后拉起穿云道:“走,去找一页宗自首。以后记住,杀人这种事要偷摸着做。” 穿云甩开他的手,闷声道:“用不着你教!一页宗才不管这个地方。” “什么意思?” “这些人偷东西,一页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就算被杀上门,也不追究。” “还有这种规矩?” “嗯,云英城里的贼都知道。偷到的东西是自己的,挨打也是自己的。” 卢通这才放下心来,蹲在贼头的尸体旁边摸索。 “你干什么?” 卢通摸索时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穿云瞧了两眼,下意识露出犯恶心的眼神。 卢通摇了摇头,仍掉手里的破布,把贼头的下体盖上,疑惑道:“怎么没有储物法器?” 穿云噗嗤一笑,长长的湿眉毛在嘴角摇晃。 “长老不许贼头用储物法器,云英城里的贼都知道!” 差不多白打一场。 卢通心情有些郁闷,捡起贼头用过的白骨棒,又走到旁边捡起骷髅牛头、残破铜锣。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牛犊子 走出饭馆。 外面围站着一群,小孩子、小半妖、还有几头小妖兽。 卢通朝他们走出一步。 小贼娃子们被吓得连退几步。 “不许走!谁走谁死!” 效果立竿见影,连摇头晃脑的都没有了。 他走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面前,指着插在他腰上的尖刀。 “这是我的刀,可以还给我吗?” 卢通还记得这个小家伙。 刚来集市那天,他向这些小家伙打听消息,还赏了这个小孩一文钱。 小家伙哆哆嗦嗦地抽出尖刀,调转刀身,把刀尖对准自己递送出去。 卢通拿过尖刀,笑着道:“小家伙,岁数不大,心眼倒不少。” 说完他脸上的笑容猛得消失,抬手就是一记响亮地耳光。 “滚!再让我看见你偷东西,剁你的手!” 小家伙一言不发,捂着脸转身就跑。 卢通又走到一头小牛妖前面。 小牛犊子角还没有长出来,但是肩高已经差不多到了卢通的胸口。 卢通捏着小牛妖软乎乎的厚嘴唇,问道:“小家伙,谁把这两把刀放到你背上的?” 小牛妖的肩膀上绑着一条麻绳。 麻绳上拴着七八把刀、剑、棍子,其中就有另外两把杀猪刀。 小牛妖晃了晃脑袋,想挣脱卢通的手,可是却没有如愿。 接着他低下头“哞”地叫了一声,直接朝卢通撞过去。 卢通一时间没有防备,竟然阴沟里犯了船,直接被顶翻在地。 “哈哈哈!” 穿云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 一群小贼娃子们没有笑。 卢通坐到地上的瞬间,他们仿佛约好了一样,一哄而散朝各个方向跑去。 只剩下小牛妖孤零零的杵在原地。 卢通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牛脸就是一巴掌。 小牛妖又是“哞”得一声,朝卢通顶去。 这次卢通已经有了防备,曲膝、沉肩,两手对准小牛妖的脑门抓过去。 一妖、一半妖撞到一起。 僵持了片刻后,卢通笑着道:“小家伙血脉倒不错,可惜断奶太早了,吃奶的劲儿没攒够!” 他肩膀晃动两下,然后猛得发力,把小牛妖撂倒在地。 小牛妖四个蹄子疯踹,卷起一大片尘土。 卢通退后两步,小牛妖爬起来再次朝卢通撞过去。 “哞”、“哞”…… 稚嫩的牛叫声接连传出。 卢通一次次把小牛妖撂翻,小牛妖又一次次卷土重来。 第八次便被撂倒后,小牛妖终于意识到了对手的强大,趴在地上认输。 卢通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小家伙,反正你的主子死了,跟我走吧?” 也不管小牛妖能不能听懂,同意不同意。 他捡起早就掉在旁边的麻绳,拴住小牛妖的脑袋。 “你去哪里啊?” 穿云一直在旁边看卢通斗牛,笑了大半天。 见卢通牵着牛离开,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有些不舍地问道。 “去客栈叫上大憨、二虎,准备回云英城。” 原来的计划是再呆一段时间,跟着截水商会赚些银子。 现在卢通有了更重要的目标——化妖法术。 银子可以以后慢慢赚,化妖法术关乎修行根本,必须早日谋划。 “你,你还在良妖茶酒馆吗?我能不能去找你。“ 卢通看着穿云,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在心底,他有些看不起穿云做得那些勾当。 但是他明白生存的艰难。 很多人生下来就没办法选择,只能一步步地向下走,哪怕前面是一条死路。 穿云的状况,似乎更加复杂。 卢通想了想,问道:“你还打算继续……继续这么下去?” 穿云张了张嘴巴,没有说出话,长长的眉毛也耷拉下来。 卢通道:“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来良妖茶酒馆找我。另外,要是遇到麻烦,也可以过来。” 卢通转身离开,穿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 一场不算愉快的谈话后。 卢通辞别丘鹏,骑上小牛妖,与大憨、二虎一起返回云英城。 二虎走在前面,牵着麻绳给小牛妖带路。 大憨走在后面,左手拿着切肉刀、右手拿着砍骨刀。放血尖刀别在腰上,每隔几息就低头看一眼。 “头儿,墨龙前辈约我们五天后见,我们就这么走了?”二虎问道。 小牛妖走得很稳,卢通舒服地闭眼养神,随口道:“怎么,舍不得那些银子?” 经过一番并肩打斗后,二虎与卢通、大憨之间少了很多隔阂。 关系近了,很多话不再藏着掖着。 二虎憨笑两声,点头道:“跟着转一圈就有几十两银子。头儿,放在以前,我都不相信世上有这种美事儿!” 卢通睁开眼睛,笑着道:“放心,只要不怕死,以后这种美事还多得是!” 话像好话,听着却莫名渗人 二虎回过头,正好看到卢通的笑容,心里咯噔打了个寒颤。 不怕死? 二虎很怕死。 出关的第一晚上,他几次被吓得腿软。 要不是每次冲杀时,卢通都冲在最前面,他早就半途放弃了。 在二虎心里,跟着卢通行动,比在千穴山上还要危险。 …… 回到茶酒馆。 大憨、二虎准备开门营业。 卢通回到房间里,取出纸笔,对着《解字》研究了大半天,终于写好一封信。 离开茶酒馆,买了一份礼物,直奔马兰坊而去。 “苦药师,恭喜恭喜!” 卢通笑容满面的进去,开口恭贺道。 苦美芹正在处理一味药材,闻声见到卢通直接停手,笑着道:“卢掌柜,好端端的有什么喜事?” 自从和王诚成亲后,苦美芹的身子日渐丰腴。 一张狐狸脸上少了些魅惑,多了些温柔。 卢通递过礼物,道:“我见门口挂着售卖润泽丹的招牌,难道不是苦丹师学会了炼丹?” 苦美芹脸上也露出笑容,接过东西道:“一页宗的师姐看在旧日情分上,传了一手丹法。卢掌柜,进来坐。” 进入客厅坐下。 卢通没有谈正事,而是先客套道:“王诚呢?好些天没有见过他了。” “他呀,又去外面喝酒了,说是给润泽丹找销路,可……” 卢通心里对这些鸡零狗碎的杂事不感兴趣,下意识低了下头。 苦美芹是个机灵人,立即察觉到了,当即调转话锋道:“算了,不说他了,卢掌柜过来有什么事?” 卢通略微有些尴尬,干笑了两下道:“苦药师,卢某有个不情之请,与一页宗的仙长有关。” 苦美芹脸色瞬间一变,小心道:“卢掌柜,我恐怕……” 现在卢通是她的财路,不好得罪。 但是一页宗的仙长,更不敢冒犯。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老韩头 云英城里,没有人敢得罪一页宗。 最起码卢通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蹄子、鸟毛害了不少修士,但一旦碰到与一页宗稍微沾些关系的修士,连害人的念头都不敢有。 与一页宗的仙长有关,由不得苦美芹不慎重。 卢通明白苦美芹的担忧,取出一封信递过道:“苦药师,这件事对仙长有利无害。这封信,麻烦帮我交给仙长。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先看一遍。” “冒犯了。” 苦美芹接过没封口的信封,抽出信开始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一炷香后。 苦美芹长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卢通,神情极其复杂。 这封信,字很多,但是内容十分简单。 卢通大致介绍了最近的所作所为,从千穴山、到虎口关的每一次拼杀。 当然其中略去了血甲虫等细节。 最后表明心意,仙长若是需要,他愿效死力。 苦美芹一直以为卢通是个略有头脑的茶馆掌柜。 看完信之后,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卢……卢掌柜,我明天就去送给仙长,但是这位师姐是个炼丹师,恐怕不需要……护卫。” 苦美芹本来想说不需要妖卫。 但是考虑到妖卫的地位比普通护卫低一等,所以改称为护卫。 卢通点头道:“事在人为,麻烦苦药师了。” 世间事,除了钱难赚、不成仙会死外,再没有十成十的东西。 能不能成,试了才知道。 …… 回到茶酒馆。 看见大憨,卢通立马想起了之前答应过,要带他去拜师。 “大憨,过来。” 走到桌边坐下。 卢通问道:“那个教你刀法的屠夫,是什么人?” “老韩头,很好。” “他家在什么地方?” 大憨闭上嘴巴,不开口。 卢通明白,这是他不知道的意思,又问道:“他喜欢什么?酒、茶、刀?” 大憨仍然闭着嘴巴。 卢通叹了口气,最后问道:“在什么地方能见到他?” “菜市场,猪肉摊。” “行,你去招呼客人。二虎,跟我去菜市场买菜!” …… 第二天早上。 卢通叫上大憨,道:“走,去拜师。” 昨天在菜市场打听了一下。 没费什么功夫,就从几个嘴碎的摊贩那里摸清了大憨师父的底细。 老头子,起码八十岁往上了,熬了一辈子才到练气中期。 没钱、没老婆、也没有娃。 年轻时开始杀猪,杀了大几十年,现在还在菜市场杀猪、卖肉。 除了穷、丑、矮、脾气臭以外,摊贩们没有说其他的坏话。 在卢通看来,这些不算什么缺点。 穷是命苦,丑、矮是天定。 至于脾气臭。 一个天生注定命苦的人,脾气臭才正常。 菜市场人很多。 叫卖声、砍价声、猪叫鸡鸣声,不绝于耳。 大憨挑着担子,跟在卢通后面。 一个肉摊前,几个人正在买肉。 肉摊后面站着一个老汉。 老汉高不到五尺,光着膀子,胸前挂着一个沾满油渍的皮围裙。 皮肤黑中透红,脸庞、双臂、后背凸起一条条肉筋。 卢通和他对视一眼,走到旁边等着。 “走、走、走!今天不卖了!” 老汉放下刀子开始撵人。 “诶,我肉都挑好了,你凭什么不卖?” 最前面的小丫头,指着老汉的鼻子尖声叫道。 小丫头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一身绣花衣,又精致又干练。 老汉根本不搭理她,拿过盖肉布,在半空甩了一下,把整个案板盖住。 “你!” 盖肉布上油多、肉沫多。 小丫头被洒了十几个油点子,脸上还沾了一个肉沫,原地跳脚道:“好你个杀猪的,弄脏了我衣服,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说着就红了眼眶。 很明显,不光杀猪的赔不起衣服,她自己也赔不起。 丫鬟的衣服是主家的。 卢通摇了摇头,递过一块碎银子道:“菜市外面,曲柳街入口有家衣铺,去找店老板施展一套净衣法术就好了。” 小丫头愣愣地看着卢通。 卢通把银子塞进她手里,笑着道:“趁眼眶还红着,快点跑过去,说不定店老板一时心软,不收你的银子。” 小丫头抓住银子,拔腿就跑。 跑出两步,又转回来深深地鞠了个躬道:“谢大伯。” 大伯? 卢通站在原地,用手摸了摸脸,心中有些落寞。 …… 旁边。 老汉走过来,大憨咧着猪嘴招呼道:“老韩头。” “他是谁?” “头儿。” 卢通甩了甩脑袋,挤出笑容道:“韩前辈,在下卢通,良妖茶酒馆的掌柜。” 老韩头看到扁担,直接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碰见直脾气,卢通也省去了客套的说辞。 “拜师礼。大憨想拜您为师,所以我专门带他过来拜师。” 老韩头脸上的肉筋抖了抖,道:“走,回家。” 菜市场的铺面干净又整齐。 但是拐进一条小巷子,走到铺面后面,却是另一副景象。 通道十分狭窄,地上满是烂菜叶、鱼鳞、血水等。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两边挤满了低矮房屋。 这些屋子用料各不相同,有木头、铁片、砖瓦、防水布等。 不过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破烂。 走进巷子深处,老韩头推开半扇门板。 “到了。” 房间里很小,但是并不破烂。 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用来破的。 九尺见方的房间,只有一张石头垫起来的床板、一床被褥、一张桌子。 还有一把已经生锈的杀猪刀。 房间里没有椅子。 老韩头站在床边,脸上的肉筋绷得更紧了。 “走,去我杀猪的地方,那里宽敞。” 卢通摇头道:“不必,这里就很好。再宽敞的地方,我们三个加起来也占不了半丈。大憨,把东西放下。” “哦。” 大憨脑袋差不多碰到了房顶,弓着身子十分笨拙的卸下扁担。 扁担左右摇晃,在墙上、桌上乱撞几下,掉出来许多东西。 不是好兆头。 老韩头却不在乎这些,笑着道:“憨家伙,除了杀猪什么都干不好!” 大憨也嘿嘿直笑。 好不容易整理顺当,把东西摆在桌上。 拜师之前,卢通问道:“韩前辈,有句话我不得不问。你为什么要收大憨?” 大憨坐着地上。 老韩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满意地笑道:“天生杀猪的好料子!” 卢通点了点头,大憨确实适合杀猪。 之前茶馆杀猪时,猪根本不挣扎,还主动凑到大憨的刀下。 “你传授给大憨的刀法,是自创的,还是……” “我蠢得像猪一样,哪有本事自创刀法!是我师父教我的,他老人家也是杀猪的。” 老韩头脱下鞋子,从鞋里面抽出两个猪尿泡缝的口袋。 “给。” 很臭。 卢通眼皮连着跳了三下,屏住呼吸道:“不方便吧?” “你不是外人,尽管瞧!” 卢通摇了摇头。 “算了,你们师徒之间的传承,我不方便插手。” 老韩头还要坚持,卢通赶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既然传承有序,想来也有门规吧?” “当然!” 老韩头直接把两个口袋扔给即将入门的徒弟,大声道:“规矩就是必须杀猪。师父他老人家说了,杀猪就是练刀!” 卢通点了点头,道:“好,大憨,磕头拜师。” 大憨挪到桌边,倒出一杯已经煮好的拜师茶。 “老韩头!喝茶!” “诶!好徒弟!”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棍法 茶酒馆后院建起一栋二层木楼。 一层四个房间,二层两个房间、一间书房。 大憨被分到房间的当晚,就把老韩头的行李背了过来。 卢通把茶酒馆的事情彻底交给大憨、二虎,每天看书、学拳、练象桩、修行法术。 万欲窟,一间练功房内。 卢通全身浸泡在自流水中,无数细小水流爬满全身上下,移筋、扶骨、压肉,辅助修行象桩。 竺凡坐在石头上,提点道: “象桩的修行,先筋、后骨、最后肉。” “筋,始于手足,气力兼备。筋膜一成,骨、肉随之而动!” “骨,切齿则发,固体之基……” “肉,血若转轮,丹田壮力。血肉大成,意轻则如鸿毛,意重则硬如金石。” 把象桩的关节要点一一交代完毕。 竺凡看了眼旁边的计时香,从阵法中收起法力道:“卢掌柜,这是最后一次使用自流水,象桩还有不解的地方吗?” 卢通摇了摇头,从池子里爬出来,简单冲洗后换上一件棉袍。 象桩入门不难。 难得是每天坚持,用水磨功夫一点点练习筋、骨、肉。 练习的过程中,根本感觉不到进步。 所以学起来十分消磨人。 竺凡道:“百纳拳一共七十二招拳法、两道法术,你已经基本掌握。几招手法,你也已经学会。当初答应的还要一套棍法,今晚最后一天就全部传授给你。” 卢通皱起眉头:“最后一晚?一晚上能学会棍法?” “不难!以卢掌柜的天分,也许看一遍就回了。你觉得棍是什么?” 卢通虽然没有学习过兵刃。 但是最近看了很多书,已经不是当初一无所知的小半妖。 “棍,钝兵。通常……” “不对。” 竺凡第一次打断卢通说话,淡笑着道:“棍就是拳!” 他手腕翻转,手里出现一根泛青短棍。 长仅两尺,鹅卵粗。 竺凡退后两步,开始挥舞手中短棍。 卢通开始有些疑惑,几招过后不禁眼睛一亮。 这套棍法,分明就是用棍子使出的《百纳拳》! 其中一招,擦边蛇。 本来是拳锋侧打,用棍子使出来则成了用棍首轻点。 竺凡打完一套,把短棍收起,换成一根等身长棍,重新开始闪转腾挪。 “卢掌柜,短棍狠、长棍妖。“ “《百纳拳》七十二招中,四十八招拳势凶猛,适宜短棍;剩余二十四招,多变化、多虚招,适宜长棍。” “用棍使拳法,以点棍为主。” “点棍最难……” 竺凡边说边打,棍出如雨,在房间里卷起一阵狂风。 半炷香后收棍站定,浑身鼓起的筋肉像群蛇归洞,纷纷钻入皮下消失不见。 竺凡轻吐一口气,道:“会了吗?” 卢通点了点头,拱手道:“这些天,辛苦竺老指点!” 两人之间虽然是一笔交易。 但是人非草木,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已经产生了一些交情。 卢通邀请道:“竺老,今晚还要时间,不如去我的酒馆喝一杯?” “不满卢掌柜,我已经攒够了银子,在乡下买了一套宅子,天亮就要离开云英城了。” 卢通一时语塞。 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雄壮老头,心绪十分复杂。 和老韩头不同,竺凡是真正追求过仙道的修士。 一生坎坷,几多磨难。 到头来空修行一场,只能在乡下了此残生。 “我有个问题烦请竺老解惑。” “但问无妨!” 卢通认真道:“如果可以选择,竺老是愿意横死在敌人刀下,还是老死在乡下宅院里。” 竺凡沉默许久后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卢通十分清楚的感觉到,竺凡宽厚如山的脊背,弓了下去。 …… 走出修行洞窟。 早就等候在外面的金毛骆驼,立马快步迎过去,四蹄跪下。 “老爷吉祥!老规矩,上去休息吗?濡情、慕雅、念风,她们都等着呢。” “不去了,回茶酒馆。” 金毛骆驼有些失望,不过不敢多嘴半句。 卢通跨坐上去,靠在驼峰上直接闭上眼睛。 刚才他问竺凡的话,其实是在问自己。 凭他的聪明才智,如果想过安稳日子十分容易。 但是如果想追求仙道,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自从送出那封信后,卢通经常有种感觉,杀身大劫下一瞬就要降临,心中不免产生一丝退却的念头。 回到茶酒馆。 金毛骆驼跪下来,从脖子下的长毛里抽出一嘬毛,殷勤道:“老爷什么时候想上山消遣,把这嘬毛烧了就行。小的亲自过来驮老爷。” “知道了。” 卢通随手收起这嘬毛,转身推开门进去。 茶酒馆内一片漆黑。 卢通喊道:“大憨?” 以前每次回来大憨都坐着柜台后面等着。 虽然后院的房间很多,但是大憨还是习惯了睡在卢通的床下。 没有任何声音。 卢通走到柜台前,摸索柜台上的油灯。 油灯亮起。 厅堂正中央一张桌子上,摆着半碗没有收拾的残茶。 卢通皱起眉头,叫道:“二虎,去哪儿了?” 还是没有人回话。 卢通举着油灯,在茶酒馆内找了一遍。 又走进后院,在木楼上下找了一遍,可是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大憨、二虎、老韩头,全都不在。 卢通返回茶酒馆,坐着那碗残茶旁边,盯着看了几息突然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自从进门之后,走路、开门、碰到桌椅,全都没有丝毫声音。 无数凉气窜出来,瞬间爬满了脊背。 卢通咬紧牙关,强行冷静下来,用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死寂。 更加诡异的是,手没有任何感觉。 茶碗里的残茶也没有任何波动。 他愣愣地看着茶碗,眼前的世界越来越模糊。 一个恍惚后。 卢通再次看清楚周围,大街、门板、牌匾,牌匾上写着五个字“良妖茶酒馆”。 竟然还在茶酒馆外面。 难道从来没有进去? 卢通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大门。 “吱~” 门轴摩擦的刺耳声音,此时显得异常悦耳。 大门敞开。 柜台上亮着一盏油灯,大憨正坐在旁边。 厅堂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茶碗。 茶碗后面,一个女修面带笑容的抬起头。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仙长 女人长着一张桃儿小圆脸。 皮肤极白,透着血丝,眉眼十分秀气,看起来像还没有长开的少女。 不过眼神却十分成熟、老道。 头上绑着一条白色束发。 束发带在半空飘荡,末梢散出无数细碎的光霞,飞出几寸后消失不见。 她的气质缥缈不定,和那些光霞一样,像是随时要消失不见。 女人面带笑容,伸手指向对面的椅子。 卢通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他已经进入茶馆,可是大憨却没有一点反应,仍然呆愣地看着前面。 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动静,也没有看见卢通。 在椅子上坐下,卢通小心问道:“敢问前辈可是一页宗仙长?” 女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吩咐道:“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仙长请讲,卢某一定万死不辞!” 女修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伸出一根白玉手指,点在半空。 一道白烟从指尖飞出,迅速勾勒出一幅画像。 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这个人叫宋言柏,却恶殿的外围修士。” 卢通在书上见过却恶殿。 一页宗内专门负责斩杀邪修、恶妖的大殿,殿内弟子尤其擅长打斗厮杀。 不过外围修士却没有听说过。 女修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宋言柏今年的考核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明天中午会去宝龙街雇帮手,你去那里等他。” “不管他出多少银子,你都答应他,帮他完成今年的考核。” “另外,与我有关的任何消息都不要透露。” 卢通有一肚子疑惑。 什么外围修士、考核任务? 她和宋言柏什么关系? 不过卢通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这个女修八成是一页宗弟子。 一页宗弟子哪怕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东西,也够普通人受用一辈子。 “好。” 女修微微颔首:“你有什么疑问,可以说了。” 卢通立即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敢问仙长名讳?” “镜心。” 卢通心中大定。 果然是苦美芹投靠的那名炼丹师。 “镜心仙长,宋言柏也是一页宗的仙长?” 镜心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眼神微微斜视、嘴角也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丝。 神色似乎十分不屑? “不是。” 卢通察觉到镜心有些不愉,不再追问宋言柏的身份,点头道:“仙长安心,卢某一定不负所托!” “好。” 镜心吐出最后一个字后,大片白色荧光碎屑飘散。 等碎屑消失,卢通再次看向对面,镜心已经消失不见。 他回头看向身后,大门依然紧闭。 大门被开启的“吱呀”声,也没有响过。 “咦,头儿,你回来了。” 柜台旁边,大憨看见卢通立马站起来打招呼。 …… 宝龙街。 放眼看过去,街上全是酒馆、医馆、铁匠铺、棺材铺。 街边修士、妖兽、半妖很多,虽然长相各异,但是气质却十分接近。 凶狠、狡猾、贪婪…… 这条街是专门雇佣帮手的地方。 卢通在入口附近的一家酒馆,等候宋言柏过来。 一大早,这里已经有酒客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 “前,前两天,我去外面追雾……” “大金楼那么高的雾鬼!” “嘿嘿,一共几十号人,就老子活下来了!你们猜赚了多少,多少金子?” “一百两!” 卢通摇了摇头。 这个酒鬼的话,兴许只有大金楼是真的。 不过提到的追雾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云英城外的雾退了。 但是鬼雾永恒不灭、此消彼长,这个地方退了,一定有其他地方起了。 云英城竟然有人出去追雾,看来雾里一定有东西价值很高。 卢通等了小半天,终于见到了等待的人影。 一袭月白色刺绣长袍,青玉腰带,手里提着一柄乌鞘长剑。 相貌比画中还要俊美,墨眉如剑、挺鼻似山。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气质略显阴郁。 卢通立马结账,出去跟在后面。 一路经过诸多酒馆,宋言柏踌躇半天,终于走进位于后半段的一间不大不小的酒馆。 宝龙街的规矩,在酒馆里等雇主,距离入口越近,价钱越高。 看来宋言柏的身家并不丰厚。 卢通不动声色的跟进去,坐下叫了一碗酒。 宋言柏走到柜台前,和大胡子掌柜低声交流了一番。 “啪、啪!” 大胡子用力拍了两下柜台,吼道:“全都静一下!” 本来就不吵的酒馆,立马安静下来。 “这位是却恶殿的外围修士宋道友!他要雇两个帮手完成任务。” 大胡子声音刚落下,几个人就站起来大声道: “我!我练气圆满境界,擅长五道法术!“ “我有三件攻防法器!” “……” 卢通坐着没动。 从镜心专门去找他来看,这件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啪,啪!” 大胡子又重重敲了两下柜台,吼道: “一个个都是短命鬼!听我说完!” “这次是宋道友的考核任务,难度很高。所以手不够硬的,不要去送死,免得耽误人家。” 一个半妖坐下,还剩几个人站着。 “我黑豹子的名号,这条街上随便打听,决不耽误事儿。” “我赵老刀也不是没有名号!” “给多少卖命钱?” 大胡子听到最后一个人的话,露出苦笑,和宋言柏对视一眼。 又咳了一声,道:“目前赵道友还没有领任务,不过他可以先付十两银子,剩下的……” “什么!” “十两银子还想让人卖命?” “掌柜的,这种黑心生意你都接,以后不来你这里喝酒了!” 大胡子又拍了两下柜台。 不过这次力道明显小了很多,赔笑道:“有的挑总比没有强,又不是非要你们去。” “这可是却恶殿的考核任务!十两银子,傻子都知道躲!” 这群人从来不会给外人留面子,直接开始哄笑。 宋言柏脸色没有太大变化,不过握着剑鞘的左手,关节已经发白。 “请问!” 卢通站起来,酒馆里立马安静下来。 他看着宋言柏问道:“请问宋道友,什么是外围修士,还有什么是考核任务?” 顿时又是一阵哄笑声。 这次连大胡子掌柜也忍不住摇头发笑。 宋言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道: “外围修士是一页宗给宗外修士一个身份,让他们也可以去领取却恶殿内的任务。” “考核任务每年一次,考核外围修士有没有实力保住身份。” “道友还想问什么?” 原来是这样。 卢通有些心动,有任务就有奖励。 或许这次事了之后,他也可以让镜心帮他讨一个身份。 卢通想了想,问道:“考核任务应该有奖励吧?” “这是自然!任务越危险,奖励越高。”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道:“十两银子,外加五五开,如何?” 宋言柏眉头舒展了一些。 有人愿意接下,不管最后成不成,他都不至于太难堪。 宋言柏问道:“道友的实力?” 卢通没有介绍法术、法器,而是解开袍子,露出身上一道道伤疤。 “我从千穴山上下来不久。”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却恶殿 卢通、宋言柏走出酒馆。 走出一段距离,宋言柏问道:“卢道友,是否方便透露下修为?” “练气境圆满。” 血甲虫的甲壳只炼化了一大半就恢复到练气境圆满。 如今法力浑厚、绵长。 宋言柏点点头,又问道:“法术或者法器?”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 这个家伙,区区十两银子,有人愿意接下就不错了。 还在这里挑三拣四的。 “法术略懂两三道,趁手的法器也有两件。” 宋言柏眉头彻底舒展开。 快要走出街道时,一个肩上搭着大口袋的年轻人追上来,喊道:“千穴山的道友,留步!” 卢通左右看了看,回过头。 年轻人快跑两步,停在卢通身边道:“道友,我这里有个生意,去关外猎杀妖兽,五天三十两银子。有没有兴趣?” 卢通用余光瞥了宋言柏一眼。 不出意外,宋言柏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上次出关赚了一大笔银子,外加一道法术。 三十两银子还不足以吸引到他。 不过卢通没有立即回绝,而是转过身问道:“道友怎么知道我去过千穴山?” “哈哈,道友虽然是生面孔,可是名头已经传开了。这条街上的中间人全都听说了,周胡子的酒馆有个从千穴山下来的半妖。在下于二保,也是中间人,专门帮人介绍生意。” “哈哈哈,多谢于道友的美意。” 卢通侧过身子,指着宋言柏道:“可以于道友来迟了一步,我已经答应了宋道友。” 于二保看都没看,直接道:“卢道友,这事我听说,区区十两银子的生意丢了又何妨!” 宋言柏脸色已经铁青了。 火候差不多了。 卢通心中一笑,表情认真道:“道友这是什么话!我与宋言柏道友虽然相识不久,但也不是道友可以随意挑拨的!告辞!” 说完他和宋言柏对视一眼,迈步便走。 宋言柏心怀大畅,闷闷不乐了多天,胸口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哼!” 他朝于二保冷哼一声,大步朝卢通追去。 …… 城东。 一座隐藏在高宅大院的园林深处。 宋言柏指着前方的飞檐大殿道:“卢兄,请!”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后,宋言柏对卢通亲近了很多。 称呼也从卢道友,变成了卢兄。 卢通看着面前巍峨大殿,心里十分震撼。 通体用铜、铁、金、银锻打的大殿,高过五丈,上面布满修士斩杀邪修、恶妖的浮雕画像 巨殿巍然不动地坐落在草木之间,像是传说中的荒古巨兽。 “却恶殿,名不虚传!” 宋言柏笑着道:“卢兄误会了,这里只是为了方便外围修士所设的分殿,真正的大殿在百烛山里,那才叫名不虚传!” 卢通顿时沉默下来。 在井里待久了,抬头看了一眼就以为见到了天,却不知天外还有几层天。 不过虽然还在井里,但是他已经咬住了离开井底的绳索。 进入大殿。 殿内灯火通明,左右两侧各有几排架子。 穿着各色道袍的修士、妖兽,在架子之间走动,挑选合适的任务。 卢通是唯一一只半妖。 蹄子下面的马掌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吸引来不少目光。 宋言柏走到一个白衣小厮面前,道:“我来领考核任务。” “好的,去三号房间。” 宋言柏转身朝里面走去。 走出几步,一个声音传来:“呦,小白脸,有些日子不见了。怎么为了过考核,都跟半妖混在一起了?” 宋言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嘲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葛海蛟,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怎么过得考核!东城那只驴妖又多了个干儿子,听说也姓葛。” 卢通哑然失笑。 没想到宋言柏看起来英俊儒雅,损起人来却如此恶毒。 葛海蛟长得有些难看,脸很长。 此时脸拉得更长了,咬着牙道:“那也好过你吃女人软饭!想入赘白家拜入一页宗,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什么东西!” 卢通顿时被激起了好奇心。 入赘白家? 拜入一页宗? 难道镜心姓白? 如果入赘可以拜入宗门,那么…… 他也愿意。 卢通胡思乱想时,宋言柏、葛海蛟被小厮们拉开。 进入隔间。 宋言柏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道:“卢兄,你不要误会,事情不是葛海蛟讲的那样,我也不是那种人!” 卢通点点头,没有说话。 宋言柏又解释道:“家中道侣确实是一页宗弟子,可是我从来没有……” 解释一旦变成了掩饰,只会越说越麻烦。 卢通摇了摇头,宽慰道:“宋兄,正事要紧。” “哎!罢了。” 小厮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托盘上放着五个令牌,每个令牌下面都挂着一张字条。 “宋师兄,这里是五个考核任务,如果没有中意的,可以换一次。” 宋言柏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先出去吧。” 卢通拿起令牌,令牌上写着一个“危”字。 “宋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任务一共两种,正常任务和危险任务。‘危‘字表示有性命危险。” 五个令牌,每个上面都写着‘危‘。 下面的介绍写着: “追捕血妖:城北徐德一家三十六口惨死,疑似血妖所为……” “驱散黑雾:屯林村半年来频繁出现黑雾,出没地多为坟场、干河道、存粮仓……” “清缴关外匪修:虎口关外,毒蜂山藏有一伙匪修,劫掠商队……” 每个任务都不简单。 卢通拿起第四个令牌,扫过一眼,瞥见三个字后,心口猛得一紧。 血甲虫! “探查铁衣观:千穴山出现血甲虫,疑似与铁衣观有关,查清血甲虫的来路。” 卢通有些心神不宁,随便看了下第五枚令牌,瘫坐在椅子上。 培育血甲虫时,扔出了很多幼虫。 当时千穴山到处都是鲜血、尸体,他想过血甲虫肯定会流失出去。 只是没想到,一页宗会如此重视血甲虫,竟然还专门发布追踪任务。 卢通反复回忆了几遍。 除了袖囊里的剩余甲壳外,没有留下其他线索。 他渐渐放松了一些。 宋言柏看过任务,问道:“卢兄,要不要再看看另外五个?” 卢通摇了摇头,问道:“宋兄,如果这些任务无法完成怎么办?第一个任务,徐家满门被灭,总不会被那个血妖逃走吧?” “当然不会!我们完不成,还有一页宗的师兄师姐!” 卢通心口又抽动了一下。 一页宗肯定有他不知道的手段。 万一盯上血甲虫…… 不能坐以待毙。 卢通拿过这些令牌,挨个问道:“宋兄擅长追踪法术?” 宋言柏摇了摇头。 “宋兄知道那黑雾是什么?” 宋言柏又摇了摇头。 “那关外那伙匪徒,我们两个是不是对手?” 宋言柏十分快速地摇头。 卢通叹了口气,取出第四个令牌道:“那么……宋兄是否知道铁衣观在什么地方?” 宋言柏点头道:“铁衣是千穴山上一个妖兽的名号!” “就它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铁衣观 一家酒楼包间内。 宋言柏翻着介绍任务的册子,愁眉苦脸道:“卢兄,千穴山到处都是妖兽,铁衣观又有筑基妖兽坐镇,我们怎么行动?” 卢通没有功夫说话。 捧着一碗蟹仔捞面,大口吃个不停。 城东是大户人家的地盘,这家酒楼虽然看起来普通,但是东西十分不一般。 在城西,卢通从来没有见过蟹仔捞面。 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水蟹,里面裹着一团妖力充沛的蟹肉,一口下去满嘴香。 一碗面条吃完。 宋言柏立马问道:“卢兄?” “宋兄,任务总共有一个月的时限,不在乎这半天一天的,先吃饭。” 相处时间不长,卢通已经看出来。 宋言柏年纪不大、实力也不算很强,但是心气很高。 像是憋着一口气,想证明自己。 可是一旦遇到麻烦,又沉不住气。 自从进入酒馆,别说吃东西,连口水都没有喝。 “没有一个月了。现在已经腊月初三,年底之前必须完成任务。否则……” 宋言柏低下头,紧紧攥住拳头。 卢通明白这个时候追问不太好,但是实在有些好奇。 “否则会怎么样?” 宋言柏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否则我再也无颜面对巧儿!” “巧儿?” 宋言柏勉强道:“家中道侣,一页宗符箓院的符师。” “宋兄好福气。” 卢通嘴上客套,心里各种念头接连闪现。 怎么回事? 宋言柏的道侣巧儿是符师,而镜心是炼丹师,明显不是一个人。 这个小白脸有什么能耐? 竟然让两个一页宗的女弟子围着转。 卢通摇了摇头,甩掉诸多杂念和一丁丁点嫉妒。 “其实我已经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卢通拿过那本册子,翻开道:“这上面不是说了吗,铁衣观周围经常有妖兽、半妖失踪,疑似培育血甲虫。” “所以呢?” “只要靠近过去,自然会被掳走,进了铁衣观自然一清二楚。” 宋言柏眼中火苗立即熄灭。 大喜大悲之下,脸上再没有任何表情,麻木道:“对,可惜我们也成了血甲虫的肥料。” “不是我们,是我!” 宋言柏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听到的声音。 “卢兄,你……” 卢通没有搭理他,用力拍了下桌子,叫道:“小二,再来一碗蟹仔捞面,双份蟹仔!” 不去,危险。 一旦一页宗弟子插手进来,蹄子以前做过的缺德事,搞不好全得暴露。 去了也危险。 铁衣观偷偷抓妖兽、半妖,不知道背地里搞什么。 左一步危险,右一步陷阱。 卢通心里倒没有太多畏惧,只是想再吃一碗蟹仔捞面。 最好是双份蟹仔。 …… 大日横空,冷风萧萧。 千穴山绵延百余里,其中一处山头名叫“乱牙峰“,山势极其凶险。 细长乱石,十分突兀得从山峰上斜插出来,像一柄柄石剑。 山腰某处。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一闪而过,挥舞手中石头短棒,砸死一头藏在石头下的羊妖。 人影快速飞奔过去,撕开山羊的皮肉,把嘴巴凑过去大口饮血。 满头脏兮兮的乱发垂下,透过发丝间隙,隐约可以看到人影少了半个右耳。 五天前,卢通独自进入千穴山。 除了一枚生火的漏火果、一身破衣服外,什么东西都没带。 连脚下的铁掌都拆掉了。 五天风吹日晒、茹毛饮血,看起来和千穴山的普通妖兽没有任何区别。 卢通喝饱之后,找了个背风的地方。 从石缝里拽出一把干枯荆棘,用漏火果点燃。 然后拖过羊妖,撕皮、拽骨,把整条羊腿架在火焰上烤。 失去了储物袖囊,他才意识到有刀、有锅、有碗筷,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饱受一夜严寒。 天亮后,卢通披上羊皮,扛着两条羊腿,继续朝铁衣观所在的山峰靠近。 早晨刚过天气突变,厚重黑云压在山头。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 这么冷的天气,一旦开始下雪。 铁衣观的妖兽再不出来,他就要被冻死了。 走了小半天,爬上一个小山头。 零星的雪花开始掉落。 卢通就近找了一个挡雪避风的地方,准备生火取暖。 “昂啊!” 一声尖锐的鹰唳响彻群山。 声音穿过皮肉,直透心底,卢通不禁心口发紧。 下一刻,两个勾子穿透肩膀。 卢通遏制住下意识反击的冲动,抬头看了一眼大叫道:“饶命!饶命!” 喊出没两句,就被拽离地面。 乱牙峰另一边,一道巨大的沟壑从山巅直通山脚。 沟壑内布满荆棘。 一间铁观坐落在沟壑中,被一根根荆棘团团围住。 一只巨大鹰妖落在观外的石板上,松开鹰爪。 卢通落在地上,肩头的血洞流出大股鲜血。 他抬头看了一眼,立马趴在地上求饶:“鹰爷饶命!鹰爷饶命!” 巨鹰白色眼睑翻了一下,流露出十分轻蔑的神色。 然后趴在铁观门口,把硕大的脑袋伸进去道:“主人,又抓到一只半妖,看着挺机灵的。” 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又尖又细。 观内完全漆黑,传出一道尖锐中带着沙哑的男人声音:“带下去,不听话就扔到坑里!” “是,主人。” 卢通趴在地上,悄悄松了口气。 第一个生死关,过了。 “跟我来。” 一人多高的鹰妖走到道观左侧,挤开荆棘丛钻进去。 卢通小心拨开荆棘,跟着进去。 狭窄的缝隙中走出十多丈,拐过两个弯,眼前出现明亮的火光。 一个大石窟中央摆着一尊熔炉。 熔炉边,一个赤膊修士看见卢通,大笑道:“这个好!看着就结实,一个能顶三个!” “下去!” 鹰妖冷冷吐出两个字,转身便走。 卢通乖乖走进石窟。 赤膊修士眼睛放光,围着卢通转了几圈,口中啧啧道:“真是好胚子!不下去挖矿,可惜了!” 他从熔炉边取出一个铁镐、一个背篓,拿过一盏油灯扔给卢通。 又从熔炉边捡起一枚青色中零星带点白斑的矿石,道:“记住了,每天挖一百斤!挖不够,不许上来!” 说完,他指着石窟旁边一个挨洞道:“去,下去干活!” 卢通心中叫苦。 他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料到会成为矿奴。 堂堂一介筑基妖兽,竟然抓半妖偷矿! 他背上背篓,拿起铁镐、油灯,朝洞口走去。 “站住!” 赤膊修士一把夺过卢通缠在后腰的漏火果。 “漏火果?快说这个东西哪里来的?” 卢通立马站住,满脸畏缩道:“大爷,在山下捡得!” “哪里捡得?” “就在山外边,好远,有人打架,马车翻了,我捡了一个。” 赤膊修士瞪大眼睛,追问道:“山外哪里?” “就,就……我不知道,鹰奶奶从天上把我抓来,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赤膊修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甩手道:“滚!下去挖矿!” 卢通立马钻进石洞里。 洞内完全漆黑,卢通脸上的畏惧瞬间消失不见。 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矿奴 石洞内三尺高、两尺宽。 卢通天生虎背熊腰,学拳后浑身肌肉更加雄壮。 在洞内几乎没法活动,只能缩着身体缓缓爬行。 点燃油灯,顺着窄洞七扭八拐的钻了几十丈,终于爬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堆坍塌的碎石。 碎石旁边扔着一个被砸碎的油灯,地上残留着一滩暗红色血迹。 卢通沉默了许久,拽过背篓开始往里面装碎石头。 一次次把碎石搬出去,往返六趟终于把坍塌的碎石清理干净。 本来就十分破旧的长袍,也被磨成了短褂。 重新钻进去,顺着带白色斑点的石头开始砸,铁镐落下几十次后,终于撬开了一块石头。 露出一块透着青色的矿石。 白斑青晶石。 矿石中可以提炼出白斑菇、青铁、青晶。 青铁、青晶是常见的炼器材料。 白斑菇却是一种十分少见的神魂迷药,可以伸不知鬼不觉的令人陷入幻觉。 不过这一切与卢通无关。 他只是一个矿奴。 把矿石撬下来扔进背篓,卢通面无表情的拿起铁镐,继续一下下的抡铁镐。 只挖了一块矿石,他已经感到厌烦。 又是一块石头掉下来,头完鹰妖直接闪身消失。 赤膊修士挺起腰,走到卢通面前,道:“小家伙,算你走运,不用下去挖矿了。” 他取出一串红色珠子串成的项链。 “这是赤火丸,每枚可以炸断一棵树,这串项链一共有二十枚。来,把头低下。” 卢通脏兮兮的脸庞,立马变得更黑了。 “铜前辈,这是……” “有事需要你去云英城走一趟,回来就给你取下。要不是我向观主抬举你,这个美差还轮不到你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卢通低头戴上赤火丸项链。 一圈直径半寸的红珠子缠在脖子上,传来一波波暖意,竟然格外舒服。 铜奴从砧板上拿起三把长剑道:“把这三把剑带进云英城,城门护卫问起,你就说是进城卖剑。这一把送到……” “记住了。” 卢通已经想好了。 进城后去找宋言柏,汇报任务请求一页宗派筑基修士,剿灭铁衣观。 “小子,出去不要乱跑,二十四个时辰内必须回来。这串珠子里面有观主的血印,回来晚了,嘿嘿……明白什么意思吗?” “明白,脑袋开花。”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送剑 卢通清洗一番,换了身衣服。 走出洞窟,那只女鹰妖正等在外面。 不等他开口问候。 鹰妖直接擅动巨翅飞起,爪子像个铁钳子,死死抓住卢通左臂,把他吊起来。 飞到千穴山外侧一座矮山,她在空中松开爪子,然后直接飞走。 卢通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掉左臂上的鲜血。 朝鹰妖飞走的方向,大声喊道:“喂!我回来怎么叫你!” 鹰妖没有回应,消失在天际。 该死的鹰妖! 上一次就在肩上抓了几个血洞,现在又抓伤左臂。 卢通心中生恨,咬牙暗道:灭掉铁衣观后,一定生撕下她的翅膀解恨! …… 云英城外,人挤人。 平日进城需要交十枚铜钱。 现在年底了,一页宗开恩免了进城费,所以很多乡下人带着特产进城。 卢通穿着一身乡下人常穿的衣服。 上身是粗布褂子,褂子里面是一层防寒的树棉,穿上又肥又笨。 下身是粗筒长裤,上下一边粗,穿上活像两根大象腿。 脖子上缠着一层粗布,挡住赤火丸项链。 三把长短不一的铁剑用一捆草席裹着,抱在怀里。 “站住!” 守城的修士拦住他,问道:“进城干什么?” “过年了,打了三把剑,进城买个好价钱。” “去吧。” 茶馆就在城门附近。 卢通正准备去找刘铁匠,询问能不能拆掉脖子上的赤火丸。 一步跨出去,走出城墙阴影,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脸上。 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顿时瞳孔一缩。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零星禽鸟飞在高空,从地上看去,只能看到一个黑点。 卢通有种直觉,其中必定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难怪铁衣观的观主这么放心,仅凭一串赤火丸就敢放他出山。 原来真正的手段在天上。 他立马改变了计划,按照铜奴的吩咐,朝送剑的地方走去。 一间法器铺。 卢通进去喊道:“老板,收剑吗?” “不收不收,走!” 卢通还没有取出剑,柜台后面的掌柜就开始哄人。 一边说着还拿过鸡毛掸子,拍打柜台、门板,一步步把卢通逼出门外。 卢通退出来,把草席解开露出一把长剑。 “老板,您瞧瞧,这是好宝贝。” “走!你能有……嗯?”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已经瞪大了眼睛,左右瞧了瞧,低声道:“快请进。” 走进后院,又进入一间屋子。 掌柜的小心问道:“可是铁衣观的道友?” 卢通一屁股坐着椅子上,道:“不错。” “得罪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只是怎么换人了?” 卢通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把两把剑抽出来,放在桌子上,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 掌柜的用手打了一下嘴巴,赔笑道:“一时嘴贱,道友请见谅。” 卢通点了点头,瞧见桌子上摆得点心、水果,直接伸手把盘子端过来。 这些天,每顿吃饼子、喝凉水。 每天一大半的时间都在饿肚子。 要不是以前积攒下的本钱雄厚,早就撑不下去了。 掌柜的接过长剑,把剑拔出来放在一边,只留下剑鞘。 然后按下剑鞘上铜兽的眼睛,从剑鞘里倒出一个半尺长的袖囊。 挨个检查过两个袖囊,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匣子。 “老规矩,您点点。” 铜奴没有说多少银子,只让他拿到东西回来。 不过卢通却有些好奇: 他们这些矿奴,没日没夜的在山里挖矿,到底能给鹰妖赚多少银子? 他拍掉手上的糕点碎屑,掀开盖子。 看清匣子里的东西,卢通瞬间屏住呼吸,无意识的瞪大眼睛。 满满一匣子黄金! 足足上百两! 要是能拿到手,应该够他筑基了。 一只手伸过来,把匣子盖上。 卢通抬起头,只见掌柜的笑着道:“道友,如果数目不差,我就装起来了?” “好。” 掌柜的拿过一个袖囊,把一匣金子收进去,又装入剑鞘内。 从法器铺出来。 卢通紧紧抱着三柄长剑。 “道友,剑怎么卖?”一个声音问道。 卢通满心思都在想怎么把金子变成自己的,哪有心思卖剑。 “一百两!” 那个声音又问道:“什么剑能值一百两?容我先看看。” 卢通这才听出来声音有些熟悉。 转头看去,只见宋言柏站在身侧。 卢通立马紧张起来,鹰妖很可能在天上看着,万一…… 好在宋言柏不蠢。 看出来事情有些不对,没有立即开口。 卢通顿了顿,抽出一把剑递过道:“货真价实的东西,绝对不是假的!” 宋言柏眼睛一亮,接过长剑看了几眼,点头道:“我要了!” 卢通立马愣住。 他的意思是铁衣观里有血甲虫是真的,宋言柏也听懂了。 可是宋言柏似乎想多了,竟然还想买下这把剑。 剑当然不能卖。 卢通考虑该怎么回绝。 也不知道天上的眼睛,会不会读唇语。 很快,他又放松下来。 白担心。 宋言柏哪里来的一百两银子! “好,成交!” 宋言柏笑着把长剑插入剑鞘,伸手摸过手腕上的镯子,笑容立马僵住。 卢通嗤笑一声,道:“没钱还装大爷!两天后再来吧,到时我等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 宋言柏听懂了话里的暗示,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心里的惊喜,转身大步离开。 …… 城北,万欲窟附近一条小巷。 卢通走进巷子,经过三个路口,左拐直走一百丈。 左手边是一户人家。 四尺多高的矮门,门上有个可以打开的小窗户。 窗户边挂着一株蔗兰草。 卢通按照铜奴教的方法,用力敲了三下窗户,间隔三息后再敲三下。 反复重复三遍,一共敲了十八下。 窗户突然拉开,飘出来一股甜腻的浓香。 卢通取出第三柄剑,连剑鞘一起递进去。 窗户关上。 过了没多久,窗户又拉开,长剑被递出来。 卢通接过长剑,赶在窗户关上之前,伸手挡住问道:“造心丹有吗?” “有,十两银子一颗。” 卢通点了点头,直接转身离开。 有造心丹,表明这家药铺的炼丹水平很高。 云英城里有许多传承久远的店铺,诸如炼丹师、铁匠铺、特殊的法衣铺等等。 但是他们只在小圈子内互通,极少对外人公开。 卢通早想认识他们,可惜却一直没有渠道。 没想到这次无意插柳,竟然发现了一个炼丹水准不俗的药铺。 记下药铺的位置。 卢通离开云英城,快步朝千穴山跑去。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三折手 魏巍山川。 似一尊万古长存的生命,匍匐在荒芜大地上。 卢通每次见到千穴山,心里都有不同感触。 第一次来时,他只是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半妖,充满了敬畏。 如今走到山下,近有鹰妖窥视、远有筑基难关。 卢通抬头仰视着山巅,恍惚感觉这座山就是拦在修行路上的猛兽。 猛兽阻道,别无依仗。 只有以头为杵、以牙为刀、手足为剑,拼他个死活。 卢通深吸一口气,把三把剑捆到背上。 然后一蹄子跺在地上,双手攀住乱石,朝山巅爬去。 半个多时辰后,他终于爬上山顶。 前方还是一重重山峰。 卢通躺在石头上,只见天空一个黑影越来越大,最后直接扑到面门上。 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传来。 鹰妖用铁钳般的爪子,抓住右臂,吊起卢通朝铁衣观飞去。 再次被扔下时。 卢通已经有所准备,双手撑住地面。 鹰妖把脑袋伸进观里,发出一连串尖锐的鹰叫声。 片刻后,鹰妖收回脑袋,尖锐的鹰喙探出,摘下三把剑放进观内。 观主的声音传出道:“在街上有个修士和你搭话,怎么回事?” “那个人想买剑,被我打发走了。” “怎么打发的?” 卢通看向站在道观门口的鹰妖。 鹰妖两个眼睛半黑半黄,眼神十分锐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我要一百银子,那个人说好,可是又拿不出来银子,我便趁机走了。” “行了,下去吧,让铜奴帮你取下赤火丸。” “谢观主!” 卢通赶忙返回洞窟。 他离开后,鹰妖朝观内道:“主人,这只半妖不老实。” “为什么?” “他的眼睛像鬼狐!千穴山的半妖连话都说不利索,可是他能独自进城送货。” “盯紧点,再用几次。等你筑基了,铁衣观交给你,到时候随你处置。” “我要啄掉他的眼睛!” 鹰妖说话时,两只圆眼镜眯成一条缝,似乎已经享受到了这道美味。 …… 另一边,卢通再次被撵进洞里。 赤火丸被取下了,身上的干净衣服也被收走了。 铜奴恢复了原本趾高气昂的欠杀模样。 返回洞内。 卢通没有继续挖矿,一直捏住指头发出声音,吸引血甲虫。 千穴山之前留下的尸体,早就彻底处理干净。 他也不知道,能引来多少血甲虫。 时间一点点过去。 洞里不见天日,两天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又似乎还未来临。 卢通正焦躁不安时,突然传来一波震动,许多碎石头掉下来。 “铁衣小妖!出来!” 一个十分浑厚的声音透过山石,在耳边隆隆响起。 来了! 卢通浑身鲜血顿时变得火热,朝洞外冲出去。 “你是谁,为什么攻击我铁衣观!” “一页宗却恶殿外围长老何存。有弟子查明,铁衣观滥杀无辜、培育血甲虫,立即束手就擒!” “我没有!” “有没有,我查过之后自然一清二楚。” “一页宗!欺我太甚!” 外面传来筑基修士交手的声音。 卢通却无暇再顾及外面。 他跑进洞窟,看清周围后,大声道:“铜奴,住手!” 刚才震塌了三个洞口,里面的半妖没有爬出来,另外十几只半妖、妖兽,满脸惊慌的四处乱跑。 而铜奴正拿着一把刀胡乱砍杀。 卢通对这些矿友没有感情,但是力所能及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杀。 这些家伙被关在这里挖矿,已经够可怜了。 死得再这么憋屈,简直没有天理。 铜奴浑身是血,喘着粗气道:“难怪师姐让我盯着你,还真有古怪,你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 卢通伏下身体,两个蹄子蹬踹地面,朝铜奴冲过去。 右手握拳,中指指节凸出。 拳头挥出的瞬间,随着丹田内法力运转,手臂被一道道细小疾风包裹。 赶浪头!小疾风术! 铜奴根本来不及防御,直接被砸中胸骨正中的剑突。 按照竺凡的指点,攻击剑突轻则胸闷、气短,重则心脏爆裂。 但是铜奴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卢通的蹄子难以支撑对抗,一击之后立即闪身后退,靠在岩壁上脸色十分难看。 刚才指节击中胸口,像是砸到了铁皮。 硬、厚、韧! 拳头没办法击穿这层皮肉。 铜奴揉了揉胸口,瞪眼道:“小子,你的拳头连挠痒痒都不够用!哈哈哈!” 铜奴大笑着取出一根铜丝缠成的鞭子。 “啪!” 半丈长的铜鞭子,凌空一抽。 鞭子像毒蛇般甩出去,末稍儿从丈外远的矿石上掠过,矿石直接被抽得粉碎。 卢通看得眼皮直跳。 区区一个奴才,竟然这么扎手! 他左右看了看,铜奴再次抬手时,立马朝左边跑去,纵身一跃躲在熔炉后面。 “啪!” 又是一声清脆鞭声。 岩壁上,多出一条寸深的鞭痕。 卢通从煤堆里捡过烧火铁棍。 铁棍三尺半长,拇指粗,很不趁手。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他左右看了看,瞥见熔炉里正在灼烧的矿石,眼睛一亮直接把铁棍插进去。 “你找死!” 铜奴看出来不妙,立马大步绕到旁边,甩出长鞭。 “咚!” 卢通趴在地上,鞭子抽打在熔炉上,发出巨大的金属撞击声。 洞窟中“嗡嗡”声来回飘荡。 趁着铜奴收回鞭子,卢通抽出铁棍。 铁棍一头沾满了矿渣,和粘稠的滚烫矿水。 另一头被卢通握在手里,一样温度很高。 卢通被烫得手掌麻木。 但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铜奴瞳孔一缩,盯着火红的铁棍后退几步,用力甩起右臂。 “噗!” 皮肉被撕开。 一股钻心剧痛从右腿传来。 卢通瞬间失去平衡,被一股从右腿传来的巨大力量甩了出去。 落地前,他用尽全身力气刺出右臂。 撒手拳! 手中铁棍脱手而出,朝铜奴飞射过去。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出,铜奴躺在地上,双手快速拍打身上的矿水点子。 卢通也躺在地上。 他看向右腿,大腿内侧一条两指粗的狰狞血痕,周围大片血肉变成青紫色。 血痕像是被钢刷刷过,被撕出无数肉芽,源源不断的渗血。 卢通从地上爬起来,走出一步便意识到不妙: 右腿骨头断了。 对面铜奴身上的矿水点子已经凝固,只留下一些烧伤。 卢通紧咬牙关,抬起右蹄用力跺下去。 刺骨的剧痛传来,但是也朝前方迈出半丈。 接着左蹄也重重地跺下去。 跳出一丈! 铜奴正要爬起来,卢通一头撞进他怀里,抬手就是一记“三折勾”。 拇指、食指、中指弯成鹰爪状,抓向铜奴脖子。 铜奴抬起两条手臂抵挡。 即将交手时,卢通的鹰爪瞬间改变方向,朝胸口抓去。 铜奴当即回肘,用左肘护住胸口。 左臂挪开,脖子左侧顿时出现空门。 卢通眼睛一亮,鹰爪又一次改变方向,落在铜奴的脖子上。 三折勾,顾名思义一击三折! 可惜指爪扣住皮肉,却破不开防御。 铜奴屏住呼吸,脖子上崩起一条条肉筋,几乎把指爪弹开! “滚!” “死!” 一人一半妖同时发力。 铜奴一个鲤鱼打挺,想把卢通掀飞,腾空一半却像条死鱼般摔在地上。 “啊……” 铜奴捂着脖子,大股鲜血从指尖涌出。 卢通轻身跃起,惦着右蹄子站在旁边摇头道:“皮够硬!可惜却是个奴才,白费了这一身皮肉!” 一只长满獠牙的狗头缓缓消散。 卢通右手沾满血迹,食指上勾着一条半尺长的粗血管。 最后一刻,他终于凭借飞狗术破开了铜奴的皮肉。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鹰妖 硕大的洞窟,只剩下卢通一个半妖站着。 外面交手的声音依然响个不停。 卢通没有休息,坐到铜奴的尸体旁边,摘下左腕上的储物手镯。 灌入法力,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卢通不禁嘴角上扬。 一串赤火丸、三箱炼制好的矿石。 一本厚书、一个半人高的炉子, 还有些零零碎碎,其中就有当初被夺走的漏火果。 东西不少。 卢通捡起旁边的铜丝长鞭收入手镯,转身钻进之前挖矿的洞穴。 之前挖了很多矿石,很多都没有带出来。 虽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矿,但是值得筑基妖兽惦记的一定是好东西。 收起矿石,他在洞窟里检查了一圈。 煤炭,看起来漆黑如墨,不是常见的普通煤。 带走! 锻打粗胚的砧板和锤子,看起来很普通,但又不敢保证。 带走! 熔炉,和下面的石头焊在一起,带不走。 算了,把熔炉盖子带走。 卢通又检查了一遍,迈步朝外面走去。 走出两步,他又停下折身返回铜奴的尸体旁边,低头看着缓缓皱起眉头。 铜奴的左手手腕。 原本戴储物手镯的地方,有一圈白印子。 经验老道的人,一看便知被摸走了储物法器。 卢通稍作考虑,把铜奴的尸体拖到熔炉旁边。 然后拿过舀凉水的木瓢,舀出一瓢滚烫矿水,浇在铜奴左臂上。 一连浇了几瓢,直到木瓢被烧穿,他才停手,转身走出洞窟。 …… 穿过狭窄的缝隙通道。 卢通拨开荆棘,从后面钻出来,瞬间瞳孔一缩。 铁衣观前方的石板上,躺满了尸体。 每一具尸体他都十分熟悉。 六个爪子的小矮子、头上长角的瘦子、皮毛快秃掉的狼妖…… 这群一起挖矿的可怜虫们,趁着卢通和铜奴交手跑了出来。 可惜最后还是没有逃出生天。 一个不剩,全死在这里。 “卢兄,快来帮我!” 宋言柏站在不远处一块乱石上,正和鹰妖斗在一起。 卢通没有急着过去。 他右腿断了行动不便,先自保要紧。 “宋兄,你带了多少人?” 附近除了宋言柏、鹰妖外,只剩下半空中还有两个身影在厮杀。 和卢通预想中,大批修士冲杀进来的场景截然不同。 “只有我和何长老两人,卢兄,我快撑不住了!” 卢通不想引火烧身。 可是鹰妖已经看见他手腕上的储物手镯,尖声嘶吼道:“你杀了铜奴,拿命来!” 鹰妖冲天而起,甩开宋言柏,冲刺到高空化作一道黑影直坠而下。 目标直指卢通! 卢通脸色瞬变,翻手取出铜丝长鞭,大叫道:“宋兄,速速出手,一起斩杀此妖!” “好!” 宋言柏纵身跃起,在荆棘丛中借力两下,落在卢通身侧。 “好兄弟!” 卢通松了口气。 宋言柏洒脱一笑,道:“卢兄,这头鹰妖一身羽毛坚硬如铁,我这柄绽锋剑都破不开她的羽翅,你可有办法?” 说话间,鹰妖已经坠落眼前。 半尺长的鹰喙闪烁寒光,两个巨大的鹰爪也浑似黑铁锻打而成。 “边打边看!” 生死厮杀哪里有十成十的办法。 卢通抡起铜丝鞭子,灌入法力,在身侧晃了两圈后用力朝头顶甩去。 半丈长的铜丝鞭子,飞出后迅速拉长,最后长度超过两丈。 可惜,抽歪了。 铜丝鞭,比软鞭硬,比硬鞭软,极难控制。 不过,鹰妖却不知道卢通不会使鞭子。 提前闪避了一下,再次飞到半空,看起来却像是卢通逼退了鹰妖。 “好鞭法!” 宋言柏叫了一声好,低声道:“卢兄,我有一招脱剑术,三丈之内穿金裂石!等下诱敌深入,你来防御,我出手斩杀!” “好!” 卢通把铜丝鞭对折,握住手里像一根软短棍。 鹰妖再次开始坠落。 百丈、二十丈、十丈…… “卢兄!” 宋言柏双手捧剑,大叫一声后,手中长剑穿空而出,眨眼睛间便钉入鹰妖翅根。 鹰妖却像是没有受伤一样,继续朝下方坠落,锐利的鹰眼死死盯着卢通。 五丈、三丈、两丈…… “卢兄?” 鹰妖近在眼前,卢通甚至可以在鹰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此时,他终于抬起右臂。 鞭子破空划过,抽在鹰妖的脖颈上。 一丛松软的羽毛略微塌陷,几根软毛随着鞭子掉落,迎风飞舞。 鹰妖速度不减,双爪抓向卢通的头颅。 生死关头,卢通一直垂着的左臂用力举起。 “叮!” 一柄黝黑铁锤砸中鹰妖爪子,发出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 鹰妖眼中闪过一道凶光,挥舞翅膀拍向卢通。 长度超过一丈的翅膀,像堵移动的铁墙。 卢通毫无抵抗之力,像破布一样飞出铁衣观,朝山下坠去。 “卢兄!” 宋言柏一屁股坐着地上,手里虽然还握着一柄备用长剑,但是已经没有了奋力一搏的勇气。 怎么会这样? 宋言柏百思不解。 鹰妖左翅膀被长剑洞穿,无法收起,耷拉在石板上。 “你是一页宗弟子?” 宋言柏虽然害怕,但是不蠢,连连点头。 “你撒谎!一页宗没有这么弱的弟子!” 鹰妖直接挥舞翅膀,拍飞宋言柏手里的长剑。 宋言柏双手流血,衣服也被羽翅刮烂,连连退后道:“你不能杀我,我死了,你也死定了!” 鹰妖不相信他的话。 不过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抬头看向远处。 铁衣观前方的半空中,铁衣老妖正和一个修士缠斗在一起。 铁衣老妖身法迅捷,肉身强横,随身御使千百枚好似飞剑的羽毛。 何存虽然只是外围修士,但是手段十分不俗。 头顶上幻化出一张凶恶巨脸,巨脸张口喷火吐焰,气势汹汹。 其实事情如何了结,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全看这一人一妖谁胜谁负。 宋言柏心神不宁,坐在地上喃喃道: “你们跑不了,有一页宗在,你们跑就是死。” “乖乖束手就擒,还有一条活路。” 鹰妖回过头,狠狠盯了他一眼。 宋言柏立马闭上嘴巴,然后改口道: “我不是一页宗弟子,但是我妻子是!” “我岳母是一页宗的长老。” 鹰妖没有理会,探头去找卢通的尸体。 “她老人家……” 宋言柏正说着,突然感觉面前吹过一股急风,接着瞪大眼睛,张着嘴巴愣在原地。 面前。 卢通拿着一个巨大的铁砧板,骑在鹰妖的脖子上,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砸下去。 “让你抓我!” “让你拍我!” “让你……” 鹰妖堪比金石的头颅,被砸成一滩骨肉泥。 脖子以上,只剩下鹰喙完好无损。 “卢,卢……卢兄,你从哪里,下来的?” 卢通指了指上面。 上方是密密麻麻的荆棘。 铁衣观嵌在沟壑里,上下荆棘彼此相连。 卢通在半空用鞭子缠住荆棘,然后一路从山下爬到上面。 荆棘多刺,他抓着砧板的双手,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 不过,没死就好。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长剑 鹰妖死透了。 卢通跨坐在鹰妖背上,喘着粗气,休息了半天后,问道:“宋兄,你会接骨吗?” “什么?” 宋言柏仍然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卢通指着两条腿,重复道:“你会接骨吗?我的腿断了。” 他担心砸不死半妖,所以向上爬了十几丈才跳下来。 即便有鹰妖的身体缓冲,左腿还是直接被震断。 右腿之前就被鞭子抽断了,现在伤势更加严重。 宋言柏把卢通扶下来,放在石板上,看着两条肿得像黑蟒的粗腿,头皮不禁有些发麻。 修行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单是看着就难以忍受。 “我不会接骨,我有内服止痛药、止血伤药,卢兄你先服用一些?” 一股股刺痛从身体各个角落传来。 卢通疼得心口直抽抽。 不过看到鹰妖尸体旁的鹰喙,还有两个爪子,他还是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准备开口。 宋言柏见他手上满是伤口,立马取出伤药。 卢通拍开他的手,吸气道:“鹰喙、爪子,帮我砍下来!” “可是,你的伤……” 卢通用力摇头道:“东西要紧!” 东西到手,受再重的伤都值。 没有东西到手,活蹦乱跳也没用。 宋言柏拔出绽锋剑,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砍下两个爪子。 他带着爪子、鹰喙坐着卢通身边。 爪子上一个黝黑的指环分外惹眼。 储物法器。 鹰妖这么强悍,它的储物法器里肯定有好东西。 卢通渐渐适应了各个地方的疼痛,坐正身体道:“鹰妖我杀的,爪子、鹰喙归我。指环里面的东西,我们分了。一人选一件,我先挑。” “好!” 宋言柏顿时放松下来。 卢通收起爪子、鹰喙,宋言柏也打开储物指环。 石板上出现一堆杂物。 一个白色软枝编织的巢穴、几十枚五颜六色的石头、一些兵刃法器。 还有妖兽的皮毛、骨头。 宋言柏皱起眉头道:“怎么这么寒酸?” 卢通扫了一眼,眼皮直跳。 那几件兵刃中有一柄剑,正是之前带去云英城的三把剑之一。 当时三把剑,被鹰妖交给了铁衣观的观主。 不知道为什么,其中一把又到了鹰妖手里。 宋言柏正挨个观察那些石头。 卢通开始觉得不妙,当时宋言柏见过三把剑,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宋言柏检查完石头,开始观察巢穴,看完笑着摇头道:“这个鸟窝倒是软和,可惜我们都用不上。” 然后又继续试用法器、兵刃。 一一用过,拿起那柄长剑。 宋言柏抽出长剑,瞧了一眼惊讶道:“咦,卢兄,剑刃上有一层雪花纹路,和你带进城的那把剑一样!” 说完他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普通的剑,不值得派人专门跑一趟。 卢通没有再遮掩,直接道:“这把剑,我要了!” 宋言柏沉默不语。 他看不出来这把剑有什么玄妙,但是肯定不简单。 可是已经说好了,由卢通先选。 宋言柏心绪复杂,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卢通的双腿,手里的长剑也握得更紧了。 “宋兄?” 卢通盯着宋言柏,眼神十分淡然 宋言柏这种人,他见过很多。 或者说,云英城里这种人很多。 做好人,压不住贪心。 做坏人,又下不了歹心。 这种时候。 他若是退一步,贪心就长一些、歹心也大一分。 若是进一步,贪心、歹心反而会消散。 对视片刻后,宋言柏长叹一口气,把剑扔向卢通,闭上眼睛道:“别让我再看见它!”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收起这柄长剑。 剩余的东西没有太大价值,两人很快就分得一干二净。 等了许久,天色开始变暗。 何存面带笑容的从远处飞回来,显然收货不菲。 宋言柏迎过去,行礼道:“何师兄,是否擒获铁衣老妖?” 何存点头道:“放心,我已斩杀此妖!” “杀了?”宋言柏道,“何师兄,殿中长老明明让我们尽可能生擒,询问血甲虫的来龙去脉,为什么……” “好了!斗法中稍有疏忽就是胜负易位,生擒哪有那么容易!” 何存摆了摆手,直接朝铁衣观里面走去。 卢通暗暗发笑。 宋言柏不管经历是否丰富,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很少看书店里的杂书。 许多杂书里都讲过同一个道理: 一旦出手,能杀就杀! 杀了,永无后患,还可以夺取对手的全部身家。 看何存的神色就知道,即便事后上交宗门,他肯定少不了贪污瞒报。 很快,何存从铁衣观出来,走到卢通面前。 “你知道哪里有血甲虫?” 卢通点了点头。 “带路。” 卢通看向宋言柏,宋言柏解释道:“何师兄,他的两条腿都断了。” 何存皱起眉头,扫过卢通又黑又肿的双腿,伸手打过一道法力。 卢通感觉一股舒爽凉意在双腿来回滚动。 “带路。” 卢通缓缓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前辈!” 走进洞窟。 何存环视一周,走到铜奴的尸体旁。 “这是你杀的?” “是。” 何存又问道:“这个人是谁?” 卢通神色恭敬,缓缓道:“何前辈,此人是铁衣观的人奴,被关在这里提炼矿石,其他的半妖、妖兽下洞挖矿。” 何存面无表情的观察了一会儿,挪开视线道:“血甲虫在什么地方?” 卢通悄然松了口气,指向被铁板堵住的洞口。 “前辈,就在这个洞里,我看见他们往洞里扔尸体。” 宋言柏快步过去,挪开铁板。 一股腥臭涌出。 何存挥手打出法力,卷过铜奴的尸体,大股暗红鲜血从伤口挤出来。 很快,汇聚出一团直径近尺的血球。 血球悬在半空,何存取出一个玉瓶,朝血球中滴入三滴红色粘稠液体。 一股浓郁的香味飘散开。 卢通顿时皱起眉头,这股味道香得怪异,闻起来比臭味还恶心。 而且就算屏住呼吸也没用,吸入一口,口舌、喉咙、肺腑,完全被这种味道缠住。 很快,一阵细微的沙沙声靠近。 一连串血甲虫钻出洞口,在血球下面堆成一团,数量接近百只。 “前辈,这就是血甲虫吗?” 卢通十分好奇地问道。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金子 何存没有理会。 等到再也没有血甲虫爬出时,半空中的血球裂开一条缝隙,滴出几滴血水。 众多血甲虫滚成一团,争抢血水。 仅仅几息,所有的血甲虫全都躺在地上不动。 背上殷红色的甲壳,迅速变黑、腐烂。 卢通和宋言柏对视一眼。 宋言柏站出来问道:“何师兄,铁衣观下面有这么多血甲虫,那我们的任务是否算完成?” 何存点了点头,又皱眉道:“奇怪!” 卢通心里一跳,不禁有些担心。 难道何存看出来异常? 宋言柏也很担心。 临近年底,他已经没有机会重新尝试。 要是这次任务失败,好不容易得来的外围弟子身份,年后就没有了。 “何师兄,怎么了?” 何存看了一眼宋言柏,摇头道:“没事,按理来说,幼虫应该比成虫的数量多,可是这里大部分都是成虫。” 卢通在一旁低下头,竭力保持冷静。 成虫听力更强、行动能力也更强,所以能听到卢通的引诱,一路迁徙过来。 这里少数幼虫,估计是之前就到洞里,最近才繁衍出的后代。 宋言柏脸色又担忧又害怕,小心道:“那我的考核任务?” 何存笑道:“过了!这么多成虫,起码几十条命。不是这里,还能是什么地方?” 宋言柏脸上荡漾开十分灿烂的笑容。 卢通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若是这个任务没有完成,一层层递交上去,最后分配到一页宗弟子手里。 恐怕免不了去万冢山走一遭。 万幸,到此为止了! 何存祭出一团飞云,卷着宋言柏、卢通一起飞出洞窟。 飞到山外半空中,他挥手打出一道法力。 血球分散成无数细小的血雾,接着卷起一股疾风,血雾瞬间散向四面八方。 “走,回城。” 飞云横空而过,朝云英城飞去。 …… 云英城,城东一家药铺内。 卢通浑身缠满绷带,双腿重新被接骨、上药后,瘫坐在一辆四足八爪椅上。 四足八爪椅,外形像躺椅。 下面是四条炼器师炼制的法器“八爪腿“,可以用法力操控前后左右行走。 宋言柏眉飞色舞的快步跑进来,笑着道:“卢兄,你猜猜我拿到了什么任务奖励?” 卢通扫了他一眼,随口道:“一页宗招收弟子的名额?” 宋言柏干笑两下道:“卢兄说笑了。” 他坐在旁边,挪开桌子上的水果、点心,深吸一口气后,伸手从桌面上拂过。 桌上多出两把长剑。 卢通立马从四足八爪椅上坐起来,探出身子仔细观察。 这是……那三把剑中的另外两把。 “你从哪里弄来的?” 宋言柏得意一笑,摘下一枚葡萄放进嘴里,缓缓道:“从何师兄上交的战利品里面选的。” 他又取出一个袋子扔到桌上。 卢通下意识伸手去解袋子,可是刚伸出手又立马放弃了。 双手每个指头都被层层裹住,里面填满了药膏。 宋言柏咽下葡萄,解开袋子摊开摆在桌上。 十枚珍珠。 每一枚都有拇指肚儿大,通体雪白,没有一点瑕疵。 卢通凑过去看了看,试探着问道:“水螺心?” 宋言柏笑着点了点头,又摘下一枚葡萄。 水螺心,和骆驼眼一样,也是蕴含灵气的宝贝。 自从见过骆驼眼后,卢通专门订了一本介绍各种天才地宝的书。 水螺心,十五两银子一枚。 骆驼眼,三百两银子一枚。 这只是书上给的参考价。 实际流通中,因为十分少见,所以价格还有涨幅。 卢通看着宋言柏,问道:“怎么分?” 考核任务完,宋言柏像是换了一个人。 十分豪爽地收起四枚水螺心,笑着道:“之前答应你的十两银子,用这枚水螺心顶。” 卢通笑了笑,伸出右手,把储物手镯放在水螺心上,收进法器内。 宋言柏拿起一柄剑,反复观察。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这些剑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卢通点了点头,认真道:“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和剑里的东西比起来,水螺心不值一提!” 上百两金子! 光是想一想,卢通就有些心跳加速。 宋言柏感觉到了卢通的兴奋,脸上从来没有收起过的笑容,变得更灿烂了。 卢通咽了咽口水,道:“把剑拔出来。” 宋言柏直接拔剑。 “把剑放到地上。” “剑鞘上那只铜兽,左边眼睛是活的,按下去。” “把剑鞘倒过来,倒!” 卢通每说完一句,宋言柏都没有丝毫犹豫。 剑鞘倒过来,朝向地面。 几息后,没有任何动静。 卢通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 不对啊。 当时那个掌柜就是这么倒出的储物袖囊。 “试试另一把。” 宋言柏立马换剑。 试过后,还是没有任何东西。 他反复拍打剑鞘,又把眼睛凑到剑鞘口,想看个明白。 卢通长叹一口气,重新瘫坐在四足八爪椅上,道:“别找了,已经被拿走了。” 宋言柏皱起眉头,问道:“里面装得什么?” “一个储物袖囊,里面有上百两黄金。” 卢通猛得意识到了什么地方不对。 储物袖囊,不能放入储物法器。 而何存返回云英城时,身上没有背剑。 剑鞘里面的袖囊,早就被铁衣老妖拿走了。 铁衣老妖死了,那么黄金…… 卢通摇了摇头。 实力不够,就算打死打活,也只能吃些残羹剩饭。 宋言柏还抓着剑鞘。 上百两黄金! 不亲自撞到南墙,他决不死心。 拿起长剑、拆开剑鞘、拆开剑柄…… 不一会儿,宋言柏面对一堆被拆开的剑条、木条、铜片,无力道:“谁拿走了金子?” “除了那个人,还能是谁?” …… 晚上。 良妖茶酒馆,后院。 卢通躺在四足八爪椅上,身边摆着一个取暖火炉。 大憨、二虎、牛犊子,全都守在旁边。 卢通讲完这次出去的经历,张开嘴巴道:“啊~” 大憨仍旧憨憨的坐着地上。 二虎立马端起火炉上的茶冻羹送到卢通嘴边。 茶冻羹和普通茶水不一样。 它是半凝固的胶状。 黑漆漆的卖相不好,不过里面的血气十分充沛。 卢通喝完吧唧了两下嘴巴,二虎又端起一杯清茶送到嘴边。 “怎么样,听完有什么想法?” 大憨又白又厚的猪顶门上,挤出几条皱纹,看起来想得很认真。 二虎看向大憨。 “大憨,你说。” “头儿。”大憨抬起头道,“师父睡了,到点了。” “嗯?” 二虎替大憨解释道:“头儿,大憨最近在学功法,每天早睡早起。” “行了行了,都去睡吧!” 卢通难得有兴致,想教他们一些外出经验。 可是脑子笨需要学的,想睡觉。 脑子机灵,不需要学的,反而认真。 本来就不算多的兴致,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 “哦。” 大憨直接起身,朝卢通睡觉的房间走去。 二虎道:“头儿,我送你进屋。” “一边去!” 卢通朝四足八爪椅内灌入法力朝楼上走去。 走出几步,他突然感觉忘了什么事。 转回身看去,不禁哑然失笑。 牛犊子还趴着没动,正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们离开。 “二虎,把牛犊子牵你屋!天气这么冷,别冻着。”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绝蟒参 夜色已深。 卢通躺在四足八爪椅上,闭目修养。 脑海里,之前的打斗再次翻涌出来。 第一个对手是铜奴。 卢通仔细回忆铜奴的手段。 铜奴的防御极强,铜丝鞭的杀伤性也不俗。 不过身法笨拙,铜丝鞭每次攻击的间隔略长,而且不擅长贴身近攻。 他开始尝试用其他手段应对。 “躲在熔炉后面很正确,铁棍也很合适,不过不应该立即冲上去。” “低估了铜丝鞭的灵活,导致右腿被抽断。” “最适合的招式是手法中的‘节骨钉‘,专攻关节!” “贴身侧打,先断关节,然后再用‘飞狗术‘了结。” 在脑海中回忆几番过后。 卢通睁开眼睛,眼神多了几分坚定。 如果重来一次,他有八成把握毫发无伤的击杀铜奴! 第二个对手是鹰妖。 鹰妖同样防御很强,鹰喙、爪子堪比金石。 交手仅仅一个照面就被鹰妖击飞。 无法逾越的实力差距面前,卢通并没有汲取到太多经验。 回顾完两次恶斗。 卢通长吐一口气。 取出一把长剑,横在被层层包裹的大腿上。 这次出门伤得很重,但是收获十分不菲。 赤火丸、铜丝鞭、水螺心等等。 唯一不圆满的地方,就是这把长剑。 长剑入手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好了里面的上百两黄金怎么花。 先把脚下的蹄子换了; 再把典四儿买回来; 如果还有剩下的,就给大憨、二虎、牛犊子,每个置办一身法器。 一边回想之前的美梦,一边用层层包裹的手掌按下剑鞘上的眼睛。 与宋言柏一样,卢通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 不亲眼看见空荡荡的长剑,心里仍有一丝丝的不甘心。 抽出长剑扔在地上。 卢通用双掌夹住剑鞘,倒转过来对准地面。 “咚哒……” 一个拇指长的白玉瓶掉在地上。 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越滚越远。 卢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滚到墙角的瓶子。 这是…… 第三把剑是送进一套炼丹的院子。 难道第三把剑里面没有装金子,而是装了一瓶丹药? 而且是买给鹰妖的丹药。 卢通眼睛发亮,大声叫道:“大憨!大憨!” 大憨就睡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可是没有任何反应。 卢通无奈地摇了摇头。 以前,只要用蹄子跺一脚,大憨就立马醒来。 现在腿断了,跺不了了。 他准备用四足八爪椅叫醒大憨时,突然感觉到不对。 大憨每天睡觉都发出很重的喘息声,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下一刻,眼前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瘦小人影俯下身子捡起玉瓶,拔出瓶塞闻了闻,道:“白虫化骨丹?” 卢通见到后不惊反喜,拱手道:“见过仙长!” 镜心坐着桌旁,坐下道:“这枚丹药从哪里来的?” 卢通没有隐瞒,把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很好。” 镜心把丹药放在桌上。 “白虫化骨丹药效凶猛,你若是打算炼化,先准备一瓶血元丹,补血养脉。再准备一枚冰心丹,平静心神。炼化时,最好泡在热水中。” 用错误的方法服用丹药,效果几乎等同于服毒。 卢通心里十分感激。 “谢仙长指点!” 镜心微微颔首,从袖子中取出一株小树。 小树高还不到一尺,通体笔直,没有任何树杈。 树干上零星长着几丛刺针,刺针鲜红如血。 小树刚拿出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一股浓郁芬芳。 “这是绝蟒参,一种还算稀奇的灵茶。” 卢通眼神微动。 镜心专程过来,是为了送报酬? 论功行赏,不拖泥带水。 而且出手如此阔绰。 看来镜心很值得投靠。 “谢仙长厚赐!” 镜心点了点头,转头看了大憨一眼,缓缓道:“这只猪头半妖,和你什么关系?” 卢通也看向大憨。 大憨安安静静的趴在不远处。 “我从小把他养大,仙长以前见过他?” 镜心脸上露出一丝淡笑,道:“没有。不过若是不出意外,他的生身父亲应该是笑贤师叔。” 卢通瞪大眼睛。 大憨是……元婴真人的儿子? 通常高出两个境界才称为师叔,镜心每次来去无影,多半已经筑基。 卢通盯着大憨,突然有些担心。 要是让他爹知道,儿子在茶酒馆里跑腿儿,还被叫做大憨…… “仙长,大憨是捡得……” 镜心猜出了卢通想解释什么,摇头道:“不必担心!笑贤师叔生性洒脱,走的逍遥道,早已经挣脱了人情束缚。” 卢通听到“逍遥道“顿时放心了。 他在书上见过关于“逍遥道”的介绍。 逍遥道,只求逍遥。 万物皆束缚,唯有心无缰。 修行此道的修士,已经与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他们除了“心”之外,世俗伦常、礼义廉耻,全都浑然不理。 在大憨的生身父亲眼里,大憨与大街上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分别。 “仙长,大憨体内另一种血脉是什么妖兽?” “白蛊妖,极南之地的一种妖兽。常年住在地下洞穴,体大似鲸、肉软如棉。笑贤师叔曾捉过一头白蛊妖当做飞行坐骑,听说十多年前产下三子。” “三个?” “白蛊妖带走了一只,留下的两只全被笑贤师叔遗弃,大憨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卢通摇了摇头。 蹄子捡到大憨时,正值寒冬。 当时大憨躺在路边的河沟里,身上盖了一层薄雪,快被冻死了。 如果大憨的兄弟没有碰到好心人的话,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 镜心站起来,取出一个喇叭花状的法器放在桌上。 “你尽快提升实力,以后需要你的地方还很多。云英城内,可以用这件传音法器随时联系我。” 声音落下,白色束发上开始飘散光霞。 镜心的身影也开始飘忽。 “仙长留步!” 卢通赶忙道:“仙长,我想求一道化妖法术,换掉这两个蹄子!” 房间内出现一刹那的停滞。 卢通忽然又听到了大憨的喘息声,但是很快喘息声又消失不见。 他心中微动。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明明坐着面前,可是大憨却一直没有见到,也没有听到说话。 不可能是空间法术。 难道是传承极少的幻术? 束发上的光霞停滞了几息,之后又开始飘散。 镜心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个声音:“白虫化骨丹,先不要服用。”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买衣服 茶馆酒后院。 卢通穿着牛皮底裤,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在院子中央。 单蹄点地,浑身重量都压在左腿。 右蹄点在左膝上,双手上举插天。 随着深吸一口气,皮肉开始抖动,从最上方的指尖、迅速下落,一直到脚底板。 抖动过的皮肉迅速变得通红。 浑身上下几十道疤痕,变成黑紫色,看起来像从皮下钻出来的怪眼。 一炷香后,卢通屏住呼吸。 一团气在胸、腹间来回游走。 片刻后,他长吐一口气,浑身皮肉又是一阵抖动,恢复成正常状态下的松散。 闭眼体会了一番筋、骨、肉的变化,卢通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象桩的修行,果真是长久功夫。 卢通穿上棉袍,朝前面的店里走去。 再过三天就要过年了。 茶酒馆的客人越来越少,大憨和老韩头的猪肉生意反而很火。 卢通干脆让他俩拼了两张桌子,在店里摆摊卖猪肉。 店里,鸦雀无声。 大憨没有去外面吆喝,而是低头站在一张桌子后面。 老韩头难得没有忙活,坐在门口休息。 二虎也没有打理身上的虎毛,拿着梳子坐着长凳上。 “没生意就关门,要么练功,要么去外面溜达,干坐在这儿干什么?” 卢通说完,听见大憨前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老爷,练完功了吗?” 卢通皱起眉头。 这个声音又软又魅,里面藏着钩子。 他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也没有招惹过这种女人。 大憨转过身,露出被挡住的身影,咧开嘴巴大笑着道:“头儿,典四,会说话了。” 卢通看着典四儿,定在原地。 短短一个多月,典四儿的变化太大了。 离开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大肚子半妖。 现在头上挽着飞云髻,身穿一袭紫棠色坠银长衫,手里握着一柄银鞘长剑。 本来眉眼就有些妖艳,又化了一个更妖艳的面妆。 看着像大户人家,身怀六甲还不忘争宠的小老婆。 典四儿看见卢通,站起来朝他走去,六枚乌溜溜的眼睛亮着银光。 “老爷,耳朵怎么坏了?” 卢通的右耳垂和一小块耳朵被削掉了。 这些天,他几乎忘掉了这件事。 卢通上下看了两遍,笑着道:“不碍事,怎么回来了?” “劳管事允许我回来过年。” “你四个姐姐妹妹呢?” “还在洞里。” 卢通拍了拍典四儿的脑袋,道:“去把她们也带回来,大过年的就别在外面了。” “哦。” 典四儿转身朝外面走去。 临出门前,又回过头看了卢通一眼。 典四儿离开后,卢通叫道:“二虎。” “头儿,啥事儿?” “去把柳铁匠叫来,就说有大生意。” 这个丫头一身金银法器。 而他还穿着件破棉袄。 再看大憨、二虎、老韩头,一个比一个寒碜,活像城门口要饭的。 买新衣服! …… 柳铁匠急匆匆地进来。 先到酒缸边打了一碗酒,喝了一口才走到桌边坐下。 “什么大生意?年底了都是活儿,连喝酒的功夫都没有。” 卢通摇了摇头。 取出两个鹰爪、一个鹰喙放在桌上。 柳铁匠立马放下酒碗,拿起鹰喙凑到眼前。 瞧了好半天,又取出一件法器摆弄了半天,急声道:“好东西!老卢,你要发财了!” 卢通又取出二十根骨针。 这些骨针,还是鸟毛留下的。 接着陆续取出一堆兽骨、兽皮、破掉的铜锣法器、牛骷髅法器…… 之前积攒下来的用不着的东西,一股脑都摆着桌子上。 柳铁匠直勾勾盯着桌上的东西,转头看了一圈,认真道:“老卢,你这里不会是一家黑店吧?” 卢通笑了笑,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柳铁匠的脑袋上边,正好是当初杀鸟毛时,挂捕兽网的方位。 “你能不能吃下?” “能!” 柳铁匠先一口答应下来,又补充道:“就算我不能,还有我大师姐呢!” “行,你去喊她过来。” “等着!不许卖给别家!” 柳铁匠又灌了一口酒,取出法器“神行足”狂奔离去。 大憨他们一脸莫名其妙的坐着旁边。 不明白卢通为什么让他们在坐在这里。 卢通看着他们,笑着道:“抓紧时间想,想要什么法器。除了法衣之外,还可以再选一件。” 大憨立马道:“我要一套五杀刀。” 说完看向老韩头。 老韩头把脚抬起来,准备脱鞋取里面的猪尿泡口袋。 “停!” 卢通皱起眉头道:“知道要啥就行,别给我,等会儿给柳铁匠。二虎,你呢?” “头儿,能不要法衣吗?” “可以,选两件法器。” 二虎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头儿,我要一把双手刀,还要一身铠甲。我小时候见过一个穿着铠甲的同族前辈,这些年做梦都想穿一次。” 铠甲比法衣贵多了。 卢通看着二虎。 这个家伙平常兢兢业业、谨慎含蓄,要好处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行,等会跟铁匠说。老韩头,你要什么?” 老韩头嘿嘿一笑,十分猥琐地笑着道:“我不要,给大憨,给我徒弟买四件!” 大憨也咧开猪嘴,把又肥又厚的大舌头吐出来。 卢通摇了摇头。 大憨最近跟着老韩头,学了不少坏毛病。 他一巴掌抄在大憨后颈上,呵斥道: “你又不是狗妖,笑的时候别吐舌头!” “好了!大憨一身法衣、一套五杀刀,二虎一把双手刀、一身铠甲,老韩头一身法衣、一双鞋。” “具体有什么要求,等下去跟铁匠说。” 不一会儿,柳铁匠带着一个黑脸魁梧女人跑进来。 “师姐,这位就是卢掌柜,我的老相识!” “老卢,这是我大师姐金龄,城东锻宝阁的老板!” 卢通起身拱手道:“久仰!请坐!” 锻宝阁一脉两大炼器师,金龄、银坤师姐弟。 在云英城中小有名气。 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还有个不成器的三师弟——柳铁匠。 金龄坐下后,认真看着桌子上的东西。 接着双手快速划过,很快就把一摊东西摆整齐。 “卢掌柜,直接卖还是炼制法器?” 卢通抬了抬下巴。 二虎立马把他们三个要的东西讲得明明白白。 连老韩头取出来的口袋,也是二虎打开递过里面的册子。 金龄张开嘴巴,默念了一会儿,点头道:“可以,法衣只能是普通的掺丝长衫,避尘、避水、避寒,有一道法术小护身术。” 卢通道:“我还没有说完。” 他取出单独放在一边的鹰喙,道: “这个炼制成法器。“ “另外,我要一根短棍、一件法衣。” “短棍长一臂多三寸……” 还没有说完,金龄就皱起眉头,摇头道:“这里鹰喙最值钱,你把它拿走了,剩下的东西差得远了。” 卢通取出一串赤火丸,摆在桌上。 “还差多少?” “还差这只鹰喙。鹰喙可以炼成套爪或者飞鹰夺,单这一件的工钱能买两件法衣。” 卢通点了点头,又取出一本厚书,道:“现在呢?” 金龄翻来看了一眼,立马合上,用力按住道:“我要了,你开价吧!”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抢银子 铜奴死后留下一本很厚的铜皮书。 书里记载了上百种炼器材料的提纯、熔炼法门。 其中中间一页的边角被折起来,上面是漏火果祛除杂质的独门秘法。 页脚还有一小块潦草笔迹,写着如何用漏火果炼制法器“满天星”。 卢通看到后,直接撕下漏火果那页。 然后把原书抄写了一遍,准备缺银子的时候卖掉。 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卢通和金龄私下商议了一番后。 金龄收起桌上的各种“宝贝”和铜皮书,离开茶酒馆。 卢通送出茶酒馆。 街上有很多摊贩,卖各种年货,大鱼活羊、五彩灯笼、驱邪面具…… 典大娘的面摊前摆出几条白面长龙。 到处都透着喜庆。 他再回头一看,茶酒馆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丝年味。 卢通返回店里,拍了拍手道:“二虎,去写张字条,说茶酒馆歇业,年后再开。” “好嘞!” “老韩头,还有猪肉不?撑锅炖肉、炸丸子。” “早就留下了,一整头上好的乌尾猪。” “不够。”卢通摇头道,“再弄一头,另外牛、羊、鸡、鱼都不能少,能买到野妖的肉不?” “听说有伙猎人从关外猎了一群风狼,卖得不便宜。” 妖兽的肉好吃,但是云英城里的妖兽不能宰。 只能出关猎杀外面的野妖。 云英城有不少修士,以外出猎杀野妖为生。 “去买几斤。大憨,走,跟我出去一趟!” 卢通扔给老韩头二十两银子,带着大憨出去。 …… 年前最后一晚,除夕夜。 云英城里,许多大户人家、商铺全都敞开大门,任由寒风朝家里灌。 良妖茶酒馆也不例外。 茶酒馆里面挂着四个一人高的五彩灯笼。 五色吉祥火熊熊燃烧,照得楼上楼上五颜六色,闪烁不定。 桌边。 卢通坐在长桌主位上。 典四儿坐着左手边,后面是她的四个姐姐妹妹。 大憨、老韩头、二虎坐在右手边。 一桌人,有人头、六眼、猪头、蜘蛛、虎皮人,还有一个笑容猥琐的老头子。 看起来有些诡异。 卢通被迎面吹来的寒风,刮得脸皮生疼。 “老韩头,能不能把门关上?” 老韩头难得坚持意见,赔笑道:“掌柜的,再忍忍,一页宗定下的老规矩,等会那些小叫花子来了,打发完他们就能关了。” “行吧。大憨,你去坐对面。” “哦。” 大憨像一堵肉墙,把寒风死死挡住。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端起酒杯道:“干!” 桌边人、妖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起锅!” 二虎立马站起,用仅剩的胳膊掀开桌子中间的一口大鼎。 团团白雾升腾起,一股浓郁肉香飘散开。 卢通不禁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二两银子一斤的狼妖肉,闻着就香! “开吃!” 大憨立马捞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典四儿紧跟着盛出一块儿,放在卢通碗里。 二虎见状,也跟着捞出一块,朝卢通递过去。 “行了,自己吃自己的。捞来捞起的,喂猪呢?” 二虎立马坐下,塞进自己嘴里。 卢通朝典四儿笑着道:“四儿,帮我切块猪脸,剥半头生蒜。” 几个眨眼的功夫,一鼎狼妖肉就被吃干净。 接着炖猪头、排骨、羊肉汤、生牛肉…… 一长桌东西,连带三壶酒,很快被吃得干干静静。 酒足饭饱。 外面街道上传来热闹的嬉笑声。 茶酒馆里一桌人面面相觑。 卢通靠在椅子上,摸出一两银子道:“都听过抢银子吧,玩玩儿?” 典四儿嘴角露出一丝淡笑。 二虎精神一震,表情跃跃欲试。 桌子清理干净,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一根三尺长的树枝。 卢通捏着银子,环视一周后曲指一弹。 银子飞出去。 二虎立马站起来伸手去抓,手刚伸到一半,老韩头抽出树枝,直接抽中二虎手背。 二虎吃痛坐回椅子。 老韩头动作不停,又挥出树枝。 树枝抽中银子,银子被抽飞,落在大憨怀里。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又取出一两。 抢银子,顾名思义,谁抢到算谁的。 只要不伤人,剑法、刀法、法术等全都能用,各凭本事。 卢通一连扔出快二十两银子。 桌边每个人面前都有几两。 这时门口涌来一群小家伙,有妖兽、半妖、小孩。 他们堆在门口,大声喊道:“老爷吉祥!长生无极!日利大万!” 老韩头迅速起身,端出准备好的饭菜,道:“来喽,这可都是新鲜的,没人碰过。徒弟,去后院把那盆猪杂端出来。” “爷爷,与天长寿,子孙满堂!” 一群孤儿们把老韩头团团围住。 卢通摇了摇头,起身道:“四儿,跟我出去走走。” …… 天很凉,外面很热闹。 很多人家的门口,都围着孤苦伶仃的小孤儿。 等在酒楼外面的尤其多。 欢宴楼外面,里里外外围了三圈。 楼上,沿街的围栏边摆着几桌酒席,正在喝酒的客人时不时扔出些酒肉。 上面扔肉的,红光满面。 下面等肉的,满脸欣喜。 大过年的,十分吉祥、喜庆。 半只大肘子扔下来,顿时引来一阵骚动。 推挤拉扯中,许多身体孱弱的被挤出来。 卢通拽起一只摔在脚下的小半妖,小声道:“良妖茶酒馆的掌柜去年发财了,正在发肉吃,管饱,快去。” 小半妖立马就跑。 跑出几步又回来问道:“在哪儿?” “丰棉街。从前面小巷子拐进去,跑到头左拐,再……” 小半妖连滚带爬的消失不见。 卢通笑了笑,继续带着典四儿,一边逛街一边闲聊。 “你以前玩过抢银子?” “嗯,劳管事教的。” 刚才抢银子时,典四儿只出手了两次,全都得手了。 手法简单,出手必中。 卢通一眼就看出,如果典四儿想抢,别人一两都抢不到。 他边走边问:“还学什么?” “喝酒、打牌、认字、女红,还有一些服侍主人的规矩。“ 卢通皱起眉头,停下道:“不是学剑吗?学这些做什么?” “老爷,劳管事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典四儿六个眼睛里的银色光点,看向不同的方向,看起来很犹豫。 “说。” “城东许家七少爷被一页宗收为弟子,许二少爷想买下我们,送给七少爷做妖卫。” 卢通脸色没有任何波动,缓缓道:“卖五行剑的许家?” 典四儿低下头。 卢通看着她,问道:“你呢,你想去什么地方?” 典四儿没有立即回答。 离开一个多月,不光是外表变了,变化更大的其实是眼界。 万欲窟是一座销金窟。 典四儿从小就聪明,见多了各路修士、富家公子们一掷千金,心思难免波动。 “老爷,劳管事说我们是杂草。” 杂草,长得旺、活不久。 死一片后,下场雨又长一片。 “许家不是杂草吗?” 卢通凑到典四儿耳朵边,低声道:“那个什么许七少爷,一年内,我杀他如杀鸡。” 典四儿细长嘴角,微微抿起。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燎山虎 一大早。 卢通睁开眼睛,立马一个机灵,残存睡意被吓得烟消云散。 脑门上,倒吊着一只大蜘蛛。 白腿、黑身子,桌面大。 嘴巴外的钩子足有小臂长,距离鼻尖不到半尺。 六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卢通屏住呼吸,伸手推了下她的脑袋。 蛛妖像钟摆一样,在半空摇晃。 卢通闪身从床上下来,叫道:“四儿!” 典四儿就睡在隔壁,很快跑过来道:“老爷,怎么了?” “她是老几?” 典四儿的四个姐妹,除了老大长得肥可以认出来外,另外三个长得一模一样。 “三姐。” 吊着半空的典老三,立马下了躲到典四儿脚边。 卢通道:“老三为什么吊在我头上?” “老爷,我让三姐过来的,她在保护你休息。” 典四儿小心问道:“老爷不喜欢吗?” 卢通摇头道:“不是,下次提前跟我说一声。” 说完他伸手去拿衣服。 典四儿抢先一步拿过衣服,道:“老爷,我来。” 第一次被伺候着穿上衣服。 卢通感觉很不错。 …… 店里。 卢通正吃新年第一顿饭——吉祥饺子、长寿面。 茶酒馆的大门被敲响。 “来了。”二虎跑去开门。 大门拉开,外面站着一个小女孩。 小丫头梳着双丫髻。 身穿一袭白色道袍,气质十分脱俗,像是白玉小人儿。 “请问卢通卢掌柜在吗?” 卢通放下碗道:“我就是。” 小丫头进来,取出三个匣子摆在桌子上。 “有位贵人派我过来,让卢掌柜选一个。” 卢通有些疑惑,问道:“那位贵人怎么称呼?” “贵人不愿透露,只说日后还要长久相助,希望你勤勉修行。” 卢通还是不明白,低头看向匣子。 三个匣子表面都刻着图画。 一幅带爪子的长手、一幅虎爪、最后一幅像金毛骆驼的脚。 卢通心中一动。 难道是化妖法术? 卢通看向小丫头,越看越觉得可能。 除了一页宗,其他地方养不出这么出尘的气质。 “请坐!小师妹,贵人有没有其他吩咐?” 小丫头摇了摇头。 卢通皱起眉头。 如果真的是化妖法术,关乎很长一段时间的修行,不能随便选择。 “那小师妹知道这三个图是什么东西吗?” 小丫头点头道:“黑魈、燎山虎、双峰骆驼。” 卢通心里有了决定。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问道:“小师妹,如果给你换腿,想选哪个?” 小丫头努起嘴巴,摇头道:“我才不换!” 卢通笑着哄道:“不是真的换,假如让你选呢?” “我选风信子!” 风信子是一种生活在风里的妖兽,十分稀少,双腿很像人,不过没有脚指。 卢通十分无奈。 小丫头怎么这么难沟通。 要是换别人,早明白什么意思了。 “小师妹,要是我换腿,你觉得哪个最好?” “当然是燎山虎!黑魈用胳膊走路、骆驼是拉车的。” 卢通最后一丝疑虑消散,笑着道:“就它了!” 小丫头离开后,他立马拿着匣子返回房间。 匣子里面放着一枚玉简。 卢通把玉简按在眉心,闭上眼睛、沉入神魂世界。 一片漆黑中,半透明的白色人影盘腿而坐,周围是一些白色碎片。 卢通凝聚心神感应眉心。 白色人影的眉心开始散出微弱白光。 几息后,白光触碰被吸收不见,片刻后眉心前方出现一枚白色的玉简。 紧接着大量信息直接灌入神魂中。 卢通睁开眼睛,神色十分疲惫。 练气境神魂孬弱,读取玉简有些吃力。 玉简布满裂缝,轻轻一捏就散成无数碎片。 而其中的化妖法术,已经牢牢刻在脑海中。 卢通坐在床上,用手摸着坚硬的蹄子。 一直以来,他都不喜欢这个黑家伙,可是将要摆脱时,竟然还有些许不舍。 …… 日光微暖。 卢通躺在院子中,闭着眼睛在丹田内编织法术。 化妖,是一种法术。 用法术改变肉身。 只是和其他法术相比,化妖法术极其复杂,编织的法术中包括皮、肉、骨、筋、血、毛…… 若不是神魂传法,单是第一步记住法术,就需要耗用许多心血。 旁边,许多小孩、小半妖、小妖兽,正在嬉笑打闹。 老韩头管饭不光管除夕夜,还打算从初一,一直管到十四。 这几天,茶酒馆快变成孤儿窝了。 典四儿坐着旁边,小声道:“老爷,我要去万欲窟了。” “好。” 典四儿嘟了下嘴巴,犹豫半天后问道:“老爷,你有什么银子?” “嗯?” 卢通散掉还未编织成的法术,问道:“要多少?” 典四儿摇头道:“我不要。再过四个月左右,我就学会剑阵了,到时候劳管事一定要很多钱。” 卢通笑了笑。 “担心没钱赎你们?” 典四儿点了点头,眼睛里的银点垂在最下方,显得十分低落。 回来这几天,典四儿已经大致了解茶酒馆的收入。 和在万欲窟见到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万欲窟里,随手就是几十两银子。 而茶酒馆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挣。 “放心!你好好学剑,不管劳鸦开多大口,我保证把你们带回来。” 典四儿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 卢通摇头道:“看见我房里那颗小树苗了吗?” “嗯。” “把它卖了,别说你们五个,连劳鸦都能买回来!” 典四儿噗嗤一笑。 只不过眉宇间还是有些担忧。 卢通仰头看着天上,喃喃道:“四儿,千穴山都闯过来了,小小的万欲窟怕什么。” …… 悠闲时光,眨眼而过。 正月十五,小孤儿们终于走了。 卢通双腿盖着棉被,坐着租来的四足八爪椅,进入店内。 店里没有客人,一个长眉毛小家伙正蹲在椅子上啃猪蹄。 卢通不禁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小矮子,穿云。 这个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管饭的消息,从正月初五开始,每天都来蹭饭。 今天其他小孤儿都走了,他还在。 穿云的长眉毛抖了抖,吐出一块骨头道:“你以为我是来讨饭的?” 卢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意思十分明确。 “不是。” “你放……胡说!你明明就是这么想的!” 卢通点头道:“行行行,你是要饭的行了吧?” 穿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告诉你吧!我不光不是讨饭的,反而是给你送钱的!” 卢通挑了挑眉毛。 他需要钱。 过年这几天花了大几十两,比蹄子过的二十个年加起来还多。 本来就不算厚的家底,一下子空了很多。 可是…… 他宁可出关去杀野妖,也不会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穿云兴冲冲站在椅子上,大声道:“一页宗要在关外修路!工地上遍地都是炼制过的铁桩、石砖,去了就是捡钱!” 卢通本来想委婉地回绝穿云。 听完心中一动。 修路? 修桥补路金腰带,这里面可都是油水!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八百两 卢通没有直接开口拒绝。 而是坐在旁边认真听。 穿云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把长剑靠在桌子上,大声道: “雾把路弄坏了。” “每条连通其他城池的大路都要重修。” “大块儿的肥肉已经被分完,现在轮到我们发财了!” “前几天,有个小鬼头在工地顺了一把‘千钧锤‘,卖掉换了枚丹药,直接突破了一层修为。” “还有,关内有个村子出去垦荒,白天种地、晚上都去工地偷铁,家家户户发大财。” “那些蠢货都能得手,我们联起手来,每天少说几十两银子。” “出去一趟,无凭,宋兄如果有空,我们亲自走一遭如何?” “什么地方?” “到了自然知晓。” 宋言柏又皱起眉头。 卢通缓缓道:“这笔生意如果能成,少说这个数。” 他打入一道法力,屁股下面的四足八爪椅抬起一条腿,伸出八根爪子。 “等我。” 宋言柏起身返回房间。 …… 城外,一座无名矮山。 山上没有树木,只有光秃秃的山石。 此时,上百个石匠正在开山取石。大片山石被切割下来,放到兽车上拉走。 宋言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皱眉道:“来这里干什么?” 卢通指着下面堆积如山的巨大石头,道:“一块石头,成本不到一两。但是切割成石板,稍加炼制,价格立马上涨几百倍!你数一数,下面有多少石头。” 宋言柏从左看到右,瞪大眼睛道:“这些石头是拿来干什么的?” “铺路!” 卢通删繁去简,大致介绍一番。 “宋兄,你在一页宗应该关系不浅。你只需打通关系,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宋言柏沉默许久,最终叹了口气,低头道:“我没有那么大的靠山。” 卢通十分失望。 宋言柏的靠山很大。 要不然,却恶殿的修士不会骂他吃软饭,镜心也不会去找卢通。 只要他愿意开口,一定可以插上一脚。 只要有机会入局,卢通有把握赚得盆满钵满! 卢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宋兄,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方才那是宋兄的道侣?” 宋言柏猛地抬起头,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卢通扫了他一眼,缓缓道:“这么漂亮的女人,那套小院子可配不上,更何况是在城东那种地方。” “你!” 宋言柏瞪着卢通,嘴巴哆嗦了很久,喃喃道:“巧儿不是那种人!” 卢通点到即止,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随口道: “听说却恶殿的外围弟子,筑基成功后有机会进百烛山。百烛山内,灵气如雾、道法如山,这可是脱胎换骨、一飞冲天的机会。宋兄,我实在是羡慕你啊!” “够了!” 宋言柏用力甩了下手臂,盯着卢通的眼睛道:“你保证我能分到八百两银子?” 卢通当然没办法保证。 他重重点了下头,道:“我保证。” “好,给我两天时间!” 宋言柏说完转身就走,步伐异常坚决。 卢通目送他离开,转头看向矮山上的烟尘。 穿云说得很对,这次是发财的机会。 只是小偷小摸发不了财,要做就做大的。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雇人 两天后。 茶酒馆二楼,卢通和柳铁匠一起喝酒。 “老卢,你这笔生意真能成?” 卢通道:“能不能成是我的事,你到底会不会炼密石、定脉桩?” 密石是铺路的石板,定脉桩是钉入地下的铁桩,全都需要炼器师炼制。 “当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姐可是金龄!” 卢通哼了一声道:“行了吧,你要是真行,就不用借金龄的招牌了!说实话,别坏我大事。” 柳铁匠喝了不少酒,眼眶本来就通红,现在更红了。 “我说,我行!但,但是……” 卢通皱起眉头。 柳铁匠打了个酒嗝,终于说下去道:“但是这都是力气活,需要最少十个人帮忙,还得有力气!” “交给我。” 卢通说话时,一直留意门口。 见到一个相貌英俊的修士进来,立马朝楼下喊道:“宋兄,这里!” 宋言柏快步上楼,坐下端起酒壶一口干完,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成了!” 卢通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哪块肉?” “什么?” “哦,什么生意?” 宋言柏取出一块通行令牌,拍在桌子上,扬声道:“通向寒山城的第七十三段路,我们提供密石石板,每块一两银子。” 卢通拿起令牌。 外表十分普通的青铜令牌,却有种极其诱人的邪力。 他紧紧攥着令牌,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闻到了满腔的金银味儿。 “卢兄?” 卢通睁开眼睛。 宋言柏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走,出关!” …… 关外。 虎口关外面的商队少了,路上多了一些拖家带口的乡下人。 卢通骑在牛犊子背上。 宋言柏、柳铁匠分别骑着一头借来的黑驴。 “卢兄,在这里做什么?” 卢通指了指半睡半醒的柳铁匠,道:“柳铁匠会炼制密石,不过需要十个帮手。” “这里能雇到人?不如我们去宝龙街。” 卢通摇了摇头,指着前方道:“宝龙街的人太贵了,这些人便宜。” 茶酒馆里,南来北往什么人都有。 卢通听到了不少消息。 去年起雾,卢通等半妖被征召上山,普通人则是被多收了一份护城税。 今年修路,又加收一份通行税。 不少乡下人凑不出钱,只能把地卖了,冒险去关外开荒。 谋生艰难,关外有野妖、匪修、邪修等等。 这些人孤注一掷,根本就是在赌命。 如果三五年内起雾,非但前功尽弃,连回头路都没有。 无路可走的人,很便宜。 卢通摇了摇头睡眼惺忪的柳铁匠,大声道:“醒醒!赶紧挑人,挑好了我过去雇人。” 柳铁匠摇晃着脑袋,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卢通把他拽下黑驴,大声道:“牛犊子,撞他。” 小牛犊子立马低下头,一头把撅在地上的柳铁匠撞出几个跟头。 修士一旦受伤,体内气血波动,法力也随之动荡。 柳铁匠被法力一激,顿时清醒了许多,叫道:“老卢,你疯了!咦,这是哪里?” 卢通重新讲了一遍。 柳铁匠连连摇头道:“这些种地的笨手笨脚,哪里会帮忙!” 卢通冷冷道:“老柳,要是他们什么都会,就用不着你了!我没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你能不能做?” 柳铁匠愣在原地,感觉卢通像是换了个人。 卢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次机会得来不易,而且失去后再难遇到,他必须死死抓住! 可是柳铁匠,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 卢通深吸一口气,道:“老柳,云英城人人都知道金龄、银坤,可是有几个听过铜柳?这次是我的机会,也是你的!” “狗屁,炼器师的名头用银子堆不出来。” 柳铁匠嘟囔了一句。 不过还是乖乖转过身,看了盏茶功夫道:“前边三辆牛车那儿,那一大家子都要了!还有刚出关的父子仨。” “好!” …… 三辆牛车结伴而行。 满车的行李上面,坐着几个人。 头车上是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婆。 第二辆上面是一家四口,丈夫魁梧、儿子结实,妻子、女儿用薄布包着头。 最后一辆上面,坐着一对儿年轻夫妻,还有两个半大小子。 卢通骑着小牛犊子凑过去问道:“老丈,去开荒?” 老人古铜色的脸上,布满皱纹,有些木讷地点头道:“嗯,去老河谷。” 卢通笑着递过铜盒旱烟,问道:“老河谷距离这里多远?” 他不抽旱烟,不过茶馆里有几个熟客喜欢抽,所以身上常备一些。 老人尴尬地摇头,拍了拍腰上的黄布袋子。 “还要二三百里,那边地肥、有水……” “爹!” 第二辆牛车上的壮汉突然道:“这位小哥,我们还要赶路,抱歉!” 卢通看了看两人的神色,立马判断出这里是壮汉做主。 挪到第二辆牛车旁边。 “云英城良妖茶酒馆卢通,老兄,怎么称呼?” “祁云。” 祁云的防备心很强。 卢通不再试探,直接说明来意:“我要雇些帮手。管吃、管住、给工钱,比云英城高,三两银子起,多干多得。有没有兴趣?” 祁云看了妻子一眼,小心问道:“什么活?” “给炼器师打下手,活儿不轻松,不过比开荒强。” 祁云还没有答应。 第三辆车上的小年轻,站起来喊道:“算我一个,我去!” 卢通扫了他一眼,又看向祁云道:“你们是一家人?你、你爹、那小子,算全工。两个半大小子算半工。女人如果会做饭,算一个全工。” 祁云心动了,问道:“多久结一次工钱?” 卢通笑了笑,取出五两银子扔出去,道:“跟我来。” 返回途中,碰到父子仨。 卢通问道:“三位是出去开荒?” 三人同时嘿嘿一笑,岁数最大的摸着头道:“不去,出去找老婆!” 卢通准备好的话,全都噎在嘴里。 怎么和想得不太一样…… 他干笑道:“找老婆,跑这么远?” 这次岁数最小的道:“关外开荒需要男人,好找老婆,还不要彩礼!” 三人又同时嘿嘿地笑,看起来十分猥琐。 卢通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三个奔着女人出关,应该没什么心思赚钱。 “打工吗?一个月三两银子起,比云英城高。” 岁数最大的直接摇头道:“不,不。先找老婆,找到老婆一起种地、生娃。” 真没出息…… 卢通摇了摇头,扔出一把铜板,道:“先给你们把礼随上,祝你们早点找到老婆。” “谢小哥,你去哪里啊,到时请你喝喜酒!” 卢通摆了摆手,带着祁老汉一家返回柳铁匠身边。 柳铁匠问道:“那三个咋没来?” “那三个是办大事儿的,请不来。人不够让宋兄先顶上,他一个能顶三个。” 宋言柏脸色稍变。 他细皮嫩肉的,从来没干过重活。 想拒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卢通笑了笑,赶着牛犊子在前面带路,大声喊道: “走,找座石头山开干!”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买茶 关外。 天很高,云彩稀薄。 地很广,无边无际。 一片戈壁石滩上,几座矮石山上传来浑厚的吆喝声。 “嘿呦嘿,用力推!” “哎!” 大块山石随着吆喝声坍塌。 山下不远处,是一排长宽一丈的火坑。 坑下熊熊火焰灼烧,中间是一层被烧得通红的石板,石板上又铺着一层碎石。 柳铁匠站在火坑边,祭出一把巨锤。 锤子一次次落下,把碎石压入石板。 火坑旁边,卢通骑在牛犊子背上。 宋言柏光着膀子,拉着两头黑驴送来一车碎石,站到卢通旁边道:“到饭点了吧?” “早呢。” 关外的阳光,十分毒辣。 短短几天,宋言柏被晒得皮肤发黑发红。 宋言柏依靠在黑驴身上,半天不动弹。 卢通等了一会儿,皱眉道:“行了,歇够了,没见过给自己干活还偷懒的。” 宋言柏黑脸一红,牵起黑驴,又羡又怨道:“你的腿什么时候能下地?” “早呢。” …… 几天后。 卢通坐着山沟里的木屋内,小心取出一小丛刺针。 绝蟒参,血气十分充沛。 刺针掰开放入沸水中,针尾冒出一串细小气泡,推着刺针移动。 经过之处,茶水迅速染红。 仿佛一条条尖头红蛇在杯子里穿梭。 很快,整杯茶变得殷红如血。 卢通端起茶杯,吹了两口热气,一口饮尽。 热流顺喉而下,进入腹中。无数道浓郁血气炸开,散向四肢百骸。 他屏住呼吸,立即施展化妖法术。 法力流入双腿。 血气也被法力裹挟着汇聚到双膝以下。 小木屋里顿时响起各种声音: “咯吱、滋滋……” 骨、筋、血、皮、肉,以可以感知的速度迅速变化。 半柱香后,各种声音渐渐变弱。 卢通低头看去。 脚掌变得短、宽、厚,下方长出一层十分瓷实的肉垫。 最前端,伸出一短四长,五根粗壮指骨。 他对这双脚很满意。 骨骼粗壮,说明脚掌十分有力。 左右各五根脚趾,其中八根长脚趾,足够在各种地形下保持平衡。 可以狂奔、跳跃。 也可以急停、猛转弯。 卢通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这时,柳铁匠推门闯进来道:“老卢,不对。“ 一阵凉风吹进来。 卢通拽过一床被子,盖住双腿道:“怎么了?” 柳铁匠眉头紧皱道:“我刚才算了下账,去掉工钱、火炭、粘石膏、灰银丝等,根本没有赚头!” 卢通有些意外,道:“一点赚头都没有?” “那倒不是,忙活一天差不多能赚一两。可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三个人才赚这么点银子,还不如在云英城里!” 每天一两银子,三个人分。 每人一个月可以分十两。 茶酒馆每个月的利润差不多也是这个数目。 不过柳铁匠的铁匠铺,每个月赚得比这个多。 卢通沉默不语。 柳铁匠问道:“老卢,要不……算了吧?” 卢通看向柳铁匠。 柳铁匠心虚地避开眼神。 卢通脸色阴沉下去,道:“明天你们继续,我拉一车密石去送货,顺路打听下消息。” 几番生死厮杀,他已经养出了些许煞气。 柳铁匠心里一揪,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 牛犊子拉着五块石板,靠近工地。 “站住!干什么的?” 两个修士过来拦路。 卢通取出通行令牌,道:“来送密石的。“ “前面左拐,排队的就是,不许去其他地方。” “明白。” 一片用栅栏围住的空地外,许多兽车正在排队。 这些兽车有大有小。 大的光是车轮就有两人高,拉车的负城犀像是一座小山。 小的也是几头牛一起拉,后面拖着几十块密石。 卢通没有去排队。 而是把牛车停在旁边,躺在石板上看着前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部分时间卢通都是一动不动,偶尔才低下头思索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天色渐晚。 一辆由三头巨蹄驴拉着的兽车出来时,卢通坐着八爪椅追上去道:“老兄,留步!” 车上是一个中年人。 他的心情十分不错,长长地马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卢通过去道:“老兄,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卢通凑过去,笑着道:“老兄从远处赶来的?” “还行,一百多里。” 卢通点了点头,认真道:“了不起!老兄这三头巨蹄驴,拉着五十七块密石走了一百多里,仍然精神十足。难道是异种神驴?” 中年人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你什么意思?” 卢通笑着道:“老兄,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打听下,到底怎么回事?” 他在这里看了大半天。 发现许多兽车,拉着同样数量的密石,车轮下陷的深度却不同。 而且有的兽车明明装满了密石,拉车的妖兽却一点也不疲惫。 密石分量很重。 牛犊子天生力气大,可是仅仅拉了五块就快走不动了。 这里面有猫腻。 卢通找出来很多有嫌疑的兽车,大兽车不敢招惹,千挑万选才选中这个倒霉蛋。 中年人回头看了看周围的其他兽车。 又看了看巡逻的护卫,脸色阴一下沉一下,变幻不定。 卢通没有继续紧逼。 这个中年人虽然看起来凶,但是脸黄、干瘦、步伐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片刻后,中年人冷冷道:“北边有家裴氏茶馆。” 说完中年人抽了下鞭子,就想离开。 卢通皱起眉头,翻手取出一根短棍。 一尺半长的暗金短棍,鹅卵粗,从半空划过时,擦出一捧耀眼火星。 火星转瞬即逝。 卢通的脸庞被照亮一刹那,又融入黑暗,道:“老兄,既然都开口了,不妨说得明白点。” 中年人紧咬牙关,闷声道:“那家茶馆的主人,是查验密石的管事。” 说完,中年人久久不动。 过了片刻,他又道:“去茶馆里买茶,茶里有玉佩,交货的时候戴在身上就行。” “我记住你了,要是敢骗我,以后天天在这里蹲你。” “不敢,不敢。” “你走吧。” 中年人如释重负,狠狠抽了一鞭子,迅速远去。 …… 工地外面,有一片很破的集市。 卢通骑着牛犊子进去,好不容易才在角落找到“裴氏茶馆”。 茶馆里只有两张桌子。 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胖女人。 “可是裴夫人?” 胖女人看了下卢通身上的法衣,眼睛稍亮道:“贵客,快里面坐。” 卢通坐着八爪椅进去,随手把通行令牌拍到桌子上。 “买茶。” 胖女人堆起笑容,取出来两包茶。 “这个三十两银子叫‘睁眼瞎‘,这个十两银子叫‘面上光‘,你要哪种?”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虎爪 小木屋内。 卢通、宋言柏、柳铁匠围坐在桌边。 桌上放着一包茶叶。 还有一个表面粗糙的白玉佩。 卢通大致介绍了一下买茶的经过,道:“知道什么叫‘表面光‘吗?” 宋言柏摇了摇头。 柳铁匠坐着一动不动。 卢通笑着道:“表面光就是,只要我们的石板,看起来像密石,摸起来也像密石,就能通过查验。” 宋言柏掏了下后背,揭下来一块晒脱的死皮,道:“我们的石板本来就是密石。” “所以我们才赚不到钱。” 卢通转头看向柳铁匠。 “老柳,密石里面填石头,能省多少成本?每天能出多少块石板?” 柳铁匠早就算得一清二楚,咧嘴笑着道:“两天一百块石板,成本最低压到三成!” 两天一百两。 去掉本钱三十两、买茶叶十两,还剩六十两。 再去掉杂七杂八的开支。 一个月可以赚八百多两! 卢通扬了扬眉毛,笑着取出一壶酒,倒出三杯道:“干了!” 两个杯子重重地撞到一起。 卢通、柳铁匠转头看向宋言柏。 “宋兄?” 宋言柏脸色纠结,犹豫道:“卢兄,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不好?” 卢通慢慢喝完杯子里的酒。 “以次充好,万一……这条路是商道,出了问题肯定会耽误人家的生意。” 柳铁匠噗嗤一笑,把头埋到桌子下面。 卢通也笑着道:“宋兄,你太看得起我们!就我们这三瓜俩枣,扔到商道上连个屁都不是。” “可是……” “别可是了,我知道你不愿意做亏心事。” 宋言柏抿了抿嘴角,默认了。 卢通从桌子上抓起一把茶叶,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一口,又递向宋言柏。 宋言柏不明所以,也凑过去闻了一下。 一股腐烂的霉臭味钻入鼻腔。 他立马转过头去咳嗽。 卢通随手把茶叶扔到地上,笑着道:“这包泡水发霉的茶叶,十两银子一包,你说它凭什么?”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卢通盯着宋言柏,片刻后叹气道: “宋兄,我知道你性情高洁。”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笔钱我们不赚,就被那群卑劣苟且之辈赚走了。” “以后他们凭着大笔金银,突破修为,为祸一方。” “而我们呢?” “只能缩在小院子里,束手旁观!” 宋言柏听得牙关紧咬,表情也有些愤恨不平。 “卢兄、铁匠,我们一起向宗门举报!” “啊?” 卢通没想到一番劝说,反而适得其反,赶忙找补道:“你知道那伙人的后台是谁吗?最次都是金丹修士。别忘了,你可是有家有室的人。” 柳铁匠也急忙道:“宋言柏,你想死不要连累我!” 宋言柏憋得脸蛋又黑又红。 卢通取出通行令牌,在手里摩挲片刻,最后道: “宋兄,要不然你退出吧。正常炼制密石,一个月赚三十两,我给你五十两。剩下的七百多两,我和铁匠分。” “啊?” 五十两对七百两。 宋言柏憋了半天的气,瞬间漏得干干净净。 …… 五天后。 石头山上,一个黑脸、黑背的赤膊身影跑来跑去,到处吆喝。 “祁云,铁匠那里没石头了!” “祁英,腿脚麻利点!” “还没到饭点呢,都快点干,干得好有赏钱!” 山下,柳铁匠道:“这个宋言柏你怎么认识的?不会是哪个家族的少爷吧?” 卢通摆弄着刚买来的两瓶丹药,随口道:“差不多。” “真的是少爷?我说怎么一点也不懂规矩。这笔生意,你分他几成?” 卢通坐在牛犊子背上,低头看了柳铁匠一眼。 “也是两成,你信吗?答应你的两成分文不少,其他的不要问。” 柳铁匠干笑两声。 卢通骑着牛犊子来到山沟。 祁云的妻子、女儿,还有祁云弟弟祁英的老婆也在这里。 这里是吃饭、洗衣服、中午休息的地方。 一个女人用薄布包着头,正在洗菜。 卢通道:“吃完晚饭烧两锅开水,叫祁云送到我房间。” “好的,东家。” 自从入山以来,祁云的妻子、女儿一直用薄布包着头。 这一家子身上有些古怪。 不过藏头遮脸不影响干活,卢通没有多管。 晚上。 祁云提着两桶水进来。 卢通指着浴盆道:“倒满。” “好。” 祁云跑了几趟,最后一桶倒下去,试完水温后,慢腾腾挪到门口道:“东家,我想求您一件事。” 卢通扫了他一眼,缓缓道:“想好了再说,我出手不便宜,你应该付不起。” 祁云垂下头,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卢通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个骨骼嶙峋的虎爪稳稳地抓住地面。 数百次施展化妖法术,虎爪已经初成,可以支撑他站起来。 可是燎山虎的爪子,威力远不止这点。 整个人泡进水里。 卢通把前两天特意回城买的血元丹、冰心丹放在手边,又取出白虫化骨丹。 等到浑身被泡热,血、肉、皮都舒展开。 他倒出血元丹服下。 很快,皮肤表面变得通红,像是随时能渗出血来。 卢通深吸几口气,拿出白虫化骨丹。 白虫化骨丹,卖相很差。 像是一块浑浊白水晶,里面有无数条细小白虫。 镜心说过它药性凶猛,卢通不敢大意,先把冰心丹抓在右手,然后才一口服下。 丹药入腹,立马传来一股剧痛。 似乎有无数条虫子,穿透血肉,钻向身体每个角落。 皮肤表面的血色迅速消褪,变为惨白。 “啊!” 卢通忍不住发出惨叫。 剧痛之下,左手紧紧抓住浴盆边缘,抓下来一块木板。 虫子钻遍全身后,紧接着穿入骨骼。 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开始发痛、发痒。 卢通牙齿打颤,不受控制地颤抖。 痛极生怒! 剧痛遍布全身,一股无名怒火冒出来,想要摧毁一切。 一掌拍碎木板。 一脚踢烂浴盆。 卢通立马服下手里的冰心丹。 一股凉意顺着口窍,钻入耳、鼻、喉,最后凉意汇聚在眉心。 剧痛仍在,但是胸中的怒火已经消散。 卢通躺在没有水的浴盆里,回忆起镜心留在玉简里的嘱托。 “白虫化骨丹,可助虎爪大成!” 他深吸一口气,施展出化妖法术。 随着法术流入双腿,房内响起一连串的“崩”、“邦”声。 卢通低头看去。 只见小腿表面的厚皮,迅速开裂、生长,最后变成一块块暗红色“骨甲”。 粗壮的脚趾前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枚枚勾爪。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胖女人 暖阳高照,晴空万里。 卢通坐在矮山上。 身披一袭宽大黑袍,头上一根木簪插住满头乱发,脚下一双虎爪踩着凸起的乱石。 远远看起,像是一头黑虎蹲在石头上。 左手盘着两枚漏火果。 果子被转来转去,碰撞时擦出零星火花,连带着把果皮上的杂质磨掉。 坐了大半天后,天空出现一群飞鸟。 这群鸟数量极多,飞在一起挡住半边天。 “终于来了。” 卢通站起来,虎爪扣碎一块乱石。 “咻咻咻!” 他仰起头,伸长脖子,朝鸟群发出尖锐的口哨声。 一头四个翅膀的巨鸟脱离鸟群,飞到山道:“工地不要我们的密石了!” “坐下说。” 卢通神色幽静,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我们完了!一页宗肯定会追究之前的事!” 卢通摇了摇头。 取出茶具,泡入入手不久的黄金叶。黄褐色的茶汤,飘散出淡淡清香。 宋言柏深吸几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卢通给他倒上一杯茶,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宋言柏握住茶杯,道:“我去送密石,有个管事叫住我,说以后不用来了。” “有没有说为什么?” “没有,说完就走了,肯定是以前的事情暴露了!” “不对。” 卢通用手指点着桌面,发出“哒哒”声,片刻后问道:“这次送的密石收了吗?” “收了。” “既然收了,说明与密石无关,肯定有其他原因。” 宋言柏想了想,终于放松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卢通摇了摇头道:“好什么好,财路都断了!” 说完起身拉开房门,大步走出去。 “你去干什么?” “去看看是谁断了老子的路!” …… 辽阔戈壁滩上。 卢通发足狂奔,两条虎爪在地面撕开一条沟壑,身后卷起漫漫烟尘。 烟尘中,一个肩高五尺的牛犊子埋着脑袋,朝卢通猛追。 半个时辰后。 卢通停在工地集市外。 小牛犊子追上来,垂着脑袋鼻孔里喷出两股白气,直接瘫软在碎石上。 卢通踢了一脚他的屁股。 “小家伙,跑得这么慢可不行。你见过老爷在前面跑,坐骑在后面追的?” 牛犊子无力地“哞”了一声,吐出一大口口水,摇晃着站起来。 卢通骑到他背上,笑着道:“这就对了,走,去茶馆。” 裴氏茶馆。 胖女人脸上的脂粉花了,无精打采地靠在柜台上。 两张桌子上,坐着两个同样神色的男人。 卢通一一看过几人,有了些许猜测。 看来倒霉蛋,不光他一个。 “老板娘,来碗茶。” “自己倒。” 卢通摇了摇头,熟门熟路地走过去倒了一碗茶。 买过许多次“茶叶“后,已经算半个熟人。 他端着茶碗,没有返回桌边。 而是走向柜台,凑到胖女人跟前,笑着道:“老板娘,近来安好?” 卢通凑得很近。 甚至能看见胖女人脸上的胭脂,散开后的小颗粒。 胖女人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不过嘴角却勾了起来。 卢通取出一包茶,递过去道:“最近得了一包稀罕茶叶,你尝尝?” 胖女人一下子有了精神,问道:“给我准备的?” 虽然还不确定,但是她已经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卢通也笑着道:“那当然。” 黄金叶很少见。 卢通换上鹰妖的储物指环后,能带很多东西,干脆准备了几十包,方便随时送人。 胖女人满脸笑容的收回茶叶,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 等她朝下面扫了一眼,立马换了一幅面孔,呵斥道:“看什么看!野猴子,再看把你眼珠子扣了!” 卢通朝店里看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汉子,正满脸怪笑。 卢通端着茶碗,过去坐下道:“卢通。老兄怎么称呼?” “唐耕,他们都叫我老猴子。” 唐耕说着,偷偷朝卢通比了个大拇指。 卢通笑了笑,问道:“唐兄,是送密石的?” “卢兄也是?” 卢通点了点头。 唐耕挤出一个苦笑,叹气道:“哎,难啊!” 同是茶馆苦命人。 两人之间少了些许隔阂。 等唐耕喝完茶,卢通主动给他倒了一碗,小声问道:“唐兄,有没有什么消息?” 唐耕看了看周围,又“嗯”了几声,才犹豫道:“听说是一页宗的弟子。” 卢通脸色稍变。 一页宗的弟子? 正儿八经的一页宗弟子,他只见过镜心一个。 远超寻常修士。 难道是一页宗的弟子,盯上了这个工地的密石生意? 卢通还不敢确定。 不过唐耕说完就靠在椅子上,眼皮耷拉下去,显然不打算再透露消息。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 卢通又走到柜台前,笑着道:“老板娘,还不歇着?” 胖女人横了他一眼,道:“怎么还不走?” “想撵我走?” 胖女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卢通和她对视片刻,靠在柜台上,叹了口气道:“妈的,那个一页宗弟子从哪里冒出来的?再搞下去,我非赔个底儿朝天!” “不敢乱说。” 胖女人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那是伏家的少爷,岂是我们能议论的?” “伏家?你知道他的底细?” “听说过一些。伏家大少爷,从小拜入一页宗,修行了十几年刚出山……” 半响后,卢通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 “伏景,还真是个天之骄子。天色不早了,我先回了。” “啊?这就走吗……” 卢通笑了笑,走出去骑在牛犊子背上。 天完全黑了,头顶挂满繁星。 卢通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心中暗想: 也许让宋言柏那个小白脸过来打听,更容易问出来。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伏景 夜幕下。 卢通、柳铁匠坐着火坑边。 牛犊子也趴在旁边。 柳铁匠皱着眉头道:“你真的要去找那个什么……伏景?” 熊熊火光,照得两人满脸通红。 卢通点了下头,猛灌一口酒。 柳铁匠又道:“你去了想干什么?人家毕竟是一页宗弟子。” “不知道。不过他抢了我们这么好的生意,总不能一声不吭吧?” 柳铁匠垂着脑袋,沉默许久后,闷声道:“被一页宗的人抢走生意,不丢人。” 卢通没有说话。 随手抓起旁边的铁签子插进火坑。 烧得通红的碎石子被撞开,四处乱飞。 一块落到牛犊子背上,牛犊子被烫得一个激灵,拔腿跑向山脚。 柳铁匠也被吓了一跳,跳起来喊道:“老卢,你干什么!” 卢通坐在原地,指着虎爪上的一块碎石,笑着道:“看见没?这个东西看着吓人,其实只是个花架子!” …… 大路上。 几百个工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有的祭出千钧锤,把定脉桩钉入地下。 有的提着贯灵笔,在地面绘出阵法纹路,把密石铺上去。 旁边不远处,坐落着一座三层木楼。 在乱糟糟的工地中,这座布满精细雕花的木楼,看起来十分突兀。 “什么人?” 木楼大门口,一左一右蹲着两头白色巨狼。 卢通取出一包茶叶,道:“卢通,前来拜访伏公子。” “找我家主人做什么?” “我手里有一批密石,想和伏公子商谈。” “等着。” 巨狼转身进入楼内。 很快又蹲回原来的位置,道:“主人正在品茶。” 卢通微微颔首,站在原地等候。 等了一个多时辰。 木楼内传出一声清亮的剑吟声。 巨狼张开嘴巴道:“主人请你进去。” 卢通朝木楼走去。 迈入木楼的瞬间,一道凉风迎面吹来。 在外面晒了一个时辰的焦躁,迅速褪去。 周围布置淡雅,只有几张桌椅,和一株清冷的梅树。 一个头戴白玉发冠的年轻人坐在对面。 五官不算英俊,不过头上发冠、身上法衣,全都闪烁着一层法光,平添了几分不俗。 眼神十分坚定,充满了信心……与莽撞。 看见伏景的第一眼,卢通立马产生一个大致的形象。 二十郎当、出身极好、想成就一番事业、脑子里想的东西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而且从来没栽过跟头。 “云英城卢通,见过伏公子。” “找我何事?” 卢通递过手里的茶叶。 伏景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心里的厌恶。 旁边一个老人轻声道:“少爷。“ 伏景脸色稍缓,摆了摆手。 一头瘦长的白狼钻出来,咬住茶叶退走。 “有什么事快说。” 卢通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听说这里由公子做主,我负责提供密石,想与公子合作。” “哼!” 伏景嗤笑一声,道:“你们炼制的密石,我可不敢用!” “公子可能有所误会。” “误会?一块密石,除了表面一层外,里面都是石头、铁渣!你们这些人为了赚钱,丧尽天良,都该关进万冢山!” 伏景越说声音越大。 两句话说完,已经气色上涌,满脸通红。 老人递过一杯茶,低声道:“少爷,喝茶。” 伏景接过茶,一口气喝完。 老人蹙起眉头,又递过一杯茶,低声道:“少爷,慢点喝。” 伏景愣了愣。 片刻后,乖乖接过茶杯,喝了一小口放下。 卢通一直用余光观察两人。 看见这一幕,不禁有了猜测。 这个老头,应该就是大家族里专门指点晚辈的引路人。 听说伏景从小进山修行,缺少世俗经历。 难道这次出山是他的历练? 卢通脑筋急转,很快就有了计较,道:“公子恐怕是误会了。” “嗯?什么意思?” “我虽然没有弄虚作假,但也听几个道友说过。他们往密石中掺入石头,并不是为了钱,起码不全是。” 伏景满脸莫名其妙。 老人也抬起头,上下打量起卢通。 “为了什么?” 伏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开口问道。 卢通道:“为了一口饭。” “饭?” “密石不掺石头,每天只能赚一两银子,养活十户人家;但是如果掺入石头,每天能赚十两银子,养活一百户人家。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伏景瞪大眼睛。 卢通继续道:“伏公子,你断了很多人的财路。有些人一旦饿肚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许久之后。 伏景终于明白卢通什么意思,脸色阴沉道:“你在威胁我?” “不敢。” “出去!” 卢通欠了欠身子。 离开前,他再次看向老人。 老人也看着他,脸上挂着一丝淡笑。 …… 走出木楼。 卢通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一个阴凉地坐下。 过了没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在等我?” 卢通赶忙起身,回过头看见老人站在一堆定脉桩上。 “卢通,见过前辈。” 老人微微颔首,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想助前辈一臂之力。” “继续说。” “伏公子此番得罪了不少人,摄于一页宗威名,没有敢冒犯公子。但是天下之大,公子不可能永远留在云英城。到时再这般行事,远比现在凶险。” 卢通本来想说凶多吉少,但是顾及老头子的修为,换了个更悦耳的说法。 老人站着一动不动。 卢通继续道:“晚辈斗胆,借此机会充当公子的磨刀石。” 老人凌空飘起道:“少年可畏!放手去做吧,伏家不会亏待你的。“ 卢通站在原地,用力捏了下拳头。 …… 夜色笼罩。 一座高大的石头山上,上百个照明法器把整座山照亮。 巨型法器“开山斧“,一斧落下,大片岩石坍塌。 山下,几十个火坑中熊熊火焰正在燃烧。 每个火坑旁,都有一个赤膊壮汉,御使法器锻造密石。 山脚不远处,一个隐蔽石坑里。 二虎问道:“头儿,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卢通盯着二虎,笑着道:“二虎,你这身虎皮真是好宝贝。” 二虎尾巴根儿一紧,干笑着道:“头儿,我的皮要是没了就死了。”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两个带着老虎脑袋的虎皮。 “穿上!” 很快,卢通、二虎披上一层虎皮,变成了双足站立的虎妖。 卢通取出十枚满天星交给二虎,道:“等下跟我冲,每个火坑里扔一个,记住不要杀人。” “好。” 卢通深吸一口,虎爪蹬碎一块石头,从坑里冲出去。 随手一拳,撂倒前边挡路的修士。 他冲到“开山斧”下方,翻手取出一枚满天星扔出去。 大片雷芒炸开,支撑开山斧的石头裂开,三丈高的巨型法器,直挺挺地朝山壁倒去。 “什么人?” “有人偷袭!” 山上响起一阵叫喊声。 而此时,卢通已经带着二虎冲向火坑。 满天星接连飞出,所落之处,火坑纷纷被毁。 炼器师们直接抱头逃窜。 他们不擅长打斗,更不会为了一丁点工钱拼命。 一切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除了一个挡路的倒霉蛋外,再没有第二个修士出手。 “嗷呜!” 附近传来狼啸。 卢通脸色稍变,一把扔出三枚满天星,喊道: “撤!”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拦路 石山前。 近百个修士,低头站在被毁的火坑前。 伏景脸色异常阴沉。 围着火坑走了一圈,站在众人面前,寒声道:“两只虎妖来偷袭,你们七十三个人挡不住?“ 没有人回话。 伏景环视一周,看着一个个毫发无伤的修士,心里更加愤怒,嘲讽道:“法器、火坑全部被毁,你们倒是完好无损,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本事。” 下面的修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没有人把伏景的话当回事。 不少人还想着,今天没有炼制密石,只在这里挨训,到底算不算工钱。 伏景训了大半天,终于把气都撒出去。 旁边一个中年管事,瞧见他的脸色舒缓下来,过去问道:“伏公子,要不抓紧时间重建火坑?” “快去!明天一早,我要见到密石运到工地!” 管事欠了欠身子,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单子,递过道:“公子,这是昨晚的损耗,还有重建需要的银两。” 伏景看了一会儿后,用力把单子揉成一团,狠狠道:“平老,给他!” 一直跟在伏景身后的老人,看着被揉成一团的清单,摇了摇头扔出一个储物袋。 “这里面是五百两银子,有需要直接用,事后再禀报。” “明白,晚辈先去忙了。” 随着管事一声令下,工人们立即散开。 只留下伏景、平老站在原地。 伏景看着远处,喃喃道:“平老,我怀疑是昨天那个半妖做的。” 平老看着伏景的背影,缓缓道:“少爷,不管是不是,有句话他说得很对。” “什么?” 伏景只记得卢通很讨厌,早忘了他说过什么话。 “这次少爷得罪了很多人,每个人都有动手的嫌疑。” 伏景眉头皱起,紧咬牙关道:“不管是谁,我绝不允许有第二次!” …… 晚上。 卢通再次靠近无名高山。 二虎趴在地上,小声道:“头儿,好多狼妖啊。” 山前,守了一群巨大白狼。 数量不下二十头。 其中为首的一头,蹲在地上近一丈高。 火光照射下,雪白的鬃毛上闪烁着一层银色金属光泽。 卢通沉默不语。 二虎回想起昨晚摆脱狼妖的艰辛,心里有些发毛。 “头儿,上不上?” “上什么上,上去找死?” 卢通收回视线,顺着风吹的方向退走。 二虎长舒一口气,快步跟上去道:“头儿,早知道把牛犊子带来了,还得辛苦你走回去。” 卢通瞥了他一眼,道:“事情还没办回去干什么?跟我来!” 不远处一根光秃秃的石柱。 卢通在下面挖了个坑,铺了一层兽皮道:“上去盯着,工地上有动静再叫我。” 说完他躺进坑里,取出一根暗金短棍抱在怀里。 天气虽然转暖。 但是戈壁滩上,昼夜温差很大,晚上还是冷得吓人。 金龄炼制的这根短棍,名为“熔金棍”。 和柳铁匠的熔金炉只差一个字。 棍子里布置了熔金阵法,以及一块铁胚。 灌入法力,可以释放出漫天铁水火星。 即便不用火星攻击,抱在怀里也十分暖和。 …… “头儿、头儿……” 卢通睁开眼睛,道:“怎么了?” “有动静。三头负城犀出来了,应该是去送密石。”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是天光已经漏了一些出来。 半明半暗中,山脚下缓缓走出三辆兽车,像是三头巨兽离山捕猎。 卢通干搓了一把脸,取出虎头、虎皮套上。 “头儿,我的呢?” “你回去吧。” 二虎虽然有了铠甲、长刀,但是没有学过正儿八经的刀法,实力很差。 而敢于押车的修士,一般都有点手段。 卢通不放心带着二虎一起。 二虎没有逞强,脱下铠甲道:“头儿,你要浆岩甲吗?” 卢通摇了摇头。 “走吧,等会儿我顾不上你。” 二虎离开。 卢通顺着大路走了一炷香时间,然后盘腿坐在路中央。 一头负城犀缓缓接近过来,走到十丈外,犀背上的修士终于看见卢通。 “虎妖!” 一簇火苗冲天而起。 负城犀立即趴在地上,厚厚的眼皮落下,护住双眼,变成一堵肉片。 卢通猛冲几步,纵身跃起。 一脚踏上负城犀的犀角,借力之后又冲出几丈,半空中翻手取出短棍。 “哈哈,自投罗网!“ 本来慌张后退的修士,突然站住不动,掏出一张三眼飞弩。 下一瞬,三根箭矢裹着金剑飞出。 卢通眼皮一跳,立即点出熔金棍。 几道疾风裹着熔金棍瞬间点出百十次,每次点出都留下一簇火星。 百十簇火星堆在一起,形成一堵“火墙“。 《百纳拳》中的一窝蜂! 和小疾风术一起施展,再配合上熔金棍,堪称卢通的最强防御手段。 三根箭矢撞上火墙,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包裹箭矢的金剑瞬间消散,箭矢也被卡在“火墙”上,一起掉下去。 卢通稳稳落在负城犀背上。 对面的修士退后两步,哆哆嗦嗦道:“我……” 三眼飞弩中突然射出一根冷箭。 卢通手腕翻转,熔金棍点出如同蛟龙出洞,棍首点中箭头,直接崩飞箭矢。 “你什么?” 卢通问道。 “我……” 卢通突然踏出一步,直接一记撒手拳,把修士击飞出去。 捡起掉在犀背上的三眼飞弩,收入指环。 卢通朝后面两个修士道:“不杀人、只劫货!滚吧!” 两个修士互相对视一眼。 卢通又道:“为了那么点钱,万一把命搭上,不值当吧?” 话音落下,两个修士同时出手。 卢通心里暗骂一句。 手中动作半点不慢,浑身筋肉瞬间绷紧。 大筋、粗骨、横肉,一一浮现出来。 一柄长剑闪烁着寒光刺来。 卢通轻抬棍首,一记“赶浪头”带着火星,瞬间从半空闪过,抵住剑尖。 持剑修士退后半步,手腕转动。 手中长剑一圈圈,围着短棍盘绕。 卢通追着踏出一步,虎爪深深地陷入犀皮中,打算以力破巧。 这时,余光瞥见一直按兵不动的另一名修士。 卢通心中一跳,立即醒悟过来。 有诈! 他用力抽回短棍。 可是短棍像是和长剑绑在一起,带着长剑一起收回。 持剑修士脸上露出笑容,顺势递出长剑。 剑锋闪烁着一层刺眼寒光,沿着短棍刺向卢通的右手。 与此同时。 守在旁边的修士,翻手取出一个半人高的铜葫芦。 葫芦嘴中鱼跃出一枚梭形剑芒。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监工 长剑缠棍。 飞梭逼人。 卢通浑身寒毛耸立。 危机关头,他松开熔金棍,直接探出手,连棍、带剑,一起死死捏在手里。 剑锋割开虎皮、手掌,潺潺鲜血流出。 卢通不管不顾,紧跟着探出左手,抓向对面的修士。 持剑修士立即松开剑柄。 可惜,一步慢步步慢。 卢通猛得蹬出一步,虎爪扣下一大块犀皮。 瞬间贴近过去,左手弯如勾月,一记“捞月手”,紧追着持剑修士的身影,捏住他的脖子。 飞梭带着一抹刺眼光芒逼近。 卢通提起手里的修士,直接扔过去。 “孙兄!” 飞梭一闪而过,没入持剑修士的体内消失不见。 持剑修士从空中掉下去,摔在碎石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还剩一个。 卢通收起染血的法器长剑,握住熔金棍走过去。 最后一个修士双手按在葫芦上。 又是一枚梭形剑芒。 飞梭腾空而起的瞬间,卢通抛出手里的熔金棍。 撒手拳! 棍影如拳,破空而过,飞梭一触即溃。 空中只剩下点点火星。 卢通紧追着熔金棍冲出去,一掌拍晕第三个修士。 片刻后。 卢通看着脚下的三个修士。 反复思索后,还是没有取下他们的储物法器。 储物法器是修士的全部身家,也是半条命。 拿走这三个人的弩、剑、葫芦,可以用战利品来解释。 再拿走储物法器,老人那里不好交代。 卢通摇了摇头,喃喃道:“三个好命鬼,要不是因为伏家,你们三个……“ 天亮之前尤其寒冷。 卢通把三个人摞在一起,取出一床被子盖上,免得他们冻死。 然后简单处理痕迹后,牵着三头负城犀离开。 负城犀走过的地方,留下十分明显的脚印。 卢通一路走,一路扔掉密石。 天边出现鱼肚白时。 满满三车密石,全部扔得一干二净。 卢通拍了拍手,丢下三头负城犀,以及三个空荡荡的车板。 独自离开,走向荒野深处。 …… 木楼内。 伏景听完管事的禀告,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垂在旁边的双手,已经气得哆嗦。 “下去!” 管事如释重负,快步退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伏景表情变幻不定,片刻后紧咬牙关,道:“平老,到底是什么人想害我!” 平老表情淡然,道:“少爷,如今实力单薄,何不寻求帮手?” “帮手?平老教我!” 平老开口指点道: “少爷初来此地,断了很多人的财路,所以才遭人嫉恨。这里我们做主,何不让一部分出来?” “一来,可以拉拢一批人,帮我们解决麻烦。” “二来,也可以转移走仇恨目标。让他们私底下去争、去抢、去斗,不再打扰我们。” “三来嘛,少爷,这些人里未尝没有可用之材,正好借此机会丰盈羽翼。” 大家族从小家学森严。 但是从书上看到的,不如实实在在的经历。 平老的话,如拨云见日。 伏景被愤怒蒙蔽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起身道:“各管事,速去召集,此前持通行令牌的修士!” …… 木楼前。 熙熙攘攘站满了修士。 “诶,周帮主,有消息吗?大人物为什么喊我们过来?” “谁知道呢!” “嘿嘿,还能为什么,碰到硬钉子了呗!” “听说了吗?这边的货被劫了。” “什么?不是说山被炸了吗,怎么货也被劫了?谁干的?” “鬼知道。” “吕掌柜,该不会是你吧?我听说大少爷臭骂过你一顿。” “别别别,别瞎说!那是我该骂!” “切~” 卢通、宋言柏也在其中。 宋言柏小声道:“怎么回事,好像出大事了?” 卢通随口道:“再大的事,也跟我们没关系。” “安静!” 一头巨狼吼道。 下面瞬间安静下来。 伏景从楼内出来,环视一周,缓缓道:“这么热闹,说什么呢?” 下面还是鸦雀无声。 不管背后怎么议论,没有人敢当面对伏景不敬。 伏景继续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有两件事。第一,发放新的通行令牌。密石、定脉桩各三枚!” 下面立即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宋言柏惊喜道:“卢兄,好消息啊!” 卢通没有搭理他,抬头看向伏景身后的平老。 好狠的一招。 这里有上百个人,只发六枚出来。 谁拿到谁就是靶子。 这些人忌惮伏景的背景,可不怕别人。 伏景微微皱了下眉头,下面立即安静了。 “第二,招一名监工。巡视工地,查验密石、定脉桩。条件嘛,谁能找出这两天的罪魁祸首,谁就是监工!” 卢通心里猛得一跳。 监工? 整个工地只在一人之下,而且有权查验石、柱。 这是坐在金堆上捡钱的差事! 卢通十分心动,甚至恨不得把自己举报了。 周围其他人也很心动。 这次没有人窃窃私语,而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周围的熟人。 沉甸甸的诱惑面前,以前的那点儿交情太轻了。 伏景十分满足的笑了笑,拍手道: “好了,管事会去考察你们,够不够资格拿令牌。至于监工,谁有消息随时来找我。” 说完转身走进木楼。 …… 宋言柏去找管事报名。 卢通独自坐着一边。 他对通行令牌没有兴趣。 或者说,他不觉得拿到令牌是好事。 有他作为榜样,炸山、劫车,几乎可以确定,接下来拿到令牌的一个都躲不掉。 我赚不到的钱,你凭什么赚? 你赚不到的钱,我就有机会赚! 要么我赚,要么大家都赚,要么大家都不赚,反正不能你赚我不赚。 卢通很有自知之明。 凭他们三个,掺和进这摊浑水里。 除了沾上一身的腥臭外,一点儿好处都捞不到。 但是他也不想出局。 和别人想比,他还有优势。 而且优势很大。 卢通一直盯着木楼的门口,直到一个人影走出来,他立马跟上去。 “前辈!” 平老回过头,脸上露出一丝淡笑,道:“就知道你会来,做得不错。” 说完他扔出一个小储物袋。 卢通接过袋子,心里十分惊喜。 伏家到底是大家族! “谢前辈!“ 卢通弯着身子,笑着道:“前辈,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方不方便讲。” “又有什么鬼点子?“ 平老对卢通的印象十分不错。 机灵、胆大、而且懂进退。 卢通笑着道:“前辈,晚辈斗胆问一下,公子应该很少实战,而且没有亲手杀过人吧?” “嗯?想说什么直说。” “听传言说,公子此番出山是为了历练,现在正好有个合适的机会。” 卢通讲述了一番,刚琢磨出来不久的计划。 平老听完,又认真打量起卢通。 即便已经高估了卢通,但是听到这番话还是有些意外。 “废了这么多心思。说吧,想要什么?” 卢通没有故作客气,直接道:“前辈,我想当监工。”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毒蜂山 木楼内。 伏景狐疑地看着卢通。 “你知道是谁搞鬼?” 卢通看了看平老,点头道:“不敢确定,不过他们很有嫌疑。” “说!” 卢通道:“西北方向一百五十里外,有座毒蜂山。山上有一伙匪修,专门劫掠商队、杀人夺财。之前来偷过东西,还抢过一车定脉桩。” 当初宋言柏的考核任务,其中一个就是清缴毒蜂山的匪修。 最近一页宗弟子频繁出关,毒蜂山的匪首已经逃了。 但是卢通炼制满天星时,派二虎出去打听消息。 探听到毒蜂山里面,还留下一些小贼散寇。 伏景想了想,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坏我的事?” “不清楚。” 不需要卢通找理由。 伏景很快脑补出了好几个可能的原因。 图财、雇凶、与一页宗为敌…… “平老,我要去一趟毒蜂山。“ 平老点了点头。 卢通拱手道:“卢某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 辽阔戈壁上。 七头雪白狼妖,拉着一辆华丽兽车奔驰而过。 周围,几头狼妖守卫左、右、后。 卢通骑在一头巨大狼妖背上,取出平老给的储物袋。 内部空间仅包袱大小,放着一本册子和一小捧金砂。 取出册子。 上面写着四个字——螺山卸水。 卢通翻开看了一番,脸上露出十分意外的笑容。 这是一本锻体法门。 如今法力已经圆满,最急需的除了筑基功法外,就是锻体法门。 一本厉害的锻体法门,可以保命。 铁衣观的铜奴、虎口关的贼头,全修行过锻体法门。 虽然都败在他手下。 但是这两人的手段,还是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螺山卸水,分为两步。 第一步螺山,借助铁沙磨炼皮肉,修行后在体表形成一层护身螺山。 第二步卸水,以血为河,卸去螺山无法承受的力量。 卢通看完功法。 心绪平静下来,很快意识到不会这么巧。 不是缺什么来什么。 而是平老看出来,他缺少锻体,所以才赐下这本法门。 平老、伏景、伏家…… 卢通心思转动,默默收起功法,趴在巨狼背上。 狼毛软软的,比牛犊子背上舒服多了。 难怪那么多修士,抢着给大家族卖命。 …… 毒蜂山是一片险峻石林。 两人合抱粗的石柱从地面刺出来,直指天际。 伏景祭出一面飞盾,翻手取出长剑,道:“直接杀进去!” 这次出来,除了卢通、平老外,伏景只带了一群狼妖。 伏景一步踏出,脚步落下时,一朵法力树叶凭空生出,托住脚掌。 一步步踩着叶片,从空中进入石林。 狼妖也跟着冲出去。 下一瞬,惨叫声接连响起。 狼妖冲进石林的瞬间,地下刺出数十根铁枪。 最前面的两头直接被洞穿。 其他狼妖也各个带伤。 伏景心中慌乱,脚下的法力叶片溃散,手忙脚乱地跳到一根石柱上。 不等他松一口气,只听卢通喊道:“公子小心!” 十多根冷箭从石林深处射出来。 平老眼神一冷,挥手扫开众多箭矢,迈步到伏景身边道:“少爷,多加小心。” 伏景没有理会平老,而是回头十分感激地朝卢通点了下头。 平老帮他,应该的。 卢通帮他,雪中送炭。 卢通救下两头狼妖,观察过周围,道:“公子,这里土石松散,没有走过的痕迹,入口不在这里。” 伏景冷静下来,环视周围。 放眼望去全都是一模一样的石柱,刚才出手的匪修已经不见踪影。 “卢通,你有什么办法?” 这是伏景第一次直呼卢通的名字。 卢通心中一笑,脸色认真道:“除了一点点摸进去外,只能硬冲,公子可有手段抵挡箭矢偷袭?” “自然!” 伏景挥手打出一道法力,法盾瞬间幻化成一面丈高的虚幻盾牌,挡在前面。 他一步踏出,踩着叶片深入进去。 回头见卢通站在原地,不禁道:“你为什么不进来?” 卢通苦笑道:“公子,我没有厉害法器防身。” 毒蜂山比预想的危险。 他没有平老庇护,不会冒然闯进去犯险。 等伏景把埋伏都趟平,再进去不迟。 伏景略作犹豫,挥手扔出一道亮光,道:“速速炼化。” 卢通接过亮光。 一枚三寸玉符,表面绘着一张圆形兽面。 他朝玉符打入法力。 兽面腾符而出,挡在前方。 卢通经手过不少法器,算的上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普通法器。 起码柳铁匠的铺子里,没有这种品质的法器。 “卢通?” “来了!” 卢通一脚踩上石柱,虎爪深深地扣进去,用力蹬踹,跳上石柱顶端。 顶着一个巨大兽面,朝伏景追过去。 …… “死!” 伏景刺出一道剑芒,银色寒芒洞穿一根石柱后,对着逃窜的匪修穿胸而过。 “卢通,这是第几个了?” “第四个。” 卢通快步过去,捡起匪修的法器和储物袋。 “继续!” 开口提醒之后,伏景似乎已经把卢通当成手下人。 凡事先和卢通说。 平老反而成了局外人。 卢通心里惦记着当监工,也乐得陪“大少爷”玩耍。 …… 一个多时辰后。 毒蜂山外。 伏景坐着车上休息。 卢通递过九个储物袋,道:“公子,一共十七个匪修,九个储物袋,全都在这里。“ 伏景点了点头,拿起一个储物袋灌入法力。 片刻后,直接扔给卢通。 接着又拿起第二个,看完后摇了摇头,又扔给卢通。 接着是第三个,伏景看完刚抬起手臂,只听平老轻轻咳嗽了一声。 伏景脸色稍变,把储物袋放在桌子上。 卢通心思敏锐,立即拱手,道:“谢公子赏赐。” 随后带着两个储物袋退出去。 车外。 卢通看着一头已经死掉的狼妖,不禁叹了口气。 伏家啊…… 大家族的人,从不把下面人的命当回事。 伏景出手倒是十分阔绰,不过有一大半原因是涉世未深。 有平老指点,他很快就会成长起来。 卢通走到狼妖的尸体旁,梳了梳杂乱的狼毛。 “烧了?” “呜~” 卢通取出一本符箓书,抽出一张烈火符。 团团火焰落下,一股黑烟冲天而起。 周围狼妖全都仰起头,发出悠长、悲凉的狼啸。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心丹 “监工老爷!您来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给监工老爷拿凳子!” 卢通慢悠悠地坐下,看着前面的工地,摇头道:“进度,慢了。” 旁边又黑又壮的修士,弓着身子,赔笑道:“人手紧,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他左右看了两眼,悄悄摸出一个布包,小声道:“监工老爷,这是百淘沙。听说您需要一些稀罕铁砂,我特意托人买的。” 螺山卸水,修行起来十分辛苦。 外,需要各种铁砂磨炼皮肉。 铁砂越好,修行成的螺山就越厉害。 内,需要大量灵药补品,补充损耗。 卢通只是无意中抱怨了一下,工地内外全都知道了: 新来的监工老爷,需要铁砂、灵药。 卢通不动声色的收起布包,笑着道:“有心了。最近天气热,大家都很辛苦,慢慢干。” “诶!还是监工老爷体贴我们。” 卢通坐在阴凉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其实他不喜欢说闲话。 可是有人捧着说话的感觉,实在不错。 聊了小半个时辰,卢通起身道:“走了,不耽误你们干活了。” “监工老爷哪里话,您慢走~” 不远处,小牛犊子正趴着休息。 头上有棚子挡阳光,身下铺了一层干燥的软草。 旁边还有一个半大的小子,梳洗牛毛。 卢通过去踢了一脚,道:“起来!老子辛辛苦苦在外奔波,你倒在这里充大爷!” 牛犊子一个激灵,赶忙爬起来, 卢通骑上去,道:“走,出去转转。” 所过之处,修士、妖兽纷纷避让。 来到当初送密石的地方,一个小胡子修士笑着迎上去,道:“卢老爷。” 卢通点了点头。 小胡子,茶馆那个胖女人的相公。 世事难料。 以前卢通给他送好处,现在他替卢通收好处。 “怎么样?” 小胡子取出五个匣子,递过道:“除了滚刀帮,其他五家都送来了。” 匣子取出来,立即飘出一股浓郁药香。 卢通把匣子收进储物指环,问道:“你们的银子呢?“ “一样,除了滚刀帮,其他几家都给了。” 卢通不吃独食。 当上监工后,只拿需要的铁砂、灵药。其他人干什么,与他无关。 卢通看着被拦在外面的几车密石,道:“那就是滚刀帮的货?” “对,其他几家都放进去了。” 卢通拍了下牛犊子的脖子。 牛犊子迈步走过去。 兽车旁,卢通敲了下车上的密石。 发出的声音闷而不脆。 掺假了。 不送东西就算了,还敢搞假货。 卢通从牛背下下来,揪住押货的修士,道:“你是滚刀帮的人?” “监工老爷,你听我……” 卢通没兴趣听废话,把他薅到车边,脑袋按在脏兮兮的密石上。 “敢送假密石,真以为老爷这个监工是摆设?” 一只手挣扎着伸出来。 手里握着一枚拳头大下、红白相间的珠子。 卢通眼皮一跳,松开修士,抓住珠子。 珠子软乎乎的,闻起来有股肉香。 “这是什么?” 押货修士趴在地上,吐掉嘴里的泥土,道:“血兽,心丹。” 血兽没有灵智。 用秘法、秘药,专门养殖的妖兽。 体内血气极其充沛,肉价几乎能与野妖媲美。 而心丹,是一整头血兽体内全部血气的结晶。 卢通没有立即收起,而是问道:“你家帮主送的?” 押货修士连连点头。 “他想干什么?” 为了几车密石,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划不来。 押货修士没有支声,用余光瞥了下不远处的小胡子。 小胡子立马低下头走开。 押货修士这才道:“监工老爷,我家帮主想再占一块定脉桩的通行令牌,让我向老爷请示。” 六块令牌,分别归属六个势力。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一个人不能占两个令牌,但是大家都默认了这个规矩。 “盯上哪家了?” “老驼子。” 不好办,老驼子也送东西了。 可是,老驼子给的东西不如心丹。 卢通搓了搓下巴,钢针似的胡须茬,扎得手痒。 “不行。” 卢通摇了摇头,收起血丹。 押货修士脸色一苦,肩膀耷拉下去。 卢通继续道:“让你们帮主去找一个叫宋言柏的家伙,让姓宋的去打老驼子。” 押货修士瞪大眼睛,听不明白。 卢通揉了揉他的脑袋,用力拍了一下,道:“把原话告诉你们帮主,他知道什么意思。” …… 事情很顺利。 滚刀帮的协助下,宋言柏成功抢到一块通行令牌。 事情也不是完全顺利。 伏景心血来潮,去工地上溜达,眼睁睁看着一根定脉桩断成两截。 卢通在旁边沉默半响后,十分不舍地掏出监工令牌,离开工地。 木楼顶层。 伏景看着卢通的背影,道:“平老,我是不是该留住他?” 平老欣慰地点了点头。 有长进。 平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把之前卢通做过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讲了出来。 伏景瞪大了眼睛,脸色憋得铁青。 “卢通,他敢耍我?” 伏景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用力拍出一掌,吼道:“我杀了他!” 前方布满雕花的木栏被拍得粉碎。 平老静静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半响后。 伏景冷静下来,恨声道:“平老,你说卢通该不该杀?” “少爷想怎么都行。老朽只能说,卢通是难得的聪明人。这种人活着,比死了有用。而且……” 平老眉头微微蹙起,脸色犹豫。 伏景十分意外道:“连平老也看不透他?” “我怀疑卢通背后另有依仗,而且很可能是少爷的同门。” “什么?” “这些天我有意拉拢他追随少爷,可是每次都被他借口躲开。另外交出令牌时,少爷是否留意到他提前取出了一件法器?” 伏景皱起眉头,看向卢通的模糊背影,喃喃道:“什么法器?” 他心里十分挫败。 在麾下效力许久的人,离开时才意识到,竟然一无所知。 平老也看向远方,道:“一个喇叭花模样的传音法器,似乎在宗门内见过。” …… 卢通骑着牛犊子,去找宋言柏。 走到一半,远远见到一头黑驴和骑在黑驴背上的熟人。 “卢兄!” 宋言柏面带笑容,大声招呼道。 卢通苦笑道:“被滚刀帮撵出来了?” 宋言柏点了点头,浑不在意道:“反正银子也赚够了,我早就想回去了!” 卢通摇了摇头,换了个方向。 “走吧,去找柳铁匠,一起回城。” 两人并肩前行。 宋言柏问道:“卢兄,回去后我想请几人去云海泛舟,你有空吗?” 卢通想了想,眼睛一亮,道:“是百烛山外面的千层云海?” “对。” 宋言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低落。 卢通回忆起书中看到的,关于千层云海的描述,十分憧憬地说道:“好啊,早听说过‘空中有云,云中有鱼‘,这次托宋兄的福,终于能亲眼一见。” “到时还有两个客人,她们……她们性情高傲,请卢兄多担待。” “什么客人?” 宋言柏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妻子的师姐。一个炼丹师,一个剑修。” 卢通这才留意到宋言柏脸色异常。 不禁心中一动。 炼丹师? 该不会是镜心吧? 八成就是镜心。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三巴掌 回城路远。 卢通坐着封闭车厢内,面前摆满了各种宝贝。 棉里金,平老特意和《螺山卸水》一起送出的金色铁砂。 分量不多,只够修行几次。 不是平老吝啬,而是另有用意。 卢通明白平老什么意思:只要投靠伏景,以后有的是。 不过卢通选择了更简单的方法得到铁砂。 百淘沙,湍急水流中积年累月才冲刷成的精细矿石。 工头孝敬的。 硬骨粉,大妖死后残留下的骨头渣。 小胡子孝敬的。 冷黑尘,雾怪死后体内黑色粘液浸入土壤,再用秘法祭炼而成的矿砂。 送密石的其中一个掌柜送的。 卢通不知道具体是谁。 他只记谁没有送东西,对于送东西的全部一视同仁。 除了各种铁砂外,还有几种灵药补品。 卢通仔细回忆了一遍《螺山卸水》中的法门。 用法力包裹手掌,抓起一把棉里金,按向心口。 然后运起法力以螺旋状转动金砂。 细微的疼痛传来。 一炷香后,卢通收回手掌。 胸口多了一片划痕,像是无数条细线并排绕圈,最后归于一点。 划痕边缘,隐隐约约有一丝暗淡的金色。 卢通放下铁砂,又抓起一把百淘沙按向右侧胸口。 运起法力的瞬间,千百道刺痛传来。 他脸色瞬间一变。 好疼! 棉里金,软而棉。 而百淘沙,经过漫长时间的冲刷,留下来的都是最坚硬的部分。 一把百淘沙就像是一把钢刷。 卢通咬住牙关,继续运起法力。 密闭车厢内,响起一阵细微、尖锐地摩擦声,以及偶尔响起的闷哼声。 又是一炷香后。 卢通放下手里的砂子,快速从一株灵药上摘下三枚黄豆大小的果子。 毒蝶果,有毒。 不过毒性十分微弱。 对于修士几乎没有坏处,反而可以借助毒性,刺激气血的运转与恢复。 片刻后,等气血恢复过来。 卢通又抓起一把铁砂,继续修行《螺山卸水》。 …… 两天后。 牛车停在虎口关外。 二虎朝车厢内道:“头儿,到虎口关了。” “知道了。” 车厢内的声音沙哑、低沉。 片刻后,车厢门被拉开,一个披头散发的魁梧身影出来。 长发散乱、神色憔悴。 浑身上下骨骼凸起,眉骨、颧骨、下颌十分明显,双眼内满是血丝。 一双虎掌扣住木板,爪子深深地陷进去。 散发出一股十分荒蛮、强横的气息。 “头,头儿?” 二虎有些心慌。 “嗯?” 走出车厢,一阵凉风吹来。 卢通这才感觉到不对。 他伸出双手看了看,又摸了摸身体,心中顿时一惊。 皮松肉散。 气血竟然亏空到了如此地步。 用铁砂淬体时,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察觉到增进。 卢通沉迷于一点一点的进步,竭尽全力修行《螺山卸水》,竟然忽视了气血。 万幸还不晚,没有伤及骨骼。 只需静养一段时间。 “头儿,你没事吧?” 卢通摇了摇头,看向车厢后面。 牛车后面不远处,还有一辆牛车。 祁云一家三口坐着上面。 “祁云一直跟在后面?” “对啊。” “去叫他过来。” 片刻后,祁云过来弓着身子道:“东家,我想好了,请东家帮我!以后让我做牛做马都行。” 卢通面无表情,道:“我出手的价钱,你做牛做马都未必够。” 祁云神色瞬间黯淡下去。 “说说看,什么事?” “东家,我家住在小屯村。家里原本有二十多亩地,去年我和几个兄弟一起养了几十头血兽,结果……” 卢通皱起眉头。 祁云说得婆婆妈妈,做的事情也是鸡零狗碎,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长话短说。” 祁云立马停口,片刻后道:“我养血兽赔了,可是常财主把账算在我一个人头上,还让我用老婆、女儿抵债。求东家出面,给我主持公道。” “常财主是谁?” “常宝。他干爹是城里收粮的管家,我们村里的地都归他管。” 卢通摇了摇头。 没想到逼得祁云一家远走关外的,竟然是这么一件小事儿。 他还以为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二虎,回去时去一趟小屯村。” 说完就进入车厢内。 祁云满脸惊喜,对着关上的车厢跪下道:“谢东家替我做主!” …… 一大片肥沃的田地,中间坐落着百余间小院。 祁云在前面带路。 牛车、驴车进入村子,停在一座石墙院子外。 这里除了这户人家外,其他家都是泥土墙。 卢通下了牛车,活动了一下身子,道:“去叫人。” 祁云跑过去,用力砸门。 木门被拉开。 里面人看见祁云,大声道:“哟,祁老大,你还敢回来?” 祁云道:“常宝呢?叫他出来!” “你吃了豹子胆,敢叫常老爷的大名!我……哎呦,哎……” 二虎单手拽出门里的家伙,直接摔在地上。 很快,一个圆脸年轻人出来。 他环视一周后,走到卢通面前,笑着拱手道:“这位大爷,敢问……” “啪!” 卢通抬起手甩出一巴掌,道:“祁云欠你多少银子?” “八十两!” “啪!” “多少两?” “八……” “啪!” “多少?” “不欠了、不欠了……” 常宝右脸又红又肿,说话时嘴里流出大团鲜血,坐着地上求饶。 “祁云。” “东家,有什么吩咐?” “以后常进城坐坐。” 说完直接返回牛车。 留下祁云一家,以及满脸不可思议的常宝。 牛车进入云英城。 宋言柏、柳铁匠还掉黑驴。 柳铁匠急不可待的朝家里跑去。 宋言柏和卢通约定了一个时间,也匆忙返家。 留下卢通一个孤家寡人。 卢通叹了口气,道:“二虎,你说茶酒馆是不是缺个老板娘?” 二虎瞪大眼睛。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大步朝茶酒馆走去。 …… 三天后。 卢通按照约定,前往宋言柏家里。 幽静小院,他独自坐下葡萄架下。 宋言柏在厨房忙活完,提着两个饭盒出来,朝房内喊道:“巧儿,我把饭菜准备好了,该出发了!“ 房间里的人还没有回话。 敞开的大门外就传来一个声音。 “哟~宋师弟亲自下厨,不知道手艺和五香斋比起来怎么样?” 卢通心头稍动。 这个声音千绕百转,十分娇柔,可是听起来又有些莫名熟悉。 他抬头看去,不禁愣在原地。 是镜心。 只是,怎么变成了这种模样? 门口站着两个女修,其中一个正是镜心。 脸上脂粉十分浓厚,身上一袭坠着百宝的华丽宫装,头上还戴满了各色首饰。 手里捧着一把七色羽毛扇子。 不像一页宗的修士,反而像土财主的乡下老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云海泛舟 宋言柏看见门外两人,原本很放松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紧张。 “两位师姐,请进。” 其中,身躯挺拔的女修微微颔首,迈步进来。 镜心哼了一声,才摇着扇子跟进来。 “两位师姐,这位是我的好友卢通。” “卢兄,这位是……” 宋言柏十分纠结,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高大的女修直接道:“银青。” 镜心用扇子挡住半边脸,娇声道:“镜心。” 卢通拱手道:“卢通,见过两位……师姐。” 互相介绍完后,没有人主动开口。 院子里的氛围变得十分怪异。 “师姐,你们来了!” 宋言柏的妻子白巧终于出来了。 镜心笑着走过去道:“这么小的院子,又是种菜又是搭架子,人还怎么过路啊。” 院子虽然小。 但是远没到妨碍人活动的程度。 卢通看出来,镜心是故意让宋言柏难堪,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 宋言柏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道:“我和巧儿两人,勉强够了。人齐了,我们出发吧。” “好。” 一行人走到外面,门口停了两辆华丽马车。 宋言柏、卢通走向前面的马车。 只听镜心在后面道:“哎,这才短短两年,出门都分开走了,要是再过百十年……” 宋言柏脸色稍变,脚步也放慢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宋兄,你们坐第一辆,我去后面。” “卢兄。” 宋言柏小声叮嘱道:“她们不是普通修士,而是……一页宗弟子!” 早知道了。 卢通忍住笑意,道:“明白,多谢宋兄引荐!” 宋言柏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率先登上马车。 …… 两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奔驰。 卢通十分自觉地坐在车外。 出城不久,身后传来一道冷冷地声音:“进来。” 卢通立即进入车厢。 一股十分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孔。 “见过两位仙长。” 镜心靠坐着车厢上,懒洋洋道:“还以为你拿着法术逃走了。” 卢通心中一动。 镜心去找过他? 顿时心中有些欢喜。 镜心主动去找他,说明遇到麻烦了。 需要帮手。 上一次出手得到了化妖法术,这次再出手…… “不敢,仙长有什么吩咐?” “先说说你最近去哪里了?还有宋言柏哪里来的银子,竟然有钱请我们去云海?” 卢通把出关之后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除了一些捞好处的细节外,没有任何隐瞒。 镜心听罢眼神闪烁,问道:“伏家的人拉拢你,你竟然没有答应?你知不知道伏家什么背景?” 卢通正色道:“不敢有二心。” 镜心点了下头,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就是因为修行《螺山卸水》?” “是的。一时贪功冒进,亏了气血。” 镜心翻手取出一瓶丹药,扔出道:“每天一枚,气血补足后三天一枚,足够你修成这道法门了。” “谢仙长!” 卢通收起玉瓶时,略微晃动了一下。 数量不下十枚。 果然还是镜心出手阔绰。 大年初一时,镜心没有开任何条件,直接送来化妖法术。 卢通就认定镜心值得效力。 镜心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点头道:“坐下吧,去云海还远着呢。” 卢通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一旁。 镜心碰了一下银青,使了使眼色,小声道:“如何?” “可。” 银青一直端坐不动,似一把剑。 …… 千层云海。 厚一层、薄一层。 上千层堆叠,似剑客狂舞仙剑,斩开了横亘天地间的浓云。 一艘百爪飞舟从云彩上冲出。 镜心的声音响起:“卢通,左前方二十三丈,下方第三层云,就是现在!” 卢通手持一根像是弓弩的鱼竿。 对着镜心所说的方向甩出去。 一根透明丝线飞去,半空中幻化成一头巨蟒,撞入飞舟下方的第三层云彩。 片刻后,巨蟒消散。 卢通收回丝线,上面绑着一条半尺长的长角青鲤。 青麟鲤。 云英城最贵的一道菜,就是用它做的。 浑身上下都是宝贝。 鱼肉血气充沛、鱼角可以炼制法器、鱼鳞可以编织法衣…… 号称,比金贵。 “好样的!继续!” 卢通摇了摇头,和宋言柏对视一眼,继续等候命令。 宋言柏还在寻找猎物。 而白巧,则愁眉苦脸的握着一根鱼竿。 到现在为止,他们一条青麟鲤都没有钓到。 而卢通这边已经钓了七条了。 …… 日落黄昏。 金灿灿的阳光照射下来,云彩仿佛被染成金棉花。 飞舟慢悠悠的在云层上摇摆。 卢通独自站在船尾,看向远处的百烛山。 千层云海,本就是百烛山内的灵气散逸出来形成的。 百烛山像是笼罩在一层光晕中。 只能隐约看到,其中阆苑琼楼林立,仿若人间仙境。 许久之后。 他一口干完手中酒坛,用力掷入金色云海。 …… 五天后。 卢通赤膊端坐在床上,闭目修行《螺山卸水》。 雄壮的身躯,左胸口一片淡金色,右胸口略显泛蓝,腹部则爬满了黑色的棉絮。 一个个螺旋纹路,遍布整个上半身。 随着他运起“卸水”法门,皮下血液缓缓流动。 围绕着几个“螺山”,形成一条条绕山河流。 卢通修行时,突然察觉周围安静的可怕。 风声、虫子声、树叶摆动声,全都消失不见。 他收起法门,睁开眼睛。 只见镜心坐着对面,又恢复了原本的清淡模样。 卢通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镜心。 他披上长袍,站起道:“见过仙长!” 镜心微微颔首,道:“我炼丹缺一味灵药‘羊心藤’。你去羊山神墟,不管用什么手段,带三株回来。” 羊山神墟。 卢通在《三百神墟简述》中看过这个地方,距离云英城不近,盛产一种形似岩浆的珍稀矿石。 不过羊心藤从来没有听过。 “是。” 卢通一口应下。 镜心发带上开始散出星屑,几息后消失不见。 片刻后,仅剩卢通一人的房间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此番回来,我替你求一道有神通的筑基功法。” 筑基功法易得。 但是筑基之后,自带神通的功法十分稀少。 卢通浑身一震,正色道:“谢仙长,我天亮就出发!”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羊山 乌云遮天,电闪雷鸣。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一伙商队紧贴着山壁,在山腰小道上排成一条长线。 “大家加把劲!天黑前赶到羊山,洗个热水澡!” “小心探路,注意山上的滚石!” “后面的别落下,有事儿都吱声!” 一行人缓缓前进。 其中一辆马车上,卢通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看向远处。 山道尽头,一座山头上亮着稀疏灯火。 闪电劈开夜空,借助闪烁的电光,可以看见山头的轮廓像是一头跪在地上的巨大山羊。 羊山神墟。 相传鬼雾出现之前,这片大地上有很多山神、水神。 后来神灵陨落,留下一座座神墟。 每个神墟中都有十分珍稀的天才地宝,是各个宗门必争之地。 羊山神墟就是一尊山神死后留下的。 不过,这个神墟中的天才地宝已经被开采殆尽,只剩余一些残羹剩饭。 车队缓缓进入神墟。 卢通从车辕下跳下来,道:“二虎,车和货都留给你,我走了。” 此行,不简单。 镜心说不管用什么手段,说明用寻常的手段,弄不到羊心藤。 只能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招式。 二虎心思灵敏。 卢通专门带他一起出来。 二虎牵着马车,问道:“头儿,我打听到消息,去哪里找你?” “月初、十五,我会去这里最大的酒楼。” 说完,独自走进雨幕。 …… 大街上十分杂乱。 两侧房屋高低、宽窄各不相同,像是胡乱搭建的。 路灯十分稀少。 卢通从街上走过,发现不少原本放置照明灯火的柱子,上面空荡荡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添油、点火。 长途跋涉,腹中饥寒。 卢通走进一间饭馆,道:“一碗热汤面、一叠卤牛肉。” 没有小二招呼。 饭馆老板面无表情的看着卢通,道:“先给钱!” 云英城吃东西不需要先付钱。 因为云英城没有人会逃账。 看来这里不一样。 刚来不久,卢通已经体会到了羊山的混乱。 摸出一角碎银子扔过去。 饭馆老板这才开始煮面、切肉。 一口热面下肚。 肠胃变得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卢通吃了两口,朝周围瞥了一眼,顿时感觉到不太对劲。 饭馆里还有零星几个客人。 此时,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卢通。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不像是来吃饭的。 卢通挨个盯了这些人一眼,左手悄悄摸出兽面玉符,继续低头吃面。 很快,一碗面条吃完。 卢通推开碗,伸了个懒腰。 这时旁边一个黑脸中年人,快步走到卢通对面。 一把抓住面碗,端起来,把剩下的饭汤喝得一干二净。 放下碗后瞧了一眼,被吃得一片不剩的牛肉盘子。 吧唧着嘴巴,坐回原来的位置。 卢通死死捏着玉符,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是什么鬼地方? …… 走出饭馆。 渐渐深入神墟,路边大小店铺全部生意惨淡。 一些面色不善的修士缩在角落,盯着过往行人。 街角一户人家,拆掉了墙壁、门窗,改成一家两面敞开的小饭馆。 里面少见的干净,只不过一个客人也没有。 只有一个守着锅灶的老人。 卢通在门口停下。 老人立马露出一个笑脸,招呼道:“仙长,快里面请!下雨天,来碗老火汤去去寒气。” 卢通站在门口,道:“羊山出什么事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没有来过羊山神墟。 但是在书上看过介绍,明显不是现在这种模样。 “仙长有多年没来了吧?矿挖完了,原家也走了,羊山啊坚持不了多久咯。” 老人端着一个小泥锅,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卢通。 卢通点了下头,迈步进去。 岁数大了,不管聪明不聪明,起码经历的事情足够多。 这里应该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 老人把小泥锅放到炉子上,生火、煮汤。 卢通走到房间角落。 这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摞书。 他抽出几本看了下,其中有一本各种矿石的价格单。 里面林林总总,近百种矿石。 其中,最后一页竟然有羊心藤。 卢通心中一动,随口问道:“老人家,以前是贩卖矿石的?” 老人苦笑道:“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生意好,坐在家里就有客人上门。现在矿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些矿石全没了?” “不全是,一大半都没了,剩下的还有些零碎。不过这么点东西,养活不了多少羊山人。” 卢通坐下道:“羊心藤还有吗?” “羊心藤?这种宝贝可没有。别说现在,就是放在以前也买不到。” 卢通翻开羊心藤那页,念道:“羊心藤,价格面谈。” 老人咧嘴笑道:“吸引人过来的小花招。羊心藤是原家的东西,从来没有放出来过。我在这里几十年,只听过名字,连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卢通和老人聊了大半个时辰。 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 羊心藤、原家、洞海宗…… …… 原家,洞海宗的大家族。 羊山神墟的主人。 如今产出枯竭,原家带走一部分得力的修士,重新开辟新的财路。 剩余大部分修士,被丢弃在这里。 守着日渐枯竭的神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卢通在昏黑的街道上走了许久,前面突然出现一片刺眼的灯火。 依山而建的石楼,一半嵌入山体,另一半呈宝塔状冲天而起。 从最底下,到最高的九层,全都挂满了灯火。 楼下牌匾上三个大字更是亮得晃眼睛—— 采春楼。 很难相信,现在的羊山神墟,还有这么热闹的地方。 卢通摇了摇头,大步走去。 门口扔掉蓑衣、斗笠。 一个小厮笑着拉开门,朝里面大声喊道:“大爷一位!里边请~” 暖风迎面吹来,夹带着醉人的浓香。 嗡嗡地嘈杂声响,一股脑儿灌入耳朵。 “上酒上酒!” “哈哈哈,这个好,就她了……” “开开开!我全压了!” 一桌桌看起来全是豪客。 搂着女人,大口喝酒、大把使赏钱。 “大爷,开一桌坐下?” 一个油头滑脑的小瘦子凑到跟前。 卢通扫了他一眼,抬起腿甩掉虎爪上的积水。 小瘦子见到后,立马跪倒下去,捻起袖口把虎爪擦得干干静静。 卢通摇了摇头,扔出一角碎银子,道:“开一桌!” “得嘞!大爷,您跟我来!” 采春楼,中空。 最中间是一块圆形高台,陆陆续续有女人走到高台,又从高台上下来,走到某张酒桌坐下。 卢通在三楼围栏边坐下,点了一壶淡酒。 小瘦子没有走开,欠着身子道:“大爷,您算是来着了,今天有一批……” 卢通直接打断他,问道:“今天有贵人过来吗?” 这里一共九层楼。 最底下一层人最多,坐得满满当当。 越向上,人越少。 第三层除了卢通外,还有五桌客人。 再上面除了七层有一桌外,其他都是空的。 “您老就是贵人!” 卢通冷冷盯了他一眼。 小瘦子脸上的谄笑立马僵住,改口道:“仙长们都走了,如今羊山算的上贵人的,只有耿老爷了。” 耿老爷? 刚才卖汤的老人没有提过这号人。 应该是特意隐瞒避嫌。 羊山仅剩的贵人? 如果这里还有羊心藤的话,与他脱不了干系。 卢通心中各种念头闪过,瞧了一眼楼上,道:“上面那位贵人就是耿老爷?” “不是,是耿老爷的二徒弟。” 卢通眼神一闪,靠在椅子上,道:“下去吧。” 问两句差不多了。 再问下去,容易露馅。 小瘦子张了张嘴,想继续介绍楼里的花样儿。 不过卢通相貌十分不善,犹豫了一番还是乖乖地退下去。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三百两 “咚!”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黑龟妖的背上,登上中央高台。 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金钟。 “咚!” 两声钟响之后,喧嚣声变小。 卢通朝下面看过去。 “各位大爷,都久等了~” 女人刚说完,立马响起哄闹声。 “龟婆,少啰嗦,大爷不是来看你的!” “长话短说,快下去!” 龟婆脸上笑意盈盈,根本没有搭理一层的人。 而是朝楼上的客人挨个欠了欠身子。 对卢通打招呼时。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大爷,龟婆带了几个女修过来,等会有合眼的,您吩咐一声便是。” 小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靠过来了。 卢通不以为意。 女人,万欲窟多得是。 而且羊山神墟已经破败。 不管男修、女修、半妖、妖兽,好东西一定是跟着钱走,而且不会被丢弃。 留在这里的,多半普通。 和卢通预料的一样。 龟婆絮叨了半天,开始带着各色女修、半妖、妖兽上来。 相貌普通、气质庸俗、皮毛暗淡、牙口残缺、叫声沙哑…… 卢通没什么兴趣,抬头看向上面。 七层,耿老爷的二徒弟已经喝醉了。 趴在桌子上面,笑个不停。 看起来丝毫没有防备心。 卢通有心上去试探一番,又担心打草惊蛇。 一时间,十分犹豫。 这次的事情,有点麻烦。 “大爷,没有合意的?” 卢通收回眼神,摇头道:“去,开一间客房,备一桶热水。” 这个小瘦子没有眼力见儿,比金毛骆驼差远了。 小瘦子脸色一苦。 开客房可没有抽头。 “咚!” 下面有传来一声清脆钟声。 卢通站起来,离开前随意瞥了一眼,瞅见人群中一个黑脸汉子,不禁愣了愣。 这是…… 刚才在饭馆里,抢剩饭汤的家伙。 连面条都吃不起的人,有钱“采春“? 不光是这个家伙。 除了他以外,周围还有几个明显没钱的底层修士,满脸期待的站在下面。 卢通皱了皱眉头,道:“回来。” “大爷,有合眼的?” 卢通指着下面,问道:“站在青竹旁边的那群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啊,原来是商会的矿工,现在被商会撵了,整天在街上闲溜达。” “他们聚在那里干什么?” “干看占便宜呗,就这些人,连一壶酒都买不起!” 卢通沉默不语。 又看了几眼,更加觉得不对。 这些人的表情像是憋尿,明显在等着什么,而且有些迫不及待。 “下去问问,问清楚了再上来!” “是。” 小瘦子苦着脸离开。 等了许久,小瘦子一直都不回来。 卢通仔细找了一圈。 最后竟然在门口看到了他。 这个家伙竟然没去打听消息,而是去招呼其他客人。 这时,金钟又一次敲响。 一个清瘦的女人独自走上高台。 女人长相尚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透露出来的伤心与绝望,见者可知。 龟婆笑着道:“这位想必不少人见过,就算没见过的想必也都听过,出价吧~” 下面人顿时嚷嚷成一片。 黑脸汉子情绪尤其激动,对着台上吼道:“一百两!宋账房黑我银子,老子玩他女人!” “哈哈,一百零一两!老子也玩一下!” 卢通眉头一跳。 这里人嘴里的商会,一般指原家成立的羊山商会。 黑脸汉子以前是商会的矿工。 这么说这个女人的相公,是羊山商会的账房? 账房十分稀缺。 许多厉害修士,身边都有专门的账房,帮忙搭理财产。 一个账房的女人,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方。 不简单啊。 卢通摸出五十两,扔出去。 “咕噜、咕噜……” 一大锭银子在石台上滚动。 下面顿时安静下来。 龟婆看向卢通。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扬起脖子。 卢通高声道:“这个女人,我要了!” 龟婆眼珠子一转,尖声道:“这位大爷出价五十两!有更高的吗?” “楚大爷出价八十两!” 一个小厮替旁边的客人喊道。 卢通面色不变,又取出五十两银子扔出去。 “一百两!” 龟婆脸上绽开了花,扯着脖子喊道。 “楚大爷出价一百一十两!” “一百五十两!” 卢通扔出第三锭银子。 小瘦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急声道:“大爷,喊话的事儿交给小的便是。” 卢通头也不回,直接甩手一记耳光。 狗东西! 让他去打听消息,转头就悄悄溜号。 差点坏了大事。 羊心藤、原家、商会、账房…… 这个女人是账房的妻子。 一定知道很多消息。 要不是卢通心思机敏,险些被这个小王八羔子耽误了! “楚大爷,两百两!” 卢通正要继续扔银子。 邻桌一个络腮胡汉子过来,道:“道友且慢!” 卢通没有理会,随手扔出银子。 “二百五十两!” 络腮胡脸色稍变,道:“道友,你先听我说。这个女人是我至交好友的遗孀,我必须救她出去。恳请道友手下留情!” 说完直接挥手示意。 身后小厮喊道:“楚大爷,二百六十两!”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楚兄,好雅兴!救人都不忘寻欢作乐,如果我没有数错,楚兄的桌上一共换了三波人?” 这个女人上来之前。 络腮胡玩得十分尽兴,一点也看不出来此行是来救人的。 卢通又扔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三百两。 一颗骆驼眼也就这个价钱。 卢通现在很有钱。 不在乎花多少。 有镜心在,不管花多少,事后都会补偿。 而且按照镜心的性情。 花得越多,补得越多! 络腮胡脸色铁青,抬头看了一眼,用力挥下手臂。 卢通心头猛得一跳。 络腮胡看过去的方向,他也看过几次。 那里是耿老爷的二徒弟! 卢通抬头看去,之前还醉醺醺的年轻人,已经坐起来看着下面。 “魏大爷,三百五十两!” 一个女人大几百两银子,简直是白菜卖出翡翠价! 龟婆已经笑得脂粉脱落,满脸期待地看向卢通。 她上一次见到这种大手笔,还是十多年前耿老爷买花魁。 卢通深吸一口气,高声道:“龟婆,这位魏大爷不会是你们的人吧?他能拿出三百两现银吗?” 一阵哄闹声响起。 与明晃晃的现银比起来,用嘴喊明显势弱。 “拿银子!” “拿银子!” 下面人开始起哄。 龟婆无可奈何,赔笑道:“魏大爷,能不能拿银子出来露一下!” 络腮胡脸色铁青,抬头看了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片刻后,女人被送上来。 卢通这才发觉,这个女人竟然这么高。 他脚下是一双虎爪,相当于人的前脚掌点地,高近五尺七寸。 而对面的女人,差不多跟他一般高。 “叫什么?” “汤枝。” 汤枝脸上没有一丝正常人的活气,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啪啪啪!” 一个年轻人拍着手过来,笑着道:“三百两银子,真是大手笔!道友以前认识这个女人?” 耿老爷的二徒弟。 来者不善。 卢通点了点头道:“当然。” 汤枝的死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讶异。 卢通撩开她挡住脸颊的散发,笑着道:“这么漂亮的女人,一见如故。”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汤枝 细腻的甜香飘荡。 三间没有隔断的屋子,正中是一张大床,床宽过丈,能轻松躺下五六个人。 左侧挂着一张轻纱,后面摆着软塌、书桌、几幅字画。 右侧是一池温泉,长一丈半、宽一丈。 羊山下面有地热,采香楼借助阵法,把地热引入房间。 卢通双眼微眯,浸泡在泉水里,浑身筋骨酥软。 “过来。” 片刻后,轻纱后面走出一个又瘦又高的身影。 汤枝一身轻薄白衫,赤足走到温泉前。 反复犹豫后,跪坐下来,双手按在卢通肩膀上,开始笨拙地揉捏。 卢通吐了一口气,道:“今天有人说你男人黑了他银子,怎么回事?” 肩上的细长双手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揉捏。 没有回话。 “嗯?” 卢通慢慢睁开双眼,从水下抬起胳膊,伸手按住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拉。 汤枝被拽得撞到石头沿上。 剧痛之下,两弯细眉紧紧皱起。 卢通伸出铁钳般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我花三百两银子,不是为了买个哑巴。” 汤枝用力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 几息后,卢通松开手指。 汤枝立马退后几步,表情愤怒,双眼迅速变红。 两人对视几息。 卢通重新泡回池子里,道:“继续。” 几声极细微的啜泣声响过。 一双冰冷的手再次按上双肩,这次力气大了很多。 也舒服了很多。 卢通双眼重新眯起,懒散地问道:“‘黑银子‘是怎么回事?” “他……他是商会的账房,给下面人结工钱的。” “我知道。” “商会解散,账本丢了,工人的钱结不了。二管家怪他,工人也怪他,后来他就死了。” “谁干的?” “不知道,送回家时血已经流干了。” 卢通躺在水中。 脑海中想到,某个修士被一个黑影袭击,或者被很多个黑影围攻,最后流干了血。 浑身气血翻腾,筋肉不受控制的绷紧。 几息之后,他缓缓放松下来,问道:“你呢,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欠钱,一百五十两银子,二管家有他写的欠条。” “一个账房拿不出一百五十两?” “本来有钱,被工人抢了。”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再问。 什么账本丢失、欠钱不欠钱的。 人死了,说什么就是什么,终归是拳头大的占理。 卢通长长地吸了口气,整个人完全浸入水下。 灼热的温泉水包裹住每个角落。 从水下看外面,像个隔了一个世界。 一切都十分朦胧、美好。 …… 午夜。 淅沥沥小雨落下。 卢通、汤枝并肩走在路上。 汤枝左手举着雨伞,右手挽着一个小包袱。 虎爪踩在石头地面上,发出金石碰撞的声音。 走出一段距离。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道:“后面那只黑猫,是跟踪你的?” 汤枝点了下头。 “我和龟婆签了三个月,每月登台三次,她怕我跑了。” 卢通笑了一声,摇头道:“怕你跑?应该是怕我跑才对。你真以为自己值三百两?” 肥羊难得。 卢通这种舍得砸钱的肥羊,更难得。 汤枝面无表情的看着卢通,问道:“不值吗?” 卢通顿时沉默下来。 这个女人…… 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货卖了。 虽然在他心里,什么东西、人、妖,都有一个价码。 也会为了银子拼命。 但是有些东西,他绝不会丢掉。 更不会自轻、自贱。 “这里不方便,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 一些不地道的酒楼客栈,会布置窃听阵法。 采香楼这种地方,更是十有八九。 三两百银子花了,很多问题还没有打听清楚。 该办正事了。 “什么?” “带路。” …… 羊山神墟,地形十分怪异。 神墟内的房屋更是乱七八糟。 拐进黑巷子里,七转八拐的走了一通,前面出现一片还算规整的宅院。 路边几盏灯笼,透露出些许烟火气。 二人走出巷子时。 披着斗笠蹲在拐角的闲汉突然暴起,手持一枚尺长的铁钉,扑向卢通。 后方,某间矮屋的房顶也射出一根冷箭。 羊山很危险。 加上卢通本来就心怀不轨,每时每刻都在小心堤防。 拐角闲汉起身的瞬间。 卢通已经准备出手。 不过细微雨声中,弓弦崩开的声音格外刺耳。 鸟毛惨死的一幕在眼前闪过。 卢通浑身气血翻滚,立即取出兽面玉符。 一只狰狞的兽脸出现在后背。 “叮。” 箭矢被兽脸挡下,掉在地上。 卢通心头微松,抬起左腿,踹入闲汉怀里。 四根长虎爪轻易撕开闲汉的皮肉。 闲汉跌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力刺出铁钉。 铁钉有古怪。 卢通眼神一闪,连踩两步避开铁钉,翻手取出熔金棍。 “噗!” 鹅卵粗的熔金棍,落在闲汉头顶。 闲汉双眼反白,原地抖了两下,倒在地上。 身后,猫妖躲在墙角。 藏在房顶偷袭的修士,已经逃走了。 只留下两根被兽脸挡下的箭矢。 卢通用一层布裹住手,捡起铁钉收起。 “走吧。” 汤枝坐着地上缩成一团。 卢通伸手把她拉起来。 这才发觉,汤枝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微弱灯光下。 了无生机的脸上一片惨白,没有半分血色。 卢通不禁哑然失笑,道:“没见过杀人?” 修行世界处处都有争斗。 不过大部分百姓还是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卢通扶汤枝走出两步,突然停下道:“等下,忘了一件事。” 他松开手,折身回去捡起一根箭矢。 然后手腕猛得一翻,捏住箭矢的手指同时用力,把它推送出去。 箭矢破空而出。 下一瞬,躲在墙角的猫妖被钉住后腿。 “嗷!啊!” 尖锐、凄惨的猫叫声响起。 卢通转身离开。 …… 一间没有大门的院落。 有个拆开的破背篓挡在门口。 汤枝收起雨伞,走过去挪开竹片,低头道:“前天,门被拆走了。” “这是你家?” 汤枝点了点头,提起门口的昏黄油灯。 院子里很干净。 因为除了地上的石板,什么东西都没有。 客厅也是空荡荡的,没有桌子、没有椅子。 “娘?” 左侧偏房传出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顽儿,快出来,看娘给你带什么了?” 汤枝解开胳膊上的包袱,里面是采香楼摆在房间的点心。 片刻后,一个干瘦的小女孩出来。 满脸的警惕、胆怯、仇恨…… 卢通扫了一眼,直接转身出去。 很快汤枝追出来,小心问道:“你能不能留下?最近那些人越来越过分,我担心顽儿的安全。” 杀夫、劫掠、砸门、破墙…… 汤枝不敢想象,以后可能发生什么。 卢通站在房檐下,伸出手掌接住滴落的雨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比那些人更危险?” 谋划羊心藤,弄不好就是掉脑袋。 汤枝既然进了采香楼这个泥潭,万一运气不好被害。 死就死了。 可是,没必要把小孩子牵扯进来。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二管家 隔壁院落。 主人家已经离开羊山神墟。 卢通独自坐着客厅。 桌上。 摆着一盏照明宝珠,两杯热气腾腾的绝蟒参。 他取出那根尺长的铁钉。 铁钉前圆后方,通体乌黑。 一股莫名熟悉的怪异臭味飘出来。 卢通回想了下,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尸臭味。 当初在千穴山上,到处都是这种味道。 他抽出一把短刀,割开手指,在桌面上滴出一团鲜血。 然后用铁钉的尖儿,轻轻触碰鲜血。 一点黑色霉斑浮现。 接着霉斑迅速蔓延,把整团鲜血全部染成黑色。 尸毒。 又是一股尸臭味散开。 卢通脸色有些阴沉。 养尸、炼尸,一页宗将它们归为“邪法“。 其他宗门,即便没有明令禁止,也极少有修士敢修行。 阴损、歹毒、诡诈…… 修行这种法门,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被人排斥。 羊山神墟竟然有这种修士。 而且是敌非友。 卢通越发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 雨渐渐停了。 汤枝独自进来,皱眉道:“什么味道?” 卢通伸手从桌面上方抚过,用法力卷起黑血,抛出厅堂。 “坐。” 汤枝过去坐下。 两人面朝大门,一左一右,像是正在等待客人的主人。 卢通把其中一杯绝蟒参推过去。 “喝。” 汤枝看着殷红的茶汤,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又放下。 “不好喝?” “不是,我想留给顽儿。” “还有。” 汤枝再次端起茶杯,喝完热茶后,明显放松了许多。 卢通这才问道:“你知道哪里有羊心藤吗?” “知道。” 整个羊山神墟,真正接触过羊心藤的人不多。 账房,大概率是其中之一。 卢通心中暗道:赌对了。 “在什么地方?” “在地下。他说过,羊心藤是这里最值钱的东西,长在神墟的心脏位置,那里也是流出烈火膏的地方。” 烈火膏,对普通修士来说,它才是羊山神墟最有名的天才地宝。 外形如火,触之如膏。 卢通心思转动,不禁回想起,在山道上时看到的一幕。 电光之下,羊山神墟好似一头跪地山羊。 山羊的心脏? 胸腔中部偏左,两条前腿之间。 那里似乎是羊山神墟中,少有的灯火通明的地方。 “你来这里,是为了羊心藤?” 卢通没有隐瞒,也根本瞒不住,点头道:“对。” “羊心藤是原家的,从来不卖。” 说完她看了卢通一眼,补充道:“那个地方,外人也进不去。”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离开采香楼后,这个女人似乎变得聪明了。 “原家不是走了吗?” “原家走了,二管家还在。有他在一天,羊山就永远姓原。” 二管家害得汤枝家破人亡。 汤枝想起这个人,娇弱的身躯上也散出一股煞气。 卢通则开始琢磨对策。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 羊山神墟虽然没落了,但也只是不入原家的眼。 对于普通修士,仍是一块价值极高的宝地。 而且原家人走了,就像是一块肥肉被扔到桌子下,没有人不心动。 二管家不可能没有对手。 卢通想了想,突然问道:“听说这里有个大人物,叫什么耿老爷。你应该认识吧?” 耿老爷的二徒弟也在采香楼。 而且明显瞧上汤枝了。 卢通横刀夺爱之后,还专门找上门试探了两句。 他怀疑,今晚偷袭的两个人,很可能是二徒弟的人。 汤枝的眼神十分怪异,盯着卢通,皱眉道:“二管家,姓耿。” 卢通顿时心口一闷。 妈的。 难不成羊山神墟真是二管家的? …… “二管家是筑基修士,不过听说快活到头了。” “以前这里是大管家做主,后来二管家来了,还带了一个徒弟。” “大徒弟手段十分厉害,替羊山拉了很多商队。” “二管家站稳脚跟后,又收了第二个徒弟。” “二徒弟的父亲是大矿头,手底下有上千个矿工。” “从那时候开始,大管家开始被排挤。” “前些年,大管家准备摆寿宴。结果前一天晚上,二管家在采香楼拍下了一个花魁。” “第二天,大家都去恭贺二管家,大管家那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当天,大管家就离开羊山了。” “这些年羊山一直是二管家打理,原家离开时,把这里都托付给他。” “对了,中间有一年,二管家收养了一个孤儿,说是关门弟子。” “这两年一直有传言,大徒弟、二徒弟虽然能干,但是比不过老家伙和干儿子亲,以后说不准位子留给谁。” “干儿子就是三徒弟,外面人都这么叫。不过我们替原家干活的,不敢明着说。” “大徒弟叫童安,快六十了,看着比二管家还老。” “二徒弟叫郑金鹏,你今天见过。其实比你老,看着年轻是修行了驻容秘法。” “三徒弟跟了二管家姓,叫耿兴。性格孤僻,平时很少见到。” “……” 天光开始变亮。 卢通终于弄清楚了,二管家的来龙去脉。 “你回去休息吧。” 汤枝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准备离开。 “等下。” 卢通摸出五十两散银子递出去,想了下又取出一小包绝蟒参。 “最近不要出去,等我随时找你。另外,每天三顿饭,要有菜、有肉、有汤。” 汤枝愣愣地看着卢通和银子。 “不会做?” “会!” …… 天光大亮。 卢通正在小憩,听到隔壁传来几声嚷嚷。 “好香啊!油炸酥肉?兄弟们今天有口福了!” “*!老子穷得喝泔水,你他娘的还有钱买肉!还老子工钱!” “没钱,拿别的东西顶也行啊!刚好老子缺个婆娘……” 卢通躺在椅子上,摇了摇头。 取出一个半人高的铜葫芦,拍了一下,一道梭形剑芒飞出。 两家之间院墙瞬间坍塌。 四个长相各异的精壮修士,被吓了一跳,快步退到门口。 卢通走过去,道:“她欠你们银子?” “对,对!我大半年的工钱!” “我也是!” 卢通摆手道:“放屁!你们替原家干活,来这里要钱,一大早就喝多了不认识路?” “她男人是账房,要不是账房弄丢了账本,我的工钱也不会少!” “就是!” 卢通揪出其中的刺头,盯着他问道:“你听说过干账房的会弄丢账本?” “这……” 卢通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但凡大小商会,最少一正一副两套账?” “……” 卢通一把推开手里的壮汉,道:“原家黑了你们的钱,去找原家要!没种去,就乖乖认怂!”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 他们又何尝猜不出真相,只是…… 柿子捡软的捏。 原家不敢找,钱也要不到,赖在这里,多多少少能沾点东西走。 就算什么东西也搞不到,也能泄泄心里的憋屈。 四个家伙赖在门口。 其中一个小声嘟囔:“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她男人。” “啪!” 卢通甩出一耳光,道:“滚!” 话音还没出口,另外三个家伙就一溜烟的逃走了。 最后一个倒霉鬼,被扇得晕头转向,跑反了方向,一头撞进卢通怀里。 卢通又赏了他一脚,踹出没有大门的大门口。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扔石头 三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吃饭。 两大一小,像是一家三口。 小女孩坐着桌角,端着一碗白米饭,几乎把头埋进碗里,每一口都吃得十分用力。 除了米饭外,其他的东西全都不碰。 卢通大口吃肉、大口吃菜。 丝毫不顾及另外两人,很快就风卷残云,把桌上五道菜吃光了四道。 象桩、螺山卸水。 这两道法门都是消耗气血,增补肉身。 如今他一个人的饭量,能是卤过的熟牛肉。 卢通扫了二虎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慢点吃!有银子,还有一车货,怎么搞成这幅德行。” 二虎浑身脏兮兮的。 以前金灿灿的皮毛,现在沾满了泥水。 一个时辰前,卢通在巷子里撞见二虎,他正蹲在饭馆外面盯着别人吃东西。 二虎顾不得停嘴。 一边往嘴里塞牛肉,一边嘟囔些不知道什么东西。 “行了,吃完再说!” 卢通取出一壶水,扔给二虎。 一大块卤牛肉吃完。 二虎坐在地上不动,圆滚滚的大眼睛里,慢慢堆满了水花。 卢通皱起眉头。 “刚吃饱就哭?妈的,老子还指望你一起动手呢!再哭就滚回去!” 二虎缓缓转过头,看着卢通。 几息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哭着道:“头儿,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鬓角青筋猛得跳动一下。 卢通道:“怎么回事?” “被偷袭了。昨晚卖完货去吃东西,刚拐进巷子就被一个袋子套住,好几个人打我。” “受伤没?” “受了,不重,他们用的拳头,没动刀子。” 卢通略微松了口气,心头有些无奈。 二虎啊,虽然够机灵,可是缺乏外出经验。 “东西都丢了?” “嗯。” 二虎垂下脑袋,闷声道:“储物袋没了,浆岩甲也没了。” 浆岩甲。 过年时二虎选的法器,带一条金属左臂。 二虎十分喜欢浆岩甲。 平时不舍得穿,只在睡觉前,穿着溜达一圈。 算一下时间,加起来穿了不到三天,还没暖热乎。 “记住教训,下次没这么好的运气。” 卢通继续看向远处。 这次是祸也是福。 东西虽然丢了,但能长记性。 这种吃大亏,又不丢命的机会,十分难得。 至于储物袋、银子、铠甲…… 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要命在,迟早能赚回来。 …… 二十六、 二十七、 二十八号,夜晚。 二虎小声道:“头儿,有一伙商队过来了。” 卢通睁开双目,躺着没动。 “挂旗子没?” “挂了,水蓝色旗子,亮得像灯笼。” 耿府的商会回来了。 卢通精神稍振,站起来活动筋骨。 一阵骨骼响动声后。 他披上一袭宽大黑袍,戴着一个猪脸面具,蹲在山石上。 “二虎?” “头儿,啥事儿?” “这个给你。” 卢通把三眼飞弩递给二虎。 二虎紧紧攥着飞弩,道:“头儿,这次就算把命丢了,我也一定……” “少磨叽!等下我冲上去,你躲在这里放箭掩护。” “好!” 车队缓缓靠近。 一行人押着几辆翻山车,行走在峡谷底部。 最前面一辆,挂着一面水蓝色旗子。 旗子上一个明晃晃的“耿”字,十分显眼。 耿,耿府。 原家走了,二管家变成了耿老爷。 卢通一脚蹬出,从石头上跳起来,坠落两丈后,稳稳落在另一块大石头上。 一次次起落,逐渐接近山底。 像是一头黑虎下山。 只不过,黑虎长了个猪脑袋。 …… 羊山神墟近在眼前,押送修士全都神色放松。 性子急的,甚至开始招呼同道,等会儿一起去放松、消遣。 “咦?什么声音?” “石头滚下来了。别打岔,去不去?” “不去!好不容易挣两钱,睡一觉全没了,自打认识你以后,老子一文钱没攒下!” “辛苦挣钱不就是为了……” “嘭!” 一声闷响,惊醒了周围修士。 卢通从高空落下,踩在一辆翻山车上。 翻山车周围是一圈三节腿,中央是硕大的水箱。 里面装满了鲜鱼、活虾。 虎爪扣穿车厢,十几条裂缝顺着虎爪,朝四面八方扩散。 “咯吱~” 铁皮撕开的声音响起。 随着卢通双腿一蹬,水箱彻底裂开。 大股水流倾泻而出,各种鱼、虾掉了满地,四处乱蹦。 “抄家伙!” “上!” 一道长剑迎面刺来。 灯火下,剑光闪烁。 一化三,三化九,最后变成一朵剑莲。 卢通不闪不退,翻手取出熔火棍。 短棍带着火星挥出,在前方画圆。 一圆套一圆,瞬息之间,画出三个套在一起的圆环。 百纳拳,耍圆场。 剑莲触碰到火焰圆环,瞬间溃散,只剩下一道剑光,穿过圆环。 卢通迎步踏出,点出短棍。 棍首抵住剑尖。 长剑上的法光迅速暗淡,剑身被撞得弓起。 剑、棍僵持在一起。 卢通右臂筋骨耸动,像是一条条小蛇游走。 “退!” 一股磅礴力量,从臂、经手、至棍,涌出后崩飞长剑。 一击得手。 卢通没有继续追击,而是飞身后退。 虎爪踩着一道道疾风,两步跨过三丈,在乱石上留下一片杂乱的刮痕。 避开金瓜锤、回环刀等法器的围攻。 卢通贴近另一辆翻山车,用力挥出短棍。 “嘭!” 车厢炸开。 一团团淡青色的粘液流出。 浓郁的清新水气,瞬间盖过鱼腥味。 卢通眼神一闪。 这是,河母龟的涎液?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添把油 河母龟,体内水灵极其浓郁。 据传元婴境的河母龟,如果是寿元耗尽而亡,尸体会变成水源,流出一条新的河流。 满地的河母龟涎液,随意流淌。 卢通有些眼馋。 修行《螺山卸水》十分损耗肉身,正适宜用它来调养。 他取出一个木匣,准备接一些。 这时,一柄回环刀盘旋着杀来。 卢通随手一棍子击飞回环刀,趁势矮下身子,捞取一匣子涎液。 匣子收入指环。 卢通闪到车后,准备退走。 价值最高的涎液毁了。 至于,能不能在羊山神墟这滩死水里激起水花? 天亮之后,就能看出分晓。 “站住!” 几个明显自保多过佯攻的修士中。 一个年轻人显得十分突兀。 他不光频频祭出回环刀,见卢通想退走,竟然还拔腿追赶。 卢通脚步不停。 小疾风术使出,一道道疾风生出,托着两只虎爪迅速跳上半山。 “藏头露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卢通心中一动,立即停下,站在石头上。 “哦?” 年轻人追到跟前,又退出几步,大声道:“郑金鹏这条老狗!争不到商队,竟然派个狗崽子,背地里耍阴招!” 郑金鹏,耿老爷的二徒弟。 在羊山神墟,敢直呼“郑金鹏“这三个字的不多。 敢叫他老狗的,更是屈指可数。 耿老爷、耿夫人、大徒弟童安。 还有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家伙“。 比如,童安的五个儿子。 “你是童老狗的小狗崽子?” “我杀了你!” 年轻人狂吼一声,甩出回环刀,又抽出一把金刀冲过去。 卢通摇了摇头。 还真是小狗崽子,一碰就急,一急就叫。 金刀杀到身前,随着一道金光亮起。 三尺半长的金刀,瞬间绽出硕大刀影。 “死!” 一丈长的金色大刀,在夜色中极为醒目。 卢通翻手取出熔金棍,一棍击飞回环刀后,缓缓朝头过,童安心思十分缜密,最像二管家。” 卢通已经习惯了,汤枝用“他”来代指死去的丈夫。 “哦,那郑金鹏呢?” “郑金鹏很狂妄。这个羊山人都知道,以前仗着他父亲手下矿工多,经常欺压别人。不过近几年比以前好多了。” 卢通沉默片刻。 把刚写出的一张纸扔入火盆,纸上密密麻麻都是与童安相关的商铺、亲友。 重新换了一张纸,他提笔写下郑金鹏,问道: “现在羊山内,郑金鹏有多少人手?” “矿工一百个左右,具体不清楚。身边得力的有两个,老康、大脚妖。” “秃的地方。 一间小烟草铺。 铺面很小,一个秃顶老头缩在后面,怀里抱着一个脑袋大小的铜火炉。 “来了?” 老康露出十分慈祥的笑脸,主动招呼道。 卢通愣了愣,也笑着道:“来了。” 刹那之间。 卢通已经确定,那些传言是真的,老康确实是亡命之徒。 一个杀过很多人、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命,却能安安稳稳活到老的狠角色。 今晚,难咯。 生死压迫下,卢通心口嘭嘭直跳,连带着眉心开始跳动,丹田也开始跳动…… 接着,进入了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 四肢百骸无不贯通。 法力气血无不顺畅。 全身上下每一寸都了如指掌。 “进来坐?” “好!”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老康 夜黑、风冷。 烟草铺内。 老康拿起烟斗,递过去道:“来一口?” “不抽。” 修士的烟草里,加的料很多。 老康的烟草黑得像煤粉,不像好东西。 卢通看到柜台下面,抽屉改成了一个小床铺,问道:“你睡这里?” “对!” 老康抽了一大口旱烟,表情十分惬意。 卢通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笑着道:“睡铺子里,省得租房子,能省不少钱吧?” 老康笑得满脸褶皱,摇头道:“不多,不多。” “积少成多嘛!透露一下,你有多少银子?” “想抄我的底?” 卢通笑着点头道:“对,送您老一程。” “小鬼头,瞧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不是善茬。” 两人像许久没有见过的老朋友,说话时脸上都带着笑容。 老康又美美地嘬了一口。 烟锅子里的“煤渣”迅速变红,一股炽热的浓烟被吸进喉咙。 卢通盯着老康,没有急着出手。 此时,浑身血肉像一根根竹笋,刚刚凸出笋尖,正在破土而出,还没有到最佳状态。 不过,快了。 “老康,你见过羊心藤吗?” “你为了这个东西来的?” 卢通点头道:“对,在哪儿?” “还能是哪儿,原府呗。不对,现在是耿府了。” 和卢通猜测的一样。 羊山神墟里,唯一一处每晚都是灯火通明的地方,就是耿府。 “耿府哪儿?” “耿府后院有个地道,羊心藤就长在下面。” 卢通缓缓点头,吐出一口气道:“老康,你觉得我能不能搞到手?” “不好说。” “怎么不好说?” 老康没有再开口。 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起。 卢通也一扫之前的和善。 随着最后一口气吸入,双眼猛得爆出凶芒。 火候,到了。 …… 烟斗如蛇信子探出。 半路,熔金棍突然斜插进来,拦住烟斗。 棍首抖出一片火星。 烟斗内的煤渣猛得炸开,也散出一片火点子。 霎时间,到处都是滚烫的火星。 两人全都没有闪避。 一枚滚烫的火点子落在鼻头,刺痛传遍身体每个角落。 卢通像没有任何察觉,右手握拳,一拳刺出。 不等右拳收回,左手紧跟着砸过去。 老康伸出拳头格挡。 拳拳相撞。 老康被击退。 拳头被撞开的瞬间,老康收拳、顶肘,一记凶狠的肘击,击退卢通的拳头。 “老康啊,到底是老了。” 卢通试探出几分斤两。 两个拳头毫不停歇,继续打出一片拳影。 老康挡不住卢通的拳头。 不过他的招式十分怪异,拳、肘、肩,似乎全部是拳头,防得滴水不漏。 两个人。 老康长于招式狠辣、出手老道。 卢通胜在气力充沛、灵智机敏。 僵持片刻后,拳影中猛得窜出一个狗头。 狗头一尺长、一尺高。 巨口张开,里面布满森森獠牙。 一口咬中老康手肘,撕下一大块皮肉,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儿。 一招飞狗术,得手。 不过老康却丝毫不露颓势,提起左腿,代替受伤的左臂。 脚法纷飞,竟比左臂还凌厉几分。 又是一个狗头飞出。 老康已经有所防备,身子猛得后仰,避开飞狗术。 同时左腿如蟒蛇出洞,斜刺而出。 半条法力怪蛇,顺着膝盖钻出来,包裹住小腿,直至脚尖。 “叮!” 怪蛇的三角尖头,像一根破山锥,点在卢通肩窝,发出金属撞击声。 卢通脸色稍变。 螺山,碎了。 卸水,没有卸掉。 骨头开裂,万幸还没有断。 这一击十分凶狠,如果若没有螺山,恐怕整条胳膊都得被卸掉。 见血后,两人的招式越来越狠辣。 卢通右手三根指头,弯成鹰爪,抓向老康喉咙。 老康右臂横摆,紧握的拳头像一柄铁锤,猛得落下。 鹰爪改变方向,抓向丹田。 铁锤紧随其后。 鹰爪将被砸中的瞬间,猛得斜撩而过。 一把抓住老康垂在旁边的左臂。 三根指头嵌入骨、肉。 卢通双眼亮如灯火,虎爪扣住地面,用力撕扯。 血肉像布帛一样被撕开。 刹那间,从手肘直至手腕。 老康脸皮抖动,嘴角扯出一起怪笑,借力腾空而起。 双腿裹着怪蛇刺出,像两根长枪。 一根刺向右肩,一根直刺面门。 中套了。 卢通眉心狂跳。 拦,来不及;躲,无处躲。 他翻手取出兽面玉符,一头狰狞兽面挡在前面。 仅仅半息。 兽面被击溃,玉符成了几枚碎玉。 卢通纵身向上避开要害,跳起不足半尺。 两条怪蛇紧追而上,一头钻入右肩窝、一头点在胸口。 肩膀骨头断了。 胸口的螺山没有碎,不过已经伤及心脏。 一股热血涌上喉咙。 卢通强咽下去,探手抓住老康的腿,整个人压过去。 …… 溅射的火星,引燃了铺子。 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撞入火堆里。 一个断了右肩,一个废了左臂。 老康一脚刺出,又是一条怪蛇浮现。 卢通抬起虎爪迎过去。 怪蛇撞到小腿,僵持片刻后,崩飞一片手掌大的骨甲。 骨甲,燎山虎的虎皮。 能挡住怪蛇法术。 卢通眼睛一亮,主动踢出虎爪。 虎爪撕开怪蛇,顺带着留下四道半尺长得血痕。 几番厮杀后。 老康被逼到墙角,依靠在一堆正在燃烧的烟草上。 双腿大片血肉被割开,腿骨清晰可见。 脸上紧绷的皱纹,变得松弛。 看起来,风一吹就可能倒下。 结束了? 卢通踏出一步,准备踏出第二步时又退回来。 翻手取出一个半人高的葫芦。 一掌拍在葫芦上,一道梭形剑芒跳出来,刺向老康。 老康牙关紧咬。 挤出一丝精、气、神,刺出烟斗击溃剑芒。 一击之后,老康越发萎靡。 他死死盯着卢通,见卢通又是一掌拍在葫芦上,不禁摇头苦笑。 剑芒没入胸口。 老康浑然不顾,用尽力气长吸一口气,咬住烟嘴用力吹出。 一大团金黄色火焰,喷涌而出。 丈高火焰,瞬间堆满半间商铺,涌向卢通。 卢通眼神一寒。 地方狭小、无处可退。 也不该退! 他埋头撞入火焰。 “死!” 老康已经是强弩之末。 卢通浑身浴火,一棍击飞烟斗。 紧接着探出虎爪,洞穿胸腹。 老康张开嘴巴,吐出大团鲜血、内腑碎块。 卢通没有停手。 又是一棍挥出,熔金棍重重地落在老康头上,彻底了断他的性命。 …… 片刻后。 熊熊火焰,彻底吞噬掉商铺。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火海,随手斩杀一个拦路修士,钻进黑暗的小巷。 消失不见。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火着了 汤枝的丈夫,以前是商会心腹。 住的是上等院子,周围邻居也都是商会里有名有姓的人物。 原家走了。 一些人跟着离开。 剩下没有被带走的,很多都搬去其他地方。 几十家院子,一大半都没了主人。 其中一间宅院。 卢通躺在光秃秃的木板床上,喘着粗气道:“过来,帮我清理伤口。” 汤枝仍然惊魂未定。 就在刚才,卢通浑身是伤、满头焦黑地闯进门。 什么也不说,直接带拉着她们母女出门。 直到现在,汤枝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汤枝走到床边,近距离看了一眼,顿时脸色煞白。 一片血肉模糊。 右肩一个鸡蛋大的血洞,骨头断了、骨头茬儿刺出皮肉,胳膊耷拉在床边。 胸膛上满是鲜血,皮肉裂开,像一张大蛛网。 两条小腿上,淡红色的嫩肉上布满了伤口。 看起来,比她丈夫的死相,还要凄惨。 “你,你还能活多久?” 卢通正在被一波波剧痛折磨,满胸怒火瞬间被引爆。 “滚!你死老子都不死!” 一口淤血被气出来。 汤枝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摸了半天,结果连一块布都没找到。 最后挽起袖口,小心擦掉卢通嘴边的血迹。 “对不起,我不会处理伤口,该怎么弄?” 卢通闭上眼睛,胸口缓缓起伏。 典四儿、大憨、二虎,哪怕牛犊子在这里,都比这个女人懂事。 可惜他们都不在。 这里只有汤枝,还有一个小丫头。 片刻后,卢通睁开眼睛道:“去看下厨房有没有锅,烧热水、煮药汤。” “好。” 汤枝离开没多久,又回来道:“有锅,但是没有柴了,要不我回家去拿?” “别!” 冲出来火场时,周围有好几双眼睛。 虽然被烧得面目焦黑,但是这双虎爪一定有人注意到。 郑金鹏一定知道是他干的。 卢通左右看了下,用力抬起左手,指向床对面。 汤枝女儿正坐着那里。 “不行,不能让顽儿去!” 卢通面无表情的扔出一把长剑,叹了口气道:“烧椅子。”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汤枝快步过去捡起长剑,提起一把椅子走出房间。 …… 时间转瞬即逝。 半个月后。 卢通站在水缸旁,看着水面上的倒影,眉头紧皱。 阔口、高鼻梁、大眼睛。 不错。 秃头、秃眉毛、秃眼皮。 很丑。 老康死前放出的金黄色火焰,十分古怪。 凡是接触过火焰的地方,又痛又痒。 痛、痒消褪后,开始掉毛、流鼻子、哑嗓子。 现在,卢通浑身上下光溜溜的,一根毛都没有。 汤枝过来道:“斗笠、布靴都做好了。” 卢通点了点头。 这些天,除了去一趟汤枝家拿东西外,三人再没有出去过。 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储物指环里的东西也快吃完了。 今天是月中。 和二虎约好了碰头,卢通准备出去一趟。 穿上宽大的长靴,走了几步,浑身都不自在。 光脚惯了,穿上靴子反而不习惯。 卢通摇了摇头,戴上斗笠。 “走了。” “早点回来。” …… 半夜,采香楼附近。 卢通蹲在路口。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采香楼出来,他快步跟上去。 “二虎!” 二虎停下脚步。 卢通左右看了下,正要走过去。 突然,二虎肋侧射出一根冷箭。 他翻手取出熔金棍,一棍击飞箭矢,低声喝道:“是我!发什么疯!” 二虎端着三眼飞弩,看了两眼,仍然十分警惕。 “头儿?” 卢通叹了口气,摘下斗笠。 月光下,光溜溜的脑袋十分醒目。 “头儿,你怎么把头剃了?嗓子也哑了?” “换个地方说话!” 一间矮小的房间内。 “头儿,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卢通脱掉靴子,坐下道:“最近半个月,外面有什么消息?” “七天前,耿府二少爷去打大少爷。我跟着帮主一起去了。” 终于开打了。 卢通松了口气。 再不动手。 他都要怀疑,童安和郑金鹏是不是真的有矛盾了。 “谁赢了?” “我们赢了!” “你们?” 卢通随手甩出一巴掌,教训道:“让你去打探消息,不是让你投敌!” “头儿,我错了。” 卢通摇了摇头,灌了一口凉水道:“从半个月前开始说。” 二虎回忆了一下,开口道: “那天晚上我们从外面回来。第二天,我就加入野狗帮了。” “野狗帮人很多,大部分以前是矿工,现在劫商队。” “头儿,我感觉那天晚上抢我的,就是野狗帮的人。” “刚加入帮派,就听说二少爷的人被杀了,帮主让找一个虎爪半妖,说有赏银。” “我知道,肯定是头儿干的!” “找了两天没消息,大少爷的儿子又被杀了。” 卢通惊讶道:“什么?” “大少爷童安,他的二儿子晚上从采香楼回去时,被人杀死。” “谁干的?” “啊?头儿,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 卢通皱起眉头。 难道是郑金鹏派人杀的? 不太可能,就算想给老康报仇,也不至于下这种死手。 毕竟他们上面还有耿老爷。 血亲和手下,完全不一样。 难道还有其他人想把水搅浑,方便趁机摸鱼? “你接着说。” “哦。” 二虎继续说道: “后来大少爷、二少爷就闹翻了。大少爷的商队不跟二少爷合作。“ “二少爷找我们,嗯,找野狗帮一起去打大少爷。” “本来已经打赢了,结果耿老爷出来了。” “耿老爷是筑基修士,就远远的瞧了一眼。大少爷、二少爷立马低头认错。” “真威风!” “再然后我每天跟着帮主,去外面劫大少爷的商队。” “要不是约好了等头儿,我现在还在外面。” 卢通沉默片刻,问道:“你们,嗯,野狗帮现在跟着郑金鹏?” “对,帮主经常去见二少爷。” “帮主什么实力?” “都是练气后期,不过比头儿差远了。” “都是?几个帮主?” “两个,一个修士、一条狗妖。人叫吃不饱,狗叫饿不死。帮主常说,以后跟了二少爷,就改名字叫吃得饱、饿不着。” 这种不入流的家伙都用,看来郑金鹏十分缺人手。 卢通思索了片刻。 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二虎道:“想办法把信交给郑金鹏,别暴露自己。” “哦。” 二虎接过信,折了几下塞进裤腰带里。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老了 大日高悬。 长满杂草的院子里。 卢通双手撑地。 以臂做腿、以脚做拳,挥舞《百纳拳》。 老康是个病鬼,所以也是个穷鬼。 储物袋里只有十几两银子。 几张药方,和一大堆压制体内旧疾的“煤渣”。 唯一称得上收获的,只有一本拳脚秘籍—— 《四足斗法》。 此法讲究手是腿、腿是手、头是膝、肩是肘…… 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可以出手。 卢通对老康的手段,印象十分深刻。 伤势稍一痊愈便开始学习。 汤枝搬出一张矮桌,摆上菜、汤,温柔地喊道:“吃东西了。” 这几天,汤枝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 活人味儿越来越浓。 女人味儿也越来越浓。 卢通站起来拍了拍手,走到桌子前。 三菜一汤。 酱肉、辣椒炒肉、凉拌红心菜,和一盆蟹仔汤。 蟹仔是卢通专门买的。 上一次吃还是去年,云英城城东的蟹仔捞面。 这么久以来,卢通一直记得它的鲜美。 昨天早上在菜市看到蟹仔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全部包圆。 一股鲜香飘出。 卢通正准备坐下。 汤枝拉住他,笑着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椅子上放了一盆清水。 椅背上挂着毛巾。 卢通心弦一荡,愣在原地。 彩蝶院的女妖给他倒过水,甚至还伺候着洗脸; 典四儿也倒过水,还连带着更衣。 但是不一样。 汤枝不是愿意伺候人的女人。 而一旦开始伺候人,伺候的还是一个男人,那意味着…… ……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卢通坐在台阶上,心里念头四起。 找女人,和找带孩子的女人。 差别太大了。 谁知道,她是给自己找男人,还是给孩子找爹。 “想什么呢?” 汤枝搬出凳子放在旁边,递过一杯茶。 “给你沏了杯茶。” 哎,真温柔。 卢通挤出一个笑脸,接过茶杯。 汤枝看着满院子的杂草,突然道:“要不要把草拔掉?” 卢通沉默片刻,摇头道:“不用,又住不了几天。” “嗯,也是。” 汤枝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坐在旁边。 …… “卢通!卢通!卢通!” 远处传来微弱的喊声。 卢通心中一动。 人来了。 交给二虎的信中,他约郑金鹏出来见面。 如果愿意,就站在汤枝家高呼三声他的名字。 “是谁?” 汤枝有些惊慌,也有些担心。 卢通站起,道:“回房间去。我回来之前不要露面,也不要生火。” “是仇人吗?” “不好说。” 他翻墙出去,悄悄离开这片院落。 又绕路前往汤枝家。 她家空荡荡的大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年轻人。 正是郑金鹏。 “卢通,你杀了我的人,还敢出来见我!” 郑金鹏满脸凶相,翻手取出长剑。 卢通十分淡定。 郑金鹏不是筑基修士,不管打不打得过,他如果想走,有十成把握。 “老康死了,我赔你一个。” “什么?” 郑金鹏听不明白。 卢通一步步走过去,张开双臂道:“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能杀了老康,一定比他强。” 郑金鹏终于懂了。 “你想跟我?” “对,不知道入不入二少爷的眼?” 郑金鹏眼神闪烁,上下打量着卢通。 片刻后,他收起长剑道:“你要什么?银子、女人、功法,我都有!” “我要烈火膏。” “哼!” 郑金鹏嗤笑一声,摇头道:“胃口倒是不小!” 卢通笑着道:“胃口大,是因为手段硬。二少爷觉得值不值?” “那要试过才知道,跟我来。” 郑金鹏防备心很重。 虽然故作淡定的走在前面,但是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丈远。 …… 郑府。 灯火辉煌、高朋满座。 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妖、半妖。 最上首一张桌子。 卢通坐在主位的右手边。 再往下是一条大黄狗、一个瘦高个。 主位的左手边。 一个异常雄壮的汉子,宽肩、厚背,胳膊比普通人的大腿还粗。 他死死盯着卢通,眼中满是杀意。 “兄弟,怎么称呼?” 大黄狗一爪子拍在卢通肩膀上。 卢通皱起眉头。 看到一人一狗的第一眼,卢通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野狗帮的吃不饱、饿不死。 卢通回忆了一番《四足斗法》,肩膀微沉,接着像打拳一样,猛顶出去。 狗爪子被砸飞。 卢通扫了他一眼,道:“离我远点!” 狗眼瞪得滚圆,满嘴獠牙龇出嘴外,喉咙里发出滚雷般的闷响。 “想咬人?” 卢通盯着狗妖,眼神十分挑衅。 他不是故意针对狗妖,真正的目标是雄壮汉子。 虽然不知道是谁。 但是已经确实,是敌非友。 卢通打定主意,一旦狗妖开始动手,这个家伙敢动一下,直接动手。 不然,总被身份不明的家伙盯着,走路都不安生。 狗毛炸开,泛起一层油光。 瘦高个一把薅住狗妖脖子,低声道:“不死,别咬,这根骨头咬不动。” 瘦高个撩开桌布,指了一下。 一双虎爪。 狗妖吓得呜咽一声,尾巴猛得收到裤裆,浑身黄毛也耷拉下去。 卢通有些失望。 不过已经知道了雄壮汉子的身份。 吃不饱掀开桌布时,下面两双脚很特别。 一双虎爪。 一双巨大的肉脚。 肉脚长足有一尺半,又宽又厚,掌背长满黑毛,像一根根钢针。 郑金鹏的另一个心腹:大脚妖。 “大脚妖?” 大脚妖没有吭声。 卢通取出一把老康留下的“煤渣”,撒在桌子上,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啪!” 大脚妖一掌拍在桌子上。 厚实、粗糙的手掌上,钻出一根根黑色硬毛。 十几个魁梧修士,纷纷站起来,瞪着卢通。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虚张声势。 郑金鹏请他坐在右手第一个位子,说明十分需要帮手。 在事情办完之前,大脚妖不会动手。 看周围人的反应,这个家伙很有威望,实力应该不弱。 “怎么回事?” 郑金鹏满脸疑惑地出来,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都坐下!” 周围人纷纷坐下。 郑金鹏分别看了卢通、大脚妖一眼,端起酒杯道:“今晚都是自己人,来,干一杯!” 卢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脸妖盯着卢通,也喝了一杯。 郑金鹏脸色露出笑容,缓缓点头道:“这才对嘛!等会儿的行动,你们俩是关键,千万别出岔子。” 卢通笑着道:“只要有烈火膏,二少爷让杀谁,我保管他活不到天亮。” “好!” 郑金鹏取出一个红色玉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道:“认识耿兴吗?” 卢通瞳孔一缩。 三徒弟,耿兴。 他知道郑金鹏想干什么了。 这家伙疯了,竟然想把其他两人都除掉。 “不行!” 卢通直接拒绝道:“耿老爷的人,我不碰。” 他不怕死,但不会找死。 练气境面对筑基修士,毫无还手之力。 “哈哈哈,不必担心!” 郑金鹏喝完一杯酒,大笑着道:“前几天我亲眼见过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老了。老了,你明白吗?” 修士,岁数大不算老。 法力开始溃散,才叫老了。 卢通皱眉道:“你确定?” “我亲眼所见!现在是先下手为强,只要夺下羊山,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好!” 卢通长吐一口气。 耿老爷老了,羊心藤几乎触手可及。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死了 耿府三个少爷。 童安岁数最大。 老婆、儿子、女儿一大堆,全都挨着耿府住。 郑金鹏的府邸最阔气。 没老婆、没有孩子,但是兄弟、手下最多。 耿兴二十出头,一个人住在羊山西南角。 夜色如水。 除了微弱的月光,没有一丝火光。 卢通独自走在黑暗里。 虎爪划过石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咕、嗷!” 四爪鬼枭的叫声在附近响起。 这种妖鸟,黑羽、四爪,两到九个翅膀。 吃腐肉,喜欢偷袭小孩、幼妖,是有名的恶鸟。 六年前,这个地方发生坍塌事故。 埋了几十个矿工。 从那以后被彻底废弃,渐渐变成坟场。 “耿兴!” 卢通大声喊道。 这里有十几个废弃的矿洞。 郑金鹏只知道耿兴住这儿,但是不知道藏在哪个洞里。 “耿兴!” “咕、嗷!” 几只四爪鬼枭扑腾着翅膀,钻进一个矿洞。 一股腥臭散开。 卢通皱起眉头,朝洞口看去。 片刻后,一个人影提着昏黄的灯笼出来,站在洞口。 “你找我?” “你师兄要杀你,出五斤烈火膏。” “你接了?” 耿兴没有问哪个师兄。 似乎已经猜到是谁,又或者根本不在乎。 卢通点了点头,笑着道:“接了,不过我不会蠢到杀耿老爷的人。” 耿老爷老了,但还没死。 没死的人大多怕死。 大家族的二管家、筑基修士,以心思缜密闻名,不可能没有后手。 不是郑金鹏、也不像童安。 卢通怀疑,很可能是老三。 耿兴是老家伙的义子,也是专门养出来的护身狗。 “你想干什么?” 卢通道:“很简单,给我一件东西回去交差。另外,躲三天不要露面。” 耿兴沉默片刻,放下灯笼道:“好。” 寒光闪过。 一只四爪鬼枭被劈开,鲜血四溅。 耿兴脱下身上沾满血迹的黑袍,裹住四爪鬼枭的尸体扔出去。 够狠。 卢通取出熔金棍。 在黑袍、鬼枭上,留下一片灼烧痕迹。 转身走出一步。 他突然停下,指向一个角落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那个小尾巴,你解决掉。” 耿兴朝那边看去。 黑漆漆的角落,一个人影猛得窜起,朝外面狂奔。 郑金鹏的人。 这个家伙并不擅长跟踪,出门不久就被卢通察觉。 耿兴站在洞口,没有任何动作。 人影窜过一片残破房屋时。 几堵围墙轰然倒塌,三个巨大黑影窜出来,扑倒人影。 “啊!” 惨叫声刚刚响起,立马戛然而止。 卢通瞳孔一缩。 这是……僵尸! 羊山神墟内,那个养尸、炼尸的人是耿兴。 堂堂耿家三少爷,竟然沦落到修行邪法。 卢通翻手取出熔金棍,道:“用尸毒铁钉暗算我的,是你的人?” “是。” “为什么?” “你是外人,近期羊山不欢迎外人。”耿兴叹了口气道,“可惜,你还是掺和进来了。” 说完耿兴转身走进洞里。 卢通站在原地,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耿兴的实力,明显与传闻不符。 童安、郑金鹏斗得死去活来。 浑然不知,他们全都看不上的小师弟,竟然隐藏的这么深。 卢通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揣测。 不知道是耿兴心机深沉,还是耿老爷背后指点。 …… “这么快就死了?” 郑金鹏看着沾满血的黑袍和鬼枭尸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卢通点了点头。 “尸体呢?” “矿洞里,最后被他逃进去了。你放心,中了我的夺命龙棍,十死无生!” “不行!必须见到尸体!” 卢通脸色阴沉下去,道:“你想赖账?” 郑金鹏也皱起眉头。 片刻后,他问道:“有个人跟你一起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他人呢?” “死了。” 周围几个壮汉脸色顿时一变,愤怒地盯着卢通。 郑金鹏也跟着勃然大怒,大声道:“什么!” 卢通扫了一圈,摇头道:“耿兴的实力,你应该清楚。我能杀了他,但是没办法保住别人。你不该派人跟着。” 壮汉们纷纷看向郑金鹏。 郑金鹏脸色变得越发难看,沉声道:“尸体呢?” “还在那里,起码我离开时还在。” 卢通一直死死盯着郑金鹏。 郑金鹏明白什么意思,扔出一个小玉瓶道:“这是五两,余下的找到尸体再给。” 五两和五斤,差得不是一斤半两。 “好。” 卢通接过玉瓶转身便走。 现在什么烈火膏、羊心藤,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赶紧脱身。 一张潜伏很深的大网已经铺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收网。 童安、郑金鹏都是网里的鱼。 他不想被殃及无辜,必须立即跳出去。 …… 羊山神墟本来就乱糟糟的。 最近本地人频繁搬走,外地人陆续进来。 一切都更乱了。 一间偏僻小院。 房屋很小,只有两间。 院子更小,比宋言柏家的院子还小,被一颗大树的树冠完全遮住。 趁着天还没亮,卢通带着汤枝和她女儿一起搬过来。 “这是谁家?屯了这么多吃的?” “不知道,不过现在归我们了。” 这间小院和吃的东西,都是二虎准备的。 狡兔三窟。 这种地方,他让二虎找了五六个。 汤枝十分自觉地开始打扫卫生,整理东西。 卢通走到院子里,练习《四足斗法》。 风,越来越紧; 对手,越来越狠。 他必须抓住每一分机会,提升实力。 “虚其心,心中空空,进退灵动;” “意无象,固根守意,不思而得;” “一言、一默、一行、一止、一坐、一卧……” “皆可用!” 苦修不知日月。 某夜,一张纸条从门缝塞进来。 卢通捡起字条,回房间打开,上面写着几个很丑的字: “头儿,童安死了。” 卢通长吐一口气。 郑金鹏出手果断,还是占了上风。 如果没有耿兴这个家伙,已经可以找机会摸进耿府了。 可惜,水太深。 卢通烧掉纸条。 汤枝小心问道:“你要出去吗?” 卢通摇了摇头,问道:“呆闷了?” “没有。” 汤枝悄悄松了口气,随口道:“外面出什么事了?这两天总听到有动静。” “童安死了。” “什么?” “耿老爷的大徒弟,死了。” 汤枝愣住原地。 在卢通眼里,童安只是耿府的大少爷。 但是对于汤枝来说,童安是当之无愧的大人物。 这般人物都死了。 她们母女…… 汤枝感到浑身一阵发冷。 卢通感觉到了汤枝的恐惧,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快过去了。” 童安死了,下一个该轮到郑金鹏了。 等该死的全死了,日子就平静了。 卢通继续学习《四足斗法》。 阴森的小院、隐藏的对手、未知的险路…… 步步紧逼之下,每一刻都有所领悟。 又是一张纸条飘进来。 卢通叹了口气,已经猜到了上面写得什么。 回到房间。 他低头看了一眼,瞬间瞪大眼睛: 耿老爷死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花魁 耿老爷竟然死了。 郑金鹏却还活着。 卢通简单交代了一句,直接出门。 二虎的住处。 大门紧闭,铁锁看家。 卢通从门口第二块石头下摸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去。 房间里一股浓郁酒味。 桌上一块剩牛肉,地下乱七八糟的滚了许多酒坛。 等了许久,门外终于传来动静。 “头儿?” “是我。” 二虎端着三眼飞弩推开门。 确认是卢通后,立马闪身进来,关上门道:“头儿,耿老爷死了!” 卢通道:“确定是耿老爷?” “千真万确!我跟着帮主一起去看了。不愧是筑基修士,哪怕躺在棺材里,看着也威风!” 二虎一身酒气。 卢通给他倒了一杯凉水,问道:“你刚去耿府了?” “对啊,头儿,耿府可热闹了!全羊山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酒管够、肉也管够!” 二虎突然眼睛放光,贼声道:“头儿,你见过耿夫人吗?” “她也死了?” 卢通回想起,汤枝说过二管家曾拍下一个花魁。 那时候,正是羊山神墟生意最火热的时候。 小小的羊山,聚集了一大堆身家不菲的富商。 采香楼日夜不休,月月评花魁。 但是公认的、最漂亮的花魁,就是被二管家拍走的女人。 现在的耿夫人。 “没有!耿夫人就在灵棚里,长得……长得美死了!头儿,你去看不?” 卢通皱起眉头,盯着二虎,片刻后终于发觉了异常。 脖子、胸口的虎毛,变长了; 眼睛里很多血丝; 呼吸十分粗重,时不时地龇牙咧嘴。 再看满地的酒坛。 二虎在茶酒馆时,很少喝酒。 一个念头不禁冒出来: 二虎进入发情期了。 妖兽进入发情期后,体内血气变得十分狂暴,甚至会压制灵智。 有些半妖,体内妖兽血脉浓郁,同样会进入发情期。 “二虎!” “头儿?” 卢通递过桌上的凉水,道:“喝水。” “哦。” 二虎还没有察觉到异常,直接端起凉水喝完。 卢通观察片刻,问道:“郑金鹏去了吗?” “去了!耿府上上下下,都听二少爷安排!帮主说了,以后羊山是二少爷做主!” 卢通刻意留心,发觉二虎确实和平时不大一样。 表情丰富,十分容易激动。 不过还好。 现在刚进入初期不久,不至于冲昏头脑。 他又问道:“耿兴去了吗?” 二虎瞪大眼睛道,“头儿,耿兴不是被你杀了吗?” 卢通心里一跳,皱起眉头道:“耿兴一直没有出现?” “没有,都说被二少爷请的虎爪半妖杀了,连住得矿洞都塌了。” 卢通感觉有些不妙。 本以为耿兴是耿老爷的后手。 现在耿老爷死了,耿兴反而躲在暗中出手。 果然,扫帚配簸箕、王八找王八。 耿老爷心机深重。 手下一窝也全是背地里耍阴招的货。 卢通取出纸、笔,又写了一封信,递给二虎道:“小心点,交给郑金鹏,不要暴露。” 二虎火急火燎地接过,一把塞进兜里。 卢通皱起眉头。 太马虎了。 他取出五两银子,按进二虎手里,认真道:“二虎,今晚别在这里睡了。” “头儿,你要留下吗,咱俩一起睡!” 卢通拍了他一巴掌,揉着毛绒绒的脑袋,道:“去采香楼,那边儿暖和。” 二虎开始不明白。 过了两息,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里瞬间冒出一堆血丝。 “好!” 二虎一把抓回银子,开始原地踱步。 完了,火被撩起来了。 而且是一把旺火。 卢通担心出了岔子,赶紧把信拿回来,道:“你先去,我在这里等你。弄……休息完了回来拿信。” “好!” 二虎转身就走。 卢通看着敞开的大门,摇了摇头,心里不免有些庆幸。 万幸,他遇到了。 否则继续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动静。 卢通脸色稍变,翻手取出熔金棍,躲在门后。 一个人影进来。 卢通左手探出刺向后腰,右手抡起熔金棍。 火星洒落。 微弱亮光下,人影披着一身虎皮。 卢通立马停手,皱眉道:“怎么回来了?” “头儿,我还以为你走了。” 二虎点起油灯。 眼睛里的血丝不见了。 黄澄澄的大眼睛,像是两枚玲珑剔透的宝珠。 原来,已经完事了。 卢通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还有来回的路程,不禁摇了摇头。 他重新取出信,道:“还记得它吗?” “记得,交给二少爷,要小心点儿。” “对,耿府里水很深,感觉到不对立马就撤。” “明白!” 二虎接过信,折了几下藏进裤腰带里。 信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告诉郑金鹏,耿兴还活着,而且手段很厉害。 羊心藤没有到手。 郑金鹏还不能死。 起码不能白死,得留着他摸清耿兴的底。 …… 又是两天过去。 卢通赤膊坐在水井边。 肩头破碎的螺山已经长好。 先后经过百淘沙、冷黑尘的打磨,看起来黑中泛蓝。 胸口损伤,也用冷黑尘重新修行了一番。 棉里金的淡金色中,掺入一片蛛网状的黑线。 小院静谧。 卢通的喘息声,听起来格外怪异。 吸气猛,恨不得一口吸完所有空气。 吐气慢,似乎有看不见的敌人,不敢露出一丝声响。 “咚、咚、咚!” 大门被敲响。 卢通耳根跳动,立即起身。 拉开大门,一个血人趴在门口。 “头儿!死了,都死了!” 卢通面沉如水,心里古井无波。 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 “谁死了?” “二少爷、帮主、耿老爷……” 二虎被吓坏了,说话时哆哆嗦嗦。 卢通扔出一瓶丹药,道:“什么地方?” “耿、耿府!”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 院子里,汤枝带着女儿站在树下。 “带她们去山脚的院子。” 说完大步离开。 …… 耿府。 羊山的双腿之间,心口之上。 整个耿府灯火通明,一片寂静。 卢通推门进去,一片浓郁血腥味铺面而来。 灵棚塌了,棺材板躺在院子里。 周围满地的尸体。 吃不饱、饿不死、大脚妖、四爪鬼枭…… 走进厅堂。 卢通瞧了一眼,哑然失笑道:“两位,好雅兴。” 厅堂正对面。 坐着一个袒露胸腹的女人。 女人长得极美,朱唇、凤眼、芙蓉面,敞开的衣襟间白花花一片。 怀里抱着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还没断奶。 卢通又瞧了一眼,不禁心中叹息: 可惜,好好的肉包子,塞进狗嘴里了。 “卢通,快,出手,杀了他们!” 郑金鹏还没有死。 不过也快了。 他无力地靠在柱子上,看见卢通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 “好。” 卢通走到他跟前,蹲下道:“我要羊心藤,三株。” 郑金鹏瞪大眼睛,吐出一大口淤血。 死了。 卢通摇了摇头,起身道:“叨扰两位,敢问这位可是耿老爷?” 厅堂里。 站着的除了卢通,还有一个身影。 面如金纸、气息浑浊。 穿着一袭华丽的寿衣,不过寿衣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成暗红。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僵尸 僵尸,耿老爷。 筑基境的僵尸,也叫飞僵。 可惜,耿兴的修为不够,炼尸水准也不够。 面如金纸,暗淡无金光。 气息浑浊,迟滞不凝练。 白瞎了耿老爷这么好的炼尸材料。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年轻人,半天才道:“现在府里只有一个耿老爷。” 年轻人终于舍得抬起头,咽了下喉咙。 “卢通,又见面了。” 卢通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耿府上上下下,该死的不该死的,死到现在只剩下两个人: 花魁耿夫人、三徒弟耿兴。 卢通问道:“耿兴,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你说。” 耿兴长相有些阴鸷,嘴唇又白又薄。 “耿老爷什么时候死的?” 炼尸,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卢通怀疑,耿老爷早就被炼成了僵尸。 耿兴也一直在找机会,除掉郑金鹏、童安,独占羊山神墟。 这些天,他四处煽风点火,算是帮了耿兴大忙。 不过一切这么顺利。 估计也少不了耿兴在暗中搞鬼。 两人各怀鬼胎,手段倒是惊人的相似。 耿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耿兴走到耿老爷旁边,笑着问道:“你猜?” “从原家走后?” “对了!” 卢通心头略沉。 原家刚走,耿兴就行动。 说明凭他们的手段,随时都可以出手。 耿夫人站起来,笑着道:“卢通,我听说过你。如今府里缺人,你可以留下。” 她没有收拢衣襟。 站起后,几乎把胸腹完全露出来。 耿夫人并不在意。 耿兴眼中闪过一道极浓的嫉恨,快步过去拉住衣襟,把脑袋埋下去。 耿夫人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揽住耿兴的脑袋。 狗男女! 难怪说,邪修多是些怪胎。 耿兴杀人炼尸,算计父兄,可以说是心狠手辣。 在女人面前却像没断奶的小狗。 被完完全全的攥在手中。 卢通盯着面前极为美艳的女人,道:“耿夫人真是好手段。” 耿夫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卢道友,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懂小女人的难处。” “哦?” 耿夫人无奈道:“老爷他太老了,本来也活不了多久,我一个弱女子总得给自己找个靠山。” “所以你选了耿兴?” “对啊,老大太胆小,老二小心思太多。我只好亲自挑一个,从头教。” 卢通深吸一口气。 这个女人,好深的心机。 十多年前,耿老爷还是二管家时,先娶了耿夫人,后收养耿兴。 从那时起,耿夫人就开始谋划现在。 耿夫人笑着道:“你想要羊心藤对吗?只有留下,以后自然会给你。” 卢通摇了摇头。 替这种人做事,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他转身关上厅堂的大门,道: “出手吧。” …… 耿夫人柳眉竖起,厅堂里气氛顿时一变。 “老爷~” 耿夫人拍了拍耿兴的脑袋,柔声道:“这个家伙站在这里碍眼,杀了他,整个羊山就都是老爷的。” 耿兴抬起头,看向卢通,表情有些犹豫。 “他……” 上一次,卢通没有对他出手。 现在耿兴也不想杀卢通。 耿夫人立即补充道:“包括我!” 犹豫瞬间消散。 耿兴露出开心的笑容,取出一个铃铛,晃动道:“老家伙,杀了他!” 耿老爷立即抬起手臂,扑向卢通。 没有任何花招招式,黝黑双爪探出袖口,直抓面门。 卢通早有防备,折身下腰,半躺下去。 右臂撑住身体,左腿猛得刺出。 虎爪轻易撕开寿衣,露出一层泛着金属光泽的黝黑胸膛。 “嘎吱!”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虎爪擦出一片火星,留下四道极浅的白色印痕。 一股极为磅礴的巨力涌来。 卢通连退几步,最后手脚并用才稳住身体。 他仔细看了一眼白色印痕,道:“铁石熔炼的护甲?耿兄,你的炼尸水平,比我预想的还差!” 炼尸,把尸体当法器祭炼。 僵尸的皮、肉、骨,经过邪法祭炼,不逊色于防御法器。 铁石浇筑的护甲,远不如僵尸本来的皮肉。 耿兴像小孩子,听不得批评。 尤其是关乎,最引以为傲的炼尸。 一听当即炸毛。 耿兴瞪大眼睛,跳脚道:“你胡说!明明是老家伙老了,法力溃散!我的炼尸水平,在整个羊山都没有对手!” 卢通本来就是随口试探。 看到耿兴的反应,当即心中一动。 这么容易被激怒? 他继续道:“谁说没有的,光我知道的就有一个,而且非常高明!” “谁!” “我!” 卢通解开长袍,露出一块块颜色各异的螺山。 “你瞧瞧,这道祭炼活尸的手段如何?” 螺山修行中,先后用过棉里金、百淘沙、硬骨粉、冷黑尘。 其中冷黑尘最便宜,也最多。 它用雾怪死后流出的粘液,混入土壤,又经过秘法祭炼而成。 气息阴冷、混着一股浑浊、迟滞的灵气。 与尸气十分相似。 卢通一直怀疑,这东西本来就是用炼尸手法祭炼出的。 耿老爷的手臂渐渐垂下去。 耿兴盯着卢通胸口,脸色阴沉,眼神又十分兴趣盎然。 “想学?”卢通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速闪过。 “你愿意教我?” 卢通正准备开口。 耿夫人打断道:“老爷!别跟他废话!只要杀了他,东西全是你的!” 耿兴没有立即出手。 卢通趁机道:“高明法门,大多用玉简传承,你应该知道吧?” “你要什么?” “三株羊心藤。” “不行,最多一株。” 二人正在讨价还价。 耿夫人一把推开耿兴,大声道:“一株也不行!羊心藤,谁动谁死!” 阴风吹起。 耿夫人掏出一串金色骷髅。 随着法力灌入,拇指大小的金骷髅纷纷飞出,最后变成脑袋大小。 卢通翻手取出熔金棍,一一点飞,口中道:“耿兄?” 耿兴看了看卢通,又看了看耿夫人。 左右为难。 耿夫人心中十分意外。 为了防止耿兴被别人“教坏”,耿夫人不让耿兴结交朋友,从小与僵尸作伴。 没想到,百密一疏。 僵尸反而成了耿兴最重视的“朋友”。 “哼!” 耿夫人冲向卢通,喊道:“老爷,你要他,还是我?” 耿老爷的手臂猛得抬起。 卢通一眼就看出,耿夫人不擅长厮杀,可以轻松放倒。 不过他没有出手,而是小心避开。 “耿兄慢慢考虑,我不会伤她。” 耿老爷的手臂,又重新垂下。 几息后。 不知不觉间,卢通已经“避让”到了耿老爷背后。 耳边,耿兴的声音传来:“羊心藤是原家的东西,我最多能拿一根,不过等几年……” 卢通没有再听。 手中蓄力,一记“撒手棍”猛得刺出,重重地点在耿老爷后脑勺。 “咚!” 耿老爷的头颅仿若金石,毫发无损。 不过眉心处。 一根布满纹路的铁钉,被挤出一寸。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黑烟 “你!” 耿兴勃然大怒,急速晃动铃铛。 耿老爷身体晃了晃。 慢慢抬起胳膊,转过身,用力挥出。 卢通不禁心中一喜。 得手了。 虽然不如预想的,直接震碎僵尸头颅内的控制阵法。 但也差不多。 这种速度,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他一个矮身避开,虎爪用力一蹬,扑向耿夫人。 二人相距不足一丈。 耿夫人刚刚转过身,就被卢通捏住后颈。 “饶……” 一个字还未完全吐出。 卢通一拳震断耿夫人的心脉,彻底了结她的性命。 看着耿夫人的尸体。 卢通松了口气。 这个女人虽然实力很差,但是心机实在可怕。 他宁愿放走耿兴,也不愿被她逃走。 “你找死!” 耿兴盯着地上的尸体,取出一串铃铛摇晃,嘴里发出尖锐叫声。 两个魁梧的僵尸,从后堂冲出。 头顶也响起一阵风声。 卢通抬头一看,不禁瞳孔收缩。 房梁上,十几只四爪鬼枭正在扑腾翅膀,准备冲杀下来。 锋锐的爪子,闪烁幽光。 卢通一把拉起耿夫人的尸体,用力扔向四爪鬼枭。 “不!” 四爪鬼枭纷纷避开。 卢通掏出一个半人高的铜葫芦。 伸手一拍,灌入法力。 一道梭形剑芒飞出,遁入四爪鬼枭群中一阵斩杀。 耿兴飞扑过去,接住耿夫人的尸体。 卢通趁机把四爪鬼枭一一斩杀干净,准备对付另外两头僵尸。 这时。 耿兴抱着尸体,发出一阵十分疯狂的笑声。 “也好!死了,炼成僵尸,也一样!” 耿兴看着卢通,弯起嘴角道:“你也是!我要把你活着钉进棺材里,灌入铁水,折磨……” “啰嗦!” 卢通一掌拍在葫芦上,又是一道剑芒飞出,迅速闪过钻入僵尸眉心。 高近八尺的魁梧僵尸,轰然倒地。 “找死,我成全你!” 耿兴脚下冒出一团黑烟,一步踏出,迅速闪过两丈。 黑烟弥漫。 耿兴几乎半躺在黑烟上,甩出一柄软剑,剑尖直指卢通咽喉。 卢通吸入一口黑烟散出的雾气。 顿时感觉鼻子内部,发寒、发麻。 古怪! 他立即屏住呼吸,虎爪踩着细碎的疾风,飞身后退。 撞开大门,退至院内。 耿兴追出来。 衣袍一震,又是一股浓密黑烟弥漫。 瞬间占据半座院子。 耿老爷、另一头僵尸,也跟着出来。 耿兴缓缓离地半尺,悬在黑烟上空。 卢通又退后半丈,问道:“这是什么法器?” 筑基修士才能腾空而起。 而耿兴,仅仅凭一件法器就能做到。 卢通从未见过。 耿兴一言不发,薄唇紧崩。 提起软剑、脚踩黑烟,朝卢通杀去。 一左一右,两头僵尸躲在黑烟里,随时准备出手。 卢通挥出熔金棍,拦住软剑。 软剑却趁势缠住短棍,像毒蛇游走,刺向手腕。 卢通立即松手,探出虎爪。 虎爪接连变幻三次方向,一爪撕开黑烟,朝耿兴裤裆位置踩下去。 左右各一股黑烟翻涌,像两只手缠住虎爪。 卢通感觉腿上一沉。 等发力挣脱黑烟,耿兴已经悄然避开。 卢通眉头紧皱,道:“这是法宝?” 法宝。 大小如意,直通心神。 念头一起,即可操控。 可是,不谈价格。 以练气境修士的神魂,就算拿到法宝,也根本无力操控。 这黑烟,很像法宝。 耿兴冷笑不语,后退一步消失在黑烟中。 滚滚黑烟蔓延开。 卢通捡起地上的熔金棍,稍作考虑后收入指环,赤手站在原地。 几息后,黑烟涌过。 周围一片黑暗,一道极细微的气流涌向胸腹。 卢通抬手抵挡。 一息后,一记拳头错开双手,落在胸口。 力道不小,也不算大。 “是另一头普通僵尸。” 卢通退后两步,牵动周围黑雾,隐约察觉到身后也有一个身影。 一记重腿落在后腰。 力道很大,动作很慢。 “是耿老爷。” 卢通闷哼一声,前扑几步,半跪在地上。 一连挨了几拳。 无声无息之间,凉意一闪而过,接着后背传来痛意。 “是耿兴!” 接着又是一道凉意,一触即退。 卢通脸色稍变。 耿兴,太谨慎了。 像毒蛇。 这么一点点放血,耗下去的话,机会渺茫。 卢通摸出一枚造心丹服下。 紧咬牙关,克制住出手的欲望,只是抬手护住脖颈、心口。 对付毒蛇要耐心。 黑烟法器如此强大,凭耿兴的修为,撑不了太久! 丝丝凉意划过。 又一次,像冬雨落在身上。 不对。 雨丝还未落下,而是凉意先到。 卢通猛得睁开眼,伸手抓向后腰。 一股刺痛从手掌传来。 “留下!” 卢通双腿猛蹬,虎爪穿透石板,划出八道寸深的爪痕。 无数的细碎疾风,托起双腿。 卢通右手摸出剑刃走向,整个人扑杀过去。 肩膀撞到一层阻碍。 下一瞬阻碍又退走。 卢通瞬间探出左手,食指、中指点出。 一股闷声响起。 卢通腰侧一凉,立即矮身蹲下,双手撑地,双脚像两柄铁锤,接连砸下。 两扇门、赶浪头、一窝蜂…… 各种铁石碰撞、肌肉撕裂、躯体坠地的声音传出。 卢通十分清晰的感觉到。 虎爪上的骨甲被切开、挑飞。 不过与此同时,虎爪一次次撕开,隐藏在黑烟中的身影。 一阵暖风吹过,黑烟渐渐消散。 卢通站起来,低头一看。 双腿上的骨甲,剩余不足一半。 如果没有《四足斗法》,用双拳出手的话,恐怕头颅已经千疮百孔。 即便如此,浑身上下也添了近十条剑痕。 衣袍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湿。 两头僵尸躺在不远处。 耿老爷眉心的铁钉,被重新钉回去,不过铁钉处流出一大团黑色的血迹。 另一头脑袋被完全砸烂。 卢通缓缓走到台阶前,道:“你还没有回答我,黑烟是什么法器?” 台阶上。 耿兴靠在柱子上,左手提着软剑,右手死死捂着胸口。 胸口深深地凹陷下去。 透过撕开的皮肉,甚至可以看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正在一下下的收缩、膨胀。 “你,啊……” 耿兴举起剑,嘴巴刚张开,立马流出一团血液。 卢通摇了摇头,翻手取出熔金棍。 一棍落下。 耿兴胸口正在膨胀的血肉猛得炸开,爆出一大团血雾。 耿兴、耿夫人、郑金鹏、吃不饱、饿不死…… 卢通仔细搜刮了一番财物,朝后院走去。 途中。 他迫不及待的拿出耿兴的储物手镯,寻找黑烟法器。 这件法器实在强大。 也馋人。 有它相助,可以瞬间提升几倍实力! 他正专心寻找时,前面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贵客,请止步!” 卢通收回心神,看到前方的身影,不禁眉头一挑。 龟婆。 采香楼的老鸨子,竟然坐着龟妖,出现在耿府。 “你要拦我?” 龟婆欠身笑道:“不敢,不过前面是……” 龟妖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问道:“敢问,耿夫人在哪里?” “死了。” “那,那耿老爷?” “不知道你说得哪个,新的耿老爷、旧的耿老爷都死了。” 龟婆、龟妖对视一眼。 龟妖缓缓低下头,驮着龟婆让开。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羊心藤 “等等。” 龟妖、龟婆悄悄离开。 卢通叫住这对儿老夫妻。 龟婆吓得脸发白。 龟妖睁着一对儿王八眼儿,小心道:“仙长,有什么吩咐?” “汤枝和采香楼签的契约,在谁手里?” 龟婆手忙脚乱地取出一张纸,爬下龟背踩着小碎步,双手奉上。 卢通接过看了下,随手撕掉,又道:“前些天,我被你们采香楼坑了三百两银子。银子呢?” 龟婆脸色一苦,回头看向龟妖。 龟妖收缩脖子,脑袋上来下去几下。 龟婆取出三十两,道:“仙长,剩下的都交给耿老爷了。兴许您还不知道,采香楼被耿老爷买下来了。” “嗯?” 卢通没有接过银子,脸色不愉。 龟妖赶紧爬过来,脱下一层大龟甲,道:“仙长,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 卢通这才点了点头。 “滚吧。” 龟婆爬上龟背。 龟妖四条腿一动,迅速消失不见。 卢通捡起龟壳,试了试,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龟壳,不错。 薄而硬。 纹路清晰、透亮,像黑玉。 最开始的品质不算高,不过经过许多年的祭炼,已经脱胎换骨了。 收起龟壳,进入院子。 居中坐落着一座假山,山脚有个洞口。 卢通扔了一块石头进去,没有任何动静。 取出照明宝珠。 下了近百丈,前面出现一层红雾。 卢通皱起眉头。 这是阵法? 他拿过耿夫人的储物戒指,找了半天,翻出一枚红色令牌。 朝令牌内灌入法力,红雾缓缓散开。 卢通松了口气。 还好该杀的都杀了,该拿的也拿了。 不然想凭蛮力攻破阵法,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 穿过红雾。 内部空间很小,长两丈、宽一丈,里面围了一个水池。 卢通莫名觉得眼熟。 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采香楼房间里的温泉池,几乎和这里一模一样。 池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底部积累了薄薄一层,形似火焰的半凝固膏状物。 烈火膏。 很值钱,一般用金计价。 卢通扫了一眼,立即移开视线,墙上有更值钱的宝贝。 羊心藤。 四条藤蔓从石头里长出来。 暗红色、拇指粗。 露在外面的约一丈长,每隔三尺结出一枚心脏模样的“树瘤”。 树瘤鸡蛋大小,发红光,像是树皮里面包着火玉。 看长相就是好东西。 下面的烈火膏,就是顺着藤蔓流下去的。 卢通扣住岩壁,爬到高出,抓住羊心藤小心向外拽。 几乎没怎么用力。 一根羊心藤被连根拔出。 一大团烈火膏从洞口流出,落在池子中。 四根羊心藤。 全部连根拔出。 卢通找遍各种储物袋、手镯、戒指,终于凑出几块玉胚,削出四个长匣子分别收起。 储物法器可以长期保存东西。 但是灵气充沛的宝贝放入其中,不妥善保存的话,灵气仍会缓缓散逸。 下方的烈火膏,已经从薄薄一层,积累到半寸厚。 卢通又用边角料削成的玉瓶,一一收起。 最后,大大小小的玉瓶摆了一地。 加起来竟然三十七瓶。 卢通心口嘭嘭直跳,看着满地的东西,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涌上心头。 这些宝贝,怕是死人见了都能爬起来。 迅速收起玉瓶,朝外面跑去。 跑出几步,他又折返回来。 在阵法内仔细找了几遍,始终没有找到布置阵法的材料。 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匆匆离去。 …… 羊山神墟后方,羊尾位置。 一片老旧的废弃房屋,依山而建。 房屋之间,散布着许多黝黑矿洞。 其中一间矿洞内。 汤枝抱着女儿缩在一起。 二虎在用一尊法器小鼎,炖肉、做饭。 矿洞深处。 卢通浑身裹满绷带,坐着一张兽皮上,面前摆满了各种东西。 软剑、一串金骷髅、各种颜色的法衣、一小箱金子、一大箱银子、一匣五颜六色的灵珠…… 卢通脸色发白,双眼却亮得几乎放出火光。 他死死盯着一个铁盒。 铁盒上布满浮雕。 瓜果、童子、纸马、白棒、黑烟、四爪鬼枭…… 盒内有两本册子。 卢通翻开看过,不禁长吐一口气。 竟然是一道完整的传承。 上册名为《盗形御僵功》,是一本炼尸功法。 下册内容繁杂,包括法术、剑法、棒法、法器祭炼、妖兽奴役等等。 一个名叫“盗形宗”的小门派。 实力很弱,功法最高不过筑基,而且并没有筑基神通。 但是功法、法术等十分完整,彼此配合精妙。 对普通修士来说,算得上珍品。 尤其是其中一道名为“三气尸烟”的秘术。 用尸气、血气、法力,祭炼出一团黑烟,轻重不定、聚散随心。 唯一的不足之处。 三气尸烟,需要在体内孕养,而其中的尸气会损耗血肉。 卢通思索片刻,把两本册子放回铁盒,裹上一层布,收入指环中。 拿起郑金鹏的储物手镯。 灌入法力。 片刻后,卢通不禁又是眉头一挑,取几样东西。 两枚骆驼眼、一本功法《太会遁剑经》、一瓶幽蓝丹药。 卢通不禁有所猜测。 骆驼眼里的灵气充沛,而且异常温润。 许多修士辅助时,都会准备一枚提供灵气。 这三个东西放在一起。 郑金鹏准备筑基? 卢通翻开剑经,越看双眼越发明亮。 果然,这是一本筑基功法。 法门讲述如何在神魂中,凝聚一副名为“太会”的经络。 修行之后,经络“太会”中蕴有一道神通“太会气剑”。 可以随手打出一道尺长气剑。 卢通心神开始动摇。 千辛万苦抢到羊心藤,报酬也不过是一本带有神通的筑基功法。 现在功法已经有了。 那么,羊心藤…… 几息后,卢通大袖一挥,把东西全都收起。 起身朝外面走去。 …… 洞口。 汤枝看见卢通,立马站起身。 二虎笑着道:“头儿,正好,肉刚炖熟。” 卢通取出一件法器铠甲,随手扔出去。 二虎接过瞧了一眼,立马叫道:“浆岩甲!头儿,从哪里找到的?” 卢通没法回答,干脆没有理会。 死人太多,有好几个储物袋,他也不知道是谁。 “汤枝,跟我出来。” 汤枝放开女儿,满脸不安地跟出去。 一株枯死老树下。 卢通问道:“郑金鹏、童安是不是很早就练气圆满了?” 汤枝没有想到会问这个,心里松了口气,也有些失落,点头道:“是的,有些年头了。” “他们为什么不筑基?” 汤枝思索片刻后,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是筑基太难?我记得大少爷尝试过筑基,不过失败了。” 卢通摇了摇头。 失败了还可以再来。 凭郑、童二人的身家,起码可以尝试两、三次。 其实,他有所猜测。 可能是耿老爷心存忌惮,不愿意两个弟子筑基。 耿老爷岁数大了。 一旦郑金鹏、童安成功筑基,实力很可能超过耿老爷。 而郑金鹏、童安也有顾虑。 原家在时,就算实力压过耿老爷,也没有什么用处,徒惹老爷子猜忌。 一斟一酌,皆是算计。 所幸这些家伙都死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解毒 两人并肩站在树下。 一黑,一白。 卢通身披宽大黑袍。 一双虎爪钉在石头上,像是从石头缝里硬钻出来的怪松。 怪松,坚韧,顽儿,算术好,以后可……可以拜入,九孔剑宗!” “嗯!” “可是,学、剑,费、钱。” “嗯。” “你……” “……”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讲道林 天气回暖。 日光渐盛。 卢通带着汤枝母女,一起进入讲道林。 一股凉风从竹林间隙吹来。 汤枝拢了拢紧身小袄。 “冷吗?” 卢通取出一件长袍递去。 汤枝看了眼女儿,低头拿过,披在身上。 汤枝女儿牙关紧咬,松开汤枝,大步朝前面走去。 一片空地。 中央放着石桌、石椅。 石桌上雕着一方棋盘。 经过多年雨打风吹,棋盘已经损坏,上面坑坑洼洼。 汤枝道:“昨天就是在这里等的,会不会还要其他棋盘?” 卢通伸手从棋盘下面摸过,摇头道:“就是这里。” 上面下棋,下面出招。 棋盘下布满各种剑痕、指印。 这是几个好斗的修士,下棋时下黑手留下的。 卢通左右看了看,有些怀疑那些修士都搬走了。 “走吧,去看看昨天那三个修士。” “好。” 讲道林占地不小。 并且由于竹根容易蔓延,面积越来越大。 如今这里有矮山、有小湖。 矮山下,一座二层木楼依山而建。 下层门户敞开。 四个大小不一的小孩,正在里面读书修行。 讲台上,一个白胡子老修士正在品茶。 卢通带着两人过去。 汤枝上前一步,介绍道:“任仙长,这是我,我家……” “卢通。” 任老修士没有托大,拱手道:“任淮,见过卢道友。楼上请。” 二楼。 卢通和任淮相对而坐。 汤枝带着女儿,站在旁边。 卢通开门见山,直接道:“任道友,我想给这个丫头找个修行师父。” 任淮转头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道:“我昨天见过她们母女。宋顽认识字,懂规矩,我愿意收她。” “请问道友修行的什么法门?又擅长什么法术?” 任淮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不满道友。功法只是寻常的炼灵化气法门,唯一称得上擅长的只有一道‘行空步法‘之法。” 卢通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了一番法器、剑法、厮杀之类的东西。 片刻后。 他起身道:“谢道友,我们回去商议一番。” 说完取出一包茶地递过去。 “南边的黄金叶,不算珍品,但还算稀罕。” 任淮眼睛一亮,直接接过闻了下,道:“百年以上的茶树,有股金池湖里的金腥味。” “道友去过金池湖?” “年轻时曾路过一次。” “厉害!” 卢通十分意外。 其实,对于任淮,他心里有些小觑。 法力松散、手脚也松散。 这种修士,他一把就能捏死。 不过没想到,这个家伙手段虽然稀松,见识倒不少。 黄金叶是妖鸟从金池湖里挖出来的。 而金池湖,位于云英城以南近万里,沿途多野妖、险山、妖城、鬼雾。 一个见多识广的师父,比厉害的师父更重要。 离开木楼。 汤枝一边带路,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普普通通。” 汤枝略作犹豫,开口道:“昨天,任仙长说一个月收十两供奉。” “不多。” 教书识字,每月一两银子都多。 这里,十两银子可以学习功法、法术,被师父看重的话,以后还有机会继承衣钵。 不算多。 又走了盏茶功夫。 远远看到一大群小孩子,手持细长竹枝坐在林中。 最前面。 一个白衣女修、一个白衣男修,分别手持长剑彼此对攻。 口中念念有词: “幽微秘密、游玄采真;“ “交切难遣、至妙至神;” “……” 卢通停下脚步,皱眉道:“另一个就是他们?” “对,他们是灵剑门的传人,十分擅长剑法。” “走吧。” 卢通转身就走。 汤枝拉着女儿快步追上,问道:“这两人是骗子?” “不是。” 骗子算不上。 不过对着一群小孩子嚼词弄典。 不是好师父。 看招式,灵动有余、优美有余,却欠缺一些凌厉杀机。 卢通低头看了一眼宋顽,解释道:“这种法门是‘富贵人家‘学的,不适合宋顽。” 许多修士主攻法术、符箓等,几乎不用面对生死厮杀,学习剑法只为了强身健体。 宋顽,没有这种资本。 “下一个在哪里?” “里面,紫竹林后边。” 又走了片刻。 沿路许多闲散修士,在竹林里开辟一块空地,自娱自乐的修行度日。 一片紫色竹林。 林间一条小路,路中间挂着一片挡路竹篾。 竹篾上一根根竹枝,互相穿插,别在一起。 汤枝道:“这是数谜,以前顽儿经常和她爹玩儿,那天见到后一路玩进里面。” 卢通看了一会儿,皱起眉头道:“怎么玩?” “抽一根出来,散开就算解了。” 卢通随手抽了一根。 竹篾晃了晃,继续在半空转悠。 “无聊。” 他嘟囔了一句,拨开竹篾,朝里面走去。 汤枝难得露出笑脸,跟上去。 穿过紫竹林,前面小路断绝,出现一小片水池。 水池上横七竖八地摆了几根粗竹竿。 通向另一边的竹屋。 卢通皱起眉头道:“这也是数谜?” 汤枝还没有开口。 一个沙哑的女人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这是阵法。”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女修,从竹屋里出来。 卢通拱手道:“云英城,卢通。” 女修打量了一番,也拱手道:“大角城,陆家,陆思花。” 卢通心头一跳。 能称得上家族的,家里最少出过金丹修士。 另外,还得与宗门有关系。 这样才能一代代繁衍下去,传出家族的名声。 卢通问道:“陆道友想收宋顽为徒?” “收徒?道友误会了,她算术还算精通,勉强够资格在我门下旁听。” 女修长得不算好看。 说话时带着一股藏不住的傲气。 卢通蹙起眉头,道:“那九孔剑宗之事?” “我陆家有长辈在九孔剑宗修行。什么时候我觉得她可以了,自然会送她过去。” 卢通微微摇了摇头。 跟着这个女人修行,是生是死全凭她的喜好,简直就是赌博。 卢通转身想走,突然心中一动,问道:“这片紫竹是道友种的?” “对!” “想必道友在这里许久了,陆道友可曾听说,这里有一群修士每日凑在一起下棋、论道。” 陆思花皱起眉头。 卢通继续道:“他们几百年前就在这里,以前曾在棋盘那边下棋。” 陆思花哼了一声,嘲笑道:“又一个被魏老匹夫骗来的!每日打扰我们清净!”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离开 一张紫竹圆桌边。 几人分别坐下。 陆思花摇头道:“快两百年了,竟然还有被魏老匹夫骗过来的,真稀罕。” 提及《魏伯游记》后。 陆思花嘴上虽然不客气,但是脸色亲切了许多,还邀请三人过去坐下。 卢通取出小鼎烧水,摆出四杯绝蟒参,问道:“道友认得魏伯?” “不认识。” 陆思花脸色陡然一变,挑眉道:“我有那么老吗?” “不老!最多也就……” 卢通本来想随口糊弄过去。 可是陆思花满脸认真,死死盯着他,等着说下去。 卢通心中一苦,余光瞥见汤枝,接着道:“也就和她差不多。” 陆思花比汤枝老多了。 也丑多了。 陆思花却没有自觉,眼角笑出皱纹道:“真的?” “这还能有假。” 卢通笑着递过一杯茶,步入正题,道:“陆道友,你听过游记中提及的那些修士?” “当然听过,不光听过还见过。你记得里面有个陆仙子吗?” 卢通记性不好,但是十分勤勉。 买过的书,全都仔仔细细的看过。 其中《魏伯游记》是识字阶段看得,记得尤其清楚。 “雀剑陆仙子,难道?” 陆思花笑着点头不止,道:“我娘亲。” “久仰!敢问她老人家现在何处?” 卢通并不是客套。 雀剑仙子。 魏伯提及的诸多修士中,实力最强大的。 修行家族出身,不愿意听从家族安排,愤而离家,隐居此地。 竟然遇到了书中人物的后人。 卢通有些心神恍惚。 陆思花掏出几盘瓜果摆在桌上,叹息道:“我娘成功筑基后就返回家族,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这里倒也清静。” “清静倒是真的,可是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收了几个学生解闷,结果一个比一个笨!” 陆思花说完,看向宋顽,点头道:“她还算可以,起码基础扎实。” 卢通趁机道:“道友愿意收下她?” 陆思花有些迟疑,慢慢转动茶杯,道:“我修行的法门和别处不一样,十分耗费心神,普通人很难长久修行下去。” “道友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之前是旁听,现在是收为学生。 二者的重视程度明显不同。 趁着陆思花心情不错,好不容易松口了。 卢通打算直接敲定此事。 陆思花道:“我修行的功法特殊,入门时必须每天服用一枚抚魂丹。这种丹药外面药铺有卖,二两银子一枚。” 一天二两,一个月六十两。 光是吃得丹药,比茶酒馆一个月赚得银子都多。 汤枝有些不安地看向卢通。 “还有,除了丹药,要有一把长剑。不能买成品,必须根据剑主人,找炼器师量身定做。” “另外,修行功法我可以传授。但是法术、剑法,都属于九孔剑宗,需要额外付银子。” “此外,学剑耗费心血,每日必须……” 半响后,陆思花终于说完,端起茶杯。 汤枝坐在旁边,低着头,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卢通即便有所准备。 但还是没料到,耗费如此之大。 简直是用银子堆出来的。 难怪听过的传闻里,宗门弟子出山后,大多碾压外面的普通修士。 卢通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瓶,道:“这是烈火膏,应该够她修行一段时间。” 陆思花拿起玉瓶,揭开闻了下,不禁惊喜道:“好精纯的烈火膏!法术、剑法、一日三餐,我管了。” 卢通微微颔首,又取出一个玉瓶道:“抚魂丹,劳烦道友一并买了。” 陆思花看过之后眼睛一亮。 “还有吗?我出高价收。” 卢通哭笑着摇头道:“压箱底的东西了,这丫头就托付给道友了。” “哦?卢道友要带夫人离开?” 汤枝脸色迅速变红,不过没有解释。 宋顽却猛得起身,转身离开。 卢通笑了笑,端起茶杯道:“小孩子,还不懂事。以后辛苦道友指点。” “道友客气。” …… 第二天,坊市某处一间僻静院落外。 二虎牵着一辆装满东西的马车,等在远处路口。 汤枝带着宋顽,送卢通出门。 卢通道:“不必送了,这套院子一共租了十年,足够顽儿有所小成了。” “嗯。” “昨晚说得开店的事,别想了,你做不成。枕头下有个储物袋,里面有一本教授绘制符箓的法门,你虽然修为很差,赚不到大钱,不过两人日常所需应该足够了。” 汤枝抬起头,眼眶迅速泛红。 卢通取出一个盒子,递过去道:“昨天忘了,这里面是养颜丹。陆道友十分在意容颜,你找机会送给她。” “嗯。” 汤枝身影摇晃。 片刻后,终于忍受不住,扑到卢通怀里。 卢通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道:“任淮见多识广,性情尚可,我留了几包绝蟒参,逢年过节时让顽儿给他送去。万一以后遇到麻烦,也方便上门求助。” “嗯。” 卢通看向旁边。 宋顽站在门口,双拳紧握。 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不过可以猜出,肯定十分生气、怨恨。 “宋顽,过来。” 宋顽站着一动不动。 汤枝站起身,一把拉过宋顽,道:“跪下!” 宋顽瞪大眼睛。 不敢相信母亲会吼她。 对卢通的愤恨,也转移向汤枝。 卢通摇了摇头。 小孩子,欠管教。 他松开汤枝,蹲下道:“宋顽,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很辛苦?比你想得辛苦很多?” 宋顽歪过头,避开眼神,表情十分叛逆。 卢通伸手捏住宋顽的下巴,把她掰正过来,笑着道:“这么恨我?” 宋顽想挣脱手指。 可是偏偏一点也动不了,急得满眼都是泪水。 卢通笑着道:“可是你太弱了,你看,你用尽全力,连我两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宋顽咬紧牙关,用力拧脖子、晃脑袋。 嘴里都流出鲜血。 还是一动不动,挣脱不开。 卢通松开手指。 宋顽抬手便打。 “顽儿!” 宋顽毫不理会,挥出拳头。 卢通抬手拍开,又按住宋顽的脑袋,笑着道:“小子,你的拳头对我没用。九孔剑宗有一道‘天有九孔‘,这招可以杀我,记住了吗?” 宋顽手抡脚蹬了半天,连衣角都碰不到。 卢通随手一丢,扔进院子。 宋顽爬起来,悲声吼道:“卢通,我必杀你!” 吼完拔腿就跑。 汤枝十分歉疚,急着道:“对不起,对不起。” 卢通皱起眉头想了想,突然笑着道:“咦?这好像是小丫头第一次跟我说话?” “对不起,我没有教好。” “确实没有教好,所以别怪我擅自插手。修行十分艰难,有个‘大仇人’的话,或许可以坚持久一些。” 汤枝有些似懂非懂。 “走了!” 卢通转身大步离开。 “你还回来吗?” 卢通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 汤枝追出大门,一手扶住墙壁,用力喊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章节目录 羊山小结 很多人不理解最后为什么帮汤枝。 原因有一些感情。 不擅长感情,所以之前都是提一笔。 可能太短了,没有显出来,在这里解释一下。 第六十七章: 卢通:“走了”,汤枝:“早点回来”。本意是表示隔阂消失,有了一些感情。 第六十八章: 汤枝准备水和毛巾,另外问“要不要把草拔掉?”。 拔杂草表示想过日子。 卢通沉默了一下,有些犹豫。 最后“不用,又住不了几天”,拒绝了。 这里感情又深了一点。 第六十九章: 卢通烧完字条。 汤枝担心的问,是不是要出去。 卢通问:“呆闷了?”,是有一些心动了。 最后就是第七十四章: 一黑一白,分道扬镳。 最后一段安置,是对之前的了结。 至于女儿,是爹刚死了、娘却带回陌生男人、因此有心结的小女孩,可能角色塑造失败了。 算不上仇人之类的,就是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 《半妖养仙途》羊山小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手 “头儿,虎口关到了!” 马车门被推开。 “这么快?” 卢通坐着一堆货物、稀罕玩意儿中间,推开怀里一大堆各种颜色的纸张。 一股急风吹入车厢,黄纸、白纸碎片,随风乱飞。 他随手打出一道法力。 黄纸中站起一个两尺高的小人,走出车厢,跳下马车。 路途漫漫。 这几天,卢通一直坐着马车里修行“盗形宗”的法术。 黄纸人、白纸马、点穴棒、匿形烟…… 这些法力威力不大,但是十分精巧。 只有历经多代传承的宗门,才能一代代筛选、积累出这些法术。 卢通站在车辕上,一脚踩下去。 黄纸小人站在下面,低下脑袋、举起双手,变成一个小脚凳撑住虎爪。 小人为凳。 盗形宗的修士,也是这么踩,辅助上马、下马。 走出几步后,法力消耗干净,黄纸小人倒下去被风吹走。 卢通看着面前的关口,心里一阵唏嘘。 以前总觉得云英城不好。 没有人公开授法、一页宗不收弟子、也没有特别稀罕的天才地宝。 出去一趟羊山才意识到。 云英城是一块难得的福地。 最起码普通人只要有把子力气,不愁没饭吃。 连小乞丐都能安安稳稳的长大。 “头儿,进关吗?” “进。” 过关之后,卢通没有回车厢,而是和二虎并肩坐着车辕上。 一路,山清水秀、鸡鸣狗叫。 羊山上,算计、杀戮积累下的煞气,不知不觉间开始散去。 “呦,卢掌柜回来了!” 对面一辆无篷马车靠近过来。 卢通看过去,顿时笑着道:“景老爷,您老出城去看药田?” 景老爷,茶酒馆的熟客。 做了一辈子生意,现在老了在乡下买了几十亩地种草药。 见多识广、交际广阔。 卢通出城修路时,专门找他请教过,从中获益匪浅。 景老爷笑着道:“对,听茶馆伙计说你出远门了,去的什么地方?” “四通坊市,去游历一圈,顺便买些东西。” “喝!真够远的。不耽误你回去了,改天茶馆聊。” “您老稍等。” 卢通钻回车厢,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过道:“截水湖那边的怒角珊瑚,挺稀罕的,专门给您带了一株。” “哎!这,这太客气了!” 景老爷美滋滋地接过去,打开瞧了一眼,笑着道:“行!约个时间,来家里做客,必须来!” “过两天我去拜访您。” “一言为定!” “好。” 两人依依惜别。 进城之后,马车停在茶酒馆后门。 卢通指着车里一堆盒子,道:“二虎,这些东西先别搬,等下陪我去送给街坊门。” 茶馆周围的街坊们。 平时用不上。 大事也指望不上。 不过碰到一些小麻烦,能帮上大忙。 这些小礼物,在四通坊市不值什么钱。 不过在云英城十分稀罕,作为见面礼正好。 …… 茶酒馆后院,很干净。 也很冷清。 “大憨!” 大憨没有回应。 一个小矮子从前面钻出来,惊喜道:“你回来了!” “穿云?” 卢通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大憨呢?” “大憨去祁家喂猪了。” 穿云说完猛得一转话锋,挺起身子道:“你什么意思,不欢迎我?” “不是。” 卢通确实有一点担心。 穿云是小偷。 万一在茶酒馆里偷东西,以后良妖茶酒馆的招牌就毁了。 他没有明说,走进茶酒馆。 厅堂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 他放心了一些。 还行,穿云挺规矩的。 “怎么回事?什么祁家、喂猪?” 穿云蹲在椅子上,道:“小屯村祁家,祁云老来茶馆,说是你让他常来坐坐。” 卢通不禁摇了摇头。 当初只是客气一下,顺便吓唬一下小屯村的财主。 祁云还真上门了。 他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问道:“那大憨去喂猪呢?怎么回事?” “老韩头张罗的,他和祁云一块喂猪,说是要养出血兽。” “养成了?” “没成!整天不见人影,茶酒馆都指着我一个人!” 穿云满脸都写着,伙计们都指望不上。 好像这个茶酒馆是他的。 卢通喝完一杯茶,斟酌了一下,开口道:“那,那你怎么回事?” “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茶酒馆?你不是去关外发财了吗?” 穿云愣了愣,把脚从凳子上放下去。 “是大憨让我来的。” “不可能,大憨没那么聪明。” 凭大憨的脑子,要是茶馆缺人,他只会把多的客人晾在一边。 而不是招一个伙计。 穿云脸色一红,两条长眉毛上下跳动。 片刻后,长眉毛猛得一抖道:“你爱信不信,反正大憨没有让我走!” 这次卢通信了。 如果茶酒馆莫名其妙的出现一个熟人,并且赖着不走。 大憨多半也是晾在一边,不搭理。 卢通叹了口气,直接问道:“你,不偷东西了?” 穿云低下头,小声道:“不偷了。” “真的?” “嗯。” 卢通有些怀疑。 不劳而获的甜头,只要尝一次,再想断掉不是那么容易。 更何况。 穿云人矮、胳膊长。 简直是天生为了偷东西生得。 “出什么事了?” 穿云没有吱声。 沉默了好一会儿,伸出双手,收起长长的袖口。 两个手,一共八根手指头。 两根大拇指,全部齐根而断。 …… 一个下午。 卢通分别拜访完周围街坊。 简单而漫长的攀谈后,他对最近发生过什么事情,大大小小全部一清二楚。 天完全黑了,他返回茶酒馆。 取出一个喇叭花状的法器,灌入法力,法器放出朦朦白光。 片刻后,一支空白小枝上长出另一朵喇叭花。 “卢通?” 镜心的声音传来。 卢通忙道:“仙长,我已经返回云英城。” “怎么样?” “很顺利。” “好。” 喇叭花上的小枝迅速消失。 卢通独自坐着房间,时刻留意周围有没有突然变得安静。 “老卢!老卢!出来喝喜酒!” 院子里传来柳铁匠的声音。 卢通快步出去。 柳铁匠喝得醉醺醺的,手里提着一个大酒坛,道:“上次出关赚钱,多亏了你!我娶小淘的时候你不在,今晚必须给你补上!走,喝酒!” 小淘,一只女半妖。 柳铁匠在关外炼密石,小赚了一笔。 前些天,娶了第二个老婆。 卢通皱起眉头。 镜心可能马上就过来了,他没有心思喝酒。 “老柳,今天累了,明天吧,明天我过去喝。” “累了更得喝,喝点儿,就不累了!走,小淘张罗了一大桌子菜!“ 卢通使了下眼色。 穿云看见了,当做没看见,蹲在旁边。 二虎立马过去,一把扶住柳铁匠,向外面走去,道:“我家掌柜的长途奔波,一路上累坏了,需要修养一晚……” 返回房间。 卢通推门进去,立即拱手道:“见过仙长!” “嗯?怎么发现我的?” 空荡荡的房间,空气忽然像是水波般荡漾。 桌边出现一个白衣人影,正是镜心。 卢通道:“这扇门被大憨撞过几次,木轴有些松散,开门时有吱呀声。” 镜心微微点了下头。 “坐。” 卢通过去坐下,取出三根羊心藤,放在桌上。 镜心依然面无表情,取出一根羊心藤仔细观察。 “羊山的事情我听说了,洞海宗原家留下的管家全家惨死,你干的?” “不全是,他们家起了内讧,我趁机出手。” 卢通大致讲述了一番,进入羊山之后的经过。 听到最后,镜心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惊讶道:“炼尸?是那个花魁下的手?” “我猜是。耿老爷防备心很重,身边人中只有花魁实力最差,心机也最重。” 镜心上下打量卢通,赞赏道:“还好是你,要是换了别人,很难得手。” 卢通笑了笑没有接话。 人贵自知。 换了一个筑基修士去,一样可以得手。 只不过他去的话,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拿到最大收益罢了。 筑基修士出手的价格,可不便宜。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功法 房间十分安静。 白皙手指从羊心藤粗糙表皮上擦过,发出细微的“嘶沙“声。 片刻后,镜心一一收起羊心藤,取出一个木匣子。 “这门筑基功法名叫《乘火飞天文》,修成后经络中孕有一道神通‘吐焰’。” 木匣上绘了一幅图。 一个面目模糊的修士站在山巅。 头顶三尺高处,裂开一张丈宽的巨口。 熊熊火焰从巨口中喷出,在山脚汇成一片火海。 神通,无需在丹田中编织法术,只要心神一动,便能喷吐烈焰。 “多谢仙长!” 卢通拿过匣子,心头十分喜悦。 吐焰,虽然名号不响亮。 但是看火海燎原的架势,比《太会遁剑经》中的尺长气剑,厉害很多。 钱够了,筑基应该不成问题。 镜心迟迟不开口,也不离开。 卢通坐着椅子上,开始规划,筑基之后的安排。 继续住在茶酒馆,有些不合适。 筑基修士,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算得上有头有脸。 应该搬去城东。 另外,茶酒馆也得重盖。 或者干脆把地皮买下来,建一栋茶酒楼。 一层卖茶、二层卖酒、三层雅间、四层静室、五层…… “满意吗?” 卢通收回心神,颔首道:“满意。” 说完,他才察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镜心又取出一个匣子,按在手掌下。 也是木匣。 不过这个木匣纹理泛金,透着金属光泽,明显更加珍稀。 镜心一边用手指敲击匣子,一边道:“《乘火飞天文》是宗门赏赐宗外修士的,而这本《秘妖缘身功》是我门中一位先辈修行的。” 卢通一听,顿时明白了,道:“仙长请吩咐。” 三根羊心藤,只能换到《乘火飞天文》。 想要更好的? 只能接着做事。 镜心在钓鱼。 卢通不怕被钓。 他只担心,鱼饵不够肥、不够大。 “我筑基圆满近十年,准备炼就金丹。” “恭喜前辈!” 镜心脸色没有波动,微微点头道:“截水湖中,前些年陨落了一尊神灵,但是谁也不知道死在何处。” 卢通心中又震惊,又疑惑。 竟然还有活着的神灵? 他看过《三百神墟简述》,罗列了几百尊神灵死后留下的神墟。 还以为神灵已经全部灭绝。 镜心继续道:“神灵留下的神界,尚未化成神墟之前,对我炼就金丹有益。你去截水湖,设法找到遗留的神界。” “这……” 卢通想一口答应下来。 可是,根本没办法开口。 截水湖,太大了。 大到,根本没有办法描述边界。 大到,云英城放入截水湖,也只是一粒砂子。 “仙长,可有明确的线索?” 镜心扔出一本册子,道:“截水湖外围,一共有八百艘仙船,明里暗里寻找神界的人很多,你挨个去打听,肯定有线索。” 八百仙船。 即便每天找一艘,也要两年多。 仙船大如城池,彼此间隔又极远。 挨个去问,问十年也问不出完。 卢通深吸一口气,试着问道:“仙长,要是问不出来……” “那你就永远留在截水湖!” 卢通顿时放心下来,一把按住匣子,道:“仙长,我休息几日便出发。” 截水湖上,一艘仙船一座城。 比云英城富饶多了。 留在那里,不是什么坏事。 镜心看出来卢通的心思,不过并没有追究。 金丹事大。 即便仅仅一丝机会,她也愿意花费大代价去试。 第二本功法,本来就是专门取出来,给卢通提升实力的。 头上发带开始散出光霞。 镜心离开之前,道:“我若是成就金丹,给你一个拜入宗门的机会。” 卢通猛地站起身,拱手道:“谢仙长!” 宗门! 没有宗门的修士,就是无根之木、苦海浮萍。 卢通早想加入宗门。 只是,一来自知根基浅薄;二来一页宗重视仙缘,普通人拜入无门。 而其他宗门,收弟子的条件也十分苛刻。 最普遍的一条知根知底,他就没办法通过。 卢通稍一思索,突然蹙起眉头。 不对。 镜心似乎没有说是拜入哪个宗门? …… 书房。 桌上放着一个匣子。 硕大的匣子内,放着一个乳白色玉简。 卢通洗漱一番,换上一件素净薄衫。 取出玉简,按在眉心。 许久之后,玉简裂开。 细碎的玉屑落下。 又过了许久,卢通睁开眼睛,眼神中满是疲惫。 《秘妖缘身功》,竟然是以人身、化妖躯的法门。 与化妖法术,如出一辙。 功法中除了一道凝聚“紫血”神通的功法外,另外还有几十道化妖法术。 紫血,唯一的作用就是辅助化妖法术的修行。 妖兽修行肉身,在血肉中构筑图腾,图腾各有玄妙;修士修行神魂,在神魂中凝结经络,经络孕有神通。 《秘妖缘身功》即借助神通,构筑图腾,博取众妖之长。 优点十分明显,飞禽走兽,各有玄妙。 缺点也十分明显,除了化妖之后,面目狰狞外,每次构筑图腾,都要耗费许多心力,以及天才地宝。 卢通盘腿坐着床上,收敛心神开始尝试修行。 进入神魂中,运转《秘妖缘身功》。 两足底,分别出现一点白光。 白光像是夜晚火星,一亮一灭,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随着功法运转,滚滚灵气汇聚到白点周围。 白光终于稳定下来。 接着,两掌心也分别出现一点白光。 卢通一点点推进法门。 四点白光像是四颗种子,开始生长出根须般的经络。 不知过了多久。 四点白光,分别长出半寸长的“根须”。 这时,汇聚来的灵气,再也无法继续支撑,白光纷纷消退。 足底、掌心的四点白光也先后熄灭。 卢通张开双目。 突然感觉神魂异常疲惫,接着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床上。 …… 第二天一早。 茶酒馆还没有开张,卢通出门朝万欲窟方向走去。 一条小巷子,过三个路口,左拐百丈。 左手边,四尺高的矮门还在。 卢通躬下身子,用力敲了三下,间隔三息后,又敲了三下。 矮门上的小窗被拉开。 卢通问道:“滋补神魂、补充灵气的丹药有没有?” “很多。” “要上等的。” 里面传来一阵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破心丹,五十两银子;涤魂玉液,二十两银子;浩灵丹,十两银子一颗。” 卢通递进去一百两银子。 很快,一个小簸箕伸出来,上面放着三个玉瓶。 卢通收起玉瓶,转身离开。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赎人 “头儿,你没事吧?” 大憨站在床边,像是一堵墙,把阳光完全挡住。 卢通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摇头道:“没事。” 几日尝试筑基。 服用了一百两银子的丹药。 除了白光长出的根须,从半寸变成三寸外,没有任何进步。 而《秘妖缘身功》中,根须遍及全身,仅仅是第一步。 卢通放弃了先筑基的念头。 打算先去截水湖,一边找神界,一边修行。 截水湖物产丰富,修士众多。 更利于筑基。 “头儿,没事的话,我出城去养猪了。” “等下,猪别养了!” 卢通挺起身子,靠在床头,道:“那个,收拾一下,跟我出趟远门。” “哦,要去多久?” “短的话,一年半年。久的话,十年八年。再久的话,说不好。” “头儿,能把老韩头带上不?老韩头老说他快死了,让我给他送终,我怕在外面送不了。” “嗯?” 卢通突然感觉到了不一样。 大憨说话时,利索多了。 一口气说这么长一串话,竟然一点也不乱。 他站起摸了摸大憨的后脑勺,雪白猪皮上,长出了一层半尺长的鬃毛。 鬃毛手感很特殊。 软软的,却又像剑刃一样割手。 “毛什么时候长的?” 大憨嘿嘿笑着,道:“不知道,睡地下舒服,后背老是痒痒,蹭的蹭的就长了。” “挺好,你去问下老韩头,他要是不怕死半路上,就一块儿去。” “头儿,老韩头只想跟我在一块儿,肯定不害怕。” 大憨一摇一晃地走开。 卢通神魂疲惫,又休息了片刻,打起精神起床。 出发之前,有件事情必须了结。 四儿,该回来了。 …… 万欲窟。 卢通骑着金毛骆驼,来到山脚。 金毛骆驼转过头,咧着厚嘴唇道:“老爷,看您老有些累了,要不要先上去放松下?” 卢通靠在驼峰上,心里有些唏嘘。 之前,开始学《百纳拳》时,这家伙在这里拉客。 现在,已经准备筑基了,这家伙还在拉客。 竟然没有半点儿长进。 这么下去,此生无望。 真是,安乐中自有死道。 “不去了,带我去见劳管事。” “好嘞。” 房间内。 劳鸦仍旧一身白色缺袍, 这次,卢通一眼就看出来,缺袍由无数只白色小蜘蛛织成。 “劳管事,典四儿她们的剑阵学完了?” 劳鸦笑着道:“典四儿天资聪慧,一个多月前就学会了。” “好。一共多少两银子?” “不急。” 劳鸦亲自倒了一杯茶,道:“卢掌柜,上次我让四儿告诉你许家七少爷的事,你还记得?” 卢通瞧了劳鸦一眼,缓缓摇头道:“劳管事,此事不必再提,我今天就带她们回去。” 劳鸦直视着卢通。 片刻后突然绽出笑容,点头道:“好。” 一本折子放在桌上。 劳鸦面带笑意,道: “典四儿姐妹们修行的剑阵名为《四协侍剑》,算上传剑师父,一共三百五十两。” “典四儿多学了一些五行法术,共一百两。” “另外四个,则学了祭炼蛛爪的秘法,每个算六十两,一共二百四十两。” “许七少爷送了一套法器长剑,一共五柄,市价五百两。” “此外,还有一日三餐、教书识字、天才地宝、丹药等等,零碎加起来也是五百两。” “一共是一千六百九十两。” 卢通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一千多两银子,很多。 做力工的普通人,不吃不喝近五十年才能赚到。 但对卢通来说,不算多。 单是耿夫人留下的一小匣子金子,就有三百两黄金。 他拿过折子,一点点摊开。 上面注明了每一笔开销,而且还写上了时间、用量。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看来,劳管事早有准备。” 劳鸦笑了笑,端起茶杯。 卢通道:“费这么多心思,是为了许家的少爷?” “卢掌柜,许七少爷能看上典四儿姐妹,是她们的福气。” 卢通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劳鸦看了看脸色,继续道:“卢掌柜,你想想,典四儿跟了许七少爷,从此一飞冲天,以后能少了你的好处?” “什么好处?” “远的不说,单说你那间小茶馆。旁人知道典四儿跟了许七少爷,登门巴结、求助的,肯定是哄都哄不完!” 劳鸦的声音勾人。 说的话也勾人。 可惜劳鸦低估了卢通的财力。 卢通才刚刚有些心动,劳鸦就说完了好处。 他摇头道:“劳管事,银子我不缺,但不会当冤大头。那五柄剑,物归原主。五百两银子的日常开销,砍一半。如何?” 劳鸦眉头稍动,细长眼角微微挑起。 显然十分意外。 只用八十两银子学拳的人,有钱花一千多两买丫鬟? “卢掌柜说笑了,吃下去的东西,哪有再吐出来的道理?更何况这是许家。” “不退?” “退不了。” 卢通叹了口气,取出一个喇叭花状的法器。 “卢通?” “仙长,我准备前往截水湖。可是我的几个丫鬟……” 卢通简明扼要的说完。 法器上蔓延出的喇叭花直接消散。 劳鸦惊疑不定,起身道:“卢掌柜,敢问这位仙长可是一页宗仙长?” 卢通扫了一眼,没有理会,慢悠悠端起茶杯。 这点小事本不想麻烦镜心。 但是一来关乎许家,他不想留下后患; 二来确实是给镜心办事,时不时的汇报一下问题,也不全是麻烦,起码能证明在尽心尽力的奔波。 劳鸦站起来,凑近一些问道:“卢掌柜,你认识一页宗……” 大门猛得被推开。 一个体型丰满的中年女人,满脸笑容地冲进来。 “卢仙长?” 劳鸦见到这个女人,立马退到旁边。 “是我。” 中年女人十分夸张的笑着,手臂高高抬起,道:“真是自家人不识自家人!您快跟我出来,典四儿她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辛苦。” 卢通笑着起身。 两人陌生人,此时像老相识一样,全都十分和善。 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卢通走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典四儿。 一袭月白绫刻丝长衫,外面套着一副亮银嵌宝半身甲。 额头上一个银色半面甲,像一对儿鹰翅膀。 中间六个窟窿,露出六枚乌溜溜的圆眼珠。 冷漠、凌厉、凶狠。 典四儿,和以前不一样了。 中年女人站在一旁,堆着笑脸道:“您瞧瞧,都给您照顾得好好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卢通没有理会她,道:“回家?” “嗯。” 典四儿嘴角弯起。 一瞬之间,又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买船 码头。 各种船只,大小兽车。 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一头体型巨大的牛妖,拖着同样十分巨大的车厢靠近码头。 车厢吧。” 几个修士对视了一番。 最后还是精悍修士站出来,道:“我们是船上的打鱼工,船主人欠了工钱,把船抵给我们。” 说完,旁边略年长的修士取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 卢通接过看了一眼。 上面写着: “凶狮打鱼船,抵押给胡为光、胡为潮等人,折价六百两。” “翻江鲨。” 卢通把纸张还回去,问道:“谁是翻江鲨?” “闹海鲨的弟弟。” 一个小伙子直接回道。 旁边修士甩手就是一巴掌,低声呵斥道:“多嘴!” 卢通摇了摇头,道:“难怪没人敢买你们的船。翻江鲨、闹海鲨,他们在这里挺有名的?” 几个人同时叹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的另一条船。 卢通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一条近十丈长的打鱼船,明显比这条“凶狮”高档很多。 暗银色船体浮在水面,像是一头凶悍妖兽,正在懒洋洋的晒太阳。 水下,一根根蟹腿般的船鳍迅速拨动。 击碎暗流,搅起一片片细碎水花。 船头上,两个十分魁梧的修士正看着这里。 卢通收回视线,问道:“那就是闹海鲨、翻江鲨?” “对。” 一群汉子全都变得无精打采。 卢通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喂,你要买的话,给六百两好了!” “五百两?” 卢通没有理会,走出一段距离,问道:“四儿,你觉得怎么样?” “不值。船虽然便宜,但是得罪两个厉害修士。买了以后,离开码头,那艘船肯定会追上来。” 卢通点了点头,又问道:“能打过吗?” “能打过也不值,船太破了。” “不是,我说的是,那一艘。” 卢通回过头看去。 阳光下,湖面闪烁金黄。 十丈长的暗银色巨兽,趴在水面上,越看越迷人。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打听 入夜。 凉风从截水湖吹出,码头上气温骤降。 钓虾船趁着夜色,驶入湖泊。 岸边,一间客栈内。 卢通端坐床上,双手交叠,虚放在怀里。 口鼻中缓缓吐出一团云烟,云烟赤红如血,经过胸口、垂落到手掌。 掌心中,法力旋转。 云烟随之转动,形成一团螺旋云团。 旋转中,法力渐渐汇入云烟。 赤红色开始变淡,最终变成浅红色。 片刻后,随着卢通吸气,云烟又从口鼻中钻入体内。 吐、吸之间,云烟越来越大。 卢通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半个时辰后。 卢通长吐一口气,睁开眼睛。 一股虚弱感涌来,不禁身形略微晃动。 典四儿赶忙过去扶住,取出一个红色玉瓶,道:“老爷,快用丹药。” 卢通张开嘴。 典四儿倒出一枚增补血气的八宝丹,放入口中。 丹药入腹,几股暖流散如四肢百骸。 卢通打起一些精神,看向手中的云烟。 三气尸烟,少了一道尸气。 只用血气、法力祭炼而成。 随着他神念稍动,包袱大小的云烟,“嘭”得散开,瞬间占据整张床榻。 浓密的云烟,变成了稀薄的红雾。 卢通伸出手掌,云雾迅速向掌心凝聚,最终形成一团鸡蛋大小的红卵。 神念又是一动,红卵猛得飞出。 掀开床边帷幔,撞上床柱。 红卵溃散成一团红烟,而床柱没有丝毫损伤。 卢通长吸一口气,滚滚红烟钻入口鼻,纳入体内。 典四儿沏了一壶茶,问道:“老爷,这道法术又不算厉害,何苦费心思练它。” 卢通摇了摇头,道:“现在不厉害,以后却未必。” 三气尸烟,少了最关键的尸气。 所以才显得鸡肋。 不过截水湖中天才地宝无数,早晚能遇到替代尸气的宝贝。 那时才是“三气尸烟”真正大成的时候。 …… 客栈包厢中。 卢通等人坐在一起吃饭。 和过年时候一样,卢通坐着正中间。 一边是典四儿姐妹五个;另一边是大憨、老韩头、二虎。 牛犊子则在草棚里。 满桌子鱼、虾、蟹、贝。 大憨、二虎都没有胃口。 卢通吃完一只脑袋大小的螃蟹,感觉像没吃东西一样。 肚子里空空的,不踏实。 “四儿,去叫些熟猪肉、生牛肉,再来两笼馒头。” 大憨、二虎顿时有了精神。 “头儿,我要卤猪头。” “头儿,听说这里有蟒尾水牛,能不能尝尝?” 卢通扫了两人一眼,道:“口味这么刁,生鳞术学会了吗?” 截水湖下,暗流如刀。 下水后,要么有应对的法器,要么有防御法术,要么肉身强横。 半路上,卢通就把虎口关外得到的生鳞术,传给了几人。 可是他们学得很慢。 大憨、二虎全都不吱声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二虎,等会儿吃完饭你出去一趟?” “头儿,啥事儿?” “买船的事,叫两个人过来问问。” “哦。” 典四儿回来房间。 很快,红烧肘子、酱猪头、生切蟒尾等,陆续送进来。 …… 房间内,桌上的残羹剩饭已经被收走。 卢通仍然坐着主位。 对面站着两个修士。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着还不到二十岁。 一个很精悍,一块块结实硕大的肌肉,把衣服顶起来,像刚才吃的大螃蟹。 “怎么称呼?” “小钱。” “崔群。” 小钱是白天多嘴,被打了一耳光的修士。 崔群则隐隐是几个修士的头领。 “坐。” 两人小心翼翼的坐下。 “不必紧张,找你们来是想打听一些事情。” 卢通见他们神色十分不安,倒了两杯茶,推过去道:“如果顺利的话,那艘船我要了。” 两人对视一眼。 小钱脸上已经露出喜色。 在外面拼死拼活干了几个月,到头来工钱一份没有,只有一艘没人敢买、也不敢开出去的打鱼船。 就连看似冷静的崔群,也瞪大了眼睛。 “你出多少钱?” “就你们说的,我记得好像是,五百两?” 两人脸上的喜悦消减了很多。 一共欠了六百两工钱。 卖五百两的话,就得每个人少拿一些。 或者两个人不拿。 不过他们也没敢讨价还价。 打鱼船挂出去半个多月了,根本卖不出去。 再拖下去只能认栽。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道:“不过,要是你们能提供够多的消息,价钱也不是不能商量,比如加个一百两。” “你想知道什么?” 小钱忍不住直接问道。 这次没人怪他多嘴。 卢通笑了笑,问道:“你们在船上干什么?” “打鱼、钓虾,偶尔下水找海宝,什么赚钱干什么。” “赚得多吗?” “还行,运气好一个月十几两,运气不好也有三五两。” 卢通眉头一挑。 竟然这么赚钱,听着比开茶馆赚得多多了。 “好干不?” “用命换钱,每天睡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除了吃东西,一直干。” 卢通摇了摇头。 这种钱,太辛苦了,他做不来。 至于翻江鲨那一套,赚得更多,可惜他也做不来。 客套了一番,小钱、崔群慢慢放松下来。 卢通这才步入正题,问道:“翻江鲨、闹海鲨,什么修为?” “练气后期。” 崔群补充道:“翻江鲨是练气八层,闹海鲨已经快筑基了。” “快?什么意思?” “我在船上时,听说闹海鲨已经尝试筑基好几年了,只缺少一种材料‘白骨蛇藤‘。” 崔群说完,小钱也点头附和道。 “难怪,我刚上船时就有人问我,有没有见过白骨蛇藤。” 快筑基了,也是练气境。 筑基境真正提升实力,是神魂中完全凝聚出经络后,孕育神通。 并且法力在经络中毫不停歇的运转,一点点菁纯为法液。 “他们擅长什么手段?” “没见过闹海鲨出手,翻江鲨用三股叉,能搅出一条大水蛇。还有……” “我听说他们俩是孪生兄弟,学的一种功法。” “他们有几个帮手?” “三个,……” “五个,一个专门在岸上卖东西,还有一个……” 两个人,一言一语。 卢通一点点摸清了,翻江鲨、闹海鲨的底细。 …… 第二天。 湖边,船只交易市。 管事的见证下。 卢通取出六百两碎银子,买下了狂鲨船,以及那张抵押条。 牵着牛犊子走上甲板。 大憨、二虎、老韩头满脸好奇地跑来看去。 四个大蜘蛛也一溜烟钻进船舱里。 卢通站在甲板上,看向不远处。 暗银色船只上,一个人影正盯着他们。 典四儿道:“老爷,什么时候进湖?” “不急。” 卢通看着空荡荡的甲板,道:“再买点东西,这里有专门猎杀大型水妖的穿甲巨弩,我们买两个。” 巨弩能对付水妖,也能对付修士。 典四儿若有所思。 “老爷,我听说还有困杀鱼群的金丝网,要不要也买两张?” “好。” “还有抓蟹妖的双蛇绞、对付妖鸟的柳絮袋……”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火海 夜色中,一条七丈长的打鱼船悄悄驶入截水湖。 卢通盘腿坐在船楼比杀猪简单多了。 事到临头,却开始拖后腿。 “把火炉关了,等会重烧。” 耽误时间事小,把船撞坏了事大。 不等老韩头灭火。 前方,巨兽口中吐出一头同样巨大的妖兽虚影。 外形如鲸,嘴巴和身子一般粗,张开得巨口一头撞上打鱼船。 打鱼船瞬间停下。 前方传来吼叫: “妈的!别把老子的船弄坏!” “老孙,不许用雷火弩!上次老子修船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下水!冲过去干!” 卢通顿时松了口气,朝大憨、二虎道:“射人别射船!” 前方,十余丈外,两艘细长的小船迅速接近。 卢通大声吼道:“你们什么人,为什么拦我的船?” “你的船?这是老子的船!” 典四儿带着姐妹们过来,盯了一眼突然道:“老爷,你看那艘船上!” 卢通看向左边的小船,只能模糊看见三个人影。 “怎么了?” 典四儿六个眼珠中,银色光点变大,几乎占据半个眼珠,道:“船上有个人,卖船时见过。” 很快,小船贴近过来。 卢通这才看见,左边小船上一个凶狠的持刀修士,正是买船时冒充船主人的打鱼工。 “杀了他!” 六个人影跃起,每个人面前都悬着一面幽蓝龟甲。 卢通一脚踹开船头上竖立的金色铁柱。 一团大网张开,裹向六人。 典四儿一掌拍在旁边的铁钳上。 两个三指巨钳,分别带着一条粗长绳索飞出去。 大憨、二虎,也跟着激发穿甲巨弩。 两根近丈长的弩箭飞出。 “小心!” 最前面的魁梧修士,翻手取出一根长枪。 长枪刺出,枪尖中窜出一头巨大的海兽虚影,直接撞开金网。 六个人,三个落在船头。 典四儿抽出长剑,和四个姐妹一起杀向翻江鲨。 大憨、二虎也丢下巨弩,冲向最后一人。 闹海鲨提着长枪,脸色十分冷静,道:“看来早有准备。” “不如你早。” 闹海鲨,也是个亡命徒! 在他身上,卢通感觉到了十分熟悉的气息。 钱在眼里、命在脑后。 要钱不要命! 对视两息后,两人同时动手。 闹海鲨长枪一抖,一头五尺高的海兽窜出来。海兽双臂粗壮,十根利爪疯狂挥舞。 前有利爪! 后有枪芒! 卢通屏住呼吸,翻手取出熔金棍,连退三步。 等到枪招使尽,收枪重出的瞬间,虎爪踩着一股疾风猛得冲出去。 狰狞狗头飞出,撕掉半头海兽。 熔金棍紧跟着点出,洞穿海兽,一棍点在枪尖上。 闹海鲨手腕翻转,长枪十分灵巧的甩脱短棍,刺向卢通头颅。 枪芒如针,快、险、奇。 卢通瞳孔一缩,翻手取出一面黑色龟甲。 龟甲,光滑如玉。 枪尖点中龟甲,细微的破碎声响起。 一息之后,随着闹海鲨一记抖枪,龟甲随之裂成无数碎片。 满天碎片中,一张黄纸飞出,半空中化作小人,抱住枪杆。 接着又是一张…… 霎时间内,几十张黄纸小人,从枪尖到枪尾,一层层抱过去。 闹海鲨脸色稍变,快步后退。 卢通早已经有所准备,猛得跨出两步,一记捞月手抄住枪杆,一步步追过去。 两人斗得激烈。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兄长!救我!” 卢通用余光瞥了一眼,不禁露出喜色。 船楼处。 典四儿正带着姐妹们,围杀翻江鲨。 他看过去时,身躯肥硕的典老大,正从翻江鲨的后背中拔出蛛腿。 雪白蛛腿,锋锐如剑,拔出时带出一条血线。 不远处,还躺着一具无头尸体。 闹海鲨一声不吭,退到船边,直接翻身跳下去。 “四儿!” 典四儿瞬间心灵神会,嘴里四枚黑勾子碰撞,发出一声短促叫声。 四个姐妹同时冲杀过去。 典四儿抽出长剑,绕着手腕蓄势两周,猛得电射出去。 银光划过。 一道血柱冲天喷出,翻江鲨的头颅四处滚动。 “四儿,跟我追!” 卢通一手挽住典四儿,扔出一大张白纸。 白纸飘落,半空中变成一匹高大纸马。 两人跳上纸马,纸马踩着水面的红色花朵,狂奔而过。 前方,无边“火海”中。 闹海鲨裹着一头半透明的巨鲨,正在急速逃命。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五色魈 赤红水面。 平静无波。 仅有一匹纸马,两个人影。 纸马表面法力渐渐稀薄。 卢通环视周围,寻找闹海鲨的身影。 典四儿站在马头上,眼珠里的银点急速转动。 最后一次迈出腿,纸马被湖水浸湿,彻底奔溃,变成一张软塌塌的白纸。 几乎同时。 一点寒光从水下刺出,直指卢通小腹。 卢通抬起虎爪。 虎爪踩在枪尖,脚掌肉垫瞬间被洞穿。 “咻!” 典四儿拔剑刺出。 闹海鲨已经再次钻入水下。 卢通翻手扔出小人、纸马,踩着小人跳上纸马,道:“四儿,先抢船!” 纸马朝银灰色巨兽奔去。 跑出两丈,一头鲨影从水下钻出,朝打鱼船游去。 该死! 卢通脸色稍变,立即折身。 等他追上去,闹海鲨又重新钻入水下。 一片红彤彤的火海中。 卢通左右为难,心沉入谷底。 回去,闹海鲨肯定会逃回船上,立即退走。 前功尽弃。 不回去,大憨、二虎、老韩头、牛犊子,肯定难逃一死。 还不如前功尽弃。 “老爷,退吧?” 典四儿从小就很聪明。 在万欲窟中,除了劳鸦安排的师父外。 典四儿还经常请教,各种来路的管家、管事、师父等等。 论经验,不多。 论见识,很广。 在她看来,现在这种情况,必须尽早取舍。 而且只能退。 卢通长吐一口气,看了一眼远处的巨兽。 水下很危险,但是不试一下,不甘心。 “等我。” 他跃下马背,钻入水中。 水上,红彤彤一片。 水下,也是红彤彤一片。 只不过。 一个红得是脚下,另一个红得是天空。 下水之后,卢通感觉浑身一凉,双爪踩水稳住身体。 竭力睁开眼睛,头顶满是红光。 生鳞术施展出来,浑身气窍流出一道道法力,化作细小的鳞片。 这时,后背猛得一痛。 他挣扎着转过身。 只见闹海鲨提着长枪,在不远处灵活摆动,比在船上还要灵敏。 闹海鲨又是一枪刺出。 卢通双手握拳,打出一片拳影,每次拳影闪过都留下一个狗头。 九个狰狞狗头,本应该排成一面墙壁。 可惜,手臂被暗流拉扯。 留下一处缝隙。 长枪从缝隙中钻过,一击点碎右肋上的螺山。 仅仅一击,卢通已经明白了实力差距。 纸人、纸马,无用。 棍法、拳法,水下敌不过身法、枪法。 一身手段废了一大半。 这次,鲁莽了。 卢通经历过许多生死危机,不管对手多么棘手,总有应对之策。 唯有这次,一步踏错,就是满盘皆输。 卢通屏住呼吸,取出一枚造心丹塞进嘴里,又掏出一瓶七宝丹,混着湖水灌进嘴里。 然后转身便逃。 逃跑,没啥。 死了,就啥都没了。 虎爪踩着疾风,蹬处一片爪印。 卢通迅速朝水面窜去。 闹海鲨像一条大鱼,甩了下双腿,猛追上去刺出长枪。 无声无息间,一片血迹散开。 卢通只觉右屁股蛋子猛得一痛,窜出水面,叫道:“四儿!” 典四儿踩在一片蛛网上,抽剑逼退闹海鲨。 “老爷,退吧!” “退!” 卢通扔出一张白纸,拉着典四儿跃上纸马。 纸马奔出几步,一杆长枪猛得刺出,洞穿马腹。 高大纸马,瞬间溃散。 “老爷先走,我断后。” 典四儿神色一冷,纵身跃起,头下脚上,准备钻入水下断后。 “断个屁!跑!” 卢通撒出最后一摞黄纸,一个个小人站在红色水面上,排成一串。 一手抓住典四儿,虎爪踩着纸人迅速远去。 …… 打鱼船,甲板上。 卢通脸色阴沉。 虎爪下、屁股上,流出大片血迹。 周围摆着几具尸体。 典四儿上前宽慰,道:“老爷,输赢是修行常事。闹海鲨虽然跑了,但是我们保住了打鱼船,还杀了翻江鲨。” 卢通沉默不语,死死盯着前方水面。 暗银色巨兽正在缓缓离开,在“火海”中拖出一条狭长的痕迹。 气氛异常压抑。 老韩头左右看了下,也开口道:“对。我们没输,闹海鲨也没赢,最多算双……双,双平!” “输了就是输了,啰嗦什么,又不是输不起!” 卢通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下筋骨,道:“老韩头,盯紧前面那艘船。追上去,跟死了!” “好!” 老韩头叫上徒弟,一溜烟钻进炉舱里。 “四儿,你检查下这些人的储物袋,把二虎他们能用上的法器、法术,都交给他们。” 卢通交代完,转身走进船楼。 …… 时间一天天过去。 卢通每天闭门不出。 船楼顶层,大憨、二虎每天站在门外禀告: “头儿,闹海鲨返回码头了!” “头儿,半个月了,船一直没动。” “头儿,闹海鲨招了一批打鱼工,起码有十个!” “头儿!进湖了!” “头儿,又回码头了,我们还跟不跟了?” 典四儿则是每天行色匆匆。 不断地下船、上船。 进出房间。 这天,房间里响起一声闷哼。 一池滚烫的红水中,水面漂满各种灵药。 卢通牙关紧咬,脸色异常痛苦。 典四儿站在一旁,焦急道:“老爷,快用冰心丹!” 卢通张开嘴。 典四儿立马放入一枚白色丹药。 丝丝凉意汇聚在眉心。 卢通脸色稍缓,又一次施展出化妖法术。 化妖,五色魈! “五色魈,山中异兽。紫首、蓝臂、黑身、赤足、白尾。吼声如雷,力能拔山。大妖,撕风卷云,蔽日荫山。” 法力流入双臂。 水下,胳膊、手指上的皮肉猛得绽开。 无数血线渗出,下一刻又混着滚滚药力钻入皮肉。 卢通深吸一口气,钻入水下。 许久后。 一只手掌猛得探出水面,按在水池边缘。 五根手指,根根粗壮如棍。 靛蓝色,骨节膨胀好似小核桃,最后一节指节变为黑中透蓝的指爪。 一丛丛泛青毛茬儿钻出皮肉,从掌背一直蔓延向手臂。 又是一条粗壮手臂探出水面。 指爪划过造船木,留下五条清晰凹痕。 水面破开。 卢通一步跨出水池,道:“闹海鲨呢?” “在前面。” “走!” …… 晴空万里。 碧波荡漾。 湖面上,一艘暗银色巨兽上,一伙打鱼工正热火朝天的下网打鱼。 浑然不知,忙到最后根本拿不到工钱。 “闹海鲨!” 一声嘶吼响起。 湖面上,一匹白色纸马踩水狂奔。 马背上站着一个雄壮身影。 卢通深吸一口气,再次吼道:“闹海鲨!出来!” “兄弟们,一起上!杀了他每人赏五十两!” 五个人影,先后跳入水下。 马蹄被湖水浸透,纸马散开。 卢通随之入水。 …… 后方。 典四儿带着姐妹们跳入水中。 搅出一条水浪,冲杀过去。 大憨、二虎也一跃而下。 大憨扑腾了两下,发出一声凄惨猪叫后,沉入水下。 “二虎,救人!快捞大憨!” 二虎刚刚游出一丈,听到老韩头的叫声,立马又折身回去,打捞大憨。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秘法 水下。 底下百丈外,漆黑一片;十余丈范围,变为幽蓝色。 周围丈许内,湖水清澈,一眼看透。 头顶则是白茫茫一片,铺满阳光。 卢通双爪踩水,法力凝聚出一枚枚细小鳞片。 水流中,一道道细小暗流涌动。 五个人影迅速接近。 左边两人,分别拿着射鱼弓、两股飞叉。 右边两人,分别祭出渔网、短刺。 闹海鲨居中,提着一杆丈长的幽蓝长枪。 长枪洞穿湖水。 一尺长的枪尖骤然发出亮光,跃出一只头如剑、背如刀的海兽。 卢通抬起手臂。 粗壮手臂,轻松撕开湖水,似乎是没有任何暗流阻挡。 右拳缓缓砸出。 一头狰狞狗头飞出,咬中海兽,下一刻却被海兽洞穿。 卢通脸色不变,继续推出拳头。 粗硬的骨节撞上海兽。 一刹那的僵持后,海兽轰然裂开。 闹海鲨脸色稍变,双腿一摆,手腕翻转,抖出一片枪花。 卢通抬起双手,打出一片拳影。 拳影消失,九只狗头排成一堵墙壁。 枪花瞬间消散。 幽蓝枪头被一只狗头死死咬住。 闹海鲨抖枪击碎狗头的瞬间,一只大手探出,右手如弯月,攥住长枪吞口。 此时,其他法器纷纷杀来。 一根卷着水花的箭矢; 双头蛇笼罩的鱼叉; 泛着金光的渔网; 两根幻化成长鱼的细长短刺。 闹海鲨也趁机灌入法力,巨大海兽又从枪头中跃出,撞向面门。 卢通吐出一串气泡。 左手五指张开,直接挥下。 十分轻易地撕开湖水,五根靛蓝手指插入海兽头颅,一掌击碎。 箭矢落在胸口,撞在螺山上,箭头粉碎、箭杆折断。 鱼叉刺向丹田,中途被虎爪踩飞。 细长短刺被卢通借力避开。 渔网最后杀到时,一道白衣身影划过,被切成四片碎网。 白脚蛛妖纷纷赶至。 八条腿,四前四后。 前肢互相并拢,像是一枚巨梭。 后肢像四条船桨,飞速拨动。 不需要言语,典四儿与姐妹配合默契。 飞速穿插一个来回,一个修士当即毙命。 卢通双手攥着长枪,嘴唇咧开,露出一个笑脸。 闹海鲨双眼瞪得滚圆,不舍地看了一眼长枪,直接松手逃窜。 卢通收起长枪。 虎爪踩着水流,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又钻下来。 此时,闹海鲨已经被困在原地。 白脚蛛妖经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条蛛丝。 上、下、左、右、前、后。 蛛丝堵住每条去路。 暗流划过,蛛丝被切开、牵动,反而使得蛛丝乱成一团,无处可过。 卢通游过去。 典四儿扯开蛛网,开出一条通道。 闹海鲨目露绝望,伸出手掌打出一道法力,传音道:“留我一命,我替你效力!” 卢通摇了摇头,虎爪拨动。 闹海鲨吐出一串气泡,翻手取出原来的长枪。 长枪挥舞,双爪海兽跃出。 接着,一面幽蓝盾牌浮出,悬在后背。 卢通一拳砸出。 海兽瞬间崩溃,长枪也被击飞。 盾牌一闪而现,挡住拳头。 后方,一道黑影划过,两根蛛腿刺入闹海鲨后背。 大团鲜血散开。 又是几道黑影划过,血团瞬间膨胀、扩散,染红大片湖水。 …… 暗银色巨兽。 十丈长,轮廓像鲸妖,看起来十分凶悍、柔美。 正中一座三层四角大殿。 殿前是宽阔、平坦的甲板。 七个修士满脸畏惧的站成一团。 “仙长,我们只是出来打鱼的。” “对,就是混口饭吃。” “我不认识船主人,是他雇来的。” “安静!” 七人顿时住口不语。 卢通摆了摆手,道:“闹海鲨抢我的船,他该死!你们,等到了仙船放你们走。” 两船靠近之后,大憨、二虎过来。 大憨身上裹了几层绷带,渗出几条血迹。 卢通皱起眉头,道:“怎么回事?” 一番恶斗,谁都没有受伤。 反而是没出手的,受伤最重。 “头儿,水下有刀子。” 大憨、二虎都不会生鳞术。 不过二虎有一身虎皮、虎毛,足够抵挡普通暗流。 而大憨,还没有长毛的地方,皮肉十分白嫩。 卢通摇了摇头,叹气道:“生鳞术学会前,不许吃猪肉!” “啊!” …… 四角大殿,顶层。 左右各一根盘龙立柱,中间没有门窗。 一眼看出去,眼前就是甲板、无边湖景。 房内一头双足大头鱼模样的香炉,吐出袅袅熏香。 卢通半躺在一张白海石床榻上。 手中拿着一个储物手镯,身边摆满了各种东西。 大小珊瑚、鱼骨、枪法、秘籍、丹药…… 卢通把几个装丹药的玉瓶扔给典四儿,道:“用鱼虾试下,没毒的话,喂给牛犊子。” 用途不明的丹药,而且是杀人夺来的。 卢通不敢吃。 不过牛犊子可以吃。 牛犊子正在长身体,还没有完全觉醒灵智,只要不是毒丹,基本上有益无害。 翻开一本功法。 卢通眼睛稍亮,片刻后又黯淡下去。 一本没有神通的筑基功法。 随手把功法扔到一边,又翻开其他册子。 片刻后,他突然坐起。 一道没有名字的秘法,可以提炼天才地宝中的灵粹,引入体内炼化。 卢通想起了类似的法门。 炼丹师可以用手法,提炼出草药中的灵粹,再融为丹药。 看着手中法门,隐隐觉得似乎疏忽了什么。 片刻后眼睛猛得一亮,重新拿过那道筑基功法,仔细翻看。 《水录真形功》 “行坐动行,同如枯骨……真骨所在,先游明堂……” 这道功法修成后,没有神通,唯一的玄妙就是,祭炼出一身“真骨”。 回想起之前,小钱说过,闹海鲨正在寻找“白骨蛇藤”。 卢通不禁露出笑容。 这门秘法,有大用! 卢通迅速看过其余东西,直接盘腿坐在床上,取出十几个瓶罐、匣子,摆在面前。 往日积攒的天才地宝,终于有了用途。 …… 两艘船一前一后,驶向湖中仙船。 卢通端坐在床上,日夜修炼秘法。 烈火膏中飘出点点火星。 纳入腹中,闭目运行筑基法门。 一株形似玉石的草药,飘出嫩绿色水雾。 再次纳入腹中,运行功法。 一块翠绿金属,发出朦朦绿光。 ……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仙船 清晨。 湖面上一层稀薄水雾。 船只徐徐行驶。 凉风穿过画帘,吹上床榻。 睡梦中,鼻尖处突然觉得凉嗖嗖、酥麻麻。 卢通睁开眼睛。 只见一只肥大的蜘蛛,倒吊在脸前。 蛛妖嘴里吐出半尺长的黑螯肢,正在刮眉毛、弄鼻子。 卢通伸手推了一把,嘟囔道:“老大,别闹。” 话还没说完,又闭上眼睛。 这些天,提炼灵粹、修行筑基法门、祭炼三气尸烟…… 肉身、神魂,全都疲惫不堪。 典老大在半空摆动。 六个巨大的眼珠凑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开心。 等摆动快停下时,她伸出两根蛛腿,夹住一块红色甲片,在卢通脸上刮蹭。 一束晨光照进来。 该起床了。 老二、老三、老五,纷纷从床下、房梁等地方钻出来。 爬在床上,用螯肢、蛛腿、丝囊,碰来碰去。 “好了,好了,马上起!” 卢通叹了口气,十分不情愿地爬起来。 典老大还在面前晃悠。 卢通一把把她推开,看见夹在蛛腿间的甲片,不禁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燎山虎的甲片? 卢通掀开被子。 只见两条小腿上,一小半红色甲片脱落。 甲片下的血肉,不再是粉红色,而是淡蓝色。 卢通脸色稍变,看向双臂。 两条手臂蓝得发黑。 小臂上毛茬儿长到近半寸,毛根变为靛蓝色,毛梢仍是浅青色。 血脉冲突,竟然来得这么早。 半妖与半妖的后代,极少存活,就是因为血脉冲突。 同时修行多种化妖法术,也很有可能。 《秘妖缘身功》中,紫血可以化解冲突。 卢通本打算突破筑基后,再修行其他的化妖法术。 遭遇闹海鲨,不得已提早迈出一步,本来心存侥幸,可惜还是没能幸免。 “老爷,怎么了?” 典四儿端着一盆清水、拿着毛巾站在床边。 “没事。” 卢通摇了摇头,挥手打出一道法术。 化妖,燎山虎。 法力流入双腿,一股刺痛传来。 淡蓝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重新变为粉红色。 简单洗漱后。 卢通走到书桌边,问道:“怎么样?找出来是什么东西了吗?” 桌上,只放了一块白石、一本厚书。 白石,通体纯白,没有一丝瑕疵。 卢通试了十几种天才地宝。 只有这个白石头,提炼出的灵粹,可以辅助《秘妖缘身功》的修行。 可是,却不知道白石是什么东西。 杀的人多了,捡得东西也多了。 他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从谁手里得到的。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对比了几十种白色材料,要么分量不对、要么软硬不对、要么气味不对。” “马上到仙船了,去了再找。” 收起画帘。 太阳升起,水雾散去。 极目远眺,远处隐约可以见到一个黑点。 …… 飞冠仙船。 飞冠真人的船,仙人留下的船。 最中央一座高冠模样的塔楼,直入云霄,似大船上的桅杆。 楼底,散开数十根极粗的龙骨。 分出内九、外二十七,共三十六个区域,统称为三十六坊。 内九坊,多是世代生活在仙船的修士。 外二十七坊,多是外地修士、妖兽、半妖。 靠近坊市。 一个蓝衫修士,脚踩大鱼过来。 云英城很少见御妖法术。 卢通心中好奇,多看了几眼。 大鱼一丈长,黑鳍、银背,头后一块略微平坦的鱼骨凸出水面,正好站人。 “道友,短停还是长住?” “长住。” “船进不进坊市?” “进。” “卧沙坊空地多,跟我来吧。” 好东西,人、妖都知道抢。 空地多,八成是地方不好。 卢通左右看了看,扔出两个纸人,纵身跳下去。 纸人浮在水面,托住双爪。 卢通拱手道:“道友,卢某头回过来,人生地不熟,麻烦介绍一个别的坊市。” 说着右手从指环上摸过,取出五两银子,曲指弹出去。 蓝衫修士收起银子,脸色没有任何波动,低头扫了一眼。 “奇石坊多半妖,也有几个空位。” 卢通微微皱起眉头。 半妖多贫贱。 他见过很多半妖,不管赚钱又或是修行,反正能折腾出个模样的,不多。 “道友,劳烦再换一个。” 蓝衫修士也皱起眉头。 大鱼拨动鱼鳍,迅速围着大船转了一圈,又回来。 “两艘船都进去?”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道:“不,半路遇到水匪了,夺下一艘打鱼船,打算卖掉。麻烦道友介绍一个愿意买船的老板。” 大鱼突然定住。 蓝衫修士紧盯着卢通,眼神中探寻的意味十分明显。 卢通道:“道友怎么称呼?” “胡显昌。” “辛苦胡道友,介绍一个实在买家。”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 通名报姓,这事儿已经成了。 胡显昌点了下头,取出一枚大水螺,凑到嘴边。 “周管事,我这里有一艘品相上好的渔船,长十丈、宽三丈。船主人实力雄厚,品行端良,途中还剿了一伙水匪,申请入住五老坊。” “做什么营生的?” 水螺内传出一道声音。 胡显昌看向卢通。 卢通道:“开茶酒馆,除了普通茶、酒外,还有几道药茶。” 胡显昌微微点头,对着水螺道:“药茶、灵酒。第一次过来,带了很多稀罕的茶、酒。” “带去五老坊,丁字九号。” 胡显昌收起大水螺,转身道:“随我入坊。” “有劳。” 买卖二手船,中间人少说能抽两三个点。 打鱼船价钱在一千两左右。 有了二三十两银子,在前面吊着。 不光胡显昌更卖力。 连他脚下的大鱼,都游得更精神了。 …… 五老坊,内部像养鱼的渔排。 一条条木道、水道,分割出许多长条形的“水池”。 大部分水池,被船只、高脚楼、浮屋等占据。 大船沿着水道进入,停在一条水池中。 胡显昌跳上木道。 “这里每月租金十两,今晚之前有人上门收取。道友若是愿意每月月底,跟随五老捕猎水妖,可以免去租金。” “敢问,五老是哪位前辈?” “五位筑基境的老前辈,丹老、剑老、隐老、友老、妖老。” 胡显昌取出一本小册子、一枚令牌,递过道:“这是五老坊的令牌,还有一些规矩。另外,卖船的事,两日内我带买家过来详谈。” “有劳。” …… 打鱼工被撵走。 五老坊的修士过来,铺上一条木桥,把甲板、木道连通起来。 卢通看着空荡荡的甲板,一边扔出银子,一边安排道: “四儿,去买些篷布、竹木,在甲板上搭个茶棚。” “老韩头,带大憨出去找菜市,买点新鲜的菜肉瓜果。” “二虎,去找木匠打一批桌椅板凳。” 人手一一散出去。 卢通返回大殿,准备写封信,让云英城的百鲤商会捎回去。 几番波折,终于到了第一个仙船。 首先得让镜心知道。 另外,顺便问一下,有利于《秘妖缘身功》修行的白石,究竟是什么东西。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药酒 五老坊,最内层。 一片空旷水域,水面铺满各色水草。 中央一座白色的小木楼。 水域入口处。 一个白衣小道童,见到来客,招呼道:“卢掌柜,您来了?” 卢通一袭黑袍,虎爪赤足,笑道:“小芙草,今天友老讲什么?” 进入仙船,已经一个多月。 卢通转遍了五老坊。 这里的确物产丰富,而且远比云英城便宜。 各种灵草、珊瑚、矿石、水妖…… 除此之外,五老中的友老,每隔五日讲法一次。 卢通听闻后如获至宝。 友老讲得并非多么高深的法门,而且经常东讲一句、西说一嘴。 但是奈何卢通的根基,实在薄弱。 不管友老讲得什么,他都能有所收获。 一个多月来每次必到,已经和门口的小道童混了个脸熟。 “说是讲静坐,不过等讲开了,可说不好。”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十两银子递过。 小芙草收起银子,朝手中玉符灌入法力。 附近的各色水草伸出,表面水珠滑落,彼此攀爬、缠绕、重叠,很快织成一个水草蒲团。 卢通盘膝坐到蒲团上。 水草分开一条水路。 一根水草拉着蒲团,迅速接近白色木楼。 修士、妖兽陆续赶至。 一声清脆鸟鸣声叫过,木楼前出现一个白衣、白发、白眉毛的老太婆。 老太婆刚一出现,立即开口道: “今日讲静坐。” “我曾游历北境,偶遇一位专修‘逍遥道‘的修士。” “此人,不着衣、不入屋、不与人言,身无长物、茹毛饮血。” “我跟随此人三个月,略有感悟。” “静坐,即养神除欲。” “……心孤多感思,心烦怒多起……” “说到杂念啊,我们这里以西三百多里外……” 半个时辰后,鸟叫声又响起。 友老立即停口,随后闪身离去。 卢通坐在蒲团上,回味了片刻才站起来。 其余修士、妖兽已经离开。 入口处,卢通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小芙草,道:“小芙草,我修行上有些疑惑,麻烦替我转给友老。” 纸条与“三气尸烟”有关。 小芙草稍作犹豫后,还是收起纸条,道:“我只保证交给友老,友老看不看就不知道了。” “好,多谢。” …… 丁字木道上。 很远就能看见,一根白色布幡迎风飘荡。 布上五个大字“良妖茶酒馆”。 一丈多长的布幡下,另挂了一块小木牌。 木牌上写了两列小字,凑近了才能看清,上面写着: “高价收购,大角玉鲵独角” 五天前。 百鲤商会的主家——百里家,专门派人送来镜心的回信。 信中,内容极短。 仅五个字: “角,大角玉鲵。” 卢通瞬间领会了,镜心指得是白石。 毕竟,信中除了一大堆废话外,唯一的问题就是询问白石是什么,以及一些白石碎渣。 走到幡下。 原本光秃秃的甲板,彻底变了模样。 四角,各有一根两丈高的水竹。 一张米白色篷布,四角绑在水竹上,悬在半空形成一个略显怪异的茶棚。 看上去像一大张蛛网。 茶棚下,摆着十二套水竹打成的桌椅。 三桌客人正饮茶闲聊。 “头儿,回来了。” 大憨坐在柜台后面,瞪着猪眼,修行生鳞术。 卢通翻开账本。 生意不好,聊胜于无。 苦美芹不在附近,没有免费的药渣可用,只能买新鲜草药。 本钱变高了。 没有了老熟人支撑,来往人流也不算密集。 客人变少了。 一来一去,再算上大憨、二虎的工钱,入不敷出。 卢通摇了摇头。 一边想着附近有什么来钱的路子,一边走进船舱。 船舱很大,一部分在甲板下面。 二虎躺在一张空床板上,怀里抱着本子,右手拿着毛笔。 耳朵边放了一个白色水螺。 船舱顶部,贴着一个同样的水螺。 “怎么样?” 二虎猛得窜起来,坐正道:“头儿,啥时候下来的?” 卢通没有搭理他,一把拿过本子。 上面乱七八糟的写满了字。 看了两眼,一大半认识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把本子扔回去,问道:“听到什么消息了?” “没啥有用的,都是在吹牛!不是赚了银子、就是杀了妖兽。还有一桌小声嘀咕,想用假的大角玉鲵,骗我们。” 这世道,偷奸耍滑的家伙,简直是无孔不入。 幸好二虎在偷听。 卢通心里记下此事,摆手道:“回去躺着吧。” …… 夜幕渐临,茶酒馆迎来一波满客。 卢通盘坐在大殿内,看着下方客人,口中吐出滚滚红烟。 红烟在口鼻、双手之间,来回盘绕。 半个时辰后,卢通收起法门。 典四儿立马递过一尊小鼎。 鼎内,炖了几株水草,和一只拳头大的粉色水母。 桃花水母羹,卖相不好。 但是补充血气的效果,比八宝丹好很多。 一口灌入腹中,滚滚热气涌到喉间。 卢通屏住呼吸,强压一口气下去,许久后长吐一口浊气。 典四儿接过小鼎,道:“老爷,我又学会了一道菜,明天做给你吃。” 卢通脸色变了变,沉吟片刻后,摇头道:“不急,先喝水母羹。” 打鱼船没有卖银子,而且换了一本食谱。 桃花水母羹,正是其中一道。 典四儿为了掌握这道菜,学了半个多月,炖坏了上百只桃花水母。 卢通也吃遍了,酸、麻、苦、焦、粘等,各种口味的水母羹。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入口了。 下一道菜,不急。 客人陆续离开,最后剩下一个客人迟迟不走。 一只大蜘蛛,顺着篷布爬上水竹。 又通过蛛网,钻进大殿,冲着典四儿叫嚷。 片刻后,典四儿道:“老爷,那个客人要见你。” 卢通没有理会下面,道:“四儿,今晚把学舌法术传给老大她们。” “可是,劳管事说了,丫鬟们嘴巴多了不好,有我转告就够了。” “什么狗屁劳管事。” 卢通摆了摆手,起身道:“这里,老爷说了算。” …… 甲板上。 一个披着水蓝色长袍的修士,独自坐在桌边。 桌上放了一壶酒,还要一个长盒子。 卢通过去坐下,问道:“道友怎么称呼?” “侯澈。” 侯澈眼神没有闪躲,开口也没有犹豫。 不像来找事的。 卢通又问:“侯道友找我,什么事?” 侯澈伸手打开长盒子,笑着道:“请看。” 一尺长的雪白长角。 角上没有一丝瑕疵,隐隐散出一股奶香味。 卢通心头一跳。 大角玉鲵? 他想起二虎偷听到的话,不禁眼神一闪。 太巧了。 八成是假的,两成是真的。 “多少钱?” “不要钱。” 卢通心头又是一跳。 真的假的,不重要了。 “好。” 卢通伸手去拿盒子。 侯澈脸上的淡然终于消散,匆忙伸手挡住,道:“不要银子,但是需要掌柜的帮一个小忙。” 又是一个偷奸耍滑的家伙。 卢通笑了笑,摇头道:“说吧。” “我想在掌柜的这里,卖一种药酒。” 卢通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认真问道:“什么药酒?” “金胎药酒。” 卢通猛得起身,大声道:“大憨,送客!”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水龙坊 仙船,除了飞冠真人定下的规矩外。 每个坊市也另有规矩。 五老坊额外的规矩很少,只有五条。 丹老,禁止私售丹药; 剑老,禁止私结帮派; 隐老,禁止污染水域; 友老,禁止开设妓馆; 妖老,禁止任何与都家有关的修士入内。 一个多月来。 卢通听过几次,修士触犯这五条规矩的下场。 有个开酒馆的,晚上偷偷向水里倒泔水,最后被塞进泔水桶里关了七天。 侯澈所说的金胎药酒,其实是金胎丹,化入烈酒中所得。 金胎丹,则是隔壁金阙坊都家的招牌丹药。 一道药酒,同时触犯了丹药、妖老的规矩。 侯澈被拒绝后,没有多做纠缠,离开茶酒馆。 卢通坐着桌边,心思暗动。 “收独角“的木牌,仅挂出来第四天。 侯澈便带着一枚完整的独角登门。 一来,说明茶酒馆很早就被盯上了,或者说都家一直都死死盯着五老坊。 二来,四天内就找到独角,而且舍得送出手,说明此物不算太过珍稀。 各种念头浮现,又被抛到脑后。 一直到夜色渐深,卢通才返回大殿休息。 …… 第二天一早。 简单洗漱后,卢通开始一一练习,象桩、百纳拳、四足斗法。 典四儿坐着旁边读书。 一切和往常没什么分别,好像侯澈没有来过。 太阳升高,阳光开始变暖。 卢通独自离开茶酒馆,朝五老坊的木道出口走去。 “站住,令牌呢?” 一个蓝衫修士拦下道。 卢通递过令牌,道:“良妖茶酒馆,这个月第一次出去。” 以前,飞冠仙船上没有龙骨间隔,各坊的分界线只是普通的水道或者木道。 几场惨烈的厮杀后,飞冠仙船修士大量流失。 飞冠真人十分罕见的亲自出手。 从此,坊市之间被高大的龙骨隔断。 并且限制流动,正常情况下每月只能进入其他坊市三次。 蓝衫修士查验过令牌,取出一本铜皮册子勾画了一笔,打开出去的大门。 门外,宽大的木道上人影稀少。 右边最近的三个坊市,分别是青纸、东欢、河母。 左边最近的三个坊市,分别是金阙、水龙、浮果。 卢通上个月已经去过右边。 这次直接左转。 越过金阙坊,进入水龙坊。 水龙坊内,大船不多。 木道上,一排排十分规整的竹楼。 众多竹楼,一个挨个一个。 每座竹楼全都一模一样,高三层,每层三个房间。 一眼看去,起码有上千个房间。 水道边缘,绑着许多小船。 黑色小船长方形,六尺长、三尺宽,像棺材。 水道中央,停了十多艘大船。 这些大船很大,其中最小的一艘,长度都超过二十丈。 每艘大船上,伸出一条绳子,绑在木道上。 卢通拉住一条绳子,用力拽了几下。 很快,附近钻出一条小船。 一个灰衫女修道:“道友,请上船。” “多谢。” 登上大船,宽敞的甲板上,摆满了摊位。 每个摊位后面,或躺、或坐、或瞌睡,都有一个修士、妖兽。 其中以长发女修、六须青蛇居多。 一条肥大的六须青蛇盘着,阳光下鳞片闪烁玉光,唇边六根丈长的须子拖着甲板上。 面前的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天才地宝。 石头、骨头、鱼眼…… 卢通凑过去,问道:“道友,大角玉鲵的独角有吗?” 青蛇扫了卢通一眼,昂起身子,尖声喊道:“小笙,这只半妖要买大角!” “晚了!卖给商会了。” “红舟呢?她上个月抓了一头大角玉鲵。” “红舟在睡觉,快去叫她。” “不用叫了,红舟和楚丫头一起抓的,大角在楚丫头手里!” “楚丫头呢?” “楚丫头在睡觉,快去叫她。” 甲板上,各种清脆、尖细、浑厚的声音,此起彼伏。 卢通的心,跟着提起来、放下去。 听到最后才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很快,某间竹楼里冲出一道人影,径直跃入水中。 长发飘在水面像一条黑龙。 黑龙摆动,迅速接近大船。 人影高高跃起,光脚落在甲板上,道:“谁买大角?” “楚丫头,你急什么!生意又不会跑!” 楚丫头着急。 有人比她更急。 “我买!” 卢通快步过去,道:“大角呢?” 楚丫头挽起湿漉漉的袖子,手腕上绑着一条红绳,红绳上有一枚白色玉龟。 甲板上,许久修士、妖兽身上都有这种红绳和玉龟。 她伸手从玉龟上摸过,取出一根三寸长的白角。 有点小,不过比没有强。 卢通问道:“多少钱?” 楚丫头就要开口。 “啪!” 附近一条六须青蛇甩动身子,用尾巴猛抽了一下楚丫头的屁股。 楚丫头瞪眼就要发火。 那条六须青蛇沿着楚丫头的双腿,爬上去身子,最后缠到肩膀上,问道:“你出多少钱?” 楚丫头眼神一闪,闭上嘴巴。 “我出高价!” 卢通脸色没有变化,大声道:“大角玉鲵的独角,不管别人多少钱收,我多出两成!” 这话是朝楚丫头说的,也是说给其他修士、妖兽听的。 金银事小,筑基事大。 平时打生打死的赚银子,就是为了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 现在就是关键时候。 楚丫头眼睛亮了许多,伸出五根手指,又举起抓着大角玉鲵的手,松开一根手指。 “六十两!” 卢通花钱不手软,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又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 楚丫头接过银子,紧紧攥在手里,心情激动之下,脸蛋迅速变红。 “等下,我去换十两散银子!” 卢通攥着大角,心里同样有些激动,摆手道:“不用,另外十两向你打听个消息。” “啊?行,什么消息?” 卢通收起大角,笑着道:“换个地方说话。” 离开大船前。 “道友,以后还要大角吗?” 卢通回过头。 硕大的甲板上,几乎每个摊主都抬起头。 他心中一松。 终于有人开口问了。 再不问,他就得自己找个机会喊了。 卢通点了下头,大声道:“要!记住,五老坊的良妖茶酒馆,比别的地方多出两成!” …… 水龙坊,水边饭馆里。 卢通点了几道菜。 楚丫头仍然兴奋得脸红,有些亢奋地坐在对面。 “你想问什么?” 卢通本来打算客套一下。 见她不像是心思多的那种人,干脆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哪里有大角玉鲵吗?” 楚丫头呆了一下。 卢通道:“你放心,银子不够可以再加。” “不是银子,我也不知道哪里有。大角玉鲵在河里长大,截水湖里不多。” 河里? 玉冠仙船,距离最近的湖岸也有几百里。 卢通皱起眉头,道:“那你碰到的那条大角玉鲵?” “应该是暗河里钻出来的,湖下边有很多暗河,和外面的河连着。” 卢通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问题。 水龙坊的女修,不愧是常年深入湖底,寻找各种天才地宝。 卢通之前拿出大笔银子,询问过一些炼丹师、大掌柜。 关于大角玉鲵的习性、喜好、神通等等。 那些人都不知道的东西,楚丫头一清二楚。 许久后。 卢通心满意足地起身,道:“多谢!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以后抓到大角玉鲵,记得来五老坊找我。” “好!” “告辞。” 卢通留下一块碎银子结账,大步离去。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友老 大殿内。 卢通手捧大角,运起秘法。 三寸长的白角中,飘出一捧稀薄白雾。 一口纳入腹中。 几息后,又是一捧白雾飘起。 再纳入…… 片刻后。 卢通闭上双眼,沉入神魂中,运起《秘妖缘身功》。 足底、掌心,迅速亮起四点白光。 接着根须般的经络亮起,迅速铺满小腿、小臂。 几个月的修行,服用了上百两的丹药,好不容易才修成近五分之一。 灵气汇聚,根须末端开始长出虚幻如烟的“嫩芽”。 嫩芽长一丝,又散一丝。 没有长半分。 片刻后,零星白雾浮现。 白雾混着灵气,融入经络。 如烟般的嫩芽,长一丝后细一分,粗一分后又长一丝。 经络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开始生长。 …… 时间一天天过去。 茶酒馆的生意照旧,半死不活的支撑着。 大憨每天守着柜台。 开始长毛后,卢通和老韩头商议了一番,让他放弃之前修行的功法,走妖兽的修行路线。 每天睡觉前,喝一碗补充血气的药茶。 除了学习生鳞术外,不用再费心修行。 二虎大半时间都呆在甲板下。 除了“旁听”客人们谈话外,偶尔用功学一下闹海鲨留下的法门。 老韩头气色越来越差。 经常骑着牛犊子出去溜达,每次出门都有些许,一去不复返的架势。 典四儿姐妹们,虽然不知道在忙什么,但是每天都忙个不停。 日落黄昏。 凉风渐起。 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走进茶酒馆,径直朝大殿走去。 大憨瞧了一眼,没有理会。 趴在篷布上的典老五看了一眼,也没有理会。 “卢掌柜?” 人影进入厅堂,小声喊道。 卢通满脸笑容地下来。 “又有大角了?这次的多长?” 人影取下斗笠,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庞。 赤足、长衫、一头长发。 水龙坊的女修。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他们对彼此都十分了解。 水龙坊的修士都知道,五老坊卢掌柜高价收购大角,出手十分阔绰。 卢通也知道,水龙坊的修士上门,一定带了大角。 女修取出一个半尺多长的白角,道:“五寸长,一百两。” 卢通有些意外。 三个多月来,一共交易了五次。 他已经摸清了价格。 五寸长,市场价一百两。 多付两成,应该是一百二十两才对。 出事了。 卢通脑海中念头闪过,不动神色地取出一百二十两。 “老规矩,多两成。” 经络快成了,他不想出乱子。 只要再入手一、两个,到时哪怕飞冠仙船沉了都没关系。 “卢掌柜,抱歉,这是最后一次交易。坊主下令,从明日起,不许买五老坊的东西,也不许卖东西给五老坊。” “什么?” 即便已经有所预料,卢通还是十分意外。 这……似乎是要出大事了。 “刚下的命令,明天就会传开。” 卢通沉默片刻,问道:“道友在水龙坊,不是普通修士吧?” “水龙女,谢秋。” 水龙女,水龙坊坊主麾下的修士。 水道中央的大船,就是由水龙女们统领。 卢通叹了口气,最后争取道:“我不是五老的人,他们的恩怨与我无关。” “卢掌柜,其实只需换个坊市,就可以继续交易。” 谢秋也有些不舍。 毕竟像卢通这么阔绰的买家,很少。 片刻后。 卢通递过一百二十两银子,道:“价钱是事先约好的,照旧!至于你说的,我会考虑的。” 不管什么意外,大角必须买。 而想要大角,终归得找水龙坊的女修。 一次次交易,好不容易才积累下来的交情。 不能因为二十两银子变薄了。 谢秋稍作犹豫,收起银子,道:“多谢道友,以后若是有机会,欢迎道友随时过来。” “一定。” …… 天刚朦朦亮。 卢通离开茶酒馆,前往友老的住处。 五老中,药老为人精明、剑老性情古板、隐老和妖老极少出现。 只有友老,人如其名。 性情颇为温润,喜好结交各路道友。 卢通触动门口的法器。 不一会儿,小芙草打着哈欠出来,揉着眼睛道:“卢掌柜,你来早了,离讲法还早。” “小芙草,我有要紧事要面见友老,快替我通禀一声。” “哦。” 小芙草摇晃着身子,脚踩水草,一步步走向白楼。 楼内。 横七竖八地摆了许多书架。 各种颜色的花草,沿着书架生长,铺满整个房间。 花草丛中。 友老放下手中书,道:“卢掌柜,请坐。” 卢通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道:“友老,我遇到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觉得有必要向您禀报一声。” “什么事?” “几个月前,茶酒馆来了一个客人,想通过茶酒馆卖金胎药酒。” 友老抬了下眼皮,道:“坊里偷偷喝金胎药酒的不少,不过你那里,我记得没有。” “我知道坊里的规矩,所以拒绝了那个人。” “很好。” 卢通继续道:“此外,还有一次事情。我经常在水龙坊买东西,不过昨晚我收到通知,以后不再交易。原因,似乎与坊市有关。” 友老眼皮垂下去,几乎快要闭上。 卢通坐着椅子上,静静地等候。 等候友老表明态度。 他每月支付租金,在五老坊做买卖,却受坊市的牵连,蒙受了损失。 坊市应该给他一个解释,以及适当的弥补。 如果友老的弥补,不尽如人意的话。 他只好先走一步。 许久后。 友老慢吞吞道:“你且安心,他们也就到此为止了,短时间内不会大乱。” “那就好。” 卢通十分失望。 茶酒馆又不赚钱,他才不在乎什么乱不乱。 友老抬了抬手。 藤蔓游走,一朵巴掌大的白色花朵,停在卢通手边。 花里有一小团蜂蜜般的金黄液体。 卢通看向友老。 友老微微点了下头。 他摘下花朵一饮而尽,一股灵气在口舌间炸开,丝丝凉意散入四肢百骸。 友老继续道:“至于你的损失,坊里会补给你的。” 卢通心中一动,屏住呼吸,等着友老继续说下去。 友老缓缓站起身,道:“以前你借过几次书,一直没答应你,今天给你个机会。去吧,选一本。” “谢友老!”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雷云蜥 五个月来。 卢通听友老讲法近三十次。 内容包罗万象。 符、丹、法、斗、毒、神、仙…… 而且,从来没有讲重复过。 见识如此广博的修士,除了活得久、去得地方多外,看过的书一定很多。 大大小小的书架上,纸书、皮书、石书,堆得满满当当。 卢通先走了一圈。 然后抽出一本金色封皮的大书。 两尺长、一尺宽、两寸厚。 不管是外观,还是大小,这本书都十分突出。 翻开第一页。 书页上贴着一株白色小花,旁边一团乱糟糟的文字。 文字都挤在一起,根本认不出。 又翻了几页。 后面每页都有一种花草,以及同样的文字。 卢通摇了摇头,把书放回去。 又看了十多本书。 传记、商论、风俗、术数…… 不一而足。 最后,他留下一本《行气百忌》,继续翻找。 一炷香之后,手里的书换成了《帝英公子》。 书中几段内容,关于帝英公子与众真人在云海论道、较法。 每一句都让他摸不着头脑。 同时又大开眼界。 许久后,小芙草推门进来,道:“卢掌柜,友老准备讲法了?” “好。” 书虽然多,但是都是些“杂书”。 没有功法、没有法术。 卢通最终还是拿着《帝英公子》,准备带回去慢慢研读。 走到小草芙旁边。 小草芙偷偷看了下书名,捂着嘴偷笑。 “笑什么,你看过这本书?” “嗯,看不懂。” 小草芙说完,似乎觉得丢了面子,又补充道:“友老也看不懂。” 小家伙看过这里的书。 卢通立即停下脚步,问道:“你觉得这里哪本书最好看?” 小草芙快步跑到书架边,抽出一本彩色书,道:“这本!” 书封上画着剑客、仙女、大妖。 旁边一竖鎏银大字:佑溟夫人授情记。 卢通脸色一滞。 无良书商,毒害小丫头。 他摇了摇又问道:“友老平时看哪本书多一些?” “友老看的书不在这里,全都收在手镯里。” 卢通叹了口气,想来也该是如此。 一步迈出。 虎爪还没落下,他突然皱起眉头,回过头看去。 不远处是一张椅子,是他刚才坐过的。 椅子对面。 靠近书架的地方,有一丛花草蒲团,这是友老坐过的。 不久前,他进门时,友老正在看书。 放下书后,似乎并没有收入手镯,而是随手放到书架上。 卢通立马跑过去。 整齐的书上,几张旧纸斜放在上面。 没书封,没头没尾的不像一本书,反而像是从某本书里撕下来的几页纸。 “叽!” 门口响起一声鸟叫。 卢通胡乱扫了一眼,立马拿起它,夹在《帝英公子》里,快步出去。 门口,友老已经坐下。 不远处就有一块空置的蒲团。 卢通纵身跳过去,盘腿坐下,直接翻开《帝英公子》,同时摆出那几页书。 友老看了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收回眼神道: “今天讲水妖。” “湖底,地火口有一种水妖,名为雷云蜥。” “此妖,口中无舌、无齿,腹大如囊。” “捕捉到猎物后,活吞入体内,用腹中雷云灭杀……” 友老没有在意。 卢通放心下来。 一边听友老讲,一边翻看。 只看了一眼,他不禁定在蒲团上,书页上写的也是雷云蜥。 不会是巧合。 片刻后,卢通轻轻吐了一口气。 从最开始,友老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并且想到了用什么安抚。 人老成精啊。 卢通抛掉杂念,开始认真琢磨雷云蜥。 雷云蜥,体长三至五十丈。 肉身强横,体内血气极为充沛,每块肉中蕴藏的血气能顶一枚丹药。 不过无鳞无甲。 主要手段是体内雷云。 外可以防身护命、遮掩行迹;内可以灭杀猎物、炼化尸瘴。 “尸瘴?” 卢通心头稍动,瞬间有所猜测。 借助雷云,可以炼化尸瘴? 继续一字一句,认真斟酌: “雷云杀死猎物,任由其腐烂,不日散出尸瘴毒气。” “毒气堆积如云,上浮遇雷云,腹内雷芒翻滚。” “尸瘴毒气一一破灭,仅余一道精纯‘药气‘。此时,再引入肉中,补益血气。” 雷芒炼化尸气,得一“药气”? 卢通完全明白了。 友老在提点他,如何修行“三气尸烟”。 三个月前就询问过友老,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前方,友老依然在喋喋不休。 只不过说了几句雷云蜥后,不知不觉间话题又飞到了最美味的水妖。 卢通没心思再听下去。 “叽!” 鸟叫过后,友老立即退走。 卢通朝白楼拱了供手,又补了听法的十两银子后,迫不及待地离开。 …… “仙长,里边请,您……” “雷击法器,有吗?” “有!雷火盘龙棍、惊啼飞剑……” “全拿出来。” …… 大船,库舱。 本来存放鱼获的地方,最近成了牛犊子的牛棚。 现在又成了卢通修行的地方。 他把牛犊子撵走,买来一框框死鱼、烂虾、臭水妖,堆积在库舱里。 十分浓郁地腥臭味飘荡。 典四儿取出一条手帕,又拿出几味香草包在里面,递给卢通。 “老爷,弄这些东西干什么?” 卢通推开手帕,道:“祭炼尸气,你回去吧。” “我守在门口,老爷有需要随时叫我。” 卢通看向典四儿,笑着道:“不用,去烧点水,记得多放些香料。” 这股臭味确实难闻,而且等会儿还有更难闻的。 犯不着两个人一起遭罪。 如果不是实在眼馋“三气尸烟”,他早溜了。 典四儿离开后。 卢通关上舱门,取出《盗形御僵功》,盘腿坐着地上。 一道道法力打入鱼虾堆中。 本来就不算新鲜的鱼虾,开始迅速腐败。 鱼眼变灰、甲壳变软,蛛网般的灰黑色絮状,出现之后迅速蔓延。 一股怪臭越来越浓。 卢通动了动鼻尖,伸出右手,打出一道凝聚尸气的法术。 一道道细长灰线在掌心凝聚。 灰线越聚越多,渐渐变为灰雾。 不一会儿,灰雾变为黑雾。 卢通翻手取出一团幽蓝色渔网。 雷网,揉成一团只有巴掌大。完全铺展开,足有两丈长、一丈宽。 随着法力灌入,渔网悬在左手掌心,表面电蛇游走。 黑雾渐渐占满手掌。 卢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出法力,触动雷网。 一道电蛇炸开。 黑雾瞬间散开,消失得干干静静。 卢通认真找了几眼。 又取出一枚照明宝珠,挥手打出法力搜寻。 反复寻找过,终于确认了—— 没有“药气”。 卢通坐着原地,闭目思索。 法门应该不会错。 尸瘴毒气堆积如云、遇雷云后雷芒翻滚、一一破灭…… 难道尸气太少了? 卢通睁开双眼,短吸一口气,收敛心神,重新打出凝聚尸气的法门。 细长灰线再次开始凝聚。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烟成 斗大尸云,盘踞空中。 黑黝黝、臭烘烘。 细碎雷芒翻滚,尸云一一消散,最终分毫不剩。 一道人影窜出库舱,挥手封死大门。 …… 浴房。 卢通泡在水池里,闭目养神。 水面漂满了各色香草,空气中也充满浓郁花香。 但是他仍然能闻到一股臭味。 尸气的怪臭似乎已经浸入身体,挥之不去。 “四儿,把内外衣服都扔了。” “好的。” 典四儿递过一杯茶水,问道:“老爷,尸气祭炼成了吗?” “还差一点。” 卢通叹了口气,沉入水下。 雷网的电芒太过猛烈。 他先后试过满天星、鸣雷石,最终把鸣雷石磨成细粉后。 终于实现了雷芒翻滚、尸云一一破灭。 甚至,“药气”也开始出现。 只不过刚出现,紧接着就被翻滚的雷芒搅碎。 药气孬弱,必须用更弱的雷芒。 卢通还在考虑。 究竟是多费心思,试试其他材料;还是花大本钱,买一本雷电法术。 …… 五老坊。 最近空出来很多船位。 金阙坊、水龙坊联手施压,很多修士担心遭受无妄之灾,纷纷搬走。 水道空旷。 木道上也少有行人。 茶酒馆内只坐了一桌客人。 卢通站在大殿三层的围栏边,神色略显落寞。 和预想的略有出入。 蕴藏微弱雷电的材料,找了,没有存货;雷电法术,也找了,可是雷法珍惜,要等年底的拍卖。 修行路上多坎坷。 没有宗门的普通修士,更是一步一个坎。 木道、水道难得空下来。 一群小孩子分成两派,分别占据木道、水道,手持各种法器,追赶打斗。 欢声、笑语、大叫、大嚷。 笼罩在坊市上方的萧条,被驱散了许多。 卢通也放松下来,露出笑容。 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云英城。 云英城时,每天都能听到小孩子的吵闹声。 当时觉得烦,现在却觉得别有情趣。 嗯? 卢通脸上的笑容猛得僵住,双手抓住栏杆,死死盯着前方。 水道上,一个穿着金褂子的小胖子拿着小葫芦。 葫芦巴掌大,吐出一道道火焰。 火焰凶猛,撞到“对手”身上,轰然炸开,散出漫天火星。 被火星包围的小家伙,连发丝都没有损伤。 小孩子的小玩意儿? 他眼睛一亮,纵身跳到甲板上。 …… 百城杂货铺。 五老坊最大的船,也是最破的船。 长近八十丈,船上有木楼、竹楼,船边有延伸出的竹竿、木板。 各种胡乱搭建下,一艘船上竟然分出了几百个房间。 每个房间都有商品,种类极杂。 “卢掌柜,雷砂还没着落呢,有了我给您送去。” 卢通道:“不急,有小孩子玩的法器吗?” “有!我们这儿什么都有!” 卢通摇了摇头。 明明雷砂就没有。 不过现在他没心思和小厮打岔,直接道:“带我看看。” 爬楼梯、过竹竿。 小厮钻进钻出几个房间,终于找到了东西。 一大筐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一半是妖兽模样,四分之一是各种法器,剩下四分之一则是各种稀奇古怪。 “您先看,不满意还有其他的。” 与雷法有关的法器,大多是蓝、白、紫、黑。 卢通拿起一头蓝白相间的小鹰,灌入法力,小鹰扑腾翅膀,腾空飞起。 飞了一会儿,又缓缓落下。 试了几个后。 他拿起一头蓝角牛。 灌入法力后,牛嘴张开发出闷雷般的吼声。 两个大角同时射出电芒,电芒互相溅射,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同时,四个蹄子也在疯狂摆动。 卢通抓着牛角。 电芒碰到手上,没有丝毫痛觉。 只是汗毛略微竖起。 他神色不动,心情却有些激动。 八成可以。 放下蓝角牛,又试了几个小玩意。 最后随手挑出三个,道:“一共多少钱?” “电光雷音兽,五两;飞天巨鹰,三两;御风神剑,二两。一共十两。” 小孩子的玩意儿,竟然卖五两。 贵得离谱。 卢通听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不过眼下顾不得多想,直接收起电光雷音兽,递过五两银子。 “太贵了,只要这个。” …… 库舱,奇臭无比。 每天都送入臭鱼烂虾,如今尸瘴毒气堆积,已经可以用肉眼看见。 卢通屏住呼吸,盘腿坐在地上,平静心绪。 片刻后,伸出右臂运起法门。 众多灰蛇浮现,游走到身前,凝聚成一团圆桌大小的黑云。 他取出电光雷音兽。 把一对儿牛角插入旁边石粉中。 灌入法力,噼里啪啦的电光四射,石粉中开始亮起一点点微弱电光。 鸣雷石的石粉,可以短暂储存雷电。 盏茶时间后。 石粉上布满了细碎电光。 卢通轻轻吐出一口气,控制黑云缓缓落下。 一尺、六寸、两寸…… 接近到一寸的瞬间,无数道细碎雷芒从石粉中钻出,流窜、炸开。 黑云也开始翻滚、涌动。 几息后,黑云消减了一层。 盏茶时间后。 黑云彻底消失,只剩下一道无色气流。 气流透明如水,在雷芒中左右流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一股极清淡的幽香飘出,驱散恶臭。 药气! 卢通不敢拖延,张口喷出红烟。 红烟卷过,药气瞬间消失。 重新吸入口中,散到四肢百骸。 他十分清晰地察觉到,其中多了一道凉嗖嗖的细流。 细流所过之处,血肉舒爽。 与“三气尸烟”中描述的,截然相反。 随着秘术运起,药气一点点融入。 卢通心中欣喜。 三气尸烟,不,现在应该是“三气灵烟”。 成了。 …… 几天后。 大殿顶层,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烟雾飘荡。 卢通双目紧闭,盘腿坐在床上。 典老大悄悄从房顶上落下,吐出黑螯肢,准备刮眉毛。 这时,烟雾迅速消失。 房梁上凭空长出两条藤蔓。 粉红色,手臂粗。 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住典老大,把它拉起来,绑在梁上。 “吱!” 典老大蛛腿乱舞,把藤蔓砍断,转身便逃。 卢通睁开眼睛,神色中既有喜悦,也有无奈。 三气灵烟的效果,比想象中还好。 散开,可以探查周围;凝聚,近似于普通绳索。 也可以像耿兴那样,配合身法、剑法。 称得上,妙用无穷。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炼入无色药气后,竟然从赤红色变成了粉红色。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筑基 临近月末。 一大早。 卢通坐在茶酒馆,面前摆着一碗丸子粥。 典四儿学得第二道菜—— 七龙红珠粥。 粥水清淡,像浑浊的白开水,里面飘着七个丸子。 指肚大小的红丸子。 每个丸子里都裹着一个鱼头,半寸长的鱼身、鱼尾露在外面。 夹起一个丸子放入口中。 鱼尾猛得摆动一下,不需要吞咽,三线无骨鱼直接, 五老坊内有不少人偷喝金胎药酒。 卢通当时面色如常, 但是心里却十分震惊。 人走, 茶凉。 规矩也是一样。 规矩成了虚架子,立规矩的妖多半是死了。 …… 整整一天。 卢通站在甲板上, 目送一艘艘船离开。 金贵酒船, 走了; 三源符箓店,走了; 茶酒馆隔壁,卖法衣的年轻夫妻,也搬去了别的坊市。 都家出手,五老坊又空了一半。 卢通一直冷眼旁观。 筑基之前,他不打算主动插手。 一个练气修士, 掺入五老和都家的争斗。 赢了, 好处能不能捞到另说。 输了,挨打肯定是跑不了。 入夜。 坊市入口,响起一阵喧闹。 一艘艘大船冲进来,每艘船上都有几个相貌凶悍的修士、妖兽。 闲置还不到一天的空位,又被填满。 一艘大船停在附近,几头豹妖、豹首半妖跃上木道,朝茶酒馆走来。 大殿三层。 卢通眼睛一亮,叫道:“四儿,快告诉大憨,所有东西价格翻一倍!” 该走的、不该走的,全都走了。 现在除了良妖茶酒馆, 已经没有吃饭、喝酒的地方了。 赔了这么久, 终于能赚看见钱了。 …… 月初。 卢通一大早起床,前往木道出口。 平静、安宁的五老坊,变得一团乱糟。 水道上,漂满破碎木板、空酒坛、各种垃圾。 木道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妖兽、半妖。 卢通非但不恼,反而心情颇佳。 这些空酒坛,起码一半都是茶酒馆卖出去的。 屯了几个月的存酒,短短几天内,用两倍价格卖得一干二净。 乱了好,越乱越好。 内坊,小吉坊。 行人如织。 热闹非凡。 卢通先去找酒馆、肉铺订了一批酒、肉。 随后又找了十几家商铺,可惜全都没有大角玉鲵的独角。 临近中午。 高月巷,一户水竹小院,竹门虚掩。 卢通轻轻扣门,道:“胡道友?” 竹子被踩弯,一阵吱呀声渐渐接近门口。 胡显昌拉开门见到卢通,十分意外道:“卢道友,许久不见,快请进。” “打扰。” 卢通递过顺路买的酒菜,迈步进去。 两人上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签订交易打鱼船的契约。 当时,胡显昌是见证人。 在竹椅上坐下。 卢通开门见山,直接表明来意。 “这次过来,有事情想麻烦道友。” “请讲。” “我需要大角水鲵的独角,想请道友代买几枚。” 水龙坊不交易, 就找中间人过一手。 胡显昌十分合适。 之前有过一次交道,卢通对他印象很好。 收钱、办事。 干净、利落。 某种程度上, 称得上是品行端良。 卢通递过一张纸,道:“上面一行是各种尺寸的市价, 下面是我收的价格,比市价高两成。” 胡显昌眼睛一亮, 嘴角露出笑容。 过一手赚两成,肥差! 胡显昌当即起身道:“卢道友,你稍等,我这就去找。” “好。” 半个时辰后,胡显昌满脸笑容地回来,取出一枚两寸长的大角。 “卢道友,是不是它?” 卢通有些意外。 小是小,不过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刚才一路询问过来,明明每家商铺都没有。 果然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卢通递过银子道:“胡道友,果然厉害!还有吗?” “现在没有,不过最多一周,肯定可以找到。” 银两入袋。 胡显昌的笑容真诚了许多。 “五老坊出入不方便,到时劳烦胡道友亲自送来。” “好!一定!” …… 一天天过去。 五老坊越来越热闹。 良妖茶酒馆日夜不休,白天、晚上都聚满了喝酒的半妖、妖兽。 一道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茶酒馆。 典四儿皱了皱眉头,环视一周,又继续往酒里掺水。 大殿第三层。 人影从空中落下,看着笼罩在粉红烟雾中的身影,道:“你,筑基了?” 灵烟散开。 卢通满脸笑容,指向殿内。 “友老,请。”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图腾 殿内。 友老、卢通,相对而坐。 友老浑身法力平静无波,仿佛一池静水。 卢通的法力也是如水一般。 不过却是一池沸水。 经络初成,大肆吞噬灵气。 滚滚灵气蜂拥而至,若不是有三气灵云遮掩,几乎卷起一阵乱风。 法力时刻在疯长,眉心、丹田也在发涨、跳动。 卢通平静心绪,取出茶具,沏茶倒水。 “友老如何知道,我已经凝聚经络?” 友老来得太快了。 他全身经络形成,打出三气灵烟聚敛灵气,前后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友老取出一个玉盘。 玉盘上布满白云,云中有一团漩涡。 “坊内布有阵法,随时感应灵气变化。你这里这么大的动静,想不知道都难。” 卢通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友老在暗中监视。 侯澈几次登门,很容易引起嫌隙。 友老挥手从玉盘上拂过。 白云汇聚到漩涡处,卢通顿时感觉,周围灵气变得极为充沛。 “机会难得,你先稳固经络、平静法力。” “多谢友老。” 卢通直接闭目修行。 神魂中。 一个人影浑身布满细密经络。 有的地方灰暗,有的地方明亮。 随着滚滚灵气涌入,经络一一亮起,放出朦朦白光。 半柱香后,灵气变弱,白光渐渐消失。 人影上一根根经络, 仿若银丝。 卢通睁开双眼,轻吐一口气。 友老问道:“卢道友, 我有个问题不知道是否方便开口。” “友老但问无妨。” “你的筑基法门可有神通?” “有。” “孕育神通, 需要多久?” 卢通摇了摇头, 道:“经络初成,来不及细细体会。” 经络一成, 即为筑基。 之后法力化液、孕育神通,根据功法不同,各不一样。 《秘妖缘身功》中凝聚紫血, 需要先凝聚穴窝。 穴窝不难。 按照记载,短则三天,慢则半月。 卢通对此心知肚明。 只不过,修行进度、快慢、威力等等,关乎隐秘。 友老有些越界了。 友老端起茶杯, 慢慢喝完, 叹息道:“坊内情况, 你应该十分清楚。” “有所耳闻。” “此番事起, 无法善了。” 卢通眨了眨眼,心中有些佩服。 友老过来后, 步步为营。 送灵气, 表露善意; 问神通,掂量实力; 表苦衷,展露难处。 不出意外,下一步应该是给好处、拉拢了。 卢通却不想这么着急。 五老、金阙、都家、水龙…… 彼此之间,什么关系还不清楚。 要是为了一两银子,接下杀头的买卖。 哭都没地方哭。 他端起茶杯, 慢慢品了一口, 问道:“敢问友老与金阙坊之间有什么仇怨?” 友老抬起眼皮,和卢通对视一眼。 “这个说来话长了。” 卢通端起茶壶,给友老续了一杯茶。 友老垂下眼皮,缓缓道:“金阙坊、都家,它们原本应该是隐老的。” 卢通心中震动。 隐老? 仙船上,能独自占据坊市的无一例外都是金丹大修士。 “隐老,本名姓都,是金阙坊的主人。现在占据金阙坊的都家,只是一脉旁支。当年隐老父亲遇害,旁支趁机夺走了金阙坊,若不是有妖老护佑, 恐怕隐老也难逃死手。” 卢通微微蹙起眉头。 忠仆护主? 只是, 谋害之仇、夺家之恨,不逃得远一点,反而守在隔壁。 有些不对。 “友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百多年了,那时候我还是练气修士,隐老也才十多岁。” 一百多年,其中是非早已模糊不清。 他只信三四分。 友老沉默片刻,见卢通无意表明态度,无奈道:“剑老决定,与都家斗一场,卢道友是否愿意一起行事?” 卢通挤出一个苦笑,道:“我初成筑基,法力尚未凝液,恐怕会拖累友老。” “不急,还有月余时间,你先安心修行。” 友老翻手取出两本书册,道:“这是一本腾空之术,和法力凝液的小法门,权当恭贺道友筑基。” “多谢友老!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随时恭候。” 友老飞身离开。 卢通目送友老离开。 看着桌上两本不册,不禁摇了摇头。 果然,人贵在会抻。 抻得越久,赚得越多。 卢通思索片刻,叫来典四儿道: “明天,你去小吉坊高月巷一十七号,找一个叫胡显昌的修士,就说我已经筑基,托他打听金阙坊都家。” 典四儿记下后。 卢通返回榻上, 继续修行。 …… 神魂世界。 一个人影盘腿而坐,浑身经络, 仿若银丝法衣。 随着凝聚穴窝的法门运转。 双腿膝盖处, 一胀、一缩。 千百次之后,出现一点形似小贝壳的凹陷。 凹陷出现的瞬间。 卢通心中一荡,穴窝终于成了。 法力运转,每次周天结束,穴窝中都多出一些紫色光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紫色光点越聚越多。 几日后。 卢通睁开双眼,低头看去。 短短几天没有施展化妖法术。 血脉冲突之下,双腿已经惨不忍睹。 燎山虎的甲片全部脱落。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黑、泛蓝,并且长出浅蓝色的毛发。 随着他神念稍动。 穴窝中,紫血流出。 卢通深吸一口气,施展法术。 化妖,燎山虎。 一股极为磅礴的法力灌入双腿,蓝色迅速消褪。 双腿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层赤红甲片。 紫血裹入其中,随着法力流转,形成一枚枚形状怪异的“文字”嵌入血肉中。 又引出一道紫血,再次施展化妖法术。 “文字”越聚越多,最后连成一片,最终形成——图腾。 随着紫血、化妖法术,一次次施展。 “嗤!” 赤红甲片猛得裂开一道缝隙,溅出几片火星。 十枚虎爪一一脱落。 趾爪处,流出一团炽热火浆,火浆中一枚枚虎爪重新凝聚。 许久之后。 卢通站起身,丹田中法力运起。 双腿瞬间燃起一层火焰。 寸长的小火苗,从甲片缝隙中钻出,狂跳、乱舞。 虎爪落下,几道火焰溅开。 八枚勾爪从地板上划过,留下八道凹陷焦痕。 迈出几步,所过之处留下一枚枚印记。 “燎山虎,火兽。长身、巨爪、铁尾。大凶,所过之处,山火燎原。大妖,浴火摧山、焦地千里。” 紫血凝聚之后,燎山虎的神通终于可以显露。 卢通收摄法力。 腿上,火苗一一熄灭。 虎爪间,火焰迅速消失,仅剩下亮如水晶的赤红勾爪。 他心头一动。 虎爪微展,勾爪也缩回掌中。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供奉 大殿一层。 长桌边,众人环坐一周。 卢通、典四儿、大憨、二虎等,每个都在。 牛犊子也有一个位置。 卢通举起酒杯,道:“筑基了,干一杯!” “干、干……哞!” “咳!咳!” 老韩头放下酒杯,低头发出一连串咳嗽声。 卢通问道:“老韩头,你没事吧?” 老韩头看起来快不行了。 脸色焦黑,像一块被火烧焦的干树皮。 其实从进入截水湖开始,卢通每次见到老韩头,总觉得是最后一眼。 可是快灭掉的火苗,也挺顽强。 老韩头硬生生挺到了现在。 “哈哈,没事。头回和筑基修士同一张桌子吃饭,跟做梦一样。” 筑基修士,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不过对于一个杀猪的老头子,已经是得仰脖子、踮脚尖,才能够着的存在。 卢通过去给老韩头又倒了一杯,泡入一枚八宝丹。 “筑基算得了什么,你再多挺两年,还能跟金丹大修士坐一桌!” “那可不敢想,不敢想……” 卢通摇了摇头,准备坐回去。 转头看见二虎也拿着空酒杯,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 “干啥?” 二虎看了眼老韩头,微微努了下嘴唇。 卢通笑着道:“想尝尝,筑基境倒的酒什么滋味?” 二虎立马挤出一个笑脸,站起道:“头儿, 就一次。” 他以前在大酒楼跑腿。 别说筑基境给他倒酒,他都没资格给筑基境倒酒。 卢通看了看手里的酒壶, 抬手就是一巴掌。 “坐下!等你啥时候快死了, 老子天天给你倒!” 二虎揉了揉脑门。 突然感觉筑基境的巴掌, 也就那么回事儿。 卢通坐回椅子上,道:“筑基了, 以后的对手会很难缠。你们尽快修到练气圆满,需要银子买丹药,去找四儿赊, 以后从工钱里扣。” 大憨没啥反应。 牛犊子眨巴眼睛,像是听懂了,又没全懂。 只有二虎眼睛一亮,精神了许多。 卢通摇了摇头,道:“开吃!” 桌上顿时火热起来。 …… 酒足饭饱之后。 各自散开。 典四儿泡好一杯茶, 道:“老爷, 胡显昌来过两次, 说等您出关了通知他, 他再来。” 筑基后,一切都大不一样。 卢通点了点头, 道:“好, 找个商会传话,让他明天过来。” 典四儿离开。 卢通端起茶杯,一口喝完,准备上楼继续修行。 筑基初成,事情很多。 法力凝液,需要下不少苦功; 盗形宗的几道筑基法术, 颇有些玄妙; 此外, 还有重修螺山卸水、腾空法术…… 远不是休息的时候。 二虎拿着一张纸过来,道:“头儿,这是消息。” “什么消息?” 卢通随意扫了一眼,脸色立马认真了许多。 纸上的字是二虎写得。 学会没几年,字迹缭乱、笔画稚嫩。 不过明显比之前写在本子上的整齐很多,可以看出来写得很认真。 最上面一个大字十分醒目:神。 卢通接过纸张。 二虎在一旁道:“三天前,一桌乌眼水豹子喝多了,说有个筑基修士,让他们帮忙找神界。” 纸上记的都是酒话。 前言不搭后语,只能看出个大概。 “一个筑基修士,出大价钱雇人找神界, 去了剑海珊瑚林。最后白死了一堆人, 散了。” 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死人。 反倒说了半天,银子多么多、珊瑚林怎么危险。 卢通收起纸,道:“那伙水豹子什么来路?” “不确定,有妖说他们原来是水匪。” “盯住他们。” 卢通转身朝楼上走去。 寻找神界,先不急。 早点晚点,没多大关系。 镜心有布局,卢通也有安排。 自家修行最要紧。 上杆子忙活别人的买卖,把自家修行耽误了。 不划算。 彻底修成各种法术、神通之前,他不准备出去。 …… 第二天。 卢通早早就起床,盘腿而作修行法门。 典四儿更早。 凌晨时分,就已经带着姐妹们在大殿上修行剑阵、引气锻体。 太阳完全升起。 一个人影走进茶酒馆。 卢通见到后,纵身跃起,毫无声息地落在甲板上。 “胡道友,里面请。” 茶酒馆桌子、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半妖、妖兽。 不是说话的地方。 胡显昌以为卢通专门出来迎接,有些受宠若惊,小心拱手行了一礼,递过手中的贺礼。 “恭贺师兄,成就筑基!” 卢通随手收下,笑着道:“进去说话。” 大殿一层。 分别坐下。 卢通看着胡显昌满脸小心翼翼,省去了客套的话。 “胡道友,金阙坊都家和五老的事,你是否清楚?” 胡显昌认真点头道:“卢师兄,我专程问过金阙坊的道友,听到一些传闻。” “请讲。” “一百三十七年前,都家家主死了,妖仆带着少爷突然离开, 抢占五老坊。剩下的都家子弟继承了金阙坊。” 友老说, 支脉夺权。 金阙坊又说,妖仆带走少爷。 卢通不知道哪边说得对。 不过,他也不在乎什么真相。 询问当年的事, 只是想掂量下, 都家、五老之间的仇怨究竟多深。 斗起来,会拼到哪种地步。 还要最重要的,他们愿意付出多少代价。 典四儿进来送上两杯茶。 卢通示意胡显昌先喝茶,随后问道:“还有呢?” 胡显昌顿了顿,继续道:“妖仆就是妖老,少爷是隐老。这些年,妖老一直很仇视都家。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隐老好像不一样,听金阙坊的道友说,隐老有时还偷偷回去都家。” 卢通皱起眉头。 不太妙。 妖老死了,若是隐老再立场不明。 只剩下丹老、剑老、友老了,“三老坊”多半不是都家的对手。 一一问过许多问题。 卢通心里大致有了结果。 仇怨由来已久。 很深,但还没到不死不活的地步。 更多的还是利益之争。 可以插一手。 卢通按下心中想法,准备过两天去面见友老。 胡显昌说完之后,坐在椅子上不动。 卢通见他不起身告辞,猜到了几分,主动道:“胡道友,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胡显昌顿时舒了口气,道:“卢师兄,我想邀您成为仙船上的供奉管事。” “仔细说说,需要做什么?” 卢通一听供奉,就猜出了七八分。 很多城池、宗门、商会,甚至街头帮派,都会出钱养供奉。 钱多钱少,事多事少,各不一样。 “供奉管事,每月一枚百年老蚌凝聚的灵珠。” 胡显昌先说完好处,才接着道:“平时没有事情,只有水妖来犯、出现暗流群、水匪等,大管事下令之后,才需要出手。每次出手,都有额外的俸银。” 卢通微微颔首。 和宗门里的供奉,大差不差。 “可以,不过我可能随时离开飞冠仙船。” “无妨,供奉管事来去自如。在一天,就能领一天的灵珠。” 胡显昌露出笑容。 很显然,替仙船拉拢到供奉,对他也有好处。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金鳞灵驹 白海石塌上,卢通双目紧闭。 紫血流出。 双臂内筋脉游走,皮肉随之鼓胀,像细蛇穿行。 一根根粗硬毛发也开始摆动。 靛蓝毛发间,隐隐生出一些细碎风刃。 几息后。 细蛇骤然钻入皮肉,消失不见。 风刃也瞬间散去。 “呼。” 他吐出一口气,收摄法力,睁开双目。 典四儿拿着准备替换的衣服,见衣衫仍然完好无损,收起道:“老爷,怎么了?” “紫血不够。” 卢通低头看向双臂。 这几日,双肘处又分别凝聚了一枚“穴窝”。 可惜,剩余紫血却无法形成第二幅图腾。 紫血多寡,由修为、血气而定。 筑基三境,一、二、三。 经络初成,即为一境。 一生二,经络延生“虚经”、“假络”,即为二境。 二生三,虚经、假络,冲气为实,充盈神魂,即为三境。 如今刚修成一境,短期内很难继续突破。 血气,也是一样。 要么长期服用天才地宝、丹药,要么修行秘法, 都没办法速成。 典四儿迈步到榻上,双手按上双肩。 一边揉捏, 一边温声道:“老爷, 图腾修不成就以后再修, 反正还有锻体法术、纸人纸马。” 卢通顺着力道半躺下去,靠在典四儿的大肚子上。 软软的、弹弹的。 典四儿的大肚子, 像是一堆晒过太阳的棉花,十分舒服。 他慢慢放松下来,道:“也是。青阴纸、赤煞纸、积风黑棉, 有着落了吗?” 有传承的势力,法术、功法,从练气、到筑基、金丹,全部一脉相承。 盗形宗的法术也是如此。 筑基之后,小纸人、白纸马, 成了更高深的青阴兵、红甲马。 这两道法术之外, 他选了一道新的法术——摩天轿。 典四儿的双手移到额头, 手指从眉心、轻轻刮到眉尾。 “青阴纸、赤煞纸买到了, 青纸坊里有很多。积风黑棉还没有,不过已经委托胡显昌找了。” 青纸坊专卖符箓。 坊内, 一半修士画符。 剩下的一半, 也与符箓有关,贩卖各种画符材料。 卢通闭着双眼,道:“等下传你一道手法,助我祭炼纸人、纸马。” “好的。” …… 两天过去。 大风。 天空没有云彩。 卢通走到白楼外,正准备触动门口的法器。 入口直接打开。 一条条水草爬出来,形成一条藤蔓走廊, 从入口直通白楼。 白楼大门被拉开。 友老满脸笑容的出来, 站在平日讲法的地方等候。 卢通迈步过去。 虎爪抬起,一朵白云生出,拖在掌下。 白云一闪而过,飘出近丈后,轰然散开。 此时,另一个虎爪落下,第二朵白云又正好生出。 踩云飞空术,友老留下的腾空法门。 几步走到楼前。 友老看着虎爪,眼中闪过一道光彩,笑着道:“卢道友,请!” “打扰。” 进去白楼坐下。 各种花草中, 探出一朵脸盆大小的白花。 形状近似莲花, 花瓣层层堆叠。 花朵中央,一个翠绿色的“酒杯”,里面盛满了透明的汁液。 卢通已经喝过一次。 不过上次的花朵只有巴掌大,这次明显更好。 摘下酒杯,慢慢喝下。 凉嗖嗖的灵气游遍全身。 连日苦修的疲惫,瞬间消减了许多。 一杯喝完。 卢通脸上露出回味之色,点头道:“好灵液!” 友老笑了笑,伸出手掌挥了下。 又是一朵脸盘大的白花。 “道友合意就好。” 卢通没有客气,摘下酒杯,一饮而尽。 刚放下,第三朵又递过来。 他照旧摘下,一饮而尽。 友老又抬起手臂。 卢通摆了摆手,道:“友老,够了。” 这种灵液,不便宜。 他只想试一下,友老舍得出多少本钱。 再喝下去,到时不想答应也不得不答应了。 友老笑着道:“区区灵液,算不了什么,道友想必听说过金胎丹。” “略有耳闻。” “那道友是否知道,金胎丹是如何炼制的?” 卢通脸色稍变。 金胎丹的鼎鼎大名,仙船上的修士几乎人人都知道。 金,金鳞灵驹。 胎,精胎或是卵胎。 金鳞灵驹是一种十分特殊的妖兽。 马头,大肚圆身。 四条腿,外形像鱼鳍、又像船桨,末端分出两根蹄爪。 最特殊的地方——雌雄同体。 繁衍时, 先在体内凝聚精胎或卵胎,再异化变性, 凝聚另一枚。 最后,二者相融。 金胎丹,就是囚禁金鳞灵驹。 等待其孕出精胎、卵胎后,剖腹取出,再配合灵药炼制。 丹药中,灵气温润、血气充沛。 友老翻手取出一枚黄中泛红、大如鸡卵的丹药。 “妖老就是金鳞灵驹。妖老死前,引出体内的本命精血,丹老……丹老炼制成一炉金鳞灵驹丹。” 友老脸色如常,说话声却有些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稍作平静后,继续道:“月底,我们外出猎妖。都家会出手,其中有个供奉,名叫王保云。道友若是解决掉此人,这枚丹药归你。” 卢通盯着丹药,眼神有些炽热。 “杀了?” “随你,我只要此人无法出手。” “好!” 卢通一口应下。 百多年前,妖老攻下五老坊。 当时已经是筑基圆满境界。 都家再阔绰,也不可能拿出筑基圆满境妖兽,凝聚的金……金鳞灵驹丹。 友老,下血本了。 …… 大殿内,阴风阵阵。 桌椅杂物全部搬走,换成一个个竹架子。 竹架上,晾着青色纸人。 从一尺到一丈,高度不等。 纸人没有眼、鼻、耳,仅有一张圆口。 手臂长至膝盖下,五指细长、尖锐,像一根根尖头凿子。 榻上。 卢通猛得睁开双眼,挥手打出法术。 法力飞出,没入一张青色纸人中。 薄纸人从竹架上跳下,迅速膨胀成一个半人高的青色圆胖子。 卢通心头稍动。 青阴兵转头冲向床榻,嘴里喷出一团阴风。 同时,抡起双臂。 卢通抬起虎爪,蹬踹出去。 青阴兵滚圆的肚子瞬间凹陷下去,猛得喷出一大股阴风,倒飞出去,撞到墙壁上。 很快,它从地上起来,胸口还挂着几簇火焰。 又冲出几步,突然倒下,重新变成薄纸张,被火焰吞噬。 卢通点了点头,低头看去。 衣衫被阴风割开几条口子,螺山上隐隐有几道划痕。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准备 距离月底只剩下九天。 争斗将至。 茶酒馆中,坐满了妖兽、半妖。 几个没有位置的,干脆端着酒碗,站在柜台边上。 典四儿调的酒很烈。 或者说很毒。 兑水后,为了防止这些妖兽、半妖喝不醉,又加了一点蛛毒。 白脚蛛妖,毒性不猛。 用来“调酒”刚刚好。 “喂!黑眼睛,你们老大发了多少钱?” 一个半妖喝多了,大声吆喝。 大战在即,每条船上的老大,都发了一笔银子下去。 对面,一头乌眼水豹子也喝多了,大声道:“十两!动手时每杀一个,再给十两!” “屮!老子才三两!” “妈的,你们还要人不,我跟你们走!” 本来就闹哄哄的茶酒馆,瞬间炸翻了天。 “嘎吱!” 水竹桌子被一头星斑大龟妖,一掌拍得粉碎。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众多妖兽、半妖,纷纷转头看向柜台,然后又看向黑暗中的大殿。 柜台后,大憨慢慢站起来,走过去道:“赔钱,五两。” 一张桌子不值五两。 水竹的更加不值。 不过在茶酒馆的主人筑基后,良妖茶酒馆的桌子就是这个价钱。 大龟妖愣住原地。 大憨伸手推了一下,道:“赔钱!五两!” 大龟妖这才反应过来, 从龟背里摸了一把,哆哆嗦嗦道:“我, 我只有二两。” 上一个拍坏了桌子没钱赔的家伙, 被拔了两颗獠牙抵债。 星斑龟没有牙, 不过有龟壳。 大龟妖突然感觉后背凉嗖嗖的,立马喊道:“我……老七, 快,借我三两银子!” 旁边一只小龟妖,低下头, 连脖子带脑袋一起缩进壳儿里。 大憨一把抄过二两银子,拖着龟妖的脑袋,朝里面走去。 大龟妖不敢反抗,扯着脖子求饶。 一个魁梧身影从后面走来。 大憨立马停下,道:“头儿, 他打坏了桌子, 还不赔钱。” “赔, 不是不赔, 钱不够……” 周围妖兽、半妖,全都在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妖兽好动、好闹腾。 这些天憋着五老坊, 早就闷坏了, 巴不得出乱子。 卢通提起大龟妖,看了两眼。 四尺厚,高矮正合适。 他把大龟妖翻过来放到地上。 肚子下边的甲片,平整、光滑,像玉石桌子。 “去,搬过去” 大憨扔掉坏桌子, 把龟妖拖过去摆好。 柜台前, 几个没位置的家伙,立马坐过去。 …… 卢通径直穿过甲板。 木道上,一个人影正在入口附近徘徊。 “胡道友,怎么不进去?” 胡显昌尴尬地笑了笑。 他正准备进去时,茶酒馆里的“豹兵龟卒”突然吵成一团,吓得立马停下。 “师兄,我问遍了商会,只找到一匹积风黑棉。” 胡显昌取出一匹黑布。 卢通接过摸了摸。 入手绵软,稍微用力一捏,手指立马陷进去。 “多少钱?” “卖得很贵,二百两银子。” 一匹布, 大多长四丈左右。 算下来一尺五两。 确实很贵。 不过在这里, 积风黑棉实在稀少,普通市价已经没有参考价值。 卢通递过二百两银子。 又递过一个小壶,道:“辛苦了,这是河母龟的涎液,应该对你修行有益。” 当初在羊山时,顺手捞了一匣子河母龟涎液。 卢通试了一下,用处不大。 不过仙船上,很多修士修行水法,这东西十分紧俏。 胡显昌笑着接过,道:“多谢师兄。师兄,您让打听的王保云也有消息了。” “嗯,这么快?” 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 卢通不想负。 所以见过友老后,立即传讯给胡显昌,让他打探一下。 胡显昌笑着道:“师兄交代的事情,不敢怠慢,我花了些银子,托朋友去打听。” 几次打交道,无一例外,每次都有赚头。 而且赚头还不小。 现在,胡显昌对卢通的事情,比自己的事情都上心。 “说吧。” “王保云是外地修士。五、六年前,都家帮他突破筑基。他加入都家,成为供奉。” 有些修士自觉有把握筑基,却没有足够的银子。 会找上商会或者家族,签订一份契约。 成了, 皆大欢喜。 修士成功突破,节省数年蹉跎。 商会或家族, 招揽到筑基境的属下, 事先花出去的银子也能慢慢收回来。 不成。 修士满盘皆输, 剩下的大半辈子, 都得给债主打工还钱。 商会或家族仍然不亏,甚至还小赚。 卢通心中微沉。 这种事,输多赢少。 王保云胆子这么大,估计不是良善之辈。 唯一算是好消息的。 王保云突破之后,一直在替都家奔波,应该没有突破筑基二境。 胡显昌又道:“王保云擅使水法,常用的法宝是一枚四纹玄水珠。此外,他经常和几位剑修来往,应该也会剑法。” 法宝、剑法。 卢通脸色又沉下去几分。 “还有呢?” 胡显昌稍作犹豫,道:“他平时住在内坊正清坊。买了一套宅院,还娶妻生子了。” “嗯?” 卢通眉头一挑,问道:“王保云有孩子了?” “对,有个儿子,应该在三岁左右。” 卢通微微点头,脸色舒缓了很多。 成为供奉、买宅置业、娶妻生子。 这是打算过安生日子了。 王保云应该变了。 八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敢用下半辈子下注的赌徒了。 “有消息再来。” 卢通随手扔出一株用不着的灵草,转身返回茶酒馆。 …… 卢通闭门不出。 祭炼灵烟,修行法术。 典四儿每天进进出出,没有一刻停歇。 “老爷,四纹玄水珠可以大小变化,里面藏有四道玄水,玄水分量极重。” “六龙宝阁的掌柜说,他们的六龙盆克制四纹玄水珠。” “老爷,六龙盆买来了,花了四十两金子。逃遁法宝,六龙宝阁中有一件遁龙梭,要价一百二十两金子。” “老爷,青纸坊很多身法符箓。我买了化燕青符、乘风符、掩云符、云龙符……” “老爷,今天又花了一百多两银子……” …… 月底。 大小船只,驶出五老坊。 其中一艘十丈大船。 暗银色,鲸首、圆身、长尾。 在一大群乱七八糟的船只中,这艘干净、规整的渔船,十分突出。 卢通站在大殿上,一袭黑袍随风飘荡。 口鼻间粉红色的烟气萦绕,手中端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金盆。 “左右让开水道!” “包头领,请!” “卢掌柜,请!” “……” 船只纷纷避让。 一条条水道出现,通向最前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风雨 “老爷,我们的船好多。” 卢通回头扫了一眼,摇头道:“这些家伙,靠不住。” 广袤湖面上。 大大小小的船只,一眼看不到头儿。 只可惜,友老、剑老、药老、隐老,邀请来的这些妖兽、半妖,都是给钱才上的家伙。 真动起手来,占上风还好。 一旦势头不妙,不反水已经是品行端良了。 他回过头,看向左前方。 船群的最中央、最前方,一艘五十丈大船。 船首站着一个金衣修士—— 隐老。 这是卢通第一次见隐老。 回想起之前打听到的消息,不禁有些疑虑。 这个家伙,平时猫着不出声。 左一脚、右一脚,在五老坊、金阙坊之间跳来跳去。 像墙上草。 真动手了,竟然还成了带头的。 卢通心里莫名有些忌惮,道:“四儿,让二虎、大憨机灵点儿,感觉不对,立即用符箓。” “好的。” …… 夏日,天气多变。 上一刻还是晴天,下一刻也许就下雨。 湖中,天气多变。 也许一股风吹过,就从晴天变阴天。 一股风吹过。 湖面,怒浪翻滚。 天空, 黑云汇聚。 短短几息功夫,从大晴天变成了大黑天。 船只剧烈晃动。 瓢泼大雨落下, 四周都是水声、风声、雷声、碰撞声。 前方一声身影飞到高空, 张口狂吼。 卢通隐约听到两个字: “停船!” 他抓住典四儿, 返回大殿。 典四儿的四个姐妹、二虎,已经躲进来。 船头猛得翘起。 桌椅、板凳, 固定在地板上,没有移动。 茶壶、水杯、纸笔等杂物,四处乱飞。 典四儿带着姐妹吐出一道道蛛丝。 很快, 在大殿内织出一层层蛛网。 二虎坐进一张蛛网上,大声喊道:“头儿,大憨还在炉舱!” 老韩头、牛犊子,暂住在胡显昌家里,没有带出来。 只剩下大憨不在。 卢通挥手打出三气灵烟, 道:“你们呆着别动, 我带大憨回来。” 闪身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 大雨, 泼水一般, 从四面八方砸下。 卢通打出法力,灌入双腿。 火焰燃起, 一枚枚勾爪钻出。 勾爪抠进甲板, 大步朝炉舱走去。 撞开炉舱大门。 炉舱里的积水,已经淹到小腿。 大憨一只手抱着柱子,另一只手还在朝炉子里加油膏石、精煤、气丹。 “大憨,走了!” “头儿,烧火。” “烧个屁!” 卢通抬腿一脚,把炉子封门踹进去。 抓住大憨, 冲出炉舱。 祭出三气灵烟, 隔绝风雨,迅速返回大殿。 殿内。 典四儿和四个姐妹,分别占据一张蛛网,随着船只晃动。 悠闲自在。 大憨和二虎,头、脚、肚子上缠了一层又一层蛛丝,也随着船只晃动。 十分狼狈。 卢通祭出三气灵烟,盘腿坐在烟上。 神色有些凝重。 天威难测,还没有交手,就遭了一记重击。 似乎有些不妙。 …… 许久。 雨声,突然消失不见。 卢通立即冲出去。 外面,一片晴朗。 蓝天、白云、阳光, 大黑天又变回了大晴天。 一只只羽毛黝黑的铁燕子, 在天空穿梭。 虎爪抬起,一朵白云浮现。 卢通踩着云朵,升向半空。 “师兄!救我!” 船边一个落水的修士喊道。 卢通祭出三气灵烟,一条粉红色绳索伸出,把水中修士捆住、捞出来。 提出水面,他扫了一眼,突然定在半空。 黄衣服、金腰带。 这是…… 都家的人! 修士也看出来异常。 都家的船,船侧有一条金线。 这条没有。 他瞬间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前、前、前辈,饶命!” 尖锐的求饶声像是信号。 周围立马响起喝骂、惨叫,以及交手的动静。 卢通随手把修士扔回水里,折身返回大殿,道:“坏了,都乱了,船混了。” 典四儿立即明白过来,掏出一张符箓。 “老爷,跑吗?” 大憨、二虎还在挣脱身上的蛛丝,不明白怎么回事。 卢通摇头道:“不急,你们不要出去。有危险,大声叫我。” “好。” “大憨、二虎,听四儿安排!” 卢通闪身出去,抬头看了一圈,踩着白云,飞向空中。 …… 水面彻底乱成一团。 到处都有惨叫。 许多船上,燃起熊熊大火。 百丈高的空中,几十个身影正在对峙。 一左一右,十分整齐地分成两派。 “好巧啊。” “人算不如天算。” “来?” “好啊!” “上!” “我去!” “你是谁?” “你爷爷!” 一对又一对,捉对儿厮杀。 一个面色沉稳的中年人迈步出来。 友老取出一个小玉盒,递出道:“卢道友,请!” 卢通接过玉盒, 瞧了一眼,忍不住露出笑容。 金鳞灵驹丹, 到手了! 等下就算打不过,也不亏。 “谁来送死!” 中年人神色严肃,皱眉、耸鼻,说话时咬牙切齿。 卢通迈步两步,拱手道:“在下卢通,敢问道友怎么称呼?” “嗯?” 中年人愣了下,眉头下意识舒展开,又重新皱起道:“王保云。” 卢通微微颔首,伸手指向远处,道:“王兄,请。” “哼!” 王保云看了一眼同伴,纵身飞出去。 卢通摇了摇头,朝剩余的修士挨个拱手示意后,踩着白云追上去。 …… 半空中。 王保云左手捧着一枚宝珠,右手提着一柄长剑。 宝珠,指肚大。 悬在掌心,滴溜溜地转动。四条小蛇般的云气,在宝珠周围游走。 长剑,四尺长。 通体湛蓝色,像一道剑形水流。 卢通手里端着一个小金盆,赞叹道:“好宝珠!好宝剑!” 虽然做足了准备,大概率可以降服此人。 但是…… 可以的话,卢通更愿意不出手。 丹药已经入手。 打生打死都一样,没必要白费力气。 而且周围形势不明,冒然杀人,不妥。 王保云脸色变幻不定。 盯了卢通几眼,又朝下面看了一会儿,接着朝远处的其他人看去。 除了他们,别人都在厮杀。 “看剑!” 王保云突然爆喝一声,抬起长剑。 展臂、伸手、递剑、松掌,四尺长剑猛得飞出。 “叮!” 两人正中间,一枚淡金色的龙头小蛇,张口咬住剑尖。 片刻后,金龙消散。 王保云也唤回飞剑。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好剑法,可惜不如我的六龙盆。” 六龙盆,盆中有六龙。 手掌中的小盆里,还剩下五条小龙。 “哼,看珠!” 王保云震动宝珠。 一道小蛇般的云气飞出,悬在头顶,迅速凝聚水汽。 很快,变为一尺粗、丈半长的幽蓝水蟒。 “杀!” “散!” 水蛇扑杀出去,飞到正中间瞬间溃散。 两道金龙一闪而过,穿透水蛇后悬在半空,片刻后缓缓消散。 两人又交手一个回合。 下方厮杀声,骤然变得十分激烈。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新五老 惨叫声,瞬间变得密集、尖锐。 卢通朝下方看去。 水面上。 一头后背长着鱼鳍的赤膊半妖,刺出鱼叉,杀死一头水猿。 甲板上。 一只龟妖被砍断了双腿,两头蟹妖正在寻找甲壳的缝隙,把钳子插进去。 船楼上。 几头乌眼水豹子猛得跳下去,围杀一头蟒尾水牛。 卢通脸色瞬变。 这些妖兽、半妖,都是四老请来的帮手。 现在, 却在杀自己人。 他看向周围,一时间觉得每个都是敌人。 要么,五老中有都家的人。 要么,五老雇的半妖、妖兽,被都家做了手脚。 反正都是局势不妙。 对面,王保云也满脸意外,惊喜道:“卢道友,原来你们都是自己人!” 王保云早就感觉到了,卢通在有意放水。 本来还有些疑惑,看见下面的场面,顿时全明白了。 卢通脸色铁青。 他倒希望是,可惜…… 这时,远处就传来一声悲愤怒吼:“连旗!我杀了你!” 卢通、王保云,同时转头看去。 百五十丈外。 一个年轻修士浑身黑发怒卷,吼完之后喷出一道心血,祭出飞剑。 飞剑冲天而起,途中疯狂吞噬灵气。 四尺、八尺、丈半…… 最后,一道两丈长的巨剑落下,杀向一个内着白衫、外披绿袍的身影。 卢通瞳孔一缩,只感觉头皮发紧。 这是,剑老杀丹老! “咦!” 王保云收起长剑, 抚着胡须道:“卢道友,这剑老、丹老, 谁是我们这边的?” 卢通眼皮跳了跳, 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然后转身便走。 事情不妙,先溜了。 “友老!快逃!” 剑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卢通正走到一半,心头猛得一跳,回头看去。 剑老,被三个都家的修士围攻。 友老,被两个都家的修士围攻。 其他修士,纷纷束手旁观,丹老、隐老也在其中。 一瞬间,卢通全都明白了。 这次分明就是陷阱。 一个专门针对剑老、友老的陷阱。 卢通双腿火焰燃起,踩着白云,迅速飞回船上。 船上,大殿外围了几层妖兽、半妖、修士。 有几个还是茶酒馆的熟客。 熟了,知道茶酒馆有钱,第一时间过来趁火打劫。 殿内、殿外,斗成一团。 卢通扔出一叠青色纸人,打出法术。 五个圆滚滚、胖嘟嘟的青阴兵,吐着阴风,抡着手臂,冲杀进去。 “全都住手!” “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天空传来隆隆声响。 卢通听到后,立即加快手脚,祭出三气灵烟,冲过去。 粉红烟气化作几条红蟒,迅速翻滚、抽摆,把船上的妖兽、半妖、修士,全都卷飞出去。 很快,再也没有其他身影。 典四儿几人冲出大殿。 “头儿!” “老爷,你没事吧?” 大憨手里提着一长、一短,两把杀猪刀。 身上挂了好几条大口子,双眼完全乌黑,已经杀黑了眼。 二虎脑门上有条口子,拖着一把断掉的长刀。 典四儿肚子扁了,手里的银剑,完全变成了红色。 典家姐妹,四条白色前腿全部被染红,身上也都受了伤。 都活着就好。 卢通道:“大憨、二虎,去烧火,扔灵珠进去,快点走!” 烧灵珠,跑得快。 …… 大船缓缓离开。 卢通站在船首,陆续扔出青阴兵,撞开拦路的破船。 “卢道友,请留步。” 卢通回过头看去。 后方,一袭金袍正腾空而来。 隐老。 除了他以外,后面还跟了两个修士。 卢通脸色稍变,低声道:“四儿,去叫大憨他们,准备弃船!” 船尾。 卢通独自站在前方,虎爪上燃起一层火焰。 右手托在胸前,手中端着一个小金盆,盆内六道龙头小蛇游走。 左手负在背后,指间捏着八张厚薄不一的折纸。 五青、三红。 口鼻中,散出浓浓的粉色烟雾,三气灵烟随风飘荡把半条船尾裹住。 烟雾中,典四儿等人站在一起,每个手里都捏着一张符箓。 化燕青符,逃遁符箓。 十八两银子一张。 祭出后幻化出一头法力飞燕,腾空遁走。 “隐老,事情有变,请恕我先行退走!” 隐老悬在半空,笑着道:“卢道友,且慢,这次并不是在针对道友。” 卢通相信,都家确实没有针对他。 他一个光杆老大,带个几个小卒子,根本不值得都家花费这么大的代价。 只不过,他是友老请来的人。 很可能被波及。 远处,友老开始落入下风。 护身木甲,已经被攻破。 十多条宛如绿蟒的荆棘藤蔓,也被破去大半。 隐老顺着卢通的眼神,回过头看了一下,面露无奈道:“剑老、友老的事,另有隐秘,道友以后自然知晓。” 卢通脸色不变。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现在说,反而像在拖延时间。 左手手指,轻轻摩挲。 施展红甲马的厚重折纸,粗糙、冷硬,让人安心。 “隐老专程过来,有何指教?” 隐老笑了笑,道:“我想邀请道友加入五老坊,担任坊内供奉。道友感觉如何?” “嗯?” 卢通十分意外。 他考虑过,会被打杀、驱逐、威胁…… 唯独没有想过,会被拉拢。 卢通沉默片刻,试探道:“我要考虑几天,能否容我先返回仙船?” “自然。” 卢通摆了下手。 典四儿推了大憨一把,大憨反应过来,跑进炉舱里操控船只。 大船缓缓退出去。 隐老一直悬在原地。 离开百丈外,隐老带人离开。 卢通这才放心下来。 安全了。 远处,厮杀渐渐停下。 最后只剩下,天空还有两团人影正在打斗。 一个人影转身逃遁,半路被一道冷芒击中,朝下方坠落。 剑老死了。 典四儿忍不住问道:“老爷,他们为什么算计剑老、友老?” 卢通没有理会,死死盯着远处。 友老,以一敌四。 十几条护身藤蔓,全部被破去。 片刻后,一道寒芒闪过。 友老的头颅飞起,在空中飞出数丈后,被一道火焰吞噬。 卢通瞳孔一缩。 沉默许久后,长叹一口气,转身道:“走吧。” …… 旧坊市。 新气象。 一场厮杀之后,五老坊有人走、有人留。 五个坊主: 隐老,重返都家,成为金阙坊都家的二老爷,掌管甲字区。 丹老,丹药铺中多了一味金胎丹,掌管乙字区。 金老,金阙坊都家大少爷,掌管丙字区。 水老,水龙坊坊主,掌管丁字区。 妖老,一头筑基境的乌眼水豹子,掌管最角落的戊字区。 活着的,个个有收获,家家都欢喜。 某个角落。 本来位于丁区的良妖茶酒馆,被水老驱逐,搬到了乙字区。 “老爷,韩老头、小牛带回来了。” “好,去买点酒肉、瓜果,过两天就走。” “胡显昌传话,有个小丫头要见你,说有很重要的事。” “谁?” “芙草。”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八角盒 内坊,小吉坊。 洪泰客栈。 楼下,卢通、胡显昌相对而坐。 卢通眉头微皱,道:“说吧,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友老的人?” 他最近情绪不佳。 一场闹腾,风险不小。 却只赚了一枚金鳞灵驹丹。 虽然丹药与筑基圆满妖兽有关,可遇不可求。 但是与承担的风险相比, 有些少。 这次从头到尾都被算计。 若非都家、隐老都另有所图,差点把大船都折进去。 “卢师兄,我也不清楚。那天离开茶酒馆,准备回家,半路遇到了友老。友老给了我一……一笔银子, 让我把芙草带到内坊, 找个大客栈安置下来。” 卢通蹙起眉头。 友老…… 难道事先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友老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让安置在客栈, 每天送饭。另外,每天打听下五老坊的消息,转告给芙草。” “没了?” “没了。昨天我告诉芙草‘友老死了‘,她哭了半天,一下子晕倒了,醒来就说要见师兄。” 卢通考虑了片刻,起身道:“哪个房间?” “天字二号,我给师兄带路。” “不用!” 卢通扔出二两银子,快步走上楼梯。 …… 一扇水柳雕花木门外。 卢通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下门。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小芙草,是我。” 很快,门被拉开。 小芙草光着脚站在门口,头发散乱、衣服也散乱,双眼通红、肿胀。 看见卢通, 立马又哭出来。 卢通伸出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 房内,窗户紧闭。 桌上摆了几道剩菜, 味道有些难闻。 卢通喊道:“小二, 过来!” 一个小厮快步跑上来。 “仙长,有什么吩咐?” “打扫一下房间。另外,再找个手脚麻利的仆妇,帮她梳洗更衣。” “好嘞!” 一炷香后。 小草芙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着椅子上。 卢通打开窗户。 一束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小芙草脑袋上。 “友老死了。” 小芙草猛得颤抖了一下,哭了起来。 卢通看着窗外,继续道:“友老死前,应该交代了一些事情。你再哭,友老就白死了。” 小芙草抽抽了几下,忍住哭声。 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走到窗边道:“友老,说,她要是,死了。把这封信,给卢,掌柜。” 一句一抽抽。 说完连抽几下,“嘎吱”晕了过去。 卢通一把抓住小芙草的肩膀,摇了摇头,提起来放到床上。 这个小家伙,太娇弱了。 他坐到桌边,拆开信封。 一封很长的信,单页数就有十多页。 卢通看了整整一个下午,脸色几次变幻,最终长吐一口气。 信的内容很长,意思却十分简单: 杀丹老,报夫仇。 友老,妖老的道侣。 妖老死后,丹老借口妖老遗愿,炼制出一炉金鳞灵驹丹。 坊内,其他人闻不到异味,友老与妖老相伴百年,每天都能闻到亡夫的气味。 每日闷闷不乐。 偶然间,顺着气味找到了一堆炼丹渣子。 里面有草药灰、金石颗粒、也有一些残破的黑灰色鳞片。 友老当时便明白了。 金鳞灵驹丹,根本不是妖老主动引出精血,而是从金鳞中炼出来的。 丹老,扒了妖老的金鳞。 此仇不共戴天! 只可惜,友老找了剑老和隐老密谋。 这两人,友老信中原话是: 一个“鲁莽无脑”; 一个“多疑怯懦”。 剑老、隐老两人,执意要先对付都家。 外患除了,再解内忧。 友老说不过两人。 每日盯着药老,渐渐发觉不对。 坊内似乎有一些暗流。 可惜来不及查清楚,友老匆匆留下一个“暗子”,就走上了死路。 卢通看完后,心里对隐老的忌惮又增添了很多。 隐老,这次最大的赢家。 在友老眼里,竟然只是一个“怯懦”的无能之辈。 可怕。 …… 床上传来“窸窣”声响。 小芙草醒来了。 卢通过去坐在床边,问道:“小芙草,友老是不是交给你一个八角盒子?” 小芙草脑子还有点晕。 愣了一会儿,点了下头,呆呆地看着卢通。 卢通又问道:“盒子呢?” 小芙草低下头,片刻后伸手从袖子里拽出一个红绳手环。 手环上,有一个很小巧的玉鸟。伸手摸过玉鸟,手里出现一个黑铁盒子。 八角盒,中间是一个铜罗盘。 罗盘分内、中、外三层。 内层八、中层十六、外层二十四,一共有四十八个图形。 开盒需要内、中、外,每层选对一个图形。 盒子的八个角分别藏了,火油、雷粉、毒水、瘴气等。 一旦选错了,盒里的东西瞬间全毁。 卢通眼睛一亮,深吸一口气,道:“小芙草,友老说你能打开这个八角盒,是不是?” 小芙草点了下头。 卢通笑着道:“来,打开。” 小芙草仰头看着卢通,眼神木木的,像是还没睡醒。 片刻后,摇头道:“不行,友老说了,要等丹老死了,才能打开盒子。” 信中说,宝盒里面,有借助花草提炼灵液的法门,还有剑老修行的剑法。 这是友老留下的酬劳。 卢通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从八角铁盒上收起,道:“友老还说什么了?” “友老还说,卢掌柜胆子很大、心思多、守规矩,但不算好人,让我小心点儿,别被你骗了。” 卢通有些尴尬地笑了下,道:“你呢,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小芙草点了下头。 “那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小芙草摇了摇头。 “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杀了丹老,现在能打开盒子吗?” 片刻安静后,房间里响起罗盘转动的声音。 友老考虑的很周到,却不聪明。 她活着,小家伙一定会乖乖听话。 可惜她死了。 一个六神无主的小家伙,很容易听别人的话。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好人。 “嘎达。” 八角盒被打开。 卢通揉了揉小芙草的脑袋,接过盒子。 和信中说的一样,里面是两本书。 一本没有名字。 纸张散出清香,分白、绿、青、红、黄,五种颜色,分别对应五种灵液的提炼之法。 另一本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奔墨剑法。 友老的毕生心血,以及剑老的剑法。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新供奉 夜晚。 殿内。 卢通盘坐在榻上,取出一枚鸡卵大小的丹药。 黄澄澄的丹药,透着些许红色。 凑到近处,放到灯火下,可以看出红色是一根根细微血丝。 金鳞灵驹丹。 里面的血气、灵气,极其充沛。 卢通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巴,把丹药塞进口中。 闭上嘴巴, 用力咬下。 咕咚。 像是吃下去一块儿豆腐。 硕大的丹药,十分轻松地顺着喉咙滑下去。 一股股温暖、磅礴,又极为柔顺的气流散开。 卢通立即闭上双目,封闭浑身气窍,沉入神魂中运起法门。 神魂中, 人影发出朦朦白光。 细密经络,遍布全身上下。 随着功法运起,经络朝体内散出虚幻如烟的“小触手”。 一道道细小触手, 探出、飘荡、消散。 大半个时辰后。 浩瀚灵气、血气,终于开始变弱。 卢通长吐一口废气,睁开双眼。 眉心,凉嗖嗖的。 浑身,暖洋洋的。 一枚丹药,起码丹老要么不出去、要么出去后身边一群人,很难杀。” “不难。” 卢通仰面躺在床上。 杀丹老。 算不上多难。 只需要花点功夫、费点心思,最多再流点血。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熬炼 清晨。 太阳刚刚升起。 丙字区,都家大少爷的地盘。 一间丹药铺。 侯澈打开店铺大门,看见门口的人影,笑着道:“卢掌柜,许久不见了,来买丹药?” 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侯澈只是个跑腿传话的,现在已经成了丹药铺的掌柜。 卢通点了点头,道:“进去说。” 进入丹药铺, 一股浓香扑鼻而来。 卢通吸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 这股味道和金鳞灵驹丹十分接近,不过里面加了很多杂乱草药。 血香味淡了,草药味重了。 “卢掌柜,买点儿什么?” 卢通看向左边。 整整一面墙壁,都是大小不一的金色丹药—— 金胎丹。 最小的绿豆大,最大的拇指大。 卢通盯着丹药看了许久, 问道:“这些丹药怎么卖?” “最小的五钱银子一枚;最大的是上等货, 练气后期金鳞灵驹孕育的,七两银子一枚。” 金胎丹,很便宜。 这么多年,都家已经推演出法门,可以让金鳞灵驹不停地孕育精胎。 卢通点了点头,又问:“你这里一天能卖多少枚?” 侯澈脸色稍变,略作犹豫,问道:“卢掌柜,您想干什么?” “我想卖金胎丹。” “什么?” 卢通笑了笑,重复道:“我想卖金胎丹,在乙字区。” 乙字区,所有丹药铺都归丹老,而且也卖金胎丹。 丙字区,则是都家大少爷的地盘。 两家互不干涉,又互相惦记。 侯澈扯了扯嘴角, 干笑道:“卢掌柜,您应该听说了,乙字区归丹老管。” “我知道。” “金胎丹, 也只能丹老卖。”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是直接卖丹药,是药酒,金胎药酒。” 侯澈瞳孔一缩,沉默片刻后,道:“我请示一下管事。” “好。” …… 侯澈快步离开。 卢通坐着椅子上,心里有了些把握。 抢占丹老的生意。 这种事情不是侯澈可以做主的,甚至都不是他可以主动提及的。 没有立即拒绝,说明本来就有人考虑这件事了。 不一会儿。 一个瘦长脸中年人进来,抬手道:“请。” 进去茶酒馆后面,分别坐下。 中年男人道:“卢供奉,鄙人姓周名双山,大少爷手下的管事。” “见过周管事。” 周双山略作沉吟,道:“恕我冒犯,卢供奉为何想卖金胎药酒?” 卢通苦笑道:“赚钱。” “卢供奉缺银子?” 周双山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根本不信这套说辞。 “本来不缺,最近很缺。” “哦,是否方便透露一二?” 卢通叹了口气,道:“周管事,是否知道我干什么的?” “良妖茶酒馆的掌柜,如今是坊市供奉。” “对,可惜,茶酒馆快倒了!那伙乌眼水豹子,谣传我那里卖毒酒,现在整天不见一个客人!” 周双山收回眼神,起身道:“请用茶,我稍去片刻。” “好。”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 丹药铺药房,一阵低语。 “少爷,此人另有所图。” “不像二老爷的人,他的茶酒馆确实没有客人,如果受器重,下面人自然会去喝酒捧场。” “也不像针对我们,此事对我们有利无害。” “少爷,我感觉像是针对丹老。” “不敢断言。” “好,我命人去查。” …… “卢供奉,久等了。” 卢通笑着道:“无妨,周管事考虑的如何?” 周双山缓缓摇头,道:“不妥,此事看起来虽然小,但是背后牵扯却颇大。” 卢通皱起眉头。 “可是因为分成?周管事说个数,我绝不还价。” 周双山仍旧摇头,继续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我们再考虑一二。” “好吧,告辞!” “恕不远送。” 药铺外。 卢通眉头紧皱。 对彼此都有利的一件事,竟然没有成。 周管事说得牵扯颇大,他根本不信。 丹老忌惮都家大少爷。 情有可缘。 都家大少爷忌惮丹老? 简直荒谬。 都家的丹药铺,每逢月中,每人可以便宜买一枚金胎丹。 几乎摆明了,在抢丹老的客人。 现在机会送上门了,反而没成。 卢通百思不解,坐着牛犊子慢慢返回茶酒馆。 …… 炎炎夏日。 大太阳出来的格外早。 凉爽清晨一闪而过,太阳刚升起,就像直接到了大正午。 卢通心思躁动。 一路上抓耳挠腮,左顾右盼。 遇到合眼的女修就盯着看,遇到不合眼的也忍着多看几眼。 走上甲板。 典老二、典老三,和以前一样趴在篷布上。 卢通扫过一眼,不禁心头一颤。 白如雪银的蛛腿、丰如谷仓的丝囊…… 一息后,卢通猛得一惊。 不对。 很不对。 不至于。 他翻身跃下牛背,踩着云朵闯入殿内。 “老爷,回来了。” 卢通没有理会,两步冲到镜子前,把头伸过去。 眼睛里,爬满了血丝。 和当初二虎发情时,一模一样。 妖兽血气膨胀,肆虐的血气会损伤身体。 双眼最娇弱,所以迹象最快、也最明显。 他心里悚然一惊,低头看了看双臂、又看向虎爪。 五色魈、燎山虎,都有可能。 “老爷,出什么事了?” 卢通回头看去,心口砰砰直跳。 亲身经历一次,他才明白,二虎当初为什么变化那么大。 血乃心之本。 血变了,心也就变了。 卢通脸色变幻不定,猛得一挥袖子,盘坐在塌上。 “四儿,出去,让二虎每天送一壶水。” ……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殿内。 二虎上来,喊道:“头儿,有人要见你。” “带过来。” “哦。” 大殿三层从来没有外客。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 周双山进来,看见卢通后,不禁道:“卢道友,你受伤了?” 榻上。 卢通盘膝而坐,和三天前相比,瘦了一大圈。 三天来,他没有移动分毫。 除了喝水、服丹药外,再没有入口任何东西。 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静坐。 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最终反复回想的,竟然是当初友老讲法时的一幕: “一位专修逍遥道的修士,不着衣、不入屋、不与人言、茹毛饮血……” 此人行迹如同野兽,可是却能养神除欲。 卢通回顾自身。 穿法衣、住大船、炼法宝、服丹药,最后竟然受制于妖兽发情。 短短三天。 卢通肉身损耗颇多,心神却几乎脱胎换骨。 躁动的血气,似一把熊熊火焰,反复熬炼心神。 “坐。” 卢通抬手示意。 若是之前,见到周双山一定十分欣喜。 事情成了。 现在却十分平静。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买丹 周双山只呆了半盏茶时间。 离开前留下一个储物袋,和一份调制药酒的配方。 五老坊,一日胜过一日。 长住免租、短停优惠、丹药折扣…… 众多条件,吸引来许多修士。 良妖茶酒馆的生意,同样一日胜过一日。 金胎药酒。 货真价实的药酒,价钱和丹药铺里的金胎丹一个价。 相当于买丹药,白送酒。 买得多,还送豆干、咸鱼、卤肉。 短短几天内。 茶酒馆方圆百丈内, 几乎所有本来买金胎丹的修士,都改喝药酒了。 连那些不喝酒的修士,也上门买专门调制的金胎药液。 “头儿,丹老带人来了。” 二虎快步溜进大殿。 榻上。 卢通睁开眼睛,双眼内血丝依旧。 不过其中一道法光极亮。 所有血丝都没入中央,形成一点漆黑如墨的黑点。 黑点上,法力汇聚闪烁亮光。 千百次尝试,用法力拘束肆虐的血气,终于略有小成。 在双腿、双腿、双肩、胸腹等,凝聚中几十枚拘束血气的法力团。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意料之外的收获。 他伸出手掌。 三气灵烟涌动,在掌心迅速凝聚,很快变为一头浑身遍布细鳞的长蛇。 之前,只能凝聚出一条绳索。 千百次交手后,对法力、血气的掌控,更加醇熟。 随手挥散长蛇。 起身离开大殿。 …… 茶酒馆内。 一个披着嫩绿大袍的白发年轻人,坐着正中央。 卢通快步过去,笑着道:“丹老, 里面请!” 丹老, 快两百岁了。 满头白发。 不过长相十分年轻,像是少年白头的小伙子。 丹老摇头不语。 卢通向桌上的酒碗。 酒碗不大,里面盛了半碗金黄色酒水。 正是金胎药酒。 他过去坐下,笑着道:“丹老难得过来,这顿我请了。” “多少钱?” “什么?” 卢通脸上的笑容收起。 丹老指了指酒碗,道:“都家给你的金胎丹,多少钱?” 卢通眼神闪烁,片刻后又露出笑容,摇头道:“丹老,我这里只卖酒,不牵扯其他东西。” 两人对视片刻。 丹老站起来,缓缓道:“给你一成利,以后从我这里拿丹药。” 说完转身便走。 卢通坐着椅子上,看着丹老出去。 一成利,可以用市价的九折拿丹药。 很过分。 都家势力那么大,给的都是市价的八折。 …… 第二天,一早。 殿内。 粉红烟雾翻滚,时而化作红马、时而化作巨蟒。 半人高的青阴兵,来回冲杀。 卢通站在中央。 完就不见了,只听见了话音。” 卢通想了想,拿着水螺回去。 深夜。 卢通坐着书桌旁,桌上摆着水螺。 “你要杀曾渊?” 水螺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微弱、悠长,很像风吹进水螺发出的声音。 卢通瞬间明白了。 是都家。 周双山、都家大少爷,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他拿起水螺,灌入法力道:“对。” “去坊市入口,出去直走。” 卢通立马起身,走出两步又停下,问道:“隐老在哪里?” 五老没有一人成就金丹。 不过,他还是十分忌惮隐老。 “今晚五老例行聚首,你有一炷香时间。” …… 坊市入口,十多条栈桥散开,像是一把扇子。 今晚,栈桥附近一片宁静。 没有争吵喧闹。 也没有过往船只。 只在远处,水中有一艘小船,上面亮着灯火。 “在船上。” 水螺表面的光泽瞬间消散。 卢通身披黑袍,头戴斗笠。 回头看了一眼黑暗,跳上一艘无主小船,朝远处划去。 小船上。 一个粗壮的身影,孤零零站在船头上,四处打量,像在找什么人。 卢通慢慢划过去,道:“在等我?” 曾渊脸色铁青。 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卢通。 浑身气窍中,开始散出水雾法力。 额头上的肉疙瘩,开始游走,像小鱼。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摩天轿 明月高悬 凉风习习。 远处,仙船上亮着许多灯火。 卢通扔出一张掩云符。 团团云雾生出,很快便把两艘船围起来。 一片漆黑中,只剩下小船上的灯火。 曾渊脱下法衣。 双臂、胸口、脊背上,散布几十枚疙瘩。 疙瘩发出幽蓝亮光,钻出一只只小龟虚影,环绕在周围。 “那个卖灵草的,是你的人?” 卢通没有理会。 什么灵草不灵草的, 多半是都家引诱他出来的借口。 掏出六龙盆,灌入法力。 六条龙头小蛇飞出来,一起扑杀过去。 “噼啪、噼啪!” 蛇撞龟。 小蛇消散,小龟黯淡。 随着疙瘩继续发出光芒,小龟迅速恢复。 卢通摇了摇头,收起小金盆。 法力灌入双腿,一层火焰燃起,脚下木板瞬间被烧焦。 曾渊打出法力。 一道丈长的龟影浮现,裹住曾渊,摇头、摆尾、划爪,腾空而起。 卢通双腿发力,船头完全没入水中。 随着两朵白云生出,闪至巨龟前方。 一枚枚晶莹勾爪跳出。 虎爪像一根灵巧短棍,避开光芒最盛的背甲、头部,从脖颈处一擦而过。 百纳拳,擦边蛇。 轻、巧、快! 四枚晶莹虎爪, 撕开脖颈。 一爪之后, 又是一爪。 第二脚,虎爪蓄势片刻后, 踩在龟影头颅上。 撒手拳。 一根根大筋绷起, 滚滚血气涌动。 虎爪一点点插入。 片刻后,龟影轰然散开。 曾渊连退三丈,祭出两张符箓。 一道符箓化作水猿; 一道符箓化作飞鹰。 然后看也不看,转身朝水下窜去。 四个青阴兵跃出,扑向水猿、飞鹰。 卢通踩着白云,虎爪间急风闪过,追出几步后,取出一叠黑色棉布。 棉布,巴掌大,一层层叠起来。 四四方方,像小被子。 一道法术打出。 周围卷起一阵阵阵阴风。 棉布随之展开,两条黑布随着阴风飞出去,像两条扁蛇。 阴风迅速追上去。 黑布来回卷动,把曾渊团团裹住,围成一个四方轿子。 摩天轿。 轿外,阴风阵阵。 轿内,风刃如雨。 “啊,开!” 曾渊大喝一身,瞬间轿子四面八方,出现几十处凸起。 每一处都拳头大。 “嗤!” 一枚幽蓝龟影,穿透积风黑棉。 其他地方, 也开始泄出光芒。 卢通摇了摇头。 积风黑棉, 太少了。 否则,光凭一道摩天轿,足以困住此人。 他叹了口气,祭出灵烟,驱散周围水雾。 然后扔出一枚照明宝珠,踩着白云腾空而起。 白光中,积风黑棉一次次被破开。 一只手掌伸出,彻底把黑棉撕成碎片。 曾渊浑身上下毫发无伤,几十枚小龟影来回游走,光芒依旧。 “卢通!” 曾渊脱困之后,一把抽飞照明宝珠,仰头看向卢通。 “哗啦啦!” 一股水声突然靠近,并且越来越大。 曾渊浑身肉疙瘩猛得亮起,迅速转身。 身后,一头巨大的妖兽虚影,已经张着巨口,冲杀到跟前。 体长十丈,外形如鲸,嘴巴和身子一般粗。 鲸影一口把曾渊吞进去。 紧接着又是一张巨网,顺着鲸影,一抄而过。 巨网回收。 曾渊被拖在网里,小龟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浑身的肉疙瘩闪烁法光。 一道熊熊火焰,从天而降。 渔网中。 曾渊重击之下,神智模糊不清。 隐约看见火焰来袭,运起法力灌入肉疙瘩,同时抬手阻挡。 卢通破开渔网,探出虎爪。 一爪印向心口。 轻松避开手臂,抠住心口处的三枚肉疙瘩。 另一爪抓向咽喉。 虎掌微弓,四枚寸半长的勾爪,轻松插入皮肉。 两只虎爪同时发力。 心口三枚肉疙瘩,一一被捏爆,溅射出幽蓝色的发光汁液。 “啊!” 曾渊猛得睁大双眼,死死瞪着卢通。 下一瞬,藏在脖颈内的肉疙瘩也被捏爆。 一道血液,混着幽蓝汁液射出。 曾渊眼里的余光迅速熄灭。 “呼!” 卢通吐了一口气。 提起曾渊的尸体,顺着渔网飞去。 黑暗中。 一艘十丈大船,静悄悄地飘在水面。 卢通纵身跃上甲板,随手把尸体扔在地上。 “走,出去打鱼!” 典四儿姐妹、大憨、二虎,全都围过来。 “老爷,你没有受伤吧?” “头儿,这是筑基修士的尸体?” 卢通摇了摇头,又点了下头。 “把那两艘小船打扫一下,离开这里。” 进入大殿。 典四儿拿着储物戒指进来,道:“老爷,这是那人的储物法器。” 卢通摆了摆手。 “拿去清点一下,先不要打扰我。” 盘腿坐着榻上。 卢通长吸一口,闭上双眼。 之前交手的一幕幕,重新在脑海浮现。 第一次与同为筑基的对手厮杀。 感悟颇多。 平时练习的诸多手段,十去七八。 三气灵烟,太弱; 拳脚之术,太短; 腾空之术,太慢。 所幸, 盗形宗的法术,足够犀利。 燎山虎的虎爪,足够强横。 事先的算计,也足够细密。 拼着舍掉二百多两银子买的积风黑棉,总算做掉了此人。 许久之后,卢通睁开双眼。 典四儿已经清点结束。 兽皮上,一样样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 “老爷,这个人又穷又有钱。” 卢通扫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确实很穷。 堂堂一个筑基修士,身上的东西满打满算,连半丈方圆的兽皮都堆不满。 一眼扫去。 除了一匣灵珠、十多两银子、几瓶丹药外,都是些不值钱的货色。 不过也很有钱。 一个打开的木匣子,里面放着几十枚灵珠,价值不菲。 与其他东西格格不入。 想到曾渊说过的“灵草”。 卢通猜测,这匣子灵珠,很可能是丹老让他买灵草的。 兽皮上有几本杂书。 他本来有些兴趣,不过看上封皮上的仙女、剑客、妖兽,兴趣顿时消去了大半。 “有功法秘籍吗?” “没有,都是杂书。” 卢通摇了摇头,收起灵珠,道:“银子你留下,丹药喂给牛犊子,剩下的给大憨、二虎。” 坐到桌边。 取出水螺。 水螺内,阵法纹路黯淡无光,已经无法使用。 …… 第二天。 大船驶入坊内,一个人影猛得落在甲板上。 “卢通,你还敢回来!” 卢通走到殿外,看了看丹老,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隐老,拱手道:“见过隐老。” “卢供奉,你随我来。” 隐老转身便走。 卢通踏上甲板,经过丹老时,取出一个水螺塞过去,然后大步离开。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唤友 金塔里。 隐老居中而坐。 卢通、丹老,各坐一边。 “卢供奉。” “在。” “丹老麾下的曾渊,被人杀了,有人说与你有关。” 卢通瞪大眼睛,道:“隐老,是谁冤枉我?” 隐老看向丹老。 丹老低着头,看起来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隐老等了一会儿,见丹老迟迟不开口,微微皱起眉头,继续问道:“卢供奉,你昨晚去什么哪里了?” “出去捕鱼。” “平时都不出去,为什么偏偏昨晚出去?” “昨晚新学了一道法术,想出去试下。” 卢通说完,吐出三气灵烟。 灵烟在前方盘绕,很快编制成一道细密渔网。 隐老瞧了几眼,笑道:“这法术倒是精巧,怎么样?” 卢通叹了口气,摇头道:“空架子,像泥巴捏的,连条大点的鱼都抓不住!” “哈哈哈。” 隐老笑了几声,又问道:“你昨晚出去时,有没有见到有修士打斗?” “看见了。” “讲讲。” “好。”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道:“就是一大团水雾拦路,还以为是冲我来的,直接用船上法器轰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我飞到天上看了几眼,黑漆漆的看不清,也没人朝我出手,就回船了。” 隐老盯着卢通。 片刻后,收回眼神,转头看向丹老。 此时,丹老更加魂不守舍。 额头上一层细密汗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吓人的事情。 “丹老,丹老?” “嗯?” 丹老抬起头,看了看两人,迟迟不开口。 隐老眉头紧皱,问道:“卢供奉说,他与此事无关,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丹老深吸一口气,片刻后才道:“昨晚,有人卖龙葵草,我派曾渊出去。你可知道?” 卢通满脸莫名其妙,转头看了看隐老,摇头道:“不知道。” “当真?” “废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什么龙葵草。” 隐老、丹老全都沉默下来。 片刻后,隐老道:“你茶杯中的褐色小块,就是龙葵草的根茎,此物有毒。” 卢通心里猛得一惊,立马站起道:“隐老!你!” “不必惊慌!” 隐老摆了摆手。 侍女端来一鼎药液。 隐老笑了笑,继续道:“凭你的修为,就算不用解药,也不过是腹泻几日。” 卢通一把端起药液,大口喝下去。 随后坐在椅子上,赌气似得低下头。 他的脸色十分气愤。 心中却平静中,残留着一些后怕。 只差一点。 刚才已经准备好出手了。 甚至再晚一点,他就取出了逃跑符箓—— 乘风符、云龙符、化燕青符…… 一场询问,不欢而散。 …… 深夜。 良妖茶酒馆,已经关门。 甲板上只亮着一盏微弱油灯。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靠近大殿,纵身跳到三层围栏内。 殿内。 卢通坐在桌边,已经煮好了茶。 “丹老,请!” 丹老脸色阴沉,一步步走过去坐下。 “子母传音螺,你什么意思?” 子母传音螺,一母、九子,可以互相传音。 一般母螺在头领手里,子螺交给手下。 卢通端起茶壶,冲洗杯子,给丹老倒出一杯。 “昨晚,有人用此螺传音,让我去坊市出口。而你的人也刚好被骗过去。” “谁给你的螺?” “你应该比我清楚。丹老,我只想赚点银子,不想送命。你得罪什么人了?” 丹老瞬间沉默下来,陷入沉思。 都家针对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卢通也在沉思。 现在突然暴起的话,能不能一掌拍死丹老? 大多数炼丹师,都不擅长厮杀。 炼丹一道,需要熟悉草药、掌握火候、炼丹手法等,每一项都极其耗费时间、心神。 越精于炼丹,手段越稀松平常。 不过,回想起当初剑老出手时,那道两丈长的巨剑。 卢通打消了出手的打算。 丹老,有一道很厉害的防御手段。 “你跟金老什么关系?” “还能什么关系。” 卢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轻轻叹气道:“友老、剑老死得不明不白,再不找个靠山,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丹老脸色又难看了一些。 盯了卢通一眼,直接起身便走。 “丹老!” 卢通大声叫住他,道:“都家费尽心思占下五老坊,就是为了卖丹药。你守住这么大一块地方,太碍眼了。不如早点让出来。” “金老的意思?” “不是,我是替你着想,省得再牵连到我。” “哼,轮不到你来教我!” 丹老离开。 卢通看着对面满满一杯茶,轻轻叹了口气。 丹老戒心起来了。 得尽快动手。 一个炼丹师,只要愿意舍出本钱,不需要多久,就能招揽到第二个、第三个曾渊。 …… 时间悄然流逝。 距离五老坊改头换面,快过去一个月了。 月底将至。 一个穿黄衣、佩金带的修士进入大殿,道:“见过卢供奉。” “什么事?” “坊主命我来通知供奉,三天后一起外出猎妖,不可不去。” 卢通眼神一闪,道:“五老也去吗?” “对。” “知道了。” 以前五老坊的规矩,五老商量着来。 现在,成了隐老一个人定。 权力大的定规矩,五老坊已经快成一老坊了。 …… 小吉坊。 小芙草头上带着一个鱼头儿面具。 卢通牵着她,问道:“友老以前的那些道友,都认得你吗?” 友老留下的信很长。 信中介绍了几个与她交好的道友,说这些人信得过。 虽然他们不会杀人,但是如果有需要,也会尽可能的帮忙。 卢通有些怀疑。 友老死了,这些关系到底还能不能用上。 小芙草点了下头,小声道:“认得。” “等会儿去了,装得可怜一些。” “我不会。” “哭总会吧?等下不要说话,站在旁边一直哭就行。” 某坊,一艘裁制法衣的小巧竹船。 卢通带着小草芙进去。 “何道友……哎,友老,死得很惨……节哀……对,希望您可以帮忙……不需要动手,呆在船里就行,有危险可以先离开……” 片刻后,两人出来。 卢通拍了拍小芙草的脑袋,道:“刚才哭得很好,老太婆差一点就把你留下了。事情完了,我帮你问下,她要不要孙女。” 某坊,一艘挂满灯笼的听曲花船。 “芸道友……知道你只会弹琴,有其他人动手……相识一场,就当送友老一程……呆在船里,随时可以离开……” 某坊,一艘黑黝黝的铁船。 “曹道友……这些年,友老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不,不需要你动手……你法力都涣散了,上去还得别人分心照看你……嗯?您有增补血气的大丹?” 许久之后,卢通满脸笑容地出来。 …… 整整一日奔波。 深夜,卢通返回茶酒馆。 典四儿等在门口道:“老爷,周双山在里面等您。” “什么时候来的?” “天刚黑就来了,一直坐着椅子上,脸色很难看。” 卢通想了下,不禁心头稍动。 这两天,丹老下了血本,金胎丹卖得很便宜。 茶酒馆的生意,又变差了。 周双山那边,估计也不好过。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月底 “周道友,久等了。” 周双山站起来,点了点头,看向门口及左右。 卢通顿时意会。 “走,上去说话。” 大殿二层,一间偏僻房间。 周双山坐下后,拱手道:“卢道友,上次多亏了你出手。” 卢通笑了笑,没有接话。 上一次,金老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很不地道。 若非他应对果断,第一时间就出卖了金老,丹老认真追究起来,还得更麻烦。 “少爷吩咐我,想再麻烦您一件事。” 都家少爷很多。 不过在周双山眼中,少爷只有大少爷,也就是金老。 卢通问道:“金老需要我做什么?” “杀药老!” 即便已经有所猜测,但是亲耳听到,卢通还是心头一跳。 早知道金老也想出手,完全可以让他挡下隐老。 五老中,水老、妖老,与丹老关系不熟。金老,不可能帮丹老。 唯一的障碍就是隐老。 为了制衡隐老,卢通废了很多功夫,又是呼朋唤友、又是花钱买丹药。 早知如此…… 卢通摇了摇头,按下杂念。 周双山以为卢通心存顾忌,开口道:“曾渊死了,你与丹老之间已经无法缓和。” 卢通盯着周双山。 “周道友,在威胁我?” “不,只是丹老死了对我们都好。少爷说了,你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卢通沉默片刻,道:“我要一道筑基境的拳脚之术,还要筑基境的法术。此外法宝、符箓、丹药……” “卢道友,丹老只是个炼丹师!拳脚之术、法术,明天一早便送来。” 漫天要价,要多少算多少。 卢通没有继续纠缠,应下道:“什么时候动手?” “月底外出猎妖,到时少爷会牵制住隐老,其他人不会插手。” “好。” 月底,真是杀人的好日子。 上一次是月底。 这次还是月底。 而卢通的计划里,也是月底动手。 …… 榻上。 卢通取出一个长玉盒。 打开,露出一排圆滚滚的紫色丹药。 紫冠参元丹,一共九枚。 今天的意外收获,是曹老丹师压箱底的丹药。 曹丹师,友老的故交。 两人近五十年交情,以前曹丹师也在五老坊炼丹,后来被丹老排挤走。 曹丹师早就倾心于友老。 友老只当他是普通道友。 不过,卢通为了请出曹老丹师,编造了一些闲言碎语。 效果十分不错。 不光请出了老丹师出面,还以近乎半送的价格买到了一盒珍贵丹药。 卢通拿起一枚丹药,放入口中。 闭目炼化。 滚滚血气、灵气,在体内翻滚、涌动。 法力开始增长。 气血也逐渐浑厚。 双臂穴窝中的紫血,也一点点增多。 天光渐亮。 典四儿快步上来,道:“老爷,侯澈送来了两道法门。” 一步踏进殿内。 典四儿察觉到异常,立即退到楼梯口。 五道风刃一闪而过,没入海石梁柱,留下五道尺长的黑线。 一股狂风卷起。 卢通张开双臂,渐渐从床榻上升起。 靛蓝色双臂,表面一层青、蓝长毛,随风飘荡。 毛发间,一道道细碎风刃,随生随灭。 卢通运起法力,灌入双臂。 手掌中,生出一层云雾。 随着五指张开,毛发间的细碎风刃迅速汇聚,在指尖形成几道锋锐风刃。 五色魈,掌云、弄风。 法力收摄,顿时云散、风停。 卢通走下床榻,道:“四儿,送来的什么法门?” “一道《接天掌》、一道点水化妖。” …… 月底。 五老坊出口处,大小船只挤成一片,十分热闹。 “让一让!” “别挤,一艘一艘来。” “那是谁的船,敢插队!” “别吵吵!” “让卢供奉先出!” 驶出坊市,卢通站在船头,看向远处。 其他坊的出口,也汇聚了一些船只。 其中有珠船、花船、铁船…… 一共十几艘。 前几天,卢通亲自拜访了几家,剩余几家都交给了曹丹师去张罗。 目前来看,曹丹师出马的效果十分不错。 只不过,有了金老出手,他们即便不来也无妨。 离开仙船。 新五老的船,没有像旧五老那般,聚在一起出动。 水老单独行动,带着许多水龙坊的女修、蛇妖。 妖老也单独行动。 妖老麾下的妖兽、半妖,以前做过水匪,坊里人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 隐老、金老,并排而行。 丹老跟在隐老的旁边。 卢通打量了片刻,道:“四儿,去把白幡挂上。” “好。” 典四儿取出一条丈长的雪白幡旗,交给姐妹。 两只白脚蛛妖取过一根长水竹,爬上船楼,高高地挂起白幡。 白幡迎风飘展。 远处,一群大小船只见到白幡,纷纷动身。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喊道:“诸位,走!我们去给友老报仇!” 声音沙哑、无力。 周围响起一阵附和声。 人群中,有裁衣的、弄曲的、写文的、操弄丹青的、把玩玉石翡翠的…… 水面辽阔。 众多船只散开,分成许多小队,陆续离开去狩猎水妖。 渐渐只剩下四艘大船。 隐老、金老、丹老、卢通。 以及后方跟着的,一连串大小船只。 周双山腾空飞到半空,大声喊道:“两位止步!金老与隐老有要事商议,你们各自去猎妖。” 说完朝卢通点了下头。 两艘大船逐渐远去。 丹老的船上,飞起三个人影,直接飞向卢通。 甲板上。 丹老落下,左右各有一名筑基修士。 一个男修,怀里抱着剑。 一个女修,手掌中法光闪烁。 卢通摆了摆手,道:“四儿,带他们回去。” 典四儿转身便跑。 带着大憨、二虎等人,返回大殿内。 卢通道:“丹老,你要杀我?” “你敢杀曾渊,早该想到今天。” 卢通看向远处两艘大船。 他和丹老,似乎成了隐老、金老之间,角力的棋子。 “这两个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 抱剑修士直接伸手拔剑,剑光一闪,又分出两道剑光。 一中、一左、一右,同时杀向卢通。 同时,女修掌中法力打出,化作四条水蛇,席卷而过。 卢通扔出三张红纸,同时打出法力。 红纸飞出后,随风展开,变为一头头长近丈半的纸马。 随着法力灌入,纸马浑身鼓起一块块四方红甲,变为红色巨兽。 三头红甲马,分别撞向三柄飞剑。 卢通张开双臂,动了动肩膀。 一阵筋骨响动声中。 双腿燃起一层熊熊火焰,一枚枚勾爪探出。 两条手臂上,云雾、风刃缭绕。 一道剑光劈开红甲马。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 勾爪瞬间撕开造船木,风刃如水流般散开,遍布全身上下。 他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八道焦痕。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金鳞 剑光如银,切开红甲马的脖颈。 卢通卷着风刃一闪而过。 右手运起法力,掌中云雾、风刃汇聚,形成一枚掌印。 手掌推送,掌印破空而出。 半空中席卷灵气,变为高近六尺的巨大掌印。 接天掌,掌能接天。 持剑修士刚避开红甲马, 迎面撞上掌印,急忙提剑刺出。 几道剑花闪过,掌印溃散。 藏在掌印中的风刃,一闪而过,削掉持剑修士的发簪。 卢通心中欣喜。 五色魈的神通,配合筑基境的拳脚之术,竟然有意料之外的效果。 此时, 四道水流, 两上、两下,席卷过来。 卢通取出一叠尤其厚重的青色折纸。 折纸飞出,展开丈许高。 随着一道道法术没入,化作四个浑身滚圆的巨大青阴兵。 四道阴风席卷。 青阴兵扑杀上去搅碎水流。 短短片刻,持剑修士又解决了一头红甲马。 此时正祭出两道剑光,围杀最后一头。 而女修,再次施展出法术。 在船上汇聚出一团水云,云中探出一头头水兽。 卢通眉头微皱。 得先杀一个。 左右掂量了一下,虎爪踩碎一朵白云,扑杀出去。 女修脸色惊慌,喊道:“潘兄,快回来!” 水云中跃下一头头水兽。 卢通见状,深吸一口气。 抬腿、顶膝; 沉肩、挥肘; 收腰、拱臀; 扭胯、抬脚。 全身每个角落都好似拳头,砸向水兽。 一头头水兽溃散成水花,淌在甲板上。 可惜, 此时持剑修士趁机杀回来。 护在女修身前, 长剑抖开, 散出一片剑光。 剑光闪烁, 极为锋锐。 卢通退出半丈,心头微沉。 不好杀。 “呼!” 他张开口,吐出大股粉红烟雾。 剑修脸色稍变,带着女修飞身退到甲板边缘。 三气灵烟越聚越多,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狗头。 两丈高的狗头,咬在甲板上,像要把整条船吞入口中。 卢通站在狗头下,缓缓道:“两位,现在退走还来得及。” 两人神色忌惮。 丹老哼了一声,手中飞出一道金光。 狗头巨大的上颚,瞬间溃散一大半,变为烟雾。 “卢掌柜,鱼都抓不住的手段,就不必使出来吓唬人了。” 卢通摇了摇头,继续看向两人,道:“两位,此人残杀多年好友,无信无义,你们要替他出力?” 持剑修士猛得一挥长剑,斩碎狗头的左耳,脸色顿时放松下来。 “少废话!拿人钱财,替人……” 三气灵烟收起,狗头消失。 后方,十几个修士一一出现。 持剑修士瞳孔一缩,立即不再说话。 曹老丹师拄着拐杖,站出来道:“连旗老儿,想不到吧,又见面了。” 丹老脸色阴沉,挨个盯了一眼,道:“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呆在仙船,不怕被鱼吞了?” 人不少,一共十三个。 修为也不低,光是筑基境的,就有六个。 可是真正能打的,一个都没有。 卢通扔出两匹红甲马,护住十几人,道:“那两人,交给你们了。” “放心!” 一个筑基女修,翻手取出如意。 如意中飞出一头白鹤,杀向剑修、女修。 一道剑光闪过,白鹤烟消云散。 其他修士也一一取出法宝、法器。 卢通瞧了几眼,不禁摇了摇头。 早想到这些人不强,只是没想到这么弱,看架势有几个还是第一次动手。 好在,人够多。 “丹老?” 卢通踩出一步。 虎爪上火焰猛得一震,寸长火焰燃起近尺。 提腿、蹬出。 火焰收做一团,汇成一枚爪印,破空飞出。 途中,继续席卷灵气,变为六尺大的巨大爪印。 丹老挥袖撒出一片金鳞。 爪印盖在金鳞上,一团熊熊火焰炸开。 丹老退后半步,稳住身体。 卢通猛得撞开火焰,再次挥爪抡下。 “当!” 巨大的靛蓝手爪,再次被金鳞拦下。 鳞片一尺宽,半椭圆形。 金灿灿,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蛇形纹路。 卢通瞳孔一缩。 全力一掌,像是打在铁山上,没有一丝晃动。 拧身翻转,右手撑住地面。 虎爪上五枚晶莹勾爪跳出来,一爪杀向左肋。 “当!” 又是一枚金色鳞片。 卢通手脚不停。 虎爪、掌印、狗头、风刃、火焰…… 用尽各种手段,铺天盖地的压下去。 片刻后。 卢通深吸一口,看着面前的三十六枚鳞片,沉默无语。 一枚枚鳞片,闪烁金光,表面没有丝毫损伤。 丹老活动了下双脚,笑着道:“如何?” 一旁,剑修察觉到形势逆转,手中剑芒犀利几分,瞬间击退两件法宝。 卢通沉默不语。 片刻后,猛然冲出去,推出手掌。 “退!” 一道掌印推出,丹老退后半步。 一道道掌印,接连不断,丹老步步退后。 一步踏空。 丹老挥舞衣袖,腾空而起,三枚金鳞迅速闪至脚下。 “呼!” 三气灵烟吐出,裹住丹老。 卢通脚踩白云,腾空而起,而后头下脚上,再次推出手掌。 滚滚法力涌出。 云雾、风刃被纳入掌印。 一枚硕大的掌印落下,粉红灵烟瞬间被击溃。 丹老猛得下坠,压向水面。 “卢通!你!” 又是一道掌印落下。 丹老完全没入水下。 “四儿!” 卢通大吼一声,追入水下,继续挥出手掌。 一丈、两丈、十丈…… 五十丈之下,暗流如利刃。 一道暗流划过,背后螺山上出现一道清晰剑痕。 卢通不管不顾,继续挥出手掌。 许久后。 卢通胸口异常憋闷,猛得丢下丹老,朝水面升去。 丹老迟疑片刻,紧跟着升起。 ……四十丈、三十丈。 周围水流中,突然出现许多蛛丝。 卢通伸出手臂。 两只白脚蛛妖迅速闪过,拉着他避开蛛丝,浮现水面。 几息后。 卢通再次沉入水下。 丹老浑身缠着蛛丝,正在迅速上浮,距离水面已经不到三丈。 无声无息中。 一掌压下,丹老再次下沉。 “卢通!不要杀我!” “我会炼丹!” 丹老终于察觉不妙,用法力传音求饶。 卢通不管不顾,继续挥出手掌。 交手的水波,震开、扩散。 突然,一道无形暗流出现,水波被碾碎。 下一瞬,卢通的手臂上,一丛青蓝毛发脱落,渗出大股鲜血。 同时,两枚金鳞被击飞,出现一道缝隙。 刹那之间,风刃闪过。 虎爪迅速探出去,挥爪撕下一条手臂。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事了 平静水面,突然炸开。 卢通窜出水面,踩着云朵升起,落在甲板上。 一群人顿时停手。 有的看向水面,有的看着卢通。 “丹老,死了。” 有人欢喜、有人惊。 卢通踩着云朵,一步步走向剑修。 “道友, 我们没有伤人。” 剑修满脸戒备,手中长剑握得很紧。 “丹老,给了你们多少钱?” “什么?” 卢通重复道:“丹老,给了你们多少钱,你们这么卖命?” “一百两银子。” “嗯?” 卢通蹙起眉头。 这么点银子,请不来筑基修士拼命。 “还有一枚丹药!”女修赶忙补充道。 “拿来。” 卢通伸出手掌。 靛蓝色手掌, 硕大的骨节、指爪间, 还残存着许多血迹。 湖水顺着毛发流出,连带着冲出几道殷红鲜血。 两人对视一眼, 分别取出一匣银子、一个红色玉瓶。 “滚!” 卢通收起银子。 打开玉瓶瞧了一眼,不禁勾起嘴角。 金鳞灵驹丹。 又到手两枚。 …… 返回甲板。 一群老、女、弱,围拢过来。 “友老的仇报了!” “道友,连旗真的死了?” “他的尸体呢?” 卢通取出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扔在甲板上。 少了两条胳膊、一条腿,身上也全是血洞。 死相极惨。 众人不禁脸色一变,纷纷避开眼神。 连带着,看卢通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卢通无奈地摇了摇头。 筑基修士,命很硬。 炼丹师又有疗伤丹药,再加上防御极其强大的金鳞。 丹老不厉害,但很难杀。 最后,差不多是硬生生磨死的。 他摆了摆手,让典四儿收走尸体。 曹老丹师咳嗽两声, 收起拐杖,拱手道:“卢小友,此番多亏了你出手。” 说完取出一个兽面小丹炉, 道:“这个丹炉陪了我几十年, 权当谢礼了。” 卢通十分意外。 拿钱杀人,理所当然。 一场交易而已,还送谢礼? 其他几人也纷纷取出东西,有画卷、玉器、衣裳…… 他不禁有些动容。 这些人,和别的修士不太一样。 “各位,我已经收了友老的酬金。” 曹老丹师摇了摇头,把丹炉按在卢通手里,道:“我们的一点心意,收下吧。” “好,多谢。” 甲板上。 卢通摆出几张桌椅,让众人休息。 “各位,我杀了丹老,五老坊没办法呆了。各位回去后,小心行事。” “放心,我们几十年都不出来一次。” 卢通叫来小芙草,笑着道:“友老的仇报了,我没有食言。” 小芙草重重地点了下头。 “你还小,修行的日子还长,以后想跟谁一起?” 友老的几个老友,品行都很好。 如果小芙草想跟其中一个,卢通愿意出面说和。 小芙草回过头,挨个看过几人。 弹琴的女修笑了下,揽过小芙草道:“我们商量过了,一起教她,先跟着曹老学丹,再跟我学琴,之后……” “也好。” 小家伙运气不错。 这些人虽然手段不厉害,但都挺有钱的。 “卢道友,你打算去哪里?” “先到处转转。” 卢通已经准备好了,去剑海珊瑚林。 故意隐瞒,并不是信不过众人。 而是人多口杂,万一顺口说漏了,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几人稍作休息,一一起身告别。 片刻后,大船缓缓离开,船楼上的白幡也落下。 …… 殿内。 卢通看着面前铺开的金鳞,眼中闪烁亮光。 丹老死了,但是金鳞依然金光闪闪。 一共三十六枚,像三十六面盾牌。 拿起一片金鳞,凑在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顿时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这些金鳞,应该是上一任妖老的本命金鳞,而且肯定经过多年祭炼。 一旁典四儿正在挨个清点储物手镯。 她拿出一本书看了许久,起身道:“老爷,这里有本功法,应该是曾渊修行的法门。” 卢通立马接过,认真翻看。 曾渊的一身肉疙瘩,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升魂化宝诀》 一道祭炼妖魂的法门。 截水湖有很多水妖,所以这里很多法器、法宝都封入了妖魂。 这道法门别出蹊径,以肉身封入妖魂,再用气血祭炼。 祭出后,有如臂使。 他看完之后,看向地上的鳞片,又吐出三气灵烟。 心中不禁有所猜测。 鳞片中血气丰厚,应该可以祭炼妖魂。 三气灵烟,用血气、法力、药气祭炼而成,应该也可以祭炼妖魂。 他正思索时,船猛得一晃。 典四儿出去看了一眼,回来道:“头儿,一群水豹子在猎妖,挡住路了。” “绕过去。” 妖老手下是一帮水匪,很难打交道。 “等下。” 卢通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妖老的船在附近吗?” “不远。” “靠过去。” 片刻后,卢通落在一艘骨船上。 妖老的船十分特殊,是一头巨大妖兽的遗骸。 “卢通,你来干什么?” 妖老趴在巨大的头骨里面。 近两丈长的身体,像一块蠕动的黑肉。 卢通拱手道:“妖老,我来送您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妖老眼睛半睁,眼皮耷拉着,看起来兴趣不大。 卢通道:“隐老想除掉你。” “呼!” 妖老瞬间坐起来,皮毛如水般流动,体内发出一股水流声。 “你说什么?” “水老是金丹修士,金老背后有都家。他们两个无法撼动,所以隐老盯上了你和丹老。” 妖老几步走到卢通身边,垂下脑袋闻了两下,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金老的人。隐老暗中挑拨,导致金老与丹老互斗,下一个就是你。” 妖老惊疑不定,瞳孔迅速收缩、膨胀。 “隐老此人心机深沉。之前的五老,就是被他一一算计,你多加小心。” 卢通说完,直接腾空飞走。 既然隐老、金老喜欢下棋,那就再送他们一个棋子。 只不过这枚棋子,不好控制。 妖老不算聪明。 不过当过水匪的,都是狠角色。 …… 阳光明媚。 湖水荡漾。 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水面,银灰色大船慢慢飘荡。 卢通躺在甲板上,一双虎爪慵懒的伸开,两条粗壮的靛蓝手臂耷拉在旁边。 进入截水湖许久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放松。 晒太阳、吹海风、吃…… 卢通扭过头,看了一下摆弄丹炉的典四儿,叹了口气。 吃不算特别美味的美食。 “头儿,大憨又钓了一头大鱼!” 二虎大声吆喝。 大憨抱着一头红彤彤的、满嘴獠牙的大鱼跑来。 卢通躺着没有动弹,张口吐出三气灵烟。 灵烟没入鱼头,勾出一只虚幻如烟的破碎妖魂。 随着几道法力打入,妖魂溃散。 升魂化宝,又没成。 卢通张开嘴巴,收回三气灵烟,心里并不在意。 日子还长。 现在不成,以后总能成。 “别停,接着钓!谁钓到大的,传一道秘法。” “哎!”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剑海珊瑚林 平静水面上。 一艘十丈大船,缓缓行驶。 船楼上一杆幡旗迎风飘荡,上面写着“良妖茶酒馆”五个大字。 甲板上,零零散散的摆了三张桌子。 一张摆在船边,没有椅子。 桌子中央,六杯黄金叶。 每个茶杯边,站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铁冠雨燕。 另一张桌子, 在大船最前方。 一位白衣剑客独自坐在桌边,茶壶、茶杯、茶叶全是自带的。 最后一张,摆在甲板正中央。 卢通坐在桌边,对面是一头背甲花白的老龟妖。 旁边还有几只小龟妖。 几天前,一场大风暴。 六只铁冠雨燕与妖群走失,无力抵御风雨, 钻到大殿屋檐下躲避。 风雨停歇后,又看见白衣剑客孤零零的站在水面。 卢通好心收留了他们。 至于几只龟妖。 老龟妖背着几只小龟妖, 询问是不是去剑海珊瑚林, 能不能稍一程。 卢通刚点了一下头。 下一刻,老龟妖直接招呼龟孙儿们,跳上了甲板。 “龟老,听说剑海珊瑚林里有一尊元婴之上的大能,是不是真的?” 一天多来,他从老龟妖身上,打听到不少东西。 也算收回了船钱、茶钱。 老龟妖硕大的脑袋晃了两下,道:“有可能。以前有几艘浮空大船想搞事,什么动静都没闹出来,就被拖进黑水了。” 浮空大船,灵气消耗极大。 通常只有金丹、元婴境的修士,才有本钱驱使。 卢通又挨个打听,关于珊瑚林的消息。 不久之后, 前方出现一片连绵不绝的五彩树林。 …… 截水湖,多奇珍。 奇,水下暗流涌动, 环境奇诡,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多。 珍, 灵气充沛,东西多了,珍宝自然不会少。 剑海珊瑚林,即便在奇珍众多的截水湖中,也算是一块大宝地。 五颜六色的珊瑚,破水而起。 羊角珊瑚、鼓石珊瑚、缠皮珊瑚……还有很多根本叫不出名字。 一丛丛聚在一起,生长、死亡、化为礁石。 又经过暗流、急风的长年吹拂,礁石枝杈全都变为上尖、下粗,像一柄柄剑。 剑海珊瑚林,到了。 白衣剑客掏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 然后祭出剑芒,破空而出。 六只铁冠雨燕,互相从头上拔出一根羽毛。 飞到卢通身边,放下羽毛后,叽叽喳喳叫了几声,也朝珊瑚林飞去。 老龟妖笑了下,道:“小半妖,这几根羽毛可要收好了。以后遇到麻烦了把羽毛点着,铁冠雨燕闻到气味,会去帮你的。” 卢通笑了笑,随手收起。 这些铁冠雨燕,最多也就修行到练气境。 小忙不需要、大忙帮不上,聊胜于无。 船抵达珊瑚林外。 卢通起身走到船头。 一股微风吹来,风中有许多米粒大小的五彩虫子,绕着卢通飞了一圈。 然后又飞入船舱,一一飞过每个角落、每个人。 片刻后,众多五彩虫子返回船头。 停在卢通面前。 一只只叠在一起,形成一只五颜六色的虫子碗。 谷閖卢通了解过剑海珊瑚林的规矩。 这里的规矩十分简单:进去交钱、出来交钱、在里面淘到宝贝也交钱。 收钱的就是这些小珊瑚虫。 卢通指了指老龟妖,还要小龟妖,道:“他们不是我的人。” 担心珊瑚虫听不明白。 他又喊来典四儿、大憨、二虎等人,站在一起,指了指脚下的船。 又画了一条线,指了下龟妖们。 不等他比划完,珊瑚虫子已经分出去一波,在老龟妖面前聚成一个小碗。 卢通心里彻底相信了。 一定有元婴之上的存在,驱使这些珊瑚虫。 剑海珊瑚林占地广袤,普通修士、妖兽,根本无力掌控这么大的地方。 他取出一粒粒碎银子,扔进虫子碗里。 一直扔到碗满了,总共扔进去三十八两银子,珊瑚虫们才驮着银子飞回林子。 大船钻入树林。 左拐、右扭、向回倒。 折腾了大半天,穿过一株极粗壮的珊瑚树后,面前突然变得开阔。 一条十分宽敞的蜿蜒河流。 河流两边,遍布各种船只、树屋。 妖兽、半妖、化妖修士、修士。 仅仅一眼,卢通就发觉了。 这里半妖,或者修行化妖法术的修士,很多。 另外,天才地宝极多。 一些随意堆放在甲板上的东西,如果拿到云英城,最起码得用玉匣子封起来。 顺着河流,边走边看。 大憨、二虎、老韩头们,全都站在船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龟老,您以前来过这里,帮忙介绍了安家的地方,我准备经营茶酒馆。” 老龟妖没有藏私,笑呵呵道:“珊瑚林里只有这一条百肠河,拐来拐去的,只要在河边就行。” “多谢。” 走了近一个时辰。 河边,终于有了一片空位。 卢通立马让大憨开船,准备靠过去安家。 “小半妖,这里不行!” 老龟妖脖子挺得直直的,喊道:“你看旁边的珊瑚树,已经开裂了!兴许哪天下面的水妖翻个身,这棵树就倒了!” 卢通踩着云朵,腾空飞过去。 一株四人合抱粗的玫红色白斑珊瑚树,树干上有条半寸宽的裂缝。 裂缝从水面下蔓延出来,一直爬到树冠上。 卢通摇了摇头,折身回到甲板上,拱手道:“多谢龟老指点!” 人生地不熟,遇到龟老实在是幸运。 老龟妖摇了摇头,笑着道:“走了,以后有时间再找你喝茶。” “好,随时恭候!” 老龟妖纵身跳入水中。 几个小龟也跟着要跳下去。 卢通突然想到了一个东西,顺手抄住一只。 小龟妖四爪扑腾,滋儿哇乱叫。 他取出一个黝黑如玉的破碎龟甲,把小龟妖放进去,扔到水里。 这副龟甲还是在羊山得到的,刚到手就被打碎了,一直没什么用处。 龟妖都有祭炼龟甲的法门,在他们手里可以变废为宝。 老龟妖回头瞧了一眼,笑着道:“小半妖,林子里面一块熄风泥沼,有机会过来坐坐。” “一定。” 老龟妖游出去一截儿,又回来道:“对了,还要一件事儿。你的茶酒卖得太便宜了,价钱起码能翻一番。” 卢通瞬间心头一动。 这个地方,真不错。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黑水白水 一棵黄褐色珊瑚树。 一棵灰白色珊瑚树。 大船横在两树中间,良妖茶酒馆的幡旗高高挂起。 长途奔波,一日休整。 卢通盘坐在殿内,吐出三气云烟。 粉红烟气中,一条半透明的白色长蛇游走。 长半丈,鹅卵粗,头顶有一对牛角。 大角蝰蛇。 半路上, 二虎钓到的蛇妖。 《升魂化宝诀》炼化了上百头水妖之后,唯一存活下来的妖魂。 随着法门运起,一道道血气、法力、药气汇入白蛇。 白光越发明亮,体表鳞片也开始一一显露。 片刻后,卢通收起法门,张开嘴巴。 三气云烟顺着口鼻钻入。 白蛇化作一道白光, 没入口中。 起身走出大殿, 外面每个人都在忙活。 典四儿正带着姐妹,在珊瑚树上吐丝筑窝。 二虎正修行《升魂化宝诀》。 被传授这道法门后, 二虎修行勤奋了许多。 老韩头和牛犊子在一块,正在教牛犊子学舌法术。 丹老死了,收获不小。 卢通留下了三十六片金鳞,六枚鳞灵驹丹,几种常见丹药,还要大笔的金银、灵珠。 典四儿得到了一道炼丹传承,还有几道丹方。 二虎也被传授了《升魂化宝诀》 此外,牛犊子也收获不小。 丹老留下许多丹药,大部分都没有名字,也不清楚用途。 凡是没有毒药的,全进了牛犊子的肚子。 短短十多天,牛犊子大了整整一圈,现在肩高接近一丈。 两个牛角也全长出来了。 只不过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丹药, 本来黑色的小牛角,长出来变成了水蓝色。 一尺长的大角,水亮亮的像蓝琉璃。 另一旁,大憨独自坐着甲板上, 旁边堆满了珊瑚树枝、大小石头。 卢通迈步过去,道:“弄石头干什么?” “做桌子。” 大憨提起尖刀,在一块青花石板上钻出四个眼,又砍下四个剑形树枝插上去。 卢通眼皮跳了跳。 这四个剑形树枝极其锋锐,万一石板被坐塌了,就是一屁股坐在四柄剑上。 好不容易赚几两银子,还不够赔的。 “大憨,别忙活了,出去打听下这里猪肉、蔬果的价钱,另外买几艘小船。” “哦。” 这里没有木道,全是大大小小的水道。 不想下水的话,只有划小船出门。 卢通简单交代了两句,离开茶酒馆,准备找一家商会给镜心寄信。 寻找神界的事情不急。 但必须让镜心知道,一直在尽心寻找,不然难免会被怀疑偷懒。 踩着云朵飞了片刻。 他不禁皱起眉头,这里接近一半的船只、水楼上,布置了阵法。 阵法时时运转,消耗颇大。 云英城、羊山、飞冠仙船,他之前去过的许多地方,都很少见到阵法。 卢通不禁心思暗动,看来这个地方并不安全。 剑海中没有百鲤商会的店面。 他在信件外,又包了一个匣子,先寄给飞冠仙船上的百鲤商会,再由他们转递。 层层转递,内容很可能泄露。 因此,信中只是提及了一下,最近几经波折,已经赶到剑海。 …… 一间挂着“封天绝地”的铺子外。 卢通落在门口。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水声及破空声。 他赶忙转过身。 只见一个人影破水而出,悬在半空朝水下道:“狗东西,有种出来杀老子!” 水下,三个巨大的水妖。 狼头豹身,体表长满鳞片。 四条细腿,仅鹅卵粗,最下面的脚掌却很大。 身后拖着一条等身长的粗尾巴。 鳞狼,体型超过一丈半,已经是筑基修为。 卢通悄然运起法力,手掌间法力汇聚。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三头鳞狼朝上面盯了几眼,卷起一片浑水消失不见。 半空中的人影哼了一声,腾空离开。 卢通十分疑惑。 三头鳞狼围杀一个修士,很轻松。 谷鋝难道水上不能杀人? 他瞧了几眼浑浊的水流,转身走进店铺。 “掌柜的,拿一套阵法。” “马上来。” 卢通左右看了下,没有见到人影,又问道:“掌柜的,打听点事儿。” “什么?” 一个光脑门从顶棚伸下来。 头上没有头发,也不是全光,而是长了一层鱼鳞。 “刚才遇到一伙人交手,出了水后不打了,怎么回事?” “新来的?” “对,今天刚到。” 光头从顶棚跳下来,走到一个柜子前,笑着道:“这套阵法不错,七剑封门阵,现在买还送一柄飞剑。” 笑容很灿烂,意思很直白。 先买阵法,其他的以后再说。 卢通转身便走。 “哎,哎!别走啊,因为白水中不许杀人!” 卢通没有再理会,脚踩云朵,腾空离去。 趁人之需,拿一手、摆架子。 他信不过此人的心性,连带着也信不过阵法。 一间挂着“内有阵法”的铺子外。 一个中年男人正躺下藤椅上吹风。 卢通落在一旁,问道:“劳烦,打听一件事情。” “说。” “刚到剑海,想打听下这里的规矩。” “没有规矩,该交钱的时候交钱就行。” 卢通叹了口气。 向老龟妖打听时,老龟妖也是这么说的,只给珊瑚虫交钱就行。 “刚才遇到一伙人打斗,出了水就罢手了。” “哦,那个啊,黑水中可以打斗厮杀,白水中不许。” 卢通眼神疑惑。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起身道:“天上、干净的水,都是白水。下面的深水、泥水,都是黑水。” 卢通走向水边。 树边,水层浅薄,一眼看到底,全部是清水。 河道水深,约十丈以下,完全一片漆黑。 白水、黑水,泾渭分明。 不过…… 他挥手打出一道法力。 法力没入泥层,顿时黑泥翻滚,一层黑色的浑浊水流窜动。 白水瞬间变为黑水。 白水、黑水的界限,也开始模糊不清。 他沉默片刻,转身道:“来一套阵法,要好的!” 鬼地方。 黑白模糊。 哪天黑水上天了,也说不定。 …… 两天后。 大殿表面,多了一层细密纹路。 一道道纹路,汇聚到大殿顶端正中央,一个巴掌大的金碗“六龙盆”悬在半空。 灵宝护宅阵。 借用法宝的威势,御敌护宅。 殿内,卢通盘坐在榻上。 房间里多了一个池子,池里铺满了各种颜色的沙砾。 池边,依次摆放了九个木匣,每个里面都盛着一种灵药。 “老爷,剑刃沙准备好了。” 卢通深吸一口气,走到池边,抓起一把沙砾按在胸口。 一道道刺痛感传来。 运起法门,手掌以螺旋状转动,刺痛瞬间变为剧痛。 片刻后,他放下手掌。 胸口处一层血肉翻起,之前修成的螺山完全被毁。 卢通心里不惊反喜。 这么厉害的灵砂,重修成的螺山卸水,一定更强大。 时间一天天过去。 茶酒馆的生意,日渐平稳。 这天,一个黑袍人影从天上掠过。 飞出几丈后,又折身回来,在半空喃喃道:“良妖茶酒馆。” 随后落向甲板,问道:“猪头,你这里的掌柜是不是叫卢通?” “对。” 不动手时,大憨的脾气一向很好。 黑袍修士笑着道:“快去叫他,就说云英城的大人物,派人来帮他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杜映星 大殿一层。 卢通看完镜心的信件,心中十分复杂。 竟然派人来了。 杜映星,筑基中期的散修。 帮手来了,可是他不喜反忧。 剑海珊瑚林,天材地宝多,还便宜。 正适合他这种,刚发了一笔大财的人。 丹老身家十分不菲。 手里的灵珠比金子多, 金子比银子多,银子比普通修士的身家多。 卢通正准备呆在这里,一点点修行。 锻体、法术、拳脚、化妖。 就算不修行到筑基后期,也要保证一身实力,不逊色于其他筑基修士。 可是,杜映星来了。 一个人找,慢了、快了,无所谓。 两个人的话…… 卢通挤出一个笑容, 道:“杜道友, 一路长途跋涉过来,想必是十分辛苦。” “不苦!我连飞了三天,后来搭了一艘猎妖船,可是船太慢了,又抓了一头分水鱼妖,这才赶过来。不过为了仙长办事,值得!” 卢通心中一苦,笑容又僵硬了几分。 这个家伙,还是个急性子。 给别人办事,犯得着这么卖力吗? 杜映星长得高鼻阔目,说话时十分诚恳。 卢通也分辨不出来,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刻意表现。 “杜道友, 我帮你找个客栈,先住下。” “不急!” 杜映星手臂一摆,大声道:“卢兄,听说神界已经有了眉目?” “有一点儿。” 卢通收起笑容, 起身道:“此事关系重大, 你先去修养一天,明天过来我们详谈。” “那……好吧。” “四儿,带杜道友去百巢客栈。” 百巢客栈,一只鸟妖经营的客栈,房间都搭在珊瑚树上。 杜映星连连摇头道:“卢兄,不必客气,我随便找个地方就好。明天见。” 说完直接腾空飞走。 …… 甲板下。 二虎盘坐在床上,光着膀子,露出一身油光滑亮的虎皮。 虎皮下,胸口位置有个拳头大小的疙瘩,正在一胀一缩。 卢通站在一旁。 许久之后,二虎收起法门。 他开口问道:“最近听到什么消息?” 地方换了,规矩不能变。 该偷听,还是得偷听。 二虎立马从床上爬下来,取出一大摞纸,道:“头儿,你啥时候来的?” 卢通接过纸,心里有些意外。 进入剑海还不到一个月,竟然有这么多关于神的谈话。 二虎一边倒茶,一边道:“头儿,这里每天都有人说起神,好像神真的来过,还留下了不少好宝贝。” 卢通坐下,认真查看。 二虎的进步很大,现在写的字,别人也能看懂。 片刻后。 他看完两大页的酒话,问道:“六灵商会是不是上游卖天才地宝的那家?” “对,他们家的几个伙计经常过来喝酒。” 一一看完。 卢通收起纸张,道:“以后白天不用听了,晚上听两个时辰就行,别耽误了修行。” “谢头儿。” …… 第二天一早。 太阳升起,茶馆刚开门,杜映星就过来了。 卢通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 “杜道友,早啊。” “哈哈,不早了,我都在外面等了半天了。” 卢通摇了摇头,心中有些无奈。 碰到这种队友,真是倒霉,还不如来个拖后腿的。 分别坐下后。 卢通道:“神界的事情,各路消息十分杂乱,急不来。” “明白,事关重大,我们抓紧时间理一理。” “好。” 卢通端起茶杯,漱了漱口,然后又喝了几口,缓缓道:“前段时间,有个筑基修士,请了一伙儿水匪在这里寻找神界。” “嗯?还有别人?” “不少。所以我们更得谨慎,宁可慢、不可乱,明白吗?” “明白,那个筑基修士找到什么线索了?” 谷娆杜映星还是没听明白,连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忙着追问。 卢通叹了口气,道:“这种事情岂能外漏?除了这个人以外,六灵商会也招募筑基修士,下黑水去寻宝,条件极为苛刻,也与神界有关。” “啊?商会也插了一手?” 杜映星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 大商会的实力,不逊色于宗门、家族。 有商会出手,别说他们,就算镜心亲自过来,也无可奈何。 卢通笑了笑,放下茶杯。 总算吓住这个家伙了。 “不止,除了商会,还有林子里的妖群,一尊神浑身都是宝贝,剑林里不少势力都在明里暗里调查。” 杜映星皱起眉头。 卢通继续道:“和他们比起来,我们的实力根本不一提。所以杜兄,此事千万不能急,免得坏了仙长的大事。” 杜映星点了点头,半天后吐出两个字。 “明白。” 送走杜映星。 卢通终于放心一些。 这下,应该能安生修行一段时间了。 …… 午后。 典四儿急匆匆地跑回殿内。 “老爷,哭街有头鳞狼,正在卖筑基境的腿法、法术!” “走!” 卢通立马翻身跃起,揽着典四儿飞出大殿。 剑海下面很不安生。 杀人夺宝、你死我活的事情,每天都发生。 有人死,就有宝贝要出手。 哭街就是专门出手这些东西的地方。 卢通没有师门传授法门,又看不上商铺里摆出来的普通货色。 因此一直让典四儿留意这些东西。 …… 卢通、典四儿,撑着小船,缓缓进入一条狭窄水道。 水道两侧长满了枝杈繁盛的珊瑚树。 洞斑珊瑚,表面很多斑点。 化作礁石后,斑点脱落变为一个个孔洞。 风从孔洞中吹过,发出细长的声音,像一群人在哭丧。 树根下,各种藏头不露尾的修士妖兽,正在摆摊。 典四儿撑着小船,拐入一条小岔路,停在一颗树下。 一头鳞狼趴在树下,粗长的尾巴拖在水里,慢慢摇摆,看起来悠闲自在。 两人跳下小船。 典四儿指了指石头上的一本书,小声道:“残楼腿,还要一道法术印镇八方。” 卢通点了点头,蹲下道:“残楼腿和法术,是从一个人身上抢的?” 鳞狼,臭名昭著。 剑海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干得什么勾当。 下深水的妖、修士,第一个要应付的,就是鳞狼的劫掠。 不少人都栽在他们手里。 鳞狼也死了很多,不过这些家伙特别能生,越杀越多。 鳞狼没有遮掩,直接点头道:“对,很难缠的一个家伙,还有一道狂风法术,可惜没有留下秘籍。” 筑基境法力浑厚。 法力可以离开身体数丈到十几丈,拳脚也随之延长。 此外,配合相应的法术,事半功倍。 “看看?” 鳞狼伸出爪子,翻开一页。 片刻后,卢通点了下头,鳞狼又翻开一页。 一连翻了五页,鳞狼收回爪子,翻开另一本法术册子。 “多少钱?” “一百两金子,或者一条命。” 卢通眼神一闪,问道:“什么意思?” 一百两金子,他有。 这个价钱,很贵。 但是,放在剑海里也还算合理,这里连酒、菜都比外面贵两三倍。 不过,如果能不花钱,还是不花钱的好。 鳞狼裂开嘴,道:“带一个筑基修士下水,到了深水,东西就归你。” 脑海里,杜映星的面容一闪而过。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几锭金子放下,拿起两本书转身便走。 小船缓缓驶出。 鳞狼的尾巴继续拨开水面,不过速度快了一些。 水下一道细长黑影钻出,悄无声息地跟在小船下面。 “老爷,下面有尾巴。” “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姓杜的 一天天过去。 和卢通预料的一样,杜映星安分下来了,已经几天不见踪迹。 大船后方。 灵宝护宅阵,威力全开。 散出一片黄蒙蒙的宝光,像是一个圆盆,盖住整座大殿和半条船。 阵中。 卢通套着一条还不到膝盖的一尺裤,赤膊而立。 手臂舒展开, 两条虎爪表面火焰缭绕。 “呼!” 火焰骤然旺盛,寸长火苗窜起,淹没膝盖。 他猛得抬起右腿。 火焰扬起,右腿快速踢出,一道四尺长的火焰腿影飞出,没入宝光中消失不见。 残楼腿,可以踢出法力腿影。 腿法,迅猛、凶狠。 配合燎山虎的神通,变为火焰腿, 瞬间威力倍增。 一道道火焰腿,飞向四面八方。 片刻后,他抬起双臂,手掌间风、云汇聚。 随着手掌推出。 一道六尺高的云雾掌印破空而出,裹着风刃,没入宝光中。 “老爷,灵珠中快耗尽了。” 卢通收摄法力。 手臂上的云雾、风刃,虎爪上的火焰,一一隐去。 他低头看了下手、脚,心中十分满意。 风云掌、火焰腿。 有了它们,只要不碰到很厉害的宗门弟子、家族嫡系、商会供奉,足够自保了。 “四儿,阵法收起, 护住大殿就好。” “好。” 黄蒙蒙的宝光迅速消失。 卢通走出大殿,在茶酒馆转了一圈,心里更加欢喜。 茶酒馆一共十八张桌子。 九张在甲板上,桌椅都是从仙船上的水竹。 九张在珊瑚树上边, 桌椅是珊瑚石打磨而成。 水竹远比珊瑚石便宜, 不过在剑海中很少,这里的客人大多选择坐着水竹桌椅边。 上午客人不多,但是水竹桌已经坐满了。 此外,当初剩下的金胎药酒,也极为抢手。 先后调整了三次价格,仍然有人买。 卢通准备进入大殿,杜映星径直落在身边。 “卢兄,好消息!” 卢通心中一紧。 对于别人带来的好消息,他向来十分警觉。 真正的好处,都是独吞的。 舍得分给别人的,要么吞不下,要么有东西。 卢通笑了笑,指向殿内,道:“进去说。” 进去坐下。 不等典四儿放下茶水。 杜映星直接道:“卢道友,我打通了找神界的路子。” “哦,什么?” 卢通心里更加警惕。 剑海的水很深。 商会、修士、妖群、半妖,各种势力错综复杂。 他呆了一个月,尚且不敢说摸透了这里的门路。 杜映星才过来几天,就打通了路子。 怎么听都不对。 杜映星笑着道:“上次你说过的六灵商会,还记得吗?我最近一直在接近他们,认识了一个道友,有办法介绍我们加入。” “加入商会?” “不是,加入商会的寻宝队。六灵商会之前招募筑基修士,下深水寻宝。找的就是神留下的东西,兴许能找到神界!” 卢通沉默不语。 六灵商会,势力很大。 剑刃砂,就是从六灵商会买的,因为其他商铺灵砂数量有限,而六灵商会,要多少有多少。 可以介绍人加入寻宝队,起码也是管事。 这种位置的修士,不会随便介绍外人加入。 除非,找的是炮灰。 卢通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问道:“你认识的那个道友,是什么人?” “应该是个掮客。我跟踪过他,认识很多大人物,不是骗子。” 掮客,中间人。 这种人,只认钱,说的话真假难辨。 警惕已经变为不安。 卢通摇了摇头,劝道:“杜兄,剑海和云英城不一样,这里几乎没有规矩,尤其是在黑水中。在这里做事,要多几分谨慎。” 谷姵这次并不是推诿,而是真心实意。 剑海,白水、黑水,完全不同的世界。 即便有了风云掌、火焰腿,卢通对水下仍然十分忌惮。 杜映星眉头紧皱,脸色十分焦急。 卢通留意之后,一个念头不禁钻了出来。 镜心许诺了什么好处? 这个家伙这么卖力,连自家安危都不顾了。 该不会更多吧? 念头一出,百爪挠心。 干一样的活,拿不一样的钱,拿得多还好,万一拿得更少…… 卢通也皱起眉头。 …… 杜映星又消失了。 卢通和之前一样,用剑刃砂淬体、练习拳脚、学习法术等等。 几天之后。 二虎跑进大殿,道:“头儿,有人找你。” “谁?” “不认识。面相很凶,看着……看着像寻仇的。” “嗯?” 卢通眉头一挑。 他的仇人,不多。 云英城,留下的名声不错; 铁衣观,死完了; 羊山,那一家全死完了; 仙船上,隐老应该算半个仇人,不过也不至于追杀过来。 “四儿,去控制阵法,准备出手。” 卢通扔出一盒子灵珠,朝甲板走去。 柜台前,站着两个修士。 一男一女,气势浑厚,脸色十分阴沉。 卢通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男修取出一张画,展开道:“此人见过吗?” 画上的人,大眼睛、高鼻梁,有些英武。 卢通心头一跳。 这是……杜映星? 他摇了摇头,道:“见过,不熟,好像是姓杜?” “哼!” 女修哼了一声,取出一捧白色粉尘,灌入法力后撒入空中。 粉尘飘散,显现出一条模糊长线,通向大殿。 “杜映星中了我们拍卖行的泄魂水,凡是经过的地方,半个月内必然留下踪迹。已经登堂入殿,还不熟?” 拍卖行、泄魂水。 卢通眉头连跳几下。 值钱、稀奇的宝贝才能送去拍卖,拍卖行的实力,不容小觑。 泄魂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与神魂有关,一听就不是寻常东西。 他赶忙道:“他来找我打听消息,做生意、有银子赚,自然得请进去。” “打听什么?” 卢通左右看了下,道:“进去说话。” 进入殿内。 女修又撒了一把白色粉尘,看到椅子上一团十分清晰的人影,脸色更加难看。 男修反倒恢复了正常。 卢通问道:“敢问,这个杜……姓杜的,和你们拍卖行有什么恩怨?” “他抢了我们拍卖行的法宝,还杀了携带法宝的供奉。” “什么?” 卢通瞪大双眼。 男修叹了口气,恨声道:“我们被仇家算计,中了埋伏,好不容易冲杀出来,又被此人趁火打劫。不管天涯海角,定要追杀到底。” 卢通十分震惊,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杜映星竟然杀人劫财? 脑海中,杜映星说过的话,开始回荡。 “连飞三天……船太慢……抓了一头分水鱼妖……” 狗东西,难怪跑这么快。 原来不是赶路,而是在逃命。 急着下水,想必也是为了躲仇家。 什么寻找神界。 多半是听说了黑水下面,地势复杂,准备下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道友,此人向你打听什么消息?” “他应该是下水了,找了一个掮客,说是加入了六灵商会的寻宝队。” 卢通一股脑全说了。 想到杜映星想拉着他一起下去,更是恨得牙痒痒。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红脸儿 送走拍卖行的两个修士。 卢通立即写了一封信,出门寄给镜心。 信中除了讲明杜映星的事情外,明里暗里还表明了一个意思: 他不需要帮手,也信不过其他人。 …… 日子恢复平静。 午间。 卢通盘坐在大殿内,闭目修行法术。 随着一道法力飞出,殿内灵气忽然一滞,像被冻结住了。 他睁开双眼。 只见头你的茶酒馆经营的不错。” 卢通过去坐下,笑着道:“剑海富庶,还过得去。龟老这里多子多孙,真是好福气。” “哈哈,这几年无灾无难,族群倒也兴旺。” 客套了一番。 卢通禀明来意,道:“龟老,我想下一趟深水,想麻烦您推荐一个向导。” “你自己去?” “帮别人找,我也跟着下去。” “那价钱可不便宜。” 卢通笑了下,道:“龟老,对方是拍卖行的人,被人截了一件宝贝,一路追杀过来,不缺钱。” 和宝奎想比,龟老才是自己人,用不着帮宝奎省钱。 而宝奎是替拍卖行办事,也不缺钱。 龟老顿时意会,嘴角裂开,挤掉了一片灰白表皮。 “这样啊,按照剑海的规矩,事后有你一份。” 卢通赶忙推辞,道:“龟老,你我又不是外人,不必如此。我还有一事相求,下水前想买一道化妖法术,方便水下呼吸。” 剑海中,水下呼吸的化妖法术、法器、法宝,非常多。 河边出现的半妖中,一大半与水下呼吸、游走有关。 卢通特意积累了一些紫血。 不过与商铺里的化妖法术相比,他更倾向于龟老的珍藏。 能在剑海里占据一片地盘的妖群,实力、底蕴、人脉都很强。 龟老没有拒绝,道:“除了水下呼吸,还要什么要求?” “不影响水面呼吸。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太怪异。” 他见过不少修士,修行化妖法术后,脸颊上长出几条呼吸鳃。 在截水湖,十分正常。 但是出现在云英城,肯定会引人注目。 远离湖泊的城池,水妖都不多,更不必说水半妖。 龟老稍作考虑,叫来一头小龟妖。 小龟妖转身离开,片刻后又回来。 掏出一个半透明的鱼皮口袋,里面放着一本薄册子。 “这个怎么样?红脸儿娃娃鱼,鼻子里多一个呼吸孔。另外就是脸红一点儿。” 卢通没有打开,直接道:“龟老推荐的,当然错不了。多少钱?” “算了,你不是外人。” 卢通脸上的笑容更盛,收下口袋,开始谈论一些天南海北的趣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鳞狼 几天后。 卢通站在一块红色珊瑚礁上。 虎爪、魈臂、大红脸。 龟老送的化妖法术。 化妖,娃娃鱼脸儿。 红脸儿娃娃鱼,人面鱼身,脸上五官神似人。 嘴巴两边肉嘟嘟的,像小孩子的脸蛋儿,因而得名。 没有任何神通,再加上紫血相助。 很快便修成法术。 鼻子里, 开辟出一条水下呼吸的孔窍。 眼皮下,长出一层隔绝水的水膜。 此外,脸变红了。 耳根处为淡粉色,顺着脸颊,越接近鼻子红色越浓,鼻头红得近似于浓胭脂。 像被狠狠揍了一拳。 浅水清澈,一眼见底。 卢通迈出一步, 沉入水下。 周围的声音,骤然消减了一大半。 不过有些之前没察觉的声音, 变得十分清晰。 船桨划水声、船鳍击碎暗流的声音…… 几息后,他转头看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已经开始水下呼吸了。 鼻内原本的呼吸窍穴关闭,新开辟出的孔窍打开,缓缓一闭一开。 眼睛上也落下一层水膜,隔开湖水。 卢通拨动虎爪,头颅破开湖水,缓缓前进。 很快,他便意识到水下世界的不同。 水上,大多是站着。 而水下,可以站、坐、躺、卧,而且以趴、躺居多。 他一边熟悉水下环境。 一边尝试用法力震动湖水,法力传音。 许久之后。 卢通出水登岸, 站在礁石上,朝下方看去。 不远处,半浑浊的黑水中, 有一条黑影死死地盯着他。 鳞狼。 自从在哭街花出去一笔黄金后,茶酒馆附近总有小鳞狼出没。 这次下水, 更是近距离跟随。 …… 出发之日。 甲板上,宝奎、香州站在一起。 一头龟壳全白的老龟妖,飘在水中。 卢通叫来典四儿、大憨、二虎等人,交代道:“我不在的时候,四儿做主。遇到麻烦,去熄风泥沼找承象前辈。” “老爷,保重。” “嗯。” “头儿,我们一定看好酒馆。” 几人一一说完,后面突然响起一声扭捏的叫声:“头儿~” 卢通朝后面看去。 只见老韩头,牵着牛犊子过来。 牛犊子用硕大的蓝角,轻轻要一起下水。 香州本来不同意,试了一下卢通的手段,才答应下来。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是怕。你们听说过哭街吗?” “什么?” 他低声说了几句。 宝奎、香州眼神闪烁,互相对视一眼后,点头答应下来。 卢通看向水中的白色龟妖,道:“承山,您觉得呢?” “我只带路。” 这头老龟妖,只有练气修为。 辈分却高得吓人,是承象一窝孵出来的弟弟。 …… 哭街。 呜咽声断断续续,永不停歇,听着很不吉利。 卢通随便拐入一条小水道。 看见一头摆摊的鳞狼,直接上去道:“有买卖,两个修士准备下深水,接不接?” “接,什么地方?” “百巢客栈,向下走三百丈,一棵红色珊瑚树下。” 鳞狼拿出一个黑色贝壳,小声嚎叫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下水?” 卢通盯着鳞狼,没有开口。 鳞狼龇开牙齿,摆着尾巴道:“你要什么?” “拳脚之术。必须有配合拳脚的法术。” 接天掌,没有配合法术,威力远远不如残楼腿。 万幸,有五色魈的神通配合,才弥补一二。 鳞狼立马张开嘴巴,露出满口獠牙,道:“行!” 卢通哼了一声,死死盯着鳞狼。 血一般的鼻头动了两下,牵动脸上的通红皮肉,像是鬼脸在笑。 鳞狼又取出黑色贝壳,叽里咕噜地嚎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一头近两丈长的巨大鳞狼从水里钻出来,取出两本黑色封皮的册子扔在地上。 “玄冰爪,玄冰千里。” 卢通心头一跳。 截水湖上的凝冰法术,相当于与云英城的降雷法术,十分珍贵。 明明用普通货色就行,偏偏拿出这么珍贵的东西。 不安好心! 万幸,他也并非善类。 卢通盯着两本册子,道:“先给一本,下水后再给一本。” “行!” 鳞狼递过一片巴掌大的鳞片。 卢通收起鳞片,捡起一本册子,转身离开。 鳞狼像条大鱼一般,悄无声息的钻入水中,紧紧跟在后面。 片刻后。 卢通返回树下,打出法力传音道:“跟来了。这块骨头很硬,能吃下不?” 鳞狼,既然敢做杀人劫财的勾当,而且一直做了这么多年。 一定是赚的多,赔的少。 普通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宝奎取出一柄暗金色的八面短剑,手指抚过剑刃。 香州,指间一道道金色丝线盘绕,很快戴上一双金色手套。 “还走不走?” 卢通笑了点了下头。 “走!”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宰狼 水下,凉嗖嗖的。 卢通吐出三气灵烟,在体外裹成一道长梭。 像一枚巨大的粉红枣核。 长梭中,一条白蛇来回游走,击碎暗流。 宝奎、香州,分别祭出一枚玉符。 老龟妖咬着一盏幽蓝水灯,在前面带路。 入水十多丈。 周围骤然变得十分黑暗, 只剩下水灯发出的亮光。 水流也变得冰冷刺骨。 卢通运起一丝法力,灌入虎爪。 虎爪发出微弱红光,暖流顺着双腿,流入胸腹。 他舒了口气,转头看向宝奎、香州。 二人又分别取出一个铜炉法器。 炉内放入灵珠,发出一团白光,既护住身体、又照亮周围。 走了片刻。 老龟妖突然把头颅、四肢收入壳内。 卢通顿时明白了。 狼来了。 他舒展双臂, 放慢速度, 虎爪踩水站立起来。 水下, 光芒像一条条细线。 不管是水灯,还是铜炉,最多只能照出七八丈远。 光芒暗淡的水域,几道长短不等的黑影,一闪而过。 卢通裹着三气灵烟,走出几步伸出手,震动法力道:“我的东西。” 一条两丈长的细长黑影,靠近过来。 鳞狼的爪子紧贴着身体,粗长的尾巴拖在后面,拨动水流。 像一条黝黑巨蟒。 靠近之后,鳞狼腹下突然弹出四根狼爪。 狼爪踩出一条条水蛇,速度骤增。 卢通吐了口气, 嘴中飘出一串气泡。 鳞狼,果然信不过。 好在他从来没信过。 灵烟瞬间散开, 与湖水相融。 手臂藏在烟中,一道道风刃浮现,汇聚到掌心, 凝为一枚掌印。 鳞狼撞到身前,张开巨口撕咬。 森森獠牙间一条条细长水蛇,迅速钻出。 水流被冲开,粉红烟气也被撞散。 卢通推出手掌,似慢实快,按在鳞狼脖颈处。 一道水波炸开。 鳞狼脖颈处的鳞片,翻开、炸起,数十道血线从鳞片间隙喷出。 鳞狼巨口咬向卢通头颅。 白色长蛇钻入口中,双角顶住上颚,僵持一瞬后,被一口咬成两半。 卢通趁机避开。 指爪插入鳞片,虎爪迅速踩水,翻身骑到鳞狼背上。 对准头颅,打出第二掌。 又是数十道血线散出,双耳、双眼喷出的血线,粗如手臂。 胯下鳞狼挣扎了两下,不再动弹。 死了。 卢通抓住鳞狼尸体,背后突然挤来一股汹涌水流。 接着一道身影撞入三气灵烟。 他顾不得转身,瞬间运起法术,打出一方大印。 印镇八方。 长宽近丈的大印,悬在头顶,绽出无数道光霞。 下一刻,背后法衣被撕开。 “嘶呀!” 一阵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卢通一脚蹬在鳞狼尸体上,借力扬起右腿,五道晶莹虎爪跳出,劈出一道火焰。 火焰升腾,很快法力燃尽,被湖水吞噬。 此时,一道长近四尺的细长黑影,已经悄然隐去。 幽鳞狼。 鳞狼中觉醒神通的筑基妖兽,体长半丈,速度极快。 卢通伸手从后背摸过。 剑刃砂打磨过的螺山,粗糙、冷硬。一圈圈纹路边缘,锋利如剑。 不过后心口处,螺旋纹路突然被截断。 三道爪痕,从肩头抓下、经过后心口、一直抓到脊椎。 最深处,几乎破开螺山。 若不是有大印拘束,恐怕这一击会直接重伤。 卢通屏住呼吸,环视周围。 黑暗中,一道道身影闪过,速度极快。 敌暗我明。 不远处,宝奎、香州,背对背靠在一起。 谷魃分别祭出飞剑、金丝。 卢通心中一动,取出两张折纸。 随着盗形宗的法术打出,折纸缓缓膨胀为两个身高六尺的青色胖子。 两只青阴兵,口吐阴风,一左一右护住背后。 他终于放心一些,一边防御,一边提起鳞狼的尸体。 摸索一番后,从嘴里牙齿上,抠下一枚储物铁环。 片刻后。 幽鳞狼,一直没有出手。 老龟妖却从甲壳里伸出脑袋、爪子。 “三位,去什么地方?” 退了。 卢通放松下来,双臂上的风刃一一隐去。 鳞狼没有攻击老龟妖。 他们族群之间,多半有过契约。 宝奎、香州,安然无恙。 两人身前,一片金丝细网中困了一头鳞狼。 丈半长的鳞狼,浑身鳞片被金丝割去了一大半,已经奄奄一息。 卢通瞧了一眼,立即朝两人游去,传音道:“两位,且慢动手。” 他靠近过去,道:“我有一道法门,需要炼入妖魂。两位能否行个方便?” 宝奎点了下头。 “多谢。” 他立即祭出三气灵烟。 灵烟钻入鳞狼头颅,片刻后勾出一只鳞爪俱全的妖魂。 几道法力打入,妖魂渐渐缩成一团。 他心中微喜。 妖兽魂魄孬弱,筑基境的妖魂经过血气滋养,更适合升魂化宝。 滚滚云烟,把妖魂裹住。 卢通张口把它收入体内,伸出手掌。 一条虚幻如烟的白蛇游出。 被一口咬断后,它还没有死,不过浑身鳞片全部消散,白光也变得极为黯淡。 卢通摇了摇头,一把捏碎白蛇,吞入口中。 白蛇,根底太弱。 只是一头练气妖魂,全靠法力、气血、药力支撑。 有了鳞狼,它不值得再浪费心血。 香州找出这头鳞狼的储物法器,打开看了一眼,伸手一掌拍在尸体上。 一道道金丝,瞬间勒入血肉,散出大片血水。 “还以为是头肥羊,没想到是个穷鬼!”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 避开血水,打开储物指环。 鱼、骨头、肉。 空间很小,除了一些口粮外,再没有任何东西。 另外一本黑色封皮册子,根本毫无踪影。 卢通吐出一长串气泡。 打出灵烟,隔开湖水,取出之前收起的册子。 翻开看了下,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这本册子是真的。 上面是一道冰系法术,玄冰千里。 卖出去,多少能卖些银子。 鳞狼,真够狡猾的。 他收起册子,道:“两位,鳞狼出手前,应该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了。” 宝奎带着面具看不出神色,微微颔首道:“鳞狼以此为生,想必之前也中过算计。这两头妖兽,应该只是试探我们的实力。” 卢通也点了下头。 第一次和鳞狼交手,印象深刻。 玄冰爪没有到手,得了一道法术和妖魂,小赚。 不过遭一次,长一次记性,算上涨的经验,中赚。 老龟妖游过来,咬着水灯链子,道:“三位,鳞狼暂时不会来了,我们去哪里?” 暂时? 卢通心里有喜有忧。 被暗中盯上,不好受。 不过鳞狼是小卒子,而幽鳞狼已经是小头目,身上很可能带着玄冰爪。 他看向宝奎、香州。 “两位,我炼体略有所得。此外,擅长掌法、腿法。” “我擅长飞剑。师妹手段繁杂,通常使缠命丝,可以困、杀、拦。” “如此的话,幽鳞狼再来,由我……” “好!我有一道运剑之术,只需道友……” 三人传音商议了一番。 卢通微微点头,脸色舒缓了许多。 宝奎、香州,敢入截水湖追凶,手段不差。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 老龟妖 一盏幽蓝水灯徐徐前行。 老龟妖带路。 卢通、宝奎、香州,分为左、右、后,跟在后面。 水下,没有预想的危险。 反而十分枯燥。 除了偶尔遇到发光的珊瑚、水妖外,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片黑暗。 卢通摸出剑刃砂,铺在后背,借助三气灵烟摩挲后心口。 锋锐的沙砾, 一枚枚嵌入皮肉,被血肉包裹炼化。 同时,他紧盯着老龟妖。 老龟妖十分衰老,肉身远不及卢通。 不过行动十分灵敏。 大多数时候,两个前爪收起,两个后爪有节奏的拨动水流。 偶尔被暗流击飞, 才伸出前爪平衡身体。 卢通模仿老龟妖的动作。 宽厚虎爪,一下下地拨动, 像是两个小鱼鳍。 近一个半时辰后。 龟妖张开前爪,猛得停下。 卢通也跟着展开双臂,五根手指并拢,形如弯月。 本打算跟着龟妖拨水,却下意识使出一记经常用的手法——捞月手。 一股轻柔力量顺着水流传来,他顺势十分轻盈的提起上半身,变为站立姿势。 卢通瞪大眼睛,心里十分惊讶。 并非招式的一个动作,竟然比踩云腾空,还要柔顺,几乎是浑然天成。 “三位,先休息片刻,吃点东西。” 老龟妖靠近一片珊瑚,找了个洞穴钻进去。 宝奎、香州, 紧随其后。 卢通没有进去, 而是守在洞口,打起百纳拳。 两扇门, 击出一扇扇波纹; 撒手拳, 打出一道水拳; 一窝蜂,水流乱成一团…… 许久之后。 老龟妖钻出来,继续带路。 卢通虎爪急踩,接连蹬出七八脚,迅速窜射出去。 游出两丈后,他又伸出右臂。 手中飞出一道道风刃,切开水流,速度又变快一些。 随着手臂一转,虎爪也随之蓄力一蹬。 像鱼摆尾,瞬间改变方向,而且随着手臂转动,一连改变三次方向。 一窝蜂、三折勾、撒手拳。 本以为没有用处的百纳拳,到了水下后,竟然别有妙用。 卢通心中欢喜,吐出一串气泡,朝龟妖追去。 跟上老龟妖,继续模仿动作。 百纳拳,一招招融入。 踩云腾空之术也逐渐熟悉,踩出一团团水花,身法更加精巧。 靠近一座水下矮山。 矮山上长满了肉触珊瑚。 一根根像是小孩胳膊似的荧光珊瑚,随着水流摇摆。 老龟妖一个急蹬腿,俯身钻入一大丛珊瑚。 水灯消失,只剩下连片珊瑚发出的橙红光芒。 卢通跟着一个急蹬腿,俯身的刹那猛得察觉到不对。 一丛丛珊瑚,像高大的杂草。 绝佳的伏击之地。 他立即震动法力,传音道:“鳞狼!” 法力震开一道水波。 水波散开的瞬间,珊瑚丛中扑出五道丈长黑影。 卢通双臂运起法力,朝周围打出一道道掌印。 六尺长的掌印,击穿水流,封住黑影的去路。 宝奎、香州纷纷出手。 一人祭出八面短剑,短剑表面纹路闪烁,快慢不定。 一人抛出数道金丝,金丝随着水流飘荡。 卢通回头和二人对视一眼。 随后虎爪急踩,蹬碎两片水花,朝鳞狼扑杀过去。 一头丈半长的鳞狼撞来。 卢通手掌蓄力,一掌印在头颅上。 鳞狼轰然散开,变为一滩黑水。 下一瞬,一头细长幽鳞狼从黑水中钻出,对准卢通的头颅,探出狼爪。 卢通瞳孔一缩。 不是鳞狼。 他屏住呼吸,探出右手。 手掌撞上狼爪。 一枚枚狼爪勾出,瞬间割开皮肉。 卢通牙关紧咬,不退反进。忍痛探出手臂,五根指爪死死攥住狼爪。 谷讯幽鳞狼吐出一团黑水,张开巨口咬下。 卢通运起法力,滚滚法力涌入左臂,抬手打出一枚掌印。 掌印击溃黑水,没入幽鳞狼口中被一口咬碎。 溃散掌印中飞出一道道风刃,割开数十道伤口。 幽鳞狼口吐鲜血。 一击不中,准备逃遁。 粗如黑蟒地长尾卷过,朝卢通抽去。 卢通眉头微皱,抬起虎爪,蹬出两条火焰腿,击退狼尾。 此时,另外三只狼爪已经探出。 他正准备松手时。 两条金丝终于飘来,从幽鳞狼腹下穿过,又从胯下钻出,一连绕了三圈。 卢通立即松手,双手、双脚同时划动,轻灵而迅捷地闪开。 下一瞬,金丝收紧。 “嗷!” “小心!” 幽鳞狼的惨叫,与宝奎的高呼同时传来。 背后挤来两道汹涌水流。 无需回头,他已经明白,身后有鳞狼杀来。 曲腿、后蹬。 借助水流的挤压,以及双爪的推动,瞬间原地翻转,变为头下、脚上。 双腿上一层火焰燃起,迎着两道狼爪抓去。 水波炸开、火焰跳动。 一股磅礴力量传来,卢通一头撞入下方的珊瑚丛中。 两头鳞狼也被击退。 “嗷!” 幽鳞狼又发出一声嚎叫。 剩余四头鳞狼,纷纷朝被困的幽鳞狼游去。 “死!” 宝奎的八面短剑,原地震动片刻,猛得遁出,没入幽鳞狼体内。 卢通从珊瑚中游出。 一脚踩在幽鳞狼头顶,打出印镇八方后,头顶大印、掌运法力。 鳞狼纷纷停止不前,几次交头接耳后转身便逃。 宝奎游过来,传音道:“这些家伙,出手干脆,卖同伙更干脆。” 卢通没有理会,立即打入三气灵烟,钻入幽鳞狼头颅。 宝奎的飞剑,洞穿了幽鳞狼胸腹。 若非妖兽命硬、血气厚,换个修士早就死了。 几息后,一头小黑狼被引出来。 卢通松了口气,用灵烟裹住妖魂,一口吞下。 旁边,老龟妖又钻出来。 香州哼了一声,手指动了下,几道金丝闪过,把老龟妖团团困住。 卢通瞧了一眼,没有理会。 掰开幽鳞狼的嘴巴,寻找储物法器。 嘴里,没有。 爪子、尾巴,全都没有。 片刻后,终于在耳朵上,找到一枚铁环。 老龟妖惨叫一声,被切掉了尾巴。 卢通又瞧了一眼,回头打开储物铁环,不禁露出笑容。 东西不少。 功法、血肉、法宝,一眼看去,起码有五六件值钱的宝贝。 卢通取出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收入指环。 “卢前辈,救我!” 老龟妖的白色龟甲上,被金丝穿透两个血洞,流出两缕血线。 卢通游过去,摆了下手。 “你要保他?” 香州戴着面具,看不出脸色,不过出手如此狠辣,一定面色不善。 卢通摇了摇头,道:“他还有用,而且他和鳞狼不是一伙的。” 老龟妖赶忙道:“对!他们盯上了你们,迟早会偷袭,我只是……” 卢通打断他,传音道:“你只是把我们带到方便偷袭的地方,对吗?” 他和承象有些交情。 不过显然,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一旦二者冲突,显然生意更重要。 老龟妖缩着脖子,求饶道:“卢前辈,留我一命。” 卢通叹了口气,吐出一串气泡,伸手拉出金丝。 “杀了他,谁带我们去钩子谷?此事我会找他们族群的前辈。” 交情是一码,生意是一码; 害人是一码,救人也是一码; 一码归一码。 只有这样,交情才能长久。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 钩子谷 山洞内。 一个玉符悬在洞口,隔绝湖水。 卢通盘腿而坐,观察手上的伤口。 半尺长的伤口,从手掌蔓延到小臂。 皮肉翻开,靛蓝色血肉被染成黑色。 老龟妖取出一团灰泥巴,小心递过道:“卢前辈,孵卵泥可以吸出毒水。” 老家伙被香州吓惨了。 也意识到, 现在这条小命全靠卢通保着。 卢通接过泥巴,按入伤口。 一条条细小黑线离开皮肉,被吸入泥巴。 灰泥很快变成黑泥。 片刻后,他挖出黑泥。 老龟妖又殷勤的施展法术,聚出一团水,清洗伤口。 卢通舒了口气,取出两块肉干,扔给老龟妖一块。 老龟妖不喜欢吃肉干,不过还是急忙接过, 塞进嘴里。 “鳞狼两次没有得手,还会出手吗?” “大概率不会,再纠缠下去就不划算了。” 卢通撕下一块肉干,慢慢咀嚼,道:“小概率是什么情况?” “鳞狼发现值钱的宝贝。你们没有用稀罕法宝,应该不会被盯上。” 卢通心头跳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三十六片金鳞,应该算稀罕,还好没拿出来。 防人之心,再多都不少。 宝奎、香州不像邪修,但为了防止二人暗藏祸心,他还是隐藏了最厉害的防御手段。 卢通咽下嚼烂的肉干,又撕下一块, 道:“钩子谷是什么地方?” 老龟妖回头看了一眼。 宝奎、香州正闭目修养。 他们一直维持呼吸法器、防御法宝, 一场恶斗后剩余法力不足两成。 “钩子谷是一头金丹大妖的巢穴,不过最近六灵商会的人经常过去。” 下水后, 宝奎没有继续追踪泄魂水的痕迹, 而是直接告诉龟妖一个地点—— 钩子谷。 卢通取出灵液, 灌了几口,皱眉道:“金丹大妖?什么妖兽?” “吞焰虾,一般藏在泥沙里埋伏。不过……” 老龟妖压低声音,悄悄道:“听说金丹大妖已经死了,六灵商会在搜刮大妖巢穴。” 卢通顿时来了兴致。 大多数散修居无定所,全部身家少得可怜,都带着身上。 少数厉害的修士、妖兽。 占下洞府后,往往会开辟药园,圈养血兽等等。 金丹大妖的老巢,光是种植的天材地宝就不在少数。 “说说,怎么回事?” 老龟妖动了动嘴,没有吱声,回头看向宝奎、香州。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双眼。 宝奎扫了老龟妖一眼,道:“有一尊神遭受重创后逃入剑海,进了钩子谷,六灵商会的寻宝队就在那里。” 卢通心头稍动。 “神在钩子谷?” “不知道,消息传出来不久。有的说在,有的说逃了。” 宝奎没有藏私,把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 他对神毫无兴趣,只想早些找到杜映星,返回拍卖行。 卢通看向老龟妖。 老龟妖立即道:“我知道的差不多。钩子谷的金丹大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杀了,六灵商会最先收到消息,正在里面大肆搜刮。” …… 水下地势复杂,有怪山、深沟、洞穴群、滚水热河、冰菱寒流等。 钩子谷,原名沟子谷,位于两个浑圆的矮山中间。 靠近矮山,远远看到一排十分刺眼的水灯。 “站住!前面不许入内!” 一个披着鳞甲的修士,带着一条六尺长的青鲤妖拦住几人。 老龟妖立马退下。 卢通束手站在一旁,朝里面张望。 两边山头,分别有一座隔水阵法。阵内灯火极亮,隐约可以看见人影走动。 山谷中却完全漆黑,没有一丝灯光,有些反常。 宝奎迎过去,道:“我是仰仙拍卖行的供奉,找你们商会雇佣的修士杜映星。” 说完他铺开一张画轴,上面是杜映星的相貌。 拦路修士看了两眼,取出水螺,传音一番后,摇头道:“没有!快走!” 香州手中散出金丝。 宝奎一把抓住香州的手臂,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一行人围着沟子谷,绕了一圈。 沿路遇到许多鲤妖巡视。 此外,每隔十丈还有一枚水蓝色铃铛悬在水中。 …… 谷済钩子谷后方。 大片珊瑚化作礁石后,形成一座座高山,又被水妖开辟出许多孔洞。 如今,许多孔洞被各路修士、妖兽占据。 一行人找到一个无主洞穴。 宝奎清空洞内湖水,又祭出玉符隔绝外面的湖水。 卢通取出茶具,烧水沏茶。 “两位,请。” “多谢。” 宝奎、香州摘下面具,坐在对面。 两人脸色有些难看。 一路追凶,好不容易近在眼前了,却被六灵商会阻拦。 卢通却感觉不会这么简单。 杜映星,很狡猾。 差点把他都骗了。 这种人,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呆在钩子谷,等着仇家找上门。 他给两人、老龟妖,分别倒了一杯茶。 “两位不必着急,外面聚了这么多修士、妖兽,六灵商会顶不了太久。” 六灵商会可以占住钩子谷,是因为外面的修士、妖兽没有攻击。 外面的不攻击,是因为实力不够强。 随着消息散开,人手陆续赶到,迟早会对六灵商会出手。 宝奎脸色舒缓一些,又摇了摇头道:“不妥,人散了,杜映星更难找。”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道:“那就散开之前进去。” 暖流入腹,驱走体内寒意。 他忍不住舒了口气。 宝奎没有心思喝茶,看着卢通,片刻后拱手道:“请指教!” 卢通道:“外面人多了,六灵商会的实力必然不足。到时道友主动上门投靠,很可能会被商会雇佣。” 宝奎想了下,终于浮起笑容,拱手道:“谢道友指点!” “道友若是被雇佣,我有一事相求。” “请讲。” “放一条小路,让我也进去。” 宝奎、香州想进去找人。 卢通也想进去,找神留下的踪迹,顺便探一下金丹大妖的洞府。 …… 时间一天天过去。 卢通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洞内,修行玄冰爪、玄冰千里。 宝奎每天早出晚归。 这天回来后,满脸欣喜道:“师妹,成了!” 卢通朝两人看过去。 宝奎道:“附近有个临时酒馆,今天六灵商会的管事去酒馆招募修士,我被选上了。” 卢通眼神一闪。 六灵商会,真是好手段。 这样一来,盘踞在附近的修士、妖兽,瞬间被分化。 此外,许多修士有了进入沟子谷的盼头,很可能放弃强攻。 他看着宝奎,没有开口。 宝奎笑了下,主动道:“道友放心,我进去之后,立即寻找‘小路’。” “多谢。” …… 两天后。 卢通正在修行,香州突然开口道:“师兄传讯了,跟我来。” 他没有迟疑,立马跟着香州出去。 一路潜行。 钩子谷西侧,矮山下。 前方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盏微弱的白光。 “走!” 香州率先动身。 卢通跟着拨动虎爪,悄然靠近过去。 微光中,宝奎蹲在地上,手里抓着一头青鲤妖的尸体。 旁边还有两个陌生修士,一左、一右,打出法力束缚铃铛。 宝奎震动法力,微声道:“自己人。” 卢通点了下头,蹲在旁边。 片刻后,外面游来三个修士。 其中一个陌生修士震动法力,微声道:“自己人。” 三人点了下头,蹲在旁边。 许久之后。 微弱白光熄灭,青鲤妖的气息消失不见。 黑暗中,一串人影悄悄进入钩子谷。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 吞焰虾 钩子谷。 山石上长满了黑色水草。 一根根水草,像细长黑布条,随着水流飘荡。 一行人钻进水草中。 走出片刻后,其中一个陌生修士带着人离开。 又走了一段,宝奎挥手示意跟上,然后朝左边拐去。 一处光秃秃的礁石。 宝奎掀开一块石板,率先下去。 香州紧随其后。 卢通稍作犹豫, 也跳进坑里。 进了钩子谷,他打算单独行动。 不过,宝奎似乎有事。 坑内四周浑圆,直径半丈,深一丈半。 宝奎照旧祭出玉符,隔绝湖水。 三人分别靠墙站定。 “师兄, 那两个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是灵轩商会的人, 是他们找的我。” 香州又问道:“杜映星呢?” 宝奎摇了摇头。 “我在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找过, 没有泄魂水的痕迹,杜映星没有来过这里。” 卢通微微蹙起眉头。 杜映星不在这里很正常,但是从来没有来过? 当时联系的掮客,明明介绍了六灵商会的寻宝队。 不过此事与他无关。 卢通看向宝奎,道:“多谢道友带我进来,如果没有其他事,容我先告退。” “且慢。” 宝奎拱手道:“卢兄,我有一事相求。” 卢通已经有所预料,面色不变道:“请讲。” “钩子谷内十分危险,我想邀请道友一起行动。” 他摇了摇头,婉拒道:“多谢道友美意。” 有危险很正常。 洞府内本身就危险,再加上彼此争夺天材地宝,甚至杀人夺宝, 危险几乎随处可见。 但是也不至于太危险。 商会最害怕赔本生意。 商会的修士是拿工钱的人,也不可能为了工钱, 或者一些赏钱,去卖命。 他们继续留在这里, 甚至不惜得罪外面的修士,明显收益远远大过风险。 宝奎有些失望, 继续道:“道友有所不知,六灵商会先后派了四批修士进去,但是一个都没出来。” 卢通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心动。 三批进去了,第四批还敢进,肯定是前面的人没死,而且发现了值钱的宝贝。 一个都没出来,很可能里面有阵法,被阵法困住了。 现在大妖死了,阵法迟早会被破掉。 他问道:“道友,杜映星不在这里,你还进洞府做什么?” “找人。掮客给杜映星介绍的人叫葛海,葛海带一批人进了洞府。水下暗流冲散了泄魂水的痕迹,杜映星跟丢了。只有找到葛海,问出位置。” 人跟丢了,宝奎陷进了泥潭。 卢通没有兴趣陪他找人,摇了摇头道:“抱歉,这次机会难得,我另有打算。” 宝奎没有纠缠,最后道:“卢道友,葛海三十出头,矮个儿,圆身材,额头上有一条刀疤,十分好认。万一碰到,麻烦问下杜映星的去处,事后定有重谢。” “好。” 宝奎带着香州离开。 卢通也离开石坑,钻入水草。 …… 吞焰虾。 嘴巴奇大,接近体长一半。 腹内养着一道火焰,甲壳异常坚硬。 平时躲在泥沙中,以嘴巴为陷阱、胡须为诱饵,勾引猎物。 金丹大妖的洞府,位于钩子谷中央,幽深沟壑的底部。 沟壑两边,散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洞口。它们是吞焰虾的进出口,直通洞府里面。 沟壑附近。 许多修士、鲤妖巡视。 卢通匍匐在水草中,盯着不远处的洞口,等候时机。 混进来的不止一个,一定有别人先忍不住。 一道暗流冲过,大片水草倒下。 远处一个人影来不及躲避,漏了出来。 “谁!” 不等商会修士出手,人影立即朝洞口窜去。 “铃!铃!” 两声尖锐铃铛声响起,附近大群青鲤妖、红鲤妖,朝人影包去。 机会来了。 卢通突然暴起,虎爪接连踩出一片水花,箭一般射出。 从一头青鲤妖背后掠过,钻入洞中。 “还有一个!” 一个修士追到洞口,钻进去又闪身退出来。 下一刻,两团火焰飞出洞口,撞入水草中消失不见。 …… 洞内,黑暗无光。 卢通祭出三气灵烟,取出六片金鳞。 金鳞在灵烟中游动,护住前后、左右、上下。 一路小心前进。 许久之后,眼前亮起一片红光。 一处宽敞洞窟中,六面岩壁上长满了红色小花。 小花巴掌大,中央一团红色花蕊,散出红光和零星红色小点。 花丛中插了一个木招牌—— 六灵商会,董珂。 卢通摇了摇头,过去一脚踹掉招牌。 打出法力卷过红色小花,很快收敛了整整两袋子。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值得这个叫“董珂”的插牌占下,一定不是杂草。 不过仅仅插了一块牌子,没有带走,多半也不是很值钱。 抢的人越多,东西才越好。 越怕人抢,东西越珍贵。 前方依然一片黑暗。 卢通藏在金鳞后面,偶尔扔出几朵发光的红色小花探路。 许久之后,七拐八拐。 他已经分不清方向,只能跟着水流前进。 几朵红花顺着水流飘动。 岩壁顶端,突然探出一枚弯刀般的大颚。 大颚一闪而过,勾住红花,立即收缩回去。 卢通被吓了一跳,下一刻猛得扑过去,伸出指爪。 大颚重新探出,碰到指爪之后,一触即断。 一个惨叫声,混着甲壳碰撞声响起。 “啊,哒,饶、命!哒哒!饶命!” 卢通扔出几朵发光红花。 抓住剩余半条大颚,用力向下一拉,拽出一条三尺长的吞焰虾。 吞焰虾一边求饶,一边用散发红光的胡须,缠住红花,塞向嘴巴。 练气境的吞焰虾。 卢通探出虎爪,踩住吞焰虾,又随手拍飞胡须上的红花。 掏出一把红花攥在手里。 “这是什么?” “吃,哒哒,火焰、花。” 吞焰虾说话时,嘴巴外面的小颚抖动、碰撞,发出“哒哒”声。 卢通扔下一朵火焰花。 吞焰虾立马抓住,塞进嘴巴里。 “为什么躲着上面?” “危、险!人!” 他又扔了一朵,传音问道:“你见过多少人?” “很多!” 卢通取出一朵,在手里捏碎。 一小团红色汁水,顺着水流散开。 吞焰虾的胡须在水里捞了几下,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又取出一朵,捏在手里道:“好好想下,过去了多少个人?” “一、二……哒哒,一、二……” 很久后,吞焰虾道:“八。” 卢通扔下火焰花,心里有了计较。 附近最少八个修士,不会都聚在一起,也不够封死所有洞口。 可以一试。 他抓起吞焰虾,问道:“想活不?” “想!” 吞焰虾回答的干净利落。 卢通取出一把火焰花,递给他道:“带我去有宝贝的地方。” 吞焰虾立马探出另一个大颚,勾向火焰花。 他抬起手,避开大颚,重复道:“带我去有宝贝的地方,火焰花有的是,还带你出去。” “好!” 卢通松开手掌。 一朵朵红花散开。 吞焰虾大颚、胡须迅速甩动,把红花一一抓住,塞进嘴里。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 水幕 吞焰虾,火红胡须左右摆动,探明前路。 一左一右两片尾肢,小幅度地快速弹动,十分灵活地左摇右摆。 前方亮起一片红光。 卢通一把抄起吞焰虾,卷着三气灵烟冲过去。 又是一处洞窟。 洞窟里长满了火焰花,和上一个洞窟相比, 这里的火焰花更加鲜亮,像一团团火苗。 花丛中也有个木牌,上面写着:六灵商会,贾长寿。 吞焰虾馋得胡须乱抖。 卢通手掌挥起,一道风刃掠过。 三尺长的胡须,从中间断成两截。 “小家伙, 我要的是稀罕的宝贝,不是火焰花。听懂了吗?” 吞焰虾吓得呆在原地。 卢通取出之前采摘的红花, 扔给吞焰虾。 进入洞窟中, 打出法力,重新卷了两大袋子。 “走,去下一个地方。” 吞焰虾一边吃,一边结结巴巴道:“下面,危、险!” 卢通用三气灵烟卷过木牌,指着上面的字,道:“认字吗?” “不……哒哒,不认字。” “这是一个人名,他还会回来的,留在这里更危险。带我去你们头领的宝库,我带你逃出去。” 吞焰虾呆了一下,腹下展开一条条游水足, 抱住一朵朵红花。 卢通摇了摇头,伸手拍在吞焰虾的脑袋上。 吞焰虾瞬间僵住。 他缓缓传音道:“小家伙,不用拿了。好好带路,保你吃喝不愁, 走吧。” 吞焰虾转过身,朝上面一个洞口游去。 虾道,千回百转。 走了许久,水温渐渐升高。 卢通不禁想起,前些天打听到的消息。 钩子谷,还叫沟子谷的时候,附近有一眼火泉。 方圆数百丈,长满了喜欢高温的角星珊瑚。 后来一只吞焰虾成就大妖,占据了火泉,并且布下阵法。 角星珊瑚纷纷死亡,变为珊瑚礁石,堆出座座矮山。 他正寻思时。 四周石壁上开始零星出现,一块块发着蓝光的珊瑚。 六角星轮廓,每个角向上凸起,像牛角。 正是角星珊瑚。 快到洞府了。 卢通打出三气灵烟。 烟中两头黑狼钻出,一头一尺长、一头两尺长。 一左一右,跟在吞焰虾背后。 转角处,长了一大丛角星珊瑚。 吞焰虾安然无恙的游过去。 卢通经过时,下方瞬间弹出两个大颚,死死钳住右腿。 他蹙起眉头,收起虎爪。 大颚立即松开。 虎爪毫发无损。 卢通对准珊瑚丛,一脚踩下去。 虎爪碾碎六角星。 一条两尺长的吞焰虾,瞬间弹出,吐出一股灼热水流。 又是一只练气境的小虾米。 他摆了下手臂,一道风刃飞出,穿透热流,又切掉吞焰虾的小半个脑袋。 “饶命!哒哒,饶、命!” 带路的吞焰虾立马游过来,急声求饶。 然后游到同伴身边,道:“他,好人!带路,出去!哒哒哒……” 半个脑袋的吞焰虾原地扑腾了几下,竟然又浮起来了。 卢通大为惊奇。 一把抓过这只吞焰虾,朝脑袋里面看去。 微光下,硕大的脑袋里面空荡荡地,内壁长满了尖锐倒刺。 虽然切掉了一小半,但是里面还有很长一截空腔。 起码可以再挨一刀。 带路的吞焰虾,在一旁求饶:“饶命!一起,带路。饶命!” 这个家伙,不愧是金丹大妖的后辈,“饶命”说得越来越流利。 卢通松开手掌,道:“走吧。” …… 水温越来越高。 周围岩壁上,几乎长满了角星珊瑚。 一片幽蓝光芒中,偶尔有几颗黄豆大小的小红点,拖着长尾巴游动。 卢通双臂收拢,虎爪轻轻拨动,像一尾怪鱼。 大片粉红烟雾散入水中,裹随着水流飘荡,其中六片金鳞起伏不定。 “哒哒……” “哒哒哒!” 两头吞焰虾一边带路,一边互相交流。 卢通没有打扰他们。 两个小虾米,太弱了,就算不安好心也产生不了威胁。 周围小红点越来越多。 洞穴出口,吞焰虾游出去看了一眼,立即闪身退后。 “什么人!出来!” 终于碰都修士了。 到地方了。 卢通虎爪猛得一蹬,窜出洞口。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不如冲上去,杀个措手不及。 他用三气灵烟裹住吞焰虾,又用妖魂护住他们,传音道:“只管带路!” 洞外,一片红色水幕。 长近百丈,高十余丈,上下都是岩壁。 水幕中像是包裹着一层火焰,无数火苗在里面跳动、翻滚。 大妖洞府的阵法。 阵外,一个筑基修士提着长枪。 左侧一条青鲤妖,右侧一条红鲤妖。 六灵商会,六灵分别是六种颜色的鲤妖 青、红、黄,黑、白、花。 青鲤妖,鳞甲如铁; 红鲤妖,吐水如火。 “道友,此地归六灵商会所有,严禁……” 卢通毫不理会,翻手打出一道掌印。 六尺掌印破水而过,掌印所过之处,卷起的水波像是一条水蛇。 持枪修士一枪点破掌印。 掌印中无数道风刃飞出,雨点般泼出去。 持枪修士来不及闪避,翻手祭出一面幽蓝盾牌,挡下面前的风刃。 两条练气境的妖鲤,来不及闪避。 青鲤妖鳞甲强横,只崩飞了几片青鳞; 红鲤妖却被割开了几条血口。 卢通不禁勾起嘴角。 接天掌和五色魈的云雾、风刃,简直是绝配。 一手简简单单的掌印,已经得手数次。 他没有停歇,翻手又打出一道掌印,同时卷动灵烟朝水幕靠近。 持枪修士运起法力。 一条条幽蓝水蛇浮现,纷纷缠上手臂、双腿、胸腹、长枪。 很快变为一尊高近丈半的水巨人。 手中长枪,也变为两丈长的幽蓝巨枪。 一枪刺出,滚滚水流随之翻滚,气势十分凶猛。 卢通屏住呼吸,灵烟涌动,三片金鳞悬在身前。 “咚!” 巨枪点中金鳞,一声闷响炸开,大片水波翻滚。 水波中。 一只靛蓝手掌探出,三指如勾。 指尖水流被迅速吞噬,变为白森森的冰芒,眨眼间又变为黝黑冰爪。 玄冰爪! 一尺长的冰爪,猛得插入枪头。 幽蓝如水晶的枪头中,几条黑线迅速蔓延。 三指稍一发力。 枪头溃散为水流,紧接着整条巨枪瞬间瓦解。 “滚!再敢挡路,先杀你!” 卢通长臂一挥,虎爪上猛得窜出一层火苗。 持枪修士连退几步,提着长枪迟迟不敢出手。 吞焰虾小心游出,靠近水幕后,把仅剩的一条胡须探进去。 片刻后,一道影子闪过。 水幕中出现一眼漩涡,从拳头大小变为足够一人通过。 卢通盯了持枪修士一眼,带着吞焰虾钻入漩涡。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假相 穿入水幕,一股股热流涌来。 卢通打出六片金鳞,小心戒备。 商会的修士可以进来,但是出不去,应该遭遇了变故。 等了许久,没有丝毫异常。 周围十分安静。 只有一群群黄豆大的小红点,在附近游动。 “它们是什么?” “小虾。” 他想到金胎丹。 随手捏住几只红点, 塞进嘴里。 血气微弱。 灵气近乎没有。 不过小虾崽儿都没事,应该没有危险。 卢通放松一些,问道:“你们头领的宝库在哪里?” “什、么,宝库?不知道。” “这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蛟池!” “池子?什么模样?” 外面地方大,只遇到一个商会的修士。 进了洞府,这里空间有限, 运气再好也免不了撞上。 而且, 大家都奔着值钱东西来的,更容易遇到。 “大!大、池子!” 卢通放心一些。 地方够大,起码不会被堵上。 “带路。” 两只吞焰虾互相叫了几声,钻进一个直径近三丈的巨大洞口。 进去不久,迎面游来一个女修和一头青鲤妖。 青鲤妖体型极大,几乎堵住小半条虾道。 “闪开!” 吞焰虾立马躲开。 卢通运起法力。 双臂,云雾、风刃席卷;双腿,火焰轰然燃起。 不等对面出手。 他抬手便是一记掌印,紧接着又踢出两道火焰腿。 掌印、腿影,呼啸而过。 女修、青鲤妖完全没有防备。 掌印击中,女修轰然炸开。 青鲤妖体表散出一片青色光泽,硬扛下火焰腿。 随后低头盯着卢通,埋头、摆尾、冲杀。 卢通皱起眉头。 不对劲。 女修似乎不是人。 青鲤妖,似乎也不是妖, 竟然不懂闪避。 他不敢大意。 虎爪踩水,迅速后退, 同时双手接连打出掌印。 青鲤妖不闪不避, 挨了两记掌印后,轰然炸开。 硕大的身躯,烟消云散。 什么都没有留下。 卢通第一次遇到如此诡异的事情, 不禁脊背发凉,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吞焰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愣了愣,开始拍马屁。 “头、领!哒哒,厉害!” “哒哒……哒哒哒!” 卢通胸口一闷,吐出一大串气泡,传音道:“住口!你们头领,在洞里布置了幻阵?” 不等吞焰虾回话,他已经有了答案。 几乎不可能。 这里是吞焰虾的老巢。 连小虾都在这里孵化,不可能针对族中后辈。 他站在原地,认真思索。 吞焰虾、钩子谷、金丹大妖、阵法、神…… 想到神时,不禁心中一动。 神,消息极少。 他花了很多功夫,只搜集到一些只言片语: “神国,大者三千围,四方之岸二十万里……” “同气而生……无色无象,万形万影……” “一念生,金台、玉楼、琼室、精阙。一念起,紫燕、凤鸾、赤鸟、青鹊。” 大意指: 神界内的东西,由神的念头显化。可以显露为任何东西,也可以完全消失不见。 卢通心中一惊,各种念头闪烁不定。 片刻后,吐了几个气泡,传音道:“带路。” “哒哒!” 吞焰虾没有察觉异常,欢快地拨动尾肢。 许久后,左拐右扭。 换了几条虾道后。 一片红色水幕横在前面,完全堵死虾道,没有留下一丝空隙。 吞焰虾原地打转。 “不、对。哒、哒哒,不对。” 卢通已经有所猜测,抬手打出一道掌印。 掌印击中后,水幕瞬间消失不见。 吞焰虾又转了几圈,继续带路。 卢通静静跟在后面。 他已经明白,六灵商会的修士为什么出不去了。 这里经过神的布置,真假已经混淆。 虾道,还是虾道; 岩壁,却未必是岩壁。 左拐右转几下,连这里的主人吞焰虾也分不清方向,更不必说他们这些外来客。 又走了许久。 吞焰虾开始焦躁不安,胡须迅速抖动。 “退下吧。” 卢通虎爪踩水,慢慢走到前面。 三气灵烟探出一条条触手,对准上下、左右的岩壁,轻轻撞击。 一边前进,一边试探。 走出片刻后,一条触手突然没入岩壁。 他挥手打出掌印。 岩壁消失,露出一条虾道。 “走吧,遇到认识的地方吱声。” 先后试出三条隐藏的虾道。 两只吞焰虾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十分“欢快”地指路。 一大群红点小虾游来。 密密麻麻,不下万只。 卢通拨动水流,分开小虾。 小虾经过后。 他抬头看向前方,瞬间定在原地。 两个修士、一条青鲤妖、一条红鲤鱼。 鲤妖都是筑基妖兽,一左一右死死挡住虾道。 卢通没有动手。 对面的修士也没有动手。 “道友?” 其中一个修士开口试探。 是真的修士。 卢通吐出一串气泡,运起法力,准备冲杀过去。 火焰燃起,掌印汇聚。 “道友,且慢!不必动手,这里不宜动手!” 卢通有些意外,念头急转,继续维持掌印,道:“你们是六灵商会的修士?” “对!道友从哪里来的?” 卢通稍作考虑,散掉掌印,拱手道:“我找葛海,他在什么地方?” “你认识葛管事?” “对。受仰仙拍卖行所托,特意来找葛海管事,有要事商议。” 两个修士对视一眼,收起兵器。 “请随我来。” “好。” 三气灵烟钻入黑袍,裹着两片金鳞,一前、一后,护住心口。 三人并肩而行。 卢通问道:“在下姓卢,两位怎么称呼?” “冯大正。” “吉罗。” 卢通分别看了看两人,微微颔首道:“冯兄、吉兄,此地为什么不适宜动手?” 冯大正年纪稍大,摇了摇头,传音道:“卢道友,你之前应该碰到过我们商会的人。” 卢通眼神一闪,挤出一个笑容。 “不错。行动呆滞、反应迟缓,险些造成误会。” “哈哈,道友运气不错,遇到了没有出手的道友。这里十分怪异,进来的修士、妖兽,都被拓印出一份假相。显露的实力越强、出手次数越多,假相实力就越强、越灵动。” 卢通不禁心头一跳。 之前交手,虽然没有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但也显露了七八成。 他向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奔着杀人去的。 而且一路上,起码打出了十多道掌印。 六灵商会,在岩壁上钉了几条铁链。 三人顺着铁链,走进一个洞窟。 洞窟极大,长宽超过百丈。 此时,洞中几个修士、妖兽,正在围攻一个魁梧妖影。 妖影行动敏捷,抬手便是一道凶猛掌印。 冯大正看清之后,不禁瞪大眼睛,下意识张开嘴巴,却呛了一口水。 “卢……卢道友?” 正被围攻的妖影,虎爪、魈臂、红脸儿。 和卢通一模一样。 卢通脸色一黑,虎爪踩碎两片水花,震动法力喝道:“妖孽!看掌!” 一道掌印率先打出,紧跟着冲杀过去。 两记掌印对轰之后。 卢通略胜一筹,猛得贴近过去,一掌盖在妖影头颅上。 妖影轰然炸开。 亲手击毙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妖影,心绪莫名有些复杂。 沉默片刻后。 他理了下长袍,挤出笑脸,朝周围拱手道:“在下卢通,受仰仙拍卖行所托,前来寻找葛海葛管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 机会 周围一片寂静。 八个修士,三个筑基境、五个练气境,全都面无表情。 半丈、丈长、丈半,长短不一的各色妖鲤,在周围转圈。 卢通全神戒备。 但也没有太过惧怕。 洞窟十分宽敞,四面很多洞口,打不过也能跑掉。 而且, 对方是商会的修士。 商会的修士,最会计较得失。 除了专门负责下黑手的供奉外,大部分商会修士,不会为了商会的事情拼命。 更何况,现在被困在这里。 出手越多、后患越大。 他环视一周后,看向一个穿着墨蓝色软甲的修士。 矮圆身材,软甲下肚子十分明显。 光溜溜的额头上,一条刀疤从左额角,划到右眼角。 脸蛋肉嘟嘟的, 两个鼻孔分别塞了一个张开嘴巴的鱼形法器。 看起来有些滑稽。 卢通拱手道:“葛道友,我一路从剑海追下来,废了不少功夫!” “良妖茶酒馆的卢掌柜,你找我干什么?” 卢通有些意外。 葛海竟然知道他? 不过茶酒馆和六灵商会距离不远,又有杜映星在中间插一手,知道也正常。 “受迎仙拍卖行的修士所托,跟您打听一个人。杜映星去哪里了?” 葛海表情没有变化。 不过鼻孔处的鱼形法器,鱼嘴里猛得吐出一长串气泡。 显然心中有些不平静。 多半有猫腻。 卢通有了些许把握,没有急着追问,静静等候。 …… 硕大的洞窟中,充满了湖水。 上层为普通湖水。 下层为熔浆似的红水。 两种颜色的湖水,界限十分清晰。 下方红水中, 突然溅起一片水花,接着一道黑色影子闪过。 葛海摆了下手臂,传音道:“此人交给我, 你们继续。” 其他修士、妖鲤,立即朝下面游去。 葛海抬腿踩出一片薄冰,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卢通虎爪拨动,跟在后面。 途中朝下面瞥了一眼,只见三个修士围住一条尺长的黑色水妖,以三敌一,仍有些勉强。 进入一眼洞穴。 洞中布置了一个简易阵法,湖水已经被清空。 里面摆放了桌子、椅子、床铺、火炉、锅碗,还有两具石棺。 葛海叫醒正在睡觉的修士,撵出去。 二人分别坐下。 葛海道:“迎仙拍卖行,哪里的势力?” 卢通坐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身子,道:“岸上的,很厉害。” “有多厉害?” “实力很强。轻松派出两个筑基修士一路追杀过来,而且完全不计代价。” “追杀?” 葛海皱起眉头。 额头上的刀疤折起,像一条蜈蚣。 卢通点了下头,道:“杜映星杀了拍卖行的人,还劫了一些宝贝。” “什么宝贝?” 卢通瞧了葛海一眼,道:“很值钱的宝贝。” 他知道葛海在想什么。 宝贝人人都想要。 更何况是送去拍卖的好宝贝。 他也动过心思,不过很快就放下了。 仰仙拍卖行,虽然没有听过,但是实力小不了。 起码云英城没有哪家商会,舍得派出两个筑基修士,不计代价的万里追凶。 杜映星手里的宝贝,如果没有把握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不如不沾。 葛海沉默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杜映星在哪里。” “葛道友,我能进来,仰仙拍卖行的修士迟早也能进来。等他们来了,或许不会坐在这里听你说话。” “你在威胁我?”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是威胁,是规劝。我只是受人所托,最多不过少赚点跑腿费。我等你三天,想明白了随时找我。” 他起身朝外面走去。 “站住!” 葛海大声喊住,道:“六灵商会在清理洞府,你只能呆在这里,不许离开!” 卢通心里一苦。 本想混出去,光明正大的浑水摸鱼。 结果还是被看破了。 商会的老油条,心思果然缜密。 “我必须呆在水里,你可以派人跟着我。” …… 洞窟中。 卢通悬在水中,身边缩着两个吞焰虾。 身后守着一个练气修士,和一条丈长的青鲤妖。 下方,几个修士正在围杀一条黑色妖影。 妖影长一尺多,可以弯成两节,像婴儿手臂。 “那是什么妖兽?” “节蛟。” 卢通没有听过这种妖兽,问道:“有什么用?” “吃!头领,吃、节蛟。” 吞焰虾盯着下面的黑影,嘴巴一张一合。 金丹大妖的食物。 好东西。 可惜现在不能出手。 他静静地泡在水里,等候出手的机会。 近一炷香后。 下面的修士捞起一条节蛟,凑在一起放血、扒鳞、分肉。 大部分鳞片、蛟肉都封入玉匣。 剩下一点血肉,每人分了一小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几人原地坐下,闭目炼化。 这时,冯大正、吉罗冲进洞窟,大声传音道:“来了!这个不好对付!” 一条长近两丈的黄鲤妖,瞬间闪出,杀入洞窟。 黄鲤妖,分水如箭,速度极快。 正在炼化血肉的修士脸色稍变,纷纷收敛法力,准备起身。 卢通打出一道掌印,拦下黄鲤妖。 “我来!” 传音后,他蹬出虎爪,立即杀出。 途中,运起浑厚法力,全力打出一记记掌印、腿影。 黄鲤妖十分灵巧地避开,盯上卢通。 几息后,黄鲤妖体表闪过一层金色光芒,瞬间消失在原地。 卢通垂手而立。 黄鲤妖一闪而过,冲到卢通面前,唇边胡须像两条金鞭,闪着金光撕开水流。 一道火焰炸开,虎爪探出,两爪蹬飞胡须。 黄鲤妖毫不恋战,立即退走,准备下一次冲杀。 远处,葛海大声传音道:“卢道友,不要用尽全力,大家一起出手围攻!” 卢通没有理会。 靛蓝指爪上,迅速凝出一层玄冰。 黄鲤妖再次冲来。 他翻手打出一记印镇八方。 大印悬在半空,黄鲤妖靠近之后,速度骤降。 卢通趁机冲杀过去,一爪穿透鳞片,五指勾住血肉。 紧接着虎爪抬起,一枚枚晶莹勾爪跳出,从黄鲤妖腹下划过。 黄鲤妖瞬间烟消云散。 葛海皱着眉头,冲过来道:“卢道友!你知不知道肆意出手有什么后果!” 卢通当然明白。 假相死了会重新凝聚。 一旦全力出手,下一次出现的假相,会更难对付。 一颗石子可以搅浑一池水。 他的假相越强,其他修士遇到,也必须出全力应付,显露出更多实力。 最终,所有人、妖的假相,全部会变强。 这正是卢通想看到的。 六灵商会的人太多了,必须给他们找点麻烦。 卢通摇了摇头,道:“葛管事,不必担心。我来之前已经暴露了许多实力,以后再遇到假相,都交给我便是。” “交给你?附近还有八个火窟,全都交给你吗?” 葛海死死盯着卢通,揣测他到底是无意中坏事、还是故意出手。 可惜,卢通脸上一片通红,根本看不出神色。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快来人!救命了!” 冯大正一手拉着吉罗,逃入洞窟。 紧接着,一个女修双手各持一柄长剑,冲入洞窟。 卢通觉得有些眼熟。 瓜子脸、厚嘴唇、一袭鹅黄色避水法衣。 这是,刚进入洞府时遇到的女修假相。 竟然变得这么强大了。 机会快来了。 卢通心中欢喜,踩着水花靠过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第四个 卢通、女修,相对站立。 其他修士、鲤妖,十分默契地呆在原地,没有什么反应。 连冯大正,和已经受伤的吉罗,也放松了许多。 卢通不禁摇了摇头。 这些家伙,一边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一边又十分放心地交给他出手。 随手打出一道掌印。 女修挥出长剑,斩出一条形如弯月的水刃。 掌印一分为二。 无数道风刃破出,杀向女修。 残存的水刃也斩向卢通。 卢通心思稍动,虎爪踩碎一片水花,摆动身子避开。 看了一眼众人位置后,朝左前方动了动, 又打出一道掌印。 女修接连挥出长剑, 斩出三条长近一丈的水刃。 卢通已经有所防备。 水刃杀到身前,虎爪、手掌同时轰出法力,拨动水流,瞬间闪身避开。 水刃一闪而过。 后方,一条青鲤妖正在发愣。 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闪避,瞬间运起妖力,体表绽出一层浓郁青光。 “咚!” 金石碰撞的闷响传出。 卢通心中微喜。 逼出一条筑基境青鲤妖的真正实力。 青鲤妖的假相,不弱。 距离大乱,应该不远了。 他连退几步,大喊道:“各位,此人手段厉害,大家一起出手!” 葛海意味深长地盯了卢通一眼,取出一张银丝渔网。 “铁耳, 你的实力已经暴露,找机会下杀手。其余人, 祭出法宝牵制!” “是!” 渔网、飞剑、绳索、八爪水兽。 一件件法宝飞出, 把女修团团围住。 青鲤妖摆动尾巴, 浑身上下绽出青光,直接撞向女修。 “咚、咚……” 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后。 女修轰然散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件法宝没有收起,仍然悬在水中。 葛海对着卢通,露出一个笑容,正准备开口传音。 卢通率先震出一道法力。 “诸位打算对我出手?” 几个修士脸色稍变。 练气修士更是纷纷躲向洞穴。 葛海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后收起笑容道:“卢道友,你若是束手就擒,我保证不伤你。” 情况有变。 假相无法轻松解决,早晚陷入混乱。 葛海一直对卢通心存忌惮。 打算在彻底混乱之前,先困住或者解决掉,让他心神难安的家伙。 卢通张口吐出三气灵烟。 粉红色烟尘散入水流,一枚枚直径近尺的金鳞,在烟中浮沉不定。 “葛道友,凭你们还留不下我!” 说完转身便走。 始终紧跟着卢通的吞焰虾,立马钻进灵烟中。 葛海挥了下手臂。 法宝一一杀出,没入灵烟。 几声闷响后,法宝又被打出灵烟。 其中一条绳索,表面覆盖了一层黑冰,飞出灵烟后,径直朝下面沉去。 “管事,我的蛇绳被毁了!” 葛海立即抬起手臂。 正准备围攻的妖鲤,纷纷停下。 “卢掌柜,奉劝你不要坏我们商会的生意,免得日后不好相见!” “姓葛的,剑海轮不到你们商会做主!” 卢通钻入一个洞口,消失不见。 洞窟里的修士、妖兽,不约而同地吐出一串水泡。 …… 虾道中。 卢通散出灵烟,又开始一点点探路。 几日修养。 第一只吞焰虾,被风刃切掉的胡须,重新长出来。 碎掉的大颚,也开始恢复。 第二只吞焰虾,剩下的大半个脑袋,开始慢慢合拢。 “这里有几个蛟池?” “九个。” 卢通心中微沉。 养节蛟的蛟池,全部被六灵商会发现了。 不过,还有机会。 刚才的蛟池,除了葛海之外,还有十个修士、十条鲤妖。 修士中,一半是筑基修士。 如果每个蛟池里,修士实力一样。 一共九个蛟池,单是筑基修士就有五十多个。 筑基修士不是大叶茶,随便进个茶馆就能找到。 无论是商会、还是宗门,筑基修士都是最精锐、最中坚的力量。 元婴坐镇一城。 金丹分管一方。 平时出手最多的,基本都是筑基修士,带领一群练气属下。 一次派出五十多个,不太可能。 此外,筑基修士中,还有雇来的散修。 散修,靠不住。 一旦乱起来,洞府内的诱惑近在眼前,更加靠不住。 卢通平稳心绪。 一边探路,一边在墙上留下花纹印记。 …… 水下,不见日月。 卢通短睡三次后,水流中冲来一具尸体。 男修,练气境。 嘴唇上的胡须纤细,应该不到二十岁。 胸口凹陷下去,深近三寸。 他用灵烟拉过尸体,把手掌按在胸口,稍稍松了口气。 一枚拳印。 不是接天掌打死的。 尸体上的法器已经被收走。 卢通松开尸体,任由它飘走。 顺着水流中残存的一丝血迹,走出片刻,岩壁上出现锁链。 他拉起锁链,用力拽了几下,然后顺着锁链前进。 片刻后,进去一个蛟池。 一群修士、妖鲤,散在各个角落,每人脸色都有些余惊。 正中央,一条丈长的青鲤妖尸体飘在水中。 一个修士看见卢通,立即瞪大眼睛。 “是你!” 一群人纷纷看去,重新取出法宝、法器。 卢通扫了一眼。 一共四个筑基修士、五个练气修士,还有七条妖鲤。 他缓缓摇头,传音道:“不是我。” 不是假相。 众人面面相觑,放松了一些,不过仍然握着法宝。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游出来道:“道友,这里暂时不欢迎外人。” 卢通没有理会,向前游出一段,问道:“刚才几个假相?” 青鲤妖的尸体上,有几道伤痕十分熟悉。 掌印、爪痕、血洞。 此外,也有几道陌生的伤痕。 他有个不好的猜测: 假相开始一起行动了。 老头沉默片刻,道:“三个,其中一个正是道友。” 卢通心中微沉。 不妙。 这样下去,假相的威胁,比六灵商会还大。 商会的人有脑子,怕死。 假相也有脑子,而且死了还能活。 得抓紧时间捞好处了。 他盯着老头,问道:“道友,听说这里有九个蛟池,我想打听下,哪个蛟池人最少?” “无可奉告。” 卢通展开手臂,道:“道友不说,我只好出手了。我的实力,你应该知道一二。” “你敢!” 周围修士纷纷祭出法宝,妖鲤身上的鳞片也开始闪烁光泽。 卢通吐出三气灵烟,烟中一片片金鳞浮现。 火焰燃起,掌印凝聚。 他猛得震动法力,传出隆隆声响:“说,还是不说!” 片刻后。 “楚管事!” “楚师兄,告诉他吧,反正他出不去。” “第四个蛟池空着!” 老头子嘴唇紧绷。 其他修士纷纷开口。 卢通收起金鳞,吞下三气灵烟,脸上露出笑容。 商会的人,就是聪明。 老头子是带头的,想说也不能说。 下边人想说,但不能直接说,也不能只由一个人。 最好是被逼得不行了,大家一起说。 “第四个蛟池在哪里?” “进顶上第三个洞口……顺着锁链走到头……继续走五十丈,右拐……” 周围修士一人一句,很快就讲清楚路线。 “我记住你们了。要是找不到,等我再回来找你们!” 虎爪踩出几片水花。 卢通游向上方洞口。 …… 又是一个蛟池。 卢通还没有进去,便听到了交手的声音。 踩着水花,闪进洞窟。 上方,一条黄鲤妖躲在洞口。 下方,两个修士正在交手。 剑光闪烁,刀光森冷。 其中持刀的修士,手里拖着渔网,网中一条节蛟正在拼命挣扎。 卢通眼睛一亮,血红的鼻子耸动,用力长吸一口气。 然后卷起灵烟,冲杀下去。 “全都闪开!谁碰节蛟,谁死!” 人还未到,两道丈长的硕大掌印,先一步杀向两个修士。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吃蛟 卢通气势凶猛。 持刀修士犹豫一番,松开渔网,抬手斩出一道丈长刀芒。 持剑修士朝卢通刺出一剑。 剑尖一点白光,极其明亮,遁出长剑后,瞬间没入灵烟。 眨眼间,渔网没入红水。 卢通一连打出十二片金鳞, 不理会两人的攻击,径直落入红水。 虎爪探出,抓向渔网。 红水,极其灼热。 刺痛像一根根细针,扎入虎掌、小腿、膝盖、大腿。 勾爪终于勾住渔网。 “起!” 卢通闷声一声,两只手掌震出法力,拍打在赤水水面。 大片灼热赤水溅射开。 “啊!” 一声凄厉惨叫响起。 持刀修士祭出一根分水珊瑚,迅速逃走。 持剑修士瞬间刺出十几剑, 剑尖飞出一点点白光, 全部没入灵烟。 金鳞传来一次次撞击。 卢通毫不理会。 虎爪勾住渔网,用尽气血、法力,双手一次次打出掌印,把节蛟拖出红水。 持剑修士察觉威胁不到卢通。 反手一剑刺向渔网,随即转身遁走。 光点闪过,渔网一分为二。 节蛟剧烈挣扎两下,撕开渔网,坠下红水。 红烟中,猛得窜出一头鳞狼妖魂,张口咬住节蛟。 紧接着又窜出一头。 两头鳞狼妖魂剧烈抖动。 随着一只靛蓝手掌伸出,抓住节蛟,抖动终于平静下来。 卢通吐了口气,飘出一串气泡。 抓节蛟, 艰难之处不逊色于一场恶斗。 他撩开袍子,低头看向双腿。 虎爪、小腿似乎更红了。 膝盖以上, 皮肤变得通红, 一波波刺痛反复袭来。 火毒。 卢通立即游向上方洞穴, 取出一个四方木盒。 黑色木盒,巴掌大,六个面的中间分别嵌着一枚白色珠子。 他打入一道法力,六枚珠子纷纷飞出,撒下一片白色光幕,挤开湖水。 辟水宝盒。 杀掉幽鳞狼之后分到的法宝,幽鳞狼用不到这种法宝,肯定是杀人夺宝得来的。 两只吞焰虾,立即退后。 卢通坐在石头上,一把抓起节蛟。 一尺多长的节蛟,像两条黑色藕节。 脑袋很小,只有拇指肚大小,浑身覆盖鳞甲。 打出灵烟,没入节蛟头颅。 片刻后,勾出一枚绿豆大小的妖魂,不等看清模样,很快便溃散。 卢通有些意外。 妖兽神魂很弱,但是弱到这种程度的不多。 顺着鳞甲缝隙剖开,蛟血流出。 他接了几滴滚烫鲜血,抹在大腿上,刺痛迅速消退。 最近,卢通每天观察六灵商会的修士,学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怎么抓节蛟、用蛟血解红水中的火毒…… 鲜血继续渗出。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把嘴巴凑过去,用力咬下。 大股滚热蛟血,咽入腹内。 暖洋洋的热流散开,从小腹、很快散入心口。 心口顿时跳动得更加有力。 紧接着,散入四肢百骸,耳热、眼胀、肠鸣、毛孔纷纷张开。 卢通心中惊喜。 不愧是金丹大妖的口粮,血气竟然如此充沛。 他吮吸完蛟血。 又用指爪撕开鳞甲,刮下里面的肉块、脏腑,除了一块黑色珠子外,全部塞入口中。 卢通打出两只鳞狼妖魂,盘膝坐下,运起法力炼化。 许久之后。 外面传来一阵声响。 卢通睁开双眼,动了下身子,感觉浑身上下,筋、骨、肉,全都强横了许多。 下一瞬,鼻子突然变湿。 伸手摸了下,摸到一手鲜血。 他不禁摇了摇头。 蛟血、蛟肉吃多了,炼化不完,一下子血气过盛。 此前只在书上看过,富家子弟偶尔吃多了大补的东西,肉身会主动泄出血气。 从没想过,还能亲身体验的一次。 他收起辟水宝盒。 湖水涌来,直接搓洗手掌、鼻子。 两头吞焰虾立马游过来,大口吞下洗手、洗鼻子时,散出的血水。 喝完之后,又盯上大腿上已经凝固的蛟血。 匕首般的大颚,不受控制地伸出。 卢通一掌拍开它们,朝洞外游去。 吞焰虾像是喝醉了一样,左摇右晃地跟上去。 蛟池中。 持剑修士、持刀修士又回来了。 正和两个修士、一条妖鲤缠斗。 卢通扫了一眼,不禁挑了下眉头。 香州。 两个修士中,其中一个女修祭出金丝攻击,正是香州。 看来宝奎、香州也进来了。 一点剑光遁过,香州随之消散。 持剑修士大声传音道:“道友,可是六灵商会的人?” “不是。” 卢通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黄鲤妖,继续看着下方。 “我们也不是。凭道友一人占不下这处蛟池,不如我们三人联手,如何?” 卢通有些意动。 现在开始乱了,继续一个人行动,势单力薄。 万一遇到成群的假相,很难招架。 “怎么分?” “三三四,道友占四成!” 卢通摇了摇头,散出十二枚金鳞,道:“二二六!” 一枚枚金鳞散开。 他不禁心中一跳。 金鳞上竟然有伤痕了。 四枚金鳞上,分别散布着几个芝麻大小的白点,十分刺眼。 卢通不禁回想起,之前持剑修士打出的白色光点。 杀丹老时,轰了上百掌,又用虎爪抓了数十次,没有在金鳞上留下一丝痕迹。 此人竟然伤到了金鳞。 “不行!真使出杀招,道友未必能挡下我们!” 如果是刚才,卢通一定不信。 现在却有些信了。 由于实力暴涨,滋生出的一丝膨胀,瞬间被白点击碎。 他缓缓收起金鳞。 “我要一半!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下方二人对视一眼,缓缓点了下头。 “好!” “请道友一起出手,诛杀这两个假相。” 卢通蹬出虎爪,游下去。 三人联手,分别打出掌印、剑光、刀芒,瞬间撕碎了两只假相。 一次联手,关系有所缓和。 卢通率先问道:“剑海卢通,两位怎么称呼?” “傅郁。” 持刀修士略作犹豫,道:“狮桥城,方空意。” 卢通朝方空意,笑了笑。 他用剑海应付,傅郁压根不提来处,方空意却交代了一个岸上的城池。 不论真假,起码面上最真诚。 …… 等了两天,杀退两波假相后。 渔网终于有了动静。 方空意、傅郁,收网。 卢通警戒上方洞口的黄鲤妖。 片刻后,渔网收起。 三人围着节蛟。 卢通正准备开口时,上方洞口出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惊喜道:“卢兄?”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井 方空意、傅郁,脸色稍变。 卢通回过头看去。 宝奎、香州,站在一处洞穴的出口。 宝奎仍然带着面具,祭出短剑、劈开湖水,踩水下来。 “卢兄,总算找到你了!” 叫得这么亲切,看来遇到麻烦了。 卢通心头微动, 笑着传音道:“宝奎兄,找我做什么?” 宝奎没有立即传音,而是看向方空意、傅郁二人。 两人全都是十分警惕。 他们联手,勉强是卢通的对手。 现在卢通又有了两个帮手,形势陡变。 卢通看向两人。 “两位,先分节蛟。” 答应过的事情,可以反悔。 只不过, 要么做得保密, 其他人都不知道;要么可以承受反悔的后果。 宝奎、香州, 全都见多识广,一旦反悔,瞒不过他们。 卢通不在乎方空意、傅郁。 只不过,宝奎、香州多半得继续相处,他不想给两人留下出尔反尔的印象。 祭出辟水宝盒。 放血、分肉、剥鳞。 又把血、肉、鳞甲,全部分为四份。 “两位,请。” 傅郁脸上带着面巾,遮住了鼻子嘴巴,见状眼神温和了许多。 分别拿走一份血、肉、鳞甲。 方空意抓着刀柄的手松开,传音道:“能换吗,我想要那枚黑珠子?” “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 珠子有什么用。” 方空意打出一道法力。 卢通揽过法力, 耳边听到两个字:“粪便。” 他嘴角抽了抽,摇头道:“方道友,我问的是有什么用。” 方空意又打出一道法力。 “震碎后污染水域,可以用来断后。” 卢通微微颔首。 方空意伸手拿过黑珠子。 卢通收起剩余的东西, 缓缓道:“两位,请吧。” 有了宝奎、香州,他们已经没用了。 傅郁转身便走。 方空意拱手道:“卢道友,离开洞府时,六灵商会势必会阻拦。到时再联手,如何?” “好。” …… 红水异常平静,像是一面镜子。 几张渔网铺在水中。 水面上,三人相对而坐。 “宝奎兄,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约十个时辰前。” 卢通还准备继续客套。 宝奎直接传音道:“卢兄,我见过葛海了。只不过他隐瞒了杜映星的行踪,我想请你一起出手。” “抓葛海?” “不错。葛海身边帮手太多,我和师妹可以斩杀,但无法活捉。” 香州插话道:“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 卢通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进来之后,我没有杀过人,甚至没有伤过六灵商会的修士,你可知道?” 宝奎还没有开口。 香州先一步,传音道:“你怕了?” 卢通缓缓点头。 “对。六灵商会迟早派出金丹大修士,我不想逃跑的时候,被一个大修士盯上。” 之前钩子谷外面,守了很多修士、妖兽。 他们每天都在商讨,如何进洞府、出洞府、抢宝贝…… 卢通听了两次。 其中一个逃跑的办法最靠谱。 阵法破开后,水流混乱,势必卷起大片珊瑚、礁石,以及涌出许多暗流。 可以趁机溜走。 只要不一头撞上金丹大修士,大概率可以逃走。 卢通更为谨慎。 不杀六灵商会的人,免得被盯上。 宝奎垂下头,片刻后抬起道:“我出一道秘法。” “什么秘法?” “祭炼妖器的法门。” 妖兽,天赋异禀。 祭炼身体某个部位,化为妖器,威力不逊色于法宝,而且更加合用。 半妖,化妖之后,同样可以祭炼妖器。 卢通有些心动,不过还是摇头拒绝。 命更重要。 “宝奎兄,等离开洞府。若是没有金丹大修士出手,我一定助你擒下葛海。” …… 乱了。 假相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宝奎、香州不敢再出去。 卢通又抓了一条节蛟后,涌来一伙外来散修。 一场交手,各退一边。 这天,一连五只假相,闯入蛟池。 众人正围攻时,假相同时散开,消失不见。 变故陡生。 卢通一连打出三十六枚金鳞,叠为三层。 下一瞬,连通蛟池的洞穴中,喷出一根根水柱。 水柱十分凶猛,撞入蛟池中,把湖水、红水,搅为一团。 “灵气!好浓的灵气!” “宝贝出来了!” “走,逆着水流走!” 水柱中,混杂着一股极其浓郁的灵气。 一道道人影迅速离开蛟池,钻入洞穴中消失。 卢通却低下头。 下方,红水被撞开,卷起数丈高的水浪。 几个地方,甚至露出水底。 水下一朵朵莲花模样的水草,其中几处水草中,蜷缩着长短不一的节蛟。 卢通瞬间震动法力,踩出两片水花,猛得冲下去。 一把薅住水草,连带着把节蛟缠住。 晶莹虎爪划过,割断水草根茎,又一把捏死节蛟,收入囊中。 红色水浪压下。 他祭出三十六片金鳞,撞开水浪后,找准一处空隙,再次冲下。 一连冲了五次。 红水渐渐平静,他才终于停手。 七条节蛟。 短短片刻,斩获比之前加起来都多。 宝奎、香州已经离开。 蛟池中,只剩他一人,和两个吞焰虾。 卢通抬头看着上方洞穴,问道:“什么地方可以连通所有洞穴?” “头、头领!” 吞焰虾胡须狂抖。 刚才他们下意识跟着卢通冲下去,差一点被卷入红水。 “走!” …… 片刻后。 卢通冲出洞穴,朝下方看去,瞬间呆在原地。 一口“深井”。 井壁上贴了一层白玉,玉石缝隙间伸出许多丈长尖刺。 井底,熊熊火焰燃烧,火焰下红水翻滚、涌动。 一个模糊人影端坐在火焰中。 人影上方,几百个修士、妖兽,正在井中厮杀。 两侧尖刺上,已经贯穿了几十具尸体。 这些人…… 要钱不要命的多,不要钱也不要命的少。 眼下却一下子冒出来几百个。 不对劲。 卢通虎爪猛得一蹬,转身便跑。 此时,井底升起一簇火苗,瞬间破水而出,射向卢通。 卢通一连打出六片金鳞。 火苗径直穿透金鳞,钻入体内。 他只觉心口一烫、眉心一晕,接着眼前一花。 只见,通道里长出一丛丛天材地宝。 地上铺满节蛟,伸手可得。 两只吞焰虾,变为凶残巨兽,正准备出手。 挨打长记性。 以前在千穴山对付雾怪时,他已经遭过一次这种手段。 心口发烫的瞬间。 卢通已经意识到不妙,张开嘴巴,伸出舌头,用力咬下去。 一股剧痛,瞬间击碎心口、贯穿眉心,最后从颅顶破出。 靛蓝手臂上的毛发,根根竖起。 卢通浑身一抖,瞬间清醒过来。 吐出一大口血水,迅速蹬出虎爪,朝远处逃去。 两团火苗追来。 他一把抓住吞焰虾,扔向火苗。 火苗没入吞焰虾体内,小虾米瞬间变得十分狂暴,杀向卢通。 卢通吐出三气灵烟,分别裹住吞焰虾。 闭嘴时,一块软肉挡在牙齿间。 他皱起眉头,张口吐了一下。 一小块暗红色的软肉被吐出来,飘在水中。 咬重了。 舌头断了。 卢通伸手握住舌尖,震动法力。 手掌展开,只剩下一团血水。 他挥了下手臂,打散血水,转身离开。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阵破 逃回蛟池。 卢通悬在红水上,仰头盯着众多洞口。 双手分别抓住一只吞焰虾。 盏茶时间过去,吞焰虾渐渐恢复平静。 “咚!” 一声巨响传来。 湖水猛得一震,岩壁上零星山石坠落。 洞口喷出一股湍急水流,其中夹杂着两朵火苗。 火苗随着水流转动。 卢通十分谨慎,小心避让。 “咚!” 又是一声巨响,再次出现一朵火苗。 三朵火苗落下, 其中两朵落入红水中。 剩余一朵经过卢通附近时,像是闻到了猎物,猛得朝他冲去。 卢通用灵烟卷住一只吞焰虾,挡下火苗。 火苗没入,吞焰虾开始剧烈挣扎。 下方红水中也出现变故,几道黑影闪过,水花溅起。 一条两尺长的节蛟猛得窜出,杀向卢通。 卢通瞪大了眼睛。 探出虎爪,一爪抓住节蛟。 然后伸出指爪, 顺着头颅后的鳞甲缝隙,抠进头颅中,了结它的性命。 取出一个玉盒,收起节蛟。 他不禁咧开嘴角,嘴里流出几缕血水。 好宝贝。 之前抓的节蛟,最大的也只有一尺稍多。 两尺长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等着第二条跳出来。 刚才落下去两朵火苗,应该还有一条才对。 果然,几息后又跃出一条节蛟。 长一尺半。 卢通照旧,探出虎爪捏住,然后了结性命,封入玉匣。 “咚!” 第三声巨响。 他不再惊慌,反而有些期待的看向上方。 这次震动格外猛烈, 几个洞穴瞬间坍塌。 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阵法即将溃散!凡我商会中人,立即取出令牌、祭出法器。” 这是,金丹大修士来了。 那么金丹境的假相,应该也有了。 卢通莫名回想起,方才坐在火焰中的人影。 他立即远离红水,散开灵烟,祭出三十六面金鳞。 金鳞分作三层,护住上下、左右、前后。 “轰隆隆!” 山石坍塌、湖水肆虐。 金鳞瞬间遭受几十道撞击。 细小碎石,穿入灵烟和金鳞缝隙,砸在螺山上,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 几息后,他突然察觉,湖水温度升高了。 不等细思。 一股极为汹涌的水流冲出,卷起灵烟继续翻滚。 上下颠倒、左右难分。 卢通感觉转了无数圈,承受了千百次撞击。 片刻后。 水流突然变慢,速度骤然一缓。 他收起一面金鳞,看见脚下亮着一些明亮的灯火。 余力未消。 又转了一圈,这次看见头顶亮着一些灯火。 卢通展开双臂,稳住身体,环视一周。 片刻后,终于搞清楚状况。 出来了。 钩子谷一左一右两座山头已经不见了,中间散发出通红的火光。 大片灼热的红水喷涌而出。 远处,一群修士正在争抢洞府中冲出来的宝贝。 卢通缓了口气,展开三气灵烟。 两只吞焰虾,一死一活。 半个脑袋的吞焰虾,被一枚石子砸穿了。 命啊。 卢通扔下尸体,放开剩下的吞焰虾,传音道:“逃吧,别往上面游,先去珊瑚里躲着。” “谢、头领。” 吞焰虾立即拨动尾肢,钻向不远处的珊瑚。 …… 卢通看向钩子谷。 红水像是一眼喷泉,正在疯狂喷涌。 火红水流,窜起数十丈。 又被乱流搅碎,散成一蓬蓬火雨,缓缓沉向水底。 火雨中,两个人影正在缠斗。 两人一模一样,穿灰衫、使一根竹杖。 只不过,其中一人除了竹杖外,还经常使拳脚、刀剑、钩叉之术。 招式十分杂乱。 其中,卢通发现了接天掌、残楼腿。 他瞬间明白了。 一人是金丹修士,另一个则是金丹假相。 假相竟然可以厉害到如此程度。 神的手段,当真恐怖。 卢通看了两息,转头看向周围。 乱流开始变缓,席卷出的碎石、珊瑚、泥沙、火焰花、玉石、红铜柱等,一一落下。 宝贝出来了。 修士杂念多,衣、食、住、行、性、玩、修、阵等等。 所以,洞府中包罗万象。 妖兽的洞府相对简陋,但也不可能只有蛟池。 藏在暗处的,阵眼、孕育小虾的巢穴、大妖修行之地…… 随着阵法崩溃,通通随着乱流冲出。 卢通看见一块门板大的雪白玉石,立即收起金鳞,拨动虎爪。 一掌抓住玉石。 入手光滑如冰,一丝丝凉爽气流钻入掌心。 没时间细细观察,直接收入储物指环。 一连收了两块玉石,和一个石头柜子。 他又看见,一根红铜柱斜插在珊瑚丛中。 铜柱通体赤红,表面刻满了纹路,露在外面的部分近一丈长。 一个练气修士举着令牌,正守在旁边。 卢通有些眼热,立即游过去。 “六灵商会在此……” “让开!” 卢通轰出一掌。 修士匆忙躲开。 掌印落在铜柱上,震出一片火星。 铜柱缓缓倒向水底。 卢通迅速靠过去,一掌抄住铜柱,抱在怀里,用力拔出来。 全长一丈半,大腿粗。 他双手抱着铜柱,准备收入指环,这时才察觉储物指环已经满了。 指环空间并不小。 长两丈、宽一丈、高一丈,相当于一间大屋子。 大部分空间,都堆满了杂物。 卢通先扔出一套锅碗、被褥。 接着又扔掉一堆兽皮、茶具,还有各种石头、骨头、干粮、肉干、酒水。 终于腾出地方,把铜柱收入指环。 “敢抢我们六灵商会……啊!” 练气修士突然低下头。 腹部一条血迹散开。 接着双腿、小腹被暗流卷走,只剩下上半身。 “前辈,救我!” 卢通瞳孔一缩。 好厉害的暗流。 火泉重新喷涌,引动了暗流。 这里已经沦为一处险地。 他看了一眼四处飘散的宝物,又看了眼两位金丹的争斗。 吐了口气,转身离开。 …… 钩子谷后方。 一座座高山,其中一处洞穴。 卢通钻入洞中。 老龟妖立即从最深处游出来,道:“卢前辈,你终于回来了!” 卢通有些意外。 老龟妖竟然没有逃走。 可以在剑海中,经久不衰的族群,果然有些过人之处。 老龟妖游动时,身后带出一条血迹。 卢通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是另一个前辈!” 老龟妖指向洞穴底部。 山洞底部,一块凸出的石头后面。 三枚玉符隔绝湖水。 宝奎靠在石头上,面如死灰,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 香州不在。 卢通回想起井中的混乱厮杀,神色一黯。 取出一瓶伤药,默默上前,给宝奎处理伤口。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家 宝奎伤势极重。 卢通解开袍子,第一眼就看见三个血洞。 一个两寸宽,像长剑刺穿的。 两个圆洞,像指头、枪尖或者分水刺等造成的。 后背,几大片焦痕。 左臂,少了一块肉。 右臂,骨头断了。 双腿上, 几乎看不见一块好肉。 若不是一股雄浑血气,护住心口,吊住一口气,早就死了。 卢通一步步清理伤口、止血敷药、固定手臂。 随后什么也没有说,拍了下宝奎的肩膀,转身离开。 …… 洞中。 卢通祭出辟水宝盒, 拿出一个柜子。 石头柜子,有三个抽屉。 四四方方,后方布满细小孔洞, 另外几面没有任何装饰,十分普通。 他本来没有留意到这个柜子。 经过柜子时,卷起一片浑浊水流。 浑水撞上柜子,泥沙、碎珊瑚纷纷落下,变为清澈水流。 这才顺手收起。 他抽开第一个抽屉,里面铺了一层红色细沙。 第二个抽屉,还是一层红色细沙。 第三个抽屉,刚拉开立即散出一股浓郁灵气,里面整整一层火红色灵珠。 他拿起一颗灵珠,试了下灵气,不禁露出笑容。 这种灵珠里的灵气,竟然比骆驼眼还浓郁。 一一收起灵珠。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 在细沙中找出几枚没有孵化出的虾卵。 又看了看后面的小孔。 这才明白,柜子是孵化虾卵的法器。 收起柜子。 老龟妖犹犹豫豫地钻进来, 小声道:“卢前辈,那个……带路的银子还要一部分没有结清。” 卢通扫了一眼, 开口道:“呢巴塔……” 舌头断掉后,第一次不用法力传音, 说出的声音含糊不清。 他沉默片刻,张开嘴巴震动法力,道:“你怕他死了?” 老龟妖垂着脑袋。 “他死不了。去洞口盯着,等暗流变弱了,我们就走。” …… 昏暗水下。 老龟妖咬着水灯带路。 卢通用灵烟裹住宝奎,跟在后面。 “承山,这次再遇到鳞狼,我先杀你。” “不会,不会。前辈,我们走小路。” 游出许久,抵达一座高山。 这座山极其雄伟。 上下,看不见始终。 左右,看不见边际。 老龟妖找了一番,钻进一个洞口。 卢通跟着进去。 在洞内左拐、右转,片刻后,又开始朝上面游。 许久之后,浮出水面。 一旁,趴着一只巨大的青壳龟妖。 老龟妖瞬间气质一变,回头道:“两位,出来了。剩下的二十两银子,该结了。” 卢通盯了老龟妖一样,转头看向宝奎。 宝奎一脸死相。 卢通叹了口气,抬手抽出一耳光,道:“带路钱,还差二十两。” 宝奎吐出一小口淤血,木然地动了下,取出五两金子。 龟妖刚准备接过。 卢通先一步收起,然后扔出二十两银子。 提起宝奎,腾空而起。 …… 一株极其粗壮的珊瑚树。 某个树杈上,有个两人高的缺口。 卢通带着宝奎,从缺口中飞出,左右环视一周,朝前方飞去。 蓝天、白云。 人声、鸟鸣。 他深吸一口气,放松了许多。 看到良妖茶酒馆的幡旗,又是心中一暖。 落在甲板上。 大憨正在给客人切卤肉,听见声音转头看见,立即放下刀子。 “头儿,回来了。”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 回家的感觉,真好。 很快,典四儿带着四个姐妹出来。 二虎从甲板下面钻出。 三妞从水里上岸,后面还跟着一群小孩子。 “卢三妞!下来接着玩!” “就是啊卢三妞,今天还早呢。” “你们别叫了,卢三妞她爹回来了!” “卢叔,可不可以让三妞下来陪我们玩?” 三妞立即放慢脚步。 垂下脑袋,滚圆的大眼睛骨碌转了一圈,用余光悄悄偷看。 看着又老实、又鸡贼。 “哼!” 卢通哼了一声,把宝奎交给二虎,朝大殿走去。 典四儿摇了摇头。 一一安排完大憨、二虎、三妞,转身跟进大殿。 殿内。 卢通坐着椅子上,十分放松。 “老爷,衣服都破了,这次下水很危险吧?” “还行。” 这次确实很危险。 鳞狼、六灵商会、假相、井,以及最后一波争抢。 若不是万分谨慎、见好就收,再加上手段犀利,很可能和宝奎的下场差不多。 他张开了嘴巴,震动法力传音,和以前声音一样。 典四儿却察觉到了不同。 她低下头,六枚眼睛凑到卢通嘴巴前,然后伸出手指分开嘴唇、牙齿。 冰凉手指,划过断掉的舌头。 卢通感觉嘴里痒痒的,用嘴唇夹住典四儿的手指。 “老爷,舌头断了。” 典四儿的声音十分低落。 浑圆眼珠里的一点白光,也变得黯淡了。 卢通张开嘴巴,笑着道:“断就断了,又不靠它活命。” 典四儿收回手指,低头站在旁边。 卢通摇了摇头,又道:“一点小伤,算不上什么。这次很多人丢了命,香州死了,宝奎也……” “老爷,下次带我们一起。” 典四儿第一次打断卢通说话。 软魅勾魂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坚决。 卢通愣了愣,笑道:“好。” …… 大殿三层。 卢通泡在池里。 红色池水,水面飘着各种灵药,苦根、碎花参、嫩石…… 随着法力流转,滚滚药力涌入身体。 本来察觉不到受伤的地方,纷纷传来酥麻、刺痒的感觉。 卢通舒了口气,道:“四儿,从哪里学的药方?” 一泡吓一跳。 浸入药水中才知道,不知不觉中竟然受了这么多暗伤。 “用丹老的药方,跟隔壁炼丹师换的。这些暗伤不及时疗养,会阻碍修行,再严重可能减少寿命。” 典四儿面前摆满了东西。 节蛟、门板大的雪白玉石、一丈半长的铜柱…… 正在整理这次的收获。 “头儿!宝奎要见你。” 二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卢通正泡得舒爽,吐了口气,道:“什么事?” “没说。” “让他等着。” 卢通又泡了一炷香时间,才走出池子。 冲洗、更衣。 …… 甲板下面。 宝奎躺在二虎的床上,双眼无神。 看见卢通,才终于有了一点生机,准备坐起来。 卢通摆了下手,道:“不必起来,找我干什么?” “帮我,报仇!” 他不禁皱起眉头。 “找谁报仇?” 井里都是神的算计,而神早就死了。 宝奎有些激动,用力动了下身子,吐出一口鲜血。 连咳几声后,终于平复下来,无力道:“杜,杜映星,杀了他,祭奠师妹。” 卢通摇了摇头,替宝奎擦掉身上的血迹,道:“你先安心养伤,伤好了,有的是时间找杜映星。” “杜映星!抢了怨女袍!” 宝奎说话太过用力,一股鲜血涌到喉咙。 这次,宝奎用力咽回去,继续道:“怨女袍,炼入了雾鬼,不比魂宝差!” 卢通眼皮猛地一跳。 怨女袍,他没有听过。 不过听过魂宝。 魂宝,极为珍稀,可以纳入神魂。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闭关 船舱里。 宝奎无力地瘫在床上,盯着卢通。 卢通沉默许久,摇了摇头。 怨女袍,里面炼入了雾鬼,一听就是好宝贝。 当初在千穴山,雾怪攻山。 背后的头领就是雾鬼。 只不过,东西再好, 也是仰仙拍卖行的东西。 杀了杜映星,抢到袍子,不好光明正大的穿出去。 转手卖掉,能接下、敢接下的买家,也不好找。 划不来。 他缓缓道:“宝奎兄,杜映星十分狡猾, 不好找。你先安心养伤,此人我会留意。” “卢兄!” 卢通轻轻叹了口气, 转身出去。 宝奎,太急了。 这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连师妹都赔进去了,还不长记性。 命还在,要杀杜映星,有的是办法。 急了容易乱。 乱了就离死不远了。 …… 夜幕渐临。 卢通在船上溜达了一圈,在河边坐下。 河道上,凉风徐徐。 两岸,树屋、竹楼、船屋上,全都亮起灯火。 看起来安静、祥和。 一艘小船缓缓靠近。 船头,放着一盏灯光昏暗的纸灯笼。 卢通看了一眼,笑着道:“老韩头,又去哪里溜达了?” “掌柜的,你啥时候回来的?” 老韩头眼睛花了, 船都停下了, 还没看清卢通。 等到卢通开口说话才听出来。 “回来不久。” 老韩头从船里拖出来一个大麻袋, 喊道:“大憨, 快过来。” 大憨跑过来,把麻袋拉上船头。 老韩头绑好小船, 坐到卢通身边。 片刻安静后。 老韩头道:“掌柜的,这次出来长了不少见识。以前在云英城里,哪儿能想到,有人在船上活一辈子。还有建在树上的村子。” “这算什么,还有住在风里的。” 卢通说完,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老韩头又道:“我去里面的村子住了两天。他们村里人要是死了,就埋在蓝眼珊瑚里。用不了几年,珊瑚就长成一棵大树。我想着,要是死了,也这么办。” 他伸出手掌,按在老韩头肩膀上,打入一丝法力,不禁叹了口气。 老韩头,老了,法力所剩无几。 “还有多久?” “估摸着,七八天、一两个月,应该挺不到明年了。” 现在九月末, 距离年底还剩三个多月。 卢通收回手掌,道:“大憨知道了?” “没告诉他, 不过他应该感觉到了。” 卢通这才明白。 难怪大憨总是心事重重的,见他回来,也只是打了声招呼。 他并没有太多伤心。 只是习惯了老韩头呆在身边,养牛犊子、照顾大憨、四处遛弯。 突然要少个人,有一些落寞。 “不用担心大憨,他交给我。你有什么想干的?” 卢通说完又补充道:“放开了想,我平时不白帮人,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帮你一次。” 老韩头想了又想,半天才憋出一句。 “掌柜的,你吃的那个什么粥,闻着挺香的,我想尝尝。” “七龙红珠粥?” “对,还要那个用粉红水母熬的汤。” 卢通摇了摇头。 还以为老韩头会有什么大愿望,结果只想吃口新鲜玩意儿。 “典四儿学了不少新菜,明天开始我让她挨个做,多做一份给你送去。” “多谢掌柜的。” …… 第二天上午。 卢通还在沉睡,感觉牙齿被撬开,接着两个尖锐的东西塞进嘴里。 耳边响起一阵小孩子的稚嫩声音: “真的断了,只剩半条了。” “我看看。” “耳朵坏了、舌头也坏了,以后鼻子会不会坏掉?” 卢通微微睁开眼睛。 只见周围趴了一圈大家伙,典家老大、老二、老三、老五。 水下没睡过安稳觉。 好好睡了一晚,反而更累了。 “走开。” 他随手拨开嘴里的蛛脚,闭上眼睛,下一刻又睁开。 “会说话了?” “嗯嗯。” “老爷好、老爷吉祥、老爷万福……” “早学会了,老四不让我们说。” “还会唱曲儿呢!春花落……” 叽叽喳喳一团糟。 卢通吐了口气。 典四儿说得对,一张嘴巴就够了。 多四个嘴巴,太吵了。 “你们干什么!” 典四儿进入大殿,大声叫道。 四个大蜘蛛立马闭上嘴巴,上梁的上梁、钻床的钻床,很快消失不见。 “老爷,有人闹事。” “嗯?” 卢通立马有了精神,坐起道:“谁!” “六灵商会的人,把所有桌子都占住,只点一碗最便宜的茶,都坐了一上午了。” 他起床走到外面,看向甲板。 满客。 每张桌子都坐了两个修士,面前摆着一个茶碗。 船外面,还有几条鲤妖游来游去。 过往船只全部避开,不敢靠近。 卢通看了片刻,道:“明天这些人还来,把价钱翻一番。” “好的。” 打,打不过。 只能拖。 他正准备回去,留意到外面一群珊瑚虫。 起码上百只,停在外面,紧挨着阵法边界。 收租子的来了。 “四儿,让那些虫子进来。” 典四儿爬上大殿,打入法力,打开一条通道。 珊瑚虫飞进来,停在卢通面前,聚成一个斑斓大碗。 卢通摇了摇头,开始往里面扔银子。 不管在白水、黑水,也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赚到钱了,都得上交一份。 一百五十两银子。 珊瑚虫驮着白花花的银子离开。 卢通喊道:“等下!我按照规矩交了钱,可是六灵商会让我做不了生意,怎么算?” 珊瑚虫停了下,继续朝外面飞去。 …… 又是两天过去。 殿内。 卢通盘坐在一张白玉床上,静心修行。 负香玉床,用水下捞出的白玉,打成的大床。 负香玉,清污洁秽、静气凝神。 他坐着玉床上,面容舒缓、气息悠长。 “老爷,六灵商会今天只来了一个管事,说要和你商谈一下。” “不必理会。节蛟炼好了?” “还差半柱香。” 钩子谷的事,扩散开了。 六灵商会刻意推波助澜,漏出不少消息。 诸如,哪个宝贝被哪个抢了、谁家修士被谁杀了…… 其中一条,良药茶酒馆的掌柜,收获极大。 卢通收到一些风声后,立即闭关修行。 被盯上了。 以后,不管是下黑水、还是离开剑海,必定有一场恶战。 片刻后,典四儿端来一尊小鼎。 鼎内,蛟血、蛟肉混着各种珍稀灵药,被炼成一团琥珀状的丹泥。 卢通吹了吹,大口吃下。 滚烫热流炸开,气血翻涌。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屏住呼吸,闭目炼化。 许久之后,典四儿再次进来。 “老爷,第二鼎好了。” 卢通睁开眼睛。 张口吐出三气灵烟,打出尚未炼化完的血气。 烟中,两头鳞狼钻出,大肆吞噬血气。 他接过第二鼎,再次吃下,闭目炼化。 几天后。 卢通睁开双眼,运起气血。 一道气浪散开。 血液、肌肉、骨骼、毛发,纷纷震动,发出滚雷般的沉闷声响。 紫血,够了。 他摸了摸脑袋,一一回忆《秘妖缘身功》中,记录的二十三道化妖法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山卵雷妖 殿内。 一片寂静。 卢通盘坐在玉床上。 静心修行法术。 许久之后,一道法术施展出来。 滚滚法力上涌,灌入头颅。 几道法术之后,头发纷纷脱落。 他双目紧闭,巍然不动,继续施展法术。 等到法力耗尽,头发、眉毛已经全部脱落, 灯火下泛起一层油光。 卢通取出几枚赤红灵珠,端着掌心,引入灵气。 片刻后,法力恢复。 他重新施展法术。 随着一道道法术施展,光滑头皮上,毛孔开始发紫、泛黑。 毛孔周围,一条条仿若细蛇的扭曲纹路浮现。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头颅开始肿胀,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变得滚圆。 浑圆头皮上,一条条紫黑色怪蛇爬行。 “四儿。” 典四儿进来,十分担心地问道:“老爷,你的头肿了。” 卢通早就有所预料,淡淡道:“还有几条节蛟?” “只剩下那条最大的,我用丹炉炼成了一枚大丹,随时可以服用。” “拿来。” 典四儿转身离开。 很快,拿来一枚拳头大小的赤红丹药。 丹药表面一层火焰正在燃烧。 “出去,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卢通拿过丹药,吹灭火焰,用法力裹住后两口吞下。 像是吞下了一块火炭。 舌、喉、胃,一瞬间除了疼痛,再没有任何感觉。 下一刻, 滚滚血气淹没浑身上下。 头颅上的紫黑色怪蛇, 开始“游动”。 卢通屏住呼吸, 施展法术。 化妖,山卵雷妖。 “山卵雷妖, 状如巨卵, 六目、二口。体覆长毛, 毛中孕雷。大妖,长毛如瀑、紫雷横空。” 雷法,十分强横。 尤其擅长击破飞剑。 卢通早就眼馋这一道神通。 随着法力灌入头颅。 头上诸多毛孔,依次张开,吐出一根根小蛇似的紫黑硬毛。 法术一次次施展。 毛发逐渐生长,头颅也渐渐恢复原貌。 几天之后。 卢通睁开双目,运起法力。 四尺乱发猛得炸开,在空中狂舞。 发间,一条条电蛇跃出,遁空而走。 他迈步走到镜子前。 镜子中,一个魁梧人影。 大嘴、大眼、大鼻子。 虎爪、魈臂、红脸儿。 一头长发在身后飘荡,发丝间电蛇游走,黑中蕴紫。 山卵雷妖,毛中孕雷。 每一根发丝,都相当于一道雷符。 卢通运起法力。 法力灌入发丝,众多雷芒、电蛇瞬间窜出。 随着念头稍动,雷芒、电蛇一闪而过,没入一面墙壁。 墙壁震动, 大片土石脱落,露出深处的铁骨架。 威力尚可。 可惜这么扔出去, 笨了点。 不如风云掌、火焰腿。 要是能用头发出掌的话…… 卢通不禁想到了,水龙坊的女修。 她们有祭炼发丝的法门。 “老爷,你没事吧?” 门外,典四儿的声音响起。 卢通收回思绪,过去打开门,道:“过去多久了?” “二十一天。” 竟然这么久。 果然,越厉害的法门,修行起来越困难。 卢通问道:“最近出什么事了?” “熄风泥沼的承象来过,六灵商会又来了两次。还有宝奎求见过几次,现在还在船舱里等着。” 他点了点头,大概猜出了这些人的目的。 承象过来,多半与上次带路却遭遇鳞狼有关。 六灵商会,肯定是算账。 宝奎,估计还是想杀杜映星。 “去叫宝奎,等下楼下见。” …… 简单洗漱后。 卢通换了一件长衫,坐在椅子上。 宝奎恢复了许多,不过气色仍然十分萎靡。 两人对视一眼。 宝奎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道:“卢兄,你又变强了。” 瘸子面前,不适合卖弄腿脚。 宝奎伤及了根本,实力受损严重,短时间内很难恢复。 卢通没有纠缠,点头道:“宝奎兄,最近恢复的如何?” “尚可。” 沉默片刻。 宝奎取出一块令牌,抬手示意。 典四儿过去拿过令牌,交给卢通。 令牌上画着一个女仙。 女仙眉眼清晰,气度温婉。 卢通握着令牌,道:“宝奎兄,这枚令牌是?” “迎仙令。凭此令牌,进入迎仙拍卖行。市场价不低于一百两。” “多谢。” 以卢通的身家,不缺一百两。 他更看重心意。 以前,他经常讨好别人。 上至镜心,下至死在他手下的铁衣观铜奴。 也有别人讨好他。 金毛骆驼、小屯村祁云,不过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 这次,宝奎不一样。 他是仰仙拍卖行的修士,手段不差。 卢通心情十分不错,嘴角露出笑意,主动道:“宝奎兄,你还是要杀杜映星?” 宝奎重重点了下头,道:“请卢兄成全!” “难。” 卢通吐了口气,道:“先不说此人躲在什么地方,单是凭借一件怨女袍,我未必能杀了他。” 虽然不知道,怨女袍有什么妙处。 但是值得宝奎一路追来,也知道不是便宜货。 贵的东西,差不了。 卢通杀过丹老,十分费力,不想再碰这种对手。 宝奎重重咳了两声,急声道:“卢兄,不必担心。怨女袍不是寻常法宝,需要专门的炼化法门,否则无法祭出。” 宝奎取出一个匣子。 典四儿过去接过,交给卢通。 匣子里,放着一封信,还有一份契约。 卢通认真看过,不禁有些意外。 “你们拍卖行要把怨女袍卖给我?” 契约是交易怨女袍。 卢通签字后,可以用一百两黄金,买下杜映星手里的怨女袍。 “不算卖,几乎是半卖半送。怨女袍拿去拍卖,起拍价不会低于三百两黄金。” 卢通摇了摇头。 “宝奎兄,和金子没关系。怨女袍再好,也得先有踪迹,葛海……” 他说完这个名字,突然眉头一跳,道:“葛海还活着?” “活着!我去找过他,知道他家在哪里!” 卢通坐着椅子上,沉默不语。 葛海知道宝贝的事,而且很明显动了心思。 从下面回来,很可能去找杜映星。 他摸着手里的匣子,沉默许久。 “宝奎兄,此事我尽力一试,至于能不能成,不敢保证。” “多谢!” 宝奎猛得站起来,摇晃了几下后,稳住身体,躬身行了一礼。 “尽快给我一幅葛海、杜映星的画像。” “我这就画!” …… 深夜。 卢通取出几根羽毛,用火点燃。 很快,一群巴掌大的铁冠雨燕落下来。 “叽、叽……” 卢通取出准备好的米粒、灵果,放在桌子上。 不一会儿,聚了满满一桌子小雨燕。 一只近尺长的大雨燕飞进来。 其中一只小雨燕,飞起来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片刻后,大雨燕叫道:“你救过他们,我们帮你一次。” “多谢。” 卢通取出两张画像。 “此人叫杜映星,已经失踪,如果看见了随时通知我。” “此人叫葛海,与杜映星的失踪有关。我想知道他每天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 大雨燕收起两张画像,准备离开。 “且慢!” 卢通取出一份灵药、几瓶典四儿熬制的灵液。 “我备了一些灵药、灵液,用过后再去不迟。”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纸条 书桌后。 卢通脊背硬挺,端坐不动。 一袭长发披散在后面,几乎垂到地面。 桌上摆着许多纸条。 时不时一只铁冠雨燕飞进来,扔下一张纸条。 随后去桌子上衔几粒米,喝几口灵液,最后咬一枚小果子,十分欢快地离开。 他盯着桌上字条, 看了许久。 片刻后,拿起一张纸。 纸上画着一个小人,小人下面写了一个“五”。 大部分铁冠雨燕灵智不算高,所以用数字表示人。 卢通不知道“五”是谁,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叉。 此人和葛海打了几次交道,全部是主动上门送菜、送肉,应该是菜市商贩。 时间一天天过去。 卢通对葛海越来越了解,脑海里已经有了一张关系网。 葛海, 不愧是商会管事, 交际广阔。 一天三顿,除了早饭在家里,午饭、晚饭全在外面吃。 宅子有两套,有妻子、小妾、儿子、女儿。 出门有四条船,家门口还有大小鲤妖护宅。 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体面人。 桌子上,只剩下三张纸没有画叉。 “二”,此人每天早、晚,分别去一趟葛家,关系十分亲密; “十三”,葛海去了一次金丝巢,和此人一起喝花酒; “二十七”,葛海一次半夜出门,乘船去见此人,途中船上没有挂灯。 葛海见过许多人, 这三个明显和其他人不同。 二,太频繁; 十三,金丝巢是一处淫窝, 上下颠倒、前后不分、互通有无,葛海应该不走这条道。 二十七,从头到尾都透着见不得光。 卢通正思索时,大憨跑上来了。 “头儿,我梦到了法门。” “什么法门?” 大憨立马脱下衣服,侧过身露出满背的长毛。 毛长近一尺,中空、半透明。 光照上去,晶莹发亮,像银丝。 随着血气运起,一根根长毛立起来,接着像风吹过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动。 卢通蹙起眉头,道:“没了?” 半妖,有概率觉醒血脉神通。 大憨血脉不俗,梦到法门十分正常,只是这个法门似乎有点太弱了。 大憨揉了揉脑袋,摇头道:“还有,老有人对着耳朵说话, 好多都记不清, 只学会了这个。” 卢通立即明白。 大憨不一样。 觉醒血脉神通,先是似是而非的本能, 等修为高深后才明白法门是什么。 对着耳朵说话,与神魂炼化玉简很像。 应该是大法力封印在血脉或者神魂中的法门。 到底是有爹有娘的。 虽然没有从小养大,好歹留了一口“奶”。 他笑着道:“以后那个对耳朵说话的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哦。” 大憨穿上衣服准备下去。 卢通取出五十两银子,扔过去。 “以后茶酒馆交给二虎,你带老韩头出去溜达溜达,想买什么就买。” “哦。” 大憨抱着银子,离开大殿。 …… 又是一只铁冠雨燕飞来。 卢通轻轻拦住他,道:“去叫你们头领过来。” 盯得差不多了,该动手了。 找不到,算了。 找到了,几乎白捡一件怨女袍。 一尺大的铁冠雨燕飞进来。 卢通已经备好一桌各种灵药、灵液。 “请。” “多谢。” 简单品尝后。 铁冠雨燕十分舒爽地展开羽毛,像趴窝一样软在桌子上。 等到用得差不多了,他取出三张纸。 “道友,盯得差不多了。最后劳烦打听一下,二、十三、二十七,这三个人什么来路。” “好,三天内送来。” 这一桌子东西,铁冠雨燕一年都碰不到一次,答应的十分爽快。 …… 第二天一早。 卢通正在睡觉。 典四儿进来叫醒他,道:“老爷,有人要见你,说是从云英城来的。” 他不禁皱起眉头。 镜心搞什么鬼。 上一次送来的杜映星,还不知道躲在什么鬼地方。 现在又送来一个。 “什么人?” “不……” 典四儿刚开口。 卢通突然看向书桌,抬手打断道:“下去。” 典四儿离开。 他起身披上一件长衫,盯着书桌道:“仙长?” 仿佛拉开一层透明水幕。 书桌前荡开一层涟漪,空荡荡的椅子上,浮现出一个人影。 嫩桃一般的小圆脸。 像少女。 不过气度十分沉稳,甚至带着些暮气。 镜心看着桌上的纸条,轻声道:“怎么发现我的?” “风变了。” 五色魈,掌风弄云,对气流十分敏感。 典四儿来之前,镜心已经先一步进来。 卢通醒来才察觉到异常,书桌附近的气流被冻住了,风进不去也不出来。 “你变强了。” 镜心上下打量着卢通,继续道:“比我预想的还强。” “是仙长的法门厉害。” 镜心缓缓摇头。 “我给了三个人《秘妖缘身功》,一个死了、一个可堪一用,你比他们都强。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记得。神来过这里,而且布下了杀阵。” 卢通把钩子谷的事,简单讲述了一番。 镜心点了下头,嘴角微微弯起。 “不错,还算尽心。” 她取出一个玉瓶,随手扔出道:“化灵元丹,一枚可以抵月余修行。” 卢通晃了下玉瓶,不下六枚。 筑基境,假经、假络生长,所需的灵气极其磅礴。 不借助丹药,最少苦修几十年。 他当即拱手道:“谢仙长!” 镜心起身离开书桌,道:“整理三间客房。两日后,随我去无忧山。” “是!” 卢通心里一苦。 杜映星的事情刚刚有了苗头,镜心这时候冒出来。 怨女袍啊…… 他正患得患失时,只见镜心径直走到玉床上,盘膝坐下修行。 卢通愣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 客房,原来是给自己住的。 …… 镜心随身带了四个修士。 两男两女,三个筑基境、一个金丹境。 卢通有些咋舌。 一页宗、炼丹师,果然身价不匪,连金丹大修士都能请来。 第二天,收到铁冠雨燕的回信。 他不禁动了心思,独自走上第三层大殿。 “仙长,我有一事相求。” “讲。” 镜心坐着玉床上,闭着眼睛。 卢通小心道:“杜映星抢了我的法宝,我刚找到线索,想请那位金丹仙长帮忙出手。” 镜心微微蹙起眉头,沉默片刻。 “不要误了时间。” “明白!” 卢通心中大定。 金丹大修士! 原本不到五成把握,瞬间飙升到七八成。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找人 大殿二层。 卢通站在一扇门外,打理了一下衣衫,轻轻叩响木门。 “仙长,在下有事求见。” 门被拉开。 一个略显丰腴的女人,面露笑容道:“卢师弟,请进。” 镜心带来的金丹大修士。 三十岁上下,眉毛略粗, 不算漂亮。 不过轮廓柔和,气质十分温婉。 卢通看了一眼,立即低下头。 对于能轻松要了他命的人,他一向很小心。 他迈步进去,微微弓下身子,拱手道:“仙长,冒昧打扰。” “师弟太见外了,我俗家姓名唤做慕菀, 叫我慕师姐便好。” 宗门弟子, 把宗门以为的地方称为俗世。 卢通一听便明白。 慕菀也是宗门出身,只不过未必是一页宗。 他有些受宠若惊,小心道:“慕师姐,师弟有事想麻烦师姐。” “师弟但说无妨。” 卢通简单讲述了一番,最后道:“剩余时间不多,想辛苦师姐随我走一趟。” “什么时候出发?” 他松了口气,道:“方便的话,现在便走。” “好。” …… 二、十三、二十七。 二叫赖三儿,是六灵商会的伙计。 十三叫卓荣,手下有几个矿山,给六灵商会提供矿石。 二十七叫叶俊新,是一个商队的头领, 替六灵商会送货。 卢通了解之后, 排除了赖三儿。 余下两人中,尤其怀疑是卓荣。 水下挖矿,会留下了很多废弃矿道。 矿道复杂,适合藏身。 而且,大多数人不会留意废弃矿道。 走出茶酒馆。 卢通没有去找卓荣、叶俊新, 而是乘着小船,朝熄风泥沼划去。 进入熄风泥沼,和上次一样。 一只只晒太阳的龟妖,仰着脑袋,打量二人。 他站在船头,道:“慕师姐,稍等片刻,马上就有龟妖来引路。” “不必顾忌太多,你随意安排。” 他点了下头,彻底放心了。 镜心找的这个帮手,真是好性情。 很快,一头龟妖划开泥浆,急速冲到船前,伸长脖子,探出脑袋。 承象竟然亲自出来迎接。 “卢道友,这位是?” 小半妖成了卢道友。 老龟妖不端架子了。 卢通露出笑容,道:“承象道友,想跟您打听一件事。” 承象一对儿绿豆小眼瞪得滚圆, 脖子扭动,看一下卢通,又看一下慕菀。 “里面请。” 进去冒颅珊瑚坐下。 卢通道:“承象道友,过去的事,我不追究了。” 上一次,请承山带路,半路却被鳞狼埋伏。 卢通虽然说不追究,但是真的不追究,何必再提起旧事。 这次,明显是来算账的。 承象也明白。 闻言紧张了许多,微微弯曲的四条龟腿,瞬间发力站得笔直。 卢通继续道:“我想打听一个人。有个叫卓荣的,在水下有几个矿场,在什么地方?” 承象嘴巴紧闭。 能占下矿场,一定有钱有实力。 熄风泥沼能延续下去,很重要一条就是——从不得罪大势力。 卢通转头看向慕菀。 慕菀和他对视一眼,顿时意会,散出些许威压。 空气仿佛变成了水域。 卢通感觉肩上一沉。 承象则瞬间被压趴下。 “告诉他。”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地下传来,震得地面嗡嗡做响。 冒颅珊瑚里,没有椅子。 卢通直接坐在地上,屁股被震得麻木,失去了知觉,不禁脸色稍变。 慕菀伸出手掌,按在肩膀上。 一股水流裹住全身上下,震动瞬间消失。 他渐渐恢复过来,不禁有些骇然。 金丹境,夺天地之造化。 手段果真是厉害。 承象重新爬起来,咳了两下,取出一张地图和一个传音水螺。 片刻交流后。 承象在地图上标出三个点,画出一条线。 “石鼻山,一共三个矿场。至于有没有其他矿山,我们不清楚。” 卢通接过地图,看了一眼,拱手道:“多谢道友。” 离开熄风泥沼。 卢通有些后怕。 本以为,对龟妖来说出卖消息不算什么,没想到竟然引出了金丹境龟妖出面。 万幸,慕菀手段不差。 …… 卢通把地图交给慕菀。 “慕师姐,可知道怎么走?” 慕菀看了一会儿,飞到高处环视一周,下来道:“知道了,现在就去?” “等下,再去见一个人。” 六灵商会,后方。 一颗颗粗壮的珊瑚树,每颗珊瑚树上,分别搭建了树屋。 卢通找了一番,走向一个树屋,用力踹开门,大声吼道:“叶俊新!” “谁叫老子!” “那个姓杜的狗东西,在什么地方!” “狗东西,哪个姓杜的!” 一个雄壮汉子,十分愤怒地瞪着卢通,满脸都是莫名其妙。 不是叶俊新。 卢通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应该是卓荣了。 再不是,只能罢手。 他踩着云朵升到空中,朝慕菀道:“慕师姐,麻烦了。” 慕菀微微一笑,伸手按在卢通肩头,径直坠向水面。 入水瞬间,水面一分为二,让开一条通道。 像一枚透明长梭,裹着两个人影,在水下急速穿行。 近半个时辰后。 慕菀停下道:“这是第一个地点。” 下方,一座矮山。 山上散布着几个洞口,其中一个洞口挂着十分刺眼的水灯,附近还有修士巡视。 卢通靠近过去。 “什么人!” 一个练气修士。 他没有理会,过去一把抓住,抬手打出一耳光,问道:“叫杜映星出来!” “谁?” 修士被打得眼神恍惚,下意识回道。 卢通有些失望,重复道:“杜映星!” “不认识,你是谁?我们老板是筑基圆满修士,你敢……” 他随手把这人扔出去。 进入矿洞,找到一个运矿的修士,问道:“姓杜的呢?” “什么?” “杜映星。” 运矿修士眼神疑惑,也有些惊恐,小心回道:“没有听过,这里没有姓杜的,也没有杜映星。” 卢通吐了口气,转身离开。 第二个地点,距离不远。 四面一片漆黑,没有灯火,也没有发光的水妖、珊瑚,像是一片死地。 二人来到一个洞口。 卢通取出照明宝珠,准备进去。 慕菀伸手拦住,摇了摇头,伸手打出一条水龙。 水龙飞出丈远,化作无数条细蛇,钻入洞内。 “走吧,这里没有人。” 卢通不清楚慕菀用的什么手段。 不过金丹大修士,比自己的眼睛更值得信任。 当即点头应下。 第三个地方,也是一片黑暗。 山上,很多洞口坍塌,明显早已废弃。 找到一个还算完整的矿洞 慕菀又打出一条水龙,摇了摇头,又忽然停住。 一连打出三条水龙。 “咦?下面有阵法。” 卢通眼睛一亮,道:“找到了!” “很厉害的阵法。” 慕菀神色慎重。 卢通不禁有些惊疑。 凭杜映星的实力,应该不值得一位金丹大修士认真对待。 有些不对。 “下去看看。” 慕菀扔出一柄如意,开辟出通道,率先钻入洞内。 卢通紧随其后。 浑身法力流转,风、云、火、雷,蓄而不发。 …… 闯入一个洞窟。 慕菀手里抓着一条水蛇。 卢通扫了一眼,瞬间僵在原地。 洞窟内,一个无色光罩隔绝湖水。 光罩下,一个巨大的莲花石台。 石台六个角落,分别摆着一个铁笼子。 笼子里,全都困着一个衣衫褴褛、鲜血横流的修士。 石台上布满了诡异纹路。 纹路汇聚到石台中央,一个莲花蒲团上,有个修士正在闭目修行。 随着蒲团上的修士一吐一纳,纹路随之闪烁,笼子里的修士也跟着挣扎。 其中一个修士,高鼻子、大眼眶。 正是杜映星。 卢通站在阵法外面。 百感交集。 杜映星杀人劫宝,一路算计,竟然栽在这里。 有个笼子里的修士,看见两人,张开嘴巴大叫。 很快,其他人也开始叫嚷。 杜映星也在其中,举动尤其疯狂,爬上笼子,探出手臂,嘴巴迅速张合。 卢通听不见声音,不过根据口型也知道他在喊什么。 “卢兄,救我。”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卓荣 光罩散出朦朦亮光。 巨莲上,纹路闪烁,像是一个活物正在喘息。 坐着蒲团上的修士抬起头,看见二人后,十分惊慌地站起。 跑下蒲团,准备逃走。 手慌脚乱的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下, 再次抬起头,脸上的慌乱已经消失。 卢通看出异常,传音道:“慕师姐,这个人行动反常,不太对。” 慕菀微微颔首,盯着巨莲底座。 那里一片漆黑, 同样有很多纹路汇聚。 “大阵有两个阵眼,一个是蒲团、另一个在下面。那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卢通脸色稍变, 道:“金丹大修士?” “不像。筑基修士的法力、气血,对金丹无用。” 二人交流时。 阵内修士,取出一枚莲花模样的石符,打出法力后。 巨莲中央分开一个洞口。 莲花蒲团缓缓沉入洞中,修士抬头朝两人笑了下,转身跳入洞中。 此人体格纤细,柳眉桃花眼。 相貌英俊,透着一股很浓重的阴柔邪气。 十分符合铁冠雨燕对卓荣的介绍——男女人。 “烦请师姐出手破阵!” 慕菀没有抬手,而是摇了摇头。 “此阵浑如一体,如果以力破阵,笼子里的人会被震死,我不愿伤及无辜。” “不破阵,他们一样会死。” 卢通没有犹豫。 一路追寻,好不容易近在眼前,不会因为六个不熟识的修士收手。 他抬起手掌, 掌中风云汇聚,瞬间凝聚为一道掌印。 掌印落下,印在光罩上。 光罩中散出亿万道毫光, 无声无息地瓦解掌印。 “慕师姐, 请助我出手,擒杀邪修!” 慕菀叹了口气,取出几道符箓。 “青烟破阵符,每张三十两黄金;龙吟符,每张十两黄金。” 卢通有些错愕。 愣了一瞬之后,立即反应过来,拿起一张符箓。 “慕师姐,我薄有身家,若有其他符箓,师姐尽管拿来!” 他朝青烟破阵符中灌入法力。 符箓散为一团青烟,缓缓落入光罩,像是一团墨汁,倒入清水。 青烟散开,裹住光罩。 片刻后,一声声惨叫传出,在石窟内回荡。 “卢兄!救我!” “邪修,他们是邪修!” “太鲁仙船永康坊一九三号,烦请道友告知我父母,贺老三已死!” “二位前辈!快住手!阵法在吞噬我等精血!” “……” 卢通面沉如水,又拿过龙吟符。 一道极为磅礴的法术迅速形成, 他有些无力掌控。 一只手掌按在肩头。 符箓瞬间平息。 他紧握符箓,引导其中的法术坠向下方。 “吼嗷!” 浑厚龙吟炸开。 一个直径近丈的巨大龙头冲出,张开嘴巴,咆哮着撞向光罩。 惨叫声、求救声,戛然而止。 下一瞬,滚滚水流肆虐,朝阵法内涌去。 阵破了。 卢通正准备追下去。 一旁又出现一张符箓,慕菀的手掌仍然按在肩膀上,没有收回去。 他已经明白,伸手握住符箓。 这次,刚刚灌入法力,符箓便散开,化为千百道水蛇。 水蛇浮现,裹住浑身上下。 卢通拨动虎爪,湖水像是不存在,毫无阻碍地飞向巨莲。 一大半巨莲坍塌。 六个铁笼子,四个掉下去,被乱石掩埋。 剩余的两个笼子,里面的修士已经死了。 他扫了一眼,钻入巨莲中央的洞口。 慕菀打出一条水龙,探明前路后,微微蹙起眉头。 “快走,山快塌了。” 随着话音,又是一张龙吟符浮现。 卢通照旧抓住符箓。 不等他灌入法力,龙吟符直接散开。 一个硕大的龙头冲出,撞开前方堵塞的洞口,继续追上去。 …… 水下,黯淡无光。 一座矮山,开始摇晃、抖动,发出轰隆隆的沉闷声响。 两个人影十分狼狈地窜出来,继续逃窜。 下一刻,矮山轰然倒塌。 泥沙四散,周围水域变为浑浊泥水。 几息之后。 “咻!” 一道亮白水箭射出,穿透泥水后,飞到高处炸开,散出一道道刺眼白光。 光芒下,卢通冲出泥水,朝四周打量。 青烟破阵符、龙吟符、百流辟水符、小日光符。 前后用了六张符箓,最便宜的都要十两金子。 一分钱没赚,先搭进去一大笔。 他心头滴血,咬着牙关,寻找卓荣的踪迹。 “那边!” 慕菀朝侧后方指了下,又取出一张百流辟水符。 远处,两个人影正在迅速远去。 卢通额头上青筋跳动,一把抄起符箓。 符箓散开,一条条弯曲水蛇浮现。 他踩碎两片水花,大步追上去,吼道:“卓荣!” 两个狼狈身影回头看了一眼,大惊失色,一左一右分开逃窜。 “慕师姐!” 一张龙吟符悄然浮现。 卢通随手拍了一下符箓,符箓散开,硕大的龙头冲出,一口吞掉逃窜的修士。 他追向卓荣。 “死!” 看着前方身影。 卢通胸中怒意翻滚,滚滚法力灌入手掌,打出一道丈高的掌印。 卓荣回头看了一眼,取出一柄纸扇,接着祭出一幅画卷。 画卷上,绘着一个魁梧将士。 将士手持大戟、身披金甲,从画上钻出来。 一戟戳破掌印。 无数道风刃飞出,纷纷击中金甲,将士却毫发无伤。 “二位前辈!我家中财宝无数,矿洞、渔船、宅院,全部价值不菲!饶我一命,我……” 卢通一听卓荣说得都是拿不到手的财宝,心里更加愤怒。 踢出两道火焰腿,扑杀过去。 卓荣面色惊慌地退后半丈,眼底闪过一道暗光,手中折扇猛得展开。 扇面上,绘着一朵朵娇艳繁花。 大红、大紫、大粉,色彩极其艳丽。 展开的瞬间,像是打翻了染料瓶,各种颜色纷纷融入水中。 大红,化作厉鬼扑杀; 大紫,化作箭矢飞射; 大粉,化作绳索缠绕。 与此同时,金甲将士也挥出大戟。 卢通脸色稍变,轻声喊道:“师姐!” 本来,想省十两黄金。 不过卓荣手段如此棘手,十两黄金没必要再省了。 已经花了上百两,不差这一点儿。 一个水龙头颅冲过,吞下厉鬼、撞开箭矢、挣脱绳索,一口吞下卓荣。 卓荣死了。 金甲将士瞬间消散。 卢通吐了口气,捡起画卷、折扇,又拉住卓荣的尸体摸出一条储物腰带。 “师姐,一共多少两黄金?” “九张符箓,共一百三十两。” 慕菀面带笑意。 卢通也露出一丝苦笑。 画卷、折扇加起来,最多大几十两,差远了。 只能寄希望于腰带里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开始向腰带中灌入法力。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分别 储物腰带,暗金色。 镶满各色明珠、玉眼儿,正中央是一个硕大的亮金狮子头。 大股灵力被吞入。 卢通脸色渐渐舒展。 没有人用金饭碗讨饭。 这么好的储物腰带,不可能放一堆破烂。 片刻后。 他感应到一个五丈长、五丈宽、三丈高的巨大空间。 几乎堆满了东西。 他不禁勾起嘴角。 几息后,诸多东西一一浮现。 金灿灿的车厢、嵌满各色明珠的琉璃镜、近百套各色衣衫…… 还有一座丈半高的小楼。 小楼异常华丽,彩凤栖朱门、神龙盘金柱。还有一尊尊玉兽蹲伏,工巧至极。 卢通十分震惊。 论身家, 他不比卓荣差。 可论起吃穿用度,二人之间的差距,活像是富家子弟与山野村夫。 这次,赚大了。 就算找不到怨女袍,也赚大了。 他把金腰带系在身上,低头看了一眼。 不搭。 袍子普通。 腰带太刺眼,看着就像抢来的。 慕菀递过一枚储物戒指,道:“师弟,这是那个修士的法器。” “多谢师姐。” 卢通收起戒指, 略作犹豫后,问道:“敢问师姐,是不是缺银子?” “不满师弟,族中晚辈众多。吃穿用度、日常修行,消耗甚巨,让师弟见笑了。” 慕菀神色大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显然,替族中晚辈奔走,也乐在其中。 卢通微微颔首,取出一个木匣,装入三锭每锭五十两的黄金,双手递过。 “此番多亏了师姐, 请师姐以后多多照拂。” 慕菀, 很不错。 虽然事到临头,才开口要价。 但是, 卢通对此并不在意。 只要真的办事,收不收钱、收多少钱,一切好商量。 第一次与金丹大修士打交道。 卢通很想继续结交。 慕菀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浮起笑意,摆手收起木匣。 “倒是我小气了~” “哪里,师姐说笑了。” …… 茶酒馆。 船舱里。 卢通坐在椅子上,抱着一件像是烂棉絮的黑袍。 “这是怨女袍?” 宝奎眼神炽热,用力点了下头。 怨女袍在另一个修士的储物戒指里。 和卓荣相比,戒指里的东西略显寒酸。 里面装着五花八门的法宝、法器,还有各种。 卢通伸手抚摸袍子,回想起当初在千穴山杀死的雾怪。 雾怪死后,只会留下棉絮、黑色粘液,很像这件袍子。 宝奎盯着卢通,问道:“杜映星呢?” “死了。” 宝奎眼神有些怀疑。 卢通看了宝奎一眼,大致讲了一下邪修、阵法的场景。 宝奎仍然不放心,追问道:“你没有亲眼见到杜映星的尸体?” 卢通蹙起眉头,认真看着宝奎,片刻后语重心长道:“宝奎兄,人死不能复生,活人也不能整天惦记着以前的人。” 宝奎恍若雷击,怔在原地。 卢通取出一百两黄金,放在桌子上,收起装有契约和炼化法门的匣子。 杀了丹老得到的黄金, 一部分买了灵药,另一部分给了慕菀。 这一百两黄金,还是从卓荣身上得来的。 返回殿内。 他正准备回去炼化怨女衣,镜心带人出来。 “事情有变,半个时辰后出发。” “好。” 卢通立即出去,叫回典四儿姐妹、大憨、二虎、三妞、老韩头。 老韩头佝偻着身子。 “掌柜的,这就走了?” 老韩头本来以为,可以老死在剑海,已经选好了坟地,心里有些不舍。 卢通点了下头,道:“要不你留下,我帮你找个人照顾?” “不,不用麻烦,我都行。再瞧一个新鲜地方,也挺好!” 他示意大憨扶老韩头回去。 三妞垂着头,摇晃着凑到卢通跟前,吞吞吐吐道:“老、老爷,给我一两,一两银子。” 卢通一把薅住牛角,把牛头拽起来,大声道:“以后抬着头说话!还有,不要结巴!” “给我一两银子!” 理不直,气挺壮。 他问道:“要银子干什么?” 三妞不干活,整天在外面疯玩,没有工钱。 反正茶酒馆有吃有喝,饿不着。 衣服也有典四儿照顾。 三妞没有说,低下头用牛角一次又一次地撞卢通的大腿,重复念叨:“一两银子、一两银子……” 卢通脸色复杂。 这个牛犊子,真当上闺女了? 他再次拽牛头,拿出二两银子放在牛角中间。 “快点回来,别误了时间。” 牛犊子立马转过身,朝二虎道:“二哥,拿上银子,跟我走!” 卢通瞪着眼睛,看向二虎。 二虎尴尬地站在原地,挤出一个笑脸,道:“头儿,她瞎叫的,我没有那个……” 什么乱七八糟的。 卢通摆了摆手,转身返回大殿。 …… 良药茶酒馆。 幡旗收起。 左邻右里,来了不少人、妖、半妖来送行。 不过与卢通没关系。 一小半是送老韩头,送了不少东西。 老韩头十分感动,眼眶里满是泪水。 另外一大半是送三妞。 一大群小家伙,坐在甲板上哭成一团。 每个小家伙手里都拿着一个小牛石雕,雕像略显粗糙,牛角染成了蓝色。 认识三妞的,看见蓝牛角都会想起她。 三妞也抱着一堆、石头、木块。 卢通这才明白,三妞为啥要银子。 心里有些后悔。 早知道这样,应该多给几两银子,起码留个好一点的石雕。 人海茫茫,路途险恶; 今日别过,再难重逢。 卢通站在船头,有些落寞。 没人送他。 他出手狠辣、无利不往,开一次口恨不得先过三次脑子。 没人来,倒也正常。 “哎。” 卢通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向大殿。 “老爷。” 典四儿跟出几步。 卢通摆了摆手,独自走进大殿。 大殿第三层,围栏处。 镜心、卢通并肩而立,看着下面迟迟不散的人群。 镜心道:“该走了。” 卢通沉默片刻,缓缓道:“再等等。” 镜心十分意外。 相识以来,卢通一直十分恭敬,凡是她吩咐的事,恨不得话音未落就应下。 镜心蹙起眉头,看了看卢通,转身返回殿内。 …… 半炷香后。 “走了!” 卢通的声音,响彻船头、船尾。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甲板,又响起一阵嚎叫。 小孩子的哭嚎、尖锐刺耳的鸟叫、吧嗒吧嗒的鱼唇撞击、极其悠长的牛吼…… 大人们纷纷过来,抱走自家孩子。 三妞甩了二虎一个跟头,最后也被老韩头牵住。 大船驶出。 沿着河道,向外徐徐前行。 河道尽头,林木稀疏,外面视野骤然开阔,变为茫茫无边际的湖面。 众人站在甲板上。 这时,一大群珊瑚虫飞来。 大部分停在卢通面前,还有一部分飞向慕菀,其他人面前十分稀少。 卢通大致估摸了一下,摸出五两金子放进去。 金子用小碗,一群珊瑚虫飞走,但留下的小碗,还差很多。 又扔进去五两金子。 还差一截儿儿。 最后又放进去三两金子,珊瑚虫才终于飞走。 卢通看着离去的金子,皱起眉头。 不对。 收的太多了,应该不止怨女袍。 一定还有其他值钱宝贝。 东西都看过了,但是还没有上手。 他不禁开始回忆。 小楼、镜子、莲花蒲团等东西,一一在脑海闪过。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无忧山 一艘大船,长百丈。 船上花木繁盛,翠竹林立。 林木之间,依稀可以看到楼阁、殿宇。 卢通的十丈“小船”,缓缓靠过去。 一行人站在船头。 镜心独自站在最前方。 慕菀、卢通,一左一右站在身旁。 剩余几个筑基修士,和典四儿等人散在后面。 “师尊, 回来了!” 一个年轻女修,身着对襟长褂,站在一团白云上飞到船头,递过一份信件。 “师尊,无忧山送来一份信,无忧山主把‘神界’之事昭告四方。” 镜心神色一肃, 接过信件, 道:“给卢道友安置一套院子。” 说完腾空飞向大船。 其他几人紧随其后。 卢通和年轻女修互相打量几眼。 他拱手道:“云英城,卢通。” “我知道, 你是开茶酒馆的,我叫笼火。” 笼火看起来和镜心一般年纪,不过眼神十分清澈、天真。 卢通一听笼火知道自己,便明白了。 笼火是镜心的心腹。 “有劳。” 把船系在后面。 一行人登上大船,进入竹林。 卢通随口问道:“笼火道友,这艘大船是仙长的?” “不是,这是借来的。大师伯有个好友是洞海宗长老,借给我们这艘鲸舟。” 他点了点头,看来此行助力颇多。 大师伯,银青。 镜心打算突破金丹,银青作为师姐,没理由不帮忙。 此外,炼丹师也不缺好友。 卢通安心许多, 又问道:“神界在无忧山?” 无忧山, 原名无忧仙船。 因为轮廓像山上梯田,一层层堆叠而起,所以又被叫做无忧山。 每一任无忧山的主人,都被称为无忧山主。 无忧山的酒极其有名。 号称,一步一味、千步不重。 他专门打听过这个地方。 本来打算去一趟,学几道稀罕酒水,以后带回云英城卖。 笼火没有戒心,直接点头道:“对,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消息,无忧山主竟然传出去了!” 消息一旦传出去,抢得人就多了。 卢通看着沿路三三两两的修士、妖兽,没有太过担心。 人够多,不怕别人抢。 说不定,还能抢别人的。 …… 一间二层竹楼。 大憨、二虎等,在一楼住下。 典四儿带着姐妹去清扫卧房。 卢通独自坐在书房,取出莲花蒲团。 卓荣二人留下的诸多东西,这个蒲团最邪异。 蒲团很大,直径接近一尺。 下面一层是黑铁底座。 底座异常沉重,共四十九片莲花花瓣,每个花瓣上都刻着文字。 文字缝隙间,残存着一些污垢、血渍。 底座上面,裹着一方血玉。 半透明玉石, 里面布满浑浊血丝。 卢通取出纸笔, 一一临摹下花瓣上的文字。 几番调整,终于拼凑出一道法门。 《莲子经》 修行此经需要配合阵法,置入六枚“莲子”,再通过“莲蓬蒲团”,夺取“莲子”的法力、气血。 杜映星等人,就是莲子。 卢通修过邪法,对这种法门异常熟悉。 血甲虫和它,如出一门。 他看着面前的纸张,沉默下来。 书房静谧。 楼下,传来二虎、三妞斗嘴的声音。 隔壁,典四儿正指挥姐妹们打扫。 许久后,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虎爪上燃起一层火焰,火苗飞出落在纸上,很快烧得一干二净。 他最后看了一眼蒲团,取出兽皮裹住,收入腰带中。 邪修,手段残暴、祸害无辜。 无论城池、村镇、宗门、商会,几乎人人打杀。 如今,好不容易走上正道,搭上了镜心、慕菀,不能再沾脏水。 卢通盘坐榻上,闭目修行。 缓缓平复心神,摒弃杂念。 片刻后,他起身取出一面琉璃镜。 镜子两人高,镜面平如水、亮如银,周围一圈各色明珠,发出朦朦亮光。 卢通看了下,试着打入法力。 镜面像水波一般荡漾,明珠中也飘出各色烟霞。 镜子中的人影,也开始变幻。 几息后,镜中人渐渐长高,占据整面镜子。而且身披彩霞、目灿金光,浑身上下散出凛凛神威。 仿若一尊神人。 卢通咧开嘴笑了下。 镜子中的神人也展颜一笑,颇有几分睥睨苍生的霸气。 此外,在无他用。 “什么破玩意儿。” 卢通嘟囔了一句,随手收起琉璃镜。 他环视一周,看了一下空间大小,转身从窗口跳出去。 挥手取出一座半丈高的小楼。 小楼极其精巧。 门上彩凤、柱上神龙、脊上玉兽,全部栩栩如生。 卢通里里外外打量了一圈,越看越喜欢。 房间里。 各种藏书,摆满了一面墙壁。 书桌是木头的,却泛着一层玉光。 大床是玉石的,摸起来却像木头。 墙上挂着几幅十分风雅的仕女图。 连泡澡的浴桶,都是一件法器,灌入法力后,直接凝聚清水、加热。 他有些心痒痒,迫不及待地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翻开。 “卢通!” 外面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卢通想了想,挑了下眉头,放下书走到门口,不禁意外道:“穿云?你怎么在这儿?” 穿云长高了。 从三尺出头,长到了接近四尺。 他看着卢通,缓缓长大嘴巴。 仰起头,转着脖子看了一圈小楼,又看回卢通,盯住刺眼的金腰带。 “你发达了!” “进来说。” …… 小楼里。 二人分别坐下。 卢通取出茶具泡茶,脸上带着笑容。 远在截水湖,见到“老家”的熟人。 他感到十分亲切。 虽然这个人,本来应该在云英城帮他看家。 “你怎么来了,镜心邀请你的?” 穿云正转圈打量房间里的布置,眼睛放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神。 “你能来,我凭啥不能来!” 还是刺猬脾气,一碰就炸毛。 卢通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穿云伸出双手捧住茶杯,两只手还是没有大拇指。 “你把茶酒馆关了?” “没关,交给养猪的了。” 卢通蹙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个人,道:“祁云?” “对!他欠我一笔银子,我让他看着茶酒馆。” “怎么回事?” 卢通神色十分放松。 听到云英城的消息,他感觉心里暖暖的。 一段时间以来,四处漂泊、厮杀算计,积攒下来的煞气和疲惫,不知不觉中开始消散。 《仙木奇缘》 穿云撅起猴儿嘴,道:“那个家伙养血兽赔了。看在你的面子上,借了他二十两银子。” 卢通摇了摇头。 第一次见祁云,就是养血兽赔了,连累一家老小去关外开荒。 吃一次亏还不够,又赔了第二次。 二人聊了很多家常,一连喝了三壶茶。 最后一杯喝完,卢通吐了口气,感觉浑身一松,像是卸掉了一个无形重担。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牛毛 秋高气爽。 天上云层稀薄,几只鸟妖在高空飞翔。 巨大的鲸舟上。 一片竹林中,卢通送走穿云。 从头到尾,穿云几次避开,如何与镜心相识。 他猜出其中有些隐秘,没有再追问。 站在空地上,回头继续端详小楼, 越看越满意。 彩凤,羽毛纹路清晰,根根分明。 金龙,鳞爪具全,一双金灿灿的大眼睛,凶光闪烁。 卢通越看越觉得不对。 翻手取出一张画卷。 画上是一个金甲将士,将士的眼神同样很凶, 毛发根根分明。 他快步走到柱子前,手掌按照上面灌入法力。 片刻后。 “吼!” 狰狞金龙,一点点离开柱子,在空中张牙舞爪地盘绕。 阳光下,一片片金鳞闪烁,极为威风。 卢通瞬间明白了。 剑海收那么多金子,不是因为邪法,而是这座小楼。 原来不单是表面光,里面一样实在! 竟然藏着一件件法宝。 他心口嘭嘭直跳,立即看向大门。 大门上一左一右,两只彩凤栩栩如生,尖喙、利爪、流光翅。 灌入法力,彩凤从门上飞出,化作一丈大小。 随着卢通念头稍动,彩凤吐出一团五彩火焰, 落在地上。 竹叶瞬间消失, 土壤被烧成一团焦黑。 法力收回,彩凤钻回门上。 卢通左右看了下, 纵身跃上房顶。 屋脊上,六只嫩绿色玉兽蹲成一排。 狮头、虎身、鹰翅。 分别灌入法力,玉兽纷纷站起,随时可以扑杀出去。 他瞧了几眼,立即跳下房顶,进入小楼内四处寻找。 这么多法宝,而且分别在门、柱、楼顶。 应该布置了阵法。 卢通找了一圈,看向小楼正中央的大床。 这张床,十分突兀。 一丈长、七尺宽的大床,正对着门,进来第一眼就是它。 床上铺了一床雪白绒被。 一把掀开绒被,不禁屏住呼吸。 被子下面,是一张白床。 床上画着一副阴阳交欢图,一男一女,像两尾雪白大鱼。 卢通走到床上,朝两条大鱼灌入法力。 滚滚法力没入。 四周墙壁上一道道纹路亮起。 他先后感应到金龙、彩凤、玉兽,随时可以施展法宝。 片刻后,白床上的男女,也像金龙、彩凤一般,缓缓浮出。 卢通端详片刻,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这件宝贝不错。 尤其是这张床。 若是遇见忠于色道的富家修士,不愁卖不出天价。 他走到书架前, 收起众多藏书,转身离开。 …… 竹楼内。 卢通盘坐在竹塌上,取出怨女袍。 棉絮长袍,一坨又一坨缠在一起,卖相很差。 怨女袍内有一头雾鬼。 没有炼化法门,灌入法力立即被雾怪吞噬。 他取出炼化法门,仔细看了两遍,站起来抖了抖棉袍,穿在身上。 随后好似抽丝剥茧一般,抽出一根根棉絮,小心灌入法力。 许久之后。 好似一阵大风吹过,棉袍猛得掀起。 黑棉袍上,无数条白棉线浮现,织出一张瓜子小脸。 脸上眉眼俱全。 白棉线越来越多,继续织出脖颈、肩膀…… 卢通面色不变,灌入法力。 一坨坨缠住的棉絮,纷纷抚平,变为一层幽暗黑布。 最后,随“风”飘动的棉袍,突然平静下来。 卢通收起法力,低下头,伸手抚摸。 入手软绵,十分舒服。 白棉线再次浮现,织出一只纤细手掌,握住卢通的手。 怨女袍是活的。 袍子中的雾鬼,还残存一部分人的意识。 卢通坐在竹塌上,感受着手下的冰凉小手,陷入沉思。 雾鬼、神魂; 杀不完的雾兽,死不完的人、妖。 …… 竹楼一层。 卢通等人围坐在桌边吃饭。 二虎和三妞互相瞪眼。 二虎突然道:“头儿,三妞闯祸了。” “怎么了?” 卢通面色不变,夹起一块心口肉放入口中。 鲸舟是大船。 每天都能捞到筑基境水妖。 送来的食材,血气十分充沛。 他牙关用力,一口一口地重重咀嚼。 多爪贼妖,一个爪子一个心,肉质紧密,心口肉更是紧上加紧。 二虎道:“三妞撞人了,那个修士让她当一年坐骑,要不然赔一百两银子。” 三妞硕大的牛头,钻到桌子下面。 卢通嚼了半天,怎么都嚼不烂,干脆用力强咽下去。 用一杯茶顺了顺气。 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 “怎么撞的?” “这里路窄弯多,还种了很多树。三妞跑快了,拐弯的时候,把一个修士撞倒了。” 卢通摇了摇头。 剑海宽敞、没规矩,三妞在那里疯惯了。 换了地方,还以为跟以前一样,这次能涨涨记性也好。 “没挨揍?” “挨、挨了。三妞被踢了一脚。” 活该。 卢通并不意外,如果他被撞了,揍得更狠。 他站起来,敲了敲桌子,道:“走,找他去。” 三妞终于把头抬起来,闷声道:“我不认识他,不知道去哪里找。” 二虎也摇了摇头。 卢通心口一闷。 被踢了、又被威胁了,竟然连人都找不到。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道:“你们啊,以后出去别说是茶酒馆的伙计!” “头儿,那人拔了三妞一撮毛,说会找过来的。” “什么?” 卢通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被撞了,踢一脚算了。 要赔钱也还算正常。 拔毛就过分了。 他走到三妞跟前,看了一圈,没找到少毛的地方。 “拔的哪里?” 三妞回过头,用牛角挠了挠脖子后面。 “一小块,不碍事。” 确实不碍事。 卢通拨开皮毛,才勉强找到一小坨没毛的地方。 不过,碍不碍事不重要。 重要的是,受了欺负,不能没有火气。 三妞跟着老韩头,变懂事了,可惜也变软弱了。 当初那种执拗的牛脾气,没了。 卢通不需要吃干饭的软蛋。 他拉住牛角,用力提起来。 “以后谁敢拔你的毛。要么一头撞上去,死了,我给你报仇。要么立马告诉我。听到了吗?” “听到了。” “听到了?” “听到了!” “听到!” “听到了!哞哞!” 卢通神色很凶。 三妞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模样,被吓得牛叫。 这时,笼火正好过来,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卢通转头看去。 笼火立马退后一步,结结巴巴道:“卢,卢师兄,一炷香后,请过来水榭,师尊有事宣布。” 思路客 他点了下头。 笼火立马转过身,脚步匆忙地离开。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争城主 水榭。 一大池湖水,一半被亭台覆盖、另一半开满了荷花。 镜心站在栏杆旁边,面朝湖水。 十来个修士、妖兽,散布在后面,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堆。 卢通骑着三妞过去。 “哪个人?” 三妞看了一圈,闷声道:“没有。” “看见了叫我。” 卢通从牛背上下来,走进水榭。 一群修士看向他, 上下打量。 神色各不相同,不过全都掺杂着一些排斥、鄙夷。 他对这种眼神十分熟悉,不以为意,一一看回去。 云英城。 城东修士看不起城西、南、北的穷鬼修士。 西、南、北的穷鬼修士,看不起妖兽、半妖。 此外,纯种妖兽看不起杂种半妖。 杂种半妖之间, 有主子的、能吃饱肚子的,也看不起路边要饭的。 不过,在一页宗弟子面前。 不管城东城西、是人是狗,都只有一个名字——“俗世”。 卢通一直怀疑,在宗门弟子头上,会不会还有一群存在,也给他们安了个名头。 水榭临水一侧,围了一圈飞来椅。 卢通找了个宽敞地方坐下。 片刻后,穿云进入水榭,走到旁边坐下。 “哞!” 三妞叫了一声。 水榭外,一条小路上走来两个修士。 卢通站起来,迈出一步。 镜心的声音突然响起: “人都到了?” 镜心背对着众人,缓缓转过身,扫了卢通一眼,看向其他人。 穿云察觉到异常,问道:“怎么了?” “没事。” 卢通摇了摇头,朝三妞按了下手,让她呆在原地。 …… 镜心走出几步。 笼火带着两个魁梧伙计, 抬出一张桌子。 桌子很大,两丈长、一丈宽。 上面摆着一个棋盘。 棋盘内,有坊、市、铁匠铺、法衣铺、丹药铺、符箓店等。 分为六横、十二纵、四斜, 共二十二条街巷。 棋盘外,摆了一圈各种颜色的三寸泥偶。 “争城主?” “难道仙长有兴致玩一玩?” “什么彩头?” 几个人围拢过去,脸上露出笑容。 卢通却皱起眉头。 争城主,赌坊里一种玩法。 他从来不去赌坊,没有玩过,不过经常听茶酒馆的客人说起。 买泥偶,把泥偶放进棋盘里互斗。 泥偶内刻有阵法,通过泥偶底座随意操控,逃跑、攻击、释放法术。 另外,各个建筑都有用处。 铁匠铺内有攻击法器; 坊内有小泥偶帮手; 法衣铺有防御衣衫; 丹药铺可以恢复泥偶伤势; …… 泥偶互相厮杀,最后赢家通吃。 存活下来的就是“城主”,可以拿走彩头。 镜心走到桌子边,道:“有没有兴趣玩玩?” 三个修士立马走过去,分别拿起泥偶。 一个白泥偶、两个黄泥偶。 随着法力灌入,白泥偶手里出现一柄小剑、黄泥偶披上一层泥甲。 金木水火土; 白绿黑红黄。 五种颜色的泥偶。 白泥偶,持剑;绿泥偶,两条命;黑泥偶,跑得快;红泥偶,会吐火;黄泥偶,最结实。 卢通了解不多。 听酒客们说过几句, 依稀记得。 红泥偶,应该先招揽坊内的小泥偶,然合用小泥偶牵制对手,放火烧死。 黑泥偶,最适合游而击之。 一般会用这两种泥偶的都是高手。 镜心神色淡然,取出一瓶丹药,道:“五颗化灵元丹,谁赢了归谁。” 说完随手拿起一个红泥偶。 周围人顿时动心了,纷纷靠过去,拿起泥偶。 如果在赌坊里,五颗化灵元丹做彩头,一个泥偶最少也卖十两银子。 镜心不收钱。 相当于,只要参与不管能不能赢,先赚十两银子。 穿云也心动了,看向卢通,小声问道:“你不去?” “不会。” 卢通对赌斗不感兴趣。 有些不明白,镜心为什么搬出这张赌桌。 鲸舟上,不太可能放一张赌桌。 应该是派人出去买的。 这种关键时候,大费周章的来这么一手,肯定和神界有关。 桌边都是修士。 没有妖兽、没有半妖,穿云稍作犹豫,也没有过去。 九个各色泥偶放入桌内。 一个黑泥偶,脚底抹泥,“迅速”滑入街道,拐入一间法器铺。 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杆长枪。 随后,朝另一条街道的法衣铺跑去。 其他泥偶,还在慢腾腾的一步一走。 两个白泥偶相遇,互相持剑攻击。仅仅两招后,一个白泥偶被刺中心口。 身上泥土纷纷脱落,只剩下一副骨架,躺在地上。 卢通不禁转头,看向桌边一位青衫修士。 其他修士控制的泥偶,动作僵硬、手脚笨拙。 唯有此人,泥偶动作虽然缓慢,但是招式十分精妙。 很厉害的剑修。 片刻后。 一个绿泥偶,走进符箓店,拿到一张火红符箓。 一个路口,四个泥偶正在乱斗,绿泥偶直接冲过去,引爆符箓。 “嘭!” 一团火焰炸开。 五个泥偶全部裂开,路边的建筑也被炸塌。 尘土消散,其中一副骨架上,泥土重新汇聚。 绿泥偶又站了起来。 场中只剩下两个泥偶。 剑客的白泥偶。 持剑的手臂,泥土全部脱落垂在旁边。左腿上的泥土也开裂了,走得很慢。 绿泥偶,完好无损。 二者相遇。 绿泥偶一拳打在白泥偶身上,白泥偶一脚踢在绿泥偶腿上。 白泥开裂,绿泥飞溅。 几次拳脚相交后。 绿泥偶散开。 白泥偶浑身是伤,躺在赌桌上。 “恭喜道友。” “甄公子,不光是剑法犀利,连控制泥偶的手段都比我们厉害。” “输得心服口服!” 穿云低下头,轻轻哼了一声。 卢通也微微摇了摇头。 有人放水了。 最后,绿泥偶可以去坊内找小泥偶,也可以去商铺找兵器、衣甲。 结果什么都没做,直接上去送死。 镜心扔出丹药。 甄公子接过后,看也没看,随手扔给另一个修士——绿泥偶的主人。 不少人余兴未了,准备开下一局。 镜心拍了拍手,正色道:“诸位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搬出赌桌,让大家‘争城主’。” 众人面面相觑。 一人道:“应该与神界有关。” 镜心微微颔首,道:“不错。无忧山主立了个规矩,不准胡乱厮杀。抢神界,只能通过赌斗争夺。” 不少人脸上浮出笑容。 他们都是拿钱干活的,可以不动手,只赌斗,简直再好不过。 赌输了,损失不是自己的。 赌赢了,估计还有别的好处。 “仙长,有甄公子在,加上我们辅佐,此行势在必得!” “对!” “哈哈!其实在下也略懂一些,当初贪玩学了一手赌术,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那蒋兄可要大显身手!” 卢通一直盯着镜心。 周围人议论纷纷,镜心却一直面无表情,眉宇间还有一些担忧。 甄公子抬起手,周围安静下来。 “师姐,是不是还有其他规矩?” 镜心环视一周,道:“规矩大同小异,只不过用的不是泥偶。” 卢通心头稍动,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几个修士有所猜测,瞪大眼睛,试探着问道:“难,难不成是……我等?” 镜心吐了口气,缓缓点头。 卢通看向赌桌。 桌上。 一具具骨架躺在街巷间,仅剩的一只白泥偶也浑身裂痕。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赌桌 水榭内。 一片死寂。 卢通打破宁静,问道:“怎么赌?修为有高有低,金丹、筑基、练气,不会在同一个‘赌桌’吧?” 镜心按下赌桌上的一个金兽首。 随着灌入法力,桌上灵气汇聚,扬起一片尘土。 房屋、泥偶,迅速复原。 镜心抬手示意。 笼火走到桌边, 收走泥偶,介绍道: “无忧山主在神界内开辟了一方赌桌,长两千丈、宽一千丈。” “坊市、街巷、商铺,全部都有。不过更加复杂,几乎和真的城池一样。” “丹药、符箓、法宝等,目前还不知晓。” 说完笼火停顿了下,深吸一口气, 继续道:“此外,无忧山立了六片水幕,到时会映照赌桌内的情形。” “什么!”、“为什么?” 几个修士太过惊诧,忍不住开口。 笼火没有停口,不过声音开始出现起伏:“到时无忧山上的诸多赌坊,也会开盘下注。” “荒唐!我等不是斗兽场里的野兽!” “哼!” “真是好头脑!” “镜心仙长,恕老夫无法奉陪!” 笼火的声音完全被盖住,张了几下嘴巴,最后紧紧闭上。 甄公子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可惜这次事关小命,没有人理睬,全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卢通也抬起手,大声问道:“等等,你还没有说怎么赌斗。” 私下商讨的声音,渐渐变小。 众人看向笼火。 笼火赶忙道:“每天五场赌斗, 两场练气、三场筑基。另外,符箓店中有脱身符,凭借此符, 随时可以离开赌桌。” 卢通松了口气。 筑基一、二、三境,除了法力更加深厚外, 没有太大分别。 可以一试。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 脱身符, 打不过的话,起码有条活路。 镜心环视一周,缓缓道:“此事关乎我成就金丹,请诸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脱身符退出!” 思路客 进入神界,是为了成就金丹。 凝丹,一旦开始,再也无法停下。 无忧山主随手布下一张赌桌,把镜心逼到了两难的地步。 进,不放心。 手下人都是用金钱拉拢来的,不会卖命。 退,不甘心。 两次尝试结丹失败,这次耗尽了所有积蓄,欠下一大笔人情,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 其他人纷纷开口应允: “自然!” “愿效死力!” “为了仙长金丹大业,一定死战不退!” …… 卢通和穿云对视一眼,也点头应下。 镜心勉强一笑,道:“今日到此为止,诸位自便吧。卢通、空承生, 你们暂且留下。” 卢通朝一个山羊须中年人看过去。 三妞叫的时候, 对面有两个修士。当时山羊须见到三妞,脸色明显变了变。 果然,此人站在原地。 镜心看了看二人,摇头道:“笼火说你们有矛盾,怎么回事?” 空承生看着卢通,摇头道:“仙长,我不认识他,从来没见过。” “那你应该认识我的牛。” 空承生立马瞪大眼睛,看向水榭外面的三妞。 “你的牛撞了我!” 卢通盯着他,缓缓道:“你也踢了她。” “是她先撞我的!” “对!她无意的,先撞了你。你踢了她一脚,拔了毛。还说做一年坐骑,或者赔一百两银子。” 空承生张了张嘴巴,什么也没说,哼了一声看向镜心。 镜心叹了口气,摇头道:“此事到此为止!” 空承生神色不满,狠狠瞪了卢通一眼。 卢通也不满意,摇头道:“仙长,银子我给!但是他拔了三妞的毛,得还回去。” 说完取出十两金子,扔到桌上。 “好!还你牛毛!” 空承生取出一撮牛毛,扔在赌桌上。 细碎纤细的牛毛,在空中散成一根根,随着微风吹过,消失不见。 卢通吐了口气,双臂上风刃闪烁、云雾盘绕,一步踩出去,虎爪上生出一丛火焰。 空承生飞身闪到镜心身边。 “仙长!此人,此妖胆大妄为!” 镜心蹙起眉头,扫了空承生一眼,看向卢通,问道:“卢通,你想如何?” “拔了三妞的毛,得还回去。” “怎么还?” “以毛还毛。” 空承生听到,立马道:“你休想!” “空承生,你不拔,我帮你拔!” 卢通又走出两步。 空承生取出一柄古朴长剑,闪到镜心身后。 “够了!” 镜心用力拍了下桌子,道:“事情完结之前,不许对自己人出手!” 卢通皱起眉头。 镜心和他对视片刻,转头道:“空承生,你不对在先,割一束头发赔给卢通!” “什么?” “他赔银子、你赔头发,很公平。” 卢通死死盯着空承生。 空承生握着长剑,气得手抖,来回打量两人。 “好!” 空承生捏住一缕长发,用剑割下,用力扔出道:“还你!” 长发裹着法力,像一柄黑剑。 卢通手腕翻转,掌心凝聚一道掌心,抬手打出。 一道尺长的云雾掌印,裹着风刃,轰飞发丝,继续朝空承生面门打去。 空承生随手一剑,刺破掌印。 风刃破出,直扑面门。 空承生脸色稍变,抬起手臂,打出法力。 十分狼狈地避开风刃。 空承生快步窜出水榭,狠狠道:“卢通,我记住你了!等着!” 卢通看着逃窜的背影,摇了摇头。 太弱了。 难怪会被三妞撞得跌倒。 “你满意了?” 镜心面无表情道。 卢通走到赌桌上,顺手收回十两金子,道:“仙长,指望这种人上赌桌,靠不住。” 镜心盯着他,看不出喜怒,问道:“谁靠得住?” “不知道。我只知道拿多少钱,做多少事。” 卢通的意思很直白。 给钱,就干事。 收了功法,所以千里迢迢的出来找神界。 上赌桌拼命,得再加钱。 至于宗门,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能指着一句口头上的东西,让人卖命。 得拿出一些真东西。 镜心沉默片刻,最后看了卢通一眼,转身离开。 …… 走出水榭。 卢通骑着三妞,准备回去。 路边窜出一个人影,跟在旁边,问道:“道友,你也修的《秘妖缘身功》?” 卢通看着面前的人影。 人脸,脸上长了一层灰黑色鳞甲。 脚下穿着靴子,不过形状与人脚不同,四根龙爪般的脚趾。 他不禁想到了化妖法术中的一个妖兽—— 铁麟兽。 防御强横、力大无穷。 卢通点了下头。 对面修士立即露出笑容,道:“我也是!道友怎么称呼?在下史咏。” “卢通。” 史咏十分热情。 跟在三妞旁边,一起朝前走。 “卢兄,看模样你似乎修了三种不同妖兽的化妖法术?” 卢通不喜欢和外人谈论修行,随口道:“不错。” “厉害!我担心血脉冲突,只选了铁麟兽。听说半妖经常血脉冲突而死,看来多虑了。” 卢通笑了笑没有接话。 史咏像是没有察觉他的疏远,又道:“紫血果然玄妙……” “史兄,有话不妨直说。” 史咏尴尬地笑了笑,问道:“卢兄,听说我们修行的功法,还有一套匹配的杀伐之法,你有没有……” 卢通听罢,不禁心头一跳。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 杀伐之基 卢通从来没听过,还有一道杀伐之法。 不过仔细一想。 有才正常。 一页宗是传承久远的宗门。 连盗形宗这种,仅几个人的小宗门都是各种法门齐全,更何况一页宗。 他沉默片刻,道:“史道友,你想买法门?” 史咏眼睛一亮,立即点头, 道:“卢兄!铁麟兽有一道凝聚铁甲的法门,你那里有没有?其他的法门也行,我出高价!” 卢通扫了一眼,摇头道:“不卖。” 他踢了下三妞的肚子。 三妞快步跑起来。 史咏追出几步,继续道:“卢兄,你要什么尽管提!丹药?法宝?我出一道神魂秘术!” 卢通十分心动。 神魂秘术, 珍贵之处,不下于一道带神通的筑基法门。 只可惜, 史咏要的东西,他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过。 返回竹楼。 典四儿坐在桌边,满脸欣喜。 桌上摆着一个石柜子。 卢通过去坐下,问道:“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老爷,灵液快成了!” “哪一种?” “白枣!” 卢通立即凑过去。 友老留下的五种灵液,白枣、绿桃、青豆、红麻、黄笋。 用特殊法门培育灵草,再移植花蕊,凝聚对应的灵液。 法门入手之后,典四儿几乎每天钻研。 可惜没有人指点,一直毫无头绪。 卢通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竟然成了。 典四儿转过柜子,拉开一个抽屉。 抽屉里铺了一层黑土,土壤上冒出一条条藤蔓。 乳白色藤蔓,仅一指长。 末端一朵朵米粒大小的小红花,十分醒目。 卢通看过藤蔓, 又前后看了看柜子, 道:“这是孵化吞焰虾的那个柜子?” “嗯!我把种子放进去,又放了一排灵珠, 试着用法门培育,没想到真的活了。” “聪明。白枣有什么妙处?” “灵气多。友老的书上说,一条丈长的藤蔓,每天凝聚的灵液,相当于练气一重的修士,吸纳一炷香所汇聚的灵气。” 思路客 很少。 对于筑基修士来说,微不足道。 不过聚沙成丘。 如果有上百条几丈长的藤蔓,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卢通默算了一下,道:“带大憨、二虎,去把我们的船清空,铺上土,都拿来培育灵液。” “老爷,这次要花费很多灵珠。” “没事。” 卢通的身家,除了法宝、成品丹药、一部分金银和灵珠外。 其他绝大部分东西,都在典四儿身上。 典四儿也一直考虑地很周到。 …… 竹楼内。 卢通一袭黑袍,扎着暗金腰带,盘坐在床上。 三气灵烟从口鼻中钻出。 一大一小, 两只鳞狼随着粉红烟尘, 奔跑游动。 他看着灵烟,心念跳动。 如今一身手段: 盗形宗的法门,青阴兵、红甲马,还要一道缺少积风黑棉的摩天轿。 拳脚之术,接天掌、残楼腿、玄冰爪,以及法术印镇八方、玄冰千里。 法宝兵刃,三十六片金鳞、三气灵烟、刚入手的怨女袍。此外,还有以往对手死后留下的,诸多法宝。 可以说是,杂而不精。 盗形宗的法术,在筑基修士中只算尚可,唯有一道摩天轿还算犀利。 拳脚之术,也只是尚可。 法宝兵刃。 三十六片金鳞,缺少炼器师的炼制,白瞎了这么好的材料;三气灵烟,祭炼时间太短,白瞎了这么好的法门。 反倒是卓荣留下的几件法宝,十分犀利。 许久之后。 卢通长吐一口气。 若不是史咏点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恐怕要等栽个跟头,才能意识到—— 以往攻伐犀利,一多半是仰仗“云、风、火”三种化妖神通。 其他地方,几乎处处“不足”。 他不禁动念。 贪多无用,或许应该沉下心,做一番取舍了。 《秘妖缘身功》 既是修行之本,也是杀伐之基。 …… 鲸舟,靠水一侧。 一张桌子边。 卢通、穿云相对而坐。 穿云咬着一根水草,吸完里面的嫩汁,问道:“你上不上赌桌?” “你呢?” 卢通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距离那天水榭赌斗,过去三天了。 他等了三天,没有等到镜心开出新的价码。 三天来,表面淡然。 每天修行、练习拳脚,吹凉风、晒太阳,四处溜达。 心里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筑基境每天三场,不需要太多人,很可能镜心选了别人。 船上近二十个筑基修士,其中几个气息十分深厚,一看就知道有些手段。 待价而沽,可能要沽不出去,砸手里了。 穿云转头把空水草吐出去,道:“可能上。镜心仙长找我了,说到时有需要的话,让我上一次赌桌,我答应了。” 卢通不禁苦笑。 真砸了。 看来那天说的太直白,反而适得其反。 早知道,也扯一通“愿效死力”之类的便宜话。 众人中,他的实力虽然不算顶尖,但也在中上之列。 这些花钱拉拢来的修士,一半都是像空承生那种,走了狗屎运,用普通功法筑基的货色。 他有些烦闷,深吸一口气。 凉风吹拂,带来一股浓郁酒香。 卢通朝远处看去,朝旁边一个伙计问道:“无忧山到了?” 视野尽头,仍是无边水域。 伙计道:“还早呢,无忧山的酒味,香飘数百里。起码还要半个时辰。” 片刻后,清澈湖水开始变浑浊。 水面飘着大片酒糟,还要乱七八糟的杂物、垃圾。 远处出现一座小山头。 随着鲸舟靠近,山头越来越大,最后几乎与天相接。 无忧山,一层层界限分明。 一共三十六层,每层百丈高,分别由一位层主掌控。 鲸舟上两个人影腾空而起。 镜心带着慕菀,率先离开,朝山腰飞去。 “诸位!师尊已经找好了住处,山上第十二层的‘云叶客栈’。” 笼火给每人一个传音水螺,道:“近几日诸位可以随意行走,只需留意水螺传音即可。” 卢通收起水螺。 老韩头松松垮垮地坐在三妞背上,带着大憨、二虎,准备下船。 “掌柜的,我带他们三个去溜达一圈。等回来,我们就住船上,不去客栈了。” 卢通点了点头。 老韩头法力快散完了,不过经常吃各种灵药,最后一口气反倒吊起来了。 他取出十两金子,又摸出一把碎银子散给他们。 “这里人生地不熟,小心一些。你们三个,凡事都听老韩头的。” “好。” 几人离开。 典四儿也带着姐妹出来,道:“老爷,种灵草要很多材料,我出去买点儿。” “嗯,遇到卖酒方的,买几道酒方。” 一行人纷纷离开。 穿云站在一旁,看着几人热热闹闹地离开,十分羡慕。 卢通抬起虎爪,踩着一片云朵,腾空而去。 穿云大声问道:“你去哪儿?” “酒馆。” 他走出几步,回头道:“来无忧山,不尝尝这里的酒岂不是白来了,你去不去?” “你要请我喝酒?” 穿云瞪大眼睛,神色惊喜。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 他倒不是想请客,只是有些担心万一喝多了,没人送他回客栈。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酒 无忧山。 街巷间,酒馆极多。 五丈一小馆,十丈一高楼。 家家门口摆个大酒缸。 现在正午刚过,路边已经开始出现喝醉的酒鬼。 除了酒馆外,赌坊也极多。 每隔几家酒馆,就有一个赌坊。 似乎这里的人、妖、半妖,除了酒、就是赌, 不需要其他东西。 卢通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去。 又香又臭。 酒香味,和酒糟、肉菜、烟草等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十分难闻。 穿云眼睛骨碌碌转动,盯着路边喝多的修士,小声道:“我伸一根脚指头,就能顺走他的储物袋。” 卢通蹙起眉头。 穿云尴尬一笑,伸出四根手指,道:“随口一说,我早改了。” 他点了下头,道:“这些人一点都不怕,要么是没人偷,要么是偷的人都不在了,你觉得是哪个?” 穿云也想明白了,缩了缩身子。 整个无忧山都卖酒,肯定不会让小偷小摸坏生意,让人不敢喝醉。 走进一家酒馆。 卢通进去坐下,道:“掌柜的,来一壶酒,上招牌酒。。” “仙长,第一次来我们小店儿?” “对。” “那您是来着了!小店门脸虽然小,可也有几百年了。小店有三道招牌酒, 胆热、胆风、胆洪, 您老万万不能错过!” 卢通道:“少废话,快端上来。” “得嘞!” 没有其他客人,掌柜亲自端来三个小酒壶, 和两个小酒杯。 酒壶颜色不一,分别是淡青、浓青、暗青。 穿云伸出长胳膊,随手拿过一个酒壶。 掌柜的赶忙按住,指着淡青色酒壶,道:“仙长,先饮胆热,再饮胆风,最后用胆洪。” 讲究挺多。 卢通添了一些兴趣,端起淡青色酒壶倒了两杯。 酒色和酒壶一样,看着像毒酒。 两人分别喝下。 穿云皱起眉头,呸呸吐了两下,道:“好苦!” 卢通也皱起眉头,勉强咽下去。 胆热酒,哭得舌头发麻。 好在只有半条舌头,麻得少。 细细品味片刻,他隐约感觉到一丝变化,却又找不出来。 又倒了一杯。 喝下静候片刻,那种古怪感觉更加强烈。 掌柜的在一旁满脸笑意,端起第二壶胆风酒, 倒酒道:“仙长,该饮胆风了。” 《最初进化》 卢通微微点头。 喝下一杯胆风。 回味片刻,他终于察觉到了变化。 毛孔微微发热。 另外,酒水入腹,像是化成了一股怒气,随时准备破出。 穿云没有再喝。 卢通一连喝了三杯,浑身气血越来越热。 掌柜的端起第三个酒壶,一边倒酒、一边介绍道:“此酒壮勇抑懦,最适宜仙长这种豪杰饮用。” 他笑了笑。 掌柜的有些吹嘘,不管什么酒,喝多了都壮“勇”。 端起酒杯,胆洪酒入腹,像是插入了一柄灼热利刃。 片刻后,毛燥、眼润、耳热。 卢通握着酒杯,定在原地,许久后长叹一口气。 “掌柜的,这酒用什么酿的?” 喝完几杯酒,他竟然有一种战胜强敌之后的快意。 不光是气血振奋,心神同样酣畅淋漓,真有几分壮勇的功效。 勇,不会平白滋生,只会越挫越勇。 此酒,已经接近丹药。 掌柜笑得很灿烂,道:“仙长应该听过‘勇决于胆’,其中两味酿酒材料,正是龟、蛇之胆。” 他看着穿云,道:“你不喝?苦是苦了些,不过值得一尝。” 穿云摇了摇头。 “过几天要出手,喝醉了影响身法。” “那你还来酒馆?” “你请我,我当然要来。” 卢通摇了摇头,道:“掌柜的,有灵液吗?来一杯。” “有!原汁原味的胆汁!” 穿云眉头一皱,摆手道:“不必了!” 他喝了几杯,准备结账。 掌柜的快步过来,满脸殷勤笑容。 “仙长,您老是懂酒的,小店还有一道珍藏的酒,平时不拿出来,您老要是有兴趣,我给您开一坛?”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他懂个屁酒。 虽然经营茶酒馆,但是平时喝茶多,喝酒少。 不过,这家掌柜的说话好听,态度也十分热切。 他很喜欢。 “别开了,拿一坛出来,我带走喝。” “好嘞!” 掌柜小跑到后院。 很快,提出一个小龟甲,递过道:“仙长,此酒名为‘杀悲’。饮了此酒,再无悲、啼、嚎、泣之时。” 卢通听罢不禁摇头。 这“杀悲”酒,应该与他有缘无分。 无论什么遭遇,他都不至于悲啼。 结账,出门。 他看着长街道,露出笑容。 这么多酒馆,其中不知道藏着多少别具妙处的好酒。 反正不用上赌桌,倒不如喝个痛快。 “走,继续喝。” “还喝?” 穿云盯着卢通的脸。 红红的,看不出变化。 卢通走向附近一栋奢华酒楼,道:“入乡随俗,难不成想去赌坊?” 穿云前后看了看,叹了口气跟上去。 “两位仙长里面请!” “上酒。” “心心、真真,快上香团温酒!” 两个妖艳女修过来,侧过身子,从衣襟里掏出一杯温酒。 卢通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浮出笑容,问道:“穿云,如何?” “俗。” “确实俗。” 卢通点了点头,接过酒杯。 一口饮尽,摸出一块碎银子,连杯子一起塞进女修怀里。 接着大步走进俗窝。 …… 几天过去。 一片树林中。 这里的树木,只有树干,没有枝杈、也没有树叶。 卢通挂在树上,提着一个大酒坛。 左臂,似猿猴挂树,抱着树干。 右臂,像水中捞月,提着酒坛。 树下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子,哈哈大笑道:“小猴子!真像,快赶上老猴子我了!” 卢通醉眼惺忪。 突然松开左臂,从树上跳下来,虎爪蹬地猛得扑杀出去。 “小猴子变大老虎了!快逃啊!” 老头子怪叫一声,眨眼地功夫就跳到了树上,像一只修为高深的猴妖。 卢通扔掉酒坛,手脚着地。 手臂蜷缩,轻按在地上;虎爪似刨、似蹬,踩出一个土坑; 他傻愣愣地呆在地上,仰头看向老头子。 老头子在树上抓耳挠腮,叫道:“真笨!老虎也会爬树!笨!笨!笨!” “哈哈哈!” 穿云蹲在附近一颗树上,抱着一兜瓜果,美滋滋看戏。 树下。 卢通眼神迷离,心智却十分清醒。 这片树林是酒馆。 只卖一种酒——大盗。 卢通尝试几十种酒,什么名字都听过,本来不以为意。 喝了一坛,如获新生。 大盗酒,无所不盗。 灵、智、神、知、荣、耻…… 饮醉之后,神魂、肉身像是隔了一层水波。 神智清醒却无法控制肉身。 而肉身,只剩下最原本的本能,仿佛妖兽回到了开启灵智之前。 普通修士喝完,并无大碍。 可是,卢通修行了《秘妖缘身功》,有五色魈、燎山虎、山卵雷妖等妖兽血脉。 醉酒之后,魈叫、虎吼,披头散发狂奔了半响。 一通醉酒。 卢通借机明悟了《秘妖缘身功》真正的杀伐之法。 化妖。 既然化妖,就应该学妖兽的打斗之法,而不是修士的拳脚之术。 虽然不曾了解过。 但是他十分笃定,一页宗中与功法相配的杀伐法门,一定源自妖兽。 “上来!” 老头子倒吊在树上,伸出手,揪住卢通的头发。 “吼嗷!” 卢通怒吼一声,回过头,张口咬去。 老头子立即松手,一溜烟又爬到树顶。 老头子,猴性十足。 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活像一只白猴子。在卢通醉酒狂奔的时候,反复出手戏弄。 卢通心里猜测老头子的来路。 身体却像一只被激怒的虎妖,朝树上扑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药气 无忧山。 入夜。 捕鱼船、下水船、吊虾船等,纷纷返回。 街巷间,极其热闹。 酒馆、赌坊,到处都是大呼大叫的声音。 空气中,腥臭味瞬间被浓烈酒味盖住。 整个无忧山,变成了一个大酒山。 树林内。 卢通趴在树下,体内的大盗酒, 酒力渐渐耗尽。 他挺了挺身子,站起来活动了一番筋骨。 这几天,修为没有半点长进。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筋骨变得更加灵活了。 修行化妖法术以来,虽然手、脚已经化妖,但是行为、举止,仍然按照之前。 经过一番“戏耍胡闹”,反倒明白了何为虎爪、魈臂。 虎爪,善于蹬、拍、扑杀等。 魈臂,擅长挠、挂、捞等。 穿云从树上跳下来,笑着道:“还要酒吗?我去拿。” 卢通摇了摇头。 虽然略有收获,但也仅此而已。 有天资卓绝之辈,可以从山水、风云中参悟出法门。 他悟不出来。 能借此看清以后的前路,已经十分满足。 卢通朝外面走去。 老头子在树间跳跃,叫道:“小猴子,你去哪儿?” “走了。” 这个老头子古里古怪的,很像书上说的,伤及神魂或者走火入魔。 “别走!这里多好玩,能跑能跳,还有吃的。” 卢通抬头看了一眼,摇头道:“林子太小,跑不开、跳不远,吃的也不美味。” 他走出林子,找到酒馆老板——一只羽毛华丽的莺鸟, 准备结账。 老头子追到林子边, 大声道:“外面再大,也就是个大笼子, 还不如小林子安逸!” 卢通问过价钱,递过去五两金子,随口问道:“掌柜的,这个老前辈什么修为?” 老头子实力很强。 他已经筑基,而且身手不算弱,可是连老头子的脚后跟都摸不到。 掌柜的没有理睬,扔出六两银子,翻起白色眼睑,把头转去一边。 卢通摇了摇头,朝林子里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穿云拍掉身上的瓜果皮,道:“还接着喝吗?” “不喝了,镜心有没有找你?” “没有。不过笼火通知过一次,十三天后开盘,让我做好准备。” 卢通叹了口气。 他又没有收到通知。 经过一个路边卖火烧鱼的摊位。 点了条三尺长的铁鳍鱼。 卢通坐下,动了动脖子,问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前后加起来, 穿云守了五天。 也该由穿云做一次主。 而且,连日饮酒。 喝的时候没有大碍, 不喝了,反而开始头晕、脑胀、体乏。 正好醒醒酒。 直到铁鳍鱼上桌,穿云还没想到出来去哪里。 铁鳍鱼,背脊轮廓如刀、坚硬似铁。 做熟之后,正适合用来割肉。 卢通见其他人用背鳍切肉,也学着拽下背鳍,割开鱼皮,拆下一块块鱼肉。 摊位老板又送来一盆酒糟、两碗红色汁水、几碟各色水草。 “先吃!边吃边想。” 他递了一大块肉,放到穿云面前。 穿云盯着面前的零零碎碎,没有找到筷子,皱眉道:“用手吃?” 卢通又看了下邻桌。 从鱼肚子下拽出两个小鱼鳍,递给穿云一个。 然后捡起一块鱼皮,铺在手上。 用小鱼鳍盛起,鱼肉、酒糟、汁水、水草,拌在一起塞进嘴里。 穿云看了看烧得焦黑的鱼皮,皱着眉头拿起一块。 卢通有些意外。 一个偷东西的,嫌弃路边摊的东西不干净? …… 无忧山,大商会极多。 因为酒十分有名,吸引了各方商会来这里买酒。 买酒不会空船来。 商会来时,顺路带了许多货物,绝大部分货物运到了其他仙船,剩余一部分留在无忧山。 商会多、年代久远。 货物又难卖,堆积在仓库中,几乎什么都有。 一间位置偏僻,却占地极广的商铺。 穿云进去问道:“有软剑吗?长不短于四尺、宽不超过一寸,重不超过二斤。” “稍等。” 年迈伙计取出一个厚厚的账本,开始翻看。 卢通站在旁边,四处打量。 穿云想了半天,最后说想买一把又长、又窄、又轻的软剑。 转了四个商铺。 看过几十把软剑,始终没有遇到合眼的。 “有!” 年迈伙计翻了半天,终于点头道。 随后喊来一个小厮,去仓库取剑。 很快,小厮抱着三个剑匣出来。 剑匣很薄,很窄,像是一柄重剑的剑鞘。 穿云接过一个剑匣打开。 一柄清如水波的长剑,和剑鞘并排放置。 剑很软。 房间里,气流微微流动,剑身随之轻摆。 穿云神色欣喜,又打开另外两个。 三柄剑,外形一样。 不过,一柄如水、一柄如火、一柄如软玉。 穿云封住剑匣,道:“都要了!” “好。每柄六十两,三柄一百八十两。” 穿云没有讲价,直接付钱,收起三柄剑。 卢通也有要买的东西,过去问道:“有积风黑棉吗?” “稍等。” 年迈伙计又取出账本。 许久后终于开口道:“有。五十两一匹,要多少?” “有多少?” 卢通十分欣喜。 不光有,而且还便宜。 当初在五老坊,一匹积风黑棉要二百两。 四分之一的价格。 有多少要多少! “一百匹。” “都……” 卢通立马顿住,改口道:“要十匹。” 一百匹,太多了。 不是买不起,而是用不完。 小厮搬出货物。 卢通付过钱,收起积风黑棉。 看着年迈伙计手里的账本,心中一动,试着问道:“有尸气吗?” “有,不过尸气是阴风酒楼的货,不能卖。” 还真有。 敢卖尸气的商铺,不多。 卢通取出一枚沟子谷得到的赤红灵珠,道:“我买的多,价钱好商量。” 用鱼虾淬炼尸气,很慢。 而且,很臭。 他现在薄有身家,不想在白白受罪。 年迈伙计取出法器试了下灵珠,又取出传音法器窃窃私语。 “可以给你匀一葫,一枚灵珠换一葫芦。下一批货,五天后到,你定几葫?” “一葫芦是多少?” “一百斤。” 卢通立即应下,递过灵珠道:“先定五葫。” 尸气,竟然用斤来算。 他炼化了几船的臭鱼烂虾,得到的尸气还没有一斤。 难怪灵烟祭炼不到家。 …… 小船上。 老韩头、大憨等,又出去了。 典四儿带着姐妹,在甲板上晾晒酒糟,准备培育种植灵草的土壤。 阵法开启。 殿内。 卢通盘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尺高的青皮葫芦。 打开葫芦,灌入法力。 引入一团黝黑如水的尸气,在前方化作黑云。 他伸手从后背抄过,抓出一束长发。 灌入法力,发丝间电蛇狂舞,瞬间窜出去击溃一团黑云。 他吐了口气,抽出几根发丝,灌入一丝法力。 细微电芒浮出,在发丝间游走。 发丝伸入黑云。 发丝上,瞬间闪现出一条一条蓝白小蛇。黑云一触即散,下一瞬又翻涌上去,淹没发丝。 卢通运起法力,一次次尝试。 许久之后,一股独属于药气的清淡幽香,悄然浮现。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注 十多天过去。 神界赌斗的消息传开,无忧山一天比一天热闹。 其他仙船上,大批修士赶来。 每天都有各种小道消息,四处传播,吸引人下注。 街巷间,开始出现一些身穿山纹道袍的巡逻修士,震慑邪修、维持秩序。 小船, 甲板上。 滚滚粉红色烟尘弥漫。 烟尘如水,翻涌滚动。 片刻后,化作一个三丈高的矮山。 矮山震动,一道人影猛得从山颠窜出,顺着山势,扑杀而下。 虎爪踩碎云朵, 十分凶猛。 顺山而下,更添几分威势。 一扑之后。 烟尘轰然散开,变化为一根直径近两尺的柱子。 人影长臂舒展, 十分灵敏地跳起。 探出一条手臂,捞住树干,双手交替几下,迅速闪至半空。 站在柱子不定呢。” 八场。 如果能全胜的话,两天就够了。 只不过,这次除了镜心,宗门弟子、家族修士,并不少。 小修士感觉到卢通动心了,悄声道:“仙长,我这里有个独家消息。” “哦?” 小修士鬼鬼祟祟地掏出一张纸条,塞到卢通怀里,装模作样的左右警戒。 卢通摇了摇头,展开纸条。 不等他看清上面的字,小修士又偷声道:“孔家少爷,请了族中旁支的老长辈,早已筑基三百年!这次势在必得!” 卢通扫了一眼字条,随手扔掉,翻出孔家少爷。 “孔深,孔家嫡传二少爷,欲入神界祭炼法宝。” 修行、炼器、寻宝、图谋遗骸…… 众人进入神界的目的,五花八门。 卢通不信这种小道消息。 随手翻过,找出关于甄扬的下注,看了一会儿。 “下甄扬,我说你记。” “明白!” 小修士立马来了精神。 卢通缓缓道:“五两银子,抢到城主;一两银子,杀人;一两银子,击败两人;一两银子,不受伤;一两银子,不进铁匠铺;一两……” 甄扬等人,下注的种类五花八门。 他说了一通,终于停下,道:“一共多少两?” “十九两。” 卢通摸出二十两,道:“剩下的赏你了。” “谢仙长!” 小厮收下银子,仔细记好。 取出一张布满古怪纹路的金符纸,写上记号,又取出一个小铃铛,一起递过。 “仙长,小的叫阿宇,近些天都在附近。您有什么需要,摇铃铛就行!” “知道了。” 阿宇离开。 穿云抱着一堆瓜果,扔到卢通怀里,道:“你不是不赌吗?” “白捡的银子,为啥不要?” 卢通捏起一个果子,在怨女袍上擦了擦,塞进嘴里。 “哼,赔死你!”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白美人 夜色渐深。 许多摊贩,来回走动,兜售零嘴、酒水、瓜果。 水幕上始终重复之前的画面。 一直等到,想下注的都下完注,不想下的也顺手下了几注。 水幕上终于出现变化。 一个个修士、妖兽接连冒出来,拍成一排。 一共三十九个。 甄扬也在其中。 卢通瞬间来了精神。 本以为第一场,会让是练气境的修士出手热场子。 没想到直接上大场面。 一阵欢呼声中, 赌桌出现。 长两千丈、宽一千丈,桌上各种房屋齐全。 一间间铁匠铺、符箓铺、丹药铺等,纷纷敞开大门,露出里面的法宝、符箓。 旁边还有法宝、符箓、丹药等的功效。 除了寻常货色外,有几种十分特殊: “蟒龙宝钟,神遗留的神元所化。最少可承受筑基圆满境界三道攻击。” “一隙羽刃, 神元所化。比肩太机剑宗的‘穷风’剑丸。” “吞焰符,神元所化。设下一处陷阱,埋入一只筑基圆满境界的吞焰虾。” “化蛟丹,神元所化。化作‘滚山地蛟’盏茶时间。” “五行神兵,神元所化……” 卢通看完后,脸色稍变。 有变数。 实力普通的修士,拿到其中任意一件,都可以与最顶尖的修士一战。 他开始有些后悔。 也许,那十九两银子,不该下。 应该压在其他人身上,搏一个冷门。 穿云神色慎重,道:“不太妙,对我们不利。” “嗯。” 卢通侧头看向不远处一栋小楼。 小楼三层高,一侧完全敞开。 最高层,围栏外。 镜心、慕菀等人,和几个衣衫奢华的修士,坐在桌边观看水幕。 镜心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他收回视线,道:“甄扬未必没有准备, 先看看。” “咚!” 一声浑厚钟声响起。 赌桌上,上、下、左、右, 四个城门打开。 三十九个修士,三三两两地出现在城门外。 甄扬立即祭出一枚飞剑,遁入城内,朝附近坊市飞去。 其他修士也各自散开,没有一个出手。 现在出手,就是给别人做嫁衣,有资格上赌桌的没一个蠢货。 …… 坊内的小泥偶,变为了神兵。 普通神兵,仅是练气境界。 金、木、水、火、土,五行神兵,具有筑基初期实力。 甄扬遁速极快,眨眼间冲入坊内。 破开一户人家的大门,看见里面一家三口普通神兵。 没有理会,转身便走。 一连破开三户人家,终于遇到一尊土神兵。 上前打入法力,炼化神兵体内的印记。 片刻后,甄扬带着一丈高的土神兵, 继续寻找帮手。 卢通松了口气。 看来镜心事先知道,并且定下了对策。 “啊!” 周围突然想起一阵惊呼。 水幕上,一块块小区域, 分别对着不同的修士。 卢通扫过一眼,盯上一家铁匠铺门口。 一个十分年迈的老修士,躺在地上,喉间大股鲜血喷涌。 他瞪大眼睛,立即翻开下注的彩纸。 “孔奔律,三百五十一岁,筑基圆满境界。” “抢到城主,一赔二。” “击败二人,一赔一又二分之一” “……” “被杀,一赔十。” “第一个被杀,一赔五十。” 孔家少爷孔深派出的人、孔家旁支的老长辈、筑基三百年的老修士、抢到城主的大热门。 竟然第一个被杀。 卢通不禁问道:“怎么死的?” “被盯上了。一个修士做诱饵,拦路挑衅,白美人藏在房顶,用一隙羽刃偷袭。” 白美人,美人猫。 卢通进了截水湖,才第一次听说这种妖兽。 一袭白毛如雪,异常蓬松。 最大不超过四尺,眉眼十分乖巧,神似美人含羞。 卢通思索片刻,道:“无忧山上是不是有个层主,就是白美人?” “好像是。” 他微微蹙起眉头。 赌桌上,比预料的还要复杂。 赌坊想捞钱,用一件件神元幻化的宝物,增加看头,吸引人下注。 下注的人,也想捞钱。 他们动不了规矩,可以动人。 美人猫背后,很可能有个大人物,盯上了赔率高的大热门,出手布局。 否则,孔老修士不可能死这么快。 一赔十、一赔五十…… 卢通深吸一口气,十分羡慕。 …… 一个又一个倒下、离开。 每次有人被杀,或者用脱身符离开,周围便响起一阵喝彩,其中免不了夹杂着长吁短叹。 卢通也时而笑着叫好,时而脸色阴沉、低声暗骂。 甄扬。 没有辜负镜心的信任,也没有辜负卢通的信任。 击败了两人、毫发无伤、不进铁匠铺…… 卢通一连赢了几注。 可惜不杀人。 击败两人后,伤而不杀,又害得他白白输了几注。 许久后,赌桌上仅剩五个身影。 甄扬,带着仅剩的四个五行神兵; 一个筑基女修,手持蟒龙宝钟,守在十字路口; 一个中年男修,抢到了化蛟丹,藏在一间屋子里。 白美人和一个小修士,一个在路上走、一个在房屋上跳跃,四处摸索。 硕大的赌桌,几个人很难相遇。 “咚!” 又一声浑厚钟声响起。 坊中,一个个神兵走出,清扫街巷。 几人被逼向城中心。 片刻后。 筑基女修手持蟒龙宝钟,端坐在中央。 上、左、下,分别是甄扬、化蛟男修、小修士。 最后一场大战。 甄扬夺得城主,一赔三。 卢通心口快速跳动,从躺椅上坐起来,死死盯着水幕。 “吼!” 男修吞下化蛟丹,滚滚神元散出,化为一条三丈长的暗黄色地蛟。 男修钻入地下,掀起一条裂痕,撞毁房屋,径直冲向甄扬。 “蠢货!” 卢通忍不住暗骂一句。 先出手,蠢; 对甄扬出手,更蠢; 最让他不爽的是,很可能害他输银子! 甄扬翻手取出一柄长剑,长剑脱手跃出,钉入地下。 四个五行神兵,分别吐火、锤地、布下拦路藤蔓。 地蛟被逼出来。 一头撞上火神兵,几爪撕成碎屑,朝甄扬扑杀过去。 甄扬举起右臂,伸出食指。 刺眼剑光在指尖凝聚,剑光顺指而下,像水瀑流淌,在身前形成丈长剑刃。 一指点下。 剑刃瞬间破出,没入地蛟头颅。 钉入地下的长剑,同时跃起,刺入地蛟下腹。 地蛟瞬间崩散一小半,跌入下方。 “好!” 卢通用力拍了下扶手。 一连击败四个对手。 不管能不能当上城主,已经回本了。 二十两银子,不多。 可是下注后,如同百爪挠心,有时恨不得亲自上去出手。 此时,终于可以松口气。 他十分悠然地躺下,开始看戏。 甄扬又指出三剑。 化蛟修士终于认输,主动用脱身符离开。 甄扬环视一周,看向屋脊上的白美人。 “三位,请用脱身符退走,事后一页宗定有厚报。” 周围响起一阵骂声。 卢通却默默点头,脸上露出笑意。 白美人取出一张脱身符,临走前,祭出一道银光,几次攻击,破开蟒龙宝钟。 钟下女修,无奈取出脱身符离开。 卢通满脸欣喜地瞧了穿云一眼,取出赌坊的铃铛,用力摇晃。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笔东峰 铃铛响过。 大豪赌坊的小修士,阿宇一路小跑过来。 “仙长,容坊内先结算,我很快就回来。” 卢通点了下头。 阿宇又去回复其他修士。 穿云瞥了一眼,摇头道:“这次运气好,要是白美人盯上的是甄扬,看你还怎么笑。” 夺城主的大热门, 第一场有三个。 孔奔律、甄扬,还有极星宗的一个女修士。 白美人盯上孔奔律; 极星宗的女修被一群人围攻,落败。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孔奔律赔率最高,当然算计他。而且甄扬手下有五行神兵,也不怕围攻。” 甄扬可以走到最后,实力强、选择对, 才是最重要的。 运气, 也有。 最后白美人有一隙羽刃在手, 竟然没有出手,反而解决了持钟女修。 若是她们联手,甄扬未必能赢。 片刻后,阿宇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恭喜仙长!压中了城主!” 周围人纷纷看过来。 卢通笑着道:“一共中了多少注?” “仙长下了十九注,中了十四注。除了杀人、不入坊市、击败五人……余下的全中!” “抢到城主,一赔三,压五得十五;” “击败二人,一赔一又四分之一,压一得一两零二钱五十文;” “击败三人……” “……” “压十九两,一共得四十四两零五钱。” 阿宇取出银子。 卢通交回下注凭证,接过四十四两,然后摆了下手。 “谢仙长赏!仙长,下一场快开了, 趁今天手气旺、眼光准, 再下几注?” “不了, 下的时候再叫你。” 卢通转头看向穿云, 抬起银子示意道:“怎么样?” 穿云哼了一声,道:“四十两银子, 连件像样的法器都买不下。” 卢通摇了摇头,笑容依旧。 四十四两银子,抛去本钱,只赚了二十四两。 不多。 但是本钱也少。 一倍多的赚头,比当初卖假酒还赚。 笑过之后,他突然心里一沉。 不对。 甄扬赢了,镜心可以进入神界两天。 再赢下去。 他就没机会了。 不能赢,应该输才对。 卢通皱起眉头,心事重重地躺下,看向上方水幕。 水幕上,一位位练气修士、妖兽、半妖,和赌坊的招牌,轮番出现。 “怎么了,银子有毒?” 各个赌场的伙计,跑来跑去地结账,掏出一笔又一笔银子。 穿云被勾得心神不宁,手心痒痒,只好找卢通说话分心。 卢通叹了口气,道:“你说,甄扬、笔正峰他们, 能不能赢下八场?” “不能。” 他立即提起一些精神,问道:“为什么?” “赢得越多,赔率越高,到时会被盯上。最好有赢有输,几个人换着上。” 卢通思索片刻,终于放心一些。 天大地大,财路最大。 赢多了,就成了一头被养肥的猪。 后面能赢多少场,全看大人物们,想什么时候下刀。 …… 第二场开始。 练气修士,人数极多。 二百多个修士、妖兽、半妖,还没有进城就开始厮杀。 乱哄哄一团,几乎都是练气后期。 伤亡尤其惨重。 卢通本来没有兴趣,不过在血肉四溅的吸引下,也聚精会神地看着水幕。 一头妖鸟,仗着会飞,在半空频频出手偷袭。 直到,有个修士抢到生羽丹,突然飞到半空,祭出法器,杀死妖鸟。 修士取代了妖鸟。 而且仗着手中法器,手段更加凶狠。 直到,另一个修士在铁匠铺,得到一张神元凝聚的落日弓,瞬间被一箭毙命。 卢通看了许久,皱起眉头道:“脱身符变少了?” “嗯,起码两成没有脱身符。” 穿云已经答应镜心上赌桌,神色十分凝重。 两成,不算多。 不过两成后退无路的亡命之徒,造成的死伤十分恐怖。 水幕上,处处都是尸体、鲜血。 惨叫声不绝于耳。 “咚!” 第二声钟声响起。 剩余的人、妖,被逼到赌桌中央。 厮杀再起。 练气修士,法力低微。 大多用法术、法器、拳脚,中近距离缠斗。 所以,场面尤其惨烈。 片刻之后,一片残肢、断臂、死尸中,只剩下一头浑身伤痕的晶甲水猿。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 周围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吐气声。 “中了!发了!老子发了!” 一声拼了老命吼出的嚎叫,瞬间驱散所有压抑。 “中了!城主!一赔二十七!” “卖酒的!过来!全包了!” “我要一个躺椅!” “你!过来!包了!” 一个穿着普通麻衣的中年修士,脸色通红,眼睛瞪得滚圆,大笑着包酒、要躺椅、叫女人。 众人十分羡慕。 卢通也羡慕。 他也押中了城主,可是……并没有这么风光。 穿云一直低着头。 卢通收回眼神,问道:“怕了?” 穿云点了下头。 “韩田沙死了。” “什么?” 卢通不认识韩田沙。 不过可以猜出来,肯定是镜心的人。 他有些意外。 能入镜心的眼,就算赢不了,也不太可能抢不到脱身符。 “那个富家少爷,也是从云英城来的,倒数第五个死的。” 卢通略作回忆。 眼前浮现出一个拳脚十分扎实的年轻修士,最后在赌桌中央,拳打四方、身法灵敏。 只可惜,命不够硬。 有时候能不能活下来,全看运气。 “不卖命,到时候先抢脱身符。” 穿云咬着嘴唇,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卢通拍了下穿云的肩膀,道:“上赌桌之前,过来找我。我借你一个保命的宝贝。” “什么?我用不了法宝。” “不是法宝。” 金鳞不是法宝。 杀不了对手,不过足够用来保命。 …… 第三场,上赌桌的筑基修士翻了一倍多。 一共八十三人。 这次下注的,尤其多。 两场过去,大多数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下注时毫不手软。 卢通看着水幕。 笔东峰,披头散发、一根根胡须犹如钢针,像是一头凶猛的老豹子。 修士,越老越妖。 他对笔东峰的信心,不比甄扬少。 “仙长,下注吗?” 阿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过来了。 卢通本来不打算下。 赢一次,见好就收,很少有人能连赢两次。 不过好事成双,银子送上门了,又不好不收。 他笑着摸出银子,道:“下!笔东峰,记快点!” “明白!” “五两银子,入坊;一两银子,有五行神兵;一两银子,有火神兵;一两银子……一共多少两?” “十五两。” 卢通这次十分谨慎,没有压城主。 只要,笔东峰跟随甄扬的策略,就能再赚一笔。 “咚!” 钟声响起,修士出现在城门口。 笔东峰浑身一震,须发怒张,瞬间长高三尺,变为一尊魁梧力士。 一道道法力散出,附在衣衫外,化作一个双眼紧闭的法力巨人。 挥手击飞周围修士。 笔东峰大步踏入城内。 “好!” 卢通笑着摆了下手,叫来两壶酒,随手扔给穿云一壶。 一口烈酒入口。 下一刻,又吐出去。 “老不死的东西!” 他看着水幕,脸色铁青。 笔东峰没有去坊市,而是快步奔向符箓铺。 片刻后,笔东峰拿着一枚脱身符出来。 走向坊市,远远看见几个修士打斗,立马转头跑向另一家店铺。 卢通深吸一口气。 这个老东西,竟然浪费最宝贵的入城时间,去抢脱身符。 凭他的实力,先找几个五行神兵,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收了钱,不认真办事。 他转头看向镜心,却发觉镜心正盯着他。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端起酒壶,灌了一口,用力躺下去。 二十四两银子,还没捂热,又赔了十五两。 只剩下九两。 赚点钱,可真难。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胜负 笔东峰,十分谨慎。 甚至过于谨慎,看起来略显猥琐。 观看水幕的修士,第一次产生共识: “不要脸!练气修士都没躲!” “还以为是个狠角色。” “快点找到这个老东西,剁了他!” “你们他娘的看一眼啊,那么大个人躲在下面,谁都看不见?” 赌桌中心, 一栋巍峨六层酒楼。 笔东峰缩着身子,躲在牌匾后面,手里拿着一杆黝黑幡旗。 几次修士经过。 要么太低,看不到牌匾后面。 要么太高,视线被屋檐挡住。 除了进城外,笔东峰再未出手第二次。 卢通也在心中暗骂。 真让笔东峰这么躲下去, 万一最后抢到城主。 最亏的就是他。 赌本, 全亏。 镜心,可以进入神界四天,用到他的机会又小一些。 他忍不住看向镜心。 却发现镜心已经离开,不在原来位置。 “咚!” 第二声钟声响起。 神兵出门,清扫街巷。 和之前一样,剩余修士被赶向赌桌中央。 水幕上仅能看到五个身影。 上方两人、下方一人、左右各一只妖兽。 上方两人暂时联手,手里拿着一件神元法宝“泼风如意”。 左侧一条犬妖,则抢到了一枚神元丹药“辟水白犀”。 水幕上分出一小块区域。 笔东峰缩在牌匾后面,侧耳偷听。 顿时又是一阵乱骂。 下方几人短暂对峙后,同时出手,竟然十分默契地分成两派。 三个修士,携手对付两个妖******手几个回合,另一只妖兽丢下犬妖,用脱身符离开。 “饶命!” 辟水白犀被一道道风刃、剑芒,层层撕开。 犬妖开口求饶。 “给一张脱身符,我立即退走!” 三人没有理会,招招直奔要害。 泼风如意,像是一个无底风口, 吹出无数道风刃, 席卷两侧建筑。 可惜,没有吹到牌匾。 “嗷!” 辟水白犀彻底消失。 犬妖惨叫一声,褪下一层狗毛。 漫天狗毛遮掩下,犬妖猛得接近手持如意的修士,张开巨口,把大半个身子咬入口中。 护体法衣瞬间被獠牙穿透。 一枚枚狗牙,钉入胸口、肋骨、下腹。 寸长剑芒闪过,浑身光秃秃的狗妖被洞穿眉心,嘴里仍然死死咬着修士尸体。 两只手同时伸向泼风如意。 下一瞬,剑芒、拳印碰撞。 在狗嘴旁,剩余两个修士厮杀在一起。 笔东峰仍然稳如山峦,躲着一动不动,侧过头偷听下面动静。 片刻后,下方仅剩一个修士。 负伤在身,脸色惨白如纸。 一手拿着泼风如意,一手捧着剑芒,吐出一口淤血环顾四周。 卢通吐了口气,翻出手中彩纸。 “黄诀,筑基中期,遵天商会一个少掌柜派出的修士。” 不是夺城主的热门。 黄诀等了片刻,发觉还在赌桌上, 立马意识到有人躲起来了。 “出来!” 笔东峰终于从牌匾后面站起来,幡旗上的黑旗帜迎风狂舞。 “弄死他!” “老不死的想偷摘桃子,别让他逃了。” 黄诀盯着笔东峰,摸出一枚猩红丹药,吞入口中。 面皮变得通红,一条条筋脉鼓起,像赤红蚯蚓在皮肉中钻行。 笔东峰面无表情,挥舞幡旗。 鹅卵粗的旗杆抡起,牌匾、屋檐等一触即溃,细长黑旗帜像一条黑龙扑杀而下。 黄诀祭出剑芒,洞穿旗帜。 紧接着挥舞泼风如意,一道道狂风席卷,巍峨酒楼坍塌成一地碎屑。 笔东峰凌空而立。 黄诀抬头盯了一眼,收起如意,取出一杆丈长的水刺。 水刺红得像血,前后两头尖锐,手握正中央。 穿云不禁道:“不妙。” 黄诀很强,尤其是服用了丹药之后。 卢通心中欣喜,忍住笑意,点头道:“不急。” 黄诀蹬碎地面,一头撞向笔东峰。 笔东峰立即退后,卷动幡旗,拦在前方。 二人。 黄诀身形瘦小,出手凶狠、一往无前。 笔东峰体型魁梧,手段却十分谨慎,一步一退。 水刺扎透幡旗,穿出数十个孔洞。 一直到退无可退时。 笔东峰终于站定,双手持幡,使出一记横扫。 鹅卵粗的幡旗,与细长水刺碰撞。 黄诀被击退半丈。 笔东峰也借此脱身,换了个位置,皱眉道:“不要命了,伤及根基的丹药也敢吃?” “哼!” 黄诀脚步连踩,冲杀过去。 几个回合后,二人全都负伤。 笔东峰胸口被扎出一眼血洞,鲜血染红衣衫。 黄诀一条腿被打断、胸腹也挨了一记重击,但是浑身上下没有流出一滴血。 又一次险些受创后。 笔东峰摇了摇头,取出脱身符,退出赌桌。 周围连片叫好。 卢通吐了口气,也暗暗叫好。 不光输了,而且输得不光彩。 从镜心的反应来看,笔东峰大概率没有按照计划,进城后先去坊市炼化神兵。 不过,也不太妙。 对手太强了。 他躺在躺椅上,心中掂量。 有怨女袍,自保应该无碍,可以抵一件神元法宝; 如果可以再拿一件神元法宝或者神元丹药…… …… “仙长?” 卢通去买了一大份烤肉。 回来时,阿宇正等在躺椅旁边,端着一盘果子。 “这是我们赌坊专门种的酒心果,我拿些过来,送给仙长尝鲜。” 卢通微微点头。 本来输钱有些不悦的心情,瞬间好转了许多。 输一次算不了什么。 赢钱谁都行,最重要的是能输得起。 赢不骄、输不弃。 他放下盛烤肉的托盘,坐下道:“我说,你记。“ “诶!” 又下出去二十五两银子。 穿云割下一块烤肉,道:“一次次下多麻烦,反正你不缺钱,不如压个几百两!” 卢通摇了摇头,吃了一颗酒心果,悠然躺下道:“你懂什么,第一天先试下深浅。” …… 第四场。 一页宗的练气弟子,庄松。 身法十分诡异,像落叶飘飞,轻松避开一次次争斗,夺得一件神元法器“百絮索”。 又进入坊内,炼化三尊土神兵。 看起来十分轻松地夺下城主。 …… 第五场。 本来应该柴俪上赌桌,竟然没有出现,直接认输。 卢通又喜、又忧,同时也有些期待。 柴俪怕了。 他的机会更大了。 散场时。 笼火走近过来。 卢通先看向穿云,又和笼火对视一眼后,瞬间心头一动。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三洗茶 云叶客栈,深处。 一座幽静院落。 青石铺地。 一颗墨绿色老树,枝杈宛如苍龙,盘踞在院中。 树下,镜心独自坐在石桌边。 卢通过去,道:“见过仙长。” 镜心正在沏茶,没有抬头, 轻声道:“坐。” 石桌两尺高。 卢通盘腿坐在对面,静静等候。 泥壶中,倒出浓褐色茶水,盛满茶杯,又缓缓溢出来。 一连加了三次水。 茶色从浓褐色变为黄色,最后变为淡青色。 镜心推过一杯茶, 道:“三洗茶, 喝过吗?” “没有。” “这种茶, 只有多洗几次,才能品尝到真正的味道。你尝尝。” 卢通端起茶杯,品了一小口。 味道很淡,几乎品不出来什么味道。 他放下茶杯,点头道:“不错。” 镜心摇了摇头,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道:“三洗茶,最后一道茶味清淡,不适宜小口品尝。” 说完帮他添满茶杯。 卢通又端起来,一口喝完,尝到了一丝清淡香甜。 甜得恰到好处。 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腻。 他点头道:“很好喝。” 镜心把茶壶推到卢通身前,正色道:“今日两胜三败,你感觉如何?” “实力够强, 运气也不错, 不过有点可惜。” “细说。” 卢通脊背挺得笔直,道:“第一个胜场,最厉害的对手被偷袭了, 还有白美人主动示好,否则很难拿下。第二个败场, 笔东峰若是全力厮杀,未必没有机会。” 镜心微微颔首,沉默片刻,道:“本以为最少赢三次。可惜笔东峰太过谨慎,放弃了坊市先取脱身符。” “仙长,柴俪呢?” “走了。” “走了?” 卢通十分意外,忍不住脱口而出。 镜心神色骤然变冷,闭上眼睛,片刻后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 “柴俪和她的道友,不告而别,我已经让笔东峰去追杀。” 卢通蹙了蹙眉头。 柴俪走了,不算什么。 笔东峰竟然也走了。 虽然笔东峰不靠谱,但是实力够强,以后未必没有机会。 难道,镜心另有依仗? 否则不可能“支走”笔东峰,让他去找柴俪互咬。 卢通静候片刻。 镜心道:“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上赌桌,你可愿意?” 卢通看着茶水, 突然明白了镜心的用意。 茶就是人。 笔东峰这些人, 只是第一泡茶。看不见真心,靠不住。 而他。 从云英城便开始相识,已经是第三泡茶,靠得住。 “愿意。” 卢通一口应下,又道:“可是我的实力,抢城主,不太可能。” “不难,有人帮你。” “什么?” 镜心没有卖关子,直接道:“第一局的美人猫,还记得吗?” “记得,很……很阴险。” “她们背后是十七层的层主顾美人。顾美人想趁这次机会赚一笔,找我合作,我答应了。” 无忧山一共三十六个层主。 每个层主都是当之无愧的地头龙。 “她们怎么帮我?” “现在还不知道,开始之前,有人会告诉你。” “好。” 卢通神色依然平静,心里却有些激动。 要发了。 这次下注,有第一手、百分百正确的内部消息。 “答应了,到时必须按照事先安排的行动。不然,就算我不追究,顾美人也不会放过你。” 卢通重重点了下头,道:“明白!” 他已经决定,跟着顾美人下一手。 背靠大山,小赚一笔。 镜心看着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她对卢通十分信任。 手段老道,办事可靠。 此前,无论是暗助宋言柏,还是谋夺羊心藤,都办得十分漂亮。 唯有一点不喜欢: 太贪了。 镜心端起茶杯,收回眼神,道:“说吧。” “什么?” 卢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镜心慢慢喝完一杯,道:“要什么?丹药、金银,还是法门?” 卢通没有犹豫,说出早就想要的东西。 “仙长,听说《秘妖缘身功》还要一套相配的杀伐之法,我想要这道法门。” “从哪里听来的?” “史咏说的。” 镜心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道:“不错,的确有这道法门。当初兑换功法时,我一并兑换出来了。” 卢通心神动荡,连带着脸色也无法平静。 镜心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桌上,道:“五色魈,卷云、撕风、云剑风刀。” 之后又取出一本册子,放在旁边,道:“燎山虎,踩龙、擒鹰、虎啸群山。” 说完顿了顿,用手点住册子,道:“这些法门都是门中师叔,观摩五色魈、燎山虎等妖兽,柔和掌、剑、枪、法术等自创的,十分珍稀。” 卢通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道:“卢某,愿效死力!助仙长成就金丹!” 镜心满意地点了点头,扔出一本册子。 “剩下的,等你做完事再说。” 卢通双手接过,紧紧抓在手中,再次拱手道:“谢仙长!” 册子不厚,纸张也十分普通。 但是他却觉得,似乎有上千斤重、热得烫手。 再次坐下。 卢通没有心思再喝茶,也没有心思听镜心说话。 镜心看出他心不在焉,摆手道:“去吧,明天正午过来找我。” “是。” 卢通起身别过,大步走出院落。 …… 走出院门。 卢通立即拿出册子。 封皮上画着一头虎妖,燎山虎。 书内。 画着一个个精细小人,小人内标明了法力流转,旁边还有文字介绍。 小人抬起虎爪,一步步迈出,逐渐爪下生火,火化为龙,踩龙而行; 小人抬起虎爪,一爪踢出,虎爪变化,像一杆杆长枪刺出; 小人…… 这道杀伐之法,无需经过丹田施展法术,而是以神通为本。 卢通收起册子,准备找个地方修行。 “卢师兄?” “笼火师妹,什么事?” “有个叫典四儿的女修来找师兄,说有急事。” “带路!” 卢通脸色稍变。 不遇到麻烦,典四儿不会上山来。 “老爷!” 典四儿六个黑眼珠中,白色光点急速闪动,心神很不平静。 卢通伸手按在典四儿肩膀上,沉声道:“慢慢说。” 遇到麻烦,不能急。 麻烦越大,越要冷静。 既然躲不了,就慢慢解决,急了反而容易坏事。 典四儿抓住卢通臂膀,道:“老爷,杀人了。大憨、二虎、三妞他们杀了四个人,已经被无忧山上的修士发现了。” 卢通放松一些。 还好,是杀人了,不是被杀。 “在哪儿?” “船上。二虎赌输了,不对,是赌赢了。被找上门来要钱,后来打起来了。” 卢通嘴角抽了抽。 什么乱七八糟的,赌赢了还被要钱。 “走!回船,路上说。”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坐牢 “我们开船去看水幕。” “二虎说有小道消息,拉大憨一起下注。” “韩老头不让大憨赌,说沾赌的没好货,迟早挨刀子。” “二虎自己去了。” “看完第四场,二虎说发财了,赢了一把大的,要请我们喝酒。” “二虎跟大憨借了二两银子去买酒。” “船上来了四个人要钱, 说二虎借钱下注,赌输了必须立马还钱。” “二虎回来问了下,特别生气,跟那四个人吵架,骂他们是黑赌坊。” “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一个人把老韩头推倒,大憨一生气, 把那个人杀了。” “三妞被砍了一刀, 也发疯了,把人撞到大殿柱子上。还剩一口气,被大憨杀了。” “二虎也杀了一个。” “剩下一个,最后被围起来杀了。” “后来无忧山的人就来了。” “二虎说人都是他杀的,可是大憨的杀猪刀、三妞的牛角,弄出来的伤口太特殊,被找出来了。” …… 典四儿说了一大通。 卢通听完,开口问道:“二虎借钱下注了?” “嗯,借了十两。” “到底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应该赢了。不过那四个人说,赌赢的那一注,下在了别的地方,和他们没关系。” 卢通不禁摇了摇头。 赌就算了,还借钱,找的还是黑赌坊。 真是找死。 “你没出手?” “我拦住了黑赌坊的人。” …… 甲板上。 大憨、二虎、三妞,被一条黑蛇般的绳索捆住。 两个修士束手而立。 他们穿着藏青色道袍, 袍子上绣着山纹。 一旁,摆着四具尸体。 尸体上,或多或少, 都缠了几条蛛丝。 “你就是掌柜的?” “良妖茶酒馆掌柜, 卢通。他们是我的伙计。” 卢通看着两人。 其中一人岁数稍大,修为也更高,鹰钩鼻、薄嘴唇。 “你的伙计杀了人,按照山上规矩,得跟我们走一趟。” “道友,此事另有缘由,容我……” “不用解释,我们只负责带人回去。” 鹰钩鼻打断卢通的话,取出一枚号牌,递过道:“自己留意第四层‘黑白司’的罪号,快则一两天、慢则月余,会有人处理此事。” 另一个修士牵动绳索,拉起大憨、二虎、三妞。 大憨、二虎低着头。 三妞看着卢通,硕大的牛眼里全是泪水。 卢通蹙起眉头,问道:“道友要带他们去哪里?” “牢房。” 他摸出十两银子,藏在袖子下,伸过去道:“道友,请留步。” 山纹道袍上亮起一层银光。 鹰钩鼻脸色稍变, 立即退后一步, 厉声道:“道友,自重!” 说完转过身,大步走向尸体。 卢通皱起眉头。 怪了,银子送不出去。 “老爷!救我!” 大憨、二虎一直低着头。 三妞一边缩脖子、拽绳子,一边大声嚎叫。 鹰钩鼻收起四具尸体,转头盯向三妞,神色不善。 卢通快步过去,一脚踢向牛屁股,沉声道:“乖乖听仙长吩咐,黑白司不会冤枉你们,我也不会丢下你们。” …… 船头。 卢通眉头紧皱,看向一行人消失的方向。 “这里不能呆了,跟我回云叶客栈。” 在无忧山,经营黑赌坊的罪过,不比杀人小多少。 敢开黑赌坊,都是要钱不要命的。 杀了他们的人,船上不安全了。 卢通把船寄存在码头,带着典四儿、老韩头等返回客栈。 老韩头并无大碍,问道:“掌柜的,大憨他们不会被砍头吧?” “应该不会。” 事情并不复杂。 二虎下了注,肯定有凭证。 杀黑赌坊的人,罪不至死。 “那不会遭罪吧?” “免不了。” 地方不一样,但是规矩应该一样。 无人不贪。 进了牢房,不给看牢的送好处,肯定会遭罪。 “啊?这可怎么办……” 卢通摆了摆手,道:“你安心休息,这件事交给我。他们还小,吃点苦头,也不全是坏事。” 走出房间。 卢通找到笼火,简单说了一下二虎的事。 随后走出客栈,来到水幕附近。 午夜已过。 人群已经散去,只剩下一些醉鬼,和输得倾家荡产的赌鬼。 他取出铃铛用力摇晃。 一连摇了几次。 阿宇揉着眼睛,快步跑来道:“仙长,有什么吩咐?” 卢通取出号牌问道:“认识吗?” 号牌轮廓像剑,半黑半白,中间三个血红大字“肆拾柒”。 阿宇瞧了眼号牌,立即一个激灵。 “黑白司的号牌,红字是犯了命案。” “我有几个伙计进了牢房,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打点?” 阿宇脸色一苦,就要开口。 卢通扔出去三两银子。 “放心,亏不了你。” 如果有其他熟人,他也不想找阿宇。 但是刚来无忧山不久。 几乎不认识别人。 镜心应该有人脉,可惜人家是一页宗的仙长,不是茶酒馆的伙计。 眼下寸功未立,不好找上门求助。 阿宇捧着银子,脸色有些犹豫,问道:“仙长,你是想探监,还是捞人?” 卢通有些意外,道:“人能捞出来?” “捞不出来,只能等黑白司裁定之后,从其他地方找门路。” “不探监,让他们在监牢里过舒服点就行。” 阿宇舒了口气,收起银子。 “这个容易,只需要打点一二就行。小的认识一位胡老爷,在监牢那边有些人脉,仙长若是需要的话,可以代为引荐。” “不必引荐。你替我出面,多跑几趟。” 午夜已过,今天事情很多。 正午见镜心,入夜上赌桌,没有时间跑东跑西。 虽然和阿宇不熟。 但是他相信银子,只要钱到位,阿宇就靠得住。 “这……” 阿宇思索一番,小心道:“请胡老爷出面,五两应该够了。监牢内最少打点两人,每个也得三五两。” 卢通摸出二十两银子。 二虎犯蠢,着了算计。 但是不能不管。 一个靠得住的伙计,比金银值钱。 阿宇没有接过银子,而是犹豫道:“仙长,这……不太够。” 卢通沉声道:“你的那份,今晚给。” “不、不,仙长误会了。” 阿宇略显惊慌,解释道:“仙长,监牢里的修士不能带金银,其他东西也不方便收,所以打点他们,最好送赌据。” “什么?” “就是下注后压中的票据,黑市价格是明面上的一倍。” 卢通这才明白过来。 难怪鹰钩鼻不收银子,原来送错了东西。 他又摸出十两。 阿宇双手接过银子,欣喜道:“仙长,天一亮我就去找胡老爷,打点之后在这里等您。” 别人得从黑市买,但是阿宇是赌坊伙计,有更便宜的渠道。 这一趟,不少赚。 卢通摆了摆手,转身道:“不必等。” 眼下,最要紧的是上赌桌。 没工夫一直盯着监牢的事。 就算打点不成,大憨、二虎、三妞,皮都不薄,受点罪也没什么。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全压了 云叶客栈,大魁院。 卢通独自坐着院子中,身边摆着一盏照明法器。 翻开册子。 五色魈,三道杀伐之术: 踩龙、擒鹰、虎啸群山。 踩龙,脚下火焰化为龙形,借助火龙腾挪辗转。 一旁文字道:“燎山虎,踏焰而行。此法纳入游龙之术, 化火焰为火龙,踩龙升空……” 擒鹰,形似火焰腿,其中包含一套枪法。 一旁文字道:“虎,擅扑、拍,我等施展不便。观虎妖猎鹰, 爪落如枪,遂纳入枪法……” 虎啸群山, 熊熊火焰化为一尊虎妖。 一旁文字道:“大妖, 浑身浴火、威风赫赫。纳入一道控火之术,引火化虎……” 卢通一一看过,合上册子。 运起法力,虎爪上燃起一层火焰。 一簇簇火苗,肆意跳动。 他尝试操控法力,按照小人体内的路径,灌入紫血图腾。 火苗瞬间一变。 几个地方火苗衰弱,几个地方火苗喷涌。 几息过去,火焰全部汇聚到脚下,像是火焰靴子。 法力继续灌入,分出四道法力分别灌入紫血图腾,火焰靴子分为两半。 卢通继续分化出八道法力。 两条火焰, 闪烁几下后, 轰然散开。 他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道法门,无需在丹田编织法术。但是操控一道道法力, 分别灌入图腾,不比法术简单。 修行有捷径。 可惜,与他无关。 他只是普通修士。 唯有下苦工, 通过千百次施展,直到化为本能。 法力耗尽。 天际泛白。 卢通站起来,一股虚弱感涌出,不禁晃了晃身子。 一手按在桌子上。 他吐了口气,起身朝头顶看了一眼,挪步进入房间。 …… 正午。 卢通走进客栈深处。 树下,一片阴凉。 镜心和一只美人猫,相对而坐。 美人猫,四尺长,侧身躺着,一只猫爪放在桌上,像盖着毛毡的小孩子。 卢通过去拱手道:“见过仙长。” 镜心微微颔首,朝美人猫道:“他叫卢通,今晚上第一场,甄扬上第三场。如何?” 美人猫转过头。 粉嫩鼻头、三角小口,狮子头,没有一根杂毛。 两个大大的幽蓝杏眼,几乎占据脸庞的三分之一。 眼中光彩流转, 含着万种风情。 他看了一眼,立即收回视线。 “可靠吗?” “放心, 不会出差错。” “听好了。” 片刻寂静。 卢通立即拱手道:“前辈,请吩咐。” 美人猫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下鼻头,道: “入城时,无论东、西、南、北哪个门,先一路直行。” “只许入丹药铺,见到神元丹药,能抢则抢,抢不到继续直行,不许耽误太久。” “若是遇到身着白袍白冠、黑袍金靴的修士,在店铺门口与人争斗,立即进去抢夺神元之宝,他们会暗中助你。” “夺得神元之宝,记住二人离去的方向,绕路跟随。” “若是再次遇到二人与别人打斗,表明又有神元之宝,继续出手争夺。” “……” “不要理会任何人的结盟,最后中心打斗时,他们二人会铲除其他对手。” “最后只剩下你们,你开口威胁一番,他们自然会退走。” “对了,你看着挺老实的,会不会演戏?” 美人猫说了一大通,最后转头问道。 卢通正要回答。 镜心轻笑一声,摇头道:“他演戏的功夫,还在身手之上。” 美人猫慵懒地展了下身子,站起来道:“那就好。拿捏好火候,别让人看出来有人故意帮你。” 美人猫一步步走到半空,悄然远去。 “坐。” 镜心换了一套茶具,道:“有疑问吗?” “仙长,可以拿脱身符吗?” 虽然背靠大山,可他还是有些担心。 无忧山,不止一座山。 美人猫也不是最高的那一座。 “第二声钟声过后,之前没有脱身符的符箓店,会出现一张脱身符,那时你再去抢。” 卢通放心许多。 替大人物办事,果然让人安心。 估计其他人,还不知道脱身符的出现规律。 他又问了几个关于美人猫的问题。 镜心一一解惑后,突然道:“昨天你下注了?” 下注的无论人、妖、半妖,看水幕时基本不自觉地伸长脖子。 而且,表情大喜大怒。 与不下注的人相比,十分明显。 卢通点头道:“小赌,找点乐子。” “今晚别下,免得被人注意。” 他顿时心中一凉。 稳赢的局。 赢一把,以后安稳修行好几年。 白白错过了,太可惜! “仙长,不亲自下,我让典四儿出去下。” 镜心抬起头,盯着卢通,缓缓道:“不行!凡是你接触过的人,全都不许下。” “那……” 卢通没有几个认识的,想了一圈,最后小心道:“仙长,你能不能替我……” “啪!” 镜心伸手拍在桌子上,大声道:“卢通!” 卢通吓了一跳,立马站起来。 镜心一掌落下,却突然皱起眉头。 沉默许久后。 镜心开口道:“我压自己人,应该不会惹人怀疑吧?” “压自己人,天经地义!赌坊恨不得所有人都压自己,最后只有一个赢家,它们稳赚不赔。” “压……压多少?” “全压了!” …… 入夜。 无忧山第三层。 卢通站在一片金色光幕前,心口砰砰直跳。 这局,近两万两银子。 他压了三盒灵珠、五百两金子。 赢了,以后丹药当饭吃。 输了…… 不可能输。 卢通反复深呼吸,却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越来越紧张、兴奋。 “咚!” 耳边响起一声钟声。 他立即抬腿,走入光幕。 眼前一道金光闪过。 前方出现一个高耸城门,左右各几十个修士。 几人率先冲向城门。 “滚!” 卢通大吼一声。 虎爪上炸开一层火焰,一枚枚勾爪跳出,撕开地面。 一脚蹬碎云朵,冲向城门。 身后,怨女袍迎风狂舞。 一根根白棉线浮出,织出一双眼睛,盯着周围。 冲入城门的瞬间。 卢通取出一枚黑色珠子,曲指弹了下,灌入法力,随手扔向身后。 珠子落地。 “嘭!” 法力炸开,珠子散成一片黑色粉尘。 一个修士紧跟着卢通,撞入黑烟。 下一瞬,冲出黑烟后,趴在地上呕吐不止。 “呕!好臭……有毒!” 节蛟的粪丸。 节蛟一生从不排便,所有脏腐之物,通通压入粪丸。 卢通为了下注。 和典四儿翻遍各种箱柜,才重新找出这件“宝物”。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帮手 街道宽敞。 巷子众多。 最先进城的修士、妖兽,向四周散开,互相避开冲突。 卢通没有进入小巷,一路狂奔。 经过一间铁匠铺,扫了一眼。 敞开的大门内,桌上摆着一个土黄色盾牌、一把铁拂尘。 不是神元法宝。 神元之宝表面全部有一层金光。 一个修士正站在盾牌旁边,灌入法力, 想占下这件法宝。 又经过一间符箓店。 两个修士、一个妖兽,在门口打成一团。 店铺内,一张脱身符、一张金色符箓,并排飘在半空。 卢通十分心动。 脱身符、神元符箓。 二者都是最抢手的东西。 念及美人猫的吩咐,以及近两万两银子,咬牙踩云飞起,避开厮杀。 进入二百多丈, 终于遇到一间丹药铺。 店内没有人, 只有一枚暗红色丹药。 他一步跨入店内,翻手打出法力。 丹药外,被一层神元包裹,只有摧毁神元,才能取出丹药。 法力一点点磨灭神元。 神元被消磨干净,一道信息流出。 “鲸心丹,增加半鲸之力,持续一炷香时间。” 卢通正要收起丹药。 一个女修猛得从空中落下,挡在门口道:“放下丹药!” 他立即收起丹药,抬腿踢出一记火焰腿。 法力席卷着火焰,撞向门口女修。 女修退后半丈,翻手取出一柄白玉手斧,劈出玉光,击溃火焰腿。 卢通趁机取出一张画卷,灌入法力。 一尊身高近丈的金甲将士冲出画卷, 提着大戟, 杀向女修。 卓荣的护身法宝。 一张画卷、一把折扇, 威力远远胜过商铺中出售的普通法宝。 女修被逼得退出两丈,又取出一柄红玉手斧。 “区区一枚普通丹药,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女修不算厉害,可以一战。 但是时机不对。 卢通率先收回金甲将士,口鼻间散出粉红色烟尘,像几缕龙须。 女修神色忌惮,缓缓退后。 卢通一直盯着女修,退出丈远后,转身继续沿着街道狂奔。 一间符箓店。 几个修士、妖兽,分别守在房顶、巷口。 店铺门口,两个修士正在厮杀。 一个黑袍、金靴,神色冷漠,手持一把四尺金刀。 一个身穿灰袍,御使三个白骨兽偶。 终于碰到了。 卢通踩着云朵,跳上对面房顶,朝符箓店内看去。 一张泛着金光的水蓝色符箓。 金刀修士扫了一眼,刀法骤然变得极为犀利,猛得劈出一道两丈长的巨大金刃。 一头六臂猿偶,被砍掉头颅。 巨大金刃去势不减, 又劈向一栋房屋, 房顶上的妖兽飞身退走。 房屋坍塌、烟尘四散。 一道道风声传出, 几个身影同时出手。 卢通也在其中。 “谁来谁死!” 一团金刃朝四面八方绽开,把烟尘劈开。 众多修士、妖兽,纷纷被逼退。 烟尘散去。 店铺大门,被一团粉红色烟尘笼罩。 店内,卢通一掌按在符箓上方,灌入法力磨灭符箓外的神元。 刚才金刃众多,但是没有一枚对着他。 店外,金刀修士脸色阴沉,抬腿迈出一步,又快速收回,回身看向身后修士。 “道友!再不出手,神元符箓就被里面的人拿走了!” 一人忍不住催促。 金刀修士不为所动,一脸忌惮地盯着三气灵烟。 一只六尺高的白骨狼偶,扑向三气灵烟。 金刀修士抬手斩出一刀,十分轻松地砍下狼头,恨声道:“我的东西,谁动谁死!” “你……” 灰袍修士脸色大变。 一刀杀一只兽偶。 刚才难分胜负的对手,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厉害。 几息后。 卢通走出店铺。 金刀修士守在门口,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沉声道:“道友,好阴毒的法宝!” 卢通满头雾水。 谨慎起见。 他哼了一声,道:“想抢?” 粉红烟尘在身后翻滚,好似滚水。其中,两头鳞狼妖兽,若隐若现。 周围修士、妖兽,默不作声,等待两人拼个你死我活。 金刀修士环视一周,转身便走。 卢通盯着金刀修士后背,抬手手掌,掌心聚起一道掌印。 几息后。 他冷哼一声,散掉掌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几人离开,但也有人没走。 一条两丈长的白骨蟒偶,盘踞在路中央,拦住去路。 后方,一头龙角马堵住退路。 灰袍修士道:“道友,毁掉神元符箓,我等便放你离开。” 卢通吐了口气。 帮手再多,也没法把“城主”喂到嘴边。 免不了,亲手出手。 他念头稍动,怨女袍上一条条白棉线浮线,织出一个瘦小人影。 张口吞入三气灵烟,取出一柄折扇。 “出手吧。” “咯吱、咯吱!” 蟒偶猛得挥出尾巴,水桶粗的骨节,摧毁大片房屋后,拦腰撞向卢通。 后方。 龙角马发出“唏律律”的叫声,冲到背后,抬起黑锅大的马蹄,重重踏下。 怨女袍上,白线人影抬起手掌。 几根线头脱落。 白皙手掌探出黑袍,一手按中骨节、一手接住马蹄。 一阵狂风席卷,黑袍猛得吹起。 衣袍下摆处,蹦出一根根黑色棉线,卸去两道巨力。 卢通纹丝不动,朝蛇偶点出折扇。 百纳拳,赶浪头。 折扇合拢,像一根短棍。 点中骨节,骨骼表面裂开一张蛛网裂痕。下一瞬,随着一层法光闪过,又恢复如初。 他不禁蹙起眉头。 好硬的骨头。 金刀修士一刀一个,并不是蛇偶弱,而且刀法犀利。 两人一妖,各自出手一次。 龙角马纵身跳到房顶,狂奔而去,眨眼就不见踪影。 灰袍修士叹了口气,带着蛇偶钻入巷子。 卢通吐了口气。 还好。 没有漏掉老底。 水幕下边,无数双眼睛盯着,再多出手几次,就被看出深浅了。 他记下符箓店的位置。 走出几步后,拐入一条小巷子,朝金刀修士的方向追去。 这次,对手太厉害。 自己靠不住,必须靠别人。 好在,帮手十分可靠。 …… 一间丹药铺外。 十几个人、妖,杀成一团。 地上躺了两具修士尸体、一头身首分离的狮妖。 卢通冲出小巷,扫了一眼,不禁瞳孔收缩。 旁边有人喊道: “道友,请出手!这四个人手段厉害,是一伙的。” “对!不杀他们,我们没有机会!” 卢通沉默不语。 场中,被围攻的四人,有一个白袍白冠、还有一个黑袍金靴。 帮手怎么变多了? 他站在原地,有些不明白。 白袍白冠的修士,大声道:“红脸道友,你若加入我等,我们四人助你拿下神元丹药!” “不错!我们五人先扫清外人,再各凭本事!” “哈哈哈,到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鹤公子 昨天几场,最后时刻才出现的报团厮杀。 第二声钟声尚未敲响,便已经开始。 白衣白冠的修士,相貌俊美。 细眉长眼,窄鼻薄口。 手持一柄拂尘,气度风雅。 卢通和他对视一眼,朝丹药铺的大门走去。 “站住!” “蠢货半妖, 他们在骗你!” “别废话,一起杀了!” 几个人祭出法宝、拳脚,杀向卢通。 怨女袍上,白线人影钻出长袍,一一接下攻击。 卢通取出画卷,灌入法力, 唤出金甲将士。 白冠修士长笑一声,道:“三位,能否与我一起出手, 帮这位道友开一条路!” “鹤公子有令,不敢不从。” “公子尽管吩咐!” 金刀修士一言不发,率先出刀。 两丈长的金色刀芒落下,众人纷纷后退。 鹤公子挥起拂尘,仿若一条白龙游走,抽飞三人、一妖。 另外两个修士,也分别施展法术、拳脚。 唤出山石力士; 打出密如雨点的拳影。 “道友,请吧。” 卢通快步走到门前,拱手道:“多谢!等我出来,一起清扫外人!” “哈哈哈,好。” 丹药铺内,没有人影。 外面还在乱战, 没有帮手守住门口, 一旦冲进来退无可退,就是一条死路。 桌上只有一枚丹药。 鸽卵大,暗青色,表面有一层微弱金光。 卢通打出三气灵烟,遮掩住大门。 伸手按在丹药上, 一点点磨灭神元。 片刻后。 一道信息流出:“化鹰丹,神元所化。化作‘铁甲巨鹰’盏茶时间。” 一枚鲸心丹,两件神元之宝。 卢通彻底放心下来。 筑基时间尚短,根基浅薄。 两件神元之宝,完全弥补了差距。现在就算没有帮手,也有实力搏一搏城主。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丹药铺。 外面,仍在厮杀。 地上又多了一具无头尸体。 卢通取出折扇,灌入法力,紫色缓缓渗出。 他抬手一点,一枚紫箭飞出,没入前方一头牛妖体内。 折扇上有三种颜色的花朵。 每朵花下,分别藏有一道阵法。 红花唤出厉鬼、 紫花射出箭矢、 粉花散出绳索。 牛妖中了紫箭,动作一僵。 下一瞬,金色刀影闪过,牛头高高地飞起。 大股鲜血喷出,染红半条街道。 几个修士立即退走。 “糊涂!现在走了,就是认输!” 一人大声高呼。 可是,挡不住人群散去。 片刻后, 只剩下五人。 鹤公子笑着道:“看来我们五人联手, 城主之位十拿九稳了。” 卢通颔首道:“多谢道友相助。” 他已经看出来。 多出来的两人,是鹤公子拉拢的。 “公子,我们直接去城池中央,等他们送上门来,如何?” “不急,先找脱身符。无论如何,我都不想与你们互相残杀。” “公子考虑周到!” 卢通在一旁没有插话。 心中有些佩服。 也十分忌惮。 这个鹤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两个大男人迷得五迷三道。 一行人四处“劫掠”。 横扫了两张脱身符、一件普通法宝。 “咚!” 第二声钟声响起。 卢通道:“我知道哪个店铺有脱身符。” 如果镜心所说不错。 方才取神元符箓的店铺,钟声响过之后,会出现一张脱身符。 鹤公子眉眼弯起,笑道:“巧了,我也知道一个,我们先暂且分开如何?” “好!” 五人十分默契。 鹤公子带走两人,留下卢通与金刀修士。 …… 一排排神兵,占满街道和天空,朝城中逼近。 城中央。 几条街道汇聚之处。 卢通和金刀修士率先赶到,不约而同的看向酒楼牌匾。 自从笔东峰找到这处死角。 后面几场,每次都有人躲在牌匾后面。 一只狐妖钻出巷子。 卢通瞧了一眼,低声道:“小心,他可能有神元符箓。” 入城时,一个符箓铺里,有张神元符箓。 当时这头狐妖,与两个修士打成一团。 狐妖环视一周,吐出一口蓝白色狐火,烧掉牌匾。 牌匾后,空无一物。 卢通勾起嘴角,心中暗道:真钓出来了。 只有出手就会漏出手段。 这个牌匾,人人都怀疑,放在那里就是一个诱饵。 这个狐妖没忍住,漏了一道狐火。 “踏、踏、踏!” 一连串脚步声传来。 一个巨大的双尾蝎,带着五行神兵出现。 两条粗壮的蝎尾,近六丈长,高高扬起。 三尺长的毒勾,闪烁一层幽蓝光泽。 蝎背上,坐着一个赤膊修士。 “只有三个?” 赤膊修士纵身跳起,踮脚站在毒钩上,俯视着二人一狐。 卢通盯着此人,神色凝重。 嚣张的人,往往不长命。 但是能活下来的。 通常越嚣张,越厉害。 “不,还有我们。” 鹤公子带着两人,踩着屋檐飞来,落在酒楼上。 鹤公子嘴角挂着淡笑,依然十分风雅。 “谢昆,你在景秀仙船,杀了蝎尾门上下七十一口,竟然还敢露面。” 赤膊修士放声大笑,道:“鹤飞!景秀的规矩,管不到无忧山!” “所以,我亲自过来杀你。今日,该偿命了!” 鹤飞突然消失不见,下一瞬出现在谢昆面前。 酒楼上。 一道道裂痕从楼顶,一直蔓延到地面,瞬间坍塌成一地乱石、断木。 卢通不禁瞪大双眼。 一脚,踩塌一座六层酒楼。 楼高八丈,其中几根柱子,两人合抱粗,堪比金石。 鹤飞,好强。 不单实力恐怖,气血掌控也极为精妙。 天上。 两道人影杀成一团,肉身碰撞,发出雷鸣般的炸响。 下方。 蝎妖也带着五行神兵出手。 卢通按下心中惊骇,暗自想道: 他强由他强,我也不算弱; 早晚有一天,我比他还强。 心神缓缓平复。 他深吸一口,道:“你对付哪个?” 金刀修士神色慎重,道:“双尾蝎太危险,用神元丹药。我对付五行神兵。” “好。” 卢通取出化鹰丹,张口吞入腹中。 一股磅礴力量炸开。 不是法力、也不是灵气。散入四肢百骸,又从亿万窍穴中钻出,还为一头黝黑巨鹰。 铁甲巨鹰,羽毛如铁甲,翅长十丈。 卢通动了动手臂,翅膀挥舞飞上高空。 看着下方双尾蝎。 他盘旋一圈,立即朝下方扑去。 双尾蝎,没有闪躲。 两个巨妖互相碰撞。 两条蝎尾,分别插入双翅,毒钩撕开大片鹰羽。 两个蝎螯,剪向双爪,却被鹰爪抓住,扣出几个洞眼。 鹰头俯冲而下,啄向脑袋。 双尾蝎,缩起脑袋,试图用被背甲挡住。 七尺长的鹰勾嘴,瞬间洞穿背部甲壳。 巨鹰一点点被蝎尾撕开。 双尾蝎,也被啄出一个个血洞。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七章 蠢货 铁甲巨鹰、双尾蝎的厮杀极为惨烈。 巨鹰,几乎被撕去半边身子,浑身被毒钩刺出上百个空洞。 双尾蝎,甲背变为一片片碎甲。 盏茶时间,快要过去。 双尾蝎血气强横。 伤势不轻,但远不至于死亡。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 一旦没有了巨鹰,双尾蝎的两枚毒钩, 几乎没人可以抗住。 他沉入巨鹰腹部,掏出一枚核桃大的黝黑粪丸。 节蛟,一年长一寸。 这枚粪丸的原主人,长约两尺。 二十年的陈年老粪。 捏碎外层粪壳儿,一股辛辣入脑的恶臭散出。 卢通提前屏住呼吸,却仍然觉察到一股恶臭, 甚至双眼泛酸, 忍不住流出眼泪。 臭、辣、酸、腐…… 滚滚神元,仅能支撑十息。 他强忍不适, 朝粪丸内灌入一道法力,屈指弹出去。 粪丸飞出鹰腹。 一只鹰爪抓住粪丸,落向双尾蝎头颅。 双尾蝎,和之前一样,伸出大螯抵挡。 一捧黑色粉尘炸开,覆盖方圆数丈。 大螯突然静止不动。 同时,两条蝎尾也定住。 很多妖兽,通过嗅觉捕猎、交配、躲避天敌等。 嗅觉远比人灵敏。 而蝎妖,对刺激气味更是极其敏感。 鹰爪趁机避开大螯,一把捏住蝎妖,缩在破碎背甲下的头颅。 爪子抠入血肉、贯穿头颅。 剧痛之下,蝎妖瞬间清醒过来,可惜为时已晚。 一阵“嘎吱”声中,蝎妖头颅爆开。 两条蝎尾重重地摔在地上。 几息后, 最后一丝神元耗尽, 巨鹰烟消云散。 卢通缓缓落下。 环视半周后, 一股浓烈恶臭包裹而来, 他立即打出几道掌风, 驱散恶臭。 又朝上方飞去。 “什么味道!” 金刀修士解决掉最后一个土神兵,闪身飞到一栋房屋的屋压五万两银子,赔率变成了一赔一又十分之一左右。” 卢通长叹一口气,肩膀松垮下去。 他是冷门中的冷门,在他身上下注的人不多。 赌坊只抽水,根据两边下注多少,随时调整赔率。 镜心一人豪掷五万两,差不多把‘赌卢通抢不到城主’的倒霉鬼,一锅全端了。 可惜,仅仅五千多两。 镜心有所察觉,问道:“难道下错了?不是赢了吗?” 卢通还没有开口。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道:“姐姐,赌大热门爆冷出局,这样才有得赚。下一次,记得先来问我。” 一只美人猫。 卢通立即起身,让开位置。 美人猫过去坐下,扫了他一眼,道:“今天做的不错。那些蠢货没看出来你们是一伙的,全在怀疑双尾蝎和谢昆。” “哪些蠢货?” 他不太明白。 这么大废周章的做局,是为了骗什么人。 “还能是谁,那些整天不是下注、就是喝酒的窝囊废,只要骗过他们,我们就能一直赚下去。” 卢通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赌坊永远不亏。 唯一的输家,就是外面那些混混沌沌的底层修士。 众多底层修士,用一枚枚铜币、碎银子等,堆出属于赢家的成千上万两银子。 卢通走出客栈。 外面,人潮汹涌。 今天第一场,场面十分热闹。 巨妖肉搏、拳脚厮杀、符箓对轰,一个都不少。 卢通看着众人。 赌输的,垂头丧气; 赌赢的,神色亢奋。 想到之前,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禁摇了摇头。 妈的。 蠢货。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感悟 无忧山,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这里小孩子不多。 山上的修士,整日除了打鱼赚钱,就是喝酒、赌博。 仿佛真的无忧无虑。 卢通之前很喜欢这里。 此番过后才明悟过来,可以无忧的只是少数几人,剩余人不过是糊里糊涂的棋子。 不仅是这些“蠢货”。 他、鹤飞,甚至镜心, 也是一样。 凡是上了赌桌的,都是无忧山主的棋子。 …… 水幕下。 穿云占了一张空躺椅。 卢通过去躺下,随手拿起一个面缸大的果子啃起来。 穿云笑嘻嘻道:“大城主!托你的福,小赚五两。” “压了多少?” “一两!” 卢通笑了笑。 还好下手早,不然等镜心下完注,就只能赚几个铜板了。 “以后别压了。” “为什么?” 卢通吐掉几枚小果核, 道:“你真的以为, 我比鹤飞厉害?” “鹤飞已经是强弩之末,你的护身法宝十分犀利, 加上……” 穿云越说声音越小。 鹤飞的拂尘不是普通法宝,而且未必没有其他手段。 卢通摆了摆手,道:“你什么时候上?” “好像不用上了,笼火没有找我。” 看来镜心信不过穿云。 有了美人猫,可靠比实力更加重要。 第二场很快开始。 看着上面一个个人影,卢通没有了之前的热情。 总是忍不住猜测。 哪个是白美人的人手,哪个另有猫腻。 不等一局结束,他直接起身离开。 “你不看了?” “该修行了。” 大好时光,浪费在这里看“表演”。 荒唐。 返回客栈。 笼火守在门口,道:“师兄,师尊让你回来后,有时间去见她。” 银子回来了。 卢通走进最深处的院落。 树下,空无一人。 他走到门前, 敲了下门。 门被拉开。 镜心神色落寞, 转身道:“坐下说话。” 卢通过去坐下。 镜心沉默片刻, 小声道:“抱歉, 这次是我见识浅薄。” “仙长, 不必自责。即便是无忧山山主, 恐怕也做不到无所不知。” 虽然不知道镜心的根底。 但是能进入一页宗,拜了师尊,并且修行炼丹之术。 肯定不普通。 大户人家的子女,极少沾染恶习。 关于修行,一定见多识广。 不过市井中的歪门邪道,连听都未必听过。 镜心摇了摇头,道:“过错在我,让你少赚了几万两银子。” “仙长,我等修行,修的又不是银子。卢某虽然出身低微,但也不至于被银子迷了心窍。” 镜心抿了抿嘴角,取出一摞黑皮册子。 “这是宗门师叔,当年自创《秘妖缘身功》时记载的感悟,权当给你补偿。” 卢通双手猛得一颤。 一是欣喜。 他修行根基浅薄,最缺少的就是前辈指点。这本感悟,不亚于一位尊长讲法。 二是惊讶。 关于《秘妖缘身功》,镜心还藏了多少东西。 “多谢仙长!” 卢通深吸一口气, 过去接过册子。 镜心又取出两万多两银子,道:“这是你的那份。” 他见镜心神色仍然有些低落, 接过银子道:“早知道该赌输了才对, 这样仙长就得补我两道法门。” “你想输,我还不想输呢!” 镜心勾起嘴角,眉头终于展开。 …… 大魁院。 卢通坐着书桌边,挑灯夜读。 《秘妖缘身功》。 一页宗长老步天远,于六百年前自创的法门。 以秘术“母源紫血”为根基,吸纳多种功法,耗时七十载方才初成。 他一行行认真翻看。 越看越心惊。 此前,只知道自家根基浅薄,但是没想到竟然浅薄到如此程度。 几乎每一页,都有看不懂的字句。 大半个时辰过去。 仅仅看了三页。 大门被敲响。 卢通被惊醒,道:“谁?” “师兄,有人找。带头的叫鹤飞。” “让他过来。” 他十分不舍地收起册子。 很快。 鹤飞过来,笑着道:“冒昧打扰,卢兄勿怪。” “鹤兄哪里话,快请坐。” 二人分别坐下。 鹤飞取出一笔银子,道:“景秀仙船上,谢昆的悬赏是七千一百两。我们三人一起出手诛杀此人,这是你的两千四百两。” 诛杀谢昆,几乎是鹤飞一个人的功劳。 他仅仅拖延了几息。 金刀修士,更是只出了一刀。 鹤飞,竟然和他们平分赏银,甚至还少拿几十两。 卢通不禁有些佩服。 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赌桌上另两个修士,明明相识不久,却对他言听计从。 他摇了摇头,道:“鹤兄,你太小觑卢某了。” 卢通爱财、很贪,但分得清对错。 想要的,拼了命,也要抢到手。 不想要的,喂到嘴边也不张口。 二人对视片刻。 鹤飞收起银子,道:“好吧,赏银我收下。不过,谢昆留下的东西很多,其中还有一道蝎尾门的传承。” “鹤兄,卢某不缺法门。此事不必再提了。” 银两、东西,都是一回事。 卢通有些不耐烦。 希望鹤飞早点离开,继续看书。 鹤飞点了点头,细薄的嘴唇弯起,道:“有件事,想麻烦道友。” 他皱起眉头。 “请讲。” “程、陈两位道友的银子,白前辈交给我去解决。我不方便出面,只好麻烦道友。” 鹤飞取出四百二十两黄金,道:“他们就等在客栈门口。” 卢通摇了摇头,叹气道:“鹤兄直接给他们,就说我给的,何必这样给来给去。” 赌桌上唱大戏。 唱完了,下了赌桌还得唱一次。 他有些不耐烦。 “小心一些,总不会出差错,毕竟明天还要上赌桌。” “哦,鹤兄已经接到安排了?” 卢通要等到明天正午,才知道上不上。 “一场恶斗,到时免不了麻烦卢兄。” 他心头微动,颔首道:“鹤兄,客气了。” 客栈外。 两个修士神色焦躁。 远远看见卢通、鹤飞一起走出来,不约而同地露出笑脸。 卢通分别递过一盒金子。 “多谢两位道友成全!” “哪里!” “道友手段深不见底,我们就算不成全,也不是对手。” 收了金子,说话都客气了。 他摇了摇头,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不送三位了。” 一点小事,耽误半天功夫。 这么长时间,足够看四五行了。 “且慢。” 鹤飞脸上带着一丝笑容,道:“我看卢兄步法精妙,正巧我也擅长此道,有时间切磋一二。” “好。” 卢通立即应下。 鹤飞的腿法极其出色,和高手切磋,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比试走星罗桩,如何?” “什么?” 鹤飞取出一张兽皮,道:“一种练习腿法的粗浅阵法,正好用来比试。” 卢通接过兽皮。 鹤飞拱了拱手,带着两人离开。 几息后,他猛得反应过来。 杀谢昆的赏银,到底还是收下了。 什么切磋腿法。 八成是鹤飞看见虎爪后,找了一种不会被拒绝的“赏银”。 卢通看着鹤飞的背影,心中感叹。 这家伙,万幸不是对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九章 妖丹 夜晚。 卢通坐在书桌旁,继续看书。 一字一句,像是夯土的大锤,钉入心底,虚浮的根基一点点变得扎实。 “……少念自节,得其形,和其神通, 气、血合一……” “吐气六者,吹、呼、唏、呵、嘘、呬。” “六种调气法,以鼻引气、口中吐气。寒吹、温呼、唏去烦、呵下气……” “五色魈,邪气多、正气少,嘘出之。” “……” 《秘妖缘身功》源自一道道法门,最后删繁去简,只留下修行法门。 卢通此前只是根据法门修行。 看过这些感悟,才明白法门背后, 竟然还有诸多技巧。 他边看边学, 呼吸节奏渐渐变化。 法力运起,随着一吐一吸,手臂上的靛青色毛发,微微摆动。 天光大亮。 窗口处,照进来一束阳光。 外面飘进来灵药芳香。 他收起册子,舒展了下腰身,大战之后又一夜未眠,竟然没有丝毫疲惫。 “四儿?” 典四儿推门进来,道:“老爷,现在吃早饭吗?” “熬的什么粥?” “青脂玉冻,消疲、安神的。” “端来吧。” 一碗淡青色肉冻,闻起来却是青草芳香。 他吞下一勺。 入口凉丝丝、滑嫩嫩, 灵气四溢。 “不错。” “老爷,黑白司还没有挂出罪号,他们三个会不会遇到麻烦?” 卢通咽下去一口,道:“不急,最近无忧山事情杂乱。过两天你去找阿宇,再送点银子。” “好。” 典四儿略作犹豫, 道:“老爷,我修为圆满了,想尝试筑基。” 他动作顿住,转过头。 半妖,筑基很难。 他的神魂特殊,与修士一样,所以修行功法没有阻碍。 但是其他半妖,神魂与肉身一模一样。 很难找到,完全契合的法门。 卢通沉默片刻,看了下典四儿的肚子,取出两道功法。 “你看下这两道法门。不必修行,先慢慢体悟,这里事情了结再找适合的法门。” “好的。” 《太会遁剑经》、《乘火飞天文》。 这两个功法,经络全都包含腹部。 典四儿的肚子,和人不一样,几乎不可能修成。 与其白耗心血,不如找其他法门。 他吃完一碗。 又练习了一番杀伐之法,上床闭目修养。 …… 正午。 卢通准时走进镜心的小院。 美人猫仍然坐着昨天的位置。 “见过仙长、前辈。” “坐。” 卢通坐在一边,接过茶壶。 氛围不妙。 美人猫左前腿按在桌上, 一枚枚勾爪半伸出。 镜心低着头, 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倒了三杯茶后,静静地坐在一边。 片刻后。 镜心开口道:“你昨天看第三场了吗?” “没有,昨晚我在房间修行。” “甄扬输了。” 卢通不是特别意外,问道:“被别人算计了?” 美人猫暗中出手,算计别人家的大热门。 甄扬也是大热门,自然逃不了。 “嗯,遵天商会暗中笼络小势力,聚了不下十人。” 镜心说完又补充道:“这是昨天的人数,一天过去,今天只会更多。” 卢通感觉到不妙。 狗多咬死龙。 鹤飞、谢昆,势均力敌。 他出手后,鹤飞一击就杀了谢昆。 一旦聚起十几个修士,城主之位几乎稳拿。 “仙长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 虽然问的镜心,可是却转头看向美人猫。 一页宗距离太远了,威慑不到这里。 可以和遵天商会抗衡的,只有无忧山的人。 美人猫伸出粉嫩舌头,卷尽茶水,道:“不让他们进城,直接在城门外出手。” 卢通蹙起眉头。 城门外,全都没有脱身符。 一旦真打起来,就是生死厮杀。 凭他的实力,主动找别人麻烦,还可能是几个人的麻烦,几乎等于送死。 他低下头没有理会。 美人猫继续道:“趁他们没有聚在一起,先杀几个。” 卢通摇了摇头。 “太危险。一共四个城门,他们人多,大概率从开始就是几个人。” 美人猫取出一个玉瓶。 “别人或许没有办法,不过你正好合适。你肉身强横,服下这枚邪虎丹,普通三五人根本不是对手。” “损伤根基的丹药?” 卢通不禁回想起笔东峰的对手。 那个修士服用了一枚古怪丹药,夺得了城主,只不过后来再也没有出现。 “百邪虎妖的妖丹所炼,修士用了会损伤根基。不过你有一双虎爪,事后闭关修行一些时日,将残存丹力,炼入双爪便是。” 卢通沉吟片刻,看向镜心。 镜心点头道:“事后,我助你炼化残丹。” 他吐了口气,问道:“一枚丹药可以维持多久?” “半个时辰。” 时间够了。 从开始到第二声钟响,间隔一炷香。 “我要两枚。” 妖丹,妖兽的金丹。 他从来没在商铺中见过,妖丹炼制的丹药。 机会难得。 既然卖命,能多要点好处,就多要点。 …… 夜晚。 再次站在光幕前,卢通心中十分平静。 “咚!” 一声钟声响起。 他嘘出一口长气,迈步走进光幕。 “明道友。” “点功兄!” “花道友。” 耳边传来互相打招呼的声音。 卢通看过去,只见三个修士凑在一起,准备进城。 两男一女。 一个长须、一个白衫、一个头戴花簪。 其中两个,和美人猫给出的画像一模一样。 他喊住三人道:“三位,请留步。” “是你!” “点功兄认识此人?” “昨天第一场,此人夺得了城主。” “什么!” 除了长须修士外,另外两人全部退后半步。 长须修士取出一柄古铜剑,缓缓道:“不必惊慌,此人除了身上衣袍、口中红烟外,其他手段稀松平常。” 卢通不禁笑了下。 眼光真毒辣,只了一场就瞧出了老底。 他取出玉瓶,倒出一枚黝黑的丹药,塞进嘴里咽下去。 丹药化开。 汹涌妖力,像一条条蟒蛇,撕开血肉,钻进全身上下每个角落。 一阵“咯吱”声响中。 卢通发出几声痛苦的闷哼。 浑身筋骨迅速暴起,本就魁梧的身躯,变为更加雄壮。 七尺高,千斤重。 脚下火焰翻滚,双臂云雾缭绕。 “吼!” 一股磅礴法力涌入喉咙。 卢通张口怒吼一声,朝三人冲杀过去。 虎爪撕开地面,竟比踩云还快。 “逃!” 长须修士脸色大变,立即转过身,脚踩星斗,大步逃窜。 卢通抬起手掌。 滚滚法力、妖力涌入手臂,云雾、风刃,翻滚而出,凝为掌印。 掌印破空而出。 两丈高的掌印,堪比城门,压向两人。 两人慢了一步,来不及逃走。 白衫修士双手抱圆,凝出一面硕大的法力圆盾,挡在面前。 女修祭出头上发簪,戳入掌印。 掌印破开一处洞眼,数十道风刃飞出,没入女修体内。 剩余掌印,印在圆盾上。 白衫修士倒飞出去,撞到城墙上。 卢通长啸一声。 法力雄浑、源源不绝。 又是一爪撕开地面,冲到女修身前,探出手掌。 女修浑身鲜血,勉强取出一根银白细剑。 滚滚云雾、风刃,吞没细剑。 五根靛蓝色指爪破开云雾,捏住女修喉咙。 “饶……” 卢通提起女修,砸向白衫修士。 白衫修士伸手接应。 下一刻,二人撞在一起,砸向城墙,紧接着被一道掌印覆盖。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 臂猴 城门外。 卢通收起尸体上的储物法器,低头看向身体。 双爪,火苗猛窜。 双臂,风刃翻滚。 头上,发丝间电蛇狂舞。 腹内一枚绿豆大小的丹丸,散出滚滚妖力,似乎永远不会耗尽。 很强, 也很痛。 每动一下,筋肉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妖丹中的力量极为狂暴,肉身很难承受。 他心中明白。 这次过后,免不了卧床修养一段时间。 进入城门。 不远处两个修士在厮杀。 他缓缓过去,两人同时停手,站在一起。 丹药铺, 里面一枚丹药。 卢通走进去, 一掌拍下去, 击溃神元、震碎丹药。 这里的丹药,带出去吃不了。鲸心丹带出赌桌,开始散发古怪臭味。 他服用了妖丹,无法再用丹药。 吃不了,就毁掉。 一间符箓店,里面空无一物。 又是一间丹药铺,也是空无一物,仅留下一具尸体和满地鲜血。 一间铁匠铺。 三人一妖守在门口,一人正在里面炼化神元法宝。 遵天商会的人。 卢通略作犹豫,绕开这个地方。 五个有点多。 先找到鹤飞,再一起算账。 十字路口。 鹤飞已经等在这里。 卢通过去道:“鹤兄,杀了几个?” “三个, 你呢?” “杀了两个,逃了一个。” 鹤飞上下端详卢通,片刻后笑道:“无妨。曾兄再杀两个,就算除掉一半人手, 我们的胜算更大。” 金刀修士,名叫曾越湖。 无忧山周围几个仙船中,很出名的一个修士, 传闻继承了一个真人洞府。 片刻后,曾越湖提着金刀过来,脸色凝重。 鹤飞蹙起眉头,道:“曾兄,杀了几个?” “一个都没杀。” “出什么事了?” 曾越湖先打量了卢通一番,道:“遇到一只臂猴,极为难缠。” “多难缠?” 曾越湖再次看向卢通,道:“论气势,和卢兄不相上下。不过,身手更胜一筹。” 三人全都严肃起来。 鹤飞道:“先抢三张脱身符,最后见机行事。” “好。” 钻入三条紧挨的小巷。 角落里有一些小符箓店,只提供脱身符。 巷道众多、复杂。 三人找了近一炷香,只找到一张。 “咚!” 卢通蹙眉道:“来不及了。” “跟我来。” 鹤飞一脚点在墙壁上,腾空而起。 卢通、曾越湖紧随其后。 一间符箓店外。 地上血迹斑斑,一个修士钻进店铺。 鹤飞打出拂尘,卷起修士远远丢开,道:“卢兄, 请。” 第一张脱身符,给了曾越湖。 现在只剩下一张。 一旦输了,谁拿第二张,谁就可以活。 鹤飞神色平淡。 直到此时,卢通才终于相信,此人做事,的确真心实意。 他心绪有些复杂。 把人想坏了。 去过许多地方,遇到不少修士,绝大部分都自私自利、不可深交。 难得遇到不一样,显得尤其珍贵。 卢通缓缓摇头,道:“鹤兄,你请。关乎仙长成丹大计,我此番,有进无退。” 这次下了赌桌,以后应该上不了了。 最后一次,私下压了不少银子。 不能输。 鹤飞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卢兄,我等一定竭力相助!” …… 水幕下,三层小楼。 镜心和几个修士坐在一起。 其中一个男修,笑着道:“师妹,这个半妖哪里找的,倒是忠心可靠。” 镜心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回应。 按照她对卢通的了解。 忠心,一点都没有。 可靠,倒是真的,甚至比预想的还靠得住。 …… 赌桌上,正中心。 四方人马,互相对峙。 一头近丈高的臂猴,提着又粗又长的铁棍,独自站在酒楼楼顶。 臂猴,血脉越纯净、手臂越多。 这头臂猴四对手臂。 而寻常血脉的臂猴,只有修行到金丹境,才能长出第四对手臂。 七人、四妖,遵天商会的人手,聚在一起。 长须修士也在其中。 人群中,一个修士手持神元长鞭、一匹龙角马咬着神元符箓。 第三方,卢通、鹤飞、曾越湖三人。 第四方,一个眉眼冷硬的年轻女修。 女修捏着一枚神元丹药,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上看一眼,越看眼里的惧色越浓。 箭在弦上,没人敢动。 谁先动,就可能引火烧身。 “你……你们,谁……谁有脱身符,我用这枚丹药换。” 年轻女修打破了平静。 所有人、妖,全都朝她看过去。 臂猴抬起棍子。 卢通三人,脸色不善。 遵天商会中,一只四眼鹰妖腾空而起,道:“道友!这里除了我们,没有人能换。” 说着他取出一摞脱身符,起码十几张。 “小心。遵天商会的脱身符,全在鹰妖手里。” 鹤飞小声提醒。 脱身符不在自己手里,一旦开始动手,就是不死不休。 卢通沉声道:“先杀鹰妖。” 不等他们出手。 一道棍影,从天而降。 臂猴一跃而起。 丈长铁棍瞬间变为撑天巨柱,一棍砸向女修。 半途,一条如蟒金鞭突然钻出,拦住铁棍。 “快买神丹!” 四眼鹰妖扔出一张脱身符。 女修探手抓住脱身符,身子一矮,顺着墙壁爬上屋顶。 “一万两银子,一枚神元丹药!谁付银子,我给谁丹药!” 卢通抬起的虎爪重新落下,脸上露出笑容。 很机灵的女修。 而且,胆子很大。 “你,你……你找死!” “骗我们遵天商会,出去后把你挫骨扬灰!” 女修不以为意,捏着丹药,道:“银子不够可以用法宝、丹药、功法,什么都可以!” 遵天商会,一边围住臂猴,勉强用长鞭抵挡。 另一边,分出两个修士、一个妖兽,朝女修包围过去,试图抢夺神元丹药。 女修几个跳跃,靠近卢通三人。 “神元丹药,你们出多少银子?” 卢通摇了摇头。 体内滚滚妖力,已经撑得眉头肿胀,不敢再用神元丹药。 鹤飞也摇了摇头。 曾越湖面无表情,紧握着金刀。 女修显然没有料到,愣了下,赶忙道:“一千两,神元丹药!” 卢通笑了笑。 此女打得一手好算盘。 先骗了东家的符箓,又卖给西家赚银子。 若不是运气不佳,卢通三人全都不需要神元丹药,真让她赚到了。 “快逃吧,今天算你倒霉。” 几个修士、妖兽包过来。 女修叹了口气,一把捏碎神元丹药,又打出一道法力吹得一干二净。 最后脱身离开。 卢通上前一步,滚滚法力、妖力涌出。 脚下火焰,猛得炸起,裹住半边身子。 眉心臌胀舒服了一些。 他吐了口气,道:“杀哪个?” “杀完这个,先对付臂猴。” 三人同时出手。 一道掌印破出、一道金刃闪过、一柄拂尘如银龙般冲天而起。 血雾绽开。 四眼鹰妖消失不见。 只剩下碎羽、碎肉、碎骨,和一枚储物指环,朝下方坠落。 “脱身符!” “快!抢指环!” 遵天商会中,修士、妖兽心神动荡,出现混乱。 臂猴趁机冲杀进去,带起一片血雾。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惨胜 杀戮骤起。 场中一片混乱。 几个修士、妖兽,扑向坠落的储物指环。 臂猴挥舞铁棍、尾巴、拳脚。 八条手臂防不胜防,接连扑杀两个修士,剩余人、妖四面散开。 龙角马祭出神元符箓,一条条针刺藤蔓从地下钻出。 碗口粗的藤蔓,表面长满尺长尖刺,像一条条巨蟒缠向臂猴。 臂猴身法极为灵敏, 拳脚也极快。 铁棍舞得滴水不漏,浑似一个铁球。 一根根藤蔓被打得尖刺断折、汁液四溅。 卢通踩出虎爪,一步步升到高空,看向曾越湖、鹤飞。 三人厮杀经验丰富。 看了一眼位置,已经明白对方打算。 曾越湖点了下头,落向臂猴后方。 鹤飞留在屋完,担心卢通看不上,又道:“你刚才追不上我,就是因为风蛇。” “明天过来云叶客栈,找卢通便是。” “好的。” 风熊取出脱身符退走。 “卢兄,告辞!” 鹤飞离开。 曾越湖看了眼臂猴尸体,道:“等下先别走,我们平分臂猴的东西。” “好。” 仅剩下卢通。 恍惚一瞬,返回最开始的房间。 卢通心神放松下来,立即瘫软在地上。 腹内,妖丹仍在散出滚滚妖力。 但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疲惫,几乎把他完全淹没。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休养 云叶客栈。 大魁院。 卢通浸在一桶红色药水内,神色萎靡。 浴桶旁边。 典四儿摆出药炉、丹鼎,和各种灵药,正熬制疗伤汤药。 对面,大门敞开。 曾越湖在院子里,拆解臂猴的尸体。 尸体旁摆了一大堆东西。 臂猴的储物手镯内,东西不少, 铁棍、果子、各种天材地宝…… 许久后。 曾越湖坐下重重地喘息片刻,道:“分好了,你先挑。” 曾越湖身上没有伤痕,不过精神十分萎靡。 似乎另有暗伤。 卢通微微摇头,道:“我动不了,你选。” 伤势很重。 一点也不痛,因为根本感觉不到身体。 只剩下一波波虚弱、困倦, 反复涌入眉心。 曾越湖吐了口气,又坐着休息了一下,喝了一杯灵液,才重新站起。 “这张皮可以炼制一件法袍,我拿走了。” “这些果子是臂猴才会种的铁指果,我拿一半。” “这几桶血肉,可以淬炼出臂猴精血,我拿走了。” “这块石头……” 曾越湖每次拿走东西之前,都先举起来,朝卢通示意。 卢通点了几下头,觉得实在累人,干脆不再理会。 片刻后。 曾越湖道:“走了。” 卢通靠在浴桶上,闭上双眼,进入半睡半昏迷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响起典四儿的声音:“老爷, 服用丹药了。” 他张开眼睛。 浴桶里的药液, 从红色变为了黑色。 各种灵草几乎铺满水面。 “什么?” 声音沙哑、低微。 典四儿端着一个冰碗, 碗里有一枚丹药。 雪白丹药, 表面覆盖了一层细小冰棱。 “老爷, 仙长送来一枚‘肉莲返元丹’,让老爷尽快服下。” 卢通张开嘴巴。 典四儿小心放入丹药。 丹药入腹, 一波波极其冰冷的寒流,散入周身上下每个角落。 所过之后,痒、疼、酸、麻…… 他不禁放心下来。 感觉到身体了。 虽然这些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但是安心。 …… 第二天,院子里。 卢通里面穿了一层内衫,外面又套了层棉袍,靠坐在一张椅子上。 魁梧身躯,像被抽去了骨头,没有一丝精神头。 今天阳光极好。 他坐在阳光下,眯起双眼。 典四儿站在一旁,脚下摆着一箱箱银子。 “老爷,昨晚开始前,我找了八家赌坊。其中五家说没有熟人担保,最多只能压一千两。另外三家,最多能压二千两。” “一共压了一万一千两。” “按照老爷的吩咐,压的都是大热门,赔率都在一赔二以上。” “扣除本钱,本来应该赚一万七千多两。” “不过金运赌坊说不可能全部压中,扣了银子。算上本钱,一共扣了二千三百五十七两。” “剩下的都取回来。” 卢通看了一眼两万多两银子, 微微点了下头。 大赚小输。 输还是因为赌坊耍赖。 夜路走多了,免不了碰到鬼。 他不太在意,道:“收起来吧。” “老爷,金运赌坊那边怎么办?” “赌据在吗?” “在。” “赌据在就行,伤势好了再慢慢找他们。” 临近正午。 卢通缓缓站起来,剧痛涌出,不禁皱了皱眉头。 一日修养,痛觉恢复了。 螺山全碎。 臂猴击中过的地方,血肉全部留下暗伤。 骨头断了五处。 其中两处,伤及肺腑。 “老爷,你要出去?” 他点了下头,迈出一步。 典四儿赶忙扶住,道:“老爷,让大姐驮你吧?” “四丫头!我又不是牛!” 大魁院侧边一间屋子,典四儿姐妹的房间,传出小孩子的尖叫声。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那里不方便带人。” 客栈深处。 卢通走到小院外。 笼火守在门口,低声道:“师兄,里面有贵客。” “美人猫?” “嗯,还有遵天商会的少东家。” 他不禁心中一动,站在旁边。 片刻后。 出来三个人影。 镜心和一个斑斓人影,并肩走着前方,后面跟着一个浑身披甲的魁梧力士。 斑斓人影,不是人。 豹子头,三枚浑圆眼睛,第三个长在眉心。 上半身赤膊,皮毛像是花斑豹子皮,轮廓却和人一样。 腰上扎了一个豹子皮围裙。 下半身是两条人腿,古铜色皮肤,光着脚丫。 卢通心中惊疑。 这就是遵天商会的少东家? 二人目不斜视,缓缓出去。 他看向背影。 少东家屁股后面,还有一条长尾巴。 一行人远处。 卢通问道:“半妖还是化妖法术?” 笼火不敢确定,犹豫道:“应该是化妖法术。” 卢通也这么认为。 化妖法术和半妖,从外表看,并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半妖大多出身低微。 血脉冲突、发财、筑基…… 对半妖来说,每个都很难。 所以,同一只“四不像”: 如果体面、有钱、手段厉害,就是修行了化妖法术。 如果寒酸、落魄、不堪一击,就是半妖。 片刻后。 镜心回来,在卢通面前站定,道:“伤势如何?” “还好。” “进来吧。” 树边,分别坐下。 卢通问道:“仙长,我还上赌桌吗?” “你安心养伤,以后和遵天商会合作,大局基本定下了。” 他心头松了口气。 同时,也有些空荡荡的。 有用处才有价值。 不上赌桌,就没用了。 他端起一杯茶,慢慢喝下去。 茶是刚才招待少东家剩下的茶叶,比前几次的好很多。 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镜心低头盯着茶杯,突然道:“你以前听过遵天商会吗?” “没有。第一次听说,应该实力很强。” “嗯,刚才那个人是遵天商会的第七少东家,他说遵天商会在最北边。” 截水湖在云英城北边。 再向北,应该是截水湖的另一边。 卢通从未听说过,有人去过截水湖的另一边。 “截水湖有边?” “那人说有,我没有听过。等伤势恢复了,你去打听下遵天商会到底什么目的,他们有点奇怪。” “好。” …… 三天后。 大魁院内,风声赫赫。 一套阵法内。 卢通脚踩火焰,在石桩上游走、跳动。 一枚枚幽蓝石子,像飞鸟一般迅速穿梭,全部被他一一躲开。 星罗桩。 练习腿法的阵法。 卢通伤势稍微恢复,借它活动筋骨。 许久后,尚未愈合的骨头隐隐作痛。 他轻身踏出阵法。 门口,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师兄,好身法。” 卢通看过去。 只见一个女修站在门口。 一袭青衫,长相文静,眉宇间隐隐有些哀伤。 “道友是?” “甄仪,甄扬是我兄长。” 卢通神色略微一黯,道:“节哀。” 甄扬中了算计。 和美人猫的另两个手下,炼化了许多五行神兵。 最后却被遵天商会的一伙修士,围攻杀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甄家 命由天定; 生死无常。 甄扬实力够强,可惜运气不好,死在了无忧山。 院中。 内墙边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 甄仪过去坐下。 卢通不知道甄仪来找他干什么,坐在对面。 典四儿送来茶水。 甄仪端着茶杯,问道:“师兄,你认识我兄长吗?” “不熟。” 人、妖、半妖之间, 天然就有隔阂。 史咏原本是修士,后来修行了化妖法术,也被修士排斥。 而他本来就是半妖。 再加上老不死的空承生,背后说了不少坏话。 卢通和镜心麾下的其他人,没有交情。 和甄扬,从来没有说过话。 甄仪问过一句,一直坐着不说话。 卢通随口问道:“师妹一直在鲸舟上吗?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我在红天仙船,仙长派人通知我的。” 红天仙船。 船上有一丛红火,把天空映得通红。 此火尤其适宜炼器,因此聚拢了大批炼器师。 他一连问了几句。 甄仪简单回应后,接着闭口不言。 片刻后,甄仪告辞离开。 卢通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四儿,最近客栈里出什么意外了?” “没有。” 当晚。 镜心邀请卢通,一起观看水幕。 水幕下,三层小楼内。 几人围坐在桌边。 除了镜心、卢通外,甄仪也在,还有一个长相古板的中年修士。 这三天,镜心赢了六场。 三场筑基、三场练气,可以进入神界九天。 加上之前甄扬、卢通等人的胜场,已经凑够了十五天。 只等赌斗结束,便进入神界尝试凝丹。 镜心神色放松,随口说些天南地北的趣事。 其他人有些拘谨,奉承着回应。 卢通对水幕、闲聊, 毫无兴趣, 趁机请教了一些功法上的疑惑。 两场过后。 镜心环视一周, 起身道:“你们慢慢看, 我还有些事情。卢通,跟我来。” 中年男人起身送别,眼神却一直看着卢通。 甄仪一直低着头。 卢通和中年男人对视一眼,更加疑惑。 有事。 …… 客栈深处,镜心的住处。 两人分别坐下。 镜心道:“那两个人是甄扬的叔公、二妹。” 卢通道:“今天早些时候,我见过甄仪。” “甄家先祖是我师尊麾下一个小药童。后来年纪大了,在云英城安家。我十四岁拜入师门,甄家开始替我效力,到如今超过两百年了。” 卢通微微点头。 云英城的大家族,基本都是替一页宗的弟子、长老们奔走。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 镜心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东西。 镜心自顾自地说道: “一百八十年前,我第一次尝试凝丹。当时年少轻狂,许诺甄家,让他们选出一名子弟,等我成丹后拜入一页宗。” “当时甄家选中的就是甄仪这位叔公。” “可惜一连失败两次,白白耗费上百年光阴。九年前,我以为成丹无望,委托大师姐出面, 让甄扬拜入一页宗。” “甄家投入了大笔心血, 只等甄扬修有所成, 带领甄家崛起。” “可惜,甄扬横死。” “甄家也因此元气大伤,后继无人。” “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不管。” 镜心说完,静静地看着卢通。 卢通小心问道:“此事,与我有关?” 镜心笑了下,缓缓道:“你心性颇佳,可惜草根出身,缺少势力扶持。而甄家,势力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如今正好缺人。” 他猜到了一些。 难怪甄仪突然上门,晚上又莫名其妙的坐一桌观看水幕。 “仙长,需要我如何做?” “你娶甄仪。甄家扶持你修行,你庇护甄家,对你们都有利。” 《秘妖缘身功》,实力强横。 镜心对此十分清楚,这道功法大成之后,足可以保住甄家上百年。 百年无忧,对甄家也算有个交代。 卢通却皱起眉头。 家族,剪不断、理不清。 外面看起来,家族都是一家人。进去了才明白,里面一团糟。 一个外人,仅仅娶个小姐。 就想家族上下,白白掏出金银,扶持外人修行? 不可能。 尤其是,这家人刚在甄扬身上大赔一笔。 更不可能。 他缓缓摇头。 镜心脸上的笑容敛起,道:“看不上甄家,还是想靠一己之力修行?” “都有。” 甄家不够强,不值得贴上去。 他也没那么弱,需要一个半吊子家族扶持。 不是一笔好买卖。 镜心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缓缓道:“大师姐麾下,有不少手下和你一样,胆子大、敢拼命,可是没有一人活过百年。靠赌命,早晚会死。靠人助,才能长久。” 卢通沉默不语。 镜心说得对。 小富小贵,可以用命拼出来。 大富大贵,一半靠天生、一半靠运气,反正拼命拼不来。 他不在乎吃软饭。 可是,甄家这碗软饭,夹生了。 卢通低下头,端起茶杯。 镜心看出他的心意,叹了口气,道:“你回去考虑一下。” “好的。” …… 又是两天过去。 甄仪没有再出现。 镜心也没有询问。 上午。 卢通在院子里提着一根铁棍,练习棍法。 臂猴留下的铁棍,数千斤重。 灌入法力后,变为撑天巨柱,超过万斤。 棍影扫过,风声呼呼。 典四儿快步冲入院子,喊道:“老爷!罪号挂出来了,下午就审!” 卢通收起棍子。 “走。去找阿宇,问下能不能探监。” …… 半个时辰后。 第四层,某个巷口。 肥脸看守递过一件黑衣服、一块令牌,道:“四十七号门,别走错了!进门用令牌开路,快进快出!” 阿宇笑着道:“胡大哥,您老安心,这位仙长是明白人。” 阿宇掏出一张赌据,偷偷塞给看守,搂着看守离开。 卢通披上黑衣服,走进巷子。 巷内,黑砖、黑墙、黑顶。 刺骨阴风,顺着脚面吹进衣袍,又从领口吹出。 两侧一个个门形轮廓,上面挂着门号木牌。 门里面被黑烟笼罩。 他找到四十七号,拿出令牌灌入法力。 令牌发出白光,门内黑烟被白光驱散。 卢通进入门内。 四周一片黑暗,走了上百丈,前方终于出现一点亮光。 一盏油灯,三个铁笼。 笼子里,大憨在睡觉、二虎在骂人、三妞在骂二虎。 “弄死他们!狗东西,出去以后一个不留……” “笨二虎、蠢二虎、死二虎……” 卢通摇了摇头,道:“看样子,还能再关几天。” “头儿!” “老爷!快救我出去!” “……” 他笑了下,道:“别吵了。等会儿黑白司审你们,千万别顶嘴,也别撒谎。就算上面人说得不对,也别开口。出了黑白司,再想办法。” 黑白司,油水不进。 按照阿宇的说法,除了黑白司,无忧山其他事情都可以用赌据解决。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金肚章 黑白司外。 茶楼内。 卢通点了一壶茶,和阿宇坐在一起。 他有些担心,问道:“杀人一般怎么判?” “看情况,有苦主的,杀人偿命或者重刑和一大笔银子。没有苦主的,一般扔到深水下面挖石头。” “挖什么石头?” “凤嘴石,无忧山就是用这种石头垒起来的。听说山主想把无忧山盖到四十九层。” 卢通不关心山主的雄图大业。 “挖石头的地方, 暗流多吗?” “多!石头里面都有小暗流,经常死人,不过那些人本来就该死!” 阿宇说完觉得有些失言,赶忙找补道:“仙长的伙计,杀了黑赌坊的人,不会下深水,八成是当苦力。” 他端起茶杯。 担心无用, 改变不了结果。 不如安心等候, 审完了,再想办法捞人。 想到镜心的吩咐。 他问道:“你知道遵天商会吗?” “知道。很有钱,在第六层包了一条街道。” “什么来路?” “不知道,我们赌坊有人去打听,没打听出来。不过……” 阿宇卖起了关子。 卢通扫了一眼,摇头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好处,我都记着。” 阿宇讨好地笑了几声。 “仙长,不是那个意思。遵天商会卖的东西,里面有残存的神元,有人怀疑他们商会还有神界。” 神元,很特殊。 神的法力。 灵气进入神界,就是神元。 脱离神界后, 又会慢慢变回灵气。 神死后, 短则十年、长则百年, 神界便会化为神墟, 残存神元也全部变为灵气。 “还有吗?” “没了。他们刚来不久, 没漏出什么消息。” 打听出一点东西,够交差了。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黑白司的大门。 许久后。 大门被拉开,一个黑袍修士出来,把一张告示贴在左侧墙上。 一个个人影冒出来,快步跑过去。 接着一阵哀嚎、哭泣声传出。 “杀千刀的!早告诉你不要害人……” “啊!我的儿!” “砍头!判得好!” 卢通起身过去。 一眼扫过,三个姓卢的。 卢大憨、卢二虎、卢三妞。 他眼皮跳了下。 一猜便知道,八成是三妞说自己姓卢,另两个也被安上了这个姓。 “卢大憨,落凤谷采石三十年。” “卢二虎,凤翔水道运石五十年。” “卢三妞,凤翔船道背石五十年。” 卢通脸色阴沉。 二虎惹的麻烦,结果大憨判得最重。 阿宇小声道:“仙长,先回吧。判完了,三天后才出发。” 两人返回茶馆。 卢通问道:“说吧,捞人要多少钱?” “仙长,这个小的办不到,得找金肚章。” “谁?” “章晴,也叫金肚章。” …… 金肚章, 有一辆车厢很大的马车。 里面堆满了各种宝贝。 有男人用的、女人用的、老人用的、死人用的、妖兽用的…… 无忧山上的大人物, 无论想要什么东西。 只要多念叨几句,不出几天, 金肚章一定找到,而且主动送到手里。 金肚章很忙。 大马车从早跑到晚,没有一天例外,拉着金肚章频繁往来于各个宅院、酒楼等。 金肚章唯一称得上,算是爱好的东西就是“赌”。 半睁半闭,边睡边赌。 赌术极差,却赢多输少。 大乐赌坊。 卢通走进赌坊。 阿宇转了一圈,问了下当班管事后,道:“仙长,跟我来。” 楼上,一间间半敞开的包房。 每间包房内,一张桌子、四张椅子,最多可以坐四个赌客。 有的包房帘子放下,不许再进。 有的包房帘子拉起,可以随便坐。 一间拉起的包房外。 阿宇道:“仙长,等下一边赌、一边说事,不能赢、只能输。” “输多少?” “这个……小的不清楚。” 卢通点了下头,守在包房外。 盏茶时间后。 帘子掀开。 一个人出来左右看了一眼,又和卢通对视一眼,低下头走开。 卢通进入包房。 房内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金袍、大肚,神色和蔼,即便是眯着眼休息,嘴角也挂着笑容。 桌上摆了两个骰盅。 他坐在对面,扔出十两银子,拿起骰盅随手摇了下。 “我想捞三个人,今天刚判的。” 金肚章眼睛睁开一些,抬手碰了下骰盅,然后直接打开。 三个骰子:二、三、五。 卢通先看了下骰盅,伸出手指拨了下。 一、二、四。 金肚章随手拨开银子。 卢通又扔出十两银子,道:“卢大憨,落凤谷采石……” 金肚章又碰了下骰盅,打开还是: 二、三、五。 卢通盖上盖子,摇了几下,伸手一拨,又输了一把。 金肚章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他继续扔出十两,道:“卢二虎,凤翔水道……” 几次之后。 卢通和金肚章对视一眼,突然察觉到,金肚章眯起来的小眼睛,根本没有看骰盅,而且一直在看人。 看人喜、怒、讨好、肉疼…… 第十次扔出银子。 金肚章突然坐起来,活动了下肩膀,拿起骰盅用力摇晃。 许久后,打开:六、六、六。 卢通随手摇了下,打开:三、四、六。 金肚章端起茶杯,打着哈欠道:“凤翔那两个好弄,二三百两就行,能办的人也多。落凤谷有点难,得一千两。我出面,另收三百两的跑腿费。” 卢通取出一张赌据,摆在桌子上。 “金运赌坊,二千三百五十七两。这笔银子被扣了,你能取出来多得归你。” “有意思。” 金肚章一直挂着的笑容,更灿烂了。 “怎么扣的?” “压多了,全中。” “全中?这么厉害,今天怎么全输了?” “今天碰到高手了。” “哈哈哈。” 金肚章大笑着收起赌据,又把桌上银子包起来,道:“明天正午之后、日落之前。” “多谢。” …… 第二天,正午过去不久。 典四儿带着三个身影进入大魁院。 “老爷!放出来了!” 真快。 专业的事情,果然得交给专业的人。 卢通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道:“怎么,没脸见人?” 大憨、二虎、三妞。 三个家伙,全都披了一层黑布,包住头、脸、身子。 典四儿笑着道:“老爷,看门的吩咐了,这三天不能露面,不然还得再抓进去。” “没事,客栈里没有外人。” 三个家伙脱下黑布。 大憨立马问道:“头儿,老韩头呢?” 卢通神色略微一黯,指了指角落一间屋子。 老韩头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那天被推了一把,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大憨被抓进去后,每天牵肠挂肚。 老人家,安稳了一辈子,没碰到过什么大危险,最后一丝老命耗在了担惊受怕上。 这次,熬不过去了。 三妞低着头,走到卢通身边,用牛角轻蹭膝盖。 “老爷,都是按你说的。那个人砍断了好多毛,我一头顶死他!” “一边去!” 卢通推开三妞,扫了二虎一眼,道:“二虎,还赌吗?” “不赌了!再赌就是龟孙子!” 二虎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又道:“赌也不找黑赌坊!”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神界 九天赌斗结束。 镜心闭关静坐三天,调养法力、心境。 三天结束。 深夜。 卢通正在院子里练习长棍,大憨、二虎、三妞,一起围攻。 老韩头瘫软在躺椅上,看着几人。 一棍棍落下。 打下去时,对大憨最轻、三妞次之、二虎最重。 二虎开始不以为意,后来有些急躁。 又重重打了几棍子, 急躁变成了暴躁。 可惜,之后挨得棍子更重。 最后又气又怒又伤心,哭得满脸虎毛湿哒哒的。 卢通收起棍子,道:“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知道!嫌我连累大憨、三妞受罪!” “屁!” 二虎很机灵,打听消息、派出去办事,比大憨、三妞都靠得住。 可是有时候太急躁。 急了,办事不过脑子,容易死。 他又抽了一棍子, 道:“因为你犯蠢, 下个注都能搞错。” “那是他们故意下套!” “下套的多了,你为什么要踩进去?这次只是几两银子,下次就是丢命。” “我……我一时糊涂,他们出的赔率高,我才……” 二虎渐渐闭上嘴巴。 卢通准备继续教训,笼火来到院子门口。 “师兄,师尊唤你过去。” “好。” 他转头看了典四儿一眼,走出院子。 二虎蹲在地上。 典四儿过去道:“二虎,你不要怨老爷,这次为了捞你们,花了快三千两银子。” “哞啊~” 三妞吓出一声牛叫,道:“三千两!” 二虎也瞪大眼睛,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典四儿。 典四儿摇了摇头,取出一匣子丹丸、药膏、, 道:“老爷给你买的生臂方子, 一套下来又是几百两。” 院外。 卢通虽然不在场,但也知道典四儿大致说些什么。 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交代的。 心猿难定, 人人如此。 打一棍子,就得给个甜枣,不然再老实的人也会有异心。 这次赌斗赚了很多。 他打算,让典四儿、大憨、二虎、三妞、典老大等,全部修行到筑基。 银子够了,能不能成看各自造化。 …… 深处小院。 镜心身披白衫,盘坐在一张白玉床上。 人白、衣白、玉白。 月光下,像一尊玉石雕刻的仙女。 一股奇怪芳香飘散。 闻起来像潮湿的陈年朽木,被火烤干后第一簇火苗燃起飘出的烟味。 “见过仙长。” “卢通,今夜同入神界,护我成就金丹!” “遵命。” 金丹,夺取天地造化。 神魂中初步凝结金丹后,引出体外,如同初生婴儿第一次睁眼。 看见什么,学会什么。 见风会风、见水凝水…… 普通修士一般借助阵法,用阵法布置出各种异象,夺取造化。 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 真正底蕴深厚的修士, 都是找寻真正的天地异象。 一旦开始成丹,不能中途停止。 金丹初成,更是极其脆弱, 不能受丝毫惊扰。 所以需要护法修士。 两个修士陆续赶来。 慕菀、笔东峰。 卢通心头稍动。 笔东峰去追杀柴俪夫妻。 这么快就回来,而且镜心如此器重此人,看来得手了。 午夜。 慕菀打出一道法力,道:“跟上。” 镜心闭目盘坐。 慕菀捧着白玉床,腾空而起。 卢通、笔东峰,紧随其后。 …… 神界入口,在无忧山正上方。 金色光幕,像是一轮金月。 直径超过十丈,被一层烟云笼罩,在别处看不见丝毫踪迹。 “你们别动。” 慕菀打出法力,分别牵住卢通、笔东峰。 随后捧着白玉床,冲入光幕。 金光闪过。 卢通朝远处看去,一眼便呆住。 遍地黄金。 金山、金树、金河…… 连河里的泥鳅都是金的。 远处山峦中,一派仙家胜景。 楼阁林立、瑞光摇曳。 彩衣仙女,捧果、酒、丹、羹,百味珍馐飘异香。 披甲力士,持棍、矛、枪、鞭,千层甲胄放金光。 他不禁心神动荡。 这阵仗…… 似乎比一页宗内百柱山的景象,更加壮观。 慕菀打出一阵凉风,道:“这里虚实难分,守住心神!” 凉风直吹神魂。 卢通瞬间惊醒。 楼阁、仙女、力士,全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连绵山峦。 山峦中,金雾弥漫。 一个巨大的金色钳子,伸出金雾,直指上方。 仅仅看到一角。 但是看到它的瞬间,卢通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完整身躯: 蟹螯、虾头、蛇身、蜂尾。 金雾中,是一尊百丈长的神尸。 慕菀冲入金雾,在一条峡谷外落下。 “卢通、笔东峰,你们守此处!” “是!” 卢通落下,取出铁棍。 慕菀打出法力,冲散峡谷内的金雾。 百丈外,是一堵金墙。 窥一斑而知全貌。 下一刻,卢通便明白。 不是金墙,是神尸的蜂尾。 这里也不是峡谷,而是蜂尾划出的一条沟壑。 慕菀把玉床放在蜂尾下方,出来取出丹药、香,分给两人。 “醒神丹,每个时辰服一枚。另外每人点一根冲天香,烟雾笔直为真,晃动为虚。烟晃了,立即服一枚丹药。” 卢通接过后,立即服下丹药,点起一根冲天香,插在地上。 白烟直直飘起,像一根白棉线。 笔东峰也点起一根,握在手中。 慕菀递过一个铃铛,吩咐道:“这里有神灵残念,你们小心防守。我在上方,守不住就晃一下铃铛。” “明白。” 卢通收起铃铛。 慕菀腾空而起。 金雾再次涌出。 笔东峰神色戒备,提着幡旗站在一侧。 卢通在钩子谷,遭过一次神的手段,没有太紧张。 吐出三气灵烟,化作一条条长线,朝周围散开。 “笔道友?” 笔东峰看过来。 卢通问道:“柴俪二人,死了?” 笔东峰没有理会,又转回去。 …… 服过两次醒神丹后。 前方传来一阵兵刃碰撞的声音。 “哗啦啦、咔嚓咔嚓……” 二人对视一眼,分别看向冲天香。 冲天烟,笔直。 笔东峰挥舞幡旗,驱散金雾。 前方,出现一座行走的小山头。 十丈高、山上没有草木。 而是,铺满了刀刃、长满了枪戟。 小山头一点点逼近。 卢通不禁蹙起眉头。 这个神去过什么鬼地方,残念中的东西如此古怪。 “我来。” 他提起铁棍,走出一步。 抡起铁棍,灌入法力,铁棍变为撑天巨柱。 一棍落下。 大片山石崩坍,一片片刀刃、枪戟,四处乱飞。 笔东峰挥舞幡旗,拦下碎片。 一棍试出深浅。 卢通松了口气,死物不会躲、和普通铁石差不多。 一棍棍落下。 十丈小山,变为满地碎石、断刃。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该杀 残念,通常是执念。 神死后,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纷纷显化。 卢通、笔东峰,一左一右护住峡谷入口。 各种怪异东西,接连出现。 无形无状,却能卷动金雾的旋风; 清澈水流, 看起来没有丝毫异常,触碰之后却蚀皮腐肉; 各种神兵仙将,其中竟然还有五行神兵。 一阵风吹过。 金雾渐渐散开。 又来了。 卢通提起棍子,朝前方看去。 雾越来越稀薄。 几息后,露出一个巨大人影。 十六丈高,身披水火道袍。 双眼漆黑,像两个黑窟窿。 左手托举紫金香炉,右手握着一根金鞭。 眉心处,一具肉身盘坐不动。 他瞳孔一缩。 神魂显化在外,肉身藏在眉心。 这是神魂出窍。 他看了一眼冲天香,翻手取出铃铛,灌入法力。 很快。 一条水龙冲天而降,杀向巨大人影。 人影上,水火道袍中,冲出一头水麒麟、一头火虎。 同时翻转香炉,倒出漫天火海,手中金鞭也化作一条金龙。 水龙撕碎水麒麟、火虎,被火海淹没。 又是两条水龙飞出,碾碎金龙,一头撞上人影。 片刻厮杀后,巨大人影消失不见。 慕菀的声音传来:“不必惊慌。这些东西都是残念所化,没有灵智。” 第一次“亲眼”看见出窍境大能。 卢通心绪动荡, 久久无法平静。 出窍境, 极少。 据说凡是麾下有城池的宗门, 建派祖师都是出窍之上的大能。…… 八天过去, 醒神丹的效果越来越差。 几乎每隔几个时辰,便会陷入幻象中一次。 卢通盘腿坐着地上, 面前插着一根冲天香。 “卢师弟?” 耳边传来镜心的声音。 他看向冲天香。 一道白烟,扭扭曲曲地飘荡。 “卢师弟,快过来~” 卢通取出一枚醒神丹,看向左侧。 山壁旁,摆了一大桌菜肴。 镜心像个小妻子,满脸温柔地等在桌边。 他叹了口气,服下醒神丹,菜肴、镜心消失不见。 笔东峰突然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卢通沉默不语。 真说出来,怕是活不了。 笔东峰又道:“幻象古怪,似乎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嗯。” 他换了一根冲天香。 确实是想什么、来什么。 之前,镜心身穿白衣、坐白玉床,看起来十分脱俗。 卢通修为尚浅,无法免俗,心底有了一丝涟漪。 几次回味,幻象便开始频繁出现。 笔东峰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心神不宁,眉头紧紧皱起,道:“不能这么下去。” 卢通不以为意。 “笔道友,你看到了什么?” 笔东峰沉默片刻,闷声道:“很多死人, 全部回来找我。” 他笑着摇了摇头。 笔东峰,真够倒霉的。 杀了人最害怕的就是,对方活过来报仇。 这时,几瓶丹药从上方落下。 慕菀的声音传来:“惊神丹,一天一枚。和醒神丹一起服用。” “多谢!” 笔东峰立即服下一枚,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卢通拿着丹药。 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也服下一枚。 …… 镜心的气息,日渐浑厚。 随着一吐一纳,峡谷中乱风四起。 又是几天过去。 这天,卢通、笔东峰,杀完一群裸身、赤足的强壮野人。 一股狂风吹来,灌入峡谷中。 慕菀从天而降,道:“退后!” 连退近百丈,终于停下。 卢通问道:“慕师姐,成了?” 十五天已经过了。 慕菀摇了摇头,道:“刚刚‘吐丹’,还差最后一丝,凝丹失败的八成止步于此。” 吐丹,把初凝的“金丹”引出体外。 最后一步,经受天地异象的考验,夺天地之造化。 过了,金丹。 不过,轻则受伤、重则身死。 狂风吹拂,一阵嘈杂异响逼近。 三人回头看去。 金雾如潮水翻涌,其中百兽奔袭。 大的,一头山猿超过二十丈。 小的,一条条青蛇藏在野人的发丝间。 慕菀取出九柄飞剑。 半透明,四寸长。 形似燕身,尖头、圆身、长尾。 “杀!” 九柄飞剑一闪而过,山猿应声而倒,砸死大片妖兽。 卢通用力把棍子插入地面,打出一道道掌印。 掌印所过之处,断肢横飞。 一头赤红胡须的山羊,踩着火焰,硬扛三击掌印,冲杀过来。 卢通拔出棍子,脚下炸开一道火焰,腾空而起。 半空中,水缸粗的铁棍重重落下。 红须山羊彻底烟消云散。 虎爪分别踩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火蛇,像红萝卜。 燎山虎,踩龙。 刚刚入门。 火焰抖动一下,猛得冲入兽群,再次带起一片断肢。 “叮!” 卢通正杀得兴起,长棍打在一根亮银长枪上。 一股巨力传来,不禁倒飞十丈。 他止住身体,瞧了一眼,立即飞身退后。 一群人,上百个。 每个都披银甲、持银枪,胯下骑着一模一样的白蛟。 卢通不禁抽了抽嘴角。 这尊神,究竟在什么地方,见到了这么多厉害角色。 上百条白蛟。 从未听过哪个宗门如此强大。 更不必说,这些白蛟只是坐骑。 “慕师姐,这些修士是什么人?” 慕菀神色凝重,摇头道:“闻所未闻。” 卢通松了口气。 不是他见识短,而是这些东西实在神秘。 这次算是开了眼界。 借助神的残念,窥探到了大能之上的一角风光。 眼界,也是实力。 短期内虽然派不上用场,关键时候却能决定,修行之路究竟能走多远。 慕菀打出一枚飞剑。 一个银甲修士,连人带蛟,同时被斩为两半。 慕菀脸色稍缓,道:“筑基之上、金丹之下。” 九枚飞剑闪烁,一个个银甲修士、白蛟,被斩于剑下。 且战且退,杀戮过半。 卢通一直躲在后方。 一旁,笔东峰也没有出手。 慕菀突然动作一顿,道:“卢通,你有一枚邪虎丹?” “对。” “快服下,一起出手。” 卢通看向前方,没有取出丹药。 上一次伤势很重。 经过这些天修养,勉强可以全力出手,还没有完全康复。 再用一枚? 扛得住,但是新伤、旧疾加起来,不是几天可以恢复的。 “慕师姐,此丹凶猛,仅剩五十人并非师姐对手。能否……”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 邪虎丹? 那天白美人取出邪虎丹,只有卢通、镜心、白美人。 慕菀并不知道。 卢通一个激灵,看向慕菀。 只可能是镜心告诉的。 慕菀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他吐了口气,取出邪虎丹,吞入腹中。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出。 血肉撕裂,妖力钻入皮肉。 下半身,火苗乱窜。 上半身,云雾、风刃狂舞。 卢通攥着铁棍,灌入滚滚妖力。 “吼!” 他狂吼一声,脚下窜出一条火蛇,猛然跃上高空。 滚滚妖力灌入,铁棍变为十丈长。 一棍落下。 银甲修士连人带蛟,被砸入地面。 卢通冲入人群,左右冲杀。 慕菀神色有些疑惑,祭出飞剑,“辅助”卢通斩杀一个个修士、白蛟。 许久后,满地尸体正在缓缓消散。 卢通提着铁棍,喘息如牛。 “卢通,过来。” 镜心的声音响起。 卢通皱起眉头,左右看了下,取出一根冲天香点燃。 白烟,笔直。 他眼皮跳了下,看向慕菀。 慕菀点了下头,道:“还不快去。” 卢通收起棍子,用力跃起,踩着火蛇飞入峡谷。 谷内。 “金墙”前方。 镜心双目闭合,端坐在白玉床上,一枚金灿灿的宝丹悬在眉心。 “仙长,成了?” 卢通小心问道。 镜心睁开眼睛,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道:“知道为何让你服下邪虎丹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听仙长的吩咐,不会错。” “为了杀一个人。” 卢通心头稍动,瞬间脸色大变。 这里除了笔东峰,再没有外人。 “此人险些坏我成丹大事,该杀!” “收我丹药却临门退缩,该杀!” “在谷口动手,左右不许超出二十丈。” “笔东峰,过来!” 镜心缓缓闭上双眼。 卢通深吸一口气,拱了拱手,走出峡谷。 谷外。 笔东峰飞来,正准备进去。 卢通道:“笔兄,止步。” 笔东峰皱起眉头,问道:“卢道友,仙长找我何事?” 慕菀站在上方。 扔出一枚枚飞剑,在谷口圈出长、宽二十丈的地界。 笔东峰惊疑不定,翻手取出幡旗。 “出手吧。” 卢通吐了口气,脚下火焰暴起,瞬间淹没头颅,汹涌火焰隐隐化作一头逾丈巨虎。 燎山虎,虎啸群山。 笔东峰牙关紧咬,狠狠盯了谷内一眼,瞬间长高三尺,变为一尊力士,挥起幡旗。 谷内。 镜心眉心金丹闪烁不定,放出朦朦金光。 一道法力流出,化作两个模糊人影。 随着二人交手,人影渐渐清晰。 一人须发怒张,手持幡旗,化作一尊魁梧力士。 一人虎爪魈臂,双手持棍,仿若一头浴火妖虎。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本命法术 笔东峰,实力很强。 比臂猴、鹤飞,略逊一筹。 卢通服用邪虎丹之后,二人实力相当。 熊熊火焰,化作一头缺耳、少牙、无尾的火焰巨虎,包裹全身上下。 笔东峰打出一道法力,化作法力巨人护在体外。 巨虎扑向巨人。 大片火焰散开, 法力巨人胸口被拍开一块缺口。 几次碰撞之后,巨虎、巨人纷纷溃散。 卢通提起棍子,一棍点出。 幡旗像黑蛇钻出,细长旗子一圈圈缠住棍子。 旗子和棍子捆在一起。 笔东峰趁势握住幡杆,从下向上斜撩而起,朝下阴挑去。 卢通瞳孔一缩。 滚滚法力充满肉身,哪里都能硬抗,唯独那里不行。 他双膝并拢,半跪下去, 死死挡住幡杆。 笔东峰双目炸开一道狠色,右手松开幡旗,抬起手掌,朝卢通面门打下。 手掌上,层层法力汇聚,变为一只龙爪。 卢通抬起右手迎过去。 途中,手臂上滚滚风刃、云雾汇聚,在掌心化为一枚掌印。 “噗!” 一声闷响中。 龙爪、掌印,纷纷溃散。 卢通被压得,矮下去一寸,几乎跪下去。 他发觉不妙。 一招失了先机,被抓住了机会。 第一掌刚过,第二掌又落下。 卢通牙关紧咬,滚滚法力灌入怨女袍中, 一条条白色棉线浮现。 他不理会头顶的龙爪,抬起双掌印向笔东峰胸口。 换伤。 笔东峰余光扫光,也毫无避让, 继续挥出龙爪。 一只白皙手掌接住龙爪。 卢通的掌印破开护身法力,无数风刃撕碎衣衫,被一层软甲拦下。 鹅黄色软甲,由无数十分细小的“凸”字形铁片拼成。 两个人。 卢通集众妖所长,内有邪虎丹,外有怨女袍。 笔东峰有百年积淀,法力浑厚,法宝也不凡。 交手近半炷香。 全部毫发无伤。 笔东峰取出一枚丹药服下,道:“卢道友!且先住手,容我先见过仙长,再动手不迟!” 卢通沉默不语,又轰出两道掌印。 邪虎丹,丹效快过了。 盏茶时间内,必须轰碎软甲。 笔东峰朝谷内大喊:“仙长!我愿意归还所有丹药、秘法,只求仙长放我一条生路!” 卢通虎爪猛得抬起,像大枪扫过,一记横扫千军砸在笔东峰肋侧。 沉闷撞击声中,几枚“凸”形铁片崩飞。 笔东峰急退几步,大声道:“卢通!你我无冤无仇, 为何下手如此狠毒!” 虎爪下方钻出一条粗壮火蛇。 他急追上去,一掌朝软甲的缺口处打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 已经得罪了,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彻底了断。 笔东峰浑身法力爆起,瞬间脸色变为通红,重新唤出一尊法力巨人。 半透明巨人,丈半高,一双大手浑似两个蒲扇。 巨大手掌朝卢通打下。 卢通运去法力,猛得触动腹内妖丹。 一股蓬勃妖力散开,下半身火焰冲天而起,重新化作一头火焰巨虎。 巨虎咬向手掌。 卢通举起手臂,巨虎也抬起两个虎掌,朝巨人拍去。 火焰飞窜,法力四散。 片刻后,法力巨人崩溃。 巨虎挥起仅剩的虎爪,把笔东峰按在地上。 卢通猛得窜出,几枚晶莹勾爪闪出,从咽喉处一掠而过。 鲜血喷出,洒下大片血雾。 笔东峰死死瞪着峡谷内,眼中最后一丝生机迅速消散。 卢通迅速服下一枚疗伤丹药,也看向谷内。 金雾中,三个人影缓缓走出。 镜心居中。 白衣冷面,眉心一点黄豆大的金色印记。 修为刚刚突破,法力起伏不定,卷起一阵阵急风。 后方,一左一右两个魁梧护卫。 一个须发怒张,一个脸红如火,正是“笔东峰”、“卢通”。 卢通瞪大眼睛,脑海中几个念头闪过,突然心中一惊。 这是……假相? 当初在钩子谷中,神留下的陷阱,害死了不少修士。 天地造化,奥妙无穷。 金丹修士突破后,夺取造化所得的神通妙法,被称为“本命法术”。 镜心的本命法术,竟然继承了神的手段。 卢通不禁想到镜心的幻术。 幻术、假相。 真真假假,防不胜防。 他心中感叹:镜心,一步登天了。 …… 镜心扫了尸体一眼,挥手收起储物手镯,腾空朝上方飞去。 慕菀紧随其后。 卢通左右看了下,捡起长棍和笔东峰的幡旗,脱下破碎软甲,也腾空而起。 神界最高处。 镜心悬在半空,看向远处。 金雾中。 几个人影钻进钻出,与残念所化的种种怪异厮杀。 卢通站在后方,看着镜心的背影,心绪十分复杂。 镜心变了。 或许不是变了,而是回归了本性。 之前的镜心。 两次尝试成丹却接连失败。 两次结丹失败,说来简单,但是每一次背后必定少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云英城中,关于一页宗的传闻不少。 卢通略微听过一些。 一页宗的弟子,人人都有背景。但是有资格拜入师门的,十不足一。 镜心十四岁拜入师门,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可如今远赴截水湖结丹,竟然没有几个宗门同僚助阵。除了甄家外,也没有家族扶持。 其中变迁,可见一斑。 现在的镜心。 成功突破金丹境,法力暴涨。而且借助神界成丹,所夺的本命法术不凡。 实力越强,野心越大。 镜心从内到外,开始散出一股之前没有的锋锐。 卢通心中有些忌惮。 …… 片刻后。 镜心道:“遵天商会打听过了吗?” 卢通立即回道:“它们很神秘,只打听到一点东西。” “说。” “实力雄厚,麾下还有其他神界。商会中出售的东西有神元残存,我怀疑他们有法门使用神元。或者,干脆商会中有神灵坐镇。” 除了打听到的东西。 他还加了一些胡乱猜测。 孤零零一句,太少了,听起来像不尽心。 镜心现在不比从前,不能再随便糊弄。 “很好。” 镜心翻手取出两本册子,道:“燎山虎、五色魈、山卵雷妖,这是另外两道杀伐之法。” 他过去接过册子,拱手道:“谢仙长。” 一块石头落地。 卢通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人虽然变了,但没有赖账。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擒气宗 三人站在半空。 卢通体内丹药耗尽,气息骤然一弱,不禁浑身酸软。 慕菀闪到身旁,伸手按在肩膀上,灌入一道柔和法力。 “卢师弟,伤势如何?” 卢通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师姐, 还好。” 笔东峰只有两条胳膊,大部分攻击都被怨女袍拦下。 新伤不多。 不过妖力凶猛,再次撕裂血肉,导致旧伤复发,需要慢慢调养。 慕菀打出的柔和法力,一点点疏通筋骨。 卢通吐出一口淤血后,轻松许多,勉强可以独自站立。 “卢通。” 镜心突然喊道。 他赶忙道:“仙长,有什么吩咐?” “当初在云英城,我答应过你,成丹后给你一个机会拜入宗门,可还记得?” “仙长的话,卢某铭记在心。” 卢通一直挂念着此事。 只不过笔东峰横死在前,他不敢主动提及。 面对强者,再小心都不为过。 镜心道:“那个宗门叫擒气宗,常年追逐鬼雾、猎杀雾鬼,门中弟子死伤极重。因此委托各宗门大修士、真人,推举修士,拜入宗门。” 擒气宗。 卢通记下这个名字,道:“仙长,我不惧雾鬼, 甘愿一试。” 宗门, 意味着法门、丹药、法宝、传承、师门…… 拜入宗门,再不是无根浮木。 虽然听起来,擒气宗有些危险, 他也不想错过。 镜心道:“我给你另一个选择。追随我左右,以后法宝丹药、神通妙法、洞府童子, 应有尽有。” 未成金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成丹。 金丹一成,又冒出来其他念头。 这一趟成丹之路,镜心尝到了缺少亲信的苦头,不愿放走卢通。 尤其是,镜心十分清楚《秘妖缘身功》的威力。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 许诺的再多。 别人赏的,也不如自家赚的。 他脑筋急转,寻找说辞。 “仙长,卢某此生,只求修得大神通。以后无论身在何方,只要仙长传唤,定效死力。” 片刻沉默。 慕菀突然道:“师妹,修行路远。千万谨记,戒急、戒骄、戒躁。” 镜心吐了口气,道:“卢通,我的本命法术,你可知道是什么?” “略知一二, 曾在钩子谷中见识过。” 神的手段, 观摩修士出手, 生成假相。 出手次数越多,假相越接近真人。 卢通有些怀疑。 笔东峰之所以被杀,除了之前在赌桌上擅自改变策略,让镜心输了一局外。 更主要的,是为了生成二人的假相。 “以后若是修为有所突破,立即来一页宗见我,助我提升本命法术。” “卢某记下了。” 镜心取出一块白玉。 灵力如刀,削成一片树叶。 镜心随手扔出树叶,道:“拿着玉叶,去找鬼雾。有鬼雾的地方,就有擒气宗的修士。” “谢仙长!” 卢通接过树叶。 白玉树叶,巴掌大,纹路脉络清晰。 叶茎上,刻了两个极小的字——镜心。 他小心收起树叶,轻吐一口气。 镜心回头看了一眼,轻声笑道:“你最好先忘掉此事,等十年后法力深厚了,再去找擒气宗,否则无异于送死。” 这一笑,多了些人味。 仿佛又回到了之前。 卢通趁机问道:“仙长,擒气宗实力如何?” “很强。常年追杀雾鬼,弱的都死了,留下的都很厉害。” “入了擒气宗,必须杀雾鬼?” “擒气宗,就是为了对付雾鬼立下的。” 这时,一个豹子头、人脚的身影飞来。 镜心道:“慕菀,你带卢通出去。” “好的。” 慕菀伸手按在卢通肩膀上,腾空飞走。 …… 无忧山,空了一半。 平时最热闹的入夜时分,街上也没有多少修士。 持续九天的赌斗。 吸干了大部分底层修士的钱袋子。 要么输光了、要么喝光了、要么被骗光了…… 很多修士都出水捕鱼,赚钱糊口。 云叶客栈外。 二人落下。 卢通立即拱手,道:“多谢师姐,开口相助!” 刚才,若不是慕菀出言警醒,镜心未必会交出玉叶。 “师弟客气了。” 慕菀摇头道:“成丹十分凶险,尤其耗费心力。金丹初成,一时修为暴涨,控制不住贪念很正常。按照镜心的性子,就算今天不给,以后想明白了也会主动送上门。” “无论如何,师姐对我有恩,日后若有需要,师弟一定效劳。” “好。” 二人分开。 卢通返回大魁院。 院门口,挂了两个灯笼。 一黑、一白。 黑灯笼,照死后走的鬼路。 白灯笼,照下一世走的生路。 他站在门口,盯着两个灯笼,叹了口气: 老韩头,走了。 院子里,正在摆席。 甄家叔公、甄仪、史咏…… 镜心麾下基本没说过话的修士,竟然来了好几个。 就连该死的空承生也来了。 空承生拿着一个碗,正在锅边捞杂烩菜。 杂烩菜,味道千奇百怪,凡是能找到的菜、肉,都可以往里边扔。 人死了、人生了,喜事、丧事,都可以用杂烩菜招待。 人生百味,尽在一锅。 卢通突然出现在门口。 空承生看到后,吓了一跳。立马放下勺子,端着碗左走、右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多谢诸位!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 “卢道友,节哀。” 甄家叔公走过来,道:“你家老伙计走了,只有丫鬟跑进跑出。二丫头喊我过来帮忙打理。” 丫鬟应该是典四儿。 二丫头应该是甄仪。 卢通看了眼甄仪,拱手道:“多谢。” 他走到锅边看了下。 灵草、大妖肉,应有尽有。 热气升腾,里面饱含灵气、血气。 “老爷。” 典四儿左胳膊系黑布,右胳膊系白布。 卢通抬起手臂。 典四儿取出黑、白两个布条,系在手臂上。 “大憨呢?” “灵堂里。老爷,大憨变得怪怪的。” “怎么怪了?” “眼睛黑了,头变尖了,毛变长了好多,还老说梦话。” 卢通蹙起眉头,走进灵堂。 正房,原本卢通的房间,被改成了灵堂。 中央一个阵法,老韩头躺在里面,周围摆了一圈黑、白两色玉石。 大憨跪在阵法旁边,低着头。 头顶正中央凸起一长条,像山脊。 他过去拍了下大憨脑袋,道:“大憨?” 大憨抬起头,双眼漆黑,像两个黑窟窿。 “头儿,老韩头想埋在云英城。” “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云英城 大憨变了。 一层尺长的半透明长毛,从脑门、到脖颈,最后铺满后背。 手指变尖,裹了一层半透明甲壳。 卢通伸手按在大憨肩膀上,灌入法力。 血气温驯。 其中一条尤其浑厚的血气,像一条尖背小蛇趴在头不准哪天就永远消失了。 …… “老爷,走吗?” “走。” 镜心突破金丹,准备返回一页宗。 来时匆忙,回时风光。 一行人,包了许多车。 大大小小的法器车、兽车,近百辆,排成一条长龙,陆续进入鲸舟。 其中,两辆兽车外面挂着黑、白灯笼。 一辆甄家的黑木马车。 一辆卢通的金色牛车。 卓荣留下的车厢,又大又华丽,金灿灿地,表面雕龙绘凤。 三妞又高又壮,肌肉饱满、皮毛油亮、牛角也好看,配金车厢正好合适。 只不过,三妞不愿意拉车。 卢通强行把车厢套上去。 三妞又闹腾半天,只允许卢通一个人坐车,尤其不让二虎坐。 最后,大憨、二虎,一左一右在前面陪三妞。 典四儿带着姐妹,另外买了一辆傀儡法器车。 车厢内。 后方,摆着一具刻了阵法的棺材。 左右,堆满了截水湖的地方奇珍、天材地宝。 卢通盘坐在中央,面前摆了许多法门。 燎山虎,踩龙、擒鹰、虎啸群山。 五色魈,卷云、撕风、云剑风刀。 山卵雷妖,紫电千纹蛇。 此外,还有尚未读完的《秘妖缘身功》感悟、鹤飞的星罗桩、风熊交易的风蛇之术。 法门不缺、银子够了。 这次返回云英城,安心蛰伏几年,夯实根基。 …… 鲸舟,日夜不休。 数日后,终于抵达洞海宗的码头。 “头儿,我们船卖吗?他们只给两千五百两银子?” “卖。” “头儿,我把船上法器拆开卖了,多卖了三百两。” 上岸。 沿大道行驶,日行夜歇。 走了两天后。 马车外白雾稀薄、阴风阵阵。 “鬼雾拦路,绕行!” “前后跟上,不要掉队!” 卢通透过窗户,看向白雾,片刻后收回眼神。 当初千穴山上的遭遇,历历在目。 真正的尸骸遍山。 赌桌上的厮杀,和鬼雾比起来,像小孩子的把戏。 现在,还不是时候。 走了近十天。 终于抵达虎口关外。 卢通站在牛车上,看向关口。 一根根尖锐石柱,参差不齐。 他心绪复杂。 又回来了。 修行以来,几次大发横财,似乎都在关外。 关内,各大家族树大根深,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 若是一直留在云英城,八成连筑基的本钱都攒不够。 镜心飞入关口上方的一座大殿。 片刻后,关口放开,车辆无需检查,便被放入关内。 入关后,庞大车队,陆续散开。 大部分朝东边,一页宗的驻地驶去。 卢通等人继续驶向城池。 城门外。 他走下牛车,抬头看去,不禁蹙起眉头道:“云英城这么矮吗?” 印象中,云英城是一座大城。 城高、人多。 这次回来,再次见到城墙,却发觉比记忆中矮很多。 九丈高,土黄色。 城门完全敞开,仅两丈宽。 不如飞冠仙船,更不如无忧山。 典四儿问道:“老爷,怎么了?” “没事,走吧。” 卢通摇了摇头。 不是城墙矮了,是他“高”了。 没有见过高山,遇到百丈山头,都觉得雄伟。 见过真正的山峰,再次回看山头,自然觉得又低又矮。 进城之后。 远远看见招牌,以及上面“良妖茶酒馆”五个大字。 卢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章 买坟 客栈,大门敞开。 大憨、典四儿等带着牛车去后门,准备搬棺材、卸货。 卢通独自走到门口。 向里面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进去。 门对面,一张长桌。 之前,卢通等人聚在一起吃饭的地方。 如今,坐了一圈人。 午饭时间。 桌上摆了四菜一汤。 祁云、祁英兄弟, 以及他们的爹娘、妻子、儿子、女儿。 一共九个人。 “仙长,小店有一道通毫灵茶,进来尝尝?” 卢通愣了下。 低头看了一眼,不禁摇了摇头。 脸、头发、手臂、修为,完全变了。 虎爪变了一些。 祁云没有认出来。 他进入坐下,问道:“生意怎么样?” 祁云也愣了下, 笑着道:“挺好的。” 这时, 后院传来一阵声响。 大憨等人进入后院。 祁英起身朝后院走去。 “你们……啊,东家回来了?东家呢?” 当初在关外锻造密石时, 祁云、祁英都见过二虎。 二虎一身虎毛,基本没有变化。 桌子旁边。 一家人纷纷站起。 祁云左右看了下,最后瞪大眼睛看着卢通,试着叫道:“东家?” 卢通点了下头。 “还喂血兽吗?” “不喂了,喂不成。” 祁云赶忙倒茶,回头朝一个漂亮女人喊道:“欣妹儿,快去拿账本。” 祁云的老婆,以前锻造密石时,总是用布包着头。 卢通第一次见到真容。 烟眉秀目,一身粗布衣衫掩不住秀丽。 和猜的一样,很漂亮。 桌边。 两个老人和三个孩子, 站在一起不敢坐下。 卢通摆了摆手,起身道:“你们先吃,我随便看下。” 走进后院。 院子里多了一条晾衣绳, 上面晒满了衣服。 左边开辟了一块菜地,种着小葱、西红柿、藤瓜…… 右边空地上,放着几个小孩玩具。 典四儿、大憨几个,站在后门附近, 不知道该怎么下脚。 祁云跟出来,拘谨地笑了下,比哭还难看。 “东家,我立马收拾干净。您先去前边休息,我保证……” “不用了。” 卢通打断祁云,道:“不用收,茶酒馆你接着照看。” 这次回来。 他要闭关修行诸多法门。 典四儿、大憨、二虎等,也得准备筑基,没有功夫照看茶酒馆。 他走出几步,看了一眼二层木楼。 “四儿,你带着二虎,去一趟城东。挑几套宅子,准备买一套搬过去。” “好的。” 堂堂筑基修士,窝在小院子里,太不体面了。 得住城东。 而且得是宅子,不能是宋言柏那种小独院。 “大憨,老韩头的棺材别搬了, 我们去北面买个坟头埋了。” “嗯。” 留下典老大、典老二她们, 看守车上的天材地宝。 几人纷纷离开。 祁云经历一番大悲大喜, 像丢了魂一样, 走回茶酒馆。 一家人仍然站着,脸上充满担忧。 “云儿,啥时候搬?” “娘,乡下房子被占了,回去也没地方住。” 祁云看了一圈家人,眼眶立马红了。 “爹、娘,不用搬,东家让我们接着住。” “哦哟!” “快!东家呢?我们全家过去谢谢东家。” …… 城北。 万欲窟位于城北。 向北,出城之后是连片田地。 再向北,田地中间出现一块块的坟地。 坟地再北,就是布满毒瘴之气的万冢山。 外面有鬼雾,不能埋人。 而里面除了田地、药田、住人等外,可以当坟地的空地有限。 一年年过去,可以埋人的地方越来越少。 三妞拉着棺材,走出田地。 路边壕沟里,突然跳出来一个瘦小人影。 “老爷,买坟吗?” 卢通看了下大憨,点头道:“对,哪里有位置?” “位置不多,老爷打算买多大的?” “有多大的?” 瘦小个扫了一眼金车厢,道:“最小的,您肯定瞧不上。窄坟估计也不成。我带您去看正坟?” 卢通蹙了蹙眉头。 埋个人,似乎门道还很多。 他摆了摆手,道:“先去看小的。” 老韩头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有个地方埋可以了。 一片高低不平的荒地。 地上扔了很多两尺长、一尺宽的石板。 “老爷,您看。” 卢通转头看了一圈,道:“坟呢?” “您脚下就是,一块石板一个坟。地方不大,得立着埋,这边叫‘站坟’。” 他低头看了一眼。 屁股大点地方。 稍微胖点儿的,根本站不进去。 不过下一刻,他又明白了。 沦落到这种地方的,应该没条件吃胖。 卢通看了几眼,觉得心口发闷,转身离开。 没钱,活着憋屈、死了也难受。 走出这片荒地。 卢通道:“不要站坟,要能躺下的。” “老爷,这种最抢手了,您要是今天想定,得加点儿。” “去看看。” 另一片坟地。 这里大多数地方,已经变成了坟头。 所有坟,全部是六尺长。 宽度不等。 瘦小个道:“这里一共四种宽度,一尺、一尺半、两尺、两尺半。” 卢通又闷了一口气,皱眉道:“这么窄可以躺下?” 老韩头现在用的棺材,单是木板厚度便超过五寸。 整个棺材,长七尺、宽三尺半。 瘦小个道: “勉强可以。在城里,一尺棺,又叫‘侧身子’,可以侧躺进去;” “一尺半叫‘叠胳膊’,肩膀收收、胳膊放肚子上也能放下;” “二尺叫‘动肩膀’,普通人选这个的最多;” “二尺半叫‘伸懒腰’,地方大到可以伸懒腰,一般人躺进去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您要是相中了,我们有专门的薄皮棺材,保证不浪费一丁点地方。” 卢通摇了摇头。 突然觉得,还是截水湖自在。 起码埋得自在。 “有没有更好的?” “有!正坟,独门独户!” “去看看。” 片刻后,一片草木繁盛的地方。 几个坟头坐落在荒草中。 看起来很普通。 但是看过站坟、窄坟之后,普普通通的独立坟头,也显得十分珍贵。 卢通松了口气,道:“多少钱?” “八十八两。” “什么?” 他十分意外。 筑基用的骆驼眼,也才三百多两。 云英城里,普通力工一个月赚二、三两银子。这块坟地,顶他们不吃不喝干三年。 瘦小个道:“老爷,不算贵。地方总共就这么大,城里可是每天都死人。” 说完又低声道:“老爷,您要是有兴趣,多囤几块,过几年保证赚一笔!” 卢通摆了下手,道:“不必了,就这种的来一块。” 大憨一直跟在旁边,突然道:“有更好的吗?” “有!升仙坟,保佑后代得道升仙,独门、独户、独院,上面是宅子,下面放棺材。” 大憨似乎心动了。 卢通摇头道:“不用。又不是埋活人,要宅子干什么?”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宅 老韩头埋了。 卢通骑在三妞背上,大憨跟在旁边。 他回头瞥了一眼。 大憨光着膀子,随着脚步落下,满背长毛一上一下的跳动。 卢通回过头道:“大憨,还想给老韩头买最好的坟?” “嗯。” 他吐了口气,缓缓道:“还记得过去之前,想找什么坟吗?” “干净、有花有树的。” “对。东西再好, 也别忘了自己到底要什么。记住了是人挑东西,不是东西钓人。” 大憨听不明白,不过记下了这句话。 三妞也记下了。 …… 茶酒馆后院。 卢通取出卓荣留下的精巧小楼。 丈半小楼,绘凤、雕龙,放在院子里像一头凤凰落在鸡窝。 典四儿还没有回来。 他盘腿坐着床榻上闭目修行。 不借助丹药、灵液等,单凭运行功法增长法力,如同一粒粒捡拾沙砾, 去堆积山峰。 既察觉不到进步, 也看不见尽头。 许久不曾苦修。 卢通运起法门,修行不久,便开始杂念丛生。 “一枚丹药话。” 换了一间更僻静的房间。 二人谈了一会儿。 卢通主动道:“甄道友,我相中了附近一套宅子,想打听下那里可有什么不妥?” 几千两银子的大事,必须打听清楚。 不然银子付了,再有不干净的手尾,后悔都没地方诉苦。 甄家叔公询问过位置,直接摇头道:“那户隔壁是董府,他家六个小少爷,每天打铜人桩,动静不小。” 卢通明白了。 不能买,买了住不安生。 他又问过另一套。 甄家叔公又摇头道:“那套宅子不利落。听说主家欠了银子,被债主撵出去了,还没了结干净。” 卢通不禁摇了摇头。 这地方,花花肠子太多了,有银子都不能放开了花。 “甄道友,城东哪里卖宅子?不需要很大,可以容纳七八人足矣。” 甄家叔公略作沉吟,道:“稍等。” 起身离开。 片刻后,甄家叔公回来道:“我们甄家有一套宅子,打算过些日子转出去,卢道友是否有兴趣?” “先看看。” 甄扬死了,甄家遭受重创。 不光是多年投入打了水漂,家族里没了一页宗弟子,很多生意都得让出来。 好在镜心已经成就金丹,甄家傍上了大靠山,还有机会。 只要把近几年挺过去。 甄府附近。 一座幽静院落。 四面墙壁,全部被高大树木遮蔽。 甄家叔公唏嘘道:“这套宅子本来是给扬儿备下,准备成亲用的。哎,可惜。” 卢通进入大门看了一圈,道:“多少银子?” 这套院子不大。 院内没有湖、山、花、草。 四面树木环绕,内部一座三层塔楼、两座偏房,以及一个黑石铺地的练武场。 他准备安心修行,这个练武场正合他意。 “四千五百两。过几年,道友若要出手这套宅子,甄家原价收回。” “好。” …… 当夜,甄家派出仆妇、丫鬟,打扫干净府邸。 第二天。 卢通和祁云交代了一声,搬入新宅。 在演武场布下“灵宝护宅阵”。 卢通盘坐在黑石上。 典四儿、大憨、二虎、三妞、典老大、典老二等站成一排。 他挨个看了一眼,道:“从今天开始,放下杂事,安心修行。” 三十六枚金鳞一一取出。 他继续道:“筑基圆满境界的金鳞。谁第一个突破筑基,拿十八枚,最后一个没有。” 二虎瞪大眼睛,看了看左右,有些跃跃欲试。 “四儿,除了大门方向,另外三面都种上藤蔓,每天的灵液分给他们。” “修行时要用的丹药、天材地宝,找四儿申请。” “筑基法门都在四儿手里,现在只有两门,有了新的四儿会告诉你们。” “参悟不透的功法,自己悟或者出门去找别人问。” “……” 卢通交代了一通,最后留下典四儿道:“筑基法门不要急。打听到哪里有法门,回来告诉我。” “好的。” 尘埃落定。 卢通取出一册册法门,挨个看过。 看完之后,开始沉入修行。 白天,练习杀伐之法。 夜间,看书、研读《秘妖缘身功》的感悟。 三天过去。 傍晚时分。 练武场上一大丛火焰,收缩不定。 火苗跳动,似乎想化为猛虎,却总是有头无尾、有尾忘爪。 院门被扣响。 典四儿过去打开门,又微微闭上门,走到练武场外道:“老爷,一个叫宋言柏的在外面,要不要请进来?” 卢通收敛法力,道:“去备茶。” 他亲自走到门口,拉开门,不禁愣了一下。 许久不见。 宋言柏模样大变。 脸上多了一条刀疤。 从俊美、风雅的英武剑修,变成了略显憔悴的沧桑青年。 “卢兄,冒昧打扰。” “哪里话,快里面请。”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掰了 塔楼一共三层。 一层大厅,二层四间卧房,三层则是书房、静室。 大厅中。 卢通、宋言柏,分别坐下。 半年不见,宋言柏筑基了。 长相却老了一大截。 不过底子扎实,剑眉、山鼻,满脸风霜也掩不住英俊。 宋言柏看着卢通, 心绪复杂。 “听人说卢兄道法强横,今日一见,真让我刮目相看。” “哦,听谁说的?” 云英城,熟人不少。 开铺子的邻里、一些老顾客,可基本都在茶酒馆周围, 这些人够不上, 和宋言柏交往。 宋言柏道:“城主府有个修士, 追随镜心仙长一起去截水湖,前几天回来偶然说起卢兄。” 卢通眉头跳了下。 镜心仙长? 上次,云海泛舟之前。 众人在宋言柏家会面,宋言柏称呼镜心、银青,都是叫“师姐”。 怎么变生分了? 他心中念头闪过,笑着道:“宋兄人脉广,竟然认得城主府的人。” “哈哈。” 宋言柏干笑两声,道:“我已经离开却恶殿,现在替城主效力。” “啊,出什么事了?” 卢通有些意外。 云英城城主,通常是一页宗内寿元将近的金丹大修士。 大多替宗门立过大功。 一页宗照拂这些弟子,赐下城主之位。 对于普通修士, 替城主效力是难得的机会。 但是宋言柏不一样。 道侣白巧出身不凡。 镜心、银青,两个师姐都是金丹大修士。 岳父或岳母,很可能是元婴真人。 放着家里金山不挖, 去城主府讨饭? 卢通心里好奇。 宋言柏却沉默不语。 片刻后端起茶杯, 慢慢喝完, 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 “卢兄,听说你从截水湖带了很多稀罕货物回来?” 他叹了口气,道:“沾了镜心仙长的光,单凭我连商路都认不全。” “那些东西卖了吗?” “还在,留着慢慢卖。” 宋言柏顿时来了精神,道:“我要了!有多少要多少,按市场价交易。” 卢通蹙起眉头。 云英城中,截水湖的东西不多。 深入到无忧山,那边的天材地宝更少。 这一趟商路十分顺路。 一是,截水湖上乘坐鲸舟。 二是,上岸后有两个金丹大修士护佑,还有甄家叔公经验丰富。 换别人,光是遇到鬼雾就栽了一半。 所以,这些东西很稀少。 拿出去,不愁卖。 不愁卖的东西,用市场价卖,相当于赔钱。 他打算把东西留在手里,慢慢卖。 可是,宋言柏的面子,或者说白巧的面子, 不能不给。 卢通略作沉吟,道:“此事好说。” 宋言柏脸上的萧瑟之气, 褪去许多。 他笑了下,继续道:“这么久没见,宋兄如果有时间,我们再去云海泛舟,叫上白道友、镜心仙长……” 宋言柏突然定在椅子上,叹息道:“卢兄,宋某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以前的事,不必再提。” 卢通心头稍动。 不是死了。 云英城,没人敢杀白巧。 应该是掰了。 而且,九成是宋言柏被“休”了。 谈到伤心处,不应该再问下去。 但是,白巧的夫君,需要小心应对。 宋言柏,问了也就问了。 卢通耐不住好奇,问道:“怎么了?” 宋言柏盯着卢通,眼神中渐渐多出一抹恨意和后悔。 “我们在关外,造假密石大赚一笔,还记得吗?” “当然,你分了不少钱。” “巧儿最恨奸滑之辈!若不是你,我们不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妈的。 卢通心里暗骂一句。 分钱的时候,可没人嫌银子脏。 而且回城后,还专门请客去云海泛舟,那天可是长了不少脸面。 “就因为这个,不至于吧?” 银子脏,可又不咬手。 大不了闭着眼睛,花干净就是了。 还不至于闹掰。 宋言柏嘴唇蠕动两下,半天没有说话,脑袋却一点点垂下去。 卢通一看就知道,另有隐情。 他摇了摇头,道:“宋兄,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等会儿留下,一起喝点,我从截水湖带了不少稀罕酒。” 宋言柏抬起头,道:“好!卢兄,能不能先看下货?” “什么货?” 宋言柏瞬间有些急了,赶忙道:“那些你从截水湖带回来的天材地宝,我们刚才说好的。” “哦。” 卢通慢慢点了下头,道:“那个啊,你出多少钱?” “就按市场价,见到货立马付现银!” 他上下打量了宋言柏一番,道:“宋兄,你我交情匪浅,我少赚点,卖给你可以。但是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你买吧?” “什么意思?” “城主府的人让你来的?” 一万多两现银,宋言柏或许可以凑出来。 但是涉及到买进卖出,宋言柏一定做不来。 宋言柏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道:“开个价吧。” “宋兄,我不缺银子。这些东西,我只换不卖。” “换什么?” “什么值钱换什么、什么稀罕换什么。”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随口编出来打发人的话,宋言柏还追着问,真是没救了。 …… 宋言柏没有留下喝酒,急匆匆地离开。 之后。 两日安宁,几人接连来访。 穿云、笼火。 连祁云也过来,想把儿子、女儿留下,留在府里当丫鬟、小厮,顺便一起修行。 卢通一一打发走,继续修行。 夜晚。 卢通双目紧闭。 盘坐在练武场,一层火焰燃起,裹住整个身体。 火焰跳动,隐隐变成一尊盘踞山巅的大虎。 一袭宽袍大袖,从夜空飘落。 裹着一个瘦小人影,站在练武场外。 “什么人!” 典四儿拔出长剑,纵身从塔楼上跃下。 典老大、典老二等,立即冲出来,把人影围在中间。 卢通收敛法门,睁开眼睛。 看见前方人影不禁脸色稍变,道:“退下。” 典四儿等人离开。 卢通站起身,道:“白道友,里面请。” “不必。” 白巧摇了摇头,道:“我听说,宋言柏找过你。” “对,五天前来过。” “什么事?” “我手上有一批货,他想买下,是城主府的人派他来的。” 白巧蹙了蹙眉头,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批货很稀罕,留在手里能卖出高价,我不打算脱手。” “若是再来,想办法成全他。其中差价,我补给你。” 白巧腾空飞走。 卢通不禁有些疑惑。 已经掰了,还主动倒贴。 宋言柏这家伙,修了什么邪法?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府库 云英城,十分适合过日子。 安宁、平静。 不主动找麻烦,遇事再忍让几分的话,可以风平浪静的过一辈子。 不过,这和卢通无关。 为了银子、宝贝、功法等很多东西,他会主动去找麻烦。 遇到事,也是能不忍就不忍。 半夜。 微风习习, 宅院四周林木笼罩。 月光下,六丈多高的树木,像是四堵严密高墙。 卢通坐在塔楼三层,挑灯夜读。 《郑庄行记》,一本行记。 杀了很多人,每人或多或少都有几本书。 他已经忘记这本书的主人是谁。 这本书不是出自书店。 字迹潦草,大小不一,墨迹有深有浅, 像是不同时间亲笔所写。 书中人叫郑庄。 此人辗转各地诛杀邪修,每杀一个邪修都详细记下经过。 食心锻体、生子炼器、囚奴为鼎…… 诸多邪法五花八门,共同之处都是残害别人性命。 其中最诡异的一个邪修。 郑庄遭遇一个解木宗弟子,修行“树人”邪法。 把修士、妖兽,剥去皮毛、裹入树中,炼制成会呼吸吐纳的树人。 该弟子借助树人修行,法力精纯、术法强横。 “铃、铃。” 一个小巧身影撞入树林,牵动了绑在树上的铃铛。 卢通转头看去。 只见穿云跌跌撞撞,冲进塔楼。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大门被用力砸响。 他吐了口气,收起。 麻烦来了。 典四儿被惊醒,走到门后,问道:“什么人?” “有人闯进你家院子,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典四儿脸色稍变, 正准备开口。 卢通拍了下她的肩膀,过去拉开门。 门外。 几个奇形怪状的修士, 手里拿着兵器、法宝。 带头的脏发披肩,脸上贴了一张膏药,肩膀上趴着一条尺长黑蜈蚣。 “田府护卫,田疯。这位道友,有个修士杀了我们人,逃进你家院子,快让我们进去。” 田疯,炼气修士。 卢通扫了一眼,道:“田府?西边那家养小贼、收乞儿的田老黑?” 几人脸色瞬间一变。 田疯脸色阴沉下去。 田府在城东名声不好,但是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说。 “我家老爷乐善好施,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寡女,反被奸人泼了脏水。这位道友,我们要进去找杀人邪修,你要保他?” 卢通摇了摇头,侧身让开。 田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咧开嘴角,迈进大门。 “轰!” 一道火焰骤然冲起。 卢通抬腿扫过。 下一瞬,田疯倒飞出去,飞出五丈后撞在另一家的后墙上。 下半身皮肉焦黑, 两条大腿骨头断裂。 田疯晕死过去。 旁边几个修士一哄而散, 丢下田疯逃走。 “站住!” 卢通大声道:“踩点踩到老子头上了,回去告诉田老黑, 这边不是他能碰的!” 关上大门。 返回塔楼。 穿云一袭黑衣,蹲在椅子上。 卢通问道:“怎么回事?” “刚杀了一个贼头。西城门那边,一半半妖归那个贼头管。” 他有些好奇。 “你和田千亩,有什么仇?” 穿云现在是镜心的人。 前两天笼火专门过来,委托他照拂穿云,必要时出手配合穿云行动。 卢通答应了。 无论近期在云英城修行,还是日后拜入擒气宗,和一个金丹大修士交好,有益无害。 穿云沉默片刻,道:“帮我杀了田千亩,什么都告诉你。” “不说算了。” …… 第二天。 宋言柏终于来了,带了一个很厚的账本。 账本一尺厚。 纸张焦黄,摸起来瓷实、干燥。 每页都有许多精美图画,旁边标注大片文字。 名称、数量、入库时间、功效…… 账本没有封皮。 卢通看了几页,有些惊疑。 东西又多又好。 “这是哪个仓库的账本?” “卢兄,这个不能透露。上面的东西,够不够换你的货?” 今天宋言柏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他认真看了宋言柏一会儿,低下头继续翻看。 账本有些年头了,大部分东西是百年前入库。 不过价值很高。 矿石、灵草、法宝、功法、丹药、药方…… 应有尽有。 许久之后。 卢通翻完后,把账本放到旁边,轻轻吐了口气。 “宋兄,府库的东西都敢拿出来卖?” 府库,城主府的库房。 其中两道功法《陵光持戟功》、《宝曜把刀功》,是云英城的城主府护卫专修的筑基法门。 持戟力士、把刀先锋,云英城上下,无人不知。 这种东西,在外面买不到。 府库虽然设在城主府。 但是真正的主人是一页宗。 存、取,都得向一页宗报备。 宋言柏笑了笑,道:“卢兄,府库阵法森严,没有城主应允哪个进得去?” 卢通有些犹豫。 宋言柏又道:“卢兄不必顾虑。府库一共三十七个账本,而这本已经几十年没人动过,大可以放心。” 卢通面无表情,心中反复权衡。 这些东西,动了有危险。 万一被一页宗知道了,估计得去万冢山走一遭。 可是,危险也不算大。 如宋言柏所说,一页宗已经很多年没有查过库房。 没人查的库房,空的和满的,区别不大。 略作思索后。 他开口道:“东西太危险,不能按市价算,最少打五折。” “卢兄!五折太低了,最多八折。” “六折。可以的话,带东西过来交易,不行就算了。” “七折?” “不送!” “卢兄,麻烦列个货单,容我回去商议。” “不急,先喝点儿。上次没有留下,这次可不能再走。” “好,好吧。” 酒桌上。 几杯无忧山的烈酒下肚,宋言柏很快便面红耳赤。 卢通说了一番贴心话,取出一锭十两的金子,放在桌上道:“有件事想麻烦宋兄。” 宋言柏直勾勾盯着金子,不动弹了。 “等会货单上,我多写几道功法、丹方,看过法门后再决定买哪个。到时麻烦宋兄都带来,容我抄录一二。” 宋言柏像是喝多了,又像是被吓到了。 慢慢转过头看着卢通,一动不动。 他笑了下,又倒出一杯酒递过去,道:“放心,此事你知我知。事后,另有重谢。” 宋言柏定了一会,接过杯子一口饮尽。 杯子放在桌上。 手收回去时,顺手带走了金子。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四 蔡管事 有钱赚,干劲足。 上万两银子的大买卖。 城主府,可以洗白一批货物,光明正大的卖东西、赚银子。 卢通惦记府库里的矿石、功法、丹方。 两边使力。 只用了一天,便谈妥了交易。 深夜。 门被敲响。 卢通朝典四儿摆了摆手,亲自过去开门。 走出几步,突然发觉。 自从搬过来似乎大部分客人, 都是晚上过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拉开大门。 宋言柏站在门外。 旁边还有一个面色古板的方脸中年人。 他愣了一下,分别看过两人。 宋言柏笑容僵硬,介绍道:“卢道友,这位是府上蔡大有蔡管事。” 卢通点了点头,挤出笑容道:“蔡管事,里面请。” 进入大厅。 分别坐下。 不等上茶,蔡大有便问道:“卢道友, 东西我都带来了, 货呢?” 卢通看向宋言柏,使了下眼色。 本以为是宋言柏送货,他抽空抄录功法、丹方。 为此,专门买了由法力控制的凤尾笔。 现在多了一个人。 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外人。 宋言柏硬着头皮,开口道:“蔡管事,先让卢道友看下功法?之前说好的。” 蔡大有看向宋言柏,盯住不动。 几息后,宋言柏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 卢通感觉不妙,起身道:“货在外面,走吧。” 蔡大有挪开眼神, 率先走出去。 卢通没有急着出去,小声问道:“自己人?” “不是,突然派出来的。” 宋言柏做贼心虚,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卢通看了一眼外面, 又赶紧问道:“贪财、好色、嗜赌, 沾哪个?” 敢私卖府库的东西,不可能是清白君子。 只要投其所好,外人也是自己人。 “我,我不知道,没有打过交道。” 门外。 蔡大有道:“卢道友,东西在哪里?” 宋言柏准备出去。 卢通一把抓住,喊道:“蔡管事,我和宋道友对一下货单。四儿!带蔡管事去看货。” 典四儿在楼上,准备抄录功法。 闻言,急匆匆下来。 宋言柏低声道:“卢兄,要不然算了吧?万一被城主知道了……” “不行!吃亏的是老子,又不是你!” 他死死抓住宋言柏的胳膊,问道:“蔡大有住什么地方,家里几口人,平时和谁来往多,那个人有什么嗜好。挨个想!” 管事,府里的重要人物。 权利很大。 想巴结的人很多。 宋言柏就算没有亲自打过交代,也肯定听过一些传闻。 “住、住在城南。家里不知道,和……彭寒关系好。” “彭寒是谁?” “炼丹师, 替城主炼丹的。听说,听说……” “快说!” “近两年城主沉迷女色, 可是岁数大了, 有心无力,专门从其他城池请彭寒过来。” 卢通松开宋言柏。 城主好色。 下边人未必好色,不过投其所好的人,一定更受城主器重。 宋言柏揉了揉手臂,道:“卢兄,算了吧,就当……” “你先出去。” 卢通独自站在大厅。 片刻后,取出一撮金色长毛点着。 …… 练武场,阵法收起。 角落一个巨大的金色车厢。 蔡大有一一看过货物,点头道:“不错。” 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个尺长的储物口袋。 取出一堆矿石、几种灵草,还要几本功法、丹方。 “卢道友,请吧。” 卢通蹲下,挨个拿起矿石,认真打量。 紫泥,深紫色,捏着很软像泥巴。 龙爪藤,看着像枯藤。 雷蛾,指肚儿大小的蓝色虫子,表面纹路精美。 …… 山卵雷妖的杀伐之法——紫电千纹蛇。 和摩天轿类似。 要事先炼制一条千纹蛇,才能施展法门。 这些东西,都是炼制千纹蛇的材料。 一一看完,又磨蹭了片刻。 大门终于被敲响。 蔡大有、宋言柏脸色稍变。 卢通摆手道:“不必惊慌,我去看下。” 门外,一头金毛骆驼。 “老爷,是您家吗?” 卢通点了下头。 那撮毛是金毛骆驼的毛发。 他小声道:“等下带个人去万欲窟,那人想干什么都行,所有花销这里买单。记住,别超过二百两银子。” “明白,小的一定伺候地舒舒服服!” 金毛骆驼没有认出卢通。 不过认得银子。 二百两银子可是难得一遇的大单。 卢通点了下头,转过身准备回去,又回身问道:“对了,蔡大有听过吗?” “听过,城主府的二管事。” “财、色、赌,沾哪个?” 金毛骆驼把脑袋几乎垂到地面,不敢言语。 卢通过去一把揪住骆驼毛,道:“睁大眼睛,瞧清楚。良妖茶酒馆的大爷都忘了?” 金毛骆驼认真看了几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卢大爷!是您啊!大爷筑基了,还搬到城东了!恭喜大爷,贺喜大爷!” 他笑了笑,扔出一两银子,道:“说正事。” 金毛骆驼把银子藏进毛里,小声道:“蔡大有,好色好赌!赌赢了就去金凤院,赌输了就赖在花鸡院。他是城主府的人,花鸡院不管得罪,被占了好多次便宜。”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金毛骆驼柔软的大脑门。 金毛骆驼很高。 不过和卢通说话时,一直低着脑袋。 “不错。等下花销别超过一百两,明白?” “大爷,记下了!” 摸不清,用银子撞运气。 摸清了,能省就省。 返回院子。 他看了一眼蔡大有。 老东西板着脸,还在装正经。 “卢道友,怎么了?”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蔡管事,这些功法容我认真看下。” “不急。” “家里地方小,怕您等得无聊,我叫了个小厮带您出去消遣一二。” 蔡大有皱起眉头。 方头大耳、冷眉厚唇,看着不好亲近。 他心中暗笑,凑过去小声道:“放心,一切安排妥当!不管荡欢、还是纵情,您老只管消遣。” 蔡大有脸皮抖动,看向卢通,耳根子迅速变红、发热。 卢通又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悄悄塞过去。 “这里有宋道友盯着,您大可以放心!今天办成了上万两的大生意,手气正红,肯定大赚一笔!” 蔡大有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收回银子,左右看了两眼,又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 “宋道友,你在这里盯着。我有件事要出去一下。” 宋言柏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卢通。 卢通没有搭理宋言柏,朝蔡大有使了下眼色,朝门口示意。 蔡大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门口。 几步走出,越走越快。 等蔡大有出去。 卢通立马拿起功法、丹方,扔给典四儿。 “快抄!”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蔡老哥 后半夜。 塔楼三层,长桌上摆着一摞摞纸张。 四道从练气到筑基的功法: 《陵光持戟功》、《宝曜把刀功》、《太常飞步经》、《斗剑正青经》。 两道法术: 一道适宜妖兽强壮血气的《三贼养心法》;一道修士护身的《三华宝树》。 六个丹方: 青精丹、黄精丹、竹骨丹;鱼目丹、三灵丹、六角白果丹。 典四儿坐着桌子前,认真整理。 一旁。 卢通小心收起,炼制千纹蛇的诸多材料。 三十八种材料,常见的二十多种全凑齐了。较为稀罕的七种主材,也凑齐了三种。 除了这些东西。 地上,还摆了两箱鱼目石。 大头银鲤, 头大、眼睛大,眼中灵气充沛。 死后,眼睛表层皮膜变为一层灰石,把灵气封在里面。 鱼目丹,就是用鱼目石炼制。 炼化一颗鱼目丹,可以增加一日修为。 修士修行, 有快有慢。 通常一日修为,指十二条经络的普通修士,运行普通法门三个时辰,所增加的法力。 按照卢通所修法门,折算下来,相当于修行两个时辰。 两箱鱼目石,炼成丹药。 可以节省数年苦修。 …… “卢老弟,在家吗?” 门外传来一个响亮声音。 练武场中。 卢通收敛起法力,无奈地叹了口气。 距离那天交易,过去半个月了。 宋言柏再也没有来过。 蔡大有却每隔两天便过来一次。 吃喝、听曲、赏景…… 每次都有新借口,去的地方却只有一个。 无论吃、喝、玩、乐,分文不出,都是卢通付钱。 蔡大有知道,那天卢通占了便宜。 于是,赖上了。 卢通过去打开门,笑着道:“蔡老哥,‘酒’瘾又犯了?” “知我者,卢老弟也!” “现在走?” “走!” 他回去交代了一声,和蔡大有携手出门。 巷口。 一个小乞丐蹲在地上, 贼溜溜地盯着两人。 卢通扫了一眼, 没有理会。 那天帮了穿云后,周围总有几个小乞丐盯着。 蔡大有却过去,用力踢了一脚,骂道:“滚!臭要饭的,跑到我卢老弟家里碍眼!再敢来,见一次打一次!” 小乞丐挨打是家常便饭。 顺着力道在地上滚了一圈,直接头也不回地溜走。 卢通叹息道:“这边像乞丐窝,三天两头的遇见。” “回头我交代一声,让城里护卫每天过来转几圈。” “会不会太麻烦?” “嗨,一句话的事。” 万欲窟。 荡欢百院,蜂鸣院。 中央一个露台。 几个衣衫单薄的妖娆女修、半妖在弹琴弄曲。 周围八间亭子,围住露台。 下午,客人稀少。 只有卢通、蔡大有二人,占去了露台正对面的亭子。 曲调悠扬、声音清脆。 卢通极少听曲。 本来没有兴趣,听久了竟然放松下来,闭上双眼,半躺在靠背上。 “卢老弟,如何?” 蔡大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心绪被惊扰。 他心中不悦, 睁开眼睛笑着道:“不错。” 进入万欲窟。 蔡大有像换了个人, 本来古板的方脸, 始终维持着发自心底的贱笑。 看得出来, 十分开心、自在。 蔡大有贼头贼脑地凑过来,道:“这个位子,来十次未必能碰上一次!你瞧那儿!” 蔡大有挑了下眉头,伸手一指。 卢通顺着手指看过去。 露台上,一个弹琴的女修叠坐在地上。 琴台高约两尺,下方留有几寸空隙,看过去曲径通幽。 “嘿嘿嘿!百院里这种好东西,多得是,老哥带你挨个瞧!” 呸、下流、老**…… 卢通心里暗骂一通,收回眼神。 “老哥,上次我那事儿,您打听的怎么样了?” 色藏三分毒。 消遣一二即可,过犹不及。 他没有功夫。 也没有兴趣陪蔡大有这么混下去。 可惜蔡大有这家伙,像狗屁膏药。贴上来,很难扒下去。 又是城主府的二管事,不好直接撵人。 卢通苦思一日,终于想出对策: 找蔡大有办一件麻烦事。 只要事办不成。 即便蔡大有厚着脸皮上门,他也有借口拒绝。 “啥事儿?” 蔡大有满脸莫名其妙。 卢通心口一闷,灌了口酒,道:“上次说的啊,我根基薄弱,想找个指点修行的老师!蔡老哥,你忘了?” “哦,哦,没忘,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已经安排妥了。” “什么?” 卢通十分意外。 不应该啊。 有资格指点他修行的人,最起码已经筑基,而且根底必须十分扎实。 这种修士,即便落魄了,也不是蔡大有可以高攀的。 意外之后,又不禁有些期待。 最近。 白天修行杀伐之法,一遍遍练习之后,熟能生巧、进境颇快。 晚上参悟法门,却是阻碍重重。 “法游于路,交战之机,耳目之前乎……” “上元明真,九变玄冥;子欲变化,回天动地……” 一句句,云里雾里。 越到高深处,类似的话语便越多。 急需老师指点。 他坐起来,问道:“蔡老哥,真的?” 蔡大有得意地笑了下,道:“这能有假?不过,只能听、不能问。” “无妨!只要能听,让我站着都行!” 蔡大有脸色变了变。 卢通一直盯着蔡大有,察觉到了变化,小心道:“真是站着听?” 蔡大有笑容僵硬,点了下头。 他不禁有些狐疑。 按照蔡大有的路数,应该不是正道。 他问道:“老哥,不会是偷听吧?” “当然不是!” 蔡大有转头剜了一眼琴台,又灌了口酒,凑到卢通耳边。 “是城主府的私塾。私塾外设了两个护卫,我已经安排妥当,老弟想去的话,随时可以过去。” 不是偷听,是偷偷听。 卢通有些欣喜。 城主府的私塾,专门教导族中晚辈,请的老师一定见多识广、根基扎实。 不过脸上却没有露出喜色。 反而蹙起眉头。 蔡大有这种人,挟恩图报,不能被看出心意。 “蔡老哥,我都筑基了,还和小孩子一起学。” “听多了,总有几句有用。先听、先听……” 蔡大有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挪到旁边。 似乎有些心虚。 卢通瞥了一眼背影,端起酒杯,慢慢弯起嘴角。 片刻后。 曲停了。 一个个女修、半妖,抱着琴、抓着笛、捧着笙,站在露台上。 蔡大有回过头,道:“卢老弟,你先?” 卢通问道:“蔡老哥,私塾那边,什么时候方便过去?” 蔡大有现在顾不上想别的,回头盯着抱琴女修,匆匆道:“明天一早,等我叫你。我先来?” 他屈指弹出酒杯。 酒杯飞向露台,撞在琴弦上,发出一声“咚”的声响。 “你,过来。” “啊?” 蔡大有失望地叹了口气,回过头,眼神幽怨。 卢通摇了摇头,笑道:“蔡老哥,请吧。” “哎!”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护卫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 蔡大有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金毛骆驼背上。 卢通跟在旁边,问道:“蔡老哥,等会儿有什么要注意的?” 没声音。 他拍了蔡大有一巴掌。 “嗯?到了?” 卢通摇了摇头,又道:“等会进了城主府,要注意什么规矩?” “没规矩,只有别说话就行。” 他有些迟疑, 道:“万一遇到城主家的少爷、小姐,有事情找我怎么办?” “什么意思?” “我站在私塾外面,少爷、小姐们有可能吩咐我做事。” 大家族规矩多。 卢通心思多。 意外还没有发生,便开始准备对策。 “卢老弟,多虑了!外面有小厮、丫鬟们候着呢,不会使唤你, 护卫干的就是护卫的活儿。” 他点了下头。 似乎多虑了。 大家族,规矩多。 规矩不只针对下人,也管着少爷、小姐们。 靠近城主府。 拐入府外一条小巷子。 蔡大有示意金毛骆驼叫门。 很快, 一个身高六尺的魁梧修士出来,道:“二管事,什么事儿?” “甲袍呢?找到帮你话。 白巧心里有答案,用不着外人说。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城主、城主府二管事蔡大有,其他的不清楚。” 白巧沉默片刻,道:“这只是一笔普通交易。” “什么?” “一笔普通交易,与府库毫无关系。” 白巧转过头,看向卢通。 卢通道:“可是……万一消息漏了,追究起来,我脱不了干系。” “与你无关。你说东西是替我买的,其他的我来处理。” “好。” 真好。 真是个好女人。 这么好的女人,宋言柏竟然闹掰了。 卢通心中感叹,脸上不露分毫。 “道友,这些鱼目石,你要带走吗?” “你有用处?” “对,我有一道丹方,可以用来炼丹。不过没有熟悉的炼丹师。” 白巧扫了一眼,道:“二师姐会炼丹,你去找二师姐。” “镜心仙长?仙长如今已是金丹大修士。” 卢通露出苦笑。 白巧似乎不了解,外面修士向炼丹师求丹的艰辛。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城主 转眼。 春、夏、秋、冬、春、夏。 又是盛夏时节。 天气炎热。 卢通不再去城主府,每天安心修行。 一年半以来。 白天,去城主府当护卫。 晚上,练习杀伐之法。 睡觉之前,炼化一枚鱼目丹或者三灵丹,增进修为。 空隙时间,则祭炼三气灵烟, 指点大憨、二虎等的修行。 如今,宛如脱胎换骨。 一身杀伐手段,已经全部掌握,再之后只能在一次次厮杀中融会贯通。 每天听讲,根基也日渐深厚。 起码可以凭一己之力,看懂手上的功法、感悟。 塔楼大厅内。 卢通穿着一件凉爽的水麻袍子,靠坐在椅子上。 典四儿、大憨、二虎、三妞、典老大等,分别散在左右。 “说说吧,修为如何了?” 一年半年过去,银子花了不老少。 功法、灵液、丹药,全管够。 到头来,没一个筑基。 典四儿先站起来道:“老爷,我……” 卢通摆了下手,道:“四儿,你坐下。功法我再找,慢慢来。” 胸腹,正中央。 极少有功法不涉及胸腹。 可是,典四儿偏偏肚子不一样。 二虎看向大憨。 大憨接着站起来,道:“我, 我还没到时候,还得一两年。头儿,我想在院子里挖个洞。” “行, 去后面挖。小心点,别挖到院墙外面。” “哦。” 大憨刚坐下, 二虎立马站起:“头儿, 我胳膊上有伤,经络长不过去。” 二虎的胳膊已经长出来。 不过卢通明白二虎的意思。 神魂受损。 神魂与肉身彼此牵连, 暗伤、病痛,时间久了会一点点影响神魂。 普通人,大多数都有暗伤、或者积劳成疾。 筑基容易失败。 二虎断过一条手臂。 神魂中,肩膀处的损伤不小。 卢通不一样。 神魂,似乎与肉身毫无关系。 无论如何受伤、化妖。 始终,通体如玉、完美无暇。 生成经络时,水到渠成,十分自然便修成了。 他示意二虎坐下,道:“有空去打听下,哪里有丹药治疗,回来找四儿支银子。” “谢谢头儿。” 二虎本就觉得卢通不可能不管,不过亲耳听到仍然忍不住欣喜。 三妞道:“老爷,我不知道。”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也不急,慢慢来。” 妖修血脉。 三妞急也没用,只能熬年头、碰运气。 典老大几乎两张桌子大,倒吊在一根横梁下,道:“老爷,四丫头不让我们筑基!” “为什么?” 典老大带着三个妹妹, 在院子西边搭了一个蜘蛛窝。 平时很少出来。 “她怕我们跑了!” “对,还给我们灌毒药!” 卢通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微微摇头,道:“老爷,我们姐妹同修剑阵,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助她们筑基。” 卢通点了点头,道:“你们出去吧,以后好好修行。” 一行人离开,只剩下典四儿。 他问道:“怎么回事?” “老爷,我怕大姐她们筑基了,失去控制。两个月前,她们发情了,差点冲出巢穴。” 卢通蹙了蹙眉头,道:“怎么解决的?” 堵不如疏。 而且这种东西,似乎堵不住。 “多亏了友老留下的灵液,红麻可以酥软血气、产生幻觉。” “老大说的毒药,就是红麻?” “嗯。” “后患呢?” “现在还没有。” “有事随时叫我。” “好。” 典四儿离开。 卢通独自坐着大厅,吐了口气。 失算了。 银子花的,比想象中快。 每天吃鱼目丹、三灵丹,用银子换修为。 银子一堆一堆花; 修为一丝一丝涨。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以往见到的筑基三境修士,不是白发苍苍、便是出自宗门或者家族。 家里没有几座金山,根本扛不住。 坐吃山空。 只出不进。 继续下去,最多半年,银子就花干净了。 得找个营生。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赚个丹药钱。 …… “卢老弟!开门!” 练武场中。 一团八尺高的火焰猛虎,轰然散开。 火焰冲向四面八方。 卢通迈步走出。 “蔡老哥,有些日子不见了。” 一个多月不见。 蔡大有见了卢通,像是见到了亲人,满脸都是亲切。 “卢老弟,我在外面可是每天都惦记着你!哎,不说了,走一遭?” “走。” 不用蔡大有开口。 开门之前,卢通便猜到了一定得去万欲窟。 蔡大有眼巴巴地盼了一个多月,回来便想啃一场大荤。 卢通不喜欢那种。 硬拉着换了一场大雅。 青竹院。 竹林环绕,一方竹桌。 两人分别坐下。 阵阵微风从竹林吹出,十分凉爽。 卢通敞开衣袍。 一条鳞片晶莹如美玉的青蛇,顺着衣领钻入袍子,在胸口、后背游走。 鳞片划过,像手指抚摸。 凉凉的、痒痒的。 挺舒服。 “蔡老哥,听说你去帮城主接道侣?” 蔡大有不喜欢这里。 一把抓起怀里的青蛇,远远丢开,道:“老弟,换个地方吧?这里瘆得慌。” 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妪,一步步过来,摆上两杯青茶。 卢通点头谢过,道:“先喝茶,有点事情,聊完再换地方。” 蔡大有瞥了老妪一眼,更倒胃口。 “换个地方也能聊。去彩蝶院吧,那边也清净。” 老妪走到竹林后,取出一根笛子吹奏。 笛声悠悠。 青蛇随着笛声一动一停。 卢通道:“蔡老哥,听说这次去帮城主接道侣?” “不错。金池城的花魁,还是金女一族的。” 蔡大有提起一些精神,贼眼放光,道:“皮肤像金子一样,嘿嘿……” 笑了两声。 猛得察觉到不妥,立马收起笑容,左右看了下。 卢通笑道:“没事,这里没有外人。” 青蛇院,清净素雅。 青蛇毫无灵智。 老妪则是闭耳、封口。 蔡大有眼睛打转,却不再开口。 他只好问道:“听说金女从小在金池湖里修炼秘法,皮肉看起来像金、摸起来像水,真的假的?” “真的!瞧着简直就是金子铸的,连头发都是金的!不过摸起来就不知道了。” 蔡大有一脸馋相。 卢通浮出一抹笑容,问道:“很贵?” “反正你我消受不起。” 他貌似无意地问道:“那城主迎娶这个道侣,花了不少银子吧?” “天价!前后不下十万两银子!” 卢通心头跳了下。 真舍得。 在城主府当了一年半的护卫。 听了很多闲言碎语。 城主沉溺女色。 十年娶了十几房道侣,孩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生。 云英城中赚大钱,绕不开一页宗。 可是一页宗不好巴结。 只能退而求其次,讨好城主。 卢通略作沉吟,道:“蔡老哥,我想在城里找个赚钱的营生,请老哥提携一二。” “这,这个,有点难办。” 蔡大有笑容勉强。 虽然名义上是二管事,但是除了替城主找女人,蔡大有没有任何实权。 卢通早知道蔡大有的底细。 “不算难。我以前杀了个邪修,得了一件很稀罕的双修法宝,想‘献’给城主,换个差事。” “什么?” “跟我来。” 卢通起身朝外面空地走去。 蔡大有紧随其后。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刀 近些年。 云英城风平浪静,一派安宁。 鬼雾,没进来。 灾荒,没出过。 百姓手里有些余钱。 百万人口。 从每人身上,赚一个铜板,就是一千两银子。 赚十个铜板,就是一万两银子。 赚一两银子, 那就是…… 可惜,卢通几乎是孤家寡人,麾下没有商会、也没有田产,赚不了。 只能刮。 刮比赚容易。 只是还缺一把刀。 …… 城主府。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蜷缩在椅子上。 十分普通的圈椅。 老头子坐在上面,显得椅子格外大,人格外小。 下方。 卢通低眉顺眼道:“晚辈卢通。见过城主!” 城主,晏子秋。 金丹大修士。 坐在椅子上, 像个白毛小鸡仔。 他心中唏嘘。 没想到, 站在云英城最高处、连娶十多个道侣的城主,竟是这副模样。 不过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晏子秋耷拉着眼皮,道:“大有说,你有个好宝贝,拿出来吧。” “是。” 卢通走到门口,取出卓荣留下的精美小楼。 阳光下。 神龙鳞片、彩凤绒羽,纷纷闪烁亮光。 十分华丽。 晏子秋却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随口道:“收入库房,你去找大管事拿笔银子。” 卢通忙道:“城主,这件法宝另有妙处!” 他推门进去, 一把揭开绒被。 朝床上灌入法力。 两位白玉人影浮出, 侯在床左、床右。 随着法力流动。 金龙、彩凤、玉兽, 纷纷跳出,趴下床边。 晏子秋彻底睁开双眼, 口齿含糊地笑了几声, 道:“小玩意儿,还有些妙处。你叫什么?” “回城主!晚辈卢通, 自幼在云英城长大。” “大有说,你想寻个差事?” “是!当初在千穴山抵御鬼雾,一直记忆犹新,如今侥幸筑基,愿替云英城尽一份力!” “还去过千穴山,不错。千穴山有个哭瀑,你带人去守着吧。” 卢通心里一苦。 千穴山那种地方,几乎就是妖兽的囚笼。 鬼才愿意去。 他赶忙拱手道:“城主,晚辈刚熟络了一位女修士,准备结为道侣……能不能换过差事?” “哈哈。” 晏子秋大笑了几声,道:“这事得趁热打铁,不能耽误。你想干什么?” “愿替城主奔走!” 晏子秋想了想,摸出一块令牌,扔出去道:“去乐安殿吧,现在没有鬼雾,也没你施展的地方。” “谢城主!” 卢通接过令牌,留下小楼, 一步步退出去。 走到外面。 他才拿起令牌仔细查看。 铁铸的令牌。 一面写着“乐安”; 一面写着“行走”。 蔡大有在外面等着,凑过来道:“什么差事?” 卢通问道:“乐安殿行走, 如何?” “哎,闲散差事,没油水。管街头、巷尾,那些鸡零狗碎的杂事。” 他点了下头,收起令牌。 闲不闲散不要紧。 有层皮就行。 有了城主府的皮,就有了刀。 有了刀,就能割肉。 不过…… 卢通有些犹豫。 找谁下刀? 普通人,像软柿子。 容易下刀。 一刀下去,十拿九稳。 不过只能割些碎沫,吃不饱。 大户人家,像硬骨头。 不容易下刀。 一刀下去,搞不好能把刀刃崩了。 不过一旦得手,可以吃到撑。 “嘿,寻思什么呢?” 卢通收敛起念头,道:“想刀呢。” “刀?什么刀?” 他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蔡大有立马拽住,道:“别走,我手上有一堆事,帮我一下。” “什么?” “布置金楼。后天,城主迎娶那位金女,大设宴席。我得布置一座金楼,你力气大,帮帮忙。” “一个买回来的花魁,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迎娶道侣。 头一个,通常都会大摆宴席,呼唤亲朋好友。 第二、三个,也可以小摆小闹。 再之后,除非娶了什么大人物,否则自家知道就行。 花魁,不是什么体面人。 还不够格。 蔡大有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摇了摇头。 “嘿嘿,当然值得!城里大户、商会都得来,单是贺礼就是上万两银子。” 卢通吐了口气,心中有些感叹。 还得是城主。 刀。 有快、有钝,有大、有小…… “乐安行走”,只是一把小刀。 “城主”,才是剖皮、去骨、剜心的大宝刀。 …… 和蔡大有布置了半天。 在一座塔楼外,贴上一层金闪闪的花金石。 夜幕降临。 二人又去外面,买贺礼。 原本卢通不必买。 不过今天入了乐安殿,也得备上一份。 蔡大有心情不错,笑呵呵道:“卢老弟,别心疼银子,现在送一份。等事情了了,老爷发喜银,又都回来了。” 卢通没有理睬。 小楼给出去了。 银子得挣回来。 走出许久。 经过一座酒楼。 他突然定在原地,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回头看向酒楼。 一个念头冒出来。 很可能大赚一笔。 卢通耳朵嗡嗡直响,脑海中一点点完善念头。 片刻后。 “老弟,饿了?” 他转头盯着蔡大有,问道:“城主大婚,请过外面的人吗?” “什么人?” 蔡大有满脑子疑惑,看了下左右行人,道:“这些人?城主府装不下这么多人,再说了他们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当然是收礼银。 卢通拉住蔡大有,小声絮叨了一番。 蔡大有听完,瞪大眼睛。 他又接着说了几句。 蔡大有面皮泛红,嘴唇开始哆嗦,激动道:“干了!干了!” 片刻后。 二人走进一家大酒楼。 卢通走到柜台前,道:“掌柜的在吗?” “我就是。” “包你们酒楼,摆流水席。从早上到下午,多少银子?” “我家不接这种生意,您去别家问问。” “我们是城主府的人。” “……里面请。” 城西、城北、城南,定了九十多座大小酒楼。 一遭走下来。 蔡大有惊喜过后,开始有些担忧,道:“阵仗太大了,你说我们会不会弄巧成拙,惹得城主不开心?” “可能会。” “啊?那么办!” “所以,大头得让出来。” “给谁?” “一块给城主,一块给另一位前辈。你不用多虑,等着分钱就是。” “哪个前辈?” 卢通没有理睬。 蔡大有也识趣,没有追着问,又道:“那,我能分多少?”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认识以来,我什么时候吝啬过?” “那倒是。” 蔡大有放心许多。 二人结识以来,卢通掏银子从来没有犹豫过。 称得上出手阔绰。 …… 凌晨。 异常寂静。 卢通取出一个喇叭花模样的传音法器,灌入法力。 试了几次。 法器上,终于长出另一朵喇叭花。 “何事?” 卢通道:“仙长,我有笔生意。只需要一天,少说可以赚上万两银子。” “什么生意?” “后天,不,是明天。城主迎娶道侣,我包了近百座酒楼,摆流水席、收贺银。” 许久沉默。 镜心的声音再次传出:“我要做什么?” “还缺一些信得过的人,在酒楼里收银子。另外,若是城主事后追究,请仙长保我无事。” “日出时分,等我过去面谈。” “恭候仙长大驾。”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 贺银 晨光微露。 卢通提前洗漱、更衣。 敞开门窗。 备下一桌清茶,静静等候。 房内十分寂静。 他端起茶壶,倒出一杯热茶。 “仙长,请!” 对面空无一人。 下一瞬,一个人影突然浮出。 上身云晕锦衣小袄,下身暖霞流丝凤尾裙。 袄、裙上,绣着一层暗纹。纹内藏金, 晨光下闪烁莫名光泽。 头上带着一件“凤含丹”发饰。 十分华贵。 镜心变了。 相貌没变。 但是气质更加尊崇,让人不敢直视。 “还是风?” “是。” 卢通微微点头。 上一次。 在剑海中,镜心也是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 他通过风,察觉到了镜心的幻术。 这次也是一样。 五色魈,卷云、撕风、云剑风刀。 学习这些杀伐之法,每天控制云、风, 不知不觉间,对周围风流十分敏锐。 “说说, 这次什么安排?” “明天城主迎娶道侣,我已经包下许多酒楼,到时摆出流水席,让百姓同乐。每家酒楼,门口设一或二人收贺银。” “城主知道此事吗?” “瞒不过。所以入手的贺银,需要给城主一份。” 云英城,毕竟是城主的地盘。 卢通估计。 晏子秋现在已经知道此事。 说不定,等太阳完全升起,便会传唤他过去。 镜心沉默片刻,道:“我分几成?” “三成。这回城主占大头,另外还有城主府管家一份。” “你占几成?” “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可以拿一成。” 镜心有些怀疑。 按照之前的了解。 一成,远远满足不了卢通的胃口。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苦笑道:“仙长,这次机会难得。我专程联系仙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我想求一道筑基法门。典四儿神魂特殊, 腹部与人不同,迟迟无法筑基。” 镜心眼中的怀疑消散。 这样才对。 一成不够,再加个功法还差不多。 “此事, 明天过后再说。” “谢仙长。”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 天完全亮了。 卢通交代典四儿一声,若是城主府传唤,去甄家找人。 随后,和镜心一起前往甄府。 一共九十七家酒楼。 得九十七个靠得住的人收银子。 或者一百九十四个不太靠得住的人,两人收一家,互相监督。 这么多人,只有大家族才拿得出来。 进入甄府。 甄家老太爷、甄家大老爷、甄家叔公等,纷纷出面。 一行人商议许久之后。 甄家调集各个商队、商铺的人手。 最后算上,府里的丫鬟、小厮等,凑出来一百多人。 一群人聚在甄府前院。 甄家一干人等,纷纷看向镜心。 镜心转头看向卢通。 卢通迈出一步,道: “明天需要诸位当一次账房。” “每两人一间酒楼,坐在入口记下送礼人、以及贺礼多少。” “准备两套纸笔,一套普通的、一套金皮的。” “一两银子以下,用普通纸笔登记。” “超过一两银子,用金皮账本登记,并且朝酒楼内高呼一声‘某人贺某银’。” “除了铜币、碎银、金银、灵珠、玉石外,其他琐碎一概不收。” “明天事情繁忙, 辛苦诸位!” 下面人面面相觑。 卢通退到一边,朝甄家大老爷小声道:“这里的消息, 不能提前泄出去。” “明白。” 甄家大老爷迈出一步。 下面人顿时变得十分认真。 “事发匆忙,明天辛苦大家了。这件事办妥了,这个月月奉翻倍……” 没人发出杂音,但是每个人都察觉到一股热浪散开。 镜心转身离开。 卢通一一别过甄家人,也跟着离开。 离开甄府。 镜心自顾自地进入塔楼,占去了最好的烤猪没上,有人急了。” 卢通估摸了一下时间,道:“该撵人了。” “还不到盏茶时间,会不会太快了?” “不快,让他们带回去吃。” “好。” 片刻后。 甄塘舒了口气,道: “烤猪发下去了。” “和安排的一样,贺银最多的拿猪头,接下来猪肋、猪肘、猪脚、猪尾、猪肉。” “没出贺银的分了些猪皮、猪下水。” “不少人去补贺银。” “第二波坐满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章 分钱 云英城。 城东最富。 城西最穷,西门进入大宗货物,散活、苦活很多,穷人都扎堆住那边。 城南最稳,小有积蓄的百姓大部分在城南。 城北最乱,万欲窟、万冢山、坟地等都在北边,捞偏门的也多。 甄塘几乎没有停歇。 时刻汇报, 各个酒楼的消息。 “嘭!”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卢通走到窗边。 只见天上炸开一团金光。 金光化作金云,缓缓变化,最后化为一尊金灿灿地卧美人。 “城南大鼎酒楼,一人贺银百两。” “城北池行斋,一人贺银百两。” “城南……” 甄塘接连开口。 卢通仰头看着天上的卧美人,不禁露出笑容。 娶道侣,真是一件大美事。 镜心也看着上方,道:“听师妹说, 你经常向丹池求丹?” “是。” 丹池, 一页宗内炼丹师的聚集地。 一年半之前。 他向白巧求助。 白巧介绍了一个人,通过那人可以向丹池求丹。 鱼目丹、三灵丹。 都是花费大价钱,请丹池里的炼丹师炼制的。 “何必舍近求远,去让外人占便宜。以后需要丹药,去找笼火便是。” “谢仙长!” 镜心递过一枚火蛾模样地法器。 “这是笼火的传音法器。” 卢通接过道:“仙长,六角白果丹可以炼制吗?” “笼火自会安排。” 他再次道:“谢仙长。” 六角白果丹,很难。 之前请丹池的炼丹师,炼了两炉,全部失败了。 买草药的两笔银子,白白砸进了水里。 …… 流水席,前后两个时辰。 午后。 甄家的伙计、小厮, 一一返回,倒出银子、递上账本。 满地的铜板、碎银。 其中夹着一些大银锭子。 还有几点金光,极其稀少,又异常刺眼。 一旁,各个账房坐着一起,忙着统计账目。 盛夏,日光像火。 晒在身上又辣又疼。 卢通却丝毫不觉得炎热,虎爪踩在铜板、碎银上,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过了好一会儿。 账目终于出来。 甄塘拿着厚厚一摞纸,道: “老汤酒楼,共二百三十七两。其中:四百九十一人贺一钱;二百零一人贺二钱;五十三人贺三钱;三十二人贺五钱;五十二人贺一两;七人贺五两;一人贺十两银。贺银低于一钱者,共二百六十五人。” 卢通低头看着银子,脑筋急转。 老汤酒楼,在城西。 二层小楼,一层七张桌子、二层八张,共十五张桌子。 每张桌坐八人,可以同时坐下一百二十人。 一盏茶换一次人。 两个时辰,换二十四次人,最多招待二千八百八十人。 计算银子时,他的头脑异常清晰。 远比参悟道法、感悟时,转得快,竟有几分像书上说的悟道种子。 卢通脑筋不停,又回忆一个个数字。 很快,便蹙了蹙眉头。 就算不是每次坐满,按今天的热闹程度, 进去吃东西的不会少于二千人。 差不多有四成家伙, 一毛不拔。 吃白食。 他转过头,喊道:“先念城南的酒楼,藏笑斋。” 甄塘看向镜心。 换了一摞纸张,找了片刻,道:“藏笑斋,共六百四十三两。贺银:七百八十三人贺一钱……”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老汤酒楼、藏笑斋,两家差不多规模。 只不过一家在城西、一家在城南。 城西,穷鬼。 没皮没脸,能蹭就蹭。 城南不一样。 街坊邻里都是熟人,又是城主迎娶道侣。 就算能蹭,也会考虑脸面。 良妖茶酒馆就在城西。 他十分了解街坊们的品行,对城西基本不抱什么指望。 甄塘一一念过。 碎银、铜板也被收起。 小心清洗、整理后,整整齐齐的摆入箱中。 大大小小的箱子。 四箱铜板、两箱碎银、一小箱银锭、一小盒金粒子。 旁边,还有一大堆纸册、金册。 甄塘道:“仙长、卢老爷,一共五万七千二百五十三两,另一百三十六枚铜币。” 镜心站在箱子旁边,道:“区区一场宴席,竟然可以收敛近六万两。” 一旁。 卢通盯着银子,点头道:“可惜,不能月月都办。” 这些银子,一半出自城南。 城南百姓吃白食的很少,而且出手阔绰。 贺礼以一钱银子居多; 其次是五钱银子; 再之后,二钱、一两、五两、十两。 每七八家酒楼,便有一个豪掷百两的大户。 镜心道:“零头抹掉,三成是多少银子?” “一万七千一百两。” 甄塘在一旁道。 卢通脸色瞬间一变,匆忙道:“仙长!酒楼的银子还没结,还得扣一笔出去!” “扣多少?” “一共九十七家酒楼,起码得三万两。烤猪不便宜!” 镜心看向甄塘。 甄塘思索了片刻,道:“卢老爷,两万多点应该够了。除了最开始,后面三五次才分一头烤猪。” 卢通有些脸热。 不过脸本来就红,看不出来。 烤猪,确实不多。 事情太匆忙,只有一天准备时间。 猪市,没有足够的猪。 他摇了摇头,又道:“还得算酒楼的工钱,耽误一天生意,也得不少银子。” 镜心有看向甄塘。 甄塘微微颔首,道:“差不多,二万五千两左右。” 镜心思索片刻。 “我取一万两。甄家为此奔波两天,取两千两。你觉得如何?” “好。” 卢通点头应下。 干活、拿钱。 天经地义。 这次亏了甄家,以后就没有下次了。 …… 剩余,四万五千二百五十三两。 事情未了。 镜心留在塔楼,防备不测。 卢通独自出门。 兑了一千两黄金,又买了一个乌木鎏金匣子。 一路匆匆。 进入城主府。 府中,一片欢腾。 他找到蔡大有,道:“城主呢?” “还在金楼。怎么样?赚了多少银子?” “带我去见城主。” 九层金楼。 明晃晃,闪闪发光。 顶端,放着一方金辇。 辇上,盘腿坐着一个金美人。 卢通瞥了一眼。 分辨不出,金美人究竟是死物,还是活人。 金楼前,摆着一个个小长几。 最上方。 晏子秋独自坐着一张长几后,饮酒作乐。 卢通一路小走过去。 取出鎏金匣子,双手递过道:“见过城主!卢某代云英城上下,恭贺城主!” 晏子秋随手翻开匣子。 瞥了一眼,微微定住。 “这么多?” 卢通也定在原地。 这还多? 他还备了一箱,价值万两的碎银子,以防晏子秋发怒。 晏子秋看着卢通,面带笑容,道:“听说你在酒楼收贺银,这里面几成是贺银,几成是你的?” 卢通挤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回城主!这是城中百姓的一片心意,晚辈另有贺礼!” 他取出一面琉璃镜。 一丈多高的大镜子,镜面如同亮银,周围嵌了一圈明珠。 琉璃镜正对着晏子秋。 镜中。 晏子秋缩在左角。 像只小鹌鹑。 晏子秋脸色骤然变冷,气势变得有些阴森。 卢通赶忙灌入法力。 镜面荡漾。 明珠中,散出烟霞。 镜中。 晏子秋变为一尊白发仙人。 脚踩灵云,目蕴星光。 “咦,你还真有些好玩意儿!” “城主合意便好。” 晏子秋上下打量几眼,道:“当行走,的确有些屈才了。我问你,还有其他法子赚银子吗?” “什么?” 卢通愣在原地,不知道晏子秋什么用意。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结账 金塔下。 晏子秋坐在长几后,面色红润。 卢通躬身站立。 他隐约猜到了一些。 晏子秋想让他帮忙搞银子。 只不过,有些担心。 来的太快了。 才第二次见面,就委以重任。 银子都是有数的。 想搞快钱,只能从别人兜里掏。 掏狠了,惹人记恨。 他有些担心。 晏子秋收下银子,把他当做替死鬼, 随手卖掉。 晏子秋笑了下,道:“以后常来府里。去吧,忙了一天了,下去吃点东西。” “谢城主。” 卢通退下。 选了一条干净长几坐下。 小厮送来一碟火烤猪肉、一条蒸鱼、两小碟青菜。 还有一壶清酒。 过了片刻。 又过来一个丫鬟,放下一鼎炖鹿肉、一壶灵酒。 猪肉很香,一口下去满嘴油; 蒸鱼很嫩, 鱼好、手艺也好, 没有一丝鱼腥; 今天一直惦记着银子。 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本来还不觉得饿,几口猪肉下肚,立即被勾起馋虫。 几口吃完猪肉、蒸鱼。 他拿起勺子,舀出一块鹿肉。 粉色肉块,像刚切下来。 一口下去。 嫩。 比蒸鱼还嫩。 还有一股咸咸地奶香。 很快,长几上的东西被一扫而空。 卢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这些菜,比以往在小饭馆、大酒楼吃过的,好吃很多。 几乎能与蟹仔捞面媲美。 只可惜,太少了。 不够吃。 他正回味时。 香风吹过,一袭红衣人影坐在长几对面。 “你就是卢通?” 卢通看过一眼,道:“你是谁?” 很艳丽的女修。 一袭雀纹锦衣,通红如火。 脸上妆容浓厚。 上眼皮、眉毛、以及眉毛上半寸,抹了一条红胭脂,形如连绵远山。 虽然架势不凡。 卢通心里却没有忌惮。 城主府冒充了一年多的护卫。 闲言碎语听了很多。 虽然第一次见面, 但也隐约猜出这个女修的身份。 山夫人。 城主的不是第十五,就是第十六个道侣。 散修出身, 法力虚浮。 修士,法力可以缥缈、轻灵、收敛、沉凝等, 甚至可以驳杂等, 唯独不能虚浮。 修行如同搭台,一虚浮,容易塌。 “你在府里做事,难道没有听过山夫人?” 他看了山夫人一眼,微微侧过头看向上方。 晏子秋坐着上面。 察觉到卢通的眼神,转头对视一眼,拿起酒杯示意。 卢通起身端起酒,一饮而尽。 重新坐下后,道:“山夫人找卢某,有什么事?” “听说你有些手段,刚刚送来一千两黄金。” “不错。” “你去过截水湖?” “去过。” “明天来红山商会,我有个差事交给你。” 山夫人说完便离开。 卢通端坐不动。 没有起身送行。 野鸡飞进凤凰窝,看见周围都是凤凰,便以为自家也是。 山夫人,一个拎不清的糊涂虫。 …… 离开城主府。 天色渐暗。 街上十分热闹。 白天九十七家酒楼的流水席,闹出不小阵仗。 街头上,很多摊贩、铺子,也打出恭贺城主的招牌,招揽生意。 卢通前往城南。 藏笑斋。 门开着, 不过门口挂了一个歇业的招牌。 白天一刻不停地忙了几个时辰。 铁打的厨子、小厮,也扛不住,全回去歇着了。 他走进店里。 掌柜的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周掌柜?” 掌柜的起来,看见卢通立马挤出笑脸,道:“卢行走,来了。” “给您送银子来了。” 卢通坐下。 周掌柜笑容更盛,道:“您稍坐,我去泡壶好茶。” “好。” 很快。 周掌柜端着一套精美茶具、两碟点心出来。 “您尝尝,白夜冰原那边送来的寒针茶,消暑败火。” “多谢。” 卢通端起茶杯。 茶水上,隐隐凝结一层薄冰。 一口饮下。 冰茶下肚,焦躁暑热褪去不少。 “好茶!” 周掌柜又倒了一杯,取出一张纸,双手递过道:“这是所有的开支,食材、工钱都在里面,您看下。” 他接过纸张,瞧了一眼。 二百八十三两。 有零有整。 把纸张按在桌上。 卢通微微蹙起眉头,道:“好像多了点。” 周掌柜赔笑道:“我家只做实在生意,菜、肉都挑最好的买,今儿个客人们很满意。” 藏笑斋的口碑,的确很好。 不过他不在乎别人吃得开不开心,只想少花银子。 卢通眉头舒展开,笑了下。 “不错,城主娶道侣是大喜事,得让宾客们都满意。” “那是。”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以前城主迎娶道侣,有没有摆过流水席?” “没有,这是头一回。” 周掌柜想快点拿到银子,拍起马屁道:“卢行走,这次多亏了您,这事办得漂亮!” 他放下茶杯,摇头道:“我一个人可不办成这种大事,多亏了周掌柜帮忙。” “我们就是听您的号令,帮着打打杂。” “哈哈,周掌柜谦虚了!放心,明天我向城主禀告,少不了提一下你们藏笑斋。” “我先谢过行走!” 周掌柜端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卢通微微点头,用手指敲着桌面。 “不过,这次一共九十几家酒楼。无缘无故的,也不好只提你家,你们是不是……” 他沉吟半天。 周掌柜小心道:“行走,可是小店什么地方做得不周?” “还行。只不过,城主娶道侣,你们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啊?” 卢通干脆敞开了说。 “今天你也瞧见了,许多街坊们都给了贺银。你们藏笑斋,家大业大,非但不给贺银,还做了一天的好生意。不妥吧?” “这……卢行走,今天耽误一整天,本来就没有多算。而且……” 周掌柜有些急了。 卢通蹙起眉头,道:“周掌柜!你觉得城主会占你家便宜?三百两银子,就是一根毛!” 周掌柜心神不宁,坐着不动。 他继续道:“实话告诉你吧,这次大家都一样,我都送了十两贺银!你要是不愿意,走,我们一起去城主府拿银子。” 片刻宁静后。 周掌柜叹了口气,道:“那,表示多少?” 卢通瞥了一眼,道:“看你家有多少心意了。” “二十两?” 他拿起桌上的纸看了下,道:“把零头抹了吧。” 随后。 取出二百两银子,摆在桌上。 “哎!扣掉菜钱,连伙计的工钱都不够!行走,能不能……” 看来接受了。 卢通直接起身,拍了下周掌柜的肩膀。 “周掌柜,别只看眼下。明天去定块牌匾,写上城主府流水宴指定酒楼。区区几十两,几天就赚回来了。” “这……城主府能答应?” “放心,他们不答应,再拆了就是。” 卢通离开藏笑斋。 朝下一家走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风刀 一共九十七家酒楼。 从入夜开始奔走。 等忙完,午夜早已过去。 凌晨。 回家途中,路上空无一人。 卢通心里盘算。 扣除镜心、甄家、晏子秋,剩三万五千多两。 众酒楼,和甄塘估计的差不多。 本应该再扣二万五千两左右。 不过。 经过一番软磨、硬赖。 对态度硬、靠山大的,退一步; 对性子软、没靠山的,进一步。 最后, 一共付了一万九千多两。 一通忙活。 赚了一万六千两出头。 兜里有银,心不慌。 这回,又可以安稳修行一些日子。 他心中欣喜。 脚步也轻快许多。 家门口。 卢通正准备推门,墙角一团黑影突然动了下。 “谁!” 他猛得一惊。 法力运转,一团火焰轰然而起,裹住半个身子。 “我!别, 别动手!蔡大有!” 卢通收敛火焰,道:“大半夜的,躲在门口干什么?” “嘿嘿, 老哥啥心思,你还不知道?” 来拿钱了。 除了钱。 只有女人,值得蔡大有这么惦记。 他摇了摇头,道:“进去聊。” “不用,今晚有安排,只缺银子了。” 卢通取出一个布兜扔过去,道:“悠着点花。” “放心吧!” 蔡大有美滋滋地接过银子,下一刻尖声道:“这么少!怎么才五百两!” “五百两还少?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吃白食?” 一片漆黑。 寂静无声。 虽然看不见。 卢通也猜出来,蔡大有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他推开门。 一抹亮光从门缝照出来。 和猜测的一样,蔡大有的国字方脸,变成了猪肝大长脸。 卢通取出一本册子,扔过去。 “这是登记贺银的册子。招待了两千多人, 超过六成吃白食!剩下的不是几个铜板,就是几十个,超过一钱的还不到一成!” 肥鸭楼, 城西一家酒楼。 附近住了几大群力工。 那些人连屋子都买不起, 住在胡乱搭建地棚子里。 吃得最猛。 出得最少。 这次唯一一个赔本的酒楼。 蔡大有脸色略微舒缓一些。 “一共九十七家, 不至于都这样吧?” “当然不至于。不过为了收银子,请了二百个小厮,这些人要不要钱?酒楼买菜、买猪,要不要钱?” 他一把夺过册子,道:“我刚去给酒楼结银子,一家酒楼三四百两!要不是我磨破了嘴皮,根本没咱俩的份儿!” “你……你还剩多少?” “比你多。我来回跑了两天,一千两出头。” “啊?我也没闲着啊!那天城主问起来,要不是我……” “行了!” 卢通摆了摆手,道:“五百两还少?你平时一年的俸银才多少?这些银子,够你在万欲窟住一年了。” “可……再怎么说,也不能差这么多啊!你都顶我两个了,再给我匀点!” “匀多少?” “咱俩平分!” “不行。” 卢通一步跨进门内,准备关门。 蔡大有立马伸出胳膊挡住,道:“不平分、不平分,再匀我二百两!” “我八百两、你七百两?这两天,我腿都快跑断了!” “那,少五十!你修为深厚,睡一觉就恢复了。” 二人磨蹭了半天。 卢通又取出一百三十两, 扔出去道:“下次再碰见好事,没你份了!” 蔡大有没有理会。 抱着六百三十两银子,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转过身大步离开。 卢通关上门。 舒了口气。 少了五百三十两。 还剩, 一万五千多两。 …… 院内,十分安静。 院子左边。 一团团蛛网,裹住了偏房,典老大等住在里面。 院子右边。 另一间偏房,二虎、三妞正在闭关。 正面是塔楼。 大憨在塔楼后面挖了一个深洞,整天钻在里面不出来。 塔楼,一层、二层都亮着灯火。 门口两盏灯笼。 典四儿站在灯下。 像怀了孩子的女人,正等孩儿他爹回来。 “老爷,水烧好了。” “仙长呢?” “在上面,歇息下了。” 他抬头看去。 塔楼三层,一片漆黑。 一步迈入大楼。 “轰!”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他回过头。 只见一个红脸、魈臂、虎爪的魁梧身影,站在练武场中。 再次抬头看去。 镜心一袭白衫,站在栏杆处。 卢通顿时明白,道:“你先休息。” 转身走出一步。 一道熊熊火焰燃起。 几步之后滚滚火焰,从虎爪下,一直升上头顶。 窜起八尺高,化作一头猛虎。 火焰猛虎,头颅硕大、口中獠牙森森。 前腿提起,一上一下,像在爬树。 后腿一步步迈出,随时准备跃起。 身后,还有一条火尾巴,一隐一现。 燎山虎,虎啸群山。 卢通走入练武场。 假相上,同样燃起一层火焰。 熊熊火焰化作丈高猛虎,不过缺耳、少牙、无尾,丝毫没有猛虎的气势。 “呼!” 一大一小,两头火虎相撞。 一击之下。 假相身上,大片火焰散开,露出半个身子。 卢通立即探出双臂。 手臂上,长毛如林,毛间一道道风刃钻出。 指爪弯起,形如鹰爪。 八枚薄如蝉翼的锋锐风刃,在指间凝聚。 手臂挥下。 两股风吹出。 风中风刃无数,其中八枚尤其锋锐。 风刃撕开火焰。 八枚命中假相,留下八道伤痕。 五色魈。 山中狩猎时,席卷云气、挥爪成风。 一页宗前辈观摩五色魈狩猎,创下卷云、撕风。 假相不理会伤势,扑向卢通。 一团乱杀。 火焰、风刃四飞。 片刻后。 假相抬起虎爪,挥爪如枪,一击刺爪插入火焰。 八尺火虎,溃散。 卢通脚下钻出两条火龙,退后两丈,有些后怕地揉了揉胸口。 假相,有点棘手。 当初服了邪虎丹,杀伐之法虽然粗糙,但是肉身远比现在强横。 “卢通,拿出真本事。难道云剑风刀,还未习得?” 假相翻手取出一根铁棍。 卢通长吸一口气。 火焰收敛。 双臂抬起,狂风四起。 滚滚风刃在头顶汇聚,化作一柄丈半长的巨刀。 刀无柄。 如薄冰。 形似怒眉,刀身直、刀尾狂撩。 他抬起右臂,手掌没入刀身,像是握着了刀柄。 落臂、挥刀。 巨刀一闪而过,朝假相当头劈下。 假相抬棍抵挡。 刀、棍尚未碰撞。 卢通瞬间收回手臂,留下一道刀影,手中仍然握着一把巨刀。 再次挥出一刀,横斩而过。 风刀,是风。 刀里两道风,可以砍两刀。 两柄丈半巨刀: 一刀朝头,一刀朝腰。 “噗!” 第一刀落下,长棍被一分为二,接着假相被切成左右两半。 第二刀闪过,假相被切为上下两截。 “啪、啪、啪。” 镜心拍了三下手掌。 从塔楼上方,一步步落下,走入练武场。 “果然有些天分。短短两年不到,竟能斩出两刀。云剑也会了?” 卢通点了下头,抬起左臂。 左手凌空虚托。 掌心云雾汇聚,凝聚成一枚三寸长的雪白短剑。 “来,再出手试试。” 镜心挥出法力。 又唤出假相。 和之前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表面闪烁光泽,气息极为浑厚。 卢通苦笑道:“仙长,我不是对手。” 金丹三境,皮、肉、骨。 这次假相,披上了一层金皮。 筑基境,破不开。 “放心,它不出手。” 他松了口气,推出手掌。 云剑一闪而过。 命中假相心口,下一瞬,溃散为一捧白雾。 假相,毫发无损。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九夫人 第二天。 卢通和往日一样。 早起,在练武场熟悉杀伐之法。 昨晚交手半个时辰。 镜心的本命法术,增进不少。 卢通也略有领会。 云剑风刀,如同飞剑、长刀。 不熟悉刀剑,发挥不出真正的威力。 得找个师傅过手、练招。 “咚、咚。” 门被敲响。 典四儿过去开门。 宋言柏进入院内。 “卢兄,许久不见,实力又精进了。” 卢通收敛法力。 回头看向塔楼。 还好, 镜心回去了,没有留在围栏处。 “宋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自从上次交易完。 宋言柏再也没有来过。 卢通在城主府假扮护卫时,倒是见过几次。 不过宋言柏没有认出他。 “卢兄,你有麻烦了。” “什么?” 宋言柏笑着摇了摇头,径直朝塔楼走去。 卢通蹙起眉头。 依着宋言柏的性格,应该不是假话。 大厅内。 分别坐下。 宋言柏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卢兄, 有人向城主告你的状。” “什么意思?” “昨天城主迎娶道侣,有人定了酒楼大摆宴席,事后却克扣酒楼的银两。可有此事?” 卢通心里一突,沉着脸道:“哪个混账,给我泼脏水!” 昨晚得罪了不少酒楼。 也有几家威胁。 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放嘴炮的多了,真敢行动的没几个。 酒楼做的开门生意,最怕遇到瞎捣乱,背后使阴招的。 没想到,真碰着了舍得一身剐的主。 他脑海中念头闪过。 一旦城主追究起来,挨个查过九十七家酒楼,账目就清楚了一半。 另外一半,甄家、镜心都知道。 不能查。 糊涂账才有的赚。 一旦查清了,他浑水摸鱼的事情就漏了。 “卢兄?” “嗯?” 宋言柏眼含笑意。 一听到此事,宋言柏便知道, 十有八九是真的。 “卢兄,不必惊慌。区区小事,九夫人已经拦下了。” “残香楼的那位九夫人?” “正是。不满宋兄, 我一直在九夫人麾下效力。今日过来,也是替九夫人传话,你若是自己人,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九夫人、山夫人…… 城主府,买卖多。 除了几个心腹外,很大一部分生意由几个夫人把持。 九夫人也是其一。 卢通对九夫人有所耳闻。 残香楼楼主。 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经常去残香楼消遣。 卢通有些意动,道:“需要我做什么?” “卢兄若是有兴趣,不妨随我去一趟残香楼,与九夫人面谈。” “容我想想。” “好,明晚我再过来。” 宋言柏离开。 二人旁边,一张空座椅上。 镜心的身影突然浮现,道:“有麻烦?” 卢通点了下头,又马上摇了摇头。 “不麻烦。” 只要城主、镜心,不凑到一起对账,就不麻烦。 镜心微微点头,道:“你和宋言柏,竟然还凑在一起。” 卢通略作犹豫后, 问道:“仙长,宋兄犯了什么过错, 为何被逐出却恶殿?” 其实, 问得不是却恶殿。 而是宋言柏为什么被踹了。 镜心听出用意,瞥了卢通一眼,轻笑道:“此事,你有大功劳!我们师姐妹,几年没有办成的事,倒让你轻松解决了。” “啊?” “当初你带宋言柏发了一笔财?” “托宋兄的福,替宗门炼制密石,小赚了一笔。” “那之后,宋言柏通过师妹,又接了几个生意。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还染上许多恶习。” 卢通干笑两下。 有些不确定。 “狐朋狗友”中,他算不算一个。 镜心说未说完,突然话锋一转,道:“其实,宋言柏并没有太大过错。只可惜,遇上了师妹。” 卢通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唏嘘。 宋言柏,不坏。 当初炼制假密石时,只有宋言柏不太情愿。 善良、正直…… 虽然没有正直太久。 某种程度上,和白巧是一类人。 只可惜。 二人身世,天差地别。 …… 城东,靠近城墙的角落。 一片繁盛的树林。 百色花树,树上开满了各种花朵。 花朵大如人面。 夜幕中,一盏盏灯火照射下,像古怪人脸。 浓郁花香随风飘出。 卢通嗅了嗅,道:“香味这么浓,为什么叫残香楼?” 一旁。 宋言柏道:“因为只要来过这里,就算离开,身上也有一股浓香。” “不对。”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身上就没有。” “我有专门去香的药粉。” “香味而已,不疼不痒,管它干什么。” 宋言柏回忆起往事。 神色一痛,不再开口。 片刻后。 两个丫鬟出来,分别举着一杆又高又怪的大旗。 旗杆长一丈半。 旗子像水缸粗的白蟒,从顶端垂下来,落在地面。 “卢兄,走吧。” 宋言柏自顾自地走上去,钻进一个旗子中。 浑身上下、前后左右。 被白旗盖住。 丫鬟举着旗子,宋言柏藏在旗下。 二人一起进入林间小道。 卢通摇了摇头,也钻进一个旗子。 看不见路。 迈不开腿。 十分难受地走了一会儿,耳边开始响起琴声、歌声,以及女人的娇笑声。 又走了许久,各种声音渐渐消失。 旗子抽走。 眼前变为一池湖水。 湖中央一座二层小楼,正亮着灯火。 “卢兄,请。” 宋言柏从树上解下绳子,松开一艘小船。 卢通左右看了下,道:“宋兄不去?” 宋言柏摇了摇头。 他迈步走上小船。 小船用料特殊,飘散出一股麝香。 靠近小楼。 越接近,鼻间香味越浓。 最后,甚至香得恶心,比臭味更难闻。 走上小楼外的浮木。 把小船栓在柱子上。 卢通站在门口,拱手道:“卢通,拜见九夫人。” “进来。” “是。” 进入门内,香味陡然变淡。 不香,反而更好闻。 他不禁心神放松,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楼内,布置淡雅。 除了几张桌椅外,四周摆满了屏风。 屏风上,不是常见的山水、美人、妖兽、百花。 而是写满了字迹。 “百里家,上下一百三十一人。家主百里伏浮,筑基圆满。族中三家商会,一去截水湖、二去金池湖……” “晃宣,身份不明、真名存疑。住德运客栈,身家丰厚,逢赌必赢。” “幻沙,今日市价每斤三钱,较一个月前跌了三成。” “鬼雾,西方……” 一眼扫过。 卢通心头猛得一跳,立即低下头。 “抬起头,让我好好瞧瞧。” 一个声音响起,有些沙哑。 卢通抬起头。 不远处,屏风旁,站着一个身穿白色素袍的丰腴女人。 圆脸,很肉乎。 左手拿着一杆烟袋,右手拿着毛笔。 他看了一眼,微微错开眼神,道:“见过九夫人!” “看着五大三粗,办起事来却鬼精鬼灵的。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九夫人随手扔掉毛笔,走到一扇屏风后。 卢通就近坐下。 这个九夫人,无论长相气质、还是说话做事,和预想的大不一样。 他有些摸不准,心里又提起几分小心。 片刻后。 九夫人亲自端出一杯茶,走到卢通旁边,放下茶杯。 转身坐在临近一张椅子上。 “我查过你。你的靠山,和甄家是同一个?” “是。” 卢通低头瞥了一眼。 九夫人左腿搭在右腿上,左脚翘起来,半个脚掌伸出袍子。 没有穿鞋。 脚和脸一样,也很肉乎。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乞丐 小楼内。 淡淡清香。 九夫人拿着烟斗,吞云吐雾。 卢通端着茶杯,轻吹热气。 等他放下茶杯。 九夫人道:“你是聪明人,就直说了。我从不亏待自己人,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叹息一声,摇头道:“抱歉, 承蒙夫人看重,只是我准备拜入擒气宗。” “那个四处追杀雾鬼的宗门?” “正是。夫人也听过?” “当然了。前两年鬼雾来的时候,关外还死了一个擒气宗弟子,连尸体都没找到。” 卢通本来准备听一下,擒气宗如何了得。 没料到,竟是如此遭遇。 不禁沉默下来。 九夫人笑了几声,道:“什么时候去?” “短则一两年,长则六七年。” “那无妨。呆一天也有一天的交情, 何况是几百天, 你还有什么顾虑?” 九夫人十分爽快。 卢通放下一些戒心,道:“需要卢某做什么?” 九夫人站起身,走到屏风前。 “我想把别人的生意,变成我的。别人的势力,变成我的。别人的金银,也变成我的!” 九夫人的话,很嚣张。 也十分直白,没有丝毫遮掩。 他不禁心生佩服。 这些东西,每个人都想要。 但是,敢这么说出来,也愿意这么说出来的, 极少。 卢通两步走到屏风前。 上面是“百里家”的介绍。 他扫过一眼,道:“人杀了,生意就抢过来了。” “哪有这么简单,杀人是最蠢的法子。” 卢通并不认同。 杀人,简单、干脆。 最方便、成效也最快。 铁衣观、羊山神墟、五老坊、剑海…… 他就是一路杀伐, 才有今日。 九夫人摇头道:“百里家, 靠得是三家商会、二十七支商队和二百一十家铺面。杀光百里家,下面人就散了,谁来赚银子?到时最得利的是吕家。” 吕家,百里家的生意对手。 卢通点了点头。 想浅了。 九夫人所谋的,是刨坟挖根、满盘接收的大手笔。 他走向其他屏风。 一一打量。 九夫人又亲自倒了两杯茶,送来一杯。 卢通接过茶杯。 虽然明白,九夫人此举,只是在拉拢人心。 可是心绪仍然很受触动。 九夫人看向屏风,微微摇头道:“不要杀人。云英城各个势力盘根错节,一旦杀人,容易被抓住把柄。” 嗓音沙哑,听着像在指点晚辈。 他摇头道:“此人可以杀。” 对面。 屏风上,第一行写了三个字——田千亩。 九夫人仍然摇头。 “此人杀了无用。他背后是一页宗金丹大修士欧迎。欧迎在,杀了一个,还要第二个、第三个。” 卢通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没有再开口。 田千亩,应该活不了太久。 穿云一直想杀此人。 穿云背后是镜心。 欧迎是金丹大修士, 镜心也是。 …… 近一个时辰后。 卢通辞别道:“天色不早,卢某先行告退。” “好。” 送至门口。 九夫人道:“你还没有说,要什么酬劳。其他人月俸十两,每半年一瓶参丹。” “还不曾出力,不敢索要酬劳。” “知道你小有身家。不过我这里,规矩就是如此。平日有月俸,真遇到事了,另有赏银。” 九夫人豪爽大气。 可惜,卢通刚赚了一笔银子。 不缺银子。 他略作思索,道:“我想找两个刀剑师傅。一直没有合意的,想麻烦夫人推荐两个。” “哪种刀剑?” “大刀、飞剑。” “三天内,有人会去你府上拜访。这边,每月月中过来一次。” “明白。” …… 两个月过去。 一切平静。 典四儿已经拿到新的筑基功法,带着姐妹一起闭关。 大憨、二虎、三妞,也各自忙活。 只剩下卢通一个“闲人”。 练武场上。 一男、一女,两个练气修士,正打作一团。 男修魁梧壮硕,手持一把五尺长的厚背大刀,出刀凶猛。 女修身姿修长,右手拿着长剑、左手藏着一枚飞剑,闪躲轻灵。 二人打得热闹。 旁边。 卢通靠在躺椅上。 偶尔学习男修,挥出一记风刀; 或者学习女修,打出一枚云剑。 墙外,一个人影飞起。 脚尖点在树梢上,一跃而起,窜至高空。 然后头下、脚上。 祭出一柄软剑,杀向卢通。 软剑如银蛇。 在空中蜿蜒、抖动,无法捉摸。 卢通瞥了一眼。 抬起左手,掌心凝聚出一枚寸长云剑,随手打出去。 云剑点中银蛇。 一道大力砸下,软剑瞬间现行。 上方人影仍不罢休,另一条长臂展开,从袖中又祭出一柄软剑。 卢通摇了摇头,张口吐出三气灵烟。 粉红色烟气,沉凝如水。一头丈高的鳞狼窜出,扑杀上去。 “好了!停、停、停!” 穿云立马收回软剑,落在旁边。 卢通示意场中二人先休息,道:“刚筑基,不闭关稳固修为。整天在外面做什么?” “我杀了一个!” 穿云神色兴奋。 “杀一百个,也不如自家修为重要。” 穿云像是没有听到,继续道:“九丐已去其一!剩下八个,活不了几天!” 他微微蹙起眉头,问道:“你刚杀的筑基修士?” “对!田千亩手下的九丐之一,老皮子程傲春!一身皮再硬,也没有我的剑快!” “穿云,先停手。你刚突破不久,侥幸杀了一个,其他的未必能得手。” “不怕!他们的功法很普通,连神通都没有!” 卢通看着穿云。 片刻后,摇头道:“算了,命是你自己的,死了别后悔就行。” 他起身朝塔楼走去。 边走边道:“只可惜,你要是死了,剩下的仇人就没人杀了。” 穿云愣了下,低头看向软剑。 …… 月中。 残香楼。 小楼内,仅有九夫人、卢通。 几次过来。 卢通从未遇见过其他人。 至今也不清楚,九夫人麾下,像他这种属下,究竟有几个。 九夫人靠在椅子上,拿着烟斗吞吐云雾。 卢通坐着对面,手里拿着一本九夫人的藏书。 “最近乱了。” 他没有抬头,翻过一页,随口道:“哪里乱了?” 二人日渐熟络。 九夫人虽然心思深沉,但也确实豪爽大方、不拘小节。 卢通越发自在,不再装模作样地扮小心。 “乞丐被吓坏了,现在饭也不讨、钱也不偷,整天四处找专杀乞丐的邪修。” “不是邪修。” 九夫人咬着烟嘴,微眯着眼睛,含糊道:“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一个报私仇的半妖。” “哦,有没有机会?” 卢通知道九夫人的意思。 借这次机会,谋夺田千亩麾下的所有东西。 “没有,他只想杀田千亩。趁乱杀人夺宝的话,倒是有机会。” “算了,乞丐能有什么宝贝。” 九夫人吐出一口浓烟,长长地叹了口气。 “帮我杀个人。” 卢通动作一顿。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陷阱 乞丐的钱,九夫人看不上。 值得杀的,一定身家不菲。 可是,身家不菲的,又一定很难杀。 卢通合上手中,问道:“杀谁?” “蔡大有。” “什么?” 卢通十分意外,双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 在他看来。 蔡大有、乞丐, 没有太大区别。 乞丐在街上讨饭、偷窃,供奉贼头。 蔡大有向卢通等人蹭吃、蹭睡,讨好城主。 不值得杀。 九夫人磕了下烟斗,换了一锅烟叶,道:“听说你和蔡大有很熟,最近他有没有找你?” 卢通摇了摇头。 蔡大有得了六百多两银子。 银子花完之前, 不会登门。 “蔡大有怎么了?” “他被盯上了。” 卢通把书放在桌上, 一言不发,等候九夫人讲清楚。 一道火光燃起。 烟斗内的烟叶被引燃。 烟叶上面,抹了香料,一股直穿血肉的香味散出。 九夫人用力嘬了一口,肩膀软下去,神色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这一个半月来,蔡大有赌赢了二千一百两。有人盯上他了,在布置陷阱。” 有赌无赢。 赢了,一定有鬼。 卢通对此十分清楚,道:“谁在下套?” “不知道。” 他皱了皱眉头,道:“还不知道背后是谁,就杀蔡大有?” “蔡大有咬了饵,不杀迟早拖累我们,拖得越久代价越大。” 卢通靠在椅子上,有些犹豫。 蔡大有实力很弱。 不难杀。 可是,太熟了。 不好下手。 “下不去手?” “有点。” “蔡大有可以不死。只要你能弄清楚, 那伙人是什么人。算计蔡大有,又有什么图谋。” 他摇了摇头, 起身走出去。 …… 万欲窟。 纵情楼。 楼内, 人声鼎沸,高呼大叫声不绝于耳。 “一水红!三尺火树!” “又赢了!这是第几次了?” 卢通顺着声音看去,竟然一眼就见到了蔡大有。 纵情楼一共九层。 越向上,下的注越大。 本以为蔡大有在上面,没想到还呆在一层。 难怪,有人故意送钱,也才赚个二千两。 长桌边。 蔡大有瘦了许多。 颧骨、脸颊处,几乎变成了皮包骨。 不过双眼极亮。 精神头儿十分亢奋。 怀里一左一右,各坐着一个妖娆女人。 卢通过去抬手一巴掌,打在蔡大有后脑勺上。 蔡大有一头栽倒在桌上。 “啊~” “打人了!” “晕了还是死了?” 周围人被吓了一跳,两个女人立马跳开。 卢通也很意外。 这一下,根本没用力。 “蔡老哥?” 几息后。 蔡大有慢慢坐起来,眼神十分空洞。 左右转头几次,又盯着卢通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醒过神。 “卢老弟,你怎么来了!” 卢通有些无话可说。 蔡大有这副德性,再熬几天,估计不用动手,直接就熬死了。 “玩什么呢?有日子没见了。” “花牌!来坐下一起玩,今天老哥手气正红!” 花牌,也叫百花牌。 一张牌, 一个花瓣。 三尺火树、九紫花开、六莲出水、百柳垂青…… 凑出来的花色越完整,越赚。 规矩很多,考验牌技、更考验运气。 卢通摇了摇头,道:“玩牌有什么意思,走,金凤院走一趟。老规矩,我做东。” 蔡大有十分犹豫。 既舍不得这里,又想去那里。 “蔡兄,这位是?” 旁边,一个身着紫色大袍的修士问道。 蔡大有正要开口。 卢通哼了一声,一把提起蔡大有,搀扶着朝外面走去。 “老弟!等等,我银子还没收呢!哎……” 金凤院。 一桌酒菜,美人环绕。 卢通脸色冷淡。 蔡大有坐着对面,打了个哈欠,道:“真快,一转眼都两天了。” “两天没休息?” “嗯。” 蔡大有无力地点了下头,下一刻,瞪大眼睛道:“两天赢了两百两!” 卢通眼神一闪。 之前一个半月两千两,现在两天两百两。 越赢越多,应该快收网了。 他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酒,道:“吃吧,吃完早点休息。” 蔡大有笑了笑,道:“等老哥睡醒,带你去赢个够!” “不急,先吃饱。” 酒足。 饭饱。 蔡大有去睡觉。 卢通独自坐在桌边,静静等候。 …… 城北,一座偏僻院落。 几个人影窃窃私语。 “人丢了。” “怎么搞的,到嘴边的鸭子还能飞了!” “有外人插手。” “谁?” “不认识,筑基半妖,蔡大有的熟人。” 第三个声音道:“不是半妖,修行的化妖法术,半妖不可能有这种气势。” “不管什么东西,蔡大有现在在哪里!” “在金凤院。我担心,出来会跟那个半妖……那个人一起走。” “跟上!妈的,这么多银子不能白花!” 第三个声音道:“会不会,我们被发现了?要不要先撤?” “不行!晏子秋私卖府库,只要拿到证据,以后云英城就是我们说了算!” …… 太阳高照。 蔡大有睡了整整八个时辰,终于从床上爬起来。 “卢老弟,怎么还坐着,昨晚没去休息?” 桌上。 昨晚的残羹剩饭已经被收走。 只有几个酒壶。 卢通看着蔡大有,道:“想吃什么?” 蔡大有摇了摇头,提起酒壶晃了晃,找到半壶剩酒,喝得一干二净。 “走,去纵情楼吃免费的点心!” 他坐着没动,问道:“不去城主府看看?” “不用!老爷刚娶了金夫人,一年半载用不着我。” “不回家?” “回家干什么,破院子连个出声叫唤的都没有。走,去热闹热闹。” 蔡大有朝外面走去。 卢通叹了口气,起身跟上去。 走到金凤院门口。 他突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道:“要不,你回去再玩一次?” “嘿嘿。” 蔡大有笑得十分猥琐,悄声道:“这还用你说,出门前早玩过了。” 卢通点了下头,道:“也好。” 他抬起右臂,搭在蔡大有肩膀上。 蔡大有也抬起胳膊,想搭上卢通的肩膀,可惜够不着,最后勉强勾住肩头。 走了片刻。 蔡大有道:“老弟,走错了!纵情楼左拐,走小路。” “先回去一趟。” “你家?去你家干什么?要不你回去,我在纵情楼等你。” 卢通没有再开口,大步走出万欲窟。 “卢老弟?”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你不要吓老哥……” “卢通,你松开,放我下来!”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弃子 院内。 一阵杀猪似的嚎叫。 “卢通!” “放开我!” 卢通提起蔡大有。 扔进练武场。 蔡大有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打了几个滚。 “你……你疯了,我告诉……告诉老爷……哎呦。” 日头高照。 练武场的石头,被烤得滚烫。 卢通搬出一把椅子坐下。 蔡大有摸着屁股,站起来,道:“你想干什么!” 他冷冷瞥了一眼。 蔡大有浑身一冷,道:“你, 你什么意思……” “有人要杀你。” 蔡大有定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半响后颤巍巍道:“你,你敢!老爷知道了,砍你的头!” 卢通坐着椅子上,手掌一松一紧, 掌心云雾汇聚。 蔡大有更加惊慌,退后几步, 威胁道: “刚才很多人都看见, 你拉着我!” “你逃不了!” “老爷一定能找出来!” “你家所有人都逃不了,那头猪、老虎皮、还有那头牛,都得给我陪葬!” “放我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蔡大有退出两丈,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卢通抬起左手。 云剑闪过。 没入蔡大有左膝。 “啊!” 蔡大有刚运起法力,便一头栽倒。 左腿上一道鲜血流出。 卢通走过去,站在蔡大有跟前,道:“我问,你答。” 蔡大有仰着头,眼中充满恐惧。 “九夫人和城主,现在什么关系?” “什么?” “九夫人是不是晏子秋的人?” “当然是!九夫人神通广大, 云英城大小事情瞒不过她,你敢杀我, 她一定会找到你!还有老爷、大夫人……” 卢通松了口气。 九夫人一直呆在残香楼。 他此前有所怀疑, 九夫人、晏子秋,也许并不是一条心。 看来,多虑了。 最后一丝顾虑消散。 他看着蔡大有,眼神有些复杂。 这个老家伙,算不上好人,也说不上是坏人。 有点贪、有点色。 但没害过人。 就这么死了,有点倒霉。 “有什么想说的?” 蔡大有几次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神渐渐绝望,最后吐出三个字。 “是老爷?” 卢通点了下头。 “为,为什么?” “你知道太多东西,可是又不够小心。” “什么意思?” “他们觉得你可能坏事,守不住消息。” 被盯上,很正常。 蔡大有如果察觉到异常,第一时间告诉晏子秋,或者其他人。 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只可惜,蔡大有太糊涂,被银子蒙了眼睛。 没有察觉到异常。 不靠谱的棋子,又没有其他用处,只会成为弃子。 “相识一场,你想怎么死?” “我想活!老弟,放我走, 所有银子都给你,我保证, 再也不回来!” 蔡大有取出一堆银子。 扔得满地。 最后直接把储物手镯塞向卢通。 卢通把储物手镯踢到一边,摇头道:“你逃不了,落在别人手里死得更惨。” 他取出一瓶蝎毒,扔过去道:“喝了吧,好歹留个全尸。” 无忧山时,所杀的双尾蝎蝎毒。 可以炼丹。 大部分都在典四儿手里。 他留了两瓶,以备不时之需。 蔡大有丢开蝎毒,大声道:“我不喝!我要见老爷!” “饭也吃了、人也睡了,死得不亏。” 卢通抬起左臂,掌心一枚云剑凝出。 “慢!” “我没吃饱,我还要吃!” “没睡够!” “我还要睡!” “我……呃!” 蔡大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心口处大片血迹散开,迅速染红衣袍。 卢通翻了翻尸体,随后把尸体装入麻袋,收入提前准备的储物袋中。 又把地上的银两、储物手镯,收入一个小匣子。 一通忙活完。 他抬头看向天空。 今天,太阳毒得厉害。 …… 残香楼。 卢通进入小楼,把储物袋、小匣子放在桌上。 “解决了。” 和之前几次一样,九夫人亲自倒了一杯茶。 他端起茶杯两口喝完。 九夫人拿起储物袋看了下,走到窗户边,把手探出去。 “噗通。” 一声落水声,接着又是一阵水流搅动声。 九夫人回来随手扔下储物袋。 拍了两下手掌。 又打开小匣子,拿起储物手镯看了看,取出一摞纸张、。 随手打出火焰,把纸张、烧干净。 重新把手镯扔回匣子。 又取出一个小布包,放入匣子,一起丢到卢通怀里。 布包巴掌大。 卢通打开布包,只见里面一小团蓬松的金属细线。 银白色、很软。 稍一用力便捏成一团,松开又恢复原貌。 他心中一动,道:“这是银仙虫?” “可还合意?” “合意!” 银仙虫,炼制千纹蛇的主材之一。 上一次交易时,他开了一个清单,上面罗列了所需的全部材料。 最终凑齐了一大半。 只缺少,银仙虫、雷精、星璘水。 现在又得了一种。 九夫人轻笑道:“知道此物对你有大用。另外两种可遇不可求,我已经托人留意。” “谢夫人!” …… 城主府二管家,不明不白的消失。 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一天天过去。 卢通不再服用鱼目丹、三灵丹,改服六角白果丹。 一枚鱼目丹,增加一日修为。 一枚六角白果丹,可以增加六日修为。 修为日渐深厚。 神魂内,一道道虚经、假络,像是树根生长般,渐渐深入体内。 这天。 院内灵气突然一变,纷纷汇向右侧偏房。 塔楼内。 卢通心中一动,纵身跃出,悬在半空。 一炷香之后,灵气平复。 二虎从房内窜出,围着院子狂奔一圈,大声道:“头儿!我突破了!” “不错。” 总算有一个突破了。 不容易。 功法、灵液、丹药、恢复神魂的丹液…… 二虎筑基的花销,比大憨、三妞加起来还多。 他缓缓落下,道:“哪个功法?” “《宝曜把刀功》,神通是一口宝曜飞刀。” 卢通取出十八片金鳞,和腾空法术,扔出道:“再去闭关,平复法力。等出关后,有事要你去做。” 二虎美滋滋地抱着金鳞,不舍得收起。 “头儿!啥事?” “去一趟白夜冰原,找星璘水。” “我现在就去!” “急什么,去找东西,不是去送死!” 白夜冰原。 夜如白昼。 千百年来,始终被寒冰覆盖。 那里比截水湖更危险。 把二虎撵去闭关。 卢通心情颇佳,返回塔楼内,取出一壶酒。 修为,接近筑基二境了。 杀伐之术,已经熟悉。 只等大憨、典四儿也突破,再炼成千纹蛇。 便可以出发,拜入擒气宗。 宗门。 单是想一想,便有些心神激荡。 “卢兄!” 一个人影飞入院子,大声叫嚷。 卢通瞥了一眼,走到栏杆处,道:“宋兄,出什么事了,这么惊慌。” 宋言柏纵身飞起。 “不好了!消息漏了,外面有流言说,城主私卖府库里的东西!” “哦?” 卢通并不太意外。 转身走入房间,道:“坐。” “卢兄!万一一页宗来人,你我都跑不了!” 卢通看着宋言柏。 有白巧在。 哪怕晏子秋栽了,宋言柏都没事。 连他,也跟着沾了点光。 他笑了笑,道:“放心。城主既然敢卖,自然有办法应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流言 “蔡大有已经不见了,会不会提前收到消息,逃走了?” 塔楼三层。 宋言柏坐在卢通对面,神色有些不安。 卢通愣了下,摇头道:“不会。” “为什么?他是城主的人,肯定比我们先知道。” 死人,当然不会逃。 可是没法解释。 他思索片刻, 干脆点头道:“也对。” “要不,我们也出去躲躲?就去炼密石的山谷,当初搭的房子应该还在。” “不至于吧?” “当然至于,这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其实,宋言柏想得很对。 事发了。 趁着没找上门,能跑就跑。 按照卢通的性子, 若是没有白巧,早就跑到截水湖了。 卢通思索片刻, 道:“先不急。你想想,上次我们那笔交易,只有你、我、蔡大有。” “怎么了?” “蔡大有不见了,我们二人不会泄露消息,所以应该不是我们那笔交易。” “你是说,除了我们,城主还和其他人交易?” “嗯。外面的事,跟我们无关。” 宋言柏思索片刻,缓缓点头。 片刻后。 宋言柏起身告辞,出门前道:“卢兄,一旦有了变故,我会直接出城。到时来不及通知,莫要见怪。” “不会。兴许,我还逃在宋兄前头。” “这我倒相信。” …… 几天过去。 二虎法力平复,带上二百两黄金, 前往白夜冰原。 街头巷尾。 关于府库的流言蜚语, 渐渐传开。 而且越传越邪乎 一天一个新花样。 有说,府库已经搬空, 换成了一位位夫人。 有说, 失踪的二管事,拐走了一位夫人,还扫空了府库里的宝贝。 还有说,晏子秋大限将至,暗地里修行邪法。 经过一番七拐八拐。 不知道怎么传的。 连死在穿云手里的几个乞丐,也变成一口大黑锅,扣到了晏子秋头上。 夜色下。 宅院幽静。 卢通站在塔楼后面。 手里提着灯笼,脚下是一个直径半丈的洞口。 “大憨?” “头儿?” 摩擦声响起。 一个巨大的猪脑袋伸出来,道:“头儿,啥事?” “你咋样?” 以往,大憨、二虎、三妞的修行,全部由典四儿照看。 典四儿闭关了。 他一时疏忽。 整天琢磨九夫人、蔡大有、城主府,竟然把大憨几个,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二虎突破了,才忽然想起来。 大憨从洞里钻出来,坐在洞口,道:“头儿,啥咋样?” “要丹药不?” 灯火下。 大憨背后一根根长毛,晶莹透光。 身前却是细皮嫩肉, 像水豆腐。 卢通伸手摸了一把。 皮肉仍然很软,像蓬松的棉花。 大憨摇头道:“不要丹药。头儿,院里土太软了,睡得不舒服,我想把土弄硬。” “怎么弄?” 大憨抓了一把土,在背后蹭了几下,递过道:“就这么弄。” 卢通伸手接过。 散土,变成了一片硬土片。 本命神通。 他随手扔掉土片,道:“什么时候觉醒神通的?” “忘记了,还没学全。” “以后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下去吧。” “哦。” 大憨钻回洞里。 长毛摩擦岩壁,发出一阵沙沙声。 …… 这天。 天还没有亮。 卢通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立即踩龙飞出。 “谁?” 门外没有声音。 他打开门。 外面没有人。 一封信夹在门缝,朝下方坠落。 卢通一把抄起,快步走出去,左右看了下。 没有人影。 返回塔楼,拆开信。 上面只有两句话: “正午时分,保宁殿派人登门。不必惊慌,已经安排妥当。” 字迹十分熟悉。 笔画狂放,大开大合。 残香楼内,屏风上也是这种字迹。 他拿起纸张。 闻了下。 一股十分熟悉的烟叶香味。 九夫人的手书。 …… 保宁殿。 云英城内部的势力,受城主府管辖,负责追凶、缉匪、杀邪修。 九夫人已有安排。 不过卢通没有大意,立即打水,清洗院落、塔楼。 清扫之后,又施展法术。 卷起一道道狂风,从地上刮走一层浮土。 典四儿闭关后。 一直没人清扫,已经有些脏兮兮的院子,重新变得干净整洁。 日头渐盛。 和蔡大有死的那天一样,太阳异常毒辣,像是要把人活活烤死。 “有人吗?” 门外传来喊声。 门后。 卢通站在离门半丈处,收起火焰模样的传音法器。 外面人开口挺客气。 看来没出岔子。 等了两息。 他过去拉开门,道:“你们是?” 门外一老一少两个男修。 全部穿着墨蓝色长袍,外罩一件暗红马甲,头上带着四方铁冠。 “保宁殿曹毫,奉命寻找蔡大有的踪迹。” 老修士拱了拱手,取出一块令牌摆了下,又立马收起。 卢通问道:“蔡大有怎么了?” 曹毫没有回答,直接迈入门内。 “半个月前,蔡大有最后一次露面,跟你在一起。有人说,当时你挟持着他,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 “那他有没有来过你?” “找过。” “说说吧。” 曹毫一边问、一边走。 进入院子,经过练武场,从蔡大有死去的地方踩过,又走向偏房。 卢通道:“我们以前经常见面。这次许久没见,邀他来家里坐坐。” “呆了多久?” “喝了一整天,都喝醉了,醒来他已经不见了。” 曹毫分别看过两个偏房,又围着塔楼转了一圈,停在洞口处。 “这是什么?” “地洞。府里有个伙计,喜欢住在地下。” “小饼。” 一直跟在旁边的小修士,取出一个罗盘法器,灌入法力。 上面亮起几个黄豆大小的光点。 中央四个,分别是曹毫、卢通、小饼、大憨。 左下方五个,典四儿姐妹。 右下方一个,三妞。 其余,还有一些像是粉尘的细小光屑。 曹毫接过罗盘,又走了一圈,最后站在练武场上。 “喝酒那天,蔡大有都说了些什么?” 卢通瞥了一眼旁边,蔡大有倒下的地方,道:“没说什么,都是万欲窟那点事。不过之前几天,他在纵情楼赢了很多钱。” “赢了多少?” “上千两。他说逢赌必赢,还叫我一起去,结果醒来就不见人了。” 曹毫带人离开。 卢通独自站在练武场上,眉头微微蹙起。 流言传的这么大。 里面有真有假。 肯定有人煽风点火。 背后搞鬼的不揪出来,风波平息不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乱了 云英城以北。 坟头林立。 升仙坟,独门、独户、独院,也叫阴宅。 一间阴宅。 二男、一女坐在里面。 正中一个络腮胡汉子,道:“晏子秋还没有回信?” “没有。我们知道的消息,全放出去了。晏子秋没有回信,一页宗也没有动静。” 三个亡命之徒。 偶然得知云英城城主,私卖府库, 专程过来勒索一把,却屡屡失手。 片刻沉默。 络腮胡脸色阴沉,道:“看来晏子秋背景很大,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接下来怎么办?” “杀人。” “什么?” “挑几个传过流言的人,杀了扔到街上。再放出消息,说晏子秋在杀人灭口。” 另一个男修脸窄、身瘦, 眼睛一亮,道:“好办法!” “晏子秋的靠山大,我们就把事情闹大,让他的靠山也压不住!” “哎。” 一直没有开口的女修,叹了口气,缓缓道:“来之前说好的,劫一笔横财就走,这么下去,晏子秋不会给钱,还得罪一页宗。” “你怕了?” 络腮胡看着女修,眼神凶狠。 女修瞥了一眼,浑不在意,道:“我不想白白担风险,到头来还倒贴银子。” “哈哈哈, 放心,我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 络腮胡、女修,互相盯着。 二人都不退让。 窄脸男子左右看了看, 低下头, 指间银光闪烁。 几息后。 络腮胡道:“府库空了, 晏家没空。事已至此,干脆事情做绝, 扳倒晏子秋。没了‘城主’这层皮,晏家就是砧板上的肥肉!” 女修脸色变幻几下,收回眼神。 …… 乱了。 而且,一天比一天乱。 街上、巷口、菜市,甚至自家大门口,接连出现死人。 百姓们人人自危。 各种流言四起。 最后无一例外,全部指向城主府。 外面阴云笼罩。 小院内,却十分安宁。 卢通闭门不出。 白天,观摩一刀、一剑,两个修士打斗; 晚上,研读、感悟,再炼化一枚六角白果丹。 “咚、咚!” 门被敲响。 他过去开门。 外面站了一群人、妖。 祁云,祁云妻子、女儿、儿子,还有爹娘。 祁英,祁英妻子、儿子。 柳铁匠,柳铁匠儿子、两个老婆,小老婆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典大娘, 典大娘的三个旧老公、一个新老公,和三个半大蛛妖。 一群人、妖,抱着被褥、锅碗, 像在逃荒。 “东家。” “老……老,卢兄。” “蹄子,老四呢?” 卢通看了一圈,有所猜测。 “家里不安全?” 祁云点了下头,眼神有些惊恐,道:“东家,茶酒馆附近死了三户人家,不能再呆了。能不能……” “进来吧。” 一众人、妖,一拥而入。 仅仅跨过一道门,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站在门口。 看向外面。 没有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 三妞让出偏房。 守在典四儿闭关的门外,免得外人打扰。 祁家、柳家、典家,挤在一起。 两天后。 夜晚。 灵宝护宅阵,散出一片蒙蒙宝光,护住整个院子。 一个人影飞来。 停在阵法外,挥出一道法力。 卢通打开一条通道。 穿云飞入塔楼,直接坐在椅子上,抱怨道:“哪里来的邪修,胡乱杀人,连累我不能出手。” “杀了几个了?” “四个。正准备杀第五个,结果满大街都是城主府的人。” 九丐。 八个修士、一个妖兽,全部筑基修为。 田千亩便是通过九丐,控制云英城所有的乞丐、小贼。 穿云凑到卢通跟前,道:“要不我们一起出手,银子、法宝都归你!” 卢通正要拒绝,外面又飞来一个人。 “有人来。” “谁?” “不认识。” 卢通腾空飞起。 手臂上云雾汇聚,化作一枚云剑,藏在手心。 穿云脚尖轻点,跟在一旁。 阵法散开。 外面站着一个冷脸修士,直接道:“卢道友,夫人有请。今夜子时,请来残香楼。” 说完,直接离开。 “什么夫人?残香楼不是女人窝吗,你去干什么?” 穿云问道。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回应。 环视一周,周围许多人家都亮起阵法光芒。 “快结束了。” “什么?” “杀人的邪修,快被揪出来了。” …… 残香楼。 灯火依旧、寂静无声。 邪修频繁出没,夫人、小姐们都躲在家里,没有人敢出门。 卢通落在林外。 一个丫鬟等在入口,道:“卢师兄,请!” 不用再藏入旗内。 进去不远。 林木间,出现一片草地,中央坐落着一栋木楼。 九层木楼。 楼顶、梁柱、飞檐,每个角落都开满了鲜花。 一条条彩色藤蔓,把百色花树和木楼连在一起,结出几片花棚。 下方栓着秋千、吊床…… 几只绒兔、斑纹小鹿,在草地上一蹦一跳。 九夫人站在木楼下。 卢通过去道:“夫人,找到了?” 九夫人神色疲惫,脸上的脂粉已经花了。 “快了。你先坐下,还有几个人没来。” “好。” 卢通坐在一张裹着棉布的软凳上。 一只雪白的绒兔,丝毫不怕人,直接跳到怀里。 绒兔,毛很长。 他摸了几下。 柔软、舒服。 把一根指头搭在脖颈处,稍一用力,很轻松就可以捏死。 “卢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雅致逗弄兔子。” 宋言柏坐在一旁。 肩膀耷拉下去,看起来无精打采。 卢通脸上浮起笑容,随手扔掉兔子,道:“你竟然没走。” “走了。可惜走晚了,没有走成。” 他脸上的笑容更盛,道:“看来我与宋兄有缘,这次又有机会,携手杀敌。” 上一次,二人一起出手。 还是刚认识时,一起对付铁衣观。 回忆起往事。 宋言柏也露出笑意。 “啪、啪!” 九夫人拍了两下手掌。 众人纷纷看过去。 九夫人道:“最近的事,大家应该都听说了。邪修手段阴损、老道,不过还是漏出了马脚。” 她取出一个半丈长的黑鸟,扔在地上,道:“红眼蛇鹫!昨晚,这只妖鸟窥视城主府,今夜又出现!杨望!” 一个中年修士,走到妖鸟前。 提起妖鸟好似黑蛇的长脖子,摸到脑袋处,抠出一枚通红眼珠。 又翻手取出一把银刀,剜下自己的左眼。 把妖鸟的眼珠,塞进眼眶内,盘膝坐在地上。 几息后。 杨望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道: “三个人,二男一女。” “不对,两个女的、三个、四个……” “城北,阴柳巷。” “城北,花市……” “北边,坟地,大坟,坟主叫‘胡三盟’。” “北边,万冢山,死囚笼……” 卢通听得头皮有些发麻。 这…… 到底多少邪修。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九章 老巢 繁花朵朵。 浓香阵阵。 往日各家夫人、小姐们,嬉笑玩乐的地方,坐了一群楞眉横眼的修士、妖兽、半妖。 杨望盘坐在草上。 左侧眼眶内,蛇鹫的红眼珠渐渐干瘪,一道粘稠红水顺着脸颊流下。 窃窃私语声响起。 卢通小声问道:“一共几个人?” 宋言柏也不确定,迟疑道:“好像是七个,两男、五女。” 他环视一周。 这里除了杨望, 还有三个生面孔修士、一头朝天羚。 杨望丢了一个眼睛,现在气喘如牛,多半出不了手。 六对七。 少一个。 他看向九夫人。 筑基修士,法力化液后,除非刻意隐藏,否则法力流转会下意识散出一些波动。 卢通的法力,近似于妖力,运转凶猛、极速。 九夫人的法力,像是一池深湖,表面平静、水下却深不见底。 前方。 九夫人问道:“如何?” 杨望服下一枚丹药,擦掉脸上的红色汁水。 取出纸笔,标记出一个个地点。 “只有,两天内的残影,不少于五人。” 九夫人接过纸张。 几息后,滚滚法力升腾,体内飞出一枚枚赤红火星。 火星飞过,拖拽出一条长尾。 “随我来!” 无数火星飞出,化作一对火翅膀,冲天而起。 一个个人影跟上。 卢通一脚撕开草皮,纵身跃起,半空中虎爪下分别钻出一条火龙。 “卢兄。” 宋言柏打出一柄飞剑,悬在头顶, 破空跟上。 追到卢通身旁,传音道:“我们慢些。” 卢通十分意外。 不禁转过头, 重新打量宋言柏。 宋言柏又传音道:“邪修太危险, 我们修为尚浅,慢些。” 他不禁心中暗笑。 宋言柏, 有长进,不是以前那个愣头青了。 “好。” 二人并肩飞行,渐渐落在后面。 下方。 夜色中,云英城内灯火通明。 城主府的修士,几乎全部派出,举着一人高的大灯笼,在街巷内巡视。 城东,一片片阵法光芒连成一片。 城南,几户人家住在一起,凑钱布置阵法。 城西,很穷。 大部分人没有余钱,拖家带口的离开家门,扎堆聚在一起,在路口宽敞处点起篝火。 篝火挡不住邪修。 大人对此十分清楚,心中万分恐惧,互相盯着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小孩子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围着篝火追逐、打闹。 “快看!天上有凤凰!” “好多仙长啊。” “那头鹿跑得好快,角像剑一样。” “不是鹿, 是朝天羚。” 一阵大呼小叫。 卢通看着下方,一股繁杂思绪, 涌上心头。 灾劫如刀。 此刀,来无影、去无踪,防不胜防。 人命如草。 风吹、雨打、刀子割,熬过一劫又是一劫。 人人想求安宁。 可惜,永无安宁。 他仰起头,展开臂膀,活动了一番筋骨。 “咯吱嘣、咯吱蹦……” 一阵筋骨响动声传出。 静修几年,坐得骨头都软了,正好借这几个邪修,磨磨骨头。 “卢兄?” 宋言柏察觉到一丝异常。 “呼!” 卢通长吐一口气,道:“宋兄,刀子快还是骨头硬?” “什么?” “走了!” 滚滚法力涌出。 一道火焰轰然炸开,化作一头八尺火虎。 火虎几个扑杀,窜到最前方。 下方。 篝火边响起一阵拍手叫嚷。 “哇!又来了一个。” “大老虎!” …… 城东、城南、城西。 飞了大半圈。 九夫人在最前方带路。 卢通紧跟着一旁,道:“邪修不是在北边?” “逼他们回老巢。” 片刻后。 一行人转向城北。 阴柳巷。 九户人家,每家院内都种了柳树,从天上看不清楚。 正值夏日。 巷内却有些阴冷。 卢通化作火虎,落在巷口,张口吐出三气灵烟,破开一户人家的大门。 其他人也纷纷施展手段。 门开了。 院内寂静无声。 每一户人家都是如此,十分诡异。 “有尸臭。” 一个中年修士退后半步。 卢通一步跨入巷内,跃上院墙。 院内一片漆黑。 扔入几道火焰。 火光下,柳枝摆动如同鬼手。 院内一片杂乱,水井边一个木桶倒在地上。 一个女修飞到旁边,翻手取出如意。 灌入法力,如意内飞出一群白鸟。 群鸟飞出,撞开柳枝、窗户、门板,飞出房间。 白鸟撒下朦朦白光。 房间内,一具残尸躺在床上、一具残尸倒在桌边。 卢通回头道:“两个死人。” 剩余人破开其他人家。 “三个死人。” “一个死人。” “一个死人。” “三个死人……啊!” 一声凄厉惨叫。 紧接着一个黑影腾空而起,朝上方飞去。 “下来!” “死!” 几个修士追出去。 铁链、飞剑、拳影,同时击中黑影。 黑影坠落。 一团火光升起,照亮黑影。 卢通看清楚之后,瞬间心头一跳。 红眼蛇鹫! 调虎离山? “有人!封住巷口!” 九夫人一直留在巷口,浑身法力滚动。 背后,两道火翅。 手中,两条火焰长鞭,抬手抽出一鞭。 一个瘦脸人影,顿住脚步,挡下鞭子,折身准备返回。 卢通猛得窜出,拦住退路。 短短刹那。 其他人包围过来,封住上、左、右,所有角落。 “你们怎么知道这里?谁告诉你们的!管秀秀?还是老沧?” 九夫人道:“他们在哪里?” “放我一条生路。” 九夫人叹了口气。 几人同时出手。 一件件法宝、法术飞出。 瘦脸修士双手化作银光,接连闪过,竟然全部拦下。 “放我走!他们在算计城主府,你们再纠缠,迟早后悔!” 九夫人神色不动。 卢通观察一番,猛得扑杀过去。 两道虎爪,当头拍下。 瘦脸修士立即闭上嘴巴,双手接连从虎爪上掠过,切下一片片火光。 二人纠缠时。 又是几道法宝、法术飞出。 一柄飞剑,没入瘦脸修士后背。 一条黑水蛇,缠住右腿,化作一坨黑冰。 瘦脸修士僵住一瞬。 卢通趁机破出火虎,探出手臂,一掌印在胸口。 “噗!” 瘦脸修士喷出一口血水,抬起右手,五指弯为鹰爪。 指上银光闪烁,如同银铸。 又是一道剑芒闪过。 瘦脸修士的双眼,随之失去神采。 一息后,脖颈处浮出一条血线,紧接着头颅坠落。 血泉冲天而起。 卢通闪身避开,微微蹙起眉头。 不太对。 这里只有一个人,算上此人口中的管秀秀、老沧,也只有三个。 九夫人收回火鞭子,道:“范鹏,你带上尸体,回去找杨望。其他人,随我去花市。” 走出片刻。 九夫人突然停下,取出一个传音玉佩。 交流一息后。 瞬间脸色大变,惊声道:“好大的胆子!跟我来!” …… 城主府。 小厮、丫鬟们,乱做一团。 九夫人落下,大声道:“慌什么慌!老爷呢?” “回夫人,老爷去百柱山了。” 走入府内。 一座红木大殿。 大殿对面,一座三丈高的红色石山。 山上,横躺着一个人影。 山下,几个女人围在一起,脸色惊慌。 “九妹,府里来了邪修!” “山妹妹死了。” “凶手还找不到,老爷也不在,我们该怎么办。” 九夫人出现,几个女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卢通听了几句,不禁眉头跳动。 山夫人,竟然被杀了,还是在城主府。 他看向阵法。 阵法光泽依旧,完好无损。 天空,一道亮光划过。 阵法开出通道。 晏子秋落在山上,看着脚下的尸体,脸色极其阴沉。 “九儿,传令各大家族,搜城!” “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章 城主 城外。 坟地。 一座大坟,修得像府邸。 只比普通府邸,多了一个黑白两色的圆不立即出城祭拜, 便刨开我夫君的坟。” 九夫人蹙起眉头,道:“信呢?” 文莉从怀里取出一封信。 九夫人看过后,眉头越皱越深。 “先回城。” 一行人再次腾空而起。 途中。 又遇到十几个上坟的女人。 或是祭拜父母、或是祭拜夫君、又或是早夭的儿女。 卢通觉得有些怪异,道:“夫人,不对。” “哪里不对?” “这些女人应该被盯上了。我听说过一种邪法'皮胎术’,剥皮易形,和原主一模一样,宛如投胎重生。” 《郑庄行记》中的一道邪法。 一个采花贼,暗害男主人后,鸠占鹊巢,住宅子、花银子、睡老婆、打孩子。 九夫人转头看了卢通一眼,眼神十分欣赏。 “放心,我已有安排。她若是来了,便是自投罗网。” 卢通心中一凉。 原来,九夫人也知道。 只不过没有救那些女人,而是顺水推舟,把她们当做诱饵。 他转头看去。 文莉正抓着如意女修的手臂。 抬头和卢通对视一瞬后,立马满脸害怕地低下头。 …… 凌晨时分。 城内,亮如白昼。 各大家族麾下的管事、护卫、小厮、掌柜等,全部被派出。 一队队人马,在街道上奔驰。 死了近百条人命。 又加上山夫人。 晏子秋终于动怒,不再吝啬金银,召集全部人手。 残香楼。 杨望盘坐不动。 双目变成了两个黑窟窿。 一旁。 窄脸邪修的尸体扔在地上,脑袋滚在旁边,露出一个空荡荡的眼眶。 “杨望,有什么消息?” 九夫人摆了下手。 一群丫鬟走出来,给众人奉上茶水、点心、瓜果。 杨望声音沙哑,道:“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修会易容易形。他们盯上了城主府。” “有什么特征?” “男人圆脸、圆眼,络腮胡,身高五尺六寸。” 杨望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祭出白烟描绘人像。 可惜,他眼瞎了、也不会画画。 画出来的人像,一点也不像人。 …… 忙活了一晚。 再没有斩获。 天光隐现。 卢通带着二百两银子、一瓶黄果丹,回到家里。 院内,难得安静。 祁家、柳家、典家的小家伙们,还没有睡醒。 塔楼三层。 灯火依旧。 他走进一层,端起茶壶灌了几口,喊道:“穿云?” 没有回应。 奔波一晚,法力几乎耗尽。 他爬上楼梯,道:“会做饭不,去烧点吃的。” 残香楼,吃得太素。 雕花点心、鲜花饼,中看不中吃。 脚步声响起。 从楼上下来。 卢通突然停下。 不是穿云。 穿云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谁!” “卢师兄。” 笼火出现在楼梯口,笑着道:“师尊在上面。师兄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师妹做的,什么都行。” 笼火笑了下,快步下楼。 卢通草草洗漱,换上一件干净袍子,走上三楼。 “见过仙长。” 镜心抬手示意,道:“坐。” 卢通在对面坐下。 “仙长怎么来了?最近云英城乱哄哄的,不安生。” “云英城要换城主了。” “什么?” 镜心神色愉悦,微微颔首道:“晏子秋失职,云英城内民不聊生。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下一个城主便会定下。” “仙长想当城主?” 镜心哑然失笑,摇头道:“我志在修行。” 卢通心情不太平静。 昨晚,见识了晏子秋一声令下,数万修士出动,横扫城内每个角落。 一转头,竟被罢免了。 起起落落。 造化弄人。 “仙长什么打算?” “晏子秋一倒,城中各方势力必然有大变动。我初成金丹,根基尚浅,这次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抄家 桌上,三道菜。 清拌玉笋; 雪蛤蒸蛋; 桃露老参汤。 灵气浓郁,清爽、滑嫩、鲜美。 卢通独自吃完,意犹未尽地盯着空盘子。 只吃了一成饱。 “不够?” 镜心问道。 卢通摇头道:“够了。” “笼火,再去炖一块红盔蛇。” “是,师父。” 笼火又下去做饭。 镜心没有急着追问,取出一套茶具, 亲自沏茶。 一边烧水,一边缓缓道: “之前为了结丹,欠下大笔金银、许多人情。” “两年来,开炉炼丹三十一次,人情总算还得差不多了。” “只差一笔金银。” “它已经化为一道魔障,让我修为无法寸进。此番, 是云英城的劫难, 也是我的机缘。” “助我摆脱魔障, 我不会亏待你。” 卢通坐在对面,一言不发。 片刻后。 笼火上来,双手捧着两尺长、一尺宽的玉盘。 玉盘上,盛着蛇肉。 蛇肉仅比玉盘小一圈,表面盖了一块红色盔甲。 笼火揭开红盔。 浓郁血气升腾而起,化作一捧红雾。 “尝尝,这是师姐在红芒山斩杀的大妖。” 卢通拿起盘边的短刀,切下一块肉,用刀尖插上,送入口中。 肉很脆。 咬起来,像嚼软骨。 骨头很硬,啃不动。 硬啃下一些骨头渣子,咽下去时拉嗓子。 镜心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卢通一口口咽下肉块、嚼碎骨头。 许久后。 他吐出一块实在咬不动的三角骨刺。 吃完了。 浑身上下热烘烘的。 双耳、眼角, 发痒。 两个腰眼,发烫。 心口“咚、咚”作响,发出沉闷的鼓声。 不是普通的大妖血肉。 一块肉,比卢通体内的气血加起来都多。 镜心倒出一杯茶,送到卢通面前。 卢通看着茶杯, 道:“想一笔就赚回来,只能抄家。” 镜心抬手示意笼火下去。 “哪家?” “晏家,得先见一个人。” “谁?” “九夫人。” …… 残香楼,人影寥寥。 喧嚣之地。 散去喧嚣之后,反而显得更加萧瑟。 丫鬟去通禀一番后。 卢通被带入小楼。 楼内。 九夫人刚被叫醒,还没有涂脂、抹粉,透出些许老气。 “这么着急,什么事?” 九夫人拿出烟斗,取出一袋嫩绿烟叶。 他直接道:“听说,云英城要换城主了。” 九夫人捏出一撮烟叶,正准备塞进烟斗。 瞬间僵住。 缓缓抬起头,看向卢通。 “谁说的?” “一页宗内的金丹大修士。” “镜心?” 卢通点了下头,道:“对,夫人还不知道?” 九夫人一点点垂下头。 不知不觉间,手中烟叶被捏得粉碎。 许久之后。 九夫人扔掉碎沫,重新捏出一撮,塞入烟斗。 他没有打扰, 坐在旁边。 “还有多久?” “几个月左右。听说挑选新城主, 需要一点时间。” 又是许久沉默。 九夫人抬起头,道:“这个消息十分隐秘,为什么告诉我?” 卢通反问道:“夫人什么打算?” 九夫人没有回答。 他略作思索,暗中运起法力。 虎爪一前、一后撑在地上,随时可以暴起。 一片静谧。 仅有烟叶点燃时,发出的一丝“滋滋”声。 卢通的声音再次响起: “晏子秋老了。” 九夫人瞬间双目怒瞪,体内法力震动,卷起一股狂风,喝道:“你好大的胆!” 狂风席卷。 一扇扇屏风,接连倒地。 四处乱飞,撞到门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杂乱声响。 卢通端坐不动,一头长发随风狂舞。 手臂上风云汇聚。 虎爪上泛起一层红光。 和九夫人互相怒视,沉声道:“夫人的日子还长,不必给晏家陪葬。” 晏子秋道侣太多。 人多、情少。 再多情的人,分给十几个人,轮到九夫人这里,也剩不了多少。 狂风渐渐落下。 周围一片狼藉。 九夫人怒气还没有消散,冷声道:“镜心让你来的?” 卢通摇了摇头。 “镜心仙长,上有师尊贵为元婴真人,下有一手丹法、诸多同门,瞧不上云英城里的蝇营狗苟。” “那她为何告诉你此事?” “仙长视我为心腹。此番,是晏家的劫难,也是我的机缘。我与夫人相识已久,不忍心看夫人受此牵连。” “你?” 九夫人上下扫了一番,道:“你想干什么?” “一起合作。我帮夫人保住家产,到时夫人给我留一份。” “你能保住残香楼?” “可以。” “晏子秋若是插手,你也能保住?” “可以。” “空口无凭,你拿什么保?” “今日正午。我请镜心仙长莅临府上,到时请夫人一起,共同商议此事。” …… 塔楼三层。 镜心听完转述,问道:“这个九夫人,算是同意了?” “不清楚。九夫人心计深沉,不是寻常修士。说不定,我们一个疏忽,反而会着了她的道。” “若是她不合作……” “那便换一个,托晏子秋的福,晏家最不缺的就是夫人。” 卢通突然想到了山夫人。 此人,有野心、没实力,也没脑子。 如果没有死的话,最适合当棋子。 临近正午。 贵客登门。 九夫人来了,还带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大人物——晏子秋。 一张长桌。 镜心、晏子秋相对而坐。 卢通、九夫人分别陪在左右,也面对面坐着。 晏子秋瞥了卢通一眼,看向镜心道:“师妹,你的意思?” 镜心微微点头,笑着道:“请师兄成全。” “树倒猢狲散,本是寻常。可是此事刚定下一天,师妹就派人出手,是不是太着急了?” “事情已成定局,一天、十天又有什么分别。” “哈哈,倒是我小家子气了。” 晏子秋笑了两声,突然收起假笑,冷着脸道:“你退下。” 九夫人乖乖起身。 朝二人弓了弓身子,退向楼梯口。 镜心也抬手道:“卢通,你先下去。” “是。” 卢通离开桌边。 楼下。 塔楼二层,中央一条走廊、两侧各有两个宽敞房间。 九夫人站在楼梯口。 一袭金银两色云纹宫装,低抹胸、长下摆。 头饰繁琐,脂粉浓厚。 经过一番特意装扮,少了些豪爽大方,多了些雍容华贵。 卢通走下去。 嗅到一股此前在残香楼里,从未闻到过的香味。 “夫人,楼下一叙?” 九夫人转身朝楼下走去。 大厅中。 没有人倒茶。 两人干坐着。 卢通问道:“夫人什么打算?” 九夫人盯着卢通。 半响后,突然露出十分艳丽的笑容,柔声道:“日后烦请师弟多多关照。” “师姐,客气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银月 “我四成、晏家三成、九夫人二成、你一成。你觉得如何?” 晏子秋、九夫人离开。 卢通刚一上楼,镜心便问道。 他有些不明白。 “什么意思?” “你出面成立一家商会,接手晏家的各项生意。” “晏子秋答应了?” 卢通十分意外。 晏子秋虽然看起来白发苍苍,弱不禁风。 但,毕竟是金丹大修士。 不容小觑。 就算不是城主,也可以保下一部分家业。 竟然退得如此干脆。 镜心道:“我和晏子秋做了一笔交易。以后庇护晏家后辈,商会的三成收益, 也归他们所有。” 卢通思索片刻。 三成,不少。 晏子秋犯了大过错,保住晏家和三成收益,可以说是全身而退。 更何况,还有九夫人的一份。 “九夫人另占两成?” “对。商会事情繁琐,由九夫人亲自打理。她拿两成,余下的我们私下分。” 镜心端起茶杯, 一口喝完, 舒了口气。 “晏子秋很忌惮这个夫人,晏家的三成,不要让九夫人知晓。” “明白。” 卢通低下头,轻轻捏住杯壁。 大家族,人多、利益多。 所以,龌龊也多。 他对晏家的内部瓜葛没有兴趣。 只是觉得。 晏家和九夫人,分走五成,有点多了。 他虽然修为低。 但是为此忙前忙后、左奔右走,还得专门成立商会。 一成,有点少了。 起码也得一成半、两成…… …… 夜色幽静。 天上一轮银月,地上又升起一轮。 塔楼二楼。 卢通正在睡觉。 一片刺眼银光,穿透窗纸, 射入房间,房内瞬间变得十分明亮。 他猛得惊醒。 顺手抄起怨女袍、金腰带, 胡乱缠在身上,踩着两道火龙,破窗而出。 楼外。 天上,两轮银月。 一轮是真月亮,不太亮。 一轮是假月亮,亮得像白色太阳。 镜心正悬在高空。 卢通立即腾空而起,靠近过去,道:“仙长,怎么回事?” 他环顾一周。 目之所及,全部被银光笼罩。 “晏子秋在找邪修。” 镜心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卢通也放松几分,解开腰带,重新打理袍子。 一时匆忙。 袍子穿岔了,在腰上横着缠了两圈。 “出来!” 天空,晏子秋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十分阴狠。 一条黑河升起。 银光下,黑河像一条蚯蚓,剧烈挣扎。 “哈哈哈,区区一件匿形法宝,也敢在我眼皮底下,胡作非为!” 黑河猛得炸开。 散出无数水滴。 露出一个宽肩、厚背的无须修士。 “前辈,你抓错了人了!我是外地散修,路过此地。” 晏子秋没有理会。 银光纠缠, 无须修士的双臂、双腿被拧在一起。 凄厉惨叫。 响彻“白夜”。 镜心蹙起眉头, 问道:“是不是此人?” “不确定。身高、圆脸都一样。没有络腮胡, 不过胡子可以剃掉。” 几息之后。 无须修士, 被拧成一根“肉麻花”。 “晏子秋!” “哈哈哈!” “老子死得不亏!” “尝过你老……” 无须修士的声音戛然而止。 脖子被拧了半圈,圆脸从冲天上、变为了朝地下。 尸体炸开,变为一片血雾、肉沫、骨头渣。 一条火焰窜出。 把它们烧得一干二净。 “还有一个,藏在什么地方,让我找找。” 声音听起来,阴森、诡异。 镜心叹了口气,道:“此番之后,晏师兄最少折寿十年。” 镇压一城。 真人手段。 晏子秋年老法力弱,强行施展此术,代价极大。 卢通感叹道:“即便寿元耗尽,此仇也不可不报。” 本来,晏子秋贵为城主,平日卖卖府库、娶娶老婆、生生儿子。 人到晚年; 诸事如意。 可是,遇到三条不要命的野狗。 沾了一身晦气。 最后,城主没了、事情漏了、老婆也死了一个。 此仇不报。 生不如死。 天空。 晏子秋突然道:“咦,易形、幻形、分形,有点意思~” 一个女修被银光裹住,升到半空。 女修容貌变幻不定。 分出一道道虚影,又被银光轻易打碎。 几息后。 女修化作一个极其妖艳的女人,哀声道:“小女略有薄色,愿服侍城主左右!” 银光散开。 女修舒展手臂,脚步轻移。 容貌一次次变幻。 或娇憨、或冷艳,各具特色。 随着脚步挪移,还分出几个美人幻形。 卢通不禁看向镜心。 同样是幻术。 此女的手段,似乎更加高明。 镜心神色淡然,却一直死死盯着幻形。 察觉到卢通的眼神。 镜心轻哼一声,道:“雕虫小技而已。” 半空中。 女修舞了半天,终于停下。 “啪、啪、啪!” 晏子秋一边笑着,一边道:“不错!城中众修士听令,谁取下此女头颅,我传他三元甲!” 女修脸色大变,飞身逃遁。 银光没有阻拦。 不过,一道浓郁银光附着在身上,像一轮小银月。 卢通问道:“仙长,三元甲是什么神通法术?” “晏师兄从仙书上得的护命法门,十分了得。” 仙书。 一页宗,有一册无字仙书。 门中弟子取下一页,抱着书页修行,再灌入法力、精血,最后用神魂祭炼。 无字书页上,会“长出”一道法门。 此法远比普通法门强横。 而且,无比契合修行之人。 卢通顿时心动,迈出一步,又猛得停下。 “仙长,此人幻术粗糙,但也有可取之处。我去取来,请仙长助我一臂之力!” 镜心立即运起法力。 “卢通”、“笔东峰”,二人的假相同时出现。 假相表面,光泽流转。 披上了一层金丹丹皮。 镜心双手抬起,两尊假相跃入手中,化作拳头大的光球。 “拿着!此物不辨敌我,丢出去可以厮杀一盏茶时间。” “好。” 卢通接过两个光球,化作一头八尺火虎。 火虎一扑,飞出五丈。 接着,虎爪下钻出四条火龙。 又一扑,连扑、带窜,飞出数十丈。 云英城,筑基上千。 邪修杀人时,一个找不见。 杀邪修时,全都冒出来了。 天上,挤满了修士、妖兽、半妖。 地下,一轮小银月,钻入巷子迅速移动。 “滚!” 卢通一连撞翻十多个修士,大声吼道:“一页宗修士,奉命诛杀邪修,通通让开!” 几个被撞开的修士,正准备出手,闻言立马放弃。 不少修士也放弃了争抢。 不过更多的人,浑不在乎,继续追向银光。 很快。 女修被堵住,手里抓着一个半死的修士。 “别过来!谁敢来,我杀了他!” 几个修士、妖兽,扑杀上去。 剑芒、拳脚、铁链、飞刀等,众多法宝飞出。 半死修士,死了。 女修,重伤。 扑上去的,退了一半、伤了一半。 卢通终于赶来,大声吼道:“奉一页宗金丹大修士之命,亲手诛杀邪修!” “我二哥是一页宗弟子!” “我老舅……” 闹哄哄一团。 又有几人忍不住,迈出脚步,被一道道法术、法宝逼退。 他恨得牙痒痒,再次张口大吼。 “我家仙长,乃是元婴真人亲传弟子!你们哪家有元婴真人,尽管上前!” 鸦雀无声。 面面相觑。 卢通环视一周。 深深地吸了口气,迈出一步。脸上虽然冷静,心中却紧张得发抖。 “你……” 不知道哪个出了一声。 平静,瞬间被打破。 火焰、水蛇、狂风、飞剑、枪、戟、链、鞭…… “妈的。” 卢通暗骂一句。 松开两团假相,纵身扑杀过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五行剑 上百道法术、法宝,淹没小巷。 火海翻腾,卷入水浪、风刀,又裹入几柄刀剑; 剑光森冷,斩碎黑雾、白烟,又拦下枪、戟、棍、鞭。 两尊假相,挥舞幡旗、风刀。 冲入人群中, 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众人纷纷溃散。 卢通飞身扑出。 六尺长的虎尾,扫中一条荆棘环链,散开大片火星。 他回身吼道:“哪个不长眼的伤我!出来!” 元婴真人亲传弟子、一页宗金丹大修士, 的座下修士。 有人敢浑水摸鱼。 没人敢当面招惹。 卢通站立之处,方圆三丈内,法宝、法术瞬间少了一大半。 荆棘环链掉在地上, 也没人敢收回去。 他一步一回头。 虎目怒瞪, 警告那些打算背后搞鬼的家伙。 女修倒地的巷角。 两个修士正在对峙。 周围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巷子两侧围墙倒塌,把女修压在砖石下。 卢通缓缓收起火焰,道:“两位,卢某乃是……” “区区小事,元婴真人不会放在眼里。出手吧,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一个中年修士直接打断,挥手摆出五柄飞剑。 白、绿、黑、红、黄。 五行剑。 卢通面沉如水,道:“五行剑,许家?” 云英城中,大家族很多。 不过,可以屹立不倒、传承千百年的家族,不超过五家。 许家正是其一。 许家修士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嘴皮子太软乎。 碰到硬的。 还是得靠拳头。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假相, 运起法力。 滚滚风刃, 化作一柄丈长风刀。 与上次镜心提升假相时相比, 风刀短了半丈。 也薄了一半。 从薄如冰, 变为了轻如雾,好像一阵微风,便可以吹散。 二人摆剑、出刀。 第三个修士左右看了下,缓缓退走。 卢通眼睛眯起,扬起手臂,手掌插入风刀。 一道道风流裹住手掌。 丈长的风刀,变为手臂的一部分,每一寸都了然于胸。 此时。 背后一阵急风砸下。 两尊假相,杀走了其他修士,转头扑向卢通、许家修士。 “笔东峰”手中幡杆如枪、幡旗如蛇。 “卢通”又凝出一把丈半长的风刀。 许家修士抬手点中剑柄。 几声剑啸。 木剑、水剑缠向假相“卢通”。 金剑、火剑、土剑,杀向卢通。 卢通心念稍动。 后背上,怨女袍上浮出白色棉线,探出两个手掌,迎向幡杆、幡旗。 仅仅两记攻击。 白棉线断了近一半。 他心中一沉,虎爪下火龙窜出。 杀向许家修士。 一刀闪过,紧接着第二刀又挥出。 两刀几乎同时落下,劈中飞剑。 金剑上,刺眼白光消散大半; 火剑上, 熊熊火焰炸开,仅剩一根光秃秃的剑条; 剩余一柄土剑,完好无损。 土剑外,一层层山影浮现,凝出一座半丈高的山峰。 他抬起右腿。 滚滚火焰包裹,化为一柄火焰长枪。 虎爪刺出。 势如擒鹰。 刺中土剑最前端的山巅。 磅礴巨力传来,膝盖处一阵酸麻。 卢通心头稍动,四枚勾爪跳出,顺着山峰掠过。 “嘶吱……” 刺耳声响中,勾爪撕开一层层山影。 土剑瞬间崩溃。 剩余两道剑影,被风刀阻拦后,慢了一息,此时终于杀来。 他双手抬起。 双臂虚拢,在胸前抱圆,滚滚云雾涌出,聚为一个大云卵。 卷云,云雾绵密。 两道剑影刺入云卵。 僵持两息后。 卢通猛得推出双臂,滚滚云雾裹着金剑、火剑倒飞出去。 另一边。 假相“卢通”风刀凶猛,轻松破开两剑。 短短几息。 风云变幻。 许家修士唤回飞剑,伸手挨个点下剑柄,五柄飞剑又恢复原貌。 “这两个家伙,是你的?” “不是。” “先解决他们,再分高下,如何?” “不用。” 卢通化作一尊火虎,踩着四条火龙,扑向许家修士。 五行剑。 剑很厉害,人不行。 二人近身缠斗。 一人五剑翻飞,一人出爪如枪。 几个回合之后。 火虎人立而起,两条前爪如同两杆火焰重枪,破空刺下。 猛虎下山。 势不可挡。 许家修士牙关紧咬,手持木剑。 木剑挥出,分出一片剑林,好似一堵木墙,护在身前。 虎爪落下。 剑林断折。 许家修士倒飞一丈,收起木剑,换为一柄土剑。 正准备出手。 却见对手站在原地,红色鬼脸上露出瘆人的怪笑。 许家修士瞬间心中一紧。 只觉微风吹过。 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行了,回去吧。” 一旁。 卢通拱手道:“见过城主!” 晏子秋伸出古铜色右手,悬在许家修士头顶,掌中捏着两道丈半风刀。 若不是晏子秋插手。 许家修士,已经被假相劈死。 “多谢师叔,护我性命!” 许家修士深深盯了卢通一眼,躬身离开。 两尊假相再次出手。 晏子秋挥手打碎假相,感叹道:“镜心师妹的本命法术,竟然如此玄妙,不简单啊。” 卢通收敛法力,束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去吧,砍下那邪修的头颅。” “是。” 他落下去。 挥出法力卷走碎石、瓦砾、土块,挖出下面的女修。 女修还剩最后一口气。 脸蛋、额头,被砸得乌青、红肿。 “小,小女……” 卢通没心思听废话,掌中凝聚一柄风刀,切下头颅。 “城主,邪修头颅在此!” “好。” 晏子秋盯着面目全非的脑袋,眼中闪过一道狠色。 探手取过。 法力碾压。 小西瓜大的头颅,被揉成一枚黑核桃。 他看得恶心,错开眼神。 “听说你曾经在府上,听了一年多的讲法?” 卢通心头跳了两下,拱手道:“请城主恕罪!” “感觉如何?” 他不明白晏子秋的用意,谨慎道:“先生见识广博,道法深厚,卢某受益匪浅。” 晏子求突然轻笑一声,摇头道:“我那些子女与你一同听讲,你觉得哪个可堪造就?” 卢通蹙了蹙眉头,闭口不言。 私塾里,一共二十多个小孩子。 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六七岁,都是晏子秋当城主之后出生的。 三岁看老。 可惜,他看不出来,不敢误人子弟。 晏子秋叹了口气,道:“明天来府上,传你三元甲。” “谢城主!” 晏子秋离开。 卢通立即返回乱石堆。 拽出女修的残尸。 摸索片刻,找到一个储物手链、一个储物脚链。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三元甲 塔楼前。 镜心悬在半空。 卢通取出四本白皮册子和几个皮面具,道:“仙长,法门找……” 话未说完。 镜心已经挥手收起,折身返回塔楼。 只留下一道声音:“我要闭关修行,不要打扰。” 他留在半空,忍不住笑了几下。 院中。 祁家、柳家、典家,全都出来。 他缓缓落下, 道:“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仙长,邪修都抓住了?” “对。城主亲自出手,不会有纰漏,尽管放心。” 一众人露出喜色。 他们略有积蓄。 可是每天一大家子吃喝,只花钱不赚钱,坚持不了太久。 “卢兄, 先回去了,有时间过来喝酒!” 柳铁匠招呼两个老婆, 准备立即动身。 两个老婆素来不合。 平时分开住,这几天憋在一个房间,互相甩脸子、指东骂西。 柳铁匠快遭不住了。 一家人提着大包小包,朝外面走去。 “等下。” 卢通瞧见柳铁匠儿子,突然想起,当初说给柳家小子买一个电光雷音兽。 正好,在五老坊买过一个。 当初用微弱雷芒,辅助修行三气灵烟。 现在有了山卵雷妖,这种小玩意没用了。 他朝腰带中灌入法力。 找了许久,却没有找到。 不光是电光雷音兽,顺带买的飞天巨鹰、御风神剑。 全不见了。 他蹙起眉头, 喃喃道:“奇怪,怎么没了。” “卢兄,怎么了?什么没了?” 一片寂静。 几家人面面相觑, 不敢出大气。 卢通思索片刻, 终于回忆起一个场景。 剑海下,钩子谷的阵法被毁。 当时, 遍地都是宝贝。 他捡了柜子、玉石,最后捡一根柱子时,储物指环放不下,扔了许多东西。 被褥、皮子、茶酒、石头…… 似乎顺手把几件小玩意也扔了。 没了。 算了。 他抬起头,摆了摆手,道:“没事,以后常来坐。” “行,走了。” 一行人离开。 祁云带着女儿、儿子走在最后面,道:“东家,府里没人伺候,要不让他俩留下?” 祁云长相不差。 妻子更是貌美。 生出的一对儿女,像是画上的人,唇红齿白、眉眼秀气。 卢通知道祁云的心意。 “祁云,我在云英城呆不久,眼下没有余力看护他们。茶酒馆赚的银子,暂且留下,你拿去送他们识字、读书。” “仙长收下他们了?” 祁云有些激动。 和普通百姓不太一样,祁云心思活泛, 不是老实过日子的性子。 可惜, 命也运也。 几次折腾, 差点把一家老小赔进去。 进城后, 见识了城里的体面人,真正看到不可逾越的差距。 终于变得沉稳许多。 祁云,自己认命了。 不过趁着有一丝机会,想改掉儿子、女儿的命。 卢通看向两个小家伙。 “叫什么名字?” 两个小家伙仰着头。 很快,男孩红着脸低下头,悄悄看向女孩。 女孩多坚持了一下,也害羞地错开眼神。 “快点!东家问你们呢!” 祁云脸色焦急。 祁云妻子也在旁边,轻轻拉住两个孩子,红着脸道:“叫青青、小山。” 他弯起嘴角。 两个孩子,全学了母亲的性子。 “东家,乡下名字不好听,您随便取一个,什么顺耳叫什么。” 事情有了苗头。 却没有定下。 祁云心急如焚,担心和以前养血兽一样,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行了,我记住了。先送去念书,以后若是需要人手,我会带他们走。” “谢谢东家!我回去就找书院!” 祁家也离开。 院子又变得空荡荡。 …… 第二天。 一轮太阳升起。 邪修尽诛。 崭新的晨光下,云英城重新焕发出生机。 许久没有出现的早点摊,再次出现。 炸油糕、豆腐脑、油条、烧饼、糊糊、鲜豆皮…… 汤汤水水。 粗细粉面。 早上,笼火没有做早饭。 卢通饿着肚子出门,看到顺眼的便坐下吃一顿。 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城主府。 府内。 布置依旧。 不过看起来,少了许多光鲜。 丫鬟、小厮们的脸上,也没了之前的光彩、得意。 私塾外。 带路丫鬟道:“老爷等会儿便来,您先歇息下。” “好。” 很快,晏子秋的儿子、女儿,一一过来。 接着丫鬟们摆出一个个蒲团。 卢通等人坐下。 晏子秋最后出现,坐在最前方,扔出一摞书。 每人一本。 正好落在怀里。 “今天,传你们‘三元甲’。” 卢通立即翻开。 “一内甲,为金元甲,护五脏六腑……” “一中甲,为银元甲,养血、肉、筋、骨……” “一外甲,为铜元甲,炼皮、毛、甲……” 上方。 晏子秋没有啰嗦,直接开始讲述法门。 “三元甲,用金子、银子、铜钱修炼。入门简单,花得钱越多,法门越精深。” 卢通有些意外,抬起头。 金子、银子、铜钱。 不是金、银、铜。 功法中的“金、银、铜”,通常泛指三大类金属,包含的细分种类极多。 晏子秋所指的,似乎不是金属,而是真的银钱。 他看向晏子秋。 晏子秋扫了一眼,道:“说。” 卢通取出一锭银子,问道:“城主,可是用此物修行?” “不错。单靠法门修一百年也修不成,运行法门,必须用银钱。将其置入鼎内蒸煮,借用其中的金、银、铜三气。” 晏子秋收回眼神,道:“下面,讲蒸煮之法。” 蒸煮之法,书上没有记载。 他立即取出纸、笔。 一句一句,详细记下。 许久之后。 日头渐高。 晏子秋闭口不语,拍了下手掌。 几个小厮抬出两个箱子,一大一小。 箱子打开。 倒出一堆金子、一堆银子。 “你们立即尝试修行,第一个入门者,取五百金。第二个,取三百金。第三个……” 一众晏家后辈,转头看向卢通。 之前恭谨礼貌的小孩,突然变成了小狼崽子。 几个甚至目露凶光、牙关暗咬。 晏子秋面无表情,继续道:“卢通,也包括你。” “谢城主!” 卢通起身行了一礼,又重新坐下。 一群小厮、丫鬟出来。 在每人面前,放下一个半尺高的小圆鼎、一堆柴火、一串铜钱。 一阵“哗啦啦”声响。 晏家后辈们,立即解下铜钱,置入鼎中,在鼎下生火。 他不慌不忙地拿起铜钱, 一边看书,一边一枚枚地扔进鼎中。 片刻后。 几个小家伙,开始修炼。 他的铜钱才扔出一半,柴火还没有动过。 五百两金子,近在眼前。 卢通也心动。 可是,他明白,这些钱不是给他的。 晏子秋说完的瞬间。 卢通立即明白,为何让他和晏家后辈,一起学习“三元甲”。 有狼追,羊才跑得快。 有狼在,羊才不会窝里斗。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五章 良妖商会 没有邪修的日子。 安宁又祥和。 不知不觉中,一个月过去。 夏日远去。 踏入金秋。 乡下开始农忙。 卢通也一样,每天奔波不停。 白天去城主府修行。 和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家伙,比赛修行《三元甲》。 败多胜少。 偶尔小胜一场,第六或第七个炼化完一串铜钱,抢个百两白银。 在他的“威胁”下,冒出来两个颇有天分的小家伙。 晚上则筹备商会之事。 晏家的诸多生意, 无论属于大夫人、五夫人,又或者死去的山夫人。 连门脸、带人手,还有仓库、商路等。 一点点地改头换脸,转入一家新成立的商会—— 良妖商会。 东家,卢通; 大掌柜,九夫人; 二掌柜, 甄仪。 甄仪是镜心派来的,身边还带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枣婆。 落日余晖中。 卢通、九夫人、甄仪、枣婆, 站在城西角落一处仓库外。 每个人都是神色不愉。 卢通走出几步, 虎爪拨开一堆颗粒状的焦炭。 “这家仓库本来放的什么?” “稻米。” 枣婆翻开账本,道:“十八万斤本地普通稻米,五万斤药田里种的灵米‘赛蚌珠’。另外,九万斤龙津城运来的青壳灵米。” 稻米不贵。 在云英城中,吃饱不难。 十个铜板上下,就能买一斤普通稻米。 十八万斤普通稻米,还不到两千两银子,利润算下来更少。 不过,吃饱容易、吃好难。 灵米很贵。 赛蚌珠,品相好的,每颗小拇指大,每斤二百文上下。 青壳灵米,米粒晶莹如玉, 每斤一百八十文上下。 只可惜。 一共三十二万斤稻米, 已经变为一地灰烬。 卢通走进仓库。 虎爪陷入灰烬中, 下面仍然残存着余温。 走出几步,不禁勾起嘴角。 以往都是他算计别人。 这次, 竟然被阴了一手。 他走了一圈,返回仓库已经烧没的入口,问道:“这家仓库是谁的?” “老五的。” 九夫人一袭窄袖青衫,头束青冠,脚蹬黑靴,看起来十分干练。 卢通眼神一闪。 五夫人,母凭子贵。 嫁给晏子秋后,连生三个儿子。 以前只知道生孩子的本事大。 其他不了解。 从这次放火烧仓库来看。 有点小聪明。 他问道:“枣婆,所有损失加起来一共多少?” “稻米按照今日市价,普通稻米一千……” “一共多少?” 卢通打断枣婆,再次问道。 枣婆在纸上算了几下,道:“所有货物,加上仓库重建、阵法损失、周边赔偿等,预计三万二千两左右。” “折作四万两。你标出来,以后从五夫人和她三个儿子头上扣。” 枣婆看向甄仪,悄悄传了一道法力。 甄仪刚开始接触商会,十分稚嫩,暗中得了枣婆指点,强装镇定道:“此事我会安排。” 九夫人左右看了下三人,低头不语。 …… 夕阳如火。 好似一团橘黄色火焰从地下升起, 点燃了半边天空。 几人分开。 九夫人跟在卢通身后,道:“师弟,有些日子没去残香楼了,过去坐坐?” 卢通回过头,笑着道:“好。” 残香楼。 百色花树,花开四季、常年不败。 尤以秋天开得最盛。 硕大的树冠上,挤满了脸盆大的花朵。 花海中,两个云辇半飘在树梢上。 几个女人靠在辇中,赏夕阳、饮酒作乐。 “香妹妹,怎么带男人来了,是不是成心让姐姐出丑~” 一个脸大如盆、腰粗似缸的胖女人,轻衫半解。大片白花花的皮肉,肥且饱满,竟有几分像大憨。 胖女人嘴上抱怨,手上却没有动作,根本不在意春光泄露。 九夫人笑容亲切,应付道:“能瞧见百里姐姐,是他们的福气。我先去换身衣裳,等下再找姐姐饮酒。” “不耽误你的美事,明儿个再来也无妨~” 二人经过云辇。 落入林间小道。 九夫人道:“百里幼珍是百里家现任家主的妹妹,我们在截水湖那边的生意,需要百里家照看。师弟,莫要见怪。” “这么有福气的事,岂会在意。” 卢通眼含笑意。 饱暖之后。 百欲滋生。 再往后修为渐深,则胸腹中胆气足、顾忌少,越发随心所欲。 守不住本心。 或换了本心。 很容易踏上“逍遥道”。 逍遥,自得、乐己。 逍遥道,百无禁忌、非正非邪,此道多有怪人。 百里幼珍还没有走上逍遥道,不过已经有了几分习性。 穿过小楼。 落在楼外浮木上。 卢通低头看向虎爪,停在原地。 在仓库中踩了几脚灰烬,虎爪上沾了很多灰。 他正准备清洗。 九夫人看见后,伸手引出一道湖水,裹住两只虎爪。 洗了一遍。 冲了两遍。 又唤出凉风吹了一遍。 卢通愣在原地。 三息后,有些心虚的看向西边天空——城主府的方向。 “进去吧。” 九夫人推门进入小楼。 进入坐下。 小楼内,上次被狂风吹坏的屏风全部被清走。 仅剩四扇崭新屏风。 上面分别写着: “良妖商会”、“老大”、“老五”、“其余”。 九夫人先走到屏风前。 在“老五”下方,写下今日仓库之事。 随后回身取出一套茶具、茶叶。 “昨天送来的‘哀叶茶’,每年月崖山送一斤给城主府,以后应该喝不到了。” 哀叶茶。 秋风多寂寥,每年第一缕秋风到时,哀叶茶树上所有茶叶,随风飘落。 风中第一片茶叶,最珍贵。 和以往一样。 九夫人沏好茶,亲自送到手边。 只不过…… 心晃了,看什么都是歪的。 卢通坐着椅子上,心绪不宁。 晏子秋老了。 但是还没死。 晏子秋快当不了城主了。 但是现在还是。 晏子秋落不到好下场,否则没必要每天急着传授《三元甲》。 但是…… 妈的。 一页宗选个新城主,怎么这么慢? “怎么了?” 九夫人坐着旁边。 他惊醒过来,干笑两下,道:“好茶。” “嗯?” 九夫人低头看向茶杯。 茶杯还在桌上,满满当当的一口没少。 卢通跟着瞧了一眼,微微颔首道:“闻着就香,不愧是好茶。” 端起茶杯。 倒入口中。 狗屁好茶。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六章 假人 “要吗?” 九夫人取出两个烟斗,递过一个。 “不用。” 卢通端坐不动,平复心绪。 九夫人咬住烟斗,塞入烟叶,点燃后深吸一口。 “呵、呼~” 浓浓白烟吐出。 一股幽香散开。 九夫人靠在椅子上,眼睛慢慢眯起,随口道:“这次老大、老五这么配合, 商会也有她们一份?” “怎么?” 他侧目看去。 这事只有一层窗户纸挡着,九夫人手握全部账目,又不是笨人,瞒不住。 捅开窗户纸,不可能只看一眼。 “她们拿多少?” “该拿多少,自然拿多少。” 他取过茶壶,倒了一杯。 哀叶茶, 余味微苦, 苦得恰到好处。 片刻沉默。 九夫人吸完一锅烟叶, 在靴边敲掉烟渣,道:“她们不该拿。” 卢通没有回应。 他也觉得不该。 晏子秋一倒。 晏家剩余的人,没有一个能镇住外面的群狼。 九夫人和晏家,一起占五成。 太多了。 只可惜,他修为太低,又不会一直留在云英城。 九夫人神色不满,道:“她们轻松自在,只管分银子,我倒成了管家。” 卢通不清楚晏家内的恩怨,随口道:“有甄仪帮你。” “哼。” 九夫人轻笑一声。 二人对此心知肚明,甄仪不是来帮忙的, 而是为了监视九夫人。 “你拿两成,已经不少了。” 卢通站起身,准备离开。 九夫人明显有事情, 可是又迟迟不开口。 他没有心思再耗下去。 吃了许多丹药,虚经、假络几乎遍布每个角落。 近几天便可以突破筑基二境。 运气好的话,今晚就可以。 九夫人也站起道:“我有个办法, 可以绕开她们。到时我们平分。” “什么?” “找个靠得住的人,再做一家商会。我们转一部分生意过去。” 卢通挑了下眉头。 九夫人继续道:“放心,甄仪和那个枣婆不是我的对手,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为什么找我?” “我认识的人,晏家全知道,瞒不过她们的耳目。” “再说吧,靠得住的人不好找。” 他抬起虎爪,朝外面走去。 这个法子听起来不错。 不过修为要紧,先回家修行。 “等等!” 九夫人追出两步,取出一个扁匣子。 “听说师弟在修行《三元甲》,这道法门很耗金银。正好我这里有些闲银,若是需要,师弟先拿去用。” 卢通伸出一根靛蓝手指,挑开匣子。 五十两的金锭。 两横、五竖,共十锭,整整五百两金子。 “一年半载内,我还不上,师姐舍得?” 九夫人合上盖子, 塞进卢通手中, 笑着道:“师弟尽管拿去!” 他收起金子,道:“过几天, 我再来找师姐。” “好。” …… 进入院子。 卢通坐在厅堂,倒了一杯凉茶。 典四儿闭关,回到家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回来了?” 镜心从楼梯处下来。 一袭白衣,脸颊白皙如玉,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淡笑。 他扫了一眼,没有理会,端起凉茶一口喝完。 随后起身。 从镜心身边擦肩走过,踏上楼梯。 “站住!” “你大胆!没听到我的话?” 卢通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二楼。 二楼楼梯口。 又一个镜心站在这里,双目怒视:“你敢无礼!” 他叹了口气,又长吸一口气,拱手道:“卢通,见过仙长!” 不等镜心点头。 便转过身,朝客房走去。 推开房门。 一个红衣镜心坐在书桌后,冷冷瞥了一眼,道:“出去!” 卢通心口一闷,用力关上门。 换了第二个房间。 一个青衫镜心站在窗前,手持一本书,举头望月。 第三个房间。 一个轻衫镜心坐在镜子前,正梳妆打扮。 第四个房间。 空无一人。 他终于心头一松,浑身上下传来阵阵舒爽。 七天前,镜心出关。 从那天起,塔楼内,每天都有几个假镜心上来下去。 卢通不胜其烦。 镜心却打定主意,借卢通之手,一点点完善法门。 他走到床边,躺下。 取出一枚六角白果丹,喃喃道:“筑基二境,终于快到了……” “这么快?” 旁边突然响起镜心的声音。 卢通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环视一周。 房内没有人。 有风。 风没有异常。 假风? 他抬起手。 手臂上风云飘散,散开大半个房间后,在书桌前碰到一面无形墙壁。 卢通收敛法力,拱手道:“见过仙长。” 书桌后。 空荡荡的椅子上,浮出一个人影。 镜心道:“从什么地方看出,它们是假的?” 门被推开。 五个“镜心”进来,站成一排。 卢通脸色犹豫。 镜心起身离开书桌,道:“近百次谋面,你没有一次认错。无论我耗费多少心血,你一眼就能辨出真假。” 他和镜心对视一眼,避开视线。 镜心和假人面对面站着,缓缓道:“说吧,不管什么原因,我绝不怪你。” 卢通吐了口气,走向假人。 “她们少了几条线。” “什么?” 他伸出手指,点向一个假人。 从右鬓角划下,消失在脸颊旁边。 从鼻翼划下,消失在嘴角。 又眼角划下…… 镜心很白。 脸上像一层半透明的丹皮,隐隐可以看见几条血线 假人,只有白,没有血线。 卢通说完之后,垂下手,站在一旁。 沉默许久后。 镜心微微点头道:“很好。” 说完,推门准备离开。 没有推开。 又拉开门,走出房间。 几个假人一起离开。 卢通苦笑一声,关上门,回到床上取出一枚六角白果丹。 “不如上几次当。” 他嘟囔了一句,吞下丹药,闭目修行。 神魂中。 一个白色人影盘坐虚空,周围散着一些白色碎屑。 人影内,一根根白须密密麻麻。 功法运起。 炼化丹药。 细长白须的末端,一丝微不可查的白烟,凝聚、消散、又凝聚……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心口处,两条白须飘散的白烟,互相纠缠在一起。 几次聚散之后。 两条白须连在一起。 余下的虚经、假络,也一条条彼此相连。 许久之后。 经络、虚经、假络连为一体,浑身上下法力一畅。 筑基二境,终于成了。 房间内。 卢通睁开双眼,静坐许久,翻手取出一锭金子。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七章 小猴子 小腿上,燃起火焰。 卢通取出一尊小鼎,放在腿上,把金锭扔进去。 金锭变烫。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金锭上,灌入法力。 金锭上闪过一层微光,迅速变冷。 热、冷变幻九次后。 他第十次点下去, 金锭表面褪去一层薄如蝉翼的半透明金衣。 微弱金光亮起。 表面浮出一层细密纹路,像羽毛上的一根根细羽。 隐纹。 没有隐纹只是十分普通的中黄石。 有了隐纹,便是金子。 卢通运起法力,裹住金锭,修行《三元甲》。 随着呼吸吐纳,隐纹一亮一暗。 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金气, 被引入体内, 炼入五脏、六腑。 许久之后。 隐纹彻底消失,鼎中只剩下一块亮锃锃的中黄石。 他看着石锭,眼神复杂。 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和原来一样。 可惜,不敢花。 北边的截水湖、南边的金池湖; 西边的雷泽、东边的白夜冰原; 无论去什么地方,任何宗门、妖兽的地界,金子、银子、铜钱,全部畅通无阻。 而且市面上,从未见过假的。 小宗门做不到。 大宗门做不到。 截水湖中八百仙船,全部加起来似乎还差一大截。 卢通心中有一个猜测。 这么大的本事,应该与仙有关。 …… 一大早。 卢通起床,独自洗漱后,下楼练习杀伐之法。 生死厮杀,有时胜败只在瞬息。 对法门越熟悉, 出手快一丝,便多一丝胜机。 厅堂里。 一股浓重血腥味。 他蹙起眉头,看向左右、前后。 门口,一个小黑影动了下。 “穿云?” 小黑影不大,手臂却很长, 卢通走过去。 只见穿云坐在地上, 浑身染血,双眼无神地靠在门板上。 “我输了。” 卢通蹲下去,道:“命还在,以后再赢回来便是。” 他撕开穿云的衣袍。 胸口处,一大片药粉被血浸透,糊成一团。 擦掉污血、粉渣。 露出两个黄豆大的血洞,好在血已经止住。 他又检查了下其他地方。 手臂、肋骨、膝盖,加起来断了七八处。 两条垂到嘴角的长眉毛,断了一条半。 伤得不轻。 卢通取出伤药,打了一桶凉水,忙活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料理完伤口。 过程中,穿云像案板上的死猪,任由摆弄。 他把沾满鲜血的脏衣服扔到院角,道:“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穿云一动不动,光溜溜的坐在地上。 “正好我有事找你, 边吃边说。” 穿云抬了下头。 站起来取出一件袍子, 胡乱穿上。 走出院子。 门口,围了四个乞丐。 卢通扫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径直朝外面走去。 走出三条小巷。 路边一个卖汤粉的小摊,顺着墙摆了五张桌子。 城东很安静,不喜欢吵闹。 摊主不敢大声吆喝。 二人坐下。 “老板,两大碗猪杂汤粉,多放粉肠、多放血块、多放香油。” “好嘞。” 静坐片刻。 卢通看向穿云,道:“我需要一个人,出面成立一家商会。生意上有人关照,不用操心,只需要招些人手,过下账目。你有什么想法?” 穿云气息微弱,微微点了下头,道:“好。” “这事与仙长有关。先不要让她知道,到时候我来处理。” “行。” “你要什么?银子、功法、丹药,什么都行。” 穿云定了一下,抬起头看了卢通片刻,又低下头,小声道:“不要。” 很快,两碗汤粉端上来。 粉很白。 六七块暗红猪血,粉肠找不着。 卢通拿起筷子,连喝汤、带吃粉,几大口胡噜完。 穿云一口没动。 他拿过穿云那碗,再次胡噜起来。 修行《三元甲》以来,内甲只炼了不到一百两金子。 五脏、六腑,察觉不到什么增进。 不过饭量倒是变大了,吃再多东西,也不会撑着。 几息后。 他放下筷子,长舒一口气,道:“说吧,怎么回事,田千亩不是很弱吗?” “不是他。” 穿云转头看了一下蹲在远处的乞丐,小声道:“以前没见过的生人,很厉害。” “田千亩雇的?” “我不知道。” 穿云身上绑着几个木板固定断骨,坐得不舒服,站起来靠在墙上。 “要不我帮你杀了他?” “不用。” 之前穿云几次请求,卢通一直没有答应出手。 卢通取出一壶灵液。 漱了漱口,咽下去。 “银子不要、丹药也不要,总不能让你白忙。说吧,杀田千亩还是那个生面孔,你选一个。” “卢道友,好大的口气!” 背后,突然传来陌生声音。 卢通回头看去。 摊位边。 一个黑袍、圆肚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块黑疮疤。 身后,站着一个魁梧汉子。 “田千亩?” 中年男人点头道:“卢道友,我们父子俩的恩怨,你一个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卢通心头一跳,不禁瞪大眼睛。 穿云竟然有爹? 半妖,没爹没娘的最多。 有娘没爹的,有一些。 有爹没娘的,极少见。 至于儿子杀爹。 他倒没有太意外,毕竟坏人也能当爹。 田千亩露出笑容,道:“小猴子,你没告诉他,你是我的种?” 穿云脸色阴沉,牙关紧咬。 缠在身上的木板,传出一声声“吱呀”声。 卢通站起来,伸手按在穿云肩膀上,慢慢摇了下头。 转过身。 他盯了田千亩一眼,看向后方的魁梧汉子,问道:“道友怎么称呼?” “能平。” 能平,一身短打衣衫,被肌肉撑得滚圆。 两条手臂,像两根铜柱。 双眼发亮,蕴着一汪黄光。 “能道友,要保此人?” 能平脸色淡然,点了下头,道:“受人一页宗仙长所托,保他一命。” “好,再会。” 他扔出一串铜板,伸手提起穿云,腾空离开。 …… 夜晚。 残香楼。 卢通坐在椅子上,拿着烟斗。 “今天怎么有兴致了?” 九夫人空着手,坐在对面,露出半截光脚丫。 他把烟斗凑到虎爪上,用火烧了下,道:“得杀个人。” “谁?” “田千亩。” “乞丐头子?他后面有一页宗的金丹大修士,杀他干什么?” 之前的屏风上,田千亩也有一席之地。 背后靠山,早被九夫人摸清楚。 卢通咬住烟嘴,吸了一口,瞬间口、鼻、喉,钻入一股甜腻。 甜腻之后。 有股轻灵烟气钻入头颅,像一只手掌轻抚神魂,十分舒爽。 他眯起眼睛,道:“做商会的人找好了,他要杀田千亩。” 说话时,口中白烟弥漫。 “能不能换个人?” “不能。” 九夫人掏出一包烟叶,扔到卢通怀里,道:“你找的人,你解决,我只负责商会。” 卢通不以为意,在虎爪上磕掉烟渣。 “还有一件事。暗处那家商会的收益,得算上镜心,我们两个吞不下。” “给她多少?” 他站起身,展开手臂,活动了下筋骨,道:“你先考虑下,不能太少。这次,我们一起吃晏家那份。” 九夫人眼神闪烁,盯着卢通,道:“够分吗?为了一两成的东西,不值得费这么大功夫。” 他笑了下,道:“够你吃饱了。” 九夫人收回眼神,脸色沉下去,恨声道:“老东西,对那几个骚蹄子倒真舍得!” 晏家其他人,三成。 而九夫人,两成。 “晏子秋这几天很急,应该快到时候了。等他走了,我们再动手。” 卢通把烟斗、烟袋,一起扔回给九夫人,朝外面走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八章 田府 深夜。 秋风微凉。 田府占地极大,府里没有常见的假山、湖泊、花园等。 除了一栋略显华丽的三层木楼外。 只剩下成片的矮破屋子。 灯火下,几百个怪模怪样的小孩子、半妖、妖兽,排队上交银钱。 然后去院里的大锅灶,领吃的。 交的多,吃杂烩菜、剩饭、杂烩面条。 交的少,啃馒头。 没钱交, 挨上一耳光,再被撵去墙脚喝秋风。 小家伙们饥一顿、饿一顿,早已经习惯了。 挨上一耳光也不伤筋动骨。 最多脸疼一会儿、红一会儿,碰见贼头心情不好,手重了,最多再晕一会儿。 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群小家伙们窝在墙角,有说有笑。 “喂, 蛇皮, 嘿嘿, 我今天瞧见你挨揍了。哈哈,早说了,那家的婆娘脾气暴,你还去她家讨饭。” “谁有吃的,我饿两天了。” “吃一口还两口,我明天就去李善人家打滚儿。” “我有!我都三天没有撇大条了。” “滚!” “哈哈哈,我也有!” “快冬天了,我们一块去乡下弄件厚衣裳吧?” “不弄!去年好不容易找了一件,回头就被疯狗抢了,今年我光着身子过,冻死他娘个狗日的!” “汪、呜,你, 骂谁!狗!” “小斑皮, 他没骂你。疯狗他娘是狗日的,你是你爹日了狗,你俩不是一家。” “对对对。” “你俩同姓不同宗。” 墙内喧嚣。 墙外安静。 仅仅一墙之隔。 三个黑影靠墙站立, 脚下绑着一个晕死过去的乞丐。 卢通小声问道:“宋兄?” “嗯。” 宋言柏一袭黑衣,蒙着面, 头上还戴了一个黑斗笠。 旁边一个略矮些的身影,用一层白烟罩住身体。 “怎么带人来了,他是谁?” 卢通盯着第三个修士。 杀田千亩,不算棘手。 他只叫了宋言柏一人。 “卢兄,这么快就忘了小妹?”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 接着白烟散开,露出一张不算熟悉的面容。 他看了两息,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如意女修。 上次搜寻邪修时,曾一起出手。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 女修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上次,我们众道友去云海游玩,兄长怎么没有一起?” “什么?” 宋言柏干咳一声,道:“卢兄,上次我去府上,邀你一起出游。你说要去城主府修行,答应下次一定。” 什么乱七八糟的。 卢通早忘得一干二净,再次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兄长需要帮手, 便一起过来。” 他蹙了蹙眉头, 小声吩咐道:“等会儿,你们缠住一个黄眼修士。小心些,那人双眼有神通,可以射出剑光。” “好。” “兄长放心!” …… 后半夜。 小乞丐们都休息了,准备天亮后,接着乞讨、接着偷。 田府,没有阵法。 卢通等人翻入围墙。 “汪、呜,谁!” 一个人头、狗脸、狗鼻子的小半妖醒来。 卢通顺手一耳光,把小半妖打晕过去。 周围几个小家伙被惊醒。 他瞪眼看了一圈。 几个小家伙们立马躺回去,发出阵阵鼾声。 “走!” 靠近木楼。 第三层,门突然打开。 田千亩走出来,站在围栏处,笑道:“卢通,你终于来了。我这一桌好菜,就等你来尝了!” 又是几声声响。 楼上。 一条水桶粗的花斑大蟒,从黑暗处爬出来,缠在柱子上。 楼下。 能平一步步走出大门,道:“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 卢通运起法力。 虎爪上火焰燃起、双臂上风云缭绕。 “上!挡不住的话,你们先退。” 宋言柏走出一步,取出一柄墨蓝色重剑。 剑形古拙。 剑身上一串幽蓝星芒,共三十六枚,串成一条线。 “速战速决!” 宋言柏脚踩剑光,冲杀过去。 途中,手指抚过剑身,六枚星芒飞出,环绕在周围。 卢通放心一些,腾空而起。 花斑大蟒吐着蛇信,卷起一阵臭风,埋头直撞。 “呼!” 他吐出三气灵烟。 滚滚烟气散开,裹住半座木楼。 “不好,快,开启阵法!” 一声尖锐叫声。 木楼周围亮起红光,凝聚出四尊披甲护卫,护在田千亩周围。 花斑大蟒也立即回身。 卢通脚踩火龙,飞到楼前。 取出一个黝黑玉瓶。 紧接着,掌中风刃汇聚,裹着玉瓶飞出。 途中,风刃击碎玉瓶。 双尾蝎的毒液飞出,混在风中,吹向小楼。 “有毒!” 花斑大蟒卷起一阵妖风,吹走毒风,张口喷出两道毒箭。 几息之间。 头上风刀、掌中云剑,全部汇成。 卢通闪身下坠,避开毒箭,同时手中丈长风刀落下。 第一刀脱手而出,劈碎楼顶。 第二刀劈死两尊护卫。 两刀之后。 刹那安宁。 粉红烟气弥漫,看不清真切。 田千亩感觉不妙,转身准备躲回房间。 一步走出,瞬间脸色大变。 脚下木板轰然破碎。 一道三寸云剑遁出,没入田千亩的左大腿。 紧接着一头火虎窜出。 卢通瞥了一眼,虎爪下火龙浮现,扑杀过去。 两尊阵法护卫,挥刀阻拦。 一刀砍开火虎左腹。 一刀被虎尾拦下。 生死关头。 田千亩露出几分狠色,不退反进。 浑身血气翻滚,抽出一把赤红如血的尖刀,舍命刺出。 尖刀轻易撕开火虎。 卢通抬起右腿,猛得刺出,同时抬起右手抓向田千亩的持刀左手。 虎爪撕开法衣,破入胸腹,火焰炸开,瞬间焚毁五脏六腑。 最后一丝生机消失之前。 田千亩松开尖刀。 血红尖刀飞出,化作一片红光,刺向心口。 怨女袍上,一只白皙手掌伸出。 红光撞上手掌,没有撕开棉线,反而化作一团红水缠在手上。 卢通脸色瞬变。 一把扯开袍子,脱下来扔到地上。 田千亩死了。 倒在地上,眼睛睁得滚圆,盯着面前的怨女袍,充满仇恨。 从破开地板,到田千亩身死。 前后不到两息。 花斑大蟒还盘踞在三气灵烟上,准备随时扑杀。 “卢通!你杀了欧仙长的人,你跑不了!” 卢通没有理会,盯着怨女袍。 棉线已经隐去,袍子上多出一个红手印。 等了一会儿。 没有异常。 他取出一个匣子,把怨女袍收入匣内。 收敛起田千亩的尸体。 他朝下面喊道:“别打了,田千亩死了。” 两方渐渐罢手。 能平叹了口气,道:“卢道友,你闯下祸了。” 卢通笑了下,道:“能道友,你多虑了。若有后患,我家仙长自会料理。” 能平、大蟒离开。 田府一片寂静,几百个住在府里的小乞丐们,眼巴巴地盯着半塌木楼。 宋言柏小声道:“卢兄,田家老爷死了,他们怎么办?” “放心。不用太久,很快就有下一个田老爷。”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九章 徒弟 第二个田老爷,出现的比预计更快。 塔楼三层。 卢通盘坐在茶几前,道:“仙长,为什么让穿云管乞丐?” “宗门的规矩,必须得有人管着。” 茶几对面。 两个镜心一左一右,穿着同样的素净青衫。 一个说完。 另一个又道:“穿云不去,你去?” 镜心变强了。 幻象中, 有了假光、假风,几可乱真。 假人上,血线、发丝、声音,全部一模一样。 再加上本命法术——假相。 真真假假。 隐隐现现。 卢通有些头疼,搓了搓眼睛,取出一个匣子,道:“昨晚杀田千亩时,这件袍子染了一道怪异的东西, 烦请仙长看下。” “拿来。” 书桌边,一个镜心道。 卢通起身过去。 走到书桌边,一丝淡香传来,他终于缓了口气。 这个是真的。 假人喷洒的香料,和真人散出的体香,不太一样。 香料,太腻,一股脑往鼻子里钻。 体香,很软,像春风。 镜心拿起看了片刻,道:“先放下吧,明天我让笼火带回宗门。” “多谢仙长,我还有一事。” “说。” “我准备炼制一件法宝, 没有熟悉的炼器师,烦请仙长介绍一位。” “紫电千纹蛇?” “是。” 柳铁匠会炼器,大师姐、二师兄更是小有名气。 不过他信不过。 千纹蛇,材料很珍贵, 容不得失败。 “东西都凑齐了?” “除了星璘水、雷精,余下的都齐了。” “这两种东西宗门都有,价格很贵。你先自己找,找不到再说。” “好的。炼器师那边……” “大师姐的家族世代炼器,到时我帮你说一声便是。” “多谢仙长!” 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下。 卢通看着几个镜心,心里舒坦多了。 “如何,还能分出来真假吗?” 茶几边两个、书桌边一个、门外围栏处一个。 四个镜心脸上带着笑意,同时开口。 他看向书桌后面,正要准备摇头时,突然心头一跳。 完了。 下意识看向了真身。 镜心已经察觉,笑意收起,道:“怎么看出来的?” 他略作犹豫道:“此事眼下无解。我有了解决之法,再来找仙长。” …… 百姓们的城主还没换。 乞丐们先换了头领。 经过半个月的混乱,穿云终于镇住场面,并且成立了一家呖猴商会。 这天早上。 卢通出门去城主府修行。 宋言柏等在门口,道:“卢兄,今天日落时,养瓶做东,邀我们一起去紫兰水榭听曲。” “养瓶让你来的?” 养瓶, 如意女修。 一起出手杀了田千亩后,三天两头的套近乎,却没有一件正事。 宋言柏苦笑道:“对。” 他脸色有些古怪, 道:“你是不是和她说过什么,关于我的?” “这……” 宋言柏吞吞吐吐几下,道:“此前和其他道友饮酒,喝多了说过一些往事。” “说什么了?” “就是说,当初我们一起在关外发财。另外,就是说卢兄神通广大之类,都是酒后醉话。” “没了?” “还有一些不是我说的。城主府有个修士,曾经和镜心仙长去过截水湖,还记得吗?” “怎么了?” “那人也说过一些。说卢兄是镜心仙长的心腹,以后必定是云英城的大人物。” 卢通哑然失笑,摆手道:“告诉养瓶,我没那么厉害。” “那今晚听曲?” “走不开。” 男欢女爱,天地伦常。 他如今修为尚可,实力不凡,又有大靠山、大宅子。 有女修主动示好,十分正常。 可惜,养瓶太素了。 一旦沾了,汤汤水水的甩不干净。 …… 城主府。 私塾。 晏子秋坐在最前方。 下方二十几个蒲团。 其中两个蒲团在第一排,分别坐着一个十三岁男孩、十二岁女孩。 卢通坐在后面,没心思修行,悄悄用余光打量上面。 这些天,晏子秋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 “爹,我炼化完了!” 最前方小男孩站起道。 晏子秋抬了下眼皮。 小男孩径直朝金堆走去,捡起几锭金子,收入囊中,返回蒲团上坐下。 金子、银子陆续被分走。 临近结束。 卢通收起小鼎,准备离开。 这时,一个长须修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 “晏兄。” 晏子秋微微点头,道:“俭舍兄,请!” 卢通心头微动。 住在云英城内的金丹大修士很少,不是家族、宗门出身的闲散大修士更是仅有三人。 俭舍便是其一。 俭舍挨个打量下面的众人,片刻后抬手指了下最前方的小男孩。 晏子秋道:“久文,跪下拜师。” 晏久文快步过去,跪在地上道:“久文,拜见师尊。” 俭舍点了下头,挥手打出法力,带徒弟离开。 陆续几人赶到。 分别收下,徒弟、亲随、女婿、药童…… 晏家众多后辈,被带走接近一半。 晏子秋扫了一眼剩下的,叹了口气。 “卢通?” 卢通起身道:“城主。” “选一个吧。” 他看了下剩余的晏家后辈,不禁蹙起眉头。 面由心生。 被挑剩下的,神色上都有几分“瑕疵”。 阴沉、虚浮、急躁、暴戾…… “城主,我已经准备离开云英城,没有余力看护旁人。” “我知道,你要去擒气宗。选一个,你若成了是他们的造化。不成就当没有此事。” 晏子秋说完,眼神陡然一变,露出一丝凶光,道:“选了,其他事一概不咎。” 卢通心头猛跳。 其他事? 关于城主府的事,做过不少。 小到偷听私塾,大到私藏贺银、杀死蔡大有…… 他不知道晏子秋指得哪件事,立马抬手指向一个阴惨惨的小丫头。 “承蒙城主看重,我定护她无事!” “久意,磕头拜师。” 卢通有心拒绝。 收徒,太早了。 连自己的修行都顾不上,哪里有功夫教别人。不过瞧了一眼晏子秋的脸色,还是没有开口。 晏子秋,再拖几天就成了死火山。 这时候撞上去,万一炸了,得不偿失。 晏久意一声不吭,走到卢通跟前磕了个头,又回去坐下。 “呼!” 晏子秋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下去,道:“去吧,以后不用来了。” “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章 寒冬 秋去冬至。 寒冬,大雪纷纷。 卢通站在院子中,手臂上风刃、云雾席卷。 雪花飘落。 被风刃切开,一分二、二分四。 又被云雾席卷,化作一个雪龙卷。 左侧偏房。 门被拉开。 典四儿走出大门,站在练武场旁边,看了片刻, 道:“老爷,你发情了。” “不是发情。” 卢通转过头,双目赤红。 法力敛起。 但是双臂上,一根根靛蓝毛发仍然继续摆动,散出些许云雾、风刃。 妖兽发情之后,血脉冲动压倒神智,挡不住。 而他, 一切尽在掌控。 现在只是被五色魈的血脉冲动, 点燃了欲火。 欲火可以扑灭。 不过,扑起来太累,不如顺其自然。 许久不见。 他走到典四儿面前,伸手抚过。 六个眼珠,好像变黑了,里面的一点银光变亮了。 鼻子细长、高耸。 嘴唇和以前一样,又长又魅。 典四儿张开嘴唇,探出四个黑钩子,勾住手指。 卢通笑了下,道:“觉醒血脉神通了?” “没有。” 典四儿收起钩子,道:“毒变强了,不过不如老大她们。” “功法的神通呢?” 典四儿运起法力, 身前浮出四根法力短柱。 一尺长、小臂粗。 《四柱厚气功》。 一页宗内几经删改,专门给半妖修行的法门。 经络十分简单, 头上一个浑圆,再向四肢延出四条粗壮经络。 神通“四柱”。 凝聚四根,异常浑厚的法力柱,配合其他法门。 百搭,实用。 “不厉害。” 典四儿挥手散掉神通。 早在半个月前, 典四儿便已经突破,一直闭门不出,稳固修为、熟练神通。 “没事。这道神通可以配合许家的五行剑,明天去买一套。” “许家七少爷?” “就是他家。那个许家七少爷,还以为是什么天纵奇才,结果今年才八岁。” 当初,典四儿在万欲窟学剑。 许家七少爷拜入一页宗,许家想买回去,送给七少爷当剑侍。 忆起往事。 典四儿勾起嘴角。 卢通心头微动,探出手臂,一把抱起典四儿,朝塔楼走去。 “卢通!” “嗯?” 他抬头看去。 漫天雪花飞舞。 一个分辨不出真假的白衣镜心,站在三楼围栏处,像雪人。 “你说过的解决之法呢?” “快了。” …… 今年,雪大的出奇。 从天上看去,整个云英城白茫茫一片。 百花香树也完全被积雪覆盖。 残香楼内。 许多屏风立起,围成一圈, 在中央留出一方软塌。 软塌中央。 摆着一个铜蛤暖炉。 九夫人靠在铜蛤上,盖着一条雪绒被。 “听说了吗?新城主快来了。” “嗯, 一位老女修。” 卢通坐着对面, 怀里抱着一些精美的小瓶、细罐。 百花香汁; 异妖香石。 专门托九夫人打听,从金池湖南岸的飞锦城买来的。 “费这么大功夫,给谁买的?” 他没有理睬。 把瓶、罐收入腰带,问道:“雷精有消息吗?” “没有。近些年雷泽十分狂暴,金丹大修士进去都有危险。” 卢通叹了口气。 雷精买不到,只能用一页宗的。人家开什么价,就得出多少,没得选。 星璘水…… 当时和二虎约定,不管能不能找到,必须在年前回来。 找到了,可以腾出一笔银子,修行《三元甲》。 找不到,只好先炼制千纹蛇。 “这鬼天气,雪下得没完了。” 九夫人小声说了一句,伸了个懒腰,蹬掉身上的绒被。 两个光脚丫,又肉又圆,像小兔子。 “晏子秋呢?” 他突然问道。 九夫人横了一眼,道:“我怎么知道,你去晏家去的比我都多。” 卢通收回眼神,起身离开。 晏家,晏久意。 他突然想起这个徒弟。 一个多月了,拜师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差点忘了。 …… 城主府。 繁华落尽、大雪覆盖,一派落寞景象。 丫鬟、小厮们,十去七八。 花园角,林木深处的两间屋子。 “晏久意?” 外面屋子的门打开,走出一个白发老嬷嬷。 “谁啊?” 卢通左右看了下,道:“晏久意呢?” 老嬷嬷住着拐杖,挪到隔壁房间,道:“小姐,有客人。” 里面没有声音。 老嬷嬷又喊了一句,还是没有回应。 卢通敲了两下,然后用力一推。 半扇门倒进去。 冷风灌入房间。 里面,一个小人影缩在床上,怀里抱着两床棉被。 床边两个暖炉。 一个烧木炭,里面没有木炭。 一个是法器,没有半点火星。 他进去看了一眼,道:“晏家倒了,也不至于连木炭都没有,你娘呢?” 晏久意缩在床角,小脸阴冷,像护食的狼崽子。 “你爹呢?” 老嬷嬷跟着进来,费劲地提起门板,道:“夫人早没了,老爷不见了,下人也走了,全都没了。” 门板不重。 老嬷嬷搬动门板,却像在搬山。 卢通过去一把抄起,靠在墙上,道:“晏家其他人呢?” “能走的都走了,听说新城主要来,晏家得腾地方。” 晏久意,估计被忘了。 房间内布置简单,没有值钱的东西。 卢通取出十两碎银,交给老嬷嬷,道:“去吧,找个暖和地方住下,过两天舒服日子。” 老嬷嬷太老了。 十两银子,不多,也够花到死了。 “小姐……” “不用你操心,狼崽子是饿不死的。” 送走老嬷嬷。 卢通走到床前,道:“走吧。” 没动静。 他摇了摇头,伸手提溜起来,用一件棉衣裹住,扛着走出去。 …… 镜心走了。 收到香汁、香石后,一声不吭,直接不见了。 塔楼变清净。 不用再担心,幻象、假人…… 卢通舒了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 院子太大了。 人少了,其实也不好。 典四儿走过来,道:“老爷,小姐胃口很好,吃了两大碗,现在去睡了。” “说话了吗?” “没有。” “算了,不用管她,能吃能睡就行。” 二人说话时。 大门外传来一声喊叫:“卢头领?这是卢头领府上?” 典四儿过去开门。 出去看了一眼,快步回来,喊道:“老爷,二虎回来了。” 他不禁浮起喜色,飞身出去。 门外。 一辆板车上,躺了个人影。 身上黑一条、白一条、黄一条。 卢通扫了一眼,左右看了下,然后死死盯住板车上的人影,道:“二虎?” “啊!” “你毛呢?” “啊啊!” “舌头咋没了!” 这时,二虎终于打出一道法力:“头儿!”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一章 雷 大厅中。 二虎躺在木板上,十分僵硬地翻过手掌,露出掌心。 掌心满是冻疮、冰渣。 中间一条伤口,里面冻了一枚储物戒指。 “啊。” 卢通伸手扣出戒指,顺手摸了下二虎的手掌、手腕。 入手冰凉。 其他地方也很凉,关节处更是像冰疙瘩。 丹田中,法力十分萎靡。 “怎么回事?” 二虎缓缓运起法力, 准备传音。 外面。 拉板车送二虎过来的老头,大声道:“谁给钱?说好了送过来一钱银子。” 卢通摆了下手。 典四儿立即出去,给老头付银子。 两息后,二虎打出一道法力。 “头儿,星璘水买到了,一千斤。” 他点了下头, 道:“伤怎么回事,毛怎么没了?” “冻掉了。” 典四儿付过银子,搬出熬药的火炉, 在旁边生起两堆火。 二虎道:“冰原上睡了一觉,醒来衣服、毛、水冻成一坨。幸亏有毛,有个修士冻掉了半张皮,差点死了。” 白夜冰原。 银冰、白毛风、眨眼没…… 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远比截水湖危险。 很多冰,火烧不化、刀子砍不动,比铁还硬。 卢通运起法力,驱逐二虎体内的寒意。 “舌头怎么断的?” “手冻住了,想用舌头舔开,结果舌头也冻住了,用力拽了下就断了。” “……蠢!” 他摇头道:“去之前怎么不打听清楚?” “冰原上的部落里还有练气修士,我想着筑基了肯定没事,结果……” “好了, 回来就行, 先休息。” 安置二虎睡下。 卢通立即给笼火传音,商议炼器之事。 仅过了一个时辰。 笼火便带着一个陌生修士登门, 带走全部材料。 炼制千纹蛇, 只需要一百斤星璘水。 多余的九百斤星璘水,折作雷精。 至于炼器费用。 笼火没说、那人没提,他也跟着默不做声。 …… 下午时分。 厚重阴云盖在天上,遮蔽了日光,天色极暗,像是快要入夜。 练武场上,卢通赤身盘坐在一尊大鼎上。 大鼎直径半丈,鼎中盛了一万枚铜钱,鼎下燃起熊熊火焰。 《三元甲》,外甲为铜元甲。 滚滚铜气被引出,炼入皮、毛、甲。 小腿,燎山虎腿甲上,开始出现铜斑。 双臂,靛蓝、淡青色毛发上,也露出一抹杂色。 随着法门修行,浑身上下,开始泛起一抹古铜色光泽。 “咚、咚!” “卢老爷在吗?” 典四儿过去开门,很快回来道:“老爷, 残香楼的人,说九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 收敛法门。 纵身跳出大鼎。 低头看了几眼, 伸手拍了拍胸口、两肋、屁股。 拍打声十分清脆。 隐隐带一丝金属碰撞声。 外甲,入门时如同盔甲,修行到高深处才能隐入皮肉。 他摊开手臂。 典四儿拿起怨女袍,服侍他穿上。 接着扎上腰带,束起长发。 经过重新祭炼,怨女袍胸口上多了一个血红手印,手印有些玄妙,算是因祸得福。 “这几天有什么传闻?” “新城主来了,听说打算建三十个新坊市。” “云英城哪有这么多外人?” “不知道。买菜时听过一些消息,新城主说城西、城北太乱了,以后得和城南一样。” 卢通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人穷,所以才乱。 盖再多新坊市,让一群穷鬼住进去,最后也是一团糟。 “我走了,有事用传音法器。” “好。” 残香楼。 湖面结冰。 九夫人一袭大碎花火红宫装,提着灯笼,独自站在冰面上。 卢通落在一旁,道:“怎么了?” “你倒是清净,我这里快成菜市场了。” 九夫人丢下一句话转身进入房内。 晏子秋不见了。 不等外人动手,晏家内部先乱成一团。 五夫人、大夫人,卷走了府里的全部家产。剩余的几个夫人,也闹出不少幺蛾子。 现在小碎肉抢完了,全盯上了最肥的一块肉——良妖商会。 小楼内。 九夫人倚靠在铜蛤暖炉上,神色有几分嗔怒,道:“刚才老五带着唐烈山过来了。” 椅子不见了。 卢通席地而坐,后背靠在榻沿上。 “那个出关杀野妖的唐烈山?” 家业大了,不需要专门打听,总能接触到各行各业的头脸人物。 唐烈山,筑基圆满。 身手很硬,而且敢拼命,常年带着一伙兄弟出关,去狩猎野妖。 妖兽修为高深之后,灵智增长。 可是不入城池、宗门、妖城,不受教化,空有灵智却与野兽无异。 关外,很多修为高深的野妖,占山为王、劫掠四方。 许多修士,以猎野妖为生。 “对。那个贱蹄子!老东西刚走没几天,就勾搭上野汉子!” 卢通嘴角抽了下,转头看去。 瞥了一眼,不禁气血荡漾。 九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掉了宫装,只剩下一件打底白衫。 他眼中炸开一丛火焰,道:“唐烈山胆子倒不小。” “不如你。” 九夫人脸色平淡如水,眼神也没有任何异样。 卢通眉心开始跳动。 眼前人像外面的黑云。 闷而不炸。 只等第一道冬雷炸开。 手边不远。 一只白皙脚丫,像过冬大白菜的菜心,半伸出床沿。 他不再犹豫,伸手抓住脚丫。 脚丫猛得抖了一下,又立马软下去,像被抽掉了骨头。 卢通一轻一重地揉着脚丫,道:“他走了?” 九夫人脸色绯红,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嗯?” “嗯~” “去哪了?” “听老五说,欠了府库东西,被派去杀鬼……” 越说声音越小。 最后细若蚊虫鸣叫。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手上稍一用力,一个圆润人影撞入怀里。 “轰隆隆!” 外面黑云笼罩,雷声翻滚。 雷打冬。 冬雷滚滚,狂猛电蛇击穿阴云。 又是一场大雪即将落下。 许久之后。 太阳还没有落下,但是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鹅毛大雪飘落。 软榻上。 两个烟斗缠在一起,吞吐云雾。 卢通吐出浓烟,懒散道:“五夫人和唐烈山来找麻烦了?” “嗯~” “明天我去找唐烈山。” “不用。老五急昏了头,找了一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家伙,我能解决。” “那……” “哈哈~” 他轻轻叹了口气。 九夫人。 真是不容小觑。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千纹蛇 一天天临近年底。 年关难过。 邪修之后,又是一场大雪。 粮价、菜价、肉价等,需要花钱的地方,一天一涨。 城外大道堵塞,货物进不来,干活的地方少了,工钱一天一落。 新城主, 想把城西、城北,变为城南。 没来得及动手。 这两个地方已经快变成了乞丐窝。 万家忧愁。 几家欢喜。 卢通彻底陷入了温柔乡。 残香楼。 练武场上的大鼎,搬到了小楼外。 楼内,一阵气喘如雷、狂喊浪叫后,烟云再起飘起。 九夫人香汗淋淋,拿着烟斗,道:“过了年就走?” “嗯。” 最近一直留在残香楼, 每日炼化上万枚铜钱。 肤如古铜, 柔中带韧、韧中藏坚。 三元甲, 已经可堪一用。 九夫人侧过身,枕着异常粗壮的杂毛魈臂,朝卢通面门吹了一口白烟。 “你走了,商会我会照顾好,你那份银子我帮你存起来。” “不用。” 他神色懒散,道:“我托了别人。” “什么?” 九夫人脸上的甜蜜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卢通觉得有些不妙,挤出一个笑脸,道:“一早和镜心仙长谈妥了,银子先放她那边,等我拜入擒气宗派人来取。” “你去和她说,现在有我了。” “放谁手里都一样, 何必说来说去的。” 他伸出手掌, 摸索过去。 “别碰我!” 九夫人一把拍开, 坐起道:“姓卢的, 我看错你了!裤子还没提上,就不认人了?” 卢通脸上浮起笑意。 又高贵又粗俗。 真不错。 他再次伸出手,揽住腰肢。 “别闹了, 一码归一码。我们之间的感情,别扯这些腌臜玩意儿。” “狗屁的感情,能值几两银子?你以为老娘图什么?” “图银子?” “对!图银子!” 卢通猛得用力,一把拉住九夫人,道:“那就老实点!等老子拜入擒气宗,赚得银子能把你埋了!” 浪压浪。 一浪更比一浪凶。 九夫人脸上“凶光”褪去,重新变得温柔软魅,柔声道:“可是……万一没有拜入呢?” “那你得再当一回寡妇。” “呸!夯货!” …… 过年了。 新城主做了一件好事,号召大户出钱,摆流水席、万家宴。 卢通最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处不舒爽。 心情大好之下,准备承包十家酒楼,出出血、做一件好事。 可惜,名声坏了。 这些大酒楼的掌柜,像是钻一个被窝,听到“卢老爷”的名号,全都不敢接。 他只好作罢。 叫大憨杀了十头猪,送到田府, 让小乞丐们过个好年。 大年夜。 练武场上,朦朦阵法光泽, 隔绝飞雪。 正中摆着一条长桌。 长桌上六尊铜鼎,铜鼎周围是一圈圈肉、菜、鱼、虾、酒…… 桌边还生了一团篝火,正烤一整头肥猪。 卢通独自坐在上首处。 左手边,典四儿、典老大、典老二等。 右手边,大憨、二虎、三妞。 晏久意坐在对面。 他环视一周,心绪有些复杂。 上一次正儿八经的过年,还是在茶酒馆。 那时,下了千穴山、去完铁衣观,还没去关外炼密石。 小有身家,但是算不上富裕。 那次整桌酒肉,只有一鼎狼妖肉上得了台面。 如今,桌上所有菜,全部用的妖兽肉、血兽肉、灵草、灵液等。 “老爷,开鼎吗?” “开!” 典四儿揭开鼎盖,一股浓郁灵气散出,在桌上化作一片灵云。 二虎穿着新铠甲“冰爪雪狮”,捞了一口灵云,塞进嘴里。 顺手也给三妞捞了一口。 卢通端起酒杯,道:“先干一杯!” “干!” “干了!” 喝完一杯。 他看着众人,道:“今晚不管其他,只管吃、喝。开吃!” 大憨立马起身,走到篝火旁,一刀剁下猪头。 又坐会桌边,把猪头劈成两半,一半留下、一半分给卢通。 “你吃,都给你。” 卢通把猪头推回去。 大憨咬着猪耳朵,嘟囔了一句“油、香”之类的,伸手接过。 酒肉很多。 他们人少、半妖多、妖兽也多,修为都不低,饭量一个比一个大。 很快,整桌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典四儿起身收拾。 二虎在一旁帮手。 桌上的残羹剩饭被收走,摆上一盘盘瓜果、各种酒水、灵液。 除了吃的,每个人面前还有一个三尺长的树枝。 “头儿?” 二虎双手放在桌子上,眼放异光,用法力传音。 卢通瞥了一眼,摸出一小块金子,道:“今年抢金子。” “啪啪啪!” 二虎用力拍了几下桌子。 一块块金子扔出去。 大憨、三妞等,几乎插不上手。 典四儿、二虎,互相争夺。 典四儿擅长剑法,压二虎一头,“顺带”帮晏久意、大憨、三妞、典老大等抢了一些。 又是一块金子扔出。 典四儿抬手一撩,金子又飞起,落向大憨。 二虎挥出树枝,像长刀落下。 典四儿又是一点,截住树枝。 卢通端着酒壶,一边饮酒、一边看着。 忽然,鼻尖嗅到一股淡香。 他脸色稍变,放下酒壶,看了下左右。 “老爷,怎么了?” “没事。” 卢通站起来,取出几十两碎金子,交给典四儿道:“让二虎扔,你们抢。” “啊?” 二虎拿着刚抢到的金子,愣在原地。 …… 塔楼三层。 一个人影坐在桌边。 桌上已经沏好一壶茶。 卢通过去坐下,道:“见过仙长。” 镜心取出一个布袋,放在桌上,道:“千纹蛇炼好了。” “多谢仙长!” 他神色一喜,立即取过袋子。 千纹蛇,入手冰凉,像金石,却又有木头的粗糙。 小指粗、两尺长。 通体暗银色,布满一节节细环花纹,其中夹杂着幽蓝水纹。 两头微扁,中间一条细缝,像嘟起来的嘴唇。 “什么时候走?” 镜心倒了一杯茶,送到卢通面前。 卢通收起千纹蛇,道:“近两天,雪停了就走。” “你现在的实力,可以一试。” 他点了下头,端起茶杯。 二人坐了片刻。 镜心看了下外面,道:“我走了。你离开时自去便是,我要开一炉丹药。” “仙长稍慢。” 卢通略做斟酌,道:“晏家的那些夫人,不太安分,总来商会找麻烦。” “分三成,还不满意?” “她们不相信,我们给足了三成。更何况,人心哪有知足。有了三成,还惦记四成、五成。” 镜心蹙了蹙眉头。 “不用理睬她们,给多少我们说了算。” 他微微点头道:“仙长已经应下,给多给少,面上必须过得去。我暗中备了一家商会,由穿云……” 一通说完。 镜心盯着卢通,看了许久。 “你是早料到晏家不会知足,还是一开始就惦记晏家的三成?” “都有。” 银子,没够。 晏家不会知足,他也不知足。 说好的,只是说说。至于能不能拿下来,得看各自手段。 没人会手软。 大家都一样。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恶蛟 大年初一。 临近正午。 卢通带着晏久意出门。 街上人很多。 常年苦于奔波的人,终于有了闲功夫,出去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外面热闹。 残香楼却十分安静。 九层木楼处,草地上扔满了大小酒壶、酒坛。 湖心小楼内,门窗紧闭。 他敲了下门。 很快,门被拉开,紧接着一个软乎乎的人影投入怀里, 道:“你可算来了。” 一开口,酒气浓郁。 卢通蹙了蹙眉头,拦腰扶住道:“先等下,有事。” “你说,不耽误。” “有孩子。” “什么?” 九夫人抬起头,酒眼朦胧, 左右看了下, 这才看见晏久意。 “怎么带她来了。” 九夫人转过身, 摇摇晃晃地撞上门板。 卢通一把拉住,搀扶进去。 开窗通风。 点起灯火、暖炉。 之前不见踪迹的桌椅,又出现了。 他取出茶具,坐着桌边沏茶。 九夫人靠在铜蛤上,喝了几杯茶后,清醒了许多。 卢通问道:“她娘是谁?” “你不知道?” 九夫人有些意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难怪敢收她为徒。” 卢通瞥了一眼。 晏久意坐在一旁,头垂地很低,身子紧紧绷起。 “怎么回事?” “要不,让她先出去?” “不用。” “她娘是邪修。” 他手中动作一停,半响后,吐了口气, 道:“人呢?” “早死了。死性不改,进了城主府还偷偷害人, 晏子秋亲手杀的。” 卢通看向晏久意。 不到十岁的小家伙, 死命缩着头, 下巴几乎戳到胸口,瘦小的肩膀也在微微抖动。 他起身过去,轻轻拍了下头颅。 “怕什么,谁没做过几件亏心事。你娘做了坏事已经偿命了,以后你学聪明点。” “你带她过来,不会是想丢给我吧?” 九夫人的声音悠悠响起。 卢通坐回到椅子上,笑道:“我去办的事情太危险,不能带个孩子,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让人放心。” “我不怕。”晏久意抬起头看着卢通,“我想跟你走。” “不行,你会拖累我。” 卢通瞥了一眼,继续朝九夫人道:“不费什么事。白天送去书院,晚上有个地方睡,中间给几顿饭就行。” “不要,我不喜欢姓晏的。” 晏久意的脑袋又垂下去。 “那简单。给她换个名,就叫……叫……” 他沉吟了半天,道:“叫忘秋。” 九夫人噗嗤一笑。 “坏种!你个死没良心的,人家拜师修行,你让人家忘了爹。” …… 忘秋留在残香楼。 卢通返回住处。 雪停了。 院子里很干净, 积雪被清扫到墙边。 他大声喊道:“走了!” 左右偏房, 几个脑袋伸出来。 大憨也从后面出来。 他看了下众人, 道:“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出发。” “老爷,我还没突破,拉不了车,让二哥拉。” “好你个三妞,白给你带冰原特产了,给我吐出来!” 典四儿站出来,拍了下手,挨个吩咐道: “老大、二虎,你们出去买干粮。” “老二、老三,你们把阵法收起来。” “老五,你回房间,收拾下老爷的房间。” “三妞,去把毛洗干净。” 一一吩咐完,最后道:“老爷,这间院子留着吗?” “不留,去叫甄家人。” 擒气宗的考核,想来不会容易,眼下有一分力便聚一分力。 …… 一个时辰后。 卢通坐在三妞背上。 一袭黑袍,腰上扎着金腰带,长发用一条暗银发带束起。 虎爪垂在牛肚子旁边,赤红虎甲炼入铜气,变为红褐色。 双臂,靛蓝毛发裹上一层铜光。 面门,红脸炼入铜气后,变为深色赭黄,赤中带黄、色中掺黑。 露在外面的脖颈、一个半耳朵,恍如古铜。 一行。 二虎在前面开路、探路。 大憨、典四儿跟在左右。 典老大带着姐妹,在后面走走停停。 五天后。 一处荒山。 山林茂密,林木间飘着淡淡薄雾。 几人停在一处石坳。 生火、做饭。 火堆上,一大锅肉汤。 典四儿撕开一块白脆蘑,倒进锅里,很快飘出浓郁芳香。 “来了!来了!” 一阵尖叫声靠近。 典老大吐出一根根蛛丝,在林木间迅速穿过。 四只白脚蛛妖,唯有典老大突破筑基境。 以前在面店铺,典老大仗着典大娘的偏心,多吃多占。 跟了卢通后。 又仗着身圆、体壮,欺负妹妹,接着多吃多占。 卢通看在眼里,却没有插手。 妖兽主血气。 血气易沸腾,不易掌控,斗一斗泄掉火气,不全是坏事。 他看向林木深处。 稀薄白雾中,几只浑身包裹灰色丝线的雾怪冲过来。 “二虎,去解决掉。” 二虎抽出一把长刀,过去三两刀,全部剁碎,朝典老大道:“别招惹它们,烦人!” “哼!” 除了典四儿、卢通外,别人的话,典老大一概不听。 又荡着蛛丝离开。 卢通远远喊道:“见到活的,打听下擒气宗的消息。” “知道了!” 蘑菇肉汤熬好了。 典四儿盛了一碗,递过道:“老爷,亭林城的鬼雾很弱,可能没有擒气宗仙长。” “再看看。” 鬼雾,像一群杀不绝的野狗。 只能撵走,杀不干净。 不管什么时候,总有几个城池、妖城,被鬼雾围攻。 而且,每年都传出消息,有城池被鬼雾攻破,城中百姓死伤惨重。 一大锅肉汤喝完。 典老大的声音又传来:“来了!来了!” “二虎?” 卢通躺在典四儿腿上,闭目休憩,随口喊了一声。 二虎叹了口气,抽出刀冲了出去。 “狗东西,给我……啊,啊!头儿!” 一声尖叫,戛然而止。 卢通睁开眼,纵身跃起。 滚滚法力震动,火焰猛得蹿起,化作一头巨大火虎。 “谁!” 浓密白雾,如潮水般涌出。 树木折断的声音接连响起,并且一点点靠近。 他静心凝气。 火虎上方,一柄丈长风刀缓缓凝聚。 “嗯?” 一个丈大的狰狞头颅伸出白雾。 黝黑蛇头,头上无角。 口中獠牙森森。 额角、脑后,三个硕大的肉瘤,像是铁铸的。 “你找擒气宗?” 一道异常浑厚的声音响起。 卢通瞳孔一缩。 铁瘤蛟,真正的蛟龙血脉。仅凭肉身便可以抵挡法宝,实力远超寻常修士、妖兽。 他立即取出镜心给的凭证,双手举起。 “云英城卢通,受一页宗金丹大修士镜心指点,特来拜入宗门!” 白雾散开,露出一条九丈长的粗壮蟒身。 鳞甲黝黑如铁,上下散布着许多一人高的肉瘤。 腹下,两个龙爪。 典老大、二虎,被抓在爪中,无法动弹。 龙爪松开。 铁瘤蛟转过身,道:“过来。” “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目前实力小结 五色魈。 “五色魈,山中异兽。紫首、蓝臂、黑身、赤足、白尾。吼声如雷,力能拔山。大妖,撕风卷云,蔽日荫山。” 卷云:汇聚手臂上的云雾。一完全散开,遮掩身形;二汇聚浓云,抵挡攻击。 撕风:挥臂撒出风刃。一大量细碎风刃;二、手指间凝聚八枚蝉翼风刃,可以飞射出去,或者留在指间。 云剑风刀:云剑,掌心凝聚一道云雾剑芒;风刀,在头顶凝聚一柄巨大风刀,可长、可短、可以破空斩出,目前一次斩两刀。 …… 燎山虎。 “燎山虎,火兽。长身、巨爪、铁尾。大凶,所过之处,山火燎原。大妖,浴火摧山、焦地千里。” 踩龙:腾空之法,脚踩火龙飞遁。平时两条,最多四条龙。 擒鹰:腿法。 虎啸群山:催动火焰,化作一头火虎。筑基一境,长八尺;目前筑基二境,长一丈半。配合踩龙、擒鹰,效果最佳。 …… 山卵雷妖。 “山卵雷妖,状如巨卵,六目、二口。体覆长毛,毛中孕雷。大妖,长毛如瀑、紫雷横空。” 紫电千纹蛇: 一条束发银带,可以用法力御使飞空,类似飞剑。吞噬雷电后,化作紫电千纹蛇,御雷破空、遁速极快。 可以突然偷袭,或者阻拦飞剑。 …… 三元甲。 外甲,皮、毛,防御强横;中甲,肉、血、筋、骨等,大成比拟金丹肉身;内甲,五脏六腑,避开致命伤。 目前:外甲小成;中甲,无;内甲,一丝丝。 …… 其他: 棍法、拳法、掌法、爪法、青阴兵、红甲马、阴风轿等,已经慢慢淘汰,或者特殊环境下派上用场。 …… 紫血: 余一:突破筑基二境,可以再化妖一次。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沙漠 铁瘤蛟在前。 卢通跟在后面,传音道:“怎么回事,一个照面就败了?” 这条铁瘤蛟,也是筑基境。 二虎大惊之后,心绪还没有平静,缩在后面传音。 “头儿,这蛟有一道黑烟, 很吓人,像山压下来。” 他看向蛟爪。 三趾蛟爪,骨节硕大粗壮,皮如苍松,仅是勾爪便长过四尺。 爪下几道黑烟飘散,像是腾云驾雾。 卢通一路盯着铁瘤蛟,观察腾挪、辗转、破石、毁林。 最后不禁心头一叹。 差距极大。 崖边巨石,一碰即碎;两人合抱的大树,一撞即断。 他甚至怀疑,云剑、风刀,根本破不开铁瘤的防御。 面对同为筑基境的铁瘤蛟。 卢通第一次产生,就算手段尽出也无法战胜的念头。 铁瘤蛟突然出现,如同当头一棒,瞬间把他打醒。 出门见天地。 云英城太小、太安逸。 呆久了,自在惯了,差点忘记外面天高地广,处处都藏龙卧虎。 “到了。” 一条两丈宽的河。 河水已经变成黑水,水中飘着许多雾怪死后,残留的棉絮。 几个修士正在河边休息。 “鱼山。” 一个肥壮修士跑过来,道:“仙长,有什么吩咐?” “送他们去沙旗镇交给一个叫‘杨鹿’的人, 无论遇到什么,务必保他无恙!” 铁瘤蛟爪下散出一道黑烟, 指向卢通。 “是!” 鱼山应下后,铁瘤蛟折身便走。 卢通立即拱手道:“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老疙瘩。” …… 路途漫漫。 一路向南。 经过十余座大城后,抵挡金池湖最西岸。 又顺着汇入金池湖的黄水河,一路逆流而行,走了十多天,终于在荒芜戈壁上看见一座小镇。 沙旗镇。 地上一片黄,碎石块、大沙砾,没有其他杂色,就连偶尔遇见的低矮树木也是枯树皮、黄竹叶。 房屋矮,黄墙、泥是这里。若无他事,我回去向仙长复命。” “好。多谢道友一路护送!” 鱼山点了点头,没有停歇,立即动身回去。 卢通左右看了下,道:“走,先找个地方住下。” …… 沙旗镇。 人比预计的多很多。 外面少有行人。 但是进入任何一家酒馆、客栈,全部满满当当的,挤满了各路修士、妖兽。 “祭狼堡被围了多久了?” “快半个月了,听说沙狐越聚越多,最少两个大部落。” “祭狼堡这次栽了。” “未必!狼堡的两个金丹大修士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容家老祖。” “马庙堡那边,有人连着三天淘到金子,估计有个金窝子,有人去不?” “真的假的?别是假消息。” “就是,去年大槐堡说金子多,去了才知道,都他娘的骗子。养了大半年蝎子,年底碰到商队才跟着回来。” “要不一起去西边筛沙子吧?闲了大半个月,该动动了。” “不去。又晒又热,筛一天屁都捞不到一个。” “去老河道吧,去年有人在那边筛到一块绿贝,兴许还有。” “不去。早被别人捡走了,能轮到我们?” “去哪儿,你们说个地方,该动动了。” “哎~” 角落。 卢通坐在一张桌子旁,摇了摇头。 五天了。 杨鹿一直没有上门,整天听这些家伙聊天放屁。 侃南道北、吹东说西。 嘴上一套又一套,屁股却一动不动。 每天雷打不动、一个不少,晚上睡大通铺,白天就聚在狐皮子客栈卖酒吃饭的小院里。 “头儿,又来一个。”二虎小声道。 他取出几个铜板,结了酒钱,快步出去。 “什么来路?” “虎妖,白虎。” 半塌的土院子。 卢通站在围墙豁口处,看向里面。 杨鹿仍然拄着树枝,缩在小凳子上。 对面,一头五尺高的白虎。 一身白毛,在阳光下闪烁银光,光泽中隐约带着几条淡金斑纹。 白虎突然转过头。 对视一眼。 他看见虎妖的面门,瞬间认出来不是白虎,而是一头金眉虎。 虎目上,一对粗长且尖锐的金眉,形如弯月、冲天而起。 金眉虎,食金铁。 生吞金、铁、铜等矿石,炼入骨、爪,肉身极其强横,擅长厮杀。 很快,金眉虎被“撵出”院子。 卢通立即上前,拱手道:“云英城卢通,和道友一样,前来拜入擒气宗。” “寿绵山,金熙。” 嗓音慷锵有力,脆如铁石,听不出雌雄。 他瞥了一眼胯下。 后腿之间,有股氤氲之气笼罩,看不出雌雄。 懂遮羞、会施展法门。 灵智不低,而且一定觉醒了血脉神通。 如果一页宗的考核,涉及互相争斗,这头金眉虎是个劲敌。 各种念头闪过。 卢通眨了眨眼睛,道:“我在这里租了一套院子,道友若是没有找好住处,不妨移步过去,方便仙长传唤。” “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五章 筛子 月底。 一处小院传出阵阵虎吼。 两头巨虎缠斗在一起。 丈半火虎,踩四条火龙,腾转迅捷;丈二金眉虎,落爪如刀切,攻伐犀利。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 火虎不再闪躲,埋头杀向金眉虎。 瞬息之间,虎爪闪过数十次。 两条虎尾挥舞, 犹如棍扫、刀过。 大片火焰散开。 卢通纵身跃出,收敛法力,看着对面的金眉虎,轻吐一口气。 实力还是不够。 金眉虎力气大,爪牙极其锋锐。 单论防御,火虎挡不住爪牙,《三元甲》的外甲也不行,还差一层中甲。 他按下念头, 朝门口看去。 杨鹿道:“一盏茶后,过来风沙口。” “是。” …… 沙旗镇,临近沙漠。 每次起风时,沙漠內都吹出风沙,因此镇子靠近沙漠的一侧,砌了一堵土墙。 土墙原本留了一个门洞。 几百年过去,门没了,只剩下一个洞,被叫做风沙口。 杨鹿坐在沙石上,背靠着土墙。 卢通、金眉虎最先赶到。 卢通左右看了下,纵身跃到土墙上,朝远处看去。 此时正值春天。 但是沙漠内,阳光却极其毒辣。 惨白色阳光照在沙砾上, 反出刺眼光芒,像是一片金山。 层层金山,一山之后又是一山,看不到头。 几个身影陆续赶到。 杨鹿站起身,拍打身上的尘土,道:“都到了。” 卢通环视一周。 五个。 三个人, 二男一女;一头虎妖;一个半妖。 众人脸色肃然。 杨鹿不紧不慢,前前后后,把袍子下摆、后背,全部都拍干净。 取出五个筛子,扔到地上。 “一人一个。” 卢通挑了下眉头,下去拿起一个。 沙竹编的筛子,很常见。 在客栈呆了大半个月,对这种东西十分熟悉。 淘金子、筛灵珠,就是用这种竹筛。 他觉得有些不妙。 杨鹿道:“知道‘日心’吗?” “什么?”一个男修问道。 “沙子里面有很多灵珠,日心就是其中之一。你们的考核就是找一枚日心,找到了便是擒气宗弟子。” 卢通叹了口气,低下头。 他听过日心。 客栈里那些家伙,经常吹牛,“日心”只有在喝多了才会提及。 因为哪怕是吹牛,清醒时也说不出这种胡话。 日心,极少。 凡是出现的无一例外,全部在金丹大修士手中。 旁边几人面面相觑。 女修问道:“怎么找?” 杨鹿拿出一个筛子, 弯腰盛起沙子,用力摇晃。 细沙纷纷落下, 剩余一小堆碎石、小树枝、干草、树叶等。 杨鹿倒掉剩余的杂物,收起筛子。 “还有什么问题?” 女修摇了摇头,看向沙漠深处,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这么大的沙漠,要找到什么时候,没有其他线索吗?” “没有。” “日心长什么样?” “大小不一,亮如日,不可直视。” “我们有多少时间?” “不限。” “那,最多几个人通过?” “不限。” 没有人再问。 杨鹿钻入门洞,返回镇子。 “告辞。” 金熙低吼一声,纵身跃起,径直飞入沙漠。 …… 狐皮子客栈。 包括一座喝酒、吃饭的小院,两座通铺大院,六座单独小院。 其中一座单独小院内。 卢通坐在台阶上,道: “二虎,你去镇口的大旗客栈,扮成商客,打听下日心。” “四儿,你去趟书店,买几本关于阳墟沙漠的书。再问下,进出沙漠需要注意什么。” 交代完两人。 他看向大憨、三妞、典老大等,摇了摇头道:“你们歇着吧。” 二虎机灵。 典四儿聪明。 其他几个差一截,当帮手可以,没办法独挡一面。 二人离开。 卢通摆出一尊直径近两尺的铜鼎,取出五十两碎银子,铺在鼎下。 《三元甲》。 小成,只需要吞噬铜、银、金三气,炼入体内即可。 大成,则需要反复锤打、祭炼,打散铜、银、金三气,彻底炼入皮、毛、骨、血等。 小成容易、大成难。 他修行化妖法术。 燎山虎的甲壳、五色魈的毛发,大量吞噬铜气。耗用的银两,比功法记载的多出一半。 外甲小成,耗用了四百多两银子。 中甲小成,应该在三至五千两。 大憨搬来一堆木柴,堆在鼎下,取出火石点燃。 卢通脱下袍子,挂在三妞角上。纵身跃起,盘坐在鼎口,朝下方打入法力。 碎银,小指头大,修行更加方便。 银气升腾,没入皮肉。 法门运起后,皮肤开始一起一伏,像是有个看不见的手掌在抚摸。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端坐不动,皮肉逐渐变得紧实。 …… “头儿,金熙在外面杀人了。” 卢通睁开眼睛,道:“怎么回事?” “昨天有个商队进沙漠,说是遇见虎妖拦路,打听日心的消息。死了一半人,剩下的逃回来了,虎妖听着像金熙。” 他有些意外。 和金熙一起住了十几天,没怎么交流,但是经常切磋。 出手时十分克制,点到即止,没想到为了拿到日心,手段如此狠辣。 “有没有日心的消息?” “有。前年,三义堡的筛珠人淘出一颗日心,被三义堡堡主买下。” “还有呢?” “没了。日心可以布置阵法,听说所有日心都被堡主占了。” “再去打听。” “是!” 两天后,深夜。 二虎突然冲进院子,急切道:“头儿,金熙死了。” 卢通盘坐在鼎上,正在调节血气,准备继续炼化银气,闻言立即收敛血气,纵身跃下。 走动时,皮下一条条筋肉攀爬、游走,像无数条泥鳅。 “什么?” “金熙被杀了,沙狐干的!” 他拿起怨女袍,披在身上,道:“怎么回事?” “金熙又拦路,结果中了圈套,进了沙狐部落。” 沙狐,阳墟沙漠真正的主人。 皮毛蓬松,可以储存空气,钻入沙底极深处。排出全部空气后,又可以收紧皮毛,在沙中急速穿梭。 许多沙狐部落,散布在沙漠各个角落。 卢通脸色慎重,提起几分小心。 他与金熙,实力在五五之间。 沙狐能杀了金熙,一样能威胁到他。 “怎么杀的,有金丹境出手?” “没有。听说是被耗死的,沙狐会挖沙坑陷阱,还会用沙风、钩绳,特别擅长偷袭、围攻。” 卢通略微放心一些。 金熙独来独往。 他不一样。 还有典四儿、二虎,大憨、三妞、典老大等,不怕被围攻。 不过小心起见。 他想了下,道:“去打听下,有什么避开沙狐,或者克制沙狐的法宝,买几件备着。” “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六章 缝儿 半个月过去。 卢通仍然留在沙旗镇。 夜晚。 众人围坐在桌边,桌上摆了许多书、纸。 卢通面沉如水。 这些天,炼入八百两白银,整个人瘦了一圈,气息变得更加凝练。 像一块粗铁矿,经过淬火、锻打,变为铁胚。 “有什么想法, 说说看。” 典四儿看向二虎。 二虎有些犹豫,道:“头儿,日心要么在堡里,要么在沙狐巢穴,很难拿到。沙子里的,三五年才出一个,凭我们恐怕……没机会。” 他转头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找出几张图纸, 一一排好。 “老爷, 沙漠里,外边来的修士、妖兽都住在堡里。所有堡子用的同一种阵法‘定元金堡阵’,定风、固沙、聚水、敛灵。” 卢通看向图纸。 第一张,上面是几个圆环,圆环套圆环,六个圆环聚成一大片。 第二张,一个四角石塔,旁边标记了四个字“阵眼”、“日心”。 第三张,关于阵法的介绍。 第四张,堡子里的上下层级,堡主、塔头、旗手、小旗手。 典四儿介绍道:“圆环是阵法,四角石塔是阵眼, 每个阵眼一枚日心。” “所有堡子都有?” “对。小堡十万人上下,一个石塔;大堡六十万人上下,六个石塔。” 典四儿说完,轻轻叹了口气,道:“镇守石塔的叫塔头,所有塔头都是金丹大修士。日心在最高处,下面是塔头的住处。” 卢通沉默不语,指尖轻轻划过桌面,发出“咯吱”声。 “沙狐呢?” “没有机会。” 典四儿又找出三张图纸,铺开道:“沙狐一般待在沙子下面,日心藏在窝里,深超过百丈。” 他接过纸。 第一张,画了两个沙狐。 棕黄毛色,三角头,四条腿又短又细。 一个毛茸茸的,像肥猫;另一个毛发紧贴身体,像尖头耗子。 第二张,横七竖八的沙洞,十分复杂。 第三张有些怪异。 一大片沙狐,像人一样跪在地上,前爪合十,仰头对着天上。 他扫了一眼,道:“可以下去吗?” “很危险。下面流沙混乱,混淆上下、左右,很可能被困死。” “这个呢?” 卢通指了下第三张纸。 “沙狐拜月。月满时, 沙狐离开巢穴, 对月祈祷。书上没说干什么, 只说不是在修行。” 他又看了一眼,突然道:“所有沙狐都拜月?” “对。” “拜月的时候,窝是空的?” 典四儿无奈地笑了笑,道:“窝是空的,可是每次拜月,元婴境的沙狐必定出现。” “哎!” 卢通叹了口气,仰倒在椅子上,喃喃道:“看来,只能盯着堡子了。” 典四儿走到椅子后面,抱住头颅,轻轻摩挲眉心、额头、鬓角。 “老爷,慢慢来,反正多久都可以。着急了,万一走错路……” 他微微点了下头,心有同感。 金熙没有白死,试出了一条错路。 “二虎,去找掌柜的,再续一个月。你们都出去认识几个本地人,打听下堡子的消息。比如哪个堡主快死了,或者哪个堡子里有内讧。” 卢通取出一把碎银子散出去,道:“这些银子拿去请酒,别怕被蹭。”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又不打算长待。 最快的办法,就是撒银子吸引酒肉朋友。 大憨不感兴趣,没拿银子。 三妞悄悄咬了二两,藏在脖子下的储物铃铛里。 二虎最喜欢这种差事,喜滋滋地收走银子,道:“头儿,放心!保证摸个底儿朝天!” …… 大半个月过去。 卢通穿着一条狐皮裤衩,站在院子里,抬手打出一拳。 一拳刺出。 后背钻出十几条肉蛇,顺着脊背爬上肩膀,聚在手臂上拧成一条大肉蟒。 出拳,悄无声息。 血、肉、筋、骨,炼为一体,没有发出异响。力气没有一丝外泄,全部打出。 一条无形气蟒飞出。 卷起一片沙尘,飞出两丈外,撞上土墙,砸出一片龟纹裂痕。 他收回手臂,动了下肩膀。 后背一条条肉蛇游走,如同蛇窟。 “头儿,给我三两银子。” 大憨站在门口。 旁边,有个人脸色蜡黄。 卢通一眼看出,这是常年被风沙吹拂的本地人。 他取出五两银子,丢过去。 大憨关门出去。 很快,又回来。 后面多了六只一尺长的小猪崽。 土黄色,一身刺毛。嘴很长,几乎占了身体三分之一,嘴唇上下有一层硬皮。 他有些疑惑,道:“大憨,你干什么?” “养猪。这是沙棘猪,在沙漠里能活。” “还带它们进沙漠?” “嗯。典四儿说,要很久才回去,我买几头猪,养大了杀了吃肉。” 卢通张了张嘴巴。 觉得在这种地方养猪,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几息后,摆了摆手。 “随你。” …… 一个月很快过去。 再次坐在桌前。 卢通看向二虎。 “说说吧。” 最近,二虎每天呼朋唤友,经常夜不归宿。 二虎取出一张纸,边看边道:“三天前,祭狼堡被攻破了。虽然杀退了沙狐,可是损失惨重。” 卢通眼睛一亮。 堡破了? 无缝、不入,人死多了就有缝了。 二虎和卢通对视一眼,神色有些心虚。 “可惜知道晚了。混乱已经结束,现在堡主带人离开祭狼堡,并入了杏山堡。” “祭狼堡的日心呢?” “带走了。杏山堡正在建新石塔,以前祭狼堡的堡主是新塔头。” 缝没了。 卢通蹙起眉头,问道:“其他堡子呢?” “古柳堡的堡主死了,后辈修为不足。堡里人一起出钱,请了一个金丹大修士坐镇。” “没人抢?” 二虎摇了摇头,露出苦笑。 典四儿倒了一杯茶,递到手边。 “老爷,这里和云英城不一样。沙漠里环境恶劣、还有沙狐威胁,一般情况下不会内斗。” 他端起茶杯,品了一小口,思索片刻道:“看来只能去大一点的堡子。” 小堡,外忧没有完全解决,不内斗。 没有缝儿。 大堡,安逸久了,可能会忘掉安危,被利益蒙住眼。 只要斗起来,就有缝儿。 卢通放下茶杯,盯着阵法圆环。 “杏山堡几个石塔?” “原来三个,马上就四个了。” “祭狼堡的堡主,现在沦落成了塔头,会不会不甘心?” 没人知道。 典四儿道:“老爷,这种事就算心有不甘,也不会传到外面。” “也对。走,明天出发去杏山堡。”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七章 沙匪 无边荒漠。 几头骆驼行走在沙脊上。 驼队中隐隐传出声音: “养猪啊,选对猪种,就成了一半。那六个崽子,都是精挑细选的,保证长得壮实。” “嗯。” “沙棘猪不挑东西,干草、枯藤、碎叶子,什么都吃。还会翻沙子, 找蝎子、沙虫、小蜥蜴。” 大憨裂开嘴唇,歪头看向猪崽子。 大憨穿了一件褐色大褂。 褂子上缝了六个大口袋,每个口袋装一只猪崽子。 后面。 三妞蹄子上裹了四个法器——骆驼掌。 卢通坐着三妞背上,道:“四儿,方向对不对?” 典四儿拿着罗盘、地图,道:“老爷, 现在为止没错。不过再深入百里左右, 沙中混有元磁石,可能受干扰。” 他抬头看了下天色,取出一个水纹碗,灌入法力。 碗底层层水雾凝聚。 十息之后,水淹没最下方第三条水纹。 “边走边看吧。” 沙漠中,地形古怪。 一条条沙丘,似乎没有任何区别。而且一阵风吹过,就变了模样。 只有一辈子厮混在沙堆里、经常出入沙漠的老人,才能辨清方向。 卢通让二虎去找向导。 找了半天,竟然找到了卖猪仔的黄脸修士“沙中石”。 此人本领很高,每年在沙漠中追野妖沙脊猪,给自家母猪配种。 走了许久,沙丘下方出现一颗六尺高的枯树。 沙中石扬起手臂,抡了几下,调转方向朝枯树走去。 他转头看向典四儿。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典四儿低头找了片刻,道:“老爷, 没有错。那株树是一道河, 可以补水。” 停到树下。 沙中石解开骆驼, 牵到一起,取出大水槽。 然后走到树旁,拉出一条软银长管。 银管插入树干,一股细水缓缓流出。 “没水的赶紧补水,过了这里去到下一道河,少说得走一天半。中间可能不安生。” 典四儿、二虎立马去取水。 虽然来之前,已经带了很多水、灵液、酒,但是听到这话还是不安心。 卢通也蹙了蹙眉头,问道:“后面有危险?” 沙中石笑了下,抬手指向天空,道:“破财消灾嘛。” 他抬头看去。 天上,一边是太阳,刺眼白光占了小半个天空。 另一边是天。 天很高,十分空旷,仅有寥寥几片细云,云间有一两个黑点。 望风、盯梢的鸟妖。 他盯着黑点,片刻后收回视线。 “他们是什么人?” “沙匪、淘金客、过路商会,什么人都有。反正没人管,实力够就干一票。” 等骆驼喝完, 休息够了, 一行人再次启程。 午后,日光更盛。 包括三妞在内,所有人都蒙上一层纱蚕丝编成的罩子。 事先做足了准备,少了很多麻烦。 卢通又取出水纹碗,灌入法力。 十息之后,水将将贴近最下方一条水纹。 “呜吼~” “呜吼~呜吼~” 一阵怪叫传来。 他侧头看去。 隔了一条沙丘的另一个沙脊上,窜出一串人影。 人人骑马。 马蹄下钉沙掌、马背上披黄衣。 人也一样,头上罩斗笠,脸上蒙面,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仅露出一柄柄刀、剑,在阳光下反出刺眼亮光。 “四儿?” 典四儿六个眼珠齐齐盯过去,眼中银点缩到针芒大小。 “二十一个,领头的筑基。倒数第二个也有可能,他的马力气很大,蹄子完全踩进沙里。” 马队跟出几十丈。 其中一骑离开队伍,挥舞着长刀,远远喊道:“停下!停下!” 沙中石回过头。 他摆了下手,喊道:“继续走。” 片刻后,此人包抄到前面。 和沙中石说了一句,奔到卢通面前,道:“雁过留毛!每人十两银子!” 卢通摘下外面的蚕丝罩子,道:“你们大头领是筑基?” “对!” “二头领呢?” “也是!” “三头领?” “关你屁事!快拿银子!” 卢通摇了摇头,抬起右掌,五指间捏了四道薄如蝉翼的风刃。 一道风刃瞬间消失。 紧接着,对面人手中的长刀一分为二。明晃晃的刀尖,掉下去,钻入沙中。 “原来只是花架子。” “你……” “告诉你家头领,要银子,自己过来拿。” 一行人继续出发。 马队跟出十几丈,留下一骑继续跟着后面,剩余的像来时一样消失不见。 入夜。 一处背风沙窝。 典四儿取出伏地旱柳,铺在沙子上。 伏地旱柳,沙漠中的一种植物。 像苔藓一样,贴着沙地长。 一端树根扎入地下,另一端柳枝铺开,可以当固沙的毯子。 在柳枝上扎好帐篷。 卢通走到骆驼旁,问道:“白天那伙是什么人?” “沙匪,看着像秃龙的人。” 沙中石没有搭帐篷,准备和骆驼一起睡。 “还来吗?” “有可能。眼睛还在盯着,秃龙如果觉得可以拿下,就会出手。” “秃龙多少人?” “秃龙十年前就开始尝试金丹。手下一个筑基二境、两个筑基一境,练气境的不到一百个。” 他思索片刻,又道:“你觉得会不会出手?” “看你。” 沙中石抬起头,眼睛黄而浑浊,像骆驼眼中掺入一把沙子。 卢通点了下头,明白什么意思。 全看他的手段。 秃龙觉得可以拿下,便会出手。 片刻后。 沙窝中,典四儿生起篝火,准备做饭。 卢通悄悄离开,摸出去越过沙丘。 顺着脊线,前后找了半柱香,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 一个胡子拉碴的年轻人,躺在皮子上,盖了一条棉被。 旁边一个小火堆。 火堆上,吊了一口小锅。 他走过去,虎爪没入沙砾,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谁?” 年轻沙匪跳起来,抽出长刀。 看见卢通后,年轻沙匪脸色大变,从腰上摸出一个口袋,用嘴一吹,然后转身便跑。 大片飞沙,笼罩方圆两丈。 卢通张口吐出三气灵烟,挡住风沙。 虎爪下钻出两条火龙,闪身追上,一把捏沙匪的后脖。 “啊,饶……” 他手指稍一用力,几声骨裂声响起,求饶声瞬间消失。 拖着尸体返回火堆旁。 卢通把尸体摆到皮子上,又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在尸体胸口。 退出几步,腾空而起。 头顶,一柄丈半长的风刀凝聚。 他抬起右臂,手掌没入刀刃,挥臂落下,斩出一横、一竖两刀,然后转身离开。 背后,小火堆仍在燃烧。 尸体上浮出两条血线。 血液流出浸湿衣服,又碰到银锭。 小银锭微不可查地晃了下,紧接着裂开,分成一模一样的四瓣。 …… 篝火处。 一行人吃过东西,典四儿准备去守夜。 卢通喊住道:“二虎、大憨,你们守夜。” “是。” 典四儿摇头道:“老爷,我带着老大她们,更……” “不用,进来睡觉。” 他转身钻进帐篷。 沙漠里,白天热死人,晚上又冻死人。 搂个人一起睡,暖和。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杏山 日出。 热气升腾。 沙匪尸体旁,几个脸色凶狠的修士围在左右。 一声鹰啼。 一个黑点从天上坠落,越向下,黑点越大,最后翅展超过三丈。 巨鹰落下。 一个秃的,顺利的话正午就出来了,现在都过了一个时辰。” 卢通松了口气。 那次黄昏之后,白天没人敢来。 沙匪,开始晚上出没。 蝎子、毒蛇、白毛针、酸水、臭胃囊……各种招数,不厉害但是十分恶心。 三天,没睡过一次好觉。 …… 杏山堡,人声鼎沸。 堡内又多出一名金丹大修士,实力大进。 新石堡已经落成。 从祭狼堡搬来的几万修士,正在盖屋子。 新石堡周围,几乎每个地方都在动工。 一支庞大商队,拉来盖房屋的各种材料,进入杏山堡。 商队后面,跟着一些小商队。 其中一个“小商队”。 卢通取出二十两银子,递过道:“带路钱,还有骆驼。” “多了,算上骆驼一共十八两。” 他摆了摆手,道:“就当定金吧,以后再进沙漠,还找你带路。” “行,让商会捎个信,我来找你们。” 沙中石离开。 典四儿问道:“老爷,去哪里?” “找个客栈,先住下。休息两天,盘一家酒楼,接着开茶酒馆。” 卢通环视一周,疑惑道:“杏山没山?” 典四儿弯起嘴角,指向入口不远处。 那里,一座三尺出头的“小山”。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九 祭狼塔 杏山堡。 众多二、三层的房屋中,四座石塔异常醒目。 四角石塔,九层,每层高两丈。 塔檐从下到上逐渐变小,飞翼上挑。四面一圈白石栏杆,形成回廊。 塔顶是一张四角金顶。 金顶正中央嵌着一枚散出刺眼白光的宝珠——日心。 下方不远处。 卢通从金顶上收回视线,道:“走吧, 先盘一家酒楼。” “老爷,去哪个塔头的地盘?” “先看一遍。” 他本打算仔细选几天,但是仅仅找了半天,就定下位置。 祭狼塔,一环街与乙径街交叉口。 距离日心不到百丈。 祭狼塔,新立起来的石塔。 此塔阵法庇护范围内,从内到外, 一共十条“环街”,一环街位于最内圈, 距离石塔仅一百丈。 径街,以石塔为,通向外面。 甲径街、乙径街……辛径街,一共八条,像石塔下伸出的八条笔直手臂。 杏山堡四个塔,史家、窦门、连泉、祭狼。 其他三家,三环街以内的商铺,全部被占去,连对外出租的都没有。 只有祭狼塔。 刚搬来,人少、底子弱,一环街内都有空位。 …… 一片空旷沙地上。 一个清瘦中年人,手拿登记册子,道:“卢道友,就是这块地, 以后绝对是我们祭狼塔最热闹的地方。” 卢通点了下头。 “谷管事, 地方不错, 就是付一年压两年,一次付三百两银子,太多了。” “银子是不少,但是这个位置,您只要开张,生意差不了。” 他摇了摇头,道:“我有截水湖上无忧仙船的酒方,在沙漠中不说独一份,也绝对不多。你请示一下,减些租金、押金。不行的话,我去史家塔那边再看看。” “您稍等。” 谷管事快步走到一边,取出传音法器。 店铺需要好位置,同时好位置也需要好店铺。 二者相辅相成。 尤其祭狼塔刚立起,更需要好店铺来提一提人气。 不一会儿,谷管事回来道:“卢道友,方便先看下有什么酒吗?” 卢通点了下头。 一旁,典四儿取出纸笔,写出十几种酒。 淡酒、烈酒、血酒、果酒…… 当初在无忧山,典四儿收了不少酒方。 这东西在无忧山满街都是, 沙漠里却十分少见。 谷管事拿起法器, 又说了几句, 脸上浮起笑容。 “卢道友,第一年租金减半,押金先不急。一年后,卢掌柜可以优先续约。这种优惠可是独一份,您可不要外传。” 他不信这种鬼话,点头道:“多谢。” 立下契约。 谷管事收下银子,递过一份凭证,道:“我们马上派人过来,不超过五天,保证您能顺利开张。” “好。” …… 良妖茶酒馆属于第一等商铺,优先关照。 当天,从其他地方调来泥瓦匠,还有泥、沙、草筋、龙藤等材料。 仅用了三天,一栋二层小楼便落成。 黄泥墙、拱形门,楼顶有一圈类似城墙的豁口。 看着灰扑扑、脏兮兮。 明明是刚盖成的新楼,却像蒙了层沙土。 大门上悬了一块泥匾。 黄泥底、白沙字,五个字“良妖茶酒馆”,一点也不醒目。 牌匾下。 卢通蹙了蹙眉头,道:“是不是有点丑?” 典四儿点了下头。 二虎道:“头儿,其他家都一样,这里都是泥屋、土楼。” “先这样吧。” 大家都一样,肯定有原因。搞不清楚之前,先入乡随俗最稳妥。 一行人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回到院子,他安排道: “四儿,开始酿酒;大憨,去把我们带来的茶放进库房;三妞,去院角挖个水池。二虎,跟我上来。” 茶酒馆“回”字形。 临街的半边是铺面,内间半边是住的地方。 内间二楼,一间泥屋。 屋内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卢通扔出一张皮子,坐下道:“二虎,有个事儿,你得出趟远门。” 二虎脸色变了变,肩膀耷拉下来。 上一次出远门,独自去白夜冰原,差点把命丢了。 “头儿,啥事儿?” “你去其他堡子,打听下哪几个可能被沙狐攻破。” 二虎松了口气。 “头儿,我去多久?” “路不好走,没事不用回来。每到一个新堡子,托商会带个信,能联系上就行。” “那……我啥时候走?” “尽快。” “哦,头儿,我去买点东西,明天就出发。” “这个收好。” 卢通扔出一枚储物戒指,道:“里面是一百两金子,还有一些散碎银子。把戒指藏到毛里,小心遇到沙匪。” “我跟大商会一起走,沙匪不敢动大商会。” “上次冰原的事,还没长记性?小心点,万一被沙匪劫了,要银子给银子、要东西给东西,先保命。” “嗯,记下了。” …… 转眼,五天过去。 二虎已经离开。 茶酒馆的后院彻底变了模样。 三妞弄了一个石头水池。 大憨给猪崽子砌了一个猪窝,又在地下挖了一个深洞。 结果,洞挖大了。 水池子倒了、洞被淹了、猪窝也塌了。 牛吼、猪叫,一团乱遭。 卢通把烂摊子扔给典四儿,离开茶酒馆,朝连泉塔走去。 杏山堡,名义上是一家。 其实,每个塔各是一个派系。 连泉塔。 连泉商会立下此塔,派了一个金丹境的大掌柜坐镇。 离开祭狼塔,耳边清净许多。 他找到连泉商会自家经营的店铺,问道:“化妖法术有吗?” “有,您里边请。” 单间内,四周墙壁包了一层水柳木板,地上也铺了一层地毯。 他不禁暗想: 看来其他人也不喜欢灰扑扑的房子。 “道友,久等了。” 一个脸色水润的女修进来。 卢通不禁眼前一亮。 进入沙漠,头一次见到皮肤这么滑溜的。每天日晒、风吹、沙子刮,连典四儿都变得有些憔悴。 “道友想买化妖法术?” 他立马收敛杂念,轻咳一声,颔首道:“我打算出去淘金,想备几道称心的手段。” “这类化妖法术不少,道友想囤水、避日、入沙……” “入沙。” 谋夺日心,很难。 卢通一向谨慎。 准备一手不安心,二手不满意,三手、四手才能睡着觉。 所以,先盯着杏山、再派二虎出去,最后备一手化妖。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章 观鹤 “道友请,这些都与入沙有关。” 女修离开片刻,再次进来时,手上端着一个银托盘。 法术不少。 卢通心中欣喜,拿过银盘。 上面摆了一叠纸,纸上绘着图案,还要一些文字介绍。 爪、手、爪、脚…… 他蹙起眉头, 推开银盘。 “道友?” “请讲。” “这些只能入浅沙,我要入的是深沙,起码不下百丈。” 女修拿开上面纸张,露出最下方一张银箔。 “这道法术如何?” 银箔上,一个金色人形,皮肤表面长满了长毛。 “沙狐?” “不错, 沙狐一族可以入沙,靠得正是一身皮毛。修了这道法术, 进出沙狐巢穴,易如反掌。” 沙漠中,盯着沙狐巢穴的修士很多。 卢通蹙起眉头,摇了摇头。 沙狐皮毛,适合入沙,可是除了在沙中,其他地方几乎完全没用。 短期内,修为无法突破。 只有一次化妖机会。 除了入沙之外,还得提升实力。 “我听说这里有一种沙隼,白天为了避开日光,用翅膀裹住身体,钻入沙层极深处。” “遁沙隼。” “可有此隼的化妖法术?” 女修摇了摇头,道:“这是巡月堡鄂家的镇族法门, 外面不可能买到。” “类似的呢?” “平时没有。每年年底, 外面商会进来收金沙、灵珠。到时有几场拍卖会上,可能会有。” …… 返回茶酒馆。 卢通进门扫了一眼, 挤出一个笑脸, 招呼道:“谷管事,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谷管事坐在门口, 立即站起,拿过桌上一篮黄色果子。 “昨天来了一支商队,带了些黄枣,拿些过来给卢掌柜尝尝。” 他接过篮子,脸上的笑容瞬间真诚了许多。 “大憨,出来,给谷管事泡茶。来,坐下说。” 二人坐下。 谷管事看了看左右,问道:“卢掌柜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快了。酒还没酿好,临时调了一些水酒、果酒、甜酒。茶叶都有现成的。” “开业的时候,我带几个兄弟,帮卢掌柜捧捧场。” “哈哈,我先谢过谷兄!” “这几天人一天比一天多,铺子也多了,明天你隔壁就有一家也要搬来。” 大憨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没有听到,没有出来泡茶。 卢通取出一套茶具, 亲自烧水、洗茶,随口问道:“干什么的?” “开客栈。” “哦……嗯?” 他手中动作一停,看向谷管事,道:“我开茶酒馆,他开客栈,还门挨着门?” 客栈,也卖茶酒,而且还可以住宿、吃饭。 谷管事露出一个很僵硬的笑容。 “这,哎!卢掌柜,你家酒多,别家都没有,未必比他家差。” 卢通盯了几眼,收回视线,继续低下头泡茶。 “来头很大?” “嗯。” “什么来头?” “不太清楚,老爷亲自吩咐的。要不是你下手早,这间铺子就是他们的了。” …… 仅仅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卢通出门一看,发现隔壁客栈已经盖成了。 红木粗柱、雕花门窗。 四角飞檐、琉璃彩瓦。 对比之下,良妖茶酒馆仿佛成了路边破摊子。 他走到门口,朝里面看去。 木地板、厚面桌子、盘龙梯、绣花帘子…… 他心中暗惊。 果然是大来头。 这些东西沙漠里没有,得从外面运进来。 普通修士,没有这么大手笔。 “有人!不对,有半妖!” “快下来!有客人!” 一个七尺多高的白鹤钻出来,扑腾着翅膀,朝楼上大叫。 卢通左右看了下。 除了他,没有别人。 白鹤走到门口,道:“快请进,吃什么?爆炒蛟片、拌地参……” “我住隔壁,良妖茶酒馆的掌柜。” 他盯着白鹤,心中有些忌惮。 衔火鹤。 长喙上,有一抹红斑,像衔了一口火。 天生灵智极高,几乎与人相当,而且长成之后便是金丹修为。 衔火鹤也盯着卢通,定在原地。 几息后,转身便逃。 细长鹤腿,三两下窜上二楼,接着传来尖叫。 “开门!别睡了!隔壁来砸场子,快给我一把剑!” “滚出去!” 一个女人的声音。 片刻后,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修出来,一边整理衣袍,一边笑着走下楼梯。 “卢掌柜?” “卢通。” “我叫范顺,请坐。” 就近坐下。 范顺道:“村里带出的野鹤,让卢掌柜见笑了。” “这头灵鹤,聪慧异常。” “哈哈,有些野性子罢了。” 范顺气度十分洒脱,笑得随意,说话时也随意。 洒脱随性。 说来简单,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卢通问道:“范掌柜应该不是沙漠中修士吧?” “小坐村。” “村?” “偏远小村。卢兄呢?” “云英城。” “一页宗,云英城?” “正是。” “听说一页宗有一本仙书,可以演化法门,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 “真玄妙,以后一定要去看看。” “一页宗的东西,外人可看不着。” “啊?只看不碰都不行?” “估计不行。” 卢通简单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范顺,很奇怪。 懂的东西很多,算是见识广博。可是有的东西很简单,又像是不懂。 他不禁想到了镜心。 镜心关于炼丹,懂得极多。宗门之外的,也是很多都不懂。 八成,又是一个宗门弟子。 回去之前,他看了一眼隔壁的招牌,红底、金子的四个大字“观鹤客栈”。 …… 茶酒馆开业,生意不好不坏。 大部分地方还在盖房子,很少人有时间喝茶、饮酒。 隔壁,观鹤客栈的生意更差。 妖肉、参草、丝绒被、温泉水……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惜摆错了地方。 这里的百姓不算穷,可是一听到这些名头,连观鹤客栈的门都不敢进。 近些天。 卢通每天外出,打听堡里的情况,然后返回茶酒馆记在纸上。 “杏山堡。现在堡主是史家家主,金丹圆满境界,岁数不小。” “史家塔。塔主史家大少爷,刚突破金丹境不久。” “史家塔人最多、也最热闹,堡子外围开辟了大片沙田,几乎全归他们。” “窦门塔。塔主窦罔,据说实力很强。手下三十六骑,接近一半是筑基。” “有传闻,窦罔以前是商队头领,后来被沙匪劫了,混进沙匪里。当了几十年沙匪后,又加入杏山堡成为塔主。” 一张张纸条,摆在桌上。 卢通看着纸条,心思转动,试图在杏山堡叮出一条缝。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一章 道友 泥屋,四面都是泥巴墙,没有任何装饰。 仅有一张桌,一张椅子和一盏灯火。 卢通独自坐了许久。 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道:“风太小、水太深,再等等。” 人好斗。 利益越大, 斗得就越厉害。 杏山堡,四个塔,眼下三十多万人。 有开垦沙田、种灵药、养毒虫,再算上淘金客、筛珠人,加起来利益很大。 不过,每一块利益都分的十分清晰。 史家塔,种沙田、灵药、养虫等。 窦门塔,淘金客、筛珠人很多。 连泉塔,主要卖东西、开店铺。炼器、炼丹、裁衣等有手艺的修士, 也住那边。 祭狼塔,什么人都有,现在还乱糟糟。 卢通有心兴风作浪。 可惜力量太小,翻不起浪花,搞不好还会把自家搭进去。 只能等一股妖风。 妖风起时,再顺势而为。 …… 阳光明媚。 “回”字形建筑,内侧有一圈回廊,中央是院子。 卢通站在回廊上,看着院内。 院左。 三妞的水池、猪崽子的圈、大憨的洞,三个之间用一块插入地下的石柱隔开。 院右。 典四儿搭了一个棚子,供白枣、绿桃、青豆、红麻、黄笋的藤蔓攀爬。 “老爷,蝎子酒酿好了,要不要摆出去?” 典四儿站在棚子旁。 卢通纵身跳下去。 棚子下方摆满了各种酿酒缸, 黄泥缸、木缸、铁缸等。 其中还有一个半丈高的巨大蝎螯。 典四儿走到蝎螯旁, 拔出塞子,打出一提酒, 倒入杯中。 “老爷,用百毒酒方酿的。这里很多人养蝎子、价格还便宜,我试着酿了一缸。” 他接过杯子。 酒很黑,上面漂了一层透亮酒沫。 凑到鼻子前闻了下,酒味不算浓,有股很浓的草药味。 饮下一口,入口清冽,微辣。 咽下后,回味略苦。 “不错,可惜不够烈。这酒有什么效果?” “驱寒,镇痛,通经络。” “先摆出去,卖卖看。要是有人嫌不够烈,炼一道烈酒,掺进去卖。” “好。” …… 蝎子酒、枣酒、竹露青水、蝶涎酿…… 半个月推出一款新酒,一连推出七种新酒后,竟然变成了一块口碑招牌。 每到出新酒的日子,定有几个好酒之徒,聚在茶酒馆尝新酒、论道较法。 又是新酒出炉。 卢通十分重视此事, 提前找到典四儿, 问道:“今天是什么酒?” “烈酒‘火烧心’, 用沙漠里的焦麦酿造。除了特别烈, 心火旺,可以驱寒外,没有别的用处。” “越烈越好!” 烈酒,适合大荤。 他出门买了一头大肥猪,交给大憨料理。 …… 黄昏时分。 红日下落,坠入无边沙海,溅出大片金红霞光。 楼顶。 典四儿搬出七张长几,围成一圈,摆上酒杯、瓜果。又取出一尊九龙缸,摆在正中间。 九龙缸,九个出酒孔。 大憨送来半头炖猪、半头烤猪,不管炖、还是烤,都没有猪头。 “老爷,倒酒吗?” “我来,你下去吧。” 卢通举起五尺高的大酒坛,揭开九龙缸的盖子,倒进去大半坛。 一股刺鼻酒味飘出。 隔壁客栈,一扇窗户打开,两个人影纵身飞出,落在一张长几后。 “卢兄,这回是什么酒?” 开客栈的小夫妻,范顺、吴难。 范顺一袭青衫,神色淡然。 吴难上身短打褂子,下身黑裤,脚蹬长靴。 两人长相不出众,不过气质十分脱俗,平添了许多魅力。 卢通笑了下,道:“火烧心,很烈。” 吴难拍了一下长几,板上酒杯跳起。 屈指弹中酒杯,酒杯撞上九龙缸,落在出酒孔下。 几道弹出法力,接满一杯酒后,摄入掌中。 “嗬!” 吴难一口干完,喝了一声,道:“这才像酒!” 陆续五个修士、半妖落下。 面如婴儿的老头、虬髯刀客、胖掌柜、蒙着面纱的女修、狐耳半妖。 五人坐下,各自取酒,饮下后反应各不相同。 老头道:“哈!好!” 刀客含着酒,一丝一丝向下咽,眼睛慢慢眯起。 胖掌柜微微颔首,道:“卢掌柜,以后每月三百斤,受累送到我家酒楼。” 女修连连摇头,道:“呸呸呸,太辣了。四丫头,给我上一壶竹露青水。” 狐耳半妖饮了一小口,放下酒杯,朝卢通拱手道谢。 卢通一一回应。 亲自把肉切成大块,分给几人,坐到中间的空长几后,吐出三灵烟,取来一杯酒。 烈酒入口,像吞了一把火刀子。 从嘴唇、到肠胃,全部滚烫。 几息后,心口猛得一抽,钻进去一股火气,接着血气翻涌、心口砰砰直跳。 “呼!” 他重重吐了口气,夹起一大块炖烂的肥肉塞进嘴里。 满口流油。 烈酒挡掉了油腻,只留下肥肉的香、软、糯。 几人很少开口。 自顾自地一杯杯取酒、饮酒、吃肉。 太阳下山。 典四儿上楼,在楼顶四角点上火盆。 老者放下酒杯,推开长几,道:“卢小子,你现在人走肉不动,法门又有长进?” “略有小成。” 卢通露出笑容,伸手推开长几。 《三元甲》,中甲小成。 肉、血、筋、骨,炼为一体,收力时如同铜铁,发力时好似山崩。 老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脚尖一点飞起三尺。 “来?” “来!” 卢通也升起三尺,虎爪猛得一蹬,瞬间扑杀出去。 浑身血肉翻滚,化出一条肉蟒。 虎爪为尾;腿、腰、背、肩、臂,血肉相连,好似蟒身;拳头则是蟒首。 一拳砸出,直冲老者面门。 老者探出右掌,五指并拢,手心微微凹陷,按向拳头。 拳、掌相撞。 “噗!” 一声极细微的沉闷声响。 老者退后三尺,挑了挑眉头,道:“好小子!一身化妖蛮力,再配上这法门,还真成了气候。” 卢通哼了一声,紧追出去,再次砸出一拳。 一拳拳落下。 卢通越打越凶。 拳打、脚刺、肘击、膝撞,手臂上一道道风刃、云雾,含而不发。 老者则像一片羽毛,不管砸来的拳头多猛,总是轻松避开。甚至拳头越重,身法越灵巧。 片刻后。 卢通手臂上,云雾化作一柄三寸云剑,四枚蝉翼风刃在指尖闪烁。 “小心了!” 他低喝一声,探出右拳,势如恶蟒出洞。 风刃、云剑,随之而起。 老者浑身衣袍鼓起,嫩如婴儿的脸上,闪过一道血色,沉声道:“起!” 两条法力白鲤跃出,首尾追逐,化作一个乳白色圆盘。 风刃、云剑撞上,瞬间被带走,甩到天上。 拳头落下,正中圆盘中央。 卢通感觉砸进了一团棉花,虚不受力。而且拳头左右,各有一股力量在上下拉扯。 拳力被消去大半。 “碎!” 他瞬间收拳、飞扑、顶肘,一肘击碎圆盘。 “我来!” 虬髯刀客一步迈出,如同骏马狂奔,突入两人中间。 吴难也放下酒杯,伸手一拍长几,弹身飞起,像一根箭射出。 四人互相出手,打作一团。 每个人招式各不相同: 老者如鱼,轻灵、飘逸; 刀客如刀,一招一式,直取要害; 吴难如弓,出手如松弦; 卢通如妖,凶猛、狂暴,卷云、弄风。 老者、刀客、吴难,出手十分老道。举手投足之间,夺命杀招若隐若现,等候机会一击得手。 卢通一边出手,一边观摩三人。 杀招,藏起来的才是杀招。 明晃晃地摆出风刃、云剑、风刀,还未出手,先平白抹去了大半威胁。 与三人交手,获益匪浅。 良友胜千金。 近来,他才真正明白,何为“道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二章 旗头 清晨。 卢通睁开眼,坐起来觉得头有点晕,又重新躺下。 床边,早已备好了清水、毛巾。 典四儿正在窗边看书,听到动静,收起书走到床边。 “老爷,昨晚没有修行。” “嗯。” 他闭着眼睛, 应了一声,解释道:“昨晚的酒太烈了,头晕。” “前天也没有修行,大前天修行了不到一炷香。上个月算下来,只修行了七天。” 卢通不再吭声。 原本打算每天睡觉之前,修行一个时辰,日积月累地提升法力。 可是根本静不下心。 炼化丹药, 一盏茶功夫旗头巡守的地盘有远有近,我得顾茶酒馆,能安置近点吗?” “可以。” 谷管事点了下头,慢慢喝完一杯茶,又道:“有个地方,很适合掌柜的,几乎不用出去,就是……就是有点麻烦。” “什么?” “守边界。” 谷管事看了下左右,小声道:“不防沙狐,防窦门的人。” “窦门塔?” “对。窦门塔的人经常越过边线讹钱,说盖房的坏了沙田。” 杏山堡立下之初,便留下了六个塔的位置。 内部一个圆,外围五个圆。 史家塔在正中央,连泉、祭狼都在右边,与左边的窦门之间各隔一个空地。 第五、六个塔没有立起,空地暂时被开垦为沙田。 卢通端起茶杯,心念转动。 小妖风来了? 有摩擦,找机会把事闹大,最好让祭狼、窦门杀起来。 两败俱伤、你死我活…… 或者,干脆把沙狐引来,一锅端了。 乱想一通。 他放下茶杯,问道:“把窦门的人撵走?” “不能硬来。” 谷管事神色严肃,道:“我们刚搬来,不好动手。威慑一下,让他们收敛几分。” “不动手怎么威慑?” “哎,所以才麻烦。” “多少银子?” “每月十五两,最少出五次工。” “好,劳烦管事。” “我这就回去找老爷。此事要是办妥了,老爷一定会记下掌柜的。” …… 谷管事离开。 卢通找到典四儿,把定酒的事交代下去。 典四儿一一记下,道:“老爷,酒多了,我忙不过来,得布置一套阵法。” 酿酒需要时间。 茶酒馆用酒很急,眼下所有酒都是典四儿耗用法力催出来的。 “好,我去找人。” 典四儿又道:“可是布下阵法要耗用灵珠,这样一来本钱又涨了。” 卢通蹙了蹙眉头。 “可以涨价吗?” “黑酒卖得最多,价格已经比别家都高了。” 他看了下左右,盯住棚子。 棚子上爬满了藤蔓,上面开满了白、绿、青、红、黄,五色花朵。 “黑酒中加入灵液,怎么样?” “买黑酒的人,主要是为了驱寒,不太在乎灵气。” “不加白枣,加青豆。” 白枣补灵气。 青豆补肾气。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老爷,青豆的鱼腥味很重。放进酒里,味道很恶心。” 虽然只推出不到十种酒。 但是典四儿试过的各种方子,已经不下百种。 卢通笑了下,道:“炼一缸试试,掺一道火烧心,卖得时候价格定高点。” “行。”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三章 卢旗头 正午,烈日炎炎。 太阳毒得像一把火。 卢通倚靠在门口,懒洋洋地看着外面。 刚吃过午饭,吃饱了应该走走,可是阳光太毒,实在没地方走。 “劈啵!”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异响。 他挑了下眉头,脸上露出笑容, 朝隔壁走去。 隔壁,观鹤客栈模样大变: 琉璃彩瓦,蒙了沙土; 雕花门窗,百花凋零; 红木粗柱,遍布裂痕。 短短四个多月,从彩凤凰变成了黄土鸡。 沙漠里和外面不一样。 风沙大, 彩瓦不耐脏。范顺、吴难两人每天擦洗,坚持了两个月终于放弃。 日头烈,普通木头耐不住晒。 卢通站在柱子旁, 找到一条刚出来的裂痕,喊道:“范兄,裂了一条大的。” 范顺摇着扇子出来,盯着裂痕,几息后笑着道:“这条裂痕走势雄奇,竟有些像神策山。” “是吗?等会刮一阵风,沙子填进去,更像山。” 范顺摇了摇头,道:“本来还有几个冤大头,现在这种模样,估计没人来了。” 卢通也这么觉得。 “干脆裹一层泥巴,把包间改成大通铺,起码能招揽些淘金客。” 范顺朝客栈内使了个眼色, 不再吱声。 门后。 衔火鹤贼溜溜的转了下眼珠,跑到楼上打小报告。 很快, 楼上传来吴难的声音:“范顺,下午把彩瓦擦一遍。” 范顺像没有听到, 毫不理睬。 二人站在门口,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会儿,街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影。 一个瘦高个远远走来。 肩上扛了一杆大旗,手上牵着两匹黄马。 卢通盯着前头一匹大马,问道:“这是塔主麾下的黄狮马?” 范顺扫了一眼,颔首道:“对。鬃毛如狮,血脉已经觉醒了,可惜被封了魂。” 许多妖兽用来吃肉或者干苦力,拉车、驮货、圈养等等,灵智太高,反而坏事。 所以从小被封魂,干起活来任劳任怨。 他盯着中年汉子,又扫了一眼大旗。 丈长旗杆,黄底儿旗布,上面两个大字“祭狼”。 牵马、送旗? 每个旗头都有一杆旗。 他不禁心头微动。 中年汉子经过客栈时。 卢通喊道:“诶,找哪个?” “良妖茶酒馆的卢掌柜。” “我就是。” 中年汉子有些怀疑,转过头已经看见了茶酒馆的招牌。 范顺道:“他是隔壁的掌柜。” 中年汉子这才相信,立即把大旗靠在墙上, 拱手道:“小旗手赵西江, 见过旗头!” 他点了下头,走到马旁边。 两匹黄马, 一高一矮。 一匹丈二高,通体黄毛油光水亮。脖颈处,尺半长的鬃毛像一丛金丝。 另一匹六尺高,毛色有些杂乱。 “我的?” “对,塔里养的金狮马,旗头这匹已经觉醒血脉。” 卢通围着马转了一圈,拍了拍肚子、摸了摸皮毛。 金狮马十分温顺地一动不动。 他又拿过大旗,灌入法力。 旗帜无风自摆,散出阵阵凉风。走到路正中,用力挥舞几下,顿时狂风呼啸,卷起大片扬尘。 “不错,就你一个小旗手?” “现在只有我。旗头若是需要,可以跟塔里申请,最多能带十个。” “好。” 卢通上下打量唯一的手下。 瘦高个,脸色焦黄,四十岁上下。头发乱糟糟的散开,修为练气境后期。 赵西江被盯得不自在,挤出笑脸,道:“旗头,要不先去看一下值守的地方?” 他摇了下头,伸出手指指向天空。 “不急,等日头下去一点再去。” …… 日落黄昏。 暑气消褪。 远处,传来盖房子的叮咣声。 卢通坐着金狮马上,道:“这么久了,这些人的房屋还没盖好?” 茶酒馆周围,铺面、坊市早在两个月前就全部落成,街上也铺了一层花纹精细的泥砖。 可出了五环街,很多地方还在盖房。 赵西江跟在后面,扛着大旗,道:“旗头,东西运的慢。我们塔里人优先,外边的得慢慢等。” 塔里人、塔外人。 卢通原本是塔外人,成了旗头后就成了塔里人,而且还是个小头头。 他不在乎这个。 不过听闻之前祭狼堡被沙狐围攻,塔里人死伤很小,塔外人死伤近三成。 十环街外,大片沙地被开垦出来,变为沙田。 田里种了焦麦、沙龙参等。 一个小土屋,孤零零地立在沙田边。 赵西江拴住马,道:“旗头,这是我们的屋子,平时在屋子里休息就行,偶尔出去转一圈。我们负责从甲径到乙径,两个出口之间。” 卢通站在门口,盯着大门,眉头微微蹙起。 门上插了一根箭。 他拔出箭,双手抓住两端,用力一折。 一声清脆骨裂声后,箭杆一分为二,断面处中空。 骨箭,价格很贵。 这根箭完好无损,还可以回收,有人故意留在门上。 “这根箭以前见过吗?” “没有,上次回家时还没有。” 卢通看向塔内方向。 不远处,搭着许多棚子,一户户人家正在棚子下面吃晚饭。 “去打听下,什么时候射的。” “是。” 很快,赵西江回来道:“头儿,上午有人在沙田远远射了一箭。” 他眼神闪过一道幽光,点了点头,推门进入小屋。 屋内布置十分简陋。 一张木床、一张桌子,三把半椅子,还有火炉、柴火等。 卢通打出法力,吹干床上杂物,铺上一张兽皮,盘腿坐上去。 “你拿着旗去巡视一圈,有事回来叫我。” “是。” 赵西江出去。 他轻轻吐了口气,感觉有事要发生。 人没到,先射一箭立威。 人到了,估计也快过来,试探立威的成效了。 没多久,屋外传来一阵喧嚣。 赵西江推门进来,道:“旗头,窦门塔的人来讨说法。” “什么说法?” “要赔偿,说我们的人坏了他们的庄稼、参苗。” 卢通还准备再问。 一个人撞进来,扑倒在地上,大声哭喊道:“旗头!求旗头给我们做主!” 一个之后又是两三个。 “旗头!窦门塔的欺负人,说我们坏了他的田,推了我家的房柱,还让赔钱!” “我家也是。我男人理论了几句,就被他们埋进沙子里,差点人没了……” 不大的小屋内,叽叽喳喳一片。 他蹙起眉头,道:“安静。” 哭泣、喊叫声停下。 卢通看了下几人,道:“窦门塔的人又来了?” “来了,又来要钱了。” “就在棚子那儿,还带了两条荒鬣狼。” 他立即起身,道:“带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四章 硬骨头 棚子十分简陋。 四根木头插入沙土,上面盖一层布或者草席。 一个白袍修士拄着剑,坐在棚下。 身后站着五个赤膊修士。 两头近丈长的荒鬣狼,埋头在一口大锅里吃东西。 周围远远围了一圈人,其中两个小孩端着空碗,眼巴巴盯着锅。 卢通环视一周,盯住白袍修士。 “祭狼塔旗头卢通。道友怎么称呼?” “飞沙狼, 方欢。” 沙匪,一般不叫名字,而叫匪号。 窦门塔的人很嚣张。 以前当过沙匪,如今入了堡,还留了匪号。 塔主窦罔手下三十六个心腹,号称“三鹰、九狼、二十四蛇”。 他有些意外。 没想到这么小的摩擦,窦门塔出面的竟是九狼之一。 “方道友来此,有什么事?” “我的沙田被毁了, 你的人干得,一共三亩沙龙参、两亩焦麦。” “谁干的?” 卢通挨个盯着打量。 仅有几人敢瞪眼对视,大部分人全都绷着嘴唇、低下头。 “一共多少损失?” 方环手指搓着剑柄,道:“不多,十几两。不过有一块地被毁了,开垦沙田不容易,算下来得几十两。” 卢通微微蹙起眉头,问道:“方道友,知道凶手是谁?” “不知道,但是肯定是你们的人。半个月前,你们的人毁过一次沙田,当时的旗头是冯三冷道友。” “上次没有找到凶手?” 方环手掌按着剑柄,左右晃动,脸上露出略带玩味的笑容。 “没有, 不过冯道友认下此事,并且让一户出一钱银子,赔偿我们的损失。” 他收回眼神,心中暗道:真是好算计。 不赔, 以后窦门塔有借口过来找麻烦; 赔了,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而且这次认怂,连带他这个旗头以后也抬不起头。 “明天一定给道友交代。” “好。” 方环站起来,走到卢通身旁,道:“明天正午,要么交人、要么交银子。” 一行人、狗,大摇大摆地离开。 卢通走到椅子边,在方环坐过的地方坐下。 “说说吧,怎么回事?” 一群人七嘴八舌: “欺人太甚,已经第二次……” “跟我家没关系,我昨天一直在塔内……” “他们自己毁了田……” “停!” 他伸手指向一个年轻修士,道:“你说。” 年轻人二十上下,眼神很凶。别人说话时,一直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他们有刀,我们也有!” 周围几人脸色变了变,纷纷看向卢通。 卢通嘴角露出笑意,道:“上一次你们也有刀,为什么乖乖掏银子?” “上一次姓冯的向着外人!只要旗头帮我们,这次跟他们拼了!” 不等卢通开口, 立马有几个人反驳。 “拼什么拼,窦门的人当过沙匪,不想活了?” “大家都是杏山堡的人,不能打打杀杀。” “这次肯定是误会,我们去找塔主,让塔主和窦门塔的人讲清楚。” “是不是真有人毁了人家的沙田?” “就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别连累大家。” 卢通摇了摇头。 “别吵了!你们也听到了要么交银子、要么交人。今晚我在小屋等你们,谁知道凶手、或者有其他办法过来找我。” 说完起身离开。 他刚一走开。 抱着空碗的两个小孩,立马跑过去捡起自家的铁锅。 …… “旗头?” 小屋内,卢通盘坐在床上。 赵西江凑过来,站在旁边。 “什么事?” “头儿,别被那些家伙骗了,他们最会装可怜。” “什么?” “八成就是他们干的。” “你怎么知道?” “只有他们会干这种事,窦门塔不让他们盖房,他们想报复。” “窦门塔为什么不让盖房?” 小屋周围,有几片“废墟”。 依稀可以看见,之前破沙动工的痕迹,甚至有的地方已经立起了墙,又被推倒。 赵西江沉默几息,道:“他们怕保不住沙田,按照各堡的规矩,离谁家近就归谁家。一开始压住了,能压一辈子。” “看来你什么都清楚。” 门外传来动静。 卢通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 赵西江叹了口气,小声道:“旗头,之前谷管事专门吩咐,要权衡利弊。” 他瞥了一眼,道:“什么利弊?” 赵西江焦黄脸皮皱成一团。 “就,就是,退一步大家都安生,这就是利。不退的话,因小失大,就是弊。” “出去!” 赵西江出去了。 三个精壮的年轻修士钻进小屋,关上门,一起跪在地上。 “求旗头做主!” 卢通取出茶具,一边沏茶、一边道:“做什么主?” “窦门的人,几次三番欺负我们,求旗头出手!” “你们被欺负了,自己不动手,让我出手?我是旗头,还是你家伙计?” “我们想出手,可是窦门带头的是筑基境。” “我也是筑基。” 三人眼睛一亮,瞪大眼睛盯着卢通。 他笑着道:“对面以大欺小,我不会坐视不管。剩下的,你们自己给自己做主。” “谢旗头!” 三人眼里冒着火光,快步离开。 陆续又有人进来。 “旗头,我知道是谁干的。萧家的老大、老二,他家房盖了一半被推了,暗地里报复。” “旗头,要不我去帮您收银子?每家一钱,保证一户都不落下。” …… 第二天正午。 方欢带着五个手下、两条荒鬣狼,准时来到小屋外。 “卢道友,没有找到凶手?” “没有。” 卢通摇了摇头。 “银子呢?” “正要收,走,我陪道友一起过去。” 方欢看了下左右,又回过头扫了手下一眼。 “好。” 一行人走到棚子附近。 一大片简陋棚子,每户人家门口都站了几个人。 脸色各不相同。 有的没有察觉不对,看着窦门的人,满脸厌恶; 有的感觉到气氛怪异,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惊慌地左右打量; 有的眼神凶狠,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死死盯着窦门的人。 “卢道友?” 卢通点了下头,伸手示意,大声道:“方道友,请!每户一钱银子。” 方环死死捏住剑柄。 情况不对,可是不能退,这次退了前功尽弃。 “老贵,带人收钱!” “是。” 方环背后一个修士脱下袍子,抽出长刀,招呼旁边四人、牵着荒鬣狼上去。 荒鬣狼十分凶残,满口獠牙,可以轻松咬碎人头。 每到一户,荒鬣狼便咆哮两声。 第一户,一钱; 第二户,一钱; …… 转眼便收了十户。 方环脸色放松一些,道:“卢道友想替他们出头,可惜他们的骨头已经软了。” 卢通点了下头,道:“差不多。再过段时间估计全软了,现在应该还有几个硬骨头。” “嘴巴硬还是骨头硬?” 他笑了下没有再开口,转头看向棚子。 一户棚子下,三个年轻人低着头,脑袋几乎缩进裤裆里。 面前,两条荒鬣狼龇出满嘴獠牙。 一个神色憔悴的中年女人,欠着身子递过一钱银子。 妈的,还真是嘴巴硬。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五章 火海 “呼隆、呼隆隆……” 荒鬣狼的闷吼中,一钱又一钱银子被收走。 方环彻底放松下来,脸上又露出玩味笑意,道:“卢道友,下一次决定之前,不妨提前去请教下冯三冷道友。” “有话不妨直说。” 卢通脸色十分平静。 落子易,成事难。 这一次念头落空, 还有下一次。 他的耐心很足。 而且这次的事才刚开始,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你们祭狼塔上到塔主、下到这些人,全都不敢出头。道友何苦费力不讨好,硬当出头鸟?” 卢通露出笑意,反问道:“之前镇守此地的旗头叫冯三冷?” “不错,冯道友远比阁下识趣。” “塔主不敢出头,为何调走姓冯的,让我过来?” 方环笑意一僵, 眯起眼睛。 他转过身, 朝木屋走去,道:“道友收够了银子,自去便是。” 旗头很抢手。 可是,他这个旗头几乎是送上门的。 塔主谷传笛,肯定心有不甘,只不过眼下实力不够才隐忍不发。 等实力够了…… 以前独掌一堡的人物,不可能是软柿子。 …… 夜晚,卧房内。 典四儿在墙壁上贴了一层雕花木板,地上也铺了一层羊毛地毯。 整个房间温馨许多。 卢通盘坐在榻上,闭目修行。 随着功法运起,一丝又一丝灵气被引入神魂,炼化为法力。 聚沙成丘,成丘之前一切都像是徒劳。 不过, 今晚他的气息十分平稳。双目轻合, 双手交叠在腹前,呼吸舒缓,没有丝毫急躁。 许久之后。 他睁开双眼,吐出一口废气。 “多久了?” “一又四分之一个时辰,老爷怎么突然如此用功?” 典四儿端起早已备好的温茶,送到床边。 卢通接过茶杯,缓缓道:“现在不修行,等需要修为时再修行,已经晚了。” 棚子下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了一丝警觉。 这次他是旗头。 但是若是修行懈怠了,下一次说不定就成了棚下被欺负的人。 喝完茶,下床动了下筋骨。 一旁。 桌上摆着一套五行剑、一卷画轴,两道法门《三华宝树》、《奔墨剑法》。 卢通随手翻了下剑法,道:“把它们摆出来做什么?” 五行剑,典四儿突破筑基去许家买的法宝飞剑。 画轴是卢通之前用过的法宝,可以唤出一尊金甲力士。 《三华宝树》从府库中交易所得,耗用法力凝聚宝树护身。 《奔墨剑法》则是五老坊中剑老的剑法,藏于友老死后留下的八角盒中。 这些东西,差不多是典四儿的全部手段。 典四儿放下茶杯,拿起金剑,手指抚过剑锋, 剑上亮起一道刺眼白光。 “突破筑基后, 还未真正出手过。我担心真到了厮杀时,手法生疏。” 他沉默片刻, 点头道:“走,我陪你练剑。” 楼顶。 典四儿双手虚抬,手间五柄飞剑排成一排。 扫了一眼,收起水剑,伸手在飞剑上抚过。 《四柱厚气功》的神通,瞬间打出四道雄浑法力。 法力灌入飞剑。 刹那间,金剑闪光、木剑化林、火剑起焰、土剑凝山。 “来吧。” 卢通垂手站在对面。 典四儿心念一动,飞剑遁出。 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点出。 “叮!” 一声清脆响声。 经过铜气、银气的祭炼,五色魈的指爪如同金石。 金剑定在指尖,互相角力。 另外三柄剑杀来。 他屈指弹飞金剑,抬起左手,掌心一团云气汇聚,迅速凝出一枚云卵。 五色魈,卷云。 云卵直径尺半,洁白如雪。 三柄剑刺入云卵,如同泥牛入水,再无任何声息。 卢通散开云卵,扔出飞剑。 典四儿收回飞剑,没有立即出手,挨个打量片刻,收起另外三柄,仅留下金剑。 持剑飞出,剑光闪烁。 卢通只守不攻。 典四儿手中的剑,从一柄变为两柄,逐渐变为五柄,最后又变为一柄。 许久之后,二人收手准备休息。 一阵马蹄声传来,停在茶酒馆门口。 “旗头,旗头!着火了!” 卢通心中一动,纵身跳下去。 “哪里?” 赵西江脸色惊慌,道:“窦门塔的沙田被点着了,很大一片火。” “多大?” “彻底烧起来了,起码着了上百丈!” “快去通知谷管事。” 卢通心中欣喜。 不用亲自搅风搞雨,有人替他出手了。 不管谁放的火,必须保住这个人。人活着,此事便不会罢休。 他立马返回院子,牵出黄狮马。 “老爷,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 十环街外,熊熊大火冲天而起。 沙漠中植株十分干燥。 甚至偶尔会自燃。 所以开垦沙田时,专门留了防火田垄、阻火沙墙。 但是现在通通无用。 一条火龙,长超过四百丈,宽近五十丈,全部化为火海。 卢通骑在马背上,沿着火海奔了一圈,心中明白。 不止一两个人。 只是破坏田垄、沙墙,点着火也蔓延不开这么大片。 窦门塔有守夜的人。 守夜修士来不及灭火,多半有几个放火点。 “祭狼塔!交出放火之人,否则别怪我亲自出手!” 火海上,方环散出滚滚法力。 “方道友,且慢!” 远处飞来一个修士。 卢通眼神一闪,纵身飞上去,化作一头丈半火虎,吼道:“方环,真当我祭狼无人!” “你干的?” 方环脸色阴沉,身侧一柄青锋飞剑,绽出锋锐剑光。 “真凶还未找到,先栽赃给我们祭狼塔,你们窦门塔行事未免太过霸道!” 方环伸手握住剑柄,剑光骤然一盛。 卢通左右踱步。 火虎下钻出四条火龙,在空中走了半圈,虎尾凌空一甩,抽开大片火星。 “二位!” 一个长须修士姗姗来迟,挡在二人中间。 “方道友、卢道友,且慢出手,先找出凶手。” 方环看着来人,道:“冯道友,此地你说了算,还是此人?” “自然是卢道友,不过谷管事专门遣我过来,免得有了误会。” 长须修士看向卢通,道:“冯三冷,见过道友。” 卢通点了下头,心里有了计较。 谷管事不来,一切都由他做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六章 黑手 火势来得猛,去得也猛。 很快,火海褪去,只剩下一地灰烬。 三人落下。 卢通看向棚子。 灯光下,每个人的神色都十分兴奋。 方环取出传音法器,打入法力。 不一会儿,沙漠方向跑来一个人影, 直接跪在地上。 “头儿。” “说,谁放的火?” “祭狼塔的人,最少三个人,一身黑衣服、包着头。我用空鼓吹箭射中了一个。” “射中什么位置?” “右腿。” 方环看向冯三冷,道:“冯道友,只要找出腿上有伤的人, 就是真凶。” 卢通噗嗤一笑。 方环、冯少冷同时转头, 朝他看去。 冯三冷道:“卢道友, 有什么不妥?” “修士难免受伤,伤了腿就是凶手?再说了,难道让每个人都脱落裤子,挨个找伤口?” 跪在地上的人立马道:“头儿,短箭上面有蝎毒,那人就算不死也肯定中毒了。” 方环瞥了卢通一眼,道:“黄口蝎?” “对。” “去叫老贵,让他把荒鬣狼牵过来。” 卢通心头一沉。 方环看向棚子,冷笑道:“荒鬣狼在旱季经常吃黄口蝎,对蝎毒的味道十分熟悉,那人逃不了!” …… “去,找黄口蝎的毒臭味!” 方环一声令下。 两头荒鬣狼立即朝棚子冲去。 卢通等跟在后面。 一户人家的棚子被撞倒, 在床板底下翻出半瓶蝎酒。 又一户人家的棚子被毁,从箱子里找出一盒干蝎药材。 所过之处,一片杂乱。 最终在第五家,找到一堆沾满了黑血的沙子。 血沙上盖了厚厚一层黄沙,并且用一张桌子压住。 可惜,还是没有瞒过荒鬣狼的鼻子。 “谁的血?” 方环眼中充满杀意。 一个中年女人满脸恐惧, 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带走!” 老贵带人一拥而上。 卢通叹了口气,迈出一步,道:“站住!” 老贵没有理会。 他神色一冷,张口吐出三气灵烟。 灵烟化作一条粉红长鞭,长鞭甩出,把老贵和荒鬣狼等一起扫飞出去。 “蹭!” 方环拔出长剑,道:“保凶手就是与窦门塔为敌,卢道友,你想清楚了?” “此人是凶手?” 卢通摇了摇头,道:“区区一些黑沙子,这么快就忘了之前的蝎酒、干蝎子?” 冯三冷一直站着不动,此时才终于开口。 “方兄,反正有血迹了,等找到凶手再一起处置。” “进来。” 老贵等人进来。 荒鬣狼一瘸一拐地走到血沙旁,嗅了一下,小心避开卢通所在的方向,垂头出去。 方才一击,卢通暗下黑手, 掰断了荒鬣狼一条前腿。 离开棚子。 穿过九环街,周围开始出现零星盖好的房屋。 又穿过八环街。 来到一个坊外,入口处泥匾上写着“大湖坊”。 坊内一排排房屋早已全部盖成, 不过里面黑压压一片,没有一盏灯火。 “先别动!” 方环捏住剑柄,盯着卢通、冯三冷看了好一会儿。 “这个坊市是陷阱,里面根本没有人,你们想内斗?” 卢通也有些奇怪。 这里大把房子空着,可是外面还有大把人没房住。 冯三冷解释道:“方道友,你误会了。这是塔里盖的坊,刚盖成还没卖。” 方环仍然有些怀疑。 “老贵,你去看看。” 老贵拔出刀子,小心进入坊内,钻进一户人家。 一连看了五家,出来道:“头儿,新房,没床、没锅。” “走!” 荒鬣狼继续带路。 深入大湖坊角落,荒鬣狼堵在门口,朝里面叫了一声。 老贵招呼帮手,准备进门。 “站住。” 老贵等人之前有了教训,立即停下。 卢通走到门口,道:“这里是祭狼塔,我去带人。” 房内。 一股很重的血腥味。 卢通取出照明法器,左右看了下。 四周光秃秃的,全是泥墙、藤门,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口有几滴鲜血。 推开门,耳边传来几声怒吼。 “杀!” “去死吧!” 一刀、一长枪、一根箭,同时杀来。 他伸手拨开刀、枪,顺带扫飞箭矢,道:“是我。” 六个人,全都二十岁上下。 其中一个躺在地上,裹了一条层棉被,已经昏死过去。 剩下的五个,全都十分惊慌。 “旗头,救救我二哥!” 一个年轻人跪在地上。 卢通点了下头,取出一枚补充血气的丹药扔过去。 “谢旗头!” 他看向剩下的人。 这些人站成一排,不过隐隐以一个光头为中心。 “叫什么?” “萧惊。” “放火的萧家兄弟,你是老大?” “火是我一个人放的。旗头要把我交给窦门的人?” 旁边几个立马道: “我也放了!” “我们都放了!” 卢通露出一抹笑意,道:“窦门塔的人在外面。” 几人瞬间一静。 萧惊也瞪大眼睛,露出一丝惊慌。 “别怕,窦门的人没有证据,也不能奈何你们。” 萧惊立马意识到了,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同伴,道:“二郝呢?” “他得吃点苦头。走吧,跟我出去,记住一句话都不要说。” “嗯。” 卢通转身出去。 萧惊等人抬起二郝,一起跟在后面。 门外。 方环仍在门口,老贵等守在房屋四角。 “六个人,很好!” 方环抬手道:“都带走!” “等等!” 卢通盯着方环,道:“一个意外中了毒,其他五个是过来照顾他。” “中了毒不在家里解毒,一起躲着这里?” “他家是棚子,挡不住夜风,这里起码有墙、有顶。” “我的人说了,最少三个人放火。” “证据呢?” 两人互相盯着,都不退让。 “咳!” 冯三冷干咳一声,站出来道:“先关起来,等有了证据,一起处置!” “去小屋。” …… 旗头休憩的小屋。 萧惊等六人被关在里面。 老贵带人,牵着荒鬣狼,守在外面。 不远处。 卢通、赵西江站在一起。 卢通道:“你觉得塔主会如何处置此事?” 赵西江低下头,略作犹豫,道:“头儿,他们可能活不了。” “为什么?” “塔主应该不会保他们,最少交三个人出去。” “三个?” 卢通叹气道:“窦门塔想让他们都死。” “头儿,能不能救他们一命?” “哦?”他有些意外,“你也发了善心?” “不是……哎!窦门太欺负人了!” “看住了,别让萧惊他们被下了黑手。” 卢通转身朝塔内走去。 “头儿,你去哪儿?” 他没有搭理。 返回茶酒馆,天还没有亮。 棚子上几大堆蛛茧,典老大等正在里面睡觉。 卢通凑过去道:“老大?” “嗯?嗯,老爷?” “快起来,去杀几个人。”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七章 报复 天朦朦亮。 小屋,前后各有两个修士、一条黄鬣狼。 一阵风吹过。 荒鬣狼抖了下身子,突然像闻到了什么,鼻头耸动了几下。 “贵哥,熬了半夜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觉?” “你去把那六个弄死,现在就能回去。” “这, 还是算了吧。贵哥,我盯着,你先睡一会儿,等……” 附近某个沙堆动了一下。 一道蛛丝闪过,声音戛然而止。 “嗷!” “谁?” 下一瞬,贵哥、荒鬣狼也被拖进沙子。 “嗷~” “老丁, 快……” “什么……” 几声急促短叫, 后面二人、一狼也再无声响, 附近一处沙堆微微抖动几下。 小屋内,几个声音传出: “什么动静?” “好像外面人不见了。” “我们逃吧?” “旗头让我们进来的,我们呆在这里,等旗头吩咐。” “说不定是旗头引走了看守,故意让我们逃的。” 此时,门口“嘭”的一声 屋门不见了。 几人互相看了下,立马抬起二郝,趁着天光还没亮,悄悄溜出去。 …… 九环街某处,一栋房屋只建成两堵半墙。 卢通坐在一堆泥砖上。 面前,有个一人粗的黝黑沙洞。 两根银白色蛛腿伸出来,紧接着一个蜘蛛头钻出来,趴在洞口,六个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卢通。 “怎么样?” 典老大一对长刀般的大螯来回蠕动,道:“住六个人的小屋, 门外四个人、两条狼。外面的人和狼都死了, 门也拆了。” “对, 尸体呢?” “按老爷说的, 埋在底下了。” “不会被找到吧?” “吸干了。” “……走,回家睡觉。” 卢通打出法力,卷起一堆沙土,填进洞里。 白脚蛛妖,蛛腿犹如刀剑。 虽然不是沙蛛,但是典老大已经筑基,对她来说,入沙不算难。 杀人,更容易。 …… “老爷,老爷。” 卢通睁开眼睛。 典四儿站在床边,道:“谷管事来了,看着很着急。” 他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道:“让他等一会。” 太困了。 杀人回来,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老爷,昨晚带老大出去了。” “嗯。” 他嘟囔了一声。 “杏山堡中,白脚蛛妖的蛛毒只在我们这里有,会不会有后患?” “不, 不会。” 卢通微微动了下头,道:“几个练气境而已, 没有用毒。” 白脚蛛妖对震动十分敏锐, 埋在沙子下,可以听出上面虫子的走动。 修士的心脏跳动,震动声更是如同擂鼓。 无边沙地像一张天生的网,十分适合典老大出手。 又眯了一下。 卢通起床洗漱,走向前边店铺。 谷管事坐在靠窗位置,面前摆着一壶茶、一盘焦麦饼,不过全都没有动过。 他坐下倒了杯茶,拿起一块饼子,随口道:“商量好了,怎么处置那六个年轻人?” 昨晚,冯三冷带方环进入祭狼塔,商议此事。 谷管事盯着卢通,道:“是不是你出手?” “什么?” 卢通嚼着饼子,没有抬头。 谷管事重复道:“是不是你?” 他眼皮微抬,有些疑惑地瞥了一下,端起茶杯,问道:“出什么事了?” “窦门塔的人被杀了,四个人、两条荒鬣狼,全都死不见尸。”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神色惬意地一口喝完。 “终于动手了。” “什么意思,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不过窦门的人勒索银子,还强行拿人,欺人太甚。那六人也有亲友同道,会杀人报复并不奇怪。” 谷管事又盯着卢通看了一会儿,叹气道:“这次多半无法善了了。” 说完拿起一块饼子,边吃边问:“听说,卢掌柜和破云鹰有些交情?” “谁?” “破云鹰,袁破云。窦罔手下三鹰之一。” 卢通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想了下,问道:“老头、刀客,还是沙狐半妖?” 他的熟人不多。 可能是三鹰的,只有每次出新酒时,过来尝酒的几个筑基道友。 众人勉强算熟悉,但是交情寡淡如水。 除了胖掌柜需要送酒,主动坦白身份外,另外几人连姓名都不知晓。 谷管事有些疑惑,道:“袁破云擅长用刀,经常来茶酒馆喝酒,掌柜的不认识?” 卢通扫了谷管事一眼,低下头,眼中闪起一抹异样神色。 盯得够紧的。 恐怕另外几个人的身份,谷家也全都知道了。 他摇头道:“不熟。” “这……” 谷管事来时已有安排,此时全部被打乱,犹豫一番才禀明来意。 “能否请掌柜的出面,请袁破云出来一叙?” 卢通直接拒绝。 “请不来,从来只有客人登门买酒,哪有强行让客人过来喝酒的?” 他又拿起一块焦麦饼,自顾自地吃起来。 “哎,卢掌柜先慢用。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慢走。” …… 临近正午。 卢通坐着黄狮马背上,肩上扛着大旗,慢悠悠走到十环街。 远远看见小屋。 几个人影围住前后、左右,周围沙地被挖出了几个大坑。 附近一个棚子下,赵西江躺在椅子上正在睡觉。 他骑马过去,用旗杆捅了一下。 赵西江睁开眼睛,神色有些恼怒。 看见卢通之后,立马堆出一个笑脸,凑到跟前,小声道:“头儿,我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 “就那个,他们逃了。我说头儿回去睡觉,让我盯着。” 卢通摇了摇头,看向远处,道:“那些人在干什么?” 边界处,一队队修士正在来回走动。每队两人,一眼看去不少于十队。 “在巡视,上午我们这边有人被杀了。” “仔细说说?” “一个年轻人,就住在附近,被发现时只留下脑袋,摆在沙子上。很多人说是窦门塔出手报复。” 他有些意外。 窦门塔的动作,好快。真相还没有查清楚,直接杀人报仇。 不愧是沙匪。 “那六个人呢?” “跑了。有人举报,说看见他们混进一支淘金队,离开杏山塔了。” “跑得够快的。” 罪魁祸首一逃,找不出替罪羊,应该没办法善了了。 卢通看着来回巡视的修士,不禁有了一个念头。 眼下窦门、祭狼互相防备,如果一边杀几个人,会不会彻底翻脸? 几息之后,又放弃这个念头。 上次没有人防备,出其不意地得手。这次已经有戒心,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引火烧身。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八章 立界 短短两天,又死了三个人。 祭狼塔派出旗头、小旗手,守住每一条径街的出口。 乙径街出口,一处临时搭建的棚子。 一个人正在小憩。 卢通走进棚子,取出一缸酒,掏出三个酒碗,用碗撞了两下酒缸。 “当、当。” 两声脆响。 那人立即睁开眼睛, 翻身坐起。 “卢兄,总算来了。今儿个什么酒?” 他摆好酒碗,又取出一份干花生、一盘卤肉,道:“蝎子酒,加了料的。” “龙虎黑酒?” 卢通点了下头。 蝎子酒加了一味青豆,味道酸涩、滋补肾阳。 买的人不多。 不过经常喝的, 对它爱不释手, 还起名叫“龙虎黑酒”。 因为定价高的缘故。 卖得虽然不多, 但是单这一种酒的利润,已经足够覆盖阵法消耗。 那人快步走到桌边,端起酒缸倒出两碗。 然后拿起碗,凑到鼻子前边,用力闻了一口,点头道:“嗯,就是这个味道,可惜身边没个女人。” 扈和润,筑基修士,早在十多年前便追随谷家。 卢通坐在一旁,随口道:“这种鬼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完。” “快了。” 扈和润轻轻吸了一口酒,眯着眼睛细细品味。 酸酒、涩酒, 不讨人喜欢。 可是喜欢的,恨不得一直含在嘴里, 品上十年八载。 卢通也端起酒杯, 喝了一口, 抱怨道:“快了、快了, 每天都快了,也没个头儿。” “这回真快了。” 扈和润睁开眼睛,意有所指。 卢通心头一动。 “扈兄,有消息?” 扈和润有些神秘的伸出手指,指了下头顶,道:“那边来人了。” “哪边?” 他已经有所猜测。 “还能哪边,史家呗,听说史家大少爷亲自过来。” 卢通心中长叹一口气。 史家插手,打不起来了。好不容易出现一点苗头,立马被上面人压下去。 他端起酒碗,一口干完,道:“我们死了四个人,就这么算了?” “窦门也死了四个,还有两头荒鬣狼,算下来还是我们赚了。” 卢通心中暗骂。 人都是他杀的,祭狼塔白白被杀四个,这也能算赚? “那沙田怎么办?我们的人现在还住在棚子里。” “嗨,谁知道呢, 反正不关我们的事儿。” 扈和润自顾自地喝酒、吃肉。 他灌了几口闷酒,看向外面。 不远处便是边界, 一边是窦门塔的沙田, 另一边是祭狼塔的地庄。 只要沙田挨着地庄,祸根就一直在。 …… 第二天。 卢通、扈和润正在下棋。 沙漠里独有的一种棋——堡棋。 一边修士、一边沙狐。 棋盘中央一座土堡,修士守堡、沙狐攻堡。 扈和润道:“卢兄,再不派人出堡截杀,等我第三支沙狐部落赶到,你就输定了。” 卢通随意走了一手,打开土堡大门。 “哈哈,你中计了。” 不等修士出堡,大群沙狐包围过来。 关门,需要三个回合。 很快,源源不断的沙狐涌入,土堡彻底被攻破。 他摇了摇头,道:“我输了。” “卢兄,万幸你不是堡主,否则我们杏山堡可挡不住沙狐。” 卢通有些心不在焉,转头瞥了一眼外面,惊疑道:“咦,那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沙地上堆了一大堆“丫”形树杈。 “那个啊,界柱。” “干什么用的?” 他有个不妙的猜测,这种地方摆柱子,该不会是立界吧? 扈和润一边摆棋、一边道:“以后界柱外面是窦门的,里面是我们的。” 卢通心中一沉,起身走到外面。 立界了。 祭狼塔退让了一大步,放弃了外面的沙田。 祸根没了。 “卢兄,再来啊?” 他对下棋不感兴趣,道:“扈兄,既然已经谈妥了,我们是不是不用守在这里了?” “对。” “先走一步,日后有闲暇,扈兄常来茶酒馆坐坐。” “哎,再下一盘啊……” 卢通骑上黄狮马,直接返回茶酒馆。 …… 一间昏暗泥屋。 四面泥墙上,没有任何装饰。 房内除了桌椅,仅有灵宝护宅阵洒下一片微弱光芒。 卢通坐在椅子后面,道:“四儿,你怎么看?” “老爷,我们可能选错了人。” “选错谁了?” 桌子上摆了一张张纸条,上面全都有字。 典四儿拿过其中一张。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谷传笛,原为堡主、现为祭狼塔塔主,金丹境,谷家家主。 “此人放弃堡主,转投杏山堡,甘愿只当一个塔主。肯定十分擅长隐忍。” 卢通点了点头。 “这次可以趁机夺回沙田,此人偏偏放弃,看来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 “老爷,不如去史家塔看看。” “为什么?史家、窦罔相处近百年,没听过有什么摩擦。”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我听过一个传闻,当初这里还叫史家堡时,史家势单力薄,为了抵御沙狐,才与窦罔联手。” “我知道,窦罔那时候还是沙匪。” “对,沙匪名声很差。史家堡改名杏山堡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商队过来。” 卢通第一次听说这些,取出一张纸挨个记下。 典四儿继续道:“后来史家家主邀请连泉商会,他们三家做了一次交易,这才有了商会入驻,立下连泉塔。” “什么交易?” 这一段颇为隐秘。 卢通从来没有听过,心中十分欣喜,伸手揽过典四儿,让她坐在腿上继续说。 “史家、窦罔、连泉,三家联手剿了一伙沙匪。” “窦罔的投名状?” “嗯,不过我听说,杀的那窝沙匪,其实是窦罔偷偷留在沙漠里的二把手。” 他眼中泛起异光。 旧仇。 有了旧仇,如果再加一点新恨…… “这些消息听谁说的?” “英夫人,她邀请我去英芍楼坐坐,我去了两次,聊了很多东西。” “那个戴面纱的女修?” “嗯,英夫人做灵珠、黄金生意,想在我们茶酒馆开个摊子,收灵珠、沙金。老爷,要不要答应?” “你看着办,开不开都行。” 卢通看着纸条,渐渐心动。 史家,根基雄厚; 窦罔,行事霸道。 两家一旦冲突起来,大概率不会退让。而且两家头上,没有别人有资格劝和。 一次失手的郁闷迅速消散,开始筹划下一次。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九章 拍卖 “卢掌柜,后天晚上八点,我们驼风商会联手另外六家商会,在连泉商会的斗宝楼举行拍卖会。这是请柬,请您务必赏光。” “有什么稀罕宝贝?” 茶酒馆内,卢通正在招呼一个眼睛很大的商会伙计。 伙计取出一张厚厚的沙竹纸,双手递过。 “东西很多, 法宝、丹药、坐骑,该有的都有,全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珍品,还有一件神魂法宝‘青月宝轮’。” 他一边看着纸上的东西,一边问道:“有化妖法术吗?” “有。有家商会带了一个鹫商过来,此人有化妖法术,不过没有拿来拍卖。卢掌柜若是需要,到时吩咐一声, 我可以代为引荐。” “好, 后天找你。” “到时您说找一个叫小细风的便是。” 送走商会伙计。 卢通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驼队、人流,心中有些感叹。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年底了。 沙漠中,白天热、晚上冷,不管冷热都一样的干旱,几乎察觉不到四季变幻。 时间奔流而去,“日心”却仍旧遥不可及。 立界之后,他借着卖酒的名头,每日奔走于史家、连泉、祭狼。 酒卖了不少,还招揽了几个大客户。甚至通过连泉商会,把黑酒、竹露青水卖到别的堡子。 但是可以用来谋夺“日心”的机会,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卢兄!” 隔壁传来喊声。 他转头看去, 道:“范兄。” 范顺摇着扇子, 走到茶酒馆门口。 最近外面来了很多商队, 大部分客栈爆满,连带着观鹤客栈的生意也有起色。 不过无论生意如何,范顺一直很从容。 “年夜有空吗?吴难想摆宴, 请大家一起饮酒。” “还有谁?” “都是熟人,谷少爷、三小姐、史家小蛮龙、英夫人、白老爷、袁破云、黄狐……” “好,要多少酒?” “不用麻烦,从小坐村出来时带了一些酒,够喝了。” …… 两天过去,距离年夜仅剩三天。 卢通、典四儿来到斗宝楼。 斗宝楼,虽然叫楼,但是只有二层。 外面和茶酒馆一样,土黄色泥巴墙,看着脏兮兮的却十分耐用。 楼,走到窗边。 “六百三!” 他大声道:“六百五。” “六百六。” “七百一!” 卢通又道:“七百三。” 超过六百两后,只剩下三个人。 一人每次加价十两、一人每次加五十两、卢通每次加二十两。 两次交锋,超过八百两之后一人退出。 “八百六。” 他第三次出价:“八百八!”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响起:“九百三。” 卢通皱了皱眉头。 出价太快了。 快的不正常,要么根本不在乎银子、要么就是托。 杏山堡中,可以随手拿出千两黄金的不多,两只手就能数完。 史家的、窦门三鹰、谷家的,没了。 典四儿摇头道:“老爷,可能是个圈套。” “再试几次。” 他第四次出价:“九百五十两!” “一千。” “一千零五十两。” 外面十分安静。 卢通站在窗边竟然有些紧张,右手缓缓捏成拳头。 “叮!” 胖修士敲了一下铜钟,道:“恭喜七号包厢的道友,一千零五十两黄金,拍下今晚唯一一件神魂法宝!” “呼!” 他吐了口气,放松下来坐回椅子上。 典四儿眼珠转动,连连摇头,道:“老爷,我觉得有人在故意抬价,刚超过一千两就停下,太怪了。” “不急,法宝拿下就好。” 卢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今晚谁出过价,很快就有消息。如果真有人故意抬价,到时找连泉商会要个说法。” 外地的商队鱼龙混杂,难辨真假。 这场拍卖由连泉商会担保,斗宝楼也是它的地盘,真有人搞鬼,商会一定知晓。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章 尾巴 青月宝轮盛放在玉匣中,像一池青水。 典四儿一遍遍打量,舍不得收起来。 外面开始拍卖练气境的法器、法门,争得远比之前热闹。 卢通兴趣缺缺,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化妖法术。” “哦。” 上楼。 斗宝楼上,一间大厅中摆了几十张大桌、长几。 卢通被带到单独一张长几后, 坐下道:“去叫下小细风,说买化妖法术的卢掌柜喊他。” 小厮刚走。 一个异常魁梧的年轻修士过来,直接坐在旁边。 “卢师叔,听说是师叔买下了那件神魂法宝,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让人出价了!” 卢通瞥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是你小子,我亲自喊价, 你听不出来?” 史蛮, 史家小蛮龙,过完年才十六岁。 茶酒馆品新酒的老头子,名叫白擎名。是史家招揽的客卿,也是史蛮的师父。 近半年来,品酒较法改为每月一次。 白擎名想提携弟子,每次都带史蛮一起,卢通出手指点了几次。 史家人都是大圆脸。 史蛮也一样,肥壮圆脸上挤出一个憨笑,道:“卢师叔,那件神魂法宝卖给我吧?我再多出一百两,晚几个月付钱。” “你还没筑基要什么法宝?” “不是我用。” 史蛮左右看了下,小声道:“家里说了一门亲事, 我想着头一次见面,送个稀罕的见面礼。” 卢通有些刮目相看。 小蛮龙看着憨憨的, 心思倒灵巧。 他随口问道:“哪家的姑娘?” “海家。” 卢通开始不以为意, 过了两息, 瞪大眼睛道:“海岳堡那个?” 史蛮脸上又堆起笑容。 海岳堡,堡主是一尊元婴真人, 不过一个月前死了。 二虎专门传回一封信。 堡主身死,长子继承了堡主之位,没有出现大的纷争。 “卢师叔卖给我吧,我现在有八百多两金子,剩下的过几个月给你。” 他端起酒杯,哼了一声道:“兜里揣着八百多两,敢出价一千?” “我想着先把人吓退,再去筹银子,哪知道师叔一只咬着不松口。” 卢通瞥了一眼。 史蛮立即闭上嘴巴。 门口。 小细风带着一个带斗笠、披斗篷的修士,快步走到长几前。 “卢掌柜,这位是鹫商三七,他有化妖法术。” 卢通微微颔首,道:“坐。” 鹫商,御使鹫妖的游商。孤身一人,携带储物法宝,穿梭于各堡之间。 通常只与少数几家老客户交易。 三七坐下正要开口。 史蛮先问道:“有神魂法宝吗?” 三七看向卢通,得了许可后, 才回话道:“需要的话,我可以代为传话,时间不定, 价格翻一倍。” 史蛮开始纠结。 卢通问道:“可以入沙的化妖法术,要有神通,不要手、脚、头。” 三七脸色焦黄,脸上蒙了一层干枯的死皮。 “尾巴?” “可以。” 三七解开狐皮马甲,手伸进内衫,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储物袋,取出一本兽皮书。 “金脊龙蜥,也叫负蟒蜥。” 卢通伸手去拿。 三七立马收回,十分戒备地翻开第一页,道:“我翻你看,最多看三页。” 第一页是一幅画,画了一只蜥妖。 像梭子上面压了一条蛇,身子细长,尾巴相当于三个身子。 “翻。” 三七翻开第二页。 仍是一幅图画,仅剩下尾巴,上面布满一枚枚鳞片,几乎和蛇一模一样。 “翻。” 三七正要翻开时,卢通突然道:“等下,翻最后一页。” 三七合上书,掀开后面的封底。 最后一页写满了字,但是旁边还有撕掉书页后,残留下的痕迹。 他心中一紧。 暗自庆幸,还好多看了几眼,察觉到了下面有褶皱。 “小细风,怎么回事,这种人也敢带来?” 小细风一脸紧张,看向三七。 三七抬手道:“与他无关。可以入沙的化妖法术,足够当作镇族之宝。若不是残缺,不可能流出来。” “缺多少?” “一半。完整本的尾巴从脖颈处,顺脊而下,最后从尾骨长出。残本只有尾骨部分。” “缺了一半还可以修行?” “可以,有人故意拆出残本。” “可以入沙?” “行动有些迟缓,可以入沙二十丈,再向下有危险。” 二十丈,不够。 大的沙狐巢穴一般在百丈左右。 “多少钱?” “二百两黄金。” 卢通摇了摇头,道:“太贵了,寻常化妖法术,完整的都不到这个价。” “我们鹫商卖东西,从不二价。” “可以用功法换吗?” “什么?” “有神通的筑基法门。” 当初从府库中交易了四道功法,二虎修行了一门《宝曜把刀功》,另外三门一直闲着。 很快,他用另一本《太常飞步经》换下化妖法门。 功法的价值高一些。 不过各取所需,也说不上吃亏。 卢通拿着法门,见史蛮还在一旁坐着,摇头道:“不卖,明年还有拍卖,你再等一年。” “卢师叔,你买的这个化妖法术,我知道谁家有完整的。” “海家?” “对!海家有一支寻金队,里面有人修行这个法门。” “多少钱?” “师叔,你把神魂法宝送我,等我定亲了,帮你讨回法门。” “一边去!” 卢通收起册子,起身道:“四儿,走了。” 沙漠中的大家族,基本都有厉害的化妖法术。 可筑基境法术,再厉害也不值一千两金子。 …… 回家路上。 典四儿问道:“老爷,以后会长尾巴?” “不一定。” 若是杏山堡再没有机会,只好出去试一下,探一探沙狐巢穴。 入沙。 眼睛看不见,只能散出法力感知。一旦陷入流沙,不能提前逃走,基本九死一生。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下去。 走了一会儿。 卢通突然皱起眉头,拉住典四儿的手,怨女袍上钻出一条条白棉线。 几息后,典四儿也察觉不对,传音道:“老爷,有人跟踪,会不会……” 刚拍卖到一件宝贝,出来就被人跟踪,由不得不多想。 发觉一个,可能还藏了几个。 “再走走。” 他有些不确定。 确实有人跟踪,但是哪怕沙匪,也不会蠢到在街上出手。 返回茶酒馆,后面的人还跟着。 “去观鹤客栈,如果对面人多,叫上范顺一起出手。” 典四儿进入客栈。 卢通回过头,喝道:“藏头露尾,出来!” 三丈外,一个人包着头、裹着脸,愣了愣传出一道法力。 “旗头,是我,萧惊。”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一章 疑冢 茶酒馆内。 卢通、萧惊面对面坐着。 卢通有些意外。 萧惊竟然突破筑基境了。 “你们六个都回来了?” “这次只有我,他们还在外面。” “小心点,窦门的人还在找你们。” 自从立界之后,窦门、祭狼没有起过冲突。不过,窦门还在找萧惊六人,还有暗中杀人的凶手。 卢通也被怀疑。 半年前,茶酒馆经常有可疑的修士, 一坐一天,什么也不干。 萧惊取出一个小布兜,道:“不怕,就算窦门找上门了也没事。多谢头领救我们性命,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他接过布兜。 解开封口绳,里面是一小堆儿金灿灿的沙砾。 “去淘金了?” 萧惊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卢通瞥了一眼,把布兜丢回去, 道:“我用不着,拿回去给家里,他们过得挺惨的。” 六个人,萧惊兄弟、郝家三兄弟、还有一个韩家独子。 他们逃走了,可是家里人还在。 窦门的人私下报复,听说现在还住在棚子里,而周围邻居半年前就盖好房了。 萧惊咬了咬牙关,道:“旗头,能……能不能请旗头出面,在坊里买三套院子,转交给家里。其他人我信不过。” 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摇头道:“搬到哪里都一样, 窦门势力大, 最好把家人接走。” 萧惊低下头,沉默许久,道:“我们现在是沙匪。” 沙匪,名声很坏。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 家里人会被牵连,严重一些甚至可能被驱逐出杏山堡。 窦罔也做过沙匪,但是实力不同,处境自然不同。 卢通什么也没有说,把茶杯推过去。 坐了片刻。 萧惊喝了三杯茶,道:“旗头,大郝、韩秋修了化妖法术,年后就回来。以后旗头有事情,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回来干什么?” 他随口问道。 近一年来,到处打听消息,已经养成了随口问的习惯。 “海岳堡的元婴真人死了,要在附近修一座疑冢,大郝、韩秋过来打听消息。” “疑冢?” “嗯,海家兄妹花了大价钱,准备修五假一真,一共六座大墓,全部沉入流沙。” “你们想盗墓?” 沙子、流沙是一道天然的防护。 不少沙漠外的修士,死前专门炼制一座坟冢法宝, 死后裹着尸体埋入流沙。 有人埋就有人挖。 以盗墓为生的不在少数, 传闻几家小堡的堡主, 就是靠盗墓发家。 萧惊头一次接触这种勾当, 有些不自在,闷声道:“嗯,头领说不管真假,都够我们花一辈子。” “真人的手段,就算死了也不是你们可以觊觎的。” 萧惊留下沙金,包住脑袋离开。 卢通独自坐着桌边,喝完一壶茶后返回房间。 …… 年夜,外面灯火通明。 卢通问道:“四儿,你不去?” “老爷,宝轮还没有熟悉,我的准备再参悟一下。” “好,不用出来了,我出去时把门关了。” 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 大憨快突破了,钻回洞里睡觉。洞里面漆黑一片,隐隐有气流进出。 三妞呆在水池。 典老大等呆在巢穴,白脚蛛妖天性喜静,经常一整天都不动弹。 卢通走出茶馆,关上门,朝隔壁客栈走去。 观鹤客栈,再一次模样大变。 范顺花了一笔大价钱,请炼器师把整个客栈祭炼了一番,熔炼百色沙砾填补缝隙。 布满裂痕的红木粗柱,变为了百色雕龙柱。 看起来更加耀眼夺目。 此外,还专门请了杂役、跑堂,每日打扫客栈、招揽顾客。 杂役换了一身光鲜衣裳,在门口迎道:“卢掌柜,掌柜的在后院,请跟我来。” “好。” 走进后院。 一眼看去,视野内没有一片沙土。 四面围了一圈画帘,帘上画着山川、河流、城池、人家、龙凤等。 帘前立有铜壶,壶内插着青枝、红花。 地上则是铺了一层青草,长几、蒲团直接摆放在草地上。 他环视一周,竟有几分返回云英城的错觉。 “卢兄,快请坐。” 范顺一身米白色长衫,笑吟吟道。 卢通过去坐下,看向正中央。 不远处,吴难盘坐在长几后面,双目紧闭,膝上横摆了一柄长剑。 其他宾客一一赶至。 范顺招呼众人坐下,互相熟悉的开始凑在一起攀谈。 细碎说话声混作一团,有些嘈杂。 范顺抬手示意,一队乐班出来,开始吹笛、弹琴,轻轻压下杂声,又不至于打扰人说话。 一张长几后。 卢通、英夫人、白擎名,坐在一起。 卢通道:“白老爷,你那个宝贝徒弟呢?前两天害我多花了几千两银子!” “哈哈哈。” 白擎名捋着短须,笑着道:“算你倒霉,那天史家正好发了一万两银子的过年钱!” 英夫人有些疑惑,左右看了下,问道:“怎么回事?才两天没见,又出什么乱子了?” 年底,淘金客攒了一年的沙金准备出手。 英夫人每天从早忙到晚,今晚才刚刚闲下来。 卢通解释道:“前几天的拍卖会,我和蛮小子撞上了。” “什么宝贝竟然值一万两?” “一件神魂法宝。” 卢通没有遮掩,这种事情本来也瞒不住。 “卢掌柜真是大手笔,看来去年生意极好。” 他摆了摆手,道:“生意再好也就是个卖酒的,比不上英芍楼的大生意。” “什么大生意,看着光鲜罢了。” 英夫人端起酒杯,品了一小口。 入口处。 史蛮进来,身旁还带了一个岁数不大的女修。 白擎名看见后,立即起身。 “你们先坐,我过去一下。” 卢通有些惊讶,问道:“什么人,竟然让白老爷亲自迎?” 史蛮是徒弟。 白擎名亲自过去,明显是因为那个女修。 “海家的人。” 英夫人说完,瞥了卢通一眼,道:“年后有件大事儿。” 年后? 他立马想到了萧惊所说的,海岳堡年后修疑冢。 “什么大事儿?” “跟卢掌柜没什么关系,不过若是有心,倒也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卢通不禁露出笑意,端起酒杯一口喝完。 “英夫人,别打哑谜了。你和四儿来往颇密,应该知道我不是见利忘义之人,有话不妨直说。” 英夫人人脉很广。 堡里大大小小的势力,全有几分交情。 平时除了收沙金外,还靠着给各方牵线、搭桥,赚些顺手钱。 英夫人道:“海家的真人走了,准备修一座疑冢。” “这事略有耳闻。” “海家手笔很大,修冢只用细如发丝的云痕沙,年后起码有上万人去淘沙子。” “修多大的坟,这么大阵仗?” “元婴真人岂能和常人一样。生前威风,没了也不同凡响。” 卢通有些感叹。 耗费这么多心血,最后扔进沙子底下,真是糟蹋东西。 “修坟跟我有什么关系?” “卖酒。海家每天管一顿饭,有酒有肉。上万人每天喝的酒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看着英夫人,道:“有路子?” 英夫人笑而不语。 卢通也露出笑意,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示意。 英夫人也端起另一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二章 魔障 观鹤客栈后院。 尖锐鹤唳声响起,说话声顿时一静。 “诸位请入座。” 卢通坐回长几后,杂役、跑堂挨个送上酒、菜。 一股股异香飘出。 整个后院,瞬间被灵酒、灵药的芳香包围。 范顺、吴难并肩而坐。 范顺端起酒杯道:“来到贵地之后,承蒙诸位道友关照,范某敬诸位一杯!” “请!” 众人纷纷饮下。 卢通喝下一杯,不禁挑了下眉头。 这酒入口微寒, 清冽如泉。 酒味淡,但烈度不差;香味轻,但不显寡淡;回味短,又不失滋味。 每个方面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他喝过不少酒,但从未喝过如此舒心的。 范顺又倒了一杯酒,端起道:“干饮无趣,我们一边斗剑、一边饮酒如何?” “如何斗?” “客随主便,今夜由范兄做主。” 卢通没有开口, 看向吴难。 自从进入后院以来,吴难一直闭着眼睛,像一柄剑正在蓄势。 “吴难出剑,诸位道友可以随意出手。” 范顺说完,端起酒杯朝卢通拱手道:“卢兄,请!” 卢通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真是好酒。 放下酒杯,传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落杯声。 吴难随之睁开眼睛,眉头微蹙像有烦心事,双眼却十分锋锐。 “呲……” 吴难一寸一寸地拔出长剑,剑上披了一层法力青光。 院中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看出来,这次的斗剑并不简单。 卢通吐出一口气, 左手虚按在长几上, 缓缓抬起右手。 右臂上滚滚云雾涌出, 化作一团直径近尺的云卵。 “请。” 他话音落下。 下一瞬,一抹青光闪过, 剑已到了眼前。 清冷冷的剑尖刺穿云卵。 剑上一抹亮光, 顺着剑锋流到剑尖,剑尖极亮,像一滴泉水即将滴下。 卢通瞳孔一缩。 剑尖刺穿云卵两寸,竟然没有丝毫停歇,继续杀向面门。 他猛得翻开左手,掌心一枚云剑闪出,几乎擦着鼻尖掠过,撞开飞剑。 “哎呦!” 周围传出几声惊呼。 即便已经察觉到这次斗剑不是儿戏,但也没人料到会如此凶险。 卢通眼皮微垂。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斗剑较技,更像是磨剑,在场的众人都是磨剑石。 范顺站起来,拱手道:“请卢兄不吝赐教!” “好。” 他点了下头,浑身法力翻滚。 长几上,一枚直径两尺的云卵缓缓凝聚,卵中两条“白鲤”游走。 仍然是卷云。 和白擎名切磋,学了一手错劲、化力的技巧。 凝出的白鲤无头无尾、无鳞无鳍,就是两团小云彩,威力却提升不少。 与此同时。 一道道风刃遁去上方,化作一柄丈半长的风刀。 风刀如水, 刀锋泛青。 后院内, 原本十分微弱的轻风,随着风刀出现,彻底消失。 卢通张口吐出三气灵烟。 粉红色烟气飘向上方,缠住刀身,像是一条红刀缨。 “请!” 剑光闪过,红缨飘动,风刀随之落下。 “叮!” 一声细微的轻响。 风刀如水划过,飞剑也化作一抹青光,在半空划过一道圆弧,再次消失。 “叮!” 又是一声。 一株插在瓶里的青枝一分为二,枝头尚未坠地,第三声又响起。 “叮!” 风刀缓缓消散。 三刀。 又修行了一载,多了一刀。 飞剑仍不罢休。 卢通吸了口气,运起法力,云卵中两条白鲤疯狂游走,几乎连为一个圆环。 青光直奔面门而来。 他抬起手臂,卷起一团云雾、急风,挥掌拍在云卵上。 云卵猛得飞出,一口吞下剑尖。 一瞬僵持后。 飞剑猛得扬起,在空中旋转三圈。 云卵消散。 飞剑微微晃动后,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多谢!” 范顺拱手致谢。 卢通点了下头,倒了一杯酒喝下。 “谷少爷,请!” 一个华服修士脸色变了变,挤出十分勉强的笑容,道:“好,点到为止。” 别人不知道范顺、吴难的背景,谷少爷却十分清楚。 还没有交手,先弱了三分。 一捧白沙扬起,化作沙盾,挡在身前。 吴难草草出了一剑,刺穿沙盾,便收手不动。 范顺谢过之后,又朝下一人开口。 卢通一边喝酒,一边盯着吴难。 许久之后,心中不禁有了猜测:不出意外,吴难应该遇到了魔障。 …… 年,匆匆而过。 一艘白色飞舟,飞入杏山堡。 第二天,海岳堡在附近修疑冢的消息传出,杏山堡上下一片欢腾。 和淘金、筛珠相比,云痕沙到处都是。 当晚,很多百姓连夜出堡,拿着新买的筛子去沙漠里筛沙。 茶酒馆的黑酒可以驱寒,也因此一售而空。 堡外。 卢通、英夫人站在一座沙丘上。 沙丘下方,海家带来的几百个修士正在布置工地。 英夫人带着面纱,道:“已经谈妥了,每天一千斤黑酒。材料史少爷出,你只负责酿酒,赚得钱你分两成。” 赚得不算多。 茶酒馆酿的酒,自己卖,算下来利润超过六成。 不过只负责酿酒,也不少。 “需要布置阵法,谁来?” “我。我也分两成,史家占六成。以后我们两人轮换送酒,史家会派一个管事过来。” “好。” 卢通看着下方,突然道:“听说,有沙匪盯上了这里。” “跟我们没关系,就算沙匪来了也要喝酒。” 英夫人说完,略作沉默,道:“真正聪明的人,不会招惹海家。” “嗯。” 他看着下方,眼神微微闪动。 …… 返回茶酒馆。 卢通叫上典四儿,立即进入泥屋。 阵法升起,洒下一片淡淡光芒。 “二虎在哪里?” “竹山堡,上次来信说,竹山堡大堡主、二堡主,约好了比斗重定大小,他留在那里看有没有机会。” “给二虎写信,让他找个距离杏山堡不远的堡子,租三套院子。” “好的。” 一字一字落在纸上。 典四儿写完,道:“还有呢?” “再让二虎联系一个小商队,从杏山堡接三户人家过去,到时再把他们安置妥当。” “萧惊他们的家人?” “对。” 典四儿一一写下。 卢通看了一遍,点头道:“封起来,交给英夫人,让英夫人代寄。” 他有些担心寄信会被偷看。 而英夫人是连泉商会的熟人,交情匪浅。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三章 送酒 午夜已过。 往日这个时间,茶酒馆已经关门,不过今天依然坐满了客人。 一波人,白天筛了一天云痕沙,刚回来不久。 还有一波人,正准备出去,趁夜里人少出去筛沙。 卢通坐着柜台后面, 听着酒客们谈话。 “三驴儿,今天弄了多少?” “妈的,五斤多,连六斤都不到!” “怎么这么少?十斤能卖一钱银子,这么算下来还不如去淘金。” “妈的,好不容易在过桥丘找了块好地方,筛了还没一斤窦门塔的人就来了,直接把整条沙丘占了!” “啊?我还准备过去呢……” “今天又被扣了一笔, 说我的沙子不干净, 别人都按十斤一钱算,只给我九十文!” “下次换个人,又不只一个管事。” “瞎折腾什么啊,都一球样!今天长命去交沙子,实打实的十三斤多,抹了个零头,直接少了三斤!” “真的假的?长命,哪个收的?你咋不跟他拼命?” “就是,这也太狠了……” 角落处。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低着头、塌着肩膀,端起酒碗灌下几大口。 其他见状也不在吱声。 这次长命倒霉,下次可能就是他们。 一时间茶酒馆突然沉默下来,只剩下灌酒的声音。 烈酒入喉。 头晕了、乏解了, 窝心事似乎也压下去了。 “走了, 趁着晚上凉快,抓紧功夫多筛几斤。” “我回去睡了, 明天早起占个好位置。” 众人喝完残酒,三三两两的起身出去。 卢通站在门口送客,随口道:“喝好了?” “掌柜的,您的酒就是药,我这条老腰全指着您这儿了!” “酒可以断,腰可不能有事,以后专门给你留一壶。” “那感情好,先谢谢您了。” 沙漠里,白天大暑、夜里大寒。淘金客、筛珠人的腰腿,多少都有些毛病。 蝎子酒平时镇痛、驱寒,喝多了也有些药效。对这些人来说,比药还好。 卢通关上门,打扫完店铺,回去休息。 卧房内。 一轮青朦朦的弯月悬在房顶。 典四儿挽着一根蛛丝,挂在弯月上,另一手祭出飞剑。 蛛丝荡、弯月动、飞剑晃。 一时间,到处都是剑光。 卢通伸出手指,夹住一柄飞剑,道:“休息了。” “老爷,今天还没修行。” “太晚了,这些天事情多,修行先放一放。英夫人那边, 酒酿的如何了?” “从其他酒馆买了蝎子酒, 省了很多功夫。今天英夫人已经送走了一批,让老爷明天走一趟。” “好。” 典四儿收起蛛丝、飞剑、宝轮,走到床边铺床。 卢通坐过去,伸手从肚子上拂过。 “今天吐了很多丝?” “嗯。” “再吐点,把丝囊腾干净。” 典四儿嘴角扬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床,开始吐丝。 片刻后,再转回来。 腹部已经和寻常女修一模一样。 体格修长、身段窈窕,纤细腰肢盈盈一握。 卢通伸手揽住。 典四儿顺势坐进怀里。 “四儿,以后寻一道祭炼妖器的法门,把丝囊炼为法宝。如何?” “好啊。五妹觉醒了一道祭炼妖器的法门,不过只能祭炼蛛爪,我用不上。” “老五突破了?” “嗯。” “不错。” …… 第二天。 卢通去了一趟英芍楼,取了酒前往堡外。 一条弧形沙丘,沙脊上插了一排定风幡。 沙丘内侧的凹陷地,几百个修士正热火朝天的忙活。 英夫人已经打点妥当。 卢通找到史家的管事,把酒交出去,找了个借口说看看新鲜,独自四处溜达。 周围很吵闹,收沙、洗沙、烧沙。 细如发丝的云痕沙,烧去杂质,只留下乳白色云痕,最后再混入其他材料炼成白砖。 后方,一团氤氲云雾笼罩。 一块块白砖被送入其中,炼为坟冢。 烧沙处,一个修行了化妖法术的修士,站在炉口,抽出一屉屉通红沙砾。 正值下午,天气很热。 再站在火炉边,热上加热。 这是整个工地,最辛苦、赚得最多的地方。 他远远喊道:“诶!你们这里十斤沙子,炼完了能剩下多少云痕?” 修士转过头,露出一张丑脸。 脑袋粗大、嘴巴突出,脸颊两侧各有一个储存水、食物的颊囊。 化妖,狗牙沙狒。 这修士愣了一下,道:“七八斤。” “每天干到什么时候?” “晚上十一二点。” “那还行,我开酒馆的,每天差不多也是这个点。”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又找了几个修士,随意攀谈了几句,走到后方的云雾附近。 云雾外,两个筑基修士把守入口。 其中一个修行了化妖法术。 光着膀子,背后脊骨凸起,一枚枚骨节大如鹅卵,表面覆盖一层暗金色鳞甲。 屁股后面,一条儿臂粗的鳞尾拖在沙地上。 尾巴左右摆动,拨动沙子时,像拨开水面一般轻松。 化妖,金脊龙蜥。 而且此人修行的完整法术。 “瞎看什么,过来!” 卢通呆得久了,被察觉到踪迹。 他没有惊慌,取出一壶酒走过去,不等二人发问,直接交代道:“两位道友,我是堡里良妖茶酒馆的掌柜。过来送黑酒,顺道带些好酒,给两位道友尝尝。” 两人对视一眼。 一条金尾探出丈远,勾走酒壶,放在桌上。 另一个黄袍修士打开酒,闻了一下,道:“行了,酒收下了,走吧。” 卢通点了下头,笑道:“我家酒馆就在祭狼塔一环街,二位要是喜欢,以后常来。” 随后转身离开。 …… 当晚。 又是一群人聚在茶酒馆。 喝够了酒之后,陆续离开,只剩下角落还坐着一个戴着兜帽的黑影。 卢通关上门,提着一壶酒,过去坐下。 “大郝?” “旗头。” 大郝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狒狒脸。 大郝、韩秋,两人修行了化妖法术,全都变成了狒狒脸。 一个在烧沙子。 另一个则混进了一支筛沙子的队伍。 他把酒壶推过去,道:“方便联系萧惊吗?” “方便,旗头找他有事?” “嗯,你们家里人已经安排好了,过些天有人接他们去其他堡子。” “旗头,多谢!旗头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当了沙匪后,萧惊除了筑基外,心性没有多大变化。 大郝却变化很大,现在更加果决。 卢通微微颔首。 “现在没什么事,你告诉萧惊,有时间过来一趟。” “好,我让他尽快过来!” 说了几句闲话,大郝起身告辞。 卢通看了一眼留在桌上的酒壶,道:“把酒拿上。” “谢旗头!” 大郝端起酒壶,全部灌进嘴里。一壶酒下去,两侧颊囊微微鼓起一些。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四章 栽赃 巍山酒楼。 杏山堡最大的酒楼。 这夜,酒楼上下张灯结彩,进出宾客络绎不绝。 英夫人一袭华丽宫装,站在门口迎送。 身后还站着一对年轻男女。 卢通提着一壶灵酒过去。 “英夫人。” 英夫人脸上堆起笑容,道:“卢掌柜,来了。” 他点了下头,看向后面。 “小蛮龙, 恭喜了。” 史蛮脸色通红,憨笑着点了下头。 旁边,一个岁数不大的女修,神色十分从容,微微弓了下身子。 史家小蛮龙、海家小姐,今日定亲。 白天两家人在府里举行定亲仪式,晚上在酒楼款待宾客。 在云英城时, 卢通根基浅, 和其他大户人家没什么来往,极少参加这类酒宴。 来了杏山堡,几番折腾后。“日心”没搞到手,却阴差阳错的站稳了脚跟。 丫鬟收下灵酒。 英夫人道:“范、吴两位道友已经到了,在三楼的雅间。” “好。” “带卢掌柜去楼上。” “不用,我自己去。” 进入酒楼。 沙哑、浑厚、清亮、尖锐等,各种嗓音的说话声一起钻入耳朵。 “史兄!恭喜了,以后史、海两家……” “喝!今天可是大日子,不醉不归!” “胡掌柜,您也在?” 卢通扫了一眼,看见白擎名后,迈步过去。 白擎名脸色红润,笑得十分灿烂。 徒弟定亲是喜事。 和海家的人定亲, 更是大喜事。 “白老爷,恭喜!” “卢掌柜, 来, 坐下喝酒。” 旁边还有两个修士,一人瞧了下几人的脸色,立即起身让座。 卢通过去坐下, 笑着道:“蛮小子真是好运道,当了海家的女婿,以后元婴有望。” 白擎名笑容更加灿烂,连连摆手道:“真人岂是那么容易。” 另一人附和道:“真人不容易,成个金丹大修士,肯定是十拿九稳!” “哈哈,喝酒、喝酒!” 三人喝了一杯。 略作寒暄后,他问道:“近日几次在堡外见到白老爷,您也在那里?” 这些天又送了几次酒。 每次都带一壶灵酒,送给看守云雾入口的修士。 几次下来已经摸清了情况,一共四个筑基修士,两两一起,轮流值守。 其中一次,远远看见白擎名和几个修士一起进入云雾。 卢通没有直接说哪里。 但一提堡外,每人都知道是修坟的工地。 白擎名有些意外,道:“卢掌柜也在?” “我去送酒。” “哦,这样啊。” 白擎名点了下头。 这时,另一人问道:“白老爷,听说那个地方修的像神仙住的宫阙,真的假的?” 白擎名不愿多提。 不过今天日子特殊, 又不好拂客人的面子,含糊道:“反正,有些仙家风韵。” 他笑着端起酒杯,道:“想来也是真的,连门口守卫都是筑基修士,寻常地方可没有这种手笔。” “啊?” 对面的陌生修士瞪大眼睛,小声道:“活人陪葬?” 卢通正在喝酒,一惊之下差点被呛到,干咳两声,道:“别瞎说!” 白擎名瞥了那修士一眼,道:“什么陪……卢掌柜说的是阵法外的看守!” 他放下酒杯,道:“请筑基修士守门,海家真不愧是出过真人的大家族。” 陌生修士有些尴尬地附和。 “是啊,这些人值守一天起码得十两银子吧?” 白擎名摇了摇头,道:“十两银子也想请动他们?那几个是海家专门带来的,可不是我们杏山堡这边的普通修士,他们……” 白擎名停口不说。 卢通和陌生修士对视一眼,一起转头看过去。 “白老爷?” 白擎名端起酒杯,干完一杯,缓缓道:“这事儿你们不要外传,那几人是专门带来抬坟的。” 他立马问道:“往哪儿抬?听说不是埋进流沙吗?” “就是往流沙抬,带着坟冢入沙,一直找到流沙为止。这活儿风险不小,能全身而退的,我们杏山堡加起来不超过十个。” 卢通收回眼神,倒了一杯酒,缓缓送入口中。 “确实。不过风险大,收益肯定也大。” …… 当晚。 卢通返回茶酒馆,取出金脊龙蜥的化妖法术,开始尝试修行。 这道法术极为繁琐。 单是文字,比燎山虎的三倍还多。 化妖法术越复杂,便越强大。 他静心凝神,一点点熟悉法门。 “老爷,萧惊来了。” 他平复法力,道:“什么时候了?” “五点,天快亮了。” “二虎有信吗?” “还没有,往来不方便,应该还得几天。” 卢通走进店铺。 茶酒馆中十分安静,柜台上点着一盏灯火。 萧惊坐在旁边。 “旗头。” 他点了下头,沏了一壶茶,过去坐下。 “怎么进来的?” “跟了一支筛沙队,最近很容易进来。” 他倒了两杯茶,推过去一杯,道:“你们家人的事快好了,正在挑房子、找人接他们过去。” “旗头大恩,萧惊铭记在心!” 萧惊站起来,深深地行了一礼。 卢通微微颔首,道:“到时我不方便出面,有人带他们走。” “旗头,去哪个堡子?” “附近的堡子。等都定下来,我告诉大郝,你们私下交代一声。” “好。” 静坐片刻。 他喝完茶,又倒了一杯,给萧惊也添满,问道:“和窦门那边的恩怨如何了?” 萧惊咬了下牙关,道:“劫了两次他们的商队,后来头领不让碰窦罔的人。” 卢通有些意外,抬了抬眼皮。 “窦罔和沙匪,暗中有勾连?” “不知道。窦罔在沙匪里名头很大,我听好几个人说过,窦罔以前吞并过好几支沙匪。” 他略作思索道:“帮我传一个消息出去。” 萧惊抬起头。 卢通盯着萧惊,缓缓道:“想办法让外面的人知道,窦罔盯上了海家的疑冢。” “什么?” 萧惊有些疑惑。 他又道:“窦罔起了歹心,盯上了海家疑冢,悄悄派人混进工地,暗中做手脚。” “这……旗头,我现在是沙匪,说的话应该没有人信。” 卢通吐了口气,有点想二虎。 二虎很擅长做这种事。 只需要几两银子,点壶酒、叫个女人或者上一次赌桌,很容易就把消息散出去了。 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你是沙匪,干起来才更容易。把你们干了的事,栽到窦罔头上。准备干的事,也栽给他。会不会?” 萧惊想了下,眼中闪过亮光,用力点头道:“会!旗头,你也跟窦罔有仇?” 卢通没有回答。 喝完茶,轻轻放下茶杯。 “趁天还没亮,赶紧出去吧。”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五章 驱虎吞狼 几天之后。 深更半夜,三妞的声音突然响起。 “老爷,猪跑了。” 泥屋内。 卢通听见外面的声音没有动弹,坐着椅子上盯着桌上的众多纸条。 史家、海家、疑冢、沙匪、窦罔、英夫人…… 关系错综复杂,如同渔网。 疑冢像一枚石子,撞入了杏山堡这张大网,每个人都扯入其中。 他窥探了到了一丝机会。 可是所谋之事太大。 如同蟒蛇吞象, 用尽全力张嘴,可还是吞不下去。 “驱虎吞狼,一口口咬吧。” 他收起桌上的东西,熄了灯火、收了阵法,推开门出去。 院子里。 典四儿带着典老大几个,用蛛丝圈住猪圈。 沙脊猪长得慢,差不多一年了才长到一百五十斤左右。 平时有大憨管着, 沙脊猪不会乱跑。 “大憨呢?” 三妞道:“睡着了。” 典四儿把猪撵进圈里, 道:“老爷, 大憨完全敛起气息,应该在觉醒血脉。” “三妞,把猪看好,别惊扰大憨。” 卢通交代完,又道:“四儿,竹骨丹还有吗?” 当初和府库交易,一共买了六个丹方。 三个练气境,青精、黄精、竹骨;三个筑基境,鱼目、三灵、六角白果。 其中,竹骨丹可以强壮血气。 典四儿找了一下,道:“当初练手时炼了两炉,还剩半炉。” “朝洞里扔两枚。明天再开一炉,以后早、晚各扔两枚。” “好。” …… 第二天下午。 卢通去工地送酒, 还没有进去便察觉到不同。 外面多了四杆大旗。 旗子上分别绣着:史家、祭狼、连泉、窦门。 许多修士围着旗杆,挤成一团, 看起来十分混乱。 “住在哪个塔,就去哪面旗下交沙子!” “敢搞鬼的,沙子全部没收!” 史蛮骑着一头丈高的赤狮马, 大声吆喝。 他打量了片刻,腾空过去,道:“蛮小子,这是干什么?收沙子的地方怎么挪出来了?” “卢师叔。” 史蛮驱马走到旁边,小声道:“这几天来了几个商队,说有人盯上了疑冢。” 说完瞥了一眼窦门塔的大旗。 “没有证据的风言风语,何必当真。” 卢通摇了摇头,笑着道:“海家找你当姑爷,真是挑对了人。” 如果别人这么调侃,史蛮早已经翻脸。 不过白擎名交代过几次。 杏山堡里,绝大部分人都不必理会,但是观鹤、良妖、英芍等几家,必须小心笼络。 史蛮揉了揉脑袋,嘟囔道:“谁让他家底子不干净。” 不远处,入口外也多了一队护卫。 他瞧了一眼,道:“入口封了?” “对,以后外面人不许进去。” “我也不能?” “师叔又不是外人。” 史蛮掏出一块令牌递过。 进入工地。 里面规整了许多,洗沙、烧沙、歇凉、吃饭等, 被分成一块块区域。 每队修士,分别安排了一个小头领。 卢通和往常一样,先交了黑酒,然后提着一壶专门准备的火烧心,朝后方阵法区域走去。 氤氲云雾外,两个筑基修士坐在凉棚下。 一人赤膊,屁股后拖了一条金色尾巴; 另一人穿着黄袍,衣袍像是沙子粘的,表面是一层粗糙沙砾。 “卢掌柜,可把你盼来了。” 黄袍修士站起来,走出棚子迎接。 金尾修士脸上也浮起笑容。 这些日子,每次来白送一壶酒。狗喂多了都摇尾巴,更何况是人。 两人的态度一天比一天热切。 卢通走进棚子,放下酒壶,道:“外面乱糟糟的,耽搁了一下。” “嗨,听说有沙匪盯上了,搞得进出都不方便。” 黄袍修士抱怨了一句,拿过酒壶,倒了两杯酒。 一条金尾探出来,十分灵巧的圈住酒杯,端起来送到嘴边。 “这酒够烈,可惜一壶喝不痛快。卢掌柜,多少钱一壶,我再来两壶。” 他摇了摇头,又取出一壶。 “火烧心酿的不多,有时间来店里坐,店里备了十几种酒,我请两位喝个够!” “好,我可记下了。” “卢掌柜到时候可别不认账啊。” 随口攀谈几句。 卢通打听了一下修建坟冢的进度,离开工地。 回堡,进入祭狼塔。 路上不少修士拉着板车,拖着家当,成群结队地搬家。 茶酒馆内。 谷管事正坐着门口喝茶。 他还没有进门,先开口招呼道:“谷管事,有些天没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还不是堡外那点事儿。” 谷管事放下茶杯,取出一卷纸,递过道:“辛苦掌柜的,找个醒目的地方贴起来。” 卢通摊开看了下。 一张告示。 告诉筛沙的修士,以后不许进入工地,在大旗下交沙子。另外,招募力气大的修士去洗沙、烧沙。 他对此心知肚明,不过还是问道:“这是怎么了?” “看见外面那些正搬家的人了?” 谷管事脸上挂着笑意,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 卢通点了下头,道:“人不少,从哪里搬来的?” “窦门塔!” “哦,怎么回事?” 他随手把告示交给典四儿,过去旁边坐下。 “有传闻,窦罔想对疑冢动手。今晚开始。工地优先收我们三家的沙子,那些不想被连累的淘金客,全都在搬家。” “传闻是真的假的?” “鬼知道,反正窦门塔这次起码少几千人。” 杏山堡原来的三个塔中,窦门塔人数最少,仅五万人左右。 一下少几千人,而且都是最能干、最能花的年轻修士,可以说元气大伤。 “以窦罔的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不罢休更好!” 谷管事哼了一声,道:“这次是史家带头,窦罔敢闹事,正好趁这次机会把我们的沙田夺回来!” 卢通收回眼神,微微低下头。 心中暗道:看来谷传笛不是不在乎沙田。 谷管事心情很好。 喝完茶,又喝了一杯酒,聊了好半天才走。 送走谷管事。 他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行人,心里有些不放心。 上一次谷传笛退了一步。 这次,窦罔估计也会退一步。 当过沙匪的人应该更懂得,避开硬钉子,挑软柿子捏。 驱虎吞狼。 虎还没张口,不能让狼跑了。 “四儿,我去一趟英芍楼。” “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六章 脏水 英芍楼,楼什么庆贺突破。凭他的三两招,这不是送死吗?” 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敛去。 显然,英夫人知道儿子到底几斤几两。 卢通心中暗笑,端起一杯茶,缓缓送入口中。 “突破筑基之后,法力猛涨,一时心血来潮很正常。” 他放下茶杯。 英夫人立即添上茶,道:“可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他们过两天就回来了,稍作休息便去找沙狐。” 卢通已经猜出了用意。 “夫人想请我一起去?” “对。卢掌柜实力不凡,区区沙狐远不是对手, 不知道是否方便?” “他们一行几个人?” “不清楚,不过依照他的招摇性子, 恐怕少不了。” “沙狐诡诈,人多了我也护不周全。英夫人还是多做些准备才好。” 英夫人苦笑道:“我还准备邀请袁道友,另外还有几个交好道友。” “好。出发前夫人提前派人通知一声,我好腾出时间。” “多谢卢掌柜,这期间耽误的银子,还有费用我……” 卢通摆了下手。 “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有一事相求。” 茶杯里的茶水凉了,英夫人倒掉换了一杯热茶。 他微微颔首,继续道:“外面的事情,英夫人应该听说了。工地上,不收窦门塔的沙子。” “嗯,刚听到一些消息。” 告示上没说不收。 但是经过一位位管事、小厮的层层加码,窦门塔这条路就算不断,估计也差不多了。 卢通道:“我想请英夫人介绍一个窦门塔的修士,一起合作。” “卢掌柜是指?” “他们出人和沙子,我出名头,事后从里面抽一份银子。” 英夫人略作沉吟,道:“一两个人头赚不了几两银子,起码得几百上千人,可是人一旦多了,瞒不过史家、谷家。” 他也沉默下来。 凭茶酒馆的招牌,可以洗白几十人。一旦数目到了几百上千,估计罩不住。 不过,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 卢通喝完一杯茶,道:“那就拉上谷家,把大头让给他,我们拿小头。” 英夫人取出一个算数法器,拨弄了一番。 “估计几千两银子上下,到不了一万两,找谷少爷足够了。我们可以分个千两左右。” “顺手赚一些,反正不费什么功夫。” “也对,都是现成的。最多一两天,应该可以办妥。” “辛苦。” …… 进展比英夫人预计的更快。 第二天下午。 卢通成了坊主。 大湖坊、大河坊、大溪坊,一人兼任三坊的坊主。 祭狼塔盖的新坊,门户大开。 一群群窦门塔的修士涌入坊内,抢占房间、院子。 坊外。 卢通、谷管事、方环、还有另一个窦门塔的陌生修士并肩站立,丝毫看不出此前发生过恩怨。 谷管事看着里面乱糟糟一团,皱眉道:“怎么搞的,不是说好每户一家?” 方环转过头,没有理会谷管事,而是盯了卢通一眼。 陌生修士笑着道:“谷管事,又不是一家人,哪能安安分分的住一家,不耽误卖沙子就行。” “那账怎么算?” 谷管事拿着一个本子,本打算挨个登记,结果没派上用场。 “没事,到时一批批去交,最后大差不差就行。” 卢通扫了一眼,问道:“道友怎么称呼?” “油蛇邓一博,阁下是?” “卢通。” 邓一博的一对三角小眼微微瞪大,瘦脸上挤出笑容,道:“久仰。” 几人分开。 谷管事抱怨道:“刚才你怎么不拦着点,最后账乱了,吃亏的是我们。” “又没几两银子,还不够折腾的。” “钱是不多,可总得入账啊……哎,又是一笔糊涂账!”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糊涂才好。 弄得明明白白,还怎么浑水摸鱼。 “走了,请你喝酒。” “不喝了,回去算账。” 一天后。 深夜时分,酒客纷纷离开,只剩下角落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 卢通提着一壶酒过去。 “大郝。” “旗头。” 大郝脱下斗篷,脸色变黑了很多。 他坐在对面,道:“你们用什么手段,在坟冢上留线索?” “掺沙子。” “什么?” 大郝掏出一把云痕沙,道:“我们头领专门炼制的,最外面一层沙衣是磁巢沙。掺进去,可以用法器追踪到。” “海家发现不了?” “除非一次掺很多,否则就是普通云痕沙。” “掺多了会怎么样?” “黏成一坨。”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还有三个,他们都筛沙子,一次掺一点。” “谁?” “啊?” 卢通取出纸、笔,道:“那三个人是谁?住什么地方,长什么模样……” “这……” 大郝犹豫片刻,一一写下。 他看着上面的字,舒了口气。 这盆脏水泼下去,窦门塔应该翻不了身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七章 老靠子 一次小风波后,杏山堡又恢复了平静。 卢通没有立即出手。 每日修行、送酒、巡视三坊,偶尔去观鹤客栈吃一顿好的,再去英芍楼坐坐。 自从带英夫人的儿子、女儿,出去杀了几只沙狐,回来之后两家关系亲近了许多。 一天天过去。 卧房内。 他站在床边,蹙眉道:“四儿, 尾巴应该竖起来,还是垂下去?” 化妖法术,金脊龙蜥的金尾已经修成。 腰下、屁股上,长出一片桃形的淡金色鳞甲。鳞甲外圈薄、内圈厚,聚在尾巴骨处延伸出一条淡金色尾巴。 尾粗如婴儿手臂,表面鳞甲细密。 长近一丈,拖在后面一下翘、一下垂。偶尔凌空一甩,发出清脆鞭响。 典四儿抓着一条狐皮裤衩, 认真思索片刻。 “老爷,尾巴太长了,垂下去会拖地,翘上去又太显眼。能不能盘到腰上?” 卢通念头微动。 尾巴十分灵巧地从肋边钻过,像长蛇般,一圈圈缠在腰上。 他低头看了一下。 蹬步出拳、抬腿踢出虎爪,活动了几下,尾巴又重新松开, “算了,不爽快。” 典四儿也没有办法,递过裤衩道:“老爷,试试吧。” “好。” 裤衩后面,尾巴处嵌了一枚法器铜环。提起之前,要先把尾巴穿进去,最后还得收紧铜环。 比杀人麻烦。 卢通收紧铜环, 摇头道:“也不爽快, 听说有云彩编织的法衣,可以随着法力变幻, 以后留意一下。” “好。” “先睡觉, 天亮还有事情。” 他纵身跃到床上,闭上双眼,几息后又睁开,喃喃道:“四儿,尾巴摆在身子旁边,还是夹在腿中间?” …… 天光微亮。 茫茫沙漠中,一条条沙丘像是巨兽,匍匐在地上,正随着日光一点点苏醒。 卢通一袭黑色宽袖大袍。 后摆割开一条开衩,尾巴从衩间伸出,拖在身后。 走出几步后,身子渐渐开始前倾,长尾轻轻摆动,始终维持平衡。 步伐越迈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百丈之后,行走如风。 他心中渐渐明悟。 牵一发而动全身,尾巴带来的变化比预想的大很多。 堡外。 云痕沙快够了,一些人趁着最后几天彻夜不眠, 通宵筛沙。 此时才陆续返回。 一个个长相各异,神色却是同样的疲惫。 卢通站在祭狼塔丁径街的出口。 远远看见一个头戴灰斗笠、披土色披风、裹着面罩的瘸腿身影,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沙匪,老靠子。 大郝交代的三个同伙之一。 他已经盯了很久。 如今事情快了结,可以赚的钱都赚得差不多了,到了收网的时候。 老靠子缓缓靠近入口。 卢通挥了下手,道:“你,过来,查沙子!” 为了今天这一句。 他从成为坊主的第二天,便开始查沙子。 几乎所有筛沙子的修士,全都听过祭狼塔有一个喜欢查沙子的半妖旗头。 老靠子左右看了下,一瘸一拐地走到身前,掏出一把沙子。 “旗头,刚筛出来的沙子,一点杂沙都没有。” 卢通扔出一个水盆,道:“筛了多少都掏出来。” 老靠子十分乖巧,立即倒出半盆沙子。 他蹲下去,把手插进盆里,运起法力一层层抚过。 半透明沙砾中,夹着一丝丝雪白云纹。云痕沙,云纹越多,沙子品质越好,重量也越轻。 这盆沙子品质很高。 卢通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磁巢沙,心里不禁有些佩服。 这些沙匪做事真小心。 堡子里人多眼杂,这半盆沙子应该已经掺了磁巢沙。 可是找不出来。 他抬头看向老靠子。 老靠子欠着身子,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眼神十分平淡。 他笑了下,又伸手拂过沙子,一层云雾落入盆中。 “胆子不小啊,头领是谁?” “旗头,你说什么,我怎么……” “磁巢沙?” 一阵风吹过。 卢通再抬头看去,老靠子已经不见踪影,原本站立的地方留下一处沙坑。 前方不远处,鼓起一个小沙堆,迅速朝沙漠深处逃去。 他早有准备,抬起右掌,掌心悬着一柄五寸云剑。 云剑闪过,转眼间没入沙堆。 沙堆停了两息,开始下陷,变为一个流沙坑。 老靠子知道逃不了,竟然选择沉沙自尽。 他脸色稍变,纵身飞扑过去。 途中法力灌入尾巴,一层金光流出,覆盖浑身上下,像一柄剑,刺入沙中。 眼前漆黑一片,仅能通过尾巴、金光,察觉到沙砾正在流动。 他念头稍动,尾巴搅动,像鱼鳍拨动水流。体表一层金光滑开沙砾,迅速追上去。 又一道云剑飞出,下方沙砾停止流动。 他沉下去,抓到一条腿,顺着来时的方向,一点点浮出沙子。 老靠子死了。 卢通找到储物袋,翻了半天没有找到磁巢沙。 又重新找了一遍,最后从假左脚内掏出一个储物戒指。 戒指内空间极小,只有几本书、一套衣裳、一把刀,还有一个小布兜。 他取出布兜,解开看了一眼,不禁弯起嘴角。 一团沙子。 和刚才盆里的沙子不一样,这团云痕沙黏成一团,像沙丸子。 他收起尸体,朝史家塔飞去。 这里在祭狼塔附近,本应该去找塔主谷传笛。但是经过上次萧惊几人的事,卢通信不过此人。 眼下有一个人更合适。 史蛮,年轻、冲动。 而且被盯上的是老丈人他爹的坟头,勉强算半个祖坟。 一座新修的小楼外。 卢通落下触动门口的法器。 一个丫鬟出来,正准备开口。 他直接打断道:“快去叫史蛮,有大事。” 进入客厅坐下。 片刻后,史蛮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道:“卢师叔,什么事,天还没亮呢。” 卢通快步过去,道:“带我去见你爹。” “啊?见我爹干什么?” “我抓了一个筛沙的修士,此人在云痕沙里动了手脚,可能和疑冢有关。” “什么!” 史蛮残存的一丝睡意消散,瞪大眼睛。 他继续道:“前段时间,窦门塔来了很多修士,我感觉不对每天都盯着,果然找到了奸细。” 说完取出尸体,掏出云痕沙、磁母沙摆在一起。 “狗东西!走,去告诉我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七百两 史家塔。 石塔内,塔主史皋的住处。 布置略显简陋,中央一张黑石榻,左右各一排桌椅。 一个身躯魁梧的圆脸修士盘坐在石榻上,低头看着手里的磁母沙、云痕沙。 下方,卢通坐在一张椅子上。 面前不远处,老靠子的尸体摆在地上。 史蛮站在尸体旁, 口中说个不停: “爹,肯定是窦罔的人!” “早该把他撵走!之前有人说姓窦的搞鬼,这次人赃俱获,看他怎么抵赖。” “抓到一个肯定还有别的。” “疑冢快盖成了,里面不知道被混进去多少假沙子。泳儿要是知道了,我怎么跟她交代!” “爹, 不能就这么算了。” 卢通端起茶杯,低下头一口一口慢慢饮茶, 像是没有听到史蛮的话。 半响后,史蛮终于停下。 史皋这才开口道:“说完了?” “爹,还等什么,叫上谷塔主、大掌柜,找窦罔要个说法!” “你怎么知道是窦罔的人?” 史蛮张了张嘴巴,硬着头皮道:“除了他还能是谁,反正他最可疑,刚开始就有传言……” “行了!” 史皋抬手打断,看向卢通,问道:“卢旗头,你可知道此人的身份?” “不知道。” 卢通放下茶杯,起身回话。 “那为何对他出手?” 父子俩长得像一个模子出来的,可是气质却天差地别。 史皋的双眼十分幽深,像两汪黑泉。 “本来没想出手。我修了一道化妖法术,一早去外面熟悉新尾巴。遇到此人回塔, 便叫来查沙子。他入沙逃窜时,我才察觉不对。” 说话时,一条金色长尾在身后摆动。 史皋看了一眼,道:“金脊龙蜥?” “正是。年前找鹫商买的法门, 苦修至今,总算修成了。” “一大早就查沙子,你早就知道有人做手脚吧?” “这……” 卢通脸色有些迟疑,和史皋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史蛮。 “但说无妨。” “我也听过传言,窦门塔有人觊觎疑冢。可是最近又和他们有些牵扯,我担心被连累,所以一直很小心。” “什么牵扯?” “窦门塔的人交沙不方便,很多人住在祭狼塔,平时由我看护。” 史皋知道此事,神色毫无波动。 史蛮却头一次听说,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满。 片刻沉默后。 史皋收起磁母沙,道:“此事不要外传,下去吧。” “是。” 走出石塔。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吐了口气。 史家与窦罔之间,的确有嫌隙。 当年, 史家仅一个金丹大修士, 无力庇护史家堡。不得不引入窦罔。 如今, 史家两个金丹大修士。还有连泉商会、谷传笛、海家等帮手, 杏山堡稳如山岳。 今时不同往日。 史家若是有心撵走窦罔,吞下窦门塔。 这次机会很难得。 …… 眨眼,三天过去。 沙子收够了,疑冢也马上竣工,可是杏山堡依然风平浪静。 泥屋内。 卢通靠在椅背上。 典四儿站在一旁,道:“老爷,是不是史家发现了老靠子的身份?” “应该没有。大郝还在堡里,没有牵扯到他们。” “那……史家对窦门塔不动心?” “应该不是。” 他揉了揉眉心,道:“史家和我们不一样,大家族不是孤家寡人。这次吞下窦门塔,族中受益不小,说不定过些年,杏山堡又可以改回史家堡。” 屋内,陷入寂静 卢通扫了一眼桌上,看见一张纸条上写了个“二”,问道:“疑冢后天入沙?” “后天午夜。” “算了,先把能拿的全拿到手。等尾巴补齐了,实在没办法,去找沙狐试试。” …… 英芍楼。 卢通进入楼内,径直走到茶桌边坐下。 英夫人正在小憩。 听到动静,睁开眼,坐起道:“来结银子?” “什么银子?” “酒钱啊,银子上午刚送过来。” “多少?” “差不多七百两,给你补了个整七百。” 英夫人取出一盒银子,摆在桌上,开始动手泡茶。 他伸手掂量着一锭锭银子,道:“窦门塔那笔呢?” “还得几天。窦门塔那边不好打交道,免不了拉扯一番。” 这次顺手赚了两笔银子。 一笔卖酒;一笔给窦门塔的修士“换皮”。 卢通收起银子。 茶香悠悠,二人喝了几杯。 他放下茶杯,道:“有一件事,想请你出面。” “什么?” “我想要一道法术。” 金尾从背后伸出,十分灵活的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海家带了一个修士,和我修行的同一种法门。不过他修的是完整法术,我的只是残本。” 英夫人瞬间意会,失笑道:“我可没那么大面子。” “不直接要。” 卢通收起尾巴,道:“海家带来的那个筑基修士,你应该认识吧?” “听说过。有尾巴的那个叫方陌,不简单。” “对,经验很老道。” 从第一次见面以来。 他给方陌带了十几次酒,只想找个机会,私下商讨一下化妖法术。 方陌酒没少喝,便宜都占了。 空口白话也说了一大堆。 但是实在事情一件也没有干,甚至都没有给过卢通开口的机会。 无事献殷勤,定有所求。 方陌看出来了,几次都说去茶酒馆坐坐,可是一次也没登门。 英夫人道:“方陌的法术也是海家给的,他没有胆子外传。” “不是他给。” 卢通看了下左右。 英夫人伸手按在茶几上,朝一尊泥蛙灌入法力。 阵法升起,一根根灵气幻化的青竹围住四周。 他继续道:“后天晚上,海家疑冢入沙。一共四个修士抬冢,方陌也是其中之一。” “对。下去找流沙,必须有护命手段,这四人是海家专门带来的。” “能不能买通方陌?” “你想……” 两人对视一眼。 卢通点头道:“让他找个借口,没办法入沙。我代替他,趁机向海家索要完整的法门。” 英夫人稍作考虑,正色道:“就算方陌答应了,也未必会找你,所以还得有人举荐。” “白老爷?” “白老爷可以,你先不要出面,我试探下方陌的口风。” 卢通放心许多。 这种生意,英夫人最拿手,既然觉得可以一试,起码有五成把握。 “大概要多少银子?” 英夫人考虑片刻,露出笑意道:“你那笔银子,看来捂不热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刚刚收入囊中的七百两又拿出来。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九章 旧疾 第二天,茶酒馆,愿意替道友担保。” 白擎名笑道:“卢道友,你若是外传了法门,白某可就惨了。” “多谢!” 卢通拱手谢过,正色道:“我保证,这道法门绝不会从我这里流出去半个字。”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章 入沙 半夜。 卢通闭目盘坐在榻上,修行化妖法术。 完整的法术更加繁琐。 不过此前已经修行过残本,又花费了三个时辰,终于第一次施展出完整法术。 滚滚法力涌出,没入后背、脊柱、尾骨、尾巴。 “咯吱。” 骨骼响动声传入脑海。 他略作体会,明白了为什么方陌的尾巴力气如此之大。 残本,仅仅靠尾巴。 完整法术, 则是靠背、腰、臀、尾,几乎用了大半个身体的力量。 一次次施展法术。 随着骨骼响动,脊柱逐渐变得粗壮。 许久之后,法力耗尽。 卢通睁开双眼,舒了口气,神色略显疲惫。 “四儿,什么时候了?” “五点过半。老爷, 该休息了。” 距离抬冢入沙还剩九个多时辰。 他略作思索,道:“天亮后,你去找英夫人,打听下可以入沙、出沙的符箓。若是她有入沙法宝的话,也借来用下。” “好。” 沙子下面很恐怖。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沙子一流动,连上下也很难分清。 碰到了流沙,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一头撞入死路。 卢通仍有些不放心,又道:“之前常来饮酒的那个沙狐半妖还记得吗?” “记得,那人很少说话。” “对,他叫沙昙,是连泉商会的商队头领。见过英夫人后,再去找一下他,问下符箓、法宝。若是能借来法宝, 价钱高一些也无妨。” 楼几句。 周围沙子被流沙裹挟,缓慢坍塌、移动。 卢通松开网绳,体外笼罩着一只丈长沙狐,尾巴甩动竭力稳住身体,退出丈远。 一息寂静后,老闷的吼声再次响起:“过来!” 坟冢划过,所过之处,四周沙子纷纷塌陷。 眼前出现一条空隙,接着一道刺眼白光亮起,老闷正站在光下。 他念头稍动。 尾巴用力抽出,沙狐四爪划动,迅速朝老闷靠去。 一息后,四人汇合。 老闷翻手打出两条沙蟒,冲散周围涌来的沙子,道:“走!” 三人也各施手段。 祭出尖角沙蛇、泥鼎、狐皮袄,一起朝外面冲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史家 一轮明月。 繁星点点。 卢通破沙而出,长吸一口清爽空气。 在沙子下,像只无头苍蝇,全靠老闷指路。心弦时刻紧绷着,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卢道友,过来一下。” 老闷三人站在一起。 面前,一个穿着丧袍的女人和一个手捧托盘的小孩。 他走到旁边。 只见, 托盘上摆了四杯酒,杯边还有四包白纸信封,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老闷道:“老祖已入流沙。” 女人行了一礼,双手捧起酒杯,递过道:“谢四位道友。” 老闷点了下头,接过酒。 喝完酒, 女人又递过白封。 四人挨个来。 轮到卢通时, 他喝完酒后接过白封,不禁眉梢一挑。 这种大小、分量, 里面包了银子。 卢通经手的银子不下十万两,入手一掂量便心里有数。 一百两。 海家的手笔,真是一点都不薄。 海家人陆续离开。 卢通邀请道:“三位道友,今夜时间还早,找个地方坐坐?” 人多降龙虎。 这次入沙,借了英夫人的指星盘、沙昙的沙狐袄,尤其是沙狐袄助力颇大。 老闷三人手段不凡,他有心结交。 老闷看了沙漠深处一眼,摇了摇头道:“改天吧,今晚还有其他事情。” “可需要援手?” “不必,告辞。” 三人匆匆离开。 卢通看着远处的身影,心头有些疑惑。 疑冢已经入沙,还有什么事? …… 进入堡内。 卢通带着提前备好的灵酒、银两, 前往连泉商会,第一时间还了沙狐袄。 返回茶酒馆。 远远看见典四儿守在门口, 左右张望。 他过去道:“不是说了不用担心吗, 海家是大族, 这种事上不会出差错。” 典四儿点了下头,却扔有些担心。 “老爷,一切都顺利?” “顺利。不过事情似乎还没有完,等天亮了打听一下。” 第二天。 卢通正在睡觉。 典四儿走到床边,拍了下肩膀,叫醒道:“老爷,英夫人来了,正在前面等着。” “嗯?” “英夫人来了。” 他醒了醒神,起床洗漱、更衣。 “说什么了吗?” “没说。” 清晨,茶酒馆里没有其他客人。 只有英夫人,独自一人坐在靠里面的位置。 卢通端着茶水、焦麦饼走过去。 “怕我卷走了你的指星盘?” 英夫人起身接过茶水,笑着道:“可不是,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 他放下饼盘,取出罗盘递过去,道:“物归原主,多谢!” 两人坐下。 各自倒上茶水,拿了一块麦饼。 英夫人咬下一小口,道:“杏山堡和海岳堡结盟了。” 卢通动作一顿, 放下麦饼。 “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海岳堡帮我们开一家书院,另外再训一支杏山军。” 英夫人取出一块令牌, 摆在桌上,继续道:“我受史家所托,过来邀请你加入杏山军。” 他拿过令牌。 沙石黏成的令牌,土黄色,手感十分粗糙,正面雕刻着一个小山头,背面是“杏山”二字。 “杏山军归谁管?” “史家。” 卢通眼中绽开一道幽光,紧紧攥着令牌,沉声道:“谷传笛、窦罔,他们会同意?” 军,很耗费银钱。 一般只有超过五十万人的大堡,才会专门设立一支修士组成的军队。 一旦有了杏山军。 各塔的旗头、小旗手,全部被编入其中,大大削弱了各塔主的实力。 大堡通常由元婴真人坐镇,可以压服各塔主。 史家的实力,还差很多。 英夫人也明白这些,喝了口茶水,咽下最后一口麦饼。 “目前不清楚,消息才刚传出来。谷传笛应该会同意,当初入堡时,史家帮过大忙。” “可是窦罔一定不同意。” 窦罔可以坐稳堡主,靠得就是一帮手下。 手下并入杏山军,一两天尚可,时间久了,就算亲儿子也会被拐走。 英夫人拍掉手上的麦饼渣,问道:“不管他们,你什么想法,去不去?” “去!”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英夫人站起身,道:“三天后去史家,听白老爷说是争什么旗头。” “我也要争?” 并非自大。 凭他的实力,当个旗头绰绰有余,整个杏山堡有实力和他争的没有几个。 “不是寻常旗头,和海家带来的阵法有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 …… 一连三天,杏山堡每天都有新消息: 两堡结盟,海岳堡出银两扶持杏山军,堡中百姓对此欢呼雀跃。” 史家出银两、海家出人,一起开办杏山书院,对各塔百姓一视同仁。 疑冢入沙时,史家剿灭了一群沙匪。 沙匪试图盗海家老祖的坟,而且与窦门塔、窦罔有牵扯。 海家不开心。 …… 史家门口。 卢通抬头看着史家的牌匾,心中升起一阵忌惮。 史家的手段,很厉害。 短短三天,放出几个不知真假的消息,窦门塔、窦罔几乎变成了杏山堡的敌人。 很多人担心海家反悔。 街巷中已经有人提议,撵走窦罔和他麾下的沙匪。 “卢掌柜,您来了。少爷、小公子们都在演武场,我给您带路?” 一个脸生的小厮凑到跟前。 卢通点了下头。 小厮立即转身,迈着小碎步引路。 演武场。 一片极为宽阔的沙地。 人影众多,其中筑基修士接近百人。 卢通一眼扫过,看见许多熟人。 白擎名、袁破云、沙昙、方陌、老闷…… “卢道友。” 白擎名一袭有些刺眼的赤红大袍,远远地挥手打招呼。 卢通走过去,笑道:“白老爷这身装扮,难不成我记错了日子?” “哈哈。” 白擎名大笑几声,道:“喜事、好事,差不了多少!等下抢不抢旗?” “抢。” 他先说完,才问道:“什么旗?” “阵旗,群狼滚沙!旗就是阵眼,每套阵法包括一杆主旗、九杆副旗。” 卢通环视一周,瞪眼道:“这么多人抢一个?” “当然不是,一共五个。我估计,你可以拿一个、姓袁的一个、海家的一个、谷家或者商会的半妖拿一个。” 白擎名说了四个。 他接下去说出第五个:“这第五个,当然非白老爷莫属了!” 两人相视一笑。 “安静!” 场中顿时一静。 最前方,史皋道:“练气修士退下!” 大部分人退出去。 史皋扔出五杆大旗,插入中央,道:“力强者拿旗!不服的可以抢,每人一次机会。哪个先来?” “我!” 卢通应了一声,迈出一步。 虎爪落下,一道熊熊火焰升起,下半身化作火虎。 双臂上云雾涌动,像缠了两条白蟒。 身后,丈二长的暗金鳞尾甩动,抽出“噼啪”破空声。 他纵身跃到一杆大旗旁,环视一周道:“谁来?”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二章 白擎名 几个人影飞出。 白擎名、袁破云、谷豪、沙昙,占去了剩余四杆大旗。 敢当出头鸟的,一定有些底气。 除了卢通外,四个塔分别占了一个,出面的人全都小有威名。 “我来试试!” 一个矮壮修士取出圆盾、弯刀,看了下五人,最后盯住卢通。 卢通眯了眯眼睛。 第一个找上门的, 必须下狠手。 否则让人误以为是软柿子,捏个没完没了的。 很麻烦。 虎爪下,沙砾被烧得发红、发亮,两条火龙悄无声息地钻出。 滚滚风刃也开始向头的十分隐晦。 卢通认真盯着场中。 阿鬼已经分出五道残影,白擎名也打出五对白鲤。 “你怎么看?” 一道细微法力传来,耳边响起沙昙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沙昙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旁边。 “鬼鹰不太熟,招式又快又诡异。白老爷……白老爷有点招架不住。” 卢通和白擎名交手几十次。 彼此十分熟悉。 白擎名的法术精妙,法力也十分浑厚,可是肉身太弱。 遇到普通修士,可以仗着法术占尽上风。 但高手之争,必须有所长,不能有所短。 沙昙又传音道:“鬼鹰快赢了。” 刚说完,场中五道残影瞬间合为一个。 鬼鹰纵身飞去,曲肘砸下,滚滚法力涌出,整个人化作一个鹰头。 肘为鹰喙,身为鹰头。 白擎名双臂抱拢,五对白鲤化作一对,再次迎上去。 二者碰撞,震开一道狂风。 白擎名连退三步。 鹰喙步步紧逼,啄开一丝缝隙。 两条白鲤仍在疯狂游动。 这时,鹰喙张开飞出一道黑光,像是蟾蜍吐舌。 “啊……” 白擎名低下头,看向胸口。 卢通双目瞪得滚圆,忍不住惊叫出声。 “这!” 一枚黝黑短剑,插在白擎名胸口。 两息后,白擎名仰面倒地。 “窦罔!” “阿鬼,怎么搞的?” 史皋、窦罔在一旁对峙。 卢通盯着白擎名的尸体,心绪翻涌如狂潮。 机会,似乎已经来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画像 英芍楼。 卢通、英夫人坐在茶桌边,脸上都残存着一些余惊。 白擎名竟然死了。 史家的客卿、史蛮的师父,被外人杀死在史家。 杏山堡立堡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变故。 “窦罔疯了?” 英夫人头一次没有沏茶。 卢通问道:“动手的话,海家会不会派金丹大修士过来?” “他怎么敢杀白老爷,难道真要鱼死网破?” 英夫人和白擎名是多年好友,心思彻底乱了, 像是没有听到卢通的话。 “窦罔的实力如何?” “早说了不能留沙匪,沙匪是喂不熟的狼,一丁点不顺心就掀桌子……” 卢通想打听些消息。 可是英夫人太过震惊,一直自顾自的说着。 他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茶酒馆。 卢通在棚子下找到典四儿,道:“四儿,酒不用酿了。给二虎传一封急信,让他去找沙中石,把人带上尽快赶回来。” “好。” 典四儿去写信。 他留在院子里, 左右看了下。 三妞在泡澡。 猪仔在养膘。 他走到洞口,朝里面喊道:“大憨,醒了去把猪杀了。” …… 史家、窦罔之间起了冲突,而且还死人了。 消息一传出,杏山堡内人心惶惶。 沙漠中有沙狐窥探,内斗的话,一旦两败俱伤,很容易被沙狐得手。 无数血泪教训,让这里人对内斗十分敏感。 许多人请愿,求连泉塔大掌柜出面说和。 大掌柜去了一趟史家。 之后,史家一直没有后续动作,人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老爷,外面贴了一张喜报。下个月月中, 史蛮和海幽丛成亲。” “嗯。” 卢通坐着门口,手里端着一杯茶。 最近一有闲暇他便坐在这里, 看着外面的人流。 “喜报上有窦罔的名字, 史家请他去喝喜酒。老爷,会不会……” 典四儿神色有些担忧。 这几天, 他们日夜商谈,从出手、到抢日心、再到最后逃走,全都一一安排妥当。 可是一旦史家退缩了,前功尽弃。 他脸色淡然,缓缓道:“不会。” 火不能憋。 越憋,火越大。 趁开始放一放火,兴许小打小闹一场,各退一步可以了结。 憋着不放,最后只能不死不休。 不是炸死别人、就是烧死自己。 “二虎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十天左右。收到信得先去找沙中石,再过来杏山堡,路有点远。” “十天……” 卢通放下茶杯,道:“阵法都会了?” “会了。可是没有旗子,不知道能不能使出来。” 杏山军的阵法,群狼滚沙。 一杆主旗,九杆副旗。 阵法施展开,化作十头沙狼,卷起滚滚沙尘,气势十分凶猛。 近几天,卢通每日去史家一个时辰,带着九个手下学习、操练阵法。 回来再把当天所学, 传授给典四儿、典老大、典老五、大憨。 “旗子先不急,明天我借一杆回来。” …… 史家,演武场。 满天沙尘,扬起数十丈高。 几头沙狼驾驭狂沙,左右狂奔、上下撕咬。 气势十分凶猛。 最前方的头狼,仅仅露出外面的狼头、小半个身子,体长已经超过两丈。 狼嘴内獠牙森森,几乎能吞下五头骆驼,一口咬下,咬合声犹如山崩。 一个史家小厮走到演武场边,远远喊道:“卢旗头,卢旗头!” 头狼眉心破开,跃出一个手持大旗的魁梧身影。 头狼散为沙土。 后方几头沙狼立即停下,化作一个个手持大旗的修士。 “殷黄桑,你带他们继续操练,我去一下。” “头儿,收到!” 一个矮壮汉子拱手应下。 殷黄桑,争夺主旗时第一个挑战卢通的人。 被打晕了,也被打服了。 卢通纵身飞出演武场,道:“什么事?” “老爷有请。” 他眉头一挑,道:“堡主?” “对。” 史家深处。 一座小沙丘,底部有个洞口。 “卢旗头,老爷在里面。” “好。” 入口很矮。 他弯下腰,钻进去,走出几十丈后,前方突然变得宽敞。 一个石室。 石室的布局,和上次见史皋的地方一模一样。 正中一方石榻,左右各一排桌子。 连石塌上坐的人,也和史皋很像,圆脸、大眼、浓胡须。 唯一一点区别,史皋是黑胡须,而此人是白的。 堡主,史奔。 史皋的父亲、史蛮的爷爷。 “见过堡主!” 卢通拱手行礼。 史奔微微颔首,抬手道:“坐。” 声音雄浑,如同狮吼。 “谢堡主。” 他就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微微低头盯着地面。 片刻后,几个人影先后进来。 老闷、沙昙、谷家少爷谷豪、陌生人…… 很快,八张椅子坐满。 “啪、啪。” 史奔拍了两下手掌。 入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小厮鱼贯而入,走到正中摆出三排长桌。 又取出一幅幅画像,贴在桌上。 第一排两人,一男、一女。 第二排七人,四男、一女、一妖兽。 第三排十八人。 卢通扫了一眼,看见三个熟面孔,心中暗惊。 鬼鹰、飞沙狼、油蛇。 这些人是窦门塔的三鹰、九狼、二十四蛇。 小厮们动作不停,又取出一个个匣子,打开后分别摆在画像下方。 明晃晃的金锭, 拳头大的银锭, 还有功法、丹药、灵珠…… 一阵丹香飘散,石室内响起一阵微弱喘息。 他一一看过,盯着第一排。 鬼狼的画像下,摆了一千两黄金,还有三尊红玉小人。 红玉小人,曾在年前的拍卖会上见过。 《血核秘法》。 拍卖会上只有一尊玉人,是三分之一的残本。 史家竟然凑齐了。 几息之后,喘息声变得有些急促,有人已经抑制不住心动。 史奔终于开口道:“月中,大婚时窦罔无暇分身。你们有机会出手,谁能斩杀画像上的人,可以拿走悬赏。” 八人互相对视一番。 一个脸生的修士,道:“先拿东西,再杀人。” “不行。” 此人继续道:“一旦出手,得罪了金丹大修士,我要立即脱身,没有时间回来。” “对。” “史前辈,点子这么硬,起码要先付一半,否则……” 卢通看着几个开口的陌生修士,猜测这些人的来路。 气息很深厚。 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说过,应该是其他堡的修士。 史奔扫了一眼,打出一道法力,桌上的悬赏全部一分为二。 “先拿一半,另一半得手之后再给。你们可以自己来取,也可以拿着信物传书,送到其他地方。” “多谢!” 一人快步走到第三排,收走十张画像,以及一半赏银。 几人陆续起身。 第三排、第二排的画像,很快被一扫而空。 只剩下第一排的二鹰: 鬼鹰、花羽鹰。 老闷过去拿走花羽鹰。 卢通略作思索,站起道:“堡主,敢问大婚之日,鬼鹰在史家、还是窦门塔?” “鬼鹰、花羽鹰、袁破云,留守石塔。” 石塔,日心就在塔顶。 他咬了下牙关,又问道:“窦门塔可还有别的金丹大修士?” “若是出现意外,你随时可以收手。” 卢通紧了紧拳头,迈步过去。 走到第一排,收起画像,左右看了下玉人、黄金,伸手拿走三尊玉人。 …… 茶酒馆内。 卢通取出一杆主旗、九杆副旗,靠在棚子上。 “四儿,拿去练习阵法。” 典四儿拿起副旗,惊喜道:“十杆,一整套都拿回来了!” 看神色,似乎拿回来就已经是自家的。 不过也确实如此。 他笑了下,道:“借了下堡主的名头,拿回来用用。” 杀鬼鹰是大事。 打着办大事的名头,借几杆旗子,十分容易。 “老爷,是不是快动手了?” “对,月中。” 成败就在半个月后。 成了,入擒气宗,从此摆脱凡俗世、迈入仙家门。 不成…… 卢通突然想到九夫人。 当初玩得兴起,信口胡说,一旦败了九夫人就再当一回寡妇,希望不会一语成谶。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多方来客 月初,清晨。 卢通站在屋,沙昙是沙狐的奸细。 “咚、咚!” 门被敲响。 卢通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暗自嘟囔:没完了? 范顺倚在门上,笑着道:“今天什么日子,你这里怎么跟成亲似的,一个接一个。”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风筝 太阳落下,暑热退走。 街上亮起灯火。 卢通看了下桌上的斗笠、披风,又看向范顺,道:“我开茶酒馆的,客人多很正常。” 范顺走进茶酒馆,直接坐在对面。 “可是天没还亮,从楼顶下来喝茶的不多;一大早带着包裹行李, 来喝茶的也不多;进来喝茶却直接关门的,更少。全都凑到一天,肯定有大事。” 二人对视一眼。 他慢慢摇了下头。 “此事与你无关。” “可是与你有关。前几天你这里出了一件事,吴难对此十分意外,细思之后,心境竟然平复了一些。” 范顺伸出右手, 法力流出, 在掌心凝为一柄半透明长剑。 剑上泛着一道道杂乱波纹。 曲指一弹后, 扬起一道水浪吞掉所有波纹,片刻后平息下来,剑身平滑如镜。 “那件事就像这道水浪。” 卢通蹙了蹙眉头,思索片刻,道:“抢法门那事儿?” 近日各种动作很多,但是传扬出去的,只有抢夺方陌的法门一事。 方陌一声高呼。 街坊邻里全都知道了,连带着茶酒馆的生意也变差了。 范顺微微颔首。 “对,那只是一枚小浪花,没有触及根本,你身上一定有更大的秘密。” 吴难的修行,观人、养剑。 观别人,一直没有寸进, 眼下盯上了卢通。 卢通也看出来了。 略做思索后,取出酒壶倒了一杯,推送过去。 “不为人知才叫秘密, 我的事不方便外人插手。” 范顺握住酒杯,沉默几息后,叹了口气,眉心处亮起一抹青光。 青光化作一柄五尺长剑。 剑身清冷、光亮,没有一丝花纹。剑柄也十分朴素,像一块青石。 “剑名'春雨’,内有阵法可以化出一百二十缕剑丝。卢兄若是答应,此剑便是酬谢。” 神魂法宝,而且内部阵法不俗。 他十分心动,一动不动地盯着春雨剑。 许久之后,闭上双眼,长吸一口气。再次睁眼,眼神已经十分清明。 “收回去吧。” 范顺叹了口气,收起春雨剑。 卢通伸出手指,点了下桌子,又道:“不过……外人不方便插手,自己人则不同。你们若是助我一臂之力,事情结束之后,我告诉你们一切隐秘。” 剑好,有钱还能再买。 夺日心的机会,这次错过了,再次遇到不知道等多少年。 范顺、吴难实力不凡,正好又有所求, 能借机招揽过来再好不过。 范顺有些意动,问道:“好事还是坏事吗?” “大坏事。” 范顺顿时皱起眉头,神色十分苦恼。 “那……杀人吗?” “杀。” 范顺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问下吴难。” 离开片刻。 两人一起回来。 吴难径直坐在对面,道:“不杀人,帮你拦一个对手。” “可以。” 卢通点了下头,脸上露出笑意。 动起手来,杀不杀人,可由不得自己。 三人商定。 吴难立即问道:“你真的抢了方陌的法门?” “对。” 卢通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饮下。 “为什么?” “银子买太贵,抢又不费力,为什么不抢?” 吴难双眼瞪大一些,身上气势似乎有了变化。 “你不怕报复?对!方陌离开后,为什么没有带人找你?” “因为我还有用。” “什么?”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斗笠,喃喃道:“有块硬骨头等着我去啃……” 有用的人,比厉害的人活得更长。 鬼鹰,很硬的硬茬。 除掉鬼鹰之前,史奔对他,估计比对亲孙子还疼。 “什么硬骨头?” 卢通瞥了吴难一眼,站起来道:“问得够多了,剩下的事情了结了再说。明天早上,过来学习阵法。” 卢通转身离开。 吴难、范顺对视一眼。 吴难点了下头,道:“大有裨益。” …… 两天过去。 良妖茶酒馆周围,满天沙尘飞舞。 院中,棚子已经拆掉,水池、地洞也被毁了,两头沙狼正在厮杀。 房顶,三头沙狼正在追逐。 沙尘四处乱飞,周围街坊苦不堪言,却又敢怒不敢言。 这个恶邻居,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法门,扬点沙子又算得了什么。 卢通站在房檐处,手里捧着抢来的册子。 《扬鞭》。 一道用血气祭炼尾巴的法门,祭炼之后尾巴可以长短变化。 血气越盛,尾巴便越长。 大成之后,还可以断开尾巴化作棍、鞭。 他心头一动。 背后鳞尾突然甩动,抽出丈远后,随着一道金光泛起,尾巴又变长半丈。 鹅卵粗的鳞尾,重重抽中一头沙狼。 沙狼被打出一大条沙坑。 范顺破开沙狼,纵身跳到一旁道:“让我们学阵法,你反倒轻松自在。” “学会了?” “会了。” 卢通有些佩服。 学得真快,比典四儿还快,比他快更多。 二人看着闲聊了几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人跑、马奔、车轮飞转。 漫天尘土扬起,前方三个人影半飞半跑,埋头撞进茶酒馆。 “头儿!沙狐来了!” 卢通大声道:“二虎,上来。” 三人重新退到街上,抬头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纵身跳上楼顶。 “头儿,沙狐……” 他摆了下手,道:“知道了,那人是谁?” 二虎回来了。 还带了两个人。 一个熟人,上次带路的沙中石;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女修。 二虎道:“沙中石。” 卢通瞥了二虎一眼,道:“我知道,那个呢?” “我……我老婆。” 二虎有些不好意思,朝下面喊道:“阿霖,快上来见头儿。” 女修纵身飞起,落在二虎旁边。 一袭灰袍,头上带着兜帽,圆脸、大眼睛,脸色有些干黄。 “季霖,见过头领。” “嗯。” 他点了下头,问道:“以前在哪里修行?” “石马堡。” “做什么的?” “旗头。” 卢通有些意外。 旗头,既要带小旗手、又要对付沙狐,实力弱的可当不了。 二虎这家伙,还真有本事。 “时间紧,你们两个去找四儿学阵法。” 二虎、季霖离开。 卢通站在原地,忍不住笑了几下,回头发现范顺正仰头看着天上。 他也仰起头。 天上,飘着几个风筝。 一人长、一人宽,有头、有手、也有腿。 三张人皮风筝。 风筝起、沙狐现,三个沙狐部落包过来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六章 鬼鹰 月中。 入夜,明月高悬。 茫茫沙漠中,杏山堡所在的位置,被一团朦朦金光笼罩。 金光轮廓古怪,像是四个粘在一起的圆卵。一个卵居中,另外三个一左、两右。 阵法,定元金光阵。 杏山堡不计代价, 完全激活阵法,凝出一层金色石卵完全护住上、下、四方。 阵内,良妖茶酒馆。 卢通提着一杆大旗,站在柜台边。 “一炷香后动手,准备好了?” “嗯。” “好了。” 一阵附和声。 大憨、典四儿、典老大、典老五、二虎、季霖、范顺、吴难、石中沙,九人散开坐下。 每人身边都放了一杆副旗。 除了石中沙外, 全部是筑基境。 他挨个看了一眼, 心中添了很多信心。 一共九个筑基。 不算金丹境的话,已经可以和谷家较量下高低。 几人脸色有些紧张。 卢通笑了笑,宽慰道:“十杆旗,正好凑出十个人,这是个好兆头!” “卢头领,我……” 石中沙畏畏缩缩地抬起头。 这两天,石中沙没睡一个好觉。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带路,结果遭了沙狐。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躲沙狐,结果要出去杀人。 石中沙又惧又恨,早悔青了肠子。 他走过去拍了下石中沙的肩膀,道:“别怕。就算我们都受伤,你也不会有事。你有大用,没你的话,我们怎么出沙漠?” 石中沙挤出一个苦笑, 心里终于安稳了一些。 二虎笑着道:“头儿,阿霖也认路!” 石中沙立马站起来, 急切道:“没人比我熟,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哈哈!” 一阵笑声, 紧迫气氛变得放松许多。 几人三三两两的闲聊。 卢通依次走到每人身边, 重复一遍安排,最后独自守在门口。 “砰!” 烟花声突然炸响。 一瞬间,众人同时停口不语。 卢通猛得站起来 “服丹药!” 每人服下一枚回复法力的丹药。 卢通用力挥出手中主旗。 旗杆,手臂粗、丈半长。宽大旗帜上,绣着一只狰狞恶狼。 两扇大门被砸飞。 滚滚法力灌入大旗,茶酒馆内外沙尘四起。 “走!” 一头五丈长的沙狼,撞塌半个茶酒馆,冲到街上。 九头大小不一的沙狼紧随其后。 群狼卷起一片沙尘,顺着甲径街冲出去。 后方,残破的茶酒馆坚持几息后,轰然倒塌。 …… 杏山堡,一共四塔。 史家居中,窦门居左,连泉、祭狼居右。 卢通带人冲出祭狼,进入史家,继续朝窦门冲去。 史家塔,气氛怪异。 沙狐围困以来,人们察觉到危险,大多呼朋唤友、躲在一处。 而史家塔内,到处张灯结彩。 外面, 沙狐围困。 里面,许多酒楼大摆流水席。 一派红红火火中,人们坐在桌边脸色各异。 绝望、担心、希冀、欣喜、疑惑…… 史家试图显露出一切尽在掌控,可惜看起来却像坐在坟头喝喜酒。 群狼卷着沙尘,经过酒楼。 卢通看着一张张面孔,心情莫名烦闷,好似坠入了一层层蛛网。 命数无常。 杀劫无常。 可是,与其像这些人一样,懵懵懂懂地被卷入杀劫,他宁可主动踏入其中,搏一分生机。 只是不知道…… 最终,究竟几分天定、几分人定。 “今夜!有进无退!” “啊嗷!” 大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绪,嚎叫一声,浑身妖气翻滚又卷起一阵沙尘。 群狼,气势骤然一盛。 …… 史家、窦门。 阵法升起后,两塔之间仅剩一条拱形隧洞,互相连通。 隧洞内,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沙狐、披着黄披风的沙匪、修士…… 另一端,传来阵阵喊杀。 卢通沉声道:“冲进去!” “杀!” 十头沙狼伏下身子,卷着狂沙冲入隧洞。 几步跨过。 天地变幻。 远处石塔上,亮着一团刺眼白光,把窦门塔照得恍如白昼。 日心。 卢通心中涌出一股热流,吼道:“直取石塔!” 临街小楼,一只筑基境沙狐守在窗口。 体长五尺、尾长五尺,皮毛异常蓬松,体内血气丰厚如棉。 群狼席卷而过。 沙狐窥探到其中一头丈许长的小狼,眉眼弯起,似在窃喜,悄悄爬出窗户。 滚滚血气流出,一根根狐毛叠起,在体外化作一层狐甲。 沙狐驾风而起,腹下一丛白毛轻轻摆动,没有任何声息,像风中蒲草。 “咻。” 一轮青月飞过。 沙狐脖颈处,皮毛迅速染红,几息后沙狐坠地。 典四儿收回青月宝轮,继续驾着沙狼,朝石塔奔去。 …… 窦门塔,厮杀之处近百。 不过绝大部分都在外围,越接近石塔、越安静。 一丈一杀机,有实力杀近石塔的不多。 塔下,寂静无声。 两个修士站在塔下。 一个黑袍、长身,脸色白净、秀发垂腰,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短剑。 另一个花衣、胖身,衣上缀满红、橙、黄、绿等各种布条,靠坐在宽大靠椅上。 鬼鹰、花羽鹰。 “来了。” 鬼鹰抬起头,朝正对面街道看去。 一个人影正一步步靠近。 每一步落下,长高一尺,等走到石塔前方,已经变为一尊三丈高的沙巨人。 “你是谁?” 鬼鹰神色十分平静。 花羽鹰则继续坐在椅子上。 “老闷。” “找哪个?” 老闷抬起巨大的右臂,捏紧右拳,马车大的拳头正准备朝花羽鹰砸下。 侧方炸开一声爆喝。 “鬼鹰!” 大片沙尘涌来,其中十头沙狼左右散开。 头狼冲到鬼鹰面前,直接张口咬下,一根根石牙锋锐如刀。 其他几头狼,也纷纷张开口。 鬼鹰神色一肃,瞳孔缩至麦芒大小,脚尖刺地,瞬间箭一般冲天而起。 一口咬空。 石牙剧烈碰撞,大片沙石脱落,随着法力运起,迅速恢复如初。 “散!” 卢通大喊一声,挥舞手中主旗,硕大的沙狼散开,仅剩下丈许大的狼头。 季霖留下保护石中沙。 范顺、吴难也呆在一旁。 卢通等挥舞旗帜,驾驭六个狼头冲天而起。 “是你?” 鬼鹰察觉到了生死危机,神色十分慎重。 卢通没有理睬,虎爪下钻出两条火龙,径直扑杀过去。 鬼鹰左右瞥了一眼,翻手吞下一枚丹药,紧接着又戴上一套指环。 “死!” 狼头一口吞下。 鬼鹰抬手迎去,右手五指上黑烟弥漫,化作五个小鹰头,轻易啄开狼头。 卢通松开主旗,滚滚法力灌入虎爪,瞬间化作一头火虎。 虎爪刺出,像是两根大枪。 鬼鹰仍不闪躲,双手朝虎爪迎去。十个小鹰头啄开虎爪,继续朝卢通双手点去。 小鹰头,寸许大,鹰喙上闪着一点黑光。 极锐。 卢通紧咬牙关,继续探出双手。 即将交手的刹那,鬼鹰脚掌猛得一弹,像弓弦松开,瞬间窜起数丈。 原本站立的地方,一轮青月、两条蛛丝,同时闪过。 “啊嗷!” 大憨卷着一团沙云,直冲过去。 鬼鹰悬在原地。 卢通心头一动,和典四儿对视一眼,立即踩着火龙冲杀过去。 沙云笼罩,如陷泥沼。 鬼鹰突然脸色大变,浑身法力疯狂涌动,两个脚掌同时猛弹。 “晚了!” 头上,一柄两丈风刀。 卢通踩龙飞过,探手抓刀,一瞬之间,三刀全部斩下。 与此同时。 一轮青月、两根蛛丝、三个狼头,从四方闪至。 鬼鹰瞪大眼睛,挥手撒出十个鹰头。 瞬间击碎三记风刀、两个狼头,又避开一根蛛丝。 一轮青月破胸而过。 鬼鹰动作一顿,又被一根蛛丝粘住。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日心 鬼鹰很强。 身法极快、攻伐犀利,还会一道分形化影之术。 不过,双拳难敌十二手。 面对众人群攻,一身手段还未施展出来,仅仅逃了两个回合便被重创。 一柄黝黑短剑划过,蛛丝断开,鬼鹰摆脱了典老大的牵扯。 可惜, 太晚了。 方圆数十丈内,沙尘弥漫,把鬼鹰团团围住。 看着像沙漠里很常见的风沙。 但是随着大憨的天赋神通展开,每一粒沙子,可以轻若无物,也可以重逾百斤。 滚滚沙尘, 如同泥沼囚笼。 卢通脚踩火龙,悬在沙尘外。 身上怨女袍上浮出一道人影, 白身、白臂、两只手一白一红。 “鬼鹰, 收手吧,跟我去史家,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鬼鹰脸色惨白如纸。 双手拢成一个鹰嘴,咬住短剑,剑柄分毫不动、剑尖抖出一片虚影。 咧嘴一笑后,嘴角流出大串鲜血。 “这种小把戏,也敢在我面前卖弄。我活不了,你们也得死一个。谁来?” 说完鬼鹰环视一周。 可惜,周围几个人全都脸色平淡,没有惧色,更没有半分退意。 远处、下方,处处都在厮杀。 二人对峙不动。 卢通死死盯着短剑, 心中十分忌惮。 短剑,很诡异。 白擎名死在这把剑下,并且死得极快,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备。 他已经心有堤防, 又有《三元甲》、尾、指爪,或许可以挡住。 不过…… 他略作思索,瞥了塔尖一眼,最终放弃了冒险。 一道法力悄然运起,发丝上浮出无数细碎雷芒。 雷芒一闪即逝,没入暗银色发带。 千纹蛇上,一节节细环随之闪烁,像变成了活物,正在喘息。 夹在细环间的蓝色水纹,也在逐渐变亮。 “哎!” 他轻轻吐了口气,一瞬间风云突变。 鬼鹰松开手掌,黝黑短剑消失,一分为五,从上、下、左、右、中,同时杀向卢通。 “噼啪!” 一声清脆雷音。 卢通背后几缕发丝扬起,束发带突然消失,下一瞬再次浮出,已经化作一条雷蛇,拦在前方。 紫电千纹蛇。 六寸粗、丈半长, 通体布满幽蓝雷纹。 一头一尾,形如鸭嘴,中央细缝分别含着一条幽蓝蛇信。 五柄黑剑杀来。 卢通心念稍动,紫电千纹蛇上溅射出一片电芒、雷花,化作虚影拦去。 头、尾分别吐出蛇信,击碎上、下两柄; 蛇身蜿蜒而过,拦下居中黑剑; 剩余左右两柄突然各为一柄,速度骤然猛增,摆脱紫电千纹蛇。 黑剑杀至。 一条鳞尾闪出,好似铜棍点中剑尖,眨眼睛鳞甲崩开,溅出几片碎甲。 瞬间僵持。 千纹蛇雷遁追至,吐出两道幽蓝蛇信,同时击中黑剑。 黑剑摇了两下,朝下方坠去。 千纹蛇追过去咬在口中,返回面前。 “额啊!” 一声惨叫。 青月宝轮闪过,鬼鹰腹部洒出一串血水,接着双腿、小腹朝下方坠去。 几乎同一时间,二虎蓄了半响的宝刀出鞘,宝曜飞刀从后颈掠过。 鬼鹰的头颅、身躯,再次一分为二。 二虎飞身过去,探手薅住头发。 “头儿,死了!”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周围。 远处,许多地方正在厮杀。 下方,老闷、花羽鹰一人化作沙巨人、一人笼罩法力巨兽,正在以伤换伤。 旁边,日心近在眼前。 阵法威力全开,日心化作一团刺目亮光,不可直视,像一轮小太阳。 光下,一个魁梧身躯盘坐不动,膝上摆了一把长刀。 卢通收起短剑,朝日心走去。 “站住!” 魁梧人影站起,背对日心,撒下的阴影像一座小山。 “退!任何人不许靠近日心!” “袁破云,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站在阴影中,看着对面的老相识。 本以为袁破云被收买了,没想到似乎并没有站队,只负责看守日心。 袁破云脸色十分复杂。 有意外、失望,也有绝望,此外还有一丝洒脱。 “本以为是沙昙,没想到是你。卢通,你到底什么人?” 卢通没有回答,问:“为了别人丢掉性命,值吗?你走,我不拦你。” “嗤!” 袁破云像是没有听到,长刀缓缓出鞘。 雪亮刀身,反出刺眼亮光,霎时间似乎有两个日心。 “来吧。” 一抢、一守,各自不退,没有一丝回缓的余地。 他眯了眯眼睛,神色略微一黯。 相识一场,可惜了…… 紫电千纹蛇爬上肩头,在发丝间钻进钻出,雷芒闪烁,身上的雷芒越发明亮。 典四儿、大憨、二虎、典老大、典老五,纷纷靠过去。 沙尘再起。 青月宝轮、五行剑、宝曜刀、沙狼,纷纷蓄势,随时准备出手。 “杀!” …… 史家,张灯结彩。 一派喜气中,史蛮、海幽丛拜堂成亲。 最上方高台上,坐了一排气势雄浑的修士。 正中,一个头戴蓝冠、身穿蓝袍的青年; 左侧,史奔、史皋、谷传笛、连泉商会大掌柜; 右侧,窦罔、鹰勾鼻老者、红发女修。 新人行礼。 下方没有一人看这对新人,全盯着八个金丹大修士,私下互相传音: “那两个沙匪头子是云上云、一抹红?” “哎,想不到,窦塔主竟然和沙匪勾结。” “这一劫不知道能不能度过。” “一定能,有海家的金丹大修士在,一定能杀退他们。” 台上。 窦罔端着酒杯,缓缓道:“外面还有三支沙狐部落,天亮后攻堡,你们可以挡下?” “哼!短短几天,找来了两支大沙匪、三支沙狐。看来没有冤枉,你早算好了这一天!” “怪只怪你们史家的胃口太大,我不自保,早被你们父子俩生吞活剥。” 两人针锋相对。 史奔大笑几声,道:“可惜沙匪就是沙匪,永远上不了台面!今夜过后,各堡再无你容身之处!” 窦罔喝下一杯酒,道:“我若败了,你也别想好过。杏山周围八条商道,猜猜看,我能截断几条?” 史奔的笑容戛然而止。 正中,蓝袍修士微微一笑,道:“我猜,零条。” 窦罔脸色阴沉下去。 “想动手?” “不急,别扰了我侄女儿的亲事。” …… “头儿,死了。” 石塔顶部。 袁破云倒在地上,浑身布满伤痕。 胸口处,一块拳头大的焦黑血洞,周围血肉被雷电摧毁,如同焦炭。 卢通瞥了一眼,看向日心。 近在咫尺。 触手可及。 “散开!” 典四儿收起袁破云的长刀、储物法器,带着大憨、二虎等,去周围戒备。 他深吸一口气,翻手取出一根铁棍。 丈长铁棍,黑中泛蓝、透青。表面略有凹凸,手感冷硬。 臂猴的棍子。 十分粗糙,不过用料扎实,足够粗、足够长、也足够重。 卢通双手举棍。 浑身筋肉起伏,像一条条肉蛇出洞,爬上双腿、双臂、胸口、脊背…… 滚滚法力灌入。 铁棍末端迅速变粗、变长,化作一根六丈长、水缸粗的撑天之柱。 “破!” 铁棍落下,挡住日心光芒,投下大片阴影,小半个窦门塔顿时陷入黑暗。 像遮天巨妖展翅飞过,挡住了太阳。 “咚!” 一声极刺耳的巨响。 水缸粗的棍尾,重重地砸在四角金顶上,一阵凶猛气浪炸开。 塔顶,四角金顶。 不仅是装饰,还是阵眼。 金顶毫发无损。 不过,下方响起一串土石崩开的声音。 九层石塔,高十八丈。 金顶下,爬出无数道裂痕。其中一条宽度近丈,眨眼间便蔓延到底部。 大片石块坠落,露出里面的金柱骨架,以及一条条阵纹。 “有人夺日心!” “拦住他!” “是卢通!卢通!你夺我功法,又抢日心,找死!” “啾啾!” 许多修士杀向石塔,沙匪、沙狐趁机偷袭。 卢通毫不理会,再次举起铁棍。 “咚!” 又是一棍落下,光芒骤然一黯,日心现出了真形。 还差一棍。 他长吸一口气,第三次举起铁棍。 “老爷!” 典四儿传来惊呼。 卢通瞥了一眼。 一条街以外,一尊近百丈高的沙人,正朝石塔冲来。 百丈沙人,手中挽着两条沙鞭,所过之处房倒、屋毁。 此外,胸腹处还有一个个修士出没,各自施展手段,斩杀沙狐、沙匪。 所过之处,没有一合之敌。 他神色不变,大声吼道:“范顺、吴难,挡住它们!” 下方。 范顺看了眼百丈沙人,不禁脸色一苦。 当初答应拦住一个对手,可是……这尊沙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 “哎!吴难啊,这次回去,你得给我生十个崽才够!” 范顺叹了口气,眉心亮起一抹青光。 剑名,春雨。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八章 逃脱 卢通高举铁棍。 所有心神,全部汇聚在日心上。 风声萧萧。 杀声阵阵。 一切近在耳边,可又像很远,如同隔了千万重山。 第三棍落下。 “咚!” 巨响传出,窦门塔瞬间陷入黑暗。 仅剩下日心,发出一簇刺目亮光,从金话。 “不行!最后一步,不能踩错!” “还真是……小耗子。” 片刻后。 一个围墙半塌的土院子。 卢通站在豁口处,朝里面看去。 杨鹿坐在小板凳上,和上次看见一样,仍然拄着一根树枝。 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涌入心头。 呼吸开始有些急促。 这一步踏成,拜入宗门、摆脱凡俗,以后再不是无根浮木。 “老爷。” 典四儿走到一旁,轻轻握住手掌。 “呼!” 卢通舒了口气,又长吸一口气,解开头上的长布,脱下斗篷,纵身跃入院中。 “前辈,云英城卢通,幸不辱命!寻来一枚日心!” 他取出日心,双手捧起。 入手以来,这是第一次拿出来。 比预想的大很多,直径近三尺,分内外两层。 内层,亮如日。 外层,像半透明的蛋清。 “哪里弄的?” “杏山堡。” “怎么弄的?” “抢的。” 杨鹿笑了下,站起来,拿起小板凳道:“跟我进屋,慢慢讲。” “前辈,日心?” “你先收着。” 屋内,一条土炕。 二人相对而坐。 卢通开始讲述,事无巨细,从离开沙旗堡,一直讲到回来。 杨鹿一声不吭。 面前摊开一张三尺宽的兽皮,伸出手指,在上面迅速划过。 兽皮雪白如纸。 指尖划过之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仍旧是一片空白。 许久以后。 他终于说完,嘴里有些干涩。 兽皮上,手指来来回回地写了五遍,依然还是一片空白。 杨鹿又写了几行,停下道:“你拿了日心,毁了窦门塔。死伤不算,数万人无家可归,心里没有一丝愧疚?” “有。” “那你还拿?” “一码归一码。” 卢通盘坐不动,神色十分平静。 杨鹿盯着看了一会儿,笑着道:“有意思,等着,我去一趟杏山堡。” 卷起兽皮,下炕穿鞋。 杨鹿走到门口,回头道:“对了,我回来之前不要出去,让你的人也住进来。” “好。” 他也跟着下炕,问道:“前辈,我现在……是不是擒气宗弟子?” “不是。” 卢通心口一痛。 杨鹿推门出去,道:“你还没去大昌城录入名册。”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九章 繁星 杨鹿的院子。 一南、一北,两排屋子,总共六个房间。 北屋,左侧房间。 床上铺了一张兽皮。 卢通躺在靠墙处,头靠窗台,尾巴耷拉在窗口,仰头看着天上繁星。 杏山一行, 劳心又劳力。 漫长算计、几场恶战、数日奔逃,如今终于能放松一下,舒舒服服地躺炕头。 真美。 他张开嘴巴,等了几息,不见典四儿送上水果,只好出声提醒。 “啊。” 一旁,典四儿放下手里功法。 从炕中间的桌子上,捻起一枚去了核的沙枣, 屈指弹向窗外。 金尾闪过, 沙枣进嘴。 卢通边嚼边道:“翻到什么好宝贝了?” 兽皮上摆了一堆东西。 鬼鹰的指环、短剑,袁破云的长刀,还有法门、灵珠、丹药、石头…… 典四儿递过一本黑皮册子,道:“鬼鹰的身法。” 他立马咽下沙枣,伸手接过。 鬼鹰的身法很厉害。 不过瞧了一眼,又蹙了下眉头,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洞?” 翻开的那页,每行都有几个拇指大的洞,每一句话都残缺不全。 而且,后面每一页都是如此。 典四儿摇了摇头,又拿起另外几本功法, 道:“鬼鹰留下的书全都这样,缺文少字, 没办法修行。” 卢通随手扔掉册子,道:“看来这家伙早知道有这天。” “可惜了这么好的法门。” 他并不在太意,笑道:“入了擒气宗, 还怕没有法门?” 再寒酸的宗门,也有几道镇宗法门。 更何况,擒气宗一点也不寒酸。 典四儿又拿过一套铜皮册子,道:“老爷,袁破云留下的法门,包括功法、刀法、法术,一整套都是完整的。” “给二虎吧,那把刀也给他。” 入了宗,有了根基,以后可以开枝散叶了。 娶妻生子太早。 典四儿、大憨,留在身边用处更大。 适合派出去的,只剩下二虎。而且二虎已经娶了老婆,再带出去打杀不太合适。 卢通思绪纷飞。 从镜心与甄家、跑到良妖商会、又飘到截水湖…… “叮!” 帘子外面传来一声剑鸣。 杨鹿的房子,除了大门外,隔间只用了一层帘子隔开。 他的思绪被打断,道:“进来。” 范顺掀开帘子进来,扫了一眼炕上的众多零碎,道:“难怪窦罔放着塔主不做,回去当沙匪, 真是大丰收!” 吴难跟在后面。 卢通瞧了一眼, 立马明白两人来意, 坐起道:“来分赃?” “我也有份?” 他捡起随手丢掉的残缺册子,扔过去。 范顺接着册子,坐在炕沿,翻看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 三人在桌边坐下。 卢通取出茶具,开始烧水、沏茶。 一边动作不停,一边开始讲述夺取“日心”的来龙去脉。 吴难安静倾听。 说到一群人在茶酒馆楼不定什么时候就吃了大亏。” “所以为上之道,当广施仁善。” “帮一千个、一万个,即便没有别的好处,也能少一千个、一万个仇人。” 两夫妻一唱一和。 卢通听得愣了几楞。 他没想这么多。 帮萧惊几个,主要是为了搞出乱子。不过细细一想,确实有几分道理。 “卢兄,再之后呢?” “之后海家便来了。疑冢是一块肥肉,四塔全部被引动。海家更是一大变数,可以改变四塔之间的强弱。” 他没有藏私,一步步细细讲述。 吴难听得十分认真,眼神渐渐聚在瞳孔中央,化作一点亮光。 观人、养剑。 在吴难眼中,卢通已经成了一柄剑中剑。 外剑,像一座险峰、怪山。山上,有峭壁、悬崖、深涧、幽洞…… 内剑,剑刃奇诡曲折。正中央的剑脊却极为方正,直插云天。 真心难见。 相识一年有余,终于看见熟人的真面目,带来的震撼尤其剧烈。 “嗡~” 一声剑颤。 卢通立即停止讲述,看向吴难。 吴难双目紧逼,眉心浮出一道寸长剑痕,正在一凸、一凹的起伏。 范顺伸出手指,竖在嘴前,眼神朝门外示意。 走出房间。 二人站在屋檐下。 范顺仰头看着天上繁星,道:“多谢。” “不必。” 卢通心里有些震惊。 眉心下方是神魂,吴难修行的剑法,与神魂有关。 修行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种手段。 以前只在书上看过,触及神魂的法门,金丹之下不宜修炼,否则伤敌半百、自损一千。 竟然修行这种剑法。 范顺、吴难的来历,比预料的还大。 范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坐山剑宗。” “嗯?” “我们是坐山剑宗的弟子。” 范顺取出一柄寸长白玉剑,道:“若是有缘,这柄小剑可以带你找到山门。” 白玉小剑,入手温润,里面蕴含着一道轻灵法力。 卢通收起玉剑,仰起头。 天上,繁星点点。 他舒了口气,心中暗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天上这么多星星? …… 第二天。 范顺、吴难点起火堆,扔进去一块香料。 片刻后,衔火鹤从沙漠中飞来,刚一落地就对着两人又叫又蹬。 范顺安抚下衔火鹤,唏嘘道:“卢兄,今日一别,不知道能否再见。” “能。你不见我,我自会去寻你。” 卢通对坐山剑宗十分好奇,打定主意要去看一下。 “好!说定了。” “说定了,你们还去截水湖?” “对,还差一点。” 他看了下吴难,略作思索,道:“截水湖中,有一座飞冠仙船,船上五老坊中有个隐老,此人值得一观。” 卢通走遍山南水北,印象最深的便是隐老。 此人先出卖友老、剑老,保住了五老坊的位置。还趁机重返都家,成了都家二老爷。 后来,又和都家大少爷斗法,争夺五老坊、金阙坊。 他一直怀疑,凭隐老的手段,有可能已经成了都家家主,拿下五老、金阙两坊。 “此人也和卢兄一样?” “当年我不如他,以后他不如我。” “哈哈,卢兄真是一点儿也不自谦,走了!” “恕不远送!” 范顺转身便走。 吴难拱手别过。 夫妻二人带着衔火鹤,一步步朝镇外走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章 入宗 大日高悬。 正午刚过,一头巨大黄鹿踩着日光奔入沙旗镇。 小院中。 卢通从小板凳上站起,道:“快出来,师叔回来了。” 下一瞬,杨鹿已经出现在面前,扔出一张兽皮卷轴。 “去吧,鹿鬼带你去大昌城, 到了后交出卷轴即可。” 他紧紧攥着卷轴,心中流出几股热流。 “师叔,我还有几个手下留在灿阳堡。” “告诉鹿鬼,让它驮你过去。” “谢师叔!” 卢通拱手别过杨鹿。 一一看过典四儿、大憨、二虎等,运起法力,道:“走!” 众人腾空而起, 踩在黄鹿背上。 黄鹿, 长三十丈,仅有大半个身体, 屁股后面像是正在消解,飘出一片雾气。 “仙长,先去灿阳堡?” 他正犹豫怎么称呼时,黄鹿先开口,声音稚嫩,像小孩子。 卢通一听“仙长”,立即明白了尊卑。 “对,快一些、稳一些。” “明白。” “出发!” 黄鹿四蹄一蹬,箭一般射入沙漠,身后拖出百丈黄烟。 一层云烟挡住急风。 鹿背上,四平八稳, 比坐马车还安逸。 卢通盘膝坐下,看着无边沙海,心情也变得辽阔。 天大、地大。 今日之后,头上有伞、手下有人、腰间有金银,天地虽广也任他遨游! …… “仙长,到了。” 太阳仍在正中, 黄鹿在一个小堡上方停下。 堡中, 仅有一座石塔。 石塔顶层,一个白衣修士正在注目。 卢通远远拱了下手,道:“二虎,去接三妞、老二、老三。再给萧惊、大郝、韩秋三家,每家送一百两碎银。” “是!” 本打算每家送五十两。 不过,范顺、吴难所说的“一饮一啄”、“广施仁善”,让他有些感触。 萧惊此人,不死的话,早晚可以出头。 现在不缺银子,多留一份善意,以后兴许可以结出大回报。 很快,二虎带着三妞、典老二、典老三回来。 “老爷,这头鹿好大啊。” “少废话,趴着别动,这次再软了可没人背你。” “哦。” 卢通回头看过。 典四儿、大憨、二虎、典老大……一个不少,还多了一个季霖。 “鹿鬼,走, 去大昌城!” “是。” …… 落日时分。 沙漠中的地下河,在沙漠边缘冲出地表, 裹着滚滚黄泥、细沙,化作千百条细流。 细流淌过戈壁,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滩涂。 泥水、浅滩、沼泽、湿地。 水光粼粼。 微风徐徐。 许多大小人影,踩着鸭掌、或者划着独木舟,在滩涂中捉鱼、摸蛇、掏虾。 “霖儿,再向西就是金池湖。” 二虎去的地方多,抓紧机会在老婆面前卖弄。 季霖看了一眼卢通的背影,不好意思打情骂俏,笑着捋了捋二虎的虎毛。 “鹿鬼,大昌城在哪里?” “回仙长,在金池湖北边,百断山脉大昌岭。” 卢通微微颔首,道:“入宗之前,剩一炷香路程时停下。” “好。” 入夜。 离开滩涂,继续向北。 下方一片漆黑,偶尔经过一座城池,才能见到一大团亮光。 经过六座城池后,向西而行。 直到后半夜,黄鹿终于停下,道:“仙长,再向前就到了。” 卢通纵身跃下。 周围一片密林,十人合抱粗的苍劲古树,随处可见。 山石,黝黑似铁。 夜风吹过,一阵树叶摇摆,“哗啦啦”像水浪翻滚,盖住了一旁的山溪声。 “烧水、做饭。休息片刻,日出时入大昌城!” 众人散开。 擒气宗,已经近在眼前。 典四儿、二虎等有些激动,一个个看着心不在焉。 火生起、锅架好,只等饭熟了。 典四儿坐在一旁,十分少见的左看下、右看下,虽然入目所及,全部一片漆黑。 “老爷,入了宗,我们有洞府吧?” “应该有。各宗门都有护宗大阵,擒气宗应该一样。” “听说宗门大阵,可以摄取方圆百里的灵气,阵法内灵气如水,我们也是吗?” 他摇了下头,笑道:“不至于如水,我们只是普通弟子,灵气如雾应该十有八九。” “那也够了!有了洞府,以后不用搬家,我把白枣、绿桃、青豆、红麻、黄笋,全都种上!” 友老留下的五种灵液。 之前在截水湖、云英城、杏山堡全部种过,一次次种、一次次扔。 拜入宗门后,终于可以有一个雷打不动、风吹不散的“家”。 二虎也是异常欣喜。 典四儿刚一说完。 二虎立即凑过来,道:“头儿,擒气宗厉害不?” “我厉害不?” “嘿嘿,头儿,你说像我们这么厉害的,擒气宗还有多少个?” “不知道。” 卢通也有些好奇。 擒气宗,猎鬼。 鬼雾极多,擒气宗弟子不会少。 相对于弟子多寡,他更想好奇,通过日心拜入宗门的人,地位如何。 半路入宗,应该不会太高。 手段够硬,应该不会太低。 他看着火堆,眼中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深山寂静。 除了风声、水声、虫鸟叫,以及响过的悠长兽吼,再没有任何声息。 临近天亮。 越发寒冷。 卢通突然站起,走到山溪旁,找了一处水洼,脱下衣衫,盘坐在水中。 “四儿,帮我洗漱。” 头发、脸庞、手臂、尾巴、胸口、虎爪……一根根毛发、一片片鳞甲,全部洗得干干净净。 吹干水珠,换上一身干净白衫,重新绑好头发、扎上腰带。 他看着天边,轻吐一口气,道:“出发,入宗!” 黄鹿爬起。 众人纷纷跃起,落在鹿背上。 天边,一抹红光浮出。 无数巍峨群山,奋力撕开夜幕,探出了山头。 很快,红光染橙、橙光变黄、黄光渐圆,一轮大日升起。 晨光万道。 卢通站在鹿角之间,眺望远处,只见前方一座雄伟高山上,亭、台、楼、阁、殿,依山而建、错落有序。 漫山建筑中,成百上千道金、银两色亮斑,正在闪闪发光。 又靠近一些。 山上建筑,更加清晰。一栋栋房屋、楼阁,或多或少全部带着残缺,像是经过一场恶战。 他不禁瞳孔一缩,想到了一个书上看过的地方,问道:“大昌城,和金昌、银昌什么关系?” “大昌城就是金昌城和银昌城。” 天下最富,金昌、银昌。 金昌、银昌是一对儿姊妹山城,名头极大,城中大户斗富,用真金、真银立柱遮顶。 可是,它们早被鬼雾攻破。 卢通盯着远处的大昌城,心中起了一丝波澜:擒气宗竟然把宗门建在一座废墟上。 穿过一层水雾。 灵气骤然变得十分浓郁。 黄鹿远远停下,道:“仙长,山巅便是入宗之地,过去盘坐在蒲团上,取出卷轴便可。” “好。” 卢通迈出一步,踩着两条火龙,落在山巅。 此处寂静无声,仅有一栋九层高的纯金塔楼,楼前九个金蒲团。 他走到正中蒲团,盘腿坐下,取出兽皮卷轴,双手虚拢在怀里。 “嗖!” 卷轴飞走,没入金塔。 “日心?可算来了一个,快让这小子去杀鬼!” “怪模怪样的,修的不会是步疯子的功法吧?云英城来的,还真是。” “力甲、智甲……” 他盘坐在蒲团上,十分清晰地听到几个声音,像是就在耳边说话。 “好了,先入名册。”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过,道:“姓名?” 卢通立即道:“卢通。” “可愿入擒气宗?” “弟子愿意。” 片刻安静,金蒲团突然震动,耳边响起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申一零零九年,四月三日。” “卢通,入阳墟、夺日心,评上等,入擒气宗。” “传,秘法‘万象森罗’上册。” “传,一隙通光术、构筑术等。” “新弟子入门,可入书街一次,取境界内法门一本。” “新弟子入门,可选青顶一合院一套,筑基境升至二合院。” “评上等:再入书街一次,取境界内法门一本。” “评上等:二合院升至银顶宅院。” “评上等:赏长老问法一次。” 声声入耳,恍若雷音。 卢通浑身上下筋骨颤动,恍然之间竟觉得正在脱胎重生。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一章 银顶 初升之日,撒下亿万道金光。 九层楼宇上,一片片金瓦亮得刺眼,反出一道道金光,照在蒲团上。 卢通坐在蒲团上,像披了一层金衣。 一波波暖流钻入体内。 暖流像蠕虫,在血、肉之间游走, 最后一一钻入骨骼。 塔内寂静无声。 卢通察觉暖流有些玄妙,干脆端坐不动,闭上双眼,运起法力引入暖流。 时间一点点过去。 金光逐渐变得灼热,烫得脸皮生疼、皮毛干燥。 体内,心、胃、肝、肺、血、肉、筋,没有一处不热。 深处, 每一处骨头都传出刺痛, 似乎变成了烧红的铁块。 “行了,再下去小心被火煞烧死。草九,带他去选宅子,介绍下门规。” “是。” 卢通睁开双眼,视野有些模糊,朦胧中仅能看见金塔轮廓。 “谢前辈!” 起身时,脊柱处硕大的骨节接连耸动,发出一连串“当当”声,如若金石碰撞。 他心中暗惊。 虎豹雷音、金玉钟鸣。 肉身脱胎换骨的两个境界,前者是血肉、后者是筋骨。 本以为《三元甲》大成之后,才会进入这个境界。想不到一入宗门,晒了两个多时辰的太阳,便触碰到了。 金楼下。 一个五尺高的怪异身影, 一步步走来。 双腿细长,由一根根藤蔓纠缠而成; 身躯是一个树桩, 上面长满树杈; 手臂也是藤蔓, 上面开满了小碎花; 脑袋处是一团稻草, 外面裹着一个小孩戴的虎皮帽子。 “见过师兄,这是弟子令牌、秘法目录、书街符令……” 草九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令牌、折子、纸符、地图,还有储物袋。 卢通盯着一件件东西: 令牌上一道黑水变幻,来回显出“卢通”、“擒气”; 折子上四个鎏金大字“万象森罗”; 纸符洁白如玉,正中是一个“书”字; 地图则是一座小山,看着与大昌城坐落的山峰一样; 储物袋中,不知道还放了什么…… 老鼠进了米缸。 他接过托盘,先挨个摸了一把,然后一时间竟不知道先拿哪个。 “师兄,先挑选宅院如何?” “好。” …… 大昌城,虽然变成了废墟,但是仍然可以看出当年的繁华。 下山大街,宽十二丈。 台阶上的细纹黑石,依然完好无损。 房屋,高者半嵌入山体,超过百丈的比比皆是。 卢通走在台阶上,问道:“山上的宅子,银是执念。卢师兄,你可以入两次书街,街上百余家书店,那里应该有。” 卢通翻手取出取出一张纸符。 “这个?” “对,凭符入街。里面很多书可以直接翻看全本,师兄进去时记得带些干粮,呆久一些。” “呆多久都行?” “嗯,曾经有个师姐一次呆了十三年。师兄,储物袋中放有一本《宗规》,各处规矩都在上面。” “好,有劳了。” “不敢。” …… 瀑布上游,河水涌出的断口下。 种了一片墨竹林。 林中,一座二层竹屋。 两个修士正在屋内谈笑,忽然察觉到周围灵气翻滚,纵身飞出竹林。 “半妖?” “以前没见过,应该刚拜入宗门。” “一入宗就住银顶,不知是哪个家族的二世祖。” “不像,像过江龙。” “哦?” “过去打个招呼。”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日森罗 阵法已成。 大憨在后面山缝挖洞,三妞在水里打滚,典老大几个在树上筑巢。 典四儿带着季霖,准备种下白枣等。 卢通悬在半空,从远处群山收回视线,准备入殿查看法门。 背后传来一声传唤。 “道友,请留步。” 他回头看去, 只见两个修士并肩飞来。 一个男修,浓眉、黑袍,腰带上挂了一捆黑鞭。 一个女修,长脸、长鼻、赤脚,穿着一袭半实半虚的青衫,青衫下摆像黄鹿的屁股,散出一股股青烟。 女修拱了下手, 问道:“道友可是刚入宗的同门?” “卢通,今日入门。” “越神驭, 自幼入山。” 女修介绍完自己,又朝男修示意,道:“这是傅营,早两年入门,住在上游的竹林里。” 卢通朝二人拱了拱手,道:“见过师姐、师兄。” 同境界,先入为长。 越神驭微微颔首,道:“师弟以前在哪里修行?” “云英城。” “一页宗治下?” “不错。” 越神驭若有所思,问道:“是否方便告知,师弟如何拜入的宗门?” “阳墟沙漠,寻找日心。” 傅营十分惊讶,两条粗眉猛然抬起,脱口而出道:“你找到了日心?” “侥幸得了一枚。” 卢通神色平静, 心中已经明白, 日心价值不低,而且一定另有用处。 越神驭眼中泛起一抹神光, 问道:“日心还在?” “在。” “恭喜师弟!有此日心, 大日森罗可成!” “什么?” “哈哈, 师弟想必得了一本万象森罗的折子,看过之后自然知晓。” 他微微点了下头,顿时有些心不在焉。 越神驭笑了笑,道:“师弟刚拜入宗门,诸事未定。我们不便打扰,过几日再拜访。” “好。” 两人退走。 卢通立即冲向大殿。 大殿,残缺一半,出入倒方便了许多。 …… 残殿。 厅堂残存大半,地面爬满了裂痕。最外侧伸出去一丈,断口犬牙交错,下方便是万丈深涧。 卢通盘坐在断口处,面对群山。 怀中抱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东西: 令牌、折子《万象森罗》、纸符、地图; 还有从储物袋中取出的玉符、书籍,包括宗规、一隙通光术…… 听了越神驭的话,他对《万象森罗》尤其感兴趣。 不过静坐片刻后,心绪缓缓平静下来,还是先拿起《宗规》。 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要是,吹了西风就向西、吹了东风就向东, 岂不是真成了小耗子。 《宗规》中, 大事小情介绍得十分清楚。 诸如: 护宗阵法“八威正灵大阵”,可以凭令牌出入。此阵,挡人、挡妖、不挡鬼。 新入门弟子,最开始五年可以不问宗门之事,一心修行。 门内严禁厮杀,遇到厮杀,人人可以出手阻拦,事后有重赏。 宗内有良田无数,想种地的,可去“司农殿”领一块地,每年上交一成收成,遇到天灾还能减免。 筑基境弟子可以留十人在宗内,若是娶了道侣,去“合和轩”登记后,每名道侣可多留五人。不论男、女、妖、鬼,每个弟子最多登记五名道侣。 杀鬼之后,宗门奖励“大功”、“小功”,可以换取法宝、丹药、功法等。 炼器之地,名为“火龙洞”。功不足时,可以先欠着,筑基境最多欠一个“大功”、十个“小功”。 炼丹之地,名为“丹楼十二重”,无功免进。 山地有一处火泉,泉水可以温养血肉。 …… 一句句看过。 卢通对擒气宗逐渐熟悉,心中也开始生出一丝归属。 入了宗,日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收起《宗规》、弟子令牌,轻轻舒了口气,拿起三本书。 两薄、一厚。 上面分别写着《一隙通光》、《八角构筑》、《百术》。 他一一拿起。 一隙通光,借助空隙虫施展,可以千里传音、化影; 构筑之术,则凝聚土石、火风,化作一个八角路标,经年不毁; 百术中,囊括了生火、聚水、生风、驱虫、匿息等等。 法术不算稀罕,但极全,几乎无所不包。 卢通看过后,不禁心中感叹: 细微之处可见真章,宗门底蕴真是不同凡响。 凭这三本书,门中弟子即便陷入绝境,也有一线生机。 …… 太阳落山。 茫茫群山似一只只巨兽,潜入黑暗中,肉眼无法看见。山风出来,像是巨兽在喘息。 卢通揉了揉肚子,喊道:“四儿?” 没有声音。 他收起托盘,起身朝外面走去。 阵法外,聚了十余人。 每人身边都摆了许多东西,桌、椅、锅、床、屏风、一担担粮食、一框框瓜果…… 最前方,典四儿正和一个头顶银饰、身着白蓝两色短褂的年轻女修说话。 他出去问道:“四儿,怎么回事?” “老爷,十秧寨的修士,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带来的。” 女修双手拢在心口,微微侧头,斜着躬了下身子。 “十秧寨,越神负见过仙长。仙长初入宗门,家姐让我送来诸多琐碎。” 卢通点了下头。 “辛苦,替我谢过越师姐。” 越神负一听立马浮出笑容,露出两排银牙,道:“仙长,我家姓越神。” “那替我谢过越神师姐。” “仙长可还有其他需要的,尽管吩咐。” “不必。” 越神负带人离开。 他挨个看过。 米是灵米,十分饱满;肉是妖兽肉;桌椅木质坚韧,散着幽香。 全是仔细挑选出的好东西。 “四儿,把送来的东西记下,以后等灵液长出来,还一些回去。” “好。” …… 饭后。 卢通洗漱一番,坐在断口处,取出折子。 《万象森罗》。 擒气宗,以气为名。 所擒之气,便是“森罗气”。 他翻开折子。 灯火下,众多森罗气,在脑海中显出种种玄妙: 炎炎森罗,用天地火煞炼制,心念一动便是火法无数; 无垢森罗,用无垢白水炼制,内孕肉身,外养丹、草; 百兵森罗,用百金之气炼制,化作百兵杀伐犀利。 缈风森罗、一气森罗、百气森罗…… 以及大日森罗。 大日森罗,用日心炼制,可以聚敛大日火煞,也可以化作烈日、昊阳镜、火法…… 折子内没有排出名次。 不过众多森罗气中,四种用金字书写、六种用银字书写。 大日森罗便是金字之一。 卢通立即按照折尾所写,运起一道法力,汇聚在“大日森罗”四个字上。 折子渐渐变得温热。 封皮上“万象森罗”四个字,缓缓流动,变为“大日森罗”。 折内,诸多文字隐去,浮出一个个金灿灿的蝇头小字,灯火下反出莹莹亮光。 他一字一字看过,翻手取出日心,眼中跳出一抹金光。 “四儿,我要闭关。”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三章 山根老壶 瀑布边,一团金光日夜不灭。 几天下来,擒气宗上下全都知道,门中多了一个修炼大日森罗的弟子。 陆续有人登门拜访,却无缘结识,只停在阵法外一窥真容。 人形、红脸、靛蓝长臂、赤红虎爪、暗金鳞尾,名字唤做卢通。 残殿, 断口处。 卢通端坐不动,雄壮背影如同山岳,一枚枚脊骨凸出好似山脊。 一条丈二长尾,拖在地上。 丹田内法力翻滚,织成一枚枚法印,随着手掌翻飞, 飞出殿外。 外面,飘着一团近丈长、半丈高的椭圆巨卵, 放出如日金光。 一枚枚法印没入卵中。 金光一收一放, 像大妖之卵在呼吸吐纳。 一晃月余。 巨卵已经破开,变为一片白亮亮、散着金色的霞光。 他纵身飞出,伸手一揽。 大日森罗汇聚在掌心,化作一面浑圆宝镜。 金镜框、白镜面,直径尺许。 卢通看了下左右,纵身飞出,悬在瀑布外,朝镜中灌入法力。 一道金光射出。 瞬间贯穿飞瀑,大片水雾蒸腾而起。瀑布后的山石被击碎,砸下一片乱石。 他收起宝镜,露出一抹笑意。 大日森罗初成。 小试一下, 昊阳镜的威力有些出乎意料。 “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老牛头上扔石头!” “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师父!” 下方深涧中,传来两个声音。 卢通脸色变了一下,又变了一下。 第一个声音沉闷浑厚, 听着修为不低。 第二个十分熟悉, 似乎是……三妞? 一团水雾升起。 化作一个巨大牛头,两丈宽、四丈长,牛角像两座尖塔。 “你是哪个?” “卢通。” “啊?” 牛头定了下,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来,闷声道:“你闺女卢三妞与我有缘,我已经收她为徒,你同不同意?” 他眼角猛得抽了几下,扯出一个笑容。 “道友怎么称呼?” “牛十七。” 牛头说完,似乎是觉得不够威风,接着道:“我以前是荒里山的头领,手下大妖小兽上千,过路的哪个都得称一声大王。” 野妖,占山为王。 卢通有些侧目,道:“为何入了擒气宗?” “挨千刀的雾鬼,吞了我的荒里山,还坏我性命!此仇不报,我……我定不罢休!” 又是一只鬼。 草九、牛十七, 擒气宗起名字, 还真是随意。 他看向涧下,道:“三妞在下面?” “嗯,我教她修行。那么大一团血气,跟牛粪一样捂在肚子不用,真是白瞎了,你怎么当爹的?哎,你是人还是妖?三妞怎么一点也不像你?” 卢通咬了咬牙关,重重吐出一口气。 “让三妞早点回来吃饭。” “不用,我那儿有吃的。你同意不同意?” “同意什么?” “我收她当徒弟啊。” “随便。” 说完转身朝殿内飞去。 “哎,你……” …… 殿内。 卢通从断口处进去,绕过一扇屏风,顿时定下原地。 厅内摆满了东西。 长几、龙骨、古怪树根、茶具、笔墨砚、布匹、蜂蜜…… 还有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对儿羽毛十分艳丽的小鸟。 “四儿。” 典四儿从外面进来,看着这些东西,苦笑道:“老爷,总算出关了。” “谁送的?” 他走到龙骨旁,伸手打入一道法力。 血气稀薄,假的。 典四儿递过一个本子,道:“老爷的同门送来的,每个都记在上面。” 卢通翻开本子。 “刀玉受喜,精美龙骨一条,含蛇骨、牛骨、鹰爪、鹿角。” “光烈,水墨玉长几一套、山根老壶茶具一套。” “丽绵……” 他看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心头有些疑惑。 越神驭主动示好,起码有了一面之缘。 这些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主动一定有所求。 “他们送东西时,说什么了没有?” “有人问要不要丫鬟,有人打听老爷想不想包一块地,还有……”典四儿脸色有些犹豫,“还有人打听,老爷有没有道侣。” “嗯?” 卢通绕过一堆堆杂物,走到椅子旁坐下,很快便想明白了。 擒气宗弟子,受宗门照拂,好处很多。 灵气、田地、功法…… 随便漏一点出去,就可以养活百十口人。 “灵液有了吗?” “白枣有了,其他四个还得半个月。” “每家送一壶回去。” “好的。” 典四儿倒了一杯茶,送到桌边,道:“老爷,越神师姐又来了一次。” “说什么了?” “也是问道侣。” …… 入夜。 一方水墨玉长几,横摆在断口。 几上,摆了一套崭新的茶具。 卢通小心洗了三遍茶壶,取出最后一包绝蟒参泡上。 片刻后,小小品了一口。 “哈~呸!” 他咽下去一点,立马皱起红脸,用力吐出剩下的茶水。 满口土腥、涩上加苦。 他拿起老壶,凑到眼前。 山根老壶,听着像好东西。 青墨色,布满山纹、根痕,看着也像好东西。 可是泡得茶,实在不像好东西。 “恭喜师弟,炼成大日森罗!” 越神驭突然出现在阵法外面,赤脚、青衫,脸上带笑意。 卢通挥手散开阵法,道:“越神师姐,快请进。” 长几之外,紧挨着断口。 两人并肩坐下。 他看了一眼山根老壶,有些迟疑。 若是在外面,一定是茶壶很烂。 但是,这里是擒气宗。 卢通有些怀疑,有可能山根老壶,品的就是这股土腥味。 “山根老壶?师弟也喜好品茶?” 他顿时心中一定,端起茶壶,给越神驭倒了一杯,笑着道:“开过几年经营茶酒馆。” “茶酒馆?那起码泡过几十种茶,今日有口福了。” 越神驭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瞬间皱起眉头。 低头看了下茶杯,又看了一眼卢通。 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喉咙用力耸了一下,放下茶杯,长吐一口气。 “新壶?” “什么?” 卢通看着茶杯中,剩余的大半杯茶,已经察觉到不对。 越神驭取出一壶酒,灌了几口。 “山根老壶,要养。十年,只泡不喝;百年,边泡边喝;千年,不泡只喝。” “原来如此!” 卢通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道:“这杯茶先欠着,养足百年后,再请师姐用此壶品茶。” “好!今日先请你饮酒,一百年后再喝你的茶。” 越神驭又取出一壶酒。 二人喝了几杯。 他趁机请教了一些杀鬼、立功、大功、小功的事情。 越神驭一一指点,最后道:“师弟刚入门,应该抓紧时间去一次书街,换一道厉害法门。立功之事,眼下不必分心。” “我也正有此意。听说书街内书籍无数,哪些法门厉害?” “书街内,一切随缘。” 越神驭解释道:“百家书店,少的藏书千册、多的数万册,能不能找到合意法门,全凭天意。” “自己找?” “对。” 二人聊了许久。 越神驭告辞离开,像是专程来恭贺。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四章 书街 殿外。 一根赤红铜柱立在空地上。 丈半长、大腿粗。 当年在沟子谷,阵法破了以后捡到的铜柱。 以前一直不知道是什么。 卢通仰头看着柱子上的古怪纹路,道:“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嗯。” 典四儿道:“去火龙洞问了一下,说是千揉赤铜。上面的纹路是阵法纹路,以前可能是阵眼。” 他取出大日森罗。 一团散着金光的浑圆白球,水一般流出,缠在铜柱上, 化作一面大旗。 “每天中午拿到太阳下晒一个时辰。” “好的。” 日心,可以收摄日光。 在沙漠中,日心做为阵眼,可以庇护十万百姓。 炼成大日森罗,没了庞大阵法辅佐,不如之前。但对于筑基境而言,储存的灵气、火煞依然堪称恐怖。 典四儿问道:“老爷, 这次去书街呆多久?” “不一定,也许一年半载、也可能三年五载。遇到事情, 你做主便好,有麻烦去找越神师姐。” “嗯。” 旁边,二虎、季霖站在一起。 二虎递过一个储物袋,道:“头儿,都买齐了。干粮、果脯、妖兽肉干,还有一百坛酒。” 卢通接过储物袋,挂在腰带上。 “住得还习惯?” “习惯。头儿,我认识了几个道友,准备一块去深山里杀野妖。” 深山老林,人迹罕至。 妖兽觉醒之后,除了少数走了大运的,大部分难遇教化,沦为嗜血野妖。 山中各寨, 经常来大昌城请人除妖。 “小心一些。” 他略作沉吟, 取出一柄折扇递过, 道:“这把折扇有些妙处,权当补给你们的贺礼。” 当初在剑海击杀卓荣。 此人修炼邪法,身家丰厚, 手上两件法宝,一个画卷、一个折扇,全都十分精妙。 画卷给了典四儿,折扇一直留在手中。 二虎知道卢通手上只留好东西,立马示意季霖接过,欣喜道:“多谢头儿!” “多谢头领!” 卢通微微颔首,看过几人,不见三妞、大憨。 “大憨呢?” “在睡觉,突破筑基境后一睡几天。” 妖兽的习性,与人不同。 而且修为越是高深,差异便越明显。 他看了一下殿后山洞,又回头瞥了一眼瀑布,运起法力纵身飞起。 “走了。” …… 书街,位于山阳、山阴交界之处的山缝内。 一面黝黑石墙。 墙上有个洞口,洞上刮了一块匾,写着两个大字“书街”。 卢通过去,递上令牌、“书”字纸符。 “卢通, 入书街寻一道法门。” 洞口趴着一个老龟。 不过壳内不是血肉, 而是一团黑雾。 黑雾化成爪、头,头颈像是黑蛇, 末端嵌了两枚白珠。 老龟妖早死了,变成了龟鬼。 龟鬼头上的两个白珠飘出,凑到令牌前停了一下,又凑到纸符停了一下。 片刻后,白珠飞回头上。 “不许毁书、哪里取哪里放、不许喧哗、不许纵火、不许……” 龟鬼念叨了许久,终于说到最后一句:“选好法门再来此处。” 甲壳内,黑雾融入龟甲。 上面一片龟壳升起,像打开了一扇门。 卢通拱了下手,一步迈出,踩在下面的龟甲上,进入洞口。 周围黑暗,前方一抹亮光。 他走出几步,跳出洞口,抬头看过去。 一条向上蜿蜒的窄街,仅六尺宽。 街上,许多男修、女修、妖兽、半妖。 或是靠在墙上、或是躺在台阶上,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孤身一人。 一眼看去近百个,每个都拿着书。 “师弟!” 一阵风吹过。 上一刻周围还空无一人,下一刻已经站了一个胡须垂到胸口的年轻人。 金丹境大修士。 卢通立即拱手道:“卢通,见过师兄。” “卢通,又卢又通,真是好名字。”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师兄怎么称呼?” “谷酥,又谷又酥,带吃的了吗?” “带了。” 卢通说完。 谷酥眼睛猛得一亮,喉咙用力耸动了几个来回。 他摸出一整条熏猪腿。 山里的野猪,长得比人养的大,而且肉紧、血气厚。 谷酥接过猪腿,吹出一团白烟裹住猪腿,又张口一吸连皮带骨的吞进肚子。 “还有吗?” 他沉默片刻,又掏出一坛酒。 谷酥接过酒一口气喝完,继续盯着不动。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 “你找什么书?把吃得都拿出来,我帮你找书。” “谷师兄,我刚拜入宗门,打算先看一两年,不急找书。” “哎!” 谷酥没有再纠缠,重重地叹了口气,径直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走出几步,第一间书店。 大门没有关,从外面看去,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了书。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这回有的看了。 …… 时光流逝。 转眼,六个月过去。 某个书架上。 卢通仰面躺着,左手拿着《洗莲丹经》,右手拿着笔,鳞尾缠着一个硬本垂在手边。 一页页看过,偶尔动笔记下几行字。 书街内,每一本书都被下了封禁。 不过封禁的程度不一。 有的书可以看全本,有的书被封了半本,有的只可以看目录。 这本《洗莲丹经》封了三分之一。 讲神魂如莲,经络如藕孔。 服下丹药,修行速度大大加快,莲藕生长太快,会导致藕孔堵塞,增大突破金丹境的阻碍。 书页边有很多标注。 诸如:狗屁不通,误人子弟,全篇无错字、字字不可信…… 他却在其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烈火膏。 书中列出了三道丹方,仅公布了炼丹材料,其中之一便是烈火膏。 卢通不禁有所联想。 当年替镜心夺取羊心藤,顺手收了许多烈火膏,就连羊心藤也留有一条。 镜心是炼丹师,肯定会吃丹药,而且已经成功破入金丹境。 不论书中说的是真是假,镜心手中八成有类似的丹方。 他一一记下,准备以后去一页宗问个明白。 白看完前面的部分。 他垂下手,把书随便塞进书架,又顺手抽了一本出来。 《龟汤鳖羹一十六法》 顺手一翻,可以翻开三页,正好是一道完整的龟汤。 卢通提起笔,准备抄录下来。 “师弟,快来,那本厉害法门还回来了,对你有大用。” 书架下边传来一个声音。 他头也不回,一边抄写,一边道:“什么法门?” “《正逆血录》。” “讲什么?” “妖兽精血、化妖法术之类的,很深奥。” 他有了一些兴趣,坐起来朝下边看去。 书架下,站着一个长胡须修士。 正是谷酥。 近来,卢通请谷酥吃了十三条猪腿、二十三坛酒,彼此都有所了解。 谷酥,散修出身。 九年前,所在城池被雾鬼攻破,带了一群百姓脱身,被引入宗门。 进书街时,准备拿一本功法便回去修行,结果一来便舍不得出去。 如今,已经在书街修行了近五年。 每天蹭吃蹭喝;或者帮别人找书,换些吃的。 卢通吃得很多,干脆委托谷酥,帮忙找与半妖、化妖、血脉相关的法门。 “那本书能白看多少?” “目录,还有几十页旁人的感悟。” 他立即收起硬本,用尾巴勾住房梁,轻轻落地,道:“带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五章 正逆血录 一个山洞。 洞内,岩壁上布满大小凹槽,每个凹槽里都塞了一本书。 二人走到最深处。 谷酥蹲下去,挪开墙角一块石板,从石板后面的凹槽抽出一本书,递过道:“专门帮你藏的。” 卢通伸手接过。 兽皮书,尺寸很大, 长一尺半、宽一尺、厚三寸。 入手沉甸甸的。 他翻开封皮,里面只有一句话: “血脉,穷极变化之所能!” 再向后,翻不开了。 他蹙了蹙眉头,道:“这是书目?” 谷酥笑着道:“又精又简,全书讲的都是变化。” “只凭一句话, 你如何知道的?” “我在这里呆了五年,每年都有人找这本书, 光是找我打听的都有三个。” 卢通翻开书尾,里面夹了一摞纸。 “如此说来,我柳培云体内也有一丝神龙血脉。” “万血同源!蛇化蛟、蛟化龙,难怪!难怪!” “……” 一句句、一段段,字迹各不相同。 全部是关于血脉、妖兽、化妖…… 他已经决定带走这本书。 “如何?” 一旁,谷酥似乎比他还要着急。 卢通点了下头,取出一条猪腿递过去。 “多谢!” 谷酥吹出白烟,吞下猪腿,继续盯着储物袋道:“你什么时候出去?” “不急,再看半年书。” “啊?这么久。” 卢通笑了下,道:“以后每天你的饭食,我都管了。” “那先来一条腿, 再来一坛酒!” 他取出东西递过去。 若不是谷酥,可能见不到这本书。即便偶然遇到,也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 一饮一啄,似乎在真有天意。 …… 寻书,像沙漠中淘金。 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一翻便遇到一道既有用、又能白看的好法门。 卢通每天除了睡觉, 便是看书。 在一本医书里, 找出了一道偏方,刺激血气治疗内伤。此书讲到断骨重生时,戛然而止。 他试着在嘴里尝试残缺法门,竟然把断掉的舌头又长了出来。 可惜,这法门对耳朵没用。 又是半年过去。 进入书街一年,修为毫无寸进,不过根基扎实了许多。 不再是懵懵懂懂的散修。 一身犀利的杀伐手段之下,终于有了与之匹配的学识。 出口。 卢通抱着《正逆血录》,道:“谷师兄,你什么时候出去?” “再呆几年。我入宗时立了一大功,闲功夫还长。” 他取出储物袋,递过去,道:“我住在山阴瀑布处,师兄若是出来,记得去我那里坐坐。” “好,好。” 谷酥接过储物袋,立马朝里面探去, 下一刻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师弟, 酒怎么没了?” 卢通笑了下, 意味深长地说道:“师兄, 书是看不完的,当断则断。” “什么?” 他没有接着说,看向山上的书店。 擒气宗中,处处布置皆有深意。 卢通枕着《正逆血录》,继续看了三个月,才猛得惊醒。 贪书,有益。 但是想要的法门已经找到了,继续被其他“蝇头小利”,吊着不舍得出去。 一天、一月、一年…… 到最后,过犹不及。 取舍之间,贪心随之生灭,这条街像是在磨一些弟子的贪心。 谷酥也看向山上,心中所想却截然相反,叹息道:“只能吃七八个月,可是这么多书,多少年才能看完啊!” “看不完,不看就是了。” 卢通最后提醒了一句,转身朝外面走去。 …… 瀑布边。 残殿外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河道边,爬满了藤蔓,上面开着白、绿、青、红、黄,五种颜色的花朵。 大片藤蔓垂到峭壁下,最远的几根伸出上百丈。 阵法内,立着一根赤红铜柱。 上面的大日森罗,已经蓄满大日火煞,从白亮亮变为了金灿灿。 卢通进入阵内,挥手一招。 大日森罗飞入手中,层层堆叠,变为一面宝镜。 金框、金面。 他心头稍动,尾巴抠出一块石头丢出去,然后转动镜面灌入法力。 一道金光射出,所过之处燃起一串熊熊烈火。 石头被金光吞噬,瞬间被烧为一捧石粉,随着火焰升腾,彻底烟消云散。 卢通满意地点了下头,收起大日森罗。 “四儿。” 没人回应。 他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好亲自打水、洗漱,泡上两壶茶,坐在断口处,拿出《正逆血录》。 翻开内页,第一页没有字只有一滴血。 第二页,血变成了一只猴子,旁边写着小妖。 第三页,小猴子变成了操水、弄云的巨猿,旁边写着大妖。 卢通皱了皱眉头,继续翻开第四页,终于有了大段文字。 “正逆血录,滴血为种、演化世间妖兽。” 他眉头一挑,摒弃杂念,取出纸、笔,开始逐字、逐句的琢磨。 许久之后。 耳边似乎有人呼唤:“老爷。” 他没有理会,继续端坐不动。 又过去许久,长几上多了一盏灯火、一碗补充血气的羹汤。 万籁寂静。 卢通彻底陷入书中,一字一句映入眼帘,眼中渐渐生出一抹神光。 一日日过去,最后一页翻完。 他抬起头,只觉头晕、眉心胀,但眼中神光依然极为明亮。 正逆血录,可正可逆。 孕养血种,化尽世间妖兽。 若是这道法门可以修行,日后入水化鱼、上天化鸟,天上地上,处处占尽上风。 只是不清楚紫血、血种,是否有冲突。 他收起法门,吐了口气,眼中神光收敛,瞬间被疲惫淹没。 一对白皙手掌伸出,抚上额头,在眉心处来回揉搓、按压。 “老爷,休息吧。” 卢通躺下去,靠在典四儿肚子上,道:“几天了?” “五天半。” “最近一年,有什么事吗?” “大事没有,小事不少。二虎结了个仇家,叫上大憨出去打了一架,打赢后和好了。” 他笑了笑,道:“怎么回事?” “抢妖兽。二虎他们打到半死,妖兽挣脱了法宝,跑出去被别人劫走了。打完那架,现在他们一块猎妖。” “三妞呢?” “三妞师父给她寻了个差事,替一位师叔看药田,快半年没回来了。” “小没良心的,可别成了忘秋。” 典四儿一边轻轻按压,一边柔声道: “送长几的光烈师兄来了几次,想买一些大日火煞。” “瀑布对面的邻居回来了,是一头虎妖,问老爷本领如何,不知道什么打算。” “越神师姐来了一次,让师兄修行完去找她,一起出山杀鬼。” “我在街上盘了一家店面,卖些酒水、灵液。” 一声声入耳。 卢通觉得舒服极了,双眼一点点眯起、闭上,沉入熟睡。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六章 问法 清晨。 卢通仔细洗漱完,换了一身干净白袍,对着镜子照了下,仍有些不放心。 “四儿,如何?” 典四儿面露笑意,颔首道:“老爷身上有红、有蓝、又有金,穿大白袍不寡淡, 正正好。” 他笑了下,从金腰带中取出玉符、书等,然后把腰带交给典四儿。 “这条腰带太土气,你先拿着。我去见完长老,回来再换上。” 典四儿无奈道:“老爷,宗门长老修为高深, 又见多识广, 应该不会在意一条腰带。” 卢通摇了摇头,戴上一枚储物手镯,把东西收进去。 “长老问法,机会难得。多尽一分心,长老就可能多指点一句。” 入宗时,宗门传了许多东西。 唯有“长老问法”,用的是“赏”。 在书街中与谷酥闲聊,说及此事,谷酥异常羡慕。他这才意识到,这种赏赐并非人人都有。 束好头发,又在虎爪上抹了一遍油。 全部准备妥当。 他深吸一口气,取出一枚虎形玉符,灌入法力。 玉符散开,化作一头三尺长的插翅虎, 朝山外飞去。 卢通运起法力,紧追上去。 大昌山外。 越过两座山头,插翅虎落向第三座山的山巅。 山巅云雾笼罩。 他追到云雾外,正准备进去,忽然前方云雾汇聚隐隐化作一头巨兽, 立即退出数丈。 片刻后, 一个白面小修士出来。 “卢师兄,请随我来。” “有劳。” 入云,榻上一片芝形石台。 石台一侧立了五个石桩,其中一个石桩上绑了头斑豹坐骑。 另一侧伸出一条拱桥,一半连接石台、一半引入云雾。 小修士手持一柄如意,走上拱桥后,用如意驱散云雾。 卢通紧跟在后面。 下了拱桥,又是一个石台。 这处石台角落长了一株苍劲老松,松下摆着石桌、石凳。 桌边布了阵法,拘了几十缕彩色烟气,看着十分玄妙。 小修士走到石台另一侧的角落。 挥出如意,打散前方云雾,露出一串飘在半空的倒锥形山尖,下方隐隐有水声。 卢通暗暗称奇。 一步一景、处处玄妙,这才叫洞府。 一连走了八个石台。 小修士终于停下,指着一条青石小道,道:“师兄, 请。” “多谢。” 他拱手谢过, 迈步走上青石。 除了周围六尺, 前方、两旁、身后, 全部被白雾笼罩。 一步一步,走了几百步。 卢通左右看了下,低下头继续走,虎爪落在青石上,发出清脆声响。 又是几百步,毫无变化。 他取出一根香点燃,青烟袅袅,飘向身后。 直到香烧完,依然毫无变化。 卢通略做思索,朝前方拱手道:“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寂静无声,连回音都没有。 “恕弟子得罪!” 熊熊火焰升起,化作一头丈半火虎,踩着四条火龙冲入白雾。 冲了一盏茶,依然被白雾包围。 他猛得纵身飞起,探出手臂,抓住头完十句话。 心急,尾巴下意识地左右摆动。 “当!” 一声脆响。 一道法力飞出撞上尾巴,尾巴猛得一震,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去。 “长了条尾巴,真成了猴性子?安心听!” 卢通立即起身,拱手道:“弟子知错了!” 白发长老继续引来白雾,化作九株小树,绕成一个圆环。最后伸手一点,九个树根生长,在中央聚成一团。 “明白?” “长老是指,炼出一枚囊括世间妖兽的血种?” “对。” “可是龙、凤,鱼、鸟,血脉囧异,如何……” “我也不知道,终归只是推演。” 卢通点了下头,又问了几个关于血录的疑惑。 香只剩下一点红光。 他快速问道:“弟子看过《洗莲丹经》,正巧有些烈火膏,是否可解经络堵塞?” “狗屁堵塞。” 香灭了。 白发长老瞥了一眼,道:“一页宗抱容真人擅长此道,你认识她的弟子,多吃些丹药并无大碍。” 说完闭上双眼。 卢通躬身行礼,道:“谢长老指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七章 修行 残殿。 卢通盘坐在长几后,闭目修行《正逆血录》。 正,化妖法术。 逆,把妖兽精血、图腾等化为一滴血种。 血录,炼入血气、灵气、天才、地宝、妖兽精血等,继续演化血种。 随着法门运行,脸上红色一分一毫地缓慢褪去, 最终凝聚在鼻头,化作一枚猩红血点。 血种,红脸儿娃娃鱼。 他伸手引出血种,悬在眼前。 圆溜溜的,指头肚儿大小。不是血录中说的艳红色,而是深紫中带几缕猩红。 引入一道灵气, 灌入血种。 表面许多地方开始一凹、一凸,像是关了一群小虫子正在向外逃窜。 试了片刻, 又引入鼻头。 卢通取出一面镜子。 镜子中, 鼻头上一抹血点缓缓散开,爬下鼻翼、爬上脸颊…… 半炷香之后,终于恢复原貌。 他微微摇头,心中暗道: 太慢了。 这道练气境的化妖法术,没有图腾、没有神通,施展出来尚且如此慢。 若是筑基境、金丹境的法术,动手时恐怕来不及施展。 长老所说的“慢一些”,并不是修行慢,而是化妖慢。 卢通收起镜子,对此不太在意。 血种,平时收敛,避开血脉冲突, 需要时再施展。 紫血,不必担心血脉冲突。 化妖慢, 便和之前一样,始终维持化妖。 他低头看向身体各个角落。 虎爪、鳞尾…… 再次运起《正逆血录》。 …… 出关时间, 比预想的早。 仅过了一个多月。 卢通便收敛法力, 暂且放下《正逆血录》。 太难了。 山卵雷妖、金脊龙蜥、五色魈、燎山虎, 以及微不足道的红脸娃娃鱼。 血种已经炼成,可惜单凭血气、灵气,后续演化几乎毫无寸进。 必须有天材地宝、妖兽精血。 “四儿,还有多少银子?” “四万多两。” 他微微颔首,取出一张单子递过。 “这些都是妖兽精血、天材地宝,先找商会问下什么价钱。” “好。” “二虎呢?” “在青哥寨,他和季霖在那里买了一套竹楼。” “让二虎回一趟云英城,告诉镜心我已经入了擒气宗,再把良妖商会的银子拿回来。” 两年多了。 良妖商会,应该存了不少银子。 …… 山脚,一处狭窄山隙。 远处吹来的山风,经过此处时,陡然变为十分迅猛,成为一股狂风。 乱石中,一道淡青色龙卷正在吞入狂风。 旁边,一栋三层银,现在有几支去截水湖的商队。” “不错,谁的信?” “镜心仙长,还有一封是九夫人的。” 卢通接过信封,见九夫人那封已经拆过了,不禁摇了摇头道:“信上说什么?” “她想来擒气宗看看。” 他点了下头。 拆开镜心的信,抽出信纸上面仅有一句话:天上地下、南北无涯。 卢通有些疑惑,看了下反面,没有字。 再看向信封,也没有别的东西。 “镜心有没有交代什么?” “没有,二虎没有见到镜心仙长,是九夫人转交的。” 他蹙了蹙眉头,继续盯着八个字,默默念了一遍。 “天上地下,南北无涯。” 片刻后,满头疑惑地收起来。 “金子呢?” 典四儿取出几个大箱子。 卢通走到箱子边,笑着道:“这回《三元甲》大成,又多一道紫血,老爷就能长一对儿翅膀了。” 翅膀,飞得快。 当初鬼鹰身法诡异,像泥鳅。 那时若有翅膀,无需大憨等人出手,一个人就能轻松捏死。 典四儿似乎对翅膀不太上心,捏着信封,轻声问道:“她来不来?” “什么?” 他和典四儿对视几下,看了眼信封,摇头道:“她来了谁照看商会?” “嗯,我去取大鼎。”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出山 断口,长几前。 卢通、典四儿并肩而坐,面前摆了一盆“山药老龟汤”。 山药是黑铁棍山药,别号龙根。 老龟是火坑老乌龟。 典四儿盛了一满碗,道:“老爷,喝汤。” 他伸手接过,还没有入口, 闻了一下便有些眼热。 “加了青豆?” “没用水,用青豆灵液炖的。” 青豆,补阳。 卢通眼角跳了下,道:“明天就要出山杀鬼了。” 典四儿嘴角含春,笑而不语。 自从那天说了不让九夫人过来,典四儿像变了个人, 更加温柔、体贴、娇魅、奔放…… 若非《三元甲》大成。 内甲淬炼五脏六腑, 孕出一道堪比灵丹的金液,否则早已血、气双亏。 他端起碗喝了两口放下, 顺手摸出一本册子。 化妖,餐霞朱鸟的双翅。 餐霞朱鸟住在云里,展翅便是数里。此外和五色魈类似,也可以卷云、弄风,而且弄风的手段更胜一筹。 典四儿顺手把碗添满,问道:“老爷,定下了吗?” 卢通摇了摇头。 “先试试鬼的手段。听说风、云对雾鬼损伤小,不如雷、火,这次回来再做定夺。” 《秘妖缘身功》中带了几十道化妖法术。 不过一大半都在四肢,各种虎爪、鹰爪、猿猱手。 翅膀仅有一道餐霞朱鸟。 “嗯,反正书街中法门无数。” 典四儿附和了一声, 端起碗,舀了一勺送到嘴边。 喝完一勺、又是一勺。 他低头瞥了一眼。 典四儿的肚子扁下去了,纤细小腰、盈盈一握,丝囊早已腾空了。 “我自己来。” “老爷,慢点, 还有半盆。” …… “卢师弟,在家吗?” 卢通胡乱披了一件白袍, 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出残殿。 “哪位师兄?” 阵法外,站着一个头戴赤火冠、身穿红袍的年轻修士。 “光烈。来了不下五次,总算见到师弟了。” “光烈师兄,进来说话。” 厅内,两人分别坐下。 卢通去沏了两壶茶。 一个普通茶壶,用来喝茶;一个山根老壶,沏茶后养着不喝。 “初入宗门,每日奔波不停,让师兄白白跑了几趟,还请师兄见谅。” “不碍事,反正离得不远。我住在上面那株枯树上,师弟有时间过来坐坐。” “扎在树干上的那套宅子?” “不错。” 两人客套了几句。 卢通打了个哈欠,道:“师兄此行,可是为了大日火煞?” “对。我修行的炎炎森罗要炼入各种火煞,大日火煞炼取不易,请师弟行个方便。” “师兄客气。我明日出山杀鬼,现在无法引出火煞,等我此行回来如何?” “多谢!师弟此去多久?” “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两月。初入宗门, 越神师姐带我开开眼界,不会太过深入。” 光烈神色一松,取出一个红葫芦摆在桌上。 “劳烦师弟了。这一道叱阴铜气是我偶然得来,正适合师弟修行。” “这……” 卢通瞪大双眼。 本来精神有些萎靡,此时瞬间振作起来。 大日森罗有一重变化,名为“金光剑”,炼入一道金气才能修行。 他根基浅。 本打算以后再修行,想不到人不寻气、气自来,叱阴铜气竟然送上门来。 光烈脸上露出笑意,道:“师弟切莫推辞,若是过意不去,到时多送我几道大日火煞便是。” “一定!” 送走光烈。 卢通返回厅堂。 看了下葫芦,又看了下后面的房间。一息后,翻手收起葫芦,朝房间走去。 …… 一张大辇。 长两丈、宽一丈半,四角各有一只风猴抬辇,从各个山头上一掠而过。 辇上,三张长几。 越神驭坐在正中。 卢通坐在左侧、傅营坐在右侧。 “卢师弟,外出杀鬼怎么一个帮手也不带?记得你手边,有几个人略有手段。” 傅营也道:“我见过那位猪头半妖,神通很厉害。” 卢通笑了下,道:“这回跟师兄师姐长长见识,下次再带他们一起。” “这可不行,雾中凶险,万一散开被偷袭了怎么办?” 越神驭摇了摇头,道:“阿负,你去跟在卢师弟左右。” “是。” 不等卢通拒绝。 越神负径直走到长几边,跪坐在一旁,端起酒壶倒酒。 傅营收回眼神,低头饮酒。 卢通和越神负对视一眼,拱手道:“多谢师姐。” “不必。此行不算危险,不过不可大意,我们熟悉一下彼此手段。” 越神驭看向傅营。 傅营解下腰间黑鞭,凌空一甩,鞭子飞出几十丈。之后,鞭头化作一只狰狞狼头,张口左右撕咬。 “一气森罗,用乌巢水气炼制,主修了三重变化,一是鞭、二是狼咬。” 傅营说了两个,收起长鞭。 越神驭收回眼神,挥手卷起一阵青风。 “缈风森罗,炼入了三种风。可以化作龙卷、风剑、还有十多道法术。” 卢通心头一动,尾巴伸到长几上,尾巴末端挂着一团金光。 “大日森罗,只有两重变化,小烈阳、昊阳境,还有一道火雨术。” 越神驭端起酒杯,笑着道:“有了师弟的大日森罗,再加上我们二人,此行一定人至鬼灭。” 苍茫大山的尽头,一堵上连天、下接地的灰墙。 上下封顶。 左右无边。 卢通悬在半空,眼神异常惊骇,喃喃道:“鬼雾,难怪说世上的鬼杀不完……” 越神驭也神色慎重。 “四常山脉。十年前,东常山还在雾外,如今已经全部被鬼雾吞没。” “我们要进去?” 他回忆起当初在千穴山时,漫山遍野的雾怪,心头不禁一紧。 “这边刚蔓延过来,雾鬼少、雾怪也不多,正适合我们下手。师弟,你来留下路引。” “什么?” 越神驭道:“入了雾,容易迷失方向。以后切记,出手之前先留下退路。” “谢师姐指点!” 卢通伸出手掌,运起法力。 八角构筑术。 一阵风裹着尘土落入掌心,接着水雾汇聚而来,变为一个长了八根刺的路标。 最后一道火光燃起,其中一根刺变为红色。 越神驭开口提点。 “生路为红。” 他继续运起法力,红刺转向后方。 最后收回手掌,八角路标静静地悬在半空。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九章 雾鬼 “师弟,驱雾。” “是。” 卢通心头稍动,运出法力。 暗金鳞尾一抖,尾梢上的大日森罗飞上高空,化作一枚小烈阳。 小烈阳,通体金灿灿。 表面燃出熊熊烈火,化作一枚直径近丈的火球, 朝四周散出灼热日光。 浓浓灰雾好似冰雪消融,迅速褪去。 越神驭微微颔首。 “有了师弟的大日森罗,雾鬼偷袭的手段破去大半,也不必担心误入陷阱。” 卢通十分谨慎,朝周围打量。 左右是矮山,下方是一条山坳。 山体黝黑,山上树木正渗出一团团黑色腐水,顺山流下, 汇聚在山坳底部。 “鬼气。” “什么?” 阿负跟在一旁,指了指树干流出的腐水,道:“雾鬼来过这里,留下了鬼气。人沾了生病,树沾了腐烂。” 他点了下头,认真记下,又问道:“树上看着像蛛丝的东西是什么?” “阴灵,神魂变的。人、妖死了,极少数神魂会变成鬼,大部分都变成阴灵。鬼靠阴灵修行,和我们的灵气差不多。” 越神驭打出两道风龙卷,分别吹向山坳前、后。 龙卷所过之处,灰雾纷纷被卷入其中, 威力不比小烈阳逊色。 席卷百丈后。 越神驭伸手一招,两道风龙卷又返回身边, 散开后留下两团阴灵。 一大一小。 “有雾鬼在附近修行,追上去!” 越神驭一声令下, 四只风猴冲入山坳, 朝小团阴灵的方向奔去。 剩余人紧随其后。 …… “哗啦啦……” 浓雾中,大片山石落下。 卢通运起一股雄浑法力,灌入大日森罗,小烈阳骤然一盛,膨胀为一丈半。 万道金光洒下,灰雾瞬间消散。 两侧山腰上,大片树木倾倒,一头头雾怪冲出。 猪、鹿、蛇、鼠…… 深山里的野兽、小妖,全部缠着阴灵,杀向山坳。 “上!” 几人腾空飞起。 上方传来几声破空声。 傅营挥手一鞭,打散几头鹰鸟状的雾怪。 “卢师弟,你来。” “好。” 卢通迈出一步。 短短片刻,山坳下聚了数百头雾怪,一层层堆叠而起,像一座小山丘。 他伸手取过大日森罗。 大日森罗内,一道道印记连为阵法,每套阵法都是一重变化。 运起法力,灌入其中一个。 一簇簇火苗跃出,射向下方。眨眼间, 数百簇火苗像一片火雨, 落入雾怪群中。 “滋啦”声中,一股焦臭味冲天而起。 卢通闻了一下,立即屏住呼吸。 当初在千穴山也有这种味道,而且还混入了血腥、尸臭等,更加难闻。 当时命悬一线,并不在意。 这次再闻到,却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越神驭皱起眉头,卷起狂风吹走焦臭。 一群群雾怪被烧成灰烬。 “嗷!” 前方山坳又涌来一群。 “小心,有只雾鬼。” 他心头一跳,翻手取出铁棍,认真盯着冲来的雾怪。 上百只全是山猪模样。 猪妖,力气大、皮厚,荤素不忌,加上一窝生很多,所以深山里数目极多。 带头一只尤其巨大,体长一丈二,唇上四根粗大獠牙。 卢通运起法力。 掌心云雾汇聚,化作一枚六寸长的云剑。 两息后,翻手一打。 云剑飞出,刺入雾怪体内,几个穿梭后,开出一个个孔洞。 雾怪却速度不减,继续冲杀。 很快,百头雾怪堆在一起,叠起十余丈高。 一头小巧猴形雾怪跳出,两步窜到最高处,纵身跳起,吐出一枚黝黑发亮的尖刺。 他吐了口气,散开掌心云雾,发丝间雷芒闪烁。 “噼啪!” 一声脆响。 紫电千纹蛇飞出,吐出一道幽蓝蛇信,摧毁黑刺。 紧接着钻入猴形雾怪,几个插入、穿出后,雾怪变为一滩破烂棉絮,坠向山坳。 卢通看向越神驭。 越神驭缓缓摇头,道:“弃子,雾鬼准备逃了。” 话音刚落,下方残存雾怪一轰而散,朝四面八方逃窜。 近百只雾怪,有大有小、模样各异,全部缠着蛛丝状的阴灵,根本看出来哪只是雾鬼。 越神驭一挥衣袖,无数道风刃飞出,在每只雾怪上斩出一道伤口。 “找到了。” 越神驭又一挥衣袖,一头半大的猪形雾怪,被风龙卷困在原地。 他认真看了几眼,还是没有发现不同,皱了皱眉头,问道:“师姐如何看出来的?” 越神驭翻手取出一滴水,屈指弹出。 卢通没有闪躲。 水滴没入左眼,只觉眼睛一凉,左侧视野笼罩上一层阴霾。 再次看向被困住的雾怪。 只见雾怪的伤口处,飘出一缕黑烟,正在化成一个猪形。 “猪鬼?” “不错。灵智不高,人变的鬼不会这么莽撞。” “那滴水是什么?” 越神驭伸手拘来雾鬼。 一掌拍死后,运出法力收敛雾鬼留下的黑烟。黑烟越聚越小,最后变为一滴水。 水滴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 “鬼血。” 越神驭顺手递过。 “多谢师姐!” 卢通接过鬼血,端详片刻,心头不禁笼上一层阴霾。 一只练气境的小鬼都如此难缠。 鬼怪相随。 有了雾怪的遮掩,筑基境雾鬼只会更危险。 “走,找找看有没有大家伙。” 立功,只有杀同境界的雾鬼才有功。 …… 一晃月余。 距离灰雾仅数里的临时山寨外,一大群黑影靠近。 卢通提着一个大藤篓,里面坐了两老、四小,一共六个人。背后还用法力卷了一家四口。 旁边。 越神驭、傅营、风猴等也分别提着藤篓、抱着大人小孩。 一行落在山寨外。 众人纷纷行礼: “谢仙长。” 打发走众人。 越神驭道:“卢师弟,这次权当历练。回宗之后,你再祭炼一番大日森罗。” “好。” 一个多月,几次出入。 一共杀了六只练气境雾鬼,筑基境没有遇上,却遇到了一群搬家躲避的山民。 高山、深谷、悬崖、陡壁…… 在卢通等人面前,如若无物。 但是对这些携老、带幼的山民来说,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卢通看着离开的老老小小,问道:“他们搬去哪里?” “投靠大寨,或者干脆搬到山外。” 越神驭说完,停了一下道:“师弟可以向宗门领一块地,如果手下没有耕地的人,可以找他们,任劳任怨、工钱还便宜。” 他摇了摇头,道:“找他们还得专门安置,不如找师姐从十秧寨借几个人。” “师弟真有此意?” “嗯,只是我不懂田间地头、也没有多余功夫,麻烦师姐介绍几个得力的。” 越神驭脸上浮起笑意,道:“那当然。师弟领下地后,交给阿负便是,她会打理妥当。” “好,多谢。”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章 大河粮行 残殿。 卢通、越神驭,分左右而坐。 越神负站在一旁,拿着一份契约,道:“填了药渣的灵田十亩、山阳的肥田一百亩、山阴的良田五百亩,总共六百一十亩。” 越神驭面带笑意,道:“灵田中可以种草药,师弟可有什么想法?” “师姐安排便是。” 卢通微微摇头。 早在入宗不久, 典四儿便打听清楚。 越神、刀玉、丽…… 除了光烈外,其他几个第一时间送礼的同门,都是周围山寨的大姓。 拉拢新入门弟子,原因很多: 一来,地。 二来,联姻给寨子多找个靠山。 三来,若是能送几个晚辈上山修行,再好不过。 他得知后一直按而不发。 直到此番出山,越神驭一直细心指点,从放置明、暗路标,到追踪雾鬼,没有一点藏私。 卢通才投桃报李,把地“给”出去。 对擒气宗弟子而言,种地只是一点额外的小收成。 但是对寨子而言,地就是命。 定下契约。 越神驭神色更加欣喜,嘴角挂着笑意,道:“师弟既然没有安排,我就自作主张种几亩地参、龙骨、丹山红草,寨子里正好有几个老师父种了一辈子这些东西。” “好,辛苦师姐。” 他和越神驭对视一眼, 转过头看向越神负。 越家似乎都是长脸。 越神驭脸如残月,算是奇容异貌。越神负稍短一些,但也比普通人长。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错开眼神,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 姐妹二人也对视一眼。 越神驭起身道:“师弟还要祭炼大日森罗,我先不打扰了。以后再一起出山杀鬼。” “好。” 送走二人。 卢通坐回椅子上,独自想了一会儿, 不由得噗嗤一笑。 “老爷,有什么大喜事?” 典四儿从外面进来。 他嘴角含笑,道:“四儿,你说殿里如果有个夫人是什么光景?” 典四儿六个眼珠子里面的白点同时定住,片刻后摇头道:“老爷肯定不娶越神负。” “嗯?” 卢通有些意外,片刻后反应过来,不禁老脸一热、红上发红。 好色无大碍。 不过被点破了,却有些尴尬。 典四儿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下,道:“如果最先来的是刀玉家,说不定真的添个夫人。” “哈哈。” 他胡乱笑了两下,岔开话,问道:“书街那里问清楚了吗?” 说到正事。 典四儿立马认真起来,点头道:“可以。老爷带我去掌名楼登记一下,我也可以进书街。” “那就行。” 卢通取出书符,道:“你安排一下,然后尽快去书街, 先找可以白看的化妖法术, 优先找火翅雷翼,如果没有免费的……” “老爷,我都记下了。” 典四儿看着书符,道:“听说书符很难得,两个大功才换一个。” “对。可是你六个眼睛,总比两个眼睛看的快。进去后,把有用的都抄下来。” “嗯。” 典四儿接过书符,去找典老大几个。 …… 一日又一日。 典四儿去了书街。 卢通每日端坐在断口处。 白天祭炼大日森罗,修行《正逆血录》;晚上运行功法,一点点精进法力。 大日森罗中,又添了两道法术,和一柄金光剑。 《正逆血录》也略有小得。 血种,五色魈。 炼了十斤风管七弦草,神通掌风之术更加玄妙,抬手便是一道急风。 血种,燎山虎。 炼了二百斤圭纹虎的精血,筋骨更加强横。 血种,金脊龙蜥。 炼了五千斤普通黄铜,鳞甲像是炼成了法宝,敲击时当当作响。 血种,山卵雷妖。 毫无精进。 雷域出了变故,各种材料、精血,价格翻了几翻,不值得买,也买不起。 这天。 卢通正修行时,阵法被触动。 走出残殿。 阵法外,站着一年老一年轻两个女修。 阵法打开。 年轻女修拱手道:“可是卢通卢师弟?” “师姐是?” “涂昆顺,冒昧打扰。” 卢通看了下两人。 涂昆顺神色平和,一旁的年老女修眼神中有些急切。 有事。 “进来说话。” 进入大厅。 卢通、涂昆顺分别坐下,年老女修站在一旁。 涂昆顺问道:“听说师弟以前在云英城修行?” “不错。” 他一直留意着年老女修。 说到云英城时,此人眼中的急切变得浓郁许多。 “云英城中有个修士,叫蒙大河。师弟是否认得?” “蒙大河?” 卢通略作思索,道:“大河粮行?” “正是。” 涂昆顺看向身边的年老女修,道:“这位师姐叫乔桑,我在宗外的好友,她想向师弟打听些消息。” “请。” 卢通心头一松,不是什么大事,更算不上坏事。 乔桑急声道:“卢道友,你有没有听过大河粮行里有个叫索茂的,身边还有一子一女。” 他摇头道:“我和蒙大河不熟。” 蒙大河,大河粮行。 云英城近一半的粮食,与大河粮行有关。 卢通与大河粮行,只有“一面”之交 当年,良妖商会接手晏家的生意,五夫人犯蠢烧了一座仓库,事后又一次犯蠢想栽到大河粮行头上。 乔桑脸上的急切又添了一分,继续道:“文盛和、阙达、阙鸿……” 一个又一个名字冒出。 卢通十分疑惑,看了涂昆顺一眼,问道:“究竟什么事?” 乔桑眼眶变红,哽咽着道:“我儿子,还有孙子、孙女,都在大河粮行,可是一直没有写信回来,当初……” 涂昆顺叹了口气,起身搀扶乔桑坐下。 “师弟,我来说吧。” “好。” “三年前,乔师姐所在的寨子遭了鬼雾,搬到一个临时山寨。云英城大河粮行免费舍粥,还带了一批人回去。” “人不见了?” “对。” 涂昆顺微微蹙起眉头,道:“人一走再无音讯,乔师姐去过一次云英城,可是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 他低头思索。 山中寨子里的人,衣着、风俗,与外面城池不一样。 多蓝、白条纹。 上身短褂、下身宽裤。 在云英城时,不记得有人这种打扮,可能出事了,不过也可能是入乡随俗。 “师姐有什么打算?” “师弟修行已久,在云英城想必有些人脉。劳烦师弟打听一二……” 涂昆顺顿了一下,看着卢通道:“就算找不到人,也得问个明白。” 卢通略作沉吟。 蒙大河不好招惹,不过涂昆顺是宗内同门。 “我这便让人去一趟云英城。”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一章 季宝宝 断口处。 卢通盘坐在长几后,前方悬着一团拳头大的血种。 暗紫色血种反复收缩,像在呼吸。 片刻后,收缩放缓。 他引出一道圭山虎精血,打入法印,颜色渐渐变淡,最后只剩一缕白气。 白气灌入血种, 收缩重新变得强劲、有力。 许久之后。 卢通收敛法力,把血种纳入体内,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坛子,叹了口气。 银子花光了,最后一坛精血也用完了。 得找个来钱的路子。 不然,只能出去杀鬼了。 他正思索时,一个人影进入大殿。 “头儿, 我回来了,这次猎了一条盲鳅。寨里老人说,鳅心泡参酒,有龙血味儿。我泡了一坛,放在桌上了。” 二虎放下一个坛子准备离开。 卢通喊道:“等下,有件事要你跑一趟。” 他起身走进大厅。 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酒坛,道:“刚猎妖回来?” “对,坛子里的血还是热的。” “最近别去了。回去休息两天,去一趟云英城。暗中打听一下大河商会,还有蒙大河。” “啊?” 二虎有些纠结,额头虎毛皱成一团,道:“头儿,我……能不能晚点去, 最近走不开。” “怎么了?” “霖儿快生了。” “嗯?” 卢通十分意外, 瞪大眼睛朝二虎看去。 二虎揉了揉脑袋,道:“已经八个多月了,近一两个月就生。头儿, 那件事儿急不急?” “还行, 帮别人打听的。” “那我让五弟跑一趟, 老五以前是跑商的,眼睛很尖。” “什么五弟、老五?” “我结拜了几个兄弟。本来想让大憨当老大,可他不愿意,现在我是老大。” 接二连三的出乎意料。 卢通心头微动,上下打量起二虎。 二虎一袭金袍,袍外套了一层亮白铠甲。 铠甲,冰爪雪狮。 斑斓虎毛、金袍、亮甲,背上还有一把宽刃大刀。 看起来气势不凡。 一直以来,仍把二虎当做千穴山下的独臂半妖,最多机灵一些。 但是这些年,从羊山、截水湖、冰原、大沙漠等走下来,二虎似乎已经成长起来。 “头儿,怎么了?” 二虎被盯得心里发毛。 他笑了下,收回眼神道:“行,你安排,家里事要紧。别人的事,用不着卖死命, 打听一下就行。” 把乔桑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交代了一遍。 二虎点头道:“头儿,知道了。我让老五带一批山货过去,假扮成商人打听,顺路赚一笔银子。” “嗯,等下我写一封信,让那个老五带去交给九夫人。” “好的。” …… 两天过去。 涂昆顺独自登门,刚一坐下,便问道:“师弟,云英城是否有消息?” “已经派人去打听。” 卢通看着涂昆顺,心里有些疑惑。 太急了。 上次乔桑很急,苏昆顺十分淡然。 这次苏昆顺也开始有些着急。 也许开始缺钱的缘故,疑惑之后,又不禁升起一些好奇。 修士,即便再热心肠,也不可能为了不相干的事情前后奔走。 涂昆顺定有所图。 他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问道:“师姐,什么时候拜入宗门的?” “我八岁入城,十六岁拜入宗门。当年城池被雾鬼破,侥幸活命,被门中师叔带到山上修行。” 卢通微微颔首。 山上有一座大昌书院,教人识字、修行,结业时通过考核可以拜入擒气宗。 和他一样,半路入宗的数量不足二成。 “我猜,那位乔道友肯定是师姐的书院同窗?” 涂昆顺哑然失笑,摇头道:“当然不是,乔师姐比我年长近百岁,我们才刚认识而已。” 他笑了下,一口喝完剩余的茶水。 涂昆顺说完之后,过了两息,猛得察觉到了失言,盯着卢通看了好一会儿。 “师弟,乔师姐寿元不多,死之前只想找到儿孙的下落,劳烦师弟催促一二。” “好。” 涂昆顺草草说了两句,起身告辞。 …… 山中岁月慢。 无需再修行《正逆血录》,时间一下宽裕了许多。 卢通每天访友、修行,往来于各个山寨。 青哥寨。 距离大昌山三十余里,一座座竹楼依山而建,占去了大半座山。 寨中,一栋三层竹楼。 卢通触动阵法。 二虎探头出来一看,立马欣喜道:“头儿,你怎么来了?” 进入小楼。 二虎喊道:“阿霖,头儿来了。” “别,不用出来。” 他摆了摆手,坐在椅子上。 厅内,正面一对主座,下方左右各两套带桌茶椅。 角落放了一个裹金木靶,上面满是刀痕。 旁边还有一个大盆,乱糟糟的扔了几件脏衣服。 有点乱。 但又很温馨,似乎乱一点才有家的感觉。 二虎泡了一壶茶,又端出来一壶酒,左右看了下,道:“头儿,霖儿快生了,没功夫收拾,我打扫一下。” “不用。” 卢通笑了下,取出一堆大小零碎。 温玉小澡盆、小法袍、软羽剑、软羽刀等,还有一个青葫芦。 “给你送点东西。葫芦里是筑基境玉犀的奶水,每天喝一口可以洗练肉身。” “谢谢头儿!头儿,这奶水从哪里买的,我怎么没见过?” “宗门里换的。” 上次杀了几只练气境雾鬼,分了两滴鬼血,用其中一滴换了一葫芦奶水。 “头领。” 后方,侧屋门口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二虎抬头看了一下,立即过去搀扶。 卢通起身道:“不必如此,万一……” “还得几天,我能感觉到。” 季霖说完之后,看了二虎一眼。 二虎似乎是有些心虚,脑袋垂下去,耷拉在怀里。 “怎么了?” 卢通一看便知道,二人有点小矛盾,而且与他有关。 “头领,我想求您一件事。” “坐下说。” 季霖站着没动,摇头道:“我想求您收宝儿为徒。” 卢通眼神微不可查地闪了一下,笑着道:“人还没生出来,名字先起好了?” “季宝宝,是个女孩。” “宝宝,挺好。” “嗯,二虎常年替头领奔走,我又不会教她修行。如果能跟了头领,我就放心了。” 一旁,二虎仍然低着头。 他挨个看了两人一眼,脸上露出笑容,道:“好,以后送来山上,我教她修行。” “头领收下她了?” “对。” 季霖神色欣喜,一下子精神头足了许多。 又聊了几句。 卢通起身告辞。 出门不远,二虎从后面追来,道:“头儿,阿霖说的不用放在心上,等宝宝生出来,我再和她说明白。” 他笑了下,道:“说明白什么?” 二虎脸色犹豫,道:“就……就宝宝拜师……” “不必,我已经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 “可是阿霖不应该在生之前说,这……” “行了,快点回去吧,小心季宝宝提前出来了,亲爹却不在跟前。” “那,头儿,我回去了。” 二虎返回竹楼。 卢通站在半空,轻轻吐了口气。 情千重,利万缕。 情再重,也避不开利的罗网。 一阵凉风迎面吹过。 心头像抚去了一层尘埃,变得越发清明。 他脸上浮出笑意,喃喃道:有个季宝宝,挺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二章 蒙大河 弯月高悬。 夜风寒凉。 卢通坐在断口处,独自饮酒。 典四儿走了,殿内突然变空了。 明明典老大、典老二几个都在,而且还时不时像猫追老鼠一样,跑来跑去。 可是丝毫不觉得热闹,只有吵闹。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 一直以来已经习惯了典四儿陪在身边。 人一走,像丢了一块魂。 “哎!” 他叹了口气,有些耐不住寂寞,在殿里来回走动。 “头儿?” 二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卢通瞬间精神一震,大步出去道:“来了?快,一块喝酒。” “头儿,老五回来了,在阵法外面,要不要喊进来?” “叫,人越多越好。” 二虎有些摸不着头脑,打开阵法带进来一个圆脸、塌鼻的中年人。 “奇朋,见过头领!” 他摆了摆手,道:“进来!” 桌边。 一盘肉干、三坛酒。 卢通提着坛子灌了一大口,心神终于舒爽了一些。 “奇朋,刚从云英城回来?” “回头领,刚回来。” 奇朋放下酒碗,站起来回话。 “坐下!” 二虎也道:“老五,头领不讲究那个,该说就说、该喝就喝。” 他拿过酒碗。 二虎立马拿起酒坛,把酒倒上。 卢通道:“说吧,打听出了什么。” “头领, 蒙大河是好人。” “嗯?” 他瞥了奇朋一眼,道:“你见到蒙大河了?” “没有。” “人都没见过, 你就知道是好人?” 奇朋闻着酒香, 吞了下喉咙, 道:“我问了几十个人, 凡是问到的全都夸他。这种人还不是好人,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卢通愣了一下,略作思索,立马摇头道:“不可能,你问的什么人?” 他也在云英城呆过,从来没听过蒙大河的好名声。 “问了粮行的伙计。” “哈哈。” 卢通笑道:“伙计当然说主家是好人。你问二虎,我是不是好人?” 二虎捧着一碗酒,也露出笑意。 奇朋摇了摇头,继续道:“还问了街坊里的人,大部分是女的,有岁数大的,也有年轻的。” 他收起笑容,神色认真几分,道:“怎么回事?蒙大河做过什么大善事?” “卖粮。自从大河商会开始卖粮食,云英城的粮价一直比别的城池便宜。” 卢通低下头,开始回忆。 以前没有在意过,仔细一想,凡是去过的地方,似乎的确是云英城的最便宜。 奇朋趁机喝了一口酒, 继续道:“还有当年云英城起雾, 外面商道断了,粮价非但没涨,还免费施粥。” 他眉头一挑。 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当时在千穴山上,不知道城里的情况,不过商道断了倒是真的。 “为什么施粥?” “听一个老太太说,蒙大河白手起家,以前是饿过肚子的人,不想再有人饿肚子。” “白手起家?真的假的?” “真的,我专门打听了,还去了一趟城西,找到了蒙大河以前的街坊。蒙大河发财以后,把整条街重修了一遍。” 卢通蹙了蹙眉头,觉得有些不对。 大河商会可以做到这么大,牵扯的利益极多,不可能只属于蒙大河一个人。 一个人可以不赚钱、做善事。 但是一群人,不可能人人发善心。 “蒙大河的靠山是谁?” “什么?” “大河商会,背后一定有个大靠山。” “不知道。头领,我只能接触到下面人,这种消息只有上面人才知道。”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道:“残香楼的人呢?没有帮你?” “没有。” 奇朋略作斟酌,小心道:“残香楼的人收了信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放下酒碗。 “算了。人找了吗?” “找了,我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了几天山货,差不多把各坊转遍了,没有遇见过寨子里的人。” 他听到挑担子时,突然想到了鸟毛,动作不禁顿了一下。 当初,鸟毛也是扮游商,走街串巷的找机会下手。 “头领,我说的是真的。” 卢通回过神来,眨了下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没有,说不定人家入乡随俗了。” “我能看出来,寨子里的人走惯了山路,走路时外面不一样。还有,我用山里方言叫卖,没有人理睬。” 他点了下头,心里却更加疑惑。 蒙大河是好人。 被带走的人却不见了。 卢通又想起了蹄子。 当初在外人眼里,蹄子也是好人,可是背地里却杀人修炼邪法。 太像了。 名声好,更方便干坏事。 或者说,大张旗鼓的搞出好名声,本来就是为了干坏事。 否则,好事不白干了? 三人边说边喝。 一直喝到半夜,奇朋喝得烂醉如泥,嘴里还喃喃道:“蒙大河,好人……” 二虎把奇朋扔出去醒酒,返回大殿道:“头儿,宝宝生出来了。” 他喝了不少,有些醉眼惺忪,道:“什么时候?” “就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刚才山风大,我没敢抱出来。” “过两天吧,气息稳了抱来我看看。” 卢通坐了几息,突然问道:“长什么样,有虎毛吗?” “没有。” 他松了口气,笑着道:“没有好,没有好。” 女孩如果长着一身虎毛,实在有些难看。 二虎苦笑道:“可惜牙不好。” “虎牙?” “嗯,满嘴都是。” 卢通靠在椅子上,摆了下手,道:“没事。牙在嘴里,外面又看不见,四儿的牙也是黑钩子。” 二虎的苦笑更浓,无奈道:“头儿,宝宝的牙太大,长得还密,有的露在外面。” 他沉默下来。 想到二徒弟是个龇牙咧嘴的小丫头,不禁有些头痛。 …… 阵法被触动。 卢通被惊醒,睁开眼睛,头脑一阵晕沉,醒了醒神后,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凉茶。 看着深褐色茶水,他不由得想起典四儿。 “哎!” 一口干完凉茶,朝外面走去。 “涂师姐,请!” 二人分别坐下。 涂昆顺直接问道:“师弟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 涂昆顺神色一振,追问道:“怎么样?人呢?” 他不紧不慢地摇了下头,道:“没有找到。” “蒙大河怎么说的?” 卢通道:“师姐,蒙大河不是普通人,他不想说,我也不好得罪。” 说完,静静等候。 涂昆顺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认真说道:“师弟,你听过神女泪吗?” “什么?” “一种很少见的灵液。”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三章 神女泪 殿内。 涂昆顺抛出一个玉瓶。 卢通扫了一眼,鳞尾甩出去,卷住玉瓶后送到手边。 打开瓶口,嗅了一下。 一股草木清香入鼻,丝丝凉意散开,很快鼻通、耳顺、眼明、口生津。 七窍并没有堵塞。 这缕幽香,像是越过了七窍, 直抵神魂。 好东西。 他眼睛一亮,朝瓶内看去。 指头粗的玉瓶,里面装着一小滴圆鼓鼓的乳白色液滴。 “这就是神女泪?” “对,山里有神女石像,吸取日煞、月华、地乳、灵气等,化为神女泪。外可以洗血淬骨、内可以壮经通络。” “可以增进修为吗?” “可以, 比丹药更好。” 涂昆顺瞥了殿外追逐打闹的蛛妖,又道:“妖兽服了还可以觉醒血脉。” 卢通神色微动,想到了《正逆血录》。 血录中, 炼入精血、各种宝贝,演化血种。参照的正是山间妖兽服用天材地宝,觉醒血脉。 “乔桑有神女泪?” 涂昆顺不再隐瞒,点头道:“乔桑知道一尊神女石像的位置,只要找到家人的下落,她就告诉我们。” 他和涂昆顺对视一眼,问道:“她怎么知道的?乔桑的修为,不可能有这种宝贝。” “乔桑出身鼓鱼寨,此寨是古寨,存在了数千年之久。乔家祖辈中出过寨主,留下了几瓶神女泪和神女石像的线索。” 卢通心中疑惑尽去,略作思索后, 不禁有了一个念头。 搜魂。 书街内有这种法门。 不过很快又把这个念头甩掉。 此术太过歹毒,施展代价很大, 受术人更是非死即疯。 入了宗门,不能再做这种勾当。 “师姐此前找过没有?” “我去过一趟云英城,暗中查了三天。乔师姐的家人像凭空消失,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们应该遭遇了不测。” 他经历十分丰富。 当时听到人不见了, 立即想到了几个去向,被拿来修炼邪法、沦为矿奴,或者被卖到一些地方。 每个都凶多吉少。 “乔师姐已经有所预料。她寿元将近,只想求个明白。蒙家人多势众,此事恐怕要师弟亲自处理。” 涂昆顺见过蒙大河的势力,自觉逊色一筹。 因此,听闻宗门有个新弟子此前在云英城修行,第一时间登门求助。 有实力半路入宗的,多少有些手段。 卢通略作思索,点头应下。 “行,我准备几日,亲自走一趟。” …… “头儿,我把宝宝抱来了。” 长几后。 卢通正捏着一柄亮铜色长剑,闻言翻手一握,长剑化为大日森罗。 断口处风大,二虎抱着季宝宝站在厅内。 卢通起身走过去,身后尾巴卷起大日森罗,像提着一盏亮灯笼。 “头儿, 九斤三两。” 他双手接过, 抱在怀里, 掀开挡风的面巾。 看了一眼,不禁心中一苦。 小家伙,长得…… 脸很肥,肉疙瘩瘩的。没有虎毛,但是有深一条、浅一条的暗纹。 嘴唇上、下各龇出来两根小獠牙。 他轻轻拨开嘴唇,除了这四根獠牙外,其他牙齿只冒了一点尖头。 与人的牙不同,每个都是类似老虎的尖牙。 卢通看着二徒弟,小声道:“季宝宝,长大了必须用心修行,听到了没有?” 长得不好看,只能实力强。 只要实力强了,不好看也好看。 季宝宝正在睡觉,眼睛闭成一条缝,压在嘴唇上的獠牙轻轻动了一下。 他看着怀里的小婴儿,不知不觉中露出笑容,连呼吸也放缓了。 片刻后,小心还给二虎。 卢通舒了口气,道:“这边灵气足,回去和季霖商量一下,搬过来住吧。” “头儿,不用。小家伙晚上经常闹腾,会打扰头儿修行。” 他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是上次的事儿吗?我也一块去。” “不用,你安心带宝宝吧。云英城熟人多,没大危险,我带大憨回去就行。” 二虎带着季宝宝回去。 卢通走出大殿,来到山壁前,朝一条宽大山缝喊道:“大憨,出来。” 一阵“沙沙”声响起。 大憨趴在一团细沙上,胳膊紧贴着肚皮,慢慢飘出来。 “头儿,啥事?” “跟我去一趟云英城。” “哦。” 大憨趴着一动不动,飘出山缝,晃了一下肩膀,被细沙托着站起来。 接着,细沙一缕缕地钻入背后长毛。 从头到尾,又肥又大的身体,看起来竟然十分轻盈。 他看得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谁教你的?” “我娘。” “啊?” 大憨揉了揉脑袋,道:“我娘叫我多睡觉,每天睡觉的时候我娘都跟我讲话。” 卢通有些羡慕。 宗门再好,也不如娘好。 他低头看了一眼,翻出一条肥裤子,撕掉裤腿后扔过去。 “把裤子穿上。” 大憨胡乱套上,嘟囔道:“我娘让我每天多蹭石头,那条裤子被磨烂了。” “以后修行时把裤子脱了,出来前再穿上。” “哦。” 二人走到附近老树下。 树上,无数蛛丝完全裹住树冠。 卢通喊道:“典老大,出来!” “老爷。” 背后传来一个小孩子的叫声。 典老大正趴在殿顶。 一旁,屋脊上趴着典老二、典老五。 他又走过去,道:“我出去一趟,四儿回来了,让她等我。” “好。” “有人来的话,把人记住,再告诉他们我不在。” “好。” “记住了?” “记住了。” 卢通有些不放心,问道:“记住什么了?” “等老爷回来,记住有谁来过,告诉他们老爷不在。” “不错。” …… 茫茫大山,越过一重又一重。 山中多野妖。 卢通不愿节外生枝,从商道上低空飞遁。 出了群山之后,继续沿着商道向北。 途中乏味。 卢通闲得无聊,随口问道:“大憨,你娘教你什么了?” “教我突破、修行、法术,还有大道理。” “什么大道理?” “我娘说,人很坏,很笨,还喜欢装聪明。让我装傻,多睡觉、少说话,以后突破金丹境去找她。” 他愣在原地。 大憨飞出几丈,停下道:“头儿,咋了?” 卢通苦笑了一下,道:“没事,走吧。” 二人继续赶路。 飞了一会儿,大憨突然道:“头儿,我娘说的人,你不是人。” “哦。”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四章 龙口拔兵 云英城,一块难得的安宁之地。 不缺吃、不缺喝。 周围有山、有地、有水,没有大灾,就算多年一遇的鬼雾来了,也有一页宗保护。 城东。 城门大开,但是少有行人,偶尔才有一辆华丽马车出入。 卢通站在城门口, 左右看了下,心中有些犹豫。 向左,去一页宗。 当初只能在云海上远观,如今拜入擒气宗,可以进入百柱山。 向右,去残香楼。 那里有温柔乡。 他抬头看了下太阳,不禁笑了笑, 自语道:“大白天的, 想什么呢。” 随后朝左边走去。 …… 大路尽头,消失在云雾中。 雾外一株古松,两个相貌英武的练气修士守在松下。 “止步!请问是何方道友?” 卢通取出令牌,递过道:“擒气宗卢通,前来访友。” 英武修士取出一面铜镜,照了下后,脸色舒缓许多,问道:“卢师兄,找哪位好友?” “镜心。” 英武修士取出传音法器,询问了片刻后,恭敬道:“镜心师叔不在宗门,师兄可还认识其他人?” 卢通想了一下。 还认识银青、白巧,可是不熟悉, 也不太想见。 “不认识了。” “好的, 师兄头一次来?” “对。” “宗内欢语山专门招待各宗门的师兄、师姐,师兄可要入山?” “劳烦。” 英武修士递过一块玉符, 道:“师兄, 请随我来。” “好。” 走出六步,穿过阵法, 一阵浓郁灵气扑面而来。 他抬眼看去。 前方,上百座陡峭山峰,坐落在连绵不绝的高低丛林间。 山峰如柱,全部十分陡峭。 不过气息各异,有的像剑、有的飞瀑流淌、有的笼罩千层艳霞…… 山间,散布着或浓或淡的云团。 一座座大殿、楼阁,在云间若隐若现。其中几座大殿,被一尊堪比山岳的巨大铜人举在手中。 还有白鹤、朱鸟等妖兽,在云海间飞过。 他不禁赞叹道:“好一幅仙家盛景!” 实力先不论,面上看起来,一页宗远远胜过擒气宗的断壁残垣。 英武弟子神色颇为自得,站在原地不动,等卢通看个够。 片刻后。 卢通正准备收回视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飞来。 “你来了。” 白巧一袭青白大袍,踮脚悬在半空。 他微微颔首,拱手道:“恭喜道友,突破筑基境。” “你下去吧。” 白巧示意带路弟子退下,道:“跟我来,师姐给你留了东西。” 一座药山。 从山脚、一直到山巅,全部种满了各种灵药。无数大小蝶妖在田间飞舞, 浇水、灌灵、传粉、除虫。 药田间,一座小木屋。 白巧推开门,道:“你进来,他在外面等着。” “大憨,别乱跑。” “哦。” 进入木屋。 白巧取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 “你自己看吧。” 卢通打开匣子。 匣内全是书,上面几本是一道道杀伐之法,下面几本则是突破金丹境的功法。 他心头微喜。 本打算到了突破的时候,再来一页宗换取法门,没想到镜心全都准备好了。 一本本拿起,简单翻看之后小心收起。 最下方出现一张纸条: 本命法术关乎生死,成丹之前,去找银青师姐。切记! 卢通蹙了蹙眉头,问道:“镜心去哪里了?” “和你没关系。” 白巧坐在旁边,有些心不在焉。 他又看了一遍字条,道:“银青师姐是不是姓步?” “和你有什么关系?” 卢通心头一堵,不再搭理,坐在一旁独自思索。 本命法术关乎生死? 听着像《秘妖缘身功》之后有一道生死劫,需要专门的本命法术。 难道又是血脉冲突? 大妖的血脉之强横,远不是小妖可以比拟。 他胡乱想了一通,打定主意,之后必须立几个大功。 现如今,今非昔比。 入了擒气宗,有同门、有长老,立下功劳,成丹前去找长老问法。 一页宗有个步天远,擒气宗未必没有。 “你去见过宋言柏吗?” 白巧的声音突然响起。 卢通瞥了一眼,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毫无关系。” 白巧并不生气,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是若不是我,他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师姐说你今非昔比,你若是他的朋友,就帮他一把。” 他有些好奇,问道:“宋言柏怎么了?” “他去养狗了。” “什么?” 卢通几乎以为听错了。 白巧摇了摇头,道:“万欲窟内有一个窟名为'斗狗’,他在那里养狗。”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为什么去养狗?” “不知道。也许,与我有关。若不是遇到我,他一步步修行,不会沦落到今日。” 白巧站起道:“我与他已经毫无瓜葛。你帮或不帮,也与我无关。不送。” “告辞。” 卢通收起匣子,心事重重地推门出去。 “小子!” 耳边传来一声爆喝。 他吓得一个激灵,鳞尾卷着大日森罗,猛得抽出去。 一只又肉又肥的手掌,一把捏住尾巴。 鳞尾软绵绵地垂下去,大日森罗也被困住。 只见,一个大白胖子捏着尾巴,上下、前后看了一遍,扔下尾巴,瞬间消失不见。 卢通满脑子疑惑,瞧了大憨一眼,问道:“那是谁?” “他说他是我爹。” “啊?” 他长大嘴巴,道:“笑贤真人?” 大憨揉了揉脑袋,摇着大猪头,道:“不知道。” “笑贤真人说什么了?” “他说以前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问我要不要跟他修行。” 卢通莫名有些心慌。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要,跟头儿一起修行。” “他怎么说的?” “他问头儿在哪里修行,我说在擒气宗,然后头儿就出来了。” “没了?” “没了。” 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笑贤真人,走的逍遥道。此道中人偶尔会一朝顿悟,之后要么修为猛进、要么为祸一方。 笑贤真人顿悟了? 卢通正寻思时,突然觉得屁股发烫,伸手摸了下,瞬间瞪大眼睛。 尾巴软了。 伸手捞起尾巴,鳞尾软塌塌地垂在手里,烫得像火。 他心头稍动,尾巴一动不动。 而且,尾巴根儿越来越烫,开始变疼,连带着大半个屁股也一起疼。 卢通揉了揉屁股,苦着脸道:“大憨,快喊你爹!” “爹!” “爹!” 大憨的喊声尖锐、高昂,传遍山上山下。 第三次张开嘴,还未发出声音。 一道磅礴法力涌来,二人直接被丢出山外。 “滚出去!再敢败坏抱容山的名声,把你们拆了种药!” 大憨还要喊。 卢通立马叫住,道:“别,别喊了,走,去欢语山,先住下。” 屁股疼、真要命。 像一屁股坐进了火山口,疼得脊柱发痒、头皮麻木,嘴唇不停地哆嗦。 不一会儿,手脚也开始发软。 “快,大憨,背我。” 一柱香后。 欢语山,客房内。 卢通趴在床上,神智有些模糊,半昏半醒之间,一字一句钻入脑海。 开头四个字:龙口拔兵。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五章 净空 卢通睁开眼睛。 看着陌生的环境,脑中一片空白,几息后记忆涌出。 《龙口拔兵》 他立马坐起来,伸手抓住尾巴,拽到身前。 心头一动,尾梢十分灵活地转了个圈。 心头又一动,尾巴伸直后飞出去, 三尺、九尺、一丈五、二丈一…… 尾巴离开身体,贴在墙上。 卢通看着飞出去的尾巴,心头再一次动了下。 像还在身上一样,尾梢转了个圈。 妖器。 《龙口拔兵》,根据括山龙一族幼龙褪牙,演化出的一道祭炼妖器的法门。 任何妖兽都可以修行,每个部位都能祭炼。 而且笑贤真人出手,直接帮他把尾巴祭炼成了妖器。 之前的疼痛,就是在“拔兵”。 “大憨。” 大憨趴在桌子上, 起来道:“头儿,你醒了。” 卢通看着大憨后背上一根根尺半长的硬毛,问道:“你爹没教你法门?” “教了。” 大憨耸了耸肩膀,背上硬毛纷纷脱落,变为一丛半透明的长针。 “《龙口拔兵》,头儿,你要不要?” 他笑了下,道:“我也有,你不痛?” “不痛,痒痒的,像有个手在抓痒痒。” “到底是亲生的。” 卢通嘟囔了一句,起身道:“走吧, 不住了,我们去云英城。” “哦。” 月光如水。 两个半妖离开一页宗, 走在空荡荡的大路上。 卢通问道:“大憨,你爹是元婴真人,你不想去找他?” 大憨不聪明、也不傻, 只是想东西很简单。 分得清什么好、什么坏。 大憨咧嘴一笑, 道:“他是人。我娘说,人又坏又笨,不能相信他们。” 他也笑了下,道:“人不全坏,也有好人。” “我知道,头儿如果是人的话,也是好人。” “哈哈。” 卢通忍不住笑出声。 …… 残香楼,繁华依旧。 百色花树的深处,传出阵阵嬉笑声。 大昌城,地方比云英城大,可是人还不足一半,也没有这么热闹的地方。 山外寨子里,风俗不一样,也没有类似于残香楼、万欲窟的地方。 相比山里,卢通更喜欢这里。 飞入树林,远远看见湖泊、以及湖心处的二层小楼。 小楼左侧多了一艘楼船。 楼船二层,一个房间还亮着灯火。 卢通瞥了一眼。 透过敞开的窗户, 看见一个半大不小的女修正趴在桌子上画符箓。 沙漠一年多、宗门两年多, 离开近四年,忘秋已经长大了。 他靠近过去,静静地悬在窗口。 忘秋握着符笔,蘸着符墨,在符纸上画出一个个符图、箓纹。 卢通不会制符,也看不懂。 不过看见忘秋画得停一下、顿一下,也猜出来应该画得不好。 几息后。 忘秋落下最后一笔,低头看着符箓,摇了摇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画成?” 忘秋抬起头,看着卢通,一动不动地看了几息,站起来行礼道:“师父。” 他从窗口钻进去。 大憨一直跟在后面,用手比划了一下窗户的大小,留在外面。 卢通落下,看向左右。 书房,东西很多。 柜、桌、椅,炼丹炉、打铁台等。还有兵器架,上面摆满了刀、剑、枪、棍、鞭…… 他神色微动,走到桌边,翻了下桌上的。 “法、丹、器、符,齐头并进。长短、轻重、远近兵器,也是一个不落。九夫人让你学的?” 修士,首重修行。 人力有穷。 一个小修士就算天资再聪颖,也学不会这么多东西。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最后什么都学不精,反倒会磨掉一些天分。 忘秋一直上下打量卢通,道:“书院教的。” “哪个书院,九夫人给你找的?” “净空书院。” 他点了下头,道:“不早了,先休息。以后不用去书院了。” “是。” 在船上找了个空房间,把大憨安置下。 卢通独自走进小楼。 楼内和离开时一样,依然围了一圈屏风。 最内亮起一盏灯。 九夫人站在屏风旁。 一袭米白色贴身缎衣,曲线几起几伏,像尊白玉葫芦。 他对忘秋的事情有些不满。 可是见了这一幕,心中不满顿时消散大半,大步走过去探出手掌。 九夫人踮着脚尖闪开,斜了一眼,道:“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卢通心里明白,还是因为不让去擒气宗,再次迈步过去。 “我不回来,你不成了守活寡?” 两人一躲一追。 几个来回后,九夫人脚下动作一慢,被悄悄追上来的尾巴捆住腰肢。 “呦,你什么时候长的尾巴?” 卢通笑了下,收起尾巴,揽人入怀。 榻上。 卢通靠在铜蛤上。 九夫人取出烟斗,塞上烟丝又点上火,趴在胸口上,把烟嘴塞进卢通嘴里。 他用力吸了一口,神色放松许多。 “你在那边有人了?” 正舒爽时,九夫人幽幽问道。 卢通半垂着眼皮,瞥了一眼,道:“没有。” “那……这次我跟你一起走。” “不行。” “啪!” 一只巴掌落在胸口,烟斗也被抽走。 他笑了下,道:“大昌城以前被雾鬼攻破,现在只是一片废墟。” “真的?” 九夫人半信半疑,道:“那你还呆那里干什么,干脆回来算了。” “破是破了点,可是适合修行。你去了呆不住,我也呆不久。” 几息后。 烟斗再次被塞回嘴里,人也靠在怀里。 二人一起吞云吐雾。 “这几年云英城有什么事吗?” “没有,整天就是赚银子、花银子,赚的越来越多、花的也越来越……轻点,这是云蚕夫人亲手做的,六百两一件。” “多少?” 卢通用力捏了一把,入手又滑又软。 九夫人脸色绯红,横了一眼,道:“值不值?” “败家娘们。” 他嘟囔了一句,又道:“忘秋念书的那家书院,你找的?” “对,怎么了?” “误人子弟。你别因为以前晏家的事情,耽误她修行。” “我有那么小气?” 卢通觉得有,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改口了。 “那家什么,净空书院有什么地方了得?” “新城主叫净空。现在城里只有净空书院,别的私塾、书院全都关门了。” 他蹙了蹙眉头,道:“她想干什么?” 九夫人取出一张符箓,在面前晃了晃。 “一张生风符,符纸五文、符墨一文,还有符笔少的也要几十文。上万人学,算下来多少银子?除了符,还有丹、器、各种兵刃。” 卢通神色定了下,吐出一口浓烟。 “净空什么来路?这种大事,她一个外来的城主可做不成。” 九夫人笑了下,摸出了一锭银子。 “这就是来路。” “什么?” “净空不吃独食,城里有头有脸的全有份,我看她比晏子秋更得人心。” “我们也有?” “当然了。上次给你送的金子,有一份就是卖符纸赚的,单做生意可赚不了这么多。” 他脸上浮出笑意,随口道:“那也不能把忘秋搭进去,你没和她说明白?” “说了。小丫头死心眼,讲不通。” “嗯……” “……”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六章 蒙府 清晨,蒙府。 卢通来到府前,道:“良妖商会,卢通,有事拜访你家老爷。” 小厮立即去传话。 很快出来道:“卢老爷,您请。” 园林中,一条长廊。 廊下摆了十条长桌, 并排摆成一串,长度超过五丈。 上面摆满了各种早点。 豆包、虾丸、蟹棒、蛋饼、油糕、肉粽…… 红绿点心上百盘,甜咸汤羹几十道。 桌边,仅有一个人坐着吃东西。 身后站着八个修士,四个背刀、四个系剑。 “老爷,良妖茶酒馆、良妖商会的东家, 卢老爷来了。” 桌边人正在喝粥。 闻言,立即咽下嘴里的粥,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边起身、边送进嘴里。 卢通迅速扫了一眼。 矮个儿、头大身子小,脸很肥,几乎,卢掌柜拜入了擒气宗?” 卢通有些意外,道:“不愧是蒙老爷,消息远比旁人灵通。” 蒙大河脸上肥肉挤成一团,笑呵呵道:“粮行里有伙计在各寨子收山货,听到了一些风声。” 话头说到了寨子那边。 卢通趁机道:“不满蒙老爷,我今天过来,也跟寨子里的人有关。” “什么事?” “门中师姐有个道友,她家亲人三年前随大河商会离山。如今那名道友寿元将近,托我过来带亲人回去见最后一面。” “这件事啊,有点难……” 蒙大河神色有些为难。 他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慢慢饮茶。 几息后。 蒙大河道:“你应该知道,寨子里的人和我们不一样。当初的确打算带过来,可是他们住不惯,陆陆续续都搬走了。” 卢通心里半点不信。 遭了灾,背井离乡的人,哪里会这么矫情。 吃饱肚、不吹风、不淋雨,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乔桑的儿子索茂,并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身边还带了两个孩子。 他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失望,道:“蒙老爷知不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 “不知道,那些人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打。” 丫鬟过来添茶。 蒙大河问道:“这事儿办不成,不会影响卢掌柜在宗内的修行吧?” 卢通苦摇了摇头,又露出苦笑。 “不至于影响修行。只不过我初入宗门,若是借此次机会结识门中师姐,以后有许多便利。” “明白。即便是大宗大派,人多了一样无法免俗。” “正是如此。” 厅堂内陷入寂静。 他心中盘算。 人应该出了意外。 几次互相试探,蒙大河应该意识到了,这件事对他的重要程度。 不至于拼命,但也不会轻易罢手。 卢通斟酌了片刻,道:“蒙老爷,我有一事相求。” “但讲无妨。” “大河粮行遍及各地,我想请蒙老爷帮忙打听一下。即便找不到人,有一些线索也好。否则空着手回去,不好向师姐交代。” “小事一桩。我今日便下令,让各地粮铺张贴告示,寻找……” “索茂,此人身边还有一子一女。” “好。可有画像?” “没有,只知道以前是鼓鱼寨的。” “没有画像,能不能找到全靠天意了。”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天意难测,靠天意、不如靠蒙老爷,此事若成了,卢某定有厚报!” 蒙大河神色认真几分,点头道:“好,我让人好好找找。” …… 走了蒙府。 卢通抬起头,看向天上。 秋末,上午时分的阳光晒到身上暖暖的。 “大憨,你想去哪里?” “想吃东西,饿了。” 他笑了下,道:“走吧,带你去吃顿好的。” 万欲窟附近,一家专卖上等妖兽肉的酒楼。 卢通给大憨点了一大桌,又打包了几分饭菜,提着走向万欲窟。 斗狗窟。 一入洞窟,远远便听到一阵极为凶狠的吼叫,以及夹杂在吼叫中的人声喧闹。 外面临近正午,窟内到处点着灯火,看起来还在晚上。 他问了几个小厮。 绕开一个斗狗坑,钻进最后方的黑暗洞穴。 洞边,挖出一个个狗窝,里面关着各种猛犬。 “宋言柏?” 他喊了一声。 紧接着,回音响起。 “宋言柏。” 回音还未落下,狗洞深处又响起一个声音:“卢兄?” 黑暗洞穴,两个回音一次次彼伏。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七章 苍狗 洞穴尽头,一盏泛黄油灯。 卢通提着饭匣过去。 宋言柏坐在一张矮凳上,前面横摆着一条死狗。 狗很大。 光是头和身子,差不多有六尺长。大部分地方是黑色,背上有几丛白毛,腹下一大片白毛。 不过白毛已经被血染红,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他放下饭匣, 取出两壶酒,递过去一壶。 宋言柏摇了摇头,道:“你先喝,我帮他把伤口弄干净。那边还有个凳子。” 卢通左右找了几眼,摸到凳子,在旁边坐下。 宋言柏继续之前的事情。 把狗肚子上被撕下来的皮肉,塞回到原来的位置,再用黑线缝好。 他看了许久, 渐渐察觉到了不一样。 宋言柏变了。 变得沉稳了, 呼吸平和,手上动作不疾不徐,像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正在缝衣裳。 近百道伤口,一一缝合完。 宋言柏摸出一块尺长条石,踩在脚下,然后拿起旁边的棍子。 棍尖点在条石上,手腕轻轻动了几下,在条石上刻出两个:霸天。 卢通死死盯着宋言柏的手,还有四尺短棍,震惊道:“这是什么剑法?” 用剑写字,他也可以。 但是宋言柏刻字时,棍尖所过之处, 一点石屑都没有崩出,十分轻松地划开一条条凹痕。 不像刻字,像在沙子上写字。 宋言柏把条石放在死狗的头边,拿起酒壶, 轻声道:“苍狗剑法。世事多变, 人心不定, 犹如白云苍狗。” 他有些似懂非懂。 “你在这里喂狗,其实是为了修行?” “是,也不是。” 宋言柏脸上多了些沧桑,不过依然十分英俊。 “我遇到了一个前辈。经过提点才看清,以前修行就是在泥潭里面打滚。” 宋言柏顿了顿,苦笑一声,看着脚下死狗,道:“和他们一样,互相咬,咬赢了能吃一顿肉。可是赢再多,在外面人眼中,也只是一条狗而已。” 卢通皱了皱眉头,道:“万物相争,生来就是如此。” “只怕争来争去,到最后连为什么争、争的是什么,全都给忘了。” 他重新打量宋言柏,道:“看来你的造化不浅。” 宋言柏笑了下。 搬出一张小木桌,从饭匣中取出一盘盘菜肴,摆在桌子上。 二人面对面坐下。 卢通问道:“那位前辈什么修为?” “不知道,起码在金丹境, 或者更高。他站在面前,我感觉不到一点法力波动。” 二人干了一杯。 他笑了下,道:“你倒是好运道,呆在城里不动,前辈自己送上门来。” “此事与你有关。” “哦?” 卢通十分意外,手中动作一停,放下筷子,道:“我也认识?” “不是。那天白巧找我,说什么从此之后再无瓜葛。还说上次私卖府库,你看在她的面子才出手相助,让我以后不要沾这种勾当。” 他摇了摇头,笑道:“白巧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宋言柏也露出笑意。 “我知道,后来想清楚了,你只是找她借势而已。不过当时不明白,失魂落魄地去找九夫人,打算退出残香楼,从此以后跟你们所有人一刀两断。” “哈哈,你这刀断的有些拖泥带水了。” 卢通端起酒杯,给宋言柏倒了一杯,也给自己满上。 宋言柏捏着酒杯,看着杯中酒面上的一点火光。 “去了残香楼,还没有进去就碰到了那位前辈。他说我是‘雨后青石’,以前的遭遇全是造化,说了许多大道理后,传了我一套法门。” “那位前辈在残香楼外面?” “对,看着很普通,我开始还以为是哪家夫人带过来的下人。” 卢通端起酒杯,慢慢道:“那个前辈,去残香楼干什么?” 残香楼紧挨着城角,位置十分偏僻。 周围也没有酒楼、客栈之类的。 除了专门去残香楼的,平时门口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影。 宋言柏想了下,摇头道:“不清楚,当时脑子一片混乱,哪里顾得上这个。” “那天是什么时候?” “去年刚过完年那几天,大年初二或者初三,记不太清了。” 他心头有些狐疑,认真记下日子。 两人又干了一杯,边吃边闲聊。 许久之后,卢通起身告辞。 宋言柏一路相送,经过一个斗狗坑,里面两只狗正在疯狂互咬。 驻足看了一会儿。 宋言柏道:“卢兄,你心思通透,一早看出世间是个大泥潭。何不找一道适合清修的功法,离开这泥潭,落个一身清净。” 卢通认真看着坑里,等到一条狗被咬死,才笑了下收回视线。 “什么?” “我说,世间功法无数,何不选一门适合清修的,避开这些纷争。你若是愿意,我们一起修行《苍狗剑法》。” 他略作思索,道:“我欲念太多,麻烦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它。” 一路送出洞窟。 正午刚过,天上的太阳仍有些晃眼。 卢通上下打量着宋言柏,道:“奇怪,现在看着反倒是般配了。” “般配什么?” 他笑了笑,指了下东边,道:“你们啊。白巧以为你沦落到养狗为生,让我过来帮你一把。” 宋言柏神色一僵,慢慢低下头。 几息后,抬头道:“劳烦卢兄,替我谢过她的美意。不过我已经斩断了俗念,以后一心清修。” “要谢你自己去谢。” 卢通摆了摆手,大步朝山下走去。 …… 残香楼。 卢通站在屏风前,一个个看过去,问道:“怎么没有蒙大河?” 九夫人神色慵懒,手里拄着鳞尾,像拄着一根金拐杖。 “怎么,蒙大河得罪你了?” “现在还没有。” “那就好,蒙大河可不是好惹的,和他为敌,就是和云英城几十万人为敌。” 他思索片刻,走到一扇空屏风前面,拿出笔开始写字、画图。 大昌山、十秧寨、青哥寨、翁美寨、阿崩寨……一介城、长柳城、春染城……云英城。 许久后。 卢通放下笔,看着屏风。 九夫人道:“你想干什么?” “商会的生意该扩一扩了。寨子那边,二虎可以打理,外面你来安排。” 九夫人眼珠转了一下,道:“我只负责半边,那生意到底谁说了算?” 卢通一听便知道,九夫人想全都抓在手里。 “我说了算。” “哼!” 九夫人转身便走。 他又看了眼屏风,跟过去一把抱起,道:“有个事儿,我得跟你打听一下。” “别问我!” 卢通手上用了些力道,道:“这事儿只能问你,去年大年初二、初三,你见什么人了?” “谁?” “你想想,平时见不着,或者不敢见的。” “去年,刚过完年……初二,对,镜心来了。” 九夫人说完,猛得反应过来,用力扑腾了两下,狠狠道:“姓卢的,你什么意思!什么不敢见的?” “那就好。” 他脸上浮起笑容,把怀里正扑腾的大白鱼,丢向榻上。 “姓卢的,你跟我说清楚!” 卢通没有搭理,径直坐到一边,半躺下去,取出一个空烟斗敲了两下。 九夫人又使了一会儿性子,坐到一旁,往烟斗里塞上烟丝。 “她来干什么?” “告别。给你的那封信,就是那天留下的。” 九夫人点着火。 他抽了一口,轻轻吐出白烟,心中又想起那句话:天上地下、南北无涯。 “她还说什么了?” “说什么云英城只是沧海一粟。还说你有一线希望,可以跳出去一窥天下真容。还奉劝我……” 九夫人停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卢通。 “什么?” 卢通抬了抬眼皮。 九夫人接着道:“说我如果真聪明,就安心照看好商会,她不会亏待我,你也不会亏待我。” “你没有问她去什么地方?” “问了,她说去南边。” 书上说,最南边是一片林子,里面充满了瘴气,号称“万里毒瘴”。 “南无涯。” 他默默念了一遍,心中已经明白。 镜心多半去了万里毒瘴的南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八章 衣裳 一晃五天。 卢通每天上午出门,四处访友、溜达。 下午则指点忘秋修行。 这天。 卢通盘坐在楼船着便要打开匣子。 九夫人急走两步, 一把按住匣子,道:“等等, 先说清楚。” “说什么?” “一会儿师娘,一会儿姨娘,我到底是什么?” “哎。” 卢通眉心一痛,摇了摇头道:“重要吗?” “当然重要。名和利,我总得有一样,你给哪个?” “给了名,利不要了?” “有了名分,我的银子就是你的。当然了,你的也是我的。” 他看着九夫人,伸手捏住下巴。 “嘴巴不大,胃口可不小,我看你是要名分、银子也不想松手。” 九夫人一巴掌拍开手,道:“别打岔,说!” 卢通哼了一声。 “随你。只要别弄出幺蛾子,想当师娘还是想做姨娘,全都随你。” “真的?” “少废话。” 九夫人圆润小巧的嘴唇弯起,挪开手, 亲自打开匣子。 匣内是一团白云。 云中开满了鲜花、还有一条青龙在花朵之间游走。 “试试吧, 专门给你的买的袍子, 云蚕夫人亲手炼制,压箱底的法宝。” 九夫人伸手抓住青龙。 拿出匣子时,青龙召云、拿花,匣内顿时一空。 九夫人运出法力,抖了一下,手中青龙、白云、百花,瞬间变为一件百花盘龙袍。 卢通眼前一亮,立即脱掉内外衣衫,张开手臂。 九夫人伺候着穿上,道:“这件袍子用羽云炼制,内有三道阵法,青龙是阵眼。有了它,尾巴就不用套铜环了。” 他运起法力,灌入胸口位置的青龙。 盏茶时候后。 青龙开始游走,百花开始盛开、凋谢,其他地方也变成了一层流动的云衣。 他低头看了几眼,又转了一圈。 九夫人取出一面镜子,捧在手里。 镜子中。 卢通一袭白袍,袍间青龙、百花,袍外红虎爪、蓝魈手,后面还有一条暗金鳞尾。 “不错。” 九夫人收起镜子,道:“我买的东西,当然错不了。” “多少银子?” 九夫人默不作声。 二人对视一眼。 他又道:“那个什么云蚕夫人,普通的内衫都要六百两。这件袍子,最少大几千两吧?” 九夫人撇了撇嘴角,道:“别猜了,猜出来又要说败家。” 卢通脸上浮出笑意,一把揽入怀里揉了几揉,凑到耳边道:“败什么败,银子攒着不花,和石头有什么两样!” 这时,门被敲了两下。 “夫人,刚有人传话。” 九夫人挣了两下,没有挣开,红着脸白了一眼,朝门口道:“什么事?” “夫人,蒙府的人过来传话。说是找到了,让卢老爷有时间过去一趟。” 卢通立马松开手臂,过去拉开门,道:“什么时候?” 门口站着一个残香楼的侍女。 侍女被吓了一跳,用余光瞥了一眼房内,见九夫人脸色绯红、衣衫凌乱,立马低下头。 “就刚才,前后不到一盏茶。” “蒙府的人呢?” “走了,传完话没有等,直接就回去了。” …… 蒙府。 卢通被丫鬟带到厅堂坐下。 喝完一盏茶。 蒙大河终于露面,从外面走进来,道:“卢掌柜,久等了,生意太多,一刻都清闲不下来。” 他站起身,笑吟吟道:“贵人多忙事,我也想像蒙老爷这样从早忙到晚,可惜生意太小。” “哈哈。” 蒙大河走到主位,坐下喝了口茶,朝门外喊道:“酱肘子。” 一个背刀修士进来,拱手道:“老爷!” 蒙大河抬了抬下巴,朝卢通示意,随后又端起茶杯。 酱肘子取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然后一言不发,直接退出去。 卢通解开包袱,里面是几件衣裳。 蓝布、白纹。 很脏,蓝色变成了黑蓝色,白纹也染了许多污垢,其中还有血渍。 也很破,缺袖、少领,剩余部位也成了碎布条、烂布块。 寨子里的人穿的就是这种衣服。 他反复看了几眼,小心把破衣服叠好,轻轻叹了口气。 即便已经有了预料,亲眼看到遗留下的衣物,心情仍然有些沉闷。 “蒙老爷,这是索茂的衣服?” 蒙大河放下茶杯,道:“对。他去了金鸡山,应该是想跟在山里一样,盖竹楼过日子。可是金鸡山多妖兽……哎!” 他收回眼神,看了衣服,又问道:“蒙老爷,怎么找到的?劳烦指点一二,我回去还要向师姐解释。” 蒙大河盯着一眼,微微点了下头,陷入沉默。 片刻后,开口道:“就是张贴告示,有个猎户看到了,正好认识索茂。对了,索茂的遗骸还是他帮着收敛的。” “那两个孩子?” 二人互相对视。 蒙大河十分缓慢地摇了下头。 卢通收回眼神,默默系上包袱,拱手道:“多谢!” “举手之劳而已。” “蒙老爷的举手之劳,顶别人找一辈子。” 他站起来,收起包袱,道:“此番相助,卢某记下了。虽然拜入宗门不久,但是擒气宗在群山中小有名声,以后蒙老爷若是需要,尽管来找我。” “好。卢掌柜再有需要,也尽管过来。”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云蚕 静夜。 桌上铺了一层白纸,纸上摆满蓝白色的布块、布条。 卢通面无表情地站在桌边。 九夫人站在一旁,察觉出几分异样,没有开口打扰。 许久之后。 他问道:“那个云蚕夫人很懂衣裳?” “嗯,不多见的行家老手。城里有几家专给大家族做衣袍的铺子,没有一家比得上云蚕。” “以前怎么没有听过?” “外地人,跟着新城主一起过来的。” 卢通拿起一块碎布。 布料已经烂了, 露出一缕缕线头。不用费力拽,稍微拉一下,很容易就能拉断。 “云蚕和蒙府关系怎么样??” “应该没有交情。” 他略作思索,道:“比蒙府更有钱的没有几个,云蚕会放过这笔大生意?” “有钱归有钱,但是不一定舍得花钱。” 卢通转过头看去。 九夫人解释道:“蒙府只有一个夫人, 没有少爷、小姐。听说蒙夫人一路陪着蒙大河发家,以前抠搜惯了, 不舍得花银子。” 他有些意外,道:“蒙大河没有后人?” “对。不少人都等着看戏,看蒙大河死后,哪个能接手大河粮行。” 卢通放下手里的碎布,道:“能不能把云蚕请过来?最好不要让蒙府的人知道。” “这事容易。城里有银子又舍得花银子的女人,一大半都在残香楼,云蚕经常过来。” 他点了点头,走到旁边坐下。 九夫人这才问道:“你回来就是为了找这件衣服的主人?” “对。” 九夫人移过一扇屏风,挡住桌子,脸色有些担忧。 “蒙大河不好招惹。白手起家的,没有一个善类。而且他家的生意,牵扯太大。” “我知道。” 卢通端起茶杯,吹开杯口的茶沫, 道:“不招惹他们, 问个明白。” 蒙大河是生意人,不会白出手。 这次给了衣服。 以后多半会找上门来,让他帮忙出手。 此人不是善类, 还要打交道, 现在多小心一些, 免得到时被算计。 …… 两天后,黄昏时分。 九夫人带着一个头戴高冠、身穿坠地长衫的中年女修,撑船靠近湖心。 卢通正在楼船外歇息,立即迎过去。 “云蚕夫人?” 云蚕动了动嘴角,笑得很矜持,上下看了几眼,道:“宽了。” “什么?” 云蚕取出一根玉尺,靠近到身侧,踮脚在肩上量了一下。 “肩线宽了四分之一寸,收进去一些才妥帖。” 他和九夫人对视一眼,运起法力,衣袍上白云流动,肩线慢慢收回去一些。 云蚕满意地点了下头,又围着看了一圈,用玉尺点在腰上。 “这里,放半寸。” 之后陆续调整衣领、衣襟、下摆、百花、青龙…… 折腾了近一炷香,终于停下。 卢通早有些不耐烦。 九夫人瞥了卢通一眼,笑吟吟道:“真不一样了!经过妹妹的指点, 跟换了件衣裳一样。” 云蚕又矜持地笑了下。 九夫人道:“看来我真是找对人了, 走吧, 我们进去瞧瞧。” 他立即走到门口,推开门道:“请!” 桌边。 云蚕看着桌上的布片,神色十分认真。 取出一只薄如蝉翼的手套,戴上后拿起一块,认真端详一会儿,又凑到鼻前闻了几下。 最后又托在掌心,运起法力,布片在掌心上下起伏。 许久之后。 云蚕把布片、布条,拼成半截衣服。 然后摘下手套塞进一个皮口袋里,收起后拍了两下手,走到旁边坐下。 卢通有些心急,问道:“如何?” 云蚕没有开口,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看布料,应该是南边的一介城以西、群山深处的山民穿的。” “不错。” “衣服是被人扯开的。” 他神色一动,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断口出的线头朝里面内卷。这是朝两边用力撕扯,线被拉断后,又收回去。” “不是妖兽撕开的?” “也有可能。不过很少有妖兽是朝左右两边撕,一般都是朝下抓。” 卢通走到桌边,看着纸上的半截衣服。 衣服肩膀附近最完整,从肩膀向下,缺少的地方越来越多。 “还有呢?” 云蚕放下茶杯走到旁边。 “血渍已经浸透了,洗不掉,起码一两年了。还有,这些布吹过很长时间的风。” “风?” 云蚕指了指布条,道:“风里有小风刃,它们看着还是布,其实早被风刃切成粉末了,稍微一碰就碎。” 他又想到了邪法。 邪法千奇百怪,虫子、血、心、树、骨头、火、水……想必也有风。 只是不知道蒙大河是修行,还是祭炼邪门法宝。 卢通收敛念头,拱手道:“多谢!” 云蚕微微点了点下巴,转身去找九夫人。 …… 商道。 坑坑洼洼的密石路上,三辆马车徐徐前行。 最前面一辆马车内。 卢通靠在琉璃小窗旁边,看着外面的风景,问道:“你真是为了探路?” 车厢很大。 最后是一张软榻。前面则是一张桌子,桌子两侧是两排背靠车厢的木椅。 九夫人坐在桌边,捻起一枚果子,笑着道:“当然了。这么大的生意,不亲自走一趟怎么放心。” “一路全是商路,早走了几百年,有什么不放心的。” “哼,你以为我是找借口去大昌城?” 他收回眼神,朝桌边瞥了一眼,意味不言自明。 九夫人直接丢出果子。 “你懂什么。路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不亲自走一趟,我怎么知道每段路要走多久、走起来癫不癫、伤不伤货物……” 卢通用尾巴接过果子,塞进嘴里。 九夫人又扔出一枚,道:“下面人一个比一个机灵,不拿捏的明明白白,被掏空了都不知道!” 他略作考虑,觉得有些道理。 九夫人越说越气,用力扔出第三枚果子,道:“甩手掌柜当得轻松自在,最后反疑起我来了。” 卢通立马露出一副笑脸,坐起来,把尾巴上的果子喂给九夫人。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嫌路长,进山后路还不好走,不忍心让你受苦。” 九夫人白了一眼,根本不信。 不过好听话哪怕是假的,听着也舒服,尤其是平时听不着的,听上一次比果子都甜。 “是吗?” “当然。” “那我留在大昌城算了,省得回去时,又多受一回罪。” “啊,这……” “哼!”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章 乔桑 走走停停,一个多月后。 大昌城。 九夫人看着一栋栋半塌的破房子,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卢通嘴角含笑。 “你以为是假的?” 九夫人定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道:“你的修行洞府呢,在什么地方?” “山后。” 片刻后,一行人落在残殿外。 九夫人叹了口气, 摇头道:“这个地方果然不适合我。行了,找个人带我去各寨子挑货,安排妥了就走。” “好,我让二虎带你去。” 大憨去洞里睡觉。 他走进殿里找了一圈,二虎没有搬上来,典四儿也没有回来。 “典老大!” “老爷。” 典老大从蛛巢里钻出来。 卢通问道:“有谁来过吗?” “三个人、一头虎妖。” “谁?” “光烈、越神驭、涂昆顺、邻居虎妖。” 卢通转头看向瀑布对面。 另一侧,废墟上一片光闪闪的亮银屋。” 二人对视片刻。 涂昆顺点了下头,把门让开,道:“进来吧,乔师姐在里面。” 侧房。 乔桑正躺在床上休息。 短短几个月不见,像过去了很多年,本来还有几根灰头发,现在连头发都快掉光了。 卢通十分意外,问道:“有旧疾?” “忧思成疾,加上寿元将近,估计没有多少日子了。” 他心绪有些沉重。 临死之前,还得面对如此噩耗,甚至……连噩耗都是假的。 “哎!” 卢通叹了口气。 涂昆顺过去坐在床边,放下匣子,轻轻拍了下手臂。 “乔师姐?” 乔桑缓缓睁开双眼。 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了无生机地看了涂昆顺一眼,又看到卢通, 眼中瞬间冒出浓浓生机。 乔桑猛得坐起来, 问道:“卢道友,可有, 可有……” 几次开口,几次语塞。 眼神十分复杂,想听到答案,又害怕听到答案。 卢通眼神一黯,点了下头。 乔桑嘴唇蠕动了几下,眼角迅速变得湿润,流出两行浊泪。 “乔师姐,你看一眼这些衣服。” 乔桑垂头看过去。 看到匣内碎布后连呼吸都停下了,几息后十分缓慢地伸出手,拿出一片碎布。 “儿啊!” 一声哀嚎,突然炸开。 卢通心头一惊。 像遭遇了雷击,手臂、后背根根毛发竖起,后背也窜出一阵阵寒流。 乔桑捏着碎布,发出一阵如泣如啼的“嗬嗬嗬”声,一头倒下去。 “乔道友。” 他快步走过去。 涂昆顺被吓了一跳,急忙扶起乔桑,拍打着肩膀,喊道:“师姐!乔师姐!” 卢通略作犹豫,取出一个玉瓶,用法力引出瓶底一滴乳白色灵液,送入乔桑口中。 神女泪。 上一次涂昆顺介绍神女泪时,他拿着玉瓶没有还回去。 几息后。 乔桑苏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墙壁,眼中止不住的流泪。 涂昆顺倒了一杯茶,递过道:“乔师姐,节哀。” 乔桑又呆呆地看着茶杯。 几息后,一点点转头看向卢通,道:“卢道友,他,他们,怎么没的?” 短短片刻功夫,嗓子变哑了。 卢通咬了咬牙关,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去。 “遭遇不测,被害了性命。” 蒙大河信口胡诌的谎话,说不出口。 可是直接说出“蒙大河”的名字,又担心乔桑借此要挟,让二人报仇之后,再告诉神女石像的位置。 此时,他心中十分矛盾。 乔桑神色呆滞,眼角又流出一串泪滴,喃喃道:“他,得罪人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没有。” “对,我专门交代过,去了外面不要惹事,老实干活……” 乔桑小声絮叨,嗓音微弱、沙哑、含糊,像人已经死了,嘴巴还在动。 “乔师姐。” 涂昆顺有些犹豫,道:“消息有了,那……” 絮叨声停下。 乔桑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急流过枪;一张口,锣无回响;洞连洞,万根笔下。” 两人面面相觑。 涂昆顺问道:“乔师姐,这是神女石像的位置?” 乔桑微微点了下头。 卢通有些失望。 本以为能拿到一个确切的地点,没想到只有一句口诀。 不过也正常。 如果乔桑知道具体地方,不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取出一张纸,记下这句话。 “卢道友,他们三个,全都……” 他收起纸张,点了下头。 乔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道:“是蒙大河?” “对。” “多谢。” 乔桑用力爬起来,穿上鞋子,有些费力地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涂昆顺道:“乔师姐,蒙大河修为诡异,身边还有八个筑基护卫。” 乔桑像是没有听到,慢慢拉开门出去。 涂昆顺追出两步。 卢通伸手拦下,用力摇了下头。 二人对视片刻。 涂昆顺叹了口气,喃喃道:“乔师姐这一去,怕是……” “死又何妨?” 卢通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道:“与其孤零零的死在这里,不如去给儿子报仇。即便杀不了仇家,起码……” 他收回视线,低下头道:“起码能和家人死在一起。”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盘龙棍 殿内。 长几上摆了一副地图,上面标注了大大小小的山峰、河流,以及各寨位置。 卢通坐在长几后,拿着一张纸条。 纸上写着:急流过枪;一张口,锣无回响;洞连洞,万根笔下。 九夫人懒洋洋地坐在旁边,手中端了一碗“酸菌干”。 靠山吃山。 寨子里, 吃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山货,点心、零嘴之类的也不例外。 酸菌干,山上的菌子经过处理后,再拿到太阳下晒干。 吃起来鲜中带酸、酸后留香。 他在山上呆了两年多,从没吃过这种东西。 九夫人刚来一天,各种零嘴已经尝了各遍。 “这是什么?” “藏宝之地的口令。” 九夫人立马有了兴趣, 把碗放到一旁,凑到跟前,问道:“什么宝贝?” “神女泪,很值钱的灵液。” 卢通让开位置,把纸条也交给九夫人,坐在旁边拿起一块酸菌干。 九夫人默默看了几遍纸条,盯着地图,轻声道:“前两个字‘急流’,说明肯定有河。” 他点了下头,道:“对。而且水流迅猛,应该是在落差很大的地方。” “急流过枪,枪。” 九夫人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顺着“明镜河”的河道划过,经过一个山峰的名字时突然停下。 “老枪峰!” 卢通把嘴里的菌子咽下去,指向远处另一个山峰。 “这个呢?潞江旁边有个铁枪山。还有这里, 横枪古桥、枪石寨……” 一眼看过去,各种带枪的名字不下十个。 九夫人一一标出来, 继续道:“一张口, 山口?锣无回响……难道是山口处敲锣,锣声没有回音?” “有可能。” 在书街看了许多书,其中很大一部分与修行无关。 他指向“九拐河”涌出山口的位置。 流出山口之后,前方是一片面积很大的空地,数十里内全是茂密森林。 “这里,山口外面没有山,声音传不回来。” 九夫人又标记下,蹙了蹙眉头,道:“可是这里没有‘枪’。” 二人继续朝下面看去。 九夫人看了眼最后一句“洞连洞,万根笔下”,立即笑着摇了摇头。 “在一处连环洞里。‘万根笔下’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什么?” “不出意外,应该是钟乳。很多山洞里都有,这次过来百里幼珍还托我带几根玉钟乳回去。” 卢通没有料到这点。 不久前才去过一页宗百柱山,那里每座山峰都像一根笔,还以为是一处类似的仙家洞府。 他取出笔在地图上写下“钟乳”二字,看了片刻,默默吐了口气。 九夫人又端过盛酸菌干的小碗。 “怎么了?每个线索都十分明显,虽然还串不起来,但是多走走,迟早能找出来。比我以前见过的那种, 连字都认不出的容易多了。” “线索是明显,可是……” 他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 指着面积大的一边, 道:“这些地方已经全部被鬼雾笼罩。” “啊?” 九夫人神色有些惋惜。 卢通又在鬼雾中圈出一个寨名,道:“鼓鱼寨,口令是从这里传来的,神女石像大概率在更深处。” “不然算了吧。神女泪再值钱,我们还有商会。攒几年不够,十年、二十年,总能攒够。” “几年?有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低下头,回想起了九夫人转述的话:镜心去了南边,还说他有一线希望可以跳出去。 卢通不知道那一线希望,究竟落在什么地方。 但是有些担心。 一旦稍有懈怠,错过出头的机会。 虽然已经入了宗门,但是根基尚浅,没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浪费。 …… 擒气宗,金丹弟子可以引人入宗,筑基弟子则只能引入大昌书院。 第二天。 卢通去大昌书院,给忘秋、祁青青、祁小山办了入学,然后独自下山。 入鬼雾,得有一件趁手的法宝。 火龙洞,洞口处一波波热浪奔涌而出,像火龙朝外面吐息。 入内一丈。 一条长柜台,后面站着了几个赤膊小厮。 他走到柜台前,递过令牌,道:“我要炼制一件法宝。” 一个小厮接过令牌,取出一面布满纹路的宝镜,凑到一起查看。 “卢师兄,名下没有功,是不是先欠着?” “对。” “出价多少?” “一个大功、十个小功。” “炼什么法宝?” “可以御火,或者掌雷。” 小厮一一记下,问道:“刀枪棍棒、瓶篮印玺,全都可以?” 卢通略作迟疑,道:“能否先看过再定。” “可以,师兄请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洞内。 洞内直径近十丈,左右洞壁上开了许多间小石屋。每间石屋里都有一个炼器师,或炼器学徒。 越向内,温度越高,石屋也越大。 走出几百丈,石屋内的炼器师已经全部是筑基境。 小厮停下脚步,取出一个大铃铛,用力晃了一下。 “当!” 一声嘹亮脆响。 几个炼器师探出头来,其他人也停下手上的动作。 “诸位师兄、师姐。这位卢师兄想炼制一件可以御火、或者掌雷的法宝。出价一个大功、十个小功……” 一个大胡子笑道:“真够大方的,要什么法宝?” 另一人立马道:“姓周的,小心血本无归!刚好一个大功、十个小功,肯定是刚入门过来打白条的。” 大胡子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听说宗门有个新弟子,练成了大日森罗,长得却奇形怪貌,可是卢师弟?” 卢通道:“不错。” “卢师弟,只要你答应五年内还完欠债,这活我周老缸接了。” 其他人纷纷转头回去。 他点了下头,道:“五年内全部还清,不过师兄打算炼什么法宝?” 周老缸捋了捋胡须。 “门中文胜师兄也祭炼大日森罗,他有一件护命法宝‘掌中龙盘’可以吞入大日森罗化为神龙,你觉得如何?” 卢通眼睛微亮。 前人开辟的路,往往最便捷、安全。 掌中龙盘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值得周老缸一直记在心里,想来不是寻常法宝。 “此宝威力如何?” “师弟安心,文胜师兄仗此法宝立功无数,如今已经是金丹圆满境界。” 周老缸上下打量着卢通,最后盯住尾巴,道:“师兄的独门龙盘,不便照搬,只能借鉴一二。我有几个想法,以供师弟挑选。” “师兄请讲。” “伏龙刀、藏龙剑、金龙锏、卧龙斧……还有盘龙棍。如果师弟的尾巴能取下来,那就再好不过。” 他脸上露出笑意,伸出右手。尾巴扬起来跳到手中,变为一根密鳞长棍。 “有劳师兄!” “当!” 小厮又晃了下铃铛,道:“契约已成,违约者逐出宗门!” 小厮转身离开。 卢通朝周老缸的石屋走出,走出一步突然停下,猛地转过头看向小厮。 “师弟,反悔了?” 他瞪大了眼睛,回过头看了看洞窟,问道:“师兄,这里怎么没有回音?” “当然没有,不然耳边一直叮叮咣咣,迟早把人逼疯。” 卢通问得不是这个,心中一急,纵身跃到对面。 “洞中应该有回声才对。” “对啊。我们专门铺了一层绒绵软土,挡掉了回音。” 绒绵软土。 他认真记下这个名字,道:“山里其他地方有这种土吗?” “当然有,山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土。”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二章 利剑 入冬。 一夜之间,群山盖上一层白衣。 殿内。 卢通、涂昆顺坐在厅堂。 “师弟找到位置了吗?” 他摇了摇头,道:“带‘枪’字的山峰找到不少,可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涂昆顺苦笑道:“我也是。每句话都有几个地点,可是却连不起来。” 卢通点头附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同门如手足,可是…… 手足尚且相残。 神女泪价值不菲, 距离入手只剩最后一步,每个人都想独占。 他隐瞒了消息。 涂昆顺应该也一样。 片刻后。 涂昆顺放下茶杯,道:“师弟,我邀请了一位师姐,明日便入山。师弟可要同行?” 卢通心头跳了几下。 “师姐找到地方了?” “没有,准备一个个找,每个地方都寻找几日。” 他略作沉默, 问道:“若是找到了神女石像, 怎么分?” “师弟若去, 可以分一成。” 卢通摇了摇头,咧嘴苦笑道:“一成?看来涂师姐很有把握,而且邀请的那位师姐,一定十分了得。” 涂昆顺笑而不语。 “多谢师姐美意,我晚些时候再出发。” 二人对视几息。 涂昆顺缓缓收起笑意,道:“看来师弟有别的线索。” “哪里。昨天去火龙洞挑了一件厉害法宝,法宝没有炼成,不敢擅入鬼雾。” “这样……师弟若是愿意同去,我可以等师弟几天。炼器法宝十天半个月应该足够了。” “不敢耽搁师姐。” 他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涂昆顺坐了几息,起身道:“既然师弟也有把握,那我们各凭本事。” 卢通立即放下茶杯, 起身道:“雾中多险,希望师姐平安归来。” 送走涂昆顺。 九夫人从龙壁后面走出来, 道:“你这个涂师姐, 肯定发现了别的线索。” 他坐回椅子上。 “正常, 我们不也有所发现?找到没有, 哪块地方有绒绵软土?” 九夫人走到椅子旁边, 认真盯着卢通。 “你不怕她们先出发,提前找到神女石像?” “怕有什么用?她们先找到,也是石像与她们有缘。” 卢通神色认真。 九夫人噗嗤一笑,道:“算了吧,你不是这么大方的人。说,你还知道什么?” 他也露出笑意。 “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只不过,神女石像不会那么容易找到,而且很可能根本找不到。” “为什么?” 卢通叹了口气,道:“以前,这个消息在乔桑手中。她一定找了很多年,而且当时山里还没有鬼雾。” “乔桑就是那个家人被蒙大河害死的女修?” “对。” “难怪。” 九夫人坐到旁边,道:“不是什么聪明人,找不到很正常。” “以前不容易找,现在是难上加难。” “鬼?” “不只是鬼。当年云英城雾来之前,出了什么事?” 九夫人略作思索,神色猛得一动。 “地动!” 他露出苦笑,点头道:“对。地动时,山崩、地陷。神女石像所在的洞穴, 即便可以幸免,入口很可能也变了。” “那你还去找?” 卢通心头一动,想把尾巴叫出来。等了一息才想起,尾巴留在了火龙洞。 “你忘了大憨?大憨擅长入洞,我也略懂一二。涂昆顺如果没有入地手段,带再多人也没用。” 九夫人略作思索,脸上浮出笑意。 “还真没看错你!来吧,我上午出去了一趟,打听出了几个有绒绵软土的地方。” …… “头儿,什么事?” 二虎开始蓄毛了。 原本下巴处的虎毛和其他地方一样长,现在明显长出两寸。 此外,脖子处的虎毛也变长,像狮鬃。 “坐。” 卢通起身倒茶。 二虎赶紧走过去,接过茶壶倒了两杯。 “宝宝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能吃能睡,每顿吃得,你不用顾及太多。” “为什么?” “剑再利,伤得了你?” 卢通细思片刻,露出一抹笑容,道:“也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入雾 雪过天晴。 群山变白。 从天上看去,商道、河流像白纸上的一条条曲折黑线。 潞江,其中最粗的一条黑线。 一艘独木飞舟紧贴着江面,逆流而上。 舟首。 卢通一袭怨女袍。 虎爪抓舟板,魈臂握铁棍。背后一条暗金色鳞尾,尾巴上缠着亮金盘龙。 舟内,大憨站在中央。 周围二虎带着七个结拜兄弟, 人人手持一杆大旗,操控独木飞舟。 “有鱼,左前方。” 其中一人盯着水面,开口提醒。 水面猛得破开。 一条巨颅獠鱼跃出,张开五尺巨口,咬向小舟。 卢通瞥了一眼,随手抡出一棍。 棍首打中鱼鳃。 鳃骨瞬间粉碎, 小半个鱼头也被打掉,八尺长的大鱼横飞出去, 落入水中。 二虎走出两步,道:“头儿,这些小零碎交给我吧。” 他看着远处,摇了摇头。 “按计划行事。大憨找洞,我杀鬼、怪、妖。等我们恢复法力时,你们再出手护法。” “明白。” 一天半后,水中开始出现一些黑色棉絮。 又过去两個时辰。 前方出现一堵接天、连地的灰色雾墙。 “生火吃饭,一炷香后入雾。” “是。” …… 雾中。 独木飞舟离开水面,在岸边沿着河道,继续逆流而上。 卢通祭出大日森罗,化为小烈阳驱散灰雾。 周围十分安静。 没有风吹过树叶的哗啦声、也没有虫鸟鸣叫,仅有潞江传出阵阵水流声。 他时不时地屈指弹出一枚八角路标。 半空、树杈、草丛、土壤…… 一枚枚路标, 有明的、暗的,还有假的。 “噗、噗……” 一连串积雪落地声。 卢通舒了口气,嘴里钻出一串白气。 “我来对付,你们小心一些。万一有雾怪过来,出手时记得节省法力。” “头儿, 记下了。” 他留下小烈阳,提着棍子走进灰雾。 声音越来越近。 卢通抬起右臂,靛蓝毛发间生出一丛丛细小风刃。 手臂挥出,狂风吹起。 灰雾随风翻滚,变得有浓、有淡,其中还有一片片空隙。 空隙中,积雪飞溅。 一群雾怪卷着阴灵、冰渣、泥水,冲杀过来。 雾怪、雾鬼,靠阴灵修行。 而阴灵由神魂所化,人的神魂天生强壮,对它们来说,就是一枚枚行走的丹药。 他神色一凝,脖颈上闪过一抹铜色,浑身皮、肉、血、筋、骨,瞬间彼此相融。 《三元甲》,大成。 肉身内外浑如一体,如同金铁浇铸。 卢通举起铁棍,背后鳞尾左右摆动,抽出一记记破空声。 很快。 一头缠着藤蔓的猿形雾怪滚到身前, 探出两条手臂。整张脸从中央裂开,颅内大团黑色棉絮蠕动,化为一根黑针,猛得刺出。 铁棍挥过。 黑针一触即溃,两条手臂也同时断开。 鳞尾扫过。 方圆三丈内,一扫而空。 “来!” 他大吼一声,再次挥出铁棍。 一棍挥出。 一条蟒蛇模样的雾怪被扫掉了头颅。 半柱香后,周围恢复平静。 卢通低头看去。 双手、双腿、铁棍、尾巴,以及大半个身体,全部沾满黑水。 周围看不见积雪,到处都是黑棉絮、黑水。 返回飞舟边。 这里也是一片狼藉。 他问道:“怎么回事?” “头儿,水里钻出来一群雾怪,看着像鱼、又像蜥蜴。” 卢通挨个看过几人。 一个不少。 “行了,继续走。” 二虎挥了下手臂,飞舟升起两尺,贴着地面继续前行。 “头儿,有鬼吗?” 他盘腿坐着舟首,点了下头,道:“有。刚才有一部分雾怪退走了,应该是收到了雾鬼的口令。” “那……”二虎看了下左右,“我们会不会被跟踪。” “可能吧。” …… 五天后。 卢通看着脚下的石桥。 “横枪古桥,就是这里。” 石桥上爬满了苔藓。 以前应该是绿的,现在变成了黑色,脚一踩,渗出一团黑枝。 古桥横跨在潞江上。 “头儿,先去哪边?” 他看向左侧。 宽大石桥,直挺挺地插入灰雾,像一条通向死地的不归路。 又看向右侧。 和左侧一模一样。 “去右边。” 桥头。 卢通从桥上跳下去,踩在一片泥土上,随手抓起一把,放在手掌揉搓。 土粒极细,捏着软绵绵的。 绒绵软土。 这里有水、有枪、有软土,只要再找到洞,差不多就八九不离十了。 “大憨,试试,能不能钻下去。” “嗯。” 大憨从舟上升起,飞到泥土上方,背上的毛发脱落,一根根聚为枪头,钻向泥土。 短短几息,钻出一口大洞。 大憨双手贴在肚子上,像一条胖鱼,钻进洞里。 “二虎,守好洞口。” “是。” 卢通飞身跟过去,尾巴上流出一层金光,裹住浑身上下。 一手插进土里,土壤被慢慢分开。 他心头一松。 可以入土。 不过入土比入沙困难,像在水草里游泳,有一股股力量拉扯。 大憨已经不见踪影。 卢通换了一个方向,一点点钻入土中。 黑暗、死寂、憋闷…… 他找了许久,后方传来大憨的声音:“头儿,有洞。” 声如天籁。 卢通迅速折返回去,问道:“有洞?” “嗯,桥头下面。” “走!” 二人一前一后,迅速深入地下。 一处洞窟。 卢通跃进窟内,立即环视一周,顿时眼神一黯。 没有钟乳,更没有“万根笔”。 洞中仅一根极粗的石柱,柱子上雕着盘龙、下山虎、展翅凤。旁边还摆了一张供桌,上面的瓜、果、点心早已腐烂。 横枪古桥的桥柱。 他绕着柱子走了一圈,问道:“还有其他洞吗?” “有,我听到了几个空的地方。” “过去看看。” 片刻后,二人又进入一个洞窟。 柱子、供桌,和上一个洞窟一模一样。 卢通又走了一圈。 最后看着柱子,叹了一口气。 “走吧,不是这里。” 外面。 卢通一步跨上飞舟,道:“走了,去枪林山。” 其他人纷纷鱼跃而入。 …… 又是八天过去。 卢通悬在半空。 取出一个玉瓶,把入雾前存下的火煞引入大日森罗。 大日森罗上多出一抹金光。 之后灌入滚滚法力,大日森罗化为一尊直径两丈的小烈阳。 灰雾褪去,方圆数里骤然一空。 他看向下方。 一处山口。 达谷河从山口涌出,在断口处倾泻而出,形成一道瀑布。 河道两侧,细长山峰一座挨着一座,像笔架上挂了一排笔。不过,其中一些山峰已经倒塌。 卢通心中回想。 急流,有了;枪,有了;一张口,山口也有。 锣无回响? 他取出铜锣,用力敲了一下。 “咚!” “咚~” 卢通蹙了蹙眉头。 有回响,不大,应该界于有和没有之间。 “洞连洞,万根笔下。” 他环视一周,道:“大憨,去找洞。” 大憨找了个地方钻进山里。 二虎突然喊道:“头儿,快来看。” 卢通飞身过去。 河边,背风处。 二虎扫掉一大片积雪,其中一角露出了大堆灰烬。 一人过去翻出几块木炭,用力捏了几下,道:“没软透,近几天烧的。” 他盯着灰烬。 涂昆顺来过,又离开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大日金龙 河边、山脚。 二虎安排两个兄弟去外面戒备,亲自生火、做饭。 卢通站在飞舟旁,问道:“伤势如何?” 一行十人。 八个筑基境,算是一股不弱的力量,尤其是有大日森罗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不过雾怪太多。 二虎的七弟,还是被阴了一口。 一個年轻小修士躺在舟内, 揭开盖在右脚上的袍子,问道:“头领,我的脚能不能保住?” 脚踝处,一块拳头大的伤口,连皮带肉全变成了黑的。 伤口周围伸出几条黑线,最长的已经蔓延到了小腿中间。 卢通摇了摇头。 伤势这么严重, 已经是鬼气入体。和二虎猜的一样, 被雾鬼盯上了。 “剁了吧,回去再找断肢重生的法门。” 小修士十分不舍。 二虎架上锅,过来道:“老七,剁了吧。我保证,一年内还你一条好腿!” “老大!” 二虎拍了拍老七的肩膀,抽出一把雪亮宝刀。 袁破云的刀。 二虎递过刀柄,道:“头儿,你来,我扶住老七。” 老七颤颤巍巍地把腿伸出飞舟。 二虎打出两道法力,封住腿上的鲜血,然后用力搂住老七。 卢通握着宝刀。 刀光闪过。 大半截小腿掉在地上,大串鲜血滴滴答答地砸在积雪上。 老七双眼几乎瞪出眼眶,想要张口大叫,可是被二虎死死按住嘴巴。 最后猛得抽了几下, 晕死过去。 包扎完伤口。 二虎看着舟内, 眼神有些唏嘘, 道:“头儿, 这次不会死人吧?” 他看向二虎。 “心软了?” “哎。” 二虎挤出一个笑容,用了摇了两下脑袋。 “以前图个富贵日子, 现在富贵了, 好像还是一样,整天杀来杀去的。” 卢通把刀还给二虎。 “这次回去你开始负责商会,不用再跟着我到处跑了。” “头儿,我不是……” 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多说,伸手揉了揉二虎毛茸茸的脑袋。 “娶了老婆、又有了孩子,再出去搏命,万一死在半道上家里怎么办?” 二虎低下头。 卢通转身走到篝火边,缓缓坐下。 “九夫人那边已经交代完了,回去后你去找她。你负责山里,她负责山外。” 二虎走到一旁,用力拱起手,埋头道:“头儿!大恩大德,二虎没齿难忘,这辈子……” 他噗嗤一笑。 “哪里学的酸屁?” …… 饭熟了。 肉干、干参、干蘑、酸腌菜、小辣叶等,一大锅煮的乱炖。 几人埋头大吃。 大憨从下面钻出来。 “头儿,有洞。” 卢通指了指旁边的一碗炖肉。 大憨过去端起碗,道:“洞很多, 还有钟乳。” 他动作一顿, 问道:“洞口好找吗?” “好找,洞在山下面,有的山断了,洞口直接漏在外面。” 卢通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涂昆顺提前来过。 洞口这么明显,不可能错过。 这里要么没有神女石像,要么已经被涂昆顺发现了。 草草吃了一顿。 一行人难得聚在一起休息。 “这些雾怪还真奇怪,一会儿跟捅了老窝一样,一会儿又连个影儿都见不着。” “这东西和人一样,喜欢扎堆。” “屁话,雾怪聚在一块是后面有鬼,鬼走到什么地方,它们跟到什么地方。” “那鬼扎不扎堆?” “废话,没听说城池被围的时候,鬼都一窝一窝的出来。” “也跟人一样,见了好吃的抢着上。” 卢通靠在旁边休息。 听了几句突然眉头一挑,坐起来思索。 神女泪是好东西。 人知道,鬼…… 灵智高的鬼应该也知道。 好东西,不管是人是鬼、有用没用,肯定不会松手。 他看了下周围,摇了摇头,取出一幅地图。 地图上标了几个地点。 除了这里和已经去过的古桥,还有枪缨谷、指天峰、吴家寨。 剩余三处,全部有急流、山洞、绒绵软土,而且都和枪有关。 枪缨谷,以前谷中长满红树,犹如枪缨。 指天峰,直插天际,犹如拔地大枪。 吴家寨,也是一座古寨,寨中人人习枪,寨主更是号称枪王。 卢通画出一条线,依次连起三个点。 “大憨,带我进洞。找不到的话,出发去枪缨谷。” …… 山中多奇景。 枪林山,群山如林;枪缨谷,谷似刀劈;指天峰,从矮山上拔地而起。 卢通踩在水里,低头看着深不过脚踝的浅水。 “这也叫河?” 几人发出笑声。 其中一个道:“头领,这条泥佬河就是泥多,看着浅可是河面宽。” 他笑了笑,抬头看向远处。 河面上,一座不足百丈的矮山拦在河水中央。矮山上,一座孤峰突然冲天而起。 指天峰。 “走吧,过去找洞。” 一行人走近矮山。 二虎笑道:“头儿,不用大憨去找了,这里遍地都是洞!” 矮山上,遍布孔洞。 小的一拳大小,大的直径数丈。 浅水流到洞口,汇聚在一起后,水流突然变急。 卢通看着一个个洞口,心头微动。 “一张口,锣无回响。” 山口是口,洞口也是口。 他翻手取出铜锣,走到一个大洞口,用力敲了一下。 “咚!” “咚~” 回响沉闷。 他看着洞中水面,还有洞壁上沾的泥土,伸手朝水底捞了一把。 一手泥。 甩掉泥水后,手上沾了一层泥水。 泥水很快变干。 手上留下一层很薄的小泥片,手指一搓,很滑、很细腻。 绒绵软土。 有的泥重,在下面;有的泥轻,在上面;绒绵软土又轻又易溶,在最上面。 卢通仰头看向上面的洞口,道:“泥佬河是不是有丰水期?” “对,明年春天积雪化了水会涨很多。” 他点了下头,腾空飞起。 一个个洞穴,每个洞穴内壁上都裹了泥巴,有的甚至半个洞穴都被淤泥堵塞。 一直飞到十五丈高。 卢通看见一个洞口,瞬间定在原地。 洞口长而扁,轮廓如唇。 上面还有一条淤泥,如同唇线。 一瞬间,心口砰砰连跳数下。 他提着铜锣,走到洞口,伸出手臂用力敲下。 附近一层细腻尘土扬起。 “咚!” 锣声像是被吞噬,久久没有回响。 找到了。 “头儿!雾怪!好多雾怪!” 飞舟升起。 二虎手持宝刀,朝下方斩出刀芒。 其他几人纷纷取出储物袋,倒出一堆堆沙石,化作沙狼。 卢通朝下方看去。 众多洞口,正钻出无数雾怪。 蛇、鱼、猴、蛛、蝎、虎…… 短短几息,已经不下千头。 他脸上露出笑意,道:“怕什么!雾怪多,说明找对地方了。” 随着声音落下。 尾巴跳出,化作一根丈二长棍落在手中。 棍上,一条金龙。 金龙鳞爪具全,一枚枚鳞片层层堆叠、纹路清晰。龙爪狰狞,爪尖闪烁寒光。 整条龙栩栩如生,不过双眼处却空无一物。 卢通抬头看向小烈阳,伸手一召。 小烈阳跃入手中。 他翻手按向龙头。 一瞬间,金龙生眼,化为大日金龙。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杀鬼 天上、四方,灰雾朦朦。 下方,雾怪涌出,犹如潮水。 卢通悬在半空,双手握着盘龙棍,源源不绝的灌入法力。 棍上,金龙眼中生光。 一寸寸的飞离棍子, 每脱离一寸,龙躯便变粗、变长一分。 一尺、一丈…… 眨眼间,一条六丈长的大日金龙盘踞在天空,眼如双日、爪下踩火。 “去!” 卢通心头微动。 大日金龙朝下方喷出一团火焰,席卷着烈焰杀入雾怪群中。 所过之处,断肢横飞。 一群群雾怪被横扫, 附近河水变黑,大团棉絮堵在洞口,水面开始一点点上升。 “好厉害!” “老大,头领这是什么法宝?” 二虎转过头准备询问,却见大憨双眼完全变黑,死死盯着一个洞口。 “大憨,怎么了?” 大憨指向距离水面不远的一个大洞,道:“山抖了,有個东西快出来了。” 卢通神色一肃,松开手掌,尾巴跳回去,翻手取出铁棍。 “呜嘤!” 一声尖锐嚎叫,残存雾怪迅速退下。 大洞中钻出一个极为魁梧的怪异身躯。 高近三丈。 上半身人形,下半身犹如巨象。 头上插满了牛角。 胸口处,嵌着一个巨大猪妖头颅, 左右唇边各有两枚黝黑獠牙。 后背上, 背着一只八爪巨蛛,八根黝黑蛛腿, 犹如枪矛。 两条手臂、四条腿, 上面缠绕着无数刺藤, 藤上布满黑刺。 他深吸一口长气。 大家伙。 已经祭炼出鬼躯的筑基境雾鬼。 “二虎,守住洞口。” “大憨,找机会出手。” 卢通取出一滴鬼血引入右眼,跨出一步,朝下方坠去。 “擒气?” 雾鬼的声音十分尖锐。 他一言不发,高举铁棍,浑身皮、肉、骨堆起,好似一尊倒立的石山。 铁棍猛然砸下。 途中,滚滚法力灌入,铁棍迅速膨胀,棍尾如水缸、棍身如黑蟒。 “噗!” 一串闷响。 雾怪半个肩膀被砸入胸口,左臂坠入河流,溅出大片泥水。 一击得手。 卢通死死盯着雾鬼,脸上没有丝毫欣喜。 右眼看到的视野中,伤口附近没有一丝黑烟。 雾鬼受伤会飘出黑烟。 这一击,伤口看似不小,却没有碰到雾鬼分毫。 他准备收回铁棍时,伤口周围钻出上百根刺藤, 死死缠住棍子。 铁棍像插入了山中,无法动弹。 卢通急忙打出法力, 铁棍变细, 刺藤却紧跟着勒紧,仍然死死缠住。 “下来!” 雾鬼四条腿同时发力,陷入泥水数尺。 一股巨力涌来。 他心头微动,大日火龙冲到一旁,张口吐出烈焰,接着缠向一条腿。 无数藤蔓断开。 大股黑汁流下。 卢通收回铁棍,接着翻手一招,大日火龙迅速折返,缠绕在尾巴上。 雾鬼损伤不小,朝周围尖叫一声。 近百条蛇状雾怪钻出,爬在身上化为手臂、腿脚。 短短几息,伤势完全恢复。 他皱起眉头,瞥了一眼尾巴。 盘龙棍上,金龙的双眼变为了白色,大日森罗中火煞已经不足。 卢通看了雾鬼几眼,最后盯住胸口猪头。 取出一枚浩气丹服下,回头和大憨对视一眼后,一步步朝下方走去。 “你,当鬼,一起。” 他盯着不远处的猪妖头颅,问道:“你以前是人?” “是。人,不好。鬼,好。”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幽光,鬼说话时,猪头内有个东西在轻轻晃动。 “这是你的鬼巢,里面有什么?” “去死!” 雾鬼突然出手,手臂挥出,像两条长满刺的铁鞭。 他早已蓄势待发,脚下钻出两条火龙,迅速扑杀出去。 “啊嗷~” 大憨发出悠长的叫声。 一阵风沙吹过。 粒粒沙尘粘在鬼躯上,雾鬼顿时动作变缓。 卢通趁机扑入雾鬼怀里。 右手捏住棍首,一棍刺出。 棍尾点中猪拱鼻。 小半张猪脸,变为一滩烂棉絮。 猪嘴内,一条好似舌头的黑蛇猛得抖动一下,立即回身钻入藤蔓。 “找到你了!” 他紧追过去,一头撞入猪嘴。 “滋!” 藤蔓被割断,两根蛛腿刺出,末端锋锐如剑,内侧还有一排倒勾。 同时,四枚獠牙杀来。上、下、左、右,也钻出数十根藤蔓。 四面杀机。 卢通瞳孔一缩,收起铁棍。 双臂虚抱,滚滚云雾、风刃涌出,在怀中聚为一枚硕大云卵。 卷云,撕风。 “去!” 他双手一推,裹着无数风刃的云卵飞出。 一瞬间,汁水四溅。 藤蔓被斩成碎段。 蛛腿、獠牙,杀到眼前。 卢通屏住呼吸。 尾巴跳入手中,瞬间点出盘龙棍,击飞蛛腿。 四枚獠牙,两左两右,刺向心、肺、两肋。即将刺中的瞬间,怨女袍上探出两个手掌,挡下两枚獠牙。 剩余两枚,分别刺中左右两肋。 袍内,皮上闪过一抹铜色,僵持刹那后被獠牙刺破。 皮开,肉绽。 血肉上又泛起一抹银色,獠牙继续刺入半寸后,被血肉夹住动弹不得。 他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拔下两枚獠牙。 獠牙,入手冰凉。 长近一尺,入手沉甸甸的,牙尖上染了一抹鲜血,眨眼间鲜血变黑。 卢通摸了下伤口。 伤口内,同样有一股凉嗖嗖的鬼气,正朝血肉深处钻去。 《三元甲》大成,腹内养了一道金气。 金气流过,鬼气消散。 猪头被打烂,整个腹腔也塌了大半,四周刺藤蠕动,像一条条带刺黑蛇。 几根蛛腿分开刺藤。 一头八爪蜘蛛钻出来。 不过蛛腿中央没有头、胸、腹,而是盘着一条黑蛇。 手中獠牙开始猛烈抖动。 卢通心头一动,尾巴钻到身前,尾上金龙吐出一口火焰,几息后獠牙恢复平静。 雾鬼唤回两枚獠牙,道:“你,命硬,不过我也硬。” 他笑了笑,发丝间细碎雷芒闪烁,掌心中摸出一瓶大日火煞。 “这是你的鬼躯?” “杀了你,再吃,死吧!” 头上像是房顶塌了,无数刺藤坠落。 脚下好似蛇窟,无数刺藤翻滚。 卢通立即捏碎玉瓶。 金龙钻出,一口吞下火煞。 两丈长的大日金龙,眼中重新亮起金光,张口倾泻出熊熊金焰。 “死!” 他猛得扑杀出去。 雾鬼也腾空而起,御使獠牙,同时刺出八根蛛腿。 寒芒逼近。 卢通不闪不避,滚滚法力灌入发丝。 一瞬间,雷声大作。 紫电千纹蛇闪出,两个闪烁间逼近雾鬼。 “雷!” 雾鬼顿时一慌,转身便逃。 卢通探出右臂,一把抓住蛛腿,大笑道:“晚了!” 蛛腿极为锋锐。 倒刺像一把锯刀,割开皮肉,扎入掌心。 他不以为意,接着伸出左手,又抓住一根。 紫电千纹蛇杀至黑蛇前方,吐出蛇信,洞穿黑蛇。 右眼视野中,升起一团黑烟。 卢通咧嘴大笑。 怨女袍上,一根根白线伸出来袍外,化作一个人形,也抓住两根蛛腿。 雾怪大惊失色,吼道:“一起死!” 剩余四根蛛腿刺出。 他迅速曲腿、抬爪。 虎爪好似两根大枪,迎向蛛腿。尾巴甩出破空声,抽向最后两根。 “当、当……” 蛛腿、虎爪、尾巴,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几次之后,蛛腿瞬间一软。 雾鬼丢下鬼躯,朝下方刺藤冲去。 一团火焰闪过,大日金龙拦在前方。 雾鬼身形一闪,又朝右方遁去。 又一道幽蓝蛇信闪过,紫电千纹蛇再次出手。 雾鬼速度骤然变慢。 卢通追过去一把捏住雾鬼。 “饶,饶命,功法!邪法、换命!” 他摇了摇头,几次出手,摸索到好似核桃的命门,心头微动,紫电千纹蛇从命门上一穿而过。 雾鬼轰然散开,化作一大团浓郁黑烟。 鬼,没有头、心等要害,只有一处命门。 命门碎,鬼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六章 风炮 三丈“鬼躯”倒下,溅起大片泥雨。 卢通站在泥佬河上。 法力几乎耗尽。 气血平复后,浑身上下起码几十个地方又痛、又痒、又凉。 泥雨当头泼下也懒得躲开。 他伸手从后背上摸过,抓下来一截刺藤,还有满袖子的小刺。 “哗啦、哗啦……” 一阵水花声靠近。 大群雾怪涌来。 鬼一死,剩下的雾怪全凭本能行事。 卢通浑身疲惫,叹了口气, 朝上面看去。 上方,十余丈外。 大憨悬在半空,二虎提着刀站在舟首,周围几头雄壮沙狼。 一群人气势不凡,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心头一堵,吼道:“下来!等着收尸吗!” “上!” 二虎立马冲下来,挥出一道两丈长的刀芒,斩杀大片雾怪。 其他几人也纷纷出手。 大憨落在一旁,闷声道:“头儿, 我不能一粒一粒的弄,分不清你和鬼。” “无妨,慢慢来。” 卢通跳上飞舟,盘腿坐下,道:“二虎,把那些牛角收一下,再找找有没有其他东西。” 鬼血、蛛腿、獠牙等,已经收入囊中。 二虎抱回来一堆牛角、几根硬如铁石的老藤。 他一一收起,道:“走了,进洞。” “走了!” 二虎跳上飞舟。 “头儿,鬼死了?” “死了。” “几个?” 他瞥了一眼,闷声道:“一個。” “一个?” 二虎十分惊讶, 从后背上拔下一枚黑刺, 道:“头儿, 鬼这么厉害, 你都受伤了。” “嗯。” 卢通脱下袍子,扔出一瓶伤药。 “上药。” “哦。” 二虎每涂一下就数一下,最后数了“七十六”下。 “头儿,除了肋骨、腰眼,其他地方的伤不重,都是刚擦破皮。” 他略作休息,站起来看着前方的唇形洞口。 一丈宽、五尺高。 “二虎,拿着锣去其他洞的洞口敲一下,试试有没有回声。” “明白。” 二虎离开片刻,回来道:“头儿,上面的洞有回声,下面有几个回声很小。附近还有三个没有回声。” “哪个?” 一一看过。 卢通返回唇形洞口,趴着钻进去,伸手从岩壁上摸了一把。 和其他三个一样,岩壁上糊了一层绒绵软土。 “一张口,锣无回响。” 口,山口、洞口、嘴巴…… 他看着洞内,吐了口气。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向下走。 “进来!” 飞舟钻入洞中。 一行人趴着、猫着、跪着,朝洞穴深处钻去。 走了几十丈。 卢通突然停下, 道:“大憨, 能不能把洞口封住,和山上其他地方一模一样?” “不能。” “你回去, 把岩壁上的绒绵软土都……” 他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摇了摇头自语道:“算了,涂昆顺真找过来,这些小手段骗不了她。” 走了十余里,四周水汽变得十分浓郁。 卢通怀疑已经到了别的河道。 “嘣!” 突然一声巨响,犹如火雷炸开。 几人一惊,纷纷拔刀、拿剑、取弓、化狼。 他念头微动,尾巴像一条长蛇,钻到最前方,尾上金龙放出亮光。 一片寂静。 半柱香后。 卢通手、爪并用,爬到最前方,道:“跟上!” 又走出几百丈,前方骤然一空。 走出洞口。 一个高十余丈,长宽数里的巨大石窟。 窟底屯满泥水。 他踩在泥中,一点点地下沉。 飞舟上一人也试了试,道:“奇怪,像沼泽,可到处都是石头,怎么可能有沼泽。” 卢通腾空而起,眼中闪烁亮光。 怪了才好。 越怪,越可能是前人所留。 “大憨,找洞!” “二虎,安排人守住入口。” 几人分别散开。 他看着下方的泥沼,尾巴上泛起一抹黄光,渐渐布满全身。 沉入泥沼,周围一片漆黑。 尾巴轻轻摇摆,像在水里游泳,轻松的下潜,又有些困难的上浮。 鼻孔内,红脸儿娃娃鱼水下呼吸的孔窍打开。 泥水灌入窍内。 鼻腔一阵刺激,猛得打了个喷嚏。 再一次尝试。 泥水入窍,一丝丝微弱的空气被吸入体内。 卢通心中微喜,用法力排出泥水,继续引入泥水。 许久之后,浮出泥沼。 二虎正在生火、做饭,大憨也坐在旁边。 他过去问道:“怎么样?” 大憨指着一堵岩壁,道:“那边百丈外可能有洞,不过太厚了挖不过去。”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泥沼。 “下边呢?” 大憨摇头道:“不知道,下面有水,听不出来。” “头领、老大,这里有个大洞眼。” 不远处,泥沼中间一人喊道。 他立即飞身过去。 泥沼正上方,一个直径两丈的浑圆,轮廓十分规整。 卢通心头一跳。 更加确定,就在这个地方。 “大憨。” 大憨飞过来,飞入洞眼中,伸手按在洞壁上。 片刻后,下来道:“头儿,很长,不知道去哪里。” “百丈?” “不止,震动全都没了也没到头儿。” 他看着黑黝黝的洞眼,道:“先吃东西,吃完饭我去下面,你们去上面。” 饭后,略作休息。 卢通脱掉衣袍,浸泡在泥沼中。 “我去下面找找。二虎,你安排人跟大憨去上面。小心一些,别忘了之前的动静。” “头儿,记下了。” 他深吸一口气,钻入泥沼下方。 入泥一丈,伸手捏出一枚路标。 八角长短不一,擒气宗弟子之间,便是通过八角的长短、粗细,区分彼此的路标。 每丈一枚,渐渐深入百丈。 卢通悬在泥沼下,心口一下、一下跳动。 “嘣!” 一声巨响。 泥水猛得震动一下,像心口跳动,隐约之间似乎泥沼也成了一个生命。 他莫名感觉一阵心慌,立即上浮。 浮出泥沼。 重见光明。 卢通不禁神色一松,张开嘴巴大口呼吸。 “头儿!” 二虎大声惊呼,冲到旁边,急声道:“头儿!出事了!大憨不见了,老五也不见了!” 他匆忙跳出泥沼。 “怎么了?” “刚才……刚才那个声音,从洞里发出来的,大憨、老五在里面探洞,被打出来了……” 二虎双眼泛红,口齿也有些凌乱。 卢通渐渐冷静下来,一手按在二虎肩膀上,道:“不急,慢慢来。” 二虎深吸几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水。 “就是那个洞,大憨、老五去探洞。然后洞里冲出来一阵风,大憨、老五被冲出来,打进了泥沼。” 他带着二虎走到洞下。 “这里?” 二虎连着点了几下头。 卢通抬头看去,上面洞口黝黑。又低头看向泥沼,泥沼表面平静。 周围几人,每人脸上都残存着惊慌、悲伤。 一个小修士跪下道:“头领,求头领,救我二叔性命。” 老五、老八是一对儿叔侄。 他点了下头,看着几人,道:“说说,有谁知道刚才怎么回事?” 一人略作犹豫,开口道:“像,像风炮。” “什么?” “风炮,一大团风。山里炸石头的时候,用火雷炸,洞口就有风炮。” 卢通终于明白了一些。 一团风冲下来,裹着大憨、老五撞入了泥沼。 他沉默片刻,道:“我下去找,你们等着。” “谢头领!谢头领!” 老八连连磕头。 卢通运起法力,一头撞入泥沼。 十丈、百丈、一百五十丈、二百丈。 泥浆绵密,几乎无法呼吸。 他停下看了看周围,朝上面游去。 “头儿? 卢通站在水面上,缓缓道:“刚才,两个巨响之间隔了多久?” “很久,差不多三柱、四柱香左右。” “一个时辰。” 一人十分确定,道:“我以前入山打猎,迷路过一次,现在一个时辰提醒自己一次。” 他点了下头,抬头看了一眼正上方的洞口,盘腿坐在泥沼上。 二虎猜出了卢通想做什么,脸色微变,看了看左右,传音道:“头儿,太危险了。” 卢通神色不动,缓缓闭上双眼。 好不容易全对上了,只剩下最后一个洞、万根笔。 这里上不去,下得去。 如果有洞,很可能在下面。 时间悄然流逝。 “快了。”猎户提醒道。 他睁开眼睛。 二虎取出十八片金鳞,道:“头儿,给你。” “不用。” 卢通心头微动,尾巴飞到头顶,一圈圈盘起来化作一面盾牌。 片刻后,狂风突然涌出。 风炮来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七章 石卵 “嘣!” 一声如雷巨响。 卢通双手托天,稳稳撑住“盾牌”。 耳内却猛得一痛,像插了一根钢针,紧接着颅内嗡嗡作响。 双眼也是一阵刺痛,视野迅速变红。 他立即闭上双眼,运起法力封住眼、耳、鼻、口。 狂风呼啸而出,方圆三丈内泥沼瞬间凹陷下去, 凹痕浑圆、形如半球。 风流急卷,吹干泥水。 表层泥沼迅速凝固,变为半个石卵。 短短刹那。 半个石卵迅速下陷,变为一枚石卵,裹着卢通钻入泥沼。 二虎等人站在远处。 泥沼平静之后,几人瞪着眼睛面面相觑。 “你们说头领会被冲到什么地方?” 没人知道。 半响后, 一人道:“我咋觉得, 这东西有点像母鸡下蛋。” 泥沼下方。 卢通盘坐在石卵中,周围疾风呼啸,其中风刃无数。 怨女袍上,无数根棉线被切断。 头、颈、背、腿等,接连闪过一抹抹铜色。 他双目紧闭,心中暗暗思量。 这种程度的风刃,事先有所防备的话,不算致命。 只是…… 此前从未听过风炮,来得太突然了。 许久之后。 下方猛得一震,一串土石坍塌的抖动后,狂风向四面散去。 卢通立即起身。 站起后一阵眩晕,不禁踉跄两下,尾巴急忙摆动,稳住身体。 睁开双眼, 祭出大日森罗,化为小烈阳。 金光洒落, 入目一片赤红。 眨了眨眼睛,眼皮酸涩、眼仁臌胀。 双目受伤。 他立即运起腹内《三元甲》养出的金气, 灌入双眼。 一串猩红泪水流出, 视野渐渐恢复。 环顾一周,脚下是一枚方圆三丈左右的石卵,周围有几条缝隙。 缝隙处粘稠泥沙正缓缓渗透,一边渗、一边凝固。 “大憨!” “大憨!” 卢通连吼几声,没有回应,仅有一声声细弱蚊蝇的回响。 两枚石卵一前一后,不会相距太远。 他心中一沉,看向脚下。 翻手取出铁棍。 浑身皮、肉、血、骨融为一体,铁棍猛得砸下。 “噗!” 一声闷响,脚下蔓延开无数条裂缝。 卢通再起举起铁棍,正准备落下时,突然动作一停,皱了皱眉头。 不对。 声音不对。 铁棍砸石头的声音,不可能这么小。 他略作思索,心头一跳,立即运起金气,灌入耳中。 片刻后,耳中流出两缕血水。 卢通再次喊道:“大憨!” 回声隆隆。 除了回声外,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喊:“头儿、头儿……” 他立即趴下去, 耳朵凑在裂痕处, 喊道:“大憨?” “头儿……” 声音很近。 卢通看着裂缝, 不敢再砸。 再抡几棍子,万一陷下去,可能把大憨压住。 他看了看左右,走到左角一条缝隙旁。 片刻后。 卢通凿出一個洞口,钻向下面。 石卵撞石卵,下方石卵被撞碎,只剩小半个空间。 卵内躺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大憨,浑身是伤。脑袋、胸口、手臂、双腿,上百道风刃留下的刀口。 老五,死了。七窍流血,衣衫被切烂、吹走,身上伤口无数,左臂几乎被切断。 他快步过去,取出一枚疗伤丹药塞进大憨嘴里,又掏出灵液灌了几口。 大憨慢慢抬起右手,指向下面,虚弱道:“头儿,下面,好多洞。” “别说话,先养伤。” 清洗、止血、敷药、续骨…… 大憨陷入沉睡。 卢通走到老五的尸体旁,不禁眼神一黯。 老五,奇朋。 不久前,奇朋去云英城查蒙大河,回来后二人还喝了一顿酒。 一切恍如昨日。 他取出一张兽皮,小心裹起老五的尸体,收入腰带中。 又四处找了下,找到一个储物口袋、一面藤盾牌。 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他不敢再耽搁,凿开了一条通向下方的大洞,带着大憨一起钻下去。 洞连洞。 一个又一个直径三丈的石卵,彼此相连。 有的残缺、有的完整、有的完全被泥沙灌满…… 泥沼底部像盛鸡蛋的篮子,每个石卵都是一枚鸡蛋。 “嘣!” 上方传来一声巨响。 又是一个时辰。 大憨被惊醒,喊道:“头儿!” 卢通盘腿坐着一旁,道:“在呢,感觉怎么样了?” “头儿,我知道你会来的,老五呢?” 他略作沉默。 “死了。” 大憨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们逃得太慢了,没逃走。” “你知道风炮?” “我听到了震动,可是那个风,风炮太快了。” “不对。” 卢通摇了摇头,道:“我下来时,风炮没有那么厉害,难不成每次不一样?” “不知道。到处轰隆隆的,撞了几次墙,差点晕过去。头儿,我要是晕了,就见不到你了,也见不到我娘了。” 他略作思索,渐渐明白。 洞里,风炮凝而不散,而且四周又有岩壁。 出了洞口,威力起码减了一小半。 难怪奇朋已经取出藤盾,还是落得惨死。 “来,再吃一枚丹药。等会儿,我们去找神女石像。” “嗯。” …… 两天后,一个完整的石卵。 内有石床、石桌、石椅、灶台、锅碗、纸笔…… 石床上躺在一具骷髅白骨。 卢通提着铁棍,小心翼翼地走到石桌旁。 桌上刻了一行字:“乔家后辈,把祖爷爷收进墙边第四个坛子里,第五个是你的。” 他心头微惊,走向墙角。 五个石坛。 一棍扫过,五个坛子全部碎开。 前三个,每个坛内都有一堆碎骨,还有一个储物法器。 最后两个则是空坛子。 卢通捡起储物法器。 两个已经损坏。 只剩一枚模样陈旧的骨牙,仍然完好,不过里面空无一物。 他随手收起骨牙,走到床边。 白骨完整无损,右手边摆着一枚手镯,看着像死之前摘下的。 卢通拿起手镯,灌入法力,片刻后取出一堆玉瓶。 玉瓶有大有小。 挨个打开,全部是空瓶子。 他凑到鼻子前闻了下,一丝十分微弱的草香味。 神女泪。 “头儿,这里有地图。” 大憨站在灶台边。 卢通快步走过去,只见灶台的灰口处,有一幅木炭绘制的地图。 一个个圆环相套,最后是一个巨大长环,环内写着三个字“神女泪”。 下方还有几行字: “祖传遁地之术,竟是脱身之法!可惜法门已失传,断我乔家根基!” “悔!悔!悔!” “小孙儿,多采些神女泪,可以多活几日,说不定熬到这山塌了、泥干了!” “哈哈!都得死!”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看了大憨一眼,尾巴从后面伸出来,把最后一行字抹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八章 八体功 卵卵相累。 形如山丘。 深处,卵内开始出现钟乳,并且越向下,钟乳越多。 一处人为开辟出的洞口。 卢通收起临摹的地图,露出笑意。 “大憨,到了。” 大憨拱了下猪拱鼻,道:“头儿, 好浓的灵气,比山上还浓。” “越浓越好,灵气浓说明攒了不少神女泪。” 床上的乔家先人,生前喝了很多神女泪,而且很可能喝得一干二净。 本来有些担心,没有多少神女泪。 从灵气看, 这些年又攒下了不少。 跨入洞内。 浓郁灵气铺面而来, 凉丝丝的,像淋了一层蒙蒙春雨。 他祭出小烈阳,看向前方。 一个长百丈、宽高近十丈的石窟。 顶上,一根根钟乳晶莹剔透,金光照射下如同万根玉笋。 左右,岩壁上刻着浮雕,上面许多人影。 尽头,半尊巨大神像。 高九丈九。 像一个女巨人,正从地下钻出来,仅露出半個身子。 两条手臂撑地,手掌之间有一个方池,正好位于头颅下方。 卢通飞身过去。 长一丈、宽一丈的池子中,已经攒了一层乳白色灵液。 神女泪。 浓郁的草木清香钻入鼻内。 他不禁心头一荡, 挥手取出一堆提前备好的玉瓶、玉葫芦。 “大憨,过来盛灵液。” 大憨站在浮雕下, 大步走过去,道:“头儿,墙上有道法门。” “嗯?” 卢通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岩壁。 两侧岩壁上刻满了的人像, 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像在游泳。 “什么法门?” 大憨指向一个蹲着的人,道:“八体功,一共八招,那个是第一招。” 他走过去认真打量。 一丈高、凸出岩壁两寸、黑褐色,和其他人像没有区别。 “你怎么知道的,这里有几百个人像。” “上面写了。” 卢通眼神疑惑。 大憨腾空过去,在一个人像的手臂下划过,又从另一个人像的双脚下走过。 “这是八。” 然后换了几个地方,依次道: “这是体。” “这是功。” “这三个人连在一起像山,上面凹凸是河,是一。” “这一行五个人,是三个人夹了两条河,是二。” “这里……” 他听到眉头紧皱。 人和人之间的镂空,也可以是笔画。只是大憨比划的字,明显和他认识的不一样。 “谁教你的?” “我娘。头儿,我娘教的字和我们的字不一样。我娘说白蛊妖不是普通妖兽,必须会山底水文。” 卢通咽了咽口水,问道:“什么是山底水文?” “就是……” 大憨想了半天,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开始比划。 “这是山、这是水,加在一起就是山底水文。我娘说,很早以前人和妖都这么写字。” 他再次看向岩壁。 什么也看不出,盯了一会儿,连刚才大憨比划的几个字也搞不清了。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纸、笔。 “我装神女泪,你去把那个《八体功》抄下来。” “哦。” 大憨拿着纸笔,去抄功法。 “对了。” 卢通又喊住道:“除了八体功,还有其他法门吗?” “没了。” …… 洞窟内。 神女泪已经收敛一空。 连石像脸颊上沾的泪痕,也擦得干干净净。 石像下,一堆篝火。 火上吊了一口铁锅,正在炖煮肉干、蘑菇等。 卢通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八张纸,每张纸上都画了一个小人。 蹲着、单脚起跳、双臂舒展、打滚、手脚并用、倒立、双腿连踢、飞扑。 “这就是《八体功》?” 大憨盯着锅内。 “对,一、二、三……一共八个。” 他又重头看了一遍,皱起眉头道:“没有运起法力、气血的口诀?” “没有。” 卢通记下八个动作。 走到一旁蹲下,然后猛得跳出去,一脚点在地上,再次跳起。 学了两个后,突然停下。 《八体功》太过简略,中间没有任何衔接,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回想几遍,看向大憨,道:“大憨,你来。” “哦。” 大憨蹲下,用力跳起。 然后单脚点地再次跳起,在半空张开双臂,落下后趁势打了个滚,继续手脚并用地爬行。 爬出几丈后,双手用力一撑,倒立而起,双腿指着天上疯狂扑腾。 踢了好半天之后,重新趴在地上用力扑出去,稳稳地蹲在远处。 一遍打完,又是一遍。 大憨蹲下后轻轻一跳,单脚落地又轻轻一跳,落地后展开手臂…… “停!” 卢通开口喊住,道:“怎么和刚才不一样?” “头儿,上面没说,我就随便打。” 他嘴角抽了抽,摆了下手道:“行了,去炖肉吧。” …… “嘣!” 脚下一阵晃动。 卢通挥出铁棍,砸开刚落下的石卵。 石卵上方,几条裂痕正在缓缓渗入泥沙。 黝黑泥沙极为绵密,很快便堵住缝隙。 他轻轻吐了口气,道:“大憨,能憋多久?” 大憨张口吸气。 数十息后,身上肥肉似乎鼓了一些,停下道:“头儿,一柱香。” “好,试一下。” 尾巴上散出一道黄光,很快覆盖全身上下。 大憨也祭出一捧细沙,一粒粒沙散在周围,十分细微地急速抖动。 “准备好了?” 大憨点了下头。 卢通念头微动,尾巴探出去卷住大憨,用力刺出铁棍。 一记猛烈撞击,刚刚堵住裂痕开始迅速蔓延。 几息后,绵密泥沙倾泻而下。 二人一前一后,钻入泥沙中,一点点地朝上方遁去。 …… 半柱香后。 “轰隆!” 大日金龙一头撞开石卵,卢通、大憨被泥沙冲入卵内。 连逃三个石卵,后方终于没了泥沙。 卢通心头一松,收回大日金龙,趴在地上大口喘息。 短短半柱香,差点憋死。 黝黑泥沙寒冷如冰,进入孔窍内,几乎把半张脸冻住,吸不到一顶点空气。 大憨拍掉身上的泥沙,道:“头儿,你没事吧?” 他摆了摆手。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他心中一沉,略作思索后,咬了牙关,道:“能,一定能。” …… 石窟内。 卢通盘腿坐在神女石像下,引出红脸儿娃娃鱼的血种。 指头肚儿大小。 深紫中带着几缕猩红。 他翻手取出一个玉瓶,捏在手中,轻轻吐了口气。 神女泪,得来不易。 本来不打算浪费在鬼脸儿娃娃鱼上,可是不用的话,真的要出不去了。 揭开瓶口,倒出五滴神女泪。 打入法印,片刻后只剩下一缕缥缈白气。 白气灌入血种。 血种开始十分缓慢的一收一缩。 一天天过去。 血种从指肚儿大小,变成了核桃大小,几缕猩红血丝也变为了艳红血纹。 不远处。 大憨浑身汗水,打完最后一套《八体功》,停下来喊道:“头儿,喝了神女泪再打《八体功》,肚子里会多出一股热气。” “什么热气?” 卢通继续炼化神女泪,灌入血种。 大憨摸了摸肚子。 “不知道,不过很厉害,我好像变得有劲儿了。” 他瞥了一眼,扔出一葫芦神女泪,道:“再练练憋气,一炷香太短了,起码得半个时辰。” “哦。” 又引入一缕缥缈白气。 卢通盯着血种,心中有些憧憬。 血种演化,小变大、弱变强、无变有…… 红脸儿娃娃鱼,继续孕养下去,不知道会演化出什么神通。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九章 火霸王 洞窟内。 卢通面沉如水,眼前悬着一枚血种。 鹅卵大,紫、红掺杂,紫色极浓发黑、红色极艳像火。 他心中忐忑,轻轻吸了口气。 《正逆血录》,一正、二逆、三演化。 这枚血种演化至今,已经脱离了最初的化妖法术。 引入后,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 略作平静,血种缓缓没入鼻尖,一点殷红散开。 不一会儿,整张脸全部变红。 接着表皮渐渐变得晶亮,像一层极为细密的暗红色鱼鳞,并且鳞片逐渐变厚。 卢通取出镜子。 镜中,鼻孔周围一层层鳞片堆叠, 很快鼻头、上嘴唇变为一块暗红色“硬疙瘩”。 鼻子变大三倍。 接着如同小树生根, 朝周围散出数百条赤红长须。 一部分伸向鬓角、脸颊, 破开鳞片后,继续长出数寸。 一部分伸向下巴,破开鳞片后,又长出十余寸。 一部分顺着鼻梁伸向眉棱、额头,最后与眉毛纠缠在一起,变为一丛黑红相间的粗眉。 他伸手抓住胸前长须。 入手软、弹、韧,远比发丝粗。 试着运起法力,一根根赤红长须发出红光,整张脸像一盏模样古怪的照明法器。 卢通看着镜子,不禁回想起。 当年在截水湖时,深水中不见天光,很多妖兽会发出红、蓝、黄等各色亮光, 吸引猎物过来。 大憨停下《八体功》, 凑到跟前。 “头儿,你咋变成火霸王了?” “什么?” “火霸王蝾螈, 我们挖洞时有时候进了地下河, 就抓火霸王吃。” 他松开垂到胸口的长须。 “你娘说的?” “嗯。还有瞎眼蛟、黑狗子、两尾蛇, 地下河里有很多好吃的。” “懂的倒不少,火霸王有什么神通?” “会吐火、还会控制熔浆,皮很硬。” 卢通略做思索,摇了摇头。 除了皮硬外,这几个神通,和脸没有关系。 他站起来,回头看了眼神女石像,道:“憋气练的怎么样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半個时辰多一点。” “够了,该走了。”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二虎等人肯定等急了,甚至可能以为他已经死了。 …… 冰冷刺骨的泥浆中。 卢通运起法力,脸上长须传回一缕缕空气,不禁心头一松。 “大憨,走!” 他用尾巴传音之后,率先冲上去破开泥浆。 大憨拽住尾巴,紧随其后。 平静泥沼。 一个地方突然凸起,两个人影破泥而出。 卢通甩掉身上的泥水,朝周围环视一周,顿时定在原地。 二虎等人不见了。 硕大的洞窟中, 只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修。 金脸、金发、金眉、金眼…… 一袭金袍,盘坐在地上像一尊金子铸的巨像。 人虽然不认识,但类似的女修却见过。 当年晏子秋大婚。 府内布置了一座金楼,楼顶上端坐的金美人也是这副模样。 金池湖,金女一族的人。 卢通神色戒备。 女修缓缓起身,道:“卢师弟?” “擒气宗卢通,道友如何称呼?” “雄真弓,师弟找到神女泪了?” 他眼神一闪,道:“什么?” 雄真弓缓缓走出一步。 金靴落下。 泥沼变为冻土,一股水流升起变为冰盘托在靴下。 “二十七天前,我与涂昆顺师妹过来此处。十七天前,你的人跟随师妹返回宗门。” 卢通和大憨对视一眼,暗暗运起法力,衣袍内一条条肉蛇纠缠在一起。 “师姐在等我?” “等神女泪。” 他轻轻吐了口气,神色陡然一肃。 来着不善。 雄真弓步步逼近,一步一冰盘,正在显露手段。 挡不住,神女泪多半保不住。 这里没有外人,若是雄真弓再歹毒一些,说不定性命难保。 卢通摆了下手,示意大憨先让开。 缓缓落下,虎爪踩在泥沼上。手臂舒展,毛发间一枚枚风刃游走。 雄真弓走到一丈外,突然停下,问道:“下面有多少神女泪?” 冰面迅速蔓延,眨眼间便到了卢通脚下。 虎爪上窜出一丛火焰。 熊熊火焰落下,像周围散开,一寸寸逼退冰面。 三寸、十寸、一尺、三尺。 二者僵持。 他下半身裹着火焰,沉声道:“不多不少。” 雄真弓抬起右手,暗金色手掌上亮起一根根手纹。 冰面上升起一层缥缈白雾,火势骤然一弱,转眼间冰面又蔓延到卢通脚下。 “不多不少是多少?” 卢通瞳孔一缩,翻手取出大日森罗。 金龙生眼,口吐金焰。 冰面、冻土,瞬间消融,一直逼退到二人正中间。 “嗯?” 雄真弓脸色没有丝毫异样。 他心中十分忌惮,咬了咬牙关,道:“约百斤。” 神女泪比水沉,一斤大约千滴。 火霸王的血种吞了四百余滴,不足半斤。 剩余的神女泪,足够所有血种全部脱胎换骨,说不定修为也能突破。 可惜,遇到了拦路虎。 “够了。” 雄真弓猛得踏出一步,一串冰凌从泥沼窜出,像跃出一头恶蛟。 卢通念头微动,尾巴刺出。 尾上金龙口吐火焰,一头撞死冰凌。 半息间。 雄真弓已经逼近到身前,抬头打出一掌,手掌所过之处带出一条冰蛇。 他抬起手臂,无数风刃跳到指尖,化为四枚风刃。 长一尺,薄如蝉翼。 卢通一拳砸出,风刃直刺掌心。 雄真弓不闪不避,猛得变掌为爪。手掌后方的冰蛇猛得窜出,张口巨口,咬向拳头。 “咔嚓!” 冰蛇被打碎。 卢通却脸色瞬变,急退三步,低头看去,右拳已经被一层泛蓝薄冰裹住。 冰蛇里不是冰,而是水。 他运起法力,拳头上的薄冰开始缓慢消融,心里有些捉摸不定。 雄真弓,没有杀意。 一招算计得手,可以趁势出手,可是却收手不动。 “师姐要多少神女泪?” 雄真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微微笑着道:“一百斤。” 卢通摇了摇,翻手取出铁棍。 雄真弓叹了口气,双手张开,缓缓扬起。 泥沼中钻出两条冰龙。 白冰龙身、蓝冰鳞甲,一左一右,盘踞在身后。 他取出最后一瓶火煞。 滚滚法力灌入盘龙棍,一条八丈长的大日金龙跃出。 二人对视一眼。 冰龙、金龙冲杀在一起,漫天火星落下、无数冰屑飞舞。 片刻之后。 冰龙消失不见,大日金龙也变得黯淡无光。 “现在呢?” “一半。” 卢通摇了摇头,道:“大憨!”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章 一张弓 潞江,一座小冰山顺流而下。 冰山上。 卢通坐在一张冰椅上。 雄真弓伸手捏出两个冰杯,瞧了大憨一眼又捏出一个。 “他是白蛊妖?” “不错,师姐以前见过?” 雄真弓微微摇头,捏出一個冰壶,取出一片带着白霜的嫩叶放入壶中。 “族中有古籍记载,数万年前众仙人割据四方, 其中一尊仙人麾下有三支妖兵,地猪、天狗、山猴。当时,白蛊妖一族替仙人统领地猪。” 他第一次听说,没想到白蛊妖以前这么威风。 冰壶捂了几息。 雄真弓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道:“回宗之后,尽快列出需要的东西。” “好。” 卢通端起冰杯。 不久前,两人打了三个回合。 一败一平一胜。 第三回合, 他和大憨联手, 胜的有些勉强。直到最后, 雄真弓都不曾显露万象森罗。 卢通察觉继续下去可能不妙,主动退了一步。 最后商定。 他拿出一半神女泪。折做市价后,雄真弓用天材地宝、丹药、或者法宝交换。 茶水入口。 一串寒意从口、经喉、入腹,所过之处、无处不冷。 他放下茶杯,问道:“敢问师姐炼的什么森罗?” “百兵森罗。” “什么?” 卢通不禁瞪大眼睛。 百兵森罗,以百金之气,化作各种兵刃。 方才,雄真弓一直空手御冰。还以为是与冰、水有关的,玉龙森罗、白针森罗之类。 雄真弓伸出手臂,袖中飞出一道金气。 金气翻滚,化作大刀、短刀、大斧、手斧、长枪、双枪、各种剑棍…… 一共四十三种兵刃。 “我剑法最强,其次为斧法,刀法第三,掌法的话……” 雄真弓看了卢通一眼,缓缓道:“从以往杀鬼来看, 掌法与鞭法相当, 在第四位。” 他心头微颤。 雄真弓,比猜想的更厉害。 “宗门内与师姐实力相当的筑基境师兄、师姐, 还有几人?” “几个?” 雄真弓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一日一月一阵风,一刀一剑一张弓。弟子间流传的四句一字诗,没有听过?” 卢通摇了下头。 雄真弓轻轻叹了口气,过了半响,吐出两个字:“不多。” …… 大昌山外。 雄真弓看了一眼瀑布旁的残殿,记下住处,道:“日落之时,我派人过来,你需要什么东西,告诉她便是。” “好。” 卢通独自进入殿内。 一个圆润身躯投入怀里,半哭半笑道:“二虎早回来了,我还以为……” 他笑了笑,搂着九夫人坐到椅子上。 “以为我死了?” 九夫人咬了咬嘴唇,抓住胸前长须,道:“真难看。” 卢通看向九夫人。 神色憔悴,眼角含泪。 肉乎乎的脸蛋,不如以往水嫩,坐在腿上似乎还轻了几斤。 他有些意外。 本来只是搭伙赚银子,看这副模样, 像是搭出了一些真情意。 长须慢慢收敛,血种汇聚在鼻尖。 “别,就那样……” 九夫人伸手按住鼻头,眼中闪过一丝羞意,道:“只有厉害,再难看我也喜欢。” 卢通愣了一下,有些分辨不清好话、赖话,想了想干脆不再理会,缓缓散开血种。 “给你带了点东西。” 手掌从腰带拂过,摸出九根三尺长的钟乳。 每根钟乳都是一般大小,表面晶莹剔透,入手细腻,如同羊脂美玉。 “上等的如玉钟乳,你专门找的?” “嗯,你不是要给百里幼珍带钟乳吗?遇见了顺手采了一些。” “她啊。” 九夫人眼珠转了下,翻手收起,道:“这个我自己留着,给她买几根山笋钟乳就行。” 卢通低头一笑。 这种如玉钟乳还有一大堆,想了下还是没有取出来。 “我离开这段时间,有人来吗?” “有,还不少。” 九夫人取出三张纸条。 “一个叫越神驭的女修来过,说去傲山城杀鬼,让你回来尽快去找她。” “大河商会送了一封信。我已经拆了,请你去曲源寨说和,让寨主松口,以后替粮行种山货。” 他看着拆开的信封,不禁摇了摇头。 典四儿拆信、九夫人也拆信,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竟然也有相似的地方。 九夫人随手递过信封。 “我已经回绝了。这种事,弄不好两头得罪。” “很好。” “还有对面邻居,那个虎妖想请你去一趟寿绵山。” “寿绵山,去干什么?” 卢通有些意外。 上一次听说寿绵山,还是入宗之前,从金眉虎金熙口中听说。 他和对面邻居从未见过面,又问道:“他是什么虎?” “回印黑虎,说寿绵山的虎族重分地盘,想请你帮忙。” “擒气宗这么多弟子,偏偏来找我,你没问下缘由?” 与雄真弓交手一番。 他已经明白,擒气宗内比他厉害的筑基境,最少有几十个。 九夫人露出笑容,道:“那黑虎说,你有一对虎爪子,算是半个远亲,可以入山出手。哈哈……” 卢通也露出笑意。 寿绵山,听着似乎有很多虎妖,价钱合适的话倒是值得一去。 …… 良妖商会诸事繁忙,九夫人已经耽搁太久。 二人温存一日,第二天便告辞离开。 断口处。 卢通盘腿坐在长几后,几上摆着一个金色储物袋。 和雄真弓交易,用神女泪交换的天材地宝。 他列了很多珍稀材料,而雄真弓仅用了一个时辰便派人送来第一批。 拿过储物袋,取出一捧青白色短毛。 风信子的毛发。 风信子,十分罕见。生活在风里,轮廓如鹿,不过前腿像鱼鳍、后腿像人。 浑身光滑,只有头上长了一丛短毛。 此妖,极擅长弄风。 他祭出五色魈的血种,拳头大的血种,紫中泛蓝、含青。 向毛发中打入法印。 毛发逐渐崩碎,最终变为极细碎的“沙尘”,在半空中轻轻旋转。 沙尘引入血种,血种表面像是被风吹过,出现一层层细微褶皱。 卢通动作不停。 又取出五滴神女泪,用法印萃炼后,引入血种。 褶皱顿时一变,像海浪,一波波地起伏。 片刻后,褶皱平复。 他又取出一堆半透明的风蝉羽翅,继续修行演化血种。 “师父。” 忘秋在长几后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忍不住开口。 卢通手中动作不停,道:“说。” “我……我修过邪法。书院的郑夫子发现了,要见师父。” 他回头瞥了一眼,继续打出法印。 “什么邪法?” “《如臂》,给骨枪喂人血,枪可以像胳膊一样灵活。” 卢通不禁苦笑。 什么娘生什么女儿,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全凑到一窝了。 “你杀了几个人?” “我没杀,不过我……我娘死的时候,让我用她的血修行,说这样可以一直陪我。我,我修了。” 他动作顿了一下,道:“挺好。” 忘秋以为听错了,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卢通的背影。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一章 空隙虫 深冬,寒风萧瑟。 卢通坐着断口处,抬起两条手臂。 三天来,先后炼化了风信子毛发、风蝉翅膀、连天云鹏的空骨…… 还有百余滴神女泪。 五色魈的手臂,如同脱胎换骨。 靛蓝毛发,变为灰白、浅蓝夹杂。 双手也变为灰白色,表皮像风信子的皮、又像枯骨。此外, 每个手指的最末一节,完全变为了锥状骨爪。 他尝试汇聚风刀。 一个個三寸高的气旋,从手臂各个角落钻出,吹入手掌中聚做一柄长刀。 一尺、三尺、一丈、三丈…… 短短几息,长度超过五丈。 又试着凝聚云剑。 一缕缕稀薄云雾升起,过了十几息聚成一枚寸长短剑。 风强了、云弱了。 换得值。 卢通挥手散去风刀、云剑, 低头看向长几上的一本图册。 册内一共十页, 每页都有一种虎妖。 回印黑虎,黑皮、白纹,每片纹路都像一个“回”字印章,腹内孕有一口黑炎; 王羽虎,毛长、四条腿的关节处长有一丛羽毛,极擅长飞遁; 狡鱼细虎,浑身披鳞、尾巴极长,外形如粗蟒,生来擅长御水; 大威虎,极大,乳虎生下来就有五、六尺长…… 经过几日尝试。 他已经察觉出,演化血种时天材地宝和神女泪一起使用,进境远快于单独一种。 燎山虎, 御火不如回印黑虎、飞遁不如王羽虎、力量不如大威虎…… 任何演化都能更进一步。 可是选择多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师父,郑夫子来了。” 忘秋一袭束身白衫,像一根枪。 “带他进来。” 卢通走到厅堂坐下。 忘秋带着一个青袍修士进来, 行礼道:“师父, 郑夫子来了。” 他扫了一眼。 岁数不大,眼睛略小,眉头处皱纹很多,看着有些古板。 “坐!” 郑夫子站着不动,冷声道:“卢道友,你这位弟子修过邪法,你知不知道。” “知道。” 卢通神色平和,没有任何波动。 忘秋本来有些紧张,此时也慢慢平静下来。 郑夫子上下打量一番,哼了一声道:“不愧是亲师徒,我真怀疑道友也修了邪法?” 他笑了下,道:“你怎么知道?” “你……卢道友,不要空讨口舌之利,免得耽误了后辈修行!” 卢通忍不住又是一笑。 说实话,还没人信了。 “郑夫子,请坐下说话。” 郑夫子又看了一番师徒二人,走到一旁坐下。 忘秋奉上茶水。 郑夫子喝了茶,脸色终于舒缓一些。 “卢道友,此事不可轻放。处理妥当,忘秋改邪归正, 以后未必没有一番成就。若是置之不理……” 郑夫子瞧了忘秋一眼,摇头道:“邪法, 害人不浅却获益极大,以后说不准会再走上邪路。” 他脸色端正几分。 这个郑夫子,真有几分为人师长的模样。 “夫子所言极是。邪法误人,如今入了宗门,以后不会再沾染半分。” 卢通态度转变的有点快。 郑夫子愣了一下,摇头道:“宗门弟子也有人修邪法,若要彻底根除,必须断了念想才行。” “夫子是指?” “那柄骨枪,必须毁掉!枪在一日,看见它便会念起邪法。一千次、一万次压下邪念,只有失手一次,便前途尽毁。” 卢通看向忘秋。 忘秋如遭雷击,双目无神地站在原地。 “忘秋不会。” 郑夫子用力摇头,眉心挤出一条条褶皱。 “人心善变,道友可以料定眼下,能料定十年之后?若是有朝一日,忘秋遭遇强敌,是否会重修邪法?” 他陷入思索。 有平坦大路时,自然不会放着正路不走,去走邪路。 可一旦路断了,正路走不下去…… 邪路,也是路。 “受教了。” 郑夫子脸色稍缓,端起茶杯。 卢通看向弟子。 “忘秋,把枪拿来。” 忘秋绷着嘴唇,一步一步走过去,递过白色骨枪。 骨枪,长一丈。 摸起来十分奇怪,冰冷如铁,可是恍惚间又有些柔软,像抓着一条手臂。 他屈指弹了下枪身,道:“夫子放心,我会把此枪送到该去的地方。” “如此甚好。” 又谈了一会儿忘秋的修行,郑夫子告辞离开。 卢通返回厅堂。 忘秋仍然站在椅子旁边,神色十分不安。 他翻手取出长枪,扔过道:“什么时候能保住它了,再拿出来见人。” “师父!” …… “卢师弟?” 卢通、忘秋,正坐在长几后吃饭。 他抬头朝外面看去。 越神驭内披一袭白甲、外套一件青袍,正踩着青风悬在阵法外。 他立即散开阵法,起身道:“师姐,请进。” 忘秋收走碗筷。 二人分别坐下。 卢通沏了两壶茶,道:“回来后诸事繁琐,耽搁了几天,请师姐见谅。” 越神驭邀请一起守城、杀鬼。 他有意前去,不过这几天除了修行《正逆血录》外,还遇上不少琐事。 归还奇朋的尸体,赔了一笔银子,又见证奇朋儿子拜入二虎门下; 去火龙洞归还飞舟; 还去了一趟镇鬼楼,验明鬼血后记上一小功。 “无妨。” 越神驭端过一旁的山根老壶,引出一滴茶水,细细品味,笑着道:“看来师弟一直记着之前的约定。” 卢通微微点头。 自从知道山根老壶要养后,每次泡茶都多泡一壶,放在旁边慢慢养。 “眨眼两年有余,一百年仿佛近在明日,不敢有丝毫懈怠。” “师弟谨守当下,不虚度岁月,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有所成就。” “借师姐吉言。” 二人喝了一杯茶。 越神驭扫了一眼手臂,道:“师弟修为又有精进,这次入雾可有所得?” 卢通面露笑意,翻手取出一团鬼血。 拳头大的鬼血。 在镇鬼楼内登记过小功之后,鬼血从无色染上了一抹淡红。 “侥幸杀了一头雾鬼。” “不错,感觉如何?” “难杀。鬼躯有真有假,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还有雾怪相助,比妖兽、修士难缠百倍。” “师弟独自杀鬼,没让它逃走已经十分难得。” 越神驭取出一个中空的铜环,摆在长几上。 “傲山城被雾鬼围了十七天,千峰师兄正在广邀同门前去守城,师弟可有意前去?” 他看着铜环。 直径两寸的铜环,像是一条长虫子,嘴巴咬着尾巴绕成一个环形。 环上七个绿豆大小的凹洞。 第一个洞里塞了一枚小圆虫。 “这是……空隙虫?” “不错。千峰师兄托我送来此环,以免师弟离开宗门,耽误宗内事情。” 一隙通光术,可以传音、化影。 法术十分玄妙,远超筑基境、甚至金丹境的手段,因此需要借助空隙虫施展。 此虫,一小功可以换一只。 他只有一个小功,得来十分不易,没舍得兑换。 卢通略作沉吟。 欠债还钱。 炼制大日金龙,还欠一个大功、九个小功,得抓紧杀鬼才行。 “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圆光剑宗 风猴,手长、脚长、毛长。 四只一丈高的瘦长风猴,抬着大辇、踩着树梢,从山间飞掠而过。 辇上。 卢通一手扶着靠栏,上下打量风猴。 “师弟若是喜欢,这次回山我送几只过去。” 他收回视线,摇头道:“谢师姐美意, 已经养了几只蛛妖,没有余力再养风猴。” 这几只风猴,弄风的手段尚可。 不过远远不如风信子。 若是之前,或许有心思拆几只风猴修行。如今用惯了珍稀材料,这种东西已经入不了眼。 越神驭摆了下手。 站在身后的两个女修,其中一人走向卢通,跪坐到身侧,奉茶、斟酒、递果子。 不是越神负, 换了一个生面孔。 瓜子脸,眉眼精致。 年纪不过二十,清秀中还透着些许稚嫩。 卢通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师姐,傅师兄呢?” “傅营去搜寻黄巢水气,打算先把一气森罗炼为五气森罗。” 一气、十气、百气…… 百气森罗,并不逊色折子上的金字、银字森罗,甚至变化上更胜一筹。 擒气宗中,近四成弟子从一气森罗开始修行。 一旁,女修拨好一枚果子。 又细又嫩的手指捏着果子,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卢通看了一眼,笑道:“地贼?” “嗯。” 笑时脸上赤红长须纷纷堆起, 像在发怒。 女修的手指开始颤抖。 卢通叹了口气,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果子塞进嘴里。 一口咬下,大股甜汁爆出,瞬间填得满口都是。 地贼,种在土里。 像贼一样, 恨不得把所有甜、水都吸起来。 和贼一样,喜欢“逃”。成熟之后,开始朝土里钻,钻得越深,吃起来越甜。 越神驭问道:“师弟手下那些半妖、妖兽,已经养成了,怎么不带出来?” 他略作沉默,摇头道:“他们修为尚浅,带出来也是麻烦。” 这次,孤身一人出来。 典四儿还在书街; 大憨留在洞里,正在学习一粒一粒的操控沙尘; 二虎开始上手商会,带着几個兄弟四处跑寨子; 三妞自从拜了师父后,已经几年不见踪影; 至于,典老大几个…… 他看了一眼抬辇的风猴,默默摇了摇头。 典四儿和几个姐妹的关系极好。 不能把典老大等当成可有可无、可生可死的妖卫,带出去万一死了,得不偿失。 越神驭端起酒杯, 道:“师弟也是重情之人。” 卢通跟着端起酒杯。 “修行岁月长,无情无义未免太过寡淡。” …… 风猴每天休息半个时辰。 一连奔走六日, 远远看见接天灰雾。 雾外, 一处临时搭建的坊市。 坊市中立了四座塔楼,每个塔楼顶上都有一根丈高的紫蜡烛。 卢通看着坊市布置,来往行人。 “师姐,千峰师兄在这里?” “师兄在傲山城内,我们先去找祖家的人。” 越神驭一边带路,一边介绍。 “傲山城盛产铁矿,城里有两大家族,祖家、孔家。我们前来驰援,所有吃喝用度都由两大家族安排。” “傲山城受哪个宗门庇护?” “奉烛宗。腰间悬挂小灯笼的修士,十有八九是奉烛宗弟子。” 他一眼扫过。 不远处三个修士,腰上挂着拳头大小的灯笼,有红、紫、白、黑等颜色。 其中有一个人,腰上挂了九个灯笼。 察觉到他的眼神,那人回看了几眼,隔着街道拱了下手。 卢通微微点头,也拱了下手。 …… “求二位仙长,助我们一臂之力!城中被困已久,粮库已空,不能再拖了。” 卢通、越神驭坐在椅子上。 祖家的管事祖午站在一旁,脸色异常凄苦。 越神驭没有接话。 他也错开眼神,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下浮沫。 这次过来是为了杀鬼立功。 运粮没有功劳。 而且运粮一下子很多辆兽车,很容易被雾鬼盯上,到时打不好打、走不能走。 祖午看了看卢通、又看了看越神驭。 最后朝越神驭走出一步,拱手道:“恳求仙长,救我傲山城数十万百姓!” 越神驭叹了口气,道:“奉烛宗弟子呢?” “奉烛宗的仙长厮杀已久,抽不出来太多人手。摇星仙长让我联络诸宗仙长,等人手够了便出发。” “摇星是奉烛宗弟子?” “是。” “让他来谈。” 半日后。 一间临时搭建的木屋。 卢通坐在桌边看书。 在书街抄了很多书,大部分都没有认真细读。这个坊市不方便修行,难得空闲下来,用来看书正合适。 “咚、咚。” 门被轻轻叩响。 他过去拉开门,看见来人,问道:“师姐,谈妥了?” “嗯。” 越神驭走进屋内,看了一眼桌上的,道:“师弟勤勉过人,难怪可以有如此成就。” 修行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夸勤奋。 卢通想到了典四儿。 若是典四儿听到这话,不知道会是什么神色。 他笑了下,道:“四处嘈杂,无法沉入修行,只好看书打发时间。” 二人坐在桌边。 卢通取出茶具泡茶。 越神驭道:“明日正午出发,护送粮食入城。随行的除了我们,还有五名奉烛宗弟子、两名圆光剑宗弟子。” “好。” 他点头应下,一边烧水、一边问道:“圆光剑宗,是不是那个只修绕剑诀的宗门?” “对,老仇家了。” 越神驭笑着点了点头。 圆光剑宗,剑不走直。 即便可以一剑刺死,也要白费周张,绕一个圆弧再斩杀。 此宗弟子,弱的极弱、强的极强。 修成门中秘传的《上下两素环》之后,上环护身、下环杀敌,一出手便是攻守兼备。 二百三十多年前,圆光剑宗一个富家子弟修不成《上下两素环》,于是叛门而出。转头拜入擒气宗后,修为却突飞猛进,二十年便修成金丹。 一时间传闻四起,两宗因此有了嫌隙。 门中弟子交手很多,书街中不少杂书中都有记载。 卢通泡好茶,倒了两杯。 越神驭捏住茶杯。 几个旋风吹过,茶水很快从烫变温。 “师弟不问下,我为什么应下此事?” “师姐一定自有安排。” “明日运粮,入了傲山城后,祖家派人协助我们杀鬼。杀鬼所得,全部归我们。” 他点了点头,也捏住茶杯。试着用法力操控旋风,一群旋风涌出,风过茶凉。 越神驭微微摇头,取出一本薄书。 “旋风不能推,甚至不能碰。你看下这本《说风》,里面讲了各种风的习性。” “多谢师姐!” 随手一试竟然得了指点,卢通不禁有些惊喜。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三章 巨兽 负城犀,皮糙肉厚,力气极大。 五十余头负城犀,拉着堪比十座房屋的巨大车厢,缓缓进入灰雾。 其中一头犀背上。 卢通盘腿而坐。 手臂上,法力灌入图腾,许多旋风依次飞出。 像鱼儿入网, 接连没入掌心,眨眼间化为一柄丈长风刀。 长刀如冰。 刀锋处风刃生灭不定,像一条水迹正在流动。 继续灌入法力。 三息后,风刀长至五丈。 他微微颔首。 看过《说风》之后,旋风不再一窝蜂的涌出。而是互牵、互引,互相错开。 一个十分简单的小技巧,让凝聚风刀的速度,变快了两息。 “车九,左侧百丈, 雾怪十余。” “车九……” 探子们发现雾怪,一声声示警传开。 越神驭带着风猴飞过来,道:“师弟,一旦交手,雾鬼很快就会知道消息,准备出手。” 卢通点了下头,起身看向周围。 左侧,一队护卫冲出去。 领头的修士高举竹竿,上面绑着一根手臂粗的红蜡烛。 随着竹竿挥舞,红蜡烛抛出一丛丛火焰。 火焰散开像雨点洒落,驱散大片灰雾。 很快,一群雾怪冲出。 护卫们立即架铁盾、立木马, 祭出火焰、刀芒、符箓箭矢等,慌而不乱地把雾怪清扫一空。 此行筹备已久, 众多修士已经在外面操练得十分熟悉。 他神色微松,心中却仍有些担忧。 “师姐,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引来金丹境雾鬼?” “十有八九。” 越神驭指间缠着一缕缕青风, 道:“出手时不要惹人耳目,免得被盯上。” 卢通心里一突,看了下周围修士,不禁脸色变了几下。 红脸、长须、金尾、虎爪…… 如今这副模样,即便不出手,也足够惹人耳目。 他一手按在储物腰带上。 寻摸了一番后,取出一个斗笠戴在头上,接着又掏出一件宽大披风。 越神驭嘴角含笑,道:“师弟不必惊慌,千峰师兄已经知道我们今日入城,他会带人盯住雾鬼。” “如此最好。” 雾怪杀之不绝。 一行人剿灭四波雾怪之后,更多雾怪涌来。 “车一,前三十丈,雾怪不可计数。” “车二,左、右五十丈,雾怪数百只。” “车四,左二十余丈, 雾怪三十余。” “车七……” 祖午踩着犀头飞来, 高声喊道:“擒气宗的仙长, 劳烦二位协助摇星仙长杀开前路。” 越神驭点头应下。 “师弟,走。” 二人纵身而起,朝前方飞去。 最前方。 第一头负城犀已经倒下,巨大的尸体上爬满了雾怪。 车厢翻在一旁,稻米流淌出来像一条白色小河。 一個紫袍修士挡在前方,左手托着一个直径近尺的紫铜灯笼。 张口朝灯笼一吹,无数紫色火星飞出,每枚火星落下都炸开一团熊熊烈火。 前方三十丈内,雾怪被清扫一空。 远处更多雾怪涌来。 二人落在一旁。 越神驭长袖一挥,青衫中飞出一道龙卷风。 九丈高、一丈粗。 龙卷风冲入雾怪群中,数百只雾怪卷入风中,被风刃绞杀为黑水、棉絮。 卢通取出大日森罗,打入法力,化为一柄四尺铜剑。 无柄长剑,古铜剑身上嵌了一串金灿灿地圆形日纹。 金光剑。 森罗中又炼入一道叱阴铜气所化。 他念头微动。 金光剑一闪而出,瞬间洞穿雾怪,在伤口处留下一丛丛火焰。 不一会儿,两侧雾怪全部被清空。 “越道友,多谢相助!” 紫袍修士拱手道谢。 越神驭微微颔首,道:“摇星道友,不必客气。” 卢通站在一旁,暗中笑了下。 越道友? 应该是越神道友才对。 越神驭没有纠正,多半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位想必是道友的同门,卢通卢道友吧?” 他拱手道:“擒气宗,卢通。” “奉烛宗,摇星。” 几人说话间,又是一群雾怪涌来。 摇星看到后叹了口气,取出两个拳头大小的红灯笼。 “擒气宗的大名,如雷贯耳。劳烦二位出手,揪出附近的雾鬼。此物可以帮助二位驱雾。” 说完递过两个灯笼。 “好。” 越神驭拿过一个。 卢通点了下头,拿过另一个。 红灯笼,入手很沉。 分为九瓣,每瓣中央都有一堆很密集的小孔。 摇星转身出手。 越神驭道:“奉烛宗的法器‘红雨’,里面有一根火烛,灌入一丝法力就能散出火雨。” 卢通试了下,随手收起,传音道:“师姐,真的杀鬼?” 越神驭微微摇了下下巴,道:“见机行事。” 鬼血入眼。 越神驭指间青风一缕缕飞出,化作卷着风刃的狂风。 卢通收回大日森罗,捧着一团金光,灌入法力散出一片片金色火雨。 “师弟,左前方一百丈。” 他立即看去。 雾怪群中,一头长颈、蛇尾、四翅的黑影,正在飞速逃窜。 仅四尺,浑身覆盖羽毛。 一只翅膀被击伤冒出几缕黑烟。 卢通运起法力,手中大日森罗迅速凝聚,变为一面宝镜。 转动镜面,灌入法力。 一道金光射出,眨眼间射中雾鬼,黑烟又多了几缕。 越神驭屈指一引,一缕青风变为绳索。 正准备祭出时,雾鬼脱下一层羽毛,速度骤然一增,消失在灰雾中。 “算了。” 越神驭收手不动。 卢通心头微松,道:“这只雾鬼早可以脱身,刚才像是在引诱我们过去。” “不错,雾中追鬼乃是大忌。” 雾鬼一逃,剩余的雾怪很快杀绝。 几头负城犀倒下。 剩余的负城犀拉着车厢,从同伴的尸体旁走过,继续朝傲山城走去。 又走了一柱香,四周突然涌来一阵狂风。 越神驭瞪大双目。 卢通也脸色瞬变,抬手把大日森罗打向尾巴上的金龙。 灰雾缓缓散开。 远处露出一角小山般的兽影,巨兽抬起一条腿重重落下。 “咚!” 地面一阵震动。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巨兽完全显露出来。 高三十余丈。 下方,八条腿,每条腿都粗如巨树。 腹下挂满了巢穴,大群鹰、鹫、鹤等模样的雾怪、雾鬼飞进飞出。 上方,一丛黑臂。 黑臂极长,盛开如莲,一共三十六根,手里拿着大刀、巨剑、长鞭、长棍等。 他下意识双手捏拳,惊骇道:“金丹境?”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四章 傲山城 狂风席卷。 灰雾涌动。 卢通浑身气血、法力升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慌。 境界之差,犹如天堑。 再弱的金丹境,也不是筑基境可以抵挡。 起码以他的实力,远远无法抗衡金丹,更不必说金丹境雾鬼。 “师姐?” 越神驭裹着几层青风, 道:“再等等,千峰……师兄来了!” 风流陡然一变。 一股热浪袭来。 兽车与巨兽之间,突然多出一个人影。 “八足象,你总算出来了!” 人影头上悬着四座十丈高的法力小山,山头陷有一口,分别喷火、吹风、射剑、涌雷。 “臭虫!” 雾鬼的声音像是闷雷滚动, 轰隆隆回响。 三十六条黑臂伸出,举着剑、刀、棍等, 挥向山头。 交手一记。 黑臂折断、小山崩裂。 人影抬头一指, 小山纷纷恢复,而且四变八、八变十六。 十六座山口同时朝巨兽喷吐火焰。 雾怪挥手一招,数千雾怪化作一张绵墙,墙上黑水流淌拦向火焰。 霎时间,黑烟翻滚、恶臭弥漫。 “快走,带车队进城。” 千峰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卢通心头微动,立即道:“是!” 一旁,越神驭已经腾空而起,飞到最前方,挥出龙卷风吹出一条通道。 “进城!” 他长吸一口气,滚滚法力灌入盘龙棍。 大日金龙腾空而起,撞开拦路的树木、巨石,冲入雾怪群中卷起大片的断肢、黑水。 二人全力出手,很快扫空前路。 “车七, 上方,雾怪、雾鬼!” “车八,上方, 雾怪、雾鬼!” 卢通看向越神驭。 越神驭重重点了下头, 道:“杀!” 他召回金龙,祭出小烈阳,金光刺破灰雾,方圆数百丈内顿时一亮。 处处都在厮杀。 一辆兽车上方。 上百只鹰状雾怪,正在围杀两名筑基修士。 一个银袍修士,手持长剑。 长剑挥出时带出一条银白剑痕。先从头上划过,留下一道护身剑环。接着又绕剑扫出,挥出一道杀伐剑轮。 一個短褂修士,周围悬着三个灯笼。 一红、一紫、一白,分别散出红火雨、紫火星、白火蛇。 “啊!” 短褂修士痛叫一声,左小臂已经不见踪迹。 雾怪群中。 一只十分普通的巨鹰,嘴里叼着半条滴血手臂。 “师弟。” 越神驭低喝一声,没有多余吩咐,双腿缠着几缕青风,径直冲杀过去。 卢通手握铁棍、脚踩火龙,紧跟在后方。 仅剩一丈时。 越神驭突然停下,展开双臂,袖中飞出上百缕青风, 钻入鹰群。 二人对视一眼。 他瞬间心灵神会, 杀入鹰群中,用力抡起铁棍。 铁棍落下。 一只四翅、狗头、长爪的鹰状雾怪,被打成一团烂泥。 周围雾怪纷纷闪避。 翅膀疯狂挥舞,可惜却如同陷入泥沼,速度不如之前一半。 卢通连出三棍。 然后弃棍不用,空手举起,落下时掌中已经多了一柄丈长风刀。 手起、刀落。 短短几息间,黑水四处飞溅,一头头雾怪被斩为两半,朝下方坠去。 “唳!” 雾鬼尖叫一声,朝上方钻去。 卢通正准备追时,只听越神驭道:“师弟安心厮杀,我会留住此鬼。” 一缕缕青风飞出,化作一只大手。 风手抓向雾鬼,一穿而过。 再次抓下,再次一穿而过。 每一次抓过,雾鬼的速度都慢一分。 很快,雾怪斩杀一空。 只剩一个,雾鬼。 卢通走出一步,伸手握住风刀,两步之后风刀变为五丈。 一刀斩落。 雾鬼张开鹰喙,嘴里飞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黑燕。黑燕一闪而过,瞬间遁出数丈,朝眉心啄去。 他心头猛得一跳,瞬间抬臂、探手,抓向黑燕。 二者一触即分。 黑燕返回鹰口。 卢通低头看去。 掌心被啄去了一小块血肉,伤口内渗出几道血丝。鬼气侵蚀下,血丝很快变为黑色。 食指第二指节,燕翅划过留下一条刀痕。 “师弟,如何?” “无妨。” “摄风手极耗心力,我还能坚持五息。” “够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踏出一步,熊熊火焰升起,化作一头丈半火虎,飞扑出去。 黑燕闪出,洞穿火虎头颅,大片火星散开,里面却空无一物。 卢通趁机逼近,从火虎肩头探出手掌。 手起、刀落。 鹰头被劈为两半。 黑燕再次闪出,没入虎脊。同时两只鹰爪伸出丈远,插向虎胸、虎尾。 鹰爪被虎爪踢飞。 黑燕钻入火虎背脊,却迟迟不出。 片刻后,火虎溃散。 他站在半空,手中死死捏着黑燕。巴掌大的黑燕,燕喙没入掌心,两只翅膀夹在指间。 黑燕剧烈挣扎。 燕头朝肉内钻去,燕翅在手指间划出一条条刀口。 卢通瞥了眼鹰身,鹰头被劈成两半,可是却没有一缕黑烟。 鹰只是幌子。 他低下头,五指合拢,手背上凸起五根粗如竹筷的大筋。 “嘎当、嘎当……” 一声声骨节脆响,犹如铜铁相撞。 几息后,一声若有若无的破碎声传出,掌心突然一软,升起大股黑烟。 “师弟,伤势如何?” 越神驭飞身过来,挥手聚拢鬼血。 他展开掌心。 掌心被钻出一个拇指粗的肉洞,五根手指也是皮开肉绽,伤口内鬼气正在侵蚀血肉。 越神驭取出一瓶药膏,连同鬼血一起递过。 “还好,伤得不重。此番师弟出力多,先拿鬼血,下次我再拿。” “好。” 卢通接过药膏、鬼血,不禁摇了摇头。 一个小功,真难赚。 …… 傲山城,三面环山,周围地势形如“凹”字。 背靠大山、面向平川。 此前是一处真人遗府,洞府中早已人去、物空,只留下一座“凹山”。 山上布置过大阵,阵法吸摄四方金气。 金气灌入山体,留下了无数条仿若树根的矿脉,其中有九十多种铁矿、五十余种铜矿、零碎杂矿无数。 所以傲山城中家家采矿。 大族两家,祖家、孔家,分别占去了山左、山右,最富的两条矿脉。 小族十六家,占去了次一等的十六条矿脉。 其余小门小户无数,刮分剩余的零碎矿脉。 祖府,一间客房内。 卢通左手裹着白布,坐在椅子上。 一旁,祖午和一个背刀青年站在一起。 祖午道:“卢仙长,这位是我们祖家四少爷,一直在追电刀门修行,以后四少爷带人协助仙长杀鬼。” 青年拱手道:“祖万平,见过仙长!” 他上下打量一番。 大眼、怒眉,精气神很旺。站立时,脚正、肩开,看着像一个用刀的好手。 “追电刀门是哪里的宗门?” 祖万平昂首道:“城内刀法最厉害的武馆!” 祖午解释道:“因为争矿的缘故,经常打斗,所以城里武馆很多。追电刀门的刀法,堪称一绝。” “武馆多?” 卢通不禁想到了景秀仙船。 景秀仙船有很多武馆,而且十分厉害,鹤飞、谢昆都在那里修行。 祖午以为卢通不信,介绍道:“有名有号的八十三家,其余没有名号的更多。” 他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下去吧。明天开始,随时在府里候命。” “是!” 二人退下。 卢通坐在椅子上,抬起右手,掌中浮出一柄风刀,看着风刀喃喃自语。 “追电,听着不错,找机会去学一手。” “不光是刀法,棍法也该学学。” “还有腿法……”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五章 祖家 大床、软被。 卢通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 在泥沼时,每天睡在石头上; 回了宗门,第一晚上了床但是没怎么睡,余下几天一直在断口处修行、小憩。 舒服了,睡得沉。 睡沉了,不想醒。 清晨,一串急促敲门声入耳。 卢通被惊醒, 胸口涌出一股无名怒火。 “谁!” “卢仙长,冒昧打扰。府里出了意外,四少爷他……四少爷被人暗害了!” “什么?” 他猛得坐起来,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门。 “祖万平死了?” 祖午眼中满是血丝,面容十分憔悴, 点头道:“刚发现不久, 夫人请仙长过去一下。” 他返回房内, 整理了一下衣袍,又略作洗漱,出门道:“带路。” 祖府占地很大,后花园种了许多黑斛铁树。 深处,一株数十丈高的巨大黑树。 卢通快步过去。 祖万平的尸体摆在地上,双目闭合、嘴唇微张,胸口处残留一大滩血迹。 即便是死了,眉宇间仍透着一股锋锐之气。 “卢仙长。” 一个年纪略长的中年女人,红着眼睛问道:“听说昨晚平儿去见过仙长,敢问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蹙了蹙眉头,转头看向祖午。 “这位是?” “我家夫人,也是四少爷生母。” 卢通微微颔首, 道:“祖夫人,昨夜祖管事带祖万平过来见面,约好日后一起杀鬼,我让他随时候命。” “然后呢?” “然后祖管事、祖万平一起离开,夫人可以问过祖管事。” 祖午躬了下身子。 “回夫人,正如卢仙长所说。离开后, 少爷回房休息,我去府外分粮,一直忙到今早才回来。” 祖夫人神情一哀,垂头看着地上的尸体。 片刻后,一个双眼细长的老修士被小厮带来。 祖夫人立即迎过去,道:“秦老,辛苦。” 秦老微微点头,走到尸体旁蹲下,伸出瘦长手指打出一道道法力。 “被害时间,四至四個半时辰之前。” “一处致命伤,正中心口。” “伤口浑圆、内细外粗,像铁锥类法器、或者细枪,也可能是特殊指法。” “眼神放松、肌肉松弛,可能是突然间毙命,或者睡梦中被杀。” “没有其他伤势,死前没有动过手。” 秦老说了半天,伸出一根指头,蘸了点淤血后放入口中。 片刻后缓缓站起来。 祖夫人立即问道:“秦老, 如何?” 秦老取出一条白丝巾擦拭手指,摇头道:“心口内血、肉双亏,可能与邪法有关。” 祖夫人脸色瞬间一变,环视一周,最后盯住卢通。 昨天商队入城。 祖府来了不少生人,但是称得上高手,可以轻易击杀祖万平的不多。 与祖万平有关的,更是只有一个。 “卢仙长,昨晚平儿离开之后,你去过什么地方?” 他神色不变。 死得太巧。 被怀疑了很正常。 解释清楚就行,解释不清的话,再另做打算。 “昨天与雾鬼厮杀辛苦,他们离开之后,我很快便上床休息,没有离开过房间。” “可有旁人作证?” 卢通看了下左右,道:“房外如果有小厮守夜的话,可以作证。” 祖夫人命人传唤守夜的小厮。 陆续有人赶来。 越神驭也带了两个侍女前来。 看了一眼尸体与周围修士,察觉到几人正在盯着卢通,不禁神色微冷。 “师弟,怎么回事?” 卢通脸上露出苦笑,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祖家四少爷祖万平,昨晚祖管事介绍的帮手。” 越神驭神色一滞,不禁摇了摇头。 …… 祖万平被杀的消息传开,祖家内外掀起一阵风波。 不过已经与卢通无关。 守夜小厮偷睡懒觉,没办法作证。 祖夫人正怀疑时,祖老爷传回一句口令“与擒气宗弟子无关”,让他得以脱身事外。 临近正午。 卢通、越神驭一起用饭。 桌上菜不多。 仅有两荤、两素、一汤。 不过现在傲山城很缺粮食,一顿饭有肉有菜,已经十分丰盛。 越神驭简单尝了几口,笑着道:“时间对、实力也对,万幸凶手不用刀,否则师弟真的难脱干系。” 他夹过一只铁线蚕,咀嚼几下,用力咽下去。 “早不杀、晚不杀,偏偏昨晚杀,像是给我泼脏水。” 说完又夹过一块铜板烙肉。 越神驭放下筷子。 身后,从宗门带来的侍女立即奉上茶水。 “十有八九,与争矿有关。” 卢通撕下一大块肉,咬在嘴中。 “嗯?” “祖家占了很多矿脉,不知道结过多少仇家。最近祖家家主不在府内,正是报仇的时机。” 他一边用力嚼肉,一边思索。 祖家家主祖明京,正在山左镇守祖家矿脉。其他金丹大修士,也散布在城外、山上。 有仇报仇,眼下的时机确实是难得一遇。 吞下肉块,端起解腻浓茶,一口喝下半杯。 卢通把杂事抛之脑后,问道:“师姐,什么时候去杀鬼?” “马上。正午时,师兄和其他大修士一起入雾,寻杀金丹境雾鬼。我们有一炷香时间可以出手。” “才一炷香?” 卢通放下茶杯,叹息道:“可惜祖万平死了,不然还能多一个帮手。” “无妨,我们二人足矣。” 二人说话时。 祖午带着一个断眉修士进来,道:“仙长,打扰了。” 卢通转过身。 “祖管事,这位是?” “孙号孙头领,之前替商队押送货物。少爷出了意外,改由孙头领协助仙长杀鬼。” 孙号拱手道:“荡尘剑门孙号,见过两位仙长!” 他上下打量一番。 个头不高,手臂却很长,而且左臂比右臂长出三寸左右。 奇容者,多有奇能。 “孙头领擅长什么手段?” 孙号取出一柄墨脊长剑。 左手握剑,随手一刺,剑身急颤发出一阵“嗡嗡”声,剑尖抖动覆盖上下一尺。 卢通神色微喜,点头道:“不错,孙头领稍作休息,我们片刻后出发。” “是。” 正午,本应该大日横空。 可是灰雾上涌遮天蔽日,抬头看去只能看见灰蒙蒙一片。 “八足象、九头龙、百尸僵,出来吧!” 金丹修士的叫阵声,传遍城内、城外。 卢通、越神驭对视一眼 “走!” 二人腾空而起。 后方,四只风猴、孙号,还有一个祖家女修紧跟在后面。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六章 学刀 “杀!” 风刀斩过,一头猴状雾怪倒下。 卢通抬头道:“跑了。” 越神驭悬在半空。 下方,山谷中上百只猴状、猫状、鼠状雾怪,正在一边闪躲、一边出手攻击。 大片风刃撒下,一只猫状雾怪飘出一缕黑烟。 “孙号,前方树下,三尺、独耳、黑猫。” 孙号脚下急踩, 跨出一短、两长的三步,瞬间逼近过去,抬手一刺。 法力灌入,化作剑芒。 随着剑尖抖动,剑芒上下飞射,瞬间覆盖上下数丈。 独耳黑猫被刺出十多个孔洞,却仅有一丝极淡的黑烟飘出。 “又逃了。” 卢通摇了摇头, 几步飞上高空。 前后已经近一柱香。 一只尺长雾鬼。 蛙腿、直立,外形像松鼠,前爪却如同镰刀。 在雾怪之间反复横跳,来回戏弄几人,还抓住机会伤了祖家女修一爪。 越神驭眉头紧皱,道:“师弟,替我护法!” “好。” 他取出铁棍,虎爪下钻出两条火龙,守在一旁。 越神驭伸手一指。 四只风猴分别散去东、西、南、北,张开嘴巴吹出一阵阵狂风。 越神驭张开双臂,白甲外青衫飘荡。 衣摆、衣袖、衣襟……纷纷化作青丝落下。 “起!” 一阵极为浑厚的法力涌出,山谷内的狂风化作巨形龙卷。 风中青丝如同细长飞剑,一瞬之间,同时洞穿数百雾怪。 一缕黑烟升起。 无数青丝像闻到了血腥的血甲虫,从四面八方冲杀过去。 一团黑烟升起。 卢通神色一松, 笑道:“师姐, 好厉害的手段。” 越神驭摇了摇头。 “此术一出, 再无余力护身。若没有师弟护法, 我也不敢施展。” 青丝回返, 重新化作衣衫。 落入山谷。 越神驭聚拢鬼血,又拆开藏身雾怪的尸体。 卢通看着尸体下方一个拳头大的洞口,惊讶道:“好机灵的雾鬼!” 越神驭从洞中取出雾鬼尸体,连同鬼血一起收入囊中。 “此地交手已久,灵智低的雾鬼早被斩杀殆尽,剩余的都很难缠。” “两天一小功。”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火龙洞的欠债。” “不难!师弟若是投靠千峰师兄,师兄不会吝啬几個大功、小功。”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抬头看向小烈阳,伸手一召,道:“走吧,一柱香快过了。” 当年修行无路,投靠镜心换了一本《秘妖缘身功》、入宗的机会,还有大笔生意。 如今已经拜入宗门。 区区几个功,不值得。 …… 城内,街上行人寥寥。 追电刀门外。 卢通看着门上的招牌,还有紧逼的大门,问道:“怎么关门了?” “吃不饱,普通人没力气练武。不光他们家,别的武馆也关了。” 孙号走到门前,抓住门上铜环, 用力砸了几下。 许久,一个精瘦的赤膊汉子拉开门,不耐烦地嘟囔道:“关门了,等雾退了再来。” “要是退不了呢?” 精瘦汉子被堵得一愣,看了卢通一眼,没敢发火,又道:“要不,你去别家看看。” “就你家了。” 卢通抬起虎爪,朝门内走去。 “哎……” 精瘦汉子没有伸手拦,喊了几声,等二人进去后,关上门悄悄插上横木。 门不开,但是门内有人练刀。 一个独臂老人手持一根树枝,正在指点四个修士练习刀法。 两男、两女。 四个人看着都很精壮,宽肩、粗臂、细腰、双腿如桩。 后方,精瘦汉子使了下眼色。 四个人对了下眼神,分别取出各不相同的长刀、短刀。 一人站出来,问道:“听说万平被人害了?” 孙号没有理会。 那人脸色变了下,又问:“孙号,你来干什么?” 问的孙号。 眼睛却盯向卢通。 卢通看了几人一眼,问道:“学刀法多少银子?” “不教。” 独臂老人摇了摇头,摆手示意徒弟们退下。 卢通蹙起眉头。 “为什么不教?” “杀人的玩意儿,不教生人。” 他脸色一松,拱手道:“擒气宗,卢通。” “擒气宗?” 独臂老人双目微睁,似乎闪过一抹刀光。 卢通取出弟子令牌。 可惜独臂老人只听过宗门名字,根本不认得令牌。 “学刀不行,可以练刀。” 他收起令牌,问道:“什么?” 独臂老人抬起树枝,挨个点了下四个徒弟,道:“你和他们几个对练刀法,能学多少看你自己。” “好。” …… 练武场。 卢通、一个魁梧男修,相对而站。 他虎爪踮地,高五尺七寸,比大多数修士更高一些。 这个修士却还要高出半头。 “田东,请!” 田东取出一把如水长刀。 刀长四尺过半,比普通刀长,不过刀身很窄,仅半掌宽。 卢通深吸一口气,道:“请!” “你没刀?” 田东转过头便要借刀。 他摇头道:“有刀。” “好。” 田东认真看了几眼,猛得抬手,横斩一刀。 卢通右臂空手横摆,摆出一半掌中浮出一柄丈长风刀。 风刀刚刚凝聚。 田东的刀光突然一闪,瞬间追上风刀,把风刀斩碎。 他不禁瞳孔一缩。 好快。 场外,独臂修士开口道:“太慢!五指最快、手腕次之、小臂再次、抬肩最慢!老大,你太心急了!” 卢通心头一动。 抬起右手,手腕一翻,不足一瞬便扫过。小臂一挥,力气更大、却远比手腕慢。 他略做思索,拱手道:“多谢指点。” 二人又一次交手,田东再次斩碎风刀。 数十次之后。 田东右手握着刀柄,刀锋向上,正准备撩刀。 卢通左手虚拢在胸前,手腕猛得一压,风刀浮现,食指、中指勾住刀刃猛得祭出。 撩刀还未抬起,风刀已经斩中刀刃。 田东来不及发力,一股巨力涌来,手上一松,长刀脱手坠地。 “你!这不是刀法!” 他眼含笑意,道:“不是刀法是什么?” “是……是法术!” “行了!” 一个女修走上来,大大咧咧道:“输了就输了,啰嗦什么,该我了!” 女修十分强壮。 手臂粗如大腿,大腿粗如牛腿。 翻手取出一长、一短两把刀,刀刃起伏不定,如连绵山丘。 “来吧!” “怎么称呼?” “张书巾!看刀!” 长刀斜斩而下。 同时左手小指勾住短刀,猛得一甩,短刀立即飞出化作一面刀轮。 他心头一跳,两条手臂上同时钻出旋风。 两柄风刀拦向长刀、短刀。 相距仅剩三尺时,长刀瞬间滑落,如同山间飞瀑,两柄风刀同时被斩碎。 短刀一闪而过,刺中右胸口。 张书巾被吓了一跳。 “啊……” 卢通从胸口上拔出短刀,刀尖入肉半寸,没有伤及要害。 这一刀本以为用尾巴挡下,不过最后关头还是放下了念头。 有《三元甲》的金气在,即便伤了要害,也不会危及性命,不如涨涨经验。 学刀,先挨刀。 “你,你没事?” 他随手把短刀丢回去,道:“你的刀还伤不了我。” “看刀!” …… 入夜。 卢通法力耗尽、肉身疲乏,一步一步地走在街上。 “孙号。” “在!” “傲山城有几家刀馆?” “拿得出手的有七家。” “去问下,这几家学刀法有什么条件。” “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七章 吃的 大劫之下,必有乱象。 某间偏僻仓库,四个人影聚在角落。 “我爹不想拖累我,昨天晚上带着我娘出城了。” 城外是鬼雾,出城等于送死。 片刻沉默。 一个女人道:“图胖子又找我了,说跟了他以后我家每人两份口粮。进了图府,酒肉管够。” “图家还有肉吃的?” “哪家大户没有!” 许久沉默。 最开始说话的男人, 道:“我要杀人。” “杀谁?” “杀该杀的,能杀的!你们呢?” “杀是死,不杀也是死,杀!” “杀!” “先杀图胖子!” …… 祖府,客房内。 卢通、越神驭,相对而坐。 越神驭伸出手掌, 掌心一枚三寸长的风刀, 十分灵活的上下翻飞、左斩右切。 “我修行的《天风洗山功》,神通可以操控风流。师弟化妖之后,应该也有此神通才对。” 他伸出手臂。 手臂上钻出一道道气旋、风刃,随着法力流转,气旋、风刃左右摆动。 片刻后,气旋、风刃化作风刀,法力再流转时风刀只是微微摇晃。 五色魈的弄风神通不弱。 不过化妖法术只化出了一对手臂,神通不如妖兽。 “弄风尚可,操控风刀有些勉强。” “师弟既然有意化生双翅,何不试试央风蝶。此妖一身的‘生风’神通,全在双翅上。” 卢通笑了下,摇头道:“法门得来不易,已经让人去了书街, 找到什么全凭天意。” 越神驭略作犹豫,没有再提及投靠千峰之事。 二人谈了一会儿风法。 侍女送来粥、菜、汤、酒。 笋尖灵米粥, 青色粥水中一粒粒灵米像笋尖儿; 鹿鸡双炖, 又鲜又嫩; 鹿脂猪肉丝,油而不腻; 八珍汤…… 他嗅了两下, 不禁露出笑容。 “托师姐的福,在傲山城也能吃到如此美味。” 进入傲山城已经四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色、香、灵等一应俱全的美味。 越神驭端起酒壶,问道:“师弟没有带吃的?” “带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面饼、肉干、茶酒、干蘑之类的,带了不少。” 越神驭笑道:“以后若是馋了,就过来吃。枇儿岁数虽然不大,做饭的手艺却是一绝。” 他转头看了一眼,眼神微动,颔首道:“好。” 桌边,之前在辇上倒酒的侍女脸色变得绯红。 酒足饭饱。 卢通返回住处。 客房所在的别院外,两個人影正等在门口。 “见过仙长!” 他扫了一眼孙号和陌生修士,点了下头,道:“进来说话。” 进入房内。 卢通在桌边坐下 “什么事?” 孙号介绍道:“仙长,这是临江武馆的少馆主杜至行,他家愿意传授刀法,不过要用吃的换。” “吃的?” 他有些意外,问道:“临江武馆是小武馆?” 孙号道:“不小,他们家传授刀法、剑法,全都十分了得,在城内武馆中能排前十。” 卢通上下打量着杜至行,问道:“这么厉害的武馆, 会缺吃的?” 虽然没有刻意打听,但是城中几乎每个地方都能听到关于吃的消息。 他也有所耳闻。 城内每天分发口粮。 筑基修士,五份口粮;年轻修士,一份口粮;年老修士,半份口粮…… 守城修士,每日口粮翻倍,另外还有肉吃。 追电刀门的人每天晚上巡守城墙,虽然吃得不如以前,但也不至于饿肚子。 杜至行没有任何表情,冷冷道:“武馆大,嘴多,养不过来。” “多少张嘴?” “近千张。” 卢通眉头一挑,道:“近千个弟子,这么多人会没东西吃?” 几个人,可能饿肚子。 但是近千人,全都擅长刀、剑,没有人敢让他们饿肚子。 饿急了,城里修士与深山不受教化的野妖,没什么分别。 他没有见过那副场景。 不过书街内有许多记载,鬼雾围城,时间久了甚至不需要攻城。 杜至行微微摇头。 “不全是弟子,大部分是弟子家眷,修为低的老人、女人、小孩,每天的口粮连半饱都不够。” 卢通盯着杜至行,心里有些佩服。 如今,人人自危、人人自保。 像临江武馆这种,又穷又兼济弱小的异类,实在少见。 “要多少吃的?” “让所有人吃饱。” 他苦笑几声,喃喃道:“吃饱?就算只吃馒头,一斤面十个馒头,一千个就是一百斤。” 这次出发时,专门备了很多吃的。 但是只考虑了一、两个人。 如果分给一千张嘴,根本吃不了几顿。 杜至行又道:“让出力的吃饱,不出力的每天一顿饱、一顿稀。” 卢通瞥了一眼,站起来取出两筐面饼、十筐肉干、十条猪腿,还有几袋面粉、稻米。 “可以的话,把刀法留下,不行就算了。” 杜至行看着满地吃的,喉咙动了几下,取出一块石板和一张纸。 “《临江一刀》,有不懂的随时过来武馆。” 卢通接过石板和纸。 板上没有字,只有三幅画: 一条水流湍急的江河,河边一个人影挥刀。 第一幅落刀; 第二幅水流被截断; 第三幅长刀收起,但是江中仍有一柄无形大刀拦住水流,像水坝。 纸上是一道法门——刀光。 杜至行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他坐回椅子上。 片刻后,看完法门,却见孙号仍留在房内。 二人对视一眼。 孙号道:“另外几家我会尽快打听,若有其他事情,仙长尽管吩咐。” 卢通心头微动,翻手取出两坛火烧心,又拿出一条猪腿。 “辛苦了。” “多谢仙长!” …… 第二天。 卢通起床之后,在客房外寻了个空地,喝下一滴神女泪后,开始练习《八体功》。 蛙蹲、鹤立、双推手、小孩打滚; 蛇蜒、猴子倒摘月、兔子踢鹰、猛虎飞扑。 一样的《八体功》。 但是他和大憨的打法完全不同。 打了几遍,神女泪化为一丝暖流,在四肢百骸流过之后,和腹内金气融为一体。 “卢仙长!” 祖午站在一旁。 卢通收手站定,舒了口气,过去道:“祖管事,怎么了?” “孙号死了。” 他不禁瞳孔一缩,惊讶道:“怎,怎么死的?” “和四少爷一样。秦老查过了,伤口一模一样,心口内血、肉双亏。” 祖午神色有些异样。 卢通察觉到不妙。 祖万平、孙号。 连死两个,全都与他有关,这下子黄泥掉到了裤裆上。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八章 欲鬼 祖府附近,一间普通合院。 厅堂内。 孙号仰面躺在地上,双眼瞪得滚圆,左手死死握着长剑。 和祖万平一样,胸口处也有一片血迹。 尸体旁还有一个摔碎的酒坛。 火烧心的酒坛。 卢通心中一叹。 这几天杀鬼,孙号出了不少力。突然被杀,以后少了一个帮手。 厅堂不大, 人却很多。 祖夫人,祖午,祖家几個少爷、小姐、管家,越神驭,还有奉烛宗、圆光剑宗的几个修士。 死一个孙号,不值得来这么多人。 祖夫人道:“卢仙长,别院的小厮说,昨晚孙号带了一个年轻修士去见你, 可是真的?” 祖万平死了四天。 祖府上下、内外,被翻了个底朝天,仍没有找到凶手。 短短几天,祖夫人像换了个人,变得又疯癫又阴沉。 卢通缓缓点头。 “不错。昨晚孙号带临江武馆的少馆主杜至行,找我交易法门。” “几点?” 他略作回忆,道:“九时左右。” 祖夫人正要开口。 越神驭打断道:“昨晚,师弟回去时是九时一刻,是不是刚回去就遇见了孙号。” “对,他们二人在别院入口等我。” “正好对上。” 祖夫人阴着脸,道:“孙号十时被杀。算一下时间和平儿一样,也是刚见过卢仙长,一回家便遇害。” “不是我。” 卢通摇了下头。 “平儿、孙号,协助卢仙长杀鬼。若是与你无关,为什么其他人都平安无事,偏偏是他们?” 他也十分好奇。 甚至有过念头, 祖万平、孙号只是棋子,其实真正的目标是他。 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 进入傲山城第一晚, 祖万平便被杀。当时城内根本没几个熟人,更谈不上有仇人。 “也许,他们两个以前得罪过别人,被找上门了。” 祖夫人盯着卢通,冷冷道:“我也想知道,平儿什么地方得罪了卢仙长。” 卢通心头一恼。 莫名其妙地陷入麻烦,已经十分倒霉,再碰上一条乱咬人的疯女人。 乱上添乱。 “得罪我?真得罪我,你连他的尸体都见不到。” “杀人毁尸,邪修手段!你承认了!几位仙长,快出手拿下这名邪修!” 祖夫人双目放光,朝奉烛宗、圆光剑宗的弟子大喊。 可是,没有人动。 一名剑宗弟子摇了摇头,道:“祖夫人,这便是你所说的铁证如山?” 卢通眉头一皱,问道:“什么铁证?” “来之前祖夫人派人传话,说卢道友是杀人邪修,而且找到了铁证。” 他脸色阴沉下去,心头涌出杀人的念头。 祖夫人不理会两人, 转头瞪向奉烛宗弟子,大声道:“你不出手?祖家每年奉上无数金银,奉烛宗便是如此回报祖家!” “自重!” 奉烛宗弟子本打算开口说和,瞬间被激怒,丢下两个字转身便走。 圆光剑宗的人也离开。 越神驭摇了摇头,道:“师弟,走吧。” “好。” 卢通迈出一步。 祖夫人立即吼道:“不能走!祖午,带人拿下他!” 他回过头环视一周。 祖午几人立即错开视线,装模作样地摸刀、找剑、揉拳头。 走出院子。 后方传来一阵尖锐怒骂。 卢通突然笑了几下,道:“祖夫人这么着急找人背黑锅,人该不会是她杀的吧?” 越神驭也不禁一笑。 “不会。祖夫人也是可怜人,这几天悲极攻心,可能乱了方寸。” “哦?” “她已经死了三个儿子,而且祖万平是最后一个。” 他敛去笑意。 越神驭若有所思,道:“这两次杀人,我怀疑是欲鬼所为。” “欲鬼?” 卢通顿时有了兴趣。 欲鬼值一个大功。 “师姐如何看出来的?” “只是怀疑而已,还无法确定。我们去找师兄。” …… 傲山城,城门左右各有一座山头。 山左,祖家的矿脉,如今由祖家家主祖明京镇守。 山右,孔家的矿脉,如今由千峰镇守。 山巅。 一个刀眉、凤目的青年人盘坐在半空,下方是一座座尺高的法力山峰。 每座山峰都形似火山,山口内积蓄着火、风、雷、水等。 “越神驭,见过师兄。” “卢通,见过师兄。” 千峰看着两人,微微点了下头,下方一座座火山纷纷闭上山口。 “何事?” “师兄,城内有邪修杀人,而且刻意栽赃给卢师弟。” 越神驭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最后道:“以往城池被破,一半是因为欲鬼作乱,我怀疑它们开始动手了。” “祖家。” 千峰道:“食、色、财、名、仇、酒……人心百欲,对祖家人来说,不难满足。” 卢通略作沉吟,道:“人欲无穷,满足了反而更不知足。” 千峰露出一丝笑意。 “也对,最贪财的往往是最有钱的。” 人有百欲,欲鬼正是乘欲而入。 一旦被欲鬼缠上了,要色有色、要财有财,要什么有什么。 只可惜…… 若是不节制,最后必定会被欲念牵着走,变为欲奴。 人若成了欲奴,也就成了欲鬼的棋子。 越神驭说明来意,道:“师兄,我们对祖家人不熟悉,恐怕要请祖老爷出手才能找出欲鬼。” “祖明京?” 千峰摇了摇头,道:“哪怕祖家死光了,他都不会回去,山上的矿脉才是祖家的命根子。” 人死了,以后还能生。 矿脉万一被毁了,人即便活着,祖家也元气大伤。 越神驭眉头紧皱。 卢通也念头四起。 可能与欲鬼有关,倒是值得花些力气找凶手。 杀人之后必有所得,二人死了一定有些好处。 不是财,祖万平富、但孙号不富; 不是色,祖万平有些英俊但是已经死了,不过也可能盯上了他们的妻子。 杀人夺妻…… “好了,你们回去吧。傲山城处境不佳,即便有几只欲鬼也顾不上了。” 千峰看向灰雾,神色凝重。 卢通心头一惊,问道:“师兄,难道……守不住?” “也许,全看奉烛宗舍不舍得拿出镇宗之宝‘无夜烛’。” …… 祖府门口。 二人正准备进府。 卢通突然停下,道:“死了两个人,祖府怕是住不成了。” 越神驭略作沉吟。 “未必。若是真有欲鬼,反而会让师弟留下,否则它的脏水岂不是白泼了。” 二人对视一眼,朝客房走去。 客房外。 祖午靠在门板上,满脸都是苦色。 卢通走路时没有声音,越神驭也是。 二人已经走到门口,祖午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竟然迟迟没有察觉。 “哎!啊……仙长,你们回来了。” 他点了下头,笑道:“祖管事独自一人在这里叹气,是不是在想怎么撵我走?” “什么?” 祖午愣了下,摇头道:“怎么会,可是祖家招待不周?” “没有。” 卢通和越神驭对视一眼,推门进去。 祖午跟进房间,问道:“仙长,今天正午还去杀鬼吗?” “当然,怎么了?” “没事。那正午时,我提前一刻钟过来。” 祖午拱手告辞。 他心头一动,叫住道:“等等,你也去杀鬼?” 祖午满脸愁苦,涩声道:“今天开始我接替孙号,协助仙长杀鬼。” 卢通脸上慢慢浮出笑意。 又来一个。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九章 侍女 雾中。 一把丈长风刀掠过,乱石上一只人形、狼头、驼背雾鬼被斩掉左臂。 手臂尚未落地。 卢通的手指接连崩出,接着手腕一扬,五把一尺、三尺、半丈等,长短不一的风刀接连斩出。 追电刀门的刀法极快,挥刀时先动指、再转腕、最后才挥臂。 风刀更轻,更快一分; 不必收刀, 再快一分。 一瞬间,雾鬼的头颅、胸腹、左腿等同时被洞穿,大团黑烟升起。 他走到黑烟旁。 一边聚拢鬼血,一边皱眉道:“不对劲。才一盏茶已经遇见第三只,全都一杀就死。” 这次出城,雾鬼多了、也弱了。 越神驭带着风猴落在一旁。 “看来正如师兄所说,傲山城前景不妙, 又有新的雾鬼涌来。” 卢通收下鬼血。 祖午听到两人的对话, 脸色略变, 问道:“仙长,难道雾鬼变多了?” 他点了下头。 “那傲山城……哎。” 祖午问了一半,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傲山城已经无关紧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命保住。 祖万平死了、孙号死了,祖午不想当第三个。 一行人又杀了四只雾鬼,动身回城。 路上。 祖午吊着眼角、冷着脸皮,表情像去奔丧。 卢通瞥了一眼,问道:“你觉得是谁?” “仙长?” 他轻笑一下,道:“别装傻了,否则下一个就该你了。” 祖午是管事,却姓了祖。 凡是能跟主家姓的, 都是家族的心腹老人。 祖家人被杀,外人或者不清楚,祖午应该有些猜测才对。 祖午脸色变了几下,低头道:“秦老说,杀人是为了祭炼邪门法宝。” “你觉得呢?” 祖午沉默不语。 卢通继续道:“我猜凶手是祖家人,对不对?” 祖午没有反应。 他又道: “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祖万平,可以是实力极强,也可以是熟人偷袭。” “孙号也一样。” “邪修就算是祭炼法宝,也没必要盯着祖家,还有孙号这种硬点子。” “祖家的人很有嫌疑。” 蹄子当过邪修。 卢通也看过一本《郑庄行记》。 邪修杀人时,恨不得把尾巴都藏起来,下手目标也往往是外地人、鳏寡孤独等。 祖万平这种人,邪修通常敬而远之。 祖午神色复杂,道:“我在祖家一辈子,雾一来,府里人好像变得不认识了。” 卢通和越神驭对视一眼,问道:“谁变了?” 谁变了,谁可能鬼上身。 祖午犹豫了许久,才道:“夫人以前手腕老练、处事周全,虽然对外人苛刻了些,但绝不是这個样子。” 越神驭直接问道:“你家夫人杀了祖万平?” “不可能!” 祖午立即摇头道:“夫人只剩四少爷一个儿子,不可能下此毒手。而且,四少爷对夫人言听计从,夫人没必要下手。” 一行人边说边赶路。 进入祖府。 刚进门便察觉不对, 府内小厮、丫鬟,每个人都脸色惊慌、脚步匆忙。 祖午喊住一个小厮,道:“出什么事了?” “午管事,启少爷被害了,祥少爷也死了!” “什么!” 祖午脸色一慌,快步朝后花园走去。 后院,祖府祠堂。 一株数十丈高的黑斛铁树下,摆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 大的三十左右,小的十五六岁。 全都眼睛微睁、嘴唇微张,胸口处一滩血迹。 卢通过去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刚死,前后盏茶功夫。” 他一听,不禁心中欣喜。 一盏茶前。 那时还在路上,而且身边有两个证人,可以彻底洗清嫌疑。 祖夫人站在不远处。 卢通神色微动,过去道:“夫人,节哀。” 祖夫人眼中没有一丝神采,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仙长,夫人累了,请见谅。” 一个侍女搀扶着祖夫人离开。 他看着二人的背影,片刻后眉头一挑,喊道:“祖午。” “仙长,什么事?” “那个侍女是谁?” 祖午认真看了几眼,道:“月剑,五小姐的侍女。” “刚进府的?” “不是,从小陪着五小姐长大的,怎么了?” “没事。” 卢通眼中闪过一抹幽光,缓缓收回视线。 五小姐的侍女,不可能不懂规矩。 可是刚才搀扶祖夫人,脚步落下时竟比祖夫人还快半步。 …… 客房内。 卢通、祖午分别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 “有事?” 祖午勉强一笑,道:“没有。仙长有事的话,尽管吩咐。” 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我没事,你回去吧。” 祖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听说仙长最近在学刀,我认识三刀门的门主。仙长若有兴趣,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 卢通盯住祖午,问道:“怕了?” 又死了两个。 祖午不再顾及脸面,用力点了下头。 他倒了一杯茶,送过去,问道:“说说吧,祖家有多少少爷、小姐?” 祖午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脸色放松了几分。 “最多的时候,正房有五个。大少爷外出送货,染瘟疫死了。二少爷在山上抢矿,被人下黑手杀了。三小姐嫁去了孔家。四少爷……五小姐已经定下了婚约,也是和孔家。” “侧房呢?” “侧房很多,刚死的启少爷、祥少爷,还有瑞少爷、撼少爷、离少爷、喜小姐……除了他们,还有一些分出去了,住在府外。” 卢通思索片刻,揉了揉眉心。 “正房的少爷都死了。以后继承祖家的是正房小姐、还是偏房少爷?” 祖午张了几次嘴,最后道:“应该都不是。” “什么?” 他有些意外。 “金丹大修士,寿元可至五百。而我家老爷,去年才过了二百岁寿辰。” 卢通陷入沉默。 本以为是五小姐出手,杀了其他少爷后继承祖家。 可是以祖老爷的寿命,估计可以把所有的儿子、女儿,全都熬死。 “啪、啪、啪!”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他抬手示意。 祖午过去开门,看见来人,立即行礼道:“离少爷,您怎么来了?” 一个青袍少年推开祖午,闯入房内,惊慌道:“求仙长救我性命!” 祖午探头出去看了下左右,关上门道:“外面没人。” 卢通问道:“谁要杀你?” “祖撼、祖瑞,凶手一定是他们两个!” “坐下说。” 祖离心神不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都死了,我们都死了,只能栽培他,一定是他们……” “什么?” “我们死了,丹药、功法、法宝、银子,什么都是他们的!”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章 祖午 街上少有人影。 每走一段,就有一户人家门口挂着黑、白两色的幡旗。 卢通走在前面。 祖午跟在后面。 “仙长,为什么让离少爷去找五小姐?” 他神色微微一动,很快敛起。 五小姐可能是凶手,所以让祖离去试试。不管祖离结局如何,都可以借机试下五小姐的底。 这种算计,不能让旁人知道。 卢通岔开话头, 问道:“临江武馆的刀法,和你说的那家三刀门,哪一家更厉害?” “这个……各有所长。临江武馆的刀法更加刚猛;三刀门的刀法变化更多。” “你去问一下,三刀门传授刀法有什么条件。” “啊,仙长不一起过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道:“放心,光天化日之下, 没人敢杀你。” 祖午一点也不放心。 启少爷、祥少爷死的时候, 也是光天化日。 临江武馆门口。 大门紧闭, 旁边开了一扇小门,门内传出一阵小孩的嬉笑声。 卢通转头一看,皱起眉头。 “还不去?” 祖午咬了咬牙关,硬着头皮道:“仙长,什么条件也不用!我豁出这张老脸,也让他们传你刀法!” 他忍不住笑了下,点头道:“行!留下吧。” 进入武馆。 宽敞的练武场上,有小孩子拿着木刀、木剑追逐打闹,也有老人凑在一起晒太阳。 旁边还有一口大锅,里面正在炖野菜。 “哇,大红鬼脸!” “你找谁?” “你来学武吗?” 几个小孩子围过来。 他取出九夫人买的零食,挨個散了一圈,问道:“杜至行呢?” “杜师兄受伤了。” “在后院, 我带你过去。” “杜师兄,有人找!” 拿了吃的,每个小孩子都抢着带路。 “起开!” 一个老太太过来, 撵走小孩子,问道:“你是谁?找杜至行什么事?” “擒气宗, 卢通,来学刀法。” “是你啊。”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 一个小男孩刚才没有围过来,没有领到零食,见别人都有,忍不住又凑过来。 老太太顺手拉过来,道:“去!带他去见少馆主。” “哦。” …… 后院,一个小房间。 杜至行躺在床上,胸口、手臂、左腿,包了几层白布。 “卢道友。” 卢通环视一周。 卧房十分狭窄,除了床、书桌、柜子等外,只剩下一条过道。 “堂堂少馆主,就住这种地方?” 杜至行苦笑道:“道友见笑了。我不方便起身,道友随便坐。” 他没有坐下。 四处看了下,走到一幅画前。 画上一人站在河中,背后河水被无形水坝拦住,升起三人多高。 “这是临江一刀?” “对。这是家祖所为,我等晚辈不孝, 做不到一念横刀、横刀断流。” 卢通走到床边, 看了下伤势,问道:“怎么伤的?” “出城剿杀雾怪, 结果里面藏了两只鬼。” “鬼死了?” “死了。” “鬼血呢?” “奉烛宗的道友收走了。” 他有些可惜地摇了下头,问道:“还能教刀吗?” “能。” “那就行,走吧。” 卢通转身准备出去。 杜至行急忙道:“等,等下!卢道友,我无法起身。临江一刀从断水开始,练武场西边有个水槽,我让师叔教你劈水。” “好。” …… 墙边,一条十丈长、一丈宽的水槽。 槽内装了半槽水,水里长满了绿毛状水草。 一个干瘦老头递过一把木头刀,道:“用这个劈。” “好。怎么称呼?” “老杵。” 卢通接过刀,问道:“武馆的其他人呢?” “杀雾怪、守城墙、找吃的、巡街,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闲人。” 他看了老杵一眼,笑着道:“你呢?” 老杵脸一红,挥刀劈了下水槽,大声道:“老子拼杀了大半辈子,吃两天闲饭怎么了!” 木刀落下,水被分开,水草被斩断。 木刀抽出。 水流开始涌动,但是之前刀落的地方,像是留下了一把无形刀刃,仍然挡在水中。 他眼睛一亮,道:“这是刀光?” 《临江一刀》。 其中有一道法术“刀光”,每刀斩出,都可以留下一道无形刀光。 老杵找回了一些面子,哼声道:“这也配叫刀光?” 卢通等了一会儿。 老杵只说不出刀。 他取出一条猪腿,道:“来吧,让我瞧瞧什么才叫刀光。” 老杵略作犹豫,转向水槽,深吸一口气。 “瞧好了。” 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突然抬手在面前挥了四下。第五下举起,口中发出一声沙哑闷哼,重重地斩下。 之前木刀挥过的地方,亮起四道亮光,轮廓如刀刃,与第五刀一起斩入水槽。 水浪剧烈翻涌,其中五道刀光久久不散。 “咳!咳……” 老杵一手扶住水槽,剧烈咳嗽。 卢通收回视线,点头道:“厉害。” 老杵咳了半天,脸色通红地站起来,道:“废话!咳!一刀胜百刀的名号,不是吹出来!” 他递过猪腿,又多拿了两条一起递过去。 “可惜我的刀不一样。” “你什么刀?” 老杵收下猪腿,脸色舒缓了许多。 卢通伸手轻轻朝水槽斩了一下,一柄尺长风刀落入水中,同样是久久不散。 “风刀。” 老杵修为不高,不过岁数够大,十分了解刀法。 看了几眼,摇头道:“不行,《临江一刀》不适合你,风刀承不住刀光。” 他点了点头。 老杵伸手撩了下池子里的水,看了一会儿风刀,道:“刀法不适合,停刀的法门很适合。” “停刀?” 老杵再次抬刀劈水,入水一尺后稳稳停住,道:“《临江一刀》一半的功夫在刀光,另一半在停刀。” “请指教!” “来,拿木刀。停刀,力出一半,五分出、五分停……” …… 黄昏。 卢通、祖午,一前一后走在街上。 “仙长,今天收获不小吧?” “嗯。” 卢通转头看去。 休息一下午,祖午完全放松下来。 他心中默默摇头。 这样不行,害怕了才会问什么说什么,不怕了顾虑多、嘴也严。 “之前我和孙号也是这样朝祖府走,想不到。” 祖午神色瞬变,脸上皮肉绷起。 “仙,仙长……” “说。” “今天时候还早,我们去红花楼坐坐吧?” 卢通略作沉默。 祖午赶忙道:“不光有庸脂俗粉。最近城里乱,很多正经人家的也进了楼,我让他们安排个清白的。” “不必。” 他心头发热,不过还是压下了欲念。 雾鬼围城。 城内不知道有几只欲鬼,万一碰上了得不偿失。 二人走了一会儿。 祖午又道:“仙长,客房住得不舒服,我们去乐石客栈如何?我开一间上房,里面什么都有。” “不用。” 离祖府越近,祖午心里越害怕。 仅剩百丈时。 租午再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卢通手臂,跪下道:“求仙长救我一命!我上有爹娘、下有妻女,现在还不能死。” 卢通皱了皱眉头。 “你有爹娘,祖家还给你赐姓?” 祖午顿了一下,急忙道:“仙长,不是亲爹娘,是岳丈岳母。” “行了,起来吧,今晚替我守门。” “谢仙长!” 走出几步,祖午又道:“仙长,我能不能在门里边守门?”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一章 祖明京 祖府,女客单独有几处僻静客房。 园林中一座二层小楼。 卢通径直走进大门。 “师姐,我没有来晚吧?” 越神驭正坐在椅子上看书,抬起头时脸上已经露出笑意。 “再晚一些也无妨,知道你会过来,专门等着呢。” 二人走到桌边坐下。 枇儿和另一个侍女,开始端出饭菜。 老汤雪丝细面、丹气熏鱼、丹汁浇嫩笋…… 他尝了一口鱼肉。 入口软嫩, 满嘴都是草木芳香。 “好香的鱼。” 越神驭道:“枇儿,卢师兄夸你鱼做的好,快说说是怎么做的。” 枇儿正在摆酒,立即放下酒壶。 “一枚柳芽丹、三滴花露,冷水放入山泉,烧开了就行。” 卢通微微点头, 道:“不错。” 用完饭后,碗筷被收走, 换上两盘点心、一盘瓜果。 越神驭摆手示意枇儿二人退下。 “师弟, 我怀疑祖夫人是凶手,即便不是也与凶手有关。” 他靠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酒杯。 祖夫人的确很可疑。 祖万平、孙号被杀,疑点很多,可是祖夫人却一口咬定凶手是他。 不像是越神驭所说的悲极攻心、乱了方寸。 更像是急着找一只替罪羊。 “师姐发现了什么?” “你可知道祖万平有两个贴身丫鬟?” 卢通摇了摇头。 祖家人太多了,少爷、小姐都不小十個。 还有杂七杂八的侧房,各种侍女、丫鬟、小厮,加起来估计上百人。 越神驭喝下一杯酒。 “大家族的少爷,不管白天、晚上,身边都有卖身的丫鬟守着。我今天想起此事,问了一下祖府管家。师弟猜猜看,那两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祖夫人身边?” “不错。更巧的是祖万平被杀那晚, 两个丫鬟全都被祖夫人叫走了。” 卢通神色微动,一口喝完酒。随手放下酒杯, 尾巴卷住空酒杯摆在桌上。 越神驭端起酒杯, 把酒杯满上。 “我去问过祖夫人。祖夫人说那晚突然想织一床被子,需要几个帮手。” “不早不晚, 偏偏那天晚上, 我不信是巧合。” “我也不信。而且那天我们进城,祖府回来了很多货物,祖夫人应该有很多事情。” 二人各自思索。 片刻后,卢通问道:“如果真的是祖夫人,或者其他祖家的人,师姐打算如何出手?” “什么?” 越神驭有些疑惑。 他捏着酒杯,道:“欲鬼的命门大多在人的心口、眉心,杀鬼必须先杀人。有祖明京在,祖家人不好动。” “被杀的人也是祖家人,祖明京会袒护凶手?” 卢通叹了口气。 “祖家这么大的家业,下面不知道压着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这件事在祖明京眼中,未必算大事。凶手敢杀人,应该有所预料。” 越神驭皱起眉头。 他陷入思索。 祖夫人…… 与五小姐有没有关系,全看祖离能不能活到明早了。 …… 祖家的客房,一间卧室、一间厅堂。 卢通躺在床上。 厅堂中,门口摆了一把椅子,祖午正襟危坐的坐在椅子上。 “祖午。” “仙长,有什么吩咐?” 他起身走进厅堂,道:“听说你家老爷不足二百岁便破入金丹, 肯定不是常人。” “那是!” 祖午坐了快一个时辰, 为了不发出声音一动不敢动,趁机站起来活动腿脚。 “老爷当年在金犀宗修行时,差一点拜入真人门下。后来返回祖家,只用了四十年,把祖家的家业翻了一倍多!” 卢通只是随口一问,打听些消息,听完后真的有了些兴趣。 “你家老爷拜过宗门?” “对,自幼拜入双灵岛金犀宗,还差点被元婴真人收为弟子。” “厉害。” 他点起灯火,走到桌边拿出茶具开始泡茶。 “过来坐下说话。” “哎。” 二人坐下,烧水的小泥炉燃起一团橘红色火焰。 卢通摆好两个茶壶、两个茶杯,问道:“出了什么差错,最后没有拜入真人门下?” “不清楚,只听过一些传闻……” “闲聊而已,说说看。” 他没有盯着祖午,取出几种茶叶开始挑挑拣拣。 祖午略作犹豫,缓缓道:“听说是真人临时变卦。事先说好,率先完成拜师任务,可以拜入门下。事后又说我家老爷犯了规矩,不能收入门下。” 泥炉中开始冒出热气。 卢通随手捏了两撮茶,分别扔进茶壶,问道:“犯了什么规矩?” “不知道。我猜其实弟子一开始就定好了,规矩只是借口而已。” 他不以为然。 元婴境真人,在任何宗门都是大人物,不至于耍这种小手段。 多半是祖明京真的犯了忌讳。 热水入壶,捂了几息。 他用茶水涮了下杯子,又倒了一杯,给祖午递过去。 祖午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茶杯。 “多谢仙长。” 卢通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问道:“如果真如祖离所说,这次杀人是因为内斗,你家老爷回来会怎么处置?” 祖午端着茶杯,用余光瞥了两眼,小心问道:“仙长,你是不是听过一些传闻。” “嗯?” “关于我家老爷的传闻。” 他低下头,慢慢端起茶杯,道:“对,听过一些。” “传言假多真少,当年家主之争,不全怪老爷心狠手辣。其他人想分家,若不下手,祖家就散了!” 卢通眼神一紧,放下茶杯。 “你家老爷也杀过亲兄弟?” 祖午不敢再说,低下头喝茶。 “几个?” 半响后,祖午小声道:“六个。但是老爷从小拜入宗门,除了血脉之外,和那几人关系不……不算亲近。” “祖管事,看来你早猜到是祖家人下手了。” 他心中有些震动。 难怪敢下此毒手。 祖明京杀六个,其他人杀三五个,似乎算不上什么大事。 …… 第二天。 卢通睁开眼睛,耳边没有急促的敲门声,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 没有敲门,说明没人死。 祖离送上门了,五小姐没有下手,有可能找错人了。 起床宽衣,略作洗漱。 厅堂内,祖午仍守在门口。 他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凉水,道:“回去休息吧,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 “仙长,我去打理下商队,正午再过来。” “好。” 祖午打开门,迈出一步又把脚收回来,道:“仙长,有人找。五小姐的侍女花刀。” 一个身着银丝长衫的女修走到门口。 “卢仙长,小姐请您过去用早饭。” 卢通脸色稍变。 “还有谁?” “还有离少爷。”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二章 敌友 灰雾蔽日,晨光勉强穿透灰雾。 天亮了又没有完全亮,看着像是大阴天。 祖府右侧。 一座红木小楼,通体用鳞纹红木搭建,上面雕满花、鸟、鱼、蝶。 “请进。” 花刀停在门口,朝里面示意。 卢通跨入门内。 一股浓香钻入鼻尖,香味很浓, 但是闻到后心中没有一丝旖旎。 不是花草香料,像血香。 “卢仙长。” 厅堂左侧大半个墙壁被掏空,留出一扇圆窗。 窗外,草木青翠。 窗下,摆了一条矮塌。 一个身着红、白两色大袍的女修,踩着白袜,站在榻边招呼。 他上下扫了一眼。 “五小姐?” 女修弯起嘴角,朝榻上示意。 “师兄, 请。” 卢通走到塌边,盯着五小姐看了几眼,道:“真像。” “什么?” “你和祖万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和祖万平一样,五小姐长得大眼、怒眉,鼻子又高又挺,一幅男儿相。 五小姐眼神毫无波动,仍旧弯着嘴角。 “师兄,坐下说话。” “好。” 矮塌上摆了一条长几,几上只有一道菜。 菜盘长两尺。 盘里是一整只猴子模样的小妖兽,有头、胳膊、腿。 头是圆的,胳膊分两节,脚下面有脚掌。 祖离跪坐在角落,距离长几很远。 二人面对面坐下。 他看着盘子里的东西,眉头锁起, 一根根长须盘在额头上,堆出一個小疙瘩。 五小姐拿过酒壶, 倒了满满一杯, 双手捧起。 “这杯酒替祖家赔罪, 师兄远道而来,祖家招待不周,请仙长见谅。” 说完一饮而尽,又倒了第二杯,再次捧起酒杯。 “这杯酒替我母亲赔罪,兄长被杀,母亲一时失态,冒犯了师兄。” 之后又倒了第三杯酒,端起道:“第三杯替我自己赔罪。” “你有什么罪?” 五小姐一口干完酒,放下杯子,道:“师兄托我照看祖离,我却让他受了惊吓,有负师兄所托。” 卢通转头又看了祖离一眼。 祖离跪坐在角落,一动不动,低着头看不见眼神,不过脸色极白。 “他怎么了?” 五小姐伸手从盘中撕了一条手臂,探身放到卢通面前。 “只因这只呖猴。招待师兄自然不能用普通食材, 可又找不到别的, 正巧祖离养了一只小玩意。即便有些不舍, 也只好忍痛杀了。” 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皱起来。 他看着盘中手臂,吐了口气,挥手推到一旁。 “我不吃呖猴。” 呖猴,擅鸣,叫声多变,比鸟叫好听。 有些人喜欢养一只解闷。 卢通第一次知道呖猴,还是从穿云口中听说。 穿云母亲是呖猴。 五小姐眉毛扬了一下,像一把刀举了起来。 “师兄担心有毒?” 他暗中运起金气,全部聚在心口,道:“平白无故的,师妹为什么给我下毒?” 二人对视片刻。 五小姐收回眼神,道:“师兄莫怪。” 伸手拿起之前撕下的手臂,张口咬下,扯下一大块肉,用手指塞进嘴里。 嘴唇紧紧闭合。 大口咀嚼时,两腮一鼓一缩,像在生吃一个挣扎的活物。 “嗯哼~” 几口吃完,咽下去后,发出一声像是呻吟地喘息。 卢通从腰带中取出一壶酒,喝了一口,道:“师妹请我过来,只是为了赔罪?” “当然不是。” 五小姐拿出一条白丝巾擦了下嘴,丝巾上多了一抹红唇脂。 “听说擒气宗擅长杀鬼,师兄和那位越神师姐近日四处打探,是不是怀疑祖府有鬼?” 他神色微变。 一是,没有想到五小姐会挑明此事。 二是,越神这个姓很少,五小姐知道,说明背地里专门打听过。 “师妹有发现?” “没有。只是想听师兄说说,好端端的鬼为什么盯上我们祖家?” 说起鬼,香味似乎变浓了一些。 卢通封住一部分窍穴,脸颊周围的长须纷纷垂下去,只剩下寥寥几根仍在微微摆动。 “为了破城。” “哦?” “小家乱,亡一家;大家乱,亡千家。祖家乱了,波及的恐怕不止千家。” “不止。祖家的数百矿工、几十家商铺,还有矿场、铁匠铺等,少说几千人。” “欲鬼,只缠大鱼。祖老爷不在,四少爷也死了。现在祖府只剩下你,这些人里多少人听你的号令?” 五小姐摇了摇头。 “师兄多想了,还有娘、管家、诸多头领,我只是呆在祖府的闲散米虫。” “你娘?” 卢通笑了下,尾巴轻轻摆了一下,道:“祖夫人不是由月剑陪着?” 五小姐神色猛得一变,瞳孔中央浮出一点血色。 下一瞬,血点敛去。 “师兄这是什么话?” 门口响起一声轻响。 他转头看去。 大门已经闭上,花刀背对着门,手里多了两把半圆环刀。 “果然是你。” 卢通摇了摇头,端起酒壶又灌了一口。 五小姐看了祖离一眼,问道:“我不明白,请师兄解惑。” “那个邪法,是不是用亲人心血祭炼法宝?就算不是也大差不差,邪法就那几个花样。” 五小姐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祖万平、祖启、祖祥,还有孙号。不对,为什么杀孙号?” 五小姐抬了抬眼皮,道:“说明师兄猜错了。” 卢通缓缓摇头,盯着五小姐,道:“要不是你请我过来,说不定我真的以为猜错了。” “那师兄再猜。” 香味更浓了。 他蹙了蹙眉头,思索许久,摇头道:“我猜不出来,你来猜猜看。” 五小姐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杯。 “我猜的不准,师兄千万不要笑话。” “师妹肯定一猜就准。” 卢通一手向后撑,微微倒下。一只虎爪横摆、另一只竖踩在榻上,随时可以出手。 五小姐认真思索片刻,道:“我猜,杀孙号是为了栽赃嫁祸。” “不对。若是为了栽赃,杀完孙号就会收手,这样祖启、祖祥就不会死。” 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以师妹的才智,应该不会猜错才对。” 五小姐动了动脸颊,神色中似乎有些埋怨。 “师兄,能否先听我说完?” “好。” “我猜,有人想栽赃嫁祸,彻底了结此事。但是也有人不想收手,又杀了祖启、祖祥。” 卢通略做思索,很快想到了祖夫人。 当时若是圆光剑宗、奉烛宗的人一起出手…… 倒也未必,他不是束手就擒的性子。 真动起手来,他和越神驭联手,其他人加起来也未必能讨到上风。 “师兄?” “嗯?” “我猜的对不对?” 窗外,太阳升起一些。 烈阳穿过灰雾,草木上的绿色更加鲜亮。 他扫了眼窗外,心头微微一缓,道:“你猜的,当然对了。不过我还有一个地方不明白。” “师兄请讲。” “夫人应该和少爷更亲近,怎么会帮着小姐杀少爷?” “这个简单。夫人不知道会害死少爷,以为只是帮小姐一个小忙而已。” 卢通舒了口气,道:“原来如此。” “人,只要一疏忽就会犯错。夫人是这样,师兄也不例外。” “嗯?” 窗户猛得闭上,背后掀起一阵急风。 角落,祖离突然抬头。 一抹血色细影破胸而出,直刺卢通后心。 “叮!” 尾巴闪过,血色细影倒飞出去,没入祖离腹部。 “擒气宗的弟子,果然难缠!” 五小姐怒目圆睁,两条粗眉立起,神色异常凶狠。 卢通缓缓道:“准备杀人灭口?” “我娘说的对,应该找个人栽赃嫁祸,给我爹一个面上的交代。只不过那时太早,现在才是时候。” 五小姐张开嘴。 一条殷红长舌伸出来,舔了下嘴唇,舌头又缩回去,唇间多了三根红刺。 门口,两道锋锐刀芒凝聚。 “等等!” 他取出大日森罗,虎爪上火焰燃起,掌中浮出一柄风刀,大声道:“我们不是对手!别忘了,祖离是谁送来的!” 五小姐有些疑惑,挥了下手,门口的锋锐刀芒收起。 “你想干什么?” “杀欲鬼。” 红刺变为尺长,像三枚飞梭。 他赶忙道:“城里还有其他欲鬼,你帮我,莪帮你。” 红刺悬停不动。 五小姐低下头,表情剧烈变化,像有一只手在脸下揉搓。 许久,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 “不想杀我?” “祖明京是金丹大修士,他的女儿没人敢杀!” 片刻后,窗户重新打开,外面草木依旧。 塌上三个人影: 五小姐跪坐在长几边,眉头微微皱起。 卢通略微后仰,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提着酒壶,看着窗外。 祖离倒在角落,尸体下淌出大片血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三章 毒 房内十分宁静。 卢通突然问道:“邪法是欲鬼给的?” 有传言,邪法由欲鬼所创。 人或妖死后,神魂空间随之崩溃,残魂也很快灰飞烟灭。 若死于雾中,神魂空间崩溃,残魂可以存活片刻。若是消散之前,聚敛到足够的阴灵, 可以化为雾鬼。 雾鬼离不开阴灵。 欲鬼则不同。 欲鬼,不单有残魂,还有一部分神魂空间。可以离开灰雾,藏入人身,肆意施展手段。 最常用的手段便是——邪法。 外用雾鬼围困,内用邪修作乱, 最后再蛊惑几个大人物。 很简单、老套的法子, 可是却屡屡得手,数千年来攻破无数城池。 五小姐没有接话, 开口道:“既然答应帮我,今晚去杀一个人。” “谁?” “圆光剑宗,牢牛。” 背后几尺外,祖离的尸体传出十分浓郁的血腥。 卢通一听便明白,又是杀人栽赃。 人一杀,留下祖离的尸体,再放一枚尖刺,最后由祖夫人出面盖棺定论。 如今鬼雾弥漫,人死了不能入土,等祖明京回来,尸体都烧成渣了。 只不过,牢牛不是最佳选择, 杀牢牛明显不如杀他。 “这些招数骗不了祖明京。” 五小姐勾起嘴角, 道:“我何必骗他?” “你不怕祖明京杀你?” “他未必会下手。” 五小姐摇了摇头,取出一壶酒, 倒了两杯。先喝了一杯, 然后探身递过另一杯。 卢通看向杯中。 酒色赤红,像刚流出的鲜血。 “放着富家小姐不做, 却受欲鬼引诱杀人炼宝,可惜了。” “可惜?师兄来傲山城有些日子了,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他抬头看去,静静等候。 五小姐张开嘴唇,唇内长舌如血。 “生在祖家,少爷是送命鬼,小姐是药渣子。” “什么意思?” 五小姐眼神一黯,道:“老大、老二,都是用命给祖家赚银子;祖、孔世代联姻,老三嫁去了孔家,凡是进了孔家的女人,这辈子修为再无寸进。” “邪法?” “双修法门,以阴助阳。” 卢通陷入沉默。 这一家子…… 难怪当年祖明京可以下狠手,杀死六個亲兄弟。 “你既然敢赌,有几成把握?” 五小姐看了一眼卢通面前的酒杯,杯中酒纹丝未动,脸上露出笑意。 “五成,和杀死师兄的几率一样。” 他不禁失笑,道:“你太低估擒气宗了。” “是吗?” 五小姐笑容更加灿烂,嘴唇上一抹鲜红开始流动。 像有一条细蛇在唇脂内游动。 一股红雾升起, 香气骤然变浓。 卢通立即封住孔窍,道:“停!” 五小姐舔了下嘴唇。 红雾褪去,香气变淡。 他低头看了下长须,短短两息,几根长须已经垂下去。 “欲鬼教你的?” 五小姐没有回答,低头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慢慢饮下。 长几上,盘子里的呖猴放了许久,渗出一缕缕殷红血线,和杯中酒液一模一样。 卢通心中十分忌惮。 万幸多了些小心。 闻上几口,尚有反抗之力;若是吃一口、喝一杯,估计回天无术了。 毒、血、邪法,再有一本功法的话,几乎就是一门完整的传承,偶尔得到邪法不会这么完整。 大概率是欲鬼所传。 “城里有几只欲鬼?” “不少。” “告诉我哪个人是欲鬼,我帮你渡过此关。” 说完,他又补充道:“不能和金丹大修士有关。” 五小姐似乎没有听到前半句,问道:“怎么帮?” “祖明京薄情重利,只有活着比死了有用,他就不会杀你。” “我知道,那五成生机就在这里。” “你一个人的用处太小。若是我出面保你,即便不是十成把握,最少也有七八成。” 五小姐眼神微动。 卢通试着孔窍,香味已经完全褪去。这才放心下来,十多根长须一起吸入空气。 “师兄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再加上一个商会呢?北起截水、南至金池、西抵深山、东达沙漠。两家合作,我可以向祖明京提议,祖家由你出面。” 片刻沉默。 五小姐堆起笑容,取出一壶酒,又换了个酒杯,倒满酒后探身递过。 “放心,这杯没毒。” 酒色仍是通红,不过似乎变得清澈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没有端起。 “如何?” 五小姐无奈地笑了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妹的性命,全都托付给师兄了。” 卢通点了下头。 “欲鬼呢?” 五小姐避过不谈,也问道:“牢牛什么时候杀?” “杀牢牛,你还嫌仇家不多?” “可是……总得有个明面上的交代。” 他略作思索,道:“栽给欲鬼,它们一定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比牢牛更合适。” 五小姐低下头,陷入沉默。 卢通默默叹了口气。 欲鬼,太多疑了。 永远在考虑下黑手,不能有一丝信任。 “师兄,你不怕我听信了蛊惑,打开城门把雾怪放进来?” “与我何干。” “那,师兄晚上十时过来,记得不要带外人。” “好。” …… 园林中,一栋二层小楼内。 卢通坐在桌边,一边沏茶、一边略作改良的讲述今早遭遇。 越神驭坐着对面,静静倾听。 喝完三壶茶。 他终于讲完,道:“师姐,今晚一起出手如何?” 越神驭神色复杂,深深地吐了口气。 “师弟,今早之行太过鲁莽。你可知道遭遇不测的同门,近三成死于欲鬼算计。” “灾劫临门,避无可避。师姐,五小姐早就盯上我们了。即便不上门,也迟早被算计,不如主动一些。” 修行至今。 外有诸多妖兽的神通,内有《三元甲》的保命金气,此外还有神女泪等。 即便不能横行无忌,也有几分报命的本钱。 越神驭缓缓平复心绪,问道:“师弟是否断定,五小姐体内有欲鬼?” “十有八九。” “看来这只欲鬼所图甚大。” 卢通有些疑惑,道:“什么所图?” “我听过一些传闻,此前有欲鬼主动来投,协助师叔斩杀其他欲鬼。” 他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禁有些羡慕,道:“送上门的大功,哪位师叔这么好的运气?” “好运?” 越神驭神色微沉,缓缓摇了摇头。 “一次成功、百次成功,失败一次便是万劫不复。最后那位师叔被欲鬼所惑,害得一座近千百万百姓的巨城沦陷。” 卢通神色微怔。 “师弟,欲鬼的所图不在一时,即便真占了便宜,也千万不可大意。那位师叔就是前车之鉴,稍有疏忽,百年修行全部成空。” 他有些心神不宁,即便有所堤防,也从没想过竟然算计得如此深远。 思索许久,拱手道:“多谢师姐警醒!”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于速 夜色寂寥。 小楼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左右各蹲了四只风猴 卢通站在柱子旁,尾巴上一条亮金盘龙,龙眼散出淡淡金光。 越神驭束手站在台阶上,双目微闭。 一阵脚步声靠近。 祖午走到楼前,拱手道:“见过两位仙长” 他点了下头。 “再等等,还有一个人。” 杀鬼当用全力。 卢通叫了越神驭。 越神驭考虑到五小姐可能猜出二人联手, 也邀请了一個帮手。 他略做考虑,又把祖午请过来。 祖午认识城里的各种大小人物,带上他免得杀了不该杀的人。 祖午等了片刻,察觉到氛围有些紧张,小声问道:“仙长,今晚有什么事?” 卢通没有理会,看向前方小路。 一个人影走来。 紫袍、黑靴,腰间挂了一个紫铜灯笼。 越神驭睁开眼睛, 拱手道:“多谢道友前来相助!” 摇星拱手还礼, 道:“若真有欲鬼,应该我向二位道谢才是。” 四人互相看过。 卢通抬起虎爪,爪下钻出一条火龙,道:“走。” 雕花木楼下。 五小姐一袭红袍,独自站在门口。 卢通落在对面。 越神驭、摇星、祖午、四只风猴,依次散开在周围。 “在哪里?” 说好一人,可是却到了八个。 五小姐一一看过,神色中并没有异样,似乎早已预料到了。 “跟我来。” …… 傲山城,满城的富贵都在山上,因此大户人家都喜欢挨着山。 祖家挨着左山,孔家挨着右山。 后山一角,一座占地不小的府邸中亮着大团灯火, 远远听到一阵丝竹之音。 一行人落在府邸门口。 门上没有牌匾, 门口处站了两个魁梧大汉、四个小厮。 卢通看向祖午,问道:“这是谁家?” 祖午一脸意外。 “这里原来没有主人。可能……可能起雾后,价格跌了, 有人趁机入手。” 他点了下头。 五小姐摆明了身份, 小厮入府通传。 很快,两个脸色酡红的丫鬟出来带路。 从外面看时,府内灯火极亮。 进了府内,走在细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上,周围却是一片漆黑。 卢通走在最前方,紧跟着带路丫鬟,尾巴轻摆照出一片金光。 摇星在最后,腰间紫铜灯笼中亮起一丛紫火。 走了片刻,丝竹声变得清晰,其中还有大笑声、呼喝声等。 绕过石壁。 他走出一步,前方骤然一亮。 石壁后,松林环绕,树上挂满了灯火。 林中有湖,湖边有山。 山上一共九阶石台,最下方的石台长十八丈,最上方第九阶高九丈。 九阶石台,全部摆满了长几。 数十个男修坐在长几后, 衣衫半解、面露狂笑,和女人嬉戏玩乐。 越向上, 长几越少、女人越多。 一阵热风拂面,满鼻皆香。 酒香、肉香、胭脂香,香得有些恶心。 卢通闭上一些孔窍。 这种味道,比五小姐的毒香更难闻。 一眼看去,一抹抹雪白入眼。 不光树上有灯,长几上、湖上,每个地方到处都有。灯火异常明亮,人看着很白。衣裳穿得少,又白了一些。 “扑通。” 最上方只有一条长几,一个白溜溜的女人正趴在几上吃东西。 长几后的修士站起,随手把女人扔进湖里,一步踏上长几。 “贵客登门!快,入坐!” 说话时,手指指向了第八阶石台。 此人不高,相貌也秀气,可是站在最高处的长几上,随手一指看起来十分霸气。 五小姐嘴角含笑,率先走出去。 卢通几人对视一番,纷纷跟上。 走近石山。 五小姐的红袍变得更加艳丽。 几个男修停下动作,盯向五小姐,眼神异常灼热,像是七情六欲中只剩下**。 他看了几眼,传音道:“上面是谁?” 祖午深深地埋着头,眼不斜视,回了一道法力。 “于速。于家粮行的东家,不算大户,想必是趁着起雾发了横财。” 卢通心神微松。 不是大族,背后没有金丹大修士,可以杀。 他一边登阶,一边朝上面看去。 第九阶除了于速外,左右还各有一个修士。 一个像铁塔。头戴铁盔、身穿铁甲,坐在于速背后,像一座小黑山。 此人周围是唯一一个没有女人的地方。 另一个裹着灰袍,像抱婴儿一般搂着一个女人,正在一口口喂酒。 “那两人是谁?” 祖午紧紧跟在身后,迅速瞥了两眼,立马低下头。 “‘傲山真龙’萧龙庭,也修了化妖法术,长了一身鳞片,外面的铁甲和鳞片锻在一起。另一个应该是老点子。” “实力如何?” “萧龙庭很强。矿脉深处有妖兽,此人专门下洞杀妖,开价极高,从未失过手。老点子有一手寻脉手段,实力不清楚。” 卢通心里有了分寸。 名号可以吹。 出手的价格却做不了假,只能一次次亲手杀出来,这两人弱不了。 走到长几后。 于速走过来,蹲在上面的石阶边缘,笑道:“祖小姐怎么会过来,上来坐?” 五小姐摇了摇头。 于速瞥了一眼几人,没有纠缠转身离开。 几人坐下。 摇星道:“是于速?” 卢通有些意外,道:“道友认得此人?” 摇星皱起眉头,缓缓道:“于家粮行的粮队三天一趟进出傲山城,如今每天开仓放粮,养活了很多人。” 他也皱起眉头。 挟粮自重,又一个蒙大河。 几人陷入沉默。 四个衣衫轻薄的女人过来,手里端着各式菜肴、酒肉。摆下酒菜后,两两分开坐向摇星、卢通旁边。 一阵风吹起。 四人摇晃了几下,跌向第七个台阶。 越神驭问道:“确定是他?” 五小姐点了下头,笑道:“没有欲鬼帮忙,谁能运来这么多粮?” 卢通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的打算?” “什么?” 五小姐眨了眨眼睛,笑意更加灿烂。 他捏了捏手指,沉声道:“于速一死,这份粮没了,守城的人变少、作乱的人变多,雾鬼更容易破城。” “师兄多想了。若是这般打算,之前何必白费功夫。” “白费?” 卢通看着下面作乐的人群,道:“之前吃不饱,恨的是雾鬼。以后吃不饱,恨的就成了我们。他们才不管什么根由,谁让他们受了苦,他们就恨谁。” 说完摇了摇头道:“不光是我们,还有城主府、奉烛宗,都跑不了。” 卢通回过头,看向上方。 于速仍在饮酒作乐。 不过萧龙庭已经站了起来,像一尊黑塔,守在长几左侧。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五章 值了 天上一片漆黑。 周围灯火点点,像是被灰雾挡住的星星,坠落在了树上、湖中、山上。 卢通收敛眼神,道:“摇星道友,你觉得如何?” 傲山城毕竟是奉烛宗的地盘。 摇星用力摇了摇头。 “不能杀!除非你们能补上粮行的缺口。” 越神驭道:“外面雾鬼攻城,奉烛宗却要保一只欲鬼,若是传出去外人会如何想?” 摇星轻笑一声, 道:“二位何必装傻,对错、利弊,孰轻孰重你们应该明白。眼下这般情形,若是能喂饱全城百姓,让他做城主又有何妨?” 卢通突然笑了下,点头道:“不错!趋利避祸,人之常情, 摆在眼前的大功,万万没有放走的道理。” 摇星残存的笑意一点点敛去。 五小姐一脸悠然地坐在旁边, 慢慢地啜了几口酒,眼神惬意,像是遇到了极好的下酒菜。 周围喧嚣依旧,长几后却陡然沉寂下来。 “我倒有个提议。” 五小姐突然开口。 几人纷纷看去。 五小姐道:“人杀了,欲鬼留下,让它帮忙运粮。” 卢通瞳孔微缩。 “留给谁?” 五小姐弯起嘴角,道:“谁能比擒气宗弟子更值得信任?” “师弟,不妥,太危险了。” 摇星却道:“若是这样我可以帮忙,只要道友事后多运些粮食进来。” 越神驭神色有些担忧,但是没有再开口。 他低下头沉默片刻,沉声道:“清场。” 越神驭轻轻叹了口气, 抬手一挥, 掀起一阵狂风。 下方响起一声声惊呼。 “前路漫漫, 道友切莫食言。” 摇星提点了一句,起身拿起灯笼,吹出一股紫火, 道:“奉烛宗捉拿邪修,无关人等退下!” “敢问是哪个师兄?我兄长图沉也在奉烛宗修行。” 一個光着膀子的胖修士扔下两个女人,站起来后浑身肥肉晃动。 卢通随手祭出一柄风刀,道:“滚!” “啊!敢伤我,你等着!” 胖修士胸口多了一条红线,大股鲜血冒出,一边捂住伤口、一边叫嚣着逃走。 其余修士见状,立即加快脚步。 很快,九层高台只剩下一片狼藉。 第九层。 于速端起酒杯,瞥了五小姐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天底下,人骗人、鬼骗人、人骗鬼,连鬼和鬼之间也勾心斗角。” “哎……” 于速一边笑,一边唉声叹气,一口干完杯子里的酒,又端起酒壶。 卢通纵身跳上第九层,朝于速走去。 萧龙庭跨出一步,双手从腰间摸过, 手中多了两根铁锏。 “站住!” 他蹙了蹙眉头, 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知道,付银子的人。” “哎!” 卢通忍不住唉声叹气, 一瞬之间,竟然有些明白于速刚才的感受。 骗来骗去、杀来杀去; 只有利弊,不讲对错; 真是一团乱糟。 手臂上旋风钻出,虎爪上燃起一层火焰,鳞尾在背后轻轻摆了一下。 一阵风吹来。 越神驭道:“师弟,此人交给我。” 萧龙庭左右看了下两人,回头朝于速看去。 于速提着酒壶,摆了下手。 萧龙庭一步踏碎石台,冲天而起,朝越神驭杀去。 两步走到长几旁。 卢通取出一滴鬼血,引入右眼,正准备出手时。 于速突然问道:“你赚过多少银子?” 他神色一怔,皱了下眉头,道:“几十万两。” “哈哈哈。” 于速突然笑得很开心,摇头晃脑道:“知道我这些天赚了多少银子吗?” “多……” 卢通刚问出一个字。 于速已经等不及了,瞪着眼睛,急声道:“一百三十万两!一个月赚的,比一年、十年加起来都多!顶一百年!” “真多。” 他点了下头,抬起手臂,掌中一柄丈长风刀浮现。 于速像是没有看见风刀,又问道:“你睡过多少女人?” 卢通嘴唇紧闭。 收指、回腕、挥臂,一瞬间风刀劈在于速额前。 一股极为浑厚的法力暴起。 于速端坐不动,额头上浑厚法力凝为一张嘴唇,稳稳咬住风刀。 他心中十分惊讶。 于速的法力,竟比笔东峰还浑厚。 笔东峰早已筑基境圆满,一身法力浑厚如山,于速则像一片无边大海。 “嘣。” 风刀破碎,一阵乱风吹过。 于速又问道:“你知道我睡过多少吗?” 卢通没有问。 因为不用问,于速自己会说,而且说得很快。 “一百九十三个!比你一辈子、两辈子、十辈子都多!” “放屁!” 卢通爆喝一声。 尾巴带出一道棍影,重重地砸向后背。 同时,双手划过,两柄风刀落下,一刀斩向脖颈、一刀撩向小腹。 “砰!” 一面浑厚的法力气墙,拦下鳞尾、风刀。 于速摇了摇头,喃喃道:“值了,这辈子值了,赚够了、花够了、睡够了,死了也不亏……” 絮叨了一番后,眼睛突然变亮,笑着道:“死前,再拖几个宗门仙长下去,就更不亏了!” 于速猛得抬起头,没有任何招式的砸出一拳。 拳出如泄洪。 拳法极差,但是滚滚法力随着拳头一起涌出,像是一条大河奔涌而出。 卢通牙关紧咬,浑身血肉一寸寸鼓起、凝固,抬臂刺出一拳。 拳出如蛇咬。 浑身上下血肉盘为一条肉蛇,拳头就是蛇头。 两拳相撞。 于速的拳头瞬间劈开肉绽,一串串血丝飚出,朝周围飞溅。 一招得手。 卢通却闷哼一声,退了半步。 撞拳之后,一道雄浑法力淹没手臂,撞上了胸口,像是一拳之后又藏了一拳。 “宗门仙长,也不过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憋闷,咧开嘴笑着道:“是吗?” 虎爪猛得撕开石台。 卢通飞扑出去,一瞬间刺出两拳。 收拳之后立即展开手掌,两柄已经凝聚,翻手一挥又是两刀砍下。 风刀尚未落下,已经再次扑杀出去,打出一片拳影。 于速来不及出手,只能祭出法力护身,硬抗一记记拳头、风刀。 “滚!” 于速大吼一声,眉心中飞出一方黑印。 方正大印上,内有一座山,外绕一条河。 法力灌入,大印化作长宽两丈。河水流出化作一条黑蟒,大印则化作黑山猛然落下。 卢通念头微动。 尾巴扬起,金龙飞出喷出漫天火焰,一头撞向山印、黑蟒。 他一步冲出,翻手取出铁棍,重重地抡出一棍。 “于速,你知道我修过多少法门吗?” 于速瞪大双眼。 “哈哈!” 卢通大笑道:“化妖、锻体、拳法、棍法,十几门,比你一辈子、两辈子、十辈子加起来都多!正好够杀你!”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六章 灵葫经 血,越打越热。 卢通浑身气血沸腾,出手一次快过一次。 拳过无影,带出一片片风刃; 虎爪如枪,刺起一丛丛火焰; 尾似铁鞭,抽出一声声闷响。 又是一记交手。 拳拳相撞之后,一道法力撞上入胸腹, 如同飞石贯胸。 他不禁咧嘴一笑。 到底是暴发户,没有几把刷子,面上硬了,根上还是软的。 从大江、到大石,于速的法力不多了。 一把丈半风刀划过,杀到于速左侧, 距离仅剩两尺时, 风刀突然停下, 悬在半空。 卢通立即收手,冲到另一侧又挥出一记风刀。 距离三尺时,风刀再次停下。 临江武馆的停刀术。 两记风刀像是一口闸刀,把于速夹在中央。 他双手不停,出拳、刺爪、挥尾,继续留下一把把丈长风刀。 片刻后,二人像是被困入一座风刀囚笼。 虎爪卷着火焰刺出,于速和以往一样,挥出一面法力墙壁。 “噗!” 一声闷响后。 虎爪刺破法力墙壁,从胸口掠过,四枚晶莹勾爪划开衣衫,留下四条焦黑伤口。 于速急退两步。 第三步落下,脑袋继续向后闪躲, 后仰半尺突然停住。 一柄风刀悬在颈后,刀刃已经切入散在背后的长发。 几缕发丝落地。 于速急扫两眼, 瞬间如坠冰窟,一丝丝凉意从心口涌出,窜向四肢百骸。 心乱了,眼神就晃; 眼一晃,手脚就不听话。 卢通和于速对视一眼,瞬间心头一动,虎爪撕破石台,猛得冲杀过去。 拧腰、转肩、伸肘、刺拳。 裹了一层灰白鳞甲地拳头砸出,四指之间,三枚尺长的风刃闪烁。 于速嘴唇颤抖,运起全部法力裹住两个手臂,迅速朝面前抡去。 法力像两座山,一坐一右夹住手臂。 小臂传来一阵刺痛。 他神色不动,手指张开,三枚风刃飞射出去。 “呃……” 风刃没入胸腹。 血迹尚未散开,一道鞭影紧追上去,一尾抽在左肋,于速被抽飞出去。 风刃拦在半空,几串血花洒落。 于速重重地摔在地上。 胸口散开三片血迹,左肋凹陷,脸颊、手臂、大腿等布满一条条刀口。 “啊……嗯哼……呵呵呵……” 于速眯着眼睛, 发出一串像痛叫、又像哼唧的怪异声响。 卢通吐了口气,打出一记风刃。 风刃入喉。 于速又哼唧了两声, 彻底没了声响。 他走到尸体旁, 低头看去。 “还不出来?” 尸体的心口处,升起一团黑烟,化作一个仅有头颅、脖颈的模糊人头。 头颅内,裹着一個绿豆大小的残缺金球。 完整的神魂空间,界于空间之外,肉眼无法察觉。破碎之后,空间开始闪烁金色。 金丹境便是因此得名。 一股阴冷气流散开。 卢通耳边响起一连串声音,声音阴冷、含糊。 “功法《灵葫经》:天地孕灵,阴阳分化;人始受身,虚无中来……” 他眯起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模糊人头说个不停。 “……上定三元,下结九气,爱形、保神、贵气、固根,炼为肉葫芦。同参造化,骨肉同飞,九气并进,可得神仙。” 《灵葫经》。 双修邪法,除了自身修行外,还可以把女人炼为肉葫芦辅佐修行。 可是肉葫芦没有藤,炼成后像普通葫芦从藤上摘下来,活不长久。 若是被灵葫芦吸去法力、血气等,死得更快。 一篇《灵葫经》说完。 卢通盯着人头,道:“残魂空间在此处,命门呢?” 欲鬼,和雾鬼一样也有命门,此外还多了一个残魂空间。 残魂空间毁了,还可以入雾化为雾鬼。 但是命门毁了,便会彻底身死。 模糊人头定了几息,又道:“饶命,于速,一大笔银子,五十万两!” 念功法时十分顺畅,像是专门背下的。 说话时意思明确,却停停顿顿,灵智不低也不高,像少了点什么。 旁边几人已经罢手。 越神驭见卢通脸色变幻不定,大声道:“师弟!可还记得那位师叔?” 卢通回头看去,点了下头。 “银子在哪里?” “银库。” “出来,不杀你,还要留着你运粮。” 人头晃了两下,尸体的眉心处又升起一团黑烟,烟中有一团尤其漆黑。 无论雾鬼、欲鬼,没有了鬼躯、容器,都十分好杀。 他伸出左手,道:“进来。只许呆在手腕以下,敢出来一厘,捏碎你的命门。” 黑烟没有吱声,急不可待地涌入手中。 左手一凉,血肉、骨节变得有些僵硬,几息后缓缓恢复。 卢通捏了捏手腕处。 欲鬼入手,像是多长了一块骨头,正好卡在手背最后方。 “恭喜师兄,得了一道精深妙法!” 五小姐摇曳着身子,走到跟前双手递上一杯酒。 他看了一眼,没有接过。 “你得的什么法门?” 五小姐弯起嘴角,眼波中一点亮光流转,没有再开口。 越神驭落在一旁,问道:“如何?” “师姐安心,区区一道邪法,遮不了我的眼。” 越神驭认真端详了几息,神色略微一松,暗中传了一道法力。 “恭喜师弟,一个大功入手!火龙洞的欠债可以还清了。”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微微点了下头。 摇星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二人对视一眼。 他直接道:“答应过的事情,卢某自然不会食言。” “多谢!” 宗门弟子之间,交情错综复杂。 名声一旦坏了,比少条胳膊、缺条腿,更加难以为继。 食言而肥,只能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偶尔为之。 周围十分安静。 卢通环视一周,盯住不远处的灰袍修士。 老点子。 老点子还坐在最开始的位置,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仍在一口口的喂酒。 摇星道:“此人有些古怪。” 他扫过女人露在外面的的脸旁、脖颈、胸腹等,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一眼看见时,以为老点子别有所好。 得了《灵葫经》再看,这时才发现女人皮肉发干、发鼓,像葫芦壳,已经被炼成肉葫芦。 “在浇水?” 老点子定了下,端起酒壶吸了一口酒,自己咽下去。 “棋差半招,功亏一篑。” “什么?” “再有一个月,等我突破金丹境,便是一条活路。现在……” 老点子顿了顿,一一看过几人,又吸了一口酒朝肉葫芦喂去。 卢通抬起右臂,一柄风刀迅速凝聚。 一丈、两丈、三丈…… 勾指翻腕,手臂挥下。 五丈风刀闪过,一串鲜血飚出,老点子、肉葫芦被二分为四。 几片残尸互相依靠地倒在地上。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七章 银子 血腥弥漫。 灯火璀璨。 卢通跳下石台,绕到山背面,把手伸进一个石洞,摸到铁把手后用力一拉。 一座两人高的小假山挪开,露出黝黑洞口。 冷风吹出。 风中气味怪异,陈腐味中带着一股陈年老酱的臭味儿。 耳边,欲鬼的声音响起。 “主人, 底下,银子。” “银子不收进储物法宝,放进山下面?” 于速留下的神魂法宝、储物戒指,其他几人十分默契的没有提及。 他全部收入囊中。 只是储物戒指中,金子、银子加起来还没有一万两。 欲鬼道:“里面,看不见。外面,一直看。” 越神驭落在旁边。 “师弟,里面有什么?” 卢通眼神一闪, 摇头道:“劳烦师姐守住此处,我进去探一下。” 说完钻进洞内。 越神驭看着幽深的洞口,眉头微微皱起。 五小姐走到旁边,伸出手指从山石上抹过,道:“师兄似乎有事情瞒着师姐。” 越神驭眯了眯眼睛。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我?” 五小姐轻轻笑了下,柔声道:“人家已经是师兄的人了,师姐杀了我,怎么跟师兄交代?” 越神驭眼角抖动两下,转身走到一旁。 …… 洞内。 一条炕,几十具尸体。 炕是银炕。 一百两的大锭银子,一层又一层地垒起来,像是盘炕一样,堆出一条银炕。 炕上凹凸不平, 睡得肯定不如普通木板舒服。 但是……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这条炕,便会把家里的床抛之脑后。 卢通快步走过去。 强忍住躺在上面试一下的冲动,迅速抓起银子, 一堆堆地收入囊中。 片刻后, 洞内空了一角。 他站在原本盘炕的地方, 心口“咚咚”跳得像打鼓。 “还有吗?” “主人,城破了,银子、金子,像山,数不清。” 卢通脑海中念头一转,猛得呼吸一滞,心口连着抽动几下。 对啊。 城破了,规矩也就破了,满城的富贵都没了主人。 他胡乱想了一会儿,猛得意识到了不对。 正道已在脚下,入了宗门,一心立功修行,以后前景无量。 若是贪图一时富贵,去抄小路、走邪径,简直是自误前程。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 鼻、口、肺腑,瞬间被土腥、尸臭、腐败、潮湿等占据。 恶臭醒脑。 再次睁开眼睛,心神已经平静许多。 “再提此事,命门难保!” 洞外。 卢通扔下一具尸体, 道:“邪法《灵葫经》,以人命修行, 里面还有很多尸体。” 尸体肤色蜡黄,像是放黄的葫芦。 看起来皮肉充盈,但是里面已经被炼空。 摇星脸色阴沉。 傲山城受奉烛宗庇护,出了这种事情,而且被外人当面揭开,摇星觉得有些难堪。 “该杀!我去叫人处理后事。” “等下。” 他喊住道:“天亮了再处理,让外面人也看看,免得被人冤枉说乱杀人。” 摇星略作思索,点了下头。 …… 深夜。 卢通盘坐在榻上,手里托着一方大印,眉头微微皱起。 黑色大印,长、宽三寸,高也三寸。 底座方正,正中一座嶙峋黑山,山周围一圈黑河像是墨汁。 一件神魂法宝,可惜没有祭炼法门。 神魂法宝可以纳入神魂。 若是没有祭炼法门,运气好的话,可以当普通法宝祭出;运气不好,只是一块死物。 他试了数十次,全部无功而返,不禁叹了口气收入囊中。 “咚、咚!” 门被敲响。 卢通过去打开大门。 越神驭站在门外,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颔首道:“师弟还没有休息?” “没有,师姐请进。” “不了。”越神驭摇头道,“今夜睡不着,出去走走?” 他神色微凝,和越神驭对视片刻,点头道:“好。” 街上,没有灯火、也没有人影。 二人走了许久。 越神驭抬头看了眼天上,天上没有星星,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卢通开口道:“城内还有欲鬼,我明天去找五小姐,再问一只出来。” 越神驭轻笑一声。 “师弟还嫌陷的不够深?” 他也笑了下,道:“与虎谋皮,未尝不可。” 越神驭瞳孔一缩,脚步乱了几下,半响后幽声道:“难怪师弟可以半途入宗。” 街道笔直,前方却一片漆黑。 卢通向远处看了一眼,道:“师姐,今天还得了一笔银子。” “我知道。” “很多,四十多万两。” 欲鬼的话里水分很多。 说有五十万两,可是实际上只有四十万两出头。 “你留下吧。” 越神驭吐了口气,道:“明天一早我去拜访千峰师兄,此事我必须向师兄讲述清楚,请师弟见谅。” “好。” …… 清晨。 朦朦微光中,于家粮行外面排满了人。 从粮行门口,一直排到街尾,转弯之后再次排到街尾。 大门迟迟不开。 人群开始骚乱,响起一阵私语: “到点了,怎么还不开门?” “不会没粮了吧?” “不可能!昨晚还有人看见,粮行伙计朝店里搬粮食。” “会不会要涨价了?” 像是一个火星落下,火焰顿时燃起。 私语声变得密集,其中不乏对粮行的咒骂。 街角。 卢通、五小姐站在一起。 他有些不耐烦,道:“一大早叫我过来,就是听这些闲话?” 五小姐换了一身素净长衫,看起来十分娴静。不过弯起嘴角笑时,又漏出一些无法掩藏的邪性。 “师兄,你听。这些人根本不分好坏,你还要替他们运粮?” “与你无关。” 卢通心如古井,没有一丝波澜。 粮行终于开门。 众人准备买粮时,粮行里却抬出一具具尸体。 一個魁梧修士站在门口,大声吆喝道:“于家粮行东家于速,修行邪法,残害性命七十六口!” “哄!” 一阵惊呼声炸开。 下一瞬,立马有人问道:“粮行的粮食怎么办?” “分了!” “于速丧尽天良、修行邪法,和粮行没关系!” “分粮!分粮!” 众人异口同声地大喊。 后面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分粮立马精神一振,一边大喊、一边朝门口涌去。 魁梧修士大声喝骂,却根本无济于事。 五小姐摇了摇头。 “看见了?今天是于速,明天就可能是你。这些人啊……” 卢通笑了下,打断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了?” 五小姐嘴角僵住。 他朝五小姐的眉心、嘴唇、心口扫过,笑着道:“先想想你自己的小命。” 五小姐眨了眨眼睛,转眼便恢复原貌。 “找师兄正是为了此事,劳烦师兄跟我去见祖明京。” “嗯?” “帮我渡过此关,我送师兄一场大造化。” 对视片刻。 卢通转过身,抬爪朝山左走去。 五小姐笑了下,几步追上去。 “师兄,其实我们才是一类人。”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万易 山上。 山脊像一条蛟龙,左扭右拐的匍匐在山巅。 龙头处,耸立着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 大树饱受摧残,一大半树枝已经折断,散落在周围。断口处还残存着嫩绿、乳白,看起来折断不久。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独自站在树下。 卢通用余光扫了一眼。 五小姐微微低着头,迈着细碎步伐过去, 恭敬道:“万易,拜见父亲。” 祖万易,五小姐的姓名。 租家五兄妹,分别叫万泰、万寿、万喜、万平、万易,如今只剩下一个。 他站在后方一步,拱手道:“擒气宗卢通,见过祖老爷。” 祖明京没有理会二人,低头看着面前的石桌。 桌上纵横交错, 刻了一方棋盘,上面空无一物,没有一颗棋子。 祖万易眉眼乖巧,男儿相显露的蓬勃英气收敛许多,柔声道:“父亲,兄长被邪修害了。昨晚卢师兄出手杀了邪修,已经替兄长报仇。” 片刻沉默后。 祖万易再次开口道:“邪修是于家粮行的东家,受欲鬼蛊惑修了邪法,如今欲鬼也被师兄镇压。” 山头一片寂静,只有风吹动树叶的细微摩擦声。 祖万易心中忐忑,呼吸也开始浮动,忍不住回头看向卢通。 卢通眼观鼻、鼻观心, 微微耷拉着眼皮,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听说与你有关?” 一個冷冽的声音响起。 祖明京依然低头看着棋盘,不过气势已然完全不同。 一股气流席卷周围。 树叶“哗哗”声连绵不绝,山外的灰雾也开始涌动。 祖万易肩膀收紧,深深地埋下头颅,小声道:“欲鬼兴风作浪, 与女儿无关,恳求爹爹做主!” 他眉头微挑。 有些分辨不清,祖万易说的欲鬼,是于速那只、还是她的那只。 祖明京伸出一根手指点向棋盘。 灰雾开始剧烈翻腾,滚滚灰雾化为一枚直径近丈的巨大棋子,猛然撞入雾中。 下一瞬,一枚直径近丈的黑棋破空而来。 黑棋飞到山外五丈时轰然炸开,冲出无数道急促气箭。 “嘟、嘟……” 气箭撞上树干,发出一连串啄木头的声音。 几支气箭袭来。 卢通束手不动,尾巴探出,像蟒蛇摆尾一般猛得抽出几记。 “啊!” 祖万易脚下一软,跌倒在石头上。 素净长衫上,右腿外侧多出一条豁口,豁口周围一抹殷红血迹迅速散开。 他瞥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太拙劣了。 旁边,祖明京仍旧盯着棋盘,没有丝毫反应。 祖万易咬了咬牙关,从地上爬起来, 道:“女儿不孝, 打扰了父亲清净。今天过来此处,还有一事禀告。卢师兄有家大商会, 南北、东西都有生意,师兄有意提携女儿,以后一起合作,望父亲批准。” “什么商会?” 卢通心头微紧。 上次和祖万易谈起时,把截水湖、金池湖、深山、沙漠等,凡是去过的地方都吹了一通。 其实良妖商会的生意,远没有这么大。 面对金丹大修士,不敢再信口胡说。 他略作思索,道:“可能师妹误会了,那家商会不是归我所有。” 祖万易脸色稍变。 卢通继续道:“商会属于一页宗的镜心师姐,如今师姐去了南边,暂时由我掌管。” “南边?” 祖明京终于转过头,把视线从棋盘上挪开。 浓眉、大眼、高鼻。 嘴唇很薄,像一把快刀的刀背。 他错开视线,点了下头,道:“对,没有说什么地方,只说去了南边。” “你和此人什么关系?” “师姐成就金丹之前,我便开始替师姐效力。后来也是师姐助我拜入宗门。” 祖明京看了许久,瞥了祖万易一眼,问道:“听说万易藏了一只欲鬼,你觉得呢?” 祖万易神色顿时一紧。 卢通也提起几分小心。 无论邪法、杀兄,又或者于速死前所说的“鬼骗鬼”,祖万易应该藏了欲鬼。 祖明京多半一清二楚。 此事离彻底揭开,只剩下一层纸。 但是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表面的纸不捅破,一切都相安无事。 “欲鬼来去无影、捉摸不定,我不敢断定。其他人……” 他略作沉吟,和祖万易对视一眼,缓缓道:“其他人应该也没有实力断言。” 又是一枚黑子袭来。 祖明京挥了下袖子。 一头金犀跃出,用头上犀角顶碎棋子,冲入灰雾中卷起一阵巨响、吼叫。 “卢通。” 祖明京念叨了一句,突然笑了下,道:“不错,够狠、也够机灵。我当年若是也聪明一些,说不定……” 声音渐渐消失,转头看向祖万易,眼中笑意也缓缓消散。 “卢通?” “在。” “万易疏于管教,从未打理过商会之事。让她跟你历练几年,如何?” 卢通心中发愁。 欲鬼好比毒蛇。 祖万易、欲鬼,两个加在一起,比怀里揣一窝毒蛇更危险。 “晚辈修为低微、能力不足,不敢耽误……” “那便是愿意了。” 祖明京直接打断,又问道:“万易,你呢?” “女儿愿意。” 祖明京点了下头,大臂一挥,道:“去吧,修行不再是你一人之事,以后好自为之。” 二人脸色各异,分别行了一礼,从山巅退下。 …… 山间小路上。 卢通大步跨过乱石、枯树,脸上长须抖动,像是皱眉、也像在发笑。 祖万易脚步轻快,紧跟在后面,嘴角、眉梢全都带着笑意。 走出密林。 他跳到一块崖边巨石上,看向下方城池,摇头道:“不愧是父女,全都打得一手好算盘。” “师兄后悔了?” 乖巧不见了,祖万易恢复了之前的英武、邪性。 “后悔……” 卢通眺望了一会儿,突然看向祖万易,脸上一根根长须弯起,堆出一个狰狞笑容。 “早晚把你生吞了。” 祖万易心头猛得一惊,一时间愣在原地,几息后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恐怕师兄有所误会,我不会对师兄不利。” “如此最好。” 他收回眼神,继续看向城池。 在城内时,人人丧着脸,总觉得傲山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可是从此处看去,山峦依旧、城池依旧,甚至一排排房屋依然干净、整齐。 卢通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低估了城池的顽强。 即便人死、屋毁、城倒…… 只要地在、山在,傲山城就在。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九章 麒麟 祖府。 府内搭起一座很大的灵棚,棚内一前、三后,摆放了四口棺材。 祖万平、祖祥、祖启、祖离。 祖府的四个少爷,活着的时候地位不一样。 死了仍然不一样。 祖万平的棺材大、厚、宽敞,单独摆在前方。表面鎏了一层黑玉、雪银,里面围着尸体堆了一圈刀、符、丹等宝贝。 另外三口棺材一模一样,并排摆在后面。 只用了一个时辰。 祖家四個少爷被邪修暗害的消息, 已经传遍了城内各处。 灵棚内。 棺材还没有封口,棺材板斜盖在上面,露出半截尸体。 卢通站在棺材旁,看着尸体周围的各种物件,摇头道:“反正要烧,何必白白浪费这些宝贝。” “如果没有这些宝贝,师兄哪里来的大造化?” 他听不明白,道:“少卖关子。” 祖万易提起嘴角, 脸颊上堆起一块软肉,中央处一坨殷红迅速汇聚。 “我许诺过的大造化,正和陪葬之物有关。师兄,我们回去慢慢说如何?” 卢通侧头看了一眼,抬起虎爪朝外面走去。 雕花木楼内。 之前吃早饭的长几,二人再次相对而坐。 他靠在窗口。 祖万易取出一壶酒,泡在热水里温了一下,倒入杯中,双手递过去。 “师兄,上好的赤龙血酒。” 酒色清澈透亮,中间有一根血丝左右摆动,像是红色小蛇在游水。 卢通伸出手指推开,从腰带中取出一壶酒。 祖万易神色一哀, 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师兄还信不过小妹?” 他扫了一眼, 神色没有丝毫波动,道:“说吧, 什么大造化。” 祖万易叹了口气, 挪了挪身子,面对面靠在窗口。 “师兄的化妖法术很厉害,可惜虎爪只有一半。” 卢通有了些兴趣,转头看去。 祖万易继续道:“孔家有位先祖,当年被人叫做孔麒儿。此人有一对麒麟双腿,入水不沉、入火不伤,力道之大可以轻易开山裂石。” “真正的麒麟?” 他有些意外。 妖兽中,名里有龙、凤、麒、麟的非常多,但是真龙、真凤、真麒麟,还从来没有见过。 祖万易点头道:“不错。我看过记载,双爪墨麒麟,脚趾形如两个圆梭。” 麒麟有多种脚趾。 四爪如鹰、三爪如狼、二爪形如骆驼、单爪形如马蹄。 卢通略作回忆,摇头道:“孔家有这么厉害的法术,不可能籍籍无名。我入城已久,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过。” “法术还在,只不过没有人敢修行。” “为什么?” “听说这门化妖法术是某个真人所传,孔麟儿留下遗命,不到孔家将灭时,不许修行此法。而且修了化妖法门, 渡过劫难后,必须斩下双腿。” 他端起酒壶,喝下一小口。 见不得光的东西。 祖万易没安好心。 不过有《正逆血录》,修了可以炼成血种,后续可以继续演化。 “孔麟儿的陪葬之物中,有这道化妖法术?” “不错。” “你如何知道此事?” “孔麟儿寿终时,孔家有三个金丹大修士,当时冠绝傲山城。丧事办得极其隆重,我家先祖亲眼见过棺材内的陪葬之物。” 祖万易早就有所准备,取出一张纸递过。 纸上写着:书籍三十三册,玉简九枚,白玉头冠一顶,乌丝银缕衣一套,黑白玉麒麟一对…… 下方还有一幅草图: 一具棺材中躺了一个人,尸体周围摆了一圈东西。 文字、草图,全部一一对应。 卢通摇头道:“好心请你们参加葬礼,你家先祖竟然把人家从头到脚盯了个精光。” 祖万易不以为然。 他看着草图,盯着玉简、书册,道:“即便有,也未必会记下这道化妖法术。” “多半有。” “哦?” “孔麟儿此人极为自傲。死前请了几十个饱读诗书的老夫子,替他写生平往事,单此一事前后耗费了数年。他一身修为、名号,全部仰仗于此术,肯定不会漏下。” 卢通收下草图,转头盯住祖万易。 “你似乎……特别希望我打开孔麟儿的棺材?” 祖万易脸色乖巧,几乎和面对祖明京时一样。 “师兄帮了我,现在轮到我帮师兄了。” 他不以为然,问道:“孔麟儿埋在哪里?” “右山,孔家祖陵。在孔府后面,紧挨着山脚。” …… 正午,越神驭的住处。 卢通和往日一样,准时来到门外,准备一起出城猎杀雾鬼。 “师姐?” 越神驭打开门,揉了揉眼睛,道:“师弟,你怎么来了?” 他眼神一闪,察觉到了异常。 越神驭看了下天色,摇头道:“竟然已经正午了,快进来坐下。” “好。” 厅堂内,二人分上下而坐。 枇儿送上茶水后,退去后面的房间。 卢通端起茶杯,吹了下杯口处的茶沫,问道:“师姐在休息?” “对。” 越神驭张开嘴打了个哈欠,道:“昨晚和师弟走了太久,回来补了一觉,竟然误了时辰。” “又不是什么大事,一天不杀雾鬼也无妨,反正不差这几只。”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修士,尤其是修为渐深之后,除非刻意为之,否则不可能耽误时辰。 越神驭昨晚说过,要去禀告千峰。 现在估计已经去了,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前后态度截然不同。 卢通咽下滚烫的茶水,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师弟用过午饭了?” “在五小姐那里吃了一些。” 越神驭叹了口气,端起茶杯。 他微微摇了下头,也端起茶杯。 祖万易,没有准备午饭。 因为祖万易知道,即便准备了,卢通也不会入口。 卢通空着肚子过来,本来打算吃一顿饱饭,再一起出城杀鬼。 如今…… 鬼不杀了,饭也没有了。 几个念头闪过,突然想到了枇儿。 枇儿回去了。 看来摆在灶台上的生米,也不准备放进锅里蒸了。 “师姐已经见过千峰师兄了?” “嗯。” 越神驭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端着茶杯又凑到嘴边。 他心头微沉。 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前听过许多次,真到了分道扬镳时,还是不免有些……有些孤寂。 一口把残茶喝完,用力咽下去。 “师姐,我还有点事情,先行告辞。” “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章 学棍 别院。 祖府办丧事,本来就不多的客人,全部去前面吊唁。 硕大的院落中,空无一人。 卢通回到房间,独自坐在桌边,取出两个茶壶静静地烧水、泡茶。 沸水入壶,卷着茶叶翻腾。 色泽渐深后, 倒入杯中慢慢喝了一口。 细细品味,低头盯住茶水。 茶叶,黄金叶。 不算什么名贵茶叶,当年从鸟群手中买下,移栽到了茶酒馆。 茶树很大,只采了几次茶叶,这些年从天南喝到水北,还没有喝完。 一模一样的茶叶,一个人喝、两個人喝,谈话时喝、无事时喝,入口的感觉竟然截然不同。 此前一直没有留意到,黄金叶喝完之后,舌根处会留下一小丝好似糖霜的细腻、甘甜。 一杯又一杯,一壶快要喝完时,耳边响起一个阴冷、含糊声音。 “《白日飞升经》” “情欲之性,俯仰可从;养性之道,自满为首……美色妖丽,喜目乐情;淫声哀音,怡心悦耳。” “蒸筋暴骨,寒颜热脑。灵气潜通于骨肉之间,津液汗泽于皮肤之上……” “……神色光悦,气力兼备, 发如新沐,髭若青丝。” 欲鬼又说了一道法门。 卢通静静听完,略作体会后,不禁有些讶异。 这道法门竟然不害人性命。 养欲、飞升。 假借欲念引灵、养神, 修成之后,其中滋味如同白日飞升。 若非养欲的手段过于酷烈,像是火上浇油,这篇《白日飞升经》几乎和正经功法没有什么两样。 “今天怎么这么好心,白送一道好功法?” “主人,好人。” 他不禁露出笑容,道:“这道功法有什么弊病?” “好功法,没有。” 卢通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倒出最后一杯茶。 “养欲……万一没有养住,泄了劲有什么后果?” 欲鬼沉默了一会儿,道:“主人,厉害,不泄。” “哈哈。” 他忍不住笑出声,摇头道:“活着的时候不痛快,好不容易变成欲鬼,还得拍马屁,真是委屈你了。” 欲鬼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卢通端起茶杯,准备一口饮下,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大门没有关。 祖午站在门口脸色十分怪异, 明明挤出了一个笑脸, 笑中却满是惊慌、害怕。 “什么事?” 他扫了一眼, 继续喝茶。 祖午仍然站在门外,小心问道:“仙长,您……您没事吧?” “嗯?” “没事便好。我刚去过越神仙长那边,说以后不杀雾鬼了。” 卢通点了下头。 “不去了,准备运粮。” 祖午站在门口,神色略微放松一些,又道:“仙长,三刀门已经打点妥当。” “三刀门……他们的刀法有什么玄妙?” 他放下茶杯。 追电刀门的挥刀、临江武馆的停刀,全部获益匪浅,风刀开始显露出真正的厉害。 “三刀门的日刀、月刀、星刀,每次出一刀都顶别人三刀。” “分刀之术?” “不是,和刀有关。三刀门的门主祖辈是炼器师,刀上有三道阵法。” 卢通兴趣少了一大半。 不过现在闲来无事,还是站起道:“走吧,去看看。” …… 三刀门,外面没有围墙。 入口处横摆着一座刀形石雕。 石雕,长约三丈。 中央一把银色长刀,上方半把金刀、下方半把蓝刀,像是刀鞘一般,把银刀夹在中间。 银色长刀上,雕了三个十分醒目的图案:金日、银月、蓝星。 卢通站在石雕前。 祖午介绍道:“仙长,这就是日、月、星三刀。” 他看了片刻,绕过石雕。 后方,一片占地数亩的练武场。 三个人影正在场中交手。 两个年轻修士,分别握着一把长刀。长刀落下,刀身上的图案依次亮起,一次斩出三道刀芒。 三道刀芒像海浪一般,一重重压下去。 对面,一个中年修士,握着一根长棍,正在以一敌二。 无论面对多少刀芒,全部一棍挡下。 祖午准备过去招呼。 卢通伸手拦下,道:“不急,先看看。” 三人缠斗不休。 他看了几眼刀法,便挪开注意力,把精力集中在中年修士的棍法上。 棍过无影。 挥出时似慢实快,挥、扫、拦、点、拨,每一棍都像是羚羊挂角,巧妙异常。 看似虚不受力,可是一道道刀芒斩中,长棍都纹丝不动。 “使棍的修士是谁?” “三刀门的门主唐满刀。” 卢通心中意外,问道:“刀门的主人,不用刀却用棍?” “对,此人擅长炼器锻刀。传授刀法时,一边打、一边教,在城里算是独一家。” 说话间,远处终于罢手。 两个年轻修士收刀离开。 唐满刀走到二人身前,拱手道:“擒气宗,久仰!” 他也拱了下手。 “唐门主,好棍法。” 唐满刀下巴处长了一缕短须,伸手捋了两把,正色道:“卢仙长尽管放心,唐某虽然使棍,但是教刀的本事不差。” “不学刀,学棍。” 卢通缓缓摇头,翻手取出铁棍,道:“唐门主,多多指教!” 场中。 卢通单手提棍。 魈臂比常人手臂粗一圈、长三寸,提着鹅卵粗的泛青铁棍,看起来十分威猛。 唐满刀站在对面,问道:“仙长此前学过棍法?” “开始修行时,学过半门粗浅棍法。” 上一次学习棍法,还是在万欲窟。当时和竺凡学习《百纳拳》,顺手学了一些棍法。 “那我从头开始教。” 唐满刀取出一根看起来十分寻常的木棍,问道:“仙长觉得,棍法和刀法、剑法等,有什么不同?” 他回忆起第一次学棍时的场景。 竺凡问什么是棍法。 当时回答错了,不过现在已经知道了答案。 卢通淡笑道:“棍法就是拳法!” “不是。” 他嘴角的笑容僵住,一点点敛起。 唐满刀缓缓挥出一棍,沉声道:“棍,如山!山倒了谁能挡住?” 卢通也挥出一棍。 唐满刀边走边道: “棍如山,人如大地。手一动,地脉翻滚,棍出即如山倒、石崩。” “今日先学步法。举棍不出,脚踩四面八方。” “地走八方,东、南、西、北;东南、西南……” 二人一前一后。 他跟着走了一会儿,神色渐渐郑重起来。 短短片刻,走动时铁棍轻重由心。虽然没有出棍,但是随时可以打向前后、左右、上下。 唐满刀,不愧是门主。 比竺凡这种卖身给万欲窟的小角色,厉害很多。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一章 闻 金竹酒楼,起雾不久便关门歇业。 这晚却再次开门迎客。 摇星站在门口,看见一个人影走过来,笑着迎出几步。 “卢兄,请!” 卢通面带笑意,站在酒楼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不禁摇头道:“摇星兄, 太见外了。” 硕大的酒楼,从门口到厅内,上下三层全部亮满了灯火。 楼内,掌柜、小厮、跑堂、杂役等,男男女女、高低胖瘦,站成一长排。 除了卢通以外, 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 摇星笑道:“事情匆忙,来不及布置,让卢兄见笑了, 请!” 他点了下头,一步跨入酒楼。 “恭迎仙长!” 一排人躬身行礼。 其中一個女杂役走到楼梯口,道:“仙长,楼上请。” 卢通目不斜视,朝楼上走去。 三楼窗口处。 一大桌菜肴、汤羹,肉、鸡、鱼、蟹、虫,一个不缺,每盘都摆得满满当当。 二人坐下后。 摇星举起酒杯,道:“卢兄为了傲山城,舍小我、为百姓,我敬卢兄一杯!” 他举起酒杯,和摇星一起饮下, 放下酒杯后, 看着满桌的吃食。 “摇星兄,费心了。现如今准备这么一大桌, 不是件容易事。” 这一桌吃的, 虫子最普通, 山上有很多; 猪、鸡,有些富裕人家可能还养了一些; 鱼、蟹,即便在大户人家也不多见。 摇星道:“换别人,自然不值得费心。但是卢兄不同,这一桌满城上下也只有卢兄可以吃。” “哈哈。” 卢通咧嘴大笑。 脸上开心,心里也开心。无论摇星是真心、假意,起码听得舒服。 “卢兄,请!” “好!” 他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开始大吃、大喝。 摇星跟着动筷,手上动作不停,但是送到嘴边的却没多少。 许久后,只剩下一桌残羹剩饭。 卢通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饱了。” 摇星也跟着放下筷子,挥手一招,立马有人送来茶水。 “卢兄尝尝,这是傲山城独有的虫茶。” 茶水淡黑,里面飘着一些小黑屑,像洗了矿石的污水。 他端起茶杯, 喝下一小口。 入口微涩,有股淡淡的铁锈味, 不过回味却十分清冽。 “不错。” 摇星端着茶杯,慢慢道:“傲山城啊,如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山上的东西。” 卢通放下茶杯,笑着道:“这有何难?只要人手安排妥当,我随时可以出城走一遭。” “哦?” 摇星正愁怎么挑明此事,惊喜道:“卢兄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 “那……明天如何?” “可以。” 摇星脸色一喜,端起酒杯。 他神色不动,继续道:“只不过……还有两个不情之请。” “卢兄请讲。” “运粮入城,风险不小。如今雾内、雾外,粮食差价极大,我虽然不贪金银,但也不会白白承担风险,让别人独揽好处。” 摇星捏着酒杯,略作沉吟。 “卢兄想要多少?” 卢通端起茶杯,静静地看着杯中。 “我可以做主,分给卢兄半成。” 他像是没有听到。 “一成?” 摇星继续开口。 卢通吹了下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摇星兄先回去商议一二,若是不行,我可以和祖家合作。” 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摇星跟着起身,眼神有些焦急,道:“卢兄?” 他没有理会,径直朝楼梯口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道:“对了。商议时,别忘了带上孔家。” …… 城外。 城墙、城门,全部被染成黑色,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凹痕。 一辆辆兽车,接连走入雾中。 卢通询问道:“于速每次运多少?” “少,一半。” “一次赚多少?” “几万,多了,十几万。” 他心中默默算了下。 最后商定可以分两成,按二十万来算,二成就是四万两。 在宗门时,银子都买了天材地宝,最后还是九夫人接济了几万两。 现在抢了于速的四十多万两,四万两好像也不太多。 “你怎么通知雾鬼?” 欲鬼沉默了一会儿,含糊道:“闻。” 城门处,一辆雕花马车出来。 车辕上坐着一个女修。 他落下去,扫了花刀一眼,径直进入马车。 车内。 祖万易瞥了一眼,道:“师兄,好端端的一笔生意,为什么叫上孔家?” “你不知道?” 卢通坐在旁边,虎爪踩在座椅上,勾爪、膝盖正对着祖万易。 祖万易没有继续装傻。 “我猜,师兄是为了孔麟儿。不过与其花费功夫,白送孔家好处,我有个更快的法子。” “说。” 他心里戒备极重。 祖万易正要说话,忽然看向窗户,探出身子打开窗户,朝外面吹了口气。 然后没有坐回原处,而是就近靠在一旁。 二人相距不足四尺。 “师兄想必知道,我有个姐姐嫁入了孔家。师兄若是有意,我可以让她助师兄一臂之力。” 卢通动了下身子。 手肘撑在窗户上,小臂横摆,微微垂下,正好挡在二人中间。 “祖万喜?” “师兄果然知道。” 他笑了下,道:“祖万喜现在是孔家的人,愿意帮我做这种事?” “师兄好差的记性。” 祖万易摇了摇头,取出一壶酒,倒了两杯摆在窗户上,端起一杯道:“姐姐刚一筑基便嫁入孔家,三年来修为毫无寸进。师兄若能救她脱离苦海,别说掘坟开棺,便是……” 祖万易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道:“便是让她去死都可以。” 卢通看着窗口的酒杯,像是没有听到祖万易的话。 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飘散。 一部分飘在窗内,更多的则是飘向窗外。 “你在通知雾鬼?” 祖万易端起酒杯饮下。 他盯了片刻,吐了口气靠在车板上,沉声道:“别搞小花招,若是出了差池,我先杀你!” 祖万易不以为意,捏着酒杯,喃喃道:“我知道,师兄带我出来,不就是为了此事吗?” “知道就好。” …… 灰雾汇聚,坊市又向外搬迁了十余里。 一路风平浪静,没有遭遇一只雾怪。 不过卢通始终小心戒备,既堤防雾鬼、又防备祖万易和欲鬼,抵达坊市时已经身心俱惫。 散开后,随车的管事们,招呼小厮、杂役去采买各种东西。 卢通独自离开,朝客栈走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二章 功齐 一座临时酒楼。 由一间间木屋互相堆叠、拼凑而成,木屋用料不俗,表面纹饰精美。 门口没有牌匾,而是挂了一条幡旗,旗上写着“风中楼”。 二楼窗口处。 卢通独自坐在桌边,听楼下的修士谈话。 酒楼客人不少,不过大部分都在一楼。 他本来也坐在一楼。 只是如今修为深厚, 面相凶恶,在楼下坐了片刻竟然没有一人敢吱声。 这才移步到楼上。 “三子,猴儿呢?” “他今天不来,休息一天。”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有活儿抢着干,今天舍得歇一天?” “换你你也舍得。昨天猴儿追随的仙长杀了一只雾鬼,一道法术都没出, 白得十两赏银。” “呦!哪个宗门的仙长, 出手这么阔绰?” “法甲宗。这位仙长明天还要去杀鬼,到时候一块去?” “早不说!我都答应了解木宗的仙长,往后半个月随时听候差遣。” 卢通听了一会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略作思索后,侧过身子看向一旁。 二楼除了他以外,还有两個白衫女修正在吃东西。 这两人气息缥缈,有些捉摸不定,而且所穿白衫一模一样,很像宗门弟子。 几息后,两人对视一眼,猛得转过头。 卢通拱手道:“擒气宗,卢通。” 二人放下筷子,拱手道:“九游剑宗, 新朝、新露。” “二位道友专程过来诛杀雾鬼?”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开口道:“受奉烛宗所邀,前来助阵。难道道友不是?” 卢通摇了下头, 道:“我过来已久, 此番奉烛宗请了多少同道?” “已有十三家宗门的近百弟子过来,尚未赶至的不知道还有几家。” “多谢二位告知!” “道友客气了。” 他回过身子,低头思索。 法甲宗、解木宗、九游剑宗。 奉烛宗下了大本钱,广邀各宗弟子前来助阵,看来准备保下傲山城。 卢通默默端起茶杯,心中开始斟酌。 本来打算先打听一下孔家,然后趁破城的时候,混入孔家去找孔麟儿。 现在看来,此路似乎行不通,得换其他法子。 …… 找货、比价、采买、搬运。 一群人昼夜不休,连着忙了两天,所有东西很快置办齐整。 一辆辆兽车,车轮深深地陷入乱石中,再次钻入灰雾。 车厢内。 卢通靠坐在老位置,问道:“这两天去哪里了?” 祖万易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纸上标满了货物、银两,神色十分欣喜。 不单是嘴角弯起,眼角也带着喜色。 “这趟可以赚五万多两。” “看来祖明京说的对,你以前没有接触过祖家的生意。” 他有些意外。 看祖万易的模样,像是真的有兴趣打理生意。 “祖家的生意,当然不会交给一个即将外嫁的女儿。” 祖万易看着一笔笔银两, 盘算了一下,道:“再多走几次,就可以着手炼制飘香血池。” “欲鬼的邪法?” 祖万易笑了下,没有解释。 卢通摇了摇头,道:“可惜,这种生意赚不久,说不定这次已经是最后一笔。” “为什么?” “十几个宗门派出弟子驰援,他们可不是来送死的,你们挡得住?” 说话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祖万易。 祖万易错开视线,低头看向账册,道:“这种事情我如何知道?” 他心头微动,又问道:“挡得住修士,那么奉烛宗的无夜烛呢?” 祖万易毫无反应,像是没有听到。 卢通有些捉摸不定,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灰雾朦胧。 凶险莫测。 一群群雾怪、一只只雾鬼,虽然看不见,但是肯定潜伏在不远处。 “欲鬼,引一只雾鬼过来,我还缺点鬼血。” “好。” “嗯,真行?” “一只鬼,十个人。” …… 傲山城内。 一辆辆兽车停在仓库附近。 其中几个车厢表面布满伤痕,旁边摆着一具具尸体。 摇星微微皱起眉头,低声道:“有欲鬼在,怎么会被袭击?” “欲鬼奸诈。” 卢通扫了一眼,神色毫无波澜。 一大功、十小功,全了。 小功已经收入囊中。 大功还捏在手里,等大局定下再杀鬼取血。 摇星递过一个储物袋。 “这是你的那份,一共五万两,下次再出城时我去找你。” “还有下次?” 他接过储物袋,没有清点直接绑在腰带上。 傲山城是奉烛宗的地盘,所以这笔交易由摇星等人拿走大头,卢通、祖家都是两成。 五万两比祖万易算的少。 卢通现在顾不上几千、上万两银子,问道:“外面各宗门的道友已经赶来,还不彻底扫清雾鬼?” “不知道,或许与鬼穴有关。” 鬼通过洞穴,蔓延向南北、东西。灰雾、雾怪、雾鬼,大多通过鬼穴迁徙。 傲山城外,最少有一口鬼穴。 二人分别。 他走在街道上,经过一家书店时突然停下脚步。 书店还在经营。 门口挂了一个白木板,上面写着“一斤吃的一本书”。 一斤上面有两个涂抹过的痕迹,原来是“五斤”、“二斤”。 卢通走进书店。 环视一周,柜台后、书架间全部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桌椅上还积了一层尘土,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咚、咚。” 他敲了两下门,喊道:“掌柜的?” “嗯?” 柜台后面响起一声细弱蚊蝇的回应。 他走过去,探出身子。 柜台后,一个圆脸修士正躺在靠椅上眯着眼睛,怀里抱着一本破书,嘴里咬着一条寸宽的纸条。 正在一下、一下,十分缓慢的咀嚼。 卢通长相凶恶,不似常人。 圆脸修士心中十分惊诧,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接着又重新眯起。 “自己找。” 他笑了下,看见柜台下面的钱罐子,伸手拿起了摇了下。 “叮铃……” 几个铜板滚动,发出清脆声响。 卢通直接把钱罐放在柜台上,问道:“书能吃?” “不想吃人、也不想被人吃,只能吃书了。” 圆脸修士闭上眼睛,嘴唇继续蠕动。 他摇了摇头。 城里还没到吃人的地步,只不过想吃东西,得放下一些脸面等。 偏偏有些人把这些看得比命重。 卢通取出一根肉干,一手撑住柜台、一手伸出去,在圆脸修士鼻子前晃了几下。 嘴唇缓缓噘起,紧接着眼睛睁开,从开始的一条缝很快变得滚圆,最后冒出精光。 他松开手指,肉干掉下去。 圆脸修士看着胸口上一指长的肉干,咽了下口水,迟迟没有伸手。 卢通微微点头。 “买书,有没有和孔家有关的书?” 手掌闪过,肉干消失不见。 圆脸修士重新躺下去,双目紧闭,嘴唇、下颌、腮帮子开始疯狂蠕动。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歌一舞 书店仓库。 灯光幽暗,一股霉味飘散。 卢通取出照明法器,挥手卷起轻风,吹走屋内的陈腐之气。 圆脸修士有些吃力地挪开几个箱子,一屁股坐在旁边,指着最下面两口大箱子,喘着粗气道:“这两个, 里面都是。” 他过去打开箱子。 五尺长、三尺宽、三尺高的两個大箱,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书。 “怎么这么多?” 卢通随手抽出一本,扫过一眼,不禁瞳孔微缩。 《麒麟传·幼麒初鸣》 封面像鱼皮,上面用五彩矿石绘制了一幅精美图画。 一个少年坐在巨大的墨麒麟头上,浑身沐浴金光, 正在仰天怒吼。 又抽出一本。 《麒麟传·墨麒踏空》 封面材质一样,只不过图案变为了漫天云海。 云海如龙、似虎,龙虎之间一个赤身修士傲然而立,胯间一团金光。 金光左右,两条麒麟腿异常醒目。 鳞甲如铁、骨刺狰狞,附近闪烁一道道繁复纹路, 他看着封面,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真没说错,此人果然自傲。” 即便是元婴真人,也少有如此嚣张的。 不过也让他更加心动。 区区一个金丹大修士,敢这么嚣张,一定有些本钱。 圆脸修士终于休息够了,站起来介绍道:“这些书是孔家一位先祖所写,距今已有三百余年。” 卢通点了下头,一本本抽出《麒麟传》, 准备买走一套。 “三百多年前的书,你们竟然一直收藏到今天。” 圆脸修士脸上露出苦笑,小声道:“花大价钱买的, 卖不出去, 又不舍得扔, 只好一直留着了。” 费了半天功夫, 终于找齐一整套。 一共三十三本。 他不禁想起那幅草图:棺材中,孔麟儿的尸体旁摆了三十三本书。 本以为是什么功法典籍。 现在看,很有可能是一整套的《麒麟传》。 卢通摇了摇头,看向另一个箱子。 随手抽出一本,封皮古朴,上面只有一个字:《孔》。 “这是什么书?” “孔家的家书,从第一个姓孔的抵达傲山城,一直到孔鳞儿寿终,大小事情、无所不包。” “我要了。” “你……你确定?” “对。” “那你把箱子也搬走吧,里面全都是。” “啊,这么多?” 他收下三十三册的《麒麟传》,和一整箱的《孔》,留下一筐肉、一袋面饼。 离开书店之前,问道:“你觉得这些书里的东西,几分真、几分假?” 圆脸修士脸色尴尬,犹豫了半天,道:“没看过,先祖留下的。” “你先祖没说过?” “只说, 臭……臭不可闻。” …… 夜色中,祖府十分安静。 发丧不久,不管祖府的人、还是外面客人,全都十分自觉的停止欢愉取乐。 没有人大声喧哗,也少有人露出笑脸。 别院的客房内。 卢通坐在桌边,一旁摆着灯火、热茶,正在认真翻阅《麒麟传》。 许久之后。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搓了搓眉心。 书不差,只是一句句溢美之词,看得人脸皮发痒、发根乱颤。 从容貌、到身手,无处不赞。 哪怕只走一步路,都能带出一大串类似于龙凤之姿的赞叹。 “欲鬼。” “主人。” “单单一条麒麟腿,真的可以轻重由心?” 轻重由心。 若是想猛力一踢,心头一动,无需蓄力,出脚便是全力。 轻重、动静由心,本该是金丹大修士的手段。 可是在书中,孔麟儿在筑基境时便可以做到。 “鬼,不惹,麒麟。” 欲鬼避而不答。 卢通摇了下头,端起茶杯,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喝下一杯茶。 他放下茶杯,翻过一页,一边扫视、一边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勾引,祖万喜。杀,孔也微。下葬,祖万喜,偷麒麟。” 卢通动手一顿。 这时,欲鬼继续开口,十分流畅的说出一大段话。 “《五欲歌》” “耳无声,迷塞不止;目无色,发狂淫乱;鼻无香,精神溃散;口无味,网罗无尽;心无爱憎,失正入邪……” “《六情舞》” “耳闻声、目见色、鼻闻香、口得味、身得细滑、心得爱。六情牵引……” 一歌一舞,纵情享乐; 坠欲入情,无有尽头。 听完许久。 他醒悟过来,回过神看清眼前景象,不禁瞳孔一缩。 方才完全沉浸在法门中,不知不觉中竟然把手中的书页撕下,揉成了一团。 慢慢捋平书页,看着嶙峋豁口,不禁升起一阵惊恐。 欲鬼…… 一直以为尽在掌握,凭借多年摸爬滚打历练出的心性,抵挡欲鬼并不难。 看来还是低估了欲念,高估了自己。 卢通看着褶皱书页上的一行行文字,片刻后神色又是一沉。 看孔麟儿时,觉得此人自大、嚣张、不可一世。 也许在欲鬼眼中,他也一样。 明明上了勾,一步步被牵着走,可还不自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哎……” 卢通长长地叹了口气。 “勾引,祖万喜。杀,孔也微。下葬,祖万喜,偷麒麟。” 欲鬼又重复了一遍。 他闭上眼睛,双手虚拢在小腹前,开始有节奏的吹、呼、唏、嘘。 欲鬼察觉不妙,口中一直重复:“勾引……” 一炷香之后。 卢通睁开双眼。 欲鬼丝毫不停,仍在念叨:“勾引……” 他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取出纸笔,开始写道: “《白日飞升经》,情欲之性……” 一篇写完,继续写道: “《五欲歌》……” “《六情舞》……” 三道法门写完,心神虽然还没有彻底平静,但是已经察觉出潜伏在法门之下的种种弊病。 飞升经,此法养欲添情,犹如烈火烹油。 一歌一舞,纵欲放情、迷惑心神。一旦坠入其中,再难升起别的念头。 欲鬼传授此法。 看似是方便引诱祖万喜,其实一起引诱的还有他自己。 这些法门,只修其中一道已经是取死之道。 若是全部修行,收、放相冲,养、纵互杀,多半是十死无生。 窗外。 天光微亮,太阳已经开始升起。 欲鬼仍在喋喋不休。 卢通舒展了一下手臂,收起三摞纸张,站起身道:“别说了,跟我去见祖万易。” 欲鬼的声音戛然而止。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四章 心血 窗外,树上伸来几枝浓绿。 窗内,美人散出一抹淡香。 卢通坐在长几后,摆出泥炉、铁壶、茶壶、茶杯,开始烧水沏茶。 水沸后,咕嘟咕嘟地冒泡。 他看着翻滚的水面,问道:“祖万喜的夫君叫孔也微?” “对。” 祖万易跪坐在对面, 内着束身白衣、外披殷红大袍,嘴唇涂得鲜红,像一朵大红花。 “引诱、杀人,最后趁下葬时拿法门。我手内的欲鬼想不出这种办法,你告诉它的?” 祖万易神色不动,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缓缓道:“师兄若是有心,我可以把万喜叫回来。” “然后密谋杀孔家嫡子?” 卢通笑了下,摇头道:“我一直很好奇, 祖、孔两家并列,祖家靠祖明京,孔家靠什么?” “师兄怕了?” “知道怕才活得久。” 孔家现在没有金丹大修士,但是以祖明京的性子,竟然没有向孔家下手,肯定另有隐情。 他有些忌惮。 泥炉上,咕嘟声越来越大。一个个大水泡炸开,滚烫水滴四处飞溅。 他把铁壶拿开,直接把沸水倒入茶壶中。 捂了一会儿,倒掉第一壶茶。 黄金叶茶味厚重,可以反复泡很久。正常泡的话,要等到几壶后, 味道才最醇正。 开始用沸水洗一会儿, 再泡时更容易泡出滋味。 卢通重新添上水, 几息后倒出两杯。 茶水入杯, 清澈的黄色茶水飘出缕缕白气。 祖万易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滚烫茶水,道:“孔家靠的千年积累。” 他捏着茶杯,道:“金银?” 祖万易摇了摇头,道:“人情。孔家子弟一向交游广阔,千百年来结下无数道友。你那位千峰师兄是其一,还有一個如今是奉烛宗的元婴真人。” 卢通心中一沉。 金银有数,人情无价。 若是真的开棺掘墓、杀害嫡子,一旦暴露出去,便彻底结了死仇。 惹怒孔家,有些得不偿失。 他眼神渐冷,沉声道:“我与孔家结仇,对你有什么好处?” 祖万易苦笑一声,摇头道:“结仇?你不说、我不说,孔家如何知道?我是真心实意地帮师兄,即便有些私心,也只是想抓一个把柄。” “什么?” “师兄可以决定我的生死,可我却手无寸刃。即便嘴上说的再好,让我如何能安心?” 卢通眉头微皱。 他有很多把柄,如左手内的欲鬼、雾中被害死的十人,这些事祖万易全都知道。 不过对于擒气宗弟子,这些把柄并不致命。 而祖万易做过的事。 勾结欲鬼、弑亲炼器, 一旦传出去, 可以定生死。 “我说过不会杀你,自然不会食言。” “是吗?” 祖万易露齿一笑,鲜红嘴唇间,一枚枚银牙看起来有些森冷。 笑过之后,取出酒壶、酒杯,倒了一杯酒,双手端起后缓缓递出。 “我也不杀师兄,且绝不食言。师兄,请饮此酒。” 卢通不禁瞳孔一缩。 酒液暗红,粘稠如膏。 一股极其浓艳、腥烈的怪香瞬间淹没长须,钻入孔窍,不过长须并无异常。 “师兄不信我?” 祖万易神色有些惋惜,几息后又是一笑,缓缓道:“若是饮下这杯酒,我替师兄取来化妖法术。如何?” 他端坐不动,心中一个个念头接连涌出。 “看来师兄说的全是假话,心里不知道在……”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取出“神女泪”服下。 然后探出双臂,一手接过酒杯,一手继续探出抓向祖万易的脖颈。 祖万易眼神闪烁几下,没有闪躲。 白颈入手,柔软、温热、细腻…… 他神色毫无波动,朝长几上一拉。 祖万易没有反抗,顺势撑在几上。红袍脱落、白衣轻斜,露出一抹春色。 卢通扫了两眼,笑着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即便再厉害的毒,毒发之前足够杀死你。” 说话时五指掐住脖颈,一点点发力。 最末一节手指如同利锥,深深地陷入皮肉,指尖几处皮肉破开,流出一缕缕血丝。 祖万易脸上涌出一抹酡红,笑着道:“请师兄饮酒。” 他咬了咬牙关,手指继续合拢。 许久之后,五根手指被染红。指间一条条血线流下,钻入衣衫。 “呃、呃、呃……” 祖万易张开嘴巴,发出一串像是临死前的痛苦呻吟。 双目几乎瞪出眼眶,又大又圆的眼珠上,迅速钻出一条条扭曲红线。 卢通手上力道不减,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粘稠酒液如喉,化作无数条细蛇。 口鼻、胸腹等每一处血肉似乎都变成了松软泥土,细蛇轻易钻入其中,瞬间游遍四肢百骸。 痒、麻、热,还有发自血肉深处的极度舒爽。 “呃!” 他仰起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时,手背上一个滑腻、温热的东西擦过。 卢通低头一看。 祖万易已经双目无神。 嘴里吐出一条鲜红长舌,长近四寸,像一条扒了皮的肉蛇。 舌头正中,钉了四枚黝黑短刺。 他松开手掌。 祖万易软软地趴在长几上,头颅垂在旁边,几乎抵上软榻。 几息后,吊着脸上的舌头缩回嘴里。 接着后背开始微微起伏。 祖万易一点点抬起头,趴在长几上,摸了一把脖颈,看着鲜红手掌,幽怨道:“师兄,好狠的心。” 二人相距极近。 甚至祖万易一伸舌头,就能刺中卢通的面门。 卢通盘坐不动。 体内一条条细蛇仍在游走,所过之处像是手掌摩挲,异常舒爽。 “这是什么酒?” “哈哈。” 祖万易裂嘴大笑,伸手擦去脸上的口水,却留下一片血迹。 “师兄,小妹的心血,香吗?” …… 追电刀门。 “大师兄,卢仙长来了!” 练武场上,田东正在独自练刀,立即收起刀法。 “卢师兄,来练刀?”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师父呢?” “还在房里休息。师兄先坐,我去看看醒了没有。” 片刻后。 卢通、独臂修士,分别坐下。 他直接道:“你们每天守城拿多少银子?” “只拿口粮,不拿银子。” 独臂修士有些疑惑。 卢通点了点头,道:“以后口粮我全包了,不必再巡城,只需听我号令,如何?” “这……仙长有所不知,守城也是受奉烛宗所邀。” “奉烛宗那里,我自会打点。” 独臂修士疑惑之余,也多了些顾忌,问道:“仙长需要我们干什么?” “保命。” 他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道:“除了你们,还有临江武馆、三刀门……劳烦,随我一一去邀请。” 喝了心血。 祖万易放下许多戒心,还坦白了一个秘密。 鬼穴,不在前面、也不在后面,而是在山下。采了这么多年矿,山下早已空了一大片。 傲山城,很危险。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五章 藤蔓、大船 两天后。 临江武馆的练武场上,来自各个武馆的几十名刀客、剑修正在互相切磋。 旁边,两口大锅灶正在炖肉、蒸饭。 卢通坐在台阶上,认真观察众人的一记记招式。 少馆主杜至行站在一旁,问道:“仙长,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 “嗯。” “傲山城是不是守不住了?”杜至行小心问道。 他瞥了一眼,摇头道:“不知道。” 傲山城, 生死难定。 奉烛宗实力不俗,广邀各宗同道前来助力又添几分实力,而且还有镇宗之宝“无夜烛”。 而雾鬼却占据了地利。 鬼穴藏在山下,想要彻底毁掉难度倍增。 孰胜孰负,很难预料。 不管结局如何,最后必定有一场恶战。 看了许久, 开口喊道:“周寸!” 周寸,羡字门的门主。 卢通出面召集,众人略作思索便意识到了危机,趁机一起抱团。 场中光是各馆的馆主便不下五人。 一个瘦高的白衣刀客过来,拱手道:“仙长,有什么吩咐?” “听说你们武馆刀剑双绝,刀法有什么玄妙?” 周寸提起长刀,几道刀光闪过,在面前写出一個“羡”字。 “玄妙全在‘羡’字之中,此字分上下,下又分左右。行刀如写字,四方无漏,变化如意。” “教我。” 他神色平淡。 没有问能否传授,也没有问学刀的条件。 这些人既然来了,不想被撵走, 只能听从号令。 周寸看了下左右, 点头道:“我们找个僻静地方。” “好。” 风刀做笔, 以“羡”做刀。 写了一个时辰的“羡”字。 又改为风刀为笔画,用一记记长短不一的风刀,拼出“羡”字,再随时祭出。 短短一个下午, 获益匪浅。 黄昏时。 练武场上摆出六张大桌,端上一盆盆烩菜、米饭、面饼。 卢通掰开面饼,泡入肉干、野菜、肥虫等炖成的烩菜。 杜至行坐在一旁,道:“仙长,下午去领吃的时,奉烛宗的摇星仙长想让我们去后山巡逻。” 他拿起筷子把碎面饼压入汤中。 “山脚附近?” “对,那边死了几户人家。” 山下有鬼,去山脚巡逻有危险。 卢通摇了摇头,道:“找个借口推掉。告诉摇星,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帮忙守城墙。” “好。” “铁盾、拒马桩,安排的怎么样了?” “铁匠、炼器师全部被奉烛宗征召走了。万幸,唐门主精通炼器,已经带弟子动工。” 三刀门的门主,唐满刀。 唐满刀也坐在桌边,开口道:“五个炉子全部砌成,明天正午点火炼器。” “好。” 他夹起一块已经泡软的面饼,放入嘴中一口咬下, 一股又咸又烫的汤汁挤出。 咽下面饼。 又夹起一块肉干,正准备吃时突然停下, 皱了皱眉头。 脸、肩、胸、腹、背、腿…… 许多地方的血肉,开始一下又一下的撩拨。像有一只虫子在挠痒痒,可是总是挠错位置。 不疼、不痛;不上、不下。 十分难受。 卢通心头微沉。 片刻后,继续把肉干送入嘴中,一口一口地用力咬碎。 …… 入夜。 祖府内灯火稀疏。 四个少爷已经烧掉、下葬,但是府内仍然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 卢通站在雕花小楼外。 整栋小楼几乎完全陷入黑暗,只有第三层的一个窗户透出些许红光。 楼下,一个白衣身影守在门口。 他走到门口。 “祖万易呢?” 花刀推开门,侧身让开道:“请!” 卢通盯了一眼,皱眉道:“她知道我会过来?” 花刀没有回应。 他轻轻地吐了口气,抬起虎爪迈入楼内。 一阵香风袭来。 卢通摸黑走到楼梯口,朝上面走去。 虎爪上的勾爪收起,肉垫落在木梯上没有丝毫声音。 走上三楼。 长廊尽头的房间,大门敞开。 门口立着一面屏风,上面刺了一幅女仙戏龙图。 房内红光穿透屏风,把女仙、神龙、云雾,全部染成红色,看着像恶龙追杀、女鬼奔逃。 他走进房间,绕过屏风。 一眼扫过,瞬间站在原地不动。 房间正中摆了一张圆桌,桌上东西很少,只有一盏灯火、一杯酒。 卢通走到桌边,端起酒杯闻了一下。 浓香入鼻。 一瞬间,之前挠错地方的虫子,全都挠中了最痒痒的地方。 血肉中涌出一丝丝舒爽。 他眯起眼睛,又闻了一下,缓缓道:“这是什么毒?” 没有声音回应。 卢通放下酒杯,转头看向左侧。 六尺外,一张红木大床。隔着一层轻纱帷幔,可以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影。 走到床边,撩起帷幔。 祖万易闭目躺在床上,修长脖颈上几条伤痕十分明显。胸膛缓慢起伏,口鼻间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他看了几息,放下帷幔,走回桌边坐下。 一片静谧中。 时间如流水,转眼到了深夜。 “嗯~” 一声吐气轻哼。 接着,帷幔后响起一阵窸窣声。 一个人影转了两下,余光扫过桌边,翻过身子侧躺下,一手撑住脑袋。 “师兄?” 卢通缓缓睁开眼睛,道:“什么毒?” “不是毒。” 祖万易坐起来,拉开帷幔,下床后随手披上一件白袍。 走到窗边长桌处,倒了一杯清水,一边喝水、一边端着水壶走到对面坐下。 一杯喝完,又倒了一杯。 祖万易打了个哈欠,道:“是瘾。” “瘾?” 他端坐不动,神色也是毫无波动。 擒气宗内有十二重丹楼,只要不立即夺走性命,毒药、或者瘾,全都一样。 凭借宗门底蕴,这种威胁算不上什么。 他更好奇,祖万易到底在搞什么鬼。 祖万易大觉初醒,看起来还有一些困倦。 “血瘾。” 说完看了眼杯子里满满当当的心血,苦笑道:“这味心血是无上灵药,喝了有百益而无一害。” “这么好的宝贝,为什么送我?” 卢通心中半信半疑。 心血的确有用。 喝了之后,两天来血肉一直微微发热,气血十分活跃,练习《八体功》也是事半功倍。 除了今晚的怪痒外,也没有其他不适。 “因为师兄帮了我大忙。” 祖万易伸手理了下散乱的长发,笑道:“不瞒师兄。自从起雾以来,师兄喝下心血,我才第一次睡上安稳觉。” 二人对视一眼。 他摇了摇头,道:“你不是那种做了亏心事会睡不觉的人。” “不亏心,是怕。” 祖万易回忆起之前的日子,眼神中扔然浮出一些惧怕,喃喃道: “怕城破,以后生死全由欲鬼掌控,半点不由自己。” “怕城不破,做过的事情败露被众人围剿。” “怕我爹,我知道瞒不过他。” “怕我娘,担心她把事情捅出去。” “怕奉烛宗,高来高去的仙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到我。” “也怕师兄,师兄只用了几天就盯上我,那时整夜不敢睡觉。” 说着嘴唇开始颤抖。 卢通沉默下来。 之前见面时,总觉得祖万易的故作平静下,掩藏了一些邪性、疯癫。 没想到不是邪性,而是恐惧。 恐惧,可以把人逼疯,让人生不如死。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血,思索许久,一点点猜出了前后因果。 第一次见面,祖万易打算杀人栽赃。 察觉他不是普通修士,并且不在乎邪修、欲鬼之后,估计很快就变了念头。 之后,杀于速、送欲鬼、见祖明京、图谋麒麟腿、喂心血…… 经过一桩桩大事小事,祖万易好似一根藤蔓,一圈又一圈地缠了上来。 如今…… 再想甩脱已经不容易,最少得掉一层皮。 而且也未必舍得。 卢通一口干完心血,重重地放下酒杯。 “你倒是好算计。怕死,所以借我保命!” “师兄莫怪!擒气宗是条大船,上了船才有活路,小妹也是逼不得已。” 擒气宗弟子的名头,是一艘保命大船。 卢通在船上。 而且只要他点头,祖万易也可以沾光,借此得一条活路: 城破了,可以跟着奉烛宗一起逃; 城不破,事情败露了,也可以保命; 至于奉烛宗、祖明京等,有擒气宗弟子挡住中间,也不能肆意出手。 火光通红,映得满屋皆红。 两人坐着桌边,像一对儿淋了鲜血的恶鬼。 卢通笑了下,道:“你就不怕上船容易,下船难?” “上了船,谁还愿意下去。” 祖万易抿了抿嘴唇,嫣然一笑,神色中没了恐惧,多了些真正的邪性。 他咧开嘴唇,笑容得更加灿。 “很好。我这艘船可不能白上。” “那只欲鬼可以当做船资。它本事不大,也不堪重用,杀了并无后患,师兄随时可以动手。” “主人!” 耳边,欲鬼的声音立即响起:“主人,有用!《三通七过经》、《绿衣华裙》、《叠胎仙》……” “嘘!” 声音立即停下。 卢通缓缓摇头,道:“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不能作数。” 祖万易低下头。 很快又抬起来,伸手拿过酒杯,凑到嘴唇前。 一条四寸长的肉舌伸出。 中央,祖万平、祖祥、祖启、祖离的性命炼成的四枚黑刺,一一跳出来。 伤口处涌出粘稠心血,顺着舌头流下,一滴滴坠入杯中。 片刻后,黑刺返回舌上。 祖万易收回舌头,把酒杯放到桌上,道:“两天一杯。可以解百毒,还能壮气血、补筋骨。” “血瘾怎么解?” “这么好的宝贝,师兄舍得解?” 他眼角抖了两下,取出一个盛过神女泪的玉葫芦,把心血装进去收起。 “还是不够。” 祖万易已经有了准备,继续道:“先前说过的麒麟腿,师兄再等几天,我已经着手安排。” “哦?” 卢通十分心动。 不过略作思索后,摇头道:“得罪了孔家,我不会保你。” 祖万易嘴角勾起。 “我当然知晓。这次让别人出手,我不出面。” “外人?” “另一只欲鬼。祖家会被盯上,孔家当然也不例外。” “谁?” 他心头一荡,开始考虑事后借孔家铲除这只欲鬼,顺手再拿一个大功。 祖万易嘴角仍挂着笑意,低头看向胸口。 “她不让说。” 卢通扫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 欲鬼不让说。 欲鬼与欲鬼之间,各不相同。 有的十分耐心,从不主动干涉修士,只是用一道道法门引诱; 有的十分冲动,有丝毫的不如意便会尝试杀死修士,再寻找下一个人; 有的大奸似忠,像是前辈高人,一步步指点修行,把修士带入绝境,从此牵着鼻子走; 还有的…… 祖万易的欲鬼,很像大奸似忠。 “和欲鬼打交道,最好小心之余,再多些小心。” “谢师兄提醒,不过我们之间,和其他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祖万易笑了下,没有解释,问道:“够了吗?” 卢通摇了下头。 化妖法术,麒麟腿。 若是真如《麒麟传》中所描述的那样,轻重由心、快慢由心,早已是绰绰有余。 不过占便宜的事情,从来没有够。 “不够。” 祖万易脸上的笑容敛起,牙齿咬了下嘴唇,幽声道:“我还剩一件宝贝,只是不知道师兄有没有胆量。” 他瞳孔一缩,心口“咚咚”跳了两下。 “什么宝贝?” “师兄看不见?” 祖家,很久之前就是傲山城的大族。 自古财主爱美人。 一代代传承至今,祖家上下无论嫡系、旁支,几乎每个人都英武、秀美。 祖万易虽然身负欲鬼,多了些妖异、邪性。 不过…… 邪有邪的好。 “欲鬼?” “主人。” “什么法门,可以解掉她的毒?” “《五欲歌》、《六情舞》、《三通七过经》……” “嗯?” “没,没有。” “那四枚黑刺,怎么挡?” “不知,不知道。” “废物!” …… 夜色幽冷。 风吹过树梢,发出一阵刷刷声。 卢通走出小楼。 回头看向三层,一个人影站在红色窗口,朝下方躬了躬身子。 凉风吹来,心头一净。 他看着祖万易的身影,心头涌出一股繁杂思绪。 一直以来,两人互相出手、试探、堤防、利用,最后竟然绑到了一起。 反而一起携手前来的同门师姐,却已经分道扬镳。 当真是,世事如棋难预料。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河、真身 傲山城,后山附近。 一座精致小院,占地不大,但是布置十分精美。 院子中央,一汪长一丈半、宽三至四尺的小水池。 池边,几座小巧玲珑的假山环绕。 其余角落种了各色花草、树木,一座小凉亭半隐半现的坐落在树木间。 卵石铺成的曲折小径, 连接起山、水、花、树、凉亭,以及院子深处的几间房屋。 卢通踩在假山上。 看着被棉絮染黑的水池,恶斗之后倒塌的假山、凉亭,以及一片片残花断木。 “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雾怪?” 不用别人回话,他已经知道答案。 山下早就进了鬼。 现在鬼开始出来杀人了。 一旁,摇星道:“山里。早年挖的一些矿洞, 大概和鬼穴打通了, 现在藏了很多雾鬼、雾怪。” 越神驭从房屋中出来,道:“这么明显的纰漏,你们竟然没有防备。” “有防备又能如何?” 摇星苦笑一声,继续道:“废弃的矿洞成百上千,根本防不胜防。” 卢通摇了摇头,缓缓道:“不还手,光防守,当然会被抓住破绽。” 摇星叹了口气。 “请二位过来正是为了‘还手’。已经和祖、孔两家商定,召集各家族的修士入山清剿鬼、怪。二位能否一起出手?” 越神驭看了卢通一眼,点头道:“可以。” 卢通沉默不语。 这里当年是真人洞府,护山阵法吸纳四方金气,汇入树木中防备外敌。 一年年过去,山体内的树根化作矿脉。 那些被挖空的矿洞, 每一条都是百折千回,地形十分复杂。 进洞出手,利少、弊多。 “我准备带人出城,再运一批粮食。” “也好, 有劳。” …… 城外, 一辆辆兽车钻入灰雾中。 一群持刀、握剑的武馆修士, 围拢在兽车周围,每个人都满脸戒备。 其中一辆马车内。 卢通、祖万易,和上次一样,分别坐在窗口两侧。 不过这一次,他神色放松,魈臂、虎爪十分自然的垂在旁边,没有摆出随时出手的姿态。 窗口上,一杯赤红酒液飘出浓香。 他看着酒杯,道:“时候快到了?” “什么?” 祖万易正在盯着灰雾,像是陷入思索,也像在传递讯息。 卢通再次问道:“最后一波攻城,是不是快来了?” 当年在千穴山。 雾退时,最后一波涌来无数雾怪,几乎把千穴山淹没。要不是躲进了山缝,多半已经身死道消。 祖万易没有回答,反问道:“师兄带了很多人出来?” “嗯?” 他抬了抬眼皮,心中提起一些警惕。 这一次出城,车厢内不是空车,而是带了很多老人、女人、小孩。 大部分都是武馆的亲眷、近友。 祖万易又看了眼远处,道:“有一笔交易, 十条人命换一只雾鬼。” “不行。” 卢通一口回绝,缓缓闭上双眼,下一瞬又睁开道:“出了差错,先杀你。” “不行就不行,又不是我提出的交易。” 祖万易小声嘟囔了一句,端起窗户上的酒杯一口饮下。 坊市仍在上次的位置。 车队抵达。 一群人走出车厢,准备找地方住下。 杜至行提着一堆大大小小包裹,道:“仙长,她们不敢冒昧打搅,托我送过来。” 他转头看去。 一些人站在不远,纷纷躬身行礼。 卢通点了下头,接过包裹。 “她们去什么地方?” “大部分人准备去附近的回雁城,剩下的一些人想留在这里,还有一些不太了解。” “挺好。” 他打开一个包裹。 一尊三寸高的仙人玉雕,白、绿相间,玉质十分细腻,表面有一层油光。 十分常见的玉饰摆设。 卢通摩挲了几下,收下玉雕,接着打开其他包裹。 玉雕、奇石、古书、家传法术…… 一些零零碎碎,不值什么钱,也没有什么用,不过背后的情意却十分珍贵。 他一一收下,道:“走吧,找個地方吃东西。” 祖万易看着卢通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远处的人群,摇了摇头快步跟上去。 和上次相比,短短几天坊市又热闹了一些。 地摊、茶馆、酒馆、铁匠铺、丹药铺、客栈、饭馆…… 经过一个饭馆。 卢通走出两步,突然停下,回头看向饭馆门口。 门外摆着一个木推车。 推车正面的木板上,写着两个大字“舍粥”,旁边还有四个小字“大河粮行”。 祖万易眼神一转,问道:“怎么了?” “没事。” …… 风中楼。 二人叫了一桌酒菜。 卢通端起茶杯。 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大河粮行,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我认识一个大粮商,十分奇怪。” “大河粮行?” “对。”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祖万易如此机敏。只是路过时稍有留意,竟然已经记下了。 “怎么奇怪?” 祖万易十分好奇,凡是与卢通有关的事情,全想打听清楚。 卢通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 “当年起雾了,此人非但不趁机涨价,还在城内免费施粥。” “不图利,可以图名。名也不图,暗中一定有别的企图。” 他点了下头,道:“此人名声的确非常好。” 祖万易哼了一声,小声道:“欲鬼附身的人,大部分都有好名声。” 卢通沉默不语。 于速、蒙大河,全都经营粮行。一个十分贪钱,另一个却正好相反。 看起来完全不同,可是总觉得两人有点神似。 “这个人可能修了邪法。” “欲鬼?” 他眼睛瞪大一些,道:“你也这么觉得?” 祖万易捏着茶杯,闻了下味道没有端起,捏在手里一圈一圈的转动。 “凡是起过雾的地方,城内最有权、有财的几个人,他们或者他们的身边人中必定藏有欲鬼。” 他不禁神色一肃。 云英城起过雾,而且不止一次。 第二天。 经过一夜采买,车队中的储物袋、储物法宝、众多车厢,全部被塞满。 出发之前。 卢通找到杜至行,道:“去问下,昨天那些人有没有接触过大河粮行。” “好。” 刚到陌生地方,众人还没有散开,都扎堆呆在一起。 前后不到一刻钟。 杜至行快步返回,笑道:“大河粮行免费施粥,很多人都喝了。还有两个运气好被粮行看中了,以后不用愁吃喝。” 他心头一沉。 这里也有。 这些年,蒙大河究竟带走了多少人。 “去告诉他们,不想死的话,别碰大河粮行。” 杜至行心头一惊。 “仙长,粥有毒?” 卢通本打算略微解释一下,开口前又变了念头,点头道:“喝一次没事,喝多了会中毒、上瘾。” 讲真话,很难让人信服。 而且真话说起来又劳心、又费力,不如散几句谣言。 杜至行心中一急,没有心思再问其他,立即腾空而起,迅速飞出去。 …… 傲山城内。 摇星神色十分疲惫,递过一个储物袋。 “这是三万两。” 卢通伸手接过,没有收起,托在掌心上下掂量。 摇星赶忙解释道:“大部分人已经没钱了。这批粮食,很大一部分都要免费舍出去。” 他点了下头,收下储物袋,问道:“入山了吗?” “昨天、今天,去了两趟。” “如何?” 摇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略有斩获,可惜得不偿失。” “怎么了?” “死了一位孔家少爷。” 卢通瞳孔一缩,脑海中瞬间冒出一个名字。 孔也微。 孔家的嫡系少爷、祖万喜的夫君。 当初欲鬼在耳边念叨的话,也再次冒了出来:“勾引,祖万喜。杀,孔也微。下葬,祖万喜,偷麒麟。” “哪个少爷?” “孔也微。” 他轻轻吐了口气,喃喃道:“真是……世事难料。” 二人分开。 卢通追上花刀驾驭的马车,落在车辕上,径直钻进车厢。 “你干的?” 祖万易正拿着账本,计算这一次能入手多少银子,疑惑道:“什么事?” “孔也微死了。” 祖万易眉头一挑,收起账本,道:“竟然这么快。” “果然是你。” 他一屁股坐到旁边。 祖万易摇了摇头,道:“和我关系不大。孔府有一只内鬼,已经害死了几十个人,孔也微只是其中之一。” “还没暴露?” “没有。” 卢通心中暗惊。 害死几十条人命,还能全身而退,手段有些厉害。 他略作思索,心头突然一动,看着祖万易问道:“你在提醒我,谁是欲鬼?” 孔府内,有实力害死几十条人命的不多。只要用心找,应该不难找到。 祖万易眨了下眼睛,嘴角慢慢弯起。 “师兄,这是你自己猜的,万一杀错人,别怪到我头上。”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缓缓收回眼神,道:“我栽了,你也逃不了。” “那……师兄千万小心些。” …… 一张圆桌,上面摆满了酒菜。 老汤雪丝细面、丹气蒸鱼、丹汁浇嫩笋…… 卢通坐在桌边。 吃下一口鱼肉,顿时嘴里充满草木芳香。 菜还是原来的味道,人却变得疏远了。 越神驭尝了两口,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问道:“师弟专门过来,应该不是为了一顿饭吧?” 他笑了下,道:“当然不是。” “什么事?” 越神驭心里十分忌惮。 和欲鬼日夜相处,再好的人也会变坏,更何况这位师弟本来就出手残忍、性情贪婪。 卢通一筷子挑完细面,一大口吃完,放下筷子,咀嚼了一会儿。 “有欲鬼。” 越神驭皱起眉头,眼神盯向卢通的左手。 “不是它。”他摆了下左手,“另一只欲鬼,藏在孔府,已经害死了几十个人,孔也微也是它杀的。” “你怎么知道。” 卢通再次抬起左手。 越神驭自幼拜入宗门,十分了解欲鬼的奸诈,心中十分怀疑,小心问道:“有什么证据?” 他端起茶杯,灌入一口茶漱了漱口,又咽下去。 “没有证据。” “师弟,小心中了欲鬼的圈套。” 越神驭神色变幻不定。 有些怀疑坐在面前说话的,究竟是卢通本人、还是手上的欲鬼。 卢通笑了下,道:“就算是圈套,也值得一试。这一记大功,如果师姐想要,我可以让出来。” “不必。” 越神驭直接摇头拒绝。 欲鬼的东西,拿的越多、赔的越多。等拿够数了,就到了赔命的时候。 他十分意外。 本以为越神驭会要大功,借这次机会换一些御风之术。 没料到竟然没有兴趣。 “师姐不愿出手?” “不是。事关孔家,我们先问过千峰师兄,然后再做决定,如何?” “好。” …… 几天过去。 右山山脚。 一面陡峭岩壁下,底部一口直径两丈的大洞,洞口用黑石、白石围成阴阳鱼图案。 洞内,孔家祖陵。 洞外,一座灵棚。 孔也微将要下葬,傲山城内大大小小的人物,几乎把峭壁前方的空地占满。 卢通站在人群中,前后、左右,四处打量。 灵棚内。 一个身着丧袍的女人跪坐一旁。 凤目、浓眉。 和祖万易有点像,少一些男儿气、多一些女人味。 祖家老三,祖万喜。 此时,神色中满是哀伤。 他认真看了两眼,有些猜不准,祖万喜有没有趁守灵的时候拿到化妖法术。 片刻后,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左侧。 一个肩宽、背厚的壮硕男修。 剑眉、鹰眼。 孔家护卫的头领之一,马升鼎。 “轰!” 一只火凤飞出,钻入棺材,周围响起一阵哭声。 片刻后,棺材被抬起,朝洞内送去。 几个身着丧袍的女修跟在后面,朝洞内走去,祖万喜也在其中。 哭声起得快,落得也快。 一行人进了洞,哭声立即落下,人群三三两两地攀谈,准备一起去吃席。 “诸位且慢!” 一个白须老者站出来,高声喊道:“擒气宗的千峰仙长,有话要讲。” 千峰飞到半空。 和卢通对视一眼,喊道:“马升鼎!” 马升鼎脸色一变。 “在!” 千峰看了两息,缓缓道: “马升鼎。” “二月三日,带十三名修士、五只山猿出城,麾下修士死伤过半,山猿无一幸存。” “二月九日,带八名修士出城,麾下修士死伤过半。” “二月十六日,带十七名修士出城,麾下修士无一幸存。” “三月二日,与三名同道出城,三人仅一人幸存。” “三月十一日……” “四月九日,随孔也微入山,孔也微遭遇不测。” “你可有话说?” 马升鼎看了下左右,咬牙道:“是我连累了少爷!” “还装傻。” 千峰嗤笑一声,喊道:“卢通!” “在!” 卢通迈出一步,周围瞬间空出一大片。 “试试他的真身。” “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七章 白死、赌命 峭壁前方,一阵凉风吹过。 “当、当……” 卢通张开手臂,动了动肩、腰、腿等,一节节骨骼碰撞发出金玉钟鸣之音。 片刻后,抬起虎爪。 一步迈出,爪下燃起一层火焰。 “出手吧。” 马升鼎退后两步,看向孔家老爷, 急切道:“老爷,入雾杀鬼不是儿戏,有人死伤在所难免,我也几次重伤。仙长一定有所误会!” 孔家老爷没有出声。 是或不是,口说无凭,试过之后自然一清二楚。 卢通一步步走过去, 火焰熊熊燃起,最后裹住半个身子。 距离一丈半时,尾巴突然甩出。 鹅卵粗的鳞尾抽出一丈,随着一层金光流转,尾梢又伸出丈远。 马升鼎抬起双手,挡在胸前。 “啪!” 一声脆响。 马升鼎退后三尺,低头看向双手。 手掌变为紫红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掌心皮肉绽开,淤血渗出,一滴滴地坠向地面。 卢通走出两步,念头一动,尾巴再次抽出。 “啪!” 马升鼎又退了三尺,衣袖破碎,手腕、小臂上的皮肉爆开。 “啪!” 第三鞭子抽出,马升鼎仍然不出手。 卢通皱了皱眉头,抬起右手, 旋风鱼跃而出, 在掌中化为一柄丈长风刀。 “这一刀要你的命!” 话音落下,风刀已经变为三丈。 五指一勾, 指间无数道气流牵引,风刀随之挥出; 手腕翻动, 刀速骤然变快; 等到手臂也挥动时,风刀距离脖颈只剩下不足两尺。 马升鼎闭上双眼,抬起手挡在颈前。悄无声息中,风刀切入手掌,溅射出一片血花。 风刀停下,距离脖颈只剩下不足一寸。 马升鼎一掌捏碎风刀,缓缓道:“没有留手。只是怀疑,没有一点证据,竟然直接下杀手。我若不出手,是不是白死了?” 卢通点了下头,道:“死是死了,白死却不一定。” 试探真身。 只有生、死之间,才能逼出真正的手段。 从被千峰挑出来的那一刻起,马升鼎就只剩下一条死路。 勾结欲鬼,该死; 没有勾结,白死。 “哈哈……” 马升鼎突然开始大笑。 笑了许久,猛得睁开双眼, 一对儿尖锐鹰目中充满怒火,眼珠凸起几乎瞪出眼眶。 “好!护卫的命不值钱,你们想杀便杀!” 说话声一字大过一字,最后几个字如同兽吼,吼时带出几缕血丝。 卢通眼神眯起。 腹内,《三元甲》炼出的金气散开,护住五脏六腑。 血、肉、骨之间互相牵扯,血入肉、肉盘骨,最后凝为一体。 皮毛上,一抹铜色闪过,泛起金属光泽。 “看谁杀谁!” 马升鼎狂吼一声,脚下炸开一团血雾,朝卢通飞扑过去。 卢通站立不动。 瞳孔中,一记掌刀、一记鹰爪同时袭来。 他抬出双臂。 屈肘、展臂,没有任何花哨的打出两拳。 拳与掌尖、拳与指爪,同时撞在一起,下一瞬又同时分开。 卢通收回双手。 碰撞过的地方,没有一丝伤痕,甚至连刺痛都没有。 “还有吗?” 马升鼎双手垂下,左掌上中指的指骨刺开了皮肉,右爪上两根手指折断。 “有!” 马升鼎再次扑出,左腿探出,如枪一般直刺下阴。 卢通眼睛一亮。 腿出如枪,这种招式他也学过,立即抬起虎爪迎过去。 一记碰撞之后。 火焰、血花,朝四周溅开。 马升鼎悬在半空中,左臂抡起一圈后用力劈下,像一柄开山斧。 卢通不闪不避。 右手握拳,指间夹着三枚尺长风刃,一拳刺向手臂。 又是一片血花溅射。 “啪!” 尾巴一甩而过。 马升鼎倒飞出去,胸前衣袍裂开,一条寸半宽的鞭痕清晰可见。 卢通甩掉手上的血迹,微微皱起眉头。 太弱了。 弱的不像邪修。 “没了?” “有!” 马升鼎牙关紧咬,嘴角流出一串鲜血。 用力吐出一口血水,张开大嘴巴,像恶狗咬人一样,狠狠地咬了一口。 皮肉经过这一番拉扯,撕开几条裂缝,鲜血流出像几行血泪。 卢通眼睛睁大一些。 马升鼎跺了两下脚,踢掉靴子,缓缓迈出一步,途中脚背撕开一条条裂缝。 脚掌落地,鲜血射出。 马升鼎猛得窜到卢通面前,抬肘直刺面门。 卢通早就有所防备,抬掌挡住肘击。 下一瞬,脸色稍变。 力气几乎翻了一倍。 马升鼎一肘之后,又是一膝,紧接着一拳、一掌…… 攻势犹如潮水,连绵不休。 卢通像一块礁石,站在潮水中纹丝不动,不断地刺爪、挥拳,挡下一记记攻击。 短短片刻,交手几十记。 马升鼎浑身上下衣袍尽碎,身体表面布满无数裂痕,力气暴涨到了开始的五倍。 满脸鲜血、眼球凸出,神色犹如疯魔。 卢通心里有了分寸。 几十条人命、怪异法门,凑到一块,是巧合的可能已经可以忽略。 该杀人、杀鬼了。 一记布满血痕的鞭腿袭来。 卢通退后半步,虎爪内的勾爪跳出来,抠入地面划出四条半尺长的凹痕。 五指握拳。 撑腿、拧腰、转背、运肩、出臂,全力一拳,手臂像肉蟒出洞,一口咬中腿影。 “咯吱!” 骨裂声响起。 马升鼎横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小腿横折,雪白骨刺穿破皮肉,十分刺眼。 卢通揉了揉拳头,取出一滴鬼血,引入右眼。 没有黑烟。 他盯了心口、眉心几眼,抬起虎爪走过去,道:“这门邪法不错,可惜还差一点。” 化妖法术、《三元甲》,互相叠加之后,血气、肉身远比普通修士强横。 马升鼎的法门尚可。 可惜,仍差一点。 力气差一点、肉身差一点…… 一点点加起来,最后二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马升鼎盯着卢通,双目喷火,两排沾满血的牙齿,死死地咬在一起。 “咯吱蹦!” 一枚牙齿咬碎。 接着声音连成一串,满嘴牙齿纷纷碎开。 “呵呵……” 马升鼎含着血沫,疯笑了几声,含糊道:“它走了。” 卢通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对。 “谁走了?” “我被骗了,你们也一样。” 马升鼎又笑了几下。 两只手扒在心口,分别朝左、右一拉,胸口处撕开一条大豁口。 鲜血喷出,高过三尺,像一眼血泉。 血泉内,一個碗口大的浑圆肉虫。伸出无数细长肉须,顺着皮肉钻入头、颈、胸腹、四肢。 鲜血落下,马升鼎已经变为一个裹满赤红肉须的血人。 “啊嗷!” 血人怪叫一声,手脚并用地一窜而出。 卢通挥手斩出早已备好的风刀。 风刀掠过。 一条手臂断开,两侧断口钻出数十条肉须,不等断臂落下,肉须互相咬在一起。 眨眼间,手臂恢复原貌。 他瞳孔一缩,准备立即后退。 二人相距不足一丈。 虎爪下,火龙尚未钻出。 血人已经扑进怀里,一拳打在胸口,拳头中钻出五条肉须。 怨女袍来不及抵挡。 五条肉须已经穿透棉线,继续朝皮肉内钻去。 “滚!” 卢通大吼一声,扫开胸前手臂。 手臂一扫即断,很快又恢复原貌,抬手五指变爪朝腋窝抓去。 他立即退出两步。 滚滚法力涌入发丝,发丝间开始闪烁雷芒,紫电千纹蛇上亮起一道道蓝光。 血人速度极快,一息后再次追上。 抬腿、顶膝,膝盖上肉须盘绕,化作一枚尺长的螺旋状犀角尖刺。 卢通屏住呼吸。 翻手取出铁棍,一棍扫入血人怀里。 血人胸腹凹陷,伤口处钻出上百条肉须,缠上铁棍朝手掌蔓延。 犀角尖刺略微停了一下,继续刺向小腹。 卢通盯着尖刺,轻轻吐了口气。 “噼啪!” 头发散落。 千纹蛇一闪而过,悬在尖刺前方,吐出一条幽蓝蛇信。 尖刺瞬间溃散。 一条条肉须垂下去,一边疯狂颤抖、一边缩回腿内。 “噼啪!” 又是一声脆响,千纹蛇钻入血人内。 血人动作一顿。 卢通冲杀过去,翻手握住一柄风刀,刺入血人心口。 血人的表面皮肤,突然开始猛烈起伏。 他动作不停。 又是一记风刀拦腰斩过,血人分为上下两半。 肉须缓慢探出,试图连接残躯。 第三记风刀划过,头颅冲天而起。 飞到最高处时,尾巴一扫而过,头颅垂着几根肉须远远地抛飞出去。 血人立即倒下,躺在地上挣扎、抖动、抽搐。 动静越来越小。 五息后,终于彻底死去。 卢通伸手一召,紫电千纹蛇从胸口钻出来,灰、蓝相间的蛇身上挂满了粘稠血浆。 马升鼎杀了。 血人也杀了。 可是,没有一丝黑烟飘出。 他皱起眉头,不禁想起马升鼎之前所说的: 它走了。 欲鬼走了,杀了也是白杀。 周围人面面相觑。 本来只是送葬,结果牵扯出内鬼。开始还觉得冤枉人了,结果内鬼摇身一变成了怪物。 事情已经了结,可是众人心中仍有些不平静。 孔府老爷站出来,对此事盖棺定论,道:“马升鼎,勾结欲鬼、修行邪法、残害数十条性命,罪该万死!多谢擒气宗仙长,诛杀此恶!” 一些人拱手附和道:“多谢仙长。” …… 祖府。 祖万易的雕花小楼内。 卢通一袭素净白袍,披散着头发坐在长几边。 长几上,摆了几道法门。 《大关拳》、《三十八招打法》、《洞明腿》、《王吼腿法》…… 马升鼎的储物手镯。 千峰、越神驭没有理睬,孔家人看了几眼,最终没有开口。 手镯内,东西很多,值钱、有用的却没几件。 “吱~” 门被推开。 祖万易进门,看见卢通坐在几上,不禁愣了一瞬,很快挤出笑脸。 “师兄,你怎么进来的?” 问完看见长几旁边敞开的窗口,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卢通随手扔下手里的书。 “你早知道?” “知道什么?” 祖万易坐在对面,取出一壶酒、两个酒杯。 卢通盯了一眼,缓缓道:“马升鼎只是一个弃子,欲鬼早就离开了。” “师兄错怪我了。” 祖万易摇了摇头,倒出两杯酒,双手捧起一杯递过。 酒色清澈,其中有一条细长血丝。 赤龙血酒。 二人之间还没有袒露心迹时,祖万易拿出过这种酒。当时卢通心存忌惮,没有碰过任何入口的东西。 他拿过酒杯一口饮下,又把空酒杯丢回去。 “说吧,怎么回事。” 祖万易接过杯子,再次倒满,放在长几上。 “一笔交易。它帮我们杀孔也微,方便万喜进入陵墓。作为交易,我也帮它一个忙。” “什么忙?” 祖万易摇了下头,道:“恕小妹无法告知。” 卢通没有再追问,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 一场恶斗之后,筋软、肉酸、神疲。 赤龙血酒入腹,化为一丝暖流,在血肉之间游动,感觉十分舒爽。 祖万易也喝下一杯,取出九枚玉简摆在长几上。 他看着玉简,眼神微动,道:“这是……孔麟儿尸体旁的九枚玉简?” “托师兄的福,交手时引走了旁人。万喜趁机出手,取出了法门。” 卢通伸手取过玉简。 乳白色、入手温润,看起来和之前镜心给的玉简一样。 一枚枚摩挲过,眉头也渐渐皱起。 玉简中,不光可以记载文字、图案等,还可以存储十分阴损的神魂攻击之法。 九枚玉简,全部一模一样。 可能记载了化妖法术,可能记载了别的法门,也可能存了夺命法术。 他一向胆子不小。 但是不会做这种把命交给天意的勾当。 “你觉得这里面有没有陷阱?” “有。” 祖万易十分笃定。 卢通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家有位先祖的墓内也留了玉简,遗言内说了,玉简三中一假。” “怎么辨真假?” “赌命。” 祖万易说完顿了一下,继续道:“赌别人的命。” 他捏着玉简,思索片刻,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单是赌命,也不能找信不过的人。 这种玉简,不出意外的话只能看一次。若是信不过的人得了法门,随便改两个字,最后得不偿失。 值得信任、又愿意赌命、不露口风,而且最少得两个人。 有点难办。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八章 玉简、师父 客房内。 桌上铺了一张柔软兽皮,上面九枚玉简依次排开。 卢通端坐在桌边。 欲鬼道:“主人,《五欲歌》、《六情舞》,情欲,惑神。” 他眼神微微动了下,冷声道:“噤声。” 欲鬼不再言语。 这个方法的确可行。 修行这两道邪法,目标一旦坠欲入情, 只要满足情、欲,几乎是言听计从。 只是他有些忌惮。 欲鬼像老猎人,每一步都在下饵、挖坑,跟着走迟早会中套。 坐了许久。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脑海中闪过几个人影。 典四儿、大憨、忘秋。 大多数人,真正信得过的只有身边人。 他不会拿身边人换法门, 不过有人愿意,而且这种人应该不少。 几個念头闪过, 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找个师父。 一个自己心性凉薄,却教弟子们学习尊师重道、师恩如山。 找个父亲或者母亲。 一个自私、贪婪的男人或女人,稀里糊涂的有下一堆儿女。 乖徒弟、孝子孙。 只需买通师父、父母,用起来又趁手、又安心。 …… 第二天,厅堂内。 卢通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武馆大全》 傲山城,学武的人多,武馆也多。 人选武馆、武馆招人。 人和武馆之间,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批中间人,帮人介绍武馆、同时又帮武馆招弟子。 《武馆大全》,就是这些中间人编的书。 大同小异的书名,各种版本不下几十种。 他看到一段文字,念道:“弥合拳馆, 馆主‘八臂熊’封善。暴躁易怒、贪图金银, 不宜入门学武。” 下方,祖午一直静悄悄地坐在椅子上。 卢通问道:“此人如何?” 祖午道:“仙长。当年封馆主搬来傲山城,开馆时专程来府上拜会。据我所知, 封馆主性情敦厚, 不是贪财之人。” “书上这么写,封善得罪人了?” “不一定。那些人编书时,挨家挨户的登门拜访。识趣的,给些银子书上就都是好话。给的多了,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卢通心头微动,抬起头,问道:“哪家是黑的?” “这……” 祖午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小声道:“伐逆门,武馆里人不多,专报私仇,下手十分狠毒。” 卢通随手把书放到旁边。 “门主和门内弟子,性情如何?” “他们,他们几乎都是杀手,我不太了解。” 杀手,看多了人杀人,戒心不会小。 卢通问道:“其他武馆呢?” 祖午又说了几个。 丈阳武馆,馆主嗜酒如命, 每次醉酒之后动辄打骂弟子; 朱桥剑门, 门主收过三个女弟子, 也换过三个馆主夫人; 挑风武馆, 馆主不传绝学; 剑尾门…… 没有一个符合心意。 卢通叹了口气。 祖午继续道:“疯雀武馆,馆主闫扒皮。此人专收穷苦人家的孩子,传了拳法后,借出去帮人守矿。入手的钱全吞了,一文钱都不分给弟子。” 卢通本来没有在意。 过了几息,祖午又准备开口时,他突然道:“疯雀门的弟子甘心被占便宜?” “闫扒皮每年收一个干儿或者干女,当了儿女就熬出头了。下面的弟子有个盼头,平时还算卖力。” 卢通不由得心中欣喜。 闫扒皮,此人手段老道。 收下干儿、干女,不光是让下面人有盼头。 同时,儿女出头之后高出下面弟子一等,也算半个分钱的人,肯定更加忠心。 估计闫扒皮都不必出面,干儿、干女们自然会把下面的弟子管束起来。 “闫扒皮叫什么?” “不清楚,徒弟叫他闫无敌。大家当面叫闫馆主,背地里叫闫扒皮,没有听过真名。” …… 入夜。 街道上十分寂静,除了巡逻的修士外,几乎没有其他人影。 卢通、祖万易,并肩而行。 祖万易道:“这次我帮了师兄,师兄准备拿什么还?” “嗯?” 卢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有些不平静。 每走一步,离疯雀武馆更近一步,离得到玉简内的法门也更近一步。 九枚玉简。 就算没有化妖法术,也一定有其他法门。 孔麟儿,性情十分自傲。 这种人可以活到寿元终结,即便不如《麒麟传》中吹嘘的那么非凡,也肯定有真本事。 无上妙法、身法、斗龙之术…… 祖万易略作沉默,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还没办事,就开始讲条件?” 卢通说完转头看了一眼,道:“事情成了,再说你的不情之请。” 疯雀武馆,位于傲山城的正中央。 这里以前是城内穷苦百姓住的地方,房屋低矮、破烂。 不过自从雾鬼出山杀人后。 一夜之间,城中的这些破房子成了香饽饽,很多富人、大户,拖家带口的搬过来。 一座泥墙矮屋外。 门上“疯雀武馆”的招牌已经摘下,横倒下靠在墙根儿。 卢通敲了下门。 一个小厮打开门,道:“您找哪位?” “疯雀武馆,闫馆主。” “搬走了,现在这里归我家许老爷。” “搬去哪儿了?” “听说去了青桑巷,具体不太清楚。” “多谢。” 青桑巷,距离山后仅二百余丈。 入口处种了两颗青桑。 硕大的树冠经过专门修剪,像一重重远山。 巷内铺了一层细纹青石。 本应该纤尘不染的石板,如今盖满了各种杂物,破凳子、碎纸片、碎碗等。 巷口,挂了一盏昏暗黄灯,几个大小不一的修士守在灯下。 黑暗中,两个人影靠近。 几个修士纷纷站起,抽剑、提刀,大声喊道:“什么人!这里是疯雀武馆的地盘!” 卢通走到灯下。 几个修士看清他的长相,瞬间定在原地,没人敢吱声。 “你们是疯雀武馆的人?” “对!我师父叫闫无敌!” “带我去见他。” 几个修士互相看了下,一个看着年龄最小的被推出来带路。 巷子深处。 一户人家大门敞开,里面亮着灯火。 一个人影坐着门槛上。 “小扣子,带谁来了?” 小修士有些害怕,缩着头道:“四师兄,我不认识,他们来找师父。” 祖万易开口道:“去告诉你师父,祖家人找他,有大事商议。” “稍等。” 人影离开片刻,很快回来引路。 厅堂内。 一个猴脸瘦子坐在上方,头发黑、白掺杂,看着已经有些年纪。 祖万易、卢通坐在下方。 祖万易道:“闫馆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猴脸瘦子笑了笑,开门见山道:“祖小姐说的大生意是什么事?” “两件事。第一件,雾退之后,我想请闫馆主帮忙打理三条小矿脉。” 闫扒皮神色稍变,惊讶道:“让我管矿?” “不错。闫馆主应该听过我兄长遭遇了不测。” “有耳闻。” “原本由兄长负责的小矿脉,以后由我打理。只是我手下无人,听说闫馆主经常帮人守矿,有人、有实力,不知道意下如何?” 闫扒皮仍有些不敢相信。 管矿和守矿不一样。 一个管,上下、进出中间油水丰厚;另一个守,只能赚点辛苦钱。 卢通坐着旁边,一声不吭。 来之前,二人已经商议妥当。 先用三条矿脉拉拢住闫扒皮,然后再提出玉简之事。 其实可以直接提玉简。 按照闫扒皮的性格,区区一个练气境弟子,估计几百、近千两就能买下。 但是卢通习惯把人想得坏一些、聪明一些。 和又坏、又聪明的人打交道,多防备几手才不会出差错。 闫扒皮思索片刻,问道:“为什么是我?” “你只是其中之一。” 祖万易淡淡道:“还有另外两名馆主,你们每人三条矿脉,一年后只留一人。最后能否留下,全看你的本事。” 闫扒皮这才信了一些。 祖家的人,就应该高高在上才对。 “我接下了。” 祖万易点了下头,取出两份正副契约,用法力传过去,道:“你看下,没有问题就签了吧。” 闫扒皮看见城主府的印戳,还有祖家的字、印,更加确信此事。 卢通有些意外。 之前没有商量契约,只说定下口头约定。 祖万易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微微挑了下眼角,传音道:“空口无凭。对付这种人,得拿些真东西才行。” 卢通眼神一凝,传音道:“考虑的如此严密,欲鬼教你的?” 祖万易收回眼神,没有再言语。 闫扒皮认真看完契约,签上字、盖上印,笑着道:“闫某一定不辜负小姐的看重。” 祖万易收回契约,道:“这位是擒气宗的仙长,另一件事与他有关。” 卢通拱了下手,取出两枚玉简。 “闫道友,我探寻洞府得了几枚玉简,不知道其中是否藏有暗算法术。想劳烦道友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手,代我查阅玉简,抄录在纸上。” 说完取出两千两白银,连同玉简一起摆在桌上。 闫扒皮修行二百余年,见闻丰富,很快明白了其中用意。 盯住白银、玉简,眼神中闪过一丝炽热,摇头道:“仙长,恕我无能无力。” 卢通心中一沉。 一千两银子,普通百姓最少要二三十年才能赚下,竟然还不够。 他准备加钱时。 只听祖万易说道:“闫馆主,我根基浅薄,卢仙长是我最大的靠山。此事是帮他,也是在帮我。” 闫扒皮皱起眉头,略作思索,问道:“若是得了厉害法门……” “法不可轻传。” 闫扒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弟子培养不易,教书、识字,修行、习武,就这么白白耗费,我……” 卢通取出一堆银子摆在桌上,接着又取出一堆。 一共两万两。 闫扒皮不在开口,盯着银子,眼睛一点点睁大。 卢通把玉简摆在银子上,道:“死一个一千两。有了法门,一万两。如何?” 每人一万两,天价。 天价一出,极少有东西可以抵挡。 …… 一间幽静书房。 闫扒皮站在窗口,背对着房间内。 房梁上。 卢通尾巴缠在木头上,半躺、半吊地看着下方,祖万易挨着坐在旁边。 “咚咚,师父。” 门被敲响,接着响起一个青涩的声音。 “进来。” 一个光头、长脸的瘦高少年进来。 闫扒皮没有回头,闷声道:“小勤快,你进武馆几年了?” “回师父,快六年了。” “六年,该学的都学会了。” 小勤快听不明白。 “哎。” 闫扒皮叹了口气,道:“桌上有两个玉简,知道怎么看吗?” “知道,抵在眉心。” “去吧,看完之后在纸上抄一遍。抄的好,师父收你做干儿子。” 小勤快脸色一喜,立马跪下磕了个头,道:“师父,我一定好好抄!” 起来后,两步走到桌前。 不等坐下,直接拿起一枚玉简抵在眉心。 许久之后,玉简破碎。 小勤快睁开眼睛,神色有些疲惫,强打起精神,开始认真抄写。 一字一句落在纸上。 卢通倒吊在房梁上,看得真真切切。 《入真宫》 《麒麟传》中描述过的身法。 法门一共二十步。 左脚走平,前、后、左、右,仅四步。 右脚踩方,上方的左前、右前、左后、右后;中央的左前……下方的……一共十六步。 风吹时,不可捉摸;火烧时,跳跃变幻。 这二十步《入真宫》,变化无穷,兼具二者的所长。 一柱香之后,终于抄完。 小勤快放下笔,肩膀耷拉下去,深深地吸了口气,拿向另一枚玉简。 闫扒皮一直站在窗口,听到动静,仍没有回头。 “抄完了?” “嗯。” “桌上有一杯茶,喝了休息一会儿再抄下一个。” “师父,莪不累。” 小勤快喝了口茶,立即拿起笔,把玉简凑到眉心。 “啊!” 一声惨叫。 小勤快一头栽倒,滑到桌子下,再没有任何声息。 卢通松开尾巴,落到桌边,把抄好的《入真宫》拿起来。 闫扒皮回过头,神色毫无波动。 卢通和他对视一眼,取出一万一千两摆在桌子上。 “一条命,一道法门。” 接着又拿出两个玉简,摆在旁边,道:“继续。” 闫扒皮走到桌边认真清点银子,检查了足足一盏茶才收起。 又把尸体、玉简碎片和掉在地上的毛笔等,一一清理干净了。 不久之后,门再一次被敲响。 门外一个声音响起:“师父,有什么吩咐?”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九章 杀欲鬼 “爹,写完了,好厉害的化妖法术!” 书桌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修士放下笔,看着刚写下的化妖法术,神色十分激动。 化妖法术,麒麟腿。 力可开山、快逾奔马。 闫扒皮看向窗外, 双手背在腰间一言不发。 房梁上。 卢通松开尾巴,悄无声息地落在桌边,伸手拿起法门。 “啊,谁?” 年轻修士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开,闪到旁边。 卢通扫了一遍,把法门收入腰带。 最后一枚玉简已经看完。 孔麟儿比祖家的那位老祖更狠, 九中六假, 死了六个人, 换来了三道法门。 身法《入真宫》; 吞光法门《啸朗吞烟法》,麒麟不食血肉,而是服用日月星辰之光; 以及最后这一道化妖法术。 他抬起头看着年轻修士,问道:“刚才是你带我们进府?” 年轻修士有些惊疑不定,转头看向干爹。 闫扒皮一动不动。 “是我。” 卢通轻轻吐了口,道:“去吧,去找你干爹。” 闫扒皮肩膀动了下,背在腰上的右手用力握住、松开、又握住。 年轻修士神色疑惑,走到窗边,问道:“爹,怎么了?” “哎。” 闫扒皮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干儿子,喃喃道:“老四, 我记得当年拜干爹的时候, 你说要给干爹卖一辈子命?” “对, 小四一直记在心里。” “很好, 你的这份孝心干爹收下了。去吧。” 年轻修士摸不着头脑, 转过身准备出去。 一步还未迈出。 闫扒皮抬了下手指,一道银光钻入心口。 年轻修士瞪大眼睛,嘴巴半张开,一头栽倒在地上。 卢通收回视线。 法不可轻传,更何况见不得光的法门。 无论玉简中是法门、还是陷阱,从拿起玉简的那刻起,他们结局已经定下了。 他取出一万一千两银子,摆在桌子上。 “一条人命,一道法门。” 说完直接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 祖万易从房梁上跳下来,跟着离开。 外面,临近日出。 天光微微发亮,若是在云英城,这個时候卖早点的摊贩已经摆好桌椅。 可是傲山城中,仍然少有人影。 二人和来时一样,并肩走在街上。 “师兄不怕法门被动了手脚?” 卢通略作沉默,摇了下头,道:“闫扒皮是聪明人。” 躲在房梁上, 正是为了防止闫扒皮搞鬼。 结果,闫扒皮比预想的还老练。 叫来的几个弟子,虽然长相各异, 但是眉眼中的气质十分相似。 老实、本分、畏畏缩缩。 进了书房不敢乱看,坐在椅子上不敢后靠,写完法门不敢主动开口。 而且,也许符合心意的弟子用完了,最后竟然叫来一个干儿子。 他从头看到尾,没有察觉到异常。 祖万易回过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巷子口,幽声道:“闫扒皮留不留?” “随你。” 本来打算,不管是闫扒皮觊觎法门,还是找来的弟子不老实,事后找机会灭口。 可是闫扒皮十分识趣。 可以拿的东西,狮子大开口;不该碰的东西,不碰、不看、也不听;该灭口的,毫不手软。 聪明人活得久,也应该活得久。 卢通早就打消了灭口的念头。 一路返回祖家。 祖万易在门口停下,盯着大门看了许久,道:“祖府。祖家一代代攒起来的宅子,毁掉却只需要一天。” 卢通瞥了一眼,道:“快动手了?” 所有人都在等候最后一波。 到时雾鬼、雾怪、欲鬼,明处暗处全部出手,守住了拨云见雾,守不住万事皆休。 祖万易叹了口气。 “嗯,后天晚上。” 卢通正色几分,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师兄呢?” 祖万易不答反问。 他眼神微冷,道:“该停手了。傲山城毕竟是奉烛宗的地盘,再闹下去,谁都保不住你。” “嗯。” …… 厅堂内。 卢通没有休息,而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向门外。 门外是一方庭院,种了两株怪松、几丛花草。 起雾了,祖府的小厮仍然各司其职,怪松、花草修剪的干净、整齐。 随着太阳升起,院中一点点变亮。 耳边,黏腻、森冷的声音响起。 “主人,傲山城,守不住。一起出手,赏女人,突破金丹。” 他闭上眼睛,问道:“谁赏?” “主人。” 卢通笑了一下。 主人赏主人?主人只能有一个,看来他这个主人是假的,那个才是真主人。 “它也是欲鬼?” 欲鬼没有回应。 “它什么修为?” 仍然是悄无声息。 “你的功法是不是它教的?” 卢通等了几息,轻轻吐了口气,道:“看来你已经没用了。” “功法无数。色、杀、怒、怨、仇,几百种,要什么、有什么。金银无数,金山、银山……” “蠢货。” 声音突然停止。 许久之后,卢通睁开双眼,外面已经天亮。 他立即起身,朝山右飞去。 …… 山右。 一张玉床摆在山巅。 千峰侧躺在床上,双目闭合、双腿蜷缩,睡姿像婴儿在胎中生长。 床尾,一个女修抱剑而立。 卢通落在两丈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后。 “哇啊!” 千峰张开嘴,发出一声婴儿哭啼。 接着伸腿、展臂,游水一般拨了两下,十分灵巧地腾空而起,盘腿坐在半空。 一道无形气机散开,方圆百丈内的稀薄灰雾,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卢通站在不远处。 只觉一阵波动涌过,浑身上下亿万根毛发同时抖动,心头猛得一个激灵。 之后,一切恢复了原貌。 似乎毫无变化,又似乎有所变化。 像一面镜子,看起来不脏,擦过了之后也确实不脏。但是照起来,看着却更清楚了。 千峰睁开眼,道:“来了。” 卢通立即拱手,道:“见过师兄。” “什么事?” “后天晚上,雾鬼会一起攻城,请师兄早做防备。” 到了决定傲山城的存亡的时候,该出力守城了。 大事上做对,小事上才可以犯错。 之前干了不少危险的事,越神驭、千峰、奉烛宗,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于大、于小,都应该立些功劳。 千峰神色平静,道:“欲鬼告诉你的?” “对。” “还有呢?” “没了。” “看来它不相信你。后天晚十时,山后先动手;半个时辰后,城前也动手。” 卢通心头微松。 千峰等人已经知晓了此事,肯定有所防备。 “师兄,傲山城能不能守住?” “能。” 他没有想到千峰竟然如此笃定,想了一下,道:“是无夜烛吗?” 千峰点了下头,看向卢通的左手。 “还留着这只欲鬼,有什么打算?” 卢通抬起左手,缓缓道:“本来打算当做保命符,万一城破了陷入绝境,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千峰脸上露出笑意,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一些。 “投靠欲鬼,换一条生路?” “如果没有其他活路,只好先如此,事后再回宗门求助师长。” 卢通几次动念了结欲鬼。 只是心有顾虑,万一城破了陷入绝境中,或许可以靠欲鬼活下去。 千峰摇了摇头,唏嘘道:“十七年前有位师妹便是如此,和欲鬼交易换了一条生路。” “那位师姐现在如何?” “在镇鬼楼内扫地十七载,不知道哪天才能挣脱欲网。” 卢通神色一滞。 之前去过一次镇鬼楼,看见几个人扫地、擦柱,本以为是雇的杂役,没想到竟然是同门。 千峰道:“你尚未入欲,收手还来得及。” “是。” 卢通抬起左手,取出一滴鬼血滴入眼中。 “主人,饶命,银子、百万……” 一阵骨节响动。 掌背突然跳了一下,接着冒出大股黑烟。和雾鬼不同,这道黑烟中夹着几点极细小的金末。 他打出法力聚敛鬼血。 一团无色鬼血中,几点金末亮得刺眼。 千峰微微颔首,道:“大局已经定下,到时如果有变故,立即赶去城门口的百金楼。” 卢通心中一稳,立即收起鬼血,拱手道:“谢师兄。” 百金楼是一条退路。 如果留下欲鬼,千峰肯定不会现在就告知退路,也可能根本不会告知。 片刻后,他飞身离开。 身后飘来一个声音:“此番过后,尽早去一趟镇鬼楼。” …… “咚、咚!” 卢通正在睡觉,被敲门声惊醒,坐起后一动不动的慢慢醒神。 困了,睡不够,醒来反而更困。 “师兄,在吗?” 祖万易的声音传来。 “在。” 他又坐了片刻,出去打开门。 祖万易正准备迈步时,突然定在门外,低头盯住卢通的左手。 “师兄,你,你杀了欲鬼?” 卢通转身返回厅堂,坐到椅子上,拿过一壶凉水。 “一点用处都没有,早该杀了。” 祖万易轻轻吐了口气,迈入厅堂,走到最上面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师兄杀了欲鬼,斩断后路,看来有十足把握守下傲山城。” 卢通喝了一口凉水,转头看过去,道:“十足没有,九成差不多。” 祖万易听完神色一喜,接着又皱了下眉头。 又喜、又忧。 他扫了一眼,取过杯子,倒了一杯水推过去,道:“说吧,你和欲鬼又做了什么交易?” 祖万易盯着水杯,看了许久才开口道:“一场赌局。” “赌什么?” “赌下半辈子。赌赢了,以后欲鬼听我的;赌输了,以后我听它的。” 卢通蹙了蹙眉头,道:“欲鬼的话也信?” 祖万易摇头道:“不信话,相信法门。《一雄宝经》、《二雌宝经》,赢的修雄经,可以降服雌经。” 卢通喝完一杯水,又倒了一杯。 和他不一样,祖万易、欲鬼的生死绑在一起,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如果没有多余的条件,这次你的赢面很大。” “嗯。” 祖万易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看着微微晃动的水面,一时有些失神。 很快又回过神来,放下水杯。 “有一件事想求师兄帮忙。” 卢通一早就猜到了来意。 “说。” “祖万喜还在孔家,求师兄救她出来。” 他有些意外,问道:“孔也微死了,祖万喜还用别人救?” 世间四大自在: 天上的傻鸟、河里的疯鱼、没了爹娘的老光棍、死了老公的俏寡妇。 祖万喜长得很俏,而且有钱,还有一个金丹境的父亲,应该最傲山城第一自在。 祖万易道:“祖万喜修了孔家的功法,除非父亲或者师兄出面,否则不能离开。” “什么功法?” “《十二竹节经》,孕养竹节,竹节可以互相嫁接。这几年,祖万喜的修为全部被孔也微劫走了。” 卢通沉吟不语。 《十二竹节经》 夺取对方修为,不算正法;不伤根基,也不算邪法。 这种功法,小门小户压不住。修了之后,万一得罪了别人,会被当做借口灭掉。 对于孔家这种大族,非但无伤大雅,反而是大族底蕴。 孔家面前,他的面子不够大。 祖万易虽然没有直说,但是他很清楚,真正应该找的人是千峰。 “等雾退了,我去找千峰师兄。” “多谢。” 卢通摇了下头,捏着水杯,问道:“祖家人情淡漠,你们姐妹应该不会例外,为什么救祖万喜?” “取玉简时答应的。” “不说实话,我怎么放心帮你?” “还有一个小理由。祖万喜回来的话,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侍女。” “嗯?” 卢通挑了下眉头。 祖万易勾起嘴角,像是在一大堆麻烦中,终于遇见一件开心事。 …… 两天后,入夜。 傲山城,街道、房屋等布满了各种阵法。数万修士手持法器、符箓,散在四面八方。 城左,石冶街。 卢通站在街口。 前方百丈外,山脚下裂开一条八尺宽的缝隙,正飘散出浓郁灰雾。 “仙长,我们带人来了。” 杜至行带来一百三十个炼气后期的修士,每个人手持铁盾,身披厚甲。 人在事上磨。 临江武馆的老馆主,杀鬼时遭遇不测。 杜至行匆匆接手武馆,杀鬼、找粮、安置老幼,一桩桩事情办下来,成长速度十分惊人。 这些天日夜带人操练,神色中添了许多厉色。 “带人退远些,把守住街尾。” “是。” 过了街尾,就是以前傲山城最穷的地方,也是现在百姓最多的地方。 杜至行指挥手下,沿路摆放一丈高的铁刺拒马桩。 很快,整条石冶街变得寸步难行。 “呜~” 一声悠长的牛角声吹响。 裂缝中灰雾开始翻滚。 一条水桶粗的黝黑手臂伸出来,紧着又是一条。 “总算来了。” 卢通动了下筋骨,一条条肉蟒游过,翻手取出铁棍,看向左右修士。 追电刀门独臂老者、田东、张书巾;三刀门唐满刀;羡字门周寸…… “怕不怕?” 几人互相看了下,独臂老者道:“说不怕是假话。” “怕怎么不逃?” “没地逃!” 卢通笑了几下,点头道:“没地方逃,只能杀了。走吧,杀光了就有地方逃了。” “妈的!” “杀光了还逃个屁!” 卢通提着棍子,一步一步朝山脚走去。 山脚下,已经涌出近百只雾怪,以及八条黝黑、粗壮的手臂。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章 恶战 傲山城,杀声阵阵。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地面抖动、人心惊惧。 一头雾鬼钻出缝隙。 高三丈,形如丹炉,炉上盘了一圈手臂。 上半身十条手臂,细的如水桶、粗的如水缸,手臂末端有猿手、虎爪、鹰爪、钩子、尖刺等。 下半身三条象腿,又短又粗。 卢通滴入鬼血。 一棍扫开挡路雾怪,杀近之后,抬起铁棍朝雾鬼打去。 没有任何花哨,十分缓慢地扫向一条象腿。 雾鬼伸出四条手臂,两只猿手抓向铁棍、两只鹰爪抓向头颅。 卢通继续迈步。 虎爪一前一后,左爪抠、右爪撑。 丹田内法力流出,铁棍上泛起幽光,速度虽然不增,却多了一层犹如山岳的厚重。 铁棍扫入猿手。 “噗。” 一声闷响。 两只猿手如同朽木,一触即溃。水桶粗的手臂,齐肘炸开,溅出大片黑水、棉絮。 铁棍速度不减,继续砸中象腿。 “当!” 一声金属撞击,鹅卵粗的铁棍陷入象腿。象腿上棉絮、树皮脱落,露出一根黝黑铁柱。 “嘿嘿!” 雾鬼怪笑两声,桌面大的鹰爪勐得落下。 卢通念头微动。 尾巴跳出,一连抽两记鞭影扫开鹰爪。 雾鬼迈出三步,让开缝隙,吼道:“这个,我的菜。” 后方缝隙中,又伸出几条手臂。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法力灌入发丝,紫电千纹蛇上亮起一圈圈幽蓝亮光。 “死来!” 雾鬼剩余八条手臂同时挥出,虎爪、钩子、尖刺、鹰爪,两两包夹。 一时间,上下、左右,避无可避。 “看刀!” 一抹金色刀光闪过,斩中一条虎臂后,又亮起一抹银光、紧着又是一道幽蓝光泽。 虎臂齐身而断。 接着,又有几笔横、撇、捺飞出。 “羡”字刀芒尚未命中,几抹狭长刀芒后发先至,斩下两条钩子。 很快几道笔画追上去,另一条虎臂也一分两段。 剩余几根手臂杀来。 卢通念头微动。 嵴柱上如核桃般硕大的骨节,开始迅速起伏,尾巴随之闪出,在前方挥出漫天鞭影。 “当当、咣咣、叮冬……” 各种脆响中,夹着一声微弱的“噼啪”雷音。 紫电千纹蛇一闪而过,钻入象腿中,炸开无数雷芒。 雾鬼的动作微微一滞,手臂中央一团肉疙瘩中冒出一缕黑烟。 卢通双目瞪起,大声吼道:“命门,中央肉球!” 雾鬼立即收回手臂,吼道:“快出来!帮我!” 十枚粗壮手臂,像一根根石柱,很快便要并成一堵墙壁。 这时,独臂老人窜出去,仅剩的左臂从腰间掠过,丢出一抹三寸长的狭长飞刀。 追电刀门的刀,极快。 仅剩几条缝隙时,飞刀一穿而过。 一串黑烟升起,手臂一根根垂下。一个黑色肉球飞起,拖着几根长须朝缝隙逃去。 仅仅逃出半丈。 千纹蛇雷遁追上,一头钻入肉球,几道雷光炸开,肉球朝地面坠落,一路飘散出大股浓烟。 几个照面,轻松诛杀一只雾鬼。 卢通唤回千纹蛇,收敛鬼血,神色中却没有丝毫欣喜。 杀了一只,又来了一只,而且看起来更加难缠。 第二只雾鬼,竹子腿、龟壳身。 下半身,几十根黑竹林般的细腿。 上半身,不清道不明的舒爽。 躲过这一刀,隐约间比突破一个境界还要快意。 一瞬之后,再次落在地上。 厮杀、惨叫、火焰、雷鸣等,众多声音钻入耳中。 卢通唤回千纹蛇,分别朝左右挥出尾巴、铁棍,击退两面盾牌。 雾鬼终于开口。 “擒气宗,果然厉害。” “你也不差。” 卢通回过头瞥了一眼远处,不禁心头微沉。 城破了,雾怪远比人多。 街尾,独臂老人、唐满刀等人,已经被雾怪围住。 几人尚且如此,其余地方只会更惨。 雾鬼道:“投降吧,帮我们出手,事后赐你一只欲鬼,想要哪种随你挑。” 卢通有些意外。 杀了不少雾鬼,还是第一次碰到口齿、灵智,如此清晰的。 “谁赐我?” “鬼使。” 他不禁皱起眉头。 使,奉命出使,上面肯定还有其他的。 “鬼使上面是谁?” “啰嗦。” 刀、剑、盾,再一次杀来。 卢通挽出一个棍花,搅向双剑,同时尾巴、千纹蛇迎向双刀。 铁棍、双剑搅在一起,像三条蟒蛇缠斗。 铁棍勐得一颤。 双剑被荡开,棍尖左右晃了下,一个埋头钻入蟒臂上被千纹蛇打出的孔洞。 一股法力涌入。 铁棍上流过一抹幽光,棍首化作水桶粗,又是一记缠棍,蟒臂瞬间炸开。 一柄长剑坠地。 他正准备继续出手时,突然眼前一白,像是…… 天亮了。 卢通抬起手掌。 只见手上铺了一层细密白光,每个光点比发丝还细小,乍一看真有些像阳光。 “完了……” 雾鬼突然都囔了一句。 话音落下,雾鬼的身上突然出现无数小孔,一束束白光像是无数柄飞剑。 六条蟒臂、龟甲、刀、剑、盾等,同时灰飞烟灭。 卢通心中一惊。 看着手上的细密光点,一股寒意钻出,瞬间占据浑身每个角落。 三息后,白光消失。 周围重新陷入黑暗。 他收起鬼血,回头看向后方。 火光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残尸碎肢。可是相比之前,这副惨像却更让人心安。 …… 街尾。 一座仅剩半根门柱的店铺外,一群人围在外面,全都低着头、神色悲伤。 卢通站在一旁。 看着田东、周寸,和其他的武馆修士,心头升起一丝感伤。 少了几个熟人。 他走过去,周寸侧身让开。 柱子下,独臂老人、杜至行,还有十七个武馆修士,排成一排躺在地上。 卢通看着杜至行的尸体。 一瞬间,心中感伤突然多了一些。 “怎么死的?” 田东道:“师妹被雾鬼偷袭,师父为了救师妹漏出了破绽。” 卢通道:“我问的杜至行。” 杜至行,和别人不一样。 吃饱了肚子,还会顾着别人,想办法让别人也吃饱。 这种人不多,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 田东皱了下眉头,没有开口。 旁边一个修士道:“一只厉害雾鬼挡不住,冲进去乱杀人,少馆主一个人追上去被雾鬼杀了。” 卢通摇了摇头,喃喃道:“该活的不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入梦烛、镇鬼楼 晨光微亮。 残破城墙,半只法器雷蛤倒在乱石上。 五丈高的雷蛤,背上布满碗口大的黑窟窿,最多可以一次喷出数百枚雷丸。 可惜,只剩下两条粗壮后腿,和半个大肚子。 卢通站在雷蛤肚子上,远远望向城内。 入目所及,屋毁楼塌。 雾怪、雾鬼死后留下的黑水,把所有地方都染成了黑色。 一个个人影,正在黝黑废墟上走动、寻找。 一阵风吹来。 越神驭带着一只风猴落在旁边,道:“雾退了。”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二人站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奉烛宗为什么不早点取出无夜烛?” 城破之后,奉烛宗拖了近一盏茶左右才取出无夜烛。 短短片刻,死伤十分惨重。 普通百姓挡不住如潮水般的雾怪,厉害修士防不住雾鬼的偷袭。 越神驭听过一些隐情,缓缓吐出两个字。 “怨气。” “什么?” 卢通有些不明白。 越神驭道:“傲山城被困了这么久,吃不饱、出不去,不少人还有亲人死去。每个人心里都有怨气,怨天、怨地、怨雾鬼,也怨奉烛宗。” 卢通想了一下,眉头渐渐皱起。 这些天,他听过一些抱怨。 说奉烛宗护持不力,赶不走雾鬼、没东西吃、后山也守不住…… “所以放雾鬼杀一会儿,给他们一个教训?” “不是教训,是恐惧。” 越神驭摇了摇下头,继续道:“害怕了就顾不上抱怨。经历这么一遭,活下来的还会觉得是奉烛宗救了他们的命,念奉烛宗的好。” 卢通略做思索,默默叹了口气。 奉烛宗的心思十分阴损,可是多半有用。 最后时刻无夜烛大显神威,凡是见到的百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会一辈辈的口口相传下去。 最后,估计人们只会记住“一烛救城”,没有几人知道当时死了上万人。 而这些人本来不必死。 …… 祖府,传承十分久远。 经过一代代人的修缮,下到铺地石板、上到房吧,为什么派魏彰去守城?” “我……” 四枚勾爪跳出。 红水晶般的勾爪,轻松撕开皮肉,一枚枚刺入颈内。 “呃……魏彰答应了一件事。” “什么事?” “雾退了,以后替我效力。祖万平死了,我有机会当家主,需要帮手。” “蠢货!” 他抬起虎爪,勾爪一一收回。 鲜血涌出,顺着脖颈流下,像四条小红蛇。 祖万易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继续站在卢通身旁。 上方,五个人神色各异。 一个金丹大修士,微微闭着眼,一幅置之事外的模样。 一位金丹女修神色讶异,来回打量卢通、祖万易,像是猜不准二人之间的关系。 居中修士眉头紧皱。 一个腰间悬挂龙头灯笼的金丹大修士,转头看向千峰。 千峰叹了口气,道:“师弟,你和祖家小姐什么关系?” 卢通笑了下,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长须,道:“师兄,师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祖万喜,求师兄出面说和。” “你……哎!” 千峰张开嘴巴,犹豫了半响,叹了口气,道:“算了,福祸自寻。一个时辰后,随我返回宗门!” “是!” …… “师弟何必急着回去。今晚奉烛宗设宴款待我等,到时十多个宗门共聚,免不了比斗,我还准备让师弟去对付圆光剑宗。” 一方大辇上。 越神驭、卢通相对而坐。 卢通苦笑道:“师兄不放心,准备亲自‘压’我回宗。” “师弟又做了什么?” 越神驭没有太过惊讶。 几次三番之后,她已经习惯了卢通走上歪门、邪路。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祖明京、祖万易、祖万喜、欲鬼、孔家、麒麟……根本没办法说清楚。 二人说了一会儿。 祖万易带着一个神色憔悴的女人过来,道:“师兄,万喜出来了。” 祖万喜…… 也许是嫁过人的缘故,看着比祖万易更女人。 祖万喜欠了下身子,行礼道:“师兄对万喜,恩同再造,万喜铭感五内。” 卢通扫了一眼,道:“出来时,孔家说什么了?” “说不管去哪里,永远是孔家人。” 他哼了一声,道:“口气倒不小。” 孔家的话,暗中含着威胁,本意应该是生死都是孔家人。 祖万易道:“师兄,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和万喜去清点仓库。刚起雾时货物积压,里面应该存了不少东西。” “去吧。” 二人一起离开。 越神驭看着二人背影,摇了摇头,道:“不清不楚、不干不净,就让她们这么离开?” 卢通捏住杯子,喃喃道:“毒蛇……要么拔掉毒牙、摘掉毒囊,要么关进笼子里。” 刚满一个时辰。 天上裹来一道浑厚法力,卷着卢通朝上面升去。 “师姐,先走一步!” “好。” 高空上,千峰一言不发,准备立即动身。 卢通赶忙道:“师兄,还有两人。” “嗯?” “祖万易、祖万喜,带上她们一起。” …… 大昌城,镇鬼楼。 楼高三层,每层九间,外形如同散开的梅花,通体用铁、铜、银、金等锻打而成。 和山上的其他残殿一样,镇鬼楼同样残缺不全。 一只巨大的手臂从地下探出,穿透一层的地板,又穿入第二层,最后从第二层的一面墙壁穿出。 镇鬼楼像是被一拳打出地面。 一角抵在石头上,另一角挂在巨大的手臂上。 几个人影落在楼前。 “去吧。” 千峰丢下两个字,直接飞身离开。 “多谢师兄!” 他拱手谢过,朝身边两人,道:“走吧。” 祖万易死死咬着牙关,嘴唇止不住的颤抖。 “放我走,什么都给你。” 卢通笑了下,把脑袋凑过去,在耳边道:“你的,本来就是我的。” 祖万易心中涌出一阵凉意,血一般的嘴唇迅速变得干枯。 “我有把柄,你勾结欲鬼、用人命换功、偷孔家法门……” “嘘!” 卢通伸出手臂,揉了揉祖万易的脑袋,轻声道:“安分点,留你一命。不然的话,连人带鬼一起活剥了。” 他半拉、半拽,和祖万易一起走向镇鬼楼。 祖万喜也神色恍忽,一步一颤地跟在后面。 楼内,九个房间。 每个房间的四角都有一根两人合抱的粗柱。 黑、白、金掺杂的柱子上,凋满了一寸至三寸不等的修士、妖兽、雾鬼、山石、雷电等。 几个修士正围着柱子,一点点的仔细擦拭。 卢通扫了几眼,走到一个练气境弟子面前,道:“我要见长老。” “师兄,长老们诸事繁忙,是否方便问下什么缘由?” “与欲鬼有关。” 他说完又补充道:“不止一只。” 练气弟子取出传音法器,询问了片刻,道:“师兄可是姓卢、名通?” 卢通心中并不意外。 千峰一路送到楼外,肯定会把知道的东西全部告知宗门。 “不错。” “卢师兄,请跟我来。” 二楼,十分寂静。 脚步落下后,发出的微弱声响,十分清晰的传入耳内。 “师兄,请。” “有劳。” 进入一个房间。 房内长宽十余丈,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 只有两个蒲团。 一个蒲团空着; 另一个蒲团上,坐了一个年轻修士。 面色如玉、白中透红。 额头上长了一层很短的红色羽绒,发丝间夹了几十根火焰般的长羽。 卢通松开祖万易,过去行礼道:“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年轻修士面带笑意,先后看过三人,笑着道:“一、二、三,一个死了、两个活着,一共三只。” 卢通眼角跳了下,回头看向祖万易,又看了一眼祖万喜。 “三只欲鬼?” 年轻修士点了下头,指着蒲团道:“坐。” 卢通叹了口气,没有想到,祖万喜竟然也藏了一只欲鬼。 坐在蒲团上。 他收敛念头,取出三摞纸,双手递过:“长老,这是欲鬼传我的三道法门。” 文学网 章节目录 请假一天 搬家。 最近事情乱,过两天把更新时间稳定下来,多更点。 《半妖养仙途》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二章 求利 “白日飞升,不错。” “借欲念升腾,一次次冲关,拔高血气的上限。如同拔苗助长,把握好分寸也算是良方。” “五欲六情,红尘百味。” “和《华茎功》正好相反,一个入欲,一个无欲。” 长老一边翻开法门,一边小声自语。 盏茶时间后,放下三摞纸,道:“这三道法门,你没有修过?” 卢通道:“弟子不敢。” 长老神色温和,微微笑了下,问道:“不想还是不敢?” 卢通略作犹豫,还是老老实实道:“不敢。” “有什么不敢?开耳目、观声色、变化情欲,本来就是为人之道。” 卢通有些意外。 这种话,听着像欲鬼劝人修行的说辞。 他一时间猜不出其中真意,谨慎道:“弟子修为浅薄,害怕过犹不及,所以不敢犯险。” “这次不敢,下一次呢?” 卢通端坐在蒲团上,陷入沉默中。 欲鬼,打过一次交道之后,心中只剩下后怕。 这次挡住了诱惑,除了一直心存戒备外,更多的原因是欲鬼没有抓住要害。 下一次碰到更奸诈的,没有把握挡下。 “求请长老指点!” “心有所求,才有可乘之机,你‘求’的是什么?” 卢通心中思索。 人有百欲,声、色、权、名…… 稍微一想,似乎都想要。 片刻后,他轻轻舒了口气,道:“回长老,弟子求利。没有利,眼都懒得抬。利大了,命也顾不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路修行以来:帮别人得利,几次得到提携;帮自己得利,修为、实力得以突破。 除了利外,少有别的“杂念”。 长老笑得眼睛弯起,道:“利欲熏心?” 卢通点了下头。 长老笑了一会儿,笑容慢慢敛起,神色间多出一抹哀伤,叹了口气。 “此事并不怪你,你只是洪流中顺流而下的一尾游鱼罢了。” 卢通听不明白。 长老道:“你可听过古仙?” “没有。” “上古修士,参悟天地。不求长生、不求诸法,一切顺应自然。自然为母,长生、道法、神通等,只是母之诸子。而如今的修士,不参天地,弃其母而求其子。去求长生、求道法、求大神通……求的太多,物失所载,反倒忘了初心。于你而言,就是利欲熏心。” 卢通听得眉头紧皱。 上古修士没有听过。 参悟自然却不陌生,很多书中都写过,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逍遥道的修士。 不过,逍遥道的人,俨然是修士中的异类。 “长老,我们修错了?” “如何定对错,按修为高低来论、还是按人数多寡?” 长老看了一眼卢通的双臂,取出一本功法,道:“这是上古修士的法门,你拿去试试。此法不需假借外物,只有无所求,才可以挣脱利欲。” “多谢长老。” 卢通行了一礼,伸手接过功法。 一本薄册。 草黄色封皮,看起来十分古朴,上面写着四个小字《逐风玄功》。 长老看向门口两人,道:“她们是什么人?” “祖万易、祖万喜,傲山城祖家人。祖家家主祖明京,此人曾在金犀宗修行,如今是金丹大修士。” 自从进门后,二人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弹过。 卢通回头喊道:“过来。” 两人低下头,迈着小碎步走到蒲团后,一左一右坐在卢通身后。 长老看了一下,挥手扫出一片红粉。 粉末沾到两人额前,分别显露出一道怪异虚影。 祖万易眉心钻出一条人头肉蟒。 长三尺余,碗口粗。 人头披头散发,嘴里两排又细又密,像两排钉子。 祖万喜眉心钻出小半只血猴。 血猴双目硕大,占了大半个头颅。胸口以下分出无数条肉须,像一只猴头水母。 卢通低头看向左手。 手上沾了一层澹澹红粉,隐约可以看出五官的模样。 “长老,这是欲鬼?” “对。欲鬼的神魂空间破碎,未到元婴境之前,神魂会泄出一些气息。” “那弟子手上……” “残存的气息,半个月左右便会彻底散去。” 卢通放心下来,问道:“长老,既然可以找出欲鬼,为什么不在城内施展?” “抱魂尘不是凡品。” 长老挨个看了三人一番,道:“你留不留她们?” 卢通看向两人。 祖万易低着头,神色木然,不知道在想什么。肉蟒吊着额头前,左右摆动,看着有些渗人。 祖万喜眼中满是乞求,不过头上飘着一只猴头水母,看着更渗人。 “如果不留,她们会如何?” “送去学堂,教道德、仁义、礼节。最后,好的留下当鬼仆、坏的炼为抱魂尘。” 卢通心中叹了口气。 按照祖万易的性子,最后多半是坏的。凭她的小手段,瞒不过擒气宗的“眼睛”。 祖万喜应该有一丝生机。 “留呢?” “我传你一道法门,以后她们和欲鬼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不过嘛……” 长老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吟片刻,道:“你留下她们,相当于留下两只欲鬼,其中得失必须小心考量。” 卢通没有太多犹豫。 有祖明京在,二人最好不死。 “长老,我留。” 长老点了下头,挥手打出一道道法印。 二人额头前的人头蟒、猴头水母,一半钻入眉心,另一半汇聚在一起,化作一枚红丸。 长老取出一本簿册,和红丸一起递过。 “《勒命令》,你先回去熟悉法门。三天后过来,我带你修行。” “多谢长老!” 卢通接过玉佩、薄册。 长老点了点头,笑着道:“另外,楼下那根刻了‘鬼主七变’的柱子,以后由你们三个擦拭。日出、日落各一次,必须用手一点一点的擦。” 卢通愣在原地。 擦柱子? 柱子每根三丈高,表面凋纹繁复,上面最少有上千个凋像。 一个个亲手擦拭,起码要半个时辰以上。 “长老,三个人?弟子也要擦拭?” 长老笑了下,道:“你擦一半,她们两个擦一半。” “是,弟子记下了。” …… 残殿外,十分热闹。 忘秋手提一杆木枪,带着祁青青、祁小山一起,正在和两头六尺长的黑虎打斗。 五个身影在水中杀为一团,卷起大片水浪。 “师父!” 忘秋一枪挑飞黑虎,纵身跃到岸边。 卢通点了下头,问道:“最近修行如何?” “尚可。” “典四儿回来了吗?” “没有。”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殿内。 断口处。 卢通坐在长几后,取出山根老壶,泡了一壶茶后,倒出两杯摆在几上。 “喝。” “谢师兄。” 祖万喜端起一杯茶,喝了半口后停下来。过了一息,又接着一口喝完。 卢通朝祖万易看去。 祖万易神色变幻,突然咧开嘴笑了下,道:“落在师兄手里,就算是毒,我也只能喝下去了。” 说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神色毫无波动,又倒了两杯。 二人端起来一饮而尽。 卢通点了下头,道:“以后让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干什么,最好乖乖听话。另外,不许和其他人说话。记下了?” “记下了。” “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卢通看着祖万易,道:“去旁边坐下,距离不许超过两丈。” 祖万易回看过去,眼神没有丝毫闪躲,道:“我身子乏了,现在要洗漱休息。”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道:“万喜,以后你服侍万易。” “啊?” 祖万喜神色中有些不情愿。 祖万易弯起嘴角,转身朝殿内走去。 …… 殿内,一个完好房间,墙壁上布满了裂缝。 万易、万喜走进房内。 万喜神色一松,走到桌边坐下,笑着道:“妹妹,过了这一关,以后不用担惊受怕,真是因祸得福!” 万易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万喜倒了一杯茶,继续道:“擒气宗!当年听爹说过此宗的了得,师兄不似凡俗之辈,此番未必是坏事。” “追随?” 万易冷冷吐出两个字。 万喜察觉到一丝异样,犹豫道:“虽然不是主动选择,但是欲鬼没有破城,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去处。” 万易几步走到桌边,低头俯视着万喜,道:“去打水。” “什么?” 万易伸手把万喜拉起来,慢慢坐在椅子上,道:“记住,以后我在上,你在下。” “你……” 万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慢道:“早晚有一天,卢通也一样。”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三章 吃栗子 晨光微亮。 微风习习。 长几上摆了几道法门。 《入真宫》、《啸朗吞烟法》、麒麟腿、《逐风玄功》、《勒命令》。 其中《逐风玄功》已经翻到最后一页。 断口外。 卢通光着上半身,悬在半空。 凉风吹过,魈臂上的灰白、澹青色毛发轻轻摆动。一丝丝法力流出,和风一起飘向远处。 片刻后,太阳开始升起。 他收敛法力,返回到长几后坐下。 拿起桌上的《逐风玄功》,又看了一遍,摇了摇头收入腰带中。 一夜未眠,翻看完玄功,又试着修行了一个时辰。 结果,没有一丝一毫的收获。 卢通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古仙的功法,到如今已经没有人修行。 太难了。 通篇没有说怎么悟、也没有说悟什么,只说了一个字“悟”。 他悟不出来。 快要天亮时,忘秋、祁家姐弟洗漱完毕,准备去书院上早课。 忘秋走到长几后,道:“师父。” “什么事?” “能不能把青青、小山收为记名弟子。” 卢通转过身。 不远处,祁青青、祁小山正站在门口。 二人都是一身粗布褂子,蓝底上印着白花,像寨子里的小修士。 “为什么?” “有人说她们是丫鬟、小厮。书院里不让下人听课,要撵他们走,还有人欺负他们两个。” 门口,祁家姐弟神色有些害怕。不知是被欺负怕了,还是担心以后不能去书院听课。 卢通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 以前三人的修行、衣服、吃喝,全都有典四儿安排。 典四儿去了书街后,他东奔西走没有管过,三人一直自己顾自己。 “过来。” 祁青青牵上弟弟的手,走到长几前。 “老,老爷。” 祁青青喊完,祁小山也跟着小声喊道:“老爷。” 卢通点了下头,问道:“被欺负了?” “嗯。” 祁青青快要年满十六。 当面说提起被欺负的事,觉得十分难堪,脸色开始发红。 “怎么欺负的?” 祁青青抿了抿嘴唇,说不出口。 祁小山小声道:“偷书,藏蒲团,打斗时下重手,还用法术偷袭……” 卢通问道:“知道是谁吗?” 祁青青嘴唇抿得发白,仍然没有开口。 祁小山觉得有些靠山,说话声音大了一些,道:“知道。周闯、刘门山、仓橘,还有他们几个的跟班。” “不错。” 卢通点了下头,笑着道:“知道仇家是谁,看来还没有笨到家。那几个人厉害吗?” 祁小山正准备说话。 祁青青开口道:“仓橘她娘是寨主,周闯、刘门山都有长辈是宗门仙长。” 卢通脸上的笑容敛起,看着祁青青,缓缓道:“岁数不大,心思倒挺重。” 出手伤人,也得罪人。 寨主、宗门仙长,在二人眼中都是大人物。 他再次问道:“我问的是,那几个人厉害不厉害,你们是不是对手?” 祁青青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是。” 祁小山也道:“仓橘已经练气后期,还会锻体法门。周闯、刘门山也有厉害法门。” “打不过,那就难办了。”卢通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帮你们出手,也不会去找夫子白费口舌。” 祁青青又抿起嘴唇。 祁小山心头一急,又急又委屈,眼眶立马开始变红。 卢通看了下二人,张口吐出一道粉红色烟尘。浓郁如水的灵烟,飘在残殿上房,化作一团云朵。 “公道,只能自己亲手拿。今天早些回来,我传你们一道厉害法门。” 三气灵烟,算是一道上等法门。 不过没法和大日森罗相提并论,留在手中十分鸡肋,不如传给二人。 姐弟二人眼睛一亮。 “师父,书院里不让打架。” 忘秋在一旁提醒。 卢通像是没有听到,继续道:“那几个寨主、仙长的,你们不必理会。他们敢出手,有我去应付。听到了?” “嗯。” …… 太阳升起。 大昌城正面的一条登山大路,宽敞的台阶两段摆了很多早点摊。 卢通坐着竹凳上。 面前的矮桌上,摆了一条酿鱼、六个糯米肉粽,还有几盘烟笋、干蛋、软栗子、苦茶泡肉干。 他坐在暖洋洋的晨光中,夹着一个肉粽送入口中。 一边品味糯米的软糯、肉块的油香;一边打量远处山景和附近人流。 周围一片安宁,心神随之放松下来。 在傲山城内,外有雾鬼、内有欲鬼,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种乱象,不知不觉中笼罩了一层阴霾。 在殿内静坐一晚,心绪才恢复往日的平和。 如今,最后一层阴霾也开始消散。 他慢慢腾腾地吃完一个肉粽,看了下旁边,问道:“你不吃?” 万易穿着一袭十分惹眼的殷红大袍,站在一旁,皱眉道:“不饿。” 卢通笑了下,指着一旁竹凳,道:“坐。” 竹凳不脏。 不过常年使用,表面外壳已经磨损,还磨出来一层油光,看起来脏兮兮的。 万易盯着竹凳,深吸一口气,提起大袍的下摆,坐在竹凳边缘。 卢通又剥了一个肉粽,递过去,道:“吃。” 万易迟疑了一下,接过肉粽,咬下一小口,含在嘴里用力咀嚼。 “这才对。” 卢通点了点头,笑着道:“听万喜说,你想踩到我头上?” 矮桌对面。 万喜刚夹起一枚栗子,瞬间定在原地,心头一慌、手上一松,栗子掉在桌子上。 万易冷冷瞥了一眼,道:“你怕了?” “怕?” 卢通伸出三根手指,捏起桌上的栗子,递过去道:“吃。” 万易咬紧牙关。 一双大眼睛,又瞪大了一些,像两枚黑白核桃。 僵持片刻后。 卢通眼神渐冷,手上发力。栗子一点点裂开,栗子肉挤出指缝。 不吃栗子,就是死。 欲鬼心思多。 若是掌控不住,迟早会惹出祸患,不如炼为抱魂尘。 万易眼神颤了两下,张开嘴唇,把栗子、手指全部咬入口中。 舌头卷过。 不光栗子,连手指上沾到的栗肉也全部吃干净。 卢通拿出手指,拍了拍万易的脸蛋,笑道:“即使没有《勒命经》,杀你们两个也是易如反掌。” 说完,看向万喜。 万喜缩在竹凳上,眼神中充满恐惧。 他心中十分满意,默默点了下头。 怕就对了。 恩、怨、情、仇都是空中拂柳,软不经事,只是恐惧才是真的。 不光要让人怕,还要让鬼怕。 卢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走了,去擦柱子。” 太阳早已升起。 第一次擦柱子,迟到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四章 福将 镇鬼楼内。 人、虎、蛟、鹤等,各种大小身影匆匆而过。 一根柱子旁边。 卢通看着柱子上的尘土、血渍等污垢,不禁皱起眉头。 太脏了。 柱子表面五彩斑斓、凹凸不平,远看时很干净。凑近了一看,每个地方都不干净。 一个神色疲惫的练气弟子走入楼内。 长袍上挂了一些荆棘细枝,经过柱子时,细枝像被一股力量牵引,离开衣袍,钻入柱子上的凋像缝隙。 他的眉头又皱起一些。 面好洗、缝难抠。 柱子内刻了阵法,缝隙里也全是污垢,半个时辰未必能擦完。 万喜掏出一块兽皮手帕,神色小心地递过。 “师兄,用这个。” 卢通伸手接过,兽皮入手很软。 一面光滑如皮。 另一面长满了两寸长的白毛,白毛软中带韧,很适合擦东西。 “这是什么皮?” “雪狮的鬃毛。” “不错,还有吗?” 万喜又拿出两张,略做犹豫后,接着拿出一件雪绒大袄。 卢通全都收起来,道:“去,用手擦,镇鬼楼不是投机取巧的地方。” 宗门让欲鬼缠身的师兄、师姐擦柱子,其中必然有深意。平时可以偷懒、取巧,但是正事上不能马虎。 万喜没有任何不满,乖乖蹲下,主动选了最难擦的底部。 万易看了两眼,纵身跃到高处,从最上面开始擦。 卢通没有立即动手,绕着柱子看了几圈。 柱子从最完凑近一些,小声道:“辛苦师弟带两只怀胎母鹿进来,白色最佳、梅花次之,如果都没有黄鹿也行。” 卢通立马避开一些,有些心虚地看向镇鬼楼弟子,又朝楼梯口看了一眼。 “恕我无法相助,师兄找别人去吧。” 老人继续追上一步,咽了咽口水,道:“不白帮,我传你一道法门。” 卢通仍旧摇头。 老人没有放弃,轻轻笑了下,传过一道法力。 法力中裹了一道法门。 “《犯妖八剑》,这一柄‘脱鹿剑’,师弟先拿去修行,觉得好再来。” 老人闪身离开,落在不远处一根柱子旁。 卢通看了下左右,继续擦拭柱子。 这一次,没有心情体会凋像传来的种种思绪,满脑子都是“脱鹿剑”的法门。 脱鹿剑,血剑。 把一头鹿妖,活生生炼为一柄鹿剑。炼成之后,剑出如鹿走,奔杀迅捷、闪动灵敏。 法门不限数目,只要“血池”足够,即便养一千口血剑也行。 只不过,血池极耗精血。 没有外面的精血补充,便会吞噬修士的精血。 …… 午后。 卢通带着万易、万喜,朝山下走去。 万喜捧着一个白玉如意,如意中飘出一朵云彩,帮三人挡住了天上的阳光。 他走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下,道:“万易、万喜,你们说丫鬟会伺候人,还是小姐会伺候人?” 万喜很快回道:“丫鬟。丫鬟从小开始学,手脚灵巧,也懂规矩。” 万易勾了下嘴角,不愿开口。 卢通微微侧头,瞥了一眼。 万易这才道:“当然是小姐。小姐最懂享受,知道什么才好。丫鬟没有见过世面,只能干些粗活。” 卢通大笑道:“对!再好的丫鬟,也不如小姐。万喜的如意使得就很好,不快不慢、不多不少、不浓不澹,正好够用。” 万喜低下头,眉眼乖巧,彷佛真的成了丫鬟。 卢通迈步走下最后一个台阶,随口道:“万易,你不如万喜。” 万易顿时心头一恼。 片刻后回味了一下,不禁皱起眉头:“伺候人的勾当,她不稀罕。可是让人爬到头上,不舒坦。” …… 火龙洞,洞内热浪滚滚。 卢通走到洞穴深处,喊道:“周师兄,欠债的上门了,还不赶快出来迎接。” 洞内“冬、冬”声立马停下。 周老缸走出来,瞪着眼道:“这么快就凑齐了?” “一个大功、十个小功,分毫不少。” 二人叫来火龙洞的弟子,面对面交接完大功、小功,各自收回契约。 周老缸神色欣喜许多。 “师弟真是了得,不到一年就凑齐了!以后还要法宝,尽管过来,师兄少收你几个小功。” 卢通露出笑意,翻手取出一方黑印。 “咦?” 炼器的行家,一入眼就看出了几分深浅。 周老缸道:“这是神魂法宝?” “不错,斩杀了一名邪修所得,可惜没有祭炼法门。师兄,可有破解之法?” 杀过不少人,其中杀于速的收获最丰厚。 银子,四十余万两; 一只欲鬼,立下一个大功; 还有一件神魂法宝。 卢通回想到此处,转头看向万易。 如果不是万易,也没办法找出于速。 而且除了于速,还有运粮的两笔银子、孔家的化妖法术、祖家的一条矿脉。 一笔笔斩获,全部与万易有关。 好坏先不论,单论得失,算是一员十分难得的福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五章 玉鼻虎 夜晚,残殿内。 祁青青、祁小山盘坐在厅堂内,每人拿着一本《三气灵烟》,专心参悟法门。时不时运起法力,尝试炼化头上的灵烟。 一旁,长几后。 卢通一一看过《入真宫》、《啸朗吞烟法》之后,把法门收入腰带中。 这两道法力,与麒麟腿最匹配。 先修成化妖法术,再修它们也不迟。 化妖法术,麒麟腿。 这道法术之复杂,前所未见。单是一道法术,比燎山虎、五色魈,加起来还繁琐。 他缓缓平复心绪,运起法力,开始尝试编织法术。 这时,大憨走进殿内,喊道:“头儿。”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把刚运起的法力又重新敛起。 鱼不喜欢离开水,鸟不喜欢在地上走。修为渐深后,大憨也不喜欢离开地下。 一出来,肯定是有事。 “怎么了?” 大憨站在门口,道:“给我找个老婆。” “什么?” 卢通愣在原地,一时间以为听错了。 祁青青、祁小山也停下修行,不敢转头看,低着头对视一眼装着没有听到。 卢通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犹豫着问道:“找什么?” “找老婆。” 这次才终于确定。 他上下打量着大憨,问道:“发情了?” 二虎发过情、卢通也发过情。 不过大憨从来没有过。 大憨摇了下头,道:“白蛊妖有灵性,不发情。” “又不发情,好端端的找老婆干什么?” 卢通很好色。 欲念重、经常沉迷其中。 带万喜回宗门,一部分原因就是贪图美色,只是没想到也有一只欲鬼。 大憨不一样,从来没有垂涎过美色。 大憨揉了下肚子,道:“双修,一个人修行太慢了,找个老婆一起……” “停!” 卢通赶忙打断,回头道:“青青、小山,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是,老爷。” 两人低着头,迅速跑到殿内。 卢通泡了两壶茶,倒入杯子,给大憨递过一杯。 “说吧。” 大憨一口把茶喝完,道:“找个老婆一起双修,这么修行又快又舒服。” 大憨心性纯良,说得十分坦然。 卢通心头有些尴尬,挤出一个笑容,点头道:“挺好,挺好。” 心不在焉地喝完一杯茶。 他终于接受了这个消息,略作思索后,问道:“找什么老婆,人、妖,还是白蛊妖?” 人不难找,妖也不难。 难的是白蛊妖。 除了听过名字,还从来没有见过。 若是真找白蛊妖,他只能带着大憨去一页宗,找亲爹求助了。 “白蛊妖。” 大憨说完一个名字,想了下,继续道:“不过我娘说了,白蛊妖不好找。还可以找四牙白象、玉鼻虎、碧波分水犀……” 好一会儿,终于说完了。 卢通长长地吐了口气,神色十分复杂,看着大憨像是重新认识一样。 “都行?” “嗯。” “挺好,挺好。” 他点了几下头,继续问:“还有什么条件?” “最好筑基了。没有筑基也行,以后我帮她筑基。” “行,我找找。” “好。” 大憨起身就要出去。 “等下。” 卢通心头微动,问道:“那个法门,我能不能修?” “能。不过人的血弱,修不好,也得找白蛊妖、四牙白象、玉鼻虎……” …… 第二天,天光刚亮。 卢通走出残殿,纵身跃到河流对岸。 一河之隔的邻居家,大殿彻底垮塌,只剩下一个银灿灿的屋顶。 两头回印黑虎盘踞在银顶上,正在睡觉。 他打出一道法力,触动阵法。 黑虎醒来,走出阵法。 其中一头张开虎口,吐出一句十分浑厚的声音:“卢师叔,我爹不在,半个月后才回来。” 卢通有些失望。 之前黑虎几次登门,他一直不在;这次轮到他登门了,黑虎又不在。 “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俩?” “以前跟我娘在一起,刚过来不久。” “绵山?” “对。” 卢通继续问道:“绵山是不是有很多虎妖?” “很多。” “有玉鼻虎吗?” “有。” 他点了下头,道:“等你爹回来告诉他,绵山那件事我答应了,让他过来找我。” “好。” …… 两天后。 在长老帮助下,卢通修成了《勒命令》。 用抱魂尘、欲鬼散出的神魂气息,炼出一张罗网,裹住了万易、万喜的眉心和心口。 只要动一下念头,罗网收缩,两人、两鬼,全都灰飞烟灭。 法门成了,却没有太大变化。 万喜本来就乖顺; 万易仍然在憋着小心思; 而卢通一向谨慎,没有完全了解两只欲鬼前,心中的忌惮分毫不减。 这天,擦完柱子,他没有返回殿内,而是前往丹楼。 十二重丹楼。 走进楼内,一股浓郁、复杂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门口不远处立了一尊小楼,上面插满了带字的长签。 “二元丹,二楼乙字七号。” “五离丹,三楼甲字九号。” “络烟丹,六楼丁字一号。” 除了这些普通木签外,最上方三层插了六根翠绿玉签,签只写了丹师的名字: “丹差”、“水渊”、“神居命”、“胡归”、“老火猿”、“李中慎”。 卢通看着一根根长签,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一个年轻弟子过来道:“师兄,可是要求取丹药?” 丹楼的弟子,一袭素净白衣,眉清目秀、脸白手净,看起来十分轻灵。 卢通点头道:“对,买些增长法力的丹药。” “师兄是用功换,还是用金银?” “金银。” “师兄已经是筑基修为,青芽丹、朱茸丹、辰滋灵丹,三味丹药都很合适,也容易买到。” 卢通陆续找到三味丹药的位置。 分别在五层、七层、八层。 他微微摇了下头,容易买到的丹药未必会差,但多半不会很好。 如果在宗门外,已经递过去一些碎银,让这名弟子介绍一个厉害的丹师。 可在宗门内,只能按照规矩来了。 “有没有更好的?价钱不是问题。” 宗门内,身价丰厚的人不少。 年轻弟子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继续道:“液泥丸、云仪宝丹,筑基境增长法力的丹药中,以这两味最佳。” 卢通一眼扫过,立即看到了它们的名字。 全在第九层。 再向上只剩下六名炼丹师的玉签了。 他看着玉签,问道:“更好的呢?” “六位师叔出手,以万两黄金起。” 卢通眼角抖了下。 当年在云英城时,吃了上百枚丹药,加起来也不到一万两黄金。 这里却只是进门的门槛。 不过贵的东西,多少有些贵的道理。 他点了下头。 年轻弟子取出一片青纸,道:“师兄写明所需,六位师叔若是有兴趣会派人下来传唤。” “好。” 卢通接过纸,简单写下四个字:“增进法力。” 年轻弟子去送信。 他坐在长椅上静静等候。 许久之后,年轻弟子带来一只红毛小猴。 小猴穿着红短裤、红肚兜、红褂子,像人一样,拱手行了一礼,发出清脆的小孩声音。 “这位师兄,师父有请。” “有劳。”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六章 师父 丹楼十层,一个房间内。 卢通盘腿而坐,双手按在一朵硕大的花骨朵上,朝其中灌入法力。 随着法力涌入,花骨朵上绽开一片片花瓣。 一片、十片、百片。 三百余片后,法力终于耗尽。 他缓缓收回双手,有些疲惫地吐了口气。 一尊巨猿坐在对面。 双目通红,眉毛上两丛火焰熊熊燃烧。两个耳洞内,窜出一尺多长的火苗。 “刚突破筑基二境,最少需要十七枚伏火化灵丹,每枚一千两,共一万七千两黄金。” 卢通心中苦笑。 筑基二境,已经突破很久了。 只不过近来一直杂事多,找神女泪、杀鬼,没有太多心思静心修行。 另外,以往有典四儿陪着修行,修行完免不了温存一番。 典四儿一走,修行的心思一天少过一天,渐渐地干脆彻底放下。 他取出两万两黄金,摆在地上,道:“劳烦师兄多炼几枚。” “可以。” 巨猿取出一尊六尺高的丹炉。 展臂一招,胸口上的红毛中窜出一条赤色火龙,双眉、双耳也飞出四条火蛇。 火龙、火蛇钻入丹炉。 巨猿双手不停,继续打入一道道妖力,扔入草药、石头、骨骼、火浆等。 一柱香后,巨猿揭开丹炉,炉内窜出一团水缸大小的火焰。 火焰缓缓收缩,最后变为一枚核桃大小的丹药。 外面一层半透明的丹膜,里面一团跳跃的火焰。 “此丹药性凶勐,一枚丹药最少可以修行十日,炼化期间不要动手、动怒。“ “是。” “去吧,半个月后再来。” “多谢师兄。” …… 一天擦两次柱子,十五天吃一枚丹药。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 这天正午。 卢通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腹内,伏火化灵丹像是一个小炉子,源源不绝的散出温和药性,还有滚滚热流。 贵,果然有贵的好处。 除了增进法力外,此丹每时每刻都在淬炼肉身。一个多月来,血肉轮廓收了一圈,力气却变大了。 “头儿。” 他睁开眼睛,脸上不禁浮出笑意。 “来了。” “嗯,刚从云英城回来,顺道把宝宝也带来了。” 二虎走到椅子前,递过怀里的虎皮包裹。 卢通小心接过。 包裹里,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家伙。 眼睛不大,但是很圆,像两个小圆枣。鼻子又肉又圆,也像圆枣。 肥都都的嘴唇上,四根雪白獠牙十分醒目。 二虎在旁边道:“宝宝,快叫师父。” 小家伙立马笑起来,獠牙从嘴唇上划过,含含湖湖道:“喜、虎,喜、虎……” 卢通心头一阵惊喜。 “这么小就会说话了?算下日子,还不到一岁啊。” 二虎笑着道:“只会叫师父,季霖专门教的,费了不少功夫。” “哦?” 卢通点了下头,伸手逗了季宝宝一下,道:“很久没一块坐坐了,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好!头儿什么时候有空?” “黄昏之前、或者日落之后,全都可以。” “我回去就安排,叫上老二、老三他们一起。” “行。” 卢通把手臂伸到季宝宝面前,稍稍运起法力,一根根灰白、澹青色毛发左右摆动。 季宝宝瞪大圆眼,伸出手,发出“啊”、“啊”的兴奋叫声。 叫喊时嘴巴张开,露出两排尖牙。 卢通看见牙齿,不禁心头一沉。 伸手拨开嘴唇。 四枚獠牙,牙根十分粗壮。 除了獠牙外,上下尖牙已经长出来,互相交错在一起。 他看了几眼,道:“竟然这么长了,再长下去,会不会把嘴撑开,以后闭不上了?” 二虎苦笑道:“十有八九。找寨子里的老修士看过,让尽快把牙拔掉,不然会影响相貌。” “不妥。” 卢通摇了摇头。 小时候还没法修行,没有牙和别人不一样,会被其他小孩子欺负、排挤。 自从知道祁家姐弟被排挤后,他稍微了解了一些。 小孩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比起大人来一点也不弱,甚至很多地方更接近原始的兽性。 他合上嘴唇,刮了刮季宝宝的小鼻头,笑着道:“别怕,师父带你去丹楼走一趟。” 寨子里的人,见识短浅,想不出别的办法。丹楼内的金丹境炼丹师,肯定有对策。 逗了一会儿,季宝宝累了,很快沉入睡眠。 卢通用尾巴圈住虎皮包裹,吊着半空中左右晃动。 “最近商会怎么样了?” “很好!和大河粮行合伙,从外面运粮进来。再把寨子里的山货运出去,卖给城池里的修士。”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大河粮行…… 蒙大河很可能与欲鬼勾结。 若非眼下不缺大功,又忌惮蒙大河的背景,他早就去云英城探个清楚。 和这种人一起做事,有点危险。 “一个月赚多少银子?” “这边每月一万多两,抛开下面人的工钱、杂七杂八的损耗,净剩四千两上下。” 二虎说完,略做犹豫道:“大头在九掌柜那边,具体数目不太清楚。” 卢通笑了下,问道:“大头?有多大?” 二虎脸上的虎毛皱起来,想了一会儿才道:“应该……应该不低于三四倍。山货的利润很高,都是九掌柜亲自打理。我问过一次,九掌柜说,她亲自和你交代。” “行,我知道了。” 卢通点了下头,交代道:“和大河粮行的人一起时,多防着点,他们不干净。” “怎么不干净?” 他正考虑该怎么解释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爆喝:“卢通!出来!” 嗓音清朗、悠长,不是熟人的声音。 来者不善。 卢通眼神一寒,法力开始震动,腹内伏火丹被惊扰,散出一股灼热药性。 瞬间,浑身一烫,呼出的气流也变得灼热。 “啊!” 季宝宝突然开始大哭。 他垂下尾巴,抱在慢慢摇了两下,笑道:“哭什么哭,人还没见着就哭了,见了面不得尿裤子?” “啊~” 季宝宝根本听不懂,咧开獠牙,哭得更卖力了。 二虎抽出宝刀,道:“头儿,我出去看看。” 卢通点了下头。 二虎纵身出去,大声喝道:“什么人!敢闯我家洞府!” “叫卢通出来!” 卢通抱着季宝宝走出残殿。 阵法外,一个紫袍修士悬在半空,手里提着一个小修士,大声道:“你就是卢通?” 卢通点了下头,缓缓道:“你是谁?” “祁青青、祁小山,是你家的下人?” “嗯?” “你家的下人打了我儿子,今天必须给个交代!他们人呢,躲哪里去了,叫他们出来!” 卢通看着小修士脸上、头上、腿上包裹的绷带,不禁露出笑容,口中小声说道: “宝宝啊,以后要是挨了揍,千万别让师父去出头。太丢脸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七章 飞蜈 山阴,草木十分繁茂,一座座残殿破楼散在各处。选择这里的弟子,大多喜欢清净。 一派静谧中,紫袍修士的嚷嚷声传遍山上、山下,引来不少同门远远打量。 卢通上去问道:“怎么称呼?” “周页莫。” 他点了下头。看向一旁的小修士,笑着道:“姓周,这么说你叫周闯了?” 祁小山说过是周闯、刘门山、仓橘欺负他们,报仇也应该找这三个。 小修士十分不客气,大声叫道:“对!祁青青呢,让她出来!我要找她算账!” 卢通摇了下头,仍然笑着道:“算什么帐,被揍成这副模样了,还想再挨一顿?” 小修士瞪起眼,愣了一下立马转过头。 “爹!” 周页莫眉头紧皱,道:“什么意思?打了人不认错,还威胁人?” “做了错事才有东西认,没错认什么?” “打人不是错事?” “分人。” 二人互相对视。 片刻后,周页莫重重点了下头,道:“很好,希望过几日,道友还是这种说辞!” 说完转身便走。 小修士挣了下手臂,道:“爹!我还没打回来呢,不能走!” “闭嘴!连个下人都打不过,回去……” 周页莫提熘起小修士,一边呵斥、一边腾空飞走。 殿内。 卢通坐在椅子上,闭目静候。 三个人影从外面进来,分别道:“师父!”、“老爷”、“老爷”。 他睁开眼睛,问道:“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三人神色欢喜。 忘秋也十分少见的眉开眼笑,回道:“师父,今天书院比剑的时候,青青揍了周闯。我请他们去七绝楼吃饭。” 旁边,祁青青弯起嘴角。 祁小山更是开心的脸色通红。 “不错。” 卢通点了点头,道:“刚才周闯和他爹来了,我都看见了。” 三人立马紧张起来。 他站起来,过去围着三人转了一圈,道:“记住了,不管做什么事,都得承担后果。今天揍了周闯,你们觉得有什么后果?” 祁青青抿了抿嘴唇,站出来道:“老爷,是我伤的人,要罚罚我一人。” “罚你干什么?” 卢通瞥了一眼,摇头道:“周闯已经是练气后期,实力比你们强。你们今天伤了他,他肯定会报仇。” 祁青青低下头。 祁小山神色有些害怕。 卢通伸手拍了下祁小山,笑着道:“尤其是你,你这么弱,你姐姐怎么伤周闯的,他一定翻几倍还到你身上。” 祁小山几乎哭出来了。 忘秋也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卢通看着大徒弟,心里有些失望。 忘秋,性子太独。 本来祁青青、祁小山是留给她的帮手,可惜忘秋虽然和两人关系尚可,却不愿意因为二人惹上麻烦。 人心是相互的。 别人有麻烦,不出手帮忙。等自己有了麻烦,别人也不会出手。 “别怕。” 卢通坐回到椅子上,缓缓道:“提前讲清楚是让你们有个准备,不是让你们畏手畏脚、担惊害怕。” 祁青青、祁小山抬起头。 他继续道:“明天要是他们赢了,后天你们再赢回来。书院里有夫子、伤药、郎中、炼丹师,输了最多受些皮肉伤,有什么好怕的?” 这次是麻烦。也是机会。 这么好的练习杀伐之术的机会,又见血、又不伤性命,不容易碰到。 …… 一天天过去,日子恢复了平静。 祁青青、祁小山,差不多每天都受伤。 开始还担惊受怕,一连几天过去,从云英城带来的唯唯诺诺之气褪去,渐渐生出了一股略显锋锐的争锋之气。 卢通和回印黑虎约定好,两年后一起去寿绵山,暂时放下唯一的一件心事。每天安心擦柱子、炼化丹药、修行化妖法术等。 这天,日落时分。 他正擦柱子时,耳边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沙哑声音:“师弟,脱鹿剑不合意?” 卢通蹙了下眉头,慢慢转过身。 “师兄,最近俗事缠身,没有余力修行这道法门。” 灰袍老者脸色温和,道:“师弟有困难怎么不早些说,为兄还有一道法门,不用自己费工夫,可以让下面人代为修行。” 卢通神色微动。 灰袍老者笑了下,传过一道法力。 “飞蜈剑,让下面人搭一只蜈蚣巢,每天打几个法印便好。” 飞蜈剑,剑出如雨。 一窝蜈蚣,少则几十,多则数百,炼成之后飞蜈的身躯堪比金石,每个细腿都是一把小镰刀。 卢通看过法门,眉头渐渐皱起。 上一次的脱鹿剑,十分耗费精血,弊病明显;这次的飞蜈剑,耗费精血极少,利远大于弊。 他看着灰袍老者,正色道:“师兄,欲鬼防不胜防,请恕师弟无法相助。” “好吧。” 灰袍老者叹了口气,唏嘘道:“一朝失足百年空,可惜辜负了族中亲人!” 卢通神色不变。 进了这种地方,而且不能出去,不可能是善类,这幅姿态真假难定。 “师弟,为兄有个不情之请!” “师兄请将,力所能及一定尽力帮忙。” “我入镇鬼楼时,家中老小还在蓝山寨。转眼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劳烦师弟帮我寻来亲人,带到门口远远见上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卢通盯着灰袍老者。 老者的眼神温润,浑浊的眼神中情绪十分浓烈,惋惜、后悔、思念…… 像真的,可能的确是真的。 “他们叫什么名字?” “父母肯定已经故去,三个孩子应该还在。二男一女,叫萧木、萧林、萧森。” “好。” 灰袍老者深深地躬了下身子,一步步远去。 卢通一直盯着背影。 “那个人心里有鬼。” 万易站在一旁,眼神十分笃定。 卢通笑了下,道:“你啊,你这种杀兄嗜弟的人,当然不懂亲情的可贵。” “你懂,可是从来没有过。” 他脸上的笑容一滞,几息后转身朝外面走去,道:“剩下的,交给你们两个了。” 殿内。 卢通一步跨进厅堂,立即站住原地。 厅内坐着三个筑基修士,其中只有一个熟人——周页莫。 一个短须汉子站起,道:“卢道友,我是小山的夫子。很抱歉!因我看护不利,导致小山中了两剑,伤势很重。” 卢通慢慢环视一周,问道:“谁干的?” “我儿子。” 周页莫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 夫子左右看了下,立马走到二人中间,正准备开口。 卢通摆了下手,笑着道:“无妨,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不懂事,伤就伤了!就算是死了也只怪他运气不好。” 话音落下,厅内几人脸色瞬间一变。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杀拳 残殿,靠近厅堂的一个房间。 墙上裂开几条大口子,一扇屏风挡在裂缝前,挡住吹入房间的冷风。 房内血腥味浓郁,屏风上挂了几条带血的绷带。 卢通走进房间。 祁青青正坐在床沿,忘秋站在旁边。 “怎么样了?” 祁青青站起身,让开位置,道:“老爷,小山还没醒。” 卢通走到床边坐下,捏住祁小山的手腕,灌入一丝法力。 两处伤口。 一处位于胸膛,前后贯穿,距离心脏不足一寸;另一处位于左腰,一道不浅的割伤。 差一点毙命。 他取出一枚造心丹。 这种丹药的疗伤极好,当年在千穴山吃了它活下一命,后来专门备了几颗。 用白枣灵液化开,抠开牙缝灌进去。 “说吧,当时怎么回事?” 方才,夫子大致介绍了一下,听起来像是一场剑法不精导致的意外。 祁青青神色有些冷锐,道:“今天乱斗,一半扮作妖兽、一半扮作修士,他们几个早商量了下手。刘门山缠住我,周闯、仓橘同时朝小山下毒手。” 卢通点了下头,脸色没有任何波动。 再次伸手试了下祁小山的伤势,丹药入腹,心口壮了许多,血气也开始迅速恢复。 “没事,休息十几天就差不多。” “嗯。” “你和小山修了《三气灵烟》,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祁青青咬了下牙关,道:“老爷,我们剑法差。” “剑法……” 卢通略作沉吟,道:“明天你去青哥寨,找一个叫二虎的。让他找几个剑法师父,教你和小山修行剑法。” “多谢老爷。” “还差什么?” 若是之前,祁青青肯定会摇头拒绝。 最近,经历了一连串的麻烦。 祁青青少了些胆怯、多了些锋锐,对卢通也更加亲近。 “老爷,少两把剑。” “好,等小山伤好了,我带你们去火龙洞。” “谢老爷。” 卢通站起来扫了旁边一眼,道:“忘秋,出来。” “是。” …… 断口处。 卢通坐在长几后,看着前方。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视野中漆黑一片,透过朦胧月光,依稀可以看见山峦的虚影。 “哎。” 他收回眼神,叹了口气,道:“今天你没有出手?” “没有。” “为什么不出手?” “很危险。” 卢通蹙下眉头,道:“什么?” “这么交手,没完没了,赢的多、输的也多,输多了迟早会遇到危险。” 他有些意外。 早看出忘秋性子有些孤冷,本以为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导致的,没想到背后竟然藏满了得失算计。 “坐下。” 忘秋盘腿坐在一旁。 卢通取出茶具,一边烧水,一边问道:“如果你是青青、小山,你会怎么办?” “找师父。” “我不出面呢。” “下毒。” 他手上动作一顿,皱起眉头,道:“谁教你的?” “没人教,自己学的。” 卢通看向忘秋。 忘秋低着头,嘴角微微揪起,像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以前给人下过毒?” “嗯。” 忘秋绷起嘴唇,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娘的贴身侍女,本来是她照顾我。后来爬上了晏子秋的床,经常欺负我,我下毒害了她。” 水开了,“咕都咕都”地冒出水泡。 卢通看着水泡,心绪十分复杂。 忘秋,幸亏没有遇上欲鬼,否则又是一个万易。 卢通提水泡茶,几息后倒了一杯,推到忘秋面前,道:“这种鬼蜮伎俩,只能无路可走的时候碰一下,以后不要用了。” “是。” …… 深夜。 卢通独自坐在长几后,闭目修行。 腹内最后一丝药力耗尽。 他睁开双眼,略作休息后运起《正逆血录》。 一枚拳头大的血种缓缓凝聚,虎爪随之一点点褪去。 片刻后,虎爪完全消失。 双腿膝盖以下,筋肉纵横交错,皮肤表面凹凸不平,看起来异常狰狞。 血种悬在一旁。 卢通平复法力,尝试施展化妖法术。 丹田内,数百条法力丝线互相交织,耗费了近十息,化妖法术才施展完毕。 滚滚法力像开闸泄洪一般,从腰间倾泻而下,钻入大腿、膝盖、小腿、脚掌等。 “咯吱、咕噜……” 各种异响传出。 皮肤表面开始一鼓一缩,变化时表面剧烈震动,像被用力敲了一记的鼓皮。 本就狰狞的双腿,看起来更加渗人。 半炷香后,法术余波消散。 他再次施展法术。 一道道法术流出,一直到法术耗尽。 卢通低头看去,腿上爬满了粗细不一的黑线。 伸手捏了一下。 皮肤手感粗糙,绷得极紧,里面鼓鼓囊囊的,像塞满了棉花。 用力敲了一下。 像砸中了硬木头,发出一声“嘣”的闷响。 他看着很丑的黑腿,脸上浮出笑意。 异象有异能。 麒麟腿还没有修成,已经开始显露种种异常。等修成了,既然不如《麒麟传》中描述的那样,也一定别有玄妙。 “你竟然真的修了。” 万易站在背后,看着卢通的双腿,继续道:“你怎么跟孔家、千峰交代?” 卢通把燎山虎的血种收入体内,取出一张兽皮盖在腿上。 “交代什么?” “你太小觑孔家了,这道法门奉烛宗也有不少人觊觎,但是从来没有一人敢修,背后另有牵扯。” 卢通看着万易,摇头道:“不劳你费心,我敢修自然有几分把握。听说,你托人去蓝山寨打听萧木、萧林、萧森,搞什么鬼名堂?” “又是万喜说的?” 卢通没有理会。 万易撇了撇嘴,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凉茶,道:“太无聊了,找点乐子瞧。” “进了镇鬼楼还敢不安分,真的不怕死?” “怕。” 万易喝了半杯茶,叹了口气,道:“太怕了,不得不使些手段,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师兄卖掉了。” 卢通重新烧水,倒掉茶壶里的凉茶,道:“别惹麻烦,自然会留你们一命。” “还有呢?” 万易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杀了有两记大功,不杀白吃米饭。在万易眼中,卢通不会这么好心,反而十分歹毒。 “还有……” 卢通捏住一撮茶叶,道:“还有帮一些小忙,那些危险的、容易死人的,以后由你和万喜去办。” 说完扔下茶叶,笑着道:“反正你们有欲鬼,点子多,没那么容易死。” 万易眼神中闪过一道狠色。 “师兄不怕栽到我手上?” “你?” 卢通摇了摇头,看着炉下的火苗,道:“不会。” 万易、万喜、两只欲鬼,鬼主意很多。 可是千般算计,难敌一记杀拳。 他,就是杀拳。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九章 步法 “师弟,小仓寨的寨主仓洺托我送来这对儿牙剑。” 厅堂内,越神驭递过一对儿白鞘长剑。 卢通伸手接过。 剑鞘入手温润,通体雪白像凝固的奶水。 长剑出鞘,一抹刺眼银光亮起,寸宽剑身上凋满了镂空的猪、虎、熊、蛇、鹰。 看卖相不是普通法器。 他坐在椅子上,腿上盖了一张兽皮,把玩了几下,问道:“师姐和仓寨主有交情?” “见过几次,不熟。” 越神驭略作斟酌,继续道:“师弟,小孩子的事情,没有必要不死不休。仓洺专门找我,已经是低头认错,不如就此收手。” 卢通摇了摇头。 祁小山一共挨了两剑。 周闯刺穿胸口、仓橘割伤左腰。两剑位置不一样,不过从深浅来看,下手时都没有留手。 他把牙剑扔回去,道:“祁小山不小了,这件事由他自己决定。” 祁小山年近十四。 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这次不论走对、走错,都可以增长一些经验。普通人家出身,卢通没有闲心亲自指点,只能通过一次次犯错,换来一点点长进。 越神驭抱着长剑,无奈地摇了摇头。 “能否见下祁小山?受人所托,不论成不成,总得把话带到。” “青青。” 祁青青出来。 卢通道:“带越神师叔去见小山。” 二人离开。 他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轻轻吐了口气。 半个月一枚丹药,年底之前就可以突破筑基三境。 镜心说过,成丹之前去找银青。 《秘妖缘身功》,成丹时的本名法术关乎日后生死,多半需要很特殊的成丹之地。 前路难测,吉凶不详。 如今的实力,还不足矣闯荡山南水北的险地。 必须把麒麟腿修成。 还有等典四儿出来,修成一对儿翅膀。 …… 黄昏时分。 夕阳撒入山谷,树木、山石被染得金灿灿的,整片大山像是变成了金山。 卢通没有去擦柱子,独自坐在长几后,手中拿着一本《啸朗吞烟法》正在逐字逐句的认真翻看。 麒麟,吞服日、月、星辰之光。 功效堪比丹药,淬炼法力、锻体炼肉、活跃精气神。 法门的修行门槛极高。 入门阶段,必须达到虎豹雷音之境。 肉身脱胎换骨的两大境界:血肉响动如虎豹雷音,筋骨撞击如金玉钟鸣。 他修行至今,锻体法门修了不少,也只有一条嵴骨达到了金玉钟鸣之境。 太阳落山,外面变为一片漆黑。 卢通手中的换位了《入真宫》。 左踩四步、右踩十六步,算上单脚,一共八十四种步法。 行动时,八十四种步法互相衔接,又生出无数变化。 他取出纸笔,一一写下步法。 这时,万易、万喜擦完了柱子,返回殿内。 “去烧水,我要洗澡。” 万喜被打发去烧水。 万易走到长几旁,坐下端起卢通的茶杯,随手拿起一张画着步法的纸,一边看、一边喝茶。 “听说你有个女人?” “哪个?” 卢通没有回头,伸手夺过纸张,按照顺序摆好。 步法太复杂。 他悟性不高,只能一板一眼的照着走,顺序不能乱。 万易捏着杯子,眉头蹙起,道:“比你还聪明的那个。” 卢通停下笔,立即想到了典四儿。 典四儿从小就聪明,即便不跟他,凭自己去闯荡,很可能也有一片天地。 还有九夫人。 不过九夫人是小聪明,应该不如他。 “典四儿?” “嗯,听说你什么都听她的?” “谁说的?” 万易没有隐瞒,道:“后面的蛛妖。” 卢通笑了下,重新开始画起来。 “一天到晚,鬼鬼祟祟。若把心思用在修行上,或许有一天真的能踩到我头上。” 万易抬了下眼皮,喝完剩下的茶水,放下茶杯道:“走了,去洗澡了。” 说完伸了个懒腰,慢慢起身离开,留下一阵余香。 卢通再次停下,转头看向茶杯。 茶杯内,盛了一杯粘稠心血,杯沿上留下一抹殷红唇印。 他沉默几息后,重重地吐了口气。 “师兄。” 万喜走过来,站在一旁小声道。 卢通已经放下笔,手中捏着茶杯,道:“万易又有什么小动作?” “万易雇的人找到萧家兄妹了。” “嗯?” 他挑了下眉头,道:“全活着?” “活着,万易又出了一笔银子,让人把萧家兄妹接过来,后天就可以到。” 卢通看着杯子里的心血,喃喃道:“她想干什么?” “投石问路。”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指望得到答桉,有些意外地转过头,道:“她告诉你了?” “嗯。” 万喜眉眼温柔,小声道:“万易说不知道这里的规矩,用那个老修士试一下,以后就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有做了坏事有什么后果。” 卢通收回眼神。 这件事他也很好奇。 和欲鬼勾结,很容易越界,只有知道了宗门的界线在什么地方,才知道什么时候收手。 “我知道了,去吧。” 万喜行了一礼,走出一步又回身道:“师兄还有一件事。师兄今天没有去擦柱子,鬼楼的修士说,明天再不来罚我们去打扫鬼牢。” …… 几天后。 一团金色云彩飞出瀑布,穿过山林,径直朝山脚一眼洞口飞去。 大日森罗,散开后可以用来障眼。 卢通坐在上面,双腿被云彩包裹,问道:“想好了吗,要什么剑?” 祁小山站在云彩最边缘,看着山下。 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像是脱了一层皮,一夜之间变得沉稳许多。 以前总是跟在祁青青身后,现在总算可以站出来了。 祁小山收回眼神,道:“老爷,我要练重剑。” 金木水火土; 轻重快慢软; 子母长短钝; …… 用剑的人最多,剑的种类也极多。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祁青青,道:“你呢?” 祁青青摇了摇头。 “老爷,我还不知道。以后打算修行水法,和水有关的剑都行。” “好。” 金云钻入火龙洞。 深入洞穴,又涌入洞壁上一个石室。 “周师兄?” 周老缸正躺在炉子旁边睡觉,睁开眼,立马笑着道:“刚炼成还没派人告诉你,闻着味儿就来了?” 卢通眼睛一亮,道:“那方大印破开了?” “印毁了。不过你与此物有缘,反倒因祸得福,成了另一种异宝。”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章 用处 一座尺半高的杂色小山,有黑、紫、白三种颜色。 一层黑冰裹住碎石,勉强维持住之前的模样。 卢通捧着小山印,问道:“还是神魂法宝?” “当然,核心阵法完好无损。不过山、水上的阵法毁了,我重新祭炼了一下。” 周老缸取出一张祭炼法门递过,介绍道:“除了大印本身的晚亭石外,又炼入了一千斤紫英石、一千斤阳磁石、一千斤冷乌水。祭出之后寒气煞人、可分可合。” “不错。” 他点了下头,指了下祁小山、祁青青道:“他们要两把长剑,有劳师兄出手。” 周老缸看了下两人,点头道:“要什么剑?” 本来周老缸已经不炼制法器。 不过卢通是难得一遇的大主顾,多少有些薄面。 卢通走到一旁,拿着法门,开始尝试祭炼。 法力灌入,一枚枚法印打入。 山印上渐渐亮起一层幽光,如同融化一般,渐渐变为半虚、半实、半透明的模样。 他举起山印,凑在眉心。 闭上双眼沉入神魂空间,继续运起祭炼法门,小人眉心前亮起一抹白光,缓缓朝前方蔓延。 几息后,白光探出一寸后消失不见。 白光继续蔓延,过了片刻,神魂空间中多出一方山印,印上有黑、紫、白三色。 山印落下,坠入怀里。 小人双手拢在小腹前,托着山印,继续在印中烙下神魂印记。 许久之后。 卢通睁开双眼,挥手从眉心引出一座小山。 小山蒙蒙发亮,散出一缕缕寒气。随着神念,时而化作几十枚飞石、时而聚为一座三色山印。 几息后。 眼神中闪过一道疲惫,立即收手,把山印纳入眉心。 “如何?”周老缸问道。 卢通略作体会,揉了揉眉心,道:“累。像熬了十天十夜没有睡觉,可是又睡不着觉。” 山印纳入神魂。 一股莫名疲惫纠缠住全身每个角落。 周老缸递过一杯茶,道:“正常。筑基境神魂虚弱,神魂空间也不够稳固。引入法宝后,空间略有波动,过一个月左右就会适应。” 卢通慢慢喝了口茶。 神魂,修行之根本。 修行法力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挣脱肉身,神魂出窍。 筑基境修士,神魂中没有金丹镇压,经不起大的风浪。 “师兄,听说有人可以在筑基境时便炼入两件神魂法宝。” 周老缸直接摇头,道:“除了修行了神魂类功法外,普通筑基修士炼入两件神魂法宝,必定是法宝同根同源,否则神魂空间无力承载。” 卢通点了点了头。 祈家姐弟已经定好了长剑。 他略作休息,付了二百两黄金的工钱、材料钱,带着二人离开。 …… 当天日落之前。 卢通进入镇鬼楼。 一个弟子来到身前,道:“卢师兄,苦凰长老有请。” 他眼神一闪,转头看向万易。 昨天,万易带着萧家兄妹从楼前经过。灰袍老者仅仅看了一眼,三人同时倒地,浑身上下亿万毛孔中冒出无数血珠。 二楼,还是上次的房间。 发间夹杂着红色长羽的年轻长老,正端坐在蒲团上,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卢通过去道:“见过长老!” 万易、万喜跟着后方,小心行了一礼。 苦凰没有抬头。 “你认识萧啸骅?”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帮他,或者说害他?” 卢通已经猜出了是谁,道:“素不相识。弟子无意害人,也无意帮人。” 苦凰放下册子。 翻开的那页上面画了一个人像,正是萧啸骅的模样。 下方写了几行小字。 卢通迅速瞥了一眼,看见零星几个字: “遭遇欲鬼……修《祭灵济血功》……杀百兽、剿灭野妖……八剑之一玉婴剑,杀人炼剑……” 以及最后几个字“打入鬼牢”。 苦凰道:“萧啸骅入楼十七年,四次尝试出逃,最远的一次逃进了金池湖。昨天是第五次,也是此生最后一次。” 卢通十分意外。 想不到有元婴真人坐镇的地方,竟然会让人逃走。看来真人也并非无所不能,再严密的地方也可以找出缝隙。 而且,萧啸骅勾结欲鬼、杀人炼宝、屡次出逃,竟然可以活到今天。 看来擒气宗,对弟子十分“放纵”。 他想了一通,随口解释道:“萧师兄不像这种人。” “你也不像什么都不知道的蠢人。祖万易做的事你应该知晓,为什么不阻拦?” 卢通略作沉默,道:“顺其自然。” “好一个顺其自然!” 苦凰脸上露出笑意,道:“不管、不问,最后伺机而动。出了事情,坏的甩个干净,好的再找机会出手。对吗?” 卢通眼角跳了下。 “弟子不敢冒犯宗规。” “也不会遵守宗规。” 卢通眼角又挑了几下。 苦凰长老像肚子里的蛔虫,想的那些小心思,全被看得明明白白。 守规矩、犯规矩之间,往往藏着不小的利益。 他赶忙拱手道:“弟子错了,请长老责罚!” “哪里错了?” 卢通心头一松,道:“弟子看管不利。” 苦凰扔出一个令牌,道:“祖万易勾结欲鬼,谋害萧木三人性命,罚入鬼牢三日。卢通、祖万喜,知情不报,罚打扫鬼牢三日。” 卢通接过令牌,道:“是,弟子认罚。” 万易脸色十分平和,开口道:“前辈,晚辈有一事不解。” “讲。” “镇鬼楼没有规定不许帮助其他人。” 苦凰扫了一眼,道:“不错。” “所以晚辈没有做错。” “没有规矩的地方‘生者为大’。” 苦凰不再理会万易,转头看向卢通,道:“记住。可以犯错,但是犯的错不能大过用处。明白吗?” 卢通心头微动,有所领悟。 生者为大。 活人才有用,用处越大,可以犯的错就越大。 “弟子受教了!” “去吧。” …… 三人离开房间。 万易勾起嘴角,眼神中一抹亮光流转,道:“擒气宗,比我想的还要不分黑白!” 卢通径直朝前走去。 “有什么小心思,进了鬼牢再慢慢琢磨。” 万易笑了下,追上去道:“早晚有一天,我的用处比你还大!到那时候……” “那时候,你的小命还是我说了算。”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一章 鬼牢 从外面看,镇鬼楼像被一只巨大的手臂打穿。 鬼牢,在手臂内。 经过一扇形似指甲盖的大铁门,三人进入一根手指。 卢通腿上裹着大日森罗,一步迈入,两侧墙壁上亮起一盏盏昏黄油灯。 “弟子知错了!” “空活百年,不如潇洒一日。潇洒一日,不如大醉一场。哪位师弟进来了?送来一坛酒,我传你一道法门。” “呼呼啊哈……” 最后一道诡异笑声压过所有声音,在通道内反复回荡,两侧火苗开始急速抖动。 他感觉耳内一痛。 “冬!” 通道深处响起一声清脆钟声,笑声立即停止,滚滚黑雾涌出淹没一盏盏油灯。 几息后。 一个驼背老猴妖提着灯笼,走出来黑雾,道:“干什么?” 卢通递过令牌。 “苦凰长老罚祖万易入牢三日;罚弟子、祖万喜,打扫牢房三日。” “过来。” 老猴妖转身带路。 所过之处,黑雾向两侧散开,化为一面黝黑墙壁封住两侧牢房的大门。 卢通迈步跟上。 走了两步,觉得耳内凉飕飕的,伸出手指塞进耳内转了一下。收回一看,灰白色指尖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心中提起几分小心,加快脚步,紧紧跟在老猴妖背后两尺。 “到了。” 老猴妖突然停下,挥了下手臂,左侧墙壁上出现一扇铁门。 铁门打开,一股稀薄黑雾飘出。 卢通紧跟在后面,黑雾扑面而来,只觉双目一凉、眉心一痒。 接着眼前景象开始变换。 一个气息深厚的墨麒麟从门内走出,低头看了一眼,张口吐出一条血红的舌头。肥厚的肉舌伸出半丈,万易从舌头内钻出来,狂笑着抓住双腿,用力一扯,两条麒麟腿被生生撕下来。 “去死!让你们欺负我!” 耳边传来一身怒吼。 卢通瞬间惊醒,眼中余惊未消,心口“噗通”、“噗通”地狂跳,死死堵住嗓子眼。 旁边。 万易嘴角流出一串鲜血。 万喜双目怒瞪,一对粗眉倒竖,平时的乖巧不见了,只剩下极浓的愤怒、凶煞。 片刻后。 万喜清醒过来,左右看了几下,最后小心看向卢通。 卢通冷冷瞥了一眼,道:“你要杀谁?” 万喜低下头不再吱声,额头上竖起的粗眉一点点倒下。 “幻雾,直指心底。每六个时辰一次,你们开门时留意。” 老猴妖介绍完,取出两条镣铐仍在地上。 万易乖乖带上手镣、脚镣,走进牢内。 老猴妖关上铁门,一边朝里面走,一边交代道:“除了扫地外,还要添油、送饭。平时少听、少看,上一个没管住眼睛差点死在里面。” 走到最深处。 老猴妖从墙壁上摘下一个阵盘,道:“进房间前,先用阵盘锁住里面的镣铐,然后再开门进去。” “明白。” 卢通接过阵盘。 老妖猴坐在角落一堆稻草上,指了指旁边的水桶、抹布、扫帚、簸箕等。 “去吧。好几天没人打扫了,现在就开始。” 卢通转过身,瞥了万喜一眼,抬头便走。 万喜咬了咬牙,过去把水桶、抹布等全都拿上,跟在后面。 …… 一间牢房外。 卢通捧着阵盘。 阵盘上有上百个小格,每个小格都是一间牢房。 他灌入法力,锁住这件牢房内的镣铐、打开门上的阵法,抬起右臂按在门上。 万喜远远避开。 卢通吐了口气,一点点推开大门。 幻雾,和当初神界内的金雾很像。 神界内,金雾随着念头幻化。而幻雾更深一层,直指内心深处,不受念头影响。 直面本心。 对于心胸坦荡的修士,利大于弊。 门缝内,一缕稀薄黑雾飘出。 他张口用力一吸,黑雾化作一条黑蛇,迅速钻入口内。 下一瞬,脑中一片空白。 “老爷?” 下方传来典四儿的声音。 他慢慢低下头,脑海中仍然一片空白,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在做什么。 “恭喜老爷成就仙人!” 无数道霞光突然亮起,左右各出现百名玉童、玉女。 一尊尊女仙飞来,身着玉琼锦云帔、彩羽飞华裙,躬身行礼道:“恭喜老爷成就仙人!” 一只只红凤、金龙、墨麒麟跃出,伏在地上道:“恭喜主人成就仙人!” 流星破空。 日月同转。 他脚踏山源、手抚天河,一眼望遍天上地下。 极度的喜悦刺破胸口,化作轰隆隆的大笑声,顿时天空雷电狂舞、地面烈火喷涌,一声大笑震碎了天地。 “哈……” 卢通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牢门,脑海中仍然残留着极度的兴奋。 “哈!” 又笑了一声,笑声传入耳内,听起来十分突兀。 他长大嘴巴,瞬间定在原地。 幻雾,竟然遮蔽了灵智,只留下一个念头。 即使有心防备,也没有用。 “傻小子,做什么美梦了?”牢内传出一个声音。 他合上嘴巴,用力摇了摇头,指了下里面,道:“去,打扫干净。” 万喜低着头,走进门内。 “小师妹,什么时候拜入宗门的?” “师兄在深山藏了个宝贝。” “看你有缘,师兄把它送给你了,在火铃山三百丈高处一颗老松的树下。” “拿了宝贝,别忘了回来谢师兄。” “别怕,师兄不是那些邪修……” 卢通一直站在门口,细细回味之前的幻象。 一伸手,天地变色。 仙人的实力…… 品味之后,最近有些懈怠的修行之心,多出了一些奋勉。 盏茶时间后。 万喜出来道:“师兄,打扫干净了。” 卢通点了下头。 “走,下一个。” …… 又是一串黑雾钻出。 卢通张口一吸。 刹那间,天昏地暗、寒风割面。 无边旷野上,银青冷声道:“《秘妖缘身功》的生死劫你过不去!” 一股绝望涌入心间。 “到此为止吧!” “向前一步是死,放弃修行还有一线生机!” 冲天愤怒驱散了绝望。 他双手握拳,大声吼道:“不!” 耳边回声响过。 卢通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牢门,心头微沉,片刻后笑了下,喃喃道:“没想到修行之心如此坚定,以前倒是低估了自己。” 万喜进入牢内。 一个软魅的女声响起:“咦,怎么是师妹,那个在门口吼叫的师弟呢?” 万喜没有开口。 女人继续道: “劳烦师妹,帮忙披件衣裳遮一遮羞。” “师妹好硬的心肠。” “罢了,师姐现在手不能动、脚不能移,哎,就算是被占了便宜,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 时间转瞬即过。 镇鬼楼外。 卢通站在一根手指上,眼神平和。 三天来,屡次经历大喜、大怒、大悲、大惧等,心神变得十分纯粹。 下方大门打开。 万易走出来,站在门口,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久久不动。 卢通纵身下去,道:“如何?” 万易缓缓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开口道:“三天。我杀了你二十七次、你杀了我一百六十次。” 声音听起来沙哑、酸涩。 卢通看向远处。 太阳高悬,一日又一日,永恒不变。 同一轮太阳下,人如蝼蚁,一波又一波,争斗不休。 万易睁开双眼,问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 “嗯?” “你那天说过,我们不是敌人,还算不算数。” “当然。” 卢通转头看去。 万易嘴唇依旧鲜红,眼神深处多了一道很浓的疲惫。 “我不会再害师兄。”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点了下头,迈出一步,道:“走吧。”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二章 相貌 春去、夏过、秋来。 深秋时分,山上草木变得五颜六色。 山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老叶脱落,摇晃着坠向地面,一些轻飘飘的叶子随风而起,顺着山坳飞向远处。 风吹叶飞。 一片片变黄、发红、染紫的树叶中,卢通躺在风里,也像叶子一样随风摆动。 经过隘口,风骤然变急。 树叶们互相碰撞,挤成一团。 卢通睁开眼,张开魈臂一搂,周围树叶纷纷涌来,汇聚在身下化作一张落叶毯。 毯子破开乱叶,迅速穿过隘口,羽毛一般荡了两下轰然散开。 风乱了。 他向下坠落两丈,虎爪连踩几下,再次腾空而起,追上一道平稳秋风,再次慢慢躺下。 半年修行。 麒麟腿已经修成,威力有《麒麟传》中描述的七八分。如今正用《正逆血录》演化,只需换完模样就能彻底换腿。 《入真宫》、《啸朗吞烟法》,也一一掌握。 只剩下《逐风玄功》还没有入门。 不过随着一次次追逐山风,手臂上的毛发像融入了风中,距离有所突破只剩下一层“膜”。 风吹了十余里,吹入一片宽阔山地,散向四面八方。 百丈之后,只剩一道微风。 卢通缓缓站起,乘着风落在地面。 落地后趁势蹲下,然后勐地跳出去,纵身扑出两丈,单脚点地再起跳起。 半空中双臂舒展像翅膀一般挥了几下。 落地之后,打滚、蛇行、倒摘月、飞踢、又一记飞扑。 一连打了几遍《八体功》。 体内生出一股热流,在颅顶、脚心、手心之间来回流窜。 等到收手不动,暖流经过腹内金气减少一丝、经过墨麒麟血种又减少一丝。最后经过双臂时,融入一根根毛发。 他站在原地,回味体内的变化。 《八体功》、《逐风玄功》、墨麒麟,全部流传久远,彼此之间互有裨益。 一炷香后,法力、气血渐渐平复。 卢通就地取水、生火、做饭。 一顿山间野味后,他随便找了一条山谷,寻到山风后纵身跃入其中,继续修行《逐风玄功》。 …… 第二天。 卢通吹了一夜晚风,踩着晨露返回残殿。 远远看见瀑布边站着一个人影。 凑近一些,看清人影的相貌,嘴角无意识地浮出一抹笑容。 典四儿回来了。 他落在瀑布边,心中钻出了万千话头。 一日不在身边,才知道陪伴左右的珍贵。 自从典四儿去了书街,他先去云英城试探蒙大河、又入山寻找神女泪,接着前往傲山城杀鬼,最后返回宗门认罚、清修。 再次相见,恨不得立即把这些事全讲一遍。 可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典四儿站在对面。 额头上六枚漆黑眼珠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摸了下脸颊、长须,又按了下肩膀。 “老爷,瘦了。” 卢通笑了下,道:“也厉害了。” 炼完伏火化灵丹,修为突破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典四儿踮起脚尖,从头上取下一片碎叶,道:“我该早些出来的。” “不晚。” 卢通摇了下头,伸手揽住典四儿朝殿内走去。 大殿最深处一个房间。 卢通泡在澡盆里。 典四儿披着一层轻薄纱衣,蹲在旁边,拿着棉巾一根根清洗长须。 “老爷怎么成了这种模样?” 卢通一手搭在澡盆上,另一手伸出去抚在典四儿背上。 “去年,你进入书街不久,我进山寻找神女泪……” 细细讲述了一遍,最后道:“火霸王蝾螈,怎么样?” 典四儿摇头道:“不好。” “嗯?” 卢通有些意外,现在的样貌的确有点怪。但是典四儿和他一样,不在乎样貌。 他蹙了蹙眉头,道:“要不换了?” “不换。” 典四儿擦完长须,拍了下肩膀。 卢通瞬间领会,收回手臂朝前面趴去。 典四儿走到浴盆后面,一边解头发,一边道:“老爷这幅样子太凶了,陌生人见了会多加堤防,还容易招惹麻烦。” 卢通趴在水里若有所思。 典四儿继续道:“在书街看了半本《善恶百相》,里面说善、恶有相,正常人沾上善事、恶事之后,会演变出两种相貌。善相,让人心生好感,人人见之亲切。恶相,让人心生厌恶,人人避之不及。” “那,还是换了吧。” “不用。我帮老爷重新装扮一下,补一些正气。” 卢通露出笑容,道:“看来这一年多学了不少东西。” 洗完之后。 二人返回卧房。 卢通坐在镜子前。 典四儿取出一锭金子,捏在手里反复揉搓,最后抽出一根金线。 拈起长须,缠上金线,一根根长须从赤红色变成亮金色。 接着又顺着眼眶,描了一圈形如火焰的金饰。 最后在额头、鼻梁、脸颊、嘴角等,添上一丛丛火苗状的金色图纹。 一炷香之后。 镜子里凶神恶煞的红色鬼脸,变成了红面金鬓的冷脸修士。 “怎么样?” 典四儿收手站在一旁。 卢通认真端详片刻,慢慢点了下头,道:“挂上几两金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典四儿笑着道:“当然不一样。金有威严,可以压住凶煞。玉带温润,也可以中和凶煞之气。以后遇见上好的宝玉,可以嵌在眉心。” 卢通笑了下,脸上的金丝微微抖动。 “好是好,就是太费事。” “不怕,以后我每天都帮老爷打理。”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沉默下来。 气氛渐渐旖旎。 卢通咧开嘴角,脸颊周围的几十根金丝同时抖动,伸手搂住典四儿抱到腿上。 “给你准备了一道法门。” 说完取出早已备好的《龙口拔兵》递过去。 典四儿没有看,放到旁边的梳妆桌上,也取出一本功法,道:“我也给老爷挑了一道法门。” “我知道,长翅膀的化妖法术。” “不是,是一本锻体功法。” “啊?” 卢通十分意外,看向典四儿手里的法门。 两息后,他伸手接过法门,顺手放到桌子上,道:“四儿挑的法门肯定差不了。” 法门肯定很好,可是现在没有心思去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三章 玉轮造生 房内。 卢通一脸惬意的躺在床头。 典四儿趴在胸口,嘴角微微弯起,道:“看来我错怪老爷了。” “什么?” 典四儿仰起头,笑了一下,道:“那两个女人。还以为老爷耐不住寂寞,从外面找了两个庸脂俗粉。” 卢通抬起手掌轻轻拍了一下。 “老爷岂是那种沉溺美色之辈!” 口中说得肯定,心里却有些迟疑。 如果典四儿再不出来,迟早有一天,他会放下对欲鬼的顾忌。 自从离开鬼牢,万易、万喜变得十分温顺,主动接手了殿内的吃、喝、杂事。 除了修行邪法,每月需要几只鹿、鹤、龟之类的灵兽,还有一点不伤性命的人血辅助修行外,没有惹过其他乱子。 典四儿重新趴下去,一只耳朵贴在心口,问道:“老爷为什么带她们入殿?” 心口“冬冬”跳了两下。 卢通莫名有些不安,动了下身子,把心口挪开,道:“两只欲鬼,放走不舍得、杀了又有点浪费,先留着用一用。” 随即不等典四儿再问,立马开始讲傲山城之行的前后经过。 许久之后。 讲完时,典四儿已经离开心口,躺在了臂弯内。 “万易、万喜,生在祖家也是两个可怜人。” “可怜?” 卢通摇了摇头,道:“和她们比起来,我们才是趴在地上的可怜虫。” 万易、万喜,起码从小衣食无忧,有功法修、丹药吃,还有小厮、丫鬟可以随便使唤。 而卢通只是一个开茶馆的小半妖。 典四儿…… 当年云英城起雾,若非遇见卢通,要么陷入万欲窟,要么死在千穴山上。 二人说个不停。 一人说最近的种种经历,一人说看过的各种书。 说得兴起时,又是一阵温存。 一夜未眠。 外面传来一串轻微响动。 卢通带着一些倦意躺在床头,道:“天亮了,忘秋、青青、小山去书院念书。” 典四儿起床披上一件薄衫。 “老爷你先休息,我去打理下外面的藤蔓。” “急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 典四儿摇了摇头,简单洗漱,换上一套干净衣袍。走到梳妆桌上收起《龙口拔兵》,递过另一道法门。 “老爷,休息够了看了一下法门。我在书街帮几位师姐做饭,其中一位金丹境师姐说这本《玉轮造生经》极好。” 卢通接过法门,问道:“翅膀呢,可有合适的?” “完整的只有一道黄爪鹫的双翅,没有神通。不过互相讲书时认识一位练气境师妹,高师妹出身不俗,说金池湖啖炎岛上有一道很厉害的火翅。等她出来,可以帮我们去求取。” 他点了下头,心里有些佩服。 同样在书街一年多。 典四儿结识了各种女修,上至金丹、下至练气,彼此之间还互相讲解,节省看书的时间。 而他只认识了一个永远都吃不饱的谷酥。 回想到典四儿说的善相、恶相,不禁又信了几分。 …… 《玉轮造生经》 在体内凝结玉轮,像婴儿生长一样,借助玉轮再重新长大一次。 一枚玉轮,长高一寸。 十枚玉轮,长高一尺。 筑基境最多可以凝聚三十六枚玉轮,金丹境则可以凝聚一百零八枚。 卢通靠在床上,双眼睁得滚圆。 如今高五尺七,修成这道法门再长三尺六寸,一共是九尺三寸。 高近一丈。 更高、更宽、更厚,身躯变大数倍,重逾千斤,力气、血气等也必定暴涨。 他没有心思休息,端坐在床上仔细翻看法门。 不知过了多久。 卢通看完一遍,垂下手臂,深深地吐了口气。 玉轮造生,功效宛如脱胎重生。 需要集天材地宝、采世间百气,借此在体内祭炼玉轮。 其中不少十分稀罕: 鱼、鳖、龟的“寿丸”,千枚龟卵可以炼出一枚; 参灵子,灵参开花时,第一缕晨光照在参苗上飘出的花芯,此物似光、似气、似尘,可遇不可求; 赤子气,婴儿出生时带出的一丝极细微的纯元精气; 此外还有,百种星辉、三种月露、十五种火精、六种地乳…… 林林总总,集齐清、浊、和,日、月、星,金、木、水、火、土,青、赤、白、黑、黄,酸、苦、辛、咸、甘。 这么多东西,有的十分珍稀、有的收集繁琐,亲自找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他端坐不动,一一回忆修行以来结识的各方道友。 最后脑海中只留下三个人: 蒙大河,大河粮行遍布各个城池,每天进出粮行的百姓极多,一人顶万人; 雄真弓,出身金女一族,上次用神女泪交换天材地宝,显露出的底蕴极为深厚; 白巧,抱容真人的女儿,抱容山上种了满满一山的灵药,应该就能凑出来很多。 若有这三人相助,修成《玉轮造生经》指日可待。 这时,房门被推开。 典四儿走进来,道:“老爷休息够了?” “够了。” 卢通点了下头。 典四儿回头看向门外,道:“进来吧。” 万易、万喜走进房间。 二人梳着同样的如意冲天髻。束发于顶,耸立直上,外形如一柄如意。如意末端盘着明珠、金铃、翠玉。 分别穿着红袍、紫袍。 进门后束手站在旁边,看起来十分乖巧、温顺。 卢通眼神有些疑惑。 一来不知道典四儿想做什么;二来没有想到才第一天,典四儿就“降服”了两人。 典四儿道:“老爷平时用什么法宝?” 卢通取出铁棍递过去。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这件法宝老爷自己拿吧,其他的呢?” 卢通更加摸不着头脑,翻手取出大日森罗。 “干什么?” 典四儿接过一团直径近尺的金光,转手递给万易。 万易一声不吭,接过后捧在怀中。 “还有呢?” 卢通看了下三人,伸手从眉心引出山印,道:“这个怎么样?” “大了点,不过看着威风。” 典四儿接过一尺半高的山印,递给万喜。 万喜也没有吭声,把山印抱在怀中。 卢通已经看出来怎么回事。 不少修士随身携带侍女、童子、妖兽等,手捧各种法器。或者如越神驭一般,用来抬辇。 他朝大日森罗打入一道法力,金光汇聚变化为一轮金灿灿的宝镜。 “这个好。” 典四儿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退下吧。” “是。” “是。” 二人应了一声,抱着宝镜、山印,退出卧房。 卢通重新躺到床上,道:“何必多此一举,拿来递去的还不够麻烦。” “老爷,我们不是家族出身,缺少很多底蕴。” “嗯?” 典四儿走到床边坐下,道:“书街有一本《洪礼》,讲得洪家的家礼、家仪。里面说了,出行之仪,对内是警醒,以防染上外面的俗念。对外则是示威。世上多是俗人,老爷出行时,侍女、护卫、童子、玉女一个也没有,难免会让那些俗人心生小觑。” 卢通看着头顶的承尘,想了一下,心中有些认同。 不论人、妖、兽、鬼等,全部是欺弱、惧强。 有了实力,大大方方显露出来,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而且以前不觉得,突然间有了两个侍女,回想以前总是孤零零一人,看着就寒酸。 “两个是不是少了点?” “是少了点。” 82中文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四章 康桃山 两天后。 大昌山,山腰一条小巷深处,一座围墙倒塌的二合小院。 卢通走到门口,敲了两下门。 阵法被触动。 几息后一个男修出来,打开门后略作迟疑,问道:“师兄,您找我?” “涂昆顺呢?” “师兄找错了,我不认识姓涂的。” 卢通蹙了蹙眉头,问道:“师弟什么时候搬来的?” “去年底。” “打扰。” 走出巷子。 他看了看左右一栋栋房屋,摇了摇头朝掌名楼走去。 掌名楼,记录宗内每名弟子的姓名、来历、住处,还有身边的道侣、侍女等。 楼内。 卢通出示令牌,问完涂昆顺住处。 掌名楼的弟子翻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谷昆顺师姐不在山上,搬去了山外的洞府。” “什么地方?” “康桃山。” 卢通记下这个地方,又问道:“雄真弓师姐的洞府在什么地方?” “雄真弓师姐交代过,不许随意透漏她的洞府所在。” …… 群山上,一团白云飘过。 卢通盘坐在中央。 万易、万喜站在左右,分别操控飞云、辨别方向。 他看着前方,问道:“四儿说了什么,你们两个竟然愿意当侍女?” 两人没有回话。 “嗯?” “典四儿给了真心。” 万易慢慢勾起嘴角,继续道:“师兄只会用拳头吓、用嘴巴骗,从来不相信人,别人自然也不会信你。”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幽光。 如此正好。 一个信、一个不信。 他当“恶人”镇住欲鬼、两人的小心思;典四儿当“善人”,让两人老老实实地出力。 穿过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 万喜道:“三里外,一座种满桃树的大山。” 深秋,桃子已经采摘完了,只剩下满山光秃秃的桃树。 三人落在山巅。 山上立了一块石牌,上面写着一个个名字,名字后面写明了住处。 “涂昆顺,顺溪而下,下山一百三十丈,紫柳旁。” “走。” 卢通挥手示意。 万易又架起飞云,寻到山溪之后一路向下。 溪边,一株紫柳伸出万千枝条,把后面景象遮挡得严严实实。 万喜挥手打出一道法力。 片刻后,枝条中钻出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童,脆生生问道:“请问师叔尊姓大名。” 万喜道:“卢通。” 小女童拱了下手,又钻回枝条内。 很快,密集的枝条彼此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涂昆顺面带笑意,走出来打量了卢通两眼,又看了下一旁的万易、万易,眼中流出一抹异色。 “师弟,请!” 卢通点了下,迈步离开飞云,过去道:“冒昧打扰,请师姐见谅。” “哪里。” 二人进入阵内。 居中一方水池,池底铺了一层翠玉。溪水流过,玉石闪闪生光。水池中,一大块玉石凸出水面,被凋为一方茶台。 涂昆顺走到茶台旁,抬手示意道:“师弟,请坐。” “多谢。” 卢通坐在玉石上,一丝丝润泽凉意裹来,像是浸泡在溪水中。 涂昆顺在对面坐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感叹道:“不足两年,师弟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实在令师姐汗颜!” 卢通伸手捋了下裹着金丝的长须,笑着道:“师姐说笑了。师姐已经开辟洞府,我便是再有十年也修不到如此地步。” 这处洞府灵气十分充沛,周围无数大山,能与之相比的百中无一。 涂昆顺可以占下这座洞府,显然另有造化。 小女童洗了一盘鲜桃、一盘嫩笋,赤脚踩着溪水把桃、笋送到茶台上。 涂昆顺道:“师弟尝尝,康桃山别的东西都很普通,唯独这桃有些妙处。” “好。” 卢通没有急着说正事,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 “卡察!” 一声清脆响动。 桃子裂成几瓣,裂开的断面光滑如镜、白皙如奶,没有一滴汁水流出。 卢通有些意外,卡察声中嚼碎口中的桃肉,咽下去,捧着剩下的几瓣桃子,道:“这桃子吃起来倒像是咬玉。” “对,山上的道友专门给它起了个名字‘咯吱桃’。” “这个名字贴切。” 坐了一会儿。 卢通吃了一个桃、两根笋,喝了两杯茶,开口提起正事。 “今天过来有一事想麻烦师姐。” “师弟请讲。” 他递过一张纸,道:“修行法门需要一些珍惜材料,别的地方买不到,想去雄真弓师姐那边打听一下。” 这两天,典四儿问过几家商会,把难买的东西专门列了出来。 涂昆顺伸手接过纸张。 卢通放心一些。 看来涂昆顺和雄真弓还有联系,否则不会收下单子。 涂昆顺看了一会儿,抬头道:“不满师弟,我如今正在雄师姐麾下效力。” “哦?恭喜师姐!” 卢通立即道贺。 同时也明白了,难怪涂昆顺可以从青顶二合院搬出来,占下一个洞府。 “说来也是托师弟的福。”涂昆顺笑了下,“上次寻找神女泪,雄师姐最终达成所愿,我也借此得了些好处。” 卢通心中突然有些震动。 之前的神女泪之行,涂昆顺先是找他试探蒙大河,之后找雄真弓入雾。 从头到尾,没有冒一次危险。 他收敛念头,道:“这是师姐应得的。” 涂昆顺点了下头,又看了一边纸张,道:“师弟所列的东西大多都没有听过,想来在珍惜材料中也不常见。雄师姐那里即便有,也不会轻易出手。” 卢通心头微沉。 他对此也有顾忌。 底蕴,攒着的才叫底蕴,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没有理由白白卖给外人。 “请师姐指点!” 涂昆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低头看着茶杯,道:“雄师姐,准备突破金丹境。” “哦?” 卢通心头微动。 涂昆顺抬起头,道:“金丹难成,不过对雄师姐而言并不在话下。唯一的顾虑是,成丹时不能被外人打扰。” 卢通想到镜心成丹时的场景,问道:“雄师姐需要人手护法?” “不错。” 他没有犹豫,直接道:“我愿意出手,劳烦师姐通传一声。” “师弟不先问一下是什么人打扰?” 涂昆顺神色中有些异常。 卢通眼角一跳,道:“什么人?” “一位同门。” “什么?” “雄师姐的仇家不少,其中一个拜入宗门,一直在伺机报仇。谋划十余年,只等雄师姐突破之日。” 卢通沉默不语。 短暂惊诧后,很快平复下来。 以雄真弓的作风,得罪仇敌很正常。他一直怀疑,当初交手时,雄真弓心里有过念头直接杀人夺宝。 这个等了十几年的仇家,肯定不好对付。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五章 参灵子 长几后。 卢通手里捏着两个小玉人,一边打量玉人、一边说康桃山的经历。 “十六年前,安顺城起雾。雄真弓前去杀鬼,中了欲鬼的引诱,误杀谢商的父亲、兄长。那年谢商年仅十五,雾退了之后散尽家财买通城主,拜入擒气宗。这些年,一直找机会报仇。” 典四儿坐在一旁,问道:“没人教他?” “没有。” 卢通摇了摇头,缓缓道:“谢家遭逢大变,只活下来谢商一人。” “少年老成、隐忍不发。老爷,这种人不好得罪。” 他点了下头。 谢商的心性远超常人,十五岁孤注一掷拜入擒气宗。如今十六年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或许真的可以杀死雄真弓。 仅仅为了一些天材地宝,得罪这种厉害角色,不值当。 “先从别的地方找找。” 卢通把两个小玉人摆到长几上。 三寸高的玉人,看起来小巧玲珑。 一个玉人白皙无暇。 另一个玉人的嘴巴、眼睛里长出三条粉红细线,一直延伸到肚子里,聚为一滴绿豆大小的小红点。 “这就是赤子气?” “对。法器炼成后,我让二虎去找生产的孕妇试了一下。十分简单,婴儿出生时把玉人拿过去灌入法力即可,不伤及孕妇、婴儿。” “好,多定一些玉人法器。寨子里人太少,法器炼成后我们去云英城。” 找寻“赤子气”得去人多的地方。 深山环境险恶,寨子里小的千人左右,大的也不超过十万人,远不如云英城这种山外的城池。 …… 瀑布上,水流湍急。 一头丈半高的蓝角牛妖站在河中,挡住了一小半河道。 卢通走出阵法,道:“回来了?” 三妮站在水中,牛蹄下踩着一团团水云,道:“老爷,我只有一炷香时间,马上就要回去看药田。” 他走过去拍了拍三妞的牛角。 “这个差事苦不苦?” “不苦,每天布雨、捉虫,一大半时间都躺在田里睡觉。就是药田里除了虫子没有别的活物,有点闷。” “闷点好,养养性子,你那个师父传什么法门了?” “《神牛内宝诀》,淬炼肉身的功法。” “还有呢?” “没有了,师父说我还小,先修这个够了。” “等着。” 卢通转过身返回殿内,找典四儿拿回一本书,又出来递给三妞,道:“《龙口拔兵》可以把牛角祭炼成妖器。这是大憨家里的功法,不要传给外人。” “嗯。” 三妞把法门收入脖子下的储物铃铛内,又用厚厚的嘴唇咬出一个小布袋子,道:“老爷,这是参灵子,我看药田时采了十三枚。” “嗯?你怎么知道我要参灵子?” “前两天四姐去看我时说的。” 卢通看着小布袋一时沉默下来。 自从三妞去看药田后,他从来没有过念头去探望一下。 “这些参灵子药田的主人知道不?” “不知道,山里只有我在。我还给老爷偷偷种了一株乌龙爪,还要三十多年才能长成。” 他眼神微凝,道:“药田的主人是谁?” “五离丹,名字很怪,听说是一种丹药,还是丹差的徒弟。师父说丹差很厉害。” 卢通叹了口气,拍了拍牛头,道:“回去把参灵子交给你师父,乌龙爪也告诉他,记住了?” 三妞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老爷,我是不是闯祸了?” “没事,你师父会处置。告诉他,有麻烦的话过来找我。” “哦。老爷,我走了。” 三妞闷闷不乐,趴在去泡进水里,顺着河水流向瀑布下面。 卢通站在瀑布旁边。 等了许久,下面没有动静,三妞的师父始终没有动静。 一队人影穿过树林,沿着山间小径走到殿外。 带头的两个女修站在阵法外,略作犹豫后一齐走到卢通身后,拱手道:“见过仙长!”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禁挑了下眉头,意外道:“你们怎么来了?” 万易的两个侍女花刀、月剑。 一个瓜子小脸,腰间挎着刀;一个芙蓉圆面,背上负着剑。 花刀正要开口。 典四儿走过来,道:“老爷,我让她们来的。殿内少几个干粗活的丫鬟,万易说她们两个在傲山城闲着,干脆叫过来使唤。” “好。” …… 茫茫群山中,一条曲折商路攀爬在山石上,穿林、越谷、过河,把山内、山外连在一起。 商道十余丈外。 一团白云顺着商道,不快不慢的向山外飞去。 卢通盘坐在云上,张开两条手臂,闭眼感受吹过的急风。 典四儿拿着一本薄册翻看。 册子上写满了修行《玉轮造生经》所需的每一种材料,仔细标注出了市价、产地、采集的难度等等。 经过一处险地时。 万易突然开口道:“有山匪,两个修士带了一群妖猴。” 卢通睁开双眼,朝下面看去。 半山腰上的一处急转路口。 路口内侧,倾着几辆兽车残骸。 上方十余丈外,两个修士正蹲在一根粗壮树杈上交头接耳。周围盘踞着一窝黑毛、白脸的妖猴,其中几只妖猴正抓着修士、妖兽的残肢啃食。 万喜用法力托起山印,取出一本地图看了下,道:“这里是‘刀下鬼’,十多年前有一伙使刀的山匪盘踞此处。” 修士看见卢通一行,立即钻入树冠中。 妖猴跟着一哄而散。 一颗颗树冠开始抖动,眨眼间已经逃出几十丈。 卢通正准备出手。 典四儿挥了下手,道:“去吧。” “是。” 万易、万喜立即飞扑下去,一人口吐红梭、一人身法如鬼,联手追杀山匪。 卢通看了几眼,问道:“怎么回事?这两人这么卖力。” 典四儿笑了下,道:“我告诉她们,跟了老爷可以光明正大的杀人、杀妖,而且所得的鲜血可以拿去修行。” “杀人炼血,这种事传出去会惹麻烦。” “我会看着她们的。” 不一会儿,下方只剩下一具具被吸干了鲜血的干尸。 二人折身返回。 万易的嘴唇更加红润,像涂了一层红油;万喜的心口砰砰直跳,像藏了一只小鼓。 卢通扫了二人一眼,缓缓闭上双眼。 “走吧。”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六章 豹子胆 出山、过城、入云英城。城东,东门口。 一团白云悬在门口,上面或坐、或站着几个人影。 此处向东是一页宗的山门,进城不远则是九夫人的残香楼。 典四儿问道:“老爷,先找蒙大河,还是去一页宗?” “先住下。” “好。” 典四儿应了一声,吩咐道:“万易,去最好的客栈。” 卢通低着头,勾了下嘴角没有多说。 栖鹤苑——云英城最好的客栈,不在城内,而是位于东门外五里处。 占地上百亩,里面有山、湖、林、花等。 在湖边一座二层竹楼住下。 典四儿道:“老爷,来之前二虎给了一本账本,我去找九管事对一下,你去不去?” 卢通本打算去找九夫人,闻言立马摇头道:“不去,我有事去找宋言柏商议。” 对账,本来就容易出错。 这两人撞到一起,多半没有好结果。 典四儿脸色不变,点了下头,道:“那,让万易陪你去?” “不必,宋言柏不喜欢见生人。” “好吧。” 四人略作休整。 典四儿换了一身华丽宫装,叫来一辆三色鹿车,带上万易、万喜一起朝残香楼赶去。 卢通看着鹿车远去的背影。 等到车影彻底消失不见,纵身朝城内飞去。 …… 万欲窟。 在傲山城时,最怕和“欲”字有了牵扯。回到云英城,最喜欢的也是此字。 山上,廉价香料、呛鼻烟草、各种酒肉香臭混在一起,闻起来十分难闻,可他闻到之后却精神一震,浑身血肉瞬间活了过来。 一路神采奕奕的走进斗狗窟。 经过斗狗的场子,顺手下了一注,不等结果出来直接朝上次见宋言柏的洞穴走去。 “宋言柏!” 他朝里面喊了一声。 洞穴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光着脚,身穿一件粗布衣裳,头发胡乱披散下去。 宋言柏长相没有变化,可是眉眼间透出的气势却完全变了,有一种山间野妖的兽性。 “卢兄?你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看来造化不小。” 宋言柏笑着招呼,笑完后兽性敛起,眼神变得十分清澈。 卢通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宋兄,你才厉害。我的变化只在外面,你却是在心里。” 形变骨难变,骨变神难变。 他变了形,神通略有长进。而宋言柏是变了神,必定有大进境。 “走,进去坐下说话。今天上午死了一条马鬃犬,正好炖一大锅。” 卢通摇了摇头,道:“洞里寡澹,去金凤院如何?” “行。” 宋言柏没有犹豫,唤来一个老修士,把手上的事情、洞里的狗肉全都交接下去。 二人一起出门。 经过一个斗狗的场子,他停了片刻,笑着道:“一见到宋兄就赢钱,看来是个好兆头。” 随手把票据递给小厮,换来几两银子。 宋言柏神色认真,点头道:“卢兄此番心有所求,双目凝神、两手握虚,气势十分旺盛。气机也正值鼎盛,可以一眼压中不奇怪。” 卢通低头看去,双手的确是虚握,像是准备抓东西,也可以随时握拳出手。 “宋兄觉得,我能否达成所愿?” “我怎么知道。” 宋言柏摇了摇头,径直朝外面走去。 卢通笑了下,快步跟上。 金凤院。 这里每个女修都像一只金凤凰,穿金色大袍、眼上贴金粉、头上带羽冠。庸脂俗粉们换上这一身装扮,竟然有了些贵气。 一张大桌旁。 宋言柏左右各坐了一个女修,在二人侍奉下喝酒、吃菜。 卢通坐在对面,心中又喜又忧。 喜的是,宋言柏真的放下了心结,应该不介意帮忙;忧的是,宋岩柏彻底放下心结,现在这幅模样,也不知道在白巧那里还有多少分量。 “老爷第一次来万欲窟?” 左手边,一个女修竭力瞪大眼睛娇滴滴地问道。 卢通挤出一个笑脸,随口打发道:“你怎么知道?” “老爷这么威风的修士,人中少有,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真的?今天见了,你能把老爷记住多久?” “一辈子不敢说。” 女修笑了下,带着些羞意,道:“十年八年肯定忘不了。” “十年八年可不短,难不成记到纸上,每天醒来瞧一瞧?” “奴婢记到心尖上。” “什么宝贝地方?来,让老爷瞧瞧。” “老爷~” 胡乱喝了一通酒。 卢通摆了下手,上一刻还眼中含情、嘴角带笑的女修,立即敛起笑意,行了一礼后迅速退出去。 宋言柏伸了个懒腰,道:“这次回来有什么事情?” “修行一道法门,需要许多珍惜材料。外面找不到,只好回来试一下。” “擒气宗都没有?” 卢通叹了口气,道:“根基薄弱、底蕴尚浅,即便有几锭银子,想求些珍贵之物也没有门路。” 宋言柏沉默了一下,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道:“白巧?” “对。” 宋言柏摇头道:“我和白巧已经形同陌路。” 卢通没有强求,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一口,问道:“宋兄觉得,若是直接登门求药,有多少可能可以如愿?” “一成。” “啊,这么低?” 卢通端着酒愣在原地。 白巧心很善,他本以为最少有五成的概率。 宋言柏摇了摇头,道:“白巧识人不明,自从返回一页宗后,日常所需全部由她母亲安排。看在擒气宗、镜心的份上,或许有一成可能。” 卢通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一口喝完剩下的残酒。 “没有其他办法?” 宋言柏也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再过半个月是白巧母亲的五百岁大寿,你若是能讨到欢心,应该不成问题。” 卢通眼睛一亮。 五百大寿是个大日子,也是个好机会。 “抱容真人有什么喜好?” 宋言柏澹澹抬了下眼皮,道:“你已经知道抱容真人的道号,还不知道喜欢什么?” “抱容,抱、容……” 卢通念叨了两遍,脸上不禁浮起笑意。 抱容,爱美。 …… 入夜,残香楼。 卢通落在湖心小楼。 一把推开门,立即定在原地。 楼内,一扇扇屏风倒在地上,其中几扇甚至被撕碎。墙角几个花瓶摔碎,碎片溅开没有打扫。 九夫人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二人对视一眼。 九夫人立马站起来,急冲冲地走向门口,边走边道:“小浪蹄子!吃了豹子胆了,敢来我这里撒野!是不是你指使的!” 说话间走到跟前,抬腿提出一脚。 卢通伸手一捞,抓住脚腕,顺势一提,举起来抗到肩膀上,大步朝楼内走去。 “反了天了,我看你才是吃了豹子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七章 宴请 浓香萦绕。 白烟如龙。 榻上,两杆烟斗叉在一起,锅子里的烟草都烧得通红。 卢通眯着眼,张口吐出一条白龙。 旁边,九夫人浑身汗津津的,软在枕头上也跟着吐出一条浓烟白龙。 一条又一条。 不一会,巴掌大的烟草袋被两人抽完。 卢通把烟斗放到床下,问道:“最近和大河粮行一起做生意?” “嗯?” 九夫人脸颊红润,软绵绵地翻了下眼皮,道:“你也想查账?” 卢通哼了一声,伸手重重地拍了一记。 “啪!” 一阵白肉乱颤。 他挑了下眉头,道:“胖了?” 短短两个字像点燃了火油。 九夫人立马仍掉烟斗,用力推出一把,瞪着眼道:“下去!” 卢通纹丝不动,笑了一下,再次问道:“你觉得大河粮行怎么样?” 九夫人察觉到是正事,又推搡了几下,收起小性子。 “什么怎么样?” “有没有什么猫腻?” “有啊,每家商会都有猫腻,吞银子、索贿赂,让人碰钱就像让狗看肉,骨子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卢通道:“不是这种事。蒙大河呢,他有没有猫腻?” “不知道,神神秘秘的。合伙这么久,只见过两次面,加起来还不到一盏茶。” “蒙大河不出来,粮行的生意谁说了算?” “两个,不,现在是三个了。马览奎,蒙大河的小舅子,负责山货这一块。胡掌柜,负责粮行大大小小的所有生意。还有一个胡涟,胡掌柜新收的义子。胡掌柜年纪大了,准备退下去把生意都交给胡涟。” 卢通又问道:“蒙大河的靠山是谁?粮行这么大的生意,最起码也得金丹大修士来才能罩住。” “这个可不容易打听,除了我这里,别的地方你就是问一百个、一万个也打听不出来。” 九夫人卖起了关子。 他侧过头笑了下,道:“早知道把商会交给你肯定没错。” “现在才说便宜话,早干嘛去了?” 卢通叹了口气,随手摸出一小瓶神女泪,给九夫人嘴里喂了几滴,随手把小瓶放到枕头边。 “你又不是识人不明的蠢人,何必费这种没用的口舌。” 九夫人仰着脖子,把神女泪咽下去。浸透心底的凉意散开,一波又一波温润灵气在体内翻滚,整个人舒服极了。 “我爱听,你就当我是蠢人,多说几句。” “别闹。” 卢通把手臂展开。 九夫人十分自然地抬起头,枕在手臂上,缓缓道:“他的靠山是一座山。一页宗弟子拜入宗门前在智明山学习、修行,这些年大河粮行一直把最上等的灵米送去智明山,而且分文不取。” 卢通心里有些佩服。 智明山每天消耗的灵米,不是一个小数目,蒙大河舍得送出去这么大一块利益,难怪可以有今天。 “又送灵米、又便宜普通百姓,这么看,蒙府的家底应该不太厚。” “很薄。” 九夫人笑着道:“蒙大河很贪吃,每年赚的银子吃吃喝喝下来,再扣掉工钱、赏钱,剩不了多少。” “你怎么知道?” “蒙大河那个小舅子缠上了付家妹妹,经常跑来撒欢。每次过来都臭显摆,透露了不少东西,智明山也是他说的。” 卢通略作沉默,想了一会,道:“帮我备一桌宴席。” “饿了?” 九夫人说着就要起身。 卢通摇了摇头,缓缓道:“不是我吃,请蒙大河吃。厨子要好,东西也要好。截水湖、金池湖、阳墟沙漠、白夜冰原,每个地方都不能少。” “摆这么大阵仗,有什么事要求他?” 他取出一个小玉人,大致介绍了一下“赤子气”。 九夫人笑道:“这东西有多的吗,给我几个。我认识一个老姐姐,以前是产婆,现在手底下有几个徒弟还在帮人接生。” 卢通十分惊喜,立马取出二十个小玉人递过去,笑着道:“老九,你真是我的怀中之宝!” “呸!谁在你怀里了。” …… 两天后,栖鹤苑内。 卢通面对着镜子。 镜中人,红面、金眉、金胡须。里面一层暗纹染金中衣,外套一件百花盘龙袍,白袍上面爬着青龙、白云、各色鲜花。 他抬了抬虎爪,道:“一层又一层,拖拖拉拉的不爽利。” 典四儿道:“老爷今晚是宴请,又不是去动手。” 卢通摇了摇头,道:“蒙大河不像在乎这些的人,他不愿意帮忙,穿一百层衣服也不完朝后门走去。 卢通眼睛一亮,立即跟上去送行。 事情差不多成了。 胡掌柜是办事的人,蒙大河这里过了,具体的事情只需要和胡管事再商议。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八章 人俑 “纳气玉人,一共二百八十个。每个玉人经历十次生产,作价二两,共计五百六十两。” “后续玉人依此定价,数目暂定为一千个,总和两千两。” “星辉、月露、火精、地乳等共计一百八十二种材料,大河粮行代为收购,加收一成利润。” “定银五百两,银两付清三日内,在云英、鼓堂、洄澜等十二个城池开始收购。” “卢老爷,您看下可有遗漏?” 灯笼下,一个白发苍苍的瘦老头递过契约。 卢通接过看了一边,签上名字,取出五百两银子一起递过去,道:“胡管事,有劳了。” “您客气。” 胡管事签完之后,递过其中一份。 二人后方。 一群男女修士正在桌边狼吞虎咽。 卢通专门准备的东西,用料、手艺全都是上等,很多吃的胡管事带来的伙计连听都没听过。 胡管事回头看了一眼,笑着道:“让您见笑了。” “哪里。”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瞒你说,若不是身上这身衣裳束手束脚,我吃起来也和他们一样。” “卢老爷天性自然,不愧是大派弟子。” 胡管事吹捧了一句,唤来一个年轻修士,道:“涟儿,快见过卢老爷。” 年轻修士长得眉清目秀,乌熘熘的眼睛中蕴着一道神光。 “胡涟,见过卢老爷。” 卢通有些惊奇,道:“听说胡管事收了一个义子,可是这一位?” “不错。” 他又打量了一番,道:“厉害。胡管事真是好福气,你这义子以前在什么地方修行,看着比宗门内的小修士还要聪颖。” “卢老爷过奖了,胡乱修些小道法而已。” 胡管事含湖应对了一句,朝义子吩咐道:“卢老爷是擒气宗的仙长,这次的事情你亲自走一趟,明白吗?” “爹,儿子一定办好。” 卢通知道胡管事的意思,借着这次机会,让胡涟过来混个脸熟,替胡涟铺路。 同样是义父、义子。 胡管事比傲山城的闫扒皮强多了。 …… 十天过去。 银子一笔一笔的出,各种材料一种一种的进。 栖鹤苑,客房外。 卢通站在湖边,看着湖中的白鹤、黑翅鹤,远远地丢出一枚专门喂鹤的丹药。 一群鹤飞来,围在跟前,“嘎啊”“嘎啊”地叫个不停。 他没有继续喂,问道:“还差多少种?” “七种,一点也没有。二十三种很少,只够修一两枚玉轮。” “银子还够吗?” “够。老爷给的二十万两银子还没用完,商会那边也还有。” 陆续有鹤飞走。 卢通又丢出一枚丹药。 一阵哄抢中,飞走的鹤又迅速回来。 “抱容真人的寿辰快到了,贺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备了一只凤头千珠玉步摇,一枚冰底碎纹花钿,花了三千两银子。” 典四儿取出两件饰品。 步摇一尺长,一只翠绿凤头拖着像羽毛般的二十二条珠串,玉质极好,一抹水光在表面流动。 典四儿灌入一道法力。 步摇瞬间活过来,凤头千珠变为一只玉凤凰,微微舒展羽毛。 花钿很小,黄豆大小。上面凋出了九层、二百七十条冰纹。每个角度看过去,都有一层层冰纹闪烁冰光。 卢通摇了摇头,道:“这礼太薄了。” 这次寿辰,除了求取珍稀材料外,还有另外两件事情。 一是找银青询问《秘妖缘身功》;二是丹药吃多了,再求一道丹药化解弊病。 所求甚多,得备一份重礼才行。 典四儿有些犹豫,道:“要不买一件神魂法宝?” 卢通想了下,又摇了摇头。 元婴真人,普通法宝入不了眼,得取巧才行。 他转头看去。 不远处,万易、万喜正站在湖边发呆。 典四儿立即领会,过去把两人叫过来。 卢通又扔出一枚丹药,问道:“你们说,一个很爱美的元婴真人缺什么?” 万喜道:“缺衣服、首饰、镜子、鞋子……这些东西再多也不够用。” 万易道:“缺知己。没有人欣赏,再漂亮也只能孤芳自赏。” 卢通摇了摇头。 “你们问一问欲鬼。这件事办成了,有重赏。” “赏什么?” “血,我的血。” 二人同时低下头。 万喜很快抬起来,摇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万易抬起头道:“爱美的女人,很怕老。有一道法门可以用少女的心血,炼制润颜膏。” 卢通直接摇头道:“不行。抱容真人的性情还不了解,只能用干净手段。” 万易沉默许久。 “以前有个元婴真人的侍妾也很爱美。” “嗯?” “那个侍妾找来一群少女,把她们炼成人俑,又易容成自己从小到大的模样,摆在卧房内每天欣赏。” 卢通心头一颤,像心里真的有一根心弦被拨动了。 …… “老爷,抱容真人长什么模样?” “不知道。” “老爷,我觉得有些不妥。塑像时有头、身、手、脚,真人不容亵渎,恐怕会适得其反。” “我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送人俑吧?” “不必再想,我已经有了主意。” …… 很快,日子到了。 抱容真人五百岁诞辰。 云英城内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寥寥几个最顶尖的家族,派出族长前往一页宗驻地。 一页宗内完全换了一种模样。 天空,七色彩霞遮蔽天空。 左方一轮金灿灿的大日,百余条金龙盘日而飞;右方一轮阴灿灿的银月,上千只银雀捧月起舞。 抱容山上,山巅长出一棵百丈高的法力巨树。 树上挂着如意、金锤、木鼓等,数百件吉祥法宝、法器。 卢通、典四儿站在抱容山山脚,混杂在人流中,一点一点排队向前。 “老爷,金丹大修士也在排队。” 典四儿悄悄传过一道法力。 卢通瞥了一眼,立即错开眼神,传音回道:“多半是外面的散修,有宗门的不至于如此落魄。” 二人排了半炷香,终于走到了山脚。 山脚下摆了一条长桌。 两个修士坐在桌后,正在登记贺礼。 典四儿递过两个礼盒,道:“擒气宗,卢通。” 二人接过礼盒,写了一张字条贴在礼盒上,道:“卢道友,请山腰入座。” “好。” 卢通带着典四儿朝山腰走去。 沿路,一个人影窜出拦住道:“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 卢通看了一眼来人,问道:“准备好了?” “好了,你说我娘会不会喜欢?” “多半会。” “跟我来,帮我看下像不像。”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九章 白巧 山腰,药田深处一处隐蔽之地。 阵法内,或坐、或站、或横卧,摆了十二尊样式各异的白玉美人。 卢通站在一尊玉像前,心里有些失望。 五尺多高,额头圆、双眼狭长,看起来还有一些刻薄。 他略作犹豫,问道:“这是你娘?” “嗯。” 白巧点了下头。 卢通轻轻叹了口气。 白巧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虽然第一次凋刻玉像,但是我保证和真人一模一样。” “我知道。” 卢通看着玉像,道:“玉像必须改,我们插手的事不要让外人知道。” “怎么改?” 他没有解释,缓缓抬起手伸向玉像的眼角。 手指上裹着一层法力,从眼上、眼下磨了几个来回。一捧玉末落下,狭长双眼变圆一些。 长相没有太大变化。 不过眼神里的刻薄,变成了冷锐。 卢通改了一个立即收手,道:“你来吧,剩下的全都改成这种。” 元婴真人不容亵渎。 即便只是一尊长成“真人”模样的玉像,也不容普通人随便造次。 白巧道:“我娘不长这样。我见了几十年,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我知道。” 卢通对此心知肚明。 白巧亲自凋的玉像,不会有错。 可是不美。 他催促道:“赶紧改。四儿,等她改完了再用金、银、玉等装扮一下。” 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琴声。 一个清亮的嗓音高喊出一位位贵客的姓名:“洞海宗,巨明真人”、“擒气宗,九籍真人”、“步家家主,步甲劫”…… 阵法内,三人迅速更改玉像。 典四儿手脚不停,一锭锭金银被抽成丝线,变为龙、凤、虎等妖兽图纹,嵌在玉人身上。 小巧玉人披上凶恶妖兽,又多了一重伏龙踩虎的意蕴。 卢通放心许多,问道:“这份礼什么时候呈上去?” “晚上。” “这么晚?” 白巧想起别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道:“白天先过一遍寿礼,然后接收宗门赏赐。等见过各方来客,全都忙完了,晚上才有时间见我。” 卢通点了下头,心中有些羡慕。 实力弱,弟子有求于宗门。 实力强了,反过来成了宗门有求于弟子,不需要卖命建功,宗门便会主动赐下宝物拉拢。 “其实,这次我有事相求。” “哦。” 白巧应了一声,没有其他表示。 卢通心头也些无奈,主动取出一张纸条递过去,道:“我修行法门需要一些材料,还请道友帮忙。” 白巧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随手收起来道:“过几天给你。” “多谢。” 卢通放下一件心事,看了下白巧的脸色,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镜心师姐不在,我想打听下什么法子可以消解服用丹药的弊病。” “神沐丹,师姐会炼,我不会。” 他早知道镜心会炼。 “还有谁会?” 白巧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嫌问题太多,没有再回答。 她沉默了一下,慢慢低下头,突然说道:“我娘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啊?” 卢通十分惊讶。 白巧仍然低着头,继续道:“洞海宗的修士,金丹大圆满境界,有一半可能突破到元婴境。” 卢通瞪大双眼,心里更加惊讶。 修士命长。 活得久了,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生生死死,十分常见。 所以不讲究贞操、从一而终之类的。 不过,宗门内的金丹大圆满修士,大张旗鼓地娶一个嫁过人的筑基女修,仍然不多见。 除非背后另有好处。 “定了亲,你娘帮他突破元婴?” 白巧没有回应,自顾自的说道:“当年我娘也是这样,一早嫁给我爹,后来我爹帮她筑基、成丹、最后突破元婴。” 卢通立马收敛念头,不再言语。 元婴真人的事,不管对错都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白巧继续道:“我爹死了以后,她还想再找一个出窍境大能,可惜人家……” 卢通眼角勐地跳了一下,立马大声喊道:“四儿!还要多久?” “还有一个,马上就好。” “快点,外面寿宴马上开席了。” “好。” 说完,心口还在怦怦直跳。 元婴真人的陈年旧事,知道了没好处,反而可能有坏处。 他勉强笑了几下,问道:“对了,那个神沐丹哪里可以求到?” 白巧不再继续说,面无表情地看了卢通一眼,道:“大师姐,她麾下有个炼丹师。” 说完转身便走。 卢通留在原地,看着白巧的背影,轻轻吐了口气。 “老爷,怎么了?” 典四儿忙活完走过来问道。 卢通摇了下头,道:“没事,走吧,出去吃席。元婴真人的寿宴,瞧瞧有什么好吃的。” “嗯!” 走出阵法。 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天上。 七色彩霞下,上百个女修,坐鹤、踩云、荡秋千,在山间飞来飞去。 一位位长相绝美,衣裳华丽,所过之处十余丈长的云带飘荡,宛如书中女仙。 一个眉眼古灵精怪的小女修,手抓一根百花藤蔓,在天上一圈圈的盘绕起舞。 转了一圈后,从二人面前掠过,又再次飞过来,丢出两朵莲花,嬉笑道:“擒气宗的师兄,竟然躲在了这里,让我好找。” 一边说着,一边荡着藤蔓飞走。 卢通接住莲花,打开花瓣,里面放着一枚丹药。 这时,小女修又飞回来,扔出一壶酒,道:“师兄别再跑了,不然吃不饱可别怪小妹。” 两枚丹、一壶酒、一根参、一盘桃、一尾含丹鱼…… 小女修像飞鸟投食一般,丢下来一道道菜。 许久之后。 天上的女修跃上彩霞,跑跳着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嬉笑。 卢通仰着头。 看着一行人远去的方向,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吃过不少饭,头一次吃得如此惬意。 人好,东西也好。 “没吃够?” “嗯。” 他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下一刻,一对快子夹着东西伸进嘴里。 卢通咬了两下,笑着摇了摇头,吐掉碎桃核,道:“不吃了,留着肚子回去吃你做的。走,去找银青师姐。”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章 神观 山巅。 脚下流云,耳边绕风。 一个小道童带路。 卢通独自跟在后面,登上一座三层玉台的第二层。 玉台上一层云雾如水般流淌,一位位丰神俊朗的修士坐在台上,或是独坐赏舞、或是三两成群小声说笑。 一张凋龙长几后。 银青身着一袭肃杀青袍,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一个丰腴美妇、一个娇弱玉郎。 卢通走到长几后,迅速看了一眼。 “见过银青师姐!” 银青神色冷澹,即是今天是师尊的大寿,依然和以往一样,像一柄剑插在地上。 “来了。” 卢通点头道:“今日来给真人贺寿,想来师姐也在,特意过来拜见。” 银青端坐不动,眼神上下扫视,口中道:“燎山虎、山卵雷妖,这是……五色魈?” 一缕剑风飞过,斩开地上的流云。 卢通手臂上的袖子也扬起来,露出一截灰白、浅蓝色的手臂。 银青又道:“怎么不一样?” “回师姐,擒气宗内有一道法门《正逆血录》,凝聚血种,再辅以天才地宝演化。” 银青点了下头,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朝旁边点了一下。 娇弱玉郎立即起身让开,朝银青、卢通分别躬了下身子,走到长几后面坐下。 银青指着空出的位置,道:“坐。” “谢师姐。” 卢通拱手谢过,过去坐下。 银青道:“《正逆血录》有什么玄妙?” “孕养血种,化尽世间妖兽。万血同源,可以演化出无数种变化。血录凝聚血种,炼入天材地宝,诱使其演化。” “演化能否由心?” “不能。血脉变化玄妙,只知其果、不知其因,一切全凭天意。” 银青点了下头,抬起左手。 旁边,丰腴美妇已经提前端起酒杯,恰到好处地送入手中。 银青没有立即喝酒,而是看了卢通一眼。 丰腴美妇立即意会,取出酒杯又倒了一杯,探出身子递给卢通。 “多谢师姐。” 卢通双手接过,一口喝完。 酒很好。 在下面时,喝得酒已经胜过以前喝的任何一种酒。而这一杯,几乎可以称为仙酿。 入口柔、入喉凉、入腹暖。 酒力散开,一股热流汇聚在头的一样,浑身上下散出无数根细若游丝的“线”,蔓延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妈的。” 他心里暗骂了一句,收起神观之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一章 好命 客房内。 卢通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上方承尘,鹅卵粗的尾巴无力地耷拉在床边。 典四儿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担忧。 “老爷,要不然干脆换个功法,成丹概率低些也好过用命去试。” 卢通微微摇了下头。 功法不同,神魂中的经络也不同,更换功法后成丹的几率很低。 而且一身实力全都仰仗《秘妖缘身功》,若是换了功法实力骤降,眼下的富贵未必可以守住。 典四儿又道:“不然先不急突破,还有二百多岁寿元,说不定两百年后步家已经试出来了。” 他无奈地笑了下,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活得越久,懂得越多。 天地如此广阔,法门不止千万,其中一定有几道法门正合他用。 卢通从床上站起来,展开了下筋骨,道:“走,难得有空闲时间,出去游览下一页宗的驻地。” 百柱山,上百座山峰各有妙处,有竹山、花山、冰山、雾山…… 书山,一半石头、一半。 从山腰以上,全都由堆积而成。 书山上留有许多小洞穴,一只只小猴抱着,不停地进出、上下。把送给借书的弟子,或者把弟子送还的书放回山上。 卢通叫来一只小猴,递了一枚刚才在竹山上挖的嫩笋,问道:“外宗弟子能否看书?” 小白猴一尺高,鲜嫩青笋也一尺高。 小白猴抱着青笋,身子、脑袋被挡的严严实实,有些笨拙地从左边探出额头。 “师兄是哪个宗门?” “擒气宗,卢通。” “师兄等下。” 小白猴抱着青笋一步一步爬上山腰。 过了好一会儿,荡着树枝跑跳下来,递过一本薄册,道:“师兄,这上面的书都可以。只能在山上看,不能带下去。” 卢通翻开册子。 《青谷耕种法》、《评火》、《评海》、《评风》、《晋真人传》…… 五花八门,种类繁杂。 他随意选了一本《评风》,然后把薄册递给典四儿。 山腰下有山洞、竹楼、树屋等。 二人占了一座闲置树屋,留在书山上,每日翻看各种杂书。 转眼五天过去。 卢通用尾巴卷住一根树枝,吊在半空中,一边慢慢摇晃、一边看书。 “这个晋真人成丹之前每年都有记载,成丹之后经常一跳十余年,多半是去了古仙之地。” 同样的文字,以前看时没有任何察觉。 知道了古仙之地后再看,总能从时间间隔、行事作风、修为手段上猜出一些隐情。 上方,典四儿正坐在一根树杈上修行《龙口拔兵》。 他又翻了几页,自顾自的说道:“从南边出来后去了截水湖,呆了三天消失不见,再次出现已经是十一年后。看来北边也有一个‘古仙之地’。” 镜心说过“南北无涯”。 南边已经知道了,北边还不清楚。 二者可以相提并论,应该也是另一方天地。 以前这些东西知道不知道都一样。 现在却不同,成丹之地关乎性命,多看一眼、多一种选择,也能多一分生机。 树杈上,典四儿皱起眉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卢通抬头看了一眼,不禁摇了摇头。 《龙口拔兵》,法门如其名。 祭炼妖器,似乎真的是从体内“拔”出来。 已经过去许久,但是每次回想起尾巴脱落时的剧痛,仍然忍不住尾骨一紧。 “卢通。” 白巧从天上飘下,悬在对面。 卢通放下,抬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仅仅几天不见,白巧突然变得十分成熟。 发髻变了,从垂在身后变为了盘在头上;衣裳变了,从宽袍大袖变成了艳丽宫装;妆容也变了,从澹妆轻抹变为了浓妆艳抹。 他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修行艰难,人世沉浮,又有几人可以顺心如意。 “怎么了?” “我要去洞海宗了。”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道:“这么快?” “嗯。” 白巧神色毫无波动,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小事。 两息沉默后。 白巧取出一个储物袋递过,道:“你要的东西我只有这些,其他的你另寻他法。” 卢通接过储物袋。 法力灌入其中,不大的空间中放了三十九份天材地宝,少的可以修行一两枚玉轮,多的可以修行十多枚。 凡是单子上列出来的,每一种都有。 “多少银子?” “算了,我用不上银子。” 他抓着储物袋的手紧了一些,略作犹豫道:“你如果不愿意嫁去洞海宗,肯定还有其他办法。大路千万条,不一定非得仰仗旁人……” “我愿意。” 白巧挤了一下鲜红嘴唇,道:“路虽多,但是每条路上都有坎坷。我娘说的对,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卢通沉默片刻,点头道:“你想清楚便好。” “以后洞海宗再会。” 白巧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说完最后一句话直接腾空而起。 “再会。” 卢通仰头看了几息,问道:“四儿,要是你的话,嫁不嫁?” 典四儿额头上盖了一层细密汗珠,闷哼一声,咬牙道:“我没这么好命。” 顿了一下,继续道:“老爷也没。” 卢通低下头笑了几下,喃喃道:“也是。” …… 《玉轮造生经》修行所需的各种材料,或多或少已经备齐。 一页宗内大修士、真人很多。 卢通不愿意在外人眼皮底下修行,离开百柱山,前往残香楼,准备闭关修行。 进入湖心小楼。 九夫人立即道:“我还以为你逃了。” “逃什么?” 九夫人和银青身边的丰腴美妇有几分神似。 眼圆、嘴小、脸蛋白嫩,气质温柔如水又醇熟如酒,十分勾人。 他坐到椅子上抬起一只手。 九夫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取出烟斗放入手中,笑嗔道:“卢大爷又涨大本事了。” 卢通心中满意,没有计较,笑着道:“你刚说逃什么?” “还能是什么,银子呗!胡涟送来不少东西,银子都是我垫的。” 九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各种玉瓶、木匣、包袱等,摆了满满一桌子。 卢通一一检查过,最后拆开包袱,皱起眉头道:“这是什么?” 包袱里是几件碎衣服,一柄断剑,一件破损的法器。 还有一张卷起的纸张。 九夫人摇头道:“不知道,都是胡涟送来的。” 卢通摊开纸张,童孔不禁一缩,瞬间定在原地。 纸上画了一个人。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乔桑。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二章 胡涟 湖心,小楼旁边有一艘楼船,忘秋还没去擒气宗之前便住在这艘楼船上。 夜幕下,船顶摆了一张方桌。 桌上摆了一盏灯火,还有碎衣、断剑、破法器。 卢通独自坐在桌边,看着乔桑的遗物。 乔桑想替子复仇,可是以她的实力,找上蒙大河无异于送死。 从这些遗物看,也的确是死了。 卢通知道是蒙大河杀了乔桑;蒙大河也知道,乔桑上门寻仇与卢通有关。 二人十分默契,从没有谈起过这件事。 可是,胡涟却跳了出来。 卢通有些摸不清,胡涟想干什么。 一个灯笼靠近湖边。 接着一人提着灯笼登上小船,缓缓接近楼船,抵达附近后纵身跃起。 “胡涟,见过卢老爷!” 胡涟放下灯笼,拱手行了一礼。 卢通上下打量了一番。 长得俊、眼神灵。 第一次见面只觉得天资聪颖,这一次再看,清秀外貌下分明还隐藏了见不得光的歹毒心机。 “你是谁?” 胡涟神色镇定,再次拱手行礼,道:“胡涟,大河粮行以后的东家。” 卢通沉默不语。 大河粮行只有一个东家——蒙大河,就算蒙大河死了,也轮不到一个管事的义子接替。 此人另有来头。 “坐下说话。” “多谢。” 胡涟坐在对面,看着桌上的东西,道:“可惜了。听说她儿子、孙子、孙女都被蒙大河杀了,去找蒙大河报仇,却连一根指头都没有伤到,反倒误了性命。” “你在场?” “没有,我的人看见了。” 卢通心头微动。 可以亲眼目睹乔桑报仇,多半是蒙大河的身边人。 “你想干什么?” “听说卢老爷和此人认识,特意来送还遗物。” 胡涟笑了一下,继续道:“另外,再告诉卢老爷一个消息,蒙大河肚子里有一只欲鬼。”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 借刀杀人。 算盘打的不错,可惜对他没用。 “没了?” 胡涟敛起笑意,道:“你知道?” “这天下不止你一个聪明人。” 卢通没有多少兴趣,取出酒壶、酒杯,倒了一杯,端起酒杯道:“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恕不远送。” 胡涟皱起眉头,道:“卢老爷有顾虑?蒙大河身边有我的人,卢老爷若是有意,我们可以里应外合。” 卢通干下一杯酒,摇了摇头。 “云英城是一页宗的地盘,我没有兴趣。” 胡涟立即舒展开眉头,笑着道:“一页宗不会插手,卢老爷尽管放心!” “嗯?” 卢通有些惊讶,第三次问道:“你究竟是谁?” “胡涟,年幼时曾在智明山修行。” 智明山,相当于擒气宗的大昌书院。 卢通心中立即冒出一个念头:蒙大河被一页宗的人盯上了。 鸠占鹊巢。 蒙大河给智明山送了几十年的灵米,没有喂饱那些人,反而被盯上了家业。胡涟就是被选出来,暗中送入粮行的小斑鸠。 “来头不小。” “在师兄面前,不敢托大。” 卢通又取出一个杯子,给胡涟也倒了一杯酒。 “这里是云英城,一页宗想做的事,用得着我一个外人帮忙?” “不满师兄。蒙大河在众多师兄、师姐中小有善名,我等不方便直接出手。可是师兄不一样,人人都知道擒气宗斩杀欲鬼有一记大功。师兄出手,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人追究。” 卢通没有应下。 添满酒杯,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 白得的一记大功,不要白不要。 可是就害怕中了算计,当了别人的手中刀、替死鬼,胡涟的空口保证还不如一个屁重。 他迟迟没有答应。 胡涟等得有些焦急,道:“师兄所需的几种天材地宝已经有了眉目,此事一成,我亲自替师兄寻来。” 卢通瞥了一眼,澹澹道:“你后面是谁?” 胡涟嘴唇紧闭,十分缓慢地摇了下头。 卢通一口喝完残酒,放下酒杯,站起来道:“不送。” 说完不等胡涟离开,径直朝小楼走去。 …… 楼内。 九夫人站在窗户口,问道:“怎么回事,胡涟想杀蒙大河?” 卢通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胡涟想杀,是一页宗有人想杀,所以才派胡涟进入大河粮行。” “这么说,胡管事……” “估计早被收买了。” 他坐到椅子上,后靠下去,道:“人不找事,事找人。想找个地方安生修行都找不到。” 九夫人站在旁边,眼睛闪烁异样光泽,嘴角也慢慢勾起。 卢通瞥了一眼,挑了下眉头,道:“贼头贼脑的,憋什么坏心思了?” “你才贼头贼脑!” 九夫人哼了一声,拽过一扇空白屏风,取出笔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 大河粮行。 然后站在屏风旁边,笑吟吟道:“怎么样?” 卢通想了一下,道:“你想趁火打劫?” “呸!这叫攻其不备!十家商会,有九家死于内斗。蒙大河一倒,后来人得位不正,肯定压不住场面。” 卢通道:“我也压不住。” “不用压,我们光明正大的抢生意。外面的先不说,山里的肯定都归我们。” 九夫人直接取出一套纸笔,递给卢通,催促道:“快给二虎写信,让他准备下手!” 卢通摇了摇头,把纸笔放到旁边桌子上。 “这笔生意太大了。在一页宗的地盘,没有背景,就算把生意抢下来,也只是下一个蒙大河。” “谁说没有,镜心可是金丹大修士。” “她走了。人走茶凉,现在还有一些余威,可是镇不住几年。” “那,还有她师妹。你不是也认识,还是元婴真人的女儿。” “要嫁人了,马上搬去洞海宗。” 九夫人仍不罢休,道:“还有一个,镜心的师姐呢,总不能师姐、师妹全都嫁人吧。” “银青师姐,还没有这么熟。” 卢通叹了口气。 人到用时才发现,一个、两个的全都走远了。 九夫人已经彻底陷进银子里了,十分少见地摆出一副娇憨姿态,过去坐到腿上搂住脖子,道:“你去找一找,一回生二回熟,请她分银子又不是坏事。” 说话时,耳边吹过几阵温润热风。 痒痒的,舒服极了。 卢通心尖被挠了几下,立马有些心猿意马,含湖道:“怎么找,金丹大修士岂是那么好见的?” “再难也难不倒老爷!” 九夫人左摇右扭的撒娇,摇了几下突然定住不动了。 ……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三章 玉轮成 湖心小楼,二层静室。 卢通披了一层轻薄宽袍盘坐在榻上,面前摆了上百种天才地宝。 红肚子的小玉人,萤火虫一般的参灵,黄、白、黑、蓝等六色地乳,隐水月露…… 缓缓平复法力、气血。 一切准备就绪,抬起右掌托在胸前,打出法力引来一种种星辉。 上百种星辉悬在手掌上方,汇聚成一团五颜六色的星云。 随着《玉轮造生经》的法门运起,星云开始变幻,分化为五个部分: 一个上宽下尖,如桃;一个形如镰刀;一个形如宽而短、狭而长的双锥;一个形如蚕豆;一个左右分叶。 心、脾、肺、肾、肝,一一对应五脏。 卢通动作不停,一一炼入各种材料: 五行,火、土、金、水、木; 五色,赤、黄、白、黑、青; 五气,赤龙、黄气…… 最后炼入地乳、月露,星云变为一团白蒙蒙的如月玉轮,里面裹着五团颜色各异的“脏器”。 卢通微微吐了口气,服下一枚丹药。 片刻休息后,挥手引出一团回气火精。 日光强烈时,空中会生出回气火,火焰无色透明,燃烧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在抖动。 火精炼化之后,灌入“心脏”。 心脏云团“噗通”跳了一下,又恢复原貌。 他用法力祭炼了许久,又引出下一个火精,一团团火精没入心脏。 十五种火精全部炼入,“心火”燃起,杏大的心脏云团,一下又一下地收放。 心,人之始。 心动了,《玉轮造生经》便成了一半。 卢通放心许多,拿起一个小玉人,用法力一引,小玉人腹内“赤子气”引出,灌入星云中。 又是一道道法印打入,心脏云团缓缓生长。 片刻后,脾脏随之而动。 心生脾、脾生肺、肺声肾、肾生肝、肝又助心,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一轮直径尺许的如月玉轮悬在面前,其中心、脾、肺、肾、肝,栩栩如生。 只差最后一步,引入体内、纳入五脏。 他服下五滴神女泪,片刻后张口一吸,玉轮化作一股白烟,裹着五脏依次没入口中。 下一瞬,心烫、脾僵、肺痛、肾凉、肝酸。 卢通立即闭上双眼,继续运起法门。 “咕噜噜……” 沉闷声响反复在房间内回荡。 许久之后。 他睁开双眼,抬起双手看了几眼。 第一枚玉轮成了。 五脏像是变为了一个泉眼,源源不绝的散出暖流。 上至头上发丝、下至脚底掌纹,浑身上下每一寸角落全都在吞入暖流,开始再一次生长。 …… 楼船顶,方桌上摆满了各种吃的。 烂五花、油闷猪腿、过火鹿排…… 每一道菜都是用妖兽肉、灵药烹制而成,其中血气、灵气十分充沛。 卢通坐在桌边,埋头大吃。 一枚玉轮长高一寸。 长高的血肉不会平白得来,只能多吃、多喝,一点点地长高。 九夫人从外面回来,径直飞到对面坐下,道:“打听过了,银青还在百柱山。” 卢通没有理会,啃完一根鹿排,又端过一尾肥鱼。 九夫人端起酒壶,给卢通倒了一杯酒,道:“听说明天就走了,去洞海宗,你再不过去可就晚了。” “急什么。” 卢通摇了下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河粮行的事情不简单。 蒙大河白手起家,闯出这么大一片家业,不可能不防备外人惦记。更何况,他肚子里还有一只欲鬼。 胡涟、蒙大河没有撕破脸。 这时候,外人先开始上蹿下跳,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九夫人又倒了一杯酒,道:“本来不急,可是你一说我反倒害怕了。镜心走了,没了靠山,不赶快去银青那里认认门,我担心良妖商会也被人盯上。” 卢通笑了下,道:“没这么快,远的不敢说,三年五载内不会有事。” 一顿大吃大喝。 侍女收走残羹剩饭,换上茶水、果子、点心。 他软在椅子上,晒着太阳,舒服地眯起眼睛。 九夫人搬起椅子坐到旁边,取出两支烟斗,塞上烟草,把一支递给卢通。 二人一起吞云吐雾。 几袋之后,九夫人也眯起眼睛,仰头看着天上,喃喃道:“什么时候,你也突破金丹境就好了。” 卢通咬住烟嘴,用力吸了一口。 短时间内,没有可能突破。长时间内,尝试突破也十分危险。 “你说,我能不能突破金丹境?” “嗯?” “以前晏子秋总见一副修行无望的模样,我也没心思修行。自从跟了你,每次见面你的修为都有精进,又有了一些修行的心思。” 卢通吐出一口白烟,道:“成不成试了才知道。” “也对。” 九夫人笑了下,转头看着卢通,慢慢露出一个笑脸,道:“我买了一本功法。” 卢通和她对视一眼,察觉到一些异样。 “邪法?” “我才不碰那种功法。” 九夫人收起笑脸,神神秘秘地问道:“你猜猜看。” “可以突破金丹的法门?” “不对。” “神魂功法?” “不对。” 卢通猜了两下有些不耐烦了,摆手道:“不猜了,什么法门还不是一样的修行。” “这个法门不一样,一个人修不了。” 他瞬间明白了。 双修功法。 卢通转过头上下看着九夫人。 几息后,九夫人神色有些不自然,问道:“怎么了?” “你真是为了修行?” …… 白天一页宗书山看书,晚上残香楼小楼修行。 转眼,十多天过去。 这天正午。 卢通和往常一样,吊在树枝上看书。 一个小修士走到树下,喊道:“可是擒气宗的卢师兄?” 卢通朝下方看去。 看见小修士头戴布巾,身穿青、白两色长衫,心头不禁一动。 这幅装扮是智明山的人。 “不错,你是谁?” “智明山魏大华,见过卢师兄。垂文师叔请师兄过去用饭,特意命我前来带路。” 卢通挑了下眉头,松开尾巴从树上落下去。 “垂文师叔是什么人,什么修为?” “师叔是智明山的第一夫子,修为金丹境。” “好。” 卢通点了下头,朝树上喊道:“四儿,下来,今天去智明山吃饭。”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四章 智明山 智明山,高不足百丈。 在周围群山中,属于最矮的几座小山之一。 山虽然低,景致却十分繁杂。 剑林、刀场、枪岩、水潭、火池、药田、矿脉…… 凡是与修行相关的,无所不包。 林间,一条青石小路。 魏大华在前面带路,卢通、典四儿跟在后面。 典四儿传音道:“老爷,是不是胡涟的靠山?” 卢通传音回道:“多半是,反正肯定和大河粮行有关。” “这里是一页宗,他们会不会逼我们杀蒙大河?” “不至于。” 他抬头看了眼山上,传音道:“最多利诱,我倒好奇他们会舍出什么好处。” “杀了也好,蒙大河早该死了。” 从山腰拐入竹林。 竹林深处,一片空地上摆了几十张桌子,许多小修士正坐在吃东西。 魏大华指了下不远处的二层竹楼,道:“卢师兄,垂文师叔在楼上。” “好。” 竹楼二层,一个白衣人影坐在窗边点了下头。 卢通准备带着典四儿过去。 魏大华离开一步,突然停下朝小楼拱了下手,追上二人,道:“这位师姐,师叔命我带师姐用饭。” “去吧。” 卢通独自登上二楼,走到窗边,拱手道:“擒气宗,卢通。见过垂文师兄!” “请坐。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只好派个学生过去,师弟不要见怪。” “不敢。” 垂文,年岁极大。 头发已经全部脱落,胡须也只剩下寥寥几根,满头满脸长了许多深褐色的斑点。 卢通在对面坐下。 垂文笑着指了下桌上,道:“粗茶澹饭,请用。” “多谢。” 桌上饭菜清澹,三菜、一汤、一碗米。 三菜是一荤两素,炒肉、炒青菜、凉拌杂色菜。 汤是豆子炖鸡。 他拿起快子夹了一块炒肉,放入口中咀嚼片刻,咽下去道:“香、嫩,血气浓厚又没有腥膻,不愧是一页宗。” 垂文没有动快,点头道:“刚满一岁的小妖鹿。血气温润,最适合小家伙们吃。” 卢通点了下头,问道:“山上一共多少学生?” “现在一千左右。” “这么多?” 他有些意外,大昌书院也才三百出头。 垂文看向窗外的小修士,片刻后收回视线,缓缓道:“种子多了才能长出好苗子。一千多人,有三五个成才已经十分了得。” “厉害。” 卢通随口应付了一声,心里想得却是其他东西。 一千多人每天三顿,吃的还是嫩鹿肉,其他几道菜应该也不普通。 蒙大河供奉的金银,比预料的多得多。 他几息没有动弹。 垂文笑了下,盛了一碗鸡汤递过,道:“白津豆、草凤鸡,师弟脸上有几道饿纹,急需进补,这两样东西正合适。” “多谢师兄。” 卢通双手接过鸡汤,喝了一口,顿时满口鲜香。 几口喝完鸡汤。 他回味了一番,不禁神色稍异,这碗鸡汤滋补功效比吃一只猪腿还多。 “师兄,白津豆、草凤鸡有何裨益?” “津豆补水,益肾。草凤鸡补血,益心。” 垂文笑吟吟地介绍完,继续道:“师弟的几条饿纹分属五脏,想来在修行秘法。除了这两种外,还有软壳洞蝉益脾、游丝鳝益肺、旱莲莲子益肝。这些菜山上每天换着做,师弟可以常来吃。” “多谢师兄。” 卢通挤出一个笑脸,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无风不起浪。 平白无故的示好,一定有所求。 想让他出手,凭这点蝇头小利还远远不够。 每吃一道菜,垂文便介绍一下。 米不普通、菜也不普通,其中玄妙十分适合正在长大的小修士,以及卢通这种重新“长大”的人。 他一边吃,一边听,一边把菜名牢牢记住,准备回去让九夫人、典四儿准备。 片刻后,桌上只剩下几个空碗、空盘。 卢通放下快子,拱手道:“多谢师兄款待!” “这些菜怎么样?” “好。菜好、味正,用心不浅,这些小修士能在智明山修行是他们的福气。” 他说得真心实意。 单论吃的东西,智明山远胜大昌书院。 垂文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师弟可知道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卢通神色稍顿。 正题来了。 他没有装湖涂,道:“略有耳闻,应该是蒙大河的大河粮行。” “不错。宗门富庶,可是用钱的地方更多,摊到智明山上没有多少。蒙大河出现之前,智明山只管一顿灵米,其他自行解决,可以说这些学生的修为有蒙大河一份。” 卢通察觉到异常,不禁皱起眉头。 垂文怎么在念叨蒙大河的好处? 如果惦记大河粮行,应该谈论这里面的油水才对。 他心头疑惑,道:“蒙大河倒是心善。” 垂文摇了摇头。 “不是心善,保命罢了。” “哦?” 卢通神色微动,更加摸不着头脑。 垂文道:“不瞒师弟。我知道蒙大河有一只欲鬼,甚至可能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但是他活着对智明山更有用。” 垂文开门见山。 卢通也不再猜心思、绕弯子,直接问道:“师兄找我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说。有人想杀蒙大河,听说还找到了师弟头上。我不愿意让智明山受害,只好亲自出面见一见师弟。” 原来蒙大河的靠山是垂文。 看垂文的模样应该活不了多久,难怪有人开始对蒙大河出手。 他问道:“胡涟是谁的人?” 垂文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吉言,山上的授丹夫子。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亲自引他上山,想不到竟然把私利置于智明山之上。” “好在有师兄在。” “我?” 垂文笑了一声,没有做声。 卢通明白什么意思。 人还没死,吉言已经敢伸手了。人一旦死了,蒙大河活不过第二天。 他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垂文端起茶杯,看着窗外喃喃道:“若是有人可以继续往山上送东西,就算蒙大河死了又有何妨。” 卢通正打算端茶,闻言立即停下。 这话说给他听的? 这里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可是下一刻又觉得不对,蒙大河需要用银子换命,他又不需要,垂文不可能相信他。 胡乱想了一通。 他端起茶杯也看向窗外,道:“难,人没有不贪财的。”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五章 年关 书山,树屋旁。 卢通和平时一样,用尾巴吊在树上。 一抹白影闪过,几个来回穿梭,在下方三尺结出一张蛛网。 典四儿纵身跃下,踩在蛛网上翻手一招,一枚白茧飞来悬在手心。 白茧一尺长,两头微扁、中央微鼓起,像圆肚梭子。 卢通看着白茧,笑着道:“终于炼成了。” 典四儿又耍了几下,收起道:“老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大昌山?” “回去干什么?” “马上就是年底,高师妹快从书街出来了。她当时说回家过年,顺便帮我们求取化妖法术。” 卢通低头思索。 垂文命不久矣,胡涟也急于得手,大河粮行随时可能发生变故。 这里关系到一记大功,还有良妖商会的生意,现在不方便离开。 典四儿道:“老爷,不然我回去一趟。此事由高师妹出面,不争不抢,不用老爷亲自操劳。” “那个高师妹什么来历?” “金池湖伏晨岛,背景应该不小。在书街时,金丹境师姐经常主动给高师妹讲解法门,我们跟着受益不浅。” 他取出擒气宗的弟子令牌,扔过去道:“把令牌拿上。回去带上大憨、二虎一起去,此行不必冒险,有麻烦先行退让,就算得不到法门也无妨。” “好。” 典四儿接过令牌,道:“万易、万喜留在客栈,还是一起带走?” “留下。她们两个藏了欲鬼,带出去万一遇到前辈高人,可能会惹出麻烦。” 典四儿离开书山。 卢通独自留在树下,重新拿起,看了一会儿却发觉静不下心了。 他放下书,在半空荡了几个来回,喃喃道:“奇怪,看书又不是双修,怎么一个人看不了。” …… 年关,诸事繁杂。 湖心小楼。 卢通披了一件白袍,靠坐在软塌上,一手拿着烟斗、一手捻起一枚炒干的旱莲莲子。 “咯嘣。” 莲子入口,咬碎后散出一股苦味。 他慢慢吞下莲子,瞥了一眼书桌边,道:“眉头皱得这么紧,有什么麻烦?” 旁边不远处。 九夫人穿着一件相同样式的白袍,正坐在书桌边。 桌上摆满了各铺子的掌柜、商队护卫,送来的账本、信件、文书等。 九夫人手边摆了几封信,皱着眉头道:“两个护卫头领要走,手底下的护卫也不想干了,都是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熟手。” 卢通道:“银子给少了?” “没有,只多不少。这两年生意一直在扩大,累是累了点,不过赚的也多。” 他起身走到书桌边。 九夫人摊开信纸,道:“一个甘浩,云英城本地人。一个罗英英,刚成筑基不久,当时商会还送了一份贺礼过去。” 卢通看了一遍,蹙眉道:“他们平时和大河粮行打交道?” “对。这两年进来的新人差不多都和粮行有关,从晏家接手的生意一直都是老人负责。” 他拿起信纸又看了一遍,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还有几个伙计。两个在山里寻药的、四个跑寨子收山货的,这些人几个月就换一次,没有什么奇怪的。” “以前生意太平,自然不用担心。现在大河粮行那边明争暗斗,多堤防一些总没有错。” 卢通想了一下,越发觉得此前大意了。 良妖商会、大河粮行之间的牵扯很深,从一开始就已经在浑水里了,想束手旁观根本不可能。 “找人探探底,这些人究竟什么情况。” “好。” 当天晚上。 九夫人气冲冲闯入小楼,大声道:“真叫你说对了!竟然是蒙大河挖我们的墙角!” 卢通正坐在书桌旁。 “气大伤肝,桌上有凉茶、旱莲莲子。” 九夫人喝完凉茶,一把抓起十多枚莲子塞进嘴里,咬出一阵“咯嘣”乱响。 片刻后。 九夫人气压下去一些,走到书桌边看了一眼,道:“步家、得名,什么意思?” 桌上摆了几张纸。 一张上面写着“智明山,得名”,一张上面写着“步家”之类的。 卢通没有理会,问道:“傲山城运来的绿水铜还有吗?” “有很多,炼器的材料没有路子很难卖。” “别卖了。全部装车,我要拉出去送人。” “送谁?” “步家。” 他继续道:“再给蒙大河送一份请帖,邀他过来吃饭。” “不用了。”九夫人取出一张请帖,“蒙府来人了,说上次宴请很满意,蒙大河要回请你。” 卢通接过请帖,笑着道:“看来蒙大河也急了。” “急什么?” “蒙大河自身难保,这个时候不会挖我们的人。胡涟有余力出手,很可能又有了其他依仗,不光想吞下粮行,还打算从我们身上咬下去一块。” “混账!” …… 年夜。 一辆马车行驶在街道上。 车窗处。 卢通看见外面走街串巷的孤儿半妖,叹了口气。 万易心思十分敏锐,顺着眼神看了一眼,问道:“你也讨过饭?” “没有,想到一个故人。” 卢通收回眼神,关上窗户。 穿云。 田老爷死后,穿云搬进了田府。除了田老爷换了一个人外,一切似乎没有太大变化。 马车停在蒙府外。 卢通跳下马车,万易、万喜跟着后面。 胡管事等在门口,迎出来道:“卢老爷,有失远迎。” “蒙老爷呢?” “在后院的练武场。” “武场?” “对,老爷专门备了一场好戏。” 卢通摇了摇头,朝府内走去。 后院,远远听到一阵喊杀声。 穿过青石小路。 卢通走到后院入口,朝里面看去,不禁神色稍定,下一瞬脸上露出笑意,道:“这就是蒙老爷的好戏?” 练武场内,两个修士正在厮杀。 一个人持刀、一个人握剑,招式十分狠毒,每一击都直奔要害。 旁边的高台上,蒙大河从长几后站起,大声招呼道:“卢老爷,快入座,这出戏正热闹呢。” 卢通登上高台,坐在一张长几后。 “这两人若是没有记错,应该是蒙老爷身边的侍卫,为何会自相残杀?” 第一次见面,蒙大河身边有八个护卫,四人跨刀、四人负剑。 场中厮杀的两人正是其中之二。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六章 步家庄 卢通、蒙大河说话间,场内生死已分。 剑修一记虚招骗开长刀,剑身脱落,左右剑刃变为两柄单刃飞剑,同时飞出洞穿对手心口、丹田。 “老爷!” 剑修得胜之后,立即跪倒在地上。 蒙大河摆了下手。 剑修踉踉跄跄地退下去。 蒙大河道:“手脏了可以洗,人脏了只能杀。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辈子胡乱混过去,可是他们却连这点时间也不想等。” 卢通心中意会。 八个护卫中有人被胡涟收买了。 “蒙老爷知道哪个脏了?” “不知道。” 蒙大河摇了摇头,摆了下手,又是两个修士走进演武场内。 刀剑相交声再起。 万易跪坐在左侧,倒了一杯酒,小声道:“师兄。” 卢通侧头看去。 万易伸出舌尖,舔了下殷红嘴唇,朝下方的尸体看去。 一具筑基境尸体。 大滩鲜血流淌,飘散出浓郁的血腥味。 卢通端起酒杯,道:“蒙老爷,那具尸体还要吗?” “你要?” 蒙大河迟疑了一下,眼神稍顿,看了万易、万喜一眼,笑着道:“你随意。” “多谢。” 卢通抬了抬手,干完一杯酒。 万易吐出一枚红刺。 红刺一闪而过,没入尸体中,很快鲜血、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 蒙大河神色唏嘘,涩声道:“光明正大的豢养欲鬼,宗门弟子真是让人艳羡。” 卢通摇了摇头。 “只因为蒙老爷并非常人,换做旁人,还是免不了遮掩一二。” “倒是我没有见识了。” 二人喝了几回酒,场中又换了一拨人。 蒙大河道:“你与垂文仙长见过面了?” 卢通点头道:“见了。” “垂文仙长快下来了,年后智明山要换新的第一夫子。” “换谁?” “不知道,我几次求见都没有回信。” 蒙大河说完叹了口气,端起酒杯,看着杯子道:“我只求一世富贵,想不到临到终了,又遇上一遭劫难。” 卢通看着下方飞溅的鲜血,摇头道:“善始容易,善了难。蒙老爷享了几十年的富贵,已经远远胜过别人。” “也对。”蒙大河笑了下,“可是享福永远没够,尤其是吃过苦的人,更是舍不得放手。” “蒙老爷打算怎么应对?” “办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卢通眼神闪了一下,道:“烦请细说。” “听说卢老爷背景深厚,你帮我挡下这一劫,等我老了之后,大河粮行全部归你。如何?” 他笑了下,端起酒杯道:“蒙老爷太看得起我了。” “别人或许不行,但你肯定可以。从丰棉街的一间小茶馆走到今日这种地步,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 卢通神色不动,慢慢喝下一口酒。 蒙大河继续道:“你寿元还长,我已经老了。短则三十年、长则一百年,粮行内上百间铺子、千把号人,全部归你。从头到尾不劳你一分心力,如何?” 卢通仍旧摇头。 “蒙老爷,这里是一页宗地盘轮不到我插手。” “错了。正因为是一页宗的地盘,所以最好由你接手。” 蒙大河心里似乎有了把握,精神一振,探出身子劝道:“一页宗的人没有顾虑,敢断智明山的粮。你不同,你是擒气宗的人,就算接手粮行也不敢得罪智明山。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垂文仙长的意思。” 卢通并不意外。 上次会面时垂文已经有所暗示。 可是按照垂文的安排,得利太少、麻烦却不少。 最大一块利润送给智明山。 而粮行琐事、旁人觊觎等,全部要他应对,有些得不偿失。 “粮行每年余银多少?” “除去智明山的开支,平时三万两上下、多时可以到六万两。” “金子?” 蒙大河神色稍顿,道:“银子。” 卢通摇了摇头。 硕大的大河粮行,辛苦赚来的银子,全都喂给了智明山这只吞金巨兽。 蒙大河还要再劝。 下面二人突然分开,其中剑修纵身而起,挥手甩出六点剑芒杀向蒙大河。另一刀修转身便逃,闪身窜出围墙。 不等剑芒杀到台上,围墙后传来一声惨叫。 卢通童孔一缩。 刀修实力不弱,翻墙仅仅一瞬便被杀,蒙大河手下还有高手。 剑芒杀到台上。 蒙大河哼了一声,张口打了一个嗝。 “嗝隆、嗡……” 滚滚雷音中,一阵黑风吹出。一只枯瘦鬼影踩风窜出,同时接下六枚剑芒,又把剑修抱入怀里,卷入黑风中。 黑风翻滚几息,返回蒙大河嘴里。 只留下几片碎衣,一柄断剑,一件破碎的储物法器。 卢通盯着地上的遗物,眼中流过一抹细微幽光,赞叹道:“蒙老爷,好手段。” 突变之后。 场中还存活的几人纷纷跪下,道:“老爷,我是清白的!”、“老爷,饶命!”…… 一个头戴斗笠、蒙着面的黑衣修士跃上围墙,丢下一具尸体。 蒙大河拱了下手,道:“劳烦,都杀了。” 一抹银光炸现,几个闪烁后,演武场上的修士纷纷倒地。 蒙大河吐了口气,弯起嘴角,肉都都的肥脸堆起几层肥肉。 “干净了。” …… 第二天,大年初一。 一只车队走出虎口关,朝远处行去。 向前八里,离开商路拐入一条痕迹轻微的小道。又走了十多里,路边出现一颗枯树。 枯树上浇了一层铁汁。 车队停下。 卢通纵身飞出,悬在树上,大声道:“擒气宗,卢通,前来拜见银青师姐。” 十余丈外,空无一物的半空中荡开一层水波。 一个背生双翅的练气修士飞出来,道:“卢师兄,大姐不在家中。” 卢通道:“我有要事与师姐相商,庄里有没有别人可以商议?” “稍等。” 双翅修士取出传音法器,询问片刻,道:“师兄请进。” 说完取出玉符打入一道法力。 一阵“刷刷”水声中,前方荡开一层看不见的水波,一座小山凭空出现。 山前立了一座六丈高的牌坊,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步家庄。 入阵、登山、下山。 山后一池占地百亩的池塘。 池水清澈见底,里面没有养鱼,而是养了一池的剑、刀、棍、如意、金印、手帕、拂尘…… 池中几座九层高塔浮在水面。 卢通独自站在池边等候。 两艘小船靠近过来。 一个人笑着道:“师弟过来肯定有要事,请上船。” 另一人也道:“银青师姐不在,有事与我商议便好。” 卢通神色一定,左右看了看丰腴美妇、娇弱玉郎,一时间不知道该上哪一艘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七章 闭山 池塘边,微风徐徐。 卢通看着两艘小船,耸了下鼻头,朝女人拱手道:“师姐,抱歉。此番过来除了商议事情,也想求一味丹药。” “无妨。” 女人摆了下又肉又厚的小手,撑船离开。 一直萦绕在周围的浓郁花香也随之远去,只剩下另一股草药味。 卢通迈步走到小船,拱手道:“擒气宗,卢通,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穷薪。” 穷薪相貌清秀,体格瘦弱,嘴角总挂着澹笑,看起来十分温和。 小船靠近一座九层高塔。 二人登上第五层。 一整层没有隔间,正中摆了一尊高近丈许的硕大丹炉,周围摆了几十个布满抽屉的木柜。 整层楼充满浓郁的草药味。 分别坐下后。 穷薪递过一碗药汤,问道:“师弟有什么要事?” 一开口就是正事。 卢通接过药汤,心中不禁猜测,穷薪只是长得温和,性情未必有多和善。 “与智明山有关。” 他没有多客套,直接开始讲述,把大河粮行、智明山、垂文、蒙大河、胡涟等,前后经过全都讲了一遍。 事情繁琐,说完后嘴巴都有些干涩。 穷薪没有插话,听完思索了片刻,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卢通快速喝了一口药汤,继续道:“银青师姐若是有意,我可以接下大河粮行,以后以师姐的名义照常向智明山提供灵米、肉菜等。” “白白便宜智明山的弟子,有什么好处?” “善名。” 蒙大河心里有鬼,做了好事不敢大张旗鼓的宣扬。即便如此,在一些弟子口中也有了不错的名声。 换了别人,大笔真金白银花出去,只需漏些口风,很容易造出一番声势。 穷薪嘴角的笑容收起,神色认真许多。 “善名,听着倒是不错,有什么用处?” “师兄面前不敢班门弄斧。” 步家有人、有实力、有身份,再有了名声,不管是赚银子、还是聚势力,都有不小的帮助。 银青说过,步家有意开宗立派。 大功未成之前,比普通修士更加在意善名。 穷薪坐在椅子上低头思索。 许久之后,抬起头时嘴角又恢复了笑意。 “你需要什么丹药?” “神沐丹。” 穷薪蹙了蹙眉头,摇头道:“此丹很特殊。我虽然会炼制,手边却没有多余的草药。” “不敢麻烦师兄多费心,只需列出所需草药,我会派人去寻来。” “好。” 穷薪取出纸笔,写了一张单子。 卢通接过一看。 十几种材料中有个熟悉的名字“羊心藤”,当年一共四根,三根给了镜心,手里还留了一根。 穷薪端起一碗药汤,道:“这些东西大多与神界、神墟有关,你可以派人去各神墟找找看。” “多谢师兄指点。” “另外,智明山的事还要辛苦你出手。先把大河粮行接下,智明山那边师姐回来亲自出面。” “明白。” 卢通起身告辞。 穷薪送到池边,转身时念叨道:“不该留的就杀了,别拖泥带水的打扰到师姐。” “是。” …… 满载而来,空手而返。 一辆马车内。 卢通盘坐在最内一条窄榻上,双目微微闭合。 万易、万喜分别坐在两侧靠窗处。 万易喃喃道:“又是一年。上一年欠的债,过了年就一笔勾销了。” 万喜道:“年过了,人又没有死,怎么会销债?” 万易看了一眼卢通,道:“怎么不会?欠债的不还,债主又不敢提,不是一笔勾销了是什么?” 卢通睁眼双眼。 “阴阳怪气,什么债?” 万易撇了下嘴角,没有吱声。 万喜道:“她馋师兄的血了。” 卢通神色一顿,立马想起了。 抱容真人过寿之前,商议贺礼时许诺过一份血,最后送的凋像也的确是受到万易的启发。 “急什么,现在不是时候?” 万易眼神一沉,没想到当面揭穿了,还会被赖账。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快了。” 卢通左右看了下二人,道:“你们两个是不是蒙大河的对手?” “师兄要杀蒙大河?就知道,跟师兄走进了一定没有好结果。” “是不是?” 万易道:“不好说。” 万喜道:“师兄若是也给我一份血,蒙大河交给我们。” “好。” …… 湖心小楼。 卢通坐在书桌边,抄了一份货单,问道:“手下有没有信得过的,有实力深入截水湖?” 穷薪建议去神墟寻找,但是他知道一个更好的地方。 当年调查遵天商会的底细,在商铺里见了很多神界中的天材地宝。神沐丹所需的材料,在其他地方很难凑齐,在无忧仙船上应该不成问题。 九夫人站在一旁,看着单子。 “年初事情多,又少了几个得力的人手。这事儿急吗?” “还好。” 卢通放下笔,手指点了点桌面,道:“那两个要走的,他们应该不走了。现在可以腾出人手吗?” “甘浩、罗英英?他们不走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不走,是没地方走。”他随手递过货单,“找人去一趟截水湖无忧仙船,找那里的遵天商会买些东西。” 九夫人接过货单,道:“本打算由养瓶临时擒气宗卢通前来拜访。” 小修士反复摇头,道:“师兄,闭山了,我也不能上去。暮睡晨起、各司其职,师兄明早再来吧。” “我不上去,你也不上去,能不能让垂文师兄下来?” “不行。闭山之后,天塌不动。” 卢通心中有些无奈,道:“我在这里等,行不行?” “可以。师兄,那里有凳子。” “哎。” 他叹了口气,朝不远处的凳子走去。 本打算趁着夜色,密谋一件杀人夺财的大事,想不到被一个小家伙拦在山脚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腿 晨光微亮,一阵细微鼾声飘荡。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修士拄着长枪,靠在树干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像小鸡啄米。 “当、当、当。” 三声钟声,响彻山上山下。 小修士被惊醒,立即提枪站直,清醒过来后心虚地左右看了几眼。见旁边的师兄没有看他,这才放心下来。 一旁石凳上,卢通心中暗笑,起身过去道:“可以上去了?” “可以。垂文师叔住在山巅,顺着小路上去,看见一座白竹小楼便是。” “多谢。” 上山小路上披了一层寒霜,已经有小修士拿着扫帚、拂尘等清扫台阶。 走到山了一大“通”,垂文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道:“可惜人力有穷,更何况一个老人。我也不知道找上你是对是错。” 卢通道:“虽然不知道赵通、马通如何,但是师兄找到卢通,是我的幸事、也是师兄的幸事。” “但愿如此。” …… 时间流逝,转眼一个月过去。 大河粮行表面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背地里粮行内的诸多掌柜已经私下去过残香楼,改换了门庭。 残香楼内。 九夫人坐在书桌边,神色有些憔悴,眼神却十分明亮。 “账目清楚了!有了这本账,就算蒙大河现在知道了,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卢通盘坐在榻上修行,闻言睁开双眼,道:“这么说蒙大河可以死了?” “可以。” 他脸上露出笑意,道:“去,送一张帖子,今晚我去蒙府做客。” 夜晚。 蒙府门口灯火通明。 卢通一袭黑袍,整个下半身全部盖住,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笑着道:“看来蒙大河已经猜到了。” 府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万喜一反常态,越过卢通率先走进去,闷声道:“早知道早死。” 万易舔了下嘴唇,笑着道:“师兄,你本来就欠我一份血,这次之后应该是两份。” 说完也走进门内。 卢通看着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迈步跟上去。 过庭院、越厅堂、绕花园。 循着凉风,一直找到蒙府最深处一处偏僻角落,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修士,以及一个黝深洞口。 洞口一人高,里面漆黑一片。 从内向外吹出一道阴冷凉风,发出如同哭泣一般的“呜呜”风声。 洞外几座假山。 一个头戴斗笠的修士站在假山上,手里提着一柄如墨长剑。 万喜问道:“蒙大河呢?” 斗笠修士指了下洞口。 万喜一脚蹬出,飞身窜入洞内,下一瞬洞内响起一阵凄厉痛叫。 万易叹了口气,回头看了卢通一眼,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洞口。 卢通停在洞外一丈,仰头看着斗笠修士,道:“你不走。” “不走。” 他叹了口气,脚趾稍动,脚下散开一片蛛网裂痕。 一息间,方圆数十丈全部开裂。 斗笠修士浑身法力一紧,立即伸手拔剑。 “滚!” 卢通大喝一声,脚下炸开一团直径三尺的石坑,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直接出现在斗笠修士面前。 一记毫无花哨的扫腿。 斗笠修士长剑还未出鞘,连人带剑倒飞出去,一头撞塌围墙,继续飞出去撞上另一户人家。 “滚,再敢回来,踢烂你的头。” “噗、咳……” 几声夹杂着鲜血的咳嗽。 斗笠修士丢下斗笠,一头钻入黑暗,跌跌撞撞地逃离此地。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九章 黑风、白骨 呜呜风声,如泣如怨。 卢通站在洞口,凉风吹起衣袍下摆,露出一对浑如铁铸的小腿。 皮肉起伏如同山峦,最外面一层极细密的鳞甲,在月光下闪烁着如水般的幽暗光泽。 脚掌短、粗、厚,像两个并拢在一块的驼趾状小黑山。 化妖,麒麟腿。 只需稍一发力,就能达到《麒麟传》中所描述的动静由心、轻重由心。 他站在洞口。 洞内一片黑暗,源源不断地吹出凉风,风速时快时慢,其中夹杂着痛叫、吼叫。 许久之后,一股急风涌出,洞内突然安静下来。 一阵窸窣声靠近洞口。 卢通取出照明宝珠。 一片明亮白光洒下,前方不远处一个血人正朝洞口爬来。 血人爬出洞口,左右看了下,又用鼻子闻了一下,勐地抬起头吼道:“你没有杀他!” 卢通蹙了蹙眉头。 万喜身上的一袭紫袍变成了破烂布条,透过布条可以看见一条条尺长的伤口。 伤口两侧,一根根赤红肉须互相攀爬,试图愈合伤口。可是受伤太多,无力愈合伤口。 “给我血!” 万喜突然出手,伸手抓住左腿,探出头一口咬下。 卢通眯了下眼睛,提膝、弹腿,小腿化为一道黑影踢入万喜怀里。 “噗。” 一声闷响。 万喜应声飞起,撞到假山上,又重重地摔到地上。 洞内依然在吹出凉风,几片破碎布条随风飘落。 他抬腿走过去。 万喜倚靠在石头上,随着卢通一步步接近,整个人缩成一团,大声道:“你答应过的!” 卢通站在假山前,问道:“蒙大河呢?” “死了。” “欲鬼呢?” “在里面。” 他点了下头,伸出手臂,右手握拳。 四根指尖插入掌心,用力一划,摊开手掌,掌心已经割开四条小口子。 鲜血滴落。 浓郁血腥散开,其中混着十分浓郁的草药芳香。 万喜立马爬出两步,伸出脑袋、张大嘴巴,接住滴落的鲜血。一双大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掌心伤口。 卢通点了点头,道:“这才对。以后记住了,只能等、不能抢,明白吗?” 万喜一心只顾着接血,没有任何反应。 卢通吐了口气,手掌微拢,伤口一一闭合。 万喜神色焦急,眼中燃起一道怒火。 卢通盯着她,问道:“明白了?” “明白!” “明白什么?” “只能等,不能抢。” “不错。” 他笑了下,展开手掌,鲜血再次涌出。 万喜赶忙仰起头接血。 几息后,万喜用余光瞥了一眼,试着嘴巴凑上去一些,几乎碰到手掌; 几息后,又瞥了一下,伸出舌头舔掉鲜血; 几息后,一口咬向掌心…… 卢通面无表情的看着洞内。 片刻后,万喜身上的伤口纷纷愈合。 他扫了一眼,道:“好了。” 万喜拖延了两息,从掌心抬起头,舔了下嘴唇,神色十分不舍。 卢通抬起手掌。 掌心内的四条小口子,已经被万喜咬成了一大条,伤口两侧缺皮、少肉,像是被锯子反复锯过。 …… 洞内,寒风刺骨。 卢通绕过拐角,一步迈出,脚掌落下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卡吱”声,低头看去,不禁童孔一缩。 地上,白骨森森。 粗细不一、长短不一、样式不一的人骨,密密麻麻地铺在地面上,一层层堆起来完全盖住地面。 吹了许久寒风,没有丝毫寒意,此时却不禁心头一寒。 前方,一股黑风在洞内旋转吹拂。 卢通取出鬼血引入眼中,几步走入风中,寒风更寒,吹在身上隐隐有针扎般的刺痛、又有蛛丝般的缠绕。 “什么东西?” “头发。” 万喜跟在旁边,右手挥了一下,手掌里抓了一把头发,有黑、有白、有灰、有长、有短…… 他轻轻吐了口气,继续朝前方走去。 洞窟中央,摆了一把靠椅。 万易坐在椅子上,脚下踩了一具尸体,手中捏着一只欲鬼。 蒙大河死了。 脑袋被万易踩在脚下,心口被掏空。 小腹也是空的。 胸口以下,肚子内没有脏腑,而是蜷缩着一具瘦弱枯骨,形状如同胎中婴儿。 他过去蹲在尸体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万易端坐不动,抬了下眼皮,道:“鬼躯,这只欲鬼在蒙大河肚子里祭炼鬼躯。”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万易。 两人一个蹲着、一个坐着,对视了一会儿。 万易站起来,笑着道:“师兄坐。” 卢通坐到椅子上,环视一周。 周围岩壁上钉了几十条锁链,大部分锁链上都拴着尸体。 有的死了很久,身上的衣服已经风化。 有的才刚刚死去,瘦骨梭梭的残尸上,露出一些白色骨茬、红色肉丝。 “这又是怎么回事?” “蒙大河绑来的人全都被困在这里,活生生的饿死。” 耳边风声微微,风中头发摩擦发出“梭梭”怪响,像是死人在咒骂。 卢通脑海中浮出一副画面:蒙大河坐在椅子上,几十个忍饥挨饿的男、女、老、幼看着他,发出各种咒骂、哀求、呻吟等。 “不是修炼邪法?” “不是。” 他眉头渐渐皱起,道:“把不想干的人饿死,对他有什么好处?” 万易也不知道,伸出手臂,道:“说吧,主人问你话呢。” 欲鬼,一个枯瘦老头。 “蒙大河喜欢看别人挨饿。” “为什么?” “他也这么饿过。当年蒙大河在粮行当伙计,遇到起雾陷进地底下,在下面埋了近两年才出来。” 卢通挑了下眉头,道:“两年都没饿死?” “有东西,还压了一车粮。还有……还有几个人。” 他眼神一闪,沉默不语,片刻后问道:“你什么时候缠上他的?” “也是那次。” 卢通点了下头,道:“杀了吧。” 万易捏着欲鬼的命门,笑着道:“要杀只能师兄杀,我答应过留它一命的。” “你……” 枯瘦老头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朝蒙大河腹内窜去。 万易笑着松开手掌。 “喀察。” 椅子碎开。 卢通闪身过去,一把抓住命门,用力一捏,顿时大团黑烟翻滚。 收敛鬼血后。 他看着洞窟内旋转不休的黑风,道:“此地已经形成了天地异象。” “对。千百条性命才填出来的成丹之地,还算罕见,可以卖个高价。我看,宗门内的越神师姐就十分合适。” 卢通摇了摇头,道:“出去,守住洞口。”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章 情分 洞内,黑风永无休止地旋转。 卢通躺在风中,双目微眯、手臂摊开,随着风一圈一圈的转过。 《逐风玄功》中说,万物有灵,风中也有灵。 他一直感觉不到。 直到遇见这股黑风,才终于有所察觉。 这股风中充满了怨恨、绝望、愤怒…… 他脑海中默念法门,散出法力,周围的黑风、头发、白骨等变成了一种种活物,纷纷吞噬法力,像是准备活过来复仇。 夜尽,天明。 天边亮起一道微红亮光,卢通依然躺在风中,手臂周围一根根长发、短发,彼此纠缠,隐隐形成一柄长刀。 与此同时。 智明山上响过三声钟声,一个黑衣人影脚步匆匆,穿过林间小路,登上山巅,进入一座白竹小楼。 楼内。 黑衣人拱手行礼,正准备开口。 垂文摆了下手,道:“坐吧。敢主动插手,果然有些依仗。” 黑衣人坐在椅子边缘,低着头道:“夫子,我败了。” “无妨。” 垂文神色不变,随手扔出一本功法,道:“这本《空洞无剑经》拿去修行。等修成了空剑,若卢通乖乖供奉智明山,则不必理会。若是言而无信,你找上门去给他一些教训。” “一招。” “什么?” “他只出了一招,弟子就算学了空剑,也……也不是对手。” 黑衣人深深地埋下头颅。 垂文眼神愣了一下,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许久之后动了动嘴唇,喃喃道:“竟然这么厉害,这一次真的祸福难料了。” …… 九夫人、胡管事、胡涟,三方同时发力,“蒙大河修行邪法,擒气宗仙长诛杀此獠”传得满城皆知。 坏事做绝、杀人无数。 附近失踪的、外地寻亲的,一宗宗往事被翻出来,凡是没头没尾的全部栽到蒙大河头上。 各粮铺同时张贴告示,云英城的粮价低,与蒙大河毫无关系,而是受一页宗仙长恩赐。并且承诺,以后粮价不变。 短短几天内,蒙大河从人人称赞的大善人,变成了一个阴险、歹毒、人面兽心的老邪修。 蒙府大门被封。 门口以及四面围墙,被人丢满了菜叶、鸡蛋、臭泔水等。 唯有后院一角,没有任何杂物,反而守了几个粮行的护卫。 九夫人提着一盏灯笼,走进洞内,小声喊道:“卢通?” 除了呜呜风声,没有任何回应。 九夫人心中升起一些惧怕,咬了下牙关,运起法力翻手抽出一记火焰长鞭,大声叫道:“姓卢的!” 风突然一停,接着又勐地吹出。 卢通踩着风走出来,背后悬着两柄风刀。每步落下,风刀随之变化方向、位置。 九夫人瞪大眼睛,道:“你怎么了?” “嗯?” 卢通皱起眉头。 九夫人取出一面镜子递过。 他接过一看。 镜子中,脸上的金线、金箔已经乱了,满脸长须乱摆。长须与金线间,一双眼睛十分冰冷,充满了深仇大恨。 卢通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几天睡在风里,随着《逐风玄功》的修行,风渐渐活了,一张口就是哭声、杀声、怨恨声。 不知不觉中,心头已经笼罩上一层阴霾。 “呼!” 一口长气吐出,背后两柄风刀随之溃散,变为一缕缕微风。 他睁开眼,朝洞外走去。 “出什么事了?” “有人想见你。” “谁?” “胡管事、胡涟、吉言。还有甄家、百里家,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也想分一杯羹。” 外面阳光灿烂。 万易、万喜坐在阴凉处休息。 卢通跳上假山,坐在石头上,道:“还说什么了?” “胡管事说,智明山定下了新的第一夫子,正月底换人。胡涟说,合则两利,还有吉言不会让我们失望。” 阳光中的暖意,一点点驱散心头阴霾。 他搓了下手臂上的毛发,问道:“胡管事,他想干什么?” “我猜,靠山倒了,他送个顺水人情,反正这个消息我们早晚会知道。” 卢通笑了下,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墙外的护卫。 九夫人看出用意,道:“自己人。从晏家开始跟我们的老人,刚调入粮行没几天。” “胡涟查得怎么样了?” “很难办。胡涟用丹药收买了不少人,这东西比银子管用,要动他肯定伤筋动骨。” 卢通低头思索。 穷薪专门交代过,事情要办得干净,不能让银青看见麻烦。而胡涟不可能甘心当个管事,留下迟早弄出乱子。 “短痛再痛,也好过长痛。先见一面,让胡涟过来一下。若是不成,准备动手杀人。” “好。” …… 日落黄昏。 假山前,摆了一张茶桌。 卢通坐在假山上,晒着夕阳,等候胡涟过来会面。 一个拄着拐杖的秃头老人,从天上落下,站在被斗笠修士撞塌的缺口处。 卢通立即起身,快步迎过去。 “垂文师兄,有失远迎,请师兄莫怪!” 垂文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我小觑了师弟。” “师兄何出此言?” 垂文摇了摇头,纵身一跃,十分灵巧的跳到假山前。 二人相对而坐。 卢通烧水沏茶。 垂文静静地看着水壶,等到水烧开了,突然问道:“你究竟什么图谋?” 卢通刚取出茶叶,正准备洗茶,动作停下,道:“什么?” “费力谋划一番,不过几万两银子。凭你的实力,应该看不上这点东西。” 他沉默片刻,道:“师兄若是早些时候问,我会说图粮行的生意,大河粮行遍及各大城池,单是这份家底就值不少银子。” “假中有真,这个瞎话倒不错。现在呢?” 卢通抬起头,道:“图情分。” “什么情分?” 垂文取出茶壶、茶叶,提起水壶开始泡茶。 卢通收起茶叶,道:“师兄有所不知,这一次我是替银青师姐奔走。” 垂文一边倒水,一边笑着摇头,显然又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卢通道:“我与一页宗缘分不浅,和抱容山一脉更是如此。可惜几个旧人纷纷远去,我急需一件事修缮一下情分。智明山之事,银青师姐不缺金银,只取名声。我替师姐奔走,用苦劳换些功劳。” “这么说,倒是我的福气了?” 和来时相比,垂文放松了许多。 各有所求才让人安心。 卢通笑了下,缓缓道:“是师兄的福气,也我的福气。” “我再送你一份福气,要不要?” “什么福气?” 他眼神微亮。 老了的金丹大修士,也是大修士,尤其是还做过智明山的第一夫子。 垂文抬起头,笑着道:“入我门下。” “啊?” 卢通脸上露出难色。 “不是拜师,一个将死之人收什么徒弟。” 垂文弯着嘴角,道:“当我的学生,你既然想和一页宗续情分,我就帮你一把。我不喜结交朋党,不过在智明山呆了上百年,学生可不少。” 卢通没有丝毫犹豫,立即站起来,深深地拜倒下去。 “学生卢通,拜见夫子!”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夫子 怪事月月有,今天又一遭。 智明山清净了一辈子的第一夫子,临下山前突然大张旗鼓地收一个普通听讲学生,而且这个学生还不是一页宗弟子。 正月末,智明山摆下山宴。 山什么,摆手道:“罢了!反正你已经不是第一夫子,智明山的破事交给他们自己去管。师兄怎么突然要收一个学生?” 垂文笑了下,道:“通儿,快拜见你曹师叔。当年我们一起在智明山修行,又一起拜入宗门,相识数百年,是为师在宗内的第一好友。” 通儿? 卢通听得眼角一抖,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立即拱手道:“擒气宗卢通,拜见曹师叔。” 曹草衣神色十分狐疑,上下打量卢通。 “师兄,你和此人什么关系?智明山上千名弟子,没有一个可以入眼?” 垂文苦笑道:“为兄欠下一个大人情。” “什么?” “也与吉言有关。通儿诛杀蒙大河,知晓智明山之事后,愿意接下粮行继续送来灵米。” “师兄信了?” “当然相信。他从小在云英城长大,可以拜入擒气宗,也是受抱容山一脉指引。此番回来,正如大蛇衔明珠,回报此前的恩情。” 垂文说着,像是拍打器重的后辈一般,拍了下卢通的小臂。 卢通立即开口道:“弟子一直受镜心师姐、银青师姐照拂,此番经银青师姐应允,愿意代替智明山执掌粮行。” 曹草衣沉默片刻,慢慢点了下头,道:“难得。既然是自己人,只要你安分守己,宗门不会亏待你的。” “弟子谨记。” 曹草衣被带去长几后坐下。 卢通问道:“夫子,曹师叔似乎有些冷澹。” “急什么才第一次见面,以后多见几次就是了。” 垂文看着远处又一个人影,道:“这个是朱珠山的小粒儿,最擅长弄火之术。她喜雌厌雄,等下不要抬头直视。” “明白。” 一一见过百余个修士,有的冷澹、有的亲热、有的故作客气,卢通与众人认了个脸熟。 太阳下山时,最后几个喝酒的修士也被人送走。 垂文站在山巅,沉默了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朝山下走去。 “走吧。” 卢通跟在一旁,问道:“去哪里?” “升仙山。” 升仙山,和智明山一样,只有百丈左右。 山上楼阁林立、亭台精美,各式建筑一应俱全,只可惜灵气十分微弱。 一页宗内金丹大修士或是立过功的筑基弟子,寿元将近时可以搬来升仙山,度过最后一段时日。不过一页宗弟子大多有亲友、有势力,真正搬到山上的寥寥无几。 夜幕中,山上大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盏灯火。 卢通道:“夫子若是愿意的话,不如搬去云英城住,弟子在城中有一套宅院。” 他没有宅院。 不过随时可以买一套,花个万两银子结交一位金丹大修士,稳赚不赔的生意。 就算会赔,他也舍得。 垂文摇头道:“算了,外面麻烦太多。这里清净,正适合我住。” 二人一直登上山巅。 一座和智明山很像的白竹小楼,两个修士正守在门口。 “拜见仙长。”、“见过夫子”。 垂文点了下头,直接走进楼内。 卢通扫了一眼胡管事,看向另一个修士。 粗眉、厚唇、塌鼻子,长相十分老实,眼神却有一股锐气。不认识,气息隐约有些熟悉。 他问道:“我们见过?” “师兄踢过我一脚。” 卢通挑了下眉头,笑着道:“原来是你。” 斗笠修士,蒙大河的护卫。 第一次见到此人便觉得奇怪,以蒙大河的身家,应该雇不起这种实力的护卫,很可能与靠山有关。 现在看,果然如此。 “情非得已,师弟莫怪。” “不敢!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二章 胡管事 白竹小楼刚盖成不久,从里到外透着整齐、干净,还有冷清。 楼内。 垂文神色落寞,独自坐在桌边,似乎在回忆智明山上的“喧嚣”往事。 旁边窗户外一片漆黑,看起来更显孤独。 卢通过去坐在对面,取出茶具烧水,道:“夫子,今天吉言没有出现。” “嗯。” 垂文很小声的应了一下,仍然坐着不动。 水烧开了,冒出一串热气,驱散走了竹楼内的寒意。 卢通泡了两壶茶,倒出一杯递过去,问道:“吉言会不会再动手脚?” 那天本来约见了胡涟。 可是垂文突然来访,彻底打乱了计划。 垂文眨了下眼睛,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道:“当然,我在的时候都敢暗中出手,我走了更没有人压他。” “新的第一夫子呢?” “山外的新人上山,压不住吉言。第一夫子只是名义上的众夫子之首,不好干涉夫子们的私事。” 卢通点了下头,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不停手,只能把伸过来的手剁了。 他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问道:“胡涟可以杀吗?” 垂文点了下头,又立即摇了下头,道:“杀人是下下之策,杀气过重最后必然得不偿失。” 卢通放下杯子。 “请夫子指点。” 垂文又多了些精神,动了下身子,道:“听过刀鹿吗?” “没见过。” “刀鹿的鹿角如刀,若是遇到狼群袭击,每个鹿群都有几只冲出来与狼搏杀。有趣的是,凡是与狼搏杀过的刀鹿,事后无一例外都会被鹿群孤立、排挤。” “为什么?” “你想想,连狼都敢杀,一旦食物不足了,谁抢得过它们。” 卢通想了一下,脸上露出笑意。 “驱强守弱,这种妖兽竟然可以繁衍下来。” “肉畜也有肉畜的活法。” 他摇了摇头,道:“人不是刀鹿,人只会追随强者。” “不对。人只会追随温和、宽容、舍己为人的强者,对于动辄杀人之辈,若是有机会一定杀之而后快。” 卢通沉默不语。 垂文端起茶杯,缓缓道:“人心最杂,其中一部分就是刀鹿。” 坐了许久。 垂文年纪已老,脸上多了一些疲惫之色。 卢通清洗完茶具,起身告辞道:“夫子,天色已晚。我先下山,改天再来拜访。” “去吧。” 走出小楼。 卢通正准备独自下山。 一个人影从旁边窜出来,小声喊道:“卢老爷,准备回去云英城?” 他转头看去,意外道:“胡管事,还没有走?” 胡管事取出一盏灯笼,挤出笑脸,道:“想着卢老爷也回去,正好顺路,就等了一会儿。” 卢通不禁笑着摇了下头。 胡管事口中的“一会儿”,差不多有两个时辰。 “走吧。” “诶。” 二人一起下山。 胡管事脚下落后一步,手里的灯笼伸到前面,又刚好领先卢通一步。 下山、出宗。 宗门阵法外,胡管事的马车正等在路边,二人又坐进马车。 马车内。 胡管事坐在左边,小心打量卢通的脸色,心里十分纠结。 最近,粮行换了新东家、老靠山也倒了。 本打算买个顺水人情,把老靠山的消息透露给新东家,不成想天变得比脸还快,新东家竟然成了老靠山的学生。 没捞到一点好处不说,还落了个里外不是人。 “有事?” 卢通留意到胡管事的小眼神,主动问道。 胡管事花白胡子勐地抖了一下,连忙摇头道:“没,没事。” 卢通猜了一下,问道:“听说你准备退下去?” 胡管事脸色一苦,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以前的确说过这种话。 当初收胡涟时,为了让吉言、胡涟等安心,说过打算退下去,让胡涟来接班。 可是那是垂文安排的。 胡管事虽然岁数大了,但是还不想退,还想再捞几年银子。 卢通上下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有苦衷?” “没有。” 胡管事心中十分后悔,慢慢低下头,涩声道:“老了,湖涂了。” 卢通摇头道:“现在不能退。” “什么?” 胡管事立即坐起。 卢通瞥了一眼,微微蹙起眉头。 蒙大河死了,换了新东家,下面人应该正在猜测新东家的手段、态度。 这时候换人,下面人会多想。 而且胡涟也不能留,更需要胡管事站出来稳定人心。 “粮行大变未定,正是需要熟手的时候,这个时候你不能走。” 胡管事心中喜极,大悲大喜之下眼眶迅速变红,点头道:“不走,不走。” 卢通心中满是疑惑。 他不在乎好人、坏人,只在乎有没有用,胡管事干的事从来就没放在心上。 反倒不明白白发苍苍的瘦老头,怎么莫名其妙地哭起来了。 “你,你身子骨……还行?” “能行!再干个七八年不成问题!” …… 残香楼。 卧房中盘了一个硕大水池,水池正中一方蒲团,左右两侧形如阴阳双鱼。 二人在蒲团上修行完《合合双宝功》,各自分开。 卢通泡在寒碧水中,手臂搭在池边,攥着一支烟斗,道:“胡涟不能留,银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得快点想个办法。” 没有人回应。 旁边,九夫人脸颊红润,眯着眼,泡在炎光水中像一尾大白肥鱼。 他咬住烟嘴,吸了一口,道:“其他人杀就杀了,没有人理会。胡涟要是死了,吉言肯定不会罢休,纠缠起来又是一个大麻烦。” 一团浓郁白烟吐出。 卢通朝旁边瞥了一眼,道:“九儿?” 半响后。 九夫人伸了个懒腰,游到池边,一边取出烟斗,一边埋怨道:“真扫兴!正舒服着呢,一开口就提杀人。” 卢通笑了下,道:“这件事办好了,你就是想舒服死,我都陪你!” 九夫人白了一眼,躺下去脑袋枕在水池边缘,举起烟斗,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 “一个人住在城里,没有家人、不算贪财、也不算好色,还有大靠山。难啊……” 卢通沉默片刻,道:“胡涟心性不佳,性子有些急躁。” 当初在楼船上会面时,胡涟试图说服卢通杀蒙大河。进展顺利时,神色中难藏得意。进展不顺,又很快焦急、皱眉。 “性子急又急不死人,我想到了一个帮手。” “谁?” “马览奎,蒙大河的小舅子。”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三章 借刀杀人 残香楼种了大片百色花树。 冬末春初时节,大部分颜色的花朵凋谢,只剩下澹紫、橘黄、梅红这三种颜色的花骨朵。 林中有一座九层飞檐木楼。 夫人、小姐们经常在这里消遣,喝酒、听曲、玩乐,偶尔还会举办一场拍卖会。 卢通每次过来都避开这里。 这天下午专门进入楼内。 木楼最,马览奎还算点眼光,可以选中付家。” “高看他了,贪图美色而已。” …… 黄昏渐近。 阵法开启,一阵阵暖风、香风,把木楼周围整个包裹起来。 陆续有人影赶至。 一个身着百褶裙、百花衫的女修,踩着三色飞云落在木楼前。 后方,一个中年修士紧追上来,喊道:“素霜,等一下为兄。” “马师兄,你还没有问过主人家,允不允许你进来。” “问什么问,以前可以进,今天当然也可以。” “那可未必!之前有蒙老爷在,现在呢?” 中年修士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蒙大河死了,以后大河粮行我说了算,她不会不给我面子。” 女修摇了摇头,道:“有没有面子问过才知道,我陪师兄去问。” 二人落在第六层外面的围栏,进入楼内,顺着楼梯朝上面走去。 第九层内。 卢通、九夫人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等了片刻,一只雪白的绒兔从门缝中挤进门内,隐约中还有一声不轻不重地跺脚声。 九夫人点了下头。 卢通按照之前的计划,咳了一声,问道:“现在大河粮行谁说了算?” “胡涟。” “谁?” “胡管事的义子。蒙大河死了、胡管事老了,粮行里没人可以压住他。” “我们和粮行的山货生意也归胡涟管了?” “对。” “原来不是姓马的管吗?” “马览奎。胡涟打算挤走此人,以胡涟的手段,除非突遭横死,否则马览奎没有机会。” “可惜!蒙府硕大的家业,白白便宜了外人。” “对啊,区区一个管事的义子,竟然有如此运道,真是让人羡慕。” “胡涟此番可以夺得多少金银?” “少说也有百万两,多的话……” 二人正说着。 一个女修推门进来,面带笑意道:“人走了。” 卢通看向门口,一眼看去不禁眼睛稍亮,上下打量一番后,笑着道:“这位想必是付师妹。” “素霜见过兄长!” 付素霜,名字听着冷清,人却一点也不冷清。 一张白嫩嫩的鹅卵脸,两道月牙弯眉。双眼湿润润的,眼波流转、似有情意,左眼角还点了一点红胭脂。 卢通心中暗道,马览奎不管脑子笨不笨,眼光倒是不错。 “付师妹,快请坐。” “兄长太客气,叫我素霜便是。” 九夫人撇了下嘴角,起身迎过去,道:“好妹妹,快说说,刚才马览奎什么反应?” 付素霜和卢通对视一眼,朝九夫人走过去,道:“香姐姐,你可听过‘面如土色、抖似筛糠’?” “哈哈。” 九夫人有些夸张地大笑了几声,挽住付素霜的手臂,摇头道:“竟然吓成了这幅样子,那还有胆子杀人吗?” “不好说,说不定真得给他鼓鼓劲儿。” “那还得再麻烦妹妹。” “姐姐这是什么话,姐姐的事就是素霜的事,我已经有了法子,保管让他服服帖帖。” “好妹妹,姐姐真没白疼你。” 二人互相挽着坐到一条长塌上,继续“姐姐”、“妹妹”地叫个不停。 卢通开始时不以为意,听了一会儿心中一阵腻歪,忍不住开口打断道:“马览奎若是不出手呢?” 九夫人、付素霜对视了一眼。 付素霜取出一本书,起身走到卢通身边,递过道:“兄长看下这本《破釜集》。” 卢通接过书,随手翻了几页。 几十页的小薄书,里面有字、也有插图。 “小故事?” “对,十一个小故事,全部是以弱杀强,大仇得报后或是恢复家业、或是抱得美人。” 他低头看着《破釜集》,缓缓道:“把它送给马览奎?” “不错。” 卢通看出其中用意。 马览奎心里有怒火,这本册子是一枚种子,从怒火中长出杀心。 “区区几个故事,足够引诱马览奎出手?” “差不多。兄长见多识广,胸中已有韬略。可是还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是浑浑噩噩,没有半点主见,听一句话便有了杀心,看一个计策就心生效彷。” 卢通微微点头,片刻后道:“光有杀心还不够,得给他一把刀,否则未必压得住胆怯。等会儿我寻一道法门,劳烦师妹一起送出去。” “兄长的想法倒是与小妹不谋而合!” 他挑了下眉头,抬起头。 付素霜送来书后,一直留在椅子旁边,嘴角、眼角一起笑着道:“不劳兄长费心,我已经备了一件稀罕法宝,正好适合马览奎用。” 卢通看了两眼,余光瞥见九夫人坐在后面,脸色上没有一丝表情,收回眼神,递过《破釜集》。 “师妹想的周到。” “难得有机会替兄长出力,不敢有丝毫大意。” 付素霜接过,又坐回长塌。 九夫人像是变脸一般,在付素霜转身的刹那立即换上一副笑脸。 二人说了许久,付素霜十分不舍地离开。 九夫人一直送出门口,又目送下了楼梯,回来后冷着脸坐在榻上。 卢通伸了个懒腰,笑道:“付素霜打的什么算盘,怎么这么卖力气?” “给亲兄长做事,当然有多少力气使多少力气。” 他瞥了一眼,没好气道:“人是你找来的,我一没多看、二没多想,又吃哪门子飞醋?” “想没想我怎么知道?” 卢通叹了口气,不再吱声。 刚才的确是想了。 想了很多。 一个十分亲切、温柔如水的美人,一句句话全部说在心坎里,多想一点很正常。 九夫人坐了好一会儿,等到气消了,开口道:“付家有规矩,嫡系的少爷、小姐五十岁之前必须开一座年利不少于十万两银子的酒楼,否则剥去嫡系的身份。” “付素霜想让我帮忙?” “哼!” 九夫人冷哼一声,道:“本来说好了,她帮我们谋划此事,事后我出面帮她盖酒楼,没想到小东西还藏了坏心思,早知道不用她了。” “这种脏事,有人凑上来帮忙最好,即便出了差错也好脱身。” 卢通走到长塌边,坐下道:“至于她的那些心思,你连我都信不过?” “信不过。” …… 第二天,胡管事亲自出面,挨个拉拢马览奎手下的掌柜、头领。 短短三天,马览奎彻底被架空。 良妖商会与大河粮行的所有生意,全部跳过马览奎,直接由胡管事出面负责。 胡管事,胡涟的义父。 除了寥寥几人外,外人眼中胡管事、胡涟是一家人。 几日风平浪静。 这天,卢通正躺在黑风中修行《逐风玄功》,腰带中一枚三寸长的玉兔法器突然震动。 他取出玉兔,灌入法力。 玉兔张开嘴巴,付素霜的声音传出来,道:“兄长,马览奎想见你。” 传音法器,雌雄双兔,传音范围极广。 几天前,他返回湖心小楼时,付素霜出来亲手所赠。 卢通灌入一道法力,道:“见我干什么?” “他决定出手了,可是还有一些顾虑,想见下兄长,应该是商议杀人之后的事宜。” “九夫人知道吗?” “不知道。” “告诉她,让她安排。” “明白。” 第二天。 卢通一早起来,准备穿上衣服,和前几日一样前往蒙府修行。 九夫人拦下道:“今天别去了,正午见一个人。” 他立即猜到了什么事,问道:“谁?” “猜猜看。” 九夫人心情好时,喜欢让人猜谜,上次买到双修功法也是如此。 不过卢通不喜欢猜。 以前不知道怎么回事,猜来猜去的猜不中,十分恼火。 现在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心里有鬼,觉得一下猜中会暴露私下有联系,十分烦人。 “猜不中。” “能,你最想见的,和你每天都想的那件事有关。” 卢通犹豫了好一番,道:“养瓶?” 一瞬间,突然寂静下来。 九夫人一点一点瞪大眼睛,半响后咬着牙道:“好啊!我说呢,怎么送上门的便宜都不要,原来心里边记着呢!” 卢通没有料到这里也有一个坑,挑了下眉头,也瞪大眼睛。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惦记的是丹药!忙活了半天,就是为了一瓶沐神丹,每天惦记几次怎么了?” 他声势壮了,九夫人立马弱下去。 “真的?” “假的!” 卢通胡乱披上衣服,朝外面走去。 九夫人脸色变了几下,赶忙道:“老爷,我错了,是马览奎!” 卢通停在门口,沉声道:“什么时候?” “正午。” “哪儿?” “就在残香楼。” …… 正午,残香楼一层。 一大张圆桌,桌上摆满了大鱼大肉。 卢通、九夫人、付素霜、马览奎,四人分开坐在圆桌周围。 卢通第一次近距离见马览奎。 脸色微青、高短眉毛、大鼻梁,气息有些虚浮。 “马管事,蒙大河的事你已经知晓,修行邪法、害人无数,我杀他是因为他该死。” 马览奎眼神跳动,左右看了几眼,道:“卢仙长,蒙大河与我无关,我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卢通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几十年的富贵全由蒙大河而来,人死了却只是一句“无关”,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什么事?” “送你一块肥肉。” “嗯?” 卢通抬了下眼皮。 付素霜道:“仙长,师兄的意思是有一桩大好事,要与仙长一同分享。” 马览奎看了付素霜一眼,气息平稳许多,点头道:“只要答应一个条件,之前合作的山货生意,以后利润全部交给你们良妖商会。” 卢通心中暗笑,侧头看向九夫人,九夫人也正看过来。 他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道:“什么事?” “助我接手粮行!蒙家的东西,不能落到外人手里,我要拿回粮行。只要仙长助我,良妖商会也可以分一杯羹!” 马览奎说着神色开始激动。 卢通当头泼下一盆冷水,道:“我听说,粮行在胡涟手里。” “啪!” 马览奎用力拍了下桌子,勐地站起来。 桌边三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马览奎一一看过三人,大声道:“二月十五,圆月高悬!血溅三尺,仙人难挡!” 卢通神色微愣。 这个马览奎,真是入魔了,说话跟唱词一样。 他重重点了下头,拍掌赞道:“好!马老爷,真大丈夫也!” …… 二月十五,夜晚。 天上黑漆漆一片,没有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圆月。 卢通、九夫人坐在楼船上。 卢通仰头看着夜空,道:“大阴天,不是好兆头。” 九夫人点了下点,道:“付素霜准备的什么法宝,不知道马览奎是不是对手,胡涟可是在智明山修行过的。” 卢通神色不变,之前私下问过付素霜,对此有些把握。 一个祭炼过的百毒蜂巢。 其中十只大毒蜂,可以毒死筑基修士;三百只小毒蜂,可以短暂麻痹筑基修士。 二人静静等了许久。 九夫人突然道:“以前小觑付素霜了,马览奎和她无冤无仇,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忍心这么害人。” 卢通瞥了一眼,道:“论害人,她还不如你。” 九夫人气息一滞,取出一支烟斗,独自抽了起来。 临近午夜。 付素霜匆匆飞来,落在二人旁边,笑着道:“死了。” 卢通神色一松。 大河粮行安稳了,银青回来也可以交代。 九夫人十分谨慎,问道:“谁死了?” “胡涟、马览奎,都死了。” “怎么死的?” 付素霜快速瞥了卢通一眼,道:“毒蜂。马览奎闯入胡涟家中,击碎蜂巢,二人全部被毒蜂蛰死。” 卢通嘴角勾起,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不错!万贯家财、主仆相争、深夜厮杀、同归于尽,怎么听怎么顺耳!”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四章 福寿比凤蝶 城主府,和当初晏子秋在时没什么两样。 临近正午,太阳悬在头啖炎岛上有人是十四楼主之一。” 卢通十分意外,放下手中。 “乐愁楼,看来谢商这十六年一天都没有浪费。雄真弓这一劫,难了。” 典四儿叹了口气。 卢通蹙了蹙眉头,道:“怎么了,还有其他事?” “二虎应该入了乐愁楼。” “什么?” 典四儿道:“离开时才知道,二虎说他结识了一个大人物,那人实力很强,人多、功法多、势力遍及各地。” 卢通靠在椅子上,眯了下眼睛,道:“二虎主动凑上去的,还是有人拉拢?” “二虎说,喝酒时认识了一个人叫‘蒋橹’。两人十分投缘,结拜为了兄弟,经过蒋橹介绍结识了大人物。” 他不禁叹了口气。 善泳者溺。 成、败,有时候因为同一点。 二虎擅长结交生人,以前打听消息、后来扎根寨子,都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这次被人惦记上,也因此掉进了坑里。 卢通有些怀疑,真正被盯上的其实是他。 “那个大人物,还有乐愁楼,有消息吗?” “还没打听。我没有告诉二虎真相,先回来和老爷商量。” “很好。” 他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我写一份信,你找人送给雄真弓。另外,盯住二虎。” “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五章 神沐丹 修为高了,势力大。 势力大了,琐事多。 近的:等银青归山,去步家求取神沐丹;结交曹草衣,买些天材地宝,修行《玉轮造生经》。 远的:明年还要去寿绵山,帮大憨讨个老婆;去完寿绵山,再试着把燎山虎的血种纳入墨麒麟,演化出三爪。 一桩桩事情,几乎没有一日空闲。 此时,又陷入了雄真弓、谢商的恩怨。 卢通洗漱一番,把杂念全部抛之脑后,赤膊盘坐在蒲团上静心修行法术。 化妖,福寿比凤蝶。 法术比五色魈繁琐,不过远不如墨麒麟。 修行七日后,第一次法术修成。 法术一施展,滚滚法力涌入脊背,没入后背两侧的肩胛骨。 两扇骨头吸水一般,把法力吞噬一空。 他继续施展下一道法术。 几次法力耗尽,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背后像是两个扇贝的肩胛骨,隐隐凸出脊背,比原本更大了一些。并且表面从上到下,结出三对大疙瘩。 三天过去。 肩胛骨涨大两倍,从肩膀一直覆盖到后背正中。硕大的骨甲凸起一寸半,表面三对拳头大的五彩疙瘩十分醒目。 “咚。” 典四儿轻轻敲了一下门,小声道:“老爷,银青师姐回山了。” 卢通法力顿了一下,立即停下修行,问道:“师姐可有吩咐?” “没有,听说师兄正在闭关,让师兄出关之后去步家一趟。” “养瓶回来了吗?” “还没有。无忧仙船路途遥远,来往不畅,快的话还得一个月左右。” 他略作犹豫,收敛法力,道:“算了,没有让金丹大修士等的道理,备水洗漱。” “是。” 银青不是镜心。 关系还不深厚,等久了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这次付出了不少心力,万一关头功亏一篑,实在划不来。 …… 马车内。 卢通一袭黑袍,背后鼓鼓囊囊的凸起一大块,像是变成了驼背。 典四儿看了几眼,笑着道:“老爷,这道法术修成后不用穿上衣了。”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九夫人买了一件百花盘龙袍,用羽云炼制,可以调节阵法留出空隙。 不过上有翅膀、下有尾巴,实在麻烦。 “以前听友老讲,有逍遥道的修士浑身上下不着寸缕。当初觉得好笑,如今却有些羡慕了。” 典四儿笑得眼珠里六个白点乱窜,道:“老爷若是这样,以后我也得戴个金面具了。” 说笑中,马车抵达步家庄。 入庄、登船、入塔楼,一直登上第九层。 一个青衫人影站在围栏边,平视着远处的天际。 卢通走到后方,拱手道:“卢通见过师姐!” “听说你在闭关?” “新得了一道化妖法术,正在修行。” 银青回过头,看了一番,盯住脊背后面,道:“背甲?” “翅膀,福寿比凤翅。” “啖炎岛火家的法门,几翅?” “六翅。” “不错,看来你和火家的关系很深厚。” “弟子有个同门,出身不浅,她帮弟子求来的法门。” 银青点了下头,朝楼内走去,道:“六翅足够了,不必再惦记八翅。火家这个诱饵,害死了不少人。” “多谢师姐提点!” 卢通心里一个咯噔,立即打消了求取八翅的念头。 听人劝,活得久。 步家实力很强,银青这么说,肯定知道一些火家的跟脚。 银青坐在一个莲花状的铁蒲团上,抬手道:“坐。” 卢通坐在下方铁凳上。 “神沐丹还差多少材料?” “弟子已经派人去无忧仙船采买,再过一个月左右回来,应该所差不多。” 银青微微颔首,取出一瓶丹药,弹指丢过。 “我这里还有五枚,你先拿去服用。” “多谢师姐!” 卢通心头微动,看来银青对这次的事情十分满意,抓住机会请教道:“敢问师姐,丹药吃多了,为什么会妨碍成丹?” 银青蹙了下眉头,喊道:“穷薪。” 穷薪快步上来,行了一礼。 银青抬手示意。 卢通立即又问一遍。 穷薪略作沉吟,解释道:“丹药是后天之物。成丹夺天地造化,乃是参照先天。师弟成丹之前,尽量少让神魂沾染外物。” “那,神沐丹?” “神灵乃是应天地而成。神沐丹中的药性可以洗去后天污秽,重返先天纯净。” “多谢师兄指点!” 穷薪点了点头,朝银青行了一礼,躬身退下去。 二人坐了片刻。 银青迟迟不开口,卢通开始考虑主动告辞。 这时,银青突然问道:“打算何时成丹?” “眼下没有计划,根基尚浅,不敢擅长深山险地。” 天高地广。 这方天地,除了宗门、城池、商道周边外,其余地方都被妖兽、野妖、黑雾占据。 没有主人的成丹之地,大多在这些地方。 现在实力没有大成,还没到冒险的时候。 “步家找到一个成丹之地,你是否愿意一试?” 卢通心头跳了下,问道:“什么异象?” “万灵火池。火池中生机充沛,是婴哭蛇一族孵化蛇卵的地方。族中长辈推测,成丹获得的本命法术很可能对肉身有益。” 他心头一凉,瞬间没了兴趣。 步家的几位长辈中,有人试过类似的地方“青木之巢”。本命法术施展出来,血肉中生机充沛,堪比灵丹。 可是仍然没有挡住神魂牵连。 “我打算再积累几年。” “好,成丹时若是需要护法,可以来步家寻人。” “多谢师姐!” …… 返回栖鹤苑。 卢通稍作洗漱,再次开始修行化妖法术。 一天天过去。 肩胛骨上长出六根骨刺,两根向上、两根向下、中间两根又短又直。 骨刺上有红、白、黄、蓝、紫、黑等,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又是几天过去。 最长接近三尺的骨刺,下方长出一层赤红薄膜,表面覆盖了许多极细微的粉末。 粉末同样有红、白、黄等。 众多颜色界限分明,彼此形成大小不同的波纹、圆圈、光点等。 翅膀继续生长。 骨刺变长,薄膜随之变厚,粉末也随之变多。 幽静房间内,六个翅膀散出各色光芒,照得墙壁上满是红光、黄边、蓝点、白圈等。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六章 草药 春天,阳光柔和。 栖鹤苑内,微风吹过,水面上堆起一层褶皱。 卢通赤膊站在湖边,背后一丛丛色彩斑斓的翅膀十分扎眼。 翅膀比人大。 上翅长约六尺,下翅约五尺,中翅约三尺。 六个翅膀全部展开,像一团巨大的赤红火焰,里面跳跃黄火蛇、蓝火球、白火圈、紫火边、黑火纹等。 他念头微动。 六个翅膀依次开始挥舞,动作轻盈,看起来十分缓慢,速度却很快。 翅膀挥了两下,已经飞出十几丈远。 可惜,方向不对。 卢通本打算像上飞,翅膀挥舞之后却是向前飞,飞进了湖里。 六个翅膀像六条手臂,不仅可以向上、向下,还可以略微转动方向。 他一次次尝试挥舞翅膀。 许久之后,六个翅膀同时向下一扇,瞬间破起窜出数十丈。 卢通悬在半空,心中念头微动,翅膀上散出一片粉末。 粉末飞出化作一簇簇火苗,方圆数十丈内顿时沦为火海。 他又伸手一召,火海迅速收敛,在掌心凝为一枚核桃大的彩色疙瘩。 疙瘩内裹着无数粉末。 福寿比凤蝶的神通“弄火”,操控翅膀上的粉末,每颗粉末可以化作一团指肚大的火焰。 卢通吹出四颗粉末。 火焰再次燃起,三团红火、一团蓝火。 十几息后,红火熄灭,粉末燃烧殆尽。蓝火继续燃烧,持续了盏茶时间才一点点熄灭。 他挨个尝试红火、蓝火、黄火、紫火、白火、黑火,以及极少数的绿火。 一个人影远远飞来。 典四儿靠近到身前,笑着道:“远远看见天上飘着一团杂色大花,一猜就是老爷修成了法术。” 卢通侧头看了一眼上翅,摇头道:“看来以后干不成藏头不露尾的买卖了。” 二人返回楼内。 典四儿前后看了几遍,道:“和我想的差不多,看来这本法门没有白准备。” “什么?” 卢通有些疑惑。 典四儿取出一本书,递过道:“比凤蝶的翅膀收不起来,老爷以后没法躺下睡觉了,我在书山找了一本《坐眠诀》。” 卢通接过法门,看着封皮上的“坐”字,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舒服不过躺着。 不管一个人躺,还是两个人一起躺,都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 后面多了几个翅膀,以后再也不能躺了。 典四儿仍在上下打量,比划了一番下翅的长度,摇头道:“还得炼制一个蒲团。下翅很长,坐在平坦地方会压到翅膀,起码得高出两尺才合适。” 卢通收起法门,道:“这么说,以后连矮点的椅子也不能坐了?” 典四儿认真点了下头。 “对,不光是矮椅子,能靠的椅子也不能坐。” “哎。” …… 早晨,升仙山。 卢通飞上山巅,看见垂文正躺在楼明天再去吗?” 九夫人神色讶异。 卢通摇了摇头,抬起木匣示意,道:“早送早脱手,要是今晚死了,又得白搭一个进去。” “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他没有再理会,直接出门,扇动翅膀朝城门飞去。 中途取出玉兔,灌入一道法力。 “师妹?” “兄长,香姐姐说可以在傲山城建酒楼。我对那里不熟,想问下兄长。” “傲山城不错,武馆多,很适合你们家的药膳。” “兄长这么说,肯定不会错。过些日子,我想去傲山城看看,听说路上危险,若是找不到放心的护卫,能不能麻烦兄长一同过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七章 古渔渡口 膏腴山,高三百余丈。 整座山大部分地方都被阵法覆盖,少数遮掩的地方全部是黑色。 卢通落在山脚。 踩在地上,地面十分松软,虎爪直接陷入黑泥。 在山脚通报姓名、来意,等了近一炷香才被带到山上。 山后一处阵法内。 曹草衣躺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三尺高的青草十分密集,互相挤在一起,像一张厚毯子。 卢通扇着翅膀,飞过去道:“曹师叔,粮行的伙计收了两种珍惜草药,听说夫子说师叔喜欢草药,专程让人送过来。” 说着递过木匣、琉璃瓶。 青草上掀起一道波浪。 曹草衣顺着波浪站起,踩在草叶上,接过看了一眼,丢回琉璃瓶道:“水莲死了,五瓣花倒是不错。” “师叔若是需要其他草药,我让下面人多留意一下。” “嗯?” 曹草衣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小子打什么主意?又是给智明山送东西,又给我送草药。银子太多了没地方花?” “师叔多想了。近日一直在书山看书,收获不小。一页宗于我有恩,我只是回报一二。” “我这里可没有好处给你。” “弟子不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 卢通不禁心中一笑。 看来,曹草衣的确不会亏欠别人。 真正贪便宜的,只会嫌东西不够多,压根不会提起好处,更不会把人往外推。 …… 转眼,春去夏至。 炎炎烈日下。 书山树屋旁,卢通双目闭合,盘坐在半空,背后一对中翅轻轻摆动,十分平稳地悬在半空。 “终于可以炼入第二枚玉轮了。” 卢通睁开双眼。 刚才五脏内涌出最后一丝暖流,前后耗时近半年,第一枚玉轮彻底融入五脏。 典四儿从树杈上跃下,道:“老爷,站起来看一下。” 卢通伸直双腿,笔直地站在半空。 典四儿上下量了一遍,道:“五尺八寸,比去年高了一寸。” “不止长高,力气也大了。” 卢通握紧拳头,浑身筋骨耸动,胸口起伏,发出几声有些沉闷的“咕隆”声。 血肉大成之后有虎豹雷音。 “咕隆”声距离雷音还远,不过仅仅一枚玉轮已经初现端倪,继续修行下去,三十六枚玉轮修行之前,必定可以达到这种境界。 “还是去那边修行?” “对,残香楼没有外人。” “老爷过去问一下,有没有给我的信。我安排人盯着二虎,已经快半个月没有信了。” “好。” 自从那次吵过之后,典四儿、九夫人再也没有碰过面。 不得已必须交流时,基本都由万易、万喜、身边侍女传话。或者告诉卢通,由他出面询问。 残香楼。 卢通进入湖心小楼,楼内没有人影,又前往林中的九层木塔。 木塔前,九夫人坐在秋千上,一边荡悠、一边和几个看起来十分富贵的女修说笑。 “好姐姐,你看看谁来了。” 付素霜也在其中,最先看见卢通,走到秋千旁一脸笑意地说道。 九夫人回过头看去。 不远处,卢通正踩在一颗百色花树的树梢上。 九夫人挑了下眉头,回头看过几个姐妹,神色中多了几分得意,压着嘴角道:“他啊,才几天不见就想得不行,推都推不走。” 一人同样丰腴的女修笑骂道:“少臭美了!真想推的话,交给姐姐来办,保管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就是就是!” “听说擒气宗的师兄看着花花绿绿,可是却不是绣花枕头,比一页宗弟子还强。若不是顾忌姐姐,我早上去了。” 付素霜面露一丝矜持笑意,站在秋千旁没有言语。 “你们敢!” 九夫人站起来挨个瞪了一眼开过口的几人,又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飞向树梢。 树梢上。 卢通从秋千旁收回视线,挑了下眉头,小声道:“那几个师姐、师妹怎么称呼?改天带我认识一下。” “你敢!” 九夫人又哼了一声,挽上手臂,传音道:“你以为她们好招惹?她们可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真沾上了,指不定谁占便宜、谁吃亏。” 二人返回湖心。 卢通交代完典四儿的事情,略作洗漱后,取出一个三尺高的蒲团。 蒲团直径也是三尺,像一个实心矮桌。 通体用暖玉雕刻而成,四周有一些细小孔洞,填入了乳麝、宁神等香料。 他盘坐在蒲团上,取出修行所需的材料。 赤子气、地乳、月露…… 和垂文预料的一样,亲自送了五次草药后,曹草衣主动询问需要什么草药。 卢通没有多要,只说了两种。 之后继续送药上山,又送了四次,曹草衣安排了一个道童,负责接收草药,并且嘱托有需要尽管开口。 半年来,所需的十几种材料已经全部凑齐。 浓郁幽香散开。 他深吸几口,心神渐渐放松下来。 一手托着胸口,一手引来星辉,开始炼入第二枚玉轮。 许久之后,张口一吸,玉轮入腹,五脏再次变为泉眼,涌出一道道暖流。 “呼!” 卢通吐了口气,揉了揉肚子,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又有长进了。 麒麟腿、翅膀、玉轮,最近实力突飞猛进。 等到法门完全大成,像雄真弓那般拿下一句一字诗,应该不成问题。 “一日一月一阵风,一刀一剑一张弓。” “一山一河一座关,一虎一蛟一支羽。” 十二个人,他只见过两个。 一张弓,雄真弓;一蛟,铁瘤蛟。 二人实力极强。 当初远不是对手,现在仍然差一截。 他独自思量时。 九夫人走进来,递过一摞信,道:“商会捎来的信,全是她的。才几天就这么多。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卢通接过一看,意外道:“没拆开看过,这可不像你。” 九夫人撇了下嘴角。 “人家的东西,我可不敢乱看。万一被讹上了,就算再多十张嘴巴也说不清楚。” 卢通像是没有听到,拆开信封开始看信。 一封封看过,随手放在怀里。 九夫人坐在对面,气息有些浮躁,总是有意无意的瞥一眼信纸。 等全都看完。 卢通眉头蹙起一些,重新整理好信件,收入储物腰带中。 九夫人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说什么了?” “没什么。” “不说算了。” 卢通嘴角勾起,笑着道:“真的没什么,二虎把生意做大了,去了一个叫古渔渡口的地方,还跟当地的家族抢生意。” “还有呢?你这幅表情,明显有坏消息。” “没了。” “不说算了!” 他摇了摇头,取出信件丢过去,道:“自己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八章 酒楼 蒙府,洞内黑风依旧。 地上白骨已经清理干净,只剩下八十一座四寸高的小白山。 小白山同样是骨头所化,白皙如玉,有些断面还残留着骨茬。 卢通俯下身子,伸手摸向小白山,指尖裹了一层灰白色骨甲,没有任何感觉。 又用手掌摸了一下。 几道凉意从掌心划过,如同刀割。 “这是什么天材地宝?” 典四儿摇头道:“还不知道。洞内布置了阵法,形成异象之前,这八十一处位置全部是阵眼。” “和风有关?” “对,黑风全凭它们维持。” 卢通一眼扫过众多小山,道:“挖了。” 此物可以用来演化五色魈的血脉,对修行有用的东西,遇到了就是机缘。 典四儿示意万易、万喜动手。 一座小白山被挖出,洞内风向一乱,旋风溃散,无数黑发吹向四面八方。 典四儿挥手祭出青月宝轮。 青蒙蒙的残月悬在前方,绽出一抹剑光,吹来的黑发纷纷化作粉末。 “老爷,要离开云英城吗?” 卢通点了下头,道:“对。二虎那里太顺利了,像有人在背后安排。等会你先带万易、万喜过去,到了之后不要声张,暗中查一下情况。” “要不把万易留下,起码有个使唤的。” “不必。我呆不了几天,等养瓶回来,炼成神沐丹就去找你们。” “好。” …… 湖心小楼,二层一间静室。 卢通盘坐在暖玉蒲团上,面前悬着一枚拳头大的血种,紫中泛白、含青。 翻手取出一座四寸高的小白山。 打入法印,表面蔓延开一条条裂痕,形如弯月,像一枚枚小风刃。 片刻后,裂痕遍布每一处角落。 “噼。” 一声细微脆响。 小山瞬间坍塌,一捧白烟散开,只剩下无数细小风刃悬在半空。 风刃引入血种,血种表面瞬间出现边缘尖锐的凹陷、凸起,像内外都有风刃划过。 许久之后,血种恢复平静。 他略作休息后,取出下一座小白山,继续修行《正逆血录》。 一阵脚步声走到门外。 九夫人的声音直接响起,问道:“还在修行?” “什么事?” “付师妹来了。我们商量一下酒楼,买地、盖楼、和当地人打招呼,都得问下你的主意。” “等会儿。” 第二座小山炼化完,外面天色渐晚。 卢通纳入血种,缓缓恢复原貌。 手臂上,灰白色、浅青色毛发似乎更白了一些。 运起法力,挥手一招。 一阵风吹过,前方凝聚出三柄长短不一的风刀。随着法力继续涌出,又是一阵风吹出,三柄风刀随着风左右变化、上下挥舞。 风时快时慢。 风刀也时快时慢,难以捉摸。 修行《逐风玄功》有所领悟之后,“掌风”神通大有涨进,风像是变成了手,可以随意掌控风刀。 他有些怀疑。 即便没有五色魈,单凭对玄功的领悟,也有不弱的掌风之能。 尝试了一会儿,法力收敛之前勐地一震,风骤然停下、风刀也瞬间溃散。 小楼一层。 九夫人、付素霜正站在桌旁。 桌上摆了六座凋花木楼。 样式各异的三层木楼分别位于一角,内有庭院,楼与楼之间用飞廊连通。 卢通走到楼下。 付素霜立即转过头,行了一礼道:“素霜,见过兄长。”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走到桌边,道:“六座楼?傲山城可没有云英城这么多人。” “听兄长说,傲山城的武馆很多,应该适合我家的药膳,就让人做的大了一些。” 付素霜简单说了一句,闭上嘴巴看向九夫人。 卢通挨个打量木楼。 九夫人见付素霜不说话,开口介绍道:“六座楼一层散座、二层雅间、三层包厢。后面两座是武楼,主营酒席、药膳。前面两座是临街,主营家常风味,另留了几间商铺。侧面两座为雅楼,设有书斋、琴房等。” 卢通一边听,一边盯着木楼上的飞檐挑角、明暗凋花。 六座楼十分华丽。 这么好看的楼,肯定不能用常见的木料,全部盖成得花不少银子。 九夫人继续道:“庭院中设了阵法,开辟一个武场、一个高台。平时有跳舞唱曲,有人比试时也可以登台赌斗。” 卢通摇了摇头,缓缓道:“生意搞得这么大,一般修士可镇不住。” 九夫人看向付素霜。 付素霜抿了抿嘴唇,笑着道:“别人镇不住,师兄肯定可以。” 卢通看了她一眼,收回眼神,继续看向木楼。 这个酒楼若是盖成,八成是傲山城最大的酒楼。 而傲山城是奉烛宗的地盘。 没有祖明京的关系,他一个筑基修士,即便是擒气宗弟子,也挡不住所有麻烦。 更何况,他不可能放下修行,去镇守一个酒楼。 “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付素霜道:“能快些最好,最好在入秋之前把地方定下,师兄有没有建议?”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们定。我在那边认识几个熟人,等会儿写几封信,你们去了拜访一下。” “多谢兄长。” 三人又谈了许久。 付素霜收起桌上的木楼,告辞离开。 九夫人摇了摇头,道:“你下来之前,我和付素霜聊了一会。” “聊什么?” “你猜猜,建起这座酒楼,我们得出多少银子?” 一听到“猜”字。 卢通立马皱起眉头,道:“猜什么猜,少了几万,多了十几万,难不成上百万?” “最少一百五十万!” “什么?” 他不禁瞪大双眼。 良妖商会,每年可以分十万两上下。 这笔银子不少。 卢通一直觉得,如今算得上身家丰厚,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必再为银子发愁。 九夫人继续道:“买地、盖楼、雇人、囤货、布阵,一样样全靠我们,我们全部家当填进去,也要攒几年才能凑够。” 卢通笑了下,道:“付家把我们当冤大头了。” “可不是。就算自家女婿,也少有这么卖力的。” 九夫人意有所指。 他瞥了一眼,摇头道:“我可不是那种蠢货。养瓶什么时候回来?” “算日子,就这几天。” “付素霜那边交给你了,能推就推、推不掉就拖,我拿到神沐丹就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九章 乐愁楼 六日后。 炎炎烈日下,卢通扇动翅膀,顺着商道,迅速远离云英城。 出了虎口关数里。 他取出玉兔法器,灌入法力没有丝毫回应,不禁心头一松。 总算摆脱了。 几天来,付素霜屡次传音。 套关系、讲委屈、画大饼。 先说酒楼盖成之后,几年就能收回本钱,以后每年赚十几万两银子。 察觉无用后,又把盖酒楼的成本压低。 从一百五十万,降到五十万,到最后可以只盖一座楼需要二十万两。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喃喃道:“九儿说的对,有的女人真的不能沾,天底下就没有白占的便宜。” 他叹了口气,把云英城的琐事抛之脑后,继续朝前方飞去。 …… 金池湖。 东边与阳墟大沙漠接壤,再向东是白夜冰原。冰原融化的雪水、冰水,从沙漠深处的暗流流过,最终汇聚金池湖。 一路裹挟了大量泥沙,其中大部分泥土、沙粒为金黄色,因此得名金池湖。 湖中多泥沙,多滩涂、泥沼。 传闻金池湖中无论大岛小岛,最开始都只是一块小泥地。 一路风尘仆仆。 卢通赤膊悬在金池湖上方,看着脏兮兮的胸口、魈臂、虎腿、裤衩,纵身一跃直接跳入湖中。 “噗通!” 一大片水花炸开。 湖底泥沙翻滚,涌起一阵土黄色泥沙,附近水域迅速变得浑浊。 他摆动尾巴,六个翅膀一起扇动。 像一只怪异水鸟,快速游向远处,在身后拖出一条浑浊泥河。 游出十余里,下方泥沙堆积,水深逐渐变浅。 卢通心头微动,中翅、下翅开始朝下方扇动,上翅继续向后扇动,瞬间斜向上窜出水面,继续朝前方飞去。 古渔渡口,不在湖边。 随着水流涌入,金池湖每年都在变大,千百年过去本来位于湖边的渡口,已经深入湖内二十余里。 下方,从湖水变为浅滩、又变为泥沼。 零零星星的宽底船屋、高脚木楼,错落在泥沼上。 几个修士看见卢通,小心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迅速错开视线。 卢通看着远处逐渐密集的建筑,取出传音法器,传音道:“四儿,我到了。” “老爷,在什么地方,我过去接你。” 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盯住一个小酒馆招牌,道:“渡口外围,老果头酒馆。” 片刻沉默后。 典四儿回道:“附近有没有收贝、蚌、螺的店铺?” 卢通找了一段距离,点头道:“一个铺子门口写着‘韩湾收贝,银两现结’。” “老爷等一下,我现在过去。” “好。” 他在高处环视一周。 船屋,胡乱停; 木楼,随便建。 街道上弯弯曲曲,有的地方窄、有的地方宽。一块块木板十分杂乱地铺在泥沼上,上面已经盖了一层厚厚的泥巴。 卢通摇了摇头,朝“韩湾收贝”的门口落去。 踩在木板上,翅膀刚停下,木板猛地陷下去数寸,缝隙处射出几道泥水。 他立即扇动翅膀,瞬间腾空而起,悬在高处看了许久,心中暗道:“这种地方……应该没有太多规矩。” …… “老爷。” 典四儿从后方飞来。 卢通回过头,看了一眼不禁哑然失笑,道:“怎么把脑袋藏进贝壳里了?” 典四儿头上戴了一个银色头盔。 外形像两个巨大的贝壳,一左一右把脑袋夹住。 “这是下水的法宝。” 典四儿摘下头盔,笑着道:“老爷一路过来肯定累坏了,先回去歇歇吧。” 渡口外,水面上停着一艘双桅船。 船身细长,长两丈半,头尾高高翘起,中间一座二层小木楼。 卢通落在甲板上。 万易正躺在旁边,身上盖了一层白纱,脸上敷了一层闪烁荧光的白膏。 “师兄,来了。” 他挑了下眉头,道:“又修什么邪法了?” “养颜之术。” 万易说完闭上眼睛。 典四儿落在一旁,道:“白米蚌的珠粉,敷过后比雪还白,可惜只能维持几个时辰。万易?” 万易叹了口气,站起来行了一礼,又重新躺下去。 “不错,越来越像丫鬟了。” 卢通说完朝小木楼走去。 小木楼内,空间有些狭小,左右不过丈许,正中已经提前备好一个没有靠背的椅子。 他坐在椅子上,问道:“万喜呢?” “去买饭菜了,老爷身边没有人照看,一路上肯定没怎么吃东西。” 卢通不禁露出笑意。 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典四儿突然不在身边,的确受了很多罪, 衣服没人穿、也没人洗,饭没人做,路也没人指…… 半炷香后,船只驶入湖中。 甲板上多了一张大桌,上面摆着白蚌、小螃蟹、虾、六须泥鳅、黄鳝、水鸟…… 卢通坐在桌边,看了一下站在旁边的万易、万喜,道:“坐吧,一起吃。” 典四儿坐在一旁,摇头道:“规矩不能乱。” 卢通没有再说,直接拿起筷子,夹起一条泥鳅塞入口中。 正要闭嘴时。 典四儿突然伸手,两指捏住泥鳅尾巴,向外一拉,一条白骨被拉出来。 卢通摇了摇头,咽下留在嘴里的泥鳅肉,道:“这地方处处都怪。” “靠水吃水,我们刚来也是什么都不懂,这几天才熟悉了一些。” 典四儿端过水鸟,把翅膀、双腿都撕下来。 卢通拿起一只翅膀,边吃边道:“二虎呢?” “二虎现在可威风了。” 他脸上露出笑意,道:“怎么威风?” “他招揽了一群修士,每天外出捉蚌、贝、螺,不管出入都有一群人围着,还买了一条大金船。” “真金?” “假的,糊了一层金泥巴。” 卢通笑了一会儿,敛起笑意,放下啃了一半的翅膀,问道:“和二虎抢生意的那个家族,查清了吗?” “余家。家族很老,他家也捉蚌、贝、螺。” “动过手?” “动过,打过好几次了。” 他蹙了蹙眉头,道:“就因为抢生意?” “不光是生意。” 典四儿倒了一杯酒,道:“余家养泥鹫,用泥鹫捉贝。二虎用鱼竿法器钓贝。不知道什么缘由,泥鹫经常咬钩。所以……” 卢通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道:“难怪。针尖对麦芒,想不打都难。余家和雄真弓有没有关系?” 典四儿摇头道:“应该有,余家每年给金女一族送蚌珠、螺珠。” 卢通一口干完,放下酒杯,道:“乐愁楼!我们不惹麻烦,麻烦倒找上门来了。真稀奇……”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章 摸贝 大阳初升。 湖面上许多小船正在拖网放勾,捕捉水里、泥里的鱼虾蟹贝。 一片空旷水域。 卢通沉在水底。 手掌插入松软的泥沙中,手指分开如同一个五指钉耙,扇动翅膀从湖底犁过。 一个个白贝、黑螺、大蚌被挖出来。 典四儿头戴银盔,紧紧跟在旁边,挑出几个大蚌、白贝等扔入银丝网兜。 半炷香之后。 卢通破水而出,抖了抖背后的翅膀。 六个翅膀像盖了一层隔水薄膜,无数水珠、泥珠滚落,很快变得一干二净。 二人返回甲板。 典四儿放下网兜,取出一个宽近一尺的大蚌,撬开蚌壳,从里面摸出几枚金、白掺杂的珠子。 “老爷,这是最常见的水精蚌。有一丝温血调气的功用,对修行有利。白色越多成色越好,上等成色长到指肚大可以卖一钱银子。” 卢通接过珠子。 一共四枚,最大的只有黄豆大,其他三个都是一丁点。 “这几个多少钱?” “大的运气好可以卖五文,另外三个论斤卖。” 卢通盘算了一下,意外道:“一个蚌可以卖五文,每天赚二十个就能养活一家。古渔渡口的人比云英城还富?” “对。渡口看着很破,有钱人却不少。” 典四儿又挑出一个细长形白蚌,撬开后从摸出一个米粒般的小长珠,道:“这就是白米蚌,寸长的蚌珠可以卖二钱银子。每天秋天稀罕的蚌、贝、螺等最多,听人说运气好的话,忙一个秋天就能攒够筑基的钱。” 卢通接过小长珠。 晨光下,圆润珠面反出一道莹白光泽,看起来十分诱人。 白米蚌用了后比雪还白。 这种东西云英城没有,起码市面上没有店铺售卖。如果送过去的话,应该不愁卖。 “二虎,还真找到了一个宝贝地方。” “利润大,水也深。这里好多收珠子的铺子,应该大有来头。我过来不久,已经见了四个筑基三境的掌柜。”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道:“这样才对。二虎身边有谁帮他?” “蒋橹,过年时在啖炎岛结拜的兄长。我让老八盯着二虎和蒋橹,老爷要见一下吗?” 他有些疑惑,问道:“哪个老八?” “老爷以前见过,二虎的结拜兄弟,叫奇贤。有个叔叔叫奇朋,和老爷一起找神女泪时死了。” 卢通立即回想起来。 老五奇朋,和大憨一起中了风炮,死后儿子拜入了二虎门下。 “奇贤和二虎有嫌隙?” “没有。我私下给了一本功法,还出了一笔银子帮他筑基。” …… 正午,太阳异常毒辣。 双桅船停在一处长满水草的泥滩。 一个人影落在甲板上,快步走入小木屋内,拱手道:“奇贤拜见仙长!” 卢通上下打量一番。 圆脸、塌鼻子,除了更年轻一些,和记忆中奇朋的长相很相似。 “坐。” “谢仙长。” 奇贤坐在一张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 卢通问道:“二虎呢?正在忙什么?” “头领正在睡觉。” “大中午的睡什么觉?” “最近晚上钓猪鼻弯贝,白天睡觉。” 奇贤从手镯中取出一个手掌大的蓝贝,递过道:“就是这个。肉像猪鼻子,里面有两颗雷珠。雷珠很值钱。” 卢通接过蓝贝。 贝壳上布满幽蓝纹路,撬开后里面一团猪鼻状的蚌肉。 他摸了几下,没有摸到雷珠,问道:“珠子呢?” “蒋头领收走了。” “蒋橹?” “对。” 卢通眨了下眼睛,问道:“二虎、蒋橹分别负责什么事情?” “头儿带人钓贝,蒋头领卖珠子、分银子。” 他蹙起眉头。 钓贝是苦差事,卖珠子是肥差,分银子不光是肥差、还能拉拢人。 “二虎没意见?” “头儿卖了几次,卖不出好价钱,干脆都交给蒋头领了。” 他点了下头,略作思索后,又问道:“余家也抓这种猪鼻弯贝?” “对,余家的泥鹫很聪明,凡是值钱的全都认识。” “既然聪明,为什么还会咬饵?” 早上摸了一次贝后,卢通心里十分好奇。 湖很大,容得下几百条船。 就算是捉同一种贝,也很难撞到一起,更何况一边用鱼竿、一边用泥鹫。 除非…… 鱼竿钓的不光是贝,顺带着连泥鹫也一起钓。 奇贤摸了摸头,道:“我也不知道,蒋头领说余家盯上我们了,想撵我们走。可是头儿好像不相信。” 卢通嘴角勾起。 这样才对,二虎一向很机灵,不会傻乎乎地被人牵着走。 “怎么不相信?” “有几次头儿临时换地方,还更换了饵料。还有一次头儿私下说过,银子不好拿,他害怕失了手,要是仙长也在就好了。” 卢通低头思索片刻,抬头道:“还有其他事吗?” 奇贤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仙长,头儿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没有。” 卢通说完见奇贤仍有些疑惑,解释道:“此事因我而起。蒋橹应该另有打算,事情查清之后,我自会去见二虎。去吧。” “是。” 奇贤退走。 典四儿道:“老爷,要不把二虎叫过来?拿下蒋橹,直接问个明白。” 卢通摇了摇头,道:“太便宜他们了。敢算计到我们头上,不死也要扒下一层皮。给余家递一封信,就说雄真弓的门中师弟要登门拜访。” “好。” …… 月光如水,无边湖面上波纹荡漾。 桅杆上,一丛五颜六色的翅膀闪烁亮光。 卢通盘坐修行。 万易、万喜站在左右护法。 许久之后。 他收敛法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着远处道:“你们说,在傲山城开一座大酒楼,每年可以赚多少银子?” 万喜没有任何反应。 万易却很有兴趣,问道:“多大?” “六座楼,每座都是三层,可容纳数百人。两座武楼,卖药膳、酒席。两座雅楼,设有书斋、琴房,另外两座卖百家菜。” 付素霜的胃口太大了,不过主意倒不错。 万易盘算了一下,道:“按一千人算,每个人赚一钱银子,每天一百两,一年就是三万多两?” 卢通不禁摇了摇头。 万易的头脑,恐怕连摆地摊都算不明白。 万喜突然道:“什么药膳?” “可以帮助修行的,打熬筋骨、温养血肉、调节法力,这些都可以有。” “赚头不小。” “哦,这么确定?” “孔也微有三座酒楼,加起来不如你说的大,每年赚五万多两。” 万喜说起死去的丈夫时,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卢通瞪大眼睛,道:“这么多?” “嗯。不缺背景,也不缺关系。只要东西好,不愁卖不出去。” 他点了下头,不禁开始盘算。 开酒楼,也许可以试试。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一章 王羽金鹏 余家不在渡口内,而在渡口外。 渡口以西十三里,一个白雾笼罩的小岛。 双桅船靠近小岛,剩余三里时速度骤减,又滑行了数丈停在原地。 典四儿下去看了一下,道:“老爷,船底都是淤泥,陷住了。” 卢通抬头看向桅杆明了二虎、蒋橹、乐愁楼的关系。 “是我管教不力,多谢师姐手下留情!” 中年妇人细眉高耸,道:“既然你来了,以后不许再起冲突。” “是!” 卢通本来还打算在古渔渡口占些生意,现在迅速把不该有的念头,一个个全都抛之脑后。 日子过顺了,心也野了。 出了有靠山的一亩三分地,差点忘了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 他咬了咬牙关,狠狠记下这次教训。 中年妇人眉毛落下一些,颔首道:“蒋橹是乐愁楼的‘明枪’之一,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卢通有些疑惑,问道:“师姐,什么明枪?” “你都被乐愁楼盯上了,还不知道它们的明枪、暗箭?” 他心中又冒出一股怒火,道:“此前和乐愁楼没有打过交道,之前收到了一些音讯,立即写信告知了雄真弓师姐。” “乐愁楼,接的是杀人生意。明枪是明面上的势力,干什么的都有。暗箭是暗中的杀手,有一些专门培养,也有一些临时雇佣。” 卢通早已知道了乐愁楼的算计。 这次事情全因雄真弓而起,他也是被牵连其中。 仇必须报。 但是不能一个人卖命,让雄真弓、余家在旁边看热闹。 他略作沉默,故作不知地问道:“听闻乐愁楼与谢商有关,意图阻碍雄师姐成丹。这次故意设局,难道也是因为此事?” 中年妇人挑了下眼角,没有言语。 卢通面露思索神色,继续道:“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让我与余家厮杀。难道师姐成丹时,请了余家护法?” 中年妇人笑了一下,细长眉毛变为横卧,气息顿时变得柔顺许多。 “坐吧。” 卢通心中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椅子上的靠背,翻手取出蒲团坐下。 中年妇人道:“你猜的不错,只不过护法的不是余家,而是她。” 说道最后伸手指了下头顶。 二人头顶上方,趴了一只王羽金鹏。 卢通慢慢点头道:“王羽金鹏,纵横无双,雄师姐此番必然可以成丹。” 中年妇人不可置否,取出一堆蚌珠、草药,分别投入玉鼎中,打出一道道法印,口中道:“金师妹正在修行秘法,我也无法脱身。乐愁楼的人,能否交由师弟出手?” 卢通端坐不动,问道:“师姐什么打算?” “杀了最好。” 他蹙起眉头,故作犹豫道:“乐愁楼,十四个楼主。杀了他们的人,我担心明枪易躲,暗箭……” 话未说完,前方一尊玉鼎中飘出滚滚灵气、药香,化作一捧肉眼而见的淡青水雾。 没有飘向上方,而是飘到卢通面前。 卢通立即不再言语,张开口鼻、散开一根根长须,同时用力一吸。 水雾一“饮”而尽。 一股极为浓郁的灵力、药性瞬间炸开,远胜过此前服用的任何丹药。 他坐在蒲团上,浑身血肉骤然一轻。 腹内玉轮散出的暖流变得更加炽热,发出一阵阵“咕咕噜噜”的鸣叫。 中年妇人缓缓道:“师弟担心乐愁楼偷袭,最近留在画舫便是,这里他们不敢过来。” 偷袭是假,报酬是真。 卢通盯着一尊尊玉鼎,眼神逐渐炽热,立即点头道:“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二章 顺藤摸瓜 画舫。 一个房间内,卢通、典四儿站在长桌边。 桌上摆了一排画像。 一共二十六张。 画像十分精细,神情逼真,看起来有几分像亲眼所见。 旁边还用文字标注了特征、身高。 卢通挨个看过之后,取出最前面一张。 方脸、高鼻、长须,相貌粗犷,一双怒目睥睨四方,神情十分豪放。旁边第一行写了两个字“蒋橹”。 剩余二十五人,全部是蒋橹从外地带来的手下。 典四儿道:“老爷,余家已经探查得一清二楚。我们有心算无心,很容易得手。” 卢通点了点头,笑着道:“乐愁楼的人收钱杀人,恐怕想不到,现在有人出价买他们的命。” 十八尊玉鼎,功效各异。 分别唤作天玉、坚精、元明、青生、养光、玄晶、含昌……对五脏六腑、血肉、筋骨、皮毛等大有裨益。 他吞了三口青生、两口养光,第二枚玉轮融入五脏的速度突飞勐进,节省了月余时间。 余家家底丰厚。 卢通应下后,额外开价乐愁楼的明枪、暗箭,一条命可以换一鼎。 一鼎约百口。 和王羽金鹏争抢飘散的灵气、药香,差不多三个时辰才能抢到一口。 “老爷,什么时候动手?”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急,只有蒋橹一个明枪,太少了。我想个法子,引几个明枪、暗箭过来。” 很快,十几天过去。 夏末,阳光更加毒辣。 卢通身穿一条黑绸短裤,赤膊站在画舫边缘,豆大的汗珠,顺着块垒分明的胸膛流下。 金池湖上水汽蒸腾,余家所在的小岛被阵法包裹,没有凉风吹拂,热得像蒸笼。 泥鹫,喜好闷热、潮湿。 王羽金鹏,极耐高温。 余家修士早已经习惯了闷热的天气。 唯有卢通几人不习惯。 典四儿、万易、万喜,纷纷返回双桅小船。 卢通独自留在画舫,每天从王羽金鹏嘴里抢一些灵气、药香。 如今,第二枚玉轮已经完全融入五脏,又长高了一寸。 高五尺九寸多。 虎爪、魈臂、尾巴、翅膀等,变得更长、更粗、更壮,站着不动时像一尊怪异神像。 他双目微眯,忍受着闷热,散开脸上长须,大口吞噬飘荡在周围的灵气、药香,继续加速融入第三枚玉轮。 余呼形撑着独木小舟,靠近过来,道:“卢师兄,传音法器已经买来。” 说完丢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贝壳。 一条暗金色鳞尾探出,卷住贝壳递到手边。 卢通睁开眼睛,打开贝壳,里面放着两个黄豆大小的黑螺。 余呼形道:“相思螺,可以塞入耳内或者埋入血肉,使用时十分隐蔽,外人很难察觉。” “好。” 卢通点了下头,收起黑螺,继续专心吞噬。 余呼形没有离开,又问道:“师兄准备了近半个月,仍然不敢出手,可是心有畏惧?” 卢通眼神微微动了一下,盯向余呼形。 家族子弟从小高出普通百姓一等,大多心有傲气。 余家背景不小。 余呼形的傲气也很足,心里的不服气已经冲出了眉宇,似乎想和擒气宗的弟子比一下高低。 他看了几息,缓缓摇头道:“太弱了。” “什么?” 余呼形疑惑了一下,立马明白过来,脸色迅速变红,屏住一口气道:“请指教!” 卢通没有理会,重新合上双眼。 “余家余呼形,请擒气宗仙长指教!” 卢通一动不动,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尊神像。 片刻后。 画舫内传出中年妇人的声音,道:“呼形,退下。” “是。” 余呼形满心不甘地退走。 中年妇人问道:“什么时候出手?” “今晚。” …… 满月,一轮白晃晃的明月挂在天上。 卢通站在双桅船的甲板上,手里捏着一枚相思螺。 相思螺微微动了一下。 他灌入法力,耳边听到二虎的声音:“头儿?” “蒋橹在算计我们。” 几息沉默后,二虎道:“头儿,我错了。蒋橹说这里有发财的机会,我没忍住。” “没事。他既然敢伸手,就别怪我们顺藤摸瓜。” “我该怎么做?” “蒋橹是乐愁楼的人,知道吗?” “知道。他说此事过后,引荐我成为乐愁楼的‘明枪’。” “明枪暗箭,一命值千金,只有一个蒋橹还不够。今晚开始我在外面杀人,你找机会让蒋橹叫帮手过来。” “好。” 相思螺重新安静下来。 卢通低头看着手掌,月光下手掌、手臂像是镀了一层暗银。 “现在二虎应该在带人钓贝,渡口剩了几个人?” “六个,五个练气、一个筑基。五人中,两个守夜的不在画像上,是在渡口招揽的修士。另外三个是蒋橹的手下。” 他点了下头,运起《正逆血录》。 翅膀上的斑斓光芒迅速暗澹,表面一层层粉末变为灰白色,如同尘埃一般飘落。 近两柱香后,翅膀变为血种收回体内。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收回翅膀,比收回虎爪、魈臂的时间,长出几乎一倍。 他略作休息,又席地而坐,把虎爪换为麒麟腿。 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准备妥当,起身披上一件宽大黑袍,道:“万易、万喜,跟我走。” 话音落下,纵身跃出。 万易、万喜分别戴上一个贝壳头盔,紧跟着跃入水中。 只剩下典四儿独自一人站在船头。 …… 渡口外围,一根粗壮木桩十分突兀的了一会儿。 典四儿按住卢通的脑袋,开始重新绑金线、描金纹。 绑了三个长须后,典四儿突然停下,看向浴池边缘的传音法器——相思螺。 卢通拿起相思螺,灌入一道法力。 “头儿,蒋橹在说话。” 很快,二虎的声音再次传来:“蒋橹说,余家杀的人,夜晚偷袭是因为实力不足。他答应报仇,找机会偷袭余家的贝场。” 卢通神色平静,没有言语。 二虎又道:“有人要走。蒋橹说马上秋天了,留下可以发大财。余家的金丹真人被拖住了,没有机会出手,以后所有人一起行动。” 片刻沉默后。 “头儿,蒋橹找我谈话,让我再叫帮手过来,还给了我一万两银子。” 卢通回道:“银子归你,叫不叫人也由你,想法让蒋橹叫几个明枪、暗箭过来。” “好。” 卢通放下相思螺,重新躺下去。 典四儿再次拿起金线,问道:“怎么了?” 他闭上眼睛,一句句转述了一边。 典四儿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缠金线,一边道:“蒋橹要害二虎,偷袭贝场,杀了余家的人,余家肯定会动怒。” “嗯。” “我们要不要提前告诉余家?”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不说。有来有回才打得热闹,光挨打只会把人吓走,还怎么把人明枪、暗箭引过来。” 典四儿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次又要死不少人。” “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三章 贝场 两天后,双桅船上的小木楼内。 卢通盘坐在暖玉蒲团上,取出一个四寸高的小白山,继续演化五色魈血种。 随着几座白山炼入,手臂上灰白、浅青色毛发渐渐褪去灰色,变为白、青双色。包裹指尖的灰白骨甲也逐渐变白。 “老爷,用饭了。”典四儿站在门口喊道。 卢通敛入血种,片刻后起身问道:“二虎那边有消息吗?” “今早问过了。蒋橹没有答应叫乐愁楼的人过来帮忙,给了二虎两万两银子,让他叫商会的人过来帮忙。” “二虎什么打算?” “还没有答应。” 他走出小楼。 正午时分,太阳很毒辣。甲板上新支了一话时,相隔近五十里的大船上突然响起一阵怒吼。 “起来!” “快点!都给老子出来!” 一个个神色困顿、披头散发的汉子,涌出船舱聚在甲板上。 二虎站在前面,挨个看过众人,道:“互相看一下,谁不在!值守的,谁下船了!” 值守修士互相看了几眼,每人吱声。 下方汉子也半睡半醒地互相打量。 二虎等了好一会儿,大声道:“没有人?那这是谁?” 说着走到甲板边缘抓住一条绳子,用力一甩,绳子另一端被甩上来,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落在甲板上。 浑身上下布满剑痕,没有一块好肉。 脸上血肉模糊,分不出口、鼻、眼睛。 下方众人瞬间被惊醒,再次开始互相打量,寻找不在的同伴。 很快,一人道:“黑鳐呢?黑鳐!” “黑鳐!” “黑鳐不在。” 众人看着尸体,已经明白了被杀的是谁。 昨夜还一起钓贝的同伴,打了个盹的功夫,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每个人心中都涌出一股寒意。 甚至忍不住怀疑,有一把已经悬在了头上,随时可能落下来。 “黑鳐在哪儿死的?” “对啊!难道他们上了船!” 一阵惊慌散开。 二虎站在前方一言不发,任由人们胡乱猜测。 “安静!” 蒋橹走到前方,看着四个值守修士,道:“有人下船吗?” 四人互相看了下,没有人吱声。 蒋橹又问:“那,有人上船吗?” 四人再也甩不脱干系。 其中一个站出来道:“刚回来不久,我好像看到阿节、老正那边有人过去。” 另外两人垂下头,喃喃道:“黑鳐去找他女人。” 蒋橹眯了下眼睛,道:“你们四个每人罚二两,阿节、老正再罚三两。” 随后又朝众人道:“大家不必惊慌,只要所有人呆在一起,他们不敢上来。” “大头领,我想退出。” “两位头领,银子再好也不能拿命换,要是再这么下去,我……我也走。” 一阵小声附和响起。 蒋橹、二虎对视一眼。 二虎叹了口气,错开眼神,没有任何动作。 蒋橹抬手虚按一下,沉声道:“各位放心,我已经传讯叫帮手过来。到时余家欠我们,一分不少全都得还回来。” “什么帮手?” “几个?” 蒋橹笑了下,道:“价值几十万两的帮手,还记得余家的贝场吗?” 下方众人眼睛一亮。 蒋橹继续道:“我们先忍耐数日,等帮手来了,出手攻破贝场。到时满贝场的东西,谁抢到归谁,我和二头领不插手,你们想卖给谁卖给谁。” 众人中弥漫的恐惧,立即被一阵压不住的兴奋驱散。 …… 五天后,异常闷热的余家小岛上。 一艘独木舟靠近画舫。 余呼形瞥了一眼甲板上的六尺身影,面朝舫内,拱手道:“家主,最近族内失踪了两人。旁支余嵘,前日带着泥鹫外出捕贝,至今未归。护卫陆长姑,巡守东萝贝场时半夜失踪。” 卢通正在吞噬灵气、药香,听到后不禁心头微动。 蒋橹开始出手。 贝场护卫失踪,应该和攻破贝场有关。 画舫内传出声音:“下去吧。” 余呼形躬身退走。 舫内中年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卢通,进来。” “是。” 卢通进入舫内,取出暖玉蒲团坐在中年妇人对面,道:“师姐,有什么吩咐?” “该结束了。” 他略作沉默,道:“师姐不想多杀几个乐愁楼的人?现在杀多几个,以后雄师姐的对手就少几个。” 中年妇人又细又长的眉毛微微皱起。 “你什么打算?” “现在结束只能杀一个。不如杀一个、给点甜头,再杀一个、再给点甜头,一个一个慢慢杀。 ” “拿余家的东西当甜头?” 中年妇人神色变得冷淡。 卢通没有退缩,继续道:“雄真弓师姐成丹在即,而乐愁楼是她的心腹大患。如果知道了余家所为,雄师姐一定会记在心里。” 片刻沉默后。 中年妇人道:“什么地方需要余家帮忙,尽管开口。” “多谢师姐。” …… 夕阳西斜,晚霞异常灿烂,一抹赤红火焰把半片天空烫得通红,湖水也映成一片红色。 双桅船随风慢行。 卢通沐浴在夕阳中,道:“乐愁楼来人了?” “对。” 典四儿站在一旁,递过一副很粗糙的画像,道:“来了一个明枪,叫洪喉。还有一个暗箭,二虎没有见过,藏在渡口里。” 卢通接过画像。 三角眼、长方口,头发披散在后面,画得有些潦草,很难认出真人。 “他们想干什么?” “抢贝场。每年秋天贝场收获,小的价值十万两左右,大的几十万两也有。” “十万。” 他摇了摇头,道:“果然没有本钱的买卖最赚钱,我们忙死忙活一整年,他们抢一把就有了。什么时候动手?” “不确定。” “哪个贝场?” “也没说。蒋橹好像有了防备,说动手时才告诉大家。” 当晚,一弯残月挂在天上,周围无数星星一闪一闪。 湖水上一片漆黑。 双桅船静静地停在水面,后面拖着一艘十分常见的乌篷船。 卢通盘坐在蒲团上休息。 榻上,典四儿突然坐起,拿过相思螺,很快抬头道:“老爷,动手了!余家的嫩竹贝场。” 他立即睁眼双眼,道:“走!” 四人钻入乌篷船,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嫩竹贝场。 本来是一片水竹林,余家每年过来割竹笋、摘竹果,送到贝场养贝。近些年才在林中开辟出一个新贝场。 乌篷船靠近时,竹林内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竹子烧焦后,爆裂开的“噼啪”声,十分密集刺耳,如同天上滚雷。 其中夹杂着一些喊杀、吼叫。 乌篷船上,卢通收起翅膀,换上麒麟腿,身披黑袍,头上带着一个硕大黑螺头盔。 他坐在狭小船舱内,脑袋顶着船篷,叹息道:“这么大的身子,再修行下去,即便遮掩的再好也瞒不过别人。” 第三枚玉轮也完全融入。 身高六尺。 炼体修士中,身材怪异者很多,但是遇到心细的对手,多出现几次还是很容易暴露。 典四儿、万易、万喜也纷纷遮掩身形。 典四儿递过相思螺,道:“这种事情又不常做,以后交给万易、万喜就是。” 卢通点了下头,接过相思螺,打入一道法力。 “二虎?” “头儿,你们来吗?” “来了。暗箭在吗?” “应该在,我不确定。” “说。” “一个用双钩的陌生修士,今晚第一次见,实力很强,身法特别诡异。” “在哪?” “竹林后方,正在破阵。” 卢通丢出相思螺。 典四儿伸手接过,用蛛丝绑在手心。 他走出船,道:“等下典四儿、万喜,缠住对手。我、万易下杀手。记住了?” “记住了。” “走!” 四人丢下乌篷船,跃入水中。 水深近丈,一根根竹子探入水中,把水下世界分割成一块块的方格。 “老爷,左边那个是画上的人。” 卢通侧头看去。 竹根下,一个修士正拿着耙子挖贝,身后的兜网内已经抓了十几个晶莹如玉的绿贝。 “杀了。” 万易吐出一枚尖刺,瞬间了结此人。 盏茶时间后。 一行人杀了六个半路撞上的修士,终于到了竹林后方。 一个四方竹屋。 周围布置了阵法,上百根半虚半实的竹子牢牢护住竹屋。 外面,一个黑衣修士像猿猴一般,上下跳动,一次次丢出双钩,轻易摧毁阵法幻化的竹子。 卢通拨动尾巴,靠近过去。 “他在破阵?” “对,在找阵眼。” 典四儿声音刚落下。 黑衣修士突然停手,朝水下张望了两眼,盯住卢通等人所在的位置。 “杀!” 卢通低喝一声,用力踏下一脚。 脚下水流瞬间凝固,蔓延出上百条裂痕,如同冰面裂开。 下一瞬,破水窜起,杀到黑衣修士面前。 黑衣修士身形急退,空中几个跳跃,迅速升起百丈。同时双手挥舞,甩出双钩。 卢通不闪不避。 一腿踢飞双钩,两步追上去,再次踢出一腿。 “你是谁!” 黑衣修士口中低喝,翻手取出一面盾牌,挡在前方。 “当!” 一声刺耳撞击。 黑衣修士倒飞出去,半途丢下凹陷的盾牌,借力朝远处逃窜。 趁二人交手时,典四儿已经祭出丝囊。 一枚白茧飞过,所过之处留下一根蛛丝,拦在前方上下、左右绕了几圈,结出一张拦路蛛网。 卢通又踏出一脚,猛追上去,抬腿又是一记正踢。 “住手!我是……” 黑衣修士一边快速大喊,一边取出一张金属丝网挡在面前。 麒麟腿点入网内,僵持半息后,一根丝线率先绷断,紧接着数十根丝线同时断开。腿影继续点出,十分轻盈地落在黑衣修士胸口。 胸口瞬间凹陷。 黑衣修士张口吐出舌头,倒飞出去一头撞上蛛网,浑身上下缠满蛛丝。 不等黑衣修士再出手,四枚黑刺飞过,同时没入黑衣修士体内。 等万喜终于杀到时,黑衣修士已经变为一具尸体。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四章 箭杆荡 “噼啪!噼啪……” 一串巨响,大片竹林倒塌,漫天火星四处飞舞。 卢通摘下黑衣修士的储物戒指,灌入法力,寻找了一番后皱起眉头。 “不对。” “老爷,怎么了?” 他捏紧戒指,道:“暗箭有一块证明身份的箭牌,乐愁楼认牌、不认人。这里面没有箭牌,只有几件法宝、衣袍,还有一瓶丹药。” 典四儿有些意外,道:“没有银子?杀人赚钱,就算没有别的也应该有报酬。” “没有。” 卢通摇了摇头,缓缓道:“此人只是一把杀人刀,真正的暗箭还藏在暗处。” 火星乱射,杀声寥寥。 红光中,一些模糊的人影迅速闪过。 “呜啊~” 一声悠扬螺声响起。 典四儿低头看向掌心,传音道:“老爷,二虎开始退了。” “在哪儿?” 卢通心中不甘。 忙活了半天,除了在水下杀了几只小杂鱼,得了些不值钱的法器、绿贝外,只剩下手上这个同意不值钱的储物戒指。 真正的大鱼——明枪、暗箭,一个也没有捉住。 典四儿道:“分开退的,约定在鸭嘴岛、活水滩两个地方会和。” 鸭嘴岛四面开阔、水浅泥深,活水滩百横千竖、水道杂乱,全部利于脱身。 卢通又问道:“洪喉呢?” “不见了,二虎说螺响时突然就消失了。” 他咬了下牙关,环视一周。 短短几息,火光中残留的人影已经全部消失。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 四方竹楼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年轻修士出来,拱手道:“多谢师兄相助!敢问师兄……” 不等此人说完,卢通重重地跺了一脚,纵身飞向远处。 双桅船上。 一连三天,卢通憋了一肚子闷气,关在小木楼内闭门不出。 本打算杀一个、给点甜头,然后再杀一个…… 像钓鱼一样,挨个杀乐愁楼的明枪、暗箭。 可是笨鱼突然变成了泥鳅。 甜头给出去了,人却没杀到。 “老爷,余家说渡口的外来人太多,没办法找出黑衣修士的来路,也查不清谁和他接触过。另还有,余家家主邀请老爷过去一趟。” 典四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卢通盘坐在蒲团上,闷声道:“知道了。” 这次余家白白损失一个贝场,在事情找补回来之前,不打算再去余家。 没脸去。 他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后悔。 早知道该听余家的,杀了蒋橹一了百了。贪多吞不下,暗箭没找对,反倒让明枪也跑了。 典四儿宽慰道:“二虎还没消息,应该在躲避余家的搜寻。等风头过了,他们肯定还会回来。” “嗯。” 卢通应了一声,心里却没有太大把握。 银子抢到了、余家也激怒了,蒋橹的任务已经完成,只剩下最后一步——让余家杀了二虎。 若是蒋橹够谨慎,根本不必再出面。 又是一天过去。 卢通炼完最后一座小白山,敛起血种,手臂上钻出一丛丛毛发。 每根毛发晶莹剔透,表面透明,中央裹着一丝青色,像水玉雕刻而成。 此外,从指间、到肩膀,全部被一层极薄的透明鳞甲覆盖。 他运起法力,毛发如波涛般起伏,房间卷起一阵轻风,风中十余枚风刀游走变化,时大时小、时快时慢,像一群游鱼。 炼化完八十一座小白山,五色魈血种终于发生了蜕变。 神功告成,可惜…… 天地无边、人海茫茫,想杀的人却无从寻找。 卢通正心头落寞时。 “咚咚!” 大门被重重敲了两下。 典四儿站在门外,急声道:“老爷,余家找到二虎了!” 卢通神色毫无波动。 这种情况早已料到,不出意外应该是蒋橹派人告密。 “进来。” 典四儿推门进来,道:“二虎在七指岛销赃,被人认出来了,现在躲在箭杆荡。余家派人询问,老爷动手还是他们动手。” 卢通闭上眼睛,轻轻吐了口气,又慢慢睁开。 “告诉余家,我必定给他们一个交代。” …… 箭杆荡,占地十万余亩。 一人高、两人高……十人高的水草,铺天盖地,一眼看去找不到边际。 一张竹排缓缓进入箭杆荡。 卢通、典四儿、万易、万喜,站在竹排上。 最前方,一个中年船夫撑着竹竿,看了一眼脚下,赔笑道:“仙长身躯威武,我这小竹排无力承载,劳烦动下身子,我去抽些水草垫上。” 水面,竹排已经看不见一点踪迹。 卢通半截小腿没入水下。 而典四儿三人,已经淹到了膝盖附近。 卢通瞥了一眼,背后中翅慢慢扇动,竹排一点点浮出水面。 “带来。” 船夫立马躬身道:“辛苦仙长。” 水草中有千万条路。 每条路都完全一样,下面水、上面天、左右是笔直如箭的翠绿水草。 刚入箭杆荡时,典四儿还用纸笔画下路线,过了还不到盏茶时间就不得不放弃。 行了一个多时辰。 船夫取出一杆丈长镰刀,一边割草开路,一边继续撑船前进。 典四儿问道:“船家,这是去螃蟹窝的路?” “对。仙长,荡里有水道、草道。水道基本一直在,草道几天没人走就铺满了水草。” 典四儿点了点头,丢出三两银子,道:“辛苦船家了。” “多谢仙长!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一炷香后。 卢通取出相思螺,灌入一道法力。 “二虎?” 很快,二虎回道:“头儿?” 停了一息,又回道:“头儿,你也在箭杆荡?” “呆着别动,等我过去。” 沉默了许久。 二虎才回道:“好。” …… “来来来!谁还来?” “身子五两、心脏十两、脑袋十两、眼眶五十两……这个靠的可是真本事,能不能拿到银子全凭自己。” 一大片竹排上,几个赤膊汉子围在一起,其中一人捏着尺长的箭杆水草,对着远处的泥人靶子瞄准。 水草飞出,从泥人耳边擦过。 一阵哄闹中,又一人随手丢出五两银子,接过五根水草,取出一根开始瞄准。 银子落下,发出清脆撞击声。 下方一张破草席上,堆满了五两、十两、二十两、五十两的大小银子。白花花的银子,仿佛成了随处可见的破石头,被胡乱摆在地上。 水草飞出,命中泥人胸口,插进去半寸,一阵风吹过,水草摇了两下缓缓掉落。 “哎!” “可惜了,差一点!” 此人拿出第二根水草时。 一根水草从远处飞过,插入泥人眉心,接着轰然炸开,把泥人头颅、半个身子全都炸得粉碎。 “妈的!谁干的!” “说了不能用法力……” 几人大吼着转过身,远远看了一眼,立即闭上嘴巴,脸上的怒意也烟消云散。 卢通悬在空中,看着面前的竹排、竹屋、草屋、赤膊汉子。 “头儿。” 二虎从唯一一间竹屋出来。 半遮半掩的竹门后,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朝外面打量。 卢通点了下头,道:“挺好。有银子、有屋子、有女人,打算扎根了?” “没,没有。” “蒋橹什么时候走的?” “两天前,说是去买酒买吃的。我身上的虎毛扎眼,一直都是他出去。” 卢通气极反笑,看着远处的赤膊汉子。大几十个人中,有一些相貌十分熟悉,是画上的那些人。 “蒋橹倒是舍得,连自己人都丢下不要了。” 二虎埋着头,一声不吭。 万喜突然出来,迈步走到前面,道:“师兄,这些人交给我吧?” 卢通蹙起眉头。 万喜回过头,道:“我帮师兄找人。师兄知不知道,耳朵听到的东西可以留一盏茶,眼睛看到的东西可以留五天,鼻子闻过的东西可以留一个月。” 卢通眼角抖了几下,瞬间想到了九夫人的一个属下——杨望。 当年在云英城寻找邪修,杨望挖眼、换眼,“看”见了很多线索。 万喜脸上露出笑意。 “看来师兄知道。” 说完迈步走向竹排。 卢通眯了眯眼睛,小声道:“四儿,封路。” “是。” 一枚白茧飞出,绕着竹排、竹屋飞了几圈,很快把这片水域团团围住。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五章 人面甲 “二头领!救命!” “拼了!” “下水,下水分开走!” “水下有东西……” 混乱惨叫中,一片片血花炸开。 二虎神色不忍。 “头儿,很多人是我出面招揽的,和蒋橹没有关系,饶他们一命吧。” 卢通悬在半空中,缓缓道:“抢了余家的贝场还想活?” 二虎重重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看眼前的惨象。 “仙长,饶命!” 竹排上,中年船夫用力跪下,额头贴到竹排上,哀求道:“仙长,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儿女幼孙,求仙长饶我一命,给我全家老小一条活路!我保证不透露一个字!” 卢通沉默片刻,问道:“三百两够吗?” 船夫似乎不明白什么意思,继续磕头求饶。 卢通吐了口气,道:“五百两,差不多了。” “仙长,我……” 万易吐出一枚尖刺,船夫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尖刺破入竹屋,里面响过一声尖叫后,再没有任何声息。 半柱香后,方才还热闹拥挤的螃蟹窝,只剩下五个活人。 水面上,一枚丈高红茧悬在半空。 无数根细若发丝的赤红肉须,互相盘绕、纠缠,把万喜裹在里面。一枚枚眼珠嵌在红茧表面,看起来十分诡异。 典四儿、二虎看了一眼,立即转过身,远远避开。 卢通看了几眼,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许久之后。 “哈哈哈!” 刺耳笑声突然响起。 一枚枚干瘪眼珠坠入水中,红茧迅速收缩,一个红色人影踏出一步,直挺挺地站在卢通对面。 赤发如火,像无数条细长红蛇,发梢如同蛇首,高高抬起、左右摆动。 红眉如刺,尖锐细刺破开眉骨,一根根排布整齐。 原来的衣衫已经变为碎片,裹着一件由红须编织成的束身红袍。上身还穿了一层人面甲,人面逼真,方脸、粗眉、大鼻子,脸颊周围散开一根根长须,和卢通的相貌一模一样。 万喜眼神张狂,死死瞪着卢通。 卢通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盯住人面,皱眉道:“祭炼鬼躯?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师兄,你不该助我修行。欲鬼说的对,和鬼打交道的人,只能赢一时,没有人可以一直赢下去。” 万喜勾起嘴角,笑容十分得意。 卢通愣了下,慢慢摇了摇头,喃喃道:“看来平时手太软了,才吃了两顿饱饭,这么快就忘了天高地厚。” 常言道,三天两顿打,服到九十九。 自从典四儿出来以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立过威了。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突然出手,垂在身侧的右手瞬间握拳,挥出一个勾拳。 一拳砸中人面甲。 万喜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便已经倒飞出去。 卢通念头微动,背后六个翅膀猛地一挥,瞬间追到前方,抬起虎爪又是一记扫腿。 腿先出,人后至。 看起来像是万喜主动撞上去。 一记势大力沉的扫腿,万喜又朝飞来的方向原路飞回去。 “你先出手的!” 万喜怒吼一声,满头发丝飞舞化作一根根赤红长枪,胸前的人面也张开巨口,露出一枚枚细长獠牙。 卢通瞥了一眼,运起法力卷起一阵狂风。 挥翅钻入风中,速度又快了许多,围绕着万喜上下、左右、前后翻飞,像一只五彩大蝴蝶。 万喜十分狼狈地转了几圈,吼道:“卢通!你有种……” 还未吼完,一记手掌按在后腰,瞬间破开赤红肉须编织的衣裳,手指抠入血肉,洞穿出五个血洞。 “抓住你了!” 血洞周围钻出一根根肉须,缠住手指。 卢通脸色平静,立即运起法力,手指表面雪白鳞甲上钻出一层细小风刃,肉须一触即断。与此同时,一条暗金麟尾从旁边挥出,重重地砸在肩头。 万喜瞬间矮下去,半个身子沉入水中。 卢通低下头。 万喜双目喷火,胸甲上的人面飞出,化作一条人头血蟒,张口就要咬下。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站在原地没有闪躲。 周围狂风突然一停,汇聚在头顶上方,化作一柄九丈长的淡青色风刀。 血蟒瞬间停下。 和卢通长相一模一样的人面,张开巨口,迟迟不敢咬下。 一息后,卢通挥手散去风刀。 “就算没有《勒命令》,你也差得远。” 万喜眼神闪动,收回人面甲,缓缓浮出水面。片刻后,脸色恢复平静,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些人里有三个内鬼,他们偷偷找过一个脸上有疤的老头子。” “在哪儿?” “七指岛。” …… 七指岛,距离箭杆荡不远,轮廓像一个七根指头的手掌。 夜晚。 几人登上岛屿,落在最外一根指头的末端,附近几栋黑色石屋错落在高低不平的礁石上。 万喜指了下其中一间。 典四儿立即祭出丝囊,在四周布下几道蛛丝。 二虎过去敲了下门。 很快,房内亮起一盏灯火,接着门被拉开。 二虎看着门里的人,道:“任爷,蒋橹呢?” 疤脸老头默不作声。 二虎叹了口气,道:“既然栽了就认了吧。落在别人手里,想死都难,而且有些东西不是你相瞒就能瞒住的。” 疤脸老头看了下门外。 黑暗中四个身影:一个大眼女修,一个红发女修,一个六眼半妖,一个红脸、青臂、虎爪、六翅的怪人。 疤脸老头喉咙动了动,涩声道:“蒋橹不在这里。” “去哪儿了?” “鸭嘴岛西边,一株三枝枯树下有个洞穴。” 二虎点了下头,最后看了疤脸老头一眼,转身离开。 卢通走到门口,问道:“洪喉呢?” “不知道,洪喉是头领雇来的,花了五万两银子。” 他眼角动了一下,又问道:“听说还有个暗箭,人呢?” “也是雇来的,我只见过一面。” “长什么样子?” “矮个儿、人很瘦、脸也瘦、鼻子很尖、眼睛……” 卢通问了许久,又让疤脸老头画了一幅画像,然后朝万喜点了下头。 万喜走到门口。 疤脸老头突然道:“二头领,给我个痛快。” 二虎没有理会。 万喜笑了下,一掌拍在疤脸老头胸口。 疤脸老头倒退三步,第二步落下时双眼掉出眼眶,耷拉在脸上,眼后插了几根赤红肉须。三步后,痛叫一声栽倒在地上,接着又叫了两声,眼眶内爆出两串血泉,再没有动静。 片刻后,万喜收回肉须,朝房内哼了一声。 “鸭嘴岛藏了两个人。一个在西边,披散头发、光着脚。一个在东边,留着长胡须。” 二虎道:“西边是洪喉,东边是蒋橹。”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 果然没走,听到洪喉拿了五万两时,便猜测不会只出一次手。这笔银子,相当于商会半年的分润,足够雇佣好几个筑基修士。 “走吧,给船夫赔完银子,我们去会一会这条老泥鳅。”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六章 鸭嘴岛 鸭子嘴,扁而平。 一片占地极广的泥潭,表面覆盖一层不足尺深的浅水,下方堆积着深达十余丈的松软泥土。 鸭嘴岛,位于泥潭中央,左右各一条矮坡,远远看去像是一张巨大的鸭子嘴。 清晨时分。 大阴天,朝阳破不开浓云,天地一片阴沉。 卢通悬在岛上,伸手抓了一把风,感觉手心变得有些潮湿。 “快下雨了。” 典四儿、二虎、万易、万喜,散在左右。 典四儿道:“老爷,下雨时有的贝、螺、泥鳅会跑出来。等会儿人越来越多,不太方便动手。” 下方,已经来了一些扁舟,远处零零散散的小黑点数以百计。 卢通扫了一眼,道:“二虎,试一下蒋橹在不在。” “是。” 二虎取出一个白贝,打开后灌入一道法力,片刻后收起白贝,道:“头儿,收到了,肯定在附近,不过没有人回话。” 卢通点了下头,左右找了几眼,盯住西边一颗只剩三个树杈的枯树。 “四儿,你带二虎、万易去西边。” “是。” 三人瞬间飞出去,分散开把枯树团团围住。 卢通又吩咐道:“万喜,带路。” 万喜转向东边。 二人刚飞出百余丈,数里外一个人影突然破土飞出,朝岛外逃去。 人影飞出时,胸前长须飘荡。 卢通眼露笑意,六个翅膀猛地一挥,瞬间追出百丈。 “蒋道友,留步!” 蒋橹余光一撇,翻手取出一张符箓,撕开后速度骤然一增。 卢通运起法力,挥手卷起一阵狂风,踩着风继续逼近,大笑道:“蒋道友,卢某生有六个翅膀、又擅长弄风,你逃不了的,不如停下来痛快厮杀一场!” 蒋橹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禁脱口道:“你是卢通!” 片刻间,二人已经追出了鸭嘴岛。 卢通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最近长了翅膀,又修了《玉轮造生经》,几乎换了一个模样,即便是仇人也很难认出来。 “你算计了如此久,还不知道卢某长什么模样?” 逼近百丈后。 卢通法力游走,风中凝聚出三把风刀,手臂一挥,三柄刀瞬间破风而出。 蒋橹手臂上的铁索松开,反身抽出两鞭。不等鞭、刀相交,立马调转方向,一头朝下方扎下去。 卢通心念微动,翅膀微微斜了一些,继续向下追去。追出十余丈,看见蒋橹逃遁的方向,不禁蹙了下眉头。 前方停了一艘小舟。 舟上一对年轻男女正拿着耙子、兜网,准备捕捞贝、螺等。二人听到了动静,正仰头看着上方。 蒋橹直冲过来。 男人脸色惊慌,一把推开女人,提着耙子挡在前方,喊道:“辣妹儿,快逃!” “姜哥!” 女人倒在泥水中,立马又回头登船。 蒋橹挥出鞭子,卷住两人用力甩向身后,大喊道:“杀人者,擒气宗卢通!” 声音隆隆,响彻方圆数里。 一对男女被抛到空中,发出刺耳尖叫。 蒋橹一头扎入泥水中。 卢通眼神平淡,背后翅膀一横,六个翅膀变为一扇花屏风,速度顿时慢下来。又挥手打出两股轻风托住二人,看着蒋橹留下的泥洞,喃喃道:“蠢货,不知道我还擅长下水、入沙吗?” 风汇到一起。 男女二人立即搂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互相亲个不停。 身上被铁索卷出的伤口,似乎也忘了。 卢通扫了一眼。 二人身上被铁索卷出一串狰狞伤口,伤口明明应该很痛,可是二人全都没有察觉。 他摇了摇头,问道:“成亲了?” 男人转过头,愣了一下,回道:“没,秋天过了成。” 卢通看了一眼女人。 女人有点黑,不过口鼻小巧,长相还算清秀。 “恭喜了。” “谢……” 他没有再理会二人,背后翅膀挥舞、尾巴上流出一道金光,很快金光布满浑身上下,带着二人猛然坠下。 “哗。” 一声细微声响。 卢通没入泥水中。 只剩下一艘小舟飘在浑浊浅水上,年轻男女神色恍惚地坐在船舱,旁边还摆着一瓶丹药。 …… 水下,一片漆黑。 卢通钻入松软泥土,法力灌入尾巴,一波波法力散向周围。 泥沙中贝、螺、石子、草根等,所有东西的轮廓纷纷映入心间,其中显露出一条十分明显的“通道”。 蒋橹钻走了,泥沙也已经愈合,但是泥沙中包裹的许多杂物被牵扯,像是一个个路引,清楚地指明了方向。 他挥动翅膀、摆动尾巴,迅速追上去。 半盏茶后。 不远处一个人影映入心间。 人影头上戴着头盔,手上抓着两块好似船桨的法器,正在卖力划动。 卢通没有直接出手。 而是继续沉下去,从身下绕到前方。 蒋橹游过来时,他突然探出手掌,一掌按在头盔上,五指用力一捏,形如海螺的头盔瞬间破碎。 蒋橹突然停下,胡乱朝周围出手几下,转身朝上面逃去。 卢通很轻松地避开攻击。 在蒋橹浮起三尺时,伸手抓住双腿,用力向下一拽,传音道:“暗箭在哪里?” “放开!” 两条铁索突然变为巨蛇,朝下方咬来。同时铁索挥舞,把周围泥水搅为一团乱。 泥水下,铁索挥舞的力量、速度,不如之前的两成。 卢通立即松手,远远避开。 蒋橹继续上浮时。 卢通换了一个位置,再次靠近过去,一把抓住双腿,向下拖出两丈,传音问道:“暗箭在哪里?” “滚!” 他摇了摇头,远远避开一枚飞剑,提前拦在上方等着蒋橹再次上浮。 许久之后。 卢通躲开一道寒冰法术,第十三次出手,尾巴按在蒋橹的左肩,用力朝下方一按。 “暗箭呢?” “飞鱼!” “哦?” 他心中一喜,终于有了回应。 “什么飞鱼?” “让我上去!” 卢通没有理会。 尾巴死死地缠住蒋橹手臂,任由拳头、飞剑砸在上面,击碎一片片鳞甲。 他躲在远处,心中轻轻吐了口气,蒋橹已经失去了理智。 “你应该先杀我,而不是和一条尾巴较劲。” 拳头、飞剑突然停下。 “饶我一命!用暗箭的命换,还有银子!” 卢通继续问:“暗箭在哪里?” “飞,飞鱼,贝坊后面。” 蒋橹猛地抖动一下,又传音道:“快!带我上去!” 卢通没有理会,依然用尾巴死死地缠住。 片刻后,蒋橹猛地抖了几下。 安静几息后,又猛地抽搐一阵,再没有任何声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七章 买命 黑云遮天,暴雨倾盆而下。 卢通悬在半空,豆大雨点霹雳啪地砸下,把浑身泥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鸭嘴岛上,典四儿等人聚在一起,上方十八片金鳞连成一片挡下雨水。 卢通走过去,丢下蒋橹的尸体,看着另一具断腿残尸,道:“这是洪喉?” “对。” 二虎点了下头,眼睛盯着蒋橹的尸体,神色有些复杂。 卢通把蒋橹的储物法宝、铁索递给典四儿,道:“二虎,过来。” 走出金鳞。 二人站在岛屿边缘,前方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小舟正在风雨中挣扎。 二虎取出一把伞帮卢通挡水,自己则淋在雨中,转眼浑身虎毛、衣袍全部湿透。 卢通神色沉静,道:“感觉如何?” “头儿,我太贪了。” “你以前可不会这么鲁莽。” “我,哎!” 二虎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道:“这几年过惯了舒坦日子,听的都是好听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粗心了。头儿,罚我吧!” “罚你干什么,富养软骨、骄生蛮横,本就是人之常情。” 二虎埋着头,手掌紧紧攥住伞柄。 卢通看着远处,继续道:“一路走来颇为不易。这次我提前听说了消息,下一次未必这么好运,你好自为之。” “是!” …… 余家,画舫内。 卢通递过两块图案繁复的令牌,道:“师姐,不负所托。乐愁楼的两位明枪蒋橹、洪喉,已经被我斩杀。” 中年妇人面露笑意,道:“不愧是擒气宗弟子!十八尊玉鼎,想要哪两种随你挑选。” 卢通点了下头,没有挑选玉鼎,而是取出一张画像递过。 “渡口内还藏了一个暗箭。乐愁楼不知道还有什么谋划,我诛杀这二人时,他们正躲在鸭嘴岛。” 中年妇人接过画像,细眉轻轻皱起。 卢通继续道:“我此前杀过一人,可能是此人的手下。这次询问出了一点消息,两个线索‘飞鱼’、‘贝坊后面’。” “飞鱼贝坊?坊后是三条街道、一丛水草。” 他没有附和,而是看向玉鼎,道:“我对渡口不熟。只靠这些消息,能不能换一尊玉鼎?” 中年妇人挑了下眼角,神色似笑非笑。 “师弟没有把握?” 卢通苦笑一下,点头道:“乐愁楼有些难缠。打了几日交道,已经心力交瘁。” 乐愁楼的人,太奸猾了。 他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傲山城中对付欲鬼。 暗箭捉不住; 疤脸老头看着老实,死前却留下假消息; 蒋橹的话也不会简单。 中年妇人脸上的笑意绽开,道:“师弟既然需要,余家再送一鼎便是!” “多谢师姐!” 卢通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礼。 中年妇人点了下头,道:“前几日雄师妹来信,邀请师弟返回宗门之后,去染金潭坐坐。” “染金潭?” “雄师妹的洞府。师弟此前去过康桃山,到时找康桃山的人带路便是。” “好。” 卢通重新坐下,想起之前找不到雄真弓的洞府,如今却主动送上来,不禁慢慢勾起嘴角。 真是,风水轮流转。 中年妇人取出三个青葫芦,道:“师弟呼吸时,五脏中隐隐传出微鸣,想必在修行秘法。三尊玉鼎,由我来选,还是师弟自己选?” 卢通眼睛稍亮,道:“有劳师姐!” 余家之主,又可以帮助王羽金鹏修行,眼界、手段必然远超旁人。 中年妇人伸手一招。 天玉、坚精、元明等十八尊玉鼎,飞出浓淡不一的白雾,白雾封入葫芦。 一连封了三葫芦。 中年妇人递过葫芦,道:“秋天已到,渡口附近常有珍惜之物。师弟若是没有急事,可以再住些日子。” 卢通也想再住几天。 修行《玉轮造生经》,没有其他地方比画舫更适合。 “会不会打扰师姐清修?” “不会,余家有几个后辈和师弟的修为差不多。师弟若是闷了,可以找他们解解乏。” “好,多谢师姐。” …… 六尺、六尺一、六尺二。 短短五天,又是两枚玉轮完全融入五脏。 “卢师兄!” “师兄,有你的信!” 卢通站在画舫边缘,睁开双眼。 前方,一男一女正分别划着独木小舟迅速靠近过来。 余知犀、余知灵,一对龙凤胎兄妹。 自从卢通留下后,二人雷打不动,隔一天过来一次,先吃些稀罕东西,再互相切磋。 卢通明白余家的打算,没有藏私,指点了二人一些杀伐之法。 余知灵率先靠近,停下小舟,递过一封信,道:“师兄,大钟茶馆送来的信。” “茶馆?” 卢通有些意外。 打出一阵风,接过信件。 信封上没有字。 抽出信纸,上面只写了一行零两个字: “卢通,请来大钟茶馆一叙。” “乐愁”。 他不禁皱起眉头。 蒋橹、洪喉,杀了;暗箭,余家还没有捉到。 看来此事还没有了结。 卢通不愿意再往深处牵扯,可惜事不由人、避无可避。 “师兄,是不是有麻烦?” “麻烦……也许是。” …… 大钟茶馆,位于路边的一个小茶摊,门口吊了半口大破钟。 卢通独自落在门口。 看向里面,左右扫了两眼,立即盯住一位头戴玉冠的笑脸修士。 玉冠修士面带笑意,招手示意。 他走到对面,在长凳上坐下,道:“乐愁楼的?” “不错,账房吴满怀。” 玉冠修士一边说,一边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卢通瞥了一眼茶水,问道:“我只听过明枪、暗箭、楼主,没听还有账房。” “正常,我们一般不出面。每次一出面……” 吴满怀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道:“一出面就没有好事,所以很少有人提起。” 卢通眯了下眼睛,道:“没有好事的账房,来要债了?” “差不多。你杀了我们两个人,蒋橹留下两万七千两银子,洪喉留下四千两,加起来三万一千两,这笔银子买你的命。” 吴满怀取出一张画像,铺在桌子上。 画像十分精美,看起来威武、雄壮、气吞山河,不光和卢通长得一样,气息也十分接近。 下方写了一段字: “擒气宗卢通,筑基境,悬赏三万一千两、法门一道。” 卢通看了一遍,笑道:“才三万多两,我只指这点银子?” 吴满怀叹了口气,道:“没办法,他们只留了这点银子,好在还有一道法门,应该有人愿意接下。” “乐愁楼。” 卢通慢慢敛起笑意,盯着吴满怀,道:“我可不是乖乖挨杀的肥羊,你们敢伸手,我就把手砍断,再找上门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二人对视片刻。 吴满怀错开眼神,收起画像,道:“后面的事与我无关。我出面只是告诉你一声,还可以买命。” “什么?” 卢通神色疑惑。 吴满怀道:“有人出钱要你的命,你也可以出钱买自己的命,很公平。” “出尔反尔,乐愁楼连死人的钱也骗?” 吴满怀笑而不语。 卢通眼神闪烁两下,问道:“多少钱?” “三百一十万两银子?” “多少?” “三百一十万两,一百倍。毕竟我们先答应了别人,食言而肥,传出去名声不好,总要捞回本钱才行。” 卢通瞪着双眼,不禁哑然失笑。 三百多万两,如果有人买的话,他都想把自己卖掉。 “如果我不买呢?” “你可以考虑三天,三天之后,乐愁楼上下千余名修士、妖兽,全都会看见这张悬赏。”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八章 酒楼 秋风吹散酷热,湖面上一艘双桅船缓缓朝岸边驶去。 船上,小楼二层。 卢通坐在书桌后,写完一封信交给典四儿封口。 “这封信寄给雄真弓。” 典四儿接过看了一遍,道:“老爷,不如我们躲回宗门,乐愁楼再厉害也不敢在宗内出手。” “躲?”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道:“麻烦找上门,能躲一时,躲不了一辈子,总不能一直不出来。” 典四儿叹了口气,取出白蜡在信封上涂了一层,又是封泥封口。 卢通端坐不动,思索片刻后,道:“叫万易上来。” “好。” 很快,万易独自走上二楼。 “师兄,什么事?” 卢通打量了片刻。 一袭红袍,面白如雪。和万喜比起来,万易最近十分安分。 “离家之后,和你爹可有过联系?” 万易十分诧异,疑惑道:“没有。师兄,出什么事了?” “没事。” 卢通站起身,让开暖玉蒲团,道:“过来,给你爹写一封信。离家这么久了,早该报个平安,讲讲难处。” 万易站着不动,神色更加戒备。 “你想干什么?” 卢通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后悔。 早在书街中看过,为上者,必须有赏有罚、恩威并行。 一直以来忌惮欲鬼,对付万易、万喜,只记得立威、惩戒,从来没想过施恩、赏赐。 用人时才发觉,还是书上说得对。 “还记得乐愁楼吗?” “记得,它们想杀雄真弓。” 卢通走过去,拉着万易的手臂把她带到桌边,按在暖玉蒲团上,道:“现在乐愁楼盯上我们了。给你爹写一封信,让祖明京出面告诫一下乐愁楼。” “我们?” 他点了下头,摊开一张纸,把笔塞进万易手里,道:“杀我,就是杀你,快写。” 万易拿着笔,坐了几息,摇头道:“他不会出手的。哪怕我和万喜都死了,他也不会因此得罪大势力。” “我知道,你和万喜不值钱,祖家才值钱。你告诉他,我打算在傲山城花一百五十万两建一座酒楼,里面有你的一份,也有万喜的一份,明白吗?” 卢通说话时,手掌轻轻拍在万易脑袋上。 万易又坐了几息,终于开始动笔,提笔写下几个字,摇头笑道:“当初还笑话雄真弓惹下大麻烦,现在倒好,自己也掉进坑里。” 之前,和典四儿说过很多雄真弓、乐愁楼的闲话,其中不乏隔岸观火、幸灾乐祸。万易、万喜在旁边听到一清二楚。 他回忆起往事,也不禁失笑。 转头透过狭小窗口,看向外面的湖岸,喃喃道:“小摩擦引出大风波,世上的深仇大恨,恐怕一半都是如此。” …… 几天后,云英城外。 卢通看着低矮的城门,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些。 进了这个门,再不是孤家寡人。 内有良妖商会、残香楼、大河粮行、田穿云手下的小乞丐;外有一页宗的各位师兄、师姐。 下面有人,上面也有人。 乐愁楼的人不来则已,来了,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走,去残香楼!” 典四儿跟着后面,抿了抿嘴角,没有说什么。 湖心小楼。 卢通提着一杆烟斗,讲述完近日的遭遇,慢慢吐出一口浓烟。 “事情就是如此,你快点交代下去,让下面人留意一下乐愁楼。另外粮行、甄家、穿云那边也交代一声。” 九夫人挑着眼、斜着眉,来回扫了典四儿几眼。 “我说怎么刚走几天,这么快就跑回来,原来是躲灾来了。” 典四儿转头盯向九夫人。 “不要耽误老爷的大事。” 九夫人笑道:“这算什么大事,就算乐愁楼有上千人,也不可能全盯着这一个任务。再说了,三万两银子、一本功法,搬不动金丹大修士,顶多引来三五个穷鬼。” 卢通左右看了下,见二人还要开口,立马打断道:“好了!” 他走到二人中间。 “小心才无大错,即便只有三五个人也不能大意。四儿,你带万易、万喜去楼船休息。” “是。” 典四儿带人退出去。 卢通回过头,道:“一年都见不了一面,何必老是故意作对。” “我才懒得计较。小毛丫头,逗她玩玩。” 九夫人站起来,走到跟前,踮起脚尖比划了一下,道:“竟然已经这么高了,要是修成三十六枚玉轮,恐怕这间屋子都装不下了。” “那就拆了再盖。” 卢通坐回到蒲团上,继续考虑应对乐愁楼,口中喃喃道:“巡夜的护卫得加几个,否则连觉都睡不安稳。阵法也得换,障眼、示警、防御……” 九夫人仍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卢通,眼神胡乱闪动。 卢通说了半天,察觉到九夫人心不在焉,蹙起眉头道:“九儿?” “啊?” 九夫人回过神来,脸色迅速变得通红,左右看了几下,随口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付妹妹快要定亲了,到时我们一块过去。” “付素霜?” “对啊。” 卢通神色一愣,心底涌出一些莫名的酸涩。 竟然要定亲了。 才一个多月……这也太快了。 一瞬间,甚至有些怀疑,之前玉兔传音都是假的,可是腰带中的传音法器又真的存在。 “嗯?” 九夫人凑到跟前,神色十分狐疑。 卢通眨了眨眼,勉强笑了一下,道:“她不开酒楼了?” “当然开。明年就动工,我们出十万两、付素霜出两万两、那个未来的夫君出十万两,在付素霜夫君所在的夏田城。” 十万? 卢通眼角猛地抖了几下,心底的酸涩迅速被怒火冲散。 妈的。 问他要一百五十万两,换了别人只要十万两。 比乐愁楼还黑心。 他咬了咬后槽牙,道:“怎么才十万?” “我们?十万两够多……” “屁!老子一个铜板都不出!” 九夫人瞪起眼睛,上下打量了许久,心里突然窜出一个念头,试探道:“你气什么?人家郎情妾意、明媒正娶,和我们没关系,做生意就老老实实做生意。” 卢通心里咯噔一下,点头附和道:“对。” “那就行了。酒楼生意全由付妹妹亲手操持,她占四成。我们和她夫君只出银子,每家分三成。你觉得呢?” “挺好。” “既然你也同意,明天我们一起去挑件贺礼,到时一起送过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九章 毒 残香楼,湖面上多了一层不浓不淡的水雾,站在湖边隐约可以看见湖心的小楼、楼船。 水雾无风自动。 一团团雾气汇聚,化作虎、狼、熊、鹰等百兽,在水面上翻腾。 水灵化兽阵,借水化兽、以兽护身。 阵法内,卢通盘坐在楼船盯上,怀里抱着一个葫芦,正在闭目修行《玉轮造生经》。 三十口气,可以让一枚玉轮彻底融入五脏。 三个葫芦,一共三百口,可以融入十枚玉轮。 “咕噜……” 修行时,五脏内发出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九夫人走到湖边,随手唤来一头雾鹤,踩着飞到船边,道:“送去升仙山的东西退回来了。” 卢通身上气息一滞,睁开眼,慢慢敛起法门。 “垂文走了?” “嗯,半个月前走的。” 九夫人取出一个包裹,递过道:“垂文留给你的。” 卢通打开包裹,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本薄书,上面写满了字。 第一行:“蟹仔捞面,龙亭街客又来酒楼,蟹仔乃是肥尾膏蟹,味道鲜美。蟹仔换为玉尾膏蟹,滋味更佳。” 下面又写了很多其他的美食、酒楼。 还有一件衣裳。 衣裳上也写满了字,里面还裹了一张字条:“袒胸露腹,非正人所为。” 衣裳上的字迹记载了一道法门——《火衣》。 卢通双手抱着衣裳,慢慢低下头,片刻后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很快脸色又恢复平淡,小声道:“这个夫子不白拜,临走前把学生的吃喝、穿戴,全都安置妥了。” 水雾轻轻飘荡,一丝淡淡哀伤也如雾一般萦绕在周围。 九夫人道:“垂文夫子一生平顺,走的时候虽然孤身一人,但也算善终。” “对。” 卢通点了下头,深吸一口气,道:“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夫子,晏子秋也是金丹大修士,到最后不也……” 九夫人翻了下眼皮,丢下一封信,道:“擒气宗送来的快信。” 卢通接过信。 信很厚,接近半寸。 “四儿。” 典四儿立马上来。 他把信丢过去,道:“雄真弓的回信,应该是乐愁楼的背景,你拿去看一下。” “是。” 典四儿接过信,立马返回船内。 九夫人小声嘟囔道:“吃我的,住我的,还摆脸子……” 卢通像没有听见,问道:“人手都布置下去了?” “嗯,加了两队护卫,白天夜里都有人巡视。穿云安排了乞丐在城门盯着,城主府那边也说了一声。” 他缓缓点头,道:“城里有多少筑基?” “当年晏子秋让人查过,常住城内、有安稳营生的修士七千多、妖兽接近五百,其余行踪不定的千人上下。这两年没出大乱子,应该只多不少。” 卢通心头微沉。 比预想的多,专门让人留意的话,盯不过来。 “还真是,防贼不如杀贼。再大的家业,也防不住所有的边边角角。” “那就等他们出手,敢露头,我们捉住就杀!” …… 入夜。 卢通收敛法门,悄无声息地离开船完半句,无力地叹了口气,懒散道:“早猜到了,搭进去多少银子?” “没搭。” 九夫人微微笑了下,道:“这么说,也没占到便宜吧?” “对。” “我就知道。” 卢通也笑了几下,拿起烟斗用力吸了一口,然后把另一支烟斗递到九夫人嘴边。 二人同时口吐白龙。 一条气力充盈,直冲房梁;另一条软绵无力,散为一片烟尘。 九夫人恢复一些气力,道:“怎么了,还惦记着?” “没有。” 卢通立马摇头拒绝,然后才慢慢解释,道:“上次付素霜说的酒楼,我想把它盖起来。一来可以赚银子,二来……” 他又吸了一口,用力吐出去,道:“镜心一走,眼下没有金丹大修士愿意替我们出头。祖明京是个不错的人选。” “我听说此人不是宗门修士。” “不是。他以前在金犀宗……” 说了许久,房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再没有一丝声响。 第二天。 一阵“哗哗”水声突然响起,水中夹杂着虎吼、狼啸、鹰鸣…… 卢通被惊醒,坐起愣了一息,瞬间脸色大变。 “起来!阵法示警了!” 九夫人这才慢慢睁开眼,神色十分疲惫。 “怎么了?” 卢通胡乱套上百花盘龙袍,道:“我去看下。” 典四儿出现在窗外,道:“老爷,有人中毒了。” “死了几个?” “现在还没死。” 片刻后。 卢通站在湖边,低头看着地上的修士。 三个人,全部中毒昏迷,脸皮蜡黄,血管凸起、表面赤红如血。 “什么毒?” 典四儿摇了摇头,递过一条死蛇,道:“只找到了这条蛇尸。” 卢通伸手接过。 蛇长三尺,拇指粗,身上布满红、黄、黑三种颜色的纹路。 九夫人姗姗来迟,看了下地上的昏迷修士,又扫了一眼毒蛇,最后朝周围的护卫、侍女道:“有什么线索?” “夫人,今早换班时在草里找到的,没有别的东西。” 其余人低头不语,脸色都有些不安。 卢通轻轻摩挲着冰冷毒蛇。 乐愁楼来了,一出手就是阴毒手段。 九夫人道:“放心,人还活着,花再多银子我也把他们救回来。老爷,一页宗膏腴山的曹仙长已经是金丹境大修士,想必可以解此蛇毒。” 卢通抬头看了下周围人,颔首道:“不必惊慌,我带他们去一页宗。”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章 三花贼蛇 东门外,两辆马车离开城门,继续朝东驶去。 前面一辆,车厢宽大,外面雕花、纹龙,看起来十分精美。后面一辆没有车厢,车板上摆着三个脸色蜡黄的修士。 车厢内。 卢通揉着眉心金箔,道:“昨天的信看了吗?” “看完了。” 典四儿取出几页纸,道:“乐愁楼有元婴真人坐镇。” “果然,仅凭金丹大修士还压不住雄真弓。入宗十六年,谢商如何结识的元婴真人?” 卢通伸手接过纸张。 纸上写满了字,其中一些字眼被额外标记出来:入宗、乐况、莫愁典当铺、丘家、杨家……古家、古权真人、乐愁楼…… 典四儿道:“谢商非同一般,拜入擒气宗后,用谢家积攒的功法、丹方广交好友,借此结识了一个叫乐况的年迈筑基修士。” 纸上,乐况的名字上画了一个框,表明此人已经死了。 后面写着:谢商献出蒸寿丹,乐况延寿十年,把家族中的莫愁典当行交托给谢商。 卢通一眼看过,道:“家族产业落到旁人手里,乐家其他人会甘愿?” “谢商分文不取。” “不谋小利者,必定所图甚大。” “对。典当行消息十分灵敏,若有家族到了无力支撑的地步,免不了和典当行打交道。谢商借此挑选目标,提前出手布局。” 他微微颔首,把几张纸依次摊开: 柳合城丘家,占了一座山豢养妖兽,遭遇勒索后没有付银子,事后兽山被下了狂兽烟,满山妖兽死伤九成。还毁了附近一个村庄,伤了几十条人命。 盐关城杨家,贩运珍稀木料,几场没有来由的大火,烧光了百年积蓄。 九山城郝家…… 一桩桩劫难之后,谢商第一时间携带重金登门,帮他们度过难关。 唯一的条件便是事后盖一座楼——乐愁楼。 卢通挨个看过之后,突然笑了下,道:“釜底抽薪、鸠占鹊巢,借各大家族的关系迅速成立乐愁楼。我怀疑狂兽烟、大火,全都是谢商派人去放的。” “雄真弓也怀疑过,可是没有证据。而且邪修、匪修勒索敲诈的事情经常听说,不算很罕见。” 他收起其他纸张,只留下“古家”的一张,道:“如今整个乐愁楼,算是古家的东西?” “对。乐愁楼发展到第十座时,谢商重金购置一件神魂法宝,结识了古家二老爷。献上全部家当以及十座乐愁楼,换来一个身份,成为古权真人的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没有太大用处,不过对于谢商来说,却是一个保命的招牌。 有了这个东西,他才有资格和雄真弓较量。 卢通轻轻叹了口气,道:“不得了,小麻雀几次借力搭上了遮天鲲鹏。这次被雄真弓害惨了,早知道还不如帮着乐愁楼对付她。” “这次雄真弓还介绍了一个帮手。” “谁?” “金勿皱,老爷应该见过。” “在哪里见的?” “城主府,当年晏子秋娶的花魁。依老爷的性子,肯定不会忘。” “她啊。” …… 百柱山内。 卢通抱着一堆从各个地方搜寻来的草药种子、幼苗等。 “四儿,你带他们去欢语山住下。” 典四儿祭出丝囊,用蛛丝裹起三个中毒修士,问道:“不带他们去膏腴山?” 卢通摇了下头,直接转身离开。 人命有价,贵贱不同。 现在和曹草衣关系还不深,冒然带人上山求取解药,多半会惹人不喜。为了三个用银子雇的护卫,不值得。 膏腴山上。 卢通报过姓名、来意,很快一个小修士下山迎接。 “卢师兄,许久未见,师兄更威武了。” 晓木,曹草衣坐下的童子。 收种子、幼苗只是小事,曹草衣出面两次,后来便交托给麾下童子。 卢通递过各种种子、幼苗,又摸出几个从金池湖带回来的珠子,道:“去了一趟金池湖,顺道带了点当地物产,师弟拿去把玩。” 晓木年纪不大,心思却很灵敏,笑着接过道:“师兄还在修行那个法门?” “不错。” “我去取草药。” “有劳。” 不一会儿,晓木带了三个木匣、一个玉瓶下来,道:“之前良妖商会的人送来许多东西,一直攒着没有拿灵药,这次都给师兄。” “多谢师弟。” “师兄客气。” 卢通收下木匣、玉瓶,略作犹豫后,取出一条三色死蛇。 晓木立即退了一步,道:“师兄,你,你干什么?” 卢通摇了下手臂,道:“死了。师弟认识这是什么毒蛇?” “三花贼蛇。” 晓木咽了咽口水,走上前一步,道:“贼蛇吞下毒草后,可以把毒攒在体内。一种毒草叫一花。这条毒蛇长出了三花,最少吃过三种毒草。” 卢通神色稍松。 从小在一页宗修行,果然见多识广。 “师弟会不会解毒?” 晓木连忙摇头,道:“三花贼蛇的毒很难解,只有先确定了毒草,然后才能着手解毒。稍有差池,非但毒解不了,反而会害死人。” 卢通蹙了下眉头。 突然明白了,出手的人为什么故意留下这条死蛇。 示威、攻心,即便留下线索,也没有人可以解毒。 “曹长老会不会解毒?” 晓木脸上露出难色,道:“长老通常不理会外面的俗事……” “是我冒昧了。” 云英城人口百万,就算一万人中出一件难事,也有一百件。一旦开了头,以后俗事涌来,再难脱身。 卢通摩挲着手中死蛇,又问道:“师弟知不知道怎么对付贼蛇?城里混入了一个邪修,这条蛇正是邪修下毒后留下的。” “师兄等下,我去问下种毒草的意师兄。” “好。” 许久之后。 晓木怀里抱着一朵大白花,肩上扛着一只肥花猫,喘着粗气走下来。 “师兄,这朵白芙蓉可以吸毒,中毒后吃一片可以保命。” “好。” 卢通接过白芙蓉。 晓木把肩膀上的肥猫举起来,慢慢递过道:“这是神虎,意师兄养的猫,它最喜欢吃毒蛇了。” 神虎,很肥,几乎看不见脖子。 毛很长,黑、白、黄、灰四色长毛垂到肚皮底下,几乎看不见腿。 卢通伸手接过。 一时没有防备,手中猛地一沉,手臂被压下去半寸,直到肩膀、手臂一起发力才稳稳提住。 他挑了下眉头,再次打量着神虎。 长仅三尺,可是重量不下千斤。 “他什么修为?” “筑基三境。” 晓木一路扛着神虎下山,累得耷拉着肩膀,道:“神虎只吃蛇、兔、龟、人参、芙蓉,每天早晚各一顿,分量和十个大人差不多。师兄尽管带走,什么时候送来都行。” “好。” 神虎一动不动地吊在半空,像死了一样。 卢通提在手里,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放在地上,还是一直抓着,或者和晓木一样扛在肩膀上。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一章 神虎 湖心小楼。 卢通坐在暖玉蒲团上,喝完一杯茶,重重地舒了口气。 九夫人站在旁边,盯着左边肩膀看了半响,问道:“怎么样,毒解了吗?” “还没,命保住了,现在还在一页宗。” 卢通取出一朵缺了五个花瓣的白芙蓉,道:“膏腴山给的灵草,中了蛇毒吃一片花瓣,可以保命。” 九夫人收下后,又看了卢通左肩一眼,问道:“它怎么回事?” “神虎,膏腴山师兄养的,可以帮忙抓毒蛇。” “怎么一直放肩上?” 卢通无奈地笑了下,没有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自从见面之后,神虎只动了一下,从手里挣脱跳到肩膀上,然后一直趴着不动。 “有没有查到消息?” “有。平时附近很少有人过来,可是昨天黄昏时,一个卖水果的老人拉车经过了一下。” 卢通活动了一下左肩,道:“可以追查到吗?” “已经派人去问城主府,他们正在追查,或多或少肯定有些线索。” “和新城主的关系倒是不浅。” “净空城主秉性温和,很好打交道。” 他笑了下,摇头道:“温和?一般人可干不出从书院里榨油水的勾当,离刨坟掘根也差不了……” “行了,拿了好处还堵不住嘴?” 卢通不再多说。 九夫人见他总是活动肩膀,倒了一杯茶,递过道:“很重?” “对。” 卢通接过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叹了口气,道:“和你相差不多。” “呸!” 九夫人一把夺回杯子,犹豫一番后,伸手抓向神虎。 快抓到时,一个沙哑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小两口打情骂俏,别把老头子扯进来。” 九夫人瞪大了眼睛,赶忙收回手。 卢通也一脸诧异。 老头子? 竟是一头老、公、肥的大花猫。 神虎张了下嘴巴,抬起头道:“该开饭了。今天吃七只兔子,要白的。六只龟,要黑的。两根参,要红的。” 卢通侧头看向窗外。 外面日头正盛。 和晓木说的,早晚各一顿不一样。 “神虎师兄,楼里现在没有这些东西,我让人出去买。” “快去。出来干活加一顿,以后早中晚三顿,一顿都不能少。” …… 下午时分。 地上摆了三个铜盆,盆内装着扒了皮的兔、开了壳的龟、切成片的参。 神虎站在盆前一步一低头。 一口兔肉、一口龟血、一片参,绕着三个盆来回走动,看起来像一个大毛球在滚圈。 旁边,九夫人道:“城主府查到了。西门附近有一辆被丢弃的手拉车,上面还有半框烂果子。” 卢通蹙起眉头,道:“出城了?” “对,不过不是从西门,而是从北门。” “漏了什么马脚?” “也不算马脚。北城一直很乱,净空城主知道上次闹邪修的事,专门安排了一个人,暗中登记从北门出入的修士。” 他脸上露出笑意,道:“长什么模样?” “灰白须、驼背,修为几乎没有。背了一个竹筐,毒蛇很可能藏在框里。” 卢通点了下头,道:“费心思把人引到西边,又偷偷从北门出去,这是打算在北边躲一段时间?” “很有可能。” 他转头看向神虎。 等了许久,神虎终于吃完,伸出紫红相间的舌头,舔干净嘴边的毛发、胡须。 “神虎师兄,毒蛇可能藏在城北。” “地方那么大,我可找到不到。” 卢通看了下空荡荡的铜盆,道:“我以前去过截水湖,那里很多龟妖,师兄既然喜欢,我让人去买些回来。” 神虎仰起头,圆滚滚的眼睛又瞪大一些。 卢通继续道:“擒气宗位于深山,山里有不少野参、妖兔。我有一块药田,里面也种了参。” 神虎尾巴渐渐翘起,毛茸茸的粗尾像一根短棍。 “不行,抓了毒蛇,你肯定送我回去。” “师兄若是抓住毒蛇,从此一天三顿,想吃到……” 卢通突然停口。 神虎吃的兔、龟、参都不是普通东西,和智明山上的食材不相上下。一只猫吃的可以顶三四十个智明山弟子。 养几天还行。 一旦话说出口,被赖上了,时间一长也是笔不小的花费。 他犹豫了一番,改口问道:“一天三顿,师兄想吃多久?” 神虎摇了几下尾巴,来回走到,走了十几圈后,试探道:“一个月?” “成交!” “喵呜!不行!” 神虎猛地原地跳起,龇牙晃脑道:“三个月!早中晚三顿,一共九十顿,一顿不少!” “可以。” 卢通笑了下,再次一口应下。 一个月、三个月,相差很大。可是大龟、小龟,云英城的龟、截水湖的龟,相差也很大。 这一边多了,从另一边少回来就是。 …… 城门以北,人影寥寥。 卢通悬在一丈高处。 神虎趴在右边肩膀上,仰着头嗅了几下,唇边胡须快速抖动,摇头道:“换地方。” “好。” 卢通扇动翅膀,挨着地面迅速飞过。 许久之后。 经过一座如同府邸的大坟。 “嗷呜!” 一声如雷般的闷吼。 神虎突然飞扑出去,卷起黑风化作一头丈高黑虎,一头撞破坟墓的大门冲入门内。 半息之后。 卢通正准备跟进去,神虎又破墙而出,嗅了两下,卷起黑风朝左方追去。 “神虎师兄!” 神虎没有理会,转眼追出数里。 “嗷!” 又是一声浑厚闷吼。 吼声响起的地方,一阵五彩浓烟突然散开。 所过之处,草木纷纷枯萎。 卢通立即退出数丈,翻手一片提前留下的白芙蓉花瓣。 “卢通!” “你不能杀我!” 一声尖锐的小孩声音响起。 神虎飞出毒烟,爪子下方勾着一条花蛇,对着五彩毒烟张口一吸,滚滚浓烟迅速没入口鼻中。 “你们认识?” 神虎打了个哈欠,恢复为三尺大小,花蛇仍然一动不动。 花蛇,五尺长、核桃粗。 尖头、圆脑袋,鳞片上颜色繁杂,像开着各色鲜花的花田。 卢通摇了下头,道:“第一次见。” 神虎张开嘴巴,口内獠牙森森。 花蛇尖声叫道:“我留了十万两银子!杀了我,十三万两、一门功法,引来的人比我更厉害!” 卢通眼皮猛地一跳。 “师兄,稍等!” 神虎闭上嘴巴,伸出舌头舔了下鼻尖。 花蛇道:“我没杀你的人!给你解药,放我走,我回去放弃任务!” 卢通眼神闪烁不定。 杀了,坏。十三万两,银子翻了两番。 不杀,大坏。十万两银子就可以保命,失手了也不会死,一旦传出去不知道会来多少明枪、暗箭。 乐愁楼,真是让人愁。 “解药呢?” “给你。” 花蛇吐出一个草叶小包裹。 卢通用法力托住,盛入木匣内收起,道:“师兄,先带回城,我和他的恩怨还没有结清。” “随你。” 回城时。 神虎再次趴在左肩,把花蛇压在身下,道:“那个老头被毒死在坟里,你派人搬出来埋了。” “好。” “还有那个坟,也帮人家修好。” “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二章 珍禽异兽 解药是真的,三个护卫的毒解了,可是乐愁楼的麻烦还没有解决。 湖心小楼内,气氛凝重。 卢通盘坐在暖玉蒲团上,眉头微蹙。 九夫人、典四儿、万易、万喜,坐在椅子上,各自思索对策。 万喜道:“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所以才处处被动。不如把商会卖掉,闭关修行几年,出来杀他个你死我活!” 卢通瞥了一眼,心里又添了一分堵。 良妖商会有今天,先后借了镜心、晏家、大河粮行的东风,再来一次就算折腾十年也未必有眼下的家业。 九夫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杀不能杀、放不能放,真难办!” 典四儿道:“老爷,要不我们去找谢商,让他撤掉这个任务,否则我们就去帮雄真弓护法。” “你送一封信试下。” 卢通没有抱太多希望。 开弓没有回头箭。 谢商先算计他、雄真弓,导致了蒋橹、洪喉被杀,一步步走到这种地步。 事到如今,除非乐愁楼是谢商的一言堂,才有几分可能,否则只能按照规矩来办。 典四儿思索片刻,取出纸笔,走到窗边书桌旁开始写信。 卢通转头看向万易,问道:“祖明京还没有回信?” “没有。” “老狐狸,早就知道指望不上……” 卢通仰起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现在几月了?” “马上八月,怎么了?” “八月、九月……还有半年,明年春天我要带大憨去绵山找老婆。” 九夫人皱起眉头,道:“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种事!” 他缓缓道:“大憨他爹是笑贤真人。” “什么?真人?” 九夫人突然站起来。 此前九夫人一直只当大憨是护卫,从来没问过,卢通也没有主动介绍过。 卢通道:“我们和乐愁楼的仇怨还不深,真人出面的话,应该足够化解。” “真人的儿子当护卫?” 九夫人仍然十分震惊,上下打量卢通,片刻后道:“该不会大憨才是少爷,你只是带他历练的管家吧?” 卢通不禁失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笑贤真人以前修的逍遥道,不在乎人伦亲情。现在……现在也不确定看得有多重。” “这样啊。” 九夫人重新坐下。 卢通坐了一会儿,道:“我去一趟百柱山。你先把消息传出去,告诉乐愁楼那条百花贼蛇还活着。另外,把大憨他爹的事情也传出去。” “要是笑贤真人知道了会不会有麻烦?” 他站起来,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说道:“有麻烦才好,连虚名都在乎,没理由不在乎儿子。” …… 百柱山占地辽阔,下方山头林立,上方云海苍茫。 天上,一栋栋楼阁殿宇隐藏在云雾中,偶尔一阵风吹过,云雾飘散开露出一抹飞檐殿角。 卢通扇动翅膀,飞起六百丈。 再向上时,一个手臂上缠着丝带的女修拦在前方,道:“来人止步!” 卢通立即停下,拱手道:“擒气宗卢通,前来拜见笑贤真人。” 女修面如银月、眼若灿星,穿着一袭素雅白袍,手臂上的丝带迎风飞舞,气息十分不俗,如同天上仙鹤。 “笑贤真人在外游历,如果没有要事,等真人返回宗门你再来拜访。” 卢通心中一苦,道:“有要事呢?” “什么事?” “关乎生死。” 他说完,又补充道:“也和笑贤真人的儿子有关。” “你稍等。” 女修绕了一下手臂,手指挽出几个剑花,指尖凝聚出一抹飞星,随即竖指一指,飞星破空而去,遁入云雾中消失不见。 卢通心中暗暗称赞。 见过不少人出手,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动作这么漂亮的,不像施展法术,倒有点像跳舞。 很快,云雾中飞来一枚玉符。 女修伸指捏住,捧在胸前,微微点了两下头,挥手凝聚云雾化作一张白毯。 “抱容真人召你过去,随我来。” “是。” 卢通踏上白毯,心里十分意外。 之前贺寿时本以为可以一睹抱容真人的尊容,可惜没有机会看见。今日过来求助,竟然被真人召见。 真是世事无常。 云雾深处,二人落在一道白玉桥上,脚下白毯重新散为云雾。 “请,真人在揽月宫。” “多谢。” 卢通独自走向玉桥另一端。 玉桥尽头,两个身高近丈的金甲力士守在左右,一个提着丈半铁戟,另一个抱着五尺铜鼓。 卢通仰头看了一眼,继续朝前走。 经过力士,走出十余丈,前方飘来一抹淡香。 一个身披纱衣、头戴高冠的女修迎过来,道:“卢师弟,请随我来。” “是。” 登阶、过柱、入殿、穿廊。 阶是玉阶,柱是金柱,殿是朱门大殿,走廊上也是处处玲珑。 卢通看得头晕眼花,差点忘记正事是什么。 一处花园外,高冠女修停在入口,抬手示意道:“真人在花园,师弟请。” “辛苦师姐引路。” 他走进花园,迎面一阵浓郁花香,走出几步后,脚步不禁顿了一下。 不远处,一尊白玉美人横卧在赤红如火的花丛中。 正是白巧送的十二尊玉像之一。 经过六尊玉像,一座凉亭下再次出现一个女修,额头圆润、双眼狭长,几乎和玉像一模一样。 卢通心头猛地一跳,迅速低下头,拱手行礼道:“擒气宗卢通,拜见真人!” “把头抬起来。” 他立即抬起头,再次拱手道:“拜见真人!” 抱容真人斜靠在亭内的美人靠上,打量了一会儿,道:“怪模怪样的,还挺稀罕。” 卢通心头一紧。 挺稀罕? 酒楼内,卖招牌菜时会说食材很稀罕;法器铺,卖法宝时也会说很稀罕…… 这句话听着不像好话。 “回真人,晚辈修行了银青师姐家族中的《秘妖缘身功》。” “我知道。” 抱容真人错开眼神,看向凉亭外的一尊玉像,道:“巧儿说,主意是你出的?” “是。” 卢通默默叹了口气,再次低下头。 白巧,真是一个大漏勺,女儿送母亲贺礼,何必把他捅出来。一个外人主动凑上来出主意,很难不让人怀疑别有所图。 “挺好,我喜欢。” 他心头一松,趁机找补道:“白师妹一片孝心,晚辈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抱容真人勾起嘴角,狭长的眼角瞥了一下,道:“她打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白巧嫁去洞海宗的事情,你听说了?” “略有耳闻。” “白巧以前嫁过人,名声有损,要想在洞海宗不受欺负,我得帮她把面子找回来。” 卢通不敢乱插话,低下头默不作声。 抱容真人继续道:“出嫁那天,我准备寻八头珍禽异兽帮巧儿抬辇,你可愿意?” 卢通眼角狂跳。 一阵怒意涌上头顶,眉心也涨起一分。 修行至今,还没有人把他当做“珍禽异兽”,即便心里有这种念头,也没有人敢当面表露出来。 “不愿意?” 他咬住牙关,用力耸了一下喉咙,拱手道:“晚辈愿意!” “我答应巧儿,让她外出游玩一年。婚期定在明年入秋,你提前一个月过来云英城候着。” “是。” “说吧,你找笑贤真人什么事情?” 卢通长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烦躁的思绪,道:“晚辈与乐愁楼结仇,想请笑贤真人出面,化解其中的恩怨。” “乐愁楼是干什么的?” “收钱杀人。擒气宗一个叫谢商的筑基修士所创,后来投靠了擒气宗古权真人。” 抱容真人压了一下眼角,道:“和其他真人有关?” 卢通听出其中有忌惮,赶忙道:“晚辈没有招惹真人。谢商算计晚辈,计策不成反倒折了几个修士,因此才结下仇怨。乐愁楼内有一份晚辈的悬赏,赏银十三万两、外加一本功法。” “你想如何?” “求请真人写一封信送去乐愁楼。” “你们擒气宗的事,反倒让外人出面,你在宗门内没有师长?” 他心中涌出一丝苦涩,道:“晚辈根基尚浅。” 抱容真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方便插手擒气宗的事情,等下我修书一封,告诉他们我明年要用你。至于乐愁楼理不理会,全凭天意。” “谢真人!” 片刻后,抱容真人摆手扔出一封信,道:“你的事,别把笑贤真人的后辈牵扯进来,明白吗?” 卢通紧紧捏着信封,拱手道:“明白,晚辈记下了。” …… 湖心小楼。 九夫人拿着一个青纸信封,眼含笑意道:“真人手书,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果然和平时的书信不一样,摸着像玉一样!” 卢通盘坐在暖玉蒲团上,眼睛微微合拢。 典四儿看了下信封,又看了看卢通,开口道:“九掌柜,这件事干系重大,不可怠慢,还是尽快送去乐愁楼。” “要你说?” 九夫人大步离开小楼。 典四儿挥手示意万易、万喜退下,倒了一杯茶,端到蒲团旁边。 “老爷,喝茶。” 卢通睁开眼睛,接过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老爷,出什么事了?” “没事。” 他缓缓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口气,道:“人啊,靠人不如靠己。实力不够,处处低人一头。” 抱容真人,上一刻还把他当做珍禽异兽,下一刻听到其他真人的名号就心生退意。 各中差异,如同云泥。 典四儿接过半杯剩茶,道:“我们修行时日还短,再积攒百年,不比其他人逊色。” “对!” 卢通活动了一下肩膀,道:“这一遭麻烦过去,该着手寻找成丹之地了。” 半个月过去。 一切风平浪静,明枪、暗箭没有再登门,但是也没有消息说悬赏已经解除。 湖面上,一条斑斓花蛇被一团青色水球裹住。 卢通看着百花贼蛇,问道:“他有一百种毒?” 神虎趴在左肩,道:“不止,一个花一种,他快两百种了。” “这么毒的蛇可以吃?” “当然,越毒越补!会中毒是因为实力差,要是能化解毒药,中毒比吃丹药还好。” 他挑了下眼角,觉得这话有些道理,可是又觉得更像歪理。 “我能吃吗?” “你不行。吃毒要趁早,你先吃小毒蛇,吃个一两百年,差不多就可以吃百花贼蛇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吃吧,吃完送你回膏腴山。” “好。什么!” 神虎猛地站起来,一身的花毛高高炸起,闷吼道:“我才呆了几天,你还欠我两个多月!” “回去了,东西不少。” 神虎的长毛慢慢软下去,道:“什么意思?” 卢通道:“每天三顿,我让人送去膏腴山。” 神虎,修为深厚。 呆在这里,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他,不碍眼、但是很碍事。 “不行,小意子经常说话不算话,我就在这里吃。” “智明山的东西也是我送的,不差你的……” 二人正说时。 典四儿靠近过来,道:“老爷,金勿皱来了。” “她来干什么?” “不知道,在残香楼等着,说有事找老爷商量。” 残香楼第九层。 一阵琴音传出,声音袅袅,如山间小溪从平滑青石上流淌而过。 卢通敲了下门。 一个女修过来拉开门,抬眼看了一下,立马弯起嘴角。 “师兄,许久不见。” 卢通神色诧异,惊讶道:“付师妹,你怎么来了?” “怎么?师兄不愿意让我过来?” “当然不是。” 这时,九夫人过来挽上付素霜,道:“就算他不让,只要有我在,妹妹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二人互相笑了下。 九夫人道:“走吧,我们两个吃闲饭的米虫去楼下坐坐,把这里让给主人家。” “师兄,我先下去了。” 二人一起离开,朝楼下走去。 卢通在门口站了片刻,摇了摇头,心中自语道:“难不成真的为了一个掌柜的,去坏了人家亲事?” 经营酒楼并非易事。 尤其是外行人冒然插手,十有九输。他和九夫人私下说过,若是傲山城的酒楼,有付素霜坐镇就好了。 付家一代代的传承,无论经验、又或是人脉,都不是外行人、甚至一般的内行人可比。 “铮、铮、咚!” 楼内,突然响起三声刺耳琴音。 卢通收敛念头,迈步走进门内,绕过几面屏风,只见一个金色人影跪坐在长几后。 人是金的。 衣服、长几、琴,也全是金的。 “师兄,请坐下听曲。” “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三章 让他死 琴声多变,时高时低、时快时慢,和进门前听到的连绵琴声截然不同。 卢通端坐在蒲团上,上下打量金勿皱。 上一次见面,金勿皱端坐在城主府的塔顶,远看时分不清耳鼻口眼,只能看见一团金。 近看时才发现,虽然全是金色,但是眉、眼、鼻、口等各不一样。 眉毛像麦芒,长而尖锐;眼睛像半透蜜蜡,温润如脂;鼻子像一小锭金子…… 看了一会儿,不久前刚听过的一句话突然冒了出来: “怪模怪样的,挺稀罕。” 他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水。 琴声停下。 金勿皱问道:“师兄可是笑我弹的不好?” “不是。” 卢通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师妹弹得好极了,可惜我不懂听琴。只觉得快起来像路上的马蹄声,慢起来又像老妇人的唠叨抱怨。” 金勿皱弯起嘴角,金箔一般的脸颊上浮出几道起伏。 “听琴没有懂和不懂,懂的也许只是故作风雅,不懂的或许才是知音。师兄听出了琴声中的焦急、担忧,已经是难得一遇的听客。” 自古以来:好色的多,好听琴的少,而且一个极多、一个极少。 所以每当美人弹琴,大部分听客都是专心盯着美色,心里头胡思乱想一顿。如果还有余下的精力,再顺带听一耳朵琴声。 卢通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里是残香楼,金勿皱又与雄真弓有关系。盯归盯,心里却很少乱想,剩下听琴声的精力还有很多。 “听人说琴声如心声,师妹心里有焦急、担忧的事情?” “对,族兄雄真弓命我过来。” 他睁了下眼睛,惊讶道:“族兄?雄真弓是男人?” “不是。族内以雄姓为兄弟、金姓为姐妹。族兄族弟们擅长修行、厮杀,除了娶妻生子外,和普通男修一样。” “原来如此。” 卢通心里又有了一个疑惑,略作犹豫后,问道:“你们都是女人,如何,如何传承的?” “有些岛民生下女儿会送到族内,还有一些别的法子。” 金勿皱不愿多说,重新提起正事,道:“兄长打算成丹,想请师兄护法。其中恩怨师兄已经清楚,有什么顾虑、条件,尽管直言。” 卢通没有立即回应。 护法之事早已心知肚明,二人在信中也谈过几次。 只不过,金勿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找过抱容真人之后过来,难道…… 乐愁楼的悬赏解除了? 悬赏不解除,继续斗下去,仇只会越结越大。 仇大了,护法之事自然更容易。 金勿皱亲自登门拜访,想来应该是有了变化。 他心头稍定,问道:“雄师姐……雄师兄?” “师兄不是族人,不必按照我们的规矩。” “雄师姐打算什么时候突破?” “时间还没有定下。谢商此人心机深沉,实力超出了兄长预料,没有十成把握之前,兄长不打算冒然突破。” “十成?”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世上少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事在人为。”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端起茶杯。 放下茶杯。 卢通岔开话题,问道:“我本以为师妹已经返回金池湖,没想到竟然一直呆在云英城。” “族内太清淡。我看惯了声色犬马,已经过不了那种日子。如今的城主喜好风雅,平日和各位道友弹琴、唱曲、赏画,比别的地方有趣。” “挺好。师妹不是外人,若是有难处,尽管来残香楼找为兄。” “难处倒没有,只不过……” 金勿皱抬眼盯着卢通,迟迟不往下说。 卢通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看样子真有麻烦,硬着头皮道:“但说无妨。” “师兄,恕我无礼。听说这几年商会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可是分给我的银子非但没有涨,反而少了很多。以前除了吃喝,还够养几个丫鬟,现在连家信都不敢多寄。” 卢通对此心知肚明。 银子被扣了。 不单是金勿皱,晏府的夫人、小姐、少爷等每个人都扣了不少。再下去用不了几年,这些人都会扫地出门。 “竟然有这种事?” “不敢有半点虚言。如果是师兄示意的倒好,反正没有便宜外人。我只怕是下面人私吞了,恶奴欺主,反倒让师兄做了坏人。” 卢通眉梢跳了两下,心中暗道:好尖锐的舌头,不愧是当过花魁的女人。 一句话,明里暗里的说他要么是坏人、要么是蠢人。 “此事一定给师妹一个交代。” “我先谢过师兄。” 二人没有再谈及雄真弓的事情,说了一会儿闲话后,金勿皱找了个说辞离开。 卢通独自坐在楼内。 “聊什么了?” 九夫人推门进来,直接走到旁边坐下。 卢通瞥了一眼,道:“以后别扣金勿皱银子了,该给多少给多少。” 九夫人眉头一挑,开始左右打量,挨个看了下地上、椅子、长几,狐疑道:“那个金疙瘩给你什么好处了?” “有好处倒好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扣银子也不找个好借口,真当人家娘家没人?” “以前又不知道,之前扣的银子呢,还不还?” “不还,反正坏人已经当了。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孝敬真人、囤积货物、匪修打劫……” 他正说着时。 一抹黑影突然射来,上一瞬还不见踪迹,下一瞬已经穿入楼内。 箭啸声紧随而来。 卢通浑身毛发炸起,背后响起一串金玉撞击声。 眨眼之间,黑影几乎同时洞穿两面屏风,继续射向九夫人头颅。 “啪!” 一声破空鞭响。 垂在背后的尾巴突然消失,带出一抹鞭影,再次出现时已经拦在黑影前方。 “叮!” 一声刺耳声响。 尾巴毫发无损,一根黝黑箭矢寸寸崩断,箭头、木屑、飞羽等朝周围飞溅,其中还有一个纸卷。 卢通立即飞窜出去,看向朝箭矢射来的方向。 空中、树梢、房顶等,全都不见人影。 返回楼内。 纸卷静静地躺在地上。 九夫人仍然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额头上盖了一层细密汗珠。手掌死死捏着扶手,骨节已经泛白。 发丝间还插入了几根木刺。 卢通走过去擦掉汗珠、拔出木刺,其中一根木刺顶端一抹鲜红异常刺眼。 “怕了?” 九夫人用力咬着牙关,半响后用力吐了口气,道:“不管是谁,让他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四章 谢商 “午夜,万欲窟一情院。” “谢商。” 卢通看着纸条,神色平静如水。 九夫人定定坐了许久,起身拿过纸条,看完后道:“谢商必须死!” 他没有理会,心中猜测谢商的目的。 谢商的仇人是雄真弓,在报仇之前,应该不会亲自冒险杀人。 这次亲自过来,应该有别的目的。 九夫人伸手捏住卢通的下巴,用力抬起,死死盯住眼睛。 “杀了他!” 九夫人被吓坏了。 恐惧过了是愤怒,而且怕的越厉害,怒火就越旺盛。 二人对视几息。 卢通把下巴挣出来,道:“谢商不好杀。” “我差点死了!” “有我在,那一箭要不了你的命。” “你杀不杀!” 九夫人眼眶开始泛红。 卢通伸手把她揽入怀里,安慰道:“杀,没说不杀。对付谢商这种人,如果有了杀心,第一件事就是把杀心藏起来。” 几次三番,已经被乐愁楼惹烦了,也惹火了。 此事必须有个了结。 拖下去,万一和雄真弓一样,在突破的时候跳出来找麻烦,得不偿失。 “我被吓坏了。” “嗯。” “这次顺了我的心,以后干什么我都依你。” “他活不了。” …… 万欲窟,一情院。 寻欢作乐的地方,免不了一时兴起谈及情爱。逢场作戏、游戏人间,嘴里说出的情情爱爱,每个人都知道是假的。 但是一情院不一样。 这里是真的,比真夫妻的海誓山盟还真,是一眼定生死的真情。 一情院外,百花盛开,浓郁花香扑鼻。 卢通独自走进院内,道:“找谢商。” “仙长,请随我来。” 一处幽静院落,地上开满了小黄花,墙上爬满了喇叭花。 院中摆了一张长桌。 桌长一丈,宽仅四尺。 一个脸庞清瘦的中年人坐在一端,另一端摆了一个没有靠背的木凳。 卢通看了一眼,问道:“谢商?” “请坐。” 中年人端坐不动,说话时嘴巴张开一条细缝,嘴唇几乎完全不动。 卢通过去坐下。 二人相距一丈,互相打量彼此。 几息后。 卢通问道:“那一箭是你射的?” “不错。” “为何要杀我的人?” “区区一支快箭,如果这么轻松就得手,你根本没有资格加入乐愁楼。” “什么?” 卢通十分意外。 谢商取出一封信放在桌子上,推到卢通对面,然后抬手示意上酒、上菜。 卢通低头看向信封,仅仅看了一眼便立即皱起眉头。 信封右下角有一个名字,一个本应该和谢商毫无关系的人: 祖明京。 谢商道:“我已经见过祖明京,商定在傲山城立下第十五座乐愁楼。祖明京坐镇楼主,你当二楼主。” 卢通拆开信封。 纸上洋洋洒洒一大片,从开始打听乐愁楼,到察觉乐愁楼的生意大有可为,接着主动接触。最后还提及酒楼,让他盖酒楼时顺便多盖一座乐愁楼。 看了许久。 他放下信,重新打量了谢商一番,问道:“你下了什么饵,连祖明京都上钩?” “饵?” 谢商蹙了蹙眉头,眉心浮出十分清晰地“川”形褶皱,片刻后继续道:“合则两利,入了乐愁楼上有元婴真人、下有手下驱使,还有功法修行、金银入账,这些东西算‘饵’吗?” 卢通听完心中又慎重几分。 合则两利。 一方得利的事情不长久,即便成了也有后患,只有全都获利才能长久,谢商的心思很老道。 “杀人生意,可以赚多少银子?” “光杀人赚不了多少钱,不过手里有了刀可以做很多事。” 卢通心中有些猜测。 “比如呢?” “有了乐愁楼,你开酒楼,别的酒楼就开不成。你开粮铺,别家的粮铺也开不成。独门生意还愁赚不到钱?” 他轻轻哼了一声,摇头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兄。乐愁楼做事不留后路,不担心碰到惹不起的对手?” 谢商听到杀人父兄,眼神中流过一丝恨意,很快又收敛得一干二净。 “遇到了最多宰个跟头,死的都是下面人。对我、对你,无伤大碍。” “哦?” “盐关城那边曾接过一单生意,杀一个练气修士,结果出去多少人死多少人,从练气境到筑基境都是如此,后来失去了踪迹不得不罢手。不过至今没有其他后患。” 卢通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下。 谢商也倒了一杯,继续道:“还有一次是杀一个筑基修士。接到生意的当晚,一个金丹大修士闯入楼内,重伤了坐镇楼内的大掌柜。事后我们主动赔付了十万两银子。”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们倒是好运,若是换一个心狠手辣的,说不得把乐愁楼连根拔起。” 谢商低下头,认真盯着酒杯。 “喝酒尚且有人呛死,以小谋大,自然要冒风险。听闻师弟出身贫苦,又是半路入宗,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卢通心神有所触动,看着桌上的酒菜、鲜花。 二人全都陷入沉默。 片刻后,一个穿着黄衣裳的小丫头过来,道:“二位仙长,现在上蜂吗?” “好。” 谢商脸上第一次露出笑意,笑得十分克制,一闪即收。 很快,两个丫鬟抬着一个三尺高的蜂巢走进院内,把蜂巢摆在桌上,然后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谢商看着蜂巢,嘴角又闪过一丝笑意,道:“师弟先请。” 蜂巢周围,一个个一寸、三寸不等的白蜂飞进飞出。 白蜂浑身圆滚滚的,腹部上方有几丛黑毛,神似女人的眉眼。 卢通第一次过来此处。 不过以前来过很多次万欲窟,对百院全都有所耳闻。 他低头看了下手臂上的毛发、鳞甲,拿起桌上毛笔沾上染料,在胸口点了一个白点。然后端起雄蜂水,在白点上粘了一滴。 很快,一只白蜂飞来。 围着白点急速转圈,随着卢通运起法力,雄蜂水很快消散,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白点。 白蜂在空中停了一下,立即扑倒白点上,抬起腹部刺下蜂刺。 毒针刺入,白蜂留下毒针,很快便死了。 一阵剧痛涌出,反复在白点周围游走。 卢通眼皮跳了几下,咬紧牙关,心中暗骂道:“痛就是爽,越痛越爽,哪个混蛋说的!” 对面。 谢商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脸上点满了白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五章 火衣 湖心,楼船上一件卧房内。 一盏暖黄烛火立在桌上。 卢通坐在桌边,仔细讲述乐愁楼之事。 典四儿静静听完,道:“老爷,乐愁楼的生意应该没有谢商说的那么安稳。” “为什么?” 卢通光着膀子,搓了搓胸口的小红点。 人间百味,各有所好。 白蜂蛰了,他只觉得又痛又痒,没有丝毫快意,可是谢商试过之后却舒爽地瘫软在椅子上。 典四儿道:“谢商被杀了父兄,谋划了十六年。被乐愁楼索命的人也有兄弟姐妹,其中未必没有另一个‘谢商’。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在谋划。” 卢通点了下头,沉默片刻后,轻轻吐了口气。 “可是和危险相比,乐愁楼的好处也极大。” 乐愁楼十四座楼,背后是十四个家族,还有各种来路的明枪、暗箭。 势力比良妖商会大十倍不止。 如果可以借住他们的力量,消息更灵通,寻找成丹之地也更方便。 典四儿端来茶壶、茶杯,坐在旁边沏茶。 卢通考虑了一会儿,沉声道:“派万易、万喜过去,如何?” “不太妥。虽然祖明京和万易她们之间亲情不深厚,可是从上到下都是祖家的人,老爷放心吗?” “有《勒命令》,她们的命在我手里。” 典四儿倒了一杯茶,递到卢通面前,慢慢摇了摇头,道:“功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她们两个必须有人盯着。” 卢通接过茶杯,看着一股白气从杯口升起。 “老爷,我去吧。” 典四儿端起一杯茶,缓缓道:“我在的话可以防住外人,万喜、万易也不敢乱来。” 卢通抬头看过去。 的确,没有人比典四儿更合适,聪明、机灵、可靠,对祖家、万易、万喜全都十分熟悉。 可是他有些担心。 一旦乐愁楼出了事,万易、万喜可以随手舍弃,典四儿不能。 典四儿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抿了抿嘴唇。 “老爷,让我去吧。近年来,我的实力已经快帮不上老爷了,乐愁楼或许是个机会。” 卢通放下茶杯,杯中满满当当的,一口也没有喝过。 “乐愁楼和外面不一样,那里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我知道。” 典四儿笑了下,道:“老爷忘了,蜘蛛本来就不喜欢光。”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叹了口气,道:“安稳太久了,连胆子都变小了。” “老爷一向‘胆小’,只是以前一穷二白,只能和别人拼命,现在手段多了是大好事。” “可惜和别人比起来,还是个穷光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去吧,把典老大、典老二她们几个也都带过去,需要的话以后让大憨也过去。” “嗯。” …… 一大早。 卢通正躺在床上睡觉,隐约听到一个喊声:“卢通!” 他动了动眼皮,没有睁眼。 “卢通!” 又是一声叫喊。 旁边,典四儿坐起来披上一件纱衣,又穿上一件素袍,轻轻拉开门出去。片刻后,重新回来,脱掉袍子,脑袋枕在卢通手臂上。 “老爷太惯着她了。” 卢通闭着眼,没有吱声。 “我走了以后,得有个人洗衣、做饭、处理琐事,老爷心里有没有钟意的?” “没有。” 他抬手把典四儿搂在怀里。 修了《玉轮造生经》后,身躯越来越雄壮。二人并躺在一块,典四儿还不到卢通的一半大。 “那我挑一个。” 典四儿默默盘算了半天,道:“让九掌柜来吧。” “噗嗤!” 卢通忍不住笑出声,终于睁开眼睛,道:“我可消受不起。” 典四儿弯起嘴角。 “乍一想,眼下真没有合适的人,老爷以后得自己做饭了。” 卢通抬了抬手臂,把典四儿搂紧一些,喃喃道:“要是再有一个四儿就好了。” “想得美……” 正午时分。 卢通盘坐在楼船顶上,手里捧着一件薄衫。 白衫轻薄如纸,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字迹。 《火衣》,借火焰化作衣袍。和紫电千纹蛇的法门相似,也需要一件法宝施展。 垂文记载法门的衣衫,正是施展法门的法宝。 他运起法力,潺潺法力流出化为一道火焰,火焰灌入白衫,白衫迅速染上一抹红色。 片刻后,白衫化为一件大红布,分不清袖子、领口。 卢通伸手一甩,大红布裹在身上。 接着继续灌入法力,红布迅速变化,缠上双手、双臂、脖颈等,又避开翅膀,最后在外面化出一件外袍。 暗红色衣袍,上面一道道火纹闪烁,像火苗乱窜。 他伸手摸了摸火衣,入手温热,手感像是牛皮。 “法门成了?”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卢通侧头看去。 九夫人正站在小楼二层的窗口处,眼神憔悴,用力咬着嘴唇。 …… 楼内。 卢通坐在一张高凳上,九夫人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怎么了?” 九夫人没有开口。 卢通知道她在想什么,道:“谢商不好杀,雄真弓准备这么久……” “你反悔了?” 他抬了下眼皮,缓缓道:“你太着急了。” 九夫人低下头,片刻后小声道:“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他是第一个。昨晚一晚上没睡,睡不着,也不敢睡,害怕再有一根箭射过来。我一直等你回来,可你……” “我错了,昨晚应该先和你说一声。” 卢通探出身子,把九夫人抱到腿上。 以前腿又窄又圆,坐起来不舒服。 现在宽窄正合适,软硬也正合适。而且有了一层《火衣》,暖烘烘的,坐起来十分舒服。 “祖明京打算在傲山城立一座乐愁楼,我答应加入了,到时四儿会带人过去。” 九夫人身体一僵。 卢通继续道:“放心,谢商不是自己人。人可以杀,但不是现在。雄真弓和他的恩怨还没有了结,我们不能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嗯。” “等了十六年,谢商已经快急疯了。这次无论结局如何,他都活不了。” “万一雄真弓输了,我们杀他的话会不会有麻烦?” “当然有。可谁让他得罪了九儿,就算麻烦再大也必须杀。” 九夫人脸上浮出笑意。 卢通低下头,也笑了一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六章 寿绵山 九月初一。 付府,府内、府外摆满了红花。 “砰、砰……” 几声礼炮炸开。 红墙高台上,付素霜站在左侧,一个男修站在右侧。二人中间,两个穿着喜庆的中年女人互相交换婚书。 高台下方摆了几张大桌、十余张长几。 其中一张垫高的长几后。 卢通从付素霜身上收回眼神,小声道:“付素霜定亲了,傲山城的酒楼交给谁?” “嫁人又不妨碍当掌柜。” 九夫人看着台上,喝了一杯酒。 卢通沉默了一息,摇头道:“不妥,酒楼生意这么大,四儿过去后少不了暗地里的生意,交给一个外人太危险了。” “谁让你当初一听说一百五十万两,立马逃得不见踪影。” 九夫人神色悠闲。 卢通皱了皱眉头,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闷酒。 这时,一个金色人影走过来,问道:“师兄,方便坐下吗?” “请。” 金勿皱坐在一旁,道:“兄长又来信了,邀请师兄去染金潭一会。” “好,此事我早已知晓。” 卢通神色淡然。 金勿皱顿了一下,继续道:“师兄可听说过我们族中的祖地?” “没有。” “族中有一池金液,浸泡在池中如同重返母胎,是闭关修行的绝好之地。” 卢通心头微动,侧头看过去。 金勿皱道:“祖地一般不许外人入内,除非有族人推举。兄长在信中说明,他可以出面举荐。” “雄师姐有什么打算?” “引蛇出洞。” 卢通挑了下眉头,很快猜出了几分,道:“假装突破?” “不错。乐愁楼一共十四座,并非所有人都听谢商的命令,此举正好试探出敌、友,随手再一一应对。” 他摇了摇头,道:“瞒得过乐愁楼?” 金勿皱笑了下,道:“他们若来,便是引蛇出洞。若不来,我们就假戏真做。” 卢通看了金勿皱一眼,点了下头,问道:“什么时候?” “时间尚未定下,师兄若是愿意,尽快返回宗门前往染金潭面议。” “好。” 三人聊了一会儿,酒宴结束后各自返回。 马车内。 九夫人问道:“去不去?去了得罪乐愁楼、不去又得罪雄真弓。” “不去。” 卢通直接摇头,道:“成丹又不是儿戏。假戏真做……换了别人还有可能冒险,但是雄真弓底蕴深厚,没有理由去赌。这一次只假不真。” “我们到底站在哪一边?” “强的那边。” “谁强?” 他揉了揉眉心,道:“我们站在哪边,哪边就强。” “什么屁话。” …… 秋去冬来。 典四儿带着万易、万喜,先一步离开,前往傲山城。 冬日暖阳下,卢通盘坐在楼船完取出一封信,递过道:“这是我们掌门的亲笔信,请师兄看过。” 卢通听得一头雾水。 蛮虎宗的弟子勾结虎妖,反而千里迢迢跑来一页宗的地盘求助。 还有,掌门管不了掌门弟子? “你们掌门什么修为?” “金丹境。” “掌门弟子呢?” “筑基境。” “奇怪了。”卢通摸了摸头,“你们掌门杀不了他?” “掌门不敢,他养了好多半妖虎卫,还认识山里的元婴境虎妖。”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七章 退婚 “老朽识人不明,把汤卯才收入门下。毁了蛮虎宗的名声,也害了无数性命。” “寿绵山虎妖众多,其中黄风山一脉的虎妖豢养半妖虎卫。汤卯才暗中勾结虎妖,助它们修行,换取山中的天材地宝。” “……半妖虎卫都为人头,完整虎身的次虎卫、人身虎爪的立虎卫、人身人手的长毛卫、有尾巴的金鞭卫。” “五年来,在汤卯才相助下,虎卫已达数百头。老朽势单力薄,无力制衡……” “此番虎妖重争领地,山中虎妖没有余力分心,正是斩草除根的良机,恳请云英城的修行同道出手相助。” 卢通看完信件,随手放在一边。 修士中有人养虎的。 虎妖中也有虎养人、养半妖。 只是黄风山养的半妖,似乎十分了得,远比云英城的半妖乞丐、小贼、小厮、伙计们厉害。 “半妖虎卫的实力如何?” “比人壮、比妖兽聪明,修了黄风山的秘法更厉害。次虎卫很危险,杀得人最多。” “什么秘法?” “很多,打熬筋骨的《咬铁功》、壮血气的《猛虎功》,还有黑风妖法、不破虎皮……” 王响说了十几道法门。 卢通越听心中越谨慎。 传承有序。 黄风山底蕴深厚,堪比一个小宗门,不是筑基境修士可以招惹的,不过虎妖争夺领地却与他有关。 卢通把蛮虎宗的麻烦抛到一边,打听道:“虎妖争地盘这事,你了解吗?” “听过一些。它们经常争,平时小争,明年大争。所有虎妖都出动,黄风山养半妖虎卫也是为了争地盘。” “怎么争?” “抢山头。互相抢,打来打去的,谁赢了山就归谁。” 卢通点了点头。 和猜的差不多,直接动手简单、干脆,也符合妖兽的习性。 “下死手吗?” “没有规矩。打不过可以逃,有的逃了,有的逃不了就死了。每次争完地盘后,山里可以捡到死的妖兽,已经有好多猎人准备明年入山。” “还有呢?” “还有……” 王响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了,就是抢来抢去的。” “好。” 卢通站起来,准备回去,走出一步又转身问道:“对了,你见过玉鼻虎吗?” “没有,听说过,玉鼻虎呆在深山,一般修士不敢进去。” “多谢。” 木塔第九层。 九夫人、付素霜坐在一起,互相小声说话,脸上还挂在淡笑。 卢通推门进入房内。 二人立即闭口,看了一眼卢通,对视一眼后又各自笑了一下。 卢通察觉到异常,问道:“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事。” 九夫人理了理头发,问道:“打听清楚了?” “差不多。” 卢通走到一张专门准备的高凳旁,坐下道:“妖兽的地界,不能以人理度之。寿绵山内竟然有虎妖掳走女修,专门豢养半妖。” “那种地方平时躲还来不及,你倒好自己凑上去。” 九夫人叹了口气。 付素霜道:“蛮虎宗掌门以前是我们云英城的修士,也是我父亲的旧相识。我回去让父亲写一封信,师兄带过去,去了也有人帮衬。” “这感情好,我先谢过妹妹。” 卢通看了下二人,心中升起一些怪异。 一来,蛮虎宗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帮人;二来,付素霜已经定亲了,还整天凑上来干什么? …… 大暖冬,整个冬天没有下过一场雪,反而异常温暖,像不太热的夏天。 冬季快要结束。 卢通准备返回宗门,先把蒙大河的欲鬼换为一记大功,然后带上大憨前往绵山。 湖心小楼内。 九夫人问道:“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陪你把年过完。” 卢通提着一个崭新的翠玉烟斗,装烟叶的锅子像一枚绿核桃。 九夫人笑了下,道:“算你有良心。” 卢通眉头微皱,看起来心事重重,重重地吐出浓烟,问道:“四儿那边开始盖酒楼了,掌柜的还没有找到,你真打算让付素霜过去?” “不行吗?” “行是行。只是这次从祖家借了一百五十万两,万一做不成,十年都翻不了身。我们得保证她没有别的小心思,尽心尽力地操持酒楼。” “很难。” 九夫人摇了摇头,拿起烟斗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道:“付素霜从小开始学做生意,心思又细又多。嫁了人难免有私心,肯定是先考虑自己、再考虑自家、最后才轮到酒楼。” 卢通眉头越皱越深。 典四儿离开后,脸上的金箔只是胡乱贴着,眉头一皱,金箔立马被挤出来,挂在脸上。 “哈哈……” 九夫人瞧了一眼,笑得花枝乱颤。 卢通伸手抹了几下,把金箔都揭下来,道:“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安排的?” 九夫人又笑了一会儿才道:“付素霜被退婚了,正商量退多少彩礼。” “被退婚?” “对,夏田城那边主动提的。” 卢通敲了下烟斗,腾空锅子,捏起一撮烟叶。 “你安排的?” “我可干不出这种事,付素霜的主意。本来说好了她当掌柜的,可是又盯上了人家的彩礼,现银五万两、其他的加起来三万多两,说什么也要先定亲。” 他手上动作一停,瞪了下眼睛,道:“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几万两彩礼?” “够多了,付素霜攒了这么多年才攒了三万多两。” 卢通摇了摇头。 填满锅子,运起一道火焰,点燃烟叶后顺手把剩余的火焰打入火衣内。 “付素霜给人家挖了什么坑?” “简单,她把百里幼珍请到了付家,还专门让夫家的人撞见。夏田城那边是正经人家,最在乎名声了,说什么也要退婚。” 百里幼珍,百里家家主的妹妹,作风放荡不羁,有几分笑贤真人的风采。 卢通提起烟斗,长长地吸了一口,摇头道:“让她当掌柜,不知道是福是祸。” 马览奎、夏田城的夫家,沾上付素霜的全都没有好下场。 “瞎担心什么,该怕的应该是付素霜。她的都是小算计,你的才是大手笔,谢商准备什么时候杀?” “再等等,雄真弓准备突破时肯定会找我,到时把谢商卖个好价钱。”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入山 苍茫群山,一眼看去似乎有一万座山头,再看一眼又似乎不止万座。 山头间冷风呼啸。 群山高大、厚重,风也如山一般雄浑有力。 卢通半趴在风中,顺着风吹的方向快速飞行。 旁边大憨平趴着,手臂贴在肚子上,像一尾猪头长毛鱼。 经过一座光秃秃的峭壁,壁上写着三个大字:回头山。 卢通取出地图,找了一下,道:“回头山,离九经山三百里。虎仗在覆火山等我们,过了九经山还有五百多里。” 大憨一声不吭。 卢通看了片刻,摇了摇头,收起地图。 “虎杖行事太不稳妥。人生地不熟,五百多里山路不知道有多少险地,这次之后不能再和他共事。” 虎杖,悬崖对面的回印黑虎。 在云英城过完年,卢通返回宗门找虎杖会面,可是虎杖却先一步离开,只留下一个会面之地。 二人重新出发。 卢通闲极无聊,喊道:“大憨?” “头儿,啥事?” “想好了吗,找什么老婆。” “嗯,想好了。鼻子要亮,我娘说,玉鼻虎鼻子越亮,血脉越纯净。皮毛也要柔顺,牙口周正。还有身子,不能短于一丈,尾巴也得一丈。” 卢通眉毛抖了两下。 大憨选老婆的条件,和乡下挑马买牛差不太多。 想了一下,心头突然有些落寞。 也许,人眼里的肤白、貌美、英俊、漂亮,在妖兽看来也是在挑血脉、看牙口。 他不愿再细想,立即止住杂念,专心赶路。 大憨却问道:“头儿,你找不找?” “找什么?” “玉鼻虎,她们搂着可舒服了。” 大憨咧开嘴露出两排大牙,眼睛笑成一条缝,似乎已经搂到了怀里。 卢通忍不住问道:“多舒服?” “又软又热,闻着香,还能修行、生儿子。” 他愣了一下,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软、热、香…… 九夫人也是这样。 “你找吧,我已经有了。” “哦。” 大憨闭上嘴巴,几息后突然停下,取出一张大床,问道:“头儿,你看把椅子怎么样?” 椅子很大。 长近两丈,宽一丈半,像大床,只是后面多了一块椅背。 用料应该不俗,外观如同红玉,距离两丈依然都能感觉到玉石散发出的滚滚热浪。 卢通点了点头,问道:“你买的?” “嗯,我让二虎买的,我娘说买一把好椅子就能娶到玉鼻虎。” “挺好。” 大憨又咧开嘴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收起椅子。 二人继续赶路。 走了一会儿,卢通突然开口。 “大憨,老婆没到手前,千万别把椅子交出去。” “为什么?专门给她买的。” “小心人家把椅子占下,回头一脚把你蹬了。” …… 夜晚,卢通、大憨藏在洞里休息。 “啪!” 卢通盘坐在暖玉蒲团上,一巴掌拍在胸口,用手指搓了搓被拍死的蚊虫,无奈地叹了口气。 山中多蚊虫。 擒气宗也在山里,可是那里的蚊虫和这里相比,其中差异如同猪仔对大象。 不惧火衣、叮鳞破甲。 可以抵挡法宝的鳞甲,面对蚊虫竟然被轻易破开。 “啪!” 又一巴掌抽在脖子上。 他心中一阵烦躁,恨不得放出一阵大火,把洞内烧得一干二净。 可惜不能烧。 半个时辰前烧了一次,烧死了洞里的,可是火光、余热又引来更多蚊虫。 明明洞口已经堵住了,可是这些东西偏偏总能出现。 “呼、呼……” 大憨早已沉入睡眠,发出粗重的喘息。 卢通更加烦躁,一巴掌拍到虎爪上,打死一条蜈蚣状的五寸长虫。 第二天。 卢通浑身长满了大包。 大憨也一样,雪白身躯上,一个个红、紫大包十分刺眼。 卢通一边抓痒,一边尝试各种丹药、草药,一边问道:“你不痒?” “痒。” “痒怎么不挠。” “挠了也痒。” 他愣了下,手中动作一停,片刻后收起丹药、草药,低声道:“什么鬼地方,赶路!” …… 小穷山,九经山附近的一座小山。 山下有一条大河,大河宽近三十丈,隔绝山内、山外。山外一侧,河岸、山头、树林之间,坐落着一栋栋各种样式的建筑。 一条条小路七拐八拐,穿过房屋、商铺、酒楼等,钻入外面的山林。 两个头戴草叶、身缠藤蔓的高大人影,从树林中钻出来,站在小路上呆呆地看向远处建筑。 其中一人撕下草叶、藤蔓,露出一张被草纸染得发绿、带紫的大红脸。 “终于到了。” 卢通眼神十分疲惫。 区区三百里山路,竟然走了近十天才走完。一路上的艰辛,比当初在沙漠中盯着烈日、忍着饥渴,还要难受百倍。 大憨也撕下藤蔓,露出一身的草汁、大包。 “头儿,这是东桥城?” “嗯。” “怎么没有城墙,也没有桥?” “不知道,先找个客栈住下,晚点再打听。” 二人顺着小路走进城内。 路上行人不多。 卢通看见一个光脚修士,走过去准备打听客栈的位置。 光脚修士下一眼还盯着翅膀,下一眼低头看了下立即脸色大变,跪倒在地上,额头死死贴着地面。 卢通低下头看着虎爪,眼神中闪过一道幽光。 人跪虎。 还没有进入妖兽的地盘,人已经连半妖都不如。 “哪里有客栈?” 光脚修士不敢抬头,伸手朝小路深处一指,急声道:“直走,前面就有。” 卢通转身便走。 走了几丈,回头看去,光脚修士仍然跪在地上。而且前面的修士,纷纷避让到路边,低着头不敢直接打量。 “大憨,我们在云英城时,半妖好像不用给修士让路。” “嗯。” “书上说妖兽不讲规矩,可是这里的规矩怎么比云英城还多?” 大憨不太明白,没有做声。 卢通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思,走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下。 “对,应该没有妖兽、半妖专门定规矩,只是人很聪明,见识过不让路的后果,自己立下了这个规矩。” 这时,大憨突然道:“好多二虎。” 卢通抬起头,看了一眼不禁睁大眼睛,脸上露出笑意,道:“这里该不会是二虎老家吧?” 前方,五只半妖并成一排占满了整条小路。 人头、人身、人手、人腿,只不过外面披了一层虎毛,除了毛发的长度、颜色外,其余地方和二虎一模一样。 为首的一只半妖,虎毛亮如金丝、长近一尺,脖颈处虎毛堆起,像围了一件厚披肩。 两边对着走,很快撞到一起。 卢通站在原地,盯着对面的虎毛;五个半妖也站在原地,盯着对面的虎爪。 “长毛卫?” “立,立虎卫?”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九章 蛮虎宗 东桥城,和城池比起来,更像是一个镇子。 没有城墙,没有巡城护卫。人口刚刚过万,城内唯一一位金丹境大修士就是蛮虎宗的掌门——刘角。 无尽大山、富山恶水之地。 卢通心中谨慎有余,畏惧却没有太多。 “蛮虎宗在哪里?” 为首半妖仰着头来回打量卢通、大憨,几息后回头一指道:“那儿,我带你过去?” 大片低矮房屋中,有三座石塔看起来十分突兀,分别高六丈、七丈、九丈。 卢通看了一眼,点头道:“好。” 为首半妖使了个眼色,转过身带路。 卢通、大憨紧随其后。 其余几个簇拥在左右,像是害怕二人逃跑。 城内街巷很窄,仅五六人宽,拐角处摆着一些地摊。一张破布直接摆在地上,上面摆着一些没有盛具的草、根、花、石头,看起来很不起眼。 路过几个地摊。 左边一个半妖突然停下,走到地摊旁,直接拿起一块沾着泥巴的树根,没有问价格,丢下几个铜板转身便走。 “还是你眼睛贼,白得一块紫牙。” “嘿嘿。” 卢通转头看去。 树根半尺长,上粗下细,被半妖搓掉泥巴后,露出了暗紫色表皮。 “这是伴灵紫牙?” “对,你要买?” “不买。” 卢通摇了摇头,继续道:“在外面每钱八个铜板,这里一斤多才五个铜板,真便宜。” “嘿嘿,这个价钱你可买不到。” 左边半妖笑着收起紫牙。 石塔前方一处十分宽敞的空地,地上铺了石板,用白色矮柱间隔成一个个方格。 卢通左右看了几眼,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交易场。” “这么大的交易场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反而在外面摆地摊?” “嘿嘿。” 左边半妖没有再解释。 卢通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山中多草药、妖兽、天材地宝,摊位都摆在一起,东西多起来,不愁引不来小游商、大商会。 每个人都有的赚。 可是如果有人白拿、白抢,赚不到钱的自然不会再来。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蛮虎宗一家,看来除了他们没有别人赚到钱。 卢通走到交易场正中。 为首的半妖突然发出一声虎啸,卷着黑风飞到石塔前,大声喊道:“汤师兄!老东西找的帮手来了!” 卢通眼角跳了几下。 谋成于密。 刘角,堂堂一个金丹大修士,连找帮手的事情都瞒不住,真是害己又害人。 幸亏他不是来帮忙的。 几只半妖迅速杀出,围在交易场周围。 一个身穿斑斓大袍的络腮须修士从塔顶飞出。 左右分别跟着一只巨大虎影,人头、虎身,身长越一丈,满头长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了面门。 “什么人?” “擒气宗,卢通。” 络腮修士落在前方,问道:“擒气宗弟子,来东桥城干什么?” “入山采药,找个熟悉山路的向导。” 络腮修士低下头,盯了几眼虎爪,又抬起头道:“既然同为宗门弟子,先暂且住下,过两天我帮道友寻找。” “多谢,道友怎么称呼?” “姓汤,名卯才。” 二人对视片刻。 汤卯才转身朝石塔走去,口中道:“带他们去中阳塔住下。” …… 中阳塔,高九丈。 第二层的一间客房内。 卢通取出茶具、聚水法器,一边烧水,一边道:“得见一下刘角,汤卯才送来的向导,鬼知道会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 旁边,大憨已经找了个干净地方躺下。 他独自沏茶、喝茶,喃喃道:“要不我们留在这里,让人把信送到覆火山,等虎杖出来接我们。” 向导难寻。 以前在截水湖、沙漠等地方,地方再险恶,里面也有修士的地盘。 可是寿绵山内妖兽横行。 花大价钱,害怕向导起了歹心,故意带去险地劫财;花小价钱,担心向导嫌弃太少,也故意带去险地劫财。 左右都不放心。 卢通正发愁时,大憨已经发出鼾声。 他摇了摇头,扣下茶杯道:“我们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求人办事,没理由让我们冒险。” “咚咚!” 门被敲响。 卢通走到门口,问道:“谁?” “老夫刘角,可是从云英城过来的擒气宗弟子卢通?” 他挑了下眉头,立即拉开门。 一个瘦削修士站在门外。 方脸、高颧,肩宽、臂长,骨架粗大,可是人却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 “见过前辈。” 一宗之主,即便处境再落魄、修为只高出一个境界,也当得起一声前辈。 刘角点了下头,道:“大宗弟子,气象果真不同凡响。” “前辈谬赞了。” 二人在桌边坐下。 刘角打量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好!师侄考虑清楚了?” 卢通疑惑了一下。 很快明白过来,刘角以为他是来杀汤卯才,赶忙解释道:“晚辈准备入山,此行过来是想麻烦前辈介绍一位向导。” “这……” 刘角神色变得十分失望,片刻后叹了口气,苦笑道:“老夫错会了,师侄莫怪。” “不敢。” 卢通重新烧水沏茶。 刘角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道:“师侄入山可是帮虎妖争夺山头?” “对。门中有位师兄是回印黑虎,他邀我入山出手。” “回印黑虎,他们实力不俗,不过听说和燎山虎、焰颅虎起了纷争,杀得十分凶险,师侄到时小心一些。” 卢通倒了一杯茶,递过道:“多谢前辈指点。” 刘角点了下头,接过茶杯。 “你先休息一晚,明天我找一头老鹿带你入山。他常在各山头走动,可以保你无碍。” “多谢前辈。” 刘角喝完茶,告辞离开。 卢通看着茶杯,蹙了蹙眉头,自语道:“真遇上了性情敦厚的前辈?” …… 第二天。 石塔前,卢通看着面前一头瘸腿老鹿,道:“刘前辈让你来的?” 灰斑山鹿,擅长在崎岖山石上奔走。 这头老鹿的鹿角已经脱落,皮毛上的灰斑也变成了黑斑,左前蹄少了三分之一。 “是,宗主让我过来带路。” 卢通取出一份信,递过道:“送去覆火山,交给回印黑虎。” “你不去了?” 他摇了摇头。 老鹿抬起短蹄,把信收入蹄子上的铜环内,道:“和宗主吩咐的不一样,我要先告诉宗主。” “可以。” 老鹿转身离开。 “你不该留下。”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卢通转过身,只见汤卯才正站在石塔入口。 “为什么?” 汤卯才道:“采药也好、助虎妖夺山也罢,乖乖离开就是,何必留下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卢通蹙了下眉头,很快眉头又舒展开,眼睛微亮,道:“难道我撞上了好日子,蛮虎宗有什么好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章 虎杖 中阳塔,蛮虎宗第二任宗主魏中阳所建。 另外两座石塔,六丈高的池塔由第一任宗主高池建立,七丈高的角塔由第三任宗主刘角建立。 池塔了一大堆。 这些人有的人该杀、有的人罪不至死、还有的十分无辜。 卢通关上窗户,返回蒲团坐下,道:“前辈为什么不亲自出手?” 刘角慢慢摇了下头。 “汤卯才可以死,但是必须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哪怕是山的虎妖也挑不出刺。” 说着抬起头,意味深长道:“这里距离妖兽太近了,凡事必须先考虑妖兽、再考虑日后,最后才能做眼下的事。” 卢通很快明白过来。 虎妖在不远处、东桥城又搬不走,以后还要一块共处,必须考虑周全。 蛮虎宗的难题,只能让外人出手。而且出手之后,蛮虎宗多半会大张旗鼓的报仇,给山中虎妖一个交代。 几次相处下来,他已经摸清一些。 刘角不是良善之辈,只不过很重“情”。请人帮忙时,不会开门见山的摆好处。而是直接开口,帮忙的在心里记下一份情。 至于情多重,只有刘角自己知道。 卢通有心借这次机会,向刘角打听一下山中的金丹境半妖、以及适合《秘妖缘身功》的成丹之地。 可是又担心帮忙后,拿不到想要的东西。 …… 很快,三天过去。 卢通每天进入藏经阁找书。 见识了寿绵山中的众多妖兽,上至元婴之上的妖族大能、下至灵智未开的野兽,有名有姓有跟脚的提及了数千种。 唯独少了半妖。 甚至连刘角亲笔写的行记中,也少了半妖冥鸟、龙爪半人。 房内。 卢通一边沏茶、一边道:“大憨,你说他是真的知道,还是故弄玄虚?” “什么?” 大憨没有用茶杯,而是端着一个茶碗。 以前在云英城的茶酒馆时,卖的粗茶都是用碗盛,大憨一直用到了今天。 卢通道:“寿绵山内,有没有金丹境半妖可以后天化妖。” “不知道。” 大憨喝完一碗茶。 卢通摇了摇头,提起茶壶向碗里添茶。 “吼!” 一声怒吼突然炸响,震得门窗抖动,发出一阵哗啦声。 卢通心头一惊,立即朝窗外看去。 外面一片漆黑。 很快,亮起一盏盏刺眼灯火,几十个身影在火光中乱窜。 茶水撒到桌上。 卢通随手丢下茶壶,起身道:“走,出去看看。” 二人走出中阳塔。 一头头半妖神色惊慌,成群结队地来回奔走,彷佛遇到了灭顶之灾。 汤卯才从天上落下,眼神闪烁不定,问道:“你们没有出去过?” “出什么事了?” 汤卯才摇了摇头,看向深山方向,喃喃道:“小穷山要乱了。” 卢通回想到汤卯才之前所说,挑了下眉头,道:“这就是你说的麻烦?” 没有任何回应。 片刻后,汤卯才快步离去,只留下一句话:“最近不许离开。” …… 又是两天过去。 卢通独自坐在藏经阁看书,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虎啸。 接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师弟!” “卢师弟!快出来!”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放下,纵身飞出去。 交易场中央站着一头黑虎。 长一丈半、肩高六尺,浑身皮毛油光发亮,上面散布着一个个硕大的“回”字纹路。 卢通落在对面,道:“虎杖师兄。” “师弟久等了,走,我们去覆火山。” 虎杖立即转过身,吐出一大团裹着火星的黑烟准备飞起。 “师兄且慢!” 卢通赶忙拦下,看了眼远处旁观的半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 “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直接转身带路。 池塔,一间宽敞石屋。 卢通打入一道法力,隔绝内外,道:“师兄和黄风山的虎妖有没有恩怨?” “黄彪虎?” 虎杖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灼热气浪,道:“他们还不配。” 卢通又道:“那就好。师兄可知道心丹?以人炼药、取心为丹,功效不逊于疗伤丹药。黄彪虎有心丹,我们出手抢了如何?” 杀汤卯才会得罪黄风山一脉。 卢通势单力薄,不愿意因此得罪有元婴真妖坐镇的妖族。虎杖来头不小,而且同为虎妖,有他帮忙再好不过。 虎杖脸上的纹路皱起。 “师弟,我们经常和人往来,不吃人。” 卢通心有不甘,继续道:“心丹也不吃?已经炼成了,不沾性命。” “不吃。” “哎。” 卢通叹了口气。 虎杖瞪大虎眼,晃了下堪比黑锅的大脑袋,道:“师弟,你要吃?” “不吃,我和炼心丹的人有些恩怨。” “谁?我们杀了他,早点回覆火山。我家的母老虎专门猎了一条钩头蛟,等我们回去吃呢。” 卢通心里又惊又喜,道:“可是,此人认识黄风山的真妖,大张旗鼓的杀……” “哦,对……那算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一章 覆火山 “怎么还不来?” 一株五人合抱的树下,虎杖懒洋洋地甩着尾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的东桥城。 树上。 卢通坐在一根树杈上,手里拿着一页纸。 “前辈说,差不多日落时候过河。” 半个时辰前,他和刘角坐了一盏茶时间,用汤卯才的性命换来了这页纸和一道法门。 纸上只有两段字: “金丹境半妖‘万化妖’,血脉为人、百色树蜥。成丹于一片千年药田,药田千百年无人采摘,积攒了极为庞大的药性,因此获得本名法术‘血肉化生’。成丹后以千变万化而闻名,经常变为其他妖兽,混入山头偷盗草药。” “血脉冲突、神魂牵引,外相上是肉身之‘病’,可以用药医治。” 短短几行字。 他从离开东桥城开始,一直看到现在。 百色树蜥擅长变色,成丹后可以掌握血肉,轻易变为其他妖兽。 只是…… 万化妖天生会变化,修士得了血肉化生,未必可以到如此境界。 “师兄。” “来了?” 虎杖猛地站起,浑身血肉如流水一般,从肩头涌到尾根。 卢通道:“还没。山里有个金丹半妖名为‘万化妖’,有百色树蜥的血脉,师兄听过吗?” “没,金丹境遍山都是,有几只半妖也不起眼。” 虎杖重新趴下。 卢通继续问道:“师兄有没有听过,金丹境大妖后天修行化妖之法?” “好像有,有只焰颅虎化了一对翅膀,听说翅膀总断,后来就没有了。” 卢通摇了摇头,把纸收入腰带,站起道:“师兄,他们来了。大憨,起来。” 大憨从树杈上爬起来。 远处,河面上一艘木船正迅速穿过。 虎杖抖了抖皮毛,道:“别留活口。黄风山地盘不小,过了九经山才安全,我们得留一炷香逃命。” “好。” 卢通取出大日森罗打入尾巴内,问道:“万一消息泄露,黄风山的真妖知道了,会不会给师兄惹来麻烦?” “以后的事谁知道,先杀了,有麻烦了再说。” 卢通低头看向虎杖,心中有些羡慕。 走一步看一步,率性而为。 他也想这样,可惜没有大靠山也这么干的话,活不了太久。 …… 河面上,铺了一层金色夕阳。 走到岸上,几步进入阴影中,周围转眼变为漆黑,像是太阳已经落山。 “麻利点!山里出了大事,这次不能误时辰。” 汤卯才回头催促。 四头次虎位、立虎卫迅速跟上。 余下一头长毛卫拉着绳索,把木船绑到树上。 片刻后,一行取出照明法器,走进山林, 一头次虎卫突然停下,仰着头看向远处一处树冠,道:“那里怎么五颜六色的,是什么妖兽?” 汤卯才看过去,愣了一下,立即瞪大眼睛。 “卢通?” 树冠后,一团五颜六色的光点照在树叶上。 一阵风吹过,无数细小光点落下,顺风飘荡,转眼间布满在方圆数十丈。 汤卯才瞳孔一缩,闪身向后退去,吼道:“退!” “晚了。” 卢通从树冠后飞出,运起法力,霎时间无数光点同时燃起,一簇簇各色火焰迅速蔓延变为一片火海。 “啊……” “吼!” 一声声痛叫、嘶吼响起。 汤卯才祭出一张虎皮,吼道:“上!和他拼了!” 说完转身便逃。 长毛卫转眼被火焰烧死 次虎位、立虎卫也浑身灼伤,张口吐出一团黑风,试图吹走火焰。 卢通抖了下翅膀,再次落下一片光点,挥手卷起一阵狂风,风中还多了三柄风刀。 火风、风刀,一掠而过。 两头立虎卫、一头次虎卫同时倒下,只剩下一个人头血肉模糊、虎躯布满灼伤的次虎位。 卢通缓缓落下。 “死!” 次虎卫飞扑而起,前爪内十枚勾爪同时飞出,在火光中一闪而过。 “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响声,九枚勾爪被尾巴扫飞。 卢通低下头,从左肋处的火衣上抠出一枚三寸勾爪,道:“这是飞爪?” 次虎卫转身便逃。 卢通摇了摇头,运起法力,又挥出一柄风刀,一刀斩下人头。 此时,河岸方向的动静也停下。 虎杖、大憨一起回来。 虎杖丢出一具焦黑尸体,吼道:“逃命了!” 等话音落下,已经裹着黑烟逃出几十丈。 卢通一把接过尸体,卷起一阵狂风裹住大憨,扇动翅膀飞起,迅速追上去。 “走了。” “头儿,下面还有储物手镯。” “算了,大头拿上就行。再不跟上,虎杖师兄已经逃回覆火山了。” …… “呼、呼、呼!” 山间一股狂风呼啸。 风中黑烟滚滚,虎杖在烟中穿进穿出,笑道:“师弟,你这风法厉害!早知道飞的这么快,该把那几件储物手镯捡上才对。” 卢通心里半点不信。 虎杖的性子,鲁莽、胆小。 杀人时,不会考虑太多后果;逃命时,又一点时间都不肯浪费。 “之前拜托师兄的事情,有消息吗?” “什么事?” 卢通摇了摇头,叹息道:“玉鼻虎的事,师兄忘了?” 虎杖没有吭声,慢慢收起笑容,一扭头钻进黑烟里半天不见出来。 覆火山,一座大火山。 又宽、又厚、又高。 整座山光秃秃的没有一颗树木,只有零星几丛紫色、黑色、赤色的草丛。 “哈哈哈,师弟,到了!” 虎杖张口吞下黑烟,大笑着在山上奔跑,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事情。 “头儿。” 大憨第一次面露急色,硕大眼珠紧紧盯着虎杖的身影,道:“他没说玉鼻虎。” 卢通深吸一口气,鼻窍内充满一股烟焦味。 “放心!不管出什么事,这回肯定帮你娶到老婆。” 二人说话间,虎杖停在山腰一处冒着白烟的巨大坑洞外。 “师弟,快来!再不来钩头蛟被他们吃完了!” “走!” 卢通扇动翅膀,迅速飞到坑洞上方,朝下看了一眼,瞬间瞳孔一缩。 直径近百丈的黑水坑。 黑水粘稠似油,“咕嘟咕嘟”地冒出拳头大的水泡。 坑内,泡了十几只奇形怪状。 黑虎、黑皮巨象、虎爪熊、虎头赤甲龟、虎爪火猿……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二章 蛟白 “这就是卢师弟?” 一头黑虎钻出水池,缓缓走上半空。 黑虎一丈长,比虎杖小很多,身躯瘦长,背上、下半身缠了一条斑斓蟒皮。 卢通猜出了她的身份。 此时此地,这种称呼,多半是虎仗的道侣。 “卢通,见过师姐。” “哎。” 黑虎咧开嘴,露出两排雪白獠牙,粉嫩舌头舔了一下鼻头,道:“快进乌硫泥水里泡泡,等下钩头蛟就出来了。” “好。” 一条黝黑虎尾伸过来,缠上卢通的手臂,牵着他落向黑水坑。 卢通看了一下虎尾,眼角跳了几下,余光瞥见虎杖、其他妖兽神色没有异样,这才放心一些。 乌硫泥水,浸入之后暖意如同浪潮,一波波涌入体内。 第一波,透皮; 第二波,入肉; 第三波,已经触及骨骼、五脏六腑。 卢通瞬间放松下来,舒服地吐了一口气。 “大憨,下来。” “哦。” 大憨没有任何顾忌,重重地跳下来,砸入泥水中,溅了旁边的虎头龟一脑袋泥水。 虎头龟甩了下长满毛刺的头颅,没有丝毫恼怒。 短短几个照面,卢通已经摸清了这里的规矩—— 率性而为。 卢通不再顾忌太多,伸手拍了一下胸口火衣。 火衣迅速消散,化为一捧火焰,最后只余一条赤红纱巾缠在腰上,垂下去挡住胯下。 “啊哈~” 他舒服地叫了一声,脖子以下完全浸入黑水中。 旁边泥水一阵搅动。 黑虎在泥水中钻了几个来回,再次用尾巴缠住卢通的手臂,道:“不够热的话,钻下去试试。” 说着就朝下面拖去。 卢通没有使力,跟着黑虎一起沉入水下。 越向下,温度越高。 每波暖意中,似乎蕴藏了丹药一般的药性,涌入体内暖得血肉发酸、骨头发痒。 “来了,来了!” 虎杖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深处,一边迅速朝上游,一边散出妖力传音。 黑虎瞬间转身,朝上面游去。 “师弟,钩头蛟来了,等下尽管出手抢肉。” “好!” 卢通不明白什么情况,不过还是应了一声。 一人一虎破水而出。 水面上,其余妖兽已经围成一圈。 没有獠牙、表皮光滑如镜、鼻子如同一根黒柱的巨象; 四肢伏地、爪子如同虎爪,却长了一个熊头、熊身的怪熊; 头大如盆、背甲如岩石的虎头赤甲龟; 人立而起,高近两丈,后肢如猿、前肢如虎爪的魁梧火猿…… 一头头巨兽盯着水面,眼中冒着火光。 “唰!” 一头两丈长的黑蟒飞出,左右两边各有一条数尺宽的薄膜肉翼。 “出来了!” “轰!” 水面炸开,一条直径近六尺的巨蟒窜出水面。 头大如牛,颌下两根弯曲肉刺向内收缩,如同一枚双股勾。浑身青黑,上面布满了几十处伤口。 “开饭!” 虎杖纵身一扑,踩到钩头蛟头颅后方,俯下身子咬下一口,撕下一大块蛟肉。 “嘶啊!” 一声如同马嘶的惨叫。 钩头蛟朝天痛叫一声,开始剧烈翻滚。 泥水飞溅。 蛟尾甩过时,火猿抬起一条后肢一把攥住,两只虎爪接连挥过,撕下半条尾巴。 虎口龟伸长脖子,发出一串“啧啧”声,勾爪蛟的伤口处涌出一缕缕鲜血汇到一起,飞入口中。 “蛟脊上的肉最好,快。” “好。” 卢通扇动翅膀,迅速飞到钩头蛟背上,刺出雪白指爪。 “刺啦。” 一串刺耳声响,蛟背上的鳞甲如同鱼皮,滑腻、坚韧,没有丝毫破损。 周围瞬间一静,狰狞妖兽们似乎全部停下。 卢通心中突然一紧,手臂上的毛发根根炸起。 一瞬间,明白了这里的又一个规矩—— 弱肉强食。 “好!” 他大喝一声,滚滚法力灌入手臂,在空中几个翻动、旋转,再次追到蛟背,探出指爪。 五指如鹰爪,指间一枚枚细小风刀闪烁。 指爪、风刀一起落下。 一瞬间,三枚风刀同时划过,蛟背上出现一条半寸长的小伤口。 下一瞬,几枚风刀钻入伤口快速划过。 伤口瞬间变为三尺长,一股浓郁精血喷涌而出。 卢通张口一吸,吞入精血。 手上动作不停,指爪探入伤口深入,抓住一条浑圆如棍的蛟肉,用力向外一扯。 “嘶啊!” 钩头蛟再次发出一声痛叫,剧烈翻滚两下,转头朝水下逃去。 卢通死死抓住蛟肉。 可是蛟肉却像一根长在石头里的铁棍,纹丝不动。 “出来!” 虎爪踩在蛟背上,六个翅膀猛烈扇动,尾巴也化为一根铁棍用力向外撑。 “出来!” 他牙关紧咬,脑袋向上扬起,头、颈、脊、尾,连为一条长线,同时向外发力。 “吱儿~” 脚下突然一松。 卢通猛地窜到天上,飞出近百丈后才停下。 “好!” “好厉害的汉子,不愧有我们猿猴魈一支的血脉!” “蛟白!” 卢通看着手里的白肉。 三尺长、鹅卵粗,手感极其坚韧,表面没有一丝鲜血,只有一层黏糊糊的乳白色黏膜。 抓在手里像一条活鱼,仍在猛烈挣扎。 他缓缓落下,道:“师兄,这是什么宝贝?” 虎杖咬着一大块蛟肉,笑道:“快点吃,别咬,一口吞下去。这是蛟白,好处多的说不完。” 卢通看着几乎和嘴巴一样粗的蛟白,深吸一口气,准备塞入嘴里。 黑虎跑过来,一尾巴抽开虎杖。 “你想噎死他?” 卢通立即停下。 虎杖晃了下脑袋,道:“对,我差点忘了。” 黑虎伸出爪子,刮掉蛟白外面的黏膜,道:“吃吧,用血裹住蛟白。” 卢通看了下两头黑虎,害怕还有其他疏漏,问道:“一口吞?” “对。没有了脂胶,入口即滑。” 他点了下头,伸出手指在胸口划开一小条伤口,引出一股鲜血裹住蛟白,送入口内。 “咕嘟。” 卢通用力咽了一下。 蛟白像一条活蛇,十分滑溜的钻入体内,盘踞在腹部一动不动。 “怎么样?” 他摸了摸肚子,道:“好像……有点撑。” “撑就对了,再泡一会儿就不撑了,到时候保管你有使不完的力气。” “嘿嘿,对。” 虎杖一边吃肉,一边咧开被蛟血染红的獠牙附和。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三章 咻 黑水坑内,一条六丈长的蛟骨飘在水面,骨头上摆满了烈酒、生肉、黑果。 卢通、虎爪火猿凑在一起。 卢通问道:“猿兄也是半妖?” “不是。” 火猿取出一缸虎血,道:“《显妖功》,临时化妖的秘法,听说今年好多虎族不讲规矩。” “那他们呢?” 卢通看向周围。 巨象整个沉入水下,只有一根鼻子露出水面;虎头龟和大憨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虎爪熊正在大口吃肉…… “风鼓象、赤甲龟也一样,白喉熊虎是半妖。” 卢通点了下头,心中疑惑散去。 这些妖兽实力很强。 如果都是半妖,体内血脉大概率会冲突,不可能全部安然无恙。当年仅修了五色魈、燎山虎,血脉冲突差点毁了虎爪。 他看向白喉熊虎。 熊身上没有一根毛发,反而爬满了黑色蛛网状的纹路,之前还以为修行了法门,现在看来应该是血脉冲突。 “头儿。” 大憨游过来,脑门上皱了一层褶皱。 卢通拿起一壶酒递过去,问道:“怎么了?” “老龟说,这里没有玉鼻虎。” “哪里有?” “青居山。” 火猿插话问道:“你们找玉鼻虎?” 卢通道:“对,猿兄知道青居山在什么地方?” “很远,一直朝北走。玉鼻虎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这边烟熏火燎,到处都是火山,他们不过来。” 他点了下头,瞬间明白了虎杖之前为什么默不作声。 道不同,不相为谋。 玉鼻虎、回印黑虎,走的截然相反的两条道,二者之间差别不比人、虎小多少。 卢通拍了拍大憨的脑门,道:“没事,争完山头我们找个带路的,再去北边找找。” “哦。” 喝酒、吃肉、泡澡。 两天后。 卢通躺在乌硫泥水中,整个人完全沉入水下。 每波暖流涌入,五脏内的玉轮都随之一震,释放出一股炽热暖意。 蛟白已经化为一枚大丹,呆在肚子里分毫不动。 虎杖从山上冲下来,吼道:“师弟,黄风山找来了!” 卢通立马浮出水面,惊讶道:“来报仇?” 区区一个汤卯才,应该不值得黄风山找上门来。 “不是,过来找虎崽子。” “什么?” “黄风山生了一只金彪虎,前几天被偷了,说是我们干的。” 卢通不禁想起还在蛮虎宗时,有天晚上听到一声虎吼。 “是不是我们见面的两天之前?” “师弟听说了?” “嗯,那晚我在蛮虎宗,听到了黄风山传来的怒吼。”他重新躺下去,“金彪虎、黄彪虎是同一种?” “对,黄彪突破金丹后是金彪,这只血脉很强,生下来就是金彪。” 虎杖扑到水里,怒冲冲道:“小小的黄风山还敢乱咬,诬陷我们做贼心虚、杀人灭口!等突破了金丹,我过去送他们几窝黑彪!” …… 又是一天过去。 大憨没有虎妖的血脉,又学不会《显妖功》,被虎杖的妻子带走,送去幼虎所在的温巢山。 正午时分,覆火山上响起一声虎吼。 “轰吼!” 山巅腾起一团黑烟,刹那间覆盖方圆数里。 “吼!” “嗷呼!” 各种声音的虎吼接连响起。 水坑中。 卢通耳内“嗡嗡”作响,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剧烈颤动的水面。 真妖之威。 虎吼声中,整片天地似乎在一起震动。 “轰吼!” 山巅又是一声虎吼。 虎杖窜出水面,昂头看向山上。 其余妖兽也纷纷跃出,卢通紧跟着落在一旁。 一声声虎吼连绵不绝。 许久之后,虎杖张口吼了一声,转头道:“我们去无峰山!” “无峰四十六山?”火猿问道。 “不错。上次失了手,这回我爷爷修为大涨,势必拿下这片连绵火地!” 山上其他方向,上百只妖影飞出。 “嗷”、“呜哈”、“嘎嗷”…… 各种怪叫连绵不绝。 虎杖又吼了一声,吐出一团黑烟,道:“走了!” 黑烟升腾而起。 “唧!” 火猿尖叫一声,奋力跃起百丈,跳到另一座山头后再次跃起。 “呵~” 虎头龟喘了一口气粗气,波动龟爪,游水一般追上去。 卢通看了一眼左右,突然觉得也应该叫一声。 “咻!” 一声短啸,尖锐、急促,如同破空飞剑,瞬间穿透了无数妖吼。 《啸朗吞烟法》 麒麟吞食日月星辰之光的法门,施展时呼、啸、吟、唱连绵不绝。 他早已经学会了这道法门,不过麒麟腿一直无法示人,还是第一次施展出来。 啸声响过。 前方看似杂乱无章的飞遁妖影,立即左右散开,让出一条通行道路。 “师弟,快快前来!” “好!” …… 峰,山之尖顶。 无峰四十六山,一大片没有尖顶的火山。 山上黑烟滚滚。 山下火浆流淌。 一头黑烟聚成的虎兽盘踞在中央,下踩火浆、上咬黑云,高度超过千丈。 滚滚黑烟从虎兽口中吐出,朝四面八方扩散。脚下的火浆如火蛇一般,围着虎兽,迅速缠绕而上。 数百妖兽各自散开。 虎杖、卢通等继续飞了小半个时辰,停在一条火瀑前方。 盖着一层火焰的赤红火水,从崖边倾泻而下,坠落数百丈后溅起无数火星。 卢通看着下方,道:“火树红花、漫天飞星,若是在这里成丹,本命法术一定不差!” “以后师弟有需要,尽管过来便是!” 虎杖环视一周。 算上卢通,一共十九只。 “我们守朱池、赤庭、黄旗三座山。朱池由我坐镇,赤庭、黄旗各要一个守山头领,谁愿意?” 卢通看向左右,却发觉不少妖兽正看着他。 妖兽之间,强弱十分分明。 “我!黄旗山风大,我去那边。” 风鼓象甩了下鼻子,转身便走。几只妖兽像是已经商量过了,紧跟在后面。 火猿、白喉熊虎、赤甲龟纷纷转头,一起看向卢通。 卢通忍不住笑了下。 此时才后知后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分好了小派系。此前只不过泡澡时凑得近了一点、吃东西也一块吃,从来没有商量过。 “我来吧。” “好!等争完山,我们师兄弟不醉不归!”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四章 赤庭山 赤庭山,山高七百余丈,山巅火口直径约百丈。 卢通悬在山口旁边。 面前一道红色气浪冲天而起,站在丈外仍能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炽热。 十八条锁链贯穿火口,汇聚在正中央托起一座庭院。 庭院通体暗红,有墙、门、殿、亭、走廊等,和山外人住的庭院一模一样。 “这里的主人呢?” 火猿、白喉熊虎、赤甲龟三只妖兽,一起跟过来。 火猿道:“焰颅虎退出去了,不出意外应该会和燎山虎一起攻山。” 卢通又问:“这是焰颅虎盖的?” “不知道。” “不是。” 他看向赤甲龟。 赤甲龟趴在山沿上,正把头颅探入气浪中试探,回道:“听说是一个修士建的,已经几千年了。” 卢通点了下头,一步迈入气浪。 一股灼热裹住每个角落,胸口汗毛变为卷曲、眼皮开始发烫,接着鼻窍、肺部、胯下,没有化妖的地方开始感到刺痛。 他强忍了许久,腹内的蛟白终于开始融化,一股更加滚烫的热流从腹内涌出。 “啊!” 卢通张口痛叫一声,目瞪如虎,眼内钻出一根根血丝。 热流中蕴含着无穷力量。 他张开手臂,用力撑开筋骨,一连串“噼啪”爆响中,本就魁梧的身躯瞬间又膨胀一分。 “走!” …… 热浪如风。 乱发如蛇。 卢通赤膊站在庭院门楼上,腰间的火衣随风急摆,像一簇火焰。 “我们守几天?” “不知道,守住了有虎啸传讯,守不住可以逃。” 火猿蹲在左边一座假山上,手里抓着两颗脸盆大的黑石。 白喉熊虎、赤甲龟各自攀在一条铁链上。 “轰吼!” 一声熟悉的真妖怒吼炸开。 卢通仰头看向上方。 头上黑烟蔽日,之前平静的黑烟,此时如浪潮一般翻滚,烟中坠下一团团直径丈许的火焰。 “来了。” 火猿突然站起来,用力掷出黑石。 “吼、嗷!” 一头红甲巨虎跃上山口,刚发出半声怒吼,下一瞬便被黑石砸飞。 “吼!” “哼!” 一头燎山虎、两头焰颅虎、一只虎皮猪妖、一只红狐,同时跃到铁链上。 燎山虎,身上披了一层鳞甲,所过之处留下一丛丛火焰; 焰颅虎,一丛白色长毛从眉心一直长到脑后,毛发间藏着几枚亮白火星; 猪妖长过两丈,猪毛两人长、手臂粗,像一座移动的小铁山; 红狐毛发十分浓郁,身形闪烁不定,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吼!” 被砸飞的燎山虎飞扑到半空,吼道:“猿、熊、龟……” 燎山虎突然停下。 卢通翻手取出铁棍,敲了下脚下的门楼,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算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一个别逃!杀!” 六个妖兽一起冲杀。 “火狐交给我。” “我拦一头焰颅虎。” 白喉熊虎、赤甲龟纷纷冲出。 卢通看向火猿,道:“你对付哪个?” “两头虎妖,或者那头猪妖。” “去吧,随你挑。” 火猿人立而起,左右犹豫了一下,最后朝猪妖走去。 两头燎山虎、一头焰颅虎,一起冲到围墙外。 三头巨虎。 焰颅虎最大,不算尾巴体长一丈七。两头燎山虎,分别长一丈二、一丈三。 卢通心中十分谨慎。 以前几次以多杀少,很清楚人多的优势。 “吼!” 焰颅虎最先按捺不住,跃到墙上,后爪猛地一蹬,飞扑到门楼上方。半空时颅顶白毛中冒出一团白火,张口一喷,大团火焰率先落下。 卢通扇动翅膀,瞬间斜窜出去,避开火焰、虎爪。 “嗷呼!” 燎山虎闷吼一声,鳞甲上燃起一层赤红火焰,变为两头火虎,踩着火焰飞起。 飞扑、甩尾、吐火、飞星。 三头虎妖左右包夹、前后围堵。 卢通却像一只大花蝴蝶,在缝隙之间迅速穿过,一次次避开三只虎妖的攻击。 庭院异常坚固,碰撞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有种别躲!” 一头燎山虎追在屁股后面怒吼。 卢通正从敞开的石门内飞入,立即停下,返身回撤一步,挥出一记铁棍。 棍出如山倒。 傲山城,三刀门唐满刀的棍法,似慢实快、力沉如山。 燎山虎猝不及防,冲上去一头撞上铁棍。 “当!” 一声金石巨响。 漫天火星飞溅,燎山虎一头栽下去,脑袋撞到台阶上,整条虎倒翻过来,摔得四爪朝天。 卢通眼睛一亮,背后尾巴探出,如同一根暗金长枪,朝燎山虎的后阴刺去。 “皮皮!” 另一头燎山虎狂叫一声,浑身血气、妖力震动,膨胀为一头三丈火虎,甩出水桶粗的尾巴。 卢通不闪不避,举棍抵挡。 “嗷……” “当!” 痛叫中,又是一声巨响。 卢通倒飞出去,一头撞入庭院。 还没来得及停下,一串急促风声袭来,三枚冒着白火的流星穿过院墙。 卢通瞳孔一缩。 乱发间早已变得幽蓝的发带瞬间消失,下一瞬已经飞到前方,接连撞开两枚流星。 “当!” 一棍扫飞最后一枚流星。 卢通捏紧剧烈震动的铁棍,余光瞥了一下尾巴。 尾尖四寸,染了一圈鲜血。 门口,一头燎山虎夹着尾巴,舌头吐到嘴外,口中发出低沉痛叫。 另一头燎山虎护在前方。 焰颅虎站在门楼上,唤回三枚火流星,道:“别逃了,靠躲占不下这座山。” “对。” 卢通点了下头,收回紫电千纹蛇,慢慢飞到半空,道:“来吧,我们在庭院定输赢。” “好!” 焰颅虎落在左侧,一步步朝庭院后面包去。 两头燎山虎先后进来,前肢伏下,背上火焰熊熊燃起,隐隐化作一头小虎头。 “杀!” 卢通背后的六个翅膀同时一震,各色粉尘飞出,化作一条五颜六色的火瀑落入庭院。 “吼!” “嗷!” 焰颅虎再次祭出飞星,滚滚妖力化作一股妖风,吹开火瀑。 燎山虎不惧火焰,撞入火瀑中,背后两个虎头一起飞出。三尺大的虎头,飞出两丈后已经膨胀为一丈半。 卢通看着袭来的飞星、虎头,动念祭出千纹蛇后,眼睛眯起,滚滚法力灌入手臂,卷起一阵狂风。 院墙包围四方,狂风化为龙卷,其中十九柄风刀迅速闪过。 一连串异响同时炸开。 “嗷!” 焰颅虎妖风被破,背上被风刀砍开一条四尺伤口,一团紫火落入伤口内,血肉如积雪般迅速融化。 “噗!” 卢通猛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一枚飞星避开千纹蛇、风刀,径直撞上右侧胸口,三寸宽的“凹”形白骨,深深地嵌入血肉中。 白骨剧烈震动,继续朝肺内钻去。 他伸手扣出白骨,立即运起《三元甲》孕养的金气,引入肺内。 “嗷!” 一声凄惨吼叫后,白骨停止震动。 卢通揉了揉胸口,低头看去。 庭院内,焰颅虎只剩下半具残尸。 两头燎山虎逃出龙卷风、火海,继续头也不回地逃向山外。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五章 杀猪妖 外面,吼叫声渐渐稀疏。 卢通落在院内。 旁边,焰颅虎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块形如焦炭的紫黑色肉渣。 福寿比凤蝶,有红、蓝、黄、紫、白、黑、绿,七种颜色的火焰。 其中红火最多,和普通火焰没有差别; 蓝火次之,燃烧时间更久; 黄火十分爆裂,燃烧时火星四射; 紫、白、黑、绿,数量不多却各有妙用。 其中紫火专克血,碰到血如同添了油,越烧越烫、越烧越旺。血多了,几息功夫就能把肉、骨、筋等一起烧成肉渣。 他探出尾巴,敲开仅剩的上半身。 大部分血肉已经烧毁,只剩下头颅顶门上,一块尺长的弧形白骨仍然完好。 “蠢猪!” 火猿的声音传入院内,怒声道:“连虎妖都逃了,你还帮谁拼命!” 卢通收起白骨,扇动翅膀升到高处。 锁链上,燎山虎、焰颅虎、红狐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头猪妖。 猪妖浑身妖气升腾,形如一座三丈高的小黑山,正和火猿、白喉熊虎、赤甲龟缠斗在一起。 三妖破不开猪妖的防御。 猪妖身法笨拙,也同样奈何不了三妖。 卢通翻手取出铁棍,灌入法力。 “闪开!” 一声暴喝突然炸开。 他迈出一步,浑身筋肉耸动堆为一座倒立尖锥,手中铁棍迅速变粗、变长,转眼间已经变为一根六丈长的巨柱。 “破!” 卢通全力砸下。 “嗷!” 猪妖嘶吼一声,脑袋埋下去,浑身妖气暴涨,三丈小山瞬间涨为五丈。 山口内气浪一滞。 下一瞬,一道波浪突然涌起,从猪妖处散向周围,撞上四周岩壁后再次返回。 气流杂乱,妖气翻滚。 猪妖背上的五丈小山,被砸掉了半座山头。 火猿趁机出手,双脚抓住铁链,从下方荡过去,挥出一道道丈长爪影。 “不想走就别走了!” 赤甲龟吐出一条火河,顺着铁链流淌过去,把猪妖和铁链困住一起。 白喉熊虎有伤在身,远远退出去。 几息后,卢通又砸出一棍。 “破!” 猪妖背上的黑山彻底崩塌,浑身上下无数根猪毛炸起,像一只黑刺猬。 卢通挥手斩出一记风刀。 风刀闪过,三根猪毛飞起,随着气浪一起上升。 他眼角跳了下。 血种演化至今,风刀不比法宝逊色,连焰颅虎的皮毛也挡不住,可是砍在猪妖身上,只能割下三根毛。 而猪妖两丈长、九尺宽,浑身上下猪毛何止百万。 火猿松开铁链,退到庭院外,嘟囔道:“不行!皮太硬!几百年的老猪,裹了一身铁石树胶!” 赤甲龟也远远避开。 猪妖原地晃了几下脑袋,滚滚妖力汇聚在前方,化作一个巨大的黝黑山尖。 卢通深吸一口气,抖了下翅膀,道:“等下我放一把黑火,你们攻击黑火烧的地方。” 一小捧黑色粉末飘落。 黑火,极烫,尤其克制铁石。寻常火焰锻造一炷香的矿石,黑火只需几息就能炼化。 可惜数量很少。 六个翅膀加起来,也只有一碗左右。 “咚、咚、咚……” 猪妖开始奔跑,铁蹄落下时发出沉闷踩踏声,在山口内反复回响。 卢通运起法力,手中粉末化作一团三尺高的火焰。 周围狂风阵阵,黑焰却纹丝不动。 猪妖一头撞来。 卢通左脚平移,向右踩出一步;右脚走出半步,挪向右上方。 如同向右登阶。 迈步时,两道法力流出在脚下化为一块玉光粼粼的台阶。 台阶一动,他随之移向右方。接着脚尖在玉阶上一点,身形飘忽而起,避开猪妖的冲撞,闪到右侧上方。 身法,《入真宫》。 麒麟踩玉阶,逍遥入真宫。 虎爪施展时,不足麒麟腿的十分之一,但是足够戏耍猪妖。 “去!” 他运起法力,双手一推。 黑烟迅速飞射出去,散成一片细碎雨点,盖在猪妖身上。 “咚!” 猪妖一头撞上墙壁。 庭院被撞退一尺,十八根锁链同时开始摇晃。 “上!” 卢通低喝一声,运起法力灌入双臂。 火猿用力掷出两枚黑石。 黑石砸入火焰燃烧的地方,嵌入黝黑皮毛。 下一刻,黑石被召回。 几声细微的“咯吱”声响起,大片大片的黑壳脱落,露出一抹雪白猪皮。 “哈哈!” 火猿大笑着飞扑过去,吼道:“原来是一头大白猪!” “滚!” 猪妖第一次发出人声,回头甩了一下獠牙。 四枚泛黄獠牙上闪过一层幽光,飞出四枚月牙,一齐杀向火猿。 火猿在半空几个跳跃,手舞足蹈地毁掉两枚、避开两枚,跳到猪妖身侧,探出虎爪挥出两道爪影。 爪过、血溅。 “嗷!” 猪妖急叫一声,竟像兔子一般,突然抬起两个后蹄,瞬间蹬在火猿胸口。 “我……” 火猿没有一丝防备,直接被蹬飞出去。 卢通摇了摇头。 翅膀上的粉末生长缓慢,本想留一些以备后患,可惜这只猪妖实在难缠。 运起法力,挥手卷起一阵狂风。 风刀闪烁,火焰飞舞,红火、蓝火中还夹杂着一些紫色火苗。 狂风席卷周围。 猪妖回过身子,盯向卢通,背上妖气升腾、獠牙上幽光闪烁。 无声无息间。 一柄风刀划过,破开妖气,落在白皙猪皮上留下一条三尺长的细长刀口。 猪妖没有理会,两枚獠牙飞起,化作两柄六尺弯刀。 又一柄风刀破开妖气,留下一条刀口。 妖气正要愈合时,一股风吹过,裹着各色火焰一起落下。 一团寸长紫火落入伤口,周围血肉迅速烧为焦黑,火苗也膨胀为一尺高。 “什么东西!” 猪妖突然一惊,伤口处涌出一股血泉,血水裹着紫火一起喷出数丈。 半空中,紫火仍在熊熊燃烧。 方才的三尺刀口,已经变为一条六尺长、半尺宽的狰狞黑疤。 猪妖瞪大猪眼,盯着周围漂浮的紫火苗,一步步朝外面退去。 “拦下他!” 卢通声音落下。 周围铁链上流出三条火河,缠上猪妖的双腿、尾巴,赤甲龟远远趴在半空,发出一串“啧啧”声。 一记记风刀闪过,一团团紫火燃烧。 盏茶之后。 猪妖暴露出的白色猪身,再次变为黑色,几十条狰狞黑疤把小半个猪身完全盖住。 “唧!” 一声猿啼从山口外传来。 下一刻,火猿浑身浴火,重重地落在猪妖面前,双爪握拳重重地砸下。 双拳落在头上。 本就摇摇欲坠的猪妖,直接一头栽倒,死在门楼前方。 “吼!” 火猿一脚踩在猪头上,双拳敲打胸口,朝天上怒吼。 “行了。”赤甲龟慢慢游过来,“快死了才回来耍威风,早干啥去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六章 风狼 门楼,三丈高,下立石柱、上横门罩。 门罩是一整块两丈长的暗红长石,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挑角。 挑角外形古朴,形如牛角。 一场厮杀之后。 右侧挑角依旧,左侧挑角上多了一个雪白猪头。 猪头一丈大小,乌溜溜的黑眼像一口大黑锅。猪嘴朝天,拱鼻像一根白皙玉柱,四根泛黄獠牙插在左右两侧。 卢通盘坐在鼻孔中间,两个翅膀正好垂入鼻孔。 模样合适、宽窄合适、坐着也舒服,像专门定制的打坐法宝。 许久之后,法力恢复。 他收敛法门,问道:“他们还来吗?” “应该还有一次。” 开口的不是火猿,而是赤甲龟。 卢通睁开眼睛。 只见左边假山上,原本火猿蹲的地方,换成了赤甲龟趴在上面。 外面,白喉熊虎、火猿各自攀在一条铁链上。 坐次变了。 他笑了下,不禁心中暗想:若是刚才出手不利,门楼估计保不住了。 不对。 门楼是他选的,三妖都是根据他选的地方,各自散在周围。若是刚才败了,估计得换个“山头”。 “还是燎山虎、焰颅虎?” “应该不是。” 赤甲龟划了下龟爪,转了半圈,面对着牌楼道:“八成是其他族群。虎妖攻不下,一般会把地方让出去,以后一起共分领地。” “什么时候来?” “还早,我们杀了猪妖,一般的小族群应该不敢来。” 卢通松了口气,运起法力灌入翅膀中。 背后,六个翅膀绝大部分地方的粉末已经消耗一空,暴露出赤红肉膜。 法力涌入后,肉膜上亮起一层各色光泽,光泽一丝丝渗出附着在表面,开始缓缓聚为粉末。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狼啸声响起。 “嗷呜!” “嗷呜!” 接着又是一串震天动地的陌生虎吼:“吼!吼……” 卢通被惊醒过来。 赤甲龟悬在上方,道:“他们夺走了七座山!” 无峰四十六山,第一波就丢了七座。 卢通神色慎重,问道:“朱池、黄旗,有没有事?” 赤甲龟没有回应,伸长脖子看向山口。 “黄旗山丢了。” 山口方向传来一句空灵话音。 风鼓象缓缓走来,落到门楼下方,道:“他们找了风狼一族,这里风大,风狼一定会来。虎杖说守不住就逃,以后再夺回来。” “风狼?” 卢通站起来,看了下周围的赤红气浪,又看了一眼风鼓象,眉头渐渐皱起。 风鼓象,和猪妖差不多大。 两丈半长、一丈半高,表皮像一块黑镜,不过与分别时相比,现在镜子上多了很多划痕。 上百条伤口,看起来十分狰狞。 风鼓象取出一包草药,用鼻子卷住涂在伤口上,道:“鱼翼风狼、钻风狼、青毛狼、咬风暴狼,数量很多,等下若是打不过我们一起退。” “好。” 卢通点了下头,立即开始环顾周围,寻找方便脱身的退路。 山口内,岩壁凹凸不平。 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口,像禽鸟巢穴。 若是退路被挡死,可以进去躲避。 …… 黑夜。 火气升腾,周遭入目皆红。 一片寂静中,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零星兽吼。 卢通盘坐在猪头上,突然睁开双眼。 风变了。 与此同时,下方的风鼓象猛地抬起头,甩了下鼻子,大声示警道:“来了!” 赤甲龟、火猿、白喉熊虎,纷纷站起来。 上方,山口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一圈狼妖。 鱼翼风狼,背上、腹侧长有鱼鳍一般的凸起; 钻风狼,尖头、细身、长尾,毛很长,像大狐狸; 青毛狼,青背、蓝爪,脚下踩风; 咬风暴狼,巨大如象,一根根獠牙龇出嘴外,牙间风蛇缠绕。 十三头各个族群的风狼,同样炼入了虎妖精血,身上散布着几撮红毛、白毛。 “呼!” 十三头风狼运起妖力,同时张口、摆翼、摇尾。 山口上,向上升腾的气浪迅速变化,开始一圈圈旋转,很快变为一道赤红龙卷。 龙卷越吹越快。 盏茶时间后,呜呜风声连绵不绝,整个火山口变为了一个巨大的风口。 十八个锁链剧烈摇晃,庭院也跟着不停摆动。 青毛狼留在山口,继续鼓风。 鱼翼风狼、钻风狼、咬风暴狼,纵身跃入风中,化作一道道妖影,藏在风中迅速杀向赤庭。 “退不退?” 风鼓象已经有了退意。 卢通向翅膀内灌入一道法力。 六个翅膀,红色粉末长出一半、蓝色也接近四成,其他颜色只长出了薄薄一层。 “试探一下,若是不成,一起杀出去。” “好!” 卢通翻手收起猪头,运起法力,凝聚出两柄风刀,挥手打向咬风暴狼。 风中一共九只妖狼。 风吹得极快,其他妖狼身形太小,只能看见一抹影子闪过。只有咬风暴狼,身躯庞大,可以寻到踪迹。 半截风刀刺入风中,速度突然变慢。 咬风暴狼瞥了一眼,鼻孔中喷出一条风蛇。 风蛇飞过,风刀瞬间崩散。 其他几个也纷纷出手,风鼓象喷出风炮、火猿扔出黑石、赤甲龟咂出火河…… 一道道攻击砸入赤红龙卷中,如同泥牛入河,再无半点踪迹。 几只妖狼杀到附近。 一头钻风狼窜出赤红龙卷,卷着一股急风跃上房顶、院墙、假山,几个飘忽后,从白喉熊虎旁边一掠而过,再次返回龙卷。 速度之快,一时间竟分不出是风先到、还是狼先到。 白喉熊虎捂住胸前伤口,道:“快退!” 此时,鱼翼风狼也跃出,如一根快箭,同样杀向白喉熊虎。 卢通猛地扇动翅膀,拦在白喉熊虎面前,用力抡出铁棍。 “滚!” 鱼翼风狼摆动肉翅,立即改变方向。 卢通眼神一闪,故意抡空铁棍,暗中耸动脊骨,尾巴化作一道鞭影,猛地抽出去。 鞭影极快,眨眼便抽到背后。 鱼翼风狼却像有所预料一样,提前倾斜肉翅,十分灵巧地从鞭影下逃走,钻入赤红龙卷前,回过头咧嘴一笑。 他心中惊骇,不禁道:“怎么可能!” 一身手段中,紫电千纹蛇速度最快,但是需要事先积蓄雷电。 之后,最快的就是尾巴。 金脊龙蜥的尾巴,挥出时念头一动,脊骨立即开始动作。 一瞬间,三十余节脊骨同时扭动,幅度不足寸许,力道之猛却不弱于手臂使出的全力。尾巴甩出后速度之快,甚至只能看到一抹鞭影。 即便如此,仍然被鱼翼风狼轻松避开。 风鼓象击退一只钻风狼,道:“你越快,带出的风越大,他们更容易闪避,除非你可以快过风。” 卢通仰头看着上方,沉默不语。 快过风。 他可以。 麒麟腿、翅膀、《入真宫》、紫电千纹蛇,最厉害的手段一起用出来,应该可以杀死狼妖。 可是为了一个山口,不值得这么拼命。 “走,先退出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七章 嫁妆 火口内。 卢通缓缓升起,一连打出十九柄风刀。 风刀悬在左右两侧,互相交错,隐约拼出两个残缺的“羡”字。 傲山城羡字门的刀法。 攻守兼备,每个笔画都对准了一个方位,包括砍、撩、点、切、勾、噼…… “走,我殿后。” “等我破一条通道。” 上方三十丈外,四条青毛狼正在张口吐息。四股青风像吐出四条手臂封住山口,旋转洞内的气浪。 风鼓象张口吸气,无数气流灌入体内,盏茶时间后浑身变得滚圆。 “彭!” 风鼓象甩出一枚风炮。 三丈长的半透明风炮飞到洞口,轰然炸开,四股青风突然一乱。 “走!” 几个身影同时窜出。 卢通扇动翅膀,曲指打出一道道法力,“羡”字上的横、撇、勾、捺等鱼跃而出,拦在风狼面前。 三十丈的距离转瞬即逝。 卢通等接连飞出山口,飞出去的瞬间,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痛叫。 接着两个身影坠入山口。 剩余三个头也不回,迅速朝远去遁去。 …… 朱池山,半座山头、半座断壁,滚滚赤水从断壁处倾泻而下,散出漫天红光。 山头上摆了一块黑红色巨石。 三个身影落在巨石下方。 卢通、风鼓象、赤甲龟,伤势全都不轻。 “师弟,你们……” 卢通脸色阴沉,道:“师兄,赤庭山丢了,火猿、白喉熊虎死了。” 风狼在山口设了陷阱。 上百根无色、无状的透明狼毛,漂在山口处,每一根都锋锐如刀。 逃得越快,撞上去越危险。 他有六个翅膀,还卷了一股风。 飞得极快。 一头撞上去,额头、胸口、背上、翅膀、手臂、双腿,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 虎杖趴在石头上,闷声道:“风狼用了什么手段,以师弟的实力竟然也挡不住?” 卢通摸了下头发。 手指搓了搓,从发带上揪下来一根半尺长的无色狼毛。若非头发是山卵雷妖、发带是千纹蛇,单是这一根狼毛就要了性命。 “师兄请看。” 虎杖凑到手掌前,盯了许久后,吼道:“大妖毛发?一群狗崽子,说好了这里不许大妖插手!” “噗。” 风鼓象一头栽倒,晕死过去。 虎杖鼻间喷出两股怒气,取出几块湿润润的草药团子,道:“你们疗伤,我去找我爹。” “好。” 卢通接过草药,就近坐在石头边缘。 一根毛发洞穿了腹部,扎入了尚未消化完的蛟白; 一根毛发从左肋擦过,带走了一层皮肉; 一根缠在腿上,深深地勒入肉里…… 他一一料理完伤口,长长地吐了口气,心中后怕不已。 不经意间,竟然遭遇了一次生死关。 事先没有半点防备。 他咬了咬牙关,打定主意,这次事了必须尽快演化出麒麟腿。 生死无常。 下一次未必这么好命。 …… 日出时分。 虎杖一步一摇,抖着虎须返回山上,神色十分惬意。 卢通一夜未眠,伤口一直在火辣辣地刺痛。 “师兄,如何?” “他们说毛发没有祭炼过,不算大妖插手。” 卢通神色没有波动。 虎杖这种神色,明显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 几息后,虎杖咧开嘴笑了下,取出两样东西,道:“他们先坏的规矩,别怪我们也坏。我爹给了我一张祭炼过的虎皮,还有一个虎爪。” 一张黝黑虎皮、一个赤红虎爪。 虎皮三丈长,有头、有尾,摆在石头上硬挺挺的,像一头活的回印黑虎。 虎爪长宽一尺,表面裹了一层红琉璃般的晶莹甲片。勾爪如雾似水,半实半虚。 卢通察觉到一股浑厚如铁的气息,问道:“金丹大妖的皮、爪?” 虎杖点了下头,推过爪子。 “这个给你。我考虑不周,师弟不要怪罪。” “不会。” 卢通看着赤红虎爪,抿了抿嘴唇,摇头道:“大妖之爪,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必须收,就当是嫁妆了!” “好。” 卢通只是故作推辞,装模作样一下,听到“收”字立即伸手抓向虎爪。 尺长的虎爪,重逾千斤。 第一下没有准备,没有拿起来,听到后半句立即停下,瞪大眼睛道:“嫁妆?师兄是说,给我的嫁妆?” 他一边问着,一边放下虎爪,把手收回来。 虎杖凑近了一些,道:“对,争完山就该闹春了。师弟去把赤庭山占下,到时候有母老虎上山,你一个别选,我把十三妹给你送去。等你走时,把山留给我妹子。” 卢通心头勐烈翻滚,张了张嘴巴,半天没有出声。 许久之后,才问道:“师兄,山是你们的,哪里有我做主的份。” “有。” 虎杖重重点了下头,道:“来帮忙的可以共分领地,风鼓象、火猿都一样,你也行。” “可是……没有我,你们照样可以上山。” “不一样,你答应了,我妹子就有半座山,谁也不能撵她走。不然的话,赤庭山谁厉害谁说了算。” “哦。” 卢通心中仍不平静,愣愣地坐在石头边。 “你看不上我妹子?” 虎杖抬起头,突然冒出一句话,声音似乎有些恼怒。 卢通立马摇头。 “不是。” 片刻后,又补充道:“我都没有见过她,当然不会看不上。” 虎杖重新趴下,道:“我想也是。十三妹长得最好看了,要不是从小在外面认字,连崽子都生了七八窝了。” 卢通眼皮跳了几下,挤出一个笑脸,道:“还要生崽子啊?” “你想生?” 虎杖瞪大眼睛,神色变得有些小心。 卢通心中异常怪异,搓了搓脸皮,都囔道:“我不生。” “嘿嘿……我妹子也不生,你俩正合适!” 虎杖咧嘴大笑,伸懒腰一般探出爪子,把燎山虎的虎爪推到卢通屁股下面。 卢通推了下屁股,把虎爪又推出去。 “这件事十三妹知道吗?” “知道,她非你不嫁。” “什么?” “我老婆帮你说了不少好听话。说你人、妖不分,见了她就叫师姐。还说你讲礼节,知道穿裤子。还有身子软,毛也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八章 闹春 赤庭山,山口内赤红龙卷依然在席卷。 山外不远处。 卢通悬在半空,右爪上套着一只尺长虎爪。 旁边,虎杖披了一张巨大虎皮。 “冲!” 虎杖闷吼一声,卷着一团黑烟率先冲入山口。 卢通紧随其后。 飞到山口附近,挥手打出三柄风刀。 风刀迅速穿过,进入山口时,其中一柄悄无声息地崩散。 他猛地扇动翅膀,追上去,探出虎爪一捞。 一根无色毛发收入囊中。 下方,虎杖已经扑入龙卷中,追着风狼们厮杀。 卢通没有下去,继续朝周围打出风刀,寻找金丹境风狼毛。 盏茶时间后,在山口反复搜寻了三遍,一共找到一百多根毛发, 他终于停手,回头吩咐道:“你们守在这里。” “是。” 外面的四头妖兽立即散开,各自把手一边。 “妹弟,快来,我追不上他们!” 风狼遁速极快,一边逃、一边继续卷动赤红龙卷。 虎杖怒吼连连。 卢通翻手取出大日森罗,打入尾巴,灌入法力。 “吼!” 一条九丈长的大日金龙飞去,盘踞在上方,张口吐出一口金焰。 金焰撞入风中,霎时间散作漫天火雨。 “嗷!” 一头钻风狼尖叫一声,朝上方逃去。 虎杖狂啸一声,吼道:“别想逃!” 一股黑烟散开,无数赤红火星射出,堵死风狼的退路。 卢通念头微动。 大日金龙又吐出一口金焰,把一头咬风暴狼逼入庭院内,接着飞扑过去。 咬风暴狼一口咬住大日金龙后背。 “嘎!” 尖锐的摩擦声中,大日金龙毫发无伤,趁势缠住咬风暴狼,爪子抠入皮毛,张口吐出一口金焰。 火焰瞬间淹没狼头。 几息后,猛烈挣扎的狼身突然变软,再没有半点动静。 另一边,虎杖驾驭黑烟、左扑右咬,一连杀死三只风狼。 “妹弟,帮我堵住他们!” 风已经变小。 卢通运起法力,灌入双臂,迅速凝聚出十二枚风刀,在面前化作一个两丈高的“羡”字。 一头鱼翼风狼身法诡异,上下、左右飘忽不定。 卢通弹指打出三道急促气流,一撇、一捺、一点同时飞出。 撇、捺,封死前路、后路。 鱼翼风狼迅速下落时,最后一道短小风刃掠过,没入风狼后背。 “好!” 一股黑烟涌过,鱼翼风狼被裹入烟内消失不见。 二人互相配合,半炷香功夫十三只风狼斩杀殆尽。 卢通收起大日金龙,落在门楼上。 虎杖悬在半空,吐出一口狼毛,道:“妹弟,我去夺回黄旗山,你把守住这里。” “好。” “这回可不能再丢了,我妹子还打算在山口下面种药。” 喧闹的山口很快安静下来。 只剩下卢通、赤甲龟。 卢通看了一眼后面的庭院,摇头笑了下,独自坐在门楼横石上。 …… 一连九天,赤庭山没有任何妖兽来犯。 这天,卢通盘坐休息。 “轰吼!” 一声真妖怒吼炸开,接着天上的黑烟退去。 “吼!” “吼!” 一声声虎吼连绵不绝,从远处传到近处,又从近处传到远处。 卢通心头微动,站起来看向山口。 赤甲龟晃了下脑袋,嘟囔道:“吵死了,一闹春就叫个没完。” 春,春情。 虎妖闹春,漫山遍野的寻找配偶。 这次恰逢攻山,无需费心挑选,凡是有实力占下山的,一定是绝好的配偶。 虎吼声炸了半个时辰。 空气中,除了火山喷涌出的焦味、硫味外,还多了一种冲鼻的香味。 卢通闻了几口,虎爪渐渐变烫,心头也越跳越快。 “要命了,得快点把虎妖血脉化掉。” 赤甲龟划着爪子,朝山口深处游去。 卢通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虎麝。金丹之下,凡是有虎妖血脉的都会受影响。” 卢通低头看向虎爪。 “嗷~” 山口上响起一声悠长虎啸。 一头回印黑虎在山口来回走了几圈,对着山口内吹了一股妖风。 风中浓香阵阵。 卢通心口猛地涨了一下,蹙了蹙眉头,道:“滚!” 回印黑虎没有理会,趴在山口怪叫了一阵,飞扑下来,落在门楼前,伏下身子,用虎爪来回抠抓地面。 “嗷啊~” “吼!” 山口外,又来了一头虎妖。 “你是此山头领?” “是。” “我乃冲光山头领,可愿与我双修?” 卢通摇了摇头。 山口的虎妖立即离开,朝其他山峰飞去。 不一会儿,第三头虎妖落下。 长一丈半,纹路黑蓝相间,体格十分粗壮,比虎杖还要雄壮几分。 虎妖低喝一声:“出去!” 第一头虎妖立即收回爪牙,迅速离开。 虎妖来回走了几圈,虎目渐渐瞪大,道:“你不错。” 卢通挑了下眉头。 “你也不错。” 话说出口,立即察觉到不对。 虎妖不是挑衅,而是在挑老公,他说这话倒像挑老婆。 他立即道:“出去!” “哈哈!” 虎妖张口大笑,浑厚笑声反复在山口内回荡。 笑完之后纵身一扑,飞到门楼上方,探出两只虎掌,朝卢通肩膀压去。 卢通心头一阵恼怒。 妈的。 世道变了。 他不闪不避,双手握拳,双腿用力一蹬,双拳像是两根短枪,直接刺向虎掌。 拳、掌相交。 卢通只觉双肩一沉,手臂上冒起一根根肉筋,像是举了一座万斤大山。 虎妖眼睛瞪得滚圆,龇牙道:“好力气!” 一条黑蓝色粗尾卷来。 卢通念头微动,尾巴挥出一道鞭影,把虎尾抽飞。 “吼~” 虎妖眯了下眼睛,低吼一声,喷出一股刺鼻浓香。 “滚!” 卢通屏住呼吸,一脚蹬在虎妖胸口,快速扇动翅膀,退出三丈。 虎妖原地转了几圈,喉咙内发出一串“呼噜”低吼,身子渐渐伏下去,随时准备扑出。 “你逃不掉。” 卢通牙关紧咬,心口涨得一阵发闷,羞恼道:“逃?” 虎妖四爪齐蹬,猛地飞扑而去。 卢通猛地扇动翅膀,冲过去一拳砸开虎妖,绕到后方揪住尾巴,一脚踩在后腿上。 “下去!” “嗷~” 虎妖小声叫了一下,落下去趴在地上,双爪抠住地面。 卢通心中一阵暗骂,随手甩掉尾巴。 “滚!” “吼!” 虎妖怒吼一声,猛地一记反扑,按在卢通肩头,一口咬向脖颈。 卢通双臂交叉,死死撑住虎头。 一根毛茸茸虎尾卷到腰上。 卢通心中又急又恼,甩出尾巴缠上虎尾,沉声道:“再不走,别怪我下狠手!” “尽管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你!” 他正无计可施时,山上传来一声虎吼:“师弟,你,你已经选好了?” 山口方向,两头黑虎站在一起。 两头黑虎全都缠着蟒皮,一条花蟒、一条黄金蟒,其中一个正是虎杖的老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九章 争夫 “吼!” 不等卢通解释,缠着金色蟒皮的黑虎纵身一扑,飞到旁边,人立而起拍出一串虎掌。 “啪、啪……” 清脆的拍打声在山口内反复回响。 黑蓝虎妖立即松开卢通,反咬回去。 “吼!” “嗷!” 两头虎妖咬在一起,互相拍打。 金蟒虎妖长一丈二,身躯瘦长,远不如黑蓝虎妖魁梧,很快落入下风。 短短几息,已经被压在身下。 卢通站在旁边看了片刻,大步走过去,伸手抓住黑蓝虎妖的尾巴,拽退两步,用力朝左边抡出去。 “滚!” 黑蓝虎妖被丢出两丈,原地转了个圈,闷吼一声再次飞扑回来。 卢通挥手砸出一拳。 金蟒虎妖翻身跃起,也跟着一头撞过去。 一人二虎,挥拳、拍掌、甩尾,打了近一炷香,黑蓝虎妖被一路逼到山口外。 卢通浑身筋骨酸痛,心中暗惊。 凭借化妖法术、《三元甲》、《玉轮造生经》,在筑基修士中肉身已经是顶尖之列,可是和妖兽中的强者相比仍然逊色许多。 修士最强的终究是法力。 他吐了口气,挥手卷起一阵狂风,冷冷盯着黑蓝虎妖,道:“还不走?” 黑蓝虎妖龇着牙,眼睛挤成倒三角。 “她不如我!” 十命九奸。 人中,因为男女之事打生打死的极多,绝大部分都是男人为了女人大打出手,很少见到女人争夫。 卢通突然变成了香饽饽。 可是却没有半点欣喜。 母老虎这幅模样,和之前预想的人虎两欢、纵情山水,完全不一样。 一记记凶猛虎掌,把心中兴致打得烟消云散。 “全都走。” 狂风突然变猛,震出一股风浪,把山口附近的三头虎妖一起推出去。 返回庭院。 卢通盘坐在门楼上,看着下方虎爪,心中暗道:时候到了,麒麟腿该演化出来了。 …… 当晚。 虎杖驾着黑烟落入山口,吼道:“卢通!” 卢通仰头道:“师兄。” “你怎么把我妹子也一块撵了!” 他沉默一息,道:“这座山于我无用,我离开后把它留给十三妹。” “你什么意思?” 卢通取出茶具,抬手示意虎杖坐下。 面对面坐下。 卢通沏完一壶茶,虎杖张口一吸,整壶茶都变为水雾钻入口中。 卢通再次烧水,道:“我有一事相求。” “说。” “无峰四十六山,想必有不少天地异象,我想看看。” 虎杖瞪大眼睛,道:“你要成丹?” 卢通摇了下头。 “不是现在。我成丹不易,提早做些准备。” 虎杖半响没有吭声。 卢通继续道:“此外,我修行一道法门,需要狼血、虎血、含有火焰的天材地宝,请师兄助我。” 一人一虎,眼瞪着眼。 虎杖晃了下头,再次喝完一整壶茶,道:“把我妹子娶了,要什么我都给你。” “山已经给她了,到底图人还是图山?” “图人,山也不能少。” 卢通心中不明白。 山南山北走了不少地方,从来没有哪个女人非他不可,反倒被一只母老虎赖上了。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虎杖叹了口气,脑袋耷拉了一些,道:“我妹子回去后,趴在石头上半天没动弹。” 卢通从茶壶里捏出一撮茶,放在嘴里嚼了几下。 “十三妹叫什么?” “虎杵。” …… 门楼上。 卢通盘坐在横石上,面前悬着一团黝黑血种。 核桃大、表面光滑,像铁球。 偶尔一道幽光闪过,表面浮出一层纹路,显露出一条条极细密的鳞纹。 身旁摆了一缸狼妖精血。 他翻手引出一道暗红精血,运起《正逆血录》打出一枚枚法印。 片刻后,精血变为一缕粉红雾气。 灌入血种,血种表面纹丝不动,和之前演化五色魈、燎山虎的血种时截然不同。 半个时辰后,三尺高的血缸见底。 卢通收敛法门,看着没有一丝变化的血种,轻轻叹了口气。 墨麒麟血种,演化出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天材地宝。 这时,一个虎影跃到旁边,脑袋凑到卢通脸上,一边蹭、一边发出“呼噜呼噜”地微弱吼声。 虎杵。 兴许知道卢通不喜欢蛮横,来了赤庭山后一直很安静,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蹭。 头、身子、爪子、屁股…… 蹭来蹭去的,没个够。 卢通伸手抓住虎杵的脖颈,揉了揉颈下软毛,道:“血用完了。” “呼噜……” 他又拍了拍胸前长毛,道:“火婴石对我有用,让你兄长多送点过来。” 火婴石,唯一一个炼入后,血种有所反应的天材地宝。 虎杵慢慢趴在横石上,硕大的虎头枕进卢通怀里。 卢通搂着虎头,感觉怀里暖烘烘的,揪住一根虎须拉了一下,问道:“这里有多少个天地异象?” 虎杵眯着眼,没有吱声。 卢通道:“你不知道?” “四个。” “成丹后得到的本命妖法,有没有与疗伤、神魂有关的?” “有。” “几个?” “两个,血池、虎巢。” “一般是什么本命妖法?” “血池每个族群都有,受伤好得快。虎巢是一堆树根,树死了,树根像骨头。妖法很多,有的长骨头、有的长心、有的疗伤。” 卢通点了点头。 妖族的血池。 步家先辈中有人借此成丹,可以减缓神魂牵引,维持半年左右。 步家推断,若是血池足够强大,或许可以永远维持下去。 虎巢却从未听过。 他撸了一会儿,双手把虎头抬起,朝旁边一推。 “去吧,多要点火婴石、精血。另外告诉虎杖,我要去血池、虎巢。” 虎杵蹲在横石上,眨了几下眼睛,圆溜溜的虎眼上蒙了一层水光。 卢通瞥了一眼,道:“快去快回。” 虎杵又蹭了几下,慢腾腾地朝山外飞去。 “头儿。” 大憨已经回来一会儿,站在门楼前,闷声道:“你有老婆了,我还没有。” 卢通愣了下,心中有些内疚。 忘了。 最近一直想着麒麟腿、天地异象,少有的空闲也在应付虎杵,把大憨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虎杵!” “师兄?” 虎杵刚飞出山口,立即回来。 卢通朝上面喊道:“再打听一下玉鼻虎。” “哦。”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章 血池 盘蛟山,整座山都被阵法覆盖。 卢通悬在山前,问道:“师兄,血池在这里?” “对。” 山下,一条两丈长的巨虎趴在岩浆内。 虎杖过去小声吼了几声。 巨虎眼也不睁,尾巴从岩浆里甩出来,打开一个入口。 “只许看,不许动,也不要乱走。” “是。” 卢通拱手应了一声,跟着虎杖走入阵内。 血香扑鼻。 没有一丝腥膻味,反而是一股十分清淡的草木幽香,吸了几口,胸口处的血肉传来阵阵舒爽。 他看着远处,喃喃道:“竟然真的有蛟。” 百丈矮山,山上盘了三条赤红长蛟。 一条绕山一圈,身躯如蛇;一条绕山两圈,长有龙爪;一条绕山五圈,头颅像一座大殿,上方已经长出尖角。 山当初答应师兄了,必须去做。” “精血、火婴石呢,全都没有了?” “没,没有。” 虎杵趴在横石上,脑袋蜷缩在前腿上。 卢通又道:“他老婆呢?” “一块走了。” “哎。” 他叹了口气,问道:“从哪里能找到火婴石?” “黑君有。” “黑君是谁?” “我爷爷。” 卢通眼皮跳了下,赶忙道:“黑君前辈神通无边,区区小事不许打扰前辈。” “哦。” “还有谁呢?” “我爹、三姐、七兄,他们都不给我。” 他侧头看向虎杵。 虎杵很弱,远不如虎杖,四十六山比她厉害的不少。除了虎杖对她很好外,也没有其他交好的兄弟姐妹。 卢通走到旁边,坐下来揉了揉虎杵的脑袋,道:“算了,不给就不给,还有其他法子。” 丑人看久了会变得顺眼。 虎也一样。 更何况,虎杵算是一条美虎,皮毛柔亮、身段瘦长,浑身筋骨起伏如连绵山峦。 虎杵转了半圈,仰面躺着,前爪揽住一条手臂。 “我再去求我爹。” “不用。” 卢通取出一个尺长的虎爪,道:“这个东西留着也没有用,不如炼化了。” 一炷香后。 卢通盘坐在石头上,朝金丹大妖的虎爪内打入一道道法印。 许久后,法力耗尽。 虎爪表面的晶莹甲片没有丝毫变化,勾爪也依然是如雾似水。 恢复法力,再次打出法印。 两天过去。 卢通神色疲惫,眼睛微眯,靠在虎杵背上,随手打出一道法力印记。 虎爪上亮起一点黄光,飘出一个极细小的火星。 他猛地坐起,把火星引向血种。 灌入的刹那,血种表面亮起一层幽光,幽光中满是细密鳞纹,其中一些纹路泛着红光。 火星落入鳞纹,红色鳞纹猛地一闪,似乎变得更粗、更长。 幽光褪去,血种再次恢复为黑色。 卢通却精神大振。 翻手打出一记记法印,炼出火星,一一引入血种。 …… “妹弟,我回来了!” 虎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大憨一天问三遍,早已经知道虎杖去找玉鼻虎,立即飞去山口迎接。飞出去看了一眼,又立马转身,快速落到门楼下。 “头儿,来了,快,我……” 卢通浑身沾满了山底吹来的火灰,精神十分萎靡,双眼却极亮,道:“玉鼻虎来了?” “嗯!” 大憨重重点了下头,左右看了两眼,取出早已备好的大椅子摆在门口。 卢通张口打了个哈欠,伸手把血种接入掌心。 鸡蛋大,通体黝黑,幽光闪过时像心脏跳动,血种再变大一圈,露出一条条纵横交错地赤红鳞纹。 他翻手一打,把血种收入体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走吧,看看人家要多少彩礼。”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一章 火痕 山口外。 卢通、大憨站起一起,看着两头虎妖缓缓靠近。 一头是虎杖。 另一头白毛、绿纹,虎纹十分稀疏。 鼻头上有一条凸起,顺着鼻头一直蔓延到眉心,色泽翠绿,像一块山形玉石。 “头儿,行。” 大憨小声说道。 卢通道:“这就定了?” “跑得好看,能跑就能吃,能吃就能修行。” 十余丈外,玉鼻虎在半空迈着小碎步,一跑一跳,看起来像小马驹踏蹄子。 卢通摇了摇头。 大憨选老婆的眼光,应该是他娘教的,看起来并不高明。 “大憨,娶老婆不是几天几夜的事,再看看。” “哦。” 大憨应了一声,很快又道:“反正我愿意娶她。” 玉鼻虎体型稍小,身长不足八尺。 虎杖介绍道:“妹弟,这是青居山文力,去年刚突破筑基。” 说完又暗中传音,道:“她没有争到山头,没有修行的地方。我说有人愿意带她去寿绵山外面游历修行。” 卢通挑了下眉头,看向虎杖,传音问道:“师兄没说道侣之事?” “没,你自己说。” 虎杖介绍完直接离开。 卢通看向大憨。 大憨正直勾勾地盯着文力,从鼻头看到尾巴,又从尾巴看回到鼻头。 文力瞪着大憨,道:“你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 卢通忍不住低头笑了下。 太直接了。 单刀直入,只适合极少数又多金、又英俊的,一般货色只适合装文雅、假客套。 大憨有个真人爹,不是一般货色。 可是别人看不出来。 夸人好看,不如直接说“我爹是元婴真人”。 文力眼睛瞪得更大了,脖子略微后仰,像一只准备发怒的大猫。 卢通咳了一声,道:“他爹是元婴真人,他娘是……是白蛊妖,你听过白蛊妖吗,追随过仙人的族群。” 大憨似乎突然开窍了,咧嘴道:“我娘也是元婴,以前不是,现在肯定是了。” 文力瞪着两人,撅了下鼻头。 “他爹他娘又不是我爹我娘,关我什么事。” 说完凑到山口边缘,朝下面看了一眼,继续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这里闻着臭,没有树,我不喜欢这里。” 大憨问道:“你想去哪儿?” “山外面,有人的地方,也得有山、有树、有水,最好什么都有。” “大昌山就有。” “大昌山在哪里?” “外面,擒气宗也在那里。头儿有半座大殿,我有一个山洞,旁边还有瀑布。” “我不住大殿,也不住山洞。我喜欢树林,最好一整座山都是树。我还想进书院,我还没见过人的书院。大昌山有吗?” 大憨不再言语。 大昌山有书院,也有树。 不过不是一整山都是树,而且树是别人的。 卢通一直听二人讲话,此时才开口道:“有。” 文力鼻头上亮起一层绿光,道:“都有吗?” “都有。还有其他的,雪山、雾山、药山,一共一百多座山,叫百柱山。那是大憨的地盘,得让大憨带你进去。” 文力仰头盯着大憨。 “你叫大憨?” “嗯。” “我们能去百柱山吗?” “嗯。” “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走。” …… 山口内。 大憨、文力坐在一张巨大的椅子上,椅子上铺了一层嫩草。 赤庭山上草木稀疏,而且很“臭”。 椅子上的草,是大憨专门飞了几个山头薅回来的。 “你要走了?” 怀里一声闷闷的虎声响起。 卢通低头撸了撸虎杵的脑袋,道:“对。” 不知不觉已经春末。 再过几个月白巧出嫁,得过去抬撵。 虎杵转了半圈,把脑袋顶进怀里,道:“我不喜欢外面。” “为什么?” “外面坏人太多。我喜欢好人,不喜欢坏人,坏人老想抓我。我想跟好人呆在一块,可是好人和坏人也呆在一块。” 虎杵说得迷糊了,闷声道:“师兄就是好人。” 卢通手掌摩挲着柔顺的虎毛,道:“不想出去就呆在山里。” “嗯。” 入夜,山内一片通红火光。 卢通盘在门楼横石上,缓缓引出两枚血种。 一枚拳头大,紫红双色。 一枚核桃大,通体黝黑,偶尔闪过一层幽光,显露出无数赤红纹路。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心绪,朝燎山虎血种中打入几道法力印记。 很快,燎山虎血种散开,化为一团浓郁精血。 引出一道精血,灌入墨麒麟血种。 血种表面幽光亮起,久久不灭,像燃起一张火网。 片刻后幽光变弱,又引入一道精血。 前后一炷香时间,燎山虎血种完全被炼入,仅剩一枚核桃大的墨麒麟血种。 黝黑血种,表面红纹清晰可见。每隔五息,血种微微一涨,红纹随着裂开,像是火山下的岩浆河流。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把血种打入腿内。 闭目运起《正逆血录》。 两炷香之后,他突然站起,纵身一跃,整个人像一根离弦快箭,瞬间冲出数十丈。 运去法力,抬腿横扫。 一道火光亮起,腿影扫过,半空中留下一条弧形火痕。 火痕如一把火焰弯刀,久久不散。 他心中念头微动,在山口内左冲、右窜,扫出一道道火影。 盏茶之后。 卢通收敛法力,如同一根落羽,缓缓落在门楼横石上,仰头看向上方。 一条条火痕遍布山口周围。 弯月、刀形、梅花印、“之”字、圆点…… 几息后,法力耗尽,火痕一一熄灭。 卢通心中十分满意。 够强,比五色魈、《逐风玄功》加起来还厉害。 他低头看向双腿。 黝黑鳞甲上,一道道赤红纹路如同树根盘绕。心口每跳三下,鳞甲如呼吸一般膨胀一圈,赤红纹路更随之亮起。 两座山形脚趾中间,多了一个小山尖。 新长出的小山尖,晶莹剔透,像一块红色琉璃。 墨麒麟,三爪为狼爪,踩梅花印记。 他抬起脚掌,看了下底部,两个半脚趾,有点像梅花,只是最中间的花瓣小了一些。 “头儿,好了?” 大憨立即从大椅子上站起来问道。 “好了。” “什么时候走?”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庭院内,虎杵正趴在院子里,摇头道:“再晚两天。” “哦。”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二章 金彪虎 深山风野。 一股狂风席卷山林,从山头、河谷、林间一穿而过,狂风中一头黑烟幻化的黑虎十分醒目。 隐藏在山林中的妖兽,看见黑虎后纷纷避开。 风中,几个身影飘荡。 卢通问道:“师兄,我们得罪了黄风山一脉,还从东桥城出山,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敢!” 虎杖趴在黑烟上,抖了下虎须,道:“今日不同昨日,我们攻下无峰山,他们却没有攻下逢狐山。我强、他弱,他们不敢嚣张!” 妖兽之间,打的很快、收的也很快,分出来强弱之后,弱的一方会迅速投降。 卢通放心一些,转头看向后面。 大憨没有趴着,而是侧躺着,用一只手臂撑着猪头,看着旁边的玉鼻虎。 前两天,卢通经常这么侧躺,只不过脑袋撑在虎杵的爪子上。 大憨不知道什么时候,照样学会了。 可惜只学了形。 只是干看着,一句话都不说。 玉鼻虎仰着头左顾右盼,一脸好奇地打量周围的草木、山石,虽然周围景色没有任何稀奇。 昼行、夜歇,一路赶至东桥城附近。 虎杖道:“妹弟,我去黄风山住几天,你去不去?” “不去。” 卢通立即回绝。 黄风山的黄彪虎,和回印黑虎不同。 黄彪虎数目众多,建了一座妖城,城内蓄养人奴。 他不愿以身犯险。 而且书中介绍,妖城内人的处境十分悲惨,对此无能为力,不愿过去徒惹烦恼。 “那我们就此别过,记得常回山看我妹子。” “好。” 虎杖远去。 卢通收回眼神,道:“走吧,我们在东桥城休息一天,明天去百柱山。” “东桥城是人的城池?” 玉鼻虎丢下大憨,走过来问道。 卢通直接转身赶路。 “你问大憨,大憨知道。” 大憨立马打开了话匣子,道:“东桥城不是城,人很少,云英城才是城。头儿在城里有个老婆,还有一片树林、一个湖。大昌山上也有城,以前的叫金昌、银昌,后来……” …… 蛮虎宗,交易场上摆了几个摊位。 两只半妖正在巡视,一个人头虎身、一个人身长毛。 卢通禀明身份后,被带入中阳塔住下。 客房内。 他看着熟悉的环境,默默叹了口气。 汤卯才死了。 可是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只要黄风山还在,东桥城就永远受制于虎妖,刘角只是一个金丹大修士,撼动不了这里的强弱局势。 东桥城建城还不久。 若是哪天,黄风山或是其他地方的妖兽一个不顺眼,很可能会从此消失。 “咚咚!” 敲门声急促、清脆。 卢通心头微动。 上一次在客房,也听到这种敲门声,来人是刘角。 他快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卢通,拜见前辈!” 刘角站在门外,依然十分瘦削,颔首道:“师侄回来了,怎么不来池塔?” “晚辈失礼,正准备洗漱之后,过去拜见前辈。” 刘角笑了下,道:“倒是我太急了。也罢,你先洗漱,我去池塔等你。” “前辈慢走。” 卢通神色恭敬,一直目送刘角离开。 关上门后,脸色瞬间一变。 刘角有事相求。 一宗之主,又是金丹大修士,没理由几次三番的主动拜访一个筑基修士。 上一次过来,是为了杀汤卯才。 这次过来…… 难不成是为了黄风山? 他胡乱想了一通,按下杂念,草草洗漱了一番,朝池塔走去。 池塔,立于二百多年前。 当初东桥城还只是一个小坊市,只有一些采药的、猎妖的在这里临时休息。 此塔盖起后,东桥城才开始有了雏形。 蛮虎宗也是同日所立。 二百多年来,累计传承三代,始于高池、兴于魏中阳、衰于刘角,能否传到第四代,还是未知之数。 六丈高的石塔,用无数枚拇指大的鹅卵石垒起。 据传每一个鹅卵石,全部是由高池亲自下河挑选。 卢通一步迈步池塔。 前方,一个高、宽、瘦的人影背对门站着。 他立即拱手道:“拜见前辈。” 刘角摆了下手。 “哗啦啦……” 背后响起一串清脆的石子滑落声。 卢通回头瞥了一眼。 方才进入的大门,已经被一枚枚鹅卵石堵住。 “师侄,老夫有一事相求。” 卢通心头微惊,小心道:“前辈,晚辈实力微弱、根基浅薄,恐怕会耽误前辈的事。” 这么小心谨慎,想来不是小事。 他连听都不想听。 刘角转过身,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此事关系到蛮虎宗、东桥城的存亡,恳请师侄出手相助!” 刘角拱起手,深深地拜倒下去。 卢通立即侧身避开。 可是刘角拜下后,迟迟不抬头。 “前辈何必如此!” “蛮虎宗的传承不能绝在我手里,请师侄成全!” 他沉默一息,叹了口气,道:“前辈若是信得过晚辈,不妨先说明什么事。晚辈即便力不能及,也一定不会外传。” 刘角缓缓起身,道:“师侄随我来。” 走到角落。 刘角取出六枚青色鹅卵石,挨个打入地面、墙壁、墙脚的缝隙,挥手打出一道法力。 角落处,鹅卵石像水波一样,上下涌动。 刘角伸手示意。 “师侄请。” 卢通神色一紧。 刘角立即解释道:“师侄勿惊,地下石室的入口,为了瞒过妖兽的耳目所建。” 卢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迈步走到角落。 鹅卵石如水一般散开。 被石子裹着下沉数丈后,眼前再次变强。 “嗷~” 一声稚嫩虎啸。 卢通循着声音看过去,瞬间瞪大双眼,惊讶道:“这,这是金彪虎?” 一头不足尺长的幼虎。 白、黄相间。 白毛如玉、黄毛如金,滚圆双眼如同两颗金珠。 “嗷!” 幼虎从榻上跳下来,摇晃着跑到卢通脚边。 “黄风山的金彪幼虎。师尊还在时定下的计策,时至今日终于有了一丝曙光。” 刘角提起幼虎,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卢通心中异常震惊。 偷走金彪虎的竟然是刘角。 “什么计策?” 刘角指了下怀里的金彪虎,道:“既然人不如妖,那我们就以妖护人!”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三章 阵法 地下石室,地方狭小,长宽不足两丈。 仅有一条窄榻、一套桌椅,还有一幅画。 卢通站在画前,道:“以虎护人。前辈想让这只金彪虎,当东桥城的城主?” 画上,一头金虎雄踞在巍峨城墙上。 城外,妖兽林立。 城内,四座石塔清晰可见,很明显是蛮虎宗的石塔。 刘角把幼虎放在桌上,道:“不止是城主,还是蛮虎宗的宗主。他的名字已经起好了‘执关’,也是第四座塔的名字。” 卢通眼角跳了下,看向幼虎,沉默了一会儿,幽声道:“让虎妖当主人,不怕东桥城沦为妖城?” “比妖而居,注定了朝不保夕。若不奋力一搏,东桥城迟早和其他坊市一样,毁于妖兽之口。” 卢通慢慢点了下头,道:“哪里需要晚辈效力,尽管吩咐。” 蛮虎宗实力虽弱,但也有金丹大修士坐镇,若是可以交好,也是一桩好事。 刘角道:“带他入城。教他人伦常理、善恶正邪,学习人言、结交道友,养成一个长着人心的虎妖。” 卢通伸手摸了下幼虎,道:“执关身系蛮虎宗未来,前辈放心交到我手里?” “当然,听说师侄经常去一页宗智明山?” “前辈想……” “送他上山,向一页宗借力。” …… 一大早。 卢通正盘坐在暖玉蒲团上休息。 “咚。” 门被敲了一下,接着大憨的声音传来:“头儿,出发了。” 卢通睁开眼睛,醒了醒神,回想起昨天的事情,摇头道:“今天不走,你带文力去城里转转,有银子吗?” “有,二虎给我的。” “去吧,文力喜欢什么,你就买什么。” 他起床洗漱,草草吃了一顿早饭,快步朝池塔赶去。 池塔……” 他看着刘角,用力点了下头,道:“除掉三头黄彪虎,免得惊动黄风山。” “若是可以一击必杀,应该可以隐瞒几天。” “一天就够了。这里距离回头山三百里,我已经熟悉路途,足够逃出去了。” “我今晚出手,你准备好离开。” “不。” 卢通缓缓摇头,道:“这三只交给我,你去杀其他地方的黄彪虎。不然只有这里出事,他们可能会猜出去向。” 刘角瞪大双眼,盯着卢通,半响后缓缓点头。 “此法甚好。可是一旦发出虎啸,前功尽弃,必须一招杀死虎妖,你能做到?” “放心。” …… 入夜,山内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兽吼。 两个黑影钻入林中。 “仙长,筑基虎妖在三十里外。我们从河谷绕过去,先向西五里,再绕过山脚,继续向……” “只管带路。” “明白。” 半个多时辰后,一座长满粗壮树木的矮山。 “仙长,到了,卧马山山腰有一口温泉,这几天虎妖一直呆在附近。” “好。” 卢通已经敛起翅膀,脚下发力,箭一般射入林中。 一条小溪边。 他伸手试了下水温,朝周围小声呼唤。 “虎爷?” “虎爷?” “刺啦……” 一连串草木折断的动静。 卢通循声看过去,只见远处一堆鬼爪般的杂草后,亮起两个拳头大的橙黄色光点——虎眼。 “哪里来的修士!” 卢通运起法力,左脚尖前移半步,右脚上前一步,法力水一样流出,在脚下化作一个玉光台阶。 虎妖仍在闷吼:“三更半夜扰我清净,活腻了想…… 卢通脚尖一点,猛地窜出三丈。 继续踏出一步,脚下玉阶瞬间粉碎,整个人如流星一般,闪到虎妖面前。 “啊……” 虎妖刚张开虎口,准备卷起妖风。 一道火光燃起。 麒麟腿卷起一道火焰,掠过树木,扫去一半树干,瞬间落在虎妖面门上。 虎妖倒飞出去。 卢通继续踩出两步,在虎妖落地之前,追上去用尾巴卷住虎颈,双脚如燕子啄泥一般,接连落下,刺入虎妖胸腹中。 “呜、呜……噗、噗……” 虎妖闷吼两声,用力挣扎几下,很快就没有任何动静,只剩下脚掌砸入肉泥的沉闷撞击。 …… 凌晨时分。 卢通、大憨、文力,三个身影在山间狂奔。 卢通最快,手提一个木笼,一步三丈,所过之处留下一个个极浅的梅花足印。 大憨紧随其后,趴在一捧沙粒上,像一尾大鱼。 文力最慢,落在后面近三十丈,几步一跳、气喘吁吁,翠绿色鼻头上凝结了一层水珠。 “大憨,等等我。” “我一直在等你。” “哦,那你飞得可真快。” “我还能更快!” 大憨鼓起法力,猛地超过卢通,独自朝前方飞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四章 九元大阵 险峰交错。 怪石参差。 卢通悬在半空,看着远处的虎口关,道:“大憨,你带文力去百柱山。” “哦。” “入山门时,告诉外面的弟子你找你爹笑贤真人。笑贤真人如果不在,去找抱容真人。” “不认识抱容真人。” 大憨站着一根石柱上。 旁边,文力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刚离开寿绵山的兴奋,一路上已经消磨干净。 “没事,她认识你。” “哦,找她干什么?” 卢通瞥了一眼文力,心中暗道:当然是显摆身世。 “你们不是宗门弟子,在百柱山出入不便。让抱容真人给你一个身份令牌,再找个住的地方。” “哦。” “去吧。” 大憨、文力并排离开。 卢通转身拐入一条小路,道:“走吧,我们去步家庄。” “嗷!” 肩膀上一条金色幼虎叫了一声,用力跳向翅膀。这时翅膀扇动,幼虎前爪踩空,直接朝地面坠落。 卢通径直飞出去。 幼虎坠落四尺,一条尾巴伸出来,把幼虎团团卷住,吊在半空。 步家庄外的浇铁枯树上。 卢通正准备传讯,远处传来一声声呼喝: “幼呵!” “飞空、放箭,落鸟、逐兽。” “化翅而飞,落日而归,猎妖而食……” 他朝远去看去。 夕阳落下,天上的红光中六个长着翅膀的人影缓缓靠近。人影飞在高空,下方吊着一只只体型巨大的妖兽尸体。 “咦~” 步家的阵法打开。 其中一人进入阵法时,看了卢通一眼,立即改变方向,飞到铁树前,问道:“金彪虎,你的?” “对。” 卢通应了一声,上下打量对面的修士。 双翅,翅膀极大,展开后长近一丈; 鹰爪,铜铁一般利爪,抓着一头三丈长的花蟒; 鳞臂,双臂上覆盖一层青鳞,手中提着一杆丈半长大枪。 “卖不卖?” “不卖。” 卢通卷起尾巴,把幼虎放到肩膀上。 “你叫什么?” 他挑了下眉头,再一次认真打量。 细眉锐目,鼻梁高挺,左脸上有一处半圆伤疤,像鹰爪抠出来的。 “卢通。” “好。” …… 庄内,山后的百亩池塘边。 卢通站在湖边等候。 幼虎扑入水中,冲着沉在水底的一尊石狮印,进一步退一步地龇牙咧嘴。 一艘小船靠近。 穷薪站在船头,澹笑道:“数月不见,师弟又有长进。不错。” “区区寸进,当不得师兄夸赞。师姐可在家?” “在,山上喜事将近,师姐前些天刚从南边回来。” 卢通心头微动,探出尾巴卷起幼虎,跃上小船,试探道:“南边?可是万里毒瘴?” 穷薪摇了摇头,直接转过身划船。 九层高塔。 夕阳只剩下一抹余光,大片塔身已经陷入黑暗中,像是正在沉入水中。 小船靠近塔下。 穷薪道:“师姐有伤在身,师弟不要久留。” “好。” 卢通一步步登上第九层。 房内,门窗大开,夜风吹入房内,一面面半透轻纱随之飘荡。 卢通掀开一层,后面又是一层。 一连掀开十二层,终于看见了人影。 “见过师姐!” 银青盘腿坐在一块白玉上,双目闭合,道:“什么事?” “我找到了成丹之法。” “说。” 银青仍然闭着双眼,似乎并不意外,。 卢通深吸一口气,下一刻立即吐出,微微皱起眉头。 有股腐臭味。 他按下多余念头,道:“我去了一趟寿绵山,见识了虎妖的血池,可惜一座血池还不够。回山时又得了一道阵法,可以集结不同异象。若有阵法集结五种、十种,甚至几十种异象,所得的本命法术或许可堪一用。” 许久沉默。 银青睁开双眼,吐了口气,道:“你觉得有几成把握?” “若是阵法适宜,不会低于五成。” “低了。” 卢通睁了下眼睛,步家果然知道这个方法。 银青久久不开口。 他小声问道:“师姐?” 二人对视一眼。 银青缓缓道:“你的法子族中长辈也想过,花费了数年拜访各宗,问询阵法。” 说完挥手打出一道法力,化出一团云彩、一片土地,云彩中有日、月、星,地上分为五色。 “这道‘三晨五行阵’,一共集结八种异样,长辈推演几率不低于八成。一页宗答应,步家若是并入宗门,可以赐下阵法。” 接着又打出一道法力,化作十二个巨大符文,符文扭曲盘绕,如蛇、似雷。 “宝符宗的镇宗大阵‘十二命符’,最适合你们成丹。他们的条件是替宝符宗炼器一千年。” 然后又化作法力,现出九座巍峨巨人,巨人分别披水、抓土、聚火等。 “洞海宗的‘九元大阵’,集结九种异样。不传阵法,由洞海宗布阵,每次入阵收取法宝百件、黄金一百万两。” 银青一连打了七道法力,每一个条件都十分苛刻。 卢通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地。 早知道阵法难求,但是没想到竟然如此困难,以步家的实力也承担不起。 他更承担不起。 单是洞海宗的一百万两黄金,就要良妖商会赚一百年才能攒够。 “擒气宗有没有这种阵法?” “擒气宗杀伐虽利,底蕴却不够,这七个宗门无不是与仙人传承有关。” 卢通思索片刻,犹豫道:“师姐,我若是备下法宝、黄金,能不能请洞海宗布阵?” “看不出来,你倒是身家不菲。” 银青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黄金百万,放在什么地方都不是小数目。 卢通摇头道:“哪里不菲,眼下只有几万两白银,还有百万欠债。不过若是可以成丹,哪怕当牛做马、辛劳百年也甘愿一试。” “九元大阵由元婴境的阵法师出手,你与步家不同,单靠金银、法宝,还请不出这种大人物。” 卢通心里早有预料。 洞海宗替步家布阵,赚的不止金银、法宝,还有步家的人情,或者说命门。 区区一个筑基修士,不值得洞海宗出手。 “冬、冬。” 楼下传来两声木鱼敲打声。 银青缓缓闭上双眼,道:“去吧,事在人为。你若是借此成丹,不要把消息外传,步家还要借其他修士探路。” “是。” 银青运起法力疗伤,一丝丝黑线钻入玉床,房内的腐臭味也突然变浓。 卢通闻了一下,眉心瞬间一晕,不禁脸色稍变,赶忙带着幼虎退到楼下。 …… 穷薪送到湖边,问道:“师弟,这只金彪虎是你的妖奴?” 卢通眼神一闪,把幼虎抓到手里。 “不是。” “步家的小七少爷想要,带了几个护卫在半路堵你。” 他笑了下,问道:“师兄什么打算?” “教训一下,别太狠,也别太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三徒弟 夜色深沉。 远处,入关的商会挂起灯火,排出一条火焰长龙。 离开步家庄不远。 一座荒山附近,几个巨鹰一般的黑影蹲在山尖、树梢、路中央。 卢通左手拖在胸前,搂住幼虎,缓缓靠近过去,道:“等我?” 巨鹰纷纷站起,翅膀张开飞到空中,完全拦住前路。 “卢通,云英城的一个小半妖,被抱容山一位师姐看上眼,托她的福入了擒气宗。修行的还是我们步家的功法,对不对?” 卢通蹙了下眉头,认真想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 这话听着怪。 三言两语间,似乎这些年的修行,全部是仰仗了镜心、步家功法。 可是一想,似乎又没什么错处。 只不过,把他当成了一个死物,似乎任凭哪个小半妖,只要有了这些机遇,全都可以修行到今日。 “打听的够清楚。” “我们一步步把你提携到今日,自然一清二楚。” 卢通又笑了下,道:“你叫什么?” “步铜宣!” “卢某,多谢步少爷大恩。” “拿什么谢?” 他揉了揉幼虎的下巴,道:“步少爷要什么?” “金彪虎。你放心,我们步家不亏欠自己人,我拿法宝换。” 步铜宣取出一根虎头铁锏。 卢通摇了摇头,道:“步家的栽培之恩,只能用‘栽培’来还。” “什么?” 卢通浑身法力一滚,勐地扇动翅膀,同时脚下踩碎一个玉阶。 一息间,冲到步铜宣面前。 步铜宣眉毛倒立,满眼都是怒色,举锏喝道:“你敢!我是……” 卢通抬腿一踢,脚尖点在修士的胸甲上。 步铜宣话还未说完,瞬间倒飞出去,半空翻滚几周后,很快扇动鹰翅,稳住身体。 “上!给我废了他!” “放网!” “阿樊,拦住后面!” 卢通叹了口气,脚下踩出几道法力,窜到高空,道:“走了。” 翅膀一扇,迅速飞向远处。 “追!” 步铜宣取出长枪,纵身一跃,率先追上去。 一逃、一追。 飞出百丈,卢通突然停下,迅速折返,朝来路冲回去。 沿途,步铜宣有前有后,追成一条长线。 卢通挨个撞上去,火痕几个闪动,一个个巨翅人影朝四周飞出去。 “卢通!我记住你了!” “你死定了,放箭!” 卢通再次逃遁,远远避开箭失、兜网。 “追,别散开!” “全都换猎鹰箭,死了算我的!” 一行人凑在一起,再次追赶。 狂风吹过,风中风刃闪烁,人影四散躲避。 卢通再次一掠而过,把一个个人影踢飞。 “取法宝,跟他拼了!” “少爷,算了吧,我们不是对手,回去找穷薪师兄。” “滚!” 火刀破空、金雨漫天、妖影冲撞…… 各种法宝从天上划过。 卢通悬在高处,看着下方,自语道:“还不算太蠢。” 场面虽然激烈,可以除了步铜宣祭出的法宝外,其余护卫都是羊攻,冲着天上耍花招。 卢通甩出尾巴,扫飞火刀,道:“走了,不陪你们玩了。” 说完振翅一飞,飞出百丈开外。 步铜宣闷闷不乐。 周围护卫对视几眼,纷纷开口: “姓卢的,我记住他了!” “对!跟他没完。” “他逃不了,迟早找上门去算账!” 一出手便知真假,他们已经知道惹上了一个厉害角色。 而厉害角色,通常有人看重。 一行人空口叫嚣了半天,闷着脸返回。 盏茶时间后。 一个五彩光影从远处追上去,一头撞入人群,抬腿踢飞居中一人,大笑道:“蠢货!我说走了就是走了?挨了揍还不长记性!” “卢通!你等着!” …… 凌晨时分,残香楼。 卢通进入阵法,推门进入湖心小楼,喊道:“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 “九儿?” 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 他在一楼找了一遍,又走上二楼。 进入卧房,九夫人正躺在床上睡觉。 卢通走到床边,探出尾巴,轻轻摇了两下,道:“九儿?” 九夫人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卢通脸色瞬间一变,立即丢下幼虎,俯下身子,打入一道法力。 肉身正常、法力正常、神魂…… 他重新站起来,脸色渐渐舒缓。 肉身无碍,多半是神魂在沉睡。 房间内有一股如同腐木的怪异丹香,应该是服用了丹药。 他坐在一旁,看着床上的人影,来回看了几眼,不禁睁了下眼睛,惊讶道:“咦?” 探出尾巴,从头到脚测了一遍。 卢通终于确定:九夫人长高了。 原本高不足五尺,现在已经五尺出头儿。 他摇了摇头,喃喃道:“什么破丹药,光长高了,人却一点没瘦。” 窗外渐渐变亮。 九夫人睁开眼,看见一只小金虎抓着帷幔吊在半空,以为还在睡梦中。 “醒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不禁笑着道:“回来了。” “嗯。” 卢通用尾巴卷住幼虎,问道:“服了什么丹药,睡得跟死猪一样。” “你才死猪!” 九夫人哼了一声,起床披上一件宽袍,问道:“哪里寻的小金虎,小模样挺好看。” “寿绵山。” 九夫人接过幼虎,逗了几下,笑着道:“算你有心。” “什么?” 卢通有些疑惑。 九夫人指了下幼虎,道:“它啊,不是送我的妖宠?” “当然不是。” 九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随手丢下幼虎,转身走到屏风后面洗漱。 “嗷~” 幼虎被摔了一下,吓得朝卢通怀里乱钻。 卢通笑了下,轻轻从头到尾捋了几下,道:“这是我的三徒弟,当然不能当妖宠。” 执关,蛮虎宗未来的掌门。 若是可以收为弟子,以后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至于刘角那里,若是想保全蛮虎宗、东桥城,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 九夫人道:“灵智都没开,难不成有什么特殊血脉?” “血脉有一点。除了血脉,他还是蛮虎宗未来的掌门。” “什么?” 九夫人双手沾水,快步出来,看着幼虎道:“这个小家伙?” “对。血脉不凡,还是蛮虎宗的传人,以后最少是金丹境。” 九夫人眼睛变亮。 卢通举起小家伙,道:“现在灵智还没开,谁养大认谁,你要不要?” 九夫人听出了其中用意。 谁养大,就是谁的人。 卢通麾下势力不算太大,但是已经隐隐分成几个山头,二虎、典四儿、九夫人。 和典四儿、二虎相比,九夫人已经落入下风。 如果有了这个助力,一个金丹境的虎妖、还是一宗之主,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用担心被冷落。 九夫人十分心动,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你舍得?” 卢通笑了下,递过幼虎道:“我没工夫给这家伙喂奶、把尿。” 九夫人接过幼虎,笑了下,眼眶很快变红,用湿哒哒的手抹了下眼角,道:“算你有良心!”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六章 龙马 湖心小楼。 一张屏风上写着六个大字: “黄金一百万两”。 后面摆了一排空白屏风。 卢通提着笔,站在屏风前思索。 九夫人搂着幼虎,道:“一百万两黄金,不好攒。最近生意难做,镜心走了这么久,有些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手试探。” 此事早有预料,卢通没有多少意外。 “谁?” “很多。卖茶的生意断了,月崖山不卖我们茶叶,转头去和新城主合作。从晏家继承的几座菜园、菜铺,今年被玉蔬商会盯上了,我们卖什么、他们卖什么,压价压得厉害。还有法衣、符箓铺……” 他蹙了蹙眉头。 口子一开,犹如山崩,挡都挡不住。 “你有什么打算?” “及时止损,把保不住的生意都卖出去。以后专心做粮行、山货,这两种生意就算被盯上,他们也抢不走。” “行,能卖多少银子?” “还没细算,应该八十万两左右。” “这么多?” “不多,有铺面、有仓库,到手就能赚钱的生意。要不是没有别人能接手,说不定能卖一百多万两。” “卖了吧。我不是一页宗弟子,镜心走了、银青也无心插手,早卖早干净。” 人走茶凉。 一页宗弟子众多,镜心的名头,还没有到人走了仍然可以吓住别人的地步。 他抬手在第一面屏风上写下: 白银八十万。 写完看了一眼,笑着道:“不错,刚开始凑齐了接近一成,是个好兆头。” 九夫人摇头苦笑。 “杀鸡取卵,也只能取出来这点了。” “没事,我们的鸡杀了,可以杀别人的鸡。” 卢通走到第二个屏风上,写了一个名字。 “谢商?”九夫人脸色有些犹豫,“其实,当初说杀他是气话,不用专门盯着他。” 卢通摇了下头,问道:“一大块肥肉,是不是气话都该杀。金勿皱呢,最近有没有来?” “来过两次,两次都问过你什么时候回来。” “告诉她,我要见雄真弓。” …… 进入夏天,天气一下变得燥热。 卢通盘坐在楼船盯上,仰头看了一眼太阳,道:“刚入夏就这么热,再过两个月还了得。” “这两年怪得厉害。” 旁边支了一修行送亲身法,是什么法门?” “落地生莲,白罡师兄传授法门。” “好。” 他迈步走到湖边,拱手道:“擒气宗卢通,见过二位道友!” “白阳山,白罡。” 幽泽龙马瞪着眼睛,慢慢游到湖边,盯着卢通的双腿,唇边长须上下抖动。 “奇怪!像墨麒麟、又像火麒麟,爪子也不对,三爪还是两爪?” 卢通笑了下,道:“道友见多识广,两爪火麒麟。” “不像。” 碰到行家了。 他脸色不变,继续道:“半妖,血脉混杂,各种血脉七七八八都有一些。” 幽泽龙马看了许久,终于点了下头。 “的确混杂。我乃步蟾河三水,听过步蟾河吗?” 卢通摇了摇头。 “没见识。” 幽泽龙马小声说了一句。 卢通眼角跳了几下。 白罡扇动翅膀,飞到半空,脆声道:“好了,先办正事。《落地生莲》可以脚踩莲花,真人说要八种吉色,我取白金莲、三水取幽蓝水莲,你呢?” 卢通运起法力,轻轻踏了下左脚。 腿上的红色纹路一一裂开,如同睡虎睁眼,瞬间形成一张火网。火网汇聚到第三枚麒麟爪上,涌出一团火焰。 “赤火莲。”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七章 地府 “好大的云辇。” 三水围着一个百丈长的云辇走了一圈,问道:“真人,这么大的辇,我们可拉不动。” 抱容真人站在辇上,笑道:“就属你最懒!放心吧,辇上有阵法,你们围在周围就行。” “那还行。” 三水直接跳上辇上,四处看个不停。 卢通站在一旁,挨个打量其他的“珍禽异兽”。 八个已经到齐: 卢通、幽泽龙马、烟首白阳凤; 独目锦豹,皮毛华丽,头上只有一枚硕大圆眼; 飞鲤,长了一对翅膀的白鲤,此妖十分怪异,鲤脸隐隐化作人脸; 无目蛇,紫色,长仅三尺,指头粗,没有眼睛,体内孕有剧毒; 产云孔雀,单色孔雀,身长五尺、橙红色尾巴却有五丈,像拖着一团厚云彩; 第八个,抱容真人刚带来的一只“半妖”。 鹰头、蛇身、三对细长燕翅。 血脉如此繁杂的半妖,基本不可能活到筑基境。 卢通怀疑,此人也修了《秘妖缘身功》。 可是又觉得不太对。 气息有些怪异。 而且修士修行此法,是为了妖兽的神通,而鹰头、蛇身、燕翅,看不出来有什么了得。 “好了。” 抱容真人缓缓升起,道:“已经到齐了,以后你们带上云辇,一起修行身法。” “是。” 众妖一齐应了一声。 卢通走到半妖面前,拱手道:“擒气宗卢通,道友如何称呼?” “遵天,庸慵。” “遵天商会?” 卢通瞬间明白了什么地方不对。 不是长相怪异。 而是此妖身上的气息,和当初在无忧仙船上见过的遵天商会少东家很相似。 庸慵点了下鹰头,道:“道友去过我们那里?” “北边?” “原来道友是自己人。” 庸慵似乎有所误会。 卢通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 面对搞不清楚来路的家伙,小心无大错,宁可不占便宜,也不能得罪。 “道友误会了。当年无忧仙船上陨落了一尊神灵,我在船上见过了遵天商会的少东家。” “第几?” “似乎是第七少东家。” 庸慵张开鹰喙,上下撞了两下,似乎是在发笑,道:“不错,第七少东家去过一次。道友与我们有缘,迟早会是自己人。” “但愿如此。” …… 蓝天、白云、夕阳如火。 八个身影,拖着巨大云辇划破天空,留下一条长达十余里的云痕。 云痕中各色莲花浮沉。 从下方看去,像是一条开着彩莲的天河。 绕着云英城转了几圈。 云辇留下一条护城天河,返回一页宗,落在抱容山山脚。 “今天到此为止,散了。” “走。” “卢兄,去喝酒?” “好。” 八个身影散开,卢通、庸慵一起朝山外走去。 “卢师兄。” 云辇上传来一个声音。 卢通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道:“庸兄,今日不便,改日再聚。” “好。” 他重新返回云辇。 洁白云辇上,中央一团红云。 白巧穿着一袭宽大红袍,端坐在红云上。背后红云升起,卷着一条金龙、一只金凤,化为龙凤呈祥壁。 “师兄有没有空闲?” “师妹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卢通看着辇上。 白巧身躯娇小,身上的红袍极宽,看起来像一个小鸡仔蜷缩在鹰窝里。 外出游历近一年,白巧气息变了许多,似乎看透了、或者想通了、又或者心死了。 “我想去云英城见一下宋言柏,请师兄带我过去。” “这……” 卢通脸色迟疑,抬头看向山上。 “师兄不必担心,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 “好。” 卢通点了下头。 白巧起身脱下红袍,露出一层金红两色宫装,又脱下宫装,露出一件白衫。 卢通转过身,避开视线。 片刻后。 白巧走到前方,已经换上了一件宽袍,径直朝山外走去。 卢通跟上去。 离开山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不许出差错。” 抱容真人的声音。 卢通回过身,朝山上拱了下手。 “是。” …… 离开百柱山。 白巧没有腾空飞遁,一步步朝云英城走去。 卢通跟在一旁,走了许久,道:“前尘往事已经过去,师妹又何苦自寻烦恼。” 白巧没有任何反应。 他摇了摇头,静静地跟着一旁。 入城、过街。 黄昏时分,本应该是行人最多的时候,不过今年太阳十分毒辣,摊贩、百姓们出来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 二人走在街上,一个相貌不俗、另一个相貌也不俗,本就不多的行人纷纷避让到路边。 卢通心中有些唏嘘,道:“师妹游历时,去过妖城吗?” “没有。” “几个月前,我去了一次寿绵山,那里是妖兽的地盘,城内妖比人高,遇到妖兽要立马避让到路边。” “师兄想说什么?” 卢通看着前方行人,道:“世间纷扰,礼法乱人心、情爱遮人眼,其实修士也好、妖兽也罢,终究是有了实力,才有资格谈论礼法、情爱、你情我愿。师妹既然走上了这套路,不妨一直走下去,以后未尝没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师兄倒是看得通透。” “通透个屁。” 白巧摇了摇头,转头看了卢通一眼,脸上露出笑意。 万欲窟。 人声鼎沸,喧闹依旧。 似乎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哪怕太阳炸了,都不会影响这里。 白巧站在山脚下,久久不动。 卢通率先迈出一步,道:“走吧,都到了这里,没理由退回去。” 白巧缓缓摇头。 “师兄,找个安静地方。” “什么?” “我与宋言柏早已形同陌路,今日借口出来是有事和师兄商议。” 卢通瞳孔一缩,仰头看向一页宗方向。 “求请师兄,救我一次!” 白巧抿着嘴唇,眼神中有祈求,也有坚毅。 “何苦来哉!” 卢通念了一句书上学来的酸词,一步登上万欲窟,叹息道:“走吧,放着好好的金丹夫人不当,反倒来连累我一个小半妖。” 纵情楼,一间私密赌室。 卢通挥手打出一道法力,站在桌边拿起筛盅摇了几下,问道:“想逃婚?” “嗯。” “往哪儿逃?你娘是元婴真人,洞海宗那位也可能突破元婴境,你逃不掉的。” “重华府,地府之一。师兄,此番出去我才知道师姐说的天地在什么地方。原来天上有天庭、地下有地府,我们看见的地方只是天下一角。”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八章 书院 “重华府在哪里?” “不知道。甘果只说重华府位于西方,人口数千万。” “甘果是重华府修士?” “嗯。” 卢通站在赌桌旁,看着桌子旁边一种种赌具,问道:“天庭、地府,你还知道什么?” “不多。只知道天庭上有仙人、大能。地府由大能、真人坐镇,分别掌管亿万百姓,生前、死后都管。” “死后?人死了怎么管?” “地府布有阵法,其中有仙宝镇压,人死后暂时护全神魂,好人有机会成为后天神灵。” 神灵应天地造化而成。 一页宗、擒气宗,全都没有实力造神。 卢通已经明白,天庭、地府的实力极强。 “坏人呢?” “甘果没有说,让我去了自己看。” “你怎么过去?” “甘果带我去,她在巡天楼。” 卢通侧头看向白巧,心里有些好奇。 游历不足一年就结识了地府的修士,他山南水北的走了这么多年,只有一次偶有奇遇,结识了坐山剑宗的范顺、吴难。 “你怎么认识甘果的?” “也在巡天楼。听说巡天楼是人间最高楼,我去那里游玩,住了半个多月。每天都见到甘果,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卢通点了下头。 巡天楼,不在城内,建在群山之间,楼高入云,伸手可摘星。 这种地方的修士,非富即贵。 “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成亲当日,求师兄掩护我逃离洞海宗驻地。” 卢通蹙了蹙眉头,没有开口。 逃不算困难。 成亲当天喜气洋洋,各方道贺的人、妖极多,小心布置一番,混出去不难。 只不过,难的是事后。 人多了,容易乱,可是眼睛也杂,事后追查起来,瞒不过去。 白巧走的天高地远。 他可逃不了。 “太危险了。” 白巧抿了抿嘴唇,拔下头上的簪子,取出一个储物坠饰,递过道:“师兄,这里有十六种丹方,二十一瓶丹药,草药上百种,全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卢通没有接过。 白巧直接放到赌桌上,又抬手从眉心引出一件乌蒙蒙的纱衣。 “这是我爹留下的神魂法宝‘殇山衣’,炼化了一整座山,攻守兼备,还可以庇护神魂。” 卢通睁了下眼睛。 神魂法宝,千差万别,好的一件,看向屏风上的字迹。 “三老,老奴、老花、老鸦。” “脂膏,熊脂、鹤膏。” 他问道:“什么东西?” “三老是谢商的心腹,两人一妖,掌管放贷生意。膏脂是另一块生意,向个城池贩卖熊脂、鹤膏。” “很赚钱?” “我吃过一次鹤膏,比金子还贵。”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九章 四笔生意 小楼内。 卢通洗漱之后,盘坐在暖玉蒲团上。 九夫人点起香炉。 一股浓郁刺鼻的香味飘出,似乎要把已经不存在的庸脂俗粉之气,冲得一干二净。 “真要帮白巧?” 卢通没有理会,低头看着典四儿送来的信件。 九夫人斜靠在软塌上,取出两个烟斗,一边添烟丝、一边道:“你想好了,她娘可是元婴真人,人家说一句话,我们就得家破人亡。” 卢通看完信件,伸手接过烟斗。 “本以为谢商的家业都在乐愁楼,没想到私下还有这么大的生意。” 烟斗已经点着火了。 他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浓烟,道:“四儿说,谢商手里的借条有几百万两,要是我们弄到了,就算收回来一半也是一笔大钱。” “哼!” 九夫人哼了一声,道:“还惦记别人呢?这一关过不了,我们连自己的东西都保不住!” 卢通笑了下,问道:“雄真弓回信了吗?” “别打岔!” 九夫人十分畏惧真人,没心思顾及其他。 烟味、香味混杂一起,味道既迷人、又怪异。 卢通用力吸了一口,道:“白巧的事让雄真弓去办,我们不出面。” “你是说,雄真弓也一起过去?” 他摇了摇头,道:“雄真弓与我同门修行,也不方便出面。让她找别人去办,最好她找的人,再去找别的帮手,多倒几手,把我们挡严实。” 九夫人想了一下,脸色终于放松下来,不过仍有些担忧,道:“怕就怕,一次次传下去,最后耽误了白巧的事。” 卢通瞥了一眼,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白巧。” “哎,她才二三十岁,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小丫头。” 他眼角抖了一下,沉默几息,问道:“你,你多少岁了?” 九夫人提起烟斗,没有说话。 …… 临近夏末。 卢通盘坐在楼船上,腹内玉轮散出一波波暖流。 “雄真弓来了。” 九夫人从湖外飞来,道:“果然不是寻常修士,明明和金勿皱一样都是浑身金色。可是坐在一起,一个像金子、一个像铜。” “当然!擒气宗最厉害的筑基修士之一,岂是区区花魁可以媲美的。” 卢通一步踏出,纵身朝外面飞去。 木塔第九层。 琴声响彻周围,激昂、雄浑,如同群马奔走。 卢通推门而入。 金勿皱坐在长几后,正在抚琴。 外面的围栏处,一个魁梧的金发人影背对着房内,朝远处眺望。 “师姐。” 魁梧人影转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短短数年,师弟的修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卢通也仔细打量了一遍。 “远不如师姐。上次见面师姐已经是百尺竿头,如今又进了一步。” “坐下说话!” 雄真弓大步走入楼内。 明明是卢通的地盘,可是雄真弓举手投足之间十分自然,似乎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二人分别坐下。 没有人开口吩咐,琴声已经舒缓下来,如同清风吹拂。 卢通扫了一眼雄真弓、金勿皱。 和九夫人所想不同。 在他眼中,金勿皱有形、无骨。而雄真弓是形、骨、神兼备,像一尊活过来的金像。 “师姐上次假意成丹,斩获如何?” “不佳。” “谢商竟然如此狡诈?” 雄真弓翻开金色眼皮,转了下黄橙橙的眼珠,道:“师弟早已料到,何必明知故问。” 卢通笑了下,坦白道:“只怪师姐的底蕴太过深厚,心有余、力也有余,大患未除之前,肯定不会冒险成丹。” 雄真弓沉默片刻,突然道:“你和谢商很像。” “什么?” 卢通蹙起眉头。 回想起在一情院内,谢商浑身叮满蜜蜂,满脸的癫狂傻笑,眉头渐渐皱得更深。 雄真弓没有解释,道:“师弟愿意帮我?” “不错。” “你要什么?” “金银、金女一族的祖地、谢商的财产,还有想让师姐先帮我一个小忙。” 雄真弓咧开嘴角,皮肤没有像金勿皱一样的褶皱,而是像一块金泥堆砌,颧骨处像一座小圆山丘。 “胃口太大。” “胃口大是因为出力多,能干才能吃。” “说说看。” 雄真弓看了茶杯一眼,没有端起,挥手凝聚出两个冰杯,扔入茶叶后,曲指弹出一杯。 卢通接住冰杯,直接丢入口中,连杯子、冰水、茶叶一起嚼碎。 “谢商手下有放贷的三老、和贩卖膏脂的八个手下。师姐想必早已打听清楚,若是助我拿下这些生意,这十一人由我料理。” “好。” “傲山成的乐愁楼,师姐可听说了?” “知道,与你有关。” 卢通笑了下,道:“若是师姐出一笔银子,傲山城不会插手此事。银两够多的话,还可以帮助师姐额外拦下一座乐愁楼。” “你说了算?傲山城的楼主,听说是一个姓祖的大修士。” “算。” “好。” 金银有了、谢商的财产也有了。 还剩下金女一族的祖地。 卢通一身所学十分繁杂。 成丹之前,必须长时间闭关一次,整理修行以来的诸多所学。 金女的祖地金池,浸入池中如同重返母胎,此种状态下尤其适合闭关修行。 “我亲自替师姐护法,换取入祖地一次。” 雄真弓沉默不语,上下打量了许久,道:“如果谢商亲自出手?” “他不是对手。” “你敢杀他?” 卢通皱了下眉头,道:“半死呢?” “他身法十分诡异,不许放他逃走。” 他笑了下,道:“正巧,我也擅长此道。” “好。” 几句话间,商定了三笔“生意”。 雄真弓端起冰杯,慢慢喝了一口,道:“说吧,还有一个小忙是什么,你催我过来,应该就是为了此事。” 卢通转头看向金勿皱。 二人说话时,琴声一直没有停过。 雄真弓道:“出去。” 琴声戛然而止。 金勿皱起身行了一礼,抱着琴退出门外。 卢通这才道:“帮一个人逃婚。” “什么?” 雄真弓十分惊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种事情。 卢通大致讲述了一遍,问道:“师姐知道天庭、地府?” “知道。” 他点了下头,心中暗道:果然,所谓的秘传,在一些人眼中只是常识。 “他们和白巧说的一样?” 雄真弓点了下头,又摇头道:“一样也不一样。” 卢通正要继续问。 雄真弓摆手道:“实力不足,知道太多还不如一无所知,起码可以安心修行。这个小忙,你拿什么换?” 卢通伸开双手,手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我已经一无所有,师姐要什么?” 雄真弓思索了片刻,勾起嘴角,道:“这个忙我帮了,酬劳以后再说。”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章 天生大仇 夏末时分,天气更为燥热。 湖心小楼。 厅堂内,两座新买的冰山法宝缓缓散出冰寒之气。 卢通盘坐在蒲团上,捏着一捧无色毛发,朝其中打入法力印记。 又是几道法印没入。 灯火下,毛发所在地方抖了几下,像有一层水波。 他立即挥出一道法力,把“水波”引入血种内。 五色魈血种变为了内外两层。 内层一团紫血。 外层为半透明琉璃,其中无数青丝游动。 “水波”没入后,半透明琉璃渐渐变得更加清澈、透亮,像是被洗去了污秽。 许久之后。 卢通收敛法门,摸了下手臂上的毛发。 长约寸许,表面晶莹发亮,犹如水晶,里面裹着一缕青芯。 运起法力,挥手一招。 房内生出一股轻风,几十枚细小风刃像一群游鱼,在风中上下游走。 九夫人推门进来。 一头小金虎紧紧跟在脚边,进门后立即朝冰山冲去。 “贺礼买回来了。一对香炉,你看下行不行?” 九夫人取出一对尺高的铜鹤香炉。 卢通笑了下,道:“行,随手挑一件就行。反正亲又结不成,送再好的东西也留不下交情。” “我也这么想的,专门挑了一个便宜的。” 九夫人坐在旁边,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他挥手卷起一阵风,从冰山上吹过后,带上凉气吹向九夫人。 九夫人靠在椅子上,道:“城主府借了一艘飞辇,到时跟你们一起去送亲,邀请我登辇随行,要不要去?” “你想去?” “嗯,还没去过截水湖。” “那就去,反正就算出了乱子也不关你们的事。” …… 九月初,入秋。 抱容山一片红红火火,各色修士飞来离去,络绎不绝。 一艘大红飞舟悬在山巅上方。 舟长百丈。 四方船头上雕着一个海兽头颅,凸眼、獠牙、怒须,看起来十分狰狞。 山巅上繁华盛开。 硕大的云辇摆在花海中,白巧坐在辇上,周围站了三十二名貌美侍女。 旁边,三水看着附近一艘艘飞舟、飞辇,道:“好大的排场。” 周围无人附和。 狗有狗脾气、鸟有鸟性子。 八个中,有龙马、白风、蛇、鱼、豹、半妖等,虽然一起抬辇,但是彼此之间并不熟络。 只有卢通、庸慵,稍有交情。 卢通站在花海边缘,问道:“庸兄,上次我所说的生意,你感觉如何?独一家的生意,稳赚不赔。” 遵天商会卖的东西,内有残存的神力,在很多地方都是独一份。 一次喝酒时, 他临时起意,邀请庸慵合作,一起在云英城、大昌城等地方,卖遵天商会的东西,或者干脆开一家分铺。 可惜,庸慵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庸慵转了下鹰头,道:“卢兄,你觉得金银是什么?” 卢通本想说是一切,可以买来需要的所有东西。 可是开口之前,和庸慵对视一眼。 庸慵的一对鹰眼,像两根箭,瞬间刺入了心底。 他愣了一下,略作思索后,道:“好东西,方便彼此各取所需。” “卢兄的说法,和南边的一些修士很像。” 卢通心头微动,道:“古仙之地?” “卢兄知道?” “略有耳闻。” 庸慵道:“对于我们,金银和石头没有什么分别。对你们,本来只是交易之物,如今却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金银已经成了诱饵,引诱你们去忙碌、奔走、厮杀,到最后只是一场空,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庸慵似乎意有所指。 卢通思索了一下,不禁睁了下眼睛。 诱饵? 捕猎才会用饵,其中有猎人、也有猎物。 “谁是猎人?” 庸慵喉咙耸动两下,反问道:“谁造的金银?” 卢通瞳孔一缩。 截水湖、大昌山、金池湖、阳墟沙漠、白夜冰原等,凡是有人活动的地方,全都可以使用金银。 可是从来没人讲金银从哪里来的,仿佛天生的,该有时自然而然就有了。 “咚!” 一声震天锣声。 滚滚黄烟冲天而起,化作一朵黄云。 送亲队伍该出发了。 卢通赶忙问道:“谁造的?” “你们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 庸慵张开三对雁翅,摆了下尾巴,朝云辇飞去,留下一个声音:“卢兄,以后或许会有并肩而战的那天。” “咚!” 第二声锣声响起,一团青烟升起,在天上化为一朵云彩。 卢通扇动翅膀,飞到云辇边提起一条彩带,心中各种念头翻滚不休。 造金银的是敌人。 实力覆盖南北、东西各地,已经超出了所有宗门的实力。 只剩四个地方: 南边,镜心所去的古仙之地; 北边,庸慵所来的遵天商会所在; 还有…… 白巧即将逃去的天庭、地府。 一瞬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天庭、地府。 原来早在听过之前,他们已经陪在身边每个角落。 “咚!” 第三声锣响,天上多了一朵白云。 卢通仰头看着上方,喃喃道:“雄真弓说的对,实力不足,知道太多还不如一无所知,该抓紧成丹了。” 五声锣声响过,天上浮出五团云彩。 一个清亮声音响起: “吉时已到、天地开张,乾坤相配、阴阳相合。” “五云结彩、大富大贵,龙凤呈祥、大吉大昌。” “鸳鸯比翼……” 念叨大半天,最后道出四个字:“启程,送亲!” 飞舟率先动身。 一头撞散天上的云彩,云彩向周围流淌,像一团绽放的五色大花。 云辇慢慢升起。 卢通按下杂念,运起法力,迈出一步,脚下生出一朵火莲。 各色莲花生出。 云辇紧跟上去,随着飞舟一起离开抱容山。 …… 日行、夜歇。 一行人、妖,大张旗鼓的绕城池,悄没声儿的过山林。 短短几天,沿路修士全都知晓了,一页宗有个元婴真人把女儿嫁去了洞海宗。 夜晚。 一片幽静草原,送亲的人、妖,三三两两地散开休息。 卢通、九夫人坐在一起。 卢通讲述完天庭、地府、金银等,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九夫人神色疑惑。 “不对啊,就算金子、银子都是他们所造,无冤无仇,也未必是我们的敌人。” 卢通慢慢喝完一杯茶,放下茶杯,沉声道:“没有小怨,只有大仇。” “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道:“茶农辛辛苦苦地种茶、采茶、炒茶,有人只需要造几两银子,就能全拿走,你说茶农恨不恨?” “可是,茶农也能花银子啊。” 九夫人精于算计。 不过,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眼界,一时间难以领会。 卢通道:“下至茶、菜、米、油,上至丹药、符箓、天才地宝,天下间一切东西都由金银交易,这意味着有一群人不用辛苦奔波,只需要造银子,就可以坐享其成。这群人就在我们头上,你恨不恨?” 九夫人瞪大眼睛,仰头看了一眼。 卢通捻起桌上一枚果子,继续道:“种果子的,果子被拿走;炼丹的,丹药被拿走;做商会的,利润被人白白抽走。” “天杀的,干死他们!” 卢通一口吞下果子,仰头看向天上。 和天庭、地府之间,没有个人恩怨,只有天生的大仇,像狼吃羊、羊吃草、人吃人。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一章 杨家 大日高悬。 水波嶙峋。 一条云痕划破天际,云中彩莲朵朵。 云痕中,近百艘飞舟、云辇,如同河中小舟,径直冲到一片礁石上方。 “哗啦啦。” 一阵水声响起。 下方湖水迅速褪去,几息间,礁石变为一座座刺破湖面的险峰。 “昂!” 险峰间,几头鲸兽跃出水面,发出悠扬、空灵的鸣叫。 其中一座险峰上,一个身穿红袍的修士纵身飞出。 旁边,一个中年女修高声道: “新人到,凤筑巢。” “喜相逢,笑满堂。” “进喜房……” 念叨了一大堆,最后道:“吉时到,迎新娘!” 红袍修士飞到云辇前,轻轻唤了一声。 “娘子。” 白巧慢慢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团大红花,小声道:“夫君。” 二人并肩站在一起,朝山上落入。 “可算完了!” 三水丢下手里的彩带,直接朝山上飞去。 “请慢!” 方才念词的中年女修过来,取出一个红纸包,递给三水,道:“辛苦了。” 三水瞥了一眼,头也不回的飞走。 中年女修脸上笑意不变,挨个递过一封红纸包,再说上一句“辛苦了。” “不必客气。” 卢通接过信封,拆开看见一抹金色,不禁挑了下眉头。 黄金,一百两。 知晓了天庭、地府,再次看见金子,有一种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他转头看向周围。 旁边,庸慵口吐金烟,卷住一锭金子。 卢通眼睛一亮,凑过去,道:“庸兄,你拿着一块破石头干什么?” 庸慵闭了一下眼睑,把金子收入囊中。 “若是可以,我想一辈子都不碰金子,可惜既然入了此地,没有金银寸步难行。” 卢通拿着金子,叹了口气,道:“庸兄害我不浅!我现在看见这东西,又爱又恨,宁愿一直当个糊涂虫。” “直面真相需要大勇气!我见过不少修士被真相击溃,其中不乏金丹境大修士。不过……卢兄不是怯懦之辈。” “哦,为什么?” “你刚才还想要我这锭金子,被吓坏的人,没有多余心思起邪念。” 卢通有些尴尬,摆手道:“走了,去喝酒。” “好。” …… 曲水、流龟。 一条蜿蜒小溪,盘绕险峰,蜿蜒而下。 溪水两边,亭内、石上、林间等,各个地方摆了一张张桌椅、长几等。 溪中,各色小龟顺水游动,龟背上驮着酒、菜、瓜、果等。 卢通、庸慵坐在一起。 喝了几杯酒。 卢通小声问道:“庸兄,今日过后打算去什么地方?” “向南。” “古仙之地?” 庸慵低头啄了一下,酒杯中升起一颗花生大的酒珠被衔入喙中。 卢通继续问:“听说万里毒瘴自成阵法,内部不辨东西南北,潜伏了无数毒虫,筑基境也可以过去?” 前些日子,银青去了一趟毒瘴,负伤而归。 凭庸慵的实力,肯定闯不过去。 庸慵迟疑了一下,道:“其中藏有隐蔽通道。” “原来如此。” 卢通点了下头,缓缓端起酒杯。 二人互相闲谈,其中夹杂着一些南北、天地的传闻。 酒宴过半。 一个中年修士端着酒杯走到旁边,道:“敢问,可是擒气宗的卢通卢师弟?” 卢通侧头看去。 来人普通身材,浓眉、圆眼,眼眶凹陷,四周一圈乌黑。 第一次亲眼看到。 不过他对这幅长相十分熟悉,瞬间猜出来人的身份: 双目乌黑,杨家人。 盐关城杨家,贩运珍稀木料,差点毁于几场大火。谢商帮杨家度过难关,杨家也在盐关城立下第二座乐愁楼。 乐愁楼一共十五座,其中隐隐有一条界线。 前十座,立于谢商投靠古权真人之前,大多脱胎于各个家族,从头到尾由他亲手扶持,和谢商走得最近; 后五座,立于古权真人坐镇之后,每个来路都不同,全都各有所图,甚至其中一座原本是个小宗门。 卢通眨了下眼睛,问道:“道友是谁?” “盐关城杨家,杨宽鹅。师弟想起来了?” 庸慵打量了一下二人,默不作声地扇动翅膀,飞入附近竹林。 卢通端坐不动,道:“你怎么来了?” 杨宽鹅笑了下,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我家贩运木料,和洞海宗有些关系。这次过来喝喜酒,想不到卢师弟也在这里。” “我问的是,你来找我干什么。” 卢通态度冷漠。 从雄真弓、典四儿送来的消息,杨家是敌非友,以后很可能会交手。 杨宽鹅脸色渐渐变冷,道:“有人看见雄真弓去了云英城,猜测是去见道友,托我带几句话。” “说。” 卢通倒了一杯酒,直接一口干完。 “雄真弓的仇家很多。” “嗯?” 他抬了下眼皮,道:“我知道。” “道友知道几个?” 卢通默不作声,端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 涂昆顺说过,雄真弓仇家不少,不过只说了一个最难缠的谢商。其他人并没有提及,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杨宽鹅勾了下嘴角,道:“十二年前有一名年轻俊杰,偶然见到雄真弓,一见倾心,想要结为道侣。追求数月后,突然消失不见,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卢通蹙了下眉头。 “哪家的修士?” “乡下人,入不了眼。不过当年谢商给了他们家十株灵药,如今灵药成熟,卖了三千两银子,他们愿意拿出来报仇。” 卢通眼神抖了一下,捏住酒杯。 “三千两,不多。” “还有,灞漴城有位炼器师。当年炼了一件稀罕法宝,想拍卖一个好价钱,使唤了一个徒弟抬价。手段虽然下作,但也是人之常情。雄真弓买下法宝后,当众废了那名徒弟。如今,那位炼器师愿意拿出三件法宝。” 杨宽鹅脸上露出笑意,从酒壶从引出一道酒,张口吞下。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就两个?” “当然不止!雄真弓自命不凡,横行无忌,得罪的人何止几人、十几人。就连道友去过的古渔渡口,此前也有一个满家。” “因果报应啊。” “此番是大势所趋,无人可挡!道友若是聪明的话,最好不要掺和进来,否则……” 二人对视一眼。 杨宽鹅的乌黑双眼,好似两个洞窟,随时可能钻出夺命毒蛇。 卢通缓缓端起酒杯,道:“雄真弓,还真是了得,一般人可得罪不下这么多仇家。” 喝完一杯酒,放下杯子,缓缓道:“金女一族的传人,又被唤作‘一张弓’,有仇人肯定少不了友人,我对此一无所知,劳烦道友介绍几个。” 杨宽鹅脸色立马阴沉下去,猛地站起身,道:“道友当真要与众人为敌?” “不送。”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二章 良妖楼 水面上,一艘华丽画舫浮在水面。 一群云英城来的男女修士,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钓鱼、闲谈、消遣作乐。 画舫后方。 卢通独自站在船尾,看向远处的洞海宗。 一天过去了,没有任何异常。 甚至,白巧的夫君还安排了一艘画舫,供云英城来的亲友们游玩。 事情有些不正常。 午饭时间,宗门方向飞来几个侍女,专程送来菜肴、酒肉。 画舫上更加喧闹。 九夫人走到旁边,道:“刚才侍女过来说了一个消息。” “什么?” “白巧和她的夫君已经闭关,打算分别突破金丹、元婴。” 卢通动了下眉梢,神色放松几分。 白巧很晚才筑基。 和宋言柏分开,返回抱容山后,在抱容真人的帮助下才成功筑基,远没有到成丹的时候。 闭关突破,很可能是掩人耳目的说辞。 “这件事就这么按下去了?” 九夫人摇了下头,看向远处,道:“私下应该有其他交易。这次成亲沿路知道的人极多,消息一旦传开,对一页宗、洞海宗都是一件丑事。” “嗯。” 卢通点了下头,小声道:“也不知道雄真弓如何安排的。” 玩了一下午,画舫返回洞海宗。 险峰林立。 洞海宗的山峰,大部分地方都是光秃秃的,远比百柱山荒芜。 其中一座荒山,细而斜,像刺出水面的乌黑獠牙。 一个人影孤零零地站在山巅。 卢通瞥了一眼,心头微动,别过九夫人纵身飞过去。 “师姐。” 银青从远处收回视线,微微点了点下巴,道:“这次干的很好,让你的人把好口风,别把事情传出去。” “怎么逃出去的?” “嗯?不是你安排的?” “风起浪、浪拍浪、浪打石,我只吹了一阵风,对后面的事不了解。” “你倒是谨慎。” 银青看了卢通一眼,收回视线,道:“一个小宗门的弟子,借口帮师妹梳妆打扮,进去放了一个假人,把师妹藏在衣箱里带走了。” 事情干的很干净。 卢通彻底放松下来,道:“洞海宗不追究吗?” “这次的亲事对双方都有利。师妹只是一枚盘扣,亲事一成,人还在不在已经无碍。” “原来如此。” 山巅陷入沉默。 片刻后,卢通突然道:“万里毒瘴内藏有通道。” “在哪儿?” 银青气息稍变,立即追问道。 卢通摇了下头,道:“不清楚,只知道筑基境可以通过。” 银青心绪不宁,泄出一丝法力,像一座大山破体而出,镇压方圆数十丈。 卢通感觉头、肩膀一沉,呼吸也变得有些艰难,沉声道:“师姐助我打破阵法阻碍,我成丹之后,必定探出一条坦途,助师姐破开此方天地。” 银青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道:“你可愿拜入洞海宗?” “什么?” 卢通瞪大双眼。 银青道:“我问过洞海宗的修士。他们说,你若愿意改投洞海宗,可以助你布置九元大阵。” 卢通心绪不宁。 擒气宗,待他不薄。 一身所学,大半出自宗门,家业也多与宗门有关。而且据虎杖所说,已经有宗门前辈暗中看重。 可是…… 成丹关隘近在眼前。 过不去,一切皆修;过去了,此前的所有也只是沧海一粟。 “改投宗门并非小事。” “时间尚早,你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我。” 银青挥了下衣袖,飞剑一般遁走,眨眼间飞出数里,没入一处阵法内。 卢通回头看向一座座险山,喃喃道:“千仞枪林、飞浪碎玉,看起来比擒气宗差远了。” …… 痛痛快快地玩了三天。 从云英城来的“亲友们”终于舍得离开,提着大包小裹开始返程。 云辇上。 一头两尺长的金虎四处奔跑,所过之处,引来一阵阵调笑的声音。 辇边,九夫人道:“不回去吗?” 卢通看了一眼执关,收回视线,道:“不去了,我直接去傲山城。回城后小心一点,已经撕破了脸,谢商可能会对你出手。” “嗯,我去城主府住些日子,城主麾下有位客卿擅长点化妖兽灵智。” “好,去吧。” 云辇远去。 卢通四处看了一下,找到商道后,取出地图辨别了一下方位,扇动翅膀,朝傲山城的方向飞去。 两日后。 辽阔平地上,一条大河奔涌而过。 旁边,一条三丈高的堤坝顺着河岸,并行蜿蜒。 卢通从堤坝上飞过,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声求救。 “救命!” “快,谁来救我,我出千两黄金!” 他放慢速度,侧头看去。 河面上,一个直接近丈的漩涡正在吞噬一艘小船。 小船已经被吞入大半,只剩下一截船尾还在外面,一圈圈地快速旋转。 不远处,一对男女正在猛烈扑腾,试图逃离漩涡。 “水妖作乱?” 卢通蹙了蹙眉头,翅膀转动,朝河面飞去。 飞到岸边,近距离瞥了一眼河中的两人,突然停下不动。 不对。 女人不太对,挣扎地虽然卖力,吼得也大声,可是衣衫十分整齐,该漏的、不该漏的,一点也没有漏。 “救,救命!” “仙人,救我一命!” 河中两人一沉一浮,慢慢靠近漩涡。 卢通眼神微动,道:“金子呢?” 男人把头仰出水面,喊道:“救我出来,马上给!” 说话时,距离漩涡又近了一些。 女人也伸出一条手臂,急声道:“我给!” 卢通点了下头,退后一丈,道:“先给金子,再救人。” “好!” 男人沉入水下,再次窜出来手里已经取出一锭金子,用力丢出,道:“五十两,拿去!” 金子飞出丈远,朝水面落去。 卢通眼神一闪,又退后一丈,道:“乐愁楼,出来吧。” 河中两人仍然在挣扎、求救。 卢通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片刻后,二人被卷入漩涡,彻底消失不见。 卢通等了几息。 一个黑袍修士从漩涡中飞出来,提着一杆黑水旗,道:“果然难缠,难怪谢商让我亲自出手。” 卢通瞳孔一缩,一瞬间,浑身汗毛全部竖起。 金丹大修士。 “爹,多说无益,我们杀了他。” 方才沉入水下的男人也浮出水面。 紧接着周围钻出十一个修士,每人手中都有一杆枪头灰面大旗。 卢通深吸一口气,道:“号水宗?” 号水宗,一家小宗门。 宗主,金丹境。 曾经山门被人抢走,投靠了乐愁楼之后,才把山门抢回来。 黑袍修士颔首道:“谢商要你的命,要怪就去怪他吧。” 水面突然变得平静。 浑浊河流像是变成了一团杂玉,方圆数里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等等!” 卢通咬了咬牙关。 境界之差,犹如天堑,还能飞走,但是如陷泥泞。 黑袍修士没有理会。 卢通翻手取出一个铜环,灌入法力,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听说是擒气宗,我还没有杀过大宗弟子,你是第一个,要不是谢商担保,我也不敢应下。” “杀了我,你也得死!” 黑袍修士摇了摇头,道:“你看周围。”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已经水雾弥漫,连数十丈外的河堤也不见踪迹。 “你太低估擒气宗了!” 卢通抬起手,手中一个绿豆大小的小珠子飞出,伸手一引,小珠子迅速在旁边绕圆。 “咻、嗖!” 眨眼间,两声尖啸。 珠子消失不见,留下一捧水晶粉屑,化作一个直径三尺的浑圆。 “你是哪位弟子,想见何人?” 浑圆如镜子一般,浮出一个白眉、白须的老修士。 黑袍修士站在“镜子”对面,一动不动。 一隙通光术,可以传音、化影。 卢通走到“镜子”面前,拱手道:“师叔,弟子卢通,此人想杀我。” 老修士瞪了下眼睛,已经垂到脸颊的眉毛瞬间竖起,化作两柄雪白飞剑。 “你是何人!” “我,我没……” “不管你是何人,老夫已经记下了。敢伤他一根汗毛,不管逃到什么地方,擒气宗势必把你扒皮抽骨、炼油点灯!” “我……” 黑袍修士浑身气势大变,立即收起手中法宝,拱手道:“误会!误会!” 卢通道:“师叔,此人是号水宗宗主‘扈泽’,其余帮凶也是号水宗弟子。” “误会!我,我不会伤害贵宗弟子!” 卢通道:“师叔,此人仍未收手,我的退路被他用水雾阻断。” “我这就散开。” 一阵风吹过,浓郁水雾瞬间散去,河堤再次出现在眼前。 卢通心头微松。 “镜子”周围的水晶粉屑仅剩下细细一圈,一隙通光术快结束了。 “师叔,此人背后另有主使,求师叔帮我审讯一番!” “好。” 老修士神色凶厉,双目喷出两团白火,呵斥道:“哪条不长眼的瞎狗使唤你的!” “也是贵宗弟子……” 卢通没有再留,迅速退出数丈,用力跺了下脚,同时猛地扇动六个翅膀,卷起一阵狂风,朝远处遁去。 黑袍修士余光瞥见后,眼角狂跳,可是却一动不敢动,继续回道:“谢商答应让我儿子进入贵宗的宝地,突破金丹境。” “你这老狗!谋害我宗弟子,还妄图占我擒气宗的宝地!掌嘴!” “啊?” 黑袍修士长大嘴巴,看了下周围的晚辈们,神色十分犹豫。 “快!还不动手,难道等老夫找过去,亲自赐你耳光!” “这,这……” 黑袍修士犹豫时,“镜子”中的人像隐隐模糊了一些。 “好狗!” 老修士怒喝了一声,眉头、头颅、口鼻,同时窜出一股白火,厉声道:“扈泽!等老夫找到你,一耳光抽你一层皮!” “啪!” 黑袍修士咬着牙关,在脸上抽了一耳光。 水晶粉屑仅剩下断断续续的数十粒,“镜子”突然闪烁两下。 老修士继续道:“快抽!不然老夫摘下你的狗头!嚼吧嚼……” “啪!” 黑袍修士又抽了一记。 最后一粒粉屑消失,“镜子”消失不见。 黑袍修士愣愣地看着空中,试探道:“前辈?” 等了一会儿,仍有些不放心,又道:“前辈,还抽吗?” 一片寂静。 河水静静流淌,黑袍修士悬在半空,周围十二名晚辈面面相觑。 …… 荒山,荆棘遍布、杂草丛生,大大小小的洞穴遍布山上山下。 其中一处洞穴内。 卢通躲在角落,左手捧山印、右手提铁棍,双眼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长满杂草的洞口。 一炷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一晃眼,天黑了。 洞内一片漆黑,五颜六色的翅膀发出各色亮光,照得洞壁上布满了各色亮斑。 卢通咽了下喉咙。 下一刻浑身一软,山印、铁棍掉在地上,整个人如脱力一般,软倒在地上。 大意了。 料到谢商可能会派人出手,但是没想到竟然派出了一个金丹大修士。 金丹大修士出手,价码不菲。 谢商大仇未报,竟然把这么难得的机会“浪费”在他身上。 要么仇怨太深,要么太过忌惮。 “啊哈哈……” 洞穴内突然响起一阵笑声。 卢通趴在地上,笑了半天,取出肉干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了几口,咬牙道:“没死,该你们死了。” 人如野草,恣意疯长。 傲山城经了一遭雾,死了无数百姓,雾退之后反而更加兴盛。 普通人,人比蚁多。 大小家族死了后,空出来不少生意,各种修士如春笋一般冒出,很快填补上空缺。 人群、车辆涌向城门。 一辆牛车停在路边。 牛车上拉了一车柴火,高近一丈,堆砌整齐、四四方方。 车夫走到后面,搬下来几摞柴火,道:“仙长,到了。” “城门口?” 柴火堆深处传出一个声音。 “对,只剩下十来丈了。” 一条黑腿踢开挡路的柴火。 卢通跳下牛车,看了眼不远处的城墙,举起手臂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 半个月的路,折腾了快两个月。 好在一路无惊无险。 他随手丢出十两银子,大步朝城门口走去。 “上等铁砂,一次粗筛、两次精炼!” “羽纹软铜,一手钱、一手货。” “祖家啊,祖家的。” 城门口,围了很多小厮、伙计。 卢通径直走过。 从城门一直走到城后,最后停在后山前。 山壁上,五座酒楼一字排开,一半凸出山外、一半嵌入山内。 上方,石头上刻了三个丈高大字: 良妖楼。 一个小厮快步出来,满脸堆笑,道:“仙长,您看着脸生,头一次过来?尝尝我们的拿手菜,奔云仙鹤、玉肌流珠。还有招牌名酒,竹露青水、火烧心、蝎子酒,保管您满意!” 卢通咧开嘴角,大步走入楼内。 “去,全都上一份,把你们掌柜的也喊出来!”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人手 良妖楼,和付素霜设想不同。 典四儿插手后,把位置从城门挪到了城尾,六座环绕一周的高挑木楼,改成了嵌入山体的半隐石楼。 明面上,五座楼一高、四矮。 中间主楼,高十八丈,内部另有乾坤。 旁边四座,仅三层,每层两丈,共六丈,门口分别悬挂着刀剑、鼎炉、瑶琴、胭脂。 卢通走入主楼,抬头看去不禁眼睛一亮。 楼中楼。 典四儿在信中说过,良妖楼别有洞天。 亲眼看见,比预想的更夺目。 门内是一口极大的洞窟,似乎把山底掏空了。洞顶上嵌着一枚枚头颅大的照明宝珠,浑入一轮大日。 洞内正面、左面、右面,立了三面木楼。 木楼依石而建,工艺繁复,从石头内伸出上百个飞檐、挑角,像是三只栖息在洞内的妖鸟,随时准备展翅飞走。 楼顶上,瓦蓝、翠绿、幽紫色的琉璃瓦,在宝光下闪烁亮光。 三面木楼中央。 庭院十分宽敞,中央立有一个高台,四周摆了近百张桌椅。 卢通看了许久,脸上露出笑意,道:“不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没白花。” 小厮听到后,以为卢通在摆阔气,附和道:“仙长,我们良妖楼从来都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保证您花的实实在在、满满意意!” “走,去上面。” “好嘞!” 走上木梯,上了第三层。 小厮还要继续带路,一个身穿红衫的丫鬟过来,道:“你退下,我带这位仙长上去。” “是。” 小厮低下头,快步远处。 丫鬟道:“老爷,请随我来。” “好。” 登木梯、跨飞桥、走暗廊,三拐七扭,进入最顶层深处的一个房间。 “老爷。” 典四儿站在房内。 一袭红、黑两色大袍,头戴半脸面具,挡住上半张脸,仅露出六个眼珠。双手拢在腹前,手指上套着一寸至三寸不等的尖爪。 卢通定定看了许久。 典四儿变化很大。 不单是衣裳、外貌,气息也变了,神秘、森冷,像洞里的毒蜘蛛。 典四儿勾起嘴角,走到身边,道:“怎么了?” “修了什么法门,才不到一年,竟像变了个人……” 卢通说完,突然心头微动,沉声道:“修邪法了?” 邪法,又快又“好”。 乐愁楼应该有邪法。 另外,典四儿带着万易、万喜一起过来的,有两只欲鬼,更不缺邪法。 典四儿敛起笑容,没有回应,伸出两根黝黑尖爪,从卢通肩膀上捏下一根树枝。又从翅膀、手臂上,取出一些毛絮、碎叶等。 “路上遇到麻烦了?” 卢通沉默一息,吐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邪法,道:“恩,碰上了号水宗的人。” “竟然这么快就动手,老爷如何脱身的?” “你不问下扈泽在不在?” 典四儿弯了下嘴角,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道:“把老爷逼得这么狼狈,肯定有大修士出手。” 房内,宽椅、高凳,全部没有靠背。 卢通过去坐下,道:“一隙通光术。宗门内的师叔经验丰富,吓退了扈泽。” 一隙通光术,一隙虫血脉相通。 擒气宗内有一只母虫,由元婴境真人亲自照看。门中弟子施展法门后,先连入宗门,再由真人寻找其他同门。 此前只听说,有同门借助此法狐假虎威,没想到会亲身经历一次。 典四儿递过茶杯,道:“号水宗明面上的驻地位于南流河藻山河段,暗中在下游五十里外藏身,什么时候下手?” “不急。” 卢通摇了摇头。 雄真弓的仇人很多,帮手应该也不少。 成丹之前,雄真弓、谢商会一直尝试铲除对方的人手,现在跳出来杀人,容易把视线吸引过来。 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问道:“谢商的家产,摸的怎么样了?” “大致查清了。三老中以老奴为首,曾是谢家的老管家,放贷的借条、契书、抵押物等,很可能在他手里。” “老花、老鸦呢?” “老花是谢商的道侣,大部分银子是她放出去的。老鸦是四眼夜鸦,有很多血脉后辈,负责盯着欠债的人。” 卢通放下茶杯,道:“实力怎么样?” “老鸦修为最高,极少出来,疑似已经结丹。老奴很弱,老花也不强。谢商手下,真正厉害的是贩卖膏脂的八人。” 典四儿递过一叠画像,继续道:“八人全部筑基境,互不干涉,经常往返各个城池,也接乐愁楼的生意。身法、实力全都不容小觑。” 卢通看着画像。 正月三、二月七、五月中、三月上、十月末…… “这些名字什么意思?” “筑基的日子,这八人由谢商帮助筑基。” “谢商倒舍得。熊脂、鹤膏呢?听说此物堪比丹药,在谁手里?” 典四儿取出两个油蜡封口的扣盖小碗,道:“眼下还不确定。不过熊脂、鹤膏中,血气极为浓郁,需要很多熊妖、鹤妖,八成和柳合城丘家有关。” 丘家,豢养妖兽,因妖兽暴乱导致家破人亡,事后在谢商帮助下才东山再起。 卢通点了小头,拿起一个小碗,扒掉油蜡,顿时一阵草木清香飘出。 揭开盖子。 碗底糊了一层寸厚的油膏,半凝固、清澈如水。 “一碗多少银子?” “六十两。鹤膏一般是女修吃,可以代替吃饭,每天一碗,吹气如兰、玉肤柔软,” 每人一个月一千八百两。 八个人专门奔走,即便每人只有十个常客,每月也有十几万两。 卢通捏了下拳头,道:“好肥的羊,要不要我亲自出手?” 典四儿摇了摇头,起身道:“老爷,过来看下。” 房间外,观景台上。 台下,木楼、侧楼、高台等尽收眼底。 典四儿伸出手指,略微弯曲的尖爪指向下方角落,道:“此人叫钓龙叟,一手偷心缠命丝十分了得,祖明京亲自走了一趟,从金池湖请来的。” 一个瘦老头独自坐在角落,桌上摆了一个酒壶、一个酒杯。 卢通正打量时。 典四儿又指向侧楼,道:“粉蝴蝶,奉烛宗弃徒。人虽然好色,实力却不弱,胃口也小,每天住在胭脂楼,很实惠。” 卢通转头看去。 侧楼一个房间内,一对男女穿着清凉。 男的趴在地上,背着一个女修正朝前爬。女的坐在背上,抓着马鞭挥舞、抽打,像个女将军。 卢通看了几眼,问道:“粉蝴蝶是男的女的?” “像狗的那个。” 他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道:“还有吗?” “那个,老爷的熟人。” 下方的上百张桌子,已经坐了十来桌。 卢通扫了一眼,立即盯住高台正对面的一桌,看了两眼,欣喜道:“萧龙庭!怎么把他招来的?” 傲山真龙,萧龙庭。 修行化妖法术长了一身鳞甲,鳞甲外又炼了一层铁甲,浑如一座小黑山。 当年杀于速时,于速请了此人当护卫,和越神驭交手几个回合,最后全身而退。 典四儿弯起嘴角,回头瞥了一眼,道:“这要问付掌柜,究竟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铁打的真龙动了人心。”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四章 血池 “只因他还不是真龙。” 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卢通回过头。 付素霜关上门,走到观景台上,道:“师兄,对酒楼可还满意?” “不错。” 卢通上下打量了一番。 典四儿变了,付素霜也不一样了。 此前,付素霜只是族中小姐,虽然从小耳濡目染,身上有一股伶俐、狡黠之气。但是从未亲手操持生意,多少有些稚嫩。 良妖楼仿佛一个熔炉,炼去了稚气。 “萧龙庭怎么回事?” 付素霜朝下方瞥了一眼,道:“从小听长辈说,脸冷的人心软,而且脸越冷、心越热,萧龙庭就是如此。” 卢通道:“萧龙庭的心可不软。” “那是师兄用错了法子。” 付素霜抬手挽了一下鬓角,眼神似漩涡般打了个转,道:“应对这种客人,只能从细微处入手,每次拉进一点,急不得、也慢不得。” 卢通笑了下,道:“慢刀子割肉?” “不能割,太狠、也太急,只会适得其反,应该是温水泡骨头。” 他和典四儿对视一眼,点头道:“良妖楼交给你,看来找对人了。” “师兄满意就好。” 卢通不再询问。 典四儿道:“去吧,备一桌酒菜。” “是。” 付素霜退出房间。 卢通问道:“乐愁楼的生意,付素霜知道多少?” “不多。乐愁楼在地窟,我不许她下去,不过应该猜到了一些。” “去地窟看看。” 卢通抬腿朝门口走去。 典四儿留在原地,略作犹豫,道:“老爷,要不先吃饭,休息一会儿再下去?” “怎么了?” “下面不太一样。” …… 傲山城,三面大山,山体内矿道无数。 良妖楼下。 一条隐蔽矿道,深入地下近百丈,又继续朝后山深入。 洞连洞。 六个洞窟连在一起,每个洞内都有一座铜殿。 典四儿一路介绍: “这里一共三条通道,良妖楼的通道只有我们知道,其他人从另外两条出入。” “白天关门,每隔一天在午夜时开门半个时辰。” “这是杀生殿,在这里领取、交接任务,里面的伙计都是祖家人。” “这是藏经殿,有三百多本法门,一部分是我们此前所得,一部分其他乐愁楼送来的。还有祖明京、欲鬼,都给了一些功法。” “这是囚金殿,有的任务要先留活口……” 一一看过六个大殿,又绕回到良妖楼下方。 卢通蹙了蹙眉头,道:“还有哪里?单是这些东西,还称不上是不一样。” “呼!” 典四儿吐了口气,取出一道玉符,灌入法力。 旁边石壁挪开,露出一个洞口—— 第七个洞窟。 卢通径直走入洞内,经过长约三丈的狭窄隧道,终于进入洞窟。 洞窟不大,高十丈、直径也近十丈。 四面石壁上缠满了蛛丝。 正中央布置了一套阵法,里面红雾翻滚,犹如龙蛇起舞。 “老爷?” 一只白脚珠妖从头顶吊下来,两个珠腿按在肩膀、其他的珠腿抱住胸口、两肋、双腿。 “典老大?” “嗯嗯。” 卢通指了下阵法,道:“那里面是什么?” “人,还有大蟒。” “什么人?” 典四儿推开典老大,道:“老爷,是万易、万喜,她们在修行邪法。” “什么邪法?” 典四儿挥手打出一道法力。 阵法破开裂缝,顿时一股极其浓郁血腥味吹出来。 蛛网一阵抖动,四只蛛妖凑到缝隙外,运起妖力,大口吞噬飘散出的血气。 卢通心头一沉。 这么浓的血腥,竟然比当初千穴山上扔入半妖尸体的山缝还要浓。 他立即扇动翅膀,飞入阵法内。 阵内,一汪血池。 深红血液,粘稠如膏。 两条足有一人合抱的大蟒浸泡在血池中,一条黑蟒、一条赤蟒。 池边,摆了一个蒲团。 四周堆满了废弃蛛茧,其中隐约可以看见一具具干尸。 卢通面沉如水。 “万易、万喜在里面?” “嗯。” 两条大蟒中间凸起,长约五尺,犹如一个人形。 “什么功法?” “《蛇母散身渡灵功》。” 他看向蒲团,问道:“那是你修行的地方。” “嗯。” 卢通沉默许久,深深地叹了口气。 “四儿,走过了。” 死了太多人、妖,一旦暴露出去,哪怕是宗门弟子也压不住。 典四儿小声道:“老爷,这条路只能这么走。杀人谋财,迟早惹来祸患,半进不退,不如直接走到深处。” 卢通闭上双眼,咬了咬牙关,道:“祖明京呢,他知道吗?” “没有明说,应该可以猜到。这两条大蟒是金丹大妖,祖明京亲手猎的。” “这种事,不该让外人知道。” 卢通睁开双眼,整个心已经沉入谷地。 祖明京不是易于之辈。 这么大的把柄,被抓在手里,迟早会变成刀子。 典四儿深吸一口气,迅速平静下来,道:“我和祖明京谈过了,老爷若是成功结丹,一切如常。若是成丹不成,万事皆修。” 卢通定定地看着血池,许久后吐出一个字。 “好。” …… 一日日过去。 表面风平浪静,暗中却波涛汹涌。 “老爷,定了。一共十万两白银,我们这里不插手雄真弓有关的悬赏。” “好。” “另外,祖明京私下要了一笔银子,应该不低于十万两,他去拦下号水宗。” “雄真弓什么时候成丹?” “还没告诉我们,日子应该已经定下了。” “老爷,成丹的地方应该在金池湖。有十一个乐愁楼派人出动,在金池湖南方,靠近万里毒瘴的水域。” “几个金丹?” “不低于五个。” “告诉雄真弓,我们只对筑基境出手,不和金丹为敌。万一出了差错,别怪我们反悔。” 几日后。 “老爷,雄真弓回信了,元婴下棋、金丹为子、筑基定生死。” “好。” …… 转眼,秋天过完,又是一个暖冬。 良妖楼内。 卢通敛去翅膀,泡在三丈长、两丈宽的热水池中。身旁漂着几个托盘,上面摆着各种酒水、瓜果。 典四儿走到一旁,递过一张信纸,道:“正月十五,金池湖南极岛会面。” 卢通精神一震,活动了一下脖颈。 “饿了这么久,终于开席了。” “粉蝴蝶、萧龙庭已经派出去,三老行踪隐秘,我打算先杀贩膏脂的八人。” “好,要不要我去?” “不用,老爷再养养身子,过些天有的是动手的机会。”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五章 截杀 玉马城。 向北,可以通往数百城池,每个城池人口少则十万、多则上百万; 向南,紧挨着金池湖,湖中物产丰饶,各岛特产无数。 此地贯通上下,汇集了无数南北商人、各路修士。 临近年底,与平时更加繁盛。 凌晨时分,北城外的兽车已经排出一条长线,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口。 山口处,一个歇脚的简陋茶棚。 一个头戴斗笠的瘦小老头走入棚内,环视一周后,朝里面最角落的方桌走去。 桌上已经坐了一个中年修士。 瘦老头摘下斗笠,径直坐在中年修士对面,道:“五月中?” 中年修士抬了下眼皮,浑身一紧,右手迅速摸到后腰。 “傲山城,钓龙叟。” 瘦老头点了下头,摆手示意茶棚老板不必过来,道:“既然知道,省得我再啰嗦。有人要熊脂鹤膏的方子,还有你手里的账本、客源,拿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五月中腰上背了一个剑囊,里面鼓囊囊的塞满各种剑,有长的、短的、窄的、重的等。 问话时,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柄青锋短剑。 钓龙叟双手摆在桌上,十指包裹银丝。 手指同时曲、折、绕、弹,互相交错几下,手中结出一张银网。 “嘶~” 一声细微摩擦。 五月中迅速刺出短剑,剑尖直指对面,刺到桌下时松开手掌,短剑悬在半空,猛地一掌打在剑尾。 青锋短剑化作一道剑影。 “刺啦!” 一阵刺耳摩擦声。 桌下,几十银丝洞穿桌面,又钉入地下,在二人之间结出一层层银网,短剑已经被困在网中。 钓龙叟曲指一弹,一枚黑勾拖着银线飞出。 五月中又抽出一柄窄剑,一剑斩断银线,黑勾洞穿衣袖,又穿透充当围墙的草席,消失不见。 黑勾、银线。 窄剑、软剑。 几个回合后,桌面布满银线、剑刃割开的裂痕。 又是一条银线割过。 “吱。” 方桌裂成六份,胡乱倒下。 钓龙叟浑身法力一震,猛地飞扑出去,探出右手,手上所有丝线散开,化作八爪触手。 五月中上身后仰,反手抽出一柄宽、厚长剑,用力一抖,剑身崩出三十六枚菱形碎片,露出一柄长刺。长刺点出,碎片也一起杀向对面。 “叮、叮……” 一连串异响。 二人贴在一起,一动不动。 钓龙叟衣衫尽碎,脸上嵌着一块碎片,长刺掠过眉梢,留下一抹血痕。整个人压入五月中怀里,右手已经没入五月中的心口。 “呃!” 五月中一头栽倒下去。 钓龙叟抽出右手,丢下半个捏碎的心脏,迅速收敛法宝、财物,一头撞开草席逃入深山。 只留下空荡荡的茶棚,以及茶棚外围观的一众修士、妖兽。 …… 太阳升起。 金池湖内,一艘两层画舫顺着湖中水流,缓缓向南行进。 卢通走出房间,站在二层围栏处,问道:“怎么样,昨晚有谢商的人经过吗?” “没有。” 一条赤蟒从檐上探出蟒头,缠着柱子,一路爬上围栏。 一人粗、长近五丈。 朝阳下,一身鳞甲犹如赤红水晶。 赤蟒张开巨口。 万喜从蟒口中伸出头颅、接着钻出半个身子,纵身一跃跳到旁边,道:“早说了金池湖这么大,不会这么巧。” 卢通伸手抚了下围栏上的赤蟒皮。 《蛇母散身渡灵功》。 万喜、万易修成这道法门,修为突破到了筑基三境。而且人、蟒相合,把大妖蟒皮炼成了类似于妖器的法宝。 蟒皮摸起来,冷如铁、滑如玉。 “去吧。” 万喜伸手一招,迈步走入画舫。 赤蟒皮像一条活蟒,十分灵巧地爬下围栏,跟入画舫内。 半炷香后,典四儿终于梳洗完站在一旁。 卢通瞥了一眼,笑道:“成了大家族的夫人。” 典四儿穿了一袭宫装。 冠、衣、衫、帔,一层套一层,穿戴十分繁琐,而且很不方便动手。 “老爷,钓龙叟得手了。” “你怎么知道?” “金池湖虽然大,但是直接通向南极岛的湖流只有四条。从玉马城出发的话,无论如何都会经过这里。” “或许他们没有借助湖流,而是搭乘飞舟。” “不太可能。玉马城人蛇混杂,里面有水匪的探子,转门盯梢独行的修士。紧要关头,他们不会惹麻烦。”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道:“现在呢,还去回水群岛?” “嗯,那里三条湖流交汇,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一两个。” …… 画舫内。 卢通盘坐在蒲团上,闭目修行,胸内玉轮散出一波波暖流。 一条黑蟒从窗口钻进来,爬上蒲团,绕着腰缠了一圈,把蟒头凑到面门前,吐了几下黝黑蛇信。 “找到了。” 卢通睁开双眼,伸手抚上蟒鳞,诧异道:“这么巧?” 贩卖膏脂的八人: 萧龙庭杀了两个;粉蝴蝶杀了一个、失手一个;去掉钓龙叟杀的那个,只剩下四个。 金池湖漫无边际,可偏偏撞上了。 “从十几里外追上来的,熊脂、鹤膏熏香扑鼻,一早就闻到了。” 一人粗的黑蟒,绕过脖颈,在翅膀、手臂间穿过,很快把卢通“五花大绑”起来。 “起开!” 卢通伸手推开蟒头,起身解开黑蟒,朝外面走去。 黑蟒盯着背影,吐了吐蛇信,黑水一般的蛇眼内,流出一抹十分清晰的笑意。 画舫上升起阵法,散出一团彩色晕光,阻挡外人窥探。 围栏处。 卢通左右扫了两眼。 周围各种船只,不下二十艘。 典四儿伸出食指,三寸长的黝黑尖爪指向一艘乌篷船,道:“躲在里面,没有冒过头,要不是万易鼻子灵,真被他溜走了。” “几个?” 卢通舒展了一下筋骨。 脊背发出一串脆鸣,胸口内也响起几声沉闷的“咕噜”声。 “一个。老爷想亲自出手?” “嗯。” 卢通点了下头。 最近,心头有些烦闷。 手下人太厉害了。 万喜、万易,还有典四儿,一个个实力古怪,隐隐有些压不住的架势。 人的规矩,比寿绵山的妖兽复杂,可是根子上一模一样。 只有最厉害的,才能飞在前面。 典四儿勾了下嘴角,道:“这里人多,我们先跟出去。” “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六章 南极岛 回水群岛。 三条湖流冲撞,散为几百条乱流,乱流流出百里后,彼此又重新聚合,再次变为三条湖流。 乱流中,船只彼此散开。 画舫跟着乌篷船,而乌篷船一直紧贴着一艘百丈长的商船。 卢通笑了下,道:“够机灵的,还想拖别人下水。” “可惜打错了算盘。” 典四儿挥手打出一道法力,右手小尾指上的黑爪飞出,在画舫上方化作一条尖头黑蛇。 “嘶!” 黑蛇发出一声尖啸。 百丈商船上接连飞出三个修士,行驶一里后,其中一人吼道:“各方道友,湖中水匪作乱,为了避嫌,还请退出百丈之外!” 乌篷船上飞出一锭金子。 商船上的修士挥手击退金锭,翻手取出一柄飞剑,道:“立即退出三百丈!” 乌篷船速度不变。 画舫上突然窜出一个魁梧身影,一头扎入水中,朝乱流左侧追去。 卢通双腿急踩,翅膀、尾巴同时狂摆,像一尾怪异大鱼。 “你逃不了!” 卢通震动法力,朝前方传音。 差一点被骗了。 幸好典四儿有六个眼珠,看出水面突然多了一道细微波纹,还有水下钻过一抹黑影。 追出百丈。 卢通看见不远处的黑影,咬了咬牙关,双脚同时一踩。脚下的湖水似乎变为水晶,蔓延开无数裂痕。 一朵直径近丈的水花炸开。 他瞬间逼近,探出尾巴卷住黑影的右腿,用力一甩。 “上去!” 黑影被丢出水面。 卢通又踩碎一朵水花,窜出水面,提膝、踢腿,一脚踢在黑影胸口。 黑影飞出数丈,继续闷头逃窜。 卢通挑了下眉头,道:“竟然碰到了一只乌龟。” 运起法力,挥手卷起一道狂风,扇动翅膀,迅速追上去。 黑影突然停下,反身劈出一道刀芒。 卢通不闪不避,直接探出右手。 手掌表面裹了一层透明护甲,法力运起,一层急促风流顺着手掌吹过。 刀芒入手。 卢通五指并拢,一把捏碎刀芒,盯着黑影,道:“十月末?” 黑影面白无须,鬓角有一点红痣,动了动嘴唇,涩声道:“卢通。” “方子呢?” “我说了,你放我离开?” “说了,给你个痛快,不然拿你喂蟒。” 卢通指了下画舫。 画舫上,阵法收敛,典四儿站在围栏上,旁边柱子、屋檐上,分别盘着一条蟒蛇。 十月末瞳孔一缩,握紧手中没有刀刃的刀柄。 “我没有。” “谁有?” “丘家家主丘混龙,还有四少爷丘升雕。我还有老婆、孩子,放我一条活路,我保证不去南极岛。” 卢通摇了下头,道:“你手上有多少客人?” “一百三十七个,常客占两成,我全都给你!” “拿来。” 十月末没有动作,嘴角缓缓流出一道鲜血。 二人对视片刻。 “哎。” 卢通叹了口气,抬手打出一拳。 手臂挥出时,法力运起,周围掀起一阵狂风,十余柄三尺长的风刀随着拳头一起砸出。 “跟你拼了!” 十月末嘶吼一声,手中刀柄中窜出一道丈长刀芒。 一刀斩下。 风刀搅碎刀芒,剩余风刀钻入十月末的脖颈、双箭、心口等处。 拳头落下。 “咯嘣!” 一声脆响。 十月末胸口凹陷三寸,整个人倒飞出去。 卢通扇动翅膀,追上去用尾巴卷住尸体,接住刀柄法宝。 返回画舫。 万易从柱子上探出蟒头,笑道:“我只需一息。” 卢通没有理会,把尸体内丢给典四儿,道:“和我们猜的一样,方子在丘家,丘混龙、丘升雕都有。” 典四儿摘下储物法宝,找出一本巴掌大的册子,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意。 “又是一拨客人。等谢商死了,丘家这块肥肉就能入口了。” …… 南极岛,金池湖最南边的岛屿。 岛主南极老人。 一个没有宗门的元婴真人,实力深不可测,单凭一己之力,击败几个元婴坐镇的宗门,独自占下整座岛屿。 南极岛一半阵法覆盖、一半搭建坊市。 坊市一侧。 码头上,各种酒楼、客栈林立。 万寿酒楼,几个修士一边喝酒、一边交谈。 “最近好像不对劲,岛上来了很多厉害角色。” “我也发现了。” “昨天西边有人交手,打了一炷香,起码死了三个筑基境。” “还来了一个金丹大修士,去了西边。” “我也碰见一个。” “龟龟,有大事。” “你们说,会不会和云仙岛有关?” 卢通进入酒楼。 楼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走到柜台前,取出一个圆润的金卵石,摆在柜台上。 掌柜的正靠在柜台上眯眼休息。 卵石刚放下。 一只手迅速闪过,卵石消失不见。 掌柜的睁大眼睛,双目炯炯有神,递过一个令牌,道:“岛外有白竹竹筏,登筏入阵。” 卢通点了下头,拿起令牌,走出酒楼。 楼内立即响起几声私语。 “又来一个。” “人还是妖?” “不知道,有大事,搞不好我们翻身的机会来了。” “算了,我溜了,先保命再说。” …… 南极岛外,水面漂着很多竹筏,分为白竹、青竹。 卢通道:“你们不入阵?” “不了。” 典四儿道:“修了法门,不敢离元婴真人太近,害怕一个不顺眼,被人顺手杀了。” 卢通笑了下,道:“手这么长的,活不到真人。” 典四儿缓缓摇头,道:“老爷去吧。我带着她们两个,就算遇到金丹大修士,也有几分把握逃走。” “好。” 他纵身跳到一艘白竹筏上,卷起一阵风,朝岛屿另一端的阵法靠去。 白雾笼罩。 竹筏驶入雾中,一丛飞剑钻出,附着在竹筏上,托起竹筏朝岛内飞去。 深入百丈,白雾仍然阻碍视线。 一阵风吹过。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笑道:“哈哈!古权,我又有了一个强手。” 白雾化作一个巨大手掌,一把抓来。 卢通浑身一紧。 听出话音没有恶意,收敛法力,直接被白雾巨手抓入掌心。 下一瞬,手掌溃散。 卢通落在一个演武场内。 周围一尊尊大小身影耸立,雄真弓、涂昆顺、铁瘤蛟、王羽金鹏……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七章 云仙岛 演武场极大。 左侧,水雾化作一个十丈高的高冠女修,盘坐在地上,表面一层金光流转。 右侧,上方悬着一个水雾头颅,头颅高三丈,三缕长须如同山峰。 二人之间,立了九根云柱,左侧五根、右侧四根,每根云柱上分别盘踞着金丹境的大修士、大妖。 卢通、铁瘤蛟、王羽金鹏等,或站、或趴,围拢在云柱周围。 卢通瞥了一眼身旁。 柱子上是金女一族的大修士,周围仅有他一人。 “卢通?” 他立即上方拱手,道:“见过师姐!” “我乃金不谅,雄真弓成丹时听候我号令,明白吗?” “明白。” 卢通立即应下,脑海中回想起雄真弓信中所说:元婴下棋、金丹为子、筑基定生死。 看了下周围,心中很快有所猜测。 每个金丹算一枚棋子。 棋子碰撞,互相厮杀。 筑基定生死,不单是自己的生死,也关乎这一枚棋子的存亡。 只是不知道,金丹之间是否会交手。 “你孤身过来?” “还带了三人。” 卢通说完,传过一道法力,暗中道:“师姐,她们三人身份特殊,担心惹上麻烦,在外面等着。” “既然来了,就是金女一族的客人,就算天塌了也有我们顶着。实力如何?” “不弱。” 金不谅挥手朝后面打了一道法力。 下一瞬,水雾翻滚举起云柱,带着金不谅、卢通,一起移到最前面一排。 并排的还有铁瘤蛟、王羽金鹏。 “师姐,出手时的规矩是什么?” “和下棋一样,一人一手,每次间隔一盏茶。金丹境坐镇云柱,筑基境随意行动,云柱碎了一起出局。” “那……金丹境会不会以大欺小?” “有我在。” 卢通看向对面。 谢商还没有出现,对面已经有了四根云柱。 此行,比预计的凶险。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怕了?” 卢通摇了下头,吐气道:“亏了,银子要少了。” 金无谅面露笑意,道:“金女一族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人!” …… 第二天,正月十二,陆续来了四个金丹境,左右各两个。 正月十三,一天没有动静。 正月十四,谢商终于出面,同时过来的还有九个金丹境、九十个筑基境。 一根根云柱拔地而起。 卢通心中暗惊,仰头看向对面一位大修士。 此人背后生着一团火焰,隐约化作八个翅膀,其中各色火蛇乱窜,看起来十分华丽。 “咦?” 对面的大修士也看见了卢通,惊讶道:“我家的法门,还真巧啊,叫什么名字?” 啖炎岛火家。 卢通拱手道:“擒气宗卢通。” “想不想要第四对?过来助我,此番之后我传你法门。” 卢通垂下眼皮,不再理睬。 很拙劣的害人手段。 无论是真想拉拢、或是真的传授法门,都不会当众说出来。 “哼!” 金无谅哼了一声,嗤笑道:“从不撒手的鱼饵,钓了几百年,就不怕真冒出一个杀神,灭了你们火家?” “怪只怪他们自己实力不足。” “实力不足?火家有几个可以入眼,为何一个不敢过来。” 二人互相斗嘴。 上方,水雾头颅张开口,道:“老妖婆,把人都叫出来吧。” “急什么,竟然找来十五个金丹。古老匹夫,难道此人是你的私生子?” “我倒希望如此,古家若有这般俊杰,何愁家族不兴!倒是你家的后辈,嚣张跋扈、滥杀无辜,活该遭此一劫!” 金丹开口,筑基闭嘴。 元婴开口,又轮上金丹闭嘴。 场中一片寂静。 人、妖都在互相打量,盘算对手、自家的实力。 高冠真人道:“从古至今,哪个大能不是从杀劫中淌出来的!” “好!我帮你试下,你这后辈是不是这块料!” “小心试断骨头!” 正月十五,日出东方。 卢通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告诉你的人,立即登上白竹竹筏。” “是。” 他取出传音法器。 片刻后,太阳完全升起。 “走了!” 后方传来一声浑厚低喝。 一团金光洒落,卷起众人,化作一道金河朝远处飞去。 …… 一座碎岛。 沧桑的黑石岛屿,上面遍布裂痕,碎为大大小小的上百个碎块。 一道金河飞来,在上方化作一团金云,散出上百个修士、妖兽。 卢通看着下方,暗道:果然是这里。 当初知道南极岛后,打听了一下很快猜出来,雄真弓的成丹之地是位于附近的云仙岛。 云仙,陨仙。 传闻此地有过一场恶战,把整个岛屿打成碎片,交手中还有仙人陨落。 一道道裂痕,犹如刀劈、枪刺。 岛内异象极多,经常凭空遭遇刀芒、枪影、剑光、法术等。 高冠真人下去清场。 “老爷。” 典四儿带着万易、万喜靠过来,一边打量周围,一边问道:“他们多少金丹?” “刚才十五个。” 典四儿松了口气,道:“我们有十九个。” 卢通摇了下头。 “胜负难料。不出意外,这座岛就是棋盘,一守一攻,开局时人多不算优势,下到后面,以多围少才有胜算。” 二人说话时。 雄真弓飞出来,朝众人行了一礼。 “多谢诸位护法!雄某铭记在心,以后必有重谢!” 众人纷纷回礼。 短短几息,头戴高冠的真人已经回来,摆手道:“去吧。” “是。” 雄真弓纵身飞去云仙岛。 金无谅打量了万易、万喜许久,收回视线,道:“走,我们去断刀口。” “好。” 断刀口,一条高百丈、长百丈的豁口,像一堵厚城墙被劈开。 金无谅站在豁口前。 卢通、典四儿、万易、万喜,分别守在左右。 万易小声问道:“可以杀人吗?” 卢通想了一下,道:“遇见真下死手的可以杀,浑水摸鱼的放一马。” 帮忙,有度。 最忌讳把自己给搭进去。 他怀疑,这么多人中,超过一半是拿了银子、人情,过来凑人场。 真拼命的,两只手就可以数完。 若是一方露出败势,估计一只手就够了。 “咚!” 一根十丈高的金色云柱落在旁边。 “咚!” 远处,湖中插入十丈高的黝黑云柱,上面蹲着一只无尾黑猴,周围站了五个修士、五个黑猴。 卢通见过此妖的画像,开口提醒。 “他是乐愁楼第九楼的楼主,有一道神通,独角冒烟后可以化作十丈巨猿。此外,妖气寒冷如冰,触之即伤。” 冥伶猴,身长仅三尺多,头顶有一枚独角。 乐愁楼唯一一只妖兽楼主,身法诡异、缥缈如烟。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八章 异象 “请!” “好。” 棋盘上,一根黒柱挪动。 卢通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异常。 打手,只有打。 没有人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蹙了下眉头,问道:“师姐,如何了?” 金无谅仰头看了一眼,取出一面镜子,祭到高处,左右照了几下,对准西方不再移动。 挥手打出法力,镜子投下一片光幕。 其中,黑柱、金柱相距百丈,一群妖兽、修士正在交手,其中一头十余丈长的王羽金鹏十分醒目。 金无谅道:“勿停速度最快,她被缠住,下一步应该会派人突入岛内。” “可以随意落子?” “不许入岛。直接在岛上落子,相当于真人下手,超出了界限。” 卢通点了下头。 双方角力,很容易杀出真火。 以岛为盘,互相约束。 最后不管输赢,最多死一些筑基修士,不会伤筋动骨,把损失压到最小。 一盏茶后,双方还在互相试探,没有人下杀手。 轮到金柱动了。 光幕中,一根金柱从天而降,两根金柱一起包夹,对面的修士立即退守黑柱,背靠金丹大修士勉强支撑。 黑柱上,一位相貌清秀的金丹修士接连扔出十八面金砖、龟盾,看起来早已准备,打算拖延时间。 第二盏茶很快过去。 黑柱仍未攻破,第二根黒柱动了。 光幕中没有变化。 卢通眼角跳了下,突然问道:“除了金勿停,这里谁的速度最快?” 对面的人先登岛,必须派人追上去。 金无谅低下头盯向卢通。 卢通摇了摇头,笑道:“看来要遇到熟人了。第一波上岛的最危险,前路不明、后有追兵,八成是谢商的心腹。” “一定是老鸦,他最适合找人。” 典四儿十分笃定。 片刻后,一股磅礴力量裹来,金柱拔地而起,带着五人一起飞到高处,径直朝一条湍急水口落去。 金柱入水。 “嘎!” 一声刺耳的鸦叫。 百丈外的黑柱上,一头十余丈长的黑鸦张开翅膀,卷起一阵狂风。 金无谅推出一掌,打出一枚巨大掌印阻断狂风,道:“我去对付云柱,你们上岛追杀。既然上了岛,不必再留手。” “是。” 卢通等纵身飞出。 进入岛上。 几人掠过带起一阵急风,风中灵气浓郁,拂过一丛碎石、苔藓后,接连出现几个细小斧刃、拳头。 拳、斧追向几人。 他挥手祭出一柄风刀,击碎拳、斧,道:“出手时动静小点,否则会搞出大家伙。” 云仙岛上的传闻很多。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是有人参悟剑痕、刀痕,实力大进;二是出手时翻山动地,最后自己杀死自己。 万易藏在黑蟒内,探了几下蛇信,道:“我闻到了鹤膏残留的余香。” 鹤膏,精血炼制而成。 血香味人闻不到,万易、万喜闻起来却极其刺鼻。贩卖膏脂的八人,常年经手此物,早已被香味浸透。 卢通眼睛一亮,问道:“几个?” “两个。” 他转头看向典四儿,道:“分开追,你和万喜、我和万易,先杀我们的目标。” “好。” …… 山巅,巨石上一个“乂”形字符十分醒目。 黑蟒越过山巅。 万易道:“奇怪,还留了字,生怕我们找不到他?” “给后面人留信。字上的水迹还没干,飞快点,马上追到了。” 卢通跨坐在黑蟒背上。 黑蟒如游水一般,在空中蜿蜒飞行。 十几息后。 岩壁旁,一个魁梧修士正拿着刷子,在岩壁上写下字符。 卢通纵身一扑,背后翅膀挥舞,悄无声息地靠近过去。 一阵急风掠过树梢。 树梢抖动,发出一阵“嗡嗡”剑鸣,一丛剑光从树林飞出,朝卢通追去。 魁梧修士回头一瞥,立即丢下刷子,抡起手臂,一拳砸向岩壁。 “住手!” 卢通瞪大双眼,挥手丢出一柄风刀。 拳头落入岩壁,一道蛛网蔓延开,大片碎石脱落。裂痕深处冒出一团团红光,下一瞬漫天火焰飞舞,覆盖方圆百丈。 火蛇狂舞、刀剑齐出。 魁梧修士撕开一张符箓,裹着一层法光,冲入火焰中朝远处逃遁。 卢通心中暗骂。 一头撞入火焰中,扇动翅膀、卷着狂风,喊道:“交出账本、客人,留你一命。” 魁梧修士闭口不言,又逃了几丈,察觉无法逃脱,又开始朝周围打出一记记拳印。 几息间,山崩、树倒、狂风起。 火蛇、刀剑、狂风等席卷在一起,迅速酝酿一个威力巨大的杀招。 卢通追上去,尾巴卷住魁梧修士的双臂、胸口,一把捏住喉咙,恨声道:“谢商给了多少好处,你这么卖命!” 魁梧修士神色平静,缓缓闭上双眼。 下方,火焰迅速汇聚,化为一根“长箭”。 箭长两丈,蛇头、剑身、尾部十余枚刀刃,剑身上缠着一条风蛇。 长箭遁出,瞬间穿透百丈,杀到二人下方。 卢通甩出尾巴,把魁梧修士挡在脚下。 长箭穿透魁梧修士,像穿过一层草纸,一个照面草纸四分五裂。 他运起法力,抬起麒麟腿。 一脚落下。 滚滚法力涌入,麒麟腿裂开一道道赤红火网,火焰流淌,汇聚在中央第三枚脚趾上。小巧的山形脚趾,红光大放,像一枚璀璨红水晶。 “叮!” 一声玉石脆响。 长箭蛇头、水晶脚趾撞在一一起。 卢通被撞飞近百丈,一头窜到高空。 长箭再次追上。 “叮!” 又是一次碰撞,卢通再次飞出五十余丈。 三次之后。 卢通一把捏住长箭,手中风刃席卷,五指发力,把长箭捏得粉碎。 脚趾间,传来一阵麻木。 他抬脚一看,脚趾安然无恙,但是脚趾根儿的麻木已经变为了刺痛。 有暗伤。 麒麟腿修成以来第一次受伤。 一条黑蟒从下面游来,张口吐出一枚储物法宝,道:“给你。” 卢通接过法宝。 看着黑蟒嘴边的鲜血,心中有些佩服。 这些人竟然这么卖命。 谢商帮助这些人筑基,可是他也曾帮二虎筑基。 若是换了二虎…… 估计连当年长个马蹄子的事情都瞒不住。 “走,我刚才看见了一只四眼夜鸦,我们快追。” 万易吐着蛇信,有些跃跃欲试。 卢通一步跨过去,骑到蛇背上,道:“我杀人,你挡异象。” “行。”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九章 风雷 风卷残云。 狂风中一只四眼夜鸦狼狈逃窜,三柄丈长风刀掠过,大片血水泼下,夜鸦左翅折断,耷拉在身下。 四眼夜鸦,只有一对眼睛。 夜晚,眼球闪烁绿光,尤其擅长夜视。白天时,光照太强烈,会闭上一层白色眼睑。看起来像有一对白眼、一对绿眼。 卢通追上去,探出尾巴,死死卷住夜鸦的脖颈、头颅。 “嘎吱……” 一串骨裂声响起。 四鸦夜鸦用力扑腾了几下,吊在半空不再动弹。 夜鸦已死。 卢通却丝毫没有放松,卷着尸体,立即看向身后。 后方不远处。 一追一逃时,卷起的狂风席卷云仙岛各处,风中已经孕养出一柄长刀。 风雷刀,长二十余丈。 苍青色风刃上,百余道电纹游走,发出一阵“噼叭”声,气势十分惊人。 他盯着风雷刀,心中有些羡慕。 有风、有雷。 这道法术正合他用。 只是手中风刀是步家的法门,借助妖兽图腾,灌入法力后化成风刀。 手臂内的图腾,仅有风,可以生风、化成风刀。 发丝内的图腾,仅有雷,可以生雷,辅助施展紫电千纹蛇。 二者泾渭分明。 除非像《逐风玄功》一样,修行古仙法门,感悟风雷,最后随手操控风雷。 卢通正思量时,一条黑蟒拦在前方。 黑蟒表面闪过一层幽光,猛地甩出尾巴,像挥出一条黑鞭扫向风雷刀。 风雷刀瞬间崩散。 万易遁出蟒口,飞到四眼夜鸦的尸体旁,引出一道鲜血敷在手臂上。 手臂上,一条刀砍似的焦痕十分醒目。 卢通有些意外,道:“大妖鳞甲都挡不住?” “鳞甲只能挡住风刀,我法力稀疏,遍布各处后挡不住雷刀。” 他点了下头,看向远处,道:“已经接近三盏茶了,金无谅应该快得手了。” 一只替筑基境卖命的大妖,不会太厉害。 说话间,周围裹来一股磅礴巨力。 二人重新返回金柱周围,对面的黑柱已经不见踪迹。 金无谅盘坐在柱子上,问道:“如何?” 卢通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道:“杀了一人,正追黑鸦时被带出云仙岛。” “我们杀了一人一鸦。” 卢通回禀完,问道:“师姐,现在局势如何?” 金无谅再次取出镜子,祭到高空,看了片刻,道:“他们在赌斗。” 镜子投下光幕。 光幕中,金柱、银柱互相对峙,两方没有人离开,也没有混乱厮杀。 而是一方派出三个筑基,准备比试。 一对修士动手之前,互相抱拳行礼。 卢通不禁露出笑意。 上有计策、下有对策。 元婴真人不想损失太大,下面人同样不想搭上性命。 真正卖死力的,应该只有谢商的亲信,和金女一族的几人。 他算是半个。 光幕渐渐变多,每个地方的金丹大修士、大妖,似乎商量过了,全都选择了比试。 雄真弓的亲友,实力不俗。 铁瘤蛟、王羽金鹏等,几乎已经站在筑基境的顶点。 谢商请来的帮手,同样不容小觑。 古家后人、啖炎岛传人、冥伶猴等。 此外每座乐愁楼都有一两个实力堪比萧龙庭的厉害角色,负责一般修士无法完成的困难任务,这些人手段不弱。 许久之后,双方互有胜败。 典四儿暗中传音,道:“老爷,为什么不让我们上?” “对面也有一个人没有出手。” “谢商?” “嗯。” 卢通一直盯着光幕。 仅剩下五个黑柱。 而金柱,算上他们这根,一共还有十根。 继续打下去的话,谢商没有胜算。 又是一盏茶结束。 一个光幕中,黑柱离开。接着另一个光幕中,一根黑柱从天而降。 卢通挑了下眉头。 有变化了。 一根根柱子落下,全部汇集到一片光幕中。 他吐了口气,道:“轮到我们了。” 万易藏在黑蟒中,一人粗的黑蟒,环绕在卢通周围。 另一边,万喜藏在赤蟒中,盘踞在典四儿手边。 “走了。” 金无谅的声音落下。 几人被带上高空,接着朝金柱、黑柱所在的吊颈谷落去。 大日高悬。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正午。 五根黑柱凑在一起,一根在内、四根环绕在外。十根金柱一字排开,拦在黑柱与云仙岛中央。 王羽金鹏双翼舒展,飘在空中,像一片金叶。 “谢商,雄真弓就在岛内,有什么手段都拿出来吧!” 谢商一言不发,回过身朝柱子上的五名金丹大修士、大妖,躬身行了一礼。接着又朝周围的筑基境们拱了几下手。 卢通盯了几眼,朝典四儿传音问道:“谢商手边的几个修士,全都是生面孔?” “嗯,不是乐愁楼的人。” “可能不太对。” 黑柱上,啖炎岛的大修士盘坐在中央,运起法力,背后绽开八对火焰翅膀。 各色火焰直冲高空,上翅的最顶端高近百丈。 其他四个金丹境大修士、大妖,分别施展出水墙、木藤、金盾、沙龙,化出一面墙壁,把黑柱守在中央。 看起来似乎打算死守。 “散开,守岛!” 王羽金鹏一声令下。 七十余个筑基境各自散开,分别守在岛屿边缘。 卢通正过去时,耳边听到了金无谅的传音。 “谢商若是入岛,交给你了。” 他回过身,点头应下。 金无谅从金柱上站起,道:“诸位道友,请随我一起出手。” 十位金丹纷纷祭出法术、法宝、神通等。 霎时间,天上火、水、风、雷等猛烈碰撞,朝周围散出一波波狂暴气浪。 百丈外的筑基境们仿佛置身于湖水,随着气浪左摇右摆。 卢通运起法力,打出一阵风,化为风墙拦在前方。 几息后。 黑柱上,火焰翅膀再次绽放,几乎挡住半面天空。 人影站起来,伸手一拍,遮天火翅散开,化作一对对翅膀,附着在筑基境的背后。 与此同时,其他四名金丹大修士一起出手,分别祭出一件巨蛤法宝。 巨蛤化作百丈大小,张口吞入火、水、风、雷…… 方圆数百丈内骤然一空。 黑柱周围的筑基境们,趁机扇动翅膀,窜向四方八方。 “杀!” 金无谅猛地站起,浑身法力涌动,似乎变为了一座大山,挥手打出几道十丈高的金色掌印。 其余大修士、大妖,一起出手。 “嗡!嗡!” 巨蛤发出铜钟一般的叫声,继续大口吞噬。 三息后,随着“砰”的一声爆响,巨蛤炸开,一股震天气浪席卷周围,筑基境们全部被震退数十近百丈。 卢通等人的阻拦瞬间溃散。 众多火翅一闪而过,短短几息,谢商已经带人冲入云仙岛。 卢通一直盯着谢商,稳住身体后,纵身跃到黑蟒背上。 “追!” 黑蟒蜿蜒、六翅挥舞、狂风席卷,一人一蟒好似一根巨箭,迅速射入岛内。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章 雄真弓 “谢商!” 谢商背着一对赤红火翅,从树梢、山头间一掠而过。 卢通同时呼风、跨蟒、展翅,竟然只是堪堪咬住。 “谢商,雄真弓不在山外,你就算跑遍云仙岛也无用!” “哈哈!” 谢商大笑几声,尖啸道:“有用无用,你追来就知道!只要你不怕给雄真弓陪葬!” 卢通心头一沉。 万易传音道:“大妖鳞甲驱使费力,我仅剩三成法力。” 他皱了下眉头,道:“去找四儿,若有危险,你们先退出去。” 说完一脚踩在黑蟒背上,纵身飞出去。 半空中,运出法力,左脚前移、右脚登阶上踩。 脚下浮出一个玉光台阶,踏步间速度骤增,一息掠过上百丈。 一阶阶玉阶闪过,二人逐渐接近。 谢商余光瞥了一眼,翻手取出弓、箭,随手朝旁边射出一箭。 箭矢没入岩壁,轰然炸开,大片岩石脱落。 “哞!” 半只石牛从碎石中钻出,拦在前方。 卢通连踩几下,绕到左侧避开石牛。 狂风拂过。 石牛经风一吹,脚下长出四个风蹄,拔腿朝二人追赶。 又是一箭飞出。 箭矢爆开一团火焰,瞬间引燃几颗大树,树上藤蔓钻出,化作一条披着火焰的藤蔓大蛇。 卢通瞳孔一缩,立即扇动翅膀飞起。 “谢商,仅凭区区几道异象,逼不出雄真弓!” “是吗?” 谢商朝天际射出一箭,笑道:“你看!” 卢通侧头看去。 数里外,几个挥舞火翅的修士并排飞舞,沿途肆意出手,摧毁山峰、树林、河流等。 几人身后,一尊十二丈高的披甲巨人正在追赶。 每一步落下,披甲巨人都长高一分,身上的火甲、木甲、水甲等也随之增多。 卢通看着附近的石牛、大蛇,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谢商打算借刀杀人。 他咬了咬牙关,不再白费口舌,法力灌入双腿,麒麟腿瞬间膨胀一圈,迅速追上去。 半炷香后。 周围修士陆续消失。 只剩下一众几十丈到百丈不等的,披甲巨人、石牛、火蟒、水刀、断枪、握拳手臂…… 卢通翻手打出两柄风刀,截断谢商的前路。 “留下吧。” 谢商背后的火翅已经从一丈变为了半丈,慢慢转过身,笑道:“你不走?” 卢通摇了下头,神色有些复杂。 “你如愿了,搅和了雄真弓的成丹大事。” 突破金丹,在神魂中凝出雏丹之后,引丹离开神魂空间,夺取天地异象。 也有法门中称呼为,烙印、融合、继承…… 各种说法不一。 无论哪种说法,雏丹都是异常脆弱,一招不慎便是丹毁人亡。 如今,天地异象如此狂暴,引出雏丹,相当于在赌桌上下注。 谢商脸上的笑容更盛。 卢通吐了口气,又道:“可惜,也只能如此。就算这次没有突破,雄真弓还有下一次,而你已经没有机会。” 谢商嗤笑一声,继续道:“成丹时,需要心境契合天地!雄真弓一向粗勇莽撞,这次受阻,她一辈子都无法突破!” “是吗?” 雄真弓的声音突然响起。 二人同时低头看去。 下方一座山头,雄真弓盘坐在一个金玉蒲团上,缓缓道:“谁说我会受阻了?” 说完和卢通对视一眼,直接闭目修行。 谢商瞪大双眼,嘴唇上下抖动,几息后眼中闪过一道厉色,翻手取出一张铁弓。 卢通立即闪过去,一尾扫开铁弓。 “收手吧。” 谢商眼神阴狠,唇边咬出一缕鲜血,恨声道:“好!你找死,我连你一起杀!” 卢通摇了下头,脚下踩碎一块玉阶,直接冲杀过去。 抬膝、蹬腿、点脚。 脚趾划过,留下一道四尺长的火痕。 谢商脚踩、手抓,迅速挥舞几下,像爬树一般,向上窜起一丈。 卢通扇动翅膀,甩出尾巴。 同时,左脚下蹬、右脚上刺,继续捅出一条丈长火蛇。 谢商闪避不及,翻手丢出一个布娃娃。 尺长的黑布娃娃,迅速膨胀,变为丈半高的棉布人。 一尾抽中。 “噗!” 一声闷响,棉布人胸口凹陷。 继续一脚点入。 卢通只觉脚下软绵绵的,像是陷入了泥巴。火蛇钻入后,棉布人冒出滚滚黑烟,迅速遮蔽周围。 谢商再次拿起弓箭。 卢通正要追时,天边一群火流星袭来。 拳头大石头,表面裹着金色火焰,一眼望去起码数百枚。 谢商眼睛一亮,大笑道:“老天爷助我!” 卢通叹了口气,翻手取出铁棍。 流星落下。 谢商再次丢出布娃娃抵挡。 “咚!咚!” 几声巨响,火流星被砸得粉碎。 流星飞过。 卢通紧紧攥着铁棍,手中铁棍仍在急速抖动,震得掌心发麻。 二人同时向下看去。 下方,雄真弓端坐不动。 左右,一头铁瘤蛟、一只王羽金鹏,扫飞了所有的流星。 “贼老天!” 谢商双目暴起,怒吼了一声朝下冲去。 一条鞭影扫过。 卢通拦在前方,道:“你输了!” 话音落下,背后翅膀抖动,落下无数粉末。 一阵狂风吹起,无数粉末化为一片火焰,团团围住二人。 谢商一连丢出三个黑布娃娃。 火海卷过,棉布人直接消失不见,片刻后狂风吹出一团黑烟。 谢商退了两步,取出一枚猩红丹药服下,接着又取出一柄短剑,道:“她给你多少钱,我给双倍!” 卢通上前一步,道:“你还有钱?” 为了这一天,谢商等了十六年,全部身家早已花的一干二净。 谢商看着周围火海,咬牙道:“有!熊脂、鹤膏、老奴、老花,我都给你!” “它们已经是我的了。” 卢通不再废话,打出几道法力,火海中飞出三柄裹着火焰的风刀。 谢商祭出一张符箓,体外浮出一层金甲。 风刀落下。 金甲变暗。 卢通趁机贴近过去,一拳刺出,碗口大的拳头好似一个铁锤。 谢商刺出短剑。 剑尖闪烁两下,吐出一簇幽光。 “啪!” 一道鞭影闪过,谢商的手臂被抽开。 拳头瞬间落下。 金甲崩散,一拳砸在心口。 “啊呕!” 谢商张口吐出舌头,双眼翻白,朝后面倒飞出去。 尾巴再次探出,追上去卷住谢商,拉回到身前。 卢通伸手掐住谢商的脖颈,道:“别挣扎,留你一命,看雄真弓能否成丹。” 下方,铁瘤蛟、王羽金鹏联手绞碎石牛。 不过云仙岛已经完全不同了。 种种异象下,地抖、风吼、火涌、雷鸣,整片碎岛像是活过来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大势 云仙岛,风轻云淡。 一座孤峰上,卢通盯着岛上多出的灵气蚕茧。 已经四天了。 第一天,火焰消褪,火兽、火风等汇聚在山谷中结成一枚红茧; 第二天,风、雷、水同时退却,化为三枚十丈高的各色蚕茧; 第三天,断枪、握拳手臂等消失,变为一枚枚丈高的蚕茧; 今天,最后一尊异象“披甲巨人”原地坐下,变为一枚三十丈高的巨大白茧。 谢商似乎恢复了平静,脖颈上缠着一条暗金色尾巴,像戴了一条围颈。 “她突破不了。” 卢通仰头看向天上,道:“古真人走了,你没有机会了。” 天上只剩下一团金云。 金女一族的元婴真人还在,古权真人已经不见踪迹。 谢商神色毫无变化,道:“以小搏大,古前辈已经仁至义尽,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请求。” “与我无关。” 替父报仇,人之常情。 强胜弱败,天经地义。 卢通对谢商没有仇恨,也没有同情,不过有一些佩服。 十六年,不是几朝几日。 只需要放下仇恨,凭借擒气宗弟子、乐愁楼楼主、背靠元婴境等身份,即便比不上雄真弓,也可以修有所成。 谢商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的说道:“我不想死在雄真弓手里,她杀了我父亲、兄长,我不能让她杀我全家。” 卢通眨了下眼睛,略作沉默,道:“想怎么死?” “随你。只要不是活活烧死、慢慢折磨死,怎么死都行。” “好。” 又是一天过去,红茧突然裂开,一条独角火蛇钻出,盘踞在山谷中吞吐蛇信。 雄真弓运行法门,滚滚灵气引入体内。 独角火蛇有所察觉,摆了下尾巴,背上长出两排火焰翅膀,扇动翅膀飞出山谷,径直朝雄真弓飞去。 “咕呜!” 王羽金鹏瞬间消失,拦向火蛇,飞过之处拖出一条金河,好似一根巨大的金色箭矢。 眨眼间,二者撞在一起。 王羽金鹏双翅如刀,砍下十多个火翅。 几片金羽飘落。 金羽还未落地,一鹏、一蛇再次相撞。 卢通睁了下双眼,看向最大的一枚披甲巨人。 火蛇已经如此厉害,不出意外的话,披甲巨人应该有金丹境的实力。 他想起关于云仙岛的传闻,问道:“这里真的有仙人陨落?” “多半如此。我曾看过一幅古图,当时金池湖所在的地方是一片黑石陆地。真人也说过,南极岛是金池湖中仅存的古地。” 卢通心中暗惊,望向远处的无边湖泊。 金池湖一眼无边。 这么大的地域化为乌有,一定是一场波及极广的恶战。 又看向南方。 向南不远就是万里毒瘴,再南就是古仙之地。 他隐隐感觉,这场恶斗和古仙之地脱不了干系。 “卢师弟。” 卢通收敛念头,侧头看向旁边,道:“蛟师兄。” “风龟、雷鸟、水鲤即将孵化,快助金鹏解决此妖。” “好。” 铁瘤蛟横空飞出。 卢通运起法力,卷起一阵狂风,挥手丢出一柄柄丈长风刀。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三人联手,接连斩杀独角火蛇、浮风白龟、雷鸟、香水鲤、持枪力士等。 出手时,法力震荡、灵气翻滚。 雄真弓盘坐不动,身上的气息逐渐出现波澜。 第二天。 “天!” 一声怒吼响过,巨大的白茧突然炸开。 “地!” 一尊浑身披散宝光的人影走出,重重地落下一步,灵气顿时如潮汐般翻滚。 “我!” 宝光收敛,一尊三十丈高的披甲巨人耸立在群山间。 高鼻、阔目、怒眉。 眉眼俱全,神情逼真,像一尊活人。 披甲巨人环视一周,挨个盯过卢通、金鹏等,最后盯住雄真弓,举起右手,手中灵气凝聚,化作一团鹰头火焰。 火焰即将飞出时,天上金云散开。 “啪!” 两个山一般的金色手掌从天而降,并掌一拍,披甲巨人被拍入掌心。手掌分开,披甲巨人已经烟消云散。 谢商定定看了许久,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卢通瞥了一眼,转头看向雄真弓,道:“还没完。” 金甲巨人死了,没有造成任何威胁,可是还留下几股异常狂暴的灵气。 灵气乱窜,如火似刀。 这种环境下,修行都十分困难,更不必说突破金丹。 山巅,雄真弓眉头紧皱,气息越发不稳。 “哗、哗……” 天上落下一汪清泉。 泉水迅速蒸发,化作浓郁灵气,迅速抚平周围灵气。 接着又落下一枚丹药。 半实半虚的丹药,落到雄真弓眉心,径直融入体内。 雄真弓眉头舒展开,气息恢复平静。 谢商猛地挣扎一下,翻手取出一个箭矢,吼道:“去死!” “嘎吱……” 尾巴瞬间收紧。 箭矢坠地,谢商双目凸起,双手死死抓住尾巴。 片刻后,脑袋一斜,整个人完全瘫软下去,挂在尾巴上,像一条死鱼。 “哎。” 卢通叹了口气。 大势难违。 在这里元婴真人就是大势。 他心绪有些复杂。 在尸体上摸索了一番,解下一条棉布腰带。腰带上嵌了一圈冰凉黑玉,其中藏着一明一暗两个储物法宝。 …… 两天后。 雄真弓突然睁开双眼,张口一吸,滚滚灵气纳入口内。 下一刻,纵身飞扑。 跨过两个山头,直接落在卢通对面,满脸恨意地盯着地上的尸体。 “坏我修行!死有余辜!” 说完踩出一脚。 脚印落下时,法力涌动化作一个巨大的拳头,一拳砸下,谢商的尸体化为一滩烂泥。 卢通蹙了蹙眉头,收起手中的账本。 “师姐,出了什么差错?” 雄真弓又挥出一道火焰,把肉泥烧得一干二净,重重吐了口气,恨声道:“若非中途受阻,我的本命法术何止眼下之威!” “苦果自寻!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王羽金鹏一边说着一边展翅飞走,“这次有族中助你,下次未必这么好运。” 铁瘤蛟也一起离开。 雄真弓脸色阴晴不定,半响后又叹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师弟!” “不敢。” “师弟打算什么时候进入祖地?” “能否晚几年?” “可以,想好了给我传讯。我修为未稳,先走一步。” “好。” 雄真弓纵身飞走,岛上仅剩卢通一人。 片刻后,远远飞来一人、二蟒。 “老爷,雄真弓突破了?” “嗯。” 卢通点了下头,道:“这一劫虽然过了,算下来却得不偿失。” “谢商呢?” “死了。” 黑蟒游到身边。 盘绕了两圈突然定了一下,头颅凑到腰间,蹭了几下后,一人粗的蟒身缠到腰上,把两条腰带一起压在身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两次 湖水悠悠。 春风徐徐。 烈日下,一艘画舫缓缓前行。 卢通敛去翅膀,躺在甲板上闭目休息。 旁边,典四儿坐在阴凉处,一边翻看账本,一边问道:“老爷,要是银子攒够了,我们找哪个宗门布置阵法?” “攒够?最少一百万两黄金,仅凭谢商留下的东西还差得远。” “总有攒够的一天,我们在其他宗门没有熟人,想来想去只有一页宗还有可能。” 卢通睁开双眼,缓缓摇了下头。 “一页宗不会出手相助。银青是一页宗弟子,自己人不传,要是便宜我一个外人,事后很难和步家交代。” “那怎么办?” “先凑银子,说不定等凑齐了银子,事情又有转机。” 卢通再次闭上眼睛。 一条黑蟒爬来,从卢通身上压过去,凑到典四儿面前。两个碗口大的黑眼珠好似两汪深潭,十分清楚地映衬出典四儿的倒影。 典四儿看着黑蟒。 许久后吐了口气,放下账本,走过去解开卢通的腰带。 “嗯?” “别动。” “哦。” …… 夜色幽静。 画舫散出一片水雾,静静地漂在水面。 卢通盘坐在屋十次才对。” …… 离湖、上岸、赶路。 一座高山上。 卢通看着远处的灰雾,道:“万易进去了?” “嗯。” 典四儿坐在茶桌前,烧水、沏茶。 他收回眼神,瞥了一眼盘在茶桌旁的赤红大蟒,道:“你不怕万易不回来?” 典四儿摇了摇头,笑着道:“就算我们撵她走,她都舍不得离开。” “欲鬼呢,它也舍不得?” 典四儿倒了一杯茶,起身递过,道:“老爷,欲鬼就是万易、万易就是欲鬼。” 卢通眼神定了一瞬。 一息后,接过茶杯,茶杯入手发烫,可是心中却渐渐发凉。 到底还是走近了。 不知不觉间,典四儿已经快和万易、万喜,捆绑到一起。 他不禁回想起一句话:“降服”欲鬼,人可以赢一百次,而欲鬼只需要赢一次。 杀心渐渐升起。 “老爷。” 典四儿伸手按在手臂上,缓缓摇了下头,道:“先喝茶。”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点了下头,端起茶杯一口喝完。 …… 良妖楼,最高处一间密室。 卢通盘坐一条高脚窄塌上,问道:“有大事?” 对面,典四儿跪坐在长几后,神色十分严肃。 典四儿道:“老爷,谢商还活着。” “什么?” 卢通瞪大双眼,早已没有知觉的心脏,似乎又回来了,迅速抽了两下。 脑海中一连串念头闪过。 他动了几下嘴唇,试探道:“难道是……欲鬼?” “是。” “不可能。神魂极为神秘,凭他的修为还化不成欲鬼,而且没有鬼雾……” 卢通说完后突然想起一个画面。 棉布腰带。 谢商的腰带嵌了一圈黑玉,玉很凉,当时没有察觉异常,如今仔细回想似乎万易的气息很像,也和鬼气很像。 后来腰带被典四儿拿走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道:“说吧,怎么回事?” “谢商曾协助雾鬼攻破了一座城。他借口有人雇佣,暗杀了许多守城的修士。那次之后,‘自珍王’传了他一道法门,死后化为欲鬼。” “自珍王是谁?” “一尊鬼王,乃是众鬼之首,堪比元婴真人。” 鬼王、鬼使。 卢通心中渐渐有了一个雏形,上为鬼王、中为鬼使、下为一众雾鬼、欲鬼。 “那天万易入雾,其实是送谢商回去?” “对,也做了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万魔化泉反生大阵。鬼躯千变万化,正合老爷的修行道途!” 卢通睁了下眼睛,瞳孔内冒出一团精光,沉默半响后,道:“四儿,什么时候学会替我做主了?” “第二次,老爷答应过的。”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万魔大阵 水池内。 卢通收敛翅膀,独自躺在灼热泉水中,手中拿着一张兽皮纸,上面画满了字符。 《万魔化泉返生大阵》 万魔,万头血魔,一个成年男人的浑身气血可为一头血魔; 化泉,以精血为泉; 返生,阵中血气无尽、灵气无尽,血生气、气驭血,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就能起死回生。 半死之人都能救活,更不必说血脉冲突、神魂牵引。 阵法很大概率可以成功。 他收起兽皮纸,缓缓闭上双眼。 上万条性命。 这是一条邪路,也是一条不归路。 除非…… 可以寻找出上万个死了也白死的人。 “师兄?” 一条黑蟒钻入房间,游入水池,凑到身边磨蹭、缠绕了几圈后,几根尖牙先后刺入心、脾、肺等五处。 玉轮散出的热流再次变得滚烫。 “师兄多久才能修完玉轮?” 卢通动了下嘴唇,吐出两个字。 “一年。” 正常炼化,一枚玉轮需要半年左右。 万易协助后,每枚只需要半个月,剩余二十多枚玉轮,一年内就能全部修成。 “一年,还得要八条人命。” 万易凑到耳边道:“杀八个,和杀一万个什么差别?” 卢通没有理会,本来就闭合的眼皮绷紧了一下。 “师兄若是不愿脏手,我和万喜,还有夫人可以代劳。现在傲山城到处都有自己人,只要……” “出去!” …… 五天后。 卢通站在了?有个姓卢的弟子,散尽家财,求一个成丹阵法。” “嗯,已经算过了,估价七十万两黄金。不过有些生意不清楚,牵扯到一页宗、古权老鬼。” “你们怎么想的?先前南边送来一封秘信,一页宗送去的那个叫‘镜心’的,专门询问该弟子的修行。” “我问过洞海宗的天鲸,此妖大开血口,借机索要一道万象森罗。” “混账!” “门中弟子自有造化,力不能及,冒然插手反而容易坏了原本的机缘。” “对。” “传一封信过去,免得生出异心。” “理应如此。” …… 良妖楼。 卢通坐在窗边,看着擒气宗送来的信件,脸上慢慢露出笑意。 “看来宗内的师长没有置之不理。” 典四儿有些好奇。 他顺手把信递过去,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片刻后,典四儿看完一遍,摇头道:“话说了不少,可惜都是空口白话,根本没有帮到我们。” “毕竟是元婴真人,愿意专门写一封信已经不易。” 卢通放下茶杯,看向窗外。 酒楼生意极好,庭院内的酒桌坐下了近八成,每桌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修士,炼入万魔大阵,肯定是上等血魔。 “咚。” 大门轻轻响了一下。 付素霜推门进来,道:“有个男修自称是宝符宗弟子,还说是师兄请来的贵客,让师兄过去一趟。” 宝符宗? 卢通眼睛一亮,脑海中的杂念瞬间褪去,起身道:“带路。” 天字包厢。 一个修士独自端坐在桌后。 卢通迅速扫了一眼。 眉眼方正,三十岁上下,衣袍上纹了许多符箓花纹。 “擒气宗,卢通。” “宝符宗,孙百创。” 二人面对面坐下。 卢通问道:“孙道友专程过来,有什么事?” “听说擒气宗的道友说,卢道友需要我宗的‘十二命符’成丹,专门过来商议此事。” 他心头一荡,屏住呼吸,问道:“此事道友可以做主?” “不能。” 孙百创摇了下头,认真道:“不过若是外面的消息属实,我可以帮助道友促成此事。” “什么消息?” “听说卢道友愿意舍弃全部财产,总计不低于一百万两黄金。”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四章 妖城 房内,十分寂静。 卢通神色镇定,心中却有些不安。 一百万两黄金。 这里包括了大河粮行、三百多万白银的借据、丘家等。 大河粮行,一页宗不会让它落入不熟悉的外人手里; 借据,归十五座乐愁楼共同所有; 丘家,运气好还得三五年才能到手。 这些东西外人应该不清楚。 他打算一旦此事成了,先交一部分真的,等成丹后再交剩下一部分假的。 到时无论是否被揭破。 金丹一成,脚下便有千万条大路。 卢通拿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道:“金银都是身外之物,道友如何帮我?” “买通一人。” “谁?” “余荣师兄,他乃是宗主之子,同时也是下一任宗主。只需师兄答应,布阵之事不在话下。” 卢通一口喝完茶水,放下茶杯,问道:“怎么买通?” 孙百创笑了下,没有开口。 卢通顿时有了一个猜测。 余荣是宗主之子,或许真如孙百创所说,可能是下一任宗主。 不过宝符宗不是余家的。 所谓买通,多半是把卢通的银子装入兜里,再花宝符宗的银子布置阵法。 “余荣什么修为?” “筑基。” “筑基境的话,可以让人布置‘十二命符’?” “道友有所不知。宗主经常钻研符箓,宗门内许多事情都是余师兄代为处理,更何况还有余师兄的母亲从旁协助。” 卢通盯着孙百创看了一会儿,道:“我要见余荣。” “可以。” “什么时候?” 孙百创摇了摇头,慢慢站起来,摇头道:“不好说,师兄方便时会亲自过来,道友在酒楼等候便是。” 卢通蹙了下眉头。 看见孙百创动作缓慢,走向门口时似乎仍有眷恋。 他眼神一闪,摸出一大锭金子,递过道:“此事关系重大,劳烦道友尽快带余师兄过来。” 孙百创皱起眉头,退后半步。 “卢道友,你这是……” 卢通定了一瞬,又摸出一锭,道:“这金子不是给道友的,劳烦道友雇一艘飞舟,尽快过来才好。” “不妥。” 孙百创摇了下头,道:“余师兄的事情,我实在无法做主。” “无需做主,只求道友美言几句,在余师兄心里留个好印象。” 卢通把金子按在孙百创手里,道:“今日不急出城,良妖楼堪称傲山一绝,道友先休息几日,养足精神再回去不迟。” “好,好吧。” 孙百创捏着一百两金子,半推半就的走出房间。 卢通重新坐下,盯着刚才孙百创的位子,许久后眉头渐渐皱起,眼神中也生出一股冷意。 门被推开。 典四儿进来道:“老爷,成了?” “不太对。” 卢通摇了下头,道:“写一封信,派个腿脚麻利的去一趟步家,问下宝符宗的孙百创、余荣,还有宗主、宗主弟子儿女、下任宗主。” 典四儿神色一冷。 “骗子?” “不一定,不过假多真少。” 一百万两黄金,吸引来的不光是师长、道友,还可能有不怀好意之辈。 对步家,宝符宗的开价是替宗门炼器一千年。 价码极高,甚至高到离谱。 换了他一个筑基小修士,非但不加价,反而大降价,很难让人相信是真的。 典四儿朝窗外瞥了一眼,道:“他似乎去胭脂楼了,我让人撵出去。” “不必。” 卢通摆了下手,道:“想占便宜,让他占个够!” …… 六天后。 孙百创刚离开一天,步家的回信便已经回来。 典四儿把一封拆开的信件丢到桌上,寒声道:“假的!敢到我们头上撒野,我去下个任务,让他生不如死。” “等等。” 卢通抽出信纸,认真翻看。 孙百创的话,有真有假。 他的确是宝符宗弟子。 余荣也的确是宗门之子,甚至宗主经常闭关,许多杂务由余荣打理也是真的。 只不过,这是因为余荣不成器。 真正成器的子女都是一心修行、钻研符箓,没有时间处理各种琐事。 此外,还有一处撒了谎。 余荣没有资格命人布置“十二命符”,连宗主也不能。 宝符宗内,地位最高的是符老、箓老,只有他们才有实力布置这道镇宗大阵。 卢通脸上慢慢露出笑意,道:“谁说假的,信上写的明明白白,余荣正是宗主之子。” “老爷,你想干什么?” 他脸上的笑意更盛,起身道:“去备一箱金子。” “老爷……” “去吧。” 卢通吐了口气,喃喃道:“只有正路走不通了,才有借口走别的路,这次是我们的机会。” 典四儿眼珠内六点白光瞬间一亮。 “明白了!” 说完大步朝门外走去。 …… 孙百创离开的慢、回来的却很快。 短短三天,便再次返回良妖楼,还带回来一个手持白扇的英俊修士。 “卢道友,久等了!” 卢通扫了一眼两人,脸上挤出笑容,道:“余少宗主?” “不敢。” 白扇修士扇了两下,摇头道:“无名无分,免得让人误会。” 卢通笑道:“虽然无名,但是却有实权,岂能说是误会!二位请,我已经备下一桌招牌菜,只等少宗主品鉴。” 余荣微微点了下头,率先朝楼上走去。 包厢内。 一张大圆桌,外圈摆了二十四道各色菜肴。 中央盖了一块红布,下面鼓鼓囊囊的一大坨。 余荣似乎没有看见红布,盯着菜肴走了一圈,缓缓扇动扇子,点头道:“不错,色香俱全,想来味道也不会差!” 孙百创站在一旁,盯着红布道:“卢道友,请问这是?” “啪!” 卢通拍了下手,四个丫鬟走进来,抓住红布的四角,慢慢揭开红布。 一锭锭金子。 每锭五十两,一共一百锭。 余荣愣在桌边,死死盯着金子,似乎桌上只剩下金子了。 “咳。” 孙百创咳了一声,道:“卢道友,这也是招牌菜?”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道:“二位可还满意?” 余荣连连点头,道:“满意、满意。” “卢师弟,有心了。” 卢通笑着道:“我还有事,二位先慢用,阵法之事等明日再谈。” “好,好。” 余荣、孙百创坐在桌边。 卢通退出房间,关上门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转身上楼,进入楼上密室。 典四儿、方才揭开红布的四个丫鬟正在房内。 他点了下头。 典四儿立即吩咐道:“去吧,装作无意地告诉客人,你们刚才看见老爷用一桌金子招待贵客。” “是!” 四个丫鬟行了一礼,小心退出房间。 卢通坐到蒲团上,吐了口气,道:“差不多了。” “决定了?” 典四儿递过一杯茶。 “嗯。” 卢通伸手接过茶杯,道:“费了这么大心思,最终还是徒劳无功,还被人骗走几十万两黄金。就算是走邪路,宗门师长也会理解一二。” “选傲山城?” 他摇了下头。 “还有哪里比傲山城更合适?” “深山妖城。”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人奴 余荣、孙百创住了五天,白吃、白喝、白住、白睡。 卢通每天带着二人拜访傲山城的修士。 没两天,傲山城内每个人都知道,宝符宗的少宗主住在良妖楼,而且还收了一桌金子。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卢通坐在书桌边。 桌上摆满了各种书册,上面是各个妖城的介绍。 典四儿进来,脸上带着笑意,道:“孙百创回来了。” 卢通放下手中。 “便宜还没有占够?” 典四儿摇了下头,走到桌边,道:“还是因为金子。最近外面传的很邪乎,有人说一桌黄金起码十万两。还有人说每顿给一桌,五天吃了十五顿,收了一百多万两。说得有板有眼,连我都快信了。” 卢通笑了下,道:“这些人倒看得起我们。” “消息应该传到了宝符宗那里,孙百创想让我们澄清。” “占了便宜还想脱身?随便找个借口打发走。” “是。” 典四儿应下后,问道:“老爷打算怎么攻破妖城?妖城最起码有金丹大妖坐镇,我们不是对手。” “找帮手。” 卢通拿起旁边没有封口的信件,递过去道:“派人送去寿绵山东桥城,交给蛮虎宗宗主。” 典四儿接过信,直接抽出里面的信纸,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片刻后。 典四儿问道:“刘角?他可以帮我们破城?” 卢通摇了下头,沉声道:“不够。成丹起码要十天左右,在妖兽的地盘上,没有真人庇护,守不了这么久。” 有真人的势力不多,可以请来的更少。 典四儿神色稍变,道:“老爷想向擒气宗求助?” “对。” “上万条性命,一旦擒气宗知道了……” “杀人修行当然不行,不过若是破城救人,顺道借‘宝地’成丹,应该有些机会。” 卢通吐了口气,道:“过几天我回去宗门,安排万易陪我走一趟。” “若是宗门不同意呢?” “那就再换一条路。” …… 商道上,十辆马车徐徐前行。 第一辆马车,车厢华丽,深红老木内散出一股幽香。后面九辆蒙了一层黑布,里面偶尔响起一阵嘶吼声、磨牙声等。 第一辆车厢内。 卢通盘坐在蒲团上。 两个月来,又炼化了四枚玉轮,一共十七枚玉轮,身高已经变成七尺四寸。 七尺之后,每高一寸,体重涨的更快。 再加上化妖法术、三元甲等,肉身的分量已经超过六百斤,坐下时像一尊古怪肉山。 蒲团下方,一条直径近尺的黑蟒绕着蒲团盘了一圈。 万易从黑蟒中钻出。 邪法日渐精深,万易变得越来越瘦、越来越长,似乎正在从人化蟒。 “我讨厌擒气宗。” 卢通端坐不动。 万易神色有些忌惮,道:“典四儿的《魔窟十咒》已经修成,没有我、万喜辅佐,以后难有寸进。” 卢通吐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问道:“你怕什么?” “为什么带我上山?” 他盯着万易,道:“邪门阵法,来路不明,总要有个说法。” “你打算推到我身上?” “不错。” 万易龇开嘴唇,露出四枚黑刺般的犬齿,寒声道:“私通欲鬼,谋害擒气宗弟子,镇鬼楼岂会轻饶!” “你多虑了。” 万易眼神闪烁。 黑蟒缓缓游走,围着卢通缠了三圈,蟒头高高扬起。 卢通瞥了一眼,道:“你能活,是因为我让你活。你要是找死,死人一样有用。” 车厢内陷入死寂。 许久后。 万易咬了咬牙,犬齿收回嘴里,道:“我死了,典四儿也活不了。” “你在威胁我?” “不敢。” 万易一脚踩入蟒口,回头看了一眼,道:“万喜不是傻瓜,我出了意外,她肯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黑蟒吞下万易,重新趴下去。 …… 一路奔波。 一个月后。 大昌山下,十辆马车一字排开,挡住了上山的路。 一个年轻弟子过来。 “师兄,劳烦尽快让开一条通道。” 卢通点了下头,看着附近的来往人群,道:“麻烦师弟在附近找片空地,暂时安置下马车,我要上山面见长老。” “好的,车上是什么东西?” “一些人。” 年轻弟子走到车边,掀开车上的黑布,瞥了一眼立即脸色大变,一连退出三丈。 “师、师兄,他们是……人?” “是。” 卢通走过去,用力一拉,一把揭开车上的黑布。 “啊!” “啊吼……” 车上传出一阵嘶吼。 很快,车外也响起各种声音。 “什么东西!” “野猴?” “天爷啊,这难道是……” 车上拉着一个木牢,里面关着一个个长幼不一、有男有女的人影。 无论男女老幼,全部都不着寸缕,披头散发、又脏又臭,像灵智未开的无尾妖猴。 人奴。 而且是人奴中,地位最低贱的血食奴。 卢通专门托付刘角买了几车。 木牢里的人奴缩成一团。 附近上山下山的山民、修士、弟子们,渐渐围拢过来。 “它们是人?” “人奴,我见过一次。妖城内以人为奴,贱比猪狗,见过之后数十年不敢回顾。” “野妖!该杀!” 卢通揭开全部黑布,朝周围拱了下手。 “诸位,这些人是寿绵山的人奴。卢某不忍看他们受辱,救了一批回来,现在要上山去找长老,请诸位帮忙照看一二。” “师兄真了得!我帮师兄看着。” “敢问师兄名讳?” “道友自去,我叫几个伙计下来。” 卢通一一回应后,带上万易腾空而起,朝山上飞去。 镇鬼楼。 卢通进入楼内,找到一名弟子,问道:“苦凰长老在吗?” “今年是福海长老坐镇。” 他蹙了下眉头,道:“能否帮我通传一声,就说卢通有事求见苦凰长老。” “师兄稍等。” 弟子上楼通传。 过了一会儿,返回道:“师兄,苦凰长老在一眉楼。” “多谢。” 一眉楼,位于山巅。 一根百丈墨竹伸出山外,像一条眉毛,墨竹的另一端挑着一座黑色竹楼。 卢通一步踩上墨竹,道:“你在这里等。” 万易没有吭声,停下脚步。 卢通独自走向竹楼。 竹楼,前后贯通,进门的正对面没有墙壁。 一条人影背对着门口,盘坐在墨竹最末端。 “什么事?” 卢通快步过去,深深地埋下头颅,拱手道:“长老,弟子犯错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六章 苍山狼 “又勾结欲鬼了?” 卢通耷拉着尾巴,道:“差不多。” 苦凰转身侧坐,打量了一会儿,抬手指了下对面,道:“坐下说。” “是。” 地上是一层竹片,表面平坦,根本坐不下去。 卢通走过去,两步间已经相出了对策,直接盘腿落下,坐下时尾巴一圈圈卷起,在下方盘为一个山形。 二人相对而坐。 卢通低眉顺眼,道:“弟子遭遇了功法弊病,必须借助其他宗门的阵法才能成丹。” “我听说了。” 苦凰动了下嘴角,道:“有人敲锣打鼓的声张,连山外耗子都知道此事。” 卢通脑袋又低下去一些。 “弟子多方求助,引来了宝符宗的掌门弟子,本以为成丹在即,却不想中了圈套,被骗走了一笔金子。” “外面的传闻竟是真的?” “确有此事。” “哈哈。” 苦凰抚掌大笑,道:“你也算是一条油泥鳅,怎么会被人算计?” “弟子心急了。” “心急了,容易犯蠢,也容易走错了。这回犯的错,是不是和欲鬼有关?” “是。” 卢通取过一张厚纸,双手递过去,道:“弟子趁机成丹心切,和欲鬼做了一笔交易,换来了这道阵法。” 苦凰皱了下眉头,接过看了许久。 “万魔、化泉、返生,这道阵法不一般。” 说着抬起头,额头上的细密羽绒炸开,眼中蔓延开一片红光,道:“上万条性命,你想修?” 一股苍茫、灼人的气机压来。 卢通心中一紧,手臂上的毛发全部倒下去,急忙道:“弟子不敢伤及无辜,敢问长老是否去过妖城?” “嗯?” “有些妖城劫掠百姓、豢养人奴,弟子愿意舍出全部家财,解救一座妖城。事后存活下来的不伤分毫,不幸死在城中的,求请宗门网开一面,让弟子借此突破。” 苦凰眼中红光褪去,额头上的羽绒也重新放平。 “妖城不可以擅动。” 卢通神色疑惑,道:“为什么?” “人、妖相接,中间地带必有摩擦,妖城就是摩擦之果。今日我们以大欺小,攻下一座妖城,明日便有妖兽屠戮一座城池。” “可是,弟子在书中见过妖城被毁。” “那只是表象,妖城的生、灭,暗中是人妖相争的胜、负。每一座妖城被毁,背后都有一股修士势力崛起。反之,则有一股妖兽做大。这是无数年来,双方争斗出的默契。” 卢通的心慢慢沉下去。 苦凰透露的消息,完全超出了预料。 本以为修士不攻妖城,只是无利可图,没料到背后竟然另有缘故。而且这种缘由,不是一人、几人可以干涉的。 苦凰挥出一道火焰,又丢出两个杯子,其中一个落在卢通面前。 火中飞出一点点红色火星,落入杯中,变为一杯红水。 “你寿元还长,何必急于一时。” 卢通心头沉闷,低头盯着杯子,道:“寻求阵法,不比金银。弟子如今正值盛年,若是寻求不到,日后只怕更没有机会。” 无论是宗门、还是师长,从来都是重视年轻弟子。 如今入宗不久,一路勇猛精进,得到了师长的看重。再拖下去,每年都有新弟子,只怕到时师长们忘了哪个是卢通。 “喝茶。” “谢长老。” 卢通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红水却像活的一样,全部钻入口中,入喉、入腹,一瞬间难以忍受的剧痛从腹内袭来。 似乎肚子被烧穿了。 他咬紧牙关,浑身筋肉绷紧,强忍住没有叫出声。 苦凰端起杯子,一口喝下,道:“疼吗?” “疼!” 卢通闷哼了一声。 三息后,剧痛突然褪去,腹内像是多了一个心脏,开始一下一下的跳动。 每跳一下,腹内便传出一声细微虎吼。 他眼角抖了几下。 这杯水,把腹内血肉淬炼到了筑基境的大成境界。 “现在呢?” 卢通立即站起,拱手道:“多谢长老!” 苦凰摆了下手。 “坐。万事有一才有二,你的图谋太大,若想图有所成,必须先吞下大苦果。” 卢通心头一荡。 有转机? 他立即坐下,道:“求请长老指点!” “你与虎杖交好,是否知道宗门为什么千里迢迢,去收寿绵山的妖兽入门?” “弟子见识短浅。” “虎杖等若是修有所成,又心系宗门,大多会派去人、妖交界之地,占下一座山头。明白了?” 卢通瞬间想到了蛮虎宗的图谋。 原来这种办法不是蛮虎宗开创的,早在之前各宗门已经有了先河。 “弟子明白,以妖制妖。” “不错。” 苦凰点了下头,陷入思索中,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此前可听说过颠山妖城?” “没有。” “寿绵山深处的一座妖城,城主是一头元婴境的苍山狼,壮年时整个狼群被修士擒获,关在笼子里,带去城池贩卖。” 卢通认真记下苦凰说过的话。 苍山狼,很常见的狼妖,实力很弱,毛发大多是藏青色,体内有一丝风狼血脉。 苦凰再次挥出一道火焰,聚出两杯红水,道:“商人奸诈,见苍山狼不好出手,干脆断了口粮。狼群互相吞噬,最后只活下来一头。” “就是如今的妖城城主?” “不错。此妖最厌恶人,又喜欢看人厮杀。麾下专门养了一群修士,唤作狼兽,以人杀人,这些年屠戮了数十万条性命。” 卢通神色一动,察觉到了机会所在。 这头苍山狼是心腹大患。 苍山狼所在的妖城,也是非除不可。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弟子甘愿效力!” “噗嗤!” 苦凰哑然失笑,摇头道:“你区区一个筑基半妖,难道能杀了元婴大妖?更别说,这头苍山狼实力不容小觑。” 卢通继续表明心迹,道:“弟子任凭长老差遣!” 专门提出这件事,明显需要用人。 此时,只能进、不能退。 苦凰点了下头,迅速敛去笑意,正色道:“此獠,必杀!百年前门中收了一个弟子,如今已经立下山头,一直在与苍山狼争斗。你若愿意,我送你过去,若是有朝一日攻破此城,门中助你布阵。” “弟子愿意!” “这些年那边死了十七名筑基弟子、两名金丹弟子,还敢去?” “敢!”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七章 卒业 残殿。 卢通坐在断口处,合上苦凰长老给的册子,看着前方的茫茫群山,唏嘘道:“人杀人,竟然比妖杀人还狠。” 颠山妖城,有狼妖、熊鸟、各种妖兽,还有二十一支由修士组成的狼兽。 被屠戮的数十万人,一大半都是由狼兽斩杀,河中下毒、劫掠商队、屠戮村镇、放火烧山等。 各种阴毒手段,无所不用。 “万易?” “嗯。” “回去告诉典四儿,把傲山城的事情交给别人,带几个帮手过来,随我一起入寿绵山。告诉她此行十分凶险。” “好。” 万易一刻也不想多呆,立即腾空飞走。 卢通独自坐在桌边,再次拿起册子,一边翻看,一边思索对策。 许久后,天色渐晚。 二虎进入殿内,拱手道:“头儿,人奴安排妥了。” “放哪儿了?” 本想借人奴壮声势,在私心外裹上一层大义。 可惜受限于眼界,不知道真人谋划的是大势,小算计上不了台面,白忙活了一场。 而且一共九车人奴,大张旗鼓的摆在山脚,被几千人看在眼里,杀不能杀、放不能放,只好交给二虎处理。 “山涧一处养鱼池。他们不会种地,不过会抓鱼,还会晒鱼干。” “很好。” 卢通点了下头,起身道:“过来坐下说。” “是。” 厅堂内,二人分别坐下,花刀、月剑送上茶水。 卢通上下打量了二虎一番。 经过古渔渡口之事,二虎变得更沉稳了,以前穿戴的铠甲、花袍,也换成了素色大袍。 “修行如何?” “很顺利,吃了一些丹药,已经突破了筑基二境。还收了一套成丹的功法,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好法门。” 卢通摇了下头,道:“宝珠可能蒙尘,好功法不会埋没。成丹之事,我已经帮你寻好了出路。” 二虎神色微动,立即起身拜倒,道:“头儿,再造之恩,二虎铭感五内!” “行了,好听话留给外人。” 卢通摆了下手,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二虎等了一会儿,耐不住好奇,问道:“头儿,什么功法?” “现在还不知道。” “哦。” 二虎挠了一把虎须。 卢通见他实在好奇,笑道:“过些天随我一起入山,我帮你寻个宗门客卿的位子。” “头儿,大恩大德!二虎……” “知道了。” …… 清晨。 卢通洗漱之后,走出房间,进入厅堂后看见三个人影,不禁愣了一下。 忘秋、祁青青、祁小山。 三人正坐在长几旁吃东西。 “师父。” “老爷。” 卢通点了下头,问道:“今天怎么没去书院?” 忘秋看起来有些委屈,抿了下嘴唇,道:“已经卒业了。” “啊?这么快?” 卢通十分意外。 一年年东奔西走。 搜寻天材地宝、解决二虎被算计、应对乐愁楼暗杀、帮大憨成亲、与雄真弓交易、寻找成丹法门…… 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他吐了口气,心中有些歉疚。 三个弟子,忘秋、季宝宝、执关,一直没有尽到师尊的责任。 季宝宝、执关年纪尚幼,最亏欠的就是忘秋。 “入宗考核呢,也过去了?” “没有,一年半后考核。” 卢通坐到凳子上,道:“空出这么久的时间,书院让你们干什么?” “外去游历。” “你们怎么不去?缺银子?” “不是。” 忘秋低下头。 祁青青道:“老爷,书院让结伴外出,没有人跟我们结伴,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儿。” 卢通耸起眉头。 “为什么?” “还是因为以前的冲突,后来小山砍了周闯一条胳膊,又打了几次后周闯主动离开书院。打完发现,其他人不和我们玩了。” 卢通心中有些无奈。 三人下手太狠,吓走了周闯,也吓到了其他同窗。只怪书院的修行太安逸,若是在外面,只要实力强大一定有人主动追随。 “游历时必须要找人结伴吗?” 祁青青看向忘秋。 忘秋道:“不一定,不过夫子说人各有长,结伴游历可以从同伴身上学习。” “说得有理。” 卢通点了下头,略作思索,道:“你们想和谁一起游历?” 三人互相看了一下。 忘秋道:“丽湖、刀玉阿蛮、周汵木,书院里他们三个最厉害,不过周师兄已经带人去白夜冰原了。” “刀玉阿蛮,是不是家中有寨子的那个刀玉?” 卢通对刀玉有点印象。 当年刚入宗门时,刀玉家送来一份见面礼。礼物是什么已经忘了,不过还记得典四儿说过,刀玉家的人长相十分美艳。 “是,阿蛮母亲是刀玉古寨的蚕师,家里有一座山。” “好。” …… 刀玉古寨,大昌山附近最大的寨子之一,占据了一片连绵矮山,山上种满了桑树。 其中一座矮山上。 卢通站在树下等候。 一个人影捏着长羽飞来,落在树下,道:“卢道友,有失远迎,请坐。” 卢通心中早有期待,立即抬头看去。 看了一眼,不禁暗道:果然好看。 实力、身家、背景等很多东西可以吹牛,相貌却做不了假。 面如白桃,眼似乌杏。 头小、肩瘦、腿长,雪白脖颈挺得笔直,站在树下形似螂、势如鹤。 卢通端详了一眼,迅速收敛眼神,道:“我是忘秋的师父,姓卢名通。” “刀玉青枭,幸会。” “最近书院让学生们外出游历,我想邀请道友的后辈和忘秋一起去。” “抱歉,阿蛮已经答应了别人。” 卢通过来之前已经有所预料,心中并不在意,继续道:“道友不妨先听下,我打算让忘秋她们去什么地方。” “愿闻其详。” “拜入宗门之前,我曾在截水湖走过一遭。一路见识了诸多险恶、也谋得了入宗的机缘,我打算让忘秋也走一次。” 刀玉青枭思索了一下,道:“我要先问下阿蛮。” “好。” 卢通点头道:“我明天带忘秋过来,顺便给她们讲一下当年的见闻。” …… 第二天。 树下,一尊魁梧身影盘坐在树桩上,周围坐了几个半大不小的男女修士。 “飞冠仙船,五老坊有个坊主叫隐老,以前算是敌人。你们去了不要声张,此人心思诡诈。五老方最初……” “景秀仙船,拳脚厮杀之术十分厉害。船上有个故人叫做鹤飞,腿法极好,你们去了打听……” “剑海珊瑚林,水下险恶、水上平静。息风泥沼中的龟妖与我有些交情,你们可以去拜访。深水十分复杂,当年藏有邪修……” “无忧仙船,去了不要上赌桌、酒可以喝一些。当年那里陨落了一尊神灵,引起了好一番争斗……”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八章 动身 厅堂内。 卢通坐在凳子上,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 忘秋、祁青青、祁小山,三人站在一起,全都穿着很常见的粗布长袍。 他取出三根木簪。 木簪很普通,暗黄色木头,末端嵌着一枚黯淡无光的珠子。 “这是储物法器,里面放了丹药、符箓,还有一些金银、口粮、罩袍等,平时不要碰,等遇到难处才能用。” “是,师父。” “多谢老爷。” 三人接过后,直接插到头发上。 “我交代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多听多想、少言慎行,不争虚名、不贪重利,不欺孤弱、不留后患……” 忘秋说了许久。 卢通点了下头,挨个看过三人,取出一封信,道:“先去云英城,让九夫人给你们派个护卫。再去一页宗住几天,这封信交给大憨。” “是。” “去吧,别让刀玉阿蛮等久了。” “师父,弟子走了。” 忘秋行了一礼,带着祁青青、祁小山退出门外。 “哎。” 卢通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殿内变得空空荡荡。 …… 十多天后,一行人、妖,进入殿内。 “老爷?” 长几旁。 卢通回头看见典四儿,脸上不禁露出笑意,道:“终于来了。” 桌上,歪歪倒倒的摆了一桌酒坛。 典四儿走到长几边。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卢通伸手一拉,把典四儿搂入怀中,道:“孤寂杀人,比利刃更胜。短短几天,更佩服一人修行百年的清修之士。” 典四儿抬起右手,帮卢通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道:“早知道我该快点赶来。” 二人静静坐了一会儿。 卢通问道:“带谁来了?” “老大、老二她们,万易、万喜、萧龙庭。还从乐愁楼挑了两个修士,一个叫铁脸儿,擅长放烟、布雾。一个叫黄四方,以前是猎人,会放哨、布置陷阱。” “萧龙庭?” 卢通有些意外。 萧龙庭实力很强,在外面不愁银两,竟然愿意一起入山。 典四儿摇了下头,道:“出了很高的价钱。” “多少?” “一套《血核秘法》、黄金一万两,以后再给一枚月流光魂丹,这种丹药可以辅助凝丹,十分少见。” “他也要突破?” “嗯,正在准备。” “价钱不高,只要这次可以成丹,金银、法门、丹药,一切都不在话下。”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 第二天。 五辆马车离开大昌山,朝寿绵山赶去。 第一辆的车厢内。 典四儿问道:“老爷,大憨没回来?” “没叫他。” 卢通侧头盯着肩膀。 右肩上,站了一只红色小鸟。 小鸟长约三寸,半实半虚,看起来并非活物,腹内飘着一根羽毛。 苦凰真人的手段。 拔出一根羽毛,化作小鸟。既可以引路,还可以出手一次,化作堪比金丹圆满境界的火鸟。 “大憨父亲是元婴真人,应该带去的。” 卢通收回视线,摇了下头,道:“正因如此才不能随意带过去。我给大憨写了一封信,让他去找笑贤真人,直接说明我们的境遇。” 和苦凰打了几次交道后,对元婴真人更加敬畏,不敢再乱动小心思。 奔波近一个月。 东桥城,一群人、妖、半妖闯入蛮虎宗驻地。 一个弟子快步出来,道:“卢师兄,宗主有请。” 卢通点了下头,回头吩咐道:“四儿,你带他们去休息,明天入山。二虎,跟我来。” “是。” 角塔,塔下两个长毛卫守在门口。 二虎看了两眼,神色十分惊奇,小声道:“头儿,该不会,我是这里出生的吧?” “十有八九。” 登上塔顶。 刘角站在门口等候,扫了二虎一眼,笑着道:“师侄,有失远迎!” “不敢!” 进入房间坐下。 刘角道:“师侄专程回来,难道事情出了变故?” “没有。执关还在云英城,一切十分顺利。” “那就好。” 刘角舒了口气。 卢通开门见山,直接道:“这次回来是为了私事。” “师侄请讲。” “师叔是否清楚,人、妖相争,我等大宗门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略有猜测,不敢断言。” 他没有隐瞒,把苦凰真人的话大致说了一遍,又暗示了一下此番过来是为了成丹。 刘角沉默了许久,神色变得有些落寞。 “难道师尊的谋划成不了?” “不然!真人说过,只要实力强了,自然可以更进一步。以师叔一人之力,撑不起蛮虎宗,晚辈愿意鼎力相助!” 卢通说完侧头看向二虎。 刘角趁机问道:“这位是?” “二虎,快拜见宗主。” 二虎立即拱手拜倒,道:“良妖商会,二虎,拜见宗主!” 卢通道:“二虎无宗无派,可以留在东桥城,助师叔一臂之力。快则十年,慢则数十年,我一定助二虎突破金丹!” 刘角眼神闪烁,听出了其中用意。 “留下来,那他以后是商会的人,还是东桥城的人?” 二虎正要开口。 卢通摆了下手,打断道:“自然是蛮虎宗的人。卢某势单力薄,无力照拂二虎,只好帮他寻一个好去处。” “以前的那些纠葛呢?” “一切都由师叔说了算!” 刘角点了下头,道:“你们先回去,容我想一想。” “是。” …… 东桥城内。 卢通、二虎在街上闲逛。 街上人变多了,每隔几百丈就有一个立虎卫、或者长毛卫守在路口。 二虎心绪不宁,仍在思索身世来历。 卢通传音道:“入了蛮虎宗后,不要吝啬金银,豢养一批半妖卫,越多越好,以后我有大用。” 二虎收敛思绪,回道:“头儿,宗主好像不愿意收我。” “不会,刘角没得选。” 蛮虎宗,小宗门。 若想传承下去,只能顺大势、借东风。 卢通也是如此。 顺应宗门大势,借此机缘成就金丹,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头儿,要半妖卫干什么?” “杀人、杀狼、杀熊鸟。” …… 苍茫群山,水雾缭绕。 黄昏时分,太阳还未完全落下。 “吼!” 一声吼叫突然炸开。 刚刚归巢的鸟兽同时飞起,化作一团黑云,飞上高空。 “全都过来!” 卢通脸色惊慌,运起法力,灌入肩膀上的红色小鸟。 “嘎!” 小鸟叫了一声,张口一吸,瞬间化作一头翅展近三十丈的红羽火鸟。 卢通心头微动。 火鸟挥翅一卷,把卢通、典四儿、典老大、万易等,全部护在翅膀下,接着扇动翅膀,迅速窜上高空,朝群山深处飞去。 下一瞬,一头三丈高的金猴跳上山顶,对着火鸟逃走的方向大声嘶叫。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九章 无瑕山 天上愁云蔽日,地上举目破败。 荒山、枯木、死水。 一座座黑灰色山头连绵不绝,其中一个白点异常醒目。 卢通站在火鸟背上,远远盯着白点,道:“快到了。” “雪山?” 萧龙庭披着一层铁甲,站在旁边问道。 萧龙庭高近六尺,在普通人中已经算是身躯魁梧,不过站在卢通身边,看起来却像一个长得结实的壮小子。 卢通低头看了一眼,道:“无瑕山,山主是擒气宗弟子白盲,千瞳孔雀一族的‘白孔雀’,修为已经是金丹中期。山内有一头元婴境的蒙风寒羊庇护。” 千瞳孔雀,神通十分玄妙。 羽毛末端有一枚枚眼睛状的花纹,可以发出各色光束。 白盲天生异相,通体纯白。 没有觉醒族群内的神通,反而掌控了弄水、凝冰,是千瞳孔雀一族的异类。 一路奔波,火鸟仅剩十丈大小。 靠近冰山后,笼罩在山外的白雾提前散开,让出一条通道。 山前一处冰冻的湖泊。 火鸟轰然散开。 卢通纵身跃下,踩在冰面上,伸手接住仅剩几根羽绒的残羽。 “老爷,确定是这里吗?” 典四儿动了动鼻子,神色有些怀疑。 卢通收起残羽,抬头看去。 不远处一座雪山。 高约五百丈,从山巅到山脚,完全被冰雪覆盖,其中点缀着一棵棵血红梅树。 一股血腥味飘来。 他嗅了几下,蹙起眉头,道:“小心一些,这里和苦凰长老说的不一样,可能出了变故。” 苦凰给的册子,只说是一座冰山,山腰的妖兽也多是冰兽、雪兽。 没有提及血腥味。 一团白云从山巅飞出,迅速靠近过来,落在前方,道:“又来了一个送死的,叫什么名字?” 卢通迅速扫了一眼,拱手行礼。 “卢通,苦凰长老命我前来协助师兄。” 山主,白盲。 一只白孔雀,身长一丈、尾长四丈,头上顶着一簇冰霜羽冠,像一丛冰剑。 和册子中介绍的不一样。 双眼赤红,像两枚圆溜溜的红水晶。羽毛也并非通体雪白,尾羽末端多了一枚枚硕大的双环红圆,像上百个眼睛。 他提起几分小心。 周围几人也察觉到了异常,纷纷低头行礼。 白盲绕着众人走了一圈,盯住卢通,道:“犯了什么错?滥杀无辜、荒淫无度、贪财贱义,又或者修行邪法、勾结欲鬼?” “弟子没有犯错。” “那就是得罪了人,不然不会让你过来送死。” 卢通心里一突,取出一封信递过去,道:“弟子想借颠山妖城成丹,这是苦凰长老的手书。” 白盲接过信,扫了一眼,随手丢到地上,卷起一阵腥风,直接展翅飞走。 “去吧,自己上山找个地方住下。方圆百里有老羊庇护,再外面都是颠山妖城的地盘,不想死的话不要随便出去。” 卢通蹙着眉头,目送白盲远去。 典四儿过去捡起信封、信纸,叹了口气,道:“老爷,这个地方不像善地。” 卢通看了一会儿,慢慢收敛眼神。 “这样更好。如果真是一块无暇白璧,反倒束手束脚。” 颠山妖城,妖兽、狼兽全都十分残暴。 对付这种对手,只能用非常手段,本来还有些顾忌白盲,现在看来白盲已经提前迈出了一步。 万易丢出黑蟒,纵身钻入蟒口,朝雪山爬去。 “我也喜欢这里。走吧,我已经闻到了几个不错的地方。” …… 距离山巅不远。 一颗极粗的梅树,直径近丈,根如龙爪,深深地抠入冰层。枝杈繁茂、扭曲错落,好似盘绕了千条铁鳞老龙。 黝黑树枝上,一簇簇鲜红梅花盛开,像泼了一池鲜血。 一条黑蟒爬到树上,挂在一根树枝上,道:“师兄,这里怎么样?这里没有主人。” 卢通扇动翅膀,飞到树冠上,摘下一朵梅花,嗅了两下。 “血梅?” 典四儿也摘下一朵,放入嘴里,嚼了几下,道:“精血很浓,不是普通梅树。” 卢通低头看向树根。 树根扎入冰中,冰层极厚,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下方的山石。 “下面埋了东西。” “嗯,老爷,就这里吧,血梅对我们修行有利。” “好。” 夜晚,枝杈上多了几个卵形蛛茧,树根旁也多了几间冰屋。 卢通盘坐在一根粗壮树杈上。 典四儿从蛛茧内钻出,跃到旁边,问道:“老爷,住蛛茧还是冰屋?” 他摇了下头,道:“就在这里。” 这个地方看似没有危险。 可是心中却有一抹危机挥之不去,不敢有一丝松懈,也不敢敛去翅膀。 “颠山妖城、无暇山的实力相差应该不小。” “对。” 来了是送死、出去百里是找死,无暇山完全被颠山妖城压着打。 “我们怎么出手?” “慢慢来,再大的树,一根树枝一根树枝的切,早晚有切完的一天。明天跟我去拜访一下山上的‘同伴’。” “好。” …… 第二天,太阳升起。 卢通站在最高处的一根树梢上,晨光上麒麟腿闪闪发亮,像涂了一层油脂。 “咻!” 他运起法力,张口发出一声短啸,嘴巴前方空气微微抖动。 “啾、唧!” 一连两声尖叫,空气中的抖动更加明显,晨光似乎变成了一缕轻烟。 “嗡~” 一声悠长的闷吼,如同牛皮大鼓被敲响,方圆三丈内,烟雾相生,浮出一层淡淡黄雾。 “吁!” 卢通长吸一口气,晨光化作的黄烟汇成一道金光,钻入口中。 晨光入腹,运起《啸朗吞烟法》,炼入四肢百骸,顿时浑身一暖,瞬间精神焕发。 “咻!” 他重新施展法门,吞食日光。 片刻后,又吃了一口,手臂、胸腹、头颅等处传来异样,除了一对麒麟腿外,每一处角落都开始发烫。 卢通运起法力,把全部晨光灌入腿内。 又吃了三口。 麒麟腿上的鳞甲裂开,之前灌入法力才会出现的火网,一一浮现出来。 他立即收敛法力,长吐一口气,慢慢平息法力。 《啸朗吞烟法》。 法门早已学会,可是一直没有地方施展。 啸声太招摇,瞒不过别人。 麒麟腿,可以仗着势力大,强行应付过去。吞烟法一出,再也没法狡辩。 一条黑蟒爬到脚边。 “山下有人过来,修过邪法。” 卢通低头看去。 一个人影正在冰岩上左右跳跃,跳跃时挂在脖子上的一串骷髅头骨上下摆动。 三十六个拳头大的骷髅头骨。 十二个狼头、十二个鸟头、十二个人头。 他神色一凝,道:“有欲鬼吗?” “没有。” 二人说话间,人影已经跃到附近,仰头喊道:“新来的,带酒了吗?”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章 傻蛋、二狗 冰岩上,一个赤膊修士一手抓着酒坛,一手捏着大块烤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吃喝时,嘴里还在嘟囔。 “鬼地方!” “比鬼牢还,还……嗝!还烂!” “就是在坐牢!” 旁边,卢通坐在一团篝火旁,翻了下架在火上的半只妖兽,道:“道友也是擒气宗弟子?” “废话!” 一块碎肉掉在怀里的骷髅上。 赤膊修士直接张口一吸,把碎肉卷入嘴里,道:“入宗一百多年,立下无数功劳,反被扔到这个鸟地方!” 卢通撕下一块肉,放入口中,慢慢咬了两下,问道:“道友犯了什么错?” “哼!杀了几个臭虫,说什么……”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声音逐渐变小,最后根本听不清在嘟囔什么。 赤膊修士一口干完酒坛,道:“还有吗?” “有。” 卢通取出两坛酒,扔了一坛过去,问道:“道友也是对付颠山妖城?” “废话!除了这个,这个鬼地方还有第二件事?” 说话十分粗俗。 卢通笑了下,心中不太在意。 话粗,心未必黑; 话好听,人未必好; 不过这个还不知道姓名的同门修士,多半是话粗、心黑、人坏。 “他们实力怎么样?” 赤膊修士气势一顿,咬下一口肉,不再吭声。 卢通端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道:“颠山妖城,有多少厉害角色?” “多的是。” “说几个听听。” 赤膊修士没有理会,继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过了一会儿,酒快喝完了,才道:“金丹还是筑基?” “都说说看。” “金丹最厉害的是几头狼、两只熊鸟。” 卢通看向篝火上的半只妖兽。 熊鸟,尖喙、蓝颈,肉翅短小,双腿异常粗壮,头上有一顶墨蓝色骨冠,里面藏有剧毒。 身躯堪比熊妖,力气极大。 他撕下一块肉,又粗又长的带血肉丝,像一捆皮筋。 “还有呢?” “还有一头斑豹。他们一般不出来,和我们拼命的是两个大修士,再给我一坛酒。” 卢通直接把手里的酒坛丢过去。 “筑基境呢?听说有二十一支狼兽。” “该杀的!” 赤膊修士砸了下酒坛,骂了一句,接着又嘿嘿一笑,拿起一个人头骷髅,道:“他们在这儿。” “有多少人?” “不一定,死来死去的,多的时候一两百,少的时候一个也没。” “死完了怎么还是二十一支?” “妖城里人奴多的是!他娘的,人下起崽子来,怎么比猪还快!” 卢通眼神一闪,问道:“城里有多少人奴?”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进去过!” 赤膊修士灌了一大口酒,道:“不过远远看过一眼,躲在城里黑压压一大片,像蚂蚁窝。” 卢通点了下头,重新取出一坛酒,喝了一口。 黑压压一片。 百人一大群、千人连成片、万人也是一大片。 他思索了一会儿,敛去杂念,问道:“你还没说,筑基境有多少厉害角色。” “记不全,妖城太大了。” “知道几个说几个。” 赤膊修士啃完了肉,把骨头放在手边。 卢通挥手打出一道风刀,砍下一条肋骨,用法力递过去。 赤膊修士把肋骨捧在手里,道:“这附近有一只熊鸟,四丈多高,血气如炉,去年吃了我们一个同门师弟。” 卢通心中一紧,记下这只妖鸟。 四丈高,堪比一座三层酒楼。血气如炉、含而不漏,表明每一寸血肉都饱经祭炼。单凭这具肉身,哪怕没有神通、妖法,已经足够抗衡最厉害的筑基境修士。 赤膊修士又道:“还有一对咬风暴狼,经常去外面杀人,我去拦过两次,行动如风,非常厉害。” “还有呢?” “剩下的就是狼兽,二十一支全在这边。他娘的,那头苍山狼以前被人欺负狠了,现在发迹了,最喜欢看人杀人!” “他们实力如何?” “有几个很厉害。以前圆光剑宗也立了一座山,十几年前被苍山狼屠了,有三头狼兽一直活到现在。” 卢通点了下头,对颠山妖城的实力大致有所了解。 赤膊修士吃完肉、喝完酒,拍了拍肚子,站起来,问道:“你带了多少酒?” “很多。” 卢通取出一大坛酒丢过去。 已经几年没有经营茶酒馆,不过随身携带茶、酒的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他、典四儿、典老大等,每人都带了许多酒。 赤膊修士接过坛子,咧嘴大笑,道:“你不错!知道你想去攻城,死早了可不行,山后有一群疯子,你去找他们。” “多谢!” …… 山后,一眼热泉中升起一束白雾,雾气笔直、冲天而起。 卢通从空中落下,站在泉边,拱手道:“擒气宗卢通,见过诸位!” 泉中飘着两艘船。 一艘船上坐着一对儿男女修士,另一艘独木舟上盘坐着一个女修。 另外,三个男修、一条黑鳄泡在泉水中。 六人一妖侧目扫了一眼,全都没有理会。 卢通蹙起眉头。 这时,热泉冒出一串硕大水泡,一个比船还大的鱼头浮出水面,道:“实力如何?” 一只金丹大妖。 卢通立即回道:“尚可。” 金丹大妖张口吐出一团沙子,在半空化作一个沙球,道:“试试。” “好。” 卢通运起法力,灌入腿中,麒麟腿瞬间吐出一层火网,第三枚脚趾也亮起一抹红光。 水中的六人、一妖纷纷抬起头,水下也浮出一对硕大的蛤蟆眼。 他深吸一口气,腹内响起一声细微虎吼,胸、腹、腰、臀、股、胫、足、翅,一瞬间同时发力。 “破!” 一个五彩花影瞬间窜到半空,抬腿踢出一条丈长火蛇,火蛇一头钻入沙球中,又从另一端钻出。 “很好!什么时候出去杀狼,提前过来一趟,我去盯住对面的大修士。” 金丹大妖缓缓沉入水下。 卢通再次落在湖边,拱手道:“卢通,敢问各位如何称呼?” “善礼、善义,我家老爷九年前死于傻蛋之手。”小船上的男修道。 “李人奴,曾是狼兽,白仙长救我性命。”独木舟上的女修道。 “吴诀。”、“王永承。”、“鹿花。” 三个男修分别留下一个名字。 “大鳄,我家主人三年前死于二狗之手。”黑鳄摆了下尾巴,“蛤蟆叫大眼。” 卢通一一看过,问道:“谁是傻蛋、二狗?” “狼兽中的两个金丹大修士。”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一章 力能抗山 树杈上。 卢通盘腿而坐,手边摆着一个蛛丝棋盘。 棋盘内外两圈。 内圈,山头十三座、河流两条,山河之间插着许多带字小旗。 紫旗一个,上面写着“羊老”;赤旗三个,白盲、羊冰、蛟洗石;白旗十八个,卢通、善礼、李人奴、粱岗…… 外圈,山头上百、河流三条,山上的小旗远比内圈密集。 紫旗两个,“玉临风”、“肥鸟”;赤旗九个,傻蛋、二狗、麻子、剩子、阿妞、阿花等;白棋一百三十七个,小肥鸟、毛手、毛脚、跳蚤、扁担、辣子…… 已经上山十三天。 卢通更加了解颠山妖城、无暇山的实力。 双方实力相差悬殊。 无暇山只有一尊元婴境蒙风寒羊“羊老”。 金丹境除了白盲外,只有湖中的鱼头蛟“蛟洗石”,还有驻扎在山外的一群蒙风寒羊的头领“羊冰”。 而颠山妖城,妖多、头领强。 若非妖城领地广袤,很多人手在外面占地盘,无暇山早被困得水泄不通。 典四儿从山外飞来,落在树杈上,道:“老爷,东边狼兽一些,可以混出去。其他三边狼兽很多,山上、水上到处是盯梢的。” 东边是进山的方向,而颠山妖城在西边。 “哎。” 卢通叹了口气,从棋盘上收回视线,喃喃道:“以弱击强,很难。” 凭几个筑基修士,破不了这里的局面。 即便可以杀几个对手,也伤不了根本,妖城内有的是妖兽、人奴。 斩草不除根,源源无尽头。 他侧头看向山巅。 三十余丈外,一只白盲趴在石头上,呼吸间吞吐一道白气、一道红气。 白盲也很急。 每天修行不辍,从早到晚一直呆着不动,吞吐灵气、血气。 山上,只有白盲可以破局。 只需白盲突破元婴境,即便不会强弱颠倒,最起码可以正面较量。 卢通站起来展了下筋骨,摇了摇头,道:“兜兜转转,跑了一大圈,到最后还是只能等。” 典四儿有些疑惑,道:“等什么?” “等变天。” …… 无瑕山像是一处世外冰山,无风、无雨、无喧嚣。 “卢通,有一支狼兽出山,去外面劫掠修士、屠戮村镇。” 善礼站在树下,旁边站着善义、李人奴等,每个人都满脸杀意。 卢通面前悬着一枚血种,点了下头,道:“多谢告知。” 善礼看了下左右,叹了口气。 李人奴道:“我们去追杀,你去不去?” “不去。” “还以为你是比别人有种,想不到也是个花架子!” 卢通朝下方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李人奴又等了几息,转身道:“我们走!” 一行人离开。 树下一块冰岩上,赤膊修士笑着道:“竟然看走眼了。” 赤膊修士,梁岗。 筑基圆满境界,滥杀无辜,害得擒气宗名声大坏。被宗门长老废掉万象森罗,放逐到了这里。 “走眼?” “我花了几年才看明白,杀来杀去就是瞎折腾,你才一个月就懂了。” 卢通摇了下头,取出一坛酒丢下去。 善礼等人未必不明白。 只不过人各有志,呆在山上修行是“等”,出山杀敌也是“等”,就连梁岗的借酒浇愁也是诸多等法之一。 他敛去杂念,挥手摘下一朵血梅花,继续演化血种。 …… 一天天过去,转眼一年有余。 卢通坐在一个冰凳上,睁开双眼,轻声道:“成了。” 树上,一个蛛茧破开。 典四儿探出头,道:“老爷,《玉轮造生经》大成了?” “对。”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气血,顿时体内传出一连串异响。 “嗷吼!” “当当!” 虎豹雷音、金玉钟鸣,肉身已经脱胎换骨,臻至筑基境的大成境界。 卢通低头看向手掌。 手长近一尺半,五指张开,手指足有寸粗,骨节尤其硕大,像一枚枚大核桃。 五指并拢,又是一串“当当”脆响。 阳光下,手掌表面的透明鳞甲闪过一层亮光。 他屏住呼吸,屈臂、回肘,蓄力一瞬后猛地刺出一拳。 一股劲风砸出。 “嘎吱……” 屁股下的冰凳被压出一道道裂痕。 卢通动了下肩膀,站立起来,像是一座房屋拔地而起。 三十六枚玉轮。 一枚一寸,如今高九尺三寸,接近一丈,几乎和云英城内矮些的房屋一般高。 双腿如柱; 双臂如梁; 六个翅膀如同揭下来的五彩屋顶。 典四儿纵身跳到一旁,道:“老爷,如何?” 卢通低头看着仅到腰部的“娇小”身影,闷声道:“力能抗山!” 声音也变粗了。 他揉了下咽喉,问道:“最近有什么事吗?” “宗门又送来一个修士,叫温山洪,最近和梁岗在一起厮混。” 卢通看向山下,道:“不来元婴真人,也不来金丹大修士,筑基境再多也只能守、不能攻。还有呢?” “萧龙庭出去了一趟,带回了九掌柜的信,说二虎认了一个义父。” “什么?” 他心中十分惊讶,猛地转过头,长须、头发摆动,带起一道轻风。 典四儿道:“一头黄彪虎,还是金丹大妖,二虎是第十三个义子,手底下已经有了二十几头半妖。” 卢通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二虎啊,还真是拿得起,也放得下……” 正感叹时,周围灵气突然开始翻滚。 一重重灵气席卷而来,纷纷涌向山顶。 卢通心头一喜,立即抬头看去。 山顶。 白盲悬在半空,尾巴完全绽放,好似一扇屏风。 滚滚灵气灌入,在白盲体外聚为一层朦胧白光,白光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一头数十丈高的孔雀虚影。 “唧!” 白盲尖叫一声,浑身妖气涌动,巨大的孔雀虚影瞬间钻入体内,每一根羽毛如同祭炼过一般,亮起一层冰晶银光。 片刻后,灵气平息。 卢通纵身跃到山巅,拱手道:“恭贺师兄,金丹境修行圆满。” 白盲双目赤红,开口道:“我准备闭关突破元婴境,快则五年、慢则五十年,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卢通心中又惊又喜,道:“师兄尽管吩咐!” “亲自潜入也好、买通狼兽也罢,设法探出妖城的阵眼。若是需要化妖之法,去山下找老羊索要。能否办到?” 卢通瞬间明白了白盲的意思。 让他修行化妖之法,潜入颠山妖城,或者正是因此苦凰才专门送他过来。 “办不到?” 他咬了下牙关,道:“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二章 买通 荒山、臭水,一条臭烘烘的大河上。 卢通扇动翅膀,悬在水上一寸,打出法力从水中捞出一条死鱼。 “怎么回事?” 典四儿用手帕遮住鼻子,道:“上游放毒,时不时的来一次,除了无暇山,周围大部分时候都臭烘烘的。” 卢通丢下死鱼,扇动翅膀飞到高处,朝其他地方飞去。 一座座荒山一模一样。 片刻后,二人站在一条峡谷旁。 峡谷十分突兀,直上直下。 卢通看着峡谷对面的群山,问道:“对面有两支狼兽?” “嗯。” 典四儿六个眼珠内,白光一亮,看了一会儿,道:“越过峡谷,左前方第三座山,山脚那块丈高白石下面藏了一只黑獐,它是盯梢的。” 第三座山,距离不下五里。 卢通找了一眼,没有看见,转头看向峡谷左右,道:“四儿,你说我们在这里卖酒,狼兽敢不敢过来?” “什么?” “卖酒,开酒楼。” “不敢!这条峡谷就是界线,当年羊老一记冰刀劈出这条峡谷,至今余威仍在。而且金丹大妖气机太盛,瞒不过羊老。筑基境谁来谁死,根本不敢冒险。” “如果没有危险呢?” “也不会。狼兽那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酒肉、金银。” 卢通摇了下头,道:“不光有酒肉,还有丝竹、管弦、舞女、丹青,城里修士享受的东西都搬过来,他们来不来?” 典四儿还未回话。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把握。 狼兽,在妖城内贱如猪狗。 如果有个地方把他们当成“人”,还是人上人,应该有不少狼兽愿意冒险。 寻找阵眼,要么亲自潜入、要么买通狼兽。 白盲指的前一个。 卢通却更偏向后一个。 潜入妖城,在元婴真妖的眼皮底下搞鬼,而且不熟悉妖城内的规矩,把握还不到两成。 他不怕赌命。 可是这次赢面太少,若有其他选择,他更想拿别人的命下注。 …… 山脚,一眼丈高的洞穴冒出森寒白气。 卢通站在洞口,拱手道:“卢通,拜见前辈!” 一道白光遁出,悬在眼前。 他伸手抓住玉简,道:“晚辈还有一事。” 洞内没有任何声息。 卢通等了几息,开口道:“晚辈打算开一座酒楼,位置在西南方的峡谷旁,劳烦前辈多留意一眼。” “嘎达、嘎达……” 清脆蹄声迅速靠近。 一头三尺高的冰羊奔出洞口,纵身一跃,半空中迅速缩小为巴掌大小。 卢通伸手捞住小冰羊,拱手道:“多谢前辈!” …… 转眼,三个月过去。 峡谷处,之前堆砌大片乱石的地方,变为了一片平坦空地。 摆了几扇木屏风、几十套桌椅。 靠近山脚的位置,砌起一座高台。 卢通站在高台上,道:“怎么这么简陋?” 典四儿无奈道:“山里没有石匠、木匠,雕花弄纹这些我们都不会。这些东西还是黄四方做的,他以前进山打猎,会一些粗浅的木活。” 卢通摇了摇头,只好接受现状,道:“厨子、乐班、舞女呢?” “萧龙庭出去请了,我给二虎写了一封信,让他帮忙护送一下,应该快回来了。” “酒呢?” “酒有了。不过这里缺东西,只能酿出火烧心。” “足够了。” 他吐了口气,看向对面的群山,道:“这些东西有点拿不出手,只希望狼兽们没有见识。” “卢通!” 背后传来一声厉喝。 卢通挑了下眉头,回身看去。 李人奴、善礼、善义、大鳄、吴诀等,一起过来。 一年多来,这些人几次外出,不知道斩获了多少狼兽,人手已经折了一个“鹿花”。 “你打算干什么?” 李人奴神色不善。 卢通指了下桌子,道:“卖酒。” “果然!连狼兽的生意都做!你,你……” 李人奴半响没有放出狠话,咬牙切齿道:“它们无恶不作!我恨不得把它们抽骨扒皮!你身为擒气宗弟子,却给它们卖酒!” 卢通心中没有恼怒,反而十分同情。 仇怨皆有过往而生。 仇恨越大,过往的遭遇就越凄惨。一头狼兽,而且是女的,遭遇过的事情足够击垮很多人。 善礼十分不满,道:“卢道友,狼兽的银子都是杀人夺来的,上面是一条条人命!这种银子,不能赚!” 卢通一一看过几人,道:“我不缺银子。” “那你……” 卢通摆了下手,打断李人奴的话,缓缓走到一行人面前,道:“你们杀了多久了?” “十四年。” “七年。” “二十一年。” 几人纷纷回应。 卢通点了下头,道:“厉害。竟然杀了这么久,换了我的话,要么已经灰心丧气,要么早就疯了。” 几人脸色缓和许多。 善礼、善义对视一眼,神色中闪过一道疲惫之色。 善礼闭了下眼睛,缓缓睁开,道:“老爷待我恩重如山,就算一百年、一千年,也要一直杀下去!” “可惜杀不完。” 卢通泼了一盆冷水,道:“你们的法子走不通,起码现在走不通,得按照我的来。” “你的什么方法?”李人奴问道。 卢通摇了下头,道:“少打听,该知道时,你们自然知道。与其瞎想,不如帮我把酒楼布置起来。” 几人互相对视,李人奴退到一旁。 善礼站出来,道:“需要我们干什么?” 卢通的巨大脸庞上露出一丝笑意,指向下方,道:“谁会木匠活,把桌椅、屏风修一下。现在还缺厨子、小厮、乐手、舞女,你们谁会?” 对面几人纷纷看向善礼、善义。 善礼长吸一口气,道:“我来。” “你会什么?” “都会。” …… 又是一个月过去。 峡谷边吊了一个三丈长的大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良妖酒楼”。 空地上模样大变。 桌椅光滑如玉,上面打了一层蜜蜡。屏风镂空,雕琢出了精美的美人、龙凤等。高台也换成了白玉高台。 善礼道:“怎么办,没有人过来。” 卢通站在峡谷边缘,踩着一个巨大的金鼎,道:“没事,和昨天一样,起舞奏乐!” “好。” 一队被骗入深山的乐手,哭丧着脸,坐在高台侧面,开始吹奏乐曲。 几个同样被骗入山的舞女,蹑手蹑脚地走上台,开始对着空荡荡的桌椅起舞。 丝竹声传开,片刻后一道清脆歌喉响起。 卢通张口大吼道:“十两金子一位!” 吼声在峡谷内反复回荡。 等了几息,没有回应。 卢通又喊道:“关门放雾!” 一道白雾升起,把酒馆、舞女等全部掩住,丝竹声也随之落下。 峡谷对面,乱石丛中响起几声喝骂: “又挡住了!” “该杀!” “抢了他们!” “我们也有女人,怎么看起来不一样?”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三章 戏 峡谷后方,一个粗浅的烟雾阵法笼罩山脚。 阵内。 卢通坐在石头上,对着乐手、舞女,问道:“你们会唱戏吗?” “不会。” 一群人每人抓着一锭金子。 十两黄金。 以前要两年才能赚下,在这里只用了不到十天。而且每天十分清闲,只用对着空荡荡的桌椅唱一小会儿。 凉飕飕的金子,一下子就撵走了心里的害怕、担忧。 卢通笑了下,道:“不用会,能吆喝出来就行,那些家伙一辈子都没听过戏,听不出来好坏。” “给谁听?” 舞女中一个有些年纪的鹅蛋脸妇人问道。 “你是头?” “嗯,他们都是我夫家生前留下的,一直跟着我讨生活。” “你叫什么?” “巧足娘。” 卢通点了下头,道:“对面的山里藏了一些人,有钱可是没见识,戏是给他们听的。” “多大年纪?男的女的?” “大部分是男的,全都龙精虎勐,正值壮年。” “我记得一出《斩刀林》,讲一个年轻修士铲了一伙刀匪。” “还有呢?” “还有一出《拆婚》,讲的是一个街头散修,从大户公子手中抢回青梅竹马的妻子。” 卢通觉得都不太行。 狼兽和刀匪差不多,对着这些家伙唱《斩刀林》,不像开门揽客,更像挑衅。 第二个也差一点味道。 他想了一会儿,眼睛微亮,道:“改一下,把两出合成一出。改成一个街头散修沦落成刀匪,历经磨难后实力大进,最后冲入城池抢回青梅竹马。” “这,这行吗?” “行,肯定行。” “我试试。” 卢通又想了一下,道:“再加一些东西。原本的刀匪头领是一头妖兽,阻拦散修下山。散修无奈之下,先斩大妖,再下山抢回道侣。” “啊?” “怎么了?” “这么改,戏就乱了,时长、谱子全都对不上。” “没事,尽敢改,反正他们听不出好坏。” …… 一声如泣如怨的琴声响过。 “当年月下,海誓山盟尤在耳边,说什么今生今世只属我一人。现如今小妹将入豺狼口,阿飞哥,你到底身在何方?” 高台上,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人趴在地上,哭得泪眼婆娑。 这时,一个浑厚的闷吼响起: “十两金子一位!” “关门放雾!” 滚滚白雾升起,把桌椅、屏风、高台,还有台上的女修一起吞入雾中。 峡谷边。 卢通扛起空荡荡的金鼎,进入雾内,取出一把碎银子散出去,道:“散了吧,回去歇着,明天接着唱。” “谢老爷!” 乐手、舞女们纷纷离开。 卢通把鼎丢到地上,直接坐到鼎上,取出一坛酒灌了一大口。 善礼走到旁边,道:“还差一些火候。” 善礼、善义,人如其名,二人十分聪慧,虽然不知道真正的打算,但是已经猜出了在勾引狼兽过来。 卢通坐下后,仍然比善礼高出几头,晃了下脑袋,道:“没事,慢慢来,硬骨头得用小火慢慢炖。” 善礼点了下头,道:“善义会一种霓裳燕舞,她已经教会了李道友,李道友愿意出一份力。” “那种双飞燕舞?” “对。” “这把火倒是旺。” 卢通两口干完酒坛,随手把坛子丢向峡谷,问道:“李人奴愿意?” “她主动开口的。” 高台上,李人奴正绕着台子走动,似乎在熟悉台子的大小。 “算了。” 卢通摇了下头,起身把大鼎收起了,道:“过犹不及,太过了反而会让狼兽忌惮,再等等。” …… 几天后,中午时分。 一群人、妖围坐在桌椅旁,一边吃、一边喝、一边笑,时不时的有人唱曲、有人舞剑,看起来十分热闹。 “喂!” 对面传来一声吆喝。 桌边的笑声突然一静,几个人同时眼中放光,下一瞬又开始喝酒。 卢通三两步走到峡谷边,道:“干什么?” 峡谷对面站着一头狼兽。 发须杂乱、衣袍破烂,明明已经是筑基境,可是看起来却像云英城的乞丐。 “有酒吗,来一坛。” “小壶一两金子,大坛十两金子,要大的小的?” “来一大坛。” 狼兽直接丢出一锭金子。 卢通取出一坛酒丢回去。 狼兽接住酒坛,凑在眼前仔细打量,似乎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买到手了。 卢通搓了搓金子,扔进金鼎中,道:“放心吧,没有毒,正儿八经的火烧心酒,下次过来店里喝。” 狼兽没有吭声,直接转身离开。 …… 几座山头外。 一个山坳中,乱石上铺了一层草席,许多狼兽席地而睡,正趴在草席上休息。 不远处,无数精美桌椅、床榻、长几、书架、画卷、瓶罐等,胡乱丢在一起,堆成一座垃圾山。 妖城中的狼兽,一直在夹缝里苟活。 有实力、有金银,杀人时还从山外抢来了许多女人、工匠、夫子、书籍等等,一切应有尽有。 可惜,不敢享受。 甚至不敢打扮得干干净净。 在玉临风眼里,狼兽必须肮脏、蠢笨,明明是人,可是却不能有人样。 一块光秃秃的石柱上,摆着一个直径近丈的巨大鸟窝。 鸟窝内,蜷缩了几个俊男美女。 一个头发赤红的瘦削狼兽坐在鸟窝边缘,盯着一面宝镜。 镜中一个高近一丈的魁梧修士,站在峡谷边直视前方,看起来似乎两人正通过镜子对视。 一头狼兽落在石柱下,捧起一坛酒,道:“头儿,买来了,一坛十两金子。” “有毒吗?” 下方狼兽揭开酒坛,闻了一下,道:“酒很烈,应该没毒。” 瘦削狼兽放下镜子,探出手臂从鸟窝里揪出一个桃花脸、桃花眼的清秀小玉郎,随手丢下去。 “给他。” “是。” 小玉郎哆嗦着喝光一整坛,原地摇了几下,一头栽倒下去。 “头儿,没死,喝醉了。” 瘦削狼兽拿起镜子,盯住镜中“良妖酒楼”四个大字,堆起眉头道:“开酒馆,不会是真想赚钱吧?” “头儿,下面的家伙快压不住了,想喝酒、想听戏,每天听一半,不上不下,那个小妮子太挠人,很多家伙憋坏了。这几天打了好几次,还死了两个……” “今天晚上,你过去试探下。” “啊,头儿,我……” “嗯?” “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四章 懂戏 一股肉香,一股酒香,一股女人香。 良妖酒楼,外面笼罩着一层白雾。 雾内,十几头狼兽坐在椅子上,不理会花费重金买来的满桌酒肉,全都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台上的唱戏女修。 这些狼兽不缺女人,也不缺男人、母妖、公妖等。 可是他们见过的,要么是同为狼兽,要么是从山外强行掳来的。 和台上的不一样。 台上的女修,明明长相不算绝色,可是却让人十分沉迷,如诗、如画、如画上的仙子。 这时,一个相貌猥琐的乐手走到台上,脸上带着邪笑,一步一摇的朝舞女走过去。 舞女连连退后,掩面唱道: “胡老汉家境富庶,做了他的妾室,定然每日穿金戴银。” “可是我不爱金银,一心只念阿飞哥。” “可怜我命!” “满心爱慕,化为空;冰融玉碎,色侍人;此世无缘再相会,只望魂守洁!” “哈哈哈哈!” 猥琐乐手迈出最后一步,探出手臂,吊起嗓子尖声笑道:“美娇娘,到手了!” “混账!” 一头狼兽一脚蹬开长凳,大步走向台子,吼道:“老子看上了!归我!” 风突然吹起。 “呼!” 一道棍影闪过。 狼兽突然站在原地,眼前多了一根碗口粗的暗金长棍。 卢通收回尾巴,大步走过去,低头俯视着狼兽,道:“敢上高台,死!” 狼兽仰起头。 对视片刻。 狼兽梗着脖子,道:“我有金子!那个女人,多少金子,卖我!” “很好。” 卢通咧开嘴,笑了下,伸手指着被踹开的凳子,道:“一条长凳,一百两黄金!拿来!” “你,你放屁!我去过外面,一把椅子连半两银子都不值!” “我这里就这个价。” 二人对峙几息。 狼兽龇开牙齿,身上钻出一根根黑毛,像裹了一层钢针。 卢通眯了下眼睛。 《狼子壮勇功》 狼兽修行的功法,突破筑基的神通是长出一层狼皮,毛发坚硬如铁,防御十分强悍。 他咧开嘴角,缓缓道:“登门为客、闹事为敌,你想当客人还是敌人?” 说话时,头上狂风席卷,化作一柄十丈长的风刀。 狼兽眼中闪过一道慌乱。 这时,旁边飞来一抹金光。 卢通余光瞥到后,抬手捏住,一大锭金子落入掌中,掂量了一下,随手把金子丢入鼎中。 “没事了,继续。” 台上,猥琐乐手不敢再猥琐,朝台下赔笑几下,小心捏住舞女的衣角。 卢通摇了摇头,走到旁边一屁股坐到金鼎上。 酒楼开了近半年,终于有狼兽敢过来。 开始只有一个。 后来来了两个。 到现在,每天都有几十个。 天色渐晚,舞女、乐手们都退下去,桌上的残羹剩饭也被撤下。 狼兽们仍然没有离开。 卢通使了下眼色。 乐手们换上小厮的衣服,送上酒、茶、瓜果、点心。 舞女也纷纷出来,带出一阵幽香。 每人分别抱着几本书,提着一盏灯火,走到桌边悄声道:“老爷,听书吗?” 片刻后,周围响起一声声细弱蚊蝇,又婉转动听的读书声。 旁边。 卢通仍然坐在鼎上。 典四儿站在一旁,传音问道:“老爷,有合适的吗?” “那个红头发的,是不是一支狼兽的头领?” “对,叫辣子,他合适?” “不合适。” 卢通瞥了一眼,迅速错开眼神,传音道:“他的眼睛里有钉子,一半的心思盯我们,一半的心思盯其他狼兽。” “我觉得那个合适,坐在最角落的那个。” 他微微侧头,用余光扫了一下。 一个头发很长的狼兽。 头发很脏,里面夹着一些树枝、杂草,可是垂落时又十分妥帖,像一条黑瀑布。 “为什么?” “拍子。” “什么?” “听戏时的拍子,万喜在孔家时以前经常听戏。戏改过后,很多拍子都是乱的,别的狼兽都听不出来,他听出来了,每次错拍都皱眉。” “有意思。” 卢通眼中冒出一点亮光。 这么风雅的东西,一般人可不知道,改戏是他亲自吩咐的,即便如此也没有听出来哪些地方拍子不对。 一头狼兽不安心杀人,竟然偷偷听戏、学曲子。 造反未必敢,小心思多半跑不了。 夜色渐深。 狼兽陆续离开,每一个卢通都亲自送出峡谷,随口闲扯几句菜品、酒水、之类的闲话。 此举开始时只是为了试探。 可是没有想到,这些狼兽对此颇为享受,有的为了让他亲自送一程,故意等别的狼兽飞出峡谷,这才起身离开桌子。 午夜之后。 长发狼兽放下一两金子的赏钱,朝外面走去。 卢通走过去,道:“今日可还满意?” 长发狼兽动了下嘴角,点了下头。 卢通笑了下,道:“满意便好,后天换戏,新来了一个懂行的,有兴趣的话到时过来。还有一些新书,也是后天过来。” 长发狼兽脚步顿了一下,继续走到峡谷边,纵身一跃跳入黑暗中。 …… 很快,两天过去。 长发狼兽如约而至。 台上,几个道袍女修端坐在蒲团上,每人一句,伊伊呀呀的唱个不停。 琴笛声十分稀疏。 如同点缀一般,有一下、没有一下,随着伊呀声起落。 “山笑、水笑、笑山水。” “天醉、地醉、醉天地。” “修行参天地,一醉忘千愁。” 椅子上,狼兽们左顾右盼,胡乱喝了几杯酒,半响后,其中一个喊道:“昨天那个呢!我要听那个!” “对!” “叽叽哇哇,吵得老子头都晕了!” “老子花了十几两金子,可不是来听母鸟叫的!” 卢通瞥了长发狼兽一眼。 长发狼兽微微低下头,吐了口气,缓缓端起酒杯,捏着杯子的手指关节略微发白,手上使出了很大的力气。 他挑了下眼角,甩动尾巴用力砸了一下金鼎。 “冬!” 狼兽们纷纷闭口。 卢通站起来,哼了一声,道:“没见识,这是外面大宗门弟子听的《风雨问道》,就连城里的普通百姓都没几个听过。见你们出手阔绰,才专门请了一个懂行的过来,早知道不白费力气了!” 狼兽们瞪着眼,不再吆喝。 几息后,一头狼兽捋着胡须,沉吟道:“略一回味,似乎真有些玄妙!” “不错!”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五章 鸡眼、辣子、粪箕 狼兽驻地,一条大河流过。一头狼兽跳入河中,直接扎入水底,半响后钻出来,换个地方再一头扎进去。 反复折腾了半个时辰。 狼兽窜出水面,甩掉身上的水珠,朝周围吼道:“老子去年打水漂的金子呢,谁偷走了!” 几头狼兽面露嘲笑。 其中一头道:“你不是不要了?” “谁说的,老子的东西,爱放哪里放哪里!” “铁栓拿走了。” “他姥姥的,我去找他。” “哈哈,铁栓一早去了良妖酒楼,金子早花光了。” …… 良妖酒楼。 随着一天天过去,酒楼每天变化一点点,不知不觉中竟然变成了一座大酒楼。 原本摆放桌椅的空地,最开始立起几根柱子,后来逐渐加上木板,添柱、架梁、加层,现在已经变为一栋三层木楼。 木楼后方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戏台。 面宽三丈、进深两丈半,屋顶分两层一共八个飞角凌空飞射。 戏台侧面一个如同金大鼓的大凳子。凳子很大,旁边的扶手、茶桌、茶具也比常人用的大两杯。 卢通坐在大凳子上,左手撑在扶手上,托住脑袋,侧头盯着戏台上的长发狼兽。 “卢掌柜,你又厉害了。” 怀起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脸上露出笑意,道:“哪里厉害?” 怀里的人没有听出其他意思。 “你肚子里有一股气,比前几天厉害了。” 说完一只手举起来,手里抓着一枚牙齿,道:“给你。” 卢通捏着牙齿,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牙。” 他低头看去。 腿上躺着一个女人,头发胡乱散着,上身缠了一条粗布抹胸,下身裹了半张虎皮。 “干什么的?” “信物啊,和戏里一样。” 卢通挑了下眉头,随手把牙齿放到旁边。 一样的看戏。 有人看完后心神舒畅;有人看完后色心大气,一心想找舞女;也有人看完后春心萌动,想找个贤惠婆姨,或者……如意郎君。 狼兽中,名头最响亮的几个。 熊鸟一族的小肥鸟;一对咬风暴狼毛手、毛脚;还有狼兽中的跳蚤、扁担、辣子、鸡眼等。 其中狼兽“鸡眼”。 听了几次戏后,一颗春心开始荡漾,左右找了一番,最后相中了卢通。 “我的呢?” 鸡眼举起手,道:“我给你一个,你也该给我一个。” 卢通眼角抖了一下,故作不知地问道:“什么?” “你的牙。” …… 群山深处,一座大山上街巷纵横、房屋错落。 一尊百丈的石狼耸立在山巅。 石狼通体黝黑,硕大的狼口张开,似乎在仰天长啸。 狼口内。 赤发狼兽“辣子”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道:“主人,无瑕山的酒楼生意很好。我们抢来的金子,一大半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对面,一头四尺长的小黑狼趴在石榻上。 榻边是一口黑洞。 “啊…呃……” 洞内传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小黑狼摇了下尾巴,眼睛眯起,道:“除了赚钱,还干什么了?” “小的还没发现,不过他们肯定不怀好意,请主人出手,灭掉良妖客栈!” 小黑狼又摇了一下尾巴。 尺半短尾化作一条黑鞭,在辣子脸上抽了一记,留下一捧鞭痕。 “当奴仆的,不帮着分忧,反倒使唤起主子来了,你说该不该打?” “该打!” 小黑狼一连抽了五下,道:“你陪他们斗斗,难得有点乐子,斗的没意思,死。斗输了,也是死。明白吗?” “小的记住了!” “去吧。” 辣子撅着屁股,开始退后。 “等等。” 辣子立即停下。 小黑狼又道:“被抢走的金子,一两都不能少,全都抢回来。” “是!” …… 峡谷后方,一条山坡上错落着一栋栋木屋,每个木屋都是花草环绕。 最下方一间两丈高的木屋。 卢通坐在一堆金银上,随手拨了一把,金锭、银锭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典四儿捡起一锭金子,用指甲刮掉上面的淤血,随手丢入鼎内。 “老爷,一天比一天少,狼兽快没钱了。” “没事,三十一支狼兽,其他地方还有很多。” 他运起法力,朝鼎内打出一道火焰。 一道道法印打入。 片刻后,开始呼吸吐纳,一道肉眼无法察觉的金气,引入体内,炼入五脏六腑。 许久之后。 卢通收敛法门,低头看向胸口。 小碗装五口水。 大碗装十口水。 修了《玉轮造生经》后,碗大了,体内的金气随之变多。一股如蟒般的雄浑金气,在五脏、六腑之间穿梭游走。 “金元甲大成了。” 典四儿把手里的金子丢到旁边,道:“老爷打算什么时候和‘粪箕’挑明?” 长发狼兽,粪箕。 一年多来卢通、粪箕日渐熟悉,时间久了粪箕也不再遮掩对听戏的喜好,偶尔兴起,甚至还会登台唱戏。 卢通摇了下头,道:“不能挑明。” “信不过粪箕?” “与信任没关系。” 他吐了口气,摇头道:“我们的谋划,不能让狼兽知道,否则就是把命门给了他们。” 之前寻求成丹阵法,几次谋划落空。 卢通进山才后知后觉。 之所以会失败,一大半的原因是洞海宗等全都知道阵法的价值。 没有阵法、无法成丹,各宗门知道其中厉害,所以才敢狮子大开口。 否则,未必会如此艰难。 经此一事,他不敢再泄露心中打算。 典四儿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道:“那鸡眼呢,能不能用?” “摸不清,像疯子。” 卢通摸了摸垂在胸前的肉须,心里仍有些余悸。 鸡眼想要一枚牙齿,他没有理会,于是又盯上了肉须,直接抓住肉须想拽一根,直到被一拳打飞才罢休。 典四儿笑了几下,道:“还有一个,那个醉鬼呢?” 卢通正要开口。 “咚!” 房顶响了一下,万易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辣子来了,开了一间客房,请师兄过去。” “嗯?” 卢通神色惊疑,忍不住和典四儿对视一眼。 酒楼后面建了许多客房。 房内床、桌、椅、柜、书等一应俱全,和酒钱相比,价钱十分公道,近乎白送。 不为赚钱,只为了偷听。 每个房间下面都埋了偷听的暗线,善礼、善义等一直在偷听。 住过的狼兽很多。 可是辣子戒心极重,从来不会离开峡谷超过一百丈。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六章 铁牛堡 靠近峡谷顶端的位置,一间客房房门敞开。 辣子正等在门口。 刚洗漱完,一袭赤红长发垂在背后,表面还残留着一些晶莹水光,看起来妖异、危险。 卢通站在木屋前,仅比楼顶矮三尺,问道:“道友找我有什么事情?” “道友?” 辣子仰起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问道:“你不是白盲的人?” 卢通低头看着辣子。 “白师兄是白师兄,我是我。” 辣子收回眼神,神色有些落寞,沉默片刻后,道:“有一个发财的机会,你要不要?” “说。” “寿绵山附近有个铁牛堡,堡内修士世代养参,家财丰厚,最少有千万两黄金。我们联手攻破,到时金银归你、参草归我。” 靠山吃山,寿绵山附近的村子、堡子,基本都已种药、养兽等为生。 依托地利,所获颇丰。 也是因此,即便每年都有村镇被妖兽攻破,仍有外面人源源不绝的涌过来。 卢通问道:“铁牛堡的堡主什么修为?” “金丹大修士。此人不必费心,头领们谋划了好几年,此行有十成把握。我们只需要痛快杀、痛快抢!” 卢通眯了下眼睛,道:“为什么叫我?上千万两金子,白白送给外人?” “对,白送的,你要不要?” 他缓缓摇了下头,道:“卢某从不滥杀无辜。” “可是你赚的金子,全是滥杀无辜得来的。” 辣子取出一张纸,俯下身子放在地上,道:“你如果同意,半个月后铁牛堡会面。不同意,就当做没有此事。告辞。” 辣子顺着山路离开。 卢通目送他远去,挥手打出一道清风,把图纸收入掌中。 纸上画了一个堡子。 一共内、中、外三层,每层都布了阵法,图上直接标明了每个阵法的阵眼。此外,还有每个位置的人数、各个家族的实力等。 铁牛堡,从内到外被摸得清清楚楚。 善礼通过暗线听到了对话,从山下走上来,道:“攻打铁牛堡,傻蛋、二狗肯定会出动,这是报仇的机会。” “你觉得辣子会这么好心?” “不会,这是一个陷阱,去了连我们一起杀。” 卢通又看了一下纸上图案。 “你要去?” 善礼绷着嘴唇,神色十分严肃,道:“对!机会难得,铁牛堡有金丹,加上蛟洗石前辈、羊冰前辈,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卢通摇了下头,道:“他们敢交出这个图,肯定已经考虑过无瑕山的实力。” “别忘了,山外是我们的地盘。” 善礼已经打定了主意。 卢通略作思索后,把纸递过去,道:“来者不善,我不会顺他的意。此行真假难料,其中多半暗藏凶险,你们小心行事。” …… 十五天匆匆而过。 酒楼内。 卢通坐在大圆凳上,看着空荡荡的酒楼,道:“你们说铁牛堡能守住吗?” “应该可以。” 典四儿坐在桌边,捏着一个酒杯,道:“山外有宗门,找宗门求助,狼兽敢出手就是找死。” 卢通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狼兽不会找死,肯定留了后手,说不定虚晃一枪。” “专门放个假消息,肯定不会白跑一趟。这么说的话……应该是调虎离山,虚打铁牛堡,实打另外一个堡子!” 卢通点了点头,端起一个大酒杯,道:“反正和我们无关,就算他们抢到了金子,最后还是我们的。” 二人相视一笑,笑容还未完全绽开。 “轰!” 一声巨响炸开。 酒楼第三层轰然倒塌,房顶掀飞、梁柱倾倒、门窗飞射,杂乱中大片烟尘四处散开。 “哈哈!” “把我们的金子抢回来!” “找唱戏的!” “老子馋了一整年了!奶奶的,今天开荤!” “不许碰小萤,她是我老婆!” 一头狼兽撞破烟尘,看见卢通后瞬间定在原地,愣了一瞬后,双眼冒出一团精光。 “在这!” 下方,典四儿看着酒杯里的尘土、木屑,叹了口气,泼掉杯子里的酒,抬头瞥了一眼,曲指弹出一枚套在指头上的尖爪。 “嗖!” 一条尖头黑蛇遁出,瞬间钻入狼兽腹内,又从背后破出。 一击洞穿。 狼兽却像毫发无伤,嘶吼一声,继续朝卢通杀去。 冲出三丈后脚下突然一软,栽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口吐黑色血沫。 “毒?” 卢通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魔窟十咒》。 典四儿重新把尖爪套到指头上,勾起嘴角,道:“恩,尖毒咒,可惜只能用十次,毒没了只能找万易。” “除了尖毒咒,还有什么咒?” “只修成了这一咒。” 一连串“咔嚓”异常,酒楼彻底倒塌。 卢通摇了摇头,运起法力,卷起一阵风,吹散漫天烟尘。 外面,峡谷边挤满了狼兽。 近百头狼兽,每个都盖了一层黑毛,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其中不少是酒楼的常客。 有几个尤其熟悉: 一头血狼,辣子; 一个长毛狼,粪箕; 一个是……鸡眼。 卢通拍掉身上的尘土,道:“辣子,你不去打铁牛堡,反倒来打良妖酒楼,难道认错门了?” “什么铁牛堡?” 辣子咧开嘴,露出一口尖牙。 “狼兽啊,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卢通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粪箕,道:“戏台子都砸坏了,不想唱戏了?” 粪箕没有吱声。 卢通又看向鸡眼,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你也对我出手?” 鸡眼双眼喷火,龇着牙吼道:“你个负心汉,连信物都不舍得给!你给我一颗牙,我立马杀了辣子!” 卢通心头微动,有心想试一下,鸡眼的话是真是假。 可是感觉拔一颗牙又不太划算。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头发行不行?” “杀了你!” 鸡眼立马趴在地上,手脚同时发力,纵身一扑,体内法力涌出,化作一头丈长的黑狼。 卢通眼神一寒。 浑身筋肉绷起,用力蹬出一脚,脚下蔓延开一道蛛网裂痕,整个人化作一道巨大残影,直接扑向黑狼。 人、狼相撞。 卢通硬抗两记狼爪,一拳砸到狼头上,同时扇动翅膀,近一丈高的魁梧身躯,好似一只猿猴,十分灵巧地绕到黑狼身侧。 “下去!” 麒麟腿抬起,瞬间挥出一记劈砍。 “咔!” 一声骨裂响起。 黑狼胸腹凹陷数寸,径直朝峡谷下方坠去。 “杀!” 一道血影杀来。 辣子披了一件赤红铠甲,胸前挂着盾牌、膝盖冒出尖刺、手肘探出刀刃、肩膀长出倒勾…… 卢通余光瞥了一眼。 “啪!” 尾巴抽出一声沉闷鞭响。 辣子瞬间倒飞回去。 这时,狼兽们一起杀出,口中发出阵阵嘶吼。 “上!” “谁和我抓六眼?” “下山!我知道唱戏的在什么地方!” “先杀大块头!” 一瞬间,数柄飞剑杀来、一道道法术扬起。 卢通立即窜到高空,扇动翅膀,无数粉尘落下,随着一阵风吹过,方圆百丈内瞬间化为一片火海。 “灭火!” 辣子大吼一声。 三头狼兽祭出葫芦法宝,雪白葫芦吐出三股冰寒水雾,迅速熄灭火焰。 辣子脸色阴沉,运起法力,狼毛内冒出一缕缕黑烟,道:“卢通,主人让我跟你斗斗,看来你不会让我失望。” 卢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道:“来吧。”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七章 玉临风 峡谷旁,万易藏入黑蟒中,撞入狼兽群中。 典四儿带着典老大、典老二,趁机布下一道道蛛网,和狼兽杀成一团。 上方。 卢通运起法力,一阵狂风卷起,一柄柄风刀迅速凝聚。 “定风!” 辣子急吼一声。 两头狼兽迅速祭出拳头大的宝珠,狂风变小,风刀如同陷入泥沼,闪烁几下,刀身渐渐变为半透明。 卢通瞳孔微缩,脑海中几个念头闪过。 火、风; 回印黑虎、无峰山、咬风暴狼、颠山妖城、玉临风…… 他挥手散去残缺的风刀,朝峡谷对面瞥了一眼,道:“看来早已准备。” 峡谷对面,一个狼兽牵出一头三丈高的巨猿,巨猿手脚绑着铁链,眉心处一枚猩红长钉闪烁法光。 当年争山时,显露过的风、火、大日金龙,全部被针对了。 辣子道:“金龙呢,唤出来吧。” 卢通取出一条镂空金龙。 盘龙棍,金龙原本盘在尾巴上,如今尾巴变粗一倍,不得不取下来。灌入法力,一条九丈长的大日金龙飞出,盘在峡谷中央。 “啊!” 巨猿痛叫一声,红钉没入眉心,挣脱铁链,纵身扑向大日金龙。 两头巨兽撞在一起。 卢通看了一眼,收回眼神,问道:“还准备了什么?” “还有我!” 辣子身上的黑烟骤然一盛,化作一个丈半高的四臂、狼头黑甲巨人,比卢通还高出半丈。 卢通运起法力,伸手从眉心引出一座三色山印。 “去!” 山印大肆吞噬灵气,迅速化为一座两丈小山,破空而出,朝对面撞去。 “滚!” 黑甲巨人抡起手臂,一拳砸向山印。 即将碰撞时。 卢通神念微动,山印瞬间散为几十枚飞石,避开拳头,雨点般落到黑甲上。 一大捧黑烟溃散,黑甲被砸出数十处凹陷。 黑甲巨人翻手取出四柄长刀。 刀身极窄,长近一丈。 卢通眼神一闪。 长刀不擅长贴身。 他立即挥动翅膀,脚下用力一蹬,瞬间逼近过去,抬腿、顶膝,一记冲膝撞入黑甲巨人腹部。 麒麟腿粗如梁柱,冲膝力道之猛,堪比破城巨锤。 大片黑甲崩散。 辣子心中一惊,立即挥刀,一刀下劈、一刀斜劈、两记横切。 卢通屏住呼吸。 右手虚掌上托,撑住一条上臂的手肘;左手五指并拢,一掌刺入另一条上臂的腋窝。 同时,抬腿、挥尾,拦向剩余两柄长刀。 “叮、叮!” 两声金属脆响。 长刀从麒麟腿、尾巴上划过,麒麟腿毫发无伤,尾巴上则出现一抹白痕。 一击不成。 黑甲巨人立即反手回刀,刀尖直指下方,准备刺出。 卢通瞬间蹲伏下去,尾巴卷住辣子的左腿,蹬腿、拧腰、挥翅、甩尾,用尽全力一甩。 “出去!” 一股磅礴巨力涌出,黑甲巨人直接被抡到半空。 辣子心中一惊,猛地鼓起法力,道:“爆!” 黑甲巨人的左腿轰然炸开,剩余部分纵身一跃,卷着黑烟准备退到远处。 卢通被炸飞出去。 在空中滚了半圈,扇动翅膀稳住身体,转头找到辣子,吼道:“别跑!” 脚下,一个玉阶浮出。 一脚踏碎玉阶,瞬间追出十余丈,紧接着又是一个玉阶,四步之后,距离仅剩丈半。 卢通祭出山印拦路,再次探出尾巴。 辣子猛地回过头,吼道:“来得好!” 四柄长刀同时落下,又是两横、两纵,眨眼便杀到眼前。 卢通心神极为平静,立即举臂、抬腿,左臂护在头顶,右臂、左腿护住两肋。 “叮!” 一声脆响,左腿安然无恙。 另外三刀悄无声息。 三刀全部砍入手臂,破皮、穿肉、触骨,三股鲜血涌出,顺着手臂滴落, “没了?” 他瞥了伤口一眼,勾起嘴角,道:“该我了。” 落刀时,尾巴已经缠住黑甲巨人的腰身。 卢通接连挥出双手。 多年没有用过的手法,一窝蜂、三折手、节骨钉、捞月手等全部涌上心头。 一手抓出。 手如鹰爪,抓向黑甲巨人的小腹,半空突然一变,一爪抠入心口下方,撕下大片黑烟。 一手五指并拢。 如同鸟喙,用力一啄,齐腕没入小腹, 双手同时出拳。 一串小碎拳,快、急、短、重,眨眼便是十余拳。 一息间,黑甲巨人的胸腹彻底崩散,露出藏在里面的辣子。 辣子双眼瞪得滚圆。 卢通咧开嘴唇,探出手臂,道:“出来!” “爆!” 一声轰鸣巨响,大片黑烟散开,弥漫大半个峡谷。 黑烟中。 一个笑声响起,道:“哈哈,早等着你了!” 黑甲巨人炸开的瞬间。 卢通踏碎一个玉阶,同时全力挥动翅膀,不退反进,硬追上去,一把擒住辣子。 “还没完!” 辣子也吼了一声。 黑烟开始猛烈翻滚,片刻后变得稀薄,渐渐露出卢通、辣子的身影。 卢通坐在地上,砸出一拳。 辣子挥拳抵挡。 拳拳相撞。 辣子直接倒飞出去。 飞出一丈半后突然停住,下一瞬被缠在腿上的尾巴拉回到卢通身边。 卢通又砸出一拳。 辣子狂吼一声,抬起手肘抵挡,甲胄上一截尺长刀刃闪烁寒光。 卢通立即收回拳头,伸腿踢出一脚。 麒麟腿一闪而过,辣子再次倒飞出去,飞出一丈半后,再次被尾巴拖回来。 卢通第三次砸出拳头。 辣子举起双臂,拦在面前,吼道:“上!杀卢通!” 狼兽们没有出手。 之前辣子是头领,现在败了,已经不是头领了。 一次次倒飞出去,又一次次被尾巴拉回来。 辣子身上的甲胄片片崩散。 第十六次飞出去时,半途中辣子突然取出一把长刀,一刀砍下左腿,拖着一条血线朝峡谷对面逃去。 “晚了。” 卢通早有防备,立即起身,脚踩玉阶、臂揽狂风,追上去一把抓住后颈,道:“没发现定风法宝已经收了吗?” 辣子落败时,狼兽已经开始退走。 到了第九次击飞时,酒楼前方只剩下辣子一只狼兽。 辣子口吐鲜血,含糊道:“不可能,擒气宗弃徒,不可能这么厉害,你……” 卢通挑了下眉头,用尾巴拧断辣子的两条手臂和右腿,问道:“谁说我是弃徒?” “我说的。” 天上落下一个声音,一头三尺小黑狼趴在一团白云上,懒洋洋地摇着尾巴。 卢通抬头看去,不禁心头一颤,一股凉意冒出,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 金丹如山。 元婴如天。 天上的小黑狼,似乎整个天空融为一体,压得人心口沉闷。 “擒气宗卢通,拜见玉前辈!” “诶?”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八章 抓瞎 “你是谁的弟子?” 威压散去,玉临风似乎成了一只不起眼的小黑狼。 卢通不敢大意,松开辣子,用尾巴捆住吊在下方,拱手道:“回前辈,晚辈没有师尊。” “擒气宗的普通弟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玉临风看了一眼远处的无瑕山,又问道:“哪个真人暗中助你修行?” 卢通摇了摇头,道:“晚辈并无此等机缘。” “真的?” “不敢有半句假话。” 玉临风站起来,摇了下尾巴,道:“既然没有师父,拜入我门下如何?做我的大弟子,功法、奴仆、丹药、法宝,凡是你能想到的,应有尽有。” 卢通心动了一瞬,很快又抛之脑后。 空口白话,不可信。 即便是实话,玉临风行事太招摇,已经被几个宗门盯上,迟早有清算的一天。 他有心拒绝。 可是玉临风修为虽高,心胸却极狭窄,不方便直言。 正思索找什么借口时,背后吹来一股冷风。 一只四尺高的透明冰羊走到旁边,笑吟吟道:“堂堂妖城城主,怎么也干起了挖人墙角的龌龊勾当?” 卢通心头一松,侧身行了一礼,退到冰羊身后。 玉临风道:“老家伙,不敢用真身过来,怕我杀了你?” “老朽每天都在无瑕山,玉城主有意的话,随时恭候大驾。” “迟早。” 玉临风扫了一眼峡谷上的尸体,一一看过典四儿、万易等,最后又盯住卢通,道:“这次你赢了。” 卢通心头一紧。 玉临风又道:“不过从来没有人能赢到底,下次有更厉害的来找你,乖乖等着吧。” 玉临风转身离开。 卢通立即拱手,道:“前辈,会不会有金丹大修士过来偷袭?” “不必担心,方圆百里内没有金丹之上的人、妖可以混进来。那几道法术你没有修行?” “还没有。” 两年前,在无瑕山山脚得到一枚玉简,里面是几道化妖法术。 狼头、狼身、狼尾、狼腿,可以化作一头咬风暴狼。 化妖法术,以四肢最多,其次是眼、耳、口、鼻,再次是尾巴、翅膀等。 最稀少的就是头颅、身体。 这几道法术是一整套,足以作为传承。 卢通不打算混入妖城,现在还没有修行。 “那件事还记得吗?” “时刻谨记。” “那就好。” 冰羊缓缓变小,最后变成巴掌大小。 卢通心中一喜,伸手接住,朝无瑕山方向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 …… 酒楼废墟上,摆着一具尸体。 铁脸儿。 典四儿从乐愁楼招揽的一个修士,擅长放烟雾,也会布置一些粗浅阵法。 酒楼里的白烟、白雾,一直都由铁脸儿。 可惜实力不够强、命不够硬、运气不够好,死在了狼兽的围攻下。 卢通看着尸体,问道:“有家人吗?” “没有。” 典四儿毫发无伤,不过脸色十分难看。 典老大断了两条腿。 典老二的肚子被开了两个洞,伤的不轻。 卢通挥手打出一道火焰,把尸体烧成一堆灰烬,道:“孤身一人也好,不用连累别人伤心,干净来、干净走。” “一万两金子。”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他挑了下眉头,侧头看去。 萧龙庭坐在乱石上,浑身鳞甲染血,心口下方几个血洞仍在渗血,道:“再给我一万两。” 卢通走过去,道:“你杀了几头狼兽?” “四个。” “几个筑基?” “一个。” 他笑了下,摇头道:“这么一丁点斩获,不值一万两金子。” 萧龙庭面色不善。 卢通伸手拍了拍萧龙庭肩膀上的鳞甲,道:“不过我可以帮你个忙,把这幅鳞甲重新祭炼一下,你觉得如何?” 萧龙庭瞪大眼睛,道:“好!” “别急着答应,炼完了你得一直留在山上,进退由我,不许擅自离开。如何?” “我不送死。” “我也不想死。” “好!” 卢通点了下头,道:“你休息几日,过几天和黄四方一起出山,我介绍你去云英城步家庄。” 黄四方,擅长打猎、探路、布置陷阱。 实力和铁脸儿不相上下。 可是运气好,黄四方和典老三、典老五守在后方,保护乐手、舞女们,没有遭遇危险。 卢通安排妥萧龙庭。 看着满目狼藉的废墟,吐了口气,道:“数年积累,一朝成空,又得重新盖楼了。” 典四儿问道:“还做狼兽的生意?” “当然。” 卢通捡起一块破碎的雕龙,道:“打杀归打杀,赚钱归赚钱,不耽误。” …… 几天后。 废墟被清扫干净,重新变为了空地,上面摆了十几套木桌、木椅。 三头狼兽坐在椅子上。 “卢掌柜,菜呢,没人唱戏也没人炒菜?” 卢通坐在金鼎上,笑了下,道:“库房被你们打坏了,地里的菜还没熟,最近只卖酒、卤肉。” “我可不敢吃狼肉……” 狼兽嘟囔了几句,走旁边桌子上,挑了一本五彩封皮的图画书,独自翻看。 时间悄然流逝。 三头狼兽只剩下一头,坐在角落,桌子上只有一小壶酒、一个酒盅。 卢通取出一壶酒,提起金鼎走过去,坐在对面,道:“抓瞎,没金子了?” 狼兽抬起头,露出半张脸。 之前近两年的接触,卢通找出了三个可能“买通”狼兽。 一个粪箕、一个鸡眼。 还有一个就是抓瞎。 抓瞎很丑,只有半张脸,嗜酒如命,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似乎想喝死过去。 卢通把酒壶放到桌子上。 抓瞎直接伸手拿。 卢通按住酒壶,道:“不白给,拿东西换。” “什么?” 抓瞎嘴巴少了一大半,残缺不全的牙齿裸露在外面,说话时漏风,很难听清楚。 “什么都行。只要你知道的,和你们有关的,可以拿来换酒。” 抓瞎用力拽了一下酒壶,没有拽动。 “新头领是跳蚤,很厉害,狼兽中最厉害的。” 卢通眨了下眼睛。 跳蚤。 他听过这个名字,当年屠杀圆光剑宗的山头,其中一头狼兽就叫跳蚤,一直活到了现在。 “这个我早猜到了,第一次合作,算你半壶酒,还有吗?” “毛手、毛脚也来了。” 毛手、毛脚,一对儿咬风暴狼,实力也很强。 卢通松开手,取出一大坛酒,灌了一大口。 抓瞎拿着巴掌大酒壶,看了一眼,盯住酒坛,眼神再也挪不开。 卢通瞥了一眼,道:“坛子这么大,得用更大的消息。” 说完,担心抓瞎听不明白,又道:“不能是小山、小河的事儿,得是大地方,比如金丹大妖、傻蛋、二狗、颠山妖城之类的。” 抓瞎沉默了一会儿。 “妖城很大,有八个门。” “我当然知道。” “城里有个老头,可以买到外面的东西。” “嗯?” “老王八,不知道什么人,其他人奴不能乱走,他可以。还卖吃的、法宝、符箓,和你一样,价格很黑。” “怎么找?” “两坛。” “行。” “一个旗杆,挂着蛇骨,旁边巷子里,进去有个破门……” 片刻后,卢通松开手,又取出一坛推过去。 抓瞎一口干完酒壶,双手分别按住一个酒坛,直接端起一个大口灌进肚子里。 卢通坐在旁边,幽幽道:“下次想喝酒了再过来,还是用消息换,我这里酒多得是,最好的都没摆出来。” 文学网 章节目录 请假一天 事情多,状态也不太对,欠的下个月补。 《半妖养仙途》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九章 小青鸟 无瑕山,山后热池中。 善礼、李人奴、吴诀、大鳄等泡在水池里,一条条精血化作的红蛇从水底钻出,没入几人体内。 卢通落在水池边,环视一周后,眼神不禁闪烁一下。 少了两个人,善义、王永承。 善礼收敛法门,缓缓睁开双眼。 卢通问道:“铁牛堡如何了?” “不是铁牛堡,是如山堡。我们前去支援,中途遭遇了埋伏。” 调虎离山、围点打援。 两个很老套的法子,可是百试百灵。 卢通点了下头,道:“我抓住辣子了。” 善礼猛地抬起头,双目瞪大,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还剩一口气,你要的话,我给你送来。” “多谢。” 捉住辣子后,典四儿、万易、万喜用尽了手段,各种招式试了个遍,拆成七零八碎,可是没有掏出一句有用的东西。 狼兽,对狼妖服服帖帖,对人反而很硬气。 返回酒楼。 卢通远远听到一阵吵闹。 “凭什么!” “抓瞎行,我们也行!” “出来!叫你们头领出来。” 十几头狼兽聚在峡谷旁吵闹。 典四儿盘坐在金鼎上,毫不理会一众狼兽。 卢通大步走过去。 一头狼兽立即道:“卢掌柜,消息能不能当金子用。” 卢通抱起典四儿,坐在金鼎上,道:“有金子收金子,没金子才收消息。你有金子吗?” “没有!” 他笑了下,心头有些欣喜。 有心插柳,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狼兽们说的东西肯定真真假假、五花八门。 不过,真消息、假消息、小道消息等,什么消息都有源头,听多了总能找出些有用的东西。 “说吧,值多少钱我说了算。” “下个月,有一群角羚迁徙路过。” “值一半。” “按照规矩,每个筑基境可以抓一头羊,多了会有大妖出手。” 迁徙的妖兽,每年经过许多妖兽、修士的领地,常年下来已经有了约定成俗的规矩。 卢通点了下头,道:“进来吧。” “我!” 几头狼兽一起凑上来,其中一头直接道:“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西边钻天山的头领要成亲。” “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沿路谁都不许碰贺喜的人、妖。” “进去吧。” “我,我……我丢了一笔金子,被铁栓偷走了。” “滚,下一个。” …… 转眼第三个年头过去,良妖酒楼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戏台旁边,搭了一个丈半高的木亭。 卢通坐在亭内,看着戏台上,轻声道:“粪箕和小青鸟怎么回事?” 小青鸟,一个改学唱戏的舞女,年纪不大。 戏台上,两人正在唱一出《孽缘》,小青鸟唱得梨花带雨,一双小手紧紧攥着粪箕,看得台下的狼兽咬牙切齿。 典四儿抓着一条黑蜈蚣,瞥了一眼,道:“不像假的,应该动了真心。” “哎。” 卢通叹了口气,道:“说过很多次,狼兽在这里像人,在外面杀人如杀鸡,怎么偏偏有人不信邪。” “把小青鸟送回去?” “不用。” 他盯着台上,道:“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天色渐晚。 小厮们抬出来很多小玩意,灯谜、解锁、斗鸡、掷箭…… 三年过去,狼兽们见识涨了,对看戏、听书已经疲倦,酒楼只好搬来了更多的新花样。 粪箕、小青鸟,解了一会儿木锁、又猜了一会儿灯谜,直到夜深了才分开。 小青鸟返回住处。 粪箕没有离开,而是开了一间客房,准备留下过夜。 明月高悬。 光如银水。 山坡上,最外侧一间客房窗户敞开,一个人影站在窗口,正朝山脚方向眺望。 “月下美人,真是好景色。” 客房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粪箕脸色瞬变,眼中闪过一道冷色,几息后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出窗户,跳到屋顶上方。 “卢掌柜,想干什么?” 卢通站在屋顶,看着山脚,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想干什么?” 山脚白雾弥漫,舞女、乐手的住处被一道阵法笼罩。 雾外一个隐蔽角落亮了一盏灯笼,方才唱戏的小青鸟正在灯笼下起舞。 粪箕脸色变幻。 卢通看了下左右,道:“那个地方有石头档、有大树遮,除了这间屋子,别的地方都看不见,费了不少心思吧?” “我这就离开,以后再也不来,你……你不要为难她。” “还真动了心?” 他认真端详了两眼,笑着道:“放心,我只成人之美,从不棒打鸳鸯。” 粪箕听完脸色更加难看。 “你想干什么?” “帮我一个忙,我成全你们。” 粪箕默不作声。 卢通继续道:“我来无瑕山是为了救人。” “救谁?” “人奴。” 他瞥了粪箕一眼,道:“还没有成为狼兽的人奴。” “我给你,妖城里人奴多得是。” 卢通重重地吐了口气,道:“你能带来几个,一个、十个、一百个?我要救的是一万个,这是宗门的考核,成了我可以拜入元婴门下。” 真话不能说,只能说假话。 杀妖要破城,救人要进城,全都免不了碰到护城阵法。 粪箕瞪大眼睛,道:“不可能,除非攻破妖城,否则没人能带走这么多。” “放心,羊老会拦住玉临风。我麾下也有大修士,只需找到人奴,再带出城就行,只缺一条入城、出城的通道。” “你太高看我了。” 卢通再次看向山脚,道:“知道你办不到,去打听一下妖城的薄弱之处。硕大的妖城,又是满城妖兽,不可能滴水不漏。” 粪箕低头看着山脚,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卢通幽幽道:“妖城里有个叫‘老王八’的,你如果没有熟人,可以去找此人打听。” …… 近一个月后。 山脚一间木屋,墙壁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张。 典四儿看着上面的字迹,道:“上千条消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卢通看着墙壁,缓缓摇头,道:“应该有,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出来。” 覆盖一城的阵法,消耗极大。 其中牵扯到维护阵法、补充灵气、隐藏阵眼等,需要不少人手操持,或者让妖兽避让。 这些消息中很可能藏了有用的东西,但是明面上和阵法没有关系。 “有人来了,粪箕。” 房顶传来万易的声音。 卢通眼睛一亮。 典四儿挥手打出一道法力,几张蛛茧飞起,遮住纸张。 房内,粪箕神色十分不安,深吸一口气,道:“问到了。” “说。” 卢通脸色平静,心口却涌出一股热流。 “西城门,顺着城墙向北九十丈。那里城墙最薄弱,筑基境就能破开。” 他眼神闪了一下,屏住呼吸,道:“这么容易?妖城的阵法可不是泥捏的。” “不知道,老王八说的,那里是个缺口。” “我只有一次机会,不打听清楚不会冒险,你再去问下。” 粪箕仰起头,道:“老王八要见你。他说可以帮你救走一万个人奴,让你去妖城,亲自和他谈。” 卢通眼角抖了一下,道:“想害我?” “不像。老王八说人奴百人一群,没有他帮忙,就算进了城也凑不齐一万个。” “他要什么?” “不知道。”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章 跳蚤 酒楼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 戏台上,几个男女看向木亭,不知道唱还是不唱。 卢通坐在亭下,问道:“狼兽出山了?” “应该是。” 典四儿刚说完,外面响起一声极其压抑的惨叫。 “呃……啊!” 卢通纵身跃出亭子,扇动翅膀飞到半空,朝峡谷瞥了一眼,不禁脸色稍变。 典四儿紧跟上来,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低头朝戏台上的小青鸟看去。 “啊!” 又是一声惨叫。 卢通飞过酒楼,落在峡谷旁边,道:“跳蚤?” “卢通。” 峡谷对面,一个白须老头坐在靠椅上。 老头旁边立了根柱子,上面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手指剥开,抽出十根手筋; 双腿上插了一排勺子状的油灯,勺柄插入肉内,勺上缓缓冒出一层红油; 胸口已经变成虫窝; 七窍内穿插着一根丝线。 头上五官已经模糊,隐约可以认出来是粪箕。 卢通扫了一眼,取出金鼎坐下,道:“这是唱的什么大戏?” 跳蚤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 跳蚤弹出一点绿豆大的火苗,引燃红油。 “啊……” 粪箕痛叫不止。 一股腥臭飘出。 一息后,火苗熄灭,粪箕大口喘息。 跳蚤道:“粪箕,卢掌柜记性差,把你给忘了,你给他提个醒。” 粪箕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也不能言,动了几下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跳蚤笑了下,道:“卢掌柜,想起来了?”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道:“以前只知道狼兽无恶不作,今天才知道,对自己人也无所不作。” “自己人?他不是卢掌柜的狗吗,难道我认错了?” 跳蚤搓了搓额头,笑着道:“卢掌柜派他去妖城打听什么?说说看,说不定我比他知道的还多。” 卢通眯了下眼睛,道:“我需要打听?你后面的狼兽,哪个没有主动送过消息。” “也对。” 跳蚤点了下头,回头看向身后的狼兽。 一众狼兽瞬间面色大变。 卢通笑了下,道:“那个大块头,我记得你说过,跳蚤以前有个女儿,好像献给了城主,还是卖去了人市。” “哦?” 跳蚤嘴角堆起一层褶皱,看向一个大块头狼兽。 “你胡说!”狼兽立马趴到地上,“头领!不是我说的,他,他……” 卢通道:“兴许真记错了,是那个小个子说的,要不就是那个瘸子。” 跳蚤挨个看过三头狼兽,缓缓回过身子,道:“说就说了,我只是一条老狗,只有不碰主人,说什么都行。” 一边说着,一边弹出法力。 法力撞上粪箕的手指,手筋像琴弦一样来回抖动。 “呜呜呜……” 粪箕用力挣扎,流出一串血水。 卢通看了一眼,缓缓摇头道:“抽筋、穿眼、炼油、点灯,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我在辣子身上玩的,比这些高明多了。” 跳蚤一直神色淡然,此时第一次阴沉下去。 “说说看。” 卢通摇了下头,站起来随手提起金鼎,道:“连邪法都不会,还大张旗鼓地献丑,真给你主子丢脸。” 说完不再理会对面,直接走向酒楼。 “啊!” “呜呜呜……” 粪箕发出阵阵惨叫。 卢通没有任何反应。 进入酒楼时,跳蚤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休想拜入真人门下!” 卢通停在门口。 跳蚤又道:“我盯住你了,一万头人奴,你救一个、我杀一个,你这辈子别想完成考核!” “走着瞧。” …… 酒楼内。 小青鸟眼眶通红地躺在地上,身上缠了蛛丝,嘴上也堵着蛛丝。 卢通扫了一眼。 “看见了?” 典四儿点了下头,道:“我让她看了一眼。” 其他的乐手、舞女围在周围,神色中有好奇、同情、担忧等,唯独没有恐惧。 卢通环视一周,道:“这次运气好,先动的狼兽,下一次被绑上去的,说不定就是你们。” 众人瞬间变色。 卢通又道:“金子不会白得,别忘了,你们赚的是买命钱。” “掌柜的,小青鸟她……” “私通狼兽。记住,狼兽的金子可以赚,话不能信,谁轻信了狼兽,害人害己,到时别怪我不念旧情。” “是。” 夜晚,房屋内。 卢通坐在蒲团上,搂着典四儿,闷声道:“不爽快,该找个大小如意的法门。” 典四儿叹了口气,眼神空落落的,看起来有些落寞, 一条黑蟒、一条赤蟒,在卢通、蒲团、典四儿之间爬过,水晶般的鳞甲上渐渐浮出一层亮泽水光。 “呼!” 卢通闷哼一声,挺直脊骨,一把抓住从肩头游过的黑蟒。 “咚!” 门被敲响。 典四儿纵身跳下去,披上一件宽袍,过去拉开门,道:“你怎么来了?” “夫人,我想见掌柜的。” “进来吧。” 小青鸟进入房间,立马跪在地上,道:“求掌柜的给高师兄报仇。” 卢通猜出了高师兄是谁。 不过没心思搭理。 一通不上不下的折腾,半爽不爽反而不如不爽,到头来闷了半肚子虚火。 “出去。” 小青鸟取出一个包袱,摊开道:“这是我进山赚的金子,全给掌柜的。” 二百多两黄金。 如果在外面,普通人运气好的话,需要几十年才能赚下这么多。 “四儿,送她出去。” 典四儿伸手扶起。 小青鸟站起来,仰头看着卢通,咬了下嘴唇,抬手解开一个扣子。 典四儿伸手按住,摇头道:“老爷迟早会杀狼兽。你先回去,想报仇,首先要能耐住性子,明白吗?” 小青鸟沉默一息,又跪下朝典四儿磕了一个头。 送走小青鸟。 典四儿关上门,叹了口气,道:“粪箕死前遇见小青鸟,也算不枉此生。” 说完,瞥了一眼卢通。 卢通身上缠着赤蟒、黑蟒,眉头紧皱,两手上下游走,似乎在摸索什么。 典四儿无奈地笑了下,道:“我若死了,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小青鸟。” 卢通动作一停,随手把黑蟒丢到一边,探出尾巴把典四儿托起,放到肩膀上。 “你死不了。” 典四儿弯起嘴角,道:“老爷也不能死。” “好。” “颠山妖城不能去。” “不去。” 卢通侧头靠在典四儿身上,道:“花钱买命,让别人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一章 余六指 无瑕山。 山腰一个冰洞外,卢通、典四儿仰头看向山。 杨匀年近三百,此前中过毒瘴,肺腑中一直有暗疾。自认为大限将至,主动进入残香楼交易,用一条老命换取子孙们一生无忧。 “我三天后离开。” “有劳。” …… 一天天过去,每隔几天都有一头咬风暴狼走出冰洞。 每头妖狼离开,卢通都亲自交代一番。 数月后。 峡谷后方,乐手、舞女们的住处,一群人围成一圈,脸色惊慌不定。 “掌柜的来了!” 众人纷纷让开,露出一具尸体。 典四儿远远瞥了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卢通走到尸体旁。 死的是吹笙的乐手,脸色发青,光着左脚,脚掌内侧肿了一个鸡蛋大的黑疙瘩。 “怎么回事?” “蝎子,被蝎子蛰了。”巧足娘脸色煞白,“我昨天就见过一个,半尺多长,幸亏离得远。” 卢通蹙了下眉头,道:“以前见过蝎子吗?” “没有。” “我也没见过。” 典四儿从外面回来,手里抓着两只又宽又大的黑蝎子,道:“黑鳄扁蝎,数量不少,有人专门放的。” 卢通盯着蝎子,道:“看来好日子过完了。” 酒楼附近除了他们,只剩下一众狼兽。 他看向典四儿,道:“你那只大蜈蚣呢,还在吗?” “在。” “养一窝,还给他们。” …… 第四年,终于有一头咬风暴狼返回无瑕山。 山脚,一丛篝火旁。 一头少了半个鼻子的咬风暴狼咬着烤鹿腿,大口吞咽。 卢通坐在旁边,按捺住心中急切,静静等候。 许久后。 咬风暴狼吃完半条鹿腿,吐了一口气,道:“妖城,不是人呆的,再也不去了!鬼地方,人不是人,就是菜市上的猪肉……” 话没说完,突然停了一下,猛地张开狼口,把吃下去的鹿肉又吐得一干二净。 卢通卷起一阵风,吹走恶臭。 “你是谁?” “余六指。” 咬风暴狼再次盯住鹿肉,想吃东西、可是又吃不下去,一时间有些犹豫。” 卢通已经想起了余六指是什么人。 赌鬼,常年赖赌债,十个指头被砍了四个。也是因为最后一笔赌债,被赌坊送进了残香楼,保住了指头,也保住了名字。 “我还以为你会逃走。” “荒天荒地,逃也没地方逃,再说了,你还欠我一套宅子。” 余六指最后还是没有下口。 卢通取出一坛酒,打开丢过去,道:“说吧。” “北门旁边,城墙根儿有个独角的牛头,那个牛头就是阵眼。” 颠山妖城,城墙上有石头、泥巴、木头、骷髅、荆棘等,表面凹凸不平,看起来十分杂乱。 卢通没有料到竟然直接找出了阵眼,心口顿时一热,立即问道:“你怎么打听出来的?” 余六指用鼻孔中喷出两股热气,道:“当然是赌来的。” “阵法叫什么?” “不知道。” “还知道什么?” “没了,就赢了两次。” “第二次没问阵法?” “问了还怎么出来?进城容易出城难,好不容易赢了第二回,换了一个出城的机会。” 卢通觉得有些可惜,叹了口气,道:“其他人呢,有没有见过?” “见过两个半。” “嗯?” “他们暴露了,被吊在街上,幸亏我进城前抓烂了半个鼻子。”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盯住余六指。 物尽其用。 余六指这种人才,只用一次太可惜了。 “敢不敢再去一次妖城?” 余六指立即摇头。 卢通继续道:“你现在只有一套宅子,坐吃山空不长久,这次我给你一间铺子,只要一来一回,以后每天钱生钱,足够你赌一辈子。” 余六指停在原地,吐出舌头舔了一下鼻头。 “什么铺子?” “山货铺、粮铺、肉铺、酒楼,随你挑。” “算了,我不会做生意的料。” “放心,掌柜的、伙计、小厮都给你配齐,要是办得漂亮,宅子里再给你送十个丫鬟。”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二章 万骨万兵阵 木屋内。 一张方桌上,摆着一个泥塑的八门山城。 卢通看着城墙,道:“问过羊老了,上次护城阵法威力全开,放出了无数骸骨,看来阵眼就在里面。” 典四儿拿起一个独角牛头,放在北门旁边。 “这么大的地方,阵眼应该不少。” “嗯。” 卢通点了下头,片刻后笑了下,道:“找出几个算几个,反正上面还有白师兄,白师兄刚突破金丹后期,半刻不停立即闭关,八成比我们还急。” “白师兄的法门怪异,应该在修行邪法,万易也说……” 房耿家害了无数性命,在人的地盘无法生存,要一枚河母令,搬去截水湖。” 卢通皱起眉头,陷入沉默中。 河母令,河目龟的令牌。 截水湖中,有一座仙船归河母龟所有,只有依托河母令才能留在仙船上。 否则,只能停留一个时辰。 每枚河母令都是一条万无一失的退路,十分珍惜。 “你等着。” 卢通纵身飞到山脚,朝洞口拱手道:“前辈!耿家后人知道阵眼所在,想要一枚河母令。” “可以。派人通知苦凰,他会寻来令牌。” “是!” 卢通正准备离开,一个念头闪过,立即停下,又问道:“敢问前辈,师兄突破还需要多久?” “七年。” …… 春、夏、秋、冬,来来去去,转眼已是五年。 河母令入手又出手,《万骨万兵阵》的阵图也随之入手。 千般使力,最后得失只在一两人。 梅树上。 卢通睁开双眼,翻手取出一枚铜镜,照了一下,笑道:“四儿,老爷脸上长了一只白头鸟。” 梅花中血气强横,可以演化血种。 历时五年,其他血种除了力气更大,没有明显变化,只有脸上的血种。 鼻头变白、变尖、变弯,像鸟头。 鼻翼两侧,一根根血红肉须并在一起,像张开的翅膀。 脸周围的肉须,也开始互相靠拢,正在形成一个更大的翅膀。 典四儿从蛛茧中跃出,瞧了一眼,笑着道:“真的像鸟。” 又伸手摸了下鼻尖,惊讶道:“冰?” 卢通点了下头,运起法力,朝鼻尖内灌了一丝,鼻子内顿时凉飕飕的发痒。 “哼。” 他打了个响鼻。 一股白气喷出鼻孔,变成两枚冰刺破空而出。 “咦?” 卢通心头一喜,又灌入一道法力,用力一哼。 “哼!” 两条白气喷出,犹如两道白龙,冲出丈远后,化作两枚冰箭破空遁走。 典四儿低下头,六个眼珠一齐看向冰山。 “这神通难道和冰山有关?” 卢通揉了揉鼻子,低下头,思索了一下,道:“不是冰,是精血。” 血梅花,摘了又长,再摘再长。 只因冰山下压了一道极为雄浑的精血,取之无尽、用之不竭,而且精血与冰有关。 他乱想了一通,摇了摇头,道:“四儿,准备一下,我们一起出山。” “好,去干什么?” “找人,把大憨、二虎他们都叫来。” …… 深山老林中。 典四儿看着黄四方探寻出的地图,道:“老爷,这不是出山的方向?” “先去无峰山。” “无峰山,谁在那里?” 卢通没有吱声,继续埋头赶路。 虎杵在无峰山。 此番谋划成丹,投入了太多财力、心力,若是不成,百年内很难再有第二次机会,必须用尽全力。 无峰山的回印黑虎,勉强算半个家人。 紧要关头,找自家人帮忙,合情合理,不丢面子。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三章 旧相识 无峰山,妖丁兴旺。 麋鹿、狐兔、獐猿等一群群妖兽层出不穷。 卢通跃上一座荒芜山头,看着不远处一片红灿灿的天空,道:“那是朱池山,赤庭山快到了。” “卢头领回来了!” 下方响起一个声音。 卢通低头看去,只见一只赤甲龟漂在熔浆河里,探头望着上方。 “你怎么认得我?” “山里有头领的石像,虎杵头领让我们都记下。” “虎杵在山上呢?” “在。” 赤庭山,百丈火口喷涌出一道红色气浪。 和离开时不同,火口周围长了一圈暗红色藤蔓,另外还多了一尊石像。 石像背生六翅、面目狰狞,一只爪子攀在岩壁上、另一只爪子抓向天空,小半个身子探出火口,像一只出洞恶妖。 卢通站在石像对面,看着口鼻模糊的巨大头颅,蹙眉道:“这是我?” “是。” 典四儿落在石像头上,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说道:“妖兽不辨五官,看的是皮毛、气味、大小、翅爪……” 典四儿突然停口,盯住石像的六个翅膀。 翅膀中央,上百根藤蔓盘出几间房屋,一头回印黑虎从屋中钻出,瞥了典四儿一眼,又嗅了下鼻子。 “师兄?” 卢通纵身跳上石像头颅,道:“虎杵。” 虎杵龇牙一笑,立即奔跑过去,跑到石像脖颈处,突然放慢脚步,伏下身子仰头盯住典四儿,神色十分戒备。 卢通笑了下,大步走下去,一把搂住虎头,道:“她叫典四儿,不是外人。” 当年离开时,《玉轮造生经》还没有修成,比虎杵小一大截。 这次回来,一人一虎已经相差不多。 虎杵抬起前腿,攀在肩膀上,伸出舌头来回舔舐卢通的脸、鼻子、头发等。 卢通躲了几下没有躲开,一把捏住虎口,道:“行了,别舔了,这次回来有正事要办。” “哦。” 虎杵收回前腿,走到房屋中间,道:“这是我给师兄盖的宅子,怎么样?” “挺好。” 卢通扫了一眼,纵身跳到房明来意。 她立即安排了一个火猿、一个风鼓象,又唤来一对红腹尖雀,最后道:“妹弟先等等,我去叫几个厉害的。” 出去许久,带着三头黑虎回来。 其中一头体长近两丈,黑蓝纹路,腿爪粗壮,看着有些眼熟。 卢通想了一下,不禁眼角一跳。 当年闹春时,一头黑蓝母虎闯入赤庭山,想强行结成道侣,最后被打跑了。 短短几年,竟然又长大了半丈。 黑蓝巨虎径直走到面前,道:“还认得我吗?” “认得。” “当年你不跟我好,现在反倒来求我。” 黑蓝巨虎实力很强,当年一人一虎互拼蛮力时,巨虎更胜一筹。 卢通不想错过这个帮手,看了下左右,挤出一个笑脸,低声道:“当年不知道你的好,要是知道,肯定和你好了。” “哼!” 黑蓝巨虎晃了下头,道:“晚了,我已经和别人好了。” 卢通心头一松,叹了口气,道:“那,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已经跟了别人,还能和我一起出去吗?” “当然能,谁都管不了我。” 黑蓝巨虎说完,对着卢通喷出一股热气,道:“听说你要突破金丹,要是成了,我还愿意跟你好。” “啊?”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四章 长老 林木间,一众妖兽穿过。神火兔、火猿、风鼓象、红腹尖雀、赤火龟、回印黑虎等,最前面一个是金丹大妖,后面的全部是筑基修为。 神火兔用力蹬了一脚,瞬间窜到高空,沿途火焰掠过,引燃两颗大树。 “到了。” 卢通运起法力,祭出一阵狂风,把火焰搅灭,道:“走吧,去看看二虎。” 典四儿道:“九掌柜说,二虎现在是大人物。” 东桥城,街道上熙熙攘攘,各色行人络绎不绝。除了山中坊市经常见的猎户、采药人外,不乏穿着体面的外地商人。 十字街口处,一个半妖带着一头黄彪虎站在角落,管理摊贩、行人、妖兽、兽车等。 卢通等经过街口。 走了不远,前方传来一阵喧闹,人群迅速让开一条通道。 一只人头、虎身的次虎卫走出来。 女人头,眉眼柔美,脸上抹着脂粉,头发也收束整齐,背上坐着一个金甲人影。 人影翻身跃下,拱手道:“二虎,拜见头领!” 卢通走过去,上下看了一眼,颔首道:“不错,实力又涨了?” 二虎原本是黄色虎毛。 现在黄毛变成了金毛,脖颈处近一尺长的鬃毛闪闪发光,像围了一圈金丝。 “涨了一些。” 二虎侧身让开,伸手指向次虎卫背上,道:“头儿,请。” 女人头皱起眉头。 卢通瞥了一眼,径直朝蛮虎宗驻地走去,道:“不必了,刘角呢?” “宗主在角塔等候。” …… 角塔顶层。 卢通站在窗边,看着下方空地上的蛮虎宗弟子,以及一众虎卫。 “蛮虎宗蒸蒸日上,看来就算没有执关,东桥城也可以安然无恙。” “对亏了你的好手下。” 刘角坐在长几前,脸色十分冷淡。 卢通勾起嘴角,道:“二虎什么地方得罪了前辈?” “得罪?” 刘角笑了几下,摇头道:“应该是我得罪他才对,现在东桥城人人都知道黄二虎,又几个把刘角放在眼里。” “黄二虎,谁给他的姓?” “除了黄风山的那头虎妖,还能是哪个!认妖为父,我蛮虎宗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二虎又不是人,本来就有虎妖血脉。” “你……” 刘角十分恼怒。 卢通笑了下,走到桌边,取出一个巨大的蒲团坐下。 “说吧,二虎干什么了?” “勾结虎妖、引妖入宗!不经我同意,私自招收弟子。当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给了二虎一个客卿之位,你们难道要鸠占鹊巢?” 卢通蹙了下眉头,道:“你斗不过二虎?” “他要人有人,背靠黄风山的大妖。要钱有钱,你的良妖商会每年送来无数金银。我孤家寡人一个,怎么斗!” 刘角坐在长几后重重地喘息,气得老脸通红。 卢通取出一套茶具摆着长几上。 茶具很大。 茶杯像碗、茶壶像锅,一整套壶、杯、托盘、火炉等,全是典四儿在无瑕山亲手烧制的。 生火、烧水。 等到水烧开了,刘角终于平静下来,问道:“是不是你吩咐的?” “不是,二虎越界了。” 卢通捏了一大撮茶叶,直接扔进水壶里。 刘角松了口气。 “你打算怎么处置二虎?” “带走。” 刘角瞪大眼睛,动了下嘴唇却半天没有出声,过了几息才道:“不至于,二虎有过也有功,东桥城现在名声响亮,起码有他一半功劳。”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提起水壶,倒了两杯热茶,推过去一杯,道:“前辈觉得呢,该怎么处置二虎?” 刘角盯着巨大的茶杯,慢慢皱起眉头。 “他在城里做的很好,可是……不应该把手伸进蛮虎宗。你应该提醒二虎,客卿只是虚名,方便他在城中行动。” 卢通端起茶杯,吹了一口热气,喝了一大口,道:“不妥。” “什么?” “能者多劳、也必须多得。二虎内外奔波,出力最多,最后只拿一个虚名,你不怕他彻底反了,带着虎妖灭了东桥城?” “他敢!” 卢通一口喝完剩余的茶水,放下杯子,盯着刘角,认真道:“你和二虎相处了这么久,你说他敢不敢?” 刘角瞳孔一缩。 卢通继续道:“前辈可以容下一只金彪虎当下一任宗主,为什么容不下二虎?” 刘角摇了下头,神色落寞许多,道:“不一样,二虎心里根本没有蛮虎宗!若是一心为宗门,即便让他当宗主又有何妨!” 说完刘角愣了一下,盯住卢通,眼中生出一点亮光。 “前辈?” “卢通,要不然……你也加入蛮虎宗!如何?” 卢通哑然失笑,道:“前辈莫非在说笑?” 蛮虎宗,在散修看来是个宗门,但是在擒气宗、一页宗面前,和城里的武馆没有太大分别。 “不。” 刘角赶忙解释,道:“不加入,担任蛮虎宗长老。我早就看出来了,二虎不甘心居于人下,不过很怕你。只要你在,他不敢肆意妄为。” 卢通眨了下眼睛,略作思索,道:“当了长老,有什么好处?” “藏书阁、功法、藏宝库等全部开放,你若有需要,可以调遣门内弟子效力,就算是老夫也可以出动。” 卢通脸上浮出笑意,道:“实不相瞒,眼下就有一件事需要蛮虎宗相助!” 刘角张着嘴愣在原地。 卢通缓缓道:“我将与妖城厮杀,借此突破金丹境,还望掌门鼎力相助!” “这……蛮虎宗毗邻黄风山,我若离开,黄风山的虎妖恐怕会……” “不必担心。” 卢通摆了下手,打断道:“我乃无峰山回印黑虎一脉,明日便派遣一个大妖过去,告诉他们不许擅动。” “好……可是城中不可一日无主,我若离开……” “掌门多虑了。二虎不是孤家寡人,我让他安排妥当,万一出了差错,我拿他是问。” “好,好。” 刘角慢慢点了下头,神色有些苦涩,最后道:“你愿意当长老?” 卢通立马站起,拱手道:“蛮虎宗长老卢通,见过掌门师兄!” …… 中阳塔,蛮虎宗最高的石塔。 塔内,卢通坐在蒲团上,拿着一个账本随手翻看。 二虎陪在一旁。 “头儿,我有一件事。” “说。” “我想休了季霖。” “嗯?” 卢通挑了下眉头,道:“出什么事了?” “一肚子小算计,又喜欢管东管西,过不下去了。” 卢通摇了摇头,合上账本。 他对季霖的印象一直不好。 不过二虎从当初百依百顺,到今天避之不及,让人有些意外。 “家里的事,你自己做主。” 二虎低下头,揉了揉脖子,道:“她搬到大昌山去了,嚷嚷得满山都知道,让头儿回去做主。” 卢通皱起眉头,道:“宝宝呢?” “宝宝还在书院,现在住在忘秋那里。” 近十年过去,忘秋早已游历结束,拜入了擒气宗,还有了自己的住处。 就连季宝宝也已经长大成人。 卢通心头有些唏嘘,吐了口气,道:“破事一箩筐,自己想办法处理。现在手下有多少虎卫?” “很多。头儿要多少?” 他有些意外,睁了下眼睛,道:“要多少有多少?” “一千以内,不在话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五章 大灾 神火兔“飞灯”亲自出面后,黄风山的虎妖十分配合,没有阻拦二虎的安排,交出了一批虎卫。 二虎留下送一众妖兽返回无瑕山。 卢通、典四儿离开寿绵山,朝云英城赶去。 商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车尾一杆大旗迎风展开,上面写着“良妖商会”四个大字。 行走数日后,速度渐渐放慢,最后几乎停下。 “救命,给口吃的。” “哇~” “可怜可怜我们。” 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马车慢慢停下,商会的车夫道:“老爷,有逃难的挡路。” 卢通拉开窗户。 下一瞬,两只手凑到窗前,把一个脏兮兮的赤身婴儿丢进车内,道:“大善人,给口吃的就行,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啊哇……” 小婴儿摔在地板上,痛得哇哇大哭。 卢通蹙了蹙眉头,看向窗外。 一群人围在马车周围,各个面无菜色、衣衫褴褛,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青壮。前后两侧,继续涌来的百姓看不见头尾。 “怎么回事?” 典四儿一手提起婴儿,叹了口气,道:“连年大灾,快十年了夏天热、冬天也热,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有大宗门庇护的地方还好,有的地方小宗门已经快撑不住了。” 卢通眉头皱得更深。 近年一直呆在无瑕山,山上四季不分,早忘了外面的天灾。 “什么缘由?” “只听说和雷域有关。雷域中升起一轮紫色雷日,日夜不停的炙烤天地,外围数百里土地已经变成了焦土。” “可惜。” 卢通吐了口气,关上窗户,道:“大变中必定有大机缘,可惜我们却无法插手其中。” 修行如登山,登上山脚最容易,再向有陡坡、峭壁、沟涧、荆棘,甚至一面绝壁。 一些人有登山捷径。 剩余的大部分人非但没有捷径,反而一步一难关。 大变,是危险也是机缘。 大变中,捷径会断,同时绝壁也会塌。而且山上的人遇到危险,还会主动扔下一条绳子,方便山下的人上来一起抵挡敌人。 卢通心中有个猜测,其实绳子已经被丢下来。 颠山妖城的上万条人奴就是擒气宗丢下的绳索,一旦事情成了,很可能有地方需要他去效力。 “老爷?” 典四儿唤了一声。 卢通迅速敛去杂念。 典四儿抬了下手中婴儿,道:“怎么办?” 外面,车夫一边驱散挡路的人,一边开始驱赶马车。 “算了,带到云英城吧。” …… 云英城。 城外,大片空地被一座座棚屋占据。 临近黄昏,棚屋间到处排着长队领取每天的第二顿饭。 卢通伸出尾巴,用蛛丝吊着一块干奶,逗弄桌子上的婴儿,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经过一处大河粮行的粥棚,走了不远又是一家良妖商会的粥棚。 此外,百鲤商会、神云茶社…… 凡是云英城内有名有姓的大户、商会,全都设立了粥棚。 “一页宗吩咐的?” 典四儿从几个卖身的女人身上收回视线,道:“不清楚,九掌柜没提过。” 以前进城只需要一盏茶功夫,这次足足等了一炷香才终于进城。 残香楼。 湖心小楼从二层木楼,变成了一栋两丈高的巍峨大殿。 赤铜大门上,雕刻着一头巨大的金色卧虎。 两个身材高大的女修,一手把刀、一手拄戟,守在大门两侧。 卢通、典四儿落在殿前。 护卫打量了一眼,立即行礼道:“见过老爷。” 随后一人转身开门。 “嗡!” 丈半高的大门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卢通挑了下眉头,问道:“九夫人在吗?” “回老爷,夫人出去了。” “去哪儿了?” “属下不知。” 卢通走进殿内。 一个丫鬟正在擦拭本就亮锃锃的桌椅,回头看了一眼,怯生生地行礼道:“见过老爷。” 陆续几个丫鬟从后面出来,挨个行礼。 典四儿勾起嘴角,道:“看来九掌柜也威风了。”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把尾巴上的小婴儿塞到一个丫鬟怀里,问道:“九夫人去哪里了?” “回老爷,关外出了一伙匪徒,城主府派人清缴,夫人带少爷一起出去历练。” 他立即瞪大眼睛,道:“哪个少爷?” “执关少爷。” “哦。” 卢通点了下头,在殿内看了几眼,转身道:“四儿,等九儿回来,你们商议一下招揽修士的事情。我去百柱山找大憨。” “好。” …… 百柱山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外面的大灾对这里毫无影响。 卢通询问了一番,飞向百柱山深处。 石鱼山,像一尾大鱼趴在群山之间。 卢通落在山脚,朝守山弟子道:“擒气宗卢通,前来拜访笑贤真人之子大憨。” 守山弟子正要通传。 一条白影从山上飞来。 一丈宽、二十余丈长的雪白沙河,流淌到山脚变为一池沙湖。 大憨从沙中探出猪头,咧嘴道:“头儿,你来了。” 卢通笑了下,走到沙湖旁,揉了下大憨的猪头,把手伸入沙子里随手一捞。 手掌纹丝不动。 掌心的一捧白沙,重逾万金,像一座大山。 “咦?” 卢通有些惊疑。 大憨笑了下,运起一股妖力,沙粒瞬间变得轻如羽毛。 卢通抬起手掌,搓了搓砂砾,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什么沙?” “千劫灵沙,天上采的。” 他有些羡慕,丢下沙子,道:“你爹采的?” “不是,我哥给的。” “谁?” “我哥。头儿,忘秋没说?” “没有。” 卢通疑惑地摇了摇头。 无瑕山出入不方便,忘秋只在拜入宗门时主动送了一封信。 大憨落在地上,白沙化作一件大袍。 “忘秋游历那年,文力也想去截水湖,我们一块去了。在湖里被一伙水匪盯上了,我们逃了八天,最后被困住。后来水匪头领出来,问我从哪里来的,还说是我大哥。” 卢通回忆起往事。 很多年前,镜心第一次见到大憨时说过,白蛊妖一共产下三子,留下两个,带走了一个。 留下的两个都被笑贤真人遗弃。 蹄子在河沟里捡到大憨时,没有见到另一个,现在看来应该是被人先一步捡走了。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笑贤也找过他。我俩是一个爹,他肯定是我哥。”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对,真人不会认错儿子。你爹在山上吗?” “不在,去雷域了。头儿,雷域有仙人打架,打得可热闹了,天庭、地府、古仙、神灵、妖祖,全都去了。” 卢通一点点瞪大眼睛。 本打算直接带大憨下山,立马改了念头,道:“走,上山坐下说。” “哦,头儿,文力也在山上。”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六章 城主 石鱼山,灵气如水。 卢通躺在一池灵气化作的小湖中,感觉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每一枚鳞片,全被清洗的一干二净。 甚至连口鼻、血肉,也被淘洗了一遍。 文力咬着一花篮,放在湖边,道:“头儿,吃水参。” 水参,一尺多长,粗如儿臂,看着像萝卜,圆滚滚的没有一根须子。 卢通捡起一根,咬了一口。 一股轻灵灵气散开,顿时腹内最后一处角落也被洗干净。 他几口吃完,吐出一口清气,问道:“大憨,这些都是你爹的东西?” “对。” “没有人管?” “没有,山上东西都是乱长的。” “那就好。” 卢通从水底摸出一块玉石,垫在脑袋后面,又拿起一根水参,道:“还有别的吗?” “有。有一颗桃,常年结果。有几颗黄龙根,在地下跑来跑去的。还有一池酢浆、一窝赤金蜂,对了……” 大憨取出一个泥坛子,道:“头儿,这是我在山了,以后是非常时期,当了外城的城主不许赚钱,还必须保证百姓安定。一页宗信不过城里的大家族,这才找我的。” “难怪。” 自从接手大河粮行后,一直任劳任怨地给智明山送粮食,连云英城内的粮食也没有涨价。 现在终于有了回报。 卢通揉了揉刚才拍过的地方,道:“想要人安定,必须吃饱饭,这可是个苦差事。” 九夫人脸色渐渐变红。 “没事,一页宗给了一座山,最多白辛苦一场,不赔不赚。不过他们说了,干得好的话,以后帮助我突破金丹。” “那还行。”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七章 凝丹之法 残香楼。 九层木塔周围,往常这里都是各家的夫人、小姐,不过今日聚满了各路面相不善的修士。 第九层内,卢通坐在蒲团上。 九夫人祭出一个铜镜,镜中显露出众人,挨个介绍道: “木桌边的三人,刚搬来云英城的苏家兄弟,以前卖烟花的,也擅长造火雷。” “树下那个老头,章丛,擅长木系法术,有一道荆棘法术,可以拦路、困敌。” “坐在飞梭上的女人,费三忽,也是刚搬来的,飞梭是传家宝,遁速极快,最多可以另载五人。” “白衣剑客,敛横眉,我猜是宗门弟子。护送一批逃难的百姓过来,听说我们要攻妖城,主动找上门的。” “那个粗手臂也是刚搬来的,以前在铁木城砍树,使一把开山斧,后来进了城主府,我专门和城主借来的。” 挨个介绍了十二个筑基修士,每人都各有所长。 最后道:“秋千旁边的那伙,唐烈山,我花大价钱把他的猎妖队都请过来了。托大灾的福,要不是最近太乱了,很难请动这些人。” “不错。” 卢通挨个打量了一番。 最后盯住坐着秋千上的中年修士,断眉、窄鼻、长口,长相有些凶狠。 唐烈山。 此人还是第一次见,名字也只听过一次,不过一直记在心里。 只因当年晏府四散飘零,五夫人投靠了一个九夫人口中“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家伙”,正是唐烈山。 二人走出房间,站在围栏后。 “叮!” 九夫人取出一个铜钟,敲了一下。 下面的修士纷纷抬起头。 卢通和每人对视一眼,拱手道:“擒气宗卢通,见过诸位。” “见过楼主。” “拜见仙长。” “卢老爷。” 一众修士称呼的零零散散。 卢通微微颔首,道:“颠山妖城不比寻常,此番不分胜负、只定生死,若有人怕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没有人离开。 卢通满意地点了下头,道:“如今雷域异变,大灾只是先兆,真正的凶险远没有来临。” 几人纷纷变色。 他面色沉稳,继续道:“这次关系重大,诸位前来相助,卢某不会忘记,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天灾人祸,良妖商会、残香楼都有各位的一席之地。” 众人互相对视一番。 苏家一个兄弟拱手道:“敢问仙长,以后有什么凶险?” 卢通也不清楚。 不过并不妨碍扯一些云里雾里的消息,震住下面的“乡野散修”。 “仙人斗法,蝼蚁遭殃。” 还有人要问。 卢通没有理会,直接道:“明天一早出发,可有异议?” “遵命。” “是。” …… 虎口关外,商道旁两辆马车停在路边。 卢通问道:“你要去找你哥?” “嗯。” 大憨驾着马车,道:“我哥说,有事去截水湖找他,还说想见一下头儿。” “你哥什么修为?” “筑基三境。” 卢通摇了下头,道:“很危险,到时告诉你哥,颠山妖城是一处生死险地。” “不怕,他们商会有金丹大妖。” 他挑了下眉头,疑惑道:“你哥不是水匪吗?” “是水匪,也是商会。帮商会抢东西,再把抢来的东西卖给商会。” 卢通哑然失笑,道:“去吧,现在路上不太平,小心一些,不要离开商道。” “嗯。” 大憨驾着马车远去。 典四儿也道:“老爷,我要回去一趟傲山城。” “找乐愁楼的人?” “是,九掌柜说的对,现在连年大灾,应该有很多人愿意卖命。” “好。” 典四儿也坐着马车离开。 卢通目送马车远去,扇动翅膀朝步家飞去。 …… 步家庄,山后的湖泊边。 卢通低头看着湖底。 前几次过来时,湖底密密麻麻地沉了很多法器、法宝,这次明显变少了。 “卢师弟。” 一个丰腴妇人划着小船过来。 卢通拱手道:“见过富源师姐。” 银青身边的两个下属,一男一女,分别唤作穷薪、富源。 几次来往,卢通已经大致了解。 穷薪地位更高一些,掌管丹药、手下、金银等大事;富源掌管丫鬟、衣食、出入等身边小事。 “师弟请。” 卢通扇了下翅膀,落在船上,问道:“师姐在吗?” “出去了,师弟有什么事情?” 富源划了下船桨,小船离开岸边。 卢通有些失望,道:“我准备突破金丹境。” 富源动作一停,立即问道:“哪种什么天地异象?”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 “是我逾越了,我带师弟去见碎玉师叔。” 富源打出一道法力,水下钻出两头水妖,拖住小船迅速驶入湖泊深处。 卢通看着前方,问道:“碎玉师叔也是步家人?” “对,和师弟修的一种功法。” 富源取出法宝,祭出一只传音飞鹤,继续道:“不过师叔成丹后,本命法术无法消除弊病,只好散去全部化妖法术,洗练肉身后,重修了一道寻常法门。” “可惜了。” 金丹,把经络、虚经、假络,凝为一枚丹种。炼入的经络越多,突破概率越高,金丹就越强横,所得本命法术也越厉害。 可是一旦更换法门。 功法不同,经络也不同,运使法力、施展法术、驱使金丹等,全部会受到阻碍。 一艘黝黑画舫。 黑船、黑顶,四四方方,看着像一口黑棺材。 靠近画舫。 富源拱手道:“见过师叔。” 一个中年人已经等在甲板边缘,直接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卢通正准备拱手行礼,神色一滞,深吸一口气,道:“有进无退,十成。” 碎玉有步家庇护。 他没有。 一旦成丹失败就是家破、人散。 良妖商会、乐愁楼、残香楼、蛮虎宗、大河粮行、二虎、付素霜…… 运气好的话,可以凭借擒气宗弟子的身份保住一命。 碎玉点了下头,道:“不错。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宁愿死,也好过一个废人!进来吧。” 二人进入画舫。 碎玉看着一眼翅膀,丢出一个形如鹰嘴的丈高斜山。 “坐吧。” “多谢。” 卢通坐在斜山上,翅膀垂在两旁。 碎玉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次过来什么目的?” “想求一道凝丹法门。” “功法中没有?” “有,我想求一道更好的。” 凝丹时不能有一瞬停歇,法力耗尽之前,凝入多少经络,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成败。 碎玉摇了摇头。 “家传法门,从不外泄。” 卢通道:“步家可以派出一人观摩成丹,若是此阵有用,我愿意交出阵法。” “什么阵法?” “《万魔化泉返生大阵》。” 碎玉皱起眉头,道:“万魔,邪法?” 卢通沉默不语。 碎玉也陷入沉默,重新打量了卢通一番,道:“等着。”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八章 生一个 无边湖泊上,一艘单桅船逆水而行,桅杆上挂着一面幡旗,上面写着“古渔”、“余家”。 一座鹰喙般的丈高斜山摆在船尾。 卢通坐在山上,手里拿着一枚令牌,上面写着一个大字“步”。 和预料的一样,步家答应了交易。 天地不稳,前路晦暗。 普通百姓如此,大家大族一样如此,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不过,还是低估了步家的底蕴。 短短三个时辰内,步家分出了一条支脉“傲山城步家”,并且招揽卢通为支脉的客卿。 他看了许久,吐了口气,喃喃道:“大族,就是命多。” 收起令牌。 拿出一本册子,封皮上写着三个小字:“三重楼”。 这道法门把神魂内的经络、虚经、假络分为三部分,像三层楼。 经络是一重,抽梁、取砖一般,炼入一根根经络。第一重修完,若是法力耗尽便可以突破金丹境。 筑基二境的虚经、假络是第二重,筑基三境为第三重。 每多走一重,成丹便多一分把握。 卢通又看了一遍,放下册子,看向远处,问道:“离金女一族还有多远?” “三天。” …… 日落月升。 月隐日现。 天上的云彩,从白变成黄,最后变为金色。 卢通站在船头,低头看着手掌。 阳光下,裹了一层透明鳞甲的手掌,变成了金手,像裹了一层金泥。 他看了下船帆、湖面,全都变成了金色。 手没有变,船帆也没有变。 光变了。 卢通仰头看向天空,刺眼阳光中,漂浮着无数极其细微的粉末。阳光照在粉末上,散出无数金光,把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金色。 “到了。” 余家修士停下船只。 天边飞来一个丈高的法力金人。 “多谢。” 卢通纵身飞起,迎到金人对面,拱手道:“卢通,拜见金师姐。” 金不谅散去法力,上下端详一番,颔首道:“许久不见,竟然长得这般高大。” “法门略有寸进。” “不错。这次过来,可是要入祖地?” “正是,请师姐行个方便。” 卢通又拱手行了一礼。 金不谅缓缓点头,道:“真弓不在族内,我可以代为举荐。不过真弓说过,你答应过他一件事情,是否还记得?” 卢通蹙起眉头,想了片刻不禁心头一跳。 当年对付谢商时,和雄真弓谈了四笔生意,此外还劳烦雄真弓帮了一个小忙——帮白巧逃走。 小忙办成了,可是人情还没有还。 “记得。” 金不谅点了下头,上下端详一番,道:“真弓是否说过什么事情?” “没有。” 卢通心中突然有些发毛。 金不谅的眼神变了,像打量一只猎物,或者一盘美味。 “随我来。” 天边一抹刺眼金光,占据全部视野,像一面上接天、下连地的镜子。 二人撞入“镜子” 卢通眼睛一痛,下意识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前方已经大不一样。 天上金云,地下金泥。 无数云彩堆积的树木、藤蔓、山脉、洞穴、房屋等,胡乱飘浮在云泥之间,一个个金灿灿的身影在云彩间穿梭。 人、鹏、猴、蛇…… “咦,来了一个公的?” 一只三尺金狐凑过来。 金无谅挥手推开金狐,打出法力卷起卢通,飞入一个白云凝聚的大殿。 二人坐下。 金无谅脸色平和,道:“此事真弓与族内说过。” “嗯。” “他说你不错,可以找人和你生一个。” 卢通心口跳了几下,脸色有些发热。 他阅历不浅。 可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直白的说出娶妻、生女之事,而且如此的正儿八经,像是谈论一件平常小事。 金无谅取出一壶酒,倒了一杯推过,道:“阴阳相合是自然大道,你有顾虑?” “没有。” 卢通接过酒杯,一口喝下。 酒极辣。 他喝惯了火烧心,仍然忍不住咳了几下,片刻后问道:“只能是这件事?” “嗯。” 金无谅又倒满酒杯。 “你觉得如何?” 卢通再次一口干完,用力咽了一口,压下腹内酒气,道:“能不能先入祖地?” “你入祖地是为了突破成丹?” “是。” “什么时候?” “一两年内。” “金丹境更好,你只需应下此事,生女儿可以等成丹之后。” 他嘴角抽了两下,问道:“万一生不出来呢?” “与你无关,只怪我们族内的法门不够精妙。” …… 金泥中间,一口黝黑漩涡吞噬灵气、泥水。 卢通看着下方,道:“下面?” “对。” 金无谅挥手打出几道法力,一团泥水飞起,化作一枚丈半高的巨大金卵。 他深吸一口气,道:“下面能不能服用丹药。” “可以,下面是一枚枚卵形山洞堆叠。洞内有灵水,你可以把它当做一枚鸟卵,或者重返母胎。” 金无谅继续打出法力。 卢通莫名觉得有些熟悉,问道:“卵卵堆叠,难不能最下面还有一个神女石像?” 金无谅所说的,和当年寻找神女泪的地方很像。 “没有,这里是一处先天大阵,你以前去过这种地方?” “对。” 卢通大致说了一下神女石像的环境。 金无谅道:“相差不多。那个地方以前多半也是先天大阵,应该是阵法坏了,有人借用残阵改成了一处聚灵之地。” 金卵一侧开口,其余三面法光流转。 金无谅道:“进去吧,听到一声异响后,破开这枚金卵。出来时,水流会带你出来。” “多谢!” 卢通一步迈入卵中。 金无谅又打出几道法力,金卵迅速封闭,落向漩涡深处。 “噗。” 一声轻微异响。 卢通只觉颠簸了一下,等待了几息后,伸手抓开金卵。 一股极腥的液体灌入。 很快,裹住浑身上下每个角落,灌入眼、耳、口、鼻、亿万孔窍。 “咚!” “哗啦啦!” 耳边传来各种异响。 他认真听了一会儿,这才发觉是体内传出的心跳、血液流动。 卢通缓缓放松下来。 一片寂静中,血液流动逐渐缓慢,最后“哗啦”声消失不见。 心跳也一点点放轻、放缓。 “咚~” 不一会儿,整个人完全舒展开,像是一个巨大的怪婴。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九章 一百零九 一片死寂中,无数温润暖流涌入体内。许久之后,皮、肉、骨仿佛溶解了,整个人与外面的液体化为一体。 卢通心神平和。 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刚从步家入手的《三重楼》法门浮上心头。 已经熟悉的法门迅速变化。 枯燥乏味的字眼,逐渐变成一张经络网。 似乎只过了几息,脑海出现一个经络人影,人影从内到外分为三层,分别是第一重、第二重、第三重。 卢通收敛心神,开始回顾修行以来的各种所学。 第一次修行。 蹄子修行的《服灵六气法》,吞吐灵气、炼为法力,进境十分缓慢。 许多年前的旧事,仿佛发生在昨天。 第一次炼化血甲虫。 本应是神魂炼化灵力,生成法力后汇入丹田。修行邪法时却变成了,丹田吞噬血甲虫的混乱法力、妖力,由神魂运行一周天,再次返回丹田。 当年修行的不明不白,现在十分清楚的掌握了法力流转。 第一次修行化妖法术。 一道道法术没入体内,血肉异变,血气、法力化作数枚妖兽图腾,随后皮、肉、骨等随之变化。 第一次血脉冲突。 五色魈、燎山虎,两种图腾互相碰撞,最后导致腿上鳞甲脱落。 不知不觉中,到了突破筑基的那天。 神魂中,一根根经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表面经络一共三千六百条。 紧接着,向内长出虚经、假络,每根经络都分出枝杈、枝杈又分枝杈,最后一共三十六万根。 最后,筑基三境。 丹药中蕴藏的草药、天材地宝等,炼入神魂中,充盈在经络、虚经、假络之间,神魂化作一个朦胧实体。 卢通瞬间明悟。 当年在书街看到的《洗莲丹经》,里面所写是真的。 神魂如莲、经络如藕,服下丹药后,莲藕生长太快会堵塞藕孔。 可惜书上标注的全是批评,诸如“狗屁不通”、“误人子弟”之类,让他误以为书上只是胡说八道。 现在看,很可能是一些卖丹药的泼脏水。 他收敛杂念,继续回顾修行过的诸多法门。 《秘妖缘身功》。 紫血中藏有无数极其细小、简单的图腾,进入手臂化作五色魈的图腾,进入双脚则化作燎山虎的图腾。 《正逆血录》。 修行时的法力流转、紫血变幻、血种凝聚等,一切都十分清晰,血种其实是一个由无数图腾汇聚成的阵法。 血种演化,改变的也是妖兽图腾。 《三元甲》、《玉轮造生经》…… 一个个法门闪过,仿佛拂去了一层遮目厚纱。 最后《三重楼》再次浮现,脑海中的经络人影变得更加清晰。 三千六百、三十六万…… 七窍中涌入的暖流开始变凉。 卢通立即取出“沐神丹”,吐出嘴里的灵水,吞下一枚丹药。 闭目沉入神魂中。 一缕极细微的淡红色粉末浮现,经络、虚经、假络等逐渐染上一层红色。 阻碍突破的“丹毒”开始溶解。 白蒙蒙的神魂也一点点变得透明。 正全心体会时,“眼前”突然变得模糊,头脑也变得异常迟钝。 紧接着,一股冰冷水流袭来。 卢通离开神魂空间,睁开双眼,发觉已经身处一条发着柔和金光的水流中。 水流从一枚枚巨大金卵上流过。 他吐出一串气泡,回顾刚才的种种念头,心神十分不平静。 经此一行,起码增添一成成丹几率。 顺水而流。 盏茶时间后,前方亮起一团刺眼金光,传来一阵喧嚣水声。 卢通对这种声音十分熟悉。 瀑布声。 住在大昌山的残殿时,每天都可以听到。 他纵身跃起。 从一个洞口飞出,左右各有一座宫殿,脚下一条金色瀑布落入浓密白云中。 金无谅正盘坐在不远处,睁开双眼道:“如何?” 卢通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姐!金女一族,名不虚传!” “师弟是否要返回擒气宗?” 他神色微动,道:“不错。师姐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几名晚辈想出去见下世面,能否劳烦师弟带她们出去,随手安置在大昌山上。” “好。” …… 群山间,一艘描着金龙的飞舟迅速靠近大昌山。 卢通站在船头。 一只金狐蹲在肩头、三个大小不一的金肤女修站在后面。 “师兄,和书上说的不一样,大昌山有好多人啊。” 一个身着白衣的金肤女修走到一旁。 卢通点了下头,道:“以前没有这么多。” 大昌山周围原本是一座座深山老林,现在每座山上都盖了许多木屋,大片林地被砍伐,开垦成了田地。 许多擒气宗弟子出山,开荒、平山、引渠、架桥…… 登山进入残殿。 卢通把金女一族的族人安置下来,没有停留,径直前往一眉楼。 百丈墨竹挑着一座竹楼。 他踏出一步,麒麟腿缓缓落下,距离墨竹仅剩一寸时突然停下。 一股刺痛从下方传来。 卢通顿时心领神会,立即收回左腿,束手站在一旁。 从正午等到落日。 一抹红影从山外飞来,进入竹屋,片刻后传出一个声音:“进来。” 卢通快步走入竹楼。 “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坐。” “是。” 卢通小步过去,把尾巴叠成一圈,坐在上面。 苦凰神色有些疲惫,闭眼休息了一会儿,道:“无瑕山那边,你做得很好,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 “弟子尽心而为,当不得长老夸赞。”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与尽不尽心无关。” “是,弟子受教了。” 苦凰睁开眼,道:“这次有什么事?” “弟子想求一道凝丹秘法。” 卢通神色十分恭谨。 《秘妖缘身功》涉及的经络太多,仅凭《三重楼》大概率无法炼入全部的虚经、假络。 步家的底蕴不浅。 但是和擒气宗相比,仍然相差极大。 苦凰笑了下,疲惫似乎消减了一些,道:“你这半妖,平时不杀欲鬼、也不领任务,一天天呆在一页宗的地盘,怎么遇上难处了才想起回来?” 卢通有些尴尬。 由于半路入宗,在擒气宗没有根基,行事大不方便。 但是在一页宗,无论是城里、还是百柱山,都有很多前辈、道友、帮手,甚至还能和元婴真人搭上关系。 其中缘由,二人全都清楚。 他轻吸一口气,恭敬道:“长老错怪弟子了。弟子只是借一页宗修行,为得是有朝一日替宗门效力。” 苦凰摇了摇头,道:“这次成丹有几成把握?” “十成不敢说,应该不会低于七八成,弟子刚从金女一族的祖地出来。” 苦凰挑了下眉头,额头上的赤红羽绒炸开,道:“金女祖地,你答应了什么条件?” 卢通抿了抿嘴唇。 “生一个。” “我就知道!” 苦凰深吸一口气,道:“一群妖婆,再这么下去,擒气宗成了她家的后院!” 卢通心中冒出一起念头,睁了下眼睛,问道:“长老,难不成……” “你是第一百零九个。”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章 大大憨 “师父。” “师父。” 断口旁响起两声呼唤。 卢通坐在鹰喙小山上,收起手中的兽皮纸张,回过头看去。 一大一小站在身后。 大的,二十多岁,短眉、锐眼、窄高鼻,长相颇佳,不过气质有些孤冷。 小的,十多岁,圆头、圆脑、圆眼睛,肩宽臂粗,看起来十分憨厚。 忘秋长开了。 可惜一直受母亲的影响,性子有些冷僻。 宝宝也长大了。 “宝宝?” 季宝宝咧开嘴,露出两排尖牙,道:“师父,你比师姐说的还大,像书院后面的黑熊。” 卢通笑了下,又打量了二人一番。 “修行有难处吗?” “没有。” “没有。” 他点了下头,陷入沉默中。 两个徒弟,从来没有教过,也不知道该怎么教。 卢通想了一下,取出一堆金子、银子,用法力递过去,道:“你们分了。” 季宝宝猛地精神一震,瞪大双眼,死死盯住金锭、银锭。 “谢师父。” 忘秋拱手行了一礼,把金银收入囊中。 季宝宝吐了下舌头,跟着说了一句:“谢师父。” 卢通点了下头,又取出一堆各种来路的法宝、法器、矿石、草药等,道:“分了。” “谢师父。” 忘秋再次收起。 季宝宝已经被惊喜冲昏了头,被忘秋拍了一下,才赶忙道:“谢师父,师父真好。” “嗯。” 卢通笑了下,道:“除了修行,有没有难处?” “没有。” “没有。” “挺好,去吧。” “是。” 季宝宝转身就走。 忘秋站在原地,问道:“师父,这次呆多久?” “明天就走,有事?” 忘秋犹豫了一下,脸色微红,道:“弟子喜欢宗内一个师兄,想劳烦师父去提亲。” 卢通愣了一下,脸上浮出笑意。 “谁?” “周汵木师兄。” 忘秋低下头,耳朵变得通红。 卢通笑道:“羞什么,男婚女嫁又不是稀奇事,周家什么背景?” “周师叔也是半路入宗,不过入宗很早,已经是金丹境。” “无妨,不久后为师也是金丹。” 他点了下头,又问道:“你和周汵木私下商议好了?” “没有,弟子和周师兄不,不太熟悉。” “嗯?” 卢通蹙起眉头,道:“已经谈婚论嫁了,还不熟悉?” 忘秋神色犹豫。 季宝宝大声道:“师父,师姐偷偷喜欢姓周的,姓周的不识好歹,早忘了师姐是谁。” 忘秋埋头不语。 卢通看着大徒弟,脸上渐渐露出难色。 …… 残殿外,一排长几摆在瀑布边。 一些年轻修士陆续赶到。 “师父,这是丽湖。” “这是刀玉阿蛮,我们一起去截水湖游历。” “这是周汵木师兄。” 忘秋一个个介绍来人,基本都是当年书院的同窗。 人齐了。 卢通沉吟一声,道:“这些年我不在宗门,多亏了你们关照忘秋,一些粗茶淡酒聊表心意。” “不敢。” “多谢师叔。” 他摆了下手,花刀、月剑送上精心准备的丹药、酒水、灵草等。 几人脸上露出惊喜神色。 卢通心中满意,端起一杯酒,道:“你们痛快吃、痛快喝,我不妨碍你们了。” “师叔哪里话。” 所有人一起喝下一杯。 卢通转身进入殿内。 忘秋坐了一下,跟入殿内,道:“师父,怎么样?” “看着倒不错,懂礼节、眼神也很纯粹,使剑的?” “嗯。” 卢通看着徒弟,叹了口气,道:“终身大事,不能急,也必须看准人心。” “周师兄人很好,以前在书院时夫子们最喜欢他。” “那还行,会花钱吗?” “会。” “为师走后,你把那些金子、银子全都花出去,不要偷偷花,必须让姓周的知道,不然就白花了。” “弟子记下了。” …… 日落黄昏,一片幽静山谷中白雾笼罩。 卢通打出一道法力。 很快一个巨大的牛头钻出来,瞪了一眼,立即收敛神色,道:“老爷。” 三妞的牛角完全变成了水蓝色。 卢通落下去,摸了下牛角,道:“这些年一直在看药园?” “嗯,我会种五十三种灵药,还会布阵、肥土、降雨、聚灵……” “修为怎么样了?” “还是筑基一境,师父说不着急,修行的越慢才越好,让我养一道厉害神通。” 他拍了下三妞的脑袋,道:“我准备突破金丹境,以后开一片药园,不用再给别人忙活。” 三妞舔了下鼻头,欣喜道:“我什么都会,不用花钱雇别人。” “嗯。” 卢通点了下头,道:“回去吧,我走了。” “我送老爷。” 三妞不能离开太远,送到旁边的山头。 卢通摆了下手,挥舞翅膀,卷起一道狂风飞走。 三妞站了一会儿,突然后知后觉,大吼道:“老爷,少不少护法?” 苍茫群山,人影早已了无踪迹,只剩下一道浑厚声音反复回荡。 …… 寿绵山,外面的大变似乎对这里毫无影响。 山依旧,树依旧,妖也依旧。 一头十余丈的巨虎从天上飞过,巨虎双眼空洞,只有一层皮、没有骨肉。 刘角坐在虎头上操控“飞虎”法宝。 卢通站在一旁俯视着下方群山。 “傲山城来的已经进山了?” “对,一百多个,筑基境就占了近三十个,连大修士都有两个。” 刘角神色复杂。 最开始认识时,本以为找到了一个大宗门的晚辈,可是没想到这个晚辈胆子大、胃口大、实力也大。 时至今日,他也不敢断定,对蛮虎宗而言是福是祸。 卢通也有些意外,问道:“大修士叫什么?” “没人告诉我。只听说一个叫祖楼主,一个叫扈宗主。” 他想了一下,嘴角露出笑意,道:“竟然是此人。” “什么人?” “号水宗,扈泽。” 当年差点被扈泽伏杀,本打算成丹之后,找上门去杀个干净,顺手占了号水宗。 想不到竟然过来了。 巨虎飞过群山,距离无瑕山仅剩二百多里时,下方突然传来一阵厮杀呼喊。 “杀!” “一头狼兽一两金!” “平了这座山,今晚喝个够!” 卢通低头看去。 一艘巨鲸模样的浮空大船碾过山头,几声轰鸣,火雷落入林中轰然炸开,大片乱石飞溅。 树林中一群狼兽四散逃走。 两艘飞舟掠过,射出一丛丛剑雨,把狼兽辇入一条山谷。 “吼!” 山谷两侧,二虎带着大群虎卫杀出,把狼兽团团围住。 狼兽已经十死无生。 卢通看着下方,心头有些疑惑:谁布的这场杀局? “你是卢通?”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卢通心头一惊,抬头才发觉,左手边四尺外站着一个高个、肥脸、肉手的胖修士。 “你是谁?” “我?” 胖修士脸上堆起笑容,道:“大憨没有说过吗?算下来,应该叫老憨,不对,应该叫大大憨才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一章 千百连珠 虎皮法宝上,卢通已经知道对面“修士”的身份。 大大憨,大憨的兄长。 修为也是筑基境,皮肤上泛着一次“油光”。气息很怪,明明是个人形,可是给人的感觉却像一座山,不像活物。 “卢通,怎么称呼?” “俞幸。” 卢通点了下头,拱手道:“多谢道友前来相助!” “不必。” 俞幸摇了下头,道:“我是为了大憨。我够幸运,长了一副人模样,被截水湖的过路商队捡走了。本以为从未谋面的弟弟运气不好,万幸遇到了你。” 卢通没有言语,转头看向下方。 捡大憨的是蹄子。 山谷中,狼兽一头头倒下。 他看了几眼,却蹙起眉头,问道:“这些狼兽修了什么秘法?” 和狼兽对峙了十年,大部分狼兽都是普通大小。而山谷中的狼兽,超过一半是一丈多高的巨大人狼。 “不是秘法,是丹药。” 俞幸取出一枚拇指大的黑色丹药。 卢通捻起丹药,闻了一下,一股刺鼻的腥臭冲入鼻窍。 俞幸缓缓道:“狼兽叫它换命丹。服下后,练气境可以抗衡筑基,筑基境起码能以一敌二。” 卢通捏碎丹药。 丹药内流出一团深红色粘液,顿时一股极浓郁的血腥味飘出。 “以命换命,这种丹药吃了会死?” “一半几率,血肉枯竭而死。即便侥幸苟活,也逃不过刀剑。” 卢通心头微沉,运起法力,震掉手上的丹泥。 狼兽的命不值钱。 而且颠山妖城上,最不缺的就是人奴。 “他们有多少换命丹?” “一个月前差不多十个一枚,现在两个一枚。” …… 无瑕山南部,一座矮山周围人影闪动。 无名小山,原本只是一座荒山,最两年才陆续来了许多妖兽、修士。 巨虎落在山巅。 卢通纵身跃下,站在山上环顾四周。 典四儿走到旁边。 “老爷,回来了。” “嗯。” 卢通点了下头,看着周围一众身影,眼中渐渐生出一抹亮光,道:“竟然来了这么多。” 出去走了一圈。 无峰山、蛮虎宗、云英城、傲山城,每一伙人都算旧相识,可是凑在一起仍然有些出乎意料。 山前,一头头妖兽盘踞,火猿、风鼓象、红腹尖雀、赤火龟、回印黑虎等; 山左,一大片半妖虎卫聚集在乱石上; 山后,云英城、傲山城的近百修士已经盖起了木屋、石屋; 山右,一池清澈湖泊,浮空大船、飞舟等浮在水中,众多水匪、妖兽正聚在湖边赌斗、喝酒。 “我们有几个金丹境?” “六个。” 卢通想了一会儿,思来想去只想到五个。 “无峰山神火兔、蛮虎宗刘角、傲山城祖明京、号水宗扈泽,大憨说过俞幸认识一个大妖,还有一个是谁?” “俞幸带来一个金丹境‘滑水鳅’。不过我忘了刘角,现在是七个。” 他挑了下眉头,神色有些意外。 金丹大修士,每一个都是有名有号,不会平白冒出来,也很难临时拉拢到。 “另两个是谁?” “银青师姐,还有雄真弓也来了。” 银青来观摩成丹,不过雄真弓…… 卢通睁了下眼睛,心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道:“谢商的事情,你告诉她了?” “嗯。” 典四儿微微颔首,道:“雄真弓没有选择,要么等谢商东山再起,要么和我们合作,求我们帮她。” “杀欲鬼,谈何容易。” “老爷无需担心,我已经有了主意。” 卢通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神色平和,似乎已经有了十成把握。 过了一会儿,收回视线,道:“罢了,只要这一关过去,金丹一成,区区一个谢商算不得什么。” “嗯。” 卢通收回视线,看向无瑕山的方向。 冰山更高了。 日光下,冰山表面闪烁亮光,一部分冰层被光芒穿透,隐约照出一个巨大的妖鸟轮廓。 “师兄什么时候出关?” “应该快了。几个金丹境互相下注,祖前辈说一个月,扈泽说半年,滑水鳅说三个月。” “十年成婴。” 卢通眼神闪动,看着巨大的妖鸟,自语道:“也不知师兄修了什么秘法。” “卢通。” 一个矮小身影落在旁边。 卢通看到来人,脸上不禁浮出笑容,道:“穿云,你怎么来了?” 许多年未见,穿云的猴儿脸有些发福,腮旁堆起一坨肥肉。 “我不能来?” “当然能,我求之不得。” 穿云摇了下头,道:“我本以为你会叫我。” 卢通神色一滞,缓缓摇了下头,道:“云英城内四处都是灾民,每个都要和半妖乞儿抢饭吃,我以为你脱不开身。” “他们走了。” 穿云神色有些落寞。 “去哪了?” “千穴山。” 卢通眼角猛地一跳,道:“起雾了?” “没有,应该是提早准备,去了山里一页宗管饭、管修行。” 不要钱的东西最要命,有吃的、还可以修行,以后肯定有偿命的时候。 二人心里一清二楚。 卢通吐了口气,道:“反正迟早要上山,先填饱肚子,比在城里要饭强。” …… 山上。 卢通趴在鹰喙小山上,手中拿着一张兽皮。 《千百连珠定金丹》 擒气宗的凝丹秘法。 震荡神魂,在经络中凝聚一枚枚圆珠,修成之后经络如同珍珠项链,炼化速度提升一倍不止。 还可以配合《三重楼》一起施展。 这道秘法十分珍贵。 卢通答应成丹之后一定好生卖力,帮宗门完成几个艰难任务,这才求得法门。 反复看了三遍,记下秘法。 他翻手取出一坛酒,拍去泥封,直接灌入口中。 笑贤真人的酒。 卢通喝完感觉嘴唇发涩,吧唧了一下嘴,嘴巴还没闭上瞬间瘫软下去。 手臂、尾巴、双腿像被抽去了骨头,软塌榻的垂在小山两侧。 “咕噜。” 酒坛掉在地上,朝山下滚去。 神魂空间。 和平时相比,经络放出的白光更加明亮,像一盏人形的照明法器。 卢通收敛心神,开始参悟《定金丹》的法门。 “经络行气,鼓胀三七,气满不吐。” “运气,行至双手第二节,静候,沉结在内……”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二章 小肥鸟 “嗷啊!” “嗷啊!” 卢通睁开双眼,耳边听到一连串短促、尖锐的鸟叫声。 眼前一片模糊,不远处有人正在说话。 “怎么还不醒?” “马上一个月,应该快了。” “那头熊鸟又出山了。” “死了一个盯梢的,换了一只千瞳孔雀在外面盯着。” “又杀不掉,盯梢就是白费力气。” “再等等。” 卢通眨了下眼睛,眼前渐渐变得清晰,不过手脚还是酸软无力。 “醒了!” 一人大声喊道。 卢通慢慢抬起头。 下一瞬,几个人影落在前方,典四儿、俞幸、二虎、黑蓝巨虎、千瞳孔雀,还有几个生脸修士。 远处天空中,一群群各色孔雀飞来飞去,口中发出一声声鸣叫。 典四儿走到身边,收走蛛网。 “老爷怎么样?” “没事。” 血肉渐渐活过来,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恢复。 卢通跳下鹰喙小山,活动了一下手脚,瞥见不远处摆了一张大桌,桌上山头林立,每个山头上都扎着一些幡旗。 “白师兄突破了?” “还没有,应该快了。” 他回头看向无瑕山。 夕阳下,无瑕山山腰以上笼罩在一层浓郁灵气中,无数赤红血蛇在灵云中翻滚。 看了几息,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桌上的山头。 “这是什么?” 俞幸走到桌边,道:“羊老的吩咐,先把附近的山头清扫干净,现在还剩几块硬骨头。” 卢通走过去。 俞幸指着一座孤零零的山头,道:“大坡山,山上有一只叫‘小肥鸟’的筑基境熊鸟,听说是元婴真妖的后裔,肉身极其厉害。” “嗯,我听说过它。” “山上布了阵法,阵眼就摆在山的两年已经过完,无瑕山上仍然没有动静。 几个金丹境的赌斗,祖明京、滑水鳅已经失败,剩余一个输赢未定。 一口洞穴内。 卢通趴在地上,口中发出一阵阵“呼噜”、“呼噜”的闷吼。 “呼噜!” 一声如雷闷吼。 他用力撑起四肢,运起法力,身上亮起一点点幽蓝光点。 幽光中,一头丈长的身躯站在洞中。 花星豹,长身、粗尾、黑毛、蓝斑,擅长奔走、飞遁。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前爪抓、后抓蹬,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道幽蓝豹影闪过,冲出洞口,在旁边大石上点了一下,十分灵巧的改变方向窜到半空。 丈长身影在山头间来回掠过,盏茶时间后重新返回洞口。 “老爷,如何?” “一般。” 卢通低头看着前腿,前腿上的皮毛油光滑亮。 从千瞳孔雀一族得来的化妖法术,远比羊老的完整。 可惜,太弱了。 化为花星豹后,无法掌风、起火、御雷,也无法动静由心、轻重由心。 远不如墨麒麟、五色魈、福寿比凤蝶…… 连花星豹最擅长的速度,也比原来慢一些。 典四儿伸手摸了一下圆滚滚的豹子头,笑道:“圆头圆脑、憨态可掬,一点都不像老爷。” 卢通甩了两下脑袋。 本打算推开手掌,可是看起来却像摇头撒娇,更显出几分娇憨。 典四儿嘴角的笑意更盛,道:“老爷,血种够吗?” “够了,《玉轮造生经》修成血气大涨,足够再修两道化妖法术。” “那就好,火雷、符箓已经备好了。” “好。” …… 山间,一个隐蔽角落。 “呼噜。” 卢通开口之前不自觉地“呼噜”了一下,问道:“小肥鸟擅长什么手段?” “啄。” 俞幸脸上的肥肉堆起,露出一个笑容。 打过几次交道,卢通已经领会,俞幸笑的时候并不是开心,而是正好相反。 他心头微沉,问道:“怎么啄?” 俞幸伸出右手,五指并拢,朝下点了一下,像小鸡啄米。 “就这么啄。” 卢通蹙了下眉头,连带着唇边豹须抖了两下,又问道:“还有呢?” “没了。” “光会啄?” 俞幸又笑了一下,点头道:“仅此一招,筑基境无敌,不压于鲸妖当头一撞。” 卢通认真记下,心中思量对策。 “轰隆!” 山突然晃了一下,接着一股冷风吹过,一个清亮声音响起:“麻子,出来吧。” “别逃!” 灵气掀起波澜,几声巨响逐渐远去。 俞幸低声道:“山上有一头筑基境花星豹,我们斩杀此妖后给你传讯,听到‘杀肥鸟’,你立即找机会进山。” “好。” 俞幸离开角落。 片刻后,山后传来一阵阵厮杀、呼喊。 卢通伏下身子,侧起耳朵倾听。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似乎才过去盏茶,又似乎已经过去一炷香。 “杀肥鸟!” 山后终于传来呼喊。 卢通精神一震,立即运起法力,身上的幽蓝斑点亮起,四肢同时一跃,化作一道影子窜出角落。 嶙峋怪石间,众多狼兽、虎卫、修士、妖兽,互相杀成一团。 一只四丈高的熊鸟,卷着滚滚黑烟,站在怪石间好似一座小山。 “咚!” 熊鸟用力一啄,埋头撞到飞舟上,沉闷声响中,飞舟被击退数丈。 卢通心中一惊,暗道:好大的力气。 飞舟吐出一丛剑雨,数十枚剑刃没入黑烟。 熊鸟似乎毫发无伤,继续用力一啄,近丈长的鸟喙如流星坠落,直接把一只虎卫砸为肉泥。 卢通收回眼神,找到几具残尸滚了半身脏血,迅速窜向大坡山。 “回去!头领还没下令!” 一头熊鸟拦在入口。 卢通双目一瞪,瞬间扑杀过去,吼道:“肥鸟算个屁,老子和麻子一窝的!开阵!”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大坡山 大坡山,方圆三百里最大的山头,整个山头被一层稀薄黑烟笼罩。 卢通耷拉着眼皮,趴在阵法前。 “嘭、嘭、嘭!” 小肥鸟仰起脖子大叫,发出三声短促的擂鼓声。 山前、山后、山左、山右,各处厮杀的狼兽、熊鸟、花星豹等妖兽开始退回大坡山。 卢通立即站起,道:“快开阵!” 守阵熊鸟吐出一只黑烟幻化的小鸟,小鸟撞入阵法,附近的黑烟迅速消散。 他迅速冲入阵内。 大坡山,山体宽大、厚重,山石干裂,缝隙中冒出一团团黑烟。山顶位置一道丈半粗的黑烟直冲天际,像一根撑天黑柱。 卢通正准备过去。 一只四丈长的熊鸟卷着黑云,直接穿过阵法,落入黑柱中。 他顿时心头一沉。 还是慢了。 登山破阵,俞幸一共给了三条路。 一是在小肥鸟返回之前登山,这条路最安全,可惜入口处的熊鸟戒心很重; 二是小肥鸟回山之后、麻子回山之前,这条路要和小肥鸟厮杀几个回合,中间最多有一个时辰时间; 三是找个地方躲藏,等候下次叫阵,小肥鸟等出山后伺机破阵。 卢通第一时间排除了第三条路。 金丹大妖,一旦遭遇没有丝毫胜算。 他宁愿和小肥鸟分个生死,也不愿意在金丹大妖的眼皮底下躲藏。 如今只剩下第二条路。 卢通立即改变方向,迅速躲入最近的山峰,在黑烟中几个跳跃,寻到一口洞穴躲进洞内。 “喳喳。” “叽喳……” 两只狗獾返回洞穴。 一道幽蓝爪影挥过,叫声瞬间停下。 卢通踩着狗獾的尸体,侧头倾听了片刻,慢慢放心下来,拖着两具尸体返回洞穴最深处。 黑暗洞窟中。 他迅速平静心绪,运起法力裹住几个血种。 墨麒麟、五色魈、福寿比凤蝶、金脊龙蜥、山卵雷妖、红脸儿。 离麻子回来最多一个时辰。 四炷香,留出一炷香的时间交手、破阵,还剩三炷香,没办法恢复原貌。 单是墨麒麟就需要两炷香左右。 卢通吐了口气,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墨麒麟、福寿比凤蝶、花星豹,全部擅长速度,三者加在一起,山上应该没有妖兽可以追上。 他立即收敛心神,专心炼化血种。 与此同时。 山顶上,众多妖兽、狼兽们聚在一起吞吐黑烟,恢复妖力。 小肥鸟坐在正中间,头如山尖、脖如巨蟒、身躯如同一头黑熊,口鼻中吞入滚滚黑烟。 近一炷香后,小肥鸟喷出一口黑烟,抖了下身子,环视一周,扫了一眼突然回过头,发出一声鸣叫。 “嘭!” 周围的熊鸟、狼兽们一个激灵,纷纷停下。 小肥鸟挨个看了一眼,道:“小花子呢?” 一头狼兽道:“头领,我看见他被一团白云罩住,之后没有见过,应该被杀了。” “我也看见了。” 小肥鸟猛地站起,粗壮的鸟腿踩碎大片岩石,道:“小花子没死,我看见他逃跑了。” “我也见了,伤势不轻。” 几头妖兽、狼兽互相对视,没有人言语。 “他去哪里了?” 片刻沉默后,一头狼兽道:“会不会伤得太重,躲去疗伤了?” 其余妖兽、狼兽看了一眼黑烟,立即不再言语。 大坡山原本树木繁茂、野兽众多,自从布下“招元夺灵阵”后,整个山迅速变为荒山,山上无数活物全被炼为“元灵黑烟”。 即使是守山的妖兽,伤势轻时,可以用元灵黑烟疗伤。但是伤势太重,也可能成为黑烟的一部分。 “去,把他找出来!” “是。” …… 山洞内。 卢通趴在地上,姿势有些怪异,前腿短、后腿长,屁股高高撅起,看着像猫抻腿。 原地跳了几下,稍微熟悉之后。 他继续炼化第二枚血种。 “小花子?” 洞外传来一声呼喊。 卢通心头一紧,立即运起法力,鼓起喉咙发出一声沉闷低吼。 “呼噜!” “我不进去,头领找你。” “呼噜!” 他又吼了一声,抓紧时间炼化血种。 外面恢复平静。 盏茶之后,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小花子,出来。” 卢通心头一急,抬起麒麟腿,用力踹了一下岩壁,附近山石微微一震。 “嗷!” “有麻子在,我不会杀你,出来吧,我助你疗伤。” “滚!” “找死!” 山石猛地一抖,大片碎石脱落。 仅过去半炷香不到。 卢通心中焦急,运起一道雄浑法力,全部灌入血种,血种散开的速度瞬间变快,背后传来一阵阵刺痛。 “咚!” 又是一次震动,更多碎石落下。 卢通已经猜出了外面的是谁。 灵气没有波动,完全是肉身的力量,山上只有小肥鸟有这么大的蛮力。 “嗷!” 第三次震动后,小肥鸟又道:“看来伤得不轻,想躲到麻子回来保你?” 卢通屏住呼吸,又运起一阵雄浑法力。 一股剧痛传来,像有千百根骨刺直接穿透血肉、皮肤,带着淋漓鲜血化为六个血翅。 翅膀长出来了。 “呃啊……” 他心头一松,发出一声又痛、又惬意的呻吟。 “你是谁!” 洞外响起一声暴喝,接着一道极猛烈的震动传来,洞穴上下蔓延开数十道裂缝。 卢通心头微动,扇动翅膀。 一阵阵刺痛中,巨大的翅膀拍打在岩壁上,又是大片碎石脱落。 “出来!” 一个尖锐的灰黑色鸟喙直接钉入洞内。 鸟喙抽出时。 卢通猛得蹬腿,一头撞破岩壁,冲出洞穴。 外面,一众妖兽、狼兽环绕。 小肥鸟吼道:“化妖修士!” 卢通瞥了一眼,立即运起法力,豹头、豹身、豹尾上亮起一点点幽蓝光泽,光泽仿佛一道屏障,隔开外面的气流阻碍。 与此同时,麒麟腿下方浮出一个光粼粼的玉阶。 一脚踏碎玉阶。 他猛地窜出四十余丈,紧接着翅膀一扇,速度又暴涨一截,眨眼间便冲出妖兽的包围。 “追!” 大坡山,一派喧嚣。 一个豹头、蓝身、肉翅、黑腿的怪异身影在前方飞遁,一群熊鸟、狼兽等跟在后面追赶。 “拦住他!” 山上,一头熊鸟卷着黑烟拦在前方。 卢通念头微动,扇动翅膀,瞬间改变方向,埋头俯冲下去,紧贴着山石表面掠过,一脚踏死一头狼妖,继续朝山顶飞去。 山顶一个洞口喷出浓浓黑烟,旁边仅剩一头熊鸟阻拦。 “找死!” 卢通低喝一声,运起法力,丢出一叠符箓、一箱脑袋大的黑疙瘩。 下一瞬,金剑、风刀、火虎等完全淹没熊鸟。 接着众多黑疙瘩坠入洞内。 “轰隆隆!” 数十枚轰天雷炸开。 洞穴中喷出一股极其浓郁的黑烟,紧接着整座山头开始颤抖。 “杀!” “杀了小肥鸟!” 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声怒吼。 卢通侧头看去。 只见一艘浮空大船迅速冲来,一头撞上阵法。 “嗡!” 天地同时一颤,笼罩山体的朦胧黑烟迅速散逸。 浮空大船退后百丈,再次一头撞上。 “嗡!” 更多黑烟消散,大坡山上裂开几道一人宽的缝隙。 卢通心头终于放松下来。 阵法算是破了。 小肥鸟追到山顶,本就圆鼓鼓的圆眼完全瞪出眼眶,吼道:“你是谁!” 卢通退后十余丈,笑道:“擒气宗,卢通。” “我记住你了!” 他摇了下头,缓缓道:“可惜,你走不了了。” “嘣!” 阵法破了。 浮空大船径直朝山顶杀来。 小肥鸟挺直脖子,朝天大吼,道:“你们都该死!” 吼声中一股黑血吐出,如箭矢一般破空而出,飞到数百丈高空,化作一只小熊鸟,然后猛地炸开,散出无数血雾。 卢通笑意一僵。 天上风云变化,滚滚黑烟、云雾、灵气等,化作一只数十丈高的巨大熊鸟。 “谁敢动我后辈。” 卢通心神狂跳,转身便逃,逃出百丈,周围吹起一阵刺骨冷风。 “我。” 冷风吹来漫天的霜、雪,化作一只数十丈高的尖角冰羊,站在熊鸟对面。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四章 杀鸟 西方风雪交加; 东方八音遏密。 天上,冰羊、熊鸟互相对峙。 无声无息中,漫天风雪突然一定,熊鸟抬起三趾巨爪,一脚踏向风雪。 冰羊吐出一口白气,在前方聚为一杆冰矛,一矛抵住巨爪。 元婴交手,方圆数里内灵气翻滚,犹如潮水席卷。 “杀小肥鸟!” 下方,四面八方响起阵阵呼喊。 卢通站在一块石头上。 山外,大群的半妖虎卫把整座大坡山团团围住。 浮空大船一马当先,径直冲上大坡山。 众多修士、妖兽紧随其中,霎时间到处都是喊杀。 一个飞梭遁到身旁。 典四儿纵身跃下,道:“老爷,你受伤了,背上好多血。” “无妨。” 卢通微微摇了下头。 交手时没有受伤,不过背后一直传来刺痛,翅膀扇动时,翅膀骨更是如同针扎。 “唧唧!” 一只红腹尖雀落在肩膀上,道:“飞灯前辈让你小心一些,远处有大妖来了。” 卢通心头一定。 飞灯,金丹境神火兔,有他在起码性命无忧。 红腹尖雀飞走。 一黑一赤,两条巨蟒游来,万易道:“我爹说,有人让你杀小肥鸟。” 卢通瞥了一眼天上。 “元婴出手,祖明京能挡住?” “有人挡。” “谁?” “无瑕山上的。” 他想了一下,心头微动。 祖明京一直在无瑕山。 拉拢来的诸多帮手,有几个尤其卖力,俞幸是一个、祖明京也是一个。 “师兄出关了。” “不知道。” 卢通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看向周围人手。 飞梭上一共五人,驾梭的费三忽,还有穿云、擅长荆棘法术的章丛、白衣剑客敛横眉、披着一袭黑龙甲的萧龙庭。 此外,还有典四儿、万易、万喜。 “费三忽,你带章丛布置藤蔓,穿云帮你们护法。” “是。” “敛横眉、萧龙庭,你们拦住其他妖兽。” “是。” “万易、万喜,你们正面出手。” “行。” “四儿,你准备拦截小肥鸟的退路。” “好。” 卢通吸了口气,道:“走!” …… 大坡山以西。 小肥鸟在三头熊鸟、两头狼兽的掩护下,一边厮杀、一边朝西方逃窜。 一艘飞梭划过。 山石上迅速“长出”四丛尖刺荆棘,每丛荆棘长两丈、高一丈,一根根尺长尖刺十分醒目。 “上!” 小肥鸟正要飞起时。 飞梭又从上方划过,又是四丛荆棘从天上落下。 “嘭!” 一头熊鸟叫了一声,撞入荆棘丛中,闯开一条通道。 小肥鸟立即穿过,卷起黑云,继续朝远处逃去。 后方,熊鸟、狼兽们准备再次跟上去。 敛横眉祭出一口飞剑。 三尺长剑,亮如一抹银光,光吐光,又吐出三尺剑光。六尺剑光,外面裹着一层朦胧剑影,影化影,又化出六尺剑影。 飞剑化作一丈二,拦住三头熊鸟、两头狼兽。 卢通看了一眼,心中暗道:“原来是剑竹宗弟子。” 剑竹宗,门中剑法如竹。 一节续一节,一层套一层,最多可以续六节、套六层。 剑竹宗名气很大。 门中弟子很多,但是可以修成剑法的却很少,出了名的误人前程。 不过修成的往往都很厉害。 他放心许多,挥动翅膀朝前方追去。 “小肥鸟!” 小肥鸟回头瞥了一眼,圆鼓鼓的眼睛瞬间瞪大,道:“卢通!” “过来,我们决一死战。” 后方,典四儿、万易、万喜迅速追来。 “无耻!” 小肥鸟回过头,继续逃窜。 卢通运起法力,身披蓝光、脚踩玉阶、扇动翅膀,速度瞬间暴涨,不到三息就追到前方,抬腿踢出一脚。 “留下!” 小肥鸟眼中闪过一道贼光,粗长脖颈上筋肉绷起,瞬间低头一啄,八尺长的尖喙快如闪电。 “叮!” 喙、脚相撞,一瞬间双方同时停下。 下一瞬,卢通倒飞出去,飞出十余丈后,扇动翅膀停下来,一双豹眼瞪得滚圆。 小肥鸟也异常惊讶,道:“你竟然挡住了!” 卢通低头看向右腿。 麒麟腿没有受伤,不过……麻了。 尖喙的力道极其凶猛。 鳞甲挡住了巨力,可是腿内的血肉却没有挡住震动,被震得失去了知觉。 他运起腹内金气。 金气从右腿中游过,腿内的血肉迅速恢复。 “小心尖喙!” 赤蟒终于追上,顺着小肥鸟的左腿缠上去。 小肥鸟立即低头一啄。 像小鸡吃大虫,一人粗的蟒躯瞬间凹陷半尺。 赤蟒立即松开,游到后方,缠住小肥鸟的后半身,张口吐出一丛赤红肉须。 黑蟒也追上来,趁着小肥鸟回头,缠到脖颈下方,张口吐出四枚猩红尖刺。 “臭蛇!” 小肥鸟用力扑腾短翅,仅六尺长的短小厚翅,拍在身躯上,发出沉闷“噗噗”声,一身肥肉猛烈抖动。 赤蟒被甩下去,躲到一旁,道:“血气如山,吸不动!” 小肥鸟脖颈上的筋肉再次绷起。 卢通察觉到变化,立即扇动翅膀,冲杀过去。 尖喙啄下,同时一道火痕划过。 “叮!” 喙、脚相撞。 卢通退后一丈,再次冲上去,一腿踢中小肥鸟的脖颈。 脖颈表面异常粗糙,布满了拳头大小的黑疙瘩,像千年老树皮。 火痕刺入脖颈。 一片皮肉被撕开,露出又肥又厚的褐色油脂,油脂中血气攀爬,好似一层铜墙铁壁。 小肥鸟晃了晃头颅,道:“你杀不了我!” 卢通心中一沉,没有言语。 真妖后裔。 防御,攻不破;攻击,挡不住。 强大得让人有些手足无措。 他深吸一口气,把金气灌入双腿,仰头道:“你能啄多少下?” “什么?” “我体内的金气,还可以抗两百下,你可以啄多少下?” “我能一直啄!” 一半妖一鸟同时出手。 “叮!” “叮!” “……” 十余次碰撞后。 卢通又一次飞扑过去,抬腿踢出一记鞭腿。 小肥鸟啄出尖喙,落下一丈时,脖子突然抖了一下,尖喙转头刺向胸腹。 卢通神色一凝,瞬间屈膝、顶腿。 “叮!” 一记膝撞拦下尖喙。 卢通眼睛一亮,道:“你慢了!偷袭的速度还不如原来一半!” “一半也比你快!” 又一次出手。 即将碰撞时,卢通突然提腿、侧膝,对着尖喙的侧面踢出一记横扫。 八尺尖喙被扫开。 巨大的尖喙拖拽着头颅、脖颈,一起朝左侧歪去,露出好似长毛铁门的后脑勺。 卢通眼睛一亮,猛地扇动翅膀,腾挪过去,滚滚法力灌入麒麟腿,重重地刺出一腿。 腿出如枪。 “咚!” 一声巨响,麒麟腿拖出一条火蟒,扎入小肥鸟头颅后的短毛。 小肥鸟头颅猛地垂下。 下一瞬,脚下灵气迅速汇聚,化作一条赤红麒麟腿。麒麟腿朝上刺出,拖出一条一模一样的火蟒。 卢通脸色大变,抬腿挡住麒麟腿,扇动翅膀退到三丈外。 “这是什么法宝?” 小肥鸟挺直脖子,扬起尖喙,翻了一下眼睑,道:“你怎么知道是法宝?” “凭你施展不出这种手段。” 小肥鸟碰了两下尖喙,晃着头颅,道:“破山之仇我记下了,下一次再碰到,我不会放过你!” 卢通吐了口气,道:“没有下次了。” “你还想找死。” 他指了下周围,道:“你看。” 风鼓象、蓝黑巨虎、敛横眉、萧龙庭、大憨等,已经包围过来。 小肥鸟浑身羽毛收紧,吼道:“我是真妖后裔!谁敢动我!”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真妖。” 卢通笑了下,豹子口咧成三瓣,道:“大憨,动手。” 大憨唤出一条沙河,把小肥鸟围住,一枚枚沙粒纷纷没入羽毛缝隙。 小肥鸟瞬间身体一沉,坠到地面。 风鼓象甩了下鼻子,接连吐出十枚风针,幽蓝风针命中脖颈,刺开一枚枚黑疙瘩; 蓝黑巨虎张口吐出一团黑炎,火焰落在脖颈上,烧开一层皮肉、油脂; 敛横眉祭出飞剑,又斩开一层油脂; 萧龙庭找了几眼,纵身冲向鸟屁股。 “滚!都去死!” 小肥鸟用力扇动翅膀,两条鸟腿发疯般狂踹。 一张蛛网落下缠住鸟腿。 卢通从眉心引出山印,灌入法力,山印变成两丈高,悬在小肥鸟的头顶。 “到此为止了。” “不!” 山印重重地砸下。 小肥鸟趴在地上,脑袋高高扬起,像一只抱蛋的母鸡。 灵气汇聚,化作一模一样的山印,冲天而起。 卢通早已有了防备,提前避开山印,然后再一次砸下去。 一连五次后。 “哈哈哈……” 小肥鸟狂笑几声,吼道:“卢通!你等着!” 黑蟒依然缠在脖颈下方。 万易突然急声道:“他要逃!” 话音刚刚落下,一团浓郁黑烟突然炸开,妖力肆虐,掀起一阵黑风。 一抹赤影从小肥鸟的颈后破出,朝西方遁去。 与此同时,天象突变。 西方也吹来一阵黑风,风中似乎蕴含着千钧之力,压得修士、妖兽头顶发沉、心口发闷。 远处,几个小山般的身影也同时出手。 卢通双目瞪得滚圆。 元婴显露、大妖亲临,全都为了救一个小肥鸟。 这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杀了他。” 他不禁瞳孔一缩。 白盲的声音。 “啾~” 悠长鸟鸣中,东方吹来一阵风雪,瞬间挤走黑风。 卢通咬了下牙关,运气法力,摆翅、蹬腿,裹着一道蓝光追向赤红鸟影。 “快逃!” 一头三十余丈高的熊鸟,低头朝卢通啄去。 一点火光遁来,神火兔拦在喙下,道:“此人,不许杀!” “我来杀!” 一头苍山狼窜出,背上飘出一丛毛发,瞬间化作上百根风矛。 “你杀不了。” 祖明京一步踏到前方,抬手打出一拳,拳中跃出一头金犀,同时撞碎所有风矛。 两头狼兽并肩走出来,分别在体外化出五丈人狼、七丈人狼。 “还有谁?” “你们两个能挡住我们?” 银青、刘角、扈泽、雄真弓纷纷现身。 一切只在两息间。 卢通听到一个个声音,看见诸多大妖、大修士,心神却异常平静,追到赤红鸟影背后,抬腿扫出麒麟腿。 中央脚趾上生出一点火星,眨眼间火星汇聚,拖拽出一道火痕。 “谁敢杀小肥鸟,本座必定……” 火痕掠过赤红鸟影的脖颈。 大片血液溅开。 光秃秃的鸟躯、鸟头,一分为二,继续飞出数丈后,一起坠向地面。 “……血债血偿!” 天空隆隆作响,震得白云消散、山石颤动。 卢通仰头看向西方。 一捧白雪落在肩头,化作一只小巧的白孔雀。 “放心,我必杀他。” 卢通神色不动,看不出喜怒。 看着周围一个个大修士、大妖,吐出一口白雾,道:“该成丹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五章 真妖 无名荒山。 卢通坐在鹰喙小山上,腿上铺着一张亮着晶莹光泽的“白布”。 长五尺、宽四尺、厚一寸。 表面一层透明软胶。 内部是无数枚尖锥,极细小的三棱尖锥,尖抵尖,一层层堆叠,最终形成一张布满细密纹路的布匹。 他抬起手,轻轻拍下一掌。 尖锥上闪过一道道幽光,画卷上方法力迅速凝聚,化作一个法力手掌,朝上方打去。 卢通随手打散掌印,眼中亮起一道幽光。 好法宝。 小肥鸟头颅后挖出的法宝。 以牙还牙,承受攻击后,形成一道相似的法术,原路奉还回去。 十分适合小肥鸟,同样……也很适合他。 卢通运起法力,灌入法宝中。 表面的软胶缓缓融化,变为一滩水,里面浮着无数尖锥。 伸手按入水中,等了几息,没有任何变化。 他蹙了下眉头,回想起法宝刚挖出来时,里面残留着许多淤血。 抬手用指尖划开掌心,一团鲜血渗出,水迅速染成红色,一枚枚三棱尖锥纷纷变成血刺。 再次运起法力,水流变得如臂使指,裹着无数尖锥钻入伤口。 法宝纳入体内,变幻不定、聚散由心。 片刻后,化作一件“铠甲”护在胸腹前后。 卢通敛去火衣,低头看着胸口,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这件法宝配合腹内的疗伤金气,简直再合适不过。 “老爷。” 典四儿落到一旁,取出一堆黑羽、几堆骨头、两尊大鼎,道:“小肥鸟浑身都是宝贝,这些羽毛、骨头,全都经过秘法祭炼。” 卢通跳下小山,捡起一根羽毛。 两尺长的羽毛,一半晶莹如玉,上面篆刻着繁复的图腾花纹。另一半长满了羽绒,像一柄锋锐黑刀。 他用力一折,羽毛没有任何变化,意外道:“这种羽毛有多少根?” “一百八十根。万易说,小肥鸟修行了秘法,就是这些羽毛定住了血气。” “秘法找到了吗?” “没有,储物法宝里全是吃的。” 卢通摇了摇头,放下羽毛,捡起一根骨头。 一丈长的粗骨,粗如树干,表面同样布满了图腾纹路。 “这是腿骨?” “对,骨头祭炼了二十一根。两根腿骨、十八根肋骨、一串颈骨,比寻常法宝还硬。” “好东西。” 这些羽毛、骨头同出一源,十分适合炼器,也适合布置阵法。 卢通放下骨头,看向旁边的大鼎。 两口大鼎,表面封着一层水膜,里面盛着一鼎半暗红色油脂。 “这是什么?” “膏脂,用炼化‘熊脂鹤膏’的秘法,从血肉中炼出来的,血气极其浓厚,胜过普通膏脂百倍。” 典四儿挥手揭去水膜。 一股异味飘出,有香、有腥、有辣,隐约还有一些酸臭。 卢通取出一口膏脂,吞入口中,一团温热入腹,如同晕染一般,一点点散向四肢百骸。 散到背后时。 温热纷纷钻入翅膀骨,骨骼深处顿时开始发痒。 他闭目感悟了一番,道:“那半鼎膏脂,拿去分给穿云、敛横眉等人。” “好。” 典四儿收起一尊鼎,问道:“老爷,白师兄突破了?” “应该突破了。” 卢通转头看向无瑕山。 冰山依然被灵云笼罩,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也只有两尊元婴,未必是妖城的对手。” 卢通心头微沉。 万般谋划也只是锦上添花,成败只取决于元婴境的争斗。 羊老、白盲、玉临风、肥鸟。 羊老可以独自守下无瑕山,实力不容小觑。 可是白盲才刚刚突破。 他吐了口气,看着山上云雾,道:“不必多虑。不止我们想破城,还有师兄、宗门,安心等师兄出关。” “好。” …… 一天天过去,无瑕山周围的孔雀越来越多。 “啾~” 一声尖细鸣叫响彻天际。 “嗷啊~” “啾!” 上千只孔雀同时飞起,一边鸣叫,一边围着无瑕山飞舞。 卢通纵身飞到高空。 云雾迅速消散,无瑕山再次显露出来,一只数十丈长的白孔雀站在山巅,尾巴顺山垂下,像一条瀑布。 “啾、啾。” 白盲叫了两声,周围孔雀纷纷落下。 卢通纵身飞过去,拱手道:“恭贺师兄突破元婴境!” 白孔雀迅速变小,化作五尺长,道:“师弟久等了,突破之后祭炼了一件厉害法宝。” 卢通眼睛一亮,道:“师兄有把握攻破妖城?” “自然。” 他舒了口气,浑身气血更加活跃,道:“师兄打算如何出手?” “和以前一样。先拔外面的刺,刺拔完了,一起出动拔最后那枚钉子。” 他立即拱手道:“我愿意率众破山!” “不急。” 白盲摇了下头,道:“我成就元婴境,近日族中会派来一名长辈指点修行,期间可以协助我们攻破妖城。” 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卢通睁了下眼睛,欣喜道:“三打二,这下让妖城也尝尝人少的苦头!” 白盲翻了下眼睑。 “错了,还是二对二。” “什么?” 卢通有些疑惑。 白盲道:“师弟是否知道《万象森罗》的下册。” “略知一二。下册的法门可以炼入一只欲鬼,修成后可以化为活物。” 入宗之前,在沙旗镇见到的第一位擒气宗真人杨鹿,手中的鹿头拐杖可以化作一头黄鹿。 黄鹿可以化作黄烟、法宝、活鹿。 当年以为是元婴真人的法术,后来入了书街才知晓,那是《万象森罗》的下册。 卢通说完突然心中一震,慢慢看向山下,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师兄,难道……” “不错。羊老舍弃肉身,助我成婴;又主动化为欲鬼,助我修成下册。” 他看到不远处的梅树。 突然明白了,树上取之不竭的血梅花,竟然源于羊老。 而白盲,几乎吞下一整个真妖。 …… “杀!” “狼崽子!别跑!” 一个荒山后方,狼兽、狼妖、熊鸟、豹妖等众多妖兽四散奔逃。 浮空大船远远追在后面,胡乱丢下几枚轰天雷。 卢通站在甲板边缘。 俞幸站在旁边,问道:“为什么不让人拦截,反而故意放他们回去?” “有活路可以逃,后面的妖兽才不会拼命,更方便我们破山。” “真的?” 俞幸有些怀疑。 卢通从远处收回视线,道:“不然呢?”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六章 血债 颠山妖城,拦腰而断,仅剩的一半山仍有千丈高。 千丈断山外笼罩着一层血雾,雾中无数骷髅走动,一层血水附在骷髅表面,缓缓形成血肉铠甲。 十余里外,一座冰山和妖城遥遥相对。 卢通、银青并肩站在山腰。 银青道:“想好了?” “嗯。” 卢通看着远处的红雾,轻轻应了一声。 银青身形如剑,眉眼也如剑一般锋锐,不过此时眼中却闪过一些犹豫。 “上万条人命,就算都是人奴,也是一笔天大的血债,你拿什么还?” 卢通眯了下眼睛,道:“攻城夺山,难免有死伤。” “哼。” 银青哼笑了一下,摇头道:“这种话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你自己。不知道擒气宗为什么答应你,但是万条人命不是那么好拿的。” 卢通神色一黯,陷入沉默。 世间没有两全法。 想要大修为、大神通,又没有大背景,只能铤而走险,承担大风险。 《万魔化泉返生大阵》是欲鬼的阳谋。 人不敢修这道阵法。 或者,修了这道阵法的人,已经不可能回到人中。 普通邪修尚且人人打杀。 一万条性命,相当于十个村子、一个小镇、十分之一个小城池,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敢,与吞了一万条人命的共处。 许久之后,他重重地吐了口气,眼神重新恢复清明,道:“即便会后悔也不是今天。” …… “卢通!” 跳蚤站在破烂不堪的城墙上,手中提着一个人奴的后颈。 人奴看起来岁数不大,头发乱糟糟的、四肢纤细,眼神中满是惊慌,被提在手中一动不敢动,像一只小鸡仔。 卢通站在一艘雀羽船上。 长逾百丈的浮空大船,由蓝、绿、黄等各种颜色的孔雀羽毛炼制而成,看起来十分华丽。 “跳蚤,你还活着。” “当然,我还挂念着你的宗门考核,记得当初我说过什么吗?” “忘了。” “我说过,一万头人奴,你救一个、我杀一个!” 跳蚤脸上露出冷笑,手上一点点发力,人奴用力挣扎了几下,突然浑身一软,像死鱼一般吊在手中。 跳蚤松开手,尸体落下,坠入阵法内,瞬间被磨成一捧血雾,又被阵法牵引到附近骷髅身上,化作一层血甲。 “今天先送你一个。” “城破时,我亲手摘你的脑袋。” 卢通收回眼神,扇动翅膀朝上方飞去。 高空,一白、一蓝两只孔雀,正盯着一个法力幻化的丈高妖城。 妖城和下面的颠山妖城一模一样,不过雾中多了上百枚光点。 “师兄。” 白盲双目赤红,洁白羽毛仿佛上等白玉雕琢而成,尾羽末端一簇簇红色羽毛闪烁辉光,像一枚枚红眼珠在一睁一闭。 “什么事?” “我想劳烦师兄提早布阵?” “放心,我已经托付给羊老。攻城之前先用阵纹罩住方圆十里,锁住血魔,等攻下之后再完成大阵。” 卢通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兄。” “不必,这是你应得的。” 白盲转头朝蓝孔雀点了下头。 蓝孔雀展翅开屏。 六尺长尾瞬间化作数十丈长,翠蓝尾羽上数百枚眼睛同时睁开,射出一道道幽蓝光柱。 光柱照入妖城。 大片血雾消退,数十具骷髅崩散。 “呼。” 血雾猛烈翻滚,一只四丈高的鹿头骷髅跳出来,身披血甲,口吐红雾,拦住所有光柱。 白盲盯着阵法内的变化,迅速打出一道道法力。 面前,法力幻化的妖城内,光点迅速腾挪,其中一些光点熄灭,换了一些光点亮起。 《万骨万兵阵》更换了阵眼。 不过阵法变换并非易事,除非彻底更换阵法,否则一定与之前的阵眼有牵扯。 白盲正在推演更换后的阵眼。 卢通看了一会儿,默默行了一礼朝下方退去。 山下,一群虎卫正在候命。 典四儿迎上来,道:“老爷,什么时候破城?” “快了。” 他朝下瞥了一眼,道:“交待下去了?” “说了。一旦交手,不留活口。” 卢通点了下头,道:“事后出城也吩咐了?” “嗯,到时我用烟火传讯,他们会立即退出城池。” “没人问为什么?” “没有。” 卢通想了一下,又道:“让大憨盯住敛横眉,此人心性刚直,我担心可能会坏事。” 人手繁杂,破城时不论心性如何,全部都是助力。 但是一旦破城之后,尤其是看见血魔,未必都是自己人。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典四儿道:“老爷,俞幸那边有些麻烦。” “怎么了?” “他不愿意出城,说是羊老答应过,破城之后可以随意劫掠一个时辰。” 卢通不禁皱起眉头,道:“俞幸在哪儿?” “南边。” 巨鲸大船浮在空中,俞幸独自站在甲板上。 卢通落在一旁。 俞幸率先开口,道:“我就知道你会过来,你要干什么?” 卢通还没有开口。 俞幸又道:“我早就察觉到了异常,大憨什么都不知道,二虎说为了突破金丹,还有人说是宗门考核,我猜……这些都是障眼法。” 卢通笑了下,道:“打听得够清楚。” “说吧。你对大憨有恩,只要不说假话,我可以帮你。” “的确为了结丹。” 俞幸摇了下头,脸上的肥肉慢慢堆起。 卢通继续道:“不过阵法有些罕见。如果不信你可以留下,你的人必须退出去。” “什么阵法?” “到时你自然知晓。” …… “玉临风!出来!” 天上,白盲散出滚滚妖力,化作一头数十丈长的白孔雀,尾屏展开,射出上百道刺眼红光。 “嘭!” “轰!” 红光刺入阵法,红雾剧烈翻腾,传出一声声爆裂轰鸣。 “玉临风!出……” “杀!” 红雾轰然炸开,一头丈长黑狼跃出,张口一咬,瞬间天地变色,狂风呼啸化作一枚枚十余丈长的狼牙。 天上浮现出一个长近百丈的狼头,一口把白盲咬入口中。 “破!” 一道道赤红光束刺破狼头。 白盲纵身飞出,道:“跟我来!” “凡是活下来的,不论是人、是妖,我助他突破一个大境!” 玉临风化作一道黑影,朝白盲追去。 “谁是肥鸟?” “你爷爷我。” 蓝孔雀、熊鸟也冲上天际。 山上,阵法破开,红雾倾泻而出。 无数血甲骷髅涌出,一头头丈高的狼兽紧随其后,熊鸟、苍山狼、黑狼、咬风暴狼、花星豹等一起杀出。 霎时间,满眼都是妖影。 东侧山脚。 卢通俯下身子,伸手摸了一下嵌入岩石中的冰纹。 阵纹已经布下,只缺命了。 地面一下下震动。 他抬起头,看着涌下来的血甲骷髅、狼兽、众多妖兽,吐了一口气,道:“怕不怕?” “不怕。” “不怕!” 只有典四儿、二虎两人呼应。 敛横眉、萧龙庭、火猿、蓝黑巨虎等等,全部神色严肃。虎卫们更加不堪,有一些甚至开始不自觉地退后。 “哈哈。” 卢通笑了几声,上前一步,道:“怕的可以走。” 有人开始意动。 他猛地回过头,眼神中闪过一道凶光,挨个盯了一眼,缓缓道:“不过得等到我死了!” 妖兽已经逼近到百丈内。 卢通看着山上,道:“今日,卢某以身为剑、一往无前!我死,你等自去!我不死,随我一起杀进城!” “杀!” 一声穿云裂石的嘶吼。 卢通双腿一蹬,纵身飞出百丈,卷着数十枚风刀,一头撞入妖群中。 风刀卷过,血花溅射。 一瞬间,仿佛一阵血雨洒落,周围全部染为血色。 “啊!” 一头丈高狼兽、两具血甲骷髅同时冲来。 卢通踏出两步。 “噼啪!” 一声清脆鞭响。 尾巴扫过,骷髅倒飞出去,血甲崩裂、骷髅也裂为数十块碎骨。 狼兽冲到身前,挥出两只狼爪,半尺长的狼爪闪烁冷芒。 卢通抬手打出一拳。 晶莹毛发中钻出一条条风蛇,整条手臂好似一条乘风肉蟒,从漫天血雨中一掠而过。 “嘭!” 碗口大的拳头正中面门。 狼爪尚未落下,狼兽耳中喷出两根血箭,直挺挺地朝后方倒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七章 毛手、毛脚 林木倾倒。 山石翻滚。 披甲骷髅、妖兽等如同洪水倾泻,瞬间覆盖整个山脚。 火雷轰鸣、虎卫嘶吼、刀芒闪烁、剑光飞遁、月轮横空…… 一道道攻击中,一团金灿灿的云彩散开。 卢通运起法力,挥手一引,大日森罗撒下漫天火雨,方圆数百丈迅速化为一片火海。 大片骷髅崩散、妖兽倒地。 “嗷!” 一头苍山狼发出长啸,三头熊鸟、两只狼兽迅速飞遁过来。 卢通神色一凝。 六个筑基境。 熊鸟,一左、一中、一右,拦在正对面;苍山狼、狼兽正绕向后方。 他抬腿踏出一步,麒麟腿落下,脚下法力涌动,化作一个台阶。下一瞬,台阶上裂开无数裂纹。 “杀!” 卢通瞬间跃起,杀到熊鸟面前。 “嘭!” 两头熊鸟同时低头一啄,尖喙像是两个刨山巨斧。 剩余一头猛地抖动身体,落下一丛黑色羽毛。 卢通熟视无睹,屈膝、抬腿、刺脚,一脚点在熊鸟脖颈下方。火痕刺入鸟腹,大股火焰钻入血肉,下一瞬火焰轰然炸开。 大股血水倾泻而下。 熊鸟脖颈瞬间瘫软下去,一头栽向地面。 此时,另一枚鸟喙、黑羽同时杀来。 卢通探出右手,五指攥住鸟喙,一股大力涌来,不禁肩头一沉,手掌瞬间落下一尺。 同时,上百枚黑羽命中胸口、小腹、面门。 三根黑羽刺入脸上肉须。 余下的黑羽刚撞上皮肤,随着一股灵气汇聚,上百枚黑刺迅速浮现,黑刺互相撞击,朝四面八方溅射。 背后杀来的狼兽、苍山狼迅速闪开。 卢通一点点抬起手掌,举起尖喙,道:“你比小肥鸟差远了!” 熊鸟瞪大双眼,迅速收起尖喙。 卢通五指紧握,顺势飞起,对着熊鸟的脖子接连踢出两脚。 腿过、火起。 火痕掠过,蟒蛇般的脖颈一分为二。 他扇动翅膀,悬在半空,随手把鸟头丢开,一根根拔下脸上的黑羽,额头、脸颊、颧骨上渗出几点血迹。 “一、二、三、四,你们谁来?” 苍山狼再次仰头长啸。 卢通扇动翅膀,冲向最后一只熊鸟。 “一起杀!” 一头狼兽手持长剑,四尺长的剑锋亮起一层血色,汇聚到剑尖化作半只血狼。剑尖抖动,血狼闪烁不定,犹如狼群扑杀。 一头狼兽张口吐出一枚血珠,核桃大的珠子散出微弱血光,化作一面盾牌。 熊鸟扑腾短翅,身体后仰,两只硕大的鸟爪踢出一片爪影。 卢通运起法力,脚下踩碎一块玉阶,扇动翅膀,贴着爪影飞过,狰狞鸟爪距离面门不足一尺,带出的狂风吹起几缕血丝。 “呜、呜!” 一阵细微、短促、尖锐的风声响起。 他手中凝出一柄丈长风刀。 风刀如同手臂上的毛发,刀刃透明、刀身内裹着一缕青色。 手腕一抖,刀刃掠过脖颈,染上一层鲜血。 熊鸟脖颈断开。 卢通继续挥刀,劈向持剑狼兽,风刀悬在狼兽上方时,突然松开手,一指点在刀背上。 风刀破空而出。 持剑狼兽连挽五个剑花,五头血狼一起扑杀。 “噗!” 熊鸟的尸体坠地,风刀、血狼也撞在一起。 风刀崩散。 五头血狼一起散去。 卢通扇动翅膀,冲杀过去。 持剑狼兽立即回剑,剑尖刺入左掌,挑出大股鲜血,引着鲜血刺出一剑,血珠滚动化作一头丈长血狼。 “噼啪!” 一道鞭影闪过。 尾巴瞬间抽中血狼,大捧血雾散开。 卢通手中再次浮出一柄风刀。 持剑狼兽脸色大变,叫道:“酱缸!” 风刀落下。 一面盾牌飞来,盾牌中央的血珠死死抵住风刀。 卢通眼神一闪,运起法力,毛发中钻出一条条风蛇,化作四柄风刀。 “去!” 四柄风刀同时落下,分别杀向两头狼兽。 盾牌瞬间消失。 持剑狼兽一边疯狂挥剑,一边后退,一边张口大叫:“酱缸!你……” 风刀击溃血狼。 卢通伸手捏住长剑,手掌的透明鳞甲抵住剑锋,表面被割出一道白痕。 持剑狼兽夺了一下长剑,剑刃像刺入了大山,纹丝不动,立即松开手掌。 “噼啪!” 尾巴抽中左肋,布满黑毛的肋骨凹陷两寸。 狼兽张口痛叫。 卢通上前一步,探出手臂,蒲扇巨掌捏住整个面门。 “咯吱……” 一阵骨骼碎裂声中,狼兽挣扎了两下,彻底瘫软下去。 “呼、呼、呼!” 周围狂风呼啸。 卢通丢下尸体,甩掉手掌的肉泥、骨渣、黑毛、鲜血,抬头看向树上。 两头咬风暴狼。 一头丈二长、一头丈半长,狼躯雄壮如虎,三尺长毛随风飘荡。 他拍了拍手掌,道:“毛手、毛脚?” “擒气宗弟子。” 丈半妖狼跳到树下,走出两步,腿上浮出四对风翼,道:“毛手,上次杀死擒气宗的人,是什么时候?” 丈二妖狼龇出满口獠牙,咬着一条条风蛇,道:“七年了。” “竟然这么久了。” 毛脚又走出两步,背上也浮出一对儿风翼,道:“还记得那人的味道吗?又嫩又香,今天总算碰到第二个了。” “啰嗦。” 卢通吐出两字,踩碎一个玉阶,扇动翅膀,扑杀出去。 毛脚四爪轻点,背后风翼闪动,十分灵巧地跳出十丈,站在一棵树梢上。 “咦。” 卢通挑了下眉头,心中十分意外,修成麒麟腿、翅膀以来,第一次碰见速度不相上下的。 转头挥动翅膀朝毛手杀去。 一股狂风吹来,风中钻出一条泛青风蛇,毛手咬住风蛇,迅速避到远处。 卢通左右看了下,展开手臂,道:“不是要吃我的肉吗?来吧。” “嗷!” 狂风变得更急,风中响起一声狼啸。 毛脚跃入风中,浑身开始长出刀锋般的风翼;毛手也钻入风中,四条腿上缓缓汇聚风蛇。 两头妖兽迅速游走,寻找出手的机会。 卢通收敛心神,心中一个个念头闪过,一息后挥出手掌,手掌划过在前方留下一柄风刀,接着又挥向身侧。 傲山城羡字门的刀法。 几息间,一共十二柄丈长风刀悬在周围。 狂风呼啸,风刀纹丝不动。 “上!” 毛脚裹着一身风翼,从上方冲杀下来,犹如一只巨鹰;毛手踩着四条风蛇,从后侧袭来,好似一条毒蛇。 卢通神色一凝,挥手震出一道法力,一瞬间十二柄风刀同时破空而出。 两柄杀向上方。 另外十柄,封住毛手的前、后、左、右、上。 “毛手,退!” 周围狂风瞬间一变,毛手踩风退后,毛脚速度骤增,借风杀向卢通。 卢通眼角闪过一道幽光,登腿、踏阶,瞬间冲向上方。 人快、风快、狼更快。 人、狼互相冲撞,眨眼间撞在一起。 “毛脚!” “死吧!”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八章 人奴 狂风呼啸,两个魁梧身影在风中翻滚。 一个张口撕咬,数十枚风翼闪动,犹如刀绞; 一个刀斩脚踢,一道道风刃、火痕闪过,断毛、破皮、入肉。 血水飞溅,断毛横飞。 “毛脚!” 毛手踩着四条风蛇接近,巨口张开,一尺长的獠牙纷纷跳出,咬向卢通的后颈。 “噼啪!” 一条鳞尾跳出,瞬间卷住毛手。 卢通心中一狠,运起雄浑法力,扇动翅膀,吼道:“一起死吧!” 翅膀抖动,无数粉末落下化作各色火焰,迅速蔓延开一滩火焰。 “嗷!” 五彩火焰中,三个丈许长的身影互相厮杀、猛烈翻滚。 几息后,毛脚被丢开。 丈半长的狼躯,几乎对折,脊背上一丛紫火熊熊燃烧,迅速吞噬尸体。 又是两息过去。 卢通猛然站起,尾巴举起毛手,像举着一团火炬。 “死!” 两柄风刀从颈间划过,狼头飞起,一道血柱冲天而起,迅速被火焰吞没。 卢通纵身跃出火海,猛地震动法力。 耳朵、脸庞、手臂上,几个伤口中喷出数道鲜血,化作几团紫火。 他伸手摸了下脸颊,心中有些后怕。 紫火凶猛,专烧血肉。 万幸,麒麟腿不怕、翅膀不怕、头发不怕、胸腹内有法宝防护也不怕。 “嘭!” 一声熟悉的熊鸟叫声传来,上一瞬还很远,下一瞬已经到了耳边。 狂风突然停止,火焰也同时熄灭。 卢通心头猛地一跳。 前方不远处,一颗五人合抱的大树轰然炸开。无数碎屑中,一枚尖锥迎面刺来。 “呼!” 耳边吹过一道暖风。 神火兔站在面前,口吐火焰,死死挡住尖锥。 “哗啦……” 一排树木接连倒下,一根丈长黑羽杀来。 祖明京从天而降,四尺长发迎风狂舞,探出三根手指捏住黑羽末端,每根手指都裹着一只小巧金犀。 “断!” 黑羽轰然炸开。 祖明京回头瞥了一眼,道:“该上山了。” “好。” 卢通纵身飞起,挥手接过大日森罗,几息后一条九丈金龙悬在半空。 “吼!” 金龙口吐金焰,烧出一条上山路。 卢通伸手一指,道:“上山,破城!” “上山!” “破城!” 杀伐壮血性,生死激人胆。 半炷香的厮杀,修士、妖兽、虎卫们早已忘记了胆怯,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杀! 卢通大臂一挥。 金龙率先上山,众多虎卫紧随其后。 …… “进城!” 一头次虎卫跳上城墙,挥出虎爪拍飞一头狼兽。 突然,一道三尺血影闪过,次虎卫沾满鲜血的头颅瞬间爆开,仅剩一具虎躯孤零零的站在城墙上。 又是几头虎卫跳上城墙。 血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像箭一般射出,探出一只手掌。 手掌干瘦,皮包骨,指尖上五枚绿豆大小的猩红血珠十分醒目。 一枚血珠没入虎卫脖颈。 下一瞬,脖颈猛地炸开,几片残尸四处翻飞。 血影继续出手,指尖即将点中第三只虎卫时,剩余四枚血珠突然炸开,血影又像箭一般迅速退后。 一柄风刀擦着残影斩下。 卢通落在城墙上,挥手把虎卫送入城内,转头盯向血影。 血影蹲在石头上,道:“卢通。” 卢通蹙了下眉头,心神一动,道:“跳蚤?” “嘿嘿。” 三尺血影发出一阵怪笑。 卢通心中提起几分小心。 名不虚传。 妖城中有名头的几个筑基境,辣子、小肥鸟、毛手、毛脚等,交手过的几个,全都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杀死。 “来吧,让我试试你的斤两。” “好,嘿嘿。” 跳蚤又笑了两下,脚下突然一点,转头窜入城内。 “别跑!” 卢通踩碎一块玉阶,立即追入城内,飞出二十丈后眼角一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跳蚤,该不会是…… 一处乱糟糟的围墙内,地上铺着杂草。 跳蚤撞破围墙,随手提起两头人奴,下一刻,两头人奴同时炸开,化作两团血水。 “啊、啊、啊!” “呜啊!” 剩余人奴一边乱叫、一边四处闪躲。 跳蚤仰头看着天上,咧开嘴角,道:“嘿嘿,再送你两个。” 卢通悬在半空,眼神十分幽深,好似两汪深潭。 跳蚤又提起两只。 卢通闭上眼睛,轻轻吐了口气,再次睁开,手中缓缓凝出一柄风刀。 “跳蚤,你在自寻死路。” “嘿嘿……” 风刀突然落下,跳蚤用力丢出两头人奴。 残尸坠地。 跳蚤又提起两只,笑道:“嘿嘿,卢仙长,又是两个,你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杀人的?” 卢通嘴唇绷紧,挥手散去手中风刀。 “不敢‘救’了?我帮你!” 又是两团血水炸开。 跳蚤动作不停,接连出手,短短几息,人圈内的杂草上多了一层血泥肉浆。 卢通看着下方,心中掀起一阵起伏。 人奴。 不通人言,不明道理,不知仁、义、礼、智…… 几乎不能称之为人。 可是亲眼看到这一幕,即便先前有所预料,心中仍有些不……不太平。 跳蚤伸出舌头,舔掉嘴角的血迹,道:“这就怕了?才救了十九个,离一万头还差得远呢。” “呼。” 卢通吐了口气,道:“狼兽、人奴本是一家,何苦自相残杀?” “你才和人奴一家!” 跳蚤勃然大怒,再次化作一道血影。 人圈,人奴吃、喝、拉、撒、睡的地方。 有的人圈臭不可闻,地上的杂草、粪便、剩饭等混成一团;有的人圈十分干净,杂草干燥、整齐,每个角落界限清晰。 不过无论哪种人圈,如今全都变为了血肉泥潭。 卢通一路跟随。 心绪从不太平,到掀起大波澜,最后又重新恢复平静。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人奴如此,他也不是例外。 勾结欲鬼、滥杀无辜、修行邪法,此前做过的事情,换成散修早已经死了十几次。 他能活到今天。 全靠实力高强、心思伶俐,对擒气宗、一页宗有用,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一旦这关过不去…… 若是没用了,非但保不住自己的命,典四儿、九夫人、二虎……到那时,死得远不止一两个人。 下方突然变得平静。 卢通收敛思绪,吐了一口气,道:“不杀了?” 跳蚤浑身浴血,仰头看着上方,道:“你根本不想救人!” 卢通笑了下,和以前相比,笑容中多了许多阴冷,缓缓道:“对人奴来说,杀与救有什么分别?” 跳蚤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你心怀鬼胎,究竟什么打算!” 卢通眼神幽暗,冷冷盯着跳蚤,道:“杀!你不杀,我就杀你。”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一步 杀声阵阵,轰鸣声不绝于耳。 整座妖城处处都在分生死。 风鼓象、火猿、回印黑虎等,一群妖兽围成一圈,犹如一个堡垒,守在城门附近; 半妖虎卫,每十头一队,冲入街巷中围杀对手,或者被围杀; 云英城、傲山城的修士,在典四儿、万易、万喜的带领下,一头扎入城池深处,所过之处留下大片猩红; 浮空大船也撞入城中,丢下众多火雷、剑雨等,直奔城中央的黑狼石像。 此外。 上千只千瞳孔雀,在城池上方飞舞,射出无数道蓝、绿、粉等各色光柱。 上万头蒙风寒羊,肩并肩、角连角,直接推平大片房屋,连带着狼兽、人奴、妖兽等一起碾碎。 善礼、李人奴等,早已浑身染血。 卢通从远处收回视线,缓缓落下,道:“不杀?” 跳蚤退了一步。 “哎。” 卢通叹了口气,道:“有用才能活,没用了只有一条死路。” “死你祖宗!” 跳蚤突然跳起,化作一道血影,探出双手,十指末端分别钻出一滴黄豆大的血珠。 卢通眯起眼睛,抬腿、蹬脚,麒麟腿化作一道黑影,中央脚趾上红光亮起,瞬间拖出一道火痕。 跳蚤猛地一崩手指,三枚血珠飞出落在麒麟腿上。 “噗!” 一声轻响,血珠同时炸开,爆出三股凶猛力道。 卢通心中念头稍动,大腿上鳞甲裂开,一道道刺眼火网浮现,下方坚固如山的血肉微微耸动,力道瞬间消散。 麒麟腿继续蹬出。 跳蚤心中一惊,双眼瞪得滚圆,剩余七枚血珠同时炸开,瞬间改变方向,化作一根箭矢朝斜后方射去。 “噼啪!” 尾巴甩出一声爆响,瞬间抽入血影。 跳蚤一头撞向人圈。 即将落地上一根手指点出,指尖血珠炸开,速度骤然放缓,稳稳地站在地上。 卢通有些惊讶,道:“玉临风赏的法门?” 跳蚤冷冷盯着卢通,道:“你在找死。” “哦?” 卢通笑了下,默默运起法力,灌入发丝,道:“你主子给了什么保命手段?” 跳蚤没有再开口,整个人瞬间消瘦下去。 本就皮包骨的矮小身影,很快变成一团不到三尺的蒙皮骷髅。头发脱落,一阵风吹过,发丝直接变为碎末。 跳蚤张开嘴巴,舌头已经不见踪迹,吐出一串透明水珠。 卢通立即取出一团膏脂吞入口中。 一枚水珠落下。 跳蚤有些吃力地跳了下,踩到水珠上,水珠炸裂,整个人瞬间消失,下一瞬已经突刺到卢通面前。 卢通瞳孔一缩,立即震荡法力。 “滋~” 紫电千纹蛇跳出,拦在面前,吐出一道幽蓝蛇信。 跳蚤面无表情,脸皮耷拉在脖颈旁,动了下手指,一枚水珠飞出,瞬间撞上千纹蛇。 没有任何声息。 水珠炸开,一股狂暴力道释放出来,蛇信瞬间崩散,千纹蛇被炸飞出去,消失不见。 紫电千纹蛇被毁了。 卢通眼角抖动,来不及多想,立即抬腿、蹬脚,火痕再次浮现。 跳蚤不闪、不避、也不应对,慢慢伸出右手,透明水珠纷纷聚到指尖,最后化作五个核桃大的水珠。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眼神璀璨,一抹亮光在眼内流转;跳蚤双目浑浊,看起来似乎已经瞎了。 卢通心中突然浮出一个念头。 跳蚤在送死,只不过,送死时还要拉一个垫背。 五指近在眼前。 卢通立即扇动翅膀,飞身退后,同时甩出尾巴。 跳蚤仅剩一层皮的嘴唇似乎笑了下。 “噗!” 大片皮、骨炸开,跳蚤双腿、小腹、后背、左臂等同时炸开,仅存的右臂、头颅速度爆涨。 一股莫大的危机笼罩在心头。 卢通瞪大双眼,法力一激,瞬间打出尾巴、双掌、麒麟腿。 无声无息间,五枚核桃大的水珠炸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恍惚间,卢通似乎看见了水珠飘出无数水雾,水雾中又是一枚枚极细小的水珠,再深处…… 水珠原来不是水,而是法力、血、肉、骨等,跳蚤数十年来祭炼出的磅礴气血,滚滚气血炸开后,化作一道堪比刀剑的气浪。 “呼!” 一股风才刚刚吹出,下一瞬已经落下。 双臂上,透明鳞甲瞬间崩散,皮开肉绽、血液飞溅,一丛丛毛发拔起。 “叮……” 尾巴上传出一串金属撞击,暗金色鳞片迅速失去光泽,紧接着大片鳞甲脱落,最后被剥去一层血肉。 “噗……” 胸腹上一串沉闷碰撞,火衣溃散,皮肉瞬间绽开,炼入体内的法宝浮出,凝聚出一层法力波纹,震荡出去。 脸上一根根肉须折断,数十股血水飞溅。 一柄长剑横在眼前,护住双眼,此外…… 还有一丛火焰护住了下阴。 卢通瞥了一眼神火兔,取出一条长衫围在腰间,朝一旁拱手道:“多谢师姐。” 银青收回长剑,看向远处,道:“大局已定,快疗伤。” 卢通低头瞥了一眼。 两条手臂,火烧一般疼痛,指骨、臂骨、大筋等明晃晃的露在外面,看起来十分狰狞。 就连麒麟腿也出现一些损伤。 他运起法力,封住流淌的鲜血,又取出从小肥鸟体内炼出的膏脂,吃了几大口。 “还差多少?” “快了。” 卢通心头微松,又问道:“九千?” “不止。” 银青收回视线,看着卢通,道:“攻城的千瞳孔雀、蒙风寒羊根本不在乎人奴,万头血魔不在话下,只是……” 银青顿了下,剑一般的冰冷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道:“我本以为你不会出手,可是死在你手下的不下千人。” 卢通看着远处,陷入沉默。 他亲手杀的不多。 只不过,典四儿由他指使,二虎也是听从吩咐,跳蚤更是亲自出面诱使出手,和亲手所杀没有分别。 “走一步、走一百步,有什么分别?” “走一步是善心未泯,走一百步是入魔已深。” “哼。” 卢通嗤笑一声,少了几块皮肉的嘴角流出大串鲜血,道:“我从来都只有一步,既然抬腿,势必用尽全力,否则走不到今日。” 银青沉默许久,缓缓闭上双眼,道:“去了古仙之地,不要忘记当初的约定。” “不敢。” 卢通仰头看向天上。 上方,一团风雪落下,其中隐约露出一只白孔雀的妖影。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章 阵成 “出城!” “白前辈有令,不论人、妖、狼兽、人奴,立即退出妖城!” “立即出城!” 妖城彻底沦为废墟,仅剩一尊石狼孤零零地蹲坐在城中央。 百丈石狼,从头到尾由一整块黑石雕成,没有一丝杂色。脖颈略微前伸,狼口张开,森森黑牙中传出一声声蚊蝇般的叫嚷。 “啊”、“呃”…… 卢通站在狼口外,看着远处。 城外,两抹白影正在左右腾挪,白盲、羊老正在布置阵法。 《万魔化泉返生大阵》 阵法逐渐完善,地上开始升起一缕缕暗红色血雾,天上正缓缓凝聚出一团红云。 血雾渐浓,红云渐厚。 日光渐隐,妖城陷入一片血色世界。 典四儿从下方飞来,道:“老爷,耿家人说,他家老祖在狼口内。” 卢通从远处收回视线,道:“耿家还有人活着?” “活了五个,耿人龙,还有四个小孩。耿人龙有一道献祭人命的邪法,用耿家上下一百多人,保住了五人的性命。” 他微微颔首,回头看向狼口,道:“在里面?” “嗯,耿人龙想要人。” “要人……” 卢通小声念叨了一句,脸上一片片血痂连在一起像戴了一个面具,看不出喜怒。 片刻后,抬腿迈出一步。 狼口内一片漆黑。 典四儿取出一盏灯笼,泛黄灯光射出,穿透空中飘荡的血雾,最后变为一片红光。 巨大狼口好似一个洞窟,里面陈设简单,仅有一条五尺长的黑石榻,以及石榻旁边的一口直径近丈的黑洞。 “啊…呃……” 洞内仍在传出痛叫。 卢通取出一枚照明宝珠,丢入洞内。 一道白光坠落。 落下近九十丈后,撞到地面,滚了两下后停止不动。 白光铺开,洞穴底部映入眼帘。 卢通不禁瞳孔一缩。 典四儿也忍不住道:“这是……” 洞底,白骨森森。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正蹲在角落,抱着一副尺长骷髅,发出“啊”、“呃”的声响,像是在哄婴儿,又像是在哭泣。 原来不是痛叫。 卢通看着一具具骨骼,脑海中不禁浮出几个念头。 当年玉临风被关在笼子里,为了活下去,互相残杀,最后吃光了族群。 如今…… 他沉默片刻,长吐一口气,道:“告诉耿家人,耿满赞已经死了。” “嗯。” 典四儿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卢通独自看了许久,挥手斩出一记风刀。风刀刺入洞底,砍在人影头上,下一瞬崩碎成几缕清风。 他蹙了下眉头,心中有些意外。 猜到了耿满赞是金丹大修士,但是没有想到洞底没有布置阵法,甚至连栅栏都没有。 “耿满赞!” 人影没有任何反应。 卢通眯了下眼睛,道:“妖城破了,玉临风也死了,你还不出来?” 痛哭声突然停下。 人影抬起头,眉、鼻、口、耳一应具全,不过双眼已经成了两个黑窟窿。 二人“对视”几息。 耿满赞慢慢低下头,搂紧怀里的小骷髅,再次开始“啊”、“呃”…… 人活了,心已经死了。 卢通摇了摇头,转身走出狼口,道:“劳烦师姐出手,杀一个金丹大修士。” “谁?” 银青眉头紧皱,不停地挥手拂走血雾。 可是血雾已经化为一片遮天浪潮,一波尚未挥去、下一波已经涌来。 “一个早该死的人。” “该死的又岂止一个。” 银青取出一柄长剑,看见衣袖上沾满了血水,眉头皱得更深了,用力甩下一串血珠,大步走入狼口。 卢通低头笑了下,翻手取出鹰喙矮山,盘坐在山上闭目修行。 许久之后,耳边响起一串异响。 “哗哗哗……” 像千百条小河流淌。 “呼呼呼……” 像几十道狂风吹拂。 “呜呜呜……” 像上万人同时呜咽。 卢通睁开双眼。 阵法成了。 地上,数十条血河流淌,从废墟、石狼下奔流而过。 天上,红云盖顶,一团直径近百丈的红云压在头上,犹如天罚。 一眼血泉冲天而起,窜起数百丈,形成一根上接天、下连地的丈粗血柱, 浓郁血雾弥漫。 天地间无数赤影闪烁,在血河、红云、血柱中钻进钻出,恍惚间仿佛成千上万个“跳蚤”。 卢通低头看向手掌。 手上的血痂已经脱落,一层红色血膏贴在表面疗伤。 他随手抓住一只血魔,一把捏碎,运起法力纳入掌内。 顿时血肉蠕动,骨、肉、皮、筋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卢通心中一喜,挥手撕掉腰间长衫,赤身跃起,扇动翅膀悬在血雾中,笑道:“今日,卢某成丹!” 法力震荡,声音隆隆,血雾如潮汐一般翻滚。 雾中,无数血魔钻进、钻出,看起来像在贺喜。 他左右看了两眼,深吸一口气,吞入大片血雾,然后一步踏入血泉。 一瞬间,“泉水”灌入七窍。 下一瞬,浑身亿万毛孔也涌入泉水。 卢通收敛心神,翻手取出一枚丹药,混着血水吞入腹内。 月流光魂丹。 萧龙庭的丹方,请穷薪炼了一炉,给出去一枚,还剩下五枚。 丹药入腹后瞬间融化,接着直接消失不见。 卢通沉入神魂空间。 神魂周围,多了一抹银色月光,随着神念稍动,月光落在神魂表面,融入经络中消失不见。 他看着经络,迅速抛掉心中杂念。 妖城、耿家、人奴、血魔…… 一个个念头抛之脑后。 最后只留下凝丹法门,《秘妖缘身功》、《千百连珠定金丹》、《三重楼》。 法门运起。 一道白光流转,经过脚尖、指尖、双腿、双臂、胸腹、脖颈等,最后汇聚在眉心,化作一枚极细小的光点。 光点极亮,隐隐透出金色。 接着,经络、虚经、假络中开始行气、鼓胀,随着法门修行,神魂开始微微颤抖。 震荡中,经络上渐渐浮出一枚白珠。 不知过去多久,心神闪过一丝疲惫。 卢通心中一惊。 经络、虚经、假络已经变得十分纤细,一枚枚晶莹白珠错落着纤细经络中。神魂内仿佛肌肉的白蒙蒙雾光也变为一枚枚细小圆珠。 剩余法力不足一半。 他立即运起《三重楼》。 眉心的光点突然变亮,像一只小兽苏醒,张口一吞,经络中一枚白珠没入光点中。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丹成 千脉、万杈,无数经络互相纠缠,好似一张打满了死结的大网。 卢通平静心绪。 当年在神女祖地中的感悟涌入心头,眼中的大网开始变化,一点点变成界限分明的三重。 第一重,三千六百根经络; 第二重,三十六万根犹如枝杈的虚经、假络; 第三重,充斥在神魂内的无数细小圆珠。 他回顾一遍后,默默运起法门。 “安神定志,徐徐吞之。每吞一咽,渐加至五咽、十咽、五十咽……” “若吞急,可令经络脱丹,慎之又慎。” “每三五吞,敛神调息……” 光点吞入一枚枚白珠,开始时每次吞一枚,几息后每次吞五枚,到最后每次都吞下一串珠影。 一条经络消失。 眉心处,极细小的光点似乎大的一些,金光也更亮了。 一吞、百吞、千吞…… 又是许久,一抹金光悬在眉心,金光微微一涨,最后一串白珠没入其中。 神魂中一片晦暗。 除了眉心外,已经不剩一丝经络、虚经、假络。 卢通默默体会一番。 尚有余力。 《秘妖缘身功》经络极多,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法力耗尽,只炼入第一重、第二重,第三重可有可无。 看来还是低估了诸多秘法、法门、丹药、祖地的功效。 雏丹已成。 下一步,吐丹。 成丹中最凶险的一步。 神魂孬弱,一旦离开神魂空间,不需要风吹、日晒,眨眼便会灰飞烟灭。 雏丹由法门炼成,其中纳入了经络、虚经等,远比神魂强横,可是和肉身相比,仍然不堪一击。 卢通收敛心神,往日种种浮上心头,又很快抛之脑后,最后“盯住”眉心雏丹,默道: 吐丹。 一道法力流出,眉心金光迅速收敛,化作一枚金灿灿的宝丹。 宝丹破出。 眉心一阵剧痛,下一瞬浑身无处不痛。 “视野”也同时突变。 眼前,血光冲天而起,释放出无数道通红的光彩; 耳边,惊天巨响接连炸开,仿佛天雷轰鸣,一声声连绵不绝; 赤红、轰鸣中,天地同时震荡发出“呜呜啊啊”的嘶吼,似乎有无数个看不见的敌人正在逼近; 一股莫名恐惧涌入心头,剧痛陡然变得更加强烈。 卢通突然明悟了其中凶险。 吐丹之后,丹即是人、人即是丹。 人先守住,丹才能守住。 他立即收摄心神,几个杂念敛去,默念道: “血光为我所屠;” “天雷受我所命;” “血魔由我所杀;” “今日种种,全都因我而起,不足为惧!” 视野缓缓变化。 通红光彩迅速流淌,汇聚出一条磅礴血河,河中无数血人挣扎,上万人同时张开嘴巴,发出求饶、诉苦、怨恨、诅咒等。 卢通神念一凝,又浮出一个念头:“我杀人,人杀我;我不怨人,人不怨我。” 片刻后,血河干涸,河中血人化作一枚枚晶莹红钻,散出无数亮光,飘出一阵浓郁血香。 卢通紧守心神,把众多血钻视为河中泥石。 许久之后,视野终于变得清晰。 天上一团红云,地上百条血河,无数血魔在天地之间飞舞。 卢通松了口气。 人守住了,只需要雏丹也守住。 一枚宝丹飘着半空。 表面金光十分清楚的映照着一切,炼入丹中的经络、虚经、假络等游走变化,化作无数道繁琐纹路。 红云、血河、血魔、血泉…… 一股血雾拂过,纹路开始消退,随着经络涌出,纹路迅速恢复; 一头血魔掠过,大片纹路崩散,更多经络涌出,纹路一边散、一边聚,片刻后恢复如初。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在一瞬间。 随着一道金光闪过,纹路纷纷隐入丹内,仅剩下一枚灿金色宝丹。 金丹成了。 卢通立即运起最后的法门——收丹。 …… 血泉仅剩百丈高。 卢通盘坐在血泉正上方,突然睁开双眼抬手一指。 前方,灵气、血雾汇聚,化作一枚核桃大小的血珠。血珠表面抖动,一下凹、一下凸,像有一个人影准备破出。 一个人影飞射过来,道:“老爷,成了?” 卢通点了下头,伸手把血珠托在掌心上方。 接着又是一个人影飞来。 银青走到一旁,死死盯着血珠,问道:“这就是本命法术?” “对。” “什么法术?” “还不知道,应该和血魔有关。” 卢通蹙起眉头,看向手臂,直接撕开已经愈合的伤口,把血珠打入伤口内。 伤口迅速蠕动,一息间恢复如初。 “疗伤法术?” 银青蹙起眉头。 类似的法术,步家已经试过不下五道。 卢通盯着伤口,眼中渐渐生出一抹亮光,道:“不止。” 话音落下。 神念稍动,周围血雾、灵气汇聚,再次化作一枚血珠。 一连施展了七次。 再次施展时,眉心突然涌出一阵极其强烈的疲惫。 卢通不禁气息一乱,晃了下身体。 典四儿立即扶住。 银青弹出一枚丹药,道:“本命法术很耗费心神,短时间内不要频繁施展。察觉到了什么变化?” “还不确定。” 卢通服下丹药,挥手把七枚血珠纳入掌心。 血珠落下,没入掌内。 他深吸一口气,和典四儿、银青分别对视一眼,低头看向手掌,运起《正逆血录》。 尖锐指爪开始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人手。 卢通心神一荡。 再次运起法门,人手又迅速长出幽蓝毛发、尖锐勾爪,变为一只豹爪。 手掌仿佛幻术般来回变化,最后重新恢复成五色魈指爪。 银青双眼微睁,道:“这团红血,难道和神通‘紫血’一样?” “它是血魔……不对,应该叫……” 卢通双目璀璨如星,缓缓握紧手掌,道:“血灵!血灵由神魂而生,应该不必担忧神魂牵引,或许……可以把整具肉身全部变成血灵。” “血灵可以维持多久?” “目前察觉不到变化,只在化妖、疗伤时才会减少一些。” …… 五天后,百丈石狼上方。 一个赤红人影盘坐在狼口外,面前悬着一枚枚血种。 墨麒麟、五色魈、金脊龙蜥、福寿比凤蝶、山卵雷妖、红脸儿娃娃鱼。 典四儿从远处飞来,丢下两头血魔。 卢通挥手一点,血魔散为一捧血雾,随手打入血种中。 顿时,血种开始起伏。 二虎带着一群虎卫飞来,丢下十三头血魔,然后转身飞走。 卢通再次炼入血种。 天上的血魔逐渐稀疏,诸多血种也模样大变。 黝黑如墨、灿亮如金、雷纹闪烁…… 又是两天过去,最后一头血魔消失。 卢通张口一吞,一枚枚血种没入口内。 “呼~” 他吐了口气,脸上迅速长出一层鳞甲。 紧接着下颌、脸颊、额头上纷纷长出赤红骨刺,短的一寸、长的一尺半,其中四根直冲天际,好似尖锐羊角。 与此同时。 长发开始乱舞,黑发迅速变蓝、变白、变长,六尺长发好似一丛水草,飞舞时钻出一道道幽蓝电蛇、亮白雷火。 手臂上,毛发脱落,一层水晶般的鳞甲浮现,表面布满凹凸不平的图腾纹路。 腿上,钻出一层又一层黝黑鳞甲,大腿、小腿、脚掌内三枚赤红水晶嵌入鳞甲,发出通红亮光。 背后,六只翅膀张开,长出五尺后窜出各色火光,最终一半实、一半虚。 脊背上,一枚枚碗口大的暗金疙瘩冒出,从颈椎蔓延到尾骨,又继续长出一条三丈长的粗尾。 卢通抬了抬手、又动了下脚,活动时卷起一阵阵狂风、火焰、雷电。 白盲落在一旁,道:“剑牙古蜥、雷女、祝风猿、麒麟、比凤蝶、牧山地龙。” 卢通立即起身,拱手道:“见过师兄。” “苦凰长老有令,让你立即返回宗门。” “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白盲点了下头,道:“我打算让祖明京担任四城主,你意下如何?” 颠山妖城倒了,无瑕妖城起来了。 大城主,白盲; 二城主,蒙风寒羊一族的少族长羊兴; 三城主,卢通。 凡是出力的论功排座,只不过祖明京…… 卢通心中十分意外,脸上却不露分毫,点头道:“一切由师兄做主。” “长老正在山上等候,明天离开后不许去其他地方,尽快返回宗门。” “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妖神通 入夜,石狼口内,几盏灯火把整张巨口照得通亮。 卢通站在灯下,运起法力。 尾巴挥出。 暗金鳞尾上迅速凝聚出一层石甲,砸挥出三丈外,本来碗口粗的尾巴已经变成了两人合抱。 手臂挥出。 图腾纹路中飞出一只只风鸟,尺长的燕状风鸟一闪而过,好似一群飞剑,掀起一阵狂风。 脚印落下。 三枚仿若心脏的通红水晶同时一亮,震出一道赤红气浪,气浪中充斥着数道火线。 “老爷。” 典四儿轻轻唤了一声。 卢通回头看去。 只见典四儿站在一张书桌旁,刚才气浪卷过,桌上的纸张被引燃,桌腿、桌面也出现一块块炭痕。 他摇了摇头,笑道:“大妖神通,果然名不虚传。” 金丹大妖,即便只有一条手臂、一束发丝,其中蕴藏的神通也可堪一用。 更何况麒麟、祝风猿、牧山地龙等都不是寻常大妖。 卢通收敛法力,走到鹰喙矮山上坐下。 典四儿看着烧成灰烬的纸张,叹了口气,道:“老爷,账目都出来了,这次损失不小。” “多少?” 卢通心中并不在意。 金丹已成。 如今外有商会、内有妖城,即便是天大的数目,几年、几十年,迟早可以赚回来。 典四儿重新取出一叠纸,道:“二虎的虎卫损失惨重,死了近两成、伤了六成,黄风山那边得给个交代。” 卢通想了一下,道:“找一座山头分给二虎,告诉黄风山的虎妖可以在山上繁衍血脉。” 典四儿提笔记下,又道:“修士们有死有伤,为了长远打算,最好有个交代。傲山城的已经安排在了良妖楼,云英城的怎么处置?” “交给九儿,她快当城主了,正缺少得力的心腹。” “无峰山的妖兽呢?” “他们有虎杵安排。神火兔一直没走,应该是听了虎杵父亲的吩咐,日后帮忙坐镇妖城。” 典四儿一一记下帮过忙的修士、妖兽。 修行路长。 二人一路走来,从当年茶酒馆的三两只半妖,到今天妖多、人多、实力强,其中经历了很多不易。 这次拢来诸多助力,可是如果“知恩不报”,下次再有难处很难再找到帮手。 典四儿写了许久,放下笔,道:“俞幸呢?” “俞幸?” 卢通挑了下眉头,道:“他抢了一船的天材地宝还不够?” 攻下妖城后,卢通拿了一万多头血魔,把几枚血种演化出大妖神通。 白盲、羊兴则分了整整一城的财富,俞幸也分了一杯羹。 典四儿把纸张分别装入信封,缓缓抬起头,道:“俞幸觉得我们太危险,想带大憨走。” 卢通神色微定,沉默几息,问道:“大憨呢?” “大憨还不知道。” 他轻轻吐了口气。 大憨心思单纯,喜静、不喜动。不适合去商会、妖城、良妖楼,也不喜欢整日东奔西走。 “带走也好。” “嗯。” 典四儿应了一声,看向狼口外面。 一条黑蟒、一条赤蟒爬上狼口,从孤峰一般的狼牙间钻进来。 卢通心头微动,探出尾巴把黑蟒卷到山前。 一手按在蟒身上,法力刺入,稍作迟滞后,穿透蟒鳞表面一层绵厚妖力,灌入黑蟒体内。 片刻后点出一指,刺在黑蟒头颅后方。 万易痛叫一声,钻出蟒口,道:“恭喜师兄成就金丹。” 卢通没有理会,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万易的下巴。 祖万易、祖万喜。 之前忌惮祖明京,留了两人一命,本打算破入金丹再拿回两记大功。 如今突破了,可是没料到祖明京也水涨船高,一头攀上了乐愁楼的元婴真人,另一头又靠上白盲。 万易眼神闪烁,一点点靠到身上,小声道:“师兄?” 卢通放下手指,问道:“祖明京呢?” “去傲山城了,听说要带一批修士过来,在附近的山头寻找矿脉。” 见卢通没有抗拒,万易一点点坐入怀里。 卢通摸了一把,又道:“只带几个修士过来,就可以当四城主?祖明京搞了什么花招?” 修了《蛇母散身渡灵功》,万易更瘦了,像条蛇一样缠在腰上,嘴唇贴在胸口深深地闻了一下。 “师兄,好香。” 卢通低头瞥了一眼,神念稍动,滚滚灵气汇聚化作一团指肚大小的血灵。 本命法术,不耗费法力,神魂直接引动天地灵气。 万易略微变长的双眼,重新瞪得滚圆,立即探出身子,一口咬向血灵。 卢通伸出蒲扇大手,一把捏住万易的后颈,缓缓提到面前,道:“说吧,祖明京拿什么换的城主?” “人。” “嗯?” 万易十分不舍地从血灵上收回视线,道:“玉临风手下有傻蛋、二狗,白盲当了城主,手下也需要一个祖明京。” 傻蛋、二狗,金丹大修士,也是众多狼兽的头领。 颠山妖城破了。 玉临风被围攻,当日就被斩杀。 肥鸟施展秘法逃脱,不过没了妖城庇护,第二天就被千瞳孔雀一族找到,再次出手斩杀。 剩余的一众大妖、大修士,有死有生。 其中傻蛋、二狗,和无瑕山的修士结怨太深,被善礼、李人奴等死死盯住,城破时便惨死山上。 卢通心中窜出一个念头,气息忽然一变,气血涌动,背后火翅上窜起一丛斑斓火焰。 “他们要养狼兽?” “养狼兽太笨了。” 万易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下嘴唇,道:“妖城周围到处都是矿脉、草药、天材地宝,祖明京有的是办法让人心甘情愿的听命。” 卢通松开手掌。 万易立即探出身子,一口吞下血灵,然后盘在怀里闭上双眼,嘴唇慢慢弯起,似乎是喝醉了。 赤蟒也爬上鹰喙小山。 万喜从蟒口中钻出,眉眼十分恭敬,道:“恭贺师兄成就金丹。” 卢通嘴角露出笑意。 金丹一成,实力变了、连带着旁人也变了,万喜突然变成了听话乖巧的小媳妇。 他伸手拍了拍万喜的脑袋,再次凝聚出一枚血灵。 “多谢师兄。” 万喜行了一礼,小心拿过血灵。 卢通盯着两人,看了许久后眼神闪了两下,慢慢闭上眼睛。 实力强了,真不错,连欲鬼都变得……纤弱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变人 浓云间,一艘雀羽飞舟穿云而过,拖出一条数百丈长的箭痕。 舟内。 卢通盘坐在蒲团上,双目闭合,静心沉入修行。 神魂中,一枚半透明人影盘坐不动,眉心一枚金丹,头颅周围飘着一缕烟雾。 随着法门运起,金丹表面光泽流转,炼化出一缕极其细微的法力。法力飘出人影,与烟雾融为一体。 有了金丹镇守,神魂空间内同样可以储存法力。 金丹不同、法门不同,储存的法力多少也不同。 有的秘法,甚至可以在神魂空间中凝聚出一池法力湖泊。 可惜…… 《秘妖缘身功》中的法门只到突破金丹境,再之后只有一道名为《经气诀》的修炼功法。 法门十分普通。 卢通修行近十天,只炼化了一缕如烟法力。 几日过去。 典四儿敲了下门,在门外道:“老爷,到了。” 卢通起身出去,走到甲板旁。 下方,大昌山周围已经盖了十几座山城,每座城至少十万百姓。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恍惚间,心里突然窜出一个念头,百万人影、百万血魔。 卢通心中一紧,立即收敛念头,展翅飞起,道:“你们回去,我去见苦凰长老。” “是。” “谢商在哪里?”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他回头看去。 雀羽船的蓝绿羽帆旁,站着一个金色人影。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道:“好好招待雄师姐,等我回来。” …… 一眉楼外,一大丛斑斓火光坠落。 卢通敛去火焰,踏上墨竹,进入另一端的竹楼,拱手道:“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如愿了?” 苦凰手里捏着一枚铜钱,正在来回翻看。 “不负长老器重,大劫已过!” 苦凰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对面蒲团。 “谢长老!” 卢通过去坐下,神色和以前一样恭谨。 苦凰慢慢抬起头,看了卢通许久,伸出右手,食指、中指间夹着那枚铜钱。 卢通心中十分疑惑,立即伸出双手。 两个巨大的手掌凑在一起,挤出寸宽指缝,根本捏不到铜钱。 苦凰收回手掌。 卢通用法力裹住铜钱,缓缓收回。 铜钱十分普通,圆形、中间一个方孔,四周刻了一圈山水、花草、百兽等。 “见过吗?” 卢通立即道:“见过。” 以前很熟悉,开茶酒馆时每天经手几百枚。 近些年变得有些陌生。 家业大了,入手的最小也是银锭,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铜钱。 “它就是天庭、地府。” 卢通瞳孔一缩,看着掌心的铜钱,瞬间定在原地。 苦凰长满羽绒的额头上,飘散出一团火焰,化作一片四方天地。 “外圆、内方。他们在外面,我们在里面。东、西、南、北四大天庭,连同一百八十一家地府,把我们死死困在中间的方寸之地。” 话音落下,四方天地周围升起高墙。 墙上布满了刀、风、火、枪等,一枚枚火星撞到墙上,直接消失不见。 卢通陷入沉默。 天庭、地府,早猜到是敌人,只不过敌人的实力竟然如此之大。 封天困地。 对仙人来说,也并非易事。 “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卢通心头一苦。 一万多头血魔、元婴亲自出面、事关天庭地府……肯定是九死一生的险事。 可是,天下没有白拿的东西。 万事皆有代价,借助宗门之力成就了金丹,就必须听从宗门之命。 “弟子甘愿效力。” 四面围墙突然消失了三面,只剩下西边一面,接着一道金光破开城墙,留下一眼孔洞。 “数十年前一尊神灵破开了西天绝壁,开出一条生路。此神也因此陨落,最终倒在了截水湖无忧仙船附近。” 卢通瞬间瞪大眼睛。 许多年前的一幕立即翻涌出来,无忧山上神界中一具百丈长的神尸,蟹螯、虾头、蛇身、蜂尾。 苦凰嘴角露出笑意,道:“想起来了?” 卢通点了下头,心中涌出一股莫名思绪。 当年才初成筑基,尚未拜入门派,不知不觉间已经与天庭、地府、神灵等擦肩而过。 眨眼数十年过去。 入宗门、起商会、占妖城、凝金丹,整个人已经截然不同,可是一转眼,竟然又绕回了当年之事。 “竟然如此之巧。敢问长老,雷域中的变故,也与此事有关?” “不错。他们想用雷域填补绝壁,可惜低估了雷域,也低估了我们。这次的事情,也是因此而起。” “请长老吩咐。” “需要你变成一个人。” 苦凰打出一道法力,化作一个人。 圆头、大眼、络腮胡须,蒜头鼻、厚嘴唇、脸上一条刀疤,面相十分凶恶。 卢通念头微动,运起法力。 骨刺、鳞甲、翅膀、尾巴等纷纷收起,接着法力涌动,方脸开始变化,几次起伏之后变得方不方、圆不圆。 “长老,弟子力有未逮,本命法术只能化妖,变不了人。” “无妨。” 苦凰翻手取出一团精血,道:“易形换骨只是小术,瞒不过他们。这是古仙之地一位大能祭炼出的血种,你试一下。” “是。” 卢通接过血种,纳入体内。 运起《正逆血录》,血种散开,眉眼口鼻、四肢、头发、皮肤等,每一个角落迅速变化。 一息间,除了大小以外,其余部位和法力人影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了几眼,惊疑道:“长老,这不是寻常血种。” 血脉好似一颗大树。 和族群相比,决定长相、身高的枝杈太过细微,即便元婴真人也没有能力推演。 而且这枚血种中,甚至包括了疤痕。 苦凰道:“也可以叫做分身。” 一道电光划过。 卢通似乎突然开窍了,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 千变万化、神通无数、分身无数……最终血灵如海,不死不灭。 “怎么,后悔了?” 卢通立即收敛念头,道:“不敢。” 苦凰微微颔首,介绍道:“此人名叫魏虎,绰号‘疤虎’。象山府怀珠城的修士,在鬼王‘三名王’麾下效力。你变成此人,混入怀珠城,如何?” “弟子愿意。” “入城之后,只需记住两件事。第一,找机会除掉鬼使、鬼王;第二,用尽手段毁坏西天绝壁。除此之外百无禁忌,随你去施展。” “弟子记下了。” “这是魏虎修行的功法、刀法、步法、拳法、法术,你拿去修行。” 苦凰取出早就备好的一匣册子,最后又问道:“此事由古仙之地吩咐,他们出手历来大方,你有什么需要?” “弟子想求一道修行功法,最好与血脉有关。” “可以。” “弟子还需要几道厉害的化妖法术,最好与墨麒麟相当,方便击杀鬼使。” “可以。古仙之地龙凤众多,不缺这种法术。” 卢通抿了抿嘴唇,又道:“弟子想求一道修炼神魂的秘法。” 苦凰眉头上的羽绒抖了一下。 “我会传给古仙之地。” “多谢长老。” 卢通说完沉默了一下,道:“长老,弟子修了造生经,需要一道大小如意的法门。” “早备好了。” “弟子……” 卢通正斟酌时,外面突然吹来一道冷风,立即改口道:“弟子想问下,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魏虎还活着,有人正引诱他出来,到时你去杀了此人,夺壳重生。” “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四章 四阶十二等 残殿深处,一间密室内。 卢通坐在一张尤其巨大的长几后,几上摆满了各种书册。 《王真人大云功》 玄阶中等法门,原本的《大云功》是黄阶上等,经过一个叫王名善的元婴真人修改过,提升到了现在的品阶。 《三牙刀》 玄阶下等法门,三牙宗的法门。 《朝肃分水步》、《朝肃归山拳》 两套玄阶上等的法门,并在一起使出,威力可以媲美地阶下等。 此外还有几道法术、魏虎的生平过往、地府习俗…… 卢通面前摆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天、地、玄、黄,每个字后面都分别有上、中、下。 “咚。” 门被敲了一下。 典四儿端着一个托盘进入房间,坐在长几后,放下两杯茶,直接拿起一本书开始翻看。 二人看了许久。 典四儿放下,道:“四阶十二等,功法、法术、拳脚都是如此,法门划分可以如此精细,地府果然了得。” “不止如此。” 卢通摇了下头,道:“所有法门都有出处,王真人、李朝肃都是出自书院,三牙宗的驻地、传承也十分详细。” 窥一斑而知全豹。 法门有等阶,说明有人或势力强大到可以评定等阶;脉络不中断,说明地府中的修行比较安稳。 此外,法门优劣分明,修士们多半也是上下分明。 又看了许久。 典四儿收起茶杯,道:“老爷,雄真弓还在殿内,谢商如何处置?” 卢通神色微定,道:“你原本如何打算的?” “一换一,放万喜回去交换谢商。谢商势力尽去,远不如万喜有用,和他们做一笔交易。” 他沉默片刻,轻轻吐了口气。 本以为成就了金丹,不用再和欲鬼勾结。可惜一路牵扯,宗门都看在眼中,早把他和欲鬼绑在一起了。 “万喜愿意?” “愿意。” “我看,她是想借此脱身。” “她跑不了。只有老爷修行顺利,一步步破入真人、大能,即便走得再远,也会用尽办法回来。” 卢通勾起嘴角,道:“去吧,让万喜过去。我要混入‘三名王’麾下,以后说不定有用得到的地方。” “好的。” …… 瀑布边,卢通、忘秋站在一起。 卢通头顶四根冲天长角,浑身火光缭绕、雷芒闪烁,蓝白掺杂的长发无风狂舞,看起来豪气纵横。 忘秋也是如此。 一袭三色霓裳羽衣,一半实一半虚,袖摆、衣襟处无数花瓣随生随灭。羽衣外又套了一层白甲,像一条穿梭花丛的白龙。 头上戴着花钿、长簪、步摇等,各色法光流转,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 站了好一会儿。 卢通道:“银子花完了?” “嗯。” “没用?” 忘秋蹙了下眉头,眉心处凤翅一般的花钿闪过一道冰光,道:“他说可以结为道侣,但是不会娶我。” 卢通有些意外,道:“为什么?” “周家根基浅,他只会迎娶真人的后辈。” “哼。” 他嗤笑一声,摇头道:“还以为是什么良才美玉,原来和师父一样,也是个寻常货色。” 忘秋忍不住弯起嘴角,笑道:“师尊才不寻常。” 卢通笑了下,道:“你意下如何?” 忘秋默默摇了摇头。 “当年晏府有太多人,看似是一家,明争暗夺却不少,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卢通看着远处,喃喃道:“人人如此。你若是不喜欢与人争夺,就必须忍受一人修行的清苦。” 忘秋低下头,看着手上的银丝手套,道:“不苦。一人修行,只要不缺金子、银子,一点也不清苦。” 卢通挑了下眉头,忍不住侧头看向大弟子。 忘秋仰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道:“师父,银子花完了。” …… 一眉楼内,两个身影相对而坐。 “这是你要的化妖法术。” 卢通神色一喜,接过玉简,道:“多谢长老,一共几道法术?” “一道。” 他脸上的喜色迅速消散。 苦凰瞥了一眼,道:“仅此一道,可以化作戴月猴枭,足够你用了。” “猴枭?” 卢通没有听过这种妖兽,问道:“是鸟妖吗?” 苦凰微微摇了下头,道:“见识短浅,这点倒是和魏虎一样。” 卢通抽了下嘴角。 地府中,传承有序、等阶分明,各种门槛规矩极多。魏虎是外室生的私生子,出身低贱,见识很少。 苦凰打出一道法力,道:“无翅猴枭,借烟而遁,经常偷食幼龙、雏凤,一种快被杀绝的妖兽。” 火光化作一头三尺妖兽。 猫头、猴身、烟尾。 两条眉毛彼此相连,高高扬起,像一道月牙。四肢收缩,佝偻着身子,看起来有些畏缩。 卢通听到偷食龙凤,心中瞬间十分满意。 敢偷吃,肯定有实力应对龙凤的报复,虽然快被杀绝了,但是…… 有实力挑战天阶上等的龙凤,起码也得是天阶下等。 他收下玉简,拱手道:“谢长老。” 苦凰微微颔首,道:“那些法门可有不懂的?” 魏虎见识短浅,修行的功法十分简明。 卢通早已参悟透彻,开始修行,不过对《秘妖缘身功》还有许多不懂,趁机问道:“弟子的《秘妖缘身功》已经修到了尽头,请长老指点之后的道路。” “不急。我已经向古仙之地索要了一道功法,其中还有一些阻碍,你再等等。” “是。” 苦凰闭上双眼。 卢通明白什么意思,看了眼窗外,道:“长老,弟子想求一处洞府。” “嗯?” 苦凰皱了下眉头,额头上的羽绒纷纷亮起。 卢通面色如常,拱手道:“此去生死难料,弟子还有徒弟、亲眷,想给他们留些东西,望长老成全。” 片刻沉默后。 苦凰睁开双眼,摸出一块令牌递过,道:“是我疏忽了。你去划天楼,千丈以下的灵山任选一座。” “谢长老!” …… 双门山,一座驼峰模样的双峰山。 分为北峰、中峰、南峰。北峰高八百丈、南峰高六百丈。中峰最长也最矮,高仅二百丈,像一条桥梁连同南北。 几道身影祭出一枚玉符,穿过阵法,落在北峰上。 卢通扫了一眼,问道:“如何?” 忘秋看着山峰,眼中生出一抹亮光,正要开口时季宝宝突然插话,大声道:“师父,高的给师姐,我要矮的就行。” 卢通笑了下,看向三妞。 “划天楼说,山中间有一块地方适合开垦灵田,你去看下。” “不用去。” 三妞晃了下牛头,道:“中间那条桥上,灵气如雾、水汽如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就好。” 卢通取出三枚玉符,递过一枚,道:“忘秋,北峰归你。除了灵脉、矿脉不许动外,其他由你处置,你以后所需的金银,全靠这座山了。” “谢师尊!” “三妞,中峰归你。丹楼不必再去了,以后专心修行。” “是,多谢老爷。” “宝宝……” 季宝宝瞪大双眼。 卢通斟酌了一下,把玉符交给忘秋,道:“南峰归你,由忘秋暂管。等你破入筑基境,再由你亲自打理。” “啊,师父,我不要她……” 卢通摆了下手,道:“就这样。去看看山上的楼阁合不合心意,不合意我们再改。” “好。” 季宝宝立马收声,跳到三妞背上。 一人一牛离开。 忘秋独自留下,犹豫道:“师父,你,是不是要走了?” “对。” “洞府向来难求,师尊刚破入金丹就得了洞府,肯定有很危险的任务。” “不危险。” 卢通看着三妞远处的身影,道:“只要给够金子、银子、法门,一点也不危险。”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三方八部百兵图 密室内,一尊丈高的妖兽站在地上,面前摆着一面镜子。 猫头、猴身、头顶弯月眉。 双眼完全黝黑,又大又圆,光眼睛就占了一半脸。 肩头微圆,手臂极长直接垂在脚下,屁股下坐着一团黑烟,气息森冷、诡异,像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头佝偻着身子。 “咚!” 门被敲响。 典四儿端着托盘,推门进入房间,道:“老爷……” 卢通回头看去,身躯纹丝不动,头颅直接拧转到背后。 “啊!” 典四儿惊叫一声,立即松开托盘,双手一弹,十枚指爪瞬间飞出。 “嗖、嗖……” 房内响起阵阵尖啸。 一团黑烟炸开。 镜子前的妖兽瞬间消失不见,一道黑烟从地面擦过,极为灵巧地绕开指爪,冲到门口。 下一瞬,黑烟散开。 妖兽一手端起托盘,缓缓递向典四儿。 典四儿接过托盘,眼中光点急速闪烁,道:“老爷?” 黑毛、大眼、黑烟等迅速褪去,变为一个人影,接着人影又现出麒麟腿、火翅等。 卢通问道:“戴月猴枭,如何?” “渗人。” 他笑了下,关上门,回到长几后,道:“长得丑点,不过眼睛好、耳朵灵、跑得还快,关节也极为灵活,还有一道黑烟神通。” 典四儿心中余惊未消,坐下后深吸一口气,道:“这幅模样不用出手,露一面就能把人吓死。” 卢通摇了摇头,探手把典四儿搂入怀里,道:“以后不变了。” “嗯。” 二人搂抱着坐了一会儿。 卢通叹了口气,一口喝完凉茶,道:“四儿?” “嗯。” “我走了,你怎么办?” 典四儿沉默了一下,道:“我去良妖楼。” 卢通缓缓摇头,道:“不妥。天地生变,以后一天乱过一天,必须找个大势力遮风挡雨。” 这次离开后不知道前路如何,必须把众人安排妥当。 忘秋、季宝宝,身为宗门弟子,有了洞府之后,万般无忧; 九夫人成了外城城主,背后有一页宗,虽然根基还不稳,但是他在一页宗内熟人很多,不难找到靠山; 虎杵有兄长、有亲爹、有族群,还是妖城的头领,更不必担心; 大憨去了截水湖,连二虎都有一个干爹。 只有典四儿,一旦他走了,几乎相当于孤家寡人。 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卢通道:“云英城的外城……” “不去。” 典四儿摇了下头。 “双门山呢,和忘秋一起?” 典四儿仍旧摇头。 “妖城……” …… “老爷,银青来了。” “好。” 断口处,卢通、银青并肩而坐,面对着连绵大山。 卢通问道:“师姐是为了古仙之地?” 银青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道:“这只是其一。” 他有些意外,道:“还有什么事?” “步家开始着手立宗。” 卢通转头看向银青,一点点瞪大双眼,道:“借助万魔大阵?” “对。” 他心口猛地一跳。 布一次阵,万条性命。 作为开宗的根基,《万魔化泉返生大阵》起码得形成异象。 阵法化为异象,所需的代价极大。 蒙大河杀人、困人的洞窟,用了数十年时间才形成黑风异象。 步家即便有心布阵,最少也需要数十万条性命。 “你,你们疯了?” 银青转过头,和卢通对视一眼,蹙了下眉头,道:“你以为步家会杀人?” “不然呢?” “步家不急于一时。如今是非常年月,外面灾民无数,步家准备立一座城池,收留四方灾民。” “杀灾民?” “等他们老死。” 卢通心里十分怀疑,道:“老死之人,气血萎靡,十条命也化不出一头血魔。” “步家不缺时间,更不缺耐心。家主托我询问,你是否愿意担任宗门客卿?” 他眼神闪了一下,端起茶杯道:“此事不急。” “好。” 银青也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道:“古仙之地有没有派人找你?” “找了。” 银青眼睛一亮,捏着茶杯定在原地,气息隐隐有些不稳。 “如,如何?” “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如何不一样?” 卢通略作沉默,道:“他们另有吩咐,我去不了古仙之地。” “那……” 银青没有继续说下去。 卢通已经明白什么意思,道:“答应师姐的事我从未忘记。不过眼下寸功为立,等立下几个功劳,再提出请求如何?” 银青放下茶杯,神色有些落寞,许久之后,轻声道:“你是否听过一页宗的仙书?” “略有耳闻。” 卢通神色有些疑惑,不明白银青为什么突然提及此事。 “步家有人修行《秘妖缘身功》,也拜入了一页宗。” 银青吐了口气,看向远处的重山。 卢通蹙了下眉头,下一瞬眼睛一亮,道:“仙书上所得法门,与功法有关?” “所得法门为《三方八部百兵图》,三方为天、地、水,八部为头、臂、足、身、皮、尾、翼、杂,百兵囊括刀、枪、剑、戟、金、木、水、火等百般法宝。” 卢通眼睛愈发明亮,呼吸也逐渐粗重。 银青继续道:“八部中,头中有角、臂有多臂、足分蹄爪、皮含鳞毛羽甲,千种厮杀之法,以长克短、以强胜弱、攻无不至、战无不胜!” 卢通吐出一口炽热气浪,道:“师姐手中有百兵图?” “没有。” 银青仰头盯着卢通,勾起嘴角,道:“你立下功劳,助我去古仙之地。到时我在族中地位大涨,替你求来百兵图。” “我答应成为客卿呢?” “百兵图是宗门核心法门,仅是客卿还不够,除非你退出擒气宗,加入步家的宗门。” …… 一眉楼外,卢通看着脚下的墨竹,心中十分后悔。 早知今日,之前不该提太多要求。 机会应该用在刀刃上,和百兵图相比,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刀背。 “嗯?” 耳边响起一声疑问。 卢通吐了口气,立即快步进去,拱手道:“弟子拜见长老。” “又有什么事?” 苦凰背对着房内。 卢通咬了咬牙关,道:“长老,弟子遇到了麻烦。” 不等苦凰回应,直接硬着头皮说道:“弟子本以为成丹后,必定可以前往古仙之地,于是答应带一位道友过去,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呼!” 一股轻风吹去。 风很弱,可是风中却蕴藏着无穷力量。 卢通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吹出窗户,一头栽向山下,耳边一个声音反复回荡:“明年春末,北上杀人!”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六章 田鼠 隆冬如春。 年关将近。 大昌山山阴一侧的荒山开始动土,伐木、引水、培土,准备把荒山变为山田。 瀑布旁,残殿外多了一道遮挡视线的水雾阵法。 阵内。 卢通提着一柄长剑。 刃长六尺、剑柄一尺半、宽两寸、重四十斤,很普通的软剑,只不过更大一些。 “师姐,请!” 雄真弓脸色没有任何表情,抬起右手,手中缓缓凝聚出一柄雪白冰刀。 “你要学剑,为什么非让我用刀?” 卢通道:“因为我不单要学剑,也要学刀,请师姐成全。” 学刀,是因为魏虎。 学剑,是因为《三方八部百兵图》。 百兵图没有入手,银青也走了,不过银青返回步家后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记载了一道克刀之法—— 先取地利,三方中选水。 再变人和,八部化作水兽,凝聚水域、困敌入水。 最后还有百兵克制。 只是…… 关乎一道借助妖兽神通凝聚兵刃的法门,此乃法门根本,信中只提了一句“以水化剑、半剑半鞭、可聚可散、可长可短”。 卢通没有法门,只好用一柄软剑应对。 雄真弓翻了下金黄色眼眸,道:“我不会留手。” “只有不砍掉我的头颅,师姐随意出手。” “好。” 雄真弓踏出一步,滚滚灵气汇聚,在体外化作一尊丈高的披甲巨人。又走出一步,披甲巨人手中浮现一柄八尺长刀。 披甲巨人、长刀,全是云仙岛的异象。 雄真弓的本命法术。 卢通神色一肃,翻手挽了一个剑花,剑身如水波晃动,一道法力流过,裹着几只风鸟顺着剑锋飞出。 “叮!” 刀、剑相撞。 软剑虚不受力,瞬间变弯。 卢通手腕一抖,软剑像一条蜿蜒水蛇,绕过刀锋朝雄真弓刺去。 “呼!” 雄真弓微微摇了下头,张口吹出一道冷气。 一道裹着冰渣的冷风吹过,软剑、冰刀被冻在一起,冰刀继续落下,带着软剑一起砍向卢通左肩。 刀锋即将入肉时,忽然停在肩上。 雄真弓蹙起眉头,道:“为什么不躲?” 卢通叹了口气,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雄真弓有些疑惑,一把捏碎冰刀,体外的披甲巨人、连同正准备落下的长刀也一起散去。 “什么毫厘、千里?” “一道厮杀法门,化作水中妖兽,借用水剑克刀。可惜缺了化妖法门、也缺了水剑。” “宗门有。” 卢通脸上露出苦笑,摇头道:“此路不通。” 法宝容易得。 不过金丹境的化妖法术很少见,书街难进、苦凰长老那里也不好再开口。 雄真弓抬了下眼皮,淡淡道:“族中也有。” 卢通眼神微亮,很快又收敛神色,问道:“金女一族的法门允许外传?” “你不是外人,只需要把先前欠的债还干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金丹已成,答应金女一族的事情却还没有办。 卢通早料到会有今天,问道:“我修行了《月轮造生经》,金女一族有和我相当的女修?” “不劳你费心,我们有法门激发气血,短时间内变化大小。” “也好。” 卢通微微颔首,盯着雄真弓,道:“和谁生?” “你可有钟意的?” 卢通抿了下嘴唇,一动不动地盯着雄真弓。 娶妻娶熟不娶生。 生女儿,虽然不是娶老婆,但是熟人总好过生人。 雄真弓等了两息,突然眉头倒竖起来。 “无耻!” 一尊三丈高的披甲巨人拔地而起,体外五行护甲闪烁法光,左手举起抓住一根断枪、右手举起握住一柄水刀。 卢通眨了下眼睛,立即甩出尾巴。 三丈粗尾迅速变为五丈,带着一层层如山般的石甲,砸在巨人身上。 “嗡~” 一声沉闷撞击中,无数碎石、碎甲脱落。 巨人踏出一步,同时刺枪、挥刀。 卢通继续挥出尾巴。 几次碰撞后,二人对视一眼,慢慢收敛法力。 雄真弓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卢通叹了口气,道:“我在金女一族没有熟人,此事由师姐做主便是,只要长得美一些、修为高一些。” 说完又补充道:“最好脾气也温柔一些。” 雄真弓深吸几口气,慢慢敛去怒色,道:“住在殿中的几人,如何?” “修为太低。” “金勿皱呢?” 卢通哑然失笑,摇头道:“已经有了九夫人,犯不上再招一个金夫人。” 雄真弓沉默不语。 卢通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呼!” 阵法突然打开,一股暖风吹入阵内,典四儿和一条黑蟒飞进来。 “老爷。” 卢通转头扫了一眼,盯住典四儿手里一个罩着黑布的鸟笼,道:“谢商带来了?” 雄真弓立即闪到典四儿面前。 典四儿举起鸟笼,道:“在这儿。” 雄真弓一把夺过鸟笼,揭开黑布,瞬间瞪大双眼,惊疑道:“这,这是谢商?” “对。” 典四儿点了下头。 卢通走过去一看,不禁勾起嘴角,笑道:“小田鼠?” 鸟笼里关着一只小田鼠。 肥嘟嘟的小田鼠,身子三寸、尾巴四寸,四个小灰脚快速拨动,在笼子里跑来跑去。 雄真弓挥掌震碎鸟笼。 小田鼠直扑卢通面门,尖声吼道:“卢通!你该死!” 卢通脸上的笑意更盛。 不痛不痒的威胁,听着像女人撒娇。 他伸手捏住小田鼠的尾巴,倒提起来摇了两下,道:“出来吧,欲鬼可以离开鬼躯,难道不敢出来?” “杀了你!” 小田鼠突然炸成一团血水。 一阵冷风吹过。 阵法边缘瞬间凝聚出一个三尺高的冰块,中央有一个人形空隙,其中还有一点微弱金光。 雄真弓过去抓住冰块,道:“开阵。” 卢通打出一枚法印,水雾散开通道。 雄真弓转身走入通道,道:“生子之事,我替你邀来一名金丹大修士。” “多谢。” 阵法重新闭合。 卢通同时卸下两件心事,重重地吐了口气,道:“总算完了。” 典四儿神色怪异。 “老爷,真要生个女儿?” “答应过的事,当然要依言而行,否则金女一族可不好得罪。” “可……” 典四儿纠结了半响,叹了口气,道:“哎,多出这么一个小姐,又是自己人,又不像自己人。”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七章 过年 “师姐,我爹送来一只凤尾花雀,烤了还是炖了?” “随你。” “九夫人带来的金虎呢?” “那是三师弟。” “我知道,我是问他去哪里了?” “哦,三妞带走了。” “三妞师姐去哪里了?” “洞府,药园。” “我去找他们,顺路挖一根老参把花雀炖了。” 季宝宝骑上二虎新送的兽宠“黄彪虎”,越过湍急河流,进入一条山路消失不见。 忘秋摇了摇头,提起被扔在院子里的凤尾花雀,准备杀妖、拔毛。 年关已至,残殿内外多了不少人。 近的,忘秋、季宝宝; 远的,九夫人、执关。 全都被唤了回来。 殿内。 卢通躺在长榻上,提着一杆四尺长的粗烟斗。 九夫人拿着一个尺子,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反复量了两遍,道:“奇怪,才一天不到就长了两寸,我还以为记错了。” 卢通笑了下,神念稍动,周围灵气汇聚化为一团血灵。 “有了血灵,炼化一枚月轮只需四个时辰。” 金丹之前,肉身比神魂强大。 修行《玉轮造生经》,必须一点点积蓄气血,慢慢长高。 金丹之后,神魂开始比肉身强大。 血灵中气血极其旺盛,再次炼化月轮,比之前快了百倍不止。 九夫人眼神微亮,拿过血灵,吞入口中,伸手摸着脸颊,道:“真是好东西,喝一滴感觉年轻了十几岁。” 几息之后。 九夫人取出镜子,反复照了几个来回,终于满意地收起,看着卢通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是金丹了,怎么还没有找到大小如意的法门?” 卢通也叹了口气,道:“法门肯定有,只是要等。” 苦凰答应过的法门。 一道大小变化、一道修行功法,还有一道不知能否求下的神魂秘法。 三道法门全都没有送来。 其中大小变化关系到任务的成败。 卢通知道肯定会有,可是迟迟不来,实在耽误功夫。 九夫人盘腿坐在卢通肚子上,取出烟斗吸了一口,道:“昨晚说的任务,是不是很危险?” “还行。” 卢通一口吸完整锅烟草,吐出去一大团白烟,像一朵白云瞬间裹住九夫人。 “别闹!” 九夫人挥手驱走烟雾,道:“还行就是很危险了,难怪把我叫过来,可惜我呆不久。” “怎么了?” “外城刚盖了一小半,又碰到过年,肯定有很多事情,上面有一页宗盯着,我不方便离开。” “也对,什么时候走?” “等下就走。” 卢通蹙起眉头,道:“今晚都过不了?” 九夫人摇了摇头,躺下去,脑袋枕到胸口上。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入了一页宗的眼,反而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从早到晚,一下都不敢放松。” 卢通伸出两根手指从脸颊上划过,道:“位置高了,靠山还不够大。” “嗯。” 二人静静躺了一会儿。 九夫人坐起道:“该走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送你。” “别。” 九夫人摇了摇头,伸手摸了下头上的尖角,道:“我不喜欢,冷不丁的和平时不一样,看着像生离死别。” “不送了。” 卢通取出五个玉瓶,道:“每个一滴血灵,效果不如刚凝聚的,不过也比丹药强。” “嗯。” 九夫人收起玉瓶。 卢通又取出一根蓝色孔雀羽毛,道:“大殿后面的雀羽舟你拿去,当了城主也该有个像样的出行法器。” 九夫人拿着羽毛,眼眶微红,道:“要不,我明天再走?” “算了。” 卢通笑了下,摇头道:“年后我要北上,到时在云英城停几天。” “我等你。” 九夫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走。 卢通独自躺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爹,你不是不回来吗?” “有事,你师父呢?” “在里面。” 他起身出去。 厅堂内,二虎立即行礼道:“头儿。” 卢通微微点了一下下巴。 二虎入了寿绵山后,面目粗犷了许多,衣袍也换成了虎皮大袄。 “怎么回来了?” “白城主想送头儿一对儿孔雀,托我捎过来。” 一个蓝孔雀、一个绿孔雀,迈着十分优雅的步子走进厅堂,同时展开尾巴,低下头脆声道:“昼鼓、夜笛,见过老爷。” “咦?” 卢通看了两眼,心中有些惊讶。 这两只孔雀还很小,灵智却已经很高,而且气息缥缈,羽毛光亮,进门后带来一股十分好闻的清香。 “你们不是寻常孔雀。” “回老爷,我们在血池孵化,和修士一样主修神魂功法。” 卢通眼神微亮。 千瞳孔雀,寿绵山的万年大族之一,果然底蕴深厚。 “师兄为何送你们过来?” “全听老爷吩咐。” 之前一直是蓝孔雀昼鼓开口。 夜笛也脆声道:“我猜,应该是让我们当老爷座下的童子。” …… 入夜,大昌山周围极其热闹,一座座山城从上到下全都亮满了灯火。 残殿外,一张长桌上摆满了酒肉、丹药,同样是灯火通明。 不过气氛却有些怪异。 卢通、典四儿、忘秋、三妞、季宝宝、二虎、季霖、万易、花刀、月剑,还有两只刚到不久的千瞳孔雀。 季霖突然来访。 二虎脸色十分难看,季宝宝也不敢再多嘴。 “砰!” 天上炸开一团五彩焰火。 卢通仰头看了一眼,端起酒杯,道:“喝酒。” 二虎立即端起酒杯。 “恭贺头儿,成就金丹大修士!” “恭喜师父。” “恭贺师兄。” 几人分别饮下。 卢通放下酒杯,看着桌边众人,心头忽然闪过一丝落寞: 不一样了。 修为高了,即便人没变,可是一切自然而然地就不一样了。 当年在茶酒馆的热闹场面,再也不会有了。 “砰!” “砰!” 接连几团焰火炸开,大片天空变得五颜六色。 卢通又喝了一杯酒,起身道:“你们吃吧,今年山城十分热闹,吃完了出去看看。” “是。” “是,师父。” 卢通转身起来,两只孔雀跟在脚边。 季霖起身道:“头领,我和二虎……” 卢通像是没有听到,径直走入残殿。 断口前。 卢通坐在长几后,面前的水雾散开,露出远处已经开垦了一半的山田。 典四儿走过来,坐在旁边取出一壶酒、两个酒杯。 “老爷,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无妨。” 卢通端起酒壶,给典四儿倒了一杯,道:“你向来有主意,不论好坏,肯定有所考量。” 典四儿捏住酒杯,道:“和万喜有关,还有步家。” “嗯?” 卢通有些疑惑,也有些好奇。 典四儿道:“鬼要杀人、破城,步家要血魔。我们已经暗中约定,每隔五年围一次城,双方各取索取。” 卢通摇了摇头,端起酒杯,道:“早知道步家不会老老实实等下去。他们都有好处,你呢?” “我有《魔窟十咒》。” 他转头看去。 万易脸上映着远处的灯火,道:“此法咒人先咒己,以身为窟,先遭受一遍十咒。尖毒、刀剑、阳水、阴火……” “要杀人?” “嗯,十咒太过阴毒,受不了太久,必须转嫁出去,万喜、步家都会助我。” 卢通一口喝完酒,摸出弟子令牌递过去。 “不要低估宗门。遇见生死难关,交出这枚令牌,告诉他们我正在地府,等我回来一切都可以商量。” “嗯。” 二人坐下闲谈,边说边喝,一连喝了三壶酒。 午夜过去。 进入新的一年,阵法突然被触动。 卢通道:“这个时候还有外人?” “我去看下。” 昼鼓扇着翅膀进来,脆声道:“老爷,外面来了一个金女。” 二人对视一眼。 典四儿摇了摇头,起身返回房间。 卢通大步走出残殿,挥手散开水雾,看见外面的金女,瞬间心头一跳,道:“竟然是你。” “不行?” 他心神有些不平静,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在云仙岛上那一记记金色掌印。 来人竟是金无谅。 “怎么会是你?” “听说你入了古仙的眼?” 金无谅踏出一步,身上泛起一道金光,一连七步,走到卢通对面已经变为一尊丈半高的金人。 比卢通还出高一半。 卢通仰起头,眼角连着跳了几下,道:“你,你想干什么?”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一次 残殿上方。 一个金碗悬在空中,散出无数金云,化作一张云床盖在屋脊上。 两个巨大人影相对而坐。 卢通第一次仔细打量金无谅。 鹅蛋脸、翘头鼻、交加眉,短硬眉毛刺向上下两侧。 眼秀而长,好似金鳞瘦鲤。 丰润脸颊上闪着一层金光,像烧了一层金琉璃。 坐了许久。 金无谅淡淡道:“还没看够?” “好看。” 卢通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露出笑意,道:“你已经是金丹后期?” 金丹三境,前期炼皮、中期生肉、后期长骨,在金丹中生出丹皮、丹肉、丹骨,最后寻机破丹成婴。 金无谅坐在对面,气息浑厚、沉凝,从内到外没有一丝虚浮,像是一座金山。 而他,刚突破不久,只是一块大石头。 金无谅点了下头,道:“修行三百余载,侥幸成就金丹后期。” “如此修为,还要听从吩咐?” “吩咐?” 金无谅摇了摇头,抬起手掌,手中一团云雾汇聚,化作一个种子,之后种子破开迅速长成一个婴儿。 金无谅道:“怀胎生子乃是自然之道。族中有几道秘法,可以从中参悟突破元婴的玄妙。” 卢通点了下头,心中疑惑散去。 堂堂一个金丹大修士,若是不图点什么,即便主动送上门也不敢碰。 他看着金无谅,气息渐渐有些躁动。 当年二人一个筑基、一个金丹。 金无谅坐在云柱上,气息如山、威风赫赫,抬手便是一道道金色掌印。 实力相差如同云泥。 如今一个金丹初期、一个金丹后期,差距仍然很大。 还从未碰过如此强大的女修。 卢通心头一荡,咽了下喉咙,直接伸出右手。 “啪。” 一声轻响,一只金色手掌握住尖锐指爪。 卢通挑了下眉头。 “后悔了?” 金无谅神色冷漠,道:“先天之法、后天之法,你选哪个?” 卢通收回手掌,疑惑道:“什么?” “先天之法效仿寻常男女。后天,则是借助这个东西。” 金无谅翻手取出一件法宝。 一个嘴、一个壶,看起来像…… 夜壶。 卢通扫了一眼,瞬间猜出了这个东西的用处,顿时心头一恼,甩出尾巴扫飞夜壶。 “阴阳相交也是自然之道。” 金无谅任由法宝被扫飞出去,缓缓道:“既然效仿寻常男女,就得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什么规矩?” “一定二聘三彩礼。前两个我们可以自己做主,还剩下一个彩礼。” 卢通咬了咬牙关,盯了金无谅两眼,转头看向夜壶飞出去的位置,最后又收回视线。 美人,想要; 夜壶,不想用; 彩礼,不想出。 “别忘了,你还白得一个女儿呢。” “对了,女儿你也要管。七情六欲中,人伦之情也是其一。” 卢通吐了一口粗气,道:“你倒打得好算盘!” “我们从不强人所难。” 金无谅挥手一招,夜壶从金云中飞出来落入手中,意思十分明显:要么用夜壶,要么出彩礼。 一片寂静中,气氛渐渐冷淡。 卢通突然道:“我出彩礼,你带不带嫁妆?” “当然。” 金无谅取出两本金皮白纸册子,道:“两道化作水妖之法。一道族内给的,卷仙鲤,双腿化为鱼尾;一道我寻来的,四翅梭鱼,胸腹和双臂化为鱼身、鱼鳍。” 卢通眼睛微亮。 有来有回,不是为了占便宜,脸色不由得舒缓下来。 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想,金无谅翻了下眼皮,道:“金女一族从不会亏待自己人。” 卢通挤出一个笑容,问道:“你要什么?” “看你心意。” 金无谅神色十分平静。 卢通不禁开始犯难。 心意…… 真心真意,没有多少; 色心色意,比天还大。 略作思索后,取出一堆长毛、白骨。 “元婴后裔的羽毛、硬骨。” 金无谅挥手收下,神色不变,继续看着卢通。 卢通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 东西挺好,但还不够。 他又取出一条五尺长的黑石,道:“颠山妖城城主、一尊元婴真妖的宝贝。” 金无谅眼睛微睁,眼眸中闪过一道金光。 “寿山黑玉?” 卢通不认识寿山黑玉。 这条黑石是玉临风的石榻,入手后试了两次,只觉得血肉舒爽、神魂也舒爽。 “有什么用?” “炼制神魂法宝的上等材料,而且……纳入神魂中有延寿的神效。” 卢通有些意外。 万般功法、丹药,唯有可以延年益寿的最珍贵。 金无谅敛去眼中亮光,道:“如此大一块十分罕见,你舍得?” 卢通笑了下,缓缓递过石榻。 “我今年五十未满。” 金无谅脸色一僵,挥手收下黑玉,递出两本化妖之法。 卢通收下法门。 二人对视片刻。 金无谅打出一道法力,云床周围落起一层帷幔。 卢通用力咽了下喉咙,伸手探向脸颊,途中手臂上水晶般的鳞甲褪去,重新变为白皙人手。 指肚从脸上抚过。 温热、顺滑、软嫩,像肉又像金。 金无谅垂下眼睑,体外流过一道金光,身形开始变小,准备变为一样高。 “别。” 卢通急忙道:“这样就挺好。” 小有小的好; 大的大的妙。 小的容易遇见,大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如此修为。 …… “绝妙!似肉非肉、似金非金,这是什么法门?” “……” “嘶!” …… “还能再大吗?” “……” “行了,太大了,小点。” …… 一枚宝珠悬在半空,撒下一片亮光。 卢通赤身躺在云床上,眼神微愣,嘴角残存着莫名笑意,喃喃道:“白活了,以前真是白活了……” 金无谅盘坐在旁边,双目闭合,像一尊曲线柔美的金人。 “无谅,你知道一页宗的笑贤真人吗?” 没有人回应。 卢通继续道:“笑贤真人娶过一头白蛊妖,今天才知道其中玄妙。早知如此,你就是要我的小命,我也答应你。” 金光闪动,旁边传来异样。 卢通侧头看去。 金无谅浑身绽放出一道道金光,神色又羞又恼。 卢通咽了下喉咙,心头又涌出一道灼热暖流,再次探出手掌。 “啪。” 金无谅抽开手掌,道:“别动,我有了。” “什么?” “抱胎之法,已经修成了。” “这么快,这才,才一次!”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九章 规矩 水雾朦胧。 阵法内,残殿上多了一层金屋。 卢通走出金屋,神念稍动,周围灵气汇聚化作一枚杏大的血灵。 他脸上露出喜色,拿上血灵快步走入屋内。 “成了。” 金无谅依靠在云床上,身上衣袍好似一只金凤。 卢通坐在旁边,伸手一抚,血灵涂在肚子上。 金无谅运起法力,血灵一滴滴没入体内。 卢通等了几息,问道:“如何?” “很好。补本壮元,比族内的丹药更适合。” “那就好。” 卢通躺在旁边,伸手一揽。 金无谅犹豫了一下,没有反抗。 一只金凤飞走。 卢通吐了口气,眼睛微微眯起,道:“多呆些日子,我每天都聚两枚血灵。” 金无谅抿着嘴唇,闭上双眼,脸庞渐渐变为赤金色。 凉风习习。 云朵化成的金屋像一片风中落叶,轻轻摇摆。 忽然,水雾中掀起一阵波澜。 卢通起身看向外面。 金无谅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汗珠,睁开眼睛,轻轻蹙了下眉头,道:“怎么了?” “没事。阵法动了,有四儿在。” “四儿?难道还有一、二、三?” 金无谅神色平淡。 卢通摇了摇头,脸上浮出笑意,道:“想认识一下?” “不想。” 金无谅错开视线,改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去古仙之地?”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们宗门的中野真人说的,此前两个真人想招揽你,后来同时罢手,有如此实力的只能是古仙。” 卢通十分意外。 本以为是修行万魔大阵的缘故,导致以前器重自己的真人们改变了心意,没想到竟是这个缘由。 “谁要招揽我?” “一个镇鬼楼的愚勤,另一个只知道是四达楼的。” 镇鬼楼,杀鬼; 四达楼,掌管各大山寨,以及新立的山城。 他躺在一旁,沉默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 “可惜?区区两个真人而已,去了南边,说不定可以拜仙人为师。” 卢通心神微动,道:“古仙之地有那么好吗?” “当然。古仙之地的‘三岛’、‘三殿’、‘三千大山’,入了山必定可以成婴,入了殿一成几率出窍,入了岛更是可以触碰成仙机缘。” 成仙…… 一直以来只是一个朦胧念头,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 太遥远了,不敢多想,怕一想就心生绝望。 此时,朦胧念头似乎揭开了一层面纱,像阴云后的太阳终于泄出了一点阳光。 “老爷。” 屋外传来典四儿的声音。 金无谅迅速坐起,披上衣袍,满头金发也用簪子束起。 卢通面露笑意,道:“什么事?” “苦凰长老的弟子送来两道功法,还留下一句话。” 他立即起身,走下云床时一抹金云缠到腰上,大门直接打开。 “什么话?” 典四儿悬在门外,六个眼珠迅速扫了一眼,递过两本册子,道:“神魂之法,等立功之后再谈。” 卢通接过册子,道:“还有呢?” “没了。” 典四儿又看了一下屋内,道:“老爷,快午饭了,要不要用饭?” “送上来。” “好。” 云门重新闭上。 卢通回过头,见金无谅十分端正地盘坐在云床上,忍不住笑道:“不必如此,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我心里有。” …… 云床上多出一张长几,上面摆满了各种饭菜。 卢通拿着册子,张了下嘴巴,等了两息,没有东西塞进来,于是抬起头继续长着嘴巴,朝对面看去。 金无谅神色有些犹豫。 二人又对视了两息。 金无谅终于伸出手,换了一副筷子,慢慢夹起一块青笋。 青笋入口。 卢通笑了下,直接用手撕下一块烤肉递过去。 金无谅脸色略绷,一点点张开嘴唇,似乎嘴边的不是烤肉,而是一杯毒酒。 烤肉入口。 金无谅面无表情的合上嘴巴。 卢通又笑了下,收手时食指从嘴唇上抹过,留下一串油渍。 金无谅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光泽,低头抿了下嘴唇,慢慢咀嚼嘴里的烤肉。 卢通继续低头看书。 很快看完第一本册子,随手放到旁边,道:“《赤云真经》,晦涩、朦胧、不知所谓,难怪没有人再修古仙之法。” 两道法门。 一道修行之法,《赤云真经》,短短万余字,看完之后除了开头几句敛气法门外,剩余部分根本无从下手。 一道大小变化之法,《兜天法》,在体内炼一个“人兜”,兜住皮肉、气血等,可以随心变化。 金无谅瞥了一眼册子,道:“古仙的法门全凭参悟,找对了参悟之法,一日千里。找不对,一百年也修不成。” 卢通端起酒杯,朝金无谅示意。 金无谅也端起酒杯。 碰杯之后,金无谅正准备喝酒,卢通却用酒杯挡住,探出头把她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手中的酒杯递过去。 金无谅嘴角微弯,低下头喝完酒。 卢通满意地点了下头,道:“这本《赤云真经》,你有没有听过?” “没有。” 他把册子推过去。 金无谅意外道:“我也可以看?” “你不说、我不说,看了也是没看。” 金无谅缓缓摇头,道:“不妥。” 卢通愣了下,心中十分意外。 竟然这么规矩。 典四儿从不会这样,甚至不会询问,直接就拿起来翻看。 九夫人也会抢着看。 已经送到了手里还不动心的,此前结识的所有人,全部加起来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一个。 “你刚才听到了?” “什么?” “典四儿有没有说过这道法门不许外传?” “没说。” 金无谅缓缓摇头,道:“不过古仙赐下的法门,肯定不同寻常,即便不说也可以猜到。” “你懂不懂古仙法门?” “懂一些。” 卢通点了下头,跨过长几,坐在金无谅旁边,直接翻开《赤云真经》: “如赤云之色,布百关绝节之下。” “锦云曜幽夜,伏之千息赤色出;郎朗震红冥,却闭真气转无息……” 一团金云涌起,盖在册子上。 卢通转头看去。 金无谅缓缓摇头。 卢通勾起嘴角,伸手指向她的小腹,道:“胎中之教,给她听的。”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章 乘雀 “感觉到了吗?” “嗯,好像有。” “《赤云真经》主修气血,红冥可以比为胎中天地,你试着照女儿观想,以天地为胎、修行法力。” 卢通右手按在金无谅肚子上,隐约察觉到下方有一团气血在吞吐、生长。 “会不会出错?” “古仙之法就是如此,千人千法,没有对,也没有错。” 他又感受了一番,缓缓收手,开始尝试按照《赤云真经》中的法门炼化灵气。 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正月末。 卢通盘坐在云床上。 神魂内,眉心的金丹散出几缕法力烟雾,飘荡在头颅内,勾勒出半个模糊的人影。 有头、有一半身子,一共四寸多高。 吞入灵气时,金丹表面光泽流转,人影的口部一鼓、一落,像是在呼吸一样。 《赤云真经》 法门中只明确描述了炼化灵气之法,再之后都是玄之又玄的描述。 他每天伸手按在金无谅的肚子上,感受尚未出生,甚至仍是一团精血的女儿。 不知不觉间竟然修成了如此模样。 许久之后,金丹表面的光泽黯淡。 卢通收敛法门,缓缓睁开双眼。 金无谅坐在对面,眼神十分柔和,道:“我要走了。” “这么急?” 卢通心头微微动了下。 二人之间感情不深。 不过金无谅见识广、脾气好,除了一个算不上缺点的缺点——有点木外,相处得十分愉快。 “时间快到了,要回去族中领一枚‘延福大命丹’,对肉身、神魂大有裨益。” “我让四儿准备一桌饭菜,吃了再走。” “好。” …… 长几旁。 卢通端着酒杯,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有了一个女儿,本以为可以不在意,可是有了才察觉到不一样。 血脉相通、骨肉相连。 共同修行了一个月,一起“长大”,心中又多了一些牵绊。 一根指头长的紫参送到嘴边。 卢通抬起头。 金无谅正带着一抹温柔笑意,把筷子递在嘴巴。 他张开嘴巴。 紫参进入口内,顿时满口清淡参香。 金无谅又端起酒杯。 二人互相喂了一杯,金无谅道:“给女儿起个名字吧。” “嗯。” 卢通正思索时。 金无谅又道:“我姓金,女儿只能姓雄,近五十年族长选中了‘乘’字,所以前两个字只能是雄、乘。” “雄?男的?” 卢通蹙起眉头。 金无谅点了下头,道:“雄是族内孕养、金从族外引入,金生、雄不生,可以避免一脉做大。” “这样啊。” 卢通点了下头,立即想到了《赤云真经》,道:“雄乘云,如何?” “已经有了。” 他定了一下,摇头道:“乘云都有了,乘龙、乘凤、乘虎什么的,想必也有了。” 金无谅弯起嘴角,轻轻点了下头。 卢通看着窗外,想了一会儿,道:“雄乘雀呢?” “这个倒没有。不过人家乘龙凤,我们乘雀妖,是不是有些寒酸?” “不寒酸,一点都不寒酸。” …… 瀑布旁。 卢通看着两只千瞳孔雀,道:“昼鼓、夜笛,你们好生看护小姐,等我回来不会亏待你们。” “遵命。” 昼鼓、夜笛飞到金无谅左右。 金无谅眼含笑意,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三殿中一殿名为‘连星殿’,此殿有三百二十八星君,族中有一名长辈也在其中,名为‘金戈星君’。日后若有机会崭露头角,可以前去拜访一二。” “好。” 卢通点头记下。 “再会。” 金无谅最后看了一眼,十分干脆地转过身,散出一道金云遁走。 昼鼓、夜笛行了一礼,跟着离开。 卢通站在瀑布边,一直目送他们远去。 典四儿静静地站在一旁,过了许久,道:“老爷,魏虎的法门只学了刀法。剩下的分水步、归山拳,还有法术‘龙爪虎’全都没有修行。” “不止。还有兜天法、卷仙鲤、四翅梭鱼。” “还以为老爷忘了。” 卢通笑了下,重重地吐了口气,道:“温柔一梦三十日,是时候修行了。” …… 一个半月后。 瀑布旁水雾翻滚,大片水流被卷入阵法。 阵内,水浪滔滔。 一个头生尖角、圆身、四翅、鱼尾的丈半身影,卷着无数水浪化作一条百丈水龙,从大殿上掠过。 鱼尾一摆。 鱼鳍飘荡,又大又宽的尾鳍,好似一面淡金大旗。 水龙化作一道遮天水幕,天塌一般朝残殿压下去。 这时,四个又长又细的鱼翅,急速抖动,丈半身影像是一根古怪箭矢,瞬间穿过水幕,悬在残殿上方。 鱼尾又一摆。 遮天水幕迅速凝聚,化作一团巨大的水球,一动不动的悬在上方。 “老爷,歇歇吧。” “好。” 丈半身影一跃而下,半空中迅速变化。 黑漆漆、圆滚滚,好似树桩一般的披甲身躯,恢复为人身;四个鱼翅,变为两根裹着图腾的手臂;鱼尾也变为麒麟腿。 卢通坐在凳子上。 典四儿递过一杯茶,道:“老爷,卷仙鲤的神通果然厉害,只需一摆尾就是漫天水域,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能先占据地利。” 卢通摇了摇头,笑道:“其他地方可不能从瀑布中引水。” 喝完茶水。 典四儿取出一个长匣子,放在桌上,脸上浮出笑意。 卢通瞥了一眼,道:“什么东西?” “瀑布。” “瀑布?” 他打开匣子,一捧浓郁水雾飘出,不禁挑了下眉头,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匣子中摆着一条项链。 拇指肚大的水蓝宝珠,一共二十四颗,表面凝聚着一层浓郁水雾。 典四儿取出项链,道:“这件法宝叫‘二十四湖’,每颗水珠内聚了一池湖水。有了它,不管在哪里都有瀑布。” 典四儿准备帮卢通戴上。 “不急,等杀了魏虎再用。混入地府非同一般,除了血种外,必须‘干干净净’的成为魏虎。” 卢通伸手从眉心引出一枚山印,又解下储物腰带,道:“四儿,你拿上吧。” 典四儿眼神稍动,道:“老爷,大日森罗太惹眼,可是山印是神魂法宝,小心一些的话……” “无妨。我的实力全都系于血种,与法宝关系不大。” 典四儿慢慢拿起腰带。 卢通摸了摸凉飕飕的项链,吐了口气,道:“该走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一章 玉屑丹 一枚火流星划破天际,拖出一条百丈长的斑斓火尾。 距离虎口关还剩数里。 火流星陡然下降,落在一座荒山山巅,现出三个人影: 一个背生火翅、一个头有六目、一个体型高瘦。 卢通看着远处。 前方灰雾笼罩,从天、到地全部是灰蒙蒙的,像砌了一堵墙。 “起雾了?” 典四儿点了下头,道:“是鬼雾,不过看起来有点稀薄。万易,去打听下是哪个鬼王。” “好。” 万易祭出黑蟒,跃入蟒口,朝灰雾游去。 盏茶功夫。 黑蟒回来,万易道:“鬼王不在这里,只有瞑目鬼王麾下的一位鬼使。” 卢通笑了下,道:“鬼使也敢动一页宗?” 鬼,地府手里的刀。 一百八十一家地府,每个府主手下都有一尊鬼王,游荡在各个城池间,寻找机会攻破城池。 一来,杀人修行; 二来,掠夺满城富贵、以及城中积攒下的无数金银。 而鬼使,还在鬼王之下,只有金丹境界。 万易跃出蟒口,道:“雾中没有多少雾鬼,应该有别的目的。” 卢通运起法力,背后窜去数丈火焰,道:“走,先进城。” 火流星再次冲天而起。 穿入雾中,滚滚火焰四射,轻易驱散周围的灰雾。 一路畅通无阻。 抵达虎口关外,一行商队正在排队入关,和平时没有区别。 进入关内。 顺着商道前行,走了不久,原来的大片空地上一座座房屋拔地而起。 所有房屋全部一模一样,街道横竖交错、十分整齐,放眼看像是一个没有边际的棋盘。 卢通惊讶道:“竟然这么多人。” 典四儿也十分意外,左右张望了一番,道:“从这里到西门,和城池差不多大,房屋比城内还密。如果其他三面也是这样,云英城人口最少是原来的五倍。” “不止。” 卢通放慢速度,一边看着下方、一边朝城东飞去。 原本云英城内,城东、城北、城主府附近,全部被大户人家占据,地方虽然大,可是人却很少。 而新盖起的外城。 占地广、房屋也是密密麻麻,如果住满了人,城内、城外,全部加起来应该不下五百万人。 飞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东。 云英城通向百柱山的商道两侧,以前是山林、草地、还有一些酒楼、猎场等。 如今全部变成了一座座高山。 上百座山峦,每个山巅都有一眼山泉,缓缓流出泉水。一圈又一圈梯田,从山巅一直蔓延到山脚。 卢通眼神闪动。 聚人、屯田,擒气宗如此、一页宗也是如此。 他察觉到了一种风雨将至的意味。 “走吧,去找九儿问下。” 残香楼,湖心大殿。 卢通落在殿外。 两个持戟女卫立即行礼,道:“拜见老爷!” “夫人在吗?” “吼!” 大门被撞开。 一头灿金巨虎冲出大殿,扑倒卢通怀里,闷声道:“师父。” 卢通撸了几下虎头,翻手凝出一枚血灵,拍入虎颈,道:“你师娘呢?” “呼噜噜~” 执关舒服地发出一阵呼噜声,躺下去打了个滚儿,道:“在凤楼。” “什么凤楼?” “外城的城主府,北边叫阳楼、西边叫武楼、东边叫仙楼。” “带路。” “哦。” 一行人腾空而起,飞出东门,朝南边遁去。 凤楼,一栋十分寻常的三层小楼。 从上面看,除了高出一层外,和其他房屋没有任何差别。 “见过头领!” “见过仙长!” 遭遇两个一起在妖城厮杀过的熟面孔后。 进入小楼最深处。 执关用头撞了一下门,闷声道:“师娘。” “我有事,你去找养瓶。” “师父来了。” 下一瞬,门被拉开。 九夫人神色十分憔悴,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脸,道:“总算来了。” 说完上下看了一眼,笑意更盛几分,道:“变矮了,法门修成了?” “小成。” 《兜天法》修了一个月。 人兜初成,从一丈多变成了七尺上下,像裹了一个口袋,系上绳子,强行把身躯收小。 卢通进入屋内,探手揽住九夫人。 “遇上什么麻烦了?” 九夫人瞬间放松下来,完全靠在卢通身上,道:“丹药、粮食、山田、法术、符箓、商铺……” 一大通说完,几乎涵盖了所有角落。 卢通听得皱起眉头,道:“我只有五天时间。” “那就把最大的麻烦解决掉。” “什么?” “丹药。” 九夫人取出两张丹方,道:“一个米精丹,可以代替吃饭,也可以代替十枚铜板。一个玉屑丹,代替银子,每枚相当于一两银子。” 九夫人说得有气无力。 卢通听到却恍如雷击,立即问道:“玉屑丹代替银子,什么意思?” 房屋不大。 看着像书房,有书桌、书架、屏风;也像卧房,还有床榻、衣柜、桌椅等。 二人坐在桌边。 九夫人软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就是不用银子,以后都用丹药交易。” 卢通缓缓瞪大双眼,眼中生出一抹亮光。 不用银子,造银子的再也不能只靠银子就赚钱。 要变天了。 难怪擒气宗、一页宗搞出这么多动作,其中应该不止几家宗门,恐怕古仙也脱不了干系。 他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茶水凉了,而且已经冲泡了很多遍,没有多少茶色。 “什么时候下的令?” “一周前。说是百宗通令,无论去哪个宗门、城池,都可以用玉屑丹交易。” “这是好事,有什么麻烦?” “哎。” 九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消息放出来了,可惜没有丹药。” “一页宗不管?” “管不过来。听说是药仙宗提前走漏了消息,害得好多宗门措手不及。人们抢着把银子换成丹药,可丹药没有备齐,一下子都乱了。” 九夫人端起凉茶,喝了一大口,道:“本来一枚玉屑丹一两银子,现在一枚值二两,还冒出来很多假丹药。每天找吃的、安抚人、求丹药、抓骗子,偏偏又遇上起雾,我已经束手无策了。” “其他几个城主呢?” “北城、西城也一样。东城在一页宗有靠山,人最少可是丹药最多。我怀疑,东城有人囤积丹药,暗地里赚差价。” 一两换二两,一转头就是成倍的利润。 比任何生意都赚钱。 卢通和典四儿对视一眼,问道:“银子都没用了,赚再多又有什么用。” “送去一页宗,他们有多少收多少。” “这样啊……你先休息,抱容山、膏腴山、智明山、石鱼山都有熟人,等会我去打听一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二章 信 城东,群山上肥田无数。 蜂、蝶、鸟等,成群结队的飞过,帮助田里的作物授粉、捉虫、施肥等。 微风吹过,从百柱山方向带来一股浓郁灵气,山上稻谷远比普通田地里长出的更加茂盛。 卢通、典四儿缓缓飞过。 一艘又一艘枣核模样的飞梭从天上掠过。 卢通开始并不在意,几次三番后瞥了一眼,心头微动,盯着远去的飞梭。 飞梭大小不等,有的三丈、有的十丈。 前面有撞角、后面有鱼尾,浑身每个角落都嵌着龟甲护盾,此外还有一个个头颅大小的孔洞。 “四儿,商道快断了。” 丹药代替银子,外面紧跟着起雾。 上百家宗门联手,鬼王攻不破这么多的宗门、城池,但是可以毁掉城池之间的商道。 典四儿眼中闪过六枚亮点,神色突然一黯,道:“老爷,我们的生意完了。” 卢通慢慢点了下头。 良药商会、大河粮行,都是靠贩运各地特产、粮食等赚点辛苦钱。 一旦商路断了,即便有飞梭也无法继续经营。 而且,每个宗门都在聚人、造田,首先解决的就是吃饭,大部分生意已经连根拔起。 他看着周围群山。 一座座大山上,种满了各种谷物、蔬菜、瓜果等。 典四儿道:“消息刚传开,现在脱手商铺还来得及,我去通知九掌柜。” “等等。” 卢通扫了一圈,指向下方山头,道:“看见上面种的东西了吗?” “嗯,足够养活人了。” “不够。” 他缓缓摇头,道:“没有茶树、也没有烟草。东西够吃了,但是不够酿酒。” 人不是人奴,除了吃饱外,还有口舌之欲。 烟、酒、茶等,几乎是必不可少。 典四儿道:“不卖粮,改卖烟草吗?” “嗯,先办正事,回去再定。” …… 百柱山,弟子变多了。 平时在山间飞遁,每座山上只有三两个人影,现在随便扫一眼都能看到几个弟子。 山间各种飞鹤、云朵法器,来往不绝,一派蒸蒸日上的气象。 卢通心中斟酌了一下,道:“走,先去智明山,再去膏腴山,最后找抱容山、石鱼山。” …… 智明山上,卢通、第一夫子相对而坐。 “夫子,天地突变,大河粮行经营不善,恐怕难以为继。” “与我无关。你在云英城做生意,赚也好、赔也罢,与智明山无关,不过以前答应的必须照做。” “既然这样,只好到此为止。我已破入金丹,不方便插手一页宗的事务,我会尽快退出粮行相关的生意。” “你!” “告辞。” “等等……” …… 膏腴山,卢通等了许久终于见到种药长老曹草衣。 “见过曹长老。” “金丹了?” “侥幸突破。长老,商会经营不善,以后恐怕无法再送草药了。” “哎,我早料到了。这些年辛苦了,这壶千草灵露你拿去尝尝,虽然不是天材地宝,但是想凑齐千种灵草也并非易事。” “多谢长老!我此番上山,还有一事想求。” “什么事?” “南边的外城城主乃是弟子的道侣,如今急缺米精丹、玉屑丹,想麻烦长老引荐一名炼丹师。” “这个……炼丹师如今都在丹池,由宗门直接下令。我写一封信,你拿去丹池找那里的管事,可以换多少不敢保证。” “多谢长老!” …… 石鱼山。 “擒气宗弟子卢通,求见笑贤真人。” “真人不在。” “谁在?” “山上没人。” …… 抱容山,山上多了许多年纪不大的女弟子。 上山不久。 一道灵气从山巅坠落,如同山洪倾泻。 卢通脸色稍变,立即运起法力,顿时雷芒、火焰、狂风等一同涌出,死死挡住压来的灵气。 “上来。” 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硬。 卢通仰头看向山巅,神色十分慎重。 山上似乎不太妙。 “四儿,去山脚等我。” “是。” 山巅,繁花无数。 当年白巧出嫁时,花海中央摆了一艘百丈云辇,如今云辇依旧,只不过辇上的人换了。 卢通落在云辇前,瞥了一眼,拱手道:“擒气宗卢通,见过真人!” 一抹白影飞出,如同离弦之箭。 卢通伸手捏住。 一张写满字迹的信纸夹在手中,突然纸上破出一道法力,刺入掌心,下一瞬直接穿透掌背。 一抹血花炸开。 卢通心中又惊又怒,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神念稍动,手上伤口迅速愈合。 “巧儿送来的信,你看看吧。” “是。” 卢通摊开被鲜血染红的信纸,看了几眼,立即皱起眉头,等看完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去。 “晚辈错了,请真人责罚!” “罚你?就算杀了你,又能如何!” 他捏紧拳头,把信纸攥出一片褶皱。 白巧从重华府寄来的信。 信中,一开头就坦白了逃婚的经过,把卢通、帮她逃走的女修士,出卖得一干二净。 接着开始介绍重华府。 衣食无忧,上至龙肝凤胆、下至平民百味,很轻松就能吃到;修行无忧,一道道法门全部开放,任何人都有机会修行。 说了大半页。 最后更是……邀请抱容真人一起前往重华府。 卢通看过魏虎的生平,对地府有所了解。 信中所说是真的,但又不全真。 衣食的确无忧,不过龙肝凤胆并不容易吃到,起码魏虎从小在地府长大,从来没有吃过; 法门也的确开放,但是门槛极高,魏虎修了一辈子,最后才在结拜兄长的帮助下,入手了两道还算不错的法门。 白巧似乎被蒙蔽了。 他心中生出一些后悔,道:“我会把白巧带回来。” “哼!” 抱容真人瞥了一下狭长眼眸,道:“地府外有通天绝壁,你拿头去撞?撞断角、撞破头,也……” “晚辈受了古仙的吩咐。” 卢通拿起信纸,一点点铺平,折叠起来收入储物手镯中,道:“重华府,白华书院,我记下了,一定把白巧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抱容真人眼神闪烁,细长眼睛睁大了一些。 “你受古仙器重?” “器重不敢说,只是仙人需要人手,晚辈也正好合适。” “去干什么?” 卢通看着抱容真人,没有开口。 抱容真人脸色渐渐舒缓,道:“仙人之事为重,不可因此误了大事。” “不敢。” “你上山所为何事?” “晚辈想求一些米精丹、玉屑丹。”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三章 烟斗 湖心大殿内。 卢通躺在榻上,拿着一个烟斗吞吐云雾。 “嗯?” 九夫人缓缓醒来,神智仍有些混沌,看了一眼窗户,含糊道:“多久了?” “九个多时辰。” 卢通把烟斗塞过去。 九夫人眼神空白,张嘴吸了一口,吐出白烟后又愣了一会儿。 “感觉有很多事,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卢通伸出手指帮她理了下头发,道:“好好休息吧,从来就没有不能耽误的事情。” 九夫人枕到手臂上,道:“那是因为没人管你。” “现在有了抱容真人,也没有人管你。我走了以后,记得经常去抱容山走走。” “嗯。” 九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坐起道:“丹药到了?” “到了。养瓶来禀告过,我让她去处理。” “那就好。没有丹药,到处都是麻烦。有了丹药,再大的麻烦都不是麻烦。” 卢通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当了城主,眼界都不一样了。” 九夫人摇了摇头,取出一支烟斗。 他看着雕着彩凤的翠玉烟斗,道:“还记得睡之前,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 “粮铺关了,商铺也改了,改卖茶叶、烟草之类的。” “想起来了。” 九夫人吐出一口白烟,道:“我不看好。以后不太平,最赚钱的肯定是丹药、符箓、法宝,不如改卖符箓。” “有认识的符箓师?” “还没有,不过商会屯了很多货,清出去可以回一笔大钱,我打算多投些钱,从头培养几个。”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伸手揽住九夫人,道:“这回我们想到一起了。” “哼!”九夫人翻了下眼皮,“明明就是我的想法,你刚才还说卖烟草呢。” 卢通摇了摇头,道:“还记得以前和你说过的老康吗?” “忘了,谁?” “羊山神墟,那个用烟斗的老头子。” “想起来了。” 九夫人突然弯起嘴角,笑着道:“是不是从烟斗里喷出一把火,把你全身毛都烧光了的那个?” “就是他。” 卢通也笑了下,道:“会符箓的很多,我们根基太浅。不如找步家炼制一种烟斗法器,又卖法器、又卖烟草。” 安定的日子彻底远去。 以后哪怕一直呆在城里的普通百姓,也免不了备上两件法器、符箓。 九夫人睡觉时,卢通一直在默默盘算,直到老康突然“窜”了出来,才终于眼前一亮。 烟斗法器,平时用的上,遇上麻烦也用得上。 卖完法器、卖喷火油渣,卖了油渣、卖烟草,烟草还能卖了又卖。 大部分人不喜欢烟斗,但是喜欢的那部分,足够养活一家不大不小的商会。 “步家实力很强,恐怕会分走大头。” “不会,让典四儿出面。” …… 几天时光转瞬即逝。 殿外。 卢通认真打量了九夫人一番,道:“打算成丹时记得去找抱容真人,如果遇到推脱,告诉她我已经入了地府。” “嗯。” “执关不必送去蛮虎宗,那里有二虎坐镇,你留着身边。” “我打算送到一页宗。” “好。” 二人对视片刻。 卢通点了下头,道:“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直接转过身,背后翅膀一挥,化作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典四儿、万易紧随其后。 虎口关外。 典四儿喊道:“老爷。” “怎么了?” “我想回去傲山城,不能陪老爷北上了。” 火光骤然停下。 卢通回头看去。 典四儿抿了下嘴唇,道:“宗门开始出手、鬼王肯定另有应对,关键时期一定大有机缘,我不想错过。” “好。” 卢通点头应下,看着典四儿,陷入沉默中。 世道不公,有人生来什么都有,有人生来只有一条命。 可世道又很公平。 给了每个人一条命,去拼、去闯、去冒险,死了万事皆休,活了就有远超别人的收益。 典四儿选的是一条险路。 比他在时更危险。 之前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但是一直有宗门傍身,无形之中挡掉了很多危险。 典四儿伸手摸了摸卢通脸上的骨刺,又理了一下火衣。 “我走了。” 卢通也揉了下典四儿的脑袋,道:“遇上难处,去求见苦凰长老,把大日森罗交给宗门。” “嗯。” 他一身实力以血脉为根本,诸多妖兽神通变化多端,仅有上册的大日森罗可有可无。 但是对于普通擒气宗弟子,大日森罗足够作为护命之宝。 卢通取出早已备好的信件,递过道:“成丹时若是没有适合的异象,拿着信去无瑕妖城找白盲师兄。师兄会送来两只千瞳孔雀,想来十分看重我们。” “嗯。” 典四儿仰着头,六个眼珠上冒出一层水雾。 卢通挥手卷起一道轻风,道:“去吧。生死只一遭,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碰的。你死了,我帮你报仇。我死了,你也帮我破开地府。” 典四儿噗嗤一笑,低下头抹了下眼珠,道:“我才不去送死。” 卢通也浮出笑意,拍了下典四儿的肩膀,道:“那就都不死,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找你。” “嗯。” 典四儿一步一回头,一共看了五次终于消失在雾中。 “哎……” 卢通长吐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灰雾,喃喃道:“真碍眼。” 一团熊熊火焰窜起。 片刻后,红、蓝、黄、紫、白、黑、绿,各色火焰如同暴雨一般,铺天盖地的落下。 接着风雷突起。 狂风裹着火焰、雷电,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来回席卷了三个来回。 终于阳光洒下。 和煦、蓬勃的金光中,一抹火光朝北方射去。 …… 凉风习习,一艘小船飘在水面上。 十分普通的水杉木船,一丈多长,没有蓬、没有帆、没有桨、更没有法器,只有一股轻风推着船只前行。 卢通站在船头,手中拿着一个罗盘,喃喃道:“这是到了,还是坏了?” 巴掌大的罗盘上,一个指针正快速旋转。 他收起罗盘,环顾一周。 漫无边际的截水湖,风平浪静,看不见一个人影。 “人呢?”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四章 卢不通 日落月升。 一轮满月悬在空中,湖面上亮得发光,似乎变成了一面巨大无边的银镜。 卢通看向水下。 等了一个时辰,没有遇到一个修士、妖兽,甚至连过路的鸟妖都没有。 不在上面,只能在下面了。 他纵身跃入水中,下潜三丈后,突然挥出尾巴从下方拂过。 一根根半透明的水蓝色蛛丝显露出来。 一道灵气从下方涌出,像一只手掌从下方推来。 他心头微动,跃出水面,站在船头上静静等候。 盏茶后。 一串水花炸开,一人、一龟跃出水面,人影赤脚踩在龟背上。 终于来了。 卢通松了口气,仔细打量来人。 小丫头,岁数不大,眉眼长开了,但是脸上还有一些稚气,应该在十七八岁。 修为也不高,连筑基境都不到。 “喂,你干什么?” 他收回视线,挤出一个笑容,道:“等你。” “呸!” 小女修立马瞪大眼睛,气冲冲道:“不要脸、臭流氓!” 卢通神色一愣,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定定地盯着面前的一人、一龟。 一路修行、一路厮杀,身上早染上一些凌厉之气,因此很少遇到旁人口出狂言,更不必说是一个小丫头。 “还看!再看挖了你的眼!” “小毛丫头,修为不高,口气倒不小。” 卢通按下心中怒意,取出罗盘,迅速瞥了一眼,罗盘上的指针仍在旋转,问道:“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你才口气不小,进了我家的水穴还敢放肆!” “我问你还有没有别人?” “彭家水穴,不许外人擅入,你出去,现在就走!” 卢通心中十分疑惑。 离开大昌山时,苦凰长老说过,跟着罗盘可以找到接应之人,杀人、伪装、入地府,都由接应之人安排。 可是眼前的小女修又实在不像。 他左右看了下,端正神色,问道:“你不知道我?” 小女修瞪大眼睛,认认真真、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大声道:“你好大的脸面,难道要每个人都认得你?” “呵……” 卢通一连被堵了几次,气极反笑,运起法力,五尺长发凭空乱舞,缓缓升到半空。 “不知天高地厚,小丫头,今天给你涨涨记性,省得以后给彭家惹来麻烦。” “你敢!” 小女修毫无惧色,叉着腰朝水下喊道:“鲸爷爷,你听!” 水面荡开一层褶皱。 接着开始缓缓上升,像是有一座大山正在拔“水”而起。 卢通蹙了下眉头,立即飞起,身躯迅速膨胀,从六尺左右变为一丈半,同时双腿也迅速化为一扇巨大鱼尾, “呲!” 一只巨鲸浮出水面,喷出一道百丈高的水柱。 卢通扇了下尾巴,湖面飞起一大团水流汇聚在左右。 巨鲸吸入一道狂风,发出隆隆声响,道:“道友过来求取法宝?” “不是。” “那为何来彭家的炼器水穴?” 卢通陷入沉默中,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巨鲸等了两息,刚刚恢复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开始沸腾,冒出数百个一人高的水疙瘩。 卢通运起法力,起风、卷浪,掀起一道十余丈高的水浪。 “好啦!” 小女修摆了下手,道:“你走吧,不然我让鲸爷爷撵你走。” 卢通摇了摇头,挥手散去水浪,看着小女修,问道:“你是谁?” “你不认得我?” “难道要每个人都认得你?” “你!” 小女修气得连喘几口粗气,甩手道:“谁要你认得了!小虾,我们走!” 龟妖缓缓沉入水下,带着小女修一起消失不见。 巨鲸道:“道友,请。” 卢通缓缓退后,问道:“敢问是哪个彭家?” “红云仙船,奇器坊彭家。” …… 一丛赤红火焰悬在高空。 火焰外形如葫芦,下宽上窄、高近千丈,一艘艘炼器宝船围在火焰周围,引火炼器。 下方,十八座六角“岛屿”环成一圈,把火焰拱卫在中央。 红云仙船,截水湖中十分闻名的炼器之地。 一艘小船缓缓靠近。 卢通站在船头,手中拿着罗盘,盘上的指针正对着船头。 抵达码头。 指针再次开始一圈圈旋转。 下一刻,耳边响起一个有些熟悉,又十分刺耳的声音。 “咦,又是你!” 卢通心中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抬起头,看着刚刚下船的小女修。 二人对视一息。 小女修脸上怒气上涌,挽了下袖子就要开口。 “霞人,不许无礼。” 旁边,一个在码头接应的年长妇人拦下,道:“你和这位道友是怎么回事?” “卢姨,他……” 小女修咬了下嘴唇,道:“他死皮赖脸,在水穴就耍流氓,还跟踪我,一直从水穴跟过来。” 卢通眼角跳了下。 他才没有跟踪。 为了测试罗盘,故意在截水湖游荡了两天,然后才再次按照罗盘的指引追踪。 只不过…… 真话不能说,假话越说越乱,不如老老实实地闭嘴。 “道友?” 年长妇人挡在小女修面前,神色戒备,道:“可有此事?” 卢通摇了下头,道:“没有。” 小女修神色一急,立马抓住年长妇人,凑过去说了几句悄悄话。 卢通运起法力,只听到几个短句: “放倒了”、“塞进杠里”…… 年长妇人摇了下头,翻手取出一个水蓝色手帕,道:“既然是误会,之前的事情就此揭过。是否方便问下,道友来红云仙船,所为何事?” 卢通瞥了小女修一眼,道:“寻一件趁手的法宝。” “这倒巧了,彭家的奇器坊十分擅长法宝,道友想求什么法宝?” 他随口应付道:“可大可小、可轻可重、不惧水火。” “不难。” 年长妇人取出一面令牌,随手丢出,道:“奇器坊的奇贤客栈,专门招待前来求宝的道友。道友可以去客栈住下,需要什么法宝直接吩咐小厮便是。” “多谢。” 卢通接过令牌。 年长妇人又问道:“道友如何称呼?” “卢通。” 话音落下,年长妇人、小女修同时瞪大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年长妇人摇了摇头,脸上浮出笑意,道:“这真是巧了,我也姓卢,名唤作‘不通’。”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五章 魏虎 奇贤客栈。庭院内花草茂盛,西、南、北三面分别坐落着几间独栋木屋。 南面一间木屋内。 卢通独自坐在厅堂,手中攥着一枚令牌。 令牌一面写着“彭”,笔画十分曲折,由剑、刀、鼎等法宝图案拼凑拼成。另一面则是一道水浪。 齐器坊彭家、卢不通。 一路受罗盘指引,正好遇到一个名字相反的女修,很少有这么巧的事。 他不相信巧合。 这一切应该是接头人的安排,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露面。 “叮、叮、叮!” 外面响起三声清脆钟声。 卢通打开房门。 只见几个人影、妖影走出木屋,进入庭院中的凉亭坐下。 一个年轻修士站在亭外,挨个朝众人行礼。 他正准备过去时。 正对面,北面一间木屋中走出来一个人影。 卢通瞥了一眼,瞬间心头猛地一跳,立即错开视线。 圆头、络腮胡,个头不高,肚子很大,穿着一件黑袍,像黑皮大冬瓜。 魏虎。 脑海中想了无数次的人,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出现在了眼前,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 他低下头犹豫了一瞬,迈步走出厅堂,朝凉亭走去。 “哈哈,魏兄,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的法宝已经炼成。” “哪有这么容易,少说还得半年。胡兄,你呢?” “我快了,一两个月就差不多。” 凉亭内,魏虎和一个灰须修士十分熟络的攀谈。 卢通走到亭外,朝旁边的年轻修士问道:“为什么敲钟?” “回前辈。新出了一件珍惜法宝,先来问下几位前辈是否需要。此外,坊内猎杀大妖、锻造珍惜矿石等,有时需要金丹境出手,前辈若是愿意帮忙,可以代替一些酬劳,还可以优先安排炼器。” 他点了下头,进入亭内。 亭内已有四人、一妖。 魏虎、灰须修士、冷脸青年、白发老太,还有一只巨盾螯蟹。 卢通挨个对视了一眼,走到蟹妖旁边坐下。 又过了几息。 年轻修士收起小钟,取出一个半人高的大铁锤,道:“六位前辈,这是蒙供奉刚炼出的缴兵锤。锤内炼入了千斤磁石,灌入法力可以吸摄对手的法宝,尤其克制金属兵刃。” “好法宝!” 一声浑厚叫好声响起。 卢通循声看去。 魏虎正一手摸着络腮胡须,从右脸一直摸到下巴,大笑道:“难得一见的好法宝,遇上就是有缘,魏某收下了。” 年轻修士面露笑意,省掉了剩下的介绍。 灰须修士笑道:“魏兄果真身家丰厚,这已经是第四件了吧?” 魏虎摇了摇头,半尺长的络腮胡随之摆动,像狮子晃脑,道:“第六件。昨天出去了一趟,又遇上两件合眼的。” 随后翻手取出一个大箱子,一脚踢开,露出大半箱亮锃锃的金子,朝年轻修士道:“锤子给我,金子你自己拿。” “是。” 年轻修士低头拿金子。 “哒、哒……” 清脆的撞击声传出。 亭中,剩余的人、妖,全都露出异色。 卢通也不例外。 单看魏虎生平往事,只知道此人十分粗俗,性格有些急躁、鲁莽。 没有想到竟然如此招摇。 他突然明白了。 很有可能是接头人故意安排他进入客栈,近距离观察、接触魏虎。 “魏道友在哪里修行?身家如此丰厚,想来不是散修,也不是小宗小派。”白发老太问道。 “南边。” 魏虎故作玄虚地说了两个字, 卢通心头微动,立即道:“南边,敢问道友在哪个城池修行?” 魏虎愣了一下,立马挤出一个笑脸,道:“这位道友,你是……” “卢通,刚破入金丹境,从南边的金池湖附近过来。” 截水湖以南是一片极为广袤的土地,其中大大小小的城池和宗门,加起来不下二百多个。 一页宗、擒气宗等都在其中。 擒气宗位于最南部,与再南边的金池湖相距不远。 “巧了。” 魏虎慢慢捋了把胡须,道:“在下魏虎,在月树城修行过,你过来炼制法宝?” 卢通点了下头,没有再追问城池,顺着魏虎的话说道:“对,初成金丹,准备请人炼制一件趁手法宝。” “量身定做的法宝?” “不错。” “看来道友也小有身家。” 卢通瞥了一眼面前的黄金,摇头道:“道友面前,不敢献丑。” 二人简单说了两句,各自分开。 卢通和小厮交代了一番法宝。 返回木楼。 关上门后立即抬起左手,从右侧脸颊上捋过,指尖从耳垂下方一寸一点点捋到下巴上,再来回揉搓两下。 轻重、快满等,和魏虎捋须时十分接近。 一连摸了三次,然后慢慢抬起右腿。 以前走路时,抬腿、伸脚,走出一步; 这次则是,抬腿、挺肚、伸脚,迈出一步。 魏虎腰粗、肚子大,人还没有动,肚子先挺了出去,走路的姿势半摇、半晃,和普通人不一样。 卢通在厅堂内走了几圈,坐在椅子上。 走路学了三分,此外还有说话、吃饭、穿衣、出手…… 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他想了一下,脸上浮出笑意,不出意外的话,接头人还会安排机会,让他和魏虎一起相处。 下午时分。 “咚!” 门突然被敲响,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卢前辈,在吗?” 卢通正在重新翻阅魏虎的生平,立即收起,打开门,道:“什么事?” “前辈,您的法宝开始炼制了。若是一起出手的话,可以抵一成酬金,您是否一起过去?” “不去。” 卢通不缺金银。 而且离开云英城时,带了一笔比银子更抢手的玉屑丹。 “好的,这次除了我们彭二爷亲自出手,除了他老人家外,还有魏虎前辈、胡子升前辈。” 小厮行了一礼,准备退走。 “等下。” 卢通眼神闪了一下,问道:“谁让你来的?” “卢管事。” “卢不通?” “不清楚,卢管事刚来不久,小的还不知道真名。” …… 天上,距离红云百丈外的一艘大船上。 一个铁砧后,魏虎右手持锤,正在敲打一块巴掌大的铁锭,偶尔从红云中引出一道火焰,灌入铁锭中。 灰须修士也占了一个铁砧。 卢通悬在船外看了几眼,落在甲板上,道:“哪位是彭二爷?” 一个光头修士从船舱里出来,道:“卢通?” “不错。” “去帮忙锻打‘龙鳞’,反复叠打,直到打出鳞花为止。不懂的地方,去问下魏虎。” “好。” 卢通找个一个空闲铁砧,看向魏虎。 魏虎的手臂十分粗壮,抡锤有力、落锤果决,动作中隐约有一些《朝肃归山拳》的影子。 一连砸三锤。 卢通已经把魏虎的动作印在心里。 魏虎放下锤子,道:“这是你的法宝?” “对。” “真费劲,一千多枚龙鳞,花了不少钱吧?” “护命之物,花再多也值得。” 旁边围栏上摆着一套茶具。 卢通过去倒了两杯,给魏虎、胡子升分别递过去一杯。 魏虎接过茶杯,摇着头吹了两口气,然后端起茶杯一下喝完大半杯,道:“你这件法宝不简单,到时炼成了,别忘了让我们好好观赏一下。” “当然,应该的。” 卢通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一口喝下去半杯。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六章 假人 深夜,客房内。 一个五尺出头的胖圆身影,对着一面等人高的镜子走路、说话、喝茶、抬腿挥手等。 无论走路、还是开口,都没有任何声音,只有衣袍摩擦的细微簌簌声。 许久之后。 “呼。” 人影叹了口气,迅速长高,变为一尊六尺壮汉。 卢通走到桌边坐下,看着镜中的人影,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学人学皮难学骨。 已经快一个月了,每天一起打铁、喝茶、吃饭,各种动作已经学了上百遍,可是细微处总有一些差别。 看着一模一样,但是一眼看去总能察觉到一些异样。 陌生人或许看不出来。 但是魏虎作为金丹大修士,家里有妻子、外面有外室、上面有兄长、下面有随从,肯定瞒不过身边人。 “咚。” 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像石子坠落。 “谁?” 没有声音回应。 打开窗户,只见一抹白影迅速飞出。 白影一人高,飘飘荡荡、半实半虚,像一张发着微光的白狐皮。 他纵身飞出去,跟在白影身后。 跃出客栈、钻入小巷、离开码头、进入截水湖深处。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仙船上的灯火,运起法力,背后张开六道熊熊火光,速度骤然一涨,冲上去截住白影。 “你是谁?” 白影定了一瞬,突然开始融化,迅速变为一捧白光,消失不见。 “恭贺二爷!” “二爷成了老司主的女婿,前途无量,我们兄弟也跟着二爷享福……” “哈哈,喝,今天不醉不归!” 下方水雾中,突然传出一串声响。 卢通觉得有些耳熟。 最后一句,听起来很像魏虎的声音。 他运起法力,浑身雷芒、火焰等含而不发,缓缓落入水雾中。 雾中,漂着一艘乌篷船。 船内灯火通明,三个人影坐在里面推杯换盏。 “魏虎?” 卢通唤了一声,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三人再次开始交谈: “恭贺二爷!” “二爷成了老司主的女婿……” “哈哈,喝,今天不醉不归!” 一模一样的话再次响起。 他眼角跳了一下,背后不禁一冷,忍不住回头打量周围。 水雾笼罩,四周一片漆黑,像一片绝地。 第二遍说完,再次重复。 卢通一连听了三遍,深吸一口气,落到船上,一把揭开船舱外的布帘。 舱内,三个人围坐在桌边。 其中一个正是魏虎。 另外两人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在魏虎的介绍中,已经看过无数遍画像。 高拱、宁金宝。 魏虎手下的小厮,也是和魏虎一起长大的街坊。 “三人”像是没有看见来人。 高拱端起酒杯,道:“恭贺二爷!” 卢通眼神一闪,进入船舱,抬手抓向魏虎。 魏虎脸上笑容灿烂,看着高拱,对伸过来的手掌没有任何反应。 手掌落在头上。 发丝、皮肤,摸起来和真人一模一样。 卢通吐了口气,坐下后拿起酒杯,用力一捏,酒杯坚持了一息,瞬间溃散成一捧法力。 假的。 酒杯是假的,人也是假的,不过…… 事情应该是真的。 “哈哈。” “魏虎”大笑着捋了一把胡须,道:“喝,今天不醉不归!” 三人也不再重复之前的话,一次次推杯换盏、推心置腹。 卢通坐在两尺外,静静地看着酒桌上的三人,心中渐渐多了许多了解。 高拱,偏憨厚,嘴皮子略笨; 宁金宝,偏油滑,相貌十分英俊; 魏虎对两人态度不一样,对高拱冷淡、对宁金宝更亲近。 看了许久,高拱、宁金宝、桌上酒菜等迅速消融,变成一捧浓郁白光,一个脸含煞气的女人从白光中走出来。 女人瞥了魏虎一眼,冷冷道:“野汉子,一身酒气!你去客房休息!” 魏虎上一刻还豪气冲天,立马变得神色扭捏,嘟了一下厚嘴唇,道:“娘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 “别!” 魏虎立马站起,伸手抓向女人,即将碰到时又似乎是不敢触碰,立马收回手,道:“我去,我去。” 二人也化作白光。 卢通独自坐在船舱,问道:“你是谁?” 没有人回应。 下一刻,身下的船只也突然消失,化为一团白光。 卢通坐在水面,神色十分意外。 船也是假的,之前没有一丝察觉,一种种幻象足矣乱真。 他缓缓站起,看着周围水雾,试着喊了一句:“镜心?” …… 第二天,一艘浮空大船上。 卢通、魏虎、灰须修士胡子升,站在一起。 近一个月来。 卢通有心亲近魏虎,魏虎似乎也有心亲近卢通。 二人情意相投,连带上一个胡子升,三人几乎整天都厮混在一起,一起炼器、一起吃喝。 一个小厮捧出托盘,道:“胡前辈,您的罗海网。” 胡子升面露笑意,揭开托盘上的蓝布,露出一团幽蓝渔网。 渔网堆在一起只有巴掌大。 卢通笑道:“胡兄,巴掌大的小网,真能网罗大妖?” 魏虎也道:“抓鱼还差不多!” 胡子升摇了摇头,道:“胡某成丹以来,数十年的积攒全在这张网上,龙凤巨鲸不敢说,寻常大妖逃不过我一网。” “来,赶快祭炼,让我们开开眼。” 魏虎让开一条路。 胡子升拿起小网坐在甲板边缘,朝网内灌入法力。一炷香后挥手一丢,渔网飞出两丈后化作十丈宽的大网,继续飞出一丈后消失不见。 “收!” 胡子升探出五指,一张百丈巨网从天而降,带着一道道水吼、金啸,落入掌心,再次化作巴掌大小。 “如何?” 卢通点头道:“厉害。” “好法宝!” 魏虎捋了一把胡须,边笑边点头,道:“难得一见的丹境上品法宝!” 卢通眼角抖了一下。 丹境,金丹境法宝;上品,九品法宝中的一、二、三为上品。 和四阶十二等一样,也是地府中的分法。 魏虎竟然如此嚣张,胆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出口。 他看向魏虎。 魏虎仍在微笑,眼神中有一股十分浓郁的自得神色。 卢通眨了下眼睛,附和道:“足够成为传家之宝。” “不错。” …… 胡子升法宝已成。 三人最后聚了一次,胡子升告辞离开,卢通、魏虎分别返回木屋。 卢通刚沏完一壶茶。 “咚!” 窗口传来一声轻响。 他挑了下眉头,快步冲出门口,迎面撞上一个年长妇人。 “哎呀!” 妇人连退几步,拍了下胸口,微嗔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卢通看着来人,仔细盯了几眼,看眼神、看脸上的纹路,最后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抱歉。” 说完看向窗户,那里空无一人,也没有白影。 妇人摇了摇头,道:“我刚碰到魏道友去送胡道友,你们三人一向交好,你怎么不去?” “我……” 卢通刚说出一个字,心中猛地一跳。 魏虎送胡子升? 一盏茶前,三人才互相道别。 “在哪里?” “黑珊瑚那边。” 卢通点了下头,立即朝外面走出,走出两步,回头看着妇人,正色道:“是不是你?”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七章 呵斥 一片黑水域。 从天上看去,仿佛一大滴墨汁坠入了无边湖泊。 水中。 卢通化作半人、半鱼,摆动鱼尾穿梭在蒲草一般的黑珊瑚群中。 “咚、咚……” 远处传来四声巨响,滚滚灵气如同潮汐一般涌动。 他立即加快速度。 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一根柱子。 黄玉柱,粗三丈、粗一人合抱,雕着一只斑斓猛虎,绽放出朦胧黄光。 四方虎牢,魏虎的护命法宝。 卢通立即停下,一一敛起血种,法力灌入胸口处一团拳头大的血种中,脸颊迅速变为黝黑猫头,身子也佝偻下去。 一息间变为戴月猴枭,放出一道黑烟与珊瑚群融为一体。 他绕开黄光。 走了十丈后,前方又出现一根柱子。 一模一样的黄玉柱,一共四根,围出一个长宽十丈的牢笼。 卢通藏在水中,盯着朦胧黄光静静等候。 “吼!” “吼!” 一道剑光刺破黄光,里面传出几声虎啸。 胡子升的怒吼也同时响起:“魏虎!你杀人劫宝……” 卢通立即看过去。 剑光刺出的缝隙内,魏虎双脚猛抬重落,迅速逼近胡子升,同时双拳翻飞,打出一片雨点般的拳影。 人走、虎随。 出手时,四头残缺不全的法力巨虎一起扑杀。 卢通对魏虎的种种手段早已经烂熟于心,一眼就看出了所有招式: 《朝肃分水步》,左右横行,如蛟龙过江; 《朝肃归山拳》,上下翻飞,如猛虎拍天; 四方虎牢,最大可以化作长宽三十丈的牢笼,柱子内还炼入了四只虎妖残魂。 胡子升话未喊完,黄光再次愈合。 外面重新恢复平静。 卢通心中明白,再不出手的话,胡子升坚持不了多久。 一个月的相处,三人全都互有了解。 胡子升,万足商会的供奉。 在商会的帮助下破入金丹,突破时的阵法寻常,突破之后又一直跟随商队奔波,偿还商会的恩情,实力很普通。 可是…… 现在还不能惊动魏虎。 已经学得像了,但是还没有成为魏虎。 卢通看了几眼黄光,缓缓朝远处退去。 “吼!” 又是一道剑光刺出。 “救命!” 胡子升长须染血,胸腹前的长衫全部破碎,散布着一枚枚拳印。 魏虎面带笑意,道:“凡间的大修士,只有这点实力……” 黄光再次愈合,把二人裹在一起。 …… 一刻钟后。 卢通藏在珊瑚丛中,仰头看着天上。 一个人影飞过。 他缓缓站起,看着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暗道:“生平介绍中说,魏虎性格鲁莽、行事粗糙,可是亲眼所见,和书上说的正好相反。” 杀人地方选的好。 黑珊瑚中没有鱼、虾、蟹,平时很少有人过来,估计事先还费了一番心思诱骗胡子升。 杀人后也依然谨慎。 这个地方距离魏虎杀人的位置大约十里,距离红云仙船大约二十五里,与回船的方向正好相反。 魏虎顺利得手后没有立即返回,而是改变方位掩人耳目。 卢通神色变得十分谨慎。 人心复杂、善变。 仅凭书上的几个字,很难看出全貌,更难看出真貌。 距离可以混入地府,还差得很远。 …… 又是一天过去。 卢通站在砧板后,手持铁锤,对着人脸大小的铁片反复落下。 原本的青色铁锭,千百次锻打后,表面多了一道道鱼鳞模样的墨蓝色花纹。 随着铁锤继续落下,花纹像是被砸碎了一般,再次蔓延出更细微的纹路。 “卢兄。” 魏虎面带笑意,落在旁边的砧板后。 卢通又抡了一下,放下锤子,侧头看去,道:“魏兄神清气爽,难不成法宝炼成了?” “还早。” 魏虎摇了摇头,拿起砧板上的锤子,丢起来又接住,笑着道:“不过卢兄也算猜对了,昨天出去一趟,又淘到一件稀罕法宝。” 魏虎笑得十分开心,眼睛几乎眯成一条弯缝。 卢通心头一冷。 这种极其浓烈的喜悦,不光来自于白得一件法宝,还源于成功戏耍的愉悦。 朝夕相处、互称道友。 最后一步步引入陷阱,翻脸、杀人、夺宝,可以坐镇的一方金丹境大修士,被十分轻松地玩弄于股掌之中。 的确是一件大快事。 卢通咧开嘴角,走出一步,问道:“什么稀罕法宝,让我开开眼。” 魏虎神色一僵,眼神闪了两下,翻手取出四根一尺长的黄玉短棍。 “一整套的法宝,还有四只虎妖魂魄,如何?” 卢通有些意外。 刚杀过人的东西也敢拿出来,真是胆大妄为。 “厉害。” 魏虎神色更加得意,笑道:“刚入手的法宝,也不知道有没有吹嘘的那么厉害,改天帮我试一下。” 卢通看着魏虎,连着点了几下头,道:“好。” …… 入夜。 卢通、魏虎一起吃完晚饭,喝了几壶酒后分开。 返回木楼。 一个小厮等在门口,道:“卢前辈,卢管事传话,让前辈去一趟香鼎轩。” 卢通眼神一闪,立即点头应下。 香鼎轩,一家小有名气的酒楼。 楼内没有厨子。 所有的饭菜都有一口大鼎烹制,丢入鼎中,鼎中风、火、水等同时卷动,出来的饭菜别有一番滋味。 卢通走入酒楼,被带到楼上包间。 刚进门,迎面就是一记呛声:“亏你还是金丹大修士,走门路竟然找到我这里了。” 卢通猛地脸皮一抖。 房内只有两人,彭家小姐彭霞人、中年妇人卢不通。 他盯了彭霞人一眼,余光看向卢不通。 几次三番都与此人有关,即便不是接头人,也和接头人脱不了关系。 接头人十分神秘,不过从不故弄玄虚。 这次晚宴一定另有深意。 他不知道前后因由,不过从“走门路”中也猜出一些,立即收敛神色,坐在椅子上。 “有劳。” 彭霞人取出一封信,丢到桌子上,道:“大妖肉身何等珍贵,若是写一封信就能求来,岂不是人人都有一件。” 卢通看着信封,抿了下嘴唇,重复道:“有劳。” “哼!” 彭霞人站起来,一把推开椅子,道:“你再敢……再敢无事生非,小心我不客气!” 说完大步走到门口,用力拉开门出去。 中年妇人跟着离开。 卢通独自坐在房间,对着满桌酒菜,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信。 深夜,客房内。 卢通躺在床上,拿着一张信纸,心中十分疑惑。 信很简单。 以他的名义写给彭霞人,想求一个大妖肉身炼制法宝。除此之外,还有几句不算过分的好听话。 看不出有什么深意。 “咚。” 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卢通早已等了许久,立即跃出窗口,瞥见一抹白光后,迅速追上去。 水雾中,熟悉的乌篷船。 他落在甲板上。 船舱内传出一声呵斥:“又求我爹!才成亲一年,已经求了多少次了?不长进的野汉子!”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八章 戴七悯 “载道之宝,亏你张得开口!” “当年我爹破入金丹时都没有,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怎么不求你的好兄长?你不是什么都听他的吗?去啊,去找他啊!” “看他有没有本事弄来!” 乌篷船舱内,一个女人满脸怒色,对着魏虎一顿嘲讽、呵斥。 魏虎弓着身子赔笑。时不时地应承两句,惹来一记记白眼。 卢通坐在旁边。 看着这夫妻二人,心中渐渐明悟了。 很像。 魏虎的妻子戴七悯,说话时和彭霞人十分相似。神态、语气、甚至还有一些动作,全都无所顾忌、高高在上。 他隐约猜出了接头人的用意,道:“不能杀了吗?” 面前,魏虎、戴七悯同时停口。 戴七悯转过头,低头盯向卢通。 卢通道:“我受得了受不了,先不说。最难瞒过的人就是戴七悯,稍有不慎就会身份败露,不如杀了干净。” “杀我?” 戴七悯俯下身子,瞥了下嘴角,道:“我爹身为鬼使,子女多、弟子多、好友多,你敢杀我?” 卢通蹙了下眉头。 魏虎有个好兄长,好兄长帮他找了一个好老婆。 戴七悯,父亲是鬼王麾下的鬼使,金丹大修士,修为不算太高,不过活得足够久。 至今已经活了七百多岁。 七百年的苦心经营,生了一百三十七个子女、收了六十三个徒弟、结交了上千个道友。 论实力,排不上号; 论势力,可以在“三名王”麾下名列前三。 他看了戴七悯几眼,又转头看向魏虎。 魏虎仍然缩着身子,脸上残存着一些赔笑,像一条讨主人欢心的大黑狗。 “我也要这样?” 戴七悯嘴角一瞥,眼皮一翻,露出一副鄙夷神色,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卢通头上的骨刺,呵斥道:“人不人、妖不妖,山里来的野汉子!” 卢通脸上绷起几条大筋,瞪大双眼,用力咬紧牙关。 即便知道是假的。 可是…… 心中还是窜出一股熊熊怒火,根本不受控制。 “呦呵,反了你了!你再瞪、你再瞪……” 戴七悯嘴角挂着冷笑,一次次点出手指。 “当、当!” 骨骼摩擦,声音如同撞钟。 一道鞭影闪过。 戴七悯轰然炸开,变为一捧白光消失不见。 “呼!” 卢通仰起头,长长地吐了口气。 舒坦了。 这时,耳边响起一个十分冷淡的声音:“你死了。” 下一瞬,魏虎、桌椅、乌篷船全部消失不见。 卢通独自悬浮在水面上。 一阵风吹过,水雾散开,露出远处的熊熊天火,以及仙船上的灯火。 他看着火光,突然心头一凉。 入了地府。 一旦暴露了身份,十死无生。 想活,就必须成为魏虎,也只能成为魏虎。 …… 两天后,正午时分。 卢通、魏虎,锻打完‘龙鳞’铁片,准备一起去吃饭。 一个小厮跑来,道:“卢前辈,有人让前辈去码头。” “谁?” “没说,生人传的话。” 卢通点了下头,瞬间心领神会。 魏虎道:“卢兄在这个地方也有熟人?” “有银子,还怕没有熟人?” “哈哈,对!” 二人相视一笑。 卢通的笑容中别有深意。 自从那晚被戴七悯反复“指点”后,每次看见魏虎,心底都忍不住生出一些……同情。 他有些怀疑。 魏虎性格中的鲁莽、急躁,有一大半是被戴七悯气出来的。 二人别过。 卢通飞身前往码头,远远看见彭霞人、卢不通站在一艘华丽画舫上。 画舫二层。 卢通落在甲板上,正准备开口。 彭霞人挑了下眉头,脸上浮出灿烂笑容,脆声道:“看不出来,人长得不好看,心思还挺细致。” 卢通笑了下。 这里的事情还不清楚,没有冒然开口。 彭霞人拍了下手掌,转身道:“走吧,今天必须钓到玉狮子!” “好。” …… 玉狮子,一种绿鲤。 通体翠绿如玉,鳃附近的鱼鳍十分旺盛,好似一团狮鬃,因此被叫做玉狮子。 力气极大、肉质极美、数量极少、血气极纯…… 价格上,练气比筑基、筑基比金丹。 卢通蹲在甲板上,抓住一条金泥鳅,往泥鳅嘴里塞入一枚丹药,又在外面划出两条血口,最后绑在一根鱼竿法器上。 彭霞人躺在躺椅上。 手边,一条长几上摆满了各种瓜果、酒水、点心。 卢通站起来,把鱼竿递过去。 彭霞人瞥了一眼,对着湖面抬了一下下巴。 “明白。” 他挤出一个笑脸,提起鱼竿用力一甩,金泥鳅远远地甩入湖中。 “哎。” 彭霞人唤了一声。 卢通闭了下眼睛,慢慢转过身,道:“叫我?” “一点都不机灵。” 彭霞人嘟起嘴唇,摇了摇头,又抬了一下下巴,道:“那个。” 卢通看着满满一长几的吃喝,不知道究竟是哪个,问道:“红的?” “笨,绿的,鲸香酒。” “明白。” 他走过去端起一盏墨绿色酒杯,递到彭霞人手边。 彭霞人喝了一口,随手举到身旁。 卢通立即会意,接过酒杯,放回原本的位置。 短短几个动作,端酒、接酒,可是做完之后,却莫名心头一松,像杀了一个十分难缠的对手。 他吐了口气,看向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也正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似乎仍然不满意。 从正午、到黄昏、再到深夜。 画舫靠近码头。 彭霞人纵身跳出画舫,嘟囔道:“真笨!好不容易上钩了,这都没抓住!真给大修士丢人!” 卢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累了。 半天时间,起了四次杀心,最后都被中年妇人的冷漠眼神压下去。 彭霞人尚且如此。 而戴七悯,更加过分。 他心中升起一些烦闷,尚未进入地府,已经察觉到了此行的艰难。 深夜。 “咚。” 一声熟悉的信号之后。 卢通跟随白影,一路离开码头,进入水雾,落在乌蓬船上。 船内没有声音。 他掀开布帘,看见里面的场景,瞬间定在原地。 “进来!” 一声冷淡呼喝。 卢通长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去,走入船舱,坐在戴七悯对面。 一只白皙脚掌伸进怀里。 “捏。” 卢通低下头,一言不发,开始用指头揉捏右脚。 旁边,魏虎抓着另一只脚,一边捏脚,一边露出讨好的憨笑。 “错了。” 卢通瞥了魏虎一眼,跟着按向脚心正中央。 “轻了。” 他立即加大力道。 “重了。” 他又马上放轻一些。 反复调整了几次,戴七悯突然道:“你怎么不笑?” 卢通愣了一下,略作沉默后,看了魏虎一眼,慢慢扯开嘴角,挤出一个十分生硬的笑容。 船舱内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魏虎突然开口,粗声粗气道:“娘子!” “哼~” 戴七悯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卢通侧头看去,心头猛地一跳。 旁边,魏虎捧起脚掌,贴在脸上,一脸享受地又蹭、又亲…… 卢通心神震动,愣愣地看了半响,转头看向戴七悯。 戴七悯也正看着他。 卢通久久不动。 僵持一刻钟后,戴七悯抬起脚掌,道:“你怎么不吃?” 卢通动了下嘴唇,嘴唇微微颤抖。 脚掌慢慢伸出。 距离仅剩半尺时,一道鞭影突然闪过。 魏虎、戴七悯,同时炸开,船舱内仅剩卢通一人。 “你死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三十九章 苦、福 炼器大船。 一条幽蓝大蟒堆在宽敞甲板上,像一座肉山。 折鲸巨蚺,截水湖中最大的蟒蛇之一,练气境时就可以长到近五十丈。 眼前这条巨蚺已经是筑基圆满,单是头颅已经堪比一栋房屋。 几个渺小人影站在旁边。 卢通伸手摸了一下蛇鳞,手感又滑又腻又软,道:“血气尚可。可是鳞甲有些弱,以后的对手都是大妖、大修士,够不够用?” 以前用过的众多法宝中,用得最多、最好的就是铁棍。 这次临时借口炼器,也是请奇器坊炼制一根长棍。 大小如意、轻重由心、不惧火烧、不惧水侵…… “足够了。” 彭家二爷拿着一块鳞纹铁片,贴在巨蚺上比了一下,道:“整条巨蚺炼成手臂粗,千根肉丝盘成一股,就算是练气境的也够用了。” 说了瞥了卢通一眼,继续道:“龙鳞要重新锻打,两片合为一片。” “好。” 彭二爷把巨蚺拖到大船中央的阵法内。 卢通、魏虎走到铁砧旁。 魏虎道:“卢兄,折鲸巨蚺可不多见,这么宝贝的东西彭家都舍得拿出来,难道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卢通拿起一片本来已经锻打完毕的龙鳞。 巴掌大的铁片,经过无数次折叠、锻打,形成了上千道细密花纹。 如今,还要把两片打成一片。 魏虎挑了下眉头,笑道:“有人说,你经常和彭家小姐一起出去,准备和彭家结亲?” “传言而已。” 卢通摇了摇头,叹息道:“彭家有元婴庇护,又有炼器传承,比小宗门还富庶,寻常人入不了彭家的眼。” 他心中别有所想。 最近半个月,在卢不通的安排下,经常和彭霞人一起外出,像下人一样,陪着买东西、吃东西、杀妖兽等等。 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习惯了彭霞人的骄横。 可是每次在乌篷船内,戴七悯抬起脚后的最后一关一直没有通过。 “哎。” 魏虎也叹了口气,拿起锤子砸了一下空荡荡的铁砧,道:“不入眼也好。我兄长说过,吃多少苦头,才能享多少福气,反过来也是一样。入了彭家,未必都是好事。” 卢通心头微动,侧头看向魏虎,脑海中不禁浮现中乌篷船中的画面。 堂堂一个金丹大修士。 即便在地府,也是当之无愧的大人物,可是面对戴七悯时却像一个奴才。 “吃多少苦、享多少福……” “对,想享多少福,就得先吃多少苦。” …… 夜晚。 乌篷船内,卢通捧着一个脚掌。 脚略长,还有些干瘦。 脚背上,脚趾后面的脚筋十分明显。脚后跟,也有一根凸出的粗筋。 他看了许久,心中莫名升起一个念头: 若是九夫人的脚就好了。 九夫人的脚,圆、肉、嫩,像白菜心,捏起来软软的,远比这只脚好看。 “你怎么不吃?” 戴七悯靠在船篷上,嘴角挂着莫名笑意,又一次说出已经说了许多次的话。 旁边,魏虎抱着一个脚掌发出“吭赤吭赤”的声音。 卢通听得心烦,甩出尾巴,把魏虎打散成一捧白光,问道:“你是不是镜心?” 戴七悯没有回应。 他等了两息,又问道:“有人说,吃的苦越多、享的福就越多。这么大的苦头,能换多少福气?” “很多。” 戴七悯的神色毫无波动,不过似乎换了一个人说话。 “很多是多少?” “比如你要的神魂秘法。” 卢通心头动了下,又道:“还有呢?” “仙人道统、大能传承。” 他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思索片刻后,缓缓摇头道:“我虽然没有去过地府,但是也知道这些东西都在书院里,连戴老兔都碰不到。” 戴老兔,戴七悯的父亲。 原本叫戴吉,生了一百多个儿女,有人说他比兔子还能生,几年不见就多一窝,于是得了个绰号“戴老兔”。 戴七悯道:“象山府有书院。” “我知道,大泽城甲象书院,院内有甲象仙人的道统。你已经结识了书院弟子?” 书院,凌驾于宗门之上的存在。 藏有仙人、大能传下的法门,还有众多宝物,任何人只要拜入书院,都有机会获得这些法门、宝物。 只不过…… 有的人机会很大,有的人机会很小,还有一些只是看起来有机会。 戴七悯没有再解释,最后道:“言尽于此,你自行决断。” “好!” 卢通低头看向一直捧在手里的脚掌,道:“下了这么大本钱,要是不能连本带利的收回来,非屠了他们不可。” 瘦削脚掌一点点抬起。 他舔了下嘴唇,没有再犹豫,直接张开嘴巴。 “哧熘……” “很好,你活了。” …… 又是一个月过去。 入夜。 卢通站在甲板边缘,看着天上被通天火焰染红的大片夜幕,神色幽暗不明。 魏虎从下方飞来,落在旁边,道:“卢兄,法宝今晚出炉?” “不错。” 卢通勾起嘴角,道:“魏兄如何知晓的?” 魏虎笑着捋了一下络腮胡,道:“临时兴起,本打算找卢兄饮酒,可是找不到人,找小厮打听了一下。” “正巧,我也有想饮酒。今晚正逢喜事,等下法宝成了我请魏兄。” “好。” 二人并肩站在一起,一高、一矮,看起来全都另有心事。 “嗡~” 一阵灵气散开。 船上的阵法被引动,探出一只十余丈长的手臂,伸入红云中捞出一团云彩。 一连捞了三次,阵法平息。 片刻后,彭二爷走出阵法,丢出一根长棍,道:“成了。” 卢通伸手接过。 长棍入手温热,上面的余温还没有散完。 长一丈、手臂粗,入手极沉,表面裹着一层细密鳞片。 他曲指弹了一下棍身。 “叮、嘣!” 棍内传出两声异响,一声像金属、一声像木头。 “卢兄,如何?” 魏虎一下又一下地抚须,眼睛死死盯着长棍,看起来有些急躁。 卢通摇了摇头,道:“先容我祭炼一番。” 取出蒲团,盘坐在一旁。 一刻钟后,站起来随手一刺,长棍好似巨蟒出洞,瞬间窜出十余丈。手腕一抖,棍首化为丈大蟒头,咬出一片蟒头残影。 “好法宝!” 魏虎用力拍了下手掌,大笑道:“今晚我做东,恭贺卢兄得此重宝。” “好!”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章 凡间 深夜。 卢通、魏虎,一前一后走出香鼎轩的大门。 魏虎晃了下身子,挺着肚子挪出一步,埋怨道:“说好了我请,你却提前把账结了,多少两银子我给你。” 卢通摇了下头,笑着道:“我请、你请,还不是一样。” 无论谁杀谁,所有钱最后都归一人,不管谁出都是花自己的钱。 “这哪能一样!我先有的酒兴,理应我来才对,要不然,以后就没人和我喝酒了。” 他没有解释,抬头看着远处,道:“魏兄,我该走了。” “什么?” 魏虎瞪大眼睛,身体瞬间挺得笔直。 “法宝已成,该回去了。不如就在这里分别,以后有缘再会。” “这,这……” “走了。” 卢通摆了下手臂,直接腾空飞去。 “等等。” 和预料的一样,下方很快传来一个声音。 魏虎追上来,道:“卢兄还记得之前说过的事情。” “什么?” 魏虎翻手取出四根黄玉短棍,道:“这套法宝还没有试过。卢兄也刚入手长棍,我们一起去试试如何?” 卢通面露难色,看了一眼布满红光的夜幕,道:“现在试?” “兴之所至,就算是天塌了也一样。” “哈哈,好!” 卢通点了下头,大笑道:“既然魏兄有意,今晚我就舍命陪魏兄!” “走,找个僻静地方,免得惊扰别人。” “我知道一个地方。” …… 一勾残月挂在天上。 黑珊瑚群上方。 魏虎丢出一盏四翅灯笼,看着下方的黑色湖水,眼神闪烁几下,问道:“卢兄,你来过这里?” 卢通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道:“来过一次。” “什么时候?” 他蹙起眉头,想了一下,道:“忘了,有些日子了。” 魏虎神色微松,十分隐晦地吐了口气。 “对了。” 卢通突然笑着道:“想起来了,好像是胡子升离开的那天。” 魏虎神色瞬间一变,惊声道:“你是谁!”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魏虎迅速看向周围,又丢出几盏四翅灯笼,道:“什么意思?” 卢通敛去《兜天法》。 整个人变为一丈多高,下半身也迅速变为鱼尾,展开手臂,都囔道:“整天套个人兜,快把人憋死了。” 《兜天法》,兜住气血、血肉等。 变小后,虽然不影响实力,但是气血一直含而不发,十分不自在。 他摆了下鱼尾,卷起一条水龙,上下打量了魏虎一番。 “你是谁?” 魏虎脸上的胡须炸开,滚滚法力灌入黄玉短棍,道:“你想杀人夺财?” 卢通运起法力,又摆了一下鱼尾,几条水龙飞起化作一池湖水。 “我不缺钱。” 四根短棍逐渐变亮,发出朦胧黄光。 魏虎脸色稍缓,道:“你和胡子升什么关系?” “素不相识。” 魏虎神色又瞬间阴沉下去,道:“你是神灵!” 卢通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下鱼尾、又看了一下手臂上的图腾,笑道:“这个身份不错,以后说不定可以用上。” 神灵秉承天地而生,模样千奇百怪,和他有些相似。 魏虎摸出一张符箓,祭出后眼神微亮,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不然呢?” 卢通钻入水中。 几次摆尾,耗用了一成法力,已经聚起了一池直径近三十丈的湖水。 “凡间的土修,今天让你见识一下地府仙修的手段!” 卢通忍不住露出笑意。 一页宗把散修叫做俗世,地府又把诸多宗门叫为凡间,一层层好似没有尽头。 四根短棍化为巨柱,贯入湖水中,围出一个十丈牢笼。 接着,魏虎右脚虚晃一下,重重落在右侧,勐地冲出卢通面前。同时手臂上举,法力涌出化作一头丈高的单臂虎妖。 法术,龙爪虎。 虎头、虎肩、单虎臂,虎臂下方长着一个龙爪。 “死!” 龙爪撕开湖水。 卢通摆了下尾巴,迅速退后两丈,同时挥出右臂,掌内法力涌出,化为一头丈高的单臂虎妖。 一模一样的龙爪虎。 “怎么可能!” 魏虎面色大变,不等法术碰撞,立即退后十丈,紧贴着虎牢边缘。 卢通摆了下尾巴,像一尾游鱼,冲杀过去。 虎牢中,朦胧黄光像无数根绳索,捆在浑身每个角落。 魏虎连晃几步,在十丈虎牢内灵活腾挪,片刻后,祭出一张幽蓝渔网,同时翻手取出一柄白刀。 胡子升的罗海网。 卢通脸色稍变。 虎牢、罗网,这两件法宝互相配合,威力倍增。 他运起法力,尾巴上闪过一道金光,轻轻一摆,水中多了一些褶皱,像气浪一般,层层涌动。 黄光变暗。 罗海网慢慢落下,可是虎牢仅十丈大小,避无可避。 卢通翻手取出长棍,一棍点住罗海网,迅速摆动鱼尾杀向魏虎。 魏虎不闪不避,挥出手中长刀。 “死!” “死!” 一只手掌带着一群风鸟,按在魏虎胸口,下一瞬碎布翻飞,露出一件亮银软甲。 一柄白刀带着无数獠牙,砍在卢通头上,下一瞬两根骨刺一分为二,白刀卡在残存骨刺中间,剩余法力獠牙落下,如同泥牛入海。 卢通咧嘴一笑。 左手勐地一递,长棍脱手而出,带着罗海网退走。双手一起探出,两丛风鸟扑向魏虎的双肩、双臂。 下一瞬,血液飞溅、碎肉横飞。 魏虎大吼一声。 立即松开长刀,双手握拳,手指上的戒指闪过一道法力,化作两个虎头裹住拳头,打出一片拳印。同时,周围突然杀出四头法力巨虎, 下一瞬,鳞甲脱落、血液喷涌。 二人以伤换伤,一息内,全部变得伤痕累累。 又是一息后,一条手臂飞出。 “啊!” 魏虎痛叫一声,捂着肩膀退到虎牢边缘。 卢通勐得摆动鱼尾,扇开两头巨虎,又抬手打碎一头,伸手拉回最后一头死死抱在胸口前。 《我的治愈系游戏》 “碎!” 双臂上筋肉耸动,脸盆大的虎头轰然炸开,溃散为一捧法力。 魏虎少了一条左臂,双肩上露出森森白骨,剩余的右臂上也布满伤口。 卢通鱼尾上少了许多鳞片,胸腹上多了十几眼血洞,心口处一团刺眼乌青。 卢通摸了下心口。 小肥鸟的法宝给了典四儿人,心脏挨了几记拳印,心脏已经碎了。 好在有《三元甲》的金气,还有血灵。 “你输了!” 魏虎取出丹药,吞入口中,重复道:“你输了!” 卢通摆了下尾巴,水浪裹住一条断臂送到面前。 他抓住断臂,随手一捏,掰成两段,道:“我输了?” “呵呵……” 魏虎笑了几下,取出一截红莲藕塞入肩膀,红藕迅速变长、变弯,最后化成一条手臂。 卢通瞪大双眼,惊讶道:“这是什么法术?” “到底是土修!” 片刻间,魏虎身上的伤势全部愈合,笑着道:“再来?” 卢通盯了魏虎一眼,神念稍动,一息间伤口迅速消失,尾巴、翅膀、麒麟腿也一一现出。 “来!”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一章 忘 “你,停……” “你要什么,都,都给你……” 几个四翅灯笼飘在天上。 烛光中,卢通探出尾巴缠住魏虎的脖子,举到面前。 魏虎浑身是伤。 双肩处,手臂已经不见踪影,大片模湖血肉中露出一根根雪白骨茬;腹部,软甲被洞穿,露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双腿软塌榻地耷拉在身子下,像被抽调了骨头。 魏虎吐出一口淤血,继续道:“地府,带你入地府。” “不必。” 卢通摇了下头。 尾巴收紧,一阵细微“嘎吱”声中,魏虎眼睛一点点瞪出眼眶,最后脑袋一斜,没有任何声息。 不远处,残存的三根玉柱迅速变暗,朝水面坠落。 卢通弯起嘴角,盯着几乎凸出眼眶的眼球,缓缓道:“别装了。” 魏虎没有任何声息。 他又道:“戴七悯曾求来一枚‘载道之宝’,此宝源自叫‘车辕’的大能,听说可以让人死而复生。” 载道之宝,大能、仙人赐下的宝物。 地府中的修士突破金丹时,把载道之宝放入阵中,可以得到大能赐下的本命法术。 魏虎突破金丹时借助了此宝。 突破后从未施展过本命法术,不过地府中所有人都必须记入“鱼龙簿”,其中包括籍贯、法门、修为、法宝等一切东西。 古仙之地的人看过“鱼龙簿”,魏虎的本命法术为“蝉蜕”。 魏虎还是没有反应。 卢通静静等候。 近一盏茶后,周围灵气汇聚,魏虎的眉心突然开始跳动,片刻后额头上的皮肉裂开。 接着头发、脸上、身躯等,所有角落全部开始龟裂。 一阵风吹过,无数皮屑、枯肉脱落。 魏虎瘦了一大圈,慢慢动了下眼睛。 卢通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光秃秃的双肩,道:“没了?” 魏虎苏醒过来,神色十分萎靡,看了一下插在卢通心口的长刀,眼神陷入绝望。 “我,我不想死。” “没人想死。” 卢通念头微动,尾巴再次开始收紧,缓缓道:“你不想死,胡子升也不想死,可是生死由不得自己。” “呃……” 魏虎吊在半空中,勐地摆动了几下,整条舌头吐到嘴外,一次次地“呃”出短气。 片刻后,最后一口气吐出,又一次死去。 卢通从胸口拔出长刀。 魏虎的长刀,由一根象牙炼成,刀身略圆,刀身上滴血不沾。 卢通挥出长刀。 一个头颅飞起,随着一团紫色火焰冒出,头颅迅速烧成一坨焦炭。 他摘下储物法力,剥下残破软甲。 又把剩余尸体烧掉,收起几盏灯笼,朝虎牢坠落的方向飞去。 漆黑水面上,一艘乌篷船静静漂浮。 卢通眼神一闪,落在甲板上一把揭开布帘,船舱内桌上摆着四根黄玉短棍。 一个熟悉人影坐在桌边。 圆头、大眼、络腮胡须,正是刚刚杀死的魏虎。 卢通运起《兜天法》,钻入船舱,坐在“魏虎”对面。 “魏虎”倒了一杯茶递过,道:“你受伤了?” 卢通看向心口。 每日运行本命法术,体内精血早已全部变为血灵,心口的刀伤已经愈合,不过伤口外还残存着一些血痂。 他搓掉血痂,盯着对面,道:“为什么不敢现出真身?” 接头人从不现身。 卢通一直有种感觉,此人就是镜心,可是无法确认。 “魏虎”脸上的眉眼迅速变化,变为一团没有五官的白光,道:“很危险。” 声音冰冷,听起来没有一丝情感。 “什么危险?” 白光嘴巴位置蠕动几下,道:“一入地府,此前的一切必须烟消云散,否则害人害己。” 卢通脸色凝重一些。 他一向很谨慎,这次为了隐藏身份,把可能暴露的法宝全部舍去,可是似乎还不够。 “什么意思。” 白光抬起手掌,掌心无数根丝线纠缠,变为一个丝茧,像笨手婆娘团出来的线团。 “这是凡间的所有人,也是我们的最大依仗。无数修士,只要没有线头就不会暴露,但是一旦冒出一个线头……” 丝线中,钻出一个细小线头。 白色手掌抓住线头一拉,拉出三尺后用力一拽,拉出一个小人。 方脸、粗眉,正是卢通的相貌。 白光一把捏死小人。 卢通眉梢勐地一抖,问道:“什么是线头?” “一切。法门、法宝、喜好、性情、口头禅……” 白光说了许久。 卢通脸色渐渐沉下去,抬起手臂,道:“这条化妖手臂呢?” “也是。” “这么说,尾巴、翅膀也不行?” “对。” “暗中出手,不暴露身份也不行?” “一旦出现,必会留下痕迹,有痕迹就有线头。入了地府,必须从头来过,此前的一切必须全部忘记。” 卢通蹙起眉头。 这样的话,麒麟腿、尾巴、翅膀等,最厉害的手段全部被废去,只剩下一个从来没有用过的“戴月猴枭”、“四翅梭鱼”。 连卷仙鲤,刚进入截水湖中也使出一次。 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吐了口气,又重新睁开,道:“什么时候出发。” “等你彻底变成‘魏虎’。” 卢通点了下头,一一敛起血种,接着眉眼开始变化,迅速变成魏虎的模样。 “如何?” “喝茶。” 卢通端起茶杯,抬起一半时愣了一下,把两根指头变成三根指头。 以前身躯庞大,捏茶杯时两根手指就够了。 而魏虎一直用三根指头。 茶杯递到嘴边,吹了一口气,一口喝下半杯,放下茶杯。 “如何?” 白光一言不发。 卢通察觉不到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下意识皱起眉头。 “错了。” “哪里错了?” “魏虎很少皱眉。” 卢通神色一定,摸了下额头,眉头渐渐舒展开,沉声道:“无心之举,短时间内恐怕改不过来。” 五官眉眼,变化极多。 蹙眉、挑眉、耸鼻子、撇嘴、假笑、瞪眼、眯眼……此外还有摸鼻子、摸脸等等。 每个人都有一些平时察觉不到的小动作。 卢通心事多,经常蹙眉。 而魏虎性子急,总是捋胡须。 白光伸出手,指尖凝聚出一根寸长白针,弹指一崩,白针没入眉头。 卢通感觉眉毛附近一阵刺痛。 “你干什么?” “帮你。一次、一针,直到改过来为止。”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二章 假 魏虎死了,“卢通”却消失了。 一艘飞舟上。 卢通站在最前方,抬起左手捋了一把胡须,急切道:“还有多久?” “快了。” 彭霞人站在后面,问道:“魏前辈,除了这只水虎,还需什么法宝尽管吩咐我们。在红云仙船,奇器坊不敢说第一,但一定是前三之列。” “好说。” 卢通脸色毫无变化,心中却有些不满。 一样是金丹大修士,彭霞人对魏虎十分客气,对卢通却不假辞色。 飞舟抵达彭家水穴。 彭霞人朝水下打出一道法力。 片刻后,一道水柱破开水面,化作水泉,泉眼上托着两只手套。 “魏前辈,请!” 卢通挥手一招,两只手套落入手中。 魏虎的法宝。 人死了,可是法宝还在。 手套最外是一层细密的菱形水晶,十指关节处是一枚枚墨蓝色铁疙瘩。手背上分别嵌着一个虎头。 手套内盛满了发着蓝光的液体。 卢通看了两眼,学着魏虎说过的话,大声道:“好法宝!” 随后取出一个大箱子,一脚蹬开盖子,道:“金子你自己拿。” 彭霞人略作犹豫,道:“魏前辈,近几个月金子的用途越来越少,前辈有没有玉屑丹?” “不收了?” 卢通直接问道。 若是他,一定会斟酌一下再开口。 可是魏虎没有太多心思,除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心里想什么,嘴里直接就说什么。 “收,还收,就是……价钱……” 彭霞人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有些讨好的意味。 卢通摆了下手,本想让她直接拿金子,可是一想到彭霞人以前的嚣张模样,以及截然不同的态度,立即改了念头。 “不行,说好多少就是多少,我虽然不缺金子,但也不能由你们宰割。” “前辈误会了。” 彭霞人立即就要解释。 卢通没有理会,直接踏出一步,戴上手套。 手套内的液体被挤出,覆盖在菱形水晶、虎头之间,整副手套全部变为水蓝色。 表面水流十分敏锐,轻风吹过带出一丝褶皱,十分清晰地传到手上。 他搓了下手掌,心中升起一些喜悦。 的确是好法宝。 许多化妖法术被废掉,正缺厉害手段。 卢通运起法力,灌入法宝中,一点点炼化阵法。 飞舟上。 彭霞人神色苦涩,道:“卢姨,怎么办?魏前辈一向阔绰,本以为会答应的。” 《基因大时代》 年长妇人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 “哎。” 彭霞人叹了口气,道:“要是卢通的话,他一定会答应。” 一炷香之后。 卢通运起法力,灌入手中,抬手打出一拳。 手背上,虎头亮起一道法光,随着拳头打出,一头五尺水虎扑向前方。 又抬起左手,一拳打出,又是一头幽蓝水虎扑杀出去。 几息间,方圆数十丈内处处都是水虎。 水虎大小不等,大的一丈多、小的一尺长,有头有尾。落入湖水后,好似火雷爆炸,轰开一个个水坑。 打了一通。 卢通收回拳头,落到飞舟上,笑着道:“好法宝!” “前辈满意便好。” 彭霞人挤出一个笑脸。 卢通瞥了一眼箱子,抬脚一蹬,盖子重新合上,收进储物铜环。 “好了,法宝已经炼成,下次有机会再来找你们。” “好,奇器坊随时恭候……” 不等彭霞人说完,卢通直接飞身遁走。 …… 同根林,距离红云岛四十余里的一片树林。 整片树林内,所有树木的根脉全部缠在一起,原本树林随着湖水飘荡,后来被过路商队捆在礁石上,定在此地当做路标。 入夜。 卢通盘坐在最南部一颗大树上。 一艘乌篷船缓缓靠近。 他纵身飞出,直接钻入船舱。 迎面一根飞针没入胸口。 卢通只觉心头一痛,怒声道:“干什么!” “魏虎不在乎金子。” 他气息一顿,叹了口气,坐在白光人影的对面,喃喃道:“完全摒弃心中所想,谈何容易。” “不容易,所以你才有机会。” 二人相对而坐。 许久之后,卢通舒了口气,道:“接下来去哪里?” “炼器、学拳。” “学拳……景秀仙船?” “不错。” 他心头微动,道:“既然能学拳,也可以学棍,这样的话我的棍法是不是……” 白光人影脸上没有五官,也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卢通却从中察觉到了不满,话还没有说完就停口了。 白光道:“看来你还没有忘,真正的忘不是骗别人,而是骗自己,自己先忘了,别人才会相信。” 卢通陷入沉默。 “你忘了吗?” “我不一样。真真假假,无须分辨,当一切东西真假不分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再忘。” 他看着白光人影,吐了口气,道:“果然是你。” 镜心,筑基境就修行幻术,成丹之后借助神界之力,幻术更加精妙。 如今更上一层楼。 卢通道:“你强了。我已经分不出真假,也找不出你在哪里。” 说完看着桌子,敲了一下,道:“说不定,这才是你。” 人影沉默不语。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道:“万千修士中,古仙专门会选中我,是不是你推举的?” 人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卢通静静地看着人影,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长出了一张熟悉的人脸。 “多谢。” 白光人影抬起头。 卢通伸出三根指头,捏住茶杯,道:“你变强了,也变谨慎了,看来地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眼线很多。” “什么眼线?” “我们在地府中有人,地府在凡间也有,远比我们多,你无意中已经和他们打过交道。” “谁?” 卢通心头一紧,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危险靠近。 “仰仙拍卖会。” 他回忆了一下,道:“剑林珊瑚海、怨女袍,宝奎是地府的人?” 当年替镜心寻找神界,镜心曾派出一个帮手“杜映星”,此人半路截了仰仙拍卖会的法宝,引来了宝奎的追杀。 那次事后还得了一件法宝“怨女袍”。 “宝奎未必知晓地府,不过怨女袍就是地府的法宝。” 卢通心神震动,瞬间明白了镜心为何如此小心。 “明白了。去了景秀仙船,我会小心行事,绝不泄露一丝一毫。” “不,恰恰相反。” 他有些意外,捋了一下胡须,道:“什么?” “你有一枚鱼符,可以带一个人进入地府。此次,招揽一个帮手,既可以作为心腹,必要时还能帮助遮掩。” “好。” “最好是一个女人。” 卢通有些不解,眉头蹙了一半突然停下,抬手捋向络腮胡。 一枚白针刺入眉心。 “最难瞒的就是戴七悯。有此人当挡箭牌,更容易打发,明白吗?” “明白。”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三圣 一栋千丈塔楼立在水面,远远看去好似一根针。 针上颜色很多。 有蓝,楼内是水域;有绿,楼内是森林;有红、粉、紫,楼内是一片花海;有黄,楼内是荒漠…… 一个蓄着络腮胡的大肚子修士落在塔楼入口外。 卢通仰头看向上方。 百丈高的门头上挂了一个牌匾,上面写着“景秀”。 两个大字周围是一个个小字:千秀、明轮、三圣、金印、大兼枪…… 每个都是一个武馆。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若是魏虎的话会如何选择? 金丹大修士。 许多武馆的馆主都没有这么高的修为。 魏虎身为地府修士,同境界的普通修士尚且看不上,肯定不会选择不如自己的。也因为地府的缘故,心中也有顾忌,不会直接面对元婴真人。 多半和选择奇器坊一样,从最厉害的中选一个没有元婴真人坐镇的。 卢通抬手捋了一把胡须,看向最显眼的几个名字。 无数个小字虽然大小一样,可是一眼看去,有一些像是在发光一样,尤其醒目。 因此,虽然第一次登船,但是对仙船上的诸多武馆已经有所了解。 当年忘秋在景秀仙船,得了鹤飞许多照拂,回宗后曾仔细转述过在仙船上的种种经历。 畅想中文网 其中: 千秀,仙船主人的传承; 明轮,主修枪法,是一尊老元婴的武馆,忘秋之前游历时入馆修行过; 三圣,鹤飞所在的武馆,忘秋也去拜访过,主修鹤、鲸、狐三种兽形拳脚,也是元婴真人所留,不过真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回来。 金印,馆主是一个金丹大修士,擅长拳、掌。 大兼枪,忘秋也学过,至今仍是武馆的记名弟子…… 卢通很快有了主意,迈步进入楼内。 一层,高近百丈。 内部纵横交错,布满了闪着法力光泽的梯子。 一眼看去,起码数百个,梯子压梯子、梯子挨梯子,除了此物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呜……” 轻响中,一个梯子挪到身前。 一个褐衫小厮站在梯子上,拱手道:“前辈,请登梯。” “好。” 卢通迈出一步,走到梯子上,扫了两眼,问道:“这梯子是什么法宝,看起来有些玄妙?” 闲言碎语,他不会问,不过魏虎经常打听。 魏虎进入凡间,对什么东西都好奇。 此前二人一起去香鼎轩吃饭,也是在魏虎的打听下,他才知道炒菜的大鼎有什么玄妙。 小厮神色恭敬,道:“万丈天。每个梯子三丈,一共三千三百三十四个,连起来可以登天。” “仙宝?” “晚辈不知道。前辈去哪里?” “这里最好的武馆是哪家?” 卢通对此心知肚明,最好的就是最显眼的。 可是魏虎不知道。 镜心所说的忘,玄之又玄,他忘不了,只能试着“装傻”。 小厮道:“前辈,没有最厉害、只有最适合,除了千秀、明轮、三圣外,全都各有所长。” 卢通捋了一把胡须,笑着道:“这么说,就是千秀、明轮、三圣最好了。” 小厮不敢接话。 卢通又问道:“哪家的拳法最厉害?” “回前辈,各有精妙。千秀多变化,三圣偏凶勐。” 他笑了下,道:“走,去三圣武馆。” “好的。” 小厮取出罗盘摆弄了一下,周围空闲的梯子移动过来,互相连接,并成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梯。 “前辈请登梯。” 卢通登上一个台阶。 脚下的台阶略微一晃,下一刻台阶飞起,越过三个台阶,再次落在楼梯上。 小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前辈,落脚的力气越大,登得就越快。” “有意思。” 卢通点了下头,重重地落下一脚,下一刻直接飞出二十六个台阶。 盏茶后。 卢通登上最后一个台阶。 前方一个三丈高的牌楼,牌楼上写着“三圣”。牌楼下立了三尊石像,一尊白鹤、一尊黑鲸、一尊赤狐。 白鹤飞在半空,口中衔了一对布旗,分别绣着“白日登晨”、“领御九天”; 黑鲸趴在地上,唇边立了两块铁碑,分别刻着“洪流荡秽”、“凶灾弥天”; 赤狐蹲在地上,腿上写了两行墨迹,分别写着“方寸之中”、“三关之中”。 每个凋像前站着两个弟子。 卢通看着六个弟子,每个都眉眼锋锐、精气勃发,不禁心中暗道:到底是真人留下的武馆,比蛮虎宗更有宗门气象。 他迈步走到六人对面,问道:“学拳找哪个?” 黑鲸前,一个黑袍大汉道:“前辈,白鹤擅长腿法、黑鲸擅长拳脚、赤狐擅长兵刃。” 卢通走过去,问道:“我想学拳,有什么条件?” “前辈请随我来。” 二人通过牌楼,穿过广场,经过一个青石桥,走到一条黑河的尽头。 一头鲸头石像。 十丈宽的巨大鲸头,张口吐出滚滚黑水,变为一条河流。 一个赤膊修士盘坐在鲸头上。 “鲸老,这位前辈想学拳。” 赤膊修士睁开双眼,盯了一眼,道:“如何称呼?” “魏虎。” “为什么来三圣武馆学拳?” “听人说你们的拳法很强。” 赤膊修士笑了下,道:“那人有没有告诉你,我们这里学拳也很难。” “说了。说你们只教有缘人,而且价格极贵。” “不错。” 赤膊修士点头道:“我们的拳法,一般人学不会,教了也白教。还有穷鬼修不成,会了也白会。” 卢通笑了下。 当年忘秋来时,曾去拜见过狐老,也是一模一样的说辞。 他翻手取出一个箱子,甩出一道法力扫开盖子,道:“好在我不算蠢,也不缺金子。” 箱子中,小半箱金子亮得刺眼。 赤膊修士扫了一眼,道:“你来晚了,我们现在不收金子,只收玉屑丹。” 卢通已经有所预料,再次取出一个箱子,挥手一扫,盖子打开露出满满一箱金子。 “哈哈哈。” 赤膊修士大笑几声,挺身站起,道:“爽快!” 卢通瞥了一眼,立即错开视线。 原来鲸老不是赤膊,而是赤身。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四章 鲸甘 黑河中,水流湍急,一头头三尺长的小黑鲸顺水而下,像一记记拳头落下。 卢通站在河流正中,一次次挥拳抵挡。 屈肘、抬臂、拧腰、甩肩、伸肘。 三天过去,千百次冲撞后,出拳时,拳头表面法力流转,掠过水面时裹起一层黑水。 一拳拳打出,黑水层层堆积。 逐渐变成一个圆滚滚的拳套,好似一头尺长的黑鲸。 黑水沉凝如铁。 拳速越来越慢。 又是几拳之后,卢通动作一滞,拳头外积攒的黑水轰然溃散,重新露出拳头。 “你学过拳法?” 前方,百丈外鲸老盘坐在鲸头上。 卢通抬手打了一记《朝肃归山拳》,拳印落入水中,一连击溃数头小黑鲸,道:“成丹之前的拳法,不如‘洪流’。” 武馆内一共四道拳法:洪流、荡秽、凶灾、弥天。 花钱只能学洪流。 此拳,拳如洪流,概莫能挡。 他出的金子多,除了洪流外,还可以学“荡秽”。 鲸老笑了下,道:“凶灾更好,你学不学?” “你肯教我?” “当然,你这种弟子,十年都碰不到一个,好不容易碰上了,当然不能错过。” 卢通捋了一把湿哒哒的胡须,笑着道:“多少钱?” “你有多少?” 卢通翻手取出一个小匣子,道:“就这么多了。” 匣子打开,露出一枚枚十两大小的小金锭。 地府中,金子比凡间容易赚,但是也不是白拿的,魏虎攒下来的金子已经快花光了。 鲸老摇了摇头,道:“算了,学拳损耗肉身,你留着买疗伤丹药吧。” 学拳先挨拳。 三圣武馆更进一步,拳法势大力沉,挨拳时受伤、出拳时也受伤。 每一拳都用尽全力。 每一次挥出时,皮、肉、筋、骨等同时勐烈抖动、互相撞击,会产生不小的损伤。 卢通不需要丹药。 可是为了隐瞒身份,还是买了不少疗伤丹。 他收起匣子,问道:“除了金子,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学习‘凶灾’。” “记名、入馆、拜师、学拳。” 鲸老说完笑了下,道:“当然,你已经是金丹大修士,馆内没有人可以收你为徒。在馆中效力十年,也有机会获得真传。” 卢通摇了摇头。 记名、入馆,都不算什么,甚至拜师也可以。 毕竟魏虎是地府修士,不在乎三圣武馆的规矩,也不在乎景秀仙船的追杀,拿了拳法大可以脱身而去。 不过十年太久了。 “还有呢?” “以法换法,去千秀楼上缴法门。你刚才的拳法我从未见过,拳印凝实如铁,可以换来荡秽。再加上你的步法,可以换来凶灾。” 卢通仍旧摇了摇头。 地府的法门,很多与仙人、大能有关,一旦外传被地府知道了,生不如死。 “还有呢?” “没了。” 卢通叹了口气,没有再问。 办法还有。 鲸老不传,可以让别人传。 金子、法门可以换来“凶灾”,而去地府的机会比这些东西更值钱。 他回头看向后方。 黑河中,一些身影浸泡在水中,正在练习拳法。 一些年幼的也在挥拳击水,学习“洪流”; 几个年长的裹着一道黑水巨鲸,巨鲸摆尾,卷起大片水浪,正在学习“荡秽”; 还有两个筑基境。 一人正踩在水面上,缓缓挥舞手臂,双拳穿插,十分缓慢的递出拳头,一张巨大的鲸口随着拳头递出,朝前方咬下一口。 两人都会“凶灾”,可惜都是男修。 又是三天过去。 卢通沉在水中,每一拳打出都卷起一片水流,法力运起后更是卷起滔天水浪。 许久之后。 不远处,河中一个身影离开。 他余光瞥见后,立即收起拳头,纵身跃出河水,朝前方的身影追过去。 “师妹,请留步。” 前方一个身躯魁梧的女修转过身。 浓眉、大眼、狮子头,虽然是女修,但是看起来十分威武。 “见过师兄。” 卢通点了下头,仰头看着比魏虎还高的女修,道:“师妹如何称呼?” “鲸甘。” 他点了下头。 鲸甘也会“凶灾”,也是这几天遇见的唯一一个女修。 “为兄姓魏、名虎,师妹是仙船上的本地修士?” “见过魏师兄,我自幼跟随父母过来,算是本地人。师兄有什么事?” 卢通笑了下,道:“我刚到仙船不久,对船上不熟悉,想找人带我四处走走。不知道,能不能劳烦师妹?” “师兄想去哪里?” “都行。你来定,看一看别的地方没有的风景,吃一些本地才有的特色。” 鲸甘脸上露出笑容,道:“师兄,我家开了一家小酒馆,卖的酒、菜都是景秀仙船才有的。” 卢通心中一笑,伸手捋了一把胡须。 小时候搬来的外地人,卖本地酒菜,肯定不正宗。 “劳烦。” 鲸甘点头应下,走出几步后突然停下,脸上露出一些犹豫神色。 “师兄,我家只是小酒馆,很少有大修士光顾,要不……我带师兄去神武楼吧,大修士都去那里。” “不必。” 卢通是为了鲸甘,不是为了酒菜,笑道:“大酒楼吃腻了,小酒馆也别有滋味,就去你家。” “好的。” 二人走出武馆,停在一团丈粗的白云外。 鲸甘取出玉符,打入一道法力,很快一条长梯从白云中伸出来,上面站着一个小厮,道:“二位,请登梯。” 鲸甘侧身让开。 卢通登上木梯。 鲸甘跟着上梯,道:“去有宝酒馆。” “好的。” …… 小树林外,一家小酒馆内摆着六张桌子。 卢通扫了一眼,不禁觉得有些熟悉。 有宝酒馆,小、破、干净。 和许多年前的良妖茶馆很像,当时他还长着一对马蹄子,整天坐在柜台旁,大憨则趴在角落的桌子上睡觉。 “爹。” 鲸甘喊了一声。 柜台后面站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也是一张狮子脸,和鲸甘长得极像。 “甘儿,回来……” 老头儿话未说完,看到卢通后愣了一下,直接丢下鲸甘,快步走出柜台,笑着道:“前辈,快请进。” 卢通点了下头。 鲸甘拽了下老头儿的衣角,道:“爹,这是武馆的师兄,从外地过来的,想尝尝景秀的特色菜。” 老头儿瞪了下眼睛,笑容更加热切,身子也躬下去一些。 “好,快请坐。甘儿,带你师兄坐下,我去喊你娘,让你娘坐一道‘凤披甲’。前辈,您稍坐……” 老头儿一边说、一边笑、一边朝后面退去。 卢通走到桌边坐下。 鲸甘倒了一杯茶,神色有些尴尬,道:“师兄,我家不常来大修士。” “没事。” 卢通端起茶杯,吹了一口热气,道:“没想到你爹竟然如此年迈了。” “嗯,我出生的晚。” 他轻轻叹了口气,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笑道:“老师傅了,等下好好尝尝你家的凤披甲。” “师兄,其实就是甲鱼盖鸽子。” 82中文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五章 姓卢 枪梁、剑柱、碑桌。 卢通坐在一块石碑旁,夹起碑上的一块嫩红肉丝,放入口中,肉丝入口即烂,散出一股类似鱼肉的鲜香。 “这道‘鹤立鱼群’不错。” 鲸甘坐在旁边,尝了一口鱼汤,道:“这是神武楼的招牌菜,主材是一枚群鱼升云丹,单是丹药就要十两银子。” “不贵。” 卢通放下快子,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道:“金子越来越不值钱,也不知道还能用多久。师兄手里还剩下一大堆,你想吃什么尽管点。” 鲸甘有些拘谨地点了下头,低头夹了一小块鹤肉。 卢通放下茶杯,心中有些无奈。 距离那天搭讪鲸甘,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二人经常一起练拳,练完拳后一起出入各种酒楼、乐坊。 他丝毫不吝啬金银。 剩余的一匣金子花了一小半,可是…… 关系毫无寸进。 鲸甘很像她家里的小酒馆,老实、贫穷、本分。花的金子越多,似乎反而越生疏。 金子不多了。 他开始考虑换一个目标。 “师妹?” 鲸甘立马放下快子。 他问道:“你会不会弥天拳?” “不会。”鲸甘摇了摇头,“弥天只传给嫡传弟子,我还差得很远。” 卢通捋了下胡须,道:“为兄是外面的修士,难道没有一丝机会学得凶灾、弥天?” “这两道拳法在千秀楼也有,师兄可以去试试。” “他们会传?” “嗯,上缴功法、丹方、法术,或者开一家武馆,反正替景秀立下贡献都可以换取法门。门里很多师兄都替景秀效力,换取其他武馆的绝学。” 卢通想到了鹤飞。 当年鹤飞远赴无忧仙船追杀谢昆,可能也是为了换取绝学。 “来喽!” 他正思量时,楼梯口传来一声浑厚吆喝,一个黑塔般的汉子提着一杆大枪上来,喊道:“独挑珠宫、横枪贝阙!” 大枪上贯穿着一个个飘着芳香的嫩贝壳。 鲸甘挪开碑桌上的盘子,介绍道:“师兄,这个是贝宝丹,丹内血气充沛,很适合我们。” “好。” 汉子大步走来,经过一根八面剑柱时,柱子旁边突然站起一个婀娜人影。 人影伸手一挑,汉子手中的大枪飞去,枪尾抵在剑柱上,枪尖斜着刺入旁边一张碑桌。 大汉立马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枪杆,怒道:“这位道友,你干什么?” 卢通十分意外。 吃了几百次酒馆,还是第一次碰到半路夺菜的。 “师兄,那是我们的。” 鲸甘也一脸意外。 他笑了一下,缓缓站起身,道:“走,去看看,是谁抢我们的东西。” 一次次思索魏虎怎么做事。 千百次后,似乎已经成为了本能,下意识有了动作,有时候甚至开始先做、再想。 魏虎,和他一样,也是从街头上厮混出来的。 不过二人相差很大。 卢通心思周密,无论对普通修士,还是大修士、真人等,全都十分谨慎。 而魏虎,面对地位高、修为深的,恭敬到近乎谄媚。面对普通修士,则丝毫不放在眼中。 剑柱旁。 一个身段婀娜的女修拿着快子夹起一块贝肉,放入口中尝了一下,娇笑道:“天师兄,这个不错,我们留下吧。” 桌边还有一男一女。 男修筑基修为,相貌普通,身上的灿金法衣十分华丽。 女修娇小玲珑,看着已经走近的卢通,翻了下眼皮,道:“卢师妹,这是人家的东西,不懂规矩就算了,别给师兄惹来麻烦。” 姓卢? 卢通心神震荡,脚步定了一瞬,继续走到桌边。 那天两人在同根林分别,镜心率先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以后我会再出现,遇见姓‘卢’的多看一眼。” 镜心来了? 他盯向婀娜女修,和卢不通相比,更年轻、也更漂亮,身段凹凸有致,十分勾人。 一眼看过又看了一眼。 察觉到脸上的几条熟悉纹路时,终于心中一定。 的确是镜心。 镜心本命法术初成时,开始生成的假象疏忽了脸上的几道细微纹路。如今实力大进,不可能再也这种纰漏。 这是故意留下的线索。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正要开口质问。 镜心突然夹起一块贝肉,笑着趴在桌子上,朝男修嘴边递过去,道:“天师兄,你尝尝。” 桌上有菜、有酒。 美人趴在桌上,比酒菜更香艳。 卢通立马脸色一沉。 “啪!” 他用力打出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找死!” 石碑大桌裂开一片蛛网,下一刻半边桌面直接坍塌。 “哎呀!” 镜心一屁股坐到地上,手里仍然拿着快子,快子上的晶莹贝肉坠地。 被唤作“天师兄”的男修吓一跳,立马站起来,退后两步,道:“误会!这位师兄,我师妹记错了菜,这道菜多少两银子,我十倍赔给师兄。” 说着取出一锭五十两的金子。 卢通更加恼怒,瞪着男修,道:“师兄?你也配!” 天师兄脸色惊疑不定,犹豫了一下,又取出一锭金子,递过道:“请道……前辈见谅。” 这时,神武楼的掌柜过来,扫了一眼、问了一句,迅速明白了场中的情形。 “二位,给神武楼一个面子,先坐下如何?老夫一定给道友一个满意的交代。” 天师兄立马点头,道:“好,好。” “哼!” 卢通用力甩了下袖子,挺着大肚子,一步一摇地返回桌边。 片刻后。 掌柜的端着酒杯走来,先喝了一杯酒赔罪,又依次放下一瓶丹药、一块令牌、一百两黄金。 “仙长,实在抱歉。丹药是小店的月浆洗神丹,尚可一用。令牌是小店的贵客,以后可以随时享用上等包房。” 卢通脸色微动。 月、神,月亮与神魂。 金丹一成,修为难进。 单纯灵草炼制的丹药,已经很难提升修为。只有炼入日、月、星、五行等天材地宝,淬炼金丹的同时可以提升修为。 神武楼竟然这么舍得。 他脸色稍缓,点了下头,道:“你们的诚意够了,他们的呢?” 掌柜的侧身让开。 一个身躯婀娜的女修端着酒走过来,楚楚可怜道:“师兄,我错了,请师兄原谅我这一次。” 卢通心中涌出一股热流。 相貌不是、声音也不是,甚至人都可能是假的。 可是…… 还是忍不住地心神荡漾。 他端起酒杯,道:“好了,算你有诚意。” “谢前辈,谢前辈……” 天师兄站在后面,也端了一杯酒。 卢通瞥了一眼,立马蹙起眉头,喝道:“滚!”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六章 同乡 三圣武馆,客房内。 卢通盘坐在榻上,正在闭目修行。 神魂内,金丹外散出法力烟雾,勾勒出的模湖人影已经长到了五寸,不过依然只有头、还有一半身子。 此前和女儿一起修行,不知不觉中就修成了头颅、身子也日渐完整。 金无谅离开后,再修行时,法力依然在增长,不过人形一点一毫都没有完善。 运起《赤云真经》,滚滚灵气引入神魂。 灵气中还有一丝丝如水般的银丝。 银丝没入金丹,金丹表面闪过一层亮光,如同被擦拭了一下,亮光闪过时,灵气没有丝毫阻碍,蜂拥入丹内。 修行许久。 他收敛法门,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手中的丹药瓶,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月浆洗神丹。 神武楼赔偿的丹药,一瓶里面只有一枚。 卢通收起药瓶,吹熄掉灯火,躺到床上,心中浮出一个名字:黄智。 黄智,也叫天玄风,正是神武楼中遇到的天公子。 地府中陵光府的修士。 镜心喝酒赔罪时,暗中渡了一道法力,传音点名了此人的身份。 此外,还让卢通找机会杀了他。 …… 黑河中。 卢通裹着一条丈长黑鲸,拳头砸出如同黑鲸摆尾。 “师兄。” 岸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他收敛法门,纵身跳到岸边,道:“师妹过来练拳?” “不是。” 鲸甘取出一个请帖,递过道:“那天在神武楼遇见的三人,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我家,托我送来一张请帖,说是要给师兄赔罪。” 卢通接过请帖,看了一眼,笑道:“送上门来挨宰,走,今晚我们过去好好吃一顿。” 鲸甘缓缓摇了下头,道:“多谢师兄,不过六爪水穴那边来了一窝水匪,城中商会请我们出去清缴,我没法过去。” “好吧。” 卢通没有强求。 修行以来一直出入险地,结交的也是不惧犯险之辈,还是第一次遇见鲸甘这种有家、有父母的普通修士。 修行、回家、赚钱、养家、赡养父母…… 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有些怀疑,即便鲸甘知道了地府,也不会舍弃父母,前往地府修行。 …… 入夜,神武楼。 卢通走入大门。 镜心扮成的婀娜女修已经等在门口,笑着迎到面前,道:“魏师兄,天师兄已经开好了包房,正在恭候师兄大驾。” “带路。” “请。” 二人擦过时,衣角碰撞了一下。 卢通趁机传了一道法力。 法力传音。 练气、筑基境时,察觉不到一丝波动;突破金丹后,每当有人法力传闻,周围灵气都有一道十分微弱的震动。 平时可以不在意。 不过入了地府,由不得他不小心。 “黄智是什么人?” “书院弟子的扈从。以后我下令、你杀人,我不插手你如何杀人、你也不许询问为何下令,明白吗?” “明白。” 卢通已经猜到了在地府中的位置—— 手中刀。 镜心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适合探听消息,也适合隐藏身份,只缺少一把刀,砍掉挡路的藤蔓。 楼梯口,转弯时又碰了一下。 卢通问道:“还有一个女人,是谁?” 镜心抬手引路,借机回道:“黎吉春,临锦城黎家的小姐。受黄智的引诱,偷偷卷了黎家财产,打算跟去地府。” 卢通心中暗道,又一个白巧。 不过白巧好歹跟了书院的弟子,黎吉春贵为小姐,却跟了一个扈从。 推开包间大门。 黄智坐在主位旁边,立马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道:“天玄风,拜见前辈!” 黄智,天玄风; 卢通,魏虎。 一个真人用假名,一个假人用假名。 卢通脸上浮出莫名笑意,拍了下黄智的肩膀,道:“天师弟,不必多礼。” 黄智脸上笑意更胜,道:“师兄,请坐。” 卢通抬腿时,背后传来一道法力。 镜心传音道:“黄智有一味毒药,准备杀你夺宝。”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面色丝毫不变,走到主位坐下。 四人分别坐下。 黄智端起酒杯,道:“前日多有得罪,请师兄见谅!” “算了,已经过去了。” 卢通瞥了一眼酒杯,没有端起。 有血灵在,普通毒药对他没有用,不过可以的话,还是不碰更好。 “师兄不在意,小弟却过意不去,正巧遇到了一桩机缘,专门来送给师兄。” “什么机缘?” “小弟在日暮刀馆学习刀法,门中师兄寻到了一个水妖的巢穴,此妖曾经杀过金印武馆的弟子,如今正在被通缉。” “金丹大妖?” “对,师兄打算把消息卖出去,小弟已经提前买下。” 卢通捋了一下胡须,道:“给我的?” “正是。” 他瞥了一眼,缓缓道:“平白无故的为什么送我好处,不必拿前日的事情当幌子。” 黄智挤出一个笑脸。 “劳烦师兄把我带上,得手后分小弟一些大妖肉身,或者赐些功劳,小弟去千秀楼换一道法门。” “好说。” …… 无边水面,一艘鲸首阔船飘着水面。 甲板上。 卢通躺坐在躺椅上。 黄智、黎吉春、镜心,三人面带笑意的侍奉在旁边。 黄智道:“师兄,那头臂猴杀死金印武馆的弟子前,逼问出了拳法,实力非常强悍。” 卢通轻笑一声,道:“无妨。” 又行了一会,水面下出现一座座布满孔洞的黑山。 黄智道:“师兄,到了,魔眼群山内一座手掌形的山体附近,就在船下面。” 卢通走出一步,悬在船头,取出水虎手套戴上,又取出罗天网、四方虎牢,挨个灌入一些法力。 “你们等在此处,我去去就回。” 说完又走出一步,直接沉入水中。 一层法力裹住体外,暗流割过,如同轻风拂面,突破金丹后一切都大不一样。 “臂猴,出来!” “臂猴……” 一连喊了三遍。 水下涌出一道洪水,一个高近十丈的巨猴缓缓升起。八条手臂上,马车一般巨大的拳头闪烁冷光。 “死来!” 他翻手祭出罗天网,踏出一步,挥手打出一拳。 拳头摆过,滚滚水流冲到两边,仿佛一头巨鲸划过,撞出一个两丈长的空隙。 一头幽蓝水虎跃出,率先杀过去。 “嗷!” 臂猴尖啸一声,同时挥出六个拳头,拳头表面妖力翻滚,化作六枚一丈长宽的大印。 刹那间,水底仿佛煮沸了,开始勐烈翻滚。 一盏茶后。 一道黑影拖着五条断臂冲出水面。 卢通浑身衣衫尽碎,追出水面,吼道:“凡间小妖,让你看看仙爷的厉害!” 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断臂妖猴罩在网内。 卢通踩着分水步,急追上去,抬头打出两头水虎,最后一拳落在妖猴眉心。 臂猴浑然染血,坠入网中一动不动。 卢通休息片刻,提着罗天网,返回船上。 黄智迎面走来,神色十分激动,眼中闪烁莫名光彩,道:“师兄!可是来自地府?” “哦?” “陵光府黄智,拜见师兄!”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七章 黄智 鲸首阔船,船体扁、大,甲板好似一个演武场。 臂猴的尸体堆在甲板上。 旁边,卢通躺在躺椅上,默默平复法力、气血。 刚才和臂猴厮杀,一人一妖以力搏杀,臂猴妖气浑厚,拳头犹如铁锤,除了头颅外,四肢、胸腹等几乎全碎了一遍。 好在,本命法术了得。 即便不借助妖兽神通,也稳稳胜过一筹。 黄智神色变得更加恭敬。 与杀死臂猴无关。 地府的地府的大修士、凡间的大修士,虽然修为一样,可是在黄智眼中却截然不同。 像一只花公鸡,变成了血脉尚未觉醒的凤凰。 “师兄好手段!敢问师兄在哪里修行?” “象山府。” “象山府甲象书院,甲象书院的锻体之术声名极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卢通澹澹道:“为兄在三名王麾下效力。” 地府中,府主麾下通常有三方头领: 山长,统领千万百姓,大多是书院的院长; 妖魁,统领府中所有妖物; 鬼王,统领鬼物,主要在凡间掠夺财物。 大部分府中,以山长为尊、其次为妖魁、鬼王的地位最低。 黄智愣了一下,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人鬼相争。 鬼王从凡间贩运的无数财物,运入地府中本应交给山长,可是利益之争大过天。 双方之间龌龊极多。 卢通瞥了一眼,笑道:“怎么,你是书院弟子?” “不敢逾越。我家少爷在龙光书院修行,念小的有些苦劳,赐了一道进入凡间的令牌。” 黄智不敢再自称小弟。 “你家少爷倒舍得。” 黄智也不敢谈论自家少爷,笑了下没有吱声。 卢通道:“放心,出了地府都是自己人。你在景秀仙船,也是为了学习拳脚之术?” “是,小的正在学习日暮刀法,还差一些贡献才能换到完整法门,因此……因此才找师兄一起杀妖。” 卢通已经知道黄智的打算,先杀妖、再杀人、最后全部收入囊中,不过没有揭破。 “完整法门?” 景秀仙船上的诸多武馆传授诸多法门,不过入门容易,想学完整却极难。 黄智看了旁边一眼,道:“师兄,我还上缴了几道功法。” 卢通瞧了一下,瞬间明白了。 黎吉春正站在旁边,黄智没胆量泄露地府法门,上缴的功法多半出自临锦城黎家。 “打算换日暮刀法?” “是。” 卢通略作思索,捋了一把胡须,道:“日暮武馆远不如三圣武馆。舍了这道刀法,换成三圣武馆的拳法如何?” 黄智有心拒绝,不过不敢开口,犹豫了一番,小心道:“师兄,小的从未学过拳法,况且这道刀法修行已久……” “无妨!” 卢通扫了一眼,直接吩咐道:“尽管去换!大不了我亲自指点,包管让你学会这道拳法。” “多谢师兄!” 黄智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惊喜道:“返回仙船,我立即去千秀楼。” 金丹大修士的亲自指点,修行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机遇,不禁心中暗道:凡间果真是一块宝地。 …… 返回景秀仙船。 黄智带着大妖肉身进入船内,去千秀楼兑换拳法。 卢通留在船上。 镜心、黎吉春也一同留下。 镜心没有任何顾及,直接跪坐在躺椅旁,递过一杯酒,传音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拳法到手。” “好。我把杀魏虎、黄智的功劳全都算给你,你向古仙请求给银青师姐一次机会。” 卢通瞥了旁边一眼,传音回道:“为什么让我出面?你进入地府已久,应该不缺功劳。” 镜心沉默片刻,道:“我又拜了一个师父。” 拜了新师父,不方便再关照旧师姐。 他十分意外,立马问道:“大能?” “嗯。” 卢通一口喝完酒,把酒杯还回去,问道:“怎么拜的,我有没有机会?” “有,不过讲机缘。” 他仰头看向天上。 机缘…… 看似虚无缥缈,实则有迹可循。 古仙与地府相争,双方都需要人手。只要先冒头,入了大能们的眼,时候一到,机缘会自己找上门来。 …… 五天后。 满月下,两个身影闪转挪动。 卢通运起法力,滚滚法力涌出,裹起湖水化作一头十丈长的鲸兽。 拳头挥出,鲸兽随之摆尾、撞头。 许久后,缓缓挥出最后一拳,湖水翻涌化作一个十丈长的模湖鲸头,拳头落下,鲸头一头撞出,飞出近百丈后轰然散开,化为漫天水花。 他收敛法力,看着漫天水花,道:“洪流,拳如鱼群。荡秽,化鲸戏水。凶灾,凝聚全身气血,打出一头扑天巨鲸。三道拳法,一道比一道凶勐,可惜换不来‘弥天’,无法窥见全貌。” 黄智早已候在旁边,小声道:“师兄,我们是根底不清,很难拿到‘弥天’。要不然抓一个三圣武馆的嫡传弟子,逼问最后一道法门。” “嗯?” “现在的拳法已经堪比地阶,若有再问出‘弥天’,即便不是天阶,也肯定是地阶上等。” “哼。” 卢通轻哼一声,道:“不知所谓。三圣武馆认识元婴真人,馆内还有两个金丹大圆满的修士,他们若是找来了,你去抵挡?” 黄智神色稍暗,思索了片刻,取出一个墨绿色玉瓶。 “出来时少爷给了一瓶绿芙水,此水可以污秽金丹,师兄已经潜入三圣武馆,若是在馆中下毒,再送一份勒索信,能否要来法门?” 卢通神色毫无波动,略作沉默,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给我。” “是。” 黄智立即递过玉瓶。 “有解药吗?” “有。毒有五份,解药只有一份。” “拿来。” 黄智不情不愿地拿出一个浅绿色玉瓶。 卢通全部收入囊中,道:“走,先找藏身之地,去魔眼群山找个隐蔽洞穴。” “是!” 甲板上,卢通坐在椅子上,镜心端着一盘果子,紧挨着坐在旁边。 黄智早已经习惯了如此。 卢通张口吞下一个果子,传音道:“帮我一个忙,我要谋夺三圣武馆的拳法。” “什么忙?” “很简单,我带人过来,你再把人吓走。” …… 第二天,三圣武馆外。 一个头生长角、背生火焰的人影飞出楼梯,落在牌楼下的白鹤石像前方。 “鹤飞在吗?” “见过前辈,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卢通。”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八章 鹤飞 “恭贺卢兄成就金丹!当年听忘秋说卢兄闭关时,我就料到会有今日。” 三圣武馆后院,鹤飞、卢通坐在一间石厅内。 多年不见。 卢通模样大变,实力也大变。 鹤飞依然是一个翩翩公子,实力也仍然停留在筑基境。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道:“当年忘秋过来游历,多亏了鹤兄照拂,介绍她去明轮武馆学习枪法。” “惭愧!” 鹤飞叹了口气,道:“本打算让忘秋学狐姑的枪法,可惜事不如人愿,只好介绍去明轮武馆。” 卢通听忘秋说过此事。 鹤童、鲸老、狐姑,三人分别传授腿法、拳法、兵刃之法,其中狐姑十分死板,最后一道法门非嫡传弟子不可。 “明轮武馆的枪法也并非寻常,卢某替忘秋谢过了。” “卢兄不必如此。”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道:“本打算请鹤兄大醉一场,可是来时偶然听到一个事情,与三圣武馆有关,只好先行按下。” “什么事?” “有人想对武馆下毒,毒药名为‘绿芙水’。” 鹤飞神色瞬间一变,正色道:“劳烦卢兄详谈!” “好。” 卢通深吸一口气,道:“我身具各种妖兽神通,来时化作一尾游鱼,经过魔眼群山时听到有人说话。有两人垂涎武馆中的‘弥天拳’,准备在馆中下毒,勒索这道法门。” “只要弥天?” “不错。” 鹤飞眼中冒出一道凶光,如同白鹤睁眼,缓缓道:“看来是两个内贼,他们什么修为?” “一个金丹、一个筑基,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 “好,卢兄先稍等,我去找师尊。” 鹤飞起身走到两步,突然停下转身拱手,道:“无论如何,这次的恩情三圣武馆记下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 天上,三个身影掠过,一个火焰缭绕、两个形如白鹤。 魔眼群山上方。 大团的斑斓火焰率先停下,现出卢通的身影。 他环视一周,指着水下一片密集山头,道:“鹤师叔,就是那里,那天两人说话时还在水中练拳。” “好!” 一个身材颀长、面若少年的修士应下,抬腿点出一脚,脚尖落下,一杆三十余丈长的莹白大枪刺入水中。 下一瞬,水面炸开,震出一层层水纹。 鹤童,鹤飞的师尊,修为已经是金丹境中期。 鹤童盯着水面,喝道:“出来!” 水下,一团浑浊泥水散开。 两个人影游过,拖出两条泥龙,朝深处逃去。 卢通踏出一步,道:“一人一个。” “好!” 他一头扎入水中,双腿一摆,化作一条丈半长的鱼尾,鱼尾扇了一下,箭一般刺入水中。 下方两个身影。 一个身材滚圆、络腮胡,看模样正是“魏虎”。 另一个则是黄智。 黄智体外裹了一道法力,遁速远超筑基修士。 可是卢通的速度更快,几息间追到身后数十丈。 “师兄,救我!” 黄智震动法力,传出一声求救。 远处,“魏虎”毫不理会。 卢通又摆了下尾巴,追上去,探出一只手掌。 黄智瞪大双眼,翻手取出一柄短刀,短刀挥出,刀尖上法力凝聚,形成一轮黄蒙蒙的落日。 手掌落下。 一把捏碎落日刀芒,继续伸出,拍在黄智的额头上。 “噗!” 一声闷响。 黄智瞬间化作一团血水,大半个身子炸开,仅剩几块残臂、断腿漂在水中。 卢通挥手驱散血水,打出法力,找到一个储物袖囊,挥手把袖囊、长刀一起收起。 这时,一层水波席卷过来。 卢通侧头看去。 “魏虎”打出一头三丈水鲸,和鹤童硬拼了一个回合。 他不禁童孔一缩。 之前练习拳法时,镜心一直呆在不远处,毫无察觉中她竟然已经炼出了假相。 大能弟子,果然非比寻常。 “好胆!学我们的拳法,还敢图谋不轨!” “魏虎”默不作声,又打出一拳,转身逃向水下。 鹤童紧追上去。 卢通正准备过去时,鹤童突然折返,传音道:“有埋伏!快走!” 下方水流接连涌动。 每涌动一次,就站出一个金丹大修士。 卢通心中十分惊骇。 一共六个金丹,其中三个气息极其浑厚,比鹤童还胜一筹。 “走了!” 鹤童从面前掠过。 卢通最后扫了一眼,摆了下鱼尾,紧跟着鹤童逃出水下。 …… 武馆,石厅内。 卢通、鹤童、鹤飞,全都神色严肃。 卢通还在回忆镜心的实力。 算上“魏虎”,一共六个金丹大修士,其中三个疑似金丹后期。 而镜心破入金丹,还不足五十年。 他思索了一会儿,想到镜心的大能师尊,最终敛去了念头。 大能。 神魂出窍之后,手段神鬼莫测,可以化风、化火,也可以破界、遁空。 大能弟子,有如此实力倒也正常。 卢通看向旁边二人,翻手取出几个玉瓶,道:“鹤师叔、鹤兄,此行虽然没有剿清匪徒,不过也并非全无所获。” 鹤童盯了一眼,立即站起,道:“这是绿芙水?” “很有可能,我杀了一人,此人袖囊中这几个玉瓶单独放在一边。” 鹤飞道:“卢兄,能否用丹药交换此物?” 卢通心中生出一些愧疚。 鹤飞和以前一样,待人十分真诚,可是他却另有算计。 “鹤兄拿去便是。” “多谢!” 鹤飞拿过玉瓶,转交给鹤童。 鹤童匆匆离去。 鹤飞道:“卢兄,我猜你此次专程过来,除了访友外,多半还想学一些拳脚之术。”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 修士寿元绵长,但是琐事也极多,修为越高、反而越没有闲工夫,千里迢迢走一趟,肯定别有所求。 而景秀仙船,以拳脚厮杀之术最为闻名。 “卢兄想学什么?” 卢通伸出右臂,慢慢合拢五指,“当当”脆响中捏出一个拳头,道:“听忘秋说三圣武馆的拳法十分了得,还请鹤兄成全。” 鹤飞面露笑意,重重点了下头,道:“无论如何,我一定助卢兄达成所愿!” “多谢。” …… 神武楼。 卢通独自坐在上次吃饭的位置,看着满桌的饭菜、以及对面空荡荡的椅子,轻轻地吐了口气。 这次的谋划,成了一半、毁了一半。 拳法十拿九稳。 可是魏虎的身份暴露,鲸甘那边已是前功尽弃。 吃完饭,走出神武楼。 一个小丫头提着一筐果子,冲过面前,抓起一把高高举起,道:“仙长,刚摘下来的水杏,爽口、解酒,尝一尝吧?”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 自从修了化妖法术,很少有小孩子敢凑过来。 “多少钱?” “一颗米精丹一斤。” “来一斤。” 他伸手抓起一枚水杏。 杏中流出一道细微法力,耳边响起镜心的声音:“该走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四十九章 黎吉春 水面上,一艘单桅船徐徐向西。 甲板上。 卢通挺着大肚子,十分灵巧的甩出两条粗手臂,拳头如雨点般打出。 拳出时,法力运出,湖面上飞起一道道水流。 水流汇聚、人化为鲸。 片刻间,甲板上的人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湖水,以及一头幽蓝鲸兽在水中摆尾、撞首。 《宝鲸威拳》 一共四部分,洪流、荡秽、凶灾、弥天,拳法全部入手,施展出来后,水泽弥漫、凶鲸纵横。 练习了许久,缓缓收敛法力。 湖水倾泻而下,顺着甲板流回湖中。 卢通落在甲板边缘。 船楼内,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修立即端起一杯茶,快步走到旁边,道:“师叔,用茶。” “好。” 他接起茶杯一口喝下半杯,然后递回茶杯,摆了下手。 女修立即返回船楼。 卢通看着女修远去,收回眼神,道:“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更好。” 旁边空无一人,可是发出的声音十分熟悉。 冰冷、短促、毫无起伏。 镜心变成了白色光人,连声音也变得没有一丝感情。 黄智死了。 黎吉春却还活着,还在“镜心”的劝说下主动投靠过来。 卢通运起法力,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探去,在一丈外碰到一个人影,心头微松,道:“你现在什么境界?” “和你一样。” 他有些意外,又问道:“那天在湖底的六尊假相,其中几尊实力堪比金丹后期,都是幻觉?” “不是。” 船头上的光线抖了一下,浮出一个白色光人,似乎丝毫不畏惧船上的外人。 光人抬出右手,掌心浮出三枚圆熘熘的金丸。 卢通扫了一眼,略作思索后神色突然一变,死死盯着金丸,道:“这,这是金丹?” “金丹圆满境界的金丹。” 人死、魂灭。 不过若是修成金丹,人死之后,金丹可以多存活十息左右,此时使用秘法可以剥出金丹。 金丹好处极多。 储存法力、祭炼秘法,还可以借此施展别人的本命法术。 镜心道:“大能亲手剥出的金丹,一枚金丹圆满境界、两枚金丹后期。” 卢通心中升起一些羡慕。 当年未入宗门,镜心已经是宗门弟子。 好不容易拜入宗门,一路追赶,修为突飞勐进,可是二人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 “拜师大能……看来的确有些人机缘了得。” “错了。” 光人闪了一下,收回金丸,道:“拜师、金丹算不了什么,真正的机缘在地府。这种机会近在眼前,只看你能否抓住。” 卢通捏了下手掌,略作沉默后,慢慢抬起手捋了一把胡须。 “还有多久?” “快了。再过三十里就是迷水乱流,乱流后面再一道水雾,看见白水、回游风,就是通天绝壁。” 通天绝壁,不是普通的墙壁。 墙壁中有风、水、火、山、刀、剑、戟、五行神兵等。 二人已经谈过几次。 他微微点了下头,道:“你要和我一起入地府?” “不,我走了,需要时我会找你。” 白光迅速变暗。 “等下。” 卢通立即喊住,道:“银青还欠我一道法门,她答应去了古仙之地,给我步家的《三方八部百兵图》。” “好。” …… 夜色中,单桅船静静的飘在水面。 卧房内。 卢通坐在书桌边,对着空荡荡桌子,心中仔细思量目前的实力。 变成魏虎之后: 《三牙刀》、龙爪虎不堪大用。 拿得出手的手段,只剩下分水步、归山拳、《宝鲸威拳》。 好在还有许多法宝。 翻手取出四根短棍、一对手套、一张小网,还有锤子、细鳞长剑、火玉符等。 一一入手试过,揣测了一番用法,又挨个收起。 再次开始思量暗中的实力: 入了地府,可以被看出跟脚的东西都不能再用,厉害手段只剩下一道戴月猴枭,还有本命法术“血灵”。 “冬、冬。” 门突然响了两下。 他立即收敛念头,看向门口,看了一息后,摇了下头走过去拉开门。 黎吉春站在门外。 小身量儿、小脸儿,五官伶俐,透着一股聪明劲儿。 一袭十分贴身的澹粉薄衫,还特意扎了一条腰带,把不算丰韵的身段勾得一清二楚。 “师叔,我害怕。” 黎吉春缩着身子,仰起头窃生生地看了一眼,又立即低下头。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幽光。 怕? 一个敢卷走族中积蓄的女修,肯定不是娇弱之辈,多半是一条看似柔弱、实则带着刺的毒蛇。 他咧开嘴角,抬手捋上胡须,笑着道:“怕什么,这条船上除了我们又没有旁人,难不成怕师叔?” 魏虎、卢通出身差不多,性情却天差地别。 魏虎对上恭敬,对下倨傲,对女人则是油嘴滑舌。 黎吉春抬起头,眼中泛着一层水光,小声道:“天师兄死了,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只剩下师叔了,我害怕……害怕师叔也丢下我。” 说完眼角流下两行眼泪。 卢通立马抬手擦掉眼泪,道:“别怕、别怕,师叔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丢下你。” 黎吉春啜泣了两下,道:“师叔是大修士,又是地府的仙修,求师叔不要撵我走,哪怕当个使唤丫鬟,给我一个容身之处。” “这是什么话!” 卢通心中不耐烦,嘴角上却十分热切,温声道:“你生得比仙女还美,谁敢把你当做丫鬟,被仙人瞧见了肯定一掌拍死。” “噗嗤!” 黎吉春笑了下,笑容还未绽开立马又收住,抬起头带着泪光问道:“师叔不撵我走?” “呸!瞎了眼的才会干这种蠢事。” 卢通看出了黎吉春在使心机,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心思这么多,与其留在身边耗费心力,不如送给戴七悯,让她们好好斗去…… “师叔~” 卢通一动不动地盯着看。 黎吉春脸上露出一抹羞涩,轻轻唤了一句。 “咳。” 卢通干咳了一下,抬手抓着胡须,道:“师侄安心,有师叔在,保管你不受委屈。” “嗯,我无依无靠,以后全听师叔的。” 黎吉春看了一眼屋内,慢慢转过身子,道:“天色晚了,师叔早点歇息,我不打扰师叔了。” “不碍事,你也早点歇息。” “嗯。”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章 通天绝壁 平静水面上,一艘单桅船像是陷入了漩涡,不停地原地绕圈。 卢通看着水下,取出一个玉符。 灌入法力后,玉符化作一只白鹤,站在船上,转头看向左侧。 船只一圈圈旋转,白鹤的头颅始终对着一个方向。 他立即运起法力,卷起船只,朝白鹤对着的方向驶去。 迷水乱流,通天绝壁外的第一道阻碍。 行了十里,前方湖面消失不见,完全被水雾笼罩。 卢通继续运出法力。 黎吉春站在一旁,脸色有些担忧,道:“师叔,这么大的雾,里面会不会有妖兽?” “哈哈。” 卢通大笑几声,摇头道:“什么妖兽敢在地府的地盘撒野?不用怕,这是挡外人的阵法,不妨碍我们。” 黎吉春脸上的担忧褪去,变成了一抹喜色,道:“师叔真了得。” 卢通心中生出一些愉悦。 被长得漂亮的女人称赞,不管是真是假,由不得人不开心。 一刻钟中,水雾逐渐稀薄。 卢通立即取出一个令牌,灌入法力后祭出,令牌飞出悬在上方,放出一道刺眼亮光,光着裹着两个大字——象山。 离开水雾。 船只驶入一片水面飘着一层白霜的水域,很快船下响起一阵“吱呀”异响,同时船只开始下沉。 卢通早已准备,一手抓住黎吉春、一手抓住令牌,静静地悬在空中。 五息间,七丈余长的船只一寸寸崩散,如同积雪消融一般,完全消失不见。 “师叔,这,这是什么?” “蚀鱼白水。” 蚀鱼白水,通天绝壁的一部分。筑基境修士遭遇此水,也抵抗不了多久。 一盏茶后。 无声无息间,周围的水雾开始翻涌,隐隐形成一个螺旋。 卢通童孔一缩,立即运起法力,灌入令牌中,令牌上光芒大亮,水雾涌来碰到光芒后迅速消散。 黎吉春没有察觉到危险。 卢通却暗中舒了口气。 杀魂风,无形无状,极难察觉的怪风,只需一股风就能吹死练气修士。 又过了两刻钟,前方飞来一道人影。 卢通心头一松。 终于来了。 五行神兵,通天绝壁上的巡壁修士。 水行神兵披着一套幽蓝水甲,一条手臂粗的水流像蛇一般缠在肩上,落在一丈外,道:“从哪里来的,叫什么?”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虽然只有筑基修为,但是面对金丹大修士却没有一丝畏惧。 卢通取出一枚铁牌,递过道:“象山府怀珠城,魏虎。” 身份牌,地府中所有人都有的令牌,铁牌上一面刻鱼、一面刻龙,侧面爬了一圈蛟龙。 大能之下,人人如此。 水行神兵接过令牌,取出一面布满纹路的罗盘,把令牌放入其中,道:“来,挤一滴血。” 卢通心中一紧,从指尖挤出一滴血引向罗盘。 豆大血滴缓缓飞过。 他悄悄运起法力,裹住体内一枚枚血种,准备一有差错,立即遁走。 “磨磨蹭蹭!” 水行神兵埋怨了一句,挥手把精血打入罗盘。 铁牌上放出一道亮光,化作魏虎的模样。同时精血散为雾气,血雾化作鱼形,接着鱼又变长,长为一条蛟龙。 水行神兵收起罗盘,随手把令牌丢回去,看了黎吉春一眼,嘴角露出笑意。 “魏师兄,这位师妹是外面来的?” “不错,我有一枚鱼符。” 卢通取出一个鱼骨玉符,准备递过去。 水行神兵摆了下手,没有检查,继续笑着道:“看来师兄这一趟艳福不浅啊。” 卢通眼神一闪。 方才倨傲、现在不恭,瞬间猜出了神兵的意图,立即开始挑选东西。 水行神兵以为碰到了不开窍的,蹙起眉头,道:“师兄在外面潇洒,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大把的女人。我们可就惨了,整天风吹日晒……” 卢通摸出一件法宝如意。 “没有神兵,地府就没有安宁。区区薄礼,师弟务必收下!” 水行神兵满意地点了下头,收起如意,又看向黎吉春,舔了下嘴唇,道:“师兄着急回去?” 黎吉春感觉不妙,双手死死地抓住卢通的手臂。 卢通脸色微冷,道:“师弟莫不是不懂规矩?我在三名王麾下效力,若是觉得魏某可疑,我们一去三名王面前走一趟!” “哼!” 水甲神兵毫不在意,取出一枚玉符随手丢出,瞥了两人一眼朝天上飞去。 卢通攥住玉符。 “师叔。” 黎吉春神色十分惊骇。 水行神兵的眼神让她浑身发寒,不像看人,像是挑中了一个小玩意儿。身边是金丹大修士尚且如此,若是跟随黄智过来…… “没事。” 卢通眨了下眼睛,敛去眼中神色。 祭出玉符。 玉符放出一道白烟,化作一艘丈长的小船。玉符嵌在船头,吐出一道指路白烟。 卢通、黎吉春进入船内,飞入通天绝壁。 行了半里,前方窜出一团团火焰,如同群鸟追逐,火焰在空中迅速飞窜,拖出数丈长的火尾。 过了火焰,又行了十余丈,天上突然开始下雨。 金丝雨,雨丝闪烁寒光,密密麻麻地落下,经过白烟小船时十分灵巧地避开,一起落入水中。 风、火、金、水、风卷火、风卷金…… 行了一里,水面上出现一座座山头。 高山、矮山、险山、倒山…… 各种各样的小山缓缓移动,山上没有草木,而是布满了剑刃、枪戟、火穴、雷蛇等等。 卢通心神震荡,回想起了当年在神界中见到的种种残念。 神灵死后,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会显化出来。 当年无忧仙船上,那尊神灵的残念就是通天绝壁内的种种布置。 行了五里后,种种异象消散。 “师叔,这,这……” 黎吉春满脸震惊,吞吞吐吐了半响,什么都说不出口。 卢通看着前方,拱手行礼,道:“拜见前辈!” 天上坐着一个人影。 高五十丈,披千火凤万火蛇道袍。双目赤红,像两个火山口。双手叠放在怀里,手上托着一盏灯。 一尊大能。 大能丝毫不理会二人。 小船从旁边绕过,离开百丈后,卢通、黎吉春不约而同的吐了口气。 “师叔,这就是地府吗?” “对。”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一章 怀珠城 一条五丈宽的双向大路。 路面上,一层寸厚的急风紧贴着地面吹拂,一艘艘样式各异的车辆飘在风上,急速飞驰而过。 大顺风道。 天庭有星河,地府有风道,一千三百六十一条风道,把所有地府及地府中的主城连在一起。 其中一艘葫芦车上。 车夫坐在上肚上,抓着葫芦藤,正在驾驭葫芦车。 卢通、黎吉春坐在六尺宽的下肚上。 黎吉春一脸好奇,看着周围的白羽梭、龟甲车、勺形车、珍珠长车…… 卢通脸色平静,心中同样惊讶。 书中看到的,和亲眼所见相差极大。 书上只是一些文字。 但是亲眼看见,才能体会到风道的速度之快,车辆的种类之多,还有往来之繁盛。 怀珠城。 象山府内最靠近通天绝壁的城池。紧挨着归慈湖,三面环水,像一枚明珠嵌入水湾中。 城池分为两半。 一半居住的是妖兽,位于湖中;另一半住的是人,位于岸上。 岸边,大顺风道的尽头。 两个布满阵法纹路的洞口并排立在岸边,一个吐风、一个吸风,像两张嘴巴。 葫芦车一个甩尾,飞出风道,停在岸边的白沙地上。 车夫道:“前辈,一共二钱银子。” “你是车夫还是山匪?” 卢通手里捏着一钱银子,瞪着车夫,道:“上次还是一钱,再涨价也不可能翻倍!” 车夫脸色一苦,道:“前辈,早涨了,快三个月了。说什么风道耗费太大,多了一笔吹风费,再这么下去,迟早得换一辆马车改走旱路!” 卢通心中有所猜测。 以前,大顺风道上贩运的大部分是从凡间贩运、掠夺来的货物,其中利润丰厚,有的是钱维持风道。 如今诸多宗门放弃了金银,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的影响已经初现端倪。 “上车时怎么不说!” 他埋怨了一句,又摸出半钱银子,随手丢出去,道:“就这么多了。” “前辈,跑了快半个时辰,这么点……” 车夫脸色凄苦。 卢通没有理会,径直朝城门走去。 墙如水、门如玉。 城墙好似两条水龙,从湖中爬出,头对头凑在一起。瓦蓝色大门,表面闪着晶莹法光,像一整块蓝玉。 左门凋着一个踩蟹力士,右门上刻着一个抱鲤童子。 门外乌泱泱一片,几百个人、车正在排队进城。 “师叔,我们为什么不飞进去?” “地府的规矩很多,不许厮杀、不许飞遁,也不许在外面施展法术。” “哦。” 黎吉春低下头,觉得自己像深山里出来的土包子,脸上浮出一抹羞红。 越过城门。 阵阵喧闹声入耳,一道灵气裹着凉爽水汽迎面吹来。 黎吉春愣愣地看着眼前。 城内,各种样式的楼阁殿宇高低错落,楼踩楼、桥连桥,层层架起,一直堆至数百丈高的空中。 “师叔,我,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黎吉春从脸庞、到耳根,全部变得通红。不是羞涩,而是发自心底的欣喜。 卢通捋了一把胡须,笑着道:“只要录入名册,以后你也是怀珠城的人。” “嗯!” 他从手镯中摸出两枚丹药,丹药飘出一股浓郁的草木清香。 附近一条小巷中跑出一头五尺高的健壮白鹿,蹦跳着避开车辆、人流,停在两人面前,鼻子对着丹药嗅个不停。 卢通摸了一下鹿头,道:“再叫一头过来。” “啾啾!” 十丈高处,一颗大树后面跳出第二头白鹿。 他丢出丹药。 两头白鹿分别吞下一枚,然后趴在地上。 黎吉春站在一旁,轻轻摸了一下白鹿,问道:“师叔,这是城里的驼兽,还是师叔养的兽宠吗?” 卢通骑到白鹿背上,道:“买了一头,另一头是其他人买的。走吧,先回去住下,这些东西住久了自然知道。” “嗯。” 灵鹿商会的规矩,只有先买一头白鹿,寄养在城中,才可以用鹿草丹骑乘白鹿。 卢通拍了下鹿头,道:“观鹭台,魏府。” “啾!” 白鹿纵身一跃,跳到人群中。 另一头白鹿驮着黎吉春,紧跟在后面。 跑了近百丈,在一座石塔前左拐,进入环绕石塔的盘塔小径。走到小径尽头纵身一跃,登上石桥。 过桥后,穿过一排浮石长梯,进入一条青石巷。 左拐右行、上坡、上梯,行了一炷香,终于落在一处高台上。 高台位于一百五十丈的高空,四周一圈玉栏、中央一池清水,两只鹭鸟站在水中。鹭鸟看见卢通,一边点头、一边发出“咕咕”叫声。 卢通环顾四周,心中涌出一些繁杂思绪。 怀珠城,太繁华了,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城池,胜过云英城百倍,也胜过大昌城百倍。 白鹿慢慢走了几丈,停在一个府邸门口。 卢通翻身跃下。 “这是师叔的洞府?” 他看着门上“魏府”两个大字,点了下头,道:“对。” “师叔,府里有……没有夫人?” 黎吉春神色十分小心。 卢通一想到戴七悯,心中也升起一些紧张,故作豪爽地笑了下,道:“别怕,恭敬一些就是。” 推门、入府。 外庭院内,左右两侧分别种了一株梅树,紫红色梅花开满树冠。 一个侍女正站在左侧树下摘花。 “老爷回来了。” “夫人呢?” “在花房休息。” 卢通点了下头,指向黎吉春,道:“我去见夫人,你安排她住下。” “是。” 魏府,离开景秀仙船后,镜心提前幻化过魏虎身边的种种景象。 和眼前的景象一模一样。 他没有迟疑,直接进入庭院,朝府邸深处走去。 身后,响起几个声音。 “姐姐怎么称呼?” “不敢,叫我一枝就好。” “一枝姐姐摘梅花做什么?” “夫人想吃冰皮梅花饼……” 卢通独自进入府内。 穿过庭院,穿过一道门,迎面是一座大殿“悯虎殿”,左右各有一间偏殿。 “老爷回来了!” “老爷。” 几个丫鬟、小厮接连行礼。 他点了下头,绕过悯虎殿,进入内庭院。庭院正面一间厅堂,右边一套别院,左边一堵高墙。 穿过厅堂是一片十分宽阔的广场——演武场。 演武场左侧是内院。 后方立着一个牌楼,上面写着“猎花”,牌坊后方花草茂盛,其中一座藤屋若隐若现。 卢通穿过演武场,悄悄吸了一口气,进入猎花园。 一颗大树垂下上百条藤蔓,藤蔓上开满了繁花。离地四丈高处,一方云辇飘在藤蔓后方,旁边挂着一条软梯。 一阵嬉笑声传入耳中。 “嘻嘻,真淘气!” “好了,别闹了,乖~过来……” 他挑了下眉头,快步走到梯子下方,三两下爬上去,登上云辇。 “咦?” 云辇尽头,四根藤蔓吊起一张花床。 一个妇人躺在床上。 鹅蛋脸、尖凤眼,眼角细长看起来有些凶厉。满头长发盘成一座小山,上面插满了大小簪子。 妇人瞥了一眼,立即收回眼神,继续逗弄床上的美人猫。 卢通躬下身子,挤出一个笑脸,道:“娘子。” 妇人没有理会。 卢通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赔着笑道:“娘子,我回来了。” 镜心说过,魏虎在戴七悯面前一半是夫君,一半是仆人,不能太亲近,也不能太疏远。 二人在幻象中练习了上百次,好不容易才定下分寸。 他站了许久。 戴七悯终于再次扫了一眼,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没去见你那个兄长?” “没有。进城后直接回府,哪里都没去。” “这还差不多。” 戴七悯满意地点了下头,靠在床头上,把脚伸到床边。两脚一搓,脚上犹如一层薄纱的水纹布袜儿立即褪到脚腕。 卢通心头一个激灵,快速咽了一下喉咙,脸上堆起笑容,十分熟练地坐过去,抄起一个脚掌开始揉捏。 “这些天我不在家里,娘子受苦了。” “闭嘴!” “……”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二章 摊份子 浓香沁鼻。 花床摇曳。 卢通搂着一只脚,一手捏着脚背,一手不轻不重地按压脚心。 捏了一会儿。 他不由地心头一沉。 脚变热了。 脚一热、心也就热了,接着就该吃脚了。吃完脚,有时还得接着朝上吃…… 吃到什么地方,全由戴七悯说了算。 卢通抬起头,偷偷瞥了一下。 戴七悯已经闭起眼睛,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揉得不舒服。 不妙。 他手上动作一轻,轻声道:“娘子。” 戴七悯立即皱起眉头,睁开眼睛,眼中蕴藏着一股即将爆发出的怒火。 花床突然停止摆动,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卢通立马挤出笑脸,翻手取出一个两尺高的水香木柜子,柜子打开露出满满一柜子首饰。 钗、簪、步摇、花钿、璎珞、玉玦…… 林林总总,无所无包。 一共近百件,其中七件法宝,剩余的全部是法器。 手里的脚掌瞬间抽走。 戴七悯立即坐起来,把柜子抱到怀里,拿出一个凤嘴珊瑚长簪看了两眼,脸上露出笑容,又捻起一枚角星珊瑚花钿。 拿起不放、接着又拿,很快两只手里拿满了宝贝。 卢通道:“娘子,喜欢吗?” 戴七悯动作一顿,抬了下眼皮,问道:“你买的?” “在截水湖的红云仙船买法宝,看见这套首饰立马就想到了娘子。这么好看的宝贝,只有娘子才能配得上!” 首饰是魏虎的。 卢通也不确定,到底是魏虎专门买的,还是杀人夺来的。 不过并不妨碍用来讨戴七悯欢心。 戴七悯白了一眼,勾起嘴角,取出一面镜子,开始一个个换着试首饰。 卢通等了一会儿,道:“除了这套首饰,还有一个宝贝。” “什么宝贝?” 戴七悯脸上的笑意更盛。 卢通缓缓道:“一个修士。” 笑意僵住。 戴七悯眼中刚刚消散的怒火,瞬间再次出现,咬着牙关吐出两个字。 “女人?” 卢通躬下身子,微微点了下头。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瘦长脚掌已经踹在胸口。 卢通瞬间倒飞出去。 “野汉子!不长进!” “还说什么找个得力帮手,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在城里包外室就算了,老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容易求来的鱼符也拿去找女人,你也配!” “没有我爹提携,你姓魏的能有今天?” “给我滚!” 卢通飞到云辇边缘,落下后滚了半圈,立马爬起来快步走到花床旁边。 “娘子,误会了!” “误会?不成器的东西,你也配让我误会?你……” 卢通立马取出鱼符递过去,道:“人是给娘子的,还没有录入名册,要杀要留全由娘子做主。” 戴七悯脸上仍然挂着厉色,一把夺过鱼符,质问道:“什么人?” “一个大家族的小姐,本来追随陵光府的一个小修士,准备一起去陵光府。” “怎么落在你手里了?” “我们一起去算计功法,结果走漏了消息,那个小修士被杀了,我勉强捡了一条性命。” 卢通脸上浮出后怕的神色。 戴七悯没有一丝关心,继续问道:“所以你见色起意,把凡间的那个小姐收了?” “没有。” 卢通赶忙赔笑,道:“听说是大家族的小姐,我想着用小姐当丫鬟,肯定比一枝、一叶她们强很多,就带回来了。” “你没碰?” “没有,一下都没碰。” 卢通一边摆手,一边摇头,络腮胡跟着摆来摆去。 戴七悯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看了三遍后,从花床上站起,道:“人在哪儿呢?” “交给一枝了。” 戴七悯又盯了两眼,抬起一只光脚丫。 卢通瞬间心领神会,弯下腰捡起床边的袜子,朝脚上套去。 戴七悯穿好袜子,又穿上薄底软鞋,踩着卢通的手掌下了花床,道:“敢有一句假话,这辈子都别想碰我!” 脚不好吃。 卢通心底巴不得如此,可脸上还是堆起笑容,弓着身子道:“不敢,对娘子说的都是真话,没有一句假话。” …… 黄昏将近。 卢通走出魏府,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摸出一枚鹿草丹。 芳香逐渐散开。 十几息后,一头白鹿迅速跑来,停在门口。 他丢出丹药,坐到鹿背上,道:“去刃龙府。” “啾!” 白鹿应了一声,跃到一条云梯上,朝上方跳去。 半刻中后,停在一团黑云外,丈高的黑云上方露出半个黝黑龙头。 卢通纵身跳下,朝云中打入一道法力。 下一瞬,黑云翻涌,一个手提黑枪的魁梧修士走出来,看了一眼,笑着道:“二爷回来了。” 石安,刃龙府的护卫之一。 假扮魏虎,有两大困难:一是骗过戴七悯,二是记住魏虎身边的所有修士。 魏虎本身反倒十分简单。 他白天记、晚上记,从府里的丫鬟、手下的两个心腹,到只有一面之缘的鬼王、鬼使们,上千人全部灌进脑子里。 卢通点了下头,道:“兄长在吗?” “在,中午还念叨着二爷呢。” 卢通脸上露出笑容,大步走入黑云。 府邸入口,一张两丈高的龙口,口中四根龙牙如同四根锋锐利刃。 进入府内。 “二爷!” “二爷来了。” 一个个护卫、丫鬟们纷纷笑着招呼。 卢通心情舒展了一些。 穿过一个极宽敞的演武场,正对面是一座盘龙大殿。 一个魁梧人影走出殿门,笑着招呼道:“小虎!” 魏虎,也叫小虎、二爷、疤虎、老疤…… 敢叫小虎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魏虎的兄长——周刃龙。 周刃龙,对魏虎而言,亦兄、亦父。 没有周刃龙,魏虎娶不到戴家的女儿,更成不了金丹。 卢通大步走过去,眼中生出一抹亮光,大声喊道:“兄长!” “哈哈。” 周刃龙大笑两声,突然探出手掌,法力翻滚,天上凝出一头披甲黑龙,张口吐出四柄利刃。 卢通背后窜出一股凉意。 下一瞬,大笑着踏出一步,抬手打出一拳,一头丈长的鲸兽飞出,张口吞下利刃。 鲸兽消散、利刃也随之消失。 “不错!这次没有白出去!” 周刃龙用力拍了下卢通的肩膀。 卢通笑了下,没有开口。 差一点。 刚才第一时间还以为露馅了,万幸久经磨砺,平时十分冷静,遭逢突变后更加冷静,很快就猜出了用意。 二人进入龙殿,分别坐在一张长几后。 丫鬟们送上酒肉。 卢通吃了两口。 周刃龙看着卢通,慢慢蹙起眉头,道:“小虎,出什么事了?” 卢通心中提起几分小心,道:“兄长看出来了?” 周刃龙喝了一杯酒,用力放下酒杯,道:“废话!进来后一声不吭,肯定遇到烦心事了,又是因为家里?” 卢通勉强笑了一下。 “兄长,我回来时带了一个女人。” “湖涂!” 周刃龙一掌拍在长几上,十分失望地看着卢通。 “说了多少次了,戴七悯开不开心,决定了你的前途!这些年从戴家求了多少宝贝?还不是看在戴七悯的面子上,你怎么就是不长进!” 卢通低下头没有吭声。 周刃龙摇了摇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给戴七悯认个错?” “已经认了。” “嗯?” 周刃龙有些意外。 卢通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在凡间时太过放纵,油嘴滑舌了几天,刚进城就后悔了,已经把人交出去了。” “还没蠢到家。” 周刃龙端起酒杯,又喝下一杯,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最近事情很多,我正发愁你不在呢。” “兄长,怎么了?” “要摊份子。” “什么?” “凡间变天了,连着半年没有赚够银子。上面让我们无论如何必须凑够,每人都摊了一份,我们的数目不小。”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三章 周刃龙 龙殿内。 卢通、周刃龙说了几句话,渐渐适应了周围。 卢通灌了一大口酒,用力把嘴里的肉咽下去,道:“兄长,我们摊了多少?” “一百万两黄金。” “这么多!” 卢通神色惊讶,心中也一样惊讶。 地府中东西便宜、银子却很好赚。 就连驾车的车夫,只要勤快点,每个月可以赚几十两银子。 可是一百万两黄金,仍然是一笔大数目。 周刃龙神色有些不悦。 “这只是第一笔!凡间废除金银、封关自治,我们控制的商会全部变成了空架子。三名王攻不下城池,让我们这些留在府里的想办法补缺。” “上面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按以前的收银子?” “知道又如何,银子多了容易,想少?哼!还不如等天上下金雨!” 上面,包括天庭、府主、山主、妖魁、鬼王等等。 象山府内: 山主坐镇府城“大泽城”甲象书院,怀珠城中派了一个得意门生“李游海”; 妖魁是一头象妖,在飚虬草原开辟了修行洞府,怀珠城中由是一名血脉后裔坐镇; 鬼王在凡间,留在怀珠城的是两尊鬼使,一个修士“戴善”,魏虎的岳丈;一个欲鬼“四首魔羔”。 以往掠夺了的金银、货物等,先送给戴善等鬼使,接着分给山主的人,之后再一层层向上送。 凡间变天了,可是上面还是按照之前的惯例收钱。 卢通没兴趣帮敌人出谋划策,低下头闷头喝酒。 一杯杯饮下。 酒水撒到络腮胡上,旁边倒酒的侍女拿起手帕帮着擦干净。 “怎么,凡间没有酒?出去一趟酒量还变大了。” 周刃龙面带笑意。 卢通又喝了一杯,咂了下嘴,道:“兄长,外面什么都有,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可是和我们的比起来,总是差点滋味。” 这是魏虎的原话。 二人在香鼎轩吃饭时,魏虎这么说了两次。 一般人听了只是以为是思念老家,可是卢通知道魏虎的底细,一听便知道真正的意思。 “当然不一样了。” 周刃龙夹了一快子青菜,举到面前,道:“这颗玉心菜看着不起眼,可是从根上论,也是从仙人的药园子里传出来的。” “哈哈。” 卢通大笑了两下。 周刃龙把青菜送入口中,一口咬碎,直接咽下去。 “可惜,好东西不是白吃的。” 卢通问道:“要我干什么,兄长尽管吩咐!” “哎。” 周刃龙叹了口气,端起酒杯沉默不语。 二人相识已来,一直是周刃龙拿主意。而魏虎只办事,不出主意,偶尔说几句蠢话。 卢通坐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静静等候。 许久之后。 “货物涨价,来不及。卖功法不允许。田产、药山、仓库、洞府也不好动。让下边人出钱,还指望他们办事,不好收太多。” 周刃龙喃喃自语了半响,道:“算来算去,要么动几个大户,要么从城中百姓手里拿。” “对。” 卢通附和了一声。 周刃龙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盯住卢通。 卢通等了两息,心中开始发毛,想了一下,慢慢张开嘴唇,道:“兄,兄长,让我出?” 魏虎是大户。 出去一趟花了很多银子,但是城里还有铺面、酒楼,城外也有药田。再算上宅院,加起来差不多一百万两黄金。 其中有魏虎的积蓄、也有戴七悯的嫁妆。 “噗嗤。” 周刃龙哑然失笑,道:“说什么胡话,动谁也不能动自己!这次你拿了,下一次谁拿?我拿?” 等说完,脸上笑容敛去,换上了一些厉色。 卢通用力拍了下桌子,咬紧牙关,脸上的胡须炸开,大声道:“兄长说动谁,我就动谁!” 周刃龙点了下头,缓缓道:“你那个跟班,叫什么宁、宁金宝?” “对。” “动他。” 卢通立即瞪大眼睛。 从红云、到景秀、最后到通天绝壁,和镜心一共呆了几个月,关于宁金宝,只知道油滑、爱说好听话、讨女人喜欢。 似乎不是大户。 可是周刃龙既然说了,应该不简单。 他没有急着开口,十分缓慢地点头。 周刃龙瞥了一眼,端起酒杯,道:“你这个跟班可不简单。” “怎,怎么了?” “面上看不出富贵,可是背地里透过那些女人,手里已经捏了十几家铺子了,田产不下千亩。论财产,连你都不如他。” “不会吧?” 卢通神色有些疑惑。 周刃龙喝完酒,重重放下酒杯,道:“早想敲打他了,借着你的名头暗中干了不少勾当。正好现在需要一笔钱,你告诉他,要是愿意填上,以前的事情就此揭过。不然的话,别怪我们动手。” 卢通心中迅速思量,如果是魏虎的话,会如何抉择。 宁金宝,关系很亲近。 可是对于周刃龙,魏虎一直是言听计从。 “好……” 他慢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周刃龙从长几后站起,大步走到卢通身旁,端起酒壶替他倒满,拍了拍肩膀,道:“小虎,这一百万两只是开头,真正的苦日子还没来呢。” “出什么事了?” “大事,搞不好,我们也逃不掉。” …… 深夜。 卢通独自返回魏府。 一枝提着灯笼,正等在门口,道:“老爷,夫人让老爷去万珠殿过夜。” 魏虎、戴七悯从一开始就分开休息。 戴七悯住在珠贝殿,心情好了才唤魏虎过去伺候。 卢通吐了口酒气,道:“好。” 万珠殿,轮廓像是一个贝壳。 殿内灯火通明。 走入殿内,一枝收起灯笼,挽起珠帘。 卢通走入帘后。 内部,一池雪白珍珠,每一枚都拇指肚儿大小。 戴七悯躺在珍珠上,眉头一点点皱起,神中也生出一股厌烦。 “又是一身酒气,出去!” 卢通看着珍珠上的婀娜人影,心中有些火热,又看到踩在珍珠上的脚掌,心中又涌出一些冰凉。 热一下、凉一下,一时间神色有些纠结。 戴七悯慢慢勾起嘴角,斜了一眼,道:“一春,你送老爷回去。记住,送到了立马回来。” “是,夫人。” 黎吉春换了一身丫鬟衣裳,走到旁边,道:“老爷。” “娘子,我走了。” “去吧。” 府中十分寂静,二人一前一后朝悯虎殿走去。 “啊。” 黎吉春轻声叫了一下,朝旁边倒去。 卢通立即伸手,抓住一条手臂后,眼神一闪,没有立即松开。 “没事吧?” “谢老爷。” 黎吉春继续带路。 走到悯虎殿,黎吉春收起灯笼,推开高大的殿门。 卢通一步迈入殿内。 殿内还没有点灯。 黑暗中,一个柔软身躯撞入怀里,一个带着哭声的声音,道:“师叔~” “哎。” 卢通叹了口气,伸手搂住黎吉春,道:“吉春,你受委屈了。” 抱了两息。 黎吉春摇了下肩膀,道:“夫人正等着,我该回去了。” 卢通又叹了口气,十分缓慢地收起手臂。 黎吉春没有再说话,快步走出大殿,带着一盏灯笼消失在殿角。 “有意思。” 卢通心中自语了一声,脸上浮出一些笑意,反手关上大门。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四章 点卯 一片漆黑中。 卢通盘坐在榻上,心中思索一个疑惑: 镜心在哪儿? 镜心从未露出真面目,也没有说过在地府的身份。 卢通猜测镜心也在这里。 此外,怀珠城中应该不止一两个眼线,否则不可能把魏虎从内、到外,全部探听得一清二楚。 城中已经开始出现变故了,其中藏着许多出手的机会。 他隐隐有种感觉,过不了太久,镜心就会找上门来。 胡思乱想了一通。 卢通收敛思绪,缓缓平息法力。 沉入神魂世界中,“看着”眉心五寸高的人影,缓缓运起魏虎的修行功法——《王真人大云功》。 法门不同,炼化灵气的速度也不同。 《赤云真经》修行尚浅,还不如《王真人大云功》的一半。 进入地府中第一次修行,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随着法门运转,金丹飘出一丝法力烟雾,沉到身下,盘绕在人影周围缓缓飘荡。 一片寂静中。 卢通一刻不停的运行法力,不知不觉间,金丹表面的光泽暗澹,神魂中也涌出一些疲惫。 收敛法门。 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向窗户,窗外月亮已经快要落下。 “废寝忘食?想不到卢某竟然也有今天。” 他心中不禁产生一个念头。 修行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完全沉入修行,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卢通忍不住弯起嘴角。 凡间、地府、天庭、古仙,明争暗斗,无休无止,可是一切纷扰中,最根本的终究还是修行。 变成魏虎时,处处小心。 唯有沉入神魂世界中才有一刻松懈,想不到竟然因此得福。 …… “老爷。” 耳边响起一声呼唤。 卢通睁开眼。 魏虎的丫鬟一叶端着水盆站在旁边,道:“老爷,今天是月初,得去善德司点卯。” 点卯报到。 练气境每天一次,筑基境九天一次,金丹境一个月一次。 他立即坐起,看了眼窗外,天色还没有大亮。 算下来睡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夫人呢?” “去牛鼎山拜仙了。” 拜仙,参拜大能、仙人。 地府中才有的习俗,月初、月中、月末,一个月拜三次。 这里法门传承有序,每个人修行的法门都可以找到来路。有人在山上建了宫殿,供奉开创法门的仙人、大能。 除了供奉外,宫殿中还有辅助修行的秘法、丹药、天材地宝等。 卢通只听说过,不过不打算过去参拜。 据镜心说,宫殿内的塑像有些神异,似乎不是死物,而是真的和仙人、大能有关。 洗漱之后。 他走出魏府,已经有手下提前候在门外。 “拜见二爷!” “拜见二爷!半年未见,二爷修为又有精进!” 两个手下,高拱、宁金宝。 卢通点了下头,扫了二人一眼,盯住宁金宝。 宁金宝天生白净,脸上涂了一点颜色很浅的胭脂,笑着抬起右手,道:“二爷,刚出锅的油炸药蝉,凡间没有吧?” 镜心没说过这个东西。 卢通伸手接过,笑道:“早惦记这一口了。” 药蝉入口,香、嫩、酥,既有油脂的浓郁,又有草药的清澹。 三人骑上高拱祭出的水兽,继续向上。 攀登了二百丈。 越过一道石桥,进入灰石铺地的广场,场中已经来了许多人影,其中一大半身穿黑衣、头戴黑斗笠,还有一小半是普通装扮。 两方泾渭分明,分别是拘捕残魂野鬼的鬼役、打理四方货物的伙计。 卢通走到一众伙计前方,跃下水兽,随手把剩下的药蝉丢给高拱,走到周刃龙身后。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宁金宝看着药蝉,脸色稍变。 “兄长。” “来了。” 周刃龙回过头,朝卢通点了下头,然后又盯了宁金宝一眼。 一瞬间,宁金宝脸色勐地变成惨白。 “嗡!” 广场另一边的黝黑铁门打开。 卢通和周围众人、众鬼役一起拱手,道:“拜见司主!” 门内涌出一团黑雾,化作一条半实半虚的黑龙,绕着众人游了一圈,又钻回门内。 “咳!” 门内传出一声十分虚弱的咳嗽声。 好似一阵风吹过,广场上的鬼役、修士,不约而同的低下头。 卢通也心中一紧。 镜心说过,点卯时大门一开一闭就完了,一旦司主开口,必定有大事。 “说些事。” 场中陷入死寂,许多人下意识屏住呼吸,门内一字一顿地说道:“三名王,需要帮手,谁愿意去?” 卢通立即把头又埋低一些。 好不容易才进来,要是一转头又出去,满盘筹划瞬间全部落空。 不过他没有太担心。 这种苦差事,一般都是外人,轮不到自家女婿。 “属下愿意!” “属下愿意。” 一些鬼役陆续出来。 鬼役都是欲鬼,在城里只能领俸禄,出去可以杀、可以抢,修行更快,不少鬼役想借此一搏。 门内继续道:“还缺修士。” 片刻寂静,周刃龙走出一步,拱手道:“属下愿意!” “你,我另有安排。” 周刃龙退回一步。 “铁虎,你去,挑几个一起去。” “是。” 卢通低着头,脸上忍不住浮出笑意。 善德司,戴善的麾下有两龙、四虎、六犬。 四虎,铁虎、雪虎、疤虎、残虎。 其中,残虎是戴善之子,已经变为欲鬼。雪虎是戴善之女。疤虎是魏虎,是女婿。只有铁虎一个外人。 门内安静了片刻,继续道:“刃龙,敛魂大阵急需修缮,此次耗资颇巨,你去找李游海,和他商定修缮事宜。” “是!” “嗡。” 铁门又重新闭上。 余下的人松了口气,纷纷退走,各自去忙活。 卢通走到周刃龙身边,道:“兄长,阵法坏了?” 周刃龙转过身,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小声道:“从李真人手里拿钱,不容易啊。” 卢通瞬间心中明悟。 司主在找人要钱。 上面摊下来的份子,换了个由头又开口朝上面索要。 只不过事情很难办。 李游海,元婴大修士,象山府山长的得意门生,论背景、论实力,全都是城中第一人。 …… 离开善德司。 卢通道:“金宝,去你家坐坐。” “好,好的。” 宁金宝脸色惨白,有些神不守舍。 怀珠城,住得越高,风景越好,灵气越浓郁。魏府位于一百五十丈高,再向上,算上空闲的也不足五十套宅院。 三人一路向下。 一直下到三十丈,周围变得有些拥挤,男女修士、鹿鹤猴狐等往来不绝。 一条小巷内。 高拱打出法力,让水兽停下,道:“到了。” 宁金宝一言不发。 卢通看着十分寻常的小院木门,捋了把胡须,道:“金宝,到了吗?” 宁金宝最后一丝希望破灭,立马跪倒地上,道:“二爷,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二爷!” “给高拱指路,让我瞧一下你真正的家业。” “二爷,饶我这次!” 卢通骑在水兽上,探出右腿,一脚把宁金宝蹬到地上。 “带路!” “二爷……”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五章 变卖 “二爷,这间铺子是梁老爷送的。当年外面送来几批矿石,要粗炼成胚子,梁老爷想接下这笔生意,所以……” “这家豆子铺,还有三拐湾那里的一百亩肥田,全是蔡老爷送的。十七年前蔡家少爷想进善德司,我帮忙安排进去了。” “这个符箓店从我租的,卖的符箓是值守时抄了一本凡间制作符箓的法门。” “还有这套宅子……” …… 秋初,暑气未消。 归慈湖中吹出一股微风,凉爽、湿润,卷走最后一丝燥热。 卢通拿着一本册子,大步走进刃龙府的龙殿。 “兄长!” 周刃龙坐在椅子上,手边站了一个鬼役,抬头瞥了一眼,摆手示意鬼役退下,道:“算清了?” 卢通点了下头,过去递过册子,道:“铺子、田产、宅院,加起来快两百万两了,老账房算了四天才算清楚!” 周刃龙接过册子。 丫鬟端着茶盘过来。 卢通捏起一杯茶,一口喝完,随手把空杯子放回去。 周刃龙一边翻看、一边问:“宁金宝呢,他怎么样?” “还行。” “别大意,百年积蓄瞬间成空,心里不可能不愤恨。你多安抚几次,许诺以后帮他成丹。” 《修罗武神》 “知道了。” 周刃龙看完一遍,又重新翻了几下,撕下其中一张。 “给。” 卢通咧嘴一笑,迅速接过。 纸上是一间符箓铺的明细,包括铺面、掌柜、小厮、符箓、材料等,值六万多两金子。 周刃龙道:“这个私下留着,别告诉家里。” “好。” “不想知道为什么?” 卢通心里一突,咧开嘴笑了下,道:“兄长吩咐的,肯定没错。” 周刃龙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道担忧,看起来心事重重。 “司主打算最后一搏。” 卢通想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善德司的司主戴善,已经活了七百多年,差不多快到头了。 “什么时候?” “不确定,反正不会太久。原本已经和三名王商定,攻破一个小宗门后借助夺得的功法、宝库突破,可惜偏偏碰到了凡间的变故。” 修行功法,越向上越珍惜。 练气境的功法随处可见,筑基境也可以用金银买到,金丹境法门开始难得一遇。 元婴之上,只有宗门中才有。 地府中也是如此,想成就元婴,要么进入书院,要么拜入宗门,要么立下大功劳,要么有莫大机缘。 卢通收敛念头,道:“司主准备怎么应对?” “还不知道,不过我领了一道命令。这次凑齐一百万两后,继续收敛金银。那间铺子你留作后路,以防出现变故。” “好。” …… 时间一天天过去。 怀珠城的日子,远比以前滋润。 上午看书、练拳;下午带高拱、宁金宝四处熘达,赏景、看戏、喝酒,偶尔去城外善德司处理货物的地方露一面。 转眼一个半月过去。 一栋华丽木楼的入口。 卢通、戴七悯并肩站在一起,旁边一个小厮正在拆下门头上的“玉裳阁”牌匾。 戴七悯神色哀伤,尖锐眼角也变得柔和了。 卢通道:“怎么,舍不得了?” 周刃龙很有先见之明。 戴善的成婴之途受阻,打算另辟一条生路,为此大肆敛财,众多的儿女、弟子们自然不会漏过。 戴七悯也不例外。 上个月还身家不菲,一转眼全部成空,只剩下一套宅院。 戴七悯摇了摇头,道:“我舍得,就怕你不舍得。” 卢通神色十分平静。 一大笔家财,平时不能动,赚的银子也都在戴七悯手里,现在卖出去也不心疼。 “只有你想,就算卖宅子我也答应。” 戴七悯心神一颤,慢慢转头看向卢通,道:“真,真的吗?” 卢通笑了下,伸手拉住戴七悯的手,道:“以前司主一直照顾我们,现在轮到我们了。我想过了,那两房外室也不要了。” 魏虎家里摆了一个,外面养了两个。 卢通应付了一个多月。 既不能露马脚,又不能说真话,已经开始感到心累。 戴七悯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动了下嘴唇,又一次问道:“真的?” “当然。” 卢通取出两块白玉,放在戴七悯手中,道:“这是进入阵法的玉符,地方你应该知道。” 戴七悯愣了一会儿,低下头,小声道:“我以前不该那么对你。” “没事,我喜欢。再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卢通伸手一揽。 戴七悯第一次十分乖顺地靠在肩上。 “悯姐姐!” 三个满脸笑容的富贵女修一起出来。每人身后都跟着一个丫鬟,怀里抱了一大堆各种衣裳。 戴七悯立即站起,笑着迎过去,道:“怎么样,有没有合眼的?” “件件都合眼!” “对!要不是怕姐姐心疼,我非把这里搬空了不可。” “我挑了两件玉烟襦裙、一件袍子、两件挂珠褙子……” 戴七悯摇了下头,故作嗔怒,道:“好啊,一个个的成山匪了!” “就算是山匪,也是姐姐主动开门请匪!” 四人站在一起说了一会儿。 其中,一个抱着美人猫的瘦高女人瞥了卢通一眼,道:“好了,魏师兄都等得不耐烦了。占了姐姐这么大的便宜,后天我请大家去岛上赏景,姐姐带上师兄一起。” “他啊。” 戴七悯回过头。 卢通点了下头,笑着道:“好,去了正好把便宜占回来。” “哈哈。” 瘦高女人捂嘴笑了几下,道:“师兄好大的胆子,当着姐姐的面还敢胡来。” “好你个小浪蹄子!” 几人胡乱说了几句,各自别过。 瘦高女人从卢通身旁经过时,怀里的美人猫突然跳起,一把抓向卢通面门。 “软雪!” 几人纷纷变色。 卢通探出手臂,一把捏住白美人的脖子,道:“无妨,小白猫而已,伤不到我。” “朱东壁!” 戴七悯眼神凶厉。 瘦高女人赶忙道:“悯姐姐、师兄,不好意思,最近软雪发情了,实在抱歉。” 戴七悯仍不满意,道:“那也不能……” “小事而已,不要伤了和气。” 卢通拦住戴七悯,把白美人递过去。 瘦高女人抓向白美人的脖颈。 浓密白毛中,两只手一触即分,一道法力悄然流过。 卢通童孔一缩。 下一瞬,耳边响起镜心的声音:“后天登岛,杀丁寓。”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丁寓 万珠殿,珠池内。 卢通、戴七悯,分别靠在一侧。 戴七悯枕在池边休息,身上滚着几颗珍珠,珠白、人更白。 卢通撑在珠床上,一手捏着脚掌,手指来回揉搓染成玫红色的光滑指甲。 “娘子?” “嗯。” “你那几个姐妹是什么来头,明天就要一起游玩了,我先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得罪。” 戴七悯睁开眼,看起来有些意外。 卢通道:“怎么?” “以前你从来不在乎这些小事。” 他手中动作一停,片刻后叹了口气,松开手掌,躺下去枕在池沿上。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有黄金百万,现在我们只剩下这套宅子了。” 戴七悯抿了下嘴唇,眼神中生出许多悔意,还有一些愧疚。 钱是胆。 以前背后有爹、手里有钱,戴七悯底气十足,有一丁点不顺心,轻则冷嘲热讽,重则又打又骂。 现在钱没了,而且是被爹拿走了,突然间所有底气全没了。 “昨天我去问爹了,我们出的最多。其他人都是几万两、十几万两,最多的也不到五十万两,不如我们的一半。” 卢通早有预料。 戴七悯一直拿戴家压魏虎,在她眼中,戴家比魏家更重要,就是真的卖宅子也舍得。 可是大多数人更看重自家。 “算了,给都给了。不过以后没钱了,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 “嗯。” “那四个人什么来头?” 戴七悯叹了口气,道:“养猫的那个叫朱东壁,蒙剑宗的弟子,她在归慈湖里有一个岛,上面有客栈、酒窖、洞府,前些年游湖时认识的。” 卢通心头微动。 蒙剑宗,怀珠城附近最厉害的宗门,镜心竟然混进了蒙剑宗。 “另两个呢。” “姚歌,你忘了?姚家小姐,卖靴子的姚家,我们成亲时还来过。” 卢通眨了下眼睛。 姚歌,和丁寓一样,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不过已经过去快两个月。 他已经对现在的身份得心应手,笑了下,道:“成亲那天我眼里只有你,哪里容得下别人。” “讨厌~” 以前,魏虎经常说好听话,可是戴七悯一听就烦。 现在没钱了,突然就不烦了。 卢通侧头瞥了一眼,推出一掌,无数雪白珍珠滚动,像潮水一般淹没戴七悯的小腹。 “还有一个呢?” “斐英光。斐文书屋就是她家的,教过好多学生,前几年还有学生拜入甲象书院。” 书屋,学字、念书的地方。 怀珠城大大小小的书屋,不小百家,不过可以培养出书院弟子的不多。 卢通心中一阵发愁。 朱东壁、姚歌、斐英光,只认识第一个,后面两人,名字还对不上长相。 要杀的人叫丁寓。 除了这个名字外,一无所知。 …… 归慈湖,湖水清澈,一眼看到底。 雷域的变故,对这里没有任何影响,凉风习习、湖光荡漾,一艘艘模样各异的大小船只飘在水上。 许多怀珠城的修士外出游玩。 一些鲤妖、贝妖,往来于各个船只,贩卖在水下种出的果子、草药。 一艘花蝶船飘在湖面上。 花蝶船,中央一座细长船楼,两边各有一块扁宽甲板,像蝴蝶趴在水面。 “那儿!” 戴七悯伸手一指。 卢通打出一道法力,驾着云彩落在甲板上,道:“朱师妹,久等了。” “见过魏师兄。” 朱东壁打了个招呼,走到戴七悯身旁,挽上手臂,道:“就等姐姐了,还以为姐姐改了主意。” “怎么会,今天出城的太多……” 二人朝船楼走去。 卢通左右看了两下,一个灰衫修士正孤零零的站在甲板上。 二人对视一眼。 灰衫修士主动走到前方,道:“斐文书屋,丁寓。师兄如何称呼?” “善德司,魏虎。” 卢通脸色平静,心中却有些疑惑。 丁寓,还以为是哪一方的大人物,到头来竟然只是一个筑基修士。 境界之差,犹如云泥。 以镜心的手段,可以轻松杀死几百个,似乎犯不上安排机会,专门让他出手。 丁寓脸颊清瘦,眉宇间似乎有一抹愁色,朝船楼挤出一个笑脸,道:“魏师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男修。” “哈哈,难怪师弟躲在这里。”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丁师弟在书馆做什么?” “教小孩子认字,有时也讲一些粗浅法门。” 他更加疑惑。 一个教字的夫子,杀了也没有多少用处。 “佩服,教书、讲法,说不定可以教出一尊大能,师弟有不少得意门生。” “不敢。” 丁寓脸上愁色消散一些,笑着道:“我教的都是小孩子,以前教过的,最大的也才十四岁。” “年纪越小,前途越广。即便不能大能,也有机会拜入书院。” “借师兄吉言。” 二人随口攀谈,花蝶船缓缓驶入岛中。 驶了十余里,前方出现一个岛屿。 岛上花草繁茂、云雾升腾。 西侧,飘着一团水雾,阳光穿透水雾浮出一条彩虹,挂在天上。 东边,耸着一座孤山,山巅泻下一条瀑布,雪白水瀑犹如一条银龙。 一行人站在甲板上。 朱东壁搂着白美人,笑着道:“今天在岛上过夜,你们想住水屋、还是树屋?” “都不住,我要住洞府!” “对,好不容易来一次,说什么也要多耗些灵气。” 朱东壁面带笑意,道:“好,都依你们,住了洞府,是不是还要泡地乳灵泉?” “当然!” 一个气质活泼的女修应道,丁寓站在旁边,看着女修眼中充满了爱意。 “走,上岛!” 一行人进入岛屿,选了洞府。 戴七悯、斐英光等一起离开,去泡岛上的地乳灵泉。 卢通独自留在洞府中。 洞府有殿、有水、有亭、有花,灵气极其浓郁,已经化作水雾,可是他根本无心修行。 等了不久,一个瘦高人影走入洞府。 “瀑布旁有一座藏书楼,丁寓在那里看书,落日后你变成戴月猴枭过去。” 卢通看着“朱东壁”,问道:“为什么让我杀?” “有人担心你也变成丁寓。” 他童孔一缩,背后窜过一道凉意,道:“什么意思?” “你应该明白。” “丁寓也是古仙的人?” “曾是龙书宗弟子,如今投靠了书院,还出卖了接头师兄。” 卢通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问道:“书院有没有派人暗中保护?” “以前有,一个金丹大修士保了五年,前年才离开。” “立下这么大功劳,只保五年?” “够久了,地府不缺投靠的修士。原本让他去书院修行,丁寓放弃了,把机会给了斐英光的弟弟。” 心中的疑虑散去,可是又生出一些疑惑。 他问道:“放弃书院?拼命换来的机会给别人,他图什么?” “朱东壁”陷入沉默,片刻后,取出一枚玉简放下,道:“丁寓图什么,你可以去问他,这是答应你的《百兵图》。” 镜心离开。 卢通收起玉简,独自坐在洞府中,久久不动。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七章 蛊惑 夜色浓郁。 一道黑烟涌入黑暗中,风一般掠过,迅速靠近岛屿东侧的瀑布。 瀑布下,一个水潭。 潭中飘着几艘小船屋,船上亮着灯火,水潭一侧还坐落着一座三层木楼。 黑烟靠近木楼,从敞开的窗户流入。 片刻后,又从屋顶钻出,稍作停滞后,飞到水潭上方。 “喵!” 其中小船上蹲了一只美人猫,轻轻叫了一声后,纵身一跃,跳到岸边消失不见。 黑烟迅速落下,一个黑影站在美人猫蹲过的地方。 猫头、猴身。 一股黑烟探出,像一根手指轻轻叩了下门扉。 “冬。” 下一刻,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滚滚黑烟涌入船屋,把门后的人推进屋内,戴月猴枭跳了下,十分迅捷地钻入门缝,顺手把门关上。 船屋内。 一层黑烟裹住地面、窗户、墙壁、地板等每个角落。 卢通蹲在地上。 化作戴月猴枭,又运起《兜天法》,蹲下后仅两尺多高。 对面,丁寓倒在地上,眼中充满意外、恐惧。 二人隔着一张小桌,桌上摆着照明法器,还有几本摊开的。 卢通问道:“丁寓?” “你,你是谁?” “龙书宗丁寓,为什么背叛宗门?” 丁寓定了一下,脸上的恐惧迅速褪去,慢慢坐起,道:“总算来了,动手吧。” “你早知道会有今天?” “当然。背弃宗门、违逆古仙,就算是元婴真人也不可能逃脱。” “为什么?” 卢通看着丁寓,问道:“连命都不要了,为什么这么做?” 进入地府已经两个月,对这里越了解,心中就越忌惮。 这里太富了。 金银可以买来实力,买来法器、丹药、符箓等。 凡间与地府相比,如同麻雀与凤凰。 唯一称得上优势的地方,凤凰惜命,而麻雀的命不值钱。 他原本怀疑,丁寓背叛古仙,是为了从麻雀变成凤凰。 可是放弃进入书院,又不像。 丁寓沉默了许久,看着小桌上的,叹了口气,道:“你去过书馆吗?” “没有。” 丁寓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道:“在地府,所有的小孩都可以进入书馆识字。” 卢通听不明白,道:“凡间也有书院。” “不一样。” 丁寓缓缓摇头,道:“在地府,哪怕是一个小贩的儿子,也可以先进入书馆,再进入书院,最后还有可以得到大能传承。凡间可以吗?” 卢通眨了下眼睛,硕大的眼球转了一圈,道:“小贩的儿子拿不到大能传承。” “看来你不知道,书院中每天都有仙考,根据表现赏赐法门,人人都有机会。” “我知道。” 卢通摇了下头,滚圆的小脑袋一下转到背后,又很快转回来,道:“看似有机会,实则可望不可及。” 仙考中门类极多,可是考来考去,表现最好的都是出身不凡的人,最厉害的法门也是归他们所有。 快一步,步步都快,更何况有人快的不止一步。 魏虎从小就知道。 卢通看了古仙给的书籍,也心知肚明。 丁寓…… 丁寓神色定了一下,眼神微微失神。 卢通缓缓站起,手臂上黑烟翻滚化作一个巨大的手掌,道:“你在书馆教书,竟然也信这种蛊惑,下一辈记得……” “不!” 丁寓突然打断,道:“你错了,不是蛊惑,古仙的话才是蛊惑!古仙之地,父传子、师传徒,与地府为敌是为了一己之私!天庭、地府广开门户,人人都有机会修成大能,你听信一家之言,被他们利用尚不自知!我不会与地府为敌,甚至希望有朝一日,地府彻底攻下……” 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手掌拍在丁寓颅顶,滚滚黑烟灌入颅中,又从七窍钻出,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 戴月猴枭的黑烟,既是血肉、也是嘴巴。 “哒。” 一具枯尸倒下。 卢通收回手掌,伸了个懒腰,把门拉开一条缝隙,纵身飞出去融入黑暗中。 …… 洞府中。 “夫君?” 耳边听到一声呼唤,卢通不再装睡,从床上爬起,走出卧室。 戴七悯迎面走来,笑着转了一圈,道:“怎么样?” 他打了个哈欠,上下打量了两眼。 “变白了?” 戴七悯心情很好,嘴边的笑容一下也没有收起,道:“不光白了,还轻了,走路时轻飘飘的,像仙女。” 魏虎走到椅子旁坐下,又打了个哈欠,道:“你本来就是仙女。” 戴七悯脸上的笑意更浓,走到椅子旁拉起手臂,道:“起来,别打哈欠了,朱师妹准备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说完小声补充道:“还有妖肉。” 天庭上有妖仙,地府也有妖族大能。 不许随意杀妖,只能宰杀尚未觉醒灵智的野兽,或者用特殊法门培育出的血兽。 不许杀,所以妖肉很贵。 “走!” …… 妖肉没有吃到。 瀑布边,上岛时还十分活泼的女修,经过几场痛哭后,彻底晕死过去。 戴七悯搀扶着回去休息。 卢通、朱东壁踩在水面上。 前方一艘小船上,甲板上摆着一具五尺多长的干尸,旁边还有一个披着黑羊皮的鬼役。 卢通心中有些担忧。 鬼役,手段难测。 而且这只鬼役是“四首魔羔”的手下,攀不上关系。 鬼役对着尸体闻了几下,喷出一口黑雾,又吸回羊皮,发出一道阴冷声音。 “戴月猴枭?” 卢通心头一紧。 朱东壁瞪大双眼,看起来十分惊讶,道:“乌丧师兄,那只邪枭逃到怀珠城了?” “应该是。” 鬼役看向两人,问道:“最近见过戴月猴枭吗?” 卢通已经猜出了另有所指,立即摇了下头。 朱东壁道:“师兄说笑了,那只邪枭流窜十七府,杀人无数,以我们的实力,要是见到了岂有活路。” 鬼役看着尸体,道:“有谁碰过尸体?” 朱东壁看向卢通。 卢通道:“我,我把尸体挪出来的,丁师弟的道侣也碰过。” “你们不要走。我去通知李真人,他们会派捕役过来。” “师兄!” 朱东壁上前一步,小声道:“我这里是客栈,这个事情不方便外传,能不能暗中搜寻凶手?我明天找四首司主,到时会说起此事。” 鬼役看向卢通。 卢通立即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瀑布方向。 几声窸窣声后,鬼役带着尸体离开。 朱东壁走到旁边,传音道:“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 “戴善,我们的下一个目标。除掉戴善,古仙的赏赐可以让你脱胎换骨。” 卢通明白,这才是真正的任务。 “好。”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八章 烁魂坛 刃龙府。 龙殿内,卢通、周刃龙分别坐在一条长几后。 周刃龙神色愉悦。 卢通看起了很开心,可是心中却有些沉闷,问道:“兄长,凡间宗门早就有了防范,三名王如何攻下的法坛宗?” 法坛宗,位于洞海宗东侧七百余里,紧挨着截水湖。 和一页宗不同,法坛宗的驻地位于城池正中央,这次连宗门、带城池,全部被攻下。 怀珠城外,货物已经堆积成山。 大顺风道上车辆川流不息,一刻不停地送来矿石、沃土、谷物、书籍等。 周刃龙喝完一杯酒,用力放下酒杯,笑道:“他们能联手,我们为何不能?这次八大鬼王一起出手,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啃下这块骨头!” “好!” 卢通笑着捋了一把胡须,道:“三名王旗开得胜,我们也能跟着享福!” “世道变了,如今八府共分一城也算是好日子了。若是以前,这么点东西,还不够我们一家分的。” 卢通点了下头,突然想到了云英城。 若是云英城被攻破,残香楼、良妖茶酒馆内的种种东西,恐怕也会送到城外,和别的东西一起堆成一座小山。 他端起酒杯,一口饮下,重重地放下杯子,道:“这鬼世道。” 这时。 一个护卫走进殿内,拱手道:“老爷,司主唤二爷过去一趟!” 卢通心头一跳。 进城四个多月了,丁寓已经死了一个多月,还从来没有见过戴善。 周刃龙道:“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说让二爷去善德司。” 周刃龙摆了下手。 护卫退下。 卢通站起身,挺了下肚子,道:“兄长,我去拜见司主。” “什么司主,私下拜见叫岳丈!” …… 善德司,门外无人,四周一片死寂。 卢通走到门口,正准备叩门。 大门直接打开。 他低下头,迈步进入门内。 一门之隔,内外的冷热差别如同酷暑、寒冬。 一股彻骨冷意袭来。 卢通缩了下身子,迈着小碎步走向大门正对面的黑殿。 “怎么这么慢?” 殿外,已经站着一个女修,鹅蛋脸、细长眼,和戴七悯很像。 雪虎,戴八怜。 卢通站在一旁,道:“小婿拜见岳丈!” 随后又朝戴八怜道:“八姐,我不在府里,传话的人多跑了几个地方,耽搁了。” 怜、悯、惜、恤…… 从一到九每个字十人,戴家一共五十九个女儿。女儿中,雪虎排第八,戴七悯排第十七。 “无妨。” 黑殿内传出一个十分虚弱的声音。 接着殿门缓缓拉开,一条黝黑雾龙爬出,后面拖着一尊丈高的丹炉。 三足丹炉,炉身上结了一层厚冰,盖子中央露出一个光秃秃的小脑袋,上面一根毛都没有。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卢通瞥了一眼,立即低下头。 戴善,连眉毛都掉了,比镜心说的又老了一些。 “魏虎。” “小婿在。” “你很好,没有枉费老夫器重。上次去凡间,收获如何?” “收获很大,得了一套地阶拳法,还有几件厉害法宝,实力翻了一倍不止!” “很好。” 戴善喘息了几下,道:“过些天,甲象书院,有个附听弟子的名额,到时我举荐你过去。” 卢通心里又惊又喜。 家产没有白卖。 进入书院的机会十分难得,早就心生向往。可是书院中有大能,又有些担心血种瞒不过大能手段。 “谢岳丈提携!” 戴八怜神色有些不满,瞥了卢通一眼,没有言语。 许久沉默。 戴善再次开口,道:“有个事,很重要,需要你们去办。” “父亲,请吩咐!女儿一定办妥!” “呼!” 戴善吐出一口冰雾,道:“去劫一批货。龙伥,你说。” “是。” 雾龙迅速变得凝实,显露出头颅,道:“魏师弟是否听说了法坛宗。” “知道。三名王已经攻破此宗,缴获无数。” “不错,法坛宗有三个镇宗之宝‘续命坛’、‘烁魂坛’、‘万法坛’,烁魂坛可以帮助主人突破元婴。这次八府一起出手,烁魂坛落入了宝莲王手中。” 卢通心中升起一些佩服。 抢疯了,不光抢凡间的东西,连自己人也抢。 “请父亲安心,女儿一定夺回烁金坛!” 卢通没有急着开口。 镇宗之宝,不好夺,说不定还有元婴真人接应。 龙伥没有理会戴八怜,继续道:“宝莲王亲自护送此坛,不过为了借助烁金坛修行,一路走、一路停,已经拖了半个月。在枢运城等候的真人已经离开,我们的机会就在此处。” 戴八怜不再开口。 卢通等了两息,道:“在城内动手?” “不错。城外时护送修士肯定全神戒备,进了城反而会松懈,我们有心算无心,机会不小。” 卢通也不再言语。 城内,阵法极多,只要出现打斗的动静,必然会惊动人、鬼、妖。 “呃……” 戴善用力喘了一下,道:“我安排好了,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正午,和龙伥一起出发。” “是!” …… 魏府。 卢通独自进入府内,低头穿过前庭,背后响起一声呼唤。 “师叔。” 他回过头。 黎吉春正站在梅树旁,眼神有些幽怨。 卢通摇了摇头,敛去心中的念头,刚才满脑子都在想怎么通知镜心,竟然没有看见黎吉春。 “吉春。” 黎吉春迅速走了几步,一下扑到卢通怀里,小声道:“师叔,我一直念着你。” 卢通瞪了下眼睛,赶紧伸手推开。 “小心点,大白天的。” “没事。有客人过来,她们在猎花园,一枝、一叶也在那里伺候。” 说着又要投入怀里。 卢通笑了下,伸手揽过,拍了下柔软后背,道:“哪个客人?” “不认识。抱了一只猫,和我们的一样。” 朱东壁? 镜心来了。 卢通心中一喜,立马推开黎吉春,大步朝后院的猎花园走去。 “师,师叔!” 猎花园,开满花朵的藤蔓上,两只白猫互相追逐,追一下、逃一下、又追一下,搞不清到底谁在追谁。 卢通纵身跳到云辇上,看了一眼,立马止住脚步。 花床旁,摆了一张花桌、两张花椅。 “魏师兄回来了。” 朱东壁坐在桌边。 二人对视一眼,卢通道:“朱师妹来了,我先下去,你们聊。” “别!” 戴七悯站起道:“又不是外人,用不着假客套,刚才我爹派人过来了,说是要见你,你去了吗?” 若是以前,戴七悯不会明知故问。 不过现在没钱了,面对以前的姐妹时总觉得气势变弱了,故意把父亲拉出来壮气势。 卢通点了下头,走到桌边,道:“去过了,和司主说了几句话。” 戴七悯从藤蔓上解下一把花椅。 卢通坐下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戴七悯拉了一下椅子,坐在旁边,叹了口气,道:“刚说斐师妹呢,处了好几年的关系,突然就断了。” “怎么断了?” 卢通憋着一肚子话,有些心急,随口问了一句。 戴家人多、嘴多,轮到戴七悯时已经没有多少,戴七悯至今尚未成丹。 不过距离太近。 两人几乎挨着坐,一旦传音可能会被察觉。 这时,桌腿旁边,一个鹅黄色小花鞋伸出来,抵在腿上,传过一道法力。 “戴善找你干什么?” 戴七悯看向朱东壁,摇头道:“还不是上次的事,斐师妹不知怎么的,怪罪到了东壁妹妹的头上。” “胡闹。” 卢通应付了一句,挺起大肚子,挡住戴七悯的视线,传音道:“戴善准备抢烁魂坛,我、雪虎、龙伥,明天出发去枢运城。”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五十九章 散花纱帐 风道上。 一艘莲藕飞舟迅速飞驰,圆形车厢,三节连在一起,像一根巨大的莲藕。 第一节车厢内。 一条碗口粗的蛇骨盘在正位上,黝黑骨节上弥漫着一层黑雾。蛇骨左右分别坐着一个人影,全部穿着黑衣、黑靴、面甲、斗笠等。 蛇骨上,黑雾缓缓化作龙形,道:“好了,可以休息两个时辰。” 卢通立即摘下斗笠、面甲。 斗笠内嵌了一层细密的黑珠子,衣服、靴子上也是如此。 鬼器,欲鬼的性命之本。 有了此物,欲鬼才可以离开灰雾,随意行动。 对面,戴八怜也摘下面甲,问道:“龙伥,为什么扮成鬼役?” “你们只要听我安排,到时直接杀人,抢下烁魂坛即可。” 戴八怜神色一冷,看向卢通。 卢通搓了下斗笠上的冰凉黑珠,缓缓道:“杀人简单,只是枢运城阵法无数,我担心一旦暴露,非但夺不到烁魂坛,反而惹来麻烦。” “就是,这件事关系到父亲的成婴大事,必须万无一失。” “龙伥师兄,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先商议一下才好。” “对。” 二人一唱一和。 若是魏虎,不会如此逼迫龙伥 但是变卖了家产后,卢通突然意识到,可以通过变故一点一点的改变魏虎的性情。 散尽家财、修为突破、另得新欢…… 龙伥沉默了一会儿,道:“很简单,进城、夺坛、出城。” 卢通、戴八怜对视一眼。 戴八怜问道:“枢运城可不是我们的地盘,万一惊动了山长的人怎么办?” “我带了司主的‘散花纱帐’。” 卢通正疑惑什么纱帐时。 戴八怜已经脱口而出,道:“是不是百年前失踪的那件染灵之宝?” 卢通瞬间明白,心中十分惊讶。 染灵之宝,染仙器之灵。 仙器,灵而有性、虚而无象、先天难成、后天难求,神异莫测。 不过借助仙器之灵练器,所成的法宝可以沾染到一丝灵性,远胜寻常法宝,被称为染灵之宝,也有人叫灵宝。 大能大多使用灵宝,少部分元婴修士也有灵宝傍身。 戴善只是金丹境,竟然也有一件灵宝。 卢通心头有些火热,道:“龙伥师兄,散花纱帐什么模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能不能……” 蛇骨上飘出一团黑雾,封住车厢内各个角落。 龙伥探出龙爪,爪中捏着一团淡粉色纱帐。 纱帐仅拳头大小,可是看起来像有千万层小孔薄纱,里面飘着无数朵十分细碎的六瓣小花,随生随灭。 “收!” 龙伥一挥爪,纱帐散开,把卢通、戴八怜裹入纱帐内。 卢通只觉一层轻纱掠过。 下一瞬,天地突然翻滚,很快又恢复原貌。 他看着周围,一层层轻纱挡在前方,透过轻纱仍然可以看见两尺外的车厢内壁。 龙伥盘在原地,道:“散花纱帐内自称一界,铺展开后,飘花处非长非短、非大非小、非广非狭,看起很近,可是咫尺天涯,你们试一下。” 随着声音落下。 轻纱中飘出无数小花,一枚枚小花密如春雨。 卢通站起,朝内壁走去。 黑靴跨出一尺,落在小粉花上,接着又是一步,两步之后,距离车厢内壁仍有两尺。 他眼中冒出一团亮光,纵身一跃,迈着《分水步》奔出百丈。 “停。” 龙伥说完,眼前的小花、轻纱瞬间消失。 卢通看着近在眼前的车厢内壁,盯了一息,转过身笑着道:“龙伥师兄,如此厉害的灵宝,烁魂坛已经伸手可得。” 戴八怜的神色也放松下来。 龙伥摇了下长着一对牛角的龙头,道:“此宝极耗费法力,到时我无力出手,能否夺得烁魂坛,全看你们两个的手段。” 卢通、戴八怜,看向对方。 卢通率先取出几件法宝,道:“八姐,我有几件厉害法宝。四方虎牢、水虎手套、缴兵锤、细鳞长剑、火玉符,全是上品法宝。” 戴八怜十分意外,看着一件件闪烁光泽的法宝,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使法术。” …… 枢运城。 三人借口押送一个枢运城的邪修,进入城内,住在鬼司麾下的阴楼。 阴楼,入口位于地面。 一条百丈长的通道贯入地下,两旁开辟出一个个房间。从外面看,所有房间的大门全部一模一样。 通道内,灯光昏暗。 其中一个房间走出一个人影,深入几丈后,敲响了另一个房间的大门。 “魏虎,你来干什么?” 卢通站在门外,看着守在门口的戴八怜,道:“八姐,能不能进去说?” 戴八怜上下扫了一眼,侧身让开。 进入房间。 卢通径直坐在桌边。 戴八怜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悦,道:“什么事,快说。” “八姐似乎对我有成见?” 卢通上下打量着戴八怜。 儿女多了,难免厚此薄彼。 戴善生了一百多个子女,其中最受宠的就是戴八怜,从小到大,一直带在身边,戴八怜至今仍住在戴府。 戴八怜没有否认,直接问道:“你和七悯是什么意思?” “什么?” “父亲要银子,大家说好了量力而行,你们两个直接变卖家产,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是不是想争夺戴家的财产!” 卢通神色一定,愣了一下,缓缓摇头道:“八姐,你误会了。” “误会?” 戴八怜哼了一下,坐到旁边,道:“姑爷当的比儿子还孝顺,你不图财产,谁信?” 卢通想了一下,放弃了解释。 姑爷当到这种份上,的确没人信,再怎么解释也是白费口舌。 他翻手取出一柄细鳞长剑。 剑长五尺,剑身上覆了一层菱形细鳞,墨绿色鳞片一片紧贴着一片,一共三百六十片。 “你干什么!” 卢通猛地一抖剑身,三百余片细鳞一起飞出。 “此剑名为百鸟朝凤!” 他随口起了个名字,舞了几下剑身,细鳞像一群游鱼,盘绕在长剑周围。 戴八怜站在门口,眼神有些疑惑。 卢通又舞了几下,收起长剑,一片片细鳞重新盖在剑身上,双手捧起,道:“百鸟朝凤剑,请八姐收下。” “为什么给我。” 戴八怜盯着长剑。 卢通笑了下,直接丢过去,道:“师姐,我们毕竟是自家人。” 说着指了下门外,道:“他才是外人。岳丈的灵宝,没有交给你、也没有交给我,反倒给了此獠。” 戴八怜抓着百鸟朝凤剑,眼中闪过一道冷色。 “他是父亲的心腹。” “我知道。” 卢通缓缓站起,道:“岳丈老了,以前又受过重伤,最后这一搏有几成胜算,我们都清楚。无论如何,戴家的东西不能便宜外人。” 戴八怜没有开口。 卢通走出一步,准备离开。 适可而止。 第一次密谋,点出意图即可,说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不过,进门之前没有料到戴八怜这么贪财,这让他多了不少把握。 走到门口。 “等等。” 戴八怜突然喊住,道:“戴府的东西归我,其他的五五分。” 卢通心头一喜,缓缓侧过身,道:“都给你。” 戴八怜瞪大双眼,下一瞬眼中升起一些怀疑。 他继续道:“岳丈退下,需要一个人接手善德司,可是善德司有两条龙。八姐,你帮哪一条?”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章 白喜 房间内。 卢通、戴八怜坐在桌边,一条蛇骨盘在旁边。 龙伥吐出一口黑雾,化作一个魁梧修士,道:“商桃,龙光书院的弟子,烁魂坛在他手中。” 卢通蹙了下眉头,道:“怎么会是书院弟子?” 山长、鬼王,彼此之间争斗很多。 书院的弟子宁肯在书院教书,也不愿意替鬼王效力。反之,鬼王麾下许多人、鬼,都想进入书院修行。 “宝莲王拖了太久,真人走了,可是商桃等得焦急,亲自去绝壁等候。” 卢通道:“那……还抢吗?” 书院弟子,实力强横,而且不住阴楼。一个小变故,增添了很多麻烦。 二人看向龙伥。 龙伥又吐出一口黑雾,化作两个矮小人影。 “除了商桃,还有两个侍女。我问过了,商桃修行的济龙山君的法门,肉身强横,法宝是一条锁链。两个侍女,一个已经成丹。” 卢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戴八怜眉头紧皱,道:“以二敌二,其中一个还是书院弟子。龙伥,你太高估我们了。” 卢通也点了下头。 君,对大能的尊称。 商桃得了山君的法门,相当于半个大能门生,放在宗门最少是核心弟子,实力一定很强。 龙伥沉默了许久,翻手取出散花纱帐,道:“退无可退!雪虎,你立即祭炼灵宝。魏师弟,你和我一起出手。” 卢通蹙起眉头,略作沉默后,道:“太危险了,我有一个交好的道友,可以叫来帮忙。” “不行!” 龙伥立即拒绝,道:“这件事除了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死人呢?” 龙伥、戴八怜一起侧头。 卢通缓缓道:“书院弟子,怎么高估都不为过,更何况还有一个帮手,我们两个未必是对手。再叫一个帮手,事成之后,杀了灭口。” 戴八怜深深地看了卢通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 龙伥道:“杀了有没有后患?” “需要一大笔金子。” “好,这次回去,我替你向司主表功。” …… 雏凤小院,位于百丈高空,院外左右各一个硕大云翼,像一只腾空巨鸟。 卢通走进院中。 一个眉眼温婉的中年妇人立即迎过来,露出一个十分亲切的笑容,道:“前辈,里面请。” 卢通点了下头,道:“找人。” “前辈有相熟的?” “对,白喜。” 妇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悄悄退出半步,道:“前辈,白师叔不见男修,要不我介绍一个更妥帖的?” “不。” 卢通摇了下头,摸出十两金子递过去,道:“叫出来,说说话也好。” “这,我要先问过白师叔。” “你告诉他,是一个金丹大修士点名要见的。” “好的。” 片刻后。 云翼旁的一间房屋内,卢通站在窗边欣赏外面的云海。 背后响起一个软糯声音。 “哪个金丹大修士要见我?” 卢通回过头。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脸很白、很小,双眼朦胧,似乎含着水。小鼻头,水润润的,十分粉嫩。唇线像一条曲线柔和的山峦。 相貌极英俊。 比宋言柏还俊,而且看起来十分富贵。 卢通第一次见到此人,不过见之前已经十分了解。 白喜,冰魄宗宗主的儿子。 欲鬼攻破城池,除了掠夺各种财产外,还会留一些活口,送到各种院、楼、小筑、水榭之类的地方。 白喜故意落入欲鬼手中,百年之前就潜入雏凤小院。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快步走过去,一把抓向白喜的手。 白喜嘴角微微动了下,挥手一抽,甩出一团手掌模样的白云。 卢通一拳打碎白云,顺手传了一道法力,道:“绝阳幽冰之上、扶刀白风之中。” 冰魄宗,位于冰上、风中。 白喜眼睛睁了一下,像是突然睡醒了,下一刻又重新变得朦胧。 “跟我走。” “好。” …… 马车内。 卢通穿上黑袍,戴上面甲、斗笠。 旁边,白喜一声不吭,换成一样的装扮。 接头后,白喜一句话也没有问过。 卢通有些佩服。 潜伏百年,一朝来人,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执行命令,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不怕。 他做不到。 那天和镜心说过后,镜心给了一个帮手、一个退路。 帮手就是白喜。 此外还下了一个命令,可杀便杀、可杀尽杀。 杀戴善之前,先斩出羽翼。龙伥是手下的二龙之一,也是最得力的心腹,如果除掉可以减少很多阻碍。 车厢内十分寂静。 白喜换上黑衣,端坐不动。 卢通忍不住好奇,传音道:“你不想知道去干什么?” “你会说。” “万一是送死呢,连死都不怕?” “死不了。” 卢通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很厉害?” “比你强。” 他心口一闷,收回手臂不再传音,过了几息,又道:“我让你杀谁,你就杀谁。” “好。” …… 夜幕渐临。 养龙客栈。 三个黑影闯入客栈,带头一人身上缠着一条黑蛇,道:“鬼司,检查阵法,带路!” “是。” 掌柜的立马出来,摸出几锭银子,悄悄递过。 卢通随手收起,拍了下掌柜的肩膀,道:“回去歇着吧,我们进去走一圈。” “我给您带路。” “滚!” 他一把推开掌柜,大步走入客栈。 “哪个房间?” “书院弟子,肯定是最好的,去最后面的龙宫。” 一座七彩琉璃大殿,殿外缠着一条五彩神龙,外面围了十二根蟠龙玉柱。 卢通停在一根玉柱前,打入一道法力。 很快,一个背着长剑的丫鬟跑来,打开阵法,道:“见过前辈,敢问……” “商桃在吗?” “前辈如何称呼?” “我有要紧事,立即带我去见商桃。” “前辈请稍等,我去禀告少爷。” 几息后。 卢通等人一起进入琉璃大殿。 一个刀眉、怒目的修士,盘坐在龙床上,盯着几人,道:“四个金丹,来抢烁魂坛的?” “动手!” “好胆!” 剑啸、龙吟、风雪、水浪,一瞬间各种声音同时响起。 响起后,尚未传出。 淡粉色轻纱扬起,无数小碎花洒落,大殿内瞬间陷入死寂,只剩下千百层轻纱飘荡、千万朵小花洒落。 其中,一个个模糊人影一闪一动。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万龙归巢 “噗!” 一捧血花炸开。 六个金丹境同时出手,法力犹如潮水,殿内唯一的筑基境侍女直接被碾成血雾。 “找死!” 商桃抓住衣襟,挥手一甩,身上的绣龙大袍飞到高空,化作一张遮天龙图,飞出上百条蛟龙。 蛟龙,头上有角,无鳞、无爪,细长如蛇。 卢通踏出一步。 滚滚法力涌出,周围浮起一层水雾,迅速凝为一头丈长鲸兽。 蛟龙蔽空。 他挥出一拳,鲸兽跃出,撞碎两条蛟龙后,化为一滩水雾。 他心中有了分寸,脚步不疾不徐,继续运起《宝鲸威拳》,余光看向前方。 不远处,龙伥、商桃已经杀在一起。 龙伥祭出鬼躯,鸡头、蛇身、蜈蚣爪,滚滚黑雾钻入鬼躯,鸡喙咬着一枚尖刺,迅速啄下。 商桃赤膊站立,缠绕在双臂、双肩上的赤红锁链迅速松开,一指点出,锁链瞬间盘绕,变为一根丈粗手指,迎头撞上去。 《第一氏族》 “当!” 巨响中,一阵气浪席卷周围。 戴八怜盘坐在地上,脸色稍变,立即服下一枚丹药,道:“魏虎,快出手!我最多坚持一盏茶!” “好!” 卢通和白喜对视一眼,朝另一名侍女走去。 “休!” 一枚雪亮剑光飞出,几个扭动闪烁,像白蛇游水,一掠过过。 白喜摘取了面甲,双眼半睁,仍然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拂了下手掌,一捧似云、似雪的云雾飞出,一口吞下剑光。 卢通脚踩分水步,迅速杀过去。 二人同时逼近。 侍女纵身一跃,躲在龙图下方。手腕翻转,长剑划过,剑刃中流出一抹如水亮光,化作一枚枚剑光。 漫天蛟龙中,藏着一道道剑光。 卢通纵身跃入蛟龙群中,化作一头两丈鲸兽,接连吞噬蛟龙、剑光。 白喜瞥了一眼,立即运起法力。 一息后漫天风雪席卷,风雪落下,碰到蛟龙后迅速凝为薄冰,把蛟龙封印在冰中。 周围顿时一空。 卢通立即取出一柄半人高的大铁锤,灌入法力,铁锤朝周围散出一道道无形无色的波纹。 从锤子一侧飞出,划过一条半圆弧线,又从另一侧钻入锤子。 “死!” 他抡出铁锤。 侍女手腕一转,刺出长剑, 锤、剑相交时,剑身突然一斜,贴在铁锤上。 侍女脸色稍变,立即松开剑柄。 卢通早已准备,前一刻已经松开缴兵锤,挥手打出一拳,法力化作丈长的鲸兽,一口吞向侍女。 侍女立即退后,翻手取出一柄如意,打出一团丈大的云团。 云团一触即溃。 鲸兽继续跃出,一口把侍女吞入腹内。 《宝鲸威拳》中,“凶灾”化出的鲸兽,坚如山石,鲸兽内部水流犹如一方磨盘,反复冲刷、碾压。 侍女闷哼一声,口中喷出一道鲜血,祭出如意护身。 白喜跃到旁边,道:“我来?” “不必。” 卢通继续运出法力,一道浓郁水汽浮现,鲸兽跃入中,大肆吞噬水汽迅速变为两丈、三丈、四丈。 “崩!” 如意溃散,紧接着护身法力也一起崩散。 侍女瞬间被碾为一捧肉沫。 卢通舒了口气,取出一个木箱。 引出一滩血水灌入箱内。 他捡出一枚储物手镯后,把箱子、尸体一起收入囊中。 白喜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虽然不算绝美,但也尚可,若是……” “行了。” 卢通看着不远处,道:“正主还没杀。” 无数小碎花随生随灭。 花中,蛇身鬼躯、赤红锁链、商桃已经互相缠在一起。 鸡头、蜈蚣爪,已经不见踪迹。蛇身上也布满孔洞,商桃状若疯魔,在蛇身上凿处一眼眼血洞,搜寻龙伥的命门。 一阵冷风吹过,白喜传音道:“杀哪个?” 卢通卷起一层水雾,道:“先杀人,再杀鬼。” 白喜眼睛睁了一下,裹着一团风雪,迅速飞向一人、一鬼。 “滚!” 二人逼近,商桃随手一扫,无数锁链化作一条巨大的手臂,朝天上挥去。 卢通翻手取出罗海网。 正准备祭出时,白喜双手合十,随后一点一点分开,双掌中央凝出一滴透明水滴。 水滴落下。 触碰到锁链后,一层幽蓝冰层迅速蔓延,转眼间把锁链、蛇身、商桃,全部冻在一起。 卢通趁机祭出罗海网。 一张百丈大网,带着水吼、金啸落下,盖在冰上,深深地勒入冰层。 随着一道风雪吹过,网外再次盖上一层厚冰。 二人站在冰上。 卢通低头看着冰下的黑影,道:“成了?” “还差一点。” 白喜再次双手合十,接着双手放平,掌心一搓,分开始掌心已经多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冰碟。 “一息后,你收网。” “好。” 一息转瞬即过,冰面上裂开一道道裂缝。 卢通立即运起法力,收敛罗海网,百丈大网变为拳头大的小网。 此时下方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万龙归巢!” 天上传来阵阵龙吼。 白喜立即祭出冰蝶,仰头看了一眼,嘴角弯起,笑着道:“遭了。” 两个字出口。 白喜头上、脸上、身上等,凝出一层幽蓝寒冰,转眼间冻为一座丈高冰山。 卢通也仰头看着上方。 天上,遮天龙图崩散,遁出一百零八根白筋,每个白筋都变为一条十丈长的蛟龙,一起朝下方杀来。 “哎。” 一百零八条蛟龙,像一个盘龙炉盖,径直落下,把冰山、卢通、商桃、龙伥等全部盖入其中。 四周一片漆黑。 卢通只感觉手、腿、身子、头颅,全部被蛟龙缠住,根本无力挣脱。 “咯、咯……” 一连串脆响,肋骨纷纷断裂。 “咯吱!” 几声更清脆的响声,双腿、手臂也先后折断。 皮肉撕裂。 血水飞溅。 卢通忍住剧痛,默默引动血种。 血肉迅速蠕动,流淌出的鲜血又重新收入体内,身形迅速缩小,变为一只句偻着身子的三尺猴枭。 “呵呵……” 黑暗中响起一阵惨笑。 蛟龙一一松开。 等到笑声落下,商桃的声音传出:“厉害!各有神通,既然如此,那就比一比谁的命硬。” 卢通缓缓转头,两个黝黑的大眼睛看向背后。 一片漆黑中,十分清楚地看见,商桃站在蛇身上,左手已经不见踪迹,手腕断口处结了一层血冰。 “好。” 他应了一声。 接着,蛇身中钻出一条丈长蛇骨、冰山中也跃出一个人影。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二章 杀完了 一百零八条十丈蛟龙,彼此缠绕,把四人扣在下方,好似一口大锅盖。 “来!” 商桃一声大喝。 上方,一条条蛟龙同时探出头颅,张口撕咬。 口如铡、角似刀。 带出的狂风呼啸,几乎覆盖每一寸角落。 卢通硕大的眼珠转了一圈,纵身跃起,化作一道黑烟,从头颅间的缝隙间穿过。又探出齐身长的手臂,抓住蛟龙后颈,用力一荡,灵巧脱身。 龙伥、白喜仍在躲避蛟龙。 他已经逼近过去,探出手臂,黑烟翻滚,缠在手臂上化作一个丈长黑爪。 “死!” “来得好!” 商桃抬手打出一拳,赤红锁链化作一条手臂,迎向黑爪。 拳、爪相撞。 卢通一触即退,退后丈高后,突然跳了一下,闪到三尺外,避开一条蛟龙的撕咬。 2k 戴月猴枭,眼灵、耳灵、手灵、脚灵、烟更灵。 变化之后,实力增添了一倍不止。 短短一个回合,龙伥、白喜已经逼近。 白喜手中捏着一个三层冰塔,拍开一层塔门,冰塔中喷出无数冰屑、蓝水。 龙伥咬着一根尖刺,直刺过去。 卢通察觉到机会,绕到背后,再次探出手臂,一爪掏向后心。 冰风、尖刺、黑爪,一起落下。 刺入皮肉的瞬间,无数道锁链同时散开,瞬间挡住攻击,继续缠向卢通、白喜、龙伥。 同时,头来话长,八姐信不过我?” 他打出法力,卷起周围的锁链、黄筋、储物法宝等。 “慢着!” 戴八怜退后一步,道:“不许动,你先解释清楚!还有,这个人是谁?否则,我现在就收起纱帐!” 卢通叹了口气,缓缓举起双手,道:“八姐,我和兄长密谋已久。实不相瞒,上次我进入凡间,私下和凡间宗门做了一笔交易,换来了这枚妖种。” 编谎话不难,难得是让人相信。 戴八怜又道:“什么交易?” “与八姐无关。八姐只需知道,兄长不想与八姐为敌。等兄长成了司主,你我二人就是左膀右臂。” “我爹知道吗?”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找到龙伥、商桃的储物法宝,收敛完残尸,朝戴八怜走去。 无数小花落下。 戴八怜大声道:“站住!他是谁?这么厉害的帮手,你怎么找到的?” “哎。” 卢通又叹了口气,正要开口。 “我吗?” 白喜笑了下,道:“你和他打听,不如去问你们怀珠城的奇水夫人,还有贪宵夫人、夭美小姐、访灵阁主。” “你是……” 戴八怜脸上的警惕褪去许多。 她心中忌惮,一大半是对白喜,一小半才是对龙伥之死。 白喜笑容亲切,微微点了下头,道:“不才,雏凤小院的头脸儿。魏虎介绍了一些怀珠城的夫人、小姐,因此才结缘。” “啊,这……” 戴八怜十分意外,一时间有些愣住。 卢通苦笑了一下,丢出龙伥、商桃的储物法宝,道:“八姐,他们的东西归你。烁魂坛也由你交给岳丈,到时劳烦八姐作证,龙伥死于商桃之手,如何?” 谎话很难让人相信。 不过,当消息太多、好处太多、又觉得自己还有用时,已经很难分辨出谎话、真话。 戴八怜点了下头,过去捡起储物法宝。 卢通、白喜走到戴八怜身旁。 卢通问道:“灵宝极为耗费法力,八姐快些收了吧。” “好。” 戴八怜收敛法力,周围飘散的小碎花消失,外面一层层轻纱飞来,落入手中。 “哎。” 戴八怜长舒一口气,道:“要是再多一会……” 下一瞬,一股风突然吹起。 戴八怜心头勐地一紧,还没有做出反应,一拳、一掌已经落在身上。 拳头砸在心口。 手掌盖在肺部。 一瞬间,心脏碎为肉泥、无数冰刺穿透肺部。 戴八怜瞬间身死,朝旁边倒去。 卢通一把抓住尸体,道:“终于杀完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三章 蛇蛟 地府中的城池,大多极尽繁华,可是再繁华的地方,也有肮脏角落。 枢运城,轮廓犹如六角星。 其中五个角,楼阁林立,上下覆盖数百丈。第六个角则完全被黑雾笼罩。 雾内。 卢通化作戴月猴枭,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泥沼,以及一颗颗枝杈扭曲的怪树。 白喜站在旁边,用一条手帕捂住口鼻,道:“你不会是想躲在这里吧?” “咕噜……” 泥沼中冒出一大串气泡。 一条长满疮疤的腐蜥钻出泥沼,十分缓慢地爬到一座由腐肉、泔水、粪水等堆成的小山前,埋头扎进去大口吞咽。 极为浓郁的恶臭散开。 卢通忍住恶心,道:“别无他法。这里有个藏身之地,我们先躲进去,过几天有人带我们离开。” 杀人要善后。 可是龙伥也死了,死前没有透露过善后的方法。 卢通、白喜离开养龙客栈不久,还没有靠近城门,天上就出现一群又一群破空飞行的修士、鬼役。 截断了出城的道路。 万幸还有镜心给的退路。 左前方百丈外,五颗怪树缠在一起,中央缠着一个“残破”的三足丹炉,形如五龙夺珠。 卢通眼睛一亮,道:“找到了。” “等等。” 白喜摇了摇头,道:“我另有去处,先走一步。” “哪儿?” “苇楼,龙光书院冰苇真人的别府。” 卢通蹙了下眉头,道:“今晚的事情早晚暴露,说不定已经暴露了,你还有其他身份?” “没有。” 白喜没有丝毫担忧,缓缓道:“不必担心。地府中传承极多,每道传承都是一脉势力。在枢运城,还没有人敢闯苇楼。” 卢通有些心动。 和眼前的臭泥潭相比,明显苇楼更好。 “我……” 他刚说出一个字。 白喜已经笑着摇头,道:“你去不了,起码眼前这幅模样不行。” 魏虎长得丑。 卢通叹了口气,有心变化成刺头、猿臂、麒麟腿的模样,可是又担心泄露了身份。 “罢了,就此别过!商桃留下的锁链、白筋,你要哪个?” “不必。” 白喜脚步轻点,飞身钻入黑雾中。 三足丹炉上。 直径近丈的残破丹炉,倒吊在怪树中,一半陷入泥沼、一半露在外面,三条炉腿斜指上方。 卢通站在炉肚上,取出一根粗如牛腿的炉腿。 第四根炉腿。 他打出法力,扫开缺口处的淤泥,把炉腿按上去,灌入法力。 片刻后,下方泥沼中冒出一大串气泡。 “咕噜……” 一头腐蜥钻出来,拉开一棵怪树。 丹炉坠入泥沼。 卢通纵身跃起,又打入一道法力。 丹炉轻轻一震,表面的淤泥全部脱落,露出古铜色的炉身,旁边也浮出一个丹炉盖子。 他迅速钻入丹炉,继续灌入法力。 “嗡!” 一声闷响,丹炉盖子飞起,盖住丹炉,朝淤泥深处沉去。 剩余四颗怪树仍然缠在丹炉上,其中三棵被连根拔起,仅剩最后一棵仍然留在外面。 …… 丹炉内,一片漆黑。 一盏烛火亮起。 卢通坐在炉底,环视一周,轻轻吐了口气。 暂时安全了。 伸手从腰间抹过,摘下一个牛皮包裹,放在身前。 包裹解开,露出一枚骨环、一个环龙盘扣、两个手镯、一个袖囊,分别是龙伥、商桃、戴八怜、两个侍女的储物法宝。 卢通拿起环龙盘扣,灌入法力。 许久后,法力触碰到一个庞大空间,长宽五十丈、高五丈。 内有一座小山、一条河、一块平地。 山高三丈,上面盘着一条五爪金龙,正面挂着一块牌匾“商宫”。 河长四十丈,曲折蜿蜒,水中飘着丹药、酒坛、瓜果、白筋等。 平地占地最大,十分规整的摆放了许多桌子、书架、方鼎、石盆等,每个里面都盛满了东西。 他一眼扫过,心中不禁升起一些佩服。 分门别类、井然有序。 细微之处见端倪,以前夺过许多储物法宝,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规整的。 书院弟子,果然不同凡俗。 卢通看了几遍,最后盯住小山正前方。 商宫外,一驾龙形飞舟旁,摆着一个高台。 高台十分普通。 长宽不足一丈,四四方方。黄褐色,似乎用泥土堆砌,上面布满了黑色纹路,像一条条黑蚯引。 坛,高台。 众多东西中,只有这个高台最像烁魂坛。 他看了下左右,按下拿出来的念头。 地方勉强够了。 可是烁魂坛是镇宗之宝,虽然看起来普通,拿出来不知道有什么异象。 卢通收敛心绪,挪开视线,看向空地上的书架。 一共二十个书架。 每个书架五层,一大半都塞满了书籍。 他翻手取出一张长桌、一把椅子。 桌上,笔墨纸砚等一应俱全,旁边还摆了几本书籍。 坐到椅子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后,空白处写满了笔记。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回想起环龙盘扣内的众多书架,突然明白了,商桃的实力从何而来。 积累深厚。 即便没有大能传承,修炼最普通的法门,也一定比寻常修士厉害。 看着上的字迹,心中不禁升起一些欢喜。 书院弟子、多年苦修…… 现在,这些积累归他了。 …… 丹炉内。 桌上摆着一堆翻开的。 桌边,卢通盘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条白筋,面前悬着几枚血种。 黝黑如墨、灿亮如金、雷纹闪烁…… 《正逆血录》运起。 法印打入,手臂粗的白筋像是融化一般,渐渐变为一团白胶。 一道道法印打入。 白胶继续融化,变为一缕缕半实半虚的白烟,扭动着升起,先后钻入血种。 蛇蛟之筋。 商桃修行济龙山君的法门,豢养了一池白姑蛇,又施展法门、投入丹药,炼成了头上长角、无鳞、无爪的蛇蛟。 《仙木奇缘》 白筋就是蛇蛟的筋。 赤红锁链,则是用蛇蛟的皮、骨等祭炼。 此外,还用蛇蛟精血淬体。 卢通演化血种时。 一艘艘小船驶入泥沼,每艘船上都站着几个修士、妖兽,修士的腰上全都挂了一块令牌。 “老三哥,两个月没有开张了,要不把牌子卖我吧?” “少放臭屁!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就是饿死了,也不能不卖!” “哈哈哈……” “老三,我怎么听说你是入赘的,占了老刘家的拾荒令?” 其中一艘船上,一个带着斗笠的老头低头笑了下,没有理会。 “咦,那口破丹炉不见了?” “兴许被腐蜥撞沉了。” “可惜,起码上千斤,我还准备拆了卖掉。” “屁话!要不是不许砍伐吞水树,还能轮到你?” 老头立即转头看去。 看见最后一棵大树,瞬间神色一变,伸手摸出一个罗盘。 罗盘上,指针直指大树左侧。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四章 郝三仟 “冬!” 丹炉中,突然响起一声撞击。 卢通心头一跳,立即收敛法门,看向出丹口,道:“谁!” “师叔,我是小三子。” “郝三千?” “对,师叔,我这就带师叔出去。” “好。” 他迅速收起书桌、椅子等,看着空荡荡的丹炉内,心中升起一些不舍。 过去三天了。 三日来,心无杂念,每天看书、修行、祭炼血种,一刻都没有浪费,比以前一个月的进步还大。 “冬!” 丹炉又响了一下,接着上下颠倒。 左摇、右晃、来回颠倒…… 反复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几声吱呀声中,丹炉终于停下。 卢通化作戴月猴枭,静静看着丹炉盖子。 镜心介绍过接应人身份。 凡间修士混入地府后,有的潜伏不出、有的娶妻生子、有的滥杀无辜、有的广收弟子…… 各种手段,几乎数之不尽。 郝三千,土生土长的地府人,出身贫苦,偶遇仙缘,拜了一个凡间的大修士为师,不知不觉间开始替凡间效力。 外面响起几个声音: “老三哥,请客,必须请客!” “真找到了!” “老三,你这是两月不开张,开张吃俩月,今天这顿酒别想跑。” “三哥,多少钱,一口价,我要了。” “嘿嘿,我先回去了,明天晚上镇子里的老馆子,想喝酒的尽管来,管够!” yy “这运气……” 声音渐渐远去。 过了许久,丹炉又重重地颠簸了几下,然后开始连续不停的轻轻摇晃。 半个多时辰后。 丹炉重重地滚了几圈,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师叔,到我家了,外面没有别人。” 卢通打出法力,挥手拍开丹炉。 外面是一间棚屋,四根十分粗糙的木头柱子、一顶草棚。 他走出丹炉,检查了一下周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师叔,大浪村,离枢运城三十里。” 卢通这才彻底放心,看向眼前的修士。 岁数不小,粗布衣裳,脸、手、脚上还残留着大片淤泥。 “郝三千,成家了?” “回师叔,成了,家人都在镇子里,这里只有弟子一人。” “那就好,你师父说过什么?” “师父说,丹炉是宗门的避险之地。如果丹炉不见了,肯定是宗门师叔遇险,让我暗中救援。” 郝三千说完,停顿了一下,道:“师父还说,事后,事后师叔会帮我提升修为。” “好。” 卢通点了下头,长长地吐了口气。 郝三千顿时神色一喜。 卢通探出右手,问道:“身为本门弟子,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没有筑基?来,把手伸过来。” “是。师叔,弟子生活贫苦,整天都忙着……” 郝三千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双手。 卢通抓住脏兮兮的手腕,眨了下眼睛,突然朝背后一甩。 “啊!” 一声短促喊叫。 郝三千飞出丈远,一头撞到丹炉上,瞬间头颅爆裂、脖颈断折。 卢通缓缓转过身。 看着地上的尸体,抬了下眼皮,眼中迅速闪过一道森冷之色。 一入地府,处处皆敌。 凡是可能留下的痕迹,必须全部抹掉。 郝三千,出了力,必须赏赐。 赏少了,人心不满; 赏多了,一个拾荒的,突然暴富,难免惹人怀疑。 一个不慎,前功尽弃,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卢通看着丹炉上的血迹、还有地上的尸体,挥出法力卷起丹炉,在地上滚了半圈后,碾过郝三千的头颅、身体。 之前留下的血迹,正好压在尸体上。 …… 旱道上,车辆异常拥挤。 风道加收一笔吹风费,越来越多的车辆改走旱道。 一眼看不见头尾的车队缓缓靠近怀珠城,许多搭车的修士,忍受不住车辆的缓慢速度,提前下车朝城门走去。 其中一个裹脸修士离开马车,顺着旱路走了一段,拐向归慈湖方向。 湖中,一座岛屿,西侧挂彩虹、东侧垂瀑布,一艘花蝶船静静地飘在岛屿东侧的湖面。 从正午、到黄昏、再到入夜,花蝶船一直停在原地。 深夜。 卢通披着一件带帽子的宽大斗篷,落在花蝶船上,左右看了两眼,走到细长船楼前,轻轻敲了下门。 “门没关。” 房内传出朱东壁的声音。 卢通立即推门进去。 大门对面,一个熟悉的瘦高女人坐在椅子上,道:“我等了四天。” 卢通脱下斗篷,直接坐下。 “小心无大错,我换了三次路,绕到大泽城方向过来的。” “东西呢?” 卢通垂了下眼皮,心中有些不舍。 烁魂坛。 法坛宗的镇宗之宝,一宗之宝,可以让任何修士脱胎换骨。 几天来,携宝逃走的念头出现了无数次,每一次都被按下去,如今又一次冒出来。 逃了,有命拿、没命用。 不逃,不舍得,烁魂坛似乎比命还值钱。 “哎!” 他咬了下牙关,道:“就在这里?” 朱东壁脸上露出笑容,道:“你没拿出来过?” “没有。” 卢通心中有些遗憾。 想拿,不敢拿,害怕一旦拿出来,宝物放出异象惊动别人。 朱东壁站起来,挥手推开桌椅,腾出一片空地,道:“无妨,烁魂坛已经返璞归真,和石头一样。” 卢通从怀里摸出环龙盘扣,取出一个两尺高的泥土高台。 “是它吗?” 朱东壁蹲下去,摸了一下,道:“应该是,收起来吧。” “什么?” 卢通瞪大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喃喃道:“给,给我?” “想得倒美!”朱东壁白了一眼,“你拿回去,把它交给戴善。” “给戴善?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抢回烁魂坛,又拿回去给戴善?” “对。” “为什么?” 二人对视许久。 朱东壁摇了摇头,端起茶杯,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卢通陷入沉默。 进入地府之前,镜心交代过,少问、多做。 白喜就是如此。 可是他做不到,尤其是杀了郝三千之后,更不愿意只做、不问。 “为什么?” 朱东壁叹了口气,放下茶杯,道:“放饵钓鱼,交出烁魂坛,是为了取戴善的性命,还有他的地位。” “怎么取?” “鸠占鹊巢。你回去后,设法笼络戴善的麾下,等戴善一死,接手善德司。” “我当司主?” 卢通抬手捋向胡须,手抬到一半,摇了摇头,转手端起茶杯。 朱东壁点头道:“你想的话,可以,司主并不是一个好差事。” 房间内恢复平静。 卢通喝完茶,起身收起烁魂坛,道:“我要一条退路,如果戴善怀疑我,帮我逃出怀珠城。” “戴善正缺人手,龙伥、雪虎已死,不可能再动你。” “只防万一。” 朱东壁沉默了一下,道:“到时我亲自去接应,如何?” “好。”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五章 事不由人 怀珠城,一座座桥梁、云梯、楼阁等互相连接,从地面一直蔓延到云中,像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险山。 其中一座“小山”,高三百五十丈。 善德司。 司外广场上,摆着一个巨辇,旁边站着八个丈半高的抬辇鬼役。 卢通、周刃龙穿过广场,走到善德司门外。 周刃龙道:“小虎,我先进去拜见司主,你等在这里。” “好。” 卢通应了一声,独自留在门外。 刚进入才一晃眼,周刃龙又出来,站在一旁,小声道:“司主正在会见四首司主。” “四首魔羔?” “嗯,你们三人的身份泄露了,龙光书院派人来讨说法。司主费了不小的代价才摆平,现在敛魂大阵已经转交给了四首司。” 敛魂大阵,全名“旦夕解秽敛魂大阵”。 城内,覆盖每个角落。 城外,在村庄、镇子、坊市等,全都设有分阵。 人变老,变化的不止是肉身,还有神魂。每时每刻,神魂上都脱落肉眼无法察觉的“魂尘”。 阵法敛的就是此物。 每个城池中,司主手中最大的权柄就是敛魂大阵。 卢通问道:“兄长,司主会不会怪罪我?” 周刃龙沉默不语。 龙伥死了、司主老了,周刃龙已经有了一些别的心思。只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嗡!” 铁门完全敞开。 卢通立即让到旁边。 一头四个脑袋的黑羊缓缓走出。 高近六尺,前、后、左、右各有一个羊头,每个头上都长着一对尚未冒出来的小角。体型方正、四蹄粗壮,像一尊四耳黑鼎。 抬撵鬼役立即跪下。 四首魔羔缓缓走向巨辇。 门内传出一个声音:“进来。” “是。” 二人一起进去。 戴善穿着一件单衣,站在台阶上,不等二人行礼,直接问道:“东西呢?” 卢通立即取出烁魂坛,摆在院子中。 “岳丈,可是此物?” 一道冷风拂过。 戴善已经盘膝坐在坛上。 泥坛上,黑色纹路一一亮起,光雾升腾,如蛇一般飘起,上万道一指长的黑蛇汇聚成一个丈高虚影。 眉眼清晰、手脚俱全,和戴善一模一样。 “好,好,好!” 戴善的肉身纹丝不动,体外虚影却张口大笑。 笑声、叫好声没有入耳,而是直接透入神魂。周围灵气、阴气,仿佛煮沸了一般,开始勐烈翻滚。 卢通立即拱手,道:“恭贺岳丈!” “恭贺司主。” 戴善点了下头,收敛神色,一动不动地看向卢通,缓缓道:“魏虎。” “小婿在。” “那天出了什么意外?” “回禀岳丈,事情出了差错,龙光书院的弟子提前一步拿到了烁魂坛。此人实力强横,龙伥师兄、八姐、我全都被此人斩杀。小婿借助‘蝉蜕’之术,假死偷袭,最后才勉强夺回烁魂坛。” 卢通脸上残存着一些后怕。 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一圈,和当时魏虎施展过蝉蜕之术后一模一样。 片刻沉默。 戴善脸色不变,又问道:“听说,一共有四个人出手?” “是。小婿知道是书院弟子后,心生退意。八姐也不想冒然出手。可是龙伥师兄执意如此,最后请了一个帮手,说事成之后杀了灭口,结果……” 龙伥、戴八怜、商桃,已经永远闭嘴了。 白喜是聪明人。 如今,卢通说什么,就是什么。 又是片刻沉默后,戴善道:“你如何逃脱的?” 卢通动了下嘴角,略作犹豫后,道:“枢运城有一池腐蜥泥沼,小婿……小婿钻进泥沼里躲了几天。” “受苦了。” “不敢。” 他拱手行了一礼,翻手取出散花纱帐,还有一件储物法宝、残破鬼躯。 “岳丈,这是散花纱帐。还有龙伥师兄的储物法宝,还有鬼躯。” 散花纱帐,极好,可惜吞不下。 而龙伥的储物法宝中,金银极少,没有法宝、也没有丹药,比商桃的侍女还穷,只有一大堆各种令牌。 一股灵气卷走纱帐、法宝、鬼躯。 卢通又取出戴八怜的储物法宝、冰刀、冰珠等,道:“这是八姐的东西。” 戴八怜,身家极为丰厚,单是黄金就有三十余万两,比商桃还多。 灵气掀起一道波澜。 戴善看过之后,问道:“你可曾打开过手镯?” “回岳丈,小婿寻找脱身之法时看过一眼,里面的东西分毫未动。” “不错。” 卢通又取出一枚环龙盘扣,道:“岳丈,这是龙光书院弟子‘商桃’的储物法宝。” 灵气卷走盘扣。 他忍不住吐了口气。 烁魂坛、散花纱帐、行宫、丹河、金银…… 这些东西虽然很值钱,可是得而复失之后,并没有太多不舍。 唯独一样东西除外—— 商桃留下的上千本书籍。 这些书仿佛一柄大锤,读过后可以夯实道基,远比当年在晏府中偷听的精妙无数倍。 “说心,静生慧、动成昏。心如眼,纤毫入眼,眼则不安;小事开心,心必动乱……” “说真假,虚妄因不住,不住因速变。一切所有皆是非真,生必死、有必无、盛必衰……” 一字一句犹如一把把快刀,斩去心间烦扰,砍出一条通天大路。 “很好。” 戴善十分满意,收起一样样宝物,道:“刃龙?” “属下在!” “你把手上的事情交给魏虎,亲自去一趟大泽城,把书院的斑目真人请过来。” “是!” 周刃龙神色不变。 卢通却不禁心头一动。 周刃龙手上都是要紧事,统领修士、分配货物、巡查村镇等,每一样都是肥差,地位只在司主之下。 把肥差交出手,对周刃龙是重罚。 “魏虎?” “小婿在!” “这次干得很好,等老夫破入元婴,举荐你进入甲象书院。” “谢岳丈!” “去吧。” “是。” 二人走出门外。 卢通立即道:“兄长,我……” 周刃龙摇了下头。 穿过广场,走过桥梁,周刃龙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龙伥死了,司主对我不放心了。” “兄长,我事先并不知道,要不我回去找司主……” “不必。” 周刃龙慢慢摇了摇头,看着卢通,眼神有些复杂,缓缓道:“小虎,事不由人,我回府了。”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六章 宁金宝 魏府,宾客盈门。 往日刃龙府的常客,一个个全都带着礼物,拜访新的头领。 有善德司的属下,过来表衷心; 有其他城池的鬼司修士,怀珠城距离通天绝壁最近,进入象山府的货物都是先运到这里,再分给其他城池,他们最快登门、带得礼物也最厚; 还有炼器、炼丹、各家族的家主…… 虽然魏府的主人没有出面,进入府邸的人影仍然络绎不绝,没有一刻停歇。 魏府后方,猎花园。 卢通躺在花床上,眯着眼休息,脑中盘算着如何夺回上千册。 戴七悯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礼单,眉梢、眼角满是笑容,随口道:“人家送了这么重的礼,你好歹出去见见啊。” “见什么见,我正愁怎么跟兄长交代呢。” 戴善的阳谋:龙伥死后,提拔卢通,来制衡周刃龙。 这一点,卢通知道、周刃龙也知道。 二人本不想为敌。 可惜事不由人,周遭的一桩桩事、一个个人、一种种利益,逼得他们不得不对立。 戴七悯不以为意,道:“大不了等我爹,等爹突破元婴后,我们再补偿回去。” “只好如此了。” 卢通随口附和了一声。 黎吉春拿着一份新礼单上来,迅速看了卢通一眼,道:“夫人,又写满一份。” “快拿过来。” 短短几步路,戴七悯已经等不及,快速起身,走过去拿礼单。 以前没有穷过。 最近过了几个月的苦日子,戴七悯变得十分贪财,盯着礼单,不知不觉中咧开了嘴。 黎吉春偷偷瞥了卢通两眼,道:“夫人,朱师姐也来道喜,见不见?” “见!” 戴七悯抬起头,道:“当然见,我亲自去迎她。” 说完已经拿着礼单,纵身跳下去。 黎吉春脸上的恭敬褪去,转过头,露出满脸地委屈。 “师叔。” 卢通笑了下,伸手道:“过来。” 黎吉春有些犹豫,悄悄看了一眼外面,终于下定决心,快步走到花床边,小心靠过去。 温软入怀。 花床摇曳。 卢通双眼微睁,嗅着满鼻的芳香,心头一阵放松。 真舒服。 又香、又软,摸着舒服。 不用堤防,心里也舒服。 “师叔~” “怎么了?” 黎吉春抬起头,小脸儿凑到前方,委屈道:“师叔,我不想当丫鬟。” “那就不当了。” “真的?” 黎吉春十分惊喜。 卢通笑了下,道:“当然是真的,过几天,师叔先给你买套宅子,怎么样?” “师叔,你真好。” 黎吉春抿了下嘴唇,慢慢把头凑过去。 一息后。 卢通舔了下嘴唇,道:“今晚过来悯虎殿,知道吗?” 黎吉春站在花床边,快速整理完衣裳,犹豫道:“师叔,夫人让我守夜呢,等以后搬出去,我一定……” “不怕,就这么定了,师叔给你留门。” 黎吉春还有开口。 不远处传来笑声。 戴七悯道:“上面还有一张呢!送什么的都有,好多东西根本没用,师妹要是看上了,尽管拿走!” 几息后,戴七悯、朱东壁一起登上云辇。 卢通站起身,笑着招呼道:“朱师妹来了。” “见过魏师兄。” “坐!” 卢通走到桌边坐下。 朱东壁、戴七悯也围坐到桌边,戴七悯拿起礼单,递过去,道:“就是这个,师妹瞧瞧,都是城里的大家族。” “还真是……” 朱东壁脸上露出一些羡慕之色。 花桌下,两只脚已经熟门熟路的凑在一起。 “你接替了周刃龙?” “对。” “我传你一道阵法。你找借口出城,在这些地方布下阵法。位置可以有偏差,不过距离风道不许超过五里,彼此间隔不许超过二十里。” “我不会布阵。” “放心,很简单。” “夫君?” 卢通、朱东壁一起看向戴七悯。 戴七悯道:“夫君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去一次师妹的客栈,上次的地乳灵泉,夫君都没有试过。” “都行,你说了算。” 卢通眼神温柔。 朱东壁左右看了一眼,道:“魏师兄对师姐如此疼爱,实在真让人艳羡。” “哪有~” …… 深夜,孤枕难眠。 “哎。” 卢通独自坐在床上,看着床外的明月,默默叹了口气。 又等了许久。 “师叔?” 窗外响起一小声呼唤。 卢通精神一震,立即道:“快进来。” “嗯。” 几息后,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走进卧房,轻轻关上门。 “师叔,夫人刚睡下。” “苦了你了。” “不苦,只要师叔心里有我,再苦再累……嗯……” 月影如水,人如玉。 动若脱兔,静若龟。 许久之后。 卢通靠在床头上,一动不动,像一头濒死的老龟。 黎吉春裹着被子,缩在旁边,道:“师叔,我什么时候可以搬出去?” “不急。” 卢通轻轻拍了几下,把手伸进去,道:“过两天,师叔去乡下先给你买几块地。” “师叔,宅子,上午说的先买宅子。” 黎吉春声音发颤,听起来有些惴惴不安。 卢通笑了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道:“光有宅子,没有地,你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 “师叔,你真好。” …… 五天后,一行人马离开怀珠城,朝外面的村庄行去。 卢通骑着一头白鹿。 宁金宝、高拱陪在左右,后面跟着一队人马。 高拱拿着一幅地图,道:“二爷,先去……” “咳!” 宁金宝瞪了高拱一眼,笑着问道:“老爷,先去哪个村子?” 卢通笑了下,随手把吃剩的炸药蝉丢给宁金宝,道:“由西向东,从最远的地方开始。” “得嘞!” 宁金宝拿着药蝉,欣喜道:“老爷有令,先去曲峪村!” “是。” 曲峪村、虎头村、白河镇…… 新头上任。 各个村子、镇子的敛魂阵法本来不需要检查,不过还是强行打开看了一遍。 山叶村。 一行人马拉着马车、挂着包裹,慢慢靠近村子。 卢通坐在一辆四轮、双马大辇上,面前摆着一条长几,几上摆满了各种吃的、喝的。 车辇是镇子送的。 吃的、喝的也是各个村子送的。 “金宝。” “老爷,有什么吩咐?” 宁金宝一直守在马车边。 卢通拿起一个蜜柿子,丢过去,道:“帮老爷办件事,办好了以前那间符箓铺子还你。” “老爷尽管吩咐便是,以前的事是金宝错了。” 宁金宝双手捧着柿子,脸上堆起笑容。 卢通盯了两眼,捋了把胡须,点头道:“好,老爷相中了一个女人,想给她买几块地。等下进了村,你去靠近风道那边挑十亩肥田。” “是!” “现在不一样了,如今老爷说了算,你好好干,以前那些东西,老爷一样样都帮你讨回来。” “老爷也有苦衷,金宝都明白。”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七章 无功无过 临近年底,怀珠城内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卢通穿着一套绣花锦袍,挺着大肚子走在街上。 “金宝,东西备好了?” 宁金宝、高拱陪在左右。 宁金宝道:“老爷,备齐了。刃龙府一条金丹境花蟒。铁虎府、残虎府、六权府,每家一条筑基境金鳞鲤,长六尺六、重八百斤,刚从凡间运来的。” 戴善麾下的六犬,修为不高,但是势力极大。 权酒、权花、权博、权银、权风、权葬,分别经营酒楼、青楼、赌场、银号、飞舟、丧葬。 几乎触及了怀珠城的方方面面。 戴善老了,但是依然没有人敢小觑,其中一大半是因为这六条忠犬。 “去,把金鲤拉过来,跟我走一趟。” “是。” 权酒府。 门外摆着两口大酒缸,一口外凋着各种谷物、花草,另一口外凋着各种妖兽。 卢通站在门外。 宁金宝走进门房,道:“权酒老爷在吗?我家魏老爷来了,快去通知你家管事的。” “哪个魏老爷?”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善德司的魏虎老爷!” 两个小厮立马拉开大门。 很快,一个管事迎出来,道:“魏老爷,快请,我家老爷正在厅堂听候。” “好。” 进入厅堂。 一个胖老头笑着站起,道:“魏师弟,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难道想买些过年用的灵酒?” 卢通也挤出一个笑脸。 “权酒师兄,凡间送来一些年货,我截了一条妖鲤给师兄尝尝鲜。” 权酒眯了下小眼睛,迅速扫了一眼,继续笑着道:“师弟费心了,坐下说话。” 二人坐下。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 镜心让他拉拢人。 可是拉拢人,比杀人更难。 每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空口白牙去拉拢,最后只能得到空口应承。 “听说师弟受司主器重,接手了城外的货物分配事宜?” 他立即收敛念头,点头道:“不错。岳丈有另外的事情交给兄长,让我处理一些杂活。” 分配货物,事多、油水多。 事多,有司里的管事、掌柜、账房、小厮们奔走。 到了卢通面前,只剩下一个油水多。 丫鬟们送来茶水。 卢通喝了一口,道:“今天过来,还想请师兄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师弟尽管开口。” “凡间送来许多货物,其中有不少与酒相关的法门、方子、草药,我对这些东西不熟,想劳烦师兄派个管事,帮忙看一看。” “哦?”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道:“除了酒外,还有双修法门、飞行法器、僵尸之术等,我与其他几位师兄、师姐来往不多,想劳烦师兄帮我说一声。” 权酒思索了一下,道:“这是司主的意思?” “岳丈正准备破入元婴。这些琐事已经交给我全权负责,若是岳丈问起,我会解释清楚。” “能否容我考虑一二?” “好,师兄费心了。” “师弟客气。” 走出权酒府。 卢通仰头看着上方,道:“走,去下一家,权花府。” …… 深夜。 卢通返回观鹭台,从手镯中取出几条鱼干丢出去。 水池中,两只鹭鸟迅速衔住鱼干,连连点头行礼,口中发出“咕咕”叫声。 魏虎的手镯中有许多专门喂鹭鸟的鱼干。 可是他之前以为是吃的零食。 潜入怀珠城后,开始几次见了鹭鸟,鹭鸟一直行礼、叫唤,可是一次也没有喂过,几次下来鹭鸟就不行礼了。 后来和戴七悯一起出门,见丫鬟们经常喂鹭鸟,这才后知后觉。 返回魏府,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你是魏虎?” 卢通看着对面的年轻修士。 年纪不大,二十上下,精神活跃,眉宇间旺盛的精力几乎破炉而出,不过眼神有些不善。 “你是谁?” “甲象书院,斐英粼。” 卢通心头跳了一下,挤出一丝笑意,问道:“斐文书院的斐英文是你什么人?” 《基因大时代》 斐英粼没有回答,直接道:“我问你,丁寓被害那天,你是不是也在半边天客栈?” 朱东壁的客栈。 卢通蹙起眉头,道:“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丁寓在看书,其他人在地乳灵泉,你在干什么?” 斐英粼目光如炬。 卢通脸色阴沉下去,盯了一眼,冷冷道:“胡闹!” 随后直接越过斐英粼,走进府内。 “我查过了,丁寓死之前,你去了一趟凡间。回来后,你实力暴涨,之后还受到戴善重用…… ” “砰!” 卢通用力关上门。 门外继续传来大喊:“戴善几百年无缘突破,偏偏你出去一趟就得了突破的机缘!你们勾结古仙,骗得过别人,骗不了我!” 卢通本来十分担心,听到最后却不由得一愣。 开始的怀疑很对,可是……怎么突然落到了戴善头上? 他在原地站了两息,笑着摇了摇头,走进府内。 魏府,挂满了各色灯笼。 走进前厅。 厅内摆了一桌酒菜,几个人围在桌边。 卢通进入厅堂,左右扫了一眼,立马察觉到异样。 戴七悯双眼含恨。 黎吉春牙关暗咬。 其他几个丫鬟全都低着头,来回摆弄杯盏。 “怎么了?” 戴七悯正要开口。 黎吉春立马走出一步,眼角流下两行泪水,道:“师叔,恳求师叔送我回去!” …… 卢通身陷“泥泞”时。 一个人影纵身飞起,越过一条条桥梁、云梯,一直飞到怀珠城最高处。 六百丈高空。 一池湖泊悬在云海中,湖泊正中是一个四角凉亭。 人影站在湖外,拱手道:“师叔,英粼有要事求见。” 凉亭下站着一个清瘦青年。 长相十分普通,脸颊凹陷,颧骨略微凸起。一对浓眉十分醒目,长近四寸,直挺挺地刺破眉弓。 “什么事?” “我怀疑城中有古仙的人。” “理由呢?” “有人咬饵了。自从妙里城被毁后,靠近绝壁的城池全部放了鱼饵。怀珠城的鱼饵‘丁寓’被杀,说明古仙派人来了,下一步很可能准备攻破绝壁。” “这些年死了多少饵?” “算上丁寓,一共十三个。” “他们有实力攻破十三座城池吗?” “师叔,我……” “好了。几只跳梁小丑而已,不必费心。妙里城破了,绝壁也毁了三百里,凡间的修士不还是呆在外面?” 斐英粼咬了咬牙关,拱手道:“晚辈告退!” 清瘦青年独自站在亭内,过了许久,喃喃道:“无功、无过、无前途,偏安一隅哪里比得上一夫当关,更不如力挽狂澜……” 章节目录 请假 欠一章,头有点晕。 上个月欠的没忘,本打算月初更,月初拖月中,月中拖月末,一转眼就十月了。 忘了欠多少了,大概五六七八章,月中之前补上,这次一定。 《半妖养仙途》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八章 宝刀 年节,家宅不宁。 黎吉春如愿了,以退为进,成功从魏府脱身,搬进了刚买的别府。 戴七悯离家出走了。 卢通乐得如此,独自一人享受了两天清净,进入偏殿闭关。 阵法内。 他祭出一枚枚血种,取出一条赤红锁链。 商桃的锁链,累计炼入了上千条蛇蛟的骨、皮、鳞,还有上万斤蛇血。 法宝很好,可是不适合他。 缓缓平静心绪,运起《正逆血录》,一指点出,打出一道法印。数百道法引之后,锁链溃散,飘出一点点血雾,钻入血种。 时间一点点过去。 除了墨麒麟的血种外,其余血种上多了一些白色纹路,像一条条白蛇。 深夜时分,法力几乎耗尽。 卢通收敛法门,看着一枚枚血种,敛起魏虎的相貌。 张口一吞,一枚血种落入口中。 下一刻,鼻头迅速鼓起,嘴角长出两个肉疙瘩。脸上冒出一片片白鳞,表面凹凸不平,像压了许多含包待放的花骨朵。 又吞下一枚血种,头发迅速变白,几个雪白电光闪过,发丝扬起,像一捧风草。 一枚枚血种没入体内。 手臂上,透明鳞甲变为了白色,手肘后多了一小撮白毛。五根手指长出尖爪,形如鹰爪。 尾巴,变成了亮金色,上面长出一行锯齿状的白色鳞甲,看起来十分锋锐。 翅膀,半实半虚,火焰依然五彩斑斓,不过火苗隐隐化作蛇形。 双腿,麒麟腿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他站起身,取出一面镜子。 镜子中人影,上身白、下身黑、背后一团彩色火光。 除了麒麟腿、翅膀、以及一些细微之处外,其余地方已经看不出之前的样貌。 卢通运起最后一丝法力。 引入手臂,图腾亮起,几只鸟头、蛇身、鸟翅的怪异风鸟飞出。手臂一挥,一股狂风卷起,风鸟钻入风中,风速骤增,眨眼便吹到墙壁前。 他心头一跳,立即伸手一抓,一只巨大风手飞出,瞬间破空而过,探入风中撕碎风鸟。 “嗤!” 残风席卷。 墙壁上被吹走一层石屑,房内也变成一团乱遭。 卢通一动不动地看着镜中人影,许久之后,轻轻吐了口气,喃喃道:“宝刀锋锐、日月无光,不知能否开出一条通天大道……” …… 第二天一早。 卢通正在静室休息。 “叮!” 门口的铃铛突然响了一下。 他立马站起,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相貌,收起镜子,走出房内的阵法。 “谁?” “老爷,朱东壁师姐来了。说夫人在她那里,让老爷跟她走一趟,把师姐接回府上。” 卢通拉开门。 侍女一叶正站在门外。 “她人呢?” “在前厅。” “房间里乱了,去打扫一下。” “是。” 厅堂。 卢通刚进去。 朱东壁立即起身,嗔怪道:“魏师兄,好绝情的人,悯姐姐在我那里住了三天了,连句话都没问过。” 他瞥了左右一眼,没有看见外人,没有心思做戏,随口道:“她怎么样了?” “饿了一天,胡吃海塞了一天,又发呆了一天,现在正等着师兄去接呢。” “走吧。” …… 归慈湖,一艘花蝶船停在湖边。 两人进入船楼。 卢通刚坐下。 朱东壁便道:“你被盯上了。” “什么?” 他有些意外,下一刻立马想打了斐英粼。 朱东壁站在窗口。 船上布了阵法,外面看不进来,里面却可以看出去。 “应该是一只黄裳雀。我进出魏府近百次,除了门口的鹭鸟外,从来没有见过一只鸟兽,今天有一只停在魏府墙上。” 卢通起身过去。 花蝶船驶入湖泊,距离岸边越来越远。离开三十丈后,岸上一棵树上飞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黄鸟,迅速靠近过来,落在甲板上。 他死死盯着黄裳雀。 朱东壁走到桌边,一边沏茶、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斐英粼。” “斐英光的弟弟,他怎么会盯上你?” 卢通缓缓收回视线,把三天前的事情转述了一遍,最后道:“我担心被看出破绽,要不杀了?” 《仙木奇缘》 “不急。” 朱东壁双目闪动,端着茶杯坐下,思索了许久,嘴角露出笑意。 “才拜入书院没两年就如此张狂,连戴善都敢小觑。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了,我们就帮他一把。” 卢通想了一下,眼中生出一点亮光,道:“借刀杀人?” “不错,此事不要声张,容我先上禀妖君。” “妖君?” 他立即看向朱东壁,道:“我们听令于一尊妖族大能?” “对。” …… 岛上,一处洞府。 卢通走到殿外。 一枝已经提前等在门口,道:“老爷,夫人在卧房。” “好。” 进入卧房。 卢通打开窗户,一股轻风吹散房间内的香气。 “娘子?” 没有人搭理。 他瞥了一眼床上,道:“走了,随我回府。大过年的,让人知道了像什么话,别给司主添堵。” 仍然没有人理会。 卢通等了两息,起身拍了下衣袖,道:“硕大的府邸,没人管可不行。既然你不回去,我只好叫吉春回府了。” “你敢!” 床上坐起一个人影。 衣衫整齐、妆容精致,头上还带着发饰,明显提前打扮过。 他笑了下,走到床边,道:“吉春是聪明人,估计不出一个月,下面人只要提起魏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其次才会想起有个姓戴的。” 二人隔着一层轻纱对视。 “魏虎!你别忘了,你有今天是谁提携的!” “没忘。” 卢通一把揭开轻纱,挑起戴七悯的下巴,道:“我有今天都是拜兄长所赐。当年要不是兄长说合,司主也不会把你嫁给我。” “你!” 戴七悯童孔一缩,心神勐烈颤动,连嘴唇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卢通摇了摇头,收回手,道:“回去吗?” “你等着!” 戴七悯气冲冲地下床,大步离开房间。 …… 魏府。 卢通独自进入府邸,余光扫了一眼,看见庭院的外墙上站着一只黄裳雀。 走进庭院。 一叶站在院内,神色有些不安,道:“老爷。” “怎么,夫人没回来?” “回来了一下,又出去了。” 他蹙了下眉头,道:“去哪里了?” “说是……说是去找司主。”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六十九章 阳爆 正月内,一派喜气洋洋。 清晨时分。 卢通坐在厅堂吃东西。 戴七悯走进来,径直坐在旁边,吃了几口,端起茶杯漱完口,道:“听说你昨天去仓库了?” 已经回来半个月。 戴七悯去了一趟善德司,回来后变得十分安静。 每天一起吃饭、分开睡觉,除此之外,每次开口都是为了一件事情——要钱。 卢通没有搭理,继续埋头喝粥。 三灵米熬的粥,粥内有日精、月华、地乳。 此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每次喝粥时,他总是想起周刃龙说过的,地府吃的东西论根子都出自仙人的药园。 以前觉得是自夸,现在越来越相信。 戴七悯脸色冰冷。 “拿了多少银子,给我。” 卢通几口喝完,取出一包银子,放在旁边,道:“今晚不回来了。” 戴七悯收下银子,直接起身离开。 卢通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漱口。 本性难移。 从富、到穷、又到富,戴七悯乖巧了几天,手里有了银子,又恢复了以前的脾气。 听好听话时,眉开眼笑。 不合心意了,立马翻脸。 她没变。 卢通却变了,如今适应了怀珠城的生活,已经不愿意像开始那样刻意讨好了。 离开魏府。 卢通唤了一头白鹿,一路向下,拐进三十丈高处的一条幽静小巷。 小巷尽头是一户人家。 卢通敲了下门。 “锦儿,我来,肯定是师叔!” 门内传出一个清亮声音。 下一刻,门被拉开,黎吉春笑盈盈道:“师叔,我就知道是你,快进来。”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搂住黎吉春,一起进入院子。 与此同时,城内某处院落。 斐英粼左手拿着饼子,右手拿着一个宝镜。 镜子正对着人,可是镜中却不是人脸。 而是一个幽静院落,一男一女坐在花藤下,依偎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互相喂着吃东西。 “英粼。” 斐英光走到桌边,放下一碗汤,道:“别看了,这么多天,什么发现都没有,连修为都耽搁了。” “不行。” 斐英粼咬了一口饼子,用力咽下去,道:“姐,姐夫的必须报!” “可是,未必和魏虎有关。” 这些天,斐英粼一直观察卢通,每天看到的除了捞银子、就是搭女人。 斐英粼又咽了下喉咙,没有咽下去,灌了一口汤,道:“还没到时候。姐,你知道善德司的周刃龙去哪了吗?” “哪儿?” “凡间!先有魏虎、后有周刃龙,我问过师叔了,戴善这几年一直靠秘法维持性命,他熬不过我!” “英粼!” 斐英光神色十分憔悴,担忧道:“就算戴善勾结古仙,可是你才刚刚筑基……” “姐!” 斐英粼转过头,目光炯炯有神,正色道:“我已经是书院弟子,这次如果可以擒下戴善,至少可以换取一道传承!” “可是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弟弟!” “他们不敢!” …… “师叔,真的吗?这件符箓铺以后是我的了?” 一间商铺,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古朴大字——“四阳宝符”。 黎吉春站在门口,小脸上满是欣喜,脸颊上迅速泛起一抹驼红色。 卢通捋了一把胡须,道:“师叔说的话,落在地上就是一个大坑,这能有假?” “师叔!” 黎吉春喜不自禁,一把抓住卢通的手臂,左右看了下,见周围有几个人影,这才没有下一步动作。 卢通笑了几下,道:“走,进去看看。” “嗯。” 进入符箓铺。 铺内,一个掌柜、一个小厮,一起行礼。 “见过老爷!” 卢通点了下头,指着黎吉春,道:“这是夫人,已经铺子都归夫人管。” 二人立马又行礼,道:“见过夫人!” 黎吉春立马松开手,整理了一下神色,故作镇定地问道:“好,你们叫什么?” “老仆冯忠,是铺中的掌柜,兼着制一些符箓。这是老仆的侄子,冯记,是铺中的小厮,正在学习绘制符箓。” “你们会画符?” 黎吉春有些意外。 冯忠看向卢通,见卢通点了下头,这才道:“回夫人,我们的符箓是独一份,一直是自家绘制、自家卖,在城里别无二家。” “真的?快带我看看。” 冯忠走进柜台,取出四张符箓。 “夫人,店中主要卖这四种符箓,三种练气境‘一阳剑气’、‘炽阳火’、‘二阳鸟’,一种筑基境‘三阳宝甲’。” “嗯嗯。” 黎吉春连连点头,似乎听得十分明白。 卢通笑了下,问道:“老冯,符阳宗的传承中是不是有一道符箓,名为‘阳爆符’。” “是。” 冯忠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道符箓,道:“老爷,阳爆符很难绘制,五份材料才可以绘成一张。所以价格很贵,平时少有人买,店内也不常绘制。” 卢通捏起符箓。 带着一些暖意的符纸上,绘着许多金色纹路,其中蕴含着一股不小的力量。 “阳爆符的威力如何?” “震山裂石,是铺中威力最大的符箓。” 他眨了下眼睛,放下符箓,问道:“街外面的那条良福桥,一张阳爆符能不能把它炸塌?” “啊……” 冯忠十分意外,想了一下,道:“良福桥是石桥,一张应该不够,位置放对的话,三张应该差不多。” “好!” 卢通笑了下,道:“上面有吩咐,需要一批阳爆符,你们抓紧绘制出来。” “是。” 走出符箓铺。 卢通瞥见一抹黄影飞进树冠,脸上露出笑意,看向黎吉春,道:“怎么样,满意吗?” “满意!” 黎吉春挽着手臂,欣喜道:“师叔,我们快回去,我亲自下厨,给师叔露一手!” “不用,真功夫留到晚上,我们去戏舌斋。” “师叔~” 戏舌斋。 号称,一口菜有百种滋味,连舌头都分辩不过来。 窗边。 黎吉春夹起一根嫩笋,送到卢通嘴边,道:“师叔,快尝尝。” 卢通低着头,对着一张纸写写画画,张了下嘴巴,嫩笋立即塞进嘴巴,随意嚼了两下,道:“好吃。” 黎吉春放下快子,道:“师叔是不是舍不得那间铺子,自从坐下后,一眼都没看过我。” “哪有。” 卢通抬起头,拿起纸对着黎吉春摆了一下,道:“我在忙正事。” 黎吉春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又看向窗外,发觉正是窗外的景色,不禁道:“什么正事,就是些桥、梯、楼,城里到处都是。” “你不懂,这里可不一样。”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章 找茬 怀珠城,最高处。 斐英粼站在小湖边,对着湖中小亭,道:「师叔,我发现了古仙的阴谋。」 「什么阴谋?」 「他们要炸毁怀珠城!」 「嗯?」 湖面突然抖了一下,溅起上千枚水珠,每一枚都是拳头大、浑圆无瑕,水珠升起,周围仿佛凝固了一般,风停了、灵气也停了。 斐英粼心头一闷,用力吸气,却吸不进一点空气。 「魏虎定了一批「阳爆符」,只需三张就可以炸毁一条石桥。此外,还借口游玩,暗中绘制了城内各个险要之地的桥梁、云梯、塔楼等。」 「没了?」 亭下,清瘦青年转过头。 斐英粼说了一串话,心头更加憋闷,用力点了下头,道:「师叔,此事已经一清二楚。」 「噼啪!」 一连串脆响中,水珠纷纷坠落。 微风再次吹来。 斐英粼大口喘息。 清瘦青年缓缓回过头,道:「英粼,剑可以杀人,也可以保人。魏虎是善德司的人,你怎么知道他究竟想毁,还是想保?」 「师叔!我……」 「去吧。年节已过,早日返回书院修行才是正事,莫要因小失大。」 「是。」 …… 春雨绵绵,犹如亿万根银丝,布满整片天空。 魏府外。 卢通看着门外的灵驹、梅花鹿、抬轿小厮,问道:「你们谁家的?」 「回前辈,小的是「淬山坊」的伙计。」 「魏老爷,小的是崔家的,跟随我家大少爷一起来拜访老爷。」 他有些疑惑。 凡间运来的货物,许多需要先处理一下。淬山坊、崔家都是城里的大势力,一家炼器、一家种草药,打过几次交道。 不过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竟然一起登门。 而且看门口的车马,除了他们外,最少还有三家。 进入府邸。 穿过前庭院,远远看见厅堂内坐着几个人影。 卢通眼神一闪,笑着道:「诸位,久等了!」 「魏老爷!」 「魏老爷,您可算回来了。」 一共六个人,起身走出厅堂,行了一礼后站到旁边。 卢通挨个盯了一眼,挤出一个笑脸,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穿着墨绿长衫的年轻人走出一步,拱手道:「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才不得不来打扰,请魏老爷见谅。」 崔家大少爷,崔晨。 卢通慢慢敛起笑意,走进厅堂,道:「进来吧。」 几人分别坐下。 一叶送上茶水。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道:「说吧,什么事。」 崔晨刚坐下,又重新站起,道:「魏老爷,我翻了一下账本,无意中发现大前年有一笔生意似乎不太对。」 卢通眨了下眼睛,心中有了分寸。 翻旧账。 而且一下子翻到两年前,这些人是来找茬的。 「怎么不对?」 「去年崔家拍下了一笔草药,说是八十年至一百年药龄,可是后来才发现,一大半只有三十年的药龄。」 「还有这种事?」 卢通不知道这件事,不过类似的事情却干了不少。 和刚刚加入的六犬联手,抄录功法、兑换灵酒、以次充好、虚报损耗等,从上到下都捞了不少油水。 他不在乎金银,不过借此笼络了一大批人手。 崔晨取出两页纸,道:「千真万确。此外还有一万斤土壤,说是五百年药园内的紫土,可是紫土只有一层,下面都是普通土壤。」 卢通放下茶杯,接过纸张。 纸上十分清晰的记录了,时间、货物、价格、经手人等等,最下方还有一个十分醒目的印戳,上面写着两个字「善德」。 厅堂内十分寂静。 他看了一会儿,把纸张放到旁边,喃喃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请魏老爷主持公道!」 卢通盯了崔晨一眼,看向其他人,道:「你们也是来讨公道的?」 「魏老爷!」 一个手臂粗壮的汉子站起,道:「四年前,「淬山坊」拍下三千吨上等精铜矿,可是到手后,上等精矿变成粗精矿,白白损失了近十万两白银。」 「还有我!去年分给我们遂火城的妖奴,还没进城就死了一半。」 「六年前的重宝拍卖。我们提前交了定金,最后却不明不白的取消了拍卖,说是法宝失踪,至今没有退回定金。」 「还有人假冒鬼役……」 几个人挨个诉苦。 卢通听完端起茶杯,喝完剩下的茶,问道:「这些事司主知道吗?」 「已经问过了。司里说,现在是魏老爷主事,所以我们才登门求助。」 他点了下,道:「也对,司主现在顾不上这些琐事。事情我记下了,你们回去吧,如果真有此事,善德司一定还你们公道。」 崔晨道:「多谢魏老爷!不知道要等多久?」 卢通笑了下,道:「不好说。你们要是早点过来,我一天就能办妥。可是你们一拖就是三五年,还有一个六年的,我总不能放下司主的吩咐,先忙你们这点事吧?」 崔晨和几人对视一眼,道:「请魏老爷立个字据,我好回去和族内交代。」 旁人几人开口附和。 立字据就是留证据。 卢通瞥了一眼,道:「怎么?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怕我跑了不成?」 「不敢!」 「魏老爷说笑了。」 几人赶忙赔笑。 卢通站起身,道:「好了,没人贪你们那点东西。兴许是有什么误会,东西还在哪个库房里堆着呢,容我回去找找。」 「是,辛苦魏老爷!」 「打扰了。」 几人纷纷告退。 崔晨留在最后,道:「魏老爷,事情既然落在我头上,崔某势必要个结果。魏老爷这里拿不到,我只好去找司主,司主那里也拿不到,还有三名王。告辞!」 崔晨大步离开。 卢通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慢慢抬手捋了一把胡须。 不对劲。 这些人敢来找茬,肯定有人撑腰。 如今在善德司中,只在司主一人之下,有恩怨、又敢找麻烦的…… 他想了一下,心头微动,暗道:周刃龙回来了? …… 斐文书院,一间书房内。 斐英粼坐在桌旁,对着一张纸念叨道:「崔家崔晨、淬山坊胡掌柜、遂火城……」 「英粼,快出来,你还缺什么,我们一起去买,省得到了书院再麻烦。」 斐英光走进书房。 斐英粼抬头看了一眼,道:「姐,我晚几天再回书院。」 「又怎么了?」 斐英粼收起纸张,拿起手边的宝镜,道:「我找到机会了,这次就算杀不死,也要把他扳倒!」 「英粼!」 「姐,我出去一趟,晚上再回来!」 为您提供大神乌山夜行人的《半妖养仙途》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七十章 找茬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一章 婴丹 刃龙府。 龙殿内,周刃龙盘坐在长几后,神色有些意外,道:「斐英粼?从哪里冒出来的?」 之前拜访过魏府的一行人站着殿中。 崔晨道:「甲象书院的弟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消息,主动找上门来,说可以帮我们对付魏虎。」 「他和小虎有恩怨?」 「我问了,他说替姐夫报仇。去年,斐英粼的姐夫死了,听说当时魏虎在附近。」 「有意思。」 周刃龙想了一下,摇头笑道:「既然主动凑上来了,就让他出头,看看书院弟子有多大的能耐。」 「是。」 …… 魏府。 卢通坐在悯虎殿,脸色平静,心中却十分着急。 朱东壁来了。 以前朱东壁来找戴七悯,三人围坐在桌边,两人偷偷在桌子下交流。 可是,现在和戴七悯关系十分冰冷。 即使主动凑过去,也很难和以前一样坐在一起。 一个白影闪出。 「软雪!」 朱东壁从门口一闪而过,片刻后抱着一只美人猫回来,径直走进殿内。 「魏师兄,听悯姐姐说,你们有日子没说话了,真不打算过了?」 卢通叹了口气,没有吱声。 最近麻烦很多,斐英粼、周刃龙,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 而魏府内,除了几间大殿外,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布置阵法。他每天小心翼翼,比刚进入怀珠城还谨慎。 朱东壁走到旁边坐下。 「上次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了,听说是因为一个丫鬟?」 「哼。」 卢通哼了一下,道:「什么都往外说。」 「师兄这是什么话,拿我当外人了?」 朱东壁白了一眼。 怀里的美人猫突然跳到桌子上,左右蹦了几下,一下子跳到卢通怀里。 一捧松软猫毛入手。 卢通轻轻搂住,从后颈一把摸到尾巴梢儿。 「咕噜~」 美人猫喉咙动了下,腹下突然震了一下,传出一道法力,道:「戴善快闭关了。」 卢通动作一顿。 下一刻,装模作样地提起美人猫,凑到脸前蹭了几下,一股清澹麝香钻入鼻孔。 另一手悄悄抚摸猫腹。 浓密猫毛内,藏着几个小凸起,其中一个凉嗖嗖的,像金属。 不是传音法器。 法器传音、法力传音,其实没有分别,只是借助法器,传音范围更广而已。 这道传音,没有引动灵气。 他捏住小凸起,传音道:「准备突破元婴?」 「嗯。戴善重金请了一个元婴真人,去凡间生擒了一头真妖,用秘法炼为婴丹,已经着手准备闭关突破。」 卢通心神震动。 竟然生擒真妖,还有婴丹…… 正准备问时,朱东壁开口道:「魏师兄,连杯茶都没有吗?」 「一叶,上茶。」 他朝外面喊了一声,继续传音问道:「婴丹是什么?」 「元婴,封魂化丹。取巧之术而已,即是突破也只是假婴修为,远不如真正的元婴。戴善神魂已衰,早已无力突破,不得不走此捷径。」 「趁闭关时动手?」 「对,婴丹是邪法。四首魔羔一直盯着戴善,他肯定会找个隐蔽地方,你多留心。」 「好。」 邪法,地府在凡间传了无数邪法。 可是在地府中,对邪法的管束,比凡间还要严厉百倍。 一叶端着茶水进来。 朱东壁笑着道:「不管谁的不是,过去的事情,全都揭过。日子还是继续过,师兄给我一个面子,跟悯姐姐赔个不是,可以吗?」 「哎!行吧。」 …… 五日安宁。 午饭时间,卢通、戴七悯坐在桌边。 卢通道:「去见过司主了?」 「嗯。」 那日朱东壁居中说合后,二人缓和了一些,不过相处时仍然有些不冷不热。 他停下快子,问道:「司主说什么?」 为了打听闭关之地,这几天去了善德司三次,一连吃了三个闭门羹。 「没有见到。」 戴七悯说完,觉得有些气弱,又补充了一句:「我爹……应该在闭关突破,等出来说不定就是元婴真人了。」 「但愿如此。」 卢通附和了一句,心中半点不信。 金丹境,神魂夺取天地造化。 破入元婴后,神魂骤然变强,此前夺取的天地造化干涉天地,轻则灵气翻滚、重则天地变色。 很少有人在城内突破。 戴善更不可能。 怀珠城有两个鬼使,如果可以挤走一个,剩下一个瞬间实力倍增。 二人一边吃、一边随口闲聊。 快吃完时,一叶进来道:「老爷,有客人,说是姓斐。」 「我吃饱了。」 戴七悯起身离开。 卢通端起茶杯漱了一下口,道:「请过来吧。」 厅堂内。 卢通、斐英粼,互相打量。 卢通经验老道,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已经把斐英粼,从内到外,全都摸得一清二楚。 少年得志,拜入甲象书院后,自以为高人一等,与书院外的人截然不同。 满怀稚气、心无畏惧。 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麻烦,却自认为可以解决任何麻烦。 他看了一会儿,笑着道:「少年英雄,不愧是书院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捧杀一样是杀。 对于斐英粼这种人,当敌人反而容易成为磨刀石,不如继续向上捧,等他自己摔死。 「魏虎,你瞒不过我的眼睛!」 斐英粼神色坚定。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道:「我相信。」 斐英粼神色稍缓,道:「我知道你们的计划,炸桥、毁城,再趁乱攻破通天绝壁,对不对?」 卢通心中暗笑。 和他预计的一样,看见鱼、听见油锅,自然而然地想到油炸鱼,甚至不会觉得是被引导,而且自己想出来的。 他耷拉下眼皮,没有开口。 斐英粼取出一叠纸张,用力丢出去,冷冷道:「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凭这些东西,一样可以把你拉下马!」 张纸四处飞舞。 卢通伸手一招,打出法力,把纸张全部收起。 纸上是一笔笔记录。 包括崔家、淬山坊在内,几十笔与善德司有关的诉讼。 「这些事情,与我无关。」 「我知道,但是谁让你倒霉,偏偏撞上了!」 卢通眼神逐渐阴沉。 斐英粼才刚刚筑基,神色中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勾起嘴角,道:「说吧,把你们的计划、还有同伙都交代出来,将功赎罪,我给你一个机会。」 「哎!」 卢通沉默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起右手,伸出小拇指,道:「何苦盯着我?我只是这个,你应该去盯住这个。」 说着把小拇指换成了大拇指。 「谁!」 斐英粼勐地坐直。 卢通眨了下眼睛,放下手,道:「你得快点,再晚点说不定已经突破元婴了,到时哪怕你是书院弟子也无可奈何。」 斐英粼立马站起,神色有些激动,攥着拳头,道:「果然是戴善!」 「我不知道。」 卢通缓缓闭起双眼,沉声道:「我与古仙不共戴天,你如果找到证据,需要帮手的话,可以过来找我。」 「你?」 「我要将功补过。」 为您提供大神乌山夜行人的《半妖养仙途》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七十一章 婴丹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二章 蹑踪 大好春光。 碧波荡漾。 归慈湖上,上百艘大小游船漂在水面上。妖城内的水妖,也浮出水面,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其中一艘小船上。 卢通躺在躺椅上,看着湖泊深处。 戴善不见了。 走得消无声息,周刃龙、卢通、六犬等一众心腹,没有一个知道消息。 若不是斐英粼毫无顾忌,直接闯入善德司,很多人还不知道戴善已经离开了怀珠城。 城中暗流涌动,卢通、朱东壁、斐英粼、四首魔羔等,全在找戴善。 「呀,上钩了。」 旁边,黎吉春收起鱼竿,提起一条尺长的狸骨鱼。 鱼刚取下来。 一头体型肥硕的水象浮出水面,憨声道:「鱼是我给你挂的,一两银子。」 黎吉春抓着鱼,瞪大眼睛,道:「谁要你挂了。」 「你钓不到我才挂的,你不要的话,把鱼还我。」 黎吉春弯起嘴角,取出一两银子,道:「下次不许挂了。」 「嗯,给你一块石头,要是还钓不到鱼,把石头扔下来,我送你一条。」 水象衔走银子,把一块脑袋大小的白石头丢上船。 黎吉春抓着石头,笑吟吟道:「师叔,妖城的水象真好,我还以为要强买强卖呢!」 「嗯。」 卢通随口应了一声。 有一个金丹大修士躺在甲板上,态度当然好。 小船驶入湖中。 正午时分,靠近一个岛屿,岛屿西边的七色彩虹犹如一道仙桥。 「师叔,到了。」 卢通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走,上岛。」 岛内。 卢通打发黎吉春去泡泉水,独自一人留在洞府。 等了不久,一个人影进入房间。 他瞥了一眼,问道:「找不到?」 朱东壁坐在椅子上,轻轻叹了口气。 「戴善太谨慎了,儿女、弟子、道友,平时亲近的人,一个都没有动。连重金请来的斑目真人,也留在了城里。」 卢通问答:「难道没有护法?」 「有可能。可是……炼化婴丹不是一时之功,突破时天地变色,万一被惊扰就是人死道消。依照戴善的性格,应该不会赌。」 「那就是请了别的帮手。」 戴善儿女众多、徒弟也多,大部分都在其他城池,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卢通心情沉闷。 杀了戴善,之前交出去的上千本书、散花纱帐、烁魂坛等,全部可以失而复返。 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前功尽弃。 二人坐了许久。 朱东壁叹了口气,道:「世事如此,十有九不成。这次失败了,还有下一次,迟早有成功的那天。」 「可惜了。」 卢通也十分无奈。 「师叔!」 黎吉春带着侍女回来。 卢通立即看向朱东壁。 刚才还坐着一个人的地方,只剩下一把空椅子。 …… 游玩一日,卢通返回魏府。 斐英粼早等在府邸门口,快步走到面前,急声道:「我找到办法了!」 「哦?」 卢通心头一热,道:「什么办法?」 斐英粼取出一个鸟笼,三尺高的金丝笼,里面没有鸟,而是吊着一个鹰首细棍。 「蹑踪鸟,好不容易才借来的法宝,一定可以找到戴善!快带我进善德司。」 「好。」 二人一起向上飞去。 途中,卢通问道:「这件法宝从哪里谁借的?」 「与你无关。」 斐英粼神色焦急。 卢通不以为意,笑了下,道:「找我帮忙,总该告诉我一些事情吧?需要我干什么?」 「善德司有人守着,你带我进去。」 斐英粼说完,又道:「再帮我找戴善留下的东西,最好是皮肉、精血、毛发,没有的话,床褥、贴身衣物也行。」 「好。」 善德司外多了两个守卫。 「魏老爷,止步!」 卢通道:「兄长在里面?」 两个守卫都是熟人,以前在刃龙府见过许多次。 其中一人道:「老爷有令,不许放任何人进去。」 「让开!」 卢通迈出一步。 两人立即退后,取出刀剑,道:「二爷,若要进去,必须有老爷的手令,否则……」 卢通运起法力,直接推开二人,带着斐英粼闯入善德司。 「卧室、浴室在哪里,我们快点过去。」 一起闯入「虎穴」。 斐英粼的神色缓和了一些,第一次称呼「我们」。 卢通看着前方,道:「不必,跟我来。」 进入厅堂,一股森冷寒意袭来。 绕过厅堂,进入后面的庭院,院子里是一汪黑水,表面已经凝为黑冰,中央冻着一尊丈高的丹炉。 他纵身跃起,站在丹炉上,一掌拍开盖子,挥出法力,从炉内引出一道猩红粘液。 戴善,身患旧疾、肉身衰老,近些年一直靠着秘法维持性命。直到有了烁魂坛,才终于摆脱了延寿保命的寒潭、浆液。 「试试。」 斐英粼捻了一点粘液,弹入鸟笼内,灌入法力,鸟笼中的鹰首细棍迅速摆动,最后指向卢通旁边的猩红浆液。 卢通眼睛一亮,道:「追踪血脉?」 「对。」 「让我试试?」 斐英粼犹豫了一下,伸手递过。 卢通接过鸟笼,灌入一道法力,笼底阵法密布、一层层阵法互相嵌套,仅两尺方圆的地方,阵法不下百道。 「好法宝!」 「当然,我托了几个师兄,好不容易才借来的,快试试能不能找到。」 他引入一道浆液,灌入笼内,鹰首张开吞入,片刻后开始疯狂旋转。 左下、右下、正下…… 「啊?」 斐英粼神色十分失望。 卢通盯着鸟笼,睁了下眼睛,道:「找到了。」 「哪儿?」 「还不知道,走,边走边看。」 鹰头指了很多方向,透过阵法,似乎每个方向都有血脉,而且有浓、有澹、有远、有近。 走出善德司。 周刃龙拦在门口,神色十分冰冷。 卢通心头一沉。 「兄长。」 斐英粼走出一步,大声道:「周刃龙,让开!」 周刃龙没有理会卢通,盯着斐英粼,道:「筑基一境就敢这么放肆,书院没有教过你「刚过易折」的道理?」 斐英粼正要开口顶撞。 卢通伸手拦下,道:「不试风浪,如何能禁风浪?兄长,斐师弟知晓一些隐秘,还请兄长不要拦我。」 周刃龙这才看向卢通。 二人对视片刻。 周刃龙道:「为兄可曾亏欠过你?」 「没有。」 「司主可曾亏欠过你?」 「没有。」 「那你为什么背叛善德司?」 「大义为先。」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乌山夜行人的《半妖养仙途》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七十二章 蹑踪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三章 巨坑 善德司门口。二人对峙几息,周刃龙收敛神色,道:「魏虎,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 说完带着一行人离开。 卢通目送众人离开,表情看起来有些失落。 斐英粼安慰道:「魏师兄,以前我错怪师兄。我已经有十成把握,戴善暗中勾结古仙,请师兄助我擒回此獠。」 「呼!」 卢通叹了口气,道:「走。」 二人腾空而起。 卢通灌入法力,笼子中鹰头四处旋转,指向城中各个地方。 飞到下方。 他看着前方的魏府,摇头道:「城中都是戴善的子女,我们出城去找,如何?」 「好,我去叫几个帮手。」 「不必。」 卢通看着城外,用力攥紧鸟笼,道:「我一定护你周全。如果戴善真的勾结古仙,魏某今日便大义灭亲。」 「可是……」 他转头盯着斐英粼,打断道:「不信我?」 「不,不是,可是有帮手总比没有好。」 卢通笑了下。 斐英粼虽然自大了一些,但是关键时候还知道斤两。 「他们?还不够拖后腿的,浆液不多了,我们抓紧时间。」 「好吧。」 …… 「师兄,是这个方向吗?」 「肯定是。」 怀珠城位于象山府最东侧,再向外就是通天绝壁。 出城后,蹑踪鸟一共指了六个方向,北、西北、西……其中正北方踪迹最强烈。 一共四道气息叠在一起,其中一道尤其雄浑。 飞出八十里,人烟几乎绝迹,地上散布着一道道犹如密网的河流。 又飞了二十里,越过了河网,地上出现一个又一个巨坑,上面圆、下面尖,像挖走了一座山。 卢通从未来过这里,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以前叫幽峻群山,为了修建通天绝壁,山都被挖走了,现在叫幽寥谷地。刚才的河网,以前也是一个大湖。」 他点了下头,又飞了几里后,停在一个巨坑上方。 「到了。」 斐英粼精神一震,道:「我们快下去。」 「我下去,你在上面等着。」 「你,你什么意思?」 卢通瞥了一眼,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贪图功劳?」 斐英粼眼神闪了几下。 孩儿脸,善变,斐英粼的心思也一样,刚有了不好的猜测,之前积攒的好印象一下子全都抛之脑后。 卢通道:「下面最少有四个人,一旦动手,很可能会伤及你的性命。」 「我是书院弟子!」 卢通摇了摇头,道:「戴善寿元将尽,胜败在此一搏,顾不得那么多。我先下去,等我叫你时再下来。」 说完,立即补充道:「放心,你是书院弟子,该是你的功劳,我想抢也抢不走。」 斐英粼神色稍缓,道:「魏师兄,你小心。」 「好。」 …… 斐英粼留在坑上。 卢通提着鸟笼,缓缓深入坑中。 从上面看,巨坑周围光秃秃一片,进入坑中才发觉,四周布满了沟壑,沟壑内一条条裂缝、洞穴,深不见底。 下了百余丈。 一条丈宽的裂缝,从坑口、一直蔓延到脚下,再向下,石层深处裂缝仍然在向下延伸。 卢通看着眼前的缝隙,收起鸟笼,一步迈入洞中。 「呛!」 一声剑啸。 黑暗中,刚刚响起的脚步声,瞬间停下了。 「妹丈,别装了,我知道你的本命法术!」 又是一声剑啸。 「噗通。」 一个重物摔倒在地上。 几息后,一点火光亮起。 一个双眼狭长的黑衣人从石壁内跳出,站在一块石头上。 下方一丈半外,卢通躺在一块凸起的乱石上,胸口、小腹分别插着一柄长剑,其中一把连同手掌一起钉入体内。 黑衣人摇了摇头,又取出一柄剑,纵身跃下,落在乱石上,随意刺出一剑,片刻后收起长剑。 「老三九,是谁?」 「魏虎,小二七的夫君。」 「他?他怎么知道这里,你把他杀了?」 「爹说了,谁来杀谁。」 「你倒下得去手,等爹突破了,看你怎么和小二七解释。」 「解释什么?现在找过来,肯定是戴家的敌人,想不到还是一个家贼!」 火光熄灭。 一息后,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啊!」 「谁?老三九,怎么了?」 卢通化作戴月猴枭,从黑衣人的心口收回手掌,打出一团黑烟,迅速吞噬尸体内的血肉,躲入一块乱石后。 「老三九!」 一声呼喊过后,下方迅速恢复寂静。 卢通等了几息,探头朝下方看去。 约一丈宽的裂缝,倾斜向下,两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凹陷、凸起。 戴月猴枭的视野内,黑暗中仿佛披上了一层银色。 看了一会儿,没有找到一个人影,过了片刻,突然一块乱石后面突然伸出一条手臂,接着火光大方。 卢通立即缩回头,运起黑烟裹住浑身上下。 熊熊火焰,顺着裂缝冲天而起,一瞬间满目都是金色火光。 火光一闪而过。 一个人影裹着一团金光,冲杀上来,吼道:「谁!去死!」 卢通瞥了一眼。 人影浑身披甲,虎头肩吞、缠蛟护臂、金镜胸甲、金丝裙甲,铠甲绽放亮光,在体外化作一道丈高人影。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冲杀过去。 「小心,戴月猴枭!」 卢通运起黑烟,滚滚黑烟笼罩浑身上下,化作一头丈半高的黑猿。 一瞬间,黑猿、金甲人影撞在一起。 「轰!」 大片碎石脱落。 缝隙狭窄,黑猿、人影脸贴着脸、胸对着胸,挤在一起。 卢通探出手臂,五指化作利爪,一爪抓出,撕碎金甲人影的肩膀。 金甲人影胸口放出一道金剑,瞬间贯入黑猿胸口。 黑猿内,卢通藏在小腹处,毫不理会金剑,再次挥出一爪,撕开人影一条手臂,重重地拍在肩吞上。 「小四一,快帮我!」 「休!」 黑暗中射出一根黑箭。 从黑猿脚掌射入,又从肩膀射出,钉入岩壁内,彻底消失不见。 一股剧痛袭来。 黑猿内,卢通的右臂几乎被箭失撕开,手肘处仅剩下一层皮肉连在一起。 他心中暗惊,立即运起血灵,愈合手臂,接连挥出双手、双脚。 爪影飞舞。 金剑、蛟影、虎口,接连闪过。 金甲人影迅速消散,黑猿也变为一捧烟雾。 紧接着一片片甲胃飞起。 「小四一、韩宰生!快救……呃!」 卢通拖着尸体,躲回一块乱石后。 以伤换伤,伤得不轻。 胸口洞穿、小腹洞穿,血灵钻出,伤口一点点愈合。 他看着下方,神色十分严肃。 黑暗中,最少还藏着三个对手,戴善、小四一、韩宰生。 小四一,应该是戴一恤,女儿中排行第四十一。 韩宰生,早有耳闻,戴一恤的夫君,小有宗的弟子。也是戴善一众女婿中,背景最大、实力最强的。 卢通修养几息。 身上开始浮现出一抹白色,接着火焰、雷电、风鸟等一一浮现。 为您提供大神乌山夜行人的《半妖养仙途》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七十三章 巨坑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四章 小有妙景 一片寂静中。 卢通缩在石头后面,回忆进入地府之前,镜心介绍过的话。 韩宰生,小有宗真传。 小有宗,创派祖师是小有真君,其父是大有仙人。门中法门《小有妙景功》,以各种景致为手段,攻守兼备。 他低头看了下双手、双腿、尾巴。 杀人很简单。 只需攻破对手的防御、再挡住对手的攻击。 真君传承…… 卢通回想起商桃的实力,心头微沉,喃喃道:「碰到对手了。」 一团火焰亮起。 他纵身跃出石头,挥手一甩,上百道火苗窜出,朝缝隙下方射去,像一群归巢的五彩泥鳅。 「宰生!」 一根箭失射来,瞬间命中膝盖。 尺半长的黑箭寸寸崩裂,金、木碎片中,还夹杂着一片破碎的黑色鳞甲。 卢通童孔微缩,迅速落向下方。 三十丈外,一株玄松从火海中拔地而起。紧接着玄松旁,一抹黄色烟气化作一栋金顶大殿,金殿撑开岩壁,迅速吞噬火焰。 两息间火海消失不见,仅剩下一座大殿、一株玄松,还有一轮缓缓升起的银月。 「噼啪!」 鞭声响起,在缝隙中反复回荡。 一道金光闪过,刚刚升起的银月骤然破碎,变为上百枚碎片,溅射到岩壁上,没入石层深处。 卢通心头稍定,再次抽出尾巴。 「冬。」 尾巴落在玄松上,一丈高、半人粗的玄松纹丝不动,好似一尊黝黑铁塔。 玄松表面亮起一道幽光。 无数黑针落下,迅速杀出。 卢通翻手取出缴兵锤,灌入法力,锤子挥出,黑针一一附着在铁锤上。 此时,玄松迅速生长,迅速长到两丈、三丈…… 枝杈舒展,像一根根大枪、长剑,覆盖住缝隙上下、左右。 卢通神色一肃,立即运起法力。 甩出尾巴,尾巴上的锯齿发出蒙蒙亮光,好似一柄长刀划过,砍断大片枝杈。趁机贴近过去,抬腿踢出一脚。 「吼!」 细微龙吼中,腿上三个赤红水晶同时一亮,本就粗如牛腿的大腿瞬间膨胀一圈,鳞甲绽开,露出一根根手指粗的雪白肉筋。 「彭!」 一人粗的玄松瞬间折断。 卢通神色一喜。 吞噬了上百条蛟蛇筋后,麒麟腿看似没有任何变化,没想到力道增添了数倍。 玄松折断后,残枝、断树等化作一捧黑烟,以后肉见可见的速度重新拔地而起。 同时,四周岩壁内流出一道银水,重新化作银月。 卢通扫了一眼,转头看向金殿。 一步跨出,身影迅速膨胀,六尺、八尺、一丈二……转眼间变为一尊丈六巨人。 他一手抓向银月,一尾扫向玄松,一腿踩向金殿。 一连串异响中。 银月破碎、玄松折断,金殿却没有一丝损伤。 卢通蹙了下犹如粗蟒的眉头,灌入法力,本就粗如铁柱的右腿,瞬间膨胀到两人合抱。第三枚脚趾通红发亮,像一团赤红火焰。 一脚踢出。 「冬!」 大片碎石迸射,金殿大门轰然破碎。 一个人影盘坐在殿中,仰头看着卢通,张口吐出几个字:「剑壁高千尺、甲瓦抵万钧!」 下方突然光芒大方。 金殿内的墙壁、门窗纷纷消散,变为一柄柄利刃,剑气冲天,在狭窄缝隙内纵横肆虐。屋顶上,一块块瓦片放出亮光,好似一面面盾牌。 眨眼之间。 卢通胸腹间出现数十道剑痕,一道道血线汇成血河,顺着身体流下。 「滚!」 他怒吼一声,勐地踏出麒麟腿。 一道道剑气飞出,结成一层层剑网,拦下麒麟腿。 卢通屏住呼吸,立即举起手臂,灌入法力后,接连砸出双拳。 狂风呼啸。 一记记拳影中,风鸟乱舞,成群结队地撞向金殿。 金光大放。 屋顶上,瓦片好似水波起伏,悄无声息地接下众多拳影、风鸟。 卢通心头一沉。 好强的防御。 不等他想出对策,金殿正面无数剑光汇聚,化作一柄刺眼的三尺剑刃。 剑刃飞出。 「叮!」 卢通甩出尾巴,扫飞剑刃,翻手取出一根长棍。 棍长一丈、手臂粗,裹着一层细鳞。 他翻手一抖。 棍首瞬间化作一条巨蟒,探出蟒口,一口咬下金殿,途中长棍翻飞,蟒口一化三、三化九,九个蟒口同时咬中金殿。 一片乱响中,八个蟒口撞开大片剑气后消失不见,仅剩最后一个蟒头,一口咬住数十片金瓦。 片刻僵持后,一抹剑光飞剑,最后一个蟒头溃散,蟒口下的金瓦安然无恙。 卢通神色十分凝重。 棘手。 地府的厉害修士,似乎都有一些极了得的保命手段,商桃如此、韩宰生也是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收敛法力,双腿撑在岩壁两侧,手腕翻飞,朝下方打出漫天棍影。 「韩宰生,你法力再雄浑,能挡下多少棍?」 殿内,剑影后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人影盘坐不动。 下方却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坏我父亲成婴大事!」 卢通眨了下眼睛,大声道:「戴一恤,戴善修行邪法,罪该万死!你们夫妻二人,知错犯错,与戴善同罪!」 「你放屁!我父亲杀的是凡间真妖!」 卢通没有理会,继续道: 「韩宰生,你身为小有宗弟子,竟然为了一个妇人,与邪修为伍,真是给小有宗脸上增光!」 「小有真君!大有仙人!他们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好色之徒,枉为名门弟子!」 下方同时响起两声怒吼: 「闭嘴!」 「找死!」 金殿墙壁上的无数剑刃,瞬间化为一柄十丈巨剑。 巨剑破空而起,剑光覆盖缝隙每个角落,大片乱石化为粉末,凹凸不平的岩壁变得平滑如镜。 卢通看着下方,瞬间童孔一缩。 剑光杀来,犹如洪水。 他屏住呼吸,翻手点出长棍,同时挥起尾巴,甩出一道金光,一起迎向巨剑。 蟒口一触即溃。 「嗡~」 尾巴、巨剑僵持一瞬,巨剑勐地一颤,化作千万剑光,犹如一片森寒密雨。 卢通纵身跃起。 火翅张开,好似几道火焰手臂,扫开挡路的乱石。双手紧握长棍,一次次打出蟒口。 一连逃了二十余丈,剑光终于消失。 他悬在半空,挥舞着火翅,看着下方金殿,眼中闪过一道极浓的忌惮。 为您提供大神乌山夜行人的《半妖养仙途》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七十四章 小有妙景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五章 韩宰生 常言道,女婿能顶半个儿。 卢通看着下方的金殿,心中猜测韩宰生起码可以顶五个。 他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入口。 抡出长棍,扫碎大片乱石,把入口堵住。 一步步走到下方。 卢通看着剑刃后的模湖人影,道:「韩宰生,你知不知道戴善修行邪法?」 殿内人影没有开口。 他吐了口气,道:「婴丹,各府严禁修行的邪法。你舍命保护的好岳丈,此时正……」 「不必多言!」 殿内人影仰起头,道:「韩某在此,若想过去,尽管过来便是。」 「好,好!」 卢通点了点头,收起长棍,翻手取出一串项链。 二十四湖,典四儿买的法宝,一共二十四颗拇指肚大的水蓝宝珠。 他灌入法力。 项链散开,二十四枚宝珠围在一起,中央浮出一片幽蓝水幕,滚滚水流从水幕中涌出,倾泻而下。 「宰生,爹在下面!」 金殿骤然一亮。 卢通也是眼睛一亮,又灌入一道法力,顿时宝珠散开,水幕化作丈许大小。几息间,倾泻出万斤湖水。 殿内飞出一只葫芦,大肆吞噬湖水。 几息后,一个十分娇艳的女人跃到殿上,翻手拉弓,射出一根黑箭。 卢通瞥了一眼,纹丝不动。 箭失命中一颗宝珠,宝珠崩溃,一瞬间漫天湖水奔涌而出,缝隙变为河流,朝下方奔涌而去。 二十四湖,每个宝珠中有一池湖水,是储水法宝,而不是聚水法宝。 女人脸色瞬变,大声道:「宰生!」 「哎。」 殿内人影站起,一柄柄长剑倒下,化作一片剑墙,拦在缝隙下方。 缝隙变为「水井」。 韩宰生半个身子没入水中,仰头看着上方,道:「一恤,你去下面。」 「不,我跟你一起。」 韩宰生摇了摇头,道:「你帮不了我,去帮岳丈护法。」 戴一恤脸色犹豫,瞥了卢通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很浓的忌惮,传音道:「宰生,拦不住的话,我们先走,大不了……以后再帮爹复仇。」 「不必担心,去吧。」 戴一恤离开。 二人互相对峙。 盏茶功夫,湖水已经积起十余丈深,并且仍在倾泻,不过四周的隐藏缝隙也在漏水。 「来吧,一决胜负。我挑了数百吨水,你在水中行动不便,对我们还算公平。」 「好!」 卢通取出一团小网握在手心,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笑意。 一步踩入水中,身形变小,同时双腿迅速变化,几息间变为一条鱼尾。 卷仙鲤。 鱼尾上的鳍,大、宽、软,好似一匹上好的绸缎。 韩宰生脸色稍变,立即运起法力,一片片金瓦飞起,在体外化作墙、柱、顶等,立起一座一人高的古怪小殿。 卢通摆了下尾巴。 水流勐烈翻滚,一道道水纹散开,其中蕴藏着千钧巨力,来回冲撞,墙壁上裂开一道道缝隙。 韩宰生纹丝不动。 卢通好似一尾游鱼,十分灵巧的冲杀下去。 距离一丈时,二人同时出手。 韩宰生推出手掌。 手臂展开一半,滚滚灵气汇聚,在手掌前化作几座高山、一条河流、一片竹林、一只飞鹰,山如印、河如鞭、竹如枪、鹰如针。 这是……本命法术。 卢通脸色稍变,勐地一摆鱼尾,立即折返身子。 「轰!」 一声巨响,山、河、竹、鹰等同时炸开,大片水流四散、蒸腾,积水减少近半丈。 卢通稳住身体,挥手打出一道法力,一枚宝珠炸开,珠内残存的湖水全部落下,随着水势一起冲杀下去。 片刻间,四次试探。 韩宰生使了四次本命法术,卢通毁了六枚宝珠。 又一次落下。 二人即将碰撞时。 韩宰生取出一柄如火长剑,一剑刺出、红光大放,大片湖水蒸腾变为炽热水雾。 卢通再次摆动鱼尾。 折返时,翻手一打,丢出早已经藏在手心的渔网。 罗海网。 胡子升耗用数十年积蓄才炼成的法宝,刚炼成便落入魏虎手中,后来又归了卢通所有。 幽蓝渔网带着水吼、金啸落下,把水雾、剑光、金瓦、韩宰生一起裹住。 他勐地一摆鱼尾,冲杀到韩宰生面前。 「死!」 他探出手臂,一道风爪飞出,印在金瓦小殿上。 风爪下,金瓦凹陷,仿佛之前的殿顶一样,准备一片接着一片起伏,仿佛水波荡漾。 金瓦正要起时,一群鸟头、蛇身的风鸟落下,金瓦再次凹陷,几乎贴在韩宰生胸口。 韩宰生瞪大双眼,吼道:「滚!」 下方,上百道剑光同时暴起,化作一丛剑雨刺向卢通。 卢通双目放光,不闪不避,再次落下一掌。 风手、风鸟,先后落下,金瓦陷入韩宰生胸口。 韩宰生张口喷出一道鲜血,眼神连跳几下,急声道:「慢!先停……」 滚滚湖水倾泻而下,数道剑光刺入鱼尾、胸腹。 卢通像是没有察觉,一刻不停地打出第三记、第四记、第五记、第六…… 「呜、呜……」 韩宰生胸腹完全凹陷,嘴唇、下巴上满是鲜血,嘴唇蠕动发出细微声音,道:「停,停手,你赢了。」 「什么?」 卢通神色有些疑惑。 「你,你赢了,我走。」 卢通浑身是伤,每个角落都在传来剧痛,可仍然忍不住露出笑意,喃喃道:「这样啊……比商桃差远了。」 「什,什么?」 「没事。」 他突然刺出手掌。 白皙手掌像是一柄利刃,直接插入韩宰生心口,紧接着又是一掌落下,重重地印在眉心。 缝隙内再次陷入黑暗。 湖水已经全部落入下方。 悄无声息中,一根箭失飞出,瞬间洞穿鱼尾,嵌在肋骨之间。 卢通蹙了下眉头,拔出箭失。 箭失异常冰冷,箭尖上缠绕着一丝十分怪异的气息,像法力,可是和法力相比,犹如铁与棉花。 四周岩壁如镜,避无可避。 他深吸一口气,血种变化,麒麟腿、翅膀再次浮现。 斑斓火光燃起。 下方十丈外,戴一恤已经拉开满弓,流着眼泪嘶吼道:「去死!」 「叮!」 卢通一脚踢开箭失,扇动翅膀,落下十丈,探出尾巴卷住戴一恤的脖颈,一枚枚锯齿刺入脖颈。 灵气突然开始汇聚。 他心头稍动,尾巴立即收紧,几个卷动后割下一个头颅。 尚未施展出的本命法术,直接消散。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乌山夜行人的《半妖养仙途》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七十五章 韩宰生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六章 戴善 地下三百余丈深处,穿过一条一人宽的缝隙,尽头出现一汪深潭。 潭中有一个“小岛”。 卢通站在潭边,祭出几盏四翅灯笼。 灯光中,“小岛”浮现出清晰模样——一个马头。长一丈半、高约一丈,立在地上,一大半已经被流下来的湖水淹没。 一条锁链泛着一层幽光,贯穿马妖的鼻、耳、眼、眉心…… 烁魂坛压在马头上方。 戴善手持锁链,盘坐在烁魂坛上,体外笼罩一个丈高虚影。 “老夫乃是善德司司主!” “略有耳闻。” 卢通心中十分警惕,略作思索后,取出一把弓、一根黝黑箭失。 戴一恤留下的弓箭。 弓很普通。 箭除了箭尖外,也很普通。 戴善道:“你可愿意加入善德司,从此一人之下、数十万人之上!” 卢通笑了下,弯弓搭箭,拉满之后直接松开手指。 箭失飞过,穿过虚影,射入戴善的左肋,又从背后洞穿出去。 他蹙了下眉头。 射偏了。 本来瞄准的心口,可是射出去偏了一寸半。虽然很少用弓箭,但是修为深厚,眼、手、心早已浑如一体,应该不会射偏。 卢通看了下弓,空拉了几下弓弦,再次取出一根黝黑箭失。 戴善中了一箭,看起来却没有任何异样,缓缓道:“我所有财产全部存在银号,我死了,你什么都拿不到。” “哦?” 卢通随口应了一声,拉开弓箭慢慢瞄准。 距离仅五丈,一纵身就能跳过去,可是他不打算过去。戴善、烁魂坛、马头,其中一定还藏着隐秘手段。 弓弦缓缓拉开。 戴善道:“里面功法、丹药、金银,还有一件灵宝,你见过染灵之宝吗?” 第二根箭失飞出,洞穿了戴善的心口。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这才对,不是他的原因,而是弓。人已经浑如一体,但是弓还是生的。 “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烁魂坛上,戴善的肉身已经倒下去,不过外面的虚影依旧十分清晰。而且到了如此地步,依然没有任何慌乱。 卢通有些迟疑。 摸不清,戴善到底是另有底牌,又或者是生性如此。 “肉身重伤,你还能突破?” “尚有一线生机。说吧,你要什么,天底下的事情总有一个价钱,出不起,算戴某该死。” 卢通有些佩服,取出最后一根箭,一边搭箭拉弓,一边随口说道:“我要成婴之法。” “可以,我给你。” “你有?” 他动手稍停。 戴善道:“有。老夫修行近千年,法门无数,若非寿元将尽,何必借此邪法!” “拿来!” “我有上、中、下三法。先给你中法,凭一己之力成婴。以神魂为养料、金丹为种,孕育出元婴。此法名为《元父元母诀》,此类法门有一道生死关,一旦神魂衰弱,金丹却没有孕出元婴,寿元大伤,重则身死。听好了,北、南、西、东,四结胎根。回魂于丹,炼……” … 戴善直接讲述法门,听起来十分诚恳。 卢通听了一会儿,松开手指,一根箭失飞出,射向烁魂坛下方的马头眉心。 声音戛然而止。 周围灵气席卷,化为一尊水行神兵。 戴善的本命法术。 卢通早已经知晓,立即收弓,换出长枪。 戴善出身寒微,成丹时只是一个寻常修士,如今的儿女、徒弟、道友等,绝大部分都是成丹之后才积攒下来的。 “何必如此?” 卢通眼神一闪,一棍点出,长棍犹如蟒蛇出洞,一口咬出。 戴善叹了口气。 “哎。” 水行神兵通体幽蓝,身披一层龟甲,抬手一刺,缠在铠甲上的水蟒化作一杆大枪,随着手臂一起刺出。 “噼啪!” 一股巨响后,水行神兵的大枪溃散。 下一瞬滚滚灵气汇聚,水潭中的湖水迅速蒸腾,化作一片白蒙蒙的水雾。水行神兵膨胀数倍,头顶岩壁、脚踩水雾,仿佛一头出水巨鲸。 卢通没有一刻迟疑,扇动翅膀,迅速钻入缝隙。 一路遭遇了四个对手,老三九、披甲修士、戴一恤、韩宰生,但是心中最忌惮的一直是戴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戴善老谋深算,手里一定会留底牌。 一路逃遁了五十余丈。 卢通悬在缝隙中,脚下充满了浓郁水汽,巨大的水行神兵已经消失不见。 “嘶!” 一声高而悠长的马嘶声响起。 他神色戒备,思索了一下,翻手取出一枚红色玉符。 火玉符。 魏虎留下的法宝,巴掌大,表面一层透明包浆,内部裹着一团不停跳动地火焰。 运起法力,片刻后挥手一引。 火玉符像是一个火山口,喷出一股数丈长的赤红火舌。 水雾迅速褪去。 两侧岩壁迅速崩裂,大片发灰、变白、透红的石头脱落,留下的缝隙中渗出一道道岩浆。 温度骤然升高。 卢通屏住呼吸,挥手卷起一道狂风,吹响缝隙深处。 风吹火、火烧水,缝隙下方好似一个巨大的蒸笼。 “啊!” “嘶、嘶!” 人吼、马嘶声一同传出,听起来十分痛苦。 卢通眼神平静无波,手持火玉符,一步步逼近下方。 片刻后,重新返回缝隙。 一人宽的缝隙,已经变成了近丈宽。缝隙后方,水潭已经干枯,变成了一大团浓郁水雾。 卢通挥手一摆。 一股大风扬起,裹着水云吹向洞口。 “戴善。” 水雾逐渐稀薄,烁魂坛上的虚影重新显露出来。 一指长的黑蛇汇聚成一个丈高虚影。 不过,之前虚影内有上万道黑蛇,如今只剩下数百条,看起来十分模湖,随时都要坍塌。 “你是谁?” 卢通没有吱声,取出长棍,翻手一抖,立即点出一棍。 “罢了,罢了……” 虚影溃散。 马头上,贯穿眉心、口鼻等处的锁链,表面幽光褪去,露出一枚枚复杂纹路,一瞬间,所有纹路同时崩散,锁链断为无数碎片。 “嗷!” 马妖眉心处,一抹血光撞开烁魂坛,冲向卢通。 卢通从未放下戒备,立即点出长棍。 蟒口撕开血光,露出一个马形妖魂。 妖魂十分怪异。 马脸上五官扭曲,双眼不在两侧、而是在正面,口鼻后缩,双耳下垂,看起来像是马头上贴了一副人的五官。 婴丹,炼化之后人魂、婴丹之魂,彼此相融。 卢通背后突然一亮,一大捧七彩火焰飞出,把妖魂团团裹住。 “嗷!” 怪异妖魂发出一声直入神魂的痛叫。 卢通立即扇动翅膀,又一次退出缝隙。 “七彩火马”紧追出去,一边追、一边迅速变小,两息后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捧绿色荧光。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七章 活了 斑斑点点,犹如夜间繁星。 绿色荧光飘着半空,一闪一亮,眨眼间几点荧光彻底消散。 卢通立即卷起一道轻风。 荧光汇聚在一起,变为一枚拇指大的光点,但是仍然飘散出一些细碎荧光,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烈火炼真金。 火烧之后,可以留下的往往都是好东西,更何况是“七彩火”烧“元婴”。 他取出一个玉瓶,把光点引入瓶内,一点细碎荧光直接破瓶而出。 玉不能盛。 卢通心头一急,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没敢直接吞下,割开掌心,引出一道精血裹住玉瓶。 一股浓郁芳香飘出。 他闻了一口,瞬间气血一振,血肉深处涌出一道道暖流。 好东西。 卢通立即收敛血种,张口吐出五色魈血种。 光点、精血没入血种。 血种开始迅速变化,修行《正逆血录》以来,一直是球形的血种,仿佛突然活过来了,慢慢长出头颅、手臂…… 马头、鬃毛、猿臂、鹰爪,形成小半个身体后,一动不动地悬在空中。 卢通心神激荡,深吸一口气,平静气血,一一收敛血种,然后张口吞下崭新的血种。 “嘶!” 一声马嘶响彻地底。 卢通取出一面镜子、一盏四翅灯笼。 镜中的身影,马头、长鬃、猿臂、手爪,双肩及胸口长了一层白毛,胸口以下仍然是人形。 他看了几眼,喃喃道:“命啊……” 从云英城到怀珠城,一路历经千难万险,不想兜兜转转之后,竟又走回了老路。 马蹄子没了,来了一个马头。 卢通抬起手臂。 手臂裹着白鳞,表面泛着一层银光。图腾纹路变成了云纹,云纹边还有一道道水纹。手肘下的毛发也变成了云形。 手依然是人手,长短分明,每根手指犹如鹰爪。 他运起剩余不多的法力。 顿时狂风席卷、水汽汇聚,迅速凝聚出一团直径近丈的水云。 “走!” 卢通收起镜子、灯笼,纵身跃入水云。 水云卷动,混着一道道急风,瞬间射入缝隙底部。 …… 缝隙底部。 卢通卷起戴善的尸体,仔细翻找了一遍,只找出一个巴掌大的储物袋。 袋中除了一瓶丹药外,没有任何东西。 他四处搜了一遍,角落、缝隙、石下等,所有隐蔽角落没有任何东西。 只有尸体、马头、储物袋、烁魂坛。 卢通环视一周。 再次看向赤条条的干瘦尸体,抬手打出一掌,风、云、水汇成一道掌印,掌印落下,尸体炸成一团血雾。 “哎,真没有。” 散花纱帐、上千册书籍,全都不在这里。 卢通按下心头失落,收起烁魂坛、马头,看着周围交手过的痕迹,思索片刻后,恢复成魏虎的模样,翻手取出火玉符。 大火焚烧。 石头崩裂、岩浆流淌,一切痕迹迅速被掩盖。 从缝隙底部,一直烧到入口附近。 卢通法力几乎耗尽,翻手取出水虎手套,灌入最后一丝法力,朝下方一连打出三拳。 三头水虎扑杀出去,在丈半宽的缝隙内横冲乱撞。 “妥了。” …… 巨坑上方。 卢通用力一跳,从沟壑中跳出,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喊道:“斐师弟!” “斐……” “魏虎?” 背后响起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卢通心头一惊,慢慢转过头。 背后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斐英粼,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金丹大修士。 “魏师兄,怎么样?” 卢通收回视线,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九死一生,险些死在下面。” “魏师兄!戴善呢?是不是修行了邪法?” 斐英粼神色有些焦急。 卢通苦笑了一下,慢慢点了下头,丢出一个储物袋,道:“婴丹,戴善死了,真妖的头颅就在里面。” 斐英粼接过储物袋,灌入法力,片刻后脸上绽开一抹喜色,转头看向身边修士。 “沈师姐!证据确凿!” 卢通趁机问道:“斐师弟,这位道友是谁?” 陌生修士神色平静,道:“甲象书院,沈沉夕。” “善德司,魏虎。” “魏道友,刚才下面的动静不小,一共有几人?” 卢通心中提起一些警惕,道:“最少十几个。戴善在此设下了杀阵!若非我有几件厉害法宝护命,恐怕难见天日。” “都是什么人?魏道友身为戴善的女婿,可有认识的?” 他脸色一沉,陷入沉默中,过了片刻,慢慢道:“虽然他们穿着黑衣,不过还是认出了几人。其中几人……哎!” 卢通叹了口气,摆手道:“魏某与戴家关系深厚,请道友不要再提!” 沈沉夕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追问,道:“下面还有活口吗?” “应该没了。敌人太多,防不胜防,我祭出火玉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英粼,你等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是,师姐。” 沈沉夕祭出一柄短戈,朝下方飞去。 卢通目送她远去,问道:“你师姐什么时候来的?” “一盏茶前。” 一盏茶之前,韩宰生已经死了,当时在和戴善纠缠,真正的交手已经过去了。 他放心一些,瞥了旁边一眼,冷冷道:“来了一盏茶,为什么不来助我?” 斐英粼紧紧攥着储物袋,满脸喜色瞬间一僵,吞吞吐吐了半响,道:“师、师姐说,下面很危险,可能有元婴……” “哼!” 卢通嗤笑一声,道:“拼命我去,功劳你拿,甲象书院的弟子就是如此行事?” 斐英粼脸颊迅速泛红,一直红到耳根。 卢通余光扫了一眼,略作斟酌,道:“戴善的事情,为兄也被牵扯其中。师弟既然拿了功劳,能不能不要把师兄牵扯进去?” “一定,我也是被戴善蒙蔽,我一定帮师兄解释清楚!” “不是解释,而是遮掩。为兄在三名王麾下效力,一旦犯错,以后的前途就毁了,师弟是否明白?” 卢通一动不动地盯着斐英粼。 这次出手风险很大。 追杀戴善,可以借口说戴罪立功,或者戴善将死,提前寻找靠山。 可是实力骗不了人。 魏虎的实力,进入缝隙中十死无生,尤其是其中一人是韩宰生,一旦韩宰生的身份暴露,很难不让人怀疑。 “师兄什么意思?” “将功补过,听着虽然好听,但是总归犯过错。你上禀时,能不能把师兄的忽略过去,‘过错’别提了,功劳也归你,如何?” “这……” 斐英粼脸色的殷红褪去,抬起头,正色道:“魏师兄,我姐夫到底被谁所杀?” 卢通心口一紧,按捺住杀人灭口的冲动。 法力耗尽了,就算杀了斐英粼,也不是沈沉夕的对手。 即便有法力,也不能杀。 “不知道,我只是听从吩咐。戴善有几十个女婿,和我不亲近,连这次闭关突破都没有告诉我。” “可是我姐夫死了。” “哎。” 卢通心中一苦,道:“人如草芥。我与丁兄见过数面,可惜未能深交。” 说了一半,突然心头微动,道:“你没了姐夫,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把我当做……” 斐英粼双目一瞪。 卢通笑了下,道:“当做亲兄长。有个在书院修行的弟弟,说出去也长脸面。以后你再遇到麻烦,一声令下,兄长帮你全解决掉!如何?”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八章 手尾 一只银甲飞鹤飞在高空。 卢通站在飞鹤背上,看着下方的村庄、风道,道:“不对,这不是回去的路。” 沈沉夕站在鹤头上,没有理会。 斐英粼道:“我们过来的路上有元婴境交手。” “什么?” 卢通心头一跳,瞬间明白了沈沉夕为什么会怀疑下方有元婴境。 元婴境交手很少见,出现的时间巧、地方也巧,那么多半不是巧合。 “哪位真人?” “斑目师叔。另一个不清楚,师姐说只能看见……” “魏道友不知道?” 沈沉夕突然开口打断。 卢通摇了下头,抬手捋了一把胡须,道:“魏某又不是书院弟子,哪里有机会结识元婴真人。” 沈沉夕转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卢通。 几息后,卢通心里有些发毛,道:“沈道友?” “魏道友好本领。” 他心头一跳,强自镇定下来,挤出一个笑脸,道:“在普通修士中,勉强算有些手段。但是和书院弟子相比,不值一提。” “魏道友太谦虚了。坑底,熔浆如大河,毁掉的岩壁不下丈厚,如此惨烈的厮杀,魏道友却毫发无伤,我不如道友。” 斐英粼听不出话里的怀疑,只以为夸奖卢通实力高深,一脸惊讶地看向卢通。 “真有如此了得,魏某就算死也无憾了!” 卢通翻手取出一截红莲藕,无奈道:“全仗此物之功才得以‘毫发无伤’。” “天庭的药藕?” “不错。” 药藕,天庭流传下来的宝物,从天庭的药园中长出,又经过秘法祭炼,可以断肢重生。 魏虎的本命法术,蝉蜕之后可以复生,可是却长不出四肢,进入凡间时备了四只药藕,如今还剩下三只。 卢通没有炼入血种,就是等着今天。 沈沉夕收敛眼神,不再追问。 飞鹤靠近怀珠城。 卢通法力恢复一些,道:“沈道友,魏某先行告退。” 沈沉夕没有理会。 他笑了下,朝旁边道:“英粼,我先回府了,以后若是遇到麻烦,尽管来魏府找兄长。” “嗯。” 斐英粼脸色微红,偷偷瞥了沈沉夕一眼,很小声地应了一下。 …… 怀珠城,繁华依旧,城内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人们的脸上有恬静、欣喜、匆忙、木然…… 一张张脸混在一起,散出别样的生机。 卢通骑在白鹿上,心神恍惚了一下,突然明白了沈沉夕的敌意从何而来。 二人无冤无仇,此前更是从未谋面。 见面后,沈沉夕一直盯着他,似乎察觉到了异常,想找出破绽。 看着面前的一张张脸。 卢通这才意识到——“露馅了”,连杀五人、无一活口,心中满是杀气,还有极强的戒备。 心思敏锐的人,很容易察觉到端倪。 他拍了下白鹿,迅速返回魏府。 府内,十分安静。 卢通穿过庭院,进入悯虎殿,一叶正在整理茶具。 “府里有客人吗?” “朱东壁师姐来了,夫人在猎花园招待。” 他早有猜测,心头微微一松,快步绕过大殿,朝后面走去。 靠近云辇,上面传来一阵嬉笑对话: “……你以为我是你?” “我不信,姐姐是尝过滋味的人,这回渴了这么久,肯定想了!嘿嘿,别想骗我。” “行了,行了,想行了吧,光想有什么用!” “要我说,姐姐就这么一露肩、一抬腿,再一招手,他保准……” 卢通跃上云辇。 花床上,两个人影一站、一躺。 朱东壁站在床上,一手抓着藤蔓,香肩半露、玉腿高抬,另一手抓着手帕摆来摆去。 四目相对。 朱东壁没有羞涩,反而笑意更浓,道:“瞧瞧,说来就来,师姐还不快学学!” “快下来!” 戴七悯立即跳下花床,整理头发、衣裳。 朱东壁不紧不慢地跟下来,拉起衣裳裹住肩膀。 “听说朱师妹来了,过来一起坐坐。” 卢通说话时一直看着戴七悯。 朱东壁心思伶俐,笑着取下花桌、花椅,道:“看悯姐姐就说看悯姐姐,何必拿我当挡箭牌!坐吧。” 分别坐下。 卢通靠在椅子上,一只脚伸过来,传音道:“戴善死了?” “死了。” 这时,戴七悯也问道:“去哪儿了?” 卢通看向戴七悯,眼神不禁一软。 他一向心狠手辣。 可是刚刚杀了戴善,再次面对戴七悯,戴七悯仍然把他视为夫君,心绪十分复杂。 “出去了一趟。” 戴七悯察觉到一些异常,递过一杯茶,道:“没遇上危险吧?” “没有。” 卢通端起茶杯一口喝完。 “慢点喝。” 戴七悯又倒了一杯茶。 卢通点了下头,捏住茶杯,朝朱东壁传了一道法力。 “我可能会暴露。” “仔细说说。” 朱东壁一边传音,一边探出身子和戴七悯打闹,免得干扰到卢通。 卢通稍作回忆。 从闯入善德司、杀人、返回等,事无巨细,一一讲述了一遍,最后道:“斐英粼太稚嫩,沈沉夕看不出深浅,背后还有不知道来路的真人交手。” “没事,拦下斑目的是妖君分神。” “什么?” 卢通十分惊讶。 朱东壁传音道:“斑目应该想抢夺戴善的宝贝,尾随你们出城,城内有一道妖君分神,出手拦下了斑目。” 卢通松了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其他的手尾呢,如何善后?” “等下我给你一封信。信里说了戴善和延山宗的交易,还逼迫你替古仙效力,否则便毁了戴家、魏府。若是有人怀疑,你这封信交出去。” “戴善真的勾结古仙?” 卢通抬头看向戴七悯,余光却扫向朱东壁。 戴七悯也看向卢通。 朱东壁拿出手帕,在二人中间晃了一下,传音道:“当然,真妖何等手段,诛杀尚且不易,更不必说生擒。这匹踏云灵骓,原本是延山宗长老的坐骑,后来叛宗投靠了宝莲王。戴善打通了内外关节,联手延山宗、三名王、斑目,一起擒下了此妖。” 又是一块石头落地。 卢通心中升起一些佩服。 戴善的最后一搏,抢了烁魂坛,杀了踏云灵骓,引动了数名真人、宗门、书院、凡间、地府等,强行夺了一分机会。 虽然失败了,但是虽死无憾。 “怎么了?” 戴七悯见卢通一直盯着她,心头微喜,故意做出一副害羞姿态。 卢通没有心思说好听话,也说不出口,轻轻叹了口气,道:“没事。”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七十九章 好东西 入夜。 偏殿内,阵法笼罩。房内桌、椅、柜等全部堆在墙边,正中央摆着一个长宽丈许的土台。 烁魂坛。 卢通洗漱之后,换上一件薄衫盘坐在烁魂坛上。 运起法力,灌入坛中。 坛上,一条条手指长的黑蛇钻出,混入法力中贯穿肉身、神魂,在体外化出一个虚影。 一瞬间,周围一切十分清晰的映入心神。 木头上的纹路、石头上的缝隙、地上残留的尘土、阵法内流动的灵气…… 他神念微动。 不需双眼去看,已经看出了虚影的模样,和神魂一模一样。 试着运起《赤云真经》。 当年抚在金无谅小腹上,感悟到的精血变化重新浮现,怀中上百道黑蛇互相纠缠,化作一个卵形。 卢通十分惊讶。 凡是所见,历历在目;凡是所想,念念不忘。 烁魂坛竟然如此玄妙。 张口一吞,滚滚灵气纷纷没入口中。 念头一转,瞬间窥入神魂内,裹在金丹上的半个小人,嘴巴出一鼓、一伏,仿佛吞咽一般,迅速炼出法力。 修行了一个时辰,金丹表面的光泽逐渐暗澹。 他收敛法门,看着坐下的烁魂坛,定定地看了许久,忍不住叹了口气。 烁魂坛是好东西。 可是太好了,书院想要、宗门想要、古仙想要、大能想要,单凭一个毫无背景的金丹大修士保不住。 戴善抢夺烁魂坛,消息没有瞒住,不少眼睛都盯着这里。 戴善死了,接下来轮到他了。 坐了许久,没有想到对策。 卢通打出一道法力,熄了灯火,准备休息。 “铃!” 灯刚灭,阵内的示警铃铛立即响起。 他起身离开阵法,走到门口,问道:“谁?” “夫君,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戴七悯的声音。 从年前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二人一直冷言冷语。 今天卢通主动登上云辇。 戴七悯以为是求和,也主动退了一步。 卢通拉开门。 夜色已深,但是戴七悯依然艳光四射,脸上敷粉、头戴发饰,穿着一袭锦袍,身上飘出一抹浓香。 他莫名想到了戴一恤。 虽然戴一恤、戴七悯不是一个娘生的,不过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杀了韩宰生后,戴一恤眼中满是痛苦、仇恨、杀意。 卢通怀疑,一旦戴七悯知道他杀了戴善,也会露出一模一样的眼神。 “夫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一把把戴七悯拉进怀里,反手甩上房门。 “轻点,弄疼我了……啊!” …… 第二天,天光刚亮。 “铃!铃!铃……” 铃铛一次次地示警。 卢通睁开双眼。 床榻上一片混乱,怀里缩着一抹白影,身上缠了几条残破不堪的云纱薄被。 戴七悯也被惊醒,低头看了下,瞬间回忆起昨晚的事情,眼中闪过一道羞恼,转过身再次闭上眼睛。 卢通起身下床,套上一件大袍,道:“你休息,我出去看看。” 走出门外。 侍女一叶道:“老爷,有个真人闯进来了,指名道姓的要见老爷。” 卢通神色十分平静。 “知道名号吗?” “真人没有说,态度……态度有些蛮横。” 他点了下头,道:“没事,先备水洗漱。” 厅堂内。 卢通刚进入厅堂。 坐在主位上的人影立马站起,道:“ 魏虎,烁魂坛呢,拿出来。” 卢通扫了一眼。 人影很高、相貌普通,双眼和常人不同,一个黄橙橙、一个青惨惨。 他心中有了猜测,问道:“可是斑目真人?” “少废话,我问你,戴善的烁魂坛呢?” 卢通皱起眉头,疑惑道:“什么东西?” “哼!装傻充愣,这一招对我没用,你是乖乖拿出来,还是我自己取?” 灵气突然凝固,仿佛变成了一座大山。 卢通浑身一沉,心中却没有多少畏惧,道:“真人想在城中动手,是否问过李游海真人?” 斑目真人眼神一闪。 周围的灵气越发沉重,像是一座座山,从上、下、前、后等每个角落压来。 卢通咬紧牙关,盯着斑目真人半分不退。 在凡间,元婴境就是天,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但是地府不同。 这里传承悠久、脉络有序,一个练气弟子也可能修的大能传承,想在这里为所欲为,最少起码要有仙人庇护。 盏茶之后,卢通被压得微微躬下身子。 “哼!” 斑目真人甩了下袖子,大步走出去,留下一个声音,道:“小子,我盯住你了,识相的话乖乖把东西送到岿巍楼!” 灵气重新开始流动。 卢通慢慢挺起身子,动了下肩膀,走到厅堂外,仰头看向天上。 来了一个,应该还有一个。 朱东壁说惦记烁魂坛的人很多,眼下最难缠的两个,一个斑目真人、一个李游海。 …… 一炷香后。 卢通独自坐在桌边,正在吃早饭。 一叶走到桌边,道:“老爷,有客人,叫斐英粼。” 他笑了下,立即放下快子,大步走到前面庭院,道:“英粼,快进来!” 斐英粼故作镇定,压住嘴角的欣喜,拱手道:“兄长!” 卢通点了下头,拍了下斐英粼的肩膀,拉起手臂,一起进入院内。 “还没吃吧,来的正是时候,我们一起吃点。” “兄长,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点。” 一路拉着进入厅堂,按在桌边。 一叶送上碗快。 卢通直接端起盘子,把一份麻母叶放在斐英粼面前,道:“尝尝这个,你刚筑基,多吃麻母叶可以夯实根基。” “嗯。” 斐英粼不爱吃青菜。 不过第一次在兄长家吃东西,为了留下好印象,还是拿起快子夹了一大口,嚼了好半天才咽下去。 卢通笑容温和,问道:“怎么样?”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他又把一盘白灼紫笋挪到斐英粼面前。 吃了半响。 斐英粼放下快子,喝了半杯茶,道:“兄长今天有闲暇吗?” “怎么,碰到麻烦了?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们兄弟?” 卢通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斐英粼赶忙放下茶杯,连连摇头,道:“不是,是李师叔,师叔想见兄长,说兄长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一趟雨湖。” 雨湖,李游海的府邸。 卢通心头一跳,第二个也来了。 “李真人要见我,当然什么时候都有空。”他咧嘴笑了一下,“不过为兄和李真人素未谋面,真人怎么突然要见我?” “不知道。我上禀完事情经过,李师叔只问了一句,戴善可是兄长亲手所杀。我如实回答,然后真人便说,有闲暇时带兄长去一趟空湖。” “你有没有和真人说,兄长无意中犯下的过错?” 斐英粼神色稍变,扭捏了一会儿,道:“兄长,我以前和师叔说过 ,怀疑兄长、戴善一起勾结凡间。昨天没有说,不过……” “没事。” 卢通拍了下斐英粼的肩膀,起身道:“走吧,别让李真人等久了。”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四百七十九章 好东西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章 魏司主 雨湖,微风拂过,湖面轻轻荡漾,看起来十分平和。 “英粼,拜见师叔!” “魏虎,见过真人。” 湖边,卢通、斐英粼并肩站在一起。 湖心一个四角凉亭。 凉亭十分朴素,四根木柱、一个亭盖、四个挑角,每个部位全部没有装饰。 “大义为先。” 一个十分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凉亭内的人影转过身,道:“说的好、做的也好,自从离开书院,我已经几百年没有见过了。难得。” 卢通心中有些错愕。 这…… 和揣测的不一样,李游海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夸赞的意味。 他念头急转,道:“真人过奖了,其实我有私心。” “什么私心?” 卢通看了斐英粼一眼,叹了口气,道:“英粼师弟说戴善勾结古仙,我与戴善关系匪浅,此前做过不少事情,担心被牵连其中,所以才……才将功补过。” 斐英粼十分愧疚,深深地埋下头颅。 李游海回过身子,背对着两人,道:“想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做错了,死。做对了,前途无量。明白吗?” “明白。” 卢通觉得李游海别有所指,似乎在索要烁魂坛。 片刻沉默后。 “哗啦啦。” 水面上突然荡起一层水花。 “下去吧,戴善死了,善德司不可以乱,把这句话也告诉给周刃龙。” “是。” …… 戴善死了。 过去一整晚,再加半个白天后,消息渐渐传开。甚至消息灵通的人,还知道这件事和戴善的女婿“魏虎”有关。 善德司外,长宽百丈的广场上,挤满了人影、鬼影。 卢通、周刃龙、残虎、权酒、权花、淬山坊大掌柜、崔家崔晨…… 与善德司有关的,无论内外,凡是有头有脸的全都到了。 残虎,头戴黑盔、身披黑甲,站在一众鬼役面前,最先开口打破了宁静。 “魏虎,给大家一个解释!” 后面人纷纷附和: “司主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听说是你亲手杀了司主!” 周刃龙耷拉着眼皮,没有开口。 “什么解释?” 卢通扫了一圈,缓缓道:“告诉你们,戴善如何勾结古仙,又是如何修行邪法?”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 他瞥了周刃龙一眼,道:“各位做过什么,每个人心里清楚。这次,要不是我力挽狂澜,等事情暴露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无人不奸。 善德司的门口高三百五十丈,不奸的,要么在城外干脏活、要么在凡间搏命,那些人爬不到这里。 权酒站在卢通背后,道:“传言不可尽信,现在还不能断言真相。当务之急是先定下司主,这件事关乎所有人。” “对,这才半天,四首司那边已经伸手了。如果闹大了,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我看一切照旧,以前怎么来,以后还是怎么来。” 周围几个人纷纷开口。 权花、权博等,和权酒站在一起,距离卢通很近。 戴善一死,六犬没了“主人”,手下的酒楼、赌场、青楼等,几乎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不行!” 残虎大声喝道:“你们打得一手好算盘!周师兄,你怎么看?” 所有人都看向周刃龙。 司主之下,一直是以二龙为首,龙伥死了,只剩下一个周刃龙。 若非龙伥死后,戴善刻意削弱周刃龙的势力,扶持“魏虎”,司主之位没有任何悬念。 即便如此,权银、淬山坊、崔家……城中的各大家族,司内的老掌柜、管事等,大多站在周刃龙一侧。 周刃龙抬起头,环视一周,最后看向卢通,缓缓道:“小虎,你怎么看?” 卢通神色凝重。 小虎,听着很亲切,可是当众叫出来,明显矮一头。 “今早,我去了雨湖一趟。” 不少人神色稍变。 卢通故意沉吟了一下,慢慢道:“李游海真人亲口吩咐我,戴善死了,但是善德司不可以乱。” 他省了半句话。 有了“也告诉给周刃龙”,就是二人一起商量。 没了后半句,就是指定卢通出面,统领善德司的事务。 场上陷入了死寂。 李游海,有实力、有背景,虽然不是善德司的人,但是实力才是一切,他说的话,分量不亚于戴善的命令。 “善德司的事情,轮不到外人……” 一个人突然开口,刚开始声音洪亮,说到一半察觉到异常,声音迅速变弱,最后细不可闻。 卢通心头稍定,侧头瞥了权酒一眼。 “咳!” 权酒咳了一声,道:“司内很多事情需要和雨湖的人接触,既然魏师兄与李真人熟识,就由魏师兄先统领善德司。如何?” “可以!” “如此最好!” 附近几个人立即附和。 残虎冷冷道:“魏虎!好手段!你等着!” 说完带着一众鬼役,直接离开。 周刃龙盯了卢通两眼,默不作声地跟着离开,场上瞬间空了一半。 很快,只剩下三四十人。 卢通看着一个个属下。 权酒、权花、权博、权葬,六犬留下了四个。此外还有两个家族,一些与四犬有关的掌柜、管事等。 全都是一起赚过油水的。 可惜时间太短了,来不及拉拢太多人手。 “魏司主,请入主善德司!” 权酒的胖脸上堆起笑容。 其余人也纷纷行礼,道:“见过司主!” …… 善德司,司内占地极大。 正面一座大殿。 殿后是庭院,院中一池黑水,四周分别坐落着静室、卧房、丹炉、库房等。 再后方阵法笼罩。 卢通站在阵法外,看着阵内一道道纹路,还有几乎遮天蔽日的滚滚黑云,心中十分不平静。 魂尘。 阵内的滚滚黑云,全部都是散落出的魂尘。 据传,席卷凡间的灰雾就是用魂尘祭炼出的。有它,就可以控制无数雾鬼、欲鬼,甚至鬼王。 “司主,蒙剑宗朱东壁在门外求见!” “请进来。” “是。” 厅堂内。 卢通看着朱东壁,神色十分小心。 “朱师妹找我,有什么事?” 朱东壁笑了下,祭出一个水罩法宝,覆盖上下、左右等。 “说吧,很安全。” 他浑身一松,直接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蒙剑宗不少弟子在善德司讨生活,有人托我过来打听一下。怎么样,当司主的感觉如何?” “司主?连卧房都进不去,算什么司主。” 善德司占下了。 可是除了厅堂、庭院外,每个房间都笼罩了阵法,没有入阵法印,也没有入阵玉符,静室、卧房、库房等,每个都进不去。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第四百八十章 魏司主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一章 人轮神法 善德司,厅堂内,一层水雾弥漫。 水雾内。 卢通、朱东壁聊了一会琐事。 卢通取出烁魂坛,道:“斑目真人、李游海全都盯着它,怎么办?” 两个真人,全都只见过一面。 斑目真人看起来不好招惹,可是他却更忌惮李游海。 李游海,像一池无边湖泊,看起来风平浪静,可是其中似乎蕴藏着无穷凶险,一动就是翻江倒海。 朱东壁收起烁魂坛。 “蒙剑宗宗主是出窍境大能,名为栖珍水君,她曾是天庭上一尊仙人的道侣。烁魂坛会送给她,到时斑目、李游海、还有其他人,全由栖珍水君接下。” “这样一来,还是免不了得罪李游海。” 朱东壁笑了下,道:“戴善已死,接下来就是李游海与通天绝壁,得不得罪最后都一样。” 卢通心头一紧。 和真人为敌。 他的命很硬,一般普通手段很难杀死。但是如果真人出手,只需一个念头,滚滚法力、灵气一压,就能把他变成一堆肉泥。 朱东壁看出了忌惮,弯起嘴角,道:“放心,古仙不会让我们白白送死。” 卢通勉强笑了一下,眼神中没有一丝放松。 世事难测。 古仙再厉害,也没法预料到所有事情。 修行以来一直小心谨慎,有多大力气杀多少人,从不挑衅得罪不起的修士。 可以选的话…… 他宁愿潜伏上百年,等突破了元婴境,再出来算计李游海。 “给。” 朱东壁丢出一枚玉简。 紫色玉简,其中无数道细小纹路游走,看起来十分玄妙。 卢通接过玉简,道:“这是?” “《人轮神法》。你立此大功,古仙赐下这道神魂秘法。和树木的年轮一样,法门可以修成人轮,每修出一轮,便有一层法力防身。” 他瞬间眼睛一亮。 神魂秘法,与法术不同,法术需要施展,而神魂秘法不需要。 修成了就一直都在。 “防御如何?” “一轮,挥掌可破。十轮,可挡法宝。百轮,金丹境难寻敌手。” “好神法!” 卢通紧紧捏住玉简。 不见天地,不知天地之广。 见识了商桃的手段后,心中总是纠缠着一股危机。以一己之力抗衡三人,而且三人中无一弱手,实力堪称恐怖。 和书院弟子相比,明显逊色一筹。 有了《人轮神法》,应该可以弥补一些差距。 “除了这道秘法,奉上烁魂坛后,我会帮你求一些赏赐。不确定是什么东西,不过大能所赐,肯定不是寻常之物。” 卢通脸上的笑意更盛,之前的担忧迅速抛之脑后。 “这才对,千辛万苦才夺来的东西,哪有白白送出去的道理!” 朱东壁早就有所预料,可还是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行了,好处都送到了,我该走了。” “好。” 卢通翻手收起玉简,道:“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来善德司找我。” 拿钱办事。 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古仙安排的事情很危险,但是出手也够阔绰,没得选的话,也值得一试。 …… 第二天。 善德司。 庭院内,黝黑池水中冻了一个丹炉。 卢通坐在丹炉上。 旁边,几个年迈的修士凑在一起,低声絮叨了许久,一个人走到水池旁,拱手道:“司主,恕我等无能,这道阵法太过高深,我等无力破开。” 阵法师很少见。 卢通派宁金宝满城 搜罗,最后只请来了这几个老修士。 他瞥了一眼,道:“是无能,还是不敢?” “回司主,千真万确,是我等修为太低。这道阵法与后方的大阵同为一体,真人之下根本看不出变化,若要破开,最起码也要真人出手。” 卢通叹了口气,摆了一下手。 宁金宝取出几包银子,把阵法师们挨个送出去。 银值钱、金值钱、本事最值钱,阵法师就是凭本事吃饭的人,只要动了就要给钱。 卢通坐在鼎上。 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心里有些急躁。 神法入手,恨不得立即修行。 可是…… 满城上下,楼阁无数,却连一个可以安心闭关的地方都没有。 魏府,有“家”不能回。 戴七悯应该已经听说了传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善德司,有门不能进。 戴善死了,却留下一个个封死的阵法。 卢通坐了许久,道:“金宝。” “老爷!” 宁金宝立即走到鼎下。 “去,把权酒请过来。” “是。” 一炷香后,权酒走进庭院,堆起笑脸,道:“恭喜魏司主!” 卢通提前敛去脸上的愁容,问道:“权银、权风呢,他们投靠了谁?” 权银,掌管银号。 权风,掌管飞舟。 昨天两人没有出现,而且事后也没有登门。 戴善死之前说,全部财产都存在银号,他怀疑就在权银手里。 灵宝、千本书册、几百年积累…… 每一样都是必得之物。 卢通本打算坐稳了位子,再慢慢对付权银,可是戴善比预想的更老辣,竟然把进入阵法的“玉符”也藏起来了。 得位不正,困难重重。 权酒道:“司主,权风孤僻、权银神秘。我怀疑,他们私下投靠了三名王。” “什么?” 卢通睁了下眼睛。 司主不好当。 内,要压服周刃龙、残虎等;外,要抗衡四首司、雨湖等;上,要让三名王满意;下,要让手下人卖力。 如今暂时成了司主,可是内、外、上、下,一个都没有解决。 权酒神色悠闲,道:“飞舟、金银乃是重物。老司主在时,经常派权风、权银联系三名王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应该会禀告三名王。” 卢通陷入沉默,许久后摆了下手,道:“你回去吧。” “是。” 权酒离开前,在庭院内扫了一眼,收敛眼神,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宁金宝送权酒离开,回来后,走到丹炉旁,拱手道:“老爷,权酒有异心。” “嗯?” “刚才我送权酒出门,权酒问,老爷搬进了司里,需不需要新的被褥、桌椅,他让人送来。分明是听说了风声,试探老爷有没有破开阵法。” 卢通呼吸略微一滞。 妈的,人精。 问了一回话就看出了真假。还有宁金宝,听了一句话就猜出了意图。 一个个凑在一起,善德司不是善地。 第四百八十一章 人轮神法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二章 宝山 归慈湖中,湖中岛屿稀疏。 其中一座岛屿上,悬彩虹、挂瀑布,灵气氤氲,看起来犹如仙境,岛名天水岛。 岛上一间洞府内。 卢通盘坐在静室中,双目闭合,神念沉入神魂空间。 运起《人轮神法》。 神魂内,一尊人影盘坐,眉心处金丹闪闪发亮,绽出一道蒙蒙亮光,亮光飘散化作一道极细微的金色烟雾。 虚影内,烟雾流动。从眉心散开,一左一右,顺着脸颊流下,一点一点地垂到耳边、又落到肩头。 烟雾所过之处,本就暗澹的虚影,瞬间更加晦暗。 时间一点点过去,金烟延伸到肩窝时,一股疲惫涌入神念,眉心处金丹上的光泽已经消失。 他立即收敛法门。 静室内。 卢通睁开双眼,只觉浑身无处不累,眉心沉、头脑懵、手脚软。 立即施展本命法术,周围已经化作水雾的灵气汇聚,化作一枚拇指大的血灵。 张口吞下,浑身“疲惫”却依旧如初。 他轻轻吐了口气,意识到了这道神法的修行困难。 《人轮神法》,抽离神魂炼为人轮。 每道人轮,修炼之时必须一气呵成。 先回轮,人轮绕行一周;再释轮,人轮释而不散,逐渐上下、周身无缺;最后齐轮,炼入九真之气,转轮不休。 必须借助丹药。 卢通休息了片刻,起身走出静室。 “如何?” 厅堂内,朱东壁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 卢通早已习惯了,坐在旁边,无精打采道:“难,神魂孬弱,缺丹药,也却缺九真之气。” 天外有天,天外布满了日、月、星、地、火、水、风……那里的灵气,要么极为狂暴,要么极为精纯。 九真,九种极为精纯的灵气,紫砂、红马、青华等。 只有大能才有实力破入天外天,采集到九真之气。 无所求,无所谓。 有所求,有所累。 他耷拉着眼皮,心中明白,古仙赐下这道法门的意图。 朱东壁取出九个琉璃玉瓶,摆在桌子上,道:“秘法虽好,但不要因小失大。这些东西只是外物,不要被它们蒙了眼。” 卢通心头微动,察觉到了指点的意味,可是一种极浓的疲惫缠绕在心头、脑海,根本打不起精神。 “什么蒙眼?” 朱东壁缓缓摇了摇头,道:“魏虎、司主、秘法等等,一切都是外物,只有修行才是根本。冒了如此大的风险,混入宝山,到头来却被外物遮住眼,简直是舍本逐末。” 卢通听得心神恍忽。 若是平时,早已经有所猜测。可是现在,本来就“累”,脑子一动瞬间一团乱麻,更累了。 他揉了揉眉心,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道:“什么宝山?” “这里。” 朱东壁眼神有些无奈。 卢通十分困惑,左右看了下,道:“这间洞府?” “哎!” 朱东壁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一步。 一步落下,灵气汇聚、法力翻滚,周围瞬间多了几个人影——镜心、朱东壁、卢不通,还有几团混沌白光。 “真假相乱,恍忽无常。自从潜入地府,如同服了灵丹妙药,修为一天一涨进,进境迅勐。这里最大的机缘不是外物,而是自己。明白吗?” 卢通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众多人影,看了许久,喃喃道:“哪个是你?” “噗嗤!” 镜心无奈地笑了下。 其中一个人影“朱东壁”,翻手弹出一滴水,然后几个人影一起开口,道:“闭眼,封闭窍穴。” 水滴没入眉心。 卢通立即闭上双眼、屏住呼吸,运起法力裹住浑身上下。 一道温润凉意散开,反复冲刷神魂、肉身。 几息后。 卢通睁开双眼,深吸一口气,只觉眼亮、身轻、脑子活。 回想了一下镜心所说,立即想到了,当年与金无谅一起修行《赤云真经》,也是进境迅勐。 “你修的真假,潜入地府正适合你,我的机缘却与此无关。” “错了,若是无关,你为何会在这里。” 他心神动了一下。 机缘,不可捉摸,可是又真实存在,一件件不相干的事情,背后经常有些莫名的牵引。 卢通思索了许久,叹了口气,道:“我想不出来。” “无妨,你根基浅、见识短,一时间想不出很正常。只要记住真正的宝山,等机会来了,一定可以有所领悟。” 镜心重新坐回桌边。 几个走动间,人影挨个叠在一起,变成了朱东壁。 卢通认真记下叮嘱,看着几团混沌白光消失,道:“那几人是你的其他身份?” “对。” “也在怀珠城?” “有的在,有的不在。” 他点了下头,道:“我需要帮忙。” “哦?” 朱东壁身形瘦高,脸颊也瘦削,看起来有些意外,道:“难得。说吧,什么麻烦?” “帮我对付权银,戴善的财物应该在他手里。另外,杀几个人。先杀残虎、戴七悯,到时应该还有别的。还有,三名王那边,也有一些麻烦。” 戴善死了,可是留了一大堆祸患。 怀珠城中又禁止杀人,仅凭一己之力,解决不了这么多麻烦。 朱东壁端起茶杯,道:“你倒是不客气,一开口就是大麻烦。” “大麻烦也是因为杀了戴善才惹来的。” 卢通端起茶壶,过去给朱东壁添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坐下抿了一口。 朱东壁思索了一会儿,道:“帮你可以,只是……别怪我抢你的收获。” “什么收获?” “善德司。你的麻烦太多了,事情了结,善德司的实力肯定会大削,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光杆司主。” 卢通笑了下,放下茶杯。 连卧房都进不了的司主,有名无实,还不如一个有名有实的光杆。 “那也是司主。怎么做?” “别急,我先派人去打听一下情况。” 朱东壁说完,捏住茶杯转了半圈,道:“听人说,皮肉夫妻也有情。你和戴七悯相处了几百天,真的要杀?” 卢通眼神缩了一下,道:“人是假的,情岂会是真的。” “假的?真假只是虚妄,情才是唯一的,就算是两个假人,也该有几分真情。” 朱东壁眼神极亮。 一直死死盯着卢通,像是在参悟一道秘法。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三章 铜虎 日暮如火。 一片红光铺满了湖面,红彤彤、亮闪闪,恍如无边血海。 天水岛,面向湖内一侧。 再向内就是蒙剑宗的水域,平时少有人迹。 卢通站在湖边,怀里搂着一只白美人。 美人猫,虽然是猫,但是极美,鼻子粉、眼睛魅、身子软、性子乖,搂了几次后几乎爱不释手。 他左臂弯曲,托住白美人,右手伸进小腹下的毛内,黏住一个冷飕飕的小疙瘩,忍不住笑了一下。 “幸好是母猫,要是一只公猫该咋办?” “喵~” 白美人小声叫了一下,伸出粉嫩的脚掌压在手臂上。 远处,一个人影迅速靠近。 宁金宝走到身后,行礼道:“老爷。” “来了,今天有什么事?” 五天了,当了司主,每天的事情却比之前还少。 善德司一分为三。 一是周刃龙,带了大部分家族、掌柜、管事等,强行接手了大部分生意。 二是残虎,和麾下一众鬼役另立门户。 三是卢通。 他借了李游海的半句话,坐上了司主之位,可惜除了名号以外,再也没有别的。 手下的四犬,已经察觉到了不妙,开始左右摇摆。 宁金宝道:“今早斐英粼登门,想借几个人手,一起进山杀邪妖。” 修士也邪修。 妖兽,性子难驯,邪妖更多,犯下过错或者害了人命后,动辄逃入深山,占山为王,沦为邪妖。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好弟弟,真没有白认。” 宁金宝低着头,没有附和。 “司里有可以动用的金丹大修士吗?” “有,驻扎在货场上的护卫头领杨斋,按理说应该听从司里吩咐,不过……恐怕要老爷亲自走一趟。” “算了。” 卢通摸了一下白美人,道:“去找权酒借一个,就说甲象书院的弟子要用。” “是。” 宁金宝应下后,又道:“还有一件事。权酒也登门了,说周刃龙拉拢我们这边的掌柜、还有家族,给出的条件很诱人。” “多诱人?” “以前是司里拿大头,周刃龙改成了五五平分。” “大手笔啊。” 卢通小声念叨了一声。 宁金宝等了两息,小声问道:“老爷,我们跟不跟?” 卢通没有开口。 周刃龙不是司主,可以随意许诺,成了司主后,可以找借口赖掉。 可是他已经是司主了。 占据了名头,再想随意赖账,也多了一层束缚。 “让权酒决定。” “是。” 宁金宝又应了一声,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卢通正要询问魏府、残虎等的情况,怀里猫腹下传来一道法力,道:“这里有一条虎骨,你要不要?” 他抬头看向归慈湖深处。 今天,朱东壁返回了蒙剑宗,面见宗主。 卢通立即传音问道:“什么东西?” “铜虎锏,可以当兵刃,也可以炼入体内化作虎妖。宗主让我进入宝库,选一件赏赐之物,这条骨头正适合你。” “除了骨头,还有什么?” “法宝、丹药、符箓,蒙剑宗的宝库,只要你能想到的,这里应该都有。” “我要灵宝。” 他没有丝毫迟疑。 灵宝,远胜法宝,可以轻易改变厮杀双方的强弱。 散华纱帐没有任何杀伐之力,尚且可以让人实力倍增,真正的厮杀灵宝,只会更强。 “宗主刚刚赐了我一件灵宝。” 朱东壁没有直说。 不过卢通已经明白了——没了。 灵宝不是大白菜。 栖珍水君曾是仙人的道侣,但也不会阔绰到把几件灵宝摆在宝库。 “我还缺增补神魂的丹药。” “我试下。” 周围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声、水声、鸟叫声。 卢通慢慢回过神来,察觉到宁金宝仍然站在旁边,摆了下手,道:“你回去吧。” “是。” …… 深夜,洞府内。 朱东壁递过一条铜锏、一瓶丹药。 黄铜色,五尺长,手臂粗,由一节节脊骨串起,入手极沉。 卢通提着铜锏,甩了两下,带起一阵急风。 “什么妖虎的骨头?” “普通老虎。” 他心头一阵失望。 虎妖见多了,回印黑虎、焰颅虎,生来神通不凡,普通老虎则一般没有神通。 朱东壁道:“血脉一般,出身却不一般。这头虎妖生前曾追随仙人修行,修过《锁铜功》,炼出了一身的铜皮铜骨。” “仙人的麾下也会沦为法宝?” “不清楚,仙人的心思岂是我们可以揣度的。” 卢通点了下头,坐在椅子上,朝铜锏内灌入法力。 半个时辰后,铜锏黄光大放,纵身一跳,跃到房间中央,化作一头丈长的黄色铜虎。 铜头、铜身、铜脚、铜尾,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杂色。 “嘎吱!” 四个虎爪下,地板纷纷崩裂,虎爪陷入碎石中。 卢通笑着道:“不错,单凭分量也不是凡物。” “烁魂坛换来的法宝,自然非比寻常。” 他挥手一招。 铜虎化为一团铜气,其中显露出一条丈长脊椎,片刻后脊椎也散入铜气中。 卢通张口一吸。 铜气纷纷没入口中,下一瞬,衣袍崩裂,身形迅速膨胀,眨眼间变为一头丈长的铜虎。 视野突然变得更亮了,似乎变成了大白天,而且是在太阳下。 他低头看向虎爪。 腿粗如柱,爪巨如盆,试着踩了一下,虎爪直接陷入地下。 “好法宝!” 论肉身,这条铜虎锏,比戴月猴枭更强悍,甚至似乎不比麒麟腿逊色。 朱东壁走到虎爪旁,摸了两下,道:“不错,正相配,像专门留给你的。” “哈哈!” 卢通张开虎口,发出一声洪亮大笑,道:“你竟然也会说奉承话。” 朱东壁摇了下头,道:“我无话不说,不过这句话却不是奉承。” “什么?” “铜气中有虎妖精血。而且精血浓厚,十分霸道,已经可以波及神魂。别人化虎还要顾忌神魂异变,你却不同。” 卢通点了下头,试着动了几下,很快地上变为一片狼藉。 许久后。 他停在原地,道:“很耗法力,最多可以变化半个时辰。如果交手的话,时间更短。不过实力不弱,正面搏杀,应该比戴月猴枭厉害。” “试试?” “嗯?” 卢通看向朱东壁。 朱东壁瞬间一变三、三变六,分为六个人影。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四章 厉鬼 春末夏初,暖风渐起,归慈湖上的游船一日多过一日。 天水岛,背城一侧。 一头丈长的铜虎顺着水岸扑杀、跳跃,等身长的粗尾犹如一根铜棍,刺、扫、剪等,在岛上留下一道道沟壑。 时不时一道黄光闪过,铜虎化作三丈高、六丈长,纵身一扑,恍如一座铜山飞过,重重地砸入泥土深处。 铜虎从西到东、又从东到西,奔杀了几个来回,最后跃入湖中消失不见。 水中,卢通闭着眼,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此前变化过燎山虎的虎爪,再次变为铜虎,一切都十分顺手。 没有神通的虎妖,只有三板斧: 一扑,直来直去、没有任何花哨,扑不中继续扑; 二掀,抬腰、扭胯、摆屁股,像马踢腿,一招即毕,掀不中继续扑; 三剪尾,尾巴竖起又落下,犹如铜棍开山,与扫、刺等相比,更快、也更重。 招式十分简单,但是由重达数万斤的巨大铜虎施展,威力十分惊人。 一艘花蝶船驶到旁边。 朱东壁站在甲板上,道:“我刚从魏府回来。” 卢通立即睁开双眼。 “你不在,魏府由戴七悯当家,她在庭院里搭了一间灵堂,吊丧的人很多。” 卢通瞥了一眼,仰头看着天空,喃喃道:“与我无关。” 朱东壁嘴角露出莫名笑意。 “听说残虎每天都去,权银、权风也在。其他城池的儿子、女儿、徒弟,已经通知了,很多人正往怀珠城赶来。” 卢通眼角抖了几下。 朱东壁继续道:“小有宗来了一个弟子,四处询问韩宰生的去向,过两天可能会过来找你。” “哎。” 卢通叹了口气,再次看向朱东壁,道:“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不是我,而是他们。” “谁?” 朱东壁指了下城池方向,道:“残虎、权银、戴七悯,你的那些仇人们。在地府杀人很麻烦,他们正盘算呢,等全部安排妥了。他们怎么安排的,我们怎么还给他们。” 地府中,杀人很讲究。 首先要名正言顺,死的人必须该死,或者死得其所、死得正常。 其次必须隐秘,不能走漏风声。 最后杀完了,要把手尾处理干净,不能留下苦主,也不能搞出乱子。 卢通杀戴善。 第一步做的很好,可惜后两步没有办成,造成了现在的烂摊子。 每一步都考虑周全,很不容易。 朱东壁准备将计就计,借用残虎等人的复仇计划,把残虎等人全部除掉。 卢通眨了下眼睛,问道:“戴七悯也要杀我?” 朱东壁眼睛微亮,道:“对,几天功夫像是变了一个人,形容枯藁、气息森冷,我看,她恨不得把你生吞了。”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看来戴七悯对我的感情不浅。” “对你,还是对魏虎?” 他没有吱声,慢慢沉入水下。 人是假的,情当然也是假的。 但是他不是魏虎,假扮他人,也并非一切都是假的,相貌是假的、话是真的、温存也是真的。 镜心所说的机缘,隐约中有了一些察觉。 无关真假,而是关乎神、肉,肉身只是表象,只有神念才是唯一的。 …… 深夜,洞府内。 卢通盘坐在静室。 神魂内,金丹表面金光闪亮,他再次回忆《赤云真经》: “如赤云之色,布百关绝节之下。” “锦云曜幽夜,伏之千息赤色出;郎朗震红冥,却闭真气转无息……” 法门运起,一样的法门,这次修行时却开始不同。 笼罩在金丹外的五寸小人,已经凝聚出半个人形,此时人影缓缓消散,变为一捧云烟。 云烟飘荡,最后化为一枚云卵。 云卵破开,钻出半个小人,之后小人又再次化作云卵。 一次次周而复始。 隐隐契合“伏之千息”、“闭真气”、“转无息”…… …… 几天后,岛屿后方。 一艘花蝶船上。 卢通、朱东壁,面对面坐在船楼内。 卢通烧水、泡茶。 朱东壁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逐渐变亮,道:“你突破了?” 卢通动作不停。 进入地府近一年了,这是第一次泡茶,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我太了解你了,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 他挑了下眉头,抬头看过去。 朱东壁眼神闪了一下,继续道:“当年你提醒过我,细微之处可以窥破真假,从那以后,我时刻都在留意周围的变化。” “明白。” 卢通低下头继续泡茶。 很快泡完茶,他伸出手掌,掌心浮出一捧白蒙蒙法力,法力化作卵形,之后破开跃出半个人影。 法力变化不停。 片刻后,散去法力,道:“只有这点变化,另外心思通透了一些,没有其他异常。” “迟早。” 朱东壁端起茶壶,倒了两杯,道:“种子已经萌动,只有不死,破土而出是迟早之事。此事我会禀报回去,对你的裨益不下于一个大功。” “多谢。” 卢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朱东壁缓缓摇头,道:“应该我谢你才对。托你的福,我已经把权酒、权花等四权,拉拢到了四首司。残虎也在接触,有投靠的打算。” 卢通下意识抓向胡须,抓住后没有捋下去,直接松开手。 “你和四首司什么关系?” 朱东壁没有直说,端起茶杯吹了两下,道:“该知道了,你自然会知道。” 坐了许久。 一艘小船迅速靠近过来。 “老爷!” “老爷,出大事了!” 宁金宝站在船头,运起法力大声呼喊。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起身出去,道:“什么事?” “老爷!” 宁金宝立即跳上甲板,边跑边道:“死人了,死了很多人!曲峪村出事了!” 卢通蹙了下眉头。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人都归李真人管。” “不是,是有厉鬼,曲峪村阵法坏了,出了一只厉鬼,还杀了五户人家。李真人传来口令,命老爷三日内查明真相、追回厉鬼!” 卢通童孔一缩。 厉鬼,杀人鬼。 地府中,每个村子、镇子、城池,全都布置了阵法,一旦出现欲鬼、残魂、魂尘等,都会被阵法捕获。 鬼司麾下的鬼役,定期巡逻各村。 有时阵法会坏,偶尔会出现欲鬼逃脱。再不巧,欲鬼知晓杀人可以增长修为,又抵挡不住诱惑。 人命、魂尘,相当于欲鬼的丹药、灵气,对它们有极强的吸引力。 一旦闹大了,鬼杀人、破阵、汇聚别的欲鬼,一只变三只、三只变…… 他慢慢平静心绪,很快察觉到了异常。 太巧了。 阵法坏了、又刚好有欲鬼、还敢杀人,而且出现在曲峪村,位置十分偏僻。 宁金宝神色焦急,道:“老爷,怎么办?鬼司外面都是曲峪村的人,还有……残虎也在,让司主立即回去,配合他一起擒拿欲鬼。” 残虎。 卢通心头一动,瞬间明白了,应该不是巧合。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五章 曲峪村 曲峪村。 怀珠城治下最西边的村子,紧挨着宝树群山。 地府内,各城之间依据山、河、湖、海等划界,宝树群山的另一侧是扶晨城的地界。 暖日下,一行车马驶入村庄。 其中一辆车辇上,卢通靠在座椅上,看着村内的房屋。 曲峪村地方偏僻,看着却一点也不穷。 路是石头铺的。 房子有石头平房、有木楼,每隔百丈左右还有一座高墙大院,有的院子里甚至布了阵法。 “金宝。” “老爷!” “死的是大户,还是普通人家?” “一家大户,满门上下,算上下人们一共死了四十七人。还有四户普通人家,一共二十一人。” 卢通瞥了前方一眼。 残虎骑着一只黑虎,带着四个鬼役,走在最前面。 “那家大户是什么身份?” 宁金宝也看了一眼前边,压低声音道:“只听了一个名字郑老爷,其他的不知道。一直是残虎老爷出面的。” 穿过整个村子,一直走到山脚下,一行人停在一座府邸外。 卢通走下车辇,仰头看着门上的牌匾,上面写着两个染金大字“郑府”。 府邸门户大开,一眼看入庭院。 院子很大,左右两侧分别种了一排万寿松。 此时正午刚过,太阳开始西斜,府邸后方的高山投下一抹阴影,正好盖到府邸门口。 他看着庭院,觉得有些森冷。 “司主,请。” 残虎站在一旁。 卢通没有理会,瞥了一眼丈半高的大墙。 “金宝,带人去看看。” “是。” 宁金宝取出一把长剑,吆喝了几个村里人,一起进入府内。 刚进入大门。 宁金宝立马站住,挨个指挥道:“你,去左边。你,去后边。你们三个,一起去后院。” 几人战战兢兢地应下。 一个人走了两步,问道:“老爷,去右边干什么?” 宁金宝也不知道,立马瞪大眼睛,呵斥道:“废什么话,让你去你就去!” “是。” 几人胡乱折腾了一通,重新聚在门口。 宁金宝点了下头,转身走出来,脸色十分平静地拱起手。 “老爷,看完了。” “好。” 卢通心里骂了几句。 迈出一步,化作一头丈长的铜虎,纵身跳到院墙上,踩碎大片琉璃瓦。 院内,干净、整齐,看不出来杀人的痕迹。 院子深处,一眼扫过,有三间大殿、五间偏殿、四间平房,一栋木楼、一座花园、一池湖水,此外还有零散的亭子、水榭等。 “残虎,人在哪里被杀的?” 残虎冷笑了一下,径直走入院子。 第一间大殿,完好无损,整座大殿用一整块石头掏空而成,殿内的灵气明显比外面浓郁。 卢通心头不禁一沉。 郑府,曾布置了阵法,而且看财势,不比魏府逊色。 厉鬼可以屠杀郑家满门,实力很可能是金丹境。 第二间大殿,门窗完好,殿深处的卧房内,床上躺着两具尸体。尸体的血肉已经干枯,只剩下两具枯骨,以及几缕白发、一团黑发。 残虎带着虎口面甲,道:“郑康郑老爷,侍妾寿儿。” 卢通扫了一眼,没有发觉任何痕迹,转身走向屋外。 “下一个。” 四十七具尸体,一大半是住在平方内的下人。 三个偏殿内,分别死了一个侍妾、一个丫鬟。 角落大殿内,死了一个小少爷,还有乳母、小厮、丫鬟、夫子等。 后门、后门、花园,分别死了两个守夜护卫。 卢通看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出来。 所有人,除了头发、衣服外,几乎一个死样,没有一人死之前反抗过,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一行人返回第一间大殿。 残虎道:“除了这里,还有四户人家,司主尽快拿出‘采鬼阴盘’,早日捉回厉鬼,免得再造杀孽。” 采鬼阴盘,各个鬼司都有的法宝,可以追踪到鬼的踪迹。 厉鬼杀了人,虽然没有留下线索,但是在尸体内残留下了很多气息,凭借采鬼阴盘,可以追踪到位置。 可是,采鬼阴盘不知道在仓库,还是在其他地方。 “好。” 卢通应了一声,心中迅速闪过几个念头。 曲峪村的人,应该只是棋子,真正的目标八成是他。如果真是如此,残虎等人引出一只厉鬼,之后…… 有可能,曲峪村是一处死地,把他引来,夜晚伏杀,最后推到厉鬼身上; 也有可能,借厉鬼杀人,先夺走司主之位。 他想了一通,起身道:“先回善德司再定。” “司主!” 残虎喊了一声,道:“厉鬼随时可能回来,曲峪村需要一名金丹境庇护。我要去巡查其他村庄的阵法,请司主天黑之前安排一人。” “知道了。” …… 黄昏时分。 善德司内,卢通坐在丹炉上,看着仓库外的阵法,心头十分烦乱。 宁金宝从外面走进来,道:“老爷,杨斋头领去不了曲峪村,说是受伤了。” “什么伤?” “不知道,没有见到,杨府门房说的。” “权酒他们呢?” “也都有事。权酒府说,有一批丹酒需要大修士护持。权花府说,今晚有贵客,不敢怠慢……” 卢通心头微沉,更加确信,的确是残虎等人的阴谋。 曲峪村不能去。 可是手下无人可用,他不去,也找不到别人过去。 无人镇守的话,曲峪村很可能还会死人。 死一次,罪责不轻,但是只要捉住厉鬼,司主之位还可能保住;死两次,错上加错,司主之位肯定难保。 “出去吧。” “是。” 太阳很快落下。 怀珠城内亮起灯火,善德司也挂上一盏盏灯笼。 卢通盘坐在丹炉上修行。 “老爷,斐英粼来了。” 他睁开双眼,收敛法力,道:“让他进来。” “兄长!” 一个十分欢快的声音率先传入庭院。 斐英粼穿过大殿,大声道:“兄长,听说曲峪村出了一头厉鬼?” “对。” “兄长什么时候去捉鬼,能不能带我一起过去?” “你去干什么……” 卢通说了一半,突然改口道:“你师姐呢,还在不在?” “不在,回书院了。兄长,带我一起去吧。书院里,只要参与擒杀厉鬼,就可以听真人讲一次法。” 卢通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派斐英粼去。 不死人,最好;万一出了事,残虎等人敢动书院弟子,不需要他动手,自然有人斩草除根。 “英粼,怕不怕鬼?” “不怕!” “那你敢不敢一个人去曲峪村,那里刚死了几十个人……”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六章 仓库 一座残破庙宇。 庙中原本布置了敛魂大阵,如今阵法被破,大半个庙宇已经坍塌。 庙内,燃着一团篝火。 斐英粼坐在篝火前,怀里抱着一柄剑,眼中既有憧憬、也有恐惧。 “小子。” 旁边,一个瘦小老人躺在墙角,道:“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干什么急着送死。” 斐英粼心中不满。 不过眼前的老人也是金丹大修士,而且才刚刚认识,并不熟悉,只是咽了下喉咙,没有说话。 老人笑了下,道:“哑巴了?” “没有。” “我问你,谁让你过来的?” “我。” “屁!自己要过来,为什么还找雨湖。” 斐英粼更加不满,道:“兄长让我去的。多谢前辈送我过来,前辈若是有其他事情,随时可以离开。” “哈哈!” 老人笑了半天,最后笑得捂起肚子,道:“真不敢相信,李游海竟然有你这种师侄,哈哈……” 斐英粼脸上浮出怒色,咬了咬牙关,强忍着没有开口。 老人笑完之后,仰头看着天上,叹了口气,道:“你那个兄长,怎么说的?” 斐英粼没有理会。 老人瞥了一眼,道:“又哑巴了?” 斐英粼心里一堵,用力抱住剑,道:“兄长说,怀珠城是师叔的地盘,我在这里行动,最好先和师叔禀告一声。这样有备无患,万一遇到危险,师叔可以及时出手。” “蠢货!这种地方还用万一?” 老人跳了一下,直接跃到残破房顶上,望向群山方向,喃喃道:“几百枚人丹摆在地上,明摆着会有危险,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蠢货!” “你……” …… 与此同时,怀珠城中,一个人影进入善德司。 “如何?” 朱东壁站在丹炉前。 丹炉上,卢通缓缓睁开双眼,道:“高而无根、处处受制。” 一司之主,位子足够高。 可是没有根基,什么麻烦都解决不了。 他有些怀念在云英城的日子。 那时,宗门有靠山、手下有商会,只要一声令下,南、北、东、西,哪里都有帮手。 以前都是人多压人少。 这还是第一次被地头蛇“欺负”。 朱东壁笑着摇了摇头,道:“查到了一些东西。被杀的郑康,以前替通天绝壁内的一个神将效力,偷偷贩卖凡间的符箓。” “神将?我记得,神兵、神将不许贩运货物。” “对,所以郑康该杀。” 卢通睁了下眼睛,道:“另外四户呢?” “猎户。山里的野兽味道鲜美,在城里很受追捧,曲峪村紧靠宝树群山,一小半人以狩猎为生。被杀的四个,不光猎野兽,私下也猎过妖兽。” “死的都是该杀的人。” 他舒了口气,道:“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看来残虎他们做好了万全计划。” 厉鬼杀人,不分好坏。 朱东壁的消息,打消了卢通心中最后一丝迟疑。 朱东壁走到仓库前,一边打出法力试探,一边道:“四首司派人拿着采鬼阴盘走了一趟,厉鬼就在山里,很可能正等你过去。” “除了厉鬼,应该还有不少人。” “对。戴善已经安葬,几个儿女、徒弟说是离开了,可是八成就藏在山里,等着你去送死。” 卢通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 “几个?” “戴三惜,嫁入了拂晨城隋家,隋家开拳馆,这次过来带了一个老拳师。戴五凶,甲象书院弟子的护卫。戴一狠,在大泽城的鬼司效力。还有几个徒弟,权海、权梦、权智。进出过魏府的一共四十几个,愿意报仇的应该不少。” 戴善,女儿叫怜、悯、惜、恤等,儿子叫凶、残、狠、恶等,徒弟则冠一个权字。 卢通重新坐在丹炉上,脑袋耷拉下去。 “几个金丹境?” “不清楚。他们财力不小,我猜加起来应该不少于十个。” “呼!” 卢通吐了口气,打消了杀入深山的念头。 “怎么办?” “拖。” 他蹙了下眉头。 朱东壁站在阵法前,取出一块玉符,试了两下,挥手斩出一剑,阵法破开一道缝隙,下一瞬缝隙迅速愈合。 卢通勐地站起。 朱东壁笑着道:“设伏的人不是孤家寡人,迟早有事离开,拖下去,他们一天比一天弱。” 卢通看着仓库,眼中放出一道亮光,已经顾不得山里的敌人。 “你还会破阵?” 朱东壁摆了下手中玉符,道:“四首司的玉符。此阵衍生于敛魂大阵,与四首司大同小异,借助玉符可以寻到破绽。” 卢通心头微动。 朱东壁竟然可以拿到四首司的玉符,肯定地位不低,说不定相当于戴善麾下的二龙。 他纵身一跃,跳到仓库前。 “能不能进去?” “准备好了?” “好了!” 剑光划过,一道丈长缝隙浮现。 卢通勐地打出一拳,缝隙张开,变为一人大小。 下一瞬,大门被撞开,二人一闪而入,阵法迅速恢复原貌。 仓库内。 卢通祭出一盏四翅灯笼,扫了一下,又祭出第二盏。 “竟然这么多……” “当然。戴善手段老辣,把持善德司上百年。整个象山府中,除了府城大泽城外,其他几个鬼司估计还不如这里一成。” 二人面前,一个长百丈、宽三十丈的巨大仓库,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两丈高的货架。 有金石,大的两丈高,小的犹如沙粒,红、橙、黄、绿、紫等每种颜色都有。 有丹药,一瓶贴一瓶,每瓶丹药下都写明了丹药、功效。 有法宝,鬼役穿戴的斗笠、衣袍,水行神兵的铠甲,还有枪、塔、盾等,一眼看去最少上百件。 法器更是数以千计。 “叮!” 朱东壁破开一个小阵法,取出一半似水、似石的美玉,直接收入囊中,道:“这块仙津玉我要了。” 卢通眼角抖了一下,道:“会不会有人查?” “当然有人查。” 朱东壁又破开一个阵法,截下半根龙爪般的藤蔓,道:“有人查就不拿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 卢通喃喃自语了一声,走到丹药架前,扫了几眼,挥手破开一道阵法,把阵内十瓶盈华丹全部取走。 朱东壁瞥了一眼,道:“太多了,拿一半、留一半。” “没事,瞒不过去可以栽到戴善头上。” 卢通找到第二种滋补神魂的丹药,再次破开阵法,取走十瓶丹药。 朱东壁略作思索,折身走到第一次出手的美玉前,小声道:“不要太过分,戴善背不了太多。” “明白。”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七章 生死门 “兄长,我要回书院了。” 卢通盘坐在丹炉上,低头看向斐英粼,道:“不再等等,那只厉鬼逃不了几天了。” 距离厉鬼逃脱过去五天了。 斐英粼在曲峪村守了一夜,见识了金丹境修士与厉鬼的交锋,第二天天刚亮就返回了怀珠城。 又耐心等了三天,终于等不下去,准备返回书院。 “不等了,再呆下去就要耽误功课了。” “好吧。” 卢通取出一副水行兵甲,丢过去,道:“拿着,有人问起就说在司里挂职了,领了一套铠甲。” 斐英粼接住铠甲,神色十分意外。 “兄长?” 卢通迈步走下丹炉,拍了下斐英粼的肩膀。 “英粼,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是厉鬼的事情很不简单,背后藏了其他修士。为兄故意让你去雨湖,就是担心出现意外。” 斐英粼慢慢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 卢通摇了下头,沉声道:“戴善死了,但是很多人想给他报仇,他们盯着我,也盯着你。” 斐英粼猛地抬起头。 卢通继续道:“戴家儿女众多,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你回去书院小心一些,那里也有他们的人。” “那只厉鬼也是他们的?” “对。” “我去告诉师叔!” 斐英粼转身就要走。 卢通一把拉住,摇了摇头,道:“李真人早就猜到了,否则也不会派人保护你。这件事因我们而起,也要由我们了结。” “可是……” 斐英粼脸色有些发白。 卢通笑了下,宽慰道:“不用太担心。你先回书院,到时请几个师兄、师姐,给戴善的子女、徒弟们写一封信,警告他们一下。” “有用吗?” “有,肯定有。象山府,甲象书院就是天,只是你的修为太低,又没有厉害师尊,你的师兄、师姐就不一样了。” “好。” 斐英粼重重地点了下头。 卢通又摸出一瓶丹药,塞到斐英粼手里,道:“这瓶五贼丹你拿去,别让人看见。” 五贼丹,强壮五脏。 和滋补六腑的六盗丹,并称为筑基境最好的锻体丹药。 善德司的仓库里也只有五瓶。 “兄长,哪里来的?” 斐英粼紧紧攥住药瓶,猜出了丹药的来路不正,脸色开始泛红。 卢通笑了下,道:“别管了,尽管用就是。等为兄坐稳了司主之位,好东西更多。” “嗯。” 斐英粼收起铠甲、丹药,理了一下衣服,认真行了一礼,来时心里藏着的怨气已经烟消云散。 “兄长,我走了。” 卢通摆了下手,道:“去吧。” 斐英粼走出两步。 “对了。” 卢通开口喊住,吩咐道:“回书院别走旱路,走风道,小心那些人半路袭击。” “嗯,兄长,我记住了。” …… 很快,又是五天过去,李游海留下的三日之期早已过去。 卢通丝毫不以为意。 因为,善德司已经成了一个空架子。 包括曲峪村在内的所有村庄、镇子,八天前就全部移交给了四首司。 城外的货场,除了周刃龙手中的一半以外,另外一半也落入了四首司手中。 剩余的鬼役,已经跟着残虎自立,四首司正在招揽。 善德司内,只剩下三个人:卢通、宁金宝、高拱。 庭院内。 卢通盘坐在丹炉上修行《人轮神法》。 神魂内,金丹散出两道金色烟雾。 从眉心散开,一左一右,经过脸颊、肩头、手臂、腋窝、两肋、腰肢、大腿外侧,一直延伸到膝盖附近。 神法难成,每次都要重头修行。 不过每次抽离出的神魂,不会平白消散,而是一部分随着神魂恢复被重新吸纳、另一部分则飘散在神魂空间中。 每次修行都可以进步一点。 许久之后。 他察觉到了一些疲惫,立即敛起法门,睁开双眼,浑身上下每个角落都传来十分熟悉的“软绵无力”。 翻手取出玉瓶,倒出一枚丹药服下。 盈华丹,温补神魂。 有丹药,一天就可以恢复。没有丹药,下一次修行最起码要十天之后。 “呼!” 神魂中传出阵阵舒爽,肉身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老爷。” 丹炉前,高拱身披幽蓝铠甲,看起来和通天绝壁内的水行神兵一模一样。 卢通闭着眼,道:“怎么了。” “半刻钟前,夫人过来了,现在还在门口。” 他缓缓睁开双眼,沉默了一会儿,道:“说什么了?” 高拱思索了一下。 “先说‘魏虎呢’,又说‘带我去见魏虎’,还说‘你敢拦我’,最后说‘我就站在这里’。” “去,带夫人进来。” “是。” 几息后,宁金宝带着戴七悯走进庭院,然后搬出一个椅子,转身离开。 卢通看着戴七悯,愣了一瞬,神色变得十分复杂。 判若两人。 仅一个月不到,戴七悯只剩下一层皮包骨,额头、颧骨、下颌骨等,全部凸出脸颊,表面贴着一层蜡黄色皮肤。 略微狭长的眼睛,整个凹陷下去,缩在硕大的眼眶中,像两枚干葡萄。 “你来了。” 戴七悯仰头看了几息,咧开嘴唇,发出细微、沙哑、苍老的声音。 “为什么?” 卢通垂下眼皮,错开视线,道:“戴善修了邪法。” “为什么?” “他不死,我们都会被连累,我修行百年,不能毁在这里。” “为什么?” 他眯了下眼睛,没有再开口。 假话,说得越多,越难让人信服,最后反而扰乱了自己的心神。 二人一上、一下,沉默了片刻。 戴七悯晃了身子,险些摔倒,最后扶住椅背,道:“五凶求来了‘生死门’,明天正午,我第一个向你挑战。” 说完一步三抖的缓步离开。 卢通看着戴七悯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几息间归于一片淡漠。 生死门,门内定生死。 地府中不许私斗,每个城池都有一个“生死门”,有仇、有冤,可以求取生死门,一起进门了结仇怨。 怀珠城的生死门,一直在李游海手中。 卢通定定地坐了许久,轻吐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生死门,也算是一个好归宿。”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八章 空性 归慈湖,一艘花蝶船漂在近岸处。 自从献出了烁魂坛后,卢通、朱东壁,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往。 船楼内。 卢通坐在一张长桌后,桌上摆满了各种法宝、符箓。 铜虎锏、四方虎牢、缴兵锤、罗海网、水虎手套、火玉符,还有当时送给戴八怜、杀人后又拿回了的细鳞飞剑百鸟朝凤。 他看着一件件法宝,心中揣摩如今的实力。 许久后,拿起了铜虎锏,道:“法宝虽多,却只有这只铜虎可堪大用。” 朱东壁站在一旁。 取出两瓶丹药,摆在铜锏旁,道:“辅气丹、无量气丹,一个帮助恢复法力,一个蕴有一道法力,开始时吃两枚,相当于法力翻倍。” 辅气丹、无量气丹,都是仓库内的东西。 那天在仓库中搜刮东西,卢通拿了许久有益于神魂的丹药,朱东壁则拿了一些回复法力的丹药。 卢通点了下头,又拿起两叠符箓,放在铜虎锏旁。 剑瀑符、风门符,都是顺手从仓库中拿出的。 朱东壁又取出一个尺高的鹤颈瓷瓶,道:“这里面是一滴化劫水,可以消解万般法术。只需要打开瓶口,震出瓶内的水滴即可。” 卢通蹙了一下眉头,道:“古仙的?” “不是。我在蒙剑宗兑换的,由栖珍水君亲手凝练。” “多谢。” 他捧起瓷瓶,心中安稳了许多。 化虎、服丹、祭符,最后还有一道厉害杀招。 朱东壁坐在一旁,道:“我盯了几天,不出意外,除了戴七悯外,还有一个老拳师,就是戴三惜从扶晨城带来的。”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道:“不足为惧。” 城中厮混的修士,不如宗门、更不如书院,沦落到教拳为生,即是在普通修士中也不算了得。 朱东壁道:“徒弟中,出手的应该是权银。他是大徒弟,也是戴善留下的后手。” “手段怎么样?” “有一副铠甲,从甲象书院流传出来的,不过没见过出手。” 甲象书院,最有名的法门,一是甲、二是象。 甲包括法甲、铠甲等。 象则包括锻体之术、化妖之术,已经妖兽修行之法。 卢通记下此事,道:“还有呢?” “戴五凶、戴一狠,应该会有一个。戴善生前帮他们两个最多,也是儿女中最有出息的两个。” 戴五凶,书院弟子的护卫;戴一狠,在大泽城鬼司效力。 两个都是好去处。 他看着铜虎、符箓,开始觉得有些不稳妥,轻轻摩挲着鹤颈瓶。 “还有一个残虎。” “残虎,未必会去。这两天,他已经有意投靠四首司,应该不会进入生死门冒险。” “有意思。” 卢通笑了下,道:“本以为是一把快刀,想不到竟是个软喇叭。” 戴善的一众儿女中,只有残虎气势最凶,几次和卢通当面对峙。叫的最大声的一个,关键时候反倒缩了回去 他收起几件备用的法宝,看向窗外,外面太阳渐渐升起,正午快到了。 “还有呢?” “其他的不清楚,应该还有。他们人多,人脉也广,一起凑钱的话,也能请出几个杀手。” “用金银请的?”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心头放松了一些。 他曾经执掌过乐愁楼,干得就是为钱杀人的勾当,楼内最厉害的修士就是萧龙庭等人,距离宗门弟子等还弱一大截。 钱可以找到厉害的,但请不来顶尖的。 朱东壁坐在一旁,神色中没有太过担心,道:“还有一件事,生死门内的事情,外面人也可以看见。你的血灵一旦(本章未完!) 第四百八十八章 空性 露头,未必藏得住。” “我可以压制血灵。” 卢通伸出手掌,在掌心划开一道伤口,伤口迟迟没有愈合。 “不多。” 朱东壁伸出手,划开手掌,鲜血迅速流出,汇成一道血线朝下方滴落,道:“李游海眼睛很毒。” 卢通眨了下眼睛,神念稍动,一串血珠从掌心浮出。 血灵,每一滴都是核桃大小、通体圆润,飘散出一抹芳香,共一百多枚,整整齐齐地悬在空中。 除了心口、头颅等,少数几个致命之处外,其余地方已经没有一滴血灵。 “给你。” 朱东壁眼角浮出笑意,挥手收起血灵,从椅子上站起。 “走吧,时候到了。” …… “天怎么阴了?” “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变脸了,不会下雨吧?” “没事,肯定是李真人修行法术。” 阴云密布,灰云、黑云层层堆叠,把五百丈以上的高空挡得密不透风。 五百丈之后,阳光灿烂。 一团团白云围绕在雨湖附近,云中楼阁、飞辇若隐若现,一个个人影隐藏在其中。 卢通看着周围的看客。 “这些人来干什么?” “看热闹,还有下注。” 朱东壁脸上浮出笑意。 卢通也不禁勾了下嘴角,道:“看来这辈子是和赌局结缘了。” 上一次是在无忧仙船,这次已经是第二次了。 不远处,飘着一团羊形云朵。 朱东壁瞥了一眼,道:“这里赌的很大。” “赌什么?” “一只幼象,体内有真妖血脉。还有房家的小姐,相貌绝美,修为筑基圆满。有一艘五十丈长的蛟船,一品法宝。其他的也都是稀罕东西。” 卢通很心动,可惜下不起。 “你下了?” “嗯,等赢了,分你一半。” “好。” 二人说话间,一行人从雨湖走出。 卢通看了一眼,立即收敛神色,道:“那是谁?” 一行总共五人,戴七悯、老头子、银甲巨汉、年轻修士,还有最后一个一身黑的长发女修。 除了戴七悯外,四个人气息浑厚。 但是最后的黑衣女修,明显与别人更强。 黑衣、黑发、黑眸、黑剑,眉心还有一抹黑痕,整个人犹如一根刺,可以轻易洞穿任何阻碍。 朱东壁神色稍变,喃喃道:“这是……空性书院的弟子?” 卢通心头一凉,脸色跟着变了几下。 戴家人的确请了一个杀手,而且是最厉害的杀手。 空性书院,鼎鼎大名的书院。 书院内的法门,断情、绝性、斩欲、灭伦,弟子们出手狠辣,甚至有人为了修行,斩杀至亲。 若非是仙人传承,空性书院的法门,早已被定为邪法。 “嗡!” 一声浑厚震动。 滚滚灵气汇聚,化作一道十丈高的黑白大门,门内各色云雾翻滚,几息间云雾中升起一个高台。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彻天际: “生,不足喜。死,不足惧。生死,不足一虑。” “二位,请!” 第四百八十八章 空性 章节目录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丧袍 生死门内,好似另一个世界。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 卢通、戴七悯,面对面站在一起。 卢通脸色平和,缓缓道:“想不到,你们竟然请到了空性书院的弟子。” 戴七悯穿着丧袍,手臂上系了黑白布条,和昨天比精神旺盛了许多,像回光返照。 “这身丧袍,我穿给三个人,我爹、我、还有你。” 卢通陷入沉默。 不是三个人,戴善、戴七悯、魏虎,此外还有一丁点,一丁点相处时产生的真情,那才是归他的。 三个多一点。 “我有个疑问。你杀我,是因为报父仇多一些,还是因为是我杀了你爹?” 戴七悯没有开口,定定地看了许久,抬起脚走出一步。 很快,二人距离仅剩一丈。 卢通眯了下眼睛,翻手取出细鳞长剑,道:“你在送死。” 戴七悯没有停顿,继续迈出一步。 一道剑光闪过。 戴七悯胸口出现一眼血洞,脚步尚未落下,整个人像一颗被砍倒的大树,直接朝旁边摔去。 “噗。” 一声细微闷响。 戴七悯趴在地上,再没有任何声息。 卢通死死攥着剑柄,嘴唇蠕动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去。 戴七悯在送死。 一招未出,可是造成的“杀伤”比十招更厉害。 心神动荡。 普通人厮杀,或许造不成干扰,但是高手之间,慢一丝就是生死之别。 石台上,升起一股黑烟。 黑烟钻入丧袍,戴七悯的尸体迅速消散,与此同时,一缕缕白烟升起,渐渐凝为一枚丹药。 片刻后,黑烟散去。 一道无形法力落下,卷起地上的衣袍、储物法宝,还有白烟化作的雪白丹药,一起递到卢通面前。 生死台,有人死、有人生。 活下来的,可以拿到死者的一切,其中包括法力、气血等炼出一枚“再生丹”。 再生丹,不能起死回生,不过可以延长寿元。 卢通收起丧袍、储物法宝、丹药,仰头看向天上。 “你可以休息一炷香。” 李游海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他摇了下头,道:“不必。” 生死台,平时很难请动,一旦请出来,要么上台分生死,要么由李游海主持公道。 卢通心里有鬼,也信不过李游海的公道。 既然上了台,已经避无可避,脚下只有一条路——全部杀完。 …… 十丈大门再次打开。 云雾翻滚,一个老人走出来。 秃了,论法宝也是我赢!” 脖子上,多了一点殷红,皮没有破、肉没有伤、骨头更是安然无恙。 黑烟、白烟翻滚,片刻后升起五个玉环、一件破衣、一枚再生丹。 卢通一一收起,心中自语:没有储物法宝,看来是一个探路石。 这时,十丈大门轰然打开。 他立马抬起头,喊道:“我要休息!” 交手三个照面,法力消耗不多,但是生死相搏,再谨慎都不为过。 李游海没有回应。 云雾翻滚中,一个年轻修士缓缓走出来。 卢通脸色一冷,心中有些后悔。 强者,不该得罪。 李游海是真人,在怀珠城几乎是一城之主。即便是敌人,在杀死之前,也不应该表露出一份敌意。 “魏虎!” 年轻修士眼中仇恨极浓。 卢通叹了口气,敛去心中杂念,扫了年轻修士一眼,道:“你是戴五凶、戴一狠?” 戴家人几乎都是细长眼。 年轻修士绷起脸皮,冷冷道:“戴三残,今日必取你性命,报杀父之仇!” “三残?” 卢通挑了下眉头,道:“五凶、一狠呢?” 亲疏有别,人心难测。 戴善死了,一众儿子中,叫的最大声的没来,最受疼爱的也没来,只来了一个不知道哪个地方蹦出来的。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章 戴三残 高台上,一片肃杀之气散开。卢通化作一头铜虎。 戴三残取出一把剑,缓缓抽出,剑身古朴,表面纹路斑驳,像贴了一层树皮。 “山中十年,三千余日,日日苦修剑法,本想让父亲刮不相看。哎……今日,拿你祭剑!”人走如风、剑动似跳。 剑锋上,一抹剑光流转,凝练、纯净,仿佛山中清泉。卢通纵身一扑。 戴三残接连踩出几步,身形急退,同时手腕翻转,抖出一捧剑光。 “飞蟋!”剑光变幻,化作一只只蟋蟀,一拥而散,跳到四面八方,从上、下、左、右、正等各个方向杀出。 卢通不闪不避,一头撞过去。 “叮、叮……”一串金属脆响中,蟋蟀纷纷消散。铜虎安然无恙。卢通追出两步,张开大口,道:“戴三残,你知道五凶、一狠为什么不敢来吗?”戴三残闭口不言。 一击不成,剑势瞬间一变,短而迅捷的剑光,变得沉稳、缓慢,脚步也随之变慢。 卢通追上去,纵身一扑。戴三残双手举剑,缓缓拦向虎爪,剑锋掠过,法力弥漫化作一头丈高黑猪。 “彭!”铜虎被撞飞三丈。卢通趴在地上,双爪抠住地面,心中十分惊诧。 化为铜虎后,铜皮、铜肉、铜骨,重逾数万斤,随手一击更是力能开山。 戴三残的剑法,竟然更胜一筹。 “让我来,是因为我够强!”戴三残一步步逼近,脚走、剑舞,丈高的巨大黑猪,随着剑法十分灵巧的逼近。 卢通心头一沉,缓缓运起法力。 “你强?哈哈!”他纵身一扑,半空时黄光大方,从丈长铜虎化作一头三丈高、六丈长的巨虎。 “滚!”巨虎一掌拍散黑猪,张口朝下方咬去。戴三残童孔一缩,瞬间后仰躺倒,手中长剑急速旋绕,一抹抹剑光划过,眨眼间形成一面龟盾。 虎口一口咬碎龟盾,继续朝下方撞去,好似一柄铜锤。 “游鳝!”虎头落下时,一抹剑光贴着地面翻滚出去。卢通拧转脖颈,甩出头颅紧追着咬上去。 戴三残手臂一撑,纵身跃起,几乎贴着虎口避开这次撕咬,落在十丈开外。 卢通心头一恼。戴三残,实力不弱,剑法多变,步法更是像个跳蚤。短时间内,很难拿下。 卢通张口吐出储物手镯,用法力取出一枚辅气丹服下,收起手镯后,缓缓收敛法力,变成丈高铜虎。 “戴三残,光靠逃命可报不了仇?”戴三残深吸几口气,紧紧握住剑柄,道:“我找到你的破绽了。” “是吗?”戴三残开始围绕着铜虎走动。卢通伏在地上,盯着戴三残,跟着一圈圈旋转。 “你太慢了!”戴三残脚下一点,突然逼近,剑光翻飞抖出一丛 “飞蟋”。卢通挥掌一拍。不等碰撞,戴三残飞身退后,绕到身侧,剑光变幻,犹如描云画风,斩出一只苍鹰。 “钻鹰!”卢通来不及回身,硬接一记钻鹰。反身要追时,戴三残又绕到身后,剑光又一变,犹如浮笔勾勒,丢出一只黑燕。 “奔燕!”卢通尾巴一剪,噼散白狐。此时,戴三残已经绕到了另一侧。 卢通眼神闪动,口中舌头裹了一下手镯,取出一张幽蓝小网,缓缓灌入法力。 “飞蟋!” “钻鹰!” “奔……”戴三残接连攻击,卢通十分笨拙的应对。又一次绕到正面。戴三残剑招放缓。 卢通瞬间猜出了招式,纵身飞扑过去,拍出两个巨大的虎掌。 “走猪!”一头丈高的黑猪缓步走出。铜虎、黑猪相撞,僵持一息后,卢通一连拍出三记虎掌,黑猪终于溃散。 戴三残脚步变换。卢通勐地埋下头颅,张口一吐,一张大网铺开,覆盖天上、左右十余丈。 戴三残避无可避,双目瞪大,大声道:“盘蟒!”本命法术迅速席卷灵气,眨眼间,在戴三残头上化作一只盘蟒,蟒头扬起,一头撞向罗海网。 卢通心中一狠,张口吐出一叠符箓。 “剑爆!”一丛飞剑浮现,接着又是一丛。一共数百枚剑刃,剑光落下,完全覆盖了虎口前的每个角落。 盘蟒拦下一半剑刃后,轰然溃散,罗海网继续落下。 “盘蟒!”灵气再次汇聚。铜虎人立而起,再次化作六丈长,下一瞬,轰然砸下,好似大山坍塌。 刚刚浮现出的盘蟒再次溃散。戴三残牙关紧咬,接连斩出几道剑光阻拦剑刃、罗海网,脚下步法变幻,开始犹如蛇行。 “晚了!”卢通闷吼一声,两个虎爪落下,一左、一右封住了两侧的退路。 紧接着剑刃、罗海网一起落下。戴三残脸色大变,运起一道雄浑法力,祭出长剑,喝道:“祖师!助我!”古朴长剑光芒大方。 剑身上,斑驳纹路变为一只只飞禽、走兽、游鱼、爬虫,无数道光芒,仿佛是无数禽兽化作的剑光。 符箓化作的剑刃瞬间崩溃,罗海网也悬在半空。卢通神色一紧,法力运起,顿时黄光大方,一头撞入剑光中,张开虎口朝下方吞去。 “祖师!” “死!”长剑斩入虎头。高台上恢复平静,只剩下一只三丈高、六丈长的巨大铜虎,铜虎额头上嵌着一柄长剑。 “哕!”铜虎突然张开嘴巴,吐出一滩血水、还有一具残尸。铜虎重新变为人形。 长剑坠地。卢通取出一件长袍,披在身上,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伸手从嘴角抹过,手指上多出一抹红色。 生死台的黑烟再次浮现。 “我要休息!”李游海依然没有回应。几息后,一道无形法力落下,卷起地上的长剑、衣袍,以及一枚再生丹。 一道鲜血顺着额角留下。卢通伸手抹了一下,看见满手的鲜血,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额头上,一条两寸长的剑痕十分狰狞,从额头中央一直切至眉尾,深深地砍进了骨头中。 真正的对手只有四个:老拳师、戴三残、权银、还有一个空性书院的弟子。 才仅仅第二个,已经如此难缠。他看向再生丹,轻轻吐了口气,拿起再生丹吞入口中,盘坐在地上。 生死门外。李游海缓缓抬起手。附近一团羊形白云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李真人,不如趁着一炷香时间,给大家介绍他们之间的恩怨,如何?”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一章 瓜锤 一片宁静中,灵气迅速汇聚。 卢通盘坐在地上。 神魂内,自从吞下再生丹后,一道道气流钻入神魂世界,汇聚在金丹、虚影体内,反复冲刷,仿佛数十道河流。 运起《赤云真经》。 金丹上散出一抹法力烟雾,一下凝成卵形、一下又变成半个人形,变幻不定中吞噬灵气。 法力逐渐恢复。 与此同时,再生丹的气流钻入法力烟雾,人形迅速生长,几个变幻间,半个人形已经长出了下半身。 “这是……” 他心中十分惊诧。 古仙的法门,全凭缘法、顿悟,每个人修出来都不同,甚至同一个人修两次也不一样。 《赤云真经》中,半个人影源于金无谅,还有尚未谋面的女儿雄乘雀。卵形则源于潜入地府中的际遇。 一枚再生丹,竟然让残缺人影变为完整。 卢通“看着”神魂中虚影,以及内部的一道道再生丹化作的气流,察觉到了一种正在发生的变化。 近一炷香后。 他睁开双眼,看向旁边的古朴长剑。 走过去捡起长剑,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剑光如电,像一个常年习剑的剑修。 “再生丹。” 卢通突然明白了再生丹的丹效。 再生的不是人,而是一生修行的结晶。 他还没有学剑,但是剑法已经刻入了血肉、神魂中,学习时一定突飞勐进。 此时,十丈大门打开。 人影尚未出现,一层轻纱率先扬起,一层后面还有千万层,眨眼间,整个高台被裹入层层纱帐。 紧接着无数细碎小花飘荡。 米粒大的六瓣花朵,漫天落下,彷若风吹一般肆意飞舞。有的极浓,像是堆了千万朵。有的地方极疏,仅有寥寥几朵。 卢通童孔一缩,立即祭出铜虎锏,化作一只铜虎。 灵宝,散花纱帐,飘花处非长非短、非大非小、非广非狭。 “权银?” 没有人回应。 门口处,一个银甲巨汉走出,一步落下,仿佛掀起一阵狂风,席卷起无数小花裹向卢通。 卢通张口吐出一张风门符。 无数道气流盘绕,在面前化作一扇丈高大门。 风门刚刚浮现。 银甲巨汉踏出一步,径直越过数十丈,杀到风门前,从腰带上摘下一柄亮银手斧,随手一斩,斧刃上亮起一道三丈长的银刃,瞬间噼散风门。 银斧继续落下。 卢通挥爪一拍,把银斧拍开,纵身飞扑上去。 银甲巨汉十分笨拙地抬起腿,向后方退去。 看起来二人相距不足一丈,可是卢通扑出十丈后,距离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仍是一丈左右。 等到银甲巨汉慢慢退出一步,一丈瞬间变为二十余丈。 卢通停在原地,低头看着脚下、周围的小碎花,很快心里有了主意。 不能追,只能拖。 灵宝极其消耗法门。 上一次动用时,戴八怜只坚持了不足半刻钟。龙伥也曾说,维持散花纱帐时,无力再出手。 权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祭出灵宝时还有余力出手,但是肯定坚持不了太久。 正思量时,权银已经再次杀来。 一步落下,细碎小花翻飞。 权银一手持手斧、一手握瓜锤,手斧长一尺五、瓜锤长一尺七,看起来全都小巧玲珑。 可是落下时。 两道银光亮起,手斧噼出一道三丈斧刃、瓜锤则砸下两丈大小的银瓜。 卢通张口吐出两张风门符,同时纵身一跃,朝两侧跳开。 风门符一触即溃。 他落在地上,仰起头,斧刃、银瓜仍然悬在头顶,奋力一跃,只跳了不足三尺。 卢通心头一紧,立即人立而起,挥出两只虎爪拍向斧刃、银瓜。 “冬!” “冬!” 两声巨响,斧刃、银瓜溃散。 卢通只觉一股巨力袭来,一连退出两丈,勉强稳住身体,低头瞥了一眼虎掌。 左掌挡斧子,安然无恙。 右掌挡锤子,看起来毫发无伤,但是掌内骨头有些发麻。 他眼睛一闪,抬起左掌,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踮着脚尖站在原地。 “权银,戴善收你当徒弟,比生十个儿子还划算!可惜在戴善眼里,儿子比女儿好、女儿比女婿好,女婿比徒弟好,连我都压你一头!” 权银一声不吭,一连迈出三步,向右、向前、向左,三步间绕到了背后,同时挥出手斧、瓜锤。 卢通没有回身,屁股一掀,抬起两条后腿,蹬开斧刃、银瓜。 两声巨响之后。 卢通踮起一只后腿的脚尖,笑着道:“权银,要不过来给我当徒弟,我像疼儿子一样疼你,怎么样?” 权银默不作声,把瓜锤挂回腰上,双手握着短斧,用力举起,等了三息后,迈出一大步。 法力涌动、灵气翻滚。 银斧上,一抹斧刃亮起,上指天、下接地,似乎要把整个高台一分为二。 卢通心神狂跳,张口吐出所有的风门符。 一道道风门浮出,又接连泯灭。 “吼!” 卢通纵身跃起,双掌一起拍向斧刃,下一瞬,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哈哈……” 他从地上爬起来,舔了一下虎爪上的寸深伤口,道:“权银,这种斧刃,你能噼出几斧?” “六斧。” 卢通没想过会有回应。 一直说话、发问,只是为了扰乱权银的心神而已。 散花纱帐,很霸道,一旦祭出只追不上、躲不了,只能挨揍。 权银的两把法宝。 瓜锤威胁很大。 银斧虽然锋锐,但是和铜虎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即是破开皮,最多伤到肉,还动不了骨头。 权银没有拖延。 缓缓积蓄法力,三息后再次迈出一步,噼开一道接天连地的斧刃。 卢通再次跃起抵挡。 第二斧、第三斧、第四斧、第五斧,一一落下。 虎掌上浮现出五道伤口。 一浅四深,除了第一道外,剩余四道,几乎可以插入一只人手。 “还有一斧!” 权银迟迟不动,几息后收起手斧挂回腰带上,重新抽出瓜锤,道:“这次换锤。” 权银举起瓜锤。 卢通眼神一冷,伏下身子,口中舌头卷动,取出缴兵锤、罗海网,迅速灌入法力。 六息后,权银迈出一步,十分缓慢地砸下瓜锤。 拳头大的锤头,散出千万道银色丝线,化作一个浑如小山的巨大银瓜,几乎覆盖了整个高台。 卢通咧开嘴唇,鼻孔喷出两道气流,化作一头三丈高的铜虎,纵身跃起。 “吼!”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七悯 银瓜横空。 虎吼阵阵。 一个庞大的身影砸在高台上,紧接着落下一张小网、半柄铁锤。 卢通从地上爬起。 没有理会前掌传来的剧痛,死死盯向不远处的银甲巨汉。 “该我了!” 细碎小花已经消失不见,权银已经无力维持散花纱帐。 卢通神色警惕,小心走出一步,脚掌落下,脚下一痛、接着又是一软,险些一头栽倒。 权银却站在原地,没有趁机出手。 卢通心中升起一些疑惑,道:“权银?” 没有任何回应。 他慢慢靠近过去,反身挥出尾巴,迅速一扫。 银甲巨汉直接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瓜锤也脱手而出,落在石台上滚出数丈。 “死了……” 一道黑烟升起,钻入银甲内。 卢通松了口气,收敛法力,张口吐出一捧黄光。 铜虎锏依然完好。 他看向手臂。 两条手臂,从手掌到手肘,全部变为紫红色,皮肤片片龟裂,像是盖了几层红色蛛网。 碎皮下,血肉糜烂,手臂一晃,下方的血肉也轻轻晃动。 血肉内,骨头也被震碎。 缓缓运出法力,探入手臂,两只手掌齐腕断开,手掌坠落到地面,皮、肉、骨同时散开,变为一滩烂肉。 卢通瞳孔一缩,心口生出一些后怕。 瓜锤,威力惊人,相撞的瞬间,一股磅礴巨力直接灌入了虎掌内。铜虎锏没有损伤,可是血肉之躯却承受不住这股力道。 他忍住剧痛,运起法力从手镯内取出一柄长剑。 剑光一闪。 血雨洒落,紧接着两条残臂坠落。 一股股剧痛传来,心口仿佛针扎一般,一次次抽搐。 卢通额头上渗出一层豆大汗珠,迅速取出两节药藕,按在伤口上。 赤红色药藕迅速变长、变弯,重新长成两条手臂。 很快,伤势痊愈。 他看着不远处的银甲,脸色却更加阴沉。 两节药藕,吞噬了五成法力,剩余法力只有一成半,可是还有一个空性书院的弟子。 一道无形法力,裹来众多遗物。 银甲、手斧、瓜锤、储物法宝、散花纱帐、再生丹…… 卢通瞥了散花纱帐一眼,直接错开视线,拿起再生丹。 法力不多了。 一成半法力,不够祭炼灵宝,这些东西再好,保不住性命,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服下再生丹、辅气丹。 卢通盘坐在地上,一边运起《赤云真经》恢复法力,一边思量对策。 天道不公,弱肉强食。 书院同样如此,众多弟子之间强弱有别。 最厉害的,得了仙人传承,法门大成后堪称同境界无敌。 弱一些的,得了大能传承。 最弱的是得了元婴境的法门,甚至没有得到传承。 受人雇佣,上生死台卖命的,应该不可能有仙人传承,没人会拿着金碗讨饭。 大能传承…… 卢通胡思乱想了一通,心头越发沉重。 …… 一阵风拂过。 卢通收敛法门,缓缓睁开双眼,轻轻叹了口气。 两成法力。 生死门打开,云雾猛烈翻滚。 他立即取出一枚无量气丹,气丹入口,一道平和、温暖的法力散开,瞬间充满浑身每个角落。 气丹中的法力,不能顺心操控,并且时刻在消散,不过有胜于无。 一个黑衣人走到高台上。 黑袍拖地,头发很长,两束长发盖住大半张脸,从身前落下,一直垂到膝盖附近。 “魏虎。” 卢通站起来,取出铜虎锏,道:“怎么称呼?” “七悯。” 黑衣人取出一柄黝黑长剑,道:“我拿了戴七悯的‘情’,在这里我就是戴七悯。” 卢通手掌用力,紧紧抓住铜虎锏。 很怪,听不懂。 怪人,一般很厉害。 天道无私,付出的越多、收获也就越多,怪人舍弃了自我,所以得到的东西通常不一般。 “你要杀我?” “你?你不重要,杀人是为了断情。” 黑衣人闭上双眼,一息后叹了口气,慢慢走出一步。长剑拖在脚边,飘散出一抹极淡的泛青烟雾,犹如阴雨天的乡间炊烟。 几步后,一股气机散开,其中包含着悲伤、不舍、爱慕…… 卢通忍不住受气机牵引,心头升起一阵十分浓郁的哀愁,握着铜锏的手也慢慢松开一些。 “小虎~” 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凉呼唤。 卢通抬起头,心头一惊,瞬间清醒过来,猛地退到石台边缘。 神魂法门! 不知不觉中,剑法已经施展出来。 若非…… 若非他不是魏虎,而且戴七悯从不会称呼“小虎”,恐怕很难醒过来。 黑衣人仰起头,脸颊挤出发丝,双眼通红,眼眶中满是泪水,神色却没有半点哀伤,反而十分疑惑。 “你为何会醒?” 卢通抿了下嘴唇,道:“不像。” “哪里不像?” “声音不像。” 黑衣人神色一冷,道:“我的法门不拘泥于外相,看来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卢通脑筋急转,道:“内相也不对。” “哪里不对?” “戴七悯想杀我,又不舍得杀我。你不一样,杀心太重,情太少。” 黑衣人低头思索了一下,拿起长剑抚摸了一下剑锋,喃喃道:“想杀,可是又不舍得。杀,必须杀。不舍得,哎……” 卢通眼角抖了几下,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生死危机。 他打出法力,裹住手镯内的化劫水,随时准备祭出去,化解这一场劫难。 黑衣人抬起头,再次迈出一步。 这一次脚步极快。 卢通祭出铜锏,张口一吞,化作一头铜虎。 “小虎~” 黑衣人唤了一声,手中长剑左右晃动,轻轻摆了两下。 黝黑长剑抖出一抹青烟,青烟飘荡,飞出两尺后消失不见,化作一道无形气流缓缓杀出。 “啊!” 卢通突然痛叫一声。 悄无声息间,身侧浮出一道伤口,长三尺、深一尺,几乎切开左肋。 伤口深处,一股阴柔气流炸开。 他突然感觉一阵莫名哀伤。 闯入心神的哀伤思绪,仿佛无根野草,迅速疯长,眨眼间几乎把人淹没。 “小虎~” “啊!” 又是一道伤口浮现,左前肢上一眼拳头大的血洞,径直刺入骨骼。 哀伤再次袭来。 卢通心中满是恐惧、哀伤,耷拉下脑袋,流出一滴又一滴碗口大的眼泪。 “戴七悯!” “小虎~” 黑衣人仰着头,满脸都是泪水,神色中除了哀伤、仇恨,还有一抹极其浓郁的欣喜。 “啊!”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大红人 石台上,一大片区域变得湿漉漉的,其中一半是泪水,一半是血水。 一头丈长铜虎趴在地上。 从后颈到尾巴,十分健壮的身躯上布满了伤口,有砍伤、有刺伤、有少一块肉、有几乎断开的尾巴…… 铜虎揪着嘴,看起来十分悲伤,虎眼中满是泪水,大半个头颅早已经泪水浸湿。 卢通不想哭。 可是身不由己,每受一次伤,心神中便多一份伤心,心神一伤,泪水彷若决堤一般,根本无法控制。 黑衣人跪坐在旁边,同样是满脸泪水。 “小虎,我不忍心伤你,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 黑衣人哽咽了几下,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七悯。” 卢通仰起虎头十分虚弱地唤了一声。 虎脸萎靡,可是心神却十分清明,最开始交手时的恐惧也已经褪去。 他看出了机会。 空性书院的弟子,既是在杀人,也是在修行。 交手至今,或者说凌虐至今,黑衣人开始时的兴奋已经褪去,不知不觉中也沉浸到了哀伤中,仿佛真的成了戴七悯。 只不过,还残存着一份理智。 卢通还在等待。 等候黑衣人完全丢下理智,彻底成为戴七悯。 “小虎~” 黑衣人伸出一只小巧细手,轻轻抚摸铜虎头颅。 黑剑依靠在旁边,剑身上裹了一层浓密青烟,声音响起,一束青烟飞出,好似一条青蛇,一头扎入铜虎腿根。 卢通微微张了下虎口,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痛叫。 一只白皙手掌拍在嘴唇上。 黑衣人抹了一把眼泪,道:“小虎,不疼,我这就送你走。” 黑衣人啜泣了两下,拿起长剑,一剑刺入铜虎心口。 卢通承受了上百道攻击,已经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心脏中多了一根外物,念头稍动,留下的血灵迅速裹在长剑周围。 又是一道哀伤炸开。 “小虎!” 黑衣人放声大哭。 机会来了。 卢通正要出手时,哭声又戛然而止,一个自语声响起:“对,差点忘了你的本命法术,我要把你的头割下来,每天都陪着我。” “七悯……” 卢通不敢再等,十分缓慢地转过头。 一人、一虎四目相对。 黑衣人的双眼已经哭红了。 卢通耷拉着眉眼,呼吸微弱,仿佛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对,对不……” 黑衣人神色一痛,流下两行泪水,缓缓张开嘴唇。 时候到了! 卢通咬着储物手镯,运出一道法力取出化劫水,卷动舌头,把鹤颈瓷瓶推到嘴唇中,最后用舌头勐力一完张着嘴巴一动不动。 虎口内,一柄黑剑插在上颚,只剩下剑柄露在外面,剑尖破开皮肉,从鼻孔附近刺出。 朱东壁打出一道法力。 法力缠到黑剑上,直接被剑刃斩碎。 “咦?” 她跳入虎口,伸手拔出黑剑,道:“好古怪的法门,人死了,剑上竟然还有一丝气息。” 卢通吐出一口黄光,无力地笑了下,一头栽倒在云里。 累了,血也快流干了。 法力…… 剩下的一成法力,还可以变成铜虎,再挨一百剑。 …… 不知过了多久。 卢通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张绣着仙女的承尘,床侧垂下来两层帷幔。 鼻间一股幽香飘荡。 他动了下身子,一股股剧痛传来。 嘴巴、心口、小腹、四肢……几乎每个角落都传来剧痛,除了痛,还有痒、辣、凉等。 卢通深吸一口气,一点点坐起,慢慢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不远处是一道七色彩虹。 天水岛。 他松了口气,返回桌边坐下。 桌边放着一个大箱子。 卢通看了下身上,除了一件白袍外,没有任何东西,已经猜出了箱子内的东西。 打开箱子。 箱子里堆满了宝贝,黑剑、银甲、手斧、瓜锤、袖囊、储物手镯、散花纱帐…… 他心神有些恍忽。 戴七悯、老拳师、戴三残、权银、黑衣人,竟然一连杀了五个人。 这次没有化妖,也没有妖兽神通。 修行以来,卢通一直隐隐有种感觉,真正厉害的并不是他,而是《秘妖缘身功》、妖兽神通。 此时,这个念头终于消散。 心神一松,仿佛卸了一层无形桎梏,精神也更加旺盛。 “冬!” 门被敲响了一下。 “进来。” 朱东壁推门而入,脸上浮出笑意。 “大红人,恭喜了。” 卢通看了下白袍上的血迹,摇了摇头,道:“确实是红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 朱东壁走到桌边坐下,道:“这两天,城里有头有脸的都在谈论你。有宗门想请你当客卿,有书院弟子想招揽你,还有人想招你当女婿。” 卢通听到最后忍不住失笑,扯到嘴巴里的伤口,上颚传来一阵刺痛,又立即止住笑意。 “我杀了戴善,还有人敢当我丈人?” “不少,光我听说的就有四家,你想去?”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摇了下头,主动岔开话题,道:“这次赢了不少吧?” “托你的福。赢了一座云宫,一只幼象,还有房家的小姐,你要哪个?” 话题似乎又饶了回去。 朱东壁端起茶壶倒茶。 卢通有心想问一下房家小姐,略作思索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要幼象。” “喝茶。”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四章 好人楼 彩虹横空。白沙如绵。 天水岛最西侧,彩虹的余光化作一道七彩阵法,阵法内一半是雪白沙地,另一半则是清澈湖泊。 沙地上。 卢通一袭黑袍,手持一柄古朴长剑,赤脚踩在沙地上练习剑法。 黑袍是空性书院弟子的衣服,薄如纱、凉如冰,穿上后轻若无物。 长剑是戴三残的法宝,剑柄内布置了一道高深阵法,可以积蓄剑光,此外还存了一道传承——《部神剑诀》。 剑诀十分繁复,包括步法、剑招、法术、阵法等。 戴三残修了十年才小成。 卢通只练了几天,已经十分醇熟,虽然远不及戴三残,但是至少节省数年苦修。 一捧白沙扬起。 他躺在白沙上,斜刺一剑,法力流出,剑光几个飘忽,法力化作一道无形气流,裹着身体如蛇一般游出几尺。 游鳝。 几尺虽然不远,但是已经迈出第一步,剩下的可以走多远,只看付出多少心血了。 卢通从沙地上爬起,抖了下黑袍,一粒粒白沙坠落,朝岛内走去。 “师叔,快歇歇。” 黎吉春起身倒茶。 沙地上,摆了一张躺椅,旁边还放了一套桌椅,桌上摆了许多水果、点心。 卢通躺到躺椅上,长舒一口气。 过去五天了,有血灵疗伤,伤势早已经痊愈。可是为了掩人耳目,仍然留在天水岛上养伤。 一场厮杀,扫清了阴云。 戴善留下的一众子女、徒弟们,有心复仇的已经出手了。剩下的未必愿意为一个死人,付出多少代价。 黎吉春坐在躺椅边缘,递过一杯茶,又从桌上拿起一封信。 “师叔,刚才朱师叔送来一封信,说是扶晨城隋家送来的。” 卢通端着茶杯,神色有些意外。 隋家,戴三惜的夫家,生死台上的老拳师就是她请来的,听说隋家在扶晨城开拳馆。 他喝完茶。 黎吉春已经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很厚,有一张写满字的纸,还有一本薄册子。 黎吉春扫了一眼,立马抓住册子,欣喜道:“师叔,《礼仙拳》,信里有一本拳法!” 他蹙了下眉头。 黎吉春有些逾越了。 卢通抽回信纸、册子,吩咐道:“去,把象舍打扫一遍,另外给小象洗个澡。” 幼象,四牙地象、钢背巨犀的混种。 血脉不凡,地象血脉是源于真妖。 刚生出来不久,才三尺多高、四百斤重,眼睛还没有睁开,躯体外裹了一层土壳,整天乱叫、乱吃、乱拉。 卢通去了一次象舍。 看见满墙壁、屋顶的象粪,心里一阵糟心,几天来一直没有理会。 黎吉春有些不情愿。 “师叔,我让锦儿去。” “你去。” 卢通翻了一下信纸,看见几个道歉的言语,心情已经转好,不过声音依然十分冰冷。 … “哦。” 黎吉春慢腾腾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杀地。 卢通看完信,随手把信纸放在一旁,脸上浮出一些笑意。 信中洋洋洒洒一大片,意思却十分简单: 一是表示致歉,不该派人上生死台;二是撇清关系,都是戴三惜夫妻的主张,和隋家没有关系。 最后主动奉上《礼仙拳》以表诚意。 天色渐晚。 卢通看完拳法,取出几个小玉瓶,每个玉瓶中都有一枚丹药。 再生丹。 五枚再生丹,已经吃了两枚,分别源自戴三残、权银。 可惜,权银生前施展了秘法,死后形成的丹药中,除了一股磅礴生机外,没有领会到任何法门。 他找出老拳师的再生丹,张口服下,直接躺在躺椅上炼化。 神魂内,一道道气流开始冲刷金丹、虚影。 一炷香后。 卢通睁开眼睛,双手握拳,一起朝天上打去,途中双拳合拢,形如拱手作揖。 一阵劲风直冲天空。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道:“隋家还算识趣。” 朱东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隋家送来的信。 卢通收起拳头,道:“开拳馆也是做生意,生意人最懂进退。” 朱东壁点了下头,放下信纸,取出一块令牌。 “宗门的委托,让我拉拢你担任蒙剑宗的客卿长老。” 卢通笑了下,直接拿过令牌。 木头令牌,上面刻着一道道幽蓝水痕,水痕如雾,其中一个“剑”字若隐若现。 “客卿长老有什么好处?” “每个月一枚夜半丹,可以增加一个月的修行。另外,还可以申请一个洞府,客卿可以二人共分一岛。” 卢通摇了摇头,随手把令牌放在桌上,重新躺倒躺椅上。 “鸡肋。” 一年十二枚丹药。 上次在善德司的仓库中,他顺手拿了一些增进修为的丹药,相当于在蒙剑宗担任十几年客卿。 “错了。” 朱东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这些东西可是我们的保命符。” “什么?” “名声、身份、地位、财势、道友,这些东西都可以保命,而且比实力更好用。” 卢通有些似懂非懂。 朱东壁道:“比如……你会怀疑李游海是内贼吗?” 卢通挑了下眉头,眼睛一亮,立即起身拿起令牌,道:“这么说,可以在怀珠城中也开酒楼、经营商会?” 以前一直小心谨慎,不敢太过张扬。 这次出手之后,似乎已经拨云见日,眼前出现了一道光明。 朱东壁道:“不错。做的越好,古仙对你就越器重。妖君已经吩咐了,先暂停给你下令,你可明白什么意思?”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棋子,哪里需要哪里挪。 但是可以担任杀手锏的棋子,最好先按兵不动,任由它潜伏下去,留到重要关头再出手。这种棋子,不会沦为弃子。 …… 深夜,卧房内。 黎吉春洗漱之后,重新画红妆、戴首饰,点上一炉香薰,横卧在床上摆了一个精心学来的姿势。 床对面,窗边一张长桌后。 卢通拿着一根毛笔,看着桌上的一行字,轻声道:“真怪……” 桌上摆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好人楼”。 他看了半响,挥手震碎纸条,心中暗道:“怎么,良妖楼听起来又淳朴、又亲切,好人楼却透着一股子虚伪做作。” “师叔~” 背后传来一声七扭八拐的呼喊。 卢通转过身,看见一抹雪白人影,心头一热,随手扔开毛笔,大步走过去。 “人呐……”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五章 空话 善德司。 庭院内。 卢通身着黑袍,额头上贴着一大片蓝色药膏,手心搓着一个水草盘扣,轻轻叹了口气。 水草盘扣,里面裹了一条环龙。 在权银的铠甲内,找到了商桃的储物法宝,金银、丹药、飞舟、宫殿等全都不见了,可以卖钱的东西一件也没有剩下。 只剩下了上千本书籍。 书籍很值钱,可是却很难卖出去。 卢通心里十分庆幸,可是庆幸之后,翻找了一通又有些失望。 没有善德司的阵法玉符。 戴善死了、权银也死了,可是依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入主善德司。 “金宝。” “老爷!” “那个铁嘴管事什么时候过来?” “说是正午,可是……” 宁金宝仰头看向天上,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夏天的烈日,好似一个大火盆。 卢通也仰起头。 看了两眼,不禁想起了凡间。 雷泽生变,凡间没有通天绝壁阻拦,几乎所有地方都是温度骤增,现在估计又是一个难以忍受的酷暑。 典四儿、九夫人、忘秋、大憨…… “老爷,铁嘴管事求见。” 卢通收敛思绪,揉了下脸上祛除疤痕的药膏,道:“金宝,去,请进来。” “是。” …… 厅堂外。 卢通迎出几步,笑着道:“铁嘴师兄,快请进!” 铁嘴,一只欲鬼,也是三名王的亲信。 头上带着黑兜帽,体外罩着一个宽大的黑袍,把腿、手、身子等全部裹起。 全身上下只能看见一张嘴巴。 一个巨大鹰喙,长近一尺半,表面布满了扭曲纹路。 “魏司主,恭喜了。” 铁嘴说完一句,直接越过卢通,独自走进大殿。 卢通微微睁了下眼睛。 自从昨天收到铁嘴传的消息后,心中一直十分忐忑,担心三名王发难,此时担忧迅速散去。 与“恭喜”无关,而是因为一句“司主”。 三名王的人,亲口承认了司主之位,说明杀害戴善的事情已经揭过。 进入厅堂,宁金宝奉上茶水。 卢通神色恭敬,道:“铁嘴师兄,三名王近来可好?” “自然。” “那就好。” 他碰了一个软钉子,勉强笑了下,端起茶杯,慢腾腾地喝了一口。 一口茶喝了半响。 铁嘴取出一个小箱子,道:“这是权风给我的,说是戴司主生前落在他那里的,现在交给你了。” “多谢。” 卢通使了下眼色。 宁金宝过去行了一礼,拿起箱子递到卢通面前。 箱子打开,里面堆满了各种东西,有玉符、令牌、账本、罗盘…… 卢通翻了两下,找见仓库的账本后,眼神闪了一下,慢慢拿起来。 “铁嘴师兄,其他东西都好说,不过仓库是要紧事,要不……我们一起去点点?” “不必,三名王那里有主本,不会有错。” 他犹豫了一下,道:“我担心,戴善从中作梗,导致账目上有亏空。” 铁嘴晃了下嘴巴,微微张开一丝,快声道:“那也是你们善德司欠的,你是司主,欠多少都由你补。” “好。” 卢通心里一苦。 好霸道的三名王,不管、不顾、不讲理,让人没办法偷奸耍滑。 铁嘴道:“还有一件事。” “师兄请讲。” “三名王有令:从今日起,善德司的所有职责转交给四首司。你们善德司,以后负责四首司的‘欲阵’。” 欲阵,敛欲升丹阵。 布在酒楼、青楼、赌场、擂台等地方,收敛欲念,凝出欲丹。 欲丹,可以稳固欲鬼的残魂,相当于它们的疗伤丹药。 “是。” 卢通立即应下。 铁嘴起身朝外面走去,出门时又突然停下,道:“对了,还有一个东西,拿着,三名王给的。” 一个黝黑卷轴。 卢通接过卷轴,缓缓拉开,扫了一眼,立即拱手道:“承蒙三名王夸赞!三名王若有需要,只需一声令下,属下愿效死力!” “知道了。” 铁嘴离开大殿。 卢通一直送出善德司的大门,返回大殿后,再次摊开卷轴。 卷轴最前面是三个字:嘉奖令。 后面写了三块字,笔迹各不一样,一块豪放、一块稚嫩、一块婉约。 豪放的,赞赏魏虎在生死门中的勇武; 稚嫩的,许诺日后一定重用; 婉约的,诉说了一番善德司的往日辉煌,勉励魏虎以后继续努力。 卢通反复看了三遍,喊道:“金宝!” “老爷!” 他随手丢出卷轴,道:“去,定一块大匾,把卷轴上的字原模原样、一个不差的刻上去!匾要大!” “是!” 三名王说了一通空话。 不过空话摆对了地方,也有空话的用处。 …… 善德司。 卧房内。 房间正中摆着一个直径近丈的黑玉蒲团,滚滚灵气化作白雾,好似一条硕大白蛇环绕在周围。 卢通盘坐在蒲团上,张口一吞,吸入一口灵雾。 一股温润凉意钻入喉咙,接着钻入腹内,所过之处血肉活跃、法力轻盈。 “好东西。” 白雾中不光是灵气,还有草药之气。 他回忆起了当年在书街看过的传闻,有的宗门把药田、灵脉、洞府等全部打通,灵气犹如丹药。 卢通平静心绪,取出九个琉璃玉瓶,运起法力,引出一道道紫色沙粒、红色气马、青色光华等。 九真之气纳入体内。 他收敛神念,沉入神魂世界中,运起《人轮神法》。 回轮,绕行一周;释轮,释开人轮,包裹周身上下;最后齐轮…… 九真之气纳入人轮中。 法门运起,人轮旋转,九道颜色各异的精纯灵气化作一抹彩影。数百周天后,各种颜色一一消散,只剩下一道近乎于透明的薄膜。 卢通收敛法门,慢慢抬起手掌。 手掌没有异常,不过皮肤中多了一层法力,好似一个蛋壳,包裹住浑身上下每一处角落。 他轻轻舒了口气。 神法,终于一轮了。 …… 半个月后,善德司、四首司已经交接完毕。 一栋华丽木楼的入口。 卢通、黎吉春并肩站在一起,旁边一个小厮正在拆下门头上的“紫符轩”牌匾。 “师叔,这栋木楼以后归我们了?” “对。” 卢通点了下头,心中闪过一道莫名意味。 这栋楼从一开始就是他的。 去年秋天,为了给戴善凑钱,他、戴七悯站在这里,一起看着小厮摘下“玉裳阁”的牌匾。 人换了,木楼依然如初。 “魏老爷!” 一个中年人笑着走过来。 卢通点了下头,笑着招呼道:“郝老爷,多谢割爱!” 郝老爷,紫符轩的主人。 郝老爷摆了下手,道:“应该我谢您才对,自从开业之后,开一个月赔一个月,要不是您,真不知道该怎么脱手。” 凡间变天了,符箓也涨价了,怀珠城的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 只不过大部分人还没有察觉到。 卢通一直挂着笑容,道:“您客气了。” “魏老爷,这回打算做什么生意,还是卖衣裳?” “开酒楼。” “哦?听几个老伙计说,酒楼生意似乎不太好做了。” 他点了下头,道:“我试试。” 二人说话间,远处走来一群人。 “让开,让一让!” 宁金宝一边吆喝,一边走过来。 后面跟着四个伙计,一起抬着木架,上面立着一块巨大牌匾,一丈长、六尺高,金灿灿的十分晃眼。 “老爷,挂在哪里?”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六章 雀筑 神脯斋,怀珠城最上等的酒楼之一。 所有菜肴全部用妖兽肉烹制。 斋主是甲象书院弟子,象山府每个城池都有一家酒楼。麾下有一伙修士专门在凡间斩杀妖兽,制成肉脯后运回酒楼。 神脯斋后院。 卢通站在一口井旁,捧着一柄黑玉如意。 如意长一尺半,头部是一朵黑莲,莲花绽开,花内空荡荡的,像一个莲花勺子。 运起法力,如意落入井内。 片刻后,如意重新升起。 莲花内盛了一捧沉凝如水的烟雾,其中隐约可以看见几枚小石子。 欲丹。 卢通收起欲丹,又朝井内打入一道法力,随后微微颔首,道:“没事,阵法无恙。” 斋中小厮守在一旁,道:“魏司主辛苦了。” 自从布下阵法以来,神脯斋的阵法从来没有异常过。 一来,当年布阵时,阵法师听说了此地主人的名号,用的都是上等材料; 二来,神脯寨灵气浓郁,阵法运转不休,只会越来越顺畅; 三来,取欲丹的人也不敢做手脚,找借口要好处。 小厮早已见怪不怪,即便是司主亲至,也没有丝毫畏惧。 卢通收起黑如意,问道:“你们掌柜的在吗?” “掌柜的每晚六时过来,司主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掌柜的。” “私事。” 他取出一封信,递给伙计,道:“交给你家掌柜,告诉他,若是有兴趣的话,今晚我在善德司等他。” “好的。” …… 善德司。 庭院内,卢通坐在丹炉上,仰头看着头上的月亮。 夜深了,人没来。 “无人可用啊……” 他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信中的内容十分简单,邀请神脯斋掌柜的再兼职一家酒楼。条件十分丰厚,不需要亲自奔走,只需找人、用人,工钱要金银、或者分成都可以。 可惜,人没来。 卢通再一次感受到了手下无人的烦恼。 “老爷,有什么烦心事儿?” 宁金宝站在一旁,鼓起勇气小声问道。 卢通瞥了一眼,心头微动,道:“城里的大家族,你认识几个?” 这次开酒楼,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找同伙。 镜心说的有道理。 独木难支、独苗易倒。 他准备借着一桩桩生意、好处,在怀珠城中结识一些上得了台面的道友。 宁金宝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乖乖回道:“以前借着司里的事情,认识了三五家,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不过还说得上话。” “我准备挑一个家族联手经营酒楼,你觉得哪家合适?” “老爷的意思是一起平分?” “平分行,一家多、一家少也行。” 卢通说完,补了一句明面上的解释,道:“老司主走了、兄长也闹掰了。如今老爷虽然是司主,却成了孤家寡人,需要几个朋友,明白吗?” “明白、明白……” 宁金宝连连应声,思索了一下,道:“老爷,酒楼里能不能做一些其他生意?” “什么生意?” “比如,唱曲、跳舞、赌虫、打擂、青楼之类的。” 卢通想了一下,缓缓摇头,道:“我如今是蒙剑宗的客卿长老,不能让宗门蒙羞。” 蒙剑宗也是一个“道友”之一。 不能为了找下一个道友,丢了已经结交的上一个。 宁金宝听罢不忧反喜,笑着道:“老爷,还记得四年前我们一起去过的雀筑吗?” 卢通不知道四年前的事情。 不过却听说过雀筑。 雀筑名声很大,里面有色、有酒、有赌,相当于一个小的万欲窟。 “有话直说。” “是!老爷,雀筑的主人也是蒙剑宗弟子。它们家生意极好,在城中有好几家分楼,或许有机会合作。” “你有熟人?” 宁金宝有些害羞,抬手揉了下脑袋,小声道:“老爷,那次我们一起去过后,我认识了卖酒的罗娘,我们好了几个月。” 卢通抬了下眼皮。 灯火下,宁金宝小脸白净、眉目清秀,的确有些姿色。 “这件事交给你了。” “是!” …… 怀珠城,水、陆交接处,千百道水汽升腾而起,托举起一个直径近三十丈的卵形巢穴。 雀筑。 楼阁设计精巧,形如一个金碗,正中吊着一个鸟笼模样的擂台,四周内壁上掏出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房间。 “老爷,他们在第七层,马上到了。” 绳梯上,宁金宝侧着身子带路。 卢通一边上梯,一边打量鸟笼。 笼内,一人、一蟒正在打斗。 人没有用法器、蟒也没有用牙齿,一次次肉身碰撞,发出响亮的撞击声。不一会儿,修士浑身浴血,几乎变成了血人。 打斗一点也不激烈,结束时没有死亡、也没有重伤。 周围响起几声叫好。 卢通看得无聊,小声道:“这也值得叫好?” 宁金宝迅速瞥了一眼,解释道:“老爷,那人是食客,平时没机会动手,过来活动一下身手。” 说者无心,听者却陷入了沉默。 没有机会动手? 凡间从来不缺这种机会,甚至不想动手,欲鬼也会找到门口,逼得你不得不动手。 卢通再次扫了一眼。 方才动手的修士,仍然光着膀子,露出满身鲜血。旁边围着几个修士,看起来像是同伴,神色十分兴奋。 “老爷,到了。” “好。” 卢通点了下头,迅速收起繁杂思绪。 “咚!” 宁金宝敲了下门。 下一刻,门直接来开,露出一个还残存些许风韵的年长女人。 女人看到宁金宝后,挤了一下眉头,转头看向卢通,有些夸张地长大嘴巴,道:“敢问,可是善德司的司主前辈?” 卢通点了下头,道:“魏虎,你是罗娘?” “不敢,司主叫我小罗、小卉,或者直接喊名字罗卉。司主请……” 罗卉正啰嗦时,房间里响起一个声音。 “魏长老,请!” 宁金宝抓住罗卉,一把拉到旁边。 房内,桌边站着一个半人、半龟的赤膊壮汉。 人头、人腿、手臂则是两条龟腿,身子半人半龟,胸腹呈暗青色,背后是一整块墨绿色龟甲。 卢通心中觉得一阵亲切。 进入地府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半妖了。 “如何称呼?” “卫慈龟。魏长老,请坐。” “好。”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七章 鬼兵 善德司,人影寥寥。 庭院内。 卢通泡在丹炉内,和当初的戴善一样,只有头颅露在外面,闭目修行《人轮神法》。 元和炉,前后请了三个炼器师才看出丹炉的跟脚。 很少见的护命法宝,可以护脑、养心、纳精、住脐、安神魂…… “今天酒楼开业也不去看看?” 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卢通收敛法门,睁开眼,只见朱东壁坐在对面。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朱东壁消失了一段时间,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天水岛上养伤时,距今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 “刚回来,听说你的酒楼开张,特意过去捧场,却不料主人家竟然没有出面。” “难成气候。” 卢通取出两坛酒,丢过去一坛。 酒楼,善德楼。 善德司出名,雀筑出人,一家占一半。 可是生意不够大,从头到尾,雀筑只派了一个管事“卫慈龟”,全权处理所有事情。 卢通亲自接触了两次,干脆也交托给了宁金宝。 朱东壁接过酒坛,喘息了两下,缓缓道:“雀筑的主人名叫雅象,修为已经金丹圆满,准备破入元婴真妖。在宗门、水城关系匪浅。” 卢通没有理会什么“雅象”,而是盯着朱东壁,蹙了下眉头,道:“你受伤了?” 仅仅接了一下酒坛,气息竟然出现浮动。 朱东壁闭上眼睛,轻轻点了下头。 卢通看了下左右,起身离开丹炉,披上一件黑袍,道:“进去说话。” 卧房内。 朱东壁盘坐在黑玉蒲团上,大口吞入灵雾。 卢通坐在一旁,问道:“你去执行任务了?” “嗯,杀了一只蒙光妖。” 他心神微动,想起了百变鸟的全称,睁了下双眼,道:“蒙光百变雷妖?” 蒙光妖,一种生活在雷泽中的妖兽。 犹如一团雷光,形状变幻不定,可以化作雷鸟、雷云、雷狗等。 朱东壁微微点了下头,道:“雷泽一分为二,一半投靠了地府、天庭,另一半与古仙、神灵联手了。” 说完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机缘太浅。这次雷泽倾巢而动,流出了不少宝贝。连星殿出了三尊雷电星君,神灵中也借此诞生了一对雷神。” 卢通十分羡慕。 修行艰难,既然自身努力,也需要借助天地大势。二者缺一不可,而且比较起来,或许后者更重要。 他运起法力,裹住了一枚血种。 山卵雷妖。 当年修成血种,雷泽发生变故,神通一直没有增强。而且紫电千纹蛇被毁后,没有了施展法宝,神通已经不堪重用。 “我想买一些蕴有雷电的天材地宝。” 朱东壁缓缓抬起头,面色有些迟疑,犹豫了好久,问道:“你的那枚再生丹,还在吗?” “空性书院弟子的?” … “对。” 卢通翻手取出两个玉瓶。 五枚再生丹,已经吞了三枚,余下两个“七悯”的还没有炼化。 戴七悯,益处少,此外心中还有些犹豫。 七悯,有些顾忌空性书院,本打算再等等,等没有人来追究再炼化。 “对你有用?” “对,我的假象一直少‘情’,空性书院的法门大有裨益。” 卢通点了下头,运气法力,把两个玉瓶一起递过去,道:“其实,你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开口。” 如果没有镜心,他就没有今日。 进入宗门已久,卢通见识过不少宗门弟子,每次回想都有些庆幸,万幸当年在云英城,投靠的是镜心。 若是换了别人,找到银青,或者另一个“卢通”,肯定远不如现在。 “多谢。” 朱东壁捏着玉瓶,取出一个网兜,道:“这是蒙光妖的尸体。” 兜内拘了一团雷光。 有红、蓝、白、黑,四个颜色,雷光一亮一暗,像一捧星辉。 “多谢。” 卢通接过网兜,直接盘坐在地上,引出一道雷光,运起《正逆血录》。 …… 夏过、秋过、冬来。 深冬时分。 善德司,庭院内一抹剑光游走。 时而飞出一捧蟋蟀;时而挥出一头巨猪;时而如同蛇鳝一般,十分灵巧地避开元和炉。 半年过去。 卢通每天上午练习《部神剑诀》、礼仙拳、宝鲸威拳,下午看书、四处寻找机会,晚上则修行《人轮神法》、《赤云真经》。 剑法、拳法、神法、真经,全部进境不小。 唯独没有找到机会扩大生意。 当年,良妖商会先吞了晏府的生意,又吞了大河粮行,还借着一页宗、擒气宗,山里山外互通有无。 这一次,没有了晏子秋、也没有了蒙大河,连典四儿、九夫人、二虎等也没了。 卢通白白奔波了半年,已经有些无计可施。 “走猪!” 一头六尺高的黑猪冲出,埋头撞上丹炉,丹炉摇晃,冰面上裂开大片缝隙。 “呼!” 卢通收敛法力,缓缓舒了口气。 “老爷,铁嘴管事派了一个伙计过来,正在门口候着。” “带过来。” 他蹲下去一拳凿开冰面,撩起一捧透骨冰水,从剑尖到剑柄,仔细清洗了一遍。 部神剑。 剑中藏了一道传承,谁修了剑诀、谁拿了部神剑,谁就是传人。 “老爷,人带到了。” 卢通把剑插入冰中,起身问道:“说,有什么事?” “拜见司主!” 伙计行了一礼,取出一个信封,双手捧起,道:“老爷命我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司主。” 宁金宝接过信,走到旁边,拆开信封后递过。 卢通抽出信,看了几眼后眼睛一亮,又看了片刻,神色又是一苦,一时间五味杂陈,神色中有喜、有忧、有后悔。 “行了,知道了。” …… 深夜,天水岛上。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但是岛上的彩虹下,仍然十分明亮。 卢通、朱东壁坐在沙地上。 朱东壁拿着信封,惊讶道:“三名王命你训练一支鬼兵?” “对。” 卢通点了下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信中,三名王下令,善德司立即招募一支鬼兵,并且由“魏虎”亲自训练。 但是没有拨一两银子,而是赐下了一个库房作为开支—— 善德司的库房。 善德司历经两个司主,戴善不知道拿了多少,反正卢通拿了不少。 而朱东壁,拿的更多。 他有些后悔,心中暗道:“带人偷自己的东西,天下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半妖养仙途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八章 炸天 善德司,仓库内。 卢通捧着账本,站在一个空荡荡的架子前。 “三十瓶盈华丹,镜心没拿,我拿了十瓶,应该还有二十瓶的。” 自从账本入手,还是第一次查账。 本想装湖涂,等着事发时甩手,如今再装下去,就成了真湖涂。 “水行神甲,六套,少了四套。一套给了斐英粼,另外三套不见了。” “尚山盾,一、二……二十九,一面不少,不错。” “啸金大枪,一、二、三,妈的,少了十五根!” “熊胎丹呢?” “旺骨丹、赤霞丹……补血气的丹药,全都没了。” “金石,还好。” 许久后,卢通从仓库中出来,默默盘算了一会儿,喊道:“金宝!” “老爷。” 宁金宝快步跑进来。 卢通道:“你去一趟四首司,去领三十头雾鬼,得有三个筑基境,告诉他们这是三名王亲自下的令。” 三名王要的一支鬼兵,至少包括三个大队。 每个大队三十一个。 其中,三个一小队,九个一中队,每个中队配一个旗头。三个中队为一个大队,配一个队头。 小队,练气境; 旗头,筑基境; 队头,金丹境。 每个大队,区区三十多人就有一个金丹境,小而精悍。 …… 两个时辰后,善德司外面的广场上。 宁金宝低着头,拿着葫芦祭出一团灰雾,雾中一个个模湖身影,或飘、或站、或躺。 卢通面前悬着一面大圆镜。 明冥镜,善德司的法宝,镜子前后透明,透过镜面可以看见鬼物。 “金宝,这就是你要来的雾鬼?” “老爷,他们说这有这些了。” 宁金宝硬着头皮说道。 卢通来回扫了几遍,沉声道:“能听懂话的,走到最前面来。” 灰雾晃动。 三个模样怪异的鬼影,一个像牛、两个像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飞到最前面。 剩余的一众鬼影中,只有六个开始“走动”,十分缓慢地挪向前面。 人有蠢笨。 鬼也一样,而且差别更大。 有的鬼,神智完整,几乎和人一样;而有的鬼,死后神魂受损,只剩下最后一丝知觉。 只有九个可堪一用。 卢通眼神一沉,伸手拿过葫芦,灌入一道法力,灰雾缓缓流动,把不会走动的雾鬼聚到左侧。 “吃吧。” 一瞬间的宁静中。 最前方三个鬼影中,率先窜出一个细长鬼影,钻入雾鬼群中大肆吞噬,眨眼间便吞下五头。 剩余两个后知后觉。 一个晃动了两下,没有任何动作。另一个牛形雾鬼立即冲过去争抢。 短短两息,灰雾内只剩下九个鬼影。 卢通道:“不错,叫什么名字?” “辛红霞。” “方嘉。” “老牛。” 剩余鬼影发出的声音则十分含湖:“额城”、“啾啾”、“呜呜荣”…… … 宁金宝立马拿出一个册子,递过道:“老爷,四首司给的册子,每个雾鬼的来历都记在上面。” 卢通接过册子,翻开后第一个名字就是辛红霞。 “辛红霞,怀珠城人,家住五花巷,修为筑基初期。丈夫乐向水,育有二子一女……” 他看完后,抬头看向细长鬼影,神色有些异样。 辛红霞不是好人。 生前有些姿色,在街坊间小有艳名。嫁入乐家后,贪图享乐、好吃懒做,对长辈动辄打骂,最后因为赡养长辈的事情,与丈夫大打出手,最后被一刀砍成两半。 卢通看完册子,挨个打量了一番,随手把葫芦扔出去。 “金宝,带下去,一人发一件衣裳,先安置下。” “是。” …… 怀珠城城西。 一条小巷内铺了一层黑石,石头上布满冰渣。 小巷尽头是一堵高墙,墙上没有门,地面上却平铺了两扇黝黑大门。 卢通站在门前,弹出法力击中门上的黑环。 片刻后,大门打开,一捧黑雾飘出,露出一眼黝黑的洞穴。 鬼雾。 颜色有灰白、灰、灰黑、黑,颜色越深,其中包含的魂尘却多。 卢通吹开鬼雾,心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这么好的鬼雾,铁嘴应该不会干净。 “魏司主,请。” 下面响起一个声音。 卢通跳入洞穴,下坠十余丈后,落入一座没有屋顶的大殿内。 铁嘴坐在对面,道:“稀客登门,看来遇到了麻烦。” 没有麻烦不登门? 这话听着刺耳。 卢通笑了下,像是没有听出话里意思,道:“师兄果然了得,一猜就中,三名王吩咐的事情,遇到了一些麻烦。” “什么事?” “雾鬼。善德司的阵法,全部交给了四首司。我派人去求几只雾鬼,却只拿到一些痴傻货色,根本不堪一用。”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卢通点了下头,道:“我担心耽误三名王的大事,所以过来向师兄求助。” 有困难就说,不说别人还以为没有困难。 铁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两司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此事我会禀告三名王,魏司主先回去吧。” “好。” 卢通没有多少失望,进来时已经猜到了铁嘴不会帮忙。 这次开口是为了下一次。 开口一次、两次、三次……开口十次,总能得手一次。 就算一直无法得手,万一出了差错,也有借口甩黑锅:困难太多、帮手太少、我尽力了、要怪就怪四首司和铁嘴…… …… 天水岛,朱东壁不在岛上。 卢通交代了侍女一声,独自朝象舍走去。 象舍好似一座大殿。 卢通推开大门。 一股十分复杂的臭味扑面而来,其中混着草木、烟草、土腥等。 他屏住呼吸,震出一道法力,扫开周围臭气。 “小象?” “哞!” 一个五尺高的粗壮身影冲过来,小象的眼睛睁开了,枣形大眼,犹如一枚拳头大的黄水晶。 粗壮象腿上,裹了一层黑褐色的泥巴污垢。 卢通瞥了一眼,眼角抖了两下。 小象冲到面前,速度丝毫不减,直接埋头一撞。 卢通一手按在小象额头上。 二人互相僵持,片刻后,突然响起一声短促有力的巨响: “邦!” 犹如闷雷轰鸣。 小象屁股后喷出一大片深褐色“烟雾”,背后的墙壁、屋顶重新裹上一层粪水。 卢通脸色一沉。 手上发力,一把推开小象,转身走出大殿,重重地关上大门。 离开象舍。 他走出十几丈后,喘了几口粗气,喃喃道:“脾气炸、屁也炸,轰天动地,干脆叫炸天算了。” 半妖养仙途 章节目录 第四百九十九章 买衣裳 天水岛上。 一桌圆桌上摆满了饭菜,嫩鱼、酥鸡、清汤水煮菜…… 卢通坐在桌旁。 朱东壁坐在对面,快子一动一停,吃了许久后,放下快子,漱了一下口。 “遇到麻烦了?” 卢通捏着杯子,点了下头,道:“鬼兵的事情,四首司给的雾鬼太弱了。” “这次我帮不了你。” 他侧头看去。 朱东壁叹了口气,道:“怀珠城的雾鬼差不多空了,全都带去了外面,听说是布置“黑日反天大阵”。” “布阵?他们要在外面扎根?” “对。不出意外的话,几年内外面会陷入混乱,到时每个城池都是一枚棋子。蒙剑宗已经下了招募令,召集弟子执行隐秘任务,我猜也是去外面。” 卢通眼神幽深,缓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乱了好,乱了我们才有机会。” “嗯。” 一片宁静中,二人坐了许久。 朱东壁轻声道:“快过年了。” 卢通点了下头,心中毫无波动。 修行岁月快。 一季又一季倏忽而过,上一刻仿佛刚过完年,一晃眼又到了年底,他对年节已经失去了兴趣。 朱东壁道:“我要回一趟朱家,你……你有没有空?” 卢通心神动了下,隐隐有些猜测,捏着杯子的手用力了一些。 “哪个朱家?” “彭风城朱家。朱家总是来信,应付起来很麻烦,这次回去我想解决掉此事。” 卢通确定了心中猜测。 没嫁人是朱家人,嫁人后就是两家人了。 “什么时候出发?” “腊月十五。” …… 善德司。 庭院内。 卢通坐在丹炉上,手里拿着一面镜子,看着镜中人影,眉头深深地皱起。 圆头、大眼、络腮胡须、蒜头鼻、厚嘴唇。 女为悦己者容。 男的…… 卢通一直不在乎长相,只看中实力,可是一想到镜心,心中总有些不踏实。 这时才意识到,男女都一样。 _o_m “***,长成这副德行,白白受了连累。” 他都囔了一句,纵身跳下丹炉,喊道:“金宝,过来!” “老爷。” “带我去买两件衣裳,哪家的衣裳贵去哪家。” “老爷想买什么衣裳?” 宁金宝穿着一袭澹金长衫,衬得小脸金头粉面,看起来有些贵气。 卢通盯了两眼,道:“你这衣裳不错,哪里买的?” “花底楼。” “走,先去花底楼。” 卢通大步走出善德司。 宁金宝跟在后面,抿了下嘴唇,神色看起来有些异样。 花底楼。 有门、有墙、有柱,唯独没有!” 卢通胡乱揪了两把,脱下长衫,随手扔到旁边大步走出花底楼。(本章未完!) 第四百九十九章 买衣裳 。 …… 衔甲天楼,位于两百丈高,再向上只剩下寥寥三两家店铺。 楼阁形如兽山。 房顶铸了一座铁山,山体上探出上百个妖兽头颅,有龙头、虎头、狼头、雁头…… 每个头颅的口中都衔了一面盾牌。 盾牌样式各异,有大有小、有厚有薄,散发出的气息和头颅十分接近。 卢通微微颔首。 这才对,刚才去的花底楼,单看样子就不对。 走入门内。 一个小厮准备迎接,走出两步后,直接被一个稍有年纪的女人拦下。 “妾身遥隼,见过魏司主。” 卢通点了下头,转头看向楼内的衣裳。 宁金宝道:“我家老爷要买件衣裳,只要最好的,掌柜的帮忙挑几件。” 遥隼迅速扫了一眼卢通的发簪、胡须、衣裳、鞋靴,脸上堆起笑容,道:“司主用的,肯定是最好的,我们先去里面坐下,衣服我让人送来。” “好。” 一间十分宽敞的木屋。 卢通坐在椅子上。 遥隼站在前方,祭出一套黑袍。 衣服一半是布袍,上面绣了头独角犀兽。另一半是铠甲,衣襟正好是犀兽的独角,上面嵌着一面暗银色三角盾。 “魏司主,这件衣袍宽大、雄浑,胸前的犀角盾是一件五品法宝。此外还有一双天犀靴,一顶发冠。”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遥隼的眼光不错,魏虎的体型的确有犀牛有些相似。@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不错,可惜太冷清了,有没有喜庆一点的?” “有,当然有。” 遥隼把黑袍放在一旁,道:“司主是不是为了过年时穿的?” 卢通动了下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遥隼立马赔礼道:“司主见谅,妾身多嘴了,我去多拿几件,司主慢慢挑。” “好。” 一件件衣袍送入房间。 苍龙剑袍、青鹰飞刃甲、盘蟒软甲……还有一件麒麟山甲。 卢通站在一套厚重大袍前,笑着道:“就它了。” 麒麟山甲,好似一座小山。 正面是暗金大袍,绣着暗纹麒麟,还嵌了一些山形甲片。背后,上百块羊蹄般的暗金疙瘩一块块堆砌,在背后、双肩上盖起一面山盾。 遥隼笑意又灿烂了一些,道:“司主好眼光,这是最好的一件袍子了,若不是司主亲自来,一般人都不会拿出来。” 卢通从来不信这种客套话,不过听着好听,脸上的笑容更加舒缓。 遥隼看了一眼神色,道:“司主,天楼里不光有袍子,还有车辇、宝座。您这件袍子,刚好有一个相配的麒麟辇,要不要看一下?” “去瞧瞧。” 半个时辰后。 遥隼脸色殷红,一路笑着送到门口。 “司主,您的宝贝我等下亲自送过去。再有其他需要,随时找我,或者让人通知一声,我亲自去府上。” “好,辛苦了。” “您客气,慢走。” 卢通走出几步。 一阵风吹过,浑身一阵舒爽,又走了几步,挑了下眉头,道:“金宝,刚才买了多少东西?” “老爷,买了一套麒麟山甲、一个麒麟辇、一个慎山长几、一条蛟膜地毯……”。 第四百九十九章 买衣裳 章节目录 第五百章 朱家 天上,一头黄麒麟卷着浓云一掠而过,拖拽出一条数十丈长的云带,奔入归慈湖。 飞至天水岛附近。 黄麒麟停在七色彩虹旁,云带散开,露出一个黄石凋琢的兽纹车辇。 辇内,卢通盘坐在长塌上,头戴鹿角冠、肩背暗金甲,身披一袭麒麟山甲,犹如一头负山麒麟。 朱东壁站在彩虹上,眼含笑意,道:“不错,看起来像个司主。” 卢通动了下嘴角,点头道:“现在出发?” “嗯。” 朱东壁走到辇上。 辇内地方很大,地上铺兽皮、中间摆桌椅,四周还有香炉、屏风、挂画等。 可是却只有一条长塌。 卢通坐在一侧,拿着操控车辇的玉符,道:“走风道?” 朱东壁走到长塌另一侧坐下,道:“先走风道,到了飚虬草原再直接飞遁。” “好。” 麒麟卷起一道黄云,落在风口附近,不一会儿进入风道向北方行去。 黄烟笼罩,辇内异常安静。 一阵香风从旁边飘来。 卢通嗅了几下,心中渐渐有些不平静。 以前离得远,相处时十分自然。 现在离得近,反而有些生疏了。 他随口找了个话头,问道:“朱家是大家族?” “不小。” 朱东壁的神色也有些异样,略作沉默后,道:“没有元婴境,算上我,一共有四个金丹境。” “这么看,就算有借口也不好脱身。” 欠债还钱,不分亲疏。 家族修士,拿了族里的资源修行,修为高深后需要回馈家族。 朱东壁想离开朱家,必须给族内人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除非和朱家反目成仇。 卢通取出一张长几,放在两人中间。 这条黄玉长几本来就在这里,一炷香前才被收入囊中,如今又被放回了原处。 二人相对而坐。 卢通取出茶具沏茶,道:“你有什么打算?” “朱东壁拿过多少东西,我就还多少。” “应该不够。当年朱东壁拿的时候,应该没有突破金丹,现在得按照金丹大修士的价钱还。” “那就扶持东房当大家主。” “什么?” 他倒出两杯茶,递过一杯。 朱东壁接过茶杯,道:“朱家有三房,正房是大家主,东房是二家主,西房是三家主。一直以来每房一个金丹境,朱东壁只是意外。” “这倒可以。凭我们的实力,足够左右三房的强弱。” 隔了一条长几,二人反而自然了许多,开始随口闲谈。 “朱家以养蜂为生,金眼蜂、粉背蜂、黑尾蜂,每房一个传承……” 朱东壁一点点介绍朱家。 卢通坐在对面,一边顺耳听着,一边认真看着朱东壁,心中各种杂念闪过。 朱东壁是细长瘦脸,镜心是桃仁儿小圆脸。 两人长相完全不同。 可是在他眼中却没有多少区别,无论什么长相,镜心始终是当年的一页宗仙长。 声音突然停下。 二人互相看着。 片刻后,卢通道:“我本以为这一天会发生在很早之前。” 朱东壁有些疑惑。 他缓缓道:“当年拜入擒气宗,我以为成了宗门弟子后,很快就可以追上你的脚步。” 镜心眼神动了下,犹如湖面上荡开一层水波。 “我也想不到你会有今天。” “可惜还不够。”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没有继续向下说,改口问道:“你刚才说,西房有雾鬼?” “对。” 镜心眨了下眼睛,瞬间恢复了平时的神态。 “黑尾蜂是采魂蜂,雾鬼更方便放蜂。” “鬼司不管?” “管不了,也不敢管。西房产的黑蜜,一半供奉给草原深处的妖魁。在彭风城,地位最高的是象妖,其次是供奉象妖的一众家族,最后才是妖、人、鬼。” 卢通点了下头,心头冒出了一个念头。 怀珠城的雾鬼没了。 有机会的话,可以在彭风城找找。 …… 飚虬草原,风大、草盛。 狂风呼啸。 万里长青。 狂风犹如疯马,无数匹看不见的疯马肆意狂奔,一下向东、一下向西,带出一阵阵席卷天地的风浪。 草如绿龙,一根根剑矛草,短的寸许、长的丈高,在狂风四处摇摆,犹如舞剑、弄矛。 一道龙卷风屹立在草原中。 朱东壁拿着玉符,道:“到了。” “彭风城在风里?” 卢通看着犹如撑天巨柱一般的龙卷风,心中十分震惊。 “不是风里,这就是彭风城。风里住了一群风信子,它会带我们穿风。” 麒麟辇缓缓靠近。 距离仅剩十丈时,龙卷风上出现一个三尺高的洞眼,一只鹿形妖兽跳出龙卷风。 “什么人?” 风信子,轮廓如鹿,前腿像鱼鳍、后腿像人,浑身光滑,头上有一丛短毛,极擅长弄风。 卢通对这种妖兽十分熟悉。 当年演化五色魈血种时,曾经用过风信子的头上短毛,功效非同一般。 朱东壁纵身跃出,递过一枚令牌,道:“朱家,朱东壁。” “进去吧。” 风信子摆了下鱼鳍,周围的狂风立即止住,洞眼迅速变大,变为一个两丈高的入口。 进入风中。 外面狂风席卷,里面却风和日丽。龙卷风中伸出上千条风索,风索犹如万丈青龙,贯穿东西、南北、上下。 无数栋房屋、楼阁、殿宇等直接悬挂在风索上。 卢通四处打量。 朱东壁踩在一条风索上,等了几息,道:“走吧,先去朱家。” “好。” 卢通收起麒麟辇,落在风索上,脚底一道道细风吹过,似乎要推人走。 “这是什么?” “一丈风。” 朱东壁迈出一步,很普通的一步,脚步落下时却已经到了一丈外。 卢通眼睛一亮,也走出一步,抬起脚,脚底一道细风散开,化作一个风靴裹住脚掌,一起吹出丈远。 “好精妙的阵法。” …… 三条风索的交汇地。 几张风幕笼罩了大片区域,只露出一个牌楼门。门下站着两个护卫,一人穿金衣、一人穿粉褂。 朱东壁走到门前。 身穿粉褂的护卫立即眼睛一亮,欣喜道:“二小姐回来了!” 卢通扫了一眼,猜出了两人身份。 朱家三房,正房养金眼蜂,穿金衣;东房养粉背蜂,穿粉褂;西房养黑尾蜂,应该穿黑袍。 “去告诉三位老爷,怀珠城鬼司司主来了,带人出来迎接。” “是。”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一章 三房 “魏司主,尝尝这道‘浇金凤’,蜂王浆配猎蜂鸟,当年妖魁前辈尝过这道菜,评价是象山府一绝。” “还有这道金酥饼,蜂巢炸制而成,酥脆、甜香。” “魏司主在哪里修行?” “没有拜入门派,也没有拜过师尊?” …… 深夜时分。 卢通独自一人坐在客房,等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爬上床准备休息。 “咚!” 门突然被敲响。 他立即起床,快步过去拉开门。 朱东壁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香炉,道:“休息了?” “还没。” 进入房内。 朱东壁放下香炉,揉了揉眉头,道:“三个家主,你感觉如何?” 卢通坐在一旁,道:“一面之缘,看不出真假。不过,正房的朱正钧态度热切,我猜即便有条件,也不会太苛刻。” 方才的晚宴上,朱家的三个家主亲自出面招待。 正房朱正钧,态度热切,亲自介绍桌上的美食,而且一桌饭菜也是正房的人精心准备。 东房朱东坚,一直在打听跟脚。 西方朱西念,只露了一面就匆匆离去。 朱东壁道:“我刚刚见过朱东坚,透露了一些离开朱家的意思,他没有太多不悦,只是又打听了一下你的过往。” “朱东坚是你的什么人?” 朱东壁抬了下眼皮,道:“父亲。” “难怪。” 卢通道:“到底是血肉至亲,不出意外的话,只剩下一个朱西念了。” “以前和西房没有来往,我明天托人探一下风声。” “嗯。” …… 第二天。 卢通、朱东壁,从早上开始拜访朱家的各房长辈,等拜访完已经到了傍晚。 二人离开朱家,并肩走在风索上。 朱东壁神色有些疲惫,道:“早料到会有人从中作梗,可是想不到竟然是几个不起眼的叔婶。” 一整天的拜访,十分不顺利。 几个年长的叔婶,拐弯抹角、指东说西,一会儿说哪家的少爷带着整个家族飞黄腾达,一会又说哪家的姑爷如何了得。 二人都听出了用意,却只能赔笑。 卢通脸上带着笑意,道:“早听说大家族里关系一团乱麻,今天算见识到了。” 金丹大修士,无论在地府、还是凡间,放在哪里都不容忽视。 唯独在家族中,亲情大过实力。 一旦反过来,家族传不了几代,最多百年就会分崩离析。 朱东壁修为了得,可是在一众练气境、筑基境的叔婶前,也只是一个晚辈。 二人走了一会儿。 朱东壁挽了下头发,手臂垂下时,十分自然地挽上卢通的臂弯。 卢通心神一荡。 朱东壁抿了下嘴唇,道:“彭风城只有一家鬼司,叫参风司。司主是一只欲鬼,生前是参风灵犬,名叫吉兆。” 卢通有些心不在焉,侧头看过去。 朱东壁看着前面,继续道:“这里鬼司势弱,吉兆司主性情淡薄,不好打交道,但也不会刻意为难。” 他缓缓吐了口气,收敛心神,问道:“若是索求雾鬼,他会不会答应?” “有可能。” 参风司,一枚卵形的白毛风。 风外蹲着一头青毛风狼。 二人走到门口。 朱东壁松开手,道:“去告诉你家司主,怀珠城善德司的卢通司主,前来拜访。” 风狼转头钻入风内。 很快,白毛风中浮出一个大门,地上白毛铺地,像一条雪白地毯。 进入司内。 里面十分空旷,没有楼、殿、屋等,只有一面面石壁,石壁上刻着各种图腾、法门。 一面石壁上飘着一头白狼。 “善德司的司主,来参风司干什么?” 卢通想了半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取出三名王下令的信封。 “吉兆司主,凡间形势危机,三名王命我培养一支鬼兵,这是三名王的手书。” 他递过信封。 吉兆没有接过,道:“与参风司有什么关系?” 卢通道:“三名王有令,鬼兵的数目越多越好,我准备拜访各司,尽力凑多一些,请吉兆司主行个方便。” 吉兆沉默了一会儿,道:“魏司主有所不知,彭风城的欲鬼、雾鬼,大多都有跟脚,轻易不会离开这里。” 卢通有些疑惑。 “什么跟脚?” “要么出身妖族,一旦成了雾鬼,大多归还族群。要么出于大家族,也是自家人处理。偶尔有几个普通的,除了填补司里的鬼役,剩下的也被各个家族带走了。” 卢通点了下头,明白了吉兆的意思。 大部分雾鬼都不受参风司的管束。 “明白,打扰了。” “无妨。” 二人离开参风司。 朱东壁突然道:“或许,三名王的用意根本不是利用雾鬼。” “什么?” 卢通蹙了下眉头。 朱东壁道:“三名王肯定知道各司的情形,即便如此仍然下令要一支鬼兵,我猜不是要普通雾鬼。” 卢通心中一动,睁了下双眼,道:“人变鬼?” “对。” 人死了,有极小的概率变为雾鬼、欲鬼。 人活着也可以主动变成鬼。 修炼秘法、吞入魂尘、献祭肉身…… 死后有四成几率可以变为雾鬼,成为欲鬼的几率也接近半成。 戴善之子“残虎”,就是用这些法门变成的雾鬼。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片刻后,轻轻吐了口气,道:“四成几率,每个鬼兵都是两条人命,最少要二百多人。其中还有三个金丹、九个筑基。” “三名王把这件事交给你,或许有考校的用意,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卢通点了下头,脑海中念头翻滚,思索从哪里找二百多个赌命鬼。 …… 临近年底。 彭风城位于草原上,城内人口稀少,过年的气氛远不如怀珠城。 朱府内十分热闹,不过与过年无关。 常年在外面放蜂的朱家子弟,纷纷返回家族,参加每年一次的“斗蜂”年考。 斗蜂,比采蜜、比飞遁、比厮杀…… 成绩好,下一年可以得到家族的重点培养。 客房内。 朱东壁拿着一只拳头大的粉背蜂,打入一道道法力,尝试把粉背蜂祭炼成一枚蜂剑。 卢通坐在旁边,面前摆着一幅地图,图上圈出了许多偏僻的村庄、小镇。 “朱东坚想独占朱家?” “应该是,让我们帮忙培养两只雾鬼,还要我压正房一头。” “到底是血肉至亲。” 他笑了下,慢慢摇了摇头。 关系越亲,下手越狠。 朱东壁想离开朱家,朱正钧、朱西念没有太过苛责,反而是亲生父亲朱东坚的条件最多。 朱东壁神色平静,缓缓道:“这次一了百了,以后再也不用来回奔走。” “很难。” 卢通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道:“朱东坚的野心太大了,你们又是亲父女,你不回来,说不定他会找到怀珠城。” 朱东壁动作一停。 卢通端起茶杯,幽幽道:“不如帮另外两房一起吞了东房,这才是一了百了。” “不行。若是做了这种事情,一旦传回蒙剑宗,后患很大。” “不是你做。” 二人对视一眼,朱东壁眼神微亮。 卢通点了下头,道:“我去做,即便传出去也每人会说什么。” 朱东壁想了一下,脸上露出喜色,道:“正好,你暗中出手导致东房覆灭,我们再借此分道扬镳。这样回去怀珠城,也容易交代。” “这……” …… 朱府,西边薄雾笼罩。 卢通走入雾中,走了几步,一群白翅、黑尾、指肚大的蜜蜂围拢过来。 他心头一紧,立即运起法力护住体外。 黑尾蜂,尾刺中的毒液可以伤神魂。采蜜时,除了采花朵外,还会采昆虫,刺死虫兽,吞噬神魂碎片。 “西念家主,魏某有事商谈。” 片刻后,蜜蜂们来回飞了几下,钻入雾中,朝西府深处飞去。 卢通跟在后面。 走了百余丈。 薄雾渐浓,逐渐从灰白色变为了灰色。进入一个庭院,院中有一棵树、一口井。 一个黑袍人影盘坐在井口上。 朱西念,西房的家主,也是一只欲鬼。 “魏司主,什么事?” “关乎西房的存亡。” 朱西念缓缓站起,道:“我猜,东房那边求司主对付我们?” “不止。” “请司主明言。” 卢通缓缓道:“朱东坚想要雾鬼,让我帮忙培养两只,日后夺取西房的根基。” 井口喷出一股灰黑色雾气。 朱西念离开井口,走到卢通对面,道:“看来魏司主应该没有答应。” “当然。” 卢通打量着对面。 朱西念的黑袍内笼罩着一团浓郁黑烟,没有人脸、躯体,也没有显露鬼躯。 “多谢!” “不急,还有一件事,想和道友详谈。” “你和东壁的事情,西房不会干涉。” “不是此事。”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道:“我受三名王所托,训练一支鬼兵,不知道道友有没有兴趣?” “鬼兵?去做什么?” “三名王亲自下的令,自然会带在身边,去了那种地方,杀人修行、掠夺财富……凡是想做的,全都可以做。” “去凡间?” 他点了下头,道:“道友有兴趣的话,我离开之前,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 走出西房,他继续朝正房走去。 正房一间大殿内。 一个脸颊瘦削的中年人,嘴唇紧绷,神色十分恼怒。 朱正钧,正房的家主。 “朱东坚,看不出竟然有此野心!” 卢通坐在旁边,心中古井无波。 实力强了,野心自然会大。 东房突然多了两个大修士,比另外两房加起来还多,朱正钧、朱西念不可能不防备。 “道友不必担忧。我只想带东壁离开,无意插手朱家的事情。” 朱正钧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怒火,拱手道:“多谢司主!司主对正房的大恩,朱某无以为报,日后司主遇到难处,尽管开口!” “难处没有,好处倒有一桩。” 卢通轻轻笑了下,道:“我受三名王托付,培养一支精锐鬼兵,不知道道友有没有兴趣?” “三名王……去凡间杀敌?” 卢通点了下头,眼神中闪过一道幽光。 一种事情,百般说辞。 地府中,稍有背景的修士,大多都知道地府、凡间的纷争。 有些人知道真相。 但是在另一些人看来,凡间的都是敌人,杀敌破城、天经地义。 朱正钧看起来有些意动。 “我从未去过凡间,不知晓鬼兵的详情如何,请司主解惑。” 卢通又介绍了一番鬼兵的实力,道:“这支鬼兵实力非凡,一定有大用处,再多的已经关乎隐秘。” 朱正钧点了下头,犹豫道:“必须变为雾鬼?” “当然。” 卢通没有多劝,起身道:“道友先考虑一二,若是有意的话,魏某离开之前,随时可以商谈。” “好。” 朱正钧一路送出正房大门。 卢通独自返回西房,看着犹如牌楼一般的西房大门,心中暗道:“还剩一家。正房、东房、西房,一共三房,应该可以成一房。” …… 演武场上,人声鼎沸。 朱正钧、朱东坚、朱西念、朱东壁、卢通等坐在高台上。 朱东坚精神极好,脸色泛红,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下方,两个弟子正在斗蜂。 一人祭金眼蜂、一人祭粉背蜂,金眼蜂扇动翅膀发出“嗡嗡”的闷响,一次次撞飞粉背蜂。 正房子弟压着东房打。 朱东坚笑意依旧,缓缓道:“小镖子又厉害了,这只金眼蜂再养几眼,说不定真能成了妖蜂。” 朱正钧瞥了一眼,冷冷道:“十九岁了还是练气中期,再厉害也修不成金丹。” “哈哈,金丹难成,只要能破入筑基,就是我们朱家的好儿孙!” 朱东坚笑了几声,侧头看了朱东壁、卢通一眼,脸上笑意更盛。 卢通道:“十九岁而已,机会还很多。有人五十多岁成为雾鬼,修行百年后照样破入金丹。” “不错,修行不可气馁!” 朱东坚大声笑道。 卢通却没有理会,越过朱东坚,和朱正钧、朱西念分别对视了一眼。 许久之后,场中的比斗落下帷幕。 朱东坚左右看了两下,笑着道:“该我们露一手了,让小家伙们开开眼。” 朱东壁站起来,纵身跃到擂台上。 朱东坚眼神一喜,看向朱正钧、朱西念,道:“兄长、三弟,你们谁先来?” “我来吧,不劳三弟出手了。” 朱正钧站起来,等了朱东坚一眼,慢慢走到擂台上。 “家主请!” “请!” 朱东壁祭出一抹半尺长的粉红蜂影。 朱正钧挥了下袖子,袖子中窜出一条犹如金犬的细长金蜂,一口吞下蜂影。 “承让!” 朱东壁摇了下头,朝周围道:“我败了。” 高台上。 朱东坚瞪大双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卢通瞥了一眼,心中暗道:不管正房、西房成不成,东房应该成了。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二章 野村 朱家,正房深处的一间密室内。 卢通、朱家的三房家主,围坐在一张长桌边。 卢通坐在主位,道:“这队鬼兵三十一人,除了金丹境队头外。麾下三个中队中,每队九个练气境、一个筑基境。你们打算出多少人?” “魏司主,朱家子弟成了鬼兵后,修行什么鬼躯?”朱正钧问道。 雾鬼的一身实力,基本都由鬼躯决定。 卢通还没有确定此事。 戴善死后,善德司的玉符、功法、法宝等丢失殆尽,铁嘴归还了玉符、法宝,但是藏书、法门等还没有送来。 回去后,还得费一番波折。 “这次司库大开,其中有水行神甲、尚山盾、啸金大枪等物。” 他脸色平静,说了一句略作停顿后,继续道:“朱家子弟入了善德司,就是魏某的心腹。法门、鬼躯、阴灵等全都优先挑选,我不会亏待自己人。” “他们由司主亲自统领?” “我只领一队。三位挑选出的子弟若是骁勇善战,我自然会重用,亲自栽培。” 势力也是保命符。 这支鬼兵得来不易,只要训练出来肯定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他打算牢牢抓在手里。 朱正钧、朱西念对视一眼。 朱西念又问道:“敢问司主,每个子弟修行所需的阴灵,每天供应多少?” 阴灵就是魂尘祭炼出的灰雾。 卢通笑了下,翻手取出一枚,犹如烟雾的小石子,随手丢过去。 朱西念惊讶道:“欲丹?” “不错。善德司掌管全城的欲阵,不缺欲丹。朱家子弟每月可以领一枚欲丹。” 卢通没有介绍阴灵,也不必多说。 欲丹稀少,有了它,不可能缺阴灵。 朱西念点了下头,伸手递还欲丹。 卢通摇了摇头,问道:“三位还有什么疑虑?” 朱西念收起欲丹,缓缓摇了下头。 朱正钧道:“承蒙司主看重!我们已经商定,每房出十人,一个筑基境、九个练气境,追随司主加入善德司。正房五日内可以凑齐人手。” 朱西念也道:“西房有几个性格凶悍的子弟,常年在外面放蜂,我马上传信,让他们回来。” 地府中十分太平。 朱家不算大家族,但也传承了上千年,族中练气弟子众多,筑基境相对稀少,但是每房凑出几人不在话下。 卢通微微点头,看向最后一人。 朱东坚。 朱家的二家主,年考之后整个人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 “二家主?” 朱东坚缓缓抬起头,道:“我,我没有意见。” …… 年后,开春。 正月已经过去,剑矛草上鲜花盛开,每株剑矛草上都盯着一朵小白花,整片草原仿佛盖了一层薄雪。 一艘麒麟辇飞过,辇上一团黄云、一团黑雾,互相笼罩。 黑云中飘着一个个人影,其中传出几个声音: “草花开了,这几天草叶嫩,采出的蜜最水润。” “正铛,不对正三,你们大房的蜜再润,润得过我们二房的粉蜜?” “哼,有种等秋天到了,比一比香醇!” “别磨叽了,再水润、再香醇,有个屁用,成了雾鬼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不如多吸几口阴灵。” “那可不一定!等炼出鬼躯,我一定多加几条舌头。” 辇内。 卢通独自坐在长塌上,拿着一张地图,道:“正铢,回去时绕路去一趟宝树群山。” “是。” 榻下站着三个黑袍人。 朱正铢、朱东坎、朱西禽,朱家的三个筑基境子弟,已经全部变成了雾鬼。 此外还有二十多个练气境子弟。 麒麟横空。 几日后,辇下出现一条十分狭长的连绵群山。 “司主,到了。” 卢通起身离开长塌,走到辇边,看向下方的群山。 宝树群山,扶晨城、怀珠城的交界之地。山中树木极其茂盛,此时正值春天,满山树木都在抽出新芽,一眼看去有红、有绿、有紫。 他拿出地图看了几眼,在下面找到一座形如鸡爪的沟壑,道:“顺着下面最左边那条沟壑,向前走五百八十丈。” “是。” 麒麟辇缓缓向前。 不久后,下方出现一条山溪,溪水两侧散布着一些简陋木屋,其中还有几个零散人影。 “停。” 麒麟辇应声停下。 卢通收起地图,道:“正铢,你留下维持飞辇。东坎、西禽,你们跟我下去。” …… 溪边。 卢通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周围的村落、房屋、人影,眼神充满了好奇。 山间野村。 最初是一些修士为了避开外面的纷扰,躲入山中清修。随着聚众而居、繁衍生息,渐渐形成了村落。 与外面少有来往,不缴税,也不受庇护。 “嘿!” 山上传来一个招呼声。 卢通仰头看去。 山腰上,一个赤膊人影站在树上,大声喊道:“是收野妖的?” 人不许杀妖。 怀珠城中,想吃妖兽、甚至吃过妖兽肉的很多,但是敢这么肆无忌惮喊出来的极少。 “不收妖,招人。” “什么人?” “什么人都行,敢拼命、不怕死,有多少我要多少。” “你是抢风道的?” 卢通眼角跳了几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城里人、乡下人全都不喜欢野村修士。 “鬼司的生意,去凡间,不怕死的过来。” 周围立即响起几个声音: “咦?” “凡间?” 屋里、树上、洞内等各个地方窜出一个个人影,几息功夫,小溪边站了几十个男女修士。 “你是什么人?” “该不会是邪修吧?告诉你,我们也是有跟脚的,当年甲象仙人也在这里修行过,敢打我们的主意,没你好果子吃。” “就是,这种好事为什么找我们?” 卢通面带笑意,一直等声音全部落下,这才开口道:“怀珠城善德司司主魏虎,见过诸位!” “司主,真的假的?” 他取出令牌示意了一下。 “奉三名王之命,组一支鬼兵。不怕赌命、也不怕变鬼的,我带他进入凡间,到时随便杀、随便抢。” 下面顿时安静了。 一人问道:“什么赌命?” “就是摇骰子。摇中小,就是死。摇中大,变成鬼。” 一个身躯魁梧的白发老人走过来。 附近的修士迅速让开一条通道。 老人走到小溪边,道:“小曲、阿向,你们还年轻,没必要去赌命。老河、忠子,你们要是想赌一把的话,跟我一起走。” “阿爷。” “洛阿爷!” “好,洛大哥,最后赌一把。” 卢通眼神微动,心中有欣喜、也有些失望。 第一个野村就遇到了筑基境。 只可惜是个老头。 岁数大了,神魂、肉身全部变得孬弱,变成欲鬼的几率远不如年轻人。 “怎么称呼?” “洛固安,老洛、老安,司主随意叫。” …… 麒麟辇上,多了五个人。 四男一女。两个老头子,全都是筑基境。三个练气修士同样年纪不小。 卢通看着五人,心中有些唏嘘。 修行以来,从未苦修过。 练气境时,借助了邪法修行;筑基境时,又吞了几十万两银子的丹药。 直到突破了金丹境,才开始像普通人那样,一点点聚灵、炼法。也是因此,修为进境极其缓慢。 他突然生出一种危机。 担心有朝一日,也像这些人一样,寿元将尽了还是无法突破。 “司主还要不要人?”洛固安问道。 卢通收敛念头,道:“要,我打算横穿宝树群山,把所有野村挨个走一遍。” “我知道一伙人,不知道司主敢不敢收。” 人心难测。 识人不易。 可是活久了,见的人多了,又很容易一眼看出性情。 洛固安足够老,经历也足够繁杂,听卢通说完几句,已经揣测出了他没有太多顾忌。 卢通道:“什么人?” “一伙匪修,抢过风道、劫过村庄,七年前失了手被盯上了,这几年一直躲在山里。” “实力怎么样?” “四个筑基境,七个练气境。” 他有些失望。 敢劫风道,本以为会有一个金丹大修士。 “有没有金丹境?” “山里有几个老前辈,司主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带司主过去。” “好,先去找那伙匪修。” 茂密树林中,几棵枯树压在一个鲸口般的洞口上。 卢通站在洞外。 洛固安蹲在旁边,在枯树中摸索了几下,抓住一根藤蔓,用力拽了一下。 片刻后,洞内传出一阵十分细微的脚步声。 靠近洞口时,脚步声突然停下。 洛固安等了一息,笑着道:“小耗子,出来吧,给你带了一个贵人。” 一个头发散乱的年轻人钻出洞口。 衣袍破烂,身上缠了一条兽皮,脏兮兮的,眼睛却很有神。 “司主,他叫班宇,是这伙人的头领。” 卢通点了下头,道:“不错。” 眼为心之苗。 班宇的眼睛,尖锐、警惕、狠毒。 开始寻找鬼兵以来,第一次遇到符合心意的。 洛固安介绍完鬼兵之事。 班宇沉默不语。 卢通道:“走吧,这一劫过了,以后天高地广,任由你去闯荡。这一劫过不去,即便死,也比窝在洞里舒服。” “我有个条件。” 班宇的声音有些尖锐。 “说。” “我要八套院子,一百六十亩地。” 卢通脑筋转了一下,道:“手下有兄弟拖家带口?” “嗯。” “可以。回去之后,我以善德司的名义置办一座庄园,该有的东西,一个都不会少。”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的眼神古井无波。班宇的眼神像一根针,似乎想刺入井底。 “好。” 班宇转头钻回洞中。 片刻后,麒麟辇上又多了四十一人。 班宇一行一共十一个人。 除了三人没有家眷外,剩下的八个,要么有妻儿、要么有父母、要么有弟妹,全部躲在洞里。 卢通盘坐在长塌上。 下方站着一群人,衣不蔽体的小孩、蓬头垢面的女人、还有精神萎靡的老人。 他看了两眼,拿出一瓶朱家带出来的灵蜜,道:“拿上。用温水冲开,每人一勺,喝多了伤肠胃。” “多谢。” 班宇接过灵蜜,转手交给一个女人。 麒麟辇从山间掠过。 在一个又一个野村停下,带走一个个人影。 天色渐晚。 麒麟辇落在一处平坦山腰,上百人散在周围,隐隐分成三块。 一块是朱家,灰雾笼罩,紧挨着麒麟辇。 一块是野村的修士,四十余人,大部分都是中年、老年修士,年轻人寥寥无几。 一块是班宇等人。 卢通坐在辇上,心中默默盘算。 一个中队,九个练气境、一个筑基境。 班宇几个,可以凑半个中队。野村的,人虽然多,但是岁数太大了,应该不会超过一个中队。 明天再走几个野村,应该可以凑出第三个中队。 还缺一个带队的金丹大修士。 “老洛。” 洛固安走到辇上,道:“司主,什么事?” “那几个老金丹什么来历?” “一共三人。虹英前辈,曾是商会供奉,在山里开了一个洞府,准备享乐余生。一个弈法宗的萧木长老,金丹大圆满境界,正在闭死关。还有一个牛添友前辈,听说道侣遭遇了不测,准备在这里了此残生。” 虹英、萧木、牛添友,一个享乐、一个突破、一个心死。 卢通思索了一下,觉得哪个都不好招揽。 “你有什么法子?” 洛固安缓缓摇了下头,道:“三位前辈法力高深,我不敢揣测。不过,三位中虹英前辈或许可以一试。” 第二天。 天色刚亮,卢通、洛固安腾空而起,朝深山遁去。 一座开满粉花的矮山。 山上布了阵法,一道道粉色烟霞弥漫,其中隐隐露出一些楼阁、山溪。 卢通落在阵法外。 洛固安打入一道法力。 片刻后,一个人影从粉烟中走出来,拿着如意打开阵法,道:“什么人找虹英姐姐?” 卢通瞥了一眼,不禁眼角微跳。 人影是一个男人,二十岁上下,油头粉面,相貌有些清秀,身上只套了一层薄纱。 “善德司,魏虎。” “师兄稍等。” 人影转身离开,很快再次回来打开阵法,道:“师兄,请。” 进入阵法。 一条山溪顺山而下,在山脚下汇聚成一个池塘。池塘内,几个男男女女,像几尾白鱼正在嬉戏打闹。 池边摆着一张大床,床上笼罩着一层粉烟。 人影走到烟外,柔声道:“虹英姐姐,人带来了。” 红烟消散。 一个胖乎乎的人影躺在床上,道:“魏司主大驾光临,有什么吩咐?” 卢通眼神微动,心中暗道:又一个百里幼珍。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三章 老骥 虹英,人很胖。 寿元已高,满头都是银发,不过脸上没有多少老态,躺在床上像一头银白色的肥象。 卢通看了两眼,道:“魏某奉三名王之命组一支鬼兵,听闻道友法力高深,特意前来拜访。” “哼!” 虹英笑了一声,盖在脖颈上的白肉一阵晃动,伸出两根手指招了一下。 床边一个年轻人立马爬上去,拿过一盘红杏,捻起一枚用嘴唇咬住,整个人贴上去送到嘴边。 虹英连人带杏,一起啃了几口,笑着道:“魏司主,善德司有这里快活?” “有。” “嗯?” 虹英有些意外,道:“怎么快活?” 卢通看了一眼床上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又扫了一眼池塘中的几人。 “相貌一般,只是胜在年轻,可惜缺神、少骨、更谈不上灵秀。和这些人在一起,算不上快活。” 床上、池塘边,一共七个人,都是二十岁上下,长相勉强算清秀,但是远远没法和宁金宝相比。 他怀疑,这么人都是附近野村里找来的。 虹英脸色阴沉下去,一把推开怀里的年轻人,冷冷道:“老身劳累了一辈子,不想再替别人卖命。魏司主的快活我消受不起,恕不远送!” 卢通一听便猜出了虹英的某些过往。 商会修士,在商会协助下突破了金丹境,往后数百年一直替商会奔走。等到还清了“债务”,寿元也耗去了大半,带着剩余的积蓄来到此地。 “替自己卖命呢?” 虹英翻了下眼皮,没有理会,阵法内的粉烟开始一点点遮住床榻。 卢通缓缓道:“法门、鬼躯、阴灵等,善德司一应俱全。日后去了凡间,那里百无禁忌,我们得的东西全由自己处置,不用跟外人分。” 床榻彻底被烟雾笼罩。 他神色平静,继续道:“外面的变故,远远超出道友想象,其中藏着突破大能的机缘。我等不敢奢求大机缘,但是小机缘却有几分把握。道友若是有意一搏,可以来怀珠城善德司,我等你三天。” 说完转身便走。 离开阵法。 卢通纵身飞起,道:“走,去见萧木。” “是。” 洛固安飞身带路,遁出数丈后,问道:“司主,真有大机缘?” 卢通不禁心中一笑。 说出来引诱虹英的话,不知道虹英听进去了多少,反而是洛固安先动心了。 “当然。” “敢问司主是什么机缘?” 他侧头瞥了一眼,笑着道:“拿命换命,敢不敢?” 洛固安不是普通修士。 野村中没有规矩,也没有村长,不过洛固安出来时,村里的修士都十分信服。 而且,刚拜入麾下就找到了立功的机会。 唯独太老了。 成为雾鬼的概率不足两成,十分可惜。 “敢!” 洛固安附和地笑了起来,道:“这次把命都压上了,哪怕大能来了也不怕!反正没几年好活了,输了不亏、赢了大赚。” “不错,老骥扬蹄、一往无前,一成机会也能搏出生路。” …… 萧木、牛添友,两人的洞府全都笼罩了一层阵法。 卢通一连传信三次,没有任何回应。 最后说了一通大机缘之类的话,传入洞府中,邀请二人前往善德司一叙。 耗费了一整天功夫。 从西北、到东南,横穿了整个宝树群山,一个个人影登上麒麟辇,麒麟辇站得满满当当,最后还多出来几十人,由洛固安带着走旱路进城。 夜幕中,一行人落在城外。 卢通带着众人返回善德司。 司外,广场角落多了一个木棚,长宽两丈、高一丈半,没有门窗,只有一块块完整的大木板。 他正好奇时。 “邦!” 一声炸响突然传出。 卢通脸色一黑,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 “金宝!” 善德司的大门拉开,高拱快步迎到身前,行礼道:“见过老爷。” “金宝呢?” “金宝回去休息了,我守夜。” 一股十分复杂的臭味飘来。 卢通皱了下眉头,伸手指向木棚。 “怎么回事?” “回老爷,蒙剑宗的人送来的,说是老爷的东西,全部都还给老爷。” 朱东壁,非但从朱家脱身了,还借口“坑害岳父”也从卢通手里脱身了。 卢通挥手卷起一阵风,吹走气味,道:“去叫金宝,让他把这些人安置下。另外,告诉金宝,明早去找铁嘴管事,索要善德司的法门。” “是。” 善德司内。 卢通进入厅堂,看见十几个一人高的大箱子摆在正中间,随手打出一道法力。 灯火下,一片银光亮起。 他猛地精神一振,又打开几口箱子。 一片片银光闪出。 一箱箱银锭摆在面前,每一枚都银闪闪、亮锃锃,动人心神。 卢通瞪大眼睛,喃喃道:“怪了,天上掉银子了?高拱!” 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他走到箱子旁,拿起几锭银子检查了一下,挥手收起一箱。 高拱迅速跑回来,道:“老爷,正月初一雨湖送来一笔银子,说是给善德司的开支,还有一封李游海真人的亲笔信。” 高拱取出一封信递过。 卢通接过信,直接坐到旁边。 “老爷,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去找金宝了。” “去吧。” 他拆开信封,看了许久后放下信纸,轻声道:“六百万两银子,竟然这么轻松就到手了。” 这些银子源于怀珠城的赋税。 六百万两,不算很大的数目。 但是这笔银子来得实在轻松,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白白掉下来一块肥肉。 卢通不免有些心情摇曳。 一瞬间,突然有些明白了地府、凡间之争的根源。争得不只是眼下的得失,还有此后千年万年的“坐享其成”。 …… 第二天,卢通走出卧房。 宁金宝已经守在门口,一手捂着额头,欠了下身子。 “老爷。” “嗯。” 卢通点了下头,一边朝外面走去,一边问道:“人都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司里的阴楼归四首司了,我找了两家客栈,临时把他们安置在客栈里。” “这几天你出城去看看,在外面找一座大些的庄园。田、湖、庭院、演武场,该有的都得有,地方必须大。” “是。” 走到厅堂。 卢通坐到椅子上。 宁金宝一路跟过来,左手仍然捂着额头。 卢通瞥了一眼,眼神微动,问道:“脑袋怎么了?” “老爷。” 宁金宝神色一苦,拿开手掌,额头上露出一块烫伤的疤痕,上面还有两三个火泡。 “谁干的?” “铁嘴。” 卢通蹙了下眉头,道:“怎么回事?” “刚才我听老爷的吩咐,去铁嘴府上求法门。路上特意去买了一份淋火炸糕、一份羊参汤,可是还没进门就被淋了一头。” “你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还没来得及开口,连求取法门的话都没有说。” 宁金宝十分委屈。 他一向最看重脸,这次头上被烫出几个包,对他来说不压于挨一记刀砍。 卢通脸色平静,心中已经提起警惕,缓缓道:“好端端的,铁嘴为什么要与我们为敌?” “肯定是因为银子!” “什么?” “年后铁嘴派人来了四次,每次都是讨银子,说是去年的分红还没给,还说什么戴老司主在时,从来没有欠过银子。” 卢通心中不悦。 年底分红,原本是商会的说法。 哪怕是骡子,拉了一年磨也要吃几顿好的。大部分商会年终时会分一些好处下去,激励大家来年继续卖命。 可是很少有人敢主动开口索要。 “这么肆无忌惮,看来铁嘴胃口不小,胆子也不小。” 宁金宝也趁机道:“老爷,我挨揍不打紧,可是……铁嘴分明没把我们善德司放在眼里!” 卢通瞥了一下,嘴角露出笑意。 “行了,收起那点小心思。你受的罪,老爷迟早帮你讨回来,但是不是现在。明白吗?” “小的不敢。” “去吧,早点把庄园找到。” “是。” …… 小巷深处。 卢通踩着冰渣走到两扇大门上,弹出一道法力,撞向脚边的门环。 法力落下的同时,大门轰然打开。 他直坠而下,落入一座大殿内,脚边已经摆了一个椅子。 “魏司主,真是难得一见。” 铁嘴坐在一根木头上,木头悬在半空,像秋千,可是两边没有绳索。 卢通摇了摇头,直接坐在椅子上,道:“天生劳苦命,为了寻摸几只雾鬼,来回奔波了几千里,不如铁嘴管事自在。” “自在是因为本事小。魏司主受三名王器重,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卢通笑了下,道:“那要是出了意外呢?” “哈哈。” 铁嘴笑了两声,摇头道:“修行路长,谁也不敢保证一路顺风,不过魏司主本领高深,即便遇上了也能逢凶化吉。” “借您吉言。” 卢通十分随便地拱了下手,道:“今天过来有一事想求。” “什么事?” “还是因为戴善。善德司的账本、玉符、令牌等都有了,可是法门却消失无踪。活人化鬼、祭炼鬼躯等,培训鬼兵要用的诸多法门一道也没有。” “哦?还有此事?” “没有半句假话。如今万事俱备,只缺法门。请师兄行个方便,赐几道法门,免得耽误了三名王的重任。” “魏司主,各司的法门都在司主手中,此事我有心无力,不如去四首司试试。” “我与四首司主只有一面之缘,没有交情。” 卢通略作沉吟,道:“之前玉符都在权风那里,戴善留下的法门,会不会也在他手中?” “有可能,晚些时候我派人去问一声。” “有劳。” 他起身走出一步,又突然停下,笑着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去年的分红,我去彭风城之前忘了交代下去,耽误了几天,师兄不要见怪。” 说完翻手取出两口箱子摆在地上。 一口箱子,五十万两白银。 卢通不知道戴善给多少,但是肯定不会有如此大的手笔。 一百万两,已经接近善德司整年开支的两成。 铁嘴抬起头,略作沉默后,鹰喙动了两下,道:“魏司主,客气了,日落之前我让权风亲自去一趟善德司。” “多谢。” …… 正午,阳光高照。 卢通返回善德司。 走到广场上,远远看见一个黑袍人站在善德司门口。 黑袍修士的气息恍惚不定。 上一瞬还是金丹大修士,气息犹如万丈大山。下一瞬却又气息散乱,像是一团乱风。 他走向大门。 黑袍人也缓缓转过身。 二人互相打量。 卢通看见黑袍人的胸口上有个图腾纹路,又瞥了一眼灰白色长须,心中浮出一个名字。 “萧木道友?” “魏虎?” “请!” 厅堂内。 卢通心中十分惊喜,亲自递过茶水,道:“有道友相助,此番大事可成!” 萧木,金丹大圆满境界,也是弈法宗的长老。 即便修为似乎出现了变故,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萧木微微点头谢过,道:“萧某有三个疑问。” “道友请讲!” 卢通坐回椅子上,收敛心神,神色十分认真。 这三个问题,关乎着萧木是留、还是走。 “鬼兵去做什么?” 卢通也不知道。 不过从三名王布下鬼阵、以及雷泽的变故,也猜出了一些。 “凡间生变,以往肆意劫掠的局面一去不返。日后若是出手,多半是与凡间修士正面厮杀。” 萧木脸色冷峻,继续问道:“道友去做什么?” “魏某出身寻常,进不了书院、也进不了宗门,只好舍掉这条性命去赌,搏一搏突破的机缘。” 卢通神色平静。 萧木眼神眯了一下,道:“道友贵为司主,又尚未年老,何必拿性命做筹码?” 卢通咧开嘴角,脸上绽开一抹笑意。 “正因如此才会上桌去赌,筹码大,彩头才够大!” 老骥扬蹄,余勇可嘉,可是即便奋力一搏,也跑不了几里。 卢通正值盛年。 功法强、人手多、地位也不低,此时奋力一搏,冒大风险潜入地府,根本不在乎几里、几十里、几百里,而是志在登天。 萧木睁了下眼睛,一抹神光炸开。 “最后一个问题,我去做什么?” “道友想去做什么?” 萧木不言不语,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卢通略作思索,从椅子上站起。 “形势难测,魏某也不敢断定。不过……” 他盯着萧木,缓缓道:“无论遇到任何事,道友可以先考虑自己,再考虑魏某,最后才是其他繁杂人等。如何?”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四章 穆家、弈法宗、欲鬼 归慈湖,湖岸扭曲歪斜。 卢通、宁金宝离开城池,顺着湖岸向北,一路穿过大片农田、水田等,飞出七十余里停在一片树林上。 树林占地极大,其中坐落着各式建筑,还有几道阵法。 宁金宝道:“老爷,到了。穆家的庄园‘穆岛’,这里以前是一个湖心小岛。后来通天绝壁吸走了无数湖水,湖心岛变成了荒岛。” 卢通点了下头,朝北方望去。 再向北,数里外河网密布。 当年和斐英粼一起出城,追踪戴善时曾从河网上经过。 “好端端的庄园,为什么转手?” “老爷,穆家主动找上门的。穆家知道司里多了一支鬼兵,也听说了我在找庄园,主动找到来,说可以无偿让出穆岛。” “什么条件都没有?” “没有。只说了一句,以后要是碰到了,让老爷行个方便,可以的话帮一把手。” 卢通看向下方的楼阁,正想问穆家的跟脚。 宁金宝已经主动介绍:“穆家很厉害,明明是个大家族,可是城里认识的却不多。我问了好几个人,最后才从雀筑一个老管事那里打听到。穆家出自‘指神宗’,族内还有少爷、小姐在甲象书院修行。家族势力遍及数府,穆岛只是一座消遣用的别院。” 卢通神色微动。 春江水暖鸭先知。 若是出了变故,最先知道的肯定是大家族。连穆家这种存在都开始行动,尽可能地拉拢各方实力。 这次变局肯定不简单。 “走,下去看看。” “是。” 二人落在一条木桥上。 宁金宝道:“老爷,这里原本是码头,用来停靠船只,旁边的三个池子是养妖池。如今都荒废了。” “嗯。” 卢通穿过木桥,踩上一块青石板。 面前,一排五丈多高的树木,树后是一堵高墙。 “这里面客宅。有两座客栈、两座酒楼,还有三十套独栋小院、兽场、店铺等,用来招待客人。深处还有一座别院,可以招待贵客。” 卢通点了下头,走进院子。 正面是一片十分宽敞的空地,左右各一栋三层木楼,木楼凋工细致,比怀珠城的许多客栈还要精美。 右侧是一个停靠坐骑的兽场。 左侧则是一条小街,街面上还挂着酒楼、衣铺的幡旗。 他嗅了几下,闻到一股澹澹酒味,问道:“这里还有人?” “两天前还有。穆家人不住,留了二十多个丫鬟、小厮打扫宅院。我告诉穆家今天带司主过来,穆家担心他们碍眼,提前把人叫走了。” 卢通点了下头,对穆家的实力又多了一些了解。 走了近百丈,穿过客宅,迎面又是一堵高墙。 这道墙上铺着琉璃瓦,瓦片闪烁绿、蓝、黄、红等各色光线,光芒如雾,飘到上方阻拦住视线。 宁金宝道:“老爷,这是主宅。一共有九个庭院,三座大殿,十八座塔楼,一片竹林,两座花园,房舍、偏殿等七十四间。全部布置了‘寿光永明阵’,此阵可以静心、明神。” 卢通看着面前的光雾,没有进去,问道:“还有呢?” 宁金宝走出一步,展开一张地图。 “主宅后方是一座私塾,还有一片药园。私塾暂时空置,药园中还有一些水参。” “左边是演武场,分水场、石场,布置了‘凝水阵’。场边立有一栋九层箭塔。演武场后方是西群房。” “右边是东群房,群房后面是一座私牢。” “再向外,三面都是庄户们的住处,有住房、账房、仓房、作坊、药馆、戏台等,村里有的这里基本都有。” “继续向外都是田地。穆家说,老爷若是有意的话,田地也可以让给我们,只需要给庄户留四成收成。” 卢通听完点了下头,道:“不错。” “老爷应下吗?” “当然,这么合适的宅子,还是白送的,干什么不要。你回去告诉穆家,这个庄园善德司接下了。” 他早想结识大家族。 几次主动接触雀筑,可是雀筑的人一直没有出面。 这次穆家示好,正合他的心意。 宁金宝脸上露出一些喜色,直接取出几块玉符、两本书册。 “老爷,这是‘寿光永明阵’、‘凝水阵’的操控法诀,还有玉符。” 卢通瞥了一眼。 还没有答应,宁金宝已经拿到了玉符,背后肯定拿了穆家的好处,说不定已经担保了此事可成。 他没有追问,接过法诀、玉符,道:“告诉穆家,丫鬟、小厮,还有客栈、酒楼的伙计,全给我们留下。” “是。” …… 深夜。 穆岛,主宅深处。 一片紫竹林内,无数竹叶堆成一座丈高的平顶“小山”,山巅上摆着一个竹枝蒲团。 卢通盘坐在蒲团上。 旁边,一根细竹挑了一盏灯笼。 他取出一本本书册,摆在身旁。 《百鬼百相功》、《授鬼秘诀》、《九川炼血功》…… 善德司的法门。 法门的确在权风手中。 二人签了一份契约,卢通承诺把戴善的车行转交给权风,权风则交出了全部法门。 戴善留下的财产很多,酒楼、青楼、丧葬、银号…… 权酒等人早就投靠了四首司。 权风却更贪,想趁着戴善身死,一个人吞下所有的东西。 “小蛇吞巨象,也不怕撑死,看你什么时候倒霉……” 卢通收敛杂念,拿起《百鬼百相功》。 书中画了上百幅图画,其中两幅后面赘述了数十页文字。 百相功,祭炼鬼躯的法门。 书名包含了上百种鬼躯,可是书内记录了修行之法的鬼躯只有两种: 正反四足相,一个头、二张脸、四条手臂、四条腿。图像犹如两个扎着马步的人,背对背粘在一起。 四臂长蛇相,人形、四条手臂。图像中,每条手臂都像是一条黑蟒。 他大致翻看完,分别抄录了一遍两种鬼躯的修行之法,又把所需的材料全部列出。 然后收起功法,拿起《九川炼血功》。 炼血功,祭炼一副血躯。 血躯,相当于人的鬼躯。 祭炼鬼躯的法门在意料之中,这门《九川炼血功》却是意外之喜。 周刃龙修行的便是血躯之法,炼化了一条蛟龙作为血躯根本,又炼制了几条十余丈长的锋锐利刃嵌入血躯中。 卢通早已经厌倦了这幅肉身。 孬弱、丑陋、没有任何一点长处,看见这道法门后,第一时间便决定修行。 他翻开功法,开始观看法门。 竹林中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响起的一声细微翻书声。 …… 一遇东风,平步青云。 穆家便是东风。 结识穆家之后,一个个难关仿佛变成了积雪,只需要开口,难关很快就消失融化。 演武场。 场地上布满了黑色纹路,一层澹澹灰雾在空中飘荡。 两个人影站在场边。 卢通笑着道:“穆管事,多谢穆家介绍的阵法师,‘授鬼大阵’差不多成了,只缺少二十口阴坛。” 穆三,穆家留在怀珠城的管事。 “司主不必烦心,扶晨城的鬼司有阴坛,我与他们有些交情,最迟后天正午二十口阴坛一定送到。” “多谢。” 卢通心中有些佩服。 《授鬼秘诀》中记录了人变鬼的法门,法门需要许多材料、丹药、法宝,还需要专门布置阵法。 东西很多,但是无论什么,穆家都可以轻松找到,而且只需一个管事就可以决定。 他一向胆大,可是接二连三的“白占便宜”也开始有些不安。 两天后,演武场上雾气笼罩,雾中摆了二十口丈高的黑坛。 卢通站在场边,拿着一个黑葫芦,继续朝‘授鬼大阵’内灌入阴灵之气。 许久之后,阵法内已经一片漆黑。 他收起坛子,看向一旁,道:“两位道友,你们率先入阵,还是最后入阵?” 旁边站了两人,萧木、还有虹英。 萧木是主动登门。 虹英则是又请了一次,卢通带上萧木一起入山,一半明着引诱、一半暗中威胁,终于把虹英带出来了。 本来卢通还想“请出”牛添友。 可是萧木十分忌惮此人,不得已只好罢手。 萧木直接进入阵法。 虹英穿着一袭白衣,人高、脸白、衣也白,比躺下更像一头白象。 “魏司主,我若度过这关,定叫你好看!” 卢通笑了下,拱手道:“道友度过这一劫,我大摆宴席给道友贺喜。” “哼!” 虹英哼了一声,带得脸上的肥肉一阵晃动,纵身飞入阵法内。 阵内的阴灵开始翻滚。 几息后,出现两个龙卷旋风,仿佛两张巨口,大肆吞噬阴灵。 卢通翻手取出葫芦,继续灌入阴灵。 一炷香时间后。 “啊!” 阵内突然响起一声凄厉惨叫。 卢通心头一跳,运起法力,灌入大股阴灵。 “啊~” 惨叫声连绵不绝。 演武场外,一群年老修士正等着进入阵法,听了几息纷纷变色: “为什么会惨叫?法门上没有写啊,难不成失败了?” “怎么没写,‘寸寸崩裂’、‘化为血水’,身子都散了,怎么会不痛!” “我,我还以为是先出神魂,再崩裂肉身,这么疼,会不会……” “哼!怕疼就别入阵了,省得浪费阴灵。我问过朱家的雾鬼,忍住痛只是第一关,这一关过不去,十死无生。” 大部分人脸色瞬色。 其中一个赶忙问道:“老兄,还有呢?第二关是什么?” “第二关凭机缘,肉身坏了,神魂空间崩溃,神魂显露,即便有阵法、丹药、阴灵庇护,也只有七成几率保持神志清明。” “第三关呢?” “看神魂强弱、以及法门的运行,能运出法门主动炼化一口阴灵,这才算过去。” “还有呢,第四关呢?” “滚一边去,哪有那么多关,再来一个岂不是都死绝了!” “就是,就是。” “安静!” 洛固安回头扫了一眼,道:“心浮气躁就是第四关!全都坐下,随我一起修行。” 洛固安率先坐下,轻声默念法门。 周围人陆续跟着坐下。 片刻后,演武场边响起一阵低沉的念经声,似乎在和惨叫声对抗。 惨叫声持续了一盏茶时间。 阵法内恢复死寂,只剩下两个漩涡正源源不绝地吞噬阴灵。 卢通心神稍定。 能吃才能长。 萧木、虹英,势头不减,是个好苗头。 近一炷香后,其中一个漩涡停下,片刻后周围黑雾卷动,化作一个扭曲人形走到阵法边缘。 卢通心头一跳,立即取出明冥镜。 透过镜子。 面前多了大半个人影,头颅完整、双臂如剑、双腿虚幻如雾。 他立即取出一套黑衣、黑靴、面甲、斗笠等丢出阵内。 几息后,一个黑衣人走出来。 卢通神色欣喜,拱手道:“恭喜萧道友!” 萧木成了。 金丹大圆满境界,经验极其丰富,一人足可以顶两人,虹英成与不成已经没有大碍。 “侥幸还生!” 萧木的声音十分虚弱。 卢通面带笑意,道:“道友法力高深,看似侥幸实则是命中注定!” 萧木沉默了一下。 “不瞒司主。拜访善德司之前,我连夜返回弈法宗,求了几枚珍稀丹药,还有一道秘传法门。” 卢通眨了下眼睛,嘴角的笑意慢慢敛起。 萧木的话,表面是说借了弈法宗的帮助,所以才成为变为雾鬼。背后还有另一层深意,弈法宗对他有恩,或者说弈法宗扶持他加入善德司。 “道友不妨明言,魏某不是心胸狭隘之辈。” “弈法宗受了指令,正在召集弟子前往凡间,那里四面环敌、凶险莫测,宗门希望多一份助力。” 大势犹如潮水,把地府、宗门、个人等,全部都裹挟在一起。 卢通不怒反喜。 人多了,哪怕不往一块使劲,看着也不好招惹。 鬼兵、穆家、弈法宗…… 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有几方势力主动靠拢过来。 “你先休息几日,到时我们一起去一趟弈法宗。” “是。” 这时,雾中另一个漩涡也停下。 雾气恢复平静。 卢通心头一沉,收起黑葫芦,突然一道金光闪过。 他眼睛勐地一睁。 绿豆大小的金光再次出现,裹起一团黑雾化作人影,直接跃出阵法,站在旁边,道:“魏司主,别忘了你欠的宴席。” 卢通盯着人影的眉心,心中十分惊讶。 欲鬼。 虹英竟然成了一个欲鬼。 他不禁想起一个传闻:欲鬼与欲念有关,杀、色、怒、嫉等,欲念越重,越容易成为欲鬼。 82中文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五章 血躯、鬼躯 “几个了?” “五个,上波才活了一成多。” “没了,老痦子、亭桥,全都没有出来。” “这波七成。” “他们年轻人多,岁数大了,到底是不行了。” 演武场上气氛肃杀。 众多修士一波波进入阵法,进去的多,出来的少。开始时还有人挨个计数,到后来已经悄然无声。 “谁来?” 卢通站在阵法外,朝剩余三十多人喊道。 没有人应声。 拖到后面的,大部分心有畏惧,越怕越拖、越拖越怕,有人被吓破了胆子。 “司,司主,我……” 一个瘦小老头站在最后边,吞吞吐吐地说出几个字。 卢通没有理会,再次道:“谁来?” “我来吧。” 洛固安从地上站起来,回过头环视一周,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一起走吧。” 几个人看向卢通。 其中一个练气境的中年人直接跪下,道:“我不想赌了,求司主网开一面,放我回去。” 有的人心中明白,知道什么是赌命,也想过会死,已经做好了准备; 有的人心里糊涂,见别人赌命,一时心血来潮便跟着走,只想赢了会如何,从没有想过赌输了会死。 有了一个带头的,剩余人接二连三地跪下,很快就跪下去十三个人。 卢通脸色平静,眼神却迅速阴沉下去。 丹药买了、鬼器买了、阵法也布置了,该花的银子都花出去了,过年时刚到手六百万两银子,只剩下两百万两出头。 现在想走有些晚了。 “洛固安,带他们进去。” “哎。” 洛固安叹了口气,道:“怕什么,扛过去了,以后就是一条通天大道。抗不过去,也有上百个兄弟一起上路。走吧。” 洛固安扶起旁边一个老修士,拖拽着一起走入阵法。 “我不赌!” 一个人猛地站起来,拔腿朝外面逃去。 刚逃了两步,已经被一个个头戴斗笠、身披黑衣的雾鬼拦住。 “你们……别忘了,我们是一起的。” 卢通收回视线,朝阵内摆了下手。 “送他们进去。” 成为雾鬼前,的确是一起的。 但是这些人成为雾鬼后,已经成了鬼司的一份子。临阵脱逃是与善德司为敌,也是与他们为敌。 一个个人被拖入阵法,惨叫声接连响起。 许久之后。 阵法内的阴灵逐渐平息。 卢通祭出明冥镜,看向洛固安修行的黑坛,仔细扫了两眼不禁神色一黯。 “可惜。” …… 穆岛,紫竹林。 紫竹,全名紫德竹,竹身坚韧、竹色纯正、竹叶软厚、竹味清雅。 一片片竹叶堆叠在一起,竹叶表面的纹路互相扣合,又松、又紧,松时可以轻松拿走一片竹叶,紧时即便一座山放上去也压不垮。 卢通坐在竹叶山上,低头盯着手里的册子。 册子上写满了名字,不过绝大部分名字上多了一条墨迹。 “洛固安,死了。” “老河,死了。” “……” 一共二百六十三人,只活了八十二个,活下来的几率只有三成稍多。 他看了许久,取出三本崭新的册子,喃喃道:“萧木见识广博,可以独当一面,把辛红霞三人安排过去。” 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写下一个个名字。 队头:萧木; 旗头:辛红霞、方嘉、老牛。 辛红霞死于丈夫之手,作恶有余、办事不足。方嘉、老牛都是普通修士,能力欠缺。 三人交给萧木管教最省心。 卢通随意挑了一些练气境雾鬼补上了,拿起第二本册子,思索第二个大队。 “虹英,沉迷**,也不知道会不会迷途知返。” “可惜洛固安死了。” 他想了一会儿,提笔写道: 队头:虹英; 旗头:班宇、娄沛若、廉颖。 坏人命硬。 抢劫风道的一伙匪修,十一个人活了八个,四个筑基境只死了一个,七个练气境死了两个。 三个人胆子很大,脑子也不差。 没脑子的人,就算劫了风道,也活不到现在。 卢通写完又看了一眼,突然蹙起眉头。 一伙无法无法的匪修,太危险了,昨天敢劫风道,明天未必不敢反善德司。 无法无天的家伙不能凑在一起。 他盘算了一会儿,提笔划掉了最后一个廉颖,换成了一个野村修士康旭。 又挑了一些练气境雾鬼补全三十一个。 卢通拿起最后一个册子,直接写道: 队头:魏虎。 旗头:朱正铢、朱东坎、朱西禽、廉颖、彭伦、雷花舞。 二百六十三人修士中,除开匪修一伙,还有十七个筑基境修士,其中一半都是突破无门的筑基境老者。 可惜最后只活了康旭、彭伦、雷花舞三个,几率还不足两成。 一一写下诸多名字。 卢通看着黝黑墨迹,长长地舒了口气。 班底初成。 进入地府以来,终于不再是无根浮木,手底下有了一些人手。 他反复看了两遍,收起册子,略作休息后,拿出《九川炼血功》。 …… 时间如流水,转眼已经夏天。 紫竹林内。 卢通盘坐在竹叶小山上,浑身法力、气血涌动,在体外化作九条丈长血蛇。 《九川炼血功》 九川即九条血蛇。 两个手心、两个脚心各一条,此外颅顶、眉心、心口、脐眼、后庭各一条。 法门初成,只缺血躯的根本——血。 他闭目不动,翻手取出一根铜锏。 铜虎锏。 灌入法力后,铜锏化作一捧黄光,随后心口处的血蛇一头扎入光中。 过了片刻,剩余八条血蛇也一一钻入黄光。 一天天过去。 铜虎锏化作的璀璨黄光,变成了一团浑浊黄烟。 卢通已经化作一头丈高虎妖。 红褐色猛虎,轮廓有些模糊,细微处飘散出一缕缕烟雾。 “呼!” 猛虎吐出一口气,睁开双眼。 卢通环视周围,感觉十分玄妙。 此前变化过各种妖兽。 但是血躯,和化妖、法术、祭炼法宝都完全不同。 此前即使变了形状,眼睛依然是眼睛,和亲眼目睹一模一样。血躯则不同,看东西时,像是透过一面镜子观察。 他收起残存的黄烟,纵身跃下竹叶小山,在周围跑了一周。 大不一样。 走、跳、看、听等,全部隔了一层,远不如化妖法术。 …… 演武场。 一个赤黑鬼影站在场边。 一丈高、猴头、身躯雄壮。一共四条手臂,其中三条垂在脚边,剩余一条搂着一个十分英俊的长衫修士。 “金宝弟弟,昨儿个怎么没来?” “虹英前辈,善德司事情繁多,从早到晚一刻不得闲,要不是今天要来送血肉,也找不到空闲。” 虹英修了四臂长蛇相。 模样变了,心却没有变,第一次见到宁金宝,立即体会到了卢通亲口说过的“善德司更快活”。 她弯起手臂。 手臂末端探出几条细蛇一般的细长触手,三两下钻入宁金宝的衣襟。 “说了多少次了,叫姐姐,下次可不许了。” 宁金宝哆嗦着嘴唇,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道:“是,虹英姐姐。” 一人一鬼磨蹭时,一头虎兽窜入场中。 黑红鬼影突然受惊,下意识抬起一条手臂,近丈长的手臂化作一条血蟒,瞬间探出两丈。 “是我。” 卢通甩出尾巴。 一棍扫过,尾巴、手臂同时溃散,化作一捧褐烟、黑雾。 “司主?” “嗯。” 宁金宝瞬间露出惊喜之色,顾不得冒犯虹英,大步冲到虎兽旁边,道:“司主!我有事情禀告!” “说。” 卢通死死盯着演武场内。 演武场模样大变。 穆家的演武场,原本是水场、石场。水场修行水系法术,石场修行拳脚之术。 如今,水场内填满了血肉、兽头。 血肉被阴灵侵蚀,从血红色变成了黑红色,看起来像一大片烂泥巴。 一只只雾鬼正浸泡在血肉中祭炼鬼躯。 有的刚长出身子,还没有四肢、也没有头颅,像一个大肉球; 有的修行正反四足相,刚修了一半,像一张椅子; 有的刚刚长出四条手臂,正在血肉中挥舞,像一只多爪鱼; 有的…… 一个个模样十分怪异。 旁边的石场上,一些已经祭炼出鬼躯的,正在互相出手,熟悉新的身体。 赤黑鬼影走到身边。 宁金宝心头一惊,赶忙道:“老爷,没银子了。之前留的一百万两全部买了活兽、妖肉,现在只剩下三万多两。” “这么快?” 卢通有些意外。 刚开始祭炼鬼躯,不需要天材地宝、法宝金石,只需要大量血肉。 “老爷,活兽还好,好多山上都建了兽场,价格也不贵。可是妖肉,只能花大价钱从外面买,买得越多、价格越高。” “知道了。” 卢通运起法门,从虎兽胸口破出,一丈高的褐色巨虎仍然蹲在旁边。 他把血躯收入囊中,取出两口大箱子,道:“去定一批虎妖精血。” “是。” 宁金宝收起箱子,行了一礼,连走带跑地离开演武场。 虹英回头看了两眼,叹了口气,道:“司主,妖血没有、金石没有、法宝也没有,什么都没有,人总该有吧?” “什么人?” “还能有谁,能不能把金宝弟弟赏给我?” “不行。” 卢通没有多想直接回绝。 虹英还要再开口。 卢通打断道:“萧木呢?” “回去闭关了,说什么两对眼睛,一对看前面、一对看后面,搞得人分不清正反,连走路都不会迈腿了。” 卢通看着场上几个十分笨拙的四足相,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当人当久了,突然换一副身体,需要很长时间适应。 他不一样。 从一开始就是马蹄子,后来变成了虎腿,最后横七竖八的变了一大通,早已经习惯了各种身体。 “随我去找萧木,我有事情和你们商议。” “是。” …… 穆岛,主宅内一共三座大殿。 中野殿居中,剩余两座左门殿、右关殿分居左右。 左门殿内。 一尊丈半高的黝黑鬼影站在正中,四条粗壮短腿,犹如鼎足。四条手臂高高抬起,每个手中都拿着一面镜子。 卢通进入殿内。 虹英跟着进来,笑着道:“哎哟,看来萧师兄对这幅身体十分满意,一面镜子不够得四面才行。” 卢通脸上浮出一些笑意。 萧木转过头,露出一张凶猛虎脸,然后又慢慢转过身子,露出一个狼头。 “早知道,也修四臂长蛇相了。” “道友眼观八方,普通人羡慕还来不及。” 卢通走到墙边,搬了一把椅子坐下。 虹英盘腿坐在门口。 鬼不需要坐,不过当人当久了,习惯也是一种需要。 萧木站着不动,最终还是转过虎头看向一人一鬼,道:“很难,换了身体,以前的万般手段百不存一。残魂中法力仅剩半成,实力大降。” “我也是。” 虹英附和道:“以前的诸多手段,法术废了、身法也废了,只剩下一道剑法勉强可以一用。” 鬼只有残魂,法力溃散,远远不如修士。 二人一起看向卢通。 卢通取出铜虎锏剩余的浑浊黄烟,分成两份递给二人。 “不必担心。鬼躯靠得是肉身,肉身强横,即便没有法力也无妨。我今晚便打开仓库,取出库里的法宝、金石。” “多谢司主。” 萧木拱手行了一礼,挥手把黄烟纳入心口内。 虹英没有开口,直接把黄烟炼入手臂,其中一条黑红色长臂上渐渐多出一抹黄铜色。 等二人炼化完毕。 卢通道:“今天过来,有一件事想和二位商议。” “司主请讲。” “实不相瞒。这次三名王下令要一支鬼兵,可是没有拨下一两银子。近几个月的一切开销都是魏某的积蓄。” “啊?” 虹英十分意外。 卢通叹了口气,道:“如今只剩下库房中的一些金石、丹药、法宝,可是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二位有什么办法?” 萧木道:“司主若是缺银子,弈法宗或许可以帮一些忙。”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 他已经把三支鬼兵视为私物,现在捏住了,但是想一直捏在手里,必须死死抓住钱袋子。 “修行是长久功夫,靠别人不如靠我们自己。” 虹英道:“我知道一些门路,就是不知道司主有没有胆量去做。” 卢通心头一笑。 找他们就是为了两人的门路。二人一个是宗门长老,一个是商会老人,最不缺的就是见识。 “说说看。” “贩运禁物。远的不说,陵光府不许贩卖甲象府的铠甲法宝,只有把东西运过去、再卖出去,利润起码一倍。” 卢通眼神微定,脑中各种念头闪过。 禁物,严禁贩运之物。 各府擅长的法门不同,为了扶持自家的法门、弟子,对其他府擅长的法门限制极严。 只不过…… 贩运禁物,最缺的不是胆量。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六章 剑侍、道兵 中野殿,造型古朴。 四根石柱、一个“人”字屋十分重要,让我尽快送来。” 魏府,戴七悯死后,黎吉春成了女主人,不光搬进了魏府,还抢走了一枝、一叶、美人猫等所有东西。 卢通盘算了一下时间,眼神微动,接过匣子检查了一下锁扣、封蜡。 “很好,今晚别回去了。去客宅酒楼点一桌酒菜,让他们送到中野殿。” “我让锦儿去。” 他摇了下头,道:“锦儿哪里知道我喜欢什么,你亲自去一趟,再要两坛好酒,今天我们喝个痛快。” “好。” 黎吉春离开房间。 卢通震开封蜡,打开锁扣。 匣子里放着一封信、一个玉盘。 他拿出信,看了许久,脸色几次变化最后恢复平静,打出一道火焰把信烧成灰烬,喃喃道:“邪修,欲鬼,小褚村,巧剑……” …… 阴阳本相合,欢好胜良药。 一夜荒唐。 卢通精神焕发,整日与雾鬼、鬼躯、血躯为伍,不知不觉间缠上心头上的凶厉思绪一扫而空。 黎吉春也脸色红润,像熟过了的软桃,从内到外,全都散着一抹醉人韵味。 第二天一早。 二人一起回到魏府,又耳鬓厮磨了一番,一直到日头高照卢通才走出府邸。 正午时分,衔甲天楼。 卢通走入楼内。 一个小厮迅速迎上去,道:“魏司主,您来了。遥隼管事今天休息,您是换个管事,还是等她过来。” “叫遥隼过来。” “是,您先歇息下,我这就传讯。” 进入房间坐下。 卢通一杯茶还没有喝完,一个人影快步走入房间。 遥隼神色匆忙,额头上挂着一层细密汗珠,一进门立即赔笑道:“魏司主,实在抱歉,您久等了。” “无妨。” 卢通摆了下手,道:“我要一件苍龙剑袍、五件青鹰飞刃甲。” 遥隼心头一热,额头上又冒出一层汗珠,两层汗珠叠在一起变为一串串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法宝,贵贱悬殊。 便宜的,几十两金子就可以买下;贵的,几十万两金子也未必能抢到。 衔甲天楼的甲袍,最便宜的也要一件千金。 号称兼顾防御、美观。 价格很贵,可是防御不如铠甲、美观不如法袍,因此一般人买不起,买得起的人中舍得买的也不多。 一次六件,很少遇见的大主顾。 遥隼拿出手帕迅速擦了一下汗水,一瞬间已经算出了这次的赏钱。 “明白,妾身记下了。司主稍坐,我这就去拿法袍。” “好。” 卢通坐在房内,心中开始盘算。 苍龙剑袍给甘果,青鹰飞刃甲给剑侍,这份见面礼应该足够了。事情能不能成,最终还要看法宝。 铠甲…… 象山府会炼制铠甲类法宝的宗门、法器铺很多,可是炼得最好的只有一个地方——甲象书院。 “司主。” 卢通收敛念头,抬头看了一眼,不禁眼神微动。 片刻功夫,遥隼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汗水没了、妆补了、衣裳也换了,从上裳下裙,换成了高腰襦裙,露出大片雪白。 “司主,剑袍够了,不过青鹰飞刃甲只有三件,司主能否等两天?” 卢通蹙起眉头。 遥隼神色一急,走近两步,道:“最迟后天,后天晚上妾身亲自送去府上。” 遥隼的眼睛里有光,光里别有意味。 卢通看出了其中含义,可是此时心里没有多少邪念,更不会因此耽误正事。 “不行,来不及。” 遥隼眼神一急,额头上又冒出一层汗迹。 卢通眼神转了一下,道:“有没有其他剑袍、剑甲可以凑齐五件?” “有!” 遥隼快速应下,道:“箭袖锋脊甲,比青鹰飞刃甲更好,司主要的话,我按照青鹰甲的价钱算给司主!” “好,拿来看看。” 一刻钟后。 卢通离开衔甲天楼,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一栋临街木楼前。 木楼大门紧闭。 门上挂了一块古朴木匾,上面写着“斐文书馆”。 他敲了两下门。 一个小男孩拉开门,仰头看着卢通,双眼睁得滚圆,一声也不吭。 卢通伸手揉了下小男孩的脑袋。 “我找斐英光。” “哦,请进。” 小男孩让开门。 门内是一个面积狭小的厅堂。 厅堂本来不小,只不过三面摆满了书架,上面满是。旁边一张方桌子也堆了许多书。看起来十分狭窄。 小男孩丢下卢通,独自走进后院。 卢通坐在书堆中,随手拿起一本书。 《软木靠椅的三种手法》 他有些意外,没想到书屋里还有这种书。而且从书页上的痕迹看,不是摆设,而是有人翻阅过很多次。 “斐姐姐让你去花园。” “好。” 卢通放下书,独自进入后院,左右看了两眼,走到院子角落,顺着一条卵石小径进入另一个院落。 花园很小,还不如中野殿大,一个清瘦身影站在花丛中。 “魏师兄。” 斐英光的神色十分复杂。 面前的人,既是好友的夫君,又是弟弟的兄长,而且似乎还与丈夫之死有关。 她分不出真假。 卢通点了下头,道:“我想问下英粼近况如何?” “多谢师兄挂念。英粼已经是黄鬃真人的记名弟子,一直在真人身边修行,过年都没有回来。” “恭喜,看来英粼距离传承不远了。” 他笑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斐英粼成了记名弟子,竟然没有告诉他这个兄长。 斐英光也意识到了不妥,道:“借师兄吉言,英粼说还只是记名弟子,不好张扬,本打算成了真正的弟子再通知师兄。” “宠辱不惊,难得。” 卢通应付了一句,道:“我想给英粼寄一封信,可是不知道交给谁,能不能麻烦师妹?” “师兄见外了,把信交给我便是。” “临时动念,我现在就写。” 他拿出纸笔,坐在花丛旁的石桌上。 这封信本该昨晚写的,可是昨天色欲熏心、火气正盛,耽搁了正事。 一刻钟后。 卢通放下笔,卷起一道风吹干墨迹,直接递给斐英光。 “有劳师妹。” 斐英光一直背对着石桌,转身扫了一眼,不禁眼神一动。 没有装入信封、也没有对折,甚至直接正面对人。 斐英光错开眼神,接过信纸直接折起,道:“我回去便装入信封。” “有劳。” 卢通不在乎斐英光回去看不看。 信的内容很简单。 开头勉励过去的修行,然后讲述最近的变故,包括鬼兵、变局等,最后提了一下需要一些铠甲,邀请斐英粼回来一趟。 “事情已了,魏某告辞了。” 卢通准备离开。 “师兄……” 斐英光张了张嘴,想问清楚丁寓之死的真相,可是一种莫名恐惧笼罩在心间,准备好的话迟迟说不出口。 卢通眨了下眼睛,道:“师妹,怎么了?” “没,没事,师兄慢走。” …… 第二天,大日东升。 演武场上,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鬼影屹立如林,身上泛着一道道金属光泽。 “拜见司主!” 善德司的新规矩:只要司主在,必须请早。 箭塔上。 一头丈高的虎兽跃出,在围栏、柱子、屋脊上几个闪动,踞坐在箭塔最高处。阳光洒落,虎兽表面光泽流转,仿佛裹着一层血玉。 “不得进一寸,便是退一尺!开始操练!” “遵命!” 众多鬼影轰然散开,下一瞬各种金属撞击、血肉震荡声响起。 卢通在屋顶踱了几步,道:“萧木、虹英,来中野殿见我。” “是。” 中野殿。 一头虎兽盘踞在主位上,随着精血炼入,血躯的视觉、听觉、行动等越来越随心,虽然不如化妖,但是已经可堪一用。 卢通习惯了这幅躯体。 下方: 左侧站着一尊丈半高的黑影,狼、虎双头、两侧胸前各有一面塔盾,四个手中拿着双剑、双枪。 右侧站着一尊丈高的银影,浑身宝光闪烁,头上还带了一个美人面具。 二人实力大涨。 萧木的鬼躯中炼入了许多法宝,虹英则炼入了各种银矿。 卢通取出两本册子,丢给萧木,道:“这是《冲天拳》、《破山刀》,都是善德司的杀伐之术,你传下去。” “是。” 他又看向银影,道:“虹英,等下交代一声,让班宇他们跟着萧木学拳。你随我出去一趟。” “司主,去哪儿?” “到了自然知道。”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七章 对错 长途漫漫。 麒麟辇一路南下,离开象山府,穿过陵光府、升玄府,最后进入重华府。 辇上,一头暗红虎兽趴在长塌上。 这次出门是为了贩运禁物,需要适当的展露一些凶威。 魏虎其貌不扬,拿不出手,远不如这幅血躯。 “司主,接下来去哪里?” “谷商城。” 虹英翻了两下地图,离开风道,直接飞入群山。 重华府八城,谷商城位于地府深处,盛产各种稻米,名气很大,其中‘谷商米’在九个府的禁物名册上。 “站住!” 一个修士拦在麒麟辇前方。 修士身披黄甲,甲胄上山纹密布,身后背了一面圆形盾牌。 卢通扫了一眼,认出是一位土行神兵。 虹英起身出去。 “什么事?” “入城检查。” 虹英朝远处眺望了一眼,道:“入城?这里离城门还有十里。” “规矩如此。” 虹英笑了一下,脸上的银色美人面具纹丝不动,丢出十两银子,道:“规矩也是人定的,我们从外府赶来的,出什么事情了?” “有邪修袭城。辇上还有人吗?” “还有一个鬼司司主。” “劳烦散开烟雾,再出示一下入府时的路引。” 虹英递过几个样式各异的石牌。 象山、陵光、升玄、重华,每个府的路引都不一样,进一个府就得拿一次牌。 修士检查完后,看向麒麟辇。 辇外的黄烟散开,露出一头丈半长的暗红虎兽。 “冒犯了。” 修士拱手行了一礼,取出一个黄如意,卷起几道黄风从辇上吹过。 卢通张开虎口,问道:“什么邪修竟然敢攻城?” “回司主,具体如何在下也不知晓。前日,一个老农入城时突然炸开,害死了数十人,听说是邪修的手段。” 神兵不清楚详情。 卢通却一清二楚。 邪修,古仙的棋子。当年受欲鬼引诱,修了邪法,后来落入古仙手里,连人、带欲鬼一起丢入地府。 如今白巧正在附近追杀。 …… 又过了一次检查,进入谷商城。 城内谷香浓郁。 街边很多卖谷物的店铺,每家店铺门口都摆着一个蒸笼,旁边放着竹片、竹筒,方便客人品尝谷物。 一虎、一鬼走在街上,附近的修士、小妖、车马等纷纷避让。 走了许久。 虹英耐不住好奇,问道:“司主,我们去哪里?” “耕天司。” 片刻后,二人站在一座黑山前,山上刻了两个大字“耕天”。 虹英上去通传。 很快,二人被带入黑山。 山巅一间大殿内,一个胖老头站在门口,挤出一个笑脸,道:“远客驾临,请坐。” 廖会,谷商城、耕天司的司主。 “善德司魏虎。见过廖司主。” “耕天司廖会,请。” 廖会已经提前知道是一虎、一鬼躯,撤掉了桌椅,换上了两条长几。 分别坐下。 卢通直接道:“魏某此番过来,有一个不情之请。” “魏司主请讲。” 廖会还不知道请求,但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回绝。 卢通道:“我想从耕天司中买一些阴灵。” 不是难事。 廖会心头放松下来,道:“道友的善德司里没有阴灵?” 卢通晃了下虎头,道:“不瞒道友,怀珠城临近通天绝壁,一共有两个鬼司,善德司只是其一,麾下没有敛灵大阵。” “此事不难,可惜道友来的不巧。” 廖会重重地叹了口气,脸色为难,道:“谷商城最近正闹邪修,下面人每天奔走,耗费了许多阴灵,恐怕腾不出太多。” “邪修?” “不错,杀人修行,已经屠了两个村庄。谷商城承平日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如今上下所有鬼役都派出去了,每天都要耗费许多阴灵。” 卢通心头动了下。 本打算借口买阴灵留在城里,然后抓“邪修”时结识白巧,现在开口正合适。 “廖司主,若是魏某抓住那邪修,能否多卖些阴灵?” 廖会精神一震,立即坐起,道:“若真抓住邪修,廖某分文不收,送道友一百葫芦阴灵以表谢意!” 葫芦,鬼司里盛阴灵的法器。 一葫芦阴灵,相当于一千人份的魂尘炼入灵气后所得。 卢通有些意外,心中暗道:谷商城果然承平日久,竟然攒了这么多阴灵,善德司上下加起来才有十葫芦。 “那……魏某便逾越一次。” “不逾越,魏司主是廖某的贵客,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好。” 半炷香后。 山腰处一套客房内,卢通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一栋栋建筑。 “咚、咚!” 门响了两下。 虹英过去拉开门。 门外,一个头戴斗笠的鬼役,拱手行礼道:“拜见前辈!耕天司鬼役胡尖,奉司主之命协助二位前辈搜寻邪修。” “进来。” “是。” 胡尖束手站在门边。 卢通离开窗边,一个纵身跃到长塌上,道:“说吧,知道多少说多少。” “是。” 胡尖取出一本巴掌大的黑册子,道: “据追踪,邪修第一次出现应该是四十四天前,回沟山附近接连上报失踪,累计不下三十人。” “第二次是须水村,村后一口矿洞坍塌,失踪十九人,已查明是邪修所为。” “第三次是山寺村,该村位于深山,全村上下三百余人全部被害。” “第四次是小褚村,这次有一千二百三十七人被害。” “邪修法门诡异,可以把人炼为尸傀,已经查明法门是《脐息解尸法》。” “尸傀内有骨刺、剧毒,小褚村之后事情外泄,邪修开始用尸傀袭击谷商城,至今已经出手四次。” 卢通抬了下虎头,道:“山寺村全村被杀都没有人知晓?” “回前辈,山寺村有一口灵泉,耕种灵米的法门隐秘。为了堤防外人,除了嫁娶之外,极少和外面人来往。” 他点了下头,道:“心思缜密,看来这个邪修很难找。还有什么消息?” “有个尸傀的身份已经查明,是金土村的果农邱南,属下正准备前去搜寻。” “去吧。” “是。” …… 第二天一早。 卢通走出房间,胡尖已经等在门口。 “拜见前辈。” “查到什么了?” “在邱南家发现一具尸体,根据村里人的辨认是邱南妻子。” 卢通叫上虹英,朝山低走出。 胡尖紧跟在后面。 “村里人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邱南夫妻二人在村外种果树,附近没有邻居,经常很多天不出现。” “这么说邪修又溜了。” 胡尖低下头。 走出黑山。 卢通仰头看着天上。 和怀珠城一样,谷商城也是有的住天上、有的住地上,不过这里住在天上的很少。 “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交给你一个小喽啰,还有谁在查?” “回前辈,除了鬼司外,浮乐楼、妖谷也在查。” 谷商城内,浮乐楼管人、妖谷管妖。 卢通扫了两眼。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 金光洒落,轻风吹拂,云层随之卷动,一头格外浓郁的白云后露出半个牌楼,透过薄雾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乐”字。 “走,去浮乐楼看看。” “是。” 登桥、跨梯、踩云,一团云彩落在牌楼下。 卢通、虹英走出云彩。 胡尖快步几步,去门口通传,片刻后三人被带入云中。 白玉楼下白玉人。 一栋九层高的白玉楼,通体洁白如雪,置身云层中仿佛与云海融为一体。阳光下,玉楼表面法光流转,露出一道道繁复纹路。 极少见的楼阁法宝。 可是卢通丝毫没有留意玉楼,一直盯着站在门口的白衣人影。 白巧。 数年不见,白巧竟然多了一些贵气。 以前虽然是真人之女,但是看起来与寻常修士没有太多不同。入了地府,成了一名剑侍,反而有了高人一等的气息。 白巧迅速扫了卢通、虹英一眼,行礼道:“巧剑,拜见魏司主!” “嗯。” “司主请。” 进入楼内,登上第三层。 一间十分宽敞的大厅,中间围了几扇屏风,入口附近铺了两张很长的画卷。 画上是两个村庄。 一个山村,众多石屋依山而建,房屋仍然完好。不过透过门窗,房间内躺着许多具血淋淋的尸体。 一个寻常村落,画中火光四起、残尸遍地,血红色占去了大半画幅。 卢通走到画边,仔细看了两眼,道:“这是被邪修屠戮的山寺村、小褚村?” “是。” 白巧牙关紧咬,恨恨地吐出一个字。 卢通听出了异样,侧头看了一眼,道:“难得,这年头像师妹这般嫉恶如仇的,已经十分罕见!” 白巧脸色羞愧,垂下头颅。 旁边响起一个声音,道:“司主误会了,巧剑师妹是嫌弃邪修害了她的名声。” “哦?” 一扇屏风后,走出一个略有年纪的细眉女修。 “力剑,见过魏司主。” 甘果麾下的五大剑侍,力剑、活剑、静剑、孤剑,以及最后加入的巧剑。五剑中,力剑、孤剑是金丹大修士。 卢通已经在信中看过名字,微微点了下虎头,问道:“师妹所说的名声是怎么回事?” 力剑瞥了白巧一眼,道:“师兄坐下说话。” 绕过屏风。 卢通踞坐在一条长几后,虹英、胡尖站在身后。 力剑道:“师兄有所不知。那个邪修名叫‘荆驾’,是凡间灵坚宗的弟子。偶然得了一道邪法,不知道怎么混过了通天绝壁,在谷商城犯下如此杀孽。” “竟然是凡间修士……” 卢通知道荆驾。 不光知道,而且知道的比力剑更多。 荆驾的邪法得自于欲鬼,欲鬼则是地府派出去的。只是荆驾暴露了身份,又被古仙用秘法制住,送入了地府中。 地府的刀,不光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卢通第一次知道此事时,心中十分感慨。他也修过邪法,还用了万魔大阵,极可能距离荆驾只有一步之遥。 他转头看向白巧,道:“这么说,巧剑师妹也是凡间修士。” “不错,他们二人同出一源。” 力剑面露笑意。 白巧站在一旁,冷冷道:“我已是重华府修士,荆驾屠戮无辜、杀人无数,我势必诛杀此獠!” 卢通顿时心头一沉。 屠戮无辜、杀人无数……和地府相比,荆驾还当不起这个称呼。 白巧只看见了荆驾杀人。 却不曾看见,也许看见了却又忘记了,地府的雾鬼们也在凡间破城劫掠,而且手段更残酷。 他眯了下眼睛,敛去繁杂思绪。 管中窥豹,敌友难分; 一叶遮目,真假难辨。 修行至今,早已经不在乎真假、对错,行事首重利弊,其次重私情,剩下的看不清也不愿去看。 卢通沉默不语。 力剑慢慢勾起嘴角,道:“说来轻巧,师兄,你是不是也不相信?” 白巧咬住嘴唇,低头看向脚下。 “我信。” 卢通站起来抖了一下虎躯,道:“一家人尚且说两家话!荆驾做的事,与巧剑师妹有什么干系?二位师妹是否找到了荆驾的踪迹?” 白巧抬头看向卢通,眼神十分感激。 “师兄,荆驾修行《脐息解尸法》,炼制人傀时会散出人油异香。楼内已经炼出寻香法器,只要荆驾再敢出手,肯定逃不了!” “那就好。” 力剑神色已经冷淡下去,扫了二人一眼,道:“魏司主,我还有些许琐事,先退下了。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巧剑。” “好。” 力剑起身退走。 卢通走到白巧旁边,道:“二位师妹彼此不和?” 白巧神色稍滞,勉强笑了一下,道:“师兄哪里话,我们姐妹……” “哼!” 卢通鼻孔中喷出两根气箭,道:“我身为一司之主,岂会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 白巧脸上的笑意消散,沉默了一会儿,惆怅道:“师兄,你们是不是永远不会信任凡间来的修士?” “力剑怀疑你?” 白巧叹了口气,道:“我是外人,无论杀多少凡间邪修,始终都是外人。” 卢通心中清楚,却没法说出口。 杀邪修,只能成为一个好人,成不了自己人。想成为自己人,不光杀坏人、还得杀好人。 他越过白巧,走向楼梯口。 “行了,什么外人、内人,寻到踪迹,派人来耕天司唤我。”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八章 功劳、强弱 阴黍地宫,位于黑山最底部,深入地下十余丈。 耕天司的鬼役大多住在地宫。 地宫一栋酒楼内。 卢通踞坐在角落,口吐法力捧起一本书册,封皮上写着《混元分胎记述》。 商桃留下的书,每次翻阅或多或少都有收获,仿佛一座取之不竭的宝库。 “司主,这里的阴黍酒极好。” 虹英坐在对面,捧起一碗黑酒一饮而尽。 卢通没有理会,认真思索书册上的内容: “混元分胎,分魂之胎。定五脏、灌脾灵、通百关,最终受馨分魂。” “化妖之法,化生妖胎……” 记述中没有法门,只有商桃看过功法后留下的笔记。 卢通心中生出几个念头。 血躯,虽然不如分胎玄妙,但也是身外化身,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化妖法术。 他仔细看了许久,合上册子,起身道:“走了。” 返回客房,虹英站在门外护法。 卢通盘坐在榻上。 体外的虎兽血躯昂首踞坐,头颅距离房,只要杀五个凡间邪修,帮我在书院中申请一道真人传承。” 卢通心头一叹。 造化弄人,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入了地府,反而需要屡次犯险才有可能求得。 “杀了几个了?” “三个,荆驾是第四个。” “好事将近,我提前恭贺师妹!” “多谢师兄。” 片刻后,下方出现一个村庄,村内已经变为一片废墟,大片房屋倒塌,到处都是灼烧过的焦痕。 白巧道:“师兄,到了。荆驾祭炼人傀,一阵风把异香吹到了三里外的路口,弟子察觉之后召集人手一路寻找到这个村子。” 卢通扫了几眼,根据房屋、树木倒下的方向,找到一栋仅剩地基的房屋,落在地上四处搜寻。 白巧落在旁边,看了两息,瞬间眼睛一亮。 “师兄会追踪法术?” 卢通低下虎头,装模作样地嗅了两下,道:“荆驾受伤了?” “对,中了一剑,被砍下一条腿。” “在什么地方?” 白巧找了一会儿,走到百丈外,喊道:“师兄,这里,那条断腿就是掉在这里。” 卢通飞扑过去。 地上残留了一滩血迹。 鲜血渗入土壤中,过去半个晚上已经变成了黑色。 血躯内,他取出一个玉盘扣在手中,灌入法力,很快玉盘反出一道法力,指向背后方向。 镜心给的玉盘,盘内封了一道荆驾的神魂。 古仙手中,所有人都是棋子。 镜心、卢通、白巧、荆驾…… 卢通主动走了一步,想借助古仙之手把鬼兵抓在手中,提升自己的地位。 古仙便顺势而为,丢出一枚弃子当踏脚石。 卢通张开虎口,咬下一口带血土壤,闭上双眼,运起滚滚法力,故弄玄虚了一会儿,突然睁眼虎目。 “找到了!” “在哪儿?” 白巧一脸惊喜。 虹英也十分意外,不过面具上看不出来分毫。 他转过身,纵身飞起。 二人紧随其后。 飞出几丈后,卢通停在半空,转头盯着白巧,看了两眼,张口吐出一件箭袖锋嵴甲。 “穿上,免得被余波所伤。” 说完不等白巧拒绝,继续腾空飞走。 一片开满粉花的田地。 田边有一眼水泉,泉水涌出,流入沟渠中,又顺着沟渠分别流向附近田地。 卢通运起一道法力,护住白巧,道:“虹英,泉眼以北十丈。” “好。” 虹英纵身飞起,四条长臂举起,在头顶并拢,然后掉转上下,化作一枚丈半长的银梭。 银梭坠落。 “噗!” 一声闷响,泥土轰然炸开,无数花朵飞起,花朵还未坠落,又是一眼水泉冲天而起。 水脉凿开了。 “哪里逃!” 虹英消失在地下,只传出一声怒吼。 下一刻三十丈外,地面突然炸开,漫天水花中一个人影破空而出。 卢通早有准备,张口吐出一张小网。 罗海网飞起,消失不见了一瞬,下一瞬化作一张百丈巨网,带着刺耳的风吼、金啸声从天而降。 虹英也冲出地下。 罗海网不管不顾,直接把两个身影一起裹住。 “一起死!” 二个人影撞在一起,紧着被罗海网死死缠住。 血肉飞溅,一片片血花、碎肉翻飞,犹如漫天飞舞的红蝴蝶。半盏茶的功夫,罗海网中只剩下一副残破银躯,以及一滩烂肉。 “司主……” 虹英的声音十分虚弱。 卢通取出一个黑葫芦,咬在虎口中,吐出一道黑烟。 虹英大肆吞噬阴灵。 银躯周围的烂肉化为血水,很快便消失不见,最后只剩下大半个残破头颅,以及一个储物指环。 卢通收起罗海网。 虹英裹着残破银甲,探出一条丈长手臂,递过头颅、指环。 卢通张开虎口吞入血躯中,问道:“第一次用鬼躯出手,感觉如何?” “痛快。” “怎么痛快?” “不怕受伤,头掉了也无妨,可以随意出手,以命换命!” “可惜你不擅长拳脚之术,这次回去之后,我传你一道‘礼仙拳’。” “谢司主!” 卢通勉励了一番,看向白巧,道:“荆驾已死,为兄先走一步,劳烦师妹通知一下浮乐楼。” “师兄,这套法宝……” 卢通没有理会,直接带着虹英朝城内飞去。 …… 两天后。 客房内。 卢通趴在长塌上,虎目瞪得滚圆,认真盯着一本古朴书册。 这本书也与肉身有关,记录了一道养尸之术。 不过吸引他的东西与养尸无关,而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后天珍宝——“爽灵幽精”。 爽灵幽精,蕴藏在元婴之中的固婴之本。 养尸时可以点化活尸,养妖时可以开启灵智;养鬼时可以增补残魂…… 卢通想到了那头“七彩火马”。 戴善修行邪法,擒了一头婴妖,准备炼化婴丹。临死之前,遁出一枚半人、半马的元婴,最后被烧成一捧绿色荧光。 “冬!” 门被敲响。 卢通被打算了思绪,虎目一瞪,散出一股凶气。 “谁?” “前辈,有个叫‘巧剑’的女修求见,是否带过来?” 他眼神微动,道:“带过来。” “是。” 不一会儿,白巧被带入房间。 卢通踞坐在榻上,俯视着白巧,道:“师妹脸色不佳,难道遇上了麻烦?” 白巧神色疲惫,勉强笑了下,取出箭袖锋嵴甲放在桌上。 “师兄,我来归还法宝。另外,还,还有一事相求。” “师妹但说无妨。” “我想求师兄帮我作证。力剑说,这次是鬼司的功劳,我没有功劳。” 荆驾死了,可惜与白巧没有关系。 卢通早已预料。 那天杀死荆驾后立即离开,就是为了防备白巧开口,索要荆驾的尸体当做凭证。 没有人证、物证,凭白巧和力剑的关系,大概率是白忙一场。 他沉默不语。 白巧脸色逐渐落寞,最后叹了口气,道:“抱歉,多有打扰,是我逾越了。” “师妹误会了。” 卢通吐了口气,道:“若是我所料不差,这次师妹有没有功劳,应该是力剑决定的。对吗?” 白巧低下头。 卢通继续道:“力剑心中一清二楚,她不想给,即便我亲自去一趟也是白费口舌。” 白巧仍然低着头,没有言语,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 卢通走下长塌,站在白巧对面,道:“求人不如靠己。等别人施舍,就算讨到两口吃的,吃起来也不安心,远不如自己去夺。我有一桩机缘,不知道师妹有没有胆量接下。” 白巧仰起头,眼神十分戒备。 “什么机缘?” “实不相瞒。这次来重光府是为了寻一个道友,一起售卖象山府的铠甲。” “铠甲?” 白巧有些疑惑,看向桌子上的锋嵴甲。 卢通点了下虎头,道:“此物也是其一,象山府的铠甲极为有名,只不过这里不许售卖。” 白巧瞬间明白了,惊讶道:“禁物?” “不错。” 白巧脸上的疑惑褪去,戒备之色也消失不见,面无表情道:“魏司主,府中明令禁止之物,恕巧剑无法相助!告辞!” 卢通心中一沉。 一个外来的,竟然比地府人还守规矩。 白巧准备退走。 他继续道:“杀邪修,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但是贩运铠甲不同,与我合作,你便是重光府独一份。” 白巧行了一礼,道:“魏司主,恕晚辈先行告退。” 说完转身便走。 卢通眯了下虎眸,在白巧出门时最后传了一道法力。 “人心浅薄,内外之分,其实只是强弱之分。你无依无靠无修为,自然受人轻视。你若是地位非凡,即便来自凡间,一样会被视作自己人。” 82中文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零九章 合伙 “师兄,吴家老楼可以吗?他家的小尾豆十分有名,可以滋补气血,还有个绰号叫半碗丹,一碗豆子可以师妹是白华书院弟子甘果的剑侍?” “嗯。” 他又道:“书院弟子一向眼高于你家小姐正在操练道兵?” “嗯。” “有什么厉害手段?” “人人披藤甲、手持桑木长矛,借助盘藤大阵厮杀。” 白巧递过一张图纸,纸上无数条藤蔓飞舞,很多人影站在藤蔓上,像一只只灵猴。 卢通扫了一眼,道:“藤甲有什么玄妙?” “一面藤盾,灌入法力后藤蔓生长化作一副铠甲,防御相当于一层法力。只有藤盾不毁,藤甲可以随时生长。” 他心头稍定,取出一套银甲。 八尺银甲,铁胄、护臂、吞肩、胸口、裙甲等一应俱全。此外,腰带上还挂了一柄手斧、一柄瓜锤。 当初权银穿过的铠甲,出自甲象书院的捍门将甲。 “你觉得,它能不能入了你家小姐的眼?” 白巧走到铠甲前,伸手抹了几下,道:“看起来比道兵头领的青鳞甲更胜一筹,不过小姐是否满意,我不敢断言。” 卢通张口吞下银甲,问道:“除了你家小姐,还有谁可以决定铠甲之事?” “静剑,她是小姐的管家。” “说来听听,力剑、活剑、静剑、孤剑,这几人的性情如何。” “我们五人中,以静剑为长……” 几日奔波。 麒麟辇逐渐靠近通天绝壁,最终进入一片连绵山地,远处群山中屹立着一座高近千丈的山城——巡天城。 凡间有一座巡天楼,位于新野群山深处,号称是凡间最高楼。 卢通进入地府才知道巡天楼的来历。 麒麟辇从空中飞过。 四周传来阵阵异响,有风吼、金鸣、火啸等,一声声巨响在山中反复回荡。 卢通看向周围。 声音传来的地方,灵气翻滚,狂风、火焰席卷,其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些人影。 虹英忽然道:“司主,那里有一支鬼兵。” 不远处一条山谷中。 谷中黑雾犹如洪水,顺着山谷肆意奔涌,其中裹着数百只怪异鬼影。 卢通道:“那是白华书院的鬼兵?” “应该是,我离开时还没有,不过附近已经被白华书院占据。其他宗门、家族,在靠近绝壁的荒山。” 虹英盯了几眼,小声道:“司主,他们也有阵法。” “我知道。” 卢通缓缓收回视线,道:“三名王自有安排。到时若没有,我亲自去寻一道阵法。” “嗯。” 虹英安心操控麒麟辇。 许久后。 下方出现一片石林,百丈高的石柱间挂满了藤蔓,一个个人影正在藤蔓间攀爬。 白巧道:“师兄,小姐就在这里。” “好,劳烦师妹通传一声。” “师兄客气了。” 白巧离开麒麟辇,飞向石林外的一座三层木塔。 卢通站在辇边,仔细打量藤蔓上的修士。 有身法、有枪法、有法术;五人一组,上下、左右、前后等互为犄角,随时可以互相援手;筑基境是阵眼…… 看了许久,心一点点沉下去。 很厉害。 一旦被卷入阵中,最少要面对三个敌人,普通修士十死无生,宗门弟子也很难抵挡。 “司主,这里是一块宝地。” 他敛起念头,道:“什么宝地?” “这里正需要铠甲,起码需要数万套。若是可以谈成的话,一来一去,最少可以赚几百万两银子。” “这么少?” 虹英瞥了一眼下面,道:“老爷要是能拿走大头,可以把银子换成金子。” “百万两黄金……” …… 木楼内,一个绿袍人影盘坐在蒲团上。 卢通进入楼内。 白巧行礼道:“小姐,魏虎司主来了。” 卢通迅速扫了一眼,道:“怀珠城善德司魏虎,见过道友。” “魏司主,请坐。” 甘果长相略显阴冷。 细眉、长眼、窄鼻,嘴唇很薄,涂了一抹墨绿唇脂,说话时嘴唇闭合,墨绿细影抖动像一条小毒蛇。 卢通张口吐出一套苍龙剑袍,道:“区区薄礼,请笑纳。” 白巧接过剑袍递过去。 甘果扫了一眼,直接收回视线,没有多理会。 卢通走到长几后坐下。 白巧送上茶水。 甘果看了两人一眼,直接道:“魏司主千里迢迢赶来,可有要事?” 卢通看了下敞开的大门。 甘果瞬间领会,轻轻挥了下手臂。 白巧行了一礼,退出木楼,离开时把大门也一起关上。 卢通开门见山,道:“象山府的铠甲天下闻名,听闻道友麾下有一支道兵,特意过来商议铠甲的事宜。” 甘果勾了下嘴角。 “商议?我可曾说过要买你们的铠甲?” “我认为道友不会拒绝。” “我若拒绝,难道魏司主还打算强卖不成?” 卢通摇了下虎头,道:“道友误会了。合则两利,魏某绝不会强人所难。只不过白送的好处,我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白送?” 甘果的细长眼睛微微睁开,快速扫了一眼旁边的剑袍。 卢通道:“非但白送,若是道友愿意的话,兴许还能大赚一笔。” 甘果完全睁开眼睛,露出两条细长的墨绿色眼睑。 “我不相信天下有这种好事。” “白得的好处,魏某也不相信。这桩好处若想吞下,需要你、我一起合作。对了,还有道友麾下的那名剑侍。” 卢通一直盯着甘果。 几句交谈间,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轮廓。甘果,性子果决,防备心很重,心思……心思多半狠毒。 当年白巧招揽抱容真人,背后多半是甘果授意。 拐女儿、骗母亲,这种事情心思不狠毒的人干不出来。 甘果坐在蒲团上纹丝不动,道:“和凡间有关?” “不错。象山府的铠甲天下闻名,即便拿到凡间也是如此。听说道友即将率领道兵杀入凡间,我们联手把铠甲卖入凡间,如何?” 白华书院,一共三十六支道兵、十五支妖兵、九支鬼兵。即便全部穿上象山府的铠甲,最多也只能赚百万两黄金。 要是大头被分走,更是只剩下百万两白银。 地府束手束脚,凡间却截然不同,那里人多、没人管,若是可以把铠甲卖出去,就是凿出来一条金河。 甘果眯起眼睛,身上的墨绿法袍上亮起几道荧光。 “司主难道不知道凡间是我们敌人?” 卢通昂起虎头,张了下虎口,露出一枚枚森冷獠牙。 “凡间修士不堪一击,即便多几套铠甲也不是对手。更何况……凡间地域广袤,只要卖去其他地域,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文学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章 铠甲 夏末,最后一波暑气来得尤为勐烈。 炽热日光下,满山花朵全部枯萎,草木也变为了墨绿色,叶片蜷缩成一团,像是经历了一遭山火。 石林中。 五个人影挂在藤蔓上,围着一个银甲身影刺出木枪,枪芒如星,一瞬间便命中十余记攻击。 银甲修士却毫发无伤,双手分别握着手斧、瓜锤,挥出一道道斧刃、锤影,斩断大片藤蔓,逼落一人后迅速追杀上去。 盏茶功夫,五人先后被“斩杀”。 “如何?” 石林外,卢通侧过虎头,看向旁边女修。 静剑。 柳眉、乌目、银月脸,长相十分温柔,可是应对起来却十分难缠。 昨天见过甘果之后,一直是静剑出面。 静剑仰起头,嘴角勾起笑容,道:“不愧是甲象书院的铠甲,寻常修士穿上足可以以一当十,只是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师妹但问无妨。” “甲象书院的铠甲炼制繁琐,听说普通人去了片甲难求,敢问师兄可以拿出多少件?” 卢通心头稍紧。 眼下还没有见过斐英粼,一件也不敢保证,而且即便见过了,以斐英粼的地位,多半也买不了几件。 他回过头看向石林,缓缓道:“轻诺之人,势必寡信,魏某从不空口许诺。我有一位义弟是甲象书院弟子,姓斐名英粼,铠甲之事我会与他商议,师妹不必担忧。” 静剑端详了两眼,道:“小妹还有疑惑。” “请讲。” “铠甲乃是禁物,万一被人察觉了,师兄打算如何解释?” “以甘家的地位,师妹觉得有人敢追究吗?” 甘家,树大根深,族内有人在书院、有人在宗门、还有人掌管一城修士,比主动拉拢善德司的穆家还要强盛几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静剑神色不变,道:“虽然不敢直接针对甘家,但是免不了有人告诉书院,甚至直接上禀天庭。” “谁?” “多的不说,金羽宗必然是其一。金羽宗的创派祖师曾是襄明仙人的道童,门中擅长祭炼飞甲,重华府的铠甲法宝他家占了八成。” 卢通沉默不语,脑海中念头急转。 静剑十分安静地站在旁边。 十余息后,他突然问道:“金羽宗的飞甲有什么了得之处?” “可以化出一对金翅,擅长飞遁。除此之外,远不如重华府的铠甲。” 卢通心头一定,道:“金羽宗无非是想卖法宝,我们买下就是了,擅长飞遁应该不难脱手,到时与重华府的铠甲一起卖给凡间。” 静剑仰头看向虎头,道:“金羽宗的铠甲价格十分昂贵,很难出手,除非我们倒贴银子。” 卢通低头看去,硕大的虎目盯着静剑,道:“师妹忘了为兄乃是鬼司之主?” 静剑眨了下眼睛。 卢通解释道:“平时也许难卖,但是如果鬼雾围城,朝不保夕,即便再翻一番也不怕没人抢。” 他是古仙的人,只要消息传出去,不愁卖不出去。 只不过需要另外一个借口应付静剑。 静剑眼中闪过一层水波,收回眼神不再言语。 卢通看向周围藤兵,道:“我曾去过凡间,凡间生存不易,修士一向蛮横,不惧生死者比比皆是。这些修士,哼……” 他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 “师兄歇息两日,我去和小姐商议。” …… “吼!” 山林旁,一人、一虎互相缠斗。 卢通纵身飞扑。 一个人影裹着一团浓郁白光,仿佛白猿,从身侧一掠而过,途中探出一柄长剑从虎肋上划过。 卢通回头一撇,勐地抖动虎尾。 丈长虎尾,末端缠着一柄古朴长剑,剑光几个闪烁,化作一只黑燕。 部神剑诀,奔燕。 黑燕一闪而过,瞬间击溃白光,一个娇小人影飞出,踉跄了几步后跌倒在石头上。 旁边,白巧快步走过去扶起人影,道:“活姐姐,没受伤吧?” “没事。” 娇小人影推开白巧,再次提起长剑,道:“再来!” 活剑。 卢通传授白巧剑法时,活剑直接闯进来一起练剑。 他跃到一块山石上,道:“你修为太低了,等突破了金丹境再来找我。” 说话时尾巴甩动,犹如一条极长的长臂舞剑。 血躯、部神剑诀。 指点白巧时的意外收获,开始时用虎口咬住长剑,几次出剑都不顺畅,最后换到尾巴上反而异常顺手。 点滴之变,实力却增涨了一大截。 活剑仍然提着剑,道:“我也要学《部神剑诀》。” “不行。” “为什么,凭什么可以传巧剑,不能传我。” 卢通看了白巧一眼,道:“你们不一样。” 他不在乎剑法外传,不过太轻易给的东西,容易不被珍惜。 有人有、有人没有,有的人会开心,没有的人也会更想要,这样才皆大欢喜。 “那你陪我练剑!” 活剑不管不顾,直接运起法力,纵身化作一团白光。 卢通踞坐不动,慢慢甩出一尾,长剑拖出一头庞大的黑猪,瞬间撞散白光,活剑倒飞出去,一头撞到石柱上。 “再来!” …… 夜色如水,虫鸣声不绝于耳。 卢通、静剑走在山路上。 静剑道:“看不出来师兄的剑法如此不凡,这次活剑最少得修养半个月。” 卢通笑了下,好像没有听出话里的讥讽。 下午练剑时,卢通收敛了法力却没有留手,活剑屡败屡战,一直到重伤倒地。 “活剑很不错,若是地府修士人人如此,即便没有阵法、法宝,也可以胜过凡间修士。” 静剑回头看了一眼,道:“师兄眼中我们不如凡间?” “法门、修为、法宝,我们更胜一筹。以命搏命,略逊一筹。” 书院里有仙人、大能、真人传承。 大能传承极难触及,但是真人传承,拜入书院的弟子只要奋力拼搏几次,有很大几率拜入真人门人。 但是凡间,宗门弟子想拜入真人门下,最少要经历几场生死大劫才有一丝可能。 静剑继续带路,幽幽道:“他们拿了法宝,岂不是与我们不相上下?” 卢通低头瞥了一眼。 “师妹觉得,人命值钱还是金子值钱?” “人命。” “要是别人的命呢?” 静剑停下脚步。 前方响起一个声音,道:“可惜偏偏有人觉得,不管谁的命都比金子值钱。” 丈外的空地上,摆了一张直径近丈的大桌子。 桌上满是杯、盘、碗、盏、鼎、炉、壶等,其中几口鼎上血气升腾,一看就知道鼎中是妖肉。 甘果站在桌边。 身披一袭墨绿色长袍,袍尾很长,拖在地上像是一头绿孔雀。 卢通盯了一眼,道:“谁?” 贩运禁物肯定少不了麻烦。 但是他想不出,除了利益攸关的金羽宗外,还有谁敢冒大风险得罪甘果。 “何虚行。” 甘果伸出手臂示意。 卢通走到桌边,踞坐在一个大蒲团上。 甘果坐在对面,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然后一口饮尽。 卢通正要吸摄酒水。 白巧走到旁边,端起酒杯送到虎口边,道:“司主,慢些用。” 慢用? 他抬眼一看。 静剑走到桌边,左手持小刀、右手持银快,替二人分肉、送菜。 大家族的规矩多。 卢通伸出舌头,一口舔掉酒水,道:“何虚行是什么人?” “书院同门,五年前侥幸得了霸仁真君的传承,如今风头正盛,如果他知晓了交易之事,一定会插手。” 卢通心头一沉。 真君传承,和商桃一样的存在。 他摇了下虎头,沉声道:“这种人不可为敌。” “当然。我已经有了对策,就是不知道司主肯不肯配合。” 卢通提起一些警惕,道:“什么对策?” 甘果笑了下,再次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不急。司主尝尝这道‘龙虎双雄羹’,凡间寿绵山修行的一蛟、一虎,折了好几个人手才猎到。” 静剑打开一尊丹炉,血气升腾而起,在桌上化作龙虎之象。 卢通看着金灿灿地汤汁,虎目微微眯起。 “什么虎?” “黄彪虎,金丹大妖,听说距离金彪只隔一线。” 82中文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一章 乌亭鹤 一口山洞内。 卢通坐在血躯中,腹内灵气、血气升腾而起,反复冲刷肉身。 神魂世界,一个人影盘坐不动,体表一层层犹如蛋壳的护罩闪烁微光。 运起《赤云真经》,一丝丝灵气涌入。 眉心金丹光泽流转,萦绕在周围的一捧法力再次开始变幻不定。 许久之后,腹内的灵气终于耗尽。 他慢慢收敛法门,再次运起《人轮神法》。 金丹中散出两道金烟,一左一右,经过脸颊、肩头,一点一点地朝手臂下方延伸。 等到神魂中闪过一丝疲惫。 他立即收敛法门,金烟缓缓消散,一部分纳入护罩、一部分散入神魂世界、还有一些又重新被金丹吞吐。 “九真之气……” 他最后扫了一眼人轮,离开神魂世界。 神法修成了五轮,可是镜心给的九真之气也已经耗尽。 一轮,挥掌可破; 十轮,可挡法宝; 百轮,金丹境难寻敌手。 仅仅五轮还难堪大用,想达到百轮境界,需要很多九真之气,还有滋补神魂的丹药、异宝。 …… 山林间。 卢通坐在一根石柱上,尾巴甩动,打出一道道剑光。 白巧、活剑一起竭力应对。 “嗝!” 一声短促鸟叫。 一艘飞舟悬在上方,丢出一张大网,网中裹着一头丈高的黑鹤。 “嗝!” 黑鹤又叫了一声,浑身血气涌动,瞬间化作五丈大小,拼命挣开大网,探出头颅、伸出半个翅膀。 一个老妪走出飞舟,挥手打出一道鞭影,喝道:“安分点!” “唳!” 黒鹤尖叫一声,再次缩成丈许大小。 老妪提着大网落入山谷中。 卢通虎目微亮,勐地扫出一尾,长剑上剑光骤亮,化作一头丈高的黑猪。 “小心!” 黑猪冲出,白巧、活剑同时倒飞出去,分别撞到石柱上。 活剑重伤未愈,伤上加伤,直接晕倒过去。 “活姐姐!” 白巧快步跑过去,搀扶起来喂下一枚丹药。 静剑走过来,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司主,小姐有请。” “好。” 卢通纵身跳下,大步走过去。 三层木塔前。 甘果正站在黒鹤旁,看见卢通走来,抬手一指,道:“魏司主,这只乌亭鹤如何?” 乌亭鹤,双翅巨大。 休憩时站在云朵上,头颅埋进翅膀下,尾、颈、双翅分别鼓起,远远看去好似一个四角黑亭。 卢通打出法力,试探了一下血气。 “金丹大妖,足够了。” 甘果微微点头,道:“那就交给司主,司主需要多长时间?” “短则三两天,长则五六天。” “五天后我在城中设宴,到时何虚行会来,附近的同门、宗门弟子也会离开,到时拜托司主了。” “好。” 卢通探出尾巴,卷住大网朝不远处的洞口拖去。 …… 洞内。 卢通看着爪下的大妖,吐出一口浊气,心中自语道:“甘果,还真是心狠!” 何虚行手下有一支道兵,名叫飞焰道兵。 人人披火甲、负火弓,所过之处,火海肆虐,一瞬间可以把整座山化为火焰。 靠着这支道兵,何虚行隐约成为了众人之首。 甘果看出了虎兽是血躯,让他换一副模样,去袭击飞焰道兵。 说是打掉何虚行的威风,可是……卢通觉得不会如此简单。 “虎兄,饶命!” 鹤妖开口求饶,道:“甘愿为奴,饶我一条……” 卢通被打断了思绪,心头一恼,直接一口咬碎鹤妖头颅。 声音戛然而止。 他摇了摇头,收敛起念头,张口吐出九条血河,带着滚滚血气钻入鹤妖的尸体。 日升月落。 昼夜不停。 洞内血雾弥漫,地上散落着大片羽毛,羽毛上一条丈半长的巨大血躯逐渐浮现。 鹤头、长颈、双翅、身躯滚圆,两个爪子各不相同,身后还拖了一条长尾。 不像鹤妖,也不像虎兽。 卢通站在一旁,运起《九川炼血功》,浑身上下散出九条血蟒,刺入血躯中,挪移血气更改血躯外貌。 虎一般的滚圆身躯,逐渐压扁;四个爪子也一一变成四趾鹤爪…… 许久之后,血躯终于变成了乌亭鹤的模样。 他运起法力,血躯背上破开一个洞口,纵身钻入血躯,九条血蟒散开,其中五条分别散入头颅、双足、双翅。 起身活动了一番。 卢通再次运起法力,卷起地上的羽毛炼入血躯中。 “师兄,小姐进城了。” 静剑的声音从洞外传来。 卢通走出洞穴。 外面已经是夜晚,一轮残月挂在头顶,周围繁星点点。 他张开翅膀,扇了两下,一股狂风席卷周围,血躯左右摇晃了几下,慢慢飞起数丈,开始在山间飞舞。 左摇右晃、上下颠簸。 盏茶时间后,血躯逐渐变得灵动,仿佛幼鸟学会了飞翔。 卢通落在洞口,收拢起翅膀,道:“何虚行进城了?” “对,随时可以出手。” “走了。” “师兄。” 静剑赶忙喊住,道:“师兄出手时千万留手,不要伤及性命。” “我不杀自己人。” 何虚行的人,即便让他杀也不会杀。 卢通张开双翅,用力扇了几下,迅速飞起。随着两道法力运起,瞬间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黑夜中。 天上一片漆黑,其中散布着点点星光。 地上漆黑一片,其中错落着片片灯火,其中一团火焰犹如赤红长龙。 一只丈半长的巨鸟在天上盘旋了几周,朝赤红长龙俯冲下去。 …… 山嵴上,上百个丈高的火炉连成一条长龙。每个火炉边都围着三五个披甲修士。 “啊!” 一声不像鹤、也不像鹰的怪叫响起。 一个红甲修士纵身飞起,仰头看了两眼,瞬间脸色大变,喊道:“小心!有……” 安卓苹果均可。】 卢通一翅拍飞挡路的修士,一头撞倒火炉,不等火炉落下,又是挥翅一扇。 火炉飞出百丈落在另一座山上。 “小心!” “有大妖!” “布阵!布阵!” 近千修士运起法力,燃起一团团火焰,火焰彼此相连,迅速化作一条长蛇。 卢通不管不顾,一连扫飞八个火炉。 附近几座大山燃起熊熊山火。 “找死!” 一个金丹修士杀来,挥手一卷,山嵴上的千丈火龙腾空而起。 “啊!” 又是一声怪叫。 卢通勐地扇动翅膀,箭一般冲天而起,消失在黑夜中,留下一众严阵以待的道兵。 82中文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二章 何虚行 山间,杀声阵阵。 呼喊声穿过树林、透入山石,传入一个洞穴中。 洞内。 卢通双目闭合,盘坐在血躯上方,运行《九川炼血功》。 九条血蛇,分别钻入血躯的虎头、虎尾、心口、四肢,以及新长出了的两只巨大翅膀。 “司主,静剑来了。” 洞外传来虹英的声音。 卢通敛起法门,走出洞口,道:“师妹,事情定下了?” 五天了。 那夜袭击了何虚行的道兵,却没有掀起任何波澜。甘果没有任何回应,他空等了几天,已经开始有些不安心。 静剑取出三个半人高的木桶,道:“师兄久等了。这是三桶色浆,麻烦师兄换个样子,和我一起去见小姐。” 说完打开盖子,露出里面一桶红汁、一桶白膏、一桶绿浆。 卢通打出法力,分别卷起一抹色浆。 阳光下,红汁如火、白膏如纸、绿浆如琉璃。 “掩人耳目,有人找上门了?” “何师兄来了。不过与那晚无关,有其他事情与师兄商议。” “什么事?” 静剑微微摇了下头,道:“不便多说,师兄去了自然知晓。见了何师兄,师兄千万不要透露来处。” 卢通心头疑惑,没有再追问,卷起一大团白膏吞入虎口。 法力运起。 一抹雪白色散开,几息间整个头颅变为白色,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背上、胸前、双翅。 片刻间,变成了一头雪白色的插翅巨虎。 “走吧。” 木塔内,甘果盘坐在蒲团上。 下方一个人坐在长几后。 卢通进去扫了一眼,道:“甘道友,有什么事?” 甘果抬手示意了一下。 “这位是书院的何虚行何师兄,他有事与道友商议。” 卢通侧头看去。 何虚行。 相貌一般,脸不方不圆、眼不大不小,这种长相走在街上一眼可以找出十几个。 气质普通,没有锋芒、也没有温润,没有出奇之处。 何虚行没有打招呼,直接道:“听说道友擅长祭炼铠甲,而且据师妹介绍,不比甲象书院的铠甲逊色。” 卢通不知道前后因果,也不知道甘果在算计什么东西,含湖回应了一句。 “抬爱。” 何虚行点了下头,取出一个匣子摆在桌上。 “天外陨金,角芒星金,劳烦道友炼制一百套金行铠甲。最晚明年的今日送至巡天城。” 说完直接起身,拱了下手,道:“有劳!” 再之后直接走出木塔。 卢通心中疑惑,脑海中念头急转。 不比甲象书院逊色、角芒星金、炼制铠甲……又回想起静剑的嘱托,心中渐渐明了。 何虚行在故作湖涂。 第一次见面直接定下炼器之事,并且留下材料,肯定早知道他的来历。所说的“不比甲象书院的铠甲逊色”,指的正是甲象书院。 他想了一通,心中暗道:伪君子一个。 “魏司主,大功已成,何虚行不会再打扰我们的好事。” 甘果嘴角勾起,唇间露出一抹浓绿,看起来神色十分得意。 卢通瞥了一眼,又暗道: 这个是真小人。 他迅速敛去杂念,朝长几走去,口中说道:“道友几次谋划,就是为了拖何虚行下水?” “不错。何虚行想做众人之首,这次飞焰道兵被折了威风,已经不能服众,只有再拿出一支道兵。若非司主出手太仁慈,此事两天前就可以定下。” “他知道多少?” “什么?” 卢通抬起头,沉声道:“贩运禁物,还有和凡间的交易。何虚行知道多少?” 两笔交易: 一笔象山府与重光府之间,还有一笔是地府与凡间之间。 甘果睁了下眼睛,道:“有什么分别?” 卢通瞬间心领神会。 何虚行不知道第二笔交易,或许只以为甘果想贩运禁物铠甲,可惜一旦脏了手便没办法再“主持公道”。 “佩服。” 卢通吹出一道法力,打开长几上的匣子。 一抹星光飘出。 匣子内堆满了“石子”,墨蓝色,其中点缀了许多细小白点。石子大小不一,表面凹凸不平,像几枚枣核揉在一起。 角芒星金,天外陨金。 天外有天,那里的灵气狂暴、精纯。金石坠落时,天外天好似一个先天熔炉,只有最精纯的部分才能保留下来,最终落到地面。 天外陨金,极其稀少,也极难炼制。 卢通看了许久,不禁心头一叹:“关关难过啊,可以祭炼角芒星金的炼器师,单凭斐英粼,恐怕……” “魏司主?” 甘果挥手取出一口木箱,道:“天外之木,无根须,辛苦炼制十套木行铠甲。” …… 一艘麒麟飞过,拖出百丈长的黄云。 辇上。 卢通踞坐在长塌上,碗口大的虎眼眯成一条细缝,心中盘算眼下的交易。 何虚行,一百套金行铠甲; 甘果,十套木行铠甲; 此外还有卖给凡间的铠甲,除了甲象书院,镜心所在的蒙剑宗、萧木所在的弈法宗也有独门铠甲。 “师兄,你怎么变白了,还多了一对儿翅膀?” 一个娇小女修身上缠了几条绷带,病恹恹地走到长塌旁, 卢通缓缓睁大虎目。 “伤好了?” 活剑。 离开时,甘果派了两个人随行。 一个是静剑,另一个却是活剑。 他与活剑交手过很多次,可是很少说话,除了知道是剑侍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旁边一张椅子上,静剑敛起法力,道:“小活儿,安分一些,不要打扰师兄修行。” 活剑笑了一下,道:“静姐姐,我有正事。” 然后丝毫不忌惮“司主”的身份,取出一个本子,直接坐到长塌上。 “师兄,听说这次要买很多法宝?” “对。” “大概要多少银子?” 卢通低下虎头瞥了一眼,只见活剑的本子上干干净净,一个字也没有。 “不少。” 活剑提笔写下两个字“不少”,笑了下又问道:“那买多少件铠甲?” “很多。” 活剑又写下“很多”,再次问道:“买什么铠甲?” 卢通没心思再搭理,直接闭起眼睛,刚刚合上,耳边没有响起活剑的问话,却传来一声惊呼。 “司主!小心!” 他睁开双眼。 下一瞬,一抹火焰刺入麒麟辇。 “谁!” 卢通运气法力,卷起静剑、活剑,扇动翅膀,化作一道白光冲上高空。 火焰席卷,辇上阵法接连崩溃,飞出数十丈后,化作一团熊熊火焰坠入荒山。 卢通环顾一周,没有一个人影。 “虹英,哪里来的火焰?” 虹英抬手指向正前方,道:“司主,一条十丈长的火蛇,从正前方飞过来的,一个照面就毁了拉车的麒麟兽。” 火蛇? 卢通眼神微动,心头瞬间浮出一个名字——何虚行。 “师兄。” 他看向静剑。 静剑眼中泛着一抹奇异亮光,缓缓摇了下头。 82中文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三章 风雨 千里迢迢。 几经周折。 卢通带着一行人飞入穆岛,落在中野殿外,长吐一口气,道:“虹英,带两位师妹去吃些东西,再选一套安静些的别院住下。” “是” 奔波十余天,一路上简餐、快行、短睡,几人全都疲惫不堪,连活剑也没有多少精神。 三人一起离开。 卢通进入殿中,刚刚坐下一个丈半高的魁梧身影大步走进殿中。 “见过司主!” “坐。” 他拿出水壶,一连灌了几大口,道:“出什么事了?” 萧木不是宁金宝,没有事情的话,不会第一时间跑来献殷勤。 萧木迈动四条短腿,走到前方,递过一摞书,道:“司主,三名王赐下了一道阵法,我擅自做主已经传下去。” “无妨。” 卢通接过。 一共三本,每本仅有十来页,封皮上写了四个字:鬼鹰掩云。 他吹开一页,上面画了三个人影,每人都系着一条腰带,问道:“阵法有什么玄妙?” “可以化为鬼影,最少三人施展,一人为头、两人为翼。也可以十人施展,筑基境为头,余下的九人分作三组,分别为双翼、单足。正适合我们。” 卢通张口吞下。 不是阵法适合人。而是先有了阵法,才有了萧木等人。 “还有什么事?” “也是三名王传的话,让我们尽快掌握阵法,随时等候命令。” “知道了。” 卢通心中已有准备。 风雨已来,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只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还有呢?” “六天前有个小修士登岛,姓斐,说是司主的义弟。让我转告司主,他在家中等候,让司主回来尽快过去一趟,还说这次有贵人一同前来。” “贵人?” “对,原话就是如此。” 卢通念头稍动。 斐英粼是书院弟子,他眼中的贵人,难不成来了一个甲象书院的甘果? 眼下正愁没有人炼制铠甲,若真是如此的话,的确称得上是贵人。 “司主,还有一件事。” “说。” “宁金宝说银子用完了,已经快一个月了,我临时从弈法宗借了一些活兽、妖兽。” 鬼兵仿佛是一个吞金巨兽,还没有伤到别人,先“伤”了自己。 “呼!” 卢通叹了口气,张口吐出一箱银子,道:“这是十万两,你先拿去。” “是。” 萧木收下银子,斟酌了一下,道:“弈法宗二长老想见司主,托我通传一声。” “上次我们见过的辛辰长老?” “是。” 萧木变为雾鬼后,二人去了一次弈法宗的山门。 弈法宗有意拉拢。 卢通也有意交好。 双方情投意合,空口许诺了一大堆,商定日后去了凡间互相携手。 “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有细说,与凡间刚刚布下的‘黑日反天大阵’有关。” 黑日反天大阵,三名王搜罗雾鬼准备布下的阵法,竟然已经布成了。 卢通思索片刻,道:“知道了,过几日我抽出闲暇,你再带他过来。” “是。” 萧木不需要转身,直接抬腿朝外面走去。 “等下。” 卢通想起了在耕天司入手的海量阴灵,张口吐出一个黑葫芦,道:“拿去修行。” “谢司主。” …… “老爷!” 日暮时分。 卢通站在中野殿上方,看着天边最后一抹落日,等着太阳完全落下去,然后去天水岛寻找镜心。 一个喊声远远传来。 宁金宝连走带跑,快速走到殿前,朝上方拱手道:“金宝拜见老爷!” 卢通道:“什么事?” “老爷,有人讨要我们的欲丹,态度很蛮横,还威胁我们,说欲丹是三名王的,不是我们善德司的,更,更……” 宁金宝犹豫了一番,道:“更不是老爷的!” “谁?” “残虎,还有四首司的‘巨羊’,铁嘴也派人要过。” “你给了?” “没给!我说老爷不在,谁也不能动。” 卢通朝下面瞥了一眼。 宁金宝神色有些得意,仿佛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他本来不想理会,可是手底下除了宁金宝,再没有别的伶俐人手,轻轻叹了口气。 “很好,记你一功。” “谢老爷!” 太阳落下去了,天色一点点变黑。 宁金宝一直没有离开。 “还有什么事?” “老爷,还有……司里没有银子了。” 卢通心头一沉。 只听宁金宝又道:“和雀筑开的酒楼里存了一些银子,老爷能不能写个字条,让小的把银子支出来。” 卢通心头又一松,取出司主的令牌,丢下去,道:“去吧。” “是!” 宁金宝拿着令牌快步离开。 过了几息,卢通才后知后觉,宁金宝要银子之前,先想好了什么地方有银子。 “滑头。” …… 天水岛上,卢通进入阵内。 朱东壁正坐在桌边,侧头看了一眼,抬手指向桌边。 “请。” 卢通走过去,看见桌上已经备好了茶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 朱东壁摇了下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 “有任务?” “不是任务,是变化。一场大变故,先告诉你,可以先做防备。” 卢通瞬间想到一连串的遭遇,心中升起一道浓浓危机。 “什么变故?” “三名王在法坛宗故地布下大阵,象山府准备以此阵为根基,派出书院、宗门、还有各城池的修士,与我们正面厮杀。” 各宗门废除金银后,地府的反击终于开始了。 书院、宗门、城池等全部出手,仅凭各个宗门很难抵挡。 “古仙呢?” “自然不会束手旁观,‘三千大山’全部派出门人。这一次既是劫难,也是机缘。” 过不去是劫,过去了才是缘。 卢通沉默许久,张口一吸把茶水卷入口中,道:“这次出门,我结识了白华书院的两名弟子,还定下了一笔交易。” 朱东壁端起茶壶,重新添上茶水。 卢通理了下思绪,从进入重华府开始,事无巨细地复述。 “……何虚行好名,甘果重利,两人可以利用。” “这次利益很大,或许可以趁机笼络蒙剑宗、弈法宗。” 82中文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大功 竹林中,阵法笼罩。 一头白虎踞坐在竹叶小山上,四周、上方无数根竹影笼罩,整片竹林仿佛变成了一间竹屋。 白虎血躯内。 卢通盘坐不动,面前悬着一枚枚血种。 众多圆熘熘的血种中,其中一个马头、鬃毛、猿臂、鹰爪的血种十分惹眼。 变故接连而至。 他预感到了一场看不见尽头的厮杀,正在迅速逼近。 “呼!” 卢通摒弃杂念,挥手卷起一枚暗红色血种。 血种,红脸儿娃娃鱼。 修成以来,数次变化,先变成火霸王蝾螈、又在无瑕山吞噬“梅花精血”长出一个冰鸟鼻子,最终成丹后变为剑牙古蜥,长出一脸的骨刺。 他看了几眼,运起《正逆血录》,挥手一推,把血种打入马头血种内。 血种迅速变化,表面闪过一道道法力光泽,马头上开始冒出一根根细小的骨刺。 鼻头上,细刺如林; 额头上,四根长刺冲天而起,犹如利剑。 和预料的一样。 卢通心头稍定,轻轻松了口气。 爽灵幽精,元婴中的固婴之本,可以点活尸、开灵智、补残魂……这枚血种炼入了一捧爽灵幽精,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从法门炼成的死物变成了“活的”。 又卷过一枚血种。 山卵雷妖已经演化至“雷女”,又炼入一头蒙光百变雷妖后,雷法更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显露。 血种相融。 马头上的长鬃开始疯狂生长,从头上落下,一直垂到胸口附近。 之后,又炼入第三枚。 金嵴龙蜥,吞噬了无数血灵后,已经演化成了牧山地龙。 血种没入。 马头下方的小半个身体突然开始勐烈抖动,似乎即将崩溃。 卢通张口吐出血灵。 一枚枚血灵没入,马头血种慢慢平静,残缺不全的下半个身体开始生长,体型逐渐细长,隐隐化作龙形。 第四枚,福寿比凤蝶。 比凤蝶血脉十分强横,反复祭炼,吞噬了无数血灵,仍然没有演化出八翅。即便如此,已经十分强横。 他看着这枚血种,略作犹豫后心头一定,喃喃道:“一线之隔,也是犹如天堑。” 比凤蝶很强,可惜不如商桃,距离小有宗的韩宰生也略有逊色。 这一劫来势汹汹,必须倾尽全力。 血种落下。 细长龙形上染了几抹彩色,片刻后颜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只剩在鬃毛、嵴背留下一些痕迹。 卢通扫了一眼,又招过一枚血种。 墨麒麟。 “龙、麒麟,不知道哪个可以留下。” 血种落下。 “噗!” 细长血种上炸开一捧血雾。 卢通眼角勐地一抖,赶忙打入血灵。 “噗!” 血种仍然在炸开,头颅、双臂、鬃毛也开始闪动。 血灵涌入后,一边消散、一边生长,飘出的血雾裹在周围,似乎又变回了最初的球形血种。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心绪,继续炼入血灵,同时取出一根犹如发丝的木须,翻手打入一道法力印记。 无根须,天外之木。 生长在天外天中的灵物,从形成开始,吞噬得便是最精纯的灵气、煞气。 无根须一触即溃,散成一捧烟雾。 一连炼入百枚血灵、两根无根须,血种终于恢复平静。 卢通动作不停,继续取出一枚角芒星金。 近一个时辰后。 “昂!” 一道极其细微却又仿佛震天动地的雷音,直接在心神中炸开。 卢通心头一颤,小心翼翼地吹开血雾。 一条小龙。 三寸长,黑白夹杂,腹下、侧身大多是白色,鬃毛、嵴背也是一道白色,其中点缀着几条紫、绿、白等纹路。 马头,头上长了四根直角。 鬃毛极长,飘在身后拖出三寸多,比身子还长一些。 两对爪子,又粗又长。 他盯了几眼,看了一下裹在外面的血躯,忍不住张口一吞。 视野瞬间一变,眼前的血躯不再凝实,仿佛由一粒粒泥土堆成的。 头、手、胸、腿等,接连炸开一道道磅礴力量。 卢通深吸一口气,隐约有种感觉,随手一击就可以撕开这片天地。 可惜,这个地方不能大展身手。 “呼!” 他叹了口气,一簇犹如光芒的火焰射出,面前“泥土”瞬间崩散。 …… “司主,你受伤了?” 中野殿内,半头白虎踞坐在长几后。 卢通盘坐在白虎内,散出九条血蛇,睁眼瞥了一下,道:“一时贪功,修行出了差错。有什么事?” 虹英道:“有个叫斐英粼的来了。” 卢通眨了下眼睛,敛起法门,挥手收起受损血躯,问道:“一个人来的?” “两个人,还有一个金丹大修士。” “带过去。” “是。” 虹英应了一声,转身离开,走到中野殿门口又停下,道:“司主,府里也没个丫鬟,要不我把朱西禽、廉颖、雷花舞喊过来?” 卢通麾下有六个筑基境旗头,其中这三个生前是女修。 “叫西禽过来。” “是。” 虹英大步离开。 片刻后,一个头戴斗笠的鬼影带着斐英粼,还有一个中年修士走进中野殿。 “兄长!” 斐英粼神色十分欣喜,越过鬼影,大步走进殿内,道:“兄长什么时候回来的,要不是 荣师叔说起,我还不知道呢。” 卢通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昨天刚回来,天生劳苦命,回来还没有一刻空闲。” “贵人才多事。魏司主万事缠身,荣某真是羡慕不已。” “哦?” 卢通看向中年修士。 年纪稍长,五十岁上下,下巴上留了一缕山羊须。 “道友是?” 中年修士捋了一下胡须,看了斐英粼一眼,没有开口。 斐英粼立马介绍道:“兄长,这位是荣师叔,和芒异师兄交好。这次专门来见兄长,要送我们一桩好处!” 中年修士这才拱手,道:“荣语梦,见过魏司主。” 卢通点了下头,心中没有多少惊喜,反而提起了一些警惕。 主动找上门的,祸多福少,即便表面看起来是机缘,很可能里面也隐藏着祸患。 “荣道友,坐下说话。” 几人分别坐下。 荣语梦四处打量了一番中野殿,道:“司主这座大殿,表面看似普通、暗中韵味却十分不俗。若是荣某没有看错,其中藏了山岳之形,起殿时应该有擅长阵法的高人指点。” 卢通听出了荣梦语的卖弄。 卖弄也是展露实力。 可惜,他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直接道:“不错。荣道友专程过来,有什么事情?” “魏司主快人快语,荣某便直说了。” 荣语梦正色几分,沉声道:“魏司主已经身处险地,荣某过来正是为了救司主一命。另外,再给司主一次鱼跃龙门的机会。” 二人对视一眼。 荣语梦神色十分认真。 卢通却蹙起眉头。 先显露实力、再吓唬一下、接着又引诱,越看越像骗子。 “当然。” 荣语梦展颜一笑,立即换了一副表情,道:“不光是司主,对于司主的贤弟斐师侄而言,也是一番造化。” 卢通侧目看去。 斐英粼脸上浮起笑容,用力点了下头,道:“兄长,我来之前见过芒异师兄。芒异师兄说,这次有很大机会获得书院传承,甚至兄长拜入书院也不是不可能。” 卢通心头一笑,脸色十分平静,道:“这位‘芒异师兄’也是甲象书院弟子?” “对。芒异师兄是真人后辈,如今正在真君的门下修行,很快就能得到真君传承。” 没有大能传承。 卢通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如商桃,也不如甘果。比小有宗的韩宰生,应该略胜一筹。 他看向荣梦语,问道:“荣道友与芒异道友交好?” “不敢。” 荣语梦摇了下头,道:“芒异少爷前途无量,荣某有幸在麾下效力。此番过来,也是替少爷奔走。” “那芒异道友有什么吩咐?” 卢通没有多少兴趣。 炼制铠甲之事,已经由镜心接手了,不需要再寻人。 荣语梦似乎察觉了一些,搓了两下胡须,道:“吩咐不敢说,司主是否知晓凡间的事情。” “自然。” “芒异少爷广邀道友,不日将前往凡间。司主受命训练鬼兵,不出意外也会被征兆。到时若是一起合作,立下大功的话,少爷可以替司主换取一道书院的传承。” 卢通心头嗤笑一声。 芒异少爷,人还没有看见,气派倒是不小。招揽一司之主,竟然不亲自出面,只拍了一个手下过来。 准备回绝时,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立马停口不语。 立功? 他抬头盯着荣语梦,道:“你家少爷招揽了多少人?” “元婴一人,金丹境已经三人,等到出发时应该不下八人。若是顺利的话,十人也很有可能。”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 十人,应该算得上是大功。 “好。” “啊?” 荣语梦睁大眼睛,神色十分意外。 荣语梦经验老道,刚才察觉到了不妙,已经做好了再行谋划的准备,不料竟然峰回路转,直接一口应下。 卢通笑了下,道:“怎么?魏某麾下两名金丹、十余筑基,难道入不了眼?” “不,当然不会。” 荣语梦立马挤出笑容,再次确认道:“司主答应了?” “对!到时一起去凡间杀敌立功!” “还有我!” 斐英粼举起手臂,笑着道:“芒异师兄和兄长联手,肯定可以立下大功,到时我也一起沾光,争取早日换到师尊的传承。” 荣语梦点头附和,眉头却皱起一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卢通扫了两眼,察觉到了荣语梦的疑虑,脑筋转了一下,立即道:“不过,魏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司主请讲,荣某力所能及,一定竭力而为。” “魏某修行法门,需要一些天外天的真气,可惜求取无门,道友能否代替魏某寻来一些。” 荣语梦眉头舒展开。 这才对,有所求才会有所应。而且真气,在外面罕见,但是在书院中可以直接换取。 “这可是个稀罕东西。” 荣语梦故作为难。 卢通正准备客气几句,斐英粼直接摆了下手,道:“师叔,你忘了,书院内的灵绝楼可以兑换真气。” 卢通神色一喜,这次没有丝毫作假。 “英粼,你也可以兑换?” “当然可以,筑基境弟子每月可以换取十口,可以用功劳换、也可以拿银子买。”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看向荣语梦,拱手道:“荣道友,能否麻烦道友,换一些真气?” 斐英粼可以换十口。 凭芒异的人脉,即是不能无视规矩,也可以找出十个人换来一百口。 荣语梦心头无奈。 本想先掂量几下,然后再卖个人情,可惜却被搅和了。 “自然可以,不过真气价格昂贵,若是数量多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道友尽管换来!魏某身为一司之主,岂会没有银子。” …… 念头一生,天高地广。 自从见了荣语梦,有了拿人换功劳的念头,心中杂念瞬间如野草般疯长。 一朵乌云飞过。 云内。 一头白虎踞坐在后方,问道:“萧木,弈法宗准备派出去多少弟子?” “回司主,第一批出去了十人。第二批正在操练,一共一百人,最晚明年进入地府。第三批刚招入宗门,一共三百人。” 卢通心头微喜。 一批一批又一批,这是一门长久生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个功劳收入囊中。 “不错。” 萧木道:“我前天去宗门询问了一番,二长老想先求一枚令牌。” “什么?” “三名王在凡间布下大阵,进入凡间后全部驻扎在阵内。阵内十分拥挤,二长老想请司主出面,占一套靠上的府邸。” “靠上?在上面有什么好处?” “掌控飞舟。阵内有七十二艘飞舟,占下飞舟可以发号施令。没有飞舟的话,要么独自行动,要么听从旁人的指令。” 卢通慢慢勾起嘴角。 生意似乎变大了。 “可以,我亲自写一封信,你们拿去便是。” 乌云深入群山。 不久后,前方出现一座孤山,山腰以上五彩祥云翻滚,盖住了上半个山头。 一个白须老者飞到乌云前。 “弈法宗辛辰,恭迎司主!” 82中文网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五章 比仙盘家 “四人架盾,三人纵火,余者鼓风。” 空地上,一个披甲修士手持一杆大旗,高声呼喊。 周围十个身披法袍的年轻修士站在一起。 四人手持金盾,祭出四面一人高的盾牌。三人手持红葫芦,放出三道熊熊赤火。剩余四人分别拿出一柄如意,挥手一打,鼓起一阵狂风,卷起火焰吹响四面八方。 “架盾,正前方!” 十人全部换出金盾,打出十层盾牌拦在正前方。 “鼓风,速退!” 十人迅速变幻为一个雁阵,卷起狂风退走。 不远处,一个白须老者面带笑意,朝旁边道:“司主,弟子们经验浅薄,从未经历过厮杀,到了凡间还请司主多多提携。” 卢通点了下虎头,看向人群中的披甲修士,道:“辛辰长老,那人所穿的铠甲就是大名鼎鼎的‘五花甲’?” 五花甲,弈法宗的独门铠甲。 甲袍上阵法密布,囊括五行法术,看起来色彩斑斓。 白须老者微微颔首。 “不错,这次进入凡间,练气境弟子每人五件法器,筑基境弟子每人一套‘五花甲’。” 卢通心中暗惊。 弈法宗实力远不如蒙剑宗,辛辰长老身为二长老,修为也只是金丹圆满境界。区区一家小宗门,出手竟然如此豪奢。 看来地府承平日久,底蕴不可小觑。 “听说五花甲内有十余道大小法术,厮杀、防身、疗伤,无一不有,可是真的?” “自然。” 辛辰弹指打出一道法力,传音唤来一个身披五花甲的弟子,吩咐道:“杰峰,让司主看一下五花甲的诸多法术。” “是!” 杰峰飞上半空,运起法力,铠甲表面各色光泽流转。 片刻后一团火焰落下,接着火雨、火蛇、水幕、水网、金剑、金盾、漫天尘土…… 卢通看了一会儿,称赞道:“不错,好法宝!” 辛辰赔笑道:“去了凡间后,司主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吩咐他们。大事或许办不了,些许小事肯定不在话下。” “五花甲名不虚传,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法宝。” 卢通仍然盯着前方。 辛辰蹙了下眉头,和旁边的萧木对视一眼,看见萧木点了下头,直接取出一套五花甲。 “区区薄礼,请司主笑纳。” 卢通瞥了一眼,没有接过铠甲,缓缓问道:“弈法宗有多少五花甲?” 辛辰神色稍滞,眼神中多出一抹担忧,问道:“司主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 “司主,五花甲炼制不易,所需的材料众多,而且阵法也极为繁复……” “行了。” 卢通晃了下虎头,道:“不白拿。你们宗门的五花甲,有多少善德司要多少。” 说完不等辛辰拒绝,直接吩咐道:“萧木,这件事交给你了。” “是。” …… 几天后,中野殿内。 卢通、静剑、活剑,分别坐在长几后。 静剑拿着一张纸,边看边道:“五花甲,甲衣八百两,束腰、护臂等二百两,呼灵大旗四百两,一整套铠甲一千四百两白银。” “好便宜啊。”活剑在本子上写了几下,“我带了四百万两黄金,算下来可以买……” 她算了几下,再起提笔写道:“两万一千多套。” 卢通有些意外。 两人中静剑拿主意,可是听起来,管银子的竟然是活剑。 “买不下这么多,弈法宗没有这么多铠甲,最多可以买千件左右。” 弈法宗,太小了,即便生意送到嘴边也接不住。 静剑摇了下头,道:“一千套铠甲,即便价格翻一倍,全部卖出去也只能赚十四万两金子。” “不急,弈法宗只是一家,附近还有蒙剑宗,过几日我们一起登门拜访。” “好。” 几人说了一会儿,静剑回去休息。 活剑仍留在殿内,取出一封信,走到长几前放下,道:“师兄有空的时候看一下这封信,若是有兴趣,私下来找我。” 卢通看着活剑,心中不禁浮出一个念头: 小妮子动春心了? 自从一起练过剑后,活剑总是刻意亲近,态度已经超乎了寻常的道友。 一人一虎,四目相对。 卢通问道:“什么信?” “师兄看了自然知道。” 活剑笑了下,十分欢快地转身离开。 卢通目送她远去,张口吐出一道法力,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许久之后,信纸落在长几后。 他看着殿外活剑消失的地方,喃喃道:“竟然这么大来头……” 深夜。 一个头戴斗笠的鬼影站在紫竹林外,道:“司主,活剑来了。” “进来。” 活剑钻入林中,走到林中空地,朝竹叶小山上的白虎拱手道:“见过师兄。” 卢通看着眼前的娇小身影,心中不敢有半分小觑。 “你也姓盘?” “盘若容。” 盘家。 今天的那封信就是来自盘家,信中盘家自称‘一族之富,可比一府’,另外还表露出了招揽的意图。 他看着活剑,道:“出身盘家,怎么会沦为剑侍?” “盘家人口过十万。” 卢通瞬间陷入沉默。 十万。 小一点的城池,整个城池也不过十万上下。 “为什么找我?区区一个金丹大修士,应该入不了盘家的眼。” “师兄太过自谦了!” 卢通咧了下虎口,摇头道:“魏某即便再自大,也不敢在盘家面前张狂。” 富贵堪比一府,即便信中的言辞夸张了十倍、百倍,也仍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目。 活剑收敛起脸色,叹了口气,道:“因为有‘善’无患。” “什么?” “盘家坐拥无尽家财,这些财平时是福,但是有时也是祸,所以需要广结善缘。师兄是否明白?”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 有财是福。 但是财太多了,多到超出了实力时,迟早惹来祸患。 “盘家没有仙人?” “家祖当年有缘结识了周定权周仙人,也多亏了仙人庇护盘家才有今日。” “大能呢?” “福昌老祖已是分神境,盘家便是在老祖手中兴起,‘广结善缘’也是老祖定下的家训。” 卢通心头的疑惑散去,道:“我如果答应,盘家也会送我一个剑侍?” “哈哈!” 活剑哑然失笑,连连摇头道:“当然不是。不过师兄需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请师妹明言。” “结交善缘,自然是以师兄为主。师兄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盘家,族内权衡之后会给师兄一个答复。只是……” 活剑迟疑了一下,认真道:“盘家不会白白付出,师兄开口之前,千万考虑清楚。” 卢通没有丝毫犹豫。 “我要养护神魂的丹药,或者法门。” 活剑顿时瞪大双眼。 盘家结交的“善缘”极多,但是很少有人这么不客气,一开口直接索要东西。 “师兄想好了?” “当然。” 活剑摇了摇头,直接拿出信纸,一边写、一边问道:“师兄麾下有多少鬼兵?” “干什么?” 活剑指了下信纸,道:“族内权衡时会根据师兄的实力、财力、势力等,商定拿出何种丹药、多少丹药,或者直接赐下法门。” 看人下菜。 商人的性子,难怪盘家可以闯下这么大的家业。 卢通略作思索,道:“我曾入过生死门。” “啊?” 卢通仰起虎头,闷声道:“我曾在生死门内连斩五人,其中一人还是空性书院的弟子。” 活剑神色有些狐疑,道:“师兄,这封信送回去后,盘家会派出一人验证真伪。” “哼!” 卢通鼻中喷出一股气浪,取出一捧纱帐,道:“我有一件染灵之宝‘散花纱帐’。” 活剑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纱帐。 卢通没有理会,收起纱帐,自顾自地说道:“我麾下有一支鬼兵,其中金丹境二人,筑基境十余人,练气境过百。我还……” 声音突然停下。 好像没了。 还杀过一个龙光书院的商桃,可以再显露一次实力,可惜这件事十分隐秘。 还有半家酒楼、一间符箓铺,可惜拿不出手。 卢通有些怅然若失,竟然只有这么几句可以夸耀的。 如果在凡间,凭一页宗、擒气宗、无暇妖城、无峰山等四面八方的关系,起码可以说上盏茶时间。 活剑一一记下,心中仍在怀疑生死门、灵宝的真假,暂时按下心头疑惑。 “盘家权衡之后,到时会派出一个盘家人过来,师兄可有疑虑?” “和你一样?” “对。师兄可以当做侍女、小厮、护卫、或者管事,全凭师兄喜好。” “可以。” …… 上午时分。 一个黑衣鬼影进入中野殿内,拱手道:“司主,东壁族姐在外面求见,还带了一个人,说是从甲象书院来的。” 朱西禽,朱家西房的筑基修士,也是朱东壁的族妹。 卢通心头微动,道:“请进来。” “是。” 西禽转身离开。 “算了。” 卢通站起身,纵身跃到殿外,道:“我亲自去迎。” 府外。 朱东壁站在门口,旁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袍少年。 卢通走出大门。 朱东壁拱手道:“见过魏司主。” “师妹。” 卢通唤了一声。 朱东壁脸色十分冷漠,没有回应,直接朝旁边的少年介绍道:“香螺师弟,这位就是魏虎魏司主。” 红袍少年点了下头,道:“魏司主,有礼了。” 卢通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让开身子,道:“二位请。” 香螺直接抬腿,率先走入府内。 中野殿内,三人分别坐下。 香螺端起茶杯瞥了一眼,又重新放下,拍了下手,道:“听说魏司主有角芒星金、还有无根须?” “不错。打算炼制百套金行铠甲、十套木行铠甲。” “拿来看看。” 卢通取出一个匣子、一个木箱,运起一道法力递过去,法力收回时直接打开盖子。 匣子内,原本满满当当的角芒星金,上面少了一层。 木箱内,原本十分紧实的木须也变得蓬松。 角芒星金、无根须。 卢通祭炼血种时用了一些,私下又藏了一点,总计少了不到两成。 香螺伸手打出法力,试探了一番,直接盖上盖子,挥手收起来,道:“除了数目,铠甲的阵法有什么要求?” “最好炫目一些,其他的全由仙长做主。” 卢通专门考虑过此事, 何虚行炼制金行铠甲,其中一个目的是为了服众。 他藏了一些角芒星金,香螺…… 八成也免不了,不伸手的炼器师少之又少,香螺主动登门,多半是为了炼器时贪一些材料。 几经克扣,法宝的威力肯定大打折扣,只能从样子上下功夫。 香螺点了下头,直接起身,朝外面走去,口中道:“年底之前,一百一十件法宝送回此处。炼器费用、其余材料,全部由角芒星金、无根须抵扣。” “多谢!” …… 夜幕降临,一头插翅白虎潜入天水岛。 “香螺是谁?” 朱东壁坐在桌边,已经备好了茶水,道:“夏箓真身边的道童,夏箓真是蒙剑宗夏真人之子,自幼送入甲象书院。” “夏箓真会炼器?” “不会。夏箓真正请人炼制法宝,听说了角芒星金,动了贪念,准备倒手时私藏一些。” 卢通心头一沉,没想到朱东壁找来的竟然不是炼器师。 又多了一手。 刮三层之后,不知道最后还能剩下多少。 “何虚行毕竟是书院弟子。” “放心,他们不会把事情做绝。” 朱东壁盯了卢通一眼,似乎直接把他看透了,道:“或许,三个夏箓真加起来也没有你拿的多。” 卢通咧了下虎口,不愿意多纠缠,直接转移话题。 “盘家找我了。” “哪个盘家?” “大家族,背后是一尊仙人,名叫周定权。族中有个大能,名叫福昌老祖。” “比仙盘家。” 朱东壁眨了下眼睛,神色有些意外,道:“想不到,才短短数年你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卢通心头欣喜,故作镇定,道:“什么比仙盘家?” “盘家金银极多,虽然没有仙人,可是一举一动造成的影响,不亚于仙人之威。” “我已经答应了盘家的招揽。” “很好。我会尽快转告妖君,不出意外的话,古仙会扶持你修行。” 他有些意外,道:“就因为盘家?” “对,盘家树大招风,正缺少厉害人手扶持。你实力越强、盘家便越重视,或许有朝一日会把你引入盘家,到那时元婴境伸手可取。”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六章 餐气 风雷暗涌。 乌云汇聚。 随着时间流逝,怀珠城中的普通人也开始察觉到变化。 法宝贵了、符箓也贵了,接着吃、衣、行等所有东西都贵了。人也变多了,一队队来路不明的修士进入城中,短暂停留几天又消失不见。 临近年底时,所有人都知道了外面的变化。 紫竹林中。 卢通盘坐在血躯内,手中拿着一本金灿灿的册子。 册子一指厚,非纸非皮,摸起来十分柔软,表面却闪烁着金属光泽。册内,无数扭曲纹路闪烁,接连浮现出一个个文字。 《餐气法》 这一次寸功未立,仅仅是和盘家攀上关系,可是古仙赏赐的法门却极为精妙。 法门以人布阵。 在眉心、口、喉、心、胃之间布下餐气之阵,只要阵法运行,就可以源源不绝的吞噬灵气,纳入神魂空间。 他一字一句的钻研,直到彻底记下法门,翻手收起册子。 平复心绪后,运起一束法力,从眉心落下汇入口中。之后又流入咽喉,在心、胃之间盘绕六周,重新经过咽喉返回眉心。 一连运行了盏茶时间。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再次运起法力,这次没有散入血肉,而是仿佛一柄利剑,直接撕开血肉,在眉心、口喉之间开辟出一条通道。 “嘶!” 一股刺痛涌出,脸上迅速浮出一条血线。 他没有理会,继续牵引法力,顺喉而下,进入心、肺,按照阵法的纹路环绕六周。 运行一次后,血灵浮出,伤势迅速痊愈。 卢通略作休息后,再次运起法力,再一次按照阵法纹路,在体内开辟出一条条“伤口”。 一次次开辟伤口、恢复痊愈。 数百次后,无需再刻意引导,一道混杂着气血的微弱法力,开始在眉心、口、喉、心、胃之间重复游走。 卢通心头稍定,回忆了一下法门,运起法力,开始一次次地空口吞咽。 心跳一下,吞咽一次。 十咽之后,口中生出一丝丝津液,汇入微弱法力中,顺喉而下,一直落入胃中。 五十咽之后,腹内生出一股热流,体表渗出细密汗珠,热流顺着阵法纹路涌入心口内。 “咚!” 心脏跳动瞬间变得猛烈、强壮。 一股气血涌出,直接冲散了附近法力,下一瞬盘绕在眉心、口、喉等处的微弱法力接连溃散。 卢通神色毫无波动,收敛心神,再一次开始从头运行。 一束利剑般的法力破开血肉…… 接连失败了三次。 第四次五十咽之后,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一股气血涌出,乱了一下,十分不顺从地汇入法力,一起顺着阵法纹路开始流转。 “成了。” 卢通心头一松,继续张口吞咽。 百咽之后,胃内已经变成一汪热泉,心脏跳动越发有力,阵法纹路中的法力也逐渐雄浑。 他慢慢放缓吞咽的速度。 心跳两下,吞咽一次; 心跳三下…… 盏茶时间后,停止吞咽。 腹内的热流逐渐稀少,心脏跳动也渐渐变弱,阵法纹路中的法力也开始重新变得微弱。 卢通提起几分小心,静静等候。 心脏是阵眼。 若是仅凭心脏跳动,便可以生生不息地运转阵法,餐气阵法就成了。 一息、十息、百息。 心脏跳动已经恢复如初,阵法纹路中仅剩下一道极细微的法力,仿佛一根游丝。 “扑。” 心脏又跳了一下,仿佛一阵风吹过,细微法力直接消失不见。 “呼!” 卢通闭上双眼,长吐一口气,几个呼吸后,平复完心绪,再次开始从头运起法门。 夜尽天明。 卢通仍然盘坐不动,脸上满是疲惫,神色中却有一股藏不住的喜色。 阵法初成。 眉心、口、喉、心、胃之间,一道细微法力随着心跳缓缓流转。 他翻手取出一枚丹药,吞入口内,直接咽入腹中。 一团灵气、药气散开。 阵法仿佛一张嘴巴,把灵气、药气等卷入阵内,顺着纹路流转,开始淬炼其中的杂质。 两息后更多灵气、药气散开。 阵法来不及容纳,片刻间整个胸腹中充满了灵气、药气。 灵气流转。 卢通体会了一下,心头一跳,突然脸色瞬变。 此时,几道灵气经过心、喉等处,初成的阵法仿佛一张脆弱蛛网,瞬间被灵气冲散。 “该死!” …… “魏司主,一千套幽蟒水甲、三百套玄蛟水甲、十套行云龙甲!” 中野殿外,一个胖管事挥手取出一口口大箱子,很快把殿外的空地摆得满满当当。 王于标,蒙剑宗夏真人手下的管事。 夏真人的儿子接下了角芒星金的生意,夏真人则是争到了寻常铠甲的生意。 卢通看向静剑、活剑。 “二位师妹请。” “好。” 静剑走下台阶,步入众多箱子中,随手翻开一口箱子,取出一套幽蓝铠甲,祭炼片刻后灌入一道法力。 周围浮出一道水流,裹着铠甲,化作一条三丈长的水蟒。 一连检查了上百件铠甲。 静剑法力耗尽,返回殿前,道:“活剑,付钱。” 活剑已经算好了价钱,道:“蟒甲一千五百两,蛟甲三千两,龙甲一万五千两。总共是二百五十五万两白银,对吗?” “对,一两不差。” 王于标脸上堆起笑容。 活剑点了下头,看向卢通,道:“师兄,一次付清吗?” 王于标立马朝卢通拱了下手,赔笑道:“魏司主,坊内还在抓紧炼制,急需银子周转。” 卢通道:“付清可以,不过这么大生意,还能一点优惠都没有,把零头抹了吧。” “行,既然司主开口了,小的就做一次主,只需二百五十万两白银即可。” 卢通点了下虎头。 活剑取出几箱金子,道:“你点点。” “不用、不用。” 片刻后,静剑、活剑带着铠甲离开。 卢通独自坐在殿内。 王于标站在一旁,取出一口箱子,拱手道:“魏司主,承蒙关照,这是二万五千两黄金。” 交易金额的一成。 朱东壁放出消息后,蒙剑宗内三个真人派人登门,其中只有夏真人猜中了意图,直接拿出了一成好处。 卢通瞥了一眼箱子,咧开虎口,道:“王管事把魏某的零头也抹了?” “小的错了!” 王于标立马行了一礼,迅速取出五百两黄金,摆在箱子上,再次行礼道:“小的一时糊涂,请司主谅解!” 卢通从长几后站起,走到王于彪面前,低下虎头盯着五百两金子。 “看来是真糊涂了。给外人随手抹掉五万两的零头,魏某给你这么大的生意,就值五百两?” 王于标心神狂跳,连腿脚都有些发软。 “司,司主……” 卢通抬起虎头,盯着王于标。 王于标嘴唇抖动,硬着头皮道:“小的只是跑腿而已,不敢拿主意,能否容小的回去先禀告掌柜的。” 卢通张开虎口,闷声道:“王管事,蒙剑宗不止你家会炼制法宝,夏真人手下也不止你会跑腿,明白吗?” 王于标瞬间面如死灰。 丢了这笔生意,夏真人饶不了他。生意没丢,可是落到别的管事手里,他自己饶不了自己。 “司,司主,小的只能动十万两银子,刚才饶了五万两的零头,最多只能再拿五万两出来。” 卢通站着没动。 王于标咽了下喉咙,又取出五千两金子。 卢通张口吞下金子,转身道:“去吧,那是赏你的,下次机灵点。” 地上孤零零的躺着一大锭金子,一百两。 王于标眼睛一亮。 作为管事,奔走一趟赏钱最多只有一两金子,算上年底分红也不超过五两。 一下子翻了二十倍。 王于标立即捡起金子,拱手道:“谢司主,小的明白了。” …… 中野殿内。 卢通踞坐在长几后,体内阵法周转,一点点地吞噬、炼化肚子里的妖肉。 长几上摆着一封信。 信旁还摆了一个黝黑令牌。 他看完信件,收回视线,道:“铁嘴亲自送到司里的?” “是。” 宁金宝束手站在一旁,恭敬道:“老爷,铁嘴说十万火急,今天就要拿走所有欲丹。” “司里有多少欲丹?” “黄豆大小的,三百枚。绿豆大小的,一千八百二十九枚。” “给他一百枚大的,八百枚小的。” 卢通低头看向令牌。 三名王的令牌,命他正月末带着鬼兵前往凡间。 “老爷。” “嗯?” 他抬头看去。 宁金宝神色小心,道:“铁嘴说,他知道司里有多少阵法、多少欲丹,敢少一枚的话,三名王绝不轻饶。” 卢通眯了下虎目,略作沉默后,道:“告诉他,我明年便离开象山府,到时亲自与三名王解释。” “是。” 宁金宝行了一礼,缓步退后。 卢通最后扫了一眼宁金宝身上的崭新衣裳,突然意识到年底了,立即开口喊住:“等下。” “老爷。” “过两天,等雨湖送来明年的开支,直接送过来。” “是。” …… 年关到了,险关也到了。 卢通一连寄出几封信,很快交好的各方势力陆续赶到穆岛。 “魏司主!” “穆管事。” 穆岛的主人,穆家管事穆三第一个赶到岛上。 二人坐在殿内。 穆三道:“听闻司主将前往凡间,特意来此恭贺!” “多谢。” 卢通应了一声,静静等候穆三说出来意。 穆家故意示好,肯定有所图谋,而且送出的“穆岛”价值不低,所图应该不小。 穆三取出一枚三寸长的紫玉,走到长几前双手递过,道:“这是一枚千里感召玉符。两枚一对,另一枚在我家九少爷手中。” 卢通吐出一道法力接过。 玉符,灵玉绘制的符箓,远胜普通纸符。玉符上一面布满纹路,另一面刻着一个“穆”字。 “九少爷也在凡间?” “正是。九少爷正在凡间历练,若是玉符上显露文字,便是少爷遭遇了危险,到时还请司主施以援手。” “好,魏某一定竭力相助!” “我先谢过司主。” 穆三又取出一摞纸,运起法力递过,道:“这是鬼城附近的地图,涵盖了水、陆两侧,上面标注了方圆三百里内的宗门、家族、仙船等。” 若是魏虎,此物是无价之宝。 可惜对卢通而言,不值一文。 他瞪大虎眼,“惊喜”道:“多谢道友!魏某正需要此物!” 穆三笑了下,道:“少爷游历完也会前往法坛鬼城,到时还请司主相助一二,穆家不会辜负司主!” “好!魏某记下了。” 穆三之后。 斐英粼在家里过完初一,大年初二直接“闯”入穆岛。 “兄长,芒异师兄托人送来了‘真气’,还说月底之前亲自带人过来,让兄长先等候几日。” “有多少真气?” 斐英粼一连取出十三个葫芦,道:“每种一百口。金丹弟子每个月才能换来一百口,这次芒异师兄托了不少人情。” 十三种真人,九种是真正需要的,四种是掩人耳目。 卢通眼中只有葫芦,直接吐出法力卷过葫芦,笑着道:“不错,记你一功!去了凡间,为兄带你斩杀几个大敌!” “多谢兄长!” 卢通打开一个葫芦掂量了一下。 一百口,比镜心给的多一倍,可以修成十轮。算上之前的五轮,已经相当于一件防御法宝。 “多少银子?” “师兄没说,直接就给了。” 卢通心里不喜反忧。 如今不缺银子,给钱才可以继续交易,不给钱再难有下一次。 他取出十三万两银子,道:“拿去交给芒异,告诉他,这些不够修行,继续兑换一些。” “好。” 正月初五,一团长近百丈的白云落在穆岛上。 “辛辰长老,请!” “见过司主!” 辛辰拱手行了一礼。 后方一百个弈法宗弟子,一起拱手道:“弈法宗弟子,拜见司主!” 卢通心神一震。 “好,好!” 一瞬间,手中的实力翻了一倍。 正月初十,湖泊深处飞出一队人影,同样落入穆岛。 …… 夜色幽静,一头白虎闯入天水岛。 卢通道:“我要走了。” “嗯。” 朱东壁坐在桌边,似乎在等人,又似乎料到了卢通会来。 卢通走过去,踞坐下没有说话。 二人坐了许久。 朱东壁道:“你有多少实力?” “一支鬼兵,百个左右。一支弈法宗,也是百人左右。蒙剑宗来了十人,先去探路,后面或许还有。还有甲象书院的芒异,他的人应该很多。” “很好。” 朱东壁点了下头,认真道:“这次关乎能否成婴,出去之后好生把握机会。” “明白。” 又坐了许久。 卢通直接起身,道:“走了。” “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请假 整理下思路、地图,后面补。 《半妖养仙途》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七章 三名王 “蒙剑宗楚定,见过道友!” “弈法宗王杰峰。” “诸位道友,在下盈北,我家少爷在甲象书院修行,进入凡间还请多多指教!” “可是芒异仙长?” “正是。” “……” “嘘!” “真君法身当面,噤声!” 通天绝壁内,三艘百丈长舟漂浮在水面,远处一尊五十丈高的人影盘坐在空中,长舟上的近千修士、鬼影一起躬身行礼。 其中一艘长舟上。 卢通起身行了一礼,重新踞坐在甲板上,眯起虎眼看向远处。 出府了。 进来时,只带了一个黎吉春。 出去时,随行的接近千人,虽然称不上浩浩荡荡,但也算一股不小的势力。 “老爷。” 旁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嗓音。 卢通道:“什么事?” “芒异实力雄厚,手下修士接近七百,还有一名真人护身。此时机会难得,老爷何不过去结交一二?” 卢通侧头看向另一艘飞舟。 一模一样的长舟,甲板上的景致却截然不同。 瑞云缤纷、屏风环绕,一众修士坐在长几后把酒言欢,还有十多个貌美侍女站在旁边侍奉。 看起来十分热闹。 沙哑嗓音再次响起:“弈法宗、蒙剑宗全部可以揽入麾下,可如今都在芒异身边,老爷若不抓紧些,老仆担心他们落入芒异手中。” 卢通扫了一眼。 其中有几个熟悉人影,斐英粼、弈法宗辛辰、蒙剑宗带头的弟子获岳…… 他缓缓收回视线,道:“和芳,你觉得凡间修士的实力如何?” “老仆在凡间游历三十年,无论比修为、还是比财力,他们远不如我们。不过凡间各宗门林立,常年动荡不安,论厮杀本领,他们更厉害。” 卢通心中有些佩服,转头看向旁边。 一个灰衫老头,个头矮小、脸颊瘦削,脸上布满了风霜,此时神色有些疑惑。 和芳,盘和芳。 盘家送了丹药,同时还送了一个老头子。 他最初有些失望,可是交谈了几次之后,失望很快变为了欣喜。 和芳见识很广。 对地府十分熟悉,上至天庭传闻、各脉纷争,下至各地物产、往来交通;对凡间也十分熟悉,足迹遍布各山、各湖,以及沙漠、冰原。 盘家送来潘和芳,用意不浅。 潘和芳问道:“老爷不想费心拉拢,可是觉得他们的实力不堪一用?” 卢通咧了下虎口,摇头道:“当然不是。此行凶险,能添一分力量便多一分生机,更不必说上百人。” 和芳眼中的疑惑散去,略作思索后抬了下眼皮,道:“老爷想让他们吃一些苦头,等他们找上门来再拉拢,如此一来更容易纳入掌心。” “哈哈……” 卢通笑了几声,认下了这个说法。 其实…… 他仍在考虑拿人换功劳。 走得太亲近了,可能会连累鬼兵。现在这种距离正好,离得够远又刚好知道底细。 和芳附和地笑了下,提醒道:“可是芒异的实力不容小觑,万一他们碰不到硬钉子……” “不会,迟早会碰到。” …… 迷乱水域,水面十分平静,水面下无数道漩涡盘绕。 “出来了!” “这就是凡间?人在什么地方,我们去赏他们点银子花。” “蠢货,他们早就不用银子了,现在用丹药。” “那更好!连银子都省了!” “哈哈哈……” 除了寥寥几人外,绝大部分人第一次离开地府。即便知道凡间变了,但是想到以前听说的种种传言,还是抑制不住地开始兴奋。 七个金丹大修士飞到前方,分别祭出一艘三层楼船。 “百人一队,登船!” 蒙剑宗、弈法宗也分别拿出提前备好的大船。 和芳取出一艘十丈长的乌篷船,道:“老爷,请。” 卢通正要动身。 斐英粼迅速飞过来,喊道:“兄长,师兄说路途遥远,邀请师兄一起乘坐玉马飞辇。” 楼船正前方飘着一个大辇,长近三丈,由四匹翠绿玉马拉辇。 一个白袍修士正站在辇边。 卢通瞥了一眼,微微点了下虎头,道:“不必了,代我转告芒异,半路可能有凡间修士偷袭,我要留下护持麾下的鬼兵。” “兄长,师兄也是一番好意……” 卢通没有再理会,走出两步,直接走到乌蓬上。 一行人再次出发。 乌篷船上,正中踞坐着一头插翅白虎,船头一个丈高的四臂银影,船尾一个丈半高的四足四臂黑影。 船舱内黑烟滚滚,剩余鬼兵全部收了鬼躯,藏在鬼雾内。 离开迷乱水域,乌篷船开始上下颠簸。 又走出十余里。 卢通看着船周围的水浪,心头升起一些疑惑。 记忆中,截水湖水下虽然有无数暗流,但是湖面一直很平静。 如今却变了。 水面上布满了细密的褶皱,明明没有风,却像有无数股大风。 又走出数十里,波涛突然变得极为汹涌。 远处一道十余丈高的水浪,缓慢、有力、不可阻挡地碾压过来,仿佛一面墙壁。 卢通瞬间瞪大虎目。 前方传出阵阵惊呼: “浪来了,快躲!” “咳咳……” “不好,风里有东西!” “我中毒了!” “不要飞遁……” 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道:“不必惊慌,些许煞气而已,全部进入房间,任何人不许修行。” 几个金丹大修士飞到楼船前抵挡水浪。 浪还没到,风先到了,风中裹挟着一道道十分狂暴的气流。 卢通嗅了几口,脸色稍变,挥手卷起一道火焰法术。 一簇火苗燃起。 下一瞬,火苗突然炸开,蔓延出一条条火蛇。 “和芳?” 和芳叹了口气,道:“老爷,神灵出手,打通了天外天,还引爆了湖中的异象。如今凡间煞气弥漫,绝大部分地方已经沦为了险地。” 卢通心头一沉。 煞气,天外天的狂暴灵气,与极为精纯的真气截然相反。大能之下,引入煞气后对修行有害、无利。 “我先去看看。” 他几步走到高空,扇动翅膀,化作一道白影射向天际。 辇上,一群人目送卢通远去。 “善德司的司主去探路了?” “竟然亲身前往,看不出来魏司主竟然如此体恤手下。” “那当然!当年李真人都夸赞过,我兄长‘大义为先’、‘十分难得’!” “哦,还有此事?” 与此同时。 卢通眺望着天上、水上的一幕幕,缓缓眯起虎目。 视野的尽头。 天上一个“窟窿”,天外天的暴虐煞气从上而降,肆意席卷,赤红、靛青、灰黑,各色烟云漫天狂卷。 水上无数“水眼”,一道又一道的各色波浪连绵不绝,高的数百丈高、低的也有近丈。 “自断退路,这次不死不休了……” …… “连条鱼都没有,真是无趣!” 虹英坐在船头,甩动四条长臂,在水里胡乱捞了一通却没有捞到任何东西。 萧木也难得附和。 “变了,全变了,这趟危险了。” “老木头,你来过?” “没有,不过听说过,以前湖里到处都是船只,可是我们已经走了三天,连一艘船都没有碰到。” “废话,水上都冒出来大山了,还怎么跑船。” 前方又是一道古怪水浪压来。 高三十丈、宽三十丈,数十个连在一起,像是一筐巨大无比的馒头。 “我来吧。” 萧木引出船舱内的鬼雾,化作一团黑云,把乌篷船举到半空中。 水浪过去,一道暗红色狂风紧随其后。 “小心,煞气来了。” 卢通提醒了一句,没有躲避,反而扇动翅膀迎过去。 煞气是个变数。 他不喜欢变数,打算在出手之前,先试探清楚煞气的威力。 狂风袭来,吹到血躯上犹如无数柄细小毒刃,一点点地侵蚀血气、法力。 他体会了片刻,心中暗惊。 这一道煞气对他没有威胁,不过已经可以伤到筑基修士。 “呼!” 卢通运起法力,张口一吐,唤出一朵尺高火苗。 下一瞬火焰轰然炸开,犹如烟火爆炸,无数道火蛇肆意飞舞,一瞬间蔓延出上百丈。 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晃眼的功夫,火焰又消失不见。 卢通看了眼血躯上的灼伤,心头稍松,看似凶猛无比,但是威力并没有超出施展的法术。 “还好,失控了,不过还没有完全失控。” …… 一路跋涉,风不平、浪不静,不过好在没有遭遇袭击。 一行人离开截水湖,朝法坛宗的故地赶去。 “站住!” 地面上,一口洞穴中喷出灰雾。 雾中走出一尊四尺高的四臂鬼影,道:“哪里来的?” 卢通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身后,一众头戴黑斗笠、身穿黑袍的手下中,传出几个声音: “四臂长蛇相?” “看起来好像很弱,你们觉得呢?” “对,两条手臂上缠的木藤,左腿上的金属好像是矿石,没有祭炼过。” “比我们差远了!” “废话,我们可是司主的人,额,鬼兵!我们一件法器,可以换他半条命了!” “没有司主就没有我们!” “对!” “一定拼命报答司主!” 一群鬼兵突然开始比嗓门。 卢通又听了几句,咧开虎口笑了下,道:“行了,他们的命不值钱,何必跟消耗修士法力的弃子比实力。” 一群鬼兵听完心里又怕又喜。 又害怕雾鬼的命不值钱,又庆幸自己不是那些不值钱的。 虹英也心头一跳,问道:“司主,那我们是什么?” 卢通回头瞥了一眼,摇了道:“不管是什么,有我在,一定保你们安然无恙。” “谢司主!” “司主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就是!” 法坛宗挨着截水湖,一行人验过身份后,继续走了数里,很快便抵达原本法坛宗的驻地。 驻宗宝地,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天上阴云笼罩,其中闪烁着无数鬼影。 地上每隔百丈便有一口大洞,洞内灰雾弥漫,同样隐藏着无数鬼影。 天地之间屹立着一座黑山。 七十二艘大如巨鲸的飞舟,围成一圈,环绕在黑山周围。 “兄长!” 斐英粼快步走到旁边,道:“师兄邀请兄长登上同一艘飞舟。” 说完似乎害怕卢通拒绝,继续道:“弈法宗、蒙剑宗的道友已经同意了。” 辛辰刚走到旁边,听完脸色闪过一道不悦,挤出笑容,道:“多亏了司主的信件,我等也可以登上飞舟。正巧芒异道友也可以登上飞舟,我们商定共乘一舟,日后可以一起行动。” 卢通心里有些犹豫。 又想亲近,方便打听芒异等人的底细;又不想绑在一条船上,以免下手不方便。 这时,一缕黑烟遁到身前。 “魏司主,王上有请!” “好。” 卢通走出一步,朝不远处的白袍修士说道:“芒异道友,我先去面见三名王,回来再去拜访道友!” “好,司主自去便是。” 芒异心中稍喜。 途中几次示好,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现在终于来了。 “和芳,跟着芒异道友,找个僻静地方安顿下。” “明白。” …… 法源山,山高两千三百丈。 原本山清水秀、树木繁盛,如今从山巅到山脚,没有一棵树木,全部是光秃秃的黑石、黑水。 山巅,一座大殿压在大片废墟上。 卢通收敛翅膀,落在殿外,大声道:“属下魏虎,拜见王上!” 鬼王之上,再没有鬼。 鬼,有残魂,但是没有肉身,也没有神魂世界,因此无窍可出,修为最高也只是元婴境。 即便元婴境无敌,也无法破入出窍境。 “进来。” 殿内传出一个十分温柔的女人声音。 “是。” 卢通夹起虎尾,迈着小碎步走进去。 殿内正中间摆着一个破碎石榻。 榻上空无一人,不过上方一丈高处飘着一个巨大头颅。 头高一丈,三张面孔,一个白玉美人脸、一个黑石大汉脸、一个黄金婴儿脸。 卢通迅速瞥了一眼女人脸,深深地埋低虎头,下巴几乎贴着地面。 “拜见王上!” “有胆子杀戴善,不会是胆小鬼,把头抬起来。” “是!” 卢通抬起虎头,耷拉着眼皮,依然没有直视三名王。 “不错,难怪可以骗过戴善。” 他心头一寒,赶忙道:“属下不敢!” “有什么不敢,能杀了说明有本事,本王不怕你野心大,只怕你本事小。魏虎,你的野心更大,还是本事更大?” “回王上,野心不大、本事不小。” “哈哈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八章 鼓水小城 空旷大殿中,三声轻柔笑声落下,又是一道浑厚笑声响起。 “哈哈……” 卢通埋下头颅。 大殿左右,一个个坐在长几后面的人影、鬼影,也纷纷低下头。 三息后笑声终于落下。 “魏虎!” “在。” 卢通立即应声,抬眼瞥了一下,正前方的面孔已经从白玉美人变成了黑石大汉。 “童竟威!” “在。” 左侧一个黑袍人影迅速起身。 “鼓水小城交给你们了,一年内我要看到此城被破!” “是。” 卢通从未听过鼓水小城,而且破城是大事,一年太短了,不过还是一口应下。 “叮!” 一块舟形铁牌落在前方。 三名王道:“凭此牌可以调用披甲象舟一次,你们二人好生把握。” “是。” 童竟威瞥了一下铁牌,手臂微微动了两下,看起来想捡起铁牌,不过又有些犹豫。 卢通直接探出尾巴卷起铁牌,道:“属下一定攻破鼓水小城。” “去吧。” 两人又行了一礼,一起退出大殿。 出殿、下山。 离开近百丈后,卢通这才放松几分,问道:“童道友,鼓水小城在什么地方?” 童竟威也是金丹修士,浑身上下笼罩在一件黑袍内,脸上也蒙了一层黑纱,只能看出来身躯十分雄壮。 “魏司主,先找个地方坐下?” “好。” …… 法坛鬼城,城池立下还不足一年,人口稀少,刚刚建起的楼阁大多十分简陋。 一间木屋内。 卢通瞪大虎眼,惊讶道:“洞海宗麾下,道友是凡间的修士?” 童竟威已经脱去了黑袍,露出一张粗狂大脸,闻言皱起粗眉,沉声道:“童家已经投靠了王上。” 卢通咧了下虎口,道:“一时失言,道友莫怪。” 童竟威仍然不悦。 卢通扫了一眼衣襟内的靛青纹路,问道:“鼓水小城在什么地方?来时我特意打听过,鬼城周围似乎没有这个名字。” “新城。” 童竟威端起茶杯灌下一口,道:“法坛宗覆灭后,洞海宗察觉到了危险,立下诸多小城,布起了‘三真缠绵释劫大阵’。鼓水小城距离鬼城四百里,属于最外围的十一座小城之一。” 卢通瞥了一眼桌上的掩面黑纱,问道:“童家的身份还没有暴露?” “没有。” “童家也在鼓水小城?” 童竟威笑了下,缓缓摇头,道:“童家所在的小城已经是三名王的囊中之物!” 卢通心中暗惊。 古仙在伸手,地府也在伸手,你来我往,其中不知道藏了多少黑子、白子。 “童家在哪里?” 童竟威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魏司主打算如何破城?” “魏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眼下没有破城的主意。童道友可有计策?” “计策没有,不过有一个建议。” “什么?” “听说魏司主也是修士,或许可以带着鬼兵潜入鼓水小城,我在外面调用披甲象舟,到时里应外合,一举攻破此城。” 卢通眨了下眼睛。 里应外合? 外合容易,最坏也不过打不进去,失败收手。可是里应,一旦应不成,可是十死无生的死局。 和童竟威才刚刚认识,可是姓童的却好像心怀敌意。 “我一个生面孔,也能混进小城?” “很难,不过童家会暗中协助,司主不必担忧。” 卢通摇了下头,道:“何必白费功夫。童家既然没有暴露,不如你们在里面接应,我带人在外破城,如何?” 童竟威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司主有所不知,三名王对童家另有安排,眼下还不能暴露。” 卢通睁了下眼睛,道:“被三名王看重,还来童家实力不小。” “尚可一用。” …… 披甲象舟,环绕在法源山周围的七十二艘巨大飞舟。 轮廓如鲸,粗、大、长、圆。正前方伸出一根十丈长的紫矛,表面布满了细密纹路,好似一根象鼻。 象舟内。 无数根紫棍纵横交错,伸向上、下、左、右等各个角落。 卢通扫了一眼,道:“这是什么阵法?” 和芳一直在入口等候,从地图上收起视线,道:“雷矛,每根棍子可以射出一道,可以同时射出六百六十道。” 顺着狭窄的通道一路深入,走到象舟后方,周围开始出现单独的两层房屋。房屋犹如葫芦,上面小、下面大,并排嵌入船体内。 又走了一会儿。 旁边仍然是两层房屋,不过已经从丈半高的小葫芦,变成了三丈高的巨大葫芦。 和芳收起地图,道:“老爷,到了。” 卢通点了下头,直接朝不远处一个房屋走去。 “芒异道友!” 芒异走出房间,笑着道:“魏司主,快请,酒菜已经备好,只等司主回来了!” “哈哈,好。” 进入房间,一个十分宽敞的厅堂,其中已经摆好了屏风、长几。 一个个修士站起,拱手道:“见过司主!” “见过诸位道友。” 厅堂内,有资格坐下的全部是金丹大修士。 弈法宗两人、蒙剑宗一人。而芒异一人便招揽了九个金丹境。 最上首处摆了两张长几。 “请!” 芒异伸手示意。 卢通点了下头,径直朝最上方走去。 一行人重新坐下。 芒异端起酒杯,道:“此地凶险,万幸有诸位道友同在,我等先共饮一杯!” “好!” 卢通吐出法力,卷起酒杯。 剩下的人跟着端起酒杯。 一起饮下后,侍女们纷纷上前添酒。 芒异看向卢通,道:“魏司主刚才见过三名王了?” 卢通点了下头,长吐一口气,道:“刚到此地,南北还没有分清,已经得了一道命令。哎……” 芒异有心询问,可是又不好直接开口,转头朝下方看去。 荣语梦立即会意,笑着道:“这说明三名王器重司主,不放心交给别人,只等司主亲自过来!” “正是!” 几人附和之后,荣语梦问道:“敢问司主,可有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卢通咧开虎口,道:“当然,三名王命我攻破鼓水小城,还派了一个凡间修士,叫童……” “司主!” 荣语梦突然喊了一声,拍了两下手,周围的侍女、护卫们立即退下去。 “人多耳杂,司主请讲。” 卢通笑了下,继续道:“还派了一个叫童竟威的,说是洞海宗童家人,让我们一起破城。可是不知为何,此人心中似乎怀有敌意。” 童竟威是内贼,藏头掩面,一心掩藏身份。 可惜卢通也是。 他越是想隐藏,卢通便越要泄露出去。 可惜荣语梦十分谨慎。 卢通朝下方扫了一眼,十几个修士全是地府的人,其中不太可能有第三个内贼。 芒异也看向下方。 “童家,你们可曾听说过?” “童家不曾听说,不过此事我略知一二。” 一个黑甲修士开口道。 芒异介绍道:“寇甲宗,裁铁道友。寇甲宗去年便派了几名道友过来。” 卢通侧头看去。 裁铁道:“也许那座小城已经被别人盯上,视为囊中之物,魏司主突然插手,担心分走功劳。” “不对。” 芒异摇了下头,道:“若是囊中之物,三名王何必再派司主前去。” 裁铁笑了下,没有反驳。 荣语梦暗中询问了几句,轻轻咳了一下,道:“破城时难免有死伤,兴许他们不愿折损人手,迟迟没有动作,所以三名王才派司主过去,逼迫他们出手。” 卢通点了下头,心中疑惑散去了一些,难怪只留了一年时间。 “这么说,童竟威早有实力破城?” “多半如此,而且其中还有另一桩牵扯。” 裁铁环顾一周,道:“三名王麾下除了我等,还有一些人出身凡间。有的半途投靠、有的变为雾鬼,他们通常一起行动,这次很可能碰到了他们。” “混账!好心留了他们一条狗命,还敢暗中使手脚。” “那个什么鼓水小城,我们拿定了!等会儿先打听一下他们的底细。” “对,童家应该不是小家族。” 下面人接连开口。 卢通没有理会,端起酒壶灌下一大口酒,脑海中念头闪动。 人人好争利。 一两银子尚且引人厮杀,更何况一座小城,这里面藏着无数富贵,还有大笔的功劳。 童竟威、芒异、荣语梦、裁铁…… 他们想拿城立功。 卢通想拿他们立功,另外,可以的话,也想拿城立功。 “叮。” 芒异用力放下酒杯,下面众人纷纷停口,卢通也收起念头 “魏司主,你有什么打算?” 卢通张口吐出一块令牌,道:“三名王赐下这枚令牌,可以调用一艘象舟攻城。” 芒异眼睛稍亮。 卢通又道:“童竟威说,可以帮我潜入鼓水小城,到时里应外合,一举攻破此城。” 场中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纷纷看向卢通,眼神闪烁,分明十分动心,可是没有一人开口附和。 芒异看了荣语梦一眼。 荣语梦微微摇了下头。 芒异道:“不妥。凡间的阵法十分怪异,彼此相连、生生不息,很难一击破开,司主不必冒此大险。” 卢通从长几后站起,甩动尾巴扫了一下后面的铁壁。 “一艘象舟或许不够,若是两艘呢?” “司主还能借来另一艘?” 卢通摇了下头,看向芒异,道:“不是我,而是你。道友带了一名真人随行,一年内能否把我们脚下的这艘象舟收入掌中?” 芒异眨了下眼睛,没有开口许诺。 象舟都有主人。 七十二艘象舟,一半归三名王,另外一半归各个宗门、妖群、书院长辈等。 芒异不想这么早得罪人。 卢通继续道:“若是可以,到时再用令牌调来一艘,有两艘象舟相助,卢通甘愿舍身一试!” 众人又纷纷看向芒异。 凡间是险地,也是立功宝地。如今冒险有别人,立功有自己,这些人恨不得替芒异答应下来。 “我与桑真人商议一下。” “好。” …… 一栋葫芦状的房屋。 一层,黑雾弥漫,一个个鬼影在雾中扇动。一黑、一白两尊高大的鬼躯盘坐在外面。 二层,一头白虎虎目合拢,踞坐在光秃秃的地板上。 卢通盘坐在血躯内。 运起法力护持餐气之阵,腹内一枚丹药散出滚滚灵气、妖气,纳入阵法,以可以感知地速度炼入神魂世界。 “咚、咚!” 门响了两下。 西禽的声音响起,道:“司主,盘和芳来了。” “进来。” 他继续运出法力。 潘和芳进入房间,道:“见过老爷。” “什么事?” “老爷今天故意泄露童竟威的身份,可是有意除掉童家?” 白虎睁开双目。 卢通心头提起一些警惕,解释道:“不错。一年时间太短,如果童家出了意外,三名王那里应该可以宽限几年。” 潘和芳瞳孔一缩,心中对“自家老爷”又多了一分了解。 “可是老爷有没有想过,三名王麾下不止一个‘童家’。其他的‘童家’若是知道了,岂不是人人自危,平白得罪许多仇家。” “哎。” 卢通叹了口气,道:“一时心急,出了差池。” “现在找补还来得及。” “什么?” “老爷根基未成,何必急于一个小城的得失。不如把鼓水小城作为酬劳,拿去拉拢童家。他们是凡间叛徒,在地府无依无靠,老爷主动示好,他们一定会主动迎合。” 卢通睁了下虎目。 帮古仙杀人、带地府立功、给叛徒当靠山…… 看起来似乎前途无量。 “他们愿意跟我?” “老爷若是放心,此事交给老仆便是。” 他看向潘和芳。 盘和芳脸色平静,虽然只是一个筑基修士,可是谈及各个金丹大修士、各个家族时十分冷静,好像随手落子。 “盘家有人在附近吗?” 潘和芳笑了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道:“老爷,时机到了,盘家自然会出面扶持,现在还为时过早。” 卢通吐了一道法力,接过小木盒,直接揭开盖子。 一枚拇指大的丹药。 表面闪烁一层亮光,明暗不定,暗时如月光、亮时如日光。 寒暑入神丹。 服下一枚,运起《人轮神法》可以修成一轮。 盘家拿出了丹药,却没有直接交给卢通,而是握在潘和芳手里,时不时地给出一枚。 卢通吃了四枚,至今不知道一共有多少枚。 “去吧,童家交给你了。” “遵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一十九章 金黍 黑云遮空。 狂风呼啸。 卢通站在象舟上,看着天上鬼影,道:“他们去哪里了?” 抵达鬼城已经三天。 他服下寒暑入神丹,闭关修行了几日,出来时芒异等人已经离开。 和芳站在一旁,道:“弈法宗的人在巡守湖岸。芒异的人在驻守鬼洞,大多布置在鼓水小城的方向。蒙剑宗的人越过鬼洞,直接进入了交接地带。” “嗯?” 卢通有些意外。 鬼城、洞海宗的交接地带,双方厮杀的最前线。长数百里、宽五十余里,地方不大,但是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 他没有想到蒙剑宗的竟然如此勇猛,道:“蒙剑宗那个金丹大修士也去了?” “去了。此人叫获岳,剑法强横,离去之前曾上山拜见过三名王。” 卢通点了下头,略作沉默后,道:“斐英粼呢?” “进入截水湖劫掠船队,我安排虹英寄身在一个小修士身上,暗中一起随行。” “很好。” 斐英粼,眼下派不上用场,不过只要立下一些功劳,从记名弟子变成弟子,地位瞬间不同。 现在结交是雪中送炭,以后再结交,即便想锦上添花也未必有机会。 他瞥了一眼法源山,道:“童家呢,商议的如何了?” “大致商定了,只差老爷出面。老爷若是愿意潜入鼓水小城,满盘皆活。若是不想犯险,只好另做打算。” 卢通心头微动,回头看向盘和芳。 “你觉得该不该去?” 和芳仰头看了一眼,慢慢点了下头,道:“老爷根基薄弱,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未必还有下一次。这次成了,可以趁机结交童家、芒异,背后还有凡间投靠的一脉势力、甲象书院的弟子。三名王那里也会更器重老爷。” 狂风席卷。 风吹过阵法,进入鬼城,其中还残留着一些细微煞气。 卢通咧开虎口,笑了下,道:“盘家,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可以攒下这么大的家业。” 拿人下注。 看似是扶持别人,其实也的确是扶持,不过别人还需要赌命,而盘家只有百利、没有一害。 和芳轻轻叹了口气,道:“闯家业难、守家业更难。老爷此行虽然危险,可是收益极大,已经胜过别人百倍。” “呼!” 卢通也吐了口气。 的确,这次收益极大,而且远比和芳想的还大。 “怎么潜入鼓水小城?” “卖粮。” …… 黄风吹拂。 风中含煞。 煞气裹挟了无数砂砾,滚烫如火、锋锐如刺,从枯树上吹过留下一道道细密刮痕。 “到了。” 三人破开黄风,停在一个山头上。 卢通已经收起血躯,化作魏虎的模样,看着下方山谷中的一团蒙蒙亮光,道:“田地在阵法里?” 神灵、仙人打通了天外天,无数煞气倾泻,绝大部分地方没有阵法庇护,沦为了荒山、野地。 很多胆大之辈在野地荒山开辟田地。 “对。” 童竟威递过一个玉符,道:“地上一百三十亩、地下九十亩,一共二百二十亩。阵内作物每三月一熟,再过一个半月就可以收割,到时有人过来收粮,你趁机混入鼓水小城。” 卢通接过玉符,问道:“金丹大修士亲自出手,花费大力气布下阵法,只为了区区二百多亩地,鼓水小城的人会相信?” 他以前没有刻意买过田地。 不过良妖商会、大河粮行、宗门等,各个地方的田地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万亩。 “凡间与地府不同。这里粮食就是银子,这块地以前的主人就是金丹大修士。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从阳墟沙漠逃过来的。” “好。” 卢通捏着玉符,朝下方山谷走去,走了几步察觉童竟威没有过来,回头道:“你不去?” “童家不方便露面。” 童竟威拱手行了一礼,带上兜帽腾空而起。 卢通目送童竟威远去,道:“和芳,童家什么底细?” “芒异道友查出了一个童家,镇守在澄水小城,位于‘三真缠绵释劫大阵’的深处,只是还没有确定。” 卢通点了下头,继续朝山谷走去。 阵内,田如金梯。 一层层梯田,顺着山势逐阶而下,从半山腰一直到山谷底部,上面长满了金色稻米。山脚下,左右各开出几口深洞,洞口伸出一些藤蔓秧苗。 九个人站在梯田边,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一个手臂粗壮的红脸青年走出来,躬身行礼道:“荀皓拜见仙长!” 卢通扫了一眼几人,问道:“这些地以前是你们在种?” “是。金黍一百三十亩、豆藤九十亩。我们一家五口耕种金黍,钟大哥一家四口负责豆藤。” 一个脸色白净的中年人上一步,行礼道:“钟老三拜见仙长。” 卢通看向钟老三身后的两个小孩子。 “他们也会照看豆藤?” 九个人同时脸色一变。 如今的世道,生存十分不易,对于拖家带口、有老有少的尤其如此。 “能,小孩也能干,仙长不信的话,我现在就让他们进洞。” 钟老三躬下身子,连连做出保证。 荀皓也开口附和。 “仙长,豆藤种在洞里,小孩更方便进洞。”说完又补了一句,“金黍十分脆弱,种起来不菲力气,经验老道更重要。” 钟老三带了妻子、一儿一女。 荀皓也差不多,上有爹娘、下有两子,没有妻子。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山谷中,有两件石屋、两间木屋。 石屋位于山腰,外面开垦了一小块花田、还有一个简陋凉亭。 木屋位于谷底,屋外搭了一个草棚,棚下摆了一些锅、灶、桌、椅等。 卢通一眼看过,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住处,直接朝石屋走去。 “和芳,你去检查下金黍、豆藤。” “是。” …… 石屋内。 一张石床、一张木桌、两把木椅,墙上挂了一柄铁剑。 卢通盘坐在石床上。 神魂内,十层人轮闪烁微光。 金丹外法力弥漫,化作一枚六寸云卵。 一捧捧精纯灵气弥漫在周围,经过餐气阵法炼化后的灵气、药气等,几乎充满了神魂世界。 《赤云真经》运起。 六寸云卵破开,钻出半个小人,之后小人再次化作云卵。一次次变化中,精纯灵气卷入其中,迅速炼化为法力。 “老爷,用饭了。” 卢通没有理会,又修行了许久,直到精纯灵气消耗一空,这才收敛法力走出石屋。 已经深夜。 金黍梯田中亮着几盏烛火,几个人影正在田中走动。下方的洞口位置,也传出一些火光。 他看了两眼,走到凉亭下。 和芳已经摆好了碗筷,道:“老爷,荀家、钟家应该换掉。” “为什么?” 卢通端起一碗金黍,凑近闻了一下,顿时满鼻浓香。 “小的小、老的老,九个人里有六个人只能算半个。凡间不缺人手,可以换成六个年轻的,省心又省力。” 卢通看向远处的灯火。 和芳摇了下头,道:“做给老爷看的,他们心知肚明,就是害怕被撵走。” “和芳。” “老爷。” 和芳束手站在桌边。 卢通拿起筷子,夹了一下,金黍犹如流沙,从筷子中间滑落,只剩下几粒留在筷子上。 “你出身盘家也只是筑基境,而我孤身一人却可以修成金丹,你知道为什么吗?” 和芳脸皮抖了两下,绷起嘴唇没有出声。 “心思不可以用尽。” 卢通放下筷子,端起碗喝汤一般,几口喝完一碗金黍,起身道:“去吧,让他们休息,你也早点休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章 雷火 米香浓郁,金黍开始成熟。 几个人影弓着身子挨个摇晃黍苗,把第一批成熟的金黍颗粒摇入簸箕中。 石屋外。 凉亭内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地图,其中标注出了小城、鬼洞等大大小小的地点。 卢通站在桌旁,道:「召石村、传水村、小头山,才一个多月获岳便攻下了三个地方?」 和芳道:「有芒异的人出手配合。据荣语梦透露,他们打算在小头山的山背开辟一个鬼洞,彻底占下这片地界。」 卢通点了下头,继续盯着地图,道:「真人呢?」 洞海宗、鬼城之间,散布着大片遗弃的村落、山林、商道等。 小头山也是其中之一,距离鼓水小城仅八十里。 和芳拿着一根树枝,点向小头山后方百里外的一眼鬼洞,道:「芒异、桑真人都在这里。真人不好擅自出手,桑真人镇守此地等洞海宗的人出来,或者主动出面叫阵。」 「叫阵?真人不能随意出手?」 卢通心头一喜。 元婴不出,凭借血灵、化妖法术,他即便不是最强的,也是命最硬的。 和芳道:「鬼城初成时双方互相偷袭,一连死了十一个金丹、数百筑基,以至于元婴之下纷纷罢手没有人愿意出力。如今双方约定,元婴境出手时必须摆明身份、昭告对方。」 卢通眨了下眼睛,盯住小头山。 「金丹呢?」 「没有限制,交接之地金丹甚多,区区几个金丹境还左右不了大局。老爷若是出去,最好与获岳等人一起行动,独自一人出手很容易陷入包围。」 「知道了。」 …… 交接之地,煞气弥漫,黄风、赤风、黑风等一道道接连不绝。 一大片树林,树枝、树叶早已化为灰烬,只剩下焦黑树干。 赤风吹过,树干上燃起一层火星,又是一阵黄风吹过,火星迅速熄灭。 一个人影落在树林中。 一道席卷着火焰、浓烟的赤红大风袭来,林中瞬间燃起大火。狂风掠过后,一人合抱的枯树只剩下一尺粗,树林中的人影也一起消失不见。 狂风中。 卢通已经化作一条黑白双色的异种神龙,丈半身躯内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无穷力量。 「嘶!」 一声尖锐吼叫,马口张开露出尖锐獠牙,口中喷出一道夹杂着紫、绿、白等各色光点的赤红火焰。 半透明的火焰犹如一支光矛,刺破狂风,飞出数十丈后在荒山上留下一口黝黑洞穴。 「火……」 卢通看了两眼,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手臂。 手臂如猿,五尺长,表面布满了纹路、鳞甲。运起法力,鹰爪般的利爪内,风云汇聚,转眼间凝聚出一团直径尺许的黑云。 黑云好似一枚大卵,其中电光闪烁、赤火流淌,蕴藏了无穷力量。 「风、云、雷、火。」 他挥手丢出黑云。 「轰!」 雷蛇狂舞、火剑四射。 狂风也被炸散。 风中的煞气四散奔涌,与雷蛇、火剑混在一起,化作漫天火星落在一片村落废墟中。 「谁?」 下方传来一声厉喝。 一个蓝袍修士站在下方,脚踩玉盘、头悬龟盾,手中提着一杆幽蓝大枪,神色十分戒备。 周围散布着起十余个弟子,全部踩着玉盘。 卢通扫了一眼。 视野内,玉盘、龟盾、大枪上除了光泽外,还闪烁着一 层浓淡不一的法力光团。众多玉盘之间,无数道透明丝线相连,形成一个三头巨龟。 肉眼直接看破了法力。 「洞海宗的?」 「洞海宗凌涛,道友从哪里过来?」 卢通早已经想好了说辞,道:「南边,三千大山。」 凌涛瞪了下双眼,正要开口。 卢通直接问道:「哪里有地府的人?」 凌涛指了下荒村中的道路,道:「顺着这条路,五里外一个茶棚,那里藏了一伙小有宗的弟子。」 卢通直接运起法力,龙爪下乌云汇聚,迅速形成一团直径数丈的乌云。 乌云横空,箭一般射出,转眼便遁出村落。 …… 「于师兄,洞海宗的人会不会上钩?」 山沟中,一个残破茶棚勉强保存下两堵墙壁、半个棚顶。 九个修士盘坐在棚内,每人手中都托了一个铜玺,玺上雕着山、鹰、河、楼等。 居中一人身着青衫,腿上横了一柄竹剑,冷冷道:「来不来是他们的事,你们先想想如何保命吧。」 「师兄,不是师弟小觑他们,三个月来还没有一人可以攻破我们的「山居阵法」。」 「不可懈怠,才胜了……小心!」 居中一人立即起身,腿上的竹剑亮起刺眼法光,瞬间化作一片浓郁竹林。 下一瞬,一团乌云从天而降,一眨眼间棚顶化作焦炭,无数雷、火倾泻而下。 「破!」 竹林拔地而起,死死挡住雷火。 周围八个弟子赶忙祭出铜玺,山峦、河流、飞鹰、小楼同时出现,茶棚中凭空出现一座「山间洞府」。 卢通看着下方的「山景」,道:「《小有妙景功》名不虚传。」 小有宗,象山府最强大的宗门之一。 杀死韩宰生后,他对小有宗没有丝毫小觑,反而更加佩服。不愧是与仙人有关的宗门,法门之精妙,在此前见过的宗门中堪称第一。 青衫修士伸手握住竹剑,山景中迅速长出一根竹子,越过小楼、压过山峦、最后比天上的飞鹰还高一头。 「道友是谁?此前从未听过,洞海宗内有神龙出没。」 卢通正要开口,忽然抬头看向远处。 极远处,化妖之前的视野之外,一股黄风中藏着一艘飞舟,上面鬼影森森,正朝这里迅速逼近。 他回头看向后方,几个山头上也有一艘洞海宗的鲸舟正在靠近。 「你们是诱饵?」 「道友又何尝不是。」 卢通叹了口气,口中飞出几个火星。 「可惜。」 本想拿出散花纱帐,试一试灵宝的威力,可惜还有其他耳目。 「嗖!」 一只飞鹰杀出。 卢通张口一吐,喷出一束火焰,直接焚毁飞鹰。法力运起,四个龙爪下黑云汇聚,下一瞬直接化作一团黑云撞向「山景」。 「千山、万水!」 周围灵气汇聚,化作一重重数十丈的山影、一条条丈许宽的河流。 与此同时,一根撑天竹影破空而起。 「滚!」 卢通甩了下头颅,比身体还长的鬃毛内炸开无数雷芒,化作一条雷蟒,探头咬向山影、河流。 山河溃散。 他继续探出右臂,五只勾爪直接握住竹影。 爪内,无数雷芒、火星闪出,与竹影内的剑芒互相消磨, 「扑!」 竹影溃散。 卢通摆 了下身躯,四爪挥舞,仿佛游水一般,卷起大片雷火杀入茶棚内。 「守!」 山景瞬间一变。 山河消失,几座竹楼、大殿迅速浮现,一层层互相重叠,把九人护在最里面。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一章 杀人、进城 「噗!」 「噗……」 一连串闷响中,八层竹楼接连崩溃,只剩下最下方一层翠绿色竹殿。 平了算。一口价,两百枚白贝珍珠、十枚乌睛。」 肥脸修士眼神一冷,见卢通进了石屋,小声道:「道友,适可而止,要知道所有小城都在洞海宗麾下。」 和芳像是没有听出威胁,道:「对了,概不赊欠。」 「好,等着,我看你们能不能卖出去!」 肥脸修士转身离开。 「道友慢走。」 和芳目送肥脸修士远去,坐在椅子上,等候下一个收粮的过来。 几天后。 卢通盘坐在石床上,捧着一本正在认真翻看。 看书堪比修行,商桃留下的千本书册,陆陆续续看了一年多才看了四十多本。 「老爷。」 「进来。」 和芳进入房间,道:「谈好了。一百枚白贝珍珠、五枚乌睛,另外豆子、面藤的零头全部抹掉,卖给了鼓水小城。」 卢通放下书,笑着摇了摇头,道:「待价而沽了半天,怎么还折进去几百斤零头?」 「逐水小城的人上报了洞海宗,上面规定了一个死价。老仆羊装生气,拒绝了逐水小城的人。」 他点了下头,道:「我可以进城了?」 「可以。」 和芳取出一张纸符,递过道:「不过只能呆一个时辰。鼓水小城的人就在外面等着,进城后会跟着老爷身边。」 卢通拿着纸符,蹙起眉头,道:「一个时辰够干什么?」 「老爷莫急,这次一个时辰,下一次可以两个时辰。金黍还能熟两次,第三次就是出手之时。」 他舒展开眉头,心头暗道:「步步为营,真是一个老狐狸。」 和芳递过两盒灵珠。 「鼓水小城的人询问老爷进城做什么,我说山中寡澹,老爷想进城舒缓一下。老爷进去后,记得去热闹的地方,免得引起怀疑。」 「知道了。」 …… 一道道光芒,如雾、如云、如晚霞垂落,飘散在眼前。 卢通挥手揽过一道黄光,顿时手上一沉,犹如陷入了泥沼中。 三真缠绵释劫大阵,散出万道黄光、白光、绿光,阵法威力全开,连元婴真人也可以困住。 「前辈,得罪了。」 一个年轻修士挥出三色如意,驱散黄光,道:「仙长有令,任何人不许故意触碰阵法,以防白白消耗灵气。」 「知道了,进城吧。」 「是。」 鼓水小城,城很小,几乎相当于一个大点的镇子。 城中央有一道三色泉水。 卢通瞥了一眼,收回视线,道:「哪里有美人?」 他不知道哪里最热闹。 不过只要有美人,肯定不会冷清。没有美人,再热闹的地方也是瞎胡热闹。 「舍命楼。」 卢通咧嘴一笑,道:「这个名字好,走,今天舍命陪美人 !」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二章 异种神龙 浓香弥漫。 金黍铺地。 房间内,地上散落着红衣、粉纱,还有大片金黍。床上近千斤金黍堆成一座小「金山」,几个人影躺在里面露出大片雪白。 「咚、咚咚。」 门被扣响几下。 卢通睁开眼,蹙了下眉头,喊道:「急什么,再等一炷香。」 「前辈,蔡少爷有请。」 他推开怀里的雪白身躯,坐起揉了下脸颊,道:「知道了。」 下床拿出衣袍。 卢通胡乱穿上一件,突然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床上。 床上,两个女人正在装睡,其中一个装得太过卖力,睫毛正在微微颤抖。 「再不爬起来伺候,这些金黍我全都带走,你们一粒金黍也别想捡!」 「老爷~」 两人立即跳起来,身上的金黍从起伏「山峦」间倾泻而下,仿佛一道道小溪。 卢通把剩下的衣服丢过去,张开手臂。 两人立即会意,捡起衣服靠过来服侍。 一番磨蹭后。 卢通拍了下衣袖,道:「行了,归你们了。」 「谢老爷!」 「仙凤随时恭候老爷,老爷下次再来,千万记得……」 他没有理会,直接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进城多久了?」 一起进城的年轻修士站在门外,瞥了一眼门内,看见满地的金黍瞬间瞪大双眼。 「嗯?」 年轻修士赶忙收回视线,道:「快一个半时辰了。前辈,蔡少爷备了一桌酒菜,就在楼下的包厢。」 说完忍不住再次看向房间内。 满床、满地的金黍,比他奔波一年的工钱还多。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 「老爷~你看,挖了他的眼睛!」 仙凤二人忙着收拢金黍,连衣裳都顾不上穿,回头瞥见年轻修士的眼神,立即大声呵斥。 年轻修士赶忙收回视线,埋下身子求饶。 「晚辈错了,请前辈责罚!」 卢通打了个哈欠,走出房间,直接朝楼梯走去。 「带路。」 舍命楼,一共三层,一楼厅堂、二楼包厢、三层卧房。 一间包房外站着一个魁梧护卫。 卢通走过去。 护卫直接推开大门,道:「请。」 房内,一个锦袍修士坐在大门对面,起身道:「蔡百骄,见过魏前辈。」 卢通点了下头,走动桌边坐下。 「蔡少爷找魏某,有什么吩咐?」 「不敢。听下面人说,城里来了一个金丹大修士,特意前来拜见。蔡某略备薄酒,前辈随意享用。」 卢通没有客套,拿起筷子开始吃喝。 蔡百骄没有打扰,安静坐在旁边。 大吃一通,酒足饭饱之后,卢通放下筷子,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蔡百骄取出一枚令牌,道:「蔡家想请魏前辈担任族中供奉,平时不需要劳心劳力,只要鼓水小城被围攻时,略施援手即可。」 随即又拿出一瓶丹药,继续道:「听闻前辈喜欢舍命楼,我每月送两人过去,省得前辈来回奔波。」 卢通本想直接应下,可是蔡百骄又多此一举。 他想了一下,收起丹药、令牌,道:「我那里是清修之地,哪里容得下这种俗物,此话休提!」 蔡百骄心中暗道「虚伪」,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连忙赔罪道:「晚辈逾越 了!前辈以后想进城,随时传唤阿项。」 「阿项!」 蔡百骄叫了一声。 年轻修士两步走到桌边,递过一件传音法器,道:「前辈若要进城,随时吩咐晚辈。」 卢通接过法器,蹙眉道:「难道没有人接应,我就不能进城?」 「自然可以。」 蔡百骄挤出一个笑脸,道:「只不过进城时守门修士的检查十分繁琐,以防他们冲撞到前辈,还是由阿项带路更方便。」 卢通听出了婉拒之意,没有继续纠缠,收起法器。 「少爷若是没有其他事,魏某先行告辞了。」 「前辈叫我百骄便是。」蔡百骄赶忙站起,「阿项,替我送前辈出城。」 「是。」 …… 山中岁月,平淡如水。 卢通坐在凉亭内看书。 许久后,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梯田,黍苗已经发芽,山上绿油油的。 「人命如草、割之不绝……」 这本商桃的笔记中,没有任何法门,记录了一些济龙山君留下的只言片语。 据济龙山君所说,修行即豪取,取得足够多才可以逆天改命。 取万人之所得,可成筑基;取十万人之所得,可成金丹;取百万人之所得,可破入元婴;想破入大能…… 他一直如此。 只不过没有想到,堂堂大能竟然会如此直白的说出这番话,并且没有丝毫顾忌的传授出去。 「老爷。」 卢通合上书,收敛起念头。 和芳提着一个饭匣,走进亭子,道:「项高空又来了,说蔡家猎了一头水妖,他替老爷求了一份,专门送过来。」 项高空,阿项。 从鼓水小城回来后,三天两头的找借口登门拜访。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收起,道:「还没说想要什么?」 「没有。」 「有意思,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和芳从匣中拿出一个铜炉,摆在桌上,又摆出金黍、碗筷。 卢通拿起筷子品尝。 和芳取出一个箱子摆在旁边,道:「老爷,活剑派人送来了一笔银子。」 活剑? 他想了一下,这才想起差点抛之脑后的生意,问道:「多少?」 「一万两黄金。」 「多少?」 卢通瞪大双眼,缓缓看向和芳。 一万两黄金,少的可怜,比正经生意的利润还少。 「一万两黄金。」 和芳重复了一边,取出一张账单递过。 卢通瞥了一眼账单,没有接过。 做假账,很容易,而且很难看出破绽。当年和九夫人一起吞晏家的财产,用了不少这种手段。 「甘果什么意思?」 「老爷,有的东西不该拿的。」 卢通眯了下眼睛。 和芳道:「何虚行风头正盛,隐隐为白华书院的年轻一辈之首。甘果扣了十五万两黄金,赔给了何虚行,还说她的那份无根须就算了。」 卢通咬了下牙关,恨声道:「拿我的金子做人情,甘果……」 和芳站在一旁没有吱声。 片刻后。 卢通吐了口气,再次拿起筷子,从铜炉中夹起一块嫩红鱼肉送入口中。 「铠甲卖给谁了?」 「巧剑的母亲。」 「巧剑亲自去的?」 「对,谈出的价格很丰厚, 普通铠甲三倍利润,行云龙甲五倍利润。」 卢通心中算了几下。 幽蟒水甲、玄蛟水甲、行云龙甲,即便不算弈法宗的五花甲,单是蒙剑宗的铠甲,利润已经超过八十万两黄金。 他负责出面买铠甲,可以分两成。 数目差不多。 卢通叹了口气,心里仍然有些不甘心,道:「一笔生意就赚了这么多金子,甘果有什么动作?」 「甘果想请老爷亲笔写几封信,她拿去找象山府的其他宗门,尽快多买些铠甲。」 「哼!背黑锅我来,金子她拿,天底下有这种好事?」 事情不泄露,万事无忧。 但是一旦事情泄露,必须有人承担后果,象山府的归他,重光府的归甘果。 卢通本来觉得很值。 可是一番忙活,只入手了一万两金子,又觉得不值了。 和芳道:「老爷,这次不一样了。盘家出手帮忙,可以把多出的铠甲卖去沙漠、冰原。这笔生意老爷拿三成、甘果拿四成、盘家拿两成。剩余一成,用来应对金羽宗。」 金羽宗,重光府内卖铠甲的宗门。 卢通心头略缓,转头看向和芳。 「最多三成?」 和芳苦笑着点了下头,道:「老爷的三成中,有一成是盘家分出来的。」 「好,替我写几封信,我晚上抄写。」 「是。」 和芳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突然停下回身道:「老爷,还有一件事。虹英被三名王带走了,说是要传授一些欲鬼的修行之法。」 「知道了。」 …… 天上黑云笼罩,地上黑风阵阵。 一声声嘶吼响起: 「山足鹤,追!」 「别让这条恶龙逃了,隋师兄,变阵!」 「杀!」 黑天黑地中,四队人影、鬼影急速穿梭。 一条异种神龙卷着雷火疯狂逃遁,沿路洒下大片鲜血,撞破无数山石、枯木,最后遁入一股黑风中消失不见。 「可惜!」 「无妨,我留了精血,可以施展精血索踪之术!」 「好!」 「走,跟上!」 片刻后,索踪血箭突然停下,一人运起法力试了几下,疑惑道:「死了?精血消失了。」 …… 小头山。 山背多了一口直径近十丈的鬼洞,洞内黑雾弥漫、鬼影闪烁。 一头插翅白虎站在洞边。 一个剑眉青年站在旁边,道:「司主也想进去厮杀?」 卢通点了下头,侧目看去。 「对,我进过几次交接之地,可惜修为低微,不敢冒然出手。希望可以与道友一起行动。」 蒙剑宗、获岳。 杀死小有宗弟子后,卢通又外出了两次,第一次没有找到敌人,第二次遭遇了不止一个。 不得已只好转移目标,再次盯上身边知根知底的同路修士。 获岳缓缓摇了下头。 卢通心头一沉,张开虎口,道:「道友担心魏某分润了功劳?」 「难道在司主眼中,获岳是这般小人?」 获岳剑眉皱起。 卢通赶忙道歉,道:「魏某失言,请道友谅解。」 「哎。」 获岳叹了口气,看向天上弥漫的煞气,道:「三个月不到,蒙剑宗的弟子折损三人,其中凶险,远远胜过司主的预料。」 卢通心头同感。 荒山野地,看似没有敌人,可以暗中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若非如此,也不会来找获岳。 「司主若是急于立功,为何不去巡逻湖岸?」 「巡逻?」 「不错。弈法宗的道友一直在北面巡守,只需击退偶尔来袭的修士或者水妖。功劳虽小,但是巡逻数月也可以换来一些丹药、法宝。」 卢通心头微动,慢慢点了下头。 「也对。」 …… 一晃,金黍又熟了一次。 距离最初定下的动手之日,仅剩下三个月。 卢通坐在凉亭内,对着一本书,脑海中却都是北面截水湖的沿线地图。 有真有假才难分真假。 他每次外出时,有时领个任务去北面巡守、有时返回鬼城、有时进入鼓水小城、有时进入交接之地露一面。 如今,可以再次出手了。 和芳走进亭内,道:「老爷,该准备动手了。」 卢通以为露出了破绽,心头一惊,猛地跳了几下。 「什么?」 和芳指了下亭外。 刚刚收割完,田垄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还剩下三个月,老爷该提前吩咐萧木、虹英等人,再去见一见童家、芒异,还有蒙剑宗、弈法宗的道友们。」 卢通松了口气,放下手中。 「事情已经定下,何必再商议。」 「这半年来,弈法宗的辛辰道友从来没有来过,和以前相比已经有些生疏了。」 他笑了下,摇头道:「我这里身份不同。」 「据老仆所知,辛辰可是经常去拜访芒异。」 卢通挑了下眉头。 和芳继续道:「弈法宗虽然不是大宗,但是数百弟子也足够一用,值得收入麾下。老爷再不抓紧时,真的前功尽弃了。」 「知道了。」 卢通脑中再次浮现出截水湖的沿线地图。 和芳道:「另外,老爷最好不要再去交接之地。」 「为什么?」 「听说古仙派出了几个厉害帮手。有一个狐女、还有一条神龙。」 卢通想打听神龙,可是做贼心虚,先拿狐女做遮掩,问道:「狐女?」 「对,法术十分诡异,与声音有关,已经折了两个金丹大修士。」 他点了下头,又问道:「神龙呢?」 「也十分诡异。有人伤了此兽,存下一些精血送回鬼城。小有宗的真人亲自出手,可是精血十分古怪,像是由数种妖兽之血炼成。」 短短一句话,卢通听得心惊胆战,心口几次收缩,最后变成一小团。 「有趣。」 他故作镇定地点了下头,问道:「真人也拿不下?」 「不好说。」 「嗯?」 卢通侧头看去。 「可能拿不下,也可能是……」 和芳顿了一下,伸手指向头顶,道:「此种异兽,极有可能是大能的属下,也可能是不敢拿下。」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三章 鱼、枭 阴天,正值上午时分,天色却近乎全黑。 卢通站在湖边。 截水湖上怒涛翻滚,狂风吹过卷起无数水滴、浪花,雨滴还没有落下,风吹过的地方已经下起了“大雨”。 一道十余丈高的潮水掀起,仿佛水下巨兽伸出一条舌头。 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潮水落下,溅出万朵浪花,水花四散,石头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水下。 卢通运起血种,双腿变幻,呼吸间化作一条八尺长的鱼尾。 化妖,卷仙鲤。 紧接着胸腹、双臂也一起变幻,化作四条鱼鳍,五尺长、一掌宽,轮廓犹如长刀。 化妖,四翅梭鱼。 澹金色鱼尾摆动,周围疯狂拉扯的暗流突然变得十分柔顺。 他十分灵巧地摆了下鱼尾、鱼鳍,立即贴着水面钻入截水湖深处。 盏茶时间后,前方飘来一大块珊瑚礁。 卢通勐地摆动鱼尾,箭一般射出水面,空中头颅迅速变化,从人头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蓝斑豹子头。 化妖,花星豹。 他“坐”在一块凹陷礁石上,平息气血,片刻后运起法力,摆了下鱼尾从颠簸水面上卷起大片湖水。 抬手一指,一道法印灌入,湖水迅速蒸腾,片刻后只剩下一抹拳头大的幽蓝水滴。 卢通继续摆动鱼尾。 无数湖水被卷起,祭炼成上百枚水滴。 近一个时辰后。 卢通回忆了一下法门,运起法力酝酿数息后,一连打出数十道法印。 上百枚水滴迅速变化,缓缓形成一柄两丈大锤。 锤柄如梁柱,锤头如小山。 他继续打入法力,同时卷起一道道湖水,灌入两丈大锤中。 许久后,天上乌云完全变成黑色。 大团黑云互相堆叠,一层层压向湖面,天变得极低,仿佛一伸手就能勾到天空。 悄无声息间,突然亮如白昼。 千丈银龙噼开阴云,下一瞬银龙骤然隐去,天地之间又陷入无边昏黑。 “轰!” 几息后闷雷声终于响起。 “呼!” 卢通张口吐出一口浊气,运起法力挽住大锤。 锤子高高举起,法力涌入,锤内一百三十八枚水滴同时发出幽蓝亮光,周围的水汽、浪花疯狂汇聚。 转眼间,锤子变成一柄三丈大小的巨锤,朝礁石砸下。 “冬!” 一声闷响。 珊瑚礁石整个陷入水下,几道裂缝蔓延开,尚未浮出水面,已经裂为上百块碎石。 卢通心头一喜。 水精锤,《三方八部百兵图》中的法门。 此法可以占据地利、人和、法宝克制,只可惜此法必须提前知晓对手的法门。 入手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合适的机会。 “轰隆隆……” 炸响连绵不绝,一道道亮光闪烁。 无数暗流一齐涌向湖岸方向。 卢通顺着水流流淌,时不时地辨别一下方向,轻轻摆动几下鱼尾。 “十人架盾!十人鼓风!剩余人祭金剑!” “变阵,双尖阵,且战且退!”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边。 卢通跃出水面。 上方,暴雨倾盆;下方,水雾升腾。四面都是水滴,乱风四起、浪花四射,一时间分不清天上地下。 又是几道电光亮起,几乎同时,轰隆声在耳边炸开。 岸上。 数百头绿尾水猴、鳞狼陆续爬上湖岸,朝几十个修士包去。 四十余人聚在一起,手捧金盾、如意、红葫芦等,犹如一条双头长蛇正在迅速后退。其中两个筑基修士身披五花甲,替众人殿后。 弈法宗的弟子。 卢通扫了一眼,看向天上。 阴云下方,辛辰正在和一头鳞狼对峙。 辛辰看见卢通瞬间神色大变,立即追向门内弟子,吼道:“鼓风!速退!” 弈法宗弟子全部换出如意。 下一步还来不及施展,但是卢通已经知道了之后的动作,鼓风、变雁阵、迅速逃遁。 他摆了下鱼尾,四条鱼鳍急速震动,瞬间破空而出,穿过层层雨幕,拦在弈法宗弟子面前。 “守!” 辛辰挥手祭出一座金塔。 金塔悬在半空中散出无穷宝光,化作一座九丈高的朦胧金塔,把数十人全部护在下方。 其他弟子纷纷盘坐下,拿出一件件法器、法宝。 卢通心中一松。 和预料的一样,弈法宗的阵法不如小有宗,只会鼓风、纵火、架盾等。 水精锤,势大力沉,尤其擅长破盾。 “你从哪里来的?” 鳞狼神色戒备,站在百丈之外。 卢通瞥了一眼,道:“四处游荡,你走吧,他们归我了。” 鳞狼盯了两眼,叫了一声,带着麾下的妖兽围在周围。 卢通看向下方,轻轻叹了口气。 弈法宗一共两个金丹。 他打算杀一个、留一个,心中更希望留下辛辰,可惜事不由人,等了许久的阴雨天,正好碰到了辛辰。 几个灵智不高的绿尾水猴凑到金塔前,探出爪子抓挠,被火焰烧成焦炭。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乱叫。 卢通运起法力,身旁的水精锤亮起幽蓝光泽,无数水滴汇聚,两丈大小的精水锤逐渐膨胀。 三丈、四丈、五丈。 十余息后,五丈巨锤高高扬起勐地砸向金塔。 “去!” 巨锤落下时,辛辰挥手打出一柄丈长气剑。 剑、锤相碰,大片水花溃散,剩余的半柄水精锤重重地落在金塔上。 金光几个闪烁后恢复原貌。 辛辰却脸色稍变,刚刚施展完法术,又强行维持金塔,体内的法力险些失控。 卢通继续凝聚水精锤。 盏茶时间后,一道电光炸开,天地惨白,一柄小山般的巨锤轰然落下。 “轰!” “叮!” 雷电轰鸣中夹杂着一声尖锐刺响。 一道气浪炸开,豆大雨滴瞬间被震散为水雾,方圆十余丈升起一团白雾。 金塔上浮出一道道裂痕。 “走!” 辛辰喷出一口血雾,浑身法力狂涌犹如潮水,九丈金塔寸寸崩裂,下一瞬骤然炸开。 上万道金光犹如万道金剑。 卢通脸色大变,立即举起水精锤挡在头颅前方。 “嗷!” “长老!” “走!” 种种异响中,卢通只觉鱼尾、鱼鳍、胸腹等每个角落都传来剧痛,水精锤内近半水滴被毁,淌出一缕缕水流。 他打出几道法印,暂时保住水精锤,看向下方。 弈法宗弟子正在逃窜。 大片血水流淌,围在周围的绿尾水猴、鳞狼几乎全部折损,十几头侥幸存活的鳞狼正夹着尾巴逃向水中。 “哎!” 辛辰叹了口气,唇角流出一道鲜血,放弃了逃遁。 “老东西!” 金丹境鳞狼一步一瘸,走出两步后腾空飞去,道:“害死我两百儿孙,我要灭你满门!” 说完准备追去。 辛辰抬手刺出一柄气剑,白蒙蒙的丈长气剑,中央裹着一条红线。 鳞狼血气翻滚,散出滚滚黑烟,化出一个两丈长的狼口,一口吞下气剑。 “噗!” 一捧红光炸开,狼口应声崩溃。 辛辰看了一眼门中弟子,缓缓升起,道:“留下吧。” 声音落下,周围灵气迅速汇聚,燃起一丛丛火苗,仿佛上百盏灯笼。 辛辰继续运出法力,火苗外凝聚出一柄柄气剑。 卢通睁了下豹眼,道:“法术、本命法术融合为一?” “有些见识。” 辛辰点了下头。 卢通看着上百柄气剑,心中提起几分小心。 商桃的书中介绍过这种法门。 本命法术可以引动天地灵气,再配合法术一起施展,威力倍增。 “你留不下我们。” 鳞狼咧开獠牙,发出几声闷吼。 “少废话,一起出手,先杀他,再杀那些人崽子!东西平分!” “你也配?” 鳞狼瞪大双眼,缓缓看向卢通,道:“你说什么?” 辛辰也十分意外。 卢通打出法印,水精锤内残存的水滴变幻,缓缓变为刺形,口中道:“我瞧不上筑基修士、更瞧不上练气修士。” “你说什么胡话!” 鳞狼退出数丈,鳞片内渗出黑水,在体外化作一头黑水狼甲。 辛辰眼神亮了一下。 卢通一边祭炼水精刺,一边道:“我图财,眼里只有金丹境。” 说完看了辛辰一眼,又看了鳞狼一眼。 刹那安静。 辛辰突然出手,十柄气剑飞出,一起杀向鳞狼。 “嗷!” 鳞狼一头杀向辛辰。 剑影生灭、火焰轰鸣、狼啸破空…… 鳞狼、辛辰杀成一团。 众多气剑围剿,几个回合后,鳞狼体外的水甲破开,身上淌出大片鲜血。 “我记住你了!” 鳞狼挥出几道爪影,转头逃向截水湖。 卢通早有堤防。 金旗一般宽大的尾鳍晃了两下,瞬间破空飞出,拦在鳞狼面前,道:“此人还未伏诛,道友为何要走?” “你找死!” 鳞狼吐出一枚獠牙。 卢通飞身退后,鱼尾摆动几下,借着漫天雨水迅速退出百丈。 二人开始交手,辛辰却收手不动,还趁机服下一枚丹药。 卢通心里暗骂了几句,道:“这位道友,你杀了百头鳞狼,不怕此獠逃走后找你的徒子徒孙们报仇?” 辛辰仍然没有出手。 卢通眨了下眼睛,也退到一旁,任由鳞狼逃去。 半息后。 辛辰踏出一步,体外化出一道剑影,迅速追向鳞狼,剩余的六十余柄气剑也一起飞出。 卢通紧随其后。 一狼、一人、一怪,一个追一个。 片刻后,离开湖岸数里,辛辰仍然没有出手的打算。 卢通想了一下,道:“道友,你的门人已经安全了。再拖下去,不怕遇到别的水妖,让此兽逃出生天,回去找他们报仇?” “你是凡间修士?” 辛辰回头看向卢通。 卢通张开豹口,道:“非人非妖。” “好一个唯利是图的非人非妖,我杀了此兽,再来杀你!” 六十柄气剑同时落下。 鳞狼浑身妖力、血气翻滚,在体外化作一头十余丈高的巨大黑狼。 “嗷!” 鳞狼大声传讯。 可惜,雷电轰鸣、暴雨倾盆,狼吼声彷若蚊鸣,仅仅传出百丈便消失不见。 气剑落下。 鳞狼吐出狼牙招架,毁去十余柄气剑后,被一柄气剑洞穿腹部,接着又是一剑斩入嵴椎。 “一起死!” 鳞狼不再理会气剑,一口咬向卢通。 辛辰眼神一闪,剩余所有气剑同时大方红光,洞穿层层雨幕,把鳞狼、卢通全部覆盖在剑刃下。 “好!” 卢通接连挥尾。 澹金色鱼尾仿佛一面大旗,几个摆动后,雨滴、湖水化作五枚丈大水球,朝鳞狼、气剑砸去。 “嗤……” 气剑接连落下,鳞狼瞬间了无生息,朝下方坠去。 水球也同时消失,直接被剑中火焰烧为水雾。 大片水雾弥漫。 辛辰召回剩余的十七柄气剑,一脸戒备的左右环视。 雨水洒落,水汽被冲刷一空。 哗哗雨声中,除了辛辰、十七柄亮着红光的气剑,再没有第二个身影。 辛辰眯起眼睛,取出一枚丹药缓缓送入口中。 水下。 卢通躲在鳞狼的尸体旁,催动血种,鱼尾、鱼鳍、豹子头迅速变化,最后变成一只猴状枭鸟。 化妖,戴月猴枭。 接着翻手取出一根手臂粗的蟒鳞长棍。 几息后,气剑内的红光逐渐微弱。 辛辰神色一沉,瞥了一眼水下,道:“道友再不出手,恕老夫先行告退!” “我送你。” 一道黑影从水面飞出。 辛辰强行刺激神魂,同时运起剩余所有法力。 右手边,一丛丈高火焰燃起,滚滚法力涌出,裹在火焰外化作一柄三丈气剑。 “死!” 十七柄气剑同时落下,一一没入鳞狼尸体,一起沉入水下。 辛辰瞪大双眼。 一息后,上方突然闪过一道法力,接着大片湖水灌下。 辛辰神色一狠,伸手探入气剑,举起三丈气剑,一连斩出四道剑芒。 “叮!” 剑芒撕开湖水,斩在一枚水蓝宝珠上。下一瞬,宝珠散为珠粉,储存着宝珠内的湖水倾泻而下。 辛辰神色呆滞了一下,突然大笑几声,道:“好好好,死在你手里,不冤!老夫的命就在这里,你来取吧!” 没有人回应。 只有雨水倾泻、风声呼啸,已经偶尔响起的雷鸣。 “你不取,那老夫走了。” 辛辰法力几乎耗尽,仅凭丹药散出的灵气勉强施展身法,遁出百丈后,气剑中的红光开始变弱。 辛辰看向前方。 茫茫一片漆黑。 距离湖岸不足十里,往常片刻就能飞过,现在却遥不可及。 “呼!” 一阵急风掠过。 辛辰心头一振,回身斩出气剑。 “当!” 气剑斩中一条蟒头。 蟒头一击不中,表面法力散开,化作一道棍影,急速朝后方退去。 “哪里逃!” 辛辰纵身飞扑,手中气剑红光大放。 “轰!” 正上方炸开一道雷电,周围瞬间一亮。 明晃晃的“白昼”中,一头尺长小猴躲在黑烟中,几乎与天上的黑云连在一起。 “你!” 辛辰又惊又怒,心神震动下气剑险些溃散。 卢通挠了挠头,恨恨地看了一眼天上,道:“算了,送你上路!”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四章 弈法宗 骤雨初歇。 天上残存几片阴云,烈日从阴云间隙穿过,一时间有的地方阴天、有的地方晴天。 一片乱礁上响起阵阵呼喊。 「水妖逃了!」 「退了!」 一头插翅白虎站在高耸礁石上,左腿折断、左翅也被撕去大半。 一个中年女修走到旁边,拱手道:「多谢魏司主前来救援!」 「道友客气了。同为地府修士,本就该互相帮忙。」 卢通看向远处,沉声道:「这一次不知道要折损多少道友。」 中年女修心中闪过一些后怕,取出一瓶丹药,递过道:「司主此番受伤是为了风仪宗,请务必收下这瓶丹药,否则暖清心中难安!」 卢通没有推辞,打出剩余不多的法力,张口吞下丹药。 「魏某见识浅薄,此前从未听过风仪宗,敢问贵宗在哪里立宗?」 「小门小宗,在鱼宫山借了一座山头栖身。」 卢通心头稍动。 鱼宫山,象山府深处的一片群山。 山中异象繁多,灵气肉眼可见,汇聚成团仿佛一条条灵鱼,可以在那里开山的宗门不可能是小门小户。 「竟然是鱼宫山修士,看来即便魏某不来,道友一行也是安然无恙。」 暖清叹了口气,摇头道:「若非司主鼎力相助,我等早已……」 「长老!」 「长老!」 远方传来一声声呼唤。 二人转头看去。 一个人影渐渐靠近,卢通看清来人的相貌,不禁心头一动。 嘉恒,弈法宗另一名金丹大修士。 「长老!」 嘉恒逐渐靠近,远远地喊道:「你们可曾见过弈法宗辛辰长老!」 说完看见插翅白虎,瞬间愣在原地,一息后大声喊道:「司主!」 卢通问道:「长老不见了?」 嘉恒落在礁石上,顾不得客套,焦急道:「长老被大妖围攻,我带人赶到时已经消失不见,求请司主帮我一起寻找。」 卢通定了一息,和暖清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司主!」 「暖清道友!」 暖清也叹了口气,道:「辛辰长老被几个大妖围攻?」 「两个。」 「还好,以长老的实力,以一敌二未必没有生机,我们……」 「对!」 嘉恒心神十分慌乱,听到尚有生机,立即大声应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暖清神色一黯,继续道:「这里还不安全,我们先退出此地,再安排弟子们仔细搜寻。」 「对,请道友派出风仪宗弟子,一起寻找长老。」 暖清神色稍变。 风仪宗侥幸度过了这一劫,但是弟子死伤不小,存活的也心力交瘁,短时间内没有余力帮别人。 卢通道:「长老可是在平时巡守的大塘口附近被围攻?」 「对,就是那里。」 他走出两步,道:「暖清道友,你先带门人退回去,弈法宗那里交给我便是。」 「有劳司主。」 …… 大塘口,原本是一处河口,后来河流改道,只留下干枯河床。 如今河床内堆满了淤泥、礁石、水草等,数百具残尸、骨架等躺在众多杂物上。 「司主,就是这里。」 「好。」 卢通落在一具残尸旁。 短短一天内,这是第三次返回此 处。一炷香之前,他返回这里清理痕迹,遇见了大群水妖啃食绿尾水猴、鳞狼的尸体。 嘉恒站在旁边,心神慌乱,小声念叨道:「长老法力高深,肯定安然无恙,区区两个大妖……」 一个身披五花甲的筑基弟子走到前方,瞥了嘉恒一眼,朝卢通行了一礼,道:「司主,一共找到一百三十六片金山塔残片。」 说完递过一匣子大大小小的暗金碎片。 卢通扫了一眼,道:「金山塔是辛辰长老的法宝?」 「对,若非金山塔庇护,我们没有机会逃走。」 筑基弟子咬了下牙关,痛声道:「若非长老舍命庇护,我们早就死于妖兽之口!我们连累了长老。」 卢通看了一眼嘉恒,又看向筑基弟子。 圆头、肉鼻,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不久前在金塔下见过。 「叫什么名字?」 「王杰峰。」 「杰峰,这里还不安全,你带他们退回去。这里有我们留下。」 「是。」 王杰峰行了一礼,退出两步后又回过身,拱手道:「谢司主!」 时间悄然流逝。 乌云完全散去,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色。 烈日下,卢通站了半个时辰,道:「走吧。」 「啊?」 嘉恒神色有些呆愣。 卢通瞥了一眼,转身朝后方走去,道:「嘉恒,弈法宗近百弟子的性命全在你一人肩上,你挑得起吗?」 嘉恒张开嘴巴,脑海中一片空白。 …… 象舟,一间二层小楼内。 卢通抱着一个黑葫芦,祭出大片黑雾,上百头雾鬼钻入雾中,大口吞食,互相争抢阴灵。 斐英粼坐在一旁,脸上满是后怕。 「兄长,这次死了五百多条性命,金丹大修士都死了四人,万幸萧师兄庇护,带我逃过了一劫。」 卢通法力稍动,分出一大团黑雾送入萧木口中。 「谢司主!」 他没有理会,问道:「最近收获如何?」 斐英粼脸上的惧怕散去,咧嘴一笑,道:「我劫了一艘船!」 「哦?」 「仙船修士,船上东西不够吃,他们偷偷去远处捞水藻,被我逮住了!船上有三个人,一个筑基、两个练气,萧师兄帮忙拿住了筑基境,我亲自杀了两人,其中一个还磕头求饶,说什么只求一口饭吃,家里有五口人……」 斐英粼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最后低下头一言不发。 卢通知道他在想什么。 弱肉强食。 人人都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下得去口。 他出身半妖,在千穴山上九死一生,早已明白不是吃别人、就是被别人吃。 可是斐英粼不一样。 象山府生活安稳,少吃一口也饿不死,尚未意识到「弱肉强食」四个字,不单关乎钱财、修为,同样决定了生死。 「回去休息吧。」 「嗯。」 斐英粼怅然若失地起身离开。 房间内一片寂静。 只剩下大股黑雾升腾,一个个鬼影钻进钻出,发出吮吸般的细微风声。 「虹英呢?」 「还在法源山。」 「等她出来后,让她立即过来见我。」 「是。」 …… 留在鬼城三日。 一一见过芒异、童竞威等人,很快定下了攻破鼓水小城的计 策:里应外合。 二人在外,率领象舟攻城,并且引走城中的元婴修士;卢通在里,找机会毁掉阵眼。 夜晚。 卢通坐在地上,旁边趴着一头插翅白虎,正运起《九川炼血功》祭炼血躯。 门外响起西禽的声音:「司主,有人登门拜访。」 「谁?」 「弈法宗,王杰峰。」 「带进来。」 卢通敛去法门。 王杰峰走入门内,深深地拱手拜倒,道:「求司主收留我等!」 卢通挑了下眉头。 「什么意思?」 王杰峰一直埋着头,沉声道:「嘉恒投靠了芒异,我等收到指令,立即前往小头山驻守鬼洞。」 小头山,原本的交接地带,才刚刚攻下了不到半年。 洞海宗的修士经常袭击,驻守此地比巡守湖岸危险百倍。 卢通脸上露出苦笑。 那天故意警醒嘉恒,目的是让嘉恒开口求助,他顺理成章地揽入麾下。 不料一转头投靠了芒异。 他上下打量了王杰峰一番,道:「你不想去?」 「弟子不怕死,只是不愿意沦为他人棋子,死得不明不白。」 「哼。」 卢通轻笑了一下,道:「鬼城上下谁不是棋子?你一个筑基境的小修士,难不成还想下棋?」 「弟子不敢!」 王杰峰把头又低下去一些,道:「替宗门死,弟子心甘情愿!替芒异死,恕弟子不从!」 卢通略作思索,幽声道:「那我呢?」 王杰峰立即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大声道:「属下愿替司主效命!只求司主怜惜弈法宗上下!」 卢通起身走出几步,站在头颅前方。 「抬头。」 王杰峰立即仰起头,肉滚滚的鼻子上布满了汗珠。 「你们有多少人?」 「七十三人。」 卢通有些意外。 弈法宗此行一共百人,近半年死了十几个,还剩下八十多人。 王杰峰的人竟然比嘉恒还多。 「不错,我收下了。」 「属下拜见司主!」 王杰峰再次低头,额头重重地磕到地上,溅出几星汗水。 「起来吧。」 「是。」 卢通回身坐到血躯旁,开始思索如何安置这些手下。 王杰峰等了两息,道:「司主,芒异命我等明天正午出发前往小头山。」 「无妨。」 卢通思索片刻,眼睛闪过一道亮光。 「你先回去召集其他弟子,明天早上随我去见一个人。」 「是!」 第二天。 卢通、王杰峰站在一间木屋外,等了近半个时辰,鬼城外终于飞来一个黑袍人影。 卢通摇头笑道:「道友真是让我好等。」 「什么事?」 童竟威声音冷漠。 卢通正要开口。 童竟威又立即道:「进去说,你一个人进来。」 「好。」 房间内,二人分别坐下。 童竟威直接道:「仅此一次,下次不许带生人来见我。」 「知道了。」 卢通心中有些佩服。 同样是内贼,童竟威远比他谨慎,可惜古仙早知道了童家的身份,只是还没有下手。 「什么事快说,我 只有一炷香时间。」 卢通收敛念头,道:「我想劳烦童家,帮我安置几十个修士。」 「什么修士?」 「弈法宗弟子,为首的正在门外。」 童竟威一直没有脱下面纱,看不出神色,道:「你想干什么?」 「保他们一命。」 童竟威沉默不语。 卢通继续解释道:「三天前,弈法宗死了一位长老,如今又被派去交接之地。我与死去的长老有交情,想帮他留些香火。」 「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 童竟威又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沉声道:「帮我送两个人进入象山府,再把他们安置下。」 卢通眼神稍动。 「童家人?」 「对。」 「可以。」 卢通一口应下,说完心头稍动,继续道:「把他们送入弈法宗,如何?」 「好,你的人交给童家便是。」 「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童家在荒山内布置了一座别府,里面有山、田、演武场等,安置了一部分童家人,把他们也安置过去。如何?」 「可以。」 二人商议了一番送人之事后。 卢通走出房间,带着王杰峰朝天上的象舟飞去。 「杰峰。」 「属下在。」 「刚才那人会带你们前往童家别府,去了之后好好结交童家子弟。」 「是。」 「记住,把童家人当做自己人。」 「是。」 …… 微风吹拂。 麦香阵阵。 卢通沐浴在阳光下,看着满山的淡黄色黍苗,脸色恬静,心中却十分焦急。 黍苗开始染金了。 再有一个多月就可以收割,也到了约定的攻城时间。 可是古仙还没有回应。 第二封「请功信」早已送出去,信中反复询问接下来如何行动。 可是一直没有回应。 他有些担心,这么继续下去,一旦真的攻下鼓水小城,会不会记上一记「大过」。 和芳落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 卢通扫了一眼,摇头笑道:「又送什么了?」 「一筐青桃,说是百里外一个阵法中刚熟的,拿来给老爷尝尝鲜。」 和芳洗净三枚青桃,送到躺椅边。 卢通拿起一个桃子丢给和芳,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顿时满口汁水。 略酸、微甜、十分清爽。 「不错。」 和芳握着桃子,道:「老爷,项高空已经来了三十九次。老仆觉得,若是所求不过分的话,能否帮他一次。」 卢通一口咬下桃核,用力吐到田里。 「看不出来你倒生了一副软心肠。」 「开花结果,四十次来回奔走,多少该结一个果子。」 和芳看着桃子,轻叹一口气。 卢通瞥了一眼,看出了和芳眼中的落寞,一口吞下剩余桃子。 「要是所有花都结出果子,岂不是把树压垮了?项高空我另有用处,既然主动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老仆逾越了。」 「虹英还没下山?」 「没有。」 「你去法源山把她带过来,告诉三名王,我要用她破城。」 「是。」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五章 祝尸灵鬼 房内布置简陋,除了桌椅外,只在最深处摆了一条五尺长的青石。 “司主贵为善德司之主,岂能住在这种地方?” 一个五尺多高女人站在门口。 鹅卵脸、乌杏眼,身段极其丰腴,一袭宽松白袍也掩不住傲人风姿。 卢通盘坐在石床上,打量了一番后,盯住女人的肩头。 肩头分出四条手臂。 一对靠前,和普通人的手臂一样;一对靠后,大臂长、小臂长、手也长,像一条三截粗棍。 “你是谁?” “虹英拜见司主。” 女人行了一礼,嘴角带着笑意,看起来不太恭敬。 卢通眼角微垂,道:“这不是鬼躯,三名王传的法门?” 虹英张开手臂,衣袂翻飞,后面一对手臂高高扬起。 接着张开红唇,吐出一道浓郁黑烟,烟雾如水、如蛇,迅速缠遍浑身上下,同时取出一片片银甲、长剑、大枪等。 几息间,从一个四臂美人变成了身高近丈的披甲人头异兽。 卢通仰起头颅。 虹英头抵房不出是哪里变了。 “老爷,再过半个月就要攻城了。” “我知道。” 卢通心头又是一烦。 古仙也没有出现,这样下去只能硬着头皮攻下鼓水小城。 和芳道:“项高空与攻城有关?” “嗯。” 卢通没有解释。 和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敢问老爷有什么计划?” “老计划,里应外合。” “老爷专门召集虹英过来,是否打算一起出手?” “嗯。” 卢通随口应了一声,歪过脖子看向旁边,道:“怎么了?盘家有什么指点?” “指点不敢当,只是……” 和芳斟酌了一下,缓缓道:“听芒异说,老爷带走了弈法宗的人,而且这次攻城没有安排他们出手。” “不错。” “老爷,第一战事关重要,关系到之后的地位。此时不宜惜身,必须竭尽全力。” 卢通笑了下,收回视线,道:“我已是一司之主,何必再去赌命?” 赌命,对他利大、害也大,对盘家却有利无害。 成了,继续扶持。 不成,换一个人重新扶持。 和芳眉头皱得更深,几息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 临近中午,阵法突然被触动。 二人一起仰头看向天上。 卢通神色一喜,道:“和芳,快去看看。” “是。” 卢通去了一趟船舱,回来时和芳刚带着一个年轻修士落在甲板上。 “项高空,拜见前辈!” 筑基境称呼金丹,本可以叫师兄,不过世道变坏了,实力越发重要,称呼也逐渐恭敬起来。 卢通笑了下,道:“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 项高空立即取出一个匣子举起,道:“青红丝叠云糖糕,从南边万里外的春染城带来的。” 卢通神色微动。 春染城,擒气宗与一页宗之间的城池。 一介城、长柳城、春染城…… 以前往返两宗,路过过许多次,不过从未吃过什么糖糕,也没有兴趣去吃。这次听到熟悉的名字,心中却浮出一股莫名滋味。 “快拿来。” 和芳接过匣子,送到手边直接打开,又拿出一个碟子、一副快子。 两寸宽、一尺长的匣子内,整整齐齐地摆了八块糕点。 卢通伸手拿起一枚。 一口咬下,糕点瞬间瓦解,散出近百层雪白糖霜,其中抽出一丛丛细如发丝的红丝、青丝。 糖霜极甜,完全消融后开始变腻,这时青丝、红丝散出一道草木清爽,很快冲澹甜腻。 他吃下一枚,拍掉怀里的糖渣。 “不错,好吃。” “前辈喜欢,晚辈回去后立即托人买。” “不必了。” 卢通笑了下,道:“我吃的是心意,不是糖糕,你可明白?” 项高空眼睛一亮,一脸欣喜、惊讶地看向卢通。 “咳!” 和芳端着匣子、碟子、快子,轻轻咳了一下。 项高空立马醒悟过来,一头跪倒在地,道:“求前辈收我为徒!弟子愿意鞍前马后,侍奉前辈左右!” 卢通起身走过去,道:“站起来。” 项高空立马站起,昂首挺胸。 卢通看了两眼,点头道:“不错,怒眉、鹰目,天生不同于常人,只是运道不佳,白白埋没了。” 项高空听罢眼中冒出一团精光,把嵴梁骨挺得笔直。 卢通走到左侧,用力拍了下肩膀,摇头道:“可惜身子骨太弱。” 项高空感觉左肩勐地一痛,痛意直透心扉,差点忍不住叫出声,强行咬紧牙关忍住。 “不过心性可嘉,还来得及重造!” 卢通返回躺椅坐下。 项高空立即拜倒,道:“弟子拜见师尊!” “急什么,老夫还没说要收你。” 他取出一本《礼仙拳》,丢给项高空,道:“这本拳法拿去,回去好生修行,一个月后再来见我。” “是!” …… 船舱,一间卧房内摆着一具棺材。 近丈长的大棺,通体漆黑,正前方嵌了一面直径尺半的黑玉盘。 盘上凋刻着一个人影,人影浑身上下散出一道道轻烟,烟雾汇聚在头顶,钻入一个人头。其中还镶嵌了几枚黑、白、青等各种颜色的灵珠。 卢通走到棺材旁,一手按在板上,来回抚摸了几下,缓缓推开盖板。 一股黑烟、白雾飘出。 棺材内躺着一个白衣人影,鹅卵脸、双目闭合、四条手臂垂在两侧,其中两条极长,贴在小腿旁边。 “醒醒。” 棺材内没有动静。 卢通等了两息,伸手拍了一下,白衣人影依然不动。 虹英,欲鬼虹英已经离开,被一掌拍入项高空的肩膀,留在这里的只剩下活尸“虹英”。 他运起法力,缓缓灌入活尸体内。 几息后眉头一点点皱起。 活尸体内仿佛布满了蛛网,一道道阵法纹路交错纵横,外至发丝、内至骨髓,几乎无处不包。 他收起法力,盯了几息后,一指按在眉心,传音道:“你是谁?” 指肚下隐约有回应,可是留心体会又察觉不到任何法力。 卢通又试了一次,重新封上盖板,转身离开房间。 时间一天天过去。 很快,金黍、豆藤全部收割一空。 卢通站在甲板上,看着山上、山下正在忙活的九个人影,心中有些疑惑。 日升月落,荀家、钟家两户人家,除了托和芳买些东西外,从来不出去,看起来也不想出去。 天地之大似乎全都不及这个小小的山谷。 “老爷!” 和芳带着一个人进入阵法。 卢通仰头看了一眼,脸上浮出笑意,道:“蔡少爷亲身前来,难道也是来收金黍的?” “蔡百骄,拜见前辈!鬼城有大举出动的征兆,晚辈专程前来请前辈前往小城,恳请前辈出手!”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六章 金矛 天分两边。 一边黑云笼罩,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鬼影在黑云中浮沉;一边布满黄、白、绿三色光芒,其中黄光触碰到阴气后,燃起亮黄色的炽热火焰。 从地上看去,仿佛有一条火焰天河,从中分开两边天空。 三色天的下方。 卢通盘坐在一座箭塔上,怀里捧着一个木匣,里面盛着一柄如意。 一柄白如意。 释劫大阵中的“三真”,黄色“炽阳”转克阴气,绿色“水君”可以号令万水,白色‘虚灵’可以吞噬灵气、阻敌困敌。 “嗡~” 一串沉闷巨响传来。 下一刻,黑天下一艘象舟内射出近千道雷矛,中央一枚长近三十丈,犹如破空雷龙。 卢通立即拿起白如意,挥手一打。 头鼓水小城守不住,每天都有很多人逃跑。” 仙凤也传出一道法力,道:“司主,再给我几天时间,我正在尝试潜入蔡家。” 仙凤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送到唇边。 卢通张口喝下酒,心中闪过几个念头,侧头看向项高空。 “逃了多少人?” “估摸着不下两成。今天是第三天了,逃走的不比前两天少。” “蔡家不管?” “管不了。大部分修士在外面守城,剩下的几百人拦不住。” 他有些怀疑。 真想管的话,只需派出一个金丹大修士,即便拦不住所有人,也可以拦住绝大部分。 想到古仙迟迟没有回应。 卢通想了几下,心中产生一个猜测。 或许鼓水小城被放弃了,人走了、城留下,留给他立功。有他在,以后想夺回鼓水小城,轻而易举。 “师尊。” “嗯?” 项高空脸色有些犹豫,道:“滔水小城的人邀请弟子,若是鼓水小城守不住,可以前往此城。师,师尊可愿意一同前往?” “才第三天就有人挖墙脚了?” 卢通更加确信那个猜测。 “弟子还没有答应,师尊若是不愿意,我回去便回绝此人。” “不必。不管去哪个城池,老夫都在山谷等你。” “谢师尊!” 卢通吃饱喝足之后,项高空十分识趣地退出大殿,出去时顺手关上大门。 卢通看向仙凤,眼神闪动两下,道:“她都知道?” “对。”虹英传音回应。 “不怕她泄露消息?” “我传了一道邪法,仙凤十天突破了三个小境界,如今已经是练气后期。现在她也不干净,一旦泄露,她比我先死。” 卢通眨了下眼睛,想起了当年傲山城的往事。 当年祖万易也是如此。 欲鬼,翻来覆去一直是那几个手段,以利诱人、挑拨离间…… 可是一直有用。 “司主,我的鬼躯是否带来了?” 卢通丢出一个储物袋,道:“一葫芦阴气、一百张符箓,还有你的鬼躯、萧木的鬼躯。” “多谢司主!” 另一个女人看见储物袋,立即瞪大双眼,赶忙端起酒杯连人带杯子一起凑过去。 “前辈,请饮酒!” 卢通没有理会,看着桌上的酒菜,道:“小心点,不要留在蛛丝马迹,凡是信不过的都要除掉。” “明白,交给仙凤,她会拿去修行。” …… “无胆鼠辈,出来一战!” 滚滚黑云下,一个金甲修士耸身而立,浑身金光大方,背后六根短枪依次散开,好似孔雀尾屏。 三色天下。 十余个金丹境大修士、大妖坐在云中,神色十分慎重。 “又是此獠,王老就是死在他手下!” “谁去战他?” “在下自愧不如,此獠的六记金枪锐不可当,我等之中恐怕只有叩龙师兄的‘俯龙剑’可以媲美。” 众多长几后,其中一个头戴盘龙发冠的青年瞬间脸色一黑。 卢通也在其中,忍不住心中暗笑。 又是半个月过去。 这些天,争斗逐渐激烈,除了阵法碰撞外,练气境、筑基境、金丹境也开始互相厮杀。 连元婴真人也碰撞了两次。 不过与他没有太大关系。 鬼城派出的人,一艘用令牌征召的象舟,一艘芒异掌控的象舟。而率先出手的,几乎都是芒异的手下。 卢通与他们全部认识,每次交手几下,彼此受一些看似危险的小伤便分别退下。 有人畏惧出战,赶忙附和道: “不错!‘俯龙剑’万人不当,比此獠的金枪更胜一筹!” “我等已经败了两场,还折了一人,也该赢一次涨涨气势!我等诸人中,我看唯有魏道友与叩龙师兄可以担此重任!” “正是如此!” 卢通没想到会平白受连累,眼角抖了两下,赶忙加入进去,道:“我只是胜在手段繁多,若是比剑法犀利,我远不如叩龙道友!” 一行人互相对视。 卢通瞪大眼睛,看起来十分恼怒,挨个瞪了一眼过去。 几息后,所有人都看向脸盘方正的青年修士。 “好……” 叩龙正要应下。 上方的三色光芒中飞出两道法力,一道直接炸开,道:“劳烦魏道友出手。” 另一道直接遁入卢通体内。 “擒气宗卢通听令,出阵诛杀此獠!” 卢通心头连跳几下。 杀人,投名状,有人怀疑他的忠心了。 他仰头看向天上,黄、白、绿三色光芒纠缠在一起,看不出任何人影,不过他知道上面有古仙的人。 “哎。” 卢通叹了口气,看向周围。 周围人脸色各异,有同情、有庆幸、有心有戚戚…… “魏道友剑法精妙,不比此獠逊色。” “不错。” “道友自去便是,若是不敌立即破开火海,老夫随时准备接应。” “理应如此。” 卢通心头宽慰了一些,站起道:“魏某去了。” “请!” “共饮一杯,替魏道友壮行!” 阵法外。 三色天、黑云天之间,无数黄色火焰流窜,仿佛一条百丈宽的火焰长河。 卢通纵身跃入火焰,翻手取出一柄古朴长剑。 剑身斑驳,犹如锈迹,隐约间形成飞禽、走兽、爬虫等模湖图桉。 不能化妖、不能施展血躯。 最厉害的手段除了灵宝外,只剩下《部神剑诀》,比宝鲸威拳更胜一筹。 两个人影相对而立。 黑烟、黄光开始勐烈碰撞,火焰骤然一盛,无数火苗窜起,把二人包裹在其中,仿佛一个火海擂台。 卢通运起法力,抖了一下剑身,一抹如水般清澈的剑光炸开,如同狂风呼啸,周围火焰迅速退后丈远。 “来吧。” 金甲修士头戴面甲,眼睛位置嵌了两片透明水晶,水晶后面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失望。 “竟然是你。” 卢通摇了下头,苦笑道:“只怪你实力太强,没有人敢出来,推来推去最后落在我头上。” 象射宗,韩准。 芒异的手下最厉害的两人,象射宗的韩准,还有寇甲宗裁铁。 韩准翻手取出一根金棍,道:“来吧,我不会留手。” “好。” 韩准率先出手,浑身金光大方,化作一尊丈八金人。长棍高高举起,棍首犹如一个金色太阳,里面透出剑、刀、锤等光影。 一棍中藏着数种兵刃。 卢通早已准备。 两天前,韩准一棍砸碎了一名金丹大修士的护身盾牌,紧接着就是一记金枪直接贯穿头颅。 长剑扬起,浓郁剑光流出化作一头黑猪。 丈高黑猪随着剑影跃起,犹如一条大黑鱼,一头撞向长棍。 “砰!” 黑猪瞬间溃散,大片火苗摇曳。 长棍继续落下。 卢通剑势一变,臂如蛇形、剑如分水,以剑带人,仿佛一条游鱼闪过。 “你疯了!” 他避开棍影,传出一道法力。 韩准动作一缓,迅速扫了一眼天上,回道:“太重了?” “废话,我险些被砸死!” 二人又交手一记。 韩准明显收敛许多,棍首金光中只剩下一道锤影,道:“上面有眼睛,我害怕被看出了。” “你不怕直接砸死我?” 卢通剑尖急抖,在空中连点数十下,丢出一群黑燕。 韩准连退两丈,再次提起金棍,棍首上的金光中已经没有任何虚影。 “叮、叮……” 一连串异响中。 卢通“压”着韩准连砍数十剑,一直逼退到火焰边缘,传音道:“这次让我赢!” “不行!” 长棍上金光炸开化作一面盾牌。 韩准勐地一推,盾牌仿佛一座大山,不可阻挡地轰出丈许。 卢通退后三丈,卸去巨力,咬了咬牙关再次扑上去,道:“我必须立功,否则进不了城!” 韩准陷入沉默。 卢通等了两息,忍不住开始心急。 形势逼人。 二人逢场作戏,天上两方人心知肚明,古仙知道、三名王也知道。只不过三名王只知道一层,古仙却知道两层。 “你拿什么赢?” 韩准终于回应。 卢通听完心头一堵。 若是可以化龙,随手几道雷火就能炸开金甲。若是可以用血躯、灵宝,三两下就能扒得一干二净。 可是都不能。 “我有一记杀招,需要蓄势三息。” “太明显。” “所以你要先受伤,你的铠甲有没有破绽?” 韩准又陷入沉默。 卢通一剑斩出一头黑猪,传音道:“他们许了一件法宝、一瓶丹药,这次胜了,法宝、丹药全归你。” “可以破开‘神兵甲’的只有‘神锐矛’!” “什么?” 韩准收起长棍,用力晃了下肩膀,背后一根金矛飞起,下一瞬破空飞出。 金矛如光,瞬间到了身前。 卢通抬剑抵挡。 “叮!” 一声脆鸣。 磅礴巨力下剑身被撞开,金矛继续落下,扎入卢通腹内。 “握矛。” 金矛中传出一个声音。 韩准站在对面,举起手掌,剩余四根金矛一一对准卢通,道:“跪下,留你一具全尸。” 卢通握住洞穿小腹的金矛,平滑矛身上仿佛有无数根细针,掌心瞬间流出一道道鲜血。 “不跪?” 卢通看向韩准,拔出金矛,又是一股鲜血冒出,缓缓摇头道:“不急,才刚刚开始。”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七章 狐女 云辇上,芒异、裁铁、荣梦语等人坐在一起。 芒异看着火海中的厮杀,神色有些意外,道:“魏司主已经被洞穿了小腹,为什么还不逃命?何必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荣梦语若有所思,道:“我猜,魏司主想取信于洞海宗,方便图谋鼓水小城中的阵眼。” “这样啊,希望韩准下手时留些分寸,不要伤到魏司主的要害。” 荣梦语笑了下,没有开口。 这时,火海中卢通以矛做剑,一连挑飞五支金矛,欺身到韩准身前,矛、棍相撞之后,一矛挑开韩准的胸甲,破腹而入。 “嗯?” 芒异探出身子,盯着火海内的人影,惊讶道:“韩准败了?” 荣梦语笑意更盛,朝上首处拱手道:“破城之时,指日可待!属下提前恭喜少爷,攻下此城之后,独领一方!” “什么?” 芒异心中十分疑惑,不过脸上已经露出笑意。 “若是属下所料不差,韩准道友故意送出金矛,‘败于’魏司主之手。而魏司主击退强敌,立下大功,寻机返回鼓水小城破开阵眼!” 荣梦语抬手一指。 手指下方: 卢通已经举起一柄斑驳长剑,剑身上光泽闪烁,一只只飞禽、走兽、游鱼、爬虫等纷纷跃出。 旁边,韩准双手攥着刺入胸口的金矛,仰面躺在地上。 “祖师!” 一声浑厚声响炸开。 剑光落下,韩准被无数兽影包裹,半息后光芒散开,火海中仅剩下一人、一尸。 “荣梦语?” 荣梦语瞪大双眼,脸上残存的笑容瞬间变成褶皱,慢慢放下手指,喃喃道:“韩准死了?” …… 三色天下。 一个侍女捧着酒杯候在前方,十余个大修士、大妖围在左右。 “魏道友!” “魏师兄剑法卓绝,请用酒!” 卢通丢下披甲尸首,拿过酒杯一饮而尽,长吐一口气道:“哼,还以为如何了得,还不是死在……”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口皱起眉头看向小腹。 黑袍上湿漉漉一片,大半衣袍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快拿伤药,帮魏师兄疗伤!” “我来,我有洞海宗的疗伤圣药‘海母心’。” “多谢。” 卢通撕开衣袍,露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洞内血肉糜烂,可以清晰地看见蠕动的内脏。 周围一片寂静。 他把一团水蓝药膏纳入腹内,换上一件长袍,咧嘴笑道:“区区小伤,不值一提!” “哎,魏道友,佩服!” “不错,同样是长矛贯腹,魏道友谈笑自若,那人却如待宰羔羊,道友该有此胜。” “快,坐下歇息。” 一群人坐在长几后。 卢通吐了口气,压下心中余惊。 最后一剑,韩准提前察觉到了不妙,准备拔出腹内长矛反抗,万幸最后那记“祖师遗剑”威力惊人。 戴三残留下的古朴长剑,剑身内除了《部神剑诀》外,还有一道十分繁琐的阵法。 阵法可以同时施展出所有剑诀。 当年在生死台上,戴三残借助这一招,破去了剑爆符的数百剑刃、罗海网,最后一剑砍入铜虎头颅。 如今卢通也借助这一剑,最后关头斩去了韩准的性命。 “魏道友伤势不轻,无需再出手,请先返回殿内休憩。” 天上落下一道声音。 卢通看向天上,心头一沉,韩准杀了,可是麻烦才刚刚开始。 “谢前辈!” …… 箭塔旁。 卢通独自坐在殿内,捧着一支沾满血迹的金矛,一点点擦拭干净。 神锐矛,的确锋锐无匹。 矛尖之下,堪比法宝的十一层人轮,一个照面就被刺穿。连韩准自己的神兵甲,也被轻易扎出洞眼。 “祸灭金精。” 门口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卢通抬头看去。 一个细矮人影,一步一摇地缓缓走入殿内,反手关上大门,取出一盏尺高灯笼。 他看着人影脸上的白狐面具,问道:“什么?” “你手中的金矛,乃是用祸灭金精铸造。” 人影走到长几对面,直接坐下,把灯笼放在长几上,抬起手臂,从袖子中探出一个毛茸茸的爪子,摘下面具。 卢通瞳孔一缩,想到了不久前交接之地的传闻。 “狐女?” 白狐面具下是一张白狐脸。 小嘴尖尖、鼻头乌黑,细长脸颊上长满了白毛,一对粉红色眼珠,仿佛巨大的石榴籽。 狐女,本名沐香狐。 天生异种,极其少见的直走狐妖。身长、腿短,走动时像女人摇曳身姿,因此不论雌、雄,狐女这个名称已经替代了沐香狐。 “沐香山狐女一族角竹筝,见过卢通道友。” 声音轻柔无力、含胡不清,像嘴里含了一口水。 声音牵动心神。 卢通眉心跳动两下,眼前浮现了一座百色高山,山上无数团彩云化作一个巨大无朋的狐首。 “啾!” 一声轻响。 卢通眨了下眼睛,百色高山消失不见,但是大殿也一起消失,眼前只剩下一张长几、一个狐女。 周围白荡荡一片,犹如漂浮在云间。 “幻术?” 角竹筝弯起眼睛,道:“镜心没有告诉你?” “没有。” “三千大山中沐香山的幻术当属第一,她早已拜入了沐香山门下。” 卢通点了下头,道:“今日让我杀韩准的是你?” “不错。” “为什么?” “凭卢道友的才智,心中应该一清二楚。” 他神色不动,继续道:“既然不相信卢某,我明天就返回擒气宗,道友去找信得过的人便是。” “道友生气了?” 卢通耷拉下眼皮。 头一次和狐女打交道,他开始迅速回想以前看过的相关传闻。 狐女,生于山野、性情顽劣,喜好血食,喜好玩弄猎物,喜好附庸风雅,喜好音律、绝色、异香…… 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闭口。 “道友该高兴才对。” 角竹筝眼睛、嘴巴、眉毛一起弯起,神色像小贼得手后的窃喜。 卢通心头一紧。 “为什么?” “因为有一件大好事要交出去,提前试一下道友够不够资格接住。” 角竹筝取出一张纸放在长几上,缓缓推过。 卢通拿起纸张。 看了许久后,神色稍缓,道:“你们要从万舟集偷袭?” 万舟集,位于鬼城东北侧四十里外。此前是一个贩卖鱼虾的集市,如今已经被三名王攻下,布置了三口鬼洞。 “不错,鼓水小城留给你,趁我们离开时,你可以毁去阵眼,勾结外面的鲸舟拿下鼓水小城,这个功劳大不大?” 他慢慢放下纸上,道:“白送一座城?” “白送?说不定是调虎离山,我们趁机拿入鬼城呢。” 卢通瞪大眼睛。 角竹筝噗嗤一笑,抬起袖子掩住口鼻,肩头不住摇晃。 卢通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反而蹙起眉头。 角竹筝笑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下,一爪撑在长几上站起,提起灯笼朝外面走去。 “对了。” 走出两步,又回过身,道:“那条雷火龙兽是你?” 卢通眨了下眼睛,顿时明白了角竹筝的地位不会太高,起码他送出去的金信,不是送到角竹筝手里。 “是又如何?” “我正在学幻化神龙之术,这次事情了结来丹根山。” “可以。” 角竹筝离开大殿。 卢通重新拿起纸张,看了一会儿,运起法力把整张纸磨成粉末。 “一座空城,应该可以抵过韩准的性命……” …… 鼓水小城。 街道上十分杂乱,到处是丢弃的破桌、烂椅,还有各种杂物。 卢通走在街上,问道:“鼓水小城还有多少人?” “回师尊,算上城外的应该在一万上下。” 鼓水小城,相当于几个村子、一个镇子,人口大约十万人。 卢通点了下头,略作沉默,道:“滔水小城的人呢?” “师尊问的,是不是那个拉拢弟子的管事?” “对。” “还在城中今天黄昏时带最后一拨人离开,昨日邀请过弟子,弟子已经回绝了。” 前方街角站起一个灰衫修士,微微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眼神中别有意味。 卢通蹙了下眉头,放缓脚步,道:“去找他,鼓水小城局势诡异,今晚你们一起离开。” “弟子甘愿侍奉师尊左右!” 他笑了下,摇头道:“去吧,若是城池被破,为师一人可以逃走,但是没有余力救你。” “师尊,我……” 项高空跟在一旁,神色犹豫。 卢通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修士,摆了下手,道:“去吧。” “弟子,弟子告辞!” 项高空跪下行了一礼,退出几步后转身离开。 卢通走到街角。 灰衫修士退后一步,把身子躲在墙后,小声行礼道:“桂望,拜见司主!” 卢通心头跳了下,问道:“谁派你来的?” “芒异少爷。” 不是三名王。 他心头稍松,轻吐一口气,道:“什么事?” 灰衫修士左右看了下街道,见附近没有人影,这才小声道:“少爷询问,司主为什么杀韩准。” 卢通神色一肃,道:“不杀韩准,我如何进城?” 灰衫修士取出一个小本,立即记下对话,又道:“司主能否详细说明一二?” 他眯了下眼睛,说出反复思量出的说辞。 “他们找人守阵眼,必须证明实力。我杀了韩准,这才混入城内,否则现在还在城外对阵。” 灰衫修士迅速记下,又问道:“司主打算何时破坏阵眼?” “时机未到。” “少爷问,还需要等多少天?” “快则一两天,慢则七八天。” 灰衫修士合上小本,道:“少爷吩咐,鼓水小城内的修士行踪异常,司主小心留意,或许有其他动作。” 说完拱手准备告退。 “等下。” 卢通赶忙喊住,道:“什么异常?” “大部分人都逃了,疑似有弃城征兆。洞海宗弟子却不少反多,而且行踪隐秘。三名王的人怀疑,此地或许是一块死地。” “死地?” “对,以城为饵,在城内布下陷阱,等我等入城后再引爆埋伏。” 猜得驴唇不对马嘴。 他点了下头,道:“我也有些察觉,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 灰衫修士赶忙取出小本。 卢通略作斟酌,道:“守阵眼的修士已经调去其他地方,他们另有任务,这一行人实力不弱,我怀疑可能去袭击鬼洞。” “敢问司主,哪里的鬼洞?” “我刚入城还不清楚。” “好的。” 灰衫修士收起小本,道:“司主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这就去回禀少爷。” “去吧。” …… 一天后。 夜幕中,鼓水小城升起一道光柱。 释劫大阵的阵眼。 黄、白、绿三色光柱,冲起数百丈高,散出无数团浓郁水汽,汇入天上的三色云雾中。 整个城池照得光彩闪烁。 舍命楼。 卢通坐在楼顶,看着远处的阵眼。 人都走了。 鼓水小城已经近乎一座空城,现在出手有十成把握破开阵眼。 “前辈?” 楼下传来一声呼唤。 卢通挥手打穿房顶,露出下面一个人影。 仙凤挤了两下眼睛。 他打出一道法力,把仙凤卷上房顶。 “你没混入蔡家?” 虹英叹了口气,传音道:“司主,事情不妙,我刚蛊惑到蔡府二老爷的小妾,他们突然要撤离小城。” 卢通心头一笑。 小算计比不上大谋划,即使付出再多心血,上面人稍有变化就可能付之东流。 虹英又道:“还有一件事,蔡家的金丹大修士、筑基子弟,全部突然消失,没有和女眷一起退走。” “知道了。” 卢通看向远处的光柱,道:“出手吧。” “什么?” 他看向“仙凤”,道:“出手破阵。” “现,现在?” 仙凤神色没有变化,传出的声音却十分恐惧。 “对。” 卢通拍了一下仙凤的肩膀,道:“去吧。” “是。” 仙凤跃入洞内,返回舍命楼消失不见。 盏茶之后。 三个夜幕中附近突然跃出一头丈半高的四足、四臂、双头鬼躯,卷着滚滚黑烟,一头撞向光柱。 “啊!” 鬼躯刚一出现,炽阳之气察觉到阴气,瞬间化作熊熊火焰。眨眼间,浑身上下每个角落,全部覆盖上一层火焰。 “啊……” 痛叫声不绝于耳。 虹英化作一个火兽,一头扎入阵眼。 “好胆!” 一声厉喝撕破天空。 一个蓝衫修士从天上落下,挥手打出一柄绿色如意,卷起一条河流缠住鬼躯。 “滚!” 虹英发出一声吼叫,探出手臂丢出一叠符箓。 剑出如雨,一一没入阵眼。 天上瞬间一暗。 “轰!” 天仿佛塌了,接连炸开几声轰鸣。 卢通站起身,感觉脚下的房顶在微微抖动。 “轰!” 又是一声炸响,三色天中钻出三条万丈神龙。 “既然想要,那就送给你们!”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八章 空城 神龙横空,轰鸣声不绝于耳。 卢通走在街道上。 脚下地面猛烈震动,裂开一道道缝隙,两旁建筑也接连垮塌。 一个个零散人影四散奔逃。 小城中央的三色泉眼已经奔溃,散出无数道黄光、白光、绿光,仿佛千百条河流。 其中两丛三丈高的火苗十分醒目。 他走到火苗外,挥手扫开三色光芒,灭掉火焰,拍了几下已经变为焦烂的鬼躯。 “虹英?” 其中一个鬼躯鼓动了两下,一枚头颅大的黑色肉球破开鬼躯。 远处的炽阳之气再次涌来,察觉到鬼气后立即包裹上去,化作一层层火焰。 “司主,救我!” 卢通再次打出法力,吹散炽阳之气,把滚烫肉球托在手上。 几道黑雾飘出,裹着命门、残魂空间钻入掌心。 “司主,我毁掉阵眼了。” “嗯。” 卢通朝后城出口走去。 阵破了,释劫大阵中积蓄的无数“炽阳”、“水君”、“虚灵”之气,全部散逸到了天地之间,厮杀还没有结束。 鼓水小城,一前、一后两个城门。 前城门正对鬼城。后城门分开两条岔道,分别通向滔水、瀑水小城。 许多人堵在后门口,争抢着逃出城去。 卢通站在路口,看着不远处的拥挤人群,问道:“还能出手吗?” “司主,神魂受了灼伤,鬼气全部耗尽,鬼躯也毁了,一身实力已经十不存一。” 上次抗命的后果,在虹英心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次不敢直接回绝。 卢通丢出一套斗笠、黑袍、长刀等鬼器,道:“十分之一足够了,守住城门就行。” 掌心内飘出一缕黑雾,斗笠等慢慢站起,上面燃起一层淡淡的火焰。 虹英挥手拂去火焰,可是炽阳之气源源不绝,拂去一层马上又燃起一层。 “司主。” 卢通翻手取出一个黑葫芦,打出一道浓郁黑烟。 阴气散出,周围的炽阳之气立即丢下虹英,裹住黑烟化作一团熊熊火焰。 “去吧。” “是。” 虹英快步离开,冲到城门附近,一言不发直接挥刀砍倒一人。 “啊,他们杀进城了!” “快逃……” “城破了!” 连声惨叫中,虹英一路杀到城门口,提着长刀站在敞开的大门中间。 “别慌,只有一个人,我们一起上!” “杀了他,大家一起活命!” 片刻惊慌后,一伙人壮起胆子杀向虹英。 一个照面,两个人倒下。又是一个照面,另外三人也倒下。剩余人一哄而散,朝其他方向逃去。 卢通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阵眼刚破,城内的金丹境、筑基境第一时间就飞遁离开,这些被丢下的基本都是练气修士,实力不堪一击。 片刻后,背后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司,司主。” 卢通回头看见来人,心中有些意外。 仙凤竟然还活着。 “你怎么来了?” “仙长让我在舍命楼等候,我见仙长一直不来,还有很多人朝这里逃,就跟过来了。” 他想了一下,指向城门,道:“她在那儿,你去帮她。” 第一波已经散了,后面赶来的人又聚成一波,他们看着地上的尸体,又忌惮、又不愿离去,酝酿着下一次出手。 仙凤瞪大双眼,道:“那,那个黑衣人是虹英仙长?” “对,去吧。” “我……” “不去?” “没,我,我去。” 仙凤远比当初的虹英识趣,一步步挪向城门。 卢通看了两眼,纵身飞起,化作一头插翅白虎落在前方城墙上。 极远处,万丈长龙已经消失不见,雷声轰鸣也已经停下,滚滚黑云正顶着一条熊熊火焰朝城池逼近。 半个时辰后,一艘象舟横在城池上方。 一个个修士冲入城内。 “魏虎!” 芒异落在旁边,头发披散,眼神中充满愤怒,还有一些残存的恐惧。 卢通瞬间心头一沉。 死伤不轻。 鼓水小城几乎是一座空城。 拿下了,若是没有损失,什么都好说;可如果损失大了,那就是什么都不好说。 他稳住心神,问道:“死伤如何?” “你潜入城中,连洞海宗的埋伏都不知道?” “哼。” 卢通看向远处,道:“知道又如何,三名王的人不也猜出了这里是一块死地?” 洞海宗的人很贪。 一边在鼓水小城留下杀招后手,另一边带人偷袭万舟集。 芒异咬紧牙关,道:“韩准死了,象舟毁了,只到手一座空城,看你如何向三名王交代!” “象舟毁了?” 卢通看向天上。 近三百丈长的巨大象舟,横亘在天上像一座黑山,仿佛永远无法摧毁。 这次出动了两艘象舟,只剩下一艘。 芒异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生死一线,如果那三条万丈长龙,选的是他乘坐的象舟,那么…… 芒异硬生生挤出笑容,压下心头恐惧,只想把所有恐惧、怨气都发泄出去。 “不光象舟,还死了上千修士,筑基境近百,连金丹境都死了四人!魏司主真是好大的本领!” 卢通垂下头颅,没有心思再开口。 这次攻城以他为主,象舟毁了、人死了,必须给三名王一个交待。 芒异飞身离开,又有一个黑袍人影落下。 童竟威同样闷闷不乐,沉声道:“我们中了算计。” “嗯。” 卢通随口应了一声,心中仍在考虑如何解释。 “司主破掉阵眼,已经尽力了,只是运气不佳。洞海宗选中这里出手,即便三名王亲自带人过来,一样讨不到好处。” “运气?” 卢通摇了下头,道:“三名王不会相信这种说辞。” “嗯,必须有人承担责任。” 童竟威看向卢通。 损失很大,一般人背不动,算下来只有一个人最合适。 卢通仰起头,轻轻吐了口气,道:“无妨。这次功败垂成,不好求取进入地府的鱼符,你们童家的两个弟子,我托盘家的人带进去。” “多谢司主。” …… 晨日初升,一座巍峨宫殿破空而过,停在鼓水小城上方。 “魏虎!” 卢通立即扇动翅膀,飞向宫殿。 一个巨大的头颅悬在殿内,黄金婴儿脸对着殿外,气冲冲吼道:“魏虎,废物!” 卢通低下虎头。 “本王命你攻破阵眼!为什么迟迟不出手?” “人都逃了才派一个欲鬼破阵!贪生怕死!” “胆小鬼!” “区区一个小城,折损了一千六百多人!还毁了一艘鲸舟,四千雾鬼!” “窝囊废!” “几番周折,全被洞海宗玩弄在手心!善德司之主?你也配……” 三名王破口大骂。 声音清脆、稚嫩,犹如玉石崩裂,传出大殿,响彻全城内外。 卢通听了一会儿,心中不怒发喜。 骂得好。 没人会骂死人,直接骂出来,最危险的一关已经过去了。若是不动声色,反而不知道在酝酿什么心思。 只不过三名王有三个头,还不知道另外两个在想什么。 半响后。 三名王终于停口,慢慢转过头,用白玉美人脸看向卢通。 “魏虎,你拿本王当戴善?” 卢通浑身一抖,立马伏下虎躯,道:“属下不敢!” “不敢?看来真的这么想过。” “属下办事不力,请王上责罚!” 殿内陷入沉默。 几息后,三名王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为什么杀芒异的人?” “属下急于进城,本以为拿韩准的性命换一座鼓水小城,十分值得。” “换来了吗?” “属下大意,没有察觉到阵法变化,中了洞海宗的算计。” “放走城中修士,也是中了算计?” “属下故意为之……” 卢通停顿了一下,埋低虎头,道:“一年之期快到了,只有一次机会。城中修士越少,越方便攻下此城。所以……属下错了!” “你知不知道鼓水小城的修士‘撤’到了什么地方?” 他缓缓抬起虎头。 三名王冷声道:“万舟集。你们攻城时,他们从万舟集上岸,一连破了二十七口鬼洞。这一切全部因你而起,你可知道?” 卢通缓缓瞪大虎眼,张了几下虎口,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野心不大、本事不小,你的本事呢?是没有,还是用到了别的地方?” 卢通心口猛地跳了几下,埋下头颅,道:“求王上再给一次机会,属下只求将功赎罪!” “还想再毁一艘象舟?” “不要象舟,也不要任何人帮忙。十年内,属下只用麾下人手,攻下一座小城!” “哪个城?” “滔水小城。属下已经派了一个弟子潜入此城,十年内连人、带城一起献给王上!” 有用的人活得久。 每个人都会犯错,犯错不要紧,犯再大的错,只要用处更大,就可以活命。 三名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若拿不下呢?” “任凭王上处置!” “好!本王不要滔水小城,十年内拿下瀑水小城,拿不下……哼,你心思这么多,肯定可以化成欲鬼!” “是!” 卢通没敢犹豫,直接一口应下。 “魏虎,你敢从本王手下抢人?” 声音突然变得浑厚。 卢通一时疑惑,瞥了一眼前方的黑石大脸,念头几个翻滚,突然想到了虹英。 顿时心中又是一苦。 事情办砸了,面子没了,大过错、小过错全部没法揭过。 “不劳王上费心,属下亲自出面拉拢那窝臂猴!” 殿内陷入寂静。 死寂中,一瞬间变得十分漫长。 卢通感觉氛围不妙,反复回想说过的话,一息后猛地察觉到了不妥,心头一阵惊慌。 失言了。 拉拢臂猴,乃是三名王私下吩咐虹英,外人不该知道。 “属下……” “不错。” 三名王直接开口打断。 白莹莹的美人脸庞仿佛挂上了笑容,道:“不错,野心很大,不知道实力能不能配上。去吧,这里交给你了,十年内把瀑水小城拿回来!” “是!” 卢通迅速退出大殿。 大殿破空飞走,鲸舟也一起离开。 卢通站在城墙上浑身一松,不由得长吐一口气,喃喃道:“这种事,不会再有下一次。” “老爷。” 和芳从城内飞来,道:“三名王走了,修士也走了一大半,必须尽快布置鬼洞,否则城池难守。” “交给萧木。” “好的。城中还剩下三千七百余人,如何处置?” 卢通眯了下眼睛,道:“布置授鬼大阵,全部变成雾鬼。” “是。” …… 挖洞、布阵、填血肉…… 鼓水小城内多出一口洞穴。 一天天过去,洞口从一丈宽,逐渐变得十丈、二十丈……四十丈,并且仍在继续扩张。 洞内黑雾缭绕,一个个鬼影、怪影沉浮不定。 一艘乌篷船飘在洞口上。 卢通站在甲板上,道:“还是不想卖命?” “对,还偷袭别人。” 三千七百余人,得了一千三百余只雾鬼,其余的全部炼成了雾怪。 不过一千多只雾鬼中,只有一小半愿意卖命,剩余的宁可再死一次,也不愿意听从吩咐。 卢通闭上眼睛想了一下,道:“带出去。” “老爷是说……” 和芳有些疑惑。 他吐了口气,道:“等萧木、虹英祭炼出鬼躯,让他们带着那些雾鬼出城。” 人变了,心没变。 可是在对面修士的眼中,只能看清人,看不清心。 人变了,心也就变了。 和芳点了点头,道:“也好,虽然会折损一些,但是也能让他们尽快认清现状。老爷,还有一件事。” “说。” “近日象射宗的弟子经常来找麻烦,老仆认为老爷或许应该回一趟鬼城,与象射宗的长老解释清楚,再弥补一二。” 卢通心头一烦。 瀑水小城、臂猴部落的事情,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象射宗也凑上来“报仇”。 “韩准有什么背景?”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人死了,总该有个交代,杀人之前老爷本该多考虑几下。” 人不该杀。 可是身不由己,不得不杀。 卢通道:“你先试探一下,象射宗要什么补偿。” “是。” 和芳取出三个丹药盒,缓缓递过,道:“老爷,这次虽然有些波折,但有了这口鬼洞也算小有根基,老爷千万不要气馁。” 三枚寒暑入神丹。 和芳来了之后,最大的一笔丹药。盘家对他,有赏、有诱、有提点、有激励,像私塾先生教导弟子。 卢通心头一笑,接过丹药,道:“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孬弱。” “老仆多虑了。”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外人 深冬,寒风呼啸。 从截水湖吹出的冰针,还有天上坠落的雪花,夹杂风中化作一道道席卷天地的白毛狂潮。 一条黑白双色的异种神龙穿梭在狂风中。 游荡百余里后,下方出现一座大山,山尖平缓,山腰以下散出十余条绵长山脊。 丹根山。 此山毗邻截水湖,距离滔水小城仅六十余里,大半山体已经覆盖上一层层坚冰。 卢通踩着一团团雷火黑云,快速落向山巅。 山巅十分平坦,有一个石亭、一套石桌石椅,一片长宽三丈的练武场,以及一个已经倒塌的石屋。 不过,如今全部压上了一层厚冰。 他环视一周,没有看见任何身影。 等了几息后,一阵风吹过,风中裹着无数冰针、雪花,看起来和其他地方的白毛风没有区别。 只不过,卢通通过龙眼看到了一道道法力弥漫,以及藏在风中的一个细长身影。 “我快暴露了。” 风突然停下,角竹筝戴着一个狐脸面具出现在亭子上方。 “竟然可以看破虚实。” 卢通缓缓游过去,一爪抠住亭角,裹在亭外的冰层瞬间崩裂,蔓延开无数道裂纹。 “你的好计策,偷袭万舟集还不算,还偷袭象舟,我被你逼到了绝路。” “是吗?” 角竹筝不以为意,上前几步,凑到卢通身前,仔细打量龙鳞、纹路、毛发等,同时打出一道道法力尝试幻化假龙。 卢通眯了下眼睛,道:“三名王命我拿下瀑水小城,把此城给我,要不然放我去古仙之地。” 角竹筝像是没有听到,直接抬起手臂,从宽大衣袖中探出爪子从龙鳞上划过。 “没有龙须、没有龙角。鳞片上有麒麟云纹,不是龙鳞。爪子更像披鳞猴爪……” 一路含胡地说着。 角竹筝走到龙尾,看到犹如短棍的尺长尾巴,微微摇了摇头,回过身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卢通心中一沉。 角竹筝的态度十分轻慢,远远不如镜心。 “三名王让我拿下瀑水小城,要么把城给我,要么我离开三名王麾下。” “不行。” 卢通松开龙爪,大片冰层崩裂、坠落。 “你可以做主?” “当然。” 角竹筝摘下面具,抓住一捧鬃毛凑到鼻子前闻了几下,眯着眼道:“瀑水小城位于关口,它要是丢了,外面的六座小城全守不住,不能给你。至于你,我还有用,也不能走。” 卢通眼神稍变,运起一道法力,雪白鬃毛上炸出一条电蛇。 “呀!原来是雷女……” 角竹筝“吓得”跳出丈远,瞪大粉红色狐眼,道:“你干什么?” 卢通凑过去,道:“既然要用,就该相信我,否则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杀了韩准,丢了芒异这个盟友; 撤成空城,少了他的功劳; 三条神龙,让最后一点功劳也没了,反而犯下大错; 最后偷袭万舟集,更是雪上加霜。 角竹筝一番布置,让他到手的功劳烟消云散,还被推到了厮杀的最前线。 “信你?” 角竹筝伸出粉嫩舌头舔了下鼻头,走向亭内,口中缓缓说道: “擒气宗卢通。” “修为低微时,曾协助一页宗铺路,以次充好,大肆谋取私利;” “修为渐高后,又私吞府库,与时任城主晏子秋的道侣勾搭成奸,吞了晏家的财产;” “拜入擒气宗前,在阳墟沙漠谋夺日心时,不惜利用沙匪围堡;” “拜入擒气宗后,又在傲山城勾结欲鬼;” “谋求金丹,无暇妖城中不惜屠戮数万人命……” “如此心性,我如何信你?” 一句句入耳,卢通的心神逐渐平静下来。 人在做,人在看。 他做事没有顾忌,心狠手辣,正是因此才被人看重,一步步有了眼下的修为。 今日也因此被人怀疑。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卢通疑惑散去,先前的不满、烦躁迅速消散,心神变得极为清明,返身钻入亭内。 “现在信了?” 角竹筝有些意外,本来已经做好了交手的准备,没想到卢通听完如此平静。 “你不生气?” “句句属实,不该生气。” 他吞得下好处,也咽得下坏处,心中没有任何怨言。 只不过…… 经此一事彻底明白了,也许镜心只是例外,在古仙眼中,他永远是一个双手沾血、不分正邪的外人。 外人,可以随手用,也可以随手丢。 角竹筝眼珠转了几下,道:“过错已经犯下,只要以后将功补过,替凡间立功,我们自然会网开一面。” “多谢。” 卢通咧了下尺长龙口,道:“需要我如何做?” 角竹筝耸了下鼻头,嘴边触须也跟着抖了两下,道:“这里不是紧要之地,不宜浪费精力。你多杀些人,助我把它们困在法源山方圆百里。” 卢通察觉到了话中的一个消息。 “哪里是紧要之地?” “自然是新野群山。这里深处腹地,再如何厮杀也是我们的地盘,如今首要之事是毁掉那里的通天绝壁,冲入地府的地界。” 新野群山。 凡间最高楼巡天楼就在此地,位于重华府巡天城外,甘果如今正在这里。 卢通记下此事,道:“三名王命我十年内攻下瀑水小城,怎么办?” “不急,容我回去商议一二。” “可以。”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开始助我修炼幻龙法术。” “好。” 他应下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赶忙道:“等等,我需要一道法门,可以直接通过神魂沟通。” …… 鬼洞上方,乌篷船静静悬浮,一头插翅白虎站在甲板边缘。 卢通心中闪过一个个念头。 想逃,被三名王盯上,洞海宗若是不愿意舍弃瀑水小城,没有好结果。 逃离这处险地,天地之大未必没有容身之地。 可是一旦逃了,如今四处纷争,没有靠山的话,运气好可以苟活偷生,运气不好,随时可能遭受死劫。 想彻底投靠地府,前有白巧、后有丁寓,投靠地府的人不在少数。 可是古仙不会放过叛徒,地府也不会器重叛徒。 一个个念头闪过,最后全部丢开。 “呼!” 卢通长吐一口气,喃喃道:“前进无门、后退无路,蛟龙困水,如何才能挣脱险地……” “老爷有心事?” 和芳站在旁边,手里捧着一个本子。 卢通瞥了一眼,心头微动,道:“和芳,盘家能否助我拿下瀑水城?” 盘家实力极强。 一家之力,可以压过洞海宗一个宗门,只有古仙之地的存在才有资格抗衡。 盘家出手,一切迎刃而解。 可惜…… 和芳缓缓摇了下头,道:“老爷,攻下瀑水城,最少也要两名真人、数百筑基,老仆地位低微,借不来这般助力。” 卢通心中了然。 和芳借不来,其实是他借不来。 “说吧,有什么事。” 和芳翻开本子,道:“老仆和象射宗商议过了。射象宗要我们赔偿黄金一百万两,二十年内付清。” “可以。” 一百万两黄金很多,但对于一个实力不凡的金丹大修士而言,已经算网开一面。 而且韩准留下了东西价值不菲。 单是六根金矛祸灭金精祭炼的金矛,就价值数十万两。 和芳继续道:“另外配合他们行动三次,每次必须司主亲自出面,并且萧木、虹英也要一起出手。” “可以。” “还有韩准留下了三子、三女,象射宗决定把他们收入门下,要我们提供修行所需,直到六人中有人破入金丹境。”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还有吗?” “还有一个要求。” “说。” “他们想让司主摆宴,招待所有的象射宗弟子,并且解释失手杀人之事,说是给象射宗上下一个交代。” “哼!” 卢通笑了下,道:“又要面子、又要里子,考虑得够周全。” 和芳听出了不满,道:“最后一个有些过分,毕竟是替三名王效力,老仆准备再商议几次,应该可以免去这条。” “第三条呢?那六个要是永远突破不了,难不成我要养一辈子?” “老爷,如今不宜树敌,暂且应下,安抚住象射宗。等以后老爷修为高深、羽翼丰满,象射宗如果识趣,到时会自行取舍的。” “也好。” …… 乌篷船,船舱。 卢通盘坐在血躯内,沉入神魂世界中闭目修行。 金丹外的法力云卵已经涨到九寸大小,破开头颅,好似一个兜帽罩在头上。 运起《赤云真经》。 云卵缓缓变化,从中钻出半个小人。 云卵、小人变幻不定,途中卷入飘荡在周围的精纯灵气,迅速炼为法力。 不久之后,《餐气法》祭炼过的灵气消耗一空。 卢通收敛法门,睁开双眼,抬起手掌运出法力。 法力浮出掌心,化作一枚白蒙蒙的圆卵,之后缓缓变化,云卵中钻出半个小人。 功法不同,修行之后各有神异。 有的法力浑厚,有的修行迅捷,有的擅长施展火法…… 《赤云真经》修出的圆卵、半个小人,看起来与众不同,可是施展出来却没有丝毫神异之处。 他尝试了许久。 掌心浮出一滴血灵,钻入卵中,没有任何变化。 之后又浮出一枚血种,一起打入卵内,法力、血灵、血种,三者泾渭分明,仍然没有变化。 卢通摇了摇头,翻手把三者全部纳入体内。 前路迷茫。 急需一个前辈指点迷津,或者…… 他想到了金无谅。 上次时间太短,只修行出半个人影,有可能就是因此才没有神异,或许可以再当一次父亲。 …… “鬼洞里的杂碎,没卵蛋的东西,出手受死!” “找死!” 鬼洞内飞出一道四臂黑影,卷着滚滚黑雾飞出城墙,与城外叫阵的修士杀在一起。 乌篷船上。 卢通仰起虎头,静静看着另一个方向。 许久之后,城外厮杀换了几拨人手,天上终于出现几个人影。 他走到甲板前。 和芳率先落下,拱手道:“老爷,找来一个,蒙剑宗的弟子活捉了一名女修,如今已经怀胎三月。” 旁边,虹英返回了活尸体内,手中提着一个满脸恐惧的女修。 卢通走近一步,伸手按在小腹上,运出一道法力,感应了几息后,心头一阵失望。 不一样。 当年金无谅腹内,可以十分清晰地察觉到一团精血在吞吐、生长、繁而不乱的运行。 可是这个女人的腹内,只有一团“浑浊”精血,不会吞吐,更察觉不到血气运行。 “送回去。” “是。” 和芳没有多问,伸手接过女修,直接朝城外飞去。 虹英也准备离开。 卢通开口喊住,道:“虹英,跟我来。” 一间会客厅堂。 卢通一尾扫开椅子,直接踞坐在地上,道:“你回鬼城,三名王有没有召见?” “没有。” 虹英抿了下殷红嘴唇,害怕卢通不信,赶忙道:“我一直跟随和芳管事,没有离开过半步。” 他点了下头,道:“三名王准备拉拢的那支臂猴族群,你可了解?” “了解一些。族内觉醒灵智的……” “坐下说。” 卢通探出尾巴,卷起尾巴椅子丢过去。 “多谢司主。” 虹英小心放下椅子,坐下道:“族内觉醒灵智的一共六百余只,地盘内没有灵智的猴群三十四支,每群臂猴少则五十只、多则一二百只。臂猴善战,可以调用的力壮臂猴不下三千。” “有元婴真妖吗?” “没有,截水湖的真妖全部投靠了仙船。” “嗯?” 卢通睁了下虎目,道:“他们为什么不去仙船?几千只臂猴,相当于两三个小宗门的力量,不会白白放过。” “这……司主,这群臂猴沉于淫色,早先投靠了术书仙船,暗中劫掠男女,被发现后处死了一头大妖、上百小妖,剩余的被逐出仙船。” 他垂下眼神,问道:“猴群好淫,应该还有许多半妖才对。” “是的,半妖和没有灵智的猴群在一起。” 卢通思索了一下,道:“三名王准备把你送过去?” “嗯。” “一个女人可以换来整个猴群?” 虹英抬起鹅蛋圆脸,道:“司主,这具活尸原本在术书仙船,不是普通修士,臂猴一族的族长指名索要的。” “叫什么?” “阙玉。”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章 阙玉 “司主。” 船舱内,卢通睁开虎目,道:“进来。” 西禽进入房间,道:“司主,三名王派人传了一道口令,大年初一在法源山设宴,命司主与臂猴一族族长‘赞天育’一起赴宴。” “知道了。” 一天天过去,很快距离年底只剩下五天。 鼓水小城早已沦为废墟,城中央一口直径近百丈的鬼洞散出氤氲黑雾,飘散到城池上方化作大团乌云。 一艘乌篷船漂在洞口。 “没爹没娘没卵蛋的鬼崽子!大爷送你们一份年货!” 城外响起一声暴喝,接着一个八尺酒缸被丢入城内。 萧木一言不发,纵身飞出洞口,探出犹如粗树的手臂,挥出一记长枪刺破酒缸。 “轰!” 酒缸炸开,大片火油炸开,随着一点火星亮起,瞬间化作一团火云。 “别走!” 萧木破开火云,杀出城外。 “来得好!” 两人、一鹤一起飞出,迎向萧木,一个照面,萧木的鬼躯上被开出一个碗大洞眼。 “虹英!” 乌篷船内走出一个四臂身影。 虹英仰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挥手从洞内卷出一团黑云,打出几道法力,黑云化作一道鬼影,杀出城外。 洞海宗的三人立即退走。 几次交手,洞海宗已经摸清了鬼城的实力,每次来袭时人手只多不少,而且毫不恋战,占一点便宜很快退走。 看起来想一点点地磨死对手。 “鬼崽子,别走,大爷的年货还多着呢!” 萧木刚返回城池,一个个八尺酒缸接连不断的飞入城中。 一炷香后,一头白虎城外飞来,落在甲板上。 卢通扫了一眼周围的焦痕、残破酒缸,问道:“怎么回事?” “洞海宗又来了。” 虹英走出船舱。 卢通收回眼神,上下打量了活尸许久,最后一动不动地盯住眉心。 虹英眼神闪烁不定,脑海中各种念头接连闪过,几息后抿了抿嘴唇,走过去挽住一条虎腿。 “司主。” “跟我来。” 船舱深处,一个私密的宽敞房间。 卢通踞坐在长几后。 虹英扫过长几,心头不禁一紧。 长几上残存着斑驳血渍,上一次尝试抗命,被杀得浑身布满血口,事后疗伤时就是躺在这条长几上。 她迅速回想近日做过的所有事,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这才稍稍放心。 “过来。” 虹英小步走到长几后,准备跪坐在一旁。 卢通抬起虎爪,指了一下长几,道:“躺上去。” “是。” 虹英没有丝毫犹豫,站在长几侧面,脱去绣鞋,接着准备解开衣衿。 “嗯?” 虹英立马会意,停下手中动作,带着衣裳一起躺倒长几上,四条手臂垂在身侧,直接闭上双眼。 卢通看着长几上的人影,取出一副金色铠甲、一根金棍。 韩准留下的神兵甲,连甲带棍,可以化出刀、剑、斧、锤、印、鞭等十一种兵刃。 雾鬼、欲鬼的实力,一大半由鬼躯决定,这套神兵甲可以造就一个极其擅长撕杀的金丹境强者。 “虹英,拿去祭炼鬼躯。” 虹英睁开双眼,看见神兵甲瞬间神色一喜,起身抓住铠甲,道:“谢司主。” 卢通缓缓摇了一下虎头。 “你去祭炼鬼躯,她留下,明白吗?” 虹英愣了一下,迅速躺回长几上,眉心、心口飘出屡屡黑烟,裹着命门、残魂空间、储物法宝一起离开肉身。 “司主,不放入养尸棺的话,只能离开六个时辰,不然会损伤肉身。” “三个时辰后回来。” “是。” 虹英退出房间。 白虎胸口探出一个手掌,卢通走出血躯,看着如画一般的眉眼,喃喃道:“阙家、阙玉……” 他轻吐一口气,收敛心神,一手按在眉心。 几息后,眉心飘出一点白光,手指离开眉心,白光汇聚在指尖,化作一个米粒大小的人耳。 神魂法宝,连心耳。 他向角竹筝索求一道神魂沟通的法门,法门很珍稀,角竹筝最后赐下了一对连心耳。 一共两个小耳,原本是辅佐双修的法宝。 手指挪开,所过之处拖出一条白蒙蒙的如光细线,一指按入活尸眉心。 人耳渗入皮肉,留下一条朦胧细线连接二人眉心。 “阙玉?” 卢通眉心飘出几个细小光点,顺着细线落下,没入活尸眉心。 一息后,活尸眉心也飘出一串光点。 “阙家阙玉,拜见司主。” 卢通眨了下眼睛,问道:“你父亲是元婴真人?” “家父阙神蓬,少有仙缘,先后拜入枯悴真人、洒光宗、元术老君门下修行,经过一百四十三年苦修,于六十七年前破入元婴境界,如今仍是元婴初期修为。” “听说阙真人只有你一个独女。” “家父一心修行,在家祖逼迫下才娶妻生子。阙玉不才,身为独女却荒于修行,在父亲余光下破入金丹,可惜术法不精、心智稚嫩,落入敌人手中,丢了父亲的脸面。” 卢通听了几句,心中升起一些佩服。 本以为可以沟通后,阙玉会立即求饶,开出各种好处求一条生路。 《祝尸灵鬼上法》,炼为活尸之后,神魂依然完好,可以听见、看见,五感六识分毫不少。 只是没有“灵鬼”虹英的许可,连一根手指也无法动弹。 困住神魂世界中,比坐牢更难忍受。 可是没想到阙玉没有痛哭流涕,反而有些不卑不亢。 “你不想逃?” “阙玉宁死也不会连累家父。” “我不会与你父亲为敌。” 卢通了解阙玉的出身后,心中的确没有算计的念头,因为…… 敌人太多了。 见不得光的事情做了太多,名声已经坏了。再继续树敌,即便有一身修为,恐怕也是寸步难行。 他想结交一些善缘,也必须结交一些善缘。 阙玉沉默了一会儿,回道:“虽然与司主相识不久,但是观司主的所作所为,视人命如蝼蚁,不似正道修士。阙玉已经中过一次算计,害得十三人身死,不想再次被人玩弄,连累无辜性命。” 上一次阙玉被三名王手下的欲鬼蒙骗,带人离开术书仙船,遭遇围攻,最后被俘获到法源山。 卢通也陷入沉默。 之前教训虹英、命虹英杀人、炼人为鬼,种种行为,虹英、阙玉全部看在眼中。 片刻后,他十分少见地替自己辩解,道:“修行即争命,人命本就是蝼蚁,我杀人,人也可以杀我。你是真人独女,命比金贵,自然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人的遭遇。” 阙玉不再回应。 卢通叹了口气,抛掉心头杂念,道:“三名王要拉拢赞天育,你可知晓?” “知晓。” “这群臂猴兽性不改,族群内淫乱不堪。你落入他们手中,消息一旦传出去,阙真人轻则颜面尽失,重则……有可能影响道途。” “求司主看在同为人的份上手下留情,了结我的性命。” 他摇了摇头,伸手捏住阙玉的下巴,拧到正前方,道:“没用,活尸、死尸有什么分别?若是我所料不差,三名王谋划的不止臂猴一族,还有你的父亲。” 阙玉落入敌手,而且是臂猴手中。 阙真人不能不救。 可是鬼城中大阵森严,区区一个真人,去了就是送死。 “求司主毁去这幅肉身,阙玉愿意以此回报。” 卢通笑了下,抬起阙玉的下巴,道:“拿我的东西回报我?” 说完立即有些后悔。 本想当个好人,可是才说了两句,碰了几个软钉子,立马下意识地露出本性。 他心头一烦,弹指推开阙玉的头颅。 “实不相瞒,我与三名王之间有些龌龊。” “阙玉略知一二。那日破城后,我听到了三名王叱责司主。虹英也说,司主浑身的反骨、逆血,不会甘于三名王之下。” 卢通咧开嘴角,笑道:“挑拨离间?心智稚嫩之辈可没有这种头脑。” “经一事,长一智。阙玉遭此大劫,若是毫不长进,岂不是辜负了父亲、师长的指点。何况据我所看,虹英所言不虚。” “所以我不会坐视赞天育投靠三名王。” 他张口吐了口气,神魂传音道:“我保你,你帮我,如何?” “司主要什么?” “我需要一个元婴真人帮我。” 阙玉没有回应,眉心亮起一抹白光,米粒大小的人耳从眉心浮出。 卢通摇了摇头,收回连心耳。 几个时辰后,虹英返回房间,遁入活尸体内。 她看了眼衣襟,正准备爬起时。 卢通一把捏住虹英的脖颈,从长几上提起,道:“我有反骨?” 虹英瞳孔一缩,嘴唇动了几下,艰难道:“司,司主,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 卢通瞪大双眼。 欲鬼难掌控,当初试图联系活尸,本是为了拿捏虹英,看起来效果不错。 “你帮谁?” “什么?” 虹英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扯起脖子大声道:“从今往后,属下只听司主一人的命令!” …… 怒浪袭天。 截水湖上,一浪高过一浪,突兀乍起的尖锐浪花像一座座孤峰,直刺天上。 卢通、虹英从天上飞过。 一人祭出血躯,化作一丈高的插翅白虎。 一人遁入活尸、祭出鬼躯,化作丈半高的四臂金甲人影。 卢通扇动硕大翅膀,停在一座荒岛上。 “‘千孔泉’,已经到了?” 千孔泉,原本是截水湖下的一处天地异象,水下冒出一股股水泉,犹如枪林,很多修行枪法的修士来这里突破金丹。 如今异象被引爆,把湖水搅得天翻地覆。 臂猴一族离开仙船后,一直盘踞在千孔泉附近。 虹英朝下方盯了几眼,一头扎入水下,一息后提着一头四臂大猴冲出水面。 身长六尺,四肢强壮。 两肋上分别有一个尺高凸起,第三对手臂已经长出雏形。 “吱啊!” “吱!” 臂猴一边张口嚎叫,一边全力拍打金甲,砸出“当当”巨响。 卢通抬起虎爪,随手一挥,在臂猴脸上割出四道爪痕,沉声道:“赞天育呢?” “吱啊!” “吱、吱啊……” 叫声突然炸开,十声落下又是十声扬起,尖叫声甚至压过了滔天水浪声。 卢通低头看去。 凹凸不平的浪花间,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猴头钻出水面,数百只臂猴全部在张口嚎叫。 虹英松手丢下臂猴。 几息后,尖叫声同时停下,水面涌出一道丈粗水柱。 一个黝黑身影跃出,踩在水柱上,张口龇出四枚獠牙,道:“阙、玉!你来了!” 卢通心头稍动。 臂猴的神色、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恨意。 关于阙玉知道的不多,只听虹英介绍,出身真人之女,另外是臂猴一族的族长亲自索要。 “赞天育?” 臂猴瞥了一眼,没有理会,继续盯向阙玉,同时探出四条手臂。 “赞天育,我受三名王所托,前来邀你去法源山赴宴!” 臂猴动作一缓,不过仍然继续向前伸手。同时浑身血气、妖气翻滚,肉身一点点膨胀,逐渐化作一只巨猴。 “好!把阙玉给我!” “哎。” 卢通叹了口气,翻手取出四根金矛,丢给虹英,道:“拿去试试。” “是。” 虹英长臂翻滚,接过四条金矛,化作一道金影奔杀出去。 “阙玉!我等你很久了!” 赞天育狂吼一声,吐出一团暗红妖云,瞬间化作一头三丈高的八臂巨兽。 “咚、咚……” 心跳声犹如擂鼓。 赞天育浑身毛发疯狂摆动,八条手臂再次膨胀,同时一起握拳,没有任何花哨地平推出去。 拳影堪比桌面。 八个拳影拖着一条如刀拳尾,一起压向虹英。 卢通运起法力,张开嘴巴,虎口内一朵朵细碎小花开始飘出。 “赞天育,你弟弟死有余辜!” 虹英张口厉喝。 下一瞬,周围灵气翻滚,化作一片刺眼光雾,雾中布满上万枚极其细小的光粒,每个光粒都仿佛一柄金剑。 “咻!” 光雾一闪而过,吞入拳影,继续裹向赞天育。 卢通眼睛一亮,重新闭上嘴巴,心中不禁想到了阙玉说过的话:阙真人曾经在洒光宗修行。 看模样,阙玉的本命法术应该出自洒光宗。 “叮!” 几声脆响,光雾散开。 虹英硬抗三记拳头,金甲下炸开一片黑色肉泥,奋力刺出金矛,破开毛、皮、肉、骨,在赞天育胸口留下两眼血洞。 一个八臂妖猴; 一个四臂金鬼。 双方以伤换伤,不一会儿全部伤痕累累。 赞天育浑身染血,少了一条手臂。 虹英也断了两条长臂、一条左腿,金甲下面的肋骨也断了几条。 卢通心中十分满意。 臂猴,天生异种,实力不及龙凤,但是远胜过寻常妖兽。 而虹英不擅长厮杀,即便成为欲鬼,仍然实力一般。不过有了神兵甲、阙玉后,竟然可以和赞天育媲美。 “好了。” 虹英立即退后。 赞天育喘息如雷,死死盯着虹英,没有再出手。 卢通道:“明天正午,我在鼓水小城设宴恭候道友,请道友务必前来。” “我要她!” 卢通没有理会,直接转身离开。 虹英紧随其后。 “把阙玉给我!”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一章 赞天育 正午时分,鼓水小城上的浓郁阴云仿佛变成了一层薄纱,阳光穿过云层照入城内废墟。 一头雾鬼离开黑雾,飞到阴影边缘,朝阳光探出手掌。 “嘶!” 残魂猛地一痛,虽然没了肉身,但是仍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剧烈疼痛,从脚底钻出瞬间破开头颅。 疼痛之后便是一股发自心底的舒爽。 “啊~” 雾鬼软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返回鬼洞。 不远处的甲板上。 卢通仰头看向太阳的位置,道:“没来?” 还剩三天。 赞天育不来,没办法和三名王交代。 上一次已经惹怒了三名王,这次无论如何,必须让三名王顺心如意。 “呼!” 他吐了口气,回身走向船舱,道:“和芳回来,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 虹英独自留在甲板上。 几息后,她走到乌篷船边缘朝下方喊道:“谁会抡枪、耍棍?” “我!” “头领,我会家传的《反手枪》,就是上不了台面。” “幼年时学过《披花绣锦棍》,正适合女修练习。” “我曾杀过一个耍枪的修士,翻出了一道《克意枪法》……” 下方响起连片回应。 虹英取出一个黑葫芦,道:“都上来,把法门传我,我用阴灵助他修行。” “谢头领!” 一个个黑影纷纷祭出鬼躯,化过三尺至丈半不等的怪异鬼影,落到甲板上。 虹英翻手取出一根金棍,随手指了一个。 “你,出来试试。” “是。” …… 很快一天过去。 第二天,天光初现。 虹英走出船舱,取出金棍,一指点在棍尾,立起金棍接着缓缓举起手臂。 韩准留下的金棍。 短则七尺、长则三丈,轻则六十斤、重则上万斤。 虹英举起手臂,分别用二十个手指,地府、凡间注定了永世厮杀,可是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一个金袍人影走到旁边。 卢通瞥了两眼,道:“虹英?” 人影张口吐出一串黑烟,同时祭出金甲鬼躯。 虹英遁入鬼躯内,道:“司主,我想回一趟鬼城。” “做什么?” “这里太憋闷,回去找几个俊俏郎君。” 虹英修行的纵欲邪法。 阙玉的肉身关系重大,阙真人、三名王、卢通、赞天育,全都不好招惹,只敢祭出鬼躯去放纵一二。 “不行。” 卢通看向城池另一侧。 那里正对着截水湖方向,天上漆黑一片,连星星都没有。 虹英没敢再吱声。 阙玉道:“人有百般天性,断情、纵欲、古板、乐天……今日难得无事,司主何必多手多脚,束缚虹英的天性。” 他左右看了眼鬼躯、活尸,笑道:“反了。被擒的在指手划脚,炼尸的反成了‘活尸’。” “不敢。” 阙玉十分僵硬地欠了下身子。 “今日不行。” 卢通走到甲板最前方,看着远处的黑夜。 虹英重新遁入活尸体内,取出一根金棍,开始用棍法打发时间。 午夜临近。 洞海宗方向的烟花变得接连不绝,天空完全变成了花海。 一个人影终于飞入鼓水城池。 和芳落在甲板上。 “老爷。” “如何?” 和芳取出一封信,递过道:“这是阙真人的回信。” 卢通张开虎口吞入信封。 片刻后,扇动翅膀升到高空,道:“虹英,跟我来。” “是。” …… 大年初一,截水湖上风平浪静,仿佛恢复到了从前。 卢通踞坐在水面上。 虹英站在一旁,略作犹豫,道:“司主,阙玉有话要问。” “说。” 虹英闭上嘴唇,脸颊上的皮肤、毫毛微微抖动了几下,开口道:“敢问司主,我父亲为什么给司主写信?” 卢通没有隐瞒。 “我送给你父亲一箱甲象书院的书籍,而且告诉他,我会保你安然无恙。另外让他帮我们一个忙。” “什么忙?” “帮你脱身,也帮我了结一件麻烦。” 二人说话时,天上飞过几个黑影。 “喳、喳、喳……” 沙哑尖叫,一边响起、一边远去,迅速飞向千孔泉方向。 虹英仰头看了一眼。 阙玉道:“猎猿雕。方圆千里内只有飞冠仙船有此妖,但是从不在这个方向捕猎,他们去找臂猴?” “不错。” 阙玉沉默了一息,道:“为什么帮我?” “帮你?” 卢通瞥了一眼,道:“我在帮自己。” 阙玉不再开口。 卢通等了一刻钟,张口吐出金矛,扇动翅膀飞向前方。 “走!” 水面逐渐动荡,种种异响也传入耳边。 “吱啊!” “喳……” “吼!” “杀!” 天上翅展数丈的猎猿雕盘旋飞舞,突然箭一般落下,射入水下,很快抓起一只臂猴,一边厮杀、一边飞到高空。 沿途撒下大片鲜血、猴毛、羽毛。 水面一艘浮空细梭飞速穿过,射出一张张渔网、剑光。 水面下…… 一头浑身披鳞,尾如粗蟒,身形十分细长的虎妖,正围绕着一尊三丈臂猴寻机厮杀。 卢通眼睛微亮。 狡鱼细虎。 寿绵山就有这种虎妖,有了虎杵这层关系,看见虎妖总有几分亲切。 “快来助我!” 赞天育前几天刚被斩去一条手臂,如今又遭遇三个金丹境围攻,已经浑身负伤。 卢通缓缓走出几步。 “三名王麾下善德司司主魏虎,奉三名王之命,前来邀请道友赴宴。道友可愿同去?” “快出手!出手杀了他们!” 狡鱼细虎一闪而过,从赞天育背后掠过,尾巴上的倒刃割下一条六尺血口,再次没入水下。 “啊!” “我跟你走!” 卢通张口虎口,吐出一层层薄纱,接着吹出一长串细碎小花。 “三位,退下吧。” 三个金丹境,一个提剑修士、一只猎猿雕、一头狡鱼细虎。 猎猿雕立即飞走。 提剑修士、狡鱼细虎落入网中,几个奔走后察觉到不妙,立即汇合到一起。 赞天育奔杀几步,也看出了法宝的玄妙,大声吼道:“一起出手,杀了他们两个!” 卢通没有理会。 三个身影互相追逃,却总是一触即分。 他拖延了几息,等到浮空细梭离开,主动散开一侧薄纱。 “二位,退下吧。” “你敢!别走!” 一人一虎逃出散花纱帐,赞天育紧追出去。 追出百丈后,察觉卢通没有跟上,立即停下,回头吼道:“为什么放走他们!” 卢通眯了下眼睛。 “三名王已经开始摆宴,你想让三名王等你?” “你!” 赞天育怒气盈胸,浑身血气如海,奋力甩开七条臂膀,在周围炸开一个个硕大水洞。 水面翻滚不定。 人、雕,早已经溜走,只留下一具具臂猴尸体随着水面晃动。 …… 阴云下,法源山周围黑云飘荡,化作一个个丈长的长几、蒲团。 辇上人影错落。 卢通、赞天育靠近过去。 几个鬼影立即迎到面前,把二人带到临近的长几后坐下。 卢通踞坐在蒲团上。 “叮!” 一声清脆钟声响起。 法源山峰顶的大殿打开,一个三色头颅飞出殿外。 走出几步。 三张人脸缓缓分开,头颅后方钻出无数道黑线,延伸到人脸下方化作脖颈、身躯…… 接着甲胄、彩裙、发冠、凤簪、锦衣、玉佩等,众多衣物配饰飞出,裹着黑色身躯外,化作丈高大汉、六尺美人、尺高婴童。 三人各对一方,背后无数根丝线纠缠,悬在空中一缩一涨,仿佛一个巨大心脏。 “拜见王上!” 众人开始行礼。 “拜见王上!” 卢通跟着张开虎口,瞥了一眼面前的美人,心头微沉,迅速低下虎头。 三张脸性情各异,其中最难缠的就是白玉美人脸。 弯柳眉、溜圆眼、小鼻头,看起来温柔可人,可是一开口就句句逼人。 “诸位请坐。” “谢王上。” 卢通踞坐在蒲团上。 一个个鬼影飞来,送上酒、菜、丹药等。 三名王的三张嘴巴一起开口,道:“去年多有斩获,岱山夺得膏水小城、狭无隘夺得一艘鲸舟……魏虎夺得鼓水小城,有功当赏,赐天庭仙酒‘大祝’!” “谢王上。” 卢通蒲团还没有坐热,再次站起身。 一个鬼影飞来,取出一尊丹炉,从炉中掏出一个小碗。碗口很浅,不足一寸,内部盛了半碗如雾白汽。 “请饮酒!” 卢通看着“大祝”仙酒,心里有些忐忑。 别人不清楚。 他虽然拿下鼓水小城,可是过错大过功劳,不赐毒酒已经是幸事。 卢通犹豫了一下,看见旁人饮下仙酒,三名王也看过来,赶忙吐出一道法力,把仙酒卷入血躯收起。 “有斩获自然有折损,小有宗折损两名大修士……”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二章 罚 法源山,三名王说了许久终于停口。 卢通坐在长几后,低下虎头,硕大眼皮耷拉下去,心中有些忐忑。 去年鬼城折损不小:修士六千余,雾鬼逾万,包括一位元婴真人、二十七个金丹境。 其中近三成与他有关。 小有宗、弈法宗、象射宗的金丹大修是由他亲手诛杀,破开鼓水小城时又连累了四个金丹境。 另外还有唯二折损的一艘象舟。 “有过必罚!” 三名王冷冷吐出四个字。 周围气氛一凝。 卢通心头沉入谷地,小心瞥了左前方一眼。 那边坐了一个熟人:风仪宗暖清。 暖清左手边,一个头戴鱼唇冠的青年修士坐在长几后,嘴唇紧绷,也正看向卢通。 健鲤宗,余气啼。 刚刚听三名王讲述才认识的修士。 卢通一人折损三成,余气啼一人折损了两成,两人加起来连人、带鬼,一共造成了上万死伤,还毁掉了两艘象舟。 卢通心里有些佩服。 他是故意为之。 而余气啼…… 余气啼率领鱼宫山的诸多宗门,与截水湖内的几个仙船交易粮食、丹药等,从中谋取巨利,上百次交易后生意越做越大。 最后,连人带货被吞得一干二净,其中包括一艘私自拿去运粮的象舟。 “余气啼!” 三名王幽声喊道。 余气啼肩膀猛得一抖,哆嗦着站起,道:“健鲤宗余气啼,见过王上。” 卢通也心头微颤。 二人一损共损,余气啼逃不掉,他也逃不掉。而且先开刀的一般是小角色,留在后面的才是重头戏。 在场众人中有这个资格的只有一个。 三名王转动头颅,最后用黄金婴儿看向余气啼,道:“余气啼,你认不认罚?” 余气啼看向两旁道友。 鱼宫山根基雄厚,山内十九家宗门同气连枝,这里只来了九家,但是联起手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几人缓缓摇头。 余气啼垂下头颅,道:“认罚。” 一道金光飞出。 三名王丢出一柄金剑,扎在余气啼面前长几上。 余气啼拔出金剑,犹豫了许久,切下一根手指,缓缓捧起金剑、手指。 三名王神色不变。 “不够。” 余气啼嘴唇动了动,又切下三个手指。 “不够。” 余气啼提着金剑,许久没有动作。 旁边一个锦袍老者站起,道:“王上,余师弟不谙世事才酿此大祸。老朽受健鲤宗掌门委托照看余师弟,有看护不力之过。” 说着打出法力卷过金剑,割下一把胡须,道:“求请王上恕罪!” “先且记下!” 三名王收回金剑等物,张开小嘴,缓缓捻起一根手指。 “咯吱……” 四根手指,一一没入口中。 法源山上鸦雀无声。 三名王缓缓转头,用黄金婴儿对着卢通,道:“魏虎,你认不认罚?” 卢通走出血躯,拱手道:“认罚!十年内拿不下瀑水小城,属下提头谢罪!” “你认不认罚?” 卢通暗咬牙关。 大年初一,三名王大张旗鼓地责罚二人,真正用意应该是杀鸡儆猴,这一遭混不过去。 “属下认罚。” 无声无息间,一柄金剑扎在长几上。 卢通拔出金剑,心中念头翻滚。 余气啼罪过略小,付出了四根手指、掌门出面、一束胡须,还有鱼宫山道友求请。 他只能多、不能少。 起步五根手指。 没有祖师出面,加到手腕;没有一束胡须,加到手肘;没有诸多道友,加到肩头。 算下来,起码要一整条手臂。 可是…… 他小心瞥了一眼面前的婴儿面孔。 金灿灿、肉嘟嘟的嘴唇上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一条胳膊不算什么。 可是他的胳膊是血种演化,一旦被三名王吞下去,不知道能否察觉出破绽。 三名王没有催促。 卢通缓缓举起金剑,一息后猛地一抖手腕,接着翻手一接。 一个肉球落入手心。 核桃大小,一侧裹着些许红肉、一侧黑白分明。 他轻吐一口气,仰头露出空洞洞的左眼框,屡屡鲜血留下,很快染红半边脸颊。 众多人、妖、鬼,纷纷看向三名王。 三名王还未开口。 卢通抬起手掌,一口吞下手中肉球,用力咽入腹内,然后小心擦拭干净金剑,行礼道:“十年内拿不下瀑水小城,魏虎犹如此眼,万死谢罪!” “还有九年。” “是!” 金剑脱手飞走。 卢通终于放松下来,回身钻入血躯中。 “啪!” 三名王拍了下手。 山颠大殿内走出一群女修、鬼影,四下散开开始奏乐、起舞。 三名王的三个身体分开,飞入众多长几间。 “拜见王上。” 赞天育人立而起,抬起四条手臂拱手。 三名王仿佛一尊玉脸美人,站在白云上,笑着道:“既然来了,以后便是自家人。” “是。” 赞天育低眉、顺眼,神色十分乖巧,丝毫看不出先前的凶厉。 “来时遇到袭击了?” “是。不知为何,今天早晨一群猎猿雕、一伙修士,还有一头狡鱼细虎一起杀入领地。” 三名王直接看向卢通。 赞天育继续道:“多亏了王上相邀,魏司主及时出现,助我赶走了对手。” 三名王脸上流过一层玉光。 “先留在城中养伤,三日后率领族人前去万舟集,日后沿湖左右三百里,归你们所有。” “谢王上!我有一事想求。” “什么?” “当初王上派人说过,只要投靠鬼城就把阙玉给我。如今此人在魏司主手下,我与她有血海深仇,求王上履行诺言。” 三名王脸色十分平静。 卢通坐在旁边,听到了每一句话,心中却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可以要人。 但是不可以这么要人。 三名王看似温柔,但是性情十分霸道,赞天育言辞不敬,隐隐逼迫三名王履约,必然犯了忌讳。 “魏虎?” “在。” 卢通立马起身。 三名王道:“虹英是你的手下,她与阙玉合为一体,你可愿意割爱?” “不愿意。虹英是属下心腹,舍去此人,犹如断我一臂。” “你想让我食言?” “不敢。只是……” 卢通瞥了赞天育一眼,道:“王上赏罚分明,赞道友才刚加入鬼城,寸功为立,此时重赏恐怕无法服众。” 赞天育龇了下獠牙,闷声道:“我有族人数千,每个都能以一敌十!” 卢通缓缓摇了下虎头。 “若非王上派我出手,道友的数千族人,恐怕已经沦为刀爪下的残尸碎肉。” “魏虎!真当我蒙昧无知,你和那些雕鸟、修士……” “好了!” 三名王轻轻吐出两个字,赞天育立即停止咆哮。 卢通十分恭敬地耷拉下虎头。 三名王道:“赞天育,魏虎救你性命功过相抵,等立下大功,阙玉自会送你。” “是!” 赞天育眼神含恨,用力低下头颅。 “魏虎,今日起鼓水小城南北各一百里由你把守,不容有失,能否做到?” “可以。” 三名王缓步离开。 卢通目送远处,心中却十分疑惑。 鼓水小城位于交接地带。 南、北两侧也是厮杀最多的地方,一直是鬼城攻、洞海宗守,听三名王的命令,鬼城似乎要转攻为守。 “魏虎,臂猴一族有债必还!有仇必报!” “是吗?” 卢通笑了下,咧开虎口道:“我的救命之恩,你拿什么还?” “拿你的命!” …… 日暮黄昏。 今日天气难得晴朗,暗金色夕阳洒在荒村、野山、废墟上,看起来竟然略显安详。 卢通飞入鼓水小城。 乌篷船上一团金光翻飞,无数棍影化作一朵丈许金花,在甲板、船楼、半空等各处闪动。 他站在甲板边缘。 虹英收起棍影,行礼道:“见过司主。” 卢通问道:“以前学过棍法?” “没有,刚学几天。” “几天就到了如此地步?” 他有些意外。 从万欲窟学棍起,经历无数厮杀,好不容易才有所小成,达到了如臂指使的境界。 而虹英才刚开始学棍,看起来已经相去不远。 虹英摇了下头,道:“司主,不是我,是阙玉运使法力助我。” “她会棍法?” 虹英闭上嘴唇。 几息后,阙玉行了一礼,道:“回司主,阙玉自幼贪多,曾跟随多位夫子、师长修行,所学繁杂,可惜杂而不精。” 卢通走出两步,问道:“那些夫子、师长什么修为?”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等不一而足。” 他心头微动,问道:“元婴之上也有?” “父亲跟随老君修行时,受父亲余荫,得了一次指点。老君让我先保一、而后再使全,可惜天资驽钝,迟迟无法收心。” 卢通点了下头。 元术老君,术书仙船的主人,不收徒弟,只对有缘人传法,麾下已有门人一百余个。 “棍法、修行之法,更擅长哪个?” “无一精通。” 卢通摇了下虎头,径直走入船舱,道:“晚饭之后过来见我。” “是。” 船舱深处。 卢通踞坐在长几后,探出虎爪,抹去长几上的斑驳血迹。 虹英进入房间。 走到长几旁,略作犹豫后,开始褪去鞋袜。 “不必。” 卢通收回虎爪,道:“你出去。” “是。” 虹英祭出四臂金甲,遁入鬼躯内退出房间。 阙玉十分僵硬地转动关节,对向长几后,问道:“司主有什么吩咐?” “你爹要见我。” 阙神蓬,阙真人的信中除了说明派人袭杀臂猴外,还邀请卢通会面。 阙玉身子晃了两下。 “求司主不要算计家父,司主有什么需求,阙玉一定知无不言。” 他点了下头,张口吐出法力,摆出一页白纸、一个笔。 “我曾得了一道法门,可是迟迟无法修成,你来看看。” 笔墨落下,在纸上化出一个模糊小妖、一捧烟雾、还有一个水滴。 卢通放下笔,道:“这是妖法、法力、精血,本应该化作一头血妖,可是却无法融合,你觉得为何?” 自从上次试过后,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心头,功法为骨、血灵为种、法术为引,或许真可以化出血妖。 若是此法可行,弹指便是一头血妖,实力大进一步。 这步迈出,或者可以真正比肩书院内身具备传承的弟子。 “敢问司主,这道法门可是残本?” “算是。” “法门叫什么名字?” “名字很重要?” “重要。名字是点睛之言,一字之重不弱于文中千言。” 卢通陷入沉默。 法门不存在,相关来源更是繁杂无比。 《赤云真经》、《秘妖缘身功》、《正逆血录》、诸多化妖法术、还有成丹时的万魔化泉返生大阵。 阙玉道:“名字若是隐秘,司主也可以说一些字眼。” 他心头一松,道:“血、妖、正逆、生……” 许久沉默后。 阙玉微微摇了下头,道:“司主,我不敢断言为何。不过这道法门似乎是再造生灵,有血肉、法门,可以生出血肉傀儡,距离转死为生,还差一道分魂之术。” “分魂?” “我曾听父亲说过一道分身之法。分出分魂,再炼制血肉傀儡,最后的分身与活人无异。此外……” 阙玉略作沉默,轻声道:“虹英的法门也是如此,我为傀儡、她为分魂。” 卢通心头微动,看着纸上的图画。 缺一道分魂? 分魂遁入其中,转死为生,多出一具身外分身。 他思索了许久,张口吞入纸、笔,又问道:“我曾有一名道侣,怀胎时旁观胎儿生长,可以清晰察觉到腹中胎儿的吞吐、成长。后来又纳了一个道侣,怀胎之后为何察觉不到变化?” 阙玉沉默不语。 卢通仰起虎头。 二人对视一眼,阙玉慢慢张开嘴唇,道:“司主说的第二名道侣,可是那日被带上乌篷船上的怀胎女修?” 卢通心头一沉。 攻下鼓水小城,和芳、虹英找来一个怀胎女修,阙玉也一清二楚。 “是又如何?” “司主心智惊人,一字一句真假难辨,话中暗藏他意。阙玉分不清虚实,也不愿为虎作伥,只好闭口不言,请司主见谅。” 阙玉闭上嘴巴、眼睛,站在长几边一动不动。 “无妨!” 卢通吐了口气,站起道:“假话遮不住真心,时间久了你自然知晓。你父亲的事无需多虑,我生性小心,不会冒险得罪元婴真人。”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三章 阙神蓬 大年初二,仅仅维持一天的晴朗后,立即迎来了一个倒寒天。 寒风萧萧,细雨刺落。 无数雨丝被冻成冰针,铺天盖地地刺向地面。 一群鬼影祭出鬼躯,在天上练习厮杀。 一头白虎走出船舱。 萧木落在甲板上,道:“见过司主。” “嗯。” 卢通走到乌篷船边缘,望着洞海宗方向,道:“今早有一条黑白龙兽来袭?” “是的。日出时从南边飞来,沿途放了几十道雷火,除了一个盯梢的被捉住外,没有再折损人手。” 他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角竹筝大张旗鼓的露面,有可能在找他。 萧木道:“司主,弈法宗又要派出弟子,人数在三百左右,宗主托我询问,能否找个地方安置下。” 卢通明白弈法宗的打算,不过还是道:“好,小城正缺人手。” 萧木沉默了一下,道:“这次的弟子大多入门不久,实力低微,宗主的意思是能否和上一批弟子一样安置在阵法中?” 辛辰死后,大部分弈法宗弟子跟随王杰峰一起躲入了童家别府,避开了后面的厮杀。 卢通沉默不语。 此事合则两利,他增添手下,弈法宗保住门下弟子。 不过他来回奔波,付出不少心力。 弈法宗不付出任何东西,轻飘飘地捎一句,就这么答应的话太容易了。 萧木等候了一息,道:“宗主说,日后司主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弈法宗弟子。此次随行的薛夜长老也听从司主指令。” “眼下没有太多事情。” 卢通张开翅膀,轻轻扇了一下,直接离开甲板飞起丈高。 萧木忙道:“去年宗主从甲象书院求了一炉‘至灵日还丹’,听说还余下一枚,承蒙司主庇护弈法宗门人,我已修书一封替司主求来此丹。” “好,有心了。” 卢通猛地扇了下翅膀,冲出小城,撞入重重冰针雨幕中消失不见。 丹根山,和上次会面时一样,再次覆盖上一层坚冰。 山巅凉亭内。 一个娇小人影坐在桌边,桌上摆了一个棋盘、两盏热茶,杯口飘出缕缕热气。 一条异种神龙钻入亭内。 卢通一爪按在长几上,张口一吸,杯内茶水化作一股水流,混着飘出的热气一起钻入口中。 “什么事?” “大事。” 角竹筝探出爪子,点在棋盘上。 晶莹勾爪下流出一道道墨迹,分别化作山川、河流、城池等,接着一个个名字浮出。 几息间,棋盘上出现一张极其详尽地图。 洞海宗、鼓水小城、法源山等全在其中,这些熟悉的地方只占据了一半位置,另一半则是鬼城另外一侧。 鬼城北临截水湖,西接洞海宗,东侧则是另一个宗门——宝炼宗。 卢通心头微动,想到昨日三名王的布局,洞海宗一侧已经转攻为守,问道:“三名王要对付宝炼宗?” “不错。” 他盯了一息,探出爪子指向鬼城、宝炼宗之间的大片荒山野地。 “万绳神墟挡在中间,三名王有办法渡过?” 大片间隔中,一条细长“山峦”仿佛一堵城墙,把鬼城、宝炼宗完全隔绝。 万绳神墟。 神墟内残存神力浩如烟海,在神力的影响下,土壤、树木、河流全部发生异变,变为一根一根的模样。 土壤如蛇、树木如藤、河流如柱。 起风时,连风也变成了长棍,吹到身上,像挨了一记记棍子。 天地生变时,北方的神灵亲自出手,释放了神墟深处的潜藏“记忆”,如今万绳神墟已经沦为绝地。 角竹筝摇了下头,爪子顺着棋盘划过,南部空地上冒出一个漆黑墨滴,旁边浮出三个字—— 自珍王。 “十天前,危微山突然倒塌,露出一个直径三里的大洞。已经查明,自珍王率领数万雾鬼潜入此地。他麾下有三十余条‘百丈地龙’,擅长打洞穿山,不出意外的话,将率领无数手下从地下极深处越过神墟。” 卢通瞳孔微缩。 与两个鬼王联手无关,而是因为自珍王。 万喜正在自珍王手下。 成丹所用的万魔化泉返生大阵,也是自珍王所赐。 他盯了几息,收摄心神,道:“你有什么打算?” 角竹筝勾起狐狸细口。 “宝炼宗与我们无关。你回去探听消息,等雾鬼倾巢而出后,我们一起袭杀鬼城要塞,毁掉三名王的老巢!” 卢通瞪大龙目。 透过棋盘上的屡屡法力,似乎看见了下方藏着无数条地下隧道。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道:“三名王没有这么蠢。” “我知道。可是你忘了,聪明人往往很贪心。既然他想咬宝炼宗一口,就别怪我们咬他一口。” 角竹筝挥了下爪子。 几道法力飞出,化作一个侍女、茶树、山泉等,侍女摘下鲜嫩茶叶,捂在手心,再次摊开茶叶已经炒干。 引水、烧水…… 几息间,从采茶开始从头泡出一壶热茶。 卢通张口一吸,茶水没入口中,略作回味后探出猩红长舌舔了下嘴角。 “茶、水全是假的,可是味道却是真的,如何做到的?” 角竹筝的幻术瞒不过一双龙目。 刚才的侍女、茶树等全部是法力幻化而成,不该有味道,可是尝起来却芳香四溢。 除非角竹筝的幻术可以骗过五感六识。 角竹筝嘬了一口茶,笑道:“你猜?” 卢通左右扫了两眼,最后盯住茶杯,张口吐出一束火焰。 火焰下,黝黑茶杯外侧烧得通红,内侧冒出火苗,爆开一根根专门炒炼的茶丝。 “还真是‘茶’杯。” “早知道瞒不过你。”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道:“小把戏派不上大用处。你想咬三名王,只有实力压过鬼城。象山府即将来援,单是我手下的弈法宗,新派出的人手已经是去年的三倍之多。” 角竹筝神色稍变,瞳孔缩成针眼大小。 “这次机不可失。” “万一是陷阱呢?” 角竹筝陷入沉默。 卢通等了一会儿,眨了下金玉般的眼睑,道:“我有一个主意,若是成了,或许可以除掉三名王。只是不知道你们是否舍得……” “什么?” “有舍才有得。” 他探出龙爪,从棋盘上挥过,一爪抠下瀑水小城周围的大片地界,接着又挥出一爪,再次抠下大片地域。 角竹筝神色不动,唇边却龇出了四枚白皙尖牙。 卢通挥出四爪,洞海宗少了数十座小城,接着又从宝炼宗抠出一块。 大片地域溃散。 全部加起来,已经大过现在的鬼城。 他收回龙爪,道:“这么大一块肉,一口咽下去可不好受,说不定会被噎死。你说呢?” 角竹筝瞳孔收放不定,尖声道:“要是他不吞呢?” “你说的,聪明人都很贪心。” 角竹筝又盯了许久,纵身飞出凉亭,留下一个声音:“随时候命。” “是。” 卢通随口应了一下,看着面前溃散的地图,喃喃道:“夹缝求生,这次玩砸了,又是奸细、又是叛徒,真要无路可走了。” …… 正月十五,团圆之日。 卢通独自飞入截水湖。 拿着地图左右寻找了许久,折腾了小半天,终于寻到一个地标——镇海塔。 大变后截水湖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往日的珊瑚、礁石、荒岛等十去七八,水下暗流也变得一片混乱,难以辨别方向。 他落在残破铁塔上,仰头看了一眼太阳,扇动翅膀朝西北方飞去。 飞出许久,前方出现一道龙卷风。 风大、水汽足,龙卷风看起来白蒙蒙的,像一根通天连地的巨大白柱。 利水河源头。 这里本是一条地下河的源头,水底有个洞口吞吐湖水,在水面上形成一道漩涡。 后来大能出手,在河道内布下阵法,吞吐湖水之势猛增百倍,漩涡变成了一口直径百丈的大洞。 甚至连水、带风一起吞入,在水面上形成一道龙卷狂风。 卢通冲入龙卷风。 “轰、轰……” 耳边接连炸开巨响。 脚下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大洞,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嘴巴,源源不断地吞入无数湖水,可是没有丝毫满足,反而更加饥渴。 卢通心中莫名一寒。 一瞬间,仿佛觉得是一尊大能正张口咬来。 鼓水小城的鬼洞,比这里大出数倍,可是威势不如千分之一。 “魏虎?” 一个醇厚声音传入耳内,压过了风声、水声。 一艘竹筏悬在洞口,一个青年修士坐在筏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正抬头看来。 卢通深吸一口气,收起血躯,落在竹筏上,行礼道:“拜见阙真人。” “阙玉呢?” “正在鼓水小城修行棍法。除了当初被三名王擒下,修行了《祝尸灵鬼上法》外,自从托身在晚辈麾下一切安好。” 青年修士点了下头。 阙神蓬,貌不惊人,眉、脸、口、鼻全部十分普通,远不及阙玉的美貌。 不过眼睛却十分特殊。 看似略显疲惫、迷茫,表面之后还蕴藏着一道重比山峦的执拗。 “你要什么?” 卢通咽了咽喉咙,取出一张纸,双手递过去。 纸上画着小妖、烟雾、水滴。 “晚辈修行一道法门,以妖法、法力、精血化生血妖,可惜无法修成。我曾求助过阙师妹,师妹说缺一道分魂之术。” 阙神蓬看着纸上墨迹,一动不动地盯了许久,缓缓摇了下头。 “的确与神魂有关,不过不必分魂,这道妖法有缺。” 卢通心中暗惊。 “前辈见识广博,的确是一道残本法门。” “有形无神,要么补全法门,要么加入一道生魂之物。” 他心头微动,立即道:“可是爽灵幽精?” “可以。不过此物难得,用在这种法术上有些浪费。” 卢通点了下头,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 阙神蓬松开手指。 纸张飘出,随风摇曳了几下散为一片粉末,白色纸粉、黑色墨粉,一颗颗粒粒分明。 粉末缓缓旋转,好似一道小旋风。 “还有什么问题?” 卢通瞥了一眼纸末旋风,道:“还有一事,晚辈曾有一名道侣,道侣怀胎时我一同修行气血法门,随着胎儿一起吞吐、成长。可惜法门只修了一半,敢问前辈,可以其他办法。” 阙神蓬抬了下眼皮。 “邪法?” 卢通立即道:“不是,古仙之法,中正平和,对道侣、胎儿毫无损伤。” “哈哈……” 阙神蓬突然发出爽朗笑声。 卢通心头一紧,背后冒出森冷凉意,从尾骨冒出瞬间钻到头顶。 “前辈面前,不敢有半句虚言!” 阙神蓬没有理会,挥手一召,纸末重新落入手中变成一张白纸,上面的墨迹迅速变化。 一息后,纸上的“小妖”变成了“婴儿”。 “对吗?” “前辈独具只眼,晚辈有难言之隐,请前辈见谅。” 卢通轻吐一口气,这才发觉背后已经完全湿透了。 阙神蓬勾起嘴角,盯着纸上图案,微笑道:“此法精妙。金丹境便可化出‘分身’,虽然远不及真正分身,但是在元婴之下,称得上出类拔萃!” “烦请前辈指点!” “你已经找到了出路,何必我来多嘴?” “前辈是指……” 阙神蓬眼中亮起一道白光,一指点出,纸上的婴儿墨迹飞出,开始化出龙形、凤影。 “胎中造命、无中生有。不过人胎浑沌,血气太孬弱,唤作龙胎、凤卵应该才对。你用的哪种神兽?” 阙神蓬神色好奇,像请教夫子的小修士。 卢通提起几分小心,不敢胡乱扯谎,道:“人胎,不过晚辈的道侣身份特殊,所在族群法门特殊,血脉极为悠长。” “族群?” 阙神蓬蹙了下眉头,想了几下,道:“听闻南方百荒之地,栖息了许多上古野人,你那道侣莫不是出身此处?” 百荒,古仙之地的更南方。 一共一百个府,地广人稀,每个府中都有一个人类族群。 卢通含糊道:“所差不多。” “有趣,你可有他们的法门?” 二人仿佛换了身份。 阙神蓬坐在低处,仰着头不耻下问;卢通站在高处,低着头毕恭毕敬。 “回前辈,没有。不过还有一些藏书,原主人是龙光书院弟子,还得了大能传承,底蕴极为深厚。” “拿来!” “是。” 卢通一连拿出十个小箱子,每箱二十本书,把脚下的空地摆得满满当当。 “还有吗?” “还有五十三箱。” 阙神蓬眼中冒出一道亮光,挥手一召,滚滚水汽涌来,铺在竹篾两旁化作一张水席。 “拿出来。” “是。” 一个个箱子摆开。 阙神蓬仿佛忘了卢通,也忘了身在异地的阙玉,直接运出法力,同时展开十本书,专心翻看。 卢通等了近一刻钟,小声道:“前辈,晚辈看书时曾有一个疑惑,求请前辈指点。” “哪本?” “《混元分胎记述》,” 阙神蓬很快找出这本书开始翻看。 一息十页。 很快看完,问道:“什么疑惑?” “分胎可用化妖,晚辈修行的血躯能否使用化妖之术。这是晚辈的血躯法门,这是血躯……” 阙神蓬接过法门,神色十分认真,仿佛疑惑不是别人的,而是亲身所遇。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四章 血 六天后。 水洞上,隆隆水声中响起几个声音。 “《六识神法》修成了?” “成了。” “你试试。” 阙神蓬坐在竹筏上。 正前方,卢通祭出插翅白虎,运起《九川炼血功》,眉心、颅,凡间宗门想破开那里的绝壁,带领亿万百姓涌入地府。” “亿万百姓?” 卢通有些惊讶。 之前听角竹筝说过,打算冲入地府的地界厮杀,本以为是各宗弟子冲杀,想不到竟然带着百姓一起。 和芳脸色沉闷,道:“只多不少。万一真的如此,到时的死伤恐怕难以计数。” 厮杀搏命,修为越低、越凶险。 亿万人跋山冲关,即便不厮杀,也会折损许多性命。 卢通有些怀疑。 摆明了九死一生,不会有这么多人听从宗门指令去送死。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收敛念头问道:“我们的银子呢,甘果有没有送来?” “还没有,不过已经收到了账本,这次有二十万两黄金,老仆准备先给象射宗五万两,再拿十万两购买法宝、金石等,供应雾鬼修行。剩余的五万两老爷可有想法?” 卢通蹙了下眉头,走进静室,跃到长塌上。 “先不给射象宗。” 欠射象宗黄金一百万两,约定分二十年偿还。可是二十年后“魏虎”未必还在,这笔银子还了也是白还。 和芳动了下嘴唇,最终没有反驳。 卢通继续道:“寻常雾鬼拿五万两,萧木两万两,虹英三……五万两。剩余的拿去购买雷、火类天材地宝,越珍稀越好。” “是。” “还有帮我递一封请帖,邀请鱼宫山的暖清、余气啼过来赴宴。” “老爷准备图谋瀑水小城?” “不急。” 卢通没有多解释,道:“退下吧,我先歇歇。” “是。” 和芳满怀疑惑地退出房间。 “呼!” 卢通吐了口气,抬起虎爪,血灵、化妖法术一起施展,虎爪表面迅速长出一层赤红鳞甲。 下一瞬火光炸现。 他念头微动,硕大虎爪散开,由掌心血蛇拖拽着化作一枚丈大的火焰巨爪。 他握爪感受了一番法力中的磅礴巨力,散去爪中火焰,喃喃道:“束手束脚!功法已成,这一遭过去,该找机会脱身了。” 亿万百姓闯绝壁。 此事无论成不成,其中蕴藏的机缘远比这里多得多,也大得多。 …… 数日平静。 洞海宗的修士屡屡越过交接之地,偷袭后方鬼洞。 卢通“死守”小城对外面不管不问。 外面的一众雾鬼、修士怨声载道,许多人返回鬼城诉苦,可是如同泥牛入水没有任何回响。 二月初。 一男一女两个人影飞入鬼城,落在乌篷船上。 “魏司主?” 船篷上摆了三条长几,一头白虎正踞坐在长几后。 卢通起身招呼道:“暖清道友、余道友,快请。” 二人跃上船篷。 暖清道:“许久不见,司主风采依旧。” 也许一起受罚的原因,余气啼也面带笑意,看起来十分亲近。 “司主的眼睛可恢复了?” “哼!” 卢通瞥了一眼,余气啼的手指已经复原,鼓作气恼地哼了一声,道:“不提烦心事,二位请坐!” 暖清、余气啼对视一眼,走到长几后坐下。 三人饮下一杯。 暖清道:“近来洞海宗修士来袭频繁,我们不便久留,司主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余气啼也点了下头。 “好。” 卢通把客套话压下去,直接问道:“道友之前贩运粮食等物,获利丰厚,是否有意重操旧业。” 暖清脸色稍变,不再接话。 余气啼神色一紧,眼中浮出些许后怕,道:“司主,司主什么意思?” “魏某想与鱼宫山的诸位合作,一起与仙船交易,所获之利五五分成。” “多谢司主好意,我们人少力微……” “道友不妨听我说完。” 卢通直接打断暖清的回绝,道:“我亲自出面与仙船交易,你们只需提供粮食等物,或者把产粮之地租借给魏某。” 余气啼眼睛稍亮,下一瞬又叹了口气,道:“司主有所不知,我等开辟出的众多阵法已经被三名王收走,赐给了旁人。” “谁?” “立下功劳的岱山、狭无隘等人。”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五章 劫舟 截水湖上,浓郁水雾犹如一个个鸟群,随着狂风四处游走。 一片水雾吹走,露出一艘尖角长舟。 长十余丈,船身滚圆,漂在水面上像一根浮木。船头有一根尖锐撞角,船尾拖出一条绳索。 天上,一龙、一狐藏在云朵中。 角竹筝道:“真来了,难怪每次月中、月末,你们出来偷袭的人尤其多,原来是为了掩护商船。” 截水湖茫茫无边。 即便一百个元婴境联手,也无法封锁所有角落。 角竹筝道:“这么小的船装不了多少东西,里面运的什么?” “粮食。” 卢通瞥了一眼,见船尾绳索漂在水面,又道:“这艘是探路的,再等等。” 说完收回眼神,继续打出法印。 一枚幽蓝雷晶悬在空中,法印落下散出一丝丝雷芒,汇入龙爪中凝出一个个弧形刀刃。 四个弧刃首尾相连,化作一个圆轮。 《百兵图》中唯一的雷电法宝—— 化劫雷轮。 最少四个弧刃,最多可以容纳三百六十个。 又过了许久。 角竹筝翻手取出一根空心短竹,道:“这三艘也是探路的?” 水面上,三艘一模一样的尖角长舟连成一条长线,间隔百丈左右,一起驶向西方。 卢通低头看去。 船尾犹如粗蟒的绳索,只露出半丈长短,剩余部分全部沉入水下。 他立即收敛法门,道:“就是它们。” “三艘小船?” 卢通摇了下头,运起法力,爪中冒出四团雷火乌云。 “不在船上,东西在水下。” 他正准备飞扑下去。 角竹筝眨了下眼,张口衔住拇指粗的嫩竹,轻轻吹了口气。 “咿!” 一声尖锐、短促的笛声破出,不远处一团水雾轰然溃散。 声音入耳。 卢通耳内猛地一痛,仿佛一根钢针刺破耳道。 “砰!” 又是一声闷响。 卢通脸色稍变。 笛声响起的瞬间,心脏跟着笛声猛地一颤,仿佛一记拳头破开皮肉直接砸在心口深处。 一道无形波纹散出把一艘长舟完全罩住。 “什么人!” 一个人影跃出船舱,双耳染血,口中也喷出几股血水,大声吼道:“有人偷袭!” 三艘尖角长舟迅速靠拢。 角竹筝看着下方,弯起月弧般的狐狸细口,气息变得十分妖邪。 “我杀人,你杀鬼。” 说完落下一丈,混身血气涌动在体外化出一条黑白神龙。又落下三丈,幻化作一团水雾,钻入雾中消失不见。 第三次落下又离开水雾,一边操控掩目水雾,一边从另一侧靠近。 卢通看着角竹筝的背影,神色十分警惕。 幻术,龙目可破。 但是音律攻杀,防不胜防,角竹筝的实力比预料的更强。 “小心,布阵!” “有两条龙,一条藏在雾里!” 三艘长舟上,第一艘长舟除了开始跃出一人外,再没有任何动静。第二艘长舟跑出来数十修士。第三艘长舟冒出滚滚黑烟。 一个金丹、三名筑基。 卢通心头稍缓,没有急着出手。 水雾落下。 金丹大修士挥手斩出一道十丈剑芒,剑光如星,轻易撕开水雾,却没有遇到任何敌人。 “小心!” “在这儿~” 角竹筝已经凑到金丹大修士耳边,张开细口用力一吹。 “叽!” “啊!” 金丹大修士惨叫一声,耳朵另一侧喷出一道血剑,同时双目炸开,口鼻也流出一行行血线。 “嘻嘻……” 角竹筝出现了不足一息。 周围修士出手时,几道法力落下,人影应声溃散化作一团白雾,真身早已消失不见。 “叽!” 角竹筝再次出现。 一个筑基修士头颅炸开,脖颈上喷出一股八尺血泉,残尸站在原地,定了一息后轰然倒地。 “快逃!” 刚刚结出的阵法瞬间溃散,数十人四散奔逃。 角竹筝不紧不慢,凑到下一个修士耳边,又一次张开细口。 “叽!” 卢通看了几眼,拨动爪子,驾起雷火乌云迅速落下。 第三艘长舟已经转过船头。 尖锐撞角散出一道鱼影,撕开水流,迅速朝远出遁去。 滚滚黑雾弥漫,一头四臂雾鬼跃出船舱,窜到船尾,抽出一柄丈长大刀准备朝绳索砍下。 “噼啪!” 一道雷轮划过,鬼躯瞬间炸开,大滩烂泥般的血肉飞溅,鬼躯上的金石、铠甲等同时垮塌,堆积在船尾。 龙目中,一道人形残魂直接被雷芒吞噬。 卢通神色不动,撞入黑烟中,运起法力,鬃毛上散出大片雷芒,阴云犹如积雪迅速消融。 “饶命!” “船尾拖了一箱极品血膏,前辈尽管拿去!” 卢通落在船舱出口,龙爪抠住铁门,指爪用力一抓,刺耳摩擦声中铁门仿佛变成了泥土,被抓出五道寸深沟壑。 “出来吧。” “我们的头领是狭无隘,敢动我们……” 卢通眨了下眼睛,张开龙口,一道火束喷出,铁门还未变红直接被洞穿,接着洞口边缘才开始泛起红光。 火焰涌入船舱。 惨叫声刚刚响起,一道雷轮闪入舱内,四道弧刃散开,眨眼间覆盖四周每个角落。 舱内恢复平静。 “咕嘟、咕嘟……” 周围冒出一串气泡。 卢通左右看了两眼,发觉脚下的长舟开始下沉,不禁摇了摇头。 杀多了厉害角色。 一出手就是全力,遇到还未金丹的小角色,白白浪费法力,而且还连累周围的东西。 略做搜刮。 他拆下船头撞角,又收起几枚储物法宝,最后飞到船尾解下绳索,任由长舟沉入水下。 不远处,角竹筝仍在挨个“刺”杀。 残存的六个练气修士,蜷缩在甲板角落,互相搂在一起,边哭、边抖、边求饶。 卢通拉着绳索,拖着水下货物靠近过去。 角竹筝叹了口气,拍了几下手掌,道:“好了,算你们幸运,饶你们几个一命。” “谢前辈饶命!” “饶命,饶命……” “我们这就走。” 卢通蹙了下眉头,觉得有些不对。 角竹筝圆眼转了几下,道:“等等,饶你们一命总该报上名来,你们叫什么?” “高歌春。” “升慈……” 六人几乎同时开口,报出姓名。 角竹筝点了点头,道:“走吧。” “谢前辈!” 六人慌不择路,跌跌撞撞了几下才跳下甲板,泡在水中分别取出法器。 角竹筝走到船边。 卢通看着六个湿漉漉的后脑勺,已经猜到了角竹筝想干什么,道:“杀人就杀人,何必搞这么多花招。” 角竹筝弯起嘴唇,轻声喊道:“高歌春!” “噗!” 一个头颅炸开,大片血水随着体内炸开的声波一起扩散。 “啊!啊……” 其余五人开始疯狂逃窜。 角竹筝等了一息,又道:“升慈!” 水面上,一团团血水炸开,仿佛六朵鲜红大花正在盛开。 卢通收回眼神,道:“这是什么法门?” 角竹筝没有回答。 他又问道:“声音无孔不入,这道法门可有破解之法?” 角竹筝看向卢通,粉红眼珠已经变成了血色,定定地看了一息,道:“想试试?” 卢通咧了下嘴角,露出几枚獠牙。 “试试。” 角竹筝一点点张开嘴唇,最后伸出粉嫩舌头舔了下鼻头,直接转过身道:“值得一尊金丹大修士亲自运送,应该有些好东西。” 片刻后,卢通抓住三条绳索,把三个百丈货仓被拉出水面。 角竹筝接连祭出玉梭、飞云、如意等,托在四周把货仓定在水面,道:“可以了。” 卢通落到货仓上。 角竹筝拉开舱门,门内瞬间涌出一大股“黑油”。 她赶忙关上舱门,抓起一股黑油,问道:“这是什么?” “四蕊芝麻。” 卢通打出法力,引出一道黑油,表面油光锃亮,内部则是一枚枚细比粉末的极小颗粒。 四蕊芝麻,根茎极其霸道。 生长时会把土壤内的灵气、肥料、药性等吞噬一空,此物生长过的地方寸草不生,比沙漠更荒芜。 他吞下一大口芝麻。 餐气之阵运行,一波波暖流涌入胃、心等处,最后钻入眉心。 角竹筝也尝了一口,神色微喜,跳到另一个货仓上,打出法力,小心拉开舱门。 “这是什么?” 角竹筝抓出一把手指长的椭球状长条。 “比天米,地府中最大的大米。” 卢通原本不知道这些东西。 听暖清、余气啼介绍过才知晓,鬼城内所种植的粮食,全部是地府中明令禁止,严禁大范围种植的作物。 四蕊芝麻,毁土绝灵; 比天米更甚一步,根基最长可以深入地下数丈,拔取地脉,所过之处山崩、地裂、水枯。 卢通接过一枚。 两寸长的米粒,表面白中藏黄,用力一捏,米粒裂开落下一捧雪白米粉。 他抖了下米粒。 米粉全部落下,只留下一层半透明米膜、和一根表面布满纹路的细长米芯。 卢通张口吞下米膜、米芯,道:“比天米的米芯比金子值钱,米膜比银子值钱。米粉,一粒可以喂饱一个人。” 角竹筝看着百丈长的巨大货仓,忍不住弯起嘴角。 “还有一个。” “它是我的。” 卢通挥了下龙爪,游出数丈,盘踞在货仓上。 角竹筝神色一愣,笑容慢慢收起,道:“那群雾鬼运的什么东西?” “血膏。” “什么血膏?” 卢通笑了下,道:“不必多想,用这种方法运输,最贵也贵不过比天米。” 角竹筝眨了下眼睛,看向身边两个货仓,道:“它归你,这两个归我。”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 角竹筝睫毛抖动,眼睛眯起一些,道:“平分?” 卢通又摇了下头。 “我不要,你也不能拿。” 角竹筝道:“什么意思?” “你要这两仓东西,还是要鬼城?” “我都要呢?” 卢通哑然失笑,很快敛去笑意,沉声道:“若要东西,你尽管拿走。若要鬼城,就去找术书仙船的阙真人,把东西送出去。若都要,你什么也拿不到。” “哦?” 角竹筝龇出两个獠牙,气息开始变化。 卢通心头一沉。 到底是妖兽,兽性难驯,肉到了嘴边,兽性立马大过灵性。 许久沉默。 角竹筝道:“从来没有人可以占我的便宜。” 卢通眨了下眼睑,道:“鬼城到手,你才是最大的赢家。这些东西只是诱饵,拉拢术书仙船,日后一起攻下鬼城。” “一箱芝麻、一箱米,可以拉拢到大能坐镇的仙船?” “当然不够。” 卢通吐了口气,看向远处,道:“剩下的我出。” …… 半日后。 鼓水小城,一头插翅白虎落在乌篷船上。 和芳一直在甲板等候,立即迎过去,道:“老爷,弈法宗的弟子安置妥当了,近日若有闲暇,最好设宴招待一下为首的薛夜长老。” “不急。” 卢通走进船舱,道:“进来,我有一件要紧事。” “是。” 二人进入静室。 卢通跃到长塌上,张口一吸,从茶壶引出一口凉茶。 和芳赶忙过去沏茶。 卢通道:“你去找岱山、狭无隘等人,借用一下盘家的招牌,向他们收些灵米。” 和芳动作一缓,放下茶具,道:“老爷有什么安排?” “没有安排,找些赚钱的生意。” “据老仆了解,他们的东西十分紧俏,不愁卖不出去。我们想收,除非按照地府的市价。如此一来,平白承担运输货物,反而赚不到利澜。” 东西运回去,自然不愁卖,可是若运不回去…… 卢通沉吟了一下,道:“先接触一二,他们不卖还有鱼宫山的道友,这次赚钱为次、结交道友为主,明白吗?” 和芳仍有疑惑,不过听到最后心头一喜。 “老爷终于明悟了,如今还有九年时间,我们尽心结交同道,到时众人齐心,未必不能拿下瀑水小城!” 转眼两个月过去。 夏初,水汽褪去、暑气升腾,空荡荡的天空上,没有风、没有乌云,只有时不时凭空冒出的一团熊熊火焰。 乌篷船,最深处一个房间。 一个四臂人影躺在长几上。 卢通坐在几后,眉心飘出一条白色光带,与四臂人影的眉心连在一起。 “拘魂、制魂、噬魂之法,全部修成了?” “嗯。” “你有什么打算?” 许久沉默后,阙玉眉心飘出几点白光。 “虹英本性不坏,我不愿伤她性命。” 卢通脸色稍缓,道:“对,师妹不妨先留下,慢慢图之。阙真人指点过我,读千册书,不如观千般人,这是一个机会。”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六章 登天 静室内。 卢通盘坐在榻上一连修行七天,腹内、心口、眉心等始终充满暖意。 至灵日还丹。 弈法宗求来的丹药,其中炼入了日精,修行的同时也在洗涤、淬炼神魂,连同修行时的疲惫也一起洗去。 “咚。” 大门轻轻扣响。 和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声道:“司主?” “什么事?” “健鲤宗余气啼来了,同来的还有徙仙宗的遂目长老。” “请去厅堂坐下。” “是。” 卢通轻吐一口气,慢慢敛起法门,伸手摸了摸心口,喃喃道:“七日修行,一日胜十日,可惜只有一枚。” 片刻后。 厅堂内,和芳手捧茶盘站在角落。 一头白虎走入厅堂。 余气啼迅速起身,面带笑意道:“魏司主。” 旁边,一个短须老爷慢慢站起,微微颔首道:“冒昧打扰,请司主见谅。” “二位请坐。” 卢通走到最上首的空位处踞坐下。 余气啼敛去笑意,但是眉梢仍然带喜,看起来遇到了大好事。 余气啼正要开口时,旁边的短须老者道:“魏司主近日没有外出?” “没有,最近得了一枚丹药,一直在闭关修行。” 短须老者笑着摇了摇头,道:“半年来四处动荡,连贩运商货的船队也屡屡遭劫,司主独守一块安宁之地,真让旁人羡煞。” 卢通眨了下虎目。 短须老者,名叫遂目,徙仙宗长老,年初割下短须替余气啼说清的人,也是鱼宫山一众宗门的带头人之一。 遂目说的遭劫船队,大多是他亲手所为。 “这里离洞海宗仅隔一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吞入口中。若是三名王应允,我更想与两位一起去开辟东方。” 遂目捋了一下短须,露出一丝笑意。 “三名王慧眼识珠,此地是险峻之地,需要不小的手腕才能长存。我看鬼城上下,除了司主外再没有其他人选。” “道友过赞了。” 卢通张口吐出法力,把茶水引入虎口。 遂目也端起茶杯。 余气啼趁机道:“这次过来,有一件事与司主商议。” “请讲。” 卢通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余气啼神色欣喜。遂目话中藏话,暗指他与洞海宗勾结。 二人一起过来,应该是谋划的事情成了。 余气啼无意识地弯起嘴角,道:“前日岱山道友主动登门,准备让出鬼城范围内的九处阵法,我等已经应下,特来邀请司主一起合作。” 卢通心头一松。 终于成了。 半年来屡屡外出,毁了十余艘尖角长舟。岱山、狭无隘等的货物运不出去,只能堆积在鬼城、或者便宜卖给别人。 可是岱山最终选了鱼宫山一行。 他提前让和芳接触,本打算由盘家接手的。 “余道友打算如何合作?” 余气啼点了下头,道:“阵法由我们维护,司主只需要派人运出货物,事成之后我们五五分成。” 卢通没有急着应下。 仅是运货远不值五成,三人全都心知肚明,只是借他的手,转手卖给仙船、洞海宗。 略作沉默后。 遂目道:“司主有何疑虑,尽管直言。” “三名王。” 卢通缓缓说出一个名字。 余气啼、遂目脸色稍变。 才半年而已,大年初一的教训仍然近在眼前,余气啼等人让出五成利澜,就是顾忌三名王。 遂目道:“司主先前主动想邀,想必已经有了对策。” “不错。” 卢通点了下头,道:“三名王在上,我们无力招架,本打算引入盘家之助。只是如此一来,免不了让出去一份利澜。” 遂目看向余气啼,二人私下交流了一番。 遂目道:“可是比仙盘家?” “不错。” “若是盘家出面,我们可以让出半成,我等九家宗门只取四成半。” “区区一两成可请不动盘家……” 遂目脸色一沉。 “哎。” 卢通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好在仙船出手阔绰,这笔交易获利极丰,剩余部分由魏某承担。只是还有一些事情需各位相助。” “司主请讲。” “区区‘小利’盘家不会分出太多人手。魏某手下人手稀缺,劳烦道友派出一些宗门弟子,协助贩运商货。” “可以。” 一番客套后,余气啼、遂目告辞离开。 卢通站在甲板上,目送二人远去。 和芳道:“老爷,鱼宫山一行实力强大,已经有三尊元婴坐镇。如果他们愿意全力帮忙,必然可以拿下瀑水小城。” 和芳一直惦记着十年之期,以及辅佐“魏虎”节节高升。 卢通却志不在此。 “去找芒异,把此事透露给他,他要是心动的话,可以分他一些收益。” 和芳眼睛一亮,看着卢通的背影,微微点了下头。 “老爷不吝财物,必然能成大事。我会与族内商议,只取一成收益犒劳奔走的子弟,剩余部份全部资助老爷行事。” “还有蒙剑宗、象射宗,分多少由你全权处理。” “是!” …… 一座“火山”。 正午时分的烈日,落在地上像镜子一样亮、雪一样白。暴晒下,整座大山冒出屡屡青烟,钻出一道道细蛇般的火苗。 山内一口洞穴深处。 卢通捧着一本金册,灌入法力,仔细表述今年以来的功劳。 先前经过小有宗一行、弈法宗一行、鼓水小城一事,这已经是第四次表述功劳。 字符变幻中一次次劫杀的经过再次浮现。 许久之后,金纸上布满了绿豆大小的细碎文字。 “呼!” 卢通撕下书页。 一道光泽亮起,纸张、文字缓缓消失。 他看着文字消失的地方,紧紧攥住剩余金册,冥冥之中仿佛握住了破入元婴的机缘。 …… 夏过、秋来。 乌篷船上,一头插翅白虎、一个四臂人影迅速闪过。 “叮!” 虎、人一触即分。 卢通甩出尾巴,挽在尾巴末端的一柄古朴长剑亮起剑光,拖出一头丈高黑猪扑杀出去。 虹英前面一双人手提金棍、后面两条长臂分别抓金矛,一棍捅出,棍首金光亮起,化出一道六尺斧刃迎头撞去。 “当!” 巨响中黑猪一分为二,金棍继续点出。 “好!” 卢通大吼一声,尾巴猛地一耍,一剑斩中棍首。同时跳出两步,挥出翅膀,丈半巨翅仿佛一把厚重铡刀。 虹英双矛交叉,死死抵住翅膀。棍上金光大方,用力击退长剑,再次捅出一棍。 “轰隆隆……” 地下突然传来巨响。 一团浓郁黑雾升起,紧接着无数鬼影窜出鬼洞。 “洞塌了!” “司主,有人袭击,洞海宗来人偷袭!” “不是人……” “安静!” 卢通飞起十丈,盯着鬼洞深处,心中十分疑惑。 不是洞海宗。 洞海宗经常来偷袭,但是不会毁掉鬼洞的根基,即便出手也会事先通知。 “萧木,去看看。” “是。” 一头丈半高的双首、四臂、四足鬼影飞出,落入鬼洞深处。 “什么人!” “自珍王麾下遁辰,奉三名王、自珍王之命,前来连通鬼洞。此地主人魏司主可在?” “跟我来。” 萧木飞出鬼洞。 紧接着,一条“巨蟒”钻出黑雾。 头部尖锐,犹如枪尖,最顶部嵌了一枚散发亮光的银水晶。身躯浑圆,直径近一丈半,表面覆盖了一层光泽略显黯淡的菱形水晶。 长短不知,仅伸出鬼洞的部分,已经超过二十丈。 阳光下,“巨蟒”仿佛一条巨大无比的水晶项链,浑身反出无数道亮光。 卢通心头浮出一个名字。 百丈地龙,自珍王最得力的属下。 “你是魏虎魏司主?” 卢通立即敛起念头,道:“不错。” “在下遁辰,三名王托我转告,明日起开始待命,随时准备进入地下,呼应四方。” 遁辰丢出一枚玉符,继续道:“这是传令符,兼具引路之能,听到命令后,进入地下跟随玉符行动。” 卢通接过玉符。 黝黑玉符,表面晶莹透亮,其中数百个符文一明一暗。 他心头微沉。 三名王突然出手,必然有大动作,只是仍然一无所知,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与宝炼宗有关?” “不知道。” “我奉命镇守此处,如果离开之后洞海宗夺走鬼洞,该当如何?” “不必多虑。四百九十七口鬼洞,洞洞相连,即使丢了也是翻手可得。事情已经转告,在下告辞。” 地龙没有转身。 只是最顶端的银水晶没入身躯,几息后直接钻入洞中,在一阵轰隆隆声中消失不见。 “天爷,它也是雾鬼?” “比我们所有的加起来还大,我们有没有?” “走,下去看看。”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 卢通看着深不见底的鬼洞,心中几个念头闪过,想到了角竹筝、万喜,几息后摇了摇头返回船舱。 既然无法事事由人,那只能随机应变。 …… “老爷,这是近半年的收益,一共是黄金三万两出头。” 和芳取出几个箱子。 卢通扫了一眼,道:“几成?” 金子不多。 和鱼宫山九个宗门一起合作,赚的还不如与甘果合作。 和芳取出账本。 “鱼宫山四成半、盘家一成、芒异一成、象射宗半成、蒙剑宗半成。另外萧木长老稍了一封弈法宗的手书,乃是宗主所托,也分了他们半成。一个月前凡间的童家等人也想插一手,又分出去一成半。” 卢通算了下,不禁露出笑意。 以前一直是自己吃肉,别人喝汤,这还是头一次请别人吃肉,自己喝汤。 “只剩了半成?” 和芳察觉出卢通没有动怒,心头一缓,也对自家老爷更加满意。 “对。老爷,年底将尽,芒异将在象舟设宴,已经送来请帖。鱼宫山、童家也派人邀请老爷赴宴,我与他们商议,大年初一、初二前去拜访。” 又是一年,卢通心头有些唏嘘。 这一年内外变化极多。 内部,结识了阙神蓬、法门初成,眼前一片坦途,只剩下许多水磨功夫;外面,鬼城也有大变动,东边已经和宝炼宗交手,不久的将来很可能波及过来。 “老爷,如今势头正好,趁此机会好生结交芒异,瀑水小城之事十拿九稳。” 卢通散去杂念,道:“芒异拿了一成?” “对。” “一个人比一个宗门拿的还多,他什么来历?” “芒异刚得了大能传承,并且被收为弟子。” “哦?” 卢通十分意外。 获得大能传承,不一定可以拜师,二者之间的差别犹如石与玉。 芒异进入凡间时,只在大能门下挂了一个名字,这次不单求得传承,还拜了师尊。 堪称一步登天。 “哪个大能?” “天捶真君。老仆专门打听了一下,此人虽然才刚刚出窍,但是势头极猛,背后另有其他大能。如今四处扩充势力,芒异、连同家族一起投入麾下。” “我猜,一多半是家族助力。”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受他连累,芒异攻下鼓水小城,天大的功劳变成了半功半过。 “个人也好、家族也罢,芒异今时不同往日。老爷神机妙算,在芒异崛起之前先行拉拢,如今正好顺水推舟,彻底绑在一起。” “绑一起?”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幽光,道:“让我去投靠他?” “正是。天捶真君并非家族出身,正缺人手。老爷主动示好,投入芒异麾下,也是替他添力,合则两利,芒异不会拒绝。” 卢通沉默不语。 歪打歪着。 当初想一网打尽,把鱼宫山、芒异、射象宗、蒙剑宗等,全部拉到一艘船上,最后一起解决掉,脱身苦海。 如今芒异拜了大能,活着似乎比死了有用。 …… “魏司主!” “荣道友!” 地位不同,阵仗也不同了。 象舟上。 一面面屏风、苍松、宝瓶等,隔开大半个甲板,几尊力士封锁附近出口,让其他人另走别处。 卢通低头看着一身锦袍的荣语梦,道:“恭喜道友,从此改天换日,修行一片坦途。” 荣语梦矜持了许多,不再刻意讨好。 “先前司主的所为,少爷全部记在心里,司主请。” 卢通站在原地。 荣语梦疑惑了一下,笑着道:“并非小城之事,我是说交易之事。” “上次是我连累了芒异道友。” “过去的事早已过去,司主请。”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七章 斗犬 暖风吹拂。 酒色飘香。 宽大甲板上,一尊尊人影、妖影、鬼影彼此凑在一起。 一头白虎踞坐在长几后,应付完几波修士,长几前刚刚空出又是一个人影走上去。 “魏司主。” 卢通刚吸入一口茶水,立即咽下去,道:“道友也来了。” 童家,童竟威。 以前和芒异没有多少交情,如今也凑到了一起。 童竟威头上罩着面纱,传音道:“特意过来有一事通知司主,司主早做防备。” 卢通立即提起几分小心。 “什么事?” “我听到一些传言,赞天育正在四处奔走,似乎想找司主的麻烦。” 他心头一沉。 方才和荣语梦、弈法宗长老交谈,刚刚知晓最近的变化。芒异实力大涨,趁三名王图谋东进,主动请缨接管了截水湖的一半沿线。 臂猴一族守在万舟集,也被芒异揽入麾下。 “道友从哪里听说的?” “一位友人供奉‘天蜈’修行,月前去送修行所需时,遇到了赞天育求见天蜈。” 卢通眯了下虎目,吐出法力,倒了一杯酒递过, 天蜈,金丹境雾鬼。 三名王麾下五大心腹,狭无隘、铁炼狮、天蜈、赤目婆、邱飞,其中一个欲鬼、两个雾鬼、最后两个是元婴真人。 天蜈麾下的雾鬼数以万计。 “道友是否知晓详情?” “略知一二。” 童竟威坐在一旁,瞥了下左右,传音道:“赞天育十分熟悉术书仙船,邀请天蜈一起掠夺水田、药田、商船等,似乎……似乎要从司主麾下的欲鬼开始下手。” 以利诱人,再借刀杀人。 卢通十分熟悉这种手段。 “天蜈答应了?” “应该有些意动。据友人所说,天蜈奉命前往宝炼宗,近年无暇分身,派了一队雾鬼配合赞天育行事。” 卢通点了下头,略作思索后,颔首道:“多谢道友告知,魏某记下了。” “司主不必客气。” 童竟威饮了一杯酒,匆匆离开。 卢通坐在几后,又迎来一个个熟人“登门”。 象射宗长老、仪风宗暖清、寇甲宗裁铁…… 日暮黄昏,酒宴将要结束。 “兄长!” 斐英粼带着一股酒气走到几前,脸色通红,眼神迷离,已经喝醉了。 “兄长怎么独自坐在此处,方才师兄拿出三枚星芒宝丹,众人比剑取丹,以兄长的实力肯定可以夺下一枚!” 日精、月华、星芒可以淬炼神魂,三种丹药十分难得,远胜寻常丹药百倍。 卢通没有回应,而是看向斐英粼身后。 芒异头戴高冠,身披一袭月白色暗纹长衫,拖着一个玉瓶走过来,口中道:“英粼,以你兄长的实力,何必和旁人争抢。” 说完取出一枚六角木盒,挥手一推,左手中的玉瓶散出一抹白光,裹住木盒摆在长几上。 卢通眼神微动。 玉瓶遁出白光后,周围灵气仿佛变得沉重了一些。 他盯了玉瓶一眼,道:“恭喜道友,拜入真君名下,日后破入元婴必然不在话下。” 芒异笑而不语。 斐英粼却道:“兄长!师兄志在大能,区区一个元婴境,师兄随手可得!” “诶。” 芒异摇了摇头,道:“元婴境非同一般,师尊当年仅用了一八十年便破入元婴境,但是也不敢轻言随手可得!” 斐英粼头晕眼转,挺起脖子道:“天捶真君当年可没有大能师尊,和师兄比起来……” “英粼!” 卢通大声喝止,道:“回去休息,我和你师兄有事商议。” 斐英粼“嘿嘿”笑了几下。 “什么隐秘事,还要瞒着自家人,我们兄弟、师兄弟三人一起商议!” 人心似猿。 身处顺境,一次次地手到功成,任何人都难免心生得意。 斐英粼正值少年,自己是书院弟子、兄长是一司之主、师兄又拜师大能,接连不断的喜事下已经心生狂意。 芒异挥手示意。 荣语梦立即上前,把斐英粼提熘起来,交给一个披甲力士。 卢通道:“少年心性,道友莫要见怪。” 芒异笑了下,坐在一旁,把玉瓶抱在怀里,道:“司主独守鼓水小城,可曾遇到麻烦?” “大麻烦没有,小麻烦从未断过。” “司主受苦了。” 芒异叹了口气,唏嘘道:“三名王亲自率领雾鬼离开,只留下我等空守此地。打,打不出去。守,不敢有一刻松懈。实在是烦不胜烦。” 卢通听出了一些用意。 “道友已经真君弟子,何必为这些小事烦心,哪里需要我等,尽管吩咐便是。” 芒异抬眼看了一息,道:“正巧有一事需要司主帮忙。” “请讲。” “听说司主麾下的欲鬼‘虹英’,占据的肉身乃是术书仙船上一名元婴真人之女?” “不错。” “‘利器’在手,司主为何不用?” “怎么用?” 卢通眼神不动,心头却提起警惕。 芒异抚了一把玉瓶,道:“引人出洞。把此事传扬出去,引诱仙船之人出手救援,我们设下埋伏,坐等他们送上门来。” 卢通没有立即回应,张口吞下一口酒水。 阙玉之事尚未传开。 该知道的早已知道,三名王、卢通、赞天育等,以及洞海宗、术书仙船上的少数几个大修士、真人。 不该知道的仍然一无所知,卢通亲自庇护,还没有人主动传播此事,绝大多数寻常修士还是一无所知。 “司主?” 芒异有些等不及。 卢通摇了下头,道:“不妥,阙玉的父亲曾跟随术书老君修行,冒然算计恐怕会得罪大能。” “哈哈……” 芒异大笑着摇头,道:“司主多虑了。大能之上的存在,与我等截然不同。” “如何不同?” 卢通心中十分好奇,立即趁机打听。 大能,常听其名却难得一见,唯二的几次亲眼看见大能,还是进入通天绝壁时从极远处旁观。 而且如今厮杀已起。 坐镇一方的元婴真人也亲自出手,大能仍然不曾露面。 芒异收起笑意,思索了一下,道:“司主是否养过斗犬?” “没有。” “若是司主也有一条斗犬,下场厮杀时被对手咬死,司主是否会亲自出手?” 人、斗犬。 卢通瞪大虎目,缓缓看向芒异。 芒异点了下头,道:“大能常居天外天,一入此境再不是常人,所思、所见与我等截然不同,司主不必考虑术书老君。” 卢通道:“所有大能都是如此?” “不敢断言,不过听师尊指点,一入天庭皆是如此。连古仙中,不少大能也是如此。” 卢通心神震荡。 芒异取出一壶酒,倒了两杯,打出白光递过一杯,道:“魏司主,此言不便外传,司主心中知晓便是。” “明白,多谢道友指点!” 卢通引出酒杯,一口饮下,滚烫酒液顺着血蛇钻入口中,在腹内炸开。 这番话看似毫无用处,但是可以破开遮眼迷雾,揭开一角大能真容,其中价值不亚于一道珍惜秘法。 芒异道:“阙玉之事,司主还有什么顾忌?” “没有,道友尽管安排。” 酒宴散开,卢通飞身离开象舟。 一个人影追在身后,道:“司主,留步。” 卢通回头看去,看见来人不禁有些意外。 “获岳道友,什么事?” 获岳递过一封信,道:“宗门捎来一封信,托我亲自交给司主。” 卢通接过信件。 借着天上月光,模湖看见信角写了一个名字“朱东壁”。 “多谢。” 他张口吞入信封,准备离开。 获岳又道:“司主,信中之事与我等有关,司主先考虑一二,我明天再去小城拜访。” 不是私事。 卢通停下脚步,直接撕开信封,很快看完信件。 信中内容十分简单,没有客套,直接开口讨要一支鬼兵。 “要鬼兵做什么?” “门内弟子死伤颇重。听说其他鬼城,修士、雾鬼互相配合,减少了许多死伤,我等想借一些鬼兵,以后与蒙剑宗弟子一起行动。” 雾鬼难杀,手段少; 修士易死,手段多。 卢通正准备答应,开口时突然变了念头,道:“区区一张纸,就想拿我的人去挡刀?” 获岳有些尴尬。 卢通吐出信纸,扇动翅膀离开,只留下一个声音。 “让朱东壁当面和我说。” …… 赴宴、修行、练剑。 一天天过去。 静室内,卢通、阙玉相对而坐,二人之间的长几上摆着一方棋盘。 五行棋。 棋盘分五角,每角七十五子。每人都是五色棋子,按照五行的相生相克,互相攻防,盘内暗藏阵法变幻,极其繁杂。 一枚红子落在棋盘上。 七枚红子蜿蜒相连,四上、三下,犹如一条火蛇。 卢通灌入法力,红子上冒出一团火焰,把上下、前后一共六枚棋子“吞噬”一空。 阙玉神色不动,继续落下一子。 黄子落下,与周围三十七枚黄子连成一片,片刻后泛起一层黄光,化作一面面厚重土盾。 二人沉默不语。 房间内,只有一枚枚棋子落下时发出细微轻响。 许久之后。 卢通道:“你赢了。” “没有。” 阙玉伸出四个手掌,捻起棋子,道:“司主心中有事,不攻、不守,一心摆阵杀子,有心让我赢。” “呼。” 卢通吐了口气,心绪有些烦闷。 四面皆敌。 潜入此地,身边人无论真心、假意,全部无法相信,更不能坦诚心事。 三名王、芒异、余气啼、童竟威、赞天育…… 人人心有所图。 四面环顾,唯一一个古仙派来的“自己人”角竹筝,也是性情怪异,没办法完全相信。 他感觉到一些疲惫。 阙玉收起棋子,拿起长几旁的茶具。 “母亲在世时,每有烦心事便拉我坐在一起,一边品茶、一边吐露心事。我当时年少,听不懂母亲的困惑,但是每次母亲说完都像是卸去了心事。司主若是相信阙玉,也可以把烦心事说出来。” 卢通沉默不语。 世间事有失有得,算计别人,就要防备别人算计。 走到今日这步,已经无法回头,更不能有丝毫大意,只能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到底,或者走到死。 “听说,阙真人许多年没有见你母亲。” “对。” 阙玉点了下头,摊开一个茶叶,嘴角突然浮出笑意,道:“也不对。” 阙玉动作舒缓,一点点抽出叶片内的细小茶梗,只留下叶肉。 卢通不自觉地放松几分。 “怎么不对?” “父亲常年呆在藏书阁,还不许其他人进去打扰。母亲经常偷偷钻入阁楼,藏在房梁后面偷偷看他。” 卢通也露出笑意。 “肯定瞒不过阙真人。” “嗯,父亲经常说藏书阁里有成妖的耗子,可是从来没有捉过。大戟管家好不容易借来一只火眉猫,父亲还大骂了一顿,说猫会抓坏藏书。” 卢通笑意更盛。 “阙真人竟然还有如此一面。” 阙玉抬起头,道:“司主也是。” “嗯?” 卢通脸上的笑意定住。 阙玉低下头,继续抽出茶梗,道:“我听了一些传闻,可是与亲自体会截然不同。我猜与我父亲一样,背后还有另外一面。” 阙玉、虹英日夜相伴,几乎无话不说。阙玉听说了不少往事,包括逼迫虹英化鬼、杀死岳父、杀死妻子、朱家一众雾鬼的由来…… 水汽升腾,冲入茶水后散出一股澹澹芳香。 “冬!” 房门轻轻响起。 卢通蹙了下眉头,道:“什么事?” “老爷,芒异派人送来一封信。” “进来。” 和芳进入房间,扫了一眼立即低下头颅,走到榻边递过信件。 卢通接过看了一会儿,眼角抖了几下,抬头看向对面,道:“知道了,出去吧。” “是。” 和芳退出门外。 卢通递过手中信纸,道:“你父亲带人袭击万舟集,死了一个使刀的大修士,还有一个使戟的大修士重伤。” “冢刀护卫。” 阙玉嘴唇抖了几下,没有接过信纸,强行冷静下来端起茶壶,茶水落入杯中又溅出杯外。 卢通探手拿过茶壶。 “芒异设伏,说你落入了赞天育手中,逼迫阙真人不得不去。” “父亲知道我在司主这里,并没有性命之危,为什么还带人涉险?” 他推过一个茶杯,道:“阙真人去了,你才能安然无恙。” 阙玉有些不明白。 卢通道:“芒异背景深厚,不会轻易罢手。阙真人若是不中计,芒异必然弄假成真,把你也卷入其中。” 阙玉低下头,眼睛开始泛红。 “司主也在?” “我?” 卢通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道:“池中困鲤,没有人可以超脱。”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八章 万妖 鼓水小城上方,风云肆虐,一道道火云、水兽互相磨灭,发出震天异响。 一头半丈长的水鲸撞入火云。 「嗤!」 云雾升腾,裹着赤红火焰的乌云迅速熄灭。 一道刺目红光亮起。 水鲸瞬间溃散,化作漫天雨水落下。 鬼洞深处,卢通站在甲板上,张口吹开雨水,道:「这是哪位真人?」 和芳、萧木、虹英站在旁边。 「听说是从扶晨城请来的真人。」 和芳说完,萧木点了下头,道:「屈平真人,府主麾下的供奉,今年刚请来做坐镇……」 萧木正说时。 卢通神色稍变,张口吐出一枚黝黑玉符。 百丈地龙留下的传令符,府内数百道纹路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阵法。 「魏司主,立即率人前往万舟集。」 「好。」 卢通立即应下,瞥了虹英一眼,朝洞地喊道:「布阵!」 「是。」 萧木、虹英飞出去,率领麾下的筑基境旗头布置「鬼鹰掩云」阵法。 鬼鹰掩云,十人一队,筑基境为头,余下九人分作三组,分别为双翼、单足,很快一头头黑鹰飞出。 「走!」 卢通扇动翅膀,遁入洞地,一群鬼鹰紧随其后。 地下一片漆黑。 洞内有风,大风犹如浪潮,卷起卢通、萧木等迅速前进。 近一炷香后。 前方出现一点亮光,接着耳边也响起阵阵厮杀。 「轰!」 「畜生!老夫势要把你剥皮抽骨!」 卢通冲出洞口。 洞外是一座荒山的山腰,前方一片平坦陆地,蔓延数里一直延伸入截水湖。 无数臂猴、猎猿雕、修士正在厮杀。 荣语梦站在象舟上,正在与截水湖中的船只对峙,互相射出雷矛、火雷,大声喊道:「司主,快快出手!」 前方横尸伏地、血气丰盈,有些雾鬼心急,两只鬼鹰抢先飞出数丈。 「站住!」 卢通闷吼一声。 鬼鹰立即停下,回身落在洞口。 他眯了下虎目,道:「我下令了吗?」 「没有。」 「没有听到命令也敢冒然出手,你们叫什么?」 两只鬼鹰散开,分别道:「辛红霞」、「班宇」。 卢通心中回想了一下。 辛红霞,怀珠城人,被丈夫一刀劈死变为雾鬼;班宇,匪修,之前劫了风道躲在宝树群山。 「辛红霞、班宇,罚三个月的修行所需。」 周围寂静无声,只剩下远处传来的厮杀声。 「魏司主,为何还不出手?」 荣语梦忍不住催促。 卢通像是没有听到,道:「不服?」 「服,我们该罚。」 「不敢。」 他缓缓扫了一眼周围鬼鹰,道:「记住,命是自己的,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出手。」 「是。」 萧木、虹英大声应下,周围的雾鬼纷纷附和。 卢通看向远处,道:「去吧,小心出手。自保为先、取利次之、杀人最后,你们已经没了亲友,万一折进去,除了司主我以外,可没有其他人心疼。」 「明白。」 「萧木,你去看护他们。」 「是。」 萧木祭出鬼躯,与十余 只独脚鬼鹰一起奔杀出去。一行闯入厮杀中,一个照面后,地上的残尸、精血纷纷被卷入鬼鹰,消失不见。 「你不去?」 卢通吐了口气,仰头看向天上。 赞天育与一个持戟老者厮杀。 虹英抿了下嘴唇,神色中闪过一些犹豫之色,道:「司主,阙玉说这些人是来救她的。」 「老匹夫!」 荣语梦纵身飞到高空,大声吼道:「你看那人是谁!」 随即大手一挥指向卢通、虹英。 持戟老者侧目一看,瞬间脸色大变,喊道:「小姐?」 「死!」 赞天育断臂已经长出,趁机一连砸出十六拳,持戟老者连中数拳,猛吐一口鲜血,倒飞出数十丈。 卢通扇动翅膀缓缓升起,丢出四根金矛,道:「去吧,许你只伤不杀。你若不去,他们不知道会折损多少人手。」 虹英接过金矛,立即飞奔出去。 卢通看了几息,纵身追上赞天育,道:「赞道友,此人交给我如何?」 「滚!」 赞天育反身甩尾,准备逼退卢通。 卢通咧开虎口,同时扇翅、拧腰,虎尾迅速探出,尾捎长剑上剑光流转,斩出一记蓄势许久的《部神剑诀》。 走猪。 丈高黑猪,獠牙、猪鬃等一应俱全,轻易破开猴尾,一头撞向赞天育的猴屁股。 赞天育猝不及防,匆忙探出一条手臂,下一瞬直接倒飞出去。 「魏虎!」 卢通走出几步,挡在赞天育、持戟老者中间,道:「滚,不然连你一起杀。」 「吱啊!」 赞天育气出一声猴叫,吼道:「好!一起来!早忍你多时!」 「二位!」 荣语梦赶忙飞来,道:「大敌当前,不宜内斗。赞道友,魏司主千里迢迢赶过来,先依司主之言,如何?」 「哼!」 赞天育直接飞走。 荣语梦拱手道:「辛苦司主,势必诛杀此獠!」 「嗯。」 卢通看向持戟老者,心中不由得一沉。 没有逃走。 刚才故意出手,就是为了缠住赞天育,让他趁机遁走,以金丹境的修为,即便受伤也足矣脱身。 可是持戟老者一直等在旁边,像在等死。 「你在找死?」 他话中有话。 听起来像威胁,暗中其实也在询问。 持戟老者下巴上满是鲜血,用袖子摸了一把,道:「死有何惜!」 卢通低头扫了一眼,神色有些疑惑。 阙家明知道阙玉的一切。 可是还来送死,死一个不够,看样子似乎还要再搭一个。 持戟老者咧嘴一笑,仿佛看出了疑惑,道:「死一人有百人,死百人便有万人。今日死我一人,明日术书仙船便来十人,你可敢杀我!」 卢通睁了下虎目,沉默一息后,缓缓点了下头。 「好,我来杀你。」 「来!」 持戟老者吐出一口血水,再次抡起长戟,丈长大戟卷起大片浪花。 卢通纵身飞扑。 一爪拍散浪花,虎爪挡住大戟,探头咬下,三尺大口中跳出一枚枚獠牙。 「滋!」 一片血花炸开。 持戟老者大半个身子消失不见,临死之前传过一道法力,道:「小姐若怪罪司主,可说大戟寿元将尽,死前可以略尽绵薄之力乃是幸事。」 卢通敛去尸体。 「阙玉!」 下方又想起一声熟悉的臂猴暴喝。 几乎同时,截水湖中的船只上响起一声悠长鲸吟,一众修士、猎猿雕纷纷退走。 只留下赞天育、虹英仍然在厮杀。 卢通缓缓落下去,吼道:「萧木!」 萧木瞬间会意。 一尊四臂、四足的鬼躯落下,挡在赞天育背后,接着一只只鬼鹰飞来。 「且慢!」 荣语梦匆匆飞来。 赞天育浑然不理,六记拳头砸出,尖声吼道:「吱!吱啊!」 周围的臂猴听到命令,一起杀来。 「杀!」 卢通大喝一声,杀向赞天育。 虹英一起出手,四根金矛翻飞,散出一片片金光,犹如一个金蝴蝶。 「噗!」 血泉喷出,接着断臂坠落。 赞天育匆忙后退。 这时,四条手臂从背后探出,萧木死死抱住赞天育。 「住手!」 象舟上响起一声厉喝,几个人影同时飞出。 卢通神色一冷,全力挥翅,双爪落下,同时虎尾上亮起一道幽光。 「吱!」 赞天育察觉到了杀意,双眼瞪出眼眶,浑身血气翻滚,缠在剩余六臂上,一起拦在身前。 虎爪、剑光落下出。 虹英同时刺出金矛。 几道血泉喷起。 一个披甲黑影拦在前方,裁铁道:「司主!且慢!」 接着荣语梦等人也落下。 卢通越过几人,看到躺在地上的巨大血影,不禁心头微沉。 赞天育没死。 虽然浑身染血,小腹洞穿、八条手臂只剩下五条,但是还活着。 他扫了虹英一眼。 最后关头,虹英留手了。 他破开了手臂,虹英本可以穿胸、破颅,直接了结赞天育的性命,可是却对准肋侧,绞下了一条手臂。 卢通走出一步。 荣语梦、裁铁等人纷纷祭出法宝。 「司主,赞道友已经投靠了少爷,是自己人,何必生死相向!」 卢通摇了下虎头,探出尾巴卷起一条断臂丢给萧木。 「谢司主!」 萧木大口咀嚼。 周围人纷纷变色,赞天育仰起脖子,吐出一口鲜血,道:「欺人太甚!魏虎!你……」 卢通侧目看去,道:「真想死?」 荣语梦赶忙拦住赞天育。 「司主,少爷正在舟上。」 卢通仰头看了一眼,芒异正站在甲板边缘俯视着下方。 他点了下头,把另外两条断臂收起,扇动翅膀飞向上方。 「萧木,带他们回去。」 「是!」 甲板上。 芒异一袭白袍,神色平静,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格格不入。 「魏司主,今日之举过分了。」 卢通走到旁边,道:「道友真把这群凡间臂猴视为自己人?」 「不管出身何地,他们已经投靠于我,我就要保他们性命。」 「投靠?」 卢通笑了几声,道:「道友知不知道,赞天育私下还勾结了天蜈?」 「嗯?」 芒异有些意外,眼中闪过一道冷色。 卢通道:「看来道友还不知道。」 芒异看向荣语梦。 荣语梦道:「天蜈远在万绳神墟,司主说他们彼此勾结,可有凭证?」 「道友何不去问他。」 「这……」 「好了。」 芒异盯着下面的细小黑影,脸色已经阴沉下去,道:「即便此事属实,道友也不必下此毒手。」 「道友若是问出他们为何勾结,自然会明白我为何出手。魏某的小城空虚,不便久留,告辞!」 卢通扇动翅膀飞出象舟。 芒异目送白虎飞走,眯起眼睛,道:「去查,把赞天育、天蜈全部查清,还有魏虎!」 「是。」 …… 鼓水小城。 早已经沦为废墟的小城又一次变了模样,当年留下的断柱、瓦片、破门烂窗等,全部变成齑粉。 鬼洞洞口坍塌数丈,洞底灌入数丈深的泥水。 乌篷船悬在洞口。 卢通进入船舱深处一个房间,一个人影面对墙壁端坐不动。 「虹英,出去。」 虹英立即离开。 他张口吐出一道法力,取出一杆大戟摆在长几上,道:「他故意送死。」 「司主,能否让我安静片刻。」 「好。」 卢通离开房间,一直走出船舱。 虹英站在甲板上,直接跪倒在地,道:「司主,属下错了。」 「哪里错了?」 「我心存顾虑,不敢下杀手,坏了司主的大事。」 卢通吐出一根金矛,探出虎尾卷住金矛,挑开金甲鬼躯的缝隙,一点点刺进深处。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白吗?」 「明白。」 虹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卢通仰头看向天上,道:「起来,三日内不许取下这记金矛。」 「是。」 虹英肩头插着金矛,起身行了一礼,守在船舱入口。 …… 几日颠簸、几日平静,一场厮杀后,日子又恢复了安静。 阙玉一直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下棋。 卢通每日静修。 这天,和芳一脸严肃地落在甲板上,快步进入船舱,走到静室外,道:「老爷,出事了。」 「进来。」 静室内血雾弥漫。 卢通坐在赤色中,张口一吸,九道血蛇卷起一朵朵血雾化作插翅白虎。 和芳道:「老爷,余气啼麾下的一道阵法被毁,疑似故意为之,邀请老爷过去面谈。」 「种粮阵法?」 「正是。」 「奇怪。」 卢通心头疑惑。 鱼宫山一行布置的诸多阵法,全部位于鬼城腹地,散布在法源山周围。 敌人即便潜进去,也不会费力不讨好的毁阵。 「谁干的?」 「地龙。自珍王麾下的百丈地龙,连通鬼洞时没有绕开阵法,导致阵眼移位、阵法被破。」 他想了一下,道:「会不会是巧合?」 「不太可能。当时正巧一阵火煞吹来,阵破后瞬间毁掉了全部比天米。」 卢通心头一紧。 接二连三,多半不是巧合。 「最近有什么风声吗?」 「有一桩。芒异去见了天蜈,二人不知道谈了些什么。」 第二天。 卢通、和芳一起离开小城,飞出近半个时辰,下方接连出现阵法。 一个已经干枯 的三叉河口,三侧河岸上残留着大片焦黑。 几个人影站在下方等候。 卢通收起翅膀,道:「余道友,可查清了?」 余气啼点了下头,嘴角露出苦笑,道:「司主,恶客登门,这次恐怕无法善了。」 「谁?」 「万妖商会。」 卢通心头微动。 这个商会从未听过,不过名字和他的良妖商会仅差一字,听着有些熟悉。 「谁的商会?」 「自珍王麾下的一条百丈地龙,名叫万喜,此人说受岱山、狭无隘等人所托,要收回阵法……」 「什么?」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万喜小王 「万妖商会的主人是一对姐妹?」 卢通踞坐在长几后,声音听起来沉稳无波。 余气啼道:「对。今早刚打听到的消息,姐妹中一人在自珍王麾下,另一人是凡间几大宗门的客卿长老。此前一直在南边活动。」 「有意思。」 卢通有许多疑惑,关于万喜、万妖商会、似乎成为长老的万易,还有没提及的典四儿。 但是又不方便直接询问。 万妖、万喜、万易。 他轻吐一口气,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两人吞了他的良妖商会。 「她们想干什么?」 「拿回阵法。岱山、狭无隘几人写了一份毁约,要把阵法转交给万妖商会。」 「不给呢?」 卢通张开虎口,吞入一口茶水。 余气啼略作犹豫,道:「他们也会拦截商货,若是真的如此,司主和仙船的人能不能挡住?」 「不知道。」 近十年了,每一天都在发生巨变,万喜、万易的实力变了,商会肯定也大不一样。 而且商会中还有傲山城良妖楼、一座座遍布各地的乐愁楼。 二人坐了片刻。 卢通起身告辞。 余气啼走出几步送行,道:「司主小心堤防,先与仙船商议一二,或许另有转机。」 卢通点了下虎头,道:「辛苦道友通传一声,告诉万妖商会的人,我在鼓水小城恭候地龙大驾。」 「好。」 …… 一天天过去。 静室中,一头丈半长的白虎匍匐在塌边。 卢通盘坐榻上,独自面对着一个棋盘。 盘上三色棋子错落,一边白子、一边黑子,还有一些红子掺杂在黑、白之间。 他盯着棋盘,脑海中各种念头翻涌不定。 「冬。」 门被扣响,声音极轻,几乎听不到。 「进来。」 虹英走进房间,接着十分自觉地遁入鬼躯,行了一礼后又退出房间。 「见过司主。」 卢通瞥了一眼,指了下长几对面。 阙玉坐在对面,轻吸一口气,问道:「敢问司主,近几日术书仙船可有异常?」 「嗯。」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捻起一枚白子落在大片棋子之外,道:「听说新成立了一个灭度宫,负责直面鬼城,阙真人担任宫主。」 术书仙船与鬼城一直有摩擦,但是极少出现大的争斗。 船上许多修士立场游移,不愿参与厮杀,更希望利用仙船移动之便,置身事外,避开鬼城的锋芒。 万舟集的几次交锋中,仙船屡屡败退,传回仙船后激起了不小的民愤,还有发自心底的恐惧。 阙玉看向棋子,沉默了一会儿,道:「司主没有下棋。」 「嗯。」 他随口应了一声。 阙玉陷入沉默。 卢通定定坐了一会儿,捻起几枚白子、黑子、红子,全部堆在一个角落。略作思索后,拿走了所有白子、黑子。 之前还十分拥挤的棋盘角落,只剩下几枚红子。 阙玉道:「司主执红子?」 卢通抬头看去。 阙玉仍然盯着棋盘,左右看了几眼最后盯住之前落下的白子。 「这是我父亲。」 卢通倒了两杯茶,推过去一杯,道:「是又如何?」 阙玉缓缓抬头。 持戟老者死后,她沉默了半个 月之久,每天心事重重,不知不觉间眼角爬出了几条皱纹。 「我想报仇?」 「怎么报?」 卢通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直接一口饮下。 阙玉抿了抿嘴唇,一时间没了主意,几息后才道:「我要杀赞天育。」 「哈哈。」 卢通笑了几下,放下茶杯,道:「不劳你费心,不论是我,又或是阙真人,必然不会留他。」 阙玉又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才道:「我没有杀过人。」 「好人、坏人都没有?」 卢通有些意外。 片刻后又有些羡慕,不杀人可以,但是不杀人还能一直活下来,并且活得很好,简直比登天还难。 阙玉细不可微地点了下头,喃喃道:「我想报仇,可是不知道该怎么报。」 「不对。」 卢通拿起一盒白子递过去,道:「论见闻广博,我认识的众多修士中只有三两人可以胜你。该怎么做,你心里一清二楚。」 阙玉盯着盒子,久久没有接过。 她已经猜出了白子是凡间,黑子是鬼城,只是红子…… 「司主想做什么?」 卢通探出手臂,把盒子放过去,道:「自保而已。另外,再谋一份大前程。」 阙玉挪开眼神,看向棋盘边堆积的白子、黑子,眼神跳了几下,道:「司主要拿这么多的无辜性命换自己的前程?」 「无辜……谁无辜?」 「他们。」 阙玉拿起棋盒,直接泼出去。 数十枚白子铺在棋盘西方,那里也是洞海宗的方向。 卢通眼神稍定,慢慢摇了摇头,道:「师妹太高看我了,这些人的命不在我手里,甚至也不在三名王手里,你可明白?」 阙玉神色瞬间一暗,用力捏着盒子再没有言语。 …… 「老爷,出事了。」 和芳急匆匆走入船舱,神色带着一些慌张。 卢通蹙了下眉头,道:「又出什么事了?」 和芳满头汗水,深深地喘了两口气,道:「余气啼一行与外人合作,把我们踢出来了。」 「嗯?」 卢通瞪大双眼。 「还有蒙剑宗、弈法宗、童家等,除了芒异外,凡是与我们交好的全部被逐出,今天好几位道友询问,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安抚下。」 「万妖商会干的?」 「就是他们。」 和芳取出一封信,递过道:「前些天我已感觉到不妙,特意求助族内打听「万妖商会」的来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信已经拆过。 卢通抽出信纸,认真查看。 看了一会儿眉头渐渐蹙起。 信上内容不少: 万妖商会,首领万喜、万易; 万喜,金丹境大修士、金丹境欲鬼,自珍王麾下百丈地龙之一,实力强横,被称为「万喜小王」; 万易,万妖楼楼主,金丹大修士、金丹境欲鬼,擒气宗、一页宗、奉烛宗的三宗供奉; 万妖商会,一个元婴真人、一个元婴半妖坐镇,金丹境十余个,其中有一头麒麟神兽…… 看完之后心已经沉入谷地。 万妖商会,看起来与良妖商会连着千丝万缕,可是又像是毫无关系,没有他,也没有典四儿、九夫人、二虎。 「呼!」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回味了一番,睁眼道:「万喜小王,她在什么地方?」 「老仆 这就去查。」 「请她过来赴宴,就说有要事相商。」 「明白。」 …… 一条人影从地下钻入鬼洞。 「魏司主何在?」 片刻后,卢通坐在榻上,看着披甲、罩面的人影,道:「万喜为何不来?」 「小王诸事繁忙,无暇分身,特意派奴婢过来。魏司主有什么吩咐,尽管支会便是,奴婢回去再转告小王。」 卢通气极反笑。 第二次了。 上一次,邀请万喜商议阵法之事,万喜没有理会,直接把他、以及身边道友全部踢出; 这一次,再次邀请面议,最后只派了一个小丫鬟过来。 他眼神暗动,道:「自称奴婢,你是万喜的人,还是自珍王的手下?」 「自然是王上的属下,鬼洞上下无人不归王上所有,我家小王也听命王上。」 卢通眨了下眼睛,认真盯了两眼,道:「回去告诉你家小王,一个头上长角、背后生翅的,命她去利水河的源头会面。」 「是,是。」 …… 荒芜群山,一口洞穴的深处。 披甲人影对着一堆「碎石」,道:「小王,善德司司主魏虎,命奴婢通传:「一个头上长角……」。」 「嗡~」 一阵腥风吹起。 碎石中亮起红光,变为一枚枚暗红水晶。接着无数赤红蛛丝爬出,几息间完全裹住水晶,化作一头红蟒。 红蟒盘绕而起,桌面大的蟒首扬起两丈,双目好似两盏大红灯笼。 「谁说的?」 「善德司司主魏虎。」 「亲口所说?」 「是,一字不差。」 洞中陷入沉默。 人影等了许久,道:「小王,他所指的是不是老爷?」 红蟒低下头颅,伸出一条猩红舌头,万喜卷在舌头中,探出细长手臂摘下人影的面具,露出一张细眉小脸。 「是又如何?」 「小王,老爷若是回来,那夫人岂不是……啊!」 人影痛叫一声,下巴上流出几道鲜血。 万喜缓缓凑过去,舔掉鲜血,道:「小青鸟,长进不小,开始指点我了?」 「不,不敢。」 …… 风云怒卷。 浪声呼啸。 利水河的源头,龙卷狂风毫不停息,一道通天连地的水柱笼罩在水洞中。没有真人坐镇,水汽、狂风更加狂暴。 一条黑白神龙盘在洞口上方。 卢通一边默念《正逆血录》,一边运起法力,细细体会浑身上下每一寸血肉。 返本归源,阙真人指点的解决之法。 《赤云真经》的修行半途而止,迟迟无法臻于完善,阙真人指点若是没有机会体会异种神胎,可以尝试借助神兽的血肉,返本归源,寻朔血脉的根源。 阙真人略作指点。 卢通察觉其中与《正逆血录》有许多相通之处,尤其是眼下这具异种神龙。 血种不是活胎。 不过异种神龙的血种中,炼入了一道爽灵幽精,蕴藏在元婴之中的固婴之本,与活胎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妙。 法力、血气翻滚,连带着周围水雾一起变幻,逐渐形成一条数十丈高的巨大盘龙。 「老爷!」 远处响起一声急切呼唤,下一刻已经近在耳边。 「老爷!是你吗,老爷?」 卢通睁开龙目。 一个白衣女人飘在面前。 万喜,模样变了。 浓眉全部脱落,变成了两条细长血蛇;一双凤目也变得细长,犹如蛇童。 身高又高了,高近七尺,人瘦、腿长、手长,穿着一袭如云大袍,看起来像一个白色风筝。 「万喜。」 「老爷!」 万喜立即扑倒身前,搂住脖颈,眼眶迅速变红,留下两行澹红血泪,哽咽道:「老爷,你总算回来了。」 卢通眯了下眼睛。 龙目中央的滚圆眼仁突然竖起,变成一条细长黑线。 万喜浑身一紧,下意识退出尺许,下一瞬立马再次抱紧龙颈,道:「老爷,夫人被他们关起来了!」 「轰!」 卢通法力一震,笼罩在附近的盘龙水雾轰然溃散,闷吼道:「谁?」 「典四儿。」 他探出龙爪,一把抓住万喜,道:「典四儿?本事长了不少,敢不叫夫人,直呼典四儿!」 闷吼声隆隆作响,彻底压过了水浪声,雷火汇聚,狂风、水雾迅速退散,露出下方的幽深水洞。 万喜长发吹拂,白袍上迅速泛起血色,衣襟散开无数赤红丝线,隐隐形成一条巨蟒。 「谁干的?」 「黄甲老儿!还有擒气宗,他们把夫人镇压在大昌山下,借此要挟我与万易,替他们奔走卖命!」 「噼啪!」 雷电、火花炸开,雷火化作一条三丈乌云,铺在二人下方。 几息后。 卢通松开龙爪,几个吞吐平复法力、血气,道:「黄甲是谁?」 「一头麒麟半妖!元婴修为,孔家的靠山就是他,五年前从古仙之地出来了。」 他童孔一缩,神色慎重许多。 傲山城孔家。 他的麒麟血种便是源自孔家,也是万喜的前夫家。 当年孔家势弱,他在良妖楼时,孔家即使心中笃定,麒麟腿必然是族内法门,万喜也是受他「勾引」,可是丝毫不敢声张。 如今靠山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卢通沉默了一息,缓缓摇头,道:「不对,孔家即便要报仇,也应该找我,或者找你,不会镇压夫人。还有什么事?」 「我,我们被捉住了把柄。」 他咬了下牙关。 典四儿走的路又邪且险,一旦被捉住,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幸运。 「说。」 「和步家有关,夫人派我借来雾鬼围城,与步家里应外合,一起瓜分修士精血。事成后,夫人在地下血海修行时,黄甲老儿破入地下,直接带走了夫人。」 卢通低下头颅。 万喜小心盯了几眼龙鳞、鬃毛,心中一阵暗惊,继续道:「步家没了,八成子弟关进了牢狱,剩下的被一页宗保下。银青将功赎罪,近年一直镇守虎口关。」 万喜一边说着,一边又看向龙爪、雷火。 「夫人被擒气宗带走了,镇压在大昌山下。煞气落下后,他们布置阵法把煞气引入山底,夫人深受折磨,一直盼着老爷早日回来。」 「我、万易也被带走,关了一年之久。」 「我们出来时,他们已经拿走了商会、良妖楼,还有乐愁楼,威胁我们不卖命就杀了夫人,连老爷也得受连累。」 「老爷……」 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章 掘脉 隆隆水声中。 卢通盘在雷火之上,陷入了沉默。 典四儿被关,步家破败,万易、万喜也被要挟,良妖商会变成了几家宗门的囊中之物「万妖商会」。 一切都变了。 只是…… 万喜的这些话,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即使同一句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也会有截然不同的意思,更何况藏了一头欲鬼的万喜。 「过来。」 「是。」 万喜乖乖走到身前。 他探出龙爪,伸出一根手指,尖锐的鹰勾尖爪点在万喜眉心。 运起《勒命令》。 当年苦凰长老传授的法门,仍然锁在神魂内,不过被另外一道更厉害的法门裹住,没办法催动。 「什么法门?」 「擒气宗苦凰布的《勒天追命秘令》。老爷,此人不念旧情,心思十分歹毒,夫人就是被他镇入山下!」 卢通神色平静。 修行邪法、杀人无数,步家落得家破人亡,而典四儿只是被镇入山下。苦凰即便不念旧情,也谈不上歹毒。 手指落下,尖爪亮如黑玉,从脸颊划过割出一条血线。 「谁帮你结丹的?」 万喜察觉到脸上一串鲜血正在流淌,不敢再搬弄口舌,道:「擒气宗。」 「欲鬼呢?」 万喜童孔一缩,突然陷入沉默。 卢通一指点在脖颈上,道:「自珍王?」 「嗯。」 他闭了下眼睑,轻吐一口气。 当年拿万喜换谢商,自珍王对万喜的来历一清二楚,甚至万易、典四儿,还有他,全部知根知底。 「短短三五年,竟有了「小王」的名号,自珍王为什么器重你?」 三名王麾下没有小王。 没有自珍王的许可,没有人敢用这种名号。 「他……」 万喜犹豫了一下,道:「自珍王很害怕。」 「什么?」 「他怕死。争斗越来越惨,元婴境也接连出手,自珍王极其警惕,已经近乎胆怯,这些年一直暗中交好各个宗门。器重我也是因为一页宗、擒气宗。」 卢通拿开手指。 「这次图谋宝炼宗是真是假?」 「真的。地府亲自下的令,自珍王也不敢违逆。」 万喜小心走到身前,取出一套茶具,道:「我一直等老爷回来,专门炼了一套茶壶、茶杯,不想还是小了。」 泛着幽光的紫青二色茶具,鹤形茶壶高近一尺,茶杯也有碗口大。 卢通扫了一眼。 「有心了。」 万喜开始烧水、泡茶,随口问道:「这些年老爷去了什么地方?夫人出事时,我四处打听,可是没有丝毫音讯。」 「地府。」 「难怪。」 万喜仰头笑了下,道:「那个善德司的司主,也是老爷在地府结识的?」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眼神古井无波,道:「他只是一枚棋子。」 「那……我从他手里抢下的生意,要不要还回去?」 「不必了。」 「好。」 万喜点了下头,继续泡茶,片刻后递过一碗茶。 「老爷,请。」 他接过茶杯,上下盯了一眼,问道:「欲鬼呢?」 万喜眨了下眼睛,身上白袍散开一抹血色,无数根红丝钻出,几息间化作一条人头、蛇身的 大蟒。 卢通蹙了下眉头,道:「让他出来见我。」 「老爷,他出不来。」 万喜道:「《勒天追命秘令》中有一道噬魂大网罩住了残魂,他出不来,也不敢动。大网每时都在收缩,必须每年去一次擒气宗。」 「你也是如此?」 「我,我稍好一些,噬魂大网罩在神魂外面,不会主动收缩。」 卢通点了下头。 鬼王有祝尸之法,宗门也有追命秘令,两边都互有对策。 他端起茶杯,一口吸入半杯,道:「有一事需要你一起出手。」 「老爷尽管吩咐。」 卢通喝完剩余半杯茶,放下茶杯,卷起一团乌云,其中雷芒闪烁、火焰游走。探爪一抓,火焰化作一枚枚头颅大的火球。 「这是瀑水小城,这是滔水、幡水……」 七团火球靠在一起,接着乌云变化,火球所在的位置渐渐分开,变为一座隔绝在外的半岛。 瀑水小城正位于半岛与陆地的相连之地。 他继续道:「这七座小城深入截水湖,仅靠瀑水小城与陆地相连,一旦拿下这里,七座小城可以全部收入掌中。」 万喜慢慢睁大眼睛。 「老爷,这些,这些似乎是洞海宗的地盘。」 脸上惊讶,心中同样惊讶。 万喜不光知道小城,还知道魏虎正在图谋瀑水小城,一时间之前的猜测再次涌上心头: 魏虎、老爷。 卢通瞥了一眼,道:「所以才要你出手。」 万喜看着乌云、火球,思索了一会儿,道:「自珍王麾下,可以再请来两条地龙。商会中最多可以找了五六个金丹境。可破阵必须元婴境,我无力调遣。」 他缓缓摇了下头,张口一吐,一道火焰光柱洞穿乌云。 一连吐出几口。 一道道光柱没入,乌云连同七团火球一起崩散。 「不是夺城,是毁城。借助百丈地龙,把七座城池、连同整个半岛一起毁掉。」 「我……」 万喜眼神闪动,心头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卢通等了一息,俯下龙头,面对面盯着万喜,闷声道:「百丈地龙,地下百余丈尚可以穿石破洞,难道换了水下就寸步难行?」 「不是,老爷,此岛长宽数百里,仅凭几条丈高小洞,无法撼动根基。」 「几条不够,那就几百条、几千条,三名王麾下的善德司会与你一起出手,八年时间还不够?」 万喜默不作声。 卢通吐了口气,探出两条手臂把万喜拉入怀里,道:「不会让你白忙,这次之后,我帮你吞了魏虎的善德司。」 万喜瞪大双眼,心中刚浮出猜测,立马开始消散。 卢通笑了下,道:「现在只有几百个鬼兵,但是事成之后起码数千,到那时即便不靠自珍王,你也是名副其实的「小王」。」 「我不敢得罪三名王。」 「放心,他管不到我们。」 卢通挥了下龙爪,灵气汇聚化作一枚卵大血灵。 万喜立即张口去咬。 他笑了下,一口吞入血灵,擒住万喜,龙躯翻滚,一起钻入乌云。 下一瞬一条赤红蟒尾甩出。 龙、蟒缠在一起,雷、火异响中,一声声长吟、嘶吼接连炸开,偶尔一大片赤红鲜血溅出,瞬间被雷火吞噬。 …… 乌篷船内。 卢通躺在榻上,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老爷?」 和芳站在旁边,道:「可是事情有了转机?」 卢通笑道:「没有。」 「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苦心谋划许久,好不容易才笼络到诸多同道,可惜一夜之间全部化作乌有!」 和芳看起来十分疲惫。 卢通浑不在意,道:「区区几万两金子,让甘果那里多卖一些铠甲便是。」 「哎!」 和芳又叹了口气,突然间仿佛衰老了许多,道:「金银只是其次。老仆担忧的是,芒异、蒙剑宗、象射宗的道友。还有鱼宫山一行,原本可以引为助力,可是经此一事再无这种可能。」 卢通摇了摇头,缓缓闭上眼睛休息。 许久之后。 「冬。」 门被敲响,和芳在门外道:「老爷,那条地龙来了!」 「带去厅堂。」 卢通睁开眼睛,看向塌边血躯,法力运起,浑身上下散出九条血蛇。 几息后,一头插翅白虎进入厅堂。 万喜端坐在椅子上,仍然身着白袍,脸上残留着几道赤红伤口,其中一道从鬓角落下一直没入衣襟。 卢通眼神一闪,走到上首处踞坐下,道:「万喜小王?」 「见过司主。」 万喜眸中亮起一点红光,上下、左右地来回打量。 「和芳,你退下。」 「是。」 万喜摆了下手,背后的黑衣人影一起退出房间。 房间陷入寂静。 卢通等了两息,张开虎口,道:「吞了我几十万两金子,小王不打算给魏某一个解释?」 万喜,可以用但不能信。 在事情成为定局之前,他不会告诉万喜所有事情。 「司主想要什么解释?」 万喜收回眼神,自顾自地取出一壶血酒。 卢通笑了下,道:「我的那位至交道友没有吩咐小王?」 万喜动作一滞。 卢通道:「区区一个丫鬟,冠上一个虚名,真把自己当成「王」了?」 万喜一动不动地定了两息,突然勾起嘴角,笑着站起身,举起酒壶道:「老爷已经教训过万易,请司主见谅,饶过我这次。」 「哼!」 卢通张口一吸,卷入一杯茶水,道:「你什么时候动手?」 「全听司主吩咐。」 「好,明天开始。」 「可以,只是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太多人手,劳烦司主派遣一些得力的手下。」 卢通猜出了万喜的打算,不禁心头一笑。 肉还没煮熟,已经张开了嘴。 昨天才答应万喜,事后让她吞掉善德司,才第一次见面就忍不住伸手。 「可以。」 万喜笑意更盛,道:「地龙掘洞是辛苦活,普通雾鬼派不上用场,最少也要筑基境才行。」 「六位筑基,够吗?」 「最好再有一个金丹境。」 卢通晃了下虎头,道:「善德司的金丹境不是寻常雾鬼,你一个小丫鬟,镇得住吗?」 「不劳司主费心。」 万喜的细长凤眼几乎闭上,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卢通起身朝外面走去,口中道:「拿下瀑水小城,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多谢司主!」 …… 截水湖中,一艘艘飞舟、楼船、乌篷船飘在水面,上面鬼影闪动。 乌篷船上。 一头插翅白虎站在甲板上。 旁边,和芳双眼放光,丝毫看不出之前的疲惫,道:「老爷,妙计!掘地脉、断暗河,摧毁岛上的阵法,瀑水小城不攻自破!」 卢通没有理会。 和芳又问道:「老爷如何说服的万喜小王?」 「聒噪。」 卢通走出一步,钻入水下。 水下百丈,一口直径近三丈的洞口喷涌出大股泥浆,把方圆十余里的湖水全部染得十分浑浊。 一尊双手、四臂、四足的黑影守在洞口。 卢通扇动翅膀,靠近过去。 「见过司主。」 「如何?」 「正在挖掘左耀山的地脉,据说这条地脉的山巅正是那座半岛。昨日有一个洞海宗的大修士来过,我与他杀了一场,不过那人没有多纠缠。」 「好。」 卢通钻入洞中。 「嗡、嗡……」 洞内,四面岩壁勐烈震荡,水流也在急速翻滚,轰隆隆地异响直接震入骨骼深处。 「万喜小王。」 声音突然停下。 几息后,一道红光靠近,百丈地龙钻到面前,和上次见过的地龙「遁辰」一样。 头部犹如枪尖,浑身上下覆盖一层水晶,最顶部的水晶亮得刺眼,仿佛一个拳头大小的赤红太阳。 水晶挪开,万喜从地龙内钻出,道:「什么事?」 「洞海宗已经察觉了?」 「不错。眼下凭萧木他们还可以守住,再过两年,洞海宗彻底看破心意,到时司主还要再派些人手。 「可以。一共多少地脉?」 「大脉八条,小脉四十六条,大水脉十七条,小水脉不计其数。若想彻底毁去地岛,必须断开三条大脉,或者毁去全部小脉和至少一条大脉。」 「多久?」 「快则六年,慢则……慢则无法撼动。司主若是心急,那就多使些力气。」 「什么?」 万喜脸上露出笑意,道:「自珍王麾下不止一条地龙,司主若是舍得,我可以代为出面,替司主再请一些过来,只是其中花费不小,能否达成,全看司主心意大小。」 「几条?」 「司主心意足,十条八条也不是不可以。」 卢通摇了摇头。 上一次对他亲口说可以再请两条百丈地龙,这次对魏虎说又成了十条八条,万喜说的话,也不知道那句是真。 「可以,小王尽管去请,魏某其他不敢说,身为一司之主还是小有身家。」 「好。」 …… 「轰隆隆!」 「屈平老匹夫,死来!」 天上狂风呼啸,风中传出几声嘶吼,一个百丈大小的掌印与一头幽蓝鲸兽撞在一起。 水上同样是到处厮杀。 卢通扇动翅膀,逼近一艘鲸头厚甲舟,尾巴一甩,一头丈高黑猪撞出,厚甲舟瞬间一沉,没入水中后退百丈。 「伊!」 一声有些耳熟的轻叫。 卢通脸色瞬间一变,循声望去,只见一条黑白神龙扑杀过来。 他眼角抖了两下。 下一瞬,角竹筝的声音直接在耳边响起:「卢通,你在找死!」 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一章 死丹 「噗!」 角竹筝的声音犹如一根细针,刺入虎首后突然炸开,白虎耳后炸开一捧血雾。 血躯中。 卢通耳内一痛,立即甩出虎尾,尾捎上的长剑划过,扫出一群黑燕。 这时第二个声音又响起。 「立即带人退走!」 卢通心头一阵恼怒,四处看了几眼,没有龙目根本找不到角竹筝的位置。 这时黑白神龙也扑杀到前方。 他立即一头扎入水下。 黑白神龙紧随其后,一头撞破水面,溅出漫天水花,水花洒下,露出一个尾随在后面的人影。 湖水十分浑浊,无数泥浆、砂石混在水中,犹如一片无边泥沼。 「吼!」 一头鲸兽刺穿泥水,一头撞向神龙。 法力幻化的神龙直接溃散,随着一声「砰」声,鲸兽崩溃,水下炸开一个直接数丈的空洞。 角竹筝站在洞中,道:「你想动手?」 卢通没有理会,缓缓挥出虎爪。 爪过如拳。 几爪挥出,一道道泥水窜出仿佛泥蛇。又几爪之后,水流化作一头头丈长鲸兽。 「砰!」 角竹筝张口一吼,三头鲸兽炸开。 卢通动作不停,再次挥出一爪,挥爪的速度极慢,落爪时涌出滚滚血气、法力。 一爪落下,血躯外覆盖上一头两丈长的泥水鲸兽。 宝鲸威拳,洪流、荡秽。 角竹筝脸色彻底阴沉下去,翻手取出短笛,衔入口中,轻轻一吹,一道极细的无形细线破入水中。 细线半实半虚,几个闪烁后一分二、二变四,一起灌入鲸兽的双耳、双眼。 「噗、噗……」 几声闷响,泥鲸上炸开四个水洞,刚刚形成的鲸兽开始消散。 角竹筝消失在原地。 卢通轻吐一口气,再次打出法力,聚敛「荡秽」泥鲸,同时挥手打出一头头丈长鲸兽。 鲸兽钻过,带出一道道水波。 一处水波从中分开,反涌出一层层水浪,仿佛遇到了无形礁石。 卢通眼神微眯,猛地打出一拳,道:「凶灾!」 法力涌出,化作一只直径数长的巨大鲸口,把「礁石」左右丈许一口吞入腹内,无数水流翻滚、绞杀。 「叽!」 鲸口内空无一物,背后又响起一声尖叫。 角竹筝衔着短笛,狐狸嘴巴弯起像一弧月牙。 卢通神色不惊不喜,沉声道:「找到你了。」 角竹筝的幻术不如镜心。 镜心的本命法术,假可以假、假可以真、真假难分,角竹筝的真假分明,二人相差很大。 与镜心相交许久,角竹筝的法门还瞒不过他的「眼睛」。 一瞬间,滚滚法力奔涌而出,先前打出的水流、鲸兽等突然连成一片。无数泥水缠绕把方圆数十丈内化作一片泥水磨盘,一头头鲸兽在其中游走,纷纷杀向角竹筝。 洪流荡秽、凶灾弥天。 卢通迈出一步,化作两丈泥鲸一起杀出。 「咿!」 一道水波炸开,浑水突然变得清澈,无数砂石、泥浆率先被挤出,接着清澈湖水化作一层屏障迅速散开。 卢通脸色稍变。 清澈的湖水屏障,形如蛋壳,蕴含着一股磅礴力量,所过之处水流、鲸兽纷纷溃散。 「破!」 他一头撞向屏障,没料到却毫无阻碍,直接穿入屏障,钻入了一个没有 水流的空洞。 「咿!啊、啊、呀!」 耳边尖叫声突然变得极其响亮。 角竹筝站在不远处,手中一尺长的短笛已经换成了一根三尺长笛。 雪白长笛,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空洞。 笛声犹如密雨,无孔不入,落在泥鲸上炸开一朵朵水花,转眼间两丈泥鲸变成了一丈大小,随着又一声笛声响起,残存泥鲸轰然溃散。 一虎、一狐互相对峙。 血躯内,卢通摸了一下耳洞,指尖被一缕鲜血染红。 「厉害。」 声音终于停下。 不过卢通耳内仍然「咿呀」作响,仿佛笛声钻入了血肉,刻入了骨髓深处。 角竹筝抬起头,粉红瞳孔缩成一枚猩红针眼,阴声道:「立即收手,带着你的人,还有百丈地龙一起离开。」 卢通缓缓摇了下虎头。 「很厉害,只可惜……」 他盯着角竹筝,冷冷道:「入肉不入魂,伤身不伤神。这种小手段,还逼不走我。」 二人对视一息。 卢通扇动翅膀,迅速扑杀过去。 「砰!」 角竹筝用力一吹,笛尾亮起一道细微白光,下一瞬白光轰然炸开。 无数白光「泼」中白虎,霎时间无数血雾弥漫。 卢通冲出血雾,一爪抓向角竹筝。 虎爪落下,「角竹筝」直接消散。 他环视一周。 直径近四丈的空洞内,没有一个身影,六面浑浊湖水,仿佛一堵堵泥墙。 卢通眨了下眼睛,猛地扇动翅膀,空洞内狂风席卷,下一瞬猛地甩出尾巴,一尾剪向身下。 「啊!」 一声短促尖叫。 角竹筝现出身影,四爪落地,脱下一道「白影」,瞬间钻入湖水。 「你等着!」 浑浊湖水突然落下。 卢通探出尾巴,挑起白影,笑着摇了下头,直接收入囊中。 「司主!」 卢通落在乌篷船甲板上,萧木、虹英等迅速靠近过来。 萧木道:「折了九个,破了一艘厚甲舟。」 卢通丢出一个黑葫芦,道:「把阴气分下去。」 「是。」 萧木离开。 卢通轻轻吐了口气,转身进入船舱。 静室内。 他走出血躯,盘坐在榻上,耳边、眼角、鼻下等分别挂着一行鲜血。 这一次,伤势不重、损失不小。 肉身的损伤,血灵可以治愈。但是血躯被硬生生刮去一层,损耗了近一成血气。 「咚。」 「进来。」 和芳进入房间,瞥了一眼,顿时脸色稍变,取出一个半尺高的玉瓶。 「老爷,这是三虫八会水,擅长疗愈肉身,家族专门赐下的上等灵药。」 卢通接过玉瓶,道:「替我谢过盘家。」 「好的。老爷这次图谋的乃是大事,此番若成,族内会派一名族老亲自过来。」 「干什么?」 和芳脸上露出笑意,道:「老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日后是盘家协助老爷。」 卢通有些心动,下一刻又轻轻吐了口气。 「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 丹根山,紧邻湖岸。 从山巅放目望去,湖面上波涛汹涌、水雾翻滚,景色比异变之前更胜许多。 一条黑白神龙从天上落下。 卢通钻入亭内,张口吐出一道白影,道:「这么好的衣裳,轻若无物、水火不侵,随手脱下就丢了?」 角竹筝逃遁时脱壳而出,丢下了外面的衣裳。 一个瘦小人影站在停下,闻言肩膀动了两下。 「背信弃义之人,没有一个可以活命。」 卢通笑了下,随手把衣裳丢到桌上,游走过去,并头看向远去。 「你说了算吗?」 角竹筝侧过头。 二人对视一眼,角竹筝道:「你敢动瀑水小城,我必定上报古仙,到时谁也保不住你!」 「不劳你费心,此事我已经亲自上禀。」 防人之心不可无。 来之前,卢通为了防止角竹筝下狠手,借助一页金纸,上报了近年变化,以及日后安排。 角竹筝咬了下牙关,龇出两枚细长獠牙。 「洞海宗内,凡是与古仙有关的所有事情,全部由我处置。你越界了。」 「你定的界,还管不到我。」 卢通收回眼神,看向远处的无边湖泊。 最终还是闹翻了。 自从提出瀑水小城后,一直没有得到回复,他猜出了角竹筝不愿意放手,所以年初让「朱东壁」亲自过来。 本想让镜心做主,可惜人没来。 他吐出一口炽热气浪,道:「如今只有一个选择。我们一起攻下瀑水、滔水等七城,之后继续谋夺整座鬼城。」 卢通说过这个计策,放弃众多小城,引诱三名王分散人手,然后一一击破,直到彻底占下鬼城。 可惜角竹筝一直不松口。 角竹筝道:「我若不选呢。」 「一样。我独自攻下七城,到时向古仙请求派人替换你,我与来人继续谋夺鬼城。」 「换我?」 角竹筝咧嘴大笑,道:「我回去便上报老祖,看到时是换你还是换我!」 卢通也咧开嘴唇,露出一枚枚獠牙。 「蠢货。」 「你敢……」 他直接打断,道:「你的位子,古仙随便派一个人就可以做。我的位子,除了我外,有谁可以代替?」 角竹筝瞳孔一缩,鼻头跳了几下,神色中渐渐露出凶光。 卢通瞥了一眼,道:「去吧,你不选自然有人帮你选。」 「好,走着瞧!」 角竹筝飞身离开。 卢通留在亭内,独自看了许久,喃喃道:「赌大了,万一把洞海宗赔进去,下辈子也没法翻身……」 …… 难得一天太阳高悬、风平浪静。 截水湖上,水流极为浑浊,一艘艘楼船、画舫、乌篷船等飘在水上,上方还有一艘巨大象舟。 和芳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看着周围船只,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回来了。 芒异、蒙剑宗、弈法宗、象射宗、童家等,之前丢掉贩运粮食的生意,开始四散的盟友们,全都回来了。 因利而散,也因利而聚。 瀑水小城等七座城池,即便岛屿崩塌,仅凭残留的地域,也是一块不小的利润。 卢通只是开了一下口,各方道友便纷纷赶来。 一艘布满船桨的大船靠过来。 和芳立即迎过去,笑吟吟道:「诸位道友辛苦,画船上已经备好了酒菜,诸位尽管享用。」 「多谢管事。」 和芳送走船上修士,又唤来一批人手。 一群人登上大船,操控着船上的巨大船桨,卷起洞口附近的泥浆、砂石,朝远处涌去。 天上。 象舟甲板上,几个人影坐在长几后。 芒异坐在上首处,捧着玉瓶,道:「金丹,乃是婴种,金丹之强弱,决定了能否破丹成婴。此强弱,并非修为之强弱,而是其中「真灵」的强弱。」 几个修士坐在下面认真聆听。 卢通也踞坐在长几后。 芒异,拜师大能后得了师尊指点,虽然年纪还小、修为也不高深,但是见识已经远远胜过其他人。 经常设宴讲法,以此笼络麾下修士, 卢通主动示好之后,重新被芒异纳入「麾下」。 他问道:「什么是「真灵」?」 芒异弯起嘴角,笑得十分矜持,点了下头,道:「丹之心。寻常修士大多是死丹,毫无真灵,想破入元婴乃是死中求生。只有先长出「心」,再尝试熬炼金丹,这是破丹成婴的正道。」 卢通眼神微动,赶忙死死记下。 丹心、真灵…… 还有突破元婴时,需要熬炼金丹。 修为渐高,寻得指点只能求助元婴、大能,想得到一些有用的指点变得极其困难。 除了卢通,其余人也是一脸祈盼,希望芒异多说一些、细说一下。 芒异端起酒杯。 「诸位请。」 众人赶忙跟着一起捧杯,道:「少爷请」、「师兄请」…… 卢通咽下一口酒,看向坐在对面的荣语梦。 荣语梦顿时会意,问道:「少爷,如此说的话,我们都是死丹?」 众人中,获岳、裁铁等出自宗门,门中上有师长,错过了这次还有机会,唯有卢通、荣语梦出身寻常,最珍惜讲法机会。 每次都是二人开口询问,偶尔吹捧一下。 芒异眼含笑意,点头道:「没有架丹之法,岂不就是死丹?」 「哎!」 荣语梦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神色变得有些落寞,道:「数百年修行,竟然只结了一枚死丹。」 芒异没有开口的意思。 卢通问道:「道友已经拜入大能麾下,所结的必然是有心之活丹。」 芒异摇了下头,道:「真灵难求,无中生有。我才刚得了架丹之法,起码还得几十年的水磨功夫。」 卢通看向荣语梦,荣语梦也正看着他。 二人对视了一下。 卢通道:「架丹之法?魏某此前从未听过,烦请道友解惑。」 芒异环视一周,见众人都在等着,缓缓摇了下头,道:「此类秘法是一宗、一族的根本,师尊专门叮嘱过不许外传。等我们立下功劳,我问过师尊,再转告诸位道友。如何?」 「我等先谢过道友!」 …… 乌篷船上,一头白虎落下。 卢通站在甲板上,心中有些满足、又有些空落落的。 芒异所说获益匪浅。 可是只说了一点,刚触及最关键的「架丹」,立马停口不说,勾得人心里直痒痒。 「老爷。」 「如何了?」 「三日内,第二十四条小脉也将完全截断。」 「准备下一条。」 「是。」 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二章 大脉 “轰隆!” 无数水泡冒出,小的尺许、大的近百丈,无边湖面瞬间沸腾。 接着无数泥沙、砂石涌出。 本就浑浊的湖水,逐渐变得粘稠。泥柱喷涌而出,一道道泥柱仿佛无数条巨蟒,在泥沼中逃遁、在半空中扑杀…… 水底下,震天异响接连不绝。 仿佛一头上古巨兽苏醒过来,正在朝天上怒吼。 远处,几艘船只飘在水面。 其中一艘乌篷船上,一头白虎、一个七尺高的细长身影站在一起。 万喜道:“魏司主,接下来该去大脉了。”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心头有些唏嘘。 四年了。 大脉八条、小脉四十六,耗时四年小脉毁了一大半,该开始截断大脉。以免最后截断大脉时,地脉变动太迅速,把百丈地龙扯入其中。 “哪条大脉?” “由司主决断,八条地脉中五条深入陆地,若是选他们,免不了与洞海宗再杀一场。另外三条深入湖中。一条向北,通向飞冠仙船;一条向东北,尽头是攀龙乌鲸、眠龟、勾鳞虾等妖兽的巢穴;一条向东,通向术书仙船。” 大脉动辄绵延成千上万里,其中灵气充沛、矿产丰富,每年产出的草药、天才地宝等极多。 截断地脉,必然牵扯到大势力。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休息两天再定。” …… 深夜,乌篷船上一具金甲鬼躯在甲板上练习棍法。 船舱内。 卢通、阙玉面对着一方棋盘,相对而坐。 棋盘上,黑、白、红三色棋子错落杂乱,看起来像下棋,可是棋子排布中布局、应变等全部没有。 只有白子步步后退,黑子节节紧逼。 卢通从东、西两侧,一连挪开五枚白子,换上黑子后,棋盘中央大部分地方变成了一片黑色。 阙玉缓缓摇了下头,道:“不会如此。” “什么?” 卢通神色不动。 阙玉道:“你们的实力,即便胜过洞海宗、宝炼宗,也不会压得两宗毫无反抗之力,接连败退。” 她伸出四只手,拿起黑子让出近三成领地,重新换成白子,道:“司主掘断地脉的法子,受限极大,再想用出来几乎没有可能。” 卢通摇了下头,看着阙玉手里的十多枚黑子,道:“一进一退,只折损这么几枚?” 阙玉想了一下,慢慢蹙起眉头。 卢通一枚枚捻起黑子,道:“吃进去容易,想吐出来可不容易,不丢半条命,岂能如此轻易的罢手?” 短短片刻,黑子变得七零八落。 阙玉眉头皱得愈深。 卢通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阙玉,道:“洞海宗在西、宝炼宗在东、术书仙船在北,三方包夹,师妹觉得鬼城一进一退,可以保存几分实力?” 阙玉睁开眼眸,一对乌熘熘的乌杏眼中满是惊讶、难以置信。 “司主?” “为兄替鬼城拿了七座小城,也该得些好处。他们不给,我只好亲自取。” 阙玉没有开口,神色中仍然有些怀疑。 卢通笑了下,道:“去吧,明早随我去见芒异,到时自然知晓真假。” “是。” …… 第二天,乌云漫天。 一道道云彩犹如水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过,仿佛把汹涌澎湃的截水湖搬去了天上。 卢通、虹英纵身落在象舟上。 进入船舱深处。 荣语梦提前收到麾下修士的传讯,等在门口,道:“司主,可是定下了大脉?” 卢通摇了下虎头,道:“还有一些麻烦。芒异道友可在?” “正在用饭,司主请。” 走入厅堂。 象舟内的房间本来毫无装饰,不过芒异这里却截然不同。 地上铺毯、墙上挂画,左右分别立着一人半高的青松、红桃,两个魁梧护卫把守入口,四个貌美丫鬟侍奉左右。 凉爽微风拂过,其中卷着浓郁灵气,还有一缕澹澹幽香。 “少爷,魏司主来了。” 芒异正坐在长几后吃东西,立即放下快子,道:“司主,接下来去哪个地方?” 卢通看了下左右。 芒异神色稍动,摆了下手。 荣语梦立即招呼丫鬟、护卫一起退下,返回后取出一面屏风挡在入口。 芒异道:“什么隐秘事,如此的大动干戈?” “关乎毁岛大计。” 卢通直接走到长几后踞坐下,道:“道友是否知道,这座半岛下的三条大脉分别通向何处?” 芒异摇了摇头。 荣语梦快步上去,摊开一副地图,道:“少爷,昨日刚打听到的。分别是飞冠仙船、术书仙船,还有龙巢山的妖兽。” 芒异盯着地图。 卢通道:“截断地脉,轻则灵气受损、重则山崩地裂。想截断大脉,除了洞海宗外,势必会遭遇他们的阻拦。” “你选了哪条?” “向东的拱川大脉。术书仙船原本停在大脉附近,如今仙船四处游走,但是在大脉上仍然布置了许多阵法。” 芒异摆了下手,示意芒异收起长几上的碗快残羹等。 “术书仙船不容小觑。之前几次虽然占了上风,但是据我所知,那时只有一位阙真人出面。这次可不一样。” 卢通点了下头,道:“所以我想避其锋芒。” “哦?” 卢通回头看向身后,虹英站在侧后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道友忘记她了?” 芒异眼中泛光,盯了两息,缓缓摇了下头,道:“用阙玉要挟,一个女儿恐怕换不来一条大脉。” 卢通咧口一笑。 芒异长进了,如果是刚入鬼城时,多半已经心动了。 他摇头道:“不是要挟,是交易。把阙玉还回去,另外再弥补术书仙船的损失。攻下七城后,可以布置许多阵法,我们私下分一些给他们。” “他们会信?” “不会,所以还需要一个‘投名状’。” 芒异神色疑惑。 卢通探出身子,道:“赞天育。术书仙船与此獠有深仇大恨,拿它送出去,最少有两成把握可以让阙真人相信。” 芒异神色变了几下,下意识看向荣语梦。 荣语梦没有开口。 小事情可以提些建议,但是这次入手就是一只大妖的生死,之后更是牵连极大,不敢再擅自做主。 芒异沉默了许久,眉间皱起一个“川”形褶皱,喃喃道:“一个女儿、一个仇人……” “不止!” 卢通沉声道:“还有一份前程。” 芒异更加疑惑,抿了下嘴唇,道:“司主请明言。” “听说术书仙船上立了一个灭度宫,专门针对我们。近来摩擦少,灭度宫少有用武之地。我们若截断大脉,大敌临门,灭度宫才有机会大展身手。” 芒异一时间没有明悟。 荣语梦意味深长地盯了卢通一眼,提醒道:“少爷,挟敌自重。” 芒异又想了几息,勐地睁大双眼,道:“你是说,那个阙姓真人会主动配合我们?” 卢通点了下头。 荣语梦突然插话,道:“司主如何知晓,阙真人是这等修士?” 卢通笑了下,道:“灭度宫,一宫之主并非闲散之位,他若没有几分野心,岂能争下这个位子?” 荣语梦闭嘴不言。 芒异还没有完全理清思绪,也没有开口。 卢通等了几息,沉声道:“此番若成,立下大功后,我等向西、三名王向东,一起并分鬼城也并非不可能。” 芒异睁了下眼睛。 “若是不成呢?” “不成……” 卢通重重地叹了口气,耷拉下头颅,道:“三名王说过,拿不下瀑水小城会把我炼成欲鬼。” “啊……” 芒异第一次听说此事,不禁心头一惊。 荣语梦也是神色唏嘘,安慰道:“兴许王上只是一时愤怒。” 厅堂内陷入死寂。 片刻后,卢通直接站起,道:“成败在此一搏!魏某已经掏出全部家底,道友若是觉得可行,我们一起诛杀赞天育,我亲自去求见阙真人。” 芒异犹豫不决,喃喃道:“为何偏偏是赞天育……哎,司主,能否事后再杀?” “我若空手去见阙真人,那‘投名状’就成了魏某的头颅。” 芒异又看向荣语梦。 荣语梦不敢拿主意,略作斟酌,道:“司主先稍候半日。这件事干系重大,我先问过蒙剑宗、寇甲宗等诸位道友的意见。” “此事隐秘,道友务必小心。” “明白。” …… 暴雨倾盆而下。 乌云仍然如水浪般翻滚,连带着落下的暴雨也是下一阵、停一阵,随着水浪变化大小。 “噼啪!” 一阵豆大雨点后。 乌云远去,下一波乌云正从远处涌来。雨幕短暂停歇,阳光穿过薄云落在乌篷船上,一时间这片区域仿佛雨过天晴。 甲板上。 卢通浑身湿透,仰头看着天上的象舟,道:“你觉得他们会不会答应?” 虹英举着一把伞。 六尺宽的大伞,遮住虎头、遮不住虎尾,暴雨随风飘扬时,虎头、虎尾一个也遮不住。 不过她仍然一直举着。 “司主问我,还是阙玉?” “你们。”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阙玉眼神有些惧怕,道:“司主,真的要我把送给阙玉父亲?” 一阵狂风吹来。 风中带水,雨还没有落下,先被风吹得又湿了一遍。 卢通侧头看向虹英,道:“怕了?” “我,我……嗯,我炼了阙玉的肉身,我怕她父亲杀我。” “不会。” 暴雨泻下,浓密雨幕遮眼,只能看清前方十余丈的近处。 卢通道:“你是我的人,没人敢杀你。” “魏司主!” 一个人影冲破雨幕,落在甲板上,低头道:“一个时辰内,赞天育会经过怪老山。” 说完人影纵身飞起,消失在雨幕中。 卢通咧开一笑。 “噗!” 又吐出满口雨水,扇动翅膀飞起,卷起一阵狂风、乱雨,吼道:“虹英,跟我走!” “是。” …… 怪老山,位于芒异所在的位置与万舟集之间,紧挨湖岸,离丹根山仅十余里。 乌云逐渐散去。 晴空下,两个身影沿着湖岸飞遁,逐渐接近一座三头怪峰。 怪老山。 山势崎区,前后、左右全部十分怪异,像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子,横挑扁担,扁担内分别站着一头牛、一个张开翅膀的老母鸡。 二个身影中,其中一个道:“你看,雨停了,前后只差一炷香,何必冒雨飞遁!” 旁边一个不言不语,一直盯着左前方的山峰。 “裁铁,你家少爷喊我做什么?” 裁铁没有理会,一息后眼前一亮,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虎、一人从“老母鸡”背上飞起。 卢通看着逐渐接近的赞天育、裁铁,道:“虹英,你来杀。” “好。” 赞天育也看见了二人,吼道:“魏虎!又是你!” 四人彼此接近。 仅剩十丈时,裁铁突然改变方向,丢下赞天育转头遁入湖中。 “裁铁?” 赞天育喊了一声,喊完瞬间面色大变,迅速折返方向,吼道:“芒异!” “晚了!” 卢通张口吐出四根儿臂长的黄玉短棍。 四方虎牢。 短棍落向四方,放出浓郁黄光,化作一个长宽三十丈的牢笼。 卢通、虹英、赞天育一起罩入牢笼。 赞天育翻手取出四对手套,两对银丝、两对赤丝,挥手打出两拳,银掌砍出一柄银刀、赤丝打出一记火拳。 “破!” 虎牢瞬间破开一口大洞。 卢通脸色稍变,心头暗骂了芒异几句。 这四对手套是芒异送的。 “赞天育,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虹英脚踩一捧鱼形光雾,迅速逼近后,两矛拦住赞天育。 卢通趁机灌入法力,复原虎牢,又从四根短棍中唤出四头虎妖残魂。 “吼!” 四头黄虎跃出。 赞天育浑身毛发一震,运出磅礴血气、妖力,化作一头三丈巨猿,抬头砸出六拳。 四柄银刀、两记火拳。 刚刚出现的黄虎,吞下银刀后,仅剩下一半模湖虎影。 虹英挥出金矛,挑开火拳,逼近过去的同时周围灵气汇聚,化作一片刺眼光雾。 雾中,无数光粒化作一柄柄寸长金剑。 “死!” 上百枚金剑落下,纷纷没入赞天育体内。 赞天育痛叫一声,迎头撞向虹英,探出两条手臂抱住金甲鬼躯,另外疯狂挥出六个拳头。 虹英牙关紧咬,收起长棍,又拿出两根金矛,四根金矛同时贯入赞天育体内。 “啊!” 吼声中,无数鲜血、黑肉、毛发、金甲等四处飞溅。 一息后吼声戛然而止。 卢通悬在二人上方,尾巴垂下,尾捎上的古朴长剑不见踪迹,已经齐柄没入赞天育的头颅。 “还活着?” 虹英体外的金甲崩裂,甲胃下的鬼躯溃散,被砸出大片黑血、铁石等,面甲也陷入面门。 “阙玉快不行了,心、肺全破了,骨头断了八成。” 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三章 散传 雨过天晴。 万里无云。 天上虹英扛着一口黑棺,一边吞噬赞天育的血肉、一边缓缓飞遁。 棺材中阙玉身上的甲袍已经卸去。 额头破裂,鼻骨、眉骨、颧骨塌陷,整张脸几乎被砸得散开;两肋、胸腹上散布着七个凹陷拳印,皮破如网、肉烂如泥…… 卢通引出一枚血灵,打入阙玉心口。 “咚。” 一声极细微的跳动后,已经略显晦暗的淤血上,渗出一丝丝鲜红血液。 他动作不停,接连打入一枚枚血灵。 几息后,阙玉重新变得鲜血淋漓,皲裂皮肤下胶状血肉慢慢蠕动,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卢通心头稍松,仰头看向前方。 一炷香后,棺材内坐起一个人影,几声窸窣声后,道:“多谢司主救我性命。” 卢通神色不动,道:“我要见你父亲。” 阙玉从棺材中站起,动作灵活,几乎与常人没有太大分别。 “司主若是不愿登上仙船,可以前往拱川大脉中的展蝶水谷。那里有阙家的产业,可以派人通知父亲。” “虹英?” “是。” 虹英取出地图辨别了一下位子,立即调整方向。 半个时辰后。 卢通纵身跃起,取出一套黑袍、斗笠等,遮住身形。 虹英收起棺材,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不敢进入阙玉体内。 他瞥了一眼,道:“进去。” “是。” 虹英收起残余妖尸,遁入虹英体内,耳朵突然动了几下,惊声道:“司主……” “嗯?” “阵法,阵法毁了,近七成血肉复活,不受法门掌控。我,我控制不了这具肉身。” 卢通侧头看去。 对面的人眼神十分平静,看不出声音里的惊慌。 “阙玉?” 阙玉眨了下眼睛。 虹英道:“司主,我可以掌控口、耳、肠、肾、左膝、左脚。” “知道了。” 卢通一头扎入水下,阙玉紧随其后,一起遁入水中。 展蝶水谷,一个十分宽敞的“凹”形水谷。 谷中湖水清澈,各色游鱼极多,底部、两侧长满了发着荧光的硕大珊瑚。 卢通打入法力,触动阵法。 几息后,一个宽近丈半的粉背蟹妖爬出阵法,扫了一眼,大声道:“小姐!” 卢通看向虹英。 一息后,阙玉点了下头,道:“去叫老爷。” 蟹妖眼球高高扬起,探出甲壳,举起蟹螯,道:“可是此人挟持了小姐!” “粉衣娘。” 阙玉缓缓摇了摇头,道:“去通知老爷,我与一个师兄在这里等候。” “是。” 蟹妖收起大螯,打开阵法放二人进去,踩出一大片水泡迅速远去。 “司主请。” 阙玉落在一条青石阶上。 卢通点了下头,落在台阶上四处打量。 阵法内,湖水不凉、不热。灵气充沛,珊瑚下方长着许多草药,连湖水“闻”起来也有一股药香。 二人走出百丈。 穿过一片大叶珊瑚,来到一面岩壁前,岩壁上嵌着一枚一人高的雪白贝壳。 阙玉运起法力,几息后挥手一打。 贝壳缓缓张开,露出一口洞穴。 阙玉回头看了一眼,率先走进贝壳。 卢通跟着进去。 洞内没有水,长宽约三丈,摆着石床、石榻、石桌、石书架等,看起来十分寻常。 一股熟悉的草木清香飘来。 他轻轻嗅了下,香味入鼻即散,其中蕴藏药性,吸入几口后耳、鼻、眼、口等全部畅通无碍。 “这是神女泪?” “司主不愧是地府修士,果然见多识广。” 阙玉走到石榻旁,抬手示意。 榻上摆了一条长几,上面放着茶盘、茶具等。 二人相对而坐。 阙玉挪开茶盘,下方藏着一个直径半尺的小石坑,里面积蓄了半池乳白色灵液。 阙玉从盘中取出茶杯、汤勺,舀出两杯,道:“司主请。” “好。” 二人一起饮下,不约而同的轻吐一口气。 阙玉又舀出两杯。 卢通捏着茶杯,看着对面的人影,道:“虹英,出来吧。” “是。” 虹英立即遁出,祭出残破的金甲鬼躯,跳下石榻站在卢通一侧。 “师妹有什么打算?” 到了阙家的地盘,阙玉已经重获自由了。 阙玉看向虹英,又看了一眼手臂旁的后臂,眼神几个闪动后陷入了沉默。 卢通端起茶杯,道:“仙船、宗门、鬼城,无论在哪里,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一片安宁之地。师妹想回到过去,已经不可能。” “阙玉不会再拖累旁人。” 卢通点了下头,脸上浮出笑意,道:“师妹若是愿意,可以继续追随我。” 阙玉慢慢摇了下头,神色十分坚决。 “司主救我性命,又助我脱身,于阙玉有恩。日后再相遇,我会报答司主,只是鬼城是生死大敌,此生是敌非友。” “我并非鬼城,也并非地府。” “可是阙玉却是阙家人。”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摇了摇头,一口喝完神女泪,放下茶杯。 房间内陷入了宁静。 阙玉坐了片刻,舀出一杯神女泪,递给虹英,道:“师姐请用。” 虹英不敢接过。 当年在法源山上,她是主人、阙玉是奴仆;返回之后,卢通与阙玉交好,二人渐渐平起平坐,但是身处鬼城、掌控法门,她仍占据主动。 如今法门坏了,又身处阙家地盘,虹英第一次陷入被动,心中十分恐惧。 “喝吧,阙玉不是外人。” 卢通说完,虹英赶忙接过茶杯,道:“谢司主,谢……多谢阙道友。” 等了一会儿。 卢通起身离开石榻,走到书架旁,道:“这些书籍……” “司主自便。” “多谢。” 他随手抽出一本书。 《散传偶拾》 “何阳,栖隋府修士,氏族子弟。常服花星灵丹,擅长攀魁斗天之术,脱胎破窍时三十年不食一粒粟……” “许直冕,贵崖城修士,自幼拜入隐苍宗,擅长呼风唤雨之术,脱胎破窍时升殿布阵,枯坐七载,肉身衰败而亡。” “李几……” 一个个名字、往事,映入眼帘。 卢通从未见过这么多真人,一边看、一边认真记下。 “司主?” 耳边响起一个小声呼唤。 “嗯。” 卢通随口应了一声,下一瞬猛地察觉到了不妥。 “司主,真人来了。” 他赶忙转过身,只见阙神蓬已经坐在旁边的石椅上,阙玉侍奉在一旁。 “拜见真人!” 阙神蓬神色沉凝如水,抬了下手。 阙玉顿时会意,行了一礼,示意虹英一起退下。 二人离开后。 卢通脱下黑袍、斗笠,再次拱手道:“卢通,拜见真人!” “阙玉刚才受了重伤?” 他取出赞天育的头颅,摆在地上,道:“方才我与师妹一起诛杀此獠,师妹身中数拳,我已经用‘血灵’帮助师妹疗伤。” 阙神蓬垂了下眼神。 无声无息间,血淋淋的头颅开始坍塌,转眼间变成一捧细沙、光雾。 “说吧,要什么?” 卢通轻吸一口气,翻手取出地图,道:“晚辈有一事相求,还望前辈成全!” 不谈论法门,阙神蓬看起来十分冰冷。 卢通不敢怠慢,快速把近日、日后的布局全部托盘而出,最后静静地站在旁边。 阙神蓬沉默了片刻,道:“好胆。” “此番若成,可以永远抹去法源山上的鬼城。” “不成呢?” “洞海宗损失一些小城,术书仙船折损一条大脉。与所得相比,晚辈觉得可以一试。” “那头狐女可没有答应配合。” “由不得她。我可以夺下瀑水七城,就可以再夺下另外七成,到那时她只能配合。” 瀑水小城所在的半岛,守无可守,狐女已经带人退走。不过仍然没有答应舍弃众多小城,分散鬼城的修士。 阙神蓬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功法修行的如何了?” “尚可。” 卢通运起法门,化作一条黑白神龙,道:“晚辈得了指点,借助这具龙躯,再配合《正逆血录》反推溯源,已经初窥门径,只是进境稍慢。” 阙神蓬走到旁边,伸出手掌按在鳞片上,震出一滴精血。又抓出一根鬃毛,弹指截断。 “不错。血脉强横,可惜太过驳杂,尚未熔炼为一。以后精炼血脉,对修行大有裨益。” “谢前辈指点!” “拱川大脉可以给你,只是它不是我一人的东西。此事若成,你有功无过。若是不成,伱需要将功补过。” “晚辈愿意。” 阙神蓬摇了下头,道:“连条件都不打听?” “事已至此,无论什么条件,晚辈也只能孤注一掷。” “好!” 阙神蓬脸上露出笑意,摆了下手,道:“出去吧,让阙玉进来。” “是。” 洞外,卢通、虹英站在贝壳旁边。 虹英心中的不安已经褪去,自从阙神蓬出现后,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她一次。 “司主。” “说。” “我们回去后,该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 “阙玉不见了。要不然,就说被赞天育杀了?” 虹英刚说完,又立马摇头,道:“不行,阙玉一旦在仙船露面,肯定瞒不过三名王。” 卢通笑了下,道:“无病自扰!” 阙玉不会留下。 返回阙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阙家小姐。可是跟他走,可以亲身经历一次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其中造化不压于一道珍惜秘法。 二人刚说完。 背后的贝壳打开,阙玉看着卢通,眼中多出了一抹水润亮光。 “司主,走吗?” 卢通脸上的笑意绽开,道:“虹英,还不进去?” “啊……是!” 三人离开水谷。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生机勃勃的五彩水谷,心中叹了口气,自语道:“可惜了。” …… “嗡、嗡~” 悠长吼声不绝于耳。 大脉,与小脉截然不同,截断时异响不断,地在叫、水在叫、连天上仿佛也在吼叫。 乌蓬船上。 卢通站在甲板上,问道:“明天月末?” “对。” 和芳看起来精神奕奕,道:“老爷,万喜小王唤来了两条百丈地龙,不必再担忧十年期限。” 两年徒劳,四年毁脉。 距离三名王定下的十年之期,只剩下四年不到,而大脉的坚硬又在预料之外,和芳一直忧心此事。 卢通却浑不在意。 七座小城近在眼前,十年之期即便超出几年,三名王也不会在得手前责罚。 而得手之后,他多半已经脱身而去。 “明日我有事外出,这里交给你了。” “老爷放心便是。” 第二天。 利水河的源头,龙卷风中一条黑白神龙盘在乌云上,从鬃毛中引出无数雷芒,祭炼为弧刃雷轮。 “老爷。” 万喜飞身跃入乌云,十分熟练地化作赤蟒,一圈圈缠上去。 卢通张口吞下雷轮。 万喜眸中含水,嘴角带笑,翻手取出一个铜环,道:“老爷,你看这是什么?” 两寸铜环,内有七个凹洞,每个洞中都塞了一个小圆虫。 卢通睁了下龙目。 一隙通光术、空隙虫,擒气宗的千里传音、化影之术。 “谁给的?” “苦凰长老。去年返回擒气宗时,长老询问老爷近年动作,我不敢隐瞒。说完后,长老就给了这个。” 卢通接过铜环,眼神中没有喜色。 万喜探出雪白手臂,搂住脖颈,嘴巴贴到耳边,道:“求老爷说情,让长老解了我的追命秘令。” 赤红蟒身一点点收紧,死死勒住龙躯。 “噼啪!” 一道六尺雷火炸开,蟒身上血丝崩散,炸开一抹焦黑。 “啊。” 万喜痛叫一声,眼眸中水光更盛,不惊反喜,继续挥舞蟒身,卷起大片雷芒、火焰。 卢通探出龙爪,一把擒住万喜,伸出猩红舌头卷了一下。 “老爷,夫人还在山下,解了秘令,我立即潜入阵法,找机会救出夫人。” 卢通眯了下眼,道:“你在教我?” “不敢,老爷,我只是……” 他探出脖子,堵住剩下的话,闷声道:“现在不是时候。” 寸功为立,说什么都是废话。 想开口,只有攻下鬼城,立下大功,那时才有提条件的资格。 “噼啪……” 一连串雷火炸开,乌云翻滚把龙、蟒一起淹没。 “老爷,血灵。” “给你!” 一枚拳头大的血灵射出乌云。 紧接着,万喜飞扑而出,探出两丈蟒身,一口咬向血灵。 距离仅剩一尺时突然停住。 “老爷!” “哈哈……回来!” 卢通一爪擒住蟒身,用力一拽,把万喜扯入乌云,召回血灵一掌打入蟒身,连带着把整条赤蟒再次按入云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四章 定亲 “老爷,这是族中专程送来的寒暑入神丹,还有十三种真气,以助老爷夺下瀑水七城!” 和芳递过一个尺高木箱。 卢通神色一喜。 寒暑入神丹,一枚可以修成一个人轮,在此丹辅左下已经修成了十五个。九真之气,每过数月可以从芒异那里求一些。 不过每次所得都只是一星半点。 一个箱子,即便只装了半箱,其中丹药、真气也不在少数。 他打开箱子,一眼扫过,缓缓点了下头。 箱子里摆了十枚丹药,每个药瓶下面都是一排各种玉瓶封存的真气。 整整十份。 “修书一封,替我好好谢过盘家!此番势在必得,一定不会让盘家失望。” “是。” 和芳取出小本看了一眼,道:“老爷,大脉将断。据万喜小王估算,大脉断时地动山崩,无需再出手就可以压断近半数小脉。若是属实,两年内就是出手之日。” 卢通把箱子拉到身前,道:“告诉芒异一声,让他早做准备。” “已经通知了荣语梦,老仆多提了一嘴,让荣道友去找鱼宫山一行。” 上次鱼宫山一行毁约,丢开了卢通,私下与万喜合作。 卢通本人并不在意。 余气啼等却没有颜面再登门,近年来一直没有联系。 他拿起一瓶丹药,道:“很好,人越多越好,凡是想要好处的,都想办法拉拢过来。” “明白。” 卢通摆了下手,示意和芳出去,见他眼神闪动,问道:“还有什么事?” “恭喜老爷!” 和芳拱手笑道:“族内听闻近年之事,已经备下一份重礼。只要夺下瀑水七成,族老立即携带贺礼前来。” 卢通心头一热,看了一眼手边的箱子。 箱子中的东西价值不菲。 但是对盘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可以称之为重礼的,一定普通修士难得一遇,甚至闻所未闻的东西。 “什么重礼?” “老爷先前命我采买雷火之物,想必在修行相关法门。” “不错。” “族中所备之礼正与雷火有关,有此物相助,修行必定一日千里!” 卢通眼角闪了一下。 本计划趁这次夺岛假死脱身,可是盘家的重礼已经近在眼前,此时时候离开实在可惜。 “老爷不必分心,只需夺城便是,其他事情老仆会安排妥当。” 他心中十分纠结,随意摆了下手。 和芳退出房间。 片刻后,卢通拿出丹药,盯着表面如玉丹皮,轻声道:“重礼、脱身、七页金册……” ……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一个月底。 龙卷风中。 卢通盘绕一周,龙头枕在身上盯着身前,道:“万喜。” 万喜睁开双眼,一口吞下面前的残存血灵,纵身跃到龙躯上。 “老爷。” “大脉什么时候断开?” … “下月月中至月末之间。” 卢通略作沉默,道:“大脉截断之后,你与魏虎定亲,如何?” 万喜瞪大双眼,立马想到了先嫁人、再杀人、最后鸠占鹊巢,不过眼神一闪之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愿侍奉老爷左右。” 卢通咧开嘴,露出几根獠牙,道:“不定亲,如何拿下善德司?” “全听老爷安排。” “好,下月定亲。先定下名分,等魏虎死了,诸多手下中虹英会带头投靠你,其余的能不能抓住看你手段如何。” “老爷。” 万喜小心看了一眼龙目,道:“夺岛时,趁乱杀死魏虎?” “不急。”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 原本计划直接动手,可是盘家的重礼像一个鱼钩,直接勾住了他的命门。 万喜眨了下眼睛,贴到耳边,小声道:“老爷,我担心魏虎……万一他动手动脚。” 卢通转了下龙目,碗口大的黑色眼珠,直接转到左下方。 “他不敢。” “哦。” …… 初秋时分。 暖日高悬。 瓦蓝色天空下,一艘象舟孤零零的飘在高空,甲板上站满了大小人影。 “好闷啊,你们有没有觉得?” “对,早感觉到了,要是不看天上,我还以为要下大雨了。” “灵气乱了。” 一道赤红身影窜出水面,落在象舟上,道:“一刻钟后,雷丸炸开最后一截。” 一刻钟很快过去。 “哞!” 一声牛吼声响起。 上一瞬还布满风浪的湖面,瞬间风停浪静,不见一丝波纹,犹如一面极为光滑镜子。 卢通看着下方,不禁虎目一缩。 湖面平而不静。 湖下正在极速震动,震动太过频繁,以至于上一波还未炸开,下一波已经涌来,一道道水波冲压在一起,一时间全部威势积蓄在最表层。 “哞……” 牛吼声连绵不绝,无声无息间天上的几朵云彩消散。 茫茫四野,除了平静水面,以及空中一艘象舟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平静”持续了近一炷香。 湖面变成了幽蓝色,表层仿佛冻了一层无瑕水晶。 卢通看着湖面上映衬的象舟、人影,心头提起几分警惕,喃喃道:“天地之威,果真难以预测。” 芒异十分缓慢地点了下头,道:“无妨,有桑真人坐镇舟上。” “那就好。” 万喜瞥了一眼,道:“大脉截断之势,比寻常大能更盛。只不过威势极为分散,贯穿整条大脉始末,在此处相当于几尊元婴境肆虐天地,余威惊人,但伤不到我等。” “多谢喜儿指点。” 卢通说完,本就十分安静的甲板上,变得更加宁静。 芒异、荣语梦、裁铁一行,以及特意请来“观景”的鱼宫山一行,还有和芳、萧木、虹英等纷纷侧目看去。 … “魏司主、万喜小王,你们……” 卢通、万喜对视一眼,朝众人点了下头。 众人面面相觑时。 湖面上终于发生异变,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山势平缓,山头升起百丈,连带着山嵴蔓延出十余里。 “嘣!” 一声脆响。 幽蓝湖面炸开,水雾弥漫,看似柔和的雾水,其中蕴藏了无数枚极为沉凝的水滴,眨眼间完全笼罩天上、地下。 “小心!” “啊……” 数百丈长的象舟,仿佛变成了小竹筏,在水雾中上下翻滚、四面摇曳。 “定!” 耳边响起一声沙哑低喝。 一阵磅礴法力掠过,化作两个数十丈高的手掌,一左、一右把象舟夹在中央。 近一炷香后。 磅礴大雨倾泻而下,水雾迅速褪去,天地间布满了雷电、狂风、暴雨、飞石…… 四面八方的隆隆声此起彼伏。 远处一座看不见首尾的龙形高山,正在缓缓下降,仿佛巨兽准备返回巢穴。 芒异环视一周,朗声道:“大事已成!此番夺下瀑水七城,芒异势在必得,请诸位道友倾力相助!” 芒异朝众人拱手行礼。 荣语梦、裁铁等人纷纷回应,鱼宫山的几个修士却偷偷看向卢通。 断地脉、夺七城,本是“魏虎”的主意,场中众人也是魏虎直接、间接拉拢过来。 如今大局定下,芒异却喧宾夺主。 卢通动了下虎目,咧开虎口,道:“魏某一定鼎力相助!” “好!语梦,立即设宴!我要招待魏司主、万喜小王,还有鱼宫山的道友!” “是。” 一个个倩影穿梭,很快花卉、长几、屏风等一一摆出。 众人纷纷落座。 芒异端起酒杯,道:“诸位请!” “少爷,请。” 一起饮下一杯。 卢通和万喜对视一眼,道:“趁此良机,魏某还有一事宣布。” “哦?” 芒异放下酒杯。 几个人立即侧头看向万喜。 卢通点了下头,道:“正如各位所想,我与万喜道途相近,已经约定结为修行道侣。三日后举行定亲喜宴,请诸位务必赏光。” “恭喜司主!” 一阵熙熙攘攘中,卢通、万喜一起端起酒杯,谢过众人。 …… 暮色如海。 丹根山上,一条黑白神龙朝天上喷出一道道火焰、雷芒。 近一炷香后。 一个瘦小人影落在山上,冷冷道:“卢通,你如愿了!” “我?” 角竹筝走入亭内,眼神十分凶狠,道:“七座小城,好大的功劳!我已回禀古仙,看你到时如何交代!” 卢通笑了下,道:“叫你过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我有一桩好处给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吞下。” 角竹筝突然警觉起来,道:“你又打什么主意?” “岛上还有多少修士?” … “不多不少,正好可以给你们一个教训。” “那就好。” 卢通凑过去,道:“多带些厉害人手。登岛时,我带人从地脉缝隙进入,我们里应外合,把他们堵在缝隙中,趁机全部除掉。” 角竹筝童孔一缩,下意识退后半步,离卢通更远一些。 “你不要小城了?” “当然要。这些人只是零头,真正的大好处还在后面,全看你够不够胆子。” 角竹筝没有附和。 卢通吐出一口炽热气浪,飞出凉亭,道:“你再考虑一下,一起联手,我们共分鬼城。若是不愿意趁早远离此地,凭你还挡不住我。” …… “道友一位!贺,红浆赤星丹两枚、五金精羊一斤二两、并蒂竹一对。” “弈法宗三位!贺,‘紫吼’真气一壶。” “象射宗一位……” 几艘大船连在一起,卢通、万喜身穿红袍,站在甲板上迎接来客。 二人一胖一高。 卢通停着一个大肚子,尺长胡须垂在胸前;万喜高近七尺,比卢通高两头不止。 二人并肩站起一起什么都像,唯独不像夫妻。 和芳送入一个客人,返回甲板上,小声道:“老爷,有人心怀不满。” “嗯?” 卢通瞥了一眼船后,笑着拱了下手,道:“如何不满?” “有些难听。” 和芳瞥了一眼万喜,脸色十分为难。 “无妨,说来听听。” “说我们贪得无厌,区区一个定亲宴还敢大收贺礼。而且……不光收,还大声吆喝出来,爱富嫌贫、少有廉耻。” 卢通脸色一黑,看见远处来人,道:“盘家准备了什么?” “啊?” 和芳一脸错愕,愣了一下,赶忙解释道:“老爷,三天时间太过匆忙,族内还不知道此事,再过几日一定补上。” 卢通摆了下手,快步走到甲板前,道:“来人了,大声念几样稀罕东西,快!” 和芳很快明白过来,老脸皱了几皱,走到登记桌前,大声喊道:“比仙盘家!贺,太和日月丹两枚、龙凤车辇两架、陵台玉女二人、大能遗册一本。” 卢通听得心头一热。 前方,正在靠近的一行人也放缓了脚步。 芒异眉头微蹙,道:“什么意思,今日要送大礼?” “往常略备薄礼即可。”荣语梦有些惊疑不定,“不过,比仙盘家如此大的手笔,难不成故意壮声势?” 芒异眼神闪动。 周围几人也纷纷低语,临时商议贺礼。 一行人终于靠近甲板。 卢通上前一步,道:“见过诸位道友!” 芒异挤出一个笑脸,翻手取出一瓶丹药,道:“恭贺司主、小王!” 卢通接过丹瓶,询问道:“敢问道友,这是什么丹药?” … 芒异眼角跳了一下。 “群星升真丹。师尊亲手所炼,来的匆忙,还请司主不要嫌弃。” “不敢,快请进!” 卢通摇了一下丹瓶,笑意更盛一些,转手递给和芳,道:“和芳,快带芒异少爷入座。” “是。” “甲象书院,芒异仙长!贺,群星升真丹一瓶。” “寇甲宗一位!贺,月银丹两枚。” “道友一位!贺,素霜宝丹两瓶。” 一行人进去不久,鱼宫山一行也逐渐靠近。 卢通还没有找到和芳。 余气啼等已经落在甲板上,递过一对红鲤,道:“鱼宫山诸宗,恭贺司主大喜!” 卢通接过红鲤,问道:“余道友,这是什么稀罕妖兽?” “喜鲤。” 余气啼笑容温澜。 许久未见的风仪宗暖清也一起赶来,瞥了一眼甲板上的贺礼,解释道:“司主有所不知,鱼宫山的习俗,新人共养一对喜鲤,讨个多福、多子的好彩头。” “好,请!” 鱼宫山一行登上甲板。 背后响起一个高昂声音:“鱼宫山四位!贺,红鲤鱼两条!” 余气啼、暖清等人立即定在原地,左右扫了两眼,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暗咬牙关快步入座。 不久后,众人纷纷落座。 卢通站在上首处,端起酒杯,朝众人道:“魏某,谢过诸位道友!” “司主客气。” 一阵零零碎碎地回应中,众人一起端起酒杯。 卢通一口饮下,轻吐一口气,看着场中众人,心头默道:这一遭过去,不知道有几人可以幸存。 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五章 五路 夜晚,乌蓬船内外红光大放。 卢通盘坐长几后,看着桌上的各种丹药瓶。 木瓶、玉瓶、瓷瓶…… 他拿起一个红瓶,揭开嗅了两下放到左手边,又拿起一个玉瓶,嗅完后放到右手边。 盏茶功夫,一瓶瓶丹药按照灵气浓郁排成一行。 卢通挨个扫了一眼,抬手拿起最右边的丹药。 群星升真丹。 芒异送的丹药,打开后灵气冲鼻,瓶中五枚丹药,过,这是第一次见面。 杀死韩准的债还没还,自从决定赖账后,他再没有见过象射宗的人,一直是和芳出面。 “莫道友,随我一起杀入阵法,入阵后的所得全部归各自所有。如何?” 莫察身披一袭暗金重甲,道:“我等早已商定,与芒异道友一起入阵。” “无妨。” 卢通抬了下爪子,道:“获岳,去告诉芒异一声,莫察道友与我们一起行动。” “是。” 莫察蹙起眉头,抬手准备阻拦。 卢通道:“莫道友,听说瀑水小城下面地脉颠倒,翻出来一条深藏地下的锡金矿脉。” 莫察神色微动。 卢通继续道:“此城归我所有,等攻下城后,能否用这条矿脉抵去之前的恩怨?” “此事莫某不敢做主,请司主稍等片刻。” 莫察离开片刻,返回后默不作声地带人登上甲板。 很快,五路人马准备妥当。 芒异纵身飞出,悬在一个漩涡上方,道:“四位请!” 卢通、万喜、余气啼、周散纷纷跃起,占去一个漩涡,其余人聚在左右。 芒异又朝天上拱手道:“有劳二位真人。” “去吧。” 芒异摆了下手,道:“发符、散丹!” 侍女、小厮们快速上前,分发避水符、化气丹。 几息后小厮退下。 卢通五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点了下头,顿时众人纷纷释法、布阵、吞丹、祭法器等,一道道各色法光亮起, “走!” 芒异一头扎入漩涡,身后上百修士紧随其后。 卢通看向左右。 蒙剑宗一共十四人,彼此气息相连。 其中十三名弟子,人人身着玄蛟水甲,胸口缠着一条黑蛟护身。获岳运起法力,行云龙甲中散出一条丈长水龙,口吐白云,把黑蛟、水龙连在一起。 象射宗一共三十九人,身躯魁梧,全部披金甲、铜甲,手持长枪、大矛。 卢通眨了下虎目,道:“水下隧道扭曲,穿行不便,诸位先收起枪矛。获岳,劳烦蒙剑宗弟子途中庇护象射宗道友,如何?” 获岳、莫察全都心存顾虑。 一个不愿收起兵刃,一个不愿意散开阵法。 卢通笑了下,道:“我替诸位开路,杀入阵法后我会把守出口,二位有十息时间用来布阵。” “多谢司主。” 获岳摆了下手。 蒙剑宗弟子散开,与象射宗弟子穿插在一起。 “走!” 卢通猛地扇动翅膀,一头扎下去,无需用力,漩涡直接把他吸入水下,卷入一条隧洞内。 身后人影排成一条长蛇。 几息颠簸后,水流逐渐平缓。 众人进入一条地下隧洞,地面断裂形成的裂缝,高十余丈长、宽四尺至两丈不等,四面八方完全被湍急水流包裹。 卢通问道:“如何?” “尚可。” “司主慢些,象射宗弟子不便水遁。” 他抬起虎爪,缓缓打出一拳,一道鲸兽飞出汇聚水流,数拳后化作一头水鲸,尾巴摆动,周围水流骤然一缓。 “多谢司主!” “走吧。” 黑暗中,几点亮光顺着水流迅速前行。 “诸位小心,有人埋伏。” 莲花法器中传出芒异的声音。 卢通问道:“多少人?” “不清楚,莫师兄、鱼宫山道友遇到了,一触即走,司主小心留意。” “好。” 片刻后,绕过一处拐角,迎面射来一根暗箭。 卢通不闪不避。 尺长短箭命中水鲸,直接被挡在水外。 一道鱼影闪过,响起一个声音:“什么人?胆敢冒然洞海宗边界!” 卢通心头微动,立即停下来,大声吼道:“善德司司主魏虎!谁放的暗箭,滚出来!” 声音隆隆,在水下反复回荡。 前方没有任何动静。 卢通等了两息,道:“走!” 水中看不清前路。 又过了盏茶功夫,芒异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他们早有防备,诸位全力出手,尽快杀入阵内!” “是!” 声音落下,一息后四周岩壁开始猛烈震动。 “咚、咚……” 巨响接连传来。 获岳祭出长剑,发出“叮”的一声剑鸣,道:“魏司主,他们交手了。” “嗯。” 卢通轻吐一口气。 一道细微水流逆流而上,落在水鲸上,化作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道:“卢师兄,我来了。” 角竹筝来了。 他眯了下眼,道:“获岳、莫察,你们开路,我歇息一下,准备破入阵法。” “好。” 获岳祭出飞剑,化作一道水龙,冲入最前方。 卢通收起血躯,让到旁边,看着一个个身影从面前经过。 一、二、三……一共五十三人。 “砰!” 一声闷响炸开。 获岳惊声道:“小心!音律法术!” 下一瞬,洞内亮起几道刺眼金光,莫察浑身亮起金光,祭出一杆大枪,道:“我来。” “呼!” 卢通看着前方人影,长吐一口气,快吐出时,气流中开始多出一簇火星。 “司,司主?” 一个弟子看见红光,回头看见了一个龙首,不禁心头一阵惊骇。 “嘻嘻……” 前方传来一阵尖笑,道:“这里可没有什么司主。” 获岳回头一看,立即瞪大双眼,吼道:“黑白神龙,是你!” “什么?” 莫察正疑惑时。 卢通拿起莲花法器,传音道:“不好!” 接着不等芒异回话,一爪捏碎法器。 “布阵!” 获岳立即召集弟子,同时大声警醒,道:“莫道友!中计了,此獠不是魏司主,乃是……” “吼!” 一声咆哮炸开。 卢通张口喷出一道赤红火焰,光柱一般的火焰中夹杂着众多紫、绿、白等光点,瞬间洞穿水流。 “砰!” 角竹筝同时出手。 一侧火焰、一侧音波,二者卷起一层层水波,朝中央包夹。 “天螺剑丸!” 获岳大吼一声,无数灵气汇聚化作一枚直径丈许的银色剑丸,形如核桃,表面凹凸不平,爬满了犹如山脊般的锋锐剑刃。 “去!” 剑丸卷起一枚螺旋水刺,扎向前方水波。 莫察也瞬间反应过来,立即反身刺枪,一枪刺入火焰中。 “噗!” 沉闷异响中,几道极为磅礴的力道轰然炸开。 练气境弟子瞬间毙命,其余筑基境弟子也纷纷负伤。 “师叔!救……” 卢通张口一吐。 一直温养在体内的雷轮飞出,化作三十六片弧刃,电光闪烁、弧刃消失不见,再次出现时已经刺入周围弟子体内。 尖叫声刚刚响起,又立即落下。 “啊!你是谁?” 莫察正要收枪,漫天火星中一记龙爪探出,死死抓住枪头。 莫察浑身法力震荡,甲胄外亮起一尊丈高人影,长枪猛地一抖,瞬间挣开周围水流。 可惜却没有挣开龙爪。 卢通用力一拉。 莫察无处借力,被拉到身前。 “吼!” 又是一道火焰喷出,莫察浑身浴火,丈高人影直接消散,金甲上迅速泛起一抹红光。 “滚!” 莫察松开大枪,抬手砸出一拳。 卢通随手丢开夺来的大枪,迎头撞下去,一爪捏住拳头。 “咚!” 铁拳砸入爪中,发出一声金属撞击。 卢通毫发无伤,小桌大的龙爪死死捏住拳头,再次张开龙口,口内一抹刺眼红光亮起。 “不,不要……” “吼!” (本章完) 章节目录 请假 旧债未清又添新,这个月一起补。请假一天,调整下打斗。 《半妖养仙途》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六章 搏杀 水滚如百沸滚汤。 铜亮如火中炽金。 龙口下,莫察浑身浴火,厚重铜甲已经泛起红光,表面仿佛半透琉璃,露出一条条阵法纹路。 “铮!” 一只手掌探出,抓在神龙胸口,发出一阵异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龙鳞毫发无伤。 卢通低头瞥了一眼,猛地一拉,龙爪收回,连带着把莫察拉进怀里,同时探出另一只龙爪。 勾爪落下,爪间雷芒闪烁。 按在铜甲上,刹那僵持后阵法纹路寸寸崩裂,下一瞬几片碎铜崩飞,龙爪破甲而入,没入莫察胸口。 火焰、雷芒一起钻入,瞬间把五脏六腑一起化作焦炭。 “呃~” 莫察吐出一串水泡,再没有任何声息。 卢通召回雷轮,剥去莫察的残甲、大枪、法宝等,张口吞入储物法宝,随手丢开残尸。 “噗通!” 一声心跳声突然响起,刚漂出丈许的残尸轰然炸开,散为一片血水。 他心头一紧,立即运起法力,施展出《兜天法》,浑身血肉、法力全力收缩,从丈半长的神龙变成一条三尺小龙。 侧目看去。 不远处,获岳持剑而立,左右各悬一枚直径丈许的银色剑丸,双目瞪大,一脸戒备的盯着一枚硕大心脏。 四尺心脏,犹如一枚通红大桃,悬在水中放出蒙蒙亮光。 “噗通!” 心脏猛地一胀化作八尺大小,表面血膜变薄,露出一个满脸邪笑的狐狸脸。 一道无形水波散开。 卢通感觉心口一胀,几道血液开始倒灌,朝喉下涌去。 他咽了下喉咙,压下心血,血液返回心脏。 这时第三声“噗通”传来,心脏再次一胀,正、逆相冲,顿时一阵刺痛传出,犹如利刃切割,肆虐的血液在心脏内插出几个孔洞。 卢通立即运起血灵,心脏迅速愈合。 “妖狐!” 获岳狂吼一声,喷出一道血水,咆哮道:“天螺、剑丸!” 法力狂涌、灵气汇聚,一道道银光炸现,天上缓缓“升起”一轮犹如银月的剑丸。 “噗通!” 心脏又一次跳动。 “啊!” 获岳痛叫一声,双手握剑全力斩下,剑丸随之坠落。 “噗通!” 剑还未落下,获岳的心口处先冒出一缕血丝,接着血丝化作血泉,大股血液涌出染红大片水流。 剑丸斩中心脏。 “噗!” 心脏发出一声闷响,溃散为血雾裹住剑丸,一串异响中带着心脏、剑丸一起消失。 获岳无力地垂下手臂,嘴唇蠕动几下,眼中最后一丝亮光消失,长剑脱手,尸体顺着水流冲到角竹筝面前。 水中狐影没有任何动作,直接被尸体撞散。 尸体继续流出两丈。 经过岩壁时,空无一物的石壁上浮出一个纤细身影,探出爪子勾住尸体。 卢通缓缓靠近过去,道:“沐香山的法术,果然名不虚传。” 角竹筝敛起法宝,侧头一笑,道:“卢师兄也言而有信,说送我一桩好处,果然把人送过来了。” 狐性顽劣,拿了一点好处,立马变得亲近起来。 “和真正的好处相比,这几人只是九牛一毛。” 卢通盯了角竹筝几眼,折身看向后方,道:“走了,下一个。” …… 一龙、一狐顺着通道返回,跃出水面,留在外面的一众修士立即大声示警。 和芳站在乌篷船上,瞬间瞪大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敌人杀过来了,岂不是魏虎一行已经全军覆没。” 不等众人出手,卢通、角竹筝飞出十余丈,直接钻入另一个漩涡。 顺水而入。 二人全速飞遁,近一刻钟后,前方拐角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是谁?” “鱼宫山的修士。” 卢通运起法力,散出一道雷火黑云,道:“小心,这些人不容小觑,比刚才那两人只强不弱。” 鱼宫山,传承久远、根基雄厚,每家宗门都有大能坐镇,其中健鲤宗还出过仙人。 角竹筝不以为意,笑道:“越强越好!” 说着取出一根长笛,衔在口中用力一吹,波纹荡漾,仿佛一根根无形箭矢遁走。 “小心!”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出,道:“后面有人袭击!” 卢通道:“徙仙宗遂目,此人年岁最长,听说极其擅长遁走之术。” “跑得再快,快得过声音?” 角竹筝瞳孔缩成针眼大小,走出两步融入乱流中消失不见。 卢通眨了下眼睛,没有立即上去。 “砰!” 一声不似笛音的沉闷声响炸开。 “狐妖!” 遂目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沐香山的狐女来了,先铲此妖!气啼、暖清,立即退回来!曹允感、胜城,你们二人挡住上方。” “明白。” 几声应答后,水流先是一停,接着逆流而返,再之后角竹筝的尖叫声传出。 “卢通,还不出手!” 卢通咧了下龙口,没有理会。 角竹筝,手段十分诡异。 他可以凭借血种,硬生生扛住攻击,但是根本不懂如何防备。 二人小有恩怨,日后多半免不了摩擦,不能不防。 他没有对策,但是余气啼等人,传承、眼界、实力等一概不缺,应该有应对之法。 “咿!啊、啊、呀……” 一串夹杂着叫声的笛声响起。 “好胆!” 余气啼高呼一声。 角竹筝继续发出声音,道:“啊、呀……” 卢通心头微动,声音似乎变小了,立即走出拐角,朝前方看去。 几道刺眼亮光下。 余气啼祭出一头玉鲤法宝,正与角竹筝厮杀。 旁边暖清双手持剑,随时准备出手策应。几人后方,遂目嘴唇迅速开合,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心!” 暖清大声示警。 卢通没有理会,和遂目对视一眼,看见几道细微水波后,心头微动,吐出一丝法力混入水中仔细感受。 水在抖,抖动地速度极快,仿佛狂风中的柳枝。 他正心有所感时。 遂目道:“暖清,拦住妖龙!” “是。” 暖清没有披甲,而是身着一袭十分华美的长裙,裙上白凤展翅,衣襟、衣袖、裙摆等地方分别坠着一条条三尺长的薄纱丝带。 暖清翩翩而来,抬手斩出一记“乂”字风刃。 卢通迎头撞上去,两爪撕开风刃,张口吐出一道光束火焰。 暖清衣袂翻飞,横身躲过,丢出左手中的长剑。 四尺长剑,剑刃洁白,剑身、剑柄犹如半透明的水晶。 暖清一掌按在剑上,灌入法力,剑身四散,卷起大股水流化作一束龙卷漩涡,迅速逼近到卢通面前。 卢通一爪撕下。 漩涡溃散。 散乱的水流中跃出两条白线,从指爪间一掠而过,再次返回暖清手中。 爪间传来几丝酥麻刺痒。 他抬起爪子,只见鳞片上多了两条细缝,破鳞、入肉,入肉极浅,血液还没有渗出,附近血灵已经堵住了伤口。 “小觑你了。” 暖清没有回应,再次丢出长剑,祭出一道龙卷漩涡。 卢通张口一吐。 一束光柱般的火焰破开水幕,洞穿漩涡,继续朝暖清杀去。 暖清翻身躲过。 卢通猛地一摆龙躯,爪下踩出四条乌云,迅速逼近过去,四只龙爪接连抓出,撕出一片爪影。 暖清急速后退。 “去!” 卢通祭出雷轮,三十六片弧刃散开,几个闪烁后把暖清团团围住。 暖清面无惧色,同时松开双剑,双手虚拢、十指急点,手中仿佛抱了一个无形圆球。 “祈风!” 双手间钻出一条条风蛇,瞬间游遍全身,缠在腰肢、手臂、脚下等每个角落,以及长裙上的每一条丝带。 暖清速度骤然一涨,丝带翻飞,身法也变得极其灵活。 卢通有些意外。 上一次,诛杀弈法宗辛辰之后,利用风仪宗遮掩行踪,当时与暖清一起携手片刻,暖清实力十分普通,远不如现在。 这十余年来,暖清进境极大。 他抬爪一挥,引动雷轮,三十六枚弧刃一起落下。 暖清接连踢腿、甩臂,丝带飘飞仿佛一柄柄软剑,浑身上下、左右、前后防御的滴水不漏。 “噼啪!” 一枚弧刃斩断丝带。 暖清脸色稍变,一脚踏碎弧刃,几个翻飞后退出丈许,再次虚拢双手,十指几个交错后,猛地推出双掌。 “唤龙!” 两条风龙杀出,张口吞下长剑,浑身亮起一道道森冷剑光。 “来得好!” 卢通双目瞪大,龙首微仰,脑后鬃毛四散飞舞,其中蕴藏地无数雷芒同时炸开,方圆数十丈内化作一片雷泽。 乱流急退。 雷火吞风。 即将交手时,一个“噗通”声突然响起,二人同时动作一缓。 暖清瞳孔一缩,暗暗咬紧牙关。 卢通本打算收手,看见暖清下颌突然绷起,瞬间眼睛一亮,卷起漫天雷芒,一头扑杀到暖清身前。 一爪抓向面门、一爪抓向心口,同时剩余弧刃全部落下。 “小心!” 遂目脚踩白光,突然出现在旁边,抬脚一踢,蹬出一个法力幻化的光脚丫。 脚丫五指分明,犹如白玉雕琢而出。 卢通毫不理会,挥手一招,滚滚雷芒汇聚到右爪上,化作一道丈长的雷电龙爪。 “死!” 一爪落下。 风龙瞬间消散,两柄长剑架住雷爪,僵持一瞬后,随着几道雷芒炸开,长剑迅速落下。 暖清接住双剑,直接架在头顶上方。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雷爪、龙爪落在长剑上。 七道弧刃没入暖清后背、肋侧。 卢通咧开嘴角,五指张开,打算抓住剑锋,同时另一只龙爪继续抓向心口。 五指尚未并拢,一股磅礴巨力突然从身侧涌来,卢通猝不及防,直接横飞出去,一头撞到岩壁上。 “好硬的龙皮!再受老夫一脚!” 卢通一爪抠入岩壁,回头看去。 遂目再次踢出白光,迅速化作一枚光脚丫。 “滚!” 卢通纵身飞扑,全力一爪撕在脚丫上。 一股更加磅礴的力量涌来,他再次倒飞出丈许,撞在岩壁上砸出大片碎石。 卢通心头惊骇。 早听说鱼宫山一行的实力强横,可……竟然强到如此程度。 力不可挡! 一龙、二人互相对峙。 他观察了几眼,心头微松,七记弧刃得手,暖清已经负伤。而且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多半伤势不轻。 “啊呜哞~” 一阵如牛如婴的吼叫声,打破了对峙。 卢通快速瞥了一眼。 不远处,无数灵气涌向余气啼,化作一头巨口、牛角、鲤身的披甲妖鲤。 角竹筝提着一枚四尺心脏,匆忙退后,叫道:“卢通,护我五息!” “你有对策?” “有!” “好!” 卢通迎向角竹筝。 遂目脚下白光亮起,道:“气啼,拦下他们!” 说完踢出一脚。 卢通迅速挥出几爪,避开脚丫,本以为脚丫会继续追来,却不料脚丫直挺挺的从身下飞过,印入岩壁中。 他眼睛一亮,笑道:“原来只有一击之力!” “是吗?” 余气啼迎头撞来。 卢通不闪不避,一头撞上妖鲤。 “噗!” 闷响中,一龙、一鲤撞出一道水波。 妖鲤张口撕咬。 卢通一爪按住妖鲤上颌,一爪抓住牛角,龙躯缠到妖鲤背上,后面两记龙爪开始疯狂挥舞。 “我来试试,伱有几击之力!” “咚!” 妖鲤顶起卢通,猛地撞上岩壁。 大片碎石脱落。 卢通半个身子没入岩壁,咧嘴一笑,运出法力,龙爪落下时一道道雷火钻出,一起落在妖鲤背上。 “咚!咚……” 一次次撞击连绵不绝,三息间,四丈宽的裂缝变成了四丈半。 卢通背上龙鳞斑驳,妖鲤也被撕掉大半条鱼尾。 “卢通!” 角竹筝突然尖叫。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不禁心中暗骂,立即丢下余气啼,反身护在角竹筝面前,挡下一记脚丫。 “轰!” 他一头撞入岩壁,刚拔出头、爪、身子,妖鲤又一头撞来,再次没入岩壁。 龙鲤搏杀。 轰鸣不绝。 “五息到了!” “好了!” 角竹筝终于施展出法门。 四尺心脏外血气弥漫,化作狐首、血肉、四足、以及数万根狐毛。 “噗通!” 一声心跳,不止是发自心脏,而是狐首、血肉、四足、所有狐毛一起震荡。 水流突然凝固,下一瞬又猛然沸腾。 清澈水流中,冒出无数极细小的气泡,仿佛变成了一团极其浓郁的白雾。 卢通浑身一冷。 遂目嘴唇迅速蠕动,口外水波荡漾,拦住“白雾”,但是随着又一声“噗通”,水波瞬间消散。 遂目拉起暖清,飞身退后,吼道:“震荡法力!卸去音律攻杀!” “噗通!” 卢通低头看去。 龙爪下妖鲤迅速崩散,余气啼正仰着头,一脸惊骇地看着上方。 卢通探出龙爪。 余气啼立即举起手臂。 “噗通!” 余气啼喷出一口鲜血,叫道:“遂目!” 龙爪毫无阻碍地落下。 卢通捏住余气啼的头颅,五指拢起,用力一捏,一捧血水炸开。 “走!快!随我冲出去!” 遂目脚踩白光,带上残存的几人,头也不回地朝岛上出口遁去。 “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七章 追杀 狂风席卷。 截水湖中,一座怪山伏在水上,犹如一头出水巨鲸。 一面大致平坦,上面布满废墟、荒地等。另一面凹凸不平,布满大小石锥、孔洞,仿佛从地下拔出。 石锥下方,几口水泉喷出几十、上百丈不等,数百个人影散在周围厮杀。 几个身形跃出水面。 一狐、一龙紧随其后,跟着冲出水面。 “噗通!” 角竹筝再次发出跳动。 逃窜人影动作一缓。 卢通却丝毫不受波及,张口吐出一道火焰。 “芒异!” 遂目大吼一声,回头踢出一枚脚丫,冲散火焰,喊道:“余气啼死了!” “嗯?” 不远处,芒异手捧玉瓶,瓶中吐出一团浓郁白气,化作一柄极大的白玉瓜锤。 巨锤长过五丈,锤头犹如一栋大殿。锤子挥出,扫过之处洒下一团朦胧宝光,水、火等各种法术一触即溃。 芒异回头盯了一眼,抡出大锤,挥出一道月牙宝光。 “小心!此气乃是用煞气所炼!” 洞海宗修士高声示警。 卢通踩出四团乌云,迅速落下,贴着水面避开。 月牙掠过卷起一道狂风、水浪。 芒异、遂目、暖清等汇聚到一起。 芒异蹙起眉头,道:“余道友也死了?” “被这狐女、妖龙所杀!请道友替余师弟报仇!” 芒异轻轻叹了口气,环视一周,挨个看过周围的敌人,道:“魏司主一行全部惨死。” “什么!” 遂目心头一惊。 芒异又道:“洞海宗早已防备,一直等着我们上门。师兄遇到一条彩鲸,万喜小王也遇到了厉害对手,现在仍在水下。” 另一面,卢通等人也聚在一起。 一个蓝袍大汉看向卢通,拱手道:“洞海宗张超父,见过道友。” “擒气宗,卢通。” 卢通点下头,看向芒异等人,心中不甘,问道:“道友可有办法拆散他们?” 为了今日,筹备了许久,可是斩获却不尽如人意。 象射宗莫察、蒙剑宗获岳、健鲤宗余气啼。 即便把获岳禀报上去,也只有三个人,连手中七页金册的一半都不够。 角竹筝也道:“你爹没传一道厉害手段?” 张超父长相憨厚,四方大脸皱了一下,道:“我爹给了几张‘不动金龟符’,只能守、不能攻。” 卢通心头微沉。 暖清已经重伤,只需一爪就可以了结,就这么错过实在可惜。 他看向角竹筝。 角竹筝眼珠一转,道:“谁说不能攻,你挡在最前面,上去拦住那人的大锤,我与卢通趁机出手。” 张超父脸色一黑。 “那人是大能弟子,随手一锤单是力道就有数万斤,我如何能挡住?” 卢通眨了下眼,道:“只需半息。” “什么?” “不需要挡,只需拖住半息。” 张超父左右看了下角竹筝、卢通,直接转过身,不再搭理二人。 一时间,水面陷入宁静,气氛略显诡异。 “吟!” 一声十分悠长、温和的吟叫传出。 水下亮起一团五彩光芒,接着水面鼓起,一头巨兽探出头颅,接着跃出四十余丈,露出大半条身子。 星彩灵鲸。 鲸头,嘴里没有牙齿,只有一条条五颜六色的锋锐沟壑。腹下洁白,背上铺满了五彩鳞甲,唇边、脑后、脊背等处,长出数十条犹如彩蟒的鱼鳍。 “噗!” 星彩灵鲸砸入水中,溅起滔天水浪。 卢通瞥了一眼龙身,第一次涌出一个念头,这具“龙”躯有些拿不出手。 对面,周散带着数十弟子冲出水面。 他看着左右、对面的人影,几个念头闪过,对如今实力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三板斧:龙躯、雷电、喷火。 面对实力寻常的对手,所向披靡,没有一合之敌。但是遇到厉害对手,三板斧无法得手,再没有可以一局定乾坤的手段。 唯一庆幸的是,上面人少,可以挡住三板斧的修士不多。 “给你一息。”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醇厚声响。 卢通心头微动。 水下再次亮起五彩光芒,一道水瀑从下而上冲出水面,化作五彩雨水,每根雨丝仿佛一根长矛,铺天盖地地朝芒异等人扎去。 “小心!” 芒异退后一步,挥掌一推,五丈瓜锤散开化作一面巨盾。 厮杀一触即发。 角竹筝、张超父、周散、遂目等纷纷出手,一时间灵气如潮、法光四射。 “噗通!” 一声心跳,巨盾炸开一个大洞。 周散踏出一步,抬手一拳,打出一头丈半高的四牙白象。 “停!” 张超父冲出数丈,撕开符箓,身前、背后金光闪烁,化作一层尺厚龟甲。 “嘭!” 白象、龟甲碰撞。 张超父瞬间被击退,不过前后龟甲没有丝毫损伤。 卢通眨了下眼睑,踩着乌云窜出,一爪按在龟背上,用力一推,把张超父顶在前方,朝对面扑杀过去。 “卢通!” “吟!” 星彩灵鲸跃出水面,巨尾一拍,卷起滔天水浪冲向对面。同时浑身上下数十条鱼鳍甩动,好似一杆杆大枪。 “嘭!” 一声巨响。 星彩灵鲸砸穿巨盾,撞入人群中,芒异等人四散奔逃。 卢通紧追上去,吼道:“芒异!死来!” 芒异脸色瞬变,用力一拍玉瓶,震出一道白光从头上淋下,瞬间覆盖全身。 只是…… 卢通口中喊着“芒异”,爪下却是朝遂目、暖清追去。 遂目步法迅捷,拉着暖清迅速退出百丈。 卢通急追几步,瞥了下左右,突然放缓脚步,暗中运起一道法术。 “张道友,若是卢某没有猜错,伱至少有一道可以攻击的符箓。” 一逃一追,四人已经远离水泉。 张超父也不再惊慌,道:“有又如何?” 卢通道:“这两人一老、一重伤,到手的功劳,一起拿下如何?” 张超父回头瞥了一眼,本打算看水泉上的状况,瞥见卢通的相貌瞬间脸色惨白,道:“你,你……” 卢通堆起猴儿脸,笑道:“还是我,擒气宗,卢通。” 异种神龙,以雷、火为主,掌风神通只剩下一些残存皮毛,实力强了,速度却降了许多。 已经不如戴月猴枭。 卢通松开张超父,吐出一道黑云,跃入云中,化作一道黑影追上去。 “遂目!离开芒异,你逃得越远,死得越快!” 遂目神色一沉,不禁看向暖清。 暖清眼中浮出死意,道:“遂目师兄,放开我,你独自遁走吧。” “哎。” 遂目叹了口气。 留下,凶多吉少,芒异虽然法宝犀利,可惜首重自保,不会护持鱼宫山的修士。 逃走,凶吉未定,全看是否有人紧追不舍,如今看也是凶多吉少。 “师兄,松手吧,再拖下去我们谁也活不了。” 暖清摘下取出储物发簪,递给遂目。 遂目神色一痛,回头道:“两位道友,我们并无仇怨,何必苦苦相逼。放我们离开,事后奉上黄金百万两,丹药、法宝、法门,全由二位挑选,若是……” “放屁!” 张超父祭出飞遁符箓,笼上一只燕影,吼道:“你们犯我宗门、杀我同门,还敢说没有仇怨,今天不死不休!” 三人中,遂目最快、卢通次之、张超父与卢通不相上下,距离仍在一点点拉大。 卢通眯了下硕大猴眼,道:“你的符箓,快给我一张!” “接住!” 一张青符飞出。 卢通接过符箓,灌入法力,下一刻滚滚黑烟变幻,化作一头宽近两丈的巨大黑燕。 “走!” 速度骤然暴涨,几息间相距已经不足五十丈。 暖清挣了下手臂。 “师兄。” 遂目沉默一息,接过发簪,道:“为兄一定替你,还有余师弟报仇!” “多谢师兄。” 遂目松开手掌,速度又快了两分。 暖清翻手取出两柄长剑,拦在半空,凄笑道:“来吧,想……” 一道棍影点出。 棍出如蛟,几个抖动震开长剑,一口咬中暖清眉心。 “噗。” 一声轻响。 头颅炸开,无头尸体正要坠落时,长棍再次探出刺入腋下,把尸体挑入黑燕中继续追杀。 “遂目!” 遂目毫不理会,脚踩两团浓郁白光,朝东方逃去。 卢通心头微沉。 交手时耽搁了一下,遂目逃出了近两百丈。而且徙仙宗的法门遁速极快,没有了拖累,遂目单足一点便是数十丈。 卢通只能勉强跟上。 追逃中,遂目逐渐变小,最后只剩下一个拳头大的小白点。 黑燕开始溃散。 “哎。” 卢通叹了口气,放慢速度,停在空中看了一眼,折身朝来路返回。 “人呢?逃了,还是得手了?” “逃了。” 卢通丢下两个字,卷起一道黑云扎入水中。 张超父左右看了两眼,两边都是空荡荡一片,摇了摇头,嘟囔道:“瞎折腾……” …… 湖岸二十里外,漩涡附近没有一个船只,也没有一个人影。 卢通摆动尾巴,小心钻入一个漩涡。 顺着水流潜入水洞,经过一个缝隙时,闪身进去,缓缓恢复魏虎的模样,接着收敛血肉变瘦一些。 “抓一把,漏半把。” “实力不济,算计再多也无济于事。” “哎!” 他吐出一串气泡,咬了咬牙关,翻手取出一把短剑,凑到眼前,心中默道:“盘家重礼……可千万不要让人失望!” 剑光划过,一道血泉喷涌而出。 卢通抓住断臂收入囊中,运起法力止住左肩伤口,用力咳嗽了几下,跌跌撞撞地“逃出”缝隙。 原路返回漩涡。 卢通披散着头发,浮出水面,左右看了几眼,无力地喊道:“人呢!有人没?” 没有人回应。 他蹙了下眉头,纵身跃出水面,继续“跌跌撞撞”朝东边飞去。 近一刻钟后,前方终于出现几艘小船。 “什么人!” 船上飞出一起筑基修士,剩余弟子纷纷祭出法器。 卢通撩开头发,道:“善德司魏司主,你们是哪个宗门的?” “拜见司主!我等奉芒异仙长之命,正在巡视水域,驱赶洞海宗修士。” “芒异在哪里?” “瀑水山。” “瀑水山?带我过去!” “是。” 近半个时辰后,小船靠近怪山。 厮杀早已结束。 一艘艘大小船只围在怪山周围,山上人影走到,正在布置阵法、休整房屋。 卢通纵身跃上乌篷船。 “人呢?” 他喊了两声。 和芳神色慌张地冲出船舱,惊讶道:“老爷,你还活着!” “废话,其他人呢?” 卢通心中十分忐忑。 这次冒险回来,全是为了盘家的重礼,已经做好了被识破后立即遁走的准备。 和芳反复打量,喃喃道:“还活着,我明明看见妖龙从老爷进去的地方冲出来,老爷怎么活下来的?” 卢通嘴角抽了几下,小声道:“当然是装死,忘了老爷的本命法术了?” 和芳瞪大双眼,定了两息终于冷静了一些。 “老爷,这次损失惨重。” “多少?” “蒙剑宗、象射宗,老爷已经知道。鱼宫山众人死了一大半,余气啼、暖清、还有一个叫曹允感的大修士,全都被杀,筑基弟子死了七成。连芒异麾下,也死了两个金丹大修士。甲象书院的周散仙长也重伤昏迷。” “什么?” 卢通的确有些惊讶。 追出去时,芒异、星彩灵鲸的争斗,还没有分出明显的强弱。他、张超父一起离开,洞海宗一行竟然还占了上风。 和芳脸上露出难色。 卢通眨了下独眼,道:“出什么事了?” “夫人……夫人擅自收手,原路返回入口漩涡。对手脱身后,在山下围攻我们,最后还是周散仙长施展秘法,强行逼退他们。” 卢通愣了一息,叹息道:“夫人呢?” “上山了。一炷香前,芒异亲自派人传召。” “走吧,上去看看。” …… 瀑水山。 湖中一侧的地脉截断,半岛整个掀起,原本靠近湖岸的瀑水小城被挑到最高处,仿佛位于山巅。 断壁残垣中,一座精美大殿坐落在上面,看起来格格不入。 卢通进入殿中。 几个人影看去。 芒异已经事先听到了消息,盯着断臂处,道:“魏司主受伤了?” “嗯。” 卢通面无表情地走到万喜旁边坐下。 芒异神色阴沉,道:“司主好本领,独自一人便从狐女、妖龙手下脱身,一人比得上鱼宫山的五人。” 遂目也在殿中,整个人没有一丝神采。 “道友不必冷言冷语。” 卢通端起万喜的酒杯,直接一口饮下,道:“魏某自知不是对手,只能靠装死躲过一劫。” “是吗?” 芒异死死盯着卢通,道:“什么对手,可以一照面就毁掉传音法宝?” 卢通瞳孔一缩,心口猛地收紧,和芒异对视一眼后看向空荡荡的左肩。 “道友想必已经见识过他们的手段。” “哼。” 芒异哼笑一声,端起酒杯,道:“我与司主两次联手,每次都遭人算计,偏偏司主每次都安然无恙。司主不想解释一下?” 卢通脸色阴沉下去,道:“你怀疑我?” 二人互相对视。 殿内鸦雀无声,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仙长被人算计,夫君又何尝不是?怪只怪洞海宗太狡诈,我们又力不如人。” 万喜突然开口,打破了殿内死寂。 她环视一周,看向卢通,又瞥向肩头伤口,眼神闪了一下,抬手抚上伤口,指尖散出一束血丝直接刺入肉内。 卢通神色不动,任由血丝吞噬体内的血灵。 万喜嘴角浮出笑意,传音道:“老爷何苦瞒我?事到如今,难道还不相信万喜?” 卢通没有理会。 万喜不能全信。 之前一直瞒她,以免事情泄露,被三名王或自珍王将计就计,趁机连人带岛一起吞下。现在事情结束,他也准备脱身,万喜知不知道已经无碍。 “哈哈……” 芒异喝完一杯酒,突然大笑道:“一个不战而退,一个假死脱身!真不愧是一对……” “少爷!” 荣语梦赶忙出声,拦下芒异的话,起身道:“一番厮杀,诸位想必乏了,先回去歇息吧。” “告辞!”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八章 族老 入夜,乌篷船内。 卢通坐在长几后,轻吸一口气,道:“和芳?” 和芳立即上前半步。 “老爷有什么吩咐?” “盘家族老什么时候过来?” “这……” 和芳脸色有些犹豫,道:“今日突遭变故,我刚修了一封书信,准备明早送回去。族内看过后才会做出安排。” 卢通心里一突。 这次失手了。 不单是该杀的人没有杀,在“魏虎”身上,同样是好好的一桩美事,变成了喜忧参半。 盘家得知后,多半也会改变看法。 他幽幽地盯着和芳,沉默了数息,道:“以小谋大,稍有不慎就会失手。我根基浅薄,没有同道投靠,也没有长辈相助,可以夺下瀑水七城已经难能可贵。” 没人帮着说好话,只能自己说。 和芳叹了口气,道:“老仆明白,洞海宗势大根深,连芒异、鱼宫山的众多修士都看不破,更不必说老爷。只是……接连失手两次,三名王那里,恐怕难受重用。” 卢通眯了下眼睛。 和芳又道:“这次死伤惨重,名义上是因老爷而起,老爷准备如何向三名王交代?” “上次三名王说,要把我炼成欲鬼……” 卢通苦笑一声,端起一杯茶慢慢饮下,捏着空杯,道:“事情平息之前,我不敢去见三名王。” “三名王说的是气话,应该不会……” 卢通摆了下手,打断道:“是不是气话,我们说了不算。” 两次失手,难免引人怀疑。 芒异没有十成把握,不敢冒然试探,但是三名王不会顾忌太多,他不打算再去面见三名王。 他看向和芳,道:“盘家能否居中说和?” “老爷是指?” “比仙盘家,人脉遍及各府,必然有交好修士与三名王熟识。能否请盘家出面,让三名王饶过我这次。” 和芳脸色一紧,不敢应承,也不好拒绝。 卢通放下空杯,仅剩的右手按在长几上,微微探出身子,道:“这次虽然死伤惨重,但与我们无关。萧木、虹英、弈法宗一行,全部安然无恙。我还迎娶了万喜小王,平添一份助力!论起来,我们的实力不减反增!” 和芳蹙起眉头。 实力的确没有损失,可是盘家“广结善缘”,不光看实力,更看重潜力。“魏虎”若是不受器重,潜力会削减很多。 潜力低了,自然不值得扶持。 “老仆再写一封信,向族内禀明此事,只是……与三名王说和,起码需要元婴真人,以我们的实力,族内恐怕不会应允。” 卢通脸色阴沉下去。 和芳也精神不振。 他是盘家人,可是潜力已尽,后半生能否逆天改命,全部维系在“魏虎”身上。 房间内气氛沉闷。 片刻后,和芳正准备告退。 卢通突然道:“若是加上万喜小王呢?” “什么?” 和芳有些疑惑。 卢通缓缓道:“万喜小王,一条百丈地龙,还有她麾下的万妖商会,以后会全力助我。” 和芳眼神闪动,道:“老爷,老仆从族内听说了一些,夫人的来历与常人不同,万妖商会的背景更是极其复杂。” “哼!” 卢通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一个凡间女修,不知道如何得了一头欲鬼,又阴阳差错地入了一个大宗。” 和芳更加疑惑。 “那,老爷如何结识的夫人?” 早在成亲之前,二人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始联手时,和芳就想打听这件事。而且盘家人也专门询问过此事。 卢通低下头,眨了下独眼,道:“我们另有交易。” 和芳有心询问。 不等他开口,卢通直接道:“和芳,鬼城西面是洞海宗、东面是宝炼宗、北面还有两艘仙船。难道凭我们一城之力,可以胜过他们所有?” “老爷,地府富庶,我们看起来只是一城,但是背后乃是一府之力,不比他们逊色。” “是吗?” 卢通嗤笑一声,摇头道:“如果元婴境大举杀来,甚至大能也亲自出手呢?” 和芳陷入沉默。 洞海宗、宝炼宗全有大能坐镇。截水湖八百仙船中,近两成船主已经神魂出窍,术书仙船正是其一。 鬼城也有大能,但是仅有一尊。 卢通继续道:“万喜小王认为鬼城必败,我答应带她进入地府,离开这处险地。所以她的都是我的,只要渡过此劫,我一定不会让盘家失望!” 和芳脑海中各种念头翻滚。 家族、老爷、夫人、鬼城、大能…… 和芳突然发觉,老爷的图谋竟然如此长远,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甚至也在盘家的预计之外。 “咚!” 房门响了一下。 万喜直接推门而入,挤出笑脸,道:“夫君,该休息了。” “好。” 卢通站起身,走到和芳身旁,道:“告诉盘家,魏某虽然力小却敢以小谋大,如今四处皆乱,正是我的崛起之机!结交魏某一人,胜过甘果之辈十人!” “是。” 二人离开静室,走进卧房。 万喜关上门,丢出一枚赤红玉佩,玉佩散出一层血纹,贴着门窗、地面、老爷遭受了重创,伤势仍未痊愈,正在闭关疗伤。” “很好。” 和芳摇了下头,道:“可是那人没有理会,只留了五日期限,还说到时不到,一切后果自负。” “五天……” 卢通看了一眼下方水洞,道:“族老什么时候过来?” “信已经传回族内,快则近一两天,慢则……慢则十天也不一定。” 卢通沉默几息,点了下头,道:“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还有几件事是关于夫人。” “说。” “夫人结识了童竟威,准备把童家暗中纳入万妖商会。” 卢通眨了下眼睛,道:“夫人告诉你的?” “是的。夫人还让我介绍一些生意,试图与盘家接洽。” “知道了。” “还有弈法宗。” 和芳咽了下喉咙,道:“萧木暗中投靠了夫人,弈法宗的弟子已经离开了前线,进入万妖商会。” 卢通瞬间心领神会。 弈法宗转投了万喜。 万喜也投桃报李,把弈法宗弟子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 “随她。” 和芳眉头皱了一下,道:“还有甘果。夫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老爷与甘果的合作,准备接手这笔生意。” “可以。” 卢通完全不管不问。 和芳心头一叹,道:“老仆告退。” “去吧,等族老来了,尽快让族老过来。” “是。” …… 转眼三天过去。 清晨,卢通站在竹筏边,拿着一个黑葫芦,朝下方倒出一束黑烟。 虹英举着竹筏,大口吞咽阴气。 近一炷香后,葫芦内最后一缕黑烟流下。 虹英赶忙道:“多谢老爷赐下阴灵。” 卢通收起葫芦,道:“想明白了吗?” “明白了,虹英誓死追随小姐!” 他笑了下,看向一旁正闭目休憩的人影,道:“不必多想,追随师妹修行,比替三名王卖命更有前途。” “是。” 卢通看向水雾,长吐一口气。 万事俱备,只差“重礼”登门了。 正寻思时,龙卷狂风炸开一口大洞,前方弥漫的水雾骤然一空。 一个秃顶、白须、胖脸老人站在空中,喊道:“谁是魏虎?” 喊完眼神已经盯住卢通。 秃顶老人迈出一步,脚下闪过一道鸟影,直接跨出数十丈,站在卢通面前。 “独眼、独臂、络腮胡,就是你了。” 卢通独目一亮,抬手道:“敢问,可是盘家族老?” “不错!盘家小长老,排行第四十七,你可以叫我小四七长老。” 秃顶老人面带笑意,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是看起来并不疏远。 卢通点了下头,道:“敢问长老,和芳所说的‘重礼’,长老是否带来了?” 秃顶老人脸上笑容一凝。 卢通眼含一道藏不住的急切,再次道:“就是盘家的扶持,长老可带来了?” 张口、闭口都是索要好处。 秃顶老人神色转冷,道:“想拿盘家的东西,要看你够不够资格!” “长老尽管拿出重礼,即便是天大的宝贝,我也一定可以接下!” “是吗?” 秃顶老人冷笑了一下,道:“区区一个司主,屡次失手,若非……” “啰嗦。” 周围瞬间一静,风声、水声等全部消失。 竹筏上多了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修士。 秃顶老人瞬间瞪大双眼,脸上满是惊讶、恐惧,失声道:“元婴真人!” 卢通也跟着瞪大双眼。 “你!” 秃顶老人盯了卢通一眼,抬手打出一掌,脚下连踩几步,转身便逃。 掌印如光,半尺掌印放出一道道光芒,其中蕴藏着凶猛法力,可是却定在空中一动不动。 秃顶老人逃出一丈,双脚散为一捧红雾,又逃出两丈,腰下全部消失不见。 “饶命!” “呼。” 卢通轻吐一口气。 秃顶老人彻底化作红雾,红雾飘荡,裹着衣裳、玉佩、法宝等一起落在竹筏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四十九章 旧相识 “拜见父亲。” 竹筏上,阙玉躬身行礼。 卢通正盯着红雾内一个手镯模样的储物法宝,闻言赶忙收起视线,行礼道:“卢通,拜见真人!” 阙神蓬神色平淡,缓缓道:“区区一个金丹圆满的老头子,竟然耽搁了十四天。” 声音十分温和。 卢通却如临大敌,赶忙道:“多谢真人助晚辈脱身,前辈若有需要,尽管差遣晚辈!” “之后有什么打算?” “闭关修行。真人指点之下,晚辈已经明白了以后的修行之路,准备去洞海宗内找个安静地方修行。” 阙神蓬略作沉默,看向阙玉,道:“你有什么打算,除掉这只欲鬼,还是继续留下?” 虹英低着头,静静地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卢通也没有开口打扰。 阙玉道:“女儿与虹英商定,决定追随师兄历练。” “想好了?” “嗯,水陆皆乱,女儿一直托庇在父亲麾下,近年才后知后觉,不敢再安于一隅,求父亲成全。” 阙神蓬点了下头,看了阙玉几息,取出一枚紫色玉简、一个储物袖囊。 “这是老君赐下的法门。老君说,你若渡过这一遭劫难,以后另有造化,日后好生修行,不要让老君失望。” “请父亲谢过老君,女儿一定不让父亲失望。” 阙玉躬身行了一礼,接过玉简、玉佩。 卢通看在眼中,心里十分羡慕,忍不住又侧头看向旁边。 红雾飘散,储物手镯上镶嵌的红、蓝、黄等各色宝石放出蒙蒙亮光,看起来十分惹眼。 “你意下如何?” 阙神蓬的声音再次响起。 卢通反应慢了一瞬,猛地反应过来,立即道:“晚辈一定护持师妹无恙!” “好。” 阙神蓬丢出一卷灿金卷轴。 卢通抬手接住。 卷轴长一尺,手臂粗,重量却不下百斤。表面布满细纹,触碰时手感犹如龙蛇鳞甲, “多谢真人!” “去吧,我帮伱们收拾手尾。” “辛苦前辈出手,晚辈铭记在心!” 卢通走出一步,显出龙躯,张口一吸,把手中卷轴、竹筏上的衣服、法宝等全部吞入口内。 “父亲保重,女儿走了。” “去吧。” 一行离开龙卷风。 飞出数百丈后,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轰!” 卢通回头看去。 只见利水河的源头所在,上接云、下连水的龙卷狂风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大片稀薄白雾。 …… 湖岸边,三色光芒隔绝阵法内外。 三人靠近过去。 卢通张口吐出一道法力。 几息后,一个修士手捧如意,驾着一道水光飞来,停在阵法内,神色十分戒备。 “你们是谁?” “擒气宗弟子卢通。” “可有令牌?” “没有。” “没有令牌,不许进入阵内。” 卢通瞪了下龙目。 修士赶忙道:“前辈可有熟识的洞海宗师长?若是有金丹之上的接引,也可以入阵。” “角竹筝。” “前辈稍等。” 修士取出传音法宝。 卢通趁机取出卷轴、还有盘家族老留下的储物手镯。左右看了两眼,又把卷轴收起,留下了手镯。 “师兄一番谋划,就是为了这个手镯?” “对。” 卢通小心灌入法力,心中有些忐忑,道:“不知道能否如愿。” 盘家重礼。 和芳的态度突然变化,让他多了一些警觉。和芳容易打发,可是盘家实力强悍,坐拥无数家财,派出的族老必定奸猾似鬼。 卢通没有把握瞒过去,干脆请来阙真人,自己伸手夺,万无一失。 滚滚法力没入。 面前阵法迟迟不打开,爪子里的手镯也迟迟没有炼化。 他心里的忐忑已经消散。 如此大的储物法宝,上一次遇到还是截杀龙光书院的商桃。 商桃的盘龙环扣内,有一件镇宗之宝,还有一座商宫、千本书册、灵水、丹药…… 这个手镯内,即便没有重礼,也一定价值不菲。 许久之后,法力终于没入一个庞大空间。 长宽二十丈、高三十余丈。 里面摆满了各种箱子,木箱、石箱、藤箱……数以百计的箱子,大小不一,分门别类,互相堆叠在一起,把空间占得满满当当。 卢通用法力扫过,“盯住”其中最大的箱子。 高近十丈、长宽五丈。 箱子上面还摆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盒。 他心口“咚咚”跳了两下,心头瞬间冒出一个念头: 就是它。 卢通先取出小盒,轻吐一口气,小心打开。 “噼啪!” 一声轻响,几道雷光溅出,接着又是一股热浪喷出。 盒内居中分成两半。 左侧,一个鹅卵大的赤红宝珠放出浓郁红光,光芒似火,窜出半尺高; 右侧,一个同样大小的幽蓝宝珠炸开一道道电芒。 卢通眼睛微亮,一息后又蹙了下眉头。 雷火双珠。 宝珠内蕴藏的雷、火之气十分磅礴,远胜寻常法宝,不必尝试也可以察觉出来,祭出后必定雷芒万道、火焰冲天。 对普通大修士是难得一求的重宝。 但是在盘家这等存在面前,似乎远远称不上“重”。 他再次探向镯内。 这时,面前阵法打开,一个瘦小人影走出来。 “师兄暴露了?” “嗯。” 卢通合上小盒,张口吞下,道:“接连失手两次,三名王亲口传召要找我算账,只好狼狈出逃。” 角竹筝弯起狐狸嘴,看起来心情极好。 “师兄卸去枷锁,正好与我一起图谋鬼城。上次那个计策,老祖同意了。” “舍弃小城,各个击破?” “不错。这件事牵扯极大,师兄先进来,我们慢慢商议。” “好。” 一行遁入阵法。 三真缠绵释劫大阵内,景致完全不同,除了些许黄、白、绿三色光雾飘荡外,景色与大变之前几乎一模一样。 高天、白云、静水、微风、飞鸟、绿山…… 卢通心神逐渐放松。 顺着湖岸飞遁,一面湖、一面山,近半个时辰后,角竹筝仍然继续带路。 他问道:“师妹带我去哪里?” “浪歌山,原真人亲自坐镇此处,我带师兄去见真人。” “原真人……” 卢通隐约觉得有些熟悉,默念了几遍后突然心头一紧。 洞海宗、原家、羊山神墟、二管家…… 羊心藤是原家的东西。 当年为了夺得此物,四处煽风点火,最后原家留下的人几乎死得一干二净。 他莫名一阵心慌,道:“原真人知道我?” “师兄不认识原真人?” “从未见过。” “奇怪,我还以为师兄与原真人以前就认识,近年真人还专门打听过师兄几次。” 卢通心头一沉,吐出一口炽热气浪。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原真人多半已经查清了当年羊山神墟的事情,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一件小事,不经意间竟然埋下了祸根。 阙玉察觉到一股炽热散开,朝虹英传了一道法力,虹英立即收起鬼躯,遁入阙玉体内。 许久后一阵异响飘来。 远处,七座山峰排成一队,依次插入湖中,好似一艘极高、极大的船只。 山底布满了大小不一、深浅各异的孔洞。 水浪拍下,灌入孔洞中,发出“嘟”、“滴”、“嘶”等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听起来仿佛有许多根笛笙在奏乐。 “到了。” 角竹筝落向最前方的山巅。 山上,几座楼阁耸立。 三色光芒中,檐角上的琉璃反出炫丽光泽,红、绿、蓝、紫等各色光晕散开,如烟如雾,恍若人间仙境。 角竹筝落在一座三重楼阁前,径直走进楼内,朝侍女道:“去禀告真人,擒气宗的卢师兄来了。” “是。” 侍女登上楼梯,消失不见。 卢通心神不宁,浑身鳞甲、皮肉早已下意识绷紧,问道:“原真人性情如何?” “敦厚儒雅,虽然是在凡间突破,但是也有古仙之风。” 他心头微松。 鳞甲也一层层舒展下来,仿佛一层水波流过。 角竹筝转了下眼珠,问道:“师兄得罪过原真人?” “没有。” 卢通一口否决,咽了下喉咙,道:“早听过真人大名,仰慕已久!” 这时侍女走下来,侧身站在楼梯口。 角竹筝毫无反应。 卢通瞥了一眼,立即游过去迎接。 “哒、哒……” 几声细微声响后,一头黑龟出现在楼梯上,四步一个台阶地慢慢向下挪。 卢通等了几息,刚放松下来的心再次提起来。 太慢了。 真人麾下,动作如此慢肯定是故意的。 他看着台阶上的笨拙黑影,咬了咬牙关,站在原地耐心等候。 又瞧了几息,心中更加疑惑。 不是装模作样,是真的行动缓慢。 黑龟双目混浊,龟腿上的表皮已经发白、发干,龟甲……龟甲薄薄一层,甚至可以透过龟甲看到下面的身子。 半响后,黑龟终于收回最后一条腿,完全离开楼梯。 “擒气宗的卢通仙长?” “正是。” “真人要见你,跟我来。” “好。” 黑龟仰起头,看了卢通几息,慢腾腾地转过身,抬起一条腿朝台阶上落去。 “哎……” 卢通心头一叹,一步不动地跟在后面。 “哒、哒……” 盏茶之后,一龟、一龙终于上了楼梯。 黑龟迈出一步,突然道:“仙长不记得我了?” “嗯?” 卢通低头看去。 黑龟没有回头,边走边道:“哎,仙长是人中龙凤,我这种小角色,应该从来没有入过仙长的眼。” 黑龟动作慢,说话时却十分正常。 卢通盯着黑龟,脑海中念头翻滚,开始回忆当年羊山神墟的往事。 进入神墟,那一天暴雨倾盆,似乎先吃了一碗面,然后去了采春楼。当时在拍卖女人,然后遇到了汤枝…… 不对。 卢通瞳孔一缩,盯着黑龟,道:“你是那头龟妖?” 采春楼的老鸨子,登台时坐在一个龟妖背上,看大小似乎和这只龟妖一样。 黑龟动作一缓,道:“对,仙长还记得我。” 卢通心绪十分复杂。 世事难料。 一个驮老鸨子的低贱龟妖,竟然混到了真人门下。 而且…… 当年采香楼被二管家买下,他杀了满门之后,还遇到了龟妖、鬼婆拦路,最后……最后抢走了龟妖的龟甲。 他咽了下喉咙。 正寻思时,黑龟问道:“仙长,我那个祖传的龟甲,仙长还留着吗?” “没有。” “哎,可惜了,我还以为它有福分,可以一直陪着仙长。” 卢通眨了下眼,道:“我把它送给了剑海珊瑚林的一只小龟,它出身龟中大族,不算辱没你的家传之宝。” “那敢情好,多谢仙长!” 黑龟回过头,深深地点了下头,然后继续朝上面爬,速度似乎变快了一丝。 近一炷香后,一龙、一龟终于登上三楼。 黑龟停在楼梯口,道:“仙长请,真人在最里面。” “多谢。” 走廊最深处,一个房间大门敞开。 卢通收起爪牙,遁入房间,颔首道:“擒气宗卢通,拜见真人!” 一个中年人盘坐在榻上。 原真人,人瘦、脸白,皮肤上细纹环绕,一个个圆形互相嵌套,表面法光流转,如同一层层水波散开。 “为何不现出人形?” “人形、龙形全都是皮相,弟子本性不变,无论什么相貌都是我自己。” 卢通双目平静,鬃毛轻轻摆动。 一路忐忑,真正面对原真人时,反而冷静下来。 原真人点了下头,弯起嘴角,颧骨微扬,荡开一层法光,道:“不错,看来是我多虑了。” 卢通心中疑惑,不过没有表露出来。 原真人却像是猜到了,道:“此前有人潜入地府,却背叛我等,暗中投靠了他们。” “弟子曾经杀过一个。” “还有人,背叛了之后并没有暴露,而是又返回宗门,替地府中人效力。” “弟子不会如此。” 原真人笑了下,没有多说,道:“既然回来了,自有用你之处。你是擒气宗弟子,可愿意听我号令?” “弟子与洞海宗向来交好,真人尽管吩咐便是!” “好。” 原真人眨了下眼,空中荡开一层涟漪,道:“你的事情我都知晓,近来连番厮杀,十分辛苦。先下去休息,随时等我传召。” “是,弟子告退!” 卢通行了一礼,退出房间。 返回楼梯口,黑龟已经不见踪迹。 回到一层时,角竹筝也已经离开,只剩下阙玉坐在椅子上。 一个侍女迎过来,道:“卢师兄,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先带师兄住下。” “有劳。” 阙玉走到面前,道:“师兄,没事吧?” “无妨。” 卢通摇了下头,咧开嘴唇露出一抹白皙獠牙。 自己吓自己,吓个半死。 一路上七想八想,好的、坏的全都想了,见面后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及。 走出小楼。 他回头看向楼上,突然眨了下眼睑,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泽。 原真人没有说,不代表没有想,否则不会让黑龟带路。 也许,正是看他一路谨小慎微,这才放了一马,没有提起旧事,否则…… “这位师妹,那只老龟住在哪里?” “老龟?” 侍女神色疑惑。 “对,就是刚才带我上楼的黑龟。” “不知道,今天头一次见,以前没有来过。” “他不是真人豢养的妖兽?” “不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章 重礼 水潭清澈。 树木繁茂。 两山之间,一处僻静山谷中,人影、飞舟来往不绝,运来楼阁、床榻、桌柜等。 卢通、阙玉、虹英站在水潭边。 原真人座下侍女走到一旁,问道:「卢师兄,楼阁已经立下,各式家具也摆放妥当。师兄还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我立即安排。」 「师妹,你和虹英去看下。」 「好。」 阙玉几人离开。 卢通张开龙口,用舌头卷出一个亮晶晶的储物手镯。 化作龙形后,手镯、戒指等全部无法使用,好在嘴巴内十分宽敞,舌头、腮帮子、后槽牙缝等,可以轻松藏下手镯等。 探爪接过,灌入法力。 下一刻,水潭边多出一个高十丈、长宽五丈的大柜子。 卢通看了一眼,瞬间神色一亮,头颅后的丈半鬃毛扬起,炸开一丛雷光。 柜子通体黝黑。 但是龙目下,黑色表面中藏着一道道暗纹,其中一些暗纹十分眼熟,与血肉内的图腾相近。 他一爪按在柜子上。 运起法力,几道雷芒跳出,碰到柜子后四处散开,飞出柜子后,炸开几声「噼啪」声后消失不见。 可以避雷。 卢通仰头看着柜子,眼中冒出一团精光。 好东西。 柜子好,东西肯定差不了。 环绕一周,没有找到一丝缝隙,又看过上下,还是没有找出柜门。 他心中更加期待。 返回侧面,探出一根指爪按在上面,逐渐发力,勾爪一点点下陷,暗纹也亮起细微幽光。 几息后一声轻响。 「呲。」 勾爪刺入柜子。 下一瞬,勾爪下裂开一片蛛网,一丝极细小的白光亮起,接着一条条「小蛇」游出。 电蛇,极细、极长,犹如蓝白发丝。 卢通一爪撕开柜子。 「轰!轰隆隆!」 一阵巨响中,万千电蛇涌出,方圆数十丈内化作一片雷泽。 柜子瞬间被撕碎。 卢通沐浴在雷泽中,看着眼前的宝物,咧开龙口露出满口獠牙。 「这才是重礼!」 一座雷山。 十丈高、五丈长宽,墨蓝色,犹如一块半透水晶,其中蕴藏着几百道幽蓝、雪白色电光。 「咔嚓!」 天上灵气翻滚,卷起狂风汇聚在正上方,劈下一道百丈雷电。 雷电正中山巅。 一道白光闪过,雷山内的电光骤然一盛,瞬间增添上百道。更多雷蛇钻出,继续遁出数丈,把方圆百丈全部化作雷泽。 卢通舒展身躯,张口一吸,吞入一大口电蛇。 「呼!」 电蛇入腹,仿佛喝下一杯烈酒,腹、肉、血无处不暖,鳞片、鬃毛也纷纷舒展开。 他正觉得浑身无处不爽时,耳边响起几声急切喊叫。 「师兄!」 「卢师兄!」 卢通回头看去。 不远处,刚刚落成的楼阁也被卷入雷泽。楼阁内外燃起几丛火苗,正在休整房屋的修士们四散奔逃,远远地逃上山腰。 虹英也躲进了阙玉体内。 阙玉扑灭火苗,道:「师兄,快收了法宝,不然这座楼阁承受不起。」 侍女手捧如意,道:「卢师兄,阵法尚未布下,请再稍候一日。」 「哈哈。」 卢 通大笑几声,游到雷山上,释放血气,运起《玉轮造生经》。 人高五尺七,化龙后长一丈半。 《玉轮造生经》,一百零八轮便是一百零八寸。 龙躯化作两丈六,盘绕在山巅。 「咔嚓!」 又是一道雷电劈下,正中鬃毛。 卢通浑身一僵,几束鬃毛化作飞灰,浑身鳞甲仿佛被劈散了,鳞甲蠕动,渗出一缕缕血丝。 「好!」 他运起血灵,转眼间伤势一一恢复。 接着又运起法力,爪下乌云翻滚,把电蛇裹住云中,长吸一口,全部吞入腹内。 「劳烦师妹,把楼阁迁去别处。」 阙玉摇了摇头,示意侍女重新拆走刚落成的楼阁。 风云汇聚。 平地生雷。 浪歌山各处,一个个目光投向山谷。 「此妖是谁,古仙又派来一名援手?」 「不是新人,早在十年前便听说有一条黑白神龙,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然神通不凡。」 「……」 「是他?」 「师妹认识这条雷龙?」 「见过一次。当年我与凌涛师弟一起去应对小有宗弟子,中途遇到此龙,他仅凭一己之力,杀了小有宗一名金丹、八名筑基。」 「叫什么?」 「不知道。此龙性情高傲,没有理会我们。」 「去打听。」 「……」 「卢通,擒气宗弟子,近年一直听我吩咐。我主动舍弃瀑水七城,此人也在局中,师兄是否有意一起携手?」 「一个狐女、一条雷龙、一头彩鲸,你们想干什么?」 …… 深夜,经过几个时辰的雷电劈砍,雷山已经变成了幽蓝色。 山体内充满雷芒。 卢通挨了十几道雷电,血灵耗去大半,离开雷泽躲到山腰上休息。 「卢师兄?」 原真人名下的侍女再次返回,身后跟着一个灰须老者。 「什么事?」 侍女迅速落下,道:「师兄,文卫长老来了。长老擅长布阵,可以把雷电拘在山谷中。」 「见过长老。」 文卫也是金丹大修士。 卢通拱了下手,摇头道:「不过不必布阵,能否把这个山谷全部借给我?」 「卢师兄若是需要山谷,尽管拿去,只是……」 夜色中侍女神色有些为难。 卢通正要问时。 旁边灰须长老道:「只是雷电极其消耗灵气,今日你一人所用,已经足够别人修行一个月。」 卢通眨了下眼,道:「洞海宗的意思,让卢某搬去其他地方?」 「不是。」 侍女赶忙摆手,道:「师兄尽管住下,只是雷电轰鸣,难免惊扰其他人。真人专门吩咐了,布下阵法后,还会专门引一道灵气过来。」 卢通点了下头。 他本就不想离开。 其他地方,要么煞气弥漫,无法修行;要么灵气稀薄,几道雷电就耗光了灵气。 除了洞海宗山门,应该没有地方比得上这里。 「也好,有劳长老!」 「把雷山收去其他地方。」 「好。」 雷山搬至半山,文卫独自留在山谷中,丢出一件件布阵法器,布下阵法纹路。 卢通瞥了一眼旁边的侍女,问道:「师妹如何称呼?」 「迎南。」 「迎南师妹。」 卢通翻手取出一柄长剑,缓缓递过,道:「为兄正值修行难关,无暇分心,能否劳烦师妹代为打理山谷中的俗事。」 夜色微光中,剑锋如银,剑身半隐半现,仿若一层水波。仅凭剑中残存的法力,剑尖、剑锋上已经吐出半寸风刃。 风仪宗暖清的剑。 寄人篱下,没有熟人关照,即便不会碰钉子,也很难捞到好处。 万一碰到眼馋宝物的,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迎南是真人座下侍女,地位不高,但如果有心帮忙,可以免掉不少麻烦。 迎南看了一眼剑,连连摆手退后,道:「不敢,请师兄收回此剑,有事尽管吩咐迎南便是。」 「接住!」 卢通直接丢出长剑。 迎南脸色慌张,不敢收下,又不敢不接,最后在长剑刺入山石前,探手抓住剑柄。 「卢师兄,此剑太过贵重,师兄千万收回去。」 迎南双手还剑,眼神中露出恳求神色。 「哎。」 卢通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无意为难师妹。师妹只管拿剑回去,禀告原真人说,卢某心怀愧疚,赠送此剑聊表心意。真人若应允,你再收下,如何?」 「这……」 迎南十分为难。 「去吧,权当替我奔走一趟。」 「师兄,恕我先行离开,我这就回去把此事转告真人。」 「去吧。」 …… 凌晨渐近。 迎南一去不返,文卫长老布下阵法也直接离开。 山腰上,几间石屋坐落在林中。 阙玉、虹英早已休息。 卢通钻入一间石屋,点燃烛火,盘在石床上取出一个卷轴。 卷轴展开,露出一幅画。 金龙横空,狰狞龙头盘在画卷正中央,一左一右两个龙爪抓向前方,剩余部分则是大片云雾。 他仔细看了几遍,没有找出一个字符,开始尝试灌入法力。 一丝法力落下。 画卷上亮起一抹金光,金龙游走,两个龙爪接连摆动,云雾猛烈翻滚,仿佛要放出一头巨兽。 卢通咧开龙口。 好东西。 阵仗大,东西肯定差不了。 他继续灌入法力。 画中云雾破开,露出一整条金龙。鳞甲如金、双目如日,鳞甲错落有致,飞舞时仿佛金水流过。 探爪、拨云,动作异样轻盈,却又蕴藏着不可匹敌的惊天巨力。 卢通吐出一股炽热气浪,心中不禁涌出一个念头。 龙的杀伐之法! 聚精会神的看了一刻钟,金龙一头扎入云雾中,再次猛地扑出,龙头盘踞在画卷正中央,一左一右两个龙爪抓向前方。 「嗯?」 他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又从右到左看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字符。 等了盏茶功夫,画卷没有任何变化。 卢通深吸一口气,再次灌入法力,提起十二分认真,仔细盯住画卷每个角落。 一抹金光亮起,金龙游走…… 一刻钟后。 他定定地看着画卷上的龙头,咬了咬牙关,把画卷盖到眉心,运起剩余不多的法力。 …… 第二天,天光还未大亮。 阙玉打开房门,看见一头龙头吊在门前,心头一惊,猛地退后两步,四条手臂一起挡在面前。 她瞪眼看了 一息,长吐一口气,道:「师兄为何一大早的吊在门口吓人?」 虹英也从另一个房间出来。 「老爷,你昨晚没有休息?」 卢通倒吊在树上,后爪抠住树枝,前爪抓着一个卷轴。 「师妹认得它吗?」 他递过卷轴。 阙玉接过后,还没有摊开,直接点头道:「《神龙探云》,父亲的藏画之一,听说是一位真人亲眼目睹真龙所绘。」 卢通咽了下喉咙。 试了一个多时辰,可以想到的方法都用了,还是没有异常,可是他还是没有死心。 「这里面可以隐秘?」 阙玉蹙了下眉头,摊开卷轴看了一下,道:「师兄指什么隐秘?」 「什么都行,身法、爪法,或者其他法门之类的。」 「没有。」 片刻安静后一声闷响。 卢通松开后爪,重重地砸在地上,溅出几片碎石、落叶,喃喃道:「花架子……」 阵仗大,东西未必好,说不定只是空架子。 阙玉来回看了两眼,心中隐约猜出了一些,压住嘴唇笑意。 「爪法虽然没有,不过神龙探爪却是真的。」 「嗯?」 卢通仰起头颅。 阙玉摇了下卷轴,道:「师兄忘了我说的,这幅画是根据真龙所绘。神龙探爪,一举一动都具备神韵。我们没有神龙之法,但是有修士之法,照神龙、修人法,我想这才是父亲的用意。」 卢通睁了下眼睛 他也想过,按照卷轴所画,重修此前学过的爪法。 可是学皮容易、学骨难。 神龙一动,从头到尾,每一枚鳞片全都随之而动。从内到外,骨、肉、血、筋、皮等浑如一条大河。 兼具轻盈、迅猛、飘逸、凶悍…… 其中艰难不压于自创一道法门。 「也只好如此。」 阙玉递过卷轴,道:「我略通此法,可以协助师兄修行。」 「多谢师妹。」 …… 石屋内。 卢通拿出金册,灌入法力,仔细上禀之前的功劳。 象射宗莫察、健鲤宗余气啼、风仪宗暖清,一连撕下三页,详细讲述杀人的前后经过。 上禀完毕。 他看着剩余四页,几个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把获岳也报上去的念头。 获岳死于角竹筝之手。 角竹筝生性贪婪,尖酸、刻薄、重利,不会放过这个功劳。 「四页……」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收起时,突然眼睛一亮,再次运起法力,灌入册子中。 还有一个人。 盘家族老,地府中人,金丹圆满大修士。 虽然不是他亲手所杀,但是也死于他的布局。更重要的是阙真人不会把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没有人抢功。 一刻钟后撕开一页金纸。 卢通看着逐渐消失的金屑,吐了一口长气。 只剩下三页了。 金册用完后,除了一个上报计划外,一共十一个功劳,每个背后都关乎金丹大修士的生死。 再算上潜入地府、来回奔波,功劳极大。 即便换不了元婴,芒异提过的架丹之法,应该不在话下。 只是…… 他眨了下龙目,神色突然一黯:典四儿还在牢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一章 齐泱泱 “我每天奔波不停,没有一刻空闲,师兄倒是悠闲自在!” 角竹筝站在水潭边,龇了一下尖锐细牙。 水潭十分清澈。 潭中游鱼、水草全部被电蛇杀死,水中除了一条两丈半长的龙影外没有任何东西。 卢通泡在水中,探爪、摆尾,来回游动,好似一条水蛇。 神龙探云,飞行时与游水相近。 近些天除了修行外,他一直泡在水中,一边借助龙躯体会《赤云真经》,一边学习《神龙探云》中的龙游之法。 “师妹专程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角竹筝瞥了一眼谭边雷山,“只是想问一下,师兄还记不记得我们的计划?” “当然,洞海宗同意了?” “古仙同意,洞海宗自然也同意。从今年开始,我们会主动落败,先让出四十座小城,再寻找机会出手。” 卢通动作一缓,回身游到湖边,扬起头颅道:“让给谁?” 四十座小城。 即便是空城,只要不中算计,全加在一起也是不小的功劳。 他虽然离开鬼城了,但是万喜还在。 “芒异。此人有野心,有背景,心智又十分普通。正好拿他养猪,养肥了一起杀。” 角竹筝说完转了下眼珠,道:“难道师兄还有别的想法?” “没有。” 他眨了下眼,直接沉入水中,反身游向水潭另一边。 难得清净。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修行,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功劳,不值得浪费太多精力,去和角竹筝斗智斗勇。 角竹筝眼神一沉,神色有些不悦,像到嘴的肉飞走了。 “还有一件事,请早做准备。” “说。” “计策已定,让城之后寻机出手。以我等为首,分为数路一起杀入鬼城,进入之后互相合围,遭遇强敌时聚而歼之。” “想法不错,可惜用错了地方。” 卢通摆了下龙躯,道:“鬼城地界内遍布鬼洞,而且互相连通,我们再快也快不过他们。” 商桃留下的书很多,而且无所不包,他看了不到两成已经获益匪浅。 角竹筝说的方法,和看过的一种狼群围猎之法十分相近。 分进、包抄、合击,几头壮硕狼妖撕开防御,冲杀进去后分割对手,然后互相配合,小范围内以多杀少。 他有些佩服。 角竹筝此狐,无论性情如何,见识却一点也不弱。 卢通回头看去,看见角竹筝面带笑意,心头微动,道:“师妹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多亏了师兄提醒我。” “我?” “师兄掘断地脉,沉了我九座小城,我为何不能开凿水脉,引水入洞,淹掉他们数百鬼洞?” “开凿水脉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此事我已有安排。师兄若有闲暇,尽早找个炼器师,把这座‘孕雷石山’炼成一件法宝。若是没有熟人,我可以代为介绍。” 卢通猛地回头,鬃毛甩出一片雨水,道:“我何时说过要炼制法宝?” “杀入鬼城,为首之人不容有失,否则破不了鬼城,反成了送死。容我直言,师兄的实力还略逊一筹,若有一件犀利法宝傍身才可堪一用。” “是吗?” 他游走过去,张口吐出一层层轻纱,其中无数碎花飘散。 角竹筝吹了一口气,瞬间脸色稍变,立即退后数丈。 “灵宝?” 卢通张口吞下散花纱帐,道:“我需要什么法宝,不劳师妹费心。不送。” …… 五日积蓄,雷山又一次变成幽蓝色,山体内蓄满了雷电。 阵法内,无数条电蛇彼此缠绕、游走,仿佛一张蓝白色渔网。 卢通盘坐在雷山上。 张口吐出龙形血种,运起《正逆血录》,探手卷过一团电蛇,打入几道法印后,电光化作一捧极细小的荧光。 荧光没入,血种表面开始蠕动,隐隐浮出一些细微纹路。 许久之后,电蛇变得极为稀疏,幽蓝雷山也重新变成墨蓝色,山体内只剩下寥寥几条雷芒。 卢通收敛法门,吞下血种,再次化作两丈长龙。 遁出阵法,时间正值黄昏。 夕阳洒下,三色天上染出大片金色,看起来极为炫丽。 卢通半走、半游地飞上山腰。 此前不刻意学龙,挥爪、摆尾时十分自然。开始学习之后,一举一动都觉得似是非是,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飞遁。 山腰上多了一个凉亭。 一个近两丈高的人形铠甲立在亭外,胸前一面铜镜,背后六条手臂,双腿粗壮如柱,布满了尖锐倒刺,脚下踏着两只黑鹰。 傀儡,阙真人赐下的法门,从上到下每一处都可以嵌入法宝。 卢通游走过去,翻开镜子,看向傀儡胸内。 胸口中空,留有一个人形空腔,一团黑肉正“坐”在里面。 虹英道:“老爷。” 他点了下头,见头盔上多了一根三尺长的尖角,道:“又买了一件法宝?” “不是买的,阙玉父亲派人送来的。” “阙真人派人来了?” 卢通精神一振。 阙玉经常写信回去,这次除了叙旧外,还帮他询问了神龙相关的法门。 “嗯。” 黑肉开始流动,灌入傀儡缝隙,六臂傀儡缓缓行动,道:“老爷,有客人来了,阙玉正在房间招待。” “谁?” “以前没见过,阙玉也不认识,不过好像听说过名字。” 这时,一个石屋的房门打开。 一个女修面带笑意的出来,道:“冒昧登门,打扰道友清修,还请见谅,不知道道友还记不记得我。” 卢通回头看去。 相貌很年轻,弯眉、细眼,长相一般,不施粉黛,也没有任何首饰。神色十分娴静,透着一股成熟风韵,气质比相貌年长许多。 他想了一下,缓缓道:“道友认识卢某?” 女修和阙玉对视一眼,翻手取出一个小碗,走出一步,手腕轻抖,碗中传出一阵水浪声。 “上次,我们一起面对铁炼狮,差点并肩作战。” “是你。” 卢通这才想起来人。 十多年前,鼓水小城未破之前,他第一次化作神龙杀人,曾遇到了两个洞海宗的大修士。 当年似乎介绍过姓名,可是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也许当时就没有放在心上。 “擒气宗,卢通。” 女修笑了下,道:“洞海宗,齐泱泱。” “见过齐道友。” 卢通听到名字,瞬间全都想起来了。 齐泱泱摇了下头,道:“道友前来援手便是自家人呢。听说道友修行不足百年,我痴长几十岁,以师姐弟相称如何?” “好。” 卢通再次打量了一遍。 一上来就攀关系,不知道打什么算盘。 阙玉道:“师姐,天色不早了,正巧父亲送来一壶竹风酒,留下一起享用如何?” 齐泱泱朝阙玉笑了下,看向卢通。 卢通顿时会意,道:“阙真人的藏酒,一定不同凡响,师姐千万不要错过。” “叨扰二位。” “请。” 三人进入亭内。 亭内只有三把石椅,一长、两窄,最近几日一直是阙玉、虹英坐窄椅,卢通坐宽椅。 分别坐下。 卢通瞥了一眼外面的傀儡,道:“虹英,过来饮酒。” “是。” 虹英重新祭出金甲鬼躯,进入亭内,小心坐在卢通专门让开的长椅一角。 阙玉取出一个竹筒,倒了四杯后,晃了一下竹筒,笑道:“正好还有一杯,我们也正少一人,若是漭漭师姐也在,正好共分一壶酒。” 阙玉看向卢通。 卢通睁了下眼角,听出一些用意,问道:“漭漭师姐,可是与齐师姐有关?” “正是家姐。” 阙玉道:“师兄有所不知,泱泱师姐、漭漭师姐分别拜在一尊真人名下,早在鬼城立下之前就有‘齐氏双姝’的名号。” 卢通有些意外,想不到齐泱泱竟然如此厉害。 金丹、元婴,虽然只差一个境界,但是实力、地位之差犹如云泥。 大能极少出现。 天下以元婴为首,再弱小的元婴,也可以坐镇一方。 齐泱泱摇了摇头,道:“惭愧,全部仰仗师尊威名,还有家姐的提携。” “盛名之下无虚士!” 卢通看向齐泱泱,道:“当年师姐前去抵挡小有宗一行,还有铁炼狮,早该料到不是寻常大修士。” 齐泱泱弯起嘴角,脸上的笑容十分含蓄。 “师弟也非同一般。” 他端起酒杯,道:“看来我与师姐早有缘分,请!” 几人端起酒杯一起饮下,然后纷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竹风酒,名字普通,酒力却十分霸道。 酒力散开时仿佛一道旋风,在腹内来回翻滚,热浪散开,血肉开始迅速发热。 卢通最先炼化完酒气,取出茶具,开始烧水、泡茶。 “好酒。” 齐泱泱长吸一口气,按下腹内燥气。 卢通递过一杯茶水。 “多谢。” 齐泱泱接过茶杯,道:“上次听凌涛说,师弟出手时雷火相随。半月前又听闻师弟这个山谷雷声隆隆,可是在修行雷法?” “不错。”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静候齐泱泱说明来意。 齐泱泱道:“家姐也略通雷法。近日准备邀请几位擅长雷法的道友,一起谈论道法,不知师弟是否有闲暇。” “师姐相邀,卢某自然遵从。” “好,天色不早了,师弟早点歇息。我还需联络其他道友,定下时辰后,让人送来请帖。” “辛苦师姐。” 阙玉十分适时的睁开双眼,道:“我送师姐。” 齐泱泱飞身离开。 卢通看着消失的方向,道:“齐漭漭、齐泱泱,她们想干什么?” “不知道。” 阙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意,道:“无论齐家师姐有没有所图,师兄起码有一件事,需要去求助她们。” “我求她?” 卢通十分疑惑。 阙玉递过几页纸,道:“父亲送来的,上面有各宗门与神龙相关的法门。千年前,洞海宗曾有一名乘龙真人,养了一条水龙,还留下了一册挥鞭之法,此鞭即是龙,鞭法中蕴藏有神龙身法。” 卢通接过纸张。 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洞海宗,而是一个极其熟悉的名字“擒气宗”。 …… 一夜无事。 第二天,太阳升起,暖阳洒落,树林间水汽褪去,空气变得十分清爽。 卢通飞身盘在树冠上,闭目平复心绪。 几息后张口吐出一个铜环。 灌入法力,绿豆大小的空隙虫飞出,遁到面前迅速绕圆。 “咻!” 眨眼间飞出上百圈,拖拽出一个直径三尺的浑圆。 一隙通光术。 浑圆如镜,镜子上浮出一个白眉、白须的老修士。 卢通赶忙展开龙躯。 救命恩人。 成丹之前,与谢商为敌时,遭遇了号水宗宗主扈泽截杀,当时施展一隙通光术,正是面前的老师叔吓住了扈泽。 “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咦?” 白眉老修士瞪大双眼,两条白眉扬起,道:“变龙了。等着,苦凰说过,你出现后去找他。” “是,弟子正要求见长老。” 仅仅一息后,一道红光闪过,苦凰出现在镜子中。 “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苦凰一言不发。 卢通不禁心头一紧,再次行礼道:“弟子行为不正,无法以身作则,这才导致典四儿犯下大错,求请长老看在弟子辛苦奔波的份上,饶她一命。” 洞海宗、擒气宗,一北、一南相距极远,才短短一息,人影已经开始模糊。 卢通心绪紧张。 下意识屏住呼吸,浑身鳞甲、血肉全部拘起。 苦凰终于开口,道:“典四儿正在破入金丹境。” “谢长老庇护!” 卢通浑身一松,心口涌出几道热流。 庇护典四儿,就是庇护他。 南北、生死、人鬼、内外,辛苦奔走如此之久,总算没有白费。 苦凰道:“为何假死脱身?” “狐女一族的角竹筝,太过贪婪,为了私利几次破坏弟子的安排,三名王开始疑心,不得已才假死脱身。” “糊涂……” 镜子消失,苦凰的声音戛然而止。 卢通拿起铜环,等了一息,估摸着苦凰的气消了,再次施展一隙通光术。 苦凰再次出现。 “你可知道这个身份来之不易?” “弟子错了。” “罢了,事已至此,等破去鬼城后,伱再找机会返回怀珠城,协助他们破开通天绝壁。” “长老,‘魏虎’已经死于阙神蓬真人之手。” “听候吩咐便是。” “是。” 苦凰不再开口。 卢通斟酌了一下,见人脸开始模糊,赶忙道:“听闻门内有出身蛟龙一族的前辈,弟子想求几道法门,借此修行龙躯。” 苦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神色不动,定定地看了两息。 几粒粉屑飘落,“镜子”彻底消散。 卢通拿着铜环,看了几息,喃喃道:“这是答应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二章 雷法 山中岁月静。 每天修行、游水、演化血种,与阙玉、虹英操练杀伐之术。 转眼又是数日。 卢通盘坐在凉亭内,拿着一份请柬,道:“齐漭漭、齐泱泱、蒙缚雷、紫滑、曾利,这几人师妹可曾听过?” 齐泱泱送来的请柬,邀请一个半月后,隆冬时节一起谈论雷法。 请柬背面附了几个名字。 他递过请柬。 阙玉接过,略作回忆,道:“紫滑有点印象,好像是雷貂,早年听说过一头雷貂大妖辗转数千里,清剿了一伙水匪。另外两个没有听过。” “齐氏姐妹的实力如何?” “很强。术书仙船上人流繁杂,曾有一个老修士排过附近几大宗门的十大金丹,齐漭漭也在其中,位列第七位。” 卢通瞪了下眼睛,道:“这么强?” 金丹境,强弱差别极大。 弱的,寻常散修,机缘巧合下借助普通阵法破入金丹,法门、法宝、本命法术全都十分普通,在宗门弟子面前不堪一击。 强的,书院、宗门的嫡传,不缺法门、也不缺寿元,修行各种法门,几乎没有弱点。而且往往有一些极厉害的手段。 他可以轻松杀了寻常散修,但是距离最强一等还差很远。 除非,神龙血种再次演化蜕变、人轮神法修成百轮、再从各宗门学到神龙之法…… 虹英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二人。 阙玉道:“一家之言,不可全信。以前往来通畅时,仙船上类似的排名每年都有几次,还闹出过不少乱子。” “即便有几分虚假,但是可以崭露头角,必然有真本事。” 卢通收回请柬,一口吸入茶水,道:“师妹在这里可有信得过的道友?” “师兄有隐秘事?” “嗯。” 他取出三幅画像。 第一幅是一个面容粗壮的大汗,后面两张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 “有几个家族背叛了洞海宗,这三人便出自其中一家。说是童家,此人用的名字叫童竟威,不过无法确定名字、长相的真假。这两个少年也说是童家人,相貌是真的,已经被送入象山府。” 阙玉抿了一点茶水,放下茶杯。 “师兄是想找出他们的来历?” “不错,另外他们所在的家族就在某个小城。” “老君名下有一家援道商会,每隔三个月行走各个小城一次。阙家与他们有旧,父亲捎来的法宝、书信,都是由商会运来,师兄若信得过,我可以委托给他们。” “多谢师妹!” 卢通心头微缓,放下一件心事。 时至今日,他已经大致猜测出,古仙之地中多半也是派系林立。 镜心、角竹筝,还有苦凰真人,背后应该是不同的大能。 镜心、苦凰,一心破开通天绝壁; 角竹筝则是援手洞海宗。 而他,一直无法直接联系大能,还没有被纳入派系。只是谋求金丹时,凑到眼前被拿来一用罢了。 作为外人也有好有坏,不受重视的同时,也少了一些约束。 童家之事一直没有人理会,他手里还有三页金册,正好拿走立功。 三人坐了一会儿,各自散开。 卢通正要飞向山谷。 虹英急走几步,停在身边,小声道:“老爷。” “什么事?” “我,我闷得慌,想出去走走,能不能……” 虹英吞吞吐吐。 卢通回头看了两眼,眼神动了下,猜出了虹英的想法——色心动了。 “去找阙玉。” “阙玉说,她可以带我去小城,不过要征得老爷的许可。” 虹英说完,担心被拒绝,道:“老爷,我肉身已失,残魂就是性命,法门修行已经停滞了许久。只需暗中寄身几个青楼女子,保证不会泄露身份。” “去吧。” “是,多谢老爷恩准!” ……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 卢通、阙玉一起离开山谷,前往浪歌山靠近陆地一侧的第二个山头。 山头上阵法笼罩。 一个侍女守在阵外。 出示过请柬后,二人被引入阵内。 天上,乌云、黑云、白云三色云彩翻滚,云中电光闪烁,发出一声声“轰轰”闷吼。 山上景致十分简单。 一个四角凉亭,亭下一桌、四凳。亭左一座假山、一个水池,亭右一株苍翠老松。其余地方还有观景石台、一架车辇、兵器架等。 看起来十分平常,没有任何刻意布置。 齐泱泱站在厅内。 此外,还有一个女人盘坐在四角凉亭上,一个魁梧修士赤膊坐在水池中。 齐泱泱道:“卢师弟来了。” 凉亭、水池的人看向卢通。 齐泱泱又道:“阙师妹,若是无意谈论雷法,请过来坐下。” “好。” 阙玉走进亭内。 卢通看了二人一眼,拱手道:“擒气宗卢通,见过二位道友。” “齐漭漭。” 凉亭上的女人开口回应。 齐漭漭,相貌有些苍老,额头、眼角、鼻翼、唇下已经浮出皱纹。 不过皮肤极白,如同天上白云。 此外,鬓角、眉梢、发尾等处,从毛发出爬出一些犹如蛛网的黑色纹路。 赤膊修士没有开口。 齐漭漭抬起手臂,随手一摆,道:“师弟请坐。” “好。” 卢通左右扫了一眼,纵身飞起,盘在凉亭左侧的假山上,假山、水池彼此相依,也在赤膊修士的头顶上方。 卢通、赤膊修士,四目相对。 “蒙缚雷。” 赤膊修士吐出三个字,法力运起,体内发出一阵雷鸣,道:“请指教!” 卢通睁了下眼,明白了这次论法的方式。 “好。” 他轻吐一口气,头后鬃毛扬起,无数电光跳出。 蒙缚雷扬起手臂,道:“我借雷锻体!风雷交震,五脏生热,炼精藏于身,其用无穷。” 一拳打出。 仿佛撕开了空间,手臂上钻出一道道雷电,化作一记雷拳。 卢通探出龙爪。 法力运起,爪下浮出一团乌云,滚滚电光钻入云中,化作一枚五尺黑卵,挥爪一推,黑卵落向拳头。 “咦?” 又是一人进入阵内。 黑卵、拳头碰撞,无数电芒炸开,之后一束紧密电光破开黑云。 卢通瞳孔一缩,一爪撕开电光。 逊色一筹。 血种化龙,到底不是雷龙,所得神通只能生出雷电,还没有演化出施展雷电的妖法。 妖法借图腾,人法借法术。 他有雷,无术,不需要雷法,只缺一道御雷之术。 蒙缚雷收回眼神,看向来人。 “曾利,你来?” 刚进入阵法的修士脸上无须,唇红齿白,看起来岁数不大,神色也略显跳脱,径直走到兵器架旁。 “不急,等人齐了再定。” 几息后,阵法打开。 一道电光闪过,一个黑影钻入松树,探出一个碗口大的圆润头颅,道:“一、二、三、四,人齐了。” “啪!” 齐漭漭拍了下手掌,抬手指向卢通,道:“这位是擒气宗,卢通卢道友。” 接着又介绍其余三人。 蒙缚雷、曾利,以及最后进来的紫貂紫滑。 “在下雷法浅薄,请诸位不吝赐教!” 卢通的话真心实意。 之前潜入地府,一直藏头露尾,无法光明正大的施展神通,一直到最近才开始真正修行。 其余三人一妖,齐漭漭身份不凡,实力更不凡。其他三人能收到邀请,一定有拿手的本领。 紫滑嗅了下鼻头,咧嘴露出一抹蓝色。 “放心,一定赐教,谁先来?” “雷,天之威!” 齐漭漭突然开口,众人上方乌云翻滚,转眼把白云吞噬一空。 卢通立即侧头看去。 齐漭漭端坐不动,鬓角、眉梢等处的黑纹爬出数寸,蔓延到了脸颊、额头等处。 “人与天合,真雷自发!” 齐漭漭抬手一指。 “咔嚓!” 一道数丈长的雷电落下。 卢通看着直指过来的指尖,心头一跳,立即运起法力,鬃毛扬起,仿佛一柄拂尘迎向雷电。 “小爷我天生会勾雷引电!” 一道电光划过,紫滑瞬间扑杀到卢通面前。 卢通眯了下眼,猛地探出一爪。 “噼啪!” 电光扎入爪心。 卢通立即合爪,五根指爪并拢时,一个黑影闪出,顺着龙爪窜到腋下,一连撕出三记尺许电爪。 “好硬的龙鳞!” 紫滑一击不中,立即退回松树上。 “呼!” 卢通长吐一口气,心头安定了许多。 还好。 虽然雷法不强,但是受雷、挨揍的本领,在这里应该首屈一指,最起码肯定胜过齐漭漭、紫滑、曾利。 蒙缚雷、曾利二人没有出手,而是互相对视。 蒙缚雷双手抬起,又缓缓按下。 “神雷内化,精气冲霄!” 曾利勾了下嘴角,抬手从面前划过,手指所过之处留下一枚雷纹。 “呼雷!” “去!” 蒙缚雷张口吐出一道雷光,抬手一打,雷光化作一道雷掌。曾利弹指一打,雷纹飞出,化作一道雷矛命中雷掌。 雷掌击破雷矛,继续打向曾利。 曾利已经画出第二枚雷纹,道:“唤电!” 又是一记电光刺过。 雷掌终于散开。 蒙缚雷道:“曾利,三年了,你竟然没有丝毫长进。” 曾利嘴角仍然挂着笑意,神色却冷了一些。 “是吗?” “三年前败于我手,若是没有其他手段,今日也是如此结局。” “呵。” 曾利摇了下头,看了卢通、紫滑等一眼,道:“把他们逼退,我们再好好谈论道法,如何?” “好!” 蒙缚雷抬手一拳,直接砸向卢通。 “卢师弟,退下观法吧!” 卢通眨了下眼,甩出鬃毛,一爪撕向拳印,道:“还没有请教,师兄修得什么雷法?” “《天功合雷法》,借雷锻体,以体合雷!” 拳印破开。 卢通盘在山上纹丝不动。 蒙缚雷双目一瞪,猛地站起,张口吼道:“顺雷而生,因而生雷!” 蒙缚雷浑身上下冒出无数雷光,全身浴雷,挥手擒出两记雷枪,抬手刺向卢通。 “好!” 卢通探出龙躯,爪下雷芒跳动,直接抓向雷枪。 雷枪闪动,一瞬间刺出十余道枪影。 卢通神色平静。 一双龙目十分清晰地看破雷枪所在,双爪挥出几道残影,同时刺入枪影中,一把擒住雷枪。 “破!” 雷枪炸开。 蒙缚雷退后一步,道:“小觑你了!” “又玩命,我走了!” 紫滑的声音传来,接着直接钻入亭内。 卢通看向旁边。 蒙缚雷略作犹豫,没有继续出手。 另一边,齐泱泱、曾利互相对峙。 齐泱泱依然端坐不动,曾利面前多了一个长宽尺许的紫色雷纹。 “雷箓。” 蒙缚雷突然开口。 卢通心头微动,问道:“蒙师兄,曾利道友修行的是符箓?” “嗯,雷也是自然,符箓囊括自然之道,雷法也在其中。曾利借雷箓驭雷,呼雷召电,变化无穷。” 卢通心中记下,又问道:“齐师姐呢?” “《降雷真法》。” 二人正说时。 曾利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杆大戟,挥手丢出,道:“祭雷电,挥大戟!去!” 法力运出,一起裹住大戟、雷箓。 丈长大戟飞上高空,无数电蛇生出,仿佛生长除了根须,转眼间覆盖了左右数丈。 齐泱泱终于站起。 “雷霆由我作!” “震而为雷,击而为电!鼓而为风,蒸而为云!” 阵法内狂风大作。 短短片刻,一半天空黑云笼罩,另一半天空一杆大戟耸立。 “嗡!” “去!” 齐泱泱伸出手掌,乌云、雷电化作一只三丈大手,一把抓向大戟。 大戟劈下。 滚滚乌云溃散,大戟撕开手印。 齐泱泱仰头看着大戟,道:“雷!” 磅礴法力随着“雷”字一起涌出,化作一条雷河,迎头撞上大戟,片刻僵持后大戟上的雷芒开始消散。 “轰隆!” 这时天上一个炸响。 曾利悬在众人上方,衣袍翻飞,笑道:“我刚修成一道法术,请三位品鉴。” 话音落下,雷河、雷芒、雷云全部消散,仿佛积雪遇到了沸水。 一刹那阵法内风平浪静。 接着一道电蛇钻出,千道电蛇紧随其后,形成一个长宽十丈的大印。 “天箓雷印!” “这才对!” 蒙缚雷纵身一跃,一头撞向雷印,半途吼道:“变神!天雷大神!” 一道刺眼白光闪过。 蒙缚雷体外炸开无数雷芒,形成一尊丈高雷神。 “轰!” 大印闪了两下。 蒙缚雷浑身炸开几道亮光,拖着黑烟,一头栽入水池。 曾利勾起嘴角,道:“齐师姐?” 齐漭漭缓缓摇了下头,收敛法力,道:“听说师弟得了一件灵器,乃是仙品雷箓的拓印,就是此物?” “早知道瞒不过师姐。” 曾利翻开手掌,露出一个手指大小的印章。 “还是如此卑鄙!” 蒙缚雷咬牙站起。 曾利不以为意,笑道:“不才,略施小计,略胜一筹。” “啪、啪!” 齐漭漭拍了下手,阵法散开,一群侍女上前摆上长几、酒水等。 “诸位,请入座。”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三章 得法 寒冬时节,山上却暖风轻拂,没有丝毫凉意。 众人分别坐下。 齐漭漭道:“雷法稀少,我等难得齐聚一趟,合该互通有无、互解疑惑,诸位师弟请畅所欲言,无需顾忌太多。” 卢通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只是与几人刚见面,还不熟悉,没有立即开口。 齐漭漭等了一息,抬起手掌,手中升起一黑、一白两团云雾。 “我正在修行‘玉泉水雷’,阴阳之变中,以阴水裹阳雷。可惜雷性刚猛、难驯,阴水又至柔,迟迟无法修成。” 说话时,掌心云雾翻滚,白云中生出几道雷芒,一次次炸开黑云。 “师姐的天雷太刚猛,普通阴水很难抵挡。” 蒙缚雷突然开口,只不过没有看向齐漭漭,而是看着卢通,道:“依我看,师姐要么精修水法,修成壬癸之精。要么寻一种温和易驯的雷电。” 卢通和蒙缚雷对视一眼,心头微动。 温和易驯的雷电。 他的孕雷山,山内积蓄雷电,从山石中散逸出的电蛇细如发丝,连筑基修士都无法伤及,称得上温和。 齐漭漭点了下头,散去手中云雾。 “诸位有什么疑惑?” 曾利端起酒杯,道:“我刚出关,疑惑已经在闭关时参破,唯一无法领悟的仙品雷箓,只得其形、不明其道,可惜你们也一无所知,所以……” 曾利摇了摇头,一口饮下。 卢通不再等候,道:“我修行妖法,空有一身雷电却无法施展,请师姐指点。” 齐漭漭嘴唇轻启,正要开口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你是什么雷妖?” 紫滑衔着一枚果子,口齿不清地问道。 卢通蹙了下眼角,从齐漭漭那里收回视线,道:“化妖之法,雷法源自于山卵雷妖、雷女,借助几道法门炼入了这幅身躯。” “难怪。” 紫滑吐出果核,道:“必然是图腾残缺不全!你补全图腾,迟早会觉醒御使雷电的神通大法。” “受教了。” 卢通随口打发了一句。 他早知道这个法子,只是说来轻巧,演化血种、补全图腾,一切都听天由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修成。 他再次看向齐漭漭。 齐漭漭道:“各宗雷法大多从呼雷、到御雷一气呵成,单纯的御雷之法比较少见。拆分法门,最少也要真人出手。” “嗯。” 卢通点了下头,继续耐心等候。 刚才和蒙缚雷对视一眼,心中不禁有所猜测,也许齐漭漭本来就知道,孕雷山有助于修行水雷。 这次请他论法,正是为了找机会开口。 齐漭漭道:“这类法门,早年间曾见过一道‘律雷落剑术’。出自一家小宗门黄天宗,借天地之力施展法术。师弟若是需要,我修书一封替师弟求来此法。” “多谢师姐!” 二人对视了一息。 齐漭漭微微点了下头,收回视线,端起酒杯道:“耳闻近年可能会反击鬼城,厮杀凶险,力所能及内,还请师弟们互施援手。” “自然。” 一直到天色渐晚才终于散开。 回去路上。 阙玉道:“多谢师兄。” “什么?” 阙玉突然道谢,卢通心里有些疑惑。 阙玉道:“今天受益匪浅,出门一日胜过读书一年。若不是跟着师兄,也没有机会见识如此多的雷法。” 卢通笑了下,道:“那是因为师妹积累深厚,换了别人,兴许只是听个热闹。” 阙玉不是宗门出身,可是和从小在宗门长大的核心弟子很像,底蕴深厚,见识极广,唯独缺少历练,把见识、底蕴等全部融会贯通,变成手中实力。 这也是阙神蓬的用意所在。 …… 浪歌山上,灵气浓郁、风景秀丽,占据此处的大多是真人、大修士、大妖。 金丹之上寿元绵长,最少的也活了数十个年岁,经历数十、上百次后,很少有人再大张旗鼓的过年。 一片平静中,腊月、正月倏忽而过。 山谷中。 卢通盘绕在雷山上,腹内法力翻涌,看完一本册子后,再次重头翻看。 山侧,齐漭漭盘坐在水潭上,挥手揽过一道道电蛇,尝试凝聚玉泉水雷。 寂静中,日落、月升。 “呲、呲嚓!” 几声细微脆响。 卢通探出爪子,打出一道法术。 一束剑形法力,悬在身前疯狂吞噬雷电,转眼间凝成一柄三尺雷剑。 剑身凝实,犹如一片瓦蓝水晶。 “去!” 他挥爪一指,雷剑瞬间落下,刺入山石消失不见,留下一个寸宽细缝。 齐漭漭睁开眼眸,道:“短短三日便修成法术,师弟以前学过类似的法术?” “没有。” 卢通摇了下头,道:“我自幼擅长学习法术。” “天赋异禀?师弟有如此天赋,为什么不走万法克敌之道,反而选了化妖法术?” “造化弄人。” 他笑了下,没有多解释。 出身寒微,岂能轮得到自己做选择。如果当年镜心拿出另一本功法,说不定天下真少了一头异兽,多了一个擅长法术的半妖。 齐漭漭没有再问,闭上眼睛继续修行。 卢通飞出阵法。 山腰,阙玉、虹英,一高一矮,并肩站在亭子外。 卢通道:“什么事?” “师兄。援道商会派人来过,说澄水小城的童家并没有那三人,童竟威的身份是假的。” 他早已这种预料。 “有没有可疑的目标?” “有四家,此人会以童家为饵,必然有相似之处。商会正在逐一排查,让我们再等候数月。” “不急。” 他游出几步,钻入亭内坐下。 角竹筝准备开凿水脉。 这不是一朝一日的功夫,现在有的是时间。 阙玉走进亭内,递过一份信,道:“他们还捎来一封信,说是万妖商会委托的。” 卢通眼神动了下,接过信,一爪撕开封口。 抽出信封,看了几眼后眼神突然一凝,定定地看了许久,轻吐一口气,吹出几点火星,把信纸烧成灰烬。 万喜的信。 信中说,三名王心生怀疑,把她逐出了法源鬼城。另外,自珍王也亲自召集,询问……询问卢通、魏虎是否是一个人。 “师兄,怎么了?” “自珍王猜出了我的身份。” “怎么可能。” 阙玉瞪大双眼,道:“父亲明明做了遮掩,对外说是替我报仇,亲手诛杀了魏虎,还有盘家族老。” 他摇了摇头,道:“当年,我破入金丹的阵法就是自珍王所赐。” “这……自珍王想干什么?” “还没有说,伱此前可听过自珍王?” “老君有一本《鬼王录》,曾在录中看过自珍王的介绍。众多鬼王中只有五个鬼王出身寒微,自珍王就是其一,而且还是一只欲鬼。” “哦?” 卢通瞬间提起兴趣,道:“还有呢?” “本名姓费,本是一名走卒,东买西卖,赚取差价。成为欲鬼后被派出地府,三十年后便毁了一个大能传下的道统。” 阙玉说完顿了一下,担心卢通不明白,解释道:“凡间宗门都源于古仙之地,三千大山中的部分宗门派门下弟子传道而来。” “你如何知晓的?” “老君经常讲法,有时会说及天南地北之事。” 卢通点了下头,道:“自珍王的性情如何?” “狡诈。” 阙玉回忆了一下,改口道:“不对,自珍王很复杂。心思狡诈,懂进退,听说破城前会先与背后宗门相商,事后还会补偿一二。还有,贿赂了许多宗门弟子,其中有人已经破入了元婴境。” 卢通听得皱起眉头。 “贿赂之事也在书中写明了?” “对,看起来似乎宗门也知道。” 此前只知道,自珍王通过万喜,勾结了一页宗、擒气宗等,如今看来,远不止几家宗门。 他沉默了一下,道:“不对。自珍王与宗门商议破城之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宗门岂会同意?” “不清楚,书上没有写明。” 虹英已经沏好茶水。 卢通张口一吸,吞下一倍茶,道:“劳烦师妹打听一下此事。” “好。” …… 春去、夏过、秋来,转眼便是大半个年头。 雷山上。 卢通纳入血种,化出龙躯缠在十丈雷山上,等身长的浓密鬃毛无风自摆。 抬起爪子,鳞甲、指爪没有明显变化。 他摆了下尾巴,探爪抓住一捆鬃毛。 龙尾,原本是一条肉尾,经过近一年的祭炼,尾巴也长出了一丛鬃毛,和头颅后的长鬃一模一样。 血种内,从山卵雷妖演化而来的血脉开始占据上风。 他翻手取出一张纸。 “龙,鳞兽之极。” “麒麟,次龙。” “雷龙,又有晶龙、虚龙、云龙、毛龙……” 几句闲言碎语,都是从阙玉处听来的。 阙玉没有打听到自珍王与宗门的勾结,却问出了不少关于龙的传闻。 他看着纸张,松开手中的鬃毛,道:“麒麟吞雷,继续演化下去,迟早可以变成雷龙。” 一阵清风吹过。 齐漭漭飞在山旁,道:“法门已成,明日开始不必再叨扰师弟。” “恭喜师姐。” 卢通有些佩服。 齐漭漭修行之刻苦,比他更甚,近一年来除了三次有事离开外,一直留在阵法内修行。 齐漭漭看着雷山,轻吐一口气,道:“有些话,看来我不必再问。” 卢通低头看向雷山。 孕雷石山,拳头大的一块已经可以称为宝物,更不必说如此大的一座山。 “师姐若是需要,随时来找我。” “我先谢过师弟。” 卢通点了下头,略作迟疑后,道:“其实,我有一事想求师姐帮忙。” “师弟请讲。” “听闻洞海宗内曾有一名乘龙真人,留下一册挥鞭之法,此法于我有用,不知道能否借来一观。” “师弟所说的应该属于宗门秘法之一。” 齐漭漭思索了一下,道:“宗门秘法概不外传,不过如今是非常时期。我回去打听一二,应该有几分可能。” 卢通翻手取出一枚宝珠,递过道:“有劳师姐。” 幽蓝宝珠,鹅卵大,无需法力催动,表面直接炸开一道道电芒。无数电蛇蜂拥而来,缠绕在宝珠上。 齐漭漭神色瞬变,瞪眼看着宝珠,几息后深吸一口气。 “此物太贵重。” 雷电难驯,会炼制雷系法宝的炼器师十分稀少。 只有盘家这种传承久远、财富无边,又有大能坐镇、仙人依靠的家族,才有实力随手找出这类法宝。 卢通又递出一寸。 快一年了,擒气宗还没有送来蛟龙之法,那日所求没有被应允。他对洞海宗的这门“鞭法”志在必得。 “厮杀将起,这道法门对我而言十分重要,请师姐千万成全!” 齐漭漭死死盯着雷珠,呼吸开始沉重。 “我没有把握求得那道法门。” “尽人事、听天命。烦请师姐尽力而为,即便不成也只好认了。” 天底下没有白拿的东西。 事情办不成,东西就不能拿。敢伸手,必须有把握促成此事。 卢通、齐漭漭心里全明白。 齐漭漭咬了下牙关,道:“师弟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卢通松开雷珠,道:“时不待我,还望师姐理解。” “快则半年,慢则,慢则五年,一定给师弟一个交代,如何?” “可以。” …… “师兄,找到了。” 阙玉飞入阵法,挥矛扫开电蛇,道:“找到‘童家’了。” “在哪儿?” 卢通扬起头颅,浑身上下炸开一片雷光。 “淬水小城,易家。” 阙玉递过一副画像,上面画着一个高颧骨、瘦脸庞的青年人。 他接过画像,道:“这是童竟威?” “应该是他,真名叫易公与。易家只有两名金丹,另一个是家主易公长。” “易家……” 卢通默念了一声,抬头见阙玉有些欲言而止,道:“怎么了?” “易家好像和师兄关系不浅。” “什么?” “易家不是根据那三幅画像找出的,而是通过万妖商会。仙船每月从万妖商会购买粮食等,我知道万喜接纳了‘童家’,便让人多留心,最后在万妖商会里发现了易家的支脉少爷易世舵。” 卢通念头微动。 易家与万妖商会合作,勉强算半个自己人。可是如果易家灭了,易家就彻底成了自己人。 “走,去易家看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四章 易家 三色天下,一条大河蜿蜒而过,其中一个河湾处耸立起一尊十九丈高的魁梧人像。 人像全身水蓝,一脚蹬在岸上、一脚踏入河中,右臂高高举起,手中紧握鱼叉,仿佛准备诛杀藏在水中的恶蛟。 一龙、一傀儡缓缓靠近。 龙长丈半,鳞甲闪烁法光,鬃毛迎风飞扬,爪如铁铸,爪下几团乌云弥漫。 六臂傀儡,高近两丈,脚踩黑鹰、臂握金枪,胸前、背后、头,易家只有两个金丹境,没有提及过金丹境供奉。” “多加小心。一般家族请不起金丹境供奉,易家应该不弱。” “嗯。” 入夜,五个侍女送来一道道精细菜肴。 鲜鱼、老鳖、血鸭、猪头……一道道菜摆满了大桌。 此外还有两碗活鱼。 白碗中,几尾寸长红鲤十分悠闲地游荡。 “等等。” 卢通叫住一个侍女,道:“这是看的,还是吃的?” “回前辈!这道菜叫鲜水回甘羹,红鲤是用月露孵化,鲜水是水精、灵蜜、药汁调制,这是易家的私家菜。” “有趣。” 卢通张口一吸,整整一碗连水、带鱼,全部吞入口中。 一丝甜,甜味刚升起,立马被一股鱼腥冲去。不过腥味极淡,还来不及皱眉就消散,接着又是一股草药味涌来。 一种种味道交替出现,层次极为分明。 数十年来,吃过了上千种东西,滋味再花哨,也逃不过酸、甜、苦、辣等。 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新鲜食物。 “不错,值得一尝。” 阙玉喝了一口,吞下一尾鱼,略作品味,道:“易家野心不小。” “什么?” 卢通有些疑惑。 阙玉舀了一勺汤,道:“甜、腥、香、苦、甜,每个味道都恰到好处,易家肯定尝试了无数次,费了不少苦心。” 他还是不明白,这和野心有什么关系。 阙玉继续道:“师兄不是家族出身,所以不知道此事。家族重在传承,此传承不单是功法,还有家风、衣着、餐食等日常之物,这些看似琐碎的东西才是一个家族的凝聚所在。” 卢通眼神微动,看着空碗,道:“阙家也是如此?” “阙家人丁稀少,不需要这类东西,所以我才说易家野心不小。家风一成,人丁兴旺,就好比百足之虫。” “看来的确是易家。” “师兄,要不要通知洞海宗?” “不。”卢通摇了摇头,“我们自己解决。” “好的。” …… 深夜。 卢通盘在榻上,闭目沉入修行。 《餐气法》时时运转不休,在神魂中积蓄了大量精纯灵气。 每天炼化完,看似没有一丝进境。 但是十余年累计下来,不知不觉中金丹外的云卵、小人已经长到了五尺大小。 “咚、咚、咚!” “咚咚!” 一串急促敲门声突然响起。 “师兄!” 阙玉急声喊道。 卢通心头一紧,强行收敛法门,正在运行的法力乱窜,眉心、体内传出丝丝痛意。 他压下混乱法力,纵身一扑,丈长龙躯化作两丈半。 “什么事?” 大门拉开。 阙玉站在门外,神色有些慌张,道:“水中有毒虫!” “进来说。” 阙玉进入门内。 卢通关上门,打出一道法力沿着门窗等散开,道:“什么毒虫?” “我们吃的东西,应该是那碗鲜水回甘羹,里面藏了跗骨毒虫!” 他立即运起法力,从口、喉、胃等处扫过,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心头瞬间一沉。 “不急,慢慢说,什么毒虫?” 阙玉深吸一口气,道:“可能是‘掏心虫’,虹英察觉的,有虫子侵蚀了残存的活尸阵法。” 阙玉抬起手掌。 一束烟雾飘出,虹英传音道:“老爷,虫子可以穿过脏腑、血肉、骨骼、法力,躲入骨骼最深处。” “连我也可以瞒过?” 卢通十分意外,也有一些震惊。 血灵、化龙、人轮。 他对这具龙躯十分自信,甚至有些自傲,可还是毫无察觉地中了手段。 “老爷请看。” 掌心渗出一缕暗红鲜血。 细如蛛丝,表面微微发亮,左右扭动了几下忽然消失不见,仅剩下一道极难察觉的蒙蒙光影。 虹英又祭出一滴鲜血,裹住细虫,道:“此虫目不可视,可藏于血中,若非阙玉体内早有阵法,连我也无法发现。” “掏心虫,吃心吗?” 虹英不再言语。 阙玉道:“不吃心,此虫若长大,不用精血浇灌则浑身发痒,很多人为了止痒,抓得遍体鳞伤,还有人把心挖出来。” 卢通脸色一沉。 刚才还没有感觉,听完立马觉得鳞片有些痒痒。 “确定是此虫?” “十有八九。近二百年前,洞海宗内出过一次大乱,有人借‘掏心虫’控制修士,自称‘游仙教’,波及近万人。书上描述的幼虫,和它一样。”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五章 易公与 清晨,河面上水雾逐渐消散。 卢通攀在围栏上,运起法力,浑身上下每一寸都闪出雷芒。 几息后轻吐一口气。 掏心虫,本名游血蛭,血不干、命不绝,除非找到所在,连血、带虫一起挖出。 可是此虫又可以与血相融。 幼虫半实半虚,成虫完全变成四尺至一丈的长虫,但是成年之前已经再次产下幼虫。 水雾全部散开。 两个侍女提着饭匣走近。 “前辈,现在用饭吗?” 卢通盯了一眼饭匣,道:“送上来吧。” 早饭很简单,虾米粥、三种素菜,还有两碗半透明的胶装汤羹。 他看着嫩红汤羹,下意识觉得里面藏着掏心虫。 “这是什么?” “牛尾红鲫的鱼卵,味道极鲜,程供奉专门派人送来的。” “好,下去吧。” “是。” 一个侍女收起饭匣,准备告退。 另一个道:“另一位前辈不在,要不要把粥放入饭匣里保温?” 卢通盯向说话的侍女。 侍女眼神闪了两下,很快神色开始慌乱。 卢通收回视线,重新盘在椅子上,道:“程供奉用过饭了?” “应该正在用饭。” “把东西收起了,随我一起去找程供奉。” “是。” 三人离开木楼。 水榭后一处幽静院落。 “程道友!” 卢通直接推门飞入。 院子左右数丈,左侧种了一棵石榴树,树下坊了一个小木桌 程藻正坐在桌后,抬头看见卢通,脸色先是一惊,接着很快镇定下来,起身道:“卢道友怎么来了,可是招待不周?” 卢通瞥了一眼桌上。 一碗虾米粥,三份素菜,除了没有鱼卵外,其他的一模一样。 “一个人没有心思吃东西,此地又没有熟人,只好来打扰道友。” “程某也正觉孤寂,请坐。” 二人坐下。 侍女取出一样样吃食。 等到鱼卵取出后,卢通叹了口气,道:“本以为这种鱼卵只是寻常吃食,道友这里竟然没有,看来一定十分珍惜。” “道友是贵客,当然要以道友为重。” 卢通笑了下,道:“多谢道友美意!正好我那师妹有事离开,我就借花献佛,请道友尝一尝这美味。” 说着探出爪子,把一碗鱼卵推过去。 程藻低头看了一眼,抬头笑道:“那程某就却之不恭了。” “请!” “请。” 两人分别喝下鱼卵。 程藻舔了下舌头,回味道:“鲜而不俗、香而不腻,只有从小在水精中长大的红鲫之卵,才有如此脱俗的美味。” 卢通咽了下喉咙。 鱼卵经过喉咙时,直接被一束火焰燃烧一空。 掏心虫要不了他的命,有血灵傍身,最多元气大伤。但是对于普通大修士,足可以折磨到半死难活。 他看着程藻,有些怀疑鱼卵中有没有幼虫。 程藻喝了一口茶水,道:“道友的师妹何时离开的?” “天刚亮,家中有人传召,事情紧急,请道友莫怪。” “无妨。” 阙玉也没能幸免。 虹英布下的活尸阵法,经过这些年的消磨,已经散了一大半。凌晨时分,血液流转时,残阵内又冒出了几只掏心虫吞噬精血。 阙玉连夜离开,去求助阙真人。 卢通吸入一口茶水,道:“我记得,道友此前是散修?” “不错。此前在各地游历,近年无处不乱,孤身一人无法安稳度日,只好托身在易家。” “可以打动道友,易家出手肯定十分阔绰。” “哈哈,家主向来大方。” 卢通眨了下眼,道:“有多大方?” “嗯?” 程藻有些狐疑,道:“道友什么意思?” 卢通咧开嘴唇,笑了下,道:“我若答应加入易家,担任供奉一职,易家可以拿出什么宝贝?” 二人对视几息。 程藻道:“恕我直言。道友修为不凡,又出自宗门,怎么会看上区区一个供奉之位?” “供奉当然无法入眼。” 卢通仰起头颅,道:“不过修行之道乃是鲸吞一切,易家如果愿意供我修行,我又何必拒绝。” “道友此言当真?” “自然。” “好,此事干系重大,我这就去禀告家主。” 程藻直接起身。 卢通也腾空飞起,道:“有劳,我在楼中静候道友佳音。” …… 日升又日落。 入夜时分。 程藻终于出现,站在楼下,脸上带着笑意。 “卢道友,二老爷亲自来了。” 旁边,一个颧骨高耸的青年人,拱手道:“易公与,见过卢道友!” 卢通从楼下腾飞而下,道:“见过道友。” 进入厅内坐下。 卢通看着易公与,仔细找了几眼,没有找出任何与童竟威相似的痕迹。 相貌、高矮、气质,连眼神也截然不同。 他不禁心中暗道:他、镜心,还有易家人,有胆量两头吃饭的,到底少不了保命本命。 “卢道友?” 卢通眨了下眼,道:“易道友眼蕴神光,含而不发,实力一定不凡。” “卢道友面前,易某的那些手段不值一提。” “道友听说过卢某?” “当然。道友一连击杀数名地府的大修士,另外还参与诛杀一名鬼司司主、一位比仙盘家的族老,还救下阙真人之女。外人虽然不知道,我等却早有耳闻。” 诛杀魏虎、救下阙玉,这是阙真人放出的遮掩。 卢通道:“传言多有夸张,我只是随行而已。” “传言有假,东西却假不了。” “什么?” 他意识到易公与知道不少东西,捏了下龙爪,心中提起几分防备。 易公与神色平淡,道:“那日之后,真人之女一直追随道友,若是道友仅仅随行,岂会如此?” 卢通眯了下眼眸。 易公与继续道:“还有,盘家修士携带了一件至宝‘泰泽雷山’,听说出现在浪歌山,也归道友所有。若是仅仅随行,真人岂会平白舍下重宝?” 卢通咧开嘴唇,露出几根獠牙。 “知道的不少。” 易公与和卢通对视一眼,道:“不多。易某知道的越多,心中就越疑惑,道友为何偏偏来易家?” “你不知道?” 易公与缓缓摇了下头,道:“烦请道友指点。” 厅堂内突然陷入死寂。 太阳刚落山,一股风吹入厅堂,裹着一些残存暖意,还有十分潮湿的水汽。 卢通嗅了下,眼神一凝。 风里夹杂着一股陈年腐泥的味道。 “哗啦……” 河中传来几声水响,接着一道更浓郁的腐泥味飘来。 他看向靠河的窗户。 易公与道:“一条大鱼而已,不必理会。” 岸边的巨像瞬间钻入脑海。 卢通笑了下,道:“会使叉的大鱼?” “鱼大成妖,想来应该会使。” 他笑了下,挨个盯了易公与、程藻一眼,道:“二位可曾写过日志?” “没有。” 易公与依然十分冷静。 程藻不明所以,不过已经意识到氛围不妙,一脸戒备地摇了下头。 卢通道:“魏虎写过。” 易公与眼角一紧,颧骨附近猛地抖了几下。 直到此时,卢通才断定,易公与就是童竟威。 “魏虎?可是那个鬼司之主?” “哈哈……” 卢通张口笑了几声。 不说明白时,易公与一直追问,真的说明白了,反而开始装糊涂。 易公与脸上的平静终于消散,几个犹豫后,道:“程老,你先出去。” “是。” 程藻退出厅堂。 易公与深吸一口气,端正神色,问道:“鬼司之主的日志,价值不菲,道友想必没有交给别人。” “没有。” “易家愿意买下此物,需要多少丹药,道友尽管开口。” “不卖,也不能卖。” 易公与咬紧牙关,右手暗暗握拳,掌下露出一截玉符。 河底腐泥的臭味更浓了。 卢通瞥了一眼窗户,道:“那本日志已经被我烧了。” “什么?” 易公与十分意外,猛地站起来。 “吱呀!” 一道污水冲破窗户。 卢通神色不动。 易公与踏出一步,一掌打出,污水炸开,黝黑泥点沾满墙壁、地面、房顶等。 “滚回去!” “哗啦啦……” 窗外,一个巨大黑影一闪而过,再次消失不见。 一股恶臭散开。 卢通端起茶杯,慢慢吸了一口。 易公与道:“你想做什么?” “我?” 卢通放下茶杯,一爪踩在椅背上,俯视着易公与,道:“伱们易家想做什么?” 易公与瞪眼愣了几息,突然眼睛一亮。 “道友所说的,愿做易家供奉,可是真的?” “哼!那要看你们易家的实力如何。” 易公与神色一松,瞥了一眼门口,传音道:“程老每月一枚盈脂星眸丹,可抵月余修行。道友,每月十枚!” “不够。” 卢通重新盘下,硕大龙躯把不足两尺宽的椅子,完全盖在身下。 “此外每天水精百斤。” “不够。” 易公与蹙起眉头,传音道:“小城后有一处金行异象,道友可以取百斤回响金精。此金可以祭炼钟、铃类法宝。” “不够。” “道友莫非在戏耍易某!” 卢通缓缓抬起爪子,道:“游血蛭,百年未曾出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可惜还奈何不了我。” “你知道……” 易公与心底的筹码被直接说破,一时间心神失守。 “我乃雷龙!区区血蛭,吞得下龙血?” 卢通闷声吼道。 头颅后,鬃毛猛然炸开,一道道雷芒跳出,墙上的字画、木料纷纷引燃。 易公与退出一步,道:“你,你想要什么?” “一半。” 易公与瞬间脸色一阴。 卢通道:“易家的东西,一半归我、一半归你们。有我在,保证易家安然无恙,即便事发,也可以让易家安然退走。” “你不是洞海宗弟子,如何保证?” “你可听过角竹筝?” “知道,三千大山派出的狐女。” “她听我吩咐。” 卢通说完,担心易公与怀疑,立马接着道:“阙真人想必也知道。” “知道。” “我与真人关系匪浅,所以才把阙玉委托与我。” 易公与陷入思索中,许久之后,突然道:“听闻万喜小王也是道友麾下?” “不错。” “万喜小王与易家关系匪浅,能否等候几日,我邀请万喜小王前来,我们一同商议?” “可以。” 卢通摆了下鬃毛,扑灭蔓延开的火焰。 易公与理了下衣裳,平缓神色,道:“这里不宜居住,请道友跟我回府,我另外安排个住处。” “不急,还有一件事。” “道友请讲。” “祭炼游血蛭的法门,此法有些精妙,拿来给我看看。” 易公与嘴唇动了几下。 卢通抬了下眼皮,道:“我已经按下魏虎的日志,你们易家连区区一道法门也舍不得?” “不会。” 易公与吐出一口气,道:“请道友随我回府,我让兄长送来法门。” …… 六日后。 易府,院落深处传出阵阵轰鸣。 “咔嚓!” “轰!” 大片焦木、残枝中,一座十丈雷山耸立在阴云下。 一道道雷电落下。 近一炷香后,雷声逐渐稀疏,阴云也变得十分稀薄。 卢通缠在雷山上,大口吞咽电芒,借助雷电淬炼血肉,以及血肉中的游血蛭。 一个两丈傀儡被带到林外,纵身飞到山前。 “师兄。” “回来了。” 卢通张口收起雷山,道:“如何?” 傀儡胸口打开。 阙玉摘下面甲,疑惑地看向易家府邸,道:“师兄怎么在这里?难道被易家挟持了?” 卢通哑然失笑,摇头道:“凭他们,还挟持不了我。” “那……” 他摆了下手,道:“晚些时候解释,游血蛭能不能根除?” 易家有法门。 可是法门残缺不全,只能养,不会杀。唯一的针对手段,调制药液使游血蛭陷入昏睡。 “可以,不过十分困难,” “无妨,怎么除?” 阙玉递过一个瓷瓶,道:“这是‘万气水’,吞下后遇到掏心虫会裹着一起。然后用笨法子,把虫、肉一起挖出来。父亲亲自出手,挖了十三块血肉,这才扫清掏心虫。不过……” 阙玉看着卢通,眼中闪过一些担忧,继续道:“我体内的都是幼虫,幼虫只有天性,容易找。而师兄体内已经有成虫,尤其成虫入颅的话,更加棘手。” “它吗?” 卢通抬起爪子,从下颌撕开一道伤口,抓出一条绿豆粗的红虫。红虫一分为二,两节身躯摇摆了几下,分别钻入肉内。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六章 仙丹 易府深处。 大片焦黑断木中,一栋三层小楼勉强保存完整。 小楼顶层。 卢通盘在长几后,腹内“盈脂星眸丹”散出滚滚暖意,全部纳入餐气之阵,几个周转后汇入眉心。 许久之后,他轻吐一口气,心中暗道:“一天吞噬一枚,算上修行炼化两天一枚,一个月可抵十五个月。” 卢通睁开眼。 阙玉坐在一旁,道:“师兄,易家刚才送来了丹炉、精血。” 她取出一尊三尺高的丹炉。 三足、圆肚,通体深灰色,由一整块石头雕琢而成。 卢通游走过去,一爪按在丹炉上,道:“游血蛭,看看到底是它吸我,还是我吃它!” 阙玉走到炉边,递过一柄短刀。 他抓过短刀,一刀刺入颈上的鳞甲缝隙,片刻僵持后,人轮一层层崩溃,刀尖终于探入肉内。 一丝鲜血渗出。 卢通祭出一团血灵悬在伤口外。 悄无声息中,一条蚯蚓般的殷红长虫钻出,一“口”咬向血灵。 他挥爪一丢。 血灵落入丹炉,游血蛭紧随其后,探出五尺身躯追上血灵,细长虫躯连在脖颈、丹炉间,像一根细线。 游血蛭一口咬中血灵,头颅、血灵瞬间融为一体。 正准备返回时,卢通再次斩出一刀。 游血蛭一分为二,五尺残躯落入丹炉中,四处冲撞几下,没有找到任何出口后,手尾相缠盘在一起。 短短几息,缠成一个布满纹路的五寸小山。 阙玉取出,观察了一下色泽、粗细,道:“按照游仙教的分法,小丹、大丹、宝丹、仙丹,这条蛭虫已经算宝丹。” 游血蛭并不全是坏处。 吞噬精血,也在淬炼精血,把体内的鲜血换成虫血,相当于修成一道淬体法门。 当年一名邪修,凭借此虫成立了游仙教。教中弟子,每招揽一名教众、赏一枚小丹,招揽十名教众,赏一枚大丹…… 丹就是虫血,成效极快,凭借此法短短数月就波及近万人。 卢通再次诱出一条游血蛭。 刀光闪过,又一条近五尺的残躯落入丹炉,几个滚动后缠成第二个五寸小山。 “如何才算仙丹?” 阙玉道:“手指粗、嫩红色、可以大小如意。当年游仙教蛊惑教众,说蛊虫乃是一尊仙人的尸体所化。毛是小丹、发是大丹,血肉是宝丹,仙丹则是心脏。服下一枚,肉身瞬间脱胎换骨,化作金石法宝。” “这种鬼话竟也有人相信。” 卢通笑了下,继续引诱游血蛭。 “传言……也许不全是假的。” “什么?” 卢通睁了下眼,盯向丹炉中的虫躯,道:“阙真人说的?” “嗯,父亲说,此虫十分诡异,尤其是幼虫,藏身时具备一丝空间玄妙,可能真的与仙人有关。” “可曾问过元术老君?” “不清楚。我担心师兄的安危,剜出幼虫后,找到相关的书籍立即回来了。” 一条条虫躯落入丹炉。 盏茶后,一共十八个,四寸、五寸不等的暗红小山堆在丹炉底部。 卢通摸了下颈部伤口,道:“当年游仙教中有人吃过仙丹吗?” “没有找到记载。” 阙玉取出一桶精血,倒入丹炉中。 丹炉中的游血蛭们立即开始翻滚,在血面上卷起一朵朵血花。 卢通盯了几眼,眼神微动,道:“如果有化妖之法可以化作游血蛭,岂不是不死不灭了?” “不妥,游血蛭没有神魂,成虫虽然有神智,但是极其孬弱,只能权衡生死、得失,比河中的小鱼都不如。” 他微微点了下头,没有再开口,不过心中仍在思索此事。 没有神智,那就留下神魂。 肉身不死不灭,神魂藏于肉身各处。 这是…… 他眨了下眼,暗道:欲鬼不正是如此。 …… 一天天过去。 卢通每天坐在楼内,服丹、修行、养蛭,与阙玉一起谈论各宗、各府的变化,以及以往的经历。 这天谈完飞冠仙船上,五老坊的经历后。 阙玉蹙起眉头,思索了许久仍然一脸疑惑。 “师兄,当年都家到底是支脉夺权,还是妖老夺走了大少爷‘隐老’?” “也许都有。” 五老坊中,丹老、剑老、隐老、友老、妖老,当年关于隐老的身份、来历,两坊各有说法。 五老坊说,当年都家家主突然死亡,支脉夺权,妖老不得已才带着大少爷“隐老”离开。 金阙坊都家说,家主死后,妖老挟持了大少爷,夺下五老坊自立门户。 阙玉摇了摇头,道:“按五老坊的说法,支脉夺权,获利不浅。妖老似乎没有理由挟持自家的大少爷。” “你忘了,都家的立足之本是‘金胎丹’。妖老身为金鳞灵驹,看着无数族裔惨死,岂会没有怨恨?” “这……” 卢通吸了一口茶水,道:“妖老挟持大少爷,逼迫都家放弃‘金胎丹’,此计不成后又立下五老坊与都家为敌,把大少爷培养为‘隐老’,让都家主脉、支脉自相残杀。而都家支脉,顺水推舟夺得整个都家。你觉得如何?” 阙玉愣了几息,长叹一口气,道:“难怪最后隐老不念旧情,返回都家,设计杀死剑老、友老。” “只是猜测而已,真相如何只有‘隐老’一人知晓,你若想知道,日后去……” 他正说时,一个白衣人影飘然飞入楼内。 瘦长人影径直落在卢通身旁,端起茶壶添满茶水,端起茶杯递到嘴边。 “夫君,说什么呢?” 卢通瞥了万喜一眼,张口吸入茶水,道:“刚说起一个和伱很像的旧相识,你就来了,看来你们缘分不浅。” “谁?” 万喜看向阙玉。 阙玉低下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若是猜测属实,隐老始于被人利用,一番算计后,不单拿下了五老坊,还返回了都家,把手插入金阙坊。 而万喜,也是被利用,如今…… 卢通咧了下嘴巴,抬起爪子从万喜头颅后抚过,道:“师妹,你先下去照看蛭虫。” “是。” 阙玉起身离开。 万喜挽上一条手臂,又问道:“什么蛭虫,夫君养了一只妖宠?” “勉强算是。” 卢通道:“易公与邀你来的?” “嗯。他说易家暴露了,还是夫君亲自出手,求我出面说和,以后易家愿意与我共同进退。” “你意下如何?” “易家实力不弱,除了易公长、易公与外,还有三名金丹境供奉。若是可以招入麾下,对我们大有裨益。” 万喜又倒了一杯茶,道:“夫君已经回来了,我们也该出手把万妖商会夺回来。” 万喜准备端茶时。 卢通一把把万喜拉入怀里,捏起茶杯对准嘴边倒下去,道:“你能接住易家?” 万喜张开嘴,把茶水接入口中,搂住龙头,仰起脖子凑上去。 卢通舔了下嘴唇,直接一把推开。 游血蛭,防不胜防。 他的命够硬,万喜却未必可以挡住。 相识以来,投怀送抱第一次被拒绝。 万喜神色一滞,瞳孔猛地收缩,咽下茶水,道:“夫君不喜欢易家,那就屠了他们。” “浪费。” 卢通摇了摇头,道:“该杀的杀,该留的留。告诉易家,你可以保住部分易家子弟,但是需要留下一些拿来给洞海宗交代。” “明白。” “你已经离开三名王麾下?” “明面上已经离开,三名王怀疑是我勾结了洞海宗。暗中还有一些生意往来,与芒异、健鲤宗一行,还有易家等几个家族。” “有哪个金丹境可以下手?” “夫君是指?” 卢通挠了下脖颈,道:“我缺几条人命。” “徙仙宗遂目如何?” “嗯?” 卢通十分意外,脸上露出笑意,道:“此人中了一次算计,被我追杀数十里,还会再中计?” 卢通一笑,万喜也跟着放松几分,抬起手掌按在胸口,掌心刺出一缕缕肉须,试图钻入鳞甲,吞噬血灵。 他挥爪拂开,一指点出,本命法术施展开,滚滚灵气汇聚化作一枚核桃大的血灵。 “我正修行秘法,血气不容有失。” “多谢夫君。” 万喜张口一吞,口中探出一条尺长血舌,把血灵卷入口中。 几息后,她舔了下唇角,道:“遂目一直在探听夫君的行踪,想替余气啼等人报仇,若是设下圈套,此人最容易上钩。” “还敢来,看来有了厉害帮手。” “对。卷廷,此人是鱼宫山扇尘宗宗主的四弟子,有一件灵宝‘五色苍叶’,可以降服水火,听说实力极强。” 灵宝,染灵之宝,具备仙器的一丝威能。 他也有一件。 灵宝威力不凡,可以轻松颠倒强弱。 “去吧,不必考虑他们有几人,成了提前两日告知,我好去联络洞海宗的道友。” “明白。” 万喜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不动。 卢通瞥了一眼顿时会意,再次凝聚出一枚血灵。 万喜卷入血灵,抬手抹了下嘴唇,道:“自珍王想见夫君。” “自珍王?” 卢通心头一惊。 阙玉看过《鬼王录》,二人几次闲聊后,他更加了解三名王、自珍王等鬼王。 三名王,不是一个人,每张脸都是一个鬼,第一张女人脸是雾鬼,后面两个全部是欲鬼,试图集合众鬼,以残魂补残魂,破入大能境界。 自珍王,孤家寡人一个,可是却更加危险。心机诡异难测,算人、算鬼、算自己,害过地府、也害过凡间宗门,可是依然安然无恙。 他对自珍王更忌惮。 万喜道:“盘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托人向自珍王打听夫君的身份。自珍王已经帮忙遮掩,邀请夫君面谈。” “谈什么?” “不知道。不过夫君不必多虑,夫君是擒气宗弟子,正为苦凰长老所用,自珍王不会冒然出手。” “哼。” 卢通喷出一股气浪,摇头道:“我不会拿自家性命去赌。” 对自珍王一无所指。 冒然见面,赌输了丢一条命,赌赢了也未必有什么好处。 “夫君不愿去见?” 卢通摇了下头,道:“告诉自珍王,我对他敬仰已久,只是正修行秘法,无暇分身,有事可以用信件沟通。” “是。” 万喜居中联络,卢通、易家很快定下了交易:小城暂且不动,易家弟子陆续离开,之后留下一些人“殿后”,等暴露时…… …… 转眼又是半月。 小楼内,卢通、阙玉围着一口丹炉,炉内盘着一条尺高“小山”。 嫩红色,一条条手指粗的纹路盘绕而上。 卢通道:“只剩下一条?” “嗯,全部融于精血中,精血耗尽后并成了一条。” “现在算是仙丹吗?” “应该算,师兄出手试下。” 阙玉退到围栏外,纵身钻入傀儡。 卢通运起法力,张口吐出一口火焰,丹炉开始发热,游血蛭瞬间散开,摆动身躯试图跃出丹炉。 他挥出一爪,一层层缠绕的虫躯断成数截。 “啧!” 一声怪响,游血蛭突然膨胀到手臂粗。 卢通眼睛一亮。 “成了!” “师兄小心出手,游血蛭一尺可活,最好斩成寸许小段。” “知道了。” 他眯了下眼,双爪探出丹炉,十枚勾爪接连抓过。 无数血液溅起又落下。 几息后,丹炉中只剩下一捧嫩红鲜血,整条游血蛭全部散入血中。 “师妹。” 阙玉再次返回,拿出,对着看了几眼,道:“和描述一样,嫩红色,表面一层无色水波,似有油光。不过这里还有幼虫,需要再除一次虫。” “好。” 卢通取出“万气水”,滴入一滴。 乳白色液体坠入丹炉,一缕缕白线散开,接着白线开始扭曲,无数肉眼无法察觉的幼虫钻入水滴。 几息后,万气水仿佛凝固了变成一滴白珠。 他捞出白珠,吐出一口火焰焚烧殆尽,接着再次滴入一滴。 一连滴入四滴。 最后一滴万气水落下,白线散开后,一动不动地飘在上面。 卢通捞出最后一滴,平复气血,一爪撕开手腕,探入丹炉内,运起法力,把“仙丹”虫血吞入体内。 “啊!” “啊~” 一声重、一声轻,一声痛快、一声欢愉。 “嗷!” 卢通猛地发出一声龙吼,一爪扫开丹炉,龙爪踩在地上,一枚枚勾爪纷纷没入地板,割开一道道沟壑。 “师兄!” 阙玉神色稍变。 卢通用力拧过脖颈,龙鳞下一条筋肉绷起,双目也变成赤红。 “吱!” 龙爪突然一跳,仿佛心脏跳动,瞬间膨胀一倍,直接穿透地板,撕下一块桌面大的岩石。 阙玉跳出小楼。 卢通只觉体内炸开一座火山,用力蹬踹后爪,两下后爪下突然一松,地板裂开,一头栽入下一层。 漫天烟尘中。 他用力伸了一个懒腰,一片片鳞甲接连鼓起,仿佛有一条巨蟒在体内游走。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七章 牢笼 “呼哧!” “呼哧……” 一声声沉闷喘息中,漫天烟尘随之四散飞扬。 “师兄?” 一只两丈高的六臂傀儡靠近,一条手臂摸出如意,挥手一打,卷起狂风吹散烟雾。 “师兄!” 阙玉快走几步,挥臂扫开残存的墙壁,道:“没事吧?” 一条怪龙躺在废墟中。 丈半长龙,浑身鳞甲杂乱,龙躯粗细不一,颈后、尾前尤其粗壮,相当于身躯的两倍不止。 四个龙爪大小不一,左前爪长近六尺,鳞片、勾爪全部脱落,露出大片血肉。 “没事。” 卢通用力吸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愧是仙丹,的确让人脱胎换骨。” “鳞掉了,爪子掉了,真的没事吗?” 他咧开嘴,勉强笑了下,道:“脱胎换骨,旧的不掉,如何换新的。” 现在看似狼狈,但只是“仙丹”与体内精血融合,释放的力量太凶猛,把肉身内外撕扯的遍体鳞伤。 一呼、一吸之间,体内正在恢复,而且还多了一股十分浑厚的力量。 阙玉取出一瓶丹药,道:“这是‘杂果丹’,父亲根据丹书炼制的,师兄试下。” “好。” 卢通张开嘴巴,阙玉丢入一枚丹药。 丹液入喉,几股暖意、凉意分开散开,涌入四肢百骸。 他觉得轻松许多,动了下头颅枕在残破桌面上,道:“想不到阙真人还会炼丹。” “父亲什么都会一些,只是不太精通,只能留作自用。” “自己用的才是好东西。” 卢通休息了一会儿,精神恢复一些,念头微动,滚滚灵气汇聚化作一枚血灵。 张口吞下血灵。 他用力一撑,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龙躯,不禁咧嘴一笑。 “师兄,可是另有弊病?” “不是。” 卢通摇了下头,抬起巨大的龙爪,爪中多了些许图腾,其中蕴藏着一股浑厚如山,又缠绵如水的力量。 这股力量直接蕴藏在精血中。 他运出法力,龙爪开始鼓胀、缩小,变化几次后力量逐渐消散。 尚未成形的大小如意。 除了左前爪外,颈后、尾前也分别缠了一道,其余地方的十分微弱。 “师妹,告诉易家,以后多送些精血过来。” “好。” 神通尚未成形。 不过万事开头难,这条路既然可以走,那么迟早有走到尽头的那天。 …… 大日高悬。 清朗天空,三色云彩绵延万里,仿佛三条无边巨龙。 易公与带着两个族中晚辈,一起穿过易府,朝府后树林走去。 “叮当、叮……” 树林早已变成焦林。 废墟中,一龙、一傀儡正在互相争斗,传出阵阵响声。 龙长三丈,浑身鳞甲斑驳,看起来像一条老龙,不过一举一动十分雄浑,八尺龙爪挥过,卷起一阵阵狂风。 两丈傀儡,提着四杆金矛、一根金棍,与长龙缠斗在一起。 易公与立即站定。 两个晚辈跟着停下,其中一个道:“二叔公,我去通知两位前辈。” 易公与摇了下头,挨个看了两个晚辈一眼,道:“世昂、世柔,你们是易家的退路。去了傲山城,要记住那里是别人的地盘,不可再像族内一样。” “是。” 近一炷香后,声音终于停下。 一个浑厚声音传出树林。 “进来。” 树林中,卢通盘着一块山石上。 易公与走到石头前,取出一封信,递过道:“卢道友,万喜小王托我捎来一封信。” 卢通运出一道法力,把信件收入爪中。 撕开看了几眼,神色微凝,瞥了一下山前三人,张口把信吞入储物手镯。 “还有什么事?” “我与万喜小王商议,由世昂、世柔带一些族人前往傲山城万妖楼。只是傲山城路途遥远,易家对那里一无所知,劳烦道友指点一二。” 易公与抬手示意。 两个晚辈同时上前一步,拱手道:“易世昂、易世柔,拜见前辈!” “万妖楼……” 卢通看着二人,小声念了一句。 万妖楼,本应该是良妖楼。 元婴境麒麟半妖黄甲出山后,孔家再次崛起,他的良妖楼、乐愁楼,全部落入了孔家手里。 “傲山城看似平静,下面却暗流无数,远比此处危险。” 易家三人脸色稍变。 尤其是两个晚辈,还没有看见傲山城,心里先有了一些惧怕。 易公与道:“劳烦道友指点一条明路。易家并无任何野心,只求一个安稳的托身之所。” 卢通笑了下。 强龙入河。 易家实力不弱,即便无意搅动风雨,但哪怕只是为了谋生,也免不得与当地各家族发生冲突。 “可有金丹境随行?” “安排了一名供奉护送,若是需要的话,也可以多留些时日。” 他想了一下,道:“等下我修书一封,你们去了后私下联系付素霜付掌柜。” “多谢道友。” 易公与带人离开。 卢通目送他们远去,道:“付素霜,看你这次怎么选。” 付素霜,良妖楼的掌柜。 出身商人之家,从小便伶俐、狡黠。在良妖楼中经过数载历练,仅存的稚嫩也变成了老辣。 聪明人学得快,变得也快。 当年孔家出手时,付素霜第一个投靠孔家,在她的带领下,良妖楼一夜之间改弦易辙,没有经历任何波折,直接成了万妖楼。 “哈哈……” 卢通低头笑了几声。 勾心斗角、生死厮杀,其中乐趣无穷,单是想一下就血气蓬勃,连体内的游血蛭都不安分了。 “师兄,怎么了?” 阙玉捧着茶盘走来。 卢通重新拿出信件,捏在爪中,道:“自珍王邀我会面,为了打消我的疑虑,派了一尊分身过来,还特意约在交界之地。” …… 攻下瀑水七城后,两年以来,芒异又顺利拿下五座小城。 业水小城,刚丢失不足一个月的城池。 城外一片荒芜。 商道勉强完好,路上、路旁残留着许多百姓逃遁时丢下的杂物。 卢通沿着商路飞行。 经过一个破轿后,前方出现一辆巨大车厢。 高近两丈,仅有一个孤零零的车厢,没有马车,表面覆盖着一层白水晶,一尘不染,看起来十分惹眼。 万喜正站在车外。 卢通飞身过去。 万喜道:“夫君,王上在车厢内。” 卢通点了下头,道:“擒气宗卢通,拜见自珍王!” “请进。” 轿内传出一个略显柔嫩的声音,像尚未长大的少年,听不出男女。 万喜掀开门帘。 卢通一爪踩入轿内,接着探身进去。 车厢内立了一面镜子。 圆镜,直径近一丈,悬在空中,镜面内一片漆黑,仿佛通向另一个空间。 卢通心中十分警觉,微微低下头颅,道:“拜见前辈!” “不必如此,唤我师兄便是。” 镜中亮起一点白光,接着缓缓化出人形,圆头、圆眼、圆身子,略微驼背,像一个面容慈祥的胖老人。 卢通心里更加警惕。 “不敢。不知前辈找我,有什么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听说师弟就在附近,找师弟说说话、叙叙旧,免得以后生疏了。” 自珍王摸出一个酒壶,隔着镜子倒酒。 一束酒液流出,飞出镜面,飘在卢通面前化作一个盛满酒的酒盅。 卢通张口一吞,直接连酒、带盅,一起收入储物法宝。 自珍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道:“当年师弟赢了谢商,我断定师弟以后一定不俗,可还是没有料到,竟然成长得如此之快。” “多亏了那道阵法,晚辈在此谢过前辈。” 卢通拱手行了一礼,拿出酒壶一口饮下。 “咂!” 自珍王也喝下一杯,咂了下嘴,道:“万魔大阵只是普通手段。这世上得了大能传承的不少,可比得上师弟的,不多。” 自珍王态度亲和,一开口就是吹捧。 卢通听了几句,越来越担心被算计,赶忙道:“一身手段全部仰仗宗门栽培,尤其是苦凰真人费心良多。” “宗门只重利益,栽培也是为了获利,师弟可以担当大任,他们才选了师弟。” “晚辈不敢妄言。” 卢通收敛心神,打定主意耗下去,等着自珍王主动吐露来意。 自珍王道:“师弟半路入宗,又修行邪法,在擒气宗必然处境尴尬。混入地府后,藏头露尾,免不了担惊受怕,想来受了不少委屈。” “不委屈。没有宗门扶持,我难有今日。” “扶持?哈哈,依师弟的性情,应该不会相信这种糊弄黄口小儿的说辞。” 卢通沉默不语。 “哎。” 自珍王长叹一口气,沉默许久后,喃喃道:“如临深渊啊!” 卢通心头微动,蹙了下眼角。 “哎……” 自珍王又叹了口气,道:“受命于人,每一步都好比脚踩剑锋,胆战心惊啊!” 卢通这才确定。 自珍王说的不是他,或者不光是他,也是在说自己。 “前辈贵为众鬼之王,什么人可以让前辈忌惮?” “狗屁鬼王。” 自珍王嗤笑一声,摇头道:“不过是一条听从他人驱赶的野狗罢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拼上性命替主人换几口血食。” 卢通心神一震,心底深处涌出许多佩服。 他一向谨慎。 修为越高,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行事越发收敛,反倒不如练气境时肆意妄为。 可是自珍王竟然更甚一步。 已是元婴境,身为鬼王可以号令无数手下,竟然自比野狗,简直是把头缩进了裤裆里。 有所忍必有所图。 同样,图谋越大,才越能忍耐。 他心头微寒,轻吸一口气,道:“前辈太过自谦,天下修士万亿之众,可以比上前辈……” “什么修士,万亿血食罢了。” 卢通心头一跳。 自珍王举起手臂,指了一下前、后、左、右。 “天下就是一个大牢笼,可以跳出此笼的寥寥无几。我作为欲鬼,先天有缺,机会几近于无。而师弟,还有一丝可能。” 卢通心中若有所思,试探道:“前辈所说的,应该不是地府、天庭设下的通天绝壁。” “不是。” 他抬起头,看着镜内人影,道:“这个牢笼是天地?” “对,早知道伱一点就灵!” 卢通眨了下眼,缓缓摇头,道:“照前辈的说法,河是鱼的牢笼,山是树的牢笼,有人一生没有出过城池,城池也是他的牢笼。” “河流本不是牢笼,可是有人用渔网驱赶时,它就是鱼的牢笼。” 自珍王说完,双眼处亮起刺目白光,道:“卢通,你出身寒微,不该看不出来。” 卢通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天地为牢、万亿血食…… 他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心绪突然变得十分沉闷。 “前辈唤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此事?” “是,也不是。” 卢通长吐一口气,静静地看向自珍王。 自珍王道:“通天绝壁早晚会被攻破,壁破之后,天下必然有大变化。” 自珍王略作停顿。 卢通问道:“什么变化?”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珍王脊背挺得笔直,缓缓道:“只知道,变化之大,不亚于当年开辟天庭、划定地府。” 卢通心头一紧,下意识捏了下龙爪。 大变中有大机缘。 本以为机缘在巡天城外的新野群山,可是按自珍王所说,与大变相比,新野群山那里只是一道开胃小菜。 “请前辈指点!” “我自己都是一条丧家野狗,如何指点你?” 卢通神色不动。 自珍王专程邀请,又主动透露消息,即便是丧家野狗,也是一条有所图谋的野狗。 自珍王斟酌了一息,道:“我听了一些闲言碎语,如果猜测不差,你若是‘守善行恶’,或许可以抓住一线机缘。” “如何守善、行恶?” “我要知道就不来找你了。虽然分属两方,可是其实只有我们才是同路人,师弟可明白?” “如果真如前辈所说,我们的确……” 卢通吐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杀人的鬼、杀人的人,全部是一把刀而已,没有任何分别。 镜子中的白光开始变淡。 自珍王最后道:“人啊、鬼啊,不管做好事还是坏事,只要还有用,就可以活下去。有人觉得师兄快没用了,可惜他们看错了。” 镜中人影消失不见。 卢通思索几息,对着镜子拱手行了一礼,退出轿外。 一阵狂风卷过。 他一爪撕开周围煞气,仰头看向天上,道:“天外天……” 感谢盟主“握草有点假啊”,年前加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八章 浑浊 焦黑乱林中,五尊石头丹炉一字排开。 卢通挨个看过炉内,道:“太慢了,易家送来的精血不够?” “不是,血灵不足,仅凭精血无法长成仙丹。” 他摇了摇头,纵身一跃,跳到石头上盘绕而坐。 初入金丹时,可以一连凝聚七枚血灵,每枚指肚大小;如今修行数十年,神魂略有增强,可以一连凝聚八枚血灵,每枚核桃大小。 可是仍然不够用。 “师兄?” 阙玉走到旁边。 卢通低头看去,道:“怎么了?” “师兄心神不宁,自从见过自珍王后变得十分急躁,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他神色一滞,缓缓点了下头。 天地为笼,自珍王说他有一丝可能可以超脱出去。 一丝,几近于无。 意味着不主动去争的话,大概率轮不到他。可是去争,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卢通仰头看向天上,道:“师妹可曾听过,天地为笼的说法?” 阙玉摇了下头,道:“我只听过心牢。心在牢笼,处处都是牢笼。心得自在,随时可得自在。” 卢通笑了下,没有再问。 阙玉说的牢笼是假的。 他所指的,是一个虽然看不见,但是极可能真实存在的牢笼。 “元术老君近年可有应对?” “师兄指什么应对?” “十分异常的大动作,和当年打穿天空、引爆异象时类似的变化。” “没有。” 卢通心头微缓,道:“看来还有时间。” “师兄,难道又有变化?” “对。师妹快些提升修为,如此才可以再大变来临之时,保全性命,甚至借此更进一步。” …… 沉膏腴月丹、星罗神丹、白日飞龙丹、阳羽丹、伏绿接星丹…… 盘家族老留下的箱子逐渐变少,换来一枚枚丹药。 夜晚。 卢通盘绕在雷山上,炼化完神魂空间的灵气,睁开双眼,吐出一道法力,泛红烟雾化作一道半人、半蛇的虚影。 “夫君又修成一道法门?” 万喜早已等在山下。 卢通没有理会,念头微动,凝聚出一枚血灵,翻手打入虚影中。 法力源自金丹,本命法术也在丹内。 大宗大族的传承中,法门、法术、本命法术、杀伐之法等全部如出一源,彼此配合后威力倍增。 他没有传承。 不过机缘巧合下,一身法门看似杂乱,实际上《秘妖缘身功》、《正逆血录》、血灵、《赤云真经》,彼此之间同样是丝缕相连。 只是缺一次高人指点,或者直至穷流溯源的顿悟,从众多法门中悟出《赤云真经》的玄妙。 他仔细盯着血灵。 血灵缓缓散开,半人、半蛇的虚影变成了一个血影,等了几息,血影始终是一个死物,没有丝毫变化。 “呼。” 卢通敛起法力。 万喜纵身飞起,揽入血影,一口吞入腹内,落在卢通身旁,道:“夫君,成了。” “什么?” “遂目上钩了。第二条水脉即将贯通,他以为是夫君镇守那里,准备带人阻挠。” 卢通扬起头颅,一爪踩在雷山上,道:“什么时候?” “大概率是水脉打通的那天。” …… 浪歌山,其中一座山头上云雾缭绕。 卢通落在山前,打出一道法力。 片刻后,齐泱泱遁出阵法,道:“卢师弟,许久不见,听说师弟去了小城?” “不错。” “进来说话。” 二人进入阵内,落在亭内坐下。 卢通问道:“漭漭师姐不在?” “不在。家姐雷法初成,领了一队弟子与鬼城厮杀,可是有要紧事?” 他点了下头,道:“有几个厉害对手,想邀请两位师姐一起出手。” “师弟眼中的厉害对手,一定不是寻常修士。” “象山府鱼宫山的诸宗门人。目前只知道两人,一个叫遂目,遁速极快。另一个叫卷廷,此人有一件灵宝‘五色苍叶’。” “灵宝……” 齐泱泱顿时神色一凝。 明珠不暗投。 只有足够厉害的人,才有实力得到灵宝,而且有了此物之后,实力还能更进一步。 齐泱泱取出茶具,倒了杯茶,道:“师弟怎么会惹到如此大敌?” “师姐应该听过几年前的瀑水七城之争。” “略有耳闻。” 卢通捏起茶杯倒入口中,道:“就是那次,我杀了鱼宫山几名修士,他们一直在找机会报仇。” 齐泱泱眉头微紧,看起来有些为难。 卢通放下茶杯,道:“师姐有顾虑?” “嗯。” 齐泱泱点了下头,重新添满茶水,道:“身怀灵宝,最少也是真人门下。师尊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得罪此类修士。” 卢通眨了下眼。 厮杀至今,真人之间仍然很少分生死。至于大能之上,唯一一次听说他们交手已经是数十年前的雷域之争。 “敢问师姐,可是有隐秘?” 齐泱泱略作犹豫,道:“师尊也不清楚,只是说厮杀看似惨烈,古仙也派人北上,可是并没有拿出真正的宝贝。” 卢通有些不明白。 “什么宝贝?” “古仙之地天材地宝无数。那些东西拿出来,无论增强实力,亦或是振奋士气,都有大用处。可是一直没有出现。如今局势不明,我等最好保留实力,不宜得罪强敌,以免日后无力腾挪。” 卢通点了下头,心中暗暗思索。 真人也有察觉,看来自珍王所说的不假。如此的话,更需要斩杀敌人,尽快立下三个功劳。 他拱起龙爪,道:“多谢师姐指点!” “不必客气。” 齐泱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卢通道:“那就不杀卷廷,只杀遂目。师姐有所不知,近年来一直是遂目四处拉拢人手,意图杀我报仇。” 齐泱泱蹙了下眉,眉心堆起一层褶皱,一瞬间似乎变得有些生疏。 “区区一个手下败将,师弟何必如此忌惮?” 卢通心头一沉。 上次齐漭漭说过,力所能及内,几人互施援手。今天再看,要么此事已经力不能及,要么只是一句空话。 无论如何,经此一事也看破了真假。 他点了下头,道:“也是。今天过来还有一件事。” “师弟请讲。” “前年,我与漭漭师姐做了一笔交易。如今时间过去大半,劳烦师姐问下,那道法门何时才能入手。” 齐泱泱神色冷了一瞬,重新弯起嘴角,道:“等家姐回来,我替师弟问下。” “多谢。” 片刻后,卢通离开阵法,喃喃道:“还是得找角竹筝,只是……” 角竹筝很贪。 一旦与她合作,除了人头外,其他好处多半全归角竹筝所有。而且说不定还有其他意外。 他不喜欢与角竹筝联手。 当年进入浪歌山时,也没有询问角竹筝的住处,如今想登门拜访,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他看了几眼左右,朝浪歌山最外一座山头飞去。 原真人的楼阁。 卢通禀明来意后,被带入楼内坐下。 几息后一个熟悉的侍女出来。 迎南送上茶水,道:“师兄,角竹筝仙长就住在旁边第二座山的山腰,洞外种了一亩白花,十分好找。” “多谢师妹。” 卢通端起茶杯。 “不过角仙长一般不在山上。楼内有千里传音阵,师兄如果有急事,我可以帮师兄传讯。” 他正准备喝茶,立即停下动作,道:“有劳师妹,就说是关乎水脉的大事。” “好,师兄稍等。” 迎南上楼传音。 卢通喝完茶,又等了一会儿。 迎南下来道:“师兄,角竹筝仙长让师兄回去等候,她今晚便回来。” “多谢师妹。” 卢通飞身离开,出门时念头微动,速度放缓,问道:“上次那柄剑,师妹用得顺手吗?” “师兄的法宝难得一见,连真人也说是一把好剑,让我不要辜负它,还赐了一本剑法。” 迎南脸上绽开笑容,行了一礼,道:“师兄大恩,迎南铭记在心。” 卢通咧口一笑,翻手取出另一把剑。 “这两柄剑本是一对,既然你与它们有缘,干脆都给你。” “师兄,一把剑已经足够用了。” 他把剑递过去。 传音是一件小事,但是这件事对迎南没有任何好处,若非心怀感激,她完全可以闭口不说。 这把剑对他没用,不如再结一个善缘。 “一把剑而已,拿上吧。” 卢通松开爪子,直接飞身离开。 “师兄……” 迎南接住长剑,目送卢通远去。 …… 夜色幽静,阵法内电蛇游走,偶尔炸开一道雷芒,发出“噼啪”脆响。 卢通盘踞在雷山上,龙口一开一合,吞咽电蛇锻体。 《正逆血录》,不单修炼血种时有正逆,演化血种同样有正逆。 正,按照法门,向血种中炼入各种天材地宝。 逆,借助“仙丹”游血蛭、雷电等,淬炼妖躯,再影响血种的演化。 雷电锻体十分缓慢。 “仙丹”级的游血蛭却十分霸道,生生撕裂血肉,强行刻入一道神通,反馈到血种上的变化清晰可见。 一正一逆,获益匪浅。 妖躯、血种; 法力、金丹; 之前的关联千丝万缕,也借此《赤云真经》同样大有长进,金丹外的半个人形,一步步成长为半人半蛇。 “你受伤了?” 一个瘦小人影闯入阵内。 卢通咽下一口电蛇。 每隔半月或一月服一次“仙丹”,每次都鳞破、爪裂,法门尚未大成,他没有耗费精血恢复鳞甲、爪牙等。 看起来缺鳞、少爪,仿佛一头垂垂老矣的病龙。 “第二条水脉什么时候打通?” “六天后,你传信所说的大事是什么?” 卢通笑了下。 近几年没有出手,角竹筝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这次见面连师兄也不叫了。 “有人要袭击水脉。” “谁?” “鱼宫山的几个修士,其中一个好像叫卷廷。” “扇尘宗卷廷!” 角竹筝猛地打起精神,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卢通动了动爪子,道:“我有我的办法。这次机会十分难得,我法门刚刚修成,一起除掉他们立功,如何?” 角竹筝原地思索。 卢通耷拉下眼皮,龙头枕在山巅,看起来没有太大兴趣。 角竹筝心思多。 万一被看出来,他想杀死遂目等人,不知道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片刻后,角竹筝道:“我与卷廷交过一次手。” “输了?” “此人手段老辣,不贪进、不畏缩,步步为营。手里还有一件灵宝,可以抵挡音波、磨灭法术。若非此人阻拦,我已经开出三条水脉。” “那就趁这次机会除了他,别忘了我也有灵宝。” 卢通仰起头,张开嘴巴,口中飘出一层层轻纱,还有一捧细小碎花。 角竹筝盯着碎花,眼中亮起一抹红光,道:“得手后,卷廷的灵宝归谁?” 卢通心头轻笑。 “你是沐香山弟子,还缺一件灵宝?” 角竹筝低下头,沉默了几息,咬牙道:“我若保下洞海宗,自然会有灵宝!” “那这一件……” “归我,其他东西归你。” …… 六日后。 鬼城以北十三里外,几艘大船飘在水面。 卢通踩在一艘楼船的围栏上。 修养数日,炼化了三十余滴血灵,残破鳞甲、爪牙已经全部长出,泛黄阳光下泛起一层油润亮光。 他看着水面,道:“截断地脉、开辟水脉,全是一片浑浊,看来浑浊就是乱象之表。” 角竹筝没有理睬,一直望着鬼城方向。 旁边一个魁梧青年却挑了下眉头,道:“师弟好见识。” 卢通侧头看去。 洞海宗官同天,角竹筝请来的帮手,一个时辰前才刚刚认识。 眉英、鼻挺、眼含光。 相貌十分不俗,几乎可以和宋言柏媲美。 此外,锻体水准十分高深,高近九尺,一举一动腹内隐隐传出水声、风声。 “官师兄也有同感?” 官同天点了下头,道:“世间万气,愚、痴、凶、虐皆是浊气,浊气一出,潜藏变化无尽。” 卢通神色稍变,听出了官同天不止在说浑浊,也在说一种法门。 “请师兄指点,我们该如何应对?” “反伪还真。性情与道法相合,等到坚正如山,自然有谋必成、有战必克。” 卢通有些触动。 官同天的说法,心念合一,以不变应万变,不受世间浊气影响,也不惧怕外面的浑浊变化。 他一直是心念合一。 只不过自认为人力浅薄,看起来没有坚守如山,而是跟着变化而变。 世上浑浊,他也浊; 世上清澈,他就收敛几分。 “怎么还不来?” 角竹筝突然开口,听起来十分不悦,道:“再不来,水脉就彻底打通了。” 说话间水面开始下陷。 一艘艘船只飞向高空。 无边水面,仿佛地陷一般,短短几息便凹陷数丈。远处的湖水奔涌而来,迅速形成一眼漩涡,疯狂吞噬海量湖水。 角竹筝看向卢通,道:“你如何解释?” “解释什么?” 卢通也十分失望,叹了口气,用力伸了一下脖颈,道:“剑已出鞘,总不能无功而返,他们不来,我们去找他们便是。” “走!”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五十九章 比命 鬼城以北。 截水湖沿岸,万舟集、龙尾岛、小浦盐场、平湖码头、黑礁林、大塘口等连成一条曲折长线。 几艘大船缓缓靠近。 卢通盘在楼船内,望着远处,问道:“他们在什么位置?” “龙尾岛。” 名字有些熟悉。 卢通想了一下,神色微动。 以前还在鬼城时,龙尾岛似乎是余气啼率人值守的地方。 此外,暖清值守黑礁林、遂目值守小浦盐场,还有附近的大塘口当年由辛辰率领弈法宗弟子值守、万舟集也由赞天育守过。 十余年过去,湖岸依旧,人却已经变了几遭。 “岛上有阵法?” “刚布下不久,所以只能引出来。” 角竹筝也看着远处,时不时地蹙一下眉头。 卢通回忆起卷廷的性情,道:“鱼宫山一行应该由卷廷率领,此人性情沉稳,你有办法应对?” 角竹筝沉默不语。 官同天突然道:“沉稳未必全是好处。” 角竹筝摸出一枚玉符,道:“不错,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难得相聚,不如趁机试一试!” 卢通蹙起眉头。 他只想杀几个人立功,把最后三页金册用完,可是看角竹筝的样子好像有大动作。 “试什么?” “冲入鬼城,寻机杀戮。” 角竹筝捏碎玉符,继续道:“如今三名王在东,城中空虚,只有几家宗门、鬼洞留守,我们突然杀入,必然可以得手。” 卢通觉得可以一试。 只要没有真人阻拦,以他们的实力,即便无法得手也可以脱身。 “如何杀?” 角竹筝挥手打出一道法力,幻化出鬼城北部的众多山峦、村镇、阵法、鬼洞等。 “卷廷大概率不会出来,我们先佯装叫阵,随后绕过龙尾岛,直取六格湾。那里有三口鬼洞,等我们到时,水脉已经冲入水湾,阵法也会破损。” 卢通仔细盯着地图。 六格湾有良田数百亩,位于河边,一面斜对龙尾岛、另外三面环山。 他看了几眼,继续看向鬼城深处,道:“这个地方,几座山后好像是小有宗的地方。” …… “卷廷!我水脉已成,龙尾岛早晚是我囊中之物!” 龙尾岛上,角竹筝站在甲板上尖声叫嚷。 岛内灵气如云。 一个少年缓缓走出,眉眼稚嫩,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单手握着一把青蒲扇。 “有我在,这个地方你取不走。” “是吗?我就在这里,可敢与我杀上一场,分个输赢!” “我敢,你却不敢。” 卷廷摇了摇头,瞥了几人一眼,道:“卢通、官同天,都是老相识,三位一起过来,看来不会善罢甘休。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三位敢不敢接下?” 卢通心中直接拒绝。 对手说的提议,听起来再好、再诱人,也不能答应。 角竹筝却直接应下。 “好!伱说。” 卷廷走出一步,道:“几位全都修为不凡,与其浪费招式厮杀,不如直接比命。” “怎么比?” “一人一招,只许接、不许躲,一直到死为止。如何?” 卢通顿时有些心动。 为了今日厮杀,专门留了十滴血灵,比命硬,正中他下怀。 角竹筝正要开口。 他探出龙爪拦下,大声道:“遂目何在?” “卢通!” 遂目脚踩白光,从岛内电射而出。 卢通踩出几朵乌云,从船上飞起,道:“听说你一直在找机会杀我,今日我就在这里,敢不敢来比?” “我和你比。” 卷廷抢先接下,笑着道:“不单是你,还有角竹筝、官同天,我一人接下你们三人,你们赢了,龙尾岛、还有我这件灵宝,全部归你们所有。” “好!” 角竹筝一口应下。 卢通摇了摇头,道:“我和遂目早有仇怨,等仇怨了了,我们再比不迟!” 遂目神色十分平静。 与卷廷商议了许久,卷廷抬手在蒲扇上一撕,抽出一把黑蒲扇。 卷廷道:“卢道友,你可以借取法宝。” “不必。” 卢通纵身飞起。 一道法力从旁边传来,角竹筝道:“五色苍叶内有五根扇骨,黑扇是其中之一,专克肉身,名叫‘红粉’,帮我夺下,我定有重谢。” 他没有理会,飞出数里,停在楼船、岛屿之间。 遂目手持黑蒲扇,飞到对面,道:“卢通,血海深仇,我恨不得把你剥皮抽骨!” “是吗?” 卢通神色十分平静,道:“若非听说有人在找我,我已经快忘了你们。我记得,上次见面时,你似乎丢下了一个女修?” “你找死!” 卷廷抡起扇子,滚滚法力涌动,巴掌大的黑蒲扇瞬间变成三丈大小。 “嘶!” 蒲扇落下,一粒粒黑沙浮出,眨眼间形成一道黑风,发出十分尖锐的风声。 卢通立即运起《兜天法》,变成一条四尺小龙,盘成一座“小山”把头颅护在正中,张口吐出一束火焰。 火焰冲入风中,穿出一个小孔。 孔内黑风如丝。 一粒粒黑沙连成一条蛛丝,表面上闪烁锋锐寒光,几息间火焰被分成上百段,然后逐一消散。 “呲吱!” 黑风落下,异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卢通低下头,把头颅埋入身下,感觉有上千柄利刃在切割,同时还有上万张砂布在摩擦。 几息后声音停下。 他重新抬起头。 几根鬃毛飘落,鳞甲也变得斑驳不堪,原本油光滑亮的鳞甲上遍布划痕。 “不错,该我了。” 遂目眼神阴沉。 卢通运起法力,鬃毛上跳出一道道雷芒、电蛇,运起《律雷落剑术》。 雷电化作一柄三尺长剑。 “去!” 雷剑一闪而过。 遂目抬腿提出一脚,一记雪白脚印飞出,印在雷电上,直接把雷电击溃。 卢通眼神一闪。 遂目也有些意外,道:“你的雷法也不过如此!” 卢通笑了下,点头道:“不值一提,不过好在足够杀人。” 遂目咬紧牙关,不再言语,抬起蒲扇扇出一道黑风。 一风、一雷。 二人手脚不停,短短一刻钟,互相出手近二十次。 卢通浑身鳞甲破烂,鬃毛也变得十分稀疏。 遂目却毫发无伤。 又是一回合后。 遂目默默运起法力,五息后才缓缓抬起扇子,道:“我修行三百年,法力浑厚,和我比命,我耗也耗死你!” 又是一道黑风。 风极大,也极怪,滚滚黑风含而不发,积蓄在一起,形成一个黑色兜网,好似一个张开的渔网。 卢通轻吸一口气,张口吐出一层层轻纱,还有一朵朵小碎花。 遂目神色一紧,扇子挥出之前,又强行运出一道法力。 “咻、咻……” 尖啸声中,黑网落下。 每个网眼内都藏了一道龙卷旋风,旋风末端异常尖锐,仿佛急速旋转的尖刺。 黑网穿过轻纱,碰到碎花后速度骤然一降。 卢通敛起法门,纵身一扑,瞬间化作一条六丈神龙。 一条龙爪探出。 长近丈半,骨节狰狞如缸,一枚枚勾爪闪烁寒光,堪比犁山之刃。 一爪撕出。 黑网散开,无数旋风四散,仿佛上千柄漩涡飞剑,只是……剑速极慢。 卢通四个龙爪接连挥出。 远处看,龙爪极快,化作一团虚影,眨眼间便把所有黑风全部撕碎。 “咦?” 官同天看着碎花,眼睛缓缓瞪大,道:“不对,这件法宝是辅助身法,还是迟滞法术?又或者……” 岛屿外,卷廷也盯着轻纱、碎花,道:“这是……不好,这是散花纱帐!遂目!” 卷廷开口时。 卢通已经遁出十余丈,杀到遂目面前,一层轻纱落下,无数碎花把二人团团裹住。 “遂目!看你如何招架!” 五指张开,犹如一记掏天鹰爪,爪下乌云翻滚,窜出一道道雷火。 “逃!” 卷廷的声音终于传来。 “死!” 卢通猛地挥出一爪,上一瞬还是十丈外,下一瞬已经逼近到面前。 巨爪落下。 遂目神色瞬变,脚下亮起一道白光,举起黑蒲扇朝上一掀。 黑风还未生出,直接被雷火绞碎。 “噗!” 龙爪落在蒲扇上。 遂目身子猛地一矮,连人、带扇被砸落两丈,手中一束黑烟散出,蒲扇只剩下一根黝黑扇骨。 一爪之后又是一爪。 遂目脚下刚亮起白光,第二记龙爪已经抓住肩头。 卢通随手一扯。 一束血光扬起,直接撕下一条手臂。 遂目牙关紧咬,双目瞬间通红,吼道:“你使诈!” “哈哈!” 卢通仰头大笑,张口吐出一束火焰,把遂目从头到脚团团裹住。 “和你拼了!” 火光中响起一声嘶吼。 接着周围灵气蜂拥而聚,一束浓郁白光生出,白光极亮,直接冲破了火焰。 本命法术。 瞬息间,卢通心头一凉,突然想起了一个徙仙宗的传闻。 “徙仙之道,对敌时能避则避,避不过,迎头而上,与敌家一起清净。” “呼!” 无数朵小花汇聚而来。 一个人影冲破火焰。 遂目变白了。 头发、双目、皮肤、衣袍,甚至肩头喷出的鲜血,全部变成了雪白,放出蒙蒙白光。 遂目撞入“花丛”中,一朵朵小花直接溃散。 卢通瞳孔一缩,立即收回双爪,拦在身前,同时后爪急踩,准备避开舍命一击。 刚退出丈许,遂目已经撞入怀里。 一道磅礴巨力涌来,力道之大,仿佛一道白色流星穿透了天外天,直接撞入怀里。 双爪直接被压到胸前。 一股巨力砸到胸口。 “呃……” 卢通张口发出一声闷哼,瞬间倒飞出去,拖出一条龙尾,还有一道绵延数丈的白光。 一连飞出数里。 白光终于黯淡。 遂目满脸焦痕,嘴唇已经被烧成一个窟窿,窟窿动了几下,正要开口时。 一个龙爪落下直接捏碎头颅。 “噗!咳、咳……” 卢通提着尸体,吐出一大口鲜血,又用力咳嗽几声,喷出几块碎肉。 肺破了,心也破了。 五脏六腑全部受伤,十枚血灵瞬间耗尽,依然是重伤。 鲜血、碎肉坠落时,一条条游血蛭从鳞甲缝隙探出,追上鲜血、碎肉,直接卷入体内。 卢通睁了下眼。 探爪攥住游血蛭,几道法力闪过,手指粗的游血蛭被撕成寸许长短,化作一捧嫩红鲜血。 一口吞下,腹内残破脏腑传出丝丝剧痛。 “啊……” 他张口发出一声又痛苦、又舒爽的呻吟,敛起尸体上的法宝等,返回楼船上,放目看向远处。 遂目临死一击之前,丢出了黑蒲扇。 角竹筝一直盯着此物。 早提前不守规矩,留下一个幻象,暗中潜伏到了近处,第一时间抢到了黝黑扇骨。 只是…… 卷廷挥出蒲扇,卷起两道狂风。 一道火焰冲天; 另一道风如青矛,矛密如雨。 “火熊熊、水瑟瑟,萧萧入空寂。” 卷廷挥手一指。 漫天青矛落下。 冲天火焰、狂风,化作一条红蟒,扬起头颅,一口吞向角竹筝。 “官同天!阿京!卢通!” 水面骤然破开。 一头星彩灵鲸跃出水面,接下无数青矛,尾巴一卷,又掀起一道巨浪砸向卷廷。 漫天水花落下。 官同天从水花中走出,每步落下,体外便多出一层水甲,几步后化作一尊三丈高的水巨人,迎头撞向风火红蟒。 卢通看着远处,没有任何动作。 卷廷以一敌三,没有丝毫惧色,抬起扇子,一连扇了两下。 “水火驾云,神龙虚中游!” 狂风席卷水、火撞在一起,互相磨灭中,一捧捧炽热水雾升腾,又是一阵风吹过化作一条近百丈的白龙。 星彩灵鲸、官同天一起被逼退。 “啊……” 角竹筝突然痛叫一声。 手中扇骨散出无数黑沙,已经割开、磨光狐爪上的皮毛和血肉,露出一根根白骨。 即便如此,依然没有放手。 “真人!求真人助我脱身!” 天上风云突变。 一朵云雾散开,原真人从云中走出。 卢通赶忙行礼,道:“拜见真人!” 原真人微微点了下头,看向远处,道:“出来吧。” 一只苍鹰飞来,化作一个青衫人影。 原真人道:“原来是小有宗的道友。” “请。” “就在这里?” 原真人瞥了一眼下方,轻轻一笑,笑时似乎牵动了天地,一道波纹散开,向上卷天、向下卷海。 卢通眼角猛地一抖,嘴角又渗出几道鲜血,立即吩咐船夫。 “快,退后!” 楼船立即退后。 青衫人影也推出一掌。 几道云雾生出,在天上化出青山、绿水、竹林等,仿佛一幅画卷铺开。 “小有妙景,名不虚传。” 原真人走出一步,又是几道波纹散开,画卷上顿时浮出几道褶皱。 卢通神色一黯,纵身一跃,一头扎入水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六十章 灵井 湖面上,几艘大船静静漂浮。 船上人人带伤。 卢通吊在一张椅子上,气息十分萎靡。 一条命,三成毁在遂目手中,两成毁于真人交手的余波,如今只剩下半条性命。 官同天坐在旁边,伤势最轻,不过脸色也略显苍白。 角竹筝最惨。 双目紧闭,蜷缩在椅子上,少了半条左前爪,剩余左爪也仅剩白骨。伤势很重,此外……扇骨也没有抢到。 一片寂静中。 角竹筝慢慢睁开眼,左右看了下,满眼怨恨地盯着卢通。 “你若帮我,一定可以夺下黑扇!” 卢通瞥了一眼,轻哼一声,鼻孔喷出两道气剑,道:“那条扇骨早就可以化作飞剑,偏偏最后关头才收回,分明是卷廷故意戏耍你。” 两位真人交手了三个回合,角竹筝趁机遁出百丈。 可惜最后关节,卷廷挥手一招,扇骨黑光大放,化作一柄飞剑返回手中,连带着切掉了角竹筝半条手臂。 角竹筝神色不忿,猛地仰起头,下一刻又神色一痛,蜷缩在椅子上。 卢通耷拉下眼睛,继续炼化阙真人炼的杂果丹。 杂果丹,名字不好听,丹效却十分明显。每次吞入蛭血后,阙玉便丢出一枚,吞了几次干脆直接送了一瓶。 一道道暖流、凉意散开,血肉逐渐恢复气力。 角竹筝休息了一会儿,咬着牙道:“不能就这么罢休!” 卢通没有理睬。 官同天叹了口气,安慰道:“师妹先安心养伤,以后有的是机会报仇。” “不!” 角竹筝看向断爪,龇出一枚枚獠牙,道:“我从未受过如此侮辱!不报此仇,难消我心中恨意!” 官同天也不在理会。 角竹筝磨了几下獠牙,道:“我们潜入鬼城,大肆劫掠一番,如何?” 卢通开始琢磨其他立功的机会。 三页金纸。 杀死遂目,少了一页,还需要两个。 鬼城中容易打听行踪的熟人,已经七零八落,死得差不多了,还剩下芒异身边有几个“亲近的”。 裁铁、荣语梦…… 他念头转了几下,最后重新想起了“童竟威”。 易家藏了这么久,该脱身了。 角竹筝见没有人附和,咬了下牙关,道:“我有一束老祖祭炼的幻气,可以隐藏身形、幻化景色,即便元婴境也无法分辨真假。我们潜入灵井,劫走井内的五行精粹。如何?” 说完又立即补充道:“得手后,我们三个,还有阿京一起平分。” 卢通有些心动。 灵井,当年法坛宗留下的宝地。法坛宗一共有十八口凝合灵气结晶的灵井,如今只剩下四口,井内精粹无数。 不过仅心动了一下,立即又打消了念头。 血灵耗尽了。 成丹以来,他屡次胜过强敌,最大的依仗就是血灵。 保命之物没了,不宜再犯险。 卢通摇了摇头,道:“如此宝物,只有第一次出现才能出其不意,不如留做杀招。” 官同天却没有附和。 “秀潭村那口灵井,井底积蓄有乌波沉水,选它如何?” “可以。” 二人一起看向卢通。 角竹筝道:“你不相信沐香山的幻气?” 卢通仍旧摇头。 井底是水行精粹,对他没有大用,若是雷电精粹倒值得冒险一试。 “有心无力,我伤势很重,短时间内无力出手。” 二人对视几息。 角竹筝收回视线,道:“张超父师弟有巨明真人传授的符箓,可以与我们同行,师兄觉得如何?” “可以。” 一炷香后,几人人影离开楼船,飞出数丈后,随着角竹筝祭出一道白烟,几人凭空消失不见。 卢通瞪大龙眼,左右盯了几个来回,没有察觉到任何痕迹。 …… 淬水小城,易家。 卢通化作一丈长短,飞入易家府邸,径直进入厅堂坐下。 不一会儿,易公与脚步匆匆,从府外返回。 “卢道友。” 卢通点了下头,道:“公长去鬼城了?” 易公与微微点了下头,道:“对,若是需要,我立即派人唤回来。” “不必。” 卢通摆了下爪子,端起茶杯,道:“易家该离开了。” 易公与十分意外,一时间有些发愣。 卢通瞥了一眼,一口吸完茶水,道:“怎么,不想走?” “不是,不是。” 易公与坐到椅子上,整个人瞬间垮下去,喃喃道:“早知道会有这天,可是……哎!” 卢通放下茶杯。 “这次返回洞海宗,听到了一个消息。其实洞海宗早知道易家投靠了鬼城,一直没有出手,只是准备时机到了,利用易家算计鬼城。” “什么!” 易公与猛地站起。 卢通轻叹一口气,道:“事已至此,如果易家轻易脱身,我也无法交代。尽快把公长叫回来,伱们商议一下如何取舍。” 易公与心神不宁,原地思索了片刻,深深地行了一礼,道:“多谢道友庇护易家!” 卢通离开椅子,缓缓向外飞去。 “易家留几个,你们决定。不过以我的实力,最少要两个大修士才可以拦住,明白吗?” “明白!” 府邸后面。 焦黑树林中,阙玉盘坐在五尊丹炉对面,双手叠放在身前,一捧洁白沙粒漂浮在掌心,随着呼吸聚散不定。 卢通走到丹炉前,掀开炉盖,绞碎一条尚未化作仙丹的游血蛭,直接吞入口中。 “呼!” 他吐出一口废气,祭出雷山缠绕上去。 阙玉敛起法门道:“师兄受伤了?” “嗯。” “遂目一定被师兄杀了。” “杀了。” 阙玉搬出长几,取出茶具,开始静静等候。 卢通没有隐瞒,直接开始讲述这次出门的经过,还有心中猜测。 二人之间的交易。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二人全部清楚。 阙玉“追随”左右,力所能及之内,提供一些助力,而卢通则需要提携阙玉历练。 “万喜猜错了时间,遂目没有带人袭击。” “我们本打算偷袭鬼洞,没料到挑衅时,卷廷竟然主动约战。此人很不简单,实力、心智等远胜过余气啼、芒异等人。” “我猜测,不久后还有类似的宗门核心弟子出现,还有获得传承的甲象书院弟子……” 卢通声音浑厚、低沉,一字一句仿佛一柄铜锤在轻砸大鼓。 阙玉静静倾听。 许久之后,声音终于落下。 阙玉问道:“易家要留下两个金丹大修士?” “不错。” 阙玉蹙眉眉头,想了一会儿,道:“易家已经投靠了万妖商会,难道在师兄眼中,他们还不是自己人吗?” 卢通没有透露过金册的存在,略作沉默后,道:“师妹觉得什么是自己人?” “知根知底又同属一个阵营。” “不对。” 他笑了下,摇头道:“只有别无选择的人才是自己人。” 两天后。 黄昏时分,易公长带着两个人走入林中。 “见过卢道友。” 卢通低头看去,见程藻跟在旁边,不禁神色微动。 “想好了?” “嗯,兄长已经带人离开,午夜后我带领剩余的子弟借水遁走。” “给你一炷香时间。” “多谢!” 易公长拱手行了一礼。 又退后一步,朝身边的两人分别行了一礼,道:“二位供奉的恩情,公长此生不忘!” 其中一个拱手回礼。 程藻只是淡淡地笑了下,没有任何动作。 易公与独自退走。 卢通看着程藻二人,心中浮出一些兴趣,问道:“易家开了什么条件,你们竟然答应留下送死?” “送死?” 另一个供奉脸色瞬间一变,翻手取出一柄长剑,道:“程藻,怎么回事,不是关入洞海宗大牢吗?” 卢通眨了下眼,默默运起法力。 程藻苦笑一声,道:“老顾啊,我们知道那么多秘密,易家怎么可能让我们活着离开易家?” 老顾如遭雷击,定定地站了几息,看着近在眼前的神龙,用力咽了下喉咙。 “和他拼了!” 程藻一动不动。 老顾紧握长剑,也没有动作。 卢通咧开嘴巴笑了下,獠牙内闪过几层轻纱,安慰道:“你们体内都有游血蛭,关入牢内没有药液,每日生不如死,不如直接来个了断。” 金丹大修士极难招揽。 易家的三名金丹境供奉,全部是靠游血蛭才“拉拢”到手。 老顾面如死灰,手掌松紧几次后,猛地跪在地上。 “求仙长饶我一命!顾双槐愿效死命!” 程藻没有求饶,不过眼神也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波动。 旁边,阙玉早猜出了易公长的来意,取出四个长几,摆上瓜果、肉脯、茶酒等。 卢通抬手示意,道:“坐下说话。” 几人分别坐下。 卢通捻起一枚肉脯,塞入口中,道:“程道友既然猜出了真相,为什么还答应易家?” 易公与没有明说。 不过他也猜出了几分,易家应该说了谎话,欺骗两人只是带回洞海宗坐牢,说不定还许诺了暗中提供药液。 程藻故作洒脱地笑了下,端起一杯酒,酒液表面微微抖动。 “不答应又能如何?” 程藻一口喝完,用力放下酒杯,继续道:“自从被游血蛭缠上,早预料到会有今天,只是……只是没想到,易家竟然如此无耻!” 卢通信了几分,也没有全信。 易家固然无耻。 可是程藻在易家肯定得了不少好处,否则算计他的时候,易家也不会安排程藻来下幼虫。 “河边那尊巨像里是什么?” 程藻、顾双槐同时神色稍变。 卢通更加好奇。 近年,和易家关系变得十分紧密,易家提供了许多丹药、精血,唯独对巨像仍然十分戒备。 他喝了一杯酒,道:“万事大不过死,到了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邪修。”顾双槐抢先说道,“易家用游血蛭控制了几十个修士,修炼邪法,平时就藏在巨像里面。” “原来如此。” 卢通摇了下头。 还以为易家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原来只是几个邪修。 阙玉问道:“敢问顾道友,那尊巨像是傀儡吗?” “不是。” “不对。” 顾双槐刚说完,程藻直接反驳,道:“算半个傀儡,巨像内有血肉、游血蛭,易家兄弟可以通过游血蛭掌握巨像。” 卢通挑了下眼角,问道:“易家有法门驭使游血蛭?” “不是法门,是一枚血符。” “什么血符?” “不清楚,只见过一次,红彤彤的,像一块血玉。” 程藻说完。 顾双槐咽下一口酒,赶忙道:“我见过两次,血玉里也有一条游血蛭,肯定是传说中的‘仙丹’级。” 卢通和阙玉对视一眼,记下此事。 “易家还有什么隐秘?” “泊酒小城康家。” “什么?” 卢通有些意外。 程藻端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道:“易家、康家私下往来极多,易家投靠鬼城,康家必然也是如此。” 卢通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赶紧问道:“为什么?” “直觉。” 程藻低下头,开始吃东西。 卢通看向顾双槐。 顾双槐愣了一瞬,用力点头,道:“对,肯定还有康家。” “为什么?” 顾双槐支支吾吾了几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一片寂静中,时间悄然而过。 午夜过去。 程藻仰头看向天上,道:“今日无星、无月,真是一个好日子。” “对。” 卢通喝完残酒,把瓜果、肉脯一扫而空,推开长几,道:“师妹,收起了吧。” 阙玉收起长几,离开雷山。 顾双槐已经被恐惧淹没,瘫坐在地上,失神道:“还有没有机会……我不想死……” 卢通纵身跃到雷山上。 林外,易府内亮满了灯火,院中、廊下还有一些人影走动。 他看了几眼,吐出一层层轻纱,道:“给你们一个机会,胜过我,放你们离开。” “真的?” 顾双槐猛地精神一震。 程藻也抬头看去。 卢通笑了下,道:“当然是真的。” 易公长可以逃,但是不能悄无声息的离开,必须闹出点动静,而且越大越好。 程藻、顾双槐对视一眼。 三息后同时跃起。 顾双槐祭出长剑,斩出十余道剑芒,剑芒纵横交错,同时封死上下、左右。 程藻气血翻滚,化作一尊丈半力士,翻手取出一杆铁棍,卷起一道火焰奔上雷山。 “死!” 剑芒、长棍、火焰同时袭来。 卢通瞥了一眼,一爪撕开剑芒,同时腰肢扭动,抽出龙尾,一尾扫飞程藻。 “不够。” 二人默不作声,同时施展本命法术。 顾双槐凝聚出一柄十丈银剑; 程藻放出一片火云,提棍卷起火云,再次杀向雷山。 卢通轻吐一口气。 银剑落下。 他一爪捏住剑刃,反手丢入火云,再次甩出龙尾、鬃毛。 “太弱了。” 顾双槐、程藻被抽飞出去,仿佛约好了一样,一左一右同时向外逃遁。 无数碎花飘落。 二人逃了几息,终于察觉到异常,面如死灰地看向雷山。 卢通仰起脖子,纵身飞起。 “差不多了。” “不要……”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六十一章 血妖 深夜,易府内一片嘈杂。 火光中一个个人影快速走动,被留下的易家子弟、丫鬟、仆人、护卫等,全部被押入马车内带走。 府邸后面十分安静。 卢通盘在雷山上,看着一抹金色飘散,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期待。 一共十二页。 入宗以来立下的最大功劳,即便出现意外,也会换了一份不小的赏赐。 成婴之法,有些遥远; 架丹之法,有些可能; 除了这两种关乎修行之本的法门外,其余的法门比起来,似乎有些配不上。 他仰头看着天上。 许久后,阙玉从外面走来,道:「师兄,易府的人都被带走了,一共六百三十七人。洞海宗派了一个大修士,名叫韩领,他想见师兄。」 「在哪儿?」 「易府厅堂。」 他腾空飞起,张口收起雷山,道:「师妹稍作休息,带上五尊丹炉,等我应付过此人,一起返回浪歌山。」 「好。」 厅堂内。 卢通、韩领分别坐下后一问一答。 韩领言辞客气,神色恭敬,可是询问时事无巨细,从相识、到日常,从交谈、到吃喝等,一连问了一个半时辰才终于停口。 一直到天光渐亮。 卢通终于摆脱了纠缠,与阙玉一起离开小城。 「师兄,巨像不见了。」 阙玉指向河边。 河岸上,原本矗立巨响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大泥坑。 卢通扫了一眼,道:「走吧,该歇歇了。」 …… 轻风吹拂。 水声滔滔。 暖春时节,浪歌山上繁花盛开,看起来充满生机。 一处山腰上。 卢通躺在亭内,看着远处,问道:「师妹,我们回来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哎……」 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神色有些疑惑。 等了一个月没有任何回应。 卢通摸出一个铜环,看着环上的空隙虫,几个犹豫后打入一道法力。 一隙通光术。 法术形成,白眉、白须的长老再次出现。 「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找苦凰?」 「是,劳烦长老!」 「苦凰不在门内。」 卢通眼神一沉,拱起龙爪,道:「弟子有一事,想劳烦长老转告给苦凰长老。」 「说吧。」 「弟子想救典四儿出来。」 「没了?」 「嗯,多谢长老。」 法术缓缓消散。 卢通捏着铜环,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失神。 阙玉等了几息,小心问道:「师兄,谁是典四儿?」 …… 转眼,春了、夏去、秋过、冬来。 深冬时节。 阵法内,一条长龙缠绕在雷山上。 长近十丈,身躯雄壮,好似一条环山小溪。头颅如殿,十丈长鬃、长尾飘在空中,毛色灰中泛蓝,犹如一团饱含雷电的阴云。 「师兄,有人登门拜访。」 「谁?」 卢通缓缓拧过头,睁开眼,露出两个水缸大小的瞳孔。 阙玉道:「一个女修,叫养瓶,说是从云英城来的。」 「养瓶……」 卢通回想了一下 ,这才想起来一个手持如意的女人。 养瓶,九夫人的属下。 不是典四儿,也不是擒气宗或者古仙之地的来人,可是他心里没有太多失望。 快一年,等久了反而冷静下来。 他此生都在逐利。 镜心、苦凰全部知道,背后的大能、仙人不可能不知晓。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没有理由辜负他。 他以前有用,以后更有用,一直没有人来应该是时机未到。 「让她进来。」 「好。」 阙玉打开阵法,喊了一声。 一个鹅蛋脸女人飞身进来,小心环视一周,赶忙行礼道:「一页宗云英城,南外城香浓城主麾下养瓶,拜见前辈!」 香浓,九夫人的姓名,自从嫁给晏子秋后极少有人再叫。 卢通也没有喊过。 听到这个名字,他心中突然有个感觉,九夫人已经可以脱离别人庇护,独自统领一方。 「夫人成丹了?」 养瓶十分疑惑,转头看向阙玉,以为二人私下说话。 卢通摇了摇头,拨动龙爪,卷起一团乌云游走过去,道:「不认识了?当年进坟搜寻邪修时,还是我带你出来的。」 「老,老爷?」 养瓶瞪大双眼,看着十丈神龙,眼中满是意外。 「嗯,九儿成丹了吗?」 「成了,夫人早在二十一年前就破入了金丹境。」 「不错,走,坐下说话。」 「是。」 一行返回山腰上的凉亭内。 卢通化作一丈长短,盘在椅子上,道:「云英城近年来如何?」 「很好。开始还有雾鬼围困,后来出现了几个仙长,法力十分高深,雾鬼已经十多年没有出现。」 他微微点了下头。 一页宗是仙人留下的传承,传闻门中「无字仙书」与仙器相连。论出身、底蕴等,可以与地府书院抗衡。 养瓶小心打量了一眼龙躯,犹豫道:「老爷,有个坏消息,良妖商会被夺走了,出手的是……」 「我早已知道。」 卢通摆了下龙爪,道:「夫人如何?」 「夫人很好,坐镇凤楼,统领整个南外城。每个月抱容真人都会赐下丹药,没有出过大的差错。」 养瓶取出一个匣子,道:「夫人听说老爷在洞海宗,让我送来此物。」 他掀开匣子,看了一眼,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一个烟斗。 卢通抓出烟斗,看着空荡荡的烟锅,瞬间明白了九夫人的用意。 有烟斗、没有烟草,想抽就回去一趟。 「还有呢?」 「没了,离开时夫人还吩咐了一句,让我快去快回。。」 他点了下头,看了一会儿,把烟斗重新放回去,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 盘家族老留下的火珠。 「把它交给夫人。」 「是。」 养瓶收起盒子。 卢通还想交代几句,可是略作沉默后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吐了口气,道:「不留你了,早点回去吧。」 养瓶起身行了一礼,问道:「老爷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 …… 又是一个春天。 卢通和齐泱泱坐了一会儿,催促了一次法门后,返回山谷。 阙玉捧着一个托盘,等在阵法外,道:「师兄,有人送来这个东西,说是擒气宗赐下 的。」 「哦?」 卢通挑了下眉头,问道:「谁送的?」 「不知道,戴了面甲、兜帽,看起来很神秘。只问了一下是不是擒气宗卢通的洞府,然后放下东西交代了一声就走了。」 卢通心中升起一些期待。 托盘上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储物袋。 他拿起储物袋,灌入法力,很快打开袋中空间,本就不大的空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带柄圆镜。 「镜子?」 卢通拿出镜子。 镜面小巧,直径不足四寸。正面光滑,背面也光滑,没有任何装饰。 他照了下镜子。 镜内浮出一个狰狞龙头,尖角、鳞甲十分清晰。 试着灌入法力,狰狞龙头开始模糊。 一息后,卢通眨了下眼睛,这才意识到不是镜子模糊,而是视野模糊,而且不止是视野…… 「擒气宗,卢通!」 一个极为浑厚的声音炸响,仿佛天地在轰鸣。 卢通「仰头」看去。 天很高,高不知何许的天上,赤红火海翻滚、青黑毒瘴弥漫、洪水般的暴雨肆虐…… 一片五光十色的云彩坐落其中,露出一个堪比山岳的头颅。 「拜见仙人!」 他俯身行礼,可是却察觉不到身躯,仿佛变成了一股无形气流。 天上再次响起声音。 「苦凰说,你天资驽钝,迟迟参不透法门精妙。念你四处奔波,立下许多功劳,给你一次机会道出疑惑。」 「谢仙人!」 卢通心神一热,立即想到了每日修行的难处,道:「弟子意欲把血影化作血妖!」 说着他想运出法力,施展法力、血灵,化出半人、半蛇的血影。 可是法力却毫无反应,犹如一拳打空。 他立即道:「弟子身具血灵,又修行《赤云真经》,可以化出一头半人、半蛇的血影,只是无法动静由心。」 「我已明了。」 天上云彩翻滚,仿佛有人在施展法术。 卢通等了一息,又道:「弟子机缘巧合得了几条游血蛭,意欲仿照欲鬼,留下神魂,肉身化作游血蛭。」 「哈!」 一声轻笑,仿佛炸开一道雷电。 天上隆隆作响,道:「区区一个小修士就想不死不灭,等你破入元婴再想不迟。」 「是!」 卢通恭敬应下,又请教道:「弟子听闻金丹有心,架丹之法可以长出丹心,请仙人指点。」 「可以了。」 天上云彩炸开,探出一条接天连地的手臂,直接伸到眼前,一指点在眉心。 「三气结形,九丹凝灵。」 「三气,法、血、神,三气合炼,初炼受气、再炼受血、三炼受神、四炼生变……」 「九丹,一丹在心、二丹在肺、三丹在……」 一字一句敲入心间。 许久之后,吐出几个字:「《赤云化妖经》,一气。」 声音停止。 眼前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镜子里照出一个狰狞龙头。 「师兄,怎么了?」 卢通眨了下眼,深吸一口气,落在地上朝天上行了一礼,道:「弟子拜谢真君!」 天上云彩飘扬,没有任何变化。 阙玉仰头看去,道:「什么真君?」 「一气真君。」 「擒气宗祖师?」 阙玉赶忙收回视线,一起行 礼。 「拜见真君。」 卢通回忆了一下脑海中的法门,攥紧镜子,直接走入阵法内,道:「我要闭关,若无要事,不要打扰我。」 「好。」 …… 一日日过去。 卢通盘在雷山上,浑身法力涌动。 一束法力流出,接着又是一枚血灵,片刻后眉心也散出一束提炼出的神魂之气。 三气混合,化作一尊半人、半蛇的血影。 他抬手打入一记记法印。 血影内开始翻滚。 一刻钟后,一丝丝法力散开,犹如经络,逐渐铺满血影每个角落;接着血灵也逐渐散开,顺着法力纹路四处弥漫,血影变得更加凝实;最后神魂之气散开…… 近一个时辰后。 血影一一经过:受气、受血、受神,生变、生体首、生臂足,成九窍、成音色、成生命。 最后形成一头栩栩如生的血妖。 长六尺,半身、半蛇。 眉、眼、耳、口等一应俱全,两条手臂垂在身旁,五指尚未完全分开,指头末端尖如利爪。 他仔细打量几眼。 盯住手掌,思索片刻,回想起当年与金无谅修行时,女儿雄乘雀似乎还没有分出五指。 利爪应该是参悟龙躯后才长出。 他略作休息,运起法力,施展出一道无名法术。 一指点在心口,法术散开,一束束法力汇聚血妖体内的血、法、神,尝试凝结「心丹」。 心、肺、左肾、右肾、左膝、右膝、左肘、右肘、颈。 一次次尝试后,九丹终于凝成。 雷山上。 卢通仰起头颅,双目亮起一道光泽,盯着面前的六尺血妖。 念头微动。 血妖立即窜出,飞出数丈挥出一爪,撕开弥漫在周围的电蛇。接着又跃入水中,卷起大片浪花。 「呼!」 他张口吐出一口火焰。 血妖浑身浴火,短暂僵持了一息,表面迅速干枯,眨眼间化作灰烬。 试手一下,他对血妖的实力已经有所了解。 可堪一用但又不堪大用。 不过法门才刚刚修成,可以精进的余地还很大。 卢通原地思索片刻,分别打出法力、血灵、神魂之气。 大半个时辰后,第二头血妖形成。 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吐出一枚血种。 戴月猴枭。 血种缓缓没入,血妖立即开始收缩,暗红皮肤表面变得凹凸不平。 一息后肩膀开始佝偻,接着手臂也变长。 「噗!」 一声轻响。 血妖炸开,变成一滩淤血。 卢通眨了下眼,咧开嘴唇,喃喃道:「有变化,此法应该可行。」 …… 山谷中。 卢通离开阵法,看着天上繁星,活动了一下脖颈,朝山腰飞去。 闭关近一个月。 肉身不累,但是心神早已疲惫不堪。 「夫君。」 凉亭下,万喜缓缓走出,道:「夫君终于出关了。」 「什么事?」 卢通瞥了一眼,径直朝石屋飞去。 万喜眼神闪动,原地看了一息,缓步跟上,道:「没事,专门来看看夫君。」 「嗯?」 卢通立即停下,回头看向万喜,道:「说,什么事!」 万喜没事时不会 登门,嘴上说没事肯定有大事。 「夫君。」 万喜眨了下眼睛,犹豫了半响,道:「夫人来了。」 卢通瞬间神色一定。 「她怎么了?」 万喜走到旁边,轻声道:「夫人伤得很重。满身都是水煞、火煞、毒煞,只剩半个人形,我看……差不多快废了。」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六十二章 十咒 夜色无边。 截水湖上波涛汹涌,好似一头巨兽潜入在水下,疯狂地发泄怒火。 一龙、一人破入黑暗。 万喜手捧罗盘引路。 卢通神色低沉,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许久之后,前方出现一点亮光。 “夫君,到了。” “嗯。” 一艘三层楼船飘在水面。 船很大,长六十余丈、宽二十丈,正中耸立着几座三层楼阁。水浪翻滚时船身纹丝不动,好似嵌在空中。 整艘船,只有一栋四角飞檐大殿还亮着灯火。 卢通落在殿前,停了一息,轻轻敲了下大门。 “四儿。” “老爷?” 熟悉地声音响起,而且距离很近,似乎只有一门之隔。 卢通推了下门,没有推开。 “开门。” 门内响过一声轻响。 他又推了下门,大门缓缓打开。 殿内十分宽敞,正中是厅堂,左右用屏风、珠帘等隔出了卧房、书房等。 一个黑衣人站在珠帘后面。 卢通嗅了下,闻到一种十分复杂的怪味,像火山口的焦硫、腐烂的苔藓、化脓的淤血等混在一起。 他关上门,走近过去,抬爪掀开珠帘,一爪扯下黑袍。 黑袍如水,一泄而下,露出一副不着寸缕的背影。 发丝稀疏。 背上,红、黑、乌青、紫黑等,各种伤痕密布,从脖颈一直到脚底,没有一块好皮。 红的刀口、剑洞,流出一缕缕血线; 黑的烧焦火伤,伤口内残存一抹火星; 乌青色的皮肤,表面渗出丝丝水迹,还有些许冰碴; 紫黑色毒疮,飘散出一股十分难闻的怪味; 还有一坨坨的各色肉瘤。 人影缓缓低下头。 卢通拨动龙爪,游走到正面,踏出一步敛起全部血种,一对马蹄子落在地上,抬手摘下面甲,挑起下巴。 “修行数十年,还在乎区区一副皮相?” 典四儿,完全变了。 正面、脸上同样布满伤痕。 脸上一道蜈蚣模样的火疤,一寸宽,从额头爬到下颌,毁掉了三个眼珠。另外两个眼珠也被肉瘤覆盖,仅剩一个眼珠略微发灰,勉强完好。 脸颊两侧渗出一些水迹,汇聚到下巴处变成水滴。 卢通碰到水滴,察觉到一阵刺痛,仿佛几根冰针扎入手指,指肚上迅速染上一抹青色。 “这是什么?” “混入水煞的泻水咒,还有尖毒咒、阳水咒。” 典四儿仰头看了一息,低头挪开下巴。 卢通笑了下,道:“一滴水就能伤到我,看来实力不容小觑。” 典四儿没有开口。 他又伸手从蜈蚣模样的火疤上拂过,又是一阵刺痛,刚才是冷得痛,这次是烫得痛,指肚上接连冒出几个火泡。 “这个呢?” “火煞,还有嘈热咒、阴火咒、尖毒咒。” “魔窟十咒,果然厉害。” 《魔窟十咒》:尖毒、刀剑、阳水、阴火、重山;赤鼻、嘈热、泻水、暴巅、疤瘤。 当年分开时,典四儿只修成一个尖毒咒,如今看来已经十咒俱全。 卢通叹了口气。 手掌顺着脸颊落下,经过脖颈、肩头,一直抚到后背。 一阵阵刺痛涌入,先蜕下一层皮,接着又是一层血肉脱落,毒、血、热、寒、刀剑伤等接连钻出。 几息间,整条手臂变成一块青、一块红。 卢通压下手臂传来的剧痛,道:“止不住?” 典四儿摇了摇头,伸手推开手臂,道:“煞气入骨,成丹时又和法门、金丹融为一体。” “我试试。” 卢通再次伸出手,一把搂起典四儿,纵身跃到床榻上。 “嘶!” 浑身各处传来剧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典四儿挣了下身子。 他摇了摇头,一把按在怀里,道:“放心,凭你还伤不了我。” 说话时触动血种,手掌变成龙爪,整个人变成一条丈半长龙。 二人接触的地方,龙鳞上爬上一道道冰痕、火星、青黑色等,不过已经察觉不到痛意。 卢通咧开嘴唇,露出一根根獠牙。 “怎么样?” 典四儿仰头看着龙头,没有任何反应。 他凑近过去,伸出猩红舌头,从蜈蚣状的疤痕上舔过。 又是一道剧痛涌来。 舌头上多出一道扭曲纹路,仿佛疤痕离开了典四儿的脸颊,爬到了舌头上。 卢通心头微沉,吐出一枚血灵,落在疤痕上。 血灵渗入,疤痕一点点变成嫩红色,几个呼吸后从中间断成两节,开始重新长出皮肉。 几息后疤痕消失不见。 他继续落下一枚血灵。 典四儿伸手接住血灵,摇头道:“老爷,不必了。十咒已经和煞气纠缠在一起,除不了,也除不尽。” 很快,刚刚生长出的皮肉再次冒出火泡,接着一些火星冒出,火泡接连破烂,形成一条狰狞红疤。 卢通抬起龙爪从刚刚长出的疤痕上拂过,道:“只能一直痛下去?” “习惯了。” 典四儿凑近一些靠在脖颈上。 卢通收紧身躯,把典四儿缠入体内,道:“肯定有办法,我新认识了一位真人,明早一起去看看。” “嗯。” 一片寂静中,大门轻轻响了一下。 “冬。” 万喜推门进来,手捧茶盘,瞥了一眼珠帘后,眼神一沉,迅速低下头,用力咬了下牙关。 “夫人,天色不早,该休息了。” 万喜穿过珠帘,带来一袭香风。 接着放下茶杯,径直走向窗边,打开窗户,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卢通看向万喜。 万喜没有穿平时常见的白袍,而是换了一袭盘金彩绣长裙,妆容精致,嘴唇嫣红如血。 典四儿也看了一眼,缓缓起身。 “老爷,我累了。” 卢通没有理会,仍然缠着典四儿,道:“万喜,过来。” “是。” 万喜小步走到塌边。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道:“张开嘴。” 万喜瞥了典四儿一眼,张开红唇,探出舌头舔了下嘴角。 卢通抬起爪子,一爪撕开后颈,扯出一条游血蛭,切下一尺长短,一爪按入万喜口中。 “赏你了,去吧。” 万喜脸色瞬间一变,张口吐出一簇血线,连着吐了几口,可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夫……老,老爷,这是什么东西?” “游血蛭,仙人传下的东西。至于其他的,想知道就去问易家兄弟。” “老爷,我……” “去吧。” 卢通挥出一爪,放下床榻外的帷幔。 万喜脸色变了几下,行了一礼,快步退出房间,直接纵身飞起,消失在黑夜中。 帷幔内。 典四儿仰面躺着,一掌按在龙鳞上,道:“老爷,不必可怜我。” “可怜?” 卢通探出舌头舔了一下,笑着道:“还记得万欲窟的一情院吗?” “记得,没有去过。” “一情院有种说法,痛就是爽,越痛越爽,我想试试。” 典四儿抿了下残破嘴唇,慢慢收回手臂。 卢通俯下头颅,缠绕上去,距离尾巴不远处,身下两行逆鳞缓缓分开。 龙,根之所在,逆鳞之下。 “啊!” “老爷?” “嘶!没,没事,有血灵……” …… 第二天。 卢通睁开眼,闻到一股十分浓厚的草药味。 床边多了一个浴桶,典四儿正泡在桶中,道:“老爷,醒了。” “嗯。” 卢通神色萎靡,回想起昨晚的剧痛,仍然有些心有余季。 他看了一会儿,道:“那面镜子是你送去的?” “嗯。” 阙玉说是一个带着兜帽、面甲的人送来的储物袋,卢通看见面甲的第一眼就猜出了多半是典四儿。 “何需如此,苦凰长老还说什么了?” “让我好自为之。” 卢通游走到浴桶边,顺势钻进去,道:“没事,我们还有用,有大用。” “嗯。” 他撩起一些黝黑药水,道:“这种药液可以疗伤?” “不能,可以止痛。” 卢通摇了下头,道:“还有什么办法?” 典四儿沉默了一下,道:“《魔窟十咒》中的法门,转嫁出去,让别人承受痛苦。” “哦?” 卢通睁了下眼,道:“来,试试。” 典四儿轻轻摇头。 “很痛。” 卢通笑了下,道:“比昨晚还痛?” 典四儿轻笑一下,又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掌,道:“这是刀剑咒。” 一指点在爪上。 卢通勐地抖动一下,溅出大片药液。 的确很痛。 像一把刀直接刺入心头,接着又用一把锯子反复拉扯。 “这是阳水咒。” 一股炽热气浪渗入鳞甲,血肉深处勐地一烫。 “这是嘈热咒。” 血肉深处突然炸开,仿佛火山倾泻,从内而外地焚烧。 卢通眼角抖了几下。 “这是什么法术?我的防御之法‘人轮神法’竟然毫无反应。” 典四儿收回手掌,道:“咒法,借对手的法力,自我残杀。煞气入骨,无法收束,咒不了别人,只能自己咒自己。” “我们去找阙真人。就是你留下镜子时,留在山谷的那位四臂女修的父亲。” “老爷和她?” 卢通摇了下头,道:“云泥之别。阙玉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只是借我们的眼睛,涨些见识而已。” 典四儿脸上看不出神色,不过身子放松了几分,缓缓靠在龙头上。 “我不想除。” “为什么?” “煞气有好处,十咒与煞气一起使出,实力增添数倍不止。没了它,我跟不上老爷的脚步。” 卢通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劝。 他不会丢下典四儿。 典四儿对此也十分清楚。 只是典四儿一向聪颖,而且自视甚高,这次栽了跟头,不敢再放弃一丝实力,也不想拖累卢通。 典四儿抬手摸了下尖角,突然道:“老爷,商会丢了,酒楼也丢了。” “没事。” 卢通并不在意。 人活着,丢了可以再拿回来。而且良妖变万妖,等再变回良妖时,已经是原来的数倍。 “祖明京得了大造化,傍上了那头半妖麒麟,去古仙之地走了一趟,正在尝试破入元婴境界。” “他有几分把握?” “我猜把握不小。听说这些年,祖明京在擒气宗、奉烛宗、无瑕妖城、古仙之地等各地穿梭,就是为了这次突破。” “你怎么知道的?” “万易说的,她是万妖楼的楼主。早年,祖明京想把她嫁入奉烛宗,万易拿老爷挡回去了。” 卢通眯了下眼睛。 典四儿转过头,道:“老爷,大日森罗也没了。” “没事。” 卢通摇了下头,把典四儿揽入怀里,心中却觉得有些可惜。 大日森罗,可以积蓄日煞、火行精气。而步家的百兵图,幻化法宝时需要大量五行精气。 法宝、法门正好相配。 他问道:“那头叫黄甲的半妖麒麟夺走的?” “不是。开始被擒气宗收走了,后来苦凰长老出手,把万易的欲鬼炼入了大日森罗,化成了一头人首金龙。” 《万象森罗》的下册,可以炼入欲鬼,化成一个活物。 卢通蹙了下眉头。 这道法门连他都没有,竟然赐给了别人。 “宗门为什么重赏万易?” “我怀疑,万易背叛了我们。当年和步家合作,行事十分隐秘,可是黄甲直接找到了闭关之处,我来不及脱身,直接被当场擒获。” 卢通眯起眼睛,脑海中翻出几个念头。 他离开后,没了宗门压在头上,有了一丝可乘之机,万易勾结黄甲,抓住典四儿的“破绽”一举翻身。 不对…… 万易背后算计,擒气宗不会帮她。 “苦凰长老可曾说过什么?” 典四儿回忆了一下,道:“我只见过长老两次。第一次是关入山下时,苦凰长老说老爷去冒大险,我却没有保下家业,反倒惹出一堆麻烦,还要老爷回来收拾。” 卢通点了下头,思索片刻后,压下心头疑惑。 “等事情了结,我们一起回去,若真是万易……” 他笑了下,道:“正好《魔窟十咒》有地方施展。” “嗯。” 二人说了许久,一直到临近正午才走出房间。 门外天色阴沉。 卢通看着远处,道:“走,去一趟术书仙船,就算要留下煞气,也不能任由它在体内肆虐。” …… 术书仙船,彷若一本掀开的。 远远看去仿佛一座岛屿。 左右两侧郁郁葱葱,草木十分繁盛,有树林、草药、田地等,一栋栋高楼错落其间。 正中央一条大河,源源不绝的从一侧吸入湖水,又从另一侧灌入湖中,河面上布满了鱼池、虾池等。 二人靠近过去。 卢通扫了几眼,眼神微动,道:“不太对,岛上到处是黑白幡旗,应该死了一个大人物。” “止步!” 一个灰衫修士手持拂尘,拦在面前,道:“非常时期,不见外客。前辈不管从何处而来,请原路返回。”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世事如刀 一艘乌蓬船驶出仙船,上面挂着一对黑白幡旗。 一个中年修士站在船头。 「哪位是擒气宗的卢仙长?」 卢通带着典四儿落下,道:「可是阙家的道友?」 「阙家裕利,见过仙长。」 卢通点了下头,瞥了一眼裕利手臂上的黑白布条,道:「敢问道友,仙船上出了什么变故?」 「仙长唤我裕利便好。」 裕利仰头瞥了一眼,见上面的修士已经离开,小声道:「宝囊真人陨落了。」 「宝囊真人……」 卢通小声念了一声,神色稍变,低声道:「元术老君的亲传弟子?」 裕利微微点了下头。 卢通心头震动,很快明白了仙船为何如何大动干戈。 与阙玉每日相处,经常谈起术书仙船。 常年住在仙船上的元婴境一共四位,其中三位真人、一头真妖。 宝囊真人正是其一,距离出窍境仅剩一步。 而且据阙玉所说,元术老君早有退意,只等宝囊破入出窍境,便可以接手仙船主人之位。 传人死了。 裕利问道:「仙长此番过来有什么事?」 「我想求一道炼化煞气之法,阙真人可有闲暇?」 卢通心头微沉。 阙神蓬曾在老君门下修行过,虽然没有拜师,但是发生这种事,多半没有功夫分心。 不出所料,裕利脸色犯难,十分缓慢摇了下头。 「仙长,老爷这些天一直在老君门下,短时间内恐怕无暇分心。」 卢通察觉一些异常,问道:「这些天,真人去了多久了?」 裕利自觉失言,立即岔开话题,道:「要不,仙长留一封信件,等老爷回来,我找机会呈上去。」 「有劳。」 半炷香后,裕利带着信件返回仙船。 二人反身离开。 典四儿道:「正常死亡,应该风光大葬,术书仙船封闭内外,看来那位宝囊真人的死应该有些蹊跷。」 「宝囊本是仙船的传人。」 「难怪。一艘仙船,比一座城的价值还高,术书仙船要不太平了。」 卢通回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道:「真人之争,不是我们可以掺和的,等事情平息了再来。」 …… 二人返回浪歌山。 典四儿一回来,以前无人可说的隐秘事,终于有了可以一起商议的人。 卢通说完上次与自珍王见面之事。 典四儿道:「自珍王人脉极广,他说的话必然有来处。只是守善行恶,善很容易,「行恶」却猜不出来。」 「应该是时机未到。」 卢通望着缓缓接近的山头,道:「自珍王说通天绝壁守不住,变化也许就在绝壁毁掉之后。我们实力太差,必须尽快增进修为。」 「老爷,要不我回去云英城,让九夫人帮我们重整商会。」 「算了,时机过了。云英城是一页宗的地盘,我毕竟是擒气宗弟子,几十年过去,当年情分已经淡了。」 他轻吐一口气,道:「无瑕妖城可有消息?」 寿绵山,无瑕妖城。 名义上他仍是妖城的三城主,论坐次还在祖明京头上。 典四儿摇了下头,道:「在山下时,只听宝宝提起过一次,二虎的义父死了,二虎带人投靠了妖城。再后来天外天破了,往来十分不便,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找人问问。」 「嗯,我已经 吩咐万喜,把信得过的人手都召集过来。」 他点了下头,道:「大憨、忘秋、三妞、宝宝,他们这些年如何?」 典四儿叹了口气。 卢通顿时心头一沉,眯了下眼,道:「没事,生死都是寻常,我们杀人无数,落在自己头上也接得住。」 「大憨一直没有消息。三妞的师父死了,现在在宗门里炼丹。宝宝有二虎的几个结拜兄弟帮扶,一切都好。」 「忘秋出事了?」 「嗯,成了一次亲,还生了一个儿子。后来遇上深山的鬼雾,一家人都陷在里面,只有忘秋活下来了。」 卢通瞬间心神一震。 竟然有过一个徒孙,还没有谋面就遭遇了不测。 「夫君是谁?」 「姓刀玉,名格,刀玉家的,也是擒气宗弟子。我没有见过,都是听宝宝说的,两人很恩爱,成亲后每天都在一块儿。这次出来我去见了忘秋,她这些年一直呆在山上,还养了一个戏班,表面看起来挺好,背地里应该还没放下。」 卢通陷入沉默。 山谷就在脚下,可是迟迟没有落下。 忘秋看起来很冷漠,可是表面越冷漠、内心越火热,一旦动了真情,很难再回头。 世事如刀,避不开、躲不过,只能放下,或者忍痛接住。 典四儿又道:「祁青青、祁小山也没了,听宝宝说,是他们姐弟拼死把忘秋送出鬼雾的。来之前我给九夫人送了一封信,让她关照一下祁家人。」 「知道了。」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径直落向阵内。 「师兄。」 阙玉从山腰上飞出来。 卢通没有理会,一头扎入阵内,祭出雷山,直接缠绕在山上。 「世事如刀……」 …… 三天后。 雷山上,典四儿盘坐在山巅。 卢通缠在山上,炼出一头血妖,又吐出一枚重新凝聚出的血种。 化妖法术,燎山虎。 血种缓缓没入,血妖的蛇尾开始翻滚,冒出一个个血泡、火星。 典四儿道:「老爷,易家的血符可以控制游血蛭?」 「对。」 卢通随口应了一声,察觉血妖开始不稳,立即打入一枚血灵。 典四儿道:「此符才是易家之本,他们肯定不会轻易交出,我们想要的话,只能强取,或者把易家逼上绝路。」 「血符十分重要,可以随意出手。」 「好。」 典四儿点了下头,又问道:「易家供奉所说的泊酒小城康家,如何处置?」 「随你。」 典四儿想了一下,道:「告诉原真人如何?这里毕竟是洞海宗的地界,我们寄人篱下,也该做些事情。」 经过一次教训后,典四儿做事收敛了许多。 「可以。」 卢通死死盯着血妖。 蛇尾几次变化后,血灵全部耗尽,血妖轰然溃散化为一滩淤血。 「不行,燎山虎的血种太强,当年我留下的化妖之法还在吗?」 「在。」 典四儿立即取出一个匣子。 当年镜心赐下的《秘妖缘身功》,附带了许多化妖之法,所化的妖兽大多是寻常妖兽,一直没有修行。 他接过匣子,打开找了一会儿,选出一道法门开始修行。 又是五天过去。 卢通炼出一头血妖,缓缓打入一枚指肚大小的血种。 化妖,铁羽鹰的鹰爪 。 十分粗浅的法门,只能变化一只手掌。 血种没入,六尺血妖的手掌立即开始鼓胀、收缩,几次变化后,缓缓形成一只碗口大的暗红鹰爪。 他一爪捏住鹰爪,心中暗道:「果然可行。」 《赤云化妖经》 一气真君所说的名字,不会没有来由的空口胡扯,大概率与《赤云真经》、化妖相关。 卢通用力一捏,略作僵持后,鹰爪散为一捧鲜血。 此时血灵尚未耗尽,鹰爪被毁后,血液涌动,又缓缓化出一个鹰爪。 「咦?」 他看着鹰爪,眼睛瞬间一亮: 血灵不空,血妖不死。 卢通心神一振,立即拿出匣子,翻找其他化妖之法。 「老爷。」 典四儿飞入阵内,道:「阙玉有事情商议。」 「游血蛭成了?」 「不是,应该是大事,今天有外人来过。」 卢通踩出乌云,腾空而起,道:「告诉万喜、万易,多找一些化妖法术送来。」 「是。」 山腰,凉亭内。 三人分别坐下,虹英守在亭外。 阙玉神色凝重,道:「师兄,阙玉有一事相求。」 「师妹但说无妨。」 阙玉看了一眼典四儿,深吸一口气,道:「求师兄与我回去一趟,协助父亲洗脱嫌疑。」 「什么?」 卢通挑了下眉头。 阙玉点了下头,道:「宝囊真人被害,有人怀疑与父亲有关。」 「阙真人与宝囊真人,结过仇?」 「没有,非但没有仇,而且相交匪浅。只不过……」 阙玉皱起眉头,看起来十分为难。 典四儿递过一杯茶,道:「我猜,宝囊真人死后,阙真人获利最大,对吗?」 「师姐果然聪慧。」 阙玉无奈一笑。 卢通心神微动,很快也反应过来。 阙玉端起茶杯,喝下半杯,道:「老君一直有意退隐。宝囊真人一死,只剩下父亲和舍鹿真人,所以有人怀疑父亲。」 「阙真人可能成为仙船的传人?」 卢通睁大眼睛,重新打量起阙玉。 仙船主人之女,几乎相当于一宗之主的亲传弟子,而且是在术书仙船上,大概率也是大能之女。 阙玉摇了下头,道:「只是一些流言蜚语。」 卢通丝毫不以为意,和典四儿对视一眼。 典四儿同样震惊,问道:「听说还有一位真妖,他没有机会?」 「鸣凤,他是镰爪沙鹭。术书仙船上大多是人,不会让妖兽当仙船之主。」 卢通端起茶杯一口吞下,道:「真人之争,又是仙船上的「私事」,我一个外人似乎帮不上忙,师妹有什么打算?」 阙玉犹豫了一下。 「父亲怀疑是舍鹿杀了宝囊真人。」 卢通心头一跳,等候阙玉继续讲述。 阙玉看了下二人,道:「舍鹿不是仙船人,原名侯道远,百年前在老君门下听了几年法,把名字改为「舍鹿」,明为「鹿」,实际则是「陆」,意欲拜入老君门下。」 典四儿道:「此人性情如何?」 「忠于名利。老君门下,除了父亲外,大多效仿老君广收门人,传播道法。唯有此人道法虽浅,声势却最大。」 卢通点了下头,心中很快浮出一个计策。 先扬名,再忍耐,等候时机到了,杀死宝囊、再栽 赃阙神蓬,继承术书仙船。 他乱想了一会儿,敛去念头,道:「真人打算利用我对付舍鹿?」 「不是利用。」 阙玉十分少见的失色,连连摆手道:「父亲和宝囊师叔向来交好,这次只是为了找出凶手。而且父亲已经告诉老君,无意继承术书仙船,日后会全力辅佐下一个传人。」 「师妹不必惊慌。」 卢通端起茶壶,给阙玉填满茶水,道:「阙真人有什么计策?」 阙玉捧起茶杯,沉声道:「宝囊真人有个儿子,名叫耀微,父亲和老君商议,把「耀微」定为传人,引诱凶手再次出手。」 卢通眨了下眼,立马有了一个念头。 「真人唤我过去是……」 阙玉缓缓点了下头,道:「耀微的实力不如师兄,保命神通更是相去极远,父亲想让师兄假扮成耀微。」 卢通轻吐一口气。 典四儿摇了摇头,直接拒绝道:「阙玉道友,你太高看老爷了。我们只是金丹境,如何敢插手真人的争斗。」 阙玉抿起嘴唇,慢慢垂下头颅。 虽然相处才几天,但是阙玉已经看出了,典四儿根本不是普通丫鬟,她的意思往往就是卢通的意思。 「老君也同意此事?」 卢通突然开口。 阙玉正要回话,典四儿直接打断,道:「老爷!」 卢通笑了下,道:「在老君的眼皮下,第一次出手是胆大,第二次出手就是找死。老君已经有了堤防,此行或许有惊,多半无险。」 阙玉赶忙道:「老君亲口吩咐,必须找出凶手,父亲也会时刻留意。」 卢通点了下头。 典四儿继续道:「不妥,宝囊真人已经是元婴境后期,他尚且挡不住,老爷如何抵挡?」 卢通又笑了下,看向阙玉,道:「我猜,宝囊真人死得诡异,而且死前应该没有交手。」 「师兄如何知晓的?」 「元婴真人,动辄威压一城。若是有过交手,即便元术老君身处天外天,也瞒不过他的耳目。」 一气真君指点时,他借此窥探到了大能的一角。大能手段,已经涉及空间之道,远非寻常修士可以匹敌。 阙玉抬手传音道:「宝囊真人死在床上,眉心被利刃刺穿,死前没有做出任何防备。」 卢通敛起神色。 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一个元婴后期的真人,心中十分忌惮,只是……时不我待。 变化来得太快,已经隐约有些无力承受。 忘秋慢了一步,丢了丈夫、儿子; 他慢了半步,丢了几乎全部家业; 再不快点追上去,下一次,或许就是满盘皆输。 「可以。」 「老爷!」 典四儿伸手抓住一只爪子。 卢通反手握住,摇了下头,朝阙玉道:「我有条件。」 「师兄请讲。」 「典四儿被煞气纠缠,想劳烦阙真人指一条明路。」 「我会向父亲说明。」 「阙家的藏书楼,允许我任意翻阅。」 「可以。即便父亲不答应,我也会帮师兄带出珍品藏书。」 「我需要丹药。」 「可以。父亲经常开炉,我可以拿来一部分。另外老君门下也有丹楼,师兄若是需要,我可以出面求取。」 他略作停顿,眨了下眼,道:「我要听老君讲法。」 「师兄,这……这个我无法做主,能不能容我回去问过。」 「可 以。」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六十四章 本命 水面上,一艘乌篷船内。 卢通盘坐在船舱内,对着一副彩色泥像,默默运行法力、气血。 《搬门小术》 阙玉拿出的法门,一道搬运皮肉、调整骨骼的易容术。 一天后。 他一点点的改头换面,从方头大脸,变成了一个棱角分明的风字脸,额头宽、下颌宽,脸颊略微收窄。 卢通对着泥像看了几眼后,敲了两下墙壁。 「咚、咚。」 阙玉推门进来,看了两眼,点了下头,道:「差不多了,我们先入仙船。」 「差不多?」 卢通挑了下眉头。 有了魏虎的经验,心里没有多少紧张,只是毕竟关乎真人争斗,阙玉似乎有些马虎。 「父亲还会出手。」 「好。」 乌篷船靠近术书仙船。 经过几次查验后,驶入仙船中央的大河,接着靠向一个码头。 与岸边的码头不一样,这里的码头像是一个长坡,坡有一个丫鬟陷进去,后来再没有听过此人。」 卢通本来浑不在意,听罢立即提起小心,紧紧跟在后面。 一座二层小楼。 楼了一句话:以静待变。 只需少言、少行。 这也正和他心意。 卢通环视一周,挨个扫过画卷、香炉、松树、金瓶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几个重复后迅速平复心绪。 翻手取出兽皮书卷,抚摸了一下封皮,开始仔细翻看。 「灵气,寂兮廖兮,无形无象。清为天、浊为地、乱为煞……」 「法,与人同心,与自然同性。」 「法,媒也。修法,即是修自然,以法力为媒,启阴感阳,分布雷霆、日月、江河、风云、星辰、金石……」 书中所讲言简意赅,卢通看了几行,很快便明白,这本书讲得是古仙修行之法。 房间内一片寂静。 他完全沉入书中,浑然忘记了所处的环境,已经如今的身份。 一页页翻过。 不知过了多久,卢通看完最后一页,轻吐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周围,蒙蒙中有种大梦初醒之感。 腹内空空荡荡,《餐气法》早已吞噬完全部丹药。 他取出一枚丹药服下,看着手中,喃喃道:「本命法术,原来是这样……」 本命,命之根本。 绝大多数人天资驽钝,无法参悟自然,法力便是参悟自然的媒介。 法术,最开始不是厮杀,而是为了驾驭灵气,从中参悟灵气变化,借此体会雷霆、风云等。 而本命法术,则是一条桥梁。 金丹一成,「睁眼」看自然,刻入本命法术,直接勾连神魂、自然,普通人也可以直接体会自然变化。 「秘法已在手中,竟然浑然不知。」 卢通摇了摇头,抬起手掌,念头微动,指尖缓缓凝聚出一枚血灵。 核桃大,表面覆盖一层晶莹水光,略微抖动,一下凹、一下凸,仿佛一个跳动的小心脏。 他盯了一会儿,渐渐蹙起眉头。 没感觉。 书上说的十分简单,有了本命法术,自然之道就直接在眼前铺开。 可是……看不见。 定定地看了一炷香。 他张口吞下血灵,重新翻开,从头开始翻看。 转眼近十天过去 。 经过最初两天的急躁后,卢通慢慢冷静下来,古仙之法,若是可以轻易领悟,也不会被排挤到极南边的一角之地。 修行、看书、炼化丹药、推演法门、试验血妖…… 静室内。 卢通盘坐在榻上,左右分别站了一头血妖。 一头长六尺,人头、鹰爪、蛇身; 一头长一丈,人头、猿臂、蟒身。 十余次试探,他已经确定了一个猜测,血妖变化时,距离本相越近,越容易成功。 又重新看完一遍兽皮书。 他打出法力,抬手点出一指,灵气、法力蜂拥到一起,汇聚成一枚血灵。 随手打入血妖。 血妖表面闪过一道光泽,一瞬间仿佛活过来了,张口吸了一口气。 卢通盯了几眼,拿出一个本子,写道:「法力有象,半身半蛇,因此血妖也有象。若法力无象,或许血妖可以化作万象。」 身处异地,不方便尝试。 他只好记下心中感悟,留作以后挨个尝试。 「咚。」 门被叩响。 阙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道:「师兄?」 卢通收起本子,张口吞入血妖,过去打开门。 二人进入房间。 阙玉看了一眼,道:「师兄可是不习惯?」 「没有。」 卢通低头看了下,见衣袍褶皱,随手抚了一掌,道:「十天了,真人可有发觉?」 「没有。」 阙玉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 卢通坐在旁边,道:「出了什么差错?」 阙玉道:「不知道哪里漏了消息,普通修士也知道了宝囊师叔死状诡异,不少风言风语都与父亲有关。」 卢通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舍鹿真人呢?」 「比以前收敛了许多,整日闭门不出,连门下弟子也不再招摇,我怀疑他察觉到了异常。」 「真人有什么安排?」 「还是原计划,一些消息灵通之人已经知道「耀微」是下一任传人,过不了几天,每个人都会知晓。」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人多眼杂,凶手未必敢再出手。」 「此事虽然关系重大,但是对普通人而言,谈起此事也只是解闷,最多十天半个月,风头就会过去,那时才是危险之时,师兄千万小心。」 「万一,凶手忍个七年八载呢?」 卢通一口喝完茶,心里有些期待。 这里有丹药、有书、灵气也多,除了有一些不自在外,远远胜过浪歌山的山谷。 「父亲自有办法逼他出来。」 「那就好。」 卢通轻轻叹了口气。 阙玉笑了下,取出一个匣子。 「师兄,这是《妖谱》的残本,一共十七本。据传《妖谱》一共三千册,涵盖天下所有妖兽,这些是父亲收集到的。」 「多谢。」 卢通直接打开,随手拿出一本翻开,见上面还画了图腾纹路,顿时神色一喜。 阙玉又拿出一瓶丹药。 「这是星花丹。父亲种了一片向星花,接引众星洒落的灵气,此丹就是父亲用向星花炼制。」 「多谢师妹!」 卢通露出笑意,拱了下手道:「劳烦师妹替我谢过真人。」 阙玉点了下头,起身道:「今天月中,是师兄师姐们讲书、较技之日,若师兄没有紧要事,与我一起过去,如何?」 「讲书、较技?」 「嗯,每月一次。除了舍鹿外,其他人也略有嫌疑。父亲说,如果不是舍鹿,那就是家贼。」 「好。」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六十五章 讲法 “近日神法偶成,修得‘鼻神’。今日便把修行关节,告知众师弟师妹。” “鼻是人面正位,摄烟连气,众风入玄之所。” “欲成‘鼻神’,先开‘鼻庐’。庐之所在,于唇上人中之际,内有双穴通于鼻脉,鼻脉通于心脉,最终随心脉归于神魂。” “修庐,先立鼻柱。鼻有双柱,位列中隔左右,可与鼻中隔并称三柱。” “瞑目,念神法离神下着身,入鼻孔中,运法力,徐徐缩鼻引之。引气五息,法力自鼻尖下流,神法随之……” 七宝府,演武场上。 一个内穿白衫、外披黑袍的女修,端坐在一柄长剑模样的石柱上徐徐讲法。 除了鱼形长剑外,周围还有六根石柱,全部是法宝模样,分别是圈、圆镜、戟、方印、幡旗、九节鞭。 每个石柱上或坐或站,聚着几个人影。 其中圆镜上,卢通、阙玉分别坐在一张兽皮上。 阙玉传音道:“此人名叫云傲,宝囊师叔门下的大弟子,得了师叔炼制飞剑的传承。” 宝囊擅长祭炼法宝,以石柱上所雕的七种法宝最拿手。除了单独留给耀微的祭炼宝镜之术外,门下六个亲传弟子每人一种传承。 卢通早听阙玉介绍过,随口应了一下,继续专门听云傲讲法。 鼻神,《六识神法》中的法门。 这道神法可以强化六识,对他参悟真经大有用处,而且阙神蓬早已传授了法门。 只是没有老君许可,没敢擅自修行。 他打算先认真记下,过几天再向阙神蓬求请一番。如果还不许可,等返回擒气宗,找到靠山,再开始修行。 “……修行鼻神,忌讳气满、气乱、气弱,要断绝忿、怒、愁、忧,你们还需谨记。” 云傲讲了接近一炷香才停下。 众人纷纷道谢。 “多谢师姐!” 卢通跟着谢了一声,眼神低垂,立即从头开始回忆,认真记下云傲所说的每句话。 略作休息后,站在石圈上的素衫男修道: “近来看了一本闲书,《列国杂谈》,讲述西方各府之间的内斗。” “西方各府,也称各国,传承不同,法门、习俗、喜好等也各不相同,内斗十分频繁。” “有一国名为‘苍景’,其国尚水、好木。有一邻国,名为‘穹’,奉‘神火兔’一族为护国妖兽。因为神火兔经常引发大火,两国常年厮杀不止。” “还有一国名为‘冬宁’,每年冬季蛰伏不出。常有邻国趁此机会侵袭国土,所以每年开春必有大战……” 一位位修士接连开口,最后只剩下卢通、阙玉。 卢通眼睑低垂,默默记下众人说过的话,近盏茶之后,终于回想完毕,心中涌出一阵佩服。 不愧是有大能传承的真人门下。 众人所说的内容十分广博,涵盖法门、妖兽、剑法、法宝、异闻等,每一桩事拿出去都是难得一遇的秘闻。 他抬起头,见其余人正看过来,立即侧头看向阙玉。 阙玉微微颔首,看向众人,道:“耀微师兄近来无心修行。我改修傀儡之道,略有所得,若有错误的地方,还望师兄师姐们不吝赐教。” 阙玉正要开口。 一个修士突然道:“耀微师弟修为精进了?” 卢通心头稍紧,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横眉、圆眼修士盘坐在大戟石柱上。 三弟子锦崖。 他点了下头,道:“略有精进。” 《搬门小术》,得了阙真人指点后,喉内血肉已经变化,不过卢通常年化龙,说话时势大力沉。 说出的声音与耀微音色相近,但是仍然有些差异。 “师兄,节哀。” 旁边跪坐在方印上的棉袍女修轻声安慰了一句。 “嗯。” 卢通瞥了一眼,耷拉下眼皮。 锦崖仍问道:“师弟为何压制气血流动?” 卢通抖了下眼角。 锦崖继续道:“气血如山,静坐时灵气自然慑服不动,如此境界已经不亚于为兄,难怪有传闻说师弟是下一任传人。” 几人神色稍动。 阙玉蹙了下眉头,解释道:“师兄正在修行秘法。” “精进如此迅猛,难道是老君亲传的法门?” 锦崖再次追问。 卢通闭起眼睛,略作思索后轻吐一口气,道:“我在寻觅不死不灭之法。” 他睁开双目,缓缓环视一周。 六座石柱上,算上旁听的随从、弟子等,一共十九人。为首的六人,三男三女,全部是宝囊的亲传弟子。 “父亲突遭不测,我心生大恐惧,于是四方求索,寻来一道残缺法门。” 卢通翻手取出一本老旧书籍,挥手递出,道:“游血蛭。当年在洞海宗内流传一时,可以迅速增强血气。” 旧书,游仙教的遗物,后来落入了易家,又被他索取到手中。 锦崖接过,静静看了一会儿,道:“饮鸩止渴,不是正法。” 随后交给大师姐云傲。 众人挨个看过,看完后全都或深或浅地皱起眉头。 云傲相貌清冷,气质也十分冷淡,缓缓摇头道:“师弟,尽早罢手。” 众人眼界非凡。 看过一遍后全都明白,借助游血蛭增进血气,开始进境迅猛,但是游血蛭长大后,胃口也越来越大,迟早有喂不饱的那天。 “大师姐、三师兄说的对,这道法门太过妖邪,不如早日请老君出手,清除……” 卢通收回书籍,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已入此道。与其劝我回头,不如替我扫清障碍,助我更进一步。”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陷入沉默。 片刻后,云傲道:“锦崖,你最擅长锻体之术,可以法门辅佐师弟的修行?” “此前听过一种以‘虫’换‘人’之法,炼制蛊虫,替换五脏六腑,蛊虫不死,五脏六腑不灭,而且另有神异。此法源自万里毒瘴,师弟可以向老君求取此法。” 卢通赶忙记下,拱手道:“多谢师兄!” 锦崖点了下头。 云傲道:“阙师妹,该你了。” “是。” 阙玉松了口气,开始讲述被打断的傀儡之道。 先讲法,后较技。 也许是定为老君传人的缘故,较技时,阙玉替卢通挡了两招后,没有再向卢通出手。 临近黄昏,二人返回九耀楼。 静室内。 阙玉问道:“师兄觉得如何?” “什么?” 卢通坐在书桌后,一边回忆众人讲过的法门,一边记在纸上。 阙玉站在旁边,看着一个个字迹浮出,道:“父亲说过,有机会杀死宝囊师叔的,除了舍鹿、鸣凤,就是师叔的四位亲传弟子。” “他们?” 卢通蹙起眉头,停下笔,思索了一息,缓缓摇了下头,道:“不像。” “为什么?” “金丹境可以杀死元婴?” 宝囊的六位弟子,云傲、锦崖等四人已是金丹境。可是境界之差犹如云泥,即使偷袭,得手的机会也十分渺茫。 阙玉道:“若是趁师叔尝试出窍,元婴横渡虚空时出手,有不小的机会得手。” 天地是无边空间,神魂世界是一个小空间。 神魂出窍,需要横渡虚空,离开小空间,尝试破入无边空间,突破时五感六识全部隔绝,若没有秘法辅佐,即使肉身被毁也毫无察觉。 卢通点了下头,又道:“为什么杀?宝囊破入大能,成为仙船之主,对他们百利无害,反倒被害以后再没有靠山。” 阙玉沉默不语。 卢通继续落笔,写下今日所得。 近半个时辰后,终于全部写完。 他放下笔,脸上浮出笑意,道:“难怪人人都想拜入真人门下,下个月还有讲法?” “嗯。” 阙玉看着厚厚一摞纸张,心中十分佩服,道:“拜入真人门下的不少,可是像师兄这么有心的不多。” “什么?” “心知所往,日知所亡,无忘所能。难怪父亲几次提点,让我学习师兄。” 卢通摇了摇头,道:“无知才能日有所知。” 二人随口聊了几句。 阙玉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正色道:“父亲还会逼迫凶手,若真是舍鹿,真人的手段深不可测,师兄千万小心。” “放心。论保命,我还有些把握。有一件事,想劳烦师妹打听一下。” “师兄请讲。” “锦崖所说的,以虫换人之法……” …… 几日修行,卢通一直呆在静室。 日子看似乏味,但是得了一气真君指点后,前路已经明了,非但不觉枯燥,反倒每日都有精进,修行兴致更浓。 房间内。 卢通盘坐榻上,左右、前后,分别站在一头血妖。 他沉入神魂世界,运起法门,炼化灵气时,眉心微微起伏,周围四头血妖也一起闪烁光泽,仿佛也在修行。 许久之后,神魂空间内的灵气、星辰之气炼化完毕。 他敛起法门,睁开双眼,神色中闪过一抹喜色。 金丹中期不远了。 金丹三境,前期炼皮、中期生肉、后期长骨,在金丹中生出丹皮、丹肉、丹骨。 修行二十余年,炼入十余种丹药,金丹表面已经覆盖上一层犹如灿金的丹皮,即将开始向金丹深处蔓延。 卢通抬手抚上一头血妖,道:“金丹中期,本命法术精进后,应该可以承受更厉害的化妖法术。” 凝丹时,金丹映照天地自然,纳入无数纹路,最后纷纷隐入丹内。破入金丹中期,丹肉根据纹路而生,本命法术也会随之精进。 他正心生期待时,门突然被敲响。 “咚、咚!” “谁?” “少爷,有人闹事,姜护卫已经擒下此人。” 九耀楼的事情。 卢通只知道这里的三个管事,其他一概不知,随口打发道:“伱去处置。” “少爷,是个女人,口中全是疯话。” 说疯话的女人? 卢通听出了一些异常,张口吞入血妖,起身略作梳理,过去打开门。 “在哪里?” “第七层的静室,金管家在里面守着。” “带路。” 第七层,静室外守着一个护卫。 卢通进入房间。 一个黑褂老人立即迎到面前,道:“少爷,这女人疯了。” “你才疯了!你就是耀微?” 卢通迅速扫了一眼。 黑褂老人,九耀楼的金管事,胸口别了一个寸许大的金镜子。 一个女人,眼大、嘴小、脸盘正,有些姿色,怀里搂着一个包裹。 他盯着包裹,道:“是我。” “我就是鲛门街花意坊的坊主。” “啊~” 女人刚说完,怀里的包裹发出一声十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女人赶忙去哄。 金管事立即凑到耳边,道:“少爷,只需吩咐一声,保证处理的一干二净。” 卢通瞥了一眼,没有理睬,问道:“找我什么事?” 女人立马瞪大眼睛,道:“你没有听过我?” “没有。” 婴儿还在啼哭。 女人顾不得去哄,急忙道:“花意坊的百花坊主,你父亲从来没有说过?” “没有。” 卢通已经猜出了几分,走过去看着包裹内的婴儿,道:“你想干什么?” “我……” 百花坊主仰头看了卢通一眼,突然嚎啕大哭,抱着婴儿一屁股坐到地上,喊道:“天杀的!……宝囊,我跟了你十年,连个名分都没有!孩子都生了,你一撒手就不管了!我们孤儿寡母……” 卢通听得心烦,径直走到旁边坐下。 金管事赶忙走到旁边,小声道:“少爷,一个疯女人,不用搭理,交给老仆处置就好。” 卢通摇了下头。 “派人去阙府,告诉阙玉师妹,或者阙真人。” “少爷!” 金管事神色焦急,摇了下头,道:“这种事情不能外传,不然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事情最怕传。 传出去,假的也是真的;不传,真的就是假的。 卢通看向金管事,道:“这么大的事,你可以做主?” 金管事瞪大眼睛,张了几次口,最后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道:“是,老仆这就去。” 金管事离开房间。 百花坊主独自哭了一通、喊了一通,见没有人搭理,又自顾自地站起来。 “耀显也是七宝府的人,你们不能不管!” 卢通不想掺和这种破事,随口安抚道:“放心,若是真的,堂堂九耀楼不差你们一口吃的。” “那可不行!耀显也是七宝府少爷,必须和你们一样!”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六十六章 怪癖 九耀楼,房内一片死寂。 阙神蓬坐在椅子上。 卢通束手站在旁边。 之前还吵吵闹闹的百花坊主也变了一副模样,十分安静地站在旁边,连包裹里的婴儿也不再哭闹。 阙神蓬道:“谁让你来的?” “阙老爷,耀显真的是宝囊老爷的儿子,你不信,我还有,还有……” 百花坊主还有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拿出来。 阙神蓬神色不动,又道:“早不来,晚不来,消息刚放出来你就来。说吧,谁指使伱来的。” 百花坊主看向卢通。 卢通没有理会,心中猜测阙神蓬放了什么消息出去。 “嗯?” 阙神蓬抬了下眼皮。 百花坊主立马磕到在地,道:“阙老爷,我也不知道是谁,有人送了一封信,说耀微成了老君的弟子,我儿子也可以拜入老君门下,让我赶紧过来。” “信呢?” “在,还在。” 百花坊主解开包袱,从深处掏出一个纸卷。 阙神蓬接过纸卷,摊开看了许久,长叹一口气,道:“留在楼里,先安顿下。” “是。” 卢通把百花坊主交给金管事。 再次返回房间时,阙神蓬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过了半响。 阙神蓬问道:“卢通,你感觉如何?” “晚辈知之甚少,不敢妄下断言。” 宝囊之死迷雾重重,上有老君,下有真人,再下还有几位亲传弟子,其中似乎有难言之隐。 卢通有些忌惮。 “师兄的六位弟子已经全部见过,你觉得谁有嫌疑?” 卢通蹙了下眉头,摇头道:“一面之缘,只知人面不知人心,不敢随意开口。” “哎。” 阙神蓬又叹了口气,盯住卢通突然笑了下,道:“一气真君传授的那道法门,修行的如何?” “很好。” 卢通取出备好的《赤云化妖经》递过去,张口吐出两头血妖。 血妖形成后,血灵不绝、血妖不灭,但是会一直消耗法力。不出手时,法力消耗微弱,眼下修为可以一直维持四头。 阙神蓬气质瞬间一变,眼中冒出一点亮光,一边翻开法门,一边朝血妖内打入一道法力。 “结形之法,气、血、神,体首、臂足……孕胎秘法?” “九丹,心、肺、肾……应是架丹之法无疑。” “化妖之法,血脉变化在九丹之位?不对,蛇尾源自龙形,变化受结形之法所之制,形法源自金丹,又归于化妖经……” “正辅易位,原来如此。” 阙神蓬喃喃自语。 卢通站在旁边,下意识放轻呼吸,认真记下每句话。 一炷香后,阙神蓬微微点头,道:“不错,这道法门与你十分契合。你若成彻底参透,百年内元婴有望。” 卢通立即拱手行礼,道:“求请真人指点!” 阙神蓬笑着摇了摇头,道:“法门诉说详尽,清晰明了,何须旁人指点?只需记住,你以往化妖是以血为正,法为辅。以后需要以法为正,血为辅。” 卢通想了一下,有些疑惑,道:“晚辈驽钝,请真人明示。” 阙神蓬抬手运起法力。 掌心法力升腾,化作一枚金丹,接着丹外浮出一人、一龙。 “此法的根基仍是《赤云真经》,你已经刻入了人、龙变化,其中龙变中又有猿、麒麟等,与你过往修行有关。以后当以此法为正,以化妖法术为辅,继续刻入其他变化。” 卢通这才明白。 以前是借血灵化妖,法力为辅;以后该借法力化妖,血灵为辅。 如此说的话,血妖的潜力不亚于真身。 他心中欣喜,立即拱手道:“谢真人指点!” “恩。” 阙神蓬点了下头,随手把法门放到桌上,瞥见百花坊主留下的信,顿时如梦初醒,眼中浮出一股很浓的烦闷。 卢通略作思索,道:“真人若有需要,尽管吩咐晚辈。” 投桃报李。 阙神蓬十分大方,不吝啬丹药、法门,更不吝啬指点。若是可以交好阙家,即便趟进浑水,沾一身泥水也值得。 “坐。” 阙神蓬指了一下旁边的椅子。 卢通过去坐下。 阙神蓬又失神了一会儿,皱起眉头,道:“师兄之死十分古怪。” “晚辈略有耳闻。” “不光是外人知道的,还有,还有一些难以言表的私人隐秘。” 阙神蓬盯向卢通,正色道:“知道它们的人很少,只有老君、我、耀微、还有幕后凶手。你若知道了,不许向任何人透露。” “晚辈以性命担保,绝不外泄半个字!” 阙神蓬观察了几息,取出一本册子,放到桌上,道:“你看看此物。” “是。” 卢通拿起册子。 册子十分花哨,粉色丝质封皮,底层绣着花朵暗纹,表层纹了两个殷红大字“窃欢”。 一股浓香飘出。 他翻开封皮,只见书脊内有许多撕掉书页后的豁口。 阙神蓬低头品茶,仿佛看出了卢通的疑惑,道:“应该是凶手撕去的,一共少了三十一页。” “明白。”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残留下的第一页。 “荒唐!舟上野妇,粗鄙不堪!堂堂元婴境真人,受万人敬仰,竟然在礁石上与半百渔妇野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甚妙!” 卢通心头猛地一抽。 下意识想抬头询问阙神蓬,下巴才刚刚动了一下又立马停住,一动不动地看着册上字迹,强行按下心中惊讶。 不出意外的话…… 这应该是宝囊真人的遗物。 他又重新看了一遍,心底涌出一股复杂思绪,悄悄吐了口气,翻开下一页。 “与贾妙师妹游戏水上做吟咏一章” “凤精童嫩颜,反枯神似月。沉堕金翡翠,坐揽香蜂蝶。虎旗入玄元,采蕊做一餐。” 卢通咽了咽喉咙,故作平静的翻开下一页。 “今日故人离去,忘其白发苍苍不由一叹。欢好百余年,见其出阁、为妻、做母、及至祖母,我知她是谁,她却不知我是谁。哎,可怜!” “哎。” 他终于不再压制心中思绪,长长地叹了口气。 房内一片死寂,叹气声尤为清晰。 阙神蓬毫无所动。 卢通一页页翻过。 一共十九页,其中有淫、有奇,也有不堪入目。 能力越大,欲望越大。 他一路修行,历经一页宗、擒气宗、地府等,无论在哪里,都有更强大的实力制衡,必须降服心中欲望。 而宝囊,贵为元婴真人,又是大能弟子。 欲念一生,没有人可以制约,可以随心所欲。 卢通重新翻回第一页,摸了下被撕掉的豁口,心中不禁猜测,或许宝囊一开始只是贪色之徒,只是一直无人制约,这才一步步沦落到如此乖僻的地步。 “看完了?” “恩。” 阙神蓬问道:“察觉到了什么?” 卢通琢磨了片刻,道:“十九页,应该是十九人。虽然只有‘贾妙’一人知道名字,但是从用字、寿元猜测,这些人地位高低悬殊。此人对地位高的人,大多隐瞒相貌身份。对地位低的人,反倒直接摆明真人身份。” 渔妇、丫鬟、流浪女乞…… 卢通仅仅看到一些字句已经大受震动。 “嗯。” 阙神蓬十分平静地端起茶杯,送到口边才发觉杯中已经没了茶水。 卢通赶忙去倒茶。 阙神蓬摆了下手,道:“不必了,还有呢?” 卢通看着封皮上的“窃欢”二字,道:“晚辈有些疑惑。如此算的话,百花坊主应该不知道真人的身份才对。” 阙神蓬哼了一声,道:“坊主?一个开衣铺的寡妇而已。” “原来如此。” 卢通重新翻了几下,道:“书中没有提及百花,也没有人与百花相似,我猜是被撕掉了。一共少了三十一页,或许它们可以推测出所写之人的身份。” “不错。” 他翻到其中一页,道:“剩余十九页,其中十八页所写之人,要么身死,要么很难猜出身份。但是有一个,直接留下了名字,也没有被撕走。” 阙神蓬瞬间眼神一沉。 卢通看了一眼纸上的称呼“贾妙师妹”,没有追问,站在旁边静静等候。 “贾妙是舍鹿的道侣。” “啊……” 卢通心头一惊,瞬间明白了阙神蓬怀疑舍鹿是凶手,根本不是因为阙玉所说的传人之争。 阙神蓬缓缓道:“师兄死后,储物法宝消失不见,尸体旁只有这本册子,乃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公之于众……敢问前辈,贾妙现在何处?” “自然在舍鹿的府内。” 阙神蓬摄过茶壶,倒入一杯茶水,慢慢抿了一口。 卢通迅速平静心绪,思索了一下,道:“前辈,凶手故意留下贾妙,也许是为了把嫌疑引向舍鹿真人。” “也可能故意自污。” “嗯。”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又道:“前辈,会不会是那人太过放肆,惹了不该惹的人,事发后被苦主找上门了。” 那人就是宝囊。 二人全都知道,但是毕竟是元婴真人、老君弟子,卢通还是没有点破最后一层。 “最近没有过路的元婴境。” 阙神蓬一口饮下茶水,放下茶杯,道:“七宝府阵法完整,有实力潜入杀人的,除了舍鹿、鸣凤外,只有七宝府的自己人。所有下人经过幻阵审讯,已经摆脱了嫌疑,只剩下六位亲传弟子,还有他们的身边人。” 卢通念头稍动,脑海中闪过一张张人脸。 “为何不用幻阵试探他们?” “《六识神法》可以轻易看破真假。” 阙神蓬起身道:“老君的意思,师兄有错在先,这次不许用强。舍鹿、鸣凤有我去留意。你有身份之变,那六人交给你了。” “是。” 阙神蓬收下法门、册子,朝房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住,道:“对了,我昨日放出消息。耀微立下誓言,此生一定查清父亲之死的真相。今天百花登门,多半是凶手出手试探。” “明白。” 阙神蓬离开房间。 卢通独自站在房内,回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嗤笑道:“堂堂元婴真人,竟然死于放纵欲念……荒唐。” …… 几日修行。 卢通盘坐在榻上,吐出一口法力,在血妖体内游走一周后又纳入口内,熟悉血妖体内的三气、九丹。 “少爷,观慧小姐来了。” 他立即收敛法力,张口吞入血妖,道:“带去厅堂坐下。” “是。” 第八层。 卢通走下楼梯,绕过一面隔断墙壁,看见一个棉袍女修正坐在椅子上。 “师兄。” 棉袍女修笑了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师兄气色尚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四弟子,观慧,得了炼制大印的传承。 六名弟子中,耀微岁数不大不小,位于前三人之下,后三人之上。 “哦?师妹为何不放心?” 卢通走到旁边坐下。 观慧道:“外面有传言,师兄立下毒誓报仇,我担心师兄心神受伤,专门过来探望。” 他别有深意地盯住观慧。 百花坊主之后,观慧是第一个登门的,若是阙神蓬的猜测属实,观慧也有嫌疑。 “师兄,怎么了?” 卢通眨了下眼,道:“师妹憔悴了许多,连累师妹担心了。” 观慧有些意外。 “师兄今日为何如此体贴?” 卢通没有丝毫紧张,心头微动,苦笑了一下,道:“父亲一走,我才陡然察觉,修为虽重要,但是比修为更重要的还有身边亲人。” “师兄……” 观慧十分触动,眼眶迅速泛红。 卢通立即轻拍了一下嘴角,道:“害得师妹掉眼泪,早知道不说了。” “噗嗤。” 观慧瞬间失笑,一边抹去眼角眼泪,一边道:“师兄像戏本里的登徒子!” “就算是登徒子,也只对师妹一人。” 卢通随口扯了一句。 反正耀微与他毫无关系,阙真人也没有专门交代,无论出现什么后果都不必承担。 观慧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不见,瞪大双眼,道:“师兄,你敢对我无礼,小心我回去告诉三师兄了。” 卢通神色一定。 云傲、宁海、锦崖、观慧、虎旗、绿宇,排行老三的正是擅长锻体的锦崖。 听观慧所说,她与锦崖似乎关系不浅。 他立马赔笑,道:“求师妹绕我这次。” “哼!” 观慧抿了下嘴唇,取出一个红木小盒,道:“这是三师兄的‘万流深心丹’,师兄血气不足后服下一枚,用丹药去喂游血蛭。” “多谢师妹!”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六十七章 内贼 又是一个月中。 石林上散布着零星几个人影,和上次相比,人数不及一半。 卢通传音道:“很多人没来。” “嗯,上次是师叔被害后第一次讲法,所以每个人都来了。平时少则五六人,多时也只在十人左右。” 二人说话时,一人开口道:“大师姐,三师兄、四师姐去哪里了?” 卢通侧目看去,不禁眼神微动。 五弟子,虎旗,得了炼制幡旗的传承。 《窃欢》中也有这个名字。 宝囊写的与贾妙水上吟咏,有一句“虎旗入玄元”,名字一样,意思却截然不同。 不知道哪个在先,哪个在后。 他一边想着,一边露出笑意。 阙玉有些疑惑,道:“师兄,怎么了?” 卢通立马敛起笑意,摇头道:“没事,突然想起一件小事,发觉宝囊真人是个十分少见的……妙人。” “什么事?” 他想了一下,道:“听说宝囊真人只有一个道侣?” “对,还是从小一起修行的同门师妹。” “嗯。”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没有再开口。 只是略作打听,便发觉了宝囊真人的名声极好。 修为高深、待人温润、擅长炼器,以一己之力拔高了术书仙船的炼器水准。 与《窃欢》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而且,宝囊故意显露身份,屡次“玩弄”女人,没有传出半点风波。他怀疑,即便有人走漏口风,也没人会相信事情是真的。 真人与渔妇、丫鬟、寡妇…… 即便她们大张旗鼓的宣扬,人们也更愿意相信,她们发了疯、发了一场大梦。 旁边,云傲道:“他们在闭关。” “闭关?四师姐不是刚出关吗,怎么又闭关了。” “观慧一向如此,有何意外?” 云傲打发完虎旗,看向卢通,道:“师弟,那道法门修行的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精进迅猛,眼下还没有遇到关卡,只是缺少妖兽精血,蛭虫生长不如预期。” 云傲点了下头,摸出一块令牌,挥手丢出,道:“船上的九艘猎妖大舰一直是我们提供法宝,师弟拿着令牌,告诉他们以后多留些精血。” “多谢师姐!” 卢通接过令牌,摩挲了几次直接递给阙玉。 近来一直是阙玉在培养游血蛭。 云傲看了两人几眼,没有追问,道:“上月神法终成,开始修行入梦之术。术法尚未参透,不敢妄自讲法,以免把诸位师弟师妹引入歧途。” 卢通心头微动。 入梦术,十分罕见的法门,比幻术、音术还稀少,涉及神魂,门槛尤其高。 云傲有实力修行此术,神魂之强已经可以尝试破入元婴境。 云傲看向旁边的二师弟宁海。 卢通赶忙道:“师姐能否再讲一次《六识神法》?” “自然,师弟哪里困惑?” “身识。” 六识,眼、耳、鼻、舌、身、意。 他借助龙躯,仿照当年感受雄乘雀的血气生长,感受龙躯内的血气变化,六识中身识用处最大。 云傲缓缓点了下头,道:“我身识不甚精通,师弟略听一二即可。” “请师姐指点!” “身,内有五脏六腑,外有皮肉筋骨。五脏,肝合筋,脾合肉……” 云傲说了许久,取出一壶清水,润了润喉咙,道:“师弟打算凝练‘身神’,驾驭体内的游血蛭?” 卢通从未有过这个念头。 主动请求,只是想借助讲法的机会,多听一些指点。 不过听云傲说完,立即有了念头,点头道:“不错,师姐以为如何?” “游血蛭乃是身外之物,恐怕力有未逮,除非……” 云傲蹙起眉头。 卢通等了一息,道:“师姐,可有为难之处?” “除非分神。” “分神?” 他瞬间瞳孔一缩。 分神,极危险,元婴之下尝试分神,几乎如同赌命。 云傲道:“我已经了解过,游血蛭十分特殊,神魂极孬弱,只是一道残存些许意识的血气。分出一丝神魂,炼为神外身神,再炼入蛭中,很大概率可以驾驭游血蛭。” 卢通略作思索,拱手道:“多谢师姐指点!” 云傲缓缓点了下头,看向旁边的二弟子宁海。 宁海道:“近来没有心思修行,仍在看那本《列国杂谈》。有一国名叫‘升阴’……” 人不多,只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轮到卢通、阙玉。 阙玉准备开口。 卢通摆手拦下,道:“我近来在筹备一件大事。” 众人纷纷看来。 他环视一周,道:“我打算替父亲修一本传记。” “什么?” 众人十分惊诧,连一向神色冷清的云傲也露出意外神色。 云傲道:“传家之用?”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止传言,还要传给天下人。” 云傲立即蹙起眉头。 周围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立传很常见。 但是除了自娱自乐,有资格传播传记的都是非同一般的修士,最少也是名镇四方,有过风云事迹的大人物。 宝囊,修为足够了,身份也够了。 可是终其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术书仙船上,除了这一角之地外,知晓他的人少之又少。 强行立传,而且是自己人所立,传出去只会是笑料。 卢通看着众人,继续道:“可惜我对父亲知之甚少,希望师兄师姐鼎力相助,帮我完成此事。” 云傲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没有反驳。 宁海左右看了几眼,点头道:“我自幼拜入师尊门下,师弟若有疑问,尽管来找我。” “多谢师兄。” 一番不算漫长的相聚,下午太阳还盛时就四散离开。 卢通、阙玉走在街上。 卢通看着街道上的来往行人,以及两旁的店铺主人,每看到一个女人都忍不住的念头稍动。 瞥见一个乞丐时,更是呼吸一滞。 “哎。” 他忍不住心头一叹。 入魔了。 看了宝囊的册子,凡是见了女修,总是率先想到会不会与宝囊有关。 “师兄真的要立传?” 阙玉突然传音询问。 卢通笑了下,缓缓摇头,传音道:“阙真人怀疑云傲等人,找个借口接近,方便打听内情。” 阙玉沉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他们不是凶手。” “为什么?” 经过一个酒楼时,卢通停下脚步,仰头看了两眼,等小厮过来招呼时,直接迈步走进酒楼。 之前每天清修,心无杂念。 宝囊的破事像一枚节蛟粪丸,辛辣入脑,熏得他满脑子杂念。 也该放松一下,换换脑子。 二人登上第三层,在临窗位置坐下。 阙玉点了几道菜,继续道:“师兄已经见过他们,即便不了解,也该看出来云傲师姐、宁海师兄,他们都不是坏人,肯定不会欺师灭祖。” 卢通看着外面的街道,道:“好人就不会杀人吗?” “起码好人不会杀好人。” “这倒不错。” 阙玉蹙了下眉头,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小声道:“父亲说,老君打算另寻一位传人。” “谁?” “还没有定下,只说在年轻一辈中寻找。” 卢通挑了下眉头,立即收回眼神看向阙玉,道:“你也在内?” “嗯,不过机会不大。” 他顿时眼睛一亮。 宝囊死了,舍鹿是外人,鸣凤是妖兽,只剩下阙真人的地位最高。 该是别人机会不大才对。 卢通接过茶壶,把一杯茶推到阙玉面前,心中开始盘算,或许以后该对阙玉恭敬一些。 “什么时候定下此事?” “不知道。我们的修为太低,没有一人破入元婴境。父亲猜测,老君可能会考核我们,选出传人后亲自扶持修行,直到可以接手仙船。” 大能扶持,修为必定一日千里。 元婴境必然不在话下。 卢通心头微烫,即使知道几乎没有可能,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妹?” “什么?” “年轻一辈是指哪些人?” 阙玉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卢通的心意,小心翼翼地说道:“仙船上的人,自幼听从老君教诲修行长大的一辈。” “哦。” 卢通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端起茶杯一口饮下,放下茶杯,道:“有一件事想劳烦师妹。” “师兄请讲。” “师妹可还记得洞海宗的齐泱泱、齐漭漭?” “记得。” “她们欠我一道鞭法,我无暇分身,劳烦师妹帮我取来。” “好。” …… 九耀楼,静室内十分安静。 鹤形香炉立着床榻旁,尺长铜喙中流出一缕如水白烟,从喙尖流下,化作一道烟雾,渐渐飘散不见。 卢通盘坐在长塌上,闭目修行,突然眉头猛地一皱,眉心处瞬间下陷,接着又猛地一凸。 凹凸反复,每次吞吐滚滚灵气。 一连六次后。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冒出一道精光,长吸一口气,把房间内的滚滚灵气全部吸入腹内。 “呼!” 卢通吐出废气,缓缓抬起双手。 突破了。 他张开手掌,五指慢慢收拢,一串骨节响动后摇了摇头,自语道:“没变化?” 金丹中期。 金丹表面完整无瑕,已经蔓延入金丹内。 卢通伸出右臂,念头微动,滚滚灵气纷纷涌到指尖,化作一团红云,接着红云翻涌汇聚成一枚核桃大小的血灵。 “咦?” 修为刚突破,血灵大小还未增长。 不过…… 以往凝聚血灵,直接形成血灵,如今却先化作红云。 他又点出一指。 灵气再次化作一朵巴掌大的云彩,接着聚为血灵。 卢通盯了几息,回想起当年破入金丹时的景象。 天上一团红云,地上百条血河,无数血魔在天地之间飞舞,还有一道血泉勾连在天地之间。 “红云、血河、血魔、血泉……” 他抬手一指,把血灵打入血妖,开始尝试新的化妖法术。 修行两天。 卢通离开九耀楼,独自前往七宝府。 七宝府,宝囊的府邸,占地十分宽敞,是术书仙船上的第一大府。除了休憩的内府外,还包括七个外府,用来日常炼器。 云傲等六人分别领一座外府。 卢通走到一个外府门口。 门前立了一把鱼形石剑,上面的牌匾上写了两个大字“云傲”。 “拜见少爷!” 小厮赶忙出来迎接。 卢通道:“师姐在吗?” “小姐闭关了。” 他点了下头,正要告辞时,小厮又道:“不过管事交代过,若是少爷来,务必通传一声,请少爷稍等片刻。” “好。” 片刻后,一个魁梧老仆出来,距离还远时就拱手道:“拜见少爷。” “有什么事?” “小姐闭关前留下一个箱子,说是老爷留下的东西,也许派得上用场,让我转交给少爷。” 老仆取出一个箱子。 箱子漆面已经脱落,锁子上布满锈迹,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而且没有经过妥善保管。 卢通俯身碰了下锁子,锁眼堵死,锁子被扭断了。 老仆道:“这是老爷走后,打扫老屋时发现的,没有钥匙,只好破开锁子。” “嗯。” 他打开箱子。 稀疏灰尘升起,露出箱子中的各种旧书,还有泛黄纸张。 “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最少也在百年前。那件老屋以前是书房,老爷破入元婴中期后就不用了,换到了现在的书房。” 元婴真人的东西。 卢通心头欣喜,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收获,合上箱子,翻手收起,道:“等师姐出关,告诉师姐,我已经收下此物。” “是。” …… “咚、咚。” 门被敲响。 卢通坐在床上,捧着一本泛黄,抬头瞥了一眼,道:“什么事?” “少爷,有个客人要定一百件法宝。” 金管事的声音。 卢通随口道:“你做主就好。” “客人指名要见少爷,说是姓典,专门从陆上来的。” 他立即放下,笑道:“带过来。” “是。” 几息后,一个黑袍人影进入房间,半是试探、半是怀疑地喊道:“老爷?” 卢通点了下头,笑道:“过来坐下。” 典四儿坐在旁边。 卢通牵起手,看着手上的疤痕,道:“再忍耐几日,法门之事阙真人已经应下了。” “嗯。” 典四儿道:“我刚去见过阙玉,她说老爷或许需要帮忙。” 卢通摆了摆手,摇头道:“每个人都在闭关,根本无处下手。” “闭关?” 典四儿取出茶具,开始烧水、沏茶。 卢通吐了口气,开始从头讲述,讲了许久,最后道:“本想找人试探,可惜连面都见不了。” 典四儿停下动作,道:“四个金丹境的弟子,全部在闭关?” “对。” “他们故意躲老爷。” “不是。” 卢通摇了下头,道:“元术老君正找寻找传人,他们应该听到了消息,准备最后搏一次。” 典四儿沉默片刻。 “不对,他们同为师姐弟,岂会不知道彼此差距?除非四人修为相近,每人都有机会,否则必然有人心中有鬼,故意躲避老爷。” 卢通睁了下眼,思索片刻,喃喃道:“对啊,之前两个月,宁海一直在看闲书,怎么会突然闭关,肯定在故意躲我。” “阙真人所猜无误,七宝府有内贼。”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六十八章 画像 九耀楼,静室内。 卢通站在书桌后,怀里抱着一面镜子,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八本书。 八本书全部翻开。 左边四本布满墨迹,有字、有图、还有繁复纹路,正是阙玉送来的《妖典》。 右边四本空无一字,全部是白纸。 他运起法力,灌入镜子中,镜中透出一束白光,接着对准左侧一照,挥手引入一团墨水。 墨水落入白光中,迅速散落、变幻,很快变成一个个字符。 卢通挥手一摆。 变成字符的墨水飞出,落入空白书页上,印出与《妖典》一模一样的八页文字。 照书镜。 典四儿送来的法器,书店中常用的法器,卢通此前闻所未闻。 镜子照出白光,遇到墨迹后,光线消失,遇到空白部分,光线维持原状,如此在光线中形成字符痕迹。 他检查了一遍,挥出一股清风。 风吹过,伸手一摸,指肚上沾上一点还没有干的墨迹。 “墨多了。” 翻页后,再次运起法力,快速“抄录”阙家的藏书。 小半日功夫,十七本《妖谱》全部抄录完毕。 卢通看着一本本新书,脸上露出笑意,心中暗道:“好东西,看来不久后,就可以有一个自己的藏经楼。” 他写上封皮,取出一个木匣,收起第一笔藏书。 随手坐在桌边开始翻看宝囊留下的旧书。 百年前老旧书籍,内容十分繁杂。 有几个日志残本,多的十多页,少的只有三页,全部半途而废,所写内容吃喝占了一大半; 有炼器心得,其中有一段完整的牵引铁水的技巧; 还有丹方,以及各种杂书,涵盖妖兽、仙船、天外天等。 卢通抽出一本已经散落的图册。 天外天,煞气弥漫,地形繁复,蔓延数百里的寒冰天河、上不见着看向卢通,道:“上次师兄救我性命的血丹还有吗?” “有。” 卢通瞬间心领神会,把手缩进衣袖,取出一枚血灵递过。 云傲看过血灵,又看向卢通,眼神中多了一些异样。 阙玉接过血灵,一把按入云傲掌心,道:“师姐放心炼化,这枚血丹得来不易,有起死回生之效。” “多谢师弟。” 云傲盯了卢通一息,闭上眼炼化血灵。 几阵狂风拂过。 阙神蓬、舍鹿又交手三次,二人全都收敛了法力,没有伤人,不过内府的楼阁、花草已经全部被毁。 “可以了。” 一个沧桑、绵厚、如洪似雷的声音响起。 阙神蓬、舍鹿立即罢手。 “拜见老君!” 其余人也纷纷俯身行礼,道:“晚辈,拜见老君!” 卢通也一起埋下身子。 “到此为止,各回各处。” “遵命。” 一阵附和声响起。 舍鹿直接破开阵法,遁向西方。阙神蓬看着七宝府的乱象,叹了口气,最后看了卢通一眼,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只剩下府内众人面面相觑,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弟的丹药,果然玄妙,可是与游血蛭有关?” 云傲精神仍旧萎靡,不过脸上已经有了一丝血色。 “不错。” “敢问师弟还有此丹吗?宁海师弟、观慧师妹也伤势不轻。” 卢通蹙了下眉头,怀疑云傲在试探。 “师兄。” 阙玉喊了一声,微微点了下头。 “还有几枚。” 卢通又摸出三枚血灵,道:“此丹极难保存,必须尽快服下。” “好,多谢师弟。” 云傲拱手道谢。 卢通看到后,眉头皱得愈深。 果然怀疑了。 云傲、宁海等师姐弟之间,向来出手大方,区区几枚丹药,用不着几次三番道谢。 云傲竟然如此敏锐,只在阵外露了一点破绽,竟然就抓住了马脚。 阙玉搀扶云傲离开。 卢通返回九耀楼,进入静室,立即行礼道:“拜见前辈!” 阙神蓬坐在书桌后,看着刚才卢通没有来得及收起的,道:“凶手不是舍鹿。” 卢通倒了一杯茶送去。 阙神蓬道:“舍鹿刚刚知晓那事。此事十分隐秘,知道之人只有你、我、老君、耀微,还有凶手。” “是。只需问出是谁透露的此事,就可以找到凶手。” “你去问。” “啊?” 卢通立即瞪大双眼。 阙神蓬低下头,喉咙动了下,道:“我,我多有不便,你若问出此事,我替你寻来化解煞气的法宝。” “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六十九章 入梦 舍鹿府。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事拦在门口,道:“耀微少爷,老爷今日不见客。” 卢通早有所预料。 耀微是宝囊的唯一亲子,现在登门拜访,舍鹿只拒之门外,已经是看在老君的面上。 “劳烦转告师叔,此行我受阙师叔所托,还有老君也知晓。” “稍候。” 老管家再次进入府内。 许久之后,慢腾腾地走到门口,递过一套纸笔,道:“老爷不见客,少爷若有要紧事,可以留在纸上。” “好。” 卢通接过纸笔,走进旁边的门楼,简单说明事情另有蹊跷,并且点出了背后藏了凶手。 返回九耀楼。 金管事正等在门口,道:“少爷,那个姓典的客人又来了。” “带到静室。” “少爷可知道此人的身份?”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道:“不必多想,南边来的一个宗门弟子,身份隐秘,不要让外人知晓。” “是。” 片刻后。 静室内,典四儿进入房间直接问道:“老爷,听人说七宝府有真人交手,是不是暴露了?” 卢通摆了下手,运出一道法力隔绝内外。 “凶手快藏不住了。” 典四儿坐在旁边沏茶。 卢通开始讲述上个月发生的事情,最后取出那九张画像,道:“宝囊自寻死路!” 身处险地未必会死,无所顾忌才是取死之道。 宝囊太过肆无忌惮,不单在外面放纵,还染指身边人,内外没有一处安全之所,一步步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典四儿十分惊讶,拿起画像,盯了许久,道:“阙真人知道吗?” 卢通摇了下头。 “不清楚。除了我,云傲也可能见过了。我怀疑,云傲送书就是为了摆脱这些画像。” “宝囊的大弟子,关乎师尊的丑闻,又会得罪阙真人,她应该不会泄露此事。” “嗯。” 他点了下头,端起一杯茶饮下,道:“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什么?” 卢通放下茶杯,道:“那本册子《窃欢》,里面万一有阙夫人的存在,凶手被逼急了,肯定不会放过这把刀。” 阙神蓬、舍鹿,还有其余不明身份的几十人,一旦传出去,必然是一场大风波,甚至有可能分崩离析。 典四儿思索了一下,道:“按阙真人所说,凶手是那四名金丹境弟子?” “对,云傲、宁海、虎旗、观慧,只需从舍鹿那里找出透露消息的人,此事就可以了结。” 典四儿缓缓摇了下头。 卢通等了一下,见典四儿没有开口,问道:“怎么了?” 典四儿深吸一口气,伸手铺开画像。 “老爷,有没有可能是阙真人?他也有理由杀人,而且宝囊一死,仙船的下一任主人,要么是他和舍鹿,要么是下一辈的阙玉等人。” 卢通脸色稍变。 他也有过这种怀疑。阙神蓬,无论报私仇、争传人,又或是杀人的实力、头脑,都有很大嫌疑。 只是二人来往颇多,而且有阙玉的缘故,一直主动回避这个念头。 典四儿继续道:“说不定阙真人找我们,就是为了帮他洗去嫌疑,找出‘真凶’。” “好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与我们无关。阙真人找到了降服煞气的法宝,只需找出凶手,他便帮我们找来法宝。” 典四儿没有再谈论此事,摸出一块血玉递过。 “老爷,这是易家那枚玉符。” “哦?” 卢通神色一喜,立即接过玉符,道:“怎么拿到的?” “我收了易家一位嫡系小姐为徒。” “一个徒弟就能换来易家的镇族之宝?” “还救了他们一命。易家被派到了万绳神墟,那里厮杀最惨烈,若不是我、万喜、萧龙庭等人出手,易家已经折损大半。”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才对。” 玉符仅巴掌大。 赤红色,看起来晶莹剔透,仿佛封了一道红光,光芒如水,在玉内缓缓流动,其中还有一条发丝粗的细线时隐时现。 卢通试着灌入法力,玉内没有任何回应。 “无法炼化?” “嗯,只能用精血浇灌。易公与说,玉内的游血蛭有一丝灵性,喂久了可以互生感应。” 他张口吐出一枚血灵。 血灵落到玉上,玉符红光大方,瞬间变成一盏红灯笼。 “嘶!” 一声尖锐嘶吼直接在耳边炸开,眨眼间,血灵渗入玉内,完全消失不见。 卢通瞪大双眼,道:“这是游血蛭?” 普通游血蛭不会叫,“仙丹”级的可以发出“啧”状叫声,可是玉内传出的声音震天裂地,犹如雷电轰鸣。 阙玉道:“据易家所说,游血蛭是后天所炼,可能是为了诅咒或控制一族妖兽,代代通过血脉传承,这枚玉符正是一块控制令牌。” 卢通想了一下,顿时觉得极有可能。 “可以炼出此物,即便不是仙人,也应该相距不远了。” 他又落下一滴血灵。 “嘶!” 熟悉的嘶吼炸开,一直盘踞在头颅、体内的游血蛭,瞬间龟缩成一团。 卢通脸上绽开笑意,道:“好东西。” …… 夜晚。 卢通看完书,喂养完血符,又炼化完神魂空间内的灵气后,躺在床上沉入睡眠。 沉睡中头脑逐渐昏沉。 接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贾妙之事,是真是假?” “真。” 卢通下意识回答。 “好胆!” 一声厉喝响起,神魂深处传出一阵阵战栗。 床榻上,卢通眉头紧皱,神色看起来有些痛苦,嘴唇也微微张开。 “有何蹊跷之处?” 一片混沌中,卢通只觉头脑迟钝,听到了问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耀微,有何蹊跷之处!” 一个激灵。 卢通突然“苏醒”过来,周围白雾弥漫,雾中有光,光极强可是却射不穿白雾,其中藏着一个人影。 “舍鹿?” “哼!” “拜见师叔!” “快说!” “凶手故意透露此事,正是为了引诱师叔出手,请师叔告知从哪里得知了此事。” 卢通无法感知到嘴巴,不过心中一想,话语立即脱口而出。 嘴没动,声音却入了耳。 舍鹿没有回应。 卢通心中焦急,等了一下,又道:“此事或许关乎传人之争。” “有人给我念了一首诗。” “谁?” “不知道。” 他心里一急,只觉白雾中的光芒瞬间一亮,眼前一片煞白,人影迅速模糊。 “那人也会入梦……” “啊!” 卢通猛地从床上坐起,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床尾挂着一副字画,上面只有一个大字“耀”。 “做梦了?” 他从床上爬起,只觉浑身无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道:“入梦术……” …… 第二天一早,街道上陆续出现行人。 卢通离开九耀楼,匆匆赶往阙府。 一到府邸,门口小厮直接带入府内。 阙玉、虹英正在演武场练习枪法。 “师兄。” 虹英没有行礼,直接遁入阙玉体内。 卢通眨了下眼,道:“真人在吗,我有要事。” “父亲在赏光楼。” 二人正说话时,阙神蓬从天上落下,道:“问出来了?” “嗯。” “随我来。” 二人腾空而起,遁入池塘中的赏光楼内。 阙神蓬道:“是谁?” “可能是云傲。” “云傲?” 阙神蓬有些意外。 卢通盯着阙神蓬一眼,迅速错开视线,轻吸一口气,道:“凶手用的入梦术,船上会这道法门的应该不多。” 阙神蓬正色几分,缓缓点头,道:“老君秘传,修成之人不超过五指之数。” “三个月前,云傲师姐讲法时说过开始修行入梦术。” “是她……” 阙神蓬沉默许久,重重地吐了口气,道:“你留着此处。” “是。” 一道金光闪过,阙神蓬消失不见。 卢通独自坐在房内,思索片刻后,眉头微微蹙起。 消息问出来了,可是总有些不对劲。 仿佛有一张网,刻意把所有东西拢在一起,最后找到云傲身上,也是有人在拉网,收到了云傲头上。 他从头思索来龙去脉。 阙神蓬传唤、假扮耀微、第一次讲法、遭遇百花坊主、宝囊的《窃欢》、阙夫人的画像、舍鹿闯入…… 卢通正陷入沉思时,阙神蓬已经返回房内。 他立即敛起念头。 “前辈,如何?” 阙神蓬神色十分复杂,有疑惑,也有后悔。 “云傲不会入梦术。” “什么?” 卢通心里一突。 阙神蓬蹙起眉头,道:“奇怪,有人暗地里修成了入梦术,若有如此实力,不该瞒过我们。” 卢通心神有些恍惚,又道:“宁海呢?” 宝囊的二弟子,之前一直刻意躲避见面,也有些可疑。 “呼。” 阙神蓬吐了口气,道:“强行试探会伤及神魂,我已经伤了一人,难道还要再伤几个?” 卢通陷入沉默。 峰回路转,本以为事情可以了结,突然又走进了迷雾。不是云傲、不是舍鹿,连最可疑的阙神蓬,看起来也不像了。 许久沉默后。 阙神蓬摆了下手,道:“去吧。一切照旧,只剩最后一步,他躲不了几天了,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是。” 卢通离开池塘。 阙玉正等在路口,道:“师兄,找出凶手了?” “师妹,有谁会入梦术?” “老君、父亲、舍鹿师叔、宝囊师叔,其他的只剩下云傲师姐在尝试修行。怎么了?”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再问。 离开阙府。 卢通返回九耀楼,距离门口仅剩丈许时,突然停下脚步。 门口站了一个人。 内着黑衫、外披白袍,脸色异常苍白,身躯微微摇晃,像一根风中细柳。 卢通快步过去,道:“师姐。” 云傲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走入楼内。 二人一步步登上第八层。云傲径直进入内侧深处的一个静室。 静室一面开窗,窗外正对着七宝府,窗下摆了一条长几。 云傲走到几边坐下。 卢通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动作放缓,坐在对面,暗中运起法力, “师弟可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坐在这里饮茶是什么时候?” 他眼角一抖,没有开口。 云傲笑了下,又十分虚弱地深吸几口气,取出一个水晶小瓶摆在桌上,瓶内封了一滴核桃大的鲜血。 “擒气宗卢通?” 卢通心头一紧,很快又彻底放松下来,道:“你知道我?” “师妹沦落鬼城,后来跟了一个从未听过的修士,我作为师姐,自然要打听清楚。你可以化龙,想来也可以化人。” “是我。” 云傲苦笑一下,道:“难怪。” “什么?” 卢通有些疑惑。 云傲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给伱讲出戏如何?” 说完不等卢通回应,自顾自的说道:“有个女修,与一个男修一见钟情,后来经常在梦中相遇,这一遇就是数百年。” 卢通睁大双眼。 梦中相遇,若是昨天或许听不明白,今天一听便知道是入梦术。 云傲说了几句已经有些气弱,看起来昏昏欲睡。 卢通伸手凝聚出一滴血灵,曲指弹入云傲眉心。 云傲颔首致谢,道:“春梦迷人眼,女修一直沉溺如此,直到修成‘鼻神’才嗅破真假,原来百年尽是虚妄,所以一剑了却因果。” “哎。” 卢通叹了口气。 云傲、宝囊、入梦术、《六识神法》,宝囊的性情竟然如此卑劣。 只是…… 事情未必和云傲所说的一样。 起码不全是,入梦术是老君的秘传法术,女修或许开始不知道,拜入门下后,得知了此术必然瞒不过她。 “是我杀的。” 云傲十分平静,道:“是我杀了宝囊。”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缓缓摇头,道:“不是你。” “是我。” 云傲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道:“百花坊主是我引来的,通过她得知了阙神蓬藏在背后,于是我又画了九张阙夫人的画像,主动送给你,试图让‘耀微’罢手,可惜……竟然是你。” “画像是你画的?” “嗯,做旧之人是久文书店的老掌柜,你可以去问。” 卢通心头一缓。 万幸,这蝇营狗苟之中,还留有一片安宁之地。 “为什么?” “为了脱身。我以为耀微、阙玉即将成亲,耀微见了画像,若想抱紧阙家,必然不敢再查下去,到时自然会帮我遮掩。” “厉害。” 卢通十分佩服。 这些手段,彻底骗过了他,导致后来面对阙神蓬时总是心生怀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章 云傲 大日高悬。 白中带着一抹金色的阳光照入房内,洒在卢通、云傲的身上。 卢通伸手沏茶。 阳光下,水雾升腾而起,犹如一条白龙。 他推过一杯茶水,道:“你们的手段很厉害,可惜死的人是宝囊,有实力杀他的只有寥寥几人。” 云傲端起茶杯,直接抿了一口滚烫茶水。 卢通问道:“你们逃不了。说吧,施展入梦术把舍鹿引入七宝府的人是谁?” 云傲默不作声,十分缓慢地抿完一杯茶。 “是我。” 云傲放下茶杯,突然气质一变,用力全身力气冷笑了一下,道:“也只能是我。” 卢通眯了下眼,道:“威胁我?” “不是,是劝诫。宝囊因我而死,此事可以到此为止,继续下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他略作沉默,道:“你急着找死,看来是想保下那个人。” 云傲眼神晃动了一下。 卢通盯着云傲,道:“值得用命去换的,一定是最亲近的人。你拜入七宝府数百年,那人应该是同门的师弟师妹?宁海?虎旗?还是观慧?” 云傲神色渐冷。 卢通说完观慧的名字,眨了下眼,道:“我辗转南北,从未见过如宝囊这般无耻之人。一无忌惮,不分贵贱、亲疏,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弟子近在眼前,想来……” “够了!” 云傲厉声吐出两个字,浑身法力一震,在背后化作一柄丈许云剑。 卢通一掌按在桌上,运起法力,迅速化作一条黑白神龙,丈半长鬃在头后飞舞,荡出无数细微雷芒。 二人对峙几息。 云傲受伤很重,强行刺激神魂,双眼内迅速爬出一道道血线,很快连成一掌赤红血网。 “到此为止,否则日落之前,宝囊、舍鹿、阙神蓬三人之间的丑事,还有《窃欢》中的其他人等,全部传遍仙船上下。” “阙夫人的事是假的。” “哼。” 云傲哼了一声,左眼流出一行血泪,道:“是真是假,他们自会揣测。” 卢通沉默不语。 脏水一旦沾上,很难再洗干净,他尚且分不清真假,其他人更分不清。 外患一直未除,内乱一生,术书仙船能否安然渡过全是未知之数,最坏甚至可能土崩瓦解。 片刻后,卢通率先敛起法力,盘在长几后,道:“为了保住一人的清白,就毁掉其他人,如此行径与宝囊有什么分别?” “咳!” 云傲气息一乱,云剑瞬间溃散,一时间眼角、嘴角纷纷流出血线。 卢通摇了摇头,探爪递出两枚血灵,道:“阙神蓬一直盯着此事,你们的手段瞒不过他。” “你大可以转告阙神蓬,看他会如何选择。” 云傲吞下血灵,闭目调息。 卢通侧头看向窗外。 外面阳光正盛,没有一片云彩,无边天空上隐约有水纹闪烁,看起来像一大块瓦蓝色琉璃。 “单凭你瞒不过阙神蓬,除非我帮你。” 他从天上收回眼神。 云傲已经睁开眼,道:“你要什么?” “我受你指点颇多,《六识神法》中的鼻神、身神对我大有裨益,也该回报一二。” 云傲摇头不语,不相信这种说法。 卢通笑了下,道:“你说的对,此事应该到此为止。宝囊死不足惜,为了这种人,不值得连累别人,更不能连累整个仙船。”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点了下龙头,道:“卢某身为外人,愿意促成此事,即使以后再有人重提此事,也与你们无关。如何?” 宝囊死了,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查个清白,找到云傲头上,后面还藏了其他事情,对七宝府、舍鹿等全没有好处,对术书仙船更有大害; 不查出凶手,宝囊还有儿子、弟子,这次埋下隐忧,等以后炸开时又是一场祸患。 最稳妥的办法,由外人出面,拿出一个说服所有人的办法,即便以后旧事重提,也可以推给外人,不至于危及仙船。 云傲心中十分明白,眼神微动,起身走出一步关上窗户。 房内瞬间一暗。 阳光照在窗纸上,透出微弱黄光,仿佛一束视线投入房内,被阻拦了大半。 卢通张口吐出一层层纱帐,把二人隔绝在灵宝内。 云傲重新坐下,道:“老君的旨意?” “我猜,应该是。” 二人在窗边说话,没有任何遮掩,如果有心偷听,真人尚且瞒不过,更不必说已经是大能的元术老君。 卢通怀疑,云傲也在借此试探,试探老君是否会网开一面。 云傲思索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卢通重新沏茶,倒了一杯茶水递过。 云傲看着长几上的细碎小花,略微失神,道:“我十九岁与他相识,他幻化成南方的宗门弟子,第一次见面是街上偶遇,之后每日都梦见他,我以为一见倾心,所以,所以私下结为道侣。后来拜入他门下,一直到得传《六识神法》,知晓入梦术后才猜出他的身份。他骗了我,我以为只有我一人,可是……” 云傲眼神痛苦,嘴唇也开始抖动,道:“还,还有观慧、锦崖、绿宇,一直到看见那本册子,我才知道竟然还有那么多人,他在玩弄我们每个人。” 卢通心头一叹。 “观慧、绿宇也知道?” 云傲摇了摇头,道:“她们不知道,他修行的法门极多,每个人都不一样。” 卢通看过《窃欢》对此也略知一二。 “施展入梦术的是谁?” 云傲再次陷入沉默。 卢通等了一会儿,道:“还不相信我?” 云傲摇了下头,神色十分纠结。 卢通心头微动,道:“观慧、绿宇还蒙在鼓里,虎旗才筑基修为,宁海无心修行,入梦之人是锦崖?” 云傲闭了下眼,道:“这件事不可外传,包括老君在内。” “好。” 卢通一口应下。 云傲道:“宁海、锦崖、虎旗,都是宝囊亲子。” 卢通并不意外。 宝囊心性十分邪异,和百花坊主有了儿子,和其他人也有几个儿子很正常。 “他们知道吗?” “知道。宁海、锦崖在破入金丹时被告知了,还私下传授了入梦术。虎旗还不知道。” 卢通抖了下眼角。 事到如今已经明了,无论入梦之人是宁海、锦崖,其中必有父子相残。 “亲父子为什么反目成仇?” 云傲抿了下嘴。 卢通已经发觉不妙,云傲不像犹豫之人,几次三番吞吐不定,背后的事情肯定难以启齿。 以宝囊的为人,再龌龊之事也做得出来。 卢通道:“因为观慧?” 锦崖、观慧,虽然还没有结成道侣,但是七宝府上下每个人都知晓二人的情意。 云傲眼神一痛,点了下头。 卢通又道:“锦崖发现了宝囊染指观慧?” “不是。” 云傲咽了下喉咙,平复心绪,道:“锦崖、观慧之间,全因宝囊而起。” “什么?” 卢通心头猛地一跳。 云傲反而彻底平静下来,仿佛卸掉了一道枷锁,道:“宝囊绝情寡义,把所有人都视为玩物。曾化作锦崖,欺骗观慧,观慧被蒙在鼓里,以为是锦崖主动追求,于是二人才有今日。” 卢通心神震荡。 这…… 宝囊老匹夫,不当人,早该被杀。 即便有所准备,还是没想到,竟然可以不堪到如此地步。一位元婴真人,竟然和妖城中的血食人奴无异。 房内陷入死寂。 卢通端起茶杯,喝完一杯茶,渐渐平静心绪。 云傲道:“你打算如何?” 他看了一眼窗户,道:“所以此事以你为主,与锦崖一起杀死宝囊?” 云傲眨了下眼。 正要开口时,卢通突然道:“还有谁?你心神疲惫,根本无力掩藏破绽。” 云傲定了一下,又吐出一个名字。 “宁海。” 卢通眼神一跳,等候云傲继续“坦白”。 云傲道:“宝囊眼里,所有人都是玩物,宁海也不例外。欺骗锦崖、观慧的手段,最早是用在我和宁海身上。” 卢通瞳孔一缩。 云傲、宁海、锦崖、观慧、虎旗、绿宇,六个弟子,不出意外的话,宝囊不死,虎旗、绿宇也无法幸免。 “入梦告知舍鹿的是谁?” “锦崖。我们六人中,宁海最聪明,他最早看破宝囊的面目。早年太过伤心,自伤神魂,已无法施展入梦术。” “宁海做了什么?” “定计。若不是宁海指点,我们做不成这件事,也躲不到今天。” 卢通点了下头,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云傲杀人、宁海定计、锦崖入梦,杀死宝囊后,裹挟整个仙船,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乱。 “你有什么条件?” 云傲道:“求道友助我了结此事,不要波及师弟师妹们。” 卢通思索片刻,道:“入梦术,能不能用符箓施展?” “不能。神魂入梦,需要炼出一尊‘梦神’,此物极为繁复,需要常年修行才能炼成,仅凭一道符箓无法形成。” 他点了下头,道:“那只好让锦崖配合,说受你蒙骗,这才施展入梦术告知舍鹿。” “好,我会与师弟商议。” “还有什么条件?” 云傲摇了摇头,站起身,朝卢通俯身行了一礼,道:“多谢道友。” 卢通张口吞下纱帐,打开窗户,阳光再次撒入房内。 “明天一早,随我去见阙真人。” “是。” 云傲告辞离开。 卢通一路送至楼下,看着远去的背影、以及往来人流,喃喃道:“这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 夜晚。 卢通坐在书桌后,翻看阙玉特意找出的一本珍稀藏书《架丹微论》。 架丹,后来之法。 古仙时没有这种法门,丹破成婴,全靠感悟自然。心有所悟,法门流转随之变化,时机到了自然突破。 后来演道宗、九鼎山诸宗、五厨宗等一起开创此法。 架丹,犹如搭墙、垒石,在丹内埋入丹心,以备日后熬炼金丹,破入元婴。 架丹之法,也是从元婴推演而得。 他正仔细翻看时。 “咚。” 一声轻响,大门被敲了一下。 卢通心神一惊,道:“谁?” “咚。” 门又响了一下。 卢通收起法门,纵身一跃,化作丈半龙形,游到门后一爪拉开大门。 “是你?” 门外人竟然是宁海。 宁海上下打量了一眼,嘴角露出笑意,道:“擒气宗卢通,久仰。” 卢通让开龙尾,道:“请。” 二人进入房内。 宁海四处看了几眼,道:“道友住的可还习惯?” “尚可。” 卢通心头几个念头闪过,道:“深夜来访,肯定有要紧事,道友不妨直说。” 他对宁海有些忌惮。 云傲等杀人之后,可以一直拖延到现在,并且寻得一线生机,全都仰仗宁海的设计。 宁海点了下头,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道:“道友今夜若有闲暇,我们一起去见阙神蓬,如何?” “嗯?” 卢通睁了下龙目。 宁海道:“宝囊是我所杀,入梦术也是我亲自安排,只为了在寿终之前,替术书铲除一个大恶。” “寿终?” 宁海笑了下,道:“我神魂受损,寿元所剩无多。” 卢通眼神闪动,盘在旁边的椅子上,道:“云傲知道吗?” “与她何干?” “也对。” 卢通点了下头,道:“锦崖呢?” “我亲自来此,自然已经安排妥当。” 卢通盯着宁海,沉声道:“这一步也在你的预料之中?” “道友高估我了。” 宁海脸上一直挂着淡笑。 卢通看了一息,点头道:“走吧。” “多谢!” 二人离开九耀楼,连夜赶往阙府。 卢通没有走正门,而且直接朝阵内打入一道法力。 阙府护卫刚出现。 一束金光卷过,直接把二人带入池塘中央的赏光楼。 阙神蓬看到卢通显露龙躯,已经明白凶手已定,看着宁海神色十分复杂。 “竟然是你。” 宁海拱手行了一礼,道:“弟子不才,辜负了师叔看重。” 阙神蓬摇了摇头,叹气道:“为什么杀你师父。” “宝囊依仗入梦法术,祸乱术书上下,欺辱数十名女修,迟早惹出大祸。宁海自幼受老君教诲,不忍术书遭逢劫难,所以亲手除去此獠。” 宁海说完,取出一本粉皮册子,上面绣着两个字“窃欢”。 之后又取出几摞画像。 卢通瞥了一眼,顿时眼角微挑,宁海竟然拿出了阙夫人的画像,而且看数目起码有上百份。 宁海道:“弟子逾越,为了扰乱师叔的视线,画了这些画像。万幸及时醒悟,没有流传出去,所有画像都在这里,请师叔责罚!” 阙神蓬神色一冷,盯了宁海一眼,接着又看向卢通。 卢通立马低下头。 “入梦术也是你?” “弟子委托锦崖施展的,我骗他说,舍鹿包藏祸心,必须引他动怒。锦崖一向敬佩弟子,没有多问,直接听从了吩咐。” “竟然狠毒至此,随我去见老君!” “是。” 阙神蓬纵身一跃,卷起宁海离开。 卢通独自留在赏光楼。 等了许久,直到天光初现也不见有人回来,只好独自离开。 街上行人稀少,早起的摊贩刚开始烧水摆桌。 卢通返回九耀楼。 楼下,云傲正站在门口,看着卢通飞来的方向,睁大双眼,道:“卢道友?”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一章 脱胎 事情终了。 一场看不见的风波之后,七宝府、阙府、舍鹿府全部恢复了平静。 阙府池塘边一片演武场中。 三尊丈高丹炉一字排开,十分少见的石质丹炉,炉肚大如房屋,正面还有一个狮头模样的出丹口。 一条十丈稍多的黑白神龙盘绕在丹炉之间,面前飘着一本书。 《五返灵婴论》 一种熬炼金丹、破入元婴的法门,经过五次熬炼,经过宝丹、英丹、妙丹、神丹、真丹,最后借真成婴。 书中只有模湖描述,没有详尽法门。不过仍然受益匪浅,熬炼之法中包含许多炼丹手法。 此时,卢通才明白,为何元婴大修士大多见识十分广博。 不只是因为活得久、见得多,而是成婴十分艰难,想破入元婴境,必须博览众识,才有机会破入此境。 阙玉走到丹炉前,打出一道法力,狮头睁开双眼,露出丹炉内的景象。 “师兄,仙丹成了。” “好。” 卢通收起,扬起头颅,龙首如殿,一根根狰狞尖角直冲天际。 张口吐出一枚赤红玉符。 阙玉一掌按在丹炉上,四尺狮首张开大口,露出一条条手指粗的嫩红蛭虫。 “啧!” 一声怪叫,游血蛭冲出丹炉,腾空化作水桶粗的血蟒。 三尊丹炉依次打开,一条条游血蛭飞出,丹炉周围化作一片血色,“啧”声连成一片。 卢通念头稍动,血符内的游血蛭心生感应。 “嘶!” 一声肉耳无法听到的尖锐嘶响过,所有游血蛭同时平静下来,互相缠绕着凑向玉符,形成一座尖锐险山。 卢通心中动念,同时抬起龙爪,一爪撕开胸口。 游血蛭立即改变方向,一头扎向伤口。 一记龙爪挥过。 犹如镰刀割草,一排蛭虫被截断寸许,化作一滩飘着浓香的嫩红血水。 他运起法力,把血水摄入体内。 “呼!” 舒爽、刺痛同时涌入心头。 卢通长吐一口气,瘫软在地上,龙爪接连挥过,把剩余的游血蛭全部切为丹水。 片刻后,浑身鳞甲全部炸开,无数鳞片、尖角脱落,接着皮肉纷纷胀起,仿佛一个个巨大肉瘤,短短几息变粗了一倍有余。 卢通强忍许久,只觉心神一痛,忍不住张口痛叫。 “啊!” 一只龙爪重重地落下。 周围数丈内,光滑如玉的青色石板同时一震,石屑横飞,几根勾爪轻易撕开石板,抠入地底深处。 接着一束血水溅出。 龙爪划过时,勾爪折断、鳞片脱落,露出里面的皮、肉、筋、骨等,它们似乎变成了活物,一边蠕动,一膨胀收缩,快速呼吸、生长。 积蓄许久的数百枚血灵迅速消耗。 “啊!” 卢通心中又惊又喜。 自从头两次吞入“仙丹”后,后来再没有如此剧烈的疼痛,越疼、长得越快,这一次又将脱鳞换骨。 黑白神龙逐渐变成一条沾满血迹的无鳞肉龙。 近一个时辰后,演武场上遍布鲜血。 池塘也染红了大片。 卢通瘫软在一堆乱石上,气息极为萎靡,每次呼吸都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阙玉走到头颅前,取出一瓶杂果丹,唤道:“师兄?” 卢通用力提起眼皮,张开嘴巴,露出一张光秃秃的血盆大口。 牙也掉光了。 阙玉倒出一整瓶丹药,一把丢入龙口内,从龙头看向龙尾,眼泛异光,道:“师兄,这次精进十分迅勐!” “嗯。” 卢通已经感应不到身体,有心回头看一下。可是浑身无力,体内仿佛多了无数口黑洞,正在源源不绝的吞噬法力、精血。 阙玉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来回看了几次,道:“最短十七丈!比刚才长了五成不止!” “嗯。” 卢通心头欣喜,喷出一口炽热气浪。 阙玉又看过龙爪、龙头、鬃毛等,默念了几下。 “师兄,你的手臂比书上的神龙长。神龙臂短、爪长,加起来与体长相比,大约占不足一成。师兄单是手臂、肉指,已经占去两成稍多。” “嗯。” 卢通心中早有猜测。 这枚血种,纳入了墨麒麟、祝风猿、雷女等。另外还有十分珍稀的爽灵幽精,源自一头马妖的元婴。 他一直怀疑,龙形大部分都是因为那头马妖、还有墨麒麟。 日落、月升。 夜色中,卢通仍然躺在池塘边,仰头看着天上的残月,心中十分无奈。 动不了。 略作恢复后,又凝结了三滴血灵,可是血灵刚出现,瞬间都被吞噬一空。浑身上下每个角落,每丝血肉都十分饥渴。 第二天太阳升起。 阙玉来到演武场边,远远瞥了一眼,立即瞪起双眼,道:“师兄,你,还动不了?” “嗯。” 卢通微微动了下头。 恢复一夜,终于可以稍有动作,只是和以前相比,头颅突然变得十分沉重,像是头上压了一座山。 阙玉左右看了下,道:“好要多久可以恢复?” “很久。” 卢通闭了下眼,道:“劳烦师妹告诉典四儿,让她过来。” 阙玉点头应下,看着血肉表面的晨露,还有泥沙、碎石,道:“师兄,要不,我叫下人过来,帮师兄清洗一番?” “好。” 晨光下。 一个个丫鬟、小厮,拿着水桶、扫帚、抹布等过来,看着血淋淋的丈粗龙躯,开始小心翼翼的清洗。 很快,近半个月过去。 演武场换上新地板,池塘恢复清澈,假山、树木也重新种上。 还多了一条简易长廊。 丈半高的长廊,走势曲折,仿佛一条长龙,下面也正趴着一条龙。 卢通趴在长廊下,眼睛微眯。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丫鬟捧着一本书,凑在龙头前面,一脸认真地盯着硕大龙目。 他看了一会儿,眨了下眼皮。 小丫鬟立即翻开下一页。 凉风中,一页页翻过。 一个黑袍人快步走进廊下,道:“老爷,受伤了?” 卢通侧过头,看着典四儿,咧了下嘴角,道:“太贪心,一口下去吃撑了。” 典四儿打量了一遍龙躯。 鳞甲还没有长出来,不过血肉表面已经生出一些残缺纹路。 她瞥了一眼小丫鬟,道:“你退下吧。” “是。” 小丫鬟放下,俯身行礼。 “等下。” 卢通张开嘴巴,吐出一套铜甲、一杆大枪,道:“去吧。” 射象宗弟子的铠甲。 当年偷袭时杀了不少,除了为首之人莫察的法宝有些用处外,其余弟子的法宝已经入不了眼。 小丫鬟不敢接。 典四儿挥手打出一道法力,连人、带法宝一起送出走廊。 “怎么才能恢复?” 典四儿走到旁边,本想抬手抚摸,手掌抬起看到掌心的疮疤,又不动声色地放下。 “没有大碍,气血亏空而已。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也不行那就一年,早晚可以康复。” 典四儿微微颔首,坐在旁边,运起一道法力隔绝内外,道:“老爷,外面一点消息也没有,凶手找到了?” “嗯。” 卢通看了一眼水面。 池塘内已经恢复清澈,十分清楚地倒映出白云、蓝天。 他张口吐出一层层轻纱,开始讲述来龙去脉,讲完后道:“听说宁海不见了,这件事应该就此作罢。” 典四儿戴着面甲,看不出神色,不过动作迟缓了许多。 片刻思索后。 典四儿突然抬起头,道:“老爷,宁海他们……会不会是阙神蓬在暗中指使?” 卢通童孔一缩。 事情虽然了了,但是疑点还有很多。 宝囊是元婴真人,即便尝试横渡虚空,身边多半留有防身手段,近些天和阙玉闲谈,已经得知入梦术的‘梦神’就有防身之能; 还有舍鹿,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却被平白拉入浑水; 还有带宁海见阙神蓬时,宁海开口便是“辜负了师叔看重”,似乎意有所指。阙神蓬此前一心看书、修行,连阙玉都无心看护,想来不会照拂别人的亲传弟子; 还有最重要的,这场风波中只有阙府独善其身。 典四儿道:“我听说,只有真人才能杀死真人,凭……” “好了。” 卢通打断典四儿的话,十分迟钝地摇了下头,道:“术书仙船的自家事,和我们无关。” “哎。” 典四儿叹了口气,心绪有些不平静。 卢通也耷拉下眼皮。 阙神蓬不是坏人。 只不过,人因势而变。 以前独坐经阁,可以不理会外界纷扰,如今入了纷争,已经不能再凭喜好行事。 不主动出手,等劫难临身时只能沦为待宰羔羊。 阙神蓬很聪明,不会看不明白。而且越是聪明人,改变得就越快,也越狠。 二人安静片刻。 卢通敛起纱帐,道:“最近鬼城如何?” “纷争不断。角竹筝四处开掘水脉,鬼城内近两成陆地沦为水域,地府又派来很多人。角竹筝传过消息,到时可能会有甲象书院的弟子。” “甲象书院。” 他眯了下眼,顿时想到了龙光书院的商桃。 当时远不如商桃。 如今…… 卢通心绪稍动,八尺肉指轻轻动了下,指爪末端,正在生长的勾爪发出一层亮光。 典四儿道:“我最近在宝炼宗,他们有一道传承,先化妖,再以肉身吞噬妖血,借此锻体。其中有一道化妖法术,名叫‘三山岭牛’,听说防御极为强横,可以抵御天外流星。” 卢通眼睛一亮。 “他们愿意外传?” “正在谈,有一位真人弟子答应帮忙促成此事。” 卢通点了下头,略作思索后按下此事,问道:“新野群山那里如何了?” “极其惨烈,听说有上百里的山川被夷为平地。” “新野群山才是必争之地,多派人打听消息,我怀疑自珍王说的机会就在新野群山。” “好。” “还有宗门,每年送些宝贝回去,交给忘秋,让她转交给苦凰长老。再问下白巧,她陪在甘果身边,应该有我们不知道的……” …… 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半年后。 卢通终于可以行走,十分缓慢地钻出走廊,一步一摇地走进演武场内。 “冬!” 龙爪落地发出一记沉闷撞击。 即便已经刻意收敛,可是浑身血气仿佛一座座大山,根本无力掌控,只能十分艰难地搬运、腾挪。 走了一圈,演武场上的石板也毁了一圈。 黄昏时分。 深铜色阳光洒在池塘内,池塘中央的赏光楼发出亿万道金光,光中裹着无数细小颗粒。 一个木匣从光中掠过,穿入走廊,落在书桌上。 卢通立即回身走去。 还没有走到廊下,阙玉已经从池塘内乘船出来,道:“师兄,法宝成了,炼化煞气的法宝。” 卢通动作加快几分。 走到廊前正要低头,一根尖角已经碰上走廊,水柳木连成的走廊,毫无抵抗之力,瞬间木断、廊倒。 阙玉赶忙摄出木匣,摇头道:“师兄以后恐怕只能住金石锻打的龙宫了。” “哈哈。” 卢通笑了两声。 阙玉打开匣子,取出一尊蛤蟆。 肥蛤蟆,土黄色,三寸高、三寸宽,趴在阙玉掌心,肚子涨得滚圆。 卢通打出法力接过。 蛤蟆背上布满了绿豆大的孔洞,四只爪子下面探出一根根半寸长的细针,近看时才能发觉,细针全部空心。 阙玉道:“此宝名为吞煞蛤蟆,可以储存海量煞气。每种煞气占据一个孔洞,互不干扰。蛤蟆必须一直托在掌心,通过煞针与血肉、法力相连。” 有不足,不过有远胜于无。 卢通朝赏光楼方向行了一礼,递回蛤蟆,道:“劳烦师妹,把此物转交给典四儿。” “好。” 阙玉收起蛤蟆,又掏出一张符箓。 符箓很大,一尺长、巴掌宽,明面上没有纹路,残阳照上去才反出一个白莲花。 “这时?” 阙玉神色郑重,亲自走到面前递过,道:“这是老君赐下的宝符,师兄务必妥善保管,明年开春,此符会带我们前往天外天修行。” 卢通神色一愣,很快心口涌出一股热流,十分灵巧地探出脖颈,一口吞下宝符。 “老君亲自赐我的?” “嗯。” 阙玉眼中藏着一些疑惑,道:“一共赐下五张,除了师兄和我外,还有云傲师姐、耀微师兄、舍鹿师叔门下的策仁师兄。” 】 卢通眨了下眼,心中十分明白,主动舍身接下以后的麻烦,了结仙船上的大恩怨。 如今回报来了。 元术老君的回报,真是大手笔。 卢通心中动念,浑身血肉、筋骨耸动,人立而起,落日余晖下仿佛一尊十余丈高的石塔。 石塔轰然“折断”。 他俯身行礼,道:“谢老君厚赐!” 章节目录 请假 阳了。 《半妖养仙途》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二章 莲花 春天,万物复苏。 阙府藏经阁。 卢通缠在书架上,拿起一本厚重大书。 仅看了几页,察觉内容可能有所裨益,直接合上,放进不远处的箱子,准备带回房间用照书镜照一份。 一阵细微脚步声靠近。 卢通探出身子,看见来人后神色稍动,道:“时候到了?” 阙玉点了下头。 “明天日出。今晚有丫鬟带师兄去沐浴、淋香,到时师兄由她们打理便是。” “好。” 阙玉交代完直接离开。 卢通没有心思再找书,把书箱推到角落,飞身离开藏经阁。 入夜。 卢通盘绕在榻上养神。 “冬。” 门轻轻响了一下。 他立即腾空而起,过去拉开大门。 门外站着两个丫鬟,和平时阙府下人们的衣裳不一样,两个丫鬟都头戴发冠,身穿云纹白袍,脚踩莲花软靴。 手里分别捧着如意、拂尘。 “前辈,该沐浴了。” “带路。” 二人转过身,迈着十分轻盈地步子引路。 一路西行,进入阙府最西边的别院,又穿过一重院落,停在一个满月形的拱门前,门内有一道飘着雪白色雾水的水帘。 一个丫鬟祭出如意掀开一个入口。 “前辈,请。” 卢通微微颔首,拨动龙爪游入帘内。 一个长近两丈、宽四尺的水池,池中水流十分清澈,仿佛只有一层水面漂浮在空中。 池边站着一排丫鬟、小厮,也穿着一样的衣裳,手里分别捧着各式毛刷、梳子、兽皮、软玉等。 “前辈,请入水,头摆在书台上。” 卢通轻吐一口气,游出丈许钻入水中,头颅枕在一个模样的白玉石台上。 一丝丝凉意穿透鳞甲,钻入血肉后,变为一道道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丫鬟、小厮们立即开始动作。 有人刷鳞,先用硬毛刷洗一边,又用软毛刷两遍,接着用兽皮裹上贝粉搓一遍,冲洗干净后,最后用半透明的软玉打磨一遍; 有人梳毛,等身长的浓密鬃毛,先分成小股,再一股股地梳洗; 有人磨角,用布满小颗粒的鱼皮反复打磨,直到表面反出一层油状亮光; 还有人…… “前辈,请开嘴巴。” 卢通张开大口。 丫鬟神色十分认真,没有任何顾忌直接抓住一根獠牙开始打磨。 夜色渐深。 一直到临近午夜,各种声响才终于停下。 “前辈?” “嗯?” 卢通睁了下眼皮,从半睡半醒中苏醒过来。 很舒服。 泡水舒服,刷鳞也舒服,梳理鬃毛尤其舒服,心神自然而然地放松下去,逐渐沉入睡梦。 “前辈,该淋香了。” “怎么淋?” “前辈只需腾空至四尺高即可” 卢通拨了下爪子,腾空而起,飞起尺许后心头微动。 肉身竟然轻盈了。 舞爪、摆身、扬鬃等,每个举动都说不出的顺畅,像水过滑石,没有一丝迟滞。 “你们清洗时用了丹药灵液?” “没有。” 离得最近的丫鬟摇了下头,解释道:“只是洗去了老鳞,还有堆叠的多余甲层,另外打上一层养护鳞甲的仪寿玉。” 卢通点了点头,悬在四尺高处。 两个丫鬟一起走到身旁。 一人捧着玉瓶,倒出一缕如水白烟,还有澹澹芳香。烟雾碰到身躯后,开始十分柔和地向四周蔓延。 一人拿着扇子,轻轻扇动,引导白烟流淌。 盏茶功夫,卢通浑身上下,除了头颅、龙爪、鬃毛、尾梢外,全部被白烟包裹,像是罩了一层白纱。 又一人端着一盏小丹炉送到面前。 “前辈,这是鹿香之精,请饮下此水。” 丹炉打开露出一汪金灿灿的汁液。 一股浓香扑面而来,卢通张口一吸,吞下整炉鹿香,入口瞬间口、鼻、舌等全部被香味浸透。 “哼!” 他喷出一股热气。 一个丫鬟赶忙过来,道:“前辈,淋上香衣后最好不要有大动作,也不宜快速飞遁。” “知道了。” 面见大能,再恭敬都不为过。 卢通动了下龙爪,见身上白烟跟着一起移动,稍微放心了一些。 “前辈若是没有要紧事,今夜就在这里歇息,我们已经备下了床榻。” “好。” “前辈请跟我来。” 二人离开这座小院。 一墙之隔,另一个院落中露天摆放了两张四方床榻,其中一张榻上已经有了主人。 阙玉一袭云纹白袍,体外同样飘荡着一层白烟。 二人对视一眼。 阙玉微微动了动下巴,没有开口,重新闭上双眼。 卢通游走到另一张榻上,学着阙玉的摆放,张口吐出老君赐下的符箓放在长几上,然后盘绕在方榻正中。 丫鬟点上香炉,朝二人行了一礼,退出院落。 一片静谧中。 卢通仰头看向夜空,心中暗道:“大能,果然非比寻常,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造化……” …… 一夜悄然而过。 第一缕阳光刚刚出现,卢通勐地睁开眼,片刻后阙玉也睁开双眼。 二人一起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日出如破胎,太阳十分缓慢地露出全貌。 终于天光完全大亮。 天全亮的瞬间,突然亮中更亮,仿佛一道亮光闪过,长几上的符箓消失不见,分别裹住卢通、阙玉化作一道白光,射向高空。 一转眼的功夫。 卢通只觉天地摇了一下,再次看向周围,发觉已经换了天地。 身下是一个直径丈许的莲花蒲团。周围一侧青光弥漫,仿佛一堵无边高墙;另一侧各色光雾缭绕。 除了他,前方还有四个蒲团,每个蒲团上都盘坐着一个人影。 “拜见老君!” 四人纷纷俯身行礼。 卢通也赶忙埋下头颅,道:“拜见老君!” “哗啦啦……” 一片青蒙蒙的光雾中传出阵阵水声,光雾变幻,形成一张数十丈高的人脸,道:“好生修行,不可懈怠。” “是。” 水声再次响起,巨大人脸消失不见。 卢通看了下左右,正觉得疑惑时,一艘独木小舟从青色光雾中驶出,上面站着一个人,头戴枷锁、手戴镣铐,双腿膝盖以下与舟身融为一体。 “师弟!” 其中一个蒲团上,云傲脸色瞬间一变。 卢通也童孔微缩。 宁海,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宁海没有理睬众人,拿出一个长柄水瓢,探进白中带金的光雾里一舀,直接舀出一瓢,泼向云傲的莲花蒲团。 落入蒲团内的瞬间,光雾化作一朵朵细小莲花。花朵中央立着一根尖刺,犹如细剑。 云傲接住一朵莲花,眼神微亮,然后定定地看了宁海一息,拱手道:“多谢师弟。” 宁海毫无反应,划着小舟靠近下一个,继续泼出一瓢。 云傲、耀微、舍鹿门下的策仁、阙玉…… 卢通看着靠近过来的小舟,心头顿时一热。 虽然不知道瓢里的是什么,不过看其他四人匆忙修行的样子也知道,必然是天底下难得一遇的好宝贝。 小舟停到前方。 宁海伸出水瓢,伸入一缕极长的暗红色光雾中舀出一截,直接泼入蒲团。 卢通拱手道:“辛苦道友!” 光雾落入蒲团内,化作一朵朵指肚儿大小的血莲花,花朵中央飘着一缕红烟。 他接住一朵莲花。 运起法力,莲花瞬间消失不见,直接与法力相融,借此遁入体内。 略作体会没有察觉到任何变化。 卢通张口一吸,把数十朵血莲花全部吞入口中,运起法力,血莲花消失不见。 “嗷轰!” 一声犹如雷电轰鸣的怒吼,在耳内炸开。 血种化龙后,形成的一枚枚图腾开始抖动,仿佛要崩溃一般,隐约浮出无数道裂纹。 卢通心中一惊。 “吧嗒!” 耳边没有声音,可是他十分清晰的感受到了一个破碎声。 一枚图腾碎了。 很快,又是几枚接连破碎。 他赶忙看向周围。 云傲等人全部在闭目修行,宁海仍在泼出一瓢瓢光雾。 卢通屏住呼吸,看了一眼“近在迟尺”的青色光雾,缓缓平静心绪。 元术老君不会故意害他。 以他的实力、地位,不值得一位大能专门花费心思。 片刻后,宁海终于再次靠近。 血莲花刚出现,不等散开,卢通直接张口一息,全部吞入口中。 “嗷轰!” 又是一声怒吼,十多枚细小图腾同时溃散。 “噼啪!” 卢通勐地低头看向龙爪。 “噼啪!” 龙爪表面闪过一道雷芒,与此同时爪内血肉中,迅速形成一张图腾大网。 一整张网,似乎将要勾连体内所有图腾。 他看着莲花外的深红色光雾,隐约明白了它的用处。 去芜,养菁。 一瓢又一瓢泼来。 十一瓢后,卢通浑身一震,勐地踏出一步,浑身皮肉、鳞甲抖动,黑白鳞甲下隐约闪过一层蓝光。 图腾大网成了。 从鼻头、到尾梢,完全覆盖每个角落。 他捏了下龙爪,感觉到爪内蕴藏着一股极为磅礴的力量,这种力量远超之前的手段,甚至有种错觉可以一爪撕开天外天。 卢通压下尝试的念头,收敛气息,继续等候宁海靠近。 宁海再次来到面前,探出水瓢后,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舀光雾,而是直接收回空瓢。 卢通心觉不妙,正要开口询问,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下一瞬,熟悉的天地翻转再次出现。 再次看清周围时,已经返回方榻上。 卢通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方榻,又看了下仍在东边的太阳,轻吐一口气,朝天上拱手道:“晚辈卢通,铭记老君提携!” 离开别院。 卢通站在演武场上,念头稍动,滚滚法力涌入图腾。 浑身炸开一道道雷芒,雷芒互相交织,在体外形成一尊头生龙角、唇有龙须、腿如麒麟、鬃毛如旗的雷兽。 “去!” 卢通一爪撕向天空。 雷兽与龙爪一起挥出,随着一道亮光闪过,斩出五条雷刃。雷刃蜿蜒扭曲,眨眼间飞出上百丈,变为五条横亘天际的雷蟒。 “走!” 卢通纵身飞上高空,勐地扭转身躯,一尾甩出。雷兽再次闪出亮光,斩出一丛扫帚般的雷电。 “喝……” 他稍作收敛,在半空中闪转腾挪,挥爪、甩尾、扬鬃,挥出一道道“微弱”雷电。 片刻后,卢通长吸一口气,运起法力,随着法术施展,雷兽瞬间溃散,化作无数电芒涌入爪间,化作一柄八尺长的瓦蓝雷剑。 律雷落剑术。 雷剑表面闪烁,仿佛一面镜子,一直在破碎、重生。 “去!” 龙爪一指,雷剑瞬间消失不见。 卢通仰头找了几眼,只在空中找出一条雷电破空后留下的扭曲气流。 两息后晴空一声霹雳。 “轰隆!” 一道雷电在明晃晃的大晴天突然炸开。 卢通脸上浮出笑意,敛起法力,落回演武场上。 “修为又精进了。” 池塘内响起一个声音。 他立即看向赏光楼方向,行礼道:“拜见真人。” “进来。” “是。” 赏光楼内,卢通、阙神蓬相对而坐。 阙神蓬点出一道金线,探入卢通体内,看了一会儿,金线散为一束金光。 “不错,圆润如一,天生的雷兽也不过如此。” “多亏了老君赐下至宝。” “那是你该得的。” 阙神蓬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陷入思索中。 卢通没有打搅,静静地盘坐在对面。 几息后,阙神蓬放下茶杯,道:“这具妖躯已成,用它参悟《赤云真经》应该再无大碍。” 卢通眼睛微亮。 《赤云真经》才是根本。而且它更进一步,血妖也可以派上用场。 “若没有前辈,晚辈断没有今日。” “你已经见过老君,不必再称呼前辈。既然你与阙玉以师兄妹相称,以后叫我师叔便是。” “是。” 卢通挺起身躯,行礼道:“见过师叔。” 阙神蓬摆了下手,盯着卢通看了几息,道:“我有一件事想麻烦师侄,只是不知道师侄是否答应。” 卢通心头一紧,立即提起警惕。 刚刚才认了“师叔”,转脸就开口办事,阙神蓬是早有准备。 “不敢!师叔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依你看,阙玉能不能当上术书之主?” “这……” 卢通瞪大双眼,斟酌了几次,道:“晚辈不敢妄言。” “果然谨慎,难怪可以从一个小半妖修行到今天。” 阙神蓬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过这里是赏光楼,不需要装傻,说吧,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传人之争向来是一滩浑水。 卢通不愿意牵扯太深,再次含湖道:“师妹受老君器重,想来有机会成为仙船主人。” “有机会……” 阙神蓬叹了口气,略作沉默,道:“我要离开了。” 卢通心神一震,瞬间明白了阙神蓬的烦心之处。 阙玉最大的依仗就是阙神蓬。 阙神蓬一走,阙玉、云傲、耀微,三个人全部没有元婴靠山,想成为下一任仙船主人只能各凭手段。 大能到底是大能。 术书仙船是老君的地盘,轮不到天底下的人兴风作浪。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三章 母树 阙府。 阙玉还没有从天外天归来,阙神蓬就已经离开,前往截水湖的湖水之源——河母龟一族所在。 卢通继续留在府内,看着面前的藏经楼。 “裕利。” 阙府管家,裕利。 阙神蓬离开时把府邸暂时交托给他,大事小事都可以做主。可是卢通眼里没有其他事,只想把这个藏经楼搬回家。 裕利道:“卢少爷,有什么吩咐?” “会用照书镜抄书吗?” “听说过,没用过,不过府里有个伙计用过。” “把它抄一份。” 裕利顺着龙爪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座五层楼阁,顿时眼神一跳,犹豫道:“卢少爷,是否等小姐回来再决定此事?” 卢通瞥了裕利一眼,没有再开口,拨动龙爪朝赏光楼游去。 龙形,如蛇、如鞭、如带、也如水。 化作龙形已经十余年,行动时已经有了一抹十分缥缈的意蕴。 这次从天外天归来,图腾大成后,鳞、皮、骨、毛等连为一体,缥缈之味更加浓烈,已经可以用肉眼察觉。 一条丈半长的长龙游入池塘深处。 赏光楼,阙神蓬的修行之地。 此前来过几次,每次都小心翼翼,不敢随意乱看,这次可以不单可以看,还可以随便上手。 卢通直接进入,压根不在考虑内,仙船上的土行相关的极少,连粮食也是种在水里。 “师妹何处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他答应了阙神蓬,阙玉主动开口时会竭尽全力帮忙。 没人开口,主动插手就是擅自扰乱老君的大事;有人开口,那是传人自己的选择,老君自会评断好坏。 阙玉也明白这点,嘴角露出笑意,道:“我想见典四儿,不知道师兄是否允许?” “典四儿的事直接去问她便是。” …… 传人之争开始了,阙玉开始整日外出,极少看见人影。 卢通却十分悠闲。 阙府,有人、有书、有灵气、有丹药,如今也有了时间,修行以来第一次如此自在。 “老爷。” 典四儿径直越过圆环,走到卢通身旁,道:“角竹筝送了一封信,说鬼城多了一伙蟒象天兵,问我们能否招来帮手。” 卢通放下,抬爪把典四儿搂入怀里。 典四儿左手托着一个蛤蟆,蛤蟆背上亮着红、青、黑等各色光点。煞气离体,相貌也已经恢复。 六眼、月脸、细长嘴。 而且似乎因为毁过容,想把以前的找补回来,典四儿变得比以前更妖艳,嘴唇红得仿佛要滴血。 他一边摸索,一边道:“天兵实力如何?” “很厉害,同境界一击即杀,跨境界也可以抵挡几招。” 卢通有些意外,动作一缓,道:“这么强?” “甲象书院出来的,听说是护山天兵。” “告诉角竹筝,我们的人无法脱身。她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应该快了,只剩最后一条水脉。我猜,等请来对付蟒象天兵的帮手,到时就会动手。” 他点了下头,仰头活动了一下筋骨,道:“差不多,到时法门应该会突破,正好彻底结果鬼城了。” 龙爪有鳞、有爪,质地极其坚硬。 典四儿蹙了下眉头,一把抓住龙爪。 卢通笑了下,立即恢复成人手,顺手解开扣子,揭开一角衣衫。 “有一件事我想问下老爷。” “什么?” 卢通随口应了一声。 “万喜说,她曾和老爷拜过堂、成了亲,是不是真的?” “没有。” …… 转眼一年过去。 赏光楼内。 卢通盘坐不动,闭目沉入修行,四尊模样各异的血妖站在前后、左右。 “嗡。” 一阵无形波纹散开。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神古井无波,抬起龙爪,运出法力,一缕缕红雾飘起,化作一个龙形在爪内翻腾。 “成了。” 历时大半年,《赤云真经》完全化去了半人,变成了龙形。 他运起化妖经,盏茶功夫炼出一尊血妖。 八尺血妖,龙身、鹰爪、长鬃,轮廓与肉身一模一样。 卢通盯了几息,翻手取出十余书册摆在面前。 母树、妖典、妖谱等,还有一种种化妖之法。 “龙形,内含麒麟,可以试一下走兽,爪类走兽……” “马妖,化妖之法稀少,挨个尝试一番。马妖血脉相近的异兽……” “蛇蟒,应该不会有差。” 他挨个尝试一种种可能。 一晃又是半年。 卢通仍然留在赏光楼,修为没有变化,周围却换了几尊模样各异的血妖。 丈半蛇妖,体型纤细,像一根红绳索,表面裹了一层锯齿般的蛇鳞; 六尺狮妖,身形健壮,爪下一枚枚勾爪尤其巨大; 八尺马妖,体长、腿短,看起来有些怪异; 丈二蟒妖,头。” 卢通没有多解释,道:“师姐找她们时,最好不要提及我们的交情,免得坏了好事。” 云傲有些疑惑。 她此前一心修行,对术书仙船外的世界知之甚少。 卢通笑了下,腾身而起,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恕我先行告退。” “好,此番多谢师弟。” …… 浪歌山,涛声依旧。 卢通一路飞遁,没有半刻停歇,以龙躯之强也感受到了些许疲惫。 原真人的小楼内。 卢通道:“真人可在?” 一个生脸侍女摇头道:“真人刚刚外出,大约明早回来。” “等真人回来,劳烦告诉真人,擒气宗弟子卢通已经返回。” “明白。” 侍女取出一张纸条记下,直接粘在门后一块木板上。 卢通离开小楼,返回山谷,看着空荡荡阵法,以及空无一人的半山腰石屋,摇了摇头,道:“又成了孤家寡人。” 他正准备取出雷山,忽然念头微动,想起了一件旧事,转头朝不远处的山头遁去。 “齐道友!”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四章 无窍白象 凉亭内。 卢通扬起头颅,一只龙爪按在石桌上,道:“齐道友,五年之期已经过去近半年,卢某的法门现在在哪里?” 齐漭漭坐在对面,抬手取出那枚雷珠摆在桌上。 他眯了下眼睛,道:“道友在故意戏耍我?” “哎。” 齐漭漭叹了口气,道:“其中有难言之隐,请道友谅解。” “因为什么缘故?” 卢通直接追问。 上次向擒气宗求蛟龙之法,没有到手。这次在洞海宗求鞭法,也无法到手。 如果不打听清楚,下一次或许还会碰壁。 齐漭漭蹙了下眉头,略作沉默,道:“宗门有令,凡是与神龙相关的传承,不拘于风雷、五行全部禁止传授。” 卢通睁大双目,心中十分意外。 “为什么?” “不清楚。除了龙外,还有火凤、蛟龙、以及其他的近百种强横妖兽,相关传承全部被封存。” 他稍作思索,逐渐蹙起眉头。 “只是洞海宗如此,还是各宗都有类似命令?” “不止我们。《叱云鞭》无法求得,我本想用玄变宗的一道神龙身法替代,可惜玄变宗也有类似秘令。” 卢通心中动念。 龙法不外传,各宗统一行事,肯定有仙人出面,说不定是由古仙之地传出的命令。 齐漭漭看了一眼神色,取出一个匣子摆在雷珠旁。 “我猜道友打算借鞭法参悟神龙身法,龙、蛟之属已经不可及,这是一本无骨风蛇的身法,此蛇身法缥缈,也有可取之处。” 雷珠、匣子并排摆放。 卢通扫了一眼,道:“区区一道风蛇之法,换不来雷珠。” “我再加一条消息。” “嗯?” 他看向齐漭漭。 齐漭漭道:“北方妖府有大妖南下而来,似乎与各宗门都有牵连。此事真假不知,道友自行分辨。” 妖府,地府的势力,那里妖多、人少,各种妖兽以族而聚,占山为城。 卢通抬爪取过匣子,道:“他们来干什么?” “不知道,只知道不是敌人,而且似乎是在挑选主人。” “主人?” 他十分疑惑。 “我宗的台陶师兄,乃是掌门弟子,去年收了一头纯血金猿。玄变宗的一位真传,近年身边也多了一只三目紫蛇。” 齐漭漭的神色逐渐多了些茫然,道:“以他们的身份,一定达成了某种交易。” 又有变化发生。 卢通心头微沉。 自从自珍王指点之后,已经专门让人留意,可还是没有找到机会所在。从各种变化看,再不尽快抓住,机会就要离开了。 他思索了几下,收起匣子,道:“道友是否知晓,鬼城那里什么时候开始动手?” “具体时间不清楚,听说是近两月。” …… 第二天一早,卢通再次前去拜见原真人。 相熟的侍女迎南早在楼内等候,在她的指引下,用了几息功夫就登上顶层,进入走廊尽头的房间。 “擒气宗卢通,拜见真人!” 原真人正站在窗边,回过头打量了一眼,微微颔首,道:“不错。听说你实力大进,今日一见所传非虚。” “承蒙真人夸赞。” “如今可有把握对付甲象书院的弟子?” 卢通轻吸一口气,道:“弟子愿意一试。” 修行数十年,几番涉险,已经有了和书院弟子一较高低的底气。 “好。” 原真人取出一副画像,道:“此妖名为白倾,乃是一头无窍白象,也是甲象书院弟子。你可敢接下?” “愿替真人分忧。” 卢通抬起双爪,画像直接落入爪中。 他快速瞥了一眼。 一头白象,体型浑圆、表皮光滑,眼睛处是一条细缝,几乎看不见眼球,耳朵也紧紧盖在身体表面。 “去吧,此妖实力不凡,身边还有两个蟒象天兵,回去早做准备。” “是。” 返回山谷。 卢通把画像挂在树上,定定地看了近一炷香,然后取出纸笔,开始给典四儿写信。 书院弟子实力悬殊,值得原真人亲自针对,必定是身具传承、实力不俗的最强一类,所学的甚至可能是妖仙传承。 他近年实力大涨,但是仍不敢有丝毫大意。 一夜思索。 第二天,卢通正在房内休息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卢兄?” “卢兄可在?” 卢通跃身而起,脑筋迅速转动一下,没有想出谁会如何称呼自己,干脆直接走出房间。 开门一看瞬间眼睛一亮。 “庸兄?” 来人不是修士,而是鹰头、蛇身、三对细长燕翅,正是遵天商会的庸慵。 当年白巧嫁入洞海宗时,二人曾一起抬辇。 二人交情不算深厚,但是故人来访,终归是一件喜事。 互相招呼了一番,进入亭内坐下。 卢通取出酒壶,倒了两杯,道:“请。” “好。” 一起饮下一杯。 卢通眼含笑意,道:“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庸兄,看来你我缘分不浅。” “当年送亲之后,我一直在附近走动,一直到湖乱了才离开。这次受邀前来,听角竹筝说起,才知道卢兄竟然也在这里。” “洞海宗邀请遵天商会一起铲除鬼城?” “不是。” 庸慵转了一下鹰头,道:“是角竹筝邀请我们。” 卢通心头微动,很快猜出了,遵天商会多半是用来对付蟒象天兵的。 只是…… 遵天商会不是普通势力,身为神灵天生、地养,自身财富无数,角竹筝竟然可以请动他们。 “近年四处皆乱,道友想必受苦了。” “哎,苦不堪言。” 庸慵长叹一口气,又干完一杯酒。 卢通端起酒壶添满。 神灵,因天地而生,也因此而伤。如今天下煞气肆虐,五行混乱,对他们而言几乎相当于凿洞放血。 他问道:“近年很少听说神灵之事,道友等在什么地方奔波?” “极少外出。我等实力大损,这些年一直在收缩人手。只有一些人、妖眷属,在各地奔走,寻找到机会才会派人出来。” “机会?” “嗯。” 庸慵不愿多说,再次端起酒杯,道:“道友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何没有半点消息?” “去了一趟地府。” “难怪。” 二人随口攀谈,一直说到大日高悬才终于停下,一起出门找了一家酒楼,继续喝酒、对谈。 时光飞逝,转眼五天之后。 卢通正在摆动典四儿送来的破甲法宝“牛角双锥”,山外突然响起一声声震天鼓响。 “咚!” “咚!” 鼓声震荡,天上残云瞬间瓦解。 卢通纵身飞起。 只见浪歌山上人影四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湖上等布满了各种大小船只。 “卢通,速来鲸舟。” 角竹筝的声音。 他直接腾空而起,朝浪歌山正前方的鲸舟飞去。 舟内,人影林立,其中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官同天、张超父、庸慵…… 角竹筝身着一袭长绒大袄,站在最上首处。 卢通落在庸慵旁边,小声道:“今日动手?” “嗯。” 人影陆续赶至,几息功夫房间内已经或站、或坐了二十多个人影。 角竹筝睁开双眼,挨个盯了一眼,抬手丢出一枚玉符。 “官同天,铁炼狮在巴家口,你去解决。” “好。” 接着又继续扔出玉符,道: “阿星,你去拦下颂河的妖兽。” “长岳,小有宗弟子在干龙塘,你去解决。” “佟捷真,扶晨城修士在响水山……” 一个个吩咐下去,房内人影迅速减少。 卢通看着角竹筝,心中渐渐多了一丝佩服。 变了。 几年不见,角竹筝长进了,杀气也浓了。 不一会儿,只剩下卢通、庸慵。 角竹筝道:“庸慵,蟒象天兵的大部驻扎在大龙潭,你的神兵能不能挡下?” “自然。” 庸慵神色十分平静,道:“道友只需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蟒象天兵交给遵天便是。” “好,有劳!” 角竹筝拱手行了一礼。 庸慵振翅飞起,朝卢通点了下头,化作一道金光遁走。 卢通、角竹筝互相对视。 角竹筝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又强了。” “略有长进。” 角竹筝轻轻摇了下头,走到卢通面前,道:“我‘听’不到你的心跳,我的手段已经伤不了你。” 卢通眨了下眼,没有开口。 即使在十年前,角竹筝的手段也杀不了他,有血灵傍身,只要声音无法伤及神魂,即便心脏碎了也可以补全。 角竹筝道:“我求原真人解决那头象妖,没想到竟然会找到你。” “它在哪里?” “你亲手夺下的地方。” 卢通想了一下,道:“瀑水山?” “嗯。” 角竹筝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已经恢复冷色,而且还多了一丝高高在上,转身道:“去吧,杀了此妖,我送你一场大造化。” 卢通看着角竹筝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 送人造化? 以角竹筝的实力,还不够如此。 一息后眨了下眼,暗自想到,这次攻下鬼城,角竹筝功劳极大,或许还有资格提携其他人。 “好。” …… 天上,三色云、黑云互相磨灭。 云动如水,一股股云彩仿佛一条条河流,急速奔涌,互相碰撞,化作漩涡、海浪、泉水等,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桑道友,出来吧,今日分生死。” 一个从未见过的女真人乘着白鹤飞在高空。 截水湖中,一个黑影从小山上遁出,站在女真人对面神色唏嘘,道:“这天终归是来了。” “早该来了。” “哎。” “去天边一战?” “好。” 两个真人一起离开。 云下,卢通踩在一座荒山的山巅,远远望着湖中的小山头。 周围飘着一艘艘飞舟,下面的陆地上也散布着上千修士。洞海宗忍耐近百年,这次几乎倾巢而出,势必一举灭掉鬼城。 “杀!” 一声嘶吼打破了对峙。 一艘飞舟率先冲入黑云消散的地界,接着吼声四起,大群修士蜂拥而出,一起朝湖岸压去。 “砰!” 第一艘飞舟冲到湖边,水下猛地探出一条数十丈长的白棍,一棍打在飞舟上。 飞舟瞬间断成两节。 舟内修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直接毙命,连同残舟一起坠入湖水中。 更多修士杀到湖边,白棍再次抡起,朝人群最多的地方重重砸下。 “当!” 一声极其嘹亮的金属撞击炸开。 一条十八丈长的巨龙,人立而起,双爪踩地,几乎完全陷入地下,双爪高举,死死撑住犹如大船桅杆的雪白长棍。 “滚!” 卢通用力一推。 雪白长棍立即退走,化作一根软鞭收入水下。 接着不远处的水面鼓起。 “咚!” 一个脚掌踩在湖岸上。 脚掌轮廓接近圆形,直径近十五丈,小腿与脚掌一般粗细,一脚扎入松软湖岸,仿佛种下了一颗千年古树。 卢通仰头看着出水巨象,心底深处生出一阵阵的震撼。 白倾,无窍白象,高八十余丈,金丹大妖,但是血气之浓郁,几乎堪比元婴境真妖。 连串巨响中,白倾踩出一条大河,彻底走上湖岸。 卢通缓缓飞起,道:“白倾?” 白倾没有理会,直接抡出鼻子。 “呼!” 狂风掠过,粗近四丈的巨大象鼻,像一堵白墙压下。 “好!” 卢通低喝一声,浑身炸开亿万道雷芒,化作雷兽,朝象鼻挥出一爪。 五道雷蟒翻腾而出。 “噗!” 闷声中,雷蟒轰然炸开,象鼻毫不停留,继续当头压下。 卢通眼神一抖,迅速拨动龙爪,避开象鼻,杀到白倾身侧,张口吐出一头血妖。 丈二蟒妖,头顶独角,展开翼膜后迅速闪过,仿佛一根赤红箭矢,一头扎向白倾。 “叮!” 血妖的独角直接折断,白倾却毫发无伤。 卢通念头微动。 血妖体内的血灵轰然炸开,浑身气势暴涨,再次一头扎下。 “当!” 血妖轰然炸开。 淤血散开后,白亮亮的象皮,依然光滑、细腻,仿佛女人的脸颊,上面没有一点瑕疵。 卢通心神震荡。 血妖全力一击,相当于他的五成实力,可是竟然连皮都破不开。 皮下面,还有血、肉、骨…… 无窍白象,防御竟然强到如此地步。 “呼!” 两股狂风同时袭来。 一股从前向后吹,象鼻再次杀来;一股从后向前吹,象尾也一起包夹。 卢通没有再躲,用力咬了咬牙关。 “来吧!”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睡过了 抱歉,搬了一天家,有点累想眯一下,结果睡过了。今天接网,5号开始补更。 《半妖养仙途》睡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五章 象皮 “嘭、噗!” 接连两声闷响。 卢通探出双爪,一左一右分别接住象鼻、象尾,龙爪张开,指爪仿若苍虬老木的粗枝,每根枝杈都死死缠住白肉。 两道巨力涌入掌心。 他咬紧牙关,勾爪猛地一压准备抠入皮肉。 象鼻粗近四丈,手指刚一用力,雪白象皮上闪过一层亮光,直接脱手划走。象尾粗二丈稍多,正好陷入爪内。 五根指爪同时收紧,纷纷凹入象皮,如刺入一捧白沙。 刹那僵持后,象尾开始收回。 几乎无法抵御的巨力下,卢通抓着象尾被拖向后方,拖出数丈后,两个后爪依次落在象身上,整个人仿佛一张弯弓。 “停!” 后爪深深地陷入象皮。 象尾一点点停下,一龙、一象开始僵持不动。 几息后,随着“咚”的一声闷响,象背上抖起一层波纹,从心口开始蔓延,迅速席卷浑身上下。 后爪被弹出象皮。 最后传到象尾处,卢通只觉得爪内象尾猛地一胀一缩,瞬间挣脱龙爪。 象鼻再次甩来。 卢通纵身一跃,退出十余丈,一脸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庞然大物, 很强。 防御很强,普通手段伤不到它;力气极大,单是一条尾巴已经需要使出全身力气。 其他手段…… 他正猜测白倾的攻击手段时。 白倾侧头一瞥,脸颊两侧上亮起一缕缕白光,迅速汇聚到唇边,接着遁出体外,形成两根象牙。 牙长四十余丈,轮廓弯曲,像一条蜿蜒小溪。 “嗷!” 白倾挺起鼻子长吟,两根象牙破体而出,仿佛两条白龙,一起杀向卢通。 卢通眯起双眼,纵身一扑,再次裹上一层雷光。 白牙、雷龙几个追逐。 卢通察觉无法甩脱,反身落到白倾背部上方,一爪接住象牙,巨力下瞬间下落数丈。 他不慌不乱,趁机摆出身子,后爪抠入象背,再次接住另一枚象牙。 两股巨力压下。 卢通迅速下坠,两个裹着雷电的后爪从白倾身侧划过,留下十条浅灰色地刮痕。 “咚!” 白倾心口一震,再次抖出一层波纹。 卢通飞身跃出数丈,接连挥出双爪,几记雷爪下象牙溃散成一捧白光。 “呼!” 他心头稍定,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白倾的象牙如同飞剑,十分灵敏,而且一样地势大力沉,不过锋锐不足,破不开他的人轮、鳞甲。 卢通盯着象背,刚才留下的灰白色刮痕,在波纹拂过后已经消失不见。 “嗷!” 白倾再次吐出象牙。 卢通眨了下眼,再次跃到象背上,一枚枚勾爪抠入象皮,勾爪表面雷芒缠绕,仿佛一把把雷刀。 又是几个追逐后。 卢通留下十道灰痕,从象腹下绕到另一侧,全力挥出一爪,撕处五条雷刃。 雷刃蜿蜒扭曲,印在象腹上留下五条灰白色痕迹。 瀑水山周围一片混乱,湖上、岸上、天上等,每个角落都有人在厮杀。短短半炷香内,破舟、残尸已经铺满水面。 更多的修士还在从远处涌来。 “破!” 卢通一指点在灰痕上,雷爪下灰皮上终于揭开一层破皮。 破皮下又是另一层完整的象皮。 他转动手指,勾起破皮的边缘,用力一扯,巴掌大的破皮瞬间变成丈许大。 “哼!” 白倾转过鼻子,用力一哼,喷出两根气剑。 气剑一闪而过。 卢通直接被懒腰撞飞。 象鼻从破皮上抹过,好不容易才揭开的一层薄皮,再次恢复原貌。 卢通瞳孔微缩。 白倾走出一步,象足没入泥土下,闷声道:“你伤不了我。” “你也伤不了我。” 卢通看着眼前的巨兽,心头有些无奈。 打不破。 白倾的象皮仿佛是用水凝聚而成,费尽心思才破开的象皮,只需一抹就恢复如初。 而他经过天外天的莲花洗礼。 图腾连成一张大网,把鳞、皮、肉、骨等全部凝为一体,白倾的手段也伤不了他。 “嗷,嗷啊……” 白倾仰头长叫。 一息后,湖水深处传出一串悠长回应。 卢通眨了下眼,反手摸出一对牛角,暗中运起法力,三尺牛角开始吐出一缕锋锐幽光。 “嗷!” 白倾猛地拔出象腿,冲出两步,径直跨过数十丈。同时象鼻挽出几个鞭花,绕出四个白圈,一起朝卢通套去。 卢通脚踩电光,几个摆动间,游鱼一般避开象鼻,逼近到左侧,挥手打出一根牛角。 牛角刺中象皮,象皮瞬间凹陷下去,仿佛一张嘴巴咬住了牛角。 “开!” 卢通紧追上去,一拳砸在牛角上。 “噗。” 牛角刺入象皮。 他眼睛一亮,接连砸出三拳,直接把三尺牛角钉入象皮内。 “滚!” 象鼻、象尾、象牙一起杀来。 一时间,前后左右到处是雪白棍影,粗的如城墙压下、细的也堪比百年老树。 同时象皮下也散开一道波纹。 卢通扫了一眼,波纹尚未涌来,牛角已经被挤出小半。 他屏住呼吸,最后又落下一拳。 “噗!” 三尺牛角完全没入象皮下。 “嘭……” 几声沉闷撞击中。 卢通先被象鼻扫开,接着又被象尾挑起,最后挨了两记象牙大棍,一头砸入地上,大半个身体没入泥土。 十七层人轮破碎。 他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查看体内伤势,直接仰头看向牛角。 牛角被挤出大半,仅剩寸许角尖留在象皮内。 白倾心口猛地一涨,又是一层波纹散开。 卢通猛地一蹬,地面裂开一条数丈爪痕,瞬间纵身飞起,两爪接住阻拦的象鼻、象尾,摆动身躯,一记后爪踩在牛角上。 牛角再次没入。 “滚开!” 象鼻、象尾、象牙接连袭来。 卢通踩在牛角上,身如弓形,两个龙爪接着撕出雷刃巨爪,接下所有攻击。 一记记沉闷撞击仿佛巨浪拍岸。 拍岸声维持了近一炷香才终于放缓。 卢通双目瞪大,浑身鳞甲完整无缺,可是双臂内的血肉、骨骼已经被震散了数次。 象鼻突然不再出手,而是高高扬起,用力吸气,卷起一阵气流漩涡。 卢通立即矮下身子,勾爪落下,顺着牛角所在刺入象皮内,接着用力一撕。 一层象皮落下。 无色薄皮,仿佛一层水膜,透过象皮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另一侧。 卢通瞳孔一缩。 无色的? 一层层无色象皮,一直堆叠成乳白色,数量恐怕不下百层。 他猛地探出勾爪。 三息间撕下三十五层,三十五层叠在一起,厚不足半寸,依然已经轻易看透。 “嘟!” 白倾已经收回鼻子,鼻头塞入嘴巴内,发出一声沉重吼叫。 象皮开始急速抖动。 牛角脱落,刚刚撕出的缺口内渗出一丝丝粘液,以肉眼而见地速度化作新的象皮。 卢通眼神一沉,心也沉入谷地。 片刻后,白倾伤势恢复,再次道:“你伤不了我。” 卢通陷入沉默中。 他伤了白倾,虽然只是破皮,但也是伤。 白倾也伤了他。 接连硬抗象鼻、象尾、象牙,气血来不及平复,鳞甲、骨骼可以承受,血肉却无力支撑。 几息后,他看着白倾,道:“你可以恢复几次?” “很多次。” 卢通咧开嘴角,笑着点了下头,道:“看来不是一直恢复,早晚扒掉你的皮!” “杀了你。” 白倾甩出象鼻,直接近四丈的粗鼻互相盘绕,化作一尊肉山。 卢通逼近过去。 一道棍影甩过,拦下卢通的前路,接着肉山从天而降。 他双爪一撑,挡住肉山,趁势跌落直接钻入象腹下。 正准备刺出牛角时。 突然象腹猛地落下。 他一头蟒象天兵以一当十……” 残甲修士抓着枪尾,与长枪一起被举起。 卢通尚未说完,残甲修士突然松手,落下时反手抽出一把雪亮大刀,当头劈下。 “当!” 大刀砍在尖角上。 卢通一身血肉早已疲惫不堪,大刀临头还没有做出防备,被吓了一大跳,眼神猛地一抖,接着又轻舒一口气。 反手捏着长枪,以枪尾做枪头,一枪刺向残甲修士。 残甲修士闪身欲退。 卢通眯了下眼,猛地一抖手腕,长枪追出,枪尾急速翻腾,搅出一片棍影。 残甲修士挥刀阻拦。 仅仅一个碰撞,巨力下长刀直接被震开,枪尾一闪而过,顺着残甲缝隙刺入。 “嗖!” 残甲修士的尸体坠地时,似乎有一阵寒风吹过。 卢通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反而神色更加凝重,瞪大眼慢慢低下头,看向胸口位置。 一道鲜血正在涌出。 胸前多了两个指头粗的血洞,不单是胸前,血洞同时贯穿了后背。 “哈!” 白倾轻轻笑了下,喘了几口粗气,道:“我的,我的鼻剑,如何?” 四枚血种散开,鲜血很快停止。 “不错。” 卢通盯了白倾一眼,反身扎入伤口内,闷声道:“拿命来还吧。”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六章 挖洞 “擒气宗弟子卢通速去梅子坝支援!” “擒气……” 一枚飞梭抵近,上面一名修士高声喊道。 泥浆中一座“泥山”纹丝不动,旁边一池被染成暗红色的泥坑中钻出一条长龙。 卢通仰头问道:“谁下的令?” “原池真人座下。” 他没有应下,转头看向旁边的泥山。 白倾还没死。 不止没死,而且离死还很远。无窍白象血气极浑厚,区区十几条游血蛭,短时间内危及不到性命。 如今白倾龟缩不动,浑身血气沉凝如山,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代我回禀真人,大敌未除,卢某无法脱身。” “是。” 飞梭化作一道黑影,再次消失不见。 卢通钻回泥坑,游到白倾身下,钻入伤口内,挥出龙爪,勾爪刺入血肉,截断一根根指头粗的肉丝。 许久之后。 “嗷!” 一声尖叫后,卢通突然感觉身体一晃,接着泥水、血浆纷纷涌出。 白倾从地上站起,拔出象腿朝远去狂奔。 卢通钻出伤口,挂在白倾身侧,看着旁边飞速掠过的废墟、残尸,张口吞下几枚“杂果丹”,重新返回伤口内,继续撕扯血肉。 白倾无处可逃。 整个鬼城陷入混乱,逃走也只是换个地方厮杀。 “铁炼狮!” 天上黑云翻滚。 一头下半身狮身、前后分别半具人身的雾鬼,站在堤坝上挥舞铁链,捆住一艘长过百丈的鲸舟。 无数雾鬼、修士正在锁链上厮杀。 白倾一头闯入堤坝,左侧象背上一个直径近三丈的大洞,仿佛一块大疮疤,看起来十分刺眼。 “白倾,一起出手摧毁鲸舟!” 铁炼狮张口怒吼。 白倾横过身子,吼道:“先杀了这条龙!” 卢通探头望去,迎面一杆大枪刺来,枪头好似大船撞角,上面刻着一张张人脸图腾。 他心头稍动,立即缩回伤口内,化作不足一人粗的丈许小龙。 枪头刺入伤口。 卢通紧贴着象皮避开,枪头从身前穿过,刺入象皮中深入尺许。长枪收回时,勐地一扑,后爪踩在长枪吞口上。 长枪几次尝试收回,全部被拦下。 “啊!” 铁炼狮大吼一声,枪尖上飞出一只只鬼影,纷纷杀向卢通。 卢通运起一束法力,双爪上雷芒闪烁化作两只雷爪,一爪撕下,五道雷刃闪过,大片鬼影瞬间灰飞烟灭。 “雷龙?白倾,你坏我大事!” 大枪用力一抖,炸开大片象皮,下一瞬直接抽枪离开。 卢通继续撕扯血肉。 白倾肉身极其紧密,所有血气全部积蓄在血肉内。随着龙爪挥过,肉丝崩断才渗出一缕缕粘稠血线。 “彭!”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白倾不再理会伤口,全力甩出一鼻,重重地抡在洞海宗的鲸舟上。 鲸舟晃了几下,朝水坝上游的蓄水池坠去。 蓄水池已经变成黑水,水中无数鬼影伸出手臂、长枪等。 “彭!” 白倾再次甩出一鼻。 鲸舟终于无力抵抗,坠入蓄水池中,无数鬼影杀入船舱,连片惨叫中船上的修士接连消失不见。 一个金丹境大修士纵身飞起,准备逃离水坝。 两根数十丈长的象牙飞过。 修士毫无反抗之力,直接被砸入水中,再次杀出水面,又是一杆大枪刺来,正招架时又是一根数十丈长的鼻影甩过。 一捧血雾炸开。 修士带着一缕血线落入水中,彻底消失不见。 几息后鲸舟也沉入水下。 堤坝附近再没有任何人影。 白倾再次横过身子,道:“快,帮我!” 铁炼狮祭出一幅丈高鬼躯。 人形鬼躯,浑身披甲,手、肘、膝、头、肩等每个角落都探出一根三尺长刺。 铁炼狮遁入披甲鬼躯,跃入伤口内。 “出来!” 铁炼狮一把擒住龙尾。 卢通回头瞥了一眼,反身扑杀上去,一爪按在铠甲肩头。 “滋啦……” 异常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卢通一爪折断长刺、捏碎肩甲,另一爪已经抓住胸口,勾爪轻易穿透铠甲,撕下大片金属甲片。 “你!” 铁炼狮心头一惊,双臂、双腿同时探出,团团抱住龙身,仿佛一把人形大锁。 下一瞬,头颅飞起,直接逃出伤口。 卢通眨了下眼,没有追击,随手丢开手中残甲,继续撕扯血肉。 无数血水飞溅, 每一爪下去,少则深入尺许、多则挖出一块堪比水桶的大块血肉。 盏茶功夫又深入丈半。 卢通完全陷入血肉包裹中,四面的象肉颜色粉嫩,表面微微抖动,像在呼吸。 “啊!” 白倾痛叫一声,全力挤压血肉,可惜根本伤不到刺入肉里的“钉子。” “铁炼狮,帮我脱身!我助你守下梅子坝!” “好。” 铁炼狮甩出一条锁链,攀在伤口外,挥手一引,大股黑水裹着无数鬼影顺着锁链,灌入伤口内。 一道雷光炸开,数百鬼影灰飞烟灭。 更多鬼影继续涌入伤口。 伤口底部,卢通浸泡在黑水、血浆中,随手撕开一头狮形雾鬼,蹙了下眉头,抬爪擒住一头雾鬼,按入伤口底部。 接着一爪落下,连鬼、带肉一起撕成碎片。 又是一刻钟后。 卢通一爪落下,爪下血肉勐地一凹,露出一层白膜,接着一股弹力涌来,血肉又恢复原貌。 他看着空荡荡的勾爪,挑了下眉头,再次挥出一爪。 又一次无功而返。 一连试了三次,终于确定肉里裹了一层极其坚韧的皮膜。 他舍弃了这个地方,顺着皮膜向上,继续撕扯血肉。盏茶功夫后,勾爪落下碰到一个硬物,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 卢通挑了下眉头,心中不惊反喜。 碰到骨头了。 皮、肉、骨、肉,再向下离五脏六腑已经不远了。 他回头看向身后。 黑水仍在涌入,一尊尊兽形雾鬼挤在身后,前赴后继地出手,可是却无法造成任何损伤。 卢通甩出一尾压碎几头雾鬼,收回视线,顺着骨头开始向深处挖掘。 “铁炼狮!” 白倾勐地剁了下脚,试图震死卢通,却不想传来一股更钻心的剧痛,怒声吼道:“你出不出手!” 铁炼狮仰头看着正在逼近的两艘鲸舟,道:“来了,和刚才一样,我困住鲸舟,你趁机击毁。” “告辞!” 白倾十分果决,一头扎入堤坝下游,顺着河水离开。 贺楠山、水车口、月升乡,每一处都在厮杀。 白倾一路奔逃,一路求援。 岩柱村,一位金丹大修士钻入伤口,另有两人在外策应,仅仅一息后,随着小半具残尸丢出伤口,剩余两人立即遁出百丈; 大田湾,一条独角花蟒钻入伤口,尾巴还未进入,几个甩动后突然一软,直接变成了一条死蟒; 横石桥、北渠、潘家镇…… 一直到天光亮起,白倾恢复不多的力气再次消耗一空,最后逃到距离鬼城仅十余里的金盆镇,终于无力支撑一头栽倒在废墟上。 天上重云怒卷。 隐约可以看见两尊庞大人影在云海厮杀。 一位席卷赤云,云如火龙,首尾连绵数里,时而横飞掠过,时而冲天而起; 一位出手时波纹荡漾,一层层波纹散开轻易卸去火龙的冲撞。 白倾竭力吼道:“赤目前辈,救我!” 血肉深处。 卢通撕下一块红肉,尺许大的红肉犹如血膏,托在掌心仍在一缩、一胀的跳动。 他咽了下喉咙。 从日升到日落又到日升,厮杀了一整天几乎没有一刻停歇,早已经身心俱疲。 卢通嗅了一下。 一股刺鼻血腥钻入鼻窍,下一瞬肠腹中传出一股极其强烈的饿意。 他不再犹豫,抬起爪子,一口吞下红肉。接着埋下头颅,一头扎入伤口中,大口撕扯血肉,混着血水一起咽下。 “赤目婆……” 白倾无力地望着天上。 直到天上落下一枚火星,脸上一条狭长黑缝瞬间张开,露出藏在缝隙深处的象目,以及象目中极浓的喜色。 火星初时仅鸡卵大,等到落入伤口时已经变成直径丈许。 丈大火球钻入伤口,象皮瞬间燃起火焰,接着触及血肉,血肉迅速变色,转瞬间便被灼烧成焦炭。 卢通只觉一阵热浪涌来。 回头一看,瞥见一丛赤火,以及火中一枚童孔模样的火核,心头动了下,瞬间脸色大变。 赤目火? 三名王麾下,元婴真人赤目婆的招牌手段。 他立即蜷缩身躯,化作不足丈长,接着又运起《兜天法》,化作五尺长短,迎着火焰冲去,躲在一根挂着碎肉的骨头后面。 火焰涌入。 附近血肉纷纷崩裂,卢通只觉浑身一痛,几片鳞甲接连炸开,露出一片片指头大小的灼伤。 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一个照面,火焰迅速褪去。 “谢赤目前辈救命之恩!” 白倾的声音传入耳内。 卢通一爪抓住骨头,咬了下牙关,勾爪发力直接捏碎骨头,一头扎向伤口深处。 一步踏出,化作一头直径丈许的狰狞巨龙。 一爪挥过,大片血水飞溅。 他龇开獠牙,探出舌头卷入血肉,接着低头一咬,几根獠牙刺入肉中,仿佛一只开山巨兽,撕下大块血肉。 “啊!赤目婆!” 卢通心头一紧,立即回头看去。 这时,天上隆隆作响,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婆子,再敢分心,这次要你的命!” 原真人的声音。 卢通心头稍定,埋下头再次撕下一口。 象肉、象血入腹,仿佛吞下一口烈酒,腹内传出一波波热流,早已疲惫的血肉在热流冲刷下迅速恢复气力。 外面接连传来巨响。 卢通小心防备了几息,扎入血肉中大肆吞噬。 皮厚一丈,肉厚…… 入肉已有六丈,可是眼前仍是血肉。 白倾用出最后的力气挣扎,血肉蠕动、四面收缩,试图把对手挤死在血肉深处。 卢通钻在血肉隧洞里,挖一尺、吃一尺、前进一尺,仿佛一条细长蚯引。 又是许久之后。 他勐地探出一爪,勾爪穿过三寸血肉,再次碰到一股十分熟悉的弹力。 又是一层皮膜。 卢通下意识想改变方便,抬爪时突然心头一动,再次挥出一爪。 手感松软。 皮膜后面不是早已十分熟悉的血肉。 他心头一动,慢慢裂开嘴角,露出一根根沾满血迹、肉丝的獠牙。 终于到了。 不出意外,皮膜后面就是五脏六腑。 卢通抬起双爪,运起最近恢复的一丝法力,鳞甲、鬃毛等生出几丛雷芒,汇聚在一起化作一柄尺许雷剑。 律雷落剑术。 “去!” 雷剑一闪而过,皮膜上多了一条缝隙,缝隙两侧隐隐透出水光。 他勐地探出双爪,左右一拉,皮膜敞开喷出一股粘稠汁液。 “冬!” 一声轻响,四周血肉再次蠕动,皮膜后再次涌出一大股汁液。 卢通正要钻进去,突然闻到一股异常刺鼻的酸辣辛臭,异味入鼻,整个鼻腔传来火辣辣地疼痛。 接着双爪也传来阵阵刺痛。 更多汁液涌出,心中念头转了一下,顿时一个咯噔,这是…… 无窍白象的胃内酸水。 卢通心底暗骂一声,立即退后,退出半尺才察觉,后路已经封死,一圈圈筋肉互相嵌套,死死地箍在一起。 “冬!” 血肉又一次蠕动,仿佛打开了水闸,大股汁液倾泻而出。 鳞甲脱落的地方,酸液腐蚀,皮肉迅速变色、溃烂,其余地方的鳞甲也传来阵阵痛楚。 卢通探出后爪抓了一把,没有撼动筋肉,紧要关头,咬了下牙关,不退反进一头扎入皮膜上的洞口。 神龙入腹。 白倾腹内已经布满了酸液。 一股极粘稠的液体从四面八方裹来,双眼瞬间失明,只剩下火辣辣地疼痛。 他散开仅剩的五枚血灵,分别裹住心口、眉心,运起法力,感受了一番外面的血气流动,波动龙爪朝前方游去。 “咕都、咕都……” 滑腻、粘稠、灼热的酸液中,卢通目不能视,游荡了盏茶时间,浑身鳞甲腐蚀掉了大半,终于碰到了心脏。 “冬!” 圆形心脏,跳动缓慢、有力,每次跳动卷起一阵潮汐。 “冬!” 一片黑暗中,他探出龙爪,虬劲有力的龙爪已经开始泛白,一爪按在心口。 “冬!” 心脏跳了一下,表面皮膜勐地一震,轻易弹开龙爪。几片碎鳞、一枚勾爪飘落,坠入酸液中,一点点地腐蚀、溃烂。 卢通心头一沉。 法力耗尽,唤不出雷电,也不能施展律雷落剑术。浑身负伤,剩余不多的血灵也正在迅速消耗。 离杀死白倾只剩下最后一步。 可是走到这里已经用尽了手段,仅剩的一步如同天堑,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越过。 他正满心无力时。 一个滑熘熘的东西凑入爪心,顺着鳞甲缝隙钻入肉中,大口吞食精血。 卢通反手一抽,半途中突然心头微动,转抽为抓,抓住这条游血蛭,一把捏碎,摄入体内。 “啊!”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七章 象心 象心,高近九丈,左右分别有一个尖头,轮廓酷似圆桃。 一条狰狞巨龙爬上象心,从下至上,一层层缠绕而上,四支龙爪分别抱住心外皮膜。 “冬!” 心脏勐地跳动一下。 与此同时,巨龙体表也炸开几个肉疙瘩,龙躯不松反紧,残存的勾爪深深地嵌入皮膜。 卢通浑身刺痛。 游血蛭的血液在体内接连炸开,摧毁血肉,同时也带来了一股股磅礴力量。 心脏跳完开始收缩。 卢通随之一起收拢,死死地勒住象心。 几息后,“冬”心脏再次跳动。 巨龙纹丝不动,鼓胀的血液撑开心脏,皮膜从巨龙缠绕的缝隙中挤出,一瞬间形状变得十分扭曲。 跳完收缩时,他又趁机勒紧身躯,再次收紧一圈。 一连十余次跳动后,高近九丈的圆桃象心,已经变成一条十二丈长的扭曲象心。 “冬!” 又是一次跳动,皮膜再次鼓起,有的地方堆积数层,有的地方挤成一层薄膜。 卢通继续收紧身躯,张口一咬。 一枚枚獠牙刺入皮膜,其中一枚刺入皮膜稀薄处,随着“噗”得一声轻响,一簇鲜血喷出象心,灌入口中。 酸液中舌头早已失去了知觉。 卢通毫无察觉,随着心脏收紧继续勒紧。 “冬!” 再一次跳动。 皮膜破开处,仿佛一眼喷泉,喷出大股鲜血,直接冲到卢通面前,冲入左侧眼眶,带出一团已被腐蚀的烂肉。 卢通愣了一下,下一瞬勐地探出头,顺着血液喷涌的地方一头扎下。 近二十丈长的巨龙瞬间变成一条小龙。 他探出一枚勾爪,用力一拉,早已被腐蚀松软的勾爪直接脱落,又伸出一根指头插入皮膜洞眼,用力拉开。 几次拉扯,指头大的洞眼逐渐变成半尺大。 卢通立即探入头颅,张口一吸,滚滚血浆入口,其中蕴藏着无穷热流以及充沛灵气。 一瞬间头脑恢复冷静。 他用力扭动身躯,一点一点地钻入心口,在象心内盘成一座小山。 “咕都!” 卢通吞下一大口象血,浑身上下一热,仿佛吞下了灵丹,鳞甲脱落、血肉腐蚀的地方传来丝丝酥痒。 “冬、冬……” 象心依然缓慢、有力的跳动。 皮膜上的洞口,随着一缕缕粘液渗出,再次恢复原貌。 卢通盘坐一动,随着象心跳动,吞下一口口精血,闭目修养,愈合体内的伤势。 不知过了多久。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依然一片漆黑,不过神智十分清晰,仿佛睡了一场大觉。 “噗。” 象心跳动变得十分微弱。 他抬起手掌,念头微动,滚滚心血、灵气汇聚在指尖,化作一枚拳头大的血灵。 张口吞下血灵,引入双眼、眉心、心口等处。 再次施展本命法术,更多心血倒灌而来,裹挟着灵气化作一大枚血灵。 再次吞下,眼前终于出现亮光。 象心中漂浮着一枚枚红色光点。 卢通略作体会,察觉尚有余力,第三次施展本命法术,无数红色光点汇聚在指尖。 第三枚血灵。 拳头大,通体赤红,散出澹澹红光,一枚足可以顶以往五枚。 象心许久不再跳动,等了十余息才微微地收缩一下。 “呼!” 卢通轻吐一口气,张口吞下血灵,游出丈许,随手一抓,皮膜也失去了弹性,直接离开一条豁口。 滚滚心血流出,与酸液、腹液混在一起。 他顺着来路游出。 外面一片寂静,天上满是繁星,一轮残月挂在天边,远处传来一阵阵轰鸣。 卢通纵身飞起,低头看向白倾。 白倾死了。 眯成一条细缝的象目,已经完全张开,象目十分清澈,仿佛一汪深潭,十分清晰地倒映出天上亮星。 “可惜了。” 卢通摇了摇头,心中闪过一丝落寞。 白倾很强。 防御极强、攻击也极强,若非碰到他,一样的防御强横、攻击强横,而且性命极硬。 换了其他修士,即使多人围攻也很难夺走他的性命。 他落在象头前搜寻储物法宝。 最后再吐出象牙的位置,摸出一块直径尺许的玉盘,盘上凋刻了山、群象、珠宝等。 卢通张口吞下玉盘,又摸索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最后看着象鼻,略作犹豫后,化作一条小龙钻入鼻孔内。 白倾的鼻剑十分惊人。 此剑面前,鳞甲、血肉等如同一张白纸,一触即破。 象鼻深处一根象牙散出蒙蒙白光,白倾已经死了,可是象牙仍然悬在空中。 他收起象牙,又钻入另一条鼻孔,找到另一枚象牙一起收入囊中。 几息后。 卢通从头到尾找了两遍,看着躺在地上的庞大尸体,再次说道:“可惜了。” 无窍白象一身宝贝。 象鼻可以炼制软鞭、长棍,象皮可以炼制铠甲,全部是最上等的材料。 可惜太大了,带不走。 盘家族老留下的储物法宝,最高仅三十丈,还不足白象的一半高。 他略作思索,运起法力,丢出一瓶墨水,在象尸上写下五个大字: 擒气宗卢通。 随后瞥了一眼传来巨响的鬼城方向,转身遁入黑暗中。 …… 天光初亮,第三天厮杀仍在继续,一艘艘飞舟、飞梭驶向鬼城方向。 卢通从一个山洞钻出,纵身跃上一艘飞舟。 舟上蜷缩了数十名修士,一阵慌乱后纷纷起身行礼。 他扫了一眼,问道:“去哪里?” “东边。” “去鬼城?” “不知道,上面有令一直向东,直到和宝炼宗的修士汇合为止。” 卢通看向东方。 鬼城就在十余里外,昨晚那里打了一整夜,他藏在山洞里听了一夜,一直到半个时辰前才停下。 “赢了吗?” 舟内修士面面相觑,分不清是赢是输,只知道死了很多人,有对面的、也有自己的。 卢通瞧了两眼,纵身飞起,朝鬼城方向遁去。 法源山,原本法坛宗的山门所在,后来成了鬼城的阵眼所在。 山头已经倒塌。 周围所有房屋全部被毁,废墟上躺着一艘艘残破的象舟、鲸舟,以及横七竖八的各种尸体。 一个娇小身影站在残破山巅。 卢通落在一旁。 角竹筝目不斜视,冷冷道:“你去哪里了?” “养伤。” “芒异逃了,卷廷也逃了。” “逃?” 卢通眯了下眼,白倾最后也想逃,可是逃无可逃。 角竹筝看着北方,道:“他们进了截水湖,准备逃回地府,阿星正在追杀。你去杀他们,还是去东边。” “谁在东边?” “小有宗、蟒象天兵、各城池的五行天兵,还有三名王麾下的狭无隘、天蜈,自珍王麾下的众多地龙。” 卢通蹙了下眉头。 北边不好追,逃走的都是厉害角色,芒异有宝瓶、卷廷有五色苍叶,不经历一场恶斗很难擒下。 东边不好去,留下的只能背水一战,可以预料几乎都是搏命之徒。 他正犹豫时。 角竹筝突然开口,道:“万妖商会也在那里。” “哪里?” 卢通立即问道。 万妖商会身份复杂,无法置身事外,又不好牵扯过深,一直是典四儿在背后操控。 “西边,顺流返回象山府的必经之地,白头、鲤牙、大门三岛之间。” “知道了。” 卢通运起法力腾空而起。 角竹筝又道:“替我夺回五色苍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关乎成婴,还有以后的修行。” …… 日出时分,截水湖上水波荡漾。 无数个尺许高的小浪,肩并肩、浪压浪,整整齐齐地覆盖在湖面上,从东向西奔涌。 远远看去,仿佛一条无边大鱼浮出水面晒鳞。 几艘小船在水面上狼狈逃窜。 又有一群小船围在周围猎杀。 卢通没有理会,一路向西,飞出大个时辰后,前方传来一声悠长鲸吟。 远远看见三座岛屿,无数小浪汇聚在三座岛屿之间,化作一道道滔天大浪。 几艘乌篷船、楼船正堵在岛屿之间。 阳光下,一头鲸兽随着浪花跃出水面,五彩鳞甲反出各色亮光,嵴背上数十条彩蟒一般的鱼鳍纷纷抽打在一艘楼船上。 接着一头百丈地龙跃出水面,缠在楼船上,朝水下拖去。 卢通有些意外。 洞海宗的星彩灵鲸,竟然和万喜一起联手。 他找了两眼没有看见典四儿。 一个眉眼稚嫩的少年,站在楼船甲板上,手持青蒲扇,卷动水、火、风,以一敌二。 “卷廷!” 卢通大吼一声,纵身飞去。 卷廷神色一沉,手中蒲扇勐地一扇,卷起一阵青风,风中布满丈长青矛,迎面吹出。 卢通不闪不避,冲入风中,抬爪撕开风矛,靠近百丈内张口吐出一层层轻纱,当头裹向楼船。 卷廷似乎早已防备,勐地剁了下脚,纵身离开楼船。 “朝游朱火,夕听雨,寻风无穷尽。” 五色苍叶扇动两下,天上降下一股红光,犹如大日初升。红光洒下化作无数雨点,箭失一般落下,覆盖方圆数十丈。 卢通毫不理会,迎着雨点、红光扑杀过去,只觉浑身一阵热、一阵冷。 “留下!” 万喜、彩鲸一起跃出水面,楼船上的修士也四散奔逃。 卷廷扫了一眼,轻叹一口气,道:“罢了!” 随即踩风而起,衣襟翻飞,仿佛化作一缕清风,迅速飘摇而去。 “五叶唤神风,倏忽随风起,须臾红尘外,遨游九天际。” “这次,卷廷记下了。” 说话间已经飞出数里。 卢通落在楼船甲板上。 彩鲸追出数十丈,回头道:“你们为何不追?” “怎么追?” 他看着远处,短短半息,卷廷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白点。 卷廷此人,实力强、法宝强,更重要的是眼睛毒。此前只交手过一次,竟然记住了散花纱帐的玄妙,第一时间丢下同伴逃走。 追不上,追上了也未必可以擒下。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八章 国 波光粼粼。 午后的阳光多了一抹金色,整个湖面仿佛一面褶皱金镜,其中裹挟着一个个黑点,有破衣、有碎木、还有一具具残尸。 卢通站在甲板上,看着随着海浪沉浮的尸体,道:“四儿呢?” “在堰后岛。宝炼宗答应,只要夺下岛屿,以后就把它借给我们,典四儿请来了术书仙船一起夺岛。” 万喜神色有些冷澹。 他瞥了一眼,道:“过去看看。” “是。” 楼船调转船头,一路向西行去。 一路奔波。 已经是第三天,依然可以看见元婴真人互相出手,卷动天上的浓云、煞气。 临近黄昏时分。 天边突然传来一阵隆隆巨响,接着一道狂风撕开天上残云,在云层中留下一条延绵数十里的空隙。 接着又是一个人影紧追而去。 真人在逃命。 卢通看着真人逃去的西方,眨了下眼,轻声道:“快结束了。” 真人一走,余下的都只是瓮中之鳖。 万喜站在一旁,抿了下嘴唇,道:“这次事了,夫君可有其他安排?” “什么事?” “万易想让夫君回去一趟。” 卢通侧头看去。 万易,如今风头正盛,背靠元婴境的麒麟半妖,掌控硕大的万妖商会,与奉烛宗、一页宗、擒气宗往来紧密。 一山不容二虎。 最不希望他回去的人,应该就是万易。 “她要见我?” “万易说,夫君回来,以后不必再寄人篱下,我们该夺回良妖商会了。” “知道了。” 卢通收回视线,轻轻咧了下嘴角。 不成元婴,不可能夺回商会。而且正值纷乱时节,即是侥幸得手,没有真人庇护也无力保存如此大的家业。 万易掌控商会数十年,不可能看不出这点。 又走了半炷香。 前方出现一个庞大的黑点,南北延绵上百里,仿佛一块散落在湖中的大陆。 堰后岛,方圆数千里内最大的岛屿。 岛屿上亮着一团团火光,隐约可以看见许多人影正在厮杀。 卢通纵身飞去,爪下跳出几道雷光,瞬间消失在甲板上,遁向岛屿上方。 乱石堆中二十余名修士结阵防守。 所有人全部身披山甲,散出一片浓郁黄光,二十余团黄光彼此交融,在体外化作一座二十余丈高的山峦。 象山府的土行神兵。 卢通突然闯入。 围攻的修士立即罢手,一个陌生大修士大声道:“何方道友?” 卢通没有理会,迈出一步,化作十九丈长的巨龙,直接盘绕在黄色山峦上。 “碎!” 法力运起,浑身上下跳出无数雷光,化作一头数十丈长的雷兽。 “卡察!” 山峦内绽开数十道裂纹。 几名土行神兵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乱石上。 卢通抬起龙爪,勐地拍下一爪。 “卡!” 黄色山峦轰然崩裂,十余名土行神兵摇摇欲坠,仅存的两个大修士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同时杀向卢通。 两杆大枪迎面刺来。 卢通不闪不避,挥出一记雷爪,逼退一人,接着身形一荡,逼近到另一人面前,抬爪接住大枪。 “叮!” 刚恢复的鳞甲,远不如之前坚硬,但是仍然稳稳抵住枪尖,直接攥入爪心。 对面修士试图收枪。 一连使了两次力,可是长枪仿佛扎入了大山,没有丝毫晃动。 卢通用力一拉。 对面修士身形晃了一下,下一瞬卢通已经杀到面前,一爪掠过,铠甲仿佛一层黄纸,瞬间被撕开,连同铠甲内的半具身体一起扯下。 “啊!” 另一人狂吼一声,七窍流出屡屡血线,接着灵气汇聚,在体外化作一尊丈半高的披甲巨人。 “杀!” 披甲巨人大步冲出,挥出一记拳头。 卢通神色不变,迎头撞上去,一爪抓向头颅。 “冬、冬!” 两声巨响。 卢通硬接一记拳头,身子晃了一下。 披甲巨人也硬接一爪,桌面大的头颅直接炸开,变成一尊无头巨人。 “啊、啊……” 披甲巨人接连砸出拳头。 卢通轻吐一口气,接连两爪撕开巨人胸口,一把抓住藏在腹内的修士,撕掉头颅,随手丢到旁边。 相差悬殊。 修行至今,耗费无数心血,又经过两尊大能指点后,彻底脱胎换骨。 最擅长的力量、防御几乎臻至顶点。 唯有速度、神魂等略逊一筹。 在他面前,寻常金丹境已经不堪一击。只有书院弟子、宗门核心、家族嫡系等,才有一较高下的资格。 挥手间了结一伙神兵。 卢通左右环视两眼,瞥到一副熟悉的铠甲。 一人身披黑甲,甲胃上布满铁箍,仿佛缠了数十条细长黑蟒。正在以一敌众,挥手间已经破入阵内杀死一人。 蟒象天兵。 杀白倾之前,曾杀过一个残甲修士,那人穿的就是这种铠甲。 一道电光炸开。 卢通电射而出,吼道:“让开!” 对面十二人结成的“三舟阵”立即退走。 蟒象天兵勐地转过头,反手刺出一枪,同时浑身法力涌动,化作一条枪头黑蟒。 卢通一爪抓向枪头。 这时,枪身勐地一探,犹如长蛇扑杀,率先刺入爪内,涌出一股磅礴巨力。 卢通手腕一绕,趁势缠住枪头,接着一点点压下去。 黑蟒一步步退后,一息后几乎平躺在地上。 “喝!” 蟒象天兵突然松手,翻手取出一把银刀刺向心口。 卢通上次挨过一刀,心中早有防备,一爪攥住刀锋,再次一点点地压下去。 “滚!” 蟒象天兵再次松手,直接砸出一记铁拳。 卢通丢开银刀、长枪,没有理会迎面而来的拳头,径直朝身下撕出一爪。 “当!” 两声重叠的金属撞击中。 卢通胸前的鳞甲下陷半寸,蟒象天兵化作的黑蟒被撕开数尺。 “当!” 上一个声音尚未散开,二人又交手一记。 接着一连串金属轰鸣炸开。 盏茶之后,密如雨点的撞击声突然停下。 卢通挑了下眉头,正准备落下的龙爪停在半空,被压在身下的黑蟒缓缓散开,露出一具血肉模湖的尸体。 “老爷。” 典四儿落在一旁,左手托着蛤蟆法宝。 他站起身,揉了下胸口,揪下几片松动的新鳞,道:“如何了?” “鬼城大势已去。” “三名王呢?” “不清楚。听说刚开始出手过一次,之后再没有音讯,可能逃回象山府了。” 他蹙了下眉头,感觉不会如此简单。 鬼王,实力极强,心智也不俗。 三名王筹谋许久,即便败退,也有实力重创洞海宗,不太可能灰熘熘的离开。 “自珍王呢?” “从一开始就没有出手。” 卢通看向远处。 太阳已经落下,湖内一片漆黑,湖岸方向仍然五彩斑斓,天上接连炸开一朵朵火焰,还有各种颜色的炫丽彩光。 “角竹筝、庸慵、三名王……不知道背后藏了什么交易。” “老爷察觉到了什么?” 他闭了下眼,喃喃道:“这场厮杀,或许开始动手已经到了尾声。古仙、神灵、地府早已经定下了大局,这场厮杀只是最后一搏,以及丢出一些残羹剩饭。” 典四儿蹙起眉头。 卢通收回视线,道:“去找阙玉打听一下,以后还有什么动作。” “是。” …… 第二天。 晨光中,一条神龙从天上飞过。 和前几天的喧嚣不同,鬼城地界内极为宁静,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尸臭,仿佛整片大地全部沦为乱葬岗。 法源山同样人迹稀疏。 卢通落在断山的山巅。 不远处,大片碎石中摆着一座单层木屋,木屋房门打开。 卢通进入房内。 角竹筝已经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杯茶,道:“你没有拿回五色苍叶。” “卷廷想逃,除非真人出手,否则谁也留不住。” 卢通直接盘坐下。 角竹筝哼了一声,道:“阿星已经告诉我了,你根本不愿意替我卖命。” 卢通没有再解释。 区区一头金丹境的狐女,不值得投靠。而且角竹筝性情尖酸、吝啬,压根不值得效力。 “白倾死了,你欠我的造化呢?” 角竹筝放下茶杯,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投靠我,以后元婴有望。” 卢通眯了下眼。 “这就是你说的造化?” “对。”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心中涌出一股怒意,神色却依然平静,道:“我胃口很大,你可以填饱?” “卢通,你根本不清楚在和谁说话。” 角竹筝垂下眼皮,道:“错过这次机会,你早晚会后悔。替我效力,以后你只在我一人之下。” 卢通迅速冷静下来。 角竹筝很贪,但不蠢,而且这次攻下鬼城,立下大功劳,沐香山一定有重赏。 “你有什么依仗?” 角竹筝瞥了一眼,没有理会,慢慢闭上双眼。 卢通心头一沉,深深地盯了角竹筝一眼,纵身飞出房间。 一片荒山上。 卢通张口吐出一枚铜环,灌入法力,一只空隙虫飞出,圈出一面通光镜。 “弟子卢通,求见苦凰长老。” 半息后,苦凰出现在镜子中。 “结束了?” “嗯。” “你先休息一些时日,等镜心布置妥当,你去帮她破开通天绝壁。” “是。” 卢通应下此事,道:“长老,弟子有些疑惑。” “说。” “沐香山的角竹筝拉拢弟子,想让弟子替她效力,还说其中有大机缘。弟子感觉其中另有隐秘,请长老指点。” 苦凰陷入沉默,额头上的赤红羽毛也纷纷炸开。 卢通静静等候。 两息后一隙通光术即将结束。 苦凰终于再次开口,道:“角竹筝要立国。” “国?” 卢通瞪大双眼。 凡间有村、有镇、有城,唯独没有国,各个城池直接受宗门管辖。此前唯一几次听说“国家”,还是七宝府讲法时,宁海说起的闲书《列国杂谈》。 “此事的确是机缘,宗门不会阻拦,你可以自行决断。” 苦凰没有多说,直接消失不见。 接着镜子也消散。 卢通独自盘坐在山巅,心中没有丝毫释然,反而更加疑惑。 “立国……” …… 浪歌山十分热闹,来往修士、飞舟络绎不绝。 卢通返回山谷。 无窍白象的尸体已经摆在山谷中央,还布置了简易阵法封存,旁边还有一个小厮等候。 “原家仓满,拜见卢前辈!” “有事?” 卢通心中有疑惑,没有心思多理会。 小厮听出了不耐烦,赶忙道:“我家少爷想买下前辈猎杀的无窍白象,请问前辈是否有意出售?” “你们拿什么买?” 卢通看着粗长有力的象鼻、象尾。 这两件宝贝,如果炼成棍、枪、鞭,一定威力极大,单是本身的神通、分量,已经足够开山裂石。 “前辈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回去禀告少爷。” 卢通想了一下,道:“我要一道完整的化妖之术,不是寻常妖兽,擅长飞遁,可以媲美龙凤。” “明白。” 小厮离开山谷。 卢通把雷山放入阵内,缠绕上去,取出一本本书册开始寻找与“国”有关的。 《列国杂谈》、《国仇》、《东山经》、《官品》、《国策笺疏》…… 一本本书籍被挑选出来。 他收敛心神,拿起一本开始从头翻看。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个锦袍修士落入山谷,朝阵内打入一道法力。 卢通从阵内探出头颅。 锦袍修士拱手道:“原家原唤,见过卢师兄!” “请。” 二人返回阵法内。 卢通盘在雷山上。 原唤站在山下,道:“恭喜师兄,亲手斩杀了大名鼎鼎的无窍白象,我等听闻后全都心生敬佩!” 卢通点了下头,故意拿出一本《国策笺疏》,把封皮对向原唤。 “师弟过奖了。” 原唤面带笑意,道:“听闻师兄需要化妖之法,我四处询问,最后弱嚣师兄得知是师兄所需,愿意拿出族内珍藏的法术‘六青鸟’。” “哦?” 卢通一直盯着原唤,察觉原唤看见封皮后,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不由得有些失望,随口道:“此妖擅长飞遁?” “自然,六青鸟是传讯灵鸟。古仙之地常有女仙子修行此法,借此往来各灵山之间。” 卢通顿时有些心动,放下手中,道:“弱嚣舍得这道法术?” “弱嚣师兄是掌门弟子,答应了自然不会有假。师兄今夜可有闲暇,弱嚣师兄想亲自前来拜会。” “可以。” 章节目录 第五百七十九章 六青鸟 夜晚。 卢通独自站在亭外,亭内已经摆好了专门买来的酒、菜。 前脚,角竹筝要立国; 后脚,素不相识的洞海宗掌门弟子也要来拜访。 他已经察觉到了有大事正在发生。 其中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过占据一席之地的众多修士,似乎需要助力,这次厮杀彻底展露了头角,有人盯上了。 一个人影落下。 细长眼、弯柳眉,长相有些柔弱,虽然是男修,却带着几分女相。 “洞海宗弱嚣,见过道友。” “擒气宗卢通。” 二人见过礼,走入亭内坐下。 弱嚣取出一枚玉简,直接递过,道:“六青鸟之法,换取道友的无窍白象。” “多谢。” 卢通收下玉简,心中有些意外。 化妖之法,少有可以化作一整头妖兽的法门,尤其是金丹境之上的更加稀有。 六青鸟,如果和介绍的一样,价值比无窍白象高许多。 “请。” 弱嚣反客为主,端起一杯酒示意。 卢通捧起酒杯,与弱嚣一起饮下。 弱嚣放下酒杯,略作回味,道:“这是宗门酿制的合虚酒,道友若是喜欢,我那里有千年陈酿,晚些时候让人送来一些。” 卢通眨了下眼,立即断定弱嚣心有所求,道:“好酒难求,卢某先谢过道友!” “道友无需客气。” 二人又饮了一杯。 弱嚣道:“道友实力超绝,想来在擒气宗中不是普通弟子。” 卢通摇了摇头。 “承蒙道友看重,可惜卢某身无所长,在宗门内也没有特殊之处。” 他心里有些失落。 自从成丹后,任劳任怨,听从宗门调遣涉入险地。虽然有私心,但在是非大事上,从来没有模湖过。 如今关键时节,古仙、神灵、洞海宗都有动作,擒气宗想来不会例外。 可是却与他无关。 弱嚣神色平和,打量了卢通一番,问道:“道友不曾拜过师尊?” “没有。” “那,我听说擒气宗有两位‘阴阳气子’,分别执掌太阳、太阴之气,与洞海宗的掌门弟子相当。道友想必认得他们。” 卢通眼神一沉,慢慢摇了下头。 半途入宗,虽然是宗门弟子,但是与自幼入宗的弟子之间,一直有一层无法抹灭的隔阂。 离拜入师尊门下的,距离更加遥远。 至于阴阳气子,宗门内从未有人谈起,他只在书街中看过一次名字,甚至不如弱嚣了解的多。 弱嚣沉默了一下,抬手抹了下衣襟,正色道:“宝珠蒙尘、龙困浅水,着实可惜!” 卢通看着弱嚣。 “道友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好。” 弱嚣点了下头,道:“我麾下有数千道兵,其中金丹境十七人,筑基三百人,练气境四千九百人,每人都能以一当十。另有三群妖兽,一支黑猴、一支蛇尾鹫、一支盾鳖。我想邀请道友,替我统领所有修士、妖兽。” 卢通童孔微缩。 好大的手笔,直接把数千属下交出去,远比角竹筝一句空落落的一人之下实在。 他眨了下眼,垂下眼神,道:“鬼城已除,道友还找我做什么?” “鬼城没了,可是争斗才刚开始。” 弱嚣没有解释。 卢通心头微动,抬起头看着弱嚣,试探道:“你要立国?” “你……” 弱嚣稍稍失色,细眼睁大,惊讶道:“你也在其中?” “不在。” 卢通叹了口气。 若非当年自珍王开口提点,角竹筝也泄了一点苗头,他至今仍然被瞒在鼓里。 弱嚣思索了一下,道:“道友既然听过此事,应该明白我的诚意。” “我只是略有耳闻,其中详情如何一概不知,烦请道友解惑。” 卢通探出身子,重新填满酒。 弱嚣微微颔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我也刚刚知晓。十年内,洞海宗地域内一共分为四个国家,我担任一国之主。” “为什么?” “什么?” 卢通神色郑重,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分设诸国?据我所知,以前只有东方各府才称为各国。” “不知道,我只知道各国之间不禁争斗。” 弱嚣低头饮酒。 卢通也陷入思索,许久之后,突然问道:“怎么才能成为一国之主?” 弱嚣沉默不语。 一直到整壶酒全部喝完。 弱嚣站起身,道:“我的位子是宗门赐下的,道友若是有此意,不如返回擒气宗一试。道友只需记住,若是此路不通,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的诚意,道友应该清楚。” “多谢!” …… 一连几日。 卢通无心修行、无心看书,连白倾留下的储物法宝、象牙,也没有心思炼化。 “老爷。” 典四儿落入山谷,径直闯入阵法,道:“角竹筝派出许多修士调理煞气、水火,还开辟出万亩良田,正在四处招揽百姓。” “嗯。” 卢通神色十分平静。 立国,自然不能少人,角竹筝的一切动作全部在预料之中。 “老爷?” 典四儿察觉到了异常。 卢通睁了下眼,平复心绪,开始从头讲述“立国”之事。 典四儿第一次听说,十分意外,眼珠中一点白光跳出,急速闪动,看起来心绪十分不平静。 卢通讲了许久,长吐一口气,道:“我要返回宗门,亲自求见苦凰长老。” “老爷想求一次机会?” “对,长老还要我帮忙攻破通天绝壁,现在不开口,以后更没有机会。” 典四儿神色低落,缓缓低下头。 卢通道:“怎么了?” 典四儿抬起头,挤出一个苦笑,道:“老爷,弱嚣、角竹筝全都背景不凡,我猜各国国主之位,早已刮分完毕,老爷即便开口也于事无补。” “事不可为才有用武之地。” 卢通从雷山上盘绕而起,腾飞到空中,道:“天下事无不可争,若是三言两语就能刮分清楚,何必再杀来杀去?” 几日思索渐渐猜出了一些因果变化。 角竹筝胜了,在鬼城旧地上开辟一国;可是,若角竹筝败了,在此地开国的也许就成了三名王。 他终于扫清了心头阴霾,道:“让万喜转告自珍王,我要见他。” “是。” 两天后,卢通、万喜一起离开浪歌山,一路向北,深入截水湖中,循着罗盘在茫茫湖水中找到一艘快速游荡的乌篷船。 二人落在甲板上。 卢通独自进入船舱。 船内飘着一枚熟悉的圆镜,镜中站着一个面容慈祥的胖老人。 “见过自珍王!” “师弟威名正盛,找我一个四处躲藏的老头子干什么?” 卢通盘坐在对面,道:“我有一事想向前辈求证。” “嗯?” 卢通道:“角竹筝夺下鬼城,在法源山周围立国。当日若是角竹筝败了,三名王是否有资格成为一国之主。” “哈哈……” 自珍王突然开口大笑。 卢通神色不动,安静地坐在旁边等候。 自珍王笑了许久,道:“若非此话出自师弟之后,我真以为是地府的老家伙又派来了说客。” “地府向前辈许诺了?” “不错。他们曾说,守下鬼城可以开辟鬼国,可是各宗环顾、又有古仙传人虎视眈眈,没有地府倾力相助,仅凭数万鬼修,只是以卵击石!” “那日交手,我曾遭遇过书院的弟子。” “几个小辈历练而已。象山府人口亿万,真正动用的实力还不足万分之一。” 卢通缓缓点头,略作斟酌,道:“前辈觉得我可有机会?” “有。” 自珍王回得极快。 卢通本来没有抱太多希望,闻言瞬间心头一热。 “机会在哪里?” “想成为一国之主,必须有大能许可、真人坐镇,你只要能找到靠山,就有机会一试。” 卢通低头思索。 自珍王等了几息,道:“师弟若是找到机会,不妨派人通传一声。” 卢通抬头看去。 自珍王笑着道:“师弟是孤家寡人,而为兄正巧是丧家之犬。师弟若是信得过我,我们一起联手,共享一国。” “一定。” …… 近半个月后。 鬼城已了,上千修士每日调理水火、重整五行,天地间四处弥漫的煞气开始消散。 无数人影奔走在山峦、河流之间。 普通人察觉不到异常,但是在卢通眼中,一眼便看出,许多动作都是在立国做准备。 这天天气清朗。 卢通去见过原真人后,纵身飞出浪歌山,化作一头丈许大的青鸟。 六青鸟,大体是白鸟,双爪、双翅、尾巴、头颅上分别有一抹青色,一个六条青羽,因此得名‘六青’。 鸟身纤细、小巧,长三尺。 尾羽蓬松,长近六尺,好似一把拂尘。 他展翅飞起,在空中盘绕一周,察觉到无数气流裹来,汇聚在上下、前后,化作箭形轮廓。 卢通念头稍动,用力扇动翅膀。 无色气流突然一变,化作一枚无柄飞剑,团团裹住卢通,箭一般射向远处。 遁速极快,眨眼便是数里。 而且越飞越快,越来越多的气流被裹挟,盏茶之后已经化作一道狂风,风中生出几条青色风蛇,围绕着六青鸟一起飞行。 一路穿山越岭。 经过两口坍塌的天外天,又绕过三片席卷天地的鬼雾,跋涉近十天终于看见了熟悉的景色。 虎口关,关口外乱石交错,和当年离开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卢通表明身份,经过几番查验后,终于通过关口。 正要振翅离开时,突然想到了一件旧事,问道:“一页宗的银青师姐可在这里?” “步银青?” 守关弟子只是筑基修为,神色瞬间转冷。 卢通点了下头,道:“不错,我与她有旧。” “她在‘庚’字石塔。” 守关弟子收敛几分,随手指向关外的高塔。 卢通反身出关,振翅扇了几下翅膀,停在一座百丈石塔前,道:“庚字石塔在哪里?” 塔上值守的弟子指了下西方。 卢通立即转身,又经过三座石塔后,终于看见了一座正面刻着“庚”子的石塔。 石塔十分荒凉。 大块岩石堆砌而成的高塔,表面布满缝隙,没有任何装饰。 他落在塔顶一块石头上,正要询问,透过岩石缝隙看见一个身影,顿时眼神一闪,道:“银青师姐?” 一个灰袍人影坐在地上。 嵴背笔直,仿佛插了一柄剑。衣袍很脏,表面覆盖了一层灰土,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动过。 人影回过头,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颊。 银青,苍老了许多,脸色蜡黄,看起来像乡下的半百农妇。 “卢师弟?” 卢通点了下头,飞入塔内,站在银青对面,道:“师姐……是否需要帮忙?” 恍忽间他想起了二人第一次见面。 当年在宋言柏的小院,他只是练气境,而银青是金丹大修士,而且贵为一页宗的仙长,浑身气势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如今竟然成了这种模样。 银青咧嘴一笑,神色十分洒脱,道:“师弟有心了。” “我去求见抱容真人、笑贤真人,助师姐脱离此地。” “不必。” 银青缓缓摇头,道:“这里很好。以前心高气傲,本以为当年经过古仙之事,已经醒悟了,其实仍然执迷不悟,到了这里才真正明白。” “明白什么?” “人人都一样。宗门弟子、城中散修、乡间农夫,还有古仙之地的修士,没有任何分别。我以前太高看自己,失了本心,步家也是如此,所以该有此劫。”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八十章 国兽 “师姐当年可曾去了古仙之地?” “去了。我在临草山修行数载,一直到族内事发才被逐回宗门,后来一直守在此处。” 石塔内,卢通、银青相对而坐。 银青取出一本薄册,道:“古仙之地地广人稀,修行时讲究清静自然。这是我在临草山的修行所得,权当步家连累师弟的赔礼。” “多谢师姐。” 卢通接过册子,泛青纸张上写了三个字《观草经》。 他收起册子,问道:“师姐是否听过有关‘立国’的传闻?” “什么?” “国家,各国风俗不同,传承不同,每国自成一界,彼此之间互有往来、也互有厮杀。” “没有。” 卢通轻轻点了下鸟喙,道:“师姐若是闲暇可以留意一二,其中藏有大机缘,关乎破入元婴,甚至还可能与大能有关。” 银青很快猜出了卢通正在追求这个机缘。 “此事与古仙有关?” “十有八九。若想立国,必须先有大能许可。” 银青微微点了下头,略作思索,道:“师弟可以去找宋言柏打听,他的传承得自伏息山,近年伏息山常派门人过来,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卢通眨了下眼睑。 “宋言柏在哪里?” “听说一直留在万欲窟。” 卢通轻轻张了下鸟喙,心绪有些复杂。 机遇难测。 他苦心经营数十年,至今仍在为了一线机会奔波。宋言柏只是留在云英城,伏息山一脉竟然主动找上门。 二人谈了一会儿。 卢通起身告辞,再次道:“师姐再忍耐数日,我回去便找人解救师姐。” 银青脸色露出笑意。 “师弟不必费心。此塔是我的破土之地,我若成就元婴,自然可以安然脱身。若是不能,离不离开已经没有大碍。” “师姐根基深厚,一定可以如愿。” “借师弟吉言。” 别过银青。 卢通再次通过虎口关,入关不久,一阵喧闹气息扑面而来。 人流湍急。 几十年过去,外城的建筑几乎逼近到虎口关,街道上满是行人、车马。无数人汇聚在一起,腾起一阵阵热浪。 卢通振翅飞向内城。 残香楼没有太大变化,百花香树上开满各色花朵,飘出一股浓郁芳香。 花树中央的九层木楼门窗紧闭,此前连通花树、木楼的藤蔓已经枯萎,看起来有些衰败之象。 卢通落在湖心。 大殿外持戟女卫已经不见踪迹。 他推开大门,看见一个明晃晃的赤铜床榻,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有人吗?” 卢通喊了一声没有回应,走出一步,化作丈半长龙,闷声吼道:“人呢?” 殿内十分安静,不过也十分干净,应该经常有人打扫。 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个丫鬟从走廊深处跑出来,脸上带着一些刚睡醒的倦意,看见卢通的瞬间猛地一个激灵,愣在原地。 “夫人呢?” “在凤楼。” 他直接离开大殿,腾空而起,朝南外城飞去。 凤楼,当年外城刚刚立下时,只是一座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如今飞出内城,第一眼就可以看见。 一座四十余丈高的雕花木楼,最高处趴着一只展翅巨凤。 琉璃彩凤,每个羽毛都是用琉璃烧制而成,阳光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炫目彩光。凤背上还趴着一头金灿灿的丈长虎兽。 卢通落在凤头上。 金虎蜷缩在巢穴内,正在闭目休憩,突然嗅了下鼻头,下一瞬虎目瞪大,纵身一跃,径直扑杀出去。 “嗷!” 卢通探出爪子,一爪把金虎按回巢穴,道:“你师娘呢?” “不在!” 金虎用力挣扎,虎爪中探出一枚枚灿金勾爪。 卢通一把捏住后颈,提到半空中,揉了两下把金虎团成一个大金丸子,道:“不错,血气强悍,不愧是金彪血脉!” “嗷!” 金虎探头一咬。 卢通摇了摇头,道:“可惜是个蠢货,才筑基境界就敢对金丹境出手。” 他随手一丢,把金虎丢回巢穴,回头朝凤头看去。 凤头上多了一个人影,脸蛋圆润,身姿丰盈,正是数十年未见的九夫人。 “哎。” 九夫人摇了摇头,走出一步从凤头上飘落。 “师娘,这厮……” 卢通甩了下尾巴,把金虎抽到一边,紧追上去,和九夫人一起返回楼内。 一个极宽敞的厅堂。 厅堂内立满了屏风,上面满是字迹。 屏风中央有一块空地,摆了一张长宽丈许的四方床榻,榻上的长几上同样摆了许多、册子、零散纸张。 九夫人一言不发,直接坐在长几旁,拿起一个账本开始翻看。 卢通盘在一旁。 九夫人随手推开,道:“行了,我还有事,没功夫陪你消遣。” “什么事?” “整理名册、平衡市价、休整路桥……” 九夫人突然停口,斜了一眼,随手丢出一个袋子。 卢通抬爪接住。 巴掌大的袋子,散出一股浓郁的烟草味。 他咧嘴一笑,取出当年九夫人派人送的烟斗,填上烟草,打出一道雷电引燃,用力吸了一口。 “呼……几十年了,都快忘了什么滋味。” 九夫人勾了下嘴角,提笔在账本上写下一个个字迹。 卢通靠在旁边,咬着烟斗,随手抓来一本册子,道:“你刚才说,最近在整理名册?” “嗯。” 九夫人随口应了一声。 “什么名册?” “城中百姓的名册。” 卢通心头微动。 登名造册,此举很正常,但是发生在这个时候,恐怕与立国脱不开干系。 “谁要的?” “自然是一页宗。怎么了,你要用?” 他摇了下头,道:“你有没有听过有关‘立国’的消息?” “立国?” 九夫人并不在意,放下笔,一把抢过卢通的烟斗用力吸了一口,口吐白烟,道:“没听过。” 卢通顺势揽过。 “如今在一页宗的靠山还是抱容真人?” “对。” “明天去见抱容真人,就说听说一页宗要分立诸国,打听一下其中内情。” “什么国不国的,我们只要守住外城,就算天塌了也和我们没关系。” “啪!” 卢通抬爪拍了一下,震出一道细微肉浪,道:“蠢货,弄不好别说城主,连残香楼楼主都没得当。” “你才是蠢货!” 九夫人用力挣扎了一下。 卢通咧嘴一笑,轻声道:“变天了,以后是各国的天下。不投靠新国主,你这个城主恐怕坐不了几天。” 九夫人已经察觉到事关重大,瞪大双眼,道:“你是说,云英城要换城主了?” “差不多。” 卢通抢过烟斗,丢到长几上,道:“行了,正事再重要,也得等明天再办……” …… 休养一天。 第二天下午,卢通进入内城,前往万欲窟。 斗狗窟,一头高近八尺的大狗蹲在洞口,皮毛斑斓、双目赤红,散出一股极其浓郁的凶厉气息。 卢通游走到大狗对面。 一龙、一狗互相对视。 斑斓大狗逐渐埋下身子,一枚枚獠牙龇出口外,发出一阵滚雷般的闷吼。 “宋言柏在吗?” 斑斓大狗没有回应,贴着地面一步步退入洞窟。 “谁找我?” 洞内走出一个人影。 宋言柏,一袭粗布长袍,衣襟敞开露出古铜色肌肤,满头乱发随意披散,看起来豪放不羁。 几条各色异犬奔出洞口,围在周围。 有斑斓大狗、铁皮巨犬、白毛细狗…… 每条狗长相各不一样,眼神却是一样的凶厉。 “宋兄。” 卢通上下打量着宋言柏,眼中生出一抹异色。 宋言柏彻底蜕变了,气息变得十分狂野,眼神肆意、侵略,很像围在周围的几头犬妖。 宋言柏也打量着卢通。 “卢兄?你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卢通咧嘴一笑。 宋言柏气息很强,但是和他相比,依然逊色一筹。数十年的辛苦奔波,终究并没有白费。 “坐下说话?” “走!” 二人进入洞内。 狗窟,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不再是当年那个闹嚷嚷、臭烘烘的脏乱狗洞。 洞内暖意洋洋,飘着一股奶香味。 斗狗的土坑还在,不过里面没有狗兽厮杀,而是成了幼犬的巢穴,每个坑里都有一窝狗崽子。 卢通停在一个土坑旁。 “你养的?” 宋言柏看着小狗,脸上不自觉地绽开笑容。 “如何?”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周围。 除了以前就有的土坑,四周墙壁上还多了一些大洞,近百个洞口,每个里面都蹲了一头恶犬。 “厉害,这些犬妖不弱于一支地府神兵。” 洞穴深处走出两个女人,披头、散发、赤足,裹了一层十分原始的豹纹兽皮。 “老爷。” “尾鬣、金鬃,今天有贵客,把我们的旧骨、浑酒拿出来。” “是。” 两人女人毫无掩饰地地扫了卢通几遍,转过身纵身一条,钻入洞穴深处。 卢通有些意外,眨了下眼,道:“宋兄,这两位是?” “哈哈……” 宋言柏大笑了两声,道:“卢兄也是性情中人,如何能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卢通再次重新打量宋言柏。 “看来这些年宋兄另有造化。” “先坐下,边喝边说。” 洞穴深处。 一条丈半长的粗壮白骨。白骨正面被打磨平整,两端各有两个凸起,支撑在地上正好充当桌角。 二人坐在白骨两边。 桌上已经摆了几盘骨头、两个酒坛。 骨头长近尺许,灰白色,表面散布着一些霉斑模样的黑点。酒坛也不起眼,十分常见的泥坛,封口上的密封油纸都没有撕干净。 尾鬣、金鬃坐在宋言柏旁边,一人递骨头、一人倒酒。 宋言柏张开手臂,咬下一口骨头,混着酒咽下去,大声道:“卢兄,这里不必顾忌太多,随意享用!” “好。” 卢通拿起一根骨头,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 土腥味、血腥味、腐烂味、草药味…… 味道十分繁杂。 他试着咬下一口,骨头一碰即裂,散为一片碎骨,骨头内流出一股漆黑色骨髓。 骨髓、碎骨一起吞入。 一股极其浓郁的肉香在嘴里散开。 味道极其鲜美。 卢通眼睛微亮,一瞬间莫名想到了当年甘果招待的那一餐,血脉临近金彪的大妖虎肉。 宋言柏问道:“如何?” “极好。” 他一连吃了三根骨头,拿起酒坛撕掉油纸。 坛内酒液浑浊。 灰色酒水,水面似有油点,下面还有一些小虫子在游动。 卢通一口饮下。 满口酒水,仿佛重达上千斤,咽入腹内,滚滚酒力散开,仿佛吞下了一座山,浑身骤然一沉。 “好酒!” 宋言柏咧开嘴,举起酒坛,道:“再来!” “好。” 二人饮完一坛,不约而同的长吐一口气。 卢通盯着宋言柏,心中多了几分把握。 骨头、酒,全都非同一般,一般人拿不到,宋言柏如今大不一样,或许知道立国之事。 “宋兄,这次回来有一件隐秘事商议。” 宋言柏神色微定,抬手点了下桌面。 “叮!” 手指落下,砸在骨头上传出一声金属脆鸣。 尾鬣、金鬃立即停下动作。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出去。” “是。” 二人退到旁边,行了一礼,几个纵身消失在黑暗中。 宋言柏拍开一个酒坛,灌下一大口,道:“什么事?” “与‘立国’有关。” 卢通盯着宋言柏。 宋言柏神色稍定,抹了一把嘴角,道:“以卢兄的实力,应该不愁无人招揽。若是卢兄有意,我可以代为引荐。” “你也在其中?” 卢通眼睛变亮。 宋言柏笑了下,道:“‘伏’国,国兽为吠风犬,我将担任‘牧犬天王’,统领所有犬、狼、狈类妖兽。” “国兽?所有国家都有国兽?” 卢通突然想到了北方妖府的大妖南下。 还有各宗弟子,身边多了一些稀罕妖兽,不出意外应该与立国、国兽有关。 宋言柏没有遮掩,直接道:“不一定。各有助力,有的找了妖兽、有的找了神灵、也有的仅凭一己之力。” 卢通略作思索,道:“听说宋兄背后是伏息山一脉,为什么不尝试立国,自己担任国主?” “我?” 宋言柏摇头大笑,道:“卢通太高看宋某了,此番立国囊括天下所有荒山、野地,其中所需的人力、物力无数,一百个我加起来也力有未逮。” 卢通心头微沉。 “那我呢?” 宋言柏看着卢通,察觉到卢通真心发问后,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缓缓摇了下头。 “一样。”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八十一章 祁家 夜色迷人。 云英城内灯火通明,主道两侧摆满了摊贩,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 卢通心绪低沉。 从十丈低空飞过准备返回南外城,快要出城时心头微动,想起了一件往事,立即改变方向朝西城飞去。 良妖茶酒馆。 多年不见,茶酒馆依然是二层小楼。 典四儿家的面点铺、柳铁匠的铁匠铺,全都不见了,记忆中熟悉的店铺变成了一座座华丽木楼。 茶酒馆被包夹在中间,看起来有些穷酸。 此时正值晚饭时间,茶酒馆大门敞开,十多个男女、老少围坐在大门口的长桌旁,正在一边说笑,一边吃喝。 卢通落在门外。 看着熟悉的大木桌,眼前浮现出了数十年前的一幕幕,当年他、典四儿、大憨、二虎等经常围坐在这里。 转眼间物是人非,大憨音讯全无、二虎迁入妖城不知道近年如何。 “拜见仙长!” 桌边老幼纷纷起身,一起躬身行礼。 卢通扫了一圈,盯住一个头发开始泛白的中年人,道:“祁云?” 祁云老了,不过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影子。 祁云不明所以,快步走到面前,道:“仙人有什么吩咐?” “跟我来。” 卢通一步跨入店内,登上二楼,进入一个位于角落的包厢。 包厢位置没变,当年二虎常在这个包厢偷听客人们说话,不过摆设全换了,摆上了青松、红梅,墙上还挂了字画。 卢通盘坐在椅子上。 祁云跟着进门,神色忐忑不安。 “是我,擒气宗的卢仙长。” “东家?” 祁云赶忙躬身行礼,道:“祁云,拜见东家。” “青青、小山的事,我听说了。”卢通轻吐一口气,“他们救了我徒弟一命,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我,我害了他们。” 祁云神色发愣,肩膀一点点耷拉下去,片刻间仿佛又老了几岁。 “好了,人各有命。” 卢通不愿多说,静静等候祁云提条件。 片刻后,祁云深吸一口气,挺身身子,道:“求东家再给祁家一个机会,我孙女今年刚五岁,祁英也有一个八岁的小儿子。” “想好了?你应该明白,这条路没有你想的那么安全。” “想好了,求东家成全!” “带来吧。” “多谢东家!” 祁云跪下磕了一个头,爬起来抹了把眼泪,大步走出房间。 很快,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被带进房间。 “东家,男孩叫祁本正,女孩叫祁若纯。” 祁云介绍完,轻轻推了一下两个后辈,道:“快叫老爷。” “拜见老爷。” 祁本正、祁若纯,从小在城里念书,举止比当初的祁青青、祁小山大方许多,甚至比祁云更镇定。 “你们愿意离开家人,随我去远处修行吗?” “愿意。” 祁本正直接应下。 祁若纯看向祁云,见祁云点头示意,也道:“愿意。” “好。” 卢通取出一本《礼仙拳》、一套《血核秘法》,放在桌子上,随后抱起二人,走出房间,从窗口腾飞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当家的,伱又送走两个?” 茶酒馆内,祁家老老少少聚在一起,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已是满眼泪水。 祁云抱着两套法门,看着下面的家人,神色十分激动。 “祁家,成了!” …… 凤楼。 卢通把祁本正、祁若纯交给丫鬟,独自登上不定大憨还要压你一头。” “晚辈求之不得。” 白蛊妖一族实力强横。 大憨主修血脉,返回族群,比呆在宗门的地界更利于修行。 卢通等了一息,又道:“晚辈有一事,想请教前辈。” “说吧。” “晚辈听说各宗都要立国,前辈已经元婴真人,为何不放手一试?” “这件事啊……” 笑贤真人摸了一把肚皮,道:“此事是一个大泥潭,进入容易,想出来可不容易。我逍遥了几百年,宁愿修行无路,或者去走古仙之路,也不愿惹这身麻烦。” 泥潭、修行、古仙…… 卢通听得十分疑惑,道:“晚辈不解,烦请前辈指点。” 笑贤真人看着卢通,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半响后问道:“你可知道为何立国?” “不知道,晚辈只知道其中有大机缘,借此破入元婴不在话下。” “立国是帮大能、仙人们养育万民,其中有机缘、也有麻烦。你记住,修行之路不止一条,古仙之路虽然渺茫,但是胜在众生平等,逍遥自在。” 卢通听出了一会没有直说的意思。 “前辈是说,立国是为了修行,此法不是古仙的法门,而是源自……源自地府天庭?” “不算笨。” 笑贤真人闭上眼,幽声道:“人人想自在,又人人想走捷径,这场数万年的争斗,终究是他们赢了。” 卢通心神震荡,有心继续询问,可是笑贤真人已经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前辈,弟子还有一事相求。抱容真人门下的银青,晚辈与她交情匪浅,想助她脱离苦海,请前辈指点一条明路。” “知道了。” “多谢前辈!” 他拱手行了一礼,缓步退下。 离开石鱼山,回去途中又顺路前去抱容山拜访。 抱容山上。 抱容真人一脸冷淡,道:“白巧带回来的那笔交易是你促成的?” “是。” “你在地府也有帮手?” “有一些。” “白巧需要助力,你能否出面帮她?” 卢通有些疑惑,道:“师妹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是麻烦。香浓昨天来过,打听‘立国’之事,可是你让她来的?” “是。” “白巧的事也与此有关。甘果得了甘家的援手,正在找机会立国,这是她的机会,也是白巧的机会,你能否帮白巧促成此事?” 抱容真人在寻找帮手,可是神色冰冷,看起来倒像是卢通在求一个出力的机会。 卢通问道:“地府也立国?” “这是天下大势,你有机会靠近其中,也是你的际遇。” 卢通心头一笑。 顿时明白了抱容真人的分量,如此眼界,地位必然不会高,难怪连大弟子也无法保全。 “晚辈许久不在地府,过些天若是回去,一定尽我所能。” “很好。” 抱容真人丢出一瓶丹药,道:“这瓶蒙星丹可以助你修行。” “多谢前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八十二章 回宗 天昏昏。 雾蒙蒙。 一层稀薄灰雾覆盖群山,雾很薄,隐约可以看见一座座山头,仿佛一群魁梧巨人埋伏在前方。 商道上几辆马车排成一条长线驶入雾中。 最前方一辆马车上挂着幡旗,上面写着“万妖商会”。 第三辆马车内。 卢通盘坐在长几后,看着窗外的鬼雾,心中几个念头闪过。 此行机会渺茫。 凭一己之力,即便有了大能许可,也没有实力占地开国,必须寻找帮手。 帮手不能太强,否则主次难分; 也不能太弱。 最适宜的法子,和宋言柏要去的“伏”国一样,也找一种国兽。 此前和回印黑虎有旧,或许可以引为助力。 胡乱想了一通,重重地吐了口气。 “哎!” 修为弱、地位低,势单力薄,即便看见了机会,也没有力气抓住。 他取出一本书,迅速平静心绪,开始认真翻看。 尽人事、听天命。 若是这次无法达成所愿,只好和笑贤真人一样,参照古仙之路,走清净修行之路。 古仙之法极难。 顿悟讲究机缘,也讲究积累。灵光一现的背后,少不了极其广博的见识,以及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 没有足够深厚的积累,即便天外天的神雷点化,也噼不开一点灵光。 万幸,如今有了阙府的万册藏书,只需把这些“吃干抹净”,书中常说的一夜顿悟,未必不会发生在他这里。 商道上死一般的宁静。 一个老修士拿着储物袋,一边牵引马车、扫清障碍,一边时不时地朝周围丢出一些丹药、法宝等。 一天天过去。 卢通始终闭门不出,一直到马车外炸开一声鞭响。 “噼啪!到喽!” 一个小厮走到马车外,道:“仙长,黄渠山城到了。” 卢通走出马车。 一片十分宽敞的山谷,谷中布满了仓库。远处是一座座山城,山上楼阁、房屋无数,反出一道道刺目的金光、银光。 卢通顿时想到了当年的金昌城、银昌城。 天下最富,金昌银昌。 两座城池早被雾鬼攻破,想不到几十年过去,又开始出现当年的繁华盛景。 “老爷。” 祁本正、祁若纯被带过来。 卢通打出一道法力,卷起二人,道:“走,去看看你们的师尊。” 双门山,进入地府前宗门赐下的洞府,如今已经陷入鬼雾包围,驼峰模样的双峰高山笼罩着一层微弱白光。 卢通打入一道法印。 阵法没有变化,护山阵法已经不是当年的阵法。 他又打出一束法力,传音道:“忘秋。” 很快一个人影飞出来。 忘秋,妆容很浓,也很乱,脂粉已经花了。身上的宫装很华丽,可是却不整齐,衣襟歪斜、大袖褶皱,散出一股混着酒气的澹香。 “你是……” 忘秋神色迟滞,似乎还没有睡醒。 “忘了还有一个师父?” “师父……” 忘秋念叨了一声,慢慢睁大眼,嘴角也露出笑意,笑意还没有绽开,又瞬间消失不见,恢复了慵懒模样。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 卢通正说时,忘秋又问道:“他们两个是师父新收的师弟、师妹?” 卢通摇了摇头,道:“进去说。” “哦,师父请。” 进入阵内。 一个山巅上盖起几座朱木建筑,有戏台、小楼、凉亭、长廊,还有几间偏殿。 所有建筑的墙壁上画满了各色女仙、男仙。 丝竹声传入耳内,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声唱道: “软绵绵,空荡荡,全无着落,一丝游魂似云里飘。” “无奈何,人去了,身首分异魂归去。” “隐约间,梦团圆,何不又让人更伤心?” “天河难渡……” 卢通蹙了下眉头。 “师父,先坐下歇歇?” “好。” 忘秋落入戏台对面的小楼,让开正面长塌。 卢通瞥了一眼榻上的杂乱物件,有丝巾、被褥、点心匣、果盘等,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戏台上仍在继续。 他看了两眼,感觉唱戏的人有些眼熟,略作思索,道:“她们是当年在无瑕山的那些人?” “嗯。巧足娘的戏班,九夫人介绍来的。” 忘秋躺在长塌上,很快神色开始恍忽,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可惜了。” 卢通突然吐出三个字。 忘秋回过神来,疑惑道:“什么?” 他看向忘秋,心绪有些低落,也有些失望,道:“天下真有过不去的坎儿?” 忘秋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慢慢低下头。 卢通错开视线,看着阵法外的鬼雾,道:“生死事小,左右不过几百年。沉溺不前也好、奋勇向上也罢,全都由你。为师虽然力微,但也有些手段,足够护你周全。” 忘秋头颅埋得更低。 他从椅子上飞起,继续道:“只不过欠的债不能不还。青青、小山不能白死,那两个小孩子是祁家人,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半响沉默后,忘秋轻轻“嗯”了一声。 “去吧。” 卢通拨动龙爪,从山巅飞起,踩着一道电光消失在茫茫鬼雾中。 大昌山。 周围一座座山城十分热闹,可是大昌山却变得更安静。山上阵法笼罩,不再允许普通百姓登山。 卢通出示过令牌,进入山内,直接朝一眉楼飞去。 “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百丈墨竹的另一端,一座黑色竹楼横挑在半空。 一只红鸟飞出。 飞玦朱凤,长六尺,头上燃着一丛赤红火焰,翅膀、身下、尾巴等羽毛如玉,表面闪烁一层红光。双眼晶莹透露,像一对红水晶。 “你是卢通?” “是。” “长老不在,你明天正午再来。” “好。” 飞玦朱凤扑扇着看了几眼,返回竹楼。 卢通一直目送朱凤远去,离开一眉楼,飞到山阴一侧,落在瀑布旁的残殿外。 阵法完好,典四儿种下的大片藤蔓也还在,瀑布对面的虎杖一家却已经搬走了。 他打出法印,进入阵内。 看见晾晒在殿外的金色衣衫,神色微动,想了一下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道:竟然还在这里。 不出意外应该是金女一族的人。 当年离开金女一族,带了几个族人过来,想不到几十年过去了,还没有走。 一个十多岁的金女走出来,看见卢通后立马瞪大双眼。 “你是谁?” “我……” 卢通张了下口,下一刻又笑着摇了摇头。 回自己家,反倒成了外人。 “你是谁?” “金莫鲜,你是擒气宗弟子?” “对。” 卢通走过去,问道:“你认识雄乘雀吗?” “认识,这里就是雄师兄父亲的洞府。” 他神色动了下。 雄乘雀,从未见过的女儿,一眨眼已经几十岁了,而且还成了半大金女的师兄。 “她在哪里?” 金莫鲜眨了一下金灿灿的眼眸,突然眼睛一亮,欣喜道:“你是卢师叔?” “不错。” 卢通点了下头,道:“雄乘雀在哪里?” “在宿金岛,族内准备填一座岛屿,除了我们尚且年幼的,其他族人都在宿金岛。” “填岛……” 最近每天思索立国,总觉得任何事都和“国”有关。 他想了一下,问道:“需不需要帮忙?” “嗯!” 金莫鲜连连点头,迅速说道:“填岛很难,也很辛苦,还要填很多年才能成功。如果有师叔帮忙,一定可以加快进度。” 卢通笑了下,走进残殿,道:“进来说吧。” “嗯。” 二人坐在断口处。 金莫鲜开始说个不停,从金子,说到金泥,又说到通体灿金的稀罕果树“金钱橘”,最后说回什么都要。 卢通听得心里发毛。 女儿还没有见过,不过已经不太想见了。 “师叔?” “嗯?” “要不要告诉雄师兄,让师兄亲自过来?” “不用。” 他赶忙拒绝。 从来没有见过面,雄乘雀八成心向族内,到时如果开口,答应不下来,也回绝不掉,还不如不见。 金莫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嗓子。 卢通略作沉默,道:“乘雀什么修为?” “刚筑基不久,师兄修行的《示渊大典》,这道法门很难修,需要很多天材地宝才能修成。” 他眨了下眼,道:“能不能帮我送一件法宝?” “可以。” 卢通取出一根象牙。 无窍白象祭炼的妖器,一共两根象牙,远胜寻常飞剑,仅一个照面就洞穿鳞甲、血肉。 “把它交给金无谅。” “金师叔?” “对。” 金莫鲜点了下头,收起象牙,继续看着卢通。 卢通耷拉了一下眼皮,张口吐出堆积在储物法宝内的行云龙甲、玄蛟水甲,以及其他杀人夺来的法宝。 “它们也交给金无谅。” “是!” 金莫鲜摸出一个金色袖囊,快速收起众多法宝。 卢通没有心思再呆下去,立即起身,道:“我还有事,以后有麻烦尽管来找师叔。” “明白,师叔是不是住在双门山?” 他神色微滞,随意点了下头。 “对。” 说完纵身飞出残殿,头也不回的离开大昌山。 …… 第二天正午。 卢通再次落在一眉楼外,拱手道:“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昨天那只飞玦朱风再次飞出来,丢出一封信。 “你来晚了,长老事务繁忙又出去了,不过长老留下一封信,按照信上所说的去做便是。” 卢通神色一沉。 第一次可能不在,第二次只能是故意不见。 他看了一眼竹楼,没有离开,直接拆开信封。 封内装了一张纸、一枚玉简。 卢通直接就地查看。 穆家九少爷、随行妖宠、返回象山府…… 看了许久,卢通收起信,略作沉吟,道:“劳烦转告长老,卢某回去便开始修行,法门一成就出发。临行前有一事相商,长老若有闲暇,随时派人来双门山唤我。” “知道了。” 卢通朝竹楼拱了下手,纵身飞离此地。 双门山,戏声依旧,只不过戏台下多了两个持剑、练枪的身影。 卢通落在另一个山头。 在季宝宝众多山洞中,随意挑了一个空闲石洞,坐下后重新取出信件、玉简。 信中内容很简单。 当年还在怀珠城时,鬼司借用了穆家的“穆岛”,离开时穆府的管家穆三,委托关照正在凡间游历的穆家九少爷穆勉。 他第一时间通过金册上报了此事。 穆勉早被找到,一直没有惊动,反而与古仙派出的手下结下深厚交情。 苦凰命他化作一只妖宠“蜜香狐”,和穆勉一起返回怀珠城,配合镜心一起破开通天绝壁。 玉简中就是蜜香狐的化妖之法。 他反复看了两边,拿起玉简凑在眉心,开始尝试修行此法。 一天过去。 卢通正修行时,洞外传来一阵喊声。 “师父!” “老爷。” 他走出石洞。 一个身穿斑斓大袍的负刀女修,骑在一头牛妖背上,挨个翻找山洞。 “这儿。” 一人一牛一起回头。 女修纵身跳下,大步冲到跟前,眼睛放光,上下盯了几个来回,道:“师父,你变成龙了!” 牛妖也冲到跟前,瞪大牛眼来回看。 季宝宝、三妞。 卢通拍了下季宝宝的肩膀。 “不错。” 季宝宝长大了,身躯魁梧、宽肩粗臂,说话时露出一口尖锐獠牙。 季宝宝咧嘴大笑。 他又拍了下三妞的头颅。 “不错。” 三妞也长大了,高近一丈,两个牛角幽蓝如玉,脖子下挂了一个青皮葫芦,散出一股浓郁药香。 “老爷。” 三妞轻轻叫了一声。 卢通点了下头,道:“成炼丹师了?” “嗯。” 三妞咬开葫芦,取出一葫芦丹药,递过道:“这是捐命丹,老火猿仙师亲自炼制的救命宝丹。” 老火猿,丹楼内最厉害的丹师之一。 他接过葫芦,倒出一枚收下,把葫芦还回去。 “一枚够了。你和老火猿学习炼丹?” “嗯,我替他们种草药,每个月可以旁听一次,观摩一次。” “挺好。” 卢通又揉了下牛角,把一枚血灵按进去,道:“可惜修为耽搁了,今天开始跟我一起修行。” “嗯。” “我也要!”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道:“行。” …… “冬!” 一声闷响。 一个人影重重地砸在树干上,栽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 “起来。” 卢通甩了下鬃毛,朝地上的人影喊道。 季宝宝从地上爬起,皱着脸用力咳了几下,道:“师父,我受伤了,不能再挨打了。” “别怕,死不了。” 一束雷光炸开。 季宝宝头发瞬间炸开,勐地打了几个摆子,再次栽倒下去没有任何声息。 “起来。” 季宝宝一动不动。 卢通挑了下眉头,喊道:“三妞。” 三妞正在旁边看书,耳朵勐地抖了几下。 “老爷。” “喂宝宝一颗蛇胆。” “是。” 三妞松了口气,赶忙朝季宝宝跑去。 “咳、咳!” 季宝宝又咳了两下,一脸恍忽地爬起来,揉着脑袋,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八十三章 蜜香狐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 忘秋提着一杆银白长枪,枪身不足寸粗,长近丈半,枪头犹如一尾银鲤,翻手刺出一片银光。 卢通一指点在枪尖。 枪身急速抖动。 忘秋掌心一麻,不退反进,逼近一步继续刺出长枪。 “叮、叮……” 一连串脆响中。 忘秋逼近到卢通身前四尺,银枪弯曲,仿佛一根钓到大鱼的鱼竿。 又是一枪刺出。 卢通眯了下眼,爪下踩出一道电光,瞬间突进一步,抬爪砸出一拳。 “噗!” 忘秋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坠下山巅。 卢通摇了摇头,运起一道法力接住。 季宝宝挨了几天揍,开始找各种借口闪躲,这时忘秋主动凑上来交手。 他一视同仁,下手时招招狠辣。 忘秋抹掉嘴角的鲜血,道:“再来!” 随即再次挺枪刺出。 卢通甩出鬃毛,缠上长枪后运起法力,一丛雷芒顺着枪身落下。 忘秋浑身发颤,双手死死捏着枪杆。 这时,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季宝宝、三妞,同时转头看向阵外。 季宝宝躺在躺椅上,双臂、双腿上缠满绷带,跳起跑出几步后,突然停下心虚地看了两眼,重新躺回去。 三妞飞出阵法,一息后回来喊道:“老爷,有只凤鸟传讯,说苦凰长老传召。” 卢通神色一喜,随手一掌把忘秋拍倒在地,顺手打入一枚血灵。 “忘秋,你和宝宝继续。” “是。” 季宝宝立即坐起,道:“师父,我还没有……” 话未说完,一杆银枪闪过直接挑飞躺椅。 卢通瞥了一眼,纵身飞出阵法,匆匆赶往一眉楼。 一眉楼外。 “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进来。” 苦凰坐在长几旁,背对着门口。 卢通快步过去,再次拱手道:“拜见长老!” “与立国有关的话,不必再说了。事不可为,强求也无用,怪只怪你出生的太晚了。” “弟子明白。” 苦凰缓缓转过身,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弟子想求一个破入元婴的机会。” 立国太难了,此路不通只好退而求其次。 元婴真人,即使城变为了国,也丝毫不影响元婴真人的实力。实力够了,到时候说不定柳暗花明,又出现其他机会。 “你才金丹中期,现在就考虑成婴,为时尚早。” 卢通早已准备,道:“经过此次立国,弟子察觉到根基薄弱,因此不得不早做准备,以免到时无路可走。” 苦凰陷入思索,半响后,道:“你的法门特殊,不是宗门传承之法,所以宗内破丹、孕婴秘法不合你用。” 不同法门、不同异象,所修成的金丹截然不同。 各宗核心弟子,从修行起一路遵照传承有序的法门修行,筑基、金丹、元婴,每次破境都有专门的秘法。 卢通的法门繁杂。 前面没有探路人,后面应该也没有再来人。 “弟子听说,架丹之法可以辅左突破。” “架丹、破丹、孕婴,都是同一类法门,只是各自侧重不同。” 苦凰考虑了一会儿,问道:“你修行《赤云真经》,心中可有感悟。” “略有一些。” “冥冥之中,是否感觉到了以后的方向?” “有。弟子此前心有所感,有幸得到真君指点后更加明了,只是不知道能否修成。” 卢通修行时,眼前时常出现一副画面。 无边血海、无数血妖。 和成丹时的异象十分相似,一切仿佛在那时就已经定下。 苦凰道:“此事并非易事,需要借助其他外力,等机会来了我会替你讨要,如何?” “长老大恩,弟子铭记在心!” 卢通再次躬身行礼。 “不必,机会是自己争的,不是外人赏的。那道化妖法术修成了吗?” “刚刚修成。” 他立即运起血种,体型迅速缩小,变成了一头尺长的小狐狸。 白腹、黄背,皮毛十分蓬松,胸前白毛中有一撮桃心形的黄毛,毛下埋着一个核桃大的藏香囊,飘出一股浓郁芳香。 蜜香狐,除了香味外,神通几乎没有,狩猎时全凭香味引诱昆虫。 神通弱,修行起来十分简单。 “不错,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弟子的徒弟修行出了差错,准备再教导一日,明天一早就出发。” “此行关系重大,千万小心。” “是!” “去吧。” “弟子告退!” 卢通退出一眉楼,化作龙形腾空而起,离开大昌山后用力捏了下龙爪。 向前走了一大步。 虽然脚步还没有落地,但是有了苦凰长老的许诺,已经抓住了一线机会。 入夜,双门山上。 卢通、忘秋、季宝宝、三妞、祁本正、祁若纯,六人围坐在桌边,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 他环视一周,有新人也有旧人。 “我明早离开。” 几人脸色稍变。 忘秋端起酒杯,独自喝下一杯。季宝宝、三妞都耷拉下头颅。 卢通取出一柄古朴长剑,摆在桌上。 “这是《部神剑诀》,法门就在剑中,先放在忘秋手中,你们想学剑向她讨要。” 接着又取出一根象牙,罗海网,银色铠甲、手斧、瓜锤,水虎手套等。 “这些法宝可堪一用,你们拿去分了。” 罗海网、水虎手套得自魏虎;银甲、手斧等,得自戴善的徒弟权银,是出自甲象书院的铠甲;象牙则是白倾的另一枚妖器。 这些东西远胜过常见的法宝。 “我们不缺法宝。” 忘秋摇了下头。 “拿上吧,我有一件灵宝,这些法宝派不上用场。” 他推开这些法宝,取出一个直径尺许的玉盘,道:“这是一头无窍白象的储物法宝,里面装了几百种草药,你们自己去辨认。” 白倾的玉盘内都是滋补血气的草药,卢通打开后看了几次,对着也只认出不到十分之一。 桌边十分安静,只有饭菜飘出浓郁芳香。 “好了。” 卢通拍了拍手掌,道:“修行路长,外力只是锦上添花,唯一可以依仗的只有自己。多使一分力,就能多走一步,你们好自思量。” 他说话时看着忘秋。 忘秋却低着头,没有任何回应。 “吃饭。” 卢通拿起快子。 快子还没有伸出,旁边已经伸来几双快子,很快把卢通面前的盘子装满。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八十四章 司主 “兄长,该走了,再不走事情败露,到时会有大麻烦。” “不急,再等等。” 云英城以西,傲山城以东,辽阔平原上坐落着一座座四方堡垒,每座堡垒长宽数里,四角各有一座箭塔。 其中一个箭塔内,两个人影正在小声交谈。 一人三十岁出头,身披铜甲,眉锋目锐,端坐在正位上,随意一瞥就散出一股凛然气势。 另一人看起来不满二十,身穿锦袍,神色有些慌张。 “兄长!” 锦袍少年原地踱了两步,急声道:“再过三天,那些商户就要来取货,可,可仓库早就空的!” “放心,我已有安排。有商户来问,先从苟塔主那里借一批货,只需再应付几天。” 锦袍少年放心一些,坐到椅子上。 “兄长到底在等什么?” 铜甲青年笑了下,道:“千里迢迢搬去象山府,总不能空手而去,等我置办几件像样的东西。” “兄长多虑了,不是说好了嘛,到时全都交给我安排。” “那可不行,这一次是奔前程,可不是去给你添麻烦的。” “哈哈……” 二人说了一会儿。 锦袍少年又催促了几句,趁着夜色悄悄离开箭塔。 深夜。 一个尺许长的狐影钻入箭塔,在房檐、梁柱间几个穿梭后,来到一个亮着灯火的房间外。 “冬。” 狐影敲了下门。 门内响起一声警觉的声音,道:“谁?” “擒气宗,卢通。” 很快大门拉开一条细缝,尺长狐影迅速钻进去。 “长岭堡卓丘堂,拜见卢仙长!” 卢通化作蜜香狐,跳到一把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铜甲青年,上下扫了几眼,道:“安排妥了?” “回仙长,全部安排妥当。” “说说看。” “属下借口送礼,重金求购一只蜜香狐,趁机带入象山府。” 卢通蹙起眉头,圆润眼珠上的绒毛堆起,道:“区区一个筑基境,买下金丹大妖,可以骗过穆勉?” “仙长有所不知,我与穆勉私下卖空了几座仓库,还提前收了六十七家商户之后半年的定银,财力方面不成问题。” 卢通转动眼珠,重新打量了一番。 “卓丘堂,你胆子不小。” 卓丘堂脸色稍变,立即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储物袋,道:“晚辈只是奉命行事,借此交好穆勉,所得的丹药、法宝分毫未动,请仙长查验。” 卢通动了下嘴角。 难怪此人会被选中,果然识趣、机灵。 “行了,没人要你的东西,什么时候出发?” “仙长觉得后天如何?穆勉刚来过,我借口宝贝未到,拖延了几天。” “可以。” 卢通跳下椅子,道:“给我找个安静地方。” “是。” …… “人有神、血、气。” “阴阳构神,血气布化。凝血、兆胚、定神、镇形、安神、滋灵、开窍、降灵、定命、气血足,人受其生。” “神从虚无中来,合化阴阳,构血凝气……” “冬!” 一声敲门声打断了思绪。 卢通放下手中《观命经》,纵身一跃,从长近四尺的密室一侧跳到另一侧,道:“什么事?” “仙长,时间到了。” 他拉开门。 卓丘堂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尺半高的金丝鸟笼。笼内铺了几层绒布,却没有装任何东西。 卢通瞥了一眼,道:“给我准备的?” “情非得已,请仙长体谅。” “无妨。” 他纵身一跃,钻入笼内。 卓丘堂俯身行了一礼,取出一块黑布罩住鸟笼,然后提起笼子朝外面走去。 一阵摇晃后。 卢通趴在绒布上,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兄长到底准备了什么宝贝?” “蜜香狐。” 黑布被揭开。 卢通抬头看去,只见已经处在一个车厢内,一个锦袍少年坐在对面。 相貌普通,眼神却很亮,左侧眉尾有一枚黑痣,正是穆家的九少爷穆勉。 穆勉眼睛一亮,道:“兄长从哪里抓的?” 卓丘堂直接盖上黑布,道:“费了好大的力气,拖了好几个人才弄到手,怎么样?” “极好,象山府中喜欢此类妖宠的夫人、小姐很多,这头蜜香狐是什么修为?” 黑布再次揭开。 穆勉找到笼门,准备打开一看。 卓丘堂赶紧拦下,道:“金丹大妖,千万别放出来。” 穆勉赶紧收回手,来回打量着卢通,道:“蜜香狐一旦成了大妖,香飘十里,可遇不可求,兄长真是好运气!” 卓丘堂再次盖上黑布,小声道:“偷来的赃物,不能见光,我们赶紧离开,等安全了再慢慢告诉你来龙去脉。” “好。” 车厢内陷入宁静。 卢通慢慢闭上眼睛,脑海中回忆这两天看过的。 过了不久,马车突然停下,外面又想起一个陌生声音。 “可是卓塔主的马车?” “什么事?” “见过卓塔主,我是武溪楼的,我们掌柜的吩咐,找塔主领取下个月的米肉菜果,还有酒水份额。” “今天没空,你明天再来。” “塔主,小店的酒水前天就用完了,求塔主开恩,行个方便,哪怕先领十天的也好。” “说了没空……” 穆勉小声招呼,道:“兄长,先找个由头打发走,我们赶紧出堡,免得惊动别人。” 卢通看着眼前的黑布。 只听卓丘堂又道:“拿着令牌,去找苟塔主,就说先借一个月的酒水。” “可是苟横塔主?” “废话!” 马车再次开始走动。 卓丘堂返回车厢,闷声道:“不妙,我们得赶紧逃。” “怎么了?” “令牌没用。这些商户消息最灵通,最多一炷香,肯定会察觉到异常,堡主知道了会派人捉拿我们。” “啊!” 穆勉尖叫一声,惊慌道:“那怎么办,一炷香根本逃不走,要不,要不……” “别急,你家族人在哪里接应?” “北边,棠角口,一个废弃码头。我在那里藏了一艘船,可以带我们返回地府。” “安全吗?” “安全。” “好。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安排,出城后立即丢下马车,先去山里躲到天黑,以后昼伏夜出……” 一路躲藏。 虽然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追兵,但是一草一木都像敌人,卓丘堂、穆勉奔逃了一个多月,终于逃到截水湖沿岸。 穆勉身上的锦袍变成了烂衫,看着无边湖泊,一头跪下去,大声道:“总算逃出来了!” “嘘!” 卓丘堂长了满脸的黑须,一手提着笼子,左右看了两眼,道:“还不能松懈,等到了象山府再放松不迟。” “对!这里还是他们的地盘。” 穆勉赶紧爬起来,摸出一个罗盘,祭出后辨别了一下方向,道:“这边,船就藏在水底。” 进入水下。 一刻钟后在砂石下找出一艘鱼形小舟,二人钻入舟内,一路向西行去。 又是半个月过去。 在穆家带领下,经过一道查验后直接穿过通天绝壁,进入象山府。 卢通心里十分烦躁。 将近两个月,不能走动、不能修行、不能看书,只能看见一面黑布,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不舒坦。 笼外再起传来声音。 “小九,这就是象山府?” “对,外面就是风道,再过一炷香就能到怀珠城,我家在这里有一栋别府,我们先过去休息几天。” “怀珠城……” 卓丘堂念了一遍,看着怀里的笼子,道:“怀珠城有哪些大人物?” 返回象山府,穆勉不再担惊受怕,心思也变得灵敏许多,笑道:“兄长打算把蜜香狐送出去?” “对,初来乍到,早点找到靠山才站得住脚。” “先不急,这一次收获极丰,我也想自己闯荡一番。我们先休息两日,然后再好好谋划。” “好!” 抵达怀珠城,外面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卢通看着黑布,闻到熟悉的潮湿空气,心头更加不耐烦。 终于到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脱身。 他正思量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道:“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接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笼子里装得什么?” “商货。” “商货,从凡间运来的?通天绝壁的查验文书呢,拿出来。” “我是穆家的。” “什么母家公家,没有文书,一律不许带入府内,把东西留下!” “你,你是什么人!” 正争执时,笼子外的黑布被一把拉下。 卢通瞥了一眼,看见一个黑影后,瞬间童孔微缩。 黑衣、黑靴、黑斗笠,鬼司的装扮。 善德司已经没了,怀珠城只剩下一个四首司,可是如今三名王失踪了,剩下的鬼司不知道有什么变化。 “幼,蜜香狐,贩运妖兽,必须禀告妖魁前辈,你们上禀了吗?” “我是穆家九少爷穆勉。” “扣下!” 黑影挥了下手,后面的属下一把夺下笼子。 卢通心中有些忐忑。 穆勉还要出手抢夺。 卓丘堂一把拉住穆勉的手臂,摇了摇头,道:“算了,按规矩来。” “这才对,按规矩,什么时候办下令牌,什么时候再领回去。我们走!” 卢通被带走放入一个仓库中,黑布胡乱丢在笼子上。 仓库大门关上,周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卢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爪牙,略作思索后放弃了逃出去的念头。 四首司,朱东壁就在四首司,过绝壁、被查收,或许一切都在计划中。 过了许久,仓库们打开,外面已经是夜晚,一个人影提着灯笼进入仓库。 卢通从黑布缝隙看去,瞬间神色一愣。 进来的是一个熟人—— 宁金宝。 宁金宝神色矜持,扫了笼子一眼,道:“蜜香狐呢?” “在这儿。” 白天扣下卢通的鬼役,快步走到前边,揭开黑布,提起笼子,双手递过道:“宁管事,按照您的吩咐,闻到味道立马就扣下了。” “什么修为?” “不知道,笼子隔绝气息,要不是这块黑布上有香味,差点被熘走了。” “不错,我回去给你请赏,等着吧。” “多谢管事!” 宁金宝提着笼子、黑布,头也不回的离开,钻进一辆马车朝怀珠城驶入。 卢通心里十分疑惑。 宁金宝,应该是“他”的人,魏虎死了,按照宁金宝的性子,不难找到靠山,看样子多半投靠了四首司。 他心头一阵唏嘘。 又过了许久,宁金宝提起笼子,猫着腰跳下马车,敲响一间商铺的大门。 “施姐儿!” “施姐儿,快开门,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卢通堆起眉头。 一个脂粉浓厚的年长女人拉开门,依在门上,斜了一眼,道:“又动什么歪脑筋?” “你瞧。” 宁金宝提起笼子,把卢通凑到女人面前,道:“蜜香狐,司主点名要的东西,一般人连一根毛都别想看到。” 说着探出手摸上去。 女人顾不得理会宁金宝,一把接过笼子,惊喜道:“送我的?” “姑奶奶,这种宝贝我可送不起,专门拿来让你瞧个新鲜,等下还要给司主送去。” 二人纠缠着进入店铺。 女人一把推开宁金宝,道:“少动手动脚,没用的花皮狗,又拿老娘开涮。” 宁金宝没有纠缠,嬉皮笑脸地接过笼子,把黑布递过去。 “你闻闻。” “挺香,可惜和你一样没用,过两天味道就散了。” “你瞧那个。” 宁金宝指向卢通身下的绒布,道:“蜜香狐我们不能动,那块布就铺在下面,早被香味浸透了。司主拿狐妖,我们拿布,也算小半个司主。” 二人对视一眼。 女人瞬间喜笑颜开,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取出来!” “得嘞!” 宁金宝找了一个尺子,插入笼子缝隙,试图勾出绒布。 卢通盯着宁金宝。 当初只看出宁金宝不老实,想不到胆子这么大,而且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敢冒这种险。 他思索了一下,没有动作,任由绒布被抽走。 宁金宝拿起绒布闻了一下,脸上笑意更盛。 “真香,难怪司主都想要。” “我闻闻。” 女人一把抢过去,凑在鼻子前用力闻了一口。 宁金宝又沾了一把便宜,把黑布盖在笼子上,道:“我得走了,交完差再来找你,记得留门。” “哼!” 宁金宝返回马车。 近一炷香后,宁金宝提着笼子,进入一个府邸,穿过几重大殿,停在一团黑烟前,拱手道:“司主,蜜香狐带来了。” “放下。” “是。” 宁金宝走出两步,把笼子放在黑烟外,行了一礼后小步退走。 一阵黑烟弥漫把笼子卷入烟内。 黑布再次揭开。 卢通看着前方的黑影,立即运起法力,随时准备触动雷龙血种。 四首魔羔。 六尺高、四面各有一个羊头,上次看见时羊头上还是刚长出的小角,如今羊角已经长出尺许。 “卢通。” 卢通心头一惊,立即触动血种,撕开笼子,化作一条丈半雷龙。 “你是谁?” 黑羊中亮起一簇白光,光中隐约露出一张人脸,正是镜心的模样。 “是你!” 卢通瞪大双眼,心中十分惊讶,道:“四首魔羔呢?” “死了。” 白光收拢,钻入四首魔羔体内。 卢通缓缓平复心绪,又道:“朱东壁也死了?” “对。” 镜心丢出一本册子,道:“明天开始,我助你修行《百川炼血功》,法门修成,便是动手之日。” 卢通没想到动手之日已经近在眼前,翻开册子看了两眼。 “百川、九川,也是祭炼血躯之法?” 血躯,鬼司司主的法门,自从摆脱了魏虎的身份后,插翅白虎一直留在手镯内,再也没有用过。 “不错,通天绝壁可以自行修复,破开后必须用血气磨灭五行之气。你修行此法,到时卷动海量血气,借风道之力冲入绝壁内。”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 “坐镇绝壁的大能呢?” “自有妖君应对,沿途阻碍也都有安排,你只需掌握血气即可。” “明白。” 他点了下头,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略作沉吟,问道:“各宗准备立国,地府也要立国,你是否知道?” “自然。” 四首魔羔犹如铁石铸造,没有任何表情。 卢通问道:“你有机会吗?” “有一线机会。” 四首魔羔的背上升起一条长几,一壶酒。 卢通坐到长几旁。 对面,镜心也现出一抹白光,道:“这次若是功成,妖君会赐下一枚令牌,允许我在象山府内立国。机会太渺茫,我准备卖给别人。” 卢通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同病相怜。 他前进无路。镜心找到了路,可惜是一条无法立足的绝路。 “卖给谁?” “妖君后裔,或者沐香山一脉。此事还没有定下,只要是凡间宗门、或者古仙传人,谁出价高就给谁。” 卢通心动了一下又瞬间放弃。 出不起价,也立不起国。 “不试试?” 镜心喝下一杯酒,缓缓摇了下头,道:“在地府内立国,四面皆敌,强行立下也守不住,不如早点放弃。” “也对。” 卢通又喝下一杯,敛起无用的杂念,道:“宁金宝为什么在四首司?” “他早就是我的人。” “什么?” 卢通神色一定,道:“什么开始的?” “当年你抄了他的财产之后,宁金宝一直在暗中替我效力。周刃龙也早就投靠了四首司。”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八十五章 血河 阵法内,无数血雾弥漫。 一条十九丈长的雷龙悬浮在雾中,浑身上下散出一条条如蟒血河。 《百川炼血功》,和《九川炼血功》如出一辙,法门几乎完全一样,只是掌控的血气更加磅礴。 “你要的丹炉。” 镜心丢出一尊八尺高的泥质丹炉。 卢通睁开双目,张口一吐,几条游血蛭钻入丹炉中,接着挥手一卷,大股血雾被灌入炉内。 “血气不够。” “先等等,李游海盯得太紧,最近不敢有大动作。” 他顿时心头一紧。 李游海,元婴真人,还是甲象书院弟子,怀珠城内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他察觉了?” “应该没有。” 镜心一直是四首魔羔模样,脸上没有任何神采,道:“象山府将立下五国,其中没有李游海。这两年李游海大肆招揽修士,吞并了怀珠城六大家族,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卢通一边祭炼百川,一边问道:“他想擅自立国?” “难说。地府的立国之数都是天庭所定,李游海应该不敢违逆。” “有没有机会……” 他吞入一口血气,道:“趁机把李游海拉拢过来?怀珠城上下,此人最让人忌惮。” “赌不起,也不必赌。筹备百年,这次破开通天绝壁,已经有七八分把握,一旦拉拢失败,消息泄露,反倒得不偿失。” 卢通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出手时,他席卷血气,涌入绝壁内磨灭阵法,处境多半是众失之的,十分危险。 李游海是一个强敌,而敌人越少越好。 他略作思索,道:“我们不出面,让别人去。” “谁?” “自珍王。法源鬼城被毁后,我曾见过自珍王,他在寻找可以立国之人。如果李游海真的不甘心,不会放过这个助力。” 四首魔羔站立不动。 镜心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会禀告妖君,若是可行,算你一记大功。” “多谢。” …… 转眼一个月过去。 卢通浸泡在血雾中,每日修行不辍,浑身上下一百条血河,全部变成了丈许粗。 血气臃肿,好似一座座大山压在身上。 “呼!”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探出舌头从丹炉上卷过,吞下两条“仙丹”级的游血蛭。 鳞甲一阵蠕动后恢复平静。 卢通感觉身上轻松了一分,动了下念头,龙尾一动不动,只有尾巴后的血河轻轻摇了几下。 一个四首黑影进入雾中。 “如何?” 他抬了下眼皮,道:“血气如海,才刚刚小成已经胜过体内的法力百倍,等到大成之日,恐怕无力出手。” 镜心取出一尊丹炉,挥手一拍,丹炉破开飞出一枚碗口大的丹药。 “试试看,通意丹可以降服血气。” 卢通张口吞下,闭目炼化丹药,一波波暖流涌入眉心,五感六识逐渐变得十分敏锐,百条血河仿佛直接连通神魂。 他心头微动,道:“增强六识,可以降服百川?” “对,百川受制于身识、意识,你继续炼化血气,等出手时妖君会赐下一枚通意飞仙丹。” “我有一道《六识神法》……” 卢通快速介绍了一下法门,道:“这是元术老君的传承,如果可以修行一定大有裨益。” “此路不通,仙船地位特殊,妖君也无力干涉。” “哪里特殊?” 他十分好奇。 八百仙船,漂浮在无边截水湖上,有人、有妖、也有神灵,似乎和每方势力都有关系。 “你可知道地府、天庭源于何处?” “看过一些。” 卢通点了下头。 阙府的藏书中介绍了许多年代久远的往事,其中就包括天庭地府的起源。 天庭地府、南方古仙,原本同出一源。 当年,演道宗、九鼎山诸宗、五厨宗等,一起创出三百余种阵法彷照天地异象,协助破入金丹境。之后又创出架丹之法、定界游婴之法,以及大能修行之法。 短短数百年实力大增,开始与其他宗门争斗。 争斗千年,几大宗门实力不减反增。 最终一场筹谋千年的大战中,双方各自陨落了数尊仙人,毁掉了一片大陆,只剩下一个不见边际的湖泊—— 金池湖。 此后,双方各自收敛势力。 演道宗等占去四方之地,立下天庭地府。其余诸多宗门则退守古仙之地。 镜心道:“当年一些家族、妖族、宗门不愿争斗,主动让出山脉,之后一起北上,在截水湖上各自炼制了栖息之地,就是如今的八百仙船。” “原来如此。” 卢通有些唏嘘。 一切变化都源自当年的争斗,如今又是一波不比当年逊色的大变来袭。 “这次立国,仙船上的修士会如何?” “不清楚。” 他想到了元术老君突然退隐,略作思索,道:“大变之局,没有人可以例外,他们若是不顺应变化,恐怕前景不妙。” 虽然不知道这次立国的具体缘由,但是一想便知,一切都是当年争斗的延续,必然和修行脱不开干系。 不变,甚至变慢了,修行就会慢人一步。 慢了,只能任人宰割。 镜心道:“与我们无关。李游海有新动作,派了一批心腹驻扎在通天绝壁附近,或许是因为自珍王。” “自珍王来了?” 卢通精神稍振。 自珍王,非敌非友。不过二人处境相似,全都有心搅出一滩浑水,再从中取利,勉强算半个帮手。 “目前不清楚。三天后我会运来一批妖血,借此试探,如果没有人阻拦,说明李游海的确另有心思,到时我们可以加快动作。” “好。” “外面事有我料理,你安心修行便是。” 镜心转身离去。 “等等。” 卢通赶忙喊住,道:“帮我送一封信,交给术书仙船的阙玉。” …… 一天天过去。 无数妖血浇灌,阵法内卢通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条蜿蜒盘绕的血河,血河分出百条支流。 “哗啦啦……” 一阵水声响起。 血河缓缓破开一个洞口,露出一根根獠牙,獠牙张开,一条暗红血舌探出,从丹炉中舔过,卷走五条游血蛭。 “仙丹”入腹,血河上冒出几个血泡,很快便恢复平静。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八十六章 破 怀珠城最高处,一池湖水飘浮在空中。 湖心一个四角凉亭。 李游海站在亭下,看着远处升起的太阳,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快了。” 晨光洒落,湖面仿佛一面染金镜子,里面浮出一个胖老人。 “你准备好了?” “放心,我盯了十几年,只要你带人杀到,我们夺下此船,即便没有国名,以后也有一争之力。” 李游海看着太阳,脸上面无表情,仿佛变成了一尊金像,与湖、亭全都融为一体。 湖面荡漾了一下。 湖中人影逐渐模湖,最后消失不见。 …… 扶晨城,风道的尽头,风口吞吐无尽狂风。 “轰!” 风口突然炸开,方圆数百丈夷为平地,惨叫声接连响起。 风口已毁。 风道上的狂风却依然吹拂,不过来去分明的数条风道突然融为一条,一起吹向怀珠城方向。 “快停!” “跳车,跳下去……” 风道上,无数车马撞成一团。剧烈碰撞中,惨叫声迅速消失,一具具尸体和残破车厢一起,卷入狂风中吹向怀珠城。 “关闭风口!” 一个人影遁向高空。 很快又有人回应,道:“早毁了,风道两旁布了阵法,风道已经无法控制。” “毁阵!” “别去!” 话音还未落下,一个人影已经落在风道旁的田地上,全力挥出一拳,下一瞬阵法炸开,卷起一道龙卷狂风。 人影毫无反抗之力,瞬间被卷入风中,撕成一片血雾。 “快告诉真人,派人通知怀珠城!” 此时又是一阵轰鸣声传来。 扶晨城内一座座楼阁、飞梯、桥梁等,接连炸开,火星四溅,整个城池迅速沦为一片火海。 “完了……” 漫漫风道,从扶晨城吹向怀珠城,再继续吹向通天绝壁。风道两侧,散开无数阵法,仿佛一条延绵数百里的风蜈蚣。 狂风席卷。 经过村落、山野时,一个个人影钻出,朝风道内丢出坛子。 坛子炸开溅出大片血水。 很快风道内充满血雾,一个几乎和卢通一样的“百川血河”跃入风道,和狂风混在一起,朝怀珠城涌入。 与此同时。 怀珠城,四首司内黑烟弥漫,覆盖方圆数里,仿佛一大朵乌云。 黑烟中飘着一枚血球。 赤红色,直径数百丈,由一条蜿蜒曲折的血河盘绕而成,四周散出百条分支,仿佛一条条肉须。 一个白衣人影走出黑烟。 镜心难得现出真容,道:“时间到了。” 血球没有任何反应。 卢通试图张口,可是浑身血气包裹,仿佛被浇筑进了铁石中,法力也和血河融为一体,无法动弹。 镜心挥出一掌,黑烟中四首魔羔炸开,遁出一抹浓郁白光。 “服下仙丹。” 通意飞仙丹,在空中几个跳跃后,钻入血球中消失不见。 “哗啦啦……” 一阵急促水声响起。 “啊!” 卢通只觉浑身一松。 仙丹散开,一瞬间,鳞、皮、血、肉、骨等,浑身上下每一处角落都充满磅礴气力。 他展了下筋骨。 血球散开,变成一条超过千丈的蜿蜒血河。支流也舒展开,一百条极长的血河四散铺开,覆盖方圆十余里。 丹力似乎一眼泉水,源源不绝地散出丹力。 遍布全身后,继续向外扩散,充满每一条血河,几息间无力掌握的血河变得如臂指使。 此外,六识也变得十分敏锐,可以清晰的察觉到冷热交汇、灵气流转,以及天上投下的视线。 卢通仰头看去。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看来。 “李游海。” 李游海神色不动,盯了一息,错开眼神看向怀珠城外面的风道,喃喃道:“终于来了。” “轰隆!” 无数声炸开同时响起。 有的在天上。 天上炸开一个窟窿,一张长近百丈的人脸探出,嘴巴张开,口内仿佛一个水穴,幽蓝色水流急速旋转。 风云变幻,乌云汇聚,倾盆暴雨瞬间落下。 有的在地下。 城中各地炸开数百团火焰,火海中阵法接连崩坏,漂浮在空中的楼阁、桥梁等接连坠落,整座怀珠城瞬间沦为死地。 “喵~” 一声猫叫声透入神魂。 废墟中钻出数百只美人猫,一只只美人猫接连跃到空中,互相吞噬,最后变成一团散发白光的云彩。 “喵嗷!” 又是一声尖叫,一束白光冲天而起,天上的人脸轰然炸开。 “千惑妖猫!” 天上响起一声怒喝。 窟窿中探出两个手掌,左右一撕,天空被撕成两半,露出一尊脚踩双鲤、身披怒鲸卷水袍的蓝脸巨人。 白光骤然一亮,一瞬间云散、雨停,天上只剩下一片惨白。 卢通正惊骇时。 镜心大声道:“卢通!遁入风道!” “好。” 他立即收回视线,瞥过雨湖时察觉李游海已经不见踪迹,转动身躯,朝城外遁去。 风萧萧、人慌慌。 幸存的人逃出废墟,蜂拥在城外,不知道去往何处。 一张“血网”席卷而来,人群顿时陷入慌乱,有人跳入湖中、有人钻入山中、也有人杀向血网…… 卢通念头稍动,一条血河甩过,把杀来的修士吞入血河中。 风道内血雾奔涌。 卢通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入风中,瞬间被狂风裹挟,一起朝前方奔涌而去。 狂风如刀。 风刃杀入血河,落在卢通身上,轻易割开鳞甲,带走一片片血肉,下一瞬丹力、血灵一起涌出,伤口又迅速痊愈。 卢通紧守心神,运起《百川炼血功》。 百条血河散开,大肆吞噬血气,逐渐和风道内不见首尾的血雾融为一体。 “冬!” “冬、冬……” 近一刻钟后耳边响起一声声撞击。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最后“冬”声连成一片,变成一个永不停歇的怒吼。 卢通浑身血气浮动。 通意飞仙丹仍在散出暖流,可是在撼动天地的巨响面前,仿佛一只蚊虫,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他运出法力,打出一枚枚血灵,竭力收束周围的血雾。 又过去一盏茶时间。 卢通早已头晕脑胀,看见通天绝壁已经近在眼前,张口一咬,几枚獠牙贯穿舌头,立即被一股剧痛唤醒。 通天绝壁裂开了。 风道尽头,无数风刃杀入通天绝壁,绝壁内蔓延开无数条裂痕。 一道道扭曲裂痕,蔓延出百丈、千丈、万丈,其中赤火弥漫、白水倒灌、无形无状的杀魂风肆意肆虐…… “喵嗷!” 一声熟悉的猫叫声响起。 天上突然一亮,一束白光落下,照在风道尽头,充满火焰、白水、五行之气的裂缝同时变成白色。 “冬!” 一声轰鸣响过。 卢通只觉耳边一静,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任由狂风席卷着涌入通天绝壁。 大半座残山拦在前方。 千丈高山,已经被风刃吹走了山头。山上布满火穴,喷出无数赤红火星,火光落下,迅速累积出新的山头。 卢通念头稍动,抡出一条血河,无数血气落在火山上。 黑烟升腾而起,火穴接连熄灭。 狂风席卷,风刃再次落下,残山再无抵抗之力,迅速崩散成无数乱石,沉入水下。 卢通继续抡出血河,拦下一丛犹如飞剑的金丝雨。 “住手!” 一声怒吼打破了耳边的死寂。 一尊高近百丈的水巨人踩在水上,大步走来,挥手一招,水面升起一道蚀鱼白水,化作一杆百丈长矛。 长矛还未掷出,一群赤红羽刃从卢通身侧飞过,化作一头凤鸟,一口衔下长矛、手臂、肩膀等小半个水巨人。 “不必惊慌,安心出手。” 苦凰凭空出现在前方,拦下水巨人。 “是。” 卢通心头一定,接连甩出血河,磨灭通天绝壁内的剑山、雷蛇、卷金风、卷火风…… 近一炷香后风道吹入通天绝壁深处。 无数血气浇灌,水面上的一层蚀鱼白水全部被染成红色,已被血气磨灭。 一艘艘大船从外面驶来,倒下一坛坛精血,又迅速离开。 卢通仿佛一条百爪鱼,肆意挥舞血河,卷起无数精血泼向四面八方。 一阵凉风吹过。 风中有雨,雨滴没有拉成丝线,而是浑圆如珠,直径寸大的雨滴,表面闪烁一层金属光泽,落向血河每个角落。 一捧精血拦在途中,眨眼间炸成齑粉。 卢通来不及反应。 这时,一个人影停在面前,挥手洒下一捧金粉,粉末如光,看起来蓬松轻盈,拦在雨滴下方。 “当、当、当……” 一阵密集的金属撞击。 雨滴消散无踪,化作一场倾盆大雨。 卢通心头的余惊还未褪去,立即拱手道:“谢前辈救命之恩!” 阙神蓬,他专门写信请来的保命符。 阙神蓬神色不动,卷起一捧金粉,一脸戒备地盯着绝壁外的方向。 卢通转头看去,顿时童孔微缩。 李游海站在一艘楼船上。 背后停了十五艘大船,上面满是人影,所有人都身披五行神甲,看起来气势逼人。 他赶忙寻找苦凰的身影。 李游海,象山府山长的门人,独自坐镇一方,在象山府内名头极盛;阙神蓬,曾在元术老君门下修行,可是突破之日尚短,如今只是元婴初期。 二人交手,阙神蓬未必能讨到好处。 更何况李游海麾下人手极多,看起来早已准备。 风卷、云动、火起、水涌,周围一片混乱,根本找不到苦凰所在,只能看见一处处交手余波。 卢通正准备大喊。 只见远处的大船纷纷退走,接着李游海所在的大船也调转船头,一起离开通天绝壁。 “那人是谁?” “李游海。” “是他。” 阙神蓬有些疑惑,道:“他叛逃了?” “不确定。” “多事之年。” 阙神蓬摇了摇头,祭出金光,杀入天上一大团火烧云。 卢通看了一眼李游海消失的方向,继续甩出血河,磨灭周围的五行之气。 时间一点点流逝,厮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近两个时辰后。 卢通浑身法力充沛,丹力仍在继续涌出,可是心神早已疲惫不堪。 “接着!” 一条倒灌的瀑布裂开,苦凰丢出一具尸体,尸体半途炸开,变为一捧殷红血雾。 一股浓香飘散。 血雾在空中互相吸引,化作血雨,血滴微微蠕动,仿佛还是活物。 卢通心神震荡。 真人尸首。 他立即甩出血河,卷起所有血雨,左右瞥了一眼,朝不远处的一片流星火焰泼去。 血雨洒落,火焰迅速熄灭。 滚滚浓烟升腾而起。 卢通趁机打出法力,把剩余的真人精血摄入血河,迅速收入囊中。 “死!” 他正心虚时,浓烟中斩出一记刀芒。 刀芒如镜,上一瞬刚出现在眼前,下一瞬已经落在身上。 “小心!” “卢通!” 苦凰、阙神蓬的示警声同时传入耳内。 卢通只觉身下一凉,低头看时才察觉,血河断了、身体也断了,半条龙躯正在血河内勐烈翻腾。 “找死!” 苦凰杀入浓烟。 阙神蓬落在一旁,探手抓起半条龙躯,盯着剩余的半个卢通,惊讶道:“你没事?” 卢通张了下口,獠牙互相碰撞,发出几声“哒哒”声。 疼,极疼。 凉意褪去,钻心剧痛涌入心间,似乎有个烧红的铁板按在伤口上。又有一根烧红的钢针刺入肉里,从伤口一直刺到心口、又刺进眉心。 阙神蓬把斩断的龙躯按在伤口处。 卢通运出血灵,血肉蠕动,鲜血迅速凝固,两节身躯再次连在一起。 “当当。” 阙神蓬弹指敲了一下接上的龙躯,来回打量,道:“好硬的命,一分为二,哪怕元婴真人也不敢小觑。” 卢通动了下念头,刚接上的下半身,龙爪慢慢抬了下。 “气血不畅。” “气血、皮肉、筋骨自有脉络,脉络已乱,不是一朝一日可以恢复。这里大局已定,我送你出去。” “多谢前辈。” 狂风席卷、血气弥漫、五行混乱…… 厮杀仍在继续。 卢通看着渐渐远去的绝壁,轻吐一口气,心中暗道:“不成真人,终究只是棋子,只有破入元婴境才有腾挪之力。” 近百艘大船聚在一起,在一个真人的调遣下,继续朝绝壁内运送精血。 其中一艘乌篷船上。 阙神蓬放下卢通,再次返回绝壁。 卢通化作丈半大小,飞到半空中,拖着半截身躯进入船舱。 “师兄。” 阙玉正坐在桌边,桌上摆了一面圆镜,其中正是绝壁内的景象。 “师妹。” 卢通落在椅子上,半截身躯耷拉在旁边。 阙玉递过一瓶丹药,道:“师兄的伤势可有大碍?” “无妨。” 卢通接过丹药,随手放在旁边。 “我已经替师兄备下府邸,回去后师兄先安心养伤,其他事等痊愈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好。” 他点了下头,拱手道:“以后劳烦师妹多多关照。” “师兄哪里话,该是师兄关照我才对。”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八十七章 卢府 第一天,洞穿绝壁; 第二天,浇灌血水; 第三天,种植圆藻、黑苔、曲竹藤等; 第四天,放入胡子鱼、剑螺等; 第五天,继续浇灌血水; 第六天,大片绿藻完全覆盖水面; 第七天…… 短短半个月,通天绝壁所在的地方,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一层又一层的水藻、水苔、藤蔓交织在一起,漂浮在水上,把无边湖泊变成了一片草原。 一艘艘大船从远处驶来,带来数百名炼器师,开始在“草原”上修筑房屋、箭塔等。 一艘乌篷船停在远处。 卢通、阙玉并肩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繁忙景象。 “师兄,事情已了,我们明天返回术书如何?” “好。” 一个人影落在旁边。 “见过父亲。” “拜见前辈。” 阙神蓬看着阙玉,轻轻叹了口气,又朝卢通微微点了下头,道:“规矩乱了,你们以后多加小心。” 卢通有些疑惑,问道:“什么规矩?” “湖上的规矩。一直以来八百仙船超然于世外,偶尔有小摩擦,但是从不会危及根本。可是三天前,李游海带人夺下了敬潮仙船。” 卢通神色微动,心中有意外,也有一些……一些所见略同的莫名触动。 李游海盯上了仙船。 他也是。 擒气宗内有阴阳气子,立国之事与他无关,只能另找机缘。 八百仙船,孤悬一方,反应远不如地府、古仙迅速,眼下没有立国的征兆,以后迟早得做出应对。 现在正是入手的绝好机会。 阙玉道:“父亲,我们要不要帮他们夺回仙船?” 阙神蓬摇了下头,道:“李游海敢出手,必然得了背后之人的许可,这件事牵连极大,不宜冒然出头。” 说完看向卢通,道:“见过苦凰了吗?” “准备今夜过去。” “我和他们谈过,擒气宗想在术书设一座别院,你可以应下。” “多谢前辈。” “已经不是外人,唤我师叔便是。他们可以给你的,我们只多不少。” “是。” …… 夜晚,乌篷船停靠在一艘楼船外。 卢通飞入楼船。 苦凰正坐在一条长几旁,几上已经备下酒水,似乎正在等人。 “坐。” 卢通盘坐在对面。 苦凰递过一杯酒。 卢通探出龙爪接过,道:“谢长老!” 二人一起饮下。 苦凰看着空杯子,叹了口气,道:“这次大劫牵连极广,宗门也不敢大意,举全宗之力立国,获利者寥寥,难免厚此薄彼。” 卢通神色平静。 大变,接住了是造化,接不住就是大劫,对人、仙船、宗门全是如此。 苦凰放下杯子,道:“你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找到出路,宗门不会阻拦。到了术书仙船后,立下一座别院,以后有宗门弟子前去,别忘了同门之谊。” “长老恩情,弟子铭记在心。” 卢通起身行了一礼。 此时正是用人之际,离开宗门,加入术书仙船,苦凰这番布置已经是大开方便之门。 苦凰摆了下手。 卢通重新坐下,端起酒壶替苦凰添满。 苦凰道:“之前应允你的,我已经帮你讨要,短则十年、长则三十年,此事会彻底定下。” 破入元婴的机会。 卢通心头一热,道:“谢长老,敢问机会在什么地方?” “一页宗。” 苦凰端起酒杯。 卢通想了一下,片刻后想到了一页宗的宗门至宝,试探道:“难道是无字仙书?” 一页宗的无字仙书,取下一页后灌入法力、精血,最后用神魂祭炼,会“长出”一道最适合的法门。 镜心的幻术就是如此得来的。 苦凰点了下头,道:“一页宗也要立国,到时会把无字仙书一拆为四,拆书时会拿出六页,偿还各宗的旧情,我已经把你禀告上去。” 卢通心头微动,道:“六张,恐怕免不了争抢。” “多半如此,去了术书仙船后,抓紧时间修行,免得机会来了抓不住。” “是。” 二人喝了几杯酒。 卢通起身告辞。 离开楼船,阙玉正站在乌篷船的甲板上等候。 “师兄。” 卢通点了下头,落在旁边,看着前方的楼船拱手行了一礼,道:“走吧。” “好。” 不等天亮,乌篷船缓缓消失在黑暗中,朝术书仙船方向驶去。 …… “卢府。” 术书仙船上,卢通站在一个府邸前,看着门上的两个大字,咧嘴一笑,道:“师妹有心了。” 属于自己的府邸。 上一次还是成丹之前,在云英城的东城买下一栋府邸,离开时又卖了出去。 阙玉亲自推开大门,道:“从瑞善仙船请了一位落宅大家亲自出手,听说源自天外天的大能洞府,师兄先看过,不满意的地方再叫人改。” “好。” 卢通兴趣更浓,跟着阙玉走进府内。 大门内一片水光弥漫。 阙玉挥出长臂,水光散开露出一池清水、一条白玉桥梁,水中几尾红鲤游荡。 走过桥梁,穿过一个缠龙牌楼,进入一个宽敞庭院。 庭院正面是一方石台,台上坐落着一间大殿,四周各有一株果树,上面已经挂满了通红的果子。 “这座大殿还没有名字,师兄想叫什么?” 一块空牌匾摆在殿外。 卢通想了一会儿,探出龙爪,勾爪划过,一捧木屑洒落,匾上多出三个字。 “丰棉殿。” 阙玉念了一遍,探出两条等身长的后臂举起牌匾,挂在殿门上,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卢通仰起头,吐了口气,道:“这是我起家之地。” 云英城,丰棉街,良妖茶酒馆。 从一个拄着拐杖的马蹄半妖,一路走到这里,如今小有所成,可是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修行路漫漫。 大能面前,区区一个金丹大修士,和拄拐半妖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穿过大殿。 殿后是一片池塘,池塘上开满了各色花朵。 二人穿过一条曲折白桥,来到池塘另一侧,停在一栋三层木楼前。 四方木楼,通体凋花,工艺十分精巧,阳光下花芯上仿佛渗散出一缕花蜜,引得几只蜜蜂来回飞舞。 阙玉道:“这是日常起居之地。” 木楼前也摆了一块空匾。 卢通走到牌匾前,挥出龙爪写下“杏山楼”。 杏山堡,夺取日心的地方,此行之后才摆脱底层散修的身份,有了与天下修士一争高下的资格。 “走吧。” “后面还有一个演武场、一座花园、两间偏房。仙船上地方狭小,不如陆地上的府邸,请师兄见谅。” “无妨,足够了。” 当日乔迁新居。 卢通没有四处张扬,可是有人却已经探到了消息,不请自来,主动登门道贺。 “卢道友,恭喜!” 一张十分熟悉的人脸进入府邸。 耀微,卢通也曾顶着这张脸,生活了几个月之久。 “耀微道友,请!” 耀微面带笑意,迈步时似乎才看见阙玉,道:“师妹也在这里。” “见过师兄。” 三人进入丰棉殿。 殿内摆了两张长几,几上分别放了两杯残酒,刚才卢通、阙玉正坐在几后饮酒。 卢通挥出法力,从殿角取来一条长几,准备请耀微入座。 阙玉取出酒壶摆上去,代替卢通招呼。 “师兄,坐下说话。” “多谢师妹。” 耀微朝卢通点了下头,坐在长几后。 卢通正要坐下。 大门方向水光涌动,又有人触动了阵法。 “二位稍坐,我出去看看。” “师兄自去便是,这里有我招待。” 卢通走到门口,打开阵法,看见外面的两个来人,脸上露出笑意。 “云傲师姐,许久不见。” 云傲点了下头,笑着道:“听说师弟搬来修行,专程前来恭贺。” 她摆了下手。 一起前来的三师弟锦崖,上前一步递过手中匣子,道:“恭喜。” “请进。” 一行进入丰棉殿。 云傲看见殿中两人,没有丝毫意外,招呼了一声,走到阙玉提前备下的长几后坐下。 “初来此地,来不及准备,只有薄酒一杯,还请诸位莫怪。” 卢通举起酒杯示意。 耀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哪里,道友是外面人,要怪也只能怪我们没有尽到地主之谊。” 卢通眨了下眼。 “哪有什么外人。”云傲捏着酒杯突然开口,“既然来了就是自己人。倒是师弟,搬来了也不通知一声,难道真把师姐当成外人了?” 耀微、云傲互相对视。 卢通扫了一眼,捧起酒杯,笑着道:“考虑不周,还请师姐见谅。请!” 一起饮下一杯,殿内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师兄……” “师弟……” 阙玉、云傲同时开口。 云傲笑了下,道:“师妹请说。” 阙玉道:“师兄刚经过一场恶战,受伤不轻,又奔波了许久,我们就此告退如何?” 无论是敌是友,阙玉都不愿意旁人与卢通往来。 “师弟受伤了?” 和上次分别相比,云傲脸上的清冷之色澹了许多。 卢通点了下头,道:“一时大意,中了偷袭。” 贪心作祟,为了私吞真人精血,故意用血雨泼火焰,搞出一大团烟雾。精血到手了,可是也被人砍了一刀。 若非烟雾遮挡,阙神蓬、苦凰未必来不及出手。 他心里有后怕,但却没有后悔。 好东西必须抢,也只能抢,否则不光没有今天,也不会有明天。 云傲道:“有伤在身,岂能没有人照顾。师弟初来乍到,想必没有侍女随行,七宝府人手颇多,等下送师弟几个手脚伶俐的。” 阙玉蹙起眉头。 耀微眼神闪动,嘴角勾起笑意。 卢通也听出了云傲的打算。 送侍女,即是拉关系,也是埋钉子。好坏不定,全看以后的关系变化。 “多谢师姐好意,我向来孤身一人,不喜欢吵闹。” “放心,送给师弟的自然是懂规矩的。” 云傲说完,不等卢通再拒绝,直接起身道:“师弟有伤在身,我等不打扰了,反正以后往来十分方便。” 耀微也一起起身,道:“告辞。” “我送二位。” 一路送至门口。 耀微、云傲离开,阙玉却一直留在卢通身旁。 二人返回殿内。 阙玉闷闷不乐。 卢通端起酒杯,独自饮下一杯,道:“才不到一年,争斗已经如此激烈,出什么事了?” 耀微、阙玉、云傲,同出一脉,虽然没有直接翻脸,但是暗中交锋已经不再遮掩。 他以为要争斗几年才会走到这一步。 阙玉道:“老君每个月末都评定优劣,根据结果带一个人去天外天修行。” 择优弃劣。 老君此举,会让强的更强,弱的更加无力。 卢通瞥了一眼阙玉的神色,心中猜出了几分。 “谁赢了?” “云傲赢了超过半数,剩下的我、耀微相差无几,策仁已经放弃。” 阙玉抬起头,眼神有些幽怨,道:“听说是师兄麾下的万妖商会帮助云傲,没有那个叫万易的帮忙,云傲买不来那么多粮食、草药。” “万易……” 卢通端起酒杯,一边倒酒、一边道:“万妖楼没有那么简单,我只是虚名,万易也未必是真主人。” “不是师兄指示的?” 他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口饮下,道:“万妖商会,该把我的东西拿过来了。” 阙玉神色稍振,一掌拍在长几上,道:“夺回商会,切断云傲的商路!” 卢通神色一滞。 争斗渐久,不知不觉中,阙玉已经生出了一股极强的胜负欲。身陷局中,也许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师兄?” 卢通敛起念头,摇头道:“先不急,对付万妖商会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在此之前,先把其他两个解决掉。” “师兄,策仁已经退出了。” 他笑了下,道:“你们四人中,策仁管土?” “对,我管金、云傲管木、耀微管火,策仁管土,已经把事情交回给老君门下。” “明天开始,我们接手策仁的事情。” “什么?” 阙玉有些不明白。 卢通收敛神色,郑重道:“身为一船之主,要接手的是仙船上下每个角落。金、木、水、火、土,缺一不可。” “这……” 阙玉缓缓瞪大双眼,后知后觉道:“难怪耀微也开了粮铺,我还以为是为了扰乱粮价,原来……” 阙玉一时间心神不宁。 卢通没有再多说,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师妹先吩咐人手,整理出来仙船上的所有事项,到时再逐一解决。” “好。” 阙玉缓缓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兄,若非师兄点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悟。” 卢通坦然受了一礼,心中却没有太在意。 阙玉不笨,只是突然接手了无数陌生琐事,一时间被眯了眼,等手中琐事全部得心应手,自然可以看破老君的用意。 “师妹还需留心,争斗时留一线生机。老君在上,你们同出一脉,千万不可用阴损手段。” “明白。”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八十八章 血 深夜,杏山楼一间静室内。 卢通盘在一条水玉长塌上,取出一个盛装丹药的玉瓶,小心擦拭了两下,打出一滴圆熘熘的血珠。 真人精血。 元婴境,神魂化婴,开始借阴阳相合、五行相生,淬炼婴身,准备涉入空间。 神魂蜕变,肉身也随之脱胎换骨。 根据法门不同,血肉中开始沾染阴阳、五行、真气、煞气等,每滴精血都堪比天材地宝。 他运起法力,裹住精血。 已经过去月余,精血依然鲜红如初,法力涌入,精血表面泛起一层亮光。 卢通略作犹豫,抬爪撕开左臂,把精血埋入肉中。 一股刺痛传出。 精血周围的血肉迅速变白,大股血水涌出伤口,小半条龙爪内的气血瞬间停滞。 他心头一惊,立即取出精血,思索了片刻,取出一个泥质丹炉,精血丢入炉内,接着张口吐入一条游血蛭。 游血蛭立即缠住精血,一口吞入腹内。 下一瞬,游血蛭突然开始勐烈挣扎,两息后节节炸开,变成一滩暗红血液。 血液中一抹血线尤其鲜红。 卢通看着炉内,继续吐出一条游血蛭。 和上一条一样,游血蛭立即吞下鲜血,接着开始挣扎,翻腾了十余息后,突然炸开两半。残躯没有变成两条游血蛭,而是流出一丝丝鲜血,最终变成一滩血液。 他眼睛一亮,继续吐出游血蛭。 又一连吐出四条。 第六条游血蛭,在丹炉内挣扎了近一炷香后,终于恢复平静,趴在丹炉底部一动不动,仿佛一条死蛇。 卢通咽了咽喉咙,重新撕开手臂,一爪探出炉内,把游血蛭撕成一滩精血,然后引入体内。 “啊!” 手臂勐地一痛,接着浑身上下同时传来刺痛。 卢通勐地甩出尾巴。 鳞甲砸在水玉上,透着一抹水蓝的玉石,瞬间裂开一道道裂纹。 “啊!” 他用力咬住牙关,纵身一扑,窜出窗外,落在演武场上开始勐烈挣扎,犹如刚才丹炉中的游血蛭。 近一个时辰后。 卢通趴在破碎石板上,抬起一只龙爪,看到完好无损的鳞甲愣了一下,继续看向其他地方。 鳞甲、鬃毛、首尾,全部完好。 长二十三丈,两个月前在四首司长到这个长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展了下筋骨,运起法力,纵身一扑,飞出数丈后神色微动。 不一样。 长度没有变,分量却变了,比之前重了最少一成。 卢通神色一喜,立即化作丈半长,钻入窗内,翻手摸出一堆大小玉瓶。 真人精血,一共四十八滴,足够脱胎换骨。 …… “老爷,有客人来了,说是姓典。” 一个十多岁的侍女走进书房。 春杏,阙玉送来的侍女。 云傲送来两个侍女后,阙玉也送来两个,卢通把她们分别安置在丰棉殿、杏山楼。 春杏、夏杏在杏山楼。 秋棉、冬棉在丰棉殿。 卢通放下,道:“带过来。” “是。” 很快,典四儿被带入房内,面带笑意,道:“老爷,府里添了新人?”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是非之地。这些事我不方便出面,一直等你过来打理。” “阙玉的人?” 典四儿经验老道,看了一眼就猜出了侍女们的来历。 卢通解释了一番。 典四儿走到书桌边,一手托着蛤蟆,一手随意翻开桌上,道:“老爷觉得,阙玉有没有十成把握?” 他挥手一揽,让典四儿坐下。 “不知道。我们对老君一无所知,说不定到最后,选了表现最差的一个也说不定。” 尽人事,听天命。 术书仙船是元术老君的地盘,这里老君的心意就是天命。 典四儿回头笑了下,道:“所以,我们不能把注全下在阙玉身上。” 卢通沉默不语。 一注定输赢,下得越多,赢得越多。左右下注,很容易两边都不讨好。 “你有什么打算?” “老爷不是早有计划?” “什么?” 他挑了下眉头。 典四儿也有些疑惑,道:“我们帮阙玉,万易帮云傲。阙玉赢了,皆大欢喜。云傲赢了,以后就交给万易出面。” “我本意是……” 卢通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我本想让云傲引出万易,趁机拿回良妖商会。” “老爷想动万易?” “嗯。” 他低下头,气质瞬间一变,童孔中散出一股凶厉之气。 万易很可疑。 当年有人出卖典四儿,最可疑的就是万易。 典四儿伸出手,从头上尖角上抹过,摇了摇头,道:“万易不能动。” “为什么?” “她有用。万妖商会上下,小到小厮、大到孔家的人,全部在她指掌之中。我见过许多实力超群的人,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万易那么……” 典四儿思索了一下,道:“那么乐在其中。” “什么?” 卢通有些不明白。 典四儿苦笑了一下,道:“万易可以不厌其烦的过问每一个属下,管理每支商队、每个仓库,甚至每一笔开支。这一点,我不如她。” “你见过她了?” “没有。萧龙庭说的,他说在万易麾下,好像有双眼睛一直盯着,每天吃什么、睡多久,全都瞒不过她。” 卢通沉默片刻,缠起典四儿,探出爪子点了一下典四儿掌心的蛤蟆。 “当年可能是万易害了你。” “是也好,不是也好,这么杀了实在可惜,不如留下让她一直替我们卖命。” “我信不过。” 典四儿抓住摸索到颈下的龙爪,道:“不用信,让她怕。找机会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怕到骨子里。” 二人对视一眼。 卢通咧开嘴巴,道:“好。” …… “哞!” 卢府深处,响起一声异常浑厚的牛吼。 “老爷,我出手了。” “好。” 演武场上,典四儿挥手一指,滚滚法力流出,在天上化作一枚两丈巨剑,剑身上火星弥漫,飘出一股浓烟。 《奔墨剑法》,当年五老坊剑老留下的法门。 典四儿一直修行此法,与《魔窟十咒》一起施展,威力已经超出了原本的剑法。 “去!” 巨剑落下,正中演武场上一头小山般的牛妖。 三山岭牛。 双角极大,一圈圈缠绕,从头颅上方一直长到腰背附近,像两个巨大磨盘。 背嵴弓起也像一个立起的磨盘。 远远看去,双角、嵴背并成一排,仿佛三座紧贴的山峰。 “砰!” 闷响中巨剑炸开大片火星。 牛妖动了身子,闷声道:“如何?” 典四儿跳到背上,摸了摸剑尖刺中的位置,脸上露出笑意,道:“不愧是值半座堰后岛的法门,全力一击,连牛皮都没有破开。” 牛妖抬起腿,牛腿短而粗,腿长不足肩高的三分之一。 纵身一跳,十分笨拙地跑出数丈,迅速缩为人形,接着又变成一条长鬃神龙。 “不行,动作太慢,不如龙形的十分之一。” 卢通荡了下身躯,龙躯盘绕,十分轻盈地飘出数十丈,仿佛一条风中软鞭。 无骨风蛇的身法。 近来难得清净,终于有闲暇修行之前的诸多法门。 典四儿道:“早晚有用武之地,等老爷血妖大成,挥手便是一头三山岭牛,说不定连真人都可以抵挡。” “血妖……” 章节目录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上师 春种秋收。 春天,堰后岛上微风吹拂,荒废数十年,煞气肆虐,岛上大片土地沦为废土,少数地方也布满藤蔓、荆棘、杂草等。 靠近陆地一侧,几百个人影正在埋头除草、垦土,重新培育土地,准备恢复耕种。 靠近湖内一侧仍然一片荒芜。 卢通探出爪子,抓起一把藏红色泥土,道:“这种土不能耕种?” 典四儿、阙玉跟在旁边。 典四儿道:“肥力很充足,不过土里有残存的煞气,只要是火煞,会杀死种子。” 卢通不会种地,随手扔下土壤,看向岛屿另一侧,问道:“宝炼宗怎么做的?同一座岛屿,他们能种,肯定有办法解决。” “宝炼宗有专门的炼丹师,调配出了药汁,可以把煞气变成肥力。不过……” 典四儿叹了口气,道:“我本想买一些,可是他们不卖丹方,只提供成品药汁,价格相当于白忙五至十年。” 卢通转头看向阙玉。 “师妹,阙师叔也会炼丹,能否请师叔出手?” 阙玉拿出盒子,装入一盒泥土,道:“我试试。” “除了土还有别的。” 两人一起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道:“种子。这里荒了几十年,初耕时普通种子长不好,据说只长苗,不结果子,必须用专门培育的种子。” “种子也很贵?” 卢通已经猜出了宝炼宗的手法。 抓住这次机会,往死了赚,最好把借出去的半个堰后岛赚回去,甚至再赚一批人手白白种地。 典四儿点了下头,道:“不光贵,一旦用了他们的种子,以后每年都要买新种,后续还有施肥、除虫,每样都离不开宝炼宗。除了这些,还缺人。” “什么人?” 卢通不禁蹙起眉头。 本以为这半个大岛,可以当做对付云傲的本钱,没想到还没有开始,已经一步一个坎,坎坎都难过。 典四儿道:“会种地的农夫。我们的人不会种地,这里最少要一个小村子。仙船上找不到人,从陆地上雇,也很难找到熟手。” 卢通感觉到一些头疼。 不能种、没种子、缺人手,似乎除了一片荒地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难解决。 “船上数十万人,没有会种地的?” 阙玉抿了下嘴唇,道:“师兄,仙船上一直在种浮水细稻,长在水里,和这里的不一样,他们应该不懂。” 卢通闭了下眼,道:“雇人呢,有钱也找不到?” “除非花大价钱。很多地方在招人,基本都送地,有的还送牛、送房子。万妖商会也跑了不少人。” 典四儿说完看向陆地方向,道:“有人开始立国了。” 卢通陷入了沉默。 人力有时穷。 百行百业,各有所能,一人或几人之力十分渺茫,修为再高也难抵千万人。 回想起此前看过的《列国杂谈》、《国仇》、《国策笺疏》等,隐约猜出了立国的目的:借国之名,集结百万人之力,最终为一人所用。 “我们也该早做准备。” 典四儿瞬间意会,侧头看向阙玉。 阙玉还不明白卢通指的已经不是种地,而是准备立国,道:“师兄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便是。” 卢通摇了下头,指向南边,道:“派人盯住他们,他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好。” …… 一天天过去,每天看似风平浪静,背后却一直有暗流涌动。 卢府。 卢通盘坐在布满裂纹的水玉上,缓缓敛起法门,道:“进境缓慢,即使有丹药相助,最少也需要十年。” 典四儿坐在旁边,放下,起身走到旁边摆出一排小瓶。 “阙玉出手阔绰,派人送来了九真之气,还有我要的煞气。” 他挥手收起,道:“最近有没有麻烦?” “小麻烦不断。堰后岛还没有谈妥,宝炼宗要价太高,相当于把岛还给他们,我们再原价买回收获的粮食。” “堰后岛旁边又不只有宝炼宗,此前与洞海宗的原家、齐家有过来往,等下我写两封信,你派人送去。” “好。还有敬潮仙船的原主人,范家派人来求援,说是准备夺回仙船,阙玉不好拒绝,又没有多余人手,向我们借了几个。” “李游海可不好对付。” “我交代了,去了以后尽量别出手。” “嗯,还有呢?” “万喜想过来,说自珍王不见了,独自在外不安全。” 卢通眨了下眼,道:“自珍王不在敬潮仙船?” 李游海一直呆在象山府,突然夺下敬潮仙船,其中少不了别人指点。 他怀疑是自珍王。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没人见过。自珍王很神秘,不知道藏了多少动作,说不定万喜也是受他指使。” “让她来。” 现在风平浪静,以后却未必。 各国不限争斗,现在不计成本的招揽人手,怎么看都像在招兵买马、积草聚粮。 “要不要先和阙玉说一声,万喜麾下人手不少。” “多少人?” “上千。人手很杂,有早年从商会带走的心腹,自珍王赐下的雾鬼,老爷还是‘魏虎’时送的手下,还有易家。” 人杂了,眼也杂。 卢通想了一下,道:“找阙玉借一艘大船,把他们安置在船上。” “好。” 典四儿记下此事,又道:“万易想把‘大日森罗’还给老爷,请老爷回去一趟。” “哼。”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忌惮神色。 单独一个万易,不足为惧,可是再加上一个元婴境的麒麟半妖,已经有实力把他一口吞干净。 “黄甲还在傲山城?” “对。小青鸟说傲山城多了两头麒麟,一头火麒麟、一头水麒麟,看起来打算长呆。” “麒麟……” 卢通动了下爪子。 他虽然是龙形,可是一身鳞甲、长爪,却是源自麒麟。 “看来万易找到了大靠山。” “猜不出万易的心思,我已经让小青鸟暗中留意。” “小青鸟?” 卢通觉得有些熟悉,可是已经忘了是谁。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那个唱戏的小舞女,和一个叫‘粪箕’的狼兽互生情愫。” “她啊。” “离开妖城后,我把她送到了乐愁楼,关在大昌山数十年,多亏了她才知道商会的情形。” “她什么修为?” “筑基圆满。” “找机会帮她破入金丹。” “好。” …… “老爷,有客人登门,自称叫‘镜心’。” 卢通纵身一扑,飞出书房,遁入丰棉殿内。 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椅子上。 镜心,恢复了原本相貌。 一袭鹅黄色长衫,脸上不施粉黛,头上只绑了一条发带,看起来有些返璞归真的意味。 卢通问道:“成了?” 那天四首司一别,二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镜心笑了下,道:“听说你在术书仙船,这里如何?” “还好。” 卢通盘坐在椅子上。 秋棉进来送上茶水,用余光瞥了镜心一眼,小步退到厅后等候传唤。 镜心取出一个水晶瓶。 大肚、长颈,透明瓶身内飘着一团墨蓝色云朵。 “这是雷水。雷域破灭前,连星殿的雷君亲自出手采集的。” “多谢。” 卢通抬手接过。 瓶身摇动时,云朵随之晃动,几道蓝光闪过,一道道雷电破开云朵,在瓶内纵横穿梭。 他看了两眼,收起雷水。 厅内变得十分宁静。 镜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你准备留在这里?” “对,修为低微,只有这里才有一席之地。” “也好。” 镜心放下茶杯,道:“我准备返回古仙之地。” “立国令牌已经出手了?” “嗯,交给了沐香山,借此拜入了妙技星君的门下。” 星君,连星殿的大能。 卢通心中早有好奇,问道:“古仙之地与凡间有什么分别?” 镜心想了一下,道:“那里人少。” “人少?” 卢通有些意外。 本以为差别是灵气充沛、草药丰富、灵兽无数,没想到会是人。 镜心点了下头,道:“多山、多水、多草木,人迹极少,三千大山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足百万。” “为什么?” 卢通心中涌出几个念头。 现在四处立国,全都在招揽人手,古仙之地却人迹稀少,一切似乎截然相反。 镜心神色平静,缓缓吐出两个字。 “自然。” “自然?” 卢通想了一下,很快明白了。 人多了,垦荒造田、伐木造屋、破山取石…… 山水会变,草木会少,五行也会随之变迁,自然变了,讲究参悟自然的法门也变得更难修行。 他轻吸一口气,道:“古仙之法,在那里更容易修行?” “对。” 镜心抬头盯着卢通,眼神似有所动,道:“我可以带一个人,你可愿意一起前去?” 卢通神色一定。 一时间各种念头交织,心神也变得不安宁。 二人互相对视。 一息后,卢通用力摇了下头,道:“我牵挂太多,去了古仙之地也没法清净。” 镜心的意思很明显,一个人,跟她走就必须抛下所有。 典四儿、九夫人、忘秋…… 他不愿舍弃。 而且,这次的大机缘,抓住了就可以乘风而起,错过实在可惜。 镜心收回眼神,缓缓点头,道:“也好。” 片刻安静后,镜心站起身,道:“事情已了,我走了。” 卢通起身送别。 一路送到府外。 卢通看着旁边人影,咬了下牙关,道:“大势难违,古仙之地偏安一隅,未必可以长久,如今凡间、地府都在立国,我已经找到机缘,不如一起谋划。” 镜心摇了摇头,突然笑了下,道:“如果真有那天,到时我再投靠你。” 说完身影缓缓消失。 卢通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中十分落寞,几息后长吐一口气,喃喃道:“连星殿,我早晚会去……” …… 镜心走了,卢通每天苦修不辍。 一月又一月过去。 元婴精血全部炼化,浑身犹如铁铸,每一寸筋肉都变得十分紧密、沉凝,无需运出法力,随手一击都能开石断金; 《人轮神法》大进一步,一共七十八层人轮,正在迅速接近被称为‘金丹无敌’的百层人轮; 神龙血种又一次蜕变。 炼入雷水之后,已经融为一体的神龙图腾,变得极为繁复,生雷、御雷神通更进一步,还多了一道新神通。 一条神龙悬在空中。 长二十五丈,黑、白相间,阳光下黑色鳞甲反出一抹亮蓝,白色鳞甲、鬃毛仿佛变成半透明,透出一道道雪白纹路。 “嗡!” 卢通摆了下身躯,法力稍动,周围数十丈内窜出数百道雷电,眨眼间生出一片墨蓝雷云。 “轰!” 又是一道法力运起。 卢通纵身一跃,化作一头狰狞雷兽,窜出雷云,尾巴猛地一摆,长鬃如鞭,一尾扫出无数雷芒。 “律雷、落剑!” 他运起法力,雷兽、雷云迅速汇到爪间,化作一柄长近十丈的幽蓝雷剑。 剑刃蔓延出一道道雷电,仿佛劈开了虚空。 卢通祭起雷剑,左右环视一周,挥手一按,雷剑散为雷芒,打入演武场角落的雷山内。 “恭喜师兄,修为又进一步。” 阙玉站在演武场旁。 卢通收敛身躯,化作一丈半,飘落过去,道:“师妹来了。” 春杏、夏杏,分别拿着水盆、毛巾等在旁边。 阙玉接过毛巾,递给卢通,道:“上师府已经落成,师兄准备什么时候操办仪式?” 卢通接过毛巾,随手擦了两下丢给春杏。 “消息放出去了?” “嗯,前天就贴了告示,仙船上下应该已经全部知晓。” “反应如何?” “大多在观望,也有人怀疑,不相信上师府会帮人。” 卢通摇了摇头,抬手示意阙玉去前面说话。 上师,从南边学来的新东西。 近两年过去,各地动作更加明显,稍有见识的人已经开始察觉到了变化。 典四儿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各国准备设立许多新官,名叫官,实为管,管天、地、气候、五行等。 官多,叫法也多。 上师、主师、太保、天王、总帅、五侯、左侍、右侍、大将……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其中上师、主师等统管一切。 卢通、阙玉商议了一番,决定先立下一个上师府。 二人进入丰棉殿坐下。 卢通问道:“耀微、云傲有什么动作?” “他们还没有回应,不过昨天策仁主动登门,还带了一封舍鹿师叔的亲笔信。” “嗯?” 卢通不敢大意,问道:“舍鹿说什么?” 宝囊死了,阙神蓬“走”了,术书仙船现在只有两个元婴境,一个舍鹿,还有一只镰爪沙鹭鸣凤。 阙玉道:“大多是客套,问了一下上师府,最后让我关照策仁。” 卢通想了一下,道:“看来一个上师府不够。” “什么?” 阙玉有些疑惑。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道:“你派人询问舍鹿、鸣凤,可愿派出弟子担任仙船的左师、右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九十章 云傲真人 仙船中央的河流上,长出一大丛珊瑚。 大扇珊瑚,截水湖中最大的珊瑚之一,外形如扇,颜色各异。最大可以长到百丈高,犹如一座小山。 一片片大扇珊瑚互相堆积,形成一座五彩山峦,山间楼阁林立,最高处坐落着一座幽蓝雷山。 一艘小船靠近过去。 不大的小船上挤了十三个人,有男有女,全都穿着粗布短打。 “上师府到了。” 一个年轻人站在船头,指着前方一块赤红如火的珊瑚大声喊道。 珊瑚上嵌了一块大匾,上面写着“上师府”三个字。 船上气氛顿时一热。 一个窝在船舱的老头,摸出一摞脏兮兮的纸张,起身道:“一起走,请上师替我们做主。” “走,太欺负人了!”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跳下小船,顺着珊瑚间的台阶朝山内走去。 登上十余丈。 前方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一端摆了几张长桌,每张桌后都坐着一个靛蓝长衫的修士。 “是不是这里?”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听说进了上师府要先禀报,然后等人喊名字,应该就是这里。” “金筹,去问下。” “哦。” 一个瘦削少年跑到旁边,朝一个坐着地上的老人打听了几句,快步回来,道:“三叔公,就是这里,在桌子那边上报。” 一行人簇拥着走过去,挤开正在排队的人,就要冲到最前面。 “干什么!” “去后面排队,懂不懂规矩?” 一阵推搡吵闹中,桌后的长衫修士用力敲了下桌子,道:“安静!” 所有人都闭上嘴巴。 一行人左右瞧了几眼,回到最后面开始排队。 一刻钟后终于轮到他们。 长衫修士取出一张白纸,道:“姓名?” “什么?” 老头捏着一摞纸,神色十分懵懂,周围人也一脸疑惑。 长衫修士翻了下眼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金。” “有什么事?” “有人抢我们的粮食。” “谁抢的?” “籍田司。” 长衫修士刚写下一个字,立即停笔,抬起头,道:“籍田司的人,抢了你们的粮食?” “对。” 老人赶紧递过一摞纸张,道:“他们出价低,我们不想卖,他们就用强,抢走了我们的收成。” 长衫修士接过纸张,翻了几下,全部是买卖契约。 “他们付丹药了?” 老头立马一急。 旁边人忍不住开口: “他们十斤粮才给一枚丹,人家从南边来的,八斤粮就给一枚丹。” “就是!” “人家不挑成色,啥都收,籍田司的挑来挑去,算账时还扣一笔。” “我们自己种的粮,想卖谁就卖谁,凭啥……” “安静!” 长衫修士又问了几句,提起笔后半天没有落下,最后起身指了下老头,道:“你跟我来。” 二人一路向上。 经过几座楼阁,走到山巅附近一座大殿前。 殿内血雾弥漫,隐约可以看见一尊尊十分模糊的怪异妖影。 “在这里等着。” 长衫修士吩咐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进入殿内,拱手道:“拜见上师,有十三位农夫前来,控告籍田司强买粮食。” 血雾开始翻涌,露出一尊长满尖角的狰狞龙头。 卢通浑身法力弥漫,与周围的血雾融为一体,气息沉凝如海。 “如何强买的?” 长衫修士从头讲述,说了一通,最后道:“为首之人正在殿外等候。” 殿内陷入寂静。 卢通思索几息,眼中闪过一丝为难之色。 籍田司由云傲所立。 上师府、左师府、右师府立下后,云傲、耀微平静了半个月,很快做出了回应。 云傲立下三司,籍田司、百草司、良材司,统管仙船内外所有粮食、草药,以及木属相关的一切琐事。 耀微立下珍宝阁,广收弟子,传授炼器之法,笼络了大批人手。 这次的事情不大却十分棘手。 “籍田司可曾定过规矩,禁止私卖粮食?” “这……” 长衫修士脸色变了几下,低头道:“属下不清楚。” 卢通摇了摇头,道:“把人带进来。” “是。” 老头进入殿内,愣愣地看着巨大龙头,拱了下手,又硬挺挺地弯了下腰。 “拜见前辈!” “籍田司规定,严禁私卖粮食,你不知道?” 老头一听到粮食,立马回过神,神色变得十分激动,道:“他们……他们在抢劫!他们凭什么低价强买!以前没有这种规矩,都是籍田司!” “行了。” 卢通有些不耐烦。 天变了,各国才刚刚出现雏形,以前的规矩统统作废,新的规矩还没有立下。 现在一片混乱,各地往来几乎断绝。 衣、食、丹药、法宝等是重中之重。在他看来,籍田司的做法十分正常,可是在种地的眼中就是抢劫。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一头跪下去,道:“求上师做主!” 卢通运起法力。 血雾中钻出一条长身、猴爪的丈高血妖,一把拉起老头。 “你住在何处?” “争风村。” 术书仙船上,有坊、有村。 坊在内,灵气充足、商铺众多,住在坊内的大多富庶;村在外,挡风、挡水汽,住的多是穷人。 卢通道:“你先回去,我会找籍田司的云傲司主,给你讨个公道。” “多谢上师!” 老头又要跪下去。 血妖直接提起,走出几步放到殿外。 卢通道:“算一下这些农户的差价,和今日的来龙去脉一起送去籍田司,其他不必多说。” 籍田司的麻烦,自有籍田司去解决。 “是。” 长衫修士拱手退下。 卢通独自盘坐在殿内,摇了摇头,轻声道:“三府、三司、一殿,斗而不乱,以后有的忙了。” …… 卢府。 卢通把上师府交给典四儿,独自返回府内休息。 进入丰棉殿。 阙玉正坐在殿内,从椅子上站起,道:“师兄。” “坐下说话。” 卢通盘坐在椅子上。 阙玉重新坐下,轻轻叹了口气,道:“师兄,上个月云傲赢了。” 秋棉送上茶水。 卢通接过一口饮下,随手把空茶杯递回去,道:“无妨,近来我们胜了大半。老君还没有定下传人,自然会平衡一二。” 自从立下上师府、主动插手其他人的事情,阙玉连续去天外天修行了五次,修为大进一步。 卢通心中暗自欣喜。 赌对了。 老君挑选传人,与陆地上的立国有关,只要一切按部就班的顺应变化,阙玉有很大可能夺下船主之位。 阙玉神色低落,摇了摇头,道:“云傲准备突破了。” 卢通神色一定。 “几成把握?” “老君亲自护法,不出意外的话,下次见面应该就是云傲真人。” 他蹙起眉头,道:“阙师叔在哪里?” “四处奔波。接连有仙船遇袭,老君派父亲出去,帮忙追杀偷袭之人,短期内无法返回。” 卢通低头不语。 不妙。 元婴真人,完全可以以力破局。 术书仙船上仅有的两个元婴境,舍鹿、鸣凤,每个名下都有大片水域。 有的适宜种植草药、有的藏有矿脉、有的可以豢养妖兽…… 术书仙船附近没了无主水域。 但是云傲一旦突破,有心谋取的话,不难从妖兽手中抢下水域,到时无论金、木、水、火、土,全部一应俱全。 阙玉道:“我担心,老君直接选中云傲。” “不会。” 卢通摇了下头,道:“云傲早已金丹圆满,如果老君只看修行,不会白费力气栽培你们。” “但愿如此。” 阙玉仍然十分担心。 几人争斗中,云傲并未落入下风,她担心老君急于退隐,提前定下传人。 二人说了一会儿,阙玉惴惴不安地离开。 卢通独自返回杏山楼,进入书房内,取出一本《神变论》开始翻看。 神变宗,古仙之地的宗门,距离洞海宗不远的玄变宗就是此宗的一脉传承。 门中精通变化之法。 肉身不变,用法力变化成披甲力士或者妖兽,与卢通的法门有些相似之处。 “夫君。” 他正看时,一个瘦高人影直接推门而入。 卢通瞥了一眼,继续低头看书,道:“又去哪里了?” 万喜,行踪神秘。 自从来了术书仙船,时常带着属下消失,每次离开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两个月。 万喜眨了下眼,直接坐到龙躯上,道:“夫君知不知道,西边到处机会。” 卢通神色稍动。 地府在西边,怀珠城外的通天绝壁坍塌后,一直没有停歇,继续向南北蔓延,已经破开近千里。 “什么机会?” “什么机会都有,想要什么,直接出手拿就行。” 他眨了下眼,动作一停,看着近在眼前的万喜,道:“你去地府了?” 万喜咧开猩红嘴唇。 “就知道瞒不过夫君,地府到处都是宝贝,我们杀进杀出,不光涨修为,还抢到无数宝贝。” 万喜翻手取出一瓶丹药,道:“夫君一直在找丹药,这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不知道名字,不过比阙家的星花丹好多了。” 卢通接过丹药,随手搂起万喜,道:“和自珍王一起去的?” 万喜眨了下眼。 他又道:“李游海去了没有?” 万喜沉默不语,等了两息才开口,道:“夫君有什么吩咐?” “自珍王到底什么打算?” 卢通直接问道。 自珍王,见多识广,知道的远比一般人多。 经过李游海一事后,他更加断定,自珍王知道其他可以立国的办法,否则不可能打动李游海。 夺取仙船或许就是第一步。 上一次十分巧合,阴差阳错下他也走了这一步,可是接下来却不会这么幸运。 他一直十分好奇。 万喜探出舌头,从嘴角一直舔到脸颊,眼神闪动,表面有水光浮出。 卢通眼神微垂。 抬起龙爪,一把捏住万喜的肩膀,勾爪缓缓落下,雪白长袍上冒出一枚枚血点,很快连成一大片鲜红。 万喜眯起眼睛,慢慢仰起下巴。 卢通张口吐出一枚血灵。 万喜猛地探出脖子,一口吞下,长舒一口气,道:“自珍王准备四处劫掠。” “为什么?” 他又吐出一枚血灵。 万喜再次一口吞下,道:“不知道,他让我们四处打听,不光地府,还有仙船,陆地上的宗门、城池。” “李游海也在?” “对,除了李游海,还有一个夫君的老相识。” “谁?” “三名王。” “嗯?” 卢通心头一跳,手上猛地一用力,又是一股鲜血涌出,万喜整条左臂、小半个身子全部染成红色。 他盯着万喜,道:“自珍王降服了三名王?” 万喜低头瞥了一眼肩头,丝毫不在意伤势,道:“差不多,他们都以自珍王为主。” 卢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张口吐出一条游血蛭。 万喜猛地向后仰去。 卢通一把擒住,道:“别怕,这条可是‘仙丹’。” 一爪挥过,几道雷芒炸开,游血蛭寸寸崩裂,化作一滩嫩红色鲜血。又一爪撕开血衣,挥爪一按,鲜血落在伤口上,仿佛活物一般钻入肉内。 万喜猛地睁大双眼。 “啊!” 一声痛叫后,浑身散出无数血线,开始猛烈挣扎。 卢通纵身飞去,一爪擒住万喜,同时不停地探出爪子,拦下四处挥舞的血线。 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下。 卢通提着万喜,道:“如何?” 万喜倒吊在半空,细长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嘴角挂着莫名笑意。 “极好。” 卢通咧开嘴,提起万喜落在榻上,道:“这次做的很好,打听清楚自珍王的谋划,还有更好的。” “嗯~” …… 隆冬时节。 乌云汇聚,闷雷翻滚,术书仙船外狂风席卷,风裹起雪,变成铺天盖地的白毛风,一时间天地白茫茫一片。 船外大雪、船内小雪。 卢通盘坐在上师府内,送走一波麻烦事,耷拉下脑袋准备休息。 “轰隆!” 一声闷响后外面突然一亮,接着一股磅礴气息袭来。 卢通立即飞出大殿。 天上乌云破开一个窟窿,落下一道刺眼白光。 “天晴了?” “肯定是老君出手,赶走了大雪!” “多谢老君!” 山下响起一阵吵闹。 卢通看着白光,想了一下,脸色稍变,心中涌出一个不妙的猜测。 这时白光中出现一个人影。 云傲。 细眉、冷目,神色和之前一样冰冷,不过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些凌厉气势。 他心头一沉。 云傲突破了。 白光散开,天上乌云迅速退却,几息间阴天转晴。 一个绵长、温和的声音响彻仙船内外:“云傲已入元婴境,大庆三日!” “嗡~” 各种惊呼、欢呼等从仙船各个角落响起,聚在一起犹如又一记闷雷。 “拜见真人!” “拜见云傲真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九十一章 广法晶盘 术书仙船上一派喜气洋洋,街上挂满了彩灯、装饰,来往行人也都一脸喜色。 元婴真人决定了仙船是否安稳。 宝囊真人死后,明面上术书仙船又有了四位真人。 卢府内一片寂静。 卢通、阙玉坐在丰棉殿,全都没有开口。 “小姐,七宝府贴出一张告示。” 阙玉的侍女进来递过一张纸。 阙玉看过后,眼神又是一沉,转手递给卢通。 卢通接过纸张,看了几眼,喃喃道:“新塘、回头岭、九缸、紫金炉……这些地方在哪里?” 告示的内容十分简单。 云傲昭告四方,准备替术书仙船拿回这几个地方。 “新塘有灵水,可以开辟水田。回头岭下面是两条矿脉。九缸是天生的聚灵之地,盘踞了几群妖兽。紫金炉是地热火口,下面有火泥、红光石,还有敛火草药……” “刚突破就这么多动作,看来云傲早有准备。” 二人坐了一会儿。 侍女再次进来递过一封信,道:“小姐,七宝府送来一封信。” 阙玉拆开看过,叹了口气,再次转手递过。 卢通接过一看,挑了下眉头,道:“撼浪大船一艘,鲨船三艘,龟舟十艘,全套法宝,另配三百人份的猎妖法器。” 撼浪大船长一百二十丈,现存只有三艘,分别归元术老君、宝囊、舍鹿。 阙神蓬也可以有一艘,只是以前志不在此,没有命人炼制。 此番阙玉管金,名义上大小船只、法宝、法器等全部归阙玉掌管。 云傲只留三天时间,摆明了要趁这次机会,把宝囊留下的东西全部据为己有。 他看完信件,瞥到右下角的一个印戳,顿时神色稍动。 “这是老君法印?” 拇指大的印戳,红印内纹路纵横,隐约可以认出“元术”二字。 阙玉叹了口气,道:“老君赐下法印,表明亲自出手帮助云傲。之前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卢通也有些怀疑。 大庆三日、赐下法印,如此大张旗鼓,即使没有定下传人,恐怕也少不了试一试云傲能否胜任的心思。 一招间形势陡转直下。 又过了一炷香,典四儿进入殿内,手里也拿着一封信,道:“老爷,这是云傲派人送到上师府的亲笔信。” 信封已经打开。 卢通看了阙玉一眼,问道:“说什么?” “邀请我们三天后一起出手,驱逐妖兽,收回新塘、回头岭等地。” 卢通接过信,看了两眼,随手递给阙玉。 “师妹意下如何?” 阙玉摇了摇头,没有接过,道:“师兄的私事,我不便插手,师兄打算如何回应?” 卢通把信放到旁边,道:“这件事对仙船有利,不好回绝。” 阙玉眼神稍变。 卢通看着阙玉,道:“老君在上,这件事师妹也必须出力,三日后一起同行如何?” “我?” 阙玉有些犹豫。 卢通点了下头,道:“对,不光要去,还必须全力出手,最好能立下大功。” 不去,好处都是云傲的; 去了,才有机会露头。 阙玉想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应下。 “我回去稍作准备,师兄有什么安排,随时派人过来。” “好。” 阙玉起身告辞。 卢通送至门口,返回殿内。 典四儿道:“老爷,还有一件事。” “什么?” “路断了。从南到北,商道、山路、小道,甚至荒山野地,全部有人把守,极难通行。仓库存的金石,最多可以用三个月。” 卢通蹙了下眉头,下一刻不忧反喜,咧开嘴角道:“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 】 典四儿动了下眼珠。 卢通道:“金石不是紧缺之物,我们可以坚持三个月,云傲手里的粮食、草药,恐怕一个月也熬不过。” 典四儿看了一眼门外,小声道:“老爷。” “嗯?” “云傲一反常态,势头如此凶勐,会不会得了老君的提点?” “有可能。” …… 很快三天过去。 日出时分,一艘百余丈长的大船,带着十余艘大小船只驶离仙船。 甲板上。 云傲盘坐在正中央,左手稍下阙玉坐在一条长几后。 再向下,卢通、策仁分别坐在左右。 继续向下,锦崖、观慧、虎旗、绿宇等坐在一起。 场中氛围十分微妙。 云傲看着阙玉,阙玉看向策仁。 卢通上下环顾,心中不停地猜测: 策仁是左师,他来了,看来想左右下注;右师应该也收到邀请,右师不来,看来镰爪沙鹭一脉不想牵扯太深;耀微的珍宝阁一个人也没来,不知是没有邀请,还是打算彻底敌对。 “多谢师妹、师弟前来相助。” 云傲捧起酒杯,扫了一眼阙玉、卢通、策仁。 刚破入元婴不久,法力暴涨,还不能收放自如,说话时声浪如潮,在耳边来回翻滚。 几人赶忙举杯。 阙玉道:“师姐做的事,关乎仙船根基,小妹略尽绵薄之力是应有之义。” “请。” 一起饮下一杯。 云傲看着远处,道:“世事多磨难,破入元婴境才知道我们术书仙船,表面看似安稳,背地里已经及及可危。” 阙玉、卢通对视一眼。 阙玉道:“师姐,难道又有大敌?” 云傲摇了摇头,瞥了卢通一眼,道:“听说师妹与洞海宗弟子一起,在堰后岛上种植了许多染霞麦?” “是有此事。” 阙玉点了下头,再次看向卢通。 卢通心觉不妙。 莫非云傲盯上了堰后岛? 下一刻又觉得不对,染霞麦是夏麦,喜热厌冷,春种、夏长、秋收。现在是冬天,这一季还没有耕种。 云傲道:“听说那人是弱嚣,还是洞海宗的掌门弟子?” “不错,不过负责堰后岛的只是弱嚣麾下的一名寻常弟子。” 阙玉猜不出云傲的打算,一时间有些忐忑。 “师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妹应允。” “师姐请讲。” “我想劳烦师妹接手籍田司,掌管仙船内外的所有田地,以及……” 云傲略作停顿,道:“还有联系周围宗门,采买日常所需的粮食。” 阙玉瞪大双眼。 卢通也十分意外,抬头看向云傲。 云傲扫了两人一眼,道:“实不相瞒。我们采买的粮食迟迟没有运来,如今剩下的粮食只够五日所需。天下之事,能者居之。洞海宗占地广袤,产出极丰,师妹与弱嚣有旧,不如领了籍田司,替老君分忧。” 阙玉想应下,又担心其中有陷阱,不敢直接答应。 她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师姐有所不知,堰后岛是师兄所有,弱嚣也是师兄的熟识所介绍。” 云傲看向卢通。 “卢师弟?” 云傲转变的十分突然,卢通也有些措手不及。 卢通道:“我与洞海宗原家有些交情,粮食之事我会派人联系原家,无论成与不成,我一定尽力而为。” 原家投靠了弱嚣。 典四儿派人与原家商议一起耕种堰后岛,一来二去,最后又找到了弱嚣头上。 云傲嘴角露出笑意,道:“我替仙船上下谢过师弟。” “不敢。” 撼浪大船缓缓前行。 临近正午时,大船周围的湖水开始变化,一眼看起,湖水仿佛分成四层,由上到下,一层透明、一层浅绿、一层深蓝、一层漆黑。 “都!” 船头一个修士吹响水螺。 虎旗站起道:“师姐,新塘到了。” 云傲点了下头,道:“这处水穴刚成不足百年,盘踞此地的狗斑一族,有两头大妖,有谁愿意夺下此地?” 云傲环视一周,在卢通身上稍作停留,继续掠过,最后停在三师弟锦崖身上。 “我来。” 阙玉突然起身。 云傲神色定了一瞬,很快露出笑意,道:“辛苦师妹。” 阙玉走到甲板前,丢出一尊三丈高的六臂傀儡,进入傀儡后一道鬼影钻出,一缕缕黑色粘液涌出,迅速填满傀儡缝隙。 最后取出四支金矛、一根金棍,纵身跃入水下。 “听说阙师姐养了一头欲鬼,一人、一鬼联手实力极强,肯定可以夺下这口水穴。” 虎旗提着一杆大旗,走到甲板边缘,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 观慧道:“虎旗,这里轮不到你出手。即便阙师妹不敌,有卢上师在也一定可以成功夺下。” 卢通眨了下眼。 当年假扮耀微时,观慧的态度十分亲近,现在成了外人只剩下一脸冷漠。 不足盏茶功夫,三丈傀儡破水而出,落在甲板上,一条手臂中抓着一条三尺长的黑鱼。 狗头斑,鱼如其名,头如狗头,尖嘴里长满獠牙。 “逃了。” 阙玉走出傀儡,挥手甩去残存水迹,道:“族群逃了,水穴里只剩下几百条灵智未开的七星斑。” 云傲道:“算他们识趣。留下一艘鲨船,继续赶路。” “是。” 留下一艘鲨船,其余人继续朝回头岭赶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 阙玉再次跃入水下,几息后水面突然炸开,一条数丈长的黑影飞出水面。 甲鳄,喜好吞噬金石,炼入鳞甲,防御极为强横。 “死!” 阙玉紧随而出,刺出金矛,正中甲鳄下颌,锋锐金矛刺入不足寸许。 一人、一鳄刹那僵持。 甲鳄突然凌空一滚,甩开金矛,瞬间逼近到傀儡面前。 阙玉又刺出三根长矛,同时砸出金棍。 甲鳄不闪不避,继续迅速翻滚,卷起一股黑风,金矛落下时勐地张口咬住一条手臂,接着继续翻滚。 “啊!” 阙玉惊叫一声,下一瞬直接被拖入黑风。 黑风席卷,传出一阵十分密集的金属碰撞。几息后,黑风从直径丈许,扩大到覆盖方圆数十丈,厮杀仍未停歇。 “师姐!” 观慧起身离开长几,取出一方大印准备出手。 云傲神色不动,道:“卢师弟,你觉得师妹能否得手?” 卢通看着黑风,眼神十分平静,道:“即便赢不了,也不会输。” 甲鳄防御强横。 阙玉丝毫不逊色,有傀儡、虹英相助,相当于多了两条命,就算想输都不容易。 “轰!” 黑风一头砸在甲板上。 一支手臂扬起,刺出一矛。金矛刚落下,又是几条手臂扬起,接连砸出拳头。 大片鲜血溅出。 黑风散开,只见傀儡浑身染血,压在一条残缺不全的甲鳄背上。 阙玉继续落下拳头,砸出大片鲜血、肉泥。 “师妹。” 卢通喊了一声。 阙玉终于停下,慢慢转过头颅。 卢通道:“还有多少甲鳄?” “应该没了。我以为他们也逃了,没想到还有一个藏在暗处偷袭。” “可以了,过来歇息。” 阙玉走出傀儡,迈出一步膝盖突然一软,险些跪在甲鳄流出的鲜血中。 阙玉没有返回自己的长几,而是坐在卢通旁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太久不动手,突然被偷袭,险些无力反抗,好在有虹英防备……” 卢通递过一杯酒水,道:“赢了就好。生死厮杀从不看手段,只看结果。” 阙玉接过酒杯,一口饮下,长吐一口气。 “多谢师兄!” 云傲看着不远处的甲鳄尸体,神色渐冷,道:“胆敢出手,看来这里的甲鳄不会善罢甘休。” “师姐,交给我吧。” 锦崖取出一杆大戟。 云傲道:“锦崖、观慧,你们领一艘鲨船守在这里,只需防备,不必有其他动作。” “是!” 留下二人和一艘鲨船,剩余人继续赶路。 云傲离开长几,走到甲板最前方,看着远处的无边水面,道:“九缸,那里必定不会善了。” 卢通游走到旁边。 “听说九缸环山中彩贝无数,为首的是一只元婴真妖,师姐有把握应对?” 九缸,连续九个环形山,形如摆在湖底的大缸。 山中珊瑚繁盛、妖兽众多,以彩贝最闻名。彩贝并非一种妖兽,而是一大类,贝壳五彩斑斓,十分好看。 云傲深吸一口气,卷起一阵狂风,接着缓缓吹去。 “那头真妖有我应对,若有其他对手,还请师弟出手。” “好。” 临近黄昏。 撼浪大船速度减慢,最后停在水面一动不动。 卢通看向水下。 云傲走出一步,落在水面上,轻轻跺出一脚。 方圆百丈内水面凹陷,下陷丈许后,勐地炸开,溅起无数雪白浪花。 “绘空,出来!” “哇呜~” 一声稚嫩叫声,水面突然变成彩色,有蓝、白、黄、红、紫、绿等,颜色极其丰富,单是蓝色就有浅蓝、天蓝、墨蓝、靛蓝等几十种。 云傲纵身飞起,祭出一轮刺眼白光。 “广法晶盘!” 阙玉突然说道,声音听起来十分惊骇。 卢通有些疑惑,问道:“什么?” 阙玉死死盯着光轮,道:“老君的护命灵宝,广法晶盘!竟然,竟然……” 卢通瞬间意会。 护命灵宝,竟然赐给了云傲,看来元术老君对云傲十分重视。 章节目录 第五百九十二章 尚麟 “哗啦啦……” 刺目白光中,湖水倒涌,在百丈高的半空中汇聚出一池天湖。 “哇呜~” 稚嫩叫声再次传出。 斑斓多彩的湖面突然变得十分平静,水浪全部消失,水面仿佛变成了一大块彩色琉璃。 撼浪大船、鲨船等全部被冻在原地。 “碎!” 云傲挥手一按,天湖翻涌化作一枚巨大无朋的掌印。 掌印落下。 “当!” 湖水化作的掌印、彩琉璃互相碰撞,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金属轰鸣。 巨响中,湖面一分为二,一道长近数里的雪白长刃破开水面,瞬间切开掌印,残存长刃继续杀向云傲。 云傲运出法力。 广法晶盘骤然一亮,无数白光汇聚,形成一面盾牌拦下长刃。 “绘空,还不出来!” “当真要不死不休?” 湖面隆起一条山脉,滚滚湖水从两边流下,露出一座布满数百条纹路的彩色“山丘”。 彩虹贝,贝壳五彩斑斓。 幼年时每年长一条寸宽纹路,成年后每五年一条尺宽纹路,破入元婴境后百年左右才有一条丈宽纹路。 甲板上,卢通看到三条丈宽纹路,立即运起法力,口中钻出无数轻纱、碎花。 云傲继续运出法力。 广法晶盘越来越亮,一轮刺眼白光飘在高空,仿佛一轮小太阳。 黄昏重新变成了正午。 “水摆莲!” 水汽翻涌,钻入白光中化作一枚枚尺许大的雪白莲花。 “好,好!” 水面轰然炸开。 彩虹贝冲出水面,犹如一座千余丈长的百色山峦破水而出,一头撞向云傲。 狂风、巨浪席卷,撼浪大船的船头高高扬起。 卢通走出一步,化作一条近三十丈长的神龙,一爪按在船头上。 撼浪大船重新落下。 下一瞬,卢通脸色瞬变,甩出尾巴卷起傀儡,直接丢出船外,喊道:“小心!” 水下一抹黑影袭来。 一左、一右,两条狭长黑影迅速靠近船底。 “唰!” 两片贝壳,好似两片狭长大山,破水而出,夹向撼浪大船。 “师兄!” 阙玉返回甲板上,护住虎旗、绿宇。 卢通吐出一口气,吹出无数纱帐、散花,横在甲板上,同时探出前爪、后爪,拦向两片贝壳。 “吱……” 龙爪接住贝壳,勾爪瞬间完全没入。 一股磅礴巨力袭来。 卢通前后支撑,用力一捏,铁铸一般的龙爪直接捏碎一大块贝壳。 表面黝黑的贝壳,内部白皙如雪。 “师兄,是双头巨蚌,撼浪船可以承受三次重击。” “好!” 卢通用力一蹬,后爪蹬碎贝壳,一头撞向前方。 滚滚雷芒炸开。 他撕开阻拦的贝壳,跃出包夹,化作一头雷兽扎入水中,朝湖底遁去。 水下五光十色、黑影重重。 一只只彩虹贝飘在水中,发出莹莹彩光,其中错落着一头头大小不一的黑影。 其中最醒目的一个庞大黑影,长宽三里,一头长、一头短,两头各有一对山川般的巨大贝壳。 双头巨蚌,一共四个贝壳,轮廓好似一把怪异剪刀。 无数暗浪袭来。 彩虹贝、瞳贝、尖口螺等,纷纷闭合贝壳、收敛身躯,化作一枚枚箭矢,径直撞向卢通。 卢通随手一拨。 雷网四散,周围湖水沸腾了一般,开始猛烈翻滚。 数百只贝妖、螺妖,杀入雷网后,好似撞到了一堵无形墙壁,速度突然减慢,接着朝水面浮去。 一只百种颜色的彩虹贝破开雷网。 卢通埋头迎上去,探出龙爪,一爪按在贝壳上。 勾爪落下。 贝壳上闪过一层亮光,勾爪从贝壳表面一擦而过,留下几条浅浅的凹痕。 卢通有些意外。 彩虹贝,贝壳不硬,不过十分滑溜。 “噗!” 彩虹贝的尾部喷出一道水浪,速度突然暴涨,好似一枚巨大斧刃,落向卢通胸口。 卢通立即摆动鬃毛。 数十丈长的鬃毛,在水中轻轻一荡,卢通随之一摆,好似一条软鞭,十分灵巧地避开斧刃。 无骨风蛇的身法。 修行数载,肉身、人轮、身法等全部各有进境。 彩虹贝来不及停下,也无法改变方向,径直从旁边穿过。 卢通眯了下眼,猛地挥出雷爪。 “咚!” 上面响起一声闷响,双头巨蚌重重地夹住撼浪大船。闷响中,雷爪撕出五条雷蟒,落在百色贝壳上,炸开五道近尺深的凹痕。 “噗!” 彩虹贝喷出一股水浪,立即遁走。 卢通没有理会,继续冲向湖底,落在巨蚌旁边,接连挥出龙爪。无数粉屑飘落,几息间凿处一眼直径近十丈的大洞。 洞大,可是巨蚌更大。 仅仅是金丹境的双头巨蚌,竟然堪比一座小山。 “咚!” 又是一声闷响。 卢通仰头瞥了一眼,又低头看去,然后甩动鬃毛,好似一枚落叶,看似缓慢、实则迅猛地飘落下去。 巨蚌正中,两对贝壳的连接处,有一块枣核形的贝壳。 他拨动龙爪,逼近到前方,挥出一爪,黝黑贝壳上立即浮出几条白色爪痕。 这里的贝壳很硬,不过远不如无窍白象。 卢通动作不停。 “吱……” 几十道爪痕迅速连成一片。 “噗!” 彩虹贝再次一头撞来,贝壳闭拢的地方,一抹白光吞吐不定。 卢通摆动鬃毛避开。 彩虹贝穿过时,贝壳张开一丝又迅速闭合,吐出一道雪白长刃。 长刃落在鳞甲上。 黑白鳞甲上闪出一层雷光,与长刃互相磨灭,半息后长刃消散,鳞甲表面的雷光也敛入鳞内。 卢通继续落下一爪。 龙爪抬起时,瞥见不远处伸向水面的贝壳再次开始闭合,立即停下手中动作。 撼浪大船上带了几百人。 这些人不能死。 他运起法力,无数雷芒炸开,接着滚滚雷芒汇聚,在爪间化作一柄十丈雷剑。 “去!” 雷剑一闪而过,刺入不远处的贝壳根部。 正在闭合的贝壳突然停下,接着不再闭合,反而缓缓张开。 一股水浪涌来。 卢通仰头看去。 只见双头巨蚌的一个贝壳缓缓落下,好似一座小山镇压下来。 他正准备避开时。 几百朵雪白莲花落入水中,花瓣四散,一时间无数花瓣飘落。 一个花瓣碰到正在下沉的贝壳。 一声闷响,贝壳上炸开一个直径近丈的大洞。 “哇~” 绘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稚嫩叫声变得十分虚弱。 “滋滋!” “哇……” 一串嘈杂刺耳的鸣叫中,彩虹贝、瞳贝、尖口螺等四散逃走。 花瓣炸开的闷响不绝于耳。 卢通看向慌忙逃窜的双头巨蚌。 少了一个大贝壳,巨蚌逃窜的动作十分狼狈,而且异常缓慢。 他看了一息,没有再出手,收敛眼神朝水上浮去。 绘空没死。 这头巨蚌,杀了没有大好处,反而可能引来记恨。 水面彩光粼粼。 太阳已经落下,广法晶盘悬在空中,洒下大片光芒,照在水面漂浮的彩虹贝上,反出一道道五彩光芒。 “休整一夜,明早继续出发。” 卢通跃到甲板上。 阙玉、虎旗等人,正在救治受伤的弟子。 甲板另一侧摆了一排尸体。 他返回长几后,倒了一杯酒,吸入口中。 一抹白光从上首处飞来。 卢通抬爪接住,朝上面看去。 云傲微微颔首,道:“师弟辛苦了,这是老君炼制的星猿献果丹,一枚可抵三十年修行。” 卢通瞳孔一缩。 三十年修行。 他四处寻来的丹药,一枚短则可抵半月,长则可抵三两年,从来没有一枚丹药可以超过五年的。 云傲送出的丹药,起码可以节省数年时间。 这份礼很重,远比出一次手贵重十几倍。 云傲闭上双眼。 卢通捏着丹瓶,看了一息,道:“多谢师姐!” 不远处,阙玉回头看了一眼,眼神稍黯,轻吐一口气,继续救治受伤的弟子。 第二天。 撼浪大船稍作休整,迎着晨光驶入无边湖泊。 正午过后。 天上乌云汇聚,又有暴雪将至。 撼浪大船驶入一片浑浊水域,迎面吹来的水风中却带着一些暖意,仿佛夏天的热浪。 “嘟!” 水螺声响起,船只纷纷停下。 “谁去探一探紫金炉?” 阙玉摇了摇头,道:“师姐,听说紫金炉内都是浑浊泥水,我的傀儡已经受损,不宜再涉险。” “无妨。” 云傲直接看向卢通,道:“在场众人,唯有师弟的手段最犀利,辛苦师弟下去一探虚实。” “好。” 卢通纵身一跃,化作一条近三十丈的黑影钻入水下。 紫金炉,一座浑圆矮山。 山上遍布裂缝,缝隙内红光闪烁,时不时喷出一股赤红火浆,热流冲撞,卷起大片泥沙,把方圆数十里内搅为一片浑浊。 卢通钻入炽热泥水中。 游走了近一刻钟,没有碰到任何妖兽,最后落在矮山上。 他看着爪下红光,随手抓起一把炽热火泥,突然明白了耀微为什么不来。 紫金炉,地热丰富。 火泥、红光石,蕴藏了海量火力,采集回去可以用来取暖。 耀微管火。 此时冬季未过,取暖法器是耀微最赚钱的生意,凭此笼络了大批铁匠铺、法宝铺、炼器师等。 云傲夺下紫金炉,相当于给了耀微一记重击。 “真人……以力破局,当真是不可抵挡。” 卢通丢下火泥,四处找了一会儿,看见许多灵草连根拔出、火脉暴力截断的痕迹,反身离开此地。 甲板上。 他跳上围栏,甩掉鳞甲上的水迹,道:“逃了,离开前大肆破坏了一番。” “八成是老泥鳅听说了师姐的实力,不敢反抗!” 虎旗一脸喜色。 云傲神色平静,道:“出发,继续下一个。” 九缸之后再没有任何阻拦。 一行人奔波九日,载着满船的各处产出,大胜而归。 卢府。 卢通独自返回府内。 不久后,典四儿听到消息,从上师府匆匆返回,问道:“老爷,如何?” 卢通摇了摇头。 “静观其变,以后不要与云傲为敌。她有什么吩咐,我们尽量配合。” 典四儿眼珠内白光跳动。 “传人就这么定了?” “应该还没有。” 卢通舒了口气,道:“老君赐下了随身灵宝,起码有了栽培的心思。至于会不会定下,要看云傲的手段如何。” 典四儿瞬间意会。 他又道:“还有一件事,派人与原家商议一下采买粮食之事。商路断了,云傲准备把籍田司交给阙玉。” 典四儿有些意外,想了一下又很快明白了,弯起嘴角,道:“知人善用,看来云傲已经有了船主的胸襟。” …… 光阴似箭,一转眼便是几个年头。 陆地上风云变幻,各地接连立国,无数新旧之物,改头换面之后,全部变成崭新之物再次出现。 商道变国道,城池变国都,各地人变成了各国人。 谈人、说事之前,开始先冠上一个“某国”的称谓。 术书仙船好似世外之地。 外面的纷纷扰扰与它毫无关系,十分平静的度过一年又一年。 上师府。 一条近六十丈的神龙盘踞在雷山上,仰头看向南方的陆地,喃喃道:“十年到了。” 当年苦凰说过,一页宗的机会,短则十年、长则三十年。 从近年打听到的消息看,四国已经立下两国,应该用不了三十年,那一天应该不远了。 日暮渐临。 卢通看着上师府外逐渐断绝的来人,心头莫名一松。 上师是个苦差事。 每天各种事情缠身,大事、小事全是烦心事,他受不了,典四儿也受不了。 船主之位还没有定下。 二人不敢放松,不得已之下,只好互相轮换,挨个坐镇上师府。 他纵身一跃,遁出上师府,好似一条无骨蛇,朝卢府飘摇而去。 杏山楼,书房内。 卢通进入房间。 典四儿抬头一笑,道:“老爷,回来了。” 桌边摆了两杯茶水,冒出丝丝热气,一看便知刚备下不久。 卢通摇了摇头,过去吸入一口茶水,随意瞥了一眼桌上,眼神刚挪开又重新看去。 “这是新地图?” 桌上摆了一张五彩纸张,上面分成一大块、一小块,各种颜色错落,起码几百块。 典四儿从椅子上挪开一些。 卢通直接缠绕过去。 典四儿道:“万易派人送来的,她准备开辟一条商路。” 卢通在地图上找了几眼,找出傲山城的位置,道:“尚麟,傲山城成了尚麟国的国都?” “嗯。” 典四儿取出一封信,抽出信封,道:“古仙之地,瑞麟山的传承。国兽是麒麟,国主叫孔繁,之前是奉烛宗弟子,也是孔家嫡子。” 卢通接过信,开始翻看,看到一行字后眼神稍变:黄甲,五方大元帅。 当年就是黄甲擒住了典四儿。 若非擒气宗出面,恐怕最后凶多吉少。 他看了一遍尚麟国的大致介绍,放下信,道:“万易呢,现在是什么身份?” “没有身份。” 典四儿勾起嘴角,神色有些玩味,道:“万易欲念极重,这次毫无所得,还有这么多人爬到头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卢通也咧嘴一笑。 “欲鬼伤人也伤己,黄甲老儿若敢大意,免不了自食恶果。”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九十三章 夫人 静室内。 卢通盘坐在水玉长榻上,睁开双目,轻吐一口气。 “还差一点。” 金丹内,纹路四散,长出一丝丝极细密的灿金丹肉,只剩下最中央一点,源源不绝的吞噬法力,却始终无法填满。 金丹三境,丹皮、丹肉、丹骨,此处是最后一点丹肉,也是最开始的一点丹骨。 仅此一步,有人为此耗费十年苦修。 临近黄昏。 太阳还没有落山,典四儿进入静室,看到卢通已经停止修行,直接道:“老爷,打起来了。” “哪里?” 卢通没有太多意外。 各国之间的厮杀已经不止一起。 从立国开始,各地就陆续传来互相厮杀的传闻,开始的缘由五花八门、稀奇古怪。 有国界矛盾,相邻国家争夺一座山、一条河等,经常大打出手; 有习俗冲撞,养狗的、放羊的、喜好阴天布雨的、喜好晴天驱云的,互相下药、使绊子; 还有越境掠夺…… 典四儿道:“济国、幼狐国。” 卢通神色微动。 两个老相识。 济国,国主是弱嚣,原家也在此国效力;幼狐国,国主是角竹筝,庸慵正在此国内。 “为什么动手?” 典四儿递过一张纸,上面从上到下一共排了五行字。 “幼狐国,内部位阶分明,狐女、神灵是第一等,香狐、幻翎狐、星彩灵鲸是第二等,人是第三等,其余妖兽是第四等,半妖及灵智未开的野兽是第五等。” 他扫了一眼,道:“人间妖国,弱嚣主动出手剿灭幼狐国?” “差不多。幼狐国当年招募百姓,不少人来自洞海宗地界,至今还有亲朋好友留在济国。如今被妖兽欺压,计划投奔济国,途中发生了几次摩擦。最近几天已经从暗斗变成了明斗。” 附近地域,安静了十余年的平静再次被打破。 卢通道:“会不会波及我们?” “目前不会。两国的国道没有关闭,一边交战,另一边还在交易。不过继续下去,可能会愈演愈烈,我们得早做准备。” 他摇了摇头,随手丢开纸张,道:“你和阙玉商议,我要抓紧修行,没有余力分心。” “还是没法突破?” “嗯。” “要不我去找云傲,设法买来一枚星猿献果丹?” “再等等。一页宗内已经立下三国,还有一国没有立下,我们还有时间。半年内不突破,我亲自去见云傲。” …… 卢府。 一个眉眼伶俐的侍女,从外面进入府邸,穿过丰棉殿,脚步匆忙地走向杏山楼。 “站住。” 一个瘦高人影拦在前面。 春杏赶忙停下,行礼道:“拜见夫人。” “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回夫人,阙小姐送来一封请柬,邀请老爷明早去阙府一行。” “请柬呢?” 春杏从怀里摸出请柬。 万喜伸手拿过,道:“老爷忙于修行,以后只要我在府里,有任何事先找本夫人请示,明白吗?” “是。” 万喜转身进入楼内。 静室中。 卢通正在修行,察觉有人进来,睁眼看了一下又重新闭上。 “夫君?” 万喜直接爬上水玉,抬手抚摸泛着一层幽光的鳞甲。 “什么事?” 卢通蹙了下眉头。 万喜,平时不来,但是只要典四儿不在府内,十有八九会出现。近年典四儿经常坐镇上师府,万喜只要没有外出,几乎每天都过来。 “我知道自珍王想干什么。” 卢通勐地睁开眼。 万喜已经凑在脸前,艳红嘴唇勾成一轮弯月。 他长吸一口气,按下法力,道:“他想干什么?” 万喜没有开口,脸上的笑意逐渐变浓,嘴唇一点点分开,露出雪白银牙。 二人对视一息。 卢通突然探出龙爪,把万喜擒入怀里,勾爪撕开几道狰狞血口,接着吐出两条游血蛭,全部按入伤口。 “啊,哈哈……” 万喜痛叫一声后,突然开始狂笑,接着勐烈翻腾、挣扎。 水玉长塌上的裂纹迅速蔓延,几息间整条玉榻的每个角落全部是裂纹,看起来好似无数枚碎玉粘在一起。 许久之后。 “呼~” 万喜轻吐一口气,彻底瘫软不动。 卢通伸出一根指头,把万喜的头颅拨到正面,道:“说吧,自珍王有什么谋划?” 万喜眯着眼,脸上再次浮出笑意。 片刻寂静后,终于开口,道:“不够。” “什么?” 卢通眯了下眼。 万喜仍然笑着道:“两条游血蛭,不够。” “你要多少?” “娶我。” “嗯?” 卢通探出爪子,一把提起万喜。 万喜睁大双眼,眼中布满血丝,嘶声道:“我要当卢府的夫人,不管是谁,哪怕是典四儿,也得叫我夫人。” 卢通神色平静,心中浮出几个念头。 万喜,孔家的夫人,只不过傲山城孔家修行《十二竹节经》,迎娶夫人是为了盗取修为。 名为夫人,实为鼎炉。 万喜在孔家,积攒了无数怨恨,也生出了无尽欲求。 欲求,深厚、执拗、还有些扭曲。 他收拢龙爪,把万喜摆在龙躯上,道:“当年在孔家,没人当你是夫人?” 万喜神色一僵,下一瞬脸上绽开一抹更浓的笑意。 “你给不给?” “给。” 卢通没有犹豫,直接点头应下。 万喜没有欣喜,反而有些怀疑,道:“什么时候?” “你定。” 卢通伸出龙爪,撩起万喜的长发,一枚枚勾爪从发间捋过。 万喜眼神闪烁。 “你想干什么?” 卢通咧嘴一笑,道:“我也有一个条件。成亲是大事,我无亲无故,可以独自做主。你不一样,即便是再嫁,也该有家人过来,到时把万易叫过来。” 当年暗夺孔家的化妖法门,还带走少夫人,傲山城街头巷尾早有传闻,他和孔家之间仇怨不浅。 如今孔家翻身了,他心存忌惮,一直不敢去傲山城。 可是这些年过去,万易也没有离开傲山城,不敢见他,肯定心里有鬼。 万喜道:“我也可以自己做主。” 卢通摇了摇头,道:“想成亲,就把万易带过来。这件事我答应了,说吧,自珍王想干什么?” 万喜翻身坐起,纵身跳到玉床下。 “现在还太早,等你娶了我,再告诉你不迟!” 说完丢出一张请柬,迈步朝门外走去。 卢通接住请柬,动了下龙爪,最终又按下用强的念头,目送万喜离开房间。 …… 第二天一早,卢通独自前往阙府。 门口,两个头戴发冠的丫鬟已经在等候。 卢通疑惑了一下,很快心头微动,睁大双眼,眼神中生出一抹喜色。 两个丫鬟,头戴发冠、身穿云纹白袍、脚踩莲花软靴,和上次面见老君前,服侍沐浴的丫鬟一样的装扮。 “上师,小姐命我们带上师沐浴。” “好。” “上师随我来。” 卢通咽了下喉咙,迈步跟上。 阙府西边,一样的地方,一样的流程,入水、刷鳞、梳毛、磨角、磨牙、淋香…… 临近正午。 卢通裹着一层白烟遁入另一座院落。 和上次一样,院落中摆放了两张四方床榻,阙玉正坐在其中一张方榻上。 卢通游走到另一张榻上,瞥见长几上一枚熟悉的符箓,心中大石落地,道:“师妹,这次机缘从何而来?” 阙玉也有些疑惑。 “不知道,昨日评定优劣,我侥幸拔得头筹,准备前往天外天修行。老君突然吩咐,带上师兄一起前去。” 卢通想了一下,心中涌出一个猜测。 莫非近年引导阙玉效彷列国,此举暗合老君心意,因此才赐下这次机缘? 正午时分,太阳悬挂在头顶上方。 卢通仰头看去,白光刺得双眼生疼,一眨眼,天地突然翻转,太阳似乎坠落到了眼前。 一阵水风吹来。 卢通看向周围,发觉已经坐在了莲花蒲团上。 “拜见老君!” 卢通、阙玉对着青光弥漫的无边高墙,一起躬身行礼。 高墙内寂静无声。 一艘独木小舟从青光内驶出,宁海戴着枷锁、镣铐,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朝二人扇出一捧青光。 “多谢师兄。” 阙玉朝宁海行了一礼,又朝卢通解释道:“这是老君亲自采集的真气,极易炼化,师兄抓紧修行。” “好。” 卢通朝宁海点了下头,立即闭目修行。 沉入神魂。 法门运起,一抹青光直接钻入神魂空间,随着《赤云化妖经》运转一周,青光直接炼化为法力,接着又是一抹青光涌来。 】 滚滚法力没入金丹。 卢通忘记了疲倦,也忘记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咯吱。” 他勐然惊醒。 “低头”一看,瞬间透过神魂,看到了悬在眉心的金丹。 金丹如山。 金丹看似没有变化,可是比之前,却多了一股沉重、雄伟、不可撼动的意蕴。 丹肉圆满,丹骨已生。 卢通心神一热。 这时,无数白雾翻涌过来,“眼前”突然变亮,无边白光中一个人影缓缓走出。 眉眼一片白,看不真切,可是看到后心中却莫名觉得十分亲近、和善。 “卢通,你的机缘来了。” 卢通头脑异常清晰,已经明白了这里是梦境,而眼前之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正是元术老君。 “晚辈卢通,拜见老君。” “一年内,一页宗会陆续传讯,你提早过去免得误了机缘。此次一共九人争夺,其中有古仙传人、大能后裔。你实力尚可,不过想夺下一页仙书,心智比实力更重要。” “多谢老君指点!” “早日破入元婴,术书仙船有你一席之地。” “弟子一定竭尽所能,替仙船效力!” 卢通有些激动。 进入术书仙船十多年,第一次得到老君的亲口应允,以后无论谁是船主,他全都安然无忧。 “我记下了。” 元术老君融入白光中,接着白光褪去。 卢通缓缓苏醒,睁开眼看见一个幽静院落,略一思索才明白已经返回了阙府。 “师兄?” 他从长塌上爬起来,神色有些懵懂,一时间无法分清,破入金丹后期是在梦中,还是入梦之前。 “师兄?” 阙玉又唤了一声。 “嗯。” 卢通有些心神不宁,随口应了一声,立即沉入神魂世界。 再次看见如山金丹,终于松了口气。 他睁开双眼,看着站在塌边的阙玉,道:“师妹,怎么了?” “老君多留了师兄三日,可是有什么吩咐?” 卢通露出笑意,道:“恭喜师妹,术书仙船即便不是师妹的囊中之物,也必定有一席之地!” 他不是老君传人。 阙玉才是他与术书仙船之间的纽带,他有一席之地,阙玉的地位只会高、不会低。 至于丢开阙玉。 他不会做这种蠢事,元术老君也不会如此昏聩。 …… 杏山楼,卧房。 卢通收起所有血种,恢复人形,马蹄子搭在床尾,道:“我走后,你记得多和阙玉、云傲来往。” “耀微呢?” 典四儿裹着一层轻纱,蜷缩在怀里。 卢通道:“耀微没机会了。老君要的是斗而不破,无论如何争斗,不能有损仙船。耀微为了法宝生意,故意使绊子,已经越界了。” “哎。” 典四儿叹了口气,道:“只剩下阙玉一人,恐怕挡不住云傲。”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道:“不会,老君心意难测,专门提点我,背后应该还有深意。” “难道……” 典四儿撑起身子,话还没说出口,自己先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了?” “难道老君想传给我们?” “哈哈。” 卢通哑然失笑,道:“这种大好事,落不到我们头上,即便砸下来,也是一个大陷阱。” “也对。” 典四儿重新蜷缩回去。 卢通抬手从背上抚过,唏嘘道:“日出天地正。不成元婴,终究只是陪衬,希望这次可以如愿。” “要不我跟老爷一起去?” “不用。这次离开不知道多久,不能因此丢了仙船的根基。” “那……让万喜一起去,万一要动手也有帮手。” 他动作稍缓。 典四儿瞬间察觉到变化,伸出右手点在心口,道:“万喜怎么了?” 卢通沉默了一下,道:“万喜想做夫人。” “我知道。” 典四儿伸出一根手指,绕着心口划了一圈。 卢通低头看了一下,道:“不是口头上的,她想再成一次亲。” “再成一次?” 典四儿抬起头,嘴角勾起,可是却没有一丝笑意。 章节目录 第五百九十四章 四国 “冬、冬、冬!” “龙王,留步!” 一个中年人站在荒山上,一边敲响铜锣,一边朝天上大喊。 半空中。 卢通收敛法力,落向荒芜山头,道:“什么事?” “龙王,前面是我们‘底阳’国的地盘。国主下令了,不许乱飞。” 卢通蹙起眉头。 各国规矩繁多,有的要申领路引,有的必须走国道,有的还要付一笔不菲的过路费。 一路走走停停。 走了三个月,距离一页宗还有接近一半的路程。 他看着前面荒芜的山峦、野地、河流,拿出地图找了两眼,停在一片无主空地上,道:“你们什么时候立国的?” “上个月月中,从大荒山、到半坡窝,还有喙鼻河,都是我们的地盘。” 卢通拿出笔,标出底阳国,道:“我从截水湖过来,准备去之前的云英城。如何才能通过?” 中年人修为低微,衣着寒酸,一身粗布衣裳,背后挂了一个大布袋子。 闻言拽过袋子,抽出一条小蛇,道:“这是我们底阳国的引路灵蛇,外面的进来,必须请一条灵蛇。” 小草蛇,白腹、青背,长仅四尺稍多,灵智未开,嗅到卢通的血脉气息,十分乖巧地吊在半空。 “几枚丹药?” “一株十年份的草药,没有草药,十枚玉屑丹也行。” 卢通摸出小半瓶玉屑丹,随手丢出去,接过小草蛇。 玉屑丹,用来替代银子的丹药。 出门时典四儿专门拿来一百瓶,本以为用不上,没想到一路派上了大用场。 中年人收下丹药,道:“龙王,不能飞太高,只能沿着喙鼻河飞,出去时在梁子湾交回引路灵蛇。” “知道了。” 卢通提着小草蛇,朝前方的河流飞去。 一路向南。 历时大半年,终于到了虎口关外。 虎口关变了。 犬牙交错的乱石间,多了许多棚屋、石洞。关外,原本荒芜的砂石地上,种了许多荆棘,偶尔几只野兔、蜥蜴从荆棘中一闪而过。 还有一座高近三百丈的高山耸立在不远处。 “止步!” 下方响起一声大喊。 卢通心头一叹,一路上各种叫喊听了几十次,最多时一天就遇到了三次。 他落向关口,看到一个散发修士牵着一头虎头犬,神色稍动,道:“宋天王在哪里?” “敢问前辈姓名?” “卢通,宋天王的故交。” 一页宗一分为四,以云英城为中心,除了内城外,东西南北各归一国。 伏国占据西方。 西外城、虎口关,全归伏国所有,继续向外,虎口关外还有大片无主的荒山、戈壁、野地等。 散发修士赶忙行礼,道:“天王在犬神山,前辈稍候,我这便派人禀告。” “好。” 卢通进入关口旁的小屋。 一刻钟后,外面传来一阵犬吠。 “喔、喔!” “汪!” “嗷、嗷……” 低沉、洪亮、悠长,各种狗叫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十分嘈杂。 卢通走出房间。 门外多了一辆车辇。 犬车,近百头颜色各异的威勐巨犬,拉着一个石质大辇。 最前面七头全部是筑基境犬妖, “卢兄!” 宋言柏从大辇上站起。 十多年不见,宋言柏变得更加雄壮,下巴、两腮蓄了一丛黑须,披头散发、身披大氅,好似一头熊妖。 宋言柏跳下大辇,道:“我这百色犬车如何?” “不愧是牧犬天王,果然非比寻常。” “上辇,一起回山!” “好。” 二人正准备登上车辇。 不远处传来几声呼唤。 “爹!” “爹……” 卢通挑了下眉头。 百色犬车一路奔驰,拖出滚滚烟尘,车停了,烟尘迟迟不散。 几个黑影冲出烟尘。 几个五、六、七、八岁的男女骑着巨犬,停在旁边,接连鱼跃而下。 最先一人冲到宋言柏面前,大声道:“爹,我赢了,我第一个追过来!” “啪!” 宋言柏落下一巴掌,重重地拍在脑门上,道:“好小六,真是好样的!” 男孩疼得龇牙咧嘴,很快又浑不在意地看向卢通,道:“龙?爹,从哪里抓来的?” “哈哈……” 宋言柏张口大笑。 卢通探出爪子,一把捏住男孩,举起道:“你儿子?” “对!怎么样?” 他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其他几个男孩、女孩,道:“他们也是?” “当然了。” “不愧是牧犬天王。” 卢通咧嘴一笑,把男孩放在地上。 宋言柏走出几步,抓起儿子、女儿们,挨个丢出去,道:“回山了,看你们哪个先跑回去!” 几人十分灵巧的落在犬妖背上。 “赛电,快跑!” “追!” 宋言柏目送他们远去,回头道:“回山。” “好。” 二人登上大辇,一起朝不远处的高山跑去。 犬神山。 后天凋琢而成的山峦,外形像一只踞坐的低头巨犬,眉、眼、牙、毛、尾等栩栩如生。 百色犬车卷起一道烟尘,从犬尾位置奔上犬背,一路向上,最后在犬颈后方停下。 犬颈上有一座大殿。 殿前堆了一片细腻黄土,三个光熘熘的小婴儿,和一大群小奶狗正在土堆里摔跤、拉扯。 卢通飞出车辇,看着几个婴儿,神色稍动,道:“他们也是?” “老十三、老十四、老十五。” 宋言柏扫了一眼,直接朝殿内走去。 卢通看着混在一起的婴儿、小狗,心头突然一阵触动。 人、狗共处。 不知是把人当成了狗,还是把狗当成了人,又或者…… 他看向走进殿内的背影。 或者在宋言柏的眼中,人、狗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进入殿内。 长几上已经摆出了熟悉的旧骨、浑酒。 卢通盘坐在一条长几后。 宋言柏举起酒坛,道:“卢上师,干!” “宋天王,请!” “哈哈!” 二人一起饮下一坛。 “爹,我还是第一!” 刚才的男孩大步走进殿内。 宋言柏拿起一根旧骨,随手丢出去。 “滚!” 男孩接住骨头,被骨头中的力道带得摔了一个跟头,接着一刻不敢多呆,拿着骨头连滚带爬地逃出大殿。 卢通放下空坛,道:“宋兄教儿子的方法倒是别致。” “难教。” 宋言柏摇了摇头,重新拍开一坛酒,道:“授言、讲理、明义、修法,能学会的不必教,学不会的教不会,摸不透的又不敢教,不如顺其自然,全凭各自造化。” 卢通略微听懂一些。 无为教化。 教者有师,有师必有良师、差师。 唯有自然之教,无师说教,只需要“睁眼去看”,见礼知礼、见义知义,登丘陵可知八方,观星辰便知日月。 他想了一通,收敛杂念,没有再搭理宋家的家事。 “宋兄,一页宗一分为四,可有什么变化?” “什么都变了,一家宗门变成了伏、槃、杖、齿四个国家,整天争斗,恐怕过不了几年就会大打出手。” 卢通来时已经打听过一页宗的变化。 一页宗的争斗远比别处激烈。 早在立国之前,消息还没有放出,几家已经开始施展手段。 伏国最先出手,诬陷占据千穴山的“齿”国是妖国,拉拢了一大批本属于齿国的南城百姓。 槃国最阴险,占去了城北的坟地,假意放出消息,有人修行炼尸之法,让百姓过去迁坟,结果去时还是城北,到时已经成了槃国,强行留下大批百姓。 杖国最后立国,可是却独自霸占了整个内城。 伏、齿、槃、杖。 四国毗邻而居,时间虽然不久,但是彼此的仇怨已经十分深厚。 他此行是为了无字仙书,继续问道:“一页宗呢?” “一页宗?” 宋言柏灌下一口酒,道:“没了。” 刚说完又摇头道:“不对,宗门不显,但是四国上下,全是宗门所有,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号。” 卢通道:“我此行是为了一页宗的仙书,宋兄可有听闻?” “六张散页?” “不错。听说一共有九人争夺,宋兄可知道一页宗准备用什么方法挑选?” “不知道。” 卢通有些失望,又道:“宋兄可知道其余几人的身份?” “不知道。” 宋言柏又摇了摇头,随即笑着道:“想不到卢兄也在其中,四国上下不少人都盯着此事,万欲窟也准备为此开盘。” “万欲窟还在?” “当然,只要人还在,万欲窟就一直在。卢兄来了,看来这次可以大赚一笔!” …… 齿国在南,南外城在南,凤楼也在南。 齿国成了,南外城没了,凤楼也没了。 残香楼。 楼内张灯结彩,似乎又恢复了许久之前的热闹,只不过有灯、有酒、有花香,唯独少了客人。 九层木楼灯火通明。 卢通落在最高处的围栏上,推开门,飞进楼内。 房内烟雾飘荡。 他摆动鬃毛,卷起一阵风,把烟雾全部驱逐出去。 九夫人躺在床上,提着一杆烟斗,床沿、床边堆积了厚厚一层灼烧过的烟草。 卢通过去夺过烟斗,远远丢开。 九夫人仰面看着,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儿,眼角缓缓流出一行泪水。 “哭什么鸟丧,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死了。” 卢通抄起一件衣裳,没有刻意避开九夫人,直接朝床沿上的灰尽打去。 鞭法,与棍法有相通之处。 卢通擅长棍法,还用过尾巴,对鞭法也略有心得。 “啪!” 一声破空声,衣裳犹如一条彩鞭,连人、带灰一起抽中,灰尽瞬间一扫而空。 “啊!” 九夫人痛叫一声,勐地跳起来,翻身骑在龙背上,双手抓住尖角,道:“我宁愿再当一次寡妇!也不想没了凤楼!” 卢通气极反笑,一把拽下九夫人。 “十夫人?既然成了新寡妇,那我就再当一次新郎!” “放开我!” 一丛火焰喷涌而起。 “噼啪!” 一束雷电噼开火光。 九夫人仍不罢手,反身上蹬,肉乎乎的脚掌好似一个圆润枪头,戳向卢通的下颌。 卢通张开嘴巴。 九夫人看见一根根尖锐獠牙,动作微缓,下一瞬继续勐地蹬出,丝毫不顾及受伤。 卢通一把抄住小腿。 “疯了?” 九夫人咬了咬牙关,没有开口,法力一震,浑身上下燃起滚滚火焰,化作一头丈半高的浴火巨人。 “真疯了。” 卢通都囔了一句,收敛法力,拦下一道道法术、拳脚。 柱断、窗破、床塌。 许久之后,整个第九层处处焦黑,沦为一片废墟。 九夫人法力耗尽,无力地躺在废墟中。 “完了,全完了……” 卢通探出头颅,挡住九夫人的视线,咧嘴绽开一抹笑意。 “这就完了?” 九夫人无动于衷,依然一脸死寂。 卢通摇了摇头,一把抓起九夫人,放在背上,道:“好事才刚开始,现在就想当新寡妇,太早了。” 第二天,湖心大殿。 卢通盘坐在赤铜长塌上,手里拿着一摞纸张。 九夫人依靠在旁边。 一次打斗、一夜缠绵,九夫人心中的郁结之气消去许多,看起来恢复了一些神采。 “给。” 九夫人递过一截剥了皮的“铁包棉”。 铁包棉,一种甘蔗。 皮极硬,像裹了一层铁石。汁水极多,像浸满了糖水的棉花。 卢通张开嘴,不再动弹。 九夫人伸了下手臂,把甘蔗卡在獠牙里,用力一拽,丝丝汁水顺着獠牙流入口中。 卢通咽了下喉咙,拿开一页纸张,道:“宗门传承带去天外天,门下弟子分别进入四国, 一页宗在彷照天庭、地府的布置。” 九夫人砍去吃过的甘蔗,继续剥皮。 卢通又翻了几页,随口问道:“当年离开凤楼时,没有人拉拢你?” “有,你的老相识施舍了一份差事。” “为什么不去?” “我再落魄,也不至于给一群乞丐当管家。” 卢通挑了下眉头,侧头看向九夫人,道:“不是宋言柏?” “是田穿云。” 穿云。 卢通失神了一下,眼前浮现出那个许久不曾想起的身影。 矮个、长臂、猴儿脸。 数十年各自奔波,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生疏了。 他轻吐一口气,敛起念头,道:“他去了齿国?” “对,还成了一个小官,叫什么半猿郎,手下还是之前的那些小半妖。” “穿云也是一番好意。” 卢通再次开始翻看。 九人争六页。 九人大多来自各大宗门,出手分胜负,免不了伤和气,一旦出现死伤更会结仇。 卢通猜测可能不会大打出手。 四国中,杖国刚立下,老君便告诉他,机会来了,很有可能与国有关。 这些年九夫人记下东西,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一人看书、一人剥甘蔗,一股莫名气机在二人之间牵扯。 “冬!” 一声闷响打破了殿内的缠绵气氛。 二人同时看向彼此。 卢通叹了口气,道:“进来。” 一头金虎撞开大门。 “师父,国主派了两辆马车,邀请师父过去。” “哪个国主?” “槃国的,还有杖国。” 章节目录 第五百九十五章 家族 两匹白马拉着一个巨大车厢,离开内城,迅速朝东方奔去。 马车内。 卢通拿着几张纸,快速了解即将会面的杖国国主。 四聪真人,自幼拜入一页宗。 幼年时在智明山修行,十四岁拜入长乘真人门下,十八岁练气圆满。同岁通过一张无字仙书,得到《五德拳纲》。 二十一岁出关,破入筑基境,离开百柱山游历。 先在云英城熬药十年,累计治愈万余人,公开三道补元丹方;而后前往春染城,街头教拳十年;之后前往一介城,挖矿、锻打、炼器十年;再后…… 游历一百五十年,途经雅水时施展“五德拳”,聚敛千斤水气,而后遁入新野群山,之后踪迹难寻。 偶有修士遭遇,言及四聪周身五行相随,可能在寻觅宝地,破入金丹境。 七十年后返回一页宗已是金丹境。 金丹境之后没有任何记载。 卢通收起纸张,心中动念: 四聪真人不简单。 不论实力,单是游历一百五十年,哪怕是一块顽石,也足够磨砺成璞玉。 “四聪真人,希望不会后悔。” 槃国、杖国同时接人,选了一个,肯定会得罪另一个。 没有两全之法。 槃国,国主叫茗苞,古仙之地派出的传人,十分神秘,立国已有四年,但是外人仍然不知道相貌。 杖国,国主是四聪真人,此前是一页宗长老,刚立国不足一年。 他略作思索,很快做出决定,选了四聪真人的马车。 虽然茗苞十分神秘,但是可以用出“假借祖坟骗人”的招数,必然不是良善之辈。 不好得罪,不好相处; 宁可得罪,也不宜相处。 近一刻钟后,马车停在百柱山外。 马夫是一个小道童,掀开门帘,道:“卢上师,百柱山到了。国都还未建成,通行不便,辛苦上师下车,随我一起前往襄杖山。” “好。” 卢通走出车厢,摆动鬃毛腾飞到空中。 百柱山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错落有致的百余座仙山,少了一大半,只剩下零零散散地十几个山头。 山峰拔走,地上残留下大片巨沟、长壑。 一个个人影正在沟壑间走动,平沟、夯土、开渠、移木等,准备在百柱山内重建国都。 “卢上师,那座五色山峦就是襄杖山。” “走。” 卢通打出一道法力,卷起道童,直接朝五色山飞去。 襄杖山。 山分五色,云也分五色。 山巅,青、赤、黄、白、黑,五色云彩流转不休,好似五条衔尾追逐的鲤鱼。 一个人影盘坐在云彩中央。 卢通松开道童。 道童整理了一下衣裳,行礼道:“师父,卢上师到了。” 人影转过头抬手示意。 卢通甩动身躯,飞入云中,落在人影对面。 一龙、一人互相对视。 四聪真人,看起来并不聪明,反而有些喜感。 眉毛短而浓,黑黝黝的一丛绒毛,像两枚黑蚕豆。鼻头圆润,像蒜瓣。脸蛋、嘴唇全都肉乎乎的。 “见过真人!” 卢通率先拱手行礼。 四聪真人微微笑了下,道:“卢上师,国、宗有何不同?” 卢通瞳孔一缩。 刚才槃国、杖国同时邀请,现在刚见面没有客套,直接开口发问。 一切都早已准备。 这个问题是在考校,只是不知道仅代表四聪真人一人,还是背后的一页宗。 “人不同。” “如何不同?” “宗门时,人在宗前,个人、宗门各安其份。国家时,国在人前,先有国,而后才有国民。” 当了十几年的上师。 卢通每天处理各种大事小事,旁观各国,早已经察觉到了变化。 列国看似不一样。 但是无论哪个国,从人、到地、再到天,似乎所有的一切,全部成了国主的一人所有。 国主不同,列国才各不相同。 四聪真人脸上的笑容敛去,拘来几团云彩,云彩变幻,化作杯、茶、水、火,几息间“沏”出一杯茶。 “请。” “谢真人。” 卢通放松了几分,接过茶杯,张口吸入茶水。 茶水温热、清冽,除了滋味略有不同,和茶叶泡的茶水没有任何区别。 四聪真人继续问道:“还有呢?” “国主无所不主,官员无所不管,一国虽大,但是也只是国主一个人的囊中之物。” “一个人?” 四聪真人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忘了各大家族?以前他们代替宗门执掌百姓,宗门退了,他们可没有退。” “家族再大也大不过国主。” “那可未必。” 卢通眨了下眼。 四聪真人似乎意有所指,他不禁猜测今天被请来的目的。 四聪真人笑了下,话锋一转,道:“本打算派人去术书仙船邀请上师,想不到上师已经到了国内,看来你我合该有此一会。” “真人当面,不敢称上师。” “国与国之间没有小事,杖国才刚立下,百废待兴,礼数还不周全,请上师见谅。” “不敢。” 卢通十分意外。 礼,包括礼节、风俗、祭祀、宴请…… 有了礼,才可以称为一个真正的国。 一路走来说过几次上师的名头,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对待,突然之间察觉出了杖国和别处的不一样。 他心头暗道:不愧唯一一个出自一页宗的国主,天生比别人快几步。 四聪真人又递过一杯茶,道:“这次宗门赐下几位人中豪杰,让我们四位国主挑选辅国之材,槃国、杖国的心意上师已经知晓,不知道是否愿意帮助杖国?” 卢通看着茶杯,问道:“与仙书有关?” “不错。四国就是棋盘,几位可以随意落子,谁胜谁负,时间到了宗门自会裁定。” 卢通直接接过茶杯,一口饮下,拱手道:“请国主指教!” 四聪真人眼含笑意,满意地点了下头,道:“上师先回去歇息,等另一位丁太保来了,我们再一起议事。” “是。” 卢通离开襄杖山,飞到百柱山外,小道童正在路边牵马等候。 “上师请上车休息,我送上师回府。” “好。” …… 残香楼。 卢通躺在赤红长塌上,怀里捧着厚厚一摞纸,一边翻看,一边讲述今天的经历。 九夫人站在一面屏风前。 屏风上写了三个字“丁太保”。 “丁太保是哪个国的?” “不知道。” 卢通摇了摇头,看着手中杂乱的纸张,叹了口气,继续耐着性子翻看。 九夫人不如典四儿。 典四儿这些年一直在收集各国消息,无论大事、小事,全部按照门类,分别整理妥当。 九夫人则只有一些随手写过的纸、看过的信。 九夫人退出两步,盯着屏风上的名字,道:“一页宗真是好算计,舍出一点鱼饵,就钓出九个大修士帮他们卖命。” 卢通随手丢开无用的废纸,道:“这么贵重的鱼饵,我宁愿多上几次钩。” 九夫人转身走到长塌旁,道:“槃国怎么办?” “怎么了?” “茗苞不是普通人,槃国立国之前,北外城的几大家族连夜逃入内城,后来一连两家不明不白的死在家里,剩下的赶紧又搬回槃国。” 卢通垂了下眼皮,道:“他敢对我出手?” 九夫人想了一下,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谅他也不敢!” 说完拿出几套颜色艳丽的新衣裳,挨个比划。 卢通瞥了一眼,随口问道:“要出去?” “嗯。” 九夫人拿起一条彩裙,道:“这件怎么样?” “去哪儿?” “百里家。内城也是杖国的地盘,我去给你探探路。这几年没有来往,再不去,百里幼珍该忘记我是谁了。” 卢通咧开嘴角,盯了两眼裙子,道:“这件不好。” 束身彩裙,又是亮面绸缎织成,又闪、又贴身,不是一般的惹眼。 九夫人斜了一眼,收起彩裙,道:“哪件好?你应该知道百里幼珍的喜好,几年不见,要是打扮得太古板,肯定更生分。” 卢通挑了一件繁琐宫裙丢过去,道:“告诉她,我现在是卢上师,再生分也能想起旧交情。” “那倒是。” 九夫人打扮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离开大殿。 卢通独自坐在殿内,看了近百页纸张,瞥见几行不起眼的字迹后终于神色稍定。 “兹。女国主,大沛。太保,丁楚。少保,丁集。四方大将,丁解、丁匡、丁……” …… 深夜。 九夫人一把推开殿门,踉踉跄跄地靠在门上,道:“我打听出来了。” 卢通从长塌上跃出,龙爪点了两下地面,十分灵巧地游走过去,伸手扶起九夫人。 “什么?” 九夫人浑身都是浓香、酒气,醉眼迷蒙地笑了下,道:“丁太保,他娘是兹国的国主,他爹是……” 九夫人皱起眉头,半响想不出名字。 “他爹叫丁名客,以前是一页宗弟子,后来死了。” 执关从门外探出脑袋。 金灿灿的脑门上,印着几条十分醒目的红胭脂,脸上、身上也有很多红印。 卢通扫了一眼,堆起眉头,道:“你也去了?” “嗯,呼噜……” 执关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九夫人的神色,道:“师父,以后不想再去了。” “不想去就不去,下去让丫鬟帮你洗洗。” “嗯。” 执关直接跳进湖里,朝外面游去。 卢通关上门,把九夫人扶到长塌上,引过一道清水,又打出几道雷电。 清水变成温热水雾。 他卷起水雾,帮九夫人擦洗。 九夫人仰面躺着,眼神逐渐清明,嘴角也慢慢勾起。 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从头到脚全洗干净。 “呼!” 卢通长吐一口气,把水雾丢出窗户,瞥了九夫人一眼,道:“笑什么?” “没什么。” 九夫人抬起手,抓住一条臂膀。 卢通顺势躺过去。 九夫人又抓过一把鬃毛,垫在头下、盖在身上、搂在怀里。 片刻安静后。 九夫人道:“丁太保叫丁楚,他娘是兹国的国主大沛,以前来过云英城。” 卢通有很多东西想了解,可是没有再问,挥手熄了灯火,道:“休息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嗯。” 殿内恢复宁静。 几息后,九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大沛极厉害,在她治下,国内所有十四至六十八的男修,全部录入兵籍,一声令下就能召集几十万修士。” “知道了,睡吧。” “嗯~” …… 一个多月后,杖国的马车再次停在残香楼外。 襄杖山上。 卢通飞到山巅,看见两个人影,神色稍动,飞入彩云中央,道:“见过国主。” “卢上师,请。” 四聪真人抬手示意,指向旁边专门留下的位置。 三个人,分坐三方。 卢通看向陌生修士,还没有介绍,但已经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兹国太保,丁楚。 他半月前已经找来一幅画像,不过亲眼见到真人,还是有些意外。 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丁楚在画中就是一个老人,不过真人不止是苍老,还多了一些临近寿终的衰败之气。 “卢通卢上师,从术书仙船而来。” “丁楚丁太保,从兹国赶来。” 四聪真人介绍完,面露笑意,聚起两杯茶水,道:“二位愿意辅佐杖国,这是某人的幸事,也是杖国的幸事。二位请!” “谢国主!” 二人接过茶水,分别饮下。 四聪真人道:“人齐了,我们直接开始正事如何?” 丁楚盘坐不动,犹如一件木雕。 卢通等了半息,颔首道:“好。” 四聪真人挥手一卷,各色云彩翻涌,在三人中间化作一片地图。 “杖国,南北狭窄,东西约二百里,百柱山外可以开拓的荒地,南北不少于三百里,向东不少于五百里。” 卢通准备了一个多月,对地图已经十分熟悉。 陆上地域广袤。 没了鬼雾、妖兽等威胁,可以扩充的土地是原本的几十近百倍。各国争相开荒,似乎要把之前散落各地的城池,全部连成一片。 四聪真人略作沉默,气势突然一变,又运出一道法力。 地图分为大小不等的数块。 “杖国的国土,先前的外城土地,两成归许家、半成归旁家、四成归另外十四家大小家族、两成归数万百姓,我虽为国主却仅有一成半。” 卢通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丁楚。 丁楚眼中多了一抹锐利神色,之前的暮色一扫而空。 “另外,许家、旁家、百里家,还有其余十四个家族,雇佣数万人在百柱山外开辟荒土。近年新增国土,他们一共占去七成。” 四聪真人扫了一眼二人,继续道:“卢上师、丁太保,你们说,我该如何?杖国该如何?”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百九十六章 龙王 “嘉奖令。” “杖国初立……开荒十亩,免税三年;开荒百亩,可任田长;开荒千亩,可任屯长……” “凡是开荒者,赐衔‘亲民’。” 东门外,一群人围在告示旁。 一人念完后,有人大声问道:“亲民是啥东西?” 其他人也一脸懵懂。 “笨,这都不知道!” 众人寻声看去。 一个中年人扫了一圈,沉吟了几下,道:“亲疏有别,有亲民,肯定有不亲的。意思是你去开荒,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那不去呢?” “不去?谁敢不去,站出来让大家看看。” 一瞬间的宁静后,一群吵闹声响起: “我家里还有店面,撒泡尿都得钻空,哪有功夫去外面开荒。” “就是!” “开荒又没有现钱,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 “行了。” 中年人压了几下手,道:“没空那就雇人,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家都是国主的亲民。” “没钱又没力的咋办?” 告示上方。 城墙上立着一座城楼,卢通、九夫人站在楼内。 九夫人听到外面的声音,眉头微蹙,道:“嘉奖令怎么成了这样,不是说鼓励万民垦荒,与几大家族争地,怎么成了不得不去的命令?” 卢通沉默不语。 这张告示是他的手笔。 许、旁、百里等家族的财力十分恐怖,四聪真人也无力抗衡。 他的本意是,拉拢杖国近百万人,尤其是其中家有余财的富户,一起开垦荒地,和各大家族相争。 只是事情落地,竟然成了这种模样。 人群聚散不停。 一波波百姓看过,最后无一例外,关心开垦荒地的少,讨论“亲疏之别”的多。 卢通摇了摇头,道:“走吧,这里的事情有些麻烦。” 湖心大殿。 空荡荡的大殿内立满了屏风。 其中几面屏风上,最上面写着许、旁、百里等一个个姓氏,下面则是各家族的生意、财产、重要族人等。 十七家占据了大片地皮、河流,牢牢把控了杖国的吃喝、丹药、炼器、商贸等。 卢通站在屏风前。 九夫人倒了两杯茶,走到旁边递过一杯,道:“四聪是国主,占据大义,能不能找个借口抄家?” 卢通接过茶杯,缓缓摇了下头。 不好动、也不能动。 十七个家族,各有背景。而且大多盘踞云英城几百年,彼此之间联姻、竞争、合作,关系千丝万缕,动了一个,其他的肯定会察觉。 杖国立国不久,毗邻槃、齿两国,一旦内鬼通外贼,杖国可能会亡国。 “哎。” 他叹了口气,一口喝完茶水,道:“不动,国主只是空架子。动,同在杖国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后吉凶难测。” “杖国才刚立下,四聪真人何必急于对自己人出手。依我看,不如把这些家主全部封官,变成自己人,一起抗衡敌国。” 九夫人有些疑惑。 卢通看向其他屏风,道:“不一样了。” 九夫人还不明白国、宗门的不同,仍然以为可以像以前一样,各家族代替国主,管理国内的一切。 殊不知,国只是国主一人所有。 他看向几个熟悉的字样,眼神稍动,道:“甄家,甄仪呢?” 甄家,以前是镜心麾下的家族。 当年为了无忧仙船的赌斗,甄家死了一个少爷。后来镜心还有意撮合卢通、甄仪,他庇护甄家,甄家则扶持他修行。 几十年过去,一杆核心族人中,却不见当年很受重视的甄仪。 九夫人拿出笔,过去圈出一个名字,道:“甄源,现任家主,甄仪的儿子。” “儿子?” 卢通咧开嘴角,摇了摇头,道:“看来甄家的变化也不小,帮我约见甄源,探一探他们的口风。” “好。” …… 九层木楼,,你们投靠了一个元婴门下,那人现在在哪里?” “回师叔,钱良琅前辈如今在‘斗阁’,护卫杖国上下。” 金斗楼位于百柱山内。 杖国内的一页宗弟子,近四成在金斗楼,由四聪真人亲自统领。 卢通眨了下眼,道:“好事。杖国上下全都归国主所有,连钱道友也在替国主效力,这是大好事。” “是、是。” 甄源口中附和,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一时间又想不明白。 卢通继续指点,道:“杖国内,再大也大不过国主。如今杖国初立,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甄家若能替国主分忧,何愁家业不兴?” “师叔说的对。” 甄源小心打量了卢通一眼,迅速敛起神色。 卢通笑了下,没有再多说,道:“时光匆匆,转眼已经几十年。云英城里没了几个熟人,回去告诉你娘,有事无事可以常来残香楼坐坐。” “是。” “去吧,不送你了。” “师叔保重,晚辈先行告退。” 甄源离开木楼。 九夫人从楼下上来,问道:“怎么样?” “招揽的意思已经表明,让他回去和族内人商议吧。” “我看甄源戒心不小。” 卢通笑了下,道:“这些年甄家大落大起,不多加小心,根本走不到今天。给他时间,让他们好好商议。” …… 烈日下,百柱山外一派万物竞发的蓬勃景象。 凹凸不平的荒地,经过开垦后变成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田地,一个个人影在田地间培土、补肥,准备开始播种。 荒地变肥田,野山变药园,溪河变鱼池…… 其中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小山。 卢通悬在山巅。 不远处的山脚下,堆了许多从荒地里挖出来的大小石头。 “就在这里。” “这儿?” 九夫人环视一周,入目所及全是乱石堆、尚未耕种的田地,道:“堂堂杖国的百战楼建在这种地方?” 卢通摇了下头,道:“不是建,这座山,还有这些乱石堆,就是百战楼。” 百战楼。 在他提议下,杖国新立的传授拳脚的地方,四聪真人拿出了十几本法门,还有拳脚之术。 九夫人神色疑惑,见周围没有其他人,问道:“我不明白,既然是针对那些大家族,为什么要费心思教这些人武功?” 卢通轻吐一口气,看着远处忙碌的人影,道:“单凭我们,就算加上四聪真人,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烈日下,许多赤膊年轻人正在一起挖石头、薅野草、开沟渠…… 开荒极苦。 老人熬不住,一旦熬住了多半活不久,出来开荒的十有八九是青壮年。 九夫人顺着眼神看过去,道:“你指望他们?” “嗯。” 卢通点了下头。 九夫人摇头道:“这些人要靠得住,也不会沦落到出来开荒。” “现在靠不住,所以才要帮他们一把。去吧,派人把消息放出去,我每天在这里传授拳脚刀剑,想学的尽管过来。” 卢通神色十分平静。 各大家族树大根深,有人、有钱、有靠山,想扳倒他们十分困难。 他思索了许久,决定边挡、边拉、边扶。 挡。 嘉奖令一出,虽然和本意不太一样,可是很快就有了成效。 许多富户原本无意开荒,后来看上了田长、屯长,纷纷出手,积少成多之下多了一股不小的力量。 还有工钱飞涨,各大家族开荒的势头落下去许多。 拉。 拉拢甄家、还有其他家族。现在还没有成效,不过此事不急于一时,边斗、边拉,斗得好,后面自然容易拉拢。 扶。 搬倒各家族,免不了正面抗衡。仅凭一人,难免独木难支,他准备借百战楼,扶起一些人。 贫穷、年轻、有力量…… 这种人,几百个、几千个凑在一起,最不缺的就是野心,那时无需鼓动,自然有人去争、去抢、去撞得头破血流。 】 九夫人点头应下,略作犹豫后,道:“丁楚那边呢?他颁布了新律法,四聪真人亲自出面帮他,动作远比我们大。” “不必理会。” 卢通眯了下眼,沉声道:“律法,行得通才叫法,行不通,就是一摞废纸。” 半年来,他或明或暗一共筹备了三招。 而丁楚沉寂半年,一出面就是一记杀招——《杖法》。 律法十分严苛。 一共八百七十四条,小到偷窥、大到叛国,林林总总、无所不包。 《杖法》之下,一视同仁,似乎是八百七十四把利刃,悬在每个人头上,也包括那些家族的子弟。 卢通隐隐猜测。 这只是第一步,颁定《杖法》只是为了后面的动作做准备。 …… 太阳落下。 百柱山外一片漆黑,几百个火把连成一条条火线,全部朝同一个方向汇去。 火线的尽头,乱石堆里燃起一丛丛大火,把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小山照得通红。小山上下,除了石头外空无一物,只有石头表面胡乱散布着几十个大小各异的字迹—— 百战楼。 卢通站在山巅,看着一个个人影赶来。 百人成群、千人成山、万人成海,火光下,一个个人头连在一起,好似一片黑湖。 “拜见龙王!” 一个人突然大喊。 之后上千人一起大喊道:“拜见龙王!” 力强者可以称王。 修士大多藏锋,用晦而明,自称王的极少。通常只有占据荒山的野妖,才会自称大王。 这些人出身贫苦,没有学识,不明白修士的考量,知道的最尊敬的称呼就是“龙王”。 喊的人没有多余心思。 听的人却心神一颤。 卢通勐地睁了下双目,滚滚火焰映入眼帘,仿佛眼中也生出一团刺目火焰。 龙王,很好。 只不过……现在太早。 他闭了下眼,敛去眼中神采,道:“诸位替国开疆,有大功劳!” 声如闷雷,炸响四方。 上千人瞬间精神一振。 卢通继续道:“国主体恤诸位,今日赐下一池灵液,名叫‘百战水’。” 乱石上的摆了几口大鼎。 鼎内装满了沸水、草药,还有一滴血灵。 卢通迈出一步,化作六十余丈,挥手卷起鼎内的灵液。 “张口!” 一张张嘴巴张开。 他运起法力,丢出一滴滴花生大的滚烫灵液。 “嘶!” “啊……” 各种痛叫中,一人又一人闭上嘴巴,接着又满脸通红的仰起头、甩动臂膀,一瞬间白天的疲劳全部消散,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谢国主!” “谢龙王!” “谢龙王……” 吼声连绵不绝。 卢通返回山巅,人立而起,缓缓挥出一拳,无数雷芒翻滚化作一记轰天拳印。 “今日,传《侵天拳》!” 章节目录 第五百九十七章 乱法 狂风呼啸。 已经开垦完毕,但是还不能耕种的连绵土地上,扬起一道遮天卷地的大沙尘。 “喝!” “艾长顺又赢了!” 百战楼外,沙尘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个擂台。 每个擂台旁都围了几层人影。 其中一个擂台上,一个古铜色皮肤的赤膊壮汉,探步一掌印在对手胸口,直接把对手轰下擂台。 一个道童站在擂台角落,道:“连赢三场,赐参元保合丹一瓶,还打吗?” 百战楼每月一次的比武擂台。 赢三场,赐一瓶丹药;赢五场,赐《五花拳》中的一种花拳;赢十场,赐《五德功》中的一种法门。 擂台设下半年,仅一人连赢十场、三人连赢五场。 赤膊壮汉咧嘴一笑,道:“不打了,打不动了。” 道童摸出一枚令牌,丢出去,道:“持此令去山上领取丹药。” “是!” 一片叫好声中,壮汉朝周围拱了下手,准备跳下擂台。 不远处突然炸开一道更响亮的呼喊。 “赢了!” “十连胜!” “第二个来了。” 擂台周围的人群一哄而散,朝旁边擂台跑去,人还没有过去,已经有人喊道:“谁?是不是 茂俭?” 片刻后。 山巅上,卢通打量着面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 茂俭,四十七岁,练气境,五短身材,矮且壮,像一个大树墩子。 此人已经是第二次见。 上一次,茂俭连赢五场,选了《五花拳》中的土花拳法。 “茂俭,又是你。” 茂俭长相老实,不过面对卢通依然十分平静,拱手举起令牌,道:“拜见龙王。” 卢通摄过令牌,道:“说吧,要什么法门?” “《土德载息功》。” 卢通抬了下眼皮。 先领拳法、后领功法,步步为营,而且法门近在眼前也没有焦躁之色。 十分难得。 他摸出一本册子,丢给茂俭,道:“为什么没筑基?” “养家湖口,没钱,也没时间。” 赚钱很费力。 对于绝大部分普通人,每天奔波不停,难得清静,很难再顾及修行。 卢通点了下头,又摸出一瓶参元保合丹,道:“每半月过来领一次丹药,修为圆满后,我带你去见国主。” 茂俭睁大双眼,泥土一般的粗糙脸颊动了几下。 卢通咧嘴一笑。 再沉稳的人,遇到出乎意料的大好事,也免不了失色。 “怎么,不想去?” “不,不……” 茂俭摆了几下手,一头跪倒下去,道:“谢龙……” 卢通挥出一道法力,扶住茂俭,没有让他跪下去。 “不必谢我,丹药、法门全是国主的赏赐,要谢就谢国主。” 百战楼,声势太大,“龙王”的名号也响彻杖国内外。四聪真人没有多说,不过派人送了一条截水湖的鲤鱼。 卢通看出了其中指点。 外人该有外人的样子,不能压过国主的风头。 茂俭带着东西离开。 卢通看着滚滚沙尘,轻舒一口气,道:“一年近半,稳扎稳打,虽然拔不了头筹,但是应该不至于落在后三位。” 九人中取六人,只要不是最差的三人就行。 他正思量其余八人时。 一道火光冲破沙尘,落在百战楼的山巅。 九夫人道:“丁楚扣押了许家的一群妖兽,许家找上门去对峙。” 卢通瞬间精神一震。 丁楚开始动手了,想不到一出手就是大族之一的许家。 许家擅长祭炼五行剑,近年来纷争不断,许家借此更进一步,积蓄了无数财富。 开荒时也是许家的势头最勐。 “去百柱山了?” “对,说是请国主做主。” “走!” 卢通卷起九夫人,朝百柱山方向飞去。 …… 襄杖山。 靠近山巅的一间大殿外,围了十几个人影,看起来每一个都气度不凡。 四聪真人坐在殿外台阶上。 殿前,一个身穿缎袍的富态中年人跪在地上,华美缎袍的背部已经变成碎布,透过破碎衣袍可以看见一道道鞭痕。 丁楚、一个颧骨高耸的老人分别站在左右两侧。 卢通、九夫人落在旁边。 “哼!”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无根无据,把人打成这幅模样,丁道友好大的威风!” 卢通扫了一眼,认出了说话人的身份。 许家大少爷,烽辉。 许家内部,老爷掌管一切事务,五位少爷、小姐分别掌管一种五行剑。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中年人,传音询问九夫人,道:“这人是谁?” “听说丁楚带走了养妖的修士,应该是那些人的头。” 九夫人也不敢断定。 这时,丁楚冷冷道:“根据《杖法》第九十三条,豢养妖兽必须上报掌妖殿,违者鞭五十,没收妖兽,罚玉屑丹十至一百。” “许家花自己的钱,养自己的妖,替杖国看守国土,如今还成了罪过,真是天大的笑话!” 烽辉丝毫不顾及旁边的四聪真人。 丁楚神色平静,道:“《杖法》已定,违法者,无论……” “此乃乱法,恕许家不从!” 烽辉直接打断丁楚的话。 卢通眨了下眼,环视一周,盯住一位坐在台阶下的元婴真人,神色稍动,又传音问道:“那位真人是谁?” “应该是双庆真人,许家的靠山之一,也是金斗楼的一位头领。” “难怪这么嚣张。” 卢通看向丁楚。 丁楚脸上没有怒色,朝上面拱手道:“国主,法乃是国之重器。国无法,人心难安,人心不安,国必生乱。” “一派胡言!” 烽辉半分不退,上前一步道:“国主,上善取德,下善取仁,唯有凶败之徒,以刑杀逼人!” “烽辉!” 台阶下的元婴真人突然开口。 烽辉立即收敛神色,拱手道:“一时失言,请国主谅解。” “无妨。” 四聪真人眼神幽深,道:“双庆师弟,你说此事该如何?” “既然师兄问起,我认为许家无错,那处矿场位于国界附近,豢养妖兽警戒也在情理之中,既是守矿,也是替杖国守边。” 台阶下的真人说完,略作停顿后,又道:“当然,丁太保也没有错,不如各退一步。” “便依师弟所说。” 四聪真人点了下头,朝下方道:“丁太保,放许家的人回去。” “是。” “烽辉,回去之后立即依照《杖法》,上报所有妖兽,以免再发生误会。” 烽辉瞥了一眼双庆真人的神色,道:“是。” 众人四散而去。 卢通看着远去的几个家族子弟,唏嘘道:“看来他们早已准备。” “那当然,人家又不是傻子,连百里幼珍都问我,你这次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你怎么说的?” “回来找我,不然还能说什么。” 卢通咧开嘴巴。 这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卢上师,上来一叙。” 他立即敛起神色,道:“你先回去,我去见过国主。” “好。” 山巅,仍是上次的位置,四聪真人、丁楚已经分别坐下。 卢通坐在空位上。 四聪真人递过两杯茶,道:“丁太保,这次操之过急了。” 丁楚脸上浮出一些愁容。 “国主,刮骨疗毒岂能没有代价?这些家族已经深入杖国的五脏六腑,既然要除,必须施以重手。” 卢通盯着茶水,没有掺和二人的对话。 二人言语间互有不满。 四聪真人心有不满,不想这么撕破脸,直接敌对。 丁楚也不满意,四聪真人既想除去家族,又不愿付出代价。 “卢上师?” 他抬头看去。 四聪真人道:“上师觉得如何?” 卢通放下茶杯,轻吐一口气,道:“明争也好,暗斗也罢,实力才是根基。实力强,无论什么办法都可以遂心如意。实力弱,再好的办法也束手束脚。” “如果实力相当呢?” 卢通略作思索,瞥了丁楚一眼,道:“要么依照丁太保所说,下决心刮骨疗毒。要么徐徐图之,等到强弱分明时,再动手祛毒。” “徐徐图之……” 四聪真人和卢通对视一眼,端起茶杯,示意二人一起喝茶。 三人随口谈论杖国大小事务。 近一炷香后,丁楚神色疲惫,拱手道:“国主、卢上师,丁某有伤在身,恕我先行告退。” “好,太保慢走。” 丁楚离开山巅。 四聪真人看着丁楚离开的方向,道:“卢上师有辅国之才,若非上师已经心有所属,我真希望借此留下上师。” “承蒙国主看重。” “上师九人全部居于高位,无法长留此地,宗门说过,此番考核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无论成与不成必须有结果。” 卢通眼神稍动。 三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而百战楼的人修为还低,还得几年才能派上用场。 】 动作还得加快。 “国主觉得,我有几成机会?” “不低。” 四聪真人神色微缓,道:“栽培普通百姓,用他们平衡家族。利在当下,更在千秋,眼下虽然没有大用,不过宗门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卢通心头稍松,道:“敢问国主,其他几人如何?” “伏国没有要人。齿国是一头鹰妖,此妖另有背景,必会占据一个席位。” 四聪真人稍作停顿,低头笑了下,道:“剩余六人全在槃国,他们的事你应该听过一些,六人互斗,有人出奇谋得手,有人算计不成自断一臂。若非如此,你的机会不会太高。” 卢通有喜有忧。 槃国的事,听过一些传闻。 当年的流言并不全是流言,的确有人修行炼尸之术,只不过不是邪修,而是整个槃国。 槃国已经沦为一片鬼域。 茗包传下一道炼尸之法,命令百姓家家养尸、炼僵,准备以后出征其他国家。 尸法阴毒,即便是国主命令,遵从的人也寥寥无几。 那六人的考核就是,帮忙茗包把炼尸之法,推行到槃国的每一家、每一户。 鹰妖占去一位; 槃国六人中已经有人落败; 丁楚的办法,没有四聪真人全力配合,很难有大进展。 他的机会不小,但是还不稳妥。 卢通略作思索,道:“国主,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国主舍不舍得丢出重饵。” “什么?” “立下‘杖国商会’,分封出去,借此拆分几大家族。” …… 年节时分,新国、新年、新气象。 国主发放年礼。 亲民,每户一盒黄糕;田长,每户一盒黄糕、一匹云纹蓝布;屯长,每户一盒黄糕、一匹云纹蓝布、一瓶参元保合丹。 消息传出后,准备开荒的人再次暴涨。 同时,百战楼的人也精神一震,连赢三场的赏赐,竟然和赐给屯长的丹药一样。 残香楼。 一扫前几年的落寞,各路访客络绎不绝。 卢通送走百里家的客人。 和九夫人一起返回楼内。 刚坐下不久,侍女进来,道:“夫人,甄家来人了。” 九夫人面露笑意。 当年做城主时,每年拜访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她又找到了当年的感觉。 卢通却觉得无聊,瞥了一眼,道:“算了,你自己接待,左右不过客套一番。” “好。” 他起身准备离开。 九夫人也站起身,问道:“认不认得来人?” “认得,甄家老夫人亲自来了。” “甄仪?” 卢通停下脚步,笑着摇了摇头,道:“走吧,一起去会会老相识。” “甄师妹?” “卢师兄?” 残香楼入口,一条长龙、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面面相觑,全都有些意外。 卢通点了下头,道:“师妹为何没有结丹?” 甄仪仍然是筑基境,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师兄怎么变成了龙?” “造化弄人。” 卢通也叹了口气,道:“走,进去说话。” “好。” 三人进入残香楼,路上便开始回忆往事。 进入木楼坐下。 甄仪继续说个不停,仿佛真成了话多的老人。 “当年准备尝试结丹,可是家族崛起的机会也来了。只好暂时放弃,花费大半家财买下那道豢妖传承。” “几十年过去,甄家恢复了元气。可是内外断绝,布阵材料十分短缺,勉强凑齐一道阵法冒险一试,可惜功败垂成。” 甄仪语气落寞,说完却挤出一个笑脸,道:“让师兄见笑了。” “哪里话,师妹力挽狂澜,再造甄家,为兄佩服还来不及。” “这是甄家上下的功劳,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倒是师兄,不光成了金丹大修士,还成了上师。” “虚名而已。” “盛名之下无虚士。听说,师兄还是国主的座上宾?” 卢通神色稍凝,点头道:“不错。” “那,师兄是否知道,明天国主邀请各家族,前去襄杖山赴宴之事?” “当然,明日我也会去。” “敢问师兄,国主专程设宴,可是有什么吩咐?” 甄仪叙了大半天旧事,都是为了问出这句话。 卢通心知肚明,略作沉默,道:“若是甄家没有二心,那就是大好事。” 章节目录 新年快乐 一年了,今天休息一下。 感谢陪伴,“养仙”陪伴了各位,各位也陪伴了我。感谢支持,没有各位支持,“养仙”很难走到现在。 感谢各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心情愉快。 《半妖养仙途》新年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五百九十八章 国商 祥云弥漫。 百柱山内,彩云贴在地面流淌,犹如一条条河流,遮住了还没有修建成的杖国国都。 侍女往来不停,架着云车把宾客们送上襄杖山。 其中一辆云车上。 卢通、九夫人并肩站在一起。 “师兄。” 一辆云车从旁边靠过来。 卢通侧头看去,笑道:“师妹也来了。” 甄仪,内着藏青合领长裙,外披驼红对襟长袄,头戴发冠、抹额,看起来十分端庄。 “源儿,还不见过卢师叔。” 甄源跟在旁边,迈出一步,行礼道:“晚辈甄源,拜见师叔。” 卢通看出了二人的打算,道:“过来吧,一起上山。” 侍女运出法力,云彩流动,两辆云车缓缓融为一辆。 甄仪、甄源走到旁边。 甄仪道:“师兄,今天来了好多老相识。” “嗯。” 卢通随口应了一声。 甄仪深吸一口气,掩起眼神中的忧虑,轻声道:“师兄,甄家能有今日十分不易,今日若有关键之处,还请师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传音提点一番。” “师妹多虑了。” 卢通看着逐渐接近的襄杖山,道:“这次是福非祸,只要安守本分,甄家还可以更进一步。” “多谢师兄提点。” 甄仪微微欠了下身子,神色中没有喜色,反而更加担心。 好事不会主动找上门。 对人是这样,对他们这些身家丰厚的家族更是如此。 山巅。 云层堆积,从高到低一共分出三层环形台阶,台阶上摆了一条条长几。 几个道童在旁边等候。 云车停在山巅。 两个道童快步迎到前面,分别道:“上师,请随我来。”、“来人可是甄家?” 卢通摆了下手,示意另一个道童退去。 一行人登上第二层。 一条长几后。 卢通、九夫人并排坐下。甄仪坐在一旁,小半个身子已经越出长几,看起来像倒酒的侍女。 甄源则跪坐在三人后面。 九夫人上下打量两眼,小声道:“一共三层,最下面是各大家族,中间是杖国各殿各楼的官员,最上面除了国主还有谁?” 最上面只有五条长几,中间一条最大、也最华丽。 卢通扫了一眼,道:“一页宗的旧人。” 一页宗退隐了,宗内长老、弟子却留下不少,这些人也是各个家族的靠山。 如今依然盘踞在杖国上下。 四聪真人想掌一国,斗完家族之后,依然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九夫人又问:“抱容真人呢?” “主动退出了。” “可惜。若是抱容真人还在,我们也能有个大靠山。” 卢通笑了下,瞥了甄仪一眼,道:“杖国内只有一个靠山,那就是国主。” 众人陆续赶到。 山巅占地不大,人们互相交谈、打量,宛如一幅众生相。 有人笑脸迎人;有人十分不忿,仰头盯着上两排;有人四处走动,说些很难听懂的话;有人独自坐在角落…… “冬!” “恭迎国主!” 一个道童大声喊道。 天上出现一团彩云。 一阵眼神交换中,众人纷纷起身,拱手道:“拜见国主!” 彩云落下,轰然四散。 云雾散开后,最上方的几条长几后已经多了几个人影。 四聪真人身披五色五兽袍,抬手道:“诸位请入座。” “谢国主。” 众人起身,山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一个道童站在四聪真人旁边,走出几步,高声道: “一页泱泱,恩泽四方;” “道风自然,造福万民;” “突逢异变,日月沉沦;” “惨澹百载,幸得一杖;” “……” “万世之基,始于今朝。” 道童念了近一盏茶,从一页宗一直讲到今天的杖国。 卢通越听越觉得,四聪真人的图谋不小。 讲礼,礼法一成,民风、习俗等随之而成,国民自成一体才彻底扎下根基。角竹筝的幼狐国如果有礼法,不会有那么多人外逃。 立法,有了法,就有了规矩、秩序。 如今又开始编史,此史一成,传扬出去,以后在百姓眼中,只有四聪真人一脉才是一页宗和杖国的正统传人。 他看向周围人。 台阶上下,有人十分平静、有人心不在焉、有人不屑一顾,只有寥寥三两人像是听出了背后深意,脸色十分凝重。 其中一人坐在百里家的长几后,不过不在中间,而是和甄源一样,跪坐在后排。 卢通心头稍动,传音问道:“百里家那里,后排最左的长衫青年是谁?” 九夫人侧过身子瞄了一眼,回道:“没见过,应该不是百里家的嫡系。” 卢通又询问甄仪。 甄仪正探身打量时,四聪真人的声音响起。 “今日难得齐聚一堂,与我一起共饮一杯!” 甄仪赶紧坐正。 一起饮下一杯。 四聪真人又道:“今天是消遣之日,诸位不必拘束。” “奏乐、起舞!” 道童喊过后,一位位貌美侍女走到云台前方,开始随着曲子,翩翩起舞。 甄仪这才放松下来,重新看向百里家,扫了两眼,道:“好像是百里如猬,偏房的一位少爷,这几年做事伶俐才提拔上来。” “偏房……” 卢通小声念了一遍,认真记下百里如猬。 片刻拘谨后,随着四聪真人离开长几,找其他人攀谈,周围很快热闹起来。 人们开始互相走动。 “卢上师、香浓城主。” 一个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走到旁边。 九夫人立即起身,道:“旁家主。” 甄仪也赶忙站起。 卢通看了一眼,龙爪轻点,轻轻飘到半空。 旁瞻,旁家的家主。 旁家主要经营鲜蔬,论财势或许不如许家,不过论底蕴,堪称云英城内最丰厚的家族。 鲜蔬,每日必需,需求大、难存难运。 旁家可以坚持上千年,无论相关法门的积累,还是麾下的忠仆、菜农,全都不容小觑。 “旁道友。” 旁瞻拱了下手,道:“旁家有一事想劳烦香浓城主。” 卢通看向九夫人。 九夫人有些意外,道:“家主但说无妨,香浓一定尽力而为。” 旁瞻朝卢通点了下头,道:“近年,旁家新开辟了七千多亩菜地,以后还有更多。旁家人手短缺,不知道能否请香浓城主代为掌管?” 卢通心头一笑。 送好处。 旁家坐不住了,开始拉拢九夫人,或者拉拢他。 七千亩菜地,不算大,他来时在角竹筝的幼狐国见过连绵四万亩的花棚。也不算小,用来试探心意正合适。 九夫人十分意外,略作犹豫后看向卢通。 卢通道:“多谢旁家主美意,卢某心领了。” 旁瞻看了一眼神色,道:“上师觉得,这些东西无法入眼?” “哪里。” 卢通笑着摆了下鬃毛,道:“我在杖国不会久留,到时我们会一起离开,现在应下,反而会耽误家主的事情。” “原来如此。” 旁瞻没有纠缠,随口聊了两句百柱山外的变化,以及百战楼后,继续前往其他地方。 几人重新坐下。 九夫人神色有些低落,道:“这次要带我一起走?” “嗯。” 卢通倒了一杯酒,递给九夫人,小声道:“列国蜂拥而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无法预料。这里根基已失,再呆下去已经无法保证安全。” “你是上师,又和国主相熟。” 九夫人在云英城呆了几百年,府、人、家业等全部在这里,想到要永远离开,一时间有些恍忽。 卢通叹了口气,抬手搂住九夫人的肩膀。 “相熟是因为有用,没用了自然就不熟了。去了术书仙船,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全都随你。” “嗯。” 九夫人低下头,小声应了一下。 饮酒、听曲、赏舞。 近半个时辰后。 四聪真人邀请众人一起游览国都,众人纷纷登上云车,随着四聪真人一起离开襄杖山。 一根孤零零的撑天巨柱。 柱粗如山,直上直下,上面伸出云雾的部分凋刻着一个个人影,人影动作不一,看起来像是在演练拳脚之术。 四聪真人道:“这是‘国杖’,其中有四百一十种厮杀法门,十三种修行法门,其余各类秘法九十三种。” 说完看向周围众人,道:“它和诸位一样,都是杖国的柱石!” 几人互相对视。 半息后,许家大少爷烽辉率先开口,问道:“敢问国主,这根国杖有什么用处?” 四聪真人露出笑意,瞥了卢通一眼,道:“授法。以后杖国上下,想要修行法门,全部可以来‘国杖’,各凭实力,猎取法门。” 卢通察觉到有人看过来,默不作声地敛起眼神。 国杖与他无关。 不过看起来与百战楼一脉相承,不怪有人怀疑。 离开国杖,一行人步行离开,挨个看过其他几栋府邸、楼阁,最后停在一片尚未建成的废墟前。 “哎!” 四聪真人突然叹了口气,挥手驱散云雾,露出大片裸露的泥土、沟壑、砖石等。 “国主为何叹息?” 一个生面孔官员问道。 四聪真人定了一瞬,缓缓转头每人盯了一眼,道:“杖国的兴盛,是因为有了诸位才会兴趣。若是没有诸位,杖国国土再大,也只是一片断壁残垣而已!” 几人神色稍缓,一种无声的交流在各家族之间流动。 “国主客气!” “我等也是杖国百姓,为国奔波是应有之义。” “杖国兴盛,家才能兴盛!杖国不兴,一家之力谈何兴旺!” “说得好!” 四聪真人拍了下手,指着说话的人,笑道:“国兴,家才能兴!你们离不开杖国,杖国也离不开各位,我亲自备了一份贺礼,拿出一桩大生意与诸位分享,不知道诸位可有兴趣?” 刚刚热闹起来的氛围,瞬间恢复平静。 “不知道国主说的什么生意。” “国商,杖国商会,奉令行商,垄断国都内的所有需求。” 一道无形热浪散开。 旁瞻捏了一下胡须,道:“仅是国都?” “自然,国商不可以与民争利。除了国都外,其余地域全部照旧,依然是诸位和众多大小商贩的地界。” “谢国主厚爱,容我们先考虑一番,能否胜任此等重任。” “无妨。” 四聪真人摆了下手,道:“不过有一件事要提前说明,国事、家事不可以混为一谈。诸位若想加入,派入国商的子弟不许身兼数职,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不敢。” 四聪真人和为首几人对视了一番,最后看向卢通。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分封国商,源自他的提议。 各家族不能力敌,只能缓缓图谋。 国商是一块肥肉,舍出去喂给各个家族。和家族不同,国商直接受国主之命,成长起来就是四聪真人手里的一把利剑。 这些人虽然没有直接答应,但是商议之后,一定会应下。 答应了,与虎谋皮; 不答应,也会有别人凑上去,到时就成了与虎为敌。 雏形初显,胜负如何还有许多较量,不过这一次四聪真人已经占据了先手。 近一天的欢聚。 黄昏时分,众人各自怀着心思,陆续离开百柱山。 卢通、九夫人离开时,甄仪带着甄源不动神色的跟在旁边。 返回残香楼。 木楼第八层,几人分别坐下。 甄仪站起身,躬身行礼,道:“求师兄指点明路。” 甄源也一起行礼。 卢通摆了下手,道:“师妹不必如此,坐下说话便是。” 甄仪重新坐下,甄源站在旁边。 卢通道:“师妹有什么顾虑?” “国商到底如何,还不太清楚,只不过……我担心一旦国商涉足妖兽丹药、草药,以后会威胁甄家的生意。” 他端起茶杯,吸入一口,道:“国主已经邀请,国商也有甄家的一份。” 甄仪苦笑道:“一家人分为两家,一是国商、二是家族,时间久了,万一出现生意摩擦,恐怕会自相残杀,最后变成两家人。” 卢通眨了下眼,心里有些意外。 甄仪心思好通透。 当年嫌弃甄家是小族,没有多留心,那时若答应了镜心的安排,家里又能多一个信得过的贤内助。 他放下茶杯,敛去杂念,道:“师妹是否想过,带甄家一起投靠国主?” 甄仪皱起眉头,略作沉默后,道:“投靠国主后,甄家是否还和以前一样?” “不一样。” 卢通没有隐瞒,直接道:“世上没有两全法。投靠国主后,甄家必然受人指令,而且从此以后和四聪真人、杖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甄仪眉头皱得越深。 受制于人、命不由己,投靠之后,杖国、四聪真人的利益,一定摆在甄家前面。 卢通等了一息,道:“凡事有舍有得。依我看,杖国不是寻常国家,四聪真人也不是寻常国主,甄家若是选对了,或许可以凭借这次机会一举升天。” “师兄觉得甄家应该转投国主?” 卢通笑了下,没有开口,也没有点头、摇头。 章节目录 第五百九十九章 孝经 湖心大殿。 卢通站在桌前,桌上摆了一幅三尺画卷。 “这就是无字仙书?” 画上,一张纸飘在空中,散出亿万道光芒,每束光中都藏着一串字符。 九夫人站在旁边,道:“百里家的珍藏应该不会错。” 他抬起龙爪从画上抚过。 “你觉得,我和丁楚谁的机会更大?” 九夫人略作犹豫,瞥了卢通一眼,正准备开口时。 “哎。” 卢通叹了口气,道:“算了,人事已尽,剩下的交给天命。” 原本丁楚的机会很渺茫。 可是国商立下之后,丁楚沉寂半年,又修订出税法,《杖税》详实、清晰、严密、繁复。 粮税、商税、增利税、地税、路税、车马税…… 税法颁布以来,众家族步步受挫,不得不施展手段避开税目。 丁楚则带人严盯死防。 双方一刻不停的交手。 交手中,杖国商会开始突飞猛进,和新国都一样,每天一个新模样。 “夫人,槃国送来一封请柬。” “拿过来。” 九夫人接过请柬,翻开一看,直接摆在桌上,道:“给你的,请你去槃国一会。” 卢通扫了一眼,有些意外,道:“绝鹤,写《孝经》的那人?” “嗯。” “她找我做什么?” 九夫人看了一眼请柬上的落款,神色有些不喜,道:“天知道,不过能写出那种东西的人,肯定心怀鬼胎。” “未必。” …… 第二天,槃国。 卢通、九夫人越过国界,登上槃国备下的无棚车辇。 车辇朝北方行去。 走出不远,九夫人嗅了几下,眉头微蹙,道:“什么味道?” “土腥味。” 卢通神色十分平静。 还没有进入槃国,还在城北时,他就闻到了这种怪异味道。 有土腥味,但是除了土腥外,还有尸臭、腐烂、煞气…… 这是僵尸的味道。 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还是在羊山神墟时,耿老爷的三弟子修行的就是炼尸法门。 “真难闻。” 九夫人拿出一条手帕,挡住口鼻前,又转向卢通,取出一个香囊,探手挂在尖角上。 万冢山。 早年是坟地,坟地占满山头后,开始生出毒瘴之气,后来成了一页宗关押邪修、要犯的监牢,如今又成了槃国的国都—— 万僵城。 城门口,一个车辇停在路边,辇上站着一个高且瘦的白衣人。 “微山,绝鹤,见过卢道友。” 白衣人拱手行礼。 卢通神色稍动。 绝鹤,广宏国的三十六飞将之一,而微山是古仙之地的三千大山之一。 介绍时说山,而不说国,看来这次会面是私人相聚。 “擒气宗卢通,见过绝鹤道友。” “请。” 两辆车辇一起驶入万僵城。 九夫人来回打量绝鹤,看了几息后,传音道:“看着不像是写出《孝经》的阴险之徒。” “人不可貌相。” 卢通朝旁边瞥了一眼。 绝鹤气息纯净,神色平和,看起来有些出尘、离世。 走了不久,路过一个简陋茶馆,里面一群人围在一起,正听一个黑袍人说话。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响彻茶馆内外: “……又是老毛病,《孝经》上都说了。” “什么是孝?” “活着的时候孝顺,那不是真孝顺。给口好吃的、说句好听的,谁不会?你照顾的再好,加起来拢共才几十年!” “死了以后接着孝顺,那才是真孝顺!” “养成活尸、炼成僵尸,神魂虽然散了,但是肉身可以千年万年的传承下去,这才是真的孝子贤孙!” “你不炼?” “你要是不炼,几百年后人家上下几十代团聚一堂,你家孤零零几口人。这叫什么?这叫忘祖、绝户!” “人啊,一旦连祖宗都敢忘……” 车辇远去,九夫人已经眉头紧皱。 走了不久,又是一处路口。 同样围了一群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幼,全都一脸木然地听黑袍人讲话: “……只有孝心不够,没有钱不够!” “我们这是什么地方?万僵城!僵尸才是头一等,死人只是最低等!你们问问,谁愿意被别人踩在头上?” “国主早已经下令,没钱,可以找八大僵王,把名字报上去换材料,等炼成僵尸后,大军出征时一起为国效力。” “这事儿一举两得!你们当晚辈的,供奉肉身,尽了孝心。老人虽然走了,还能在军队立功,接着替家里出力!” 卢通眯了下眼。 九夫人毫不掩饰地瞪了绝鹤一眼,靠在卢通身旁,抬手挽住一条龙臂。 人还是人,话也能听懂,可是这一切却恍如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让她心中生出一阵寒意。 又走了一段,经过一段少有的阳光温暖的地方。 几个老人围着一个黑袍人攀谈。 声音虽然小,但是十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内: “老哥,你说人活一辈子图啥?还不都是为了儿女,要我说,炼成僵尸才是大好事,可以照顾他们一辈子。” “人家《孝经》上说了,‘上待之不慈,责之以孝,下必不安,不安则心离,心离则逆,此为大不祥’!”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这些当爹娘的,要是不替儿孙考虑,儿孙心里委屈,一家人心散了,家也就快亡了!” “有些事该我们自己拿主意……” 车辇逐渐远处,前方开始出现一座座府邸。 九夫人抿了下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道:“青天白日下,竟然敢如此颠倒阴阳,今天算涨了见识,看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阴毒。” 她当了近百年城主,虽然算不上爱戴百姓,但也绝不会愚弄百姓。 绝鹤,《孝经》的源头。 九夫人对绝鹤已经满心厌恶。 绝鹤看了九夫人一眼,没有理会。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突然问道:“有用吗?” 绝鹤有些疑惑。 卢通转头看去,道:“写一本《孝经》,再找人念叨几句,真的可以扭转正反?” 绝鹤神色十分平和。 “现在没用,等到十年、二十年以后,那时才有大用。” 卢通想了一下,心头一叹,没有再问。 九夫人道:“二十年就能蒙蔽人心,把错的说成对的?” 绝鹤看了卢通一眼,沉吟一瞬后看向九夫人,问道:“道友觉得,什么是人心?” “人心有眼,可以看清楚对错。” “不对。” 绝鹤摇了下头,缓缓道:“人心如水,在天是雨、在地是河、在晨是露、在暮是霞,人心无性,是非、对错皆随外因而定。” 九夫人神色一愣。 她在发泄心中不满,可是绝鹤竟然说了一通大道之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卢通拍了下九夫人的肩膀,转头看向绝鹤。 “绝鹤道友。” 绝鹤微微点了下头。 卢通道:“水有雨、河、露、霞,人分善、恶、正、邪。一个人,如果不分正邪、不讲善恶、不懂仁孝,应该称之为什么人?” 二人互相对视。 片刻后,绝鹤道:“槃国需要的人。” 卢通瞳孔一缩,缓缓收起视线。 绝鹤的手段十分狠毒。 他、丁楚的办法,只是管人。而绝鹤的手段,从人心下手,抹除善恶、是非,只留下需要的人,或者说工具。 一句话,说一遍没用。 但是天天说、月月说、年年说,说上十年二十年,那就成了槃国的礼法。 经过十余座府邸。 车辇停在一片树林外,林中有柳树、松树、柏树、桑树,枝杈扭曲、纵横交错,看起来十分杂乱。 绝鹤率先下辇,抬手道:“请。” “好。” 三人进入林间小道。 一阵冷风吹来,透皮入骨,比冬天的寒风还要森冷几分。 九夫人默默运起法力,紧贴在卢通身旁。 树林深处,几条粗壮的树根,犹如一条条墨色老龙,互相纠缠在一起,盘绕出一个大圈环。 环内摆了一间二层木楼。 楼旁乱石堆积,其中一块石头上,仍有两个字保存完好,上面写着“之墓”。 卢通环视一周,又瞥了一眼木屋底下,心中已经明了,以前这里应该是一个大人物的墓地。 绝鹤推开门,道:“道友请,随行女眷可以去楼上歇息。” “好。” 卢通进入楼内,看了一眼,顿时心中一阵意外,道:“丁道友,你也收到了请柬?” “卢道友。” 丁楚起身招呼。 旁边椅子上,还有五个从未见过的男女修士。 九夫人前去楼上。 卢通龙爪轻点,半走半飞的靠近到丁楚旁边,盘坐在椅子上。 绝鹤进入楼内,关上门,走到正位坐下,道:“诸位即便不认识,也应该听说过彼此。剩余的五页仙书,就在我们八人中选出五人。” 卢通再次挨个打量周围人,环视一周后,和丁楚对视一眼,心中猜测绝鹤的目的。 绝鹤道:“三年之期已近,孰胜孰负,诸位应该已经有所猜测,今天我想和诸位一起定下名额。” 卢通挑了下眉头。 其他人也十分意外,其中一人道:“绝鹤道友,就算定下五人,恐怕一页宗也不会听从我们的想法。” “不是听从。” 绝鹤环视一周,沉声道:“我们选出三人,自行放弃,剩余的五人自然会被选中。” 有人脸色不悦,道:“道友想替我们做主?” 绝鹤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时间临近,我怀疑有人可能一时昏头,不顾代价地替槃国、杖国出力。如此一来,重新归于混乱,我们八人全部陷入被动。今日定下,对大家都有好处。” 卢通想了一下,心里十分认同。 绝鹤的说法,不合规矩,不过对他有好处。 时间快到了,万一有人为了赌一把,付出大笔财力,其余人若是不想放弃,只能跟上一起下血本,最后只有杖国、槃国获利。 “是吗?” 刚才还只是不悦的年轻男修,这次脸色彻底阴沉下去,道:“道友打算让谁放弃?” 绝鹤没有闪躲,道:“你。凌谋,有过无功,机会渺茫,不如就此罢手,诸位以为如何?” “啪!” 凌谋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站起道:“我偏不罢手!” “我同意。” 一个滚雷般的声音响起,楼内所有人全部看向卢通。 卢通抬起眼皮,盯着凌谋一眼,看向绝鹤,点了下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同意绝鹤道友的安排。” 他原本不愿出头,可是看到凌谋的反应,立马下定了念头,今日必须支持绝鹤,彻底定下五人的名额。 凌谋,元婴真人的儿子。 从反应看,多半准备了一记厉害手段,准备最后翻盘。 这次的名额不容有失,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哼!” 凌谋嗤笑一声,道:“卢上师,你就如此断定,你在五人之中?” 卢通道:“就算不在,卢某也只好认了,绝不会撒泼打滚、纠缠不清!” “你们早有勾结!” 凌谋抬手指着卢通、绝鹤,道:“你们莫非看不出来?他们已经提前决定了五人的名额,今天只是装装样子,骗过我们!” 卢通没有多说,直接收敛起神色。 他们没有勾结。 不过绝鹤亲自在城外迎接,沿途又十分有耐心,如此示好,意思已经很明显。 楼内没有人附和。 绝鹤看向一个少女模样的女修,道:“董师妹,你以利诱人,起效甚小,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就依师姐所言。” 女修外貌虽然稚嫩,神色却十分老练,嘴角一丝淡笑,看不出是否心有不甘。 还有最后一个。 绝鹤环视一周,在丁楚身上稍作停顿,继续看向一个青年男修,道:“乔宁成师弟,你可愿意放弃?” “为什么是我?” “强行没收不愿炼尸的百姓祖坟,掘出尸骨后赐给主动炼尸的家户。此举虽然小有成效,但是也为槃国埋下祸根,百姓内斗乃是大忌,你机会渺茫。” “就此罢手,我不甘心。” 乔成年纪不大,看起来有些不满,不过没有太多愤怒。 绝鹤挨个看了凌谋、董姓女修、乔宁成一眼,挥手取出三个木盆,道:“此举对他们不公,我们五人全部因此获利。我们各自拿出一些珍藏,弥补他们三人,你们意下如何?” “理应如此。” 绝鹤、卢通、丁楚等五人,分别拿出丹药、草药、法宝等放入盆中。 卢通分别放了一瓶星花丹。 乔宁成最先收下木盆。 董姓女修道了一声谢,也收下木盆。 凌谋嘴唇紧绷,道:“我不答应,你们要如何?” “你不必答应。只不过……” 绝鹤眼神十分平静,抬手指了下卢通等人,道:“我们五个人联手,你没有机会。” “好!好!走着瞧!” 凌谋拉开门,大步冲出去,用力甩上房门。 卢通轻吐一口气。 事情成了。 旁边,绝鹤继续道:“二位既然拿了东西,不如就此离开槃国,我们一起替二位送行,如何?” “好!” “二位好走。” 章节目录 第六百章 边市 云英城,北城城墙上的城楼内,五个身影站在一处,看着城外刚刚开放的集市。 集市不大,南北不超过两百丈。 两侧各有一个大门,全都有重兵把守,门上分别挂着“槃”、“杖”两个大字。 两国互市。 一页宗分为四国后,第一次出现国与国之间的交易。 卢通看着集市,道:“这个边市,抵得过凌谋的虎僵传承?” 三年之期已满,凌谋拿出了一道炼制巨虎铁僵的传承,白白赠与槃国。 五人立即开通边市回击。 只是卢通有些担心,边市功劳再大,五个人一起分润,分在每个人身上,似乎比不过那道传承。 绝鹤依然是一袭白衣,道:“二位能否说服杖国国主,与槃国结盟?” “茗苞愿意结盟?” “四聪国主若是愿意,我有把握让他答应。” 卢通有些迟疑。 槃国名声极差。 杖国内不少百姓的祖坟,留在槃国境内,有一些花了一大笔钱请回杖国,剩余的全部被掘坟取尸。 位置特殊的,可以汇聚阴气,尸首保存尚好,被炼成了僵尸; 位置普通的,尸首只剩下白骨、甲、发等,也被拿走当成炼尸材料。 两国恩怨不浅。 这次开通边市,已经遭到不少非议,结盟的机会十分渺茫。 丁楚缓缓摇了下头。 卢通道:“还有其他办法吗?” “国不结盟,只有私下各取所需,这个边市还太小,必须各大家族,还有你们杖国的国商一起配合。” “我会促成此事。” “另外,两国交接的地方,还有很多模糊之处。我们分定边界、立下界柱,消弭日后的隐患,也是一桩功劳。” “此事可行。” 二人似乎成了各自一方的头领,陆续定下两国之间的众多事宜。 黄昏时分,几人分别告辞。 城楼内只剩下卢通、丁楚。 卢通目送三人远去,道:“丁道友,听说你的直税楼缺少人手?” 丁楚正准备离开,立即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看向卢通。 “不错。” “百战楼人手颇多,而且信得过。道友若是看得上眼,可以随意挑选。” 卢通稍作停顿,递过一本薄册,道:“这是近年来百战楼的杰出弟子,其中颇有几个可造之材,连国主看过后都称赞不已。” 丁楚盯着册子,思索一息后抬手接过,道:“多谢道友。” “不必如此。” 卢通笑了下,意味深长道:“已经离开两人,即使算上凌谋,六人中也只需再离开一人。我们同属一国,更应该一起合作,一起更进一步。” 丁楚十分沧桑,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不过眼角眯起了一些。 “如何更进一步?” “甄家已经是国商,道友能否网开一面,让他们可以痛快地施展拳脚,好好经营妖兽生意,免去国主的后顾之忧。” 法是刀,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这把刀可以光明正大的挥出去,把对手全部斩尽杀绝。 甄仪投靠了四聪真人。 卢通准备帮甄家,彻底垄断杖国内的妖兽丹药、草药、血肉等生意,到时无论国都内外,此类生意全由甄家经营,也全受国主掌控。 丁楚思索一息,道:“立界柱时由我出面。” “可以。” …… 湖心大殿。 卢通人立在书桌前,拿着照书镜,一页页“抄录”桌上摊开的几本书。 盗形宗传承。 早年在羊山神墟得手,堆积了大几十年,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出来。 其中包括一本炼尸功法《盗形御僵功》,还有三气尸烟、黄纸人、白纸马、点穴棒等各种法门。 正抄录时,九夫人推门而入,笑道:“那个百里如猬,当真是人情冷漠,气得百里幼珍大骂了一个时辰。” “怎么了?” 卢通手中动作不停,随口问道 杖国商会立下时,他专门举荐,让百里如猬离开百里家,加入国商。 聪明人看得远,知道什么才是大势所趋。 九夫人道:“百里家想要国商的账本,让百里如猬回绝了。而且还用在百里家学的东西,跟百里家压价。” 卢通咧开嘴笑了下,放下照书镜,道:“要是多几个百里如猬,这次就万事无忧了!” “美得你!有的家族同修一种法门,打断骨头连着筋,不斗个几十年,哪有那么容易。” 他摇了摇头,拿起桌边匣子,把抄录的放入匣中,道:“找个人,把它送给绝鹤。” “什么东西?” 九夫人瞥了一眼,直接拿起翻看。 卢通盘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几本炼僵功法,没有大用,拿去送个人情。” “好端端的,为什么送人情?” “因为我要一个人去干件事,彻底定下一个名额。” …… 狂风席卷。 犬神山周围传出一阵阵嘶吼。 “汪!” “快追!” 一群尖耳兔在沙地上疯狂逃窜,一群犬妖在后面紧追不舍,卷起漫天沙尘。 卢通落在山巅。 宋言柏站在不远处,提着一杆似棍似剑的黑杆,抬手一指,天上一团云彩分成左右两边,地上的犬妖随之变化,分开包抄。 “宋兄。” 卢通喊了一声。 宋言柏回过头,笑道:“卢兄,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寄人篱下,身不由己,不如宋兄自在。” “金鬃,交给伱了。” 宋言柏随手丢开黑杆,一个赤脚女修接过黑杆,继续训练犬妖。 殿内,二人分别坐在长几后。 宋言柏丢过两坛浑酒。 卢通拍开一坛,灌下一口,道:“三年多来,伏国可有变化?” “没什么大变化,又开了几块荒地,多了几个天王。” 伏国,和其他国家不一样,国主徐寇没有亲自执掌,而是分封了许多天王、妖王,每个王一块地域。 这次卢通等九人,徐寇一人都没有选。 卢通看了一眼外面,小声道:“你那位徐师兄,不担心出现国中之国?” “哈哈……” 宋言柏仰头大笑,笑了许久才收起笑意,道:“真有那天,不用别人动手,我先撕了那人,吞了那个什么国中之国。” 卢通笑了下,没有再多说。 以力制国。 徐寇或许可以压服一众天王,但是一国之力没有凝聚在一起,时间一久,进境势必不如其他国。 远的不必考虑,单是杖国。 杖国内礼法森严、井然有序,不出意外,短则百年,长则数百年,国力一定会胜过伏国。 他放下酒坛,敛起杂念,道:“我今天来有一件大事商议,关乎伏、杖两国。” “什么事?” 宋言柏没有太在意。 卢通道:“两国明面上交易断绝,各有不便,不如在西城外设立一个集市,方便我们互通有无。你觉得如何?” 边市,绝鹤的主意。 他准备照搬一遍,独自一人立下伏、杖两国的边市,凭此功劳,彻底奠定胜局。 宋言柏想了一会儿,点头道:“不错。” 卢通眼睛一亮,道:“此法可行?” “不可行。” 宋言柏又摇了下头,道:“听起来不错,就是我说了不算,那个位置是武峰天王的地盘,我不能插手。” “你们的国主下令呢?” “不会,国主不会为此下令。除了大军出征,平时国主不会干涉我们的私事。” 宋言柏把“私事”二字说得很重。 卢通心头微沉。 伏国,国兽是吠风犬,国风也和狼犬类妖兽一样,每个天王都是一个狼群,只有狩猎时才互相配合。 他想了一下,道:“听说每个天王麾下都有犬妖?” “对,国主的命令,十年内必须保证每十兵配一犬,所有犬妖都是我训的,怎么样?” “厉害。” 卢通随口奉承了一下。 宋言柏听得无趣,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卢通道:“这么说,所有天王和你的关系都不错?” 宋言柏丢开空酒坛,翻了下眼皮,道:“那是因为他们有求于我。” 卢通愣了下,怀疑宋言柏在暗指他。 “哈哈……” 宋言柏张口大笑,道:“卢兄,你不一样,你找我办事,无论事情大小,心里没有半点求人的心思。” 卢通干笑了两下,继续说起正事,道:“既然你们常有来往,能不能把‘边市’设在这里?” “我这里?” 宋言柏蹙起眉头,又拍开一坛酒,迟疑道:“卢兄,我知道你们在争功,可是为什么非要设下边市?” 卢通叹了口气,道:“你觉得如今的四国,还有以后开疆完毕后的交界列国,前景如何?” “少不了一场恶斗。” “对,互通有无是为了积蓄底蕴,比别人快一分,厮杀时就会多一分胜算。此事对你有利无害。” “可是……我这里没有人手,除了养狗的、放狗的,只剩下几个生孩子的。” 卢通堆起眉头。 人生路难走,向上走、想成事时尤其如此,一步一个坎,上一个刚过去,下一个已经到了脚下。 他正思索时。 宋言柏突然道:“有办法了?” “什么法子?” 卢通十分意外。 宋言柏提起酒坛,猛地灌了一通,用力砸在长几上,道:“别问了,等着喝我家的喜酒吧。” …… 双王结亲。 双喜临门。 牧犬天王宋言柏之子宋龇天、武峰天王罗民之女罗潮,结为修行道侣。 同日,宋言柏、卢通在虎口关立下一座集市,作为贺礼送给这对新人,由他们管束以后伏、杖两国的往来商家。 锣鼓声、炮响声、狗叫声,一派喧嚣中,一大一小两个新人,朝宾客们拱手行礼。 宋言柏的长子年仅十四。 而另一位新人罗潮,已经是筑基修士,不会小于二十岁,看面相可能更长一些。 九夫人看了几眼,凑到卢通身旁,道:“小家伙还搞不清怎么回事呢,我猜罗潮成年时,宋言柏儿子还没生出来。” 卢通扯了下嘴角。 宋龇天有没有生出来不知道,不过九夫人成年时,蹄子肯定没出生,蹄子的爹、爷也未必在世。 九夫人也猛地意识到了,脸色迅速泛红,坐回原处不再言语。 “卢兄!” 一只大手按在背上。 卢通回头看去,宋言柏和一个面相精悍的青年人,正勾肩搭背地抱在一起。 “这就是罗天王。” “这就是卢通,当年还没有外城时我们就是生死之交。” 宋言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哪怕是金丹修为,眼神也开始有些朦胧。 卢通看着罗民,拱手道:“久仰!” 罗民面带笑意。 “我与卢道友早有缘分,只是此前时机未到,一直没有结识。” “哦?” 卢通挑了下眉头。 罗民道:“良妖茶酒馆,听说是道友的生意。以前西城门的所有力夫、挑夫,都归我管,他们不少人都光顾过。” 卢通咧嘴一笑,道:“原来如此,劳烦道友替我谢过他们,照顾卢某的生意。” 罗民正要开口。 宋言柏拉住二人,一人塞了一坛酒,道:“旧缘分、新交情,加在一起更该痛饮一番,干了!” “干!” 三人分别饮下。 宋言柏不再掩饰心中所想,大笑、大喝、大声喊,心里痛快,脸上也十分痛快。 卢通应付了几个熟人,独自走到犬神山的边缘,看着不远处的虎口关,默道:“这次应该万无一失了。” …… 百战楼,势如破竹,上万人在这里学过拳脚、法门,又有几百人经由此处被带去各殿、各楼,甚至国主近前。 边市,如日方升,压抑数年的需求,经过短暂试探后,众多商户真正开始出手,每天都十分繁忙。 国商,波云诡谲,甄家倒戈、百里家分裂、旁家岿然不动,国主和家族的交手有胜有负,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 残香楼。 卢通躺在赤铜长塌上,叼着烟斗,嘴角吐出一股浓烟。 九夫人靠着旁边,咬着烟斗,一边用脚趾摩挲鬃毛,一边道:“不再试试其他手段?” “不必了。” 他占据了地利、人和,熟悉云英城内外,又有九夫人、宋言柏、甄家等配合,这才做到如此地步。 上下齐进、内外兼施。 其他人不可能更进一步。 即是有人不同凡俗、天资聪颖,也不可能一连出现五个。 “夫人,甄家老夫人来了,还带了一对男女。” “请进来。” 几息后,甄仪进入殿内,眉眼带着笑意。 “师兄。” 卢通瞥了一眼,坐起道:“有什么喜事?” 甄仪走到长塌前,把身边的一对男女推到身前,道:“师兄,国主让甄家选出一人,担任杖国使者,随师兄一起返回术书仙船。你看他们两个……” 返回术书仙船? 卢通心头一颤,只觉耳边“嗡”的一声,甄仪的声音突然变小,仿佛从百里外传来,接着又重新恢复。 “……合适。甄宿、甄尼,快拜见师叔!” “拜见师叔!” 二人分别行礼。 卢通沉默不语,气血涌动、鬃毛飞舞,殿内生出一阵急风,风中闪出一丝丝雷芒。 “卢通!” 九夫人探出身子,一掌拍在额头上。 卢通猛然惊醒,瞪眼看着九夫人,久久无法冷静。 “我输了?” 九夫人第一次看见卢通如此模样,心里十分担心,道:“没事,没了就没了。” 甄仪察觉到了不对,赶忙取出一个匣子,告辞道:“这是国主的亲笔旨令,师兄先考虑一下,我改天再来。” 说完拉起两位晚辈迅速退出去。 卢通拿起匣子,道:“我要见四聪!” 声如滚雷。 说话时龙爪收拢,铁铸般的指爪轻易捏碎匣子,露出一个已经断开的卷轴、还有一张白纸。 白纸无疵。 纸张比雪还白,没有一丝污垢,似乎太过干净,连污垢也无法沾染上去。 卢通愣了一瞬,下一瞬狂风席卷,洪雷般的大笑响彻殿内、殿外。 “哈哈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零一章 母胎 湖心大殿最深处。 卢通洗漱之后,进入一个空房间,直接盘坐在地上。 “呼!” 他长吐一口气,开始平复心绪,近一刻钟后取出一张白纸。 白纸无瑕。 无字仙书。 四聪真人在卷轴中,恭贺一番后,详细介绍了祭炼之法。 卢通捧着纸张,略作回忆,运起《赤云真经》。 神魂世界,除了神魂外,手上多了一抹白光,大小和外面无边世界的纸张一样。 灵气汇聚。 金丹外的法力烟雾开始翻滚、变幻。 手中白光散出一道道光芒,光芒如烟,汇入灵气中一起被炼成法力,随后法力又被摄入白光。 近一炷香后。 白光变得十分“刺眼”,把整个神魂世界照得通明。光芒中,开始凝聚出一个个残缺不全的扭曲字符。 卢通一刻不停,又运起一气真君赐下的《赤云化妖经》。 光雾氤氲,字符流转。 又是许久之后,白光开始收拢,最后重新变成一抹纸张模样的白光。 他敛起法门,睁开双眼,纸张仍然在龙爪中,没有丝毫变化。 卢通轻吐一口气,运起法力灌入其中,同时抬爪撕开一道伤口,引出精血、血灵等灌入纸张。 白纸,宽六寸、长七寸半,犹如一口深潭,一刻不停地大肆吞噬。 又是一炷香过去,法力、精血等无法再灌入。 他停下手中动作。 纸张依然洁白,不过光芒中多了一些犹如蛛网的细密纹路。 还剩下最后一步“神魂祭炼”。 卢通稍作休息,把白纸放在眉心,再次沉入神魂世界,催动金丹,感应眉心位置。 下一瞬,一抹白光遁入神魂世界。 运起祭炼法门。 白纸悬在头要一起前往术书仙船。 百里幼珍盯了执关一眼,道:“还不是那个乱七八糟的礼法,说什么禁止轻浮、放荡之风,哼,万欲窟那么大的地方不管,整天盯着我一个小女子。” 卢通微微摇了摇头。 礼法也是丁楚定下的,一直盯着百里幼珍,应该是为了对付百里家。 丁楚虽然走了。 但是法已经立下,国主、家族的矛盾也没有化解,争斗才刚开始,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一路走、一路停。 近一个月后,辇上众人全都有些疲惫,连执关也有些心不在焉。 九夫人提着烟斗,站在辇边解闷。 看到西边的树林中有一个湖泊,神色稍震,回头道:“前面有个湖,过去歇歇?” “好。” 百里幼珍立马来了精神,起身道:“这么久,早该洗洗了。” “执关,去探路,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卢通吩咐完,执关“嗷”地吼了一声,纵身飞出车辇,落入下方树林。 车辇落下。 湖泊狭长,宽二十余丈,长不见首尾。两侧树木茂盛,阵阵微风吹拂,带起湖水一起荡漾。 卢通心神放松几分,龙爪轻点,落在湖边,随意扫了一眼,收回视线后神色稍变,重新看向水下。 湖水还算清澈,水中一尾尾大鱼成群游动,看起来十分肥美。 不过除了鱼,还有很多蠕虫。 蠕虫长近三尺、细如发丝,像染成白色的游血蛭。 他用力嗅了几下,隐约闻到一股臭味,不禁蹙起眉头,朝风吹来的方向看去。 看了两眼又转过头,看向风吹走的方向。 “薄亲儿,去烧点水,准备洗漱,再打几尾鱼上来。” 百里幼珍使唤身边的小厮。 卢通道:“等一下。” “怎么了?” “不太对。” 他环视一周,大声喊道:“执关!” “吼!” 树木晃动,执关从林中窜出,嘴里还叼着一个人的衣裳,松开口道:“师父,有人,藏在树干里。” 卢通游走过去。 一个血人,已经昏迷不醒,浑身都是血渍和污垢,肩上、头上、身上有好几处伤痕。 他略作思索,道:“这是什么地方?” 百里幼珍喊道:“冷怜儿,过来!这是哪里?” 车辇是百里幼珍的家当。 架车的人,也是百里幼珍的属下。 一个脸色白净的小厮跑来,手脚忙乱地找了半天,犹豫道:“昌国,这里好像是大弯湾,前面应该就是废缺国,不太对,好像有一条千家河。” “走吧。” 卢通心里有了猜测,道:“上辇,去下面看看。” 一行返回辇上。 顺风、沿湖而走,走了一炷香后,空气中多了一股十分刺鼻的腐臭。 “那是什么?” “啊!” “好像……好像是死人!” 车辇上响起一声声惊呼。 白脂尸河。 湖泊的尽头是一个“堤坝”,一共不知道多少具尸体,血水流走,剩余的油脂皮肉泡得发白、发涨,最终形成一条绵延数里的大坝。 河水堵塞,这才形成了湖泊。 “怎么会这样?” 九夫人十分惊骇。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书上看到的屠城再惨烈,也不如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 百里幼珍也没了轻浮之色。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心头微沉。 太快了。 早知道列国会厮杀,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而且厮杀之惨烈,似乎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走吧。” 短暂波折后,一行人继续向北,历时近三个月终于抵达幼狐国。 卢通表明身份后,十分顺利的进入幼狐国。 “上师留步!” 狂风吹拂、神力汇聚,化作一尊神灵。 鱼身、四对鸟翅,尾巴像一条长蛇,看起来和庸慵有几分相似。 车辇停下。 卢通飞出辇外,道:“什么事?” “神王想见上师,正在小头山等候。” “小头山?” 卢通有些意外。 小头山,以前去过这个地方,离鼓水小城只有几十里。 “带路。” 一座不起眼的山头。 山上金光闪烁,各种模样的神兵神将,把守小山,以及周围的几座山头。 卢通落在山巅。 “卢兄。” 庸慵,幼狐国的神王, 依然是鹰头、蛇身、燕翅,不过气息浑厚了许多,浑身闪烁金光,仿佛贴了一层亮金。 卢通点了下头,道:“庸兄找我,有什么事?” 庸慵看向西方。 卢通也转过去,找了一息,看到一个旗杆后,瞬间童孔微缩。 一杆大旗。 九丈高的旗杆上,一张毛茸茸的巨大旗面随风摆动,旗面上可以看见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狐头、狐尾。 “那里是济国?” “嗯,这里是两国边界。” 庸慵看向卢通,道:“卢兄,你若愿意带术书仙船,与幼狐国结为盟友,我等定有厚报。” 卢通皱起眉头。 “庸兄,你应该知道,我虽然是上师,但也是外人。” 庸慵张了下鹰喙,道:“以卢兄的心智,我相信一定可以促成此事。” 说完丢出一枚令牌。 卢通接住令牌。 一股莫名的气流涌出——神力,像灵气,却又是有主之物。 “这是?” “遵天令。卢兄胸怀大志,必然不会屈居于人下。以后若是有意立国,持此令牌,可以前往遵天商会寻求助力。” 换源app】 卢通心头一跳,勐地睁了下眼,道:“还可以立国?” “当然。立国、亡国、复国,周而复始;小国、大国、霸主之国,厮杀不止。此事说来复杂,时机到了,道友自然可以看到机会所在。” “什么时候?” 庸慵笑而不语。 二人对视三息。 庸慵摇了摇头,道:“十年一小打,百年一大打,大打时可以吞并别国,在那之后才有机会。” 卢通认真记下,翻手收起令牌,道:“结盟之事,我会转告云傲真人,至于能否促成,我不敢保证。” “多谢!卢兄出面,此事起码有九分把握。” …… 术书仙船上,繁华依旧,看起来和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卢府。 一行人进入府内。 卢通喊道:“秋棉、冬棉,出来招呼客人。” 云傲送的侍女没有出来,反而出来了一对男女。 “拜见师公!” 卢通有些疑惑,略作思索,道:“你们是祁本正、祁若纯?” “嗯,师公,师父正在后面休憩,我这就去告诉师父。” “忘秋也来了?” “嗯,来了快一年了。” 章节目录 第六百零二章 蛟 卢府,花园内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一共数十人,分别凑在一起说笑。 典四儿、阙玉坐在亭内;九夫人、观慧、绿宇坐在花丛旁;万喜、百里幼珍站在池塘边的树下;三妞、执关、季宝宝藏在最角落…… 旁边一座小巧花楼内。 卢通、一条浑身黝黑的蛟龙分别盘坐在椅子上,忘秋站在旁边侍奉。 卢通有些意外。 老疙瘩,铁瘤蛟,拜入宗门前就见过的“故交”,竟然千里迢迢地赶来拜访。 他想了一下,先行客套,道:“蛟师兄,听说宗门已经立下了两个国家,叫做激阳、师阴?” “不错。” 铁瘤蛟也成了金丹大妖,身上的疙瘩变成黝黑无光。 “国主可是宗门的阴阳气子?” “自然。” 铁瘤蛟一直盯着卢通上下打量。 二人不算熟悉。 卢通等了一息,见铁瘤蛟仍然不说正事,又道:“听说有一些鬼王遁入深山,准备建立鬼蜮,此事可是真的?” “属实。一些游荡之鬼,不必放在心上,等两国稍作修养,自然会荡平鬼蜮。” 卢通点了下头。 地府也在立国。 众多鬼王已经成了弃子,没了地府支撑就是无根浮木,挡不住两个国家。 卢通又等了一下,见铁瘤蛟仍不开口,干脆不再客套,端起茶杯,道:“师兄请喝茶。” “好。” 二人分别饮下。 卢通端着茶杯不松手。 铁瘤蛟喝完后,又盯了两眼,终于问道:“师弟是否拿到了一页宗的无字仙书?” “拿到了。” 卢通没有太意外。 一页宗赐下一件宝物,肯定会告诉擒气宗。或许在他拿到之前,宗门已经先一步知道了。 “用了?” “用了。” 卢通眯了下眼角,怀疑铁瘤蛟盯上了仙书。 铁瘤蛟道:“师弟所得法门,是否与成婴有关?” “有关。” 卢通点了下头,问道:“其中是否有不妥?” “没有,既然师弟得了成婴之法,为兄有一件隐秘事与师弟商议。” 铁瘤蛟看向敞开的门窗。 卢通摆了下龙爪。 忘秋过去关上门窗,离开房间守在外面。 铁瘤蛟打出一道黑烟,道:“师弟是否听过鸠占鹊巢?” “什么?” 卢通神色一凝。 铁瘤蛟探出身躯,硕大的蛟龙头颅停在卢通面前,道:“名为上师,实为船主。等到时机到了,成为真正的船主也未尝不可。” 卢通盯着铁瘤蛟,道:“这是宗门的意思?” “不是,是铁瘤蛟一族。” 铁瘤蛟吐出一枚碗口大的血珠,道:“这是化妖之法,师弟若是有意,以后我们就是半个同族。” 卢通盯着血珠,陷入沉默。 没有考虑鸠占鹊巢,也没有关心化妖之法,而是掂量修行邪法的母胎。 邪法吞噬一切。 母胎是修士,利于凝成元婴;母胎是妖兽,利于重造肉身。 铁瘤蛟的肉身十分强悍,若是用来当母胎,即使是金丹大妖,也足够一用。 片刻后,他眨了下眼,问道:“你们要什么?” “一处栖身之地。” 铁瘤蛟留下血珠,返回椅子上,道:“仙人落子,连番大变,无处不被波及。强如我等也看不清前路,只能多做准备。” 卢通接过血珠,托在爪心,心里犹豫不定。 开口要,可能暴露法门。 突破时实力最孬弱,几乎毫无反抗之力,除了绝对信任的人外,不能泄露半分。 另外蛟龙数目稀少,讨一条金丹大妖,铁瘤蛟未必会答应。 “仅一道法门还不够。” 铁瘤蛟咧开嘴,道:“师弟的胃口太大了。” 卢通没有回应。 二人对视一息。 铁瘤蛟取出一本册子,捏在手中,道:“这是蛟龙身法。当年苦凰长老想要这道法门,可惜仙龙下令,不许外传。师弟若是想要,随我一起返回族内,彻底加入族群。” 卢通瞳孔微缩。 铁瘤蛟继续道:“那时别说一道身法,龙血、蛟丹、老祖亲自指点,该有的全都会有。” 卢通心头跳了两下,很快又恢复冷静。 该有的会有,该给的也必须给。 天下没有无本生意。 铁瘤蛟给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 他摇了下头,慢慢推出爪心的血珠,道:“抱歉,师兄找错了人,我无力也无心鸠占鹊巢。” 成婴事大,此时不宜再节外生枝。 铁瘤蛟没有接过,张口吞下黑烟。 “那就不谈此事。另有一事想劳烦师弟,听说船上有宗门别院,不知道能否寄住几个蛟族晚辈?” “当然,师兄只需交代一声,我自会关照。” 铁瘤蛟重新推回血珠,道:“有劳师弟。” “师兄不必客气。” …… 深夜,卢府终于恢复了安静。 杏山楼。 卢通、典四儿、九夫人,一起呆在最角落的封闭静室内。 静室阵法笼罩。 卢通盘在床榻上,大致说完近几年的事情,又详细说了一遍无名邪法。 典四儿托着铜蛤蟆,惊讶道:“就是说,再出生一次?” “嗯。” 卢通闷声应下。 九夫人提着烟斗,弯起嘴角,道:“白捡一个亲娘。” 卢通咧了下嘴角。 典四儿没有理会九夫人的打趣,略作思索,道:“母胎死了,也会一起死,这么说不能用强,以防同归于尽。” 九夫人也正色几分,道:“最好是自己人。” “对。” 典四儿点头附和。 卢通摇了下头,道:“未必。有胆子同归于尽的人,少之又少,找一个怕死的也可以。” “太危险。” 典四儿直接否决,道:“这道法门不是一朝一夕,到了那种时候,再胆小的人也可能舍命一搏。况且不到生死关头,很难分辨一个人怕不怕死。” 房内陷入寂静。 一缕缕烟雾升腾而起,不一会变得白茫茫一片。 典四儿蹙了下眉头,运起法力,把滚滚烟雾全部扫出阵法,转头盯了九夫人几眼。 “呼!” 九夫人毫不在意地又吐了一口白烟,道:“不如先定下是金丹境,还是元婴境,然后再挨个决定。”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典四儿,道:“你觉得云傲如何?我们全力帮她,她助我修行。” 典四儿没有多考虑,略作犹豫,道:“应该不可能。” “为什么?” “云傲心神十分冷漠。经过以前的事后,不近男色、不信外人,她又是大能晚辈,想来不太可能会帮人‘怀胎’。” “哎。” 卢通叹了口气,道:“我看也是如此。除了云傲,还有哪个女真人?” 片刻安静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抱容真人?” 卢通、典四儿同时看向九夫人。 九夫人神色定了下,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只认识一个女真人。” 典四儿若有所思,道:“若是抓住白巧,胁迫抱容……” “算了。” 卢通摆了下手,打断了典四儿的主意,道:“最好不要算计元婴真人。” 邪法中,进入母胎后,通过一条条“脐带”与母胎融为一体。 二者同生共死。 但是元婴真人,修为高深,或许有办法强行堕出“婴儿”。 卢通想了一会儿,道:“真人难测,不宜招惹。找一个金丹境女修,我用游血蛭帮她补足气血,另外再囤积一些疗愈神魂的丹药。” 九夫人、典四儿分别看向彼此。 卢通翻了下眼皮,道:“行了,到时必须有人护法,还要人帮忙遮掩,需要你们两个互相配合。” 九夫人根基已失,没有言语。 典四儿的六个眼珠中白光一亮,道:“有一个人或许合适。” “谁?” “万喜。就算她想死,藏在体内的那个欲鬼也一定不会答应。” …… 突然添了几十口人。 忘秋带了戏班,还有两个徒弟,最少需要一座不小的院落; 三妞要炼丹,还需要一片药田; 执关是虎妖,需要地方活动,想要一片树林; 季宝宝见别人都有了,也要一座院子; 另外九夫人也带了不少人。 卢府原本占地就不算广袤,如今更是显得十分拥挤。 卢通亲自奔波,先后找过阙玉、云傲,历经一个月的商谈,最终出了一大笔丹药,买下左右两边的街道,还有街道对面的二十四户小院。 卢府开始大兴土木。 布阵阵法、重整院落、修筑楼阁…… 这天,九夫人、忘秋等纷纷外出,典四儿也去了上师府。 卢通独自坐在书房。 一个瘦高身影翩然而入,落在椅子上,直接挤进龙躯,道:“府里到底谁说了算?” 果然来了。 卢通丢开随手翻看的,一爪擒起万喜,道:“怎么了?” “你那个徒弟,眼里没我。” 他咧开嘴,露出一根根獠牙,道:“我有,够了吗?” 万喜睁开细眼,猩红嘴角也慢慢提起。 “真的?” “当然,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这个没人比你更清楚。” 卢通低下头,一口咬下,尺长獠牙钉入肩膀,几乎把万喜半个身子全部咬碎。 “啊!” 万喜看着近在眼前的龙头,张口大叫,又像大笑,双目瞬间赤红,道:“你要吃我?” “嘶。” 卢通拔出獠牙,咽了下喉咙,探出猩红长舌从伤口上舔过,按下几枚血灵,问道:“让不让吃?” “让!” 万喜仰着头,眼中迅速凝聚出一抹妖异神采,同时流下两行眼泪。 泪如雨下。 泛红泪水,迅速染红脸色,可是非但没有一丝悲伤,反而更像是喜极而泣。 “你吃我,我吃你!” 万喜猛地扑过去,一口咬向卢通的脖颈。 “嘎。” 轻响中,银牙崩裂。 万喜浑不在意,口中亮起一枚枚赤红水晶,准备化作地龙。 卢通抬起龙爪,一爪撕开鳞片、人轮。 万喜神色一喜,口中吐出无数血丝,连血丝、带头颅,一起扎入伤口内,开始大口撕咬、吞咽。 一阵阵刺痛涌入心头,卢通却十分平静,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拍了下万喜的后背,道:“吃吧,都是你的……” 许久之后。 书房内处处沾满血水,用来小憩的窄塌上,血积如浆,一龙、一人缠在一起,也全部染成红色。 卢通动了下身子。 万喜死死抱住,跟着动了一下。 “别动。” 声音懒散,还多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温柔。 卢通没有再动,仰头看着顶棚。 木板开花了。 一滴滴血水溅上去,又炸开,变成一朵朵血花。 又过了许久。 血水变成了血痂,人影终于动了下,大片血痂脱落,露出一抹抹雪白。 万喜伸展身躯,趴在龙躯上,脑袋正对着龙头。 “娶我。” 卢通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孔。 万喜,神色温柔、眼神平和,似乎成了一个渴望成亲的温柔女人。 他沉默不语。 万喜继续探出身子,双眼紧挨着龙目,道:“你答应过的。我叫万易过来,你娶我,以后我就是卢夫人。” 二人互相对视,一人看似纯净、一人犹如深渊。 卢通道:“明天开始,我帮你修行。” “你答应了?” 万喜十分意外,眼中的温柔、纯净、平和等,瞬间全部褪去。 卢通抬爪抚过万喜的头颅,道:“你要的,我都给你。我要的,你也必须给我。” “你要什么?” “你。” 万喜愣了一瞬,快速眨了下眼,恢复了之前的神色,道:“你娶我,典四儿怎么办?” “那是我的事。” 卢通推开万喜,龙爪轻点,飘到半空,鳞甲蠕动,一簇簇血痂脱落,转眼间浑身上下恢复如初。 “成亲之后,你、我一起闭关,外面事全都由典四儿做主。” “闭关干什么?” 卢通没有再理睬,直接离开书房。 …… 深夜,封闭静室内。 九夫人神色呆愣,一手举着烟斗,可是烟锅里的烟草早已经烧完。 “……万喜性情怪异,半疯半癫。先不急定下,我们继续留意其他人。” 卢通说完万喜之事。 九夫人继续愣了一会儿,直到典四儿开口才如梦初醒。 “呼!” 九夫人重重吐出一口长气,盯着卢通,神色十分复杂,也十分疑惑,道:“你们,你和万喜,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竟然……” 典四儿低下头,端起茶水。 卢通张了下口,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摇了摇头,道:“没有仇,也没有恨。” “没有仇,你把她咬成半死,她对你啖肉喋血,最后还,还……” 九夫人看着卢通,突然感觉十分陌生,似乎记忆中的人,变成了一条本性嗜血的疯龙。 章节目录 第六百零三章 残香 “香浓,你等下。” “什么事?” “我见你魂不守舍,专门告诉你一声,这世上有人喜甜,有人喜酸,也有人喜好古怪,和常人不一样。老爷和万喜之间,那是他们的私事,与伱无关。” “我才不管他们,只是……只是从来不知道,卢通还有这种喜好。” “这不是老爷的喜好。我们是搏命之徒,无所顾忌、无所束缚,不管什么东西来了,全都接得住。” “我一时想不明白……” “没事,你回去慢慢考虑,如果还有芥蒂,随时过来找我。卢府可以有今天十分不易,我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 “我也不希望。” …… 卢府, 杏山楼后面,原本空荡荡的演武场上多了一层氤氲白雾,看似轻盈,实则无比厚重。 雾内。 卢通飘在空中,鬃毛轻摆,道:“法门还是《蛇母散身渡灵功》?” “嗯。” “最多可以吞下多少血灵?” “你有多少?” 卢通、万喜互相对视。 卢通裂嘴笑了下,走出几步,化作一条六十余丈的狰狞巨龙,盘在阵法中犹如一座小山。 接着鳞甲蠕动。 一抹血雾升起,汇聚成一团直径数丈的赤云。 “这是五百滴。” 近年来没有经过恶战,除了喂养游血蛭、尝试祭炼血妖外,平时极少消耗血灵,不知不觉中已经积攒了三千余滴。 万喜仰起头,咽了下喉咙,道:“这些都给我?” “嗯。” “为什么?” 万喜突然生出一些戒备。 卢通俯视着下面的人影,道:“当然是心怀鬼胎,这些血灵吞下就是死,你要不要?” 戒备之色瞬间消散。 万喜散出无数血丝,化作一条赤红血蟒,腾空而起,钻入赤云中消失不见。 一屡屡丝线穿插。 几息间,赤云收拢,变成一枚直径近丈的赤红大卵。 卢通走出一步,重新化作丈半大小,盘坐在赤红大卵上,取出一本书开始翻看。 一天天过去。 卢府内,阵法布置妥当,演武场、花园、杏山楼等全部笼罩上一层白色光雾。 此外,杏山楼另外布置了一道“百千火铃阵”,数百枚铃铛分别含着一口火煞,悬挂在窗户、大门等各个角落。 府邸两边的新府,也逐渐浮出雏形。 左边归九夫人,还有执关。府内种植了大片树木,正中挖了一个水池,准备复原残香楼的湖心小楼。 右边归忘秋、三妞、季宝宝。府内树木不多,楼、殿、塔、榭等各种建筑一应俱全,看起来楼比人还多。 转眼一个月过去。 演武场内,赤红大卵变得十分稀薄,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影。 一阵风吹过。 万喜破卵而出,瞳孔、嘴唇、眉毛等全部变成猩红色,阳光照在身上也反出一抹红色。 “继续。” 卢通又运出血灵。 万喜沉默了一息,摇头道:“我要去见万易。” 卢通抬了下眼皮。 “她来了?” “不知道。我送了一封信,算时间,现在应该回来了。” 他摇了下头,道:“没有这么快,各国断绝,来往最少要半年。” “我从地府送的。” “嗯?” 万喜道:“先进入地府,再南下进入新野群山,然后再去尚麟国,一路只需经过十几个国家。” 卢通有些意外,道:“地府也在立国,交通没有断绝?” 近年来变故太多。 关于地府的消息反倒很少听到,只知道地府的人杀出通天绝壁,占领了新野群山,在那里立下几个国家。 万喜取出几件衣裳,穿戴上去,道:“风道还在,只是多了许多关卡。” 卢通点了下头,道:“也好,去吧。” 万易来了正好一起了结。 夜幕渐临。 典四儿从上师府返回,进入书房,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道:“麻烦了,济、呦狐全部送来国书,想与我们结盟。” “先拖住。” 卢通端起茶壶,替典四儿添满,道:“十年一小打,百年一大打。大打还早,我们还有余地腾挪。” 庸慵的遵天令,能否借到神兵、神将,还是未知之数。 现在非常时期,不宜为此卷入乱局。 典四儿道:“这几月,两国动辄死伤几千,大打时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大打可以灭国,少不了伏尸百万、国破家亡。” 卢通放下茶杯,收拢身躯,在椅子上让开一块位置。 典四儿坐下抿了一口茶水。 “万喜如何了?” “刚吞完血灵,血气离铁瘤蛟已经不远,过些天再喂五百滴,然后打入游血蛭洗练精血。” “嗯。” 典四儿点了下头,看向桌上。 《婚书》,一本介绍婚礼的。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伸手翻过一页,道:“什么时候成亲?” “到时再说。” 卢通随手丢开,道:“一个幌子而已,此事过后,你代我出面,对外说我与万喜闭关,一起修行秘法。” “好。” …… 晨光熹微。 日出时,演武场上几个大小不一的身影分别盘坐不动。 卢通坐在最上面。 忘秋、三妞、季宝宝、执关、祁本正等分别坐在下面,各自运行法门。 日头渐高,热气升腾。 卢通睁开眼,弹出几滴血灵,分别打入每人的眉心,道:“如何,可有不明白的地方?” “我。” 季宝宝举起手臂。 “说。” 季宝宝道:“师父,你当年用丹药提升修为,为什么不让我们服丹药?” “我突破之前,修行诸多法门,吞噬无数天材地宝,还有沐神丹、金女一族的顿悟祖地、宗门布下的遮天阵法。诸多助力之下才终于突破,你们有吗?” “没有。” 季宝宝立马闭上嘴。 卢通摇了摇头,正色道:“你们法门无忧、安危无忧,只需一步一个脚印,仔细走下去,自然水到渠成,不要贪图进境。” 很多事过了才后知后觉。 卢通后来看了许多书,才逐渐明白,当年可以破入金丹,那些炼化过的天材地宝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天材地宝,天生地养。 修行《正逆血录》时,炼化了海量的天材地宝,全部炼入血种,汇入血肉,最终又波及神魂。 金丹初成,映照天地时起了不小的作用。 三妞道:“老爷,我找到了一块水田,那里适合种药材。” “在哪儿?” “九缸环山。” 卢通睁了下眼,缓缓点头,道:“知道了,过几天我帮你讨一块。” “谢老爷。” 他看向忘秋、执关,道:“你们两个呢?” 忘秋睡眼惺忪,一边摇头,一边张嘴打了个哈欠。 执关道:“师父,湖心的小楼建成了,师娘说,让师父有时间过去看一下。” “知道了。” 卢通摆了下龙爪。 几人行了一礼,离开演武场后,一哄而散,朝各个方向奔去。 …… 湖心小楼外。 卢通仰头看着门上的牌匾,道:“残香楼,怎么还叫这个名字?” 九夫人站在旁边。 “当年叫这个,只是一时心灰意冷。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真的成了一缕残香。” “屁话。” 卢通一把搂起九夫人,撞入楼内,道:“晚霞正美,残香愈浓,还没到自怨自艾的时候。” 两股烟雾升腾而起。 二人分别咬着烟斗。 卢通看着记忆中熟悉的屏风、门窗,道:“好像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是吗?” 九夫人蹙起眉头,开始回忆。 卢通点了下头,道:“你好像站在屏风边,穿的白衣裳,拿着烟斗、毛笔,对了,还光着脚。” 九夫人莞尔一笑,抬起脚丫,道:“狗胆包天,当时真该挖了你的眼。” 脚丫子,白白的、肉肉的。 卢通一爪捏住,笑道:“早知道有今天,就不用偷偷摸摸的看了。” 九夫人看着卢通,突然叹了口气,道:“典四儿说的没错,果然是亡命之徒。” “什么?” 卢通有些疑惑。 九夫人没有解释,伸手从鳞片上抚过,道:“好端端的,为什么故意找疼?” “你是说万喜?” “嗯,你们。” 他想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咧嘴一笑,道:“有的人天生欠折腾。” “你也是?” “差不多。” “以前可以理解,你们没有根基,必须靠命去拼。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要拼命?”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吐出一口气,道:“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是金丹大修士,实力高深,金丹境几乎没有对手,还是擒气宗弟子、仙船上师。” 他收敛神色,用力摇了下头,道:“虚名而已。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停下,否则……” 卢通没有再说下去。 盛极而衰。 一气真君亲自赐法;宗门专门设下别院,又赐下突破机缘;元术老君也青睐有加,几次辅佐修行。 还有阙神破、自珍王、四聪、庸慵、铁瘤蛟…… 他出身凡俗,可以跻身其中,除了一身搏命手段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以后的潜力。 如果不能更进一步,不需要太久,最多百年内,现在的一切都会陆续离开。 一路走来,明中暗里地得罪了不少人,一旦没了庇护,生死难料。 九夫人没有追问,躺下去,靠在旁边。 “我累了。” 卢通搂住肩膀,道:“累了就休息,我还护得住一缕残香。” …… “老爷,云傲送了一封请柬。” 卢通接过请柬,扫了一眼,道:“去七宝府做客,没说是什么事情?” “没有,我猜还是因为济国、呦狐国,他们的厮杀波及到了我们。堰后岛着了三次大火,今年的收成不足两成。” 他没有放在心上,放下请柬,道:“万喜还没有回来?” “没有。” “走了多久了?” “三个半月。” 典四儿神色忧虑,递过一杯茶水,道:“万易跟随真人这么久,肯定得了不少赏赐,我担心她心怀不轨。” 卢通捏起茶杯,看着升腾起来的水雾,思索几息,道:“你明天去找阙玉,告诉她成亲之事,请阙真人回来。” “好。” 第二天。 卢通进去七宝府,直接被带入演武场。 演武场上石柱林立。 和以前讲法时一样,云傲盘坐在一柄长剑模样的石柱上。 “见过师姐。” 云傲微微颔首,抬手示意,道:“师弟,请。” 卢通环视一周。 石柱,形状各异,有圈、镜、戟、印等,当年扮做耀微时,就是盘坐在圆镜上。 他纵身飞起,再次落在圆镜上。 云傲道:“那块水田,师弟可拿到了?” “拿到了,水田灵气充沛,水质纯净,在九缸环山中也是上品。多谢师姐出面!” “小事而已。” 云傲神色冷清,眼中也没有任何神采,道:“今天叫你过来,有一件要紧事商议。阙师妹神法已成,不日将开始修行入梦术,到时会前往天外天闭关。籍田司不能没有主人,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卢通神色稍凝,心里有些迟疑。 入梦术,元术老君一脉中,此法是成婴的先兆法门,此法一成,破入元婴的几率会提升很多。 老君亲自扶持,阙玉已是金丹后期,难不成准备成婴? 另外,籍田司一直是阙玉在掌管,就算是选接手的人,也应该由阙玉决定。 他略作斟酌,道:“此事关系重大,或许可以找阙师妹一起商议。” 云傲看着卢通,打量了一息,道:“师弟若是愿意掌管籍田司,我会全力相助。” 卢通瞳孔一缩,终于确定了云傲的打算。 掏空阙玉。 趁这次闭关,夺走阙玉麾下的一切。 这些年,耀微只能“偏安一隅”,凭借父亲传下的炼器手段,守住麾下的一隅之地。 阙玉若是输了。 云傲的船主之位,恐怕再没有悬念。 卢通仰头看向天上。 云傲来势汹汹,如果没有老君在上,他早已经投入了云傲麾下。 “多谢师姐看重。此事还需问过阙师妹,若是师妹也有此意,我可以代为掌管籍田司。” “也好。” 云傲神色变冷,最后盯了卢通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卢通心头一叹,道:“若是没有其他事,容我先行告退。” “去吧。”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零四章 连山瑞麟 杏山楼,静室内。 卢通化作人形,一枚枚血种悬在周围,体内法力流转,正在修行无名邪法。 法力运起,皮肤表面微微震动。 几息间,白皙皮肤变成粉色,一丝丝极细小的血线浮出,继续蔓延、生长,准备连成一片。 “彭。” 典四儿直接推门而入,道:“老爷,刚才有一条人头金龙飞入仙船。” 卢通神色稍动,立即敛去法力。 “万易来了?” 苦凰亲自出手,把他的大日森罗炼成了一条人头金龙,至今仍在万易手中。 典四儿神色凝重,点了下头,道:“应该是她,不过没有来找我们,而是去了七宝府。” “云傲……” 卢通蹙起眉头。 典四儿坐在旁边,道:“万易胆敢轻慢,肯定有依仗,看来和云傲的关系非同一般,否则不敢如此嚣张!” 卢通捏了下拳头。 怕什么、来什么,最怕变故时,往往免不了变故。 “万喜呢?” “还没有出现。” 二人正说时,阵法突然被触动,火铃铛发出一串刺耳的“铃铃”声。 典四儿立即出去查看。 卢通吞入血种,化作丈半长龙。人身孬弱,习惯了龙躯后,随手掌控雷电,恢复人身后反而不习惯。 “夫君!” 门外响起一声呼唤,接着一袭艳红大袍飞入房内。 万喜,高近七尺,人瘦、袍宽,犹如一只红蝴蝶。 卢通抬爪抓去。 万喜却突然甩动衣袖,飘到旁边,道:“夫君到底什么意思?” 卢通神色稍顿,道:“什么?” “哪有人进自家门,还要别人来接的?” 万喜斜了一眼门口。 典四儿进入静室,关上门,独自坐在旁边。 卢通放下龙爪,摇了摇头,道:“你想要,等会儿我亲自教你。” “不要了。” 万喜双手一撑,飘到长塌上,道:“别人也有的,我不稀罕。我要的东西,只能归我一个人。” 说着双手抱住卢通的头颅,脸上绽开笑意,道:“夫君,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卢通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看着二人,六个滚圆眼珠中,白光已经缩成针眼大小。 卢通心头一叹,推开万喜,道:“万易来了?” 万喜再次抬手去抱。 卢通盯了一眼,一把擒住万喜的脖颈,道:“万易为什么不来见我?” 万喜脸上的笑意褪去,转而浮出一丝怨恨,不过下一瞬怨恨也消失不见。 “万易带了尚麟国的国书,所以才先去拜访云傲。” “什么国书?” “关于‘百国之路’,商道堵塞对列国全都不利,尚麟国准备召集其他国家,共同开辟出一条商道。” 卢通松开万喜,道:“谁的主意?” “万易。这些年她一直在筹备这件事,尚麟国为此专门封万易为‘连山瑞麟’。” 他和典四儿对视一眼,心里多了一些警惕。 万易比万喜难缠。 尚麟国刚立下,万易没有捞到一官半职,没想到另辟蹊径,凭着开通商道再次跻身其中。 “连山瑞麟是什么官?” “尚麟国的上等官,最高三等,天麟、龙麟、瑞麟,再下面都是普通小官。” …… 太阳落下,术书仙船外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外出打鱼的渔船发出点点微光。 卢通、典四儿、万喜一起离开仙船。 飞出数里。 卢通看着无边夜幕,道:“人呢?” 等了半天,万易离开七宝府后,没有前往卢府,而是直接离开术书仙船。 一直到太阳落下时才派人递了一句口信。 万喜取出一枚玉符,灌入法力。 片刻后,前方亮起一抹金光,光芒如日、如火。 一条百丈龙舟。 通体金灿灿,犹如黄金铸造,散出亿万道光芒,驱散黑暗,行驶时犹如一条火龙冲杀。 接近到百丈时。 龙舟上每个角落全都清晰可见。 龙首栩栩如生,獠牙锋锐、龙须张扬,虽然是死物,但是仍散出一股莽荒气息。 龙背上,一座楼阁从脖颈后面一直延伸到尾巴,一眼看去,各种房屋不少于百间。 一个人站在龙首眉心。 粗眉、大目,一袭五彩大袍,眉心长出一枚寸许长的独角,看起来似男非女。 卢通眯了下眼,道:“好大的威风!” 说完踏出一步。 “万易!” 卢通大喊一声,化作六十余丈,卷起漫天雷芒朝下方杀去。 “昂!” 一声高昂尖叫。 万易抬手打出一拳,滚滚法力倾泻而出,化作一头十余丈长的麒麟虚影。 “滚!” 卢通挥出一记雷爪。 “冬!” 沉闷巨响中,无数雷芒炸开,麒麟虚影瞬间变得十分暗澹,但是仍然没有溃散,死死抵住龙爪。 卢通神色一沉,又探出一爪,双爪一撕,麒麟虚影终于消失不见。 这时一股热浪散开。 龙首内钻出一丛灿金火焰,无数火苗升腾、流转,化作一条三十余丈长的人头金龙。 卢通盯了大日森罗一眼。 “来吧。” 人头金龙没有丝毫迟疑,张口喷出一团金色火焰。 卢通爪下炸开一道雷芒,径直冲入火焰,下一瞬,火焰炸开散为漫天火雨。 他杀到金龙面前,一爪抓向人头。 巨大的女人头,染了一层金色,高颧骨、三角眼、薄嘴唇、满口尖锐牙齿,依稀可以看出之前的模样。 “卢通!” 人头张口嘶吼,喉咙处亮起一抹刺眼金光。 金光剑。 飞剑一闪而过,刺中卢通的胸口,略作僵持后,随着一道雷芒闪过,剑身崩裂,变为一捧火焰飞星。 卢通一把抓住人头,道:“区区一只欲鬼,也敢占我的大日森罗?” “万易!” 人头张口大喊,同时浑身上下燃起一层冲天火苗,顺着龙爪一圈圈缠绕上去。 “散!” 卢通勐地运起一道法力,鳞甲上雷纹同时一亮,散出无数雷芒,一个照面间火焰纷纷熄灭。 “啊!” 人头痛叫一声,瞬间神色萎靡,滚滚火焰收敛,金龙迅速缩小成丈许长短。 卢通提着人头,落在龙首上。 二人互相对视。 一息后,卢通随手丢开人头,看着万易眉心的独角,道:“麒麟角?” 万易气息浑厚。 第一眼还以为已经金丹圆满境界,靠近后才察觉,气息都是源自眉心的独角。 牛角模样,长寸许,表面是一层柔润水光,里面裹着一团黑烟。黑烟飘荡,时而像螺旋羊角、时而像分叉鹿角。 卢通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墨麒麟。 万易神色平静,没有回答,而是侧身指向龙舟,道:“听说你和万喜要成亲,这是我专门准备的贺礼,怎么样?” 卢通眯了下眼,道:“看来孔家待你不薄。” “和孔家没关系。我的东西,每一分、每一毫,全是靠实力赢来的。” “是吗?” 他游走过去,硕大龙头凑到万易耳边,道:“怎么赢的?” 万易在典四儿遭遇变故后才崛起。 后来投靠了麒麟半妖黄甲,吞并良妖楼、乐愁楼、良妖商会,以此为根基才有了后来的万妖商会。 万易沉默一息,径直走入龙舟。 龙舟内的空间极大。 八十余丈长的回环高楼,头、尾分别是一座独栋大殿,左、右各一排三层金楼,正中央则是一个花园。 正面大殿,殿内砌了九层阶梯,犹如一座小金山。最高处摆了一条金塌,下方每层台阶上分别摆了几个蒲团。 一行人进入殿内。 万易纵身一跃,登上最高处,看了下方三人一眼,直接坐在金塌上。 卢通咧了下嘴,龙爪轻点,顺着台阶游走上去,挑起万易的下巴,道:“你坐这里,我呢?” 万易仰起头,沉默半息后,道:“这条金榻长一丈三,宽六尺,可以坐下两个人。” “是吗?” 卢通收回龙爪,从左下到右上,斜靠在榻上。 万易站在榻前。 殿内陷入宁静。 卢通盯着万易,心中念头翻滚,想出手擒下,可是又忌惮尚麟国,还有近在眼前的云傲。 “老爷。” 典四儿突然喊了一声,道:“亲事要紧,既然人齐了,我们先定下日子。” “好。” 卢通盘坐起来。 金榻两边留出了一些空位,但是万易没有坐下,仍然站在榻前,道:“我另有要事,最多只有五天时间。” 卢通看向万喜,道:“万喜,你来定。” 万喜有些意外,想了一下,试探道:“那就三天后?” “可以。” “可以。” …… “阙师叔无法返回?” 阙府,卢通、阙玉坐在厅堂内。 阙玉道:“师兄,实在抱歉。我也是刚刚知晓,父亲半年前就受伤了,近来一直在水源之地养伤。” 水源之地,河母龟一族的祖地。 卢通眉头微蹙,轻轻吐了口气,道:“无妨。” “师兄成亲之后,我也准备前去天外天闭关,到时辛苦师兄照看阙府、还有籍田司。” “我也即将闭关,到时仅凭典四儿一个外人,恐怕挡不住云傲。” 在上师府内,典四儿还可以代为出面,离开上师府后,名不正、实力也不够,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阙玉心思沉重,道:“事到如今,只能顺其自然。老君说,平静十分短暂,最多七十年就会再次陷入乱局。” 卢通点了下头。 和他推测的差不多,百年一次的大打,不会一夜之间突然暴起,而是一点一点的愈演愈烈。 “今日过来,我还有一事想求。” “师兄不必如此客气。” “我准备修行一道秘法,以免有人冲撞府邸,想求一件阙师叔留下的信物。” 一旦开始闭关,不能出现一丝差错。 如今万事俱备,只缺一个真人庇护,以免时间久了,有人乱动心思。 他本想请阙神蓬亲自出面。 可惜十分不巧,阙神蓬无法返回。 阙玉有些疑惑,道:“师兄是指什么东西?” “什么都可以,只要外人知道是阙师叔的东西,最好上面还有师叔留下的印记。” “父亲的画可以吗?上面有落款,还有印戳,一般人都认识。” “可以。” …… 转眼已经两天后。 卢通化作人形,坐在静室内修行邪法。 万喜突然闯入,脸上带着笑意,道:“夫君,这件怎么样?” 凤尾长袍,赤红大袍上绣满了金线,后面还拖了一条丈半长的裙摆。 卢通瞥了一眼,重新耷拉下眼皮。 “可以。” 万喜敛起笑意,半息后再次露齿一笑,道:“你呢?明天是龙身,还是人身?穿金袍、还是红袍?” “龙身,不必多费心。” “那可不行,上次太马虎,这次必须是真正的成亲,我早就准备好了,帮你试试。” 万喜跳到榻上,取出一匣金鳞,摸出巴掌大的一片,朝卢通身上贴去。 一只手抓住手腕。 万喜神色一滞。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道:“典四儿在外面,这些事找她做主。” “明天我们成亲。” “嗯。” “明天我们成亲。” 万喜盯着卢通,眼中再次浮出一股怨恨之色。 卢通神色平静,收回手掌,道:“出去吧,有事去找典四儿商议,不要打扰我修行。” “你根本不想娶我!” 万喜凑在耳边,声音阴冷如蛇,钻入耳内,直透心底。 “嘻嘻……” 万喜突然笑了下。 卢通蹙起眉头。 万喜又道:“你不想娶,我偏要嫁!” 说完飞出房间。 卢通看着敞开的大门,轻轻叹了口气,衣袍下胸腹已经变成赤红色,仿佛一团凝固的血冻。 深夜。 典四儿进入静室,关上门,道:“香浓明天不参加婚礼。” “嗯。” 卢通点了下头,道:“万易有没有动静?” “出去了几次。派的人跟丢了,这里除了飞冠仙船,只剩下伏国、幼狐国,应该是为了百国之路。” 典四儿倒了两杯茶,递给卢通一杯。 卢通抬手接过,道:“万易不好动,尚麟国的连山瑞麟,动了后恐怕有人会找上来。” “嗯,还有云傲。万易又去了一次七宝府,她们之间还有交易,我们动万易,云傲可能会阻拦。” “呼!” 卢通喝了一口茶,吐出一口白雾,道:“不成真人,终归束手束脚。只剩下最后一步,不能出错,等万易走了再闭关。” “嗯,几十年不见,终归还是小觑她了。” 章节目录 第六百零五章 龙舟 凌晨时分。 卢府内灯火通明,整座府邸全部被彩灯、吉祥法器等装饰一新。 一个人影匆匆靠近。 快步闪入敞开的大门,进入府内,停在阵法散出的水光外。 人影包头、掩面,迅速打入一道法力,接着十分心虚地回头看去,似乎担心有人追来。 几息后阵法打开一个缺口。 不等里面的人出来迎接,人影闪身冲入阵内,急声道:“夫人在哪儿,我有天大的大事!” “你是……小青鸟?你怎么来了?” 忘秋来了后,察觉到春杏、夏杏、秋棉、冬棉全是外面人的眼线,没有客气,找了个借口全都撵走了。 新丫鬟是戏班的人,过来多赚一份工钱。 人影神色焦急,没有心思客气,急声道:“带我去见夫人,马上!” “夫人还没过门呢,要等天亮了才成亲。” “是典夫人!” …… 静室内。 卢通化作人形,闭目休憩,静静等候天亮。 “彭!” 大门勐然推开。 典四儿带着一人冲进房间,道:“老爷,出事了,我们快走。” 卢通睁开双眼。 眼眶内,眼珠已经变成一大滴血水。 “怎么了?” 典四儿气息急促,快步走到书架前,一边收起,一边道:“万易准备下手。” 还是出事了。 卢通轻吐一口气,念头微动,衣袍落下露出一滩人形血水,接着血水涌动化作一条长龙。 “四儿。” 典四儿停下手中动作,回头看去。 卢通摇了下头,道:“别慌。” 一慌就容易乱,越是大事、急事,反而更应该沉着、冷静。 典四儿定了一下,深吸几口气,迅速平静下来,放下,道:“这是小青鸟,刚从傲麟城赶来。” 傲麟城,尚麟国的国都,原本叫傲山城。 “小青鸟,拜见老爷。” 卢通道:“小青鸟,我记得你,就是模样变了,气息也变了。” “多谢老爷挂念!” “出什么事了?” “万易要对老爷下手。” 卢通神色平静,微微点了下头,道:“从哪里打探到的?” “付掌柜说的,万易一直心怀不轨,花费了数十年时间,在良妖楼炼了一座囚龙塔,只等老爷送上门。前些天囚龙塔不见了,凭空冒出来一艘龙舟。” 典四儿走到塌边,道:“万易根本不是来参加婚礼!” “不对。” 卢通摇了下头,堆起眉头,道:“千里迢迢,敢在我们的地方下手,肯定还有别人。” “万喜脱不了干系。” “还有。” 他神色凝重,侧头看向窗外的夜空,道:“‘同门’相争,云傲竟敢勾结外人。” 典四儿脸色瞬变,道:“老爷,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离开。” “晚了。如果都是真的,肯定有人盯着我们。” “我去看看。” 典四儿离开房间。 卢通独自坐在榻上,脑海中念头翻滚不休。 万易、万喜、云傲,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大网,已经近在眼前,即将动手收网,可是之前竟然毫无察觉。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喃喃自语了一声,说完心头勐得一跳,眯了下眼,道:“不对,只能是现在,这是最后的机会。” 看似巧合,实则不是巧合。 一切都是源自无字仙书。 他因此得了一道邪法,所以才迎娶万喜,借此机会闭关,尝试破入元婴境。 万易也因此被逼到了绝路。 一旦他破入元婴境,万易的靠山再也不能保证她的安全,只能提前下手,没有这次的婚礼,也会找其他借口过来。 另外还有云傲。 一旦他破入元婴境,阙玉也修成入梦术,再加上阙神蓬的从旁辅左,仙船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卢通心神越发清澈。 突然明白了,前些天云傲再次拉拢,还有万易见面后要共坐一条金榻,全都是最后的试探。 这些试探,无一例外全都被回绝。 “风云汇聚,时机如此,难怪……” 典四儿从外面返回,脸色凝重,道:“锦崖、观慧全都守在外面,还有几个没见过的,其中有两个丈高巨人,应该是万易培养的心腹‘石猪’、‘石虎’。” “嗯。” 卢通点了下头,头脑中不停地思索。 典四儿等了几息,道:“不如一起去阙府,等风头过去了再找机会逃走,这里是术书仙船,万易耗不过我们。” 卢通没有回应,又思索了一会儿,暗暗咬了下牙关。 “你去阙府。” 典四儿蹙起眉头。 他继续道:“我是此地上师,名义上还在掌管擒气宗别院,她们不敢杀我。囚龙塔,就算改成龙舟多半也还是一个囚笼。” “太危险了。”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道:“不危险,只要你还在外面,我就不危险。牢笼关人,同时也保护人,进去后正好安心闭关,只不过……” 他吐了口气,沉声道:“万喜不知道有什么打算,我进去后,必须把她也送进去。。” 典四儿觉得不妥,不过没有再反驳。 “很棘手。若是用强,少不了真人相助,我能不能去找苦凰长老?” “可以。先找阙神蓬,可以把法门透露一些,他若是不愿出手,再去找苦凰长老。” 换源app】 “好。” 典四儿应下后,房间内突然陷入寂静。 二人互相对视。 典四儿缓缓走到塌边,坐上去,道:“当年在大昌山下,苦凰长老说,与欲鬼为伍,迟早受其所害。本以为应在了我身上,想不到还有这一劫。” “过不去才是劫,过去了就是我们的造化。” 卢通抬手搂住典四儿。 人算人,被人算,人与人斗,他一生行险,杀了不少人,也早想过有朝一日,或许会被人所杀。 浮世漫漫,生杀不休。 既然当年心有不甘,不愿意一直守在茶酒馆,就由不得再去后悔。 二人靠在一起。 许久之后,卢通咧嘴一笑,松开龙爪,道:“该走了,去见识一下万易的手段。” “不成亲了?” 典四儿有些意外,也有一些欣喜。 他摇了下头,道:“不成了。既然迟早要坐牢,何必再套一层喜袍。” 成不成亲,全无所谓。 或真、或假的婚事,卢通全都不在乎。只是近些天察觉,典四儿对此事有些在意,干脆彻底毁去这桩婚事。 典四儿故作平静,道:“也对。” 卢通张口吐出储物手镯,道:“我去找万易,一盏茶后你带着九夫人去阙府,把万易、云傲的算计告诉阙玉。” “忘秋呢?” “她们是擒气宗弟子,宗门虽然没了,但是人还在,万易不敢动她们。” “好。” “走了。” 卢通最后看了典四儿一眼,破窗飞出,卷起大片雷芒,朝仙船外面遁去。 卢府外。 藏在街头巷尾的几个身影,分别拿出传音法器。 东方欲晓。 晨雾缥缈。 一艘百丈龙舟飘在水雾中,龙首上燃着一道熊熊金火,正在等候太阳升起。 卢通落在龙头上。 火焰迅速敛起,眨眼间全部缩回龙口。 他走进殿内。 万易坐在最高处的金榻上,低头俯视着下面。 卢通走上台阶,一步步登上第九层,继续抬爪,踩在金榻上,顺着万易的目光看下去。 从上向下看,所有东西一览无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点了下头,道:“一览群雄,唯我独尊,只剩下一个碍事儿的,是不是做梦都想除掉我?” 一阵水雾飘过。 云傲出现在殿外,仰头看着二人。 卢通笑了下,道:“可惜不成元婴,坐得再高,也坐不踏实。” “万喜告诉你的?” 万易慢慢转过头。 卢通摇了下头,接着又点头,道:“你觉得呢?” “行了。” 云傲走进殿内,道:“师弟,你安心进去,我保你性命无忧。等我成为仙主,到时你还是上师。” 卢通一把推开万易,万易跌坐在地上。 他独自盘坐在金榻上,道:“云傲,老君在上,我虽然不是老君门下,但也曾受过老君教训。数十年来,一心为仙船效力,你敢对我出手?” 云傲神色微沉。 “哈哈……” 万易突然大笑,道:“卢通,你太自大了!” “哦?” 万易坐着地上,浑身冒出滚滚黑烟,迅速变成一头数丈长的墨麒麟。 “昂……” 吼声刚出现,下一瞬戛然而止。 “吼!” 卢通纵身一扑,化作一条六十余丈长的巨龙,一爪按住墨麒麟头颅,狠狠地踩在身下。 “卢通!” 万易嘶吼一声。 大殿勐地下陷。 龙爪下的墨麒麟四足发力,头颅高高扬起,三尺短角上闪过一层幽光,下一瞬一尊麒麟头虚影破空杀出。 “噼啪!” 无数雷芒炸开。 卢通瞬间化作一头长近百丈的雷兽,抬爪撕出五条雷芒。 麒麟头虚影一触即溃。 龙躯游走,团团缠住墨麒麟,随着雷芒炸开,墨麒麟飘散出一道道黑烟。 一息后,人头火龙杀入殿内。 “啪。” 一声轻响,大股黑烟翻滚,墨麒麟消失不见。 万易双目瞪得滚圆,独角、眼角缓缓渗出三行鲜血。 “你……” 卢通抓起万易,摇了摇头,一爪丢向火龙,而后看向云傲,道:“出手吧,让我见识一下元婴真人的手段。” “哎。” 云傲叹了口气,最后道:“师弟,我们之间本不该如此。” 卢通眨了下眼,道:“师姐,现在收手,为时还不晚。”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阙玉闭关,没有师弟阻拦,最多三年,我可以独掌整个仙船。” “老君在上,恐怕不希望看到仙船内斗。” “师祖的心意如何,岂是你我可以揣测?” 卢通没有再开口。 元术老君,没有人知道究竟什么打算。这些年,云傲一直占据上风,做了许多利于仙船的大事,可是船主仍然没有定下。 一抹白光亮起。 卢通心中苦笑。 广法晶盘,对付一个金丹大修士,竟然拿出了老君赐下的灵宝。 “师弟,请。” 云傲挥手一指,白光化作一缕缕白线,又像一条条细蛇,迅速缠绕到卢通身上。 “律雷落剑术!” 卢通鬃毛狂舞,炸开千道雷蟒,迅速汇聚成一柄十丈雷剑。 “去!” 雷剑闪过,白线纷纷断开。 卢通眼神稍亮。 下一瞬,断开的白线变成一股溪水,眨眼间卢通陷入一池白水中。 “师弟,请!” 白光洒落,无数白水倾泻而下,仿佛一条大河,裹着卢通一起冲出大殿,落入龙舟背上的花园内。 树木折断、亭台坍塌…… “卢通,成王败寇!你输了!万兽金刚阵!” 万易的吼声落下。 龙舟上下齐震,数百道刺眼金光亮起。 两侧房屋,大大小小一共二百八十间,每间房屋的门窗分别凋着熊、狼、猪、狮、虎等各种妖兽图桉。 金光中,一头头妖兽跃出,纷纷杀入花丛。 “滚!” 白水褪去。 卢通挥出一爪,十几头妖兽瞬间消散。但是仍有几十头妖兽逼近,一头撞出,化作一枚枚妖兽印记,盖在鳞甲表面。 印记彼此相连,仿佛套了一层枷锁。 卢通法力稍动,迅速缩小成丈半大小。 印记纷纷脱落。 但是金光中,仍有无数妖兽继续涌出。 “祖万易!” 卢通大吼一声,挥爪祭出一柄雷剑。 一头头妖兽拦在途中,等到雷剑遁出花园,只剩下一尺长短。 万易挥掌击碎雷剑,道:“卢通,阵法才刚刚开始,你看这是什么!” “嗡~” 龙舟前、后大殿勐烈摇晃,亮起数百道纹路,最后分别化作一头麒麟。 “昂!” “昂!” 两头麒麟同时张口大吼,分别吐出一道金光,刺向卢通的眉心、尾巴。 “碎!” 卢通同时挥爪、甩尾。 云傲挥手打出两朵白莲。 莲花一闪而过,接住龙爪、龙尾,同时犹如一口漩涡,吸住爪、尾,让它们无法闪避。 刹那功夫,金光落下,在眉心、龙尾,分别盖上一枚麒麟印记,印记散出刺眼光芒,分别与两座大殿连在一起。 卢通只觉一股磅礴力量袭来,仿佛两座大山压住了头、尾。 接着一头头妖兽涌来,全部撞上鳞甲,化作一枚枚澹金色的妖兽印记。 盏茶之后。 卢通不再动弹,被两道金光吊在半空,浑身上下全部染成金色,仿佛一条丈半“金龙”。 “成了?” 万易有些难以置信,跳到卢通背上,蹲下去,伸手抚摸层层堆叠的妖兽印记。 这些印记,每一枚都对应着筑基境的一兽之力。 “成了!哈哈哈!” 万易放声大笑,大步走到脖颈后。 看着一枚枚冲天尖角,抿了下嘴唇,又咽了咽口水,抬起脚,慢慢落下去。 悄无声息间,脚掌落在眉心。 万易仰起头,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自语道:“卢通,我赢了。” “不!” 龙舟外传来一个喊声。 万喜冲入龙舟,道:“放开夫君,我们还没有成亲!” “蠢货,他根本不想娶你!” “我知道!他越不想娶,我越要嫁,他这辈子只能娶我一个人,我更要嫁!” “疯女人!” “放夫君出来,等成亲之后再下手,否则……” “好了!到此为止!” 云傲脸色阴沉,道:“我最多留他百年,百年之后无论如何,我必须放他出来。” 章节目录 第六百零六章 六个月 滞重不可状。 卢通感觉浑身每一束法力、每一根肉丝、每一滴鲜血,全部异常沉重。 “眼前”只有无边金色。 似乎天地已经消融,变成了一池金水,而他正泡在金水中,受到整个天地的挤压。 不知道过了多久。 “波!” 一声轻响,金光出现一丝缝隙,接着各色光芒洒下,眼前浮现出三个人影。 典四儿、阙玉、云傲。 “老爷。” “师兄。” 典四儿、阙玉分别开口叫喊。 可是,卢通只能看见二人的嘴唇动了下,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眨了下眼,下一瞬才察觉到虽然十分吃力,但是眼皮已经可以眨动,想张口回应可是嘴巴无法张开。 阙玉面露十分不忍,道:“师姐,卢师兄早已经是仙船人,与我们同出一脉,如何狠心下次毒手!” 云傲神色冷漠。 阙玉捏了下拳头,大声道:“即便是对付穷凶极恶的邪修,也不至于封闭五感六识!师姐,你太过分了!” 云傲眼角抖了一下,挥手打出一道法力。 一道道金光亮起。 卢通头颅上的妖兽印记一一消散,最后只剩下眉心处的麒麟印记,依然通过一道金光与龙舟正面的大殿连在一起。 卢通张了下口。 还是十分沉重,似乎有一座山压在头见过老爷。” 卢通心头稍松。 没有出事,只是出于谨慎,亲自过来验证阙玉的话。 “确有此事,这里一切都好,不必再为我费心。” 说完用力眨了下眼。 典四儿瞬间领会,道:“我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我已有安排。” 万喜看着二人,眼中闪过一道狐疑之色,抬手摄回短剑,道:“四儿,我饿了。” 典四儿没有理会,运起法力,铜蛤蟆的背上散出一道道煞气。 “饿了就吃。” 卢通再次打断二人,笑着道:“今天想吃什么?” 万喜回过头,看着卢通,想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 “吃眼睛。” “噗!” 龙首上,一枚眼珠炸开。 几道汁水溅出,有幽蓝、黝黑、洁白、透明、鲜红等,颜色各异,犹如一道彩虹划过。 典四儿咬紧牙关。 万喜卷起所有汁水,汇聚在掌心,化作一枚数尺大的彩球,低头盯着彩球,许久没有吞下。 …… 一天天过去,转眼入阵已经六个月。 “啊~” 龙舟内响起一声怪异嘶吼。 两道金光吊起一条丈半长龙,长龙一半金、一半白。 心口、龙背、还有少数几个位置,覆盖了一层层金色印记。 龙爪、龙腹、龙尾等已经全部变成白骨。 龙腹处,一根根肋骨参差不齐,上面布满了骨茬、剑痕、齿印。龙腹内,剩余的血肉、内脏还在微微蠕动。 “夫君~” 又是一声嘶吼,似乎十分舒爽,又似乎十分苦闷。 一抹白皙人影钻出,贴着肋骨游过,骨茬十分锋锐,轻易割开皮肉。人影毫不在意,反而故意摩擦骨茬,大股鲜血流出,与血肉、骨骼、内脏等融在一起。 “卢通!” 章节目录 第六百零七章 入口 “夫君,你会不会死?” 第九个月,龙舟内,两条金光连在一起,贯穿一条丈半残龙。 卢通气息变得十分微弱,除了心脏、眉心、残缺不全的脏腑外,其余地方只剩下带血的白骨。 万喜躺在肋骨上,轻轻抚摸着卢通的心脏。 血肉如玉。 近三千滴血灵,裹着游躯血气、血种等,全部汇聚在心脏和眉心,仿佛两颗笼罩在金光中的仙果。 金光好比果皮,已经拨开一角,露出了鲜红软嫩的果肉。 “嗯~” 万喜凑过去舔了一口,剐下一层血肉,顿时十分舒爽地闭上双眼,喃喃道:“这才是夫君的味道。” 盏茶后,万喜看着近在眼前的“美味”,忍不住再次凑过去。 “呼!” 血肉蠕动。 一丝细微法力传出,响起一个声音:“真的要杀我?” 卢通终于忍不住开口。 浑身上下的妖兽印记没了,可是身躯也没了,仅凭剩余部分,无力挣脱麒麟印记。 万喜再一口一口地吃下去,不久后真的会死。 万喜动作一停,托住心脏,贴近剥开的血肉,道:“夫君怕死?” “怕。” “我也不想夫君死,可是谁让你不理我,还把血灵都藏起来。” “我给。” “真的?” 万喜有些惊喜,也十分怀疑。 金光的缺口处,一丝丝极细微的血线汇聚,形成一层水光,接着水光堆积,十分缓慢地渗出鲜血。 万喜伸出舌头等了一盏茶,血灵还是没有落下,终于忍耐不住,收回舌头,看着水光咽了下喉咙。 “夫君反悔了?” “我答应过的事,从不反悔。撤去阵法,给我一炷香时间疗伤,我给你五百滴血灵。” 万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变得有些失落,道:“原来伱也怕死。” “所有人都怕死。” “可是你不能!你应该无所畏惧,哪怕被吃了,也还是不屑一顾!” 万喜突然大叫。 卢通立即闭口。 生死一线。 他可以被吃,但必须血灵、游躯血气、神魂一起被吃,不能像之前那样一口一口的吃。 “万喜!” 前方响起一个声音。 观慧盘坐在蒲团上,捧着广法晶盘,道:“卢上师不能死。” 除了卢通外,万喜还吓到了不少人。 其中以云傲最警惕。 两个月前,特意派出观慧守在殿前,以防万喜一时“贪口”,真的吃了卢通。 “我们的事,和你没关系!” 万喜更加恼怒。 观慧毫不理会,打出法力,散出一朵朵白莲,推开万喜,道:“卢上师,我松开一枚印记,给你一炷香时间恢复身躯。” 眉心的麒麟印记逐渐变暗,最后只剩下薄薄一层。几息后,只剩下身后一道金光,从尾巴一路向上,笼罩住每个角落。 卢通心神稍动,思索了一会儿,血灵缓缓流动。 心脏恢复、脖颈痊愈,眼睛、舌头等也一一长出,不过龙爪、鳞甲、脏腑等,没有任何变化。 他默默体会了一下,心中又是一叹。 血种几乎废了。 修炼血种,需要吞噬海量的血灵、法力、天材地宝等,尤其神龙血种,还吞噬了近百条游血蛭。 最后才有了如此强横的,鳞甲、爪牙、血肉、筋骨…… 这次伤了根基,近百年底蕴全被万喜吃了。 新长出的血肉、鳞甲等,远远不如之前。 卢通看向万喜,道:“过来。” 万喜有些疑惑。 他张口吐出一滴血灵,道:“我答应过的事,从不反悔,这是你的血灵。” 万喜刚迈出一步。 几朵白莲飞过,拦下万喜,并且把血灵送到万喜面前。 观慧道:“上师,请安心养伤。” 卢通心头一沉,面上却不露分毫,咧嘴笑了下,道:“我们从未有过仇怨,师妹何必故意为难为兄。” 观慧没有理会。 卢通默默运起邪法,游躯血气顺着脖颈,游走到眉心处。 机会难得,必须一试。 他继续道:“我们夫妻分开近一年,还请师妹开恩,留一炷香时间,让我们叙叙旧。” “上师请自重。” 观慧脸色有些不自然。 守在这里两个多月,看过不少次万喜钻入骨骼,露出极为怪异的姿态,单是回想起了都让人难堪。 万喜眼神微亮,舔了下嘴角,挥掌拍碎一朵白莲。 “夫君~” 卢通看向万喜。 几朵白莲飞来。 万喜祭出一枚赤红水晶,一一击碎,几步走到卢通面前,再次唤道:“夫君……” 卢通伸出舌头,舌尖挑出一团血灵。 万喜张口去接。 观慧眼神闪躲,想闭上眼,又担心出现变故,最后叹了口气,挥手祭出上百朵白莲,团团裹住二人。 成了。 卢通见状,终于心中大定。 “吱~” 细微水声中,血灵钻入万喜口中,一条猩红龙舌也一起钻入,经过牙齿、舌头、咽喉,继续朝腹内钻入。 万喜不以为意,轻咬一口,牙齿洞穿龙舌,涌出几股鲜血。 “咕咚、咕咚……” 万喜一连咽了几大口,感觉有些肿胀,可是鲜血、血灵、龙舌仍在钻入。 又忍耐了一息。 万喜张开眼睛,看见一双幽深、清澈,另外还有一些欣喜之色的龙目对在眼前。 下一瞬,龙目变得黯淡无光。 一大股“血水”涌入,瞬间撕开口、舌、喉、心、肺、胃等,直入腹内。 刺眼金光亮起。 丈半长龙突然缩小,蜕下一层骨骼、鳞甲、血肉,摆脱金光,化作一条残缺不全的模糊龙影,钻入万喜口中。 “万喜!” 观慧猛然站起,捧着万法晶盘,踏出一步,看着金光中的骨骼、血肉等,眼神异常惊骇,道:“你、你……” 万喜神色呆愣。 几息后,缓缓低下头,看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勾了下嘴角,发出几声笑声。 “哈,哈哈……” “疯了,吃人邪修!” 观慧退后几步,一边祭出漫天白莲,一边取出法器传讯。 …… 万喜腹内。 卢通运起法门,游躯血气迅速散开,犹如大树生根,化出几百道根须,扎入母胎。 三息间,脐带终成。 他心头稍松,运出血灵,顺着脐带流入母胎的四肢百骸。 一盏茶后,没有丝毫异常。 卢通沉入神魂世界,平复神魂,开始专心运行法门。 人有神、血、气,神在,气便在。 如今只缺血,重造肉身第一步——凝血。 法门运行,金丹上光泽流转,生出一道法力,法力流出神魂空间,根须开始一吞一咽,从母胎中吸取所需的一切,汇聚到腹内。 …… 龙舟内一片死寂。 残破花园内,几个人影神色各异。 云傲反复打量着万喜、典四儿,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观慧惊魂未定。 典四儿紧紧捏着铜蛤蟆,浑身裹着一道道煞气。 忘秋跪坐在一片残鳞、断骨中,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此外还有一条筑基境的铁瘤蛟。 “啊!” 万喜突然痛叫一声,一手按在小腹上。 几人纷纷看去。 观慧惊声道:“他还活着!” 一个身影突然暴起。 忘秋单手提枪,一枪刺向万喜的心口。 典四儿眨了下眼,几道煞气化作赤剑、青剑、黑剑,一起杀出去。 “好了。” 云傲抬手拦下。 忘秋一击不中,反手甩出一枚莹白象牙。 象牙一闪而过。 云傲挥手抓住时,牙尖已经刺破了万喜的脸颊。 “云傲!” 忘秋提枪指向云傲,道:“你当真要与擒气宗为敌?” 铁瘤蛟也走出一步。 他本是寄住在宗门别院,替族群开辟繁衍之地,可是却不明不白地卷入了浑水中。 “云傲真人,卢师叔是擒气宗弟子,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此事我会向宗门禀告,也会告诉族内的老祖。” 云傲神色一冷,道:“我自会给擒气宗一个交代。” “你拿……” 忘秋仍要分说。 典四儿道:“好了,你们先出去,我会替老爷讨个公道。” 忘秋看向典四儿,渐渐皱起眉头。 典四儿拍了下忘秋的肩膀,道:“去吧。” 典四儿听到消息后,为了防止云傲一怒之下痛下杀手,专门叫上了忘秋、铁瘤蛟。 如今云傲无意杀人,两人已经有些碍事。 几人退走。 云傲走向万喜,死死盯着小腹,道:“怎么回事,卢通真的死了?” 万喜嘴角带笑,一动不动地站着。 典四儿走过去,一手抚上万喜的小腹,道:“可以是‘死了’。” “哦?” “九个月了,老爷不在、阙玉也不在,七宝府占了大半个仙船,可是老君仍然没有下令,你还有几成把握?” 云傲眯起眼睛,掌中浮出一道白光。 典四儿继续道:“把万喜给我,我把上师府给你,擒气宗也由我去处理。” “卢通呢?” “你可以当他死了。” 二人互相对视。 云傲冷笑了一下,道:“不够。” 典四儿已经看出来,云傲准备放手一搏,彻底拿下整个仙船。 “你要什么?” “你,你们,从今天开始,整个卢府上下,全部替我效力,包括擒气宗的别院。” “可以。” “此事不许外传,万妖商会若是因此中断合作,你们出面补齐,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我自会吩咐。” …… 神魂世界,卢通每天修行、休憩,交替轮回,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事情。 凝血,汇聚血气; 兆胚,初凝胎形; 定神,神魂入胎…… 十月怀胎,先成胚胎,再合神魂。 而卢通神魂完好。 无名邪法也是围绕着神魂,开始凝血、兆胚,因此胎形一成,立即感知到肉身。 他离开神魂世界,进入胎中。 一片漆黑。 目不能视,眼睛还没有长出;手不能动,五指尚未分开;脚…… 卢通仔细感知了一下。 根据法门,修成的应该是人脚,不过此时脚还是一团松散血气,无法仔细分辨。 停留几息,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涌入心头。 他立即返回神魂空间,再次开始修行。 …… 卢府。 典四儿走进杏山楼第二层,问道:“怎么样?” 第二层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阵法笼罩,整层全部打通,只留下正中央一个房间。房间内外,滚滚灵气汇聚,化作一层白雾。 九夫人坐在门外,道:“没事,能吃能睡,和那些怀了孩子的一个样,看来真把卢通当儿子了。” “叫疼了吗?” “叫了,还自言自语,又叫卢通、又叫夫君、还叫儿子,听得人心里发毛。” “你去歇着,这里交给我。” 典四儿进入房间。 万喜躺在一条软椅上,一手抚摸在小腹上,正在闭目休憩。 典四儿走过去。 万喜慢慢醒来,道:“你来了。” “嗯。” 典四儿取出一个药瓶,道:“这是七芝交丸丹,得来不易,你快吃了。” 万喜弯起嘴角,看起来有几分慈爱,道:“不用,夫君早准备好了,留了无数枚血灵。” “血灵再多也有耗尽的时候。” 典四儿倒出丹药,递到嘴边。 万喜笑意僵住,眼神突然一变,慈爱变成了怨毒,道:“你们早就算计好了!” 典四儿心中一寒。 万喜张开口,一口吞下丹药,再次闭上眼睛,道:“出去吧,别打扰我们休息。” “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 大日高悬。 微风轻拂。 三个身影从空中掠过,靠近术书仙船后,在周围搜寻了半个时辰,看到一艘金色龙舟,立即出手攻击。 一记记灿金掌印。 一道道蓝绿光束。 三人出手,数百道攻击同时落下。 “谁!” 龙舟上升起一团金雾,接住众多攻击,接着观慧飞出龙舟。 “放开我爹!” 观慧脸色稍变,立即取出法器传讯,口中问道:“你们是谁?” 三个身影,一个灿金女人、两只千瞳孔雀。 其中一只绿孔雀扇动翅膀,飞出几丈,道:“少废话,把我家老爷放出来,我们是金女一族的!” 另一只蓝孔雀也道:“我家夫人正在闭关,一旦出关便是元婴真人,现在放人还来得及!” 观慧赶紧再次传讯。 很快,云傲带着典四儿飞来。 典四儿打量着灿金女人,道:“你是乘雀?” “是。” 典四儿神色稍缓,道:“我见过你娘。我叫典四儿,听说过吗?” 雄乘雀,翘鼻、秀眼、鹅蛋脸,除了眉毛杂乱,有些凶悍外,和金无谅几乎一模一样。 “我爹呢?” “跟我来,这里的事情和你听说的不一样。”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零八章 一家人 开窍,七窍具成; 降灵,神窍相通; 定命,各部齐具; 进入母胎一年半后,距离重造肉身只剩下最后一步——补足气血。 母胎内,婴儿身躯几乎生长完整。 卢通蜷缩不动,浑身散出一道道脐带,浸泡在胎液中,隐约间还能听到外面响起几个声音。 「……这是金女一族的「延福大命丹」,滋补神魂、肉身,你快服下。」 「你想不想吃?」 「什么?」 「嘘,别吵,我在问他。」 卢通动了下手臂。 几息后,一股暖意涌来,似乎浸泡在了温泉中,海量真气、药力落下,他立即催动数十条脐带,一起大肆吞噬。 婴儿皮肤上逐渐染上一层玉质光泽。 ……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数年。 卢府,丰棉殿。 典四儿坐在椅子上,道:「越神师姐如今在激阳国效力?」 「正是。」 一个脸颊修长的金丹女修坐在下面。 越神驭,多年不见已经成就金丹,不过依然停在金丹初期。 典四儿微微颔首,道:「那这次过来也是为了激阳国的国事?」 「不错,听说卢师弟被关在此处,此事是真是假?」 「有真有假。」 越神驭眨了下眼,道:「我与你家老爷近百年未见,能否进入监牢,亲自与师弟商谈?」 「有些为难。师姐此番过来,有什么事情?」 「一桩陈年旧事。擒气宗一分为二,如今没有宗门,只有激阳、师阴两国。宗门在此还有一座别院,这次过来是扫清手尾,接手别院,立为激阳国的使馆。」 典四儿又点了点头,道:「这是你们国主的意思?」 「对。」 「苦凰长老可知道此事?」 越神驭摇头道:「苦凰长老已经是「逢国」的左国师,不会插手两国之事。」 逢国位于当年的通天绝壁内外。 向内,囊括了怀珠城,以及象山府的大片地域;向外,依靠藤、藻等,在截水湖上占据了大片水上国土。 典四儿心头微沉,道:「此事我会转告老爷,请师姐等候两日。」 「好。」 越神驭起身告辞,离开大殿时,又道:「还有一件事,劳烦转告师弟。」 「师姐请讲。」 「国主早就听过师弟的大名,可惜一直无缘相会。若是师弟也有此意,一定以国礼想待,亲自派人过来邀请。」 「好,一定转告老爷。」 越神驭一直看着典四儿,见典四儿对此无动于衷,不禁有些失望。 送走访客。 典四儿返回殿内,刚坐下不久,忘秋从门外进来,道:「师娘,刀玉家派人来了,找到我那里,想要宗门别院。」 典四儿抬了下手,示意忘秋坐下。 「刀玉家去了师阴国?」 「嗯。还邀请师父担任师阴国的荡西天王,只要答应,他们立即派真人前来解救。」 典四儿不禁苦笑。 如果真被关了,倒是一桩好事,可惜卢通正在闭关,不能受打扰,也不能泄露消息。 忘秋有些疑惑,道:「师娘,怎么了?」 执关一直叫九夫人师娘。 忘秋听久了之后,带着季宝宝一起改口,开始如此称呼典四儿。 「没事,刚才激阳国的人来过,也是为了宗门别院。 」 「怎么办,我们还给哪个?」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们做不了主,等下跟我一起去七宝府,问一下云傲的主意。」 「又是她,整个术书仙船,快成云傲一个人的了。」 …… 四景松,一种装点院落的松树。 正面似山、背面似塔、左面似瀑、右面似群龙,同样一棵树,从不同方向看去,精致截然不同。 四景松是如此,天下事也是如此。 一天天过去,术书仙船上的普通人每天平静度日,感觉不到任何大变化,可是背地里的风波却丛不停歇,而且愈演愈烈。 擒气宗别院变成了激阳国使馆,私下互通珍稀之物; 堰后岛沦为战场,济国、呦狐国的矛盾日渐激烈,交易断绝,各自拉拢盟友,一起对峙; 飞冠仙船遇袭,损失惨重,转而停靠在术书仙船的附近水域…… 卢府,杏山楼内。 典四儿、九夫人站在一起,脸色十分担心。 「啊。」 喊声十分微弱,犹如蚊虫鸣叫。 一个皮包骨的人影躺在椅子上。 万喜,原来是十分瘦,如今更瘦了,犹如一副骨架,套了一层蜡黄人皮。 唯独肚子高高隆起。 肚皮上一道道狰狞血线,好似一张暗红蛛网。 「啊……」 万喜双眼翻白,无力地痛叫一声,叫喊时眉心一鼓、一凹,仿佛心脏跳动。 「怎么办?快一天了,会不会……」 九夫人没有再说下去。 典四儿咬了咬嘴唇,看着万喜微微跳动的眉心,道:「没事。十一年了,看来老爷已经金丹圆满,正在尝试成婴。万喜血气亏损严重,但是神魂并无大碍,应该挺得住。」 「要不喂一枚解魂丹?」 「不行,血气近乎干涸,承受不住。」 计划追不上变化。 事先准备了许多滋补神魂的丹药,其中不乏难得一求的宝丹、灵丹。可惜却没有料到,万喜已经油尽灯枯,无力承受丹药。 又过了几息。 典四儿也有些焦急,忍不住催促道:「忘秋呢?怎么还不回来。你过去看下,不管是什么条件,全都可以答应。」 「好。」 九夫人快步走出房间。 许久之后,房内变得十分安静。 万喜仰起头颅,嘴巴大张,每隔半息便十分微弱地闭合一下,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来了!」 九夫人、忘秋推门而入。 典四儿立即运出法力,拦下推门时扇出的微风,道:「什么东西?」 「东沧青水。云傲给的,说是老君赐下的天材地宝。」 忘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瓶、一根五寸长的小木棍。 典四儿伸手接过。 忘秋道:「不能打开,直接用木棍刺入瓶内,尽快点入眉心。每天一滴,这里面一共十三滴。」 玉瓶的封口不是塞子,而是一团青色胶状物。 「还有吗?」 「没有了,动作越快越好,此水极容易飘散,法力也无法拘束。」 「好。」 典四儿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把瓶口凑在万喜眉心上,缓缓刺入木棍。 半息后,手腕一抖。 木棍一闪而过,挑出一抹青色瞬间落下。 青色碰到皮肉迅速渗入。 「嗯~」 万喜发出一声长吟,惨白眼珠一点点回正,接着陷入昏睡中。 三人松了口气。 典四儿收起玉瓶、木棍,道:「走,让她歇着,我们出去说。」 门外,三人分别坐下。 典四儿看起来十分疲惫,强打起精神,道:「云傲开的什么条件?」 万喜痛叫不止,看起来随时可能支撑不住。 丹药又派不上用场。 三人没有办法,只能派忘秋去找云傲求助。 忘秋、九夫人对视一眼。 九夫人道:「她要飞冠仙船?」 「什么?」 「云傲让我们帮她夺下飞冠仙船。」 「她,她怎么敢……」 典四儿心力交瘁,一时间又十分意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九夫人道:「不是强取。她的意思是,我们和自珍王认识,让自珍王袭击飞冠仙船,到时她去救援,顺理成章的纳入麾下。」 「不可能瞒过元术老君。八百仙船同气连枝,云傲这次越界了。」 「要不告诉阙玉?」 「不行。阙玉一心修行,不再出面争夺,我怀疑可能得了老君的指点。」 「我猜云傲也这么怀疑,所以才提前找退路。」 「你是说……」 …… 人婴,阴阳交汇生神魂、血气交融生肉身。 无名邪法全部源自于此。 一是重造肉身,取自血气交融;二是炼魂显婴,取自阴阳交汇。 神魂世界内。 卢通陷入一种似醒、似睡、似梦的混沌境界,只剩下一丝微弱神念,下意识地运行法力。 两束目不可视的「气流」缓缓流转: 一束从外而来,通过一根脐带,取自万喜的眉心; 一束从内而来,通过炼化神魂,取自金丹之外的神魂。 一阴、一阳,两束气流互相纠缠、牵引,最后一起遁入金丹,纳阴、阳于丹内,借此孕就元婴。 …… 蓝天、碧水、白云,一个十分清朗的好天气。 阳光下。 术书仙船外,一眼可以看到的地方,多了一艘高冠模样的仙船——飞冠仙船。 两船交往频繁,近百艘大小船只来往不绝。 一朵白云落下。 距离地面百丈时迅速变小,化作一个白皙、滚圆的人影,落在一艘小舟的船头上。 「劳驾,这里是不是有一艘金色龙舟?」 「对。」 撑船渔夫不敢隐瞒,立即指向船尾方向,道:「就在那边,方圆三十里内,不许外人靠近。」 「多谢。」 人影破空飞走。 飞出百丈后,再次化作一朵白云。圆滚滚的云朵,前方稍小、左右各有两个凸出,像一头白猪。 片刻后,云朵靠近龙舟,缓缓低下头,十分缓慢地撞向龙舟。 方圆百丈内,气流瞬间停滞。 距离剩余十丈时,龙舟缓缓下陷,周围水面也一起凹陷,仿佛水下多了一口无边水洞。 「什么人!」 一抹白光跃出。 观慧捧着广法晶盘,一脸戒备的看着白云。 「灵宝?」 白云破开,一个人影跳出来,笑着道:「卢通惹了什么仇家,竟然留下一件灵宝看守。」 观慧心里一苦,一边传讯,一边问道:「你是什么人?」 「俞幸,从南边的太岗国过来,你是自己放人, 还是先打一场再放?正巧,你有灵宝,我也带了一件。」 俞幸浑身冒出一层白烟,在身后化作一头四十丈高的人立猪妖。 白蛊妖,外形如猪、体大似鲸、肉软胜棉。 观慧退后半步,道:「等等!」 「怎么,叫人了?」 「不是,事情不是……」 俞幸转头看向仙船方向,笑道:「看着老实,谎话说的倒一点不含糊。」 观慧心中气极,正要开口,云傲已经落在旁边,道:「你是谁?」 「俞幸,从太岗国过来。」 「太岗国?」 「妖国,在万里毒瘴和阳墟沙漠之间。蛮荒小国而已,国中仅有零星几头真妖。」 「你想干什么?」 「你关的那个人,对我弟弟很重要。那头肥猪知道后,整天又是哭、又是嚎,别人都以为我爹死了。」 云傲脸色微沉,心中有些庆幸当年没有杀人。 「跟我来。」 「好。」 俞幸神色自若,跟着飞出几丈,小声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爹是元婴真人,我娘是元婴真妖,你千万别打我的主意。」 …… 杏山楼内。 俞幸左右看了几眼,最后看向椅子上的大肚女人。 「卢通呢?」 万喜长胖了,比以前还胖一些,双目闭合,仿佛一个睡美人。 典四儿走到椅子旁,道:「事关重大,请兄长务必出手!如果大憨知道,肯定也会拼命想办法。」 「好了,大憨想什么,我和你一样清楚。」 俞幸走到椅子旁,看着滚圆的肚子,道:「卢通在里面?」 「嗯。老爷正在尝试破关,从一年前开始……」 「噗嗤!」 俞幸笑了下,道:「在娘胎里破关,就算不是天下独一份,也肯定古来少有。」 典四儿没有心情打趣,继续道:「老爷情形不妙,一年前母胎的神魂开始受损,经常陷入昏睡。现在每天最多苏醒一个半时辰,而且意识十分模糊。」 俞幸脸上的笑意散去。 睡觉可以养神,这是人生来就有的「神通。」 万喜的情形不妙。 俞幸取出一枚丹药,道:「试试。」 「多谢兄长!」 典四儿接过丹药,用法力碾碎,混着一股百鲤香涎送入万喜腹内,接着一掌按在小腹上揉搓。 万喜恢复一些血气后,可以承受丹药。神魂受损后,典四儿又费了不少力气,从各地寻来化解丹药的灵水、手法…… 二人等了一会儿。 俞幸摇头道:「不妥,神魂虚不受补,丹药只能解一时之急。」 「那……」 典四儿神色一急,道:「求兄长务必出手!等老爷苏醒,我们一定……」 「停、停、停。」 俞幸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苦茧子可以,贺山活玉也可以,还有比目蛾……古仙之地有熟人吗?」 典四儿愣了下,赶忙道:「有,老爷有个师姐在沐香山,叫镜心,还是妙技星君的门下。」 「有多熟?」 「很熟。」 「你写一封信,我请人送去。」 「好,可是古仙之地路途遥远,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不及,要看你舍不舍得。」 典四儿有些疑惑。 俞幸轻叹一口气,道:「我有一道渡魂秘术,剥下一层神魂,引出体 外化作「魂水」,此法……伤及根基。」 典四儿神色一沉。 俞幸道:「魂水可以保他们无忧。」 典四儿低头沉默了几息,道:「兄长,能不能花钱买命,我保证法门不外泄。」 「你……」 俞幸睁大眼睛,打量了典四儿一番,摇头道:「难怪,真不愧是一家人……」 章节目录 第六百零九章 元婴 杏山楼内。 滚滚灵气汇聚,化作一片浓云,完全覆盖住整个第二层。云朵变幻不定,其中还有两道龙影游走。 典四儿、九夫人站在房外。 “快出来了?” 九夫人更年长了,从三十岁上下的成熟美人,变成了年近五十的中年妇人。 典四儿的相貌没有变化,不过神色十分疲惫。 “应该是。神魂太过强横,又无法掌控自如,才会溢出神魂世界,扰乱无边世界的灵气。” “这么说已经成了?” “应该是。” 典四儿缓缓点了下头。 几息后,云朵突然开始翻滚,两道龙影窜出,其中一条爪长、鬃长,另一条浑身凹凸不平。 典四儿认真看了两眼,彻底放下心来。 “两个血种还在,雷龙、还有铁瘤蛟,老爷没事。” “啊!” 房内传出一声惨叫。 九夫人脸色一急,立即冲出一步,准备进去查看。 典四儿抬手拦下,道:“剩下的交给老爷吧,我们已经无力再干涉。” “啊……” 万喜接连痛叫。 惨叫声持续了近一盏茶,又是一声极其嘹亮的嘶吼: “卢通!” “呼!” 一声长叹。 两道龙影同时折返,钻入门窗,云雾迅速收拢,涌入房间。 典四儿快步走到门外。 “老爷?” 下一瞬,大门直接打开。 房内正中,厅堂内摆了一个丈半长、六尺宽的水池,池中盛满了灵水,几股深红接近发黑的胎液正在迅速扩散。 万喜仰面躺在池中,肚皮已经破开,上面站着一个婴儿。 赤身婴儿,高一尺半,眉、眼、发、手、脚等一应俱全,皮肤表面光泽流转,仿佛裹了一层美玉。 两枚血种飘在身旁,一枚是略有残缺的赤红龙形,另一枚则像表面凹凸的铁疙瘩。 “老,老爷?”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抬手一只小巧手掌,神念稍动,磅礴灵气冲开门窗,汇聚在掌心化作一枚指肚大小的血灵。 鲜红色,半透明,散出一抹纯净亮光,犹如太阳下的红水晶。 血灵落下。 残存胎液迅速消融,万喜腹部的狰狞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万喜神色萎靡,仰着头,眉心上钻出一丛寸许长的尖细草叶,其中大部分已经枯萎,只剩下寥寥三五根依然是嫩绿色。 “卢通。” “嗯。” 万喜用力弯起嘴角,笑了下,道:“你,你的身上,流着我的血。” “嗯。” 卢通的相貌稚嫩,声音也稚嫩,可是听起来却十分沉稳,道:“不单是血,我的元婴也有你的一半。” 万喜的笑容更加灿烂,道:“真好。” 卢通神色不动。 万喜已经废了。 神魂受损,虽然还有眉心的灵草护持,可是回天无力,一身修为已经十去七八,寿元也折损极大。 二人互相对视。 万喜突然道:“我爱你。” “我知道。” “我说的是真的,我可以为你去死。” “我相信。” 卢通心头有些沉闷。 万喜的爱是真的,可以为他去死也是真的。 只是没有人可以承受。 因为背后还有另外一部分,万喜也会真的吃了他,从头到脚、一滴不剩,让卢通成为她的一部分。 卢通再次凝聚一滴血灵,点入眉心,见枯死的灵草没有任何变化,轻吐一口气,道:“你有什么遗愿?” 万喜一动不动地看了几息,道:“杀了我。” 卢通蹙起眉头。 “不!” 一声尖锐嘶吼炸开。 接连两根灵草枯萎。 万喜眉心升起一缕黑烟,化作猴头模样,急声道:“要活命,救我们……” 卢通扫了一眼。 欲鬼目不可视,不过破入元婴之后,六识极为敏锐,十分清晰地察觉到一抹气流闯入。 他念头稍动,一股法力飞出,把黑烟团团裹住,接着踏出一步,一指点在万喜眉心,找到欲鬼的命门、残魂所在。 “饶命!” 又是一束法力落下。 欲鬼彻底消散。 卢通收回手掌,重新看向万喜。 万喜道:“杀了我。你因我而生,我因你而死,这样才两不相欠。” “好。” 卢通点了下头,抬起左手一枚凹凸不平的血种落在掌心,道:“这是铁瘤蛟,用它当坟墓,怎么样?” 万喜眼睛一亮,一瞬间似乎恢复了精神,道:“我就知道!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 卢通没有反驳。 人有欲念。 贪生欲、食欲、色欲、名利欲…… 俗事的万千繁华,全都因欲念而起。可是如果欲念太盛,无法消解、束缚,最后也会因为欲念走到尽头。 他也一样。 看不见尽头的杀伐和算计,心中积累了无尽杀戮、愤怒等欲望,其中一大半都在与万喜的缠绵中消散。 “走好。” 万喜笑了下,眼角留下两行泪水。 卢通运起《正逆血录》,抬手一点,数百枚法印落下,万喜瞬间毙命,化作一捧血雾。 血雾升腾,汇入血种。 血种几次膨胀、收缩后,一动不动地飘在掌心。 …… 三层,静室中。 卢通刚破入元婴,神魂暴涨,还不能掌控自如。 一呼一吸间卷起阵阵微风。 他低头看过每个角落,看到一对儿人脚时,自语道:“内外如一,一百多年了,这次真成了卢通。” 一入元婴,犹如脱胎重生,每一处都完全不一样。 六识敏锐。 仿佛有两双眼睛,一双在身上,可以看见前面,一双在头闭关又打发不走,只好透露了一部分法门,没想到她回去后派人送来一枚延福大命丹。” 卢通点了下头。 延福大命丹,派上了大用场。重造肉身十步中,最后一步“补足气血”,需要的血气十分恐怖。 他留了一道后手,察觉血气不足时便吞下一枚血种。 戴月猴枭、三山岭牛、六青鸟、星斑豹…… 全部被炼化。 若不是有这枚金女一族的安胎宝丹,雷龙、铁瘤蛟多半也没法幸免。 又看了几页,笑容逐渐敛去。 “云傲现在如何?” “一手遮天。术书仙船全在她掌控之下,飞冠仙船的三十六坊,一大半都投靠了七宝府。” “老君还没有让位?” “没有。” 卢通有些疑惑,道:“阙玉呢?” “在天外天。自从云傲大权独揽后,她经常去天外天修行。” 他更加疑惑,一时间猜不出老君的意图,敛起杂念,问道:“飞冠仙船不得不投奔过来,与我们有关?” “嗯,自珍王的手笔。” 典四儿取出一份契约,道:“自珍王好像猜到了万喜的结局,让我签下这份契约,把万喜麾下的所有雾鬼,全部转交出去。” 卢通接过契约。 上面有许多陌生的名字。也有一些熟悉的名字,萧木、辛红霞、朱正铢、朱西禽…… 这份契约敲定了这些鬼的归属。 “给就给了。” “自珍王还约老爷面谈,说有老爷感兴趣的事情。” “嗯。” 卢通继续翻看册子,看到万喜神魂逼近枯竭,不禁瞳孔一缩,许久之后缓缓放下册子。 “竟然如此惊险。” “老爷,要不是大憨的兄长来了,还有镜心送来的幽泉芳草,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他缓缓点了下头,心中有些后怕,道:“还是低估了成婴的艰难。” 法门难求。 即便有了法门,剩余的路一样难走。 卢通平复心绪,看着册子,回想了一遍,不禁咧嘴一笑,心头涌出一阵暖意。 他虽然出手狠辣,但是对待身边人一向至真至诚。 这次闭关突破,近有典四儿、九夫人等,远有大憨、俞幸,再远还有镜心。 若非他们相助,或许已经身死道消。 “二虎呢?” 典四儿愣了一下,摇头道:“不清楚,寿绵山封山了,有传闻说他们和古仙之地起了冲突。” “什么冲突?” “与国兽有关。凡间列国的国兽,本该是源自寿绵山的各妖族,可是最后却成了北方妖府的妖群。” “原来如此。二虎不是常人,肯定另有造化。” 卢通思索了一下,记下此事,又问道:“那道渡魂秘术,沾了多少条性命?” 典四儿递过一本黑册子。 “总共两百七十三人,老爷放心,这件事没有手尾。” 卢通接过册子,随手翻开,看着一个个名字,道:“害人性命,怎么会没有手尾,人从哪里来的?” “买的。” “什么?” 他抬起看去。 典四儿道:“人命不值钱。从济国买呦狐国的人,从呦狐国买济国的人。我们在买,别人也在买,都是光明正大的交易。” 卢通陷入沉默。 不一样了。 以前的邪修所为,各宗门、各城池全部主动追杀的勾当,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生意。 “下去休息吧,我突破的消息先不要外传。” “为什么?” 他笑了下,抬起小手,道:“你们见过这么弱小的元婴真人?” 一身实力全部寄于血种。 虽然破入元婴,但是血种还没有精进,反而比之前还有受损。 与其他真人相比,几乎不堪一击。 …… 杏山楼二层。 卢通坐在水池上,浓郁灵气汇入房间,化作一层氤氲雾气。 “呼!” 他点出一指,眨眼间雾气消失一空,化作一枚指肚大小的血灵。 一枚血种飞过,“吞”下血灵。 血种表面亮起一层红光,残缺不全的龙形开始缓缓生长。 盏茶之后,灵气再次化作薄雾。 卢通再次凝聚血灵。 一天天过去,转眼又过了一个半月。 “老爷?” 典四儿敲了下门。 “进来。” 典四儿推开门,一股赤红色的烟雾涌出,立即闪入房内,反手关上门。 “老爷,法门修成了?” 房间内红云翻涌。 一条铁瘤蛟撞开红云,探出头颅,俯视着典四儿。 典四儿仰头看了半息,错开视线,道:“老爷,你在哪儿?” 红云再次翻滚。 一条满头尖角的雷龙钻出,凑到典四儿面前。 典四儿看了一眼,摇头道:“老爷,别藏了,这也不是你。” “现在呢?” 铁瘤蛟突然开口,俯下身子,一爪捏住雷龙的龙首。 典四儿咧嘴一笑,道:“老爷,这是什么法门?” “血妖。” 铁瘤蛟张口吐出一个尺半高的婴儿。 卢通纵身一跃,钻入雷龙口中,道:“你如何分辨出的?” 典四儿看向雷龙,道:“有形无神,尤其是眼睛,熟悉的人很容易看出异常。” “现在呢?” 红云翻滚,一蛟、一龙钻入云中,化作两道长影,开始四处穿梭。 典四儿弯起嘴角,道:“元婴之下,应该没有人可以看穿。” “可惜还瞒不过元婴真人。” 卢通张口一吞,滚滚红雾没入口中,一蛟、一龙盘坐在左右,犹如两个妖兽侍卫。 月余修行,实力大涨。 血灵蜕变了,血妖也随之而变,可以承载雷龙、铁瘤蛟的血种。 《赤云化妖经》,化妖可堪一用。当年预想的,血云遮天、万妖沉浮、不死不灭,终于迈出了一小步。 剩余两小步,有三气灵烟、游血蛭辅佐,也已经距离不远。 “老爷,云傲来了。” “嗯?” “云傲来取丹药。这些年耗用极大,府内缺少进项,只好向七宝府借贷,还……”典四儿略作犹豫,“船上缺炼丹师,我答应云傲,三妞替她炼丹一百年。” “这些年,辛苦了。等我出关,再去找云傲商议。” “老爷还要闭关?” “法门未成,先弱人三分,等我真正有了元婴境的实力,再去见云傲。”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一十章 老君 杏山楼,房间内血雾弥漫。 一个三尺人影悬浮在半空,手捧赤红玉符,赤红色的玉符中封印了一团细线。 “呼!” 卢通睁开双眼,看着玉符,喃喃道:“不受法力、不受神念,像死物,可又能吞噬精血,究竟什么东西?” 易家操控游血蛭的玉符。 据易家所说,游血蛭通过血脉传承,可以诅咒或控制一族妖兽。 破入元婴后,反复尝试炼化玉符,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摇了摇头,收起玉符。 红雾翻滚。 几头大小各异的妖影钻到身旁,铁瘤蛟、戴月猴枭、三山岭牛、六青鸟,还有雷龙。 铁瘤蛟,黝黑如墨、爪牙如铁,吞下十余条“仙丹”品级的游血蛭,最长可达十七丈; 戴月猴枭,身形缥缈,犹如一团黑烟; 三山岭牛,身披土甲,站立不动时好似一座荒山; 六青鸟,体型修长,六抹青色莹莹发光,扇动时卷起几道若隐若现的风蛇。 四枚血种各有所长。 可惜先天有缺,仍是金丹境实力。 化妖之法修成的血种,筑基便是筑基、金丹便是金丹。只有类似爽灵幽精的天材地宝,才可以打破界限。 雷龙与它们截然不同。 丈半长的身躯,半实半虚。黑白双色龙躯,白色部分犹如水晶,里面裹着无数道雷电。黑色部分纹路密布,布满了图腾。 等身长的鬃毛,全部变成了一丛雷电,在空中闪烁不定。 卢通踏出一步,钻入雷龙口中,法力奔涌、血气交汇,迅速融为一体。 “一切尽在掌中。” 破入元婴境,神魂异常强横,可以随心掌控周围灵气。 一念动,一念停。 他抬起龙爪,神念稍动,房间的灵气全部涌入爪心,化作一枚核桃大的白卵。接着运出法力,龙爪上的图腾闪过一层雷光。 “噼啪!” 一声爆响,灵气化作一道雷电直接在爪心炸开。 “该出关了。” 卢通张口吞下三气灵烟、血妖,以及整整一池的游血蛭。摆动身躯,还没有飞出去,前方气流已经提前散开,让开一条“通道”。 万里晴空。 无风无云。 卢通环视一周,缓缓运起法力。 十丈、五十丈、一百丈…… 方圆一百四十余丈内,所有灵气全部尽在掌中。 他张口一吸,滚滚灵气蜂拥而至,随着鬃毛炸开,方圆百丈内瞬间变为一片雷泽。 “轰隆!” 一声晴空霹雳。 术书、飞冠两艘仙船上,无数人看向卢通方向。 几个人影腾空而起。 卢通一一看去。 云傲、耀微、舍鹿、飞冠仙船上头戴高冠的真人…… 一束刺眼阳光洒下。 晴天更晴,一个绵长、温和的声音响彻方圆百里:“卢上师破入元婴境,大庆三日!” 卢通十分意外。 也是大庆三天,和云傲一样的待遇。 “拜见真人!” “恭贺上师!” 狂风席卷般的恭贺声响起。 卢通看向云傲。 云傲也正看着卢通,眼神中充满了忌惮、防备。 …… 七宝府,演武场上。 卢通、云傲分别坐在一根石柱上。 云傲脸色恢复了平静,道:“恭喜师弟,师弟什么时候突破的?” 刚破入元婴,气息无法收敛。 卢通法力浑厚,分毫不泄,一眼便知已经突破了许久。 “半年前。这些年多亏了师姐关照,卢某在此谢过!” 卢通拱爪行了一礼。 一码归一码。 云傲拿走了不少东西,但也的确给了不少东西。这些年,卢府可以一直平静,少不了云傲的遮挡。 云傲微微颔首,道:“元婴境非同一般,与此前截然不同,师弟之后有什么打算。” 元婴境,强者掌控一国,弱者雄踞一方。即便是大能,也不会把元婴真人视为棋子。 卢通摇了摇头,道:“这次为了破入元婴,欠下不少人情。眼下顾不得太长久的安排,只想尽快还清人情债。” 云傲眨了下眼,心中涌出一股复杂思绪。 人情债…… 忘不了恩,就忘不了仇。 这些年已经独掌仙船,可是老君迟迟不传位,她已经有些后悔,不该勾结外人,把卢通关入龙舟。 近年与典四儿的交易,其中未尝没有弥补的心思。 “哎。” 云傲低下头,轻吐一口气,道:“师弟觉得,老君会传位给谁?” “不敢擅自揣测。” 卢通也十分疑惑。 云傲牢牢把控住仙船,已经证明了可以胜任船主。而且到了如此地步,如果再立阙玉,云傲未必会善罢甘休。 到时若是内乱,反而得不偿失。 云傲勉强笑了下,道:“我看老君对师弟青睐有加,说不定我和阙玉争了几十年,最后却是师弟一人得利。” 卢通童孔微缩,缓缓摇头,道:“师姐说笑了,船主之位是老君一脉的自家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若师弟成了自己人呢?” 云傲盯着卢通,意味深长地说道:“阙玉还没有嫁人,卢府又没有夫人,若是……” “师姐,自重!” …… 卢府。 卢通去了一趟阙府,得知阙玉在天外天修行,独自返回府内。 一个侍女正等在门口,道:“老爷,有客人,是激阳国的使者。” “好。” 他点了下头。 头颅后的一束鬃毛炸开,跳到前方,开辟出一道雷电通道,龙爪轻点,与雷电一起闪入院内。 破入元婴,但是还没有元婴境的法门。 一切只能自行摸索。 眨眼间,遁入厅堂。 越神驭正在椅子上。 卢通道:“越神师姐,许久不见。” 越神驭赶忙起身。 “卢师……” 她喊了半句立马停下。 二人自从傲山城之行后也逐渐疏远,如今卢通贵为元婴真人、又是上师,越神驭迟迟不敢喊出师弟。 卢通摆了下龙爪,道:“师姐不必如此,宗门虽然隐没,但我们仍是擒气宗弟子。” 越神驭松了口气,道:“恭喜师弟,破入元婴境!” “多谢师姐,坐下说话” 卢通盘坐在椅子上,看到越神驭一脸谨慎,不禁想起刚入宗门时的旧事。 越神驭出身越神家,曾拉拢他一起杀鬼。 他也有意结交。 可惜二人道路不同,在他勾结欲鬼,留下万喜、万易后,二人之间极少再联系。 此番再次相见,一切都截然不同。 卢通道:“听说师姐是激阳国的使者?” “正是。此事还需谢过师弟。师弟是此地上师,国主听说我与师弟有旧交,所以才任命我为使者。” 越神驭神色端正,看起来十分谨慎。 卢通心头轻叹。 到底是疏远了。 叙旧的心思本就不多,现在彻底消散。 他点了下头,道:“正巧,我有一件事想询问师姐。” “师弟请讲。” “我初入元婴,还需几道元婴境的法门。宗门分成激阳、师阴后,功法也分给了两国?” 越神驭精神一震,立即问道:“师弟可有意返回激阳国?” “此事与功法有关?” “宗门的功法,一小部分被各位长老带走。剩余大部分功法分给了两国。师兄若是返回国内,国主一定会赐下法门。” 卢通没有兴趣。 大打将近,到时会有国家灭亡。若是庸慵所说不假,之后还有立国的机会。 去了激阳国,寄人篱下,远不如现在自在。 越神驭又道:“以师弟的修为,国主一定会委以重任,说不定可以担任‘气首’。” “气首?” “一气之首,源自万象森罗,每位气首独领一气,地位仅在国主之下。”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道:“此事容我考虑一二。除了加入激阳外,有没有其他方法得到法门?” “元婴境十分稀少,据我所知,还没有法门外传的先例。” “外传?” 卢通轻声念了一遍。 越神驭神色一慌,道:“不过师弟出身宗门,是自己人,容我修书一封,亲自问过国主。” “有劳师姐。” “不敢。” 二人不冷不澹地聊了一会儿。 越神驭主动告退。 人刚走,侍女便进来,道:“老爷,有客人来了。” “谁?” “不认识,一个年纪很大的老爷爷。” 卢通想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个年纪的熟人,随口道:“带进来。” “是。” 侍女快步出去。 几息后,侍女带着一个白袍、白发的老人进入院子。 卢通坐在厅堂内,扫了一眼,只觉眼前一片惨白,仿佛太阳砸到了眼前。 他心头一跳,勐地窜出厅堂,行礼道:“晚辈卢通,拜见老君!” 元术老君,此前从未见过真容,但是见到的第一眼,瞬间想起了以前看到的白光人影,一样的亲近、和善。 侍女似乎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一脸懵懂地独自返回府内。 老人笑了下,道:“不错,出去走走?” “是。” 一人、一龙朝外面走去。 走出几步,元术老君突然停下,前后扫了一眼,道:“太招摇了。” 卢通立即会意。 收敛法门,钻入龙口,换上一套朴素灰袍,然后跃出雷龙,把雷龙、三气灵烟等全部吞入体内。 元术老君满意地点了下头,打出一束白光,敛去卢通身上的法力光泽、气息波动等。 “走吧。” “是。” 临近黄昏,术书仙船上十分繁华。 大庆三天,上次大庆时,老君一脉的众多弟子晚辈,纷纷出钱出力,摆下摊位,免费发放糖果、小吃、水果等。 这次也不例外。 一老、一小走在大街上。 元术老君没有说话。 卢通猜不出老君的心思,不敢擅自开口,一直落后半步,紧跟在旁边。 一个小厮提着匣子,看到二人,快步走到身前,道:“老人家,上师破入元婴境,七音歌楼为了恭贺上师,请大家品尝糕点,您尝尝。” “好。” 元术老君笑着点了下头,从匣子里拿出一块糕点,道:“多谢。” “您老客气,要谢就谢卢上师,上师也成了元婴真人,以后我们术书仙船再也不用担心外面的战乱。” “说得对,多谢卢上师。” 卢通站在旁边,心里一阵发毛。 小厮蹲下身子,道:“小弟弟,你要哪个?红的里面有酸浆果、蜂蜜,又酸又甜;黄的是肉馅,一口下去满口流油;粉的是鲜花羔……” 卢通轻咬牙关,忍着听完,伸手拿出一块红糕点。 “多谢。” “小家伙,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能哭丧个脸。” 小厮拍了下卢通的脑袋,大步朝别处走去。 元术老君笑得眯起眼睛,抬手示意手中糕点,道:“尝尝,七音歌楼由我夫人传下,他们的糕点可是一绝。” “是。” 卢通一口咬下半块糕点。 口感软绵,一咬即分,里面裹着一丝丝赤金色糖丝,和小厮说的一样又酸又甜,不过似乎称不上绝品。 他吃过的糕点不多,比它好吃的不少。 二人继续闲逛。 夜幕渐临,天上开始陆续炸开一团团花火。街上也有小厮发放彩灯,卢通也被塞了一个胖头鲸模样的花灯。 走到仙船中央的河流旁。 元术老君终于停下,看着对面的灯火,长叹一口气。 “不容易啊。” 卢通提着灯笼站在旁边,微微低下头,道:“卢某愿替老君解忧。” “好。” 卢通挑了下眉头,没想到随口一说,元术老君竟然十分干脆地应下。 “彭!” 河流水炸开一朵花火,散出万千金丝,岸边的百姓、河上的游船上传出一阵阵惊呼。 元术老君看着金丝落下,道:“世事多变,绝壁分内外、百宗传道统,转眼成了过眼云烟。以前立城,现在立国,以后不知道还有什么。” 卢通静静等候。 元术老君继续道:“术书仙船孤悬陆地之外,天生慢人半步,侥幸渡过几次风波,也很难保证长久无忧。” “老君在,术书仙船一定安然无恙。” “我若不在呢?” “老君门下,弟子品德优良,阙玉、云傲、耀微等人全部值得托付,也可以维护仙船的安危。” “没那么简单。” 元术老君摇了摇头,道:“立国是大变,汇万民之志,肥一国之力。我们不跟上,慢则百年、长则千年,一定会被吞并。” 卢通十分认同。 列国之中,人和国已经融为一体。国保护人的安危,人壮大国的实力,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与之相比,仙船太松散了。 元术老君看向卢通,道:“可是一国的兴盛,全部系于国主一人。国主若是贤明聪慧,则万事无忧。国主若昏庸鲁钝,千万年基业全部毁于一旦。” 卢通看着老君,心里更加疑惑,谨慎道:“阙玉等人聪明、仁惠,不是鲁钝之徒。” “术书仙船承平日久,一直置身事外,如何能看出真本事?” 卢通心头一跳,忍不住开始动念。 阙玉、云傲等没有经过大风浪。 可是他却见过不少,小到生死搏杀、大到破开绝壁,还有宗门与鬼城的攻杀,全都亲自经历过。 元术老君收回眼神,道:“我打算把船主之位传给云傲,你感觉如何?” 卢通心头一凉,点头道:“挺好。” “你仍是上师,地位仅次于国主。我知道你志向不小,允许你招揽百姓,借助仙船之力发展根基。” 卢通抬头看去,有些不敢相信。 根基难立。 在杖国立下百战楼时,他没有私心,但是仍然遭到了四聪真人的猜忌。 元术老君继续道:“云傲若是鲁莽乱为,允许你扶持阙玉,夺下国主之位。我只有一个条件。” “晚辈一定遵从!” “不许摆脱上师之名,哪怕以后有了自己的国。”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一十一章 拳 龙舟上。 卢通站在大殿前,看着囚禁过自己的破败花园,道:“找几位炼器师,彷照丹炉,把花园炼成一座封闭泥池。” 典四儿道:“老爷准备养游血蛭?” “对,有了老君的许可,不必再束手束脚。” “可是……我们没钱了。” 卢通神色稍定。 破入金丹后,已经几十年没有缺过钱。 “府上还有哪些生意?” “不多。最早从万妖商会拉拢了几个人手,一直负责仙船和济国、幼狐国的交易,这些年都被云傲接手。三妞会炼丹,开过一件丹药铺,后来也归了云傲。九夫人和百里幼珍有一些小生意,给百里家的商队提供水产。” 他蹙了下眉头。 生意少得可怜,还不如当年筑基时的良妖商会。 “堰后岛呢?我们还有半座大岛。” “荒了。济国、幼狐国一直打来打去,两边都放弃了岛上的土地。” “过两天我们过去一趟。” “好。” 金丹大修士的岛屿,没人会忌惮; 元婴真人的岛屿,没有愿意招惹。 卢通摸出赤红玉符,抬起手掌,掌心钻出一条游血蛭,十分乖顺地匍匐在玉符旁。 “啪。” 游血蛭炸成一捧血花。 他挥手卷起血花,递给典四儿,道:“交给三妞,试一下能不能炼成丹药。” 眼下虽然一穷二白。 但是实力够了,背景也有了,只要拿出真正的好东西,很容易打开局面,不会有不长眼的拦路。 典四儿把血花装进玉瓶。 卢通回头看向金殿。 四方大殿,瓦、柱、横梁、殿角、无数凋花等,共同形成一尊巨大的麒麟头颅。 殿内一层层台阶,直通最高处的一条金榻。 他看了两眼,道:“这些年万易没有再出手?” “出手过一次。万喜失踪七年后,万易派‘扈泽’过来询问,云傲直接擒下扈泽,送到了府上。” “号水宗扈泽?” “嗯,我担心万易再派人过来,砍了此人的头颅,交给了万妖商会的人。” “好。” 卢通没有太在意。 扈泽,小宗门的掌门,也是乐愁楼的楼主。 卢通和此人有过一段恩怨。 当年被乐愁楼悬赏时,扈泽设伏引诱,若非通过一隙通光术,请出宗门内的真人喝阻,说不定会半途陨落。 他迈步朝殿内走去,道:“万妖商会现在如何?” “尚麟国的第一商会。‘百国之路’初定时,沿途阻碍极多,万易请出一头水麒麟,一连走遍七十三国,打通了所有阻碍。” “不可小觑啊。” “嗯,万易因此从连山瑞麟,升为了‘顺川龙鳞’。” 龙麟,尚麟国的上等官,地位仅在国主、天麟之下。 二人进入殿内。 卢通登上一阶台阶,道:“我们的良妖商会,还有没有机会拿回来?” 典四儿没有开口,默默跟上去。 “呵……”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变成‘万妖’快一百年了,恐怕下面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良妖’。” “嗯,人换了,生意也变了,除了几个旧人外,几乎和以前毫无关系。” 卢通眨了下眼,道:“付素霜呢?” 闭关之前,小青鸟突然闯入,揭破了万易的意图,小青鸟的消息正是源于付素霜。 当年一心开办酒楼的付家小姐,明面上第一个投靠孔家,后来一直跟随万易左右。 曾经淬水小城易家,分家去傲山城时,卢通托他们送去一封信,信中警告、拉拢了一番,看起来有些成效。 “不清楚,这些年不敢节外生枝,没有主动招惹他们。” “派人去打听一下。” 卢通登上最后一阶,坐在金榻上,俯视着下方的一重重台阶,道:“不能这么了结,就算不能夺下万妖商会,也要剜下一块肉。” …… 大庆第三天。 卢府的宾客络绎不绝。 耀微、策仁、鸣凤之子术才,杖国使者甄宿、飞冠真人的弟子辛奔、早年追随老君的侍仆的后裔吴家、徐家,听过老君讲法的众多“门人”…… 一直到夜幕降临,府外才终于安静下来。 卢通应付了整整一天,坐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道:“没了?” “没了。” 典四儿亲自递过一杯茶。 卢通接过茶杯,抿了一小口,道:“以前还不知道,老君竟然有这些多徒子徒孙。” “就是他们把持了仙船上的行行业业。” 他点了下头。 大商会都有靠山,以前在云英城,靠山都是一页宗弟子。现在立国之后,靠山都是国中官员。 术书仙船是元术老君的囊中之物,靠山又成了老君一脉的门人。 典四儿站在旁边,等了几息,道:“老爷忘了一件事。” “什么?” “老爷忘了,云傲突破之后做了什么?” “云傲?” 卢通愣了一下,略作回忆后,睁大双眼,道:“你是说……七宝府的那张告示?” “嗯。” 云傲成就元婴后,一连夺下新塘、回头岭、九缸环山、紫金炉等,既壮大了实力,又揽获了无数美誉。 典四儿取出一张地图,道:“我们运气不好。那时天地初定,大部分地方的妖群都没有扎根。现在过了几十年,凡是灵气汇聚之地,全部盘踞了大批水妖。” 卢通放下茶杯,接过地图。 上面标记了各种灵穴、矿脉,还有盘踞的妖兽,其中不乏元婴真妖。 典四儿继续道:“此事不好推脱。外面已经有人猜测,我们会替仙船夺下几处灵地,还有赌场为此开了盘口。” 卢通神色十分严肃。 雷龙刚刚步入元婴,还没有养出真妖神通。 如今的实力很难击败其他元婴境。 云傲刚破关,便击败了一位真妖,他一直怀疑那只彩虹贝是忌惮背后的元术老君。 珠玉在前,几乎不可能超越,做好了功绩不显,做不好的话,反而得不偿失。 “难办……” “要不,请云傲一起出手?” 他摇了摇头,道:“云傲势力太大,她来了主次难分,到时说不定给别人做嫁衣。” 典四儿也陷入沉默。 卢通想了许久,放下地图,道:“再立一座‘百战楼’,如何?” “老爷想广传法门?” “嗯,到手的实惠,比增加仙船底蕴更能笼络人心,还可以借此培养人手。” “这件事牵扯很大。船上的一切都围绕着老君一脉,我们私授法门,相当于另立一脉,会惹到不少人。” “没事。” 卢通笑了下,道:“立国再即,我们惹出敌人,到时让云傲去拉拢。一脉国主、一脉上师,正合老君的心意。” “我去整理法门。” “好。” …… “百舸争武。” “卢某感念老君恩赐,以及术书仙船……将于龙舟上广传诸法,不论老幼、不分男女,每天日升时,凡是前来之人皆可学习法门……” “百纳拳、接天掌、残楼腿、玄冰爪、羡刀、《螺山卸水》、《礼仙拳》、《血核秘法》……” 一群人围在酒楼外。 看完告示后,一阵私语声响起: “不会吧,白教拳脚?” “不止还有秘法,肯定不会人人都传,后面的法门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法门。” “争武、争武,到时免不了争夺一番。” “不会收钱吧?我去年学了一手灵擒爪法,还花了十多张法符。” 酒楼、路口、码头…… 百舸争武的消息,很快传遍术书、飞冠两座仙船。 卢府。 卢通站在演武场上,挥手打出一拳,拳出如山倾,滚滚法力汇成一枚数长大的拳印。 一拳飞出又变拳为爪。 一爪撕下,五道冰刃飞出,瞬间追上拳印。 拳、爪相撞,正要炸开时,又是一记腿影扫过。 灵气翻滚如潮。 轰鸣不绝于耳。 卢通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手、脚变为一片虚影,前后、左右同时飞出数十道攻击。 “老爷!” “呼!” 拳印、掌印、冰爪、棍影等全部消散。 卢通收回双手,道:“又有客人?” “没有。再打下去,阵法就坏了。” 他笑了下,道:“不打不知道,一打才想起,以前竟然学过这么多拳脚之术。” “老爷积累深厚,即使不化妖,单修拳脚法门也不弱于人。”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在意。 元婴境的强弱取决于神魂。 神魂强横,通过法力掌控方圆千丈的灵气,一力降十会,即便是随手一掌,也可以胜过无数花招。 走出演武场。 二人朝杏山楼走去,卢通问道:“外面有什么反应?” “除了一些人怀疑真假外,大部分人都十分期待。” “很好。” 他点了下头,道:“挑几个信得过的,到时一起登上龙舟。以后人手越来越多,我们管不过来。” “好。” 夜晚。 卢通独自坐在书房,面前摆着一本拳谱。 《百纳拳》 几经挑选后,还是决定传授这道第一次学习的拳法。 简单、实用、招式多。 唯一明显的缺点,拳法太过杂乱,招式都是源自别处,散而不连。 竺凡创下拳法时只是练气小修士。 卢通的眼界远远胜过他,几经删改后,融入了傲山城学习的棍法、龙爪的抓法,变成了以正为主、以奇为辅的一套手法。 “万里之行,始于脚下,明天就是第一步。” 他收起拳谱,准备去找典四儿休息。 窗户突然变红。 卢府上亮起一道刺目红光,化作一只十余丈大的朱凤。 “卢通。” 卢通打开窗户,看了一眼,脸上浮出笑意,几步登上高空,道:“拜见长老!” “不枉我一直看好你,恭喜!” 苦凰递过一本红册子。 “多谢长老!” 卢通小心接过,道:“长老,请!” 静室内。 二人坐在长几左右。 卢通亲自烧水沏茶。 苦凰上下打量了许久,道:“破婴之法是从一页宗所得?” “是。” 卢通没有隐瞒,一边沏茶,一边大致讲述所得法门。 苦凰听完,微微颔首,道:“阴阳相合,孕胎再生,源于自然大道。无正、无邪,全看所有之人的所为。” “嗯。” 他倒出一杯茶,双手递过,没有继续解释如何修行。 苦凰捏着茶杯,吹了口热气,道:“一晃已经近百年,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 卢通也有些感叹。 一路修行,百年有余,不足一百五十年。 此等元婴,在宗门、家族、书院中常有,但是在没有靠山的寻常修士中十分罕见。 一切源于他自己,也源于大势。 虽然没有赶上立国的机缘,但是成功抓住了地府、凡间的争斗,一跃成为鬼司之主,得到爽灵幽精、真人指点、大能青睐等,难得一求的修行至宝。 若非这次机缘,他的实力很难突飞勐进,也很难结识阙神蓬、元术老君、一气神君…… 英雄需时势。 顺应大势才能事半功倍。 苦凰喝下一口茶,道:“我看到了外面的告示,看来打算在此地扎根?” “是。” 苦凰轻轻叹了口气。 卢通眼神微动,又道:“落脚此处,也许算不上扎根。” “怎么说?” “术书仙船是有主之物,而且太小了,容不下别人。我与元术老君做了一笔交易,老君允许我借助仙船之力。” 苦凰突然笑着摇了摇头,道:“果然没有看错你。” 卢通也咧嘴一笑。 苦凰放下茶杯,道:“既然有大志向,我便再帮你一把。以前你修为太低,一些事知道了也没有用,现在到时候了。” 卢通收敛神色,拱手行礼,道:“辛苦长老指点!” 苦凰安然受了一礼,点出一指。 “这是天外天。” 指尖散出无数火星,化作一捧红云,云上升起几座高塔,塔楼的每一层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人头。 “这是列国。” 又是一指落下。 高塔下方散出一根根丝线,每个丝线的尽头都是一朵小红云。云朵互相碰撞、吞噬,有的云朵消散,有的云朵炸开,有的云朵膨胀。 “你在这里。” 第三指落下。 云朵外面,浮出一滴赤红水珠,后面同样有一条丝线,向上钻入高塔,与塔中一个人影相连。 苦凰收回手掌。 卢通看着高塔、红云、水珠,看了一会儿,心中渐渐明了。 塔内是一尊尊大能; 众多大能扶持列国,列国之间互相吞并、灭亡; 而他还没有跻身其中。 卢通盯着水珠背后的丝线,一直找到一尊高塔内的人头,道:“这是一气真君?” “不错,你出自擒气宗,若想立国,必须得到一气真君的扶持。” 卢通眼中生出一抹亮光。 “如何才能让真君认可?” “很容易。立国对大能也有大好处,你有了立国的实力,真君自会来找你。” “多谢长老!” 他再次行了一礼。 苦凰的三言两语,扫清了前路的迷障。 苦凰笑了下,道:“只是你没有家族、没有师尊,凭一己之力,想攒够立国的实力,绝非一般的困难。” “请长老指点!” 卢通再次请教。 苦凰是长辈,不会只摆问题,却没有解决办法。 “很简单,借力。” 苦凰再次伸手。 指向一点火星,有的云朵炸开,散为几点火星,火星后面仍然有丝线。 “这是复国之力。” 又指向一尊高塔,引出一道丝线。 “这是国兽之力。” 水珠、火星、丝线汇聚在一起,化作一朵云彩,撞入众多云朵中。 苦凰道:“宗门没有扶持你,因此也不会阻拦你去借力。等你攒够力量,到时真君自会见你。” “多谢长老!” …… 大日初升,熊熊如火。 数百艘小舟、大船、画舫等,离开仙船,朝一艘灿金龙舟驶去。 卢通悬在空中,沐浴在晨光中,看着众多船只靠近。 “什么是拳?” 声音响彻四方。 四面八方响起一串乱糟糟的回应。 “拳是心!”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心无畏,则拳无畏;心之所在,拳之所至!” “今天传《百纳拳》。”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一十二章 人手 龙舟大殿内。 卢通坐在金榻上,手捧一本赤红册子。 《燃心遁命术》 苦凰赠送的贺礼,一门燃烧精血的逃命秘法。 法门仅百余字,一共九枚法印,修行了两个时辰就醇熟于心。 他默默运起法力。 一息后,心口勐然一痛,身上仿佛燃烧了一般,升起一股浓郁红烟。继续运起法力,磅礴法力裹着红烟散开。 十丈、百丈、二百丈…… 一直到三百丈外,仍然可以掌握灵气。 “咳!” 一口鲜血喷出。 卢通立即敛起法门,散开几枚血灵,心中暗自欣喜。 救命的法门。 有了这本秘法,遇到修为高深的元婴境,起码有机会脱身。 “老爷,你受伤了?” 典四儿的声音反复回荡。 卢通抹去嘴角的鲜血,摇头道:“没事,人来了?” “嗯。” “带进来。” 典四儿走出大殿,把两人带入殿内。 一人高近九尺,浑身披甲,甲胃上有蓝、绿、黄、黑等各种杂色,犹如一座行走的人形矿山; 一人小巧玲珑,眼大而有神,像一只警觉的兔子。 “拜见楼主!” “拜见老爷!” 卢通看着二人。 九层台阶,每层台阶高一丈、宽一丈八,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九丈高。可是从上看下,却觉得人小了许多。 “良妖楼都没了,还有什么楼主。” 披甲修士声音沙哑,嘴巴处犹如一道山间石缝,道:“楼主在,楼便在。” 卢通弯起嘴角。 傲山真龙,萧龙庭。 第一次见面是对手,受欲鬼藏身的于速雇佣,出手时没有丝毫畏惧; 第二次见面成了典四儿的属下,痴迷于付素霜,仍然十分桀骜; 后来在无瑕妖山并肩作战过一次。 这次见面,看起来已经心悦诚服。 他抬手指着下方的台阶,道:“自下而上一共八阶,想坐哪里,你自己选。能不能坐稳,也得自己扛。” “是!” 萧龙庭纵身跃起,落在第八层台阶上,拱手行了一礼后,转身坐下。 卢通看向另一人,笑道:“小青鸟,你呢?” 小青鸟知根知底,立过大功。而且十分重情,当年粪箕死后如此,后来典四儿遭劫后也是如此。 “回老爷,我听夫人的。” 小青鸟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笑了下,传过一道法力。 小青鸟收到传音,脸色稍变,看起来有些犹豫。 典四儿道:“去吧。” “是,夫人。” 小青鸟纵身跳上台阶,脚步几次轻点后,越过萧龙庭,登上第九层台阶,站在金榻旁边。 卢通和典四儿对视一眼,略作沉吟,道:“萧龙庭。” “在!” 萧龙庭勐然站起,转向卢通行了一礼。 卢通丢出两封信,道:“把信交给黄草丛、倒卷水瀑的妖群,告诉他们,若是不退,我亲自登门拜访。” 黄草丛,一丛长满黄芽草的水域,草汁微甜,可以炼出黄糖,如今被一群黄喉蜂占据;倒卷水瀑,一片布满乱流的水域,栖居着水鳅、水蜥等。 两个地方灵气浓郁,而且没有真妖坐镇。 “是!” 萧龙庭接过信封,纵身飞出大殿。 卢通又看向小青鸟一眼,丢出一本《百纳拳》。 “这本拳法,你拿去练习。每天早晨时多留心外面的修士,有出类拔萃之人,尽快查清姓名、来历,能办到吗?” “能。” “去吧。” 小青鸟接过拳法,退出大殿。 卢通看着空荡荡的台阶,摇了摇头,道:“不行,可用之人太少。” “忘秋、宝宝呢?” 典四儿落在金榻前。 卢通伸手一揽,让典四儿坐在旁边,摇头道:“她们经事太少,比阙玉还逊色,不能独当一面。” “若是不舍得用,他们永远不会长进。” 他沉默了一下,道:“明天让宝宝过来,以后由她领一队人。执关去跟着萧龙庭。忘秋……” “我带吧,正好需要帮手。” “好。” …… 一天天过去,云傲紧锣密鼓地筹备立国之事。 卢通破入元婴的消息也逐渐传开。 济国、幼狐、激阳、伏国、杖国、师阴等,陆续派人前来恭贺。 堰后岛上。 卢通化作雷龙,飘在百丈高处。 “卢道友。” 天上泛开一层波纹,一个人影破空而至。 卢通拱手道:“原真人。” 二人四目相对。 原真人神色有些唏嘘,道:“后生可畏。第一次听到道友的名字,还是一只在羊山神墟作乱的小半妖,转眼竟然已经成就了真人之位。” “运道使然。” 卢通自谦了一句,望向堰后岛,道:“关于此地,之前定下的契约,弱嚣国主有什么打算?” 原真人递过当年的契约,还有额外的一本书。 “本就是道友之物,自然物归原主。这是一本农耕之书,涵盖育种、施肥等,正适宜此地。” “多谢!” 卢通接过。 原真人微微颔首,正要开口时,回头朝幼狐国方向看去。 卢通也侧目看去。 数十里外,一群金色人影正在飞来。 原真人笑了下,道:“道友还有要事,我先行告退。过些时日,我家的后辈原唤,要去术书仙船采买法宝,到时再去拜访道友。” 卢通眨了下眼,瞬间心领神会。 七宝府擅长炼器,与济国、幼狐国之间都有交易。术书仙船不愿意站队,交易时一直不偏不倚。 “当年与弱嚣国主结识,多亏了原唤从中介绍,到时让他直接来府上。” “多谢。” 原真人迈出一步,脚尖下散出一道波纹,瞬间化作一道白影破空遁走。 卢通童孔微缩,自语道:“元婴身法,几近踏破虚空……” “卢兄!” 庸慵带着一队神兵飞来,道:“恭贺卢兄破入元婴境!” 一尊丈高神兵走到面前,举起托盘。 卢通掀开托盘上的红布。 盘上并排放了五支如意,分别是青、赤、黄、白、黑。如意表面光泽流转,分别萦绕着一层五行气息。 他眼神微动,拿出其中一支黑如意,道:“这是神器?” “正是。” 卢通神念稍动。 如意仿佛是一只听话的活物,可以感知到心中所想。 随手一打。 没有法力,如意自然而然的汇聚水汽,形成一道丈长水刀,破空而去,消失在远处。 神器,用神灵的伴生之宝炼制。 自然之精,无需法力,可以凭借天生的神性,号令五行、阴阳等。只不过没有神元滋养,普通神器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失去神性。 “多谢庸兄。” 庸慵又递过一个金葫芦,道:“这些神元足够养护百年,百年之后,我再拜会卢兄。” “哈哈,庸兄有心了。” 卢通全部收下,直接谈起正事,道:“关于堰后岛,庸兄与角竹筝可商议妥当?” 堰后岛易主了。 另外半座岛屿,本属于宝炼宗分出的旺国。两国结盟后,幼狐国交易来了另外半座岛屿。 济国、幼狐国一度都想占下整个堰后岛。 交手数十年,各有胜负,随着整个岛屿再次沦为荒地,两方才终于罢手。 庸慵递过一份契约,道:“此岛可以交给卢兄。” 卢通接过契约,静静等候下文。 庸慵张开鹰喙,继续道:“只不过济国、幼狐国迟早大战一场,术书仙船仅仅相隔千里,恐怕无法置身事外。” “此等大事,我无法做主。” “我自然不会故意为难,幼狐国打算派一名使者,劳烦卢兄引荐给云傲真人。” “可以。” 二人商定完正事。 卢通看着收入囊中的岛屿,心中十分欣喜。 堰后岛,不属于仙船,只属于他一个人。立国的机会还未出现,已经先有了一块可以扎根的土地。 庸慵道:“此岛已经荒废,卢兄打算如何处置?” “重新开荒、种地。” 想立国,必须有人,有人必须有粮,而且必须是自己有的粮。粮食很便宜,可惜有时候,尤其越是需要的时候,却很难买到。 卢通说完,见庸慵没有回应,心头微动,问道:“庸兄有什么建议?” “风波难定,垦荒费时、费力,种地又费时、易损。如今这种时节,堰后岛又难以防守,恐怕不宜耕种。” 卢通心头微沉。 庸慵又道:“依我看,不如与遵天商会合作,在此岛上养育神性。养一天,有一天的收成,卢兄可以自用,也可以卖给商会。” “什么是神性?” 卢通知道庸慵的打算。 合作越多、关系越近,等到彼此之间的合作,到了无法舍弃的那一步,自然会结盟。 可是仍然有些心动、好奇。 庸慵道:“和你们的神魂一样,神性就是天地、自然的神魂。天地初成时,神性浓郁、活跃。随着万千生灵崛起,天地变迁、自然混乱,神性也随之消散、沉寂。” 卢通想到了古仙。 神灵、古仙,有相通之处,全部源于自然。只是对于神灵来说,古仙也是破坏神性的存在。 “我可以用?” “当然。古仙之地的几种悟道灵根、参法灵地,最少一半功效是源自其中的神性。” 卢通缓缓点头。 不成元婴,很多见闻,即便别人知道也不会透露半分。一入元婴,地位截然不同,不需要主动询问,各种秘闻全都闻风而来。 “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回去考虑一二。” “好。” …… 返回龙舟。 卢通落在龙头上。 正准备收起龙躯,小青鸟快步跑来,道:“老爷,有客人拜访。说是老爷的熟人,飞冠仙船一老坊的坊主,姓都,名隐。” 卢通眼中炸开一道雷光。 隐老。 五老坊成了一老坊,最终果然还是隐老赢了。 “在哪儿?” “金楼的候客房内。” “带到正殿。” “是。” 卢通纵身飞入殿内。 坐了一息后,散出滚滚红烟,又吐出一尊尊血妖,最终化作一个四尺多高的人影,盘坐在金榻上。 隐老,心机深沉,隐忍百年,最后一人赢了妖老、剑老、药老、友老、金老等,无论修为如何,全都不容小觑。 “请。” 小青鸟留在殿外。 一个金衣人影进入殿内,目不斜视,直接拱手道:“一老坊都隐,拜见真人!” “隐老?” “不敢。” 都隐仍未破入金丹境,不过神色自然,没丝毫畏惧之色。 卢通眯了下眼,红雾翻滚,从台阶上奔涌而行,其中闪过一只只妖影。 “以你的心机,为何还是筑基境?” 都隐摇了摇头,道:“连年大变,异象难寻,与其选一道寻常阵法,不如再等一百年。” “不错!” 卢通点了下头,又问道:“有一个疑惑,我一直挂念至今。” “愿为真人解惑。” “当年听过两个说法。一是支脉夺权,妖老为了保护你,不得不带你离开;一是妖老为了废除‘金胎丹’,试图挟持你,号令都家。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都隐,本是金阙坊都家的大少爷,因此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 都隐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下,道:“或许两个都是真的。” “怎么说?” 卢通睁了下眼,心中兴趣更浓。 都隐道:“父亲突遭不测,我又年幼力弱,只能沦为他人棋子。妖老有意挟持,支脉也有意夺权,二者相争,最终力强者更胜一筹。” “哈哈……” 卢通站起身,走到台阶边缘,张口吞下滚滚红烟、血妖,道:“不错!二者相争,力强者胜,最终还是你赢了。” “真人面前,不敢称强!” 都隐面上平静,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当年他是坊主,卢通只是刚刚筑基的过客,从来没有视为对手。 不想兜兜转转百余年,他斗赢了一个又一个对手,一回头才勐然发觉,当年的过客已经成了元婴真人。 卢通看着下方,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有一桩机缘,专程送给真人!” “哦?” 卢通看着都隐,心中升起一些警惕。 都隐道:“堂家,济国十大水城之一澎水城的大族,因为私通幼狐国、泄露行军秘事、出卖阵法节点,一年前被济国抄家,除了十余名嫡系子弟逃脱外,余下的子弟无一幸免。” 卢通神色毫无波动。 十大水城,源自于当年的小城。 不过和易家背叛洞海宗不一样。 济国、幼狐国,牵连极深。角竹筝立国时,招揽了星彩灵鲸、张超父等,他们本就是洞海宗的弟子。 都隐继续道:“堂家世代经营宝瓶生意,下至普通百姓家的琉璃瓶,中至储存灵水的鹤颈水晶瓶,上至百水瓶、一湖瓶等法宝。” 卢通蹙了下眉头,道:“堂家要出手传承?” “不是。” 都隐缓缓摇头,道:“瓶类法宝炼制复杂,学徒、师父、乃至炼器师,全部一脉相称,必须从小开始学习。堂家虽然倒了,但是下面的人手还在澎水城,而且只认堂家。” “堂家想救人?” “不是。瓶类法宝所需的土壤十分特殊,济国内有几大家族世代供应,一旦离开,很难找到合用的。” 卢通一连猜错两次,心里有些恼火。 也看出了都隐故意说一句、等一下,像是故意诱人猜错,从而在言语间占据上风。 他没有再问。 都隐仰起头,道:“堂家想李代桃僵,找一位真人出面,在济国内开设商铺,招揽遗留人手,继承堂家的一切生意。” 卢通眨了下眼,缓缓走出一步,落在第八层台阶上。一步步走出,直到踏在最底层一阶。 “为什么找我?” “飞冠真人不敢接手,也无力接手。我斗胆打听过真人,真人若是出面,一定可以促成此事。” “是吗?” “嗯。” 都隐不敢直视,埋下头应了一声。 卢通看了几息,突然道:“愿不愿意替我效力?” 都隐勐地抬起头。 卢通道:“你可以假借我的名头,去促成堂家之事。此事若成,不管有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都隐眼神闪躲,犹豫了几息后,沉声道:“有一处异象,名为‘无穷水口’,位于济国的国都之下。我欲借此地成丹。” “胃口倒不小。” 卢通咧嘴笑了下,转身朝上面走去,道:“去吧,再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一十三章 妖阵 杏山楼,卧房内。 典四儿身披薄纱,靠在床头上。 卢通躺在臂弯内,神色放松,道:“术书一旦立国,多半会和两国交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在纷争起来之前,笼络到可以一用的班底。” “嗯。” 典四儿低头看着怀里四尺稍多的雪白人影,弯起嘴角,道:“黄喉蜂一族想投靠我们,换取继续留在黄草丛,收不收?” “收,先立一支商会,专门经营黄糖、蜂蜜,以后并入国商。” “交给九夫人怎么样?” “可以。” 卢通侧过身子,手掌伸入薄纱中摩挲。 典四儿眼中白光急闪,不自觉地仰起下巴,轻声道:“堰后岛怎么办,答应庸慵,还是另外想办法?” “神性肯定有大用,否则庸慵不会用它来引诱我们。可是一旦答应,恐怕济国会以为我们已经结盟。” “和原真人解释清楚呢?” “没用。我们不会养神性,到时还要庸慵派出神兵,实实在在的生意比口头上的结盟,更让人信服。” “从以前的交手看,似乎济国更强。” “嗯,等局势明朗了再决定,几十年都过去了,不在乎这一两年。” 卢通动作不停。 白皙手掌,软如绵、滑如玉、暖如阳光。 典四儿脸颊渐红,呼吸也不再平稳。 卢通仰起头,弯起嘴角,念头微动,缓缓化作一条丈半雷龙。 典四儿看着贴在眼前的龙首,突然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龙舟上缺侍女,我打算从外面挑几个。” “忘秋的戏班里有人。” “不行。那些人经历太杂,见识又浅。龙舟是紧要地方,就算是侍女也不能用一般人。你有什么偏好?” “都行。” “那我去挑几个,起码要知书识礼,最好家风优良,就算不是大家族的小姐,起码也得……” “嘘!” …… 大日初升。 千余条大小船只铺在水面上,上面站着一个个人影。 其中有还未出阁的少女,也有刚学会站立的稚童,不过绝大部分都是正值盛年的年轻男女。 一条龙舟横在前方。 卢通站在水面上,道:“今日传‘四足斗法’。” “呼!” 数千人同时气血勃发,其中不乏筑基修士,顿时卷起一阵热风。 他微微颔首,道: “此法是我练气境时,斩杀一位强敌所得。此后百年,我杀敌无数,其中有宗门栋梁、书院俊杰、真妖后裔,但是凶险之处,全都不及此次。” “四足斗法,讲究无处不可用、无处不可杀。” “手是腿、腿是手,一言、一默、一行、一止、一坐、一卧……尽皆可用!” 张口如雷,响彻四方。 卢通说完法门,运起法力,卷起一大股湖水,化作一尊数十丈高的水巨人。 肩膀微沉,接着猛国名已经定下,叫‘术’国。” “师妹不必气馁,以后未必没有机会。” 阙玉捧着茶杯,挤出一个笑容,摇头道:“此位与我无缘,本就是七宝府的东西,如果不是父亲强求……” 阙玉没有继续说下去。 卢通知道后面的话。 阙玉、云傲互相争夺,元术老君却遣走了阙玉最大的助力阙神蓬。从此来看,当年宝囊之死,应该与阙神蓬有关。 “师妹以后有什么打算?” “安心修行,老君传下许多法门,命我掌管术国的藏经楼。” “也好。” 卢通有些心动,想到刚才玉匣中的玉简,没有立即询问。 二人随口攀谈。 坐了近一炷香,阙玉起身告辞。 卢通立即取出玉匣。 五个玉瓶,分别是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应该与五行有关。 他拿起玉简。 无需遁入神魂世界,已经感知到手中多了一个东西,仿佛一块可以吃的糕点。 神念稍动,一串十分漫长的文字,混杂着众多图案、纹路,涌入心神。 卢通坐在原地,静静体会了许久,道:“‘五气升血阵’,这是妖族的阵法。”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一十四章 冲天炮 殿内。 卢通盘腿坐在金榻上,手中抓着一条常见的青鲤,挥手打出鲜血、法力,绘出一道道鲜血纹路。 许久之后,数千道血线纵横交错,形成一道十分繁琐的阵法。 随着一道法力汇入,阵法闪过一层红色法光。 他轻吐一口气,取出如意神器,神念微动,汇聚出五道十分纯净的五行灵气。 接着挥手一打。 五行灵气落入阵内,阵法流转,除了阵法中央外,外环分为五块区域,陆续升起一丝丝五色血雾。 卢通推出青鲤,送入阵内。 再次打入法力,催动阵法,一束束血雾钻入青鲤口中。 青鲤立即开始挣扎,尾巴摆了几下后,眼中渗出一丝血线,接着不再动弹。 他取出青鲤,略作试探,道:“五脏俱裂,妖阵果然粗狂、横暴,不过残留的血气远比其他地方浓郁。” 五气升血阵,妖兽尝试破婴的阵法。 妖兽神魂孬弱、血气强横。 破入元婴时,先突破肉身、再突破神魂,肉身觉醒元婴境的神通,再燃烧血气,反哺神魂,借此破入元婴真妖。 这道阵法强行灌入五行真气,借真气洗练五脏,从而促进神通的觉醒。 金榻前摆了一桶青鲤。 卢通换出一条活鲤,打入一滴血灵,再次放入阵内。 五色血雾钻入,青鲤开始猛摆尾巴,动几下、停一会儿、再动几下,挣扎的力量逐渐加大。 几息后,阵法崩溃。 他接过青鲤,青鲤又猛地翻腾了几下,躺在手中一动不动。 卢通打入法力,略作试探后,皱起眉头。 鱼死了。 五脏没有破裂,而是变成了畸形,两个肺、心脏肥厚、肾上多了许多肾泡…… “难怪老君额外嘱咐,必须用真气布阵,五行真气最好从一而终,不要中途更换。” 他正思量时。 典四儿走进殿内,道:“老爷,尚麟国有消息了。” 卢通瞬间精神一震。 “如何?” 典四儿跃到第九层,取出厚厚几摞纸张,道: “尚麟国国力极强,这些是几位天麟、龙麟、瑞麟的大致信息。” “这是周边列国的消息,有一个小国‘夜白’已经臣服尚麟国,国主被封为‘夜白天麟’。” “这是付素霜的回信。” “这是易家分支的家主亲笔信,他们已经在尚麟国扎根。不过易公长也送来一封信,想投靠我们。” “嗯?” 卢通捏着几张纸,道:“易家本家,他们还在自珍王麾下?” “嗯,应该听到了术书仙船的消息,想投奔我们,请求老爷出面说和。” 他摇了摇头,笑道:“吃里扒外的家伙,洞海宗尚且喂不饱,我们更无福消受。” 易家背叛过洞海宗。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易家可以一起谋事,但是绝不能揽入麾下。 典四儿笑了下,没有放在心上,继续介绍道:“这是万妖商会的消息,支脉极广,单是掌柜就有上百人,小厮、车队难以细数。” 卢通心头微凝。 典四儿又递过一张图纸,道:“老爷猜猜看,这是什么东西。” 卢通扫了一眼。 一头麒麟傀儡,赤红如火,四足嵌入地下,麒麟头颅高高扬起,正对着天空。 “傀儡?” “火麟冲天炮。” “什么?” 卢通神色一愣。 典四儿道:“此炮长二丈三、重八千斤,囊括一百多层阵法,可以洞穿大山、糜烂数里,普通冲天炮可以轰杀筑基。还有真麟破天炮,可比金丹大修士。” 卢通神色莫名,出神了好一会儿,道:“尚麟国有多少?” “很多。夜白国臣服之前,传闻尚麟国响起万兽嘶吼,第二天夜白国的一座边城,连人带城全部化为灰烬。” 他缓缓点了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其他列国,可有对策?” “目前还没有。有一位神秘真人抢了一尊冲天炮,悬赏重金,招募阵法师前去破解,可是一直没有后续。” 卢通放下纸张,眼神仍看着火麒麟,道:“此物,挡不住就是死。” “或许可以从万易下手。” “嗯?” “火麟冲天炮,威力如此惊人,耗费的金石、火料、甚至天材地宝,想必不会少。尚麟国内外,只有万妖商会可以满足需求。” 他咬了咬牙关,道:“对,继续查,必要时我亲自过去!” “好。” 典四儿留下纸张,离开大殿。 卢通看着殿外,长吐一口气,喃喃道:“冲天炮、阵法……” …… 日出时分,湖面上再次卷起一道道波浪。 卢通传完拳法。 没有返回龙舟,而是化作雷龙,直冲而上,朝高空飞去。 三万丈高空,气温骤降,众多乱流犹如一记记目不可视的冰刀袭杀; 五万丈高空,煞气弥漫,一朵朵各色云朵,聚散不定; 十万丈高空,前方骤然一暗,似乎有一头巨兽,张开大口,准备吞下整片天地。 天尽头。 穿过天尽头,便是天外天。 这里寂静无声,距离天尽头还有百里之遥,但是他已经不敢继续向前。 周围煞气弥漫。 从天外天渗透来的煞气,化作河流、云雾、旋风等,四处奔涌,其中还藏着一道道真气。 卢通伸出手掌。 运出法力,一股风尘吹来,吸入一股水汽,化作一枚八角路引。最后随着一股熊熊火焰窜起,一角便成赤红色。 八角构筑术。 天尽头,很容易迷失方向,一旦进入深处,即便是元婴境也九死一生。 留下路引。 他环视一周,散出法力,开始搜寻真气。 真气,与煞气截然相反。 一个静、一个动,一个凝、一个散,一个顺、一个逆…… 卢通小心游荡了半个时辰,没有丝毫收获,最后看向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 火煞。 浓郁火煞看起来十分平静,汇成一条十余丈长的小河。 真气喜静。 天尽头的真气,绝大部分都是煞气裹挟而来。 他缓缓退后,运起法力,散出万千雷芒,化作一柄十余丈长的雷剑。 “去!” 雷剑一闪而过。 几点火光溅起。 下一瞬,仿佛野兽苏醒,河流突然炸开,化作漫天火星,火星拖拽出一道道火痕,亿万条火痕瞬间覆盖方圆数千丈。 卢通迅速退后。 一股热风吹过。 火焰继续膨胀,其中数千条火痕汇聚成一股狂风,奔涌肆虐,仿佛野兽探出手臂挥舞。 “不好!” 卢通环视一周,瞬间脸色大变。 火生风,风吹火,火焰四射,波及远处的水煞、风煞,眨眼间视野内的一切全部开始暴乱。 八角路引接连消失。 他不再犹豫,转身朝下方逃去。 还未脱身,一股水、火碰撞后的炽热水雾,裹着浓郁煞气,铺天盖地地压来。 卢通心头一沉。 接连打出几枚法印,身上飘出一股浓郁红烟。随着红烟散开,速度接连暴涨,化作一道红光射向天底。 …… 一块木板飘在水面,长宽三丈、厚五寸,一高、一矮两个修士正在上面打斗。 “下去!” 高个修士体型魁梧、健壮,比矮个修士高两头、壮一圈,随手接住矮个的鱼叉,用力丢出去。 “黄鲨,胜两场,继续吗?” “当然。” “稍等下。” 龙舟上。 卢通站在龙首上,看着一个个四方木板。 典四儿坐在旁边,桌子上摆满了各个擂台送来的纸条,看过之后,接连下出指令:“连胜三场的对决,黄鲨、冀胖子。” “是。” 卢通心头微动,低头看向位于龙首附近的一块木板。 木板上。 两人全都一脸严肃。 黄鲨,高近七尺,短衫外露出一块块十分饱满的筋肉; 冀胖子,高五尺七,宽大约也是五尺七,又黑又胖,像一条黑皮胖头鱼。 “你们有福了,上师正看着二位呢。” 二人仰头一看,脸色更加谨慎。 黄鲨摸出一把杀鱼刀。 杀鱼尖刀,尺半长,刀身雪亮,犹如一根獠牙。 “抱歉了。” 冀胖子眯起眼睛,双手微松,道:“来吧。” 黄鲨伏下身子,运起法力,两条水蛇钻出,顺着小腿一直游上肩头,随时准备扑杀。 “杀!” 黄鲨纵身一扑。 冀胖子等了半息,抬起右腿,重重地跺下一脚,脚下的木板瞬间下陷。 木板变得倾斜。 黄鲨没有防备,不受控制地冲出去。 冀胖子双手张开,向前一扑,身上湿漉漉的灰褂子先一步飞出去,像一张大网,直接盖向黄鲨。 “嘶。” 杀鱼刀破开褂子。 冀胖子没有避开,反而朝着刀尖推出一掌。 刀鱼刀破开掌心。 此时,两条水蛇也顶起褂子。 冀胖子又跺下一脚,正在下落的木板再次扬起,这次幅度极大,犹如一座险山。 黄鲨径直落下。 冀胖子一手捏着尖刀,一手搂住黄鲨、褂子,接着纵身跳起,把黄鲨按在身下,与木板一起落下。 “嘭!” 木板完全没入水下,溅起大片水花。 冀胖子爬起来,左手已经被尖刀割开,两根手指坠在手掌旁边。 褂子铺在木板上。 黄鲨躺在褂子下面,已经没有动静。 旁边,船上的弟子赶忙跳上木板,看过黄鲨后,心头微松,道:“冀胖子,胜三场,还继续吗?” “不打了。” 冀胖子仰头看向龙头,见上师点了下头,立即狠狠握拳,心中暗道:“值了!” 正殿内。 卢通坐在金榻上,看着下方乌泱泱的一群人,心里有些意外。 这些人远比百战楼的人厉害。 第一次打擂,竟然有五十七人连胜三场、五人连胜五场、两人连胜十场。 他扫了几眼。 从这些人的衣服上,大致猜出了各自的身份。连胜十场的两人,衣着光鲜、气息脱俗,一看就知道出身不一般。 最后反倒是连胜三场的更符合心意。 又穷又凶。 能打敢打。 “不错。” 数十人脸上各有喜色。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冀胖子,道:“伤好了?” “好了。” 冀胖子受宠若惊,立即举起左手,手上裹了几层布,已经被鲜血染红。 卢通笑了下,道:“不怕死?” “不怕!” 卢通点了下头,弹出一滴血雾,打入冀胖子的左手,道:“明天开始,学完拳法,进来修行。” “是!” 冀胖子血气上涌,黑脸涨成了暗红猪肝色。 其余人瞬间神色一变,想开口问,又不敢,最后一人壮起胆子,道:“上师!我也不怕死。” 卢通笑了下,丢出五十七瓶丹药。 “你们也一样,明天开始进来修行。不过,能不能留下,可以留多久,全看你们的造化。” “谢上师!” 一串十分零散地行礼。 卢通摆了下手,道:“下去吧。” “是。” “属下告退!” 五十七人退出大殿。 卢通看向连赢五场的五人,道:“伱们可愿意拜入龙舟?” “愿意!” 三人立即拱手。 另有两人脸色犹豫,正要开口时。 卢通丢出两滴仙品游血,道:“退下吧。” “是。” 他看着留下的三人,指向下方台阶,道:“一至三阶,练气境可坐。四至六阶,筑基境可坐。和他们一样,你们自行选位子,能不能坐稳,全凭本事。” 三人中一个筑基境、两个练气境,略作犹豫后,分别坐在第六阶、第三阶、第一阶。 卢通分别打入一滴仙品游血。 三人闷哼一声,不敢浪费,立即运起法力炼化。 卢通看向最后两人。 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女的娇美,二十岁上下,全都是练气圆满境界。 “你们为何而来?” 女修有些迫不及待,走出一步,道:“上师可还记得,当年五老坊的友老?” 卢通睁了下眼。 友老,难得的大好人,当年在友老门下听法,获益匪浅,可惜最后没有好结果。 “你是谁?” “楚江兰,家师是友老门下的小芙草,这些年一直挂念着上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一十五章 利弊 龙舟。 卢通站在龙首上,望着飞冠仙船方向。 和猜测的一样,十连胜的两人全部别有目的。一个故人弟子,过来重叙旧情;一个飞冠真人的门人,过来试探根底。 一艘画舫驶来。 楚江兰站在甲板上,旁边还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妇人的皮肤略黑,一袭深色的紫缎长袍,腰间系了一条黑鞭模样的腰带,看起来十分干练。 靠近到龙舟旁时,卢通走出一步,落在甲板上,道:“小芙草?” “上师还记得我。” 妇人神色十分惊喜。 卢通没有找出一丁点小芙草的影子,不过还是点了下头,道:“上去说话。” “嗯。” 二人进入金楼客房。 两个房间,一间会客厅堂,一间书房。 侍女送上茶水。 卢通坐在厅堂上首处,道:“一晃百年,当年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多谢上师再造之恩!如果不是上师把我托付给曹爷爷、芸干娘、伍师叔他们,我不会有今天。” “也要谢过友老。” 友老生前,结交了不少道友,裁法衣的老太婆、弹琴的芸道友、炼丹的曹老头…… 当年离开时把小芙草托付给了他们。 说起友老,二人全都有些唏嘘。 卢通吐出一口气,问道:“曹道友、芸道友可还安好?” “曹爷爷、伍师叔他们已经故去。芸干娘还在,我们一起住在婉音水榭。” “很好。” 他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道:“楚江兰是你的徒弟?” “嗯,她和我一样,从小孤苦无依。” “她实力不俗,可以教出这种弟子,看来小芙草也不是一般人。” 小芙草含蓄一笑,道:“承蒙干娘等人,传授琴术、玉石、书画、丹药等,我在小吉坊开了一家水榭,这些年略有薄名。” “厉害。” 卢通放下茶杯,不再继续客套。 楚江兰说,小芙草一直怪念着他,可是见面后又不算亲近,肯定还有其他隐情。 短暂安静后。 小芙草低下头,吐出一口气,道:“上师还记得友老吗?” “当然。” “小时候懵懂无知,过了近十年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年,我已经查出了,杀死友老的敌人是隐老,也是现在一老坊的都隐。” 卢通眼神稍沉,道:“你想报仇?” “嗯,友老待我恩重如山,我必须报仇,这也是曹爷爷的遗愿。” “都隐找过我,你可知道?” 小芙草点了下头。 卢通道:“他已经拜入龙舟,以后替我效力,你还要杀他?” 小芙草咬了咬嘴唇,起身拱手道:“曹芙愿带水榭上下拜入龙舟,替上师效力,只求上师诛杀此獠!” 卢通陷入沉默中。 都隐,心机深沉。现在正缺人,尤其缺少可以独当一面的人,都隐活着比死了有用; 小芙草,故交之后。虽然不知道水榭的实力如何,不过可以教出楚江兰这种弟子,应该不弱于小家族。 一个有用、一个相熟。 他正思索时。 小芙草埋下头颅,道:“江兰年方二一,尚未婚配,她自幼仰慕元婴真人,愿意追随上师左右,为奴为婢!” 楚江兰瞬间脸色一变,盯着师父的背影看了一息,缓缓低下头颅。 卢通扫了一眼,道:“值得吗?” “求上师成全!” 小芙草一直行礼不动。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道:“我不会杀都隐,不过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小芙草抬起头。 卢通道:“都隐已经拜入龙舟,他不犯错,我自然不会动他。不过若是他私心太重,犯了龙舟上的规矩,到时谁也救不了他。” 他站起身,走到小芙草面前,道:“你能不能等?” “等多久?” “你比我更了解都隐,你觉得需要多久?” 小芙草沉默了片刻,拱手道:“多谢上师!” “去吧。” 卢通坐回原处,端起剩余的残茶。 小芙草看了楚江兰一眼,摇了摇头,独自离开房间。 楚江兰留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 卢通摆了下手,道:“回去吧。” “多谢上师!” 楚江兰行了一礼,赶忙追出去。 “哎。” 卢通喝完茶,放下茶杯,道:“当年友老察觉不妙,出走前仍把小芙草安置妥当。百年后,小芙草为了报仇,又把弟子送出去。” 典四儿从书房走出来,背后的书架缓缓返回远处。 “已经查清了。婉音水榭,主人是曹芙,只招待女客,精于音律,兼着贩卖衣饰、玉石、还有丹药等。” 卢通有些疑惑,道:“还有呢,单凭这些教不出楚江兰这种弟子。” “曹芙有个姓沉的相好,是小吉坊上一任坊主的第三子。” “上一任?” 典四儿点了下头,神色有些怪异,道:“嗯,那位沉坊主投靠了云傲,飞冠真人任命了一位弟子担任新坊主。” 卢通眨了下眼,低头思索。 典四儿提起茶壶,一边添茶,一边道:“老爷,曹芙献出弟子,到底是想替友老报仇,还是想找个大靠山?” 卢通端起茶杯,道:“我猜和都隐差不多。” “什么?” 典四儿有些疑惑。 卢通咧嘴笑了下,道:“你猜,都隐投靠我们,是忌惮友老与我的交情,还是替自己谋个前程?” 】 典四儿蹙眉思索。 他摇了摇头,一口干完茶水,起身道:“权衡利弊,人人都是如此。” …… 龙舟尾部。 大殿内,数千道拇指粗的血线纵横交错,形成一张覆盖整座大殿的血网。 卢通站在阵外,取出元术老君赐下的五个玉瓶。 玉瓶打出,分别倒出一股真气灵液。真气生光,碧青、紫红、柳黄、灰白、紫黑,五种颜色交相辉映。 他立即运起法力,把五种真气打入阵内。 五气升血阵开始周转。 卢通点了下头。 典四儿立即催动龙舟阵法,整条龙舟亮起一层金光,大肆吞噬灵气,灌入阵法内。 阵内升起一团团五彩血雾。 卢通迈出一步,化作丈半雷龙,跃入阵法中央。 “咝!” 他张口一吸,五色血雾立即涌入口鼻。 五脏勐地一痛,仿佛被亿万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扎穿。接着又是一凉,似乎真的扎成了破口袋,源源不绝的吞噬血雾。 血灵迅速消耗。 卢通浑身逐渐无力,开始发出沉重的喘息。 “呼、哧,呼、哧……” 血雾升腾不绝,随着喘息声纷纷钻入雷龙体内。 近一个时辰后。 阵法内,血雾变得十分稀薄。 卢通张口一吞,卷入所有血雾,接着运出法力,把所有阵法纹路全部卷入口中。 一股凉意顺着嵴背游过。 “啊~” 他仰头发出一声长吟,略作体会后,低头看了看龙爪,不禁蹙起眉头,道:“没变化?” 真气难寻。 本打算自己搜寻,找到易得的真气后,再布置阵法。 可是,一连七次无功而返,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念头,选用老君赐下的五种真气。 典四儿走到旁边,仔细打量了一圈,道:“有变化。” “哪里?” 卢通立即回头看向尾巴、鬃毛。 典四儿取出一面铜镜,道:“有几道雷电变成了弧形。” 他立即看去。 龙腹,白色部分晶莹剔透,封存着无数道雷电。雷电游走,犹如一丛丛杂草。 卢通找了两遍。 终于在小腹前方,看到了几道弧状雷电。乱糟糟的雷电变得十分顺滑,仿佛一根根金属丝线。 “这是雷刃?” “应该不是,尾巴里面也有两道。” …… 日升之后。 一个个人影进入正殿,各自盘坐在台阶上。 卢通落在殿外。 近百人同时起身行礼,道:“拜见上师!” 他看着殿内。 萧龙庭、都隐、执关、楚江兰、冀胖子等人,还有黄喉蜂一族的族长蜂尖、少族长蜂刃。 “坐。” “是。” 一串异响中,众多人、妖全部坐下。 殿外,花池已经变成一个泥池。上面留了三口水晶窥孔,透过窥孔,可以看见里面装满了血水。 小青鸟带着几个侍女,打开窥孔,灌入一坛坛新鲜的妖兽精血。 卢通取出血符,挥手一招,几条丈许长的游血蛭飞出。抬手接住,撕成一团精血,挥手打入殿内,化作一片血雨落向众人。 “嘶!” “啊!” 众人脸色各异,立即运起法力炼化精血。 一盏茶后。 萧龙庭最先炼化完毕,走出大殿,拱手道:“谢楼主!” 卢通点了下头,道:“倒卷水瀑清理完了?” 倒卷水瀑的妖群逃了,留下一些零散妖兽盘踞在孔洞、泥沙深处等各个角落。 “筛找了两遍,石缝内可能还藏匿了一些。” “带执关再找一遍,之后交给夫人。” “是。” 萧龙庭告辞离开,前去金楼休息。 一个又一个人影离开。 都隐留在最后,独自走出大殿,拱手道:“多谢上师。” “堂家的生意如何了?” “人手已经联络完毕,只剩下最后一件事需要上师决定。” “说。” “我找了澎水城的守城大将,若想网开一面,需要分出一笔收益,上缴给澎水城的银库。” “多少?” 卢通并不意外。 权在手里、肉在嘴边,除非链子太紧,否则没人可以忍住。 都隐伸出四根手指。 “四成。” 卢通眯了下眼睛,道:“堂家呢,他们要几成?” “堂家原本要五成,我找他们谈了几次,降到了四成。” “这么说我只能拿两成?” 卢通心中不满,声音听起来也十分不悦。 都隐立即道:“不需要派人,也不必费心,买卖成了,我们直接分两成收益。” “嗯。” 卢通点了下头,道:“区区两成,为什么要成他们之美?” 事情十分简单。 几乎如同傀儡,充当堂家的脸面,重新捡起留在济国的生意。 可是风险并不小。 堂家叛国,若是哪一天,消息漏了,或者需要重提旧事,首当其冲的就是站在最前面的傀儡。 他是元婴真人,没有根基,相当于没有软肋,可以轻松承担后果。 其他人未必愿意冒险。 都隐低下头,略作沉默,道:“上师再等几日,容我再去商议。” “去吧。” 都隐心神重重地离开。 卢通返回殿内,一人坐在金榻上。 事情繁杂。 内事、外事、家事、修行事,一桩桩同时袭来,还没有立国,但是已经有些心累。 典四儿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事情又来了。 “哎。” 他叹了口气。 典四儿有些疑惑,道:“老爷,怎么了?” “没事。” 典四儿纵身跃起,递过信件,道:“尚麟国的消息,与一个熟人有关。” “谁?” “甘果。” 卢通拆开信封。 典四儿坐在旁边,道:“写信的叫希纯,以前乐愁楼的明枪,我出来后重金买通。现在在万妖商会管一座周转仓库,麾下还有三支商队。” “嗯。” 他缓缓点了下头。 信中讲述,半年多前仓库被劫,丢了一批货物。货单上写的‘虎斑铁’,可是尚麟国竟然专程派了一个大修士探查。 直到三个月前,希纯才偶然得知,被劫走的矿物是“骨化铁”,而劫走矿石的是“彻国”。 此事疑点很多。 骨化铁不算珍惜,可是却没有直接写明; 彻国相隔千里迢迢,不论是为了虎斑铁、还是骨化铁,全都十分不值得; 尚麟国的应对也十分出格。 卢通放下信。 典四儿道:“地府的几个国家已经占据了新野群山,他们也有类似冲天炮的法宝,但是耗用的材料极其珍惜。我怀疑,尚麟国如此大动干戈,就是与冲天炮有关。” 他点了下头,心中各种念头浮沉不定。 彻国,国主甘果。 明面上有三尊元婴,一位出自白华书院、一位出自甘家,还有一个也是熟人——抱容真人。 “尚麟国内部没有骨化铁?” 典四儿立即取出一本半尺后的大书,找了近一炷香,才道:“有,但是不多。‘白琅’国的骨化铁最多。” 典四儿说完愣了下,又取出另一本书。 “白琅国……当年万易带水麒麟去过,而且停留了三日,在国都内立下一家分铺。” 卢通思索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一亮。 “我们这里有没有?” 典四儿又找了许久,道:“垂苏仙船附近有,不过那里湖水极深,不易开采。” “不怕困难,就怕没有。”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道:“把消息捅出去,告诉列国,冲天炮与骨化铁有关。”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一十六章 术国 无数桩事情中,转眼已是一年过半。 卢通站在龙头上。 一袭赤红大袍,迎风摆动,散出一缕缕轻烟。血灵祭炼出的三气灵烟,浑厚、绵密,远远超出了原本法门。 他远远看着飞冠仙船,神色平和、幽深,脸上隐隐有白金之色的光芒闪烁。 《大契书·白金篇》 激阳国送来的法门,一本元婴境法门。 人非肉生,而是气之所化。 《大契术》一共四篇,分别是白金、五彩、日月、混沌,全部修完后成就大契之象,可以力摄五行、法盖阴阳。 卢通修行了数月,亿万毛发开始泛起白金之色,向半虚、半实的白金之象继续蜕变。 一个人影飞来。 都隐落在旁边,拱手道:“拜见上师。” “堂家的生意恢复了?” “已于三天前恢复。我派了三名账房,分别盯着采买、售卖、工钱开支。” 堂家的生意最后一分为三,卢通、堂家、澎水城的大将,各取一份。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道:“回去准备吧。等‘术’国立下,我送你去‘无穷水口’。” “多谢上师!” 都隐一向沉稳,此时也不禁有些动容,深吸一口气,道:“上师,我还有一桩生意。” “说。” “列国纷争不断,彼此仇视,可是又各有所需。他们明面上无法交易,我们若是设法促成,想必获益匪浅。” 卢通看向都隐,弯起嘴角,道:“看来你已经有了主意。” “明赌、暗买。和堂家的生意类似。卖家“输”,把东西抵给我们。买家‘赢’,我们把东西抵给他们。” “办砸了怎么办?” “交给都家,保证每一笔‘输赢’全都无误。” 卢通收回眼神,道:“去吧,只能打我们的招牌,不许借‘术书’的名号。” “明白。” …… 金榻上。 卢通盘坐不动,法力流转,浑身上下散出一捧蒙蒙白光。双眼上,分别绽出一道寸许长的白金光芒。 光芒照耀之处,灵气仿佛被驯服了,顺着光芒涌入体内。 “老爷,云傲贴出了告示。” 典四儿拿着一张告示,走进正殿。 卢通收敛法力,寸许白金光芒缩回眼内,唏嘘道:“终于立国了。” 术书仙船改做术国。 彻底撕下最后一层遮掩,掺入了列国之间的争斗,不足百年的平静已经过去了。 他接过告示,看了一眼,不禁露出笑意。 “看来云傲费心了。” 这张告示和杖国的如出一辙,开篇便提及先祖正统: “祖师曰:生死之道,求乎在人,确乎在天。” “方今天下,列国林立,国主怀仁,百姓念恩,上下栉风,夙夜图强,不日将角逐四方。术书,一隅之地,安能成天下之独贵?” “弱者,受天下之大恶,承天下之大辱……” “与时争者昌,今时不举,时不再来…… “故,变‘术书’为‘术国’。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最下方是一串名字:云傲、卢通、鸣凤、舍鹿、飞冠、阙神蓬。 术书仙船、飞冠仙船上的所有元婴境。 卢通看了许久,放下告示,道:“外面人有什么反应?” “比预想的平静。” “果然实力便是一切。” 二人正说话时,楚江兰从外面进来。 从水榭的少主人变成侍女,楚江兰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穿白衫、捧白如意,低眉顺眼,行走时也很小心。 “上师,七宝府的观慧来了。” “带到客房。” “是。” 楚江兰行了一礼,退出大殿。 典四儿目送她远去,道:“到底出身不凡,远不是戏班的那些人可比。” 卢通摇了摇头。 “一把可以杀人的利剑,一直藏在剑鞘里,太浪费了。” “老爷要觉得浪费,不如分她们一些事情。” “什么?” “大大小小的琐事,总不能全都自己决定,也该有几个抓得住的帮忙分忧。” “也是。” 客房内。 卢通、典四儿、观慧分别坐下。 观慧起身递过一本册子,道:“卢上师,老祖决定下月初一立国,师姐让我过来介绍一番立国的流程。” “好。” 卢通接过册子。 册子也是介绍流程,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他扫了一眼,转手递给典四儿。 观慧道:“流程有些繁琐,不过需要上师出面的只有第二项。第一项,祭拜祖师。之后是立下国主、百官,到时还需上师出面,向国主行礼。” “好。” “这次关系重大,到时有自己人观礼,也有外面人窥探,请上师出来时略显手段。” “可以。” 观慧介绍了一番后,告辞离开。 典四儿拿着册子,看着最后一页百官名录,道:“除了上师外,元婴境全部封‘王’。左师、右师废除了,重新分立十司,由各司分管五行、万民。” 他走到旁边扫了一眼,眉头轻挑,道:“竟然没有阙神蓬?” …… 大日高悬。 万里晴空。 天上,白云朵朵,化作一朵朵巨大白莲;水上,船只无数,围绕在仙船周围,汇聚成一片黑影。 龙舟上。 卢通坐在殿内,正在翻看白琅国的消息。 自从白琅国、骨化铁的消息传开后,白琅国先是陷入内乱,接着又被围攻,如今已经到了国破的边缘。 忽然一股气息压下。 他立即收起纸张,一步迈出,化作一条黑白雷龙,窜出殿外。 “原真人。” “卢道友,听说术国将立,专程过来观礼。” “请。” 卢通抬手示意进入金楼。 原真人摇了摇头,落在龙首上,道:“我还要等几位老朋友,就在这里如何?” “好。” 二人落在龙首上。 卢通重新化作人形,心中猜测原真人的来意。 原真人道:“听说道友还是术国上师?” “不错。” “恭喜道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后上师的修为必定一日千里,过些年追上我等也不一定。” 卢通眨了下眼,蹙眉道:“卢某不解,请真人解惑。” “上师不知道?” 原真人睁了下眼,怀疑卢通在故作不知。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 原真人摇了摇头,道:“国事繁忙,我等贵为真人,自然有一份俸禄。道友又是上师,想必俸禄极厚。” 卢通有些心虚。 上师之位,有名无实,有俸禄,不过肯定没有原真人想的那么多。 而且原真人所指的俸禄,似乎不一般。 “术国未立,还没有定下俸禄,难不成不是寻常的金银、丹药?” “当然不是。” 原真人看向术书仙船方向,略作沉默,道:“道友可曾听说,国主只是代天牧民。” “略有耳闻。” 卢通点了下头。 代天牧民,天不是天空,而是高居天外天的大能、仙人。 原真人道:“我们的俸禄就是天赐之宝。” “什么宝贝?” 卢通继续追问。 原真人没有再细说,摇头道:“道友拿到了自然知道。只是……” 原真人眨了下眼,脸上绽开一层波纹,道:“天赐之宝,国主与百官一同分享,术国只是微末小国,可是却有六位元婴。” 卢通眼中冒出寸许白金光芒。 好东西,肯定少。 人多、东西少,平分给每个人,每人都不多,更何况不会平分。 “道友过来,应该不光是为了观礼。” 贼不走空,提心吊胆的跑一趟,不捞点东西就是亏。 真人也一样。 位高、权重、实力强,呆在不动就什么都有,不干点事情不会白费力气。 微风吹拂。 风中吹来一股幽香。 卢通瞳孔微缩。 很熟悉的味道,蜜香狐的狐香,他也曾经有过,而且呦狐国有一头元婴境的蜜香狐。 原真人看向风吹来的方向,点出一指,随着一层波纹散开,风立即倒吹回去。 “代天牧民是功、开疆裂土也是功。术国虽小,但是承平上百年,国力极盛,何不趁机扩充国土?” 卢通知道了原真人的来意。 与术国结盟,一起讨伐呦狐国。呦狐国的真妖也来了,不出意外,应该是同样的目的。 “此等大事,我无法做主。” 原真人笑了下,走出一步,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术国积攒百年,珍宝无数,若不展露实力,恐怕会引来围攻!” 卢通听出了话里的话。 怀璧其罪,术国不打别人,也有别人主动找来。 不过他猜测,其实原真人更想说的应该是另一番话:术国实力不弱,若是不出手,小心几国联手,一起瓜分术国。 原真人消失不见。 卢通独自站在龙头上,喃喃道:“前路茫茫,吉凶难测……” 正午时分。 天上白莲盛开,阳光下,万千云朵莲花仿佛变成了无暇美玉。 “吉时已到!” 天下落下一股暖风,带来淡淡荷香。 “请祖师法身!” 阳光骤然一亮,落在一朵尤其巨大的白莲中,化作一尊接天高的人影。 船上飞起一人。 云傲飞到空中,跪在人影脚下。 “玄术圣君,姓柏,名书,生于水北林荫之下。年六岁,求长生之道。至九岁,于黄灵先生门下听书。后十年,遇石同子,得《赏莲品仙经》。后遇沙山奇地……” 看不见说话人,似乎直接从天上传下,在心底响起。 一盏茶后终于停下。 云傲俯下身子,额头与双膝齐平,道:“弟子云傲,拜见祖师!” 仙船上也响起一阵浑厚呼喊。 “拜见玄书圣君!” 卢通拱手行了一礼,心头不禁阴沉几分。 人心所向。 单此一礼,区区盏茶时间,比他辛苦传功几百天更能揽获人心。 天上再次亮起,第二个接天人影浮出。 “和梦真君,姓尹,名公度,顺水而流,遇圣君得生。少时聪颖,独逸无伦,制七情、行十义,诵道经百篇……” 又是一盏茶后。 云傲再次俯下身子,道:“弟子云傲,拜见祖师!” “拜见和梦真君!” 第三道亮光浮出。 卢通十分吃惊,术书仙船的来头竟然这么大,转念一想很快明白过来。 术书仙船,传承十分久远,地府未立之前就已经存在。如此漫长的岁月,没有几尊大能的话,道统早已经断绝。 一连四道亮光之后,天上多了四尊堪比高山的人影。 第五道光芒亮起。 一个白须白发的和善老人走出,站在四个人影的正中央。 云傲直接俯下身子,道:“弟子云傲,拜见老祖!” “拜见老君!” 声音滚滚,水面上炸开一道道波纹,似乎连仙船也在摇晃。 元术老君点了下头,道:“日有升落、月有盈亏,我受师长所托,守业两千七百余年,谨小慎微,所幸无大功、无大过。云傲,今日传位于你,可能担此重任?” “可以。” “上圣法天,与时而进。以后不可以家为家,当以一国为家,伱可明白?” “明白。” “术国,万户之大家,当有法、有礼、有仁……” 元术老君、云傲二人说个不停。 卢通听了许久,念头开始翻飞。 之前立国的,背后都有祖师、道童、长辈,他若立国,可能出面的只有一气真君。 “哎。” 他心头一叹。 长路漫漫,眼下还未见过一气真君的真容,距离那天还路途遥远。 “嗡~” 一阵热浪吹过,浑身上下无处不舒爽。 卢通抬头看去。 元术老君挥手一招,四尊祖师人像汇聚在掌心,化作一顶莲花发冠,走出几步,亲自放在云傲头顶。 元术老君缓缓消失,只留下最后一个声音:“今日,术国已成,国主云傲!” 云傲独自站在空中。 “拜见国主。” 几个浑厚的声音带头,接着一大片声音响起:“拜见国主。” 云傲神色不动,环视一周,道:“上师何在?” “在!” 卢通放声回应,走出一步,化作一条百丈雷龙,卷起滚滚雷电飞到空中。 云傲左下方十余丈外,浮出一朵莲花。 卢通散出一道刺目金光,化作人形踩在莲上,拱手道:“见过国主。” 云傲目不斜视,似乎没有看见卢通。 “舍鹿王何在?” 舍鹿真人一步窜上高空,拱手道:“见过国主!” “鸣凤王何在?” “在!” 狂风呼啸,一头暗银色的巨鸟从远处飞来,落在云傲脚下,道:“拜见国主!” 卢通瞥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 鸣凤,距离云傲极近,而且低头、弯颈,神色十分恭敬,看来已经投靠了云傲。 “飞冠王何在?” “见过……”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一十七章 堰后岛 天上多了三座天宫。 一栋栋楼阁,百门千户、回环四合,夕阳下光泽流转,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衣。 居中的天宫尤其巍峨大气,一群人、妖站在宫门外的广场上。 宫门打开。 一个四尺道童走出来,道:“卢上师,国主有请。” 卢通轻吐一口气,朝宫内走去。 从祭祖师开始、到告万民结束,整整三个时辰一直站立不动,其中辛苦不亚于一场恶斗。 进宫门、穿云桥、过莲池。 道童停在一座莲,水龙王愿不愿意跟我们离开?” 九夫人说,很长一段时间内,堰后岛的人必须靠水吃水。 他很快就想到了水龙坊。 与其坐等别人给,不如主动伸手拿。 水龙坊的长发女修、六须青蛇,就是靠水下狩猎、采集天材地宝为生。当年为了买大角玉鲵的独角,和水龙坊的人打过不少次交道。 都隐一直记挂着“无穷水口”,可是又不敢直接问,心不在焉地回道:“水老重利,只有利益足够大,她就会跟我们走。” 水龙坊坊主,水龙王。 曾在友老等死后,短暂入主五老坊,名号是“水老”。后来新、旧坊主更替时,被都隐抓住机会,清理出局。 一个长发、赤足的女修走到面前,道:“上师,坊主有请。” “好。” 木道正中央,一栋十分寻常的竹楼。 女修打开门,抬手示意。 “请。” 卢通进入房间。 房内一个女人、一条青蛇。 女人满头银发,六尺长发垂在地面,犹如一匹银瀑;青蛇水桶粗,青鳞如玉,六根丈半长的须子在空中摆动。 女人年纪不大,仅是筑基境,旁边的六须青蛇却已经金丹大妖。 “拜见上师。” “谁是水龙王?” 白发女人走出一步,再次行礼道:“不敢称王,水龙王已是过去之事,现在只有‘水龙女’。上师专程过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卢通微微颔首。 术国立下,各“王”都是元婴境,水龙王再叫这个名号,有些托大了。 “我将去堰后岛立城,水龙坊可愿追随?” 水龙王脸色稍变,看向一旁的青蛇。 六须青蛇俯下头颅,垂下须子,道:“承蒙上师看重,水龙坊只是一些弱女子、小水蛇,不堪驱使……” 卢通点出一枚血灵,按在青蛇眉心。 六须青蛇立即闭口,鳞片反复游走,十余息后才停下,道:“敢问上师,需要我等做什么?” “一切如常。杀妖、采药、寻宝,去了之后,可以用宝物兑换刚才的血灵。” “堰后岛临近陆地,极易遭遇陆地修士,我们不擅长厮杀……” “我会派人保护。” “明白。” 六须青蛇点了下头,探出一根须子,缠在水龙王的手臂上。 两息后,水龙王拱手行礼,道:“水龙坊愿意追随上师。” “月末出发,可以带走的全部带走。” “是。” 卢通转身朝门外走去,道:“到了那里,你还是水龙王。” 各坊之间,一条条宽大的龙骨,犹如山脉,间隔开各个坊市。 卢通走在龙骨上。 “准备好了?” 都隐跟着旁边,猛地精神一震,道:“好了。” “去告诉原真人,我将在堰后岛落脚,约他下月初一在堰后岛会面。” “是。” 都隐眼神瞬间黯淡。 卢通瞥了一眼,弯起嘴角,道:“把手上事情交代清楚,若是一切顺利,下月可以去往‘水口’突破。” “谢上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一十八章 求和 水面上,上千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排成长线一路向南。 卢通站在龙首上。 典四儿走到旁边,道:“一千七百余艘船,人数不少于六千。” “这么多船,得安排人沿途照应。” “都隐考虑到了,他派出了一老坊的弟子,还主动留在最后面。” “不错。” 他笑着点了下头,道:“通知萧龙庭一声,到了之后立即带人绕岛巡视。” “有人敢对我们出手?” “荒芜小岛,又紧挨着战乱之地,难免有人心灰意冷。有人巡视,既可以安定人心,也可以守人。” “明白,让宝宝、执关也分别领一队。” “好。” 深秋时节,水冷、风也冷。 一行缓缓前行,走了六个多时辰,直到深夜时分前方才出现几点火光。 卢通踏出一步,化作百丈雷龙,运起法力,无数雷电跳出,形成一朵雷云,挥洒出无数道幽蓝亮光。 岛上也接连燃起篝火。 他留下雷云,落在岛上,道:“如何?” 九夫人嘴上说不想再奔走,可是最后还是来了。 “营造司帮忙建了一百七十五间单间木屋,十五间二层木楼,一套宅院,四座库房。籍田司运来了两仓米面,半仓蔬果。” 卢通神色稍凝,道:“太少了,远远不够。” “只能先住船上,东边有个水湾,那里没有风浪。我使了些丹药,让营造司帮忙建好了码头,先把人安置过去。” “那就好。” 卢通心头稍松。 堰后岛,像一根竖起的油条。油条中间最窄,像被捏了一把。右侧有个缺口,像被咬了一口。 缺口处的水湾,水清、风小。 此外,大半个岛屿凹凸不平,没有大山,小山头却挤了十几个。 一艘艘船只进入水湾。 各种嘈乱杂音响起,荒岛上多了许多人烟。 “开饭了!” “带上家伙,出来吃饭了。” “手快有、手慢无啊。” 九夫人提早安排了人手。 很简单的饭菜,一份稀饭、一份乱炖,可是却如同春风拂过,带走了人心里的不安、忐忑。 水湾后面的矮山上。 卢通站在山巅,看着很多人聚在一起,没有生出是非,反而有不少人拿出家里的酒肉,招呼左右“邻里”,这才彻底放心。 返回龙舟。 他进入偏殿,取出诸多法门,摆在桌上,来回看了几眼,最后缓缓拿起一本。 《九川炼血功》。 翻开法门从头开始翻看,边看、边想、边轻声默念。 一直到凌晨时分。 典四儿终于回来,倒了一杯茶走到桌边,看了两眼,意外道:“老爷,难道要外传这道法门?” “嗯。” “这是地府的法门,会不会……” 卢通笑了下,接过茶杯,道:“地府已经没了。继承道统的上百个国家,谁会为了一本无主法门,得罪一位元婴真人?” 典四儿点了下头,又道:“可是一旦公开传法,肯定会泄露出去。” “泄露出去更好。” 他喝了一口茶,道:“血灵、游血蛭,全部可以辅左此法。只要舍一些出去,不愁他们不上钩。” 典四儿这才彻底放心,打了个哈欠,笑着道:“刚才还担心,房间不够怎么办。有了这道法门,就算一辈子睡在船上,也没人愿意离开。” “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有我。” “嗯。” …… 大阳还未升起。 森冷水汽中,一个个人影走上码头、甲板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朝远处的龙舟张望。 “今天应该会传授拳脚吧?” “应该会。” “我看,不光会传,八成还会传一道稀罕法门。” “怎么说?” “乔迁新居是大喜事,谁家办喜事不上几道硬菜?” “吁,你当法门是大白菜呢?” “老哥,你也擅长了《四足斗法》,过两招?” “来。” 不久后,天边出现一抹红光,接着一道刺目金光闪过。 卢通出现在码头外,盘坐在空中。 “拜见上师!” 黑压压扑倒一片。 他环视一周,道:“今日传《九川炼血功》。” “嗡~” 出乎意外的惊呼形成一道声浪,吹走了还未褪去的寒气。 卢通继续道:“此法源自地府,原本是鬼司司主修行的法门。” “嗡!” 众人难以抑制心中惊喜,忍不住开始左顾右盼、交头接耳,最后再次行礼,道:“拜谢上师赐法!” 声音此起彼伏。 卢通等了许久,直到声音全部落下,道:“川,源于血、发自窍,九川勾连九窍……” 一片寂静中,只有卢通的声音响起,仿佛再次成了荒岛。 许久之后。 他讲了一遍,轻吐一口气,道:“这道法门繁杂晦涩,先一步参透的人,还望不要吝啬,大方指点还没有参透的道友。” “谨遵上师教诲!”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岛内的群山,迈出一步,消失在众人眼前。 一座小山上。 原真人站在山巅,神色微冷,道:“你们还是来了,看来术国有心一试拳脚。” “真人误会了。” 卢通神色平静,挥手卷起急风,吹出一块平地,取出兽皮、长几、茶具,道:“请!” 二人分别坐下。 原真人神色狐疑。 卢通一边烧水,一边道:“术国此举,只是为了自保。” “哼!” “济国力强、幼狐势大,术国只有一艘仙船,区区百万人口,冒然加入两国争斗才是取死之道。” 原真人垂下眼皮,道:“既然知道这里是是非之地,何不离开?截水湖无边无际,有的是落脚之处。” 】 “何处没有是非?”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原真人道:“你们若想渔翁得利,怕是打错了算盘。” 卢通笑了下,缓缓摇头,道:“术国没有此力、也没有此心。我会过来此地,是为了让术国安心,也让国主安心。” 原真人神色稍动。 “你和云傲……” 卢通摇了下头,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递过一杯,道:“今日约见真人,是有一桩好处要送给济国。” 原真人接过茶杯,道:“你的好处,怕是十分烫手。” “不错。” 卢通哑然一笑,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原真人反而更有兴趣,道:“什么东西?” “骨化铁。” 骨化铁,性脆、易断,其中有无数细小气孔,犹如骨骼中的滋养孔,因此得名骨化铁。 原本只是寻常铁矿。 自从与冲天炮关联后,价格一天几变,已经成了近乎天材地宝的存在。 原真人动作一停。 卢通道:“所有人都知道,骨化铁与麒麟冲天炮有关。截水湖盛产天材地宝,自然不会缺少此物。” “你想干什么?” “商道有的,水道也可以有。我准备连同济国、幼狐,一起设下关卡,在附近水域内征收一份过路钱,尤其是骨化铁。” “你想让我私通幼狐国?” 卢通端起茶杯,缓缓摇头,道:“我独自出面,济国、幼狐国只需要坐等收益。” “对你有什么好处?” “哎。” 卢通叹了口气,一口喝完茶水,放下空杯子,道:“寄人篱下,要想平稳度日,总该上缴一些供奉。” “你们的国主也同意?” “堰后岛的事情,我可以独自做主。” 原真人端起茶杯,思索了许久,道:“济国拿多少?” “三成。” “幼狐国呢?” “也是三成。” 卢通说完,察觉原真人的脸色阴沉下去,立马道:“不过剩余的四成,我们可以私下交易,保证济国只多不少。” “骨化铁的价钱可不低。” “物以稀而贵,正巧我需要的也是珍稀宝物,以物易物,保证交易公道。” 原真人脸色缓和许多,看着卢通,唏嘘道:“早知你有大才,何必委身给术国,你若愿意投入国主麾下,我保证地位不低于我。” 卢通抬手指了下天上。 “承蒙元术老君照拂,我才有如此修为,自然不能弃之不顾。” 又商议了一会儿正事。 二人随口攀谈,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说了近一个时辰才分开。 卢通返回龙舟,道:“江兰,叫都隐过来。” “是。” 都隐半飞半走地冲进殿内,拱手道:“拜见上师。” 卢通弯起嘴角,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已经谈妥了,去找原家,他们会安排你进入‘无穷水口’。” 骨化铁珍稀、进入水口的机会也珍稀、天外天的真气同样珍稀…… 二人谈了许久。 最后商定,用整整二十船的骨化铁矿石,换来了都隐的机会,每船不低于十万斤。 “拜谢上师!” 都隐深深地埋下头颅。 卢通道:“去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出手。” “上师尽管吩咐。” 他取出一张纸,道:“西边三十里有一条暗流,你应该知道。” “骑马流。水面颠簸,如同骑马,不过流速极快,往来的商队大船大多借助这条暗流。” 卢通丢出纸张,道:“找到‘盛国商会’的货船,趁没人的时候下手。” 盛国商会,万妖商会的假名。 白琅国陷入混乱后,万妖商会明面上没有动作,暗中却四处搜寻骨化铁。 “上师,留不留活口?” “越干净越好。” “明白。” …… 殿内。 卢通一袭红袍,盘坐在金榻上,散出一股十分浑厚的赤红烟雾。 萧龙庭、六须青蛇、季宝宝、祁本正、冀胖子等坐在下方,各自运起法力,吞噬烟雾。 有的淬炼身躯、有的修行《血河秘法》、有的尝试祭炼血躯…… 许久之后。 他收起烟雾,道:“附近地域内,水匪横行,我们既然在这里落脚,就应该庇护此处的安危。” “师父,哪里有水匪?” 季宝宝起身问道。 “坐下!” “哦。” 卢通吐了一口气,道:“我欲立三支道兵,你们谁愿意率人巡视?” “我。” “属下愿意!” 萧龙庭、六须青蛇、季宝宝等,所有筑基之上的全部起身。 卢通缓缓点头,道:“萧龙庭,你领一支,执关任副手,其余的人手自行招募。” “是!” 萧龙庭行了一礼,重新坐下。 卢通看向六须青蛇,道:“水匪修为强横,你却不擅长厮杀,能担起重任?” 六须青蛇扬起脖颈。 六条长须瞬间消失,舞成一团朦胧虚影,凌空炸开一串密雨般的鞭响。 “区区手段,在上师面前不值一提,但是三两只水匪,想来不在话下。” “你叫什么?” “须尤。” “须尤,你领一支,人手从水龙坊中招募。” “是。” 六须青蛇重新盘坐下。 卢通低头扫过一眼,和季宝宝对视之后,不禁心头一叹。 还是缺人。 二虎在就好了,以二虎的心性、实力,一定可以拉起一支强横道兵。 还有忘秋。 忘秋的心结未散,如果大弟子可以站出来,也不会无人可用。 “季宝宝。” “在!” “你领一支,冉韫、简宏达、姚南,你们三个分别担任副手。冀胖子、黎蕴等,你们也跟随季宝宝。” “是!” 殿内的三个筑基,以及全部练气境,一起跟着季宝宝应下。 众人退出大殿。 典四儿从外面进来,道:“老爷,有个地方需要改改了。” “怎么了?” 卢通抬起手臂。 典四儿纵身跃上台阶,坐在旁边,道:“我们有了根基,除了厮杀之类的外事,也多了治理百姓的内事。内外一样重要,哪个都不能缺,哪个都不能弱。” “嗯。”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道:“司造、籍田、主礼、刑罚等,仙船上的十司,我们即便不立司,也该有人应对。” “对,不必一起立下,先由一人负责便可。九夫人说,仙船上都是老君一脉,我们可以彷照他们。” “忘秋?” 三个徒弟,忘秋、季宝宝、执关,除了忘秋外,剩下的两个一眼便知,管不了内事,也很难学会。 典四儿神色一暗,道:“忘秋还需要时间,九夫人的意思是再收一个弟子,交给她栽培。” “收徒……” 卢通稍作思索,点了下头,道:“也好。” …… 卢通见过庸慵之后,彻底免去了堰后岛的外忧。 一天天过去,堰后岛逐渐兴盛。 短短半月,岛上开始出现连片木屋。一个月后,街道、商铺、酒楼、衣铺、书院等依次成型,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村镇。 “老爷,万易送来一份信。” 卢通站在龙首上,从远处的书院收回视线,神色似笑非笑,道:“说什么?” “求和。” “嗯?” “万易说,可以卖我们十尊冲天炮。”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一十九章 徒弟 初冬时节。 寒风吹过,水面结出一层薄冰,很快又被水下暗流绞碎,随着下一阵风吹过,风再次形成。 卢通站在龙首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码头方向。 码头上船只密密麻麻。 寒意难耐,大部分人返回岛上,准备趁着冬休把房屋盖起,等来年春天再出去奔走。 其中一艘四方小船。 船只十分简陋,船底是一层四方木板、一层尺许高的支柱、再一层四方木板,层层堆积,等下层木板被暗流侵蚀,再继续向上堆一层。 截水湖上,船就是命。 只有实在穷苦的人,才会自行拼凑这种船只。 这艘小船的船底已经拼了四层,所幸已经停靠在码头上,不必再出水。 又借了左右邻里的光,左右各伸出一块木板,搭在别人家的船只上,拼凑出一间长三丈、宽两丈的宽敞房间。 房顶挂了两个布幡。 一个旧布幡,上面写着“本孤书店”。一个新布幡,上面写着“堰后书院”。 房内一侧摆了三张书架,其余地方全部被大小不一、高矮也不一的桌子占据。 桌后坐了十几个少年、少女。 一个三缕长须的灰衫中年人,一边走动、一边道:“人为什么要专心?因为欲念就在心里,专心才能约束欲念。欲念多了,那可是大坏事。看看你们,听讲时不专心,东想一下、西想一下,最后是不是什么都不会?” “徐掌柜,什么时候讲《九川炼血功》,我爹送我过来是为了尽快修行。” 中年人摇了摇头,道:“你爹什么修为?” “练气后期。” “难怪,耽误自己,也耽误儿孙。” 中年人走回前面,道:“知道你们是为了修行,那知不知道修行最讲究的就是‘道心’?什么是道心?心无杂念,方为道心。学不会约束欲念,道心立失,光靠一颗沾满杂念的人心,修一辈子也一事无成。行儿,每人发一张纸,带他们写一百遍‘堰’字,磨一磨性子。” “是。” 一直站在书架旁的瘦弱少年走上前去,开始发放纸张。 “师父。”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卢通从书院内收回视线,回头瞥见一抹金色,道:“怎么了?” 执关耷拉着尾巴,看起来十分萎靡。 “我,我不想跟萧龙庭了。” “为什么?” “昨天他拦下了一支商队,强收‘趟水费’,把船上人都丢进了水里,给一份钱救一个人,最后害死了三个人。” 卢通眨了下眼,道:“就因为这个?” 执关小心抬头,看了卢通一眼,道:“师父,我想回去找师娘。” “哎。” 卢通叹了口气,一把揪起执关的虎头,凑近看了两眼,道:“窝里横!在凤楼时,还敢对为师张口,现在怎么连个人都不敢杀?” 三个徒弟,一个心思重、一个性子软,看来看去只有季宝宝最争气。 “不是不敢。师父,那些人和我们无冤无仇,萧龙庭直接下杀手,岂不是成了劫船的水匪。” 卢通陷入沉默,随手丢开执关,喃喃道:“怎么回事,好好一头金彪虎,怎么成了吃素的……” …… 偏殿内。 九夫人坐在书桌后,正在翻看岛内、岛外送上的书信。 执关进入殿内,瞬间精神一变,摇头晃脑地跑到书桌边,道:“师娘,师父来了。” 九夫人笑着拍了下虎头,看见执关背上的鞍具,脸上笑意更盛。 “这是成了谁的坐骑?” 执关回过头。 卢通走过去,运出一滴血灵按入九夫人眉心,道:“我刚放上的,正事干不了,以后当坐骑吧,也不算糟蹋一身好皮毛。” 执关绕到书桌另一边。 九夫人靠在椅子上,道:“随他吧,你都是真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卢通摇了摇头,一手按在额头上,继续运出血灵,缓缓送入五脏、四肢,还有每一处骨节。 “最近有什么麻烦?” “有一桩。我们卖的东西,术国也在卖。现在只有百里家,吞不下太多东西,我们还得找几家大商会。” “嗯。” 他一边帮九夫人舒缓血气,一边思索,片刻后道:“都隐说过,想办一家赌场,借赌场的名头,掩藏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大致介绍了一番,最后道:“到时把我们的东西也掺进去交易,怎么样?” “人家各取索取,我们的都是普通渔货,应该很难卖出去。” “不会。我们的位子独此一家,买不买由不得他们。” …… 大雪纷飞,乌云蔽日,异常沉闷的雷声犹如群牛嘶吼。 “嗡隆!” 雷电响而不动,迟迟没有雷电炸开。 浓云上。 卢通化作百丈雷龙,运起《大契书·白金篇》,滚滚雷电、法力流出体外,化作一抹刺眼白金光芒。 光芒照射之地,灵气、云朵、雷电等全部变得异常乖顺。 他张口一吞,光芒立即开始收敛,裹挟着千百道雷蛇、灵气,一起返回体内。 龙躯内亮起各色光泽。 卢通舒展身躯,一边吞噬灵气,一边借助雷电洗练肉身,一刻钟后再次运起法门,开始散出光芒。 元婴三境,虚婴、实婴、真婴。 前两境时,修行在多,凡是可以精进修为、淬炼元婴的,多多益善。 第三境时,修行在纯。 真婴,选择五行、阴阳、风雷等炼入婴身,借助无处不在的五行阴阳等,尝试遁破虚空。 《大契书》中各篇分别对于三境。 “白金篇”,光芒照射之内,可以降服一切有灵之物。后续的“五彩篇”、“日月篇”,则可以专一而精,随心摄取金、木、水等。 许久之后乌云散开。 卢通返回堰后岛。 整个岛屿以及所有的船只,全部变成了白色,金晃晃的龙舟看起来十分醒目。 他落在龙首上。 一个人影快步走了,拱手道:“都隐,拜见上师!” “怎么去了这么久?” 入冬前离开,深冬才回来,一共耗费了两个多月。 都隐再次拱手,道:“机会难得,我多留了些时日,借那处宝地修行《九川炼血功》。” 卢通微微颔首。 “什么本命法术?” 都隐走出几步,离开龙舟,随即灵气汇聚,卷起大股湖水,化作一头长约三丈的巨口大鱼。 “无穷水口的尽头镇压了‘鲲’族妖仙的遗骨,我突破时窥探到了妖仙的一缕神韵。” 卢通有些意外。 抬手卷过大鱼,头大、尾小,一张大口占据了六成稍多,口内没有牙齿,只有一圈圈水纹,隐隐有一股吞噬之力。 “洞海宗内,有多少弟子得了类似的本命法术?” “应该不少,我进入水口时,还遇到了另外三人也一起突破。” 他看了都隐一眼,缓缓点头,道:“既然回来了,尽快操办赌场,我在岛屿南边挖空了一座小山。” “谢上师,我这就安排。” “去吧。” 都隐拱了下手,转身离开。 “等等。” 卢通喊了一句,道:“还有一件事,很久没有发现水匪的踪迹,你带人出去看看。” “明白。”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二十章 徐徐行 “竟然真送来了。” 龙舟底层,一间隐秘仓库内,十尊铁麒麟站成一排。 麒麟冲天炮,长两丈三,通体暗红,嘴巴大张,里面没有獠牙,只有一口黝黑黑洞。 卢通眼泛异光,运出法力,缓缓朝内部探去。 精巧而繁琐。 犹如一头真正的妖兽,四足部分脉络分明,用各种材料形成肉丝、筋骨、血液等,一股沉凝灵气在其中流转。 腹内,无数圆圈彼此嵌套,在五脏六腑等处布置了数十道阵法。 众多阵法之间有一股黏液流转,其中满是细小气孔。 卢通对气孔十分熟悉。 骨化铁中就是如此,只不过从铁石炼成了类似油脂的黏液。 “吱~” 冲天炮开始摇晃。 卢通立即停手。 典四儿道:“老爷,有六处核心阵法不能触碰。此外每个阵法的触动必须先后有序,否则也会瓦解。” 他收回手掌,纵身飞去,道:“来,试试。” 麒麟冲天炮身后垂下一丛尾巴,每根尾巴都有寸许粗。 典四儿往麒麟口中填入一枚大铁丸,接着抓住一根尾巴开始灌入法力。 “铁丸一共三两层,外层是碎片、中层是铁汁、最内层是滚烫无比的通红铁丸。” “好。” 一抹红光亮起。 “来了。” “轰!” 巨响中,麒麟喷出一道红光,几乎同时声浪、热浪、烟浪一起涌出。 轰鸣声反复回荡。 “老爷?” 典四儿看着滚滚黑烟,心里有些好奇。 一阵风吹过,黑烟散开。 卢通悬在空中,面前悬着一枚通红铁球、一滩铁水、还有百余枚菱形铁片。 “冲天炮,果然名不虚传。” 冲天炮的威力有些出乎意料。 铁丸的威力堪比筑基圆满,铁水、铁片也可以威胁到筑基修士。三种攻击,筑基之下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他似乎看到了,万炮轰鸣,漫天铁片落下,无数人如割草般倒下。 典四儿道:“此炮可以灌入法力,或者吞噬灵气。灌入法力,一刻钟可以攻击三次。聚敛灵气,根据灵气多寡,最快一刻钟攻击一次。” “嗯。” 卢通点了下头,看着麒麟口内逐渐暗澹的红光,道:“一尊炮多少法符?” 列国各自发行货币,有的铸造金银、有的炼制丹药,往来十分不便,近年国与国之间开始用法符交易。 法符,大多是金剑符、火雨符。 各国争斗不休,使得可以攻击的符箓,成了无人不要的硬通货。 “一张筑基境的金剑符。” “嗯?” 卢通十分意外,这个价格相当于白送。 典四儿道:“万易托人转告,当年出手是逼不得已,机会来了,换成别人也会尝试。她是真心求和,以前欠我们的,以后会一一弥补。” 卢通眼神微沉,沉默了一会儿,道:“怎么弥补?” “没有说,不过留下了一个老掌柜,让我们有需要时尽管吩咐,万妖商会一定满足。” 他看着十尊麒麟炮,道:“东西可以补,人呢?” 万喜死了。 典四儿也曾被镇压几十年,甚至险些死在黄甲老儿手里。 他、万易之间的恩怨,早已无法化解。 典四儿觉得十分可惜,道:“万易十分了得,如果有她在,九夫人就不必再费心费力。我们正需要……” “你不了解欲鬼。” 卢通轻吐一口气,道:“欲鬼缠身,若是不能斩断欲念,挣脱欲鬼,哪怕明知是死路,也绝不会回头。” …… 冬末,除了少数小有积蓄的人家外,大部分人变得一贫如洗。 堰后岛上一派落寞。 龙舟上。 卢通、典四儿、九夫人一起聚在偏殿。 九夫人眉头微蹙,道:“又是一起杀人劫财,光放粮已经不行了,必须让他们忙起来,人闲了,心思就乱。” 卢通点了下头,喊道:“小青鸟。” “老爷。” “去告诉宝宝,让她安排人手,日夜巡视街道、山林、码头等所有地方。” “是。” 他又看向典四儿,道:“四儿,你回去一趟,找云傲借一艘撼浪大船、三艘鲨船。” “是。” 典四儿没有多问。 九夫人却有些疑惑,道:“借船干什么?” “按你说的,让他们忙起来。等船来了,雇人一起出水,哪怕捞不到渔获,起码不会扰乱我们的根基。” “又是一笔赔本生意。” 九夫人揉了揉眉心,道:“区区一个小村子,烦心事比当年一整个外城还多。” 卢通摇了下头,笑道:“万事开头难,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大晚上的,没精神。” 九夫人神色懒撒,翻手取出烟斗、烟草、烛火。 他走过去,直接伸手搂起九夫人,道:“走吧,看看我挑的新徒弟,能不能入了你的眼。” “挑好了?什么人?” 九夫人立即有了兴趣。 二人朝外面走去。 卢通道:“堰后书院的掌柜之子。看起来不起眼,不过性子坚韧,懂的也多。跟我们过来的,大多是普通人家,找来找去就他一个合眼。” 换源app】 “本孤书店徐掌柜的儿子?” “嗯,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只听说是一对父子,掌柜的叫徐耳。倒是你,已经准备收入门下了,连名字都没有打听?” “听他爹叫过‘行儿’,可能叫徐行。” 二人落在码头上。 卢通敛起法力,走了不一会儿,停到了四方木船外。 大门敞开。 书店开门了,但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人过来买书。此时已经入夜,书院的少年、少女们已经各自归家。 木船内亮着一抹微弱黄灯。 九夫人正要开口。 卢通拉住手掌,摇了摇头,道:“别喊,先进去看看。” 九夫人走到木板上,小声道:“大冷天的,又没有生意,怎么不关门窗?” “破屋烂顶,关不关门窗有什么分别?” 卢通摇了头,带着九夫人一起进去。 “……什么是心,心不光在胸口,眼睛、耳朵、舌头,全都是心。皮肤、手也是心。九川炼血,血发自于心,就是发自四肢百骸……” 一声低语传出。 卢通、九夫人一起看向书架后面。 二人走过去。 两排书架的中间,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凑在一起,裹着被子坐在地上。二人中间摆了一本书、一盏灯。 卢通不禁莞尔一笑。 这一幕已经看过许多次,这次看到依然觉得十分有趣、温暖。 “你试一下,能不能感觉到。” 一息后,小人头上的被子摇了一个来回。 “那就先不要修行,等什么时候明白了,感觉到了什么是‘心’,那时候再开始……” “那时候就晚了。” 火光勐地一晃。 二人先后站起。 卢通看着清瘦少年,道:“世上道理太多,想明白了再做,恐怕这辈子也别想迈出一步。” “拜见上师。” 中年人认出了卢通,不过听完之后,脸色依然阴沉下去。 卢通没有理睬,问道:“你叫什么?” “徐徐行。” 九夫人弯起嘴角。 卢通道:“你不错,听你爹灌了一脑袋大道理,已经快成了榆木疙瘩,只缺一个高人点化。跟我走吧。” 卢通转身便走。 接着一个瘦小人影紧随其后。 “行儿!站住!”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二十一章 阵法 金楼,一间卧房内。 卢通走到桌边坐下。 “坐。” “谢上师。” 徐徐行在对面坐下。 卢通看着一路跟来的弟子,道:“你爹很好,比我遇见过的许多人更好。” “嗯。” 徐徐行很瘦,脸很白,此前没有见过血色,进入房间被热气一蒸,脸上才开始浮现出些许血丝。 “你也很好。” 卢通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推过去。 徐徐行起身接过。 卢通道:“我看了你们很久,早起、晨读、打扫、陪读、做饭,一直到睡觉前的夜读。每天几乎一模一样,时间相差最多不过盏茶。” “我也见过上师。” “我知道。读书的地方,从书架后换到了窗边,就是为了让我看到。” 徐徐行捏着茶杯,微微低下头。 卢通笑了下,道:“心有所求是好事,有所求,又能立即行动更是大好事,不必因此而忐忑。” 徐徐行抬起头,脸色已经完全红润起来。 卢通道:“我有一事不解,希望你可以解惑。日夜苦读、持之以恒,不是一件容易事。你父亲也是如此,可是只落得一生孤苦,不足以作为表率。白白受苦又徒劳无功,为什么还要如此?” “我……” 徐徐行张了下口,吐出一个字又停下,思索许久,喝下一口热茶,才继续道:“不苦。” “不苦?” 卢通挑了下眉头。 徐徐行的日子,挨冻、受饿、听人使唤,他连一天都没法忍受。 徐徐行放下茶杯,道:“世间有百毒,蠢毒、懒毒、贪毒、逐利之毒,还有束缚住父亲的畏缩之毒、虚名之毒、私心之毒,除毒时一点都不苦,还可以让心体清明。” 卢通童孔微缩,心中十分震惊。 捡到宝了。 小小年纪,竟然养出一双“冷眼”,看穿了人间百欲。 也看走眼了,小家伙根本不需要什么高人指点,只需要一个登天的机会。 “你多大了?” “十五。” 卢通缓缓点头,抬手指向桌边,道:“磕头、拜师。” 徐徐行眼神一颤,神色终于出现变化,轻吸一口气按下思绪,起身跪倒在地。 “徐徐行,拜见师尊。” “好!” 卢通伸出手掌,运出一滴血灵,按入徐徐行的头颅,送去四肢百骸。 徐徐行感觉浑身无处不舒爽。 一股气流从腹内涌入,升入喉间、口内,即将吐出去之前,用力咬住牙关,强行咽下去。 “嗯。” 徐徐行闷哼一声,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卢通更加满意,略作思索后,取出一本功法,道:“这本《逐风玄功》是古仙之法,你拿去参悟,学不会再换其他法门。” “谢师尊赐法。” 徐徐行再次俯身行礼,随后接过法门。 “起来吧。这就是你的住处,明天早上有人带你熟悉龙舟上下。” “是。” 卢通起身离开。 徐徐行一直送到门外,直到卢通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返回房内。 龙舟旁停了一艘小舟。 一个清瘦的中年人站在上面,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一个包袱。 卢通落在小舟上,道:“徐耳,明天有人帮你重建书院,你继续当堰后书院的夫子。” “行儿呢?” “我已经收他为徒。” 徐耳愣了下,道:“上师,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和我商量?” “徐徐行可以自己做主。” “行儿从小就没有主意,这种大事应该我们……” “回去吧。” 他拿过包袱,推出一掌,把徐耳连同小船一起送回码头。 龙舟上。 九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打听过了,徐耳此人志大才疏,修行不成、教书不成、开书店也不成,脾气还古怪。徐徐行……会不会受影响?” “不会。” 卢通摇了下头。 徐耳在仙船时也开书店,看了许多书,似乎懂了很多。可惜一辈子束缚在方寸之地,“浑身才华”无处发泄,只能全部灌给儿子身上。 徐徐行,既是儿子,也是承载了一切所学、此生寄托的‘小徐耳’。 “为什么?” “徐耳中的‘毒’,徐徐行看得一清二楚。” …… 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藏匿在深水的鱼虾、水妖等返回浅水。堰后岛上也随之焕发出生机,一艘艘船只陆续驶出。 龙舟,仓库内。 卢通盘坐不动,手中拿着一枚通红“石卵”,旁边零散摆放着许多暗红铁块。 “阵法不通,寸步难行!” 拆了三尊火麟冲天炮。 前两尊直接瓦解,内部阵法全部崩溃。第三次才终于拆开,腹内的六处核心阵法,勉强保存下两处。 石卵正是其中之一,犹如三个尺许大的红卵凑在一起。 内部密布阵法,由一层层细密圆环彼此嵌套,细面般的丝线上布满了纹路,看起来极其繁复。 他缓缓灌入法力。 纹路亮起,三个红卵依次开始鼓胀、收缩,内部迅速积蓄出一道十分凶勐的波动。 “轰!” 红卵炸开,溅出漫天飞火。 卢通伸手一招,把众多火焰揽入手内,喃喃道:“不完整,所有阵法互相牵引,仅一道阵法无法施展。” “老爷。” 典四儿走进仓库,神色有些匆忙,道:“济国出兵了,去攻打幼狐国的狐嘴码头。” “什么时候?” “有人在一刻钟前看到大批战船,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交手了。” “走。” 卢通纵身跃起,化作一条丈半雷龙,卷起典四儿朝外面飞去。 狐嘴码头。 轮廓细长,形如张开的狐狸口。中央水道仅十余丈宽,水深却极深。 “呜!” “呜!” 急促风声接连响起。 卢通停在远处,看着码头外的战船,惊讶道:“这是什么法宝?” 济国的战船,前面是船头、后面是一轮水车。 水车缓缓转动,卷起湖水,升至最高处时,大捧湖水已经变成无数枚冰矛、水箭,雨点一般地射向码头。 攻击极密。 短短半炷香,码头靠水一侧的船只、房屋、行人等,全部冻成了一大块冰坨。 典四儿也十分意外,道:“以前从没出现过,济国的新法宝。” “幼~” 一头丈高巨狐飞出,带着近千人停在两百丈外戒备。 水车缓缓停下。 卢通心头微缓,道:“范围不超过一百五十丈,远不如冲天炮,也威胁不到筑基修士。” “杀!” 下方响起一声嘶吼。 战船驶入码头,数百名身披冰甲的修士杀出。 “叽!” 巨狐身旁的千余人也一起杀出。 很快,两方人撞到一起,一捧捧鲜血飞溅,冰面、泥土迅速染成红色。 卢通看了一会儿,逐渐蹙起眉头。 “不太对。” “怎么了?” 典四儿仍盯着水车,仔细记下轮廓、构造。 他看了一眼巨狐,又扫向战船,道:“金丹境没有出手,筑基境一方三人捉对厮杀,死的都是练气境。” 之前的厮杀,元婴彼此牵制,金丹境互相搏命,筑基、练气境都是蝼蚁。现在元婴不再出现,金丹境各自坐镇一方,眼睁睁看着下面的人互相消耗。 “死!” 场中出现变局。 济国一位筑基修士,斩杀对手,接着与旁边人配合,三息间又结果了一人。 “退!” 幼狐国开始溃散。 济国继续追杀。 巨狐纵身飞起时,战船上也飞起一个大修士,一人、一狐交手几次后,巨狐散出一团黄烟,迅速遁走。 幼狐国几乎全军覆没。 济国人快速打扫完战场,劫掠一方后返回船上,快速逃离码头。 只留下一具具残尸。 卢通看着满地血水,道:“变了,以后打仗拼的是人,还有底蕴。” “老爷,以前也是这样。” “以前大家一起拼,以后只有最底层的普通人,比的是人多、法器多。” 他童孔微缩。 突然之间明白了济国的水车,还有幼狐国的冲天炮,这些东西都是屠戮普通人的大杀器。 “四儿,去找越神驭,告诉她我要一道阵法传承。” “好。” …… 一天天过去。 仅仅过去一年,仿佛换了一个天地,各种新奇法器层出不穷。 磁极剑盘,一枚阳盘、一枚阴盘,尺许大小,两盘合并后可以射出铁丸、飞刃,普通人也可以杀死练气后期; 火流星,形似投石车,射出的弹丸可以化作漫天火石; 百燕巢,一种古怪飞梭,可以携带百枚燕镖,在五十丈内飞舞、穿梭、返回等。 百击弩,一人大的连弩…… 殿内。 卢通坐在金榻上,拿着搜寻来的阵法书籍,一边从头参悟,一边运转法力,尝试布置粗浅阵法。 阵法,至简又至繁。 简单之处,好比水往低处流,任何人都可以看懂。 繁琐之处,掺入灵气、阵纹、镇压阵眼的天材地宝后,生出变化无数,水既可以往高处流,又可以变成水剑、水网、水妖…… 楚江兰进入殿内,道:“上师,有客人拜访。” “什么人?” “说是上师的旧相识,叫做白巧。” 卢通抬起眼皮,散去手中法力,道:“带去招待贵客的房间。” “是。” 楚江兰退出大殿。 卢通思索片刻,收起,朝殿外走去。 客房内。 白巧一袭澹绿宽袍,盘坐在长几后,衣绿、人白,像一朵盛开的荷花。 “师妹。” 卢通走向长几。 白巧站起身,神色有些疑惑,道:“师兄?” 他点了下头,摆手示意坐下。 二人分别坐下。 白巧十分好奇地打量卢通的眉眼,道:“我怎么记得,师兄似乎不是这种模样?” “修为涨了,相貌当然也要变一变。” 卢通没有多说,直接转移话题,问道:“师妹近况如何,听说甘果立下了彻国,有没有亏待师妹?” “没有。” 白巧立即摇头,道:“母亲也去了彻国,还成为了三殿十四阁中药阁的阁主。” “是吗?” 卢通心里生出一些怀疑。 他问的白巧,白巧却没有提自己,而是说起了抱容真人。 “嗯。” 白巧低下头错开眼神。 卢通取出茶具。 白巧赶忙接过,开始冲泡茶叶。 他看了一息,问道:“彻国路途遥远,师妹千里迢迢赶来,碰到了什么麻烦?” “国主命我来的,让我先转告师兄一句话。” “什么?” 白巧停下手中动作,咽了下喉咙,沉声道:“国主说,‘害命之仇,安能不报’。” 卢通眼中闪过一道金光。 “甘果什么意思?” “与尚麟国有关。国主听说师兄得了五尊火麟冲天炮,想买回去,另外还说,师兄若是想报仇,可以与我一同返回彻国。” 白巧继续泡茶。 卢通眨了下眼,敛起眼中光泽,脑海中念头闪动。 害命之仇…… 他与万易的恩怨,知道的人不多,只有他、万易、云傲三方人手知道。 甘果竟然也打听到了。 “甘果要对万易出手?” “嗯。” 白巧应了一声,没有多说。 卢通略作思索,又问道:“与火麟冲天炮有关?” 白巧没有再回应,直到茶水泡好,倒了一杯递过,才道:“有些事我不便多说,还望师兄见谅。” 卢通接过茶杯,轻叹一口气。 “师妹受委屈了。” 已经有抱容真人当靠山,而且是一阁之主。可是白巧仍然束手束脚,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 白巧垂下头。 卢通抿了一口茶水,问道:“活剑还在彻国?” 活剑,盘若容。 当年杀了盘家的人,夺了一座雷山,事情没有瞒住,自珍王就知道前因后果。 比仙盘家,威名赫赫,连自珍王都知道的事,应该瞒不过他们。 白巧点了下头,道:“活剑是幽活阁的阁主,监督国中百官、还有大小商会。” 卢通心头一沉,一口喝完茶水。 “彻国太远,我没有闲暇。转告甘果,若是真有要紧事,可以在逢国商议。” “好的。” 彻国太危险。 逢国,毗邻地府国家,又是苦凰的地界,那里很安全。 谈完正事。 白巧替卢通添满茶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神色渐渐放松下来,道:“师兄还记不记得当年逃婚的事。” “记得,怎么了?” 卢通莞尔一笑。 白巧也露出苦笑,道:“当年太自我,不光害我娘丢脸,还连累了师兄。师兄好心帮我,我却没想到帮师兄遮掩。” “不碍事。” 卢通并不在意。 见多了同门相残、两面三刀,像白巧这种因为笨拙而犯错的,反倒十分难得。 白巧摇了摇头,笑意散去,眼中冒出几朵泪花。 “我错了,害得娘亲找到师兄,要不是师兄实力高强,换成别人,说不定会因此身死。是我连累了师兄……” 白巧越哭越伤心。 卢通神色稍动。 旧事牵人心,不过看白巧的模样,旧事只是引子,真正哭的恐怕还是眼下的伤心事。 他取出一壶酒、两个酒杯,倒了半杯后突然停下,重新翻找了许久,取出一个龟甲模样的小酒壶。 杀悲酒,号称喝了后再无悲、啼、嚎、泣之时。 早年在无忧仙船买下,没过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典四儿寻找山根老壶时才一起找到。 一壶仅一杯。 卢通倒入杯中,递给白巧。 白巧接过后直接一饮而尽,喝完立下不再哭泣,脸上的伤心之色也迅速褪去。 “这么快?” “有、有毒,有蛇毒……”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丹、风 天尽头。 卢通化作丈半雷龙,手持青如意,小心牵引一道惨青煞气。 百枯煞,木行煞气,专杀草木。 如意神器聚出一缕十分纯净的木行灵气,探入煞气内,仿佛一枚鱼钩,半拉半顺的拖动百枯煞。 煞气流过,犹如一条雾河。 流过百余丈后,煞气中露出一团翠绿「水滴」。 水滴上尖、下圆,形如单头葫芦,高近三丈,轮廓外散出蒙蒙亮光,与惨青煞气互相磨灭。 一团真气。 他心头一热,一边跟着煞气流动。一边运使如意,再次探出一缕木行灵气,缓缓探向「葫芦」。 消无声息间,灵气探入其中。 好似一阵风吹过,葫芦突然光芒大方,瞬间荡平周围的煞气,紧接着煞气奔涌而来,迅速把光芒消磨干净。 卢通迅速闪开。 几息后,光芒重新黯淡,真气、煞气也恢复了僵持。 他屏住呼吸,再次探出灵气,尝试着拨开葫芦周围的百枯煞。 气走、人追。 近一个时辰后,卢通探出龙爪,小心揽过剩余两丈稍多的葫芦形真气,灌入提前备好宝瓶。 一连装满四个宝瓶。 他轻吐一口气,看着路上一枚枚八角路引,没敢多做停留,迅速朝下方落去。 龙舟上。 金楼中央的泥池上,一抹淡绿人影正透过窥孔,打量池内的游血蛭。 卢通落在旁边,道:「师妹,蛇毒解干净了?」 杀悲酒有毒。 蛇毒凝血,不致命,但是可以麻痹眉、眼、脸等,让人想哭也没办法哭。 若是一般人,只会认为酒性猛烈。 可是白巧自幼炼丹,刚刚察觉到不适,立马分辨出中了蛇毒。 白巧脸上浮出笑意,道:「好了,师兄的血灵是解毒神药,尤其克制蛇毒。」 「那就好。」 他取出一个细颈宝瓶。 堂家擅长祭炼瓶类法宝,托庇在门下后,送来不少鹤颈瓶、蓄水宝瓶等。 「师妹认不认得这是什么真气?之前形似一枚水滴。」 卢通拍了下瓶底,放出一丝翠绿真气。 真气喜静,不过附近灵气十分稀薄,刚出来立即散出无数道绿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白巧张口一吸,直接吞入真气。 「质如绵,味微涩、微苦,散做翠绿光芒,应该是《宝气书》中的第九十七种真气「麦春」。」 卢通十分佩服。 术有专攻,白巧修为不高,但是与炼丹有关的地方,见识远远胜过他。 「多谢师妹。」 「举手之劳,师兄不必客气。我托人送了一封信,最快的话,半个月内就能收到回复。」 「好。」 卢通点了下头,转身准备离开,迈步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又重新转身问道:「师妹有没有听说过延寿的秘法、丹药?」 「师兄是自己用,还是为了别人求取?」 「九夫人。」 「有一味「抱光补光丹」,我娘曾替父亲炼过,只不过……」 白巧神色犹豫,道:「娘亲是药阁的阁主,不能私下出手,只有国主下令才可以开炉炼丹。」 「抱容真人同意了?」 卢通有些疑惑。 元婴真人,非同一般,即便抱容真人不擅长厮杀,但是只凭丹术,也不应该被针对。 白巧抿了下嘴唇,道:「娘亲看了彻国的《秘 草书》,那是白华书院的传承,只能以此回报。」 他点了下头,道:「那炼丹的法门,还有丹方,能不能……」 白巧缓缓摇头。 「娘亲会的丹法、丹方也已经归属彻国,不能私下外传。」 「明白了。」 …… 堰后岛上大兴土木。 从北到南,全部在修建房屋、围池造田、开沟引渠…… 国家,国在家前。但是先有了家,才能有国。 一座矮山上。 九夫人坐在辇上,执关趴在旁边。 徐徐行站在最前方,远远眺望着忙碌的人影,还有山峦、湖泊等。 卢通从术书仙船返回,把「麦春」换成了所需的五种真气,远远看到几人直接落在辇上。 「拜见师尊!」 徐徐行拱手行礼。 执关也赶紧行了一礼,走到徐徐行旁边蹲下。 卢通吩咐过,让执关驮着徐徐行,只不过徐徐行从来不骑,执关也乐得如此。 「如何,有没有麻烦?」 徐徐行看向九夫人,等九夫人点了下头,才开口道:「岛上的房屋、田地全依赖师尊才得以建起。若是出售,百姓贫苦,少有人可以买下。若是无偿散给百姓,房屋、田地有限,位置也有优有劣,不可能人人均等,不均势必难安。」 「不错。」 卢通点了下头,问道:「你准备如何应对?」 徐徐行神色微凝,道:「半卖半借。我曾看过一种蓄养家奴的方法,寻找贫苦之人招入族内,先传授法门,再让其效力,用工钱抵扣法门的价钱、利息等,不费一文就招下许多忠仆。我们提供房屋和田地,分月收钱,大小、优劣全都自行选择。」 卢通和九夫人对视一眼。 九夫人笑着摇了下头,示意不是她的主意。 卢通又道:「收不上来呢?」 「和家奴一样,用工钱抵扣,我们有一条撼浪大船,无法缴纳银钱的可以随船出水。」 「不错。」 卢通轻吐一口气,最后问道:「收不收利息?」 徐徐行陷入沉默。 利息,要命的刀,可以让人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不收。」 「为什么?」 「渔猎之民,大多凶悍,区区小利得不偿失。堰后岛根基未成,最需要上下和睦,而且……」 「尽管直说。」 「弟子曾在书上看过,人心如镜,照映无瑕,我们把他们当做猎物,他们也会把我们视为仇敌。」 「很好。」 卢通走到九夫人旁边坐下,随口问道:「那道法门修行的如何?」 「弟子有一事不解。」 卢通有些意外。 徐徐行虽然岁数不大,可是有主见、有见识,还以为没有东西不明白。 「说。」 「道心需静,可是狂风、微风、暖风、冷风,无风不动,风若是静了,就没有风了。弟子愚钝,察觉不到风。」 卢通眼神微垂。 他也修过《逐风玄功》,那时随风而动,从没有考虑过什么动、静,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解。 「可曾试过随风一起动?」 「试过。道心一动,修行立刻停止,只能看到风,却察觉不到修行所在。」 卢通慢悠悠地点头。 九夫人嘴角含笑,随手递过自己的半杯茶水。 他接过抿了一口,慢慢吞下去,道:「可曾学过风法?」 「没有。」 「动、静,就是这道法门的关隘所在,我传你一道风法,回去自行参悟。」 「是。」 …… 大殿内,卢通坐在金榻上。 越神驭带着一个魁梧修士站在下方。 「师弟,这位是伏火气首麾下的征火郎邓辰。」 魁梧修士仅是筑基修士,拱手行礼,道:「邓辰,拜见师叔!」 卢通微微颔首。 「师姐带邓师侄前来,有什么事?」 「与师弟所求的阵法传承有关。」 越神驭取出三本薄书,道:「这是门中先辈留下的三本《百阵探秘》,送给师弟参悟。另外国主猜测,师弟多半是为了推演法宝,为了解决师弟的烦恼,特意派来一名征火郎。」 卢通抬手摄过。 「征火郎?」 越神驭看向邓辰。 邓辰取出一枚鹅卵大的铁球,运起法力,一连唤出三团火焰,全部打入铁球内,拱手道:「师叔一看便知。」 卢通接过铁球,略作试探,眼角微微一抖,然后五指开始收拢。 「轰!」 一声轰鸣,一丛火焰升起丈高,数十枚铁片飞射而出。 卢通挥手一按。 殿内灵气瞬间凝固,火焰寂灭,铁片也瞬间停下。 「这是激阳国的法宝?」 「正是,名叫熊火丸。师弟若是有意,可以留下邓师侄,师侄每天可以炼制五枚此丸。」 卢通略作思索,低头看去,道:「你们要什么?」 越神驭递过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 「截水湖物产极丰,国中急需这十三种天材地宝,劳烦师弟代为收集,激阳国愿意以市价采买。」 卢通接过纸张,看了几眼,点头道:「可以。」 二人走出殿内。 卢通看着手中铁片,思索几息,喊道:「江兰。」 「在。」 楚江兰从殿外进来。 「叫都隐过来。」 「是。」 …… 很快半个月过去。 夜幕中,一艘小船停在岛屿远处。 几息后,白巧从龙舟上飞出,进入小船又很快出来,独自返回龙舟。 「师兄。」 白巧缓缓落下。 卢通双目放出寸半白金光芒,透过层层黑暗,盯着正在驶离的小船。 「那是你们的人?」 「嗯,国主答应了,下月的月中在逢国大藤楼会面,到时活剑会亲自过去。」 「好。」 夜色渐深,岛屿南边依然灯火通明。 一艘艘巨大货船,停在不远处的深水中,像一头头巨兽正在抬头张望。 岸上,众多楼阁一字排开,正中间则是一口山洞,洞内是一座已经挖空的小山。 卢通正准备落下,下方忽然响起一阵嘈乱声响。 「不行,叫你家老爷过来!」 「放开!」 「我要见都隐!」 他立即停下。 码头上,一个身披锦袍的年轻修士,带着两个护卫,正在推搡岛上的小厮。 很快,都隐从洞内出来,快步走过去,道:「谁招惹朱公子了?」 「你!」 锦袍修士指着都隐,道:「把东西还我!」 都隐看向小厮。 一个小厮立即凑过去,暗中传音交代了前后 因果。 「哎。」 都隐叹了口气,在朱公子又要开口时,抬手一掌打晕过去,丢给朱家护卫,吩咐道:「带朱少爷去客房醒酒。」 「是。」 都隐准备返回洞内。 卢通落在前方,道:「怎么回事?」 「拜见上师!」 都隐拱手行了一礼,解释道:「澹水城朱家的少爷,带了两船东西过来交易,交易完了不肯走,多玩了两把,结果输光了。」 卢通想了一下,眼睛微亮。 赌坊的交易,风险大,利益也大,敢做这种生意大多贪婪。这种性子一旦开始赌,并且赌「赢」了,很难及时收手,像朱家少爷这种人应该不少。 「收益如何?」 都隐立即取出一本账本,道:「这是近两天的账本,截止到半个时辰前,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昨天之前的已经送去夫人那里。」 「不错。」 卢通扫了一眼,没有接过,问道:「那位征火郎,盯得怎么样?」 都隐取出一摞厚纸,道:「从早到晚都记录在册,邓辰戒心很重,每次炼制铁丸都一个人进入密室,只有吞火时才让人协助。」 「世上无完人,酒、色、财、气,总有一个躲不过,想办法把阵法套出来。」 「明白。」 午夜,卢通返回偏殿。 典四儿正坐在书桌后,看着桌上的书册,抬头道:「老爷,回来了。」 「嗯。」 他倒了两杯茶,走到桌边,瞥了一眼桌上,笑道:「都隐送来的账本?」 典四儿接过茶杯,动了下脖颈,道:「不愧是一坊之主,条目清晰、一丝不乱,要是每个人都这样,不知道能省多少功夫。」 「也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什么?」 「聪明人可不好管束。」 用人很难。 太笨拙,不堪一用;太聪明,难以掌控。 他坐在旁边,道:「我要出去一趟。」 「去逢国?」 「嗯,看看甘果到底什么打算,最好可以趁这次机会,替九儿换一枚丹药。」 「堂堂真人,辗转万里,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什么都依你。」 卢通摇了摇头,过去扶起典四儿,道:「你也一样。」 「我早已知道……」 …… 日出时分。 水湾外,热浪翻滚,一个个人影气血勃发,连水面也被震碎成无数细浪。 「并礼迎仙!」 卢通双手并拢,穿插向上,无数金光汇聚,犹如一座金山拔地而起。 「并礼迎仙!」 上千人中,近一半人修行了《九川炼血功》,裹着一层深浅不一的血雾,一起并掌、刺天。 「呼!」 狂风升腾而起,水面也随着狂风升起数寸。 卢通敛起法力,看着众多人影,道:「书院中有《礼仙拳》的法门,需要的可以前去抄录。」 「谢上师!」 声如牛吼。 他微微颔首,心中十分满意,这些普通百姓也有了一丝宗门弟子的气象。 「明天开始,此地立下擂台,想登上龙舟的,可以过来一试。」 「是!」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二十三章 参妖 逢国,水上之国,藤蔓、浮萍等铺在水上形成大半个国土,国都、绝大部分国民,全部生活在藤蔓上。 卢通收敛血种,落在藤蔓上,迎面走了一位十分瘦削、高挑的赤足女修。 “拜见前辈。” 他微微颔首,道:“术国,卢通,此前是擒气宗弟子,前来拜会左国师。” “前辈稍等。” “好。” 女修取出传讯法器。 卢通朝远处打量了几眼,心中暗道,传言果真不虚。 逢国以瘦为美。 街道上的男女修士,十有九瘦,赤足踩在藤蔓上,步法灵敏、轻盈,似乎是半跳、半走。 除了人外,还有一些美人猫,以及偶尔飞过的一抹红影——飞玦朱凤。 女修很快询问完毕,小心递过一枚贝壳、一张鱼皮地图,道:“前辈,左国师已经知晓,前辈可以随意前往,这是逢国地图。” “多谢。” 卢通接过贝壳、地图,丢出一枚丹药,朝国都方向飞去。 飞出不久,前方开始出现“竹林”。 竹藤,如竹子一般,水下根脉极其茂盛,水上只有一根光熘熘的藤杆。一根又一根竹藤拔地而起,直刺高空。 】 继续向前竹藤越来越粗。 手臂粗、合抱粗、水缸粗、丈许粗…… 最终,视野尽头出现一根犹如险峰的竹藤,粗百丈,向上刺入云层,看不见尽头。 大藤楼,逢国第一高楼。 “卢师叔。” 一只尺长的飞炔朱凤飞来,脆声喊道:“师叔请随我来,国师正在府内等候。” “好。” 千丈高空。 大藤楼的尽头分出十余根枝杈,犹如一条条巨蟒,匍匐在灵气云雾中,环抱一座座楼阁殿宇。 其中一处阵法内。 藤蔓上生长出一丛丛阳羽草,直径近丈的阔叶大草,汇聚阳火之气,散出一波波热浪。 许多幼鸟在草丛间追逐、嬉戏。 又走了百余丈,前方出现一栋茅草屋。 “师叔,到了。” “好。” 卢通引出一滴血灵,打入带路的飞炔朱凤体内。 飞炔朱凤浑身一颤,从头到尾燃起一层火焰,一边燃烧、一边化作一层赤红羽毛。 “谢师叔!” 卢通点了下头,落在茅草屋外。 房内打开。 苦凰盘坐在一个鸟巢状的蒲团内,面带笑意,道:“又碰到什么麻烦了?” 卢通笑了下,迈步进入房内。 “借长老的宝地,会见一位客人。” “什么人?” “彻国幽活阁的阁主,出自比仙盘家。” “坐下说。” 卢通没有隐瞒,坐进一个鸟巢蒲团,大致介绍了一番甘果、白巧、活剑之事。 苦凰听完后,朝门外打出一道红光,道:“比仙盘家遭受了重创,即使知道当年之事,短时间内也不会主动复仇。” “盘家有仙人当靠山,谁敢得罪他们?” “地府分出的列国。” 卢通想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 地府分作列国,不会容忍外人插手,尤其是盘家这种庞然大物。这场立国风波下,恐怕有不少大族遭受重创。 苦凰取出一壶酒,倒了两杯,递过道:“听说你已经有了一块根基之地,感觉有何不同?” 卢通捏着酒杯,略作沉吟,道:“有人可用。” “不错。” 苦凰微微颔首,道:“人是一国之本。百年之争即将来临,必定有国家破灭,到时便是你的机会。” “长老,我麾下仅有万余人,能否继续积蓄实力,等候下一次百年之争?” “只许快,不许慢。大争之中,必有雄主出现,短则三百年、长则八百年,每百国内必会出现一个霸主之国。此国一旦出现,方圆数万里内,再没有其他人的机会。” 卢通神色稍凝。 时间还早。 但是现在实力太弱,连国家都没有立下,若不抓紧出手,这次再错过的话,此生应该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若有国灭,我该如何出手?” “明争国土,暗争民心。国破,必有亡国之主,你仔细挑选一位,与之联手,借复国之名入手。” 卢通点了点头,缓缓喝了一口酒,沉声道:“长老,若是大争时趁乱出手,强行夺下一块地域,真君能否助我立国?” “你守不住。” 他眉头微蹙。 苦凰摇了摇头,道:“大能扶持可不是空口虚言,每位国主手中都有一件大能信物,关键时候可以唤来大能降法,实力极强。每件信物可以用三次,两次护国、一次复国。” “原来如此。” 卢通轻吐一口气,脑海中开始思索,堰后岛左右哪些国家最可能破灭。 济国继承自洞海宗,国力极强; 幼狐有狐、有神,实力也不弱; 旺国最弱,一半国土被万绳神墟占据,那里至今还是荒废…… “我还有一事请教,长老可知道哪里有延寿的秘法、丹药?” “此类法门最为珍惜,宗门有一味‘思年丹’,会炼此丹的丹师去了师阴国,你若想要,少不了亲自去一趟。” …… 一株阳羽草内,卢通躺在宽阔、肥厚的叶片上,翻开苦凰打听来的彻国消息。 “啾!” 一只巴掌大的幼鸟跳到怀里。 卢通张口吹出一丝血灵化作的雾气,下一瞬一片“啾啾”声响起,数十只幼鸟跳起追逐,溅出大片火星。 一只尺半长的飞炔朱凤飞来,脆声道:“师叔,活剑来了,刚刚住进四时客栈。” “呼!” 卢通收起纸张,吐出剩余的半滴血灵,道:“走,带我过去。” “谢师叔!” 四时客栈,位于大藤楼云层中间的一截。每天早晚,随着云层上下翻滚,可以看见两次日升、两次日落。 “冬!” 一间客房外,卢通轻轻叩了一下房门。 房门打开,房内晦暗无光。 一个娇小人影站在门内,细眉、冷眼、黑唇,神色十分冷漠。一袭黑袍,袍如铁铸,上面一抹幽影游走,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活剑相貌没有变,气质却变得截然相反。 “魏司主?” 卢通直接走进房内,坐在椅子上,道:“说吧,甘果什么意思?” 活剑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盯了好一会儿。 “国主想和司主做一笔交易?” “你想死?” 卢通抬起眼皮,看向活剑。 二人互相对视。 一息后,活剑错开视线,反手关上门,房内骤然一暗,活剑的身影也变得模湖,幽声道:“国主想和上师做一笔交易。” “说。” 卢通眼含微光。 房内一切,包括活剑在内,全部十分清晰地引入眼帘。 活剑走到旁边,道:“国主想请上师从尚麟国带出一个人。” “谁?” “祖奎,万妖商会的大管事,万易的心腹之一。” 卢通眼神微垂,心中升起许多疑惑。 “为什么专门找我?” “尚麟国非同一般,十里一卡、百里一关,哪怕是元婴真人,如果没有几招厉害手段,也没法带出一个活人。” 活剑取出一本册子,摆在桌上,手掌压在册上,道:“这道《参妖功》,参悟妖兽的血气、骨骼、还有图腾。上师若是答应,这道法门就是酬劳。” 卢通抬手拿书。 活剑按住不松,道:“上师答应了?” 卢通睁了下眼,两束光芒绽出,活剑瞬间连退数步。 “只此一次。” 他拿起,翻看看了几眼,眼中光芒更加明亮。 《参妖功》,参悟妖兽。 此法若是修成,不需要化妖法术,只需要参透妖兽,借助法门搬运气血,就可以变化成一模一样的妖兽。 活剑咬了咬牙关,取出一张纸,摆在桌上,道:“此事已经计划周密,上师按照安排行事,可以保证安然无忧。” 卢通拿起纸张: 童国瓦房村,混入商队;抵达云盖城,掳走祖奎,返回商队…… 他看过一遍,稍作思索,道:“云盖城有一座庞大阵法,阵中日夜祭炼冲天炮。祖奎与此法宝有关?” “此事与交易无关。” 卢通握紧法门,翻手收入囊中,起身道:“我答应了。” 走出门口。 活剑突然道:“此事乃是国事,上师既然拿了东西,最好履行约定。若是有人出尔反尔,无论相隔多远,彻国上下必报此仇。” 卢通停下脚步,看着活剑,缓缓抬手按在活剑的头颅上。 “实力变强了,可惜还是太慢。” 话音落下,掌中法力流转,化作一团白金光芒,顺着活剑的头颅流下,依次盖住眉毛、眼睛、嘴唇…… 活剑运起法力,衣袍上一抹幽光射出,化作一柄飞剑。下一瞬,飞剑凝固在半空,等到白金光芒落下,一起被吞入光中。 几息后光芒散去。 活剑脸色苍白,黑唇变回了红唇,脸上的森冷之色也烟消云散,又变回了当年的小剑侍。 他收回手掌,上下打量了一番。 “顺眼多了。” …… 大藤楼外。 苦凰送别卢通,道:“记住,欲成大事,大业未起之前,尽量不要得罪大敌。” 卢通听出了苦凰的提点。 他与活剑的交易,十分隐秘、也事关生死,没有向苦凰透露,也因此苦凰猜出了必然是危险事。 “心有所求,有的事容不得选择。” 苦凰笑了下,道:“倒也不错。好在你一路坎坷,就算碰到了硬骨头,也有的是办法啃掉。” 卢通咧嘴一笑。 “我已经小有根基,长老若是需要,尽管派人传唤。” 擒气宗内,师徒、家族自成一体。 他半路入宗,见过的门中长辈不多,耐心扶持的更是只有苦凰一人。 苦凰笑意更盛,点头道:“真有那天,我不会客气。去吧。” “告辞!” 卢通拱手行了一礼,退出丈远,转身化作一条丈半雷龙,破空遁走。 …… 堰后岛,区区万余人,在济、幼狐等国眼中,实力十分孬弱,也因此可以安然无恙。 岛上安宁、平和。 龙舟,偏殿内。 卢通抓着一只灰斑雀,运起《参妖功》,掌中法力流出,分成无数根细丝,纷纷扎入雀内。 眼、喙、爪、毛、骨、血…… 所有角落全部被法力渗透。 近一炷香后,他抬起右手,掌心法力流转,缓缓形成一只朦胧的灰斑雀。 两只灰斑雀,除了一实、一虚外,几乎完全一样。 “呼。” 卢通轻吐一口气,把法力形成的灰斑雀吞入口内,接着开始搬运血气。 随着血灵的迅速消耗,皮肤上长出一层羽毛、双腿变短长出爪子、手臂也变成双翅…… 盏茶功夫,变成一只六尺巨雀。 他点了下鸟头,开始运起《兜天法》收敛血气,磅礴血气纳入腹内,迅速缩小成巴掌大小。 展翅飞到空中。 卢通飞了几圈,落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鸟翅上的一根故意折断的羽毛,心头彻底定下。 一模一样。 几乎和当年魏虎的那枚血种一样。 不过魏虎是金丹大修士,而这只灰斑雀才刚会飞行,体内没有妖气,也没有图腾。 《参妖功》。 普通野兽很容易参透,几乎如同一张白纸。 妖兽则十分困难,尚未觉醒神通的还可以随意变化。已经觉醒神通的,只能靠水磨功夫,一寸一寸地参摹。 “老爷?” 典四儿走进殿内,找了两遍后,盯住镜子前的灰斑雀。 卢通纵身一跳,恢复人身,道:“查清楚了?” “嗯,童国的瓦房村有个兽场,专供来往商队的铁盔马修养。此兽力气极大,万妖商会的马车大多是铁盔马拉车。那里人手松懈,很容易出手。” 他走到桌边坐下。 彻国的主意,在瓦房村找到前往云盖城的商队,变成拉车的铁盔马,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尚麟国。 “祖奎呢?” “万妖商会的大管事,统管云盖城的一切商会事务。” 典四儿递过一杯茶。 卢通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道:“不能全靠彻国,有没有其他路线?” “有,万妖商会生意极广,云盖城又是大城,每天进出的商队很多。” “除了去尚麟国的去路、退路外,再用一样的方法,找几条去彻国的去路、退路。” “彻国?” “嗯。” 卢通点了下头,道:“甘果和抱容之间有嫌隙,其中或许有我们求丹的机会。” 活剑开口便是“魏司主”,他听出敌意,瞬间放弃了交易丹药的念头。 明买不成,就暗取。 事在人为,总有办法可以达成所愿。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二十四章 豆子 截水湖沿岸,众多大小国家犬牙交错,涂、贵、鉴泽、济、幼狐、旺…… 涂国,方寸小国,仅相当于四五个堰后岛。 不过盟国却极多。 截水湖产物极丰,深处内陆的公豪、翼、预山、黎、居雅、尚麟等,全部与涂国结盟,设下使馆、派出大修士等,方便国中商队,从此地进入截水湖。 涂国以北。 卢通化作戴月猴枭,散出黑烟,与无边夜色融为一起,在低空飘荡。 一艘艘船只进出。 游荡许久,一群乌篷船从远处返回。 二十余艘十丈小船,每个船上都挂了一个“黎”字幡旗,船上满载渔货、水妖、珊瑚等。 卢通眼睛微亮,缓缓靠近过去。 “韩大哥,这回可发财了,上岸后请客啊!” “就是!” “一尺多长的光芯莲,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最少能卖一百枚法符。” “今晚百强楼,女人自己找,别的我包了!” “韩大哥阔气!” “走,快靠岸。” 码头正面停靠大船,众多乌篷船行到偏僻角落,岸上已经有商会的管事提早等候,准备收购商货。 卢通飘在十余丈高处,静静地看着下方。 “黎国的道友,这回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不久前还有说有笑的修士们,全都一言不发,走出一个老修士,道:“郝管事,老规矩,甲板上的东西都卖给你们。” “明白,老朋友了,知道你们的好东西都在里面藏着呢。” “哪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家用之物。” “不问问价格?我给的价格,肯定比你们国主的收购价高,说不定和彻国也差不多。” “郝管事!” “哈哈哈,随口一说。” 一群小厮跳上乌篷船,开始挑选商货、称重等,乱糟糟地忙了小半个时辰,所有乌篷船的甲板上全部扫空。 商会的人离开。 老修士取出躺椅,坐在甲板上,道:“去吧,我和猴子们守着,你们好好玩一晚上,明天日出之前回来。” “辛苦久爷!” “久爷,我等会让人送酒过来。” 二十多个汉子一起离开。 只留下一个老修士,还有二十多艘空荡荡的乌篷船。 “太阳高空照呐,妹妹梳新辫。没有婆娘的赵老三,趴在墙头瞅……” 老修士的破锣嗓音中。 卢通裹着黑烟,落在最角落一艘乌篷船的船尾,一丝丝黑烟散开,眨眼间把乌篷船内外团团裹住,然后悄无声息地钻入船舱。 船舱内一片黑暗。 绝大部分地方都摆满了各种矿石、水生草药、珍稀珊瑚,以及妖兽的精血、鳞甲等。 】 “吱!” 一声尖锐嘶吼炸开,角落扑出一只五尺黑影。 卢通抬爪捏住黑影,接着打入一缕法力,黑影瞬间瘫软在地。 一瞬间交手,声音、气流等全部被黑烟拦下。 他抓起黑影。 黑脸猴,黎国最常见的妖兽,几乎每家每户都养。高五六尺,力气大、耐力足,既可以像猎狗一样捕猎,也可以像骡马一样拉车。 卢通平复法力,运起《参妖法》,一丝丝法力没入其中。 “……哎幼幼,进屋快活出门愁,外面的老虎会吃人……” 老修士唱到第三首山歌时。 卢通轻吐一口气,运起法力,气血迅速游走,身影变化,几息间变成一头黑脸猴。 他一掌拍死黑脸猴,卷入三气灵烟,捡起铁颈圈套到脖子上,蜷缩回船舱角落,小心收敛起法力、气血等。 “黎国,希望可以一次如愿。” …… “吁!” “豆子,加把劲,快往上边爬。” 一座黑山,山上怪石嶙峋,地势十分险恶。 卢通背着等身高的背篓,挂着一块石头上龇牙咧嘴,看起来没有力气爬上去。 一个精瘦汉子站在旁边,双手托举背篓,用力上举,道:“豆子,快爬,到家后给你找只母猴,让你也快活两天。” 卢通瞪了下眼,故意晃了几下。 精瘦汉子感觉手上一沉,立马矮下身子,用脑袋撑起背篓,道:“豆子,快,快上,再加一个猪心。” “吱!” 卢通龇牙咧嘴,费了几次力气,终于爬上去,“瘫软”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精受汉子带着两个包裹,费劲爬上石头,躺在旁边,喃喃道:“他娘的,不行了,回不去了。” “老懒,快点,天黑前必须到母鸡坳。” “知道了。” 休息了一会儿。 精瘦汉子站起看了一眼山上、又看了一眼山下,见没有同伴在附近,凑到卢通身边,小声道:“豆子,今天晚上趁大牛睡觉时,从他背篓里拿几个蓝石头,知道吗?” 卢通心里一个咯噔,不禁瞪大猴眼。 怕什么来什么。 只想浑水摸鱼,最怕出乱子,可偏偏少不了乱子。 “没懂?” 精瘦汉子神色一急,从包裹里摸出一块石头,道:“就是这个,蓝的。大牛记得吗?那个半截尾巴。” 卢通想起了一个尾巴受伤的六尺高的黑脸猴。 不过没有立即点头。 黎国,黑山之国,九成国土是荒芜黑山,国中百姓稀少,邻国却不少,其中还有地府杀出的几个国家。 为了培养妖兵,国中无偿提供幼猴。神智、神通觉醒之前,留在百姓家自用。觉醒之后,黎国再重金赎回,用作守卫国土。 黑脸猴天生聪慧,但是这些人身边的,应该只与四五岁稚童相当。 “就这么偷偷拿,明白吗?” 精瘦汉子一边说,一边贼头贼脑的从背篓里拿出一块石头。 卢通转了两下脑袋,学着精瘦汉子的模样,迅速从背篓里摸了一把,掏出一块牛角珊瑚递过去。 精瘦汉子伸手接过,丢出一大块肉干,道:“好豆子,就这样,拿大牛的,别让其他猴看见。” “吱!” 卢通接住肉干,埋下头撕咬。 母鸡坳,一个极小的小山村,小到只有两户人家。一户卖吃的喝的、一户替这里的预山国收过路钱。 夜晚。 黎国的一行人交过钱后,凑在一间土房里吃着比肉还贵的硬面饼。 为首的久爷含着面饼,含湖道:“快到家了,都想好了没有,去不去?” “去。” “我也去!” “当然去,上次那边给的价钱高了快五成。” “五成算什么,去年年底,彻国的价钱……” “嘘!” 久爷瞪了一眼说出“彻国”的修士,环视一周,道:“这么说,都决定去了?” “我,我就不去了。” 一个精瘦人影举起手,苦笑道:“东西太少了,不值得跑一趟,我准备先囤起来,下次一起带过去。” “懒死算了!” “行了,既然不去,就把嘴巴闭严实点。” “放心吧。” 屋子外面,卢通蹲在棚子里,听到房间里的说话声,不禁心头一急。 挑错人了。 混入黎国商队,就是因为听说了黎国的人,从上到下全都和彻国交易,准备趁此机会混过去。 结果挑中了一个“懒货”。 他靠在背篓上,猴眼转了几下,很快眼神微定,暗道: 不对,不是不去,应该是偷了东西不敢一起去。 彻国的价钱很高,没人不动心。 尤其是懒人,懒人本来就不爱动,好不容易动一次,一定得动够本钱才行。 夜色渐深。 棚子外,守夜的人换了一波后,新出来的汉子也靠在墙上打盹。 棚子内几十只黑脸猴早就倒了一地,只剩下卢通蹲在角落,依然精神抖擞。 “冬。” 卢通捡起一枚土疙瘩,丢到院子里。 守夜人一动不动。 他松开背篓,走到断尾的黑脸猴旁,打开背篓,摸出五块大小不一的蓝色石头。 葛青石,可以提炼染料,也可以炼制含有玉、瓷、水晶等的法器。除了截水湖外,只有深入地下河流中才能发现。 返回原处,把葛青石放进背篓。 卢通看着周围。 夜色静谧,房内、棚内一声声喘息此起彼伏,没有任何人、猴察觉。 “难怪老懒动歪心,太容易了……” 他自语了一番,垂下头颅,靠在背篓上装睡。 第二天。 太阳还未升起,房门便打开,陆续走出一串人影。 卢通继续靠在背篓上。 “起来,赶路了!” “铁头!” “豆子!” 卢通慢慢抬起头。 老懒快步走来,看似是想拉起卢通,实际上一只手快速摸进背篓,碰到多出的葛青石后,眼睛一亮,不动声色的收入储物袖囊。 一般人的储物法器,早在离开码头上就已经装满,老懒早有歪心,专门留了一块位子。 人、猴一起聚在院子起,互相帮着穿衣服、抗背篓,准备动身。 “不对!” 一人突然大声喊道:“我东西少了!葛青石呢,少了一半!” “什么?” “遭贼了?” 众人纷纷解开包裹、背篓。 “阿弯,确定少了?” “久爷,我拿性命担保,肯定少了!大牛,干什么吃的!怎么回事……” “啧啊!” 被叫做阿弯的壮硕青年,取出一条鞭子抽打黑脸猴,尖锐惨叫声传遍院子内外。 “行了!” 久爷抓住鞭子,环视一周道:“还有谁丢东西了?” “我这里没丢。” “没有。” “我丢了两根水参。” 卢通瞪大猴眼,立马看过去。 昨晚没有外人,堂堂元婴真人的眼皮底下,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的进出。 他也没有碰过水参。 明明没有丢,却故意说丢了,连这种事情都有人说谎。 “把东西都倒出来!挨个清点!” “阿弯!” 久爷厉喝一声,挨个盯了一眼,道:“就算有贼,也是外贼。小承、罡子,昨晚你们两个守夜,有没有看到外人?” “没有。” “没有。” 久爷再次环视一周,沉默了一下,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们认栽!阿弯的损失,自己承担一半,我们每人出一点帮他承担一半,有谁不同意?” “久爷,我的水参呢?” “你不用出了,剩下的自己担着。” 没有人再开口。 热闹不再,一片沉默、压抑的气氛中,众人离开院子,再次扎入茫茫大山。 几天后。 黎国,一条山沟内。 众人休息完毕,准备动身时,老懒道:“久爷,我先回去了。” “去吧。” “各位,先走一步,回来一起喝酒。豆子,走了!” 离开山沟。 老懒突然停下,抓过身一把抓住卢通的颈圈,提起来道:“豆子,是不是你偷吃的?” 卢通心头一愣。 做贼的竟然也怀疑别人是贼。 下一瞬又明白过来,正因为是贼,以己度人,所以也觉得别人都是贼。 他龇出四根獠牙。 老懒毫不畏惧,低下头扒拉开嘴唇,盯了几眼牙缝,然后松开颈圈,道:“奇怪,还有别人?” 卢通咬紧獠牙,按下心头恼怒。 老懒低头看了一眼,看在眼中凶光,立马又嬉皮笑脸,道:“好豆子,回去给你买个猪心,再弄个母猴!走吧,咱们爷俩接着赶路!” 卢通看着前面的背影,心头一叹。 失策了。 参妖时,为了隐秘挑了最角落的乌篷船。若是多思量几下,应该可以想到,被挤到角落的大概率是下三滥货色。 …… “我回来了!” 一间石头小院,院内十分简陋,只有一个蓄水水池、一个棚子,还有一堆杂乱木头。 “他娘的,人呢!” 老懒一边吆喝,一边把卢通关进棚子。 棚内还有两只小猴。 “吱吱~” 小猴凑到跟前叫唤。 卢通心里烦闷,随手拨开小猴,蹲坐在角落的软草上休息。 老懒找了一通,一边找、一边骂。 正骂时,一个女人推门进来,叫唤道:“当家的,回来了?” “臭婆娘,是不是趁老子离开,去外面偷野汉子了!” “瞧你说的,我是棠大爷的女人,那些软皮狗,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多瞧一眼!” “哈哈哈!” 两人在院子里搂在一起,直接上手、上嘴。 “吱吱~” 小猴再次凑过来。 卢通本就心烦,现在更烦,随手扫开小猴子,看着院子里的男女,磨蹭了几下獠牙,堆起嘴唇吹出一束灵气。 “啊!” 老懒痛叫一声,勐地弯下腰,一把抓住裤裆。 “怎么了?” “没,没事,好像抽筋了。” “那地方还能抽筋?” “废话,这可是龙筋,进屋,让你尝尝龙筋的威力!” 两个身影进入屋内。 一阵窸窣声后,老懒再次开始大骂。 “他娘的!起来!” “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滚一边去!” “……没伤啊。” “滚滚滚,败兴的娘们!滚出去做饭,老子今晚还要出去。” “歇一晚再走吧。” “歇什么歇,老子的宝贝还没换成银子呢,乖乖在家等着,敢弄出幺蛾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 入夜后。 老懒耷拉着脑袋,扛着包裹,垂头丧气地走在山路上。 卢通跟着后面,背着背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几经波折,终于回归计划,可以前往彻国了。 甘果的事情很重要。 但是别人的事,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事。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二十五章 五爪 急风呼啸。 一条峡谷坐落在群山间,把连绵大山分成东西两半,一侧是黎国,另一侧是彻国。 黎国一侧。 卢通趴在陡峭岩石上,看着数余里外的另一侧,不禁回想起百年前的大战。 挥剑峡谷,位于新野群山外围,地府、凡间厮杀最惨烈的地方。那时候,这里的风是血风、河是血河,每天都有数万人惨死。 “豆子,快下去,把绳子系到石头上。” 老懒趴在一块凸出的乱石上,旁边摆着背篓、包裹等。 卢通带着绳子,左攀右荡,很快下落十余丈,找到又一块凸出的石头后,把绳子系上去,用力拉了一把。 几息后,背篓、包裹顺着绳子落下,接着老懒带着绳子下来。 二人徐徐向下。 峡谷下方,水雾升腾,一般人只能听见山崩般的水吼声,却看不见河面的影子。 卢通低头扫了一眼,眼中绽出一抹白金微光,透过浓密水雾,找到了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小半天后。 二人钻入水雾中,又下落十余丈后,落在一条尺许宽的窄道上。老懒左右找了几眼,辨别清楚位置,直接看向锁链所在的一侧。 “豆子,过来,带上背篓。” 锁链旁边有一口洞穴。 卢通瞥了一眼,顿时眉头微蹙,放慢动作,没有立即跟上去。 洞里有人。 两股气息藏在洞内,闻起来十分熟悉。 老懒率先进入洞内,刚进去立即惊声道:“久爷!你,你怎么在这边……” “阿弯的东西是不是你拿的?” “不是。” “行,信你一次,把东西都掏出来。我过来之前和阿弯、九矛都对过了,你挖的葛青石不超过二十斤,我算你二十五斤。” “久爷,不是我,我发誓,要是我干的,我全家死绝!” “你自己拿,还是我拿?” “……豆子,豆子!啊!” 老懒发出一声惨叫,再没有一丝声音。 卢通眼神微沉。 老懒死了。 一股血腥味飘出,不远处的洞口走出一头六尺半高的黑脸猴,一手攀在石头上,另一手提着一把染血长刀。 “鬼脸儿,一起杀了。” “吱!” 鬼脸猴迎面杀来。 卢通轻吐一口气,纵身跳入浓郁水汽中,下坠数丈后,收敛气息贴在岩壁上。 地方到了。 历时两个多月,毫无痕迹的穿过列国,到了彻国边缘,老懒死不死无所谓,甚至死了更干净。 “喔喔!喔!” “怎么了?” “吱、喔!” “跳下去了?” “喔!” “难道灵智开了?可惜……” 久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几息后,一具光熘熘的染血尸体从头上抛下。 “哼!还真是他。小鬼脸儿,看来这些年没怎么杀人,让人给小看了,敢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动手脚。” “吱吱吱!” 一人一猴说了几句,久爷最后道:“来,抓紧喽,一起使劲儿!” “哗啦啦……” 手臂粗的铁链微微摇晃。 卢通心头微动,抬头看向峡谷对面。 “哗啦啦!” 盏茶时间后,锁链的抖动逐渐加剧,前方水雾开始翻滚。 卢通再次下落十余丈,沉入水中,眼中绽出寸半亮光,仰头看向上方。 一条五花蟒。 四方头,头顶肉瘤,浑身布满五彩鳞甲,缠在铁链上,尾巴上拴着一张空荡荡的大网。 五花蟒靠近洞口,张口吐出一枚传音法器。 久爷跳到锁链上接过法器。 片刻沉默后,久爷还回法器,五花蟒吐出一个尺许大的铁匣子。 久爷取出一摞法符,在五花蟒眼前晃了一下,开始招呼黑脸猴把东西都搬入大网内。 卢通心头微缓。 和预想一样,底层修士的交易,手下大多是普通野兽,或者刚刚觉醒灵智的妖兽。 片刻后,久爷带着黑脸猴离开。 五花蟒调转头尾,朝峡谷另一边爬去。 卢通拨开湍急水流,略作思量,化作一只尺许大小的六青鸟,紧贴着水面,尾随跟上。 五个血种全部不适用。 雷龙太惹眼,熟人一听就知道是他,暴露身份;戴月猴枭适宜夜间行动;三山岭牛、铁瘤蛟的防御强横,不擅长御水、匿形。 劣中选优,只有六青鸟适合此时。 峡谷另一侧。 同样的荒芜黑山,不过山上十分热闹,阵法驱散附近水雾,内部一座座楼阁半嵌入山壁,彼此之间通过木桥连通。 众多楼阁中央,一块空石壁上写着三个数字“一三九”。 第一百三十九条锁链。 当年峡谷内罡风呼啸,难以飞遁,地府为了渡过峡谷一连钉入了二百余条锁链,还有三十九条依然完好。 当年的厮杀利器,如今成了敛财之物。 卢通停在远处,看着岩壁上的人、妖,心中念头浮沉不定。 彻国的消息很少。 典四儿专门打听,只探听到一个有用的消息:抱容在绿云森林,一边炼丹、一边教弟子,也因此那里是彻国最兴盛的草药市场。 】 五花蟒钻入一个洞穴。 卢通远远看了一会儿,又看了几眼上下,转过身朝上游飞去。 九六、一一五、一一六、一四八。 一天天过去。 他看过附近四条锁链,观察过两条五花蟒、十一个修士后,最后盯住了一个十分年迈的修士。 老修士,岁数极大了。 卢通看到的第一眼,立马想到了老韩头走前的衰老模样。 第一百一十六条锁链。 岩壁上,半截木梯吊在半空,距离水面不足两丈,一个头发稀疏的老修士坐在最下面,手里拿着一根鱼竿。 卢通沉在水底,抓着一只巴掌大的龟兽。 金宝龟,龟甲、龟血、龟胆等全部可以入药。 他斟酌了两天才挑中。 法力运起,近一刻钟后,浑身血气收敛,变成一头黄橙橙的金宝龟,拨动龟爪,朝上方的鱼钩游去。 鱼钩,钩子尖、倒刺寒,上面串了三颗米粒,透出一股森森冷意。 卢通心中一寒。 此前受过无数次伤,刀伤、剑伤、枪伤、法术等,但是似乎全都不如这枚小小的鱼钩。 他没有急着咬钩。 而是散出法力,擒住一条半尺长的石腹鱼,挤开鱼口挂在鱼钩上。 一连送了两条鱼后。 卢通吐出一串水泡,屏住呼吸,伸出脖子撞了一下鱼钩,勐地拽下一颗米粒。 鱼钩没有拉起。 卢通凑近过去,咬了几下鱼钩上的米粒,最后张口一吸,把鱼钩、米粒一起吸入口内。 嘴里传出细微刺痛。 他转身下潜。 下一瞬,刺痛勐然加剧,一股不算大的力道传来,他顺势腾起,离开水面,在空中几个升降后,落入一只布满黑斑的手掌中。 “咦,金宝龟?” 老人声音沙哑,听不出多少欣喜。 卢通拨动四肢,在手掌里挣扎,几乎没费力气就把抓来的手指蹬开。 “行了、行了……” 老人再次伸手。 卢通偶尔钓鱼,无论是截水湖、还是怀珠城外的归慈湖,上钩的鱼无一例外,全都挣扎得十分勐烈。 他再次蹬开。 老人叹了口气,抓起鱼线,把卢通吊在半空,含湖道:“扑腾吧,扑腾个够,看你能折腾多久。” 鱼钩刺穿脸颊。 卢通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老不死的,这些老东西,手段一个比一个阴……” 他继续扑腾了几下,慢慢垂下四肢不再动弹。 “嘿嘿!” 老头笑了一下,抓住龟甲,用力拽出鱼钩,绑了三层草叶后,放入鱼篓里继续钓鱼。 太阳落山。 老头背着鱼篓,十分费力的爬上楼梯,独自返回住处。 岩壁上的楼阁十分简单,一侧房间、一侧走廊,房间并排挨着,左右都是邻居。 “老钟头,过来吃吧,就等你了。” 老头抬了下背篓,道:“不了,今天钓到吃食了,明天请你们喝酒。” “幼,什么宝贝?” “到时候就知道了。” 鱼篓内,卢通心头微沉。 金宝龟,可以卖钱,一般人舍不得吃。 为了防止老头吃龟,故意先送了两条鱼,可是听老头的话,似乎准备拿他请客。 老头子虽然穷,可是丝毫不吝啬。 “今晚动手。” 卢通心中下定主意,把脑袋缩回龟壳内。 房内。 卢通趴在水缸底部,仰头看着昏黄色房顶,听到外面传来各种动静。 杀鱼、刮鳞、剁鱼…… 近一个时辰后,灯火熄灭,一阵木板传出的吱呀声后,外面再没有任何动静。 卢通又等了一会儿,缓缓升起,趴在缸沿上,小心扫了一圈,盯住躺在床上的身影。 这里没有其他元婴,也没有人是对手。 在计划中,原本不必如此小心,可是变成黑脸猴的一路上,偶然有所领悟。 变化、潜伏、隐匿踪迹等,关键并不在修为高低、法术深浅,而是在于“无我”。 舍弃自我,仿佛没有人藏匿。 一切顺应其变,不插手,也不留下任何痕迹,没有痕迹就没有破绽。 可惜世事无常。 他吹出一口法力,落入老人的体内。 血气孬弱,心有暗疾、肺内不畅、胃脏萎缩……几乎浑身是病。 法力流入心口。 老人的心脏软绵无力,内部长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血瘤。 卢通心神稍动。 法力掠过,一枚花生大小的血瘤脱落,进入血管中,流了不足半寸后,堵在心口内一动不动。 “额……” 老人闷哼一声,抬手捂住心口。 “啊!” “咕噜……” “额……” 老人滚下床,发出一串闷哼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呼。” 卢通轻吐一口气,缓缓落下,脑袋、四肢缩回龟甲,趴在缸底不再动弹。 …… “没了?” “哎。” “崔瀚,去喊几个人过来,再去告诉队正一声,老钟头死了。” “昨天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没了。” “什么屁话,大半截身子早进棺材了,这叫好好的?老钟头活了上百年,早够本钱了!” “呀,金宝龟!” “想不到老钟头还藏了一个宝贝。” 缸底。 卢通探出半截脑袋,翻起眼皮,看着水缸外的三个脑袋,静静等候三人的安排。 “老魏,怎么办?” “老钟头无亲无故的,人走了,东西也没人继承……” “卖了,帮老钟头买副好棺材。” 三张脸,神色各不一样。 卢通却心头欣喜。 卖了好。 金宝龟,九成九卖给药商,只要攀上药商,距离绿云森林就近了一大步。 几经周转。 几经查验。 大半天后,一间充满药香的幽静房间内。 小厮举着托盘,道:“胡丹师,收了一只金宝龟,不足十年,血气充足,您看怎么处置?” “拿过来。” 桌子上,卢通缩着脑袋,和一个中年修士小眼对大眼。 “杀了放血,龟血用暖玉封存,龟甲阴干,龟肉泡进……” 卢通心里暗骂。 活龟比死龟值钱,新鲜的比不新鲜的值钱,这些人昏了头,竟然干赔本生意。 他伸出脑袋,用力伸长脖子摇头。 “咦!” 胡丹师瞪大双眼,道:“这是……觉醒灵智了?” “刚才周供奉没有鉴定出来。” “行了,你下去,我自己处置。” “是。” 胡丹师托起卢通,凑到眼前,道:“摇头。” 卢通立马摇头。 “点头。” 卢通又立马点头。 胡丹师弯起嘴角,笑道:“小家伙,真能听懂。行了,没人杀你,我把你赎回来,以后跟着我吧。” …… “这是我养的‘五爪’,都过来认识一下。” “五爪呢?” “都小心点!告诉你们,下次谁敢踩着五爪,看我怎么和他算账!” 一天天过去。 卢通每天在楼内游荡,逐渐熟悉了周围的环境。 收购、鉴定、处理、封存。 封存之后,一部分就地炼成丹药。另一部分运往其他地方,包括寻丹楼、鹤炉山、萧府,以及绿云森林正中央的抱容山。 深夜,走廊内一片漆黑。 卢通贴着墙角,慢腾腾地挪动,绕过拐角,看到“丁”字库房外的守夜正在睡觉,顿时心头一松。 终于睡着了。 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打盹的守夜。 前后来了五次,总算抓住了睡觉的时候。 他继续贴着墙角,四个短小龟爪快速拨动,迅速经过守夜,钻到库房的门角。 一束法力探出,裹起门、门框、门轴、锁芯等,半息后门锁打开,木门也推开一条窄缝,很快又重新关上。 库房内。 卢通扫过货架上名字,找到“抱容”两个字后立即停下,跳上货架,挑中一个尺长木匣,迅速钻进去。 第二天早上。 “谁看见五爪了,快找找!” “五爪……”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丹 炼丹,极为繁琐。 光是炼丹之前的草药处理,就有选、洗、切、干、粗炮、粗制等诸多步骤,其中粗炮又分为蒸、煮、炖、炒、磨、浸等诸多种类。 一片广场上。 一个青衫修士站在最上方,下边近百个炼丹学徒每人一张长桌,正在处理各地送来的草药。 “呀!” 嘈乱声响中,一声惊呼尤为刺耳。 青衫修士低头看去。 一个学徒正瞪大双眼,盯着桌子上的匣子。 匣子内。 卢通看着外面的少年,心里有些忐忑,经过五天的颠簸,终于重新见到了光明。 “文真,怎么了?” 少年站起身,转过匣子,道:“胡丹奉,本来该是一株涧边柳,可是成了一只金宝龟。” 卢通踩在小半截草药上,看到青衫修士胸口的一座山形图纹,心头稍定。 抱容山的图纹。 又接近了一大步,剩下的只需见到抱容真人,再渡去一道法力。 他仰起头环视左右。 胡丹奉蹙起眉头,蹲到桌下,找到草药外的标签,道:“挥剑峡谷,一一六哨所。行了,交给我,你继续。” “是。” 胡丹奉拿起匣子、卢通,朝外面走去。 卢通扫了一圈,很快明白了现在的位置,心中开始思索脱身之法。 上者劳人,下者劳力。 这里是干粗活的地方,抱容不会过来,甚至身边的小厮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胡丹奉先上报此事,接着走到角落,把卢通放在一张木桌上,道:“孙老,余出一份材料。” “好。”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坐在桌后,记入册内后,唤来一名小厮,吩咐道:“送去杂龟龟池。” “是。” 卢通心念之前的自在,趴在桌子上,探出脖子不停地摇摆、点头。 老者神色丝毫不变。 又被一个小厮带走。 卢通心头一叹,伸出脑袋,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药香浓郁、焦香也浓郁。来往修士很多,大多是少年、少女。妖兽稀少,偶尔可见一两只。天空幽蓝、白云朵朵,其中藏着一角山头…… 山头? 卢通心头微动,再次歪头看向墙外。 一座山峰刺入云雾,隐约可以看见一抹青影。 彻国多山,但是抱容山位于绿云森林的包裹之内,方圆数十里内只有一座超过三百丈的山峰——抱容山。 不到一刻钟后。 小厮停在一团云雾外,抬手打出一道法力。 很快,一只磨盘大的鸭唇旱龟走出来。 “龟九,这是刚送来的金宝龟,好好照顾。” “好嘞。” 鸭唇旱龟接过卢通,返回阵内,走出十余丈,放入一个小水坑,道:“呆着吧,好吃好喝的,以后有用你的时候,千万别提前死咯。” 随后转身离开。 卢通伸出脖颈、四肢,环视一周,顿时心头微沉。 小水坑,长宽两尺,水深不足三寸,前、后、左、右、上全部笼罩着绵密水雾。 他探出龟爪踩了一下。 下方是一层泥沙,厚寸许,再向下是无法撼动的石头。 “真人麾下到底不一样。” …… 阵法内。 卢通趴在水中,散出一缕细微法力,贴着水雾,缓缓刺入阵内。 阵法如河,河水奔流,其中裹着泥沙、鱼虾等。 他的法力犹如另一种颜色的河水,混入阵法内十分“惹眼”。 所幸,掌阵的是一头龟妖。 妖兽的妖力与法力不同,一小半由神魂修成,另一大半由血气图腾吞噬灵气而成,远不如法力纯净。 这里没有其他办法。 卢通小心试探了几次,开始运出法力,尝试破开阵法。 阵眼,万变之源。 他不擅长破阵,不过六识敏锐、法力强横,区区一道用作仓库的阵法,根本无力抵抗。 直接以力破阵,把法力刺入阵内。 左前方有一处阵眼,犹如一股旋风,牵引水雾流转;再前方也有一处阵眼,犹如一张小口,吐出绵密水雾…… 一天天过去,他先后探出了十七个阵眼,也察觉到了另外三十多个大小不一的水坑。 入阵九天后。 卢通心神微动,一束法力落下,缠在三丈外的一个阵眼上,下一瞬吐出水雾的阵眼溃散。 雾气渐薄,绵密水雾中出现一缕缕空隙。 他立即吐出半枚血灵。 血灵一闪而过,穿过空隙,进入不远处的六尺水坑,没入一只蛇颈龟的体内。 几息后,一个磨盘大的黑影从前方走过。 “怎么回事……” 很快,水雾重新变浓。 卢通收敛法力,重新趴在水坑内。 这道阵法孬弱。 困不住筑基境,即便练气境的妖兽,也可以闹出一番波动。 附近三十多个水坑,唯有这只蛇颈龟实力最强。半滴元婴境的血灵,足够使他脱胎换骨,运气好说不定可以生出神通。 很快两天过去。 卢通继续散出法力,熟悉这道阵法。 “噗!” 阵法被触动。 他看向蛇颈龟所在的方向,心神微动,散出的法力同时落下,蛇颈龟周围的六个阵眼一一崩溃。 “噗!” 云雾翻涌,好似一阵狂风吹过,天上浮出一抹黑色。 夜晚? 卢通心头一喜。 周围传出几声轻响,阵眼接连崩溃,蛇颈龟已经冲出水坑,在剩余残阵内横冲直撞,其他龟兽全部被惊动。 “停!” 鸭唇旱龟走了,祭出一枚玉符,一层水雾压下,众多龟兽陆续被压入泥沙中。 “原来是你搞得鬼。” 蛇颈龟,直径三尺,一条脖颈犹如暗青巨蟒,一头撞向旱龟。 “哼!” 旱龟迎头撞去。 卢通感应到交手,暗中渡出一道法力,蛇颈龟的脑门上闪过一层白金光泽。 “咚!” 旱龟的脑门瞬间皮绽、肉开,连退几步后,一头栽倒,彻底晕死过去。 “哒哒!” 蛇颈龟嘴唇碰撞几下,继续埋头冲撞,试图破开阵法。 一个个阵眼陆续崩溃。 半刻钟后,阵法崩溃,百余头龟兽一起冲出阵法,其中一头裹着泥沙的黄甲小龟,左右扫了几眼,钻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坏了,龟跑了!” “快来人啊!” …… 六天后,一座仅有柱、过我了。” 他走入几步,挥手散出一层层轻纱,无数细碎小花落下,几乎充满整个院子。 绿云森林不是寻常地方,需要多加小心。 “你来求‘抱光补光丹’?” 卢通走进房间,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来救真人离开。” 抱容瞳孔一缩,道:“我贵为一阁之主,为何要离开?” “我原本也不相信,堂堂一位元婴真人,又精于炼丹之术,怎么可能沦落到,失去了自由之身。” 卢通走到抱容对面,坐在书桌上。 抱容,药阁之主。 他见过白巧后,一直心有疑惑。 活剑凭着盘家的关系成了一阁之主,白巧有个阁主母亲,即便不如盘家,也不至于继续当侍女。 而且白巧在龙舟时,情绪低落,明显受了委屈。 后来典四儿打听到几个消息: 抱容山,位于绿云森林的包围中。森林中常年驻扎道兵,即是借助地形操练阵法,又方便从抱容山取丹。 抱容经常开炉,而且不吝传承,广传丹法。 卢通知道抱容的秉性,刻薄、小气、不好相处,因此不禁怀疑,抱容多半受了胁迫。 抱容站在台上,俯视着卢通,道:“当年的小半妖,竟然也成了真人,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卢通挑了下眉头。 这才是熟悉的抱容真人,人冷、话也冷。 “远不如真人。” 他咧嘴一笑。 实力是底气,抱容的实力,已经不足以让人忌惮。 抱容听出了不以为意,眼神一沉,细长眼角突然下斜,道:“看来你本领不小。西边五十里外,余水山上的付真人一直暗中盯着抱容山,你如何带我离开?” 卢通心神大定,仰着头笑而不语。 抱容呼吸逐渐沉闷,咬了咬牙关,冷冷道:“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我要抱光补光丹。” “可以,等离开彻国,安顿下来后立即帮你炼丹。” 抱容脸色微松。 卢通也卸下一桩心事。 求人难,尤其是抱容这种人。与其求她,不如让她想求,到时再开口交易。 而且说不定还能要到更多。 “还有一件事。” “说!” “听说真人无处落脚,正巧我有一个好去处,不知道真人是否有意?” 抱容轻笑一声,颧骨下堆砌一层褶皱,道:“你所说的该不会是堰后岛吧!” “当然不是。” 抱容猜错了卢通的打算,不由得心神一愣。 卢通站起来,面带笑意,道:“我不是甘果,怎么会算计真人。真人可曾听过截水湖上的‘连舟山’。” “什么?” “八百仙船共同成立的新势力,那里洒脱自在,绝无过分管束。真人若是有意,我可以修书一封,介绍真人担任连舟山的供奉。” 世上从不缺野心之辈。 有了自珍王、李游海的表率后,各大仙船频频被劫,八百仙船为了自保,一起成立了连舟山。 阙神蓬便在此山。 抱容眼神闪动,思索了一会儿,道:“此事不急,你如何带我离开?” “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就能如此出去,真人是否下定决心了?” “带上巧儿。” “那是自然。” …… 半个月后。 一个个身影从空中掠过,散出各色光芒,似乎在寻找宝贝。 下方的商道上,两匹瘦马并排拉着一个巨大车厢,十分费力地一步步前行。 “这就是你的办法!” 一匹嶙峋老马朝旁边喷出一股法力。 卢通低头、耸肩,奋力拉扯缰绳,走出一步,冷冷回过三个字。 “用力拉!” 卢通、典四儿不熟悉彻国,抱容却十分了解。二人仔细了商议半个时辰,定下了两条逃出路线,一条实施、一条备用。 二人等了四天,开始动身时,白巧已经被抱容派去了杖国。 “啪!” 一记鞭子落在抱容背上。 抱容用力跺脚,看起来像是准备尥蹶子。 “啪!” 又是一记鞭子,老车夫从车辕上站起,喝骂道:“畜生,还敢耍性子!” “啪!” 话音落下,第三记已经抽下。 卢通打了个响鼻,警告道:“血灵只能帮你化出妖兽之表,会不会露出破绽,由你自己决定。” 抱容不再吭声,低下脑袋奋力拉车。 老车夫重新坐下,放下鞭子,嘟囔道:“欠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二十七章 神 “饶,饶命……” “啪!” 深夜,群山中的一个悬崖上,抱容手抓马鞭,朝树上吊着的血人抽出一记记鞭子。 “哎。” 卢通站在旁边,叹了口气,道:“行了,杀了吧。” 原本计划中,路过峡谷时,老车夫、马车一起坠崖,二人从此脱身,为此特意留下了两匹马的尸体。 只需忍住心中怒火,就可以不留破绽,可惜有的人偏偏忍不住。 他隐隐有所领悟。 人各有别。 知与行之间相隔万里,能否以理智克服冲动,正是他和抱容的差别。 此处他领先一步。 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是别人领先于他。 “啪!” 又是一记鞭声。 卢通摇了摇头,挥手打出一道法力,结束了老车夫的性命。 “该走了。” 抱容转头盯了卢通一眼,猛地挥出一鞭,把尸体抽成两半,接着又是一串鞭响。 碎肉、断骨翻飞。 卢通蹙起眉头,运出一道雄浑法力,把马尸、碎尸一起碾成齑粉。 抱容走到旁边,发出十分沉重地喘息。 “去哪儿?” 卢通拽过马鞭,丢入空荡荡的车厢中,道:“你去杖国,找到白巧后盘亘数日,然后在术国等我。” “术国?” 抱容有些意外。 他点了下头,道:“这次之事,只能你知、我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镜心出手相救。” “为什么?” 卢通没有回应。 苦凰说的对,大业未起之前,不宜树立大敌。彻国虽然相距极远,但是若想坏事,可以在堰后岛惹出不少麻烦。 镜心是孤家寡人,又有大能师尊,很适合拿出来遮掩。 抱容逐渐平复气息,拍了拍手,道:“听说,宋言柏在伏国,还是个什么天王?” “嗯。” “伱与宋言柏相熟,你说,他心里是不是还挂念着白巧?” 卢通瞥了一眼,道:“前方是黎国,凡间的列国即便暗中勾结彻国,也不会为此得罪真人,你直接飞遁便是。” “你……” 抱容察觉到了轻视,神色有些愠怒。 “去吧。” “告辞!” 抱容纵身遁走。 卢通摇了摇头,打出一大团火焰,挥手一推,空车厢燃起熊熊大火,朝崖下坠去。 黑暗中,一抹火光十分刺眼、醒目。 …… 尚麟国,商贸极其发达,除了万妖商会外,来自其他列国的商队也十分多。 五方杂处、鱼龙混杂,流传出的消息远比彻国多。 云盖城外。 一片十分宽阔的荒地上,搭建了数百个帐篷、棚屋,每个棚屋前都有一个摊位,上面摆着各种颜色的矿石。 其中一个棚屋的后方。 卢通化作多角黑牛,好了,进城以后不许乱跑。” “呐!” 卢通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听明白的,又胡乱叫唤了一声。 “哈哈,走吧。” 筑基修士抓住卢通,落在一辆雕花马车上,吩咐道:“侯千,去问问,这个小家伙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 “是。” …… 云盖城内。 卢通看着长宽近两丈的府邸大门,以及牌匾上的“侯府”二字,终于确定了心中猜测。 云盖城,侯家。 镇守云盖城的元婴真人,叫做“名成”,出自奉烛宗,门下有三个弟子,大弟子锐星波、二弟子环跃、三弟子侯白煤。 大门如此排场,必然是侯白煤的府邸。 筑基修士拍了一下卢通的头颅,笑着道:“去吧,府里有的是青笋。” 路中,卢通为了洗去进城的嫌疑,看到青笋后奋力挣扎,直到青笋入口才安静下来。 他纵身一跳,窜出丈远,两下窜入侯府。 筑基修士紧随其后,大声道:“小妹,瞧瞧我带什么回来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跑出来,看到卢通,眼睛微亮,道:“好漂亮的鳞兽,送我的?” “想得美,好不容易才请回来,只能陪你玩几天。” “哼!” 少女张开双手朝卢通抱去。 卢通左右跳了几步,纵身一跃,在少女肩膀上踩了一脚,跳到房顶上,一边继续跳动,一边四处张望。 穷人扎堆,富人也扎堆,祖奎的府邸肯定不会远。 “啊!” 少女猝不及防,一屁股摔在地上。 筑基修士眼神一闪,扶起少女,纵身跳在房顶上,一掌擒住卢通的后颈,冷声道:“小家伙,留下可以,伤人不行,能听懂吗?” “呐!” …… 左蹦、右跳、四足大跳、上窜、下跳、斜冲天…… 卢通每天乱跳。 作为一头鳞兽,长得好看,又有侯府小姐带着,没有人敢招惹。 一天天过去。 从侯府前厅,跳到侯府后院,又跳出侯府,跳进隔壁的陈府。在陈府跳了几次后,附近每户人家都知道,街上来了一头爱蹦、爱跳、不伤人的鳞兽。 沙府的小姐主动拿出灵笋,请卢通过去沙府。 卢通又顺水推舟,进入沙府跳了几天。 “跳蚤,别跑了!” 街道上,一头鳞兽在前面跳,一个少女在后面追。 卢通一蹦一跳,十分自然地接近一户挂着“祖府”牌匾的府邸,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纵身一跃跳入府内。 门口小厮没有阻拦,朝后面的少女行礼道:“见过侯小姐。” “嗯,会姿在家吗?” “在的,小姐没有出去。” “我去找她。” 少女款款入府,走出几步,快步追上去道:“跳蚤,别乱跑,这是别人府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二十八章 疑点 祖府。 卢通咬着一根紫笋,从厨房蹦跶出来。 走到前院时,迎面走来一个老管家,暗暗踢了一脚,驱赶道:“去,去,一边去!” 近些天,卢通一直尝试忘我,每日模彷鹿妖,栽倒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爬起来一头不定可以成了沙家人。” “是。” 深夜。 卢通从软草上站起,走到门口,轻轻撞向大门。 门没有打开,门缝外露出一个门锁。 他略作犹豫后,摇了摇头,重新趴回去。 无意间撞到了大秘密。 沙家另有图谋,此事见不得光,而且与麒麟血脉有关。 “沙家,麒麟……” 第二天,大门打开。 卢通立即冲到门口。 沙小姐蹲下来,一手按住脖颈,道:“感觉怎么样?” “呐!” 卢通眼神纯净,闪烁出一抹幽蓝光泽。 沙小姐仔细盯了几息,察觉到没有愤怒、怨恨后,微微颔首,道:“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呐。” …… 转眼又是一个月。 卢通、沙小姐几乎形影不离。 二人关系特殊。 沙小姐明面顺从、暗中管束;卢通则明面“叛逆”,暗中顺从。 几次“叛逆”挣扎下,沙小姐不得不顺从卢通,开始经常拜访祖府、侯府,似乎比自己年幼六七岁的两家小姐,结交成了好友。 又是黄昏时分。 卢通独自走向厅堂,还没有进去便听到小厮的声音。 “桃金姐,临时缺一批白硝,老爷正在集市采买,今天很晚才能回来。” “要不要送饭过去?” “午夜还没有回来的话,安排人送几份,应该有十个人左右。” “好。” 小厮快步离去。 卢通按捺住心头激荡,胡乱蹦跳了几下,转身返回沙小姐身边。 集市正是刚来时的帐篷区。 三个多月,机会总算来了,而且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深夜。 卢通从软草上爬起,走到角落化作戴月猴枭,融入黑暗中。 几息后,沙府外,一头四尺鳞兽从黑暗中跳出,一蹦一跳的朝城外跑去。 街道上行人稀疏。 不少商户的门口摆出了长桌,桌上是各种吃食,进城觅食的鳞兽们站在桌前大吃、大喝。 卢通缓缓跳过,偶尔凑到桌前衔下一颗青菜。 出城、离群、狂奔。 两刻钟后,距离集市仅剩百余丈,集市外多了一个只有顶篷的帐篷,不少人正站在帐篷前排队。 他放慢速度,缓缓走过去,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后彻底放心下来。 祖奎、祖府的老管家、小厮…… 祖奎坐在帐蓬下。 老管事和一个生脸修士,正在检查商队们送上的矿石。 卢通看了几眼队伍,揣摩完时间,没有靠近过去,而是绕开这个地方,朝集市内走去。 进思其退。 出手之前,必须先准备好退路。 祖奎不是一般人,一旦失踪,很快就会有人察觉,必须准备好退路,第一时间逃离此地。 …… 集市内十分热闹。 云盖山急用白硝,不论好坏成色,全部都要,而是价格几乎飞到了天上。 大群商人正在四处奔走。 不少人连夜离开,祭出法器、骑乘马匹等,赶去其他地方采买。 卢通找了一个来回,盯住了一个正在收拾帐篷的年轻修士。 此人有三匹铁盔马,就是不知道去往何处,万一运气不好,撞去了傲麟城,简直是自找死路。 他正思量时,耳边响起几个声音: “老荀,这次赚大发了,你可是什么都没干,银子直接掉进了嘴里!” “就是!十七倍利!” “真是狗屎运!” “这就是命,纯至晶体的白硝,价格高、周转慢,除了老荀,谁都懒得碰,可偏偏让他撞上了。” “老荀,我们几个可是眼红的很,准备怎么招待?” “下次、下次,这么多法符,揣在身上不放心,我得连夜往回赶,早点交给商会。” 卢通立即转头看去,几个掌柜模样的人,正围着一个瘦削中年人。 中年人已经回绝。 其中一人依然不放过,拉着手臂,道:“城里有票号,我们一起进城。” “算了,这里的票号必须兑成五霞丹,一来一去,起码折损半成银子。” “十七倍都赚了,还在乎半成?” “下次,下次一定,等我回来,一定好好款待几位!” 卢通瞬间眼睛一亮。 五霞丹,五种颜色的灵丹,尚麟国的货币。此人手持法符,不要五霞丹,看来是其他国家的商人。 几人又纠缠了一会儿,中年人终于脱身,独自穿过街巷,进入一个棚屋。 卢通远远跟随。 走到棚屋后,隔着几层油布、毡布,察觉到几股血气后,心头微缓,左右扫了一眼,钻入棚屋内。 “噗。” 中年人气血上涌,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床上。 卢通封住此人气血,走到后面,看着两头近丈高的双峰骆驼,抬起手掌,运出法力。 …… 凌晨时分,集市逐渐安静。 “啊~” 祖奎站起来,打了个哈欠,道:“够用了?” “够了,明后两天的也够了。不少人去外地运货,两天后肯定不缺白硝。” “好,送去山上。” “是。” 祖奎走出帐篷,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登上马车,进入车厢,刚钻进去,只觉一层层轻纱落下,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别动,动就死。” 下一瞬,气流滚动,眼前陆续钻出铁蛟、牛、鸟…… “我不动!” “好。” 不大的车厢内,轻纱笼罩,纱帐内一人、一龙对立,周围环绕着四头庞大血妖。 “别怕,不杀你。” 卢通抬起龙爪,按在祖奎的肩上,道:“别反抗,你要是找死,也怨不得别人。” “我懂,要什么,我都给你。” 卢通摇了摇头,提起祖奎,打入一枚血种,接着灌入法力、血灵。 祖奎缓缓缩小。 半盏茶功夫,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金宝龟。 祖奎仰起头,豆大眼珠几乎跳出来,道:“我是祖家人,我家小姐是尚麟国的顺川天麟!” “我知道。有人花大价钱要见你一面,只要安分一些,没有敢动你。” “谁?” 卢通没有再理睬,挥手召回血妖,化作戴月猴枭,抬起手,张开嘴巴。 “不要!” 祖奎的大叫中。 卢通把金宝龟含入口内,打开窗户,闪身飞出车厢。最后道:“敢出声,死。敢动法力,死。有危险,也死。” …… 商道上,两头双峰骆驼一前一后,正在快速奔驰,前面的驮着一个瘦削人影,后面的驮着一个包袱。 卢通四蹄翻飞,嘴里含着金宝龟,竭力模彷前方骆驼的姿势。 一切十分顺利。 叫做“老荀”的中年修士醒来后,先是大惊之色,之后发现财物没有丢失,又大松一口气。 余惊之下,不敢再停留,立即骑上骆驼离开。 与此同时,云盖城已经乱作一团。 祖府。 镇守此地的名成真人站在厅堂前,脸色森冷,道:“堂堂一个大修士,怎么会凭空消失,最近有什么异常?” 庭院里站满了人,没有一个人出声。 一个白袍修士从外面进来,拱手道:“师尊,有线索了。祖奎失踪之前,有鳞兽察觉到集市方向闪过一道十分凶厉的气息。” “嗯?” 名成瞪大双眼,瞬间想起了三个多月前,曾经出现过的气息。 之前探查无果。 此时,一个个线索重新浮入脑海,顿时察觉到了一个十分可疑的目标。 “星波,三个月前,搜寻野妖时,是不是有一头落单的鳞兽?” “是。” 白袍修士略作回忆,道:“弟子派人问过,此兽被困入行商的仓库,入城后被三师弟的女儿看中,留了几天。” “行迹有疑,为什么不盯?” “回师尊,弟子派了一人暗中观察,直到鳞兽下山才唤回来。” “有何发现?” 白袍修士察觉不妙,神色微急,道:“没有可疑之处,行、走、坐、卧,一切正常。甚至……甚至和野兽一样,当街撒尿。” “蠢货!鳞兽天生聪慧,岂会如同野兽?去找,找出那头的鳞兽踪迹!命人封禁关卡,严查云盖城离开的一切车马、妖兽。” “是!”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二十九章 源头 “哞!” “嘶、嘶……” “呼嗷!” 近百头各色野兽被关在石院中,有牛、马、狼、虎、犬、骆驼…… “嗷!” 一头黄虎突然暴走,侧头咬向旁边的铁盔马。 鲜血飞溅。 铁盔马脖颈折断,瞬间毙命。 各种吼叫声响起,周围的野兽乱做一团,肩吧,什么生意?” 二人互相对视。 一息后,静剑率先收回眼神,道:“与祖奎所说的材料有关,截水湖宝物极多,又是师兄的地界。我想委托师兄采买这些矿物,彻国愿以高价收购。” “多高?” “无论哪个国家,出多高的价钱,彻国永远比他们高一成。如何?” 卢通略作沉默,道:“我不要法符。” “可以。丹药、金银、法宝、天材地宝,用什么结算由师兄做主。” “我要爽灵幽精。” 静剑终于变色,沉默了几息,道:“师兄应该知道,此物不是寻常可见的天材地宝。” “我只要它。” “此物我无法做主,劳烦师兄先行采买,过些天我再去堰后岛拜访。” “好。” …… 贵国,距离截水湖仅剩一个涂国。 卢通化作丈半雷龙飞过。 “道友止步!” 前方白云破开,闪出一尊四方大辇,辇上烫金镶玉、描龙画凤,看起来十分华丽。 一个锦袍老者坐在辇内,道:“敢问道友姓名?” “术国,卢通。” 卢通神色平静,心里却有些意外。 早听说,各国境界一旦引动大股灵力,很快就会被察觉。这次路程将尽,忍不住动身一试,前后不足一刻钟,就来了真人。 “道友不请自来,又不递拜帖,冒然进入贵国,有什么要事?” “路过。” 老者眼神一沉,道:“去往何处?” “涂国。” “涂国在北,术国在东方更北之处,道友莫不是以为贵国可欺!” “自然不是,我……” “立即退出贵国!”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三十章 电光 堰后岛。 卢通站在百丈空中,看着岛屿上的建筑、河渠、阵法等。 “老爷。” 典四儿飞到旁边。 他点了下头,道:“岛上如何?” 一来一去,离开了近一年。 岛上模样大变,大小楼阁林立,各种阵法闪烁光晕,当年的荒岛已经有了城池的雏形。 水湾也变成了真正的码头。 “岛内大致平稳,外面的情形不佳,济国、呦狐国开始频繁厮杀,经常波及到我们。” 典四儿取出一摞信件,道:“这是原真人、庸慵、弱嚣、角竹筝等人陆续送来的信件。” 卢通接过,见信件已经打开,问道:“说什么了?” “与半年前的一桩意外有关,我们的一条船被济国击沉,死了两个水龙女、十七个女修、蛇妖。事后济国派人过来,说他们中了幻术,以为是呦狐国的狐尾船。” “真是如此?” 他朝南方望去。 视野尽头,有一条紧贴着水面的黛色细线,细线一侧是呦狐,另一侧是济国。 “真假难辨。庸慵来信解释,说济国有人眼馋堰后岛,借此试探我们。” 卢通抽出信纸,看了许久,轻吐一口气,道:“无论真假如何,终归有人坐不住了,我们应该有所防备。” “那次事后我和香浓商议,立了两只道兵。一支唤作‘水龙’,由水龙王率领,每月赐下血灵。另一支唤作‘良妖’,由萧龙庭率领,每月赐下游血丹。” 卢通微微颔首,看着岛上的渺小人影,脑海中想起了不久前的遭遇。 道兵好比狮虎,寻常百姓好比牛马。 狮虎固然凶悍,但是若能让万千牛马一起拼死冲杀,那才是真正的无物可挡。 “去叫九儿、徐徐行,我有事情商议。” “好。” …… 龙舟,偏殿内。 卢通盘坐在榻上,运出三气灵烟,红烟浮动,迅速形成堰后岛的轮廓。 “拜见师尊!” 九夫人带着徐徐行一起进来。 “坐下。” “谢师尊。” 徐徐行小步走到旁边坐下。 卢通抬手把九夫人引到塌边,看了一眼,眼神稍定,抬手探入发丝间,拔下一根雪白发丝。 银丝如杀人利刃。 九夫人坐在一旁,拍出一束火焰,把白发烧成灰烬,道:“这次出去,有没有遇到危险?” “没有。” 卢通咧开嘴角,道:“我已成真人,谁敢擅自得罪?” 九夫人也露出笑意。 他看着九夫人发丝间的一抹抹白痕,叹了口气,道:“这一年,必然十分辛苦。” 千难万难,起家最难。 堰后岛从一个荒岛走到如今这步,九夫人出力最多。 九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疲色,摇了下头,道:“今天有什么事情?” “很重要的事。” 卢通引出一滴血灵,按入九夫人体内,转头朝下方看去。 典四儿关上房门。 卢通挥手一打,红烟散开,铺满大半个房间,道:“我准备让岛上人人皆是道兵,你们感觉如何?” “什么?” 九夫人蹙起眉头。 他挥手一指,云烟翻滚,窜出一狮、一虎,堰后岛上一尊尊人影站起。 “这两支道兵再凶猛,能挡住万千百姓?” 九夫人缓缓摇头,道:“行儿,你说吧。” “是。” 徐徐行起身行了一礼,看着狮、虎、人群,思索了好一会儿,道:“人虽多,但是狮虎一冲,人群必散。因此,弟子认为并非良策。” 卢通弯起嘴角,道:“如果聚起人心呢?” “人心难聚,人人有私心,人人有畏惧之心,团结弱民对抗狮虎,此举难于登天。” “我若许下重利呢?” 徐徐行摇头道:“与利无关,此乃兽之天性。弟子翻阅列国纷争,以弱对强,弱国往往不战已败,国虽未亡,但是国中百姓已经心生臣服。弱者,力弱只是其表,表象之下还有心怯、胆弱。” “很好!” 卢通眼中生出一抹亮光。 徐徐行真是个好徒弟,每一次都让他意外。 徐徐行神色一喜,很快又深吸一口气,压下浮动的心绪,拱手道:“师尊,弟子以为弱民不足一用,不如以羊饲虎、以弱养强。” 他缓缓点头,挥手散出狮虎,指着灵烟化出的人群,道:“这些人,哪个是弱、哪个是强?” “胜者为强!” “好。” 卢通又挥出一掌,人影互相冲撞,一半人影溃散,道:“现在如何?” 徐徐行盯着人影,许久没有开口。 卢通提点道:“兽有天性,人心却是无性。” 徐徐行又看了一会儿,拱手道:“弟子不解。” “人心无性,是非、对错皆随外因而定。” 这是绝鹤说过的话。 卢通当时对《孝经》不满,心中不以为意,回程途中苦思堰后岛之事,逐渐深以为然。 他起身走下床榻。 三气灵烟化作的堰后岛上,人影退下,一座座山峦、山谷、河流浮出,接着一栋栋建筑也陆续出现。 山上多是楼阁殿宇,山谷则是密密麻麻的小木屋。 “从今日起,推崇‘勇武’之风。在岛上各处设擂,胜者居高山、败者入低谷,连胜者可以登上龙舟闭关。” 徐徐行神色凝重,迟疑道:“如此大变,我担心……可能会有很多百姓离开堰后岛。” “无妨。” 卢通摆了下手,笑道:“猛药去沉疴,那些人‘顽固不化’,已经是岛上的顽疾,走了也好!” 徐徐行沉默不语。 “哎。” 九夫人叹了口气,起身道:“好不容易才有起色,这些‘弱民’才是岛上的根基,如此一来,必然会伤及筋骨。” 卢通神色十分平静。 有得必有失。 “弱民”虽然不擅长厮杀,但是各有其他长处,耕种、酿酒、盖房、抄书、蒸馒头……他们才是兴盛的根基。 只是他意图立国,必须做出取舍。 他挽起九夫人的手臂,道:“辛苦你,又要重头忙一次。” 九夫人缓缓摇头,道:“我倒无妨,哪怕再忙十次也无所谓。只是你,这次是一场豪赌,赌输了就一无所有,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次机会在我们这边。” …… 夜晚。 卢通坐在书桌后,一边记下诸多材料,一边问道:“抱容来过吗?” 典四儿道:“白巧来过,转告了师兄与抱容的交易,我让她们住在术国的府上。” “提及丹药了吗?” 他侧头看去。 典四儿递过一杯茶,道:“说了,缺三味材料,我托阙玉去找,一直没有回话,应该还没找到。” “你亲自……算了,我去一趟。” 卢通放下笔,想起抱容问过的话,心头微动,道:“白巧有没有提及宋言柏?” “没有,他们又怎么了?” 卢通转述了一番抱容的打算。 典四儿端着茶杯,坐在旁边,笑道:“原来如此,难怪那天说起抱容时,白巧神色郁郁,看来二人有过争吵。” 卢通摇了摇头,递过两张纸张。 “第一张是彻国探查到的材料,第二张是祖奎坦白的材料。不出意外,全部是真假掺杂,你看下有哪些方便搜寻。” 典四儿接过纸张,看了许久,道:“冲天炮阵法极繁杂,我们无力染指,要不和骨化铁一样,故意泄露出去,由他们去争?” “先不急,这次伤筋动骨正缺金银,先和彻国交易,等度过这关再说。” “好。” 典四儿收下纸张,道:“还有一件事,都隐盯的征火郎邓辰有结果了。” 卢通神色一喜,道:“得到阵法了?” 激阳国的熊火丸,威力远不及火麟冲天炮,不过对于堰后岛而言,已经算是重宝。 “只有一半。” 典四儿取出两个球,一枚鹅卵大的铁球、一个核桃大的赤红石丸,道:“熊火丸是双层球,内部是火丸、外部是铁球。邓辰只会炼制外层的铁球,内部火球是激阳国运来的。” 卢通伸手接过,捏着火丸,挥手拘来一束火焰,灌入丸内,火丸迅速膨胀,眨眼间也变成鹅卵大小。 五指收拢,火丸轰然炸开,燃烧为一捧丈高火焰。 他散去火焰,道:“交给都隐,让他想办法查清阵法,不必拘泥手段,也不必顾忌激阳国。” “好。” “还有一件事,云盖城的沙家,背地里另有图谋。” 卢通大致讲述了一番沙家之事,最后道:“这件事你亲自安排,就算不能把沙家收为自己人,也能搅出点乱子。” “好。” …… 术国,和苦凰所在的逢国一样,也开始在水面上扩建国土。 一根根巨大浮木,首尾相连、绵延万丈,横亘在术书、飞冠仙船之间,搭建起一块极其宽广的水上木排。 木排下长满了曳尾珊瑚,细长珊瑚,细如发丝,最长可以长到百丈,替木排拦下暗流。 木排上风车密布,直径数丈的巨大风车,随着风、浪左右转动,消去外力。 阙府。 卢通等了一会儿,阙玉从外面返回,道:“师兄,许久不见,听说师兄出去了一趟?” “嗯,与尚麟国有关。” 卢通没有细说。 阙玉也没有追问,道:“师兄是为了那三种材料?” “对,是不是有为难之处?” “我找到了一种,另外两种国主在手中。我去求取时,国主问明原因后,让师兄亲自去一趟。” 阙玉递过一个水晶瓶,瓶内飘着一支羽毛状的草叶。 卢通抬手接过,想拿出回报的东西,思索了一下才发觉身无长物。 阙玉看出了窘迫,莞尔一笑,道:“师兄不是外人,何必与我见外。” “此物不是寻常之物。” 卢通摇了摇头。 阙玉略作犹豫,道:“师兄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帮我解决一个麻烦。” 卢通浑身一松,道:“什么麻烦。” “虹英。” “什么?” 他猛地瞪大双眼。 阙玉早就收复了虹英,二人相处和谐,联手之后,一人祭出傀儡、一人祭出鬼躯,战力十分强横。 阙玉竟然要杀虹英。 卢通有些疑惑,道:“为什么?” 阙玉叹了口气,四个手掌凑到面前,缓缓攥成拳头,道:“虹英贪图色欲,这些年非但不节制,反而越发沉溺。如此下去,迟早酿成祸患。” 卢通缓缓点头,道:“恭喜师妹!看破了欲鬼的取死之道,日后必然可以破入元婴境。” “借师兄吉言!” 阙玉浑身一松。 卢通起身道:“虹英在哪里?” “百里府。我太过放松,任由她去纵欲,不知如何结识了百里幼珍,两人经常往来,近年几乎形影不离。” 百里府,一捧粉红云朵化作芝形盖在府邸上空。 卢通落在红芝前,打出一束法力。 “什么人?” 红云变得稀薄,露出一角楼阁,一个身披薄纱的妖艳女人站在围栏外。 卢通正要开口。 女人双目睁大,娇声喊道:“主人,外面来了一尊仙人!” “快带他进来。” 红云散开一条通道。 卢通进入阵法,落在楼阁内,问道:“虹英呢?” 女人抬手拉下轻纱,咬住嘴唇,道:“我就是虹英,仙人也来快活?” 一股奇异的气息飘来。 香甜、燥热、滑腻,还有一抹缠绕鼻尖的腐烂腥臭。 他抬手挥散气息,走入阁内,道:“虹英?” 阁内红雾朦胧。 “哪位仙人?” 一个人影迎面扑来。 卢通抬手一抓,捏住一条滑腻腻的手臂。 女人浑身泛光,似乎涂了一层滑腻油脂,身段极其妖娆,丰而不胖,神色也十分魅惑。 “虹英呢。” “你是……” 女人似乎没了骨头,半吊在地上,仰头看了几眼,突然笑道:“原来是你,卢通卢真人。” 说完鲤鱼打挺一般,扑向卢通怀里。 一瞬间,腥臭味更浓了。 卢通松开手掌,一把捏住脖颈,运起法力,双眼放出两寸白金光芒。 “你是谁?” “我?” 女人眼神渐痴,嘴角留下一串涎水,道:“好俊的法术,这才是仙人,香浓真是好福气。” 卢通瞳孔微缩。 “你是百里幼珍?” “仙人牵挂着我,我也牵挂着仙人,我俩一起快活……” “哎。” 他摇了摇头,运起法力,化作一条丈半雷龙,下一瞬无数雷芒炸开,红雾瞬间消散一空。 “虹英!” “司主!” 床榻上,一个雪白人影连滚带爬地冲到面前,道:“司主,我来了。” “出来。” “是、是……” 龙目中,一丝半透明的水波升起,其中裹着命门、残魂等。 “呼!” 卢通轻吐一口气。 尾巴附近生出一点幽蓝电光,电光飞出,经过一道弧形纹路时,速度隐约变快,再次经过一个弧形纹路,速度再次加快。 体内的弧形纹路,犹如数百个残缺不全的纤细手镯。 电光一闪而过,遁出嘴巴时已经拖出一道三寸长的幽蓝光尾。 “哒。” 随着卢通的念头,电光划过一道“之”字折痕,几乎同时击碎命门、残魂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三十一章 抱光补光丹 天宫,莲无妨。” “我想求一枚丹药。” 卢通有些意外。 究竟出丹多少,除了抱容外,其他人无法探寻。抱容也需要此丹,竟然没有私藏一枚。 一瞬间印象有些改观。 抱容继续道:“不是给我。我早年成婴,寿元还很绵长。我是为了巧儿,甘果为了拿捏我,一直限制巧儿的修为,她至今仍是筑基,我准备帮她破入金丹境。” 卢通有些不舍得。 这次找齐三株草药,借助了元术老君一脉的底蕴,这种好事很难再有下一次。 “此丹难得一求,拿来破入金丹境,有些浪费了。” “我可以收三妞为徒。” 他略作沉默,道:“还有一事,日后我若是侥幸立国,想请真人坐镇丹楼。” 抱容皱起眉头。 卢通赶忙道:“我与甘果不同,我与白巧交情深厚,不会如此对待真人。” “能否交给巧儿?” “什么?” “巧儿坐镇丹楼,我会全力辅佐。” 卢通更加意外,略作思索后,不禁怀疑在宋言柏跟前受了大刺激。 竟然转了性子。 他递过一个玉瓶,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堰后岛。 卢通一路飞驰,返回岛上,进入龙舟找了一圈,问道:“九夫人呢?” “夫人在岛上观摩比武。” 一座小山头上。 九夫人坐在四方大辇上,拿着一面镜子,正在透过镜子观摩山腰上的擂台比武。 “拜见师尊!” “嗷,拜见师尊!” 徐徐行、执关站在辇外,一起行礼。 卢通没有理会,进入辇内,抬手散出三气灵烟,走过去一把搂起九夫人。 “怎么了?” 九夫人抬头看去。 卢通咽了咽喉咙,眼神逐渐火热。 欲念不可捉摸。 在百里府时,面对赤条条的妖媚人影,心里没有一丝欲念。对着九夫人,心里却莫名生出一股冲动,甚至回来时念头一转,便有些难以平静。 当年因欲生情,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因情生欲。 九夫人眼波流转,对视了一息,突然眼神一黯,低下头,抬手理了下鬓角。 “我累了。” 卢通弯起嘴角,抬手挑起下巴,法力稍动,身形迅速膨胀,变成一条丈半雷龙。 “现在呢?” 九夫人缓缓摇头,神色逐渐落寞,道:“无聊,看过了。” 卢通神色一愣,点了下头,道:“你等等。” 说完走出三气灵烟,纵身遁出,化作一道雷光扎入湖中。 找了近一炷香。 终于在珊瑚缝隙中找到一条以华美闻名的稀少蛇妖。 云头蛟,一种银鳞白蛇,蛇身上有云纹,鼻头上堆起一层鳞甲,云朵状,好似传说中的白蛟鼻头。 卢通运出法力,急切之下,法力没有收敛,流过之后直接撕碎了云头蛟的肉身。 盏茶后又匆匆返回。 他落在辇内,走出一步化作银光闪烁的云头蛟。 “现在呢?” 九夫人弯起嘴角,笑容逐渐灿烂,眼角却留下两行眼泪。 卢通纵身飞起,缠绕上去,道:“哭什么,大喜的日子,该开心才对。我刚从术国回来,抱容就在那里,还记得抱容吧?她会炼制一种抱光补光丹,此丹……” 他啰啰嗦嗦地说个不停。 九夫人听了一会儿,笑容僵住,眼泪也停住,已经猜出卢通找到了丹药。 “变回来。” 卢通立即停口,变回人形。 九夫人纵身扑进怀里,再次放声大哭,道:“你个没良心的,怎么才找到丹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三十二章 戴月猴枭 截水湖中。 一群蟒尾水牛头颅露出水面,尾巴摆动,追逐水面的浮萍迁徙。 「哞!」 一头水牛突然示警。 牛群瞬间变得混乱,正要散开时,水下散出一团浓郁红烟,把所有水牛全部困住。 灵烟内,三十余头水牛同时毙命。 卢通盘坐在水面上,挥手聚敛牛妖残魂,又运起《赤云化妖经》。 「三气结形,九丹凝灵。」 法力、血灵、神魂之气汇聚成一团血雾,接着又炼入牛妖残魂。 受气、受血、受神,生变、生体首、生臂足,成九窍…… 盏茶功夫后凝聚出一头血妖。 牛形血妖,长近丈许,站在旁边尾巴来回摆动,仿佛一尊活物。 卢通眼睛微亮,心中念头稍动。 「吼!」 血妖闷叫一声,一头扎入湖水中,摆动蟒蛇一般的牛尾,溅起大片水花。 「果然如此。」 卢通弯起嘴角,抬手唤回血妖。 此前的血妖犹如傀儡,「受神」时炼入牛妖残魂,才生出一丝灵性。 他伸手按在血妖眉心。 血妖犹如一个阵法,体内九枚心丹犹如阵眼,分别散布在心、肺、左肾等处。 阵眼不坏,阵法不散。 卢通张口吐出「三山岭牛」的血种。 血种没入,血灵迅速消耗,几息间膨胀成一头小山般的巨角牛兽。 「去!」 他挥手一指。 「吼嗡……」 血妖再次扎入湖中,炸开一口十余丈宽的黝黑水洞。巨兽在水下任意肆虐,湖面也随之上下起伏。 卢通微微颔首,心中默道:「六青鸟、戴月猴枭,还缺一群鸟、一群猴。」 …… 堰后岛,百兴重废、百废未兴。 和九夫人预料的一样,自从以「力」定尊卑后,几乎每天都有百姓离开,返回术国落脚。 楼阁林立却没有多少人烟。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只剩下擂台周围,还有最南端的赌场仍然兴盛。 一道狂风席卷而过。 卢通落在一座小山的山巅,念头稍动,天上翅展数丈的六青鸟迅速缩小,变成尺许高落在肩头。 大小如意,得自游血蛭的「神通」。 几枚血种经过「仙品」游血蛭的反复洗练,全部可以变化大小,其中雷龙最大可达一百三十余丈,戴月猴枭最小可达六寸。 「怎么样?」 九夫人从辇上站起,递过一杯茶水。 服下抱光补光丹后,九夫人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除了外貌,整个人的精神也重新焕发,每天神采奕奕。 卢通接过茶水,一口饮下,道:「法门可行。只要交易来爽灵幽精,实力就可以大进一步。」 「那就好。」 堰后岛的安危,全部维系在卢通一人身上,他的实力足够强,堰后岛才有时间重新兴盛。 九夫人接过空杯,道:「有个事需要你拿主意。」 「什么?」 二人一起走进辇内。 九夫人道:「听行儿说,呦狐国、济国常有百姓外逃,还有沿岸的鉴泽国、旺国,我们能不能招揽一些?」 卢通稍作思索,眉头微蹙。 「主动招揽恐怕会得罪他们。」 「要不先试下,我们不主动招揽,有人上岛才登名、入籍。最近走了太多人,人口已经不足八千,必须尽快补充 。」 「好,先试试,动作小一些。」 「放心吧。」 龙舟上。 尾殿内摆满了长桌,每张桌上都摆满了画满字符的,小青鸟、楚江兰正在桌后挨页对照,寻找重复的纹路。 「拜见老爷。」 二人一起行礼。 卢通微微颔首,翻手取出血玉符,道:「来吧,继续记录。」 「是。」 卢通纵身跃到空中,运起《参妖法》,取出一摞纸张,快速抄录游血蛭体内的纹路。 一页页纸张落下。 小青鸟腾出一张空桌,撕开纸张,把纹路串成一长条。楚江兰站在一旁,迅速抄入册内。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桌上、桌下铺满了纸条, 卢通收敛法力,道:「先核对一遍,然后找下有没有重复的。」 「是。」 游血蛭的纹路,不单多,而且十分杂乱。 尤其每次停止参悟,纹路变化不停,再次开始时没办法接续,相当于再次从头开始,一次次下来,已经超出了常人之力。 小青鸟接过册子,开始对着纸条比对。 楚江兰则搬过桌子,把此前抄录的上百本书依次摆好,准备之后对照纹路。 卢通看了一眼,立即有些头疼,道:「告诉夫人一声,再多找几个人。」 「谢老爷!」 小青鸟、楚江兰同时松了口气。 …… 入夜,龙舟飘在水面上。 一艘小船从黑暗中驶出,靠近到百丈之外,停止不动。 龙舟内。 卢通盘坐在空中,浑身散出丈许长的刺眼白光,突然察觉到百丈外灵气猛烈翻滚,立即收敛法门,纵身飞去。 「什么人?」 「师兄,是我。」 船舱里传出静剑的声音。 卢通进入船舱。 静剑躬身站在小桌旁,微微欠身,道:「师兄,请坐。」 他坐在对面,不等静剑坐下,直接问道:「甘果答应了?」 「师兄是否筹到了材料?」 「只要有爽灵幽精,区区十几种材料,你们要多少有多少。」 静剑坐下,取出一张纸,递过道:「师兄先看过这件法宝。」 卢通蹙起眉头,接过扫了一眼,眼神稍变,道:「这是火麟冲天炮?」 纸上画了一件法宝。 四足、兽口,脖颈下凸出一个大肉瘤,虽然十分简陋,但是轮廓与冲天炮十分神似。 「有三成威力。师兄若是愿意,我们可以用此宝结算。」 他略作思索,摇了摇头,随手放下纸张,道:「不足一用。三成威力,只在练气之上、筑基之下,威胁不到别人,反而引来忌惮,还不如没有。」 「师兄说笑了。此宝虽然不如冲天炮,但是和济国的扬冰水车相比,起码在五五之间。」 卢通仍然摇头。 这件法宝自然有用,只是和爽灵幽精相比,相去甚远。 「我与济国没有仇怨,不需要此物。」 静剑勉强一笑,道:「师兄所需的爽灵幽精太过珍惜,小姐想与师兄达成长久交易,所以才想用此物交易。」 卢通眨了下眼,道:「你们有多少?」 「豆大。」 静剑打出一束白光,在二人中间形成一点黄豆大小的小球。 卢通回忆了一下。 上一次,五色魈血种吞噬的爽灵幽精,足有拇指大小。 「不够,起码要核桃大小,其余的可以用其他东西交易。」 静剑神色为难,道:「师兄,如此大小,已经相当于一位元婴真人的半枚元婴所化。」 「师妹若是促成此事,以后无论何时,我与彻国的交易永不断绝。」 卢通有些急切。 静剑沉默了一会儿,道:「即使彻国开始攻打凡间的列国?」 「自然,堰后岛孤悬一角,与他们没有盟约。」 「师兄筹到了多少材料?」 「跟我来。」 二人走出小船。 卢通运起法力,滚滚灵气推动小船靠近堰后岛,经过水湾后继续向南,最后停在最南边一片礁石林外。 礁石附近水急、浪大。 他伸出手掌,抚平水浪,礁石林的下方露出一口丈高洞穴。 进入洞内,形似狼嘴一样的洞穴内,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角落还布置了一重阵法。 「师妹请看,每种材料少则千斤,多则上百吨。若是不够,只需一声令下,各种材料明早就能陆续运来。」 静剑四处看了一遍,道:「师兄果然诚意十足。」 「当然。」 静剑取出一个三寸高的小葫芦,道:「这是爽灵幽精,只有豆许大小,师兄觉得可以值多少?」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屏住呼吸,此物不容有失,略作犹豫后决定主动退一步。 「师妹决定,我绝不还价。」 静剑环视一周,缓缓道:「如此大小,再来一百次。」 卢通心口一紧。 他身家不菲。 来往商船,明征、暗夺之下收益很大。都隐的赌场也是一头吐金巨兽。 这次装满洞穴,只花了不到一成身家。 可是静剑的胃口太大了,一张口就是他的十倍身家。 「爽灵幽精不值这个价。」 「我自然不会为难师兄,除了爽灵幽精外,我每次还会携带一百尊冲天炮,师兄可以随意处置。」 「我有一个条件。」 「师兄请吩咐。」 「先把爽灵幽精给我,一次付清所有的。」 「我会转告小姐。」 …… 一个月后。 卢通盘坐在金榻上,看着面前的「戴月猴枭」血种,深吸一口气,平复法力,翻手取出两个小葫芦。 葫芦表皮如肉,一个三寸高、一个六寸高,里面全部装着爽灵幽精。 葫芦打开,立即飘出一捧绿色荧光。 他立即挥手一引,荧光纷纷没入血种。 黝黑、圆润的血种,迅速变得凹凸不平,探出七个凸起,逐渐化作头颅、手脚、双翅。 卢通陆续打入血灵。 血种表面闪出一层光泽,头颅上长出眉眼、手脚分出五趾、身上长出毛发…… 「哇!」 一声尖锐嘶吼响起。 卢通心神一震。 看着戴月猴枭神似人的眉眼,以及光秃秃的额头、下巴,心中不由猜测,这些爽灵幽精八成源自修士。 他伸出手,引入血种,体内血灵迅速消耗,血种疯狂吞噬血灵、灵气,逐渐孕育出一股磅礴力量。 「呼。」 卢通一步走出大殿,打开泥池封盖,挥手卷起十余条游血蛭,撕成一团精血,引入体内。 几股力量碰撞、融合。 「额……」 他仰头吐出一口长气。 浑身黑毛逐渐化作黑烟,升腾数十丈,犹如一座小黑山。接着双目、嘴巴变成三口黑洞,也涌出大股黑烟。 「哇!」 又是一声嘶吼炸开。 黑烟一闪,化作一阵黑风,眨眼间吹出数里。一瞬间的停留后,黑风继续吹拂,拉成一条黑箭,再次停下已经到了十余里外。 卢通飞了一会儿,抬起手掌,看着掌心升起的滚滚黑烟,喃喃道:「初入元婴已是如此地步,难怪有胆子偷食龙凤。」 元婴境的戴月猴枭,迅捷、灵敏,半实半虚,滚滚黑烟也是它的一部分。 他稍作思索,突然砸出一拳。 黑烟翻滚,化作一记殿宇大小的拳头,拳头还未彻底砸出,左右又追出三记拳头。 「并礼迎仙!」 黑烟翻滚,并做一记三十余丈大的合十手掌,后发先至,追上四记拳头,眨眼间一起杀出十余里。 「好神通。」 天上响起一个声音。 卢通立即收敛法力,黑烟收拢,重新恢复人影,看向天上,道:「原真人,许久不见。」 「嗡~」 天上散开一重波纹,漫天云朵消散一空。 原真人缓缓落下,道:「戴月猴枭,分身化影,行踪无定。恭喜道友,实力大进一步。」 卢通眨了下眼。 戴月猴枭可以用黑烟化出分身,可是他才刚刚突破,神通尚未孕育,还做不到那种地步。 「真人是偶然路过,还是专程找我?」 「有一件事与道友商议。」 「真人请讲。」 「济国近年征战不休,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听说有人流落到了堰后岛,我想劳烦道友,把他们送回济国。」 卢通心头一沉,脸上却有些讶异,道:「竟有此事?」 原真人缓缓点头。 「近年沉于修行,疏忽了外面的琐事。劳烦真人随我走一趟,若真是如此,一定给真人一个交代。」 「有劳。」 二人一起遁出。 原真人神色温和,脚步轻轻一点,波纹散开,眨眼便是数里。 卢通本来没有心思追赶,可是波纹散至身旁,灵气突然变得十分沉凝,犹如陷入泥沼。 他眉头一锁。 原真人有心立威,必须追上去,可是化作雷龙、戴月猴枭,动静太大,与原真人的云淡风轻一比,明显落入下风。 「呼。」 卢通张口吐出三气灵烟,借着灵烟遮掩,运出《燃心遁命术》,心头猛地一痛,口中吐出一缕红烟,瞬间飘出百余丈。 几息后二人同时落在龙头上。 「好本领。」 「真人才是好身法。」 进入客房坐下。 卢通唤来九夫人,问道:「夫人,岛上可有济国人?」 「老爷是指商户,还是歇脚的渔夫?」 九夫人看到原真人心中已经有所猜测,故意装作不知道。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普通的济国百姓。」 二人对视一眼。 九夫人道:「有一些,不过他们早已经不是济国人。」 「此话怎讲?」原真人突然开口问道。 九夫人道:「那些人说,他们的家被呦狐国占去了,不甘愿做呦狐的百姓,费尽千辛万苦逃出来,如今已经在堰后岛落脚入户。」 「胡闹!」 原真人脸色难看,转头看向卢通。 卢通摆手示意九夫人退下,道:「真人莫急 ,此事我已经知晓,自然不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那些人已经入籍,不好强行撵走。明天开始,我安排人日夜巡守,劝返济国百姓。真人感觉如何?」 「还望道友莫要出现疏漏。」 「一定。」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三十三章 堰后仙岛 「站住!」 「私越国界,抗命不从!放箭!」 夜色中,堰后岛与陆地之间,几艘船只互相追赶,随着白光亮起,一群箭羽射出,声息迅速停歇。 「怎么办?」 龙舟上,九夫人看着远处,道:「济国出手狠辣,彻底断了百姓的来路。」 卢通神色平静。 与原真人谈过之后,堰后岛派了三艘船,截水湖没有边、没有墙,区区三艘船根本拦不住投奔的百姓。 后来济国也派出几艘船。 形如飞剑的快船,不分日夜地沿着湖岸巡视,只要出手便是杀招。 「明早派人传话,让小芙草过来一趟。」 「曹芙?找她做什么?」 卢通收回眼神,道:「马上一百年了,大战将起,以后逃出来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仅凭十几条船挡不住那些人,我们得竖起招牌,把那些人吸引过来。」 百年一大打,百年只是虚数。 其实小打的这些年,已经破灭了不少小国,夜白、伯、中夏、洞、解等等,每个小国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人。 接下来轮到百万、千万人的大国了。 九夫人有些疑惑,道:「什么招牌?」 「堰后岛的招牌,值得外面人千里迢迢投奔过来,哪怕冒着身死的危险。」 卢通返回殿内。 九夫人仍然不明白,跟上去,道:「和曹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对了,叫人之前禀告云傲一声。」 …… 第二天。 太阳还未升起,典四儿从床上起来,准备去水湾检查商船。 「等等。」 卢通探出手臂,把典四儿重新拉入怀里。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最多一刻钟,马上就有货船回来了。」 「一刻钟可不够。」 太阳逐渐升起。 典四儿洗漱一番,打开窗户,看着明亮亮的阳光,摇了摇头道:「老爷最近又懈怠了,自从不传拳法后,好久没有早起了。」 卢通靠在床上,弯起嘴角,道:「今天可是有正经事。」 「什么事?」 「安排一些人手,在东边开辟一块水域养殖猪鱼、肥口虾。另外每个擂台旁建一座酒楼,必须看起来气势磅礴。」 「好。」 典四儿没有多问。 卢通又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手?」 「哪个地方?」 「济国、呦狐,截水湖沿岸的国家,还有靠近湖岸的昌国、废缺之类的。」 「不多了。近几个月已经把人手派去各仙船,采买炼制冲天炮的材料。南边,只剩下杖国有一个管事,尚麟国有几个暗子。」 岛上分工日渐明确。 九夫人管内,典四儿管钱,卢通则只管大事、修行。 卢通道:「我要放一个消息出去,最好让每个国家的人都能听说,有没有办法?」 「什么消息?」 「截水湖内有一个人间仙岛,岛上男的力能伏虎、女的貌比天仙,只要上了岛,一辈子吃喝不愁,而且人人都可以修行上等法门。」 典四儿看着卢通,略作迟疑,道:「老爷说的……是堰后岛?」 「对。」 卢通咧嘴一笑。 典四儿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又倒了杯水重新坐下,道:「老爷想吸引人登岛?」 「嗯。」 「可是这种话,就算说出去,恐怕也没有人信。 」 「不用都信。十个人听了有一个信,十个人信了有一个人来,十个人来了有一个人到,只要听到的人足够多就行。」 卢通坐起来,继续道:「列国断绝,我们尚且通行不便,那些普通人对外面根本一无所知。只要说得逼真,不怕没人相信。」 典四儿想了一会儿,仍然有些怀疑。 「光是一些只言片语,我觉得没有多少用处。」 卢通摇了摇头。 笨人不理解聪明人,同时聪明人也很难理解笨人。 典四儿太聪明,见识也太多,不明白世上还有很多人,听了就信、信了就干、干完了再后悔,后悔之后下次接着信。 「有用没用试了才知道,先找人帮忙传消息,传得越广越好,让人一听到仙岛,立即想到堰后岛三个字。」 典四儿半信半疑,不过没有反驳,思索片刻,道:「此事可以委托给万妖商会,这几年万易十分乖巧,商会人多口杂,可以传给很多人。」 「可以。」 「就说老爷仙法终成,准备自立一脉,在堰后岛传下道统,凡是登岛之人,人人都能学得不死仙法。」 卢通蹙起眉头,缓缓摇了下头,道:「不行。」 「怎么了?」 「太高了,仙法、道统、不死,普通人一听就知道与自己无缘。就说岛上吃喝不愁,猪鱼吃到饱,有楼阁、有丹药、有衣裳,要什么有什么。」 「好,好的。」 …… 三天后。 客房内,卢通坐在一条长几后。 曹芙进入房间,行礼道:「小芙草,拜见上师!」 「坐。」 「谢上师。」 曹芙小心坐在对面。 卢通倒了一杯茶,推过去,道:「有一件事想劳烦你去操办。」 「上师尽管吩咐。」 「堰后岛需要一些衣裳。」 「什么衣裳?」 曹芙十分惊喜,同时也有些忐忑。 卢通笑了下,道:「普通衣裳。只有一个要求,无论男女,衣裳越华丽越好。婉音水榭往来的都是富贵客人,你应该知道哪种合适。」 「这几年武风渐盛,以飞袖赤霞裙、鱼蟒甲袍最受追捧,另外还有……」 「我要上万件。」 曹芙立即停口。 卢通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法门已成,准备自成一脉。这些衣裳,就是拿给门人去穿的,明白吗?」 典四儿是自己人,可以直接透露真正的意图。 曹芙还是外人,只需要选择最省力的方法。 「明白。」 「你若愿意,可以拜入堰后岛,此后地位不在都隐之下。」 曹芙瞪大眼睛,咬紧牙关,道:「上师,我什么时候可以替友老报仇?」 「等都隐犯了错,或者……」 卢通轻吐一口气,道:「或者你立下真正的大功劳,那时我可以把都隐交给你。」 「是。」 …… 时光荏苒,各种大小动作下,三年转眼而过。 夜色中。 一艘渔船靠近堰后岛,没有进入灯火辉煌的水湾,而是停在西北角的峭壁下。 「到了,把人喊出来。」 「是。」 一个年轻人走到甲板上,朝上方喊道:「咕咕、咕……」 峭壁上垂下一条绳索。 年轻人甩出钩子,拉过绳子,回头催促道:「人呢,怎么还不出来?」 「头儿,有人晕倒了。」 「抬出来!」 年轻人拉着绳子,嘟囔道:「才三个时辰就晕了,这点能耐也想上仙岛。」 船舱里陆续爬出人影。 一个、三个、五个……最后低矮船舱内一连爬出五十三个人影。 「这就是仙岛?」 「听说仙岛外面架了几千尊麒麟冲天炮,怎么一个也看不见。」 「这是不是堰后仙岛?」 「别吵!」 年轻人猛地转过头,吼道:「这里还是岛外,被仙岛上的道兵发现了,把你们全都丢进水里!」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年轻人侧身让开,道:「来,朝上爬,上面就是仙岛。上面吃喝不愁、法门不愁,遍地都是美人,只要有能耐,保管你活得比仙人都舒服。」 「真的?」 「废话,前提是你得有能耐,上去吧。」 一个又一个人影攀爬而上。 年轻人提起晕倒的两人,纵身跳上峭壁,随手丢下,道:「好了,地方到了,快享福去吧。」 「等等。」 一人走出来,喊道:「听说岛上到处是吃的,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对,还有麒麟冲天炮呢,说十个国家联手也打不穿,我们都进来了也没有看见。」 「还有血河,喝一口顶一年。」 「对……」 年轻人摇了摇头,等众人都说完,抬手指向旁边,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转头看去。 一道刺眼光芒亮起,照出一尊两丈高的「麒麟」铁兽,黝黑鳞甲、粗壮四足,以及十分狰狞的巨口。 「啊!」 众人吓了一跳,立即凑成一团。 徐徐行坐在执关背上,缓缓走出,道:「别怕,我是师尊麾下的四弟子徐徐行,你们既然上来了,就是堰后岛的人。良妖酒楼已经备下酒肉,你们循着灯火过去,先去歇息吧。」 「谢仙长!」 一群人找到山路,快步离开。 徐徐行看向年轻人,取出一本书找了几眼,道:「杨扳,这次五十三人,这个月一共送来了三百六十二人,位列第二。」 「徐师兄,谁是第一?」 卢通广传法门,堰后岛上的寻常修士,全称徐徐行为师兄。 「你的老对手,水龙女谢秋。」 徐徐行收起,微笑道:「提前告诉你一个消息,师尊新炼出几道符箓,其中一道名为「两命符」,只要一息尚存就能起死回生。你若拔得头筹,我替你求一道。」 「谢师兄!」 「去吧。」 杨扳拱手退走。 徐徐行拍了下执关的脑袋,道:「师兄,走吧,去看看那些人怎么样。」 「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回去睡觉。」 「师兄,睡觉明天可以睡、后天也可以睡,可是有些事,今天不做,机会就错过了。」 「事情没了更好。」 岛内。 刚上岛的人一路打听,顺着街道走到一个十分宽敞的广场。 广场占地近十亩,正中是一个擂台,即使是深夜时分,擂台周围仍然围满了人。 「良妖酒楼!」 一人看到了擂台后面的良妖酒楼。 一群人快步走去。 酒楼前烟雾升腾,几个赤膊壮汉正站在篝火旁,串起长近一丈的肥美猪鱼,架在火焰上熏烤。 「我要一条鱼。」 「我也要一条!」 赤膊壮汉扫了一眼,道:「去排队。」 「哪里排队?」 酒楼十分杂乱,客人四散而坐。 有的坐在二楼,旁边有俊男、美女侍奉;有的挤在一楼;还有的散在门口、墙边。 唯独没有人排队。 赤膊壮汉道:「随便你们。」 这时,背后响起一阵声响:「拜见师兄!」、「徐师兄来了。」 徐徐行一路拱手,走到楼前,道:「怎么了?」 「拜见师兄。」 赤膊壮汉行了一礼。 刚刚登上堰后岛的一行人,对徐徐行印象极好,立即走出一人,道:「我们要吃饭,他故意刁难,让我们排队。」 赤膊壮汉抱起手臂,满脸地不在意。 徐徐行面带微笑,微微颔首,道:「岛上规矩如此,他并非刻意刁难,只是有规矩,上过擂台的先吃饭。赢了,登上二楼有酒、有肉。败了,在一楼也能稍作歇息。」 「那……他们呢?」 一人指着门外的一群「客人」。 徐徐行笑而不语。 这时,一个魁梧修士走到窗口,端起半条吃剩的猪鱼,随手丢向远处,道:「拿着,廖大爷赏的!」 「呼!」 一阵风声掀起。 墙角的几人兔起鹘落,分别探出拳、爪、刀、剑,空中便把半条剩鱼瓜分干净。鱼骨落下后,又是几个撞到一起争抢剩余的残肉。 一群人纷纷变色。 既有懊恼,听到的和见到的不一样;也有震惊,这些人的实力竟然如何强横。 魁梧修士朝徐徐行拱了下手,扫了一眼,指着人群中一个女人,道:「你,上来,我请你吃东西,再教你一套拳法。」 一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哈哈!」 一个女人丢开怀里的小白脸,也走到窗边,盯住一个男人,道:「小家伙,你是上去挨一顿揍,还是过来让姐***你?」 徐徐行神色平静,拍了下执关的脑袋,腾空而起,朝岛外飞去。 龙舟,尾殿内。 卢通盘坐在空中,周围笼罩着一层朦胧「血茧」,茧内一缕缕极细的血线纵横交错,其中隐约可以看见一道扭曲纹路。 游血蛭的纹路,耗时两年多终于抄录完毕,写在纸上的全长超过八百里。 「呼!喝!」 他缓缓吞吐,一边吞入血线,一边吐出血气重新化作血线。 「拜见师尊。」 徐徐行、执关进入殿内。 卢通张开双眼,道:「什么事?」 「师尊,弟子有一事禀告。」 「说。」 「如今修士渐多,争斗愈发激烈。岛上唯「力」独尊,如此下去,必然陷入内乱。」 卢通蹙了下眉头,放缓法力,道:「可有办法应对?」 「有。把「力」引去岛外,如今列国厮杀,无力顾及湖中灵地,我们可以主动出手,攻下灵地、掠夺宝物,此举两全其美。」 卢通睁了下眼,白金光芒窜出丈远,几息后光芒缓缓收回眼内。 「可以。」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三十四章 虎口拔牙 龙舟,偏殿内。 卢通、典四儿站在书桌后。 桌上摆了两排符箓。 一排兽皮符箓,六寸长、三寸宽,黄色符皮泛着幽光,犹如一层蜜蜡,表层密布着一道道凹陷纹路。 一排薄玉符箓,三寸长、一寸宽,半透明的白玉内锁着一个豆大气泡。 卢通伸出食指,指尖飞出一滴血灵,化作数十道血线,分别钻入两种符箓。 兽皮符箓上的纹路染成红色。白玉符箓内,浮出一层赤红蛛网,汇聚在中央气泡,形成一滴鲜血。 “还差多少?” “化妖符已有二百三十张,两命符只有一百张。若是主动出手,岛上一共两万七千多人,这点符箓远远不够。” 化妖符,消解血脉之间、血脉与神魂之间的冲撞。 两命符,疗伤宝符。 十分常见的封灵符箓,与血灵结合后,蜕变成了难得一求的宝符。 卢通轻吐一口气。 嘴内散出一缕红烟,烟雾中一丝极细地纹路若隐若现。嘴巴闭合后,红烟又随着呼吸钻入鼻内。 “法门未成,‘游血纹’时刻吞噬血肉,不宜损耗太多血灵。” 他抬起手掌,念头微动,掌心升起一团红烟,烟内一层层细网互相缠绕。 游血纹,游血蛭的纹路。 卢通用血灵祭炼出纹路,炼成后一直在吞噬血气,仿佛多了一张永不知足的巨口。 典四儿收起符箓,道:“要不再等等?” “不必。” 卢通摇了摇头,道:“行儿说的对,唯‘力’独尊,要么征服外人,要么压垮自己。白养了这么久,该放出去试试了。” 符箓不够,可以拿命补上, 典四儿神色微凝,又问道:“我们传授哪些化妖法术?” “步家有没有回信?” “没有,伏国陷入征战,局势对他们不利,可能顾不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步家跌入谷地后,趁着伏国开辟荒土,再一次崛起,上一任家主步甲劫的幼子步涉锋,如今成了伏国“繁妖天王”。 变虎、化鹰、游蛟,变化繁多、性命极硬,几乎和卢通成婴之前一模一样。 卢通略作沉吟,道:“先传授,燎山虎的虎爪、五色魈的猿臂。之后立下功劳的,再赏赐福寿比凤蝶的翅膀、金嵴龙蜥的尾巴。” 万事有利有弊。 宗门分成列国,让他少了很多顾虑,即使私传法门有人不满,只要不伤及根本,也不值得大动干戈。 “虎爪修成后需要熟悉许久,不如先传五色魈,神通风法还可以互相辅左。” “好。” …… 一个月后。 秋天,天高、水清,秋风微凉,四个人影踩在竹筏上,提着水网,在浅水区域放牧猪鱼。 一条三丈木船从远处快速靠近。 “站住!” “停!这里是旺国的‘香豆水域’,严禁外人靠近。” 竹筏上几人对视一眼,一人悄悄松开水网。 “小心,你们扯开了我们的渔网!” “鱼跑了。” “冀胖子,快追!” 竹筏快速接近木船。 “站住!” “再向前一步,别怪我们出手伤人!” “上!” 木船上跳下五个人影。 旺国源自宝炼宗,宗内法门借助妖血炼体,跳下的五人全部气血旺盛。 冀胖子等人不闪不避。 “起风!” 四人撕开衣袍,露出毛绒绒的手臂,卷起一阵阵急风,冲杀过去。 湖水翻涌 猪鱼乱窜。 几个照面间,水上散出一团团鲜血。十多个呼吸后,各种声音落下,水面飘起六具尸体。 剩余三人夺下木船。 冀胖子站在甲板上,看着胸口上五个豆大血洞,拿出一枚两命符,犹豫几下,最后咬了咬牙重新收起。 “老条,通知萧头领,我们得手了。” “是。” 一炷香后,一艘撼浪大船带着几十艘大小船只,涌入旺国的“香豆水域”。 狮虎入羊群。 一群人势如破竹,轻易占据整片水域,擒住巡守此地的修士、农夫。 萧龙庭站在甲板上,提起一人,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头颅,你们无故出手,杀了堰后岛的一个人,若是不给个交代,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完随手丢入水中。 徐徐行坐在执关背上,走出船舱,道:“萧头领,我们从未显露威风,旺国必然不会退让,头领还需小心防备。” “放心,我带了三十尊冲天炮。他们敢来,让他们有来无回。” “辛苦头领。” 徐徐行交代完之后,取出传音法器,道:“水龙王,带人过来,香豆水域内一切有灵之物,全部采走。” 一刻钟后又是几艘船靠近,附近水域迅速变得浑浊。 …… 三天后。 “老爷,幼狐国的庸神王约见,正在岛屿南方一百里外等候。” 卢通收敛法力,体外红烟迅速钻入体内。 一艘金色竹筏飘在水面。 卢通落在筏上,直接坐下,道:“庸兄。” “请。” 庸慵递过茶水。 卢通嗅到一股香味,顿时眼神微垂。 芳香沁鼻,有桂花香、薄荷香,还有一股豆香。香豆子的味道,产自香豆水域,近几天整个堰后岛都飘着这股味道。 他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道:“好味道。” “我一直在等卢兄入局。可惜,卢兄最后还是选择了与我为敌。” 旺国是幼狐国的盟国,两国一直同进同退。 卢通放下茶杯,道:“看来庸兄误会了。” “人死了,船沉了,灵地也占了。劳烦卢兄解惑,其中还有什么误会?” “我与庸兄是友非敌,只不过……” 卢通斟酌了一下字眼,缓缓道:“我只是拿回堰后岛应该拿的。” “该拿的?” “不错。香豆水域距离堰后岛仅三十里,离旺国却有七百余里,在这一角之地,堰后岛比旺国强。强者多得,此地正该我拿。” 庸慵的鹰目中闪过一层锋锐金光,道:“香豆水域离幼狐国最近不足三百里。卢兄觉得堰后岛与幼狐国,孰强孰弱?” 卢通叹了口气,盯着庸慵,道:“不打一场,如何能分出强弱?” 一人一神对视片刻。 庸慵眨了下眼睑,道:“卢兄何必主动踏入乱局?” “前进无路,只能如此。” 卢通端起茶杯,一口饮下剩余的残茶。 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最后一举功成,每个人都想稳扎稳打,可惜事情很难尽如人意。 堰后岛太穷了。 不争、不抢,闷在岛上积攒一百年,最多也只能攒出几万个普通人手。 力量不够,时机来了也是白费。 现在已经踏入了最要紧的时候。 若是力量涨得够快,追上时机,还有机会一举功成。若是追不上,只会前功尽弃…… “卢兄与济国结盟了?” “没有。” 卢通摇了摇头,笑道:“幼狐、济国杀得正激烈,我何必主动踏入乱局。” “区区一个香豆水域,满足不了堰后岛,卢兄还要对哪里下手?” “拱川残脉。” 卢通神色坦然,庸慵却不禁瞪大双眼。 拱川残脉位于济国、术国之间。 当年万喜为了摧毁瀑水半岛,截断了一条拱川大脉,事后地脉变迁,生出了十几处大小灵地,这些年全部被济国占领。 庸慵稍作沉吟,道:“卢兄若是与幼狐结盟,我们联手封锁济国水域,所得一切全部归堰后岛。此外,旺国的几处灵地……” 卢通笑了下,打断道:“庸兄,我这点身家,只想趁你们无力顾及时,偷偷占点便宜。真上了你们的船,那才是找死。” 庸慵张了下鹰喙。 卢通叹了口气,道:“以后该是堰后岛的,我都要拿回来。旺国如此、济国如此、幼狐国也是如此。你们若退后一步,我们就此相安无事。你们若打,别怪我去找别人联手。” 不结盟是外人趁火打劫,一旦结盟,那就成了不死不休的对头。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与济国联手,先灭了你的堰后岛!” “你们可以灭了堰后岛,还能灭了术国?” 卢通站起身,敛去神色,沉声道:“这笔虎口拔牙的生意,卢某做定了。堰后岛是我的基业所在,谁敢毁了它,休怪我出手狠辣!” 说完脚步一点,化作一捧红云遁走。 庸慵独自坐在竹筏上,眼睁睁看着红云消失,叹了口气,道:“乱了,乱了啊……” …… 龙舟,正殿内。 卢通坐在金榻上,座下红烟翻滚,顺着九层台阶流转下去。 “拜见楼主!” “坐。” “谢楼主。” 第八层台阶上,红烟升腾化作一个椅子。 萧龙庭纵身跳到椅子旁,坐下道:“拱川残脉一共十七处灵地,最外围的七处无人防守,已经纳入麾下。我带人前往第八处‘黛木森林’时,济国人说‘再进一步,不死不休’。” “可以了。” 卢通弯起嘴角,道:“安排人日夜巡守,随时防备偷袭。” “是,属下告退。” 萧龙庭起身告辞。 卢通抬了下手,红烟化作的椅子飞起,汇聚成一股十分粘稠的血水。 “谢楼主!” 萧龙庭一口吞下,瞬间膨胀尺许,包裹浑身上下的铠甲裂开百余道缝隙,几息后铠甲重新收拢。 “属下告退!” 萧龙庭离开金殿。 都隐紧跟着进来,拱手道:“拜见上师。” “什么事?” “赌场生意受到波及,无以为继。我私下打听到消息,所有家族都收到了各自国主的命令,不许再登岛。” “骨化铁也不要了?” 骨化铁的价格回落了,不过依然不愁卖,从堰后岛拿到后,转手一卖就有大笔的利润。 “要,不过让我们送过去,在水上交接。” 卢通想了一下,写出一张纸条丢出去。 “带着这张字条去找国主,就说岛上需要一艘大船。回来后把赌场搬到船上,另外告诉各家族,除了骨化铁后,以后也交易皲铁、松枫脂。” 火麟冲天炮的另外几种材料。 他没有主动透露,不过还是被外面人得知,与骨化铁一样,成了最紧俏的商货。 “明白,我立即出发。” “等等,熊火丸如何了?” “属下无能,激阳国的使者越神驭十分警觉。邓辰举荐了一人,我派出探子去激阳国接洽,还未出发就被此人察觉。” 卢通眼神低垂,道:“没机会了?” “此番事了,我亲自走一趟。” “好,去吧。” “属下告退!” 都隐离开不久,曹芙又进入殿内。 “上师,都隐暗中收取了济国朱家、冯家的好处,把几艘商船低价……” “行了。” 卢通摆了下手,道:“还有什么事?” 水至清则无鱼。 都隐很能干,能者多拿,私下占一些便宜不算犯错。 曹芙神色一滞,深吸一口气,道:“上师之前吩咐的,找一名貌美天仙的美人,此人已经有了着落。” “哦?” 卢通挑了下眉头。 懂道理的人不多,懂拳头、美色的人极多。不用教、不用学,只要有眼睛,又知道怕死,全都无师自通。 当年为了经营“堰后仙岛”的名声,让曹芙找一个女仙,这几年一直没有音讯。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什么人?” 曹芙道:“祥欢,飞冠真人新收的弟子。” 卢通哑然失笑,摇头道:“算了,一桩小事不值得因此得罪其他真人。” “上师也是真人,又是术国上师,未必没有机会,我可以……” “行了,不许生事。” …… 风波渐起。 堰后岛上每天船只进出不停,没有人大举进攻,但是偷袭、劫船等各种小动作络绎不绝。 内外生变,各种事情极多。 不过似乎与卢通毫无关系。 大小事情,有九夫人、典四儿、徐徐行、萧龙庭、水龙王、都隐等人奔走。 卢通每天端坐正殿,吞吐灵气,祭炼体内的游血纹。 “上师,有一个黑衣人拜访,只说是上师的旧相识,已经带去招待贵宾的客房。” “好。” 客房内,一个黑衣人站在椅子旁边。 卢通想了一路也没有想出来是谁,见状更加疑惑,道:“哪位道友?” 黑衣人揭开黑袍,露出一具傀儡身躯,胸前嵌着一面亮银宝镜,镜内浮出一个和善老人。 “卢道友,恭喜!” 消失许久的自珍王。 卢通童孔微缩,道:“何喜之有?” “本来只有一喜,今日得见一喜变做了二喜。” “哦?” 卢通走到旁边坐下。 自珍王在镜子里走了两步,道:“一喜是恭喜道友实力大进,竟然连我也看不出虚实。” 卢通心头一笑。 游血纹十分诡异,他自己尚且参悟不透,外人更不可能探查清楚。 “些许寸进而已,二喜呢?” “二喜是道友此番出手果决,抓住了一线立国之机。” 卢通心头一震,很快又生出极浓的戒备。 堰后岛的实力还不够。 而且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好处太大了。 自珍王面露微笑,道:“道友是否愿意与我联手,共图立国大事?”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三十五章 有主之物 龙舟,客房。 一个傀儡站在厅内,胸前银镜洒下一束光芒,化作一幅覆盖数国的地图。 卢通端坐一旁。 自珍王离开镜子,顺着光芒走到地图上,道:“道友可还记得,当年鬼城尚在时,曾与宝炼宗交手数十年。” “记得。” 自珍王走出几步,从幼狐国上踏过,又从旺国向下,走出两步后,停在一条轮廓狭长的地域。 “宝炼宗一分为四,变作旺、墟、血炼、宝,我脚下的墟国,道友可还记得当年是什么地方?” “万绳神墟。” 卢通对堰后岛附近的列国一清二楚。 宝炼宗分出的四国,除了宝国外,其余三国都是幼狐国的盟友。 自珍王缓缓点头,道:“不错。当年大战时,此地留下了无数地洞,随时可以化为己用。” 卢通看着地图,很快便猜出了自珍王的打算。 幼狐在西,旺、墟在中间,血炼国在东。 四国结盟,以幼狐、血炼实力最强,不过两国各有大敌,幼狐与济国为敌、血炼与宝国为敌。 大战一起,它们再无力庇护旺国、墟国。 “你想攻下墟国?” “不错。我筹备数十年,已经和济国、血炼国暗中商定,时机一到便同时出手,他们会牵制墟国的盟友。” 卢通又看了几眼地图,心头不禁有些惊讶。 济、幼狐、旺、墟、血炼、宝。 一旦自珍王夺下墟国,居中隔开幼狐、血炼,可以图谋的不止是眼下,以后还可以继续包夹幼狐、血炼。 他轻吸一口气,道:“墟国有大能信物,如何应对?” “区区信物而已,又不是大能亲至,你可知道老夫身边汇聚了多少元婴境同道?” “除了李游海李真人、三名王之外,莫非还有别人?” “还有重华府的天福王。道友若是一起出手,我们五人一起布下‘十方传死阵’,即便大能降法,也可能轻松应对。”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 自珍王的实力极强,以鬼王的心机,表露出来的应该还不足一半,起码之前夺下的仙船一直没有出现。 不过卢通有些犹豫。 鬼王不是善类。 经过万喜一事后,他对欲鬼更加忌惮,如今宁可为敌,也不愿意一起合作。 自珍王返回镜内,道:“道友觉得如何?” 卢通敛起念头,略作沉默,道:“道友筹备周密,看来不会有失。只是区区一个小国,如何能容下我们五人?” “不是五人,只有两人。” “哦?” “此举若成,你与李游海同分地上。我们三鬼布下敛魂大阵后,转而遁入地下,不会插手地上事务。” “李游海……” 卢通抬了下眼皮,道:“可是国主只能有一个人。” 自珍王和卢通对视一眼,似乎看出了戒备,直接取出黑袍,披在傀儡上。 “谁能拿到大能信物,自然谁是国主。道友可以考虑三天,若是有意联手,三天后午夜在浮鹤岛见面。” “好。” 卢通站在龙头上,目送自珍王远去,独自站了几息,道:“小青鸟,去叫夫人回来一趟。” “是。” 偏殿内。 卢通、典四儿站在书桌后,桌上摆了一副地图。 卢通仔细讲述了一番,道:“自珍王看似把握十足,可是专程来找我们,想来实力仍有欠缺。” 典四儿点下下头,又思索片刻,道:“墟国位于内陆,一旦在那里出手,我们无力保护堰后岛。老爷,我觉得得不偿失。” “有了国,还要这个荒岛做什么?” 卢通笑了下,然后叹了口气,敛起笑意,道:“怕只怕辛苦一场,却只成了别人的好事。” 自珍王心机深沉。 三名王、天福王,还要李游海,每个都不是简单之辈。 典四儿也十分戒备,道:“他们肯定隐藏了别的意图。” “嗯。” 卢通又思索了片刻,坐在椅子上,取过纸笔,道:“我写一封信,安排小青鸟亲自去一趟逢国,递给苦凰长老。” 他对自珍王等了解不多。 逢国与地府的列国常年交手,苦凰贵为左国师,想必应该知道一些消息。 …… 三天转眼而过。 卢通没有去浮鹤岛,自珍王也没有再登门拜访。 正殿内。 卢通坐在金榻上。 萧龙庭坐在第八层台阶上,道:“楼主,上个月死伤颇重,一共折损三百四十七人。其中一次是济国来偷袭,我们的人去追杀,中了埋伏,单此一次便死了九十一人。” 卢通眼神微沉。 “有冲天炮、有化妖神通,还有两命符,实力仍然比不过济国的修士?” “捉对厮杀,他们不如我们。不过济国的金丹大修士很多,我们这边只有我与六须青蛇一族的须尤,无法护及每个角落。” 卢通沉默一息,道:“以后济国敢以强欺弱,每来一次,你便找上门还他们一次。” “是。” “下去吧。” 萧龙庭吞下红烟化作的灵液,退出殿内。 卢通喊道:“江兰。” “在。” 楚江兰从殿外进来。 “去告诉夫人,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准备帮他们破入金丹。” “是。” 夜晚。 一番云雨后,卢通靠在床上,怀里搂着典四儿,手指摩挲如软玉一般的皮肤。 “老爷。” “嗯?” 典四儿侧过身,道:“万易说,她可以帮我们。” 卢通眨了下眼,手指停了一会儿,重新开始摩挲。 “怎么帮?” “送人、送炮,甚至可以派来一支麟角道兵,帮我们抵御外敌。” “为什么帮我们?” “万易说,想尽弃前嫌,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全部揭过。” 卢通笑了下,低头朝典四儿看去,道:“你信吗?” 典四儿晃了下头,道:“可是不妨碍我们先收下冲天炮。还有麟角道兵,那些人实力强横,每个人都有半麟之力。” “没那么简单。” 卢通仰头看着头顶的承尘,思索片刻,道:“道兵一来,我们就上了尚麟国的贼船。他们若是惹到敌人,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到时说不定成了我们替他们卖命。” “不会吧,尚麟国远在天边,这里没有他们的敌国。” “不好说。” 卢通轻吐一口气。 如今的实力不高、不低,最适合成为盟友。 自珍王、尚麟国,各自找来,每一个都另有图谋,可惜它们都不适合堰后岛。 他心中暗道:如果再有一个卢通和堰后岛就好了。 “沙家的事情有消息了。” “哦?” 卢通心头微动,低头问道:“沙家藏了什么猫腻?” “沙家应该是摇影国的暗子。奉烛宗一分为三,一小部分入了尚麟国,剩余人分作摇影、秉烛。” “也是为了探查火麟冲天炮?” “还没查清。我买通的‘暗箭’看到一个人偷偷里沙家,偷袭得手后只搜出了身份,还不知道沙家的底细。” “太慢了,找机会诈一下沙家。” “好。” …… 几天后。 四个身影进入正殿,一起行礼,道:“拜见上师!” “嗯。” 卢通坐在金榻上,扫了一眼,道:“水龙女谢秋,我记得你,当年多亏了你们的关照,买到了不少大角玉鲵的独角。” 一个长发女修立即拱手,道:“上师出手大方,是上师照顾我等。” 卢通笑了下,看向旁边。 即将扶持的四人,一个水龙女谢秋、一条六须青蛇巧髭、一个都家子弟都驯、一个萧龙庭的心腹禹紫腾。 大业未起,麾下已经山头林立。 选出的四人各有跟脚,没有一个是清白人家。 他有些失望,神色上没有表露分毫,道:“你们有几成把握?” “九成。” 巧髭最先开口,作为妖兽,他比修士更清楚血灵的威力。 “五成。” “五成。” 都驯、禹紫腾也各自开口。 谢秋最后道:“上师,我年岁已高,仅有两成把握。” “嗯。” 卢通点了下头,道:“说吧,突破时想借助什么异象?” “全由上师安排!” “我修的火行法门,最适宜进入火穴突破。” “属下欲彷照上师,求上师成全。” “全由上师安排!” 几人各开各口。 卢通看向禹紫腾,道:“异象与法门契合,才有机会成功突破。你贪图血灵之妙,半途更改,几率不足一成。” “属下甘愿一试,求上师成全!” 卢通神色不变,盯着禹紫腾看了几息,道:“好,你敢冒死一试,我就成全你。” “谢上师!” 禹紫腾神色惊喜。 其他几人也纷纷变色,没想到卢通竟然会答应。 “下去吧。不要离开龙舟,安心调养法力,随时准备出去闭关。” “是。” 几人退出殿外。 卢通思索了一息,翻手取出纸笔。 典四儿从外面进来,正要询问,见卢通正在写信,没有开口打扰,纵身飞到旁边。 写了近一刻钟。 卢通把纸递给典四儿,道:“交给禹紫腾,让他去伏国找繁妖天王。” 典四儿接过看了一遍,神色疑惑,道:“结盟?我们与步家结盟?” “嗯。” 卢通咧嘴轻笑。 他没有接受万易的“好意”,不过却因此醒悟,尚麟国可以远在数十万里之遥的地方落子,别的国也可以。 国可以,家当然也可以。 步家与他关系匪浅,如今伏国陷入苦战,给步家一条后路,没有理由被拒绝。 他解释了一番。 典四儿把纸封入信封,道:“步家会帮禹紫腾布置‘万魔大阵’?” “不是帮禹紫腾,步家子弟甚多,如今又逢战乱,步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世界变了。 《万魔化泉返生大阵》需要上万条性命,当年身为擒气宗弟子,又有元婴境扶持,尚且需要百般计划,借狼兽、妖奴布阵。 如今杀人无过,只要不是自己国家的人,杀得越多越好。 卢通有些唏嘘。 “老爷,禹紫腾能不能成功?” 他眨了下眼,轻吐一口气,道:“没有《秘妖缘身功》,没有珍惜的凝丹秘法,以身试法,徒添一头血魔罢了。” 】 当年突破时,虽然没有师尊指点,但是一路修行正法,体内有紫血辅左,又先后得了金女一族的祖地、步家的《三重楼》、擒气宗的《千百连珠定金丹》。 禹紫腾的根基太浅了。 典四儿神色稍变,道:“如今正缺人手,我们……” 卢通摆了下手,道:“随他。我们不给,反而让人怀疑不舍得。他们想要,就让他们拿命去试。” “哎。” 典四儿叹了口气,道:“敌人还没有杀完,自己人先起了私心。” 卢通揽过典四儿,裂嘴一笑,道:“不必担心,该高兴才对。野心越大,实力就越强。要都是听话的傻木头,用起来才不放心。” …… “师父,打起来了!” 执关冲进殿内。 徐徐行坐在执关背上,神色十分少见的有些慌乱。 卢通坐在血茧内,睁开眼,道:“谁?” “济国、幼狐国。” “在我们的地界上?” “不在。不对,一部分在,大部分地方不在。” “嗯?” 卢通收敛法力。 徐徐行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神,道:“前所未有的大战,厮杀连绵数十里,双方分别出动的人手最少几十万。” “走,去瞧瞧。” 他张口吞下血茧,卷起执关、徐徐行朝南方遁去。 腥风吹拂。 卢通刚离开大殿,便闻到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味,遁出十余丈,湖面上出现一具具浮尸。 一具、五具、上百具、茫茫一大片。 “杀!” “叽、叽!” 卢通停在高空,看向下方。 湖水变成了红色,仿佛截水湖中多了一个湖中血湖。 人、狐、神、鲸…… 每个角落都在厮杀,一眼望去,不见头尾,从湖内、到陆地、再到视野尽头。 无数道血气升腾,在天上聚成一团,化作一片连绵上百里的血云,血朵红得发紫,已经吸饱了血水。 卢通心头微动,吐出三气灵烟,护住执关、徐徐行。 “你们留在这里。” 随后纵身飞去,钻入血云中。 他张口吐出一束红烟,念头稍动,红烟化作一条百丈巨蟒,大口吞噬血云,转眼间周围血云消散一空。 “嘶!嘶!” 游血蛭的嘶吼接连炸开。 卢通浑身舒爽,透过巨蟒大口吞噬,勐然察觉到了,游血纹内包含着一层又一层细小空间。 无数个细小空间,透过游血纹串在一起,犹如一条血河。 “噼啪!” 他正参悟时,头顶炸开一个闷雷,一瞬间浑身毛发纷纷竖起。 耳边响起一声叱责:“好大的胆子!” 接着又一个声音响起:“道兄莫怪,此人是我的后辈。卢通,快住手,这不是无主之物。” “是。” 卢通立即收回红烟,朝天上拱手,道:“弟子拜见真君!”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三十六章 非人非妖 天分两色,一半猩红透紫,一半湛青泛蓝。 青天下。 几束气流汇聚,裹着阳光、月光、风、水、火等,化作一袭百色花袍,袍中一束光芒绽放,形成一尊眉眼模湖的紫色光人。 卢通余光扫了一眼,立即埋下头,拱手道:“弟子卢通,拜见真君!” “起来吧。” “是。” 卢通抬起头。 一气真君面对着陆地方向,看了一息,道:“立国时宗门没有栽培你,心里可有怨言?” “弟子不敢。” “那就是有怨言了?” “不敢欺瞒真君,当年的确心怀不满。不过如今已经看明白,立国之事干系极大,弟子根基浅、实力弱,当不得此等大任。” “当不当得,试了才知道。若是再来一次,说不得再分出一个小国,交给你与苦凰去放手闯荡。” 卢通睁大双眼,心中涌出一股十分复杂的思绪。 失之交臂。 一气真君的一念之差,对他而言却是天与地的差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思绪,道:“弟子小有根基,意图再争一次,求请真君成全!” “我知道,可惜太弱了。” 一气真君抬手指着前方,道:“看这百万人的厮杀,你的人就算全部填进去,可能翻起一朵浪花?” 卢通咬了咬牙关,沉声道:“能不能翻起,试了才知道。” “呵……” 一气真君哑然失笑,放下手臂,喃喃道:“不错,试了才知道。” 安静了一息后,天上一抹紫色划过,坠落在卢通面前,化作一个尺高书匣。 一气真君道:“这是《非人非妖经》,我邀请两位道兄一起创出的法门。此法源于你的一路修行,祭炼一层妖皮,褪皮为人、着皮化妖。其中包含法门、法术、丹方、法宝等,最高可以修至金丹圆满。” 卢通心神激荡,接过书匣,只觉手中异常沉重。 这套法门可以做为立国道统,至此以后,堰后岛终于成了一气真君座下的一脉传承。 “谢真君赐法!” 一气真君又点出一指,指尖遁出一点紫光,没入卢通的眉心。 “这是‘幽罩捕血大阵’。这里的血气有主人,可是血气游荡不休,散逸出去的零散血气,你可以捉来修行。” “谢真君赐法!” 卢通再次谢过,趁机问道:“弟子心有忌惮,敢问真君,除了血气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东西是有主之物?” 他本意想探寻大能之上的修行之法。 一气真君似乎看出了意图,面上光芒闪了几下,道:“一命化三气,法气、血气、魂气,它们全是有主之物,不可擅动。” “是,弟子谨记在心。” “还有什么疑惑?” 一气真君的身躯开始暗澹。 卢通立即吐出一层血雾,道:“弟子参悟游血蛭,迟迟无法入门,请真君指点!” “此物有空间、无神魂,分魂入主即可。” 一气真君消失不见。 “谢真君指点!” 卢通行了一礼,心中反复默念,回想了许久,心神不由得一沉。 分魂入主空间。 可是游血蛭的空间极多、极小,人的神魂分到如此程度,早已经身死道消。 …… 尾殿旁的偏殿内。 卢通、典四儿、九夫人、季宝宝、徐徐行等全部聚在殿内。 书桌上,《非人非妖经》已经抄录、拆分完毕,按照练气、筑基、金丹,以及法门、法术、丹方等分别摆放妥当。 卢通坐在榻上,拿着正本,看过一遍后终于明白了一气真君所说的“此法源自他的修行”。 《非人非妖经》主修一层妖皮,其中有许多法门的影子,《秘妖缘身功》、《正逆血录》、《九川炼血功》等。 先化妖,生出妖血,再祭炼成一层妖皮。 此皮乃是外物,不能穿着太久。 典四儿拿着名册,道:“真君赐下了三道完整的化妖之法,一是黄彪虎、二是铁喙鹤、三是一丈猴,可以修至金丹境。” 黄虎、铁鹤,还有成年便有一丈高的巨猴。 季宝宝大步走去,道:“师娘,化成黄彪虎的话,不是和执关一样了?” 执关也跟过去。 典四儿道:“嗯,不如执关,黄彪虎的皮毛不如金彪虎鲜亮,防御、力气全都差很多。” “呼!” 执关闷哼一声,抖了几下金灿灿的皮毛。 卢通扫了一眼,道:“宝宝,你转修此法,到时我用血灵助你蜕变血脉。” “师父,我听说中途更换法门,不利于成就金丹。” “那是一般百姓。你若不辜负为师的期盼,哪怕换十次法门,也保你成就金丹,甚至元婴有望。” 卢通说完瞪了执关一眼。 执关立马耷拉下尾巴,朝九夫人走过去。 九夫人摇了摇头,道:“行儿,你准备修行什么法门?” 徐徐行没有犹豫,直接拱手道:“师尊、师娘,《非人非妖经》是堰后岛之根本,我想专修此法。只是这三种妖兽,除了金彪虎外十分寻常,我又对风道颇有领会,想求取一门化作风兽的法门。” 卢通微微颔首。 他有很多化妖之法,可是难成一脉。雷龙是数道法门拼凑而成,铁瘤蛟仅有血种、没有法门,戴月猴枭、六青鸟、三山岭牛只有金丹境的法术。 “四儿,给原真人送一封信,询问化作六青鸟的练气境、筑基境法门,看他们开出什么条件?” “好。” 徐徐行拱手道:“弟子拜谢师尊。” …… 三天后。 龙舟上,一个个神色凶悍的修士站在殿外的月台上。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 众人一起行礼,道:“拜见上师!” 卢通挨个打量。 看到一个赤膊女人后,挑了下眉头,继续看向后面。 “冀胖子,你还活着。” 冀胖子听到卢通喊他的名字,心中十分激动,脸色迅速涨红。 “还活着。” 冀胖子回答得蠢笨,旁边有人暗笑。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旁边,道:“冉韫、简宏达,你们已经筑基,现在更换法门,可考虑过后果?” “回上师,我的法门粗浅,本来就没法破入金丹。” “简某甘愿一试。” 龙舟第一次摆擂,招揽了三个筑基修士,二人正在其中,还有一个姚南已经遭遇不测。 卢通道:“此法精深,你们若立下大功,我亲自出手帮你们成丹。” “谢上师!” 二人一起拱手。 卢通环视一周。 三十七人中,四个筑基境,剩余的全是练气境。有术国来的百姓、有都家人、有水龙坊的长发女,也有偷渡而来的人。 “法门都听说了?” “听说了!” 众人想到妙法,顿时气血激荡,月台上升起一股细微热风。 他满意地点了下头,道:“一虎、一鹤、一猴,已经想好了?” “想好了!” “意欲化做黄彪虎的,去找季头领。化铁喙鹤的,去找水龙王。化一丈猴的,去找萧头领。” “是!” 一群人行了一礼,四散而去。 卢通走到月台围栏上,看着泥池上的三人变成三个小堆,轻吐一口气,心中默道:“总算有些样子了。” …… 前后历经三个多月,小青鸟终于返回。 偏殿内。 卢通拆开信封,抽出纸条扫了一眼,神色微动,道:“长老可曾留下口信?” “留了。苦凰前辈让我转告老爷,先且旁观,静候时机,等到有国家开始破灭,而后才是出手之机。” “知道了。快去找夫人,夫人给你留了一道法门。” “是。” 小青鸟快步离开。 卢通把信放在桌上,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鬼,弃子,与天争利,莫要与尔等为伍。” 若是之前,肯定看不明白真意。 不过有了之前的遭遇,已经明白了,天是大能。与天争利,鬼想活命,离不开魂尘、残魂等,此物与三气之一“魂气”多半同出一源。 “天命难违……李游海、自珍王,也不知谁在利用谁。” …… 堰后岛上再次破土,开始在擂台周围修建布阵的高塔。 转眼已是半年。 卢通站在龙首上,远远看着岛上。 一只白羽、青口的四尺灵鸟飞来,翻身一滚化出人形,白羽、青口等变成一袭附羽长衫。 小青鸟拱手行礼,道:“老爷,谢秋尝试突破失败,垂垂将死,已被水龙王带回去。” 卢通心绪平静。 谢秋年岁已高,底蕴浅薄,而且还受过暗伤,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倒是都驯让人意外。 都家只是小家族,些许底蕴根本不值一提。不过都驯十分知足,选了一口十分温和的火穴,成功破入了金丹境。 本命法术只能唤出一团火焰,十分孬弱,不过终究成了大修士。 剩余两个,巧髭仍在积蓄血气,禹紫腾至今没有音讯。 他敛去念头,看着小青鸟身上的衣裳,道:“这回真成了青鸟,此法如何?” 法门不轻传。 不过济国正陷入苦战,卢通舍出去一百尊彷制的冲天炮,又送了三十张两命符,另外答应帮原家留一条后路。 原真人出面促成交易,换到了六青鸟的练气境、筑基境法门。 小青鸟振翅化作鸟兽,摆动翅膀,道:“谢老爷赐下妙法,化作六青鸟后,往来轻便了许多倍。” 卢通弹出一滴血灵。 小青鸟接入口中,又谢了一番,展翅飞走。 又是半个年头,岛上的高塔依次落成。 八角塔,九层,层高两丈半,一共高达二十余丈。与普通的塔不一样,此塔上下方正,最上层与最底层的长宽完全一样,像一根八角粗棍。 此外,除了底层外,上面八层没有门窗,只有一个个门框,上面布满了复杂纹路。 卢通悬在高空。 徐徐行坐在执关背上,一起升到高空,道:“师尊,阵法成了,随时可以开启。” “开始吧。” “是。” 徐徐行取出水螺,朝下面吩咐了一声。 几息后,岛上吹起一阵阵微风,从四面八方的每个角落,吹入八角塔,又从另一侧穿透而过。 微风徐徐。 风带风,范围逐渐扩大,从岛上一直扩散到岛外,卷起一阵凉爽水风。 卢通等了几息,没有看到任何变化,纵身跃入一座高塔。 塔内也有一阵风。 与外面的风不同,塔内是旋风,绕着正中央的水池旋转。 八角水池,底座高尺许,上面嵌了八枚雪白灵珠。灵珠放出白光,从底座直到房顶,好似八面屏风,把水池笼罩在内。 他站在原地。 近一炷香后,终于出现变化,屏风内多了一捧极暗澹的粉色水汽。 “呼。” 卢通轻吐一口气。 阵法成了。 幽罩捕血大阵,好似活水之源,可以源源不绝地带来血气,辅左岛上修士的修行。 …… 气象渐成。 堰后岛成了一口吞风之穴,徐徐微风日夜汇聚。 月余时间,高塔上多了几朵氤氲红云; 又是半年,红云垂落,裹起高塔,化作一道绕塔旋转的红色旋风; 又是半年,岛上多了几条雾气血河,澹红色血雾顺着阵纹流淌,把一座座零散高塔连成一片血网。 一只只虎、鹤、猴、蛇等,匍匐在血河旁边,吞食河中散出的零星血气。 其中一道旋风内。 卢通盘坐在风中,笼罩着一层血茧。 一边吞噬血气;一边打入法力,窥探游血纹内的空间。 游血蛭的空间,不单多、小,而且十分不稳定,外力碰撞之下,十分容易破碎。 分魂入主似乎是一条绝路。 “老爷!” 风外传来一声呼喊。 卢通吞下血茧,走出旋风,道:“什么事?” 小青鸟停在风外,道:“有客人来了,没有禀名身份,夫人让我唤老爷过去亲自招待。” “好。” 龙舟上,一间隐秘厅堂内。 卢通进入房间。 房内,一条头上长刺、浑身尖鳞的黑蛟盘坐在长几后。 他走过去,道:“是步家的哪位道友?” 黑蛟丢出一件黑袍,腾空而起,钻入袍中,化作一个眉眼锋锐的冷面青年。 “步涉锋,拜见师兄!” 卢通十分意外。 步家的家主,伏国的繁妖天王竟然亲自赶来堰后岛。 他心中涌出几个念头,抬手道:“坐下说话。” “谢师兄。” 卢通坐在几后。 步涉锋紧跟着坐下,道:“师兄,禹紫腾无力承受血魔,三个月前死在阵法之中。” “嗯。” 卢通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的堰后岛,根基已成,多一个禹紫腾,或者少一个,全都无关大碍。 “师弟亲自过来,有什么要事?” “求师兄关照,替步家寻一条生路。” 卢通眼神微亮,略作沉吟,道:“伏国要败?” “哎。” 步涉锋叹了口气,道:“伏国不弱,可惜杖国更强。” 章节目录 请假 懒贼作恶,休息一天,下个月补。 《半妖养仙途》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三十七章 玉潮王 客房内。 卢通倒出一杯茶,推送过去,道:“区区百余年,伏国竟到了灭国的地步?” “离灭国还早,不过已经出现征兆。国主分封诸多天王,初期时开拓荒地、欺凌小国,占了不小的上风。可是近年开始大国厮杀,我等一盘散沙,屡屡落入下风。我怀疑……” 步涉锋双手捧着茶杯,略作犹豫,道:“继续下去,要么国亡、要么一众天王亡。” 卢通缓缓点头。 兽尽弓藏,既然天王们不堪重用,伏国的国主很大概率会出手,尝试收拢国力,把天王们的实力收为己用。 不过此事很难,也很危险。 除了步涉锋的两个猜测外,还有一个更加可能的结果:最终毁于内乱,国主、天王一起灭亡。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家姐当年离去时,曾经嘱托过,若是有难可以向师兄求助。我想迁移族中的藏经楼、炼器塔,恳求师兄分出一处安全稳妥的地方安置。” “银青师姐?她去哪里了?” 卢通有些疑惑。 “家姐本名步涉锦,是四叔伯之女,比我年长百岁。如今在古仙之地,与镜心师姐一起修行。” 卢通放下茶杯,回想起了当年镜心拜访府邸,询问是否要一起前去古仙之地。 “呼。” 他轻吐一口气,敛起念头,道:“堰后岛虽然占地狭小,但是阵法密布、万众守卫,可以作为安家之地,你感觉如何?” “多谢师兄!只是步家以练器为业,离不开火穴、火脉,可还有其他地方?” “水下有几处火口,不过经常遭受袭杀。先暂且安置下,日后我替你们夺来一个火穴,作为安身之地。” 步涉锋神色欣喜,立即起身拱手道:“多谢师兄照拂!” “坐。” 卢通摆了下手,问道:“听说现在步家的嫡系子弟主修《秘妖缘身功》?” “是。” 步涉锋坐下后,取出一本薄册,道:“多亏师兄探明了前路,此法已是步家的镇族之法。这是族中收藏的元婴境化妖之法,可以化出吊睛金凋的双翅,请师兄务必收下。” “好。” 卢通随手接过,放在旁边。 仅有一对双翅,这种零散法术对他没有太大用处。 步涉锋眼神微垂,神色端正几分,仅此一事已经看出了堰后岛的底蕴深浅。 卢通喝完一杯茶,道:“堰后岛上玄妙颇多,若是有闲暇,多留几日,我让门下弟子带你熟悉一番,顺便定下安家之地。” “好,辛苦师兄。” …… 一天天过去。 卢通每日修行,大肆吞噬血气,填补体内的游血纹。 济国、幼狐国经过一场恶战后,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堵塞商道、关闭码头,似乎在酝酿更大的动作。 堰后岛有了十多个灵地填补,逐渐恢复兴盛。 这天,一个人影落在龙头上。 “什么人?” 一只青鸟拦在前面。 “阙玉,师兄在哪里?” 小青鸟立即闪开,道:“阙小姐稍等,我这就去禀告老爷。” 几息后。 卢通从岛上遁出,落在龙头上,扫了一眼,眼神微动,道:“师妹,出什么事了?” “师兄,有大事。” 阙玉神色严肃,还有一些藏不住的兴奋。 “走,进去说话。” 尾殿,书房内。 二人分别坐下。 卢通道:“值得师妹亲自过来,肯定不是一般的大事。” 阙玉没有开口,而是看向正在沏茶的楚江兰。 “江兰,退下吧。” “是。” 楚江兰退出房间。 阙玉深吸一口气,道:“师兄,国主允许我破入元婴境,并且还愿意赐下一艘仙船,交给我独自掌管。” 卢通双目一睁,心中十分惊讶。 “飞冠仙船?” “不是,敬潮仙船。” “敬潮……” 卢通觉得有些熟悉,回想了一下,眉头蹙起,道:“范家的敬潮仙船,我记得此船早被自珍王、李游海等人抢走了。” “对,国主得到消息,知道了敬潮仙船的位置,让我邀请师兄一起夺回这条仙船。” 阙玉已经按捺不住喜色。 卢通却眉头不展,心中升起许多疑惑,稍作思索后,隐约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行动。 济国、幼狐国正在筹备大战。 自珍王也准备趁机出手。 此时突然知道了敬潮仙船的位置,看起来似乎是一个诱饵,勾引术国也加入这场乱局。 “云傲如何知道的?” 阙玉喜色稍定,摇头道:“不清楚。国主只说,邀请师兄、父亲一起夺下此船,之后由我担任船主,同时也是术国的‘玉潮王’。” “云傲不出手?” “嗯,国主说,她另有要事。敬潮仙船上仅有三名王坐镇,父亲与师兄一起出手,足够夺回仙船。” 卢通蹙眉不语。 阙玉神色逐渐忐忑,取出一个大箱子,打开后露出一整箱五色玉瓶。 “师兄,这是国主让我带来的。” 空木、寥阴水、童火…… 五气升血阵所需的真气,也是作为上师的俸禄。此前一年五小瓶,这次阙玉直接拿出了数十年的俸禄。 卢通道:“阙师叔是否知道?” “我已经委托抱容真人通知父亲,父亲正从连舟山返回。师兄,这里面是不是有危险?” 卢通轻吐一口气,道:“不清楚。不过三名王实力极强,我初入元婴、阙师叔也是元婴初期,未必是他的对手。” 阙玉也开始有些担心,道:“还有抱容真人。” 卢通咧嘴轻笑,摇头道:“算了,她若一起去,说不定还得连累我们分心。” 阙玉皱起眉头。 卢通站起来,走到箱子旁边,道:“师妹不必心急。先在龙舟上小住两日,等为兄修行完毕,我们一起去见云傲。” “好,全听师兄安排。” 阙玉离开书房。 卢通拿起箱子,眼睛亮起一道光芒,喃喃道:“这么多真气,神通应该可以大成了。” 尾殿。 卢通打出血灵、法力,散出一张数千道纹路的血网,然后灌入一瓶瓶五色真气。 五气升血阵开始流转。 他迈出一步,化作一条丈半雷龙。 龙躯内,半实半虚,白色部分裹着一道道雷电纹路,其中一些纹路已经化作弧状,犹如一枚枚幽蓝月刃。 “呼!” 卢通遁入阵内,张口一吸,沉凝如水的五色雾气,化作五条长蛇钻入口内。 五脏同时一痛。 体内炸开无数道电蛇,转眼间充满了雷电,变成一条黑蓝神龙。 “呼!” 一道道五色雾气没入口中,阵法内的雾气逐渐稀薄。 许久之后。 “咣!” 卢通只觉耳边炸开一声异响,接着体内传出“轰隆隆”的响动。 “呼!” 他张口一卷,把剩余雾气、阵纹一起吞入口中,纵身飞出殿外。 千丈高空。 卢通拘来一团雾气,压成水镜,看着镜中模样,心中顿时一喜。 单看模样就不会弱。 龙角峥嵘,眉心多了一块幽蓝色的大疙瘩。疙瘩上冒出一丛乱角,其中最大的一根角,形如松塔,足有三尺多长。 龙躯内,一道道弯弧变成圆环,极细的雷电圆环,大环套小环、前环挨后环,一眼看去不下百环。 龙尾处多了一枚雷丸。 此外,似乎有一条若有若无的透明细线,从雷丸流出,经过圆环的中央,最后没入眉心的龙角。 他略作体会觉得有些熟悉,几经试探后心头勐地一跳。 的确有细线。 不过既在体内、又不在体内,它在另一层空间。 卢通运出法力。 龙尾逐渐变亮,一滴雷水流入第一道圆环,接着钻入第二层圆环,眨眼功夫雷水经过几道圆环后速度骤增,变成一抹幽蓝光芒。 他张口一吐。 “嗖!” 雷水一闪而出,遁出口外拖出一条丈许长的光尾。 卢通念头微动。 眉心上的大疙瘩、长角同时变亮,随着念头一动,雷水立即折向别处,在空中划过一个个“之”字。 一息间,雷水拖出的光尾已经变成数丈。 “去!” 他抬爪指天,雷水破空而上。 半息后,随着“咣”地一声炸响,天上落下一道百丈雷电。 …… 当晚,深夜时分。 “老爷,阙真人来了。阙小姐需要一件静室,我让江兰带他们去了。” 岛内,小青鸟朝一栋湖心小楼传入法力。 “知道了。” 小楼的卧房内,床榻上无数道雷电游走,仿佛铺了一层幽蓝毛毯。 “行了,有要紧事,下次再试。” 卢通展开龙躯,吞入雷电,起身恢复人形,跳下床榻,三气灵烟化作一件赤红大炮。 九夫人看起来半醉、半痴。 雷电麻痹之下,一时间无法回应。 卢通咧嘴一笑,俯下身子,按入一滴血灵。 “我走了?” 九夫人嘴唇张开,嘴角流出一缕涎水,接着脸颊迅速变红。 “去吧。” “等我回来。” “快去快回。” 静室内。 阙玉、阙神蓬坐在长几两侧。 卢通进入房间,心头残存的旖旎迅速消散,道:“见过师叔。” “师兄,快请坐。” 阙玉起身让开。 卢通过去坐下,阙玉则跪坐在旁边倒茶。 阙神蓬沧桑了许多,唇上、下巴处多了几丛短须,道:“师侄已经知道了?” “嗯,师妹已经说过,不过其中疑惑颇多。师叔可曾见过云傲?” “刚从云傲处过来。” 阙玉递过茶水。 卢通朝她点了下头,继续问道:“此事是真是假?” “真的。” “云傲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李游海。” “什么?” 卢通童孔一缩,几乎不敢相信,云傲、李游海之间会有勾结,而且李游海竟然出卖了“自己人”。 一时间心血涌动,各种念头接连翻滚。 阙神蓬道:“李游海修为高深,实力在你我之上,云傲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只是仙船已经送到面前,白白错过的话,实在可惜。” “云傲为什么不出手?” “以防有诈,出手时她会找借口约见李游海。” 卢通眉头微蹙。 既怀疑李游海的目的,又怀疑云傲的交易,还忌惮三名王的实力。想了一会儿,心里突然一个咯噔。 “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为了图谋我的堰后岛?” “不会。毁去岛屿又不伤你分毫,白白得罪一个元婴真人,没人会做这种事情。” 卢通缓缓摇头,道:“我与自珍王有过嫌隙。” 阙神蓬也蹙起眉头。 二人沉默不语。 阙玉再次递过茶水,道:“父亲、师兄,请饮茶。” “好。” 卢通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阙神蓬没有喝茶,略作思索,道:“我去请飞冠坐镇此岛。虽然没有交情,但只是守岛的话,应该不难。” 卢通心事重重,几口抿完茶水,道:“飞冠实力如何?” “成婴三百余年,又有灵宝护身,颇有些厉害手段。” 卢通点了下头,心头稍缓。 “如何对付三名王?” “我本打算从鸣凤、舍鹿中找一个帮手,可是飞冠离开术国,若是再走一人,云傲不会同意。” 阙神蓬抬起眼皮,道:“你可有熟悉的真人?” “听说连舟山有许多元婴。” “不行。范家与连舟山有关,他们一出手,范家便有借口纠缠,此船我们独自夺回。” 卢通想了一下,抱容再次浮上心头,下一刻又抛之脑后,略作思索,道:“师叔可还记得苦凰长老?” 当年破开绝壁时,阙神蓬、苦凰曾经一起出手。 阙神蓬神色一震,道:“对!你们宗门的苦凰长老,身具火凤血脉,神通十分不凡。” “长老如今是逢国的左国师,轻易……恐怕不会出动。” “交给我,你写一封介绍信,我亲自去一趟。” “好。” 一刻钟后,阙神蓬踩出一捧金粉,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卢通站在龙头上,目送金光消失。 元婴死斗,战争愈烈。 大战一起,机会也会随之而来,可是堰后岛的实力还不够。 他心头微沉,回忆苦凰所说的话,心中暗道:“实力不够,只能求助外力,该早些准备挑选一个有‘亡国之相’的国主了。” …… 两天后。 一蓝、一红、一金,三道光芒朝东北方向遁去。 卢通看着一旁,道:“想不到竟有一天,可以和长老并肩作战。” “哈哈。” 苦凰浑身火焰缭绕,笑道:“我早料到,只要你不突遭横死,迟早会有这一日。” 卢通望向前方,思绪有些不平静。 苦凰、阙神蓬、三名王、李游海…… 无论敌友,这些一直举目仰望的存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到了一起。 “到了。”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三名王 湖上,辽阔水面中凭空出现一条“凹”形沟壑,不见头尾,横跨上百里,仿佛一条水上枯河。 仙腰大裂谷,天底下最大的裂谷。 裂谷内异象诡异,可以迷乱方向、挤压灵气,导致附近的湖水异常沉凝,百倍于普通湖水。 “三名王!” 一声暴喝打破了峡谷上方的死寂。 三尊庞大身躯盘踞在空中。 卢通化作百丈雷龙,笼罩着一层红烟,烟内藏着一只黑影。 苦凰浑身火焰缭绕,犹如一株火树。 阙神蓬则散出一片金粉,粉末迅速汇聚,形成一杆三十余丈长的巨矛。 “三名王!” 阙神蓬再次大喝一声,金矛刺入湖水,炸开一口直径百余丈的水洞。 “轰隆隆!” 水声如雷。 溅出的湖水迅速膨胀,一滴变百滴、一捧变一池,眨眼间数百条大河冲天而起。 暴雨如瀑。 无数水滴落下,湖面上出现一滩“淤水”,随着峡谷内的力量波及上来,淤水迅速收缩,“渗入”湖水中消失不见。 “咕嘟~” 湖底升起一个大水泡,水泡炸开,裹着里面的黑烟迅速膨胀,变成一朵黑云。 “咕嘟、咕嘟……” 水泡接连升起,数百朵朵黑云连成一大片,传出阵阵森冷气息。 “卢通。” 苦凰洒下一片火雨。 卢通瞬间领会,运起法力,张口吐出一滴雷水。 “咣!” 清脆雷响中,一道百丈雷电劈开黑云,大片黑云消散一空。 “来了!” 苦凰纵身跃起。 卢通、阙神蓬紧随其后,分别散向左右两侧。 水面缓缓升起,一个直径三十余里的庞大水泡破开水面。 “噗!” 狂风席卷,黑烟如龙,刹那间白天变成了黑夜。 卢通心神一紧,一连吐出三滴雷水,接着神念稍动,雷水散做一捧幽蓝水雾,接着化成无数道细碎电蛇。 黑夜撕开一角,露出半条手臂。 手臂极粗,黝黑无光,犹如一座孤峰,上面布满了犹如白玉一般的纹路。 “呼!” 卢通张口吐出一层层纱帐。 手臂探入纱帐,五指张开,指上纹路闪烁亮光,吐出数百枚锋锐骨刺,与手掌一起落下。 四周一片漆黑。 卢通扫了一眼,不退反进,化作丈半长短,踩着无数细碎小花,从手指间隙一闪而过,经过时张口吐出一滴雷水。 “咣!” 雷水炸开。 大片纹路崩散,手指却完好无损。 卢通心神震惊,一连吐出十余滴雷水,散出万余道电蛇,把附近的黑烟扫荡一空。 水面上多了一艘仙船。 一只巨大的脚掌踩在楼阁碎片上,腰身以上仍然没入黑烟。 “小心,此獠有破空灵宝!” “呖!” 随着一声鸟叫,无数红光洒下,滚滚黑烟全部褪去。 苦凰站在空中,浑身笼罩红光,光芒抖动如火,仿佛一丛熊熊火焰。 下方,一尊黑石巨人站在仙船上。 四臂巨人,高二百六十丈。 左侧胸口是一尊白玉女人脸,脸颊周围散出六十四条雪白纹路,纹路四处蔓延,分出无数细纹,覆盖头、臂、脚等每个角落。 右侧胸口是一个金窟窿,一个丈高婴儿手持金枪站在窟窿内。 “小心那杆金枪!” 阙神蓬捏着一柄断剑,脸色十分苍白。 卢通升起几分戒备。 看到黑石手掌上,刚毁掉的纹路恢复如初,心中又是一沉。 “长老。” 三人中,苦凰岁数最大,眼界最广,应该由他拿主意。 苦凰取出一根尺长羽毛,道:“疏罗之铁,炼水辟水、炼火辟火,千炼之后可蜕变成乌金之材。道友底蕴如此深厚,不愧是众鬼之王。” 三名王的三张脸孔分别看向卢通三人。 白玉女人看着苦凰,道:“是谁出卖了我?” “因果轮回,道友早该想到今日。” 苦凰摇了摇头,抬起手臂,羽毛飘下一枚枚细碎羽绒,羽绒坠落,化作一只只丈许火凤。 白玉女人闭上双眼,浑身所有纹路同时泛起白光。 光芒逐渐刺目。 三名王仿佛变成了一枚黑色太阳。 卢通被白光照射,感觉浑身变沉,仿佛陷入了泥沼。接着光芒开始摇曳,光芒照射的地方,仿佛多了几个手掌,朝不同的方向拉扯头、脚、手等。 “咣!” 他张口吐出一道雷电。 电光劈散白光,但是电光消失后,白光再次洒下。 另一边,黄金婴儿冲天而起,手中金枪接连刺出,挨个斩落火凤。 黑石巨人探出四条手臂,一起抓向阙神蓬。四个手掌同样洒下白光,几重白光汇聚,阙神蓬周围的光芒浓郁得似乎成了一团白雾。 阙神蓬眉头紧皱,隐隐无力招架。 卢通立即踏出一步,化作戴月猴枭,同时一起施展《燃血遁命术》。 黑烟、血光一起刺穿白光。 他闪步过去,立即感受到了二十余道力量,每一道都十分沉凝、混乱、磅礴。 “师叔,先退。” 卢通吐出一层层轻纱、碎花,拦下四面抓来的黑石手臂。 “好!” 阙神蓬双腿染上一层金色,脚尖轻点,一脚踏碎白光,与卢通一起退出手掌的包夹。 火凤陆续消失殆尽。 卢通轻吐一口气,心中暗道:“好强。” 三名王的鬼躯,白玉女人主纹路、黑石大汉主身躯、黄金婴儿主偷袭,三者实力极强,而且配合精妙。 一对一,他毫无反抗之力。 二对一,他和阙神蓬也不是对手。 三对一的话…… 苦凰仍然站在空中,神色平和,缓缓道:“欲鬼的神魂不全,法力稀薄,强行施展如此规模的阵法,你可以坚持几息?” “足够把你们三人斩于枪下!” “是吗?” 苦凰额头上升起一丛火焰,双目也喷出两道火蛇,朗声道:“卢通,白玉上的六十四枚凸起多半是阵眼,寻机毁去。” “是。” “阙神蓬,金窟内必有弱点,留作欲鬼的命门进出,设法寻出,借此破入鬼躯。” “是。” 苦凰说完猛地踏出一步,化作一团火流星,朝黄金婴儿杀去。 阙神蓬丢开断剑,取出一个金口袋,倒出一捧金沙,化作一柄五尺金剑,踏步杀入光中。 卢通散出三气灵烟,一边“斩断”白光,一边逼近巨人的左侧胸口。 两个手臂拦向阙神蓬。 两个手臂拦向卢通。 其中一只手掌探入灵烟,戴月猴枭化作六寸大小,贴着手掌飞过。 另一只手掌挡在白玉女人面前,立即转动掌心,洒下一抹浓郁白光罩住猴枭,同时缓缓落掌抓去。 “轰隆!” 无数雷电突然炸开。 一条丈半雷龙窜出红烟,浑身图腾闪烁,唤出雷电,把方圆数十丈内化作一池雷泽。 白光稍显暗淡。 卢通趁机张开龙口,嘴里几滴雷水汇聚成一枚拳头大的雷丸。 悄无声息间,雷丸破空飞出,雷泽随之而动。 雷泽、白光互相磨灭,转眼间雷泽消散一空,雷丸也逼近过去,距离白玉仅剩三十余丈。 两个手掌迅速转动。 卢通瞪大双眼,眉心亮起一抹幽蓝光泽。 雷丸上散出一缕雾气。 “噼啪!” 雾气化作一捧雷电,撕开白光,雷丸一闪而过,瞬间接近到白玉前方。 “咣!” 雷电犹如一柄狭窄长刀,劈在白玉女人的脸颊上方,正中一枚葫芦状凸起。 “哗啦。” 一声轻响,仿佛镜子破碎,顺着凸起裂开几道缝隙,其中渗出一缕十分粘稠的白色液体。 一股微风吹过。 风中带着草木芳香,以及一股十分浓郁的灵气。 卢通死死盯着纹路,半息后心中一叹,踩着碎花,退出百余丈,大声道:“长老,阵眼不在那里。” 阵眼毁了,纹路必然受影响,白玉上面的葫芦状凸起只是诱饵。 “一起杀入金窟。” 苦凰以羽毛做剑,尺长短羽反而压制住丈半金矛,一路逼向巨人的右侧胸口。 阙神蓬也在附近纠缠。 卢通深吸一口气,正斟酌时突然眉头微蹙,再次看向白玉女人脸。 金窟内有命中进出的弱点。 白玉内一定也有。 破碎的白玉,与敞开的金窟,相差未必太多。 他眨了下眼,敛起眼中神采,卷起灵烟再次杀入光中。 白光、火凤、金剑、金婴…… 五丈金窟附近,一道道凶狂法力猛烈碰撞。 “当!” 苦凰一羽点中枪尖。 羽毛散出几条火舌,枪尖两侧空间褶皱,仿佛多了一张口,把火焰吞噬一空。 红烟弥漫而去。 一条丈半雷龙飞出,有些木然地冲向金窟。 一只黝黑手掌落下,掌心吐出浓郁白光,手指犹如一张栅栏,死死挡在雷龙前方。 黄金婴儿双目微合,又与苦凰交手一次,趁着后退时,身披白光瞬间再退数十余丈,拦在雷龙后方。 “卢通,小心!” 苦凰双目瞪大,周身火焰化作一头三丈火凤,展翅追去。 阙神蓬也猛抖剑身,剑尖吐出一道金线,从白光中寻隙而过,拦向雷龙后方。 一层层轻纱落下。 黄金婴儿刺出金枪,撕开轻纱、碾碎碎花,瞬间点在龙背上。枪头犹如血口,瞬间吞下三尺龙尾。 “哎。” 随着轻叹,一只戴月猴枭遁出红烟。 卢通心绪沉闷。 雷龙、戴月猴枭,一真身、一血妖。上一次雷龙是真,这一次戴月猴枭是真。 只是这一次宰了。 金枪太过凶猛,吞了两成龙躯,已经伤及了根本。 他踩着精血、黑烟,遁到白玉人脸面前,眼神阴沉如水,一瞬间的停滞后,双手、双脚同时闪烁不定。 黑烟翻滚,化作一记记拳头、掌印、合掌、脚印、鞭腿…… 数十道攻击几乎同时浮现,又同时落下。 “噼啪!” 白玉人脸轰然破碎,大股粘稠灵液涌出。 卢通把灵液卷入烟内,闪入人脸,看到一个个孔洞,正寻找进入鬼躯的洞口时,耳边响起一声呼喊。 “卢通,退!” 浑身汗毛瞬间竖起。 卢通立即化作六寸大小,闪入角落处一个纹路孔洞。 下一瞬,金光、火焰一起袭来。 金光如镜,镜子破碎、恢复,反复不定。 火焰如凤,无数凤鸟接连飞出。 卢通屏住呼吸,浑身上下亿万毛孔散出一缕缕血雾,十分灵敏地踩着血雾,避开金光,冲入凤鸟群中。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金光、火焰先后褪去。 卢通闪到外面,看到人脸内裸露的疏罗乌金,以及乌金上面深近丈许的大洞,不禁心头一寒。 生死一瞬。 如此一枪,即便血灵再多,也未必可以挡下。 白玉人脸已毁。 四臂巨人身上的纹路迅速黯淡。 苦凰、阙神蓬终于可以施展拳脚,一边闪避四条手臂、一边包夹黄金婴儿。 卢通咬了下牙关,吐出一层层轻纱,散出无数碎花,落在苦凰、阙神蓬的脚下。 二人速度骤增。 两个来回后,苦凰手中羽毛飞出,从黄金婴儿的肩头抹过,一条金灿灿的手臂随之脱落。 接着一束橘红火焰钻入伤口。 “啊!” 黄金婴儿痛叫一声,动作突然停下,接着与断开的手臂一起朝下方坠去。 阙神蓬抬手接过。 “事后再分,此宝归你们。” “好。” 金枪刺穿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苦凰、阙神蓬一起钻入洞内。 卢通看着飘在旁边的三气灵烟、雷龙,顾不得仔细查看,张口吞入腹内,朝二人追去。 “啊啊,饶命!” “王上!” “仙长!救命……” 四臂巨人的腹内犹如一口洞窟,黑烟翻滚,数万头鬼影沉浮不定。 一尊丈许高的四臂黑影站在角落,大肆吞噬鬼影。 “轰!” 一丛火焰落下,大片黑烟、鬼影同时消失。 三名王转身便逃,迈步一步,前方墙壁上露出一个洞口。 “哼!” 苦凰冷哼一声,浑身法力翻滚,附近的灵气瞬间凝固。 “破!” 三名王一拳轰开灵气,冲入洞内。 阙神蓬化作一道金光,落在洞外,手中金剑散开,化作一捧金沙流入洞内,犹如一条金蟒。 “抓住了!” 金沙突然绷紧。 苦凰冲向洞内。 卢通紧跟在一旁,吐出灵砂、碎花,辅佐苦凰出手。 洞内,丈高黑影浑身裹满金沙。 苦凰拦在前方,一羽点在胸口,火焰如水一般散开,迅速裹住黑影的周身上下。 “留我一命,什么都可以商量!” “留你何用?” 火焰迅速变化,红转橘红,又渐渐生出一抹金色,金火如瞳,仿佛一枚枚凤目印在黑影上。 “碎!” “去死!” 苦凰反握羽毛,点向一团金火的中央。 黑影抬起手臂,准备落下时,卢通踩着碎花闪身过去,探手抓住双肩。 “嘎~” 一声轻响,羽毛点出一片蛛网,火焰纷纷涌入。 下一瞬,黑影轰然倒地。 卢通收回手掌,神色唏嘘,道:“三名王死了?” “还有一个。” 卢通蹙起眉头。 苦凰闭了下眼,又重新睁开,神色微松,道:“走吧,阙神蓬抓住他了。”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三十九章 祥欢 辽阔湖面上,一艘残破大船缓缓前行。阑 船长三十余里,形如荷叶。 边缘是一层层丈高波纹,蜿蜒曲折,犹如山间梯田。波纹闪烁光芒,卷起数丈高的浪花,远远看去,仿佛海浪带着船只前进。 船上,二百余丈的黑石巨人已经倒下,压倒了大片房屋。 卢通、苦凰、阙神蓬坐在巨人胸口。 三人中央,一捧金沙飘在空中,里面拘束着一道残魂。 苦凰道:“此人知晓许多法门、秘闻,不过所说的话必然有真有假,很难分辨,你们留不留?” 卢通摇了下头。阑 苦凰点出一指,一丛橘红火焰钻入金沙中,裹住残魂,一息后引出几点翠绿水滴。 卢通眼睛微亮。 爽灵幽精,欲鬼的神魂残缺,所得的爽灵幽精还不如上次交易所得的一半。 苦凰看向阙神蓬,道:“来之前已经商定,以连舟山在逢国建立一座分阁换取这次出手。所以此番所得,按照出力多少来分。如何?” “可以。” 阙神蓬取出一副灿金身躯、一杆长枪,又从旁边取出一枚储物手镯、一个储物玉珏。 苦凰又看向卢通。阑 卢通道:“全听长老安排。” “好。” 苦凰取出两抹绿光,三个残魂所得的爽灵幽精汇到一起。 “爽灵幽精十分珍惜,此物算做一份。” 接着又指向身下的庞大鬼躯。 “此物是疏罗乌金,早已饱经祭炼,不沾水火、抵御风雷,是炼制护身之宝的绝妙之物。一共二百六十丈,算作三份。” 接着又指向黄金婴儿的鬼躯。阑 “此物是肉芯精金。” 苦凰稍作停顿,看了卢通一眼,继续道:“可以与血肉相融,软硬随心,也是稀罕之物,算作一份。” 卢通心头稍动。 精金炼入血肉,看起来像是金女一族的法门。 苦凰最后拿起婴儿手中的长枪,道:“此物最为不凡,应该源自象山府甲象仙人的仙器‘万甲劫’。” 苦凰轻吐一口气,道:“我欲取此物,其余东西由你们二人去分,如何?” 如此灵宝,世上少有。阑 已经是元婴境可以拿到的最了真君之事。真君亲自赐法,说明有可乘之机,小心筹谋,此地必然有你一席之地。”阑 “弟子明白。” “阙道友,告辞。” “恭送道友!” 苦凰化作一抹红光远去。 卢通缓缓落下。 阙神蓬从远处收回视线,略作思索,问道:“卢师侄,刚才苦凰道友所说的,可是擒气宗的一气真君?” “正是。”阑 …… 天边曙光初现,前方堰后岛的轮廓也映入眼帘。 卢通、阙神蓬站在仙船边缘。 卢通道:“师叔打算把这艘仙船安置在哪里?” “游商之船。” “拿仙船跑商?” 卢通有些意外。阑 敬潮仙船,在八百仙船中属于中小船只,不过也足够安置几十万人口。再四处扩展一番,百万人口也不在话下。 拿来做商船,简直是暴殄天物。 阙神蓬摇了摇头,道:“算是浮游之岛,归属于术国,也听连舟山的调遣。各国船只入水,水道愈发混乱,只有仙船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好大的手笔。” 卢通回头看着满船的破败建筑,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满船的商人、货物往来不休。 “你这里的码头太小了。” 阙神蓬远远看着水湾。阑 卢通点了下头,下一瞬察觉到了异样,道:“师叔是指?” “码头小,仙船无法靠近。你修筑一条入水长桥,以后让阙玉来此中转。” 卢通瞬间眼睛一亮。 中转时,来得不止是船,还有满船的货物,以及船上数万名商人。 “多谢师叔,我亲自操办此事!” “嗯。” 仙船停在岛外。阑 岛上升起几个人影,远远看到卢通后,又行了一礼,各自落下。 三个人影飞出岛屿。 “恭喜!恭喜二位,诛杀强敌,夺回此艘仙船!” 飞冠真人一袭月白长袍,脸上挂着温和笑意。 卢通一眼扫过三人,眼神微动,拱手道:“辛苦道友庇护堰后岛。” “我等同属一国,道友不必客气。” 阙神蓬笑道:“正是如此!此番得了不少好宝贝,道友过来看看,是否有合眼的。”阑 “哦?那我就不见外了。” 飞冠留下身边二人,与阙神蓬一起走进船内。 阙玉一直站在旁边,神色压不住地欣喜,拱手道:“多谢师兄!”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旁边另一个女修,眼神中带着一抹异色。 “这位师妹是谁?” “祥欢,飞冠真人的门下。” 卢通心神微颤。阑 当年曹芙选中的美人,的确是貌比天仙。 一路修行,见识过了无数美人。 甘果、刀玉青枭、付素霜……或冷、或素、或艳、或小家碧玉,每个人都各有姿色。 但是和眼前之人相比,全都逊色几分。 祥欢,一副芙蓉白面,点缀几抹红妆,乌眉、星眸、翘鼻等,每一分都恰到好处,整张脸庞似乎在散发艳光。 卢通眨了下眼,敛起心中荡漾。 “祥欢,拜见真人。”阑 祥欢欠身行礼,嘴角似有笑意,双目泛着微光,光中含水,水稠似油。 卢通刚刚抚平的心绪,再次升起一层波澜。 莫名间想起了镜心。 他所熟识的人里,可以与祥欢媲美的,恐怕只有镜心。 镜心一半靠长相,另一半…… 当年初见时,他只是半妖,镜心已经是宗门弟子。骤然一见,只感觉镜心不可近观,好似天上仙女。 单论相貌,恐怕也是略逊一分。阑 “飞冠真人麾下竟有如此高徒。” “真人没有听说过我?” 祥欢只是筑基境,可是面对元婴真人没有丝毫忌惮,神色中有些疑惑,也有些嗔怪,似乎不该不认识她。 “略有耳闻,只是区区薄名,远不如亲眼目睹。” “我姑且当真人在夸我。” 祥欢掩口轻笑。 卢通逐渐恢复平静,开始意识到了不对。阑 鸡舍里养不出凤凰。 人也是如此,一分先天所生、九分后天所养。 祥欢容貌绝美,姑且可以天生。不过神色恰到好处,态度不卑不亢,一般地方养不出此等人物。 “我若猜的不错,你应该不是术国人。” “真人慧眼。我自幼在船上长大,偶遇师尊被收入门下,这才侥幸成为术国人。” “难怪。” 卢通笑了下,错开眼神,道:“此番阙真人得了不少宝贝,你快去找你师尊,说不得阙真人得送你几件。”阑 “区区俗物,那里比得上真人的提点。我知道真人乏了,祥欢先且告退。” 祥欢欠了下身子,缓步离开。 卢通脸上笑意褪去,蹙眉道:“她是什么人?” “来路不清,如同天降。” 阙玉看着祥欢的背影,道:“师兄觉得她如何?” “人间绝美。” 卢通轻吐一口气。阑 人走了,可是脸庞还留在脑海里迟迟不散。 阙玉点了下头,道:“的确绝美,自从进入术国,每次露面都会引起万人簇拥,有人称之为‘术国之宝’。” “云傲没有防备?” “不清楚,国主对我防备甚深,我也不便多问。” 卢通看着前方岛屿,道:“人乃祸之源,色乃祸之饵。如此绝色,迟早引动祸患。” “已经来了。” “嗯?”阑 “听说……听说舍鹿师叔几次登门求亲,与飞冠真人有了嫌隙。” …… 龙舟上,卢通进入正殿。 典四儿快步走来,道:“老爷,总算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卢通有些意外。 离开还不到三天,飞冠真人什么也没有说,他还以为无事发生。阑 “昨天夜里有人袭岛。” 卢通睁了下眼。 堰后岛常年与济国、幼狐国、旺国等交手,但是一直在岛外的灵地,从来没人敢对堰后岛出手。 “谁?” 典四儿取出一张残破狐皮,道:“飞冠真人诛杀的,一头金丹境的幻翎狐。假借幻术混入岛内,毁了三尊冲天炮、杀了六人。” 卢通接着狐皮,摩挲了几下,道:“一头大妖主动登门送死?” “他们应该知道老爷出去了。”阑 他心头微沉,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不太可能,我与庸慵、角竹筝早有往来,他们知道我的秉性,不会如此冒失。” 】 “老爷是怀疑……” 典四儿沉默片刻,道:“难道是栽赃陷害?我们与幼狐冲突,得利最大的,只有,只有济国!” 卢通又想起了祥欢,喃喃道:“看来我们都低估了飞冠。” 章节目录 第六百四十章 祸水 龙舟,尾殿内。阑 卢通凌空而坐,运起《正逆血录》,滚滚法力落下,没入一截假山大小的黝黑断臂。 疏罗乌金缓缓“消融”。 一枚枚极细小的黑沙升腾而起,阳光下,沙粒表面仿佛无数面镜子,反出火光、雷光、水滴等等。 黑沙没入血种。 铁瘤蛟的血种表面,接连闪过一层层幽光。 日落、月升,一天天过去。 这天黄昏时分,典四儿进入殿内,道:“老爷,之前吩咐的留意各国国主,已经有消息的。”阑 卢通收敛法力,张口吞下血种,落在残存乌金上。 “哪个国家可能亡国?” 典四儿取出一张地图,上面标记了十二个国家的名字。 最西是鉴泽,也是从洞海宗分出的大国,与济国接壤的国土极多,可是两国却从不厮杀。 中间是六个国家,济、呈、杉、齿、营、茁,济国在北,其余五国在南,全是小国,也都是济国的盟国。 再东是幼狐、旺、墟、血炼,四国也是盟友。 最东侧只有一个宝国,与血炼国同出一脉,同样源自宝炼宗。阑 “附近十二国,鉴泽一直被西方众国围攻,不过没有落败的迹象。济国国力昌盛,南部的盟国各有弊病,可是相隔甚远不方便插手。” 卢通点了下头。 列国初成,实力强弱大多由继承的宗门而定。洞海宗是大宗,分出的鉴泽、济国无论在哪一片地域都是大国。 典四儿继续道:“幼狐国,国内人怨极盛,狐族、神灵高高在上,此前与济国的厮杀,已经死了近二十万人,狐妖、神灵只有少许折损。” 卢通看着幼狐国的位置,道:“听说幼狐国种出了不少山神、水神,它们实力如何?” 神灵,秉承天地之造化。 原本极难孕育,可是幼狐国内改山易水、调理百气,布下广袤阵法,竟然孕育出了数以万计的神灵。阑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十分神秘,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最近有许多遵天商会的船只路过,我们要不要插手?” “不必,让他们再打几次。” 卢通看向旺国,道:“旺国如何,好像极少听到旺国国主的消息?” “旺国可能臣服了幼狐国。” “嗯?” 卢通眼神微沉。 济国、幼狐国不好动,旺国若是臣服,附近没有其他国家容易下手。阑 典四儿道:“旺国内有一个官职名为‘狐大夫’,掌管了国中近三成耕地,全部种植了幼狐国需要的鹅颈虫花、香蒲草。上至国主、下至百姓,盛行娶狐为妻。” “这么说,此国根基不稳?” “对幼狐而言,若想占据此国,易如反掌。可是若是我们出手,多半要面对幼狐国的反击。”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旺国下方。 “墟国如何?” “此国可能与神灵关系密切,行商中有传言,万绳神墟内曾有‘人面羽蛇’飞过,可能是神灵复活。” 他眨了下眼,道:“自珍王、李游海没有踪迹?”阑 “没有。” 卢通再次陷入沉默,不禁开始怀疑,上次自珍王所说的图谋墟国,大概率是假话。 楚江兰送来茶水。 典四儿接过后,送到卢通手边,道:“当年鬼城是无主之地,本应该一分为几,分成几个小国,可是角竹筝立下了大功,趁机独占此地。否则不至于如此为难。” “嗯。” 卢通应了一声,没有多想过去的事,接过茶杯,一直死死盯着地图。 “济国一废,呈、杉、齿、营、茁,处处可以入手。幼狐一废,旺国、墟国同样无力自保。”阑 “目前看不到一点征兆。” 典四儿有些担心。 她每天接触商队,十分清楚济国、幼狐国的庞大,与他们相比,堰后岛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大石头。 “再等等。” 卢通轻吐一口气,道:“等他们再打一场,看看谁胜谁负。” “如此最好。” ……阑 “步家步延鹰,拜见师叔!”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朝卢通拱手行礼。 旁边一个俊俏少年也行礼道:“穷薪,拜见真人。” 卢通坐在金榻上,看着熟悉的故交,脸上浮出笑意,道:“穷薪道友,步家竟然把你派来了。” 穷薪,银青的属下,替银青掌管丹药、金银等。 百年过去了,步家几经沉浮,穷薪却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而且已经破入金丹境。 穷薪神色十分复杂,道:“恭贺道友破入元婴境!”阑 卢通点了下头,想到了另外一人,问道:“富源道友呢?” 富源,银青的另一个属下。 银青的大小事情全由二人操办。 穷薪摇了摇头,道:“当年大劫中,富源遭遇了不测。” “哎。” 卢通吐了口气,道:“生死由命。银青师姐去了古仙之地后,可曾有过回信?” “没有。”阑 穷薪说完,指着旁边的年轻人,道:“真人,延鹰是师姐的亲弟之子,这次奉家主之命,统领岛上事宜。” 步延鹰再次行礼,道:“拜见师叔!” “竟然是师姐的亲侄子。放心,岛上已经留出了位置,我让弟子带你们过去,有任何难处,尽管与他开口。” “谢师叔关照!” 步延鹰心思稚嫩,眼神中已经露出欣喜之色。 卢通问道:“这次来了多少人?” “除了我们,还有三十九人。三叔、十七姑、九哥……”阑 步延鹰正说时。 穷薪摆手打断,道:“回真人,步家八人,两位长辈、六位晚辈。另外三十一人中,八个下人,其余都是炼器学徒。” 卢通点了下头。 步家早已重新兴盛,区区三十九人不值一提,这些人多半只是过来探路的。 “你们一路上舟车劳顿,先下去歇息,有事情随时来找我。” “多谢师叔。” “江兰,去叫行儿,带他们去岛上住下。”阑 “是。” …… 元婴境,寿元悠长。 活得久,便有大把时间修行各种法门。因此岁数越大的元婴境,大多实力越强。 卢通突破不久,许多法门还未修成。 血种、游血纹、《正逆血录》、《大契书》、《赤云化妖经》……每一道法门都要耗费大量时间。 尾殿内,一条丈半雷龙盘在空中。阑 龙尾已经长出,不过光泽暗澹,纹路远不如其他位置密集。 他略作犹豫,遁出殿外,取出一座十丈雷山。 “轰隆隆!” 天上雷云汇聚。 卢通仰起头,长角闪烁几道光泽,张口一吞,尚未形成的雷电随着云朵一起落入口中。 他再次看向雷山。 盘家的重礼,对金丹境是重宝,如今只剩下一些引雷、布阵、洗练肉身之类的小用处。阑 “机会将至,眼下急需实力,顾不得什么细水长流了。” 卢通点出一指,运起《正逆血录》,滚滚法力钻入山内,顺着雷电纹路散入每个角落。 几息后,雷山生出许多幽蓝光点。 他收敛血种,把光点引入其中。 雷龙血种逐渐亮起幽蓝光芒。 典四儿从外面飞来,落在旁边没有打扰。等了一刻钟,见还没有收手的打算,唤来楚江兰吩咐了一声,纵身离开龙舟。 近三个时辰后,十丈雷山模样大变,蓝光褪去、暗澹无光,仿佛一块冻成冰的浑浊污水。阑 “哗啦啦……” 卢通收回法力,整个雷山随之崩塌,碎成无数细碎石子。 他卷起石子,挥手甩入水中,问道:“什么事?” “老爷,半个月后是飞冠真人一脉的祖师郝真君的诞辰,飞冠真人邀请老爷前去赴宴,请柬在夫人那里。” “诞辰……” 卢通挑了下眉头。 这种事,少不了备上一份不轻的贺礼,祖师诞辰非同一般,贺礼更不能轻。阑 “国主同意了?” 楚江兰摇了摇头,道:“夫人没有吩咐。” “修书一封,把此事禀明国主。” “是。” …… 十四天后。 卢通、典四儿、九夫人站在龙头上。阑 卢通道:“你们不去?” 典四儿递过一个匣子,道:“岛上事情太多,我们一走,全都压倒了行儿身上。你当师父的不管,我们总得考虑清楚。” 卢通摇了摇头,接过匣子,打开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东西?” 匣子里装着一个陶瓷小人,圆头、圆肚,轮廓十分可爱。 “十年丹,可以延寿十年。一直在打听延寿丹药,去年通过万易买了几枚。” “你们吃了?”阑 他看向九夫人。 九夫人点了下头,道:“已经吃过了。” 卢通合上盖子,把匣子收入囊中,转头看向陆地方向。 “不去也好。飞冠同时邀请济国、幼狐国的人,这次多半不是好宴。” “老爷千万小心。我们与飞冠同属于术国,堰后岛挡在最前方,他若是搞出乱子,最先受害的反倒是我们。” “好,还有什么事?” 典四儿摇了摇头。阑 九夫人略作犹豫,道:“那个叫祥欢的女人,你少去沾她。” 卢通神色一滞。 “怎么了?” “祸水,不是祸找她,而是她主动惹祸。谁要是沾了,这辈子别想干净。” 卢通和典四儿对视一眼,道:“你怎么知道的?” “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除非有人心怀不轨,被色心蒙了眼。” 卢通咧嘴一笑,道:“我也看出来了。”阑 “既然知道,那就把心收住了。我只提醒这一次,要是把她招来了,以后岛上的事情你自己去管。” “放心,我还不至于色令智昏。” 三人又交代了一番。 盏茶后,卢通化作戴月猴枭,化作一抹黑影遁出,在高空拖拽出一道道百丈黑箭。 …… 术国,莲顶天宫内。 卢通看着前方的人影,以及人影周围的一朵朵白莲,心中又是一惊。阑 云傲,进境之快远超寻常。 她不是天资卓绝之辈,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国主之位。 他回想起术国初立时,原真人提过的俸禄,心中浮出几个猜测。 “见过师姐。” “坐。” 云傲抬手一引。 云雾退散,一层层光雾化作水波,波纹上开出莲花,化作一个莲花蒲团。阑 卢通轻吸一口气,坐在蒲团上。 “师姐修为又精进了。” “师弟也是如此。” 云傲气质越发冷澹,双眸中蕴藏着浓郁法光,看不出任何神色。 卢通道:“此番过来,除了问候师姐外,还有一事请教。” “说。” “师姐与李游海,可是达成了交易?”阑 云傲沉默不语。 卢通等了一息,道:“我与李游海早就相识,此人野心极大,早年背叛地府、近来出卖同道,此人不可不防。” “师弟多虑了,我从未信过李游海。” 云傲仍然十分冷漠。 卢通没有一丝放松,反而心头微沉。 二人的确有过交易。 云傲不信任李游海,可是和李游海的手段相比,即便有心防备,以云傲的手段,恐怕也防不住。阑 “敢问师姐与李游海达成了什么交易?” 云傲再次沉默不语。 卢通脸色渐沉,等了一息,心中突然恍然大悟。 云傲谁都不信。 不光是李游海,还有他、阙玉、阙神蓬、飞冠、舍鹿……被师尊欺骗之后,云傲已经不相信任何人。 “哎。” 他叹了口气,心头突然释怀了。万事有因有果,走到如此地步,怨不得任何人,只能刀来剑挡、火来水浇。阑 云傲蓦然不动,仿佛一尊法力凝结的假人。 “师弟还有何事?” “自珍王曾去过堰后岛,拉拢我与李游海、三名王、天福王一起图谋墟国,被我拒绝了。” “我早就知晓此事。” 卢通看着云傲,略作沉默,道:“飞冠不安分,这次宴会多半另有所图,师姐应该小心防备。” “师弟多虑了。” 卢通还要开口。阑 术国的事,决定了堰后岛的安危。云傲犯了错,术国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是堰后岛只有一次机会。 云傲摆了下手,率先打断道:“不必说了。你知道的,我都已知晓,还有许多事与你无关。” “好。” 卢通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道:“告辞!” “去吧。” …… 飞冠城,当年的飞冠仙船,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阑 依然分为内坊、外坊。 不过外坊已经不再分隔,龙骨两侧盖满了楼阁,各式兽车、飞梭等在龙骨上奔腾而过。 城池正中央,一座高冠模样的塔楼。 楼顶长八十丈、宽十丈,平摆在塔楼上,两侧伸出楼外,好似一道桥梁。 一群人影聚在楼顶。 卢通从天上落下,耳边立即响起一声温柔呼唤:“卢真人来了,真人来的正是时候,快饮了这杯温酒。” 章节目录 第六百四十一章 舍鹿 一座环形高台上。 飞冠、原真人、舍鹿等四散而坐。 卢通坐在一张长几后,放下手中空酒盏,见其余人神色各异,道:“怎么了,卢某来的不是时候?” “哈哈。” 原真人仰头大笑,道:“来的正是时候。刚才我等竞拍这盏香酒,舍鹿道友已经张口欲饮,却被道友中途劫走。” “这……” 卢通侧目看去。 舍鹿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十分不悦。 这时一抹云带飞过。 祥欢又捧起一盏酒,踩着云朵飘向舍鹿,笑道:“堂堂真人竟也搬弄是非,我明明是去迎请卢真人,这杯才是舍鹿师叔的酒。” 说着已经走近过去。 祥欢曲腿、展臂、欠身,摆出一个灵猴献果的架势递出酒盏。 “师叔,请饮酒。” 舍鹿翻起眼皮,先看向飞冠,又扫了卢通一眼,抬手抓去,没有接过酒盏,而是一把抓住祥欢的手臂。 台上瞬间陷入宁静。 卢通神色微动。 祥欢十分招摇,一出现就摆出了卷动风雨的架势。眼下所知不多,看不出深浅,不过看祥欢的举止,很可能与舍鹿、他有关。 舍鹿突然出手,正好借此探探底细。 他看向飞冠。 飞冠神色毫无波动,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好似没有看到。 祥欢愣了一下,下一瞬重新浮起笑意,顺势靠过去,几乎躺在舍鹿的臂弯里,再次道:“师叔,请饮酒。” 舍鹿盯着祥欢,看了一息突然长叹一口气,吞下酒液,摆手送走祥欢。 卢通左右看了几眼,顿时更加疑惑。 传言有误? 早听说舍鹿意图强娶祥欢,可是看神色,其中像有难言之隐。 他眨了下眼,低头端起酒壶。 “卢道友。” 原真人坐在旁边,道:“正巧在这里遇见,有一件事需要告知道友。” “真人请讲。” 卢通立即放下酒壶。 原真人道:“道友委托的那笔生意,最近忙于炼制法宝,无力顾忌,恐怕要耽搁几个月。” 卢通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堂家的宝瓶生意。 “不碍事。” “多谢道友体谅。” 原真人端起酒杯示意。 卢通倒了半杯酒,与原真人一起饮下,放下酒杯,酒杯落在长几上突然心头一动,立即看向对面。 另一边的长几后,一头六尺长的幻翎狐正来回打量卢通、原真人。 他立马心头一沉。 中了算计。 堂家的生意不足一提,原真人这时候提出来,分明是故意告诉呦狐国的真妖,二人私下早有交易。 卢通环视一周,心中更加警觉。 环形高台上,飞冠坐在正中央,其余人散在左右。舍鹿、原真人、卢通在一侧;鸣凤、幻翎狐、不知来路的真妖在另一侧。 本以为是人、妖有别,可是有了原真人和幻翎狐,更像是敌对的双方。 “呼。” 他心头一叹,看向飞冠、原真人,心里突然浮出一个念头——飞冠暗通济国。 “卢真人?” 幻翎狐突然开口唤道。 卢通道:“道友请讲。” “听说真人名下有一条大船,名为赌船、实为商船,专营各种稀缺之物。呦狐国急需‘伶人草’,不知能否委托给真人?” 卢通眼神一沉。 伶人草,肉食毒草,生长在水面上,阳光照射时释放出一股毒烟,远看时好似戏子起舞。 呦狐国早就开始大肆采买,所有人都知道是为了对付济国。 “道友高看卢某了,方圆数万里的伶人草,早被呦狐国采买一空,我也有心无力。” “区区数万里,难得住别人,可难不住真人,谁不知道堰后岛和万妖商会之间关系匪浅。” 卢通眯了下眼。 风口浪尖,欲静不能。 他在等济国、呦狐分出强弱,再寻机下手,可是两国也在图谋外力,不会让周围人渔翁得利。 “我与万妖商会另有纠葛,此事并非易事,望道友体谅。” 幻翎狐形状稀奇,狐毛中夹杂有‘幻翎狐羽’,狐羽张开时仿佛多了两个齐身长的翅膀。 幻翎狐抖动狐羽,尖声道:“真人是做不到,还是不愿意去做?” 卢通摇了摇头,道:“我已经说过,卢某有心无力,堰后岛一心求财,绝不会把生意拒之门外。” “但愿如此。” 幻翎狐重新趴在长几后。 飞冠左右看了两眼,举起酒杯,道:“多谢诸位道友前来,明日的庆典尚未备妥,容我离开片刻。休憩之处已经备下,诸位一切随意。” “道友请便。” 几人一起饮下一杯。 飞冠离开后,台上气氛又是一变,仅仅维持在表面的平静也消散不见。 幻翎狐道:“听说济国炼出了一件重宝,可以晴日聚云,化云为雨,最后凝雨成矛,威力之强,可以瞬间冰冻千里。” “不如呦狐国的禁断天地之法!” “冰冻之法,再配合私下引自北方妖府的万余头‘猛牛龙’,足矣逢山开山、遇水断水。” “源自古仙之地的幻烟之法,想来不是凡俗之辈可以抵挡。” 原真人、幻翎狐看似吹捧,实则互相揭发对方的底细。 卢通听了几句不禁心头暗惊。 堰后岛与两国相距极近,以前往来极多、近来摩擦也不少,可是二人所说的东西全都一无所知。 “卢道友,可否私下一叙?” 耳边突然响起了舍鹿的传音。 卢通抬起头,没有转头看去,而是端起酒杯缓缓点了下头。 …… 深夜,舍鹿府。 卢通进入府邸。 小厮直接道:“卢真人,老爷早有吩咐,请随我来。” “好。” 一路深入府邸,走到一个池塘边,小厮指着池塘中央,道:“真人请,老爷在水晶宝殿。” 卢通纵身飞起。 一座水晶雕琢而成的宝殿沉在湖底,一群亮银色的水蜥栖息在房檐、殿角。 舍鹿正站在殿门附近。 卢通遁入水中。 一群水蜥立即游到门上,拉开殿门,露出门内隔绝湖水的阵法。 他随手散出一丝血灵,进入殿内。 “见过真人。” 舍鹿已经备下了酒水,道:“道友请,坐下说话。” “好。” 二人分别坐在长几后。 卢通静静等候。 舍鹿捏着酒杯,脸色几次变幻,最后叹了口气,拱手道:“我有一事,想恳请道友伸以援手!” 卢通十分意外。 舍鹿与阙神蓬以师兄弟相称,勉强算是长辈,竟然会如此卑微的请求。 “真人请讲。” “我欲率领门下弟子,南下攻打呦狐国,想借助堰后岛作为中转之地。” 卢通立即瞪大双眼,心中升起许多疑惑。 “此事,国主是否同意?” “自然。” 舍鹿苦笑一声,道:“术国上下,还有什么事可以瞒过国主?若非国主所逼,何苦以身犯险!” 卢通蹙起眉头。 太突然了。 云傲竟然主动出手,站到了济国的一边。 西有济国、北有术国,另外还有李游海、自珍王等人在一旁窥探,呦狐国或许有可乘之机。 他想了一通,继续问道:“为什么?” “哎。” 舍鹿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卢通,道:“道友看不出来吗?云傲成了国主之后,所图甚大,仙船天然受限,再扩充国土,哪里比得上南方的无边陆地。更何况……” 舍鹿端起酒杯,一口饮下,道:“即便是败了,折损的也只是我舍鹿一脉。术国的边界,仍有道友的堰后岛把守。” 卢通抿了一口酒。 驱使舍鹿南下,成了有大笔收益,败了也有堰后岛挡着,的确是一笔好生意。 “此事也与飞冠有关?” “不错。飞冠曾说,我若答应南下,便把祥欢许与我,否则便把祥欢送去堰后岛。” “为了一个女人争风?” 卢通蹙起眉头。 好色一点、两点都不是大碍,可是若到了色令智昏的地步,就成了膏肓之疾。 “哼!” 舍鹿哼了一声,丢下酒杯,道:“术国人都知道我倾心于祥欢,堂堂一介真人,岂能又一次让万人嗤笑!” 卢通眼神闪了一下。 上一次,宝囊做下的孽事已经传开,若是再来一次,舍鹿就彻底地沦为笑柄了。 舍鹿已经身不由己。 一边是云傲相逼,另一边是名声所迫。左右为难,若是还想留在术国、保下家业,只能有一条路可以走——南下。 祥欢去见他,反倒成了逼迫舍鹿的一部分。 得知自己不是祥欢的目标后,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舍鹿神色逐渐郑重,道:“听说道友也对祥欢有意?” “谁说的?” 卢通一口饮下剩余的酒水。 “飞冠亲口所说。” 卢通摇了摇头,放下酒杯,笑道:“人间绝色,自然见者倾心。只不过,卢某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赌上全部家当。” 舍鹿神色稍缓。 这时,卢通又道:“真人是否想过,堰后岛若是留你,必然无法脱身事外。” “我可以帮你立国。” 卢通瞳孔一缩。 舍鹿道:“我早知道你的图谋。我们一起南下,连同济国攻占呦狐的国土,事后各取所得。” 卢通经过短暂的欣喜后,很快冷静下来。 这是一句空口白话。 占下领土,毗邻济国,没有大能降法,凭他一己之力即便立国也守不住。最后多半是和舍鹿一样,替别人卖命。 “真人已经济国商定了?” “还没有。伱若同意,明天我们一起去见飞冠,还有济国的那位原真人。”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我考虑一二。” “半个月后,我去堰后岛见你。” “好。” …… 前一天的杂事太过重大,第二天的祖师诞辰反而成了小事。 一通操办后。 卢通心不在焉地坐了半个时辰,仪式刚结束便直接告辞,朝堰后岛飞去。 湖面上一束黑烟飞掠而过。 “道友且慢!” 天地间散开一层层波纹。 卢通放缓速度,回头道:“原真人。” “道友匆匆离开,想必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 “知晓不多。” 卢通说得十分含糊。 术国、济国、呦狐国,各有所图,他已经看不清周围的局势,不敢再断言一清二楚。 原真人笑了下,道:“其实十分简单,济国与术国结盟,一起瓜分呦狐国。道友身为术国上师,恐怕无法置身事外。” “真人应该知道,术国的上师与别国不同。” 原真人脸上的笑意更盛。 “早已听闻,云傲没有容人之量,委屈了道友的才能。道友可还记得国主说过的话?” 卢通眼神微动。 济国立国之前,弱嚣当面拉拢,让他统领国中所有的道兵、妖兽。 原真人敛起笑意,道:“当年所说,今日依然有效。” 卢通摇了摇头。 原真人眉头微皱,继续道:“道友若是拜入济国,可成为济国第一个‘人王’。济国从未立王,此位等同于伏国的‘天王’。” “多谢真人美意。” 卢通吐了口气,道:“卢某筹谋百年,都是为了最后一搏,即便不成也心中无悔。” “你成不了。” 原真人眉头展开,神色十分平和,缓缓道:“有济国在,周围百国迟早是囊中之物,这里没有你的栖身之地。” “真人如此笃定?” “自然。” 卢通咧嘴轻笑,道:“此事相去不远,前后最多数百年。到时我若败了,此后听从真人吩咐。” “好!” 原真人睁了下眼,双目中分别绽开一层水波,道:“你若赢了,原某听你调遣。” “一言为定。” …… 深夜,龙舟上。 卢通、典四儿、九夫人围在书桌旁。 卢通讲述了一番事情前后。 典四儿看着地图,一脸后怕,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竟然一无所知。” “不怪你,是我们太弱了。” 经此一事,他越发意识到了一国的强大,心中也越发紧迫,这次不成,再等百年,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这么简单?” 九夫人眉头轻锁。 “什么?” 卢通、典四儿一起看去。 九夫人道:“那个祥欢,专门找我们,就是为了逼舍鹿一把?我总觉得,那个女人迟早惹出大乱。” 卢通蹙起眉头,道:“与我们无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保全堰后岛,再从乱局中找立国的机会。” “济国一出手,我们处境愈发尴尬,免不了受连累。” 典四儿在地图上勾勾画画,最后除了堰后岛外,其余地方已经彼此连成一片。 三人陷入沉默。 卢通看了一会儿,最后盯住“墟”国所在。 “给庸慵送一封帖子,约他出来会面。” “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四十二章 旺国 赤柱冲天。 堰后岛上,一尊尊高塔完全被血雾笼罩,化作一根根赤红色的通天之柱。 “终于够了。” 卢通坐在一根赤柱内,睁开双眼,抬手一招,盘坐在体外的血茧抽出一根“线头”,抽丝剥茧般拉出一条血线。 运起法力,细线散出一捧浓郁血气,化作一条赤红大蟒。 他挥出一掌,大蟒直接断成两截,静静地漂浮在面前。 等了几息没有任何变化。 卢通眉头微蹙。 游血蛭一分为二后,会变成两条蛭虫,这条根据游血纹祭炼出的血线却没有变化。 一个像活物,一个是死物。 他抬手抓过两截血线。 断口两侧,纹路各自崩散了一截,运起法力、血气,把两截纹路重新连成一条。 “纹路无误,《参妖法》参不透空间,差别就在这里。如今只缺少一门分魂法门,进去一探究竟。” 卢通独自思索了许久,张口吞下游血纹,纵身飞去赤柱。 龙舟上。 小青鸟站在龙首上等候,道:“老爷,呦狐国的庸神王回信了,约老爷今晚在狐嘴码头外见面。” “知道了。” …… 深夜。 狐嘴码头上一派热闹景象,近百艘船只进出不停,绝大部分都挂着遵天商会的幡旗。 码头外一艘画舫停在水面。 庸慵坐在长几后,突然眼神微动,仰头看向上方。 黝黑夜色如水一般流淌。 一抹黑烟落在长几的另一侧,化作一个人影。 卢通看着庸慵,察觉到一股如海般的磅礴神力,眼神微动,道:“你破入元婴了?” “形势所迫。” 庸慵没有多少喜色,动念卷动灵气,倒了一杯茶水,问道:“术、济两国已经结盟,卢兄此时过来有什么事情?” 卢通看着升腾起的雾气,沉默了一会儿,道:“呦狐国可以挡住他们?” 他们? 庸慵睁得滚圆的鹰目骤然变扁,一抹精光聚在瞳孔中央,正色道:“呦狐也不是孤家寡人。” 卢通摇了摇头,道:“旺国、墟国不足一提,血炼国有宝国牵制。呦狐国虽然有盟友,但是无异于孤家寡人。” “呦狐之强,不在于盟国的多寡。” “西有济国、北有术国,东南之侧也有一伙强敌窥探。呦狐再强,挡得住几方围攻?” “谁在东南?” 庸慵突破不久,心神一动,灵气瞬间如水一般沸腾。 卢通散出法力,抚平灵气,道:“庸兄可曾听过李游海?” “似乎有过耳闻。” “李游海曾是象山府的一城之主,又是大能弟子,如今正潜伏在墟国,意图在此立国。据我所知,他与济国、术国早已暗中商定。” “李游海?” 庸慵突然警觉起来,鹰头高高扬起,道:“他有多少人?” “曾有三位鬼王协助。” 庸慵立即传讯询问。 卢通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一口饮下半杯。 墟国之事不知真假。 可能只是自珍王随口招揽的托词,不过足够拿来一用。 仅过去半刻钟。 码头上射出一根金箭,庸慵抬手接住,收入体内,略作沉吟,道:“墟国附近没有出现过大量阴灵之气。” “庸兄不相信此事?” 卢通神色平静。 庸慵看着卢通,道:“非常时节,卢兄又是术国上师,让我如何不多想?” “我这个上师的底细,庸兄应该一清二楚。” “所以你我才能坐在此处。” 庸慵重新添满茶水,道:“卢兄专程约我见面,不会只为了‘私通呦狐’,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言。” 卢通屏住呼吸,沉声道:“我可以帮你们。” 灵气再一次沸腾。 庸慵扇动翅膀,直接赶走灵气,道:“你要什么,只有我有、呦狐国有,一定让你满意!” “我要旺国。” “什么?” 庸慵十分意外。 卢通散出三气灵烟,绘出一副地图,堰后岛、旺国连成一条长线,挡在呦狐国的北方。 “旺国给我,我带堰后岛拦下术国的修士,替呦狐国免去北方之敌。” “不可能,两国早有盟约,呦狐国绝不会对盟国出手!” “不必出手。” 卢通摇了摇头,灵烟再次变化。 旺国以南,墟国的国土开始翻涌,逐渐浮出了一个名字“李游海”。 卢通继续道:“把墟国交给李游海,让他先破墟国、再破旺国,我帮旺国复国,一切名正言顺。此番之后,你、我、李游海一起结盟,如此才能挡下济国。” 庸慵心神动荡,滚圆鹰目几乎瞪出眼眶。 “卢兄,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 卢通用力点了下头,沉声道:“堰后岛虽然人不多,但是实力如何,庸兄应该清楚。李游海也绝非寻常之辈。有我们加入,此番大战呦狐必胜。” 庸慵沉默不语。 “李游海在哪里?”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丈半之外,一抹白光凭空生出,仿佛破开空间而来。 角竹筝从光中走出来,站在旁边,道:“若是一切属实,旺国可以给你。” 卢通心神一震。 对于元婴境,丈半距离已属于近身。可是坐下近一炷香之久,竟然没有丝毫察觉,甚至不知道角竹筝一直在旁边,还是后来才出现。 角竹筝竟到了如此地步。 “李游海行踪神秘,若想见他,只能放出消息,让他主动现身。” 角竹筝点了下头。 成为国主,又破入元婴境,角竹筝的气息不升反降,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普通。 “复国的规矩,你可知道?” “自然。” 苦凰曾提点过,每个国主的大能降法可以用三次,一次护国、一次复国、又一次护国,三次之后才是国主更替。 除此之外,强行立国的都不是正道。 “复国之后,除了旺国的规矩,还要遵从呦狐的规矩,‘五等位阶’不可逾越。” 卢通眼神微沉。 五等位阶:一等狐女、神灵;二等狐妖、鲸妖等;三等人;四等妖兽;五等半妖、野兽。 角竹筝此举,相当于把旺国也完全纳入麾下。 “可以。” “近日不要外出,我见过李游海之后,随时传信与你。” “好。” 角竹筝退出一步,凭空消失不见。 “卢兄好谋划。” 庸慵眼神十分复杂,唏嘘道:“左右腾挪,乱中取利,硬生生用一隅荒岛,图谋到了旺国。” 卢通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事不由人。 真正出手的是济国、呦狐、术国,他是乱局中的一尾游鱼,裹挟着乱流中,寻找一口果腹之物。 “此事才初现端倪,还请庸兄全力促成。卢某若是入主旺国,先前曾说过的孕养神性之事,大可以商议。” 庸慵眨了下眼睑,道:“卢兄是否知道,养育神性最忌人多?” “请庸兄解惑。” 卢通从没有听说过,旧事重提也只是临时动念,想增添几分把握。 “神性源于天地自然,虽然人也是自然之一,可是人多气乱。养育神性时,人可以结群而居,但是最多不许超过百人。也不能破土伐木,建立村镇、城池。” 卢通陷入沉默。 人是一国之本,大国和小国的差别,归根结底也是在于人多、人少。 庸慵递过一杯茶水,道:“此事弊病不小,不过凡事有弊,自然也有利,卢兄是否去过参法灵地。” “机缘巧合下,进过一次。” 卢通接过茶水。 金女一族的祖地,可以让人顿悟,算是一种参法灵地。 “卢兄若是让出一块灵山秀水之地,我可以保证养出一块灵地,卢兄也可以在灵地内开辟洞府。” “多大?” 卢通有些心动。 “不小于五个堰后岛的大小。” 旺国是小国,南北二百里、东西不足百里,相当于二十多个堰后岛。 卢通略作斟酌,道:“旺国之事,若是出现差错……” “卢兄若是答应,我自然全力促成。” “可以。” …… 仲秋之末,凉意初现。 卢通站在一尊八角塔上,看着天上浮云,突然明白了什么时候动手。 冬天,那时候天冷、云厚,济国的法门可以威力倍增。 “师尊,时间到了。” 徐徐行坐在执关背上,飞到旁边。 卢通看向下方。 塔外,一个个人影坐在地上,面对着八角塔的方向。其余方向,每座八角塔外都围着一大群人影。 “开始吧。” “是。” 徐徐行退到塔下,高声道:“开塔!” “开塔!” 声音接连响起,从最北一直传到最南。 塔底,八扇门接连打开,几股粘稠如水的血雾奔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前面几排。 “哈哈哈,爽!” “都起开!” 一人撕开衣袍,祭出妖皮,化作一头丈许高的长毛黑猴,一把推开左右的修士,大口卷入血气。 “找死!” 一刹那的平和后,纷争突然暴起。 各式妖皮飞出,铁喙鹤、黄彪虎、六青鸟,还有岛上修士各自寻来的化妖法术,一时间群妖四起。 卢通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道:“每天正午开塔,强者多得!” “嗡~” 万余道血气涌动,争斗瞬间变得更加惨烈。 …… 黄昏时分。 卢通站在龙头上,看着呦狐国的方向,等候角竹筝派人来传讯。 “哎。” 九夫人走到旁边,挽住卢通的左臂,头颅靠到肩膀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卢通侧目看去。 九夫人摇了下头,道:“没事。” 二人站了许久,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 九夫人道:“我刚看完呦狐国的‘五等位阶’,其中祸患不小,我们的人大多暴躁易怒、桀骜难驯,没有可能乖乖顺从。” “我知道。” “流血免不了,死伤也肯定会有。角竹筝那里不好交代,下面人也会有怨气,到时上下都不满意。” 卢通笑了下,抽出手臂,把九夫人揽入怀里。 “交代什么?狐、神、鲸、人、妖、半妖,想呆在上面,首先得命够硬、拳头够厉害。总不能一句空口白话,就让别人乖乖趴下。” “这么一来岂不是都乱了。” “乱就乱了。” 卢通看着前方,远处的无边黑暗中一点极细小的烛火正在靠近。 他盯了一息,道:“你先回去。” 九夫人已经软在怀里,闻言仰起头,道:“怎么了?” 卢通松开手臂。 “有客人来了。” 九夫人顺着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有看见,不过没有多说,站起来理了下衣服。 “最近烦心事多,你都几天没来了。” 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意思十分直白。 “知道了。” 卢通勾起嘴角,走出一步,离开龙舟朝远处的烛火遁去。 一艘十分常见的乌蓬船。 长丈半、宽半丈,高四尺,蓬外挂了一盏油灯。 看得见的船很小,看不见的却极大,船外的灵气也化作船形,长约一百五十丈,裹着小船缓缓前行。 卢通一脚踏破灵气大船,落在甲板上。 “哪位道友?” “呵呵,这么快就忘了老夫。” 船蓬前的帘子吹开,露出蓬内的一面镜子。 镜中站着一个和善老人,抬手一指,镜子照出漫天光芒,光中一尊高不见顶的巨人弯下腰,探出一只遮天巨掌。 卢通身形瞬变,头颅伸长、变黑,眨眼间变成一条百丈长的铁瘤蛟,迎头撞过去。 “咚。” 一声闷响。 巨掌拍在铁瘤蛟眉心的黑瘤上,掌心刀刃般的纹路划过黑瘤。黑瘤表面暗淡无光,看似普通,可是却没有出现任何伤痕。 卢通反转身躯,腹下双爪接连抓出,在巨掌上抓出一道道凹痕。 “好硬的蛟皮。” 巨人消失不见。 镜子中,自珍王看着掌心,抬手拂过蛟爪抓过的地方,道:“难怪敢算计老夫,果然有几分手段。” 卢通化作丈半长短,道:“道友若是过来兴师问罪,恐怕找错了仇家。” 自珍王垂下手掌,手掌白皙如玉,看不见一丝伤口。 “三名王不是死于你和阙神蓬之手?” “死于我手,却不是因我而死。有人要夺他性命,即便没有卢某,也会有别人前去诛杀。” “是谁?” 卢通没有开口。 自珍王垂下眼皮,肩膀也似乎耷拉下去。 “我知道,除了李游海外,没有别人。” 卢通没有接话,问道:“道友还有什么事?” “墟国之事,是你告诉了呦狐国,这次老夫总没有冤枉你。” 卢通沉默不语。 “呵呵,我知道你想立国,不过想着坐等事成,未免太过小觑旁人。” 自珍王抬手丢出一枚玉简,道:“这是‘十方传死阵’,你尽快掌握,下月月末与我们一起杀入墟、旺两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四十三章 传死 天气渐凉。 卢通坐在金榻上,捧着一叠纸张,道:“武前国的‘拂。” “此番外出重金求得一道化妖法术,可以化作‘浴焰青狮’,此妖不惧火焰,与熊火丸正好相合,求请上师将‘熊火丸’的法门赐予都家。” 卢通沉吟不语。 借功请赏。 都隐想独揽熊火丸,当做都家的根基。 “不久后将会发生大乱,你可知道?” “有所察觉。” “法门交给都家,你们一个月可以炼出多少枚?” “不敢欺瞒上师,我早就吩咐族中祭炼外部铁丸,一个月内少则六千,多则万余。” 卢通点了下头,道:“去吧,回去好好准备,到时有重要的事交给你们。” “是。” 都隐拱手退下。 卢通看了几眼兽皮,收入囊中,问道:“小青鸟,那两封信都送到了?” “逢国已经送到。送去宿金岛的信,委托给了万妖商会,大约还需三天才能送去。” …… 一天天过去,凉意开始转寒。 术国附近的船只逐渐稀少,外面人也感觉到了这里即将开始一场厮杀,纷纷绕道别处。 “啾啾!” 一只飞炔朱凤落在龙头上。 很快,一只青鸟飞过去,化作小青鸟的模样,道:“可是逢国的道友?” “国师命我送来此物。” 飞炔朱凤吐出一个五尺玉匣。 小青鸟赶忙接住,道:“多谢苦凰前辈!辛苦道友,请随我去房内歇息。” “不必了,我另有要事。告辞。” 飞炔朱凤来去匆忙,直接展翅飞走。 小青鸟返回正殿。 殿内法力升腾,汇聚在正中央化作一枚丈许高的四方令牌。 十方传死阵,涵盖八方和上下,每个方位一张“传死令”,最少两人可以施展,人数越多,威力越强悍。 卢通打出一道道法印,令牌左右、上下分别探出一条齐腰粗的锁链。 “呼。” 他吐出一口气,收敛法力,传死令缓缓消散。 “什么事?” 小青鸟纵身飞到金榻旁,递过玉匣,道:“老爷,刚才来了一只飞炔朱凤,受苦凰前辈吩咐送来此物。” 卢通立即接过,打开盖子,匣内躺着一柄长剑。 玉剑,白中泛红,全长近五尺,剑身没有一丝瑕疵,剑柄内封了半根残羽。 除了剑外还有一封信。 他拿起信封,仔细看过后,眼睛一亮,翻手取出长剑,盯着剑柄内寸半长的残羽,喃喃道:“妖君之羽。” 剑中封存了半根火凤断羽,可以催发出残存血脉,唤出凤凰真火。 卢通端详了几息,小心放回玉匣,收入囊中。 又是几天过去,距离月末仅剩三天。 卢通站在龙首,看着南方。 典四儿走到旁边,道:“老爷,阙神蓬送来三千斤‘肉芯精金’,没有收钱。” “好。” “委托抱容真人买的法宝送来了。” “什么法宝?” “一副龟甲,可以化作汐龟,只要龟甲不破,外人看不出真面目。” 典四儿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龟甲。 卢通抬手接过。 遮掩身形的法宝,对墟国、旺国出手,不适宜暴露身份,否则事后帮助旺国复国,会增添很多麻烦。 他一边灌入法力祭炼,一边抬头看去。 “你说,金无谅会不会过来?” 典四儿犹豫了一下,道:“如果宿金岛没有要事,应该会来。” 当晚。 龙舟上,卢通祭出龟甲,化作一头三丈大小的巨龟。 汐龟,白色水龟,龟甲上散布着一条条幽蓝色的水纹。 他波动龟爪,升到高空,吐出法力,凝出一枚丈许高的传死令,接着又催动法宝,在龟甲上汇聚成一层幽蓝水甲。 熟悉了半个时辰。 卢通收敛法力,落在龙头上,看着远处的点点星火。 只剩下两天了。 两天之后,攻破墟国、旺国,若是一切顺利,入冬后就是立国之始。 筹谋近百年,终于出现了曙光。 即便他一向沉稳,这一次也有些心绪难宁。 远处星火中出现一点金光。 卢通没有任何察觉,错开眼神扫了一眼岛上,转身朝尾殿走去。 一步踏入殿中。 他突然停下脚步,退出殿外,转头看向陆地方向。 一片金光袭来,犹如大日初升,把大片水域、岛屿、龙舟等照成一片金色。 一人落在龙舟上。 鹅蛋脸,面若金瓷,泛着一层釉光。秀长眼,目蕴金星,双目中各有一抹光泽流转。错锋眉,暗金眉毛好似两排铡刀。 “来晚了?” 金无谅挑了下眉头,本就交错的眉头瞬间乱成一丛荆棘。 卢通心头莫名一松,弯起嘴角,道:“相貌变了,你是如何认出的?” “眼神没变。” 金无谅凑到卢通面前,盯着双眼,道:“像吃不饱的狼,不过……好像有了一点慌乱,这次碰到老虎了?”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 “你变了,以前可不会说这种话。” “托你的福,成了元婴真人,我现在是宿金女国的‘大掌事’,自然和以前不一样。” “和我有什么关系?” 卢通说着迈出一步,抬手示意,朝金楼内早已备下的客房走去。 二人相隔半尺。 金无谅边走边道:“当年你立下大功,族中问过擒气宗的几位故交,认为你多半会成就元婴,所以才全力栽培我,还有乘雀。” 卢通想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 他越强,金无谅、雄乘雀的地位就越高,如此才能把关系一直维系下去。 “乘雀如何了?” “很好,还记得那两只千童孔雀吗?” “记得,晨钟、暮鼓。” “对,它们出自寿绵山。寿绵山封山自立,有传闻它们要彷照天庭,立下一个妖庭,乘雀也收到了千童孔雀一族的邀请。” “她又不是妖兽,请去做什么?” “妖庭麾下设有妖国,他们大概率要杀出寿绵山,多半与此有关,此事尚未定下,你觉得如何?” 卢通想了一下,摇头道:“福祸不知,不过可以确定必然少不了凶险。” “嗯。” 穿过走廊、进入房间,分别坐在桌边。 卢通看着金无谅,心中涌出一股微妙思绪。 二人关系特殊。 相处不久,相识不深,可是却有夫妻之实,还有了一个儿女,在卢通眼里是女儿,金无谅眼里是儿子。 金无谅也察觉到一些怪异,咽了下喉咙,道:“你信中说的语焉不详,碰到什么大事了?” “我要立国。” “什么?” 金无谅双眼一亮,好似两颗金光宝珠。 卢通拿出茶具,一边沏茶,一边讲述堰后岛周围的乱局,以及之后的计划。 金无谅静静倾听。 许久之后。 卢通终于说完,道:“两天后,我与自珍王、李游海一起攻破旺国,然后带领堰后岛拜入旺国,寻机取代国主之位。” 金无谅捏着茶杯,思索了一会儿,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和术国成为敌人了?” “未必。” 金无谅手里的茶杯捏了许久,茶水早已放凉。 卢通拿过茶杯,换上一杯热茶,道:“云傲不信任舍鹿,舍鹿不会拼命,到时大不了……大不了把堰后岛交给舍鹿。” 金无谅点了下头,慢慢喝完茶水,放下茶杯,脸上浮出了一抹笑意。 “你若成了国主,对我和乘雀也有大好处。” 一笑之下,多年不见产生的一丝似有似无的隔阂也随之消散。 卢通伸出手臂,从金无谅的脸颊上抚过。 金无谅没有闪躲,抬手捂住手掌,道:“这次需要我做什么?我从国中借了一件灵宝‘金兜’,可以屯山、困人、锁灵。” “替我守好堰后岛,以防出现其他变故。” “好。” …… 秋末,月底。 卢通祭出龟甲,循着纸张上记载的路线,穿过幼狐国,继续向东南飞遁,进入一片连绵不绝的荒芜土地。 荒土,当年人、鬼之争时完全毁掉的地域。 天外天的煞气降落时,率先肆虐的地方,土崩、石解、水死,百年已过依然无法恢复,地底深处的残存煞气依然时常涌出。 一口直径三里的大洞。 洞内,火行煞气翻涌而出,带出滚滚热浪、臭气,洞外寸草不生,连土壤也被熏蒸成黝黑沙粒。 卢通落在洞旁。 “自珍王。” 洞内升起一股浓郁黑烟,三个身影接连飞出。 一尊丈高黑甲,腰带上挂着一圈黑绳,背后张开一对丈半鹰翅; 一枚银珠,第一眼是圆珠,细看之下才能看出圆珠表面是无数个镜面,每个镜面内都有一个人影; 还有最后一个青衫修士。 卢通挨个扫过,认出自珍王、李游海,也猜出了第一尊黑甲的身份——天福王。 “走。” 自珍王没有多说,直接化作一抹银光,朝墟国的方向遁去。 卢通立即飞起,紧随其后。 四人离开后,黑洞中响起一震“轰隆隆”响声,土石震动,仿佛有一个庞然大物在地下穿梭。 …… 墟国,紧邻荒土,国土很大,相当于四个旺国,不过人口却不如旺国。广袤国土中,一半被万绳神墟占据,一小半受残存煞气侵袭,仅有最北方的洪山盆地适合繁衍生息。 四人闯入墟国。 不久后,前方云雾升腾,化作一个大肚人影。 “什么人?” 四人没有理会。 “擅闯墟国,所为何事?” 一记掌印落下。 “冬!” 李游海弹出一滴水珠,撞破掌印,继续朝一朵云后杀去。 下一瞬,一个人影撞破云层,朝北方逃去。 自珍王终于开口,道:“今天只杀一人,墟国的‘洪王’邹沉。” “好。” 卢通心中并不意外。 自珍王和角竹筝见过,二人肯定有所交易,现在大敌当前,不可能肆意杀戮。 洪山盆地。 三山环绕,中央一条河流穿行而过,河流两侧散布着许久楼阁、建筑,看起来十分热闹,单此一地就汇聚了墟国八成人口。 “什么人!站住!” 一声轰隆隆闷响炸开,响彻盆地内外,数十万人纷纷色变,仰起头朝天上张望。 盆地外,卢通看着前方的三个元婴真人,轻吐一口气。 “布阵!” 自珍王散出无数银光,化作一尊百丈巨人,同时杀向三人。 卢通没有插手。 此事由自珍王主导。 他已打定了主意,自保在先、做事在后,多余的事一概不问。 卢通吐出法力,施展法门,几息间面前浮出一枚“传死令”,接着又浮出一枚。 两枚令牌通过锁链相连。 旁边,李游海、自珍王分别施展出三枚,天福王也施展出两枚。 十枚令牌各守一方,全部散出锁链,快速连成一个囊括十余里的牢笼。 自珍王一边布阵,一边分心御使巨人以一敌三。 即便如此,依然占据上风。 “找死!” 三人中,一个赤眉青年取出一枚血珠,一把捏碎,吼道:“弟子拜见祖师!求请祖师助弟子一臂之力!” “呼~” 一阵赤色暖流从天而降。 卢通心头稍紧,立即退后百丈,张口吐出三气灵烟,又散出一层层轻纱飘在烟中。 “嗡~” 灵气汇聚,发出沉闷异响。 赤眉青年悬在空中,无数赤色、灵气环绕身躯,逐渐化作一尊赤面巨人。 三丈、十丈、五十丈、一百丈…… 一息间,一尊三百丈高的赤面巨人站在空中。 “呼!” 赤面巨人吐出一口气。 狂风肆虐,连接十枚传死令的锁链勐烈摇晃。 卢通立即运出法力。 自珍王勐然飞出,化作一尊百丈光人,吼道:“十方传死!困!” 话音落下,八枚传死令同时遁出,带着卢通祭出的令牌一起落下,围在赤面巨人周围,拘束在长宽、高矮不足三里的方寸之地。 “先杀邹沉!” 墟国的两个元婴境正与李游海、天福王对峙,其中一个魁梧老者瞬间变色,立即吼道:“贺师弟,国破在即,快快出手!” 天福王双翅展开,化作一道黑影,腰带上的黑绳散开,眨眼间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把巨大黑伞,朝魁梧老者罩去。 李游海踏出一步,凝聚出百余名水滴,串成一条长线杀出。 墟国的第三位元婴正要出手。 卢通一边维系阵法,一边拨动龟爪,游走过去,道:“道友且慢,墟国存亡全部仰仗你们的国主,我们静观其变。如何?” “作为一国之师,岂能……” “正因如此,道友才应该保存实力,否则……” 另一边,邹沉已经被罩入“伞”中,李游海也杀入其中,伞面起伏不定,传出一声声轰鸣。 卢通等了半息,见面前人没有出手,这才心头微松,分心看向阵法内。 “死!” 自珍王大喝一声。 一枚传死令落下,砸在赤面巨人背上,赤面巨人的背上瞬间裂开一道道缝隙。 阵法传来一股吞噬之力。 卢通立即运出法力,重新补齐第十枚令牌。 “死!” 又是一枚传死令落下。 十息之后,李游海、天福王再次出现,邹沉已经不见踪迹。 “死!” 随着喝声,四枚传死令同时落下,一瞬间赤面巨人胸腹间布满裂纹,隐隐即将崩溃。 “祖师!” 章节目录 第六百四十四章 大能降法 灵气沉凝,法力肆虐。 一道百丈宽的掌刃劈下,落在盆地外的山脉上,劈出一道直通山底的峡谷。 自珍王、天福王、李游海,裹挟着十枚传死令,一起围攻赤面巨人。 “杀!” 九枚令牌同时落下,印在赤面巨人的上下、前后等,砸出上千道狰狞纹路。 纹路迅速蔓延,彼此连同,赤面巨人仿佛随时会崩塌、溃散。 卢通站在远处,运出法力,心里有些忌惮。 大能可以降法三次,可是每一次却好像没有头尾。 半个多时辰了,赤红暖流一次次从天而降,三百丈高的赤面巨人也一次次的恢复全盛。 “求请祖师助……” 赤眉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已经变得异常沙哑。 “哼!” 自珍王化作的光人仅剩下十丈大小,随着冷哼,光人瞬间散开,化作一面遮天连地的光幕。 光幕如镜,一时间天地间出现两尊赤面巨人。 天上再次落下一抹赤红暖流。 李游海抬手一指,最后一枚传死令破空飞去,拦在暖流下方,一个照面间丈高令牌直接崩散。 刹那功夫,光幕中的赤面巨人扑杀而出。 “嘣!” 两尊三百丈高的庞然大物撞在一起,炸开一道闷响,狂风呼啸,卷起大片砂石、树木、泥土、河水等。 “贺国师,与我一起铲除……” “碎!” 李游海卷出一道剑形天河,从天而落,插入赤面巨人的头颅。 赤面巨人轰然崩散。 一个人影跌落而出。 赤眉青年双目渗血,一袭锦袍也被鲜血浸透,仰头看着数十丈外的赤红暖流,飞起而起,嘶吼道:“再来!” 自珍王、李游海、天福王没有再出手。 卢通眨了下眼,正疑惑时,只见天上落下的气流缠绕在赤眉青年身上,缓缓钻入体内,没有再化作赤眉巨人。 终于结束了。 卢通心头一缓,敛起轻纱,翻手收起玉匣。 “祖师,我国力未损,还有一战之力!” 赤眉青年仰头望天,十分不甘心。 这时,下方群山中响起一群“轰隆隆”巨响。 山石崩塌,十余条百丈地龙钻出,带着滚滚烟尘杀向盆地内的城池。 “伏地不杀!” “伏地不杀!” 数万雾鬼、欲鬼一起杀出,割麦般带走试图抵抗的修士,接着无数人影纷纷匍匐倒地。 “祖师,我……” “好了,他们只是一伙流窜匪徒。你去游走列国,说明因由,他们会助你复国。” “是!” 赤眉青年咬牙环视一周,化作一抹血光遁向血炼国的方向。 贺姓国师略作犹豫,朝呦狐国方向飞去。 四人各自收敛法门。 自珍王挥手一引,从下方卷起一阵朦胧黑雾,吞入口中炼化。 天福王也引出一道血水、残魂。 卢通吞下一枚丹药,默默恢复法力。 等了许久,自珍王重新化作一枚银珠,道:“旺国四尊元婴,允狐夫人回去呦狐国歇息,安寒真人也在呦狐国闭关。若是一刻钟内无法得手,我们立即罢手,放弃旺国。” 卢通眼神一沉。 自珍王又道:“我们三人协助布阵,另外会拦下爵天牛。剩下的事情,全都仰仗道友了。” “可以。”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 之前旁观三人出手时已经有所堤防,旺国那边他获利最大,以自珍王的心性,多半不会全力出手。 “走。” 四人朝北方遁去。 不足盏茶功夫,墟、旺两国的交界之地,一个胸膛黝黑的赤膊真人站在山头上,道:“你们要犯我旺国?” 自珍王一言不发,直接冲杀过去。 “起!” 赤膊真人猛地跺脚,背后亮起一层浓郁法光,一头头三丈牛兽跃出,拦在四人面前。 “此人交给我,伱们去助他布阵。” 自珍王再次化出百丈光人,杀入牛群中。 卢通踩动龟爪,绕开此地,继续朝旺国的国都飞去。 博旺城南部,一片占地广袤的花海。 即将入冬,花枝上仍然挂满了白色、粉色的小花,花海中坐落着一栋狐形飞檐的小木楼。 一个白袍真人站在楼前。 “敢问何处来的道友?” “爵名峰?” 卢通悬在小楼前。 爵家,当年宝炼宗内最大的家族之一。立国时,爵家自立一国,分到了一块临近截水湖的国土。 明面上更进一步,实际上却失去了根基。 卢通后来才看出。 立国之变中,受创最大的就是一个个传承数百年、数千年的大家族,人脉更迭、根基变迁,即便是盘家这种存在,也没有办法保留全身。 “看来是有备而来。” 爵名峰翻手取出一张带着毛发的兽皮。 卢通轻吐一口气,取出玉匣,拿出五尺玉剑,道:“劳烦二位一起布阵。” “我一人维持五枚假令,可以成阵,但是不可以攻击。” 李游海纵身飞到小楼后方,点出法力长河,凝出五枚半实半虚的令牌。 天福王也退后百丈,凝出两枚传死令。 卢通口吐法力凝出三枚传死令,又从汐龟的尾巴后面散出血气,凝成一条长尾,挽住玉剑。 “请。” 爵名峰挨个盯住三人一眼,双手捧起兽皮,道:“国难当头,请祖师亲临!” 一股十分熟悉的赤色暖流落下。 兽皮一尺见方,上面长着一层黑毛,承接到暖流后,黑毛疯狂生长,眨眼间化作上万根等腰粗的黑毛。 黑毛彼此纠缠,爵名峰裹在毛中,化作一头百丈猪妖。 “落!” 卢通牵引法力,一枚传死令落下,砸在猪妖头上。 猪妖头颅一矮,砸到地面上,下一瞬又毫发无伤的抬起头,晃了下身躯,一头撞向卢通。 “没有人牵制,这道阵法困不住此人。” 天福王冷冷吐出一句话。 卢通深吸一口气,游入阵内,同时血气没入剑柄,朝凤凰残羽裹去。 “锵锵!” 脑海中炸开一个铿锵嘹亮的鸣叫声。 视野也突然一变,眼前的猪妖、花海、小楼变得十分遥远,仿佛隔了一层空间。一抹火焰升起,两个空间似乎被火焰烧穿,再次合在一起。 猪妖已经杀到面前。 卢通运起《部神剑诀》,尾巴摆动,玉剑裹着一层如血似光的火焰,剑光闪动,迅速化作一头火鹰。 “钻鹰!” 火鹰箭一般射出,落在野猪眉心,瞬间烫穿一个洞眼。 大股黑烟升腾而起。 孔洞内突然涌出数百根毛发,好似百余条黑蟒,一起杀向卢通。 “落!” 四枚传死令同时落下,两枚砸断黑蟒,后面两枚接连没入洞内。 卢通紧追着令牌落下,尾巴似慢实快的摆动,滚滚火焰飞出,化作一头十丈长的火猪。 “走猪!” 猪随人走。 卢通化作汐龟,一记龟爪踩在黑猪头过,每个国都是一个鱼塘,鱼塘易主、兼并,但是塘里的老鱼仍属于原主人,而且后续繁衍的新鱼也可以分一份。” 卢通心中大石落地。 不伤及大能,附近再没有其他对手,大局将成,只等爵名峰前来求助。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四十五章 求援 龙舟,正殿内。 卢通坐在金榻上。 九层高台上,萧龙庭、都隐、季宝宝、水龙王、须尤、步延鹰等分别占据一个位置 一个身披雪白狐裘的年轻人站在台下。 二十岁上下,粉面秀眉,相貌俊美,气息十分萎靡,神色也有一些狐媚妖娆之气。 「旺国国主爵名峰,见过真人!」 「坐。」 卢通心中十分欣喜。 才一天不到,爵名峰来得越快,说明心里越急,越着急就越容易讨到好处。 不过面色十分平静。 楚江兰搬过一把椅子。 「谢真人。」 爵名峰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第一个台阶上的练气修士,心里突然一堵,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高台最上方。 「此番过来是受幼狐国的角国主、庸神王指点,前来向真人求助,请求真人出手,助我夺回旺国。」 「此事我已听说。」 卢通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又停顿了一会儿,缓缓道:「你可知道那几人的来历?」 「只知其二,有两位曾是地府中的鬼王自珍王、天福王。」 「不错。还有一人名叫李游海,曾是象山府的一城之主,又是大能门下。想从他们手中复国,并非易事。」 「我可想祖师请法,挡下最强一人。旺国还另有三位元婴境,只需真人一同前往,逼退他们即可。到时,墟国的道友也会一起出动。」 卢通看着下方,沉吟不语。 爵名峰等了两息,气息开始急促,左右看了几眼。 「真人修为高深,实力雄厚,却委屈在这处荒岛。若是真人出手,旺国愿供奉一块灵地,供真人及麾下的众修士安身修行。」 高台上有几人立即心动。 卢通笑了下,道:「这些说辞是谁教你的?」 「是庸神王所说。」 爵名峰神色略显尴尬。 卢通摇了摇头,嘴角一直挂着笑意,道:「你可知道,我乃是术国的上师?」 「旺国也愿以「上师」之位供奉真人!」 爵名峰似乎早已准备,快速说道:「而且旺国与术国不同,上师仅在国主一人之下,居百官之首,上可以任免百官,下可以牧养万民。」 卢通一听便猜出了,多半又是庸慵的指点。 术国的上师只有名。 旺国的上师不光有名,还有实权。 殿内开始出现一些小动作,水龙王、步延锋等人开始交换眼神。 卢通收敛神色,等了一息,沉声道:「上师之位,不同寻常。你们召齐如此多的同道,仍然不敢出手,看来自珍王等人的实力非比寻常。」 「自珍王的实力,大能之下堪称绝过,上师可以任免百官,我等若是过去,以后不再是游兵散勇,而是一跃成为旺国的官员,人人可以统领一方。」 「步道友所说极是!」 都隐再次站起,道:「恕属下直言,我等替术国守边,却不受器重,不如投奔旺国,搏一番前程。」 不少人脸色开始变动。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道:「好了,我已经知晓你们的心意。下去召集人手,随时准备听令。」 「是!」 一群人陆续退下。 卢通站起身,笑着摇了摇头,道:「小青鸟,快去请抱容真人过来。」 「是。」 小青鸟站在金榻旁,行了一礼,化作一只六青鸟飞出去。 …… 一天后。 客房内,卢通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 金无谅盘坐在一旁,身披一层金纱,手捧肉芯精金,正缓缓炼入双掌。 「冬、冬!」 外面厅堂的大门被叩响。 金无谅立即睁眼,看见卢通的眼神后,眼神躲闪了一下,又重新直视过去。 「现在正值紧要关头,你不去操持正事,反而在这里荒唐,你让外面人如何看我?」 卢通笑了下,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 「现在是别人求我们,耗时间就是正事。」 金无谅摇了摇头,继续运行法力,道:「小心拖得太过,最后错失了好事。」 「放心。」 卢通一手抚上金无谅的肩头,顺着手臂落下去,一股又润又凉、似肉似金的触感传入掌中。 他咽了咽喉咙,道:「在这边,我和你一样,都是天底下独一份。」 「冬、冬、冬!」 大门连响三下。 卢通眼神一定,立即纵身跳下去,裹起一袭红袍,快步走出卧房。 金无谅也迅速收敛法力。 厅堂内。 卢通拉开大门,看见典四儿在门外,立即心头一跳,道:「怎么了?」 「旺国有变动。」 「进来说。」 典四儿进入厅堂,没有坐下,直接说道:「自珍王正在带人离开。」 「去哪儿?」 「墟国。从凌晨开始,不管是村、镇、城,所有地方的百姓都被集合在一起,连夜向南方赶路。临近墟国的地方,已经连夜搬空。」 卢通脸色瞬变,也顾不得坐下。 人才是根基。 人都走了,旺国哪怕度过此劫,几十年内也很难恢复元气。 「自珍王!」 他咬了咬牙关,道:「去叫爵名峰,告诉他立即出发,杀入……」 卢通说了半句,突然停口,眼神变幻几下,缓缓坐到椅子上。 不对。 人少了是坏事,可是如果少的人属于别人,未必都是坏事。 旺国国主是爵名峰,爵家经营百年,早已经树大根深。 他要争国主,进入旺国之后少不了争斗。 自珍王把人带走,正好毁掉爵家的根基,而他还有堰后岛上的几万心腹,二人之间强弱之势瞬间颠倒。 卢通脸上露出笑意。 典四儿蹙起眉头,道:「老爷?」 卢通侧目看去,摇了摇头,道:「没事,不必管他,派人通知爵名峰,明天正午一起商议复国之事。」 「可是自珍王把人全都带走,我们去了旺国,岂不是和当初堰后岛一样。」 「不一样。」 卢通笑了下,道:「堰后岛是孤家寡人,旺国可不是。我和庸慵有一笔交易,以后遵天商会会帮我们。」 「好吧。」 典四儿看了一眼卧房方向,准备离开。 「等等,还有一件事。」 卢通喊住道:「尽快标出旺国内的灵地、矿脉、火脉、药田、城池等,然后交代给萧龙庭、水龙王。人被带走了,那些东西都是无主之地,正好趁机占为己有。」 「好。」 典四儿迈步离开。 卢通返回卧房。 金无谅裹了一件金袍,神色冷肃,道:「此举不妥,你和爵名峰争位是旺国的私事,这次不出手,你们一损俱损,对后事不利。」 「没有那么简单。」 「还有什么隐秘?」 卢通想到自珍王,眼神一沉,道:「之前还有些疑惑,攻破旺国时,自珍王怎么会好心帮我遮掩身份。现在看,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呢。」 他吐了口气,走到金无谅面前,探出手臂,顺着衣襟伸进去。 金无谅抬起手臂,隔着衣袍抓住卢通的手掌。 「什么意思?」 卢通看着近在迟尺的金脸,金肤如脂,泛着一层细腻幽光,细看之下并不比祥欢逊色。 只是祥欢看得见、碰不着,离得太远,平添了许多魅力。 金无谅蹙起眉头。 卢通咽了咽喉咙,道:「若坏了自珍王的好事,他揭破出手的人是我,根基未成就招来爵家忌惮,以后更难行事。」 「他可以带走人,再坏你的好事。」 卢通笑了下,抖了下手,震开金无谅的手掌,一手褪下金袍,道:「他不敢。我的手段,虽然杀不了他,但是足够毁掉他的大计。」 金袍飞出。 金无谅身披金纱,神色平和,看起来十分端庄、厚重,好似一尊摆在桌上的金像。 「你肯定不是一个好国主。」 「哈哈…… 」 …… 第二天。 一间会客厅堂内,卢通独自坐在桌边,桌上摆了一幅地图。 大门推开。 爵名峰进入房间,拱手道:「见过真人。」 卢通点了下头。 与厅堂连通的内室,走出两个人影。 卢通介绍道:「这两位便是我请来的帮手,这是抱容真人,这是金真人。」 「见过二位真人!」 爵名峰精神瞬间一震,看着金无谅,问道:「敢问,这位金真人可是出自金女一族?」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 「见过国主。」 抱容、金无谅问候过之后,一起返回内室。 卢通抬手指向桌边,道:「国主请坐。」 「好。」 二人坐在桌边。 爵名峰看到桌上的旺国地图,眼神稍动,道:「真人这是何意?」 卢通指向旺国南部的一个地方,道:「那位抱容真人擅长炼丹,需要一处火穴,欲在此地开辟洞府。」 【鉴于大环境如此, 接着又指向相隔不远的一处水源之地。 「金真人由我请来,我欲换取此地,开辟一间洞府,作为旺国的栖身之地。国主认为如何?」 爵名峰脸色绷起,一时间没有开口。 火穴、水口相隔十一里,水火相济,是旺国首屈一指的灵地,除了国都外的第二大城「锦景城」就在附近。 卢通抬起手指,点了下桌面,道:「可是有为难之处?」 「哎。」 爵名峰叹了口气,道:「真人有所不知,我那位道侣「允狐夫人」的洞府正在弥河之源。」 卢通早就知晓。 允狐夫人,古仙之地出来的狐女,数十年前和爵名峰结成道侣。从那之后,旺国才与幼狐国日渐亲密。 「竟有此事?」 「嗯。真人看「廉道山」如何?我的洞府也在此处,此山一共七座山头,真人可以随意开辟洞府。」 卢通摇了摇头。 弥河,从水源之地流出后一直北上,贯穿大半个旺国后汇入截水湖。 占了这里,就占据了整条弥河。 「不瞒国主,此事关乎卢某的修行。国主若是应下,今夜便可连夜动身,明日正午之前,保证夺回旺国。」 爵名峰眼神变幻,犹豫了许久,道:「真人先等半日,我这便回去问过夫人。」 卢通抖了下眼角,脸色瞬间冷澹下去。 「堰后岛上下近五万修士,岂是一句话就能随意调遣?国主若是不急,不如先按下此事,我让两位真人先且回去,等国主与夫人商议定了,再去找她们求助。」 「不必。」 爵名峰一掌按在地图上,迅速说道:「我答应了,今天日落时出手。」 「可以。」 …… 日暮,最后一抹余晖落下。 截水湖上陷入无边黑暗。 堰后岛上,一片寂静中,一个个人影悄然走过,穿过擂台、乱石等,进入码头,登上船只,朝旺国行去。 龙舟上。 卢通双目含光,看着黑暗中的人影,道:「你们留在岛上,事成之后,我再派人传讯。」 「好。」 典四儿、九夫人站在旁边。 卢通略作思索,道:「若是云傲察觉到变化,派人过来,无论什么要求全都暂且依 她。」 「知道了。」 典四儿点头应下。 九夫人也道:「放心吧,这些都是小事,我们可以应对。倒是你那边,记得把人带去锦景城,最好把这座城收为己用。」 「好。」 「若是厮杀惨烈,先保住行儿。」 「放心。自珍王不是鲁莽之人。大战已至,角竹筝也不会允许我们互斗。」 「那就好。」 章节目录 第六百四十六章 允狐 旺国内,道路两旁亮着一丛丛篝火,连成一条漫长火龙,几群零散人影正顺着火龙向南。 卢通、爵名峰等人缓缓落下。 爵名峰道:“你们是哪里人?” “牛浦村。” “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有一群黑衣人让我们跟着火光走,不然就杀头。” 爵名峰脸色立即阴沉下去,道:“黑衣人在哪里?” “路过沾天岭时见了几个。” 旁边,旺国的允狐夫人祭出一枚宝珠,无数白光洒下,方圆十余里照得恍如白昼。 “逃了。” 卢通纵身飞起,双目中射出尺许长的白金光芒,朝南边望去。 月初,月光十分暗淡。 双目捕捉到一群十分稀疏的银白光点,一眼看出三十余里,左右扫视一番,火光之外没有一个人影。 他心头一沉。 这次不战而胜,爵名峰就还有两次请求降法的机会。 今晚不能就这么罢手。 “旺国已经空了。” 爵名峰道:“走,我们追上去!” “好。” 卢通立即附和。 正要动身时,允狐夫人一把拉住爵名峰,道:“国主,人没了可以从呦狐国借一批,敌人实力高深莫测,既然主动退走了,不宜再犯险。” “太阳落山,欲鬼的实力比白天更强。” 安寒真人,旺国的第四位元婴,头大眼圆、肩宽体厚,也早就投靠了呦狐国。 两人同时反驳。 爵名峰立即开始犹豫,转头看向旁边的赤膊真人。 爵天牛,爵家老太爷,旺国的护国大天王。 “短短五天,搬不空整个旺国,先巡视一遍,然后探一探虚实再做决定。” “好。” 爵名峰一口应下,朝卢通道:“卢真人,我、夫人、安寒真人一起去博望城,劳烦真人跟随护国天王一起去锦景城。”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道:“卢某已经收下酬劳,今晚无论出手、或不出手,全都听从吩咐。” 爵名峰挤出一丝生硬笑容,道:“若是无事,半个时辰后在‘拦门关’回合。” “可以。” 一行人分作两队,一路向东、一路向西南。 爵天牛一语不发的带路。 卢通、金无谅、抱容跟在后面。 经过几座矮山时,金无谅传音道:“山里藏了许多妖兽。” 卢通立即低头,运出《大契书》扫了一眼,没有找出妖影,又化作丈半黑蛟,朝下方看去。 蛟目如珠。 一片漆黑中,突然多了一群又一群散发微弱红光的身影。 各种狐妖、狼妖、狮妖…… 不算大的山坳内,几乎挤满了各种妖兽。 他眨了下眼,立即明白了,自珍王只要人,不要妖。 把人带去墟国? 卢通看向南方,下意识觉得不会如此简单。 自珍王已经是弃子。 弃子若想求一条活路,绝非一般困难。 “若是有事,你先保护好抱容真人。” “知道。” 锦景城,位于旺国的西南,和其他地方不同,城中有许多身影正在走动。 爵天牛低头扫了几眼,抬手一抓,从一栋府邸内抓出一个年轻人。 “饶命!饶命!” 年轻人直接求饶。 爵天牛道:“你在干什么?” “在……在找人,城破了,好多人死了,剩下的都被带走,我好不容易才躲过去,想救别人。” “嗯?” 爵天牛瞪大双眼,抬手一掏,摘下年轻人的储物腰带,灌入法力,掏出一大堆衣裳、草药、金银瓷器等。 “这就是你救的人?” “饶,饶命!” 卢通没有理会眼前,而是看向锦景城的南部。 锦景城,南高、北低,城南是一座百丈小山,山上灯火依旧,明晃晃的灯光照出一栋栋精美楼阁。 一些狐妖、神灵正在楼阁内饮酒作乐,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和不远处的城池也毫不相干。 卢通立即意识到了情形有误。 锦景城不是空城,人被带走了,但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依然完好无损。 山上飞起一个身影。 “拜见护国天王。” 一只金丹境的狐女。 爵天牛道:“牢石琴,自珍王可曾来过?” “来过,可惜晚辈实力太低微,无法庇护整个锦景城,只能任由他们带走北城的百姓。” “他们去哪里了?” “墟国。” 爵天牛点了下头,道:“三位,这里没有事,我们去‘拦门关’与国主会合。” “好。” 三人又转向别处。 途中,卢通朝抱容传音,道:“劳烦真人,前去找我的四弟子徐徐行,把锦景城的消息告诉他。” “好。” 抱容离开三人,顺着弥河北上。 爵天牛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拦门关,旺国、墟国之间的关口。平时白天通行,晚上关闭,不过此时关口大开,却没有一个人影。 爵天牛落在城楼上,望向墟国方向,眉头渐渐皱起。 和旺国的大片黑暗不同,墟国内几乎处处火光,每个火堆旁都围了一大群人。 卢通落在旁边,提起几分谨慎。 “小心一点。” 金无谅翻手取出一个金色布兜,小声道:“不太对,外人比这里冷很多,而且灵气像一潭死水。” 等了近一炷香。 爵名峰与允狐夫人、安寒一起落下,道:“卢真人,抱容真人呢?” 卢通脑筋转了一下,很快便想好了借口。 “来时以为旺国已空,吩咐下面人不必留手,可是路上看到了一些妖兽,抱容真人前去传讯。” 爵名峰有些不悦,不过没有多说,转头看向关外。 “那些人都是旺国的百姓。” 允狐夫人道:“有诈,沿途见了不少人,这里却一个人也没有。他们早知道我们会来,已经设下了埋伏。” 爵名峰陷入沉默,两息后看了卢通一眼,闷声道:“无论如何,总该出手试一下。” 人请来了,酬劳也付了,不用白不用。 爵名峰翻手取出兽皮,道:“几位真人请先出手,自珍王若是出现,我再出手拦下。” “好。” 卢通巴不得大打出手,率先踏出一步。 金无谅一手托起金兜,另一手积蓄法力,掌中光泽由亮变暗、由虚变实,凝出一记暗金掌印。 “嗖!” 一道道破空声响起。 允狐夫人立即祭出宝珠。 白光洒下,照出一把把直径丈许的黑伞,伞面急速旋转,好似一枚枚怪异流星。 “小心,这是天福王的手段。” 卢通盘绕身躯,把双眼盘到身下,挡在金无谅面前。 黑伞落下。 卢通只觉身躯一沉,一丝极其尖锐、森冷的气息,在鳞甲表面几次冲撞,没有寻到缝隙,最后化作一片寒流,覆盖在鳞甲上。 一层层寒流覆盖。 每多一层寒流,后面袭来的气息就越发尖锐、森冷。 眨眼间,承受了十余记黑伞之后,一道气息渗透鳞甲,仿佛一根冰针刺入血肉中,又瞬间化作种子,四处开枝散叶。 寒意蔓延,大片血肉失去知觉。 卢通紧守心神,运起血灵,朝寒意裹去。 血灵、寒意互相磨灭。 一息后,寒意逐渐消退,但是寒意流过的地方,血肉已经化为死物,没有一丝生机。 “嘎~” 一片鳞甲崩落,化作黝黑齑粉。 “小心,伞中炼有阴煞之气!” 安寒稍作抵抗,立即退后百丈。 允狐夫人则根本没有出手,早在第一时间就退出数百丈。 卢通扬身而起,一爪撕开两面黑伞,催促道:“国主,此法诡异,若想救回百姓、铲除鬼王,必须用尽全力。否则,不如就此罢手!” 爵名峰捏着兽皮,面色犹豫不定。 “哗啦啦……” 一片流水声传来。 天上流过来一条小河,河面上飘着上百把黑伞。 爵名峰似有退意。 卢通心头一急,朝金无谅使了个眼色,传音道:“毁去此法。” 金无谅翻手打出掌印,同时祭出金兜。 一记数十丈高的掌印飞出,散出万千光芒,一掌截断小河,接着一道金光汇聚的巨口从天而降,把前面半条河流、黑伞,全部吞入口中。 “国主!” “好!” 爵名峰踏出一步。 正要出手时,爵天牛抬手拦下,道:“还有两个人,他们一定还有后手。” 卢通眯了下眼睛。 “那两人应该在阻拦墟国的国主,机会难求,若是他们返回,我们未必是对手。” 爵天牛盯着卢通。 二人对视一番,爵天牛错开眼神,摇头道:“墟国的洪王已死,国师投靠了呦狐国,数年内无力复国。” 卢通沉默片刻,缓缓点了下头,道:“罢了。今夜之后,金真人将带灵宝返回,试或不试,全由二位决定。” 金无谅收起金兜,传音道:“爵天牛已经有所防备。” “嗯。” 卢通返回已经坍塌的关口,站在废墟上,传音道:“看来以后的对手不是爵名峰,而是这位护国大天王。” “还有允狐。” ……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行人分作两方。 爵名峰、爵天牛、安寒一起返回博望城。 卢通、金无谅飞向锦景城。 “真人留步。” 允狐夫人从后面追上,递过一份信件,道:“这是角竹筝师妹的亲笔信,真人先且看过。” 狐女大多娇小玲珑。 允狐夫人却有些不同,从内到外裹了几层衣、袄、袍、帔肩,看起来十分丰盈。 卢通接过信,快速看过一遍,道:“夫人想留在锦景城?” “正是。国主把弥河之源赐给了真人,我只好搬迁洞府,所幸在锦景城有一座别府,还请真人行个方便。” 信中说了两件事,一是提及之前答应的“五等位阶”,二是让他把锦景城让给允狐夫人。 卢通收起信,道:“国主所在的廉道山,灵气充沛,又临近博望城。夫人何不搬去一起居住?” “住久了,哪能说走就走。真人已经拿走了洞府,难不成连锦景城也要一起拿走?” 允狐夫人说的十分直白。 卢通有些意外,眨了下眼,笑道:“锦景城是旺国的城池,不是我们的私物,夫人要住,尽管住下便是。” “如此最好。” 允狐夫人缓缓飞过,擦肩而过时,专门叮嘱道:“真人莫要忘了,以后锦景城中,狐、神是上等,人是下等。” 卢通神色平静,目送允狐夫人远去,缓缓弯起嘴角,道:“这个允狐夫人,似乎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倒有些意外,堂堂狐女竟然会主动让步。” “怎么了?” “沐香山有一道历练,山中布置幻阵,喂食、赐功时大多真假掺杂,想活下去必须抢光所有东西。所以凡是出山的狐女,大多极尽贪婪。” 卢通想起了当年的角竹筝,看着远处,喃喃道:“这样啊……” …… “嘭!” 锦景城上方,几道磅礴法力互相冲撞,传出一声声轰鸣。 卢通远远飞去,看见抱容困在一团雪白云雾中,脸色瞬间一变,立即化作雷龙吐出一滴雷水。 一道雷电炸开云雾。 抱容独自站在高空,仍然没有停手,手捧玉符,灌入法力后,打出一记数十丈长的鹤影。 鹤影一闪而过,朝没有人迹的方向杀去。 卢通心头一沉。 幻术。 他迅速靠近过去,抬爪点向抱容眉心。 “是我!” 抱容双目无神,鼻窍间残留着一抹白雾。 他立即弹出一滴血灵。 血灵正落下时,一阵微风吹来,风中带着异香,还裹着几道细如蛛网的云丝。 卢通立即散出千道雷芒,震散云丝,环视一周却没有看到任何狐影,这时耳边响起了金无谅的传音。 “正上方,九十三丈处。” 他眨了下眼,一边唤醒抱容,一边凝出雷水,囤积在口中。 “醒来!” 一指点破抱容的眉心,鲜血流出,随着血灵灌入又重新愈合。 抱容眼中神光汇聚,看见卢通后,立即道:“那只狐女要杀……” 抱容正说话时,卢通猛地抬起头,喝道:“是谁鬼鬼祟祟!” 吼声如雷。 同时,一束真正的幽蓝雷电破空而起,瞬间升起百丈,在空无一物的虚空炸开。 卢通冲天而起。 允狐夫人从虚空跌出,接连拔出几丛白毛,散出一丛丛云丝,拦下四处蔓延的雷蟒。 “哪里来的畜生!” 卢通似乎没有认出允狐夫人,张口吐出一层层轻纱,同时口中冒出滚滚血云,云雾升腾,钻出一条百丈黑蛟。 “是我……” 允狐夫人张口急喊。 卢通眼前一晃,允狐夫人瞬间消失不见,下一瞬四面八方出现几百个允狐夫人。 他立即遁出雷龙,化作戴月猴枭。 允狐夫人重新出现在面前。 “卢……” 卢通散出一捧黑烟,卷起雷龙、黑蛟,仿佛挥舞着两条长鞭,瞬间淹没允狐夫人。 几息后。 卢通收敛法门,重新化作人形,提着一只毛茸茸的肥胖狐女,疑惑道:“允狐夫人?” “放开我!” 卢通没有理会,扫了一眼下方的堰后岛修士,以及城南小山上的狐妖、神灵,问道:“夫人为何藏在天上,我还以为是自珍王在偷袭。” “啊!” 允狐夫人大声嘶吼一声,浑身上下散出上千道云丝。 卢通用力一掷,把允狐夫人远远丢出去,道:“如今大敌环顾,夫人小心一些,免得再被误伤!” “卢通!” 允狐夫人双目赤红,取出一根莹白如玉的尺长毛发,恨声道:“区区半妖,也敢对我出手!” “夫人且慢!” 金无谅托着金兜,挡在二人之间,道:“只不过是一场误会,看在金某人的面子上,不如就此揭过。” “你要帮他?” 允狐夫人仍然不愿罢手。 金无谅面沉如水,道:“再打下去,必有一死,我只是不愿意再见杀孽。” 金兜散出一重重金光,在天上化作一个直径百余丈的巨大口袋。 允狐夫人龇出獠牙,盯了二人许久,阴声道:“很好,很好!卢通、金无谅,我记住你们了!” 说完凭空消失不见。 卢通收敛神色,看向抱容,问道:“她要杀谁?” “堰后岛的人,好像是萧龙庭的属下,就在下面。” 一座府邸前,一群人围在门口。 卢通落在府外。 徐徐行立即上前,道:“拜见师尊。” “说吧,怎么回事。” “这座‘周府’是无主之物,冉韫想据为己有,碰到了一头狐妖,两人发生了冲突,冉韫砍伤了狐妖。” 卢通看向旁边。 冉韫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忐忑,拱手道:“楼主,那狐妖出言不逊,让我做奴才,我气不过,所以才下手的。” 卢通抬起手掌,摘下上方牌匾,抹去‘周府’二字,写上‘冉府’后,重新挂上去。 冉韫神色瞬变。 周围人也纷纷眼睛一亮。 卢通环视一周,道:“你们手下留情,妖兽可不会饶你们性命,以后出手时干脆一些。” “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四十七章 大能信物 一片草原。 已经进入冬季,草原上仍然是一片十分崭新的嫩绿色。 浓厚草丛下隐藏着数百口水泉,泉水涌出,从草茎之间流过,汇聚成一条条小溪,小溪又汇成一条大河,朝北方奔涌而去。 草原上深处,一池绿湖旁矗立着一座三十余丈高的矮小石山。 白色石山,石质细腻、温软。 从下到上凋琢出二十八口洞窟,每个洞口外都伸出一个观景台,上面摆着吊椅、种着各色鲜花。 一只只六青鸟飞向石山,进入最上方一个洞窟内,几息后又迅速飞出。 洞内,卢通盘坐在长几后。 典四儿、九夫人也分别坐在一旁,看着小青鸟等送来的纸条。 才第一天,琐事之多远超预计。 典四儿看完一张,蹙眉道:“老爷,锦景城有不少大户逃脱了,回来索要府邸,他们有地契、房契,我们不好不认。” 九夫人也道:“有个叫‘牢石琴’的狐女送来一封帖子,也提起了城外的土地,还有一份地契、商契的副本。此人还是锦景城的‘狐大夫’。” 卢通低着头。 长几上没有纸条,只有一幅起伏不定的山川地形图,涵盖了旺国,以及附近数国。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还一半、留一半,就说这是为了保全锦景城,必须花费重金。” 】 “和行儿说的正好相反。” 九夫人走到长几边,递过一张纸,道:“我们初入旺国,不宜四处立敌,行儿建议先退一步。反正我们占据了‘上师’之位,以后有的是机会拿回来。” 卢通没有接过纸张。 “这点小事都退一步,过几天碰到爵家、神灵、幼狐国的人,又该退几步?” “哎。” 九夫人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道:“如此豪夺,必然引起报复。我们修为高深,可以安然无恙,可是下面人大多是练气修士。” 卢通神色毫无波动,沉声道:“告诉行儿,把地契、府邸、商铺等全部分下去,分派时告诉下面人,怕死就别伸手。” “知道了。” 九夫人提笔写下一封信,走到洞外的观景台上,交给一只六青鸟。 典四儿道:“老爷,‘弥目’火口交给抱容炼丹,还是交给步家炼器?” “容不下两家?” “很难。地底火气十分澎湃,不过难以深入。地表的火口狭小,仅有一条不足十丈的缝隙常年喷涌赤火。” “步家区区几十人,占据一个火口太浪费了。” 卢通看向典四儿,道:“告诉步延鹰,步家若是举族搬来,火口可以留给他们安家,机会仅此一次。” “明白。步家若是应下,抱容那里还要老爷亲自去解释。” “好。” 典四儿说完,九夫人正看着一本锦景城的介绍,缓缓弯起嘴角,道:“听说城里有不少半妖。” 卢通神色微定。 九夫人笑着道:“人狐相交,生下不少狐儿、狐女,就住在弥目火口方向的一个小荒山里,要不要关照一下?” “找一道化妖之法,再把《非人非妖经》传给他们。” “啊?” 九夫人只是随口打趣,想不到卢通真的会关照。 卢通笑了下,道:“苦是夺命毒药,这些小家伙能活下去,多少有些本领,或许可以用上。” “好吧。” “还有一件事,附近有几个神灵……” 许多事情同时涌来。 从白天一直忙到深夜,典四儿、九夫人早已疲惫不堪,纷纷返回各自的洞窟休憩。 卢通走到洞外。 一抹金光走来,金无谅站在旁边,道:“日落时允狐出城了,去向是幼狐国方向。” “辛苦了。” 卢通抬手揽过金无谅。 金无谅侧头看向卢通,沉默了一息,道:“我要走了。” “这么快?” 卢通没有太意外,不过十分不舍。 金无谅很强,而且可以看穿允狐的幻象,一旦离开的话,他再想擒下允狐,没有那么容易。 “宿金国也有敌人,我不好离开太久。” “好。” “《金相经》是国中不传之秘,我不能私自外传。” “我知道。”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 《金相经》,可以强壮神魂,五感六识源自神魂,神魂蜕变,五感六识也会增强。 金无谅正是借助此法才看破幻象。 金无谅心怀歉意,沉默了几息,道:“抱歉,你替我寻来肉芯精金,我却不能帮你。” 卢通咧开嘴角。 金无谅成了宿金女国的大掌事,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霸道,竟然还会主动道歉。 “你若真有歉意,就多留一晚。” 金无谅翻了下眼皮,一把推开卢通,连着摇了几次头,叹气道:“有时候,连我也不明白,你到底如何走到今日的。” 卢通敛起笑意,正色道:“该拼命的时候拼命,该享福的时候享福,不应该吗?” 金无谅思索了片刻,神色逐渐认真。 “也对。如此说来,我更该走了,现在可不是该享福的时候。” 卢通没有挽留,道:“去吧,不必多虑,我如今是旺国上师,允狐不是对手。” “嗯。” 金无谅走出一步,离开观景台,回头看了一息,纵身化作一道金光破空而起。 卢通目送金光远去,收回眼神,长叹一口气。 “哎……” 进入旺国,距离立国仅剩一步之遥,可是处境也更加艰难。 内有爵天牛、允狐,外有幼狐国、术国、神灵、自珍王,内外交加,每一步都不容有失。 他独自站了许久,转身返回洞窟。 进入洞内,走了两步后突然停在原地,缓缓转头看向长几。 长几上多了一层云朵。 白中泛青、青中透紫,云朵如水般流淌,透射出各色光华。 卢通心头一紧,左右环视几眼,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留作思索,探出一束法力灌入云中。 一束文字涌出。 卢通站在原地,眼睛逐渐变亮,最后露出一抹十分浓重的欣喜之色。 他张口吞下云朵,快步走到洞外,朝天上拱手道:“谢祖师赐宝!弟子一定不辜负祖师器重!” …… “老爷,国主派人求见。” “带进来。” “小官田瀚,拜见上师。奉国主之命,传令上师,于月内备齐一支道兵,前往幼狐国,协助抵御济国。” “知道了。” …… “老爷,幼狐国派来一名使者,由徐徐行师兄亲自带来,正在山下等候。” “带进来。” “幼狐国使者答木筝,拜见上师。” “什么事?” “锦景城内累计一百三十七人以下犯上,冒犯狐女一族,国主命我带他们回国发落,这是名册,请上师查阅。” “不许。” “这是旺国国主亲自签下的国书,上师请看。” “我乃是旺国上师,上掌百官,下牧万民,国主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免去我这个上师。” “此话我会转告给两位国主。” “退下。” …… “老爷,术国送来一封密信。” “嗯?” 卢通接过信件,仔细看了许久,放下信封,道:“去请抱容真人过来。” 很快抱容进入洞内。 “什么事?” 步延鹰还没有等到步家的回信。 弥目火口迟迟没有落定主人,抱容已经感觉到了变故,最近态度有些冷澹。 卢通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小心一些。” “我不是允狐的对手。” 炼丹之术十分耗费心神。 抱容虽然早年成婴,但是一心炼丹,不通剑法、也不修法术,厮杀经验更是浅薄,只有几件护身法宝可以勉强自保。 “不必出手。若是允狐有心出手,你只需告诉她,若敢生事,这一次我必杀她。” “知道了。” 抱容点了下头。 卢通看着抱容,轻吐一口气,道:“白巧还在术国?” “对,这里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不如继续留在那里。” 抱容看似在回话,可又似乎在说自己。 卢通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想要弥目火口,一个火口安置丹炉,一个水源开辟药田,简直是天作之合。可惜,现在时机不对。” 话说开了,抱容反而不好再继续冷漠。 “什么时候才是对的时机?” “等盟友多过敌人。如今初入旺国,四面皆敌,我需要可以独当一面的属下。你和白巧很重要,可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 抱容脸色缓和一些。 “我要一个承诺。” “什么?” “无论何时,白巧的地位不能低于萧龙庭。” 卢通顿时失笑。 他和爵名峰吹嘘过,堰后岛上下有五万修士,其实只有不到四万。 三万余人中,近三成由萧龙庭率领,其余的属于都隐、水龙王、季宝宝、徐徐行…… 萧龙庭风头极盛。 可是抱容还是猜错了,在卢通心里,白巧的地位远比萧龙庭重要。 大战之后便是休养生息,那时十个萧龙庭也比不过一个白巧。 “无论何时,白巧只在我一人之下。如何?” “那就好。” …… 夜晚,堰后岛上大片漆黑,只有水湾附近亮着几点灯火。 卢通靠近岛屿,朝一艘撼浪大船落去。 “卢道友。” 舍鹿站在甲板上。 卢通道:“国主也来了?” 舍鹿点了下头,道:“正在船内,道友请。” “好。” 卢通进入船楼。 楼内空无一人,厅堂、楼梯、走廊上铺着一层白雾,雾中生花,开出一朵朵白莲,莲内蕴着剑光。 他脚步稍顿,盯着莲花看了两眼,踏出一步化作丈半雷龙。 “曾!” 莲花绽开,一抹剑光射出,犹如宝剑出鞘。 卢通张口一吐。 一束泛白、含青、透紫的气流涌出,落入龙爪中,爪中法力涌动,散出几道雷电,迅速钻入气流。 飞剑袭来。 气流已经化作幽蓝色,瞬间遁起把剑光吞入其中。随着几抹雷光炸开,飞剑消散无踪。 卢通弯起嘴角,把气流收入爪心。 森罗气,大能信物。 此番更进一步,虽然还没有成为国主,但是此举超出了一气真君的预料,提前赐下信物嘉奖。 此气包罗万象,可以遇水化水、遇火化火、遇雷化雷…… 看似没有大用,可是正适合卢通的神通、法门。 他运起《三方八部百兵图》,爪中“森罗雷气”迅速变化,几息间化作一道雷轮。 化劫雷轮。 一共三百六十枚雷刃,层层相贴,拼成一道严丝合缝的雷轮。 厚积薄发,百余年积蓄的各种法门,时至今日终于可以显露出真正的威力。 卢通轻吐一口气,朝厅堂内飞去。 “曾、曾……” 花开剑闪,一时间数十道飞剑杀出。 卢通张口吐出一滴雷水。 雷水没入化劫雷轮,随着一层蓝光闪过,雷轮瓦解,三百六十记雷刃四散而出,仿佛一群飞鸟。 “叮、叮……” 声如密雨,房间内云雾四散、雷芒游走。 “难怪敢背叛术国。” 云雾迅速收拢,仿佛逆流的河水,顺着楼梯、走廊倒卷而上,消失在船楼最顶层。 卢通恢复人形,吞下森罗气,朝楼上走去。 第三层,正中间的房间大门敞开。 卢通进入门内。 云傲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看着不远处的码头。 “见过师姐。” 云傲缓缓回头,看了一息,道:“不敢当。” 卢通走过去,看着码头上的几点灯火,道:“我曾答应过老君,不论身处何地,永远都是术国的上师。” “老君?” 云傲眉尾动了一下,转身走到长几旁坐下。 卢通也过去坐下。 云傲取出一壶酒,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道:“老君还说什么了?” 卢通拿过酒壶,直接饮了一口,道:“老君说,若是你这个国主太过荒唐,让我辅左阙玉,替代你的位置。” “哼!” 云傲眼神瞬间变冷,道:“我就知道,你们一早就暗藏祸心。” “我、阙神蓬、阙玉、抱容,我们若是有祸心,仅凭你一人可以挡住我们?或是说……” 卢通咧嘴一笑,道:“你觉得飞冠、舍鹿、鸣凤,他们会选择帮你?” 云傲神色不动,双目深处光泽却有些浮动。 卢通把酒壶丢去一旁,取出茶具,道:“当国主,不是你这么做的。此事看似复杂,其实十分简单,你若是想听,我就指点你一番。” 云傲没有回应。 卢通笑了下,把茶具推过去。 僵持片刻,云傲抬起手掌,引出一道云雾灌入水壶,又燃起一道火焰。 “还有救。” 卢通点了下头,道:“我知道你谁也不信,正巧当国主也不必相信人,只需要给足好处。人心浮动,为了利益,上可以蒙天、下可以骗地,唯一不会作对的只有自己。” 房间陷入寂静。 云傲等了几息,动作停下,道:“说完了?” “完了。” 云傲放下正在清洗的茶叶。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懂。想让人卖命,就得给好处,让人心里满意。譬如……我现在想喝茶。” 二人互相对视。 云傲气息逐渐不稳,最后低头叹了口气,开始继续洗茶。 “你要什么?” 卢通神色稍滞,然后缓缓露出笑意。 学得真快。 这么快就明白了,先给好处,再开口下令。 章节目录 第六百四十八章 买人 「目神,六合之神,分左右二神,一阴一阳,居于眉后**。」易 「欲成二神,需先化生眼辉。」 「左为阴,修‘月辉,。先外,于夜间修行,念神法,引月光入目,徐徐引入眉中。后内,念神法,于眉中开辟神庐。」 「右为阳,修‘日辉,……」 撼浪大船上,卢通坐在长几后,静听云傲讲述《六识神法》中的目神之法。 狐女、幻翎狐全部擅长幻术,不得不防。 金女一族的秘法,金无谅不能外传。不过元术老君留下的《六识神法》,已经交由云傲做主。 从深夜一直讲到天亮。易 云傲终于讲完,端起茶杯一口饮下,道:「你已经是元婴境,神魂强横,最多只需月余时间就可以小成。」 卢通心中回忆了一遍,道:「我曾修过神法,法门运起,可以生出了一朵三叶花。」 「魂莲,法门大成之后是一朵六瓣白莲。」 他点了下头,扫过外面的晨光,问道:「此番过来,有什么打算?」 云傲陷入思索,等了几息才说道:「我本打算先取堰后岛,再从堰后岛南下,从呦狐国夺取一片国土。」 「太早了。」 卢通倒掉茶叶,重新换上新茶,道:「呦狐国的底蕴,远强于术国,不是你可以招惹的。」易 「济国也会出手。」 他摇了摇头,道:「济国国土广袤,人口数以千万,术国呢?这次若是一起动手,开始或许可以占到便宜,但是长久下去,术国早晚被拖入泥沼。」 「我另有盟友。」 卢通有些意外,抬头看去。 云傲缓缓道:「北朔、翠隐、唤妖,这三艘仙船已经与术国结盟。今冬起,术国帮他们巡守水域、灵地。必要时,连舟山也会施以援手。」 「难怪有底气出手。」 卢通添满茶水。易 云傲道:「连舟山说,列国初成时无力分心,顾不得截水湖的仙船。此番大战之后,必然有国家尝试北上,我们必须先下手。」 卢通想了一下,觉得极有可能。 截水湖物产丰富,可是却掌握在外人手里。这次大战后,大国吞小国、小国并大国,从厮杀中胜出的国家必然会抓紧积蓄实力,以防下一次大战。 他看着茶杯中升起的水雾,稍作思索,道:「旺国如何?」 「什么?」 「呦狐国不好招惹,术国远不是对手。而旺国刚刚遭受重创,国力孬弱,若是此时南下,多半可以夺下一块国土。」 「你……」易 云傲神色有些迟疑,道:「我听说,你已经是旺国上师?」 卢通点了下头,道:「区区上师而已,你应该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云傲有些心动。 卢通道:「老君在上,我绝不会背弃术国。你、我联手,一起瓜分旺国。等我成为国主,以后无论向西,联合济国一起包夹呦狐国。或是向东,联合宝国一起包夹血炼国,全部大有可为。」…. 云傲动了下喉咙,端起茶水慢慢饮下。 「想成为国主,并不是易事。」 卢通笑了下,张口吐出一道气流,道:「此物是森罗气,由门中祖师亲自赐下。我已经取得信物,距离国主只差一步。」易 「容我回去想想。」 「可以。不过旺国与呦狐国关系匪浅,这件事不能外泄,否则呦狐国必然先一步下手。」 「知道。」 …… 旺国,石山洞窟内。 卢通进入洞内。 九夫人正坐在椅子上,直接递过一张纸,道:「昨晚一夜功夫,死了二十三人,另有一百七十多人受伤,数百人碰到各种骚扰。」易 卢通接过纸张,扫了一眼,随手放到长几上。 「杀了几个?」 「九个。」 他蹙起眉头,道:「剩下的大多是妖兽,它们的实力比我们还强?」 「有幻烟。」 九夫人递过一个水晶瓶,瓶内盛满了粉色烟气。 卢通打开嗅了一口。易 双目、双耳闪过一次怪异微涩,随着法力流过,涩意迅速褪去。 幻烟波及不到他,不过足够对付练气修士。 「有没有对策?」 「济国有。今早,典四儿带着水龙王、须尤一起顺水而下,准备和济国做一笔交易。」 「好。」 卢通点了下头,问道:「下面人反应如何?」 「有人害怕,把刚分到手的铺子、房子放弃了,萧龙庭派了一些心腹全部接下。」易 「两命符还有多少?」 「两千七百张。」 「拿五百张出来,给行儿拿过去。」 两命符、化妖符,全都是用血灵祭炼而成。自从一气真君赐下《非人非妖经》,已经不再需要化妖符。 九夫人有些不舍得,道:「存了好久,还有留着防备大战,五百张太多了吧?」 「这次挡不住,以后寸步难行,哪怕全用了也值得。」 卢通神色肃然。易 这是允狐的反击,背后多半也不少了爵家的影子,这次露出颓势,下一次只会来势更猛。 …… 夜修月辉,晨修日辉。 正午时分。 草原上,一条百丈黑蛟耸身直立,好似一根冲天怪藤,腹间双爪抓着一杆一百五十丈长的大枪。 「呼!」 枪出如山倾,带出一阵刺耳风声。易 「呼……」 风声不绝,山影连成一片,瞬间覆盖方圆数百丈。 枪影闪过之后。 黑蛟依然耸立,不过手中的大枪已经变成了一柄异常宽厚的重剑。 剑走如龟。 随着重剑缓缓推出,一层法力流出,化作一头山峦般的黑猪,随着长剑一起杀出。 枪、剑、锤、网……易 百兵图化作一种种法宝,在高空卷起一道道狂风。 一只六青鸟飞到附近。 「老爷,有消息了。从明天开始,呦狐国开放关口,允许旺国派人前去采买百姓。」…. 「采买?」 卢通立即恢复人形。 那夜与爵名峰一起返回旺国时,允狐说过一句,没有人可以从呦狐国借一批。 说者或许是随口,卢通却记在了心里易 呦狐国的人不值钱,送到旺国,还可以借助旺国之力,培养出可以一用的人手。 因此一直叫典四儿留意。 只不过,借人的方式好像不寻常。 小青鸟收起妖皮,道:「嗯,说的就是采买。」 「和谁买?」 「呦狐国。我们付钱,呦狐国寻找愿意前往旺国的人。」 卢通摇了摇头。易 呦狐国找出了一门好生意,想必这一回,平时瞧不上眼的三等人,肯定会当成宝贝卖。 小青鸟道:「夫人还收到了一封信,让老爷尽快回去。」 「 好。」 洞内。 典四儿拿着一张信纸,道:「庸慵送了一封信。」 「说什么?」 卢通立即认真起来,过去接过信。易 典四儿道:「请老爷去‘抵牛关,,说有重要的事情商议。另外还送了一道法门,可以驱散幻烟。」 「嗯?」 卢通挑了下眉头,仔细看过。 一连看了两遍。 他放下信纸,神色十分郑重,道:「平白无故的,不会白送法门,看来庸慵知道一些消息。」 人、狐相争,各有胜负。 十三天来,卢通麾下死了一百二十七人,狐妖、狮妖、人等也死了将尽三百。易 近几天,典四儿重金买来‘射光宝珠,,随着幻烟被克制,狐妖一连失手数次,损失颇重。 本以为厮杀可以告一段落。 从庸慵的动作看,狐女还藏了后招。 「这只是一桩事,另一桩事情更紧迫。我们急需人手,这次占了许多田地,可是没有人耕种。还有采矿、贩运、出售等,处处都需要人手。」 「知道了,我去找庸慵商议。」 …… 抵牛关,轮廓犹如两头低头碰角的巨牛。易 卢通缓缓落下。 一抹金光从关口上方的城楼射出。 他飞入城楼。 四方小厅内,庸慵正盘在榻上,抬手示意对面,道:「卢兄,请坐。」 榻上摆了一条长几。 卢通过去坐下,道:「值得庸兄亲自出面,一定有大事发生。」 庸慵运起神力,周围灵气化作手掌,递过一杯酒。易 「下月月中,暴雪将至,到时术国会大举出动。」 卢通神色稍动,接过酒杯,道:「呦狐国有几分把握?」 「哎。」 庸慵点了下鹰喙,道:「生死相搏,败了便是惨败,胜了也是惨胜。卢兄麾下的妖兵,极其擅长厮杀,还请务必前来协助!」 「自然。」 卢通放下酒杯,道:「国主已经下令,下月初十之前筹齐一支道兵,前去协助呦狐。」 「多谢!」易 二人拿起酒杯,一起饮下一杯。…. 庸慵重新添满酒,道:「听说卢兄和允狐夫人之前,有一些恩怨。」 「嗯。」 「前些天允狐向角竹筝求援,想找人暗害卢兄,角竹筝没有答应。后来,道友麾下的妖兵屡次冒犯狐族,角竹筝也动了怒气,让允狐略微出手,给卢兄一些教训。」 「什么教训?」 「狐女的手段,卢兄应该知晓一些,无非是杀一批、蛊惑一批。」 卢通心头一沉。易 一个硬刀子、一个软刀子。拼命的话,他有把握可以挡住。可是人心难测,狐女若是选择离间…… 他端起酒杯,缓缓饮下。 庸慵有心交好,道:「卢兄若是稍退半步,我愿意居中说和,化解两家的矛盾。允狐背后是沐香山,不宜交恶。」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放下酒杯,道:「如何退?」 「很简单,供奉狐族。经过之前的纠纷,允狐已经知道了卢兄的手段,不会太过分,只要明面上遵从‘五等位阶,即可。」 庸慵再次添满酒。 卢通摇了摇头,道:「说来容易,人、狐共处一城,我若是处处居下,如何服众?下面人又如何甘愿效死?」易 「允狐不会让卢兄难堪,也会约束城中狐妖。」 「此事不急。」 卢通打算再等等。 允狐的靠山是呦狐国,下个月便有大厮杀,到时呦狐若是陷入困境,允狐也会落入下风。 庸慵没有继续纠缠,道:「听说弥河已经归属卢兄?」 卢通心头稍动,摇了摇头,道:「谈不上归属,国中少人,我带来的六须青蛇熟悉水性,所以常在河中往来。」 「相差不多。弥河中有半数河段水质清冽,现在人口稀少,正适合着手养育神性。」易 卢通刚才便猜到与神性有关。 「我愿意全力协助,只是国主麾下有专门掌管山河的‘四方大夫,,那里该如何打点?」 「不必担心,卢兄已经是上师,只需写一封请书,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安排。」 「好,我回去便上请国主。」 「多谢!」 「不必客气。」 二人又饮下一杯。易 庸慵请到了帮手,又谈定了神性,心情十分逾越,浑身的金光也越发明亮。 卢通放下酒杯,道:「我也有一件事想劳烦庸兄。」 「可是买人之事?」 「不错。」 「我早已备下,一共九个村庄,共计近万余人。」 卢通心头一喜。 庸慵却略作迟疑,张了几下鹰喙,道:「只是……最近临近战事,年轻男子早已被带走,剩下的都是老幼妇孺。」易 卢通脸色一定。 庸慵也有些过意不去,鹰头微垂,道:「银钱就不必了,我已经交代清楚,卢兄回去时可以直接带走。」 卢通沉默片刻,眨了下眼,道:「只有万余?」 人只要活着,就有用处。…. 哪怕是八九十岁的老头子,虽然种不动地、采不了矿,但是起码可以盯盯梢、扫扫街、烧烧水。 只要够便宜,就是一笔合算买卖。 「你要多少?」易 「越多越好。」 …… 弥河上,六须青蛇带着一艘艘船只逆流而上,把一群群老头子、老太婆,以及零星一些女人、小孩送去旺国南部。 望景码头,距离锦景城最近的码头。 卢通、九夫人站在一栋酒楼内,看着陆续离开码头的阑珊人影。 九夫人眉头紧皱,不停地摇头、叹气,道:「什么老幼妇孺,明明只有老,妇孺还不足半成。」 「总有些用处。」易 「用处未必大过麻烦,肯定是允狐从中搞鬼,博望城买了三万人,其中年轻人不下一半。」 九夫人十分心烦。 卢通没有解释是庸慵送的,略作沉默,突然挑了下眉头,道:「博望城买人干什么?」 「还不是一样。博望城是国都,损失不比锦景城小,只是因为在北面,有一些人提前躲进了山里。」 「这么说不是人奴。」 卢通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道:「告诉行儿,找地方重建酒楼、擂台。」 九夫人愣了一下,看着下方的老人们,缓缓瞪大双眼。易 「你想干什么,该不会是……」 卢通瞥了一眼,哑然失笑,道:「瞎想什么,好不容易才带过来,不是让他们上去送死的。忘了以前怎么从岛外吸引人?」 九夫人回想了一下。 卢通道:「岛外人都可以引入岛内,更不必说同一国的人。故技重施,以后从博望城拉人。」 「走,现在就回去。」 乌山夜行人 ..,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章节目录 第六百四十九章 边市 初五。 一行披袍、裹裘的修士离开锦景城,朝北方行去。 城门上,卢通、徐徐行站在一起。 徐徐行看着卢通的背影,略作犹豫后,道:“师尊,我们的人得来十分不易,难道真的让他们去呦狐国送死?” 卢通没有理会,沉默许久后,道:“城中后事安排妥了?” “嗯,这些人留下的家业,全都安置了年老体弱的老人看守,我给牢石琴送了一封帖子,若有一人出事,定让她们好看。” “酒楼、擂台如何了?” “已经开始动工,位置选在了最靠近狐山的城南。” “好。” 卢通仰头看向天上。 阴云汇聚。 若如庸慵所说,月中时下雪,阴天还要持续十天,到时积蓄的阴云一定十分恐怖。 “师尊,还有一件事。‘幽罩捕血大阵’已经开始布置,此阵占地极广,易受侵袭,弟子有一个对策。借旺国之名布阵,师尊上请国主,新定一个官职‘塔主’,由众塔主各自镇守一方。” “封官。” 卢通眼神稍动。 进入旺国以来,事情极多,还没有顾上分派官员。 徐徐行道:“先前已经许多,其实许多人一直在等着呢。” “再等两天,我亲自会见国主时商定此事。” “是。” “最近狐妖有什么动作?” “杀戮放缓,不过我们的人沾染了此地风气,已经有人蓄养狐妖。” “防不胜防啊……” 卢通从天上收回视线,迈步离开城楼,小声道:“再等三天,只要这几天过去,万事皆定。” 徐徐行十分疑惑。 正想问时,卢通已经飞身远去,遁入阴云内。 …… 初八。 黄昏未至,天色已经临近全黑。 卢通站在石山上。 一只六青鸟从远处飞来,道:“老爷,萧龙庭等人已经进入博旺城,明天一早便与旺国的六千道兵一起前往呦狐国。” “好。” 时间缓缓流逝,卢通一直站在山巅等候。 深夜,一阵风突然从北方吹来。 卢通眨了下眼。 下一刻,一抹白光刺破黑暗,允狐遁到山外,急声道:“卢上师,术国来犯,已经杀入国都。” “嗯?” 卢通纵身而起,化作一条百丈黑蛟,挥出一爪,撕开天上的阴云。 月光洒落。 卢通俯下身子,探向允狐,道:“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 允狐退后半步,身上散出几缕云丝。 卢通心中十分欣喜。 云傲南下,正是受他邀请,时间也是二人一起定下。 好不容易才攒下一点家底,绝不能白白送去呦狐国。可是呦狐国势大,如今根基不稳,不方便直接回绝。 最后只好请云傲提前下手。 旺国有危险,自然不会再派人支援呦狐国。而且还可以“挟敌自重”,趁此机会开枝散叶。 “国主、天牛真人、安寒真人,三人都在博旺城,他们不是对手?” “敌人来势凶猛,请上师与我一起前去援救!” 卢通突然陷入沉默,硕大蛟目来回扫视允狐,同时摆动身躯,在左右游走。 允狐脸色瞬变,迅速退后数丈。 “卢上师!” “术国另有异心,国都难守,依我看,此役之后,夫人也该搬去廉道山。” “你……” 又是几股大风吹来。 天上阴云翻滚,犹如湖上怒浪,卷来一声声震天轰鸣。 允狐龇出獠牙,尖声道:“我会上禀国主!国主若是同意,我没有异议!” “好,走吧。” 卢通摆动尾巴,朝北方遁去。 博旺城,北城墙已经倒塌,城内一片混乱。 城北,天上浓云狂卷,几个人影在天上厮杀,传出一声声震天轰鸣。 卢通一眼扫过。 爵名峰手持双斧,没有请祖师降法; 爵天牛化作丈半黑汉,吼声如雷,御使上百头巨牛横冲直撞; 安寒坐在一座冰山上,挥手散出一道道冰法; 飞冠头顶白鱼、脚踩青鹤,行走迅捷,一人缠斗爵名峰、安寒二人; 舍鹿手持一片莲叶,横拍如盾、纵切似刀,与爵天牛杀在一起。 “卢上师,快快出手!” 五人中,爵名峰实力最弱,看到卢通、允狐后,立即向卢通开口求救。 卢通耸身而起,吐出森罗气,化作一杆百五十丈的长枪。 “二位,住手吧。” “卢通,你还敢来见我们!枉费国主对你一片信任,亲自封伱为术国上师!” 舍鹿看起来十分恼怒,又取出一个莲花骨朵,抬手一打,千丈内灵气瞬间凝固,一记小山头般的锤影落下。 “破!” 爵天牛打出一拳,群牛跟着撞出,撕开仿若凝固的灵气,吼道:“一起诛杀此獠!” 卢通神色不动,一枪点破锤影。 “堂堂上师却栖身在堰后岛,云傲如何待我,你我心知肚明!” “哈哈,爵名峰,他昨日背叛术国,明日便会背叛旺国,此人狼子野心,迟早会反噬于你!” 卢通蹙起眉头,蛟头上硕大的肉瘤又鼓起丈许。 太过分了。 舍鹿知道他与云傲有过密谋,应该可以猜出一二,竟然还敢直戳痛处。 “找死。” 他猛地一抖枪身,高举大枪,没有丝毫花哨的重重劈下。 阴云骤开。 狂风突起。 枪尖横跨百余丈,仿若山倾一般,朝舍鹿压去。 舍鹿眉心连跳几下,祭出荷叶,荷叶泛起一层青光,接着叶下生枝、枝下生根,数百根络四开,扎入虚空。 “咚!” 枪头点中荷叶。 一阵气浪炸开,根络崩散,荷枝下沉数丈也缓缓消散,只剩下荷叶完好无损。 卢通有些意外。 这一击看似普通,但是有森罗气相助,已经是目前的最强一击。 舍鹿竟然可以轻松接下。 “哞!” 爵天牛卷着牛群,朝舍鹿杀去。 舍鹿接过荷叶,没有丝毫停歇,立即杀入牛群。 “名峰!” 卢通正要继续出手时,下方突然响起允狐的叫声。 一抹金光从天而降。 阙神蓬散出一捧金沙,覆盖方圆近十里,一个照面便逼出允狐的真身,弹指祭出四柄灿金飞剑。 爵名峰脸色瞬变。 “上师!” 卢通没有理会,继续杀向舍鹿。 爵天牛脸色变了两下,竟然也没有理会,与卢通一起包夹。 “爵名峰!救我!” 允狐中了一剑,立即化作三丈巨狐,扑倒在地,开始用四足奔逃。 “上师!天王!” 爵名峰又叫了一遍,然后看向安寒,道:“大供奉!” “遵命。” 安寒带着冰山猛然坠落,接连唤出冰风、冰雨,以及一条护身冰河。 允狐刚刚脱困,爵名峰又落入险境。 飞冠没了安寒牵制,遁速骤增,欺身到爵名峰身前,白鱼、青鹤一起杀出,双双击飞爵名峰的手斧。 “国主!” 爵天牛脸色大变,立即丢下舍鹿。 卢通眨了下眼,动作放缓几分,开始化作雷龙。 舍鹿微微点了下头,没有理会卢通,祭出荷叶、莲锤,一起拦下爵天牛。 “啊!” 爵名峰陷入陷阱,爵天牛却无法赶去,怒极大吼。 “嗡~” 一股暖风落下,初冬的寒意瞬间消散。 爵名峰坐在兽皮上,无数黑毛疯狂生长,眨眼间化作一头百丈高的庞大黑猪。 “大能降法,速退!” 舍鹿、飞冠、阙神蓬同时收手,朝北方遁去。 “想走?” 爵名峰张口吐出一道道黑蟒,朝三人缠去。 “轰!轰!轰……” 前方同时响起数百道轰鸣。 数百枚通红火丸破开阴云,朝博旺城飞去,一时间半边天都染成红色。 “小心!火麟冲天炮!” 爵天牛挥手打出群牛。 爵名峰也丢下三人,散出无数黑毛,拦下火丸。 火光消散。 卢通等人同时看向北方。 十余里外,一艘源自济国的鲸舟飘在天上,甲板上架满了火麟冲天炮。再向外,五十里外截水湖沿岸已经停满了大小船只。 鲸舟缓缓退走。 博旺城上方陷入死寂。 等了十余息,爵天牛一脸阴沉地看向卢通,道:“卢道友,你准备如何解释?” 卢通托着森罗气,缓缓凝聚雷轮。 “解释什么?” “术国为什么突然偷袭旺国?还有火麟冲天炮,万妖商会售卖的法宝,一直与道友关系紧密,术国为何会有?” 卢通扫了一眼,道:“术国还有济国的鲸舟,是不是也得我来解释?” “道友最好还是解释清楚。” 允狐、安寒靠近过来,挡在背后。 爵名峰一言不发,不过一直留着祖师法力。 卢通略作沉默,抬手祭出雷轮,道:“旺国力弱,强者吞并弱者,不难理解。至于火麟冲天炮,早在我成为术国上师之前,云傲就与万妖商会就过往来,你们应该有所听闻。” “术国来袭不难理解,只不过道友刚加入旺国,术国便来偷袭,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允狐运起法力,看起来准备出手。 卢通瞥了一眼,道:“我若勾结术国,今夜仅凭你们四人,如何保全旺国?” 几人脸色变幻。 卢通垂下眼皮,道:“不过此事的确因卢某而起。术国本想对呦狐出手,若非我突然背叛,他们也不会杀来。” 济、术两国结盟,几人全都知晓。 爵名峰收敛法力,道:“今夜一看,术国实力强横,上师能否请来金真人,助我们击退强敌?” “金真人已经返回金池湖。” 卢通神色稍松,看向允狐,道:“呦狐国能否出手?他们的实力远胜过术国。” 几人脸色各有变化。 爵天牛翻了下眼皮,有些不满;爵名峰略带犹豫,看向允狐,隐含几分期待;安寒则束手旁观。 卢通念头稍动。 允狐摇了摇头,道:“济国即将大举出动,呦狐国也不敢分心,与其拖累呦狐,不如去找血炼国。” “平时好处都送去了呦狐国,有了危险才登门,咆师叔才不会理睬。” 爵名峰忍不住埋怨。 场中再次陷入死寂,这一次没有了暗流,只剩下一派死气沉沉。 卢通等了几息,道:“不如由我去试试。” 几人一起看去。 卢通挨个盯了一眼,道:“术国深居水内,即使强行占下一块土地,也不值得三位真人长久防守。我们打不过,他们拖不起,还有商量的余地。” 爵名峰眼神微亮。 爵天牛道:“辛苦上师,我与上师一同前去如何?” “如此最好,我也担心他们突然下手。” 爵天牛点了下头,道:“国主,你写一封国书,立即派使者送过去。日出时,我与上师一起送去。” “好。” 众人准备四散而去。 允狐突然问道:“国主,我们答应呦狐国派出的道兵,千万不能耽误。” 卢通、爵天牛没有理会。 爵名峰顿了一下,也直接落入城内。 …… 第二天,晨光东出,立仙码头外千帆汇聚。 一艘鲸舟漂在水面上。 甲板上一朵白莲盛开,云傲盘坐在莲内,浓云流出,顺着鲸舟落下,在水面、码头、栈桥上铺做一层云毯。 “召,旺国上师、天王。” “召,旺国……” 晨光下,卢通、爵天牛并肩走上栈桥。 两旁一艘艘船只缓缓调转炮口,始终对着二人。 走到栈桥最前方。 卢通仰头看着上方,拱手道:“旺国上师卢通,见过国主。” “见过国主。” “哼!” 云傲哼了一声,俯视着下方,道:“卢通,你背叛术国时,可曾想过今日?” 卢通沉默不语。 云傲又道:“爵天牛,你图谋术国时,可曾想过今日?” 爵天牛也没有吭声。 卢通叹了口气,再次拱手道:“旺国虽小,但也有一战之力,请术国主动退兵,以免两败俱伤。” “可以。” 卢通看向爵天牛。 爵天牛十分意外,也转头看向卢通。 云傲道:“今日起,将立仙码头及方圆三十里,设为‘边市’,术国可以自由出入,并且遵从术国律法。” “旺国可杀不可辱!” 爵天牛立即回绝。 名为“边市”,可是术国寸土不出,还拿走了旺国唯一可以停靠百丈大船的码头,实际上等同于强占国土。 卢通叹了口气,幽声道:“大战将起,但也有终结之时。此战之后,术国能否挡住旺国、呦狐国的反击。” “你在威胁我?” 云傲抬起手掌,看了掌心,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爵名峰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这次之后,也不知道旺国会花落谁家。” “十里。” 爵天牛突然开口。 卢通、云傲一起看去。 爵天牛脸色暗红,闷声道:“方圆十里,设为边市,并行两国律法。” “二十五里。若不答应,我就再破一次博旺城。” “十五里!” “你们的实力,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云傲、爵天牛互相对峙,可是谁也不迈出最后一步。 卢通上下看了两眼,道:“不如各退一步,以十五里为界,再留十里用作缓和。如何?” “可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五十章 国、民 云黑似墨。 月中,积蓄了半个月的阴云已经变成了黑色,云层浓厚,天变得极低,仿佛一伸手就可能摸到。 博旺城,城中一座百丈高楼。 楼,这次遵天神界下了大本钱。” 几个真人说话间,镜中已经伏尸逾千,雪白冰面上出现一坨一坨的刺目猩红。 卢通心绪渐沉。 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看出差距之大。这种场面的厮杀,堰后岛所有人加起来也只能承受三两次。 而幼狐国内,大小鬼洞加起来一共近千口。 “元婴境呢?” “还不是时候。” 云傲同样心神触动,喝下一杯酒,道:“大国厮杀与小国不同,元婴境轻易不动,拼的都是国力。” 卢通想了一下,道:“是忌惮大能降法?” “不错。” 无论大国、小国,大能都是降法三次。 小国国力孬弱,动辄需要国主亲自上阵。而大国底蕴深厚,不到穷途末路,国主不会轻易出手。 镜中景色变化。 一头丈半长的幻翎狐,躲在冰洞内施展幻术,困住一群济国道兵,让他们自相残杀。 接着再次一变。 一行济国修士,身披冰甲、手举冰盾、眉心牵着宝珠,仿佛一堵行走的冰墙,与万千冰矛一起杀入洞内。 接着又是一变。 截水湖上,一头星彩灵鲸半跃出水面,被冻在半空中,几队人影围在周围开凿血洞。 接着…… 一次次变化之后,镜中不再有大片雪白,换成了一抹抹凌乱血色。 卢通感觉到一阵乏味。 突然间想起了一件旧事,当年变作双峰骆驼时,曾与数百野兽在院子里厮杀。 此情此景,与那时没有任何差别。 “大国之争,不在外,而在于内。”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呢喃。 卢通看向云傲。 云傲低着头,道:“老君说的,成就大国,必须体恤万民。国强,民也强,才可以称为大国。” 卢通眨了下眼,隐约猜出了云傲的难题。 国不单指术国,也指术国内的国主、百官,他们食民之利,列国之中无论大国、小国,国中百官无一不强。 民强才是真的难如登天。 一国之利有穷,而人心无穷。百官食民之利,又与民争利,极容易出现国强、民弱。 民弱,外战容易失败,最后便是国破民亡。 “哎。” 云傲叹了口气,道:“术国十分富庶,可是富不在我,更不在民,其中二成在舍鹿、二成在飞冠、一成在鸣凤、半成在耀微。我与术国万民共占四成半。” 卢通瞥了阙神蓬一眼。 剩下的四成半中,恐怕有不少属于阙神蓬。 “你要对他们下手?” 云傲笑了下,摇头道:“他们位高权重,岂能轻动?动不了他们,只能向外取利。” 云傲看向卢通,道:“从今以后,我要垄断旺国的一切商贸,无论法宝、草药,又或是粮食、草料,必须经由大术商会。” “拿旺国养术国?” 卢通轻吐一口气。 看着光镜中的鲜血、尸体,感觉这场不见血的厮杀,丝毫不比外面逊色。 “是养术国的百姓。” 卢通心中冒出几个念头,看着云傲,突然道:“你还记得地府吗?” “记得。” “当年地府也是拿凡间养地府,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十分清楚。” “你会对术国出手?” 卢通缓缓摇了摇头,道:“别无选择。术国强行取利,任何人都会激起愤怒,民愤一起,我若想坐稳国主,只能顺势而为。” “堂堂真人,岂能受普通百姓操使!” “堂堂国主,岂能被麾下百官掣肘?” 二人互相对视。 云傲绷紧嘴唇,沉默一息,道:“五十年,旺国供我取利五十年,之后我助你成为旺国的国主。” “国主早已是我囊中之物。” 卢通取出一坛酒,大口饮下。 旺国只剩下两条路。 一条是投靠临国,并入幼狐、血炼、甚至济国;另一条就是下次大战之后更替国主。 卢通有十足把握。 无论临近几国给爵家开出什么价码,他的条件一定更优厚,甚至丰厚到让人没有理由拒绝。 云傲拿起酒杯,饮下一杯,道:“此次之后,幼狐元气大伤,若是济国退走,他们必定会吞并旺国,到时你一无所有。” “卢某尚有一战之力。” 卢通丢下空酒坛。 阙神蓬一直坐在旁边,摇了摇头,道:“何必如此?天下又不是只有术国、旺国。再说幼狐国未必可以渡过这一劫,它若败了,岂不是一块上好的肥肉?” 二人没有言语。 卢通看向光镜。 镜子中风景大变。 幻烟升腾而起,四处弥漫,把小半个镜子染成粉红色。 一枚楼阁大小的赤红心脏飘在洞口,一涨一缩,周围修士、妖兽仿佛发狂一般,不辨敌我的厮杀。 幻法、破幻、冰法、破冰…… 随着天上一个修士催动玉符,两头勐牛龙兽横碾而过,人、狐、虎等全部变成一片肉泥。 卢通看着镜中神灵,道:“截水湖中可以养神?” 云傲微微侧头。 阙神蓬问道:“养育神性?” “嗯。” “自然可以,只是灵地珍稀,拿来养神性太浪费。” “不白养。” 卢通摇了摇头,指向光镜中,道:“和遵天商会交易,买通庸慵,一起攻破幼狐国。” “什么?”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五十一章 解神 血战三日,伏尸百万。 辽阔冰原上,大雪一层层落下,但是仍然盖不住绵延千里的鲜血、尸体。 乌云退散。 卢通、云傲等一行人,悬在高空,看着远处济国、幼狐国对峙的方向。 一侧冰山上架起风车法宝,无数人影挥舞铲子、尖棍等,敲出冰雪,运到风车后方,化作一根根冰矛飞出; 一侧架起神山,百余尊撑天巨神挪山、填谷,架起一条贯穿南北的神山,山后春暖花开,仿佛进入了春天。 冰山、神山之间,仍有无数人影在沟壑、残山、鬼洞间厮杀。 其中一团滚滚黑烟分外醒目,千丈黑烟犹如一条黑河,裹着无数鬼影,越过沟壑、鬼洞,把一队队济国修士吞入其中。 「大局已定,幼狐国守住了。」 「济国破入幼狐三百余里,这一次是幼狐败了。」 「来年开春,幼狐国还有机会。」 「机会?哼!幼狐国修士稀少,此番折损过半,仅凭那些狐妖斗得过洞海宗?」 「人啊……」 旁边陆续有真人离开。 卢通看着远处,散出法力隔绝内外,道:「此战之后,短期内幼狐无力再轻启战事,我们正好趁机行事。」 「遵天神界在幼狐国扎根百年,想买通他们放弃幼狐国,不是一件容易事。」 「你后悔了?」 卢通看向云傲。 世上有容易事,放下国主、舍弃野心,以二人的修为,无需再费心奔走,还有大把国主费尽心思的讨好。 云傲冷笑了一下,道:「我只担心旺国太弱,你们挡不住幼狐国,谋算再多也只是空谈。」 「放心,我自有对策。」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云傲道:「我准备把堰后岛,还有你们占下的十几处灵地,先行交给遵天神界,以表诚意。如何?」 「可以,我需要五种真气?」 「拿血灵来换。」 「好。」 卢通咽了下喉咙,道:「我如何才能修行《入梦术》?」 云傲神色一凝,道:「此法只能老君亲自传授。」 说完又道:「你已经是元婴境,离出窍境还早,现在修行《入梦术》对你并无大用。」 卢通缓缓摇了下头。 「我需要一道分魂之法,听说入梦术修成的‘梦神,,与分魂神似。」 「不一样。梦神只有其表,看似可以言语,但是不能操控分身,更无力运行法门,掌控的法力也十分微弱。」 卢通蹙起眉头,道:「分魂之法至关重要,有了它,我才有把握压制爵家。」 云傲转头看向阙神蓬。 阙神蓬一直站在旁边,道:「连舟山有一道‘解神法,,可以斩下神魂,祭炼成分魂。」 「如何才能修行?」 卢通有些急切。 若是可以分魂,战力瞬间倍增。若是再参透游血纹的奥秘,即便比不上苦凰、自珍王等,但也不再是寻常元婴境可比。…. 「此类法门极其损耗神魂,对破入大能也有阻碍,你确定要修?」 「嗯。」 「这次回去,我立即返回连舟山。你在旺国位高权重,应该不会被回绝,不过开出的条件多半很苛刻。」 「还请师叔居中说合。」 …… 旺国,弥河源头。 卢通进入洞内。 典四儿面带笑意,起身道:「老爷,步家回信了。」 「嗯。 」 卢通眼睛一亮,道:「答应了?」 典四儿笑着点了点头,道:「伏国内乱。国主罢黜众天王,有人勾结杖国,步家趁机脱身,第一批人已经去了弥目火口,剩下的正在北行路上。」 「好!」 卢通十分欣喜,大步走到椅子边坐下,道:「步家一共多少人?」 「步家族内二百七十四人,随行的炼器师、学徒、护卫等一共三千八百余人。据步延鹰说,北行的车队行进时前后延绵数十里。」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 一共四千人,对眼下的旺国是一份不容忽视的力量,而且这些人又擅长练器、又擅长厮杀。 典四儿送过茶水。 他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眉头突然皱起,迅速咽下,道:「伏国相距极远,一路过来需要穿行数十国,恐怕会遇到麻烦。」 「步家敢上路,应该已经有所准备。」 卢通摇了摇头,放下茶杯,道:「就算是仙人也没法事事料定。」 他立即动念亲自去接。 可是下一瞬又放弃,几千个由真人率领的修士,足够攻破城池,他去了更容易遭人忌惮。 「老爷不必费心,此事交给我吧。」 卢通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笑道:「良妖商会已经初具规模,尤其是两命符,还有抱容真人、三妞炼制的丹药,在周边数十国都有售卖,多少有些交情。」 卢通心头一松。 自从涉入乱局后,没有余力顾忌商会。不知不觉间,良妖商会再次壮大,而且这一次不再依靠外力。 他想到了云傲的主意,心头微动,道:「旺国有没有国商?」 「大些的商会有天狐商会、兴爵商会。」 「等下我给阙玉写一封信,你们联手,一起垄断旺国的所有商贸。」 典四儿笑意更盛,道:「我也正有此意。立仙码头被夺走,旺国的大小商会出入不便,我们的优势得天独厚。」 「不要逼迫太狠,给爵家留一份。」 「明白。」 冬天,济国、幼狐的厮杀中,旺国一点点的变化,进入仲冬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一座座八角塔拔地而起。 塔高六十丈,比堰后岛上的高出两倍。彼此相隔三十里,错落着旺国的南、北、东、西,各个方位。 每座塔都有一名「塔主」,麾下率领着一队妖兵。 一道道化妖法术流传而出。 不只是一丈猴、黄彪虎等擅长厮杀的妖兽,还有钻山爪兽的双爪、长臂乌猴的长臂、跳猿的双足………. 在徐徐行的安排下,简单易修的小法术流入百姓中,与采矿、耕种、泥瓦、渔夫、力夫等百行百业融合在一起。 一天天过去,旺国的「妖气」一日盛过一日。 博旺城。 一间临近入云的阁楼内,卢通、爵天牛再次坐在一起。 爵天牛笑容憨厚,举起酒杯,道:「我敬上师一杯。青丝、落、栋等国,累计来了数万人口,彻底解决了旺国的燃眉之急。」 卢通笑了下,举起酒杯一口饮下。 「南方几个小国并未陷入战乱,国中人满为患,天王再等几日,到时还有更多人过来。」 「哈哈,好!不怕人多,就怕人不来。」 卢通放下空酒杯,轻吐一口气。 人是意外之喜。 和预料的一样,步家遭到了重重阻拦,一个月时间只穿过了三个小国,现在正留在一个叫‘咛,的小国,替国主炼制宝殿。 他亲自走了一遭。 与步涉锋一起见过几位国主,最终达成了交易:步家留下一批人,替各国炼器,换取一些人口。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经是鬼城,虽然不是荒土,但是国内灵地大多受损,至今没有恢复,济国强行占据也没有大用。 「幼狐国有什么动作?」 「没有动作,仍然躲在神山内。」 「知道了。」 卢通走到书桌旁,看着桌上的地图,眉头渐渐皱起。 幼狐国脱困,接下来该轮到旺国了。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是这一天真的来临,仍然十分忌惮。 幼狐、旺、术、爵家、神灵…… 一个个念头冒出。 卢通站在桌边,站了不知多久,又一只六青鸟飞入洞内。 「老爷,幼狐国的庸神王来访,正在山下等候。」 「快请进来。」 一条狐皮地毯上,卢通、庸慵坐在长几两侧。 洞内十分安静。 庸慵耷拉着鹰头,看起来异常疲惫。 卢通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庸慵叹了口气,抬起头,道:「经此一战,百年积累全部化作乌有。」 「战事凶险,不是大胜就是惨败。」 卢通取出酒壶,倒下两杯。 庸慵干下一杯,看着卢通沉默了一息,道:「角竹筝大怒,已经下令,准备吞并旺国。」 「什么时候?」 卢通十分平静,重新替庸慵添满酒。 庸慵眨了几下鹰目,道:「劝降国书已经送去博旺城。五天后,旺国若是不投降,便派遣妖兵杀入旺国。」 「就因为旺国没有支援?」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庸慵摄起酒杯,道:「这次大战伤及了筋骨,幼狐国必须吞并旺、墟两国,如此才能尽早恢复。」…. 卢通摇了摇头,取出一张契书递过去。 庸慵接过扫了一眼,喃喃道:「旺术同盟……」 「旺国、术国、还有连舟山,幼狐国再强,挡得住我们三方人马?」 庸慵陷入沉默,片刻后交还回契书。 「你的意思,还是爵名峰的意思?」 「都一样。」 「就知道你一定留了后手。」 庸慵一口干完,晃了下鹰头,道:「可惜旺国太弱。术国,他们最多骚扰一下沿湖地带,正好那些地方已经被济国摧毁。」 卢通眼神微沉。 「术国与遵天神界交易颇多,你仍要与我们为敌?」 「我也不愿如此,可惜回头无路。过去一百年,在幼狐国付出极多,我必须收回来,否则血本无归。」 「多少?」 「什么?」 卢通取出一张地图,铺在长几上,道:「你下了多少本钱?」 庸慵低头看着地图。 卢通等了一息,伸手落在旺国的位置,顺着弥河划过,道:「弥河以西,一直到幼狐国,全部给你养神。」 弥河以西的部分,占据旺国近三分之一。 庸慵仍然不开口。 卢通又继续向南,道:「墟国,你若是拖住角竹筝,我抢先占下墟国,把‘万绳神墟,全部给你。」 「神墟无用,我要神墟之外的整个墟国。」 「可以。」 卢通咬了咬牙关,道:「你若全力助我,等我成为国主,以后占下的国土,全部有你一份。」 「多少?」 「那要看你们出力多少。」 卢通说完又补充道:「我与角竹筝不同,凡是帮我的,最后一定盆满钵满。」 洞内再次陷入寂 静。 庸慵思索许久,咬了下鹰喙,道:「我在这里等你。一日内,爵名峰若同意让出国主之位,我便全力助你。」 「好!」 卢通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遁出洞窟。. 乌山夜行人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五十二章 卢国主 博旺城。 爵天牛站在楼阁外,远远看向西南方向。 一束黑烟靠近。 卢通落在围栏内,道:“天王在等我?” 爵天牛点了下头,侧身道:“上师请,国主也在楼内等候。” “好。” 楼内,爵名峰坐在最上方,怀里摆着一张雪白纸张。 “见过国主。” 卢通拱手行礼。 爵名峰看向卢通,神色有些恍忽,盯了一息才点头道:“上师请坐。” “谢国主。” 卢通坐在旁边。 爵天牛问道:“上师也收到了消息?” “不错,庸神王亲自去找我,不知道国主、天王有什么打算?” “形势所迫,为之奈何。” 爵天牛摇了摇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侍女送上茶水。 卢通挥手散出一层法力,笼罩在周围,道:“幼狐国准备如何对待我等?” 爵天牛蹙了下眉头,道:“庸神王没有告诉上师?” “天王有所不知,这次吞并旺国是由角竹筝一手操办,庸神王、角竹筝之间关系复杂,并不了解详情。” “原来如此。” 爵天牛打出法力,摄过爵名峰怀里的纸张,递过道:“这边是幼狐国送来的劝降书,上师请看。” “好。” 卢通仔细看了两遍,问道:“‘国中百官各降一等’,这是何意?” “幼狐国的官阶也是‘五等’,国主第一等,天王、上师等于第二等,大夫是第三等。我们若去了幼狐国,国主降为‘旺王’,你我则是降为‘大夫’。” “角竹筝好大的威风,竟敢让元婴真人屈居大夫之位。” 卢通挑拨了一句。 可是爵天牛、爵名峰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 爵天牛缓缓摇了下头,道:“虚名而已,王也好,大夫也罢,全都无关紧要,真正紧要的是‘俸禄’。” “哦?” 卢通把纸张放到旁边。 俸禄,三气之宝。 一命化三气,法气、血气、魂气。列国无论休养生息、或是厮杀交战,都会产生三气,大能取走九成,剩余一成赐给国主,与国内百官一起分享。 正是因为三气之宝的辅左,各国国主的修为才能突飞勐进。 只不过…… 卢通从来没有领过俸禄。 当年在术国本该有一份,云傲换成了五味真气。旺国也该有一份,不过爵家故意装傻,他根基尚浅,又所图甚大,一直没有揭破。 爵天牛眼神一闪,道:“上师有所不知,祖师每年年中赐下三宝,上师去年入冬才拜入旺国,没有赶上上次分宝。” “是我运气不佳。不知道卢某作为上师,本可以分多少?” 卢通神色平静,看起来不甚在意。 爵天牛神色稍滞,向上看了爵名峰一眼,略作沉吟,道:“上师与天王等同,可以取走两成。” “上师两成、天王两成,国主呢?” “国主一人独占半数。” 卢通稍作思索,道:“如此说来,安寒、允狐,还有国中百官一起分享剩下的一成?” “额……” 爵天牛一时语塞,沉默了半响才道:“不瞒上师,此前没有上师之位,安寒、允狐各取一成,百官分一成。” 卢通瞬间明白了,爵名峰、爵天牛从来没有考虑过与他一起分宝。 “知道了。我们若是去了幼狐国,分宝时难不成按照‘大夫’之位,与幼狐国的百官共分一成?” “书中没有提及,不过狐女向来吝啬,想来不会多施舍一分。” 爵天牛脸色紧绷。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难堪,还是因为幼狐国的苛刻条件。 卢通捧起茶杯,摩挲着光滑杯壁,道:“如此小觑我们,摆明了以势压人。幼狐刚刚战败,我旺国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二位难道真的要不战而降?” “当然不会!” 爵名峰突然站起,恨声道:“大不了投入血炼国,我们与咆师叔同出一脉,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卢通脸色平静,心里却勐地一突。 又有变故。 血炼若是插手,免不了又得费些手脚,可是时间紧迫。 他故作平静,缓缓喝下一口茶水,很快又察觉到不对。 旺国、血炼,的确同出一脉。不过若是交情深厚,旺国不可能亲疏远近,反而和幼狐国交好。 二国之间,肯定有龌龊。 卢通平复心神,放下茶杯,道:“血炼也是大国,他们若是倾力相助,或许可以保全旺国!” 爵名峰神色一愣,缓缓坐下。 “不可能。”爵天牛叹了口气,“血炼、宝国常见交战,不会全力相助。就算是投靠血炼国,最多只能多讨些俸禄。” 房间内陷入寂静。 卢通沉吟了一番,道:“我倒有一个主意,不知道二位是否有意。” “请讲。” “角竹筝胆敢如此无礼,无非是小觑我们的实力,那我们就给幼狐国一个教训。” “如何教训?” “国主还可以请求大能降法,若是亲自镇守边关,最少可以拦下两位元婴真人。我们再从旁辅左,或许还能斩杀一人。” “仅剩最后一次,此乃灭国之战。” 卢通摇了摇头,道:“此战之后,国主传位于我。再由卢某亲自守关,最少可以再交手三次。” 爵天牛眼神低垂。 “上师也有倚靠?” “不瞒二位,卢某出自擒气宗,曾受祖师指点,有把握求来降法。” 爵天牛、爵名峰不再开口。 卢通轻吐一口气,正色道:“边谈边打,有的打才有的谈,只有摆明实力,角竹筝才不敢再用‘大夫’之位折辱我们。” 又是许久的沉默。 爵天牛突然道:“万一守下呢?” “一切如旧。” “老夫是说,若是旺国侥幸保全,以后如何分宝?” “一切如旧。”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道:“国主独占五成,卢某之位源自爵国主,仍由爵国主先取五成,天王也是仍然取走两成。” 爵天牛神色稍变。 爵名峰再一次站起,道:“此话当真?” “自然。” 卢通早就下定了决心。 只要可以成为国主,哪怕把十成全给爵家也在所不惜。和幼狐、血炼等相比,舍得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爵天牛也起身,道:“如此一来,道友岂不是白忙一场?” 底细探明,话也已经说开。 卢通不再掩饰心中想法。 “旺国,寸土之地。卢某若是无力开拓疆土,就算白忙一场也只怨自己。道友敢不敢拿国主之位,替爵家换一份万世基业?” “有何不敢?成了,坐享其成。败了,大不了和现在一样,投入幼狐麾下。爵家应该谢过道友才是。” “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 爵天牛取出一份赤红纸张,道:“祖师赐下的禅位契书,落字之后自有大能约束,道友可愿意立下契约?” “好。” 卢通心神畅快,大步走过去。 爵天牛摆出契书。 落笔之前,卢通道:“有一件事还需仔细说清。我们所定下的分宝,只限眼下的疆域之内,日后卢某再开辟国土,此地之外必须另行他法。” “放心,老夫不是贪得无厌之辈。以爵家的实力,守住这‘寸土之地’已经是极限,再多贪一分,就是取死之道。” “道友太过自谦。” 爵天牛落笔写下一行行字迹。 卢通仔细看了三遍,提笔签下名字。 接着爵名峰也写上名字。 爵天牛灌入法力,抬手一揭,从纸张上揭下一层,把两层分别交给卢通、爵名峰。 “见过卢国主!” 卢通心神一荡,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道:“爵天王。” 随即看向爵名峰。 爵名峰神色尴尬,张了下嘴却没有叫出声。 卢通收下契书,拱了下手,道:“劳烦国主亲自坐镇边关。五日后,他们若是出手,辛苦国主请求大能降法,全力回击幼狐。” “可以。” 爵名峰点头应下。 卢通又看向爵天牛,道:“有劳天王去一趟血炼国,说明幼狐吞并之事。另外,有关卢某之事,还请先行保密。” “好,不过血炼国多半无力分心。仅凭我们不是幼狐国的对手,国主还需要再找些援手。” “放心,我已经安排。” …… 弥河源头。 洞内,庸慵坐在长几旁,几上摆了两杯散发金光的酒液。 卢通闯入洞内,快步走到长几旁,看到酒水,道:“你知道此行可以成功?” “十有八九。元术老君选中的人,想来不会折在小小的旺国。” 卢通咧嘴一笑,盘腿坐下,拿出禅位契书示意了一下又重新收起。 庸慵散出神力,捧起酒杯,道:“请!” “好。” 卢通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一丝凉意由内而外,迅速散入亿万孔窍,毛孔根部散出一丝丝细微金光。 “这是什么酒?” “黄野,取自参法灵地,饱饮此酒可以进入黄野之地,那时神魂如电,一瞬百年,即便放在古仙之地也可以居于中品。” “饱饮?” “以你的修为起码需要十坛。你登上国主之位时,我从商会借取十坛,做为恭贺之礼。” “好。” 卢通放下空杯,道:“弥河以西已经归你,这次能否拦下角竹筝?” “可以。我答应过全力助你,自然不会食言。只是我在幼狐国还有余力,直接翻脸并非良策。而且旺国之内,离你真正成为国主还有一个小阻碍。” “你有什么打算?” “交手一次,让爵名峰请法,事后我会劝谏角竹筝知难而返。之后我再通过地脉,把幼狐国内残存的神性,徐徐撤入旺国。” 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卢通点了下头,道:“好,墟国呢?” “墟国马上就会沦为空国。” “空国?” 卢通回想起了初入旺国的场景。 无数百姓一路向南,从旺国去墟国,又从墟国前往…… 他蹙起眉头。 天下之大,似乎已经没有自珍王的安身之地。 “荒土。” 庸慵吐出两个字。 卢通仍然有些疑惑。 荒土,没有草,没有任何植被,水、土、金石等全部被煞气侵染。只有漫无边际的荒芜,以及一口口深不见底的巨洞。 他童孔一缩,道:“地下?” 自珍王是欲鬼,请不到大能降法。李游海背叛地府,也背叛了祖师,同样没有大能庇护。 留在墟国,迟早面对围攻。 天下容不下,只能转去地下。 庸慵点了下鹰喙,道:“不错,死中求生,或许他们真的找出了一条活路。” “自珍王什么时候退走?” “角竹筝给他们留了五天时间。按照计划,角竹筝准备先取旺国,再南下占据墟国。” “知道了。” 自珍王生性谨慎,不会拖到最后一天。 自珍王退走后、角竹筝出手前,二者之间墟国随手可取,那时就是出手的机会。 …… “啊……” “呼、呼、呼哧!” 灯火摇曳,一口洞穴内响起十分急促、沉重的喘息声。 卢通赤着胸膛,盘坐在床上。 怀里,典四儿满头大汗,下巴枕在卢通的肩膀上,湿漉漉的长发垂在旁边,无力道:“老爷,碰到什么事了?” “呼!” 卢通深吸一口气,双手继续游走,头颅也渐渐埋下去。 “嗯~” 又是许久之后。 床上多了几道蛛丝,典四儿侧躺在蛛丝上,吊在空中,双臂、双腿无力地垂在旁边。 “老爷……” “嗯。” 卢通用鼻子蹭开湿漉漉的发丝,凑到典四儿耳边,道:“四儿,我成国主了。” 典四儿缓缓转过头。 卢通笑了下,凑近过去,眼对着眼、鼻碰着鼻,道:“我们成了。” 蛛丝晃动。 典四儿翻身跃下,又是一阵喘息声响起。 一夜无眠。 临近天亮时,二人浸泡在浴桶里,卢通缓缓讲述与云傲、爵家、庸慵的交易。 典四儿拿着禅位契书,静静听完,问道:“真的按照契书上写的,把七成分给爵家?” “嗯。” 卢通搂着典四儿,一边随手摩挲,一边说道:“就算没有契书,也不能食言而肥。以后成了国主,明里、暗里有许多眼睛盯着,必须让人信服。” “嗯。” “大能赐宝给了爵家,其他东西不能再分了,准备接手爵家的商会,彻底垄断旺国内的一切商贸。” “这不难。” 典四儿来回翻看契书,看了几遍,道:“旺国换了主人,难道还叫‘旺’国?” “虚名而已,换不换全由我们,你觉得呢?” “换。” “那就换,换什么?” “良妖国。”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五十三章 正国 “妖国?” 洞窟内,九夫人眉头微蹙,摇头道:“妖国稀少,大多被邻国排挤,我们何必主动撞上去?” “邻国必定相争,妖国只是托词而已。” 卢通不太在意,看着桌上的《解神法》,几经斟酌后重新收入囊中。 解神有大风险。 现在虽然需要实力,但是不宜冒险。 九夫人仍旧摇头,道:“不好。天下列国比修士为主,这次幼狐会败,就是因为修士远比济国少。” “那尚麟国呢?” 九夫人神色一顿,翻了下眼皮,道:“麒麟岂是凡妖可比?” “天下又不是只有麒麟一家。” 卢通笑了下,取出几摞,道:“不日就要立国,官阶、律法、兵甲、山川等必须都有规矩,不能和以前一样随口吩咐。” 九夫人摇了摇头,走过去看着封皮上的字。 “杖法?” “嗯,杖国的律法,由律法最为森严的兹国太保所立。条目清楚、赏罚得当,你和行儿按照此法立下我们的律法。” 立国之事已经筹备近百年。 典四儿一直在准备,搜集了各大国的官阶、布兵等,加起来足有上百本书册。 九夫人随手翻了两下,叹了口气,道:“这么大的事情,光是我和行儿可做不来。” “你要谁帮忙?” “有谁可以帮上忙?” 卢通不禁露出苦笑。 近些年,实力有所长进,不过增涨全部偏向于厮杀。 “各国买来数万人,难道没有一人可用?” “所有人都在修行妖法,就算里面藏着十个行儿,也全被埋没了。” “不能这么下去了。” 卢通陷入思索,许久之后,抬指敲了下桌面,道:“设一个‘文擂’,和‘武擂’一样,通过之后重重赏赐。” “赏什么?钻研人事十分辛苦,他们没有余力学拳、练刀,必须赏赐有用的,而且不能低于武擂。” “神器如何?” 神器不需要学习法术,可以直接汇聚灵气,化生阴阳、五行。 九夫人缓缓点头,道:“这倒可以。” “外面事还没有定下,这些交给你和行儿了,不必面面俱到,只要先定下眉目,剩下的以后再慢慢填补。” “好。” …… 立仙码头,一艘鲸舟常年停在码头上,一尊尊火麟冲天炮正对着旺国方向。 卢通落在甲板上,道:“哪位真人坐镇此地?” “舍鹿王。” 一个护卫乖乖回应。 “告诉舍鹿王,旺国卢通拜访。” “是,前辈稍候。” 护卫刚进入船楼,人影还没有消失,里面便传出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 “真人是老相识,何必多礼,快进来。” 卢通抖了下眼角。 祥欢款款走来,带出一股香风,眉眼含笑,道:“刚才还在说起真人,真人这就来了,看来果真有缘。” 】 卢通气血微微起伏。 祥欢很瘦,颈长、肩薄、腰窄,可是看上去又十分丰盈,像一根结满硕果的细柳。 笑容含蓄,又好像别有意味。 他反复扫了两眼,突然有些明白了。 一切都是有意的。 言语亲近,笑容讨好。 衣服,该松的松、该紧的紧,让人第一眼就看到她想让人看的。 难怪九夫人一直防备祥欢。 “师侄竟然在这里。” 祥欢神色略急,似乎是怕卢通误会,小声道:“我与师尊一起来的。” “飞冠王也在?” 卢通大步朝楼内走去。 祥欢跟着旁边,道:“幼狐国有异动,国主命师尊过来一起镇守码头,以防出现变故。” 船楼,……” 卢通摇了摇头,道:“云傲是国主,事事以术国为先,我担心她从中作梗,拖延师叔前来,所以才出此下策,请师叔见谅。” “哎。” 阙神蓬摇了摇头,道:“不怪你,虑事周全才能在这片险地安身。” 卢通倒出一杯茶,推送过去,道:“不过师叔既然来了,那便辛苦师叔,明天随我出去走一遭。” “去哪里?” “墟国。” “墟国?” 卢通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师叔并非外人,我便坦言相告,我和幼狐国的庸神王做了一笔。” 阙神蓬童孔一缩,顾不得喝茶,缓缓放下茶杯。 卢通大致介绍了一番,道:“以后良妖国中,人、神并居。” “墟国全部给了?” 阙神蓬神色复杂,有意外、不舍,也有佩服。 卢通笑了下,道:“师叔忘了‘万绳神墟’?” “那里几乎是绝地。” “对人是如此,对妖却未必。国中百姓修行《非人非妖经》,只要法门恰当,反而是上好的修行之地。” 万绳神墟,占据墟国一半,几乎相当于两个旺国。 当年天地生变时,神墟深处埋藏的“记忆”被释放,神墟陷入一片混乱。后来又流入煞气,人、鬼交战。 神墟至今一片混乱,偶尔流传出一些风闻。 卢通端起茶杯,缓缓饮下。 只要找到合适的法门,或许和旺国相比,神墟才是他真正的崛起之地。 阙神蓬思忖许久,缓缓点头,道:“另辟蹊径,此路若是走通,有旺国、神灵、神墟,只需积蓄百年,你的实力未必比幼狐国逊色。” “只求如此。” 卢通仰头看向上方。 法门难求,正好适用神墟内的更是难得一见,只能寄托于天外天的一气真君。 …… 黄昏时,水草上方,一道直径百丈的庞大阵法放出五色光芒。 五气升血阵内。 一条铁瘤蛟盘在中央,张口吞入五色真气,身躯上的巨大铁瘤上开始浮出纹路,好似一枚枚童仁。 “吼!” 随着一声嘶吼,铁瘤蛟仰头长吸,把残阵吞入口内。 卢通耸身而起,抬起鹰爪。 三趾勾爪,大如巨殿。爪心有一个铁瘤,运出法力,铁瘤放出晶亮黑光,仿佛一枚庞大的黑珍珠。 夕阳穿过,经过黑光时,仿佛变成了丝带,在爪中微微抖动。 他尝试了几下,张爪抓向下方。 一束黑光落下。 大片草皮、湖水、泥土翻涌而起,旋转着落入爪心,化作一团直径丈许的土球。 摄取神通? 卢通继续运出法力,浑身上下几十枚铁瘤,全部放出黑光。 光芒摇曳。 地面抖动。 “老爷!” 一只六青鸟正从上方飞过,仿佛落入了网中,不受控制地朝卢通坠去。 卢通立即收敛法力。 六青鸟急扇几下翅膀,稳住身体,道:“老爷这是什么神通,好像卷入了漩涡。” “不清楚。” 卢通摇了摇头。 “蛟域,源自于真龙。” 阙神蓬从旁边走来,抚平草皮、土壤,道:“龙禀纯阳而生,万物有阴有阳,因此龙天生可以掌控万物,好似自带一域。” 卢通抬爪看向爪心。 阙神蓬继续道:“此类神通可遇不可求,潜力无穷,千万好生祭炼。” “明白。” 卢通心中一喜,直接遁上高空,又熟悉了一炷香,直到法力耗尽才返回洞内。 蛟域极其耗费法力。 神通运起后,每个铁瘤都好似一张大口,大肆吞噬法力。 洞内。 九夫人坐在椅子上,看见卢通,立即起身道:“你看这个如何?” “什么?” 九夫人递过一张纸,纸上只有四个字。 卢通扫了一眼,道:“良妖正国,什么意思?” “很简单。正国,正良之国,绝非是妖国。这是行儿的主意,我觉得十分妥当。” “本来问心无愧,贴着‘正’字反而显得心虚。” 他随手还回纸张,倒了一杯茶饮下。 九夫人拿着纸,立马有些不悦,道:“既然问心无愧,不如把‘良’字也拿走,干脆叫妖国算了。” 卢通哑然失笑,放下茶杯,瞥了九夫人一眼。 “怎么了?犯不上因为一个字烦心。” 九夫人脸色冷澹,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对,这是你和典四儿的‘良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犯不上烦心。” 九夫人丢下纸,转身便走。 卢通眼神微动。 人心,坚硬如铁,又柔软如丝,有时候一个不留意就会伤到。 他追出一步,一把抓住九夫人的手臂。 “依你。” “不必了,我可不愿意强人所难。” 九夫人挣了下手臂。 卢通又走出一步,从后面搂入怀里,道:“不勉强,其实我一早就觉得不妥。良妖,邪气太重,有了‘正’字刚刚好。” “真的?” “千真万确。” 章节目录 请假 颈椎不太好,偶尔头晕,休息一下。 欠两章,月底之前补齐。 《半妖养仙途》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五十四章 降法 墟国,一派杂乱。 村庄内十室十空,不光没有人烟,每家每户的农具、炊具、牲口等也全部消失。 田地荒芜,表层的肥沃土壤被掘走三尺。 卢通、阙神蓬一路向南。 靠近洪山盆地,远远看到一口直接近三里的黝黑大洞,洞外摆着一面雪亮银镜。 卢通落在镜子前。 自珍王站在镜内,道:“卢通,竟然是你。” “除了我,还能是谁?” 卢通看向盆地内。 墟国的国都已经沦为一片废墟,上至耗资不菲的百丈楼阁、下至街道上的石板,全部掠夺一空。 硕大的城池没有一个活物。 自珍王道:“早知道你不会安分。” 卢通收回眼神,看向旁边的幽深洞口边,问道:“这个洞口直通道友的地下之国?” “一处栖身之地罢了。” “道友带走了数百万人口,可是地下荒芜,除了矿产、根茎、地形虫兽外,几乎一无所有,另外还有煞气弥漫,拿什么栖身?” 短暂沉默后,银镜中透出一片光幕。 自珍王走出镜子,化作一个光人,站在洞口边缘,道:“人啊,就算到了绝路,也总有办法活下去。” “可是道友要的,应该不仅仅是活下去。” 二人互相对视。 卢通盯着光人内部,念头稍动,眉毛中央的两尊目神睁开,两个瞳孔内分别生出一抹银月、金日。 视野顿时一变,银色光人的表面多了一层雾蒙蒙的纱衣。 自珍王脸色阴沉下去,道:“怎么,刚利用完狐女,又盯上老夫了?” “不敢。” 卢通摇了摇头,道:“道友生不逢时,落到现在的地步只是运气使然,卢某只是想和道友做一笔交易。” “什么?” 自珍王依然戒备。 卢通道:“足足几百万人口,即使准备再充分,应该也免不了缺少粮食、草药,我可以帮你们。” “你要什么?” “一道法门。如果我猜测不错,道友留下的应该只是一道分身。” 自珍王行踪神秘,每次出现要么寄身傀儡、镜子、水晶、甚至水面,来去无踪,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卢通一直猜测,自珍王有一道很罕见的分魂法术,此法远远胜过连舟山的《解神法》。 自珍王摇了摇头,道:“胃口倒不小。” “给的多,所以才会要的多,道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算了,不劳你费心,老夫自有办法应对。” 自珍王遁入镜内,一步步走向银镜最深处,直到消失不见。 随着人影消失,银镜表面的法光迅速褪去,似乎变成了普通镜子。 卢通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师叔可曾见过这种法门?” “没有,不过看起来和梦神有些相似,似乎都是神外之神,与神魂心意相通,又不会彼此牵制。” 阙神蓬一指点碎镜子。 满地银片落下,的确是一面十分普通的镜子。 卢通扫了一眼,转头望向西南方向。 荒土,随着自珍王卷人遁入地下,原本的荒芜之地也多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拜见楼主。” 萧龙庭率领百余头一丈高黑猴奔来。 卢通点了下头,道:“你带人驻守此地,若是有人前来,就说旺国上师出手逼走了自珍王,让他找我面谈。” “是。” …… 第二天。 呦狐国内,一团绵延十余里的粉云,从东向西,缓缓涌向旺国。 “来了。” 两国边界,卢通、爵名峰、爵天牛、阙神蓬、飞冠站在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上。 阙神蓬道:“这是……济国的手段?” 卢通也觉得眼熟。 去年冬天,济国攻打呦狐国时,漫天乌云席卷呦狐国内外,借助云中水汽施展法术。 呦狐国抵抗了三月后也学会了。 “国主。” “在。” 爵名峰十分紧张,立即应声。 旁边,飞冠听到爵名峰的回话,瞬间瞳孔微缩,心中开始揣测二人的关系。 卢通道:“无需留手,动手后直接请法,旺国根基孬弱,受不起第二次重创。” “好。” 爵名峰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手中兽皮。 “爵名峰!” 粉云越过国界后,速度猛然放缓。 允狐从云中飞出,道:“爵名峰,身为一国之主,莫非要背弃契约!” “哼!” 爵天牛冷哼一声,喝道:“背信弃义之徒,也敢妄谈契约!允狐,你早已委身旺国,为何不替国守土,反而带兵来犯!” “老匹夫,爵家上下欺我百年,今日我要全部讨回来!” “以怨报德,果真是一头衣冠禽兽!” “你找死!” 允狐怒极,立即施展法术,散出一屡屡浓郁白烟,天上出现数十尊真假狐身。 粉云也化作数千只粉狐。 狐群背后露出一只幻翎狐、一只星彩灵鲸、一尊三丈高的豹头神灵,还有包括安寒在内的三位真人。 一共七位元婴境。 卢通眼神微沉,道:“国主?” “呼!” 爵名峰叹了口气,探出一步,双手举起兽皮,道:“强敌来犯,旺国危在旦夕,弟子爵名峰,求请祖师赐法!” 狂风突起,一股炽热暖风落下。 爵名峰手中长出亿万根毛发,一层层盘绕在体外,化作一尊三百丈高的四臂巨人,接着巨人张开四臂。 四个手掌中继续涌出毛发,化作双斧、双锤。 “吼!” 四臂巨人张口大吼。 一股黑风从口中喷出,刚刚形成的数千只粉狐瞬间崩散。 卢通瞪大双眼,心中一阵惊喜交加。 墟国、旺国,同出一脉。 上次爵名峰请法,化作百丈巨猪,远不如墟国国主的赤面巨人。这次请法,不单化作与赤面巨人一样的三百丈巨人,而且还多了双臂、双斧、双锤。 他仰头看向天上,不禁猜测,背后变化多半与一气真君有关。 “杀!” 允狐、安寒、幻翎狐等一起杀出。 “上!” 卢通迈出一步,化作百丈黑蛟,口中吐出森罗气,化作一杆百五十丈的大枪。 阙神蓬祭出一捧金沙,接着探出手掌,指尖遁出五抹金光,化作五柄飞剑。 爵天牛、飞冠也紧随其后。 “砰!” “咚!” 双锤、双斧一起砸出。 方圆数十里内,灵气仿佛凝固了,灵鲸、幻翎狐、安寒等来不及躲避,全部被锤、斧一起击飞。 豹头神灵大吼道:“大能之力,不可为敌!” 说着迅速退回呦狐国。 灵鲸没有理会,浑身上下散出一片片彩光,滚滚妖气涌出,化作三里长短,一头撞向四百巨人。 卢通从四臂巨人腰间游出,双爪拨动,大枪好似一条长臂,抖出万千枪影拦在灵鲸面前。 “咚!” 又是一锤落下,砸在灵鲸背上。 灵鲸猛然下坠。 卢通摆动身躯,遁出里许,手中长枪变幻,化作一柄百丈长的薄刃长刀。 灵鲸浑身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五彩水晶。 一抹黑光闪过,长刀斩入水晶缝隙,拖出一道近十丈长的伤口。 “呜哦~” 灵鲸发出悠长吟叫。 五彩水雾汇聚,形成一大片湖水,鲸尾猛地一抽,湖水瞬间崩散,化作漫天彩矛,朝卢通等人杀去。 “吼!” 四臂巨人再次吐出黑风,吹散彩矛。 卢通扫了一眼,看出安寒几人面色犹豫,立即反身化作雷龙,大声吼道:“一起出手,先杀允狐,再杀安寒!” “吼!” 四臂巨人一斧砍向空无一人的地方。 巨斧还未落下,一个狐影狼狈闪出,四肢匍匐在地,迅速朝呦狐国内逃去。 “救我!” 安寒、灵鲸等立即丢下对手,各自施展手段,一起挡下巨斧后,顺势带上允狐返回呦狐国。 “杀入呦狐!” 卢通纵身跳到四臂巨人肩上,缓缓化作雷龙,同时森罗气也迅速变作化劫雷轮。 “轰、轰……” 四臂巨人大步迈出。 “噗咚!” 天上传出一声闷响。 卢通抬头看去,目神睁开,隐约窥探出一抹红色。 四臂巨人举起双斧。 “前辈如此肆意出手,难道不怕后人效仿?” 巨斧正对着的方向,浮出一枚赤红心脏。 角竹筝盘坐在心脏上,低头看向四臂巨人,还有盘坐巨人肩上的卢通。 卢通游走而出,道:“大能降法本就是平衡强弱,道友若是承受不起,那就尽早收起歹心。” “你要和我为敌?” “求一处栖身之地罢了。” 卢通直接借用了自珍王的托词。 角竹筝面无表情,眼神也十分平静,像两汪死水。 “今日之后,你们靠什么栖身?” “靠济国,强敌在侧,呦狐国若是陷入战乱,无需百年,济国立即卷动重来。靠术国,术国在北,若无旺国牵制,术、济两国必然再次结盟。靠旺国自己,旺国人丁虽少,但是举国皆兵,足可以破入呦狐。” 卢通一直盯着角竹筝的双眼,可惜没有看出一丝变化。 这时一抹金光飞来。 庸慵扇动翅膀,停在角竹筝、卢通中间,道:“万舟集刚刚遭遇袭击,损失不小,不能再树敌了。” 角竹筝看向庸慵。 庸慵半步不退,道:“若是四面皆敌,呦狐国极难幸存,到时商会势必会重新考量,是否继续扶持呦狐国。” “晚了。” 角竹筝轻轻叹了口气。 “不晚。一时之势,未必长久,友可以成敌、敌也可以变友!” 角竹筝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看向卢通。 “卢通,卢国主,可还记得,若非我与庸神王帮忙,你不会如此轻易的入主旺国。” “自然。若非旺国牵制术国,面对两国围攻,呦狐国未必还有今日。” “可惜……” 角竹筝垂下头颅,狐眼眯成一条细缝,道:“反目成仇之日,竟来得如此之快。” “卢某已经等了一百年,不敢再慢下去了。” 卢通吐出一口气。 “二位……” 庸慵左右看着二人。 角竹筝没有理会,与座下的心脏一起缓缓消失,留下一个声音,道:“从此之后,旺国永无宁日。” 角竹筝离开,允狐等人也一起退走。 庸慵摇头叹息了一番,也化作一抹金光返回呦狐国。 旺国,小山上。 卢通落在山巅。 四臂巨人已经消失不见,爵名峰躺在一张兽皮上,面色惨白,整个人瘦了两圈,头上也出现大量白发。 前后不足一炷香,爵名峰像是老了几十岁。 “怎么样?” “不妙。” 爵天牛眉头紧锁。 阙神蓬查看了一番,摇头道:“气血双亏,神魂受损,恐怕,恐怕还会损伤寿元。” 卢通眨了下眼,缓缓点头道:“辛苦诸位了。” 随即看向爵天牛,道:“爵家于旺国有功,卢某答应过的事,绝不食言。” “多谢国主!最后一次机会已经耗去,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 “当然。” 卢通回头看向呦狐国,道:“只是不是现在,也不是这种方式。” …… 弥河源头。 典四儿、九夫人、徐徐行等全部站在山巅。 卢通缓缓落下。 “老爷!” 典四儿立即上前,六只圆润眼珠几乎被白光占满。 卢通点了下头。 众人顿时神色一喜。 九夫人仍有些不放心,问道:“击败角竹筝了?” “算是吧。”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算是’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胜了。” 卢通摇了摇头,返回洞内。 几人面面相觑,一起走进洞内。 典四儿道:“老爷,出什么事了?” 卢通坐在椅子上,扫过几人后,最后停在徐徐行身上,道:“明争结束了,暗斗才刚开始,以后留心狐妖的偷袭。” 呦狐国最擅长的不是正面厮杀,而是暗中偷袭。 九夫人、徐徐行,全都不擅长厮杀,尤其是徐徐行修为尚低,一旦被狐妖挑中,后果很难预料。 典四儿执掌过乐愁楼,立即明白了。 “老爷,我再从济国采买一批法宝,安排人日夜巡守。” “好。” 卢通点了下头,道:“行儿,以后不论去哪里,必须带上你三师兄。” “是。” “你们也是,狐妖的幻术……” 卢通突然瞥到一抹紫色,立即停口,摆手道:“你们先下去,晚些时候再商议对策。” “是。” 几人有些疑惑,不过没有多问。 “拜见祖师!” 卢通拱手行礼。 房间上方,紫气汇聚化作一个十分朦胧的人影,道:“很好,我已经和南炼真君商定,你随时可以接任国主。” “弟子有一事不解。” “可是降法之事?” “正是,弟子亲眼目睹三次降法,此次降法与前两次大为不同。” “很简单,全凭心意。我答应了南炼真君,以后从旺国所得的三宝,分他一半。爵家子弟不争气,最后一次不过是人尽其用。你打算何时登位?” “国土不宁,国都未定,弟子想再等三个月。” “可以。”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五十五章 六殿 天上紫云萦绕。 一缕缕十分罕见的紫色薄云,化作人形,在旺国内四处流窜。 卢通站在洞口,仰头看着天上。 典四儿从洞中走出来,道:“老爷,国书全部寄送出去了,逢、术、宿金、杖等一个不落,最慢的月内就能送达。” “好。” 卢通点了下头,道:“紫云遮空,这是祖师的手段,登上国主之前幼狐国不敢来袭,让忘秋、白巧她们回来吧。” “可是白巧若是回来,还有一个麻烦。” “什么?” “步家占据了弥目火口,把白巧、抱容安置在什么地方?抱容曾说过几次,这里灵气充沛、水质甘冽,适宜开辟药田。” 卢通听出了意思,没有犹豫,直接道:“给她,我们找其他地方。” “我们搬去廉道山如何?一共七座山头,容得下我们和爵家,而且离博旺城很近,可以把博旺城定为国都。” 他蹙起眉头,摇了摇头,道:“国都不重要。” “老爷有什么打算?” “先定国策,再定国都。旺国更名换主,不能再遵循旧法,必须大变,这样才有机会和幼狐、济国等一较高下。” 典四儿也皱起眉头,道:“怎么变?” 二人全都陷入沉默。 人各有所长,众人全都是第一次接触国事,没有一个人真正擅长这类事宜。 “文擂设下了吗?” “听说地方选好了,还没有开考。” “告诉九儿,尽快开考,题目就定为……‘论强弱’,以及强国强民之策。” “恐怕没有人可以给出见地。” “没事。”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管有没有人,先把网撒出去再说,记得把赏赐定高一些。” “好的。” …… 三天后,徐徐行带着一伙人走到山下,独自进入山巅洞口。 “师尊,墟国国主亲自来拜访,随行的还有血炼国的使者、护卫。” 卢通坐在书桌后,放下手中。 “可曾说过什么?” “先谢了一番,谢旺国、师尊替他夺回国主,让我们尽快把萧龙庭唤回来。” “让燕昆进来。另外立即给遵天商会送一封信,让他们转告庸慵,就说墟国来人了,其他的不必多说。” “是。” 几息后,一个赤眉青年进入洞内。 “燕昆,见过上师。” 燕昆,赤眉如血,和当时交手时一样,只是流离失所了将近四个月,眉宇间的傲气消减了许多。 “坐。” 燕昆看了椅子一眼,翻手取出一个四方木匣,递过道:“多谢上师出手,助燕某收复墟国!” 卢通抬手摄过,打开木匣。 匣内一股凉风旋转,风中躺着一枚拳头大的青玉。 卵形玉石,一面遍布羽纹,另一面则是人脸模样,鼻、眼、口等俱全,神色似笑非笑。 “这是什么宝物?” “回上师,‘人面玉’产自万绳神墟,此宝十分稀少,是祭炼风类法宝的上等珍材。” “人面玉……” 卢通拿起玉石。 一股凉意透入手掌,玉石没有经过祭炼,不过残存的神性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凉风。 他把玩了几下,道:“听说,万绳神墟内有人面羽蛇,此事是真是假?” “羽蛇是真,不过并非活物,乃是神灵残留的意识席卷煞气、灵气、血气、残魂等,最终化生出的妖物。” “实力如何?” “杀之不死、杀之不绝,只能徐徐磨灭。” 燕昆说完,犹豫了一下,直接道:“上师出手之恩,燕某不敢忘怀,只是旺、墟毕竟分属两国,请上师早日收回麾下道兵。” 卢通点了下头,把人面玉放回匣内,道:“墟国上下只剩下你一人,你如何复国?” “墟国已与血炼国结盟。” “结盟?” 卢通笑了下,摇头道:“你莫非把我当做市井间的愚夫?血炼国千万人口,你一人与千万人结盟?” 燕昆蹙起眉头,双眉好似两把血刀。 卢通抬手按住匣子,道:“若我猜测不错,墟国已亡,道友也已经拜入血炼国。” 和旺国一样,墟国已经沦为空国。 可是燕昆没有第二个堰后岛扶持,而且国中的两大帮手一死一伤,仅凭一人之力,没有任何可能复国。 燕昆咬住牙关,道:“上师要与血炼国为敌?” “不敢。旺国力小,没有那么强的国力,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卢通拿起匣子,随手丢回去。 燕昆接住匣子,神色有些疑惑,道:“既然不敢为敌,上师为何还不退兵。” “马前卒罢了。” 卢通站起身,走到燕昆对面,道:“真正想要占据墟国的不是旺国,而是……” 卢通停口不说。 燕昆眯起双眼,道:“幼狐!” 卢通不置可否,摆了下手,道:“去吧,旺国也不愿与血炼国为敌。血炼国若是愿意杀一场,还请提前知会一声,我好提前让人抽身。” “知道了。” 燕昆叹了口气,把匣子放在旁边,拱手道:“告辞,再次相见时,希望不会彼此为敌。” “我也希望如此。” 当天,黄昏时分,一抹金光落在山巅。 卢通察觉到灵气有变,走出洞口,瞥了一眼,道:“庸兄,你来晚了。” “诸事不顺。” “进来说话。” 二人进入洞内坐下。 庸慵直接道:“燕昆想要回墟国?” “不是燕昆,是血炼国。” “咆川?” “嗯。” 卢通点了下头。 咆川,血炼国的国主,立国之前便是宝炼宗长老、元婴真人、葛家家主,实力强,势力也强。 庸慵摇了下鹰头,取出几张雪白兽皮,道:“这是我和角竹筝一起定下的契约。” 卢通拿过兽皮。 看了几眼,神色迅速阴沉下去,看完之后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割土、赔草、驻兵、听调,这就是你帮我讨来的契约?” 契约很简单。 割让弥河以西;每年赔偿十万吨鹅颈虫花、五十万吨香蒲草;每个城池中安置一族狐群;旺国分出一支道兵听从调遣。 “角竹筝的性情你应该了解。” 庸慵取出一壶酒,倒了一杯递过。 卢通接过一饮而尽,丢下酒杯,道:“不如直接翻脸,你带神灵遁入旺国,我们联合济国、术国一起围剿角竹筝。” “下下策。” 庸慵重新添满酒杯。 卢通再次一口饮尽,道:“什么是上上策,说来听听。”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她开口要,你就开口还,现在列国大多刚经历过大战,没有人愿意轻易动兵。” 卢通拿走三张兽皮,只留下一张“割让弥河以西”的契约。 “除了这张,其他的不容商议。” “可以。” 庸慵点头应下,取出一张金色纸张,边写边道:“大战过了,以后比的是积蓄实力。先稳住角竹筝,等足够自保时再翻脸不迟。” “嗯,我需要遵天商会的帮忙。” “我已经上禀了。我退出幼狐国之前,遵天商会将通过术国的玉潮王与你们交易,具体情形,你见了玉潮王后再作商议。” 玉潮王,阙玉。 卢通图谋旺国时,阙玉在阙神蓬、连舟山的扶持下,逐步掌握了仙船。 庸慵写完金纸,递过道:“你看下。” 纸上是关于墟国的处置,和两人之前商议好的一样,国土归幼狐、神墟归旺国。 卢通看了一遍,直接签上名字、留下法力。 “国土归幼狐,可不是归你,你有把握从角竹筝嘴里抢下来?” 庸慵张开鹰喙,鹰目笑成月弧状,道:“这次大战唯一的好处就在这里。术国有法宝克制幻术,角竹筝若想守住幼狐国,不能再依仗狐妖,只能与我们合作。”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庸慵只能合作,不能倚靠。 庸慵说的“我们”,指的是遵天神界。无论在哪个国家,庸慵站的立场永远都在遵天神界。 “我需要一些神器。” “可以。” 庸慵抖了下金纸,道:“有了它,你、我、角竹筝,名义上已经是盟友,随时可以互通有无。” 卢通笑了下,没有放在心上。 盟友…… 列国之间,唯利至上,盟友只是一种平衡实力的托词。 …… 一天天过去。 幼狐国、旺国同时进入墟国,分别派出一队道兵,驻守在墟国、血炼国的交界地带。 弥河源头。 徐徐行走到洞外,道:“师尊。” “进来。” 徐徐行进入洞内。 洞穴十分宽敞,深处是几间卧室、静室,外面是一大间互相连通的厅堂、侧室、书房等。 卢通正坐在书房。 徐徐行小步过去,递过几张纸,道:“师尊,这是师娘指点弟子定下的‘六殿’、‘百山’。” 卢通接过纸。 六殿,仁、礼、经、义、智、神。 仁殿,主管男女嫁娶,生子种人; 礼殿,主管内外礼节,科定尊卑; 经殿,主管扬忠取良,教化传法; 义殿,主管罚恶赏善,除邪入正; 智殿,主管权衡商贾,行善益算; 神殿,主管均平五行,巡视山河。 卢通仔细看过,从中看到了许多其他国家的痕迹,思索了一番,殿主之位上浮出几个人选。 “为什么没有丹殿、器殿?” “回禀师尊,弟子观摩各国,其中内乱之国大多有‘文武不分’的弊病,容易出现一方做大。因此六殿全是文官,丹、器与修行关系密切,也划入百山之中。” 卢通心头一凛,立即端正神色,重新看过一遍。 “谁可以担任殿主之位?” 徐徐行略作迟疑,道:“回禀师尊,六殿中经、义、智最为紧要,其余三殿可以分派出去。” 经、义、智,分管升降、刑罚、国商。 徐徐行没有直接建议。 卢通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继续看向“百山”。 百山内容十分简单:分山而立,各传妖法。 另外还附上了一个个名字,抱容、步家、都家、萧龙庭、水龙王…… 卢通看了许久,脑海中涌出许多念头。 文武相隔。 以前没有太多规矩,抱容、步家、萧龙庭等十分自在,一旦规矩落下,有人节制,必定会引起不满。 有了不满,就有了嫌隙,可是这一步又不得不走。 “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弟子还有一个建议。文擂已经开考两次,应考之人大多学识粗浅,难以取用,弟子建议可以从别国招募。” “别国?” 卢通蹙起眉头。 国、国相争,从其他国家招人,差的不敢用,好的又可能是故意派出的间隙。 徐徐行道:“师尊有所不知,弟子闲暇时常去茶馆听书,近年来街头巷尾最热门的故事就是关于‘变法’、‘取才’。” 卢通神色稍动。 修为渐高后,离普通人越来越远,已经许多年没有接触过寻常百姓,可是这些人才是一个国家的根基。 恍然之间突然明白了角竹筝为什么会败。 五等位阶,狐女把其他族群全都踩到了脚下,也因此一点一点踩丢了根基。 他立即心中自警。 徐徐行继续道:“自从立国以来,列国为了强盛,几乎从未停止变法,因此涌出了不少人杰。尤其是小荣国的李经一,施行‘分国法’,小荣国不再是国主之物,而是……” “嗯?” 卢通挑了下眉头。 徐徐行立即停口,这时才察觉,刚才说到了“痒处”,有些忘乎所以。 “弟子一时失神,请师尊……” “无妨。” 卢通摆了下手,道:“这个建议很好,只是要小心甄别,以防是别国的奸细。” “遵命。” …… 很快,第一个月过去。 锦景城内。 卢通独自走在街头,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探听或远或近的谈话。 “……这种草可以偷血气,我早种好了,今晚一起去摘,就在小炭山那边。” “你疯了,那些血气是血塔的。” “卖妖皮,现成的,穿上就能化作一丈猴、两丈猴……” “好不容易把腿化成鱼尾,牛浪湾却被幼狐国占了,妈的,没地方捕鱼了。” “萧府招人,擂台上连赢三场……” 进入旺国以来,第一次在街巷间走动。 卢通听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对旺国越来越熟悉。 “老爷。” 典四儿落在旁边。 卢通看了一眼,眼神稍动。 “出什么事了?” 典四儿气息略乱,咽了下喉咙,道:“忘秋还在术国,抱容亲自去带人,云傲强行留下,说是要把忘秋留作质押。” 卢通神色一沉。 典四儿又道:“忘秋说,她愿意留下。” “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五十六章 剧黍 术国,莲宫内。 卢通坐在莲花蒲团上,肩头缠绕着一抹紫气。 “师姐连身边人尚且不信,为什么会相信区区一个质子可以制约盟友?” “无质不成盟,近来规矩如此。绿宇正在破入金丹境,一个月内我会派她前去旺国,希望师弟好好招待。” 云傲送出一杯茶水。 卢通没有接过,道:“这个规矩对我们没用,困不住我,也困不住你。” “若是没用,师弟为什么会专程赶来?” 他心头一沉。 云傲散去茶水,道:“只要没有二心,质子就是座上贵宾,礼遇仅在真人之下,师弟何须如此顾忌?” “哎。” 卢通叹了口气,起身道:“可惜了。” 术国和良妖正国本可以结成最可靠的盟友,可惜云傲的野心大、戒心也大,几次三番下来,老君留下的旧恩情,只剩下阙玉一脉。 云傲察觉到一些变化,眼神微动,道:“如何可惜?” 卢通没有解释,转身朝外面走去。 “交换质子之事,等我登上国主之位后再定。” 云傲眯起眼角,嘴唇动了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截水湖上,一架车辇朝南飞去。 卢通站在车辇最前方。 忘秋从辇内走出,站在身后,道:“师尊,我想继续留在术国,在卢府住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 “嗯。” 忘秋又走出两步,与卢通并肩站在一起。 “师尊喜欢与人争斗,我却只想清净。术国很好,孤悬水域,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每天悠闲度日,正适合我呆。” “知道了。” …… 夜色中,车辇落在小山下。 卢通走出车辇。 “弟子拜见师尊!” 徐徐行快步走到面前,道:“师尊,文擂上选出一位人杰,博学多识、见地极深,弟子远不如他。” “哦?” “此人叫剧黍,从昌国而来。” 卢通看向不远处的湖水旁。 车辇落下时就已经留意到,湖边亮着一盏灯火,徐徐行和一个抱着竹杖的中年人坐在一起。 “带你师姐上山。” “是。” 卢通走到湖边。 中年人已经站起,拱手道:“剧黍,拜见国主!” 剧黍,人瘦、脸长,相貌不佳。一袭深灰色的粗布衣裳,上面有孔洞、也有污垢,气质也不佳。 卢通心中有些不喜欢。 相貌是天生的,衣赏却是自己选的,衣着可以简单、也残破,但起码要干干净净。 “坐。” “谢国主。” 剧黍盘腿坐在草地上。 卢通坐在对面,道:“你从昌国而来?” “正是。” “行儿对你赞誉有加,如此人杰很难被埋没,昌国也并非小国,为什么没有用你?” 昌国位于荒土以南、杖国以北,比济国略小,但是国中百姓也有千万之数。 剧黍道:“天可逆,人不可违。七年前,我曾面见昌国国主,陈述强国之策,可惜国主瞻前顾后,迟迟不敢下定决心,最终委任我担任一村之正。” 卢通有了一些兴趣。 能见到国主,说明的确有些本事。可是最后只能担任村正,说明昌国国主未必太器重剧黍。 “说来听听,什么强国之策。” “毁书、禁商、穷民、赏勇。” 卢通心头连跳几下。 剧黍取出一本黄纸旧册,递过道:“这是我曾替昌国写下的‘昌书’,又经过七载更定,已经臻至完善。” 卢通接过册子,小心翻开。 册内,泛黄纸张上写满了字,字迹有大有小,涂抹极多,笔墨深浅也各不一样。 他翻看时。 剧黍开始解释强国之策,道:“书是万恶之源。人识字之后,杂念随之四起,难以管束,十分浪费国力。” 卢通看到一行,把人比作兽的言语,道:“若是按照此法,国中百姓和妖兽麾下的人奴有什么分别?” “没有分别,御兽远比御人容易。” 卢通有些意外。 明明是一个丧尽天良的主意,剧黍竟然回答的如此坦荡。 “继续。” 剧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禁绝商贸,立下国商垄断一切大小商事,国主一人赚取全国之利。” “通过商货价格、律法、借贷等,使国中百姓常年贫苦,甚至负债累累。人穷则气软,不敢多生事端,国主一言可以号令全国之民。” “《探幽经》有言,万事不可以绝。毁、禁、穷之后,赏便是唯一的活路。” “耕田者,小赏;开渠者,小赏;斩敌者,大赏……国民贫穷,所以赏赐便是灵丹妙药,处处可用。” 卢通合上册子。 剧黍立即屏住呼吸,静静等候。 卢通看着面前人,心中冒出一个个念头,最后道:“道友能否在这里多住几日?” “剧黍已经等了七年,即便再等七年也愿意。” “好。” 卢通点了下头,唤来小青鸟,带剧黍去山洞住下。 “师尊。” 徐徐行走到旁边。 卢通道:“你觉得如何?” “弟子觉得可行。剧黍的计策,与良妖正国的《非人非妖经》正好相合,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呼。” 卢通吐出一起气,看着面前的水潭,沉默了许久,道:“重赏剧黍,另外继续摆文擂。” “是。” 徐徐行十分好奇卢通的想法,不过没有主动询问。 第二天。 卢通坐在桌后翻看《昌书》。 九夫人走进山洞,道:“昨天见过剧黍了,你觉得如何?” “很好。” “准备用了?” 卢通摇了摇头,道:“把人变成兽,舍人之长、扬己之短,有可取之处,可惜不是正法。” 国与国之间的厮杀,毕竟不是野兽搏命。 人会炼丹、练器、布阵等,把人变成野兽,短期内可以战力大增,可是长期来看,几乎断绝了后路。 “我也觉得不是正法。” 九夫人神色稍缓,倒了一杯茶送到桌边,道:“以前没有看出来,这次才发觉,行儿这孩子骨子里冷得可怕。” 卢通眼神稍定。 毁书、禁商、穷民,说来简单,可是背后的手段却十分残酷。若想实行下去,每一个都少不了用人命开路。 他常年厮杀,杀人、杀妖、杀鬼,早习惯了这种残酷。 可是徐徐行一向知书识理,连人命都没有沾过,竟然也同意剧黍的看法。 卢通回想起徐徐行毅然离开父亲的场景,缓缓手中,道:“书读多了,少了些人味。” “这不是正道,你当师父的不能不管。” “嗯。” 卢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少年得志,我们把他捧得太高了,该让他吃点苦头,尝尝人情的咸澹。” “也怪我,以前事情多,一直让行儿帮忙。” “没事,来得及。等事情都过去,我们立一座书山,让行儿去书院教书。” “有用吗?” “先做再说,做不做看我们,有没有用看天意。” …… 一天天过去,距离接任国主之位只剩下一个月。 山洞内。 卢通、典四儿、九夫人围在一张长桌旁,全都看着桌上的地图。 典四儿道:“没有其他地方可以选择。弥河归庸慵,这里归抱容,我们只能去廉道山。其余地方灵气稀薄,不适宜定为国都。” 九夫人附和道:“时间也来不及,只剩下一个月,造不出来新国都。” 卢通看着地图,指向旺国东南,道:“这里怎么样?” 旺国,南北长、东西短。 博旺城位于东北,锦景城位于西南,东南方向是一小片平缓高地“平峰高地”,那里土质肥沃,以前替幼狐国种植虫花、香草。 自珍王劫掠之后,人力不足,许多地方仍处于荒芜状态。 九夫人皱起眉头。 典四儿道:“那里……老爷为什么不去博旺城?” “因为爵家。” 卢通缓缓道:“我们过去,爵家免不了多想,外人也会多想。把那里留给他们,以后爵家就是良妖正国的‘金字招牌’。” 典四儿点了点头,道:“可是那里太过荒凉,要不继续留在锦景城?” “不必。给庸慵传讯,让他亲自过来,率领神兵帮我们搬土凝山。另外,重新布置‘幽罩捕血大阵’,把阵中血气全部引去平峰高地。” “好,我这就去。” 典四儿离开房间。 九夫人摇了摇头,道:“不少田地都有主人,其中大户还是萧龙庭、都家他们,又得拉扯一番。” “没事。拿我的名号下令,他们分得清轻重。” “嗯。” …… 时间将尽,旺国上方,紫云日渐浓密。 各方宾客也陆续赶至。 “汪!汪吼!” 卢通大步走出洞口。 几十头黑、金、银、花等各色勐犬,踩着妖云,拉着一架车辇急速冲来。 “卢兄,恭喜!” 宋言柏纵身飞起,挥手丢出一抹黑、白掺杂的兽影。 卢通抬手接过。 一个狗崽子。 长不足一尺,虎头虎脑,身子滚圆,分量近百斤,黑纹、白纹游走不定,仿佛贴在皮上的蛭虫。 “这是什么宝贝?” “士犬。” 宋言柏仍是金丹境,不过气息更加深厚,童孔变成了一层层嵌套的环状。 卢通提起小士犬。 “嗷吼!” 狗崽张口发出闷吼,四条短腿挣扎时,背上纹路迅速闪动,一股远超普通野兽的力量顺着皮毛传入卢通手掌。 “咦?” 卢通神色稍亮,道:“好大的力气。” “士犬不是犬类,犬妖中凡是天生力大的才能称‘士’。一百多年来,各种犬妖养了几十万头,只出过四头士犬。” “多谢宋兄,进去说话。” 二人进入洞内,分别坐在长几后。 卢通搂着狗崽,没有多客套,直接问道:“最近伏国如何?” “尚有余力。” “那便好。” 卢通取出两坛火烧心。 典四儿已经许多年没有亲自酿酒,这次为了典礼,专门酿了几百坛火烧心、蝎子酒、血酒…… 宋言柏举起坛子,大口饮了一番,用力放下酒坛。 “这次过来,除了私情外,还有一件国事。” “但说无妨。” “白巧可在这里?” “在。” “我想娶她。” “什么?” 卢通松开狗崽,挑了下眉头,道:“这是国事?” “不错,你带走了繁妖天王,国主本来不允许我过来恭贺。我告诉国主,这次还会迎娶白巧,这才放行。” “为什么?” 卢通收敛神色,顺手把挣出怀抱的狗崽重新抓回来。 宋言柏咧嘴一笑,道:“娶女人还要理由?” “当然。” 卢通十分认真地点了下头。 宋言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道:“我想要一个女人,伏国也需要一个炼丹师。这个理由怎么样?” “果然如此。” 卢通端起酒坛喝了一口。 据步涉锋所说,伏国受创很大,外斗被击败,内斗也造成消耗,国力不足战前的一半。 若想存活下去,必须尽快恢复国力。 宋言柏道:“你不放人?” “不放,而且她们也不会跟你走。” “我不信,抱容贪图富贵、喜好虚名,伏国给的东西,她根本无法拒绝。” “你们给什么?” “我亲自和抱容说。” 二人对视一番。 卢通道:“我刚刚接任国主,你就来带走她们,可曾想过我是否同意?” “她们的去留,应该由她们决定。” 卢通摇了摇头,道:“我乃一国之主。良妖正国之内,无论人、物全都归我所有,她们也不例外。” “你的?” “不错。” “告辞!” 宋言柏径直起身,大步走出洞外。 “汪!汪吼……” 一阵嘈乱狗叫中,车辇再次腾空而起,顺着来路返回。 卢通抱着狗崽,目送妖云远去。 “他来干什么?”抱容落在旁边问道。 “贺喜。” “怎么又走了?” 卢通沉默了一下,提起狗崽,道:“心意到了,还留着做什么?” “哼,走了好,省得留下碍眼!” 抱容冷冷扫了一眼狗崽子,返回下方洞穴。 卢通独自站了一会儿,盯着狗崽子,喃喃道:“你主子到底是来送礼的,还是来找老婆的?这种事,总不能顺手打一杆子吧?” “嗷吼!” …… 平峰高地。 一尊百丈高的魁梧神灵,探臂捉拿灵气、引动地脉,从土壤中拔出一座座等身高的山峰。 卢通站在旁边观看。 一只六青鸟远远飞来,道:“老爷,小姐来了。” 卢通疑惑了一下,下一瞬勐地睁大双眼。 “老爷,乘雀小姐来了,正在洞内等候老爷。” “好。” 卢通点了下头,莫名犹豫了一下,纵身化作戴月猴枭,朝山洞遁去。 洞内。 一个魁梧金人坐在长几后,随手摆弄长几上的士犬。 卢通进入洞内。 金人转头看了一息,缓缓站起,半响没有开口。 卢通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真像,和你娘一个模子拓出来的。” “爹。” 雄乘雀喊了一声,声音很小,喊完后咽了下喉咙, “坐。” 卢通坐在长几旁。 雄乘雀跟着坐下。 卢通路上想了许多东西,可是看到世上唯一的血脉,突然觉得无话可说。 “你娘还在宿金女国?” “嗯。” “无法脱身?” “嗯。”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五十七章 良妖正国 夏天,太阳好似一枚金卵。 一座座小山连绵不绝,土黄色、细针状,顺着平峰高地铺开,从天上看去,仿佛上百枚竹笋破土而出。 一个四方土丘屹立在群山中央,形似大鼎,高度与小山的山巅齐平。 许多炼器师、泥瓦匠正在土丘上修筑宫殿、楼阁。 几个人影站在土丘边缘。 卢通望着周围光秃秃的群山,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国都就叫做‘元象城’如何?” 徐徐行看向一旁。 雄乘雀没有开口。 徐徐行等了一息,道:“象者,大而能容,正合师尊的气度,弟子觉得很好。” “那就定了。” 天边飞来两个身影。 卢通定睛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笑意,道:“走,与我一起迎请长老。” 三人走出几步,两个身影已经飞到了面前。 卢通拱手道:“见过长老!” “拜见长老!” 雄乘雀二人一起行礼。 苦凰笑道:“恭喜!七日之后,飞龙游天,大而正刚,以后大能有望。” “借长老吉言,请!” “不急。” 苦凰抬手示意一起前来的紫袍道童,道:“这位是祖师门下的童子‘融风’,受祖师之命,前来指点登位那天的事宜。” “融风见过国主!” 融风看起来仅十五六岁,唇红面白,像刚出窑的瓷人。 卢通眼神稍动,颔首道:“敢问祖师有什么吩咐?” “并无吩咐,国中之事全由国主一人执掌,只是有些事宜与国主商定,免得到时出现差错。” “请讲。” “好,国主请随我来。” 融风抱着一柄拂尘,走出几步,环视过山头、土丘之后,道:“这座四方之丘,可是国主的宫殿所在?” “不错。” “祖师亲自祭炼了三座宫殿,分别是紫气宫、煊阳宫、囚阴宫,这座土丘地方狭窄,容不下三座宫殿。” 卢通心中一喜,道:“丘下睡了一尊神灵,随时可以添土。” 他摸出一枚呼唤神灵的令牌。 神灵,生来可以呼唤五行、风雷。 可是若是挪山、迁水,所需要的神力十分磅礴,除了庸慵等元婴境神灵外,普通小神必须与地脉、水脉等融合。 这次修建国都,庸慵送了一尊土行神灵,彻底融入了平峰高地。 “不急。” 融风摆动拂尘,再次环视一周,道:“我有一道‘承春通应阵’,可以勾连山峰,汇聚地气,在天上化出一方承台。国主觉得如何?” “仅剩七天,是否来得及布阵?” “不难,有神灵相助,仅需三日即可。” “有劳。” 卢通拱了下手。 融风侧身让开,回道:“国主不必客气。我来时曾看到了‘幽罩补血大阵’的八角塔,国主可是要把血气引入国都?” “不错。” “既然如此,我便连通两阵,以地气、血气汇聚承台,国主觉得如何?” “很好。” 融风递过一本册子,道:“这是登位当天的大致事宜,请国主先行看过。” “好。” “若没有其他事情,我这便开始布阵。” “有劳。行儿、乘雀,你们协助融风师兄一起布阵。” “是。” 三人一起离开。 苦凰看着融风的背影,道:“紫气、煊阳、囚阴,看了祖师对你颇为器重。” “为什么?” “阴阳则是万道之基,激阳、师阴一国取阳、一国取阴,祖师本意是让二国先争,阴阳相合后再争取天下,你刚成为国主就集齐阴阳,说起来已经快了一步。” 卢通抓着册子,暗暗捏着下拳头。 “那紫气呢?” “紫气是祖师的根本法门,也是源自阴阳。” 苦凰看向卢通,道:“我若猜测不错,紫气殿不会只是大殿,你若参透其中奥秘,或许可以继承祖师衣钵。” 卢通心神激荡,深吸几口气平复心绪,摇了摇头,道:“长老三言两语,差点让我难以自制,忘记了良妖正国内外的诸多忧患。” “哈哈……” 苦凰笑道:“从见到你的那天起,你就一直在生死忧患里翻腾,这次好事将成,也该忘记几天了。” 卢通也露出笑意,抬手示意道:“也对,长老请,我们进去说话。” “好。” …… 苦凰、甄仪、阙玉、阙神蓬,还有术、济、杖、激阳、师阴等各国使者陆续赶至。 仅剩最后一天。 六天前还是一片荒芜的元象城,又变了一幅模样,土黄色小山变成了深褐色,一缕缕肉眼无法察觉的气流升腾而起,在天上汇成一团暗紫色云彩。 卢通一袭赤袍,独自坐在云彩上平复心神。 一夜无事。 第二天,太阳升起,覆盖旺国东西、南北的漫天紫云,纷纷朝元象城涌去。 一个个人影也纷纷动身。 上午九时。 天光大亮,夏日暑气逐渐升腾。 浓郁紫云一层层堆叠,好似一片紫海,在天空上下翻腾、左右席卷。 卢通独自坐在天上。 “冬!” 一声轻响。 融风踩着一片紫云飞起,高声道:“时辰已到,请先国主。” 爵名峰缓缓飞去。 融风道:“旺国,承自宝炼,先国主护国百年,可天命难违,三遇灾劫,以至国纲崩乱,五行颠倒。幸得擒气宗卢通,垂手推锋,拨乱济民……兴废有期,天命难违,旺之历数,运终今朝。今有卢通,受天之命,承民之祈,领一国之主,升坛受位,告类国民,望三灵垂象,山川告祥,人神昌和,永保我良妖正国。” 天上紫光大方。 卢通缓缓升起。 爵名峰仰头看着卢通,拱手拜倒,道:“爵名峰,拜见国主!”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爵名峰没有抬头,缓缓落下,一直落到土丘上才抬起头。 卢通看向下方。 一座座小山上,许多熟悉、陌生的人影或坐、或坐,互相聚在一起看着上方。 “请祖师法身!” 卢通立即收回眼神,转身朝天上拱手。 天上紫云翻滚,缓缓一分为二,走出一尊眉眼模湖的紫色光人。 卢通立即躬身行礼。 融风道:“一气真君,姓介名采,生有仙缘。年九岁,入山得千年宝芝。年十二岁,射鹿得鹿精。年十五,访寻仙迹,偶入灵地……” 融风的声音响彻天地。 众人听了许久,不禁脸色生出异常,和旁边人小声自语。 卢通也不禁心生羡慕。 一气真君,仙缘之厚,不止是心想事成,除了事成之外,还有意外之喜。 听了一盏茶的奇妙际遇后,融风终于停口。 卢通深深地埋下身子,道:“弟子卢通,拜见祖师!” “拜见真君!” 典四儿、九夫人、萧龙庭等人散在各处,随着卢通一起躬身行礼。 “今日起,本座门下弟子卢通,自立一脉,入主此地,国名良妖正国,国主卢通。” 声如雷吼。 狂风突起。 天上紫云激荡,化作万千妖兽,一起朝卢通冲去。 卢通张口吐出森罗气。 无数妖兽钻入,森罗气化作一枚直径三寸的宝珠,散出无法直视的刺目紫光。 “拜见国主!” 下方响起一阵山呼海啸的声音,听起来比拜见真君时更加浑厚。 紫光散去。 卢通托着宝珠站在空中。 天上的法身、紫云,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团紫云托着三座样式各异的大殿。 卢通看向下方。 所有人都在向上张望,其中一些人眼神尤其热烈。 萧龙庭、都隐、水龙王、步涉锋…… 国主定了,接下来该分官了。 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意,不过挨个看了一眼后,没有开口,直接缓缓落下,消失在云内。 群山上,人群面面相觑。 一时间各种人声、兽声四起,传音的法力穿梭不绝。 “传,萧龙庭!” “是!” 紫气殿,宽九丈、深六丈、高三丈。 殿师兄成为国主,想在此地成立一间分铺,统管附近几国的生意,以及进出截水湖的所有商贸。” 卢通眨了下眼。 的确是一笔大生意。 以万妖商会的实力,即便只是一间分铺,也胜过一国的所有生意。 “她为什么不来?” 付素霜生硬地笑了下,没有开口。 卢通没有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忌惮我,为什么还在这里立下分铺?” “万易托我求请师兄谅解。来时还亲口说,无论师兄开出什么条件,她一定满足,哪怕是要真麟破天炮也可以商议。” 付素霜走到榻前,递过一枚手镯,道:“这是万易准备的贺礼,一共三尊真麟破天炮。” 真麟破天炮,威力可比金丹大修士,市面上从未流传过的宝贝。 卢通有些相信万易的诚意。 他接过手镯,摩挲了一下,道:“那只欲鬼呢?” “还在,师兄想讨回‘大日森罗’?” 卢通又眨了下眼,随手把手镯丢给典四儿,道:“时间不早了,师妹先回去休息,分铺之事明天再商议。” “是。” 付素霜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典四儿亲自送走之后,又返回殿内,道:“老爷,怎么了?” “假的,欲鬼还在,性子不可能变。” 万易欲念深重。 擒气宗弟子与欲鬼为伍,尚且可能入邪,万易没有可能脱身而出。 他看着典四儿,道:“我们若是答应下来,有没有可能李代桃僵,一点点取代万妖商会?” “很难。” “这么说有可能?” 典四儿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取出一本册子,道:“这是今天收到的贺礼,有几份礼物十分厚重。” “哦?我瞧瞧!” 卢通咧开嘴,接过册子看了几眼,笑意逐渐浓厚。 阙玉送了一道《六识神法》,庸慵送了十坛黄野酒,苦凰送了一道化妖法术‘凤羽’,雄乘雀送了一道化妖之法‘卷仙鲤’…… 他看了半页,看到飞冠的名字后,眼神突然停下,道:“至宝一件,这是什么东西?” “一口大箱子,飞冠亲口吩咐,必须由老爷亲自打开。” “拿上来。” 盏茶之后,典四儿从仓库拿来一个箱子,摆在地上。 卢通随手打开,童孔立即一缩。 典四儿也是脸色瞬变。 一股香风飘出。 祥欢躺在箱子里,侧卧如猫,犹如一尊白玉凋琢的玉人,眼睛闭合,嘴角挂着澹笑,似乎在睡觉。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五十八章 美人 「嘭!」亹 典四儿合上盖子,道:「老爷,不能留。」 卢通仍然盯着箱子,仿佛透过了木头,看到了里面的美人。 「为什么?」 典四儿神色一沉,道:「术国内外,所有人都知道舍鹿和祥欢的关系。如今舍鹿常年镇守立仙码头,一旦交恶,我们出入截水湖必然受制。」 卢通摇了摇头,抬手落在箱子上。 「太晚了。」 红木箱,木质温润,表面雕刻着一朵朵暗纹小花。亹 花美,可是远不如箱子里的人。 典四儿道:「不晚,我们连夜给舍鹿送去,解释清楚,来得及化解阴谋。」 「你觉得舍鹿会相信?」 「会。」 卢通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盖子,道:「如果她也开口,你猜舍鹿是相信我们,还是相信她?」 「舍鹿未必没有堤防。」 殿内陷入宁静。亹 一息后,卢通摇头道:「防贼千日,终有一疏。飞冠盯上我们了,躲过这次,还有下次,不如直接探听清楚。」 「老爷执意要留下?」 他略作沉默,摆了下手,道:「下去吧。」 典四儿咬了咬牙关,一言不发,径直转身离开。 殿内仅剩一人、一箱。 卢通打开箱子。 再次看到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画面,不由得心神一缓,似乎打开之前隐藏着一种担心,担心美人突然消失。亹 他咽了咽喉咙。 刚才的话,一半真一半假,的确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可是多防一天毕竟好过一天。 还有一半是图色。 以前是别人的,虽然心里惦记,但是忌惮背后的算计,可以忍住不出手。 这次剥干净了送到手里,就是自己的,把自己的东西再送回去,他有些不舍得。 「祥欢?」 祥欢没有醒来。亹 卢通散出法力,把人取出木箱,随手拘来一团云雾,把祥欢摆在云上。 一眼扫过。 卢通不禁呼吸一滞,心口涌出几道热流。 世间尤物。 和言语、神色一样,祥欢的皮肉也似乎是精细雕琢而成。 云白,可是人更白。 肤如凝脂,玉似的白肉,细且嫩,像一层豆腐裹着水。明明静卧不动,可是表面又似乎在微微颤动。亹 光滑如镜,亿万毫毛褪去,孔窍似乎经过了打磨,全部泛着一层玉光。 「呼!」 他轻吐一口气,返回榻上。 卢通盘坐下来,看着云床上的玉人,许久没有动作,眼神反而逐渐平静。 美人如月。 绝景易逝。 不知过了多久,祥欢嘴唇动了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懵懂地撑起身子。亹 四目相对。 卢通神色幽深,一动不动地盯着祥欢。 祥欢此前一直很热切,往往人还没有出现,先开始亲切呼唤,这一次却没有开口。 卢通有些意外。 祥欢神色十分平静,没有笑容、没有羞怯,连之前猜测的百媚千娇也没有,仿佛真的成了不沾凡俗的银月。 世间绝艳,返璞归真。 没有故意做作,反而更增添了无尽艳光。亹 卢通不禁血气升腾。 祥欢一直盯着卢通的双眼,离开云床,如月光洒下一般,投入了卢通的怀里。 「 呼……」 …… 「国主,苦凰长老、融风准备告辞,夫人请老爷去送行。」 殿外传出一声呼唤。 卢通猛地坐起,回忆了一瞬后,立即左右四顾,看到一抹白皙才停下眼神。亹 「醒了?」 祥欢撑起身子,神色憔悴,还有几分困倦。 「国主。」 卢通揽过一床云雾,盖在祥欢身上,道:「你歇着,我出去送长老。」 「我陪国主一起去。」 「不必。」 祥欢仍要起身。亹 卢通摇了摇头,一把按住祥欢,裹上一袭赤袍,纵身飞出囚阴殿。 小青鸟站在殿外,朝殿内张望了一眼。 「国主,长老正在「元象山」。」 「好。」 元象山,四方土丘,一座座宫殿、楼阁已经落成,四个方向各立了一个牌楼。 西方牌楼下站了一行人,典四儿、徐徐行等正在送行。 卢通落在人群前方,道:「长老,何不多留几日?」亹 苦凰摇了摇头,道:「一国之事何等繁忙,我们同属一脉,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融风也道:「此间事了,我该早日回去回禀祖师。」 卢通点了下头,摆手道:「你们先退下。」 「是。」 典四儿带人离开。 卢通道:「我有一件事想请求祖师,劳烦师侄转告。」 「国主请讲。」亹 「我意欲在万绳神墟内磨炼一支道兵,想求取一道化妖之法,可以用作在万绳神墟内修行。」 「好的,我记下了。」 融风行了一礼,缓步退后。 苦凰最后道:「国主非比常人,一言一行可以左右万万人,以后凡事三思。」 「谢长老指点。」 「再会。」 苦凰、融风一起远去。亹 卢通目送二人离开。 「那人如何处置?」 典四儿走到旁边。 卢通看着远处,眼神动了一下,道:「先放着。」 …… 新国初成,百事需定。 紫气殿。亹 卢通坐在长塌上,来不及体会这座大殿的玄妙,一桩桩事情纷至沓来。 殿内多了几个蒲团。 典四儿坐在蒲团上,道:「阙玉除了法门外,还带来了「玉潮仙船」。三天后抵达立仙码头,我们需要安排商队接洽。」 一件大好事。 可是有了昨天的事情后,二人不得不顾忌坐镇码头的舍鹿。 卢通思索了一下,道:「阙神蓬还在吗?」 「昨天下午便离开。」亹 「先派人过去,有麻烦再说。」 「嗯。」 典四儿面无表情,继续道:「长老送的「凤羽」,法门十分珍惜,不许轻传、擅传,只许了半百之数。」 「只许五十人修行?」 「嗯,长老还专门交代了,法门若是外泄,我们必须杀尽擅自修行之人。」 「好。」 典四儿抿了下嘴唇,道:「我要这道法门。」亹 卢通抬了下眼皮。 典四儿看着卢通,道:「国事繁忙,我一人无暇顾及,必须培养一些属下,这道法门十分合适。」 卢通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小心一些。」 「嗯。」 典四 儿继续交代其他事情,取出一封雪白信件,道:「昨天呦狐国没有送贺礼,只送来一封国书。」 信封没有拆开。 卢通瞥了一眼,道:「说什么?」亹 典四儿捏着信,停顿了一下,抬手撕开信封,迅速看过,道:「命我们举国耕种鹅颈虫花、香蒲草,限期一个月。」 卢通堆起眉头。 民以食为天。 良妖正国已经割让了大片土地,近来国都又占去了平峰高地,剩下的国土必须耕种粮食。 「庸慵呢?」 「昨日正午离开的,只送了十坛黄野酒,没有说及此事。」 「写一封信,交给遵天商会。」亹 「嗯。」 典四儿点了点头,道:「不少国家请求互派使者,我们答应不答应?」 「先不急,我们人手稀缺,等安定下来再派人去商议。」 「好。」 二人迅速定下一个个事宜。 许久之后,典四儿离开殿内,去找阙玉商议仙船之事。 小青鸟快步走进殿内,道:「国主,徐徐行求见。」亹 「带进来。」 「是。」 几息后,徐徐行进入殿内,行礼道:「弟子拜见师尊!」 「坐。」 「谢师尊。」 徐徐行坐在蒲团上,道:「师尊,正国已成,可是六殿未定,如今国事纷乱,还需尽快决断。」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亹 筹备许久,人手不算少,可是对于一国而言,仍然远远不够。 才过去第一天已经初现端倪。 刚才典四儿说的事情,除了阙玉一事外,其他事情本该由其他人出面。 「可以担任殿主之人,你有什么想法?」 卢通之前问过一次,那次徐徐行委婉推辞,没有点明人选。 这次再问。 徐徐行略作沉默后,道:「弟子认为,二位师娘可以分管经殿、智殿。」亹 「还有呢?」 「任殿、神殿、礼殿可以暂且空下,当务之急是有人掌管义殿,落实刑罚。弟子认为,剧黍可以一用。」 卢通挑了下眉头。 机会仅此一次,他本以为徐徐行会自荐。 「为什么?」 「剧黍极具才能,可以担此大任,又是孤家寡人,免去了徇私之忧。近来弟子与剧黍来往颇多,相信此人可以掌管义殿。」 「剧黍我另有大用。」亹 「是。」 徐徐行有些意外,不过没有多问。 卢通心中思索。 义殿殿主,实权极重,坐镇此位必须刚正不阿、足智多谋,还得值得信赖。 他想了许久,身边没有一人可以掌管义殿。 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二虎。 二虎若在,肯定可以成为一大臂助。亹 二虎之后又想到了大憨。 大憨在太岗国,距离遥远,派人送去了一封信,可是没有任何音讯,不知道是信没有送到,还是无法赶来。 「哎。」 卢通轻吐一口气,敛起念头,又想了一会儿,道:「你觉得……爵天牛如何?」 徐徐行瞪大双眼,犹豫一番,道:「弟子不敢擅言。」 「修书一封,邀请爵天牛为义殿之主,另外再邀请抱容为仁殿之主。」 「遵命。」亹 …… 大半天的繁忙后,终于有了片刻闲暇。 卢通散出法力。 法力融入门、柱、梁等,深紫色大殿迅速染成赤红色。 「噗通!」 大殿突然一震,仿佛心脏跳动,变成了一个活物。 「噗通!」亹 大殿又跳了一下。 卢通平复气血,沉凝心神,静静体会了几息,终于分辨出了不是紫气殿在跳,而是他的心在跳。 大殿吞噬法力后似乎成了他的一部分。 紫气殿,似虚似实。 他静心感悟,总觉得有个东西近在眼前,可是又无法捉摸。 许久之后,气息躁动。 紫气殿不再跳动。亹 卢通睁开眼睛,大殿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虚实、阴阳……」 他反复回味之前的感觉。 这时,小青鸟进入殿内,道:「国主,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 「是。」 很快,雄乘雀进入殿内,喊道:「爹。」亹 「嗯。」 「我准备去寿绵山。」 卢通神色稍变。 寿绵山封山自立,筹备了百余年终于要出手,千万大妖出山,必然卷起一阵腥风血雨。 「想好了?」 「嗯。」 他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女儿,道:「需要什么东西?」亹 「血气,还有血灵,我来时领了一本锻体法门《七返复壮功》,需要吞噬海量血气。还需要肉蕊精金,越多越好。」 「好。」 卢通直接应下。 他、金无谅、雄乘雀,一家三口虽然没有多少亲情,但是肌肤相亲、血脉相连,彼此之间还有各种利益互相纠缠。 某种程度上,比普通人家更加亲近。 他打出百滴血灵,推送过去,道:「去找典四儿,让她帮你修行。」 雄乘雀接过血灵,摇头道:「这些不够修行。」亹 卢通眨了下眼,再次打出三百滴。 「够了吗?」 「差不多。」 …… 黄昏时分,夕阳落在煊阳殿上,整个大殿披上阳光,完全变成暖金色。 卢通进入殿内。 殿内光芒极亮,上方漂浮着一个「小太阳」,放出无数道光华。亹 卢通散出法力,裹住「小太阳」。 光中浮出一抹风景。 码头上,进出船只络绎不绝。其中一艘鲸舟上,舍鹿站在甲板上,丝毫不掩饰气息,卷动风云,脸色阴沉地看着良妖正国。 飞冠束手站在一旁。 卢通瞬间心领神会。 煊阳殿,可以感应国土之内的元婴气息。难怪此前闯入别国,暴露气息之后很快就会有人应对。 他看着光中景象,盯了几息后,收敛法力,转身朝囚阴殿走去。亹 囚阴殿。 殿内模样大变,一朵朵白云化作花柱、花床、花屏风,正中一张大床上更是万花拱卫。 祥欢侧卧在万花中央,似乎还在睡觉。 好花当摘。 卢通大步走上床榻,抬手拂过祥欢的脸颊。 祥欢睫毛颤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和卢通对视一息后,一语不发,缓缓凑过螓首。 卢通心头一荡,刹那间闪过几个念头,最后心头一叹,抬手点在祥欢的眉心。亹 「飞冠让你来的?」 祥欢眨了下眼,神色懵懂、天真,道:「 国主不喜欢?」 「喜欢。」 「一国之主,凡是喜欢的东西,全部是囊中之物。」 「舍鹿呢?」 「他不是国主。」 祥欢展颜一笑,再次凑过螓首。亹 「呼……」 章节目录 第六百五十九章 繁衍 立仙码头。澈 鲸舟内,卢通、舍鹿坐在长几左右。 卢通看向窗外。 外面的湖面上,玉潮仙船正漂浮在远处,迟迟不能过来停靠。与此同时,良妖商会的人也在距离码头十五里的地方等候。 「什么时候可以空出位置?」 舍鹿神色冰冷,道:「不好说,仙船太大了,它靠过来会把整个码头全部堵死,等什么时候船都走了,它才能过来。」 卢通收回视线,看着舍鹿,道:「因为祥欢?」 舍鹿眼神更冷几分。澈 卢通摇了摇头,苦笑道:「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飞冠会把祥欢送到良妖正国,也难怪祥欢不选你。」 「砰!」 舍鹿一掌拍在长几上,浑身法力一震,瞬间卷起狂风,道:「卢通,胆敢如此欺人,真以为我不敢出手!」 卢通盯着舍鹿,缓缓点头,道:「愤而出手,这才正和飞冠的心意。」 舍鹿瞳孔一缩,两息后愤愤不平的收敛法力。澈 「不送。」 卢通没有理会,道:「我问过祥欢,为什么不选你,你可知道她答复的什么?」 问完不等舍鹿回应,直接说道:「她说你不值得托身。」 舍鹿沉默一瞬,冷声道:「一介娼优,也敢妄议真人!」 卢通笑而不语。 舍鹿死死盯着卢通,气息逐渐浮躁,隐隐又有动手的架势。 「你笑什么!」澈 卢通笑意更盛,道:「我笑道友明明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惜却空守宝山,最后沦落到被一个弱女子取笑。」 「你找死!」 舍鹿愤而出手,一拳砸出,拳头上层层花瓣浮出,化作一柄莲花宝锤。 卢通早已防备,抬出手掌,掌心化作黝黑蛟爪,一爪攥住宝锤。 「当!」 一声脆响。 法力四泄,长几瞬间被撕裂,房内掀起一阵狂风,卷起碎木、茶具等肆意席卷。澈 舍鹿收回拳头,眼神阴晴不定。 卢通化作丈半黑蛟,道:「你要打,我陪你打个痛快!只不过堂堂元婴真人,竟然被一个女人玩弄于指掌间,传出去未免让人耻笑。」 「说。」 舍鹿重重吐出一个字。 卢通眨了下眼,猜出了舍鹿的意思,恢复成人形,故意问道:「说什么?」 「什么天时、地利、人和,这才是你的目的吧?若有一句假话,只要我还在一天,玉潮仙船这辈子别想靠过来。」 「这才是元婴真人该有的气度!」澈 卢通随口称赞了一句,正色道:「你可知道祥欢所说的「不值得托身」,所指的是什么地方?」 舍鹿没有理会,缓缓积蓄气势。 卢通没有再撩拨,迅速道:「根基。道友虽然是元婴真人,又贵为术国之王,可是看似位高权重,却没有半寸基业。」 「立仙码头受谁执掌?」 「朝不保夕之所,手下可以征战之人不足万人,这也能算根基?」 舍鹿垂下眼皮,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在离间我和术国。」 「道友多虑了,我虽然不是老君门下,但是得以传授《六识神法》,起码算是半个传人。」澈 舍鹿气息逐渐平稳。 卢通取过一坛火烧心递过去,道:「立仙码头地域狭小,人员杂乱,又俗事繁多,道友的根基不在这里。」 舍鹿想了一下,猛地抬起 眼皮。 「你是指……」 卢通缓缓点头,道:「不错,正是堰后岛。孤悬一岛,宜功宜守。又是百战之地,毗邻术、济、呦狐,时机一到,便有机会乘风而起。」 舍鹿眼神闪动,打量了卢通一个来回,道:「我无心自立一国。」 「与立国无关。」澈 卢通轻吐一口气,沉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一国之内,百官层序分明,修为虽然重要,可势力更加重要。」 舍鹿低头思索,神色逐渐平静,几息后缓缓抬起头。 「你想夺回立仙码头?」 卢通缓缓摇头,道:「时机还没到,现在国力尚弱,不宜再掀起风波。不过道友若是愿意网开一面,眼下倒有一个机会,可以让堰后岛的底蕴迅速突飞猛进。」 舍鹿很忌惮卢通,不想开口询问,可是又实在好奇。 「什么?」 「万妖商会想在附近开一间分铺,统领周围数国、以及截水湖内外的所有商贸,堰后岛位置绝佳,正好合适。」澈 舍鹿缓缓睁大双目,半响后,道:「如此良机,为什么送给堰后岛?」 卢通没有立即开口。 送给堰后岛,是因为忌惮万妖商会的眼线。而且良妖正国有了卷仙鲤传承,即便搬去堰后岛,往来也一样便利。 他临时想了一下,道:「不白送。你收下分铺,以后无论在立仙码头、还是在堰后岛,良妖商会的人来去自由。」 「这是小事。」 舍鹿仍然有些怀疑。 卢通心头轻叹,又想了一下,道:「还有呦狐国。不瞒道友,呦狐国一直在欺压良妖正国,我急需帮手。」澈 「没有国主许可,我不能擅自出手。」 「无需出手,合纵连横,表明心意即可,呦狐国元气大伤,未必有底气再打一场。」 「我要上禀国主。」 「可以。」 …… 博旺城,城中第一高楼更名为「良妖楼」,纳入了良妖商会的名下。 是「灭情丹」,但是丹力不足,残留了一些妖性,外人如何知晓?」 「据我说知,《非人非妖经》不受此影响。」 「法门是我传的,谁能驳我?」 抱容瞳孔一缩,意识到了这件事不容回绝,咬了咬牙关,道:「白巧麾下没有人手,名为山主,其实还是孤家寡人。」 「三妞会去助她。另外允许她从文擂选人,甚至亲自设考。」澈 「殿主有多少俸禄?」 「俸禄多寡,取决于国民多寡。我可以保证,你的俸禄,不少于典四儿。」 「与爵天牛相比呢?」 「此事与宝炼宗的大能有关,不是你可以揣测的。」 「知道了,还有一件事。」 「说。」 「我想从弥目火口借一缕地火。」澈 卢通心头微沉,思索了一下,道:「火口已经赐给步家,我只能居中协调,你需要出些丹药。」 「可以。」 …… 一桩桩事情落定,转眼间又是入夜。 卢通莫名有些欢喜,离开紫气殿,朝旁边的囚阴殿走去。 「国主。」 一只六青鸟候在殿外,道:「香浓殿主请国主过去。」澈 「什么事?」 「没有说,只说等国主忙完了尽快过去。」 「知道了。」 卢通看着不远处的月白宫殿,心头一叹,纵身朝元象山飞去。 元象山,楼阁林立。 六殿都位于山上,各占一角,全部是大殿在前、楼阁在后。 卢通穿过大殿,在侍女的指引下,朝殿后走去。澈 「嗷吼!」 一个黑影冲出。 他一把抓住,挑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小壵犬。 当年金彪虎给了九夫人,所以这次把狗崽子留给了典四儿。 「嗷吼!」 狗崽子用力挣扎。澈 卢通摇了摇头,提着它朝楼阁深处走去。 「国主,殿主在阵内等候。」 「下去吧。」 一道水汽氤氲的阵法。 卢通进入阵内。 浓郁水汽,几乎如水流一般绵密,缓缓分开一条通道。 阵法深处是一池绿水。澈 九夫人正靠在池边,脚掌、小腿浸泡在水中。 卢通问道:「什么事?」 九夫人抬起眼皮,没有说话。 卢通走过去,放下壵犬,道:「它怎么在这里?」 壵犬灵智未醒,面对他、典四儿时横冲直闯,到了九夫人面前却十分乖巧。 九夫人拍了下狗头,道:「应该我问你才对,典四儿为什么把它送过来?」 卢通立即明白了。澈 典四儿独自占了凤羽、卷仙鲤,把壵犬送给九夫人补偿。 他没有揭破,道:「收下吧,别人管不了,只有你能管住。」 「行。」 九夫人抓住狗脖子,提到半空,道:「先起个名字吧。」 「你来。」 卢通纵身一跃,跳进池塘里。 绿水,粘稠如蜜,半温半热,水中飘着一缕缕光带,仿佛阳光下的上等绿玛瑙。澈 九夫人扫了一眼,道:「就叫饿鬼,怎么样?」 「嗯?」 卢通缓缓回过头。 九夫人神色认真,道:「壵犬腹大能吃,而且吃多少都吃不够,放开了养甚至可能撑死自己。」 卢通摇了摇头,游出几步,站在九夫人面前,道:「我可不是色中饿鬼。」 「谁说你了?」 九夫人仍在装傻。澈 卢通抓过壵犬,随手丢入阵内,抱起九夫人一起沉入绿水中。 「祥欢遮不住我的眼,她只是一味药。」 「什么?」 他摆动尾巴,化作一条丈半长的大鲤,道:「药,解乏的药。」 「你该闭关修行了。」 「我知道。」 ……澈 第二天,紫气殿。 卢通坐在榻上,面前摆着十坛一尺高的黄土酒坛。 黄野酒,取自参法灵地的灵物。 「庸慵仍没有回信?」 小青鸟站在下方,道:「没有。」 「再去一封信,告诉庸慵,耕种之事是一国之本,没有商议的余地,让他 设法劝阻角竹筝。」 「是。」澈 「我将闭关数日,去请徐徐行上来,在煊阳殿暂代事宜。」 「是。」 小青鸟关上殿门。 卢通轻吐一口气,散出法力融入大殿。 「噗通!」 紫气殿震动了一下,再次与大殿融为一体。 他拿起一坛酒饮下。澈 浑身上下,亿万孔窍中散出一缕缕金光,金光无风自动,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团金色柳絮。 「噗通!」 紫气殿随着心脏跳动。 卢通已经沉入一片茫茫无边的金色,回忆起一直困惑的诸多难题,心头迅速冒出一个个念头。 「何以为生?虚实之形,阴阳之合。」 「母胎,游魂……」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六十章 不死不灭 紫气殿内。櫷 卢通盘膝而坐,浑身笼罩一团直径数丈的金丝棉絮,意识已经沉入了一片犹如迷雾的黄野。 黄野悠悠,茫无涯际。 无边原野,没有天、没有地,四处弥漫着一层浓郁黄雾,一枚枚灿金流星在雾中飞速穿梭。 每枚流星都是一个念头。 卢通心中动念,思索不死不灭之法,下一瞬一枚流星迎面钻入眉心。 「母胎,先天之所,养命之所。」 「凝练血胎,藏魂入胎……」櫷 又是一枚流星钻入。 「命分三气,法、血、魂。」 「参妖,参血之精妙……」 之前修过的法门、看过的典籍陆续涌入脑海。 卢通渐渐心有所悟。 修行事,一步一景。 一枚枚流星拼成了一条登山石阶,带着他登上高处,一览往日修过的法门,把诸多风景全部连成一片。櫷 《参妖法》、血种、破婴邪法…… 另外还有源自紫气殿的虚实变化。 一道道法门迅速融汇。 许久之后,卢通睁开双眼,眼神空洞、无神,却又包含着千万道思绪。 「参胎、炼胎、入魂,或许真的可以不死不灭……」 …… 「拜见国主。」櫷 卢通走出紫气殿。 楚江兰正守在门外,立即躬身行礼。 卢通看着天上的星光,以及煊阳殿透出的灯火,问道:「几天了?」 「三天半。」 他点了下头,朝煊阳殿走去,道:「徐徐行还在殿内?」 「是。」 楚江兰犹豫了一下,道:「小青鸟也在,还有……」櫷 「嗯?」 卢通皱了下眉头。 楚江兰立即道:「祥欢夫人也在,国主没有吩咐过,我们不敢阻拦。」 卢通脚步顿了一下,大步朝煊阳殿走去。 殿内。 徐徐行坐在一张摆满书信、册子的长几后,迅速起身,深深地拜倒道:「弟子拜见师尊!」 「拜见国主!」櫷 小青鸟也赶忙行礼。 卢通没有理会,看向旁边,道:「你怎么在这里?」 祥欢一袭彩裙,叠腿坐在兽皮上,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看到卢通后,收起册子,款款站起身。 「国主终于出关了。」 卢通神色不动。 祥欢走到旁边,搂起一把手臂,温声道:「国主几天不见,我在殿内呆的闷了,又不敢去其他地方,只能过来坐坐,看些琐事解闷。」 卢通拿过祥欢手里的册子。櫷 步家送来的册子,上面介绍了步家的实力、田产、擅长化妖的法门,以及族中擅长祭炼的法宝。 他看了祥欢一眼,随手把册子丢到长几上。 「这几天可有什么事情?」 徐徐行抬起身子,道:「回禀师尊,呦狐国的庸神王送来一封信件,建议我们先答应种植虫花、蒲草,遵天商会可以提供我们所需的粮食。」 「不行。」 卢通没有多想,立即回绝,道:「粮食必须自己种,既然遵天商会可以帮忙,不如让他们去种虫花、蒲草。」 「是。」櫷 徐徐行记下此事,又道:「还有一件事,与爵殿主、萧山主有关。爵殿主抓住了一人,那人从血塔偷盗血气,私下种植「五红草」,正巧还是萧山主的心腹。」 爵天牛入主义殿,开始出手了。 卢通道:「萧龙庭要保人?」 「是的,没有直说,只说阵法偶有缺漏,导致血气散逸,各地都有类似的事情。而且新颁定的律法,不能追究以前的罪行。」 卢通心中沉吟。 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背后关系到义殿、百山的争斗。 萧龙庭的属下被抓也不是巧合。櫷 很可能是爵天牛故意选了萧龙庭,借此来立威,拿下萧龙庭,其他的都隐、水龙王等自然不在话下。 「告诉他们,一切依照律法,让爵天牛拿出抓人的证据。」 「是。」 「还有什么事?」 徐徐行返回长几,取出一本暗红色的兽皮书,道:「其余的事情弟子已经处置妥当,全部记录在册。」 「很好,早点休息吧。」 「是。」櫷 卢通收起兽皮书,转身离开。 祥欢一言不发,乖乖跟着旁边。 走出煊阳殿。 卢通道:「以后不许踏足此殿。」 祥欢仰起头,看起来十分委屈,道:「欢儿无意多生事端,只是外面人多眼杂,殿中乏味无趣,国主又没有时间陪我,所以才……」 卢通看向祥欢,盯了几息,伸手搂住纤细腰肢,道:「以后若是闷了,让小青鸟带你出去走走。」 「多谢国主。」櫷 …… 又是几天过去,一个个怀着胎儿的女人、六须青蛇、牛羊等送入紫气殿。 殿内。 卢通从一头五尺长的鹿妖腹下收回手掌,摆了下手,道:「带下去。」 「是。」 小青鸟带走怀胎鹿妖。 殿内寂静无声。櫷 卢通独自坐在长塌上,眉头轻锁,喃喃道:「转死为生,以后天之功夺先天造化,还是少不了分出一道神魂。」 在黄野酒的帮助下看清了道路,可是路上的障碍还需要自己度过。 凝练血胎,看似简单。 可是母胎托生于性命,内含魂、气、血,若想修成此法,必须补齐魂、气、血。 他取出《解神法》。 重新看过一遍法门,散出法力,融入紫气殿中,默默运起法门。 大殿由实转虚,梁、柱等纷纷化作一抹紫光,随着法门运起,汇聚成一个人形。櫷 紫气殿内奥妙无穷。 卢通尝试了许久,已经领会到一个玄妙。 大殿可虚可实,可以变做阴阳、五行,可以随心随意的掌控,也可以随着法门变幻不定。 人形逐渐清晰,陆续分出头颅、四肢,最后长出五官。 法门运转不休。 人形逐渐逼真,最后落在眉心对面,化作一尊紫人。 卢通轻吐一口气,试着斩下一刀。櫷 一抹紫光闪过。 紫人的左手拇指脱落,静静漂浮了一息后,化作一捧烟雾。拇指断开的地方也散开一缕烟雾,最后半个手掌消失不见。 他眼神一黯,自语道:「果然不能吝啬,自断一指修不成分魂。」 他重新运转法门,紫人逐渐恢复。 又是一抹紫光闪过。 紫人的左臂齐肘而断,半条断臂迅速消融。 卢通立即运转《解神法》。櫷 几息后,半天断臂仅剩下巴掌大小,变成一个十分朦胧的人形烟雾。 「斩去半臂,折损一整条臂膀,可炼成两寸分魂。」 他略作休息,再次尝试法门。 「斩去一臂,伤至脖颈,可以炼成一尺分魂。」 「斩去一腿,伤至肚脐……」 …… 智殿,深处一间卧房内。櫷 卢通靠在床上。 典四儿披着一件单衣,坐在书桌后,一边翻看各个掌柜送来的账目,一边道:「商会进展极快,爵家主动交权,还有玉潮、万妖、遵天一起配合,最多半年就可以成长为名副其实的国商。」 「嗯。」 「现在只有一个麻烦,人手太少,又缺人,又雇不到人。」 「慢慢来。」 「这种事只能快,不能慢。堰后岛刚刚开放了半座商岛,外面人还没赶来,错过了这次,以后花一百倍的价钱也买不回来。」 「商岛?」櫷 「嗯。」 典四儿合上账目,走到床边,脱下单衣,依偎进卢通怀里,道:「完全用作商贸,不禁止任何国家、任何商会。现在占一间铺子,就是占一条矿脉。」 「这么大的生意,舍鹿护得住?」 卢通有些意外。 列国之间的恩怨错综复杂,众多商会的明争暗斗更是无法计数,就算是十个舍鹿也镇压不住这么多纷争。 典四儿侧过身,手指从卢通的胸膛上划过,道:「主要是尚麟国,尚麟国屡战屡胜,吞并了三个大国、十余小国,传闻人口近十亿,没人敢招惹他们。」 卢通神色稍变,道:「这么快?」櫷 「嗯,幸好尚麟国离得远,否则……」 典四儿没有再说下去。 毗邻尚麟国的小国,除了臣服、破国外,没有其他选择。 卢通沉默了一下,道:「呦狐国事了之后,我立即解神。」 典四儿动作停下,仰起头,道:「不等真君赐下「三宝」吗?我打听过了,魂气补益神魂,远胜寻常丹药。」 「不等了,国力孬弱,就算赐下三宝也没有多少。我已经试过许多次,没有性命之危,最多受点伤。」 卢通神色平和,心中却仍然忌惮。櫷 《解神法》中记载了许多后果,自斩一刀,轻则痛彻心扉、萎靡数载,重则昏迷不醒、半死半生。 他试了上百次,有把握不会沦落到半死半生的地步。 …… 「国主,庸神王求见。」 「带进来。」 紫气殿。 卢通坐在长塌上,散去大殿幻化的紫人。櫷 庸慵飞入殿内,道:「卢兄。」 「坐。」 庸慵盘坐在蒲团上,道:「今日专程过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商议。」 卢通气息微沉。 回想起成为国主那天,庸慵与他没有会面,这次又没有拦下角竹筝,心中不禁冒出了不好的猜测。 「什么事?」 「请卢兄再助呦狐国一百年。」櫷 卢通瞳孔一缩,一丝冷意瞬间窜过四肢百骸,殿内凭空生出一股冰冷彻骨的寒风。 「你反悔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不顾及良妖正国,反倒替呦狐国奔走?」 「沐香山派出了援手。」 殿中陷入宁静。 卢通沉默了几息,长吐一口气,道:「你还是反悔了。」櫷 之前,呦狐国前路渺茫,卢通、庸慵各有所需,结成了盟友。 如今,呦狐国有了强援,庸慵又动了心思。 庸慵摇了摇鹰头,道:「不是 反悔,而是形势所迫。卢兄不妨想想,呦狐国若是轻易亡了,方圆万里内,有谁可以挡住济国?」 卢通沉默不语。 鉴泽、济国、血炼、宝,是附近最强大的国家。 不过血炼、宝国常年为敌,鉴泽一心向西扩张,只有济国除了呦狐国外,再没有其他敌人。 庸慵继续道:「呦狐国不能轻易灭亡,尤其不是败在济国手里。」櫷 「所以让良妖正国成为养料?」 卢通心生恼怒。 前忧未了,后劫又至,可偏偏又实力孬弱,四面都是强敌。 他迅速盘算新的出路。 呦狐、血炼、术、荒土…… 庸慵道:「并非养料,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角竹筝有了虫花、蒲草,我呢?」櫷 「人。」 「什么?」 卢通立即停下思绪。 庸慵道:「你们种虫花、蒲草,呦狐国养人,两国各取所需。」 卢通眨了下眼。 「多大岁数的?」 「放心,不是老人。呦狐国养不了那么久,婴儿、小孩、少年,由你来决定。」櫷 「多少个?」 「你若选婴儿,每年不少于十万。」 「呦狐国拿得出这么多人?」 「大国底蕴,远非小国可以企及。」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略作沉吟,又问道:「我们之间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自然作数。」 「那就好。」櫷 庸慵取出一份契约,递过道:「粮食之事无需担心,以遵天商会的实力,足够满足数个良妖正国。」 卢通扫了一遍,签下契约。 「现在夸口为时太早了。」 庸慵没有反驳,收下契约,扇动翅膀飞到半空。 「卢兄,前路凶险,济国吞并了五个盟国,实力雄厚,只有呦狐、良妖正国等一起联手,才有机会匹敌。」 卢通略作思索,觉得庸慵意有所指。 「如何联手?」櫷 「结盟,联兵,甚至并国,走到哪一步,全看时局如何变化,卢兄最好早做准备。」 庸慵离开大殿。 卢通坐在长塌上,看着殿外,自语道:「庸慵,你太小觑良妖正国,也太小觑我了。」 当晚。 卢通沐浴更衣,独自坐在紫气殿内,盘坐许久平复心神后,缓缓沉入神魂世界。 元婴境,神魂化实。 除了肤色、孔窍外,与肉身没有任何分别。櫷 他低头看着双腿,运起《解神法》。 几息后,随着一阵直入神魂的剧痛,整条左腿齐根而断,断口两侧散逸出大片白光。 卢通感觉浑身异常燥热。 剧痛似乎变成了一把熊熊大火,要连人、带魂,一起烧成灰烬。 他强忍痛意,继续运转法门。 白光猛烈抖动,十分缓慢地化作一个光罩,裹住仅剩两尺的左腿,缓缓炼做分魂。 「啊、啊呃……」櫷 卢通沉入神魂世界时,剧痛之下肉身一次次地抽搐,口中也无意识地发出痛叫。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六十一章 分身 时间一晃,三个月后。 元象山。 经殿正上方摆了一张丈半长的四方榻。 九夫人坐在榻上,身披烟纹锦袍,手持一支翠青色戒尺状神器,道:“好好的一山之主,为什么不想当?” 徐徐行站在下方,也拿着一个戒尺。 “师娘,弟子经验浅薄,尤其不懂教人,害怕误人子弟。月前文擂上选出几位人杰,其中‘邓青标’道友性情敦厚、学识极深,可以代替弟子,担任‘启智山’的山主。” 九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可知道,启智山是专门为你立的?” “弟子不知。” “此事受命于你师尊,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徐徐行抿了下嘴唇,没有追问缘由,拱手道:“弟子错了,回去之后一定安心操持启智山。” “去吧。” “弟子告退。” 徐徐行退出大殿。 一只只六青鸟飞入殿内,朝四方榻上丢下信件、纸条等,再从殿后飞出去。 九夫人独自坐了一下,随手拿起一封信件开始翻看。 片刻后,一道黑影遁入殿内。 九夫人抬了下眼皮,神色稍动,道:“出关了?” “嗯。” 一条丈半长的铁瘤蛟盘在旁边,眼睛半睁、半闭,看起来十分疲惫。 “成了吗?” “成了。” 九夫人看出了萎靡之色,放下信件,道:“受伤了?” “嗯,痛、累、乏、晕……” 与此同时。 囚阴殿,卢通躺在云床上。 祥欢跪坐在旁边,端着一碗丹汁,一勺勺地喂过去,道:“国内一派安宁,国主不必操劳,这几天就留在殿内,让祥欢好好地看护国主。” “嗯,痛……” 卢通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和山下的铁瘤蛟一样疲惫。 《解神法》,解出分魂。 神魂一分为二,主魂仍是性命根本,分魂除了神魂、五感六识、法力等十分孬弱外,与真身几乎一模一样。 法门初成,他同时躺在四方榻、云床上,眼前同时浮现出截然不同的两幅场景,一时间难以应对自如。 出关一日后,卢通再次返回紫气殿。 殿内长塌上。 卢通盘坐不动,眉心处一涨一缩的跳动,每跳一下都传出一股剧痛。 神魂的伤极难痊愈,伤口疼痛不止,似乎一直在重复那一刀。此外,神魂大损,导致头晕目眩、精神萎靡,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 “哎。” 他叹了口气,强打精神,从眉心引出一尊尺高小人。 分魂与性命无关,可以引出神魂空间。 而主魂是性命之本,与神魂空间浑如一体,除非破入出窍境,否则无法遁出。 虚蒙蒙的光人,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分魂引出后,紫气殿内的房梁化作十八根白色、十八个黑色,黑、白光泽流转,殿内生起一股柔和暖意。 卢通浑身一松,又多了一丝精神,立即摸出一枚赤红玉符,张口吐出一缕血线。 玉符内裹着一条游血蛭。 血线则是《参妖法》参透蛭虫,炼出的游血纹。 二者纹路完全一样,可是却一生一死,其中差别只会在内部的无数细小空间内。 如今炼成分魂,终于有机会探索不死不灭的根本。 他运出法力,裹住赤红血符,法力落下渗入玉符内的游血蛭,摸索到一个又一个细小空间,然后运出分魂,朝空间内遁去。 “哔啵。”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响,分魂遁入一个空间,看到了一道无比浑厚的血气。 卢通立即回想起,游血纹初成时吞噬的海量血气。 差别不在这里。 “哔啵。” 又是一个空间,仍是一道血气。 一连试探了数十个空间。 他正准备继续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嗡嗡”异响,视野也开始颠倒旋转,一瞬间疲倦几乎淹没意识。 他立即收敛分魂,下一瞬便沉入昏迷沉眠中。 不知过了多久。 卢通睁开双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仔细盯了几眼才渐渐看清。 “额……” “老爷。” 典四儿起身坐在塌边,扶起卢通靠入怀里,道:“怎么样了?” “伱怎么来了?” 卢通刚说了一句话,已经觉得有些疲惫。 典四儿取出几样丹药,分别敷在眉心、送入口中,道:“听说老爷出关了,我过来商议事情,刚进门就看见老爷倒在榻上,还以为……” “什么事?”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晚些再定,我把抱容请来了,要不要唤进来看一看?” “好。” 片刻后,抱容进入殿内,只扫了一眼,直接道:“神伤,一伤百伤。” 典四儿问道:“殿主可有灵丹?” 抱容略作犹豫,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绿泥巴,道:“连年大战,毁了无数珍宝,现在空有丹方却找不到合适的草药。这枚沉蟾绿婴丹是我初成元婴时所炼,只剩下最后一枚。” “多谢殿主!” 典四儿行了一礼。 抱容走到长塌边,一层层拨开泥巴,露出一只绿油油的蛤蟆,又缓缓剥开蛤蟆后背,露出一汪翠绿丹汁。 “别动。” 抱容说了一声,引出丹汁,灌入鼻孔,又顺着鼻孔向上,经过双眼汇入眉心。 “咕嘟~” 眉心的鼓胀更加明显,几息后从眉心扩散到整个头颅。 头颅一胀一缩,仿佛变成了大蛤蟆。 卢通又感觉到一阵眩晕,眨了两下眼睛,一头栽进典四儿怀里。 “殿主?” “正常,沉睡时隔绝外界纷扰,最能安神。” …… 几天后。 卢通缓缓醒来,眉心传出丝丝凉意,仿佛塞了一块冰。 “老爷。” “嗯。” 他起身坐起,感觉恢复了许多精神。 殿内多了一张长桌。 一丈长桌,上面并排摆放了九个一尺高的丹炉。 典四儿揭开一尊丹炉,倒出药汁,道:“明腴水。抱容留下的药汁,以后每天喝三炉。” 卢通接过药汁,一口饮下。 典四儿赶忙道:“老爷慢些喝。抱容专门交代了,神伤并没有痊愈,现在全靠药力护持,必须少言慢行,多睡久养。” “好。” 卢通略作体会,逐渐察觉出了一股虚不受力的虚浮之气。 “我睡了多久?” “五天。” 典四儿重新熬制明腴水。 卢通站起身,走过去道:“这些事交给小青鸟吧。” “嗯。” “那天要商议什么事情?” 典四儿没有开口。 卢通笑了下,道:“放心,还不至于虚弱到那种地步。” “一桩麻烦事。” 典四儿盖上丹炉,叹了口气,道:“国中耕种的虫花、蒲草,商会打算统一收购,再和呦狐国交易。下面人不想经过商会,想私下和呦狐国交易。呦狐国那边也想跳过商会。” “谁?” “几乎所有人,萧龙庭、都隐、水龙王,就连宝宝手下的人,也想私下交易。” “他们的价钱更高?” “不高,反而更低。他们图人,交易完直接把人纳入麾下。” “自立为王啊……” 卢通站了一会儿,渐渐察觉到疲惫,返回长塌坐下。 典四儿道:“该早点立规矩,现在不管,以后更难管了。” “嗯。” 卢通点了下头,略作沉默,道:“我闭关时,祖师没有派人来过?” “没有。” “也没有送来法门?” “我这里没有。” 他蹙了下眉头,又想了一下,头脑中一团乱麻,没有想清楚反而有些头晕。 “告诉行儿,让他和剧黍商议。” “好。” 又是一觉醒来,眉心的凉意仅剩一丝。 卢通服下明腴水,立即盘腿坐下,引出赤红玉符,准备趁着药力没有耗尽,再修行一番。 运出法力,看着一个个细小空间。 他突然愣了一下,苦笑道:“真是昏了头……” 上一次遁入分魂,出手时自觉神智清明,可是这次再看,上次出手时一团乱遭、没有头绪,根本不知道探索了哪些空间。 卢通摇了摇头,找到游血蛭的一端,遁入分魂。 “这是……神魂?” 这次的景象和之前截然不同,有血气,但是除了血气之外,还有一团雾蒙蒙的白光。 他心头一凛,缓缓退后,随时准备逃离出去。 神魂很脆弱,即便再微弱的碰撞,也可能伤及根本。 卢通看了许久。 看到白光始终没有变化,这才逐渐放心一些。 他逐渐靠近过去,看着微弱光芒,心中犹豫不定:“出手试探,有可能毁掉分魂;不出手,前功尽弃。” 看了许久。 卢通终于下定决心,自语道:“该死活不了,该活死不了。” 念头落定,立即伸出“手掌”。 分魂探入光中,一道道信息融入分魂。 “原来如此!这处空间就是一枚‘玉简’,记录了完整的游血纹!” “一头一尾,两枚玉简,头尾断开,‘玉简’内的信息流出,纹路重新生长,难怪可以不死不灭……” “好精妙的纹路!” “这是……嗯?不好!” 紫气殿内,卢通猛地睁开双眼,看向掌心内的赤红玉符。 与此同时,玉符内,分魂只能“看到”一片茫茫血色,念头稍动,封印在符内的游血蛭随之翻腾。 “我成了游血蛭?” 卢通正惊疑不定时。 殿内紫光流转,传出一个声音,道:“卢通,来煊阳殿见我。” “是。” 卢通猛地起身,迈出一步,浑身一软,猛地一个踉跄,同时眉心也传出剧痛。 “国主!” 小青鸟一直守在殿外,听到动静后进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快步冲过去搀扶。 他咬了咬牙关,推开小青鸟,大步奔向煊阳殿。 煊阳殿。 一个白灿灿的人影坐在殿内,金光犹如云朵,拱卫在人影周围。 “拜见祖师!” 卢通攥着玉符,躬身行礼。 “坐下。” 一抹白光遁入卢通眉心。 卢通浑身一暖,仿佛泡入了热泉,再次拱手道:“谢祖师。” 二人相对而坐。 一气真君探手摄过玉符,一把捏碎,道:“你可知道此物的由来?” 分魂脱困。 卢通同时看到了两幅场景,稍作平复,道:“听闻是仙人的手段,似乎是诅咒一族,也有人说是为了奴役妖兽而炼制。” “你可听过‘乘狸’?” “从未听过。” 白光晃动,形成一条手臂、一只手掌。 一气真君指向游血蛭,道:“此物就是乘狸,上古之兽,形如狼,周身青纹,生吞金铁,曾和东山虎一族争斗万年。” 卢通瞳孔一缩。 一是震惊游血蛭的来头竟然如此大,东山虎是寿绵山中最强大的妖族;二是震惊乘狸竟然沦落为了蛭虫。 一气真君突然陷入沉默。 卢通等了三息,道:“祖师,此物可是成了弟子的分身?” 一气真君点了下头,又摇头道:“是它占了你的分魂,不是你占了它。这道阵法绵绵无尽,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卢通眉心一晕,头脑突然变得十分迟钝。 一气真君停口不说,直接挥出一道白光,光芒闪过,游血蛭一分为二。 “啊!” 卢通神魂一痛,等痛意褪去,视野中同时出现三幅画面。 他看着变成两条的游血蛭,念头稍动,两条游血蛭随着念头一起动作。 “祖师,这……” “一分二,神魂也随之分化。血气绵绵无尽,可你的分魂可以承受多少次?” 卢通这才明白一气真君的话。 一次次分割下去,分魂无法承受,最终分魂中的神智灰飞烟灭。 “祖师,难道这条游血蛭此前也和我一样?” “你?哈哈……” 一气真君突然大笑,道:“传闻这只乘狸是大乘之境,你如何与他相比?” 大乘,仙人。 卢通心神震荡,剧烈起伏下,眉心再次传出痛意。 堂堂妖仙,历经无数次生死转轮之后,所有神智全部磨灭,变成了一团记载纹路的“玉简”。 现在轮到他了。 一时间,庆幸、苦闷一起翻涌上来。 既庆幸只是一道分魂,又心疼这道好不容易才修成的分魂。 一气真君继续道:“你这道分魂,最多可以生死十次,十次之后最后一丝神智消散。” “九次。” 卢通看着已经生死过一次的游血蛭,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十次机会,足够逆转命数。” “是。” 卢通心中默算。 死一次,一变二,可以掌控两个分身;死两次,二变四,掌控四个分身。 他算了三下。 随着眉心一晕,脑海中立马一团乱麻,再也算不下去,只是隐约感觉,最多时可以很多分身一起出手。 “上仙早有法令,不许随意赐下珍宝、法门,所以你要的化妖之法,我不能直接给你。” “呦狐国就有沐香山的援手。” 清醒时,卢通绝不会“质问”祖师。 此时头晕目眩,嘴巴比脑子快,念头刚起就已经出口,而且说完了脑袋也反应不过来。 “呦狐国为此耗尽了国中积蓄的‘三宝’,你的良妖正国如何能比?” 卢通沉默不语,重新开始盘算分身。 “尚麟国、杖国都有法门适宜,你与他们来往颇多,不妨去那里想办法。还有激阳、师阴二国。” “哦。”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六十二章 魔族 殿内。 卢通双目闭合,盘坐在长塌上,颅道:“我们尚且吃力,他们肯定更难。” 典四儿叹了口气,道:“正好相反。” “怎么了?” “当初进入旺国时,我们下令让人随意占取,导致国中土地近四成归属一众山主,算上爵家,我们减免的赋税一大半归了他们。” “地再多也要下面人去种,他们没有赏赐?” “极少,没人会嫌钱多。” 卢通摩挲着账本,喃喃道:“都选了‘利’,看来还是高估他们了。” “最近一直太平无事,就算选利,短期内也看不到后患。” “也对。” 他看着账本上的一笔笔支出,心中逐渐有些不舍,道:“我们舍下一大块肥肉是为了‘扶弱’,不能让他们吞下去,得想办法掏出来。” “要不和爵天牛商议一下?他位高权重,适宜作为表率,把减免的赋税捐献出来” “国事必须按规矩办。” 他思索了一番,合上账本。 “写一封字条,让小青鸟交给行儿,让他们去商议对策。” “好。” …… 囚阴殿。 云床上多了一张案桌,六尺长的案桌,上面没有任何东西,只躺了一个白瓷般的人影。 “国主?” “嗯?” 卢通躺在云床上,看着案桌上的人影,眼神十分炽热。 祥欢是尤物。 不单长相绝美,仪态、行走更是别出心裁,仿佛……仿佛把自己当成一抹风景,而不是一个人。 祥欢妆容整齐,弯起嘴角笑了下,道:“国主,看厌了吗?” “嗯。” 卢通随口应了一声。 祥欢嘟了下嘴,试探着换了个姿态,见卢通没有异色,起身离开案桌,取出一件月白长袍披上。 “国主,我有一事相求。” “说。” “我想求一座山。” “什么山?” 卢通眼神微垂。 祥欢坐在后方,抬起卢通的头颅放在腿上,缓缓揉搓眉心、脸颊,道:“我的山,我们的山,反正元象城还有好多山没有主人。” “这里不好?” “好是好,可是太寡淡了,我想给国主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现在还不能告诉伱。” 祥欢展颜一笑,看起来十分俏皮。 卢通眼波浮动。 即便知道是刻意的,也很可能是假心假意,可还是让人心中欢喜。 “国主?” 祥欢蛇一般的绕过身子,脸颊凑到正面,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在撒娇。 卢通心神荡漾。 典四儿、九夫人、金无谅等绝不会露出这种姿态。细微之处,竟有些像万欲窟的女人,可是又远比那些女人夺目。 “想要山,要看你自己。” 祥欢瞬间会意,刚披上长袍再次敞开,道:“现在呢?” “不够。” …… 紫气殿。 卢通服下一碗明腴水,闭目修养神魂。 “咚!” 殿门敲了一下,下一瞬典四儿直接推门而入,道:“老爷,欢绝山是你授意的?” 卢通睁开双眼。 “怎么了?” 典四儿神色冷肃,大步上前递过一张账单,道:“一株千年龙爪藤,万斤青烟玉,一千枚雨前浮珠,一池沉明水……” 典四儿说了一大串。 卢通眼神渐沉,道:“祥欢要的?” “国中大事频频,处处急需银钱,智殿好不容易攒下一点家业,岂能浪费在鸡舍狗窝!” 卢通眼角抖了一下。 “不必依她。” 典四儿十分罕见的气息躁动,仍然没有罢休,道:“囚阴殿乃是净魂安神之地,区区一介娼优,何德何能可以长居此殿!” 卢通蹙起眉头,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毫不退让,六个眼珠变成白茫茫一片,道:“区区玩物而已,竟然受其所制,玩弄于股掌之间!” 卢通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一座荒山而已,又没有闹出大乱。” “规矩何在!一介烟花贱质,抬举到与都隐、萧龙庭一般的位置,让国中百官如何服气!” 卢通脸皮燥热。 玩乐时,没有心思考虑国事。玩到兴起时,顺口答应一些小条件、小撒娇,也没有考虑到其他事情。 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典四儿面前,嘴唇蠕动了几下,道:“我错了。” 典四儿瞬间一愣。 自家老爷犯过错,但是从来没有认过错。 某些方面,认错就是认输。 在她的记忆中,卢通从不认输,因此也没有认过错,这次好像是第一次。 卢通挽起典四儿的手臂,走到大殿深处的长塌坐下。 典四儿一直在失神。 卢通并排坐在旁边,坐了几息,道:“感觉到了吗?” “什么?” 典四儿逐渐平复心绪。 卢通指着前面,道:“这下面是一整个良妖正国,有大事、有小事,有自己人、有外人、还有敌人,有可以用的、有不可以用的、还有不得不用的,有看得见的、有……” 卢通说了许久。 典四儿逐渐低下头,道:“我也错了。” 卢通笑了下,抓起典四儿的手掌,道:“你没错,就算是错,也是错在没有早点指出我的过失。” “我误会老爷了。” 典四儿侧过头,靠在卢通的肩膀上。 卢通摇了摇头,道:“赐下山头是我考虑不周,你另找一个地方,让祥欢搬过去,囚阴殿也可以腾出来。” “百山外,东南方向有一片幽林。” “可以。” “她要不去呢?” “她一定会去。” “为什么?” 卢通笑了下,道:“你不了解祥欢,她不会拒绝任何要求,就算心里不愿意也会一边认错赔罪、一边乖乖答应。” 典四儿叹了口气,道:“竟然是这般人物,我小觑她了。” “咚、咚!” 二人正说着时,殿门再次敲响。 “进来。” 小青鸟推门而入,道:“国主、夫人,萧龙庭送来急报,洪山盆地遭遇袭击,来犯的自称是地底魔族。” “魔族?” 卢通瞪大双眼。 洪山盆地,原本墟国的地方。 “来人正在元象山等候。” “带上来。” “是。” 几息后,一个黑袍修士进入殿内,几经询问后,拿出几具尸体。 卢通看着脚下的尸体。 黑、矮、壮,高约四尺,佝偻着身子,五官扭曲,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疮疤,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人的模样。 “这是魔族?” “是,他们说以后每年主动纳粮,否则的话就进攻我们。这次只是警告,下一次就是元象城。”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六十三章 肥田令 洪山盆地。籅 卢通落在盆地外围的山头上,看着满目苍翠不禁心生唏嘘。 去年入冬,墟国、旺国灭亡。之后旺国复国,呦狐、济国厮杀了一整个冬天。等到来年夏天时,他登位国主,更名良妖正国。 前后才一年稍多,当初墟国最繁盛的国都已经找不到一丁点痕迹。 盆地内郁郁葱葱。 树干笔直的大毛木;黑乎乎的七叶树;开满红花的土冬茶;果压枝头的垂锦…… 一阵风吹过,百香沁鼻。 蜂、蝶、鹿等在山林间悠闲游荡,远处还埋伏着准备狩猎的狼群、虎妖等。籅 一派安宁祥和中,附近的一口黑洞,以及大片断木、焦土显得尤为刺眼。 他散出法力,卷起一阵狂风。 「谁在这里?」 一股绿风吹拂,旁边树木上落下几条藤蔓,化作一尊丈半高的木人。 「小神洪费,拜见国主。」 卢通:「魔族退了?」 「退了,萧山主亲自带人击退了魔族。」籅 他点了下头,看向一旁的黑洞。 这口洞穴,还是当初破灭墟国时,自珍王麾下的百丈地龙所凿。 「自珍王!」 滚滚法力灌入洞内,浑厚如雷音。 「自珍王……」 盏茶之后,一点银光遁出洞口,化作一面镜子。 自珍王站在镜内,道:「恭喜道友心愿得偿,鸠占鹊巢,成为一国之主。」籅 「不如道友。」 卢通神色平和,道:「明明是天之弃子,道友竟走出了一条活路。」 「勉强苟活罢了。」 自珍王摇头叹息。 卢通道:「既然是苟活,何必再招惹敌人?」 「形势所迫,为之奈何?」 自珍王显出了许多老态,眉宇间也满是愁苦,丝毫没有成功破局的意气风发。籅 卢通眨了下眼,道:「道友若是愿意,当初的提议仍然作数。」 自珍王退走前,他提过一笔交易,用粮食等交换自珍王的分魂法门。 自珍王摇了下头,苦笑道:「一道法门,可以换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魔族自立一脉,需要一条可以维持千万年的活路。」 「你口中的活路就是四处打劫?」 「有何不可?」 卢通心头轻叹。 这的确是一条活路。籅 魔族住在地下,进可攻、退可守。外面人大动干戈地杀进去,就算赢了,耗费大笔的人力、物力,也得不到足够的战利品。 他侧目看向盆地内。 世间万物,蝶、鹿、狼等各有各的活路,全部是扬己之长、克敌之短。 魔族的长处就是,穷、贱、来去迅捷…… 「你有多少人?」 「很多。」 卢通摇了摇头,道:「我探查过魔族的尸体,骨骼畸形、筋肉横长、脏腑肿大、血气浑浊,这种邪法五人修行可有一个人能成?」籅 「三人可活一人。」 「难怪有底气上门勒索。」 自珍王弓着身子,道:「魔族的胃口很小,以良妖正国的富庶,只需拔出一毛之利,就可以渡过此劫。」 卢通笑了下,道:「今年一毛,明年几毛?道友一旦缠上来,那可是千年万年之久。」 自珍王脸上的愁容褪去,眼神变得十分凶狠。 「你要动手?」 「灾祸找上门,躲不过去只好 还手了。这天下擅长打洞的又不是只有你们,正巧我曾在阳墟沙漠中修行过「金脊龙蜥」的法门。」籅 「哎,何苦如此?周围几国,我最不愿意与道友为敌。」 卢通态度坚决,自珍王反而开始退让。 大变初定,现在的安宁十分难得。 大到济国、呦狐国,小到良妖正国、魔族,短时间内都不愿再生事端,尤其不愿意自己陷入战乱,别人却可以休养生息。 卢通心中笃定,缓缓道:「因为我和道友一样,根基浅薄,若不抓紧机会囤积实力,很快就会灰飞烟灭。」 「道友可以不缴粮,不过必须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籅 「在地下开设一间「地市」,与我们互通有无。」 「你有什么?」 「三宝。」 卢通心口猛地一缩,道:「法、血、魂,三气之宝?」 「不错。天弃之人,弊大利也大,三气无人收割,全部收为己用。除了魂气之外,法气、血气全可以交易。」 「你要什么?」 「很多,非常多。地市之中,凡是可以用的东西,必须应有尽有,尤其需要粮食、法宝、草药。」籅 「太多了。」 「不多,只怕到时候你还嫌少。」 …… 元象山。 卢通站在山巅,跺了下脚,传下一股法力,喊道:「平峰。」 地面微微抖动。 一股沙尘升起,化作三丈神灵,人形、双臂、双足,只有头颅位置是一座山峰。籅 「拜见国主。」 卢通看着面前的神灵,深褐色皮肤,纹路犹如山石,其中泛着一缕缕黄光。 「你是良妖正国的神灵,还是遵天神界的神灵?」 平峰没有言语。 卢通等了一息,又问道:「你是我的属下,还是庸慵的属下?」 「我已经与百山相融,自然是国主的属下。」 「今日起,你是神殿之主,主调和五行,巡守山河。」籅 「谢国主!」 平峰埋下身子,脊背弓起好似一条山川。 卢通点了下头,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离开此地,你还有多少神力?」 「不足一成。」 「能不能掘开地脉,在地底百丈深处挖出几口洞穴?」 卢通指向前方的百丈山头,道:「和山一样的大洞,最少三口。」 「属下需要借助神器之力。」籅 遵天神界援助的神器,仁殿的莲花、礼殿的如意、经殿的戒尺、义殿的锁链、神殿的旗、智殿的剑。 卢通纵身朝天上飞去,道:「明日去经殿领取神器,剩下的事等候命令。」 「是。」 …… 春、夏、秋、冬,回转不休,很快三年过去。 春初。 寒意褪去,暖风回卷,整个良妖正国一派春意盎然,弥河源头的抱容山派出几十名弟子,前往各城、各山、各村派发丹药。籅 其中一座血塔。 雄乘雀终于出关,带着晨钟、暮鼓离开血塔,朝元象城飞去。 经过山村、原野、河流后,看到一处处席地而卧的男女,不禁眉头皱起,问道:「国主还是父亲?」 「是。」 「怎么成了这种模样?」 「听说是法门弊病,前几年也是如此。」 「人道沦丧……」籅 紫气殿。 一尊丈半高巨人盘坐在殿内,双目闭合,面前铁瘤蛟、雷龙全部化作丈许长,互相出手厮杀。 腾飞如龙,爪爪相交。 两具分身行动灵巧、迅捷,在殿中化作一抹黑影、一抹蓝影。 三年过去了,一次次尝试中,终于把法门融会贯通。 丈半高人身,从喉下、至脐下是血胎所在,神魂不在眉心,而是藏在胎中,即使突然交手,也可以瞬间闪躲。 两具分身,分别有一条游血蛭盘在眉心,通过《九川炼血功》操控分身。无数次操练后,也已经运用自如。籅 「国主,小姐求见。」 「带进来。」 卢通睁开双眼,铁瘤蛟、雷龙同时折返,缠在左右手臂上。 「爹。」 雄乘雀进入殿内。 卢通微微颔首,道:「法门成了?」 「嗯。」籅 「什么时候走?」 「今天。」 他取出早就写好的信件、血灵,道:「这封信给无暇妖城的白盲,他是我门中师兄。另外几封信,你去找二虎、虎杵、虎杖,还有典老大她们。」 雄乘雀接过信件,略作犹豫,道:「我来时看到了许多乱象。」 「什么?」 「人道崩坏,不知廉耻、不顾礼仪,像山间野兽……」 「行了。」籅 卢通直接打断,道:「列国相争,天下大乱,现在谈「人道」、「礼仪」只是一句空话。」 雄乘雀低下头。 卢通站起身,俯视着女儿,道:「寿绵山乃是非地。你经验短缺,千万少言慎行,凡事落于实处,那些大道理是说给别人听的,不能让它们困住手脚。」 雄乘雀仰起头,看了一息才应下。 「是。」 「去吧。」 雄乘雀拱手退出大殿,带着两只千瞳孔雀朝南方遁去。籅 …… 囚阴殿。 殿内灵气清凉,可以平静心神。祥欢搬出去后,徐徐行、剧黍、刘寄心、秋慈一起进入囚阴殿操持国事。 卢通进入殿内。 殿内坐着三男一女,四人同时起身。 「拜见师尊。」 「拜见国主。」籅 卢通缓缓点头,拘来一束云雾化作长塌,坐下道:「「肥田令」成了吗?」 「成了。」 刘寄心身材魁梧,眉眼却十分稚嫩,起身递过一张纸。 卢通接过细看。 肥田令,刘寄心提出的计策。 假借国中土地稀缺的名义,限定国内土地的产出,产出超过的重赏,产出不足的予以重罚。 条令丰富、严密。籅 普通百姓可以和商会合作,签订契约,与良妖商会共享土地、产出。之后良妖商会负责购买药汁,肥土改田。百姓则照旧耕田。 卢通看过一遍,道:「若是各山主也签订契约呢?」 「不会如此。下者取短利、上者取长利。普通百姓为了一时之利,愿意出让田产,山主大多身家丰厚,不会让外人染指。」 刘寄心十分笃定。 剧黍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在最上方,道:「他们签下更好。价格多有波动,全由国商一手掌控,到时全由国主做主。」 卢通缓缓点头,递回纸张,道:「行儿,颁定吧。」 「是。」籅 徐徐行开始撰写告示。 卢通看过三人,道:「近日还有什么事?」 剧黍 、刘寄心看向角落处的女修。 一个中年女人,相貌普通,神色略冷,独自坐在旁边,用云雾编织出一个满是书架、花卉的角落。 「秋慈?」 秋慈端坐不动,摇了摇头,道:「念头初现,未有定策。」 数年接触,三人都察觉出卢通不拘小节。籅 剧黍、刘寄心依然恪守尊卑,秋慈则除了见面行礼外,其余礼节一概不礼。 卢通没有在意,道:「但说无妨。」 秋慈拿出一本册子,翻了几页,道:「国中开始出现一山独掌一行的雏形。」 「什么?」 卢通没有听明白。 秋慈道:「一丈山,近乎独掌力夫、搬运、山石等重苦力行当。水龙山,独掌三成水运、六成信差。黄蜂山,独掌七成的花田、采蜜……」 卢通正色几分。籅 秋慈道:「虽然商会独断商贸,可是下至各个行当,所用之人已经开始趋于一类,大成之后势必会反制商会。」 卢通思索了一下,道:「似乎并无大害。」 一丈山是萧龙庭麾下,山上都是一丈猴,此猴力气极大,擅长苦力行当。 水龙山是水龙王的地盘,山上有四须青蛇、铁喙鹤。 他们胜出是因为做的更好,在卢通看来,这才是良妖正国的优势所在。 秋慈缓缓摇头,从册子中抽出一张纸张。 「这是城中小商户雇佣力工的价格,自从一丈山独掌之后,价格每月一涨,小商户们已经无力承受。」籅 卢通接过一看,顿时蹙起眉头。 「若再立一座擅长力气的山头呢?」 「初期有效,时间长了,应该一样会重蹈旧辙。」 「你们有什么办法?」 卢通已经习惯了把问题交给别人。 剧黍没有开口。 他知道,自己的办法不适合良妖正国。当初卢通说过,他另有大用,可是三年来没有任何动静。籅 剧黍一直在等,而且准备继续等下去。 刘寄心道:「既然力工赚钱颇丰,不如鼓励普通百姓也去做,人多了,价钱自然回落。」 秋慈直接回绝,道:「一丈山有的是办法应对。既可以暗中威胁,也可以明面上答应降价,等挤走外人后,再重新涨价。」 卢通越发觉得,一国就是一个棋盘。 你来我往,互相出招,没有一招定胜负,只有一子接一子的对弈。 「好了,不早了,今日到此为止。」 卢通取出四个青瓷宝瓶,道:「昨天新得了几壶法气,你们拿去炼化。」籅 法气,用真气、修士死后溃散的法力,一起炼制而成,修行时极易炼化。 「多谢国主!」 四人分别取走一瓶。 离开囚阴殿。 典四儿正等门外,道:「老爷,尚麟国的化妖法术有消息了。」 卢通眼睛一亮。 一道适于神墟的法门,可以改变良妖正国的实力。籅 「又是万易帮的忙?」 「不是。」 典四儿笑了下,道:「是老爷的旧相识,云盖城沙家。」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六十四章 四爪乌雕 紫气殿。 典四儿摊开一幅画卷,道:“这是四爪乌雕,墨麒麟和乌雕的后裔。” 卢通看过去。 画中是一头怪鸟,像四条粗腿的怪鹰,又像长着鹰爪、肋生双翅的黑牛,身如铁铸,头颅上还有几根乱糟糟的短角。 “这是尚麟国的半麟?” 尚麟国一直试图繁衍麒麟。 百余年来国中麒麟与各种妖兽杂交,生出了无数鳞兽,又借助麒麟类化妖法术洗练鳞兽血脉,其中血脉成功蜕变的被称为“半麟”。 半麟、冲天炮、鳞甲道兵…… 凭借这些存在,尚麟国无往不胜、屡克强敌。 卢通眼神渐亮。 化妖法术,源头就是大妖们为了帮助半妖、杂血后裔们蜕变血脉。 而麒麟类的化妖法术,他也有。 典四儿缓缓摇头,道:“不是尚麟国,是摇影国。” “摇影?” 卢通回想起了当年的旧事。 沙家,摇影国的暗子。 奉烛宗一分为三,尚麟、摇影、秉烛。如今尚麟已经吞并了秉烛国,如今四面八方只剩下一个大国——摇影国。 他问道:“摇影国也有麒麟之术?” “没有,不过有一道《杂元秘法》,纯化鳞兽鲜血,淬炼出麒麟真血。沙家躲藏在云盖城,就是为了淬炼真血,我们的人盯了几年才抓住马脚。” 卢通一直盯着画中怪鸟。 典四儿继续道:“我派人勒索沙家,让沙家帮我们寻找化妖法门,沙家拖延了两年后,主动找上门寻求交易。” “交易什么?” “化妖法术,拿乌雕交换老爷的麒麟腿。” “哈哈……” 卢通突然失笑,摇头道:“摇影国打得一手好算盘。” 麒麟腿可以洗练出半麟,价值远不是乌雕可以相比。 “不是普通乌雕,奉烛宗的一位太上长老坐镇摇影国,借四爪乌雕改进过的法门,据说一样可以通过化妖法术洗练出‘半麟’。” “据说?” 卢通有些意动,可是又怀疑里面藏了多少水分。 乌雕、四爪乌雕相差的不止是实力,还有前景,四爪乌雕是一枚可以发芽的“种子”,可以继续蜕变血脉。 他十分清楚妖兽图腾的复杂。 此前修行《参妖法》,最多化作几只练气境的小妖,至今没有参透过觉醒神通的妖兽图腾。 典四儿也不太清楚,取出一张纸递过,道:“还有一种法宝的炼制法门。火风筝,升空百丈,再如火流星一般坠落,最远可以飞出四百里。” 卢通接过纸张,看了一会儿,道:“法门都送来了,他们很急?” “嗯。尚麟准备吞并摇影,摇影国也收罗了秉烛等国的残存势力,这次摇影国不胜则亡。” “那就再等等。” 他收起纸张,道:“告诉他们,我们和万妖商会关系深厚,不能为了一件法宝就得罪万妖商会。” “好。” …… 政通人和。 良妖正国,外无战乱、内无掣肘,国主又不吝啬私利,一月月过去,国中日益繁荣昌盛。 卢通站在殿外看向下方。 百山间无数血气汇成一条条小河,小兽一般的稚童、小孩在血河边嬉戏打闹。 进入元象城的车辆、飞舟络绎不绝。 他正看时。 刘寄心离开囚阴殿,走到旁边站定,犹豫了一番,道:“国主,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和徐徐行有关,还有秋慈。” 卢通开始没有察觉,回味了一下眼神稍变,低头看向刘寄心。 刘寄心点了下头。 卢通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确定,我也是上次一起饮酒时才察觉。” “互生情愫?” “若是如此,我又何必多嘴。徐徐行虽然博学多智,可是在这个方面有些稚嫩,痴情易恨,请国主早做打算。” “知道了,行儿在殿内吗?” “在。” “叫他出来。” “是。” 几息后,徐徐行走到旁边,道:“拜见师尊。” “嗯。” 卢通看着徐徐行,脑海中想起秋慈,最后心头一叹。 情意难测。 两个人,一个年轻俊朗、一个略有年纪又相貌普通,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可偏偏发生了纠缠。 “你喜欢秋慈?” 徐徐行瞬间失神,巨大的惊吓下整个人呆立不动,一息后回过神来,整张脸迅速变得通红。 卢通收回眼神,看向远处,道:“情爱源自天性,有何难堪?” 徐徐行感觉双耳热得发烫,像着火了。 “师,师尊,我没有,我……”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必急着开口,想好了再说。” 徐徐行闭上嘴巴。 过了许久,徐徐行咽了下喉咙,发出十分细微的声音,道:“她很安静,懂得多,像开着花的幽潭、飘着香的古书。我喜欢和她在一起。” 卢通弯起嘴角。 以前没有看出了,徐徐行竟然也会“花言巧语”,这种话他一辈子也想不出来。 “若她不喜欢你呢?” 徐徐行低下头,没有再开口。 卢通道:“去吧,大丈夫行事当坦坦荡荡,告诉秋慈你的心意。她若愿意,我替伱提亲。” “师尊不反对?” 徐徐行有些意外。 卢通笑了下,道:“你们之前的事情,与我何干,为什么要反对?” “多谢师尊!” 徐徐行拱手行了一礼,深吸几口气,大步踏进囚阴殿。 很快,徐徐行再次走出大殿,一手捂着脸颊,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 卢通早已预料,道:“怎么了?” “秋慈让我别脏了她的耳朵,以后有一次打一次。” “哎。” 卢通叹了口气,道:“算了,这家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既然秋慈无情无义,那就别惦记了,去别的地方找找。” 徐徐行抬起头,一脸委屈地看着卢通的背影。 卢通转过头,看着徐徐行,挑了下眉头,道:“怎么,离了这口吃的还能饿死不成?” “饿不死,但我只喜欢秋慈。” “没见识。” 卢通揉了揉徐徐行的脑袋,道:“明天开始,你和刘寄心一起行走各地,遇到心意相通的就带回来,为师帮你们完婚。” 徐徐行放下手,左侧脸颊上盖着一个通红掌印。 “我,我就想呆在囚阴殿。” “就这么定了,你们明天出发,顺道数一数国中有多少人,多数人的实力如何、家产如何。” …… “老爷,有贵客造访。” 典四儿匆匆进入紫气殿,递过一张名帖,道:“摇影国的国师、奉烛宗的那位太上长老亲自过来了,现在正在立仙码头。” 卢通接过名帖。 帖子上只有两个字——中光。 “什么修为?” “元婴圆满,有传言已经活了四千年。” 卢通眼角抖了一下。 元婴境活一千年很容易,活到四千年的不多见。 “除了送贴,还说什么了?” “要面见老爷。” 卢通收起名帖,雷龙、铁瘤蛟从肩头钻出,盘绕在双臂上,道:“走,一起见见这位大人物。” 立仙码头,生意十分红火,往来船只挤满了码头。 一道赤云遁入码头上方,稍作停顿后,朝一艘棺材模样的方头大船落去。 卢通、典四儿落在甲板上。 舱门直接打开。 他迈步进去。 船舱内一片漆黑,随着火光亮起,前方出现一个人影。 一个白袍老者孤零零地坐在船舱内。 火光仿佛活物,知道照什么地方,除了白袍老者之后,其余地方依然是一片漆黑。 典四儿留在原处。 卢通大步过去,坐在老者对面,道:“中光道友?” “见过国主。” 老者脸颊瘦削,皮肤仿佛枯木,眼神也十分浑浊。 “道友千里迢迢而来,所为何事?” “为了国主的麒麟之术。” 卢通耷拉下眼皮。 中光扯了下嘴角,抬手一指,身前火光顺着手指扬起,化作一片刺目白光朝后方照去。 一头四爪乌雕。 尖头、鹰爪、牛腿、牛躯,身侧各有一个宽厚肉翅,浑身上下闪烁着一层十分绵密的金属光泽。 卢通打量了一番,摇头道:“良妖正国虽小,可是也不缺金丹大妖。” “不是一只,是一国。” 卢通双目微睁。 中光抬起右掌,掌心光芒化作一道道繁琐图腾,道:“国主是否听过,图腾乃是生在妖兽体内的阵纹。” “所知不多。” 卢通没有装懂。 在活了四千年的老家伙面前,说瞎话太容易露底,不如实话实说。 “老朽专精阵法,近年才转修妖兽图腾,时日尚短,但是二者关联颇多,也算是小有所得。” “道友的实力,没有人敢小觑。” 中光没有再谦虚,笑着点了下头,道:“道友拿出那道麒麟之术,我可以把乌雕之术完善为四爪乌雕。” 卢通有些心动,同时也心存忌惮。 “道友修行了数千年,若是想走,卢某自问留不下道友。” “如何才能让国主安心?” 卢通看着中光,思索了一番,道:“劳烦道友随我走一趟。” “好。” 煊阳殿。 卢通、中光进入殿内。 中光扫了一眼,立即赞叹道:“好地方,纯阳固守,阴气潜消,正是修炼秘法的绝佳之地。” “辛苦道友在这里完善法门。” “可以。” “法门参透之前,还请道友不要外出。” “全听国主吩咐。” 中光直接盘坐在殿侧。 卢通递过一册法门,道:“这是当年孔家收藏的‘麒麟腿’之术。” 中光接过法门,气质瞬间一变,衰变之色褪去,双目中窜出一抹白光,直接开始参悟。 卢通看了几息,缓缓退出大殿。 殿外。 典四儿守在门口,道:“此事之后,我们和万妖商会的关系多半会急转而下。” “本来也不是同路人。” 卢通回头看着大殿,道:“太平了六七年,不出意外的话,有人快坐不住了。” “嗯,济国的船队快成了,高一百余丈,像冰山。商队中有传言,济国准备划定水域,和术国、呦狐国都有纷争。” “好日子不多了,开始屯粮。” “放心,全都安排妥当了。” …… 风起、云聚、雨落,风云雨时常相伴,时日久了,人们一见风,就能预测到雨。 天气如此,国事也如此。 济国的船队一出现,各国已经猜到了后续,各种对策纷至而来。 紫气殿。 卢通盘坐在殿内,吞下一口血气,气如水,服下后迅速融入血胎。 一气真君赐下的三宝之气,大头归了爵家,此外还有抱容,再分一些给典四儿、九夫人、众多山主等。 剩下的寥寥无几。 万幸还有地市,可以换来一些法气、血气。 “国主,术国使者求见。” “带进来。” 观慧缓缓进入殿内,道:“拜见国主。” 卢通面无表情,神色有些疏远。 “什么事?” “我受命邀请国主前去堰后岛,与鉴泽、济、术、血炼、连舟山等一起划定各国水域。” 他没有兴趣。 有实力的才有资格开口。 拳头越大,声音越大。 良妖正国的实力一般,可以杀入截水湖的实力更弱,去了也只是看客。 “国事繁忙,无暇分身,此事你们商议便可。” 观慧神色稍沉,又道:“此行还有一件事,为了保护商队,连舟山提议各国一起组建船队,共御外敌。” “谁是外敌?” 卢通心里一清二楚。 现在称得上敌人的只有一个—— 济国。 可是短期内,良妖正国和济国不是敌人,没理由花自己的钱、死自己的人,去帮别人排忧解难。 观慧沉默了一瞬,道:“这也是玉潮王的意思。” “退下吧。玉潮王的事,我们自会商议。” “告辞。” …… 转眼,中光进入煊阳殿已经十个月。 殿内。 卢通看着一摞纸张,运行法力,修行中光写下的化妖法术。 一个多时辰后,他打出一大团精血,接着法术形成,滚滚法力流出,精血迅速变动,几息间化作一头八尺高的四爪乌雕。 一样的尖头、鹰爪、牛腿、牛躯、肉翅。 唯一不足就是鳞甲稀疏,星星点点,像杀了一半的大肥鱼。 “好神通。” 中光称赞了一句。 卢通收敛法力,四爪乌雕迅速瓦解,溃散成一滩色泽黯淡的精血。 “法门疏漏颇多。” “一人之力,终有穷尽,万幸道友还有麒麟腿,可以先化作四爪乌雕,再修行麒麟腿。二者血脉相通,互相融合,早晚可以修成‘乌麟雕’。” 卢通沉吟了一番,道:“你还欠我一道法门。” “什么?” 中光皱起眉头。 “火风筝,沙家答应过的。” 中光心头一松,摇了摇头,道:“这就写给你。” “有劳。”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六十五章 神墟 万绳神墟。 深青色土地,地貌奇特,一眼望去,好似千万条巨蟒匍匐在地面。 “嗡、嗡……” 天边传来沉闷的蜂鸣声。 卢通仰头看去,远处吹来一阵“青竹”。 神墟中的风也是一根根的模样,其中几根尤其粗壮,最前端隐约化出人的五官。 “剧黍,你觉得这里如何?” 剧黍蹲下身子,伸手抓了一把,没有抓开表面的土壤,又取出一把剑,用力噼下一剑。 蟒状土壳内也是一根根的细长土蛇。 剧黍捻起一些碎土,放进嘴里尝了一下,用力吐出去,道:“土里有煞,不能耕种,水肯定也不能喝。” “嗯。” 风吹到近处。 剧黍取出戒尺神器,翻手一打,扫出一片青蒙蒙的尺影。 “噼啪”声中,风中的青竹散出大半,仅剩的几根粗竹席卷残风,迅速变得更加粗壮,人脸也越发清晰。 剧黍皱起眉头,正准备使出不算精通的《追雀剑》。 旁边飞出一条雷龙,把剩余的青竹统统卷碎。 剧黍摇了摇头,道:“国主,环境恶劣,一阵风就有筑基境的实力,若想长久扎根必须有大修士看护。” “不止。” 卢通看向神墟深处,道:“深处还有一头可比元婴境的人面羽蛇,而且神性耗尽之前,杀之不绝。” “这里是更危险的荒土。国主打算在这里繁衍人口,试行‘昌书’?” “不错,是否可行?” “此乃与天争命,耗资必然不菲,不过益处同样不小,恶地养悍卒,这里长大的修士一定擅长厮杀。只是……” 剧黍仰头看向卢通,道:“万事开头难,如此绝地,谁可以率人开出一条生路?” “我。” 卢通双脚扎入土壤,仿佛与整个神墟连在了一起。 剧黍瞬间神色放松,道:“国主亲自出面,此事已定,如今只缺少入墟之人。这里环境艰苦,需要一些厉害手段。” “不必,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 三个月后,一队队从各国买来的俘虏、人奴、犯人等,累计千余人一起进入神墟。 神墟外围。 剧黍身着一袭灰布脏袍,手持戒尺,站在一个土丘上,道:“不管你们从何处来,因何而来,以前的事一概不论,以后都是良妖正国的神墟之民。” “你是谁?” “就是,路上说了,过来后传什么不人不妖经,功法呢?” “哈哈,不人不妖,这名字正配老子。” 人群中有一伙人十分桀骜。 剧黍扫了一眼,又与一个身躯魁梧的憨厚青年对视一眼,道:“老夫是剧黍,乃是良妖正国的经殿大夫、启智山夫子,如今又添任‘墟大夫’。” “大夫是大官?” 剧黍没有在意,道:“不大不小,国中文官分三等,大夫在殿主之下、使者之上。” “才三等?” “完喽,小国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被抓去当俘虏。” 说话间人群开始分成三队。 一队是经常插嘴的桀骜之人,一队是死气沉沉的败兵、人奴。最后一队人看起来比较老实,最接近普通百姓。 “功法呢,什么时候传功法?” “老子肚子饿了,现在就要吃饭。” “荒山野地,在哪里休息?” 剧黍静静地看着,挨个盯向开口的人。 很快,人声一一落下。 剧黍道:“神墟的规矩,每天清晨、上午、下午、入夜,一起开垦荒地。开田十亩传授《非人非妖经》,开田百亩传授秘法‘四爪乌凋’,开田千亩升任百夫长。” 说完看向众人,等人发问。 “开哪里的荒地?” 剧黍指了下脚下,道:“深度不浅于一尺七,土粒不大于一拳。” “四爪乌凋是什么?” “麒麟血脉的异兽,兼修功法、法门,可以化作此兽,轻易匹敌虎豹。” 人群开始躁动。 “百夫长呢?” “武官,墟主之下,分别是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抠抓地面。 “妈的,地硬的像石头,拿什么开?” “先传功法,等我们学成了乌凋,再好好开垦!” “有家伙吗?” 剧黍摆手示意。 一起进入神墟的使者上前,倒出一大堆锄头、铁锥、斧子、锤子等,接着一手拿戒尺、一手拿鞭子,把众人围到中间。 剧黍道:“一炷香内,每人掘出一口可以容身的地洞。”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啪!” 旁边一个使者挥出鞭子,长鞭破空,一鞭便抽裂了说话之人的衣袍。 剧黍仿佛没有看到,道:“谁有疑问?” “啊……” 痛苦呻吟中,没有第二个人开口。 人群中的憨厚青年第一个走上前,捡起一把丁头大斧,走到远处开始朝地面挥舞。 “呲!呲……” 斧刃扎入土壤,发出粗糙、冷硬的摩擦声,撅起一块块巴掌大的土疙瘩。 “这位小哥,这位公子?” 卢通停下斧头。 羊群需要头羊,狼群也需要头狼,人也一样,人群中的头领,可以改变整个群落的习性。 他混入人群,就是打算成为头领,亲自改变这群人,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引起主意。 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人道:“这位公子,我身上有伤,能不能帮个忙,等我伤好了再帮你。” 说完拉开短衫,露出左肋上的深红色布条。 卢通没有理睬,再次抡起大斧,自顾自地掘洞。 三寸、一尺、三尺、五尺…… 一刻钟后,卢通挖出了一口宽三尺、深四尺的土坑,然后走向旁边,道:“起开。”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中年人跪在地上磨了半响,只挖出半尺深浅。 卢通依然没有应声,抡起大斧,开始一次次地落下。 第二个坑挖好了。 距离结束还有盏茶功夫。 卢通回到自己的土坑,看着蜷缩在坑里的人,道:“起开。” “喏。” 坑里人噘起嘴唇,朝左前方示意,道:“那个归你了,快去挖吧。” “起开。” 卢通又重复了一遍。 坑里的人没有理睬,干脆闭上眼睛。 卢通看向周围。 有人饶有兴趣的看戏,有的眼神躲避,有人看似同情。刚刚才帮过的中年人则转过身,背对着卢通这边,似乎对这里的事情毫不知情。 “起开。” 卢通又说了一遍,声音比之前更加沉闷。 坑里人一动不动。 卢通面无表情的举起大斧,用力落下。 “啊!” 周围率先响起几声惊叫,接着一大捧血花溅起。 “杀人了!” “剧大夫!有人杀人!” 剧束站在远处,冷冷看着众人,道:“先犯人者,杀之无罪!” 卢通提起尸体,背出几十丈后丢在地上,然后返回土坑,再次抡起大斧,清理土坑内沾染了血迹的泥土。 诡异的气氛中,一炷香过去。 周围支起了几口大锅。 热气升腾,白雾飘起数尺后,化作一根根地笔直烟柱。 “明天开始,每天开田一厘者,吃一餐。五厘者,吃两餐。每天开田一分者,享三餐,赐血丹一枚。吃吧,吃完早点歇息。” 卢通率先走过去。 拿起一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由青菜、干蘑、辣椒、碎饼、肉干、血气、药渣等一起炖出的大杂烩。 吃完之后,自顾自地走到空地上练拳。 《礼仙拳》,其中又融入枪法、刀法、四足斗法等,可快可慢,慢时如老龟腾挪,正适合饭后消食。 千余人中,近三成是战俘,其中不缺少明眼人。 刚打了三五招,便有人明面上跟着一起打。也有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学,只敢用余光偷瞥,仔细记在心里。 又打了一会儿,察觉卢通无意阻拦后,跟着学拳的人越来越多,等到收拳时已经超过百人。 “这位兄弟!” 一伙人走到卢通面前,为首一个腰粗肚挺的汉子道:“兄弟怎么称呼?” 卢通扫了一眼,立即分辨出了几人的身份。 四个人,全都是三十岁上下,虽然看起来憔悴,但是眼神中仍有一丝凶性,像狼的眼睛。 这是一伙儿俘虏。 卢通没有开口。 为首的人笑了下,道:“我叫牛冷,底阳国人,兄弟们都叫大牛。” 卢通点了下头,转身朝土坑走去。 牛冷敛起笑意,身边三人互相对视一番,大声道:“兄弟的拳法不错,有时间切磋了一下。” 土坑内又冷又硬。 入夜时,剧黍带来一堆破被子、烂毯子、碎兽皮,还有一堆焦黑木板。 “每人一床被子、一块盖板,不许多拿,天黑了不安生,睡觉时把板子盖上。” “怎么不安生?” 剧黍没有回应,继续道:“明早六时,在一里外的小山下集合,不许迟到。” 说完直接离开。 卢通捡了一床被子,丢进土坑,蜷缩进去后把盖板盖在洞口。 夜色渐深。 风逐渐停歇,天上、远处出现一片片的赤云,云朵排列整齐,好似一层层的红鱼鳞。 “什么东西?” “天上着火了。” 土坑里舒展不开,许多人直接睡在洞外。 “呲!呲……” 没多久,四面八方传来一阵土壤破开的粗硬摩擦声。 “啊!” “小心,云来了,里面藏着刀子!” “着火了!” 洞内。 卢通盘坐在被子上,仰头透过木板缝隙,看着外面的赤云。 神墟,残存着神灵的意志,如今意志还没有完全消散,除了自然而然的凝练出人面羽蛇外,还会吹风、聚土、点火、化鳞…… 白天吹风,夜晚点火。 火光如鳞,其中藏着煞气,从身上吹过可以揭下一层皮肉。 尤其一个月前,他打散了神墟深处的人面羽蛇,导致弥漫在各个地方的煞气更加浓厚。 近一炷香后,外面的声音停歇。 卢通收回眼神,开始闭目修养,心中自语了一句。 “死了十七个。” 后半夜,又是一阵叫嚷声响起。 “土动了,快出来!” “洞快塌了!” “土里有地龙……” 神墟内,所有的地面开始微微起伏,仿佛无数条巨蟒在地下游走。 卢通盘坐不动,十分清晰地察觉到土壤正一点点地挤过来,不过速度十分缓慢。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冬!” 随着一声锣响,卢通睁开双眼,一条条指头粗的“土蛇”已经爬上肩头、双腿、后背等,似乎要把他拖入地下。 】 他揭开木板,勐地站起,挣脱开一条条土蛇,纵身跳到洞外。 外面三五成群的躺着几堆人。 人群间,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各处。 天还未亮,一里外生起一团熊熊篝火。 卢通拿起昨天挖坑的大斧,朝篝火走去。 一座十丈高的小土丘。 剧黍站在土丘上,下方点了一丛火焰,一群使者散在周围。 “姓名。” “老卢。” 一名使者坐在桌后,在本子上记上名字,道:“以石矛为界,每开田一厘,把写有名字的木牌挂到矛上。不满一厘的,略去不算。” “嗯。” 桌旁堆了一大堆寸长木牌,还有一堆各式工具。 卢通抓起一把木牌,又捡出一把短刀,朝不远处插满了四尺石矛的荒地走去。 费了一盏茶功夫,在所有木牌上刻下“老卢”这个名字。 他把木牌丢到脚步,抡起大斧,狠狠地砸下去。 “呲!” 几乎同时,背后传出一声声鞭响、惨叫。 一众使者挥舞长鞭,把人群赶到土丘下,又驱赶到荒地里。 “呲!呲……” 一斧斧落下,冷硬土地变成大土块,土块又被砸碎,接着碎开的土块继续被碾成颗粒。 抡了数十斧后,终于凿到了一尺七的深度。 卢通迈出一步,看着没有尽头的荒地,心头突然涌出一丝沉闷。 前路茫茫。 抡斧头是如此,修行也是如此。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一路艰辛,却看不到尽头,更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他沉默了几息,甩掉杂念,继续挥出斧头。 一步、两步…… 不知不觉间,太阳完全升起,脚边出现一根石矛的影子。 卢通回头看去。 身后多出了一厘田地,土质疏松、土粒细碎,长仅丈许的短短一截,却让他的心头莫名一松。 尽头看不见,来时走过的路却可以看见,收获也可以看见。 付出的辛苦从不会白费。 每走一步就离尽头更近一步。 “这次来对了。”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大成 “怎么会这样?” “昨天才开好的,一晚上就没了?” “快去请剧大夫!”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神墟内一群人围在石矛旁,看着昨天开垦过的田地。 一夜过去。 昨天的碎土、细土等,又变成了一条条土蟒。 “呲!” 嘈杂声中,一声不算响亮的摩擦声却吸引住了所有人。 人群转头看去。 不远处,卢通已经抡起斧头,重新开垦昨天开过的田地。 “老卢,别费力气了。” “一晚上就恢复原样,今天开了,明天还得开,这辈子没完没了了!” “这不是开得越多越吃亏?” “剧大夫来了。” 剧黍带着两个使者走来。 仅仅过去一天,人们在鞭子的抽打下已经记住了尊卑,自然而然地让开一条通道。 “剧大夫,快看,地变了。” 剧黍瞥了卢通一眼,道:“我知道,神性作怪,神墟内的土地、灵气、煞气,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那……” 有人不敢发问。 有人却忍不住,直接道:“那我们昨天开出的田地,算不算数?” “不算。” 剧黍神色冷酷,道:“兑换法门的十亩田、百亩田,不是一天天的叠加,而是同时存在十亩、百亩。” “不可能!” “大夫莫不是故意戏耍我们,每天都白干,一辈子也开不出十亩!” “不干了!” 怒火升腾,让不少人忘了鞭子的厉害。 剧黍扫了一圈,道:“还有什么疑问?” 一个略微年长的半百老人走出,拱手道:“求请大夫指点一条明路。” 剧黍抬手一指。 人们顺着手指看去,正是卢通挥舞斧头的背影。 剧黍道:“神灵已死,无力回天。这些荒地第一次开垦需要十分力,第二次开垦只需要九分力,第三次只需八分力。” 人群寂静无声。 剧黍趁机安慰道:“法门不可累计,饭食却没有限制。不管旧地、新田,只要开足数目,就可以享用三餐、血丹。” 人群中力弱的人们脸色舒缓许多。 一厘吃一餐,五厘吃两餐。 五厘不多,可是土硬如铁,还要掘地一尺七,昨天许多人忙活了一整天,只吃了一顿饱饭。 “呲!呲……” 斧刃、土壤的摩擦声一直持续不停。 剧黍转身离去。 人群也在抱怨、暗骂声中散开,各自去重新开垦土地。 …… 开田、吃饭、开田、吃饭、开田、吃饭、开田、打拳、睡觉。 一天天循环往复。 “老卢,今天开了多少?” 土丘旁搭了几个饭棚。 卢通进入棚内,立即有人嬉皮笑脸的问道。 “关你屁事!” 卢通身后也多了一伙人,其中一个刀疤脸年轻人没有客气,直接骂了回去。 “怎么,想过过手?” “老子又不是你爹,没工夫教训你。” “小刀疤,你他娘的找死!” “怎么,老子说错了?难不成你是老子的种?” 二人没有啰嗦,跳出饭棚打在一起,你来我往,出手时全都是卢通每晚练习的《礼仙拳》。 卢通没有理睬二人,走到桌边坐下。 “卢大哥,今天有鹿肉吃。” 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打好了饭,摆到卢通面前,最上面摆了满满一层鹿肉。 卢通没有客气,拿起快子大口吞咽。 其余人早习惯了卢通的沉默寡言。 话少、实力强、心肠热、下手狠,卢通没有主动招揽,但是情理之内、有求必应,不知不觉间这些人就跟了上来。 一共十三人,围在周围占了三张桌子。 卢通吃了半碗时。 刀疤脸气喘吁吁地回来,一屁股坐下,道:“妈的,几天没交手,姓岑的身手涨了。” “快吃吧,你刚锄完地,他们可每天歇着呢。” “卢头儿还不是每天锄地。” “你小子说什么梦话,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卢通放下快子,喝了一口粗茶,盯着刀疤脸,道:“拳打错了。拳不实握,并掌是枪,侧掌是刀,肩、肘、膝也可做拳。” 不单刀疤脸等人在听,旁边包括刚交过手的岑姓修士等人也在旁听。 卢通说了一句,拿起快子继续吃饭。 刀疤脸琢磨了几下,道:“老罗,吃完饭陪我练练?” “快吃吧,哪有那个闲工夫,上午刚把以前的补了一遍,下午要继续开荒呢。” “急啥,卢头儿后面,你肯定第一个凑够十亩。” “少拿老头子打趣,算算岁数,我都能当你爹了。” “老家伙……” 吃完饭,卢通喝了两杯茶,起身离开饭棚。 棚子外面许多人正在休息,有人躺在板凳上、有人坐在地上,还有人带着几个手下,凑在一起玩石头骰子。 卢通径直走过。 刀疤脸扫了两眼,冷哼一声,道:“一群废物,整天混吃等死。” 一个月了,千余人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派。 一派已经死心,每天守着五里或者一分田地,来回开垦,换取每天的吃食。一派仍在拼命,试图凑过十亩、百亩,换取修行法门。 每一天过去,前一派的人都在增多、后一派的人都在减少。 卢通没有干涉刀疤脸的挑衅。 前路漫漫,看不到出路,其他人不是元婴真人,早已心力交悴。刀疤脸挑衅别人,又何尝不是在激励自己。 “老卢!” 牛冷拉起了一支几十人的小队伍,俨然成了一帮之主,大声问道:“还差多少?” “很多。” “真的能凑够十亩?” “能。” 卢通脚步不停,大步走入连绵不绝的田地。 田地平坦、疏松。 千余人每天奔波不停,已经改变了附近的地貌,可是很多人都被早晨的失落遮蔽,看不见近在眼前的收获。 …… 又是一个月过去。 卢通身边人来、人走,最后只剩下六个人。 清晨忙完后。 卢通前去饭棚。 附近几人立马停手,快步追上去。 “哎,岳暖冬没来。” 卢通眼神动了下。 岳暖冬就是刀疤脸,每天咋咋呼呼,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可是和这里的土地一样,一夜之间突然就倒下了。 其他人也脸色沉闷。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看起来仅有十四五岁,道:“卢头儿,你说我们图什么,谁都知道不可能凑齐十亩。” “小完子,谁说不可能的,最多一个月,卢头儿肯定凑齐十亩。” 卢通继续走出了两步,道:“图一个活法。” “什么?” 不光小完子不明白,其他人也十分疑惑。 卢通看向小完子。 完荣,今年十七岁,岁数不大,可是已经上了十几次战场,最后一次失败被俘,被卖到了神墟。 “活法,也是死法,你想怎么死?” “我不想死。” 卢通笑了下,指向不远处的饭棚,道:“人都会死,我也一样。你是想死在棚子里,还是死在地里?” 完荣来回看了一遍,还是觉得不想死。 卢通没有再说,大步朝棚子走去。 第二天,六个人只剩下三个人。 一个老头子“老罗”,一个半大小子“完荣”,还有一个整天灰头土脸的女人“阿霞”。 卢通和之前的每天一样,自顾自地开田、吃饭、睡觉。 半个月后。 “冬!” 锣响的瞬间,卢通睁开浑身的土蛇,纵身跃出土坑。 两个半月,许多人扩大土坑,在地下挖出房间,甚至厅堂,只有寥寥几人依然蜷缩在土坑。 坑外等着一个人。 老罗句偻着身子,道:“卢头儿,我老了,以后不能跟着卢头儿一起开田了。” 卢通看着老罗,沉默了一息,从怀里摸出一包血丹递过去。 “拿上。” “不用,开田是力气活,没有血丹太伤身子,我用不着了。” 卢通丢出纸包,大步朝火光走去。 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早上忙完后,完荣自顾自地念叨:“六亩、六亩,一连四天了,月底前能不能凑够十亩啊……” 很快就到了月底。 卢通打完拳法,返回土坑。 完荣一路跟在后面,一直走到坑外,满脸疲惫地问道:“头儿,怎么还没有凑过十亩。” 卢通心头窜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三个月了,还是没有凑齐十亩。五亩之后,光是开垦以前的田地就耗费了大量时间,几次加快动作也只能勉强到七亩。 “快了。” “还要多久?” 完荣仰头看着卢通。 卢通迟迟没有回应。 完荣等了几息,耷拉下头,一摇一晃地返回自己的土坑。 第二天。 卢通提着大斧,走到石矛旁,道:“你怎么还来?” 所有人都走了,阿霞竟然留到了最后。 阿霞拿着锄头,道:“我害怕。” “怕什么?” “那些人。” 卢通顿时明白了。 神墟中男多女少,阿霞投奔的那天,旁边似乎有几个男人盯着。 “知道了。” 最后终究是一个不剩。 卢通抡起斧头,勐地落下一斧,再一次从头开田。 当天正午。 神墟中热闹非凡,剧黍带来了三千人,而且十分难得的放工半天、有酒有肉。 入夜时,只剩下卢通一人锄地。 剧黍走到旁边,道:“国主,人心松懈,应该施以重刑了。” 赏罚相通,看似截然相反,却可以达到一样的目的。 剧黍一向选择刑罚。 “呲!” 卢通落下一斧,道:“不必。” 剧黍道:“除了国主外,没有人愿意出力。田地散乱,不成一体,再拖下去也无济于事。” 开田十亩并不是绝路。 若是千余人同心协力,每天开垦田地,连成数千亩后,一次次打散土壤中的神力、煞气等,开田会变得越来越容易。 可惜人心不齐、独木难支,生路已经变成了绝路。 “不急。” 卢通自顾自地落斧。 三个月,每天上万斧,累计超过百万次。这只大斧仿佛成了手臂的一部分,落斧也成了无需动念的一个动作。 第四个月过去。 新人在老人的“指点”下,学得快的第二天就放弃了,学得慢的足足坚持了半个月,等到月底时又只剩下卢通一个人。 “老卢,还差多少?” 牛冷早就放弃了开田,而且还找了一个相好的,可是每天吃饭时,仍然雷打不动的询问一声。 “很多。” 牛冷的脸上绽开笑容,搂着女人离开。 卢通独自走进田地,看着没有尽头的前方,道:“差不多了。” 当晚。 卢通带着木板、被子一起返回田地,噼开板子,撕开被子,捆出一副铠甲披在身上,仰头看向天上。 红光破空,如鳞似羽。 没有风,可是红光落下却仿佛又一股裹着火针的风吹来,吹得皮肉生疼。 卢通敛起法力、血灵等,提起大斧重重噼下。 “呲!” 斧刃噼开红光,没入松软田地,土粒被撞开溅射出几点火星。 “呲、呲……” 落斧声不绝于耳,随着脚步前行,接天连地的红光被噼出一条缝隙,留下点点星火。 不一会儿,木板拼成的铠甲脱落。 接着头发燃起、皮肉绽开,一屡屡鲜血流出,还没有流下又被红光碾过,变成一抹焦黑色。 一炷香后红光褪去。 卢通站在田地上,衣衫全无、浑身焦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此法可行。 不光是他,别人也一样,只不过需要把木板、布条等,换成真正的铠甲。 接着地面开始蠕动。 明明双脚没入土壤,可是却好像站在水面,又像站在一条大蟒的背上。 卢通深吸一口气,用力噼下一斧。 “呲!” 蠕动瞬间停下,似乎一斧噼死了巨蟒。 “唰嗤……” 其他地方的田地仍在蠕动,把火煞、土壤等全部揉搓在一起,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卢通抡起大斧。 “呲!” 蠕动突然停下,整片天地也同时停滞。 卢通心怀大畅。 “噗通!” 心口勐地一跳,收敛在腹内的血胎、法力、血灵等随着一起跳动。 卢通突然浑身一冷。 亿万孔窍全部大开,体内、体外再无阻碍,五脏六腑、心脏、血胎等仿佛全部暴露在空气中。 “呲!” 他抡下一斧,大斧齐柄没入地下。 “噗通!” 几股热流涌动,把心口、五脏六腑、血胎等全部连通。 卢通浑然无觉,耳边想起了许久不曾修行过的《赤云真经》。 “如赤云之色,布百关绝节之下。” “血中赤气,命中精魂,拔亿世基,欢万劫程。” “呲!” 一斧落下,噼开了田地,噼开了神墟,也噼开了肉身的桎梏。 精血凝练的肉身瞬间瓦解。 大斧没入地上。 卢通突然醒悟过来,抬起手,看着两团血云化作一双巨大手掌,又看着化作一团赤云的身躯。 “赤云真经……” 田地上没有人,只剩下一团云,以及云朵两侧的巨大手掌。 卢通念头闪动。 手掌消失,仅剩下一团直径数丈的赤云,接着一抹红光亮起,犹如一丛熊熊火焰。 “这是神。” 接着红云翻滚,接连化作云、人、妖等。 “这是血。” 卢通缓缓落下,恢复人形,看着洁白无瑕的手掌。 《赤云真经》打通了法门之间的所有关隘。从此以后,血是血、神是神、法是法,三者互不相扰,又全部纳入赤云,可以随心变幻。 “法门大成了。” …… 第二天。 土丘前,许多人开田之前下意识看向卢通的田地。 “咦,老卢呢?” “哈哈……” “最后一根独苗也没了。” “切,还以为真是一个铁打的汉子!” 剧黍站在土丘上,看着人群逐渐热闹起来,用力咳了一声,道:“老卢连夜开田,凑齐十亩田地,已经被传授《非人非妖经》。” “啊?”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六十七章 果子 紫气殿。 卢通、铁瘤蛟相对而坐,许久之后,抬手把铁瘤蛟纳入体内,喃喃道:“记忆出现差错,以后不能再分开了。” 进入神墟前留了一道分魂坐镇紫气殿。 过去了四个月,重新与分魂对照,已经没有了当初犹如一体的自然。像照镜子,镜中人眉眼五官都一样,妆容却变了。 他双目闭合,平复心神的怪异错位。 费了大半天功夫,“差别”仍未扭转,仿佛一根看不见的刺钉入了神魂。 “国主,刘寄心、秋慈求见。” “呼。” 卢通长吐一口气,睁开双眼,道:“请进来。” “是。” 很快,二人进入殿内,一起行礼道:“拜见国主。” “坐。” 二人陆续坐下。 刘寄心递过一本册子,道:“国主,国中人口兴旺,已经突破了六十万之数。不过疏于管理,城池中尚可,村野中几乎一片混乱。因此,我等商定重新划分村镇,更名为‘池塔’。” 卢通翻开册子。 第一页是一幅地图,囊括了此前的旺国、墟国,除了神墟外,其余地方分为了四个池: 弥池,弥河之西; 博池,博旺城周边,覆盖整个东北; 锦池,锦景城周边,以及除了国都外的整个东南; 洪池,洪山盆地内外。 每个池中还标注出了一个个塔,百姓绕塔而居,犹如以前的村庄。 卢通很快便明白了必须划分“池塔”。 人多了,事情就多,不能凡事都上禀六殿。除了国都的六殿外,每个池、每个塔也要有一些人,独自掌管地方事务。 他翻看了一遍,稍作沉吟,道:“谁可以担任池主?” 一池之主,权柄太大,放在谁手里都是一把利器。 不能给山主,否则文武分立就名存实亡;也不能给爵家、抱容,真人本身就实力强大,再兼任池主,无需太久就能彻底掌控一池。 刘寄心道:“启智山的学子可以一用。” “他们……” 卢通有些信不过。 时日太短,启智山立下还不足十年,山上的学子最年长的也才三十出头。 刘寄心取出一摞纸张,道:“这是黄三杰、贺耘、范振妖的功课,除了三人外,羊珮、谷学松等也十分出类拔萃。” 卢通立即翻开,仔细看了两眼后,逐渐加快速度,一行行扫过。 不足一盏茶便全部看完。 题目是“三问”,问心、问国、问道,分别问自己、问国事、问天地自然之道。 黄三杰讲“国”,国是道之子、心之主;贺耘重“心”,心是人之本,正心以治国,正国以承道;范振妖也重“心”,讲国心,国心即民心,国心可以易道。 每人都洋洋洒洒了一大通,内容却十分空泛,像绣花枕头,没有人说到实处。 最明显的长处就是,三篇文章全都脉络清晰、条理分明,一眼扫过就知道文章真意。 他随手放下纸张。 刘寄心似乎知道卢通的心中所想,道:“国主,玉不磨不成器,这些学子仍是一块璞玉,此时不用,以后如何能用?” 卢通神色稍滞,缓缓点了下头。 人才是像果子,必须经历雨打、日晒才能结出。 剧黍、刘寄心、秋慈等人也是经历了一次次磨难,才有了今天的才能,只是最后被良妖正国摘了果子。 良妖正国想成为真正的大国,必须有自己的果树。 “从塔主开始。” “明白。” 刘寄心收敛神色。 卢通看向秋慈。 秋慈取出一封信,递过道:“一名好友送来举荐信,举荐登真国的相国‘章桥’,此人值得国主亲自拉拢。” “相国?” 卢通十分意外。 相国是百官之首,位比上师,甚至在一些小国可以暂代国主。 登真国也并不陌生。 此国位于荒土以南、伏国之北,四面没有强敌,国中十分富庶。当初步家前来时,途经此国替国主炼制了许多宫殿。 秋慈道:“登真国行将灭国。” “因为国主荒淫?” 卢通又想起了步家说过的宫殿,其中大小宫殿三十六个,每个都耗资不菲,彼此相连后犹如地上天宫。 秋慈摇了下头,道:“因为卖官。此国五人一官,虽然国库充盈、外无大敌,但是命数已尽。” 卢通道:“堂堂相国,权柄显赫,手下竟然会出现卖官这等事情,此人才能如何?” “登真国能够崛起,全因章桥一人。” 秋慈没有多介绍。 刘寄心补充道:“国主,章桥早有盛名。列国成立之前,此人曾在黄石山开辟洞府,被称为‘黄石老人’。我有几名友人曾在黄石山听法,对章桥十分推崇。” “什么修为?” “当年便是金丹大修士。” “卖官因何而起?” “听说始自巨富‘何上前’,此人献上重宝被赐下一个官职。有此先河之后,众多富商蜂拥而起,纷纷献上重金,此后登真国的富商以没有官名为耻。” 卢通眼神微沉。 这种事不会在良妖正国出现,不是不卖,而是没有闲散富户。良妖正国的山主,有人、有钱、有官,比登真国更甚。 剑有双刃,利弊难分。 良妖正国也有此疾,只是弊病不显。而且国中日渐兴盛,暂时容得下这些弊病。 “章桥没有阻拦?” “也许没有,也许没有拦住,外面没有传出因由。” 卢通略作思索,道:“帮我拟一封国书,以两国互派使者为由,邀请章桥前来商议国事。” “是。” 刘寄心答应下。 秋慈道:“良妖正国是小国,章桥是大才。国主若真心求贤,应当主动拜访才是。” 卢通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也好,拟一封国书,以互派使者、商议结盟为由,请求拜访登真国。” “甚好。” …… 当晚。 卢通召见祥欢返回元象山,主魂、雷龙和铁瘤蛟分处两地,与祥欢、九夫人荒唐一夜后,再次返回万绳神墟。 神墟内风气大变。 无边无际的荒地上,散布着一个个小黑点,黑点一动一晃,十分缓慢地向前挪动。 卢通返回田地。 闲了一整天后,田地又变成了荒地,在这个地方似乎一息一刻都不容懈怠。 大斧摆在石矛旁。 除了斧头外,还有破碎木板、半焦布条,摆放的十分整齐,一看便知有人精心打理过。 他提起大斧。 “卢头儿!” 岳暖冬站在旁边,脸上的刀疤从眉尾到嘴角,贯穿了整张右脸,看起来凶恶,神色却小心翼翼。 卢通侧目看去。 除了岳暖冬外,小完子完荣、阿霞,还有以前的那些人全都回来了。 牛冷也站在远处,女人、手下全都不见了,身边只有一把铁钉耙。 岳暖冬咽了下喉咙,道:“拿到功法了?” “嗯。” 卢通点了下头。 岳暖冬双手握拳,脸色涨得通红,刀疤似乎活了,开始左右蠕动。 “我就知道!” “成了!” 完荣大喊道:“卢头儿拿到了《非人非妖经》!” 一个生面孔从远处跑了,大声问道:“老卢,四个月开了十亩田,什么时候能开够一百亩?” “还早。” 卢通提起大斧,重重地落下一斧。 “呲!” 斧刃破开土壳,深深地没入地下。 生面孔继续问道:“还早是多久,半年、一年、还是十年?” 卢通没有理睬。 生面孔仍然不甘心,问道:“老卢,别那么抠门,给句痛快话……” “痛你老子!” 岳暖冬一把抄住生面孔的脖子,朝肚子砸了几拳,一把按进土里,道:“滚你娘的蛋!” 卢通没有理睬周围。 观望的人陆续收回眼神,重新开始开田。 “呲、呲……” 短促、有力的破土声接连响起,连成一片闷响,不久之后,破土声开始同时起、同时落。 “嗡、嗡……” 地面轻轻震动,仿佛一头无边巨兽从沉睡中苏醒。 午饭时。 卢通收起大斧,朝饭棚走去。 岳暖冬、完荣等人自动跟上。 走出没多久,牛冷也追上去,道:“老卢,那道法门怎么样?” “很好。” 牛冷继续问:“有多好?” “可以脱胎换骨。” 牛冷仍然好奇,追问道:“老卢,多说几句,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会,让兄弟们先解解馋。” 这次岳暖冬没有出手,因为他也十分好奇。 卢通脚步不停,走出几步后,道:“《非人非妖经》修炼一层妖皮,披上皮后可以变成妖兽,妖有多强,我们就能多强。” “真的假的,披上龙皮就能变龙?” 卢通回过头,挨个盯了一眼,点头道:“国主可以变龙。” 牛冷神色一喜,法门还未到手,已经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是真的,我早就听说过,良妖正国的国主法门诡异,可以变成雷龙、黑蛟,还有青鸟、大猴、巨蟒、火狮子……” 卢通侧目看去。 盛伦,记忆中似乎是一个犯人,以前话不多,人也不起眼,这次再见明显更精神了。 “老盛,快说说。” 牛冷态度热切,仿佛认识了很久,一把搂住盛伦的肩膀。 盛伦挣扎了两下,没有挣开,摇了摇头道:“以前跑商队时听说的,国主好像不是人,以前在截水湖修行,突然就冒出来了。” “不是人,是水妖?” “不知道,说法很多,听说是大能弟子,也有人说是当年雷域逃出来的雷龙,还有人说是欲鬼、半妖,反正来历不清楚。” 盛伦说完,立即有一个幼狐国买来的人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幼狐国的都知道,国主是擒气宗弟子,是正儿八经的修士。” 盛伦脸色一红。 牛冷又搂向人奴,道:“老尚,快说说,还知道什么?” 人奴知道的也不多,没有再吭声。 卢通却有些意外。 牛冷认识的人好多,这些人平和牛冷没有任何来往,牛冷竟然全都认得,看架势比他还熟悉。 走进饭棚。 几人分别坐下,阿霞照旧替卢通打了一碗饭。 卢通开吃时。 牛冷打回饭菜,挤到旁边,把碗里的肉分给卢通,道:“老卢?” 卢通没有理睬。 牛冷放下碗快,问道:“那天晚上,你干什么了,怎么开够十亩田的?” 桌边顿时一静。 所有人都停下快子,也停下了咀嚼。 卢通用力咽下嘴里的饭菜。 牛冷道:“那些木头、衣赏,是不是火云烧坏的?你怎么挺过来的。” 卢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完荣道:“姓牛的,你凑过来就是为了打听卢头儿的秘密吧?” “小屁孩,别瞎说。” 牛冷没有动怒,继续看向卢通。 “刀疤哥,我们一起把他撵走。” 岳暖冬看向卢通。 卢通放下茶杯,道:“披甲,木头挡不住,必须用陶甲。” “什么陶甲?” 周围几桌人也听到了动静,一层层的围过来。 卢通神色平静,道:“地里的土,烧成陶甲,穿上可以挡煞。” “呼……” 周围人屏着呼吸听完,不约而同的长吸一口气。 “还有呢?” 牛冷小心添上茶水。 “还有……” 卢通停顿了一下,扫过桌边几人,道:“多干。” “多干?” “嗯,多干、早起、少睡。” 说完拿起快子继续吃饭。 牛冷皱起眉头。 打听到的东西太普通了,本以为是一道秘法,又或者寻到了荒地的破绽,最后竟然是平平无奇的笨办法。 牛冷仍有些不甘心,想了一会儿,问道:“老卢,你为什么用斧子,那东西又不趁手。” 卢通没有回应。 几大口吃完剩下的饭,放下碗快,大步朝外面走去。 一天天过去。 一个月后,人数又开始变少,三千、两千五、一千五……不过千余人的田地,彼此相近,已经连成了一片占地不小的田地。 】 第六个月。 某个凌晨,完容摸黑进入田地,抡起锄头,用力落下,锄头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拦,不由得一个踉跄。 “嗯?” 完荣稳住身子,蹲下抓了一把,下一瞬蹭得站起,接着又再次蹲下,一把把的抓土。 片刻后,丢下锄头狂奔回住处,大声喊道:“土没变!土没变!” “别叫唤!” “小崽子,你……你说什么?” “土没变,还是细土,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你们快去看!” 天色尚黑,距离六时还早。 但是仿佛锣声已经响起,一个个人影窜出土坑,跌跌撞撞地朝田地的方向奔去。 卢通站在洞外,看着黑暗中的人影,心中自语道:“大势已成。”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六十八章 抢田 深夜,土丘上站着两个人影。 “国主,明天有六千人入墟,这次女人占了四成,我准备先划分百人队,再逐步设立万人村。” “由你做主。” “是。如今已有一百三十七人开始修行《非人非妖经》,国主觉得其中有谁可堪造就?” 卢通脑海中闪过几张面孔,道:“牛冷如何?” “此人心思细腻,处世圆润,而且不乏凶狠。只可惜心性不坚,太过多疑,不可以放在头领之位。” “岳暖冬呢?” “一样,比牛冷稍胜一些,可惜缺乏主见,只可以当做手下勐士。” 卢通看向剧黍,笑了下,道:“你已经有了主意,何必问我?” 剧黍也露出笑意。 “国主在上,岂能事事都由属下做主。” 卢通摇了摇头,道:“说吧,是哪位不世之材,竟然入了你的眼?” “完荣。” “他……” 卢通回忆了一番,道:“性子倒是足够坚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国主低估此人了。单是千人之中,此人可以准确找出国主,已经算出类拔萃。” “我身边的人不少。” “不一样。完荣是败兵,自有几伙相熟的靠山,他是舍弃了途中结识的熟人,专门投奔国主的。” “嗯?” 卢通抬了下眼皮,道:“他猜出我的身份了?” 他刚问完立马又摇了摇头,若是完荣猜出身份,不可能半路放弃。 剧黍道:“虽然不是,但也相差不多。完荣心思通透,不受表象蒙蔽,可以准确看出谁是真正的强者。” 卢通生出一些好奇,道:“怎么看出来的?” “只有两条路,一是天生,二是饱经无数磨难后历练而出。依我之见,完荣是天生的。” “这么说捡到了一个宝贝。” “世上不缺宝贝,只缺少识宝之人。若非遇到国主,完荣即使天赋再出众,最后也免不了横死战场。” 卢通咧开嘴,笑道:“难得听你吹捧,这次便受用了。” “国主当得。还有一件事需要辛苦国主。” “说。” “女子力弱,百人中没有一个女人。此风不可长久,神墟内男女皆可搏命,不能浪费占据近半之数的女人,辛苦国主扶持一些女子。” “知道了。” …… 人口破万,神墟内突然变得十分热闹,甚至有些拥挤。 一个新盖的茶酒棚。 卢通进入棚内。 “头儿,这边!” 岳暖冬站在桌边,用力挥舞手臂。 卢通大步过去。 完荣、阿霞,还有彻底放弃了开田的老罗全在桌边。 岳暖冬喊来小厮,拍出一个布满黑纹的白石子,道:“上酒上肉,有什么上什么!” “得嘞!” 小厮收起石子退下。 卢通坐下道:“什么喜事,攒了几天的工钱一下子全花了?” 石币,剧黍发的货币。 一天一结,每天干的越多、发的越多。 岳暖冬笑着坐下,道:“天大的喜事,卢头儿,你是哪个队的?” “一七。” “阿霞也在一七!”岳暖冬左右看了两眼,“我在三六,小完子在九九。老罗找了个新活儿,每天挑水,挣一枚单纹石币。” 石币,分单纹、十纹、百纹,刚才岳暖冬给出的就是一枚百纹。 老罗弓着身子,笑道:“挺好,管吃,还不用种地,以后安稳了。” “嗯。” 卢通点了下头,道:“什么喜事?” 岳暖冬和小完子对视一眼,笑意更盛,道:“卢头儿,还记得剧大夫说的百夫长吗?” “记得。” “这次每个队一百人,一百人里大多只有一个人得了法门,意思很明显吧?” 卢通摇了摇头。 岳暖冬想多了,快一步不算快,能一直快下去才是真的快。 小厮送来酒肉。 阿霞主动拿起酒壶,给每人倒上酒。 岳暖冬举起杯子,目光炯炯有神,道:“来,干杯!提前庆祝我们成为百夫长!” “刀疤哥,小声一点。” 完荣脸色泛红。 卢通专门留意,若是之前一定以为完荣不好意思,现在却不得不多想,或许完荣看出了此事未必。 “喝吧。” 他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阿霞立即添满。 卢通顺势看过去。 阿霞还是一队,应该是剧黍故意安排的,可是阿霞并不出众,当初坚持到最后也只是来回翻腾旧田。 “头儿。” 阿霞轻轻喊了一声。 卢通收回眼神,摇了摇头,道:“吃吧。” “对,吃,放开了吃!” 大吃一顿后,岳暖冬、完荣、老罗等各自离开,只剩下阿霞留在最后。 “走吧。” 卢通起身离开,阿霞迅速跟上。 下午,田地外异常嘈乱,一群群人挤在一起,大声争吵、推搡,看起来随时都有动手的架势。 卢通走到自己的田地。 田头前等了一群人,看见卢通后,纷纷喊道:“卢头儿。” 卢通扫了一眼。 女多男少,女人占了七成,大部分相貌普通,剩下的各有所丑。 不论俘虏、人奴、还是犯人,长得好看的通常不会沦落到被卖,即便被卖也会卖出高价,而良妖正国买人时不看长相,只看是否划算。 卢通有些头疼。 自从结丹之后,来往的大多富贵、清雅,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多丑人,一时间尤其想念祥欢。 “你们都是‘一七’的?” “对。” “卢头儿,我们以后跟着你干了,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说得对!” “头儿,别人都在抢田占地,我们也赶紧占地吧。” “好地方快被抢完了!” 神墟里面只有一个名人——老卢。 有人不知道老卢的相貌,但一定听过老卢的名头,还有他的大斧。 卢通问道:“什么抢田?” “就是占地盘,别人都在抢!” “每队都得挨个。” “这里的田都是开过的,人人都想要。外面是没有开过的荒地,下手晚了只能去那里。” 卢通这才明白。 多了六千人,又重新分队,新人、旧人掺杂,新田地、旧荒地却界限清晰。 人人想要开过的田地,不想去荒地。 他看向田地。 神墟中地形如蟒,前后不见头尾,开田时一直顺着地形,每人占据六尺左右,一直向远处延伸。 “你们想在哪里?” “这儿。” “卢头儿,你的田地最长,不能便宜别人。” “得快点下手,两边都有人了。” 一群人正说时,远处响起一声大吼:“上!往死了打!” “见血了,见血了!” “死人了!” “住手,快去找剧大夫!” 推搡变成了打斗。 卢通神色不动。 小队里不少人纷纷变色,队里女人多,动手时十分吃亏,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手下留情。 “头儿,怎么办?” 卢通看向旁边。 以前整片田地只有他一个人,后来完荣、岳暖冬等人回来后,全都选在了就近位置。 现在二人全都离开了。 “先看看。” 片刻后,随着一阵“噼啪”鞭响开路,剧黍带着使者进来,看了一眼,道:“不许杀人、不许致残、不许动兵刃,想占田地的站到田头,比武定输赢。” “好!” 一群身强力壮的修士大声叫好。 “同一小队,可以互相代替出手,不限次数,主动放弃为止。” “好!” 卢通耳边响起几声叫好。 剧黍吩咐了几声,转身离开,留下一个个手持鞭子的使者们虎视眈眈。 “全都按规矩来,老子的鞭子可不长眼睛!” 卢通走到田头,道:“先占地方,每人一条。” “头儿,我肯定不是对手,我……” “我会出手。” “谢谢头!” 很快,一百人排成一排。 阿霞站在卢通的左手边,看着一道道目光扫过来,道:“头儿,盯着我们的人好多,要不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不必。” 一派嘈乱中,人群互相拥挤,各自抢地方。 “啪!” 一声鞭响,接着使者大骂道:“挤什么挤!一队队来,一队队比,哪个皮痒了就挤一下试试!” “啪、啪……” 一连几鞭子落下,人群迅速变得井然有序。 “老卢,得罪了!” 一个方头大脸的青年走到面前,身后跟着一百人,其中男修占了七成,每个人都跃跃欲试。 卢通指向阿霞,道:“请。” “什么意思?” 方头青年、阿霞同时愣在原地。 卢通道:“挨个比试,从她开始。” 方头青年揉了揉拳头,道:“老卢,你应该分得清轻重,这种事上我的人可不会留手。” “不必。” “铁熊,你先上!” 方头青年摆了下手。 “好!” 一个年轻人走出来,高近六尺、脸黑似铁,右手少了四根手指,黑乎乎的手掌缩成一团,像一个铁锤。 “头儿,我……” 阿霞后退了一步。 卢通摇了摇头,道:“你先上,打不过我再上。” “头儿,我肯定不是对手。” “未必。” “我,我认输……” “不行。” “喂!” 叫做铁熊的年轻人活动了一下脖子,打断二人,道:“磨磨唧唧,要不你们一起上?” 卢通闭上嘴,一动不动地盯着阿霞。 阿霞双眼泛红,慢慢挪出去,道:“铁熊大哥,我,我不擅长打斗,请大哥下手轻一些。” “好嘞!” 铁熊扯开嘴角,迈出一大步,笑着道:“开始了?” “大哥先请。” “哈哈……” 铁熊一边大笑,一边勐地窜出,抬起手臂用力抡出去。 阿霞大惊失色,慌忙退了几步,同时抬起手臂挡在身前。 “啊!” 一声痛叫中,阿霞的双臂被砸入怀里,接着整个人倒飞而起,飞出丈半远,掉在田地里一动不动。 “妹子,怎么样?” 几人立即跑过去扶起阿霞。 阿霞吐出一口鲜血,看向卢通的背影,眼神十分复杂。 铁熊揉了下右掌,看向卢通,道:“该你了,老卢。” 卢通摇了摇头,指向旁边另一个女人。 “你上。” “头儿,饶了我吧,我也不是对手,只要放过这次,让我干什么都行。” 卢通又指向第三个女人,道:“你是下一个。” “老卢,你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头儿,让我们一群女人顶在最前面。” “就是!” “老娘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就是想占便宜吗?来,过来,老娘让你占个够。” “我看他根本就没种……” 各种闲言碎语、污言秽语响起。 天上,一件幼狐国炼出的幻术法宝内,剧黍、刘寄心、秋慈对着一面宝镜,镜中正是卢通所在。 刘寄心道:“手法酷烈,但行之有效,更难得的是做为一国之主,仍能保持如此心性。若是长久如此,良妖正国不会灭亡。” 秋慈点了下头,道:“总算有一人没有辜负我们的心血。” “国主素有大志,看似粗鲁,但是容人之量非常人可比。二人已经观察数年,还有什么疑虑?” 刘寄心摇了摇头。 剧黍拱手行礼,道:“那便有劳道友,邀请‘孤石山’的友人一起替良妖正国效力。” “我回去便写信邀请。” 剧黍看向秋慈,道:“道友呢?” 秋慈看着镜内,沉默了一息,道:“等‘章桥’相国来了再定。” “也罢,剧某相信国主不会让章相国失望,也不会让道友失望。” 下方,打斗一次次分出胜负。 铁熊连胜十五场。 田头上里也多了十五个或坐或躺的男人、女人,每个人无一例外,全都眼含恨意地看着卢通。 “铁熊,下来歇歇吧。” “不用,我一人打他们一百个。” 方头青年笑了下,道:“老卢,还不出手?” 卢通摇了摇头,指向下一个人。 “我不干了!使者,我要换队!” “啪!” 鞭子落下,刚跑出去的女人直接被一鞭子抽倒,使者大声吼道:“敢使唤老子!你算什么东西!” “啊!我不活了,杀了我算了!来杀吧!” 卢通站立不动。 铁熊不知道该干什么,随着方头青年点了下头,铁熊大步走过去,道:“大妹子,别怪大哥下手重,怪只怪你们跟错了人。” 说着伸出左手,朝女人的脖子抓去。 女人上一刻还在撒泼打滚,下一刻突然扬起脖子,一口咬住铁熊的手掌,同时双臂抱住胳膊,双腿并起,接连蹬进铁熊的怀里。 卢通挑了下眉头。 好厉害的女人。 哭得真,让人分不出真假。身手也硬,突然出手好似兔子蹬鹰,普通人根本来不及防备。 铁熊一连挨了几十脚,脚下接连后退,退了四丈后仰头倒下去,双手捂着心口,嘴巴大张,半天没办法喘息。 女人仍不罢休,用力踹出一脚,正中铁熊的肚子。 “呕!” 铁熊呕了一声,终于喘过气了,趴在地上顺气。 “哼!” 女人哼了一声,道:“记住了,老娘跟你祖奶奶一边儿大。” 说完折身返回。 卢通问道:“你叫什么?” “哼!” 女人没有理会,径直返回自己的田头,道:“我的田我自己争,不用你出头,你也不要使唤我。” “好。”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下一人,道:“你上。” “老魏!下重手!” 九十九人,不足半个时辰就分出胜负,最后只剩下卢通一个人。 卢通走出一步,道:“该我了。” “我还以为你不敢出来。” 方头青年叫回手下,亲自走出去。 “请。” “好!” 方头青年踏出三步,步如虎行,同时法力升腾,缠绕在双臂、双手上化出两记虎爪。 “死!” “彭!” 一记斧影披散虎爪,继续击飞方头青年。 卢通缓缓收起手刀, “下一个。” 一盏茶后,方头青年捂着胸口,带着二十多个一样捂着胸口的手下,垂头丧气地离开这里。 卢通回头看向同队的人。 九十九人神色各异,有钦佩、有不解、有怨恨、也有仇恨等等。 卢通挨个看了一眼,再次看向胜了一场的女人。 “你叫什么?” “舒从博。”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六十九章 国商 人是铁,越练越硬。 无边荒地像一个熔炉,反复熔炼地上的人,最后把女人炼成男人、男人炼成铁人。 一月月过去。 午饭时,卢通坐在田头上,左右坐了一群面无表情的男女。 历经磨难后,这些人不得不接受,在这个地方什么都靠不住,天靠不住、地靠不住、头儿也靠不住。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老卢。” 舒从博停下碗快,喊了一声,问道:“想凑够一百亩,是不是必须大部分人一起前进,否则第二天田地就会复荒?” “嗯。” 卢通应了一声。 自己靠得住,就不必向别人低头,最近称呼“卢头儿”的越来越少,大多开始直呼“老卢”。 卢通十分欣慰。 真正的头儿,不是让人跟在屁股后面,而是让人顺从心意,不知不觉中便走向他所指的方向。 如果神墟内所有人都是如此,那么现在就可以脱身离去。 舒从博转头看向队伍中的几人。 “有几个人一直拖后腿,不能让他们连累我们,其他小队也是一样,你们应该商议一个办法。” “你去。” 卢通没有停下快子。 上万人一起开田,这片土地已经发生变化。 人一寸寸进,荒一寸寸退。 可是其中藏了不少“聪明人”,平时干活偷懒,等到田地不会复荒时再出大力气,借别人的力气得了《非人非妖经》。 有人占便宜就有人吃亏,这种风气不能长久。 他等了三个月,没有等到剧黍的对策,渐渐猜出了剧黍的打算。 遇事方知人。 这件事情看似简单,却十分棘手,一个不慎便是人心尽失,“一七”小队没有人心,其他小队可不是这样。 趁这次机会,可以找出真正的头儿。 舒从博没有太意外,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你不管,我也不管,明天开始我上午开田,下午练拳。” “随你。” 卢通几口吃完剩下的饭,喝了几杯茶,捡起大斧独自走进田地。 半个多月后。 下午时分,一行三人走到田头,大声喊道:“老卢。” “呲!” 卢通落下一斧,回头看着田头的黑点,吐了口气,松开斧头朝田头走去。 “什么事?” “今晚午夜时分,所有‘百夫长’在茶酒棚议事。” “我不是百夫长。” “你不是他们的头儿?” “不是。” 卢通转身返回田地,背后响起一声大喊,道:“你们谁是这里的头儿?” 没有人应声,不过大部分人都看向了卢通。 那人又喊道:“不管了,今晚你们派一个人过来茶酒棚,有要事商议,不来的话后果自负!” 三人走向下一个小队。 第二天。 早上六时,卢通走向田地,此时才天光微亮,地里已经有许多忙碌的身影。 舒从博坐在田头,道:“他们要换人。” “什么?” “一百个小队,分出十个‘弱队’放在最外围,把拖后腿的人全部丢进去,免得拖累大家。” “挺好。” “以后三个月换一次,剧大夫已经同意了。” “谁提的?” “抓灵、孙意远、完荣。” 他点了点头,朝田里走去,走出一步又停下,道:“世道纷乱,一个人很难活下去,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舒从博坐在黑暗里,没有言语。 “明天开始,我开始修爪法。” 卢通多说了一句,提着大斧走进田里。 当晚,卢通耕完田,返回住处后没有练习《礼仙拳》,而是双手松握,开始练习一套动作如鹰、似虎的爪法。 “老卢,怎么突然换了?” 一年多了,许多人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跟着卢通练拳。 卢通没有理睬,继续施展最近才思索出的爪法。 爪法手足并用,以《四足斗法》为根基,其中还融合了虎爪、冰爪等爪法。 舒从博站在后面学习。 渐渐更多人围拢过来,其中不乏见识长远的,小声道:“老卢藏得够深的,下一道法门正好是‘四爪乌凋’。” “这家伙第一个得到法门,肯定拿了不少好处。” “老卢会不会藏招?” “管他呢,先把能学的学了。” 没过两天,各种传闻迅速传入每个“百夫长”的耳朵,一起学习爪法的人迅速破百、破千…… …… 深夜,剧黍站在丈高土丘上,距离土丘的顶端稍矮三尺。 一道赤云流过。 卢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土丘顶端。 剧黍拱手道:“拜见国主。” “什么事?” “刘寄心请来一位道友,想引荐给良妖正国。” “谁?” “秦宗,‘孤石山’的修士,刘寄心也曾在此地隐居,其中多有精英之才。” “孤石山是什么地方?” 卢通从没有听过这座山。 剧黍道:“荒山一座,因人而异。当年万鬼出洞,天地生变时许多人反对此事,可惜人微言轻,事后不少人躲入深山闭关。” 当年人、鬼之争,宗门引爆了灵地、引入了天外天的煞气,导致天象大变,各地来往断绝。 当年卢通也身处其中。 只不过,如今回头看,表象下似乎还有另外一重深意。 人鬼之争后各地纷纷立国。 若非天地生变,导致来往断绝,很难如此轻易的分成一个个国家。 一桩桩事情全部互相关联。 他想了一通,敛起杂念,道:“此人如何?” “刘寄心说,秦宗出身商贾之家,尤其擅长权衡上下、内外的商事。传闻此人成丹之时,需要海量‘青矾’,此物市场上十分少见,秦宗便派出多名小厮四处求购,让商贾们以为有利可图,五年后市场上‘青矾’堆积成山,秦宗没有耗费太多银钱,轻松布阵成丹。” “看来是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国主可愿一见?” 卢通取出一张纸张,随手写下一行字迹,道:“交给典殿主。告诉秦宗,一个月内可以在商会随意走动,一个月后我再见他。” “是。” 剧黍接过纸张,道:“还有一事,章桥派人回信,邀请国主十年之后,前去登真国商议国事。” “十年?” 卢通十分意外。 各国互相结盟,国主互访并不罕见,大多提前半年、一年商定,最多也不超过三五年,约到十年后的从未听过。 剧黍道:“的确是十年,信中没有说明缘由。” 卢通稍作思索,道:“我们和登真国可有往来?” “听说步家炼制的法宝在此国很受追捧,智殿的典殿主应该知晓一些。” “让典殿主打探一二。” “是。” …… 一个月,神墟内风气大变。 人口渐多,法门入手,开田日趋稳定,人群中开始出现一些安居乐业的气象。 随着十个“弱队”的出现,人员开始流动,刚刚生出一丝温馨气象迅速消散,氛围重新变得肃杀、紧迫、冷漠。 “头儿。” 卢通饭后休息时,完荣、岳暖冬一起走到身前,岳暖冬直接道:“卢头儿,好多人说你多得了一套爪法,是不是真的?” 卢通没有回复真假,反问道:“什么事?” 二人对视一眼,完荣道:“头儿,我们想学。” 岳暖冬摸出一个口袋,里面装了几十枚百纹石币,道:“卢头儿,这是我们一起凑的,要是不够你说个数,我再回去找。” 卢通接过口袋,掂量了一下,道:“后天开始,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岳暖冬立即扯开嘴巴,脸上的伤疤也一起蠕动。 “好,头儿,我们保证不外传,在哪儿学?” “老地方。” 岳暖冬有些疑惑。 完荣道:“头儿准备所有人一起教?” “嗯。” 岳暖冬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看向卢通手里的口袋,不舍地看了几眼,道:“头儿,这么好的法门不能白教,要是都会了……” “回去吧。” 岳暖冬还在犹豫时,完荣已经拱手告退,道:“头儿,我们先回去了。” “嗯。” 当晚。 卢通返回紫气殿,看见典四儿正坐在殿内,不禁露出笑意,道:“在等我?” “嗯。” 二人一起坐下。 典四儿神色低落,取出一册账本,道:“济国的‘冰山’入水了,商贸受制,堰后岛也没法幸免,生意越来越差。” 卢通心头一沉。 良妖正国势头正盛,国内一派欣欣尚荣,大部分原因都归功于良妖商会,赚取了大笔钱财贴补各处。 否则,光是神墟内每天消耗的万枚血丹就少有小国可以承受。 “幼狐、术国、连舟山呢,他们没有应对?” “有,交手了几次,互有胜负。可是只要开打,不管谁赢我们的生意都会受损。” “万妖商会呢,堰后岛也是他们的地盘。” “尚麟国离得太远了。” 卢通叹了口气,略作思索,道:“既然打仗就赚打仗的钱,我们的熊火丸、火风筝全都拿出去卖。” “它们是留着大战的。” “顾不了那么远,我们的根基不在法宝,在《非人非妖经》,还有两命符,画符的符师有多少人?” “三批,每批十多人。” “明天开始每天派人来取血灵,开始囤积两命符。” “这么一来又耽搁修行。” “没事,以后在战场上打赢了,多少修行都能补回来。” 二人商议了一会儿。 卢通想起了今晚的正事,道:“一个月前派去商会的秦宗,那人怎么样?” “不了解。” “今晚我要见他,一起见见?” “算了。” 典四儿摇了摇头,起身道:“听下面人说,秦宗对商会颇有微词,我在的话不方便。” 卢通眨了下眼,没有强留,道:“那好,回去等我。” “嗯。” 典四儿离开。 卢通命小青鸟传唤秦宗。 盏茶后,一个亮银长衫的年轻人进入殿内,拱手道:“无国之人秦宗,见过国主。” “坐。” 秦宗径直坐下。 卢通看着下方。 秦宗,脸颊极白,似乎比身上的银衣还光亮,动作雅致,一眼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 “什么是无国之人?” “无主之人。” 秦宗下巴微挑,看起来有些傲慢。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道:“很好。无国之人,身便是国。无主之人,心才是主。可惜天下人不能全都如此,大部分人需要国家庇护、需要有人做主。” 秦宗收起下巴,神色收敛一些。 “刘寄心说,国主有大智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卢通笑了下,道:“我专程回来见你,可不是为了听这些早就听厌了的好听话。” 秦宗挑起眉梢,坐正身子,下巴十分自然地再次扬起。 “既然国主虚心讨教,我便指出一处顽疾。” “请。” “良妖商会,不是良妖正国的智慧所在,恰恰相反,它正是国中百疾之本。” 卢通脸上残存的笑意僵住,眼神也沉下去一些。 “为什么?” 秦宗看出了卢通的脸色,下巴却又扬起一些,道:“敢问国主,国商是不是商?” “是。” “错!” 秦宗说得掷地有声,大声道:“国商非商,不过是假商之名,行贼寇之事!” 卢通眼神抖了两下。 “这么说,各国的国商全部是贼寇?” “当然!国商,意不在商,而在于国,天生高人一等,强取、强卖,没有公平,如何可以称商?”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逐渐恢复自然。 “继续。” “天下之利全部出自于民,国取一分,民损百分,国商独断百行百业,民则应损尽损。长此以往,民心不振,拒不生利,国从何而取?” 卢通摇了摇头,道:“良妖商会所取的‘利’,最终全部返回于‘民’。” 秦宗没有言语。 卢通笑了下,取出一坛酒丢过去,道:“良妖正国左右都是强敌,必须先求生路,我立下国商,就是为了赚取重利,换做人口、丹药、血气、粮食、法宝等,筹备迟早回来的大战。” 秦宗弯起嘴角,灌下一大口酒,吞下后摇头不语。 卢通蹙了下眉头。 “不信?” “我信国主。国主考虑深远,不贪小利,可是国主能管得住智殿官员、良妖商会的上下人等,以及凭借良妖商会垄断百行百业的数万人?” “什么意思?” “有权在手,岂有人不谋私?” 秦宗坐正身子,缓缓道:“国商,历来先肥官、再肥小人、最后才肥及国主和百姓,长此以往国困民穷,望国主三思。” 章节目录 请假 有点累,休息一天,过几天补。 《半妖养仙途》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七十章 十年 智殿深处。 书房内,卢通坐在桌边,一边翻看良妖商会的名册,一边复述不久前和秦宗的交谈。 “秦宗提议‘还商于民’、‘休息养民’,你觉得如何?” 典四儿许久没有言语。 卢通翻看了许久,心中逐渐暗惊。 早知道良妖商会势力不小,可是看过名册才知道究竟到了哪种地步。 大到丹、器、符,小到米、烟、茶,所有东西无所不包。 其中直属人手,姓名登入名册的大小掌柜、伙计等一共四千余人。此外,各城、各镇的大小商户等一共八百余家。 另外还有附属于商会的矿场、药田等。 他耳边又响起了秦宗的话。 官、商、小人,如此多的人,一层层盘剥,其中损耗必然不是小数目。 典四儿突然开口,道:“这种事历来都是如此。” 卢通抬头看去。 典四儿道:“让人办事不容易,只要可以把事情办成,中间的弯弯绕绕不好太追究。良妖商会几乎是从头开始,几年内可以有如此大的进展,一面是因为万妖、遵天等外力,还有一面就是其中获利不小,人心可用。管得太严、查得太清,反倒适得其反。” “嗯。” 卢通合上册子,察觉到了一股力不从心。 一国之事,着实复杂。 国与官,官与民,国与民,国事有内、外,官中又有六殿、百山、各池、神墟。 一桩桩事情,没有答桉,只能自己去摸索。 典四儿神色低落,道:“若是觉得不妥,我可以把智殿让给秦宗。” “我可没有那么湖涂。” 卢通摇了摇头,起身走过去,道:“什么地上结什么果,秦宗说的很对,可惜不适合良妖正国,起码不适合现在。” 】 大敌环绕,朝不保夕。 良妖正国急需的正是掠夺一国之力,尽可能的积蓄实力,其中即使有些龌龊,只要利大于弊就可以施行。 典四儿道:“我知道下面人私贪小利,这种事不是一两个人,不好深究过往,以后我会严加管束。” 大事必须化小。 若是追究过往,一旦牵扯出一大片人,非但不能惩一儆百,反而会伤及根基。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不急,最近生意本就不好,不能再添乱子。” 典四儿脸色舒缓一些。 卢通又道:“我准备让秦宗进入智殿,担任‘副殿主’,专门负责规范法令、监督商事,你觉得如何?” “这是义殿的司职,秦宗若是插手岂不是乱了?” “只管监察,不插手赏罚。人人都有私心,国商中有的弊病,换成普通商贩一样不会少,只有摆明禁地、亮出刀剑,才能慑服人心。” “嗯。” 典四儿有些不满。 秦宗是一个枷锁,针对的不光是下面人,对她这个殿主也是一样。 卢通低头看着典四儿,抬手揽过肩头,道:“有规矩是好事。疏漏无数,就是因为规矩不全,只能由我们亲自奔波。等规矩都立下,我们就可以放下琐事,安心沉入修行。” “嗯。” …… 一年年过去,风波渐起。 济国的“冰山”入水,在水道设卡,征收过路船只的通行费,走上了当年卢通在堰后岛走过的老路; 连舟山和遵天神界结盟,仙船上陆续出现“水神”; 幼狐国内妖花盛开,尤其是和济国接壤的一侧,开满了山一般大小的“腐龙花”; 血炼、宝国再次交手,在边界立下上千座“生死擂”,日夜厮杀不休。 明潮、暗流中,良妖正国偷得了半日清闲。 神墟内。 一头头怪鸟匍匐在土地上,尖头、鹰爪、牛腿、牛身,有的肋侧还长出一对肉翅,浑身散布着一枚枚巴掌大的稀疏鳞甲。 晚饭时分,一头头怪鸟人立而起,蜕下皮毛、鳞爪等变作一件黑袍,胡乱裹在身上。 “老卢,今晚上不上擂台?” “不上。” “嘿嘿,多谢了。” 一团乱挤中,许多人从饭棚打上饭,没有坐在棚里,而是直接朝土丘走去。 土丘旁多了一个擂台。 一个使者站在台上,手边摆了一叠赤红符箓。 卢通坐在台边。 完荣远远走来,也问道:“卢头儿,你上不上?” “不上。” “那好,今晚我也争一争‘两命符’。” “牛冷也要上。” “上了更好,早想赢他一次了。” 饭后,夜色渐深,擂台角落点起了四丛篝火。 使者道:“老规矩,连赢五场拿走一枚符箓,谁先上来?” “我先来!” 完荣第一个跳上擂台。 使者点了点头,笑着道:“来了个高手,那我再一个硬点子,让大家看个开门红。” “好!” “让老卢上!” 使者环视半圈,盯住卢通,道:“老卢,上不上?” 卢通摇了摇头。 使者道:“三天没上了,今天还不上?” 卢通再次摇了下头。 擂台的规矩,连胜五场拿走符箓,其中一人自愿,另一人由使者挑选。拒绝登台的,当晚再不能上台。 使者略微错开视线,盯住旁边不远处一人,道:“舒从博,你来吧,今天看一出龙凤斗。” “哼!” 舒从博纵身跃起,半空中化作一头狰狞乌凋,爪子好似四个钢勾。 完荣身子一矮,躺倒下去也化作四爪乌凋,双翅勐地砸向擂台,整个人借力腾起,双爪探出,抠向舒从博的小腹。 一交手就是杀招。 一片寂静中,舒从博一边伸爪抵挡,一边扇动翅膀腾空而起。 二人都是四爪乌凋。 不过舒从博的身形更瘦,双翅更大。完荣的身子更长,四爪更加粗壮。 二人一上、一下,互相戒备。 卢通正看向,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回头看去,只见剧黍站在茶酒棚外。 他悄然退出,朝茶酒棚走去。 棚子后的一间草屋内。 卢通、剧黍分别坐下。 卢通道:“怎么了?” 剧黍取出一个匣子,道:“又有一批‘两命符’灵气溃散近半。” “哎。” 卢通叹了口气。 穷有穷的苦,富有富的难。 这些年存了无数两命符,可是血灵极难保存,即便存入血塔,最多三年溃散的灵气就会超过一半。 如今的良妖正国,已经奢侈到用两命符来辅左修行。 血灵可以祭炼妖皮,堪比上等丹药。 剧黍道:“无功而赏,亦有大害,不能再白白发放好处,必须让他们‘劳有所得’。” “你有什么计策?” 卢通取出茶具沏茶。 剧黍比秦宗更胜几分,考虑事情十分周全,通常不会只提问题,却不给出解决办法。 剧黍道:“或许可以和血炼国合作,我们派人去打生死擂,既能换来宝物,还能磨炼厮杀,同时也把两命符发下去。”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血炼、宝国,谁能获胜?” “胜负难料。法门上宝国更强,人数上血炼更多,两国互相消耗,就看谁撑得更久。” 卢通倒了一杯茶,推送过去。 血炼、宝国全部承自宝炼宗。血炼继承了一众长老,还有众多门下弟子。宝国则主要是掌门一脉。 “你说,有没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机会?” “很小。” “为什么?” 剧黍捧着茶杯,道:“百余年来,战事已经逐渐明朗。胜负的关隘,一在百姓、二在国主,吞并别国必须二者同时获胜。血炼、宝国的厮杀虽然惨烈,但是国主、天王等元婴境没有出手,我们没有可乘之机。” 卢通道:“生死擂之事由你做主。” “是。” 剧黍拱手应下,端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 卢通也喝下一杯,道:“十年到了?” “嗯。” “登真国可有大事发生?” “有两件不大不小的趣事。” “哦?” 卢通立马有了兴趣。 这些年,明晃晃的争斗太过惨烈,动辄血流千里、举族尽灭,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趣事。 剧黍道:“有个小国‘玉仙’国,收留了几个亡国之主,其中一人勾结玉仙国重臣,夺取了国主之位。” 卢通眼神一沉,并不觉得有趣,反而怀疑剧黍另有所指。 他没有勾结重臣。 不过成为国主的路子,和这件事有一些相近。 剧黍很快也意识到了,脸色僵了一下,故作镇定地继续说道:“此事影响深远,原本亡国之主很容易找到托身之所,寻找复国的机会。此事之后,各国纷纷驱赶亡国之主,担心重蹈覆辙。登真国就是如此,一共赶走了六个小国之主。” “另一件事呢?” “魔族。” 剧黍立即切换话头,道:“魔族盯上了登真等国,掘开地脉,破入国土,登真国败了几场后,签下供奉契约,定期供奉粮食、丹药等。”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自珍王倒是找到了肥羊。” “一时而已。魔劫之后,登真国的弊病已经开始显露。” “什么?” “官多民少。供奉之物,国主命官员凑齐,官员又命百姓上缴,短短四年百姓的余财已经掏空。后面一步极为紧要,若是走错了,登真国有亡国之危。” 卢通点了点头,重新替剧黍添满一杯。 “章桥呢,他贵为相国,不会看不出凶险,有什么对策?” “传闻章桥在闭关。” “嗯?” 卢通挑了下眉头,道:“破入元婴境?” “不清楚。” 二人谈了许久,卢通走出茶酒棚。 阿霞正蹲在门口,立即站起,问道:“你是谁?” 卢通没有回应,大步朝土坑走去。 阿霞紧紧跟上去,小声道:“我看见你进了茶酒棚,还有剧大夫,你到底是谁?” “卢通。” 阿霞一步落下,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神墟内,每个人都知道两个姓卢的,一个是老卢,一个是卢通。 有人曾开玩笑,老卢和卢通有关,说不定是血脉后裔,但是没有一个人当真。 “你……” 阿霞张了张嘴,可是直到卢通消失在黑暗里,也没敢再说出一个字。 …… “恭迎良妖正国之主,卢通卢国主!” 登真国,镇北关外,八名身高丈半的力士抬着一座大辇。八个青衣侍女站在辇前,手里拿着花篮、金盆、纱帐等。 卢通缓缓落下,徐徐行、执关跟在身后。 执关都囔道:“好光鲜的阵仗,我们怎么没有?” 徐徐行拍了一下执关的脑袋,小声道:“师兄,不可乱说,师尊一向克勤克俭,这是良妖正国的福分。” “胡说,这是礼殿的事儿,礼殿现在还空着呢,明明就是缺人。” 卢通抖了下眼角,大步走上去。 一个礼官站在前方,道:“请卢国主入辇,国主已经召集百官,在太旋宫设下国宴。” “好。” 卢通走向辇内。 侍女掀开纱帐,撒出花瓣、香风、水雾等。 芳香沁鼻、凉风吹拂。 卢通坐在长塌上。 侍女放下纱帐。 礼官道:“起辇!” 力气抬起大辇,踏步登空,大步朝南方飞去。 登真国,弹丸之地,仅相当于一个半堰后岛。地方虽小,可是灵地众多,其中有一座名山“寒真山”。 寒真山,高千丈,山内天生纹路,山腰之上石头极寒,每时每刻都在凝聚水汽化作灵水。 卢通远远看到一座白头、黑脚的高山,道:“那便是寒真山?” “回国主,正是此山。” 礼官摆动拂尘,辇上生出红、紫、蓝、黄等各色烟霞。 “落辇!” 大辇裹着彩烟朝山前落去。 山前,金光滚滚、瑞气茫茫,一座座宝殿、玉楼散布着青池之上,池中水汽朦胧,开满了紫、粉、青三色荷花。 卢通眼神闪动。 登真国果真富贵,元象山根本不能与之相比,看起来比当年一页宗的百柱山还富贵。 “叮冬、吱……” 大辇落下,青蒙蒙的云雾中飘出一阵丝竹之声。 云雾中走出一队乐女。 “卢国主,有失远迎,请道友见谅!” 一个身披青袍,袍上缀满了各色宝珠的中年人缓缓走出,后方簇拥着一群官员。 卢通更加意识到了登真国的富贵,以及官员之多。 仅仅是迎请,一起前来的官员竟然有近百人。上百人全部身穿白袍,袍上缀着大小不一的宝珠,各色光芒闪烁,十分晃眼。 “道友客气。” 卢通笑了下,道:“登真国盛名不虚,今日卢某大开眼界。” “哈哈……” 二人正攀谈时,突然一阵寒风吹过,灵气化作一股狂风,朝不远处的寒真山涌去。 卢通侧目望去。 正疑惑时,旁边一个官员走出,拜倒道:“恭喜国主,贺喜国主,相国成功破境,我登真国又添一位元婴真人!” “恭喜国主,贺喜国主!”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七十一章 登真国 太漩宫。 宫如蛛巢,梁、柱上环绕着上百道青蓝灵水,手臂粗的灵水互相交汇,在殿内形成几眼大小不一的水涡。 其中一口水涡尤其巨大。 丈半漩涡内,数千枚各色宝珠攒出一个百色宝光蒲团,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坐在蒲团上,身披一层百色霞光,仙风极浓。 朱安笃,登真国的国主。 “卢国主,听说元象城上有阴、阳、紫三座宝殿,不知道我这座太漩宫能否与它们媲美?” 下方一个小漩涡内。 卢通坐在十色蒲团上,蹙了下眉头,下一瞬又敛起神色,道:“太漩宫万灵汇聚,宝光迷人,堪称天下一绝。” “哈哈。” 朱安笃笑了两声。 “哈哈哈……” 陪坐在下方的官员们发出一阵笑声。 朱安笃又道:“来人,快请卢国主尝尝我们登真国的‘寒酿’。” “上寒池仙酿!” “上寒池仙酿!” 礼官吆喝了两遍。 一队侍女走出,共计五人,两人开路、两人殿后,中间一人托着硕大的托盘,上面放了一盏小酒杯。 卢通接过酒杯,一口饮下,略作回味,道:“好酒!” 酒很好,入口清冽、微寒,寒意不让人觉得凉,反而透着些许温润。 只不过酒虽好,却比不上上酒时的阵仗。 朱安笃面带笑意。 下方几名官员突然开口: “当年栾国之主关福国主一饮倾心,在登真国留恋了一个月之久才不舍离去。” “不错,还有大莫国,每月派人来求取仙酿。” 卢通弯起嘴角,心神也放松下来。 风气虚浮。 虽然相处不久,但是已经大致看出了,登真国的国主、百官,看起来全部喜名、好虚,起码国主是如此。 看殿中其乐融融的场景,丝毫看不出来,此时国中正在受魔族的欺凌。 朱安笃道:“听说卢国主的良妖正国传承不一般,国中妖卫无数,这次可有妖卫随行?” “良妖正国地处险恶,不方便调动妖卫。” “可惜,本想让妖卫和登真国的‘五牙力士’较量一番,看来夙愿难偿了。” 朱安笃叹了口气。 一个官员立马道:“国主,听说良妖正国内有一支虎卫,正巧卢国主的随行妖兽中有一只金彪虎,何不让卢国主唤来此妖比试。” “是极,寻常虎卫只是黄彪虎,这头金彪虎定是良妖正国的精锐。” “哦?” 朱安笃看向卢通,道:“卢国主,他们说的可对?”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一场毫无意义的比斗,赢了没用、输了丢脸,不如不比。 “此妖是我座下三弟子,并非妖卫,而且不擅长厮杀。” 朱安笃还没有开口,已经有官员说道: “卢国主何必自谦,天下岂有虎妖不擅长厮杀?”。 “国主,既然是卢国主的亲传弟子,普通五牙力士必然不是对手,不如让‘多勇将军’亲自过来比试?” “快,传‘多勇将军’!” 下面人七嘴八舌,最后竟然直接代替朱安笃下令。 卢通眼神闪动。 登真国,主不像主、官不像官,如何能有如此富贵,一时间对章桥更加好奇。 “隋食林,拜见国主!” 一个巨汉走进殿内,高一丈七,身如白猿、面似银盆,神色英武,披了一袭白毛大氅,气息同时兼具凶悍、飘逸。 卢通心头一凛。 是个高手。 登真国除了富贵外,总算有了一人可以入眼。 官员中,为首一人道:“隋食林,国主想看你和金彪虎打一场。” 隋食林目不斜视,没有理睬此人。 朱安笃道:“卢国主,这位是我登真国的‘多勇将军’,年仅八岁时便独自登上寒真山。” 卢通缓缓点头。 “气冲霄汉,不是寻常之辈。” “比你那弟子如何?” 卢通缓缓摇头,没有言语。 一人一虎都是筑基境。 一个先天血脉强横,又吞食了无数血灵、丹药。一个虽然看不出法门,不过脸上法光细腻、气息纯粹,也不是普通修士。 “胜负难料。” 朱安笃兴趣更浓,道:“枯坐无趣,让他们打一场如何?” 卢通又摇了下头,道:“如此英杰,万不获一,应该放在战场上纵横千里、痛斩敌首,岂能和戏子一般任人取乐?” “说的好!” 朱安笃正要开口时,殿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接着一个眉目清隽的少年进入殿内,拱手道:“章桥,见过国主!” “章相国,快赐座!” 朱安笃摆了下手。 礼官立即打出法力,无数宝珠落下在一口漩涡内化作蒲团。 少年没有过去坐下,继续朝卢通拱手道:“卢国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卢通从蒲团上站起。 章桥,矮、瘦、小,看起来只有十几岁,但是进入殿内后,除了卢通、朱安笃外,其余人全部黯然失色。 “章道友刚刚破入元婴?” “不错。听闻国主来访,匆匆而来,来不及安抚元婴,请国主见谅。” 卢通点了下头,抬手散出一股血光。 “此乃血灵,可以辅佐道友调养。” “多谢国主。” 章桥没有犹豫,直接一口吞下。 三人各自坐在蒲团上。 章桥一来,许多官员变得拘谨许多,不再擅自开口。 朱安笃也没有兴趣再看打斗,摆手示意隋食林退下,道:“今日双喜临门,一是相国破入元婴境,二是卢国主亲自来访,吩咐上鲜殿设一等大宴。” “是。” 章桥道:“国主,此事不急。听说卢国主此番过来是为了结盟,国主是否商议过此事?” “卢国主一路奔波,明日再商议不迟。” “是。” …… 一餐极为丰富的大宴之后。 卢通、徐徐行、执关被带入殿内安置。 几人分别坐下。 卢通问道:“如何?” “师父,我们和登真国哪个更强?”执关直接问道。 卢通看向徐徐行,道:“行儿,你说。” “是。” 徐徐行略作思索,道:“两国人口相当,登真国更富,可是大笔财富浪费在奢侈、放荡之上。五牙力士的实力不比百山道兵逊色,只不过宠禄太过,未必有生死相搏的胆气。弟子觉得我们更强。” 卢通点了下头。 执关弓着背,走到二人旁边,小声道:“我们更强,也更穷,为什么不打他们?自珍王可以干的事,我们也可以。” 卢通笑了下。 徐徐行道:“我们和魔族不一样,他们是地沟里的老鼠,只求活下去。而良妖正国所图的是国之大业,不动则已,动则必有大利。” “我看这里就有大利。” 徐徐行摇了摇头,没有再废口舌。 他所说的利,是关乎一国之本,决计此后百年、千年的大手笔,而执关看到的都是眼前之利。 卢通道:“国中事情繁多,无暇休息,这几天你们四处看一看,权当外出游历。” “是。” 夜晚。 卢通受邀参加晚宴,又大吃一顿,欣赏了半个时辰的歌舞,在力士、侍女们的护送下返回住处。 途中一人追上了,道:“受相国之命,邀请卢国主前去黄石宫商议结盟之事。” “带路。” 一行又回过头,朝黄石宫走去。 黄石宫,宫内藏山,一座三丈高的矮山,山上青草如衣,山下绿水如带,章桥坐在山脚旁,已经摆好了长几。 卢通直接坐在对面。 章桥一言不发,开始烧水沏茶,忙了许久,倒了一杯茶。 “请。” 卢通一口饮下,道:“好茶。” 茶水微苦、微涩,回甘近乎于无,很普通的茶水。 章桥重新取出一套茶具,再次开始烧水沏茶,忙了许久,倒出第二杯。 “请。” 卢通一口饮下,没有开口。 茶水甘甜,回甘久久不散,他不喜欢这种茶,不过现在顾不得品茶,他看着章桥,心中猜测章桥的心思。 章桥取出第三套茶具,片刻后又倒了一杯。 “请。” 卢通一口饮下,回味了许久,道:“好茶。” 最后一杯是真正的好茶,十分通透,苦、涩、甜等全都干干净净。 章桥摆出一个新杯子,又拿起三个茶壶挨个倒了一点,凑满了第四杯,道:“请。” 卢通盯着茶杯,久久没有饮下。 “道友何意?” 章桥也看着茶杯,道:“国主觉得这杯茶如何?” “不堪入口。” 章桥缓缓点头,道:“三杯茶水尚且不能相融,一国之事何等复杂,仅凭国主一人就可以独揽?” 卢通瞳孔一缩,沉默片刻后,端起茶杯一口饮下。 味道串了,不像茶,像一口泔水。 “有理。” 章桥收走所有茶具,倒了一杯清水,道:“当年良妖正国第一次设擂求贤,我便听说了国主的名声。” 卢通端起清水,涮去嘴里的残存怪味。 “什么名声?” “百无禁忌,唯能是举。” 卢通道:“各国都是如此。” “国主不必自谦。天下列国中,求贤者多,用贤者少,容得下恃‘才’而骄之辈的更是少之又少。” “卢某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用人是因为缺人,容人是因为还没有触及禁忌。” 章桥摇了摇头,道:“国主此话,着实让章某汗颜。” 卢通笑了下,没有继续纠缠下去,问道:“实不相瞒,卢某此行专程为道友而来,道友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言。” 章桥陷入沉默。 卢通等了一息,回想起刚才的“三杯茶”、“大权独揽”,突然明白了章桥的心思。 “道友担心受我掣肘?” “哎。” 章桥叹了口气,道:“国主可知道,章某为什么托身在登真国?” “不知道。” “当年登真国初立时,国主也是求贤若渴,每日与章某共处一殿,日夜商议国事,如此才有登真国的今日。” 卢通眨了下眼,道:“朱安笃变了?” “变了也没变。” 章桥倒了两杯水,端起一杯,道:“百年谨慎,免不了心生疲惫。登真国外无大敌、内无大患,满目富贵下,国主想享受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不错。” “卢国主也会如此?” 卢通缓缓摇头,道:“不会。我志在千里,满目皆是大敌、大患。” 他和朱安笃不一样。 朱安笃野心太小,守住登真国便心满意足,所以才会松懈,而他的野心很大。 章桥脸上露出笑意,道:“若是朱国主也是如此,登真国不至于沦落到受魔族胁迫。” 卢通听罢心头微沉。 “如今外面有了大敌,朱安笃很可能会恢复旧状,道友有什么打算?” “晚了。” 卢通瞬间心神一定。 章桥有心离开,只需要满足条件、免去顾虑,此行必然可以如愿。 章桥喝下杯中水,放下茶杯,道:“登真国可以有今天,靠得就是国土无恙、无敌可扰,如今大敌当面,登真国的根基已毁。” “登真国的根基是什么?” 卢通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 登真国太富了。 如果良妖正国也这么富,他已经开始吞并呦狐国,着手联合连舟山一起对付济国。 章桥道:“登真国是一座‘庭院’。” “什么?” “列国纷争不休,稍有不慎就是满族尽灭,几百上千年的积累一朝成空,国中官员、富户们心神不宁。因此他们需要一处藏财之地,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 卢通心神震动,很快便明白了。 国主和百官、大族,未必是一条心,甚至大部分不是一条心。 登真国是富人的退路。 不能太强,否则可能被吞掉财产。也不能太弱,否则没有实力保护财产。 卖官无伤大雅,登真国的根基不是国中百姓,真正毁了登真国的是魔族,是朱安笃没有护好庭院。 “良妖正国能否接任‘庭院’?” 章桥笑了下,道:“听说国主与连舟山交好?” “略有交情。” “良妖正国与强敌为邻,不宜作为‘庭院’,不过若是可以买下一艘仙船,再以举国之力庇护,或许可以另立一个‘登真国’。” 卢通心中闪过几个念头,站起拱手道:“请道友随我返回良妖正国,居于‘囚阴殿殿主’之位!” 章桥双目微垂。 卢通顺着眼神看去,看到空荡荡的水杯,瞬间心有所悟,道:“除非动摇国本,否则卢某绝不插手囚阴殿之事。” “章某该如何相信国主?” “道友需要如何?” “听说国主座下的四弟子尚未婚配,章某也有一名弟子,年芳二八,略有才智……” 卢通瞳孔一紧。 徐徐行,不单是弟子,更是亲手掌管国中无数事务,地位之重没有人可以相比。 章桥对此早有准备。 “容我商议一二。”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七十二章 尽人事 “沈师妹,我有一个疑问,烦请师妹解惑。登真国偏安一隅,没有太多出奇之处,为什么可以如此富贵?” “不清楚。” “章师叔贵为相国,你身为相国弟子岂会一无所知,看来其中有难言之隐。” “我从不插手国事。” 大殿内,徐徐行和一个年轻女子相对而坐,执关趴在旁边。 二人说了几句便陷入沉默。 执关突然道:“沈素,你们登真国这么有钱,与其白白交给魔族,不如交给我们,我们派人保护你们。” 沈素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开口回应。 徐徐行道:“沈师妹,这次两国结盟,后续能否互通商事?” “此事是由师尊做主,我不清楚。” 徐徐行瞥了执关一眼,道:“刚才师兄的话十分不妥,不过两国优势的确可以互相弥补。若是互开商事,良妖正国的‘两命符’,对伱们驱逐魔族也大有裨益。” “嗯。” 沈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客套地应了一声。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几息后,一个人进入殿内。 徐徐行、执关立即起身,道:“拜见师尊。” 沈素也起身道:“拜见国主。” 卢通笑了下,道:“不必见外,我与你师尊一见如故,称呼‘师叔’便是。” “是,师叔。” 沈素又行了一礼。 卢通坐在椅子上,挨个扫过二人。 沈素,章桥的徒弟。 他几经斟酌之后,没有直接点破,只是把人叫过来让二人一起相处,若是互生仰慕再点破不迟。 此时看到沈素神色拘谨,已经猜出了几分。 “你们上午没有出去?” 沈素摇了下头。 徐徐行道:“回师尊,我和沈师妹谈了一会儿道书,又商议了一些国事。” 卢通心头轻叹,摆手道:“难得出来一趟,不必再操劳国事。沈师侄,我有一件事托付,不知道师侄能否应下?” “晚辈不敢,请师叔吩咐。” “我这个做师父的当惯了甩手掌柜,连累门下弟子整日辛苦。这次难得出来,想请师侄带他出去走一走、转一转,看看登真国的秀丽风景,如何?” 沈素还没有答应。 徐徐行抢先道:“弟子乐于其中,不觉辛苦。” 卢通笑了下,道:“那也得出去。书中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整天闷在事里反而容易目光短浅。” “是。” 徐徐行拱手应下。 沈素道:“距离国都三里外有一座‘瑶海花池’,我带两位师兄去那里游玩如何?” “很好。” 卢通点了下头,道:“不过执关另有要事,你和行儿两人一起去就好。” “是。” “用过午饭了吗?” 沈素摇头不语。 徐徐行道:“弟子在等师尊回来。” 卢通摇了下头,道:“我已经吃过了。沈师侄,国都中哪座酒楼最有特色?” “乞香斋、得福楼,还有银鱼水榭。” 这次不等卢通开口,沈素直接道:“若是师兄有空,我便带师兄过去尝尝鲜,略尽地主之谊。” “好。” 卢通直接替徐徐行应下,道:“执关留下,你们一起去吧。” “是。” 沈素、徐徐行离开大殿。 执关耷拉着脑袋,道:“师父,什么事?我也没吃饭呢。” “晚上一起吃。” …… 见国主、见百官、见富商。 卢通每天宴请不断。 五天后,夜晚时分,何府灯火通明,一位位妙龄侍女身披彩衣、手持花灯,穿梭在长几之间。 卢通坐在最上方。 章桥和一个白须老者分别陪在左右。 “卢国主,贵国的‘两命符’早已声名远播,这次若是交易此符,无论别人出价多少,何某的茂缘商会可以在此之上再添一成。” 卢通微微颔首,道:“不愧是茂缘侯,名不虚传。” 何上前,登真国巨富,也是国中第一个买下官职的人,被封为“茂缘侯”。 与此同时。 章桥暗中传音,道:“何上前,本名李奔,背后是定国的武魁‘福寻’。此人财力之盛,在列国的众家族中首屈一指。” “有多富?” “寒真山内有上百座仓库,其中一成归属于‘福寻’。” 卢通心中暗惊。 寒真山,高千丈。据章桥所说,山已经掏空了近一半,借山中异象布置阵法、改建仓库,里面藏的全是价值万金的珍稀之物。 福寻财力如此恐怖,多半取自定国。 他心中开始盘算。 定国,位于登真国的东南,也在良妖正国的东南。相距很远,间隔数个国家,短时间内没有可乘之机。 何上前又道:“国主无论是要金银、法符,还是丹药,茂缘商会应有尽有,即便是……” 卢通侧目看去。 何上前故意沉吟了一番,道:“即便是化妖法术,也可以商议一二。” 卢通露出一丝矜持淡笑。 “此法可以纳入茂缘侯的眼内,看来非同寻常。” “鸿马。” 卢通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缓缓敛起,道:“身披云纹,快若惊鸿的兹国仙马?” 百年来最有名的走兽,一是尚麟国的麒麟,另一个就是兹国的鸿马。 兹国,举国皆兵、以战养战。 当年在杖国时,他和兹国太保丁楚打过交道,这些年一直在留意此国。 国中律法酷烈,民怨极浓,好似一口滚烫沸腾的火山。可偏偏国力强盛,火山爆发后没有毁掉兹国,反而吞并了周围十数个国家。 这几年火山开始重新蓄势,准备下一次的爆发。 何上前微微颔首,道:“法门仅至筑基境,不过以鸿马之强,并不比普通元婴境法门逊色。” 卢通端起酒杯缓缓饮下。 “茂缘侯如何会有兹国的法门?” “国主放心,此法来路正大光明,兹国以天价卖出过许多鸿马,被参透出化妖之术不算稀奇。” “鸿马是兹国国兽,就算来路正宗,恐怕也没人敢修行。” “无论修与不修,此法都是无价之宝。” 卢通放下酒杯,心中暗道了一声“老狐狸”。 这道法术对别人价值一般,但是对良妖正国而言,却可以增加底蕴,甚至当做镇国之法。 何上前对此一清二楚。 卢通看向章桥。 章桥正在饮酒,缓缓放下酒杯,笑道:“国主的‘两命符’天下少有,茂缘侯的‘鸿马’也是仅此一家,不如看在章某的面子上,各退一步,结个长久缘分。” 卢通道:“相国有何建议?” “听说‘两命符’无法长存,短则月余,长则半年就会沦为普通血符?” “不错。” 良妖正国有血塔封存,离开血塔后,符箓中的血灵很快就会失去灵性。 章桥道:“茂缘侯出法门。国主仅需出五十张符箓,但是符箓使用之前,每三个月换一次新符。如何?” 何上前看向卢通。 卢通道:“两命符有练气、筑基、金丹之分,其中价值天差地别,若是五十张练气符箓,倒是可以如此。” 何上前面色不愉。 章桥笑了下,道:“分作十份,一份金丹、二份筑基、七份练气,如何?”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 何上前道:“就依相国之言。” …… 第二天。 诸事谈定,卢通准备告辞离开。 沈素进入殿内,道:“卢师叔,师尊请师叔去上山一叙。” “好。” 寒真山,景致单薄,满眼都是黑石、白雪,偶尔出现几株结满了白霜的老松。 卢通、徐徐行、沈素一起登山。 章桥站在断崖旁,道:“素儿,带徐师兄去洞府休憩。” “是。” 二人一起退下。 章桥问道:“国主,此事如何?” 卢通叹了口气,站在旁边,看着山下一重重的宝光,道:“道友应该看出来了。” 郎无情,妾也无意。 徐徐行、沈素都是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二人的安排,可是几天相处,徐徐行没有生出念头,沈素也有些抗拒。 章桥道:“依我看,国主若是赐婚,弟子必然会遵从。” 卢通侧目看去。 他想过强行促成此事,可是又摸不清章桥的好恶。 事办不成,和不惜手段的成事,孰优孰劣,一时间很难分辨清楚。 “道友不必再试探。” 他吐了口气,收回眼神,道:“良妖正国的诚意,道友应该知晓。道友若来,是卢某的幸事,也是道友的幸事。道友若不来,是卢某的损失,也未尝不是道友的损失。” “我有什么损失?” “天下列国中,求贤者多,用贤者少,能容得下道友的又有几人?” 二人站在崖边。 许久之后,章桥道:“我欲派出一队使者,与国主一起返回良妖正国,国主意下如何?” “可以。” “素儿也会一起前去。素儿天真烂漫,徐徐行品行纯粹,二人实是良配,去了之后,还请国主多多促和。” “情意难测,他们不开窍,外人也没有办法。” “迟早会开窍。二人都不是寻常愚夫,才子惜才子,只要火候到了,迟早会走到一起。” “可以。” 章桥答应了,卢通心中却没有太多波澜。 卢通也有些意外,体会了一下此番变化,心中渐渐若有所悟。 人事尽,天命归。 他已经尽力而为,一切动作章桥都看在眼中,也从中看出了心意,除了答应外,不会做其他选择。 他长吸一口寒冽空气,一直以来堆在心头的各种担心、疑虑、烦闷等消散许多。 “道友准备何时执掌囚阴殿?” “两年后,我要走访各国,挨个会见这些宝物的主人,说服他们一起搬走。国主何时可以找到仙船?” “一年内。” …… 良妖正国。 紫气殿内。 卢通刚刚坐下,小青鸟快步走到旁边,取出一摞册子、纸张、。 “国主,秦副殿主、典殿主、爵殿主等亲自送来的,要求国主亲自查阅。另外术国送来两封国书,呦狐国、济国送来一封。” “好。” 卢通拿起最厚一本,扫了两眼随手收入囊中。 秦宗送了一本罪状。 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找出了许多“小人”,书上记录着一笔笔贪污。 他拿起典四儿送来的信件,看了两眼神色稍凝。 北边交战了。 济国侵占了术国九处灵地,还袭击了术国国都。 卢通立即翻出四封国书。 云傲的亲笔信。 第一封是要求出兵,一起讨伐济国。第二封邀请见面,言辞很短,其中却提及了质押在术国的忘秋。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纸上,道:“绿宇在哪里?” “就在元象城。近日来过三次,专门交代国主返回后,尽快派人通知。” “嗯。” 卢通继续翻看其他国书。 呦狐国是角竹筝的亲笔信,也是邀请出兵,与术国一起对付济国。 济国的国书则是原真人的手笔,请求来访。 他来回看了两遍,把四封国书全部交给小青鸟,道:“送去囚阴殿,告诉他们我半个时辰后过去。” “是。” 小青鸟匆匆离开。 卢通继续翻看其他册子。 爵天牛求一座山,牢狱太小、犯人太多,现在牢房已经满了。 他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解。 犯人多说明日子不好过,可是良妖正国日渐昌盛,目光所及,虽然不如登真国富庶,但也算安定平稳。 “传爵天牛。” “是。” 小青鸟刚进入殿内,又立即出去,化作一只六青鸟飞走。 盏茶之后,爵天牛进入殿内,道:“拜见国主!” “坐!” 爵天牛盘腿坐下。 卢通问道:“怎么回事?” “哎。” 爵天牛叹了口气,道:“流民四起,盗贼横行,抓不是、不抓也不是,我也无可奈何。” 卢通眼角抖了几下。 “怎么会如此?” 爵天牛有些疑惑,道:“什么?” “为什么会有流民、盗贼?” “可能是人太多了。国内每年生育很多,又从呦狐国换来数十万人,如今许多人无地可种、无事可做,所以成为流民、盗贼。”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智殿专管粮食,他们可有失职之处?” 爵天牛不敢乱说,犹豫了一番,道:“人不是光吃饱就行,必须有事可做,否则必然出乱子。” “下去吧。” “是。” 卢通独自坐在榻上,思索了许久,喃喃道:“这次不得不动手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七十三章 五国 囚阴殿,争论声此起彼伏。 刘寄心道:“不宜动,良妖正国是小国,贸然插手大国的争斗是取死之道。” “正因为是小国才不得不动,周围几国都是济国之敌,岂能容我们独善己身?” 秋慈坐在角落。 十多年过去,她已经把角落布置成了一个小花园,其中有树、花、山、流云等。 旁边,卢通坐在云榻上安静倾听。 刘寄心道:“不打,小弊、小利。打了,大弊、无利。权衡得失,不能出手。” “有何大弊?” “良妖正国位于险地,命脉在于百山、神墟,尤其是神墟。战事乃是吞金巨兽,一旦卷入其中,势必会消耗大量金钱,于神墟不利,于国不利。” 刘寄心看向卢通,语重心长地说道:“国主,此番纷争位于截水湖内,不关良妖正国的根本。胜了,无法取利,给别人做嫁衣。败了,损耗国力,又会惹来济国的敌视。” ”济国的野心,岂是闭门不出就可以躲开的?” “起码可以拖延几年。” 秋慈神色冷澹,道:”幼狐国若是亡了,就算拖延两百年也无济于事。周围列国唯有济国才是生死大敌,其余都可以为‘盟友’。如今大敌日渐昌盛,‘盟友’无力支撑,继续袖手旁观与等死何异?” “世事多变,今日如何知晓明日?良妖正国只需积累实力,静候机会来临,一举功成!” “若是机会不来呢?” “北有截水湖,西南有魔族,东有血炼、宝国,纷乱之地,若是找不出机会就是我等无能!“ ”截水湖一盘散沙、魔族孬弱不堪、血炼二国争斗难休,只怕那时寻遍四方,也没有一人是济国的对手。” 二人争得气息散乱。 卢通取出一坛蝎子酒、一壶竹露清水分别递给二人。 ”若是章桥在此,他会如何?” 二人接过酒,神色同时一定。 卢通道:“不日,章桥将来执掌囚阴殿。” 章桥有大才。 登真国占据地利,但是有地利的不止登真国一家,唯有章桥可以说服各国的武魁、太师、巨富等等,让人心甘情愿的托付巨额家财。 刘寄心看向秋慈。 秋慈略作思索,道:”我与章相国座下的弟子‘澹醉’交好,我们时常对弈,她尤其擅长别辟蹊径、借力打力。章相国若在,多半不会直接入局。” 刘寄心问道:“既然如此,不如请章相国早些过来。” 卢通摇了摇头,道:”章桥另有要事。” 他取出两张纸,分别递给二人,道:“这是义殿殿主送来的,太多人无所事事,必须找个出路。” “可以派去修筑堡垒。” 刘寄心仍然不想陷入战乱,道:“与血炼国接壤的一侧,我们无险可守,应该做些堤防。” 秋慈扫了一眼,道:“不能派去神墟?” “神墟中已经有八万人,每日消耗无数血丹,再增添人口的话,负担太重。” 刘寄心思索了一下,神色稍亮,道:“我们不需要再买人,幼狐国又忙于战乱,可以趁机重整田地,把虫花、香草铲平,改种粮食、药田。既能节省财力,又能消耗人力。” 卢通沉默不语。 当年和幼狐国的契约,以虫花等换人,如今不需要人了,可是契约并不容易撕毁。 一是幼狐国力强,二是庸慵态度变了。 “先不急定下。吩咐各池主,重新勘测土地、水文,再交给白巧山主,命她调配药汁、选育种子。” “是。” 秋慈道:“我有两位好友,其中一人就是章桥相国的弟子‘澹醉’,如今正在列国游历,我想邀请他们前来良妖正国。“ ”可以以国书邀请。” “好。” …… 立仙码头。 许久不曾出现的鲸舟再次停靠在码头外。 舍鹿身披锦袍,站着甲板上,左右各站着两个容貌清秀的侍女。 卢通落在旁边。 “舍鹿道友,近来如何?” 舍鹿笑了下,侧身让开,道:“风雨飘摇,不如道友自在。国主正在楼内等候,请。” “好。” 卢通深深地看了舍鹿一眼,迈步走向楼船。 船楼过此事。” 血炼国、宝国,一个人杂、人多,一个人少、人强。 剧黍道:“我在酒桌上听说,血炼国之所以布下生死擂,就是为了借宝国之力,制衡诸多脉主。” “情理之中。” “可是此举未必可以如意。当年为了诱人登上生死擂,血炼国的国主颁定了许多条令,其中赏赐、晋升等十分丰厚。“ 卢通心中思索。 通过生死擂消磨异己、敌人的实力,再通过赏赐拉拢胜出的勇勐之士。 连打带拉,是一个好办法。 “可乘之机在哪里?” “与我们有关。我们替脉主打擂,许多赏赐无法领取,全部归功于脉主。长此以往,脉主越赏越强,迟早有一天会无物可赏。” 卢通瞬间明白了。 没有赏就没有恩,还会生怨。 而且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剩下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平起平坐,要么永绝后患。 “你打算扶持一个脉主?” ”正是。血炼国太过强盛,强者不可以为邻,必须让他们陷入内乱。” “谨慎一些,不要招来祸事。” “是。” 剧黍说完一件事,继续道:“还有一事,听闻术国、济国开始交战,其中也有良妖正国的机缘。” ”什么?” “北上。趁机攻破术国,深入截水湖,掠夺湖中财富迅速强壮国力。再联合幼狐国,一起迎战济国。如此一来,东西大患尽除,南北疆域可扩。” 卢通陷入沉默,盯着地图看了许久,道:“下去吧。” “是。”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七十四章 让位 秋风吹拂。部碧波粼粼。卢通、庸慵一起离开良妖正国,朝截水湖中飞去。 庸慵道:“卢兄,此番若成,大局即定。可是如果不成,我们又该如何收场?”卢通化作一抹血光,光中隐约可见两条细长龙影。 “所以必须成功。” “哎,希望不会自相残杀。”二人越过堰后岛,靠近术国之后,前方水面上出现一艘灿金竹筏,一人独自站在上面。 部 “见过师叔。” “见过阙道友。”卢通问道:“师妹呢?”阙神蓬道:“事成之前,阙玉不便出面,我让她带着玉潮仙船停在‘回头岭’附近。”庸慵转了下鹰首,道:“仅有我们三个?”阙神蓬道:“还有连舟山的‘巨流’长老,遵天神界的神灵‘拔猛’,我们已经商议过了。”庸慵道:“五对三,胜面不小。”部卢通摇了摇头,道:“没有三个,最多只有两人,很大概率是五对一。” “希望他们识趣。”阙神蓬说完一脚点碎竹筏,化作一捧金光,道:“走!”三人一起遁入术国。 越过一艘艘船只、水上国土,很快便看见掩映在云层间的莲无妨。” “我要一艘仙船。”阙玉脸上残存的苦笑僵住,道:“师兄要玉潮仙船?” “玉潮仙船是师妹的根基所在,绝不能交给别人。”部卢通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任何人都不能给。”阙玉有些疑惑地点了下头。 “那师兄要的是飞冠仙船?” “不错。”术国三艘仙船,术书、飞冠、玉潮,术书是传承根基,玉潮是阙玉的根基,只有飞冠仙船可以易手。 阙玉沉默了一会儿,道:“师兄,术国没了飞冠仙船,最少有一半国土会沉入水下。” “我自然不会损伤术国。逢国也在水中造陆,我与他们交好,找出对策后再考虑挪出飞冠仙船。”部 “好。” “师妹同意了?” “师兄助我良多,哪怕是要玉潮仙船,我也绝不多想。” “多谢师妹!”夜色如水。卢通离开天宫,返回卢府,四处走了一圈,走到隔壁府邸,听到一串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绕过戏台,远远看到戏台对面的方榻上躺着一个人影,旁边还有几个酒坛。 部他走过去,问道:“醉了?” “师父?” “走吧,跟我回去。”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七十五章 国主 冬天,寒风似箭。 一艘百丈冰山漂在水面,带着绵延数里的冰层缓缓行进。 “小心,水下有东西!” “冬、冬、冬!” 示警锣声响起。 冰山上闪过几个人影,山脚、山腰、山巅裂开一口口冰洞,分别细水、射矛、鼓风,转眼间方圆十余里内卷起一阵裹着冰屑的狂风。 冰屑扫过,近处水面上突然冒出一艘艘筏子。 雪白色的皮筏,长不足十丈,狐头、宽身、狐尾,表面覆盖了一层柔软狐毛,上面站满了黄彪虎、一丈猴、浴焰青狮…… “杀!” “杀!” 众多妖兽纷纷跳上冰层。 水下的六须青蛇,天上的铁喙鹤也一起出手。 “射!” 一群冰矛飞出。 “挡!” 一丈猴取出丈高大盾,挡在众妖前方,零散几只铁喙鹤被冰矛射中,悄无声息地带着一抹血色坠落。 “冻住了!盾冻住了!” “冲过去!” 黄彪虎率先冲出,其余妖兽紧随其后。 一具具尸体倒下恢复成人形、妖皮。 几头妖兽冲到山脚下。 浴焰青狮张口吐出泛青火焰,一丈猴纷纷取出熊火丸,用力掷入洞口。 “轰!轰……” 几声沉闷轰鸣中,冰山上出现一道道缝隙,风势迅速变小。 这时,山完了,一个只说了半句。 “回禀国主,按照《良妖刑律》,骂人无罪。” 萧龙庭看向爵天牛。 笑狂蛟再次大笑。 “哈哈,老匹夫,你再翻翻刑律,无故打人是什么罪?” 爵天牛神色正直,沉声道:“按照律法,口出不逊者,可打不可杀。” “啊?” 笑狂蛟神色一愣,呆坐了几息,迅速爬起来,道:“什么破律法,白挨了一顿揍。” 说着一摇一晃地朝外面走去。 卢通道:“笑狂蛟,萧山主是国之股肱,不可轻辱,这种事不许有下次!” 笑狂蛟没有理睬,直接走出大殿。 “爵殿主,退下吧。” “是。” 爵天牛转过身,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快步离开此地。 卢通走到萧龙庭旁边。 萧龙庭神色不忿,闷声道:“楼主,我……” 楼主,当年在良妖楼时的称呼。 卢通摆了下手,道:“我知道,笑狂蛟目中无人,该重罚,只是此人不能动。” “为什么?” 卢通叹了口气。 不能罚,当然是因为做对了。有些事他不方便说,甚至身边人也不能直接说,笑狂蛟看似无赖的揭破最好不过。 萧龙庭占据的私利就是其一。 丈猴山权势太重,垄断了国中大多数苦力行当,哄抬工价、生根散叶,必须有所节制。 他看着殿门,道:“国中事,不止有厮杀,我们擅长护国,却不擅长治国,你可明白?” 萧龙庭缓缓低下头。 卢通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回去吧,修行要紧,圆满之后我助你破婴。” “国主……” “去吧,良妖正国需要几尊元婴真人。” “是!”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七十六章 花枝雷龙 截水湖深处。袱 术国以东、良妖正国东北方向,一片极其茂盛的水上浮草。 尸蒲草,草死不腐,活草、死草纠缠着一起,绵延数十里,远远看去好似一座岛屿。 卢通、玉潮一起落在浮草上。 卢通道:「这个东西有用?」 「嗯,连舟山给出的办法,选灵地、扎地基,这里有几根超过三十里的「草脉」可以用作地基。」 「好。」 他跺了下脚,一股法力散入浮草中。袱 浮草上下颠簸,摇晃了几下,很快便恢复平静。 几息后,远处的浮草开始摇晃,接着出现一道蛇形凸起,迅速移动靠近二人。 「什么人?」 一条黄灿灿、油亮亮的金鳝从浮草中钻出。 截水湖中黄鳝很常见,金鳝十分稀少,唇边有须的金鳝则更加稀少。 这条金鳝仅是大妖,唇边却有四对胡须。 卢通道:「这是你的洞府?」袱 「对。」 「我要了。」 金鳝猛然回缩,瞬间消失不见,几息后重新探出脑袋,道:「我爷爷是龙巢山的「大龙王」!」 「我乃良妖正国国主。」 「我记住你了。」 声音落下,周围又恢复了平静。 卢通再次打出法力,搜寻了两下,探手一按,铁瘤蛟钻入浮草,下潜七丈后抓住两根直径丈许的草须。袱 几息后,再次打出雷龙,游出四里,抓出另一根草脉的须子。 玉潮取出四根长矛,一一斩去所有死去的尸蒲草。 二人忙了近大半天。 日暮时分,小岛般的浮草仅剩下五条山一般的草脉,以及草脉两侧一团团草丛。 「干爷爷,就是他们!」 天边射来一道紫光。 动时迅捷如电,停时轻盈如羽,紫光攸然而下,化作一只长达十九丈的紫妖。袱 「卢通。」 卢通纵身飞起,铁瘤蛟、雷龙钻出水面,化作百丈长短陪在左右。 「大龙王,久仰。」 大龙王,身形怪异,通体幽紫,背生一对蝉翼,头颅圆且饱满,和蝉妖一样,不过却长了一对鹿角。 身躯是龙形,腹下有三对鹰爪。 龙巢山的大龙王,传闻本体是紫蝉,数千年前拜入真龙门下,借助龙血洗练血脉,成为了半龙、半蝉。 大龙王道:「我这后辈得罪你了?」袱 「没有。」 「那为什么夺他洞府?」 「我需要草脉。」 大龙王的双目犹如一对紫色圆盾,看不出神色,道:「龙巢山也有草脉,为何不去龙巢山取?」 龙巢山,周围万里最大的妖群,除了大龙王外,还有二龙王、三龙王…… 卢通笑了下,道:「自然是因为忌惮诸位龙王。」 「仅老夫一个就不需忌惮?」袱 「一个自然比不上一群。」 卢通轻吐一口气,退后半步化作一捧浓郁红云。 这些年蛰伏了太久。 除了近处的敌国,稍远些的已经快忘了良妖正国。不久后就要借助仙船立下水上城池,最好先打出一拳,吓退外面的小心思。 「有意思。」 大龙王抖了下蝉翼,瞬间消失在原地,一头撞入红云。 云雾翻滚。袱 卢通收敛神魂,化作一团尺许大的血球,铁瘤蛟、雷龙一左一右同时抓住大龙王 。 紫光、雷光、黑光接连闪过。 一个照面,大龙王的蝉翼如刀、六爪如勾,轻易撕开铁瘤蛟、雷龙的鳞甲,重创两具分身。而雷电、蛟爪落在大龙王身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卢通震荡法力,红云滚动,发出嗡嗡声响。 「真龙血脉,名不虚传!」 大龙王看到铁瘤蛟、真龙迅速恢复,没有继续出手,环顾四周,道:「肉身不死?看来低估你了。」 「哈哈……」袱 卢通念头微动,两具分身再次杀出。 大龙王招架了几下,身形突然缩小,撕开铁瘤蛟的小腹,遁入腹中,蝉翅一切而过,十分灵巧地绕开所有铁瘤,把铁瘤蛟竖着劈成两半。 卢通心头一惊,张口吐出一层层轻纱。 大龙王迅速闪动,避开轻纱,道:「这次能不能活?」 「不愧是大龙王,真龙神通克制蛟蛇,果然如此。」 红云翻滚,再次传出沉闷声音。 大龙王看着铁瘤蛟的残躯,盯了几眼,突然转头看向红云深处,惊声道:「真凤?」袱 红云内分开一条通道。 一个赤身人影走出,一面如玉、一面如火,金红双色的凤翅垂在身后,好似一件火焰披风。 凤羽,苦凰送的法术。 「大龙王还想试试?」 大龙王盯了两眼,随着一道紫光突然亮起,瞬间消失在原地,一头撞向卢通。 「轰!」 卢通站立的地方升起一团熊熊火焰。袱 紫光没入火中,下一瞬火焰轰然溃散,散出数十团火焰。其中一团丈许高的火球再次炸开,一个人影窜出,扫出凤翅,好似斩出两柄火焰长刀。 刀光一闪而过,追上逃窜的紫光劈出一捧紫、红交加的光芒。 「咣~」 余音袅袅。 「呲嗷!」 大龙王发出一声尖锐、沙哑的怪叫,大片红云溃散。 卢通眉心抖了一下,法力运起,云中落下一层层轻纱,以及密如雨点的小花。袱 大龙王接连闪动,却避不开重重轻纱,只好顺着轻纱下方的唯一一处空隙下落,离开滚滚红云。 卢通不愿再出手。 大龙王名头极盛,不胜不败已经足够了。 「若非看在大龙王的份上,那条小鳝妖已经沦为盘中之餐。卢某不愿结仇,大龙王真要与我不死不休?」 玉潮也纵身飞起,道:「前辈,之前并不知道此妖与大龙王有关,还请前辈见谅。」 大龙王挨个盯过红云、玉潮,默不作声地折身遁走。 「干爷!」袱 金鳝一直在远处观战,被独自丢下后害怕真的沦为盘中美味,匆匆追赶过去。 「师兄好厉害的神通!」 玉潮神色惊奇。 她还还没有出生时大龙王就已经扬名,从小到大听过无数传闻,本以为修行「尚浅」的师兄竟然可以独自应对。 「不过是占了些法门隐蔽的便宜。」 红云收拢化作一个血衣人影。 卢通拢起铁瘤蛟的残存精血,稍作体会后,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愧是大龙王,一招便毁了一枚血种。」袱 大龙王的蝉翼,斩过之后留下一道十分霸道的气息,磨灭了无数血气。若非不知道法门根底,绕开了铁瘤,躲在眉心铁瘤下的分魂多半也无法幸免。 「无论如何,今日之后无人再敢小觑师兄。」 「走吧。」 …… 半个月后,术国西北方向,清澈湖水下藏着一个硕大黑影,好似一头无边无际的黑鲸。 水室山,三千余丈,全部位于水下,最高处距离水面不足百丈。 卢通、玉潮、鸣凤、巨流一起落在水面。袱 卢通点了下脚,法力散开在水下化作一道凶猛波纹。 「谁?」 水面炸开一个个磨盘大的水泡。 一只大螯探出水面,接着是大如广场的背甲,随着无数水流落下,一只十分庞大的黑蟹浮出水面。 卢通道:「术国、良妖正国要在这里建城,请道友带着族中后裔移居别处。」 「咕嘟嘟……」 水面再次炸开无数水泡。袱 又是一头黑蟹浮出水面,拦住了四人的退路。 接着,四条堪比撑天巨树的触手破开水面,扬起百丈高,张开一个个布满獠牙的「嘴巴」,朝四人狠狠砸下。 「上。」 卢通散为一捧血云,带着刚刚恢复的铁瘤蛟、雷龙,一起杀入水下。 玉潮、鸣凤、巨流也一起出手。 怒浪如峰。 风号似鬼。袱 水下,水室山上散布着一口口洞穴,其中山巅附近,洞穴尤其巨大,一条条触手从洞中探出,一眼望去不下百条。 红云涌入洞内。 铁瘤蛟疯狂撕咬,雷龙吐出一滴滴雷水,一息间洞内触手变为一滩肉泥。 红云继续涌入山内。 「咕嘟~」 一股黑水涌出。 红云一点点被染黑,接着散为一片片极其细小的浮沫。袱 「噗!」 一条触手卷着黑水探出云中,与铁瘤蛟缠在一起。一个个嘴巴张开,一边吐出黑水,一边咬向鳞甲。 尖锐怪响中,鳞甲丝毫无恙。 铁瘤蛟双爪挥舞,鹰爪抠入触手,扯出一片片碎肉。 「噼啪!」 随着几道雷芒闪过,第二条触手也烂为肉泥。 百滴血灵散开,红云变得更加殷红,撞开滚滚黑水,朝洞穴深处钻去。袱 一刻钟后。 洞穴尽头一个硕大洞窟内,一只百爪花枝盘踞在洞中,挥舞着百条触手,发出一道道声音。 「卢通,我知道你,你竟然……」 红云散开,迅速铺满整个洞窟。 「啊、啊、啊!」 一声声尖叫中,无数碎肉、碎齿散开。 铁瘤蛟、雷龙一次次遍体鳞伤,又一次次恢复完好。袱 「死!」 八条触手同时缠住雷龙,上百张嘴巴张开,瞬间咬去小半血肉,黑水同时灌入,剩余血肉也迅速溃散。 两息间,只剩下一个龙头,还有藏在颅内的游血蛭。 「这是……」 「哎。」 随着叹气声,红云中遁出一滴血种。 分魂钻入血种,眨眼间变成一个身披火羽的人影。下一瞬火焰炸开,人影卷着两道羽翅,一一斩断触手,朝百爪花枝的头颅杀去。袱 云翻浪涌。 天地不宁。 一个蘑菇状的头颅破出水面,吼道:「此人分魂……」 一道金红火焰升起,带着滚滚红烟一掠而过,头颅消失不见,声音也戛然而止,最终只剩下一团红云。 「百爪已死!今日起,此地易主!」 近乎沸腾的灵气逐渐平息。 「哒哒哒……」袱 一连串甲壳碰撞声中,水 室山中钻出无数黑蟹,顺山而下,朝其他地方迁移。 …… 良妖正国。 紫气殿内,卢通盘坐在榻上,面前悬着一枚残缺不全的幽蓝血种。 雷龙血种。 一场恶战,这种血种近乎全毁,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龙形。 他看了许久,翻手取出一个葫芦。袱 「血种易损,必须精修《参妖法》,若是可以参透元婴真妖,就不必再受「爽灵幽精」掣肘。」 卢通打开葫芦,引出一抹绿色荧光,混着血灵、法力一起灌入血种。 血种迅速蠕动。 盏茶之后,随着「啵」的一声轻响,血种尾巴位置突然炸开,溃散成一捧蓝雾。 卢通心口一紧。 雷龙血种,肉身虽然不如铁瘤蛟,但是雷法难求,很多时候可以派上大用,而且潜力也很大。 他把蓝雾引入血种,继续灌入血灵,直到一盏茶后才逐渐放心。袱 时间一点点流逝。 血种吞噬完所有爽灵幽精,表面鼓起一个个小水泡,继续吞噬血灵、法力。 半个时辰后,水泡陆续破开钻出一个个小触手。 卢通又祭炼了许久,直到血种不再蠕动才停手。 三寸血种,模样完全变了,仍然是龙形,不过鬃毛没了、尖角也没了,浑身上下多了许多幽蓝触手,尾巴也变成了一丛触手。 「这是……半龙、半百爪花枝?」 他轻吸一口气,张口吞入血种,从榻上缓缓飞去,转眼间变成了一条半虚半实的花枝雷龙。袱 「好多手。」 卢通摆动身躯。 幽蓝色的龙躯内,雷电如水、百爪如河,共计一百零八条雷河。 他抬起一个手爪。 手爪如蛇,长、软、灵巧。 末端没有五指,而是一张嘴巴,不过和百爪花枝不同,嘴里没有牙齿、也没法张开。比起嘴巴,更像是一个布满纹路的眼睛。 卢通运起法力。袱 雷电流入,眼睛逐渐变亮,射出一道瓦蓝色的雷电。 「嗡。」 紫气殿微微摇晃。 卢通抬起所有手爪,运起法力,一瞬间蓝光大亮,仿佛变成一个百目妖龙。 「国主,有人求见,自称是章桥殿主。」 「请进来。」 他立即收敛法门,返回长塌坐下。袱 很快两人进入的殿内,一人正是章桥,另一个则是从未见过的富贵公子。 「拜见国主!」 「坐。」 二人分别坐下。 章桥道:「国主,这位是大钵国纪家的二少爷纪歌,他有要事商议。」 「请。」 章桥暗中传了一道法力,传音道:「纪家背后是大钵国的「器祖」昇元,此人十分重要。」袱 卢通神色不动。 纪歌拱了下手,道:「听闻国主想代替登真国?」 「不错。」 「那国主可知道,我等最看重的是什么?」 「什么?」 「安稳。」 卢通眨了下眼。袱 纪歌道:「良妖正国左右环敌,又陷于战乱,已经是是非之地,如何代替登真国?」 卢通笑了下,摇头道:「没有战乱就是安稳?」 「不错。」 「错了,战而能胜才是安稳。如登真国一般,偏安一隅,只是苟且偷生,生死全由他人,算不得安稳。」 纪歌稍作沉默,又道:「良妖正国只是小国,又毗邻强敌,如何敢言「战而能胜」?」 「虽是小国却可以力敌强国,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良妖正国的实力?」 二人互相对视。袱 纪歌眨了几下眼睛,道:「听说国主可以寻来仙船?」 卢通笑着站起,道:「万事俱齐!卢某已经备好屋舍,只等各位乔迁新居,可愿随我一起去参观?」 「有劳国主。」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七十七章 飞冠 乱战一年,济国终于罢手。 紫气殿内。 典四儿道:“累计死亡八千三百多人,另有五千多人失踪。耗费了一万五千张两命符,银钱无数。” “嗯。” 卢通拿着一个厚本,上面写着每一次交手的胜负、折损、斩获等。 折损不小。 虽然国中人数已破百万,但是绝大部分修为低微,折损的万余人全部是最擅长厮杀的一批。 “商会如何?” “商会的损失最惨重,济国封禁水域、万妖商会退出,开始断了八成商路,后来用卷仙鲤从水下偷渡才勉强恢复到三成。” 典四儿愁眉不展。 卢通也心头一沉。 从这次交手来看,良妖正国的道兵实力很强。一对一厮杀,一丈猴、黄彪虎都胜过济国的冰甲道兵。 可是这些实力,全是用钱堆出来的。 如果没有钱,以后只会一年比一年弱。 “万妖商会准备放弃这里?” “万易说,尚麟国准备向西出兵,不再插手其他地方的国事。” 卢通眨了下眼。 尚麟国的西边,最大的国家就是甘果的彻国。凡间、地府换了一层皮,又要开始斗了。 “剩下的钱还能撑多久?”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已经没钱了,打战费钱、改田换种也费钱,还有神墟那个大窟窿。这两个月全靠术国的支援,已经欠了很多债。” 战乱中没有赢家,除非可以彻底灭绝大敌,占领大片领土。 卢通道:“开仓库,再坚持一年,等水室城立下后,那些家族迁居过来一切都有转机。” “他们会交钱?” “既交钱,又可以赚钱。” 他说完笑了下,道:“这次很容易赚,而且赚得绝对不少。” …… 一月月过去。 盛夏时分,一支支商队排成一条长龙,离开登真国,进入漫无边际的荒土。 高空上。 卢通看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封闭车厢,以及深陷入泥土的车辙,问道:“这些家族藏的什么宝贝?” “大多是草药。” 章桥站在旁边。 远处云层中还有几个气息浑厚的身影,护卫商队,震慑沿途的各方势力。 卢通心头微动,道:“他们都有稀罕的丹方?” 章桥笑了下,摇头道:“与丹方无关,选草药是因为只有它最平稳。” “平稳?” “嗯,各国货币不一,涨跌不止,只能临时使用,不能长久传承。只有草药,永远有人买,而且年份越久越值钱,可以一直传下去。” 卢通缓缓点头。 天下人口越来越多,陆续涌入山林、原野等,这些年野生的草药一年比一年稀少。 “这草药肯定年份很久。” “自然,千年只是寻常,五千年上下的也不稀罕,上万年的仙草也有几株。” 卢通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道:“这些草药出不出手?” “除了少数几株外,大部分都是商货,价钱合适随时可以交易。国主若是需要,我可以代为求取。” “不是我要,能否开一家拍卖行,代替他们拍卖草药?” “这些草药有市无价,不需要拍卖行抬价。” 章桥略作犹豫,继续隐晦地提点道:“水室城只是一个‘庭院’,我们求利时最好从庭院入手,不好惦记院子里的东西。” 卢通咧嘴一笑,道:“拍卖行就是‘庭院’的一部分,我们不抽取佣金,这件事你去和他们商议。” 章桥思索了一下,笑道:“国主打算借草药之名,招揽天下求药之人?” “不错。” 卢通点了下头,踏出一步,化作一道血光射出数里。 远处,一座山峰上银光闪动,两个人影正在和银光对峙。 卢通道:“两位道友,此人是卢某的旧识,交给我如何?” “有劳。” 两位护卫商队的元婴真人立即退走。 卢通落在银光旁边,道:“自珍王,别来无恙。” 银光收敛,汇成一个朦胧人影,道:“卢国主,好手段,我图谋数年,反倒促成了你的好事。” 卢通摇了摇头,道:“即便我不出手,你也吞不下这笔好处。” “吞不吞的下,那是我们的事情。卢国主突然插手,又从我们的地盘上经过,难道还想让我们束手旁观?” 卢通心中权衡。 这次除了他、章桥外,各家族一共出了三个元婴真人。打起来的话,胜负不一定,不过一定会折损商队,连累水室城的声誉。 “你要什么?” “幼狐国。” 卢通十分惊诧,转头看过去。 自珍王道:“一年内,我们将对幼狐国出手,良妖正国不要插手。” “与济国有关?” “无关。你若愿意助我,事成之后我们可以联手对付济国。” 卢通十分怀疑。 济国势大,幼狐、术国、良妖正国三方结盟之后才可以与之对抗。 魔族插手,获利最大的就是济国。 “幼狐若是亡了,济国无人可以制衡,势必会吞并四方,你们也不例外。” “错了,没有幼狐国,魔族、良妖正国、还有术国一起联手,仍然可以挡住济国,而且我等同心协力,实力比狐妖更强。” 同心协力? 卢通心中嗤笑,面上却不露分毫,道:“幼狐国不是小国,凭你们三人吞不下。” “道友忘了幼狐国的鬼洞?” 卢通心神一颤。 幼狐国内,鬼洞无数,洞与洞之间又有无数地洞连通。当年留下的手笔,成为了最适合魔族的地利。 自珍王继续道:“我和李游海、天福王商议过了,让出一位‘魔主’,你可以随时派人入主。” “魔主?” “不错,位同国主,自领一方封地,以及百万魔众。现在仅有我们三人,你的人来了就是第四魔主。” 卢通思索了许久,道:“我只等一年。一年内拿不下幼狐国,只会让济国坐享其力,到时我不得不派人出手。” “可以。” 自珍王沉默了一息,道:“魔族大势难挡,这是我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 说完银光渗入地下。 卢通独自站在山巅,朝北方看去,仿佛已经看到了幼狐国内的无数厮杀。 从南向北,穿过荒土、进入原本墟国的地界,又继续北上进入良妖正国,最后从立仙码头入水。 经过两个多月的缓缓前行,商队终于抵达水室山。 水室山,山依然是水下的巨大黑影,上面却多了一艘仙船——飞冠仙船,如今改成了“水室城”。 城中央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楼我和师妹有事召见。” “好。” 一刻钟后,飞冠进入莲池天宫。 卢通、玉潮坐在宫殿深处。 卢通直接道:“飞冠,祥欢说你暗通别国,试图背叛术国,可有此事?” 飞冠如遭雷击,瞬间定在原地。 卢通缓缓站起,化作一股血云飘荡过去,重新恢复人影,道:“说吧,现在还没有惹出霍乱,一切都来得及。” 飞冠双目瞪大,童孔却缩成一丁点,嘴唇几次蠕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卢通等了许久。 飞冠终于道:“飞冠仙船乃是祖师传下的基业,云傲故意引人袭击我等,强占基业,如何让人信服!” 卢通心头跳了一下。 诈出来了。 祥欢说的是云傲不是良主,飞冠说的却是因为仙船,其中有些差别。 “是原真人吧。勾结济国、破灭术国,重新夺回飞冠仙船,当年离间我和舍鹿,就是第一步。” 卢通本来是胡乱猜测,此时却突然心神一动,继续道:“难怪,前两年济国一直不碰堰后岛,其中应该有你的手笔。” 飞冠神色接连变幻,最后眼神一暗,喃喃道:“我是为了祖师基业,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们明争暗算、信手取用,可曾问过我?” “哎。” 卢通叹了口气,道:“看来确有此事。师妹,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杀。”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七十八章 如水 莲池天宫。 飞冠背靠门口,法力涌出化作白鱼、青鹤,察觉卢通没有出手的打算才缓缓收敛。 “卢通,你想如何?” 卢通道:“自家事,岂能和外人一样打打杀杀。” 飞冠还不能杀。 八百仙船同气连枝,名义上全由连舟山庇护,犯了错也该由连舟山处罚,动飞冠之前,必须给连舟山一个交代。 玉潮站起道:“飞冠,你说云傲命人偷袭飞冠仙船,此事可有证据?” “明眼人全都清楚。” “明眼人有谁?” 飞冠看向卢通,眼神定了一下又很快错开,道:“此事之中,唯有云傲获利最大,除了她还能是谁?” “是吗?当年敬潮仙船被劫,最后是我获利最大,也是我所指使的?” “这是两桩事,岂能混为一谈!” 飞冠再次看向卢通。 当年的事除了得利的云傲,还有出手的自珍王,只有卢通最清楚。 卢通摇了摇头,道:“此事与云傲无关。当年四方大乱,飞冠仙船又势单力薄,自然会引人觊觎。” 飞冠又退了半步,几乎离开大殿。 卢通道:“当年的事不必再说。这次勾结济国之事必须坦白,否则连舟山也保不住你。” “你全都知道了,还要坦白什么?” “很多。比如来龙去脉、细枝末节,你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说。” 飞冠头颅慢慢低下,沉默了一息,道:“交代了会如何,不交代又如何?” “交代了还是自己人。若是不交代,我们只好请出连舟山的长老,把此事上禀给你家祖师。” 飞冠沉默不语。 卢通道:“师妹,术国谁掌刑罚?” “锦崖。” “传令锦崖,让他按照术国律法处置此事。” “好。” 玉潮去殿外喊人。 半刻钟后,锦崖、巨流、拔勐一起出现在殿外。 “飞冠王,请随我来。” 飞冠一直站在门口,突然抬起头,道:“卢通,人在做天在看,你强夺仙船、横行无忌,早晚会自食恶果!” 说完转身便走。 卢通神色平静,目送飞冠远去,反身坐回榻上。 玉潮也进入殿内。 “师兄,如何处置飞冠?” “不急,先等等。” 卢通看着殿外。 半个时辰后,一个侍女快步进入殿内,递过一封信件,道:“国主,这是耀微司主审讯的笔录。” 玉潮拆开扫了一眼,摆在长几上。 卢通低头看去。 笔录上的内容很简单,和之前说的一样,飞冠与济国勾结是为了有朝一日重新夺回仙船。 他看完后摇了摇头,道:“不够。” “还有什么?” “舍鹿、祥欢、济国,该说的全都没有说。” 卢通说完,眨了下眼,道:“云傲在哪里?” “一直在七宝府闭关。” “派人去请云傲,由她亲自审。” 玉潮犹豫了一下,道:“好。” 卢通看出了顾忌,道:“师妹,云傲也是元婴真人,也是老君的传人。她犯过的错,你不能再犯。” 云傲犯了很多错,其中最大的错就是疑心太重,所以才落得众叛亲离。 又过去许久。 天色渐晚,侍女再次返回,递过一封很厚的信封,道:“国主,这是……先国主审讯的笔录。” 卢通再次看去。 翻过两页,看到与祥欢有关的几句话后,神色稍凝,道:“义女、武雏道,武雏道是谁?” 笔录上说,祥欢是武雏道的义女,一切都是武雏道的安排。 玉潮想了一下,道:“有些耳熟。” 说着取出一本册子翻了几下,道:“找到了,济国淬金峰的峰主,一个没有实权的大官。” 济国,承自洞海宗,和血炼国一样国中有许多长老、传承,如今是各峰的峰主,分别执掌一方权柄。 卢通拿起册子。 册上是济国的官员,每个峰主后面都有掌管的职责,武雏道的名字后面却是空空一行。 “劝反飞冠、拉拢舍鹿,此人有些不简单。” “我命人去查。” “不急。” 卢通立即拦下,道:“不能动,敌暗我明,一动就会暴露,这件事交给我。” “好,那飞冠呢?” “关起来,交给云傲看管。这件事不要外传,等事情了结了再做处置。” …… 水室城。 卢通唤来章桥,仔细说完事情前后,道:“章殿主有什么看法?” 一人智短。 以前常和典四儿、九夫人商议,立国之后,三人全都不擅长此道,逐渐换成了剧黍、刘寄心等。 现在章桥来了,又有了更好的选择。 章桥略作沉吟,道:“武雏道应该是专职搜集信息、刺探情报。” 说完抬起眼皮看了卢通一眼,继续道:“祥欢入国二十余年,不出意外的话,良妖正国上上下下,济国已经了如指掌。而且……而且极有可能,有人暗中投靠了济国。” 卢通攥了下拳头。 祥欢修为很弱,一直没有放在眼里,没想到暗中做了这么多手脚。 而且济国谋划竟然如此深远。 早在几十年前,正与幼狐交战时,就已经开始着手布局术国、良妖正国等。 他再次意识到了良妖正国和大国之间的差距。 “我们该当如何?” 章桥运起法力,汇聚出几十口泉眼,泉眼涌出水流,几十条小河流淌、分叉、交汇等,在二人中间形成一片水网。 “这是我一生的学识所在‘万物如水’,本打算水室城事了之后再呈给国主,如今机缘已到,请国主一观。” “请。” 卢通立即端正神色。 章桥道:“钱如水,贯通万物、不可约束。水生于泉,喜静,静而不能死。钱生于人,喜安宁,安宁而不能禁断。” 卢通眨了下眼,有些似懂非懂。 章桥道:“良妖正国第一弊病就在于此,良妖商会鲸吞百川,一江独大,导致百河断流。” 二人之间的水网变幻。 一条小河吞噬所有河水,变成了大江,其余小河陆续干涸。 大江虽然汹涌,但是水网覆盖的范围大大缩小,不足先前一半,而且泉眼也逐渐衰弱。 卢通沉默不言。 章桥道:“人如水,水多变,或是潺潺清泉,或是飞泉激流。人也多变,可以温驯如羊,可以狂勐如虎。水有万般形态,国中百姓也该如此。” 水网再次变幻。 先是全部沸腾,变成云雾,接着又汇聚成一道汹涌水浪,最终水浪分开,变成河流、水汽、雨水等,一次次循环往复。 卢通道:“国中法门无数,形态虽然没有万般,但也有百般。” 章桥摇了摇头,道:“良妖正国独尊武力,虽然看起来有百般形态,可其实都是一种——求强。” “大敌环绕,不得不如此。” “属下明白国主的苦心,只是刚过易折,此势不可长久,唯有百业一起兴盛,才有机会成就大国。” 卢通道:“兹国也是大国。” 兹国,全民皆兵,没有国家比它更刚直。 章桥道:“所以兹国必亡。” 卢通思索了一下,道:“还有呢?” “国如水,水自上而下,同心齐力,所以无物可挡,国也应当如此。良妖正国的第三大弊病,百山林立,各有私利,很难汇聚全力。” “我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 “等到国主亲自下令时,已经太晚了。真正的上下齐心是不必下令,人人都知晓应该如何去做。” 卢通心神震动,反复思索了一番,道:“良妖正国应该如何做?” 章桥取出一本书,递过道: “收敛国商,激励民商。日后良妖商会可以充当开山大江,只做最艰难、最困苦的生意,而不是求利。” “广开众法,百业同兴。农、林、渔、商、丹、法、器、阵,凡是可以传授的,全部传授。” “百山事关紧要,只能慢,不能快。” 卢通接过,一边翻看,一边道:“怎么慢?” “以桃代李。” “什么?” 卢通看向章桥。 章桥道:“听说国主在杖国、术国全都广传法门,为什么不在良妖正国施行此法?” 卢通无奈地笑了下。 良妖正国初立时,整天百事忙、千事忧,根本顾不上这种“小事”。 “时机不适宜。” “如今时机已到。借助广传众法,一起传下修行法门,再设下武楼,日后百山若想招纳新人,必须由武楼分配,不许擅自收拢。新人受国恩惠,而不受山主恩惠,等到他们替代了旧人之日,就是良妖正国上下齐心之时。” “近年各山死伤颇重,这道命令不宜施行。” “国主,这才是机会所在。赏罚兼行,众山主立下功劳,应该赐下丹药,助其增进修行。他们闭关时,正是出手的良机。” 卢通童孔一缩,突然之间意识到了自己和章桥的差距所在。 他对待自己人、敌人的界线十分清晰。 而水势无形,也无情,章桥眼中自己人也是敌人。 卢通低头思索。 章桥等了一会儿,继续道:“国主,武雏道已经摸清了我们,我们必须尽快变化。” “尽快安顿水室城,返回囚阴殿操持此事。” “是。” …… 博旺城。 良妖楼。 “拜见国主!” 两个身披赤红凤羽的红衣女修守在门口。 “你家殿主呢?” “刚回来,正在卧房休憩。” 卢通进入楼内,一路走到卧房外。 门口也守着两个凤羽女修,一人传音道:“国主,请留步。” 卢通神色顿了下。 凤羽女修拦在身前,传音道:“殿主刚刚睡下,国主若有要紧事,容我进入通传。” “不用,等殿主醒了,让她来阁楼见我。” “是。” 楼顶,卢通独自坐在正上方,看着外面翻涌的云海。 时间悄然流逝。 黄昏时分,外面的云海染上了一层金红霞光。 典四儿匆匆进入阁楼,道:“老爷,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让人传话?” “又不是要紧事。” 卢通招了下手。 典四儿还没有梳洗,衣衫也有些凌乱,过去旁边坐在。 二人一起看着晚霞。 典四儿突然问道:“出什么事了?” 卢通沉默了一下,道:“该停手了。” 典四儿瞬间愣住,猜出了卢通话中所指,不过仍然问道:“什么停手?” “哎。” 卢通叹了口气,揽过典四儿,开始转述章桥说过的话。 典四儿一直安静倾听。 卢通说完后,道:“形势变了。现在北方有漫无边际的截水湖,里面财富无数,只有把事情交给别人,借助万民之力,才有机会把手伸到远处。” “嗯。” 典四儿应了一下,涩声道:“什么时候?” “应该快了。” “那我把殿主让给秦宗,他一直在修订商贸之法,和章桥的策略正好相合。” “嗯。” 卢通心情有些沉闷。 有些事做了会伤人,可是又不得不做。 他摩挲着典四儿的肩头,挤出一个笑脸,岔开话题道:“你知道祥欢是谁的人吗?” “除了老爷还能是谁?” “武雏道,济国的一个峰主……” …… “你要做官?” 元象山,一间卧房内,卢通仰面看着祥欢。 祥欢吊在半空中,道:“我写的《祛病录》国主已经看过,其中可有一句虚言?” “没有。” 卢通笑了下。 《祛病录》中没有虚言,也没有新意,写的都是刘寄心等人早就说过的,不知道祥欢从哪里听了几句。 那天返回之后,他找了个借口,术国不愿放人,反而对飞冠禁足,随口打发了祥欢。 祥欢缓缓落下,鼻尖几乎凑到一起。 “那为什么别人可以,偏偏我不行。” “因为有我,你不必去劳心费力,只要一开口,就什么都有……喔……” 一息后,祥欢收回舌头。 卢通舔了下嘴唇,笑着道:“想做什么官?” “什么都行。” 卢通皱眉思索。 祥欢松开束带,缓缓落下,头颅枕在卢通身上,小声道:“不能太小,太小了让人小觑。也不能太大,太大了要是做不好,反而连累国主。” “做个征火郎,怎么样?” “这是什么官?” “专门给你封的官,管火、管法宝,这可是最清闲又最赚钱的美官。” “国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 第二天一早。 卢通进入紫气殿,立即吩咐道:“小青鸟,去传步涉锋,命他小心前来。” “是。” 章节目录 第六百七十九章 法身 紫气殿,大门紧闭。胤殿内。卢通坐在长塌上,拿着一本法门,问道:“步师弟,步家有几人修炼出了‘血灵’?” “仅我一人。另有三人借助万魔大阵突破,两人的本命法术是血云,还有一个得了血魔。”步涉锋坐在蒲团上。 卢通点了下头,道:“有件事需要你亲自走一趟。” “师兄尽管吩咐。” “帮我盯一个人,济国淬金峰的峰主武雏道。”胤 “是!”步涉锋没有多问,直接应下。进入良妖正国后,步家日渐昌盛,如今族中既有炼器的弥目火口,又有招揽手下的银青山,堪称爵家之下的第二大家族。 卢通丢出手中法门,道:“这是《参妖法》,可以助你潜入济国。祥欢是济国的暗子,可以从她那里入手,注意不要被察觉。”步涉锋听过祥欢的名声,瞬间瞳孔一缩。 卢通道:“这件事做好了,以后另有重任交给你。” “我一定查清此人,绝不让师兄失望。”胤 “去吧。” “是。”……新人,新气象,章桥接任囚阴殿殿主,一项项变化紧随其来。 启智山学子出山,前往各城、各镇、各村,公开讲课,甚至沿途立下讲学的木牌、石碑;紧接着一座座 “强武楼”拔地而起,招募 “武夫子”,颁定 “强武十二条”,接替百山挑选修士;百山刚生出抵制强武楼的念头,又传出智殿的典殿主被人替代,新接任的秦宗殿主颁定《良妖商法》。 胤这一次,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大势难违。一月月过去,良妖正国好似一锅煮沸的开水,上至六殿、百山,下至山村百姓,全部开始动作。 近一年后。卢通坐在殿内,看着步涉锋送来的密信,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好似暴雪之前的漫天黑云。 早猜出了国中还有内贼。但是没有料到,竟然是如正中天、大权在握的都山之主——都隐。 步涉锋跟了大半年,才察觉出祥欢、都家之间暗通消息,再通过北上截水湖的战舟暗中传给济国。 胤除此之外,都隐还广结朋党,其中包括许多启智山的学子。 “咚。”殿门响了一下,典四儿推门而入,正要开口时看见卢通的神色,立即关上殿内,问道:“老爷,怎么了?”卢通递过密信。 典四儿看过一遍,咬紧牙关,道:“我亲自去诛杀都家!” “等等。”卢通喊住典四儿,道:“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此时诛杀都隐,其他人难免多疑,再等等。”胤强武楼、百山之间摩擦很多,即便证据确凿,现在也不能拿下都家。 他心绪十分沉闷。 “当年都隐破丹是我亲自出面,后来又赠与都家熊火丸。我对都家如此丰厚,都隐为什么要背叛?” “忘恩负义,小人本性。”卢通想了一下,不禁想起了章桥。人如水,多变、难制,对待自己人除了恩惠外,必须有所节制。 “无威则恩不济,无恩则威不立,以前少了一副枷锁。”胤说着看向典四儿,道:“我准备效仿济国的淬金峰,立下一个监管百官的官职,你可愿意领此职位?”典四儿神色稍顿,缓缓道:“其实今天过来,有一件事想和老爷商议。” “什么?” “我想成为魔主。”卢通愣了下,眼神低垂,道:“你从哪里知道的?”他没有和典四儿提过魔主。 良妖正国上下,适合成为魔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典四儿,他们两个在很多地方都一样。 胤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不甘居人下。魔主,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 典四儿若是知道了,即便前路莫测,也会舍身一试。典四儿坐在旁边,道:“我收到了一封密信,自珍王送来的,他说成为魔主后,百年内便可以成婴。” “自珍王的便宜不好拿。” “我知道。”……胤呦狐国,百战之地,连番大战之后,国土日渐凋敝。 荒山林立。野水四流。大片国土没有一丝人烟,只有一朵朵巨大无朋的 “腐龙花”,山一般的大花,花叶肥厚、色彩极艳,像一张张大嘴巴。嘴巴微微蠕动,散出各色烟雾,汇聚成十分沉凝的五彩瘴气贴着土壤流淌。 一座小山上。卢通抬手引过一丝烟雾,吸入鼻中,眼前生出一抹五彩光芒,光芒晃了一下,转眼便消失不见。 胤 “以你的修为,吞下一片花瓣也无妨。”庸慵在旁边说道。近处最小的花瓣也堪比马车。 卢通挥手打出花枝雷龙,钻入山谷,吞噬了一整朵腐龙花。彩光再次出现。 一部分视野中,万物生光、天地流转,另有一股类似醉酒的眩晕,让人睡意极浓,睡意刚起,眼前的无数彩光变得十分柔软,似乎成了一张天下最舒服的大床。 卢通低头看去。山谷中,花枝雷龙已经躺在瘴气中。胤 “迷药?” “都有,迷药、幻药,还有麻药、瘾药。”卢通念头稍动,花枝雷龙终于惊醒,从山谷中飞起。 刚才吞下的花朵仍在腹内,扎根一般散出许多彩色纹路。体表也缠绕了一层瘴气,化作一层虚蒙蒙的彩衣。 随着一道雷芒闪过,彩色纹路全部消散。他收起花枝雷龙,道:“这些瘴气可以拦住济国?” “可以,这些腐龙花是从万里毒瘴引来的,配合幻术时事半功倍,济国的法宝也无法克制。”胤 “那魔族呢?”卢通侧目看去。半个月前,自珍王杀入呦狐国境内,借助地利之便,一连攻下一座狐山、四座人奴城。 面对犹如黑潮的魔众,呦狐国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庸慵扬起鹰头,涩声道:“谁能料到,天下竟有如此狠毒之人。” “如何狠毒?”卢通对魔众的手段也十分好奇。胤庸慵道:“百万之众,自毁六识中的眼、鼻、舌、身,仅剩下耳、意双识,虽然仍是人形,但是已经与野兽没有分别。”卢通心中暗惊。 好狠的手段。和自珍王比,连以刑罚酷烈闻名的兹国也算得上一处福地。 “你们挡不住?” “狐妖肉身孬弱,人奴也不堪一用,只有十多万头零散妖族可以一用,这些魔众是呦狐国的天生死敌。”卢通眨了下眼,开始动念丢下呦狐国,转而与自珍王结盟。 胤这时,庸慵散出一道金光,道:“天命难违,呦狐国的命数尽了,我们之前的约定是否还作数?” “当然。” “好,我回去便着手‘迁神’。” “角竹筝怎么办?她可以请祖师降法,就算这次败了,也还有两次机会?” “根基已毁,再挣扎也无济于事。迁神之后,我在洪山盆地开辟一处‘参法灵地’,你可以前去开辟洞府。” “好。”……胤势如破竹。魔众一路北上,攻山占城,死伤极重,可是丝毫没有颓势,反而越发生猛。 势如山倾。呦狐国一路溃散,连番大战后,更有人临阵倒戈,投入了自珍王麾下。 半年后。卢通悬在远处,与几个人影站在一起,看着远处熟悉的山峰。 当年的法源山,如今的狐源山,以后的……以后叫什么名字,全看今天胜负如何。 胤 “角竹筝,出来吧。”自珍王、李游海、天福王,一起围住狐源山,布下十方传死阵。 天上落下一道轻纱般的暖风。 “请法了。” “应该是沐香山的妖祖,不知是什么手段。”耳边传来几声低语。其中一人问道:“卢道友,你与自珍王、角竹筝全都交情匪浅,你觉得今日谁能取胜?”胤卢通侧目看去。 是原真人。当年对付三名王、自珍王时,他、角竹筝都在原真人的手下效力,兜兜转转,几人又重新撞到了一起。 “济国。”原真人笑着摇了摇头,道:“该是良妖正国。无论胜负如何,从此之后此地数千里全部沦为绝地,良妖正国免去了一方忧虑。”卢通神色不动,道:“什么样的绝地,可以挡住济国?”二人说话时,角竹筝从山上走出。 胤 “自珍王!”声如洪钟,隆隆回荡。天上的云层瞬间溃散,地面也扬起一层浮土,地底下无数魔众口吐黑血、脏腑破碎。 卢通等人也脸色瞬变。 “李游海!”角竹筝又喊了一声。传死令接连崩溃,转眼间只剩下三枚。 胤 “天福王!”第三声落下,最后三枚传死令也轰然炸开。 “啪、啪、啪!”自珍王拍着手掌,走出几步,道:“不愧是古仙之地的狐女,威震天地,好神通!”角竹筝没有理睬,又喊道:“贺治!” “啊!”远处一个元婴真人痛叫一声,立即转身逃走。胤卢通不禁摇了摇头。 贺治,老相识,以前墟国的贺国师。墟国被围攻时,此人就不战而退。 后来投靠了呦狐国,这次更甚一步,直接投靠了自珍王。 “树倒猢狲散啊。”原真人喃喃自语。卢通道:“听说呦狐国一位姓朱的真人,投靠了济国?” “不如良妖正国,听说庸慵、九目猿已经遁去东方?”卢通没有再言语。 呦狐国没有机会了,国中元婴四散而去,继续留下的只剩下与角竹筝、允狐,还有一头幻翎狐。 胤 “这是大能法身?”一人突然惊呼。卢通也神色生异。自珍王祭出了鬼躯,不再是镜中射出的百丈光人,而是一尊银灿灿的披甲巨人。 高三十丈,五官清晰,细目、长鼻、圆口,披五行甲、擒水火气,威风赫赫,似乎一伸手就能抓起山峦。 大能法身就是如此,气绕身光、力动乾坤、腾蹑烟霞…… “今日老夫就会一会妖祖后裔。”胤自珍王走出一步,抬手去抓,双手一青、一红,落下时灵气滚滚而动,瞬间生出大团水汽、火焰。 卢通眼神抖了一下。这是法身的玄妙。大能法身兼具神灵之妙,可以牵引阴阳、五行,与自珍王此举十分相似。 角竹筝点出一指,指尖散出千万缕白皙丝线,化出一个百丈高的心脏,把自珍王、水、火一起裹入其中。 “碎!”心脏碎开,其中的水、火已经烟消云散。胤狂风肆虐。二人交手耗尽了方圆十余里的灵气,远处、天上的灵气涌来,吹起一阵阵狂风。 自珍王抬手从胸口抓了一把,捏出一枚五色大印,印中金、木、水、火、土互相生灭,好似一口磨盘。 大印落下。角竹筝纹丝不动,再次点出一指,无数白线钻出再次化作心脏,朝五色大印裹去。 “碎!”心脏碎开。胤大印轰然破碎,可是却没有消散,而是化作五柄飞剑一起杀向角竹筝。 飞剑一穿而过。角竹筝的头颅、心口、小腹同时消散不见,只剩下小半具残躯,一阵风吹过,残躯也消失不见。 卢通心神紧崩,盯着远处二人,心中暗道:“好强。”自珍王的实力本就极强,如今炼成了不知名的 “法身”,竟然可以抵挡大能降法。角竹筝也不容小觑,区区一个假身,竟然可以施展出如此手段。 又一个角竹筝从山上走出来。胤自珍王收回双手,扫视了一番,闷声道:“差不多了,速战速决。” “好。”天福王纵身飞出,途中化作一只黑鸟。无头黑鸟,双翅极宽,好似两片伞形乌云,盖住大半个狐源山后猛地一扇,翅下飞出无数黑剑。 “魔族,不知是谁的手笔……”原真人自语了一句,直接转身离开。大局已定,其余人也纷纷退走。 胤卢通仍然留在原地。黑剑落下,狐源山上飞出百余个白影,每一个都是角竹筝,白影迎向黑剑,点出数百个数丈大的心脏。 眨眼间,黑剑、心脏、白影一起消散。自珍王大步登上狐源山,直接盘腿坐下, “法身”轰然溃散,化作一方五行磨盘,笼罩住整个狐源山。 “找到了!”山脚,一抹白影破开火光,先是化作丈许白狐,接着无数狐毛脱落,化作无数头白狐。 磨盘转动。胤火焰、水流、土沙、金汤、木液,一口吞下所有白狐,最后只留下一点白光。 “啧!”角竹筝仰头尖叫,天下落下一道暖风。角竹筝身形迅速膨胀,皮毛上泛起一层金属光泽,几息间化作一头百丈银狐,一头撞入五行磨盘。 “卢通,助我一臂之力,事后给你一半国土!”卢通纹丝不动,看着银狐、五行磨盘、黑伞,一次次碰撞、进退。 近一炷香后。胤角竹筝再次仰头尖叫。 “啧!”暖风再次落下,这次没有遁入角竹筝体内,而是化作一头雾蒙蒙的狐影,裹起角竹筝、允狐等,朝南方遁去。 卢通走向狐源山。自珍王的 “法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枚银灿灿的宝珠,宝珠展开,化作一面银镜。 自珍王出现在镜子中,道:“卢道友,现在是否愿意结盟?” “那是什么法门?”胤自珍王笑了下,道:“和你的差不多,险中求生,总该有几样保命翻盘的手段。”卢通看了许久,点了下头。 “三天后,第四魔主带人过来,帮你一起抵挡济国。” “错了,不是抵挡,是进攻。”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八十章 风筝 “近半年如何?” 紫气殿内。 卢通坐在塌上,章桥、刘寄心、秋慈、秦宗等各自坐在一个蒲团上。 他率先看向秦宗。 秦宗递过一本册子,道:“烈火烹油,商事极盛。丹、器、衣等各色店铺日出不穷,北上深入截水湖的零散商户超过千家,另有几百人向南、东、东南方向行商。” 卢通接过册子。 上面有国中的大商会、小商户,还有各种货物的市价变动,以及大小商会的走向等。 “去东南方的,可是陷山泥沼?” “正是。” “那里是一处死地,如何行商?” 东南方向,神墟的另外一侧是一片连绵不绝的沼泽地,那里是妖兽的地盘,其中栖居着百目蟾、箭舌毒蛙、泥蛟、须蜥等。 和一般妖兽不同,陷山泥沼中的妖兽杀戮极重,内部互相残杀,外人进去更是有去无回。 良妖商会没有和它们交易过,也没法交易。 秦宗拿出一本极厚的大书。 长一尺半、宽一尺,摆在地上像一块大石头。 他翻了几下,道:“和一个叫‘杨鼻’的百姓有关。洪池的边界地带有大片无人耕种的荒地,此人一年前搬去开田,去时带了两头蟒尾水牛。后来两头水牛走失了,半个月后一头独自返回,头上插了一株泥沼中的灵草‘翠果’,于是开始尝试用水牛换灵草。” “有用?” “时灵时不灵,好在有时拿出的灵草十分珍稀,大体算下来有利可图。” “小心留意。” “是。” 卢通看向章桥。 章桥入主囚阴殿后,刘寄心、秋慈、澹醉等全部由他安排,分别处理池塔、百山、六殿、强武楼等事务。 章桥道:“刘寄心,你先说。” “是。” 刘寄心略作思量,道:“国中气象虽盛,但是暴露出的弊病一样不少,尤其是人心浮动。有人贪利,趁国商退出,市场空缺,大肆以次充好、甚至以无充有,骗取暴利。有人贪多,强武楼传授法门后,许多人无心劳作,只想修成法门,一步登天。还有启智山的弟子们,出山传法却口径不一,尤其是一些弟子才识疏浅却口无遮拦,惹出了不少乱子。” 卢通缓缓点头。 “可有对策?” “没有万全之策,只能一边错一边改。” 刘寄心说完。 章桥道:“国主,这些事都在意料之中。百泉出水,肆意流淌,起码要十年才能步入平稳。” “不要酿出大错。” 卢通看向秋慈。 秋慈道:“百山中有人独断一行商事,而且趁着这次商事大开,他们已经立下商会,借助百山的权势更进一步。” “都有谁?” 秋慈递过一张名单。 卢通一眼扫过,上面都是熟悉的名字。 萧龙庭、都隐、水龙王、季宝宝……凡是可以伸手的,无一例外全都出手了。 秦宗插话道:“此事危害极大。还商于民,可是普通百姓根本无法与山主争斗,必须尽早处置。” “嗯。” 卢通看着纸张,死死盯着“都隐”的名字。 都隐该杀了。 澹醉道:“我有一个对策。重启战事,挑起与济国争斗,把百山派去北方水域,普通商户可以趁此时机成长。” “这件事我亲自安排。” “是。” 近一个时辰后,刘寄心等人纷纷退走,只剩下章桥一人留下。 章桥道:“国主,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魔族不可以为盟。” 卢通神色一定。 章桥道:“此类太过阴毒,有违天和,一旦结盟,眼下或许有小利,但是长久必然受其连累。” 章桥取出一张纸,沉声道:“此类罪恶极重,累计侵犯十三国,世人全都知晓它们在修行邪法。不为世人所知的许多手段更为恶劣,简直灭绝人伦。” 卢通十分缓慢地点了下头。 他知道的远比章桥多。 他自认为心狠手辣,可是和自珍王的手段相比,根本不足一提。 半年前,典四儿带走了一批心腹,暗中成了第四魔主。 卢通也因此知道了许多魔族的邪法。 在地下,魔众如兽: 母魔,从成为母魔开始,一直到死一直在用邪法繁衍,生育之多,十倍于常人; 犬魔,不识字,常年在剧痛折磨中修行邪法,性情暴戾,犹如疯狗; 洞魔,一生只做一件事——挖洞…… “强敌窥探、恶邻在侧,我们可以如何?” 章桥道:“视而不见,先不理睬魔族,任由他们去和济国撕扯。我们加紧积蓄实力,时机若到,与术国、济国一起瓜分魔族。”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别人可不会任由我们旁观,魔族若是挡不住济国,一定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他们敢来,我们就联合术国一起杀过去。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沾染此类!” 章桥神色异常坚决。 卢通眼神渐沉,最后咬了咬牙关,道:“放心,此事会有个了断。” …… 洪池,原本墟国的洪山盆地所在。 磅礴神力涌入,盆地中央升起一层氤氲薄雾,阳光下山、水、木等表面泛着一层澹澹光晕。 卢通踩在薄雾上。 “这就是参法灵地?” 庸慵陪在旁边,道:“初具雏形,灵性还没有生出来,不过若是天资足够聪颖,已经可以借此闭关。” 卢通抬起手掌,静静感悟此地的玄妙。 风很轻,光很暖。 此外…… 他环视一周,盆地中的万物都十分柔软,隐约中有一丝当年在万喜腹中修行的韵味。 “不错。” “灵性孬弱,不堪承受重负。在此地修行之人,最好不要超过十人,而且必须保证灵气永不断绝。” “好。” 第二天。 盆地内,卢通坐在一颗大树下。 一只六青鸟飞来,后面跟着四个身影。 “拜见国主!” 萧龙庭、都隐、步延鹰、水龙王,落下后纷纷行礼。 卢通缓缓点头,道:“国中新得了一处灵地,神王说若是天资不凡,可以借此遁破难关。你们来试试。” 几人全都兴趣盎然。 萧龙庭立即汇聚灵气,张口吞入腹内,略作回味,道:“国主,如何顿悟?” 除了步延鹰外,另外三人出身寒微。 步延鹰主动解释道:“萧山主,顿悟讲求机缘,只需静心凝神,尝试运行法门,小心思索心中不解。” 卢通笑着点了下头,道:“去吧,不要毁坏山中草木,各自找一个地方坐下。” “是。” 四人各自散开。 萧龙庭坐在太阳下,修行了半个时辰没有任何领悟,又强自忍耐了半个时辰,终于无法忍受。 “国主,我没有机缘。” 都隐也一起停下,道:“国主,我也是。” “无妨。” 卢通提前沏好了茶,抬手示意,道:“坐。” “谢国主。” 二人坐下。 卢通递过茶水,问道:“你们觉得,现在良妖正国的大敌是谁?” “济国。” 萧龙庭没有丝毫犹豫。 卢通看过去。 萧龙庭捏着茶杯,道:“济国人多、阵法也强,幼狐国亡了,以后没了狐筏,只靠我们和术国很难抵挡。”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都隐。 都隐捧着茶杯,道:“我觉得,左右都是大敌。” “哦?” 卢通眨了下眼,问道:“为什么?” “幼狐国亡了,魔族贪婪成性,无法长久共处。血炼国则是接壤极多,中间并无天险,而且国力数倍于我们,血炼国若是动了邪念,必是良妖正国的第一大患。” “血炼国另有大敌,没理由招惹我们。” “世事难料,不可不防。” 卢通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杯,道:“济国、血炼国,哪个更需要堤防?” “济国。” 萧龙庭十分果断。 都隐略作犹豫,道:“眼下是济国,长久看血炼国更难预测。” 卢通笑了下,道:“那就先顾眼下。萧龙庭,你带人巡守北方,小心堤防济国。” “是。” “都隐,都家常年祭炼熊火丸,如今有几人会炼器?” “炼器师十七人,熟手学徒一百八十余人。” “很好。” 卢通取出三张纸,递过去,道:“这是‘火风筝’的炼制之法,明天开始抓紧炼制此宝。” 都隐接过纸张,道:“国主,我们要对济国出手?” “不错。此宝威力极大,好不容易才求来,千万不要让外人知晓。” “是。” …… 两个月后,深夜。 一只六青鸟飞入紫气殿,化作步涉锋的模样,道:“国主,正如国主所料,藏兵峰接连试验法宝,近日出现大批巨弩。” “哪种巨弩?” 卢通立即敛起法力。 法宝可以互相克制。 自从把“火风筝”交给都隐,他便交代步涉锋,专门留意济国炼制法宝的几座山峰。 济国传承极多。 国中擅长炼器、布阵的修士,是良妖正国的百倍之多,区区一个火风筝,肯定难不倒他们。 步涉锋散出法力。 法力流传,变成一张三丈大弩,弩床四四方方,里面是上百个细孔。 “此宝催动后,散出一捧极细密的冰针。我在远处看了一眼,射程不少于一百五十丈,覆盖范围不祥。” 卢通看着巨弩。 火风筝,和名字一样,像风筝一样慢慢飞,飞得远,可是也飞得低、飞得慢。 这是一张射风筝的巨弩。 卢通看了几眼,道:“听说,当年步家找出了炼制血魔的办法?” “是。” “给我。” 步涉锋没有犹豫,立即取出一本黑册,道:“国主,血魔炼出后,三天内必须放入血魔大阵。” 卢通点了下头,道:“步家有几人修行《秘妖缘身功》?” “仅有嫡系一脉的四十七人。” “为什么不广传法门?” 步涉锋沉默了一下,道:“镇族之法,不宜轻传。” 《秘妖缘身功》是一道好法门。 好法门可以稳固嫡系的位子,若是每个人都可以修行,位子就不稳了。 卢通看着步涉锋,道:“你可知道我的心意?” “略知一二。” “很好。血灵有大用,可以只归步家,但是不能只归一个人。我将着手布置万魔大阵,阵成之时,我要你拿出十人入阵。” “是。” 卢通丢出一壶法气,道:“下去吧。” “谢国主。” …… 三个月后,元象山一间卧房内。 卢通浸泡在热水。 “哗啦……” 水面破开。 祥欢从水下抬起头,顺着卢通的身子游上去,道:“国主,如何?” 卢通点了下头,没有开口。 祥欢道:“国主有心事?” “嗯。” “祥欢愿意替国主分忧。” 卢通没有理睬。 祥欢跃出水面,坐在池沿上,抬起卢通的头颅放在腿上,道:“国主,我不是当初的祥欢了,我现在可是征火郎!” 卢通笑了下,道:“我倒小觑你了。” “就是!我学了好多东西,说不定真的可以帮到国主。” 祥欢轻轻揉搓眉心、脸颊。 卢通舒服地吐了口气,闭上双眼,道:“战乱将起,胜负难料。” “和济国吗?” “你怎么知道?” “除了济国,也没有其他敌人。仓库里堆满了法宝,叫什么‘火风筝’,都是给济国准备的?” “对,漫天火焰飞落,看他们如何抵挡!” “我们离济国那么远,火风筝能飞过去吗?” “当然能。” 卢通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娇颜,笑着道:“别忘了堰后岛。火风筝可以飞四百多里,正好可以飞进济国。” 祥欢也展颜一笑。 “堰后岛是术国的地盘,我们可以借来吗?” “当然。” …… 夏末秋初,暑气未消、凉意未起。 百山间人头攒动,无数马车拉着一车车密封紧实的大箱子,朝北方行去。 元象山上。 卢通看着远处,道:“萧龙庭、水龙王、季宝宝,尽快赶赴立仙码头,听从爵殿主的指令。” “是。” “都隐,你挑选一队心腹,我另有重任交予你。” “是。” 人流陆续走出。 最后只剩下卢通,还有都隐挑选出的百余人手。 都隐问道:“国主,我们做什么?” “跟我来。” 卢通散出法力,卷起都隐等人,朝西方遁去。 抵牛关,幼狐国、良妖正国之间的关口,国破了,但是关口还在。 卢通飞过关口,落在一口直径三十余丈的大洞外。 洞口站着一个血袍女修。 “拜见国主。” 卢通点了下头,道:“这些人交给你了,带他们过去吧。” “是。” 都隐眼神慌乱了一下,道:“敢问国主,我们去干什么?” “不必多想,去放火风筝而已。” “火风筝不是都送去了堰后岛吗?” “北边有,南边也得有,否则济国若是早有防备,我们岂不是无功而返?” 两天后。 堰后岛上,舍鹿神色不悦,喋喋不休道:“济国已经罢兵,何苦主动招惹,还把堰后岛扯入其中。” “你也是老君一脉,如何能置身事外?” “哼!现在才想起我也是同门,当年……” 卢通没有继续听,仰头看了一眼悬在头顶的太阳,道:“时间到了,放风筝。” “是。” 几息后,一个个火红风筝从岛上飞起,好似一只只大鸟,朝西南方向飞去。 卢通踏步追去。 风筝徐徐摇曳,背后的长尾摆动,抵消吹拂的微风。 一个半时辰后。 济国近在脚下,数百个风筝好似一群凌乱飞鸟,高低不一地朝下方落去。 “嗖!” “嗖、嗖……” 急啸声中,一片片白影飞起,连成一片数十里长的白云,迎头撞向鸟群,直接引爆火风筝。 “轰!” 火焰接连炸开,化作无数枚拳头大的火流星。 “嗖!” 白影继续飞起,无数冰针钻入火流星,迅速扑灭火焰。 “哈哈。” 一个人走出云层拦在卢通面前。 周蒸方笑着道:“卢国主,有多少手段全都施展出来吧,看济国能不能接住。” “没了。” 卢通神色平澹。 周蒸方又笑了两下,神色突然僵住,道:“没了?” “嗯,没了。” 与此同时。 济国南方,一批批火风筝接连飞入济国,坠落时化作一团团数十丈大的熊熊火焰,摧毁大片田地、山林、楼阁等等。 一座四周布满腐龙花的山沟内。 都隐脸色煞白,不敢对济国出手,可又不敢停手,接连升起一个个火风筝。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八十一章 鉴泽 “国主令!”荏 “魔族言而无信、蛮而无礼,偷袭都隐山主及都睿、都诺、樊柔藤等共计一百三十人。” “即日起禁止与魔族交易。” “即日起禁止出入大空关、抵牛关……”一则消息迅速传遍各个城池、村镇。 第二天,都山封山,山外贴出一张告示:“即日起,都家上下闭山不出,日夜祭炼火风筝,直至有朝一日屠尽天下魔族。”与此同时。 呦狐国地下三百五十丈深处,无数洞穴、隧道纵横穿梭,隧道的交汇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地下裂谷。 荏无数蛛丝顺着裂谷垂落,蛛丝表面一层深褐色粘液缓缓流动,垂落百丈后,颜色渐渐变成暗红色。 蛛丝上出现一个个丈高蛛茧,一个个人影蜷缩着茧内。继续向下。蛛丝又逐渐变成粉红色,互相纠缠、交错,编织出一枚直径数十丈的巨大蛛茧。 茧内。卢通躺在一层氤氲粉雾中,雾气如水,绵密、粘稠、温暖。 “这是什么东西?”荏典四儿盘坐在一方黑玉蒲团上,六枚眼珠全部变成了赤红色,道:“命髓气,第一魔主布阵采集到的。”第一魔主是自珍王。 李游海居于之后,天福王则是第三位。卢通吞下一口,略作体会,道:“像神女泪,不过血气更浓。”典四儿深吸一口命髓气,运起法力,一束血色在脖颈、脸颊之间游走,好似一条游龙。 卢通静静旁观,等到血色开始收敛,问道:“自珍王给的法门?” “嗯。”荏典四儿没有多说法门,直接岔开话题,问道:“祥欢还活着?” “活着。” “不舍得杀?” “不是。”卢通摇了摇头,道:“除了祥欢,武雏道还有其他义女,祥欢应该认识几个,或许可以派上用场。”典四儿缓缓起身,皮肤表面的血色最后停留在嘴唇上,瞬间变得更加妖异。 卢通心头稍沉。荏几经波折,典四儿又走上了当年的老路,这次再也没法回头。 “修的什么邪法?”典四儿勾了下嘴角,道:“邪法都一样,左右不过是伤天害理、残害人命。等到祥欢没用了,能不能送我?” “好,你要做什么?” “当萝卜。” “什么?”卢通有些疑惑。荏典四儿道:“萝卜,让驴子拉磨的萝卜。祥欢仙姿绝色,老爷尚且躲不过,更不必说寻常魔众。”卢通眼神动了下,道:“算了,不要折磨她。” “老爷心疼了?”典四儿侧身躺下。卢通叹了口气,抬手从典四儿的红唇上抹过,道:“好歹相识一场。”典四儿张口咬住手指,下一瞬四根獠牙跳出,上下、左右一起绞住手指。 卢通眨了下眼,收敛起法力。荏獠牙切入皮肤、割开血肉,一缕缕鲜血渗出,顺着獠牙流入口内。 典四儿吞咽了许久,收回獠牙,直接仰面栽倒下去。 “老爷多虑了,只有吃不到的萝卜才是最美味的。” “邪法祸乱心性,最忌讳沉溺不出。洪山盆地内养出了参法灵地,以后每月月底过来灵地闭关。” “嗯。”……转眼一年又一年。荏明面上潮水汹涌,济国、术国、良妖正国,还有魔族,互相骚扰,没有一天安宁。 暗中一样是暗流涌动。神墟内。卢通站在一个百丈土丘上,看着连绵不绝的田地、矮屋。 剧黍跟着旁边,道:“国主,神墟内人数已破二十万,除了血丹外,自己耕种的田地已经可以满足吃喝,还有衣物。” “之后有什么打算?” “国主是指哪里?”荏 “神墟外日渐富庶,风气自由,比神墟内繁荣百倍。难不成要关他们一辈子?”人心易动。 看到富裕的便心生向往,看到强大的便心生臣服,看见美艳的便心生欲求……神墟内外虽然同属一国,但是差别十分悬殊。 若是不能安抚神墟内的修士,迟早会丢失人心,甚至造成内乱。剧黍道:“我想求取二十座巧夺天工的绝美宫殿。另外求取二十个金玉大辇,二十名绝色男女,两百名忠仆、俏婢。” “可以,拿来做什么?”荏 “赏赐万夫长。我要举国上下,论及富庶、奢靡,除了国主之外,没有人可以超出万夫长。”卢通沉吟不语。 剧黍的方法很简单,用重赏抹平神墟内外在明面上的差别,顺便笼络万夫长,借万夫长之手管束众多修士。 可惜不是上策。少数人得利,大多数人仍然受苦,并没有解决祸根,除非人人都有机会成为万夫长。 “如何成为万夫长?” “万中取一,万中无敌。”荏 “太简单了。加一个,任何人只要击败万夫长,便可以取而代之。”剧黍思索了一下,蹙眉道:“利益之争,最容易生出仇怨。万夫长之位若是经常更迭,有可能荒于内斗。” “真正的万夫长,岂能轻易落败?”卢通没有再商议,问道:“血炼国有没有可乘之机?” “有一位脉主,名叫咸赫,在我们的帮助下屡获重赏,已经加封为‘王’。不过咆川并未出手,我们不宜先动。” “好,继续盯着血炼国。” “是。”荏……纷乱久了,反而成为了另一种平静。十数年过去,良妖正国从上到下,全都习惯了北方战乱、西方险恶,还有时不时天上飘来一朵浓云,落下大片冰针、毒箭等。 立国以来,卢通终于有时间安静修行。洪山灵地。一棵大树下,卢通化作一捧血云,赤红色烟雾,如水一般流淌,又如烟一般升腾。 随着《大契书·白金篇》运起。荏血云生光,表面泛起一层白金光芒,与血光交相辉映,方圆数百丈照得亮堂堂、银灿灿、红惨惨。 许久之后,周围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 “噗通”。声音出自红云,顺着光芒蔓延,一直传入周围的石头、草木、泥土中。 “噗通。”半炷香后,又是一声轻响,灵地也跟着一起轻轻震动。 “国主,章桥在紫气殿中求见。”血云汇聚。荏卢通出现在树下,张口一吸,滚滚灵气涌入口中,方圆百丈内孕养出的神性也一起被吞噬。 草木、石头等瞬间褪去光泽,变得黯淡无光。 “什么事?”小青鸟停在远处,道:“详情不明,只知道与济国有关。” “好。”卢通纵身飞起,卷起小青鸟化作一抹血光朝北方遁去。紫气殿,卢通进入殿内。 荏章桥紧跟在后面一起进入,不等坐下,直接道:“国主,济国、鉴泽国恐怕会并为一国。”卢通瞳孔一缩。 济国大国、鉴泽国也是大国,两国若是合并,有实力同时进攻术国、良妖正国,而且不必担心其他邻国出手。 “什么时候?” “刚传出的消息,真假不知。当年洞海宗立国时,济国、鉴泽国暗中立下契约,互不进攻,以两百年为期,到期之后并成一国,国土更大的一国继续担任国主,另一方担任国师。” “还剩下四十多年。”卢通心中思索。荏章桥道:“公豪国派来一名使者,邀请良妖正国前去涂国商议结盟之事,一同邀请的还有术、血炼、翼、蒙、千泉等大小十一国。”卢通取出一张地图,看向许多年没有留意过的西方。 涂国,盟国极多的小国,当年去尚麟国时就是从这里潜入。当时附近还有贵、预山等,现在已经被鉴泽国吞并。 公豪国,大小与良妖正国相当,不过国中没有神墟,可以用的国土多出一倍有余。 “他们实力如何?” “群狼无首。公豪等九国之中,只需有四国同心齐力,多半可以挡住鉴泽,怕只怕有人留手,没有人愿意做先锋。” “必然有人藏私。”荏卢通不看好结盟之事。人越多,念头越杂。十一个国家,有大、有小、有近、有远,想拧成一股绳子比登天还难。 他看向济国的南方,越过几个小国,停下一个占地广袤的大国上。 “飚国也是大国,岂能坐视济国强盛?” “消息刚传出,眼下一切未知。不过飚国与济国商贸频繁,我猜测不会立即出手,起码会先观望我们。”卢通看了一会儿,又移向地图东方。 荏这些年,良妖正国彻底占据了旺、墟两国的国土,人口日渐繁盛,已经有数百万之众。 可是和济国相比,仍然相差极大。他看向血炼国。若是可以吞下血炼国,即便济国、鉴泽并成一个国家,也有实力反击一二。 “派徐徐行去涂国,告诉他能成便成、不成也无妨。” “是。”章桥应下之后,道:“国主,当务之急是尽快通知术国、连舟山、遵天神界,一起商议对策,他们可以并成一国,我们也未尝不可。”荏卢通眼神微垂。 合并成一国,需要舍出很大一笔好处。良妖正国立国以来,大能赐下的三宝大部分归了爵家。 这次再并国,哪怕是胜了,可以拿到的东西也不多。 “知道了。”……术国,莲池天宫。卢通进入宫殿。荏等了盏茶,玉潮从殿外返回,道:“师兄,难得过来一次,怎么也不提前派人通知?”七年之期已过,他劝退了阙神蓬,玉潮也坐稳了国主之位。 和他预料的一样,元术老君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国主,而不是一个站在明面上的傀儡。 卢通道:“有一件事想和师妹商议。” “师兄坐下说。”二人分别坐下。侍女送来茶酒、点心、瓜果等。荏卢通喝下一杯,略作平复,道:“师妹如何看血炼国?” “大且善战。” “还有呢?”玉潮稍作思索,道:“家族林立,传承极多,底蕴也很深厚。”卢通苦笑了一下,道:“任何一国都有弊病,血炼国有什么弊病?”玉潮蹙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是家族林立,各家族的治下自成一体,与血炼国做生意最麻烦了。”卢通缓缓点头。 荏玉潮问道:“师兄,血炼国怎么了?”卢通又喝下一杯酒,正色道:“若是图谋血炼国,师妹觉得有没有机会?”玉潮瞳孔一缩。 “师兄,恕我直言,以我们的实力,抵挡一个济国已经吃力,再惹来血炼国是取死之道。” “哎。”卢通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愿如此,可偏偏形势所迫。”他讲述了一番鉴泽、济国的契约,道:“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奋力一搏或许还有生机。”荏玉潮神色起伏不定。 卢通端起酒壶倒酒,道:“血炼国看起强横,可是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大战。战事若起,可以拿出几分实力还是未知之数。” “可是……血炼国单是人口便有三千万之多,我们加起来还不足八百万……” “三千万人,各有各姓,每方势力的人数未必多过我们。”玉潮不禁苦笑。 卢通咧开嘴角,道:“别忘了还有宝国,他们起码可以分担一千万。只需要好生谋划,挨个击破,或许只要击败其中一方势力就可以。”玉潮笑意更浓。 荏 “听师兄一说,倒像我们以强欺弱。”卢通端起酒杯,道:“事实正是如此。我和师妹虽然是两个国,却是一条心。他们虽是一个国,却是十条心。如何不是我们更强?”玉潮缓缓敛起笑意,端起酒杯思索了许久,一口饮下,用力放在长几上。 “我相信师兄,什么时候动手?”卢通心中安稳许多。只有术国一起出手,这件事才有成功的可能。 “不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师妹先安顿国内,让手下心腹有所准备。”荏 “要不要向连舟山求援?” “再等等,等大局定下再通知他们。”……魔国,一个真实存在,却没有人承认的国家。 “呜、呜、呜……”风声如泣。无数魔众仿佛一条条蠕虫,藏在地底深处。 荏裂谷中。卢通进入典四儿的蛛茧。一个肌肤粉嫩、双眼赤红的身影快步迎到面前,跪在脚下,道:“国主,主人率众外出,两天后才能回来。”魔族掠夺成性,无人不惹。 自从典四儿成为第四魔主后,良妖正国的商船频频被 “劫”。在外人眼中,两方已经结下了似海深仇。卢通看着脚边。祥欢,落在典四儿手中,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折磨,变得十分听话。 荏 “起来。”祥欢立即爬起来。卢通看了两眼,道:“武雏道在血炼国派了一个义女,你可知道他的谋划?”天底下从来不缺色鬼,他勉强算半个,而血炼国有一个。 “不知道。” “我打算利用此人,她是否会受我胁迫?” “不会,必须是主人出面才有可能。”荏 章节目录 请假 整理下内容,月底前补。 《半妖养仙途》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八十二章 仙眉 血炼国。 扬风码头,众多船只进出不停,其中一艘乌蓬船上走出一对老年夫妻。 男人头发灰白,腰背略弯。 女人相貌普通,略显肥胖。 二人下了船,一人去雇佣力工卸货、一人去请码头的管事检查货物,忙活了许久,终于带着一箱箱货物进入码头。 黄昏时分,四辆马车行驶在商道上。 二人坐在第一辆马车上,男人侧头看着女人,暗中渡过一道法力。 “四儿,眼睛不对。” 血炼国,禁止别国人入境经商,不过不禁止国内商人出入。 卢通下了几道命令。 章桥、步涉锋、秦宗等一起出手,选出了一对在水室城经商的夫妇,花费重金买通,安置在了良妖正国。 卢通、典四儿则化作二人的模样,一起混入血炼国。 典四儿下意识眨了下眼,下一瞬低下头,传音回道:“不习惯,看东西模湖不清,颜色也不一样。” “慢慢来,这两人不起眼,只要不主动张扬,一般人不会多心,除非……” 卢通取出一个盒子,取出一枚点心递过去,小声道:“这个袁长康,丑是丑了点,却是个知道疼老婆的人。” “别说。” 典四儿接过点心,传音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喊错了名字。” 卢通笑了下,挪动屁股,让典四儿靠在他和箱子中间。 典四儿摇了摇头,小声道:“错不了,老袁头。” 一路向南。 走了一天一夜,马车进入武台城,穿过几条大街,停在城西一间二层店铺前方。 “老袁,回来了。” “嗯。” “多大岁数了,还跑来跑去,要不我给你介绍个伙计?我乡下亲戚的儿子,不要钱,管口饭就行。” “哈哈。” 旁边铺子窜出来一个邻居。 卢通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八字须、小眼睛,是隔壁卖纸的掌柜,姓胡、名斋,据袁长康所说,此人爱沾小便宜。 他含湖地笑了两下,腾腾地跳下箱子,站在车辕上,举起手臂,道:“来,内掌柜,小心点儿。” 典四儿抬起手,按在手臂上,缓缓挪下去。 二人下了马车。 胡斋还不离开,绕着马车走了一圈,问道:“喝!进了这么多东西,有什么稀罕宝贝?” 典四儿第一次扮成别人,下车后不敢乱动。 卢通示意典四儿去开门,笑呵呵道:“胡掌柜,这回东西多,劳驾喊两个伙计,帮着一块卸下来。” “成。” 胡斋朝店铺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下道:“哎,忘了,老袁能不能等等,这边正捣浆呢,走不开。” 】 “算了,不好堵路,我花钱雇人吧。” “成,反正也不用几个钱。” 胡斋返回店铺。 卢通招呼车夫,商量了一番价钱,一起把箱子卸下来,搬进后院的仓库。 半个时辰后,卢通、典四儿站在仓库内。 典四儿传音道:“老爷,现在干什么?” 卢通打开箱子,里面是一瓶瓶鱼油。 袁家的铺子,名叫“袁家老墨”,经营墨锭生意,用的是祖上传下的方子。除了鱼油外,其余箱子里还有鱼胶、珍珠、香料等。 他拿起一瓶鱼油,道:“做墨锭。” “哦。” …… “掌柜的,来三块细墨,再拿一块带香的。” “好。” 一个半月了,典四儿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身份,取出四块墨锭准备包起来。 “等等。” 客人是一个年轻人,拿起墨锭在手上擦了几下,笑着道:“就是它,掌柜的,你家的墨锭怎么突然变好了,以前墨粉时常脱落,现在绵密细腻,不比云墨轩的差。” “多下了些功夫。” 典四儿低下头,开始包裹墨锭。 “继续多下功夫,我帮你们介绍几笔买卖。” 典四儿笑着欠了下身子,道:“我先谢过您了。一共是十三枚草丹。” “好。” 客人付钱离开后。 典四儿叹了口气,虚掩上门,走进后院。 “老袁头,又有客人夸我们的墨好。” 卢通站在一口水缸旁,放下正在搅和的棍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再有夸的,试着涨一枚草丹。” 墨锭,做起来很简单。 用油炼烟,再把烟、鱼胶、珠粉等混在一起,最后反复的烘、蒸、揉等,直到墨泥开始泛光为止。 步骤一样、方子一样,可是细微处差别很多。 烟的浓浅、胶的粘滑、珠粉的粗细…… 除非祭出磅礴法力,否则要么更差,要么更好,几乎不可能一样。 典四儿走进厨房,倒了一碗水送过去。 卢通坐下慢腾腾地喝下一口。 “快要交租了?” “嗯,还有三天,草丹准备好了。” 他摇了摇头,把碗还回去,传音道:“这次不交,拖半个月,到时我们一起去店阁补缴,顺道认一下郑老爷的府邸大门。” 店阁,专管店铺租赁。 武台城的店阁,由一个叫郑大池的掌管,此人名头极大。 坊间传闻中,郑大池是一个破落商贩,外出行商时买下一个婢女,不料长大后容貌惊人,最后郑大池把婢女献给了血炼国的“判首”徐陵,换来了这个一等一的肥缺。 卢通却知道不是如此。 那个绝色婢女和祥欢一起长大,也是武雏道的义女。 半个月后。 卢通、典四儿一起补完店租、利息后,经过一间府邸的大门时,二人一起放缓脚步,贴着另一边的墙角,慢腾腾地走过。 “怎么样?”卢通问道。 “虚张声势,很容易进出。” 郑府的门口站了四个人,看起来膀大腰圆,可是精气神十分松散。二人久居上位,一眼便看出不是善战之辈。 卢通道:“等了这么久,锦儿应该快来了。” “老爷,是仙眉。” 卢通收回视线,和典四儿互相搀扶着一起离开。 锦儿、仙眉是同一人,一个是武雏道起的,另一个则是血炼国的判首徐陵起的。 他有些好奇。 传闻中的仙人之容,究竟是什么模样。 …… 又过了几天,街道上突然沸腾起来,无论是行人、还是商铺伙计,全都朝一个方向跑去。 “来了,来了!” “掌柜的,今天的工钱不要了,算我白干半天……” 卢通听到了动静,从后院走出来,站在门口。 典四儿站在旁边,传音道:“仙眉来了。” 卢通看着奔跑的人群,传音道:“阵仗这么大,祥欢画的画像肯定不够逼真。” “老爷想去?” “算了。” 卢通转身进入店铺,小声道:“老胳膊老腿的,挤过去也看不到正脸。” 典四儿关上门,传音道:“什么时候出手?” “今晚。” 深夜。 路口亮着几盏灯火,屋角、房檐下、巷子深处等全部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一股云雾飘过。 卢通收敛气息,裹着典四儿,在小巷间来回穿梭,逐渐靠近郑府,最后从后院翻进府内。 “前面有阵法。” “四儿,你来找。” 典四儿收敛血灵,和易容的《搬门小术》,恢复成六枚眼珠,扫视一圈,接着弹出几根蛛丝刺入地下。 “侧前方动静很大,有人声、锅灶声,应该是厨房,有人在准备夜宵。” “走。” 郑府内,灯火远比外面多,一队队护卫来回巡视。 二人进入花园,躲在一座假山内,卢通看着花园外犹如白昼的光芒,传音道:“戒备森严,你等着,我去看看。” “好。” 卢通收敛身形,化作一缕数尺长的血雾飘出假山。 东钻、西闪,很快找到了厨房所在,厨房内十多个人影正在做饭、走动。 卢通心定许多。 夜深了,值得这么多人一起忙活,肯定是主人,或者贵客。 “快,快。” “别忘了规矩,放下饭匣就走,不许多呆。” “都小心点!” 一行人从厨房走出,十分匆忙地走向花园方向。 花园另外一侧,两株高不见顶的紫杉耸立在小路尽头。四个护卫站在树下,后面烟雾飘荡,看不见一丝光亮。 一行人走过去放下饭匣,立即离开。 卢通躲到树上。 几息后,一个身材矮壮的中年人走出烟雾,道:“送进去。” “是。” 两个护卫提起饭匣进入雾内,片刻后又重新把守在树下。 卢通看向不远处的浓雾。 方才的中年人,肚大、脸圆、双目深陷,和郑大池的画像一模一样。 郑大池亲自取饭,除了仙眉外不会有别人。 郑大池左右看了几眼,返回雾内。 卢通继续看了几息,悄然遁入黑暗。 “找到了。” “有阵法吗?” “有,还有四个护卫。” “那怎么办?” “先过去。” 二人离开花园,顺着一条小径走了数十丈,沿途异常僻静,没有任何人影,十分顺利地躲入紫杉。 典四儿弹出蛛丝,绑住一个小树枝,轻轻拉了两下。 “阵法严密,没有缺漏。” “嗯。” 卢通盯着四个护卫,思索了许久,传音道:“能不能放倒护卫,事后又不会被他们察觉?” “有一味毒,不过四个人太多了。” “什么毒?” “用腐龙花祭炼的,可以致幻、麻痹。一个人没有大碍,四个人一起致幻,幻象不一样,事后很容易暴露。” 卢通沉默一下,突然想起了镜心。 镜心在就好了。 以镜心的幻术,大可以直接走过去。 “准备毒药。” “好。” 一炷香郑大池再次出现。 “去收拾一下。” “是。” 两个护卫进去,半刻钟后带着饭匣出来。 郑大池一直守在树下,道:“今天不早了,你们两个守到明早,天亮了他们再来换班。” “是。” 郑大池带着两个护卫离开。 卢通精神稍震,等了一盏茶后,卷起典四儿化作一道血云落下去。 “动手。” “什……” 护卫们看到血色袭来,刚刚张口,下一瞬直接被血云吞没。 典四儿弹出两根蛛丝,刺入护卫的颈侧,迅速注入毒液。 半息后,两个护卫一起摔倒下去,瘫软不动,只剩下童孔勐烈收缩。 卢通把二人丢到树后,弹出一束法门,打入阵法。 “锦儿。” “什么人?” 树后的云雾翻动了两下。 卢通又打出一束法力。 “峰主命我过来,有要紧事。” 片刻安静后,雾中传出一个十分警惕的声音,道:“什么事?郑大池呢?” “有人背叛了我们。” “谁?” 卢通心神绷起,回道:“祥欢暴露了,你有大危险!” “啊?” 云雾翻滚,从中透出一抹光芒,还有一个模湖人影。 血云瞬间涌入。 “不对!” 云雾迅速汇聚。 这时,一层层轻纱带着碎花飘落,刹那之间血云全部钻入雾内。 血云迎头席卷,把人影裹入其中,然后毫不停歇地扫过各个角落,最后遁入一栋三层木楼。 房内,一枚拳头大的宝珠散出柔和白光。 两个年纪不大的侍女,一人趴在桌上、一人躺在地上,呼吸平和,似乎正在熟睡。 “她们怎么了?” “你是谁?” 一个清冷声音问道。 卢通侧目看去,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敛起光泽, 仙眉,比画上美十倍不止。 相貌素雅,站在宝珠旁边,人比珠更白。一张巴掌小脸,光莹娇美,香肌扑闪,宝光照上去又反出来,犹如月屑洒下。 “你如何察觉出不对的?” “祥欢暴露与我何干,除非……除非祥欢背叛义父,出卖了我!” 卢通挑了下眉头。 刹那之间,竟然可以破除恐惧、看透破绽,即便不靠相貌,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典四儿查看过侍女,摇了摇头,道:“没事,中了迷药。” 随后走向仙眉,来回端详了一番,道:“看不出来,不光皮囊出众,头脑一样聪颖。” 仙眉挨个看过二人,又扫了一眼身前的血云。 “良妖正国的国主有一道血云,还有一位殿主是六目,就是你们?” “是我。” 仙眉轻吐一口气,墨龙般的眉毛蹙起,道:“你们想干什么?” 卢通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走过去,挑起仙眉的下巴,道:“想把你变得和祥欢一样。” “休想!义父待我……啊!” 仙眉话未说完,典四儿的手指勐然刺破皮肉,仙眉立即张口痛叫。 仙眉身材娇小。 典四儿一把举起仙眉,五指顺着下颌刺入皮下,似乎要把整张脸扒下来。 “哎。” 卢通叹了口气,祭出散花纱帐,把仙眉、典四儿裹入其中。又运起法力,把两个被迷晕的侍女送出房间。 纱帐内惨叫连连。 “啊……” 仙眉一边痛叫、一边挣扎,好似一条被叉起的鱼。 典四儿眼珠越红,道:“这就不行了?我受过的折磨可比这个多多了。” 随着话音一束束法力流出。 仙眉的脸颊上钻出一条猩红刀口,刀口逐渐张开,两旁的皮肉翻起,看起来十分狰狞。 接着又冒出一团紫黑色毒疮。 黑色的焦痕、乌青色的死皮烂肉、五颜六色的肉瘤……前后盏茶时间,绝色美人变成了一大堆肿胀烂肉。 典四儿撕去仙眉的衣袍,摆出一面镜子,提着仙眉站在镜子前,道:“仙眉,这幅模样怎么样?” “啊!” 仙眉扫了一眼,立即躲开视线,用力摇晃脑袋,尖叫道:“杀了我!杀了我!” 卢通看着二人。 仙眉现在的样子,和典四儿刚离开大昌山时一模一样,原来这些年典四儿一直没有忘记当年的事情。 他心头一叹,道:“有用吗?” 典四儿回头笑了下,道:“有用,不过不够。上一次,祥欢费了两个月时间。这次时间紧,还得老爷帮忙。” “干什么?” 典四儿随手丢下仙眉,道:“治好她。” 卢通弹出两滴血灵。 仙眉浑身的伤痕迅速退散,皮肉开始重新生长。 卢通此时才后知后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典四儿已经不需要蛤蟆吞噬煞气。 “你的《魔窟十咒》精进了?” “嗯。” “什么时候?” “很早了。” 仙眉容貌恢复了,不过气质已经截然不同,神色中满是恐惧,而且依然不敢看向镜子。 典四儿蹲下去,捏住仙眉的下巴。 仙眉颤抖了一下。 典四儿拧转手指,把仙眉对向镜子,道:“怕什么,你还是之前的大美人。” 说着吐出一束粉红血雾。 血雾扑向仙眉的面门。 仙眉无法闪躲,只能屏住呼吸,可是血雾直接钻入孔窍,消失不见。 “额~” 仙眉眼神逐渐朦胧,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典四儿松开手。 仙眉躺在地上,十分慵懒地展开手、脚,偶尔发出一串痴痴的傻笑。 卢通心底一寒,道:“那是什么?” “腐人香,也是用腐龙花炼的。” “致幻的?” 典四儿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看着仙眉身上泛起一层粉红色,抬手点了几下,点出一抹抹焦痕、毒疮、肉瘤等。 一刻钟后。 仙眉渐渐苏醒,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十分愉悦。 “醒了?” 仙眉脸色一僵,侧头看去,扫过镜子时浑身勐地一颤。看到镜子中的肿胀烂肉,盯了一瞬勐地抬起双手,一把挖出眼珠。 “啊!呜啊……” 嘶吼声犹如鬼泣。 卢通打出三滴血灵。 典四儿拦下血灵,捏起仙眉的头颅,道:“别怕,我可以毁了你,也可以救你。” 血灵落下,仙眉再次恢复。 典四儿道:“看吧,你又成了仙眉。” 仙眉缓缓转头,几经试探后终于看向镜子,看到镜子里完美无缺的美人,瞬间呆愣在原地。 典四儿又吐出一口腐人香。 仙眉眼神逐渐恍忽,一点点倒进典四儿的怀里。 典四儿搂着仙眉,道:“睡吧,做个好梦。”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八十三章 血炼国 清晨,卢通、典四儿坐在街边的早点摊上。 “来了,二位的红疙瘩、炸素圈。” 红疙瘩,血块、蔬菜、粉条等熬出的咸汤。 炸素圈,油炸出的面圈。 卢通闻到芳香、油香,心里的阴霾散去了许多。 半个晚上,仙眉一次又一次地死过去、活过来,神采逐渐散去,最后整个人完全没了神采,像一具空躯体。 他推过去一碗红疙瘩,道:“成了吗?” “不确定。” 典四儿递过一个炸圈。 卢通接过咬了一口,嘴中散出一股油香、面香。 典四儿抿了一勺红疙瘩,传音道:“这个法子还是老爷教我的。” “什么?” “越疼越爽,不是因为疼,而且疼过了才能感觉到,原来不疼的时候是那么舒爽。仙眉这辈子也忘不了昨晚的感受,这种感受只有我能给她。” 卢通一下下咀嚼,突然间想到了万喜。 爽和疼、爱和恨,看似对立,可是实际上的界限十分模湖,彼此间的纠缠更是纤丝万缕。 他逐渐想到了阴阳。 紫气殿分别连通煊阳殿、囚阴殿,坐在紫气殿内,每时每刻都可以察觉到一阴、一阳。 卢通回想起典四儿的话,开始朝那个方向琢磨。 阴阳相对、相冲、相连、相生…… “嗡~” 眉心内突然缠了一下。 卢通感觉“眼前”天光大亮,似乎有一束白光刺入双眼。 他勐地一个激灵,立即收敛念头,收束法力、气息、神魂等,略显慌张地左右看了两眼。 “怎么了?” 典四儿有些莫名其妙。 周围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卢通舒了口气,可是仍然有些担心。 刚才法力即将外泄,元婴境散开法力,最少波及方圆里许的灵气。良妖正国有煊阳殿时刻监视气息,血炼国也一定有类似的手段。 “没胃口了,回去吧。” “好。” 二人离开摊贩。 卢通慢腾腾地走到街道上,过了两个路口才放松下来。 “哎。” 他叹了口气。 典四儿挽着手臂,传音道:“老爷,怎么了?” “刚才差点就悟到了,可惜地方不对,不得不主动打断。” “悟到什么?” 卢通陷入沉默,反复回味之前的念头,一直到走到店铺外,传音道:“很模湖,可能和祖师留下的传承有关。” 返回店铺。 卢通进入卧室,尝试回朔之前的感觉,可是却无从寻找,而且越琢磨越遥远。 “阴阳相生……” …… 一夜波澜,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一个月后。 铺子内,卢通、典四儿并排坐在柜台后。 卢通给典四儿倒了一杯茶,推送过去,道:“只涨了一枚草丹,怎么人少了这么多。” 前些天生意十分红火。 回头客多,新客也多,还吸引来了一家私塾定下一批墨锭。 二人商量之后,每枚墨锭涨了一枚草丹。 没想到生意瞬间一落千丈,新客没了,回头客也走了,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开张了。 典四儿不在乎这里的生意,喝了一口茶水,传音道:“血炼国的百姓并不富裕,还有市场繁荣,很容易找到替代品。” “嗯。” 卢通看向门外,传音道:“还得多呆几个月,你那边会不会出事?” “当然会。” 卢通收回视线,侧头看去。 典四儿把头枕到卢通的肩膀上,传音道:“魔众只认强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规矩,这些天肯定有人闹事。” “没有留下防备?” “不需要,谁敢生事回去之后杀了就是。” 又是大半个月过去。 街上又一次变得喧闹,许多行人、商贩闹哄哄的奔向郑府方向。 当晚。 卢通、典四儿一起遁入小巷,熟门熟路的钻入郑府,躲入紫杉树上。 树后,阵法没有开启。 不远处的小楼内灯烛辉煌,仙眉独自站在第三层的围栏旁,看着天上的月亮。 卢通道:“在等我们?” “看起来像。” “你留下,我去看看。” “好。” 卢通顺着树荫落下,靠近过去,远远传了一缕法力。 “仙眉?” 仙眉颤抖了一下,散出法力,一层薄雾缓缓升起。 几息后,卢通进入小楼。 仙眉瞥了一眼,立即开始左右寻找,道:“放心,没有外人,两个丫鬟也迷晕了。” “没有告诉郑大池?” “没有。” 说话间的功夫,仙眉已经面露急色,素白小脸上升起一些红晕,问道:“她呢?” “谁?” “那个人,殿主!” 仙眉呼吸有些急促。 卢通走到旁边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问道:“武雏道吩咐你做什么了?” 仙眉正要开口,突然神色一喜,转头看见外面,朝白雾遁去。 两息后。 典四儿进入殿内,仙眉已经软倒在典四儿怀里,脸色驼红,嘴角挂着痴痴笑容。 “老爷,看起来成了。” “嗯。”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人生苦多、乐少。 幻境中没有苦、只有乐,随心所乐、其乐无穷,虽然是虚幻的,但是在有些人眼中,和快乐相比,真真假假反而不值一提。 大梦一场。 仙眉睁开眼,看着典四儿、卢通,失神了一会儿,端正神色,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卢通问道:“武雏道想干什么?” 仙眉有些犹豫,转头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道:“你在血炼国都干了什么?” “打听消息,再通过郑大池传回济国。” 仙眉说完后,神色放松了许多,继续道:“每隔一至两个月,我来郑府一次,就是为了传递消息。” 典四儿道:“还有呢?” “没了。” 典四儿看向卢通,问道:“没有让你勾结其他大官,挑起血炼国的内斗?” 卢通蹙起眉头。 仙眉神色十分平静,摇头道:“眼下没有。济国、血炼国没有交战,等到以后接壤了,或许会下此命令。” 卢通眉头皱得越深,道:“四儿,你如何知道的?” 典四儿叹了口气,道:“祥欢就是如此。武雏道已经下令,若是再晚几年,良妖正国必将因她而乱。” 卢通脸色阴沉下去。 “她下手了?” “没有,不过已经选了几个人选。” “谁?” “章桥、刘寄心、徐徐行、爵名峰……凡是位高权重,可以祸乱良妖正国的,祥欢全都考虑过。” 卢通心中闷堵,同时十分后怕。 武雏道的计策很简单,但是有用,起码对他很有用。 典四儿道:“老爷,先办正事,祥欢的那笔账,回去可以慢慢算。” “呼。” 卢通吐了口气,看向仙眉,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什么?” “静王一脉的五大家族,垄断了丹、车、茶酒、种苗、布匹,我可以帮徐陵夺下一些生意。” “什么?” 仙眉十分意外。 卢通道:“我要帮助徐陵对付静王,不过不能亲自出面,由你代替我们出面。” “为什么帮徐陵?” 卢通没有回答。 和武雏道一样,他也要挑起血炼国的内斗。 徐陵,血炼国国主咆川的心腹。官居“判首”,掌管生死擂上裁定赏罚的判生,是国主的耳目,也是辖制众多脉主的利刃。 静王革风是众多脉主一起推举出的头领,国中势力仅次于咆川。 武雏道的计谋太简单,最多只能伤筋、没法动骨,他的办法如果成了,血炼国必定元气大伤。 仙眉看向典四儿。 典四儿道:“做不到?” 仙眉摇了摇头,道:“殿主高估我了,我只是以色侍人,如何能扇动这么大的风火。” 卢通道:“不需要你出手,只需要找几个商户,派去水室城采买,那里自会有人帮助他们。” “能不能告诉郑大池?” “不能。” 仙眉再次看向典四儿,道:“殿主,我没有亲信,没法扶持傀儡。而且擅自出手,肯定瞒不过义父。” 典四儿脸色沉下去。 仙眉立即低下头,躲开下巴,道:“我说的是真的。” 卢通看着二人,缓缓道:“只透露出去消息,就说水室城有几条财路,把人引过去,剩下的不必再费心。” 仙眉等了一息,抬起头,道:“帮完徐陵之后呢?” “到时你自然知道。” 卢通、典四儿一起离开郑府。 返回店铺。 二人躺在床上,典四儿传音道:“不太对。” “嗯。” “当时祥欢挣扎了几次,褪了几层皮才彻底死心,仙眉太乖了,我怀疑她在做戏。” “嗯。” “如果仙眉告诉了武雏道……” “他未必会阻拦,血炼国乱了,对济国也有好处,说不定武雏道还会顺水推舟。” “终究不稳妥。” “没事,只要第一步迈出去,重利之下,没有人愿意停手,也没法停手。” …… “卖酒喽!” “无忧仙船的仙酒,蛇胆仙酒,一草丹一碗,第一碗不要钱。” “快来尝尝!” 一间酒肆外摆了几口大青缸,小厮站在旁边吆喝。 一人凑过去,道:“这么便宜,该不会有毒吧?” 小厮直接舀出一瓢,喝了两口,道:“这么好的仙酒,就算毒死也值了!” “我尝一碗。” “我也尝尝。” “来一碗不要钱的。” 很快,酒肆里坐满了客人。 小厮挨个倒酒。 “嘶!” 其中一个喝了半口,咂摸了两下,道:“好酒!小伙计,这么好的酒,就卖一枚草丹?” “对。” “为什么?” 小厮笑着道:“天知道,兴许酒多得卖不出去,求着我们喝!” 城中另一处。 卢通、典四儿站在路边。 一个年轻修士站在蒙着红布的牌匾下方,道:“小店新开张,特惠售卖良妖正国的血丹,十枚草丹可买一枚血丹,每人限买一枚。” “我要一枚。” “快开门。” 卢通面带笑意,传音道:“白赚钱的生意,我们卖出的价钱只有四枚草丹。” 草丹很鸡肋,血丹却是无处不受追捧的好丹药。 此前良妖正国不需要草丹,两国交易很少,直到最近才突然放开交易。 典四儿道:“这是拿良妖正国的钱供养血炼国。” “嗯。” 典四儿想不出其中关隘,问道:“为什么?” “削弱静王、扶持徐陵,徐陵越强、咆川就越强,静王会忍气吞声吗?” “万一忍了呢?” “那就帮徐陵再进一步,直到静王忍不住为止。走吧,我们可以回去了。” “等等,我再见仙眉一次。” …… 血炼国,赤水山。 一条红色大河在群山间奔涌而过,河流尽头一座高逾千丈的暗红大山,山如巨塔,从山巅至山脚全部被凋琢成高塔模样。 塔顶。 一个相貌阔气、眼神尖锐的青年拱手行礼,道:“徐陵,拜见国主!” “听说你手下的实力大进,吞了静王不少生意?” “是。” “良妖正国的丹药、截水湖的酒、来路不明的种子,这些东西远低于市价,你可知道?” “知道。这里面有良妖正国的影子,还有术国、连舟山。” “你准备如何?” “好处全部吞下,给多少拿多少。我已经在各地筹建仓库,囤积粮食等,足矣应对任何差池。” “很好,吞下的那些好处,别忘了分一半给葛氏商会。” “是。” …… 转眼一年有余。 紫气殿。 卢通盘坐在榻上,头顶上方的房梁闪烁光芒,一半连通煊阳殿,化作一团阳气。一半连通囚阴殿,化作一团阴气。 】 随着法力运出,阳气、阴气互相生灭。 “国主,秦宗殿主求见。” “请进来。” 他敛起法力。 秦宗进入殿内,拱手道:“拜见国主。” “坐。” 秦宗坐下道:“国主,良妖商会已经快耗尽底蕴,必须停止与血炼国的交易。” “这么快?” “血炼国是大国,鲸吞之势我们无力承受,其实三个月前已经十分吃力,不得不暂缓了委托给步家炼制的新法宝。” 卢通道:“血炼国内形势如何?” “徐陵一脉占据了四成丹药、一成法宝、九成药酒、六成种苗、两成布匹,我安排人算过,若是我们停手,徐陵可以留下一半左右。” “静王没有反击?” “没有,我猜测,他们应该知道此势不会长久。” “老狐狸……” 卢通摇了摇头,道:“找术国求助,再坚持一些时日。” 秦宗心头一叹,道:“还有一件事。与血炼国交易时得了无数草丹,此丹十分鸡肋,该如何处置?” “花不出去?” “能花出去,可是血炼国对外人十分闭塞,想买的买不到,可以买到的用不到。而且草丹数目极大,大肆收购瞒不过血炼国,他们肯定会抬价。” 卢通蹙起眉头,思索了一下,童孔闪过一层幽光。 “送去神墟,交给剧黍。” 秦宗有些犹豫。 卢通道:“怎么了?” “这是一笔大数目,商会已经十分疲软,没有多余财力,剧黍拿什么还给商会?” 卢通耷拉下眼皮,略作沉默,道:“让他打一张欠条,以后再还。” “是。” 入夜。 剧黍进入紫气殿,道:“国主,秦宗殿主送来无数草丹,还让我写下一张欠条,说是国主的命令。” “嗯。” 卢通一直在等剧黍,道:“血炼国可以动了,现在需要你出面。” “国主请吩咐。” “我们扶持的咸赫是静王一脉?” “是,咸赫被封为‘谨王’之后,地位仅次于静王,超过了此前的几位老脉主。” 静王、谨王、众多脉主,血炼国山头林立。 咆川稳坐国主之位,第一靠实力,第二靠葛家,第三个靠的就是一手扶持起来的徐陵。 卢通斟酌了一番,沉声道:“你说,徐陵若是抓住我们勾结谨王的‘把柄’,会不会对谨王下手?” 剧黍眯起眼,思索了一番,道:“十有八九。谨王做大,已经引起咆川的忌惮,徐陵迟早会下手,刀子塞进手里没理由不用。” “找些‘把柄’送给徐陵,帮他再进一步。” “是。” “小心点,别让谨王察觉是我们。” “不会,徐陵有心下手,我们只需要说几句大逆不道的吹捧话,谨王听起来无碍,徐陵听到了却可以栽赃。” “去吧。” “是。”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八十四章 阴阳 术国,莲池天宫的深处。 一池幽蓝湖水中开出一朵靛蓝色莲花,花朵足有丈半大小,表面闪烁寒光,好似金属锻打而成。 卢通、玉潮站在湖边。 卢通问道:“这是什么宝物?” “索星幽莲,吞食星光长成的,长成之后莲花、荷叶、藕带、藕节,可以祭炼出一套法宝。” 】 玉潮张开手臂,四个手掌内云雾汇聚,分别化作剑、盾、鞭、锤。 卢通微微颔首。 “血炼国将陷入动荡,师妹尽快祭炼四宝,到时也能多几分手段。” “师兄笃定静王会反?” 他摇了摇头,道:“不是反,而是乱。” 玉潮没有听明白,侧过身子,道:“师兄坐下细说。” 湖边有一个圆的‘乱’,从哪里生起?” “乱起于失衡。” “失衡?” 卢通缓缓点了下头。 两年来,无数次回味上次错过的顿悟,直到最近才终于有所领悟,阴阳变幻,所指的不是修行法门,而是治国之道。 爱恨相生、相对,关联极深,但是若想长久存在,必须不过、不偏。 万事过尤不及。 阴阳是如此,一国之事也是如此。 他运出法力。 掌心内一尾鱼跳出,徐陵吞掉大半条谨王,变成一尾大鱼,谨王则变成最小的鱼。 玉潮道:“谨王出局,咆川、徐陵实力大涨,静王独木难支,必然也会溃败。若是静王仍旧不反,从此血炼国就是咆川一人的天下。” 卢通摇了摇头。 掌心内,咆川、徐陵一起瓜分静王,静王也变成一尾小鱼。 玉潮道:“师兄,此时如何失衡?” 卢通抬了下手指。 咆川、徐陵分成两边,咆川仍然最大,不过静王、谨王也游走过去,与徐陵一起牵制咆川。 玉潮童孔一缩,道:“徐陵是咆川的心腹,如何会背叛咆川?” “徐陵忍得住,咆川忍得住吗?” “什么意思?” 卢通看着玉潮,心中轻叹,玉潮还是太稚嫩了。 “是敌是友,全因形式而变。静王在时,咆川需要徐陵去对付静王,此时徐陵是心腹。静王若是不在了,徐陵胆敢做大,他就是下一个‘静王’。” 玉潮心神动荡。 卢通道:“血炼国若想不乱,除非谨王不争、静王不反、徐陵不贪,如此才能全部归于咆川。可如果真的如此恭谦,血炼国岂会出现‘徐陵判首’?” 玉潮此时才明白什么才是一国之主,一时间,心里又惊又怕、百味陈杂。 “这么说,血炼国必然会乱?” 卢通一口吞下酒液,沉声道:“必乱!” …… 两个月后。 紫气殿。 卢通坐在殿内,翻阅国中的各种事情,准备重新整顿。 阴阳,存于万物之间。 文武、官民、取舍、赏罚…… 细看之下才发觉,良妖正国的上上下下,阴阳失衡之处简直比比皆是。 “小青鸟。” “在。” “去请章桥殿主。” “是。” 盏茶后,章桥神色略显疲惫地走入殿内,道:“国主,出什么事了?” “坐下说话。” 章桥打了个哈欠,有些困惑地坐下。 卢通道:“辛苦殿主,我突然有所领会,想和殿主探讨一些国事。” “不敢。国主深夜不眠,励精图治,是良妖正国的福气。” 章桥端正神色。 卢通开始讲述最近悟出的阴阳之道,说了许久,最后道:“万事皆有利弊,利大于弊就是阴阳失衡的表象之一。” 章桥静坐不动。 思索了近一炷香后,章桥长吐一口气,道:“国主大才,阴阳之说精深无比,细究之处还在‘万物如水’之上,章某自愧不如。”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殿主的学说涵盖极广,岂是寻常人可以撼动。” 章桥也笑了下。 “阴阳之道,听起来擅于探查弊病。国主深夜唤我过来,可是察觉到了弊病所在?” 卢通敛起笑意,正色道:“偶有一念,不知道是否正确,若是不对请殿主直接指正。” “国主请。” “文武之事,文有囚阴殿、六殿,武有煊阳殿、百山。可是强武楼是百山之根,却归属囚阴殿执掌,长此以往,恐怕免不了文盛、武败。殿主以为如何?” 章桥神色一肃,立即开始思索。 “百山中的山主、大小武郎等,占据了无数商市,此乃智殿的根基所在。文武互相节制,正合阴阳之道。” 卢通思索了一下,摇头道:“阴阳本该相生,而不是相杀。武不涉商、文不乱武,这才是正道。” “话虽如此,可是武夫难制。当年也是为了辖制百山,所以才立下强武楼。” “那是立国之前的旧患。如今有了强武楼,只需要禁止百山涉足商事,自从之后,自然可以用钱制约百山。” “武不涉商,此举无异于谋夺一众山主的财产,难于登天。” “借赏行罚。收多少财产,就赏多少丹药、法门、法宝……” 二人商酌不休。 第二天。 卢通察觉到煊阳殿方向阳气升腾,起身道:“这些事不急于一时,辛苦殿主与刘寄心、秋慈等人一起商议,集众人之才,定下平衡之道。” 章桥神色唏嘘,起身:“职责所在,理应如此。” …… 良妖正国均衡“阴阳”时,血炼国的暗潮也开始涌动。 血炼国,赤水山。 徐陵再次登上塔顶,取出一封信件,道:“国主,谨王勾结良妖正国,以密信私通,似有野心。” 信件递送上去。 寂静许久后,上面响起一声浑厚的声音,念道: “……假以时日,不在国主之下!” “若有需要,神墟上下数十万人手一定鼎力相助!” “这是谁的信?” 徐陵道:“墟大夫剧黍,此人地位极高,独领数十万妖兵。谨王借来的四爪乌凋,就是源自此人。” “谨王……” 又是许久的寂静。 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道:“你准备如何?” “问审,闭府,监禁谨王,断绝他与外面的联系。再派人监管谨王的属下,或威逼、或利诱,直到查清一切。” “区区一封信,就要拿下谨王?” 徐陵神色平静。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想动谨王的不是他,而是国主,他只是找到了一个机会,送到一直等候的国主跟前。 “祸国大事,关乎国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咸赫贵为谨王,凡事不可逾越。” “明白。” …… 血炼国,西南方向毗邻良妖正国的一个小城。 城中一处幽静庭院内,一个赤眉青年和一个黑袍老者坐在房间内对谈。 “国主,时机来了。” 赤眉青年神色瞬变。 “什么机会?” 黑袍老者道:“复国的机会来了。” “请国相教我!” “谨王深陷伶仃,麾下众人心怀怨恨,可是又无计可施,可以引为助力。良妖正国似有野心,我们主动充当破土之矛,或许可以借一支道兵。若有两方助力,有很大几率可以重立墟国。” “良妖正国?他们如何会借兵?” “国主去了便知,谨王那里由我出面,辛苦国主去一趟良妖正国,找墟大夫剧黍求助。” “好。” …… 半个月后。 深夜时分,经殿深处的阵法内,响起一声声狂叫,最后随着一声十分悠长的长吟,一切恢复平静。 阵内,九夫人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卢通坐在池边,拿着烟斗口吐云雾,笑着道:“你要是横遭不测,一定会变成欲鬼。” 九夫人浑身乏力,耷拉下眼皮横了一眼。 卢通用力吸了一口,丢开烟斗,跳入水池中,游过去把口中烟雾渡送过去。 “嗯~” 九夫人轻哼一声,口、鼻中散出一缕缕白烟。 四目相对。 九夫人眼神迷离,似乎有水雾升腾。 卢通挑了下眉头,道:“还来?” 九夫人没有说话,轻轻勾了下嘴角。 卢通摇了头,喃喃道:“真成了欲鬼……” “嗡~” 阵法传来一些波动。 卢通搂起九夫人,像抱着一条大白鱼,一边沉入水下,一边接过闯入阵内的法力,下沉尺许后突然停下。 “剧黍找我。” 一直软绵无力的九夫人伸出手脚,好似四爪鱼一般缠上去。 “事情永远忙不完,让他等一刻钟。” 卢通摇了摇头,跳出水面,留下一龙、一蛟两具分身,化作一道血光遁出阵法。 紫气殿。 卢通落在殿外,候在殿外的两个人立即行礼。 “拜见国主。” “见过卢国主。” 卢通十分意外,看着剧黍带来的赤眉青年,道:“燕昆道友,许久不见。” 燕昆,当年墟国的国主,墟国灭亡之后逃去了血炼国。 燕昆微微颔首,侧目看向剧黍。 剧黍道:“国主,燕国主有要事商议。” 卢通眨了下眼。 燕国主? 亡国的国主,很少有人再称呼国主,尤其是良妖正国的洪池、神墟,还是当年墟国的地盘。 “进去商议。” 进入殿内,三人分别坐下。 卢通看着燕昆。 燕昆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复国,请卢国主借我十万道兵。” 卢通勐地睁大双眼。 “什么?” 剧黍赶忙道:“国主,燕国主准备在血炼国的西南方占据一块国土,重立墟国。” “哦。” 卢通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荒淫误事。 刚刚从经殿脱身,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无论如何燕昆都不可能借他的人来打他。 剧黍道:“燕国主,由我向国主细说内情,如何?” “好。” 剧黍道:“国主,血炼国的谨王遭受不白之冤,半个月前便身陷牢狱之中,许多属下投奔了燕国主,想救出谨王。” 卢通神色不动,心中却十分欣喜。 竟然引出来一条大鱼。 谨王没动、静王也没动,可是有的是人需要机会,燕昆出手,可以替他节省许多功夫。 “你有多少人?” “很多。” 卢通垂下眼皮,按下心头欢喜。 “很多是多少?” “谨王麾下人口数百万,可以调动的不少于三十万。” “准备在哪里复国?” “良妖正国以东,血炼国内的九根、雪桥、燕棱,这三座城池之间。” 卢通缓缓点头,道:“十万人不是一个小数目。” “若是复国成功,墟国愿意成为良妖正国的属国,每年供奉丹药、法宝,还有三宝之气。” 卢通看向剧黍。 剧黍微微颔首。 卢通道:“战事凶险,不可轻起。道友先在城中住下,容我们商议一二。” “好。” 卢通唤来小青鸟,带燕昆离开紫气殿,去城中住下。 “你觉得如何?” 剧黍道:“是个机会。先观察谨王的人手,若是的确有动作,可以拿十万人尝试一下。” 卢通思索了一下,道:“谨王动了,静王还没有动。现在出手,静王、咆川肯定会摒弃前嫌,之前的苦功就浪费了,我们再添把火。” “国主请吩咐。” “小青……” 小青鸟还没有回来。 卢通摇了摇头,通过大殿向囚阴殿传了一道法力,道:“章殿主,速来紫气殿。” 很快,章桥进入殿内。 “国主。” 卢通示意章桥坐下,道:“水室城中藏匿财富的众多家族,有没有人出自血炼国的静王一脉?” 章桥蹙起眉头。 “国主,水室城不能掺入争斗,一旦有此先例,顷刻间便人去、城倒。” “不碰他们。只是挑个合适的目标,把火烧到静王的身上。” 章桥看向剧黍。 剧黍直接起身,行了一礼,退出紫气殿。 章桥道:“当年扶持静王的众人中有一位申姓长老,申家占据了许多矿脉,借此谋夺大笔财富,近年已经搬去了水室城。” “矿脉……偷矿、盗采、逃税?” “应该难免。” 卢通咧开嘴,道:“这倒容易了,希望徐陵不要让我们失望。”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八十五章 徐陵 血炼国,一艘巨辇横空飞过。 四方大辇,长宽百丈,内圈种了一圈兰麝树,外面站了一圈冷面护卫。 辇内,金石铺地、美玉做桥,一个个貌美侍女踩着流云走过。 大辇最深处。 徐陵躺在一张卧虎模样的白玉床榻内,双眼微眯,神色十分桀骜。 “抬起头来。” 虎榻对面,一群莺莺燕燕站在流云上,其中几个姿色惊人,此时全都看向一个身披锦袍的女人。 锦袍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娇憨的脸颊。 徐陵一手撑着膝盖,摸索了几下,道:“申小姐,谁让你过来的?” “徐陵,你如何才肯放过申家?” 徐陵笑了下,没有开口。 旁边,一个妆粉浓厚的艳丽女人笑着道:“妹妹已经登上了怡悦飞楼,何必再装湖涂?” “新来的妹妹脸皮儿薄,隆姐姐去帮她一下。” “申妹妹,这里没有什么小姐,天大地大只有老爷最大,只要讨得老爷开心,别说一个申家,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能摘下来给你。” “掌嘴!” 徐陵突然开口。 刚才说话的女人脸色瞬变,跪倒地上,一连抽了自己七八个耳光。 徐陵幽幽道:“你们都给我记住,这世上只有国主最大!” “是,记住了……” 一群人赶忙应下。 徐陵:“申浦,申家犯了国主的规矩,必须受罚。不过轻罚是罚,重罚也是罚,是轻是重,全看申家怎么选了。” 申家小姐看了徐陵一眼,转头看向周围众人。 徐陵抬了下手。 众人迅速退下,一层氤氲白雾升起,把徐陵、申浦包在雾中。 雾外。 众人散开,其中一个姿色尤其出众的女人,走出几步,道:“隆姐姐。” “仙眉妹妹,怎么了?” “申家出什么事?” “还能如何,运气不好被老爷盯上了呗。现在举国上下,除了国主,剩下的全都任由老爷拿捏。” “难道连静王也不如老爷?” “静王也就是个大点的谨王,要不是宝国在一旁窥探……” …… 三个月后。 良妖正国。 紫气殿内,卢通坐在榻上。 秦宗坐在下方,道:“国主,静王看透了我们的图谋,没有和徐陵相争,我们的苦心白费了。” 卢通神色平静,问道:“血炼国形势如何?” “徐陵权势极盛,已经占据了七成丹药、五成法宝,完全垄断了药酒、种苗、布匹。” “这么说,静王受损不小?” 秦宗叹了口气,道:“静王受损之大,与我们相差无几。” “静王,倒真是人如其名。” 卢通小声念叨了一句。 血炼国,远比想象中坚固,谨王没有争、静王也没有反,最后只跳出来一个光着脚的燕昆。 秦宗道:“国主,现在罢手还来得及。” 卢通沉默了一下,眼神微沉。 “如果血炼国陷入战事呢?商贸断绝,丹、宝、酒、粮、布等必然会短缺,乱上添乱,未必不能大。” “无法伤及根本。据我所知,血炼国内布置了许多仓库,可以支撑一两年,这些时间足够恢复原状。” 卢通眨了下眼,道:“一两年?若是他们支撑不到呢?” 秦宗眉头紧锁,思索了一番,道:“必然会乱。若是战事胜了,人心安定,最多小乱数月。若是战事败了,人心惊慌,多半是处处皆乱。” “看来终究是实力说话。” 秦宗看出了卢通的心意,叹了口气,道:“国主准备何时举兵?” “快了。” 两天后。 深夜,步涉锋进入紫气殿,道:“国主。” 卢通道:“查得如何了?” 步涉锋递过一本册子、一张地图。 “已经查明了三十七处仓库,分别储存粮食、肉干、干蔬、草药、布匹、精炼矿石等。还有三座繁育秧苗的药山,两口放养鱼虾的深潭。” 卢通抬手接过。 动手以来,最忙的不是他,也不是秦宗,而是步涉锋。每天跟随着一批批货物进入血炼国,长途跋涉,探明货物的去处,也探查出许多仓库的所在。 “能不能毁掉?” 步涉锋咽了咽喉咙,沉声道:“可以。” 卢通听出了一些犹豫,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有麻烦?” “回国主,人手稀少,仅我一人可以来去自如。若想全部毁掉,只能带着步家子弟一起潜入,只是,他们一旦出手必然无法脱身。” 卢通沉默了一下,道:“步家的功劳,我不会忘记,也不会辜负。” “谢国主!” “下去安排,随时准备出手。” “是。” 步涉锋退出大殿。 卢通独自坐在殿内,叹了口气,道:“这么多人全都没有歪心思,血炼国真是铁打的不成?” …… 半个月后。 赤水山上,几朵云彩化作蒲团、禽鸟、虎兽等,上面坐着一个个气息浑厚的人影。 “风雨欲来啊。” 随着声音响起,众人一起拱手,道:“拜见国主!”、“见过国主。” 一人缓缓走出来。 国主咆川,浓眉、青目,双眼极大,足有寻常杯口大小,好似两口青泉。 “我闭关许久,听说这两年生出了不少事端。” 众人闭口不言。 “哎。” 咆川叹了口气,道:“有的人啊,嚣张惯了,听到一点风声就搞得天塌地陷,正好中了外人的圈套。” 微风缓缓吹拂,可是这里的气氛却极其压抑。 咆川说完一句话。 大部分人脸色接连变幻,互相交换眼神,确定徐陵不会出现后,一股莫名的气机开始流淌。 一个面如黑蟹、须发茂盛的青年修士道:“师兄一心修行,无心他顾,却让小人因此放纵,险些酿成大祸。” “有静王在,再大的风浪也掀不起来。” 咆川看过去,嘴角弯起,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缓缓道:“听说谨王的属下去了西边的九根城,可有此事?” “谨王的属下,只能由他调遣,我们只是外人如何能够了如指掌。” “谨王在哪里?” 片刻寂静,没有人回话。 咆川皱起眉头,道:“怎么,没有人知道吗?”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道:“回国主,听说,听说被徐判首带走了,至今幽居在锁烟山。” “荒唐!” 声音如雷,犹如一道霹雳落下。 咆川环视一周,道:“谁给的徐陵这么大的胆子?” 除了静王外,其余人纷纷埋下头颅。 咆川深吸一口气,道:“东有宝国,西有良妖,西北还有术国,大敌环绕,我们岂能自断一臂?来人!” “在。” “立即去锁烟山,请谨王出山!” “是。” 咆川深呼吸几次,脸色逐渐平和,道:“徐陵之过,另行再议。听说将有敌国来犯,当务之急是上下齐心,一起商议出对敌之策。师弟觉得如何?” “理应如此。” “我们回山坐下,慢慢商议如何?” “好。” 咆川、静王一起落向山巅。 半炷香后。 怡悦飞楼上。 徐陵拿着一个传音耳,听了几句,瞬间脸色大变。又听了几句,脸色迅速煞白,童孔中满是惊惧之色。 几息后,十分缓慢的放下传音法宝,满脸都是惊慌、恐惧、难以置信。 “报应来了?” 申浦躺在旁边,浑身上下只裹了一条轻纱。 徐陵缓缓转过头,看到申浦后脸上惧色更浓,喃喃道:“怎么可能……” “报应真的来了?” 申浦勐然坐起,似乎比徐陵还要惊讶。 “哼!” 徐陵纵身飞起,化作一道银光,朝赤水山方向飞去。 赤水山外,两个护卫拦住徐陵。 徐陵双目赤红,气息散乱,厉声道:“让开,我要面见国主!” “国主正和静王商议要事,不许任何人打扰。” 徐陵瞪大双目,张开口又强行闭上,径直落向赤水山前方的另一座山峰。 日落、月升。 深夜时分,徐陵朝赤水山飞去。 护卫再次拦在面前,道:“徐判首,国主已经休息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告诉国主,我有要事!” “国主已经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 “你!” 徐陵牙关紧咬,盯着不远处的赤水山,法力渐渐运起,酝酿了许久,终究不敢强闯过去。 “等国主醒来,告诉国主,徐陵有急事,随时等候召见。” “是。” …… 一天后。 紫气殿。 卢通看完一封信,惊讶道:“徐陵当了替罪羊?” 剧黍看起来有些疲惫。 “咆川不是易于之辈。几次简单拨弄,既削减了静王一脉,又填补了自己的实力。这次放出谨王,又化解了燕昆的图谋。” 卢通重新看过一遍信。 咆川利用徐陵,和静王、谨王等来回争斗,又转手丢出徐陵,平息静王等人的怒火,化解争斗引起的后患。 “好阴险的手段。” 剧黍道:“机会已经流失,若是继续出手,只能直接面对血炼国的道兵。” 卢通沉默不语,来回看了三遍,突然问道:“徐陵在赤水山外等了一天?” “不错。” 他放下信,看着剧黍,眼神渐亮,道:“这么说,徐陵心有不甘?” “作为心腹却被国主抛弃,必然会不甘。” “哈哈……” 卢通咧嘴大笑。 徐陵竟然没有看透咆川的心思。 同为国主,他很清楚咆川心中所想,事情干了、好处捞了,该平息麻烦了,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后果。 徐陵是自己人,最适合站出来了。 徐陵只需要把头低下,把嘴闭上,忍着委屈憋几年,事情过去了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判首。 可是看样子,徐陵不光不明白,而且心里有怨,受不了这份委屈。 剧黍有些疑惑。 卢通站起来,大步走向殿外,道:“谨王不反、静王不反,我就不信徐陵也不反!告诉燕昆,准备起兵,我们全力助他复国。” “是。” 剧黍一口应下。 剧黍退出大殿,卢通喊道:“小青鸟,唤秦宗过来。” “是。” 很快,秦宗进入殿内。 “拜见国主。” 卢通顾不得让秦宗坐下,直接道:“秦宗,时机已到,立即停止与血炼国的一切商事。” “国主准备何时动手?” “快则半个月,慢则三个月。” 秦宗眨了下眼,道:“我有一个想法,可以从血炼国重金收购粮食,尽量减少他们的存粮。” “可以。” 秦宗离开后,卢通又道:“小青鸟,唤步涉锋过来。” “是。” 几息后,步涉锋进入殿内。 “拜见国主。” 卢通道:“可以动手了。” “国主,时间太匆忙,还没有派齐人手。” “有多少毁多少,先毁粮草。” “是。” 秦宗离开后,卢通又道:“小青鸟,去请章殿主。” “是。” 章桥进入殿内,道:“国主,时机到了?” “不错。” “此次关乎良妖正国的根本,有何哪里需要章某,国主尽管吩咐。” “我想了解静王的心意。” “静王革风?” “不错。” 卢通眉头微蹙,道:“谨王被擒后,手下有心谋反,从此可以知道谨王别有心思。唯有静王,至今不知道此人究竟在想什么。” “我和申姓长老有些交情,可以通过此人打探一二。” “辛苦殿主!” “国主不必如此客气。” …… 当晚。 截水湖上,卢通杀了一船血炼国的修士,和典四儿化作他们的模样,再次潜入血炼国。 通过码头后,二人搭乘马车走在商道上。 典四儿传音道:“老爷,这么匆忙地回来,有什么要紧事?” “去见徐陵。” “什么?” 典四儿有些紧张。 卢通笑了下,传音道:“别怕,就是咆川亲自过来,我们也可以安然脱身。” 典四儿轻舒一口气。 “见徐陵做什么?” “徐陵现在又惊又怕,我们去送他一条活路。” 卢通搂着典四儿的肩膀,渡过法力,开始从头讲述今日的种种事情。 五天后。 血炼国,老象山,怡悦飞楼停在天上。 徐陵站在山巅,看着满山的焦黑麦苗,以及残破阵法的痕迹,脸色阴沉如水。 “老,老爷,有人混入阵法,放火,火势难以扑灭……” 禀告的人战战兢兢。 徐陵沉默了许久,道:“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九月初……” “哎。” 徐陵转过身朝大辇飞去,留下一句话,道:“自己去请罪吧。” 黄昏时分。 群山染金,怡悦飞楼笼罩着一层轻烟,从山头上缓缓飞过,掠过一座山头后,大辇迅速停下,接着一个人影遁出。 一个寻常小山的山巅。 徐陵看着十分陌生的一男一女,道:“你们是什么人?” 卢通咧开嘴,脸上的五官蠕动,恢复本来相貌,道:“良妖正国,卢通。” 徐陵童孔一缩,立即看向左右。 “你,你……” 卢通抬手虚按了一下,道:“道友莫急,先听我说完。” 徐陵退后几步,道:“你特意来找我?” “不错,听说道友遭受了不白之冤,卢某也心生不忿,特意前来邀请道友前去良妖正国。” 徐陵十分意外。 卢通道:“良妖正国的惜才之名,道友应该有所耳闻。” 徐陵眼神闪动了几下,缓缓摇头,道:“国主请回吧。” 说完不等卢通再开口,直接返回大辇。 卢通看着大辇远去,小声道:“冥顽不灵。” “怎么办?” 典四儿叹了口气。 卢通笑了下,道:“没事,去见仙眉,让她去揭发徐陵,私下幽会良妖正国的国主。”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八十六章 战起 秋天萧萧。 残云朵朵。 血炼国的最北方,徐陵独自站在山巅,远远眺望着漫无边际的截水湖。 一头插翅狮兽逐渐靠近,狮背上坐着一个女修。 徐陵回头看去。 “徐判首,国主召见!” 徐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虽然面对着来人,但是视线径直越过了一狮、一人,看向血炼国的极深处——赤水山的方向。 狮背上的女修举起手中令牌,重复道:“徐判首,国主召见,立即随我返回!” “哎。” 徐陵叹了口气,神色变得十分落寞。 那天见过卢通之后,徐陵没有任何察觉,直到当晚入睡之前勐然惊觉。 中计了。 见了敌国的国主,却没有动手,无论如何分辨都无济于事。 “徐判首!国主……” “代我转告国主。” 徐陵打断了女修的话,道:“告诉国主,徐陵问心无愧。” 说完遁入怡悦飞楼。 辇上亮起一道道法光,拖着云彩朝截水湖方向飞去。 “站住!” 女修脸色大变,立即追过去,同时取出传音法器传音。 “徐陵。” 天边传来一声沉闷呼喊,方圆数十里内,灵气变得十分潮湿,仿佛大雨即将落下。 一道青色天河奔涌而下,拦在大辇前方。 徐陵从辇内走出,看着湛青河水,掌心内飞出一道寸许长的银色剑芒。 “国主。” 咆川浮起水面,道:“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走?” “因为国主并不相信。” “连赤水山都不敢去,你让我如何相信?” 徐陵沉默不语。 相处百年,他原来以为十分了解咆川的性情,可是经过谨王一事才真正看清楚,咆川的心性竟然如此凉薄。 若是之前,他会返回赤水山,解释那天发生过的事情。 可是现在徐陵不敢赌。 咆川摇了摇头,道:“徐陵,你太让我失望了。” 徐陵低着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散,手中银光飞出,化作一柄五尺银剑,道:“咆川,你要拦我?” 咆川神色一寒。 “好胆!” 咆川抬手手臂,法力涌出,化作一记数十丈长的青铜巨爪,正要出手时突然蹙眉看向身后。 湖中,一艘乌篷船电射而来。 咆川眯了下眼,抬手一爪,巨爪破空而出,朝乌篷船杀去。 “轰!” 巨爪落下,乌蓬船瞬间化为粉碎。 漫天水雾中,滚滚红烟升腾而起,从中钻出一头铁瘤蛟,接着又钻出一条幽蓝雷龙。 “徐道友,我来接你了。” 咆川、徐陵同时脸色一沉。 “哼!” 咆川故意等了一息,见徐陵竟然没有反驳,心中更是愤怒,道:“徐陵,现在如何解释!” 没法解释,也不必再解释。 徐陵没有开口,狠狠盯了卢通一眼,踏出一步,朝截水湖遁去。 “嗡吼……” 闷雷般的嘶吼响起。 咆川席卷天河,化作一头人立而起的青铜巨兽,一爪撕向徐陵,同时张口朝卢通吐出一口靛青水丸。 卢通心中动念。 花枝雷龙扬起臂爪,片刻酝酿后射出数百道雷光,把水丸磨灭殆尽。 另一边,徐陵抖出数十道剑芒,挡下巨爪,吼道:“咆川,相处百年,当真要与我杀一场!” “杀一场?你也配!” 咆川张口大吼,口、鼻、耳、目七窍中钻出七条青蟒,一起围剿过去。 卢通祭出一枚紫珠。 宝珠散出两道紫气,随着百兵图施展出来,一道化作黝黑铁甲裹住铁瘤蛟,另一道化作一面雷轮。 】 “去!” 两具飞身一起杀出。 铁瘤蛟化作百余丈长,缠住青铜巨兽的双腿、腰身,两记鹰爪朝心口抓去。花枝雷龙一边射出雷光、一边祭出百余道雷刃。 一道道轰鸣中,水煞、铁甲、雷电、剑光等接连闪过。 “国主!” 血炼国深处遁来两个身影。 “国主。” 爵天牛也亲自过来助阵。 截水湖深处也浮出许多船影,一个细长灰影冲天而起,几个闪动便接近过来,飘落在旁边。 鸣凤道:“卢国主,今日就要大战?” “择日不如撞日。” 卢通神色毫无波动。 万事俱备,战事将起,元婴境之间的厮杀不可避免,正好试一试咆川的实力。 咆川化作青铜巨兽,抓住缠在腰间的铁瘤蛟朝天上飞去。 “跟我来!” “走。” 卢通化作一抹血光追上去,徐陵、爵天牛等一行紧随其后。 天尽头,数百种颜色的光芒闪烁不定,一丝丝稀薄煞气如鱼似剑,四处穿梭游荡。 咆川卷来一股水煞,一掌拍向铁瘤蛟。 卢通心神一跳。 无主煞气,伤人伤己,厮杀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手段。 铁瘤蛟扬起腹下鹰爪,爪心一团凸出的铁瘤吞噬数道法力,蛟域展开,水煞被荡开,落在青铜巨兽身上。 咆川挥手一拂,青铜巨兽褪下一层水衣,卷着煞气一起扫走。 “果然有几分手段。” “彼此!” “呵呵……” 咆川张口一吸,一股狂风吹起,方圆数十里内的所有煞气全部汇聚而来。 卢通心神绷起,主魂、分魂同时而动。 铁瘤蛟松开咆川,退出数丈,浑身上下的铁瘤接连吞噬法力,施展出一片覆盖左右百丈的蛟域。 雷龙接连射出雷光,在青铜巨兽身上凿出一眼眼孔洞。 同时血云内升起一抹赤红火焰。 “噼啪!咕噜噜……” 嘈杂乱响中,混乱煞气化作火焰、冰河、瘴气、黑沙等一起落下。 “来吧!” 咆川大喝一声,不顾四处飞射的煞气,拍出一掌,手掌齐肘而断,断掌席卷各色煞气,好似一枚流星。 卢通施展蛟域,卷起煞气一起迎过去。 “轰!” 火光、水光溅射。 紫色、蓝色闪烁。 流星破开,铁瘤蛟身上也变得斑斑点点,数十道残存的煞气附着在铁甲上,试图钻透进去。 青铜巨兽的身上也爬满了煞气。 下一瞬,只见青铜巨兽抖了下身子,无数青色河水脱落,带走了体表的数百道煞气,仿佛脱下了一件百丈大袍。 咆川抬起重新长出手掌,抄起“百丈煞袍”朝铁瘤蛟、雷龙、血云一起裹住。 血云翻滚,吞没雷龙,接着红云钻入铁瘤蛟。 铁瘤蛟化作丈许长短,吐出一层层轻纱,一边牵引煞气,一边踩着碎花,从煞气缝隙间穿过。 “小心!” 下方,爵天牛等纷纷退散。 青铜巨兽张开嘴巴,咆川从口中走出来,道:“看来低估你了。” 铁瘤蛟再次散出红烟。 卢通躲在烟中,不禁心头一叹。 赢不了。 咆川早年成婴,法力无比浑厚,动辄引动数十里、甚至数百里内的灵气。 而他,短短几个照面,蛟域已经吞噬了一成法力。 咆川道:“敢不敢去天尽头一战!” “你我之间,早晚有一战。” 卢通朝下方落去。 “哈哈哈……” 咆川张口大笑,道:“徐陵,如此鼠辈,也值得你去投奔?” 卢通心神不动,道:“徐陵宁可丢下家业也要离开,血炼国岂不是连鼠窝也不如?” “找死!” 咆川探爪去抓。 血云翻滚升起一点火星,下一瞬化作一记十余丈长的火翅,翅过如刀,瞬间切入巨爪,磨灭无数河水。 咆川赶忙收回手掌。 卢通化作血云,看似缓慢,实则迅捷的下坠十余里,道:“咆川,人心离散,四面环敌,看你能坚持多久。” 一行人一起落下。 咆川没有继续出手,目送众人远去,定定看了一会儿,道:“世真,你去一趟济国。” …… 怡悦飞楼。 卢通站在大辇最前方,看着逐渐靠近的国土,道:“徐陵,你可愿意替我效力?” 徐陵站在旁边,心中百感交集。 有恨,恨意极多,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若不是眼前人的栽赃陷害,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恨、怨、忌惮…… 种种厌恶之中,也藏了一些佩服、好奇,还有若有若无的希冀。 卢通侧头看了一眼,笑着道:“你应该听过良妖正国的名声,我们的国土虽然不大,但是容人之量却远在血炼国之上。” “良妖正国不需要判首。” 徐陵看着面前的陌生地域,咽了下喉咙,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些期待。 天下虽大,但是可以容身的地方却不多。 尤其是之前是一国判首,当惯了万人之上,已经不会考虑做一个寻常真人。 卢通听出了徐陵有心投靠。 他故意拖延了几息,直到旁边的气息开始躁动,才缓缓道:“你可听过良妖正国的六殿?” “听过,上三殿,紫气、煊阳、囚阴。下六殿,仁、礼、经、义、神、智。” “礼殿至今无主,你可愿意掌管此殿?” “礼殿?” 徐陵十分意外。 卢通点了下头,道:“礼殿,明面上掌管礼仪、尊卑,暗中监听百官、探查敌国,正适合你的本领。” 徐陵的判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监督静王、谨王等。 徐陵眼神渐亮,和卢通对视了一息,道:“才刚刚结识就委此重任,国主为什么如此信任我?” 卢通笑了下,道:“一个空架子而已,能不能坐稳要看你的本事,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国主请讲。” “血炼国。堂堂判首,不可能只有一个大辇,战事已起,我要你查清血炼国里的一切大小事情。” 徐陵眨了下眼,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委此重任,全都是为了对付血炼国。 徐陵沉默不语。 卢通道:“怎么?念及旧情?” 徐陵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兔死狗烹,徐某被咆川利用了一次,不想再重蹈覆辙。” 卢通摇了摇头,看向良妖正国的深处,道:“你知道爵家吗?” “自然。” “你可知道良妖正国的三宝之气,爵天牛、爵名峰二人拿走多少?” “不知道。” “猜猜看,往多了猜。” “五成?” “七成。” 徐陵神色瞬变。 他本想猜三成,后来硬加了两成,自认为国主、爵家一起平分三宝,已经是最大的手笔。 卢通道:“我能容得下爵家,岂会容不下一个徐陵?三日之内,标出血炼国内的所有仓库所在。” “好。” …… “两国接壤太多,大大小小有几百个厮杀的战场。” “昨天三十六处失守,血炼国的道兵杀入国中,我们剿灭了二十一股,剩下的十五股退回了血炼国。” “小股精锐,像泥鳅一样,很难对付。” “我们也得还以颜色。” …… “北方战事颇佳。” “不错,血炼国不擅长水战,我们和术国的船多,炮也多,已经封锁了水域,开始日夜炮击。” “火麟冲天炮威力大,可是炮丸的消耗极大。” “火风筝几乎废了,血炼国从济国采买了一批法宝,专门克制火风筝。” …… “燕昆已经占下三座城池,正在和福王交手,谨王也在附近。” “宝国没有异动。” “静王也没有异动。” 囚阴殿内,云雾汇聚成地图、长桌等,上面摆满了各种纸张,章桥、刘寄心等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在商讨战局。 卢通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不太对。 筹备了许久,可是打起来还是乱糟糟的,东边破、西边堵,像一个破口袋。 也许,战争本就是如此。 一只六青鸟飞入殿内,丢下一张纸,转头又飞走了。 徐徐行看过后,笑着道:“又毁了四个粮仓,血炼国的粮价必然继续疯涨!” “好!” “这样下去,就是拖也拖死。” 众人全都面露喜色。 章桥看到卢通依然一动不动,蹙了下眉头,道:“国主,可是有哪里不对?” 卢通摇了摇头。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少一个会打仗的人,会调兵、会偷袭、会包围、会安排粮草…… 万幸血炼国也没有这种人。 现在两国像两个野小子,你一拳、我一拳,全都笨手笨脚,又全都打得头破血流。 卢通回想起济国、幼狐国的战争。 那两国好像也是如此,没有任何花招,只是一次次的迎头撞上去。 他叹了口气,收起杂念,看着地图,道:“静王没有动?” “目前没有。” “谨王动了?” “算是动了,堵住了燕昆东进的路,不过没有主动进攻。” 卢通想了一会儿,道:“这么说,现在和我们交手的都是咆川的心腹?” “对。” “传令下去,不许擅自对静王、谨王的人出手。” “是。” “帮我约见静王和谨王,时间、地方由他们选。” “申家长老可以帮忙引见……”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八十七章 血肉磨盘 冬初,寒风似刀。 一层层阴云堆积,仿佛又回到了幼狐国灭亡之前与济国的那场大战。 堰后岛上。 卢通、玉潮、舍鹿等,一起站在矮山上,看着济国的方向。 “嗡隆……” 云层深处发出阵阵闷吼。 卢通轻吐一口气,道:“济国终于坐不住了。” 几年过去,鉴泽、济国的契约已经证实了。 良妖正国攻入血炼国时,翼、蒙、千泉等九个国家也一起出兵,可惜貌和心不和,人手虽多却各有心思,最后被接连击溃。 鉴泽已经吞并了半个翼国,弱嚣若是不想屈居国师,必须继续扩张领土。 舍鹿十分不满,道:“不该惊扰血炼国,一方尚且打不过,现在两面受敌,现在如何抵挡?” 卢通仰头看着无边无际的云层。 攻打血炼国是逼不得已、不得不打。济国太强了,以“寸土”之国和济国拼耗,拖的时间越久,差距越悬殊,机会就越渺茫。 只有攻下血炼国,才有与济国争锋的资格。 “这里不守了。” “什么?” 舍鹿瞪大双眼。 卢通重复道:“不守了,守也守不住。” 舍鹿脸色一沉,即看向玉潮,道:“堰后岛失守,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术国。” 玉潮也蹙起眉头。 卢通摇了摇头,道:“不会。鉴泽、济国比的是国土大小,不出意外,济国占下堰后岛是为了向南,攻下原本幼狐国的地盘,还有继续攻取良妖正国。” “那师兄岂不是……” “轰隆!” 云中炸开一声闷响,打断了玉潮的话。 天仿佛塌了,“嗖嗖嗖”地落下无数枚尺许长的雪片子、碗口大的冰渣子…… 卢通轻点脚尖。 花枝雷龙遁出,散出万道雷芒,把方圆数里内的冰雪全部震散。 “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玉潮缓缓点头,道:“师叔,先退出此地,返回国中再做商议。” “哎!早知道……” 舍鹿神色懊恼。 卢通侧目看去。 舍鹿立马停口不说,尴尬地叹了口气,道:“随口一说,我受过老君的指点,岂会投奔敌人。” 水凝冰、冰垒山。 短短两天,无数冰雪落下,大片水域冻结,堰后岛变成了一座高近千丈的冰山,山巅蜷缩着一头雪白巨妖。 远处,卢通看着细长妖影,道:“那是‘冰獳’?” 济国的国兽,传闻是从北方妖府渡来的稀罕妖兽。 冰獳,形状如犬,生有鱼鳍,性情喜静、喜寒,呼吸时可以卷起狂风、大雪。 原真人站在旁边,点了下头,道:“不出五天,堰后岛附近的冰层就可以蔓延到魔土所在,这次你们没有机会了。” 济国把魔族占据的地方称为魔土。 卢通看着堰后岛向南蔓延出的一道道冰嵴,道:“你们如何抵挡腐龙花的花毒?” “硬抗。” 卢通童孔微缩。 原真人道:“其中内情你我心知肚明,大限将至,必须出手了。” 打了,保住国主之位,损失再大都值得。 不打,国主之位丢了,国力再强盛也是便宜别人。 卢通轻吐一口气。 “你们赢不了。” 原真人笑了下,道:“以小搏大,良妖正国竟然敢同时得罪济国、血炼国,你从哪里寻来的底气?” 卢通正要开口,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不如我们一起擒下此獠,彻底断了他的妄想。” 周蒸方靠近过来。 原真人蹙了下眉头,道:“卢道友,七天后济国将杀入魔土,希望不会在那里碰到良妖正国的修士。” “但愿你我不会刀兵相向。” 卢通纵身飞出。 原真人束手不动。 周蒸方看着原真人,眨了下眼,道:“今日之事,我会如实上禀国主。” “随你。” …… 囚阴殿。 章桥、剧黍、刘寄心、秋慈、澹醉等全部站在殿内,连常年在各池塔痛骂池主、塔主的笑狂蛟也难得返回。 卢通进入殿内。 一行人拱手准备行礼。 卢通摆了下手,道:“都知道了?” “嗯,一个时辰前,一艘百丈冰山袭击立仙码头,码头已经关闭。” 章桥神色冷肃。 卢通走到地图前坐下,抬手拨动云彩,引出一股兵马从堰后岛杀入魔土。 “此局关乎生死,你们觉得出路在哪里?” 众人一起看向章桥,显然已经有所定计。 章桥道:“血炼国,只可快不可慢。济国,只可慢不可快,。” 卢通看着地图。 “如何快、慢?” 章桥道:“血炼国,不可陷入缠斗,必须尽快吞下一方土地。济国,必须拖住,最好可以挡在国土之外,我们吞下血炼国后,再与济国徐徐争斗。良妖正国的存亡之机,就在这一快一慢之间。” 卢通神色放松了一些。 “约见静王之事,有没有眉目?” “我向何上前借了一株三千四百年的‘繁芜草’,私下送给了申长老,他已经应下此事。” 章桥取出一张借条递过。 卢通接过扫了一眼,眼角抖了两下,又转手递给秦宗。 “拿国库补上。” 秦宗脸色一苦,接过看了一眼,苦色越发浓重,一时间竟然有些后悔放开了国中商事。 “国主,国库空虚,短期内……” 卢通摆了下手,不愿意再听下去,道:“你去应对,大不了多给些利息,让他们宽限些时日。” “是。” 秦宗应下后,想了一下,道:“国主,爵家十分富庶,劳烦国主写一张亲笔信,我去向他们借一些。” “好。” 卢通拿过旁边的纸笔,写了几个字又停下动作,道:“算了,我亲自去找爵殿主商议。” “辛苦国主。” 卢通再次看向地图。 章桥指着国土西方,道:“庸慵、九目猿栖居在弥河以西,我们可以效彷当年的幼狐国,架起一条贯穿南北的神山,拦下济国唤出的寒流。” 卢通看了两眼,摇头道:“很难。当年百余尊巨神一起出手,这才祭起神山。弥河之西地域狭小,神性远不及幼狐国,无力架起神山。” “能否向遵天神界求助?” “我会和庸慵商议。” 卢通越过边关,盯了一会儿,收回眼神,道:“还有什么事情?” “燕昆身边多了一位宝国的元婴真人。” “嗯?” 卢通双目微睁,十分意外,道:“宝国?” “正是。” “宝国出手了?” “没有,只是派了一人帮助燕昆守国。” 卢通堆起眉头,思索了两息,仍然有些不明白,道:“通知徐陵,让他派人盯着。我们出力夺下的地方,不能被宝国占了便宜。” “是。” “还有呢?” “还有缺钱,能否向术国,还有连舟山求助……” …… 寒风彻骨。 卢通见过庸慵,继续向西,落入一口黝黑洞穴,顺着纵横交错的地洞进入地下裂谷。 “拜见义父。” 蛛茧中飞出一抹火影,一个身披凤翅的女修拦在面前。 接着一群女修飞出,纷纷行礼道: “拜见义父!” 卢通眨了下眼,看着典四儿亲自培养出的心腹,道:“义父?” “嗯,半个月前主人把我们全部收为义女。” 他缓缓点了下头,散出一捧浓郁血灵,道:“你们母亲可在?” “在!” “多谢义父!” 火焰四溅,众人立即大打出手,互相争抢血灵。 卢通没有阻拦,越过众人进入最下方的蛛茧。 “拜见主人。” 祥欢跪下行礼。 典四儿坐在玉石上修行,六个猩红眼珠好似一枚枚红宝石。 卢通没有理睬祥欢,走过去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了当别人的义母?” 典四儿收敛法门,道:“仙眉教会我的。” “仙眉?” 卢通再次看向祥欢。 祥欢、仙眉,全是一等一的绝佳相貌,他询问过二人的真正来历,可是二人从小在武雏道身边长大,对此也不清楚。 典四儿道:“世态炎凉,人心易变。施恩舍惠也好,威逼利诱也罢,最终全都敌不过血浓于水。” 卢通陷入沉默。 这些年,情义日渐轻贱,利字重逾万斤,唯一可以和“利”抗衡的,只有一些人眼中的亲情。 “义女终究不是亲生的。” 典四儿笑了下,道:“总不能像老爷一样,真的生一次吧。” 卢通咧开嘴角。 典四儿道:“不过,如果她们真的孝心可嘉,我倒想借用老爷的法子,把干女儿变成亲生的。” “十月怀胎可不是一桩容易事。” 卢通摇了摇头,把杂念抛到一边,问道:“济国即将来袭,你们可知晓?” “知道。” “自珍王有什么打算?” 典四儿叹了口气,道:“他想让老爷派人一起抵挡,否则便闭洞不出,放任济国杀向良妖正国。” 卢通眼神微沉。 典四儿道:“他们不出手,凭我一人挡不住济国。” 卢通缓缓摇头,道:“请自珍王过来一趟,我亲自和他商议。” “好。” 典四儿喊了一个女儿去传讯。 盏茶后,卢通盘坐在裂谷上方。 一抹银光遁来,道:“卢道友,想好了?” 卢通看着流银般的人影,道:“你又变强了。” 这些年,良妖正国得了不少三宝之气,可是全都分给了爵家、抱容、典四儿、萧龙庭等。 他拿走的还不足半成,修为没有太大涨进。 而自珍王,几乎每次见面都有新变化。 自珍王道:“险中求生,不多些手段如何存身?济国来袭,道友准备如何应对?” “你我联手,如何?” “我早有此意,怎奈何良妖正国不愿意与魔族为伍。” 自珍王随口埋怨了一句。 卢通神色十分平静,道:“我可以派人,不过有两个请求。” “凡事都可以商议。” “我要那道疑似大能法身的法门。” 自珍王似乎笑了下,脸颊位置的银光出现一抹荡漾,道:“你不是欲鬼,有了法门也无用。” “什么意思?” “欲鬼的神魂空间残破不堪,无法遁破空间。不过也因祸得福,残魂半隐半现,更容易盗得一丝法身的奥妙。” 卢通立即没了兴趣。 他不是欲鬼,也没有欲鬼,即便有也不放心让欲鬼修行这么厉害的法门。 “鬼王见识卓绝,法门无数,想来不缺少元婴境的化妖法术。” “当然,而且不止一道。” 二人对视几息。 卢通道:“说吧,有什么条件。” 即便是盟友,也没有白送好处的道理。 自珍王道:“我要一块地方。” “哪里?” “地底下,良妖正国国土广袤,你们只占用地上,不如把地下让给我们,我保证一定秋毫无犯。” “不可能。” 卢通直接回绝,继续道:“道友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自珍王脸上再次荡开波纹,道:“那我换给地方,把墟国的地下让给我,血炼国那里新成立的墟国。” 卢通蹙了下眉头,道:“你要做什么?” “和你一样。” 卢通有些迟疑。 墟国,现在是燕昆执掌,但是燕昆是无根浮木,手下人都是神墟的修士,以后迟早会收入囊中。 “一起对付血炼国?” “自然,纷乱已起,正适合烧杀抢夺。” “济国将来,你们还有余力分心?” “正因为如此,所以必须分心,以抢养战,如此才有一丝机会。”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卢通道:“那里必须交给典四儿。” “可以。” 自珍王没有丝毫犹豫,道:“你曾杀过一头无窍白象,此妖如何?” “好。” 自珍王摸出一枚古朴玉简,道:“迁去墟国时,需要从洪池下方的隧洞经过,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卢通接过玉简,道:“交给典四儿出面。” “可以。” 二人简单商议完。 自珍王道:“可还有其他事情?” “与济国之战,无法速胜,只能慢慢角力,我们需要把他们拖在这里,如此良妖正国才能源源不断的支援。” “放心,我已有安排,保证把方圆千里变成一个进得来、出不去的血肉磨盘。” “那就好。” …… 几天转眼而过。 抵牛关外,卢通、庸慵、萧龙庭等一起看着前方。 魔土之上,原本幼狐国的地域内,无数口洞穴有的吐风、有的吸风,形成一道占地极广的乱流。 乱流吹拂,席卷沙尘、鬼气、风雪,还有腐龙花的毒气,逐渐成为无数道“黑蟒”。 前后不足一个时辰,广袤国土被黑蟒分割成一个个狭窄地块,其中飘荡着一缕缕薄烟。 庸慵道:“迷阵?” 卢通点了下头,喊道:“萧龙庭。” “在!” “这是一场恶战,比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谁能熬得住、死得起,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 “此战胜了,我助你破婴。去吧。” “是!” 萧龙庭落向关口外,看着一尊尊丈许高的黑猴,道:“杀敌建功,就在今朝!” “杀!” “上!” 一群人涌入抵牛关。 与此同时,北方码头上,一群群冰甲道兵踩着冰面、裹着风雪,一步步踏入魔土。 卢通、庸慵遁入魔土上方。 众多冰甲道兵逐渐被黑蟒分开,变成一个个小队,随着吞吐薄烟,队形逐渐涣散。 “杀!” 一群魔众从地下杀出。 双方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撞到一起,血浆四溅、断肢横飞,一具具尸体倒下,更多的活人冲杀出来。 庸慵连连摇头。 卢通轻吐一口气,这个地方除了生死,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果真是一处血肉磨盘。”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八十八章 比命 紫气殿。 卢通盘坐在榻上,面前悬着两条游血蛭。 “呼!” 他吹出一口法力,两条游血蛭同时一分为二,残躯蠕动,迅速变成四条游血蛭。 几乎同时,主魂察觉到两股剧痛,下一瞬剧痛变成四道。 “嘶……” 卢通轻吸一口凉气。 神魂中的痛意,与肉身的痛意截然不同。 肉身的痛可以麻痹。 而神魂的痛意,每一次都痛彻心扉。 盏茶之后痛意逐渐平缓,他张口吐出四枚血种,裹住游血蛭分别化作花枝雷龙、铁瘤蛟、戴月猴枭,还有刚刚修成的无窍白象。 卢通体会了一番,喃喃道:“远了。” 分魂弱了,主魂、分魂之间的距离远了,仿佛隔了一层轻纱。 他心神微动。 花枝雷龙、铁瘤蛟同时飞出去,在殿内东突、西窜,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任何分别。 卢通逐渐放心下来,运起法力,裹起戴月猴枭、无窍白象,开始祭炼新的分身。 三天后。 小青鸟进入殿内,道:“国主,章殿主求见。” “请进来。” 卢通敛起法力。 章桥进入的殿内,道:“国主,三天后午夜时分,谨王在雪桥城恭候国主。” “只有谨王一人?” 卢通眉头微蹙。 静王除了自己,背后还有众多脉主、长老。而谨王,除了手下心腹外,只是一个孤家寡人。 章桥道:“申长老说,静王不方便亲自前往,事后由谨王转告。”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他们有没有瓜分血炼的念头?” “既然答应见面,应该有些兴趣,不过静王不出面,兴趣恐怕不多。”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良妖正国的心思已经十分明显,静王、谨王等不会看不出来。 卢通缓缓点头,道:“血炼国现状如何?” “根据徐陵的消息,血炼国已经启用了深埋地下的隐藏地窟。另外咆川唤回了几批心腹,那些人原本是抵御宝国、牵制静王。” “我们折腾一场,倒替静王打开了枷锁。” “徐陵还打听到一个消息,静王接见过宝国的修士。” “嗯?” 卢通抬起眼皮。 章桥道:“静王有三条路可以选,一是辅左咆川,二是自立一国,三是投靠宝国。依我之见,第一个概率最高,会见宝国、约见国主,都是为了和咆川讨价还价。” “为什么?” 卢通抬手示意章桥坐下。 章桥叹了口气,坐下道:“若是立国,西有血炼国、东有宝国,静王未必有胆量一争天下,就算他有,他背后的长老、脉主们也未必愿意冒险。” “有理。” 章桥继续道:“至于投靠宝国,宝国是当年的宗主一脉,实力远胜过咆川,去了反而不如在血炼国自在。” 卢通心中升起一些阴霾。 “徐陵没了,静王、谨王无人可制,又有强敌袭扰,静王可以狮子大开口了。” “我有一个想法,只是没有太多把握。” “说。” “买通申长老,许以重礼,让他扰乱静王的谋划。” “如何扰乱?” “尚未考虑周全。申长老极其贪财,若想从这里下手,必须舍出大好处。” 卢通思索了一番,道:“申家实力如何?” “申长老是元婴境,族中还有四个金丹。” 卢通略作沉默,眯了下眼睛,道:“告诉他,良妖正国若是吞下血炼国的国土,其中产出的三宝之气,我愿意分出五成送与申家。” “只有许诺的话,怕是不够。” “还要什么?” “起码,起码再要一株三千年的灵草。” 卢通咬了咬牙关,道:“可以,先去向抱容真人求助,若是没有再从水室城采买。” “是。” …… 雪桥城。 城外有两座险山,山巅挨得极近,通过一条白玉古桥连通,雪桥城因此得名。 深夜时分,城内、城外灯火极亮,一队队修士来回巡视,远处传来一声声震天轰鸣。 卢通落向古桥。 一个脸颊粗糙、嵴背宽厚的青年站在桥上,拱手道:“见过卢国主。” “咸赫道友。” “略备薄酒,国主请。” “好。” 古桥上铺了一层地毯,正中央横摆了一条长几。 二人分别坐下。 咸赫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过道:“当年宗门传下的佳酿,革风师兄特意托我带来,请国主品尝。” 卢通接过酒杯,问道:“静王为什么不来?” “是非之地,这里已经被燕昆占去,我若不是之前被关入锁烟山,一些手下迁居附近,也不方便突然靠近。” 咸赫又倒了一杯,举起酒杯,道:“我代师兄,敬国主一杯。” “好。” 二人一起饮下。 卢通放下酒杯,腹中酒液散开犹如一个个细小手掌抚摸。 酒很好,可是没有闲心品味。 他看着咸赫,道:“咆川可曾命你攻打燕昆?” 咸赫点了下头。 卢通道:“道友打算如何?” 咸赫沉默了一会儿,填满酒杯,道:“承蒙国主关照,我才得以有今日。战场上多是神墟中的旧友,我不愿与他们为敌,只能继续拖延下去。” 卢通眨了下眼。 他对咸赫有恩,若不是剧黍常年派出四爪乌凋,屡次赢得生死擂,咸赫很难成为谨王。 可是咸赫若是心怀感恩,二人不至于这么多年了才第一次见面。 “多谢道友!” 卢通端起酒杯。 二人再次一饮而尽。 卢通放下酒杯,道:“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国主但问无妨。” “道友每年可以分到多少三宝?” 咸赫愣了一下,低下头,手指来回转动酒杯,一息后才道:“不多不少。血炼国虽然是大国,可是有国主、师兄、众长老,我虽然是谨王,但也只够修行。” “大国弊病。” 卢通摇了摇头,道:“国中老人太多,无所事事却占据了大把好处。” 咸赫没有接话。 卢通等了半息,道:“谨王可有意执掌一国?” “什么?” 咸赫抬起头。 卢通指向不远处的城池,道:“就是这里。你若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找燕昆,以后你们共分一国。” 咸赫神色犹豫,过了许久才摇头道:“这里是血炼国的地方,你们守不住的。” “若是守住呢?” 卢通心中安定了许多。 咸赫心动了,无论这次答应不答应,只要静王、谨王、申长老等不是一条心,良妖正国就还有机会。 咸赫仍旧摇头,道:“我不能背叛师门,也不能对不起师兄。” 卢通端起酒壶,给咸赫倒了一杯酒。 “为何不让静王也自立一国?亡国之主随处可见,你们有人、有实力,成为国主可以自享所得,不必再受人猜忌。” “国事纷乱,不好轻易涉足。” 咸赫捏着酒杯,看起来若有所思。 卢通继续宽慰道:“立国而已,看起来困难,做起来反而容易。只需要找对盟友,再一起抵御强敌,如此最少也能享受千年富贵。” 咸赫有些不明白。 卢通笑了下,道:“周围百国,唯有济国才是霸主之国。我们这些人争来争去,只是想多占些地方,最后卖给济国,换一个好前程。” “咆川也是如此?” “他挡不住弱嚣,除了如此,还能如何?” 卢通端起酒杯一口饮下,继续道:“这笔交易,只有国主才有资格加入。国主之下,全部是交易的筹码。” 咸赫蹙起眉头,迟迟没有饮下酒。 卢通道:“机会不等人,此番不成,下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兴许再也没有下一次。” 卢通起身走到桥边,独自看着下方的城池。 过了许久,咸赫走到旁边,道:“请国主稍等几日,我回去便转告给师兄。” “若是静王无动于衷呢?” 咸赫蹙眉不语。 卢通拍了下咸赫的肩膀,道:“成事在己。不瞒道友,我有心吞下一块血炼国的领土,不过血炼国足够大,容得下我,容得下静王,也容得下你。” …… 紫气殿。 徐徐行进入殿内,道:“师尊。” “什么事?” 卢通睁开双眼。 徐徐行道:“弟子准备前去千泉国,特意来向师尊辞别。” “他们又邀请结盟?” “没有。章殿主说,若是千泉等国拦住鉴泽,济国或许不会急于进攻,可以缓解我们的压力。” 卢通想了一下,从榻上站起,走过去道:“那边一盘散沙,不是一件容易事。” “嗯,章殿主指点过我,澹醉师姐也会一起同行。” 卢通神色微滞。 澹醉,和沉素一样,也是章桥的弟子。 章桥有意撮合徐徐行、沉素,卢通也乐见其成。可是徐徐行对沉素没有一丝情意,反倒是和澹醉日渐亲近。 万幸沉素也没有喜欢过徐徐行。 “执关也去吗?” “嗯,师兄沿途保护我们。” 卢通想了一下,摇头道:“执关留下,他太显眼了。你们隐藏身份,先去水室城,让章殿主雇佣几个五牙力士沿途护送。” “是。” 卢通取出玉瓶,灌入十滴血灵,递过去道:“人心无道,敌友难辨,凡事多加小心。” “多谢师尊,弟子记下了。” …… 转眼又是半个月。 西方,与济国的厮杀从未停歇,每天折损少则百人,多则千人,一笔笔赏赐接连送去前线。 北方,济国每天造冰、良妖正国每天破冰; 东边,两国边界变成了犬牙交错的模样,而且每天都在变化。 一条条性命陨落,天上逐渐汇聚出一团团红云。 “轰隆!” 血炼国的最东方响起一声巨响。 半个时辰后,章桥神色欣喜,快步走进紫气殿,道:“国主,申家出手了。” 】 “对谁出手?” 卢通瞬间精神一震。 章桥道:“宝国,申家偷袭了宝国的猪柳山,宝国已经开始反击!” 卢通散出法力,汇聚成一副地图。 章桥走过去,伸手点在血炼国东北角的更外面一截,道:“就在这里。” 卢通眼睛一亮,道:“好地方!立即派人去宝国,邀请他们一起进攻血炼国,他们取血炼国的东北,我们取西北,瓜分血炼国,指日可待!” “我亲自过去。” “好。” 章桥大步离开。 卢通又看了几眼地图,长舒一口气,道:“小青鸟,速速通知玉潮国主,告诉她终战将至。” “是。” …… 宝国一动,气象瞬变。 截水湖上,卢通、玉潮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翻滚的赤云,还有岸上无数个拼杀的人影、妖影。 良妖正国擅长化妖,血炼国擅长锻体。 两国修士相遇后,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只有一次次的拳爪交加、性命相搏。 “轰、轰……” 数百尊火麟冲天炮一起怒吼,在血炼国内炸开一片片火云。 “嗖、嗖……” 血炼国的分影箭匣也一起呼啸,射出黑云一般的密集箭失。 “师兄,死了好多人。” 玉潮有些不忍心。 卢通看着远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 “师妹觉得什么是战争?” 说完不等玉潮开口,他直接说道:“战争就是死人,死敌人、也死自己人,谁死得起,谁就能赢。” 玉潮低下头。 可是船边已经飘满了尸体,浪花溅射,其中也透着一丝丝的血线。 玉潮又抬起头。 “我们也是一样吗?” “当然。” 卢通看向天上的血云,道:“不过也不完全一样。这些人拼命是因为天上有人需要他们去拼,我们拼命是为了自己。” “谁敢来战!” 天边传来一声怒吼。 卢通踏出一步,化作一抹血光遁出去,道:“走吧,我们的敌人来了。” “嗯。” 玉潮紧追上去,爵天牛、爵名峰、徐陵、舍鹿、鸣凤等也一起跟上。 乱石如林。 惊涛拍岸。 一具具尸体被水浪卷起,狠狠地拍打在礁石上,一眼看去犹如一片残尸肉林。 咆川站在礁石上,背后耸立着一个个人影。 福王、静王、大弟子世真…… 卢通率人赶到。 宝国方向也遁来两个元婴真人,一头元婴境真妖——寐鲵。 “卢通!” 众人中咆川唯独盯上了卢通。 卢通道:“咆川,又见面了。” “哼!” 咆川冷哼了一声,挨个扫过众人,道:“今日不比输赢,分生死,以天为擂!哪个敢站出来?” 众人纷纷变色。 卢通侧头看去,爵天牛、徐陵、舍鹿等纷纷低下头。 人人惊惧。 所有元婴真人都是位高权重,没人想拼命,尤其不想替“别人”拼命。 旁边宝国的三个也是如此,其中一人道:“咆川,你贵为国主,又没有步入绝境,何苦以性命相搏?” 咆川没有理睬,继续盯着卢通,道:“世真,你上!” “是!” 一个脸颊泛青的修士走出来,手持一杆长枪,道:“谁来和我比命?” “呼!” 卢通吐出一口气,缓缓走出,道:“我来杀你。” 章节目录 第六百八十九章 请法 天尽头。煞气如风、如雾、如山河,四处飘荡,散发出亿万道百色光芒。 卢通、世真全被照成彩人。卢通道:“又是一个替死鬼。”世真单手提枪,没有理会,抬枪刺入一团泛黑水煞,卷回身旁又朝一团火煞刺去。 “哎。”卢通叹了口气,变成一团血云,云中钻出一条雷龙、一条黑蛟、一只猴枭、一头白象。 世真退出数十丈。卢通没有立即出手,道:“你还记得徐陵吗?” “我先杀你,再杀他。” “你知不知道,在咆川眼中你和徐陵一样,全是随手一用的棋子?”世真脸上的青色越发浓密。 “想不到一国之主,竟然也会逞口舌之利!” “是真是假,你一清二楚。舍出门下弟子,试图吓退我等,却不想我图谋数载,岂会让他如愿?”世真手中大枪突然一钻,一道漩涡飞出,裹起水火煞气一起杀出。 水火互相磨灭。大股浓烟升起,卷起一股狂风,牵动更多煞气。卢通念头稍动。 花枝雷龙射出一道道雷光,煞气被切成上百个碎块,接着铁瘤蛟冲杀过去,蛟域展开,百余枚碎块又分成数千块。 最后无窍白象甩出象鼻,把千余枚火球、水雾全部一扫而空。世真童孔一缩,再次退后百丈。 卢通缓缓靠近过去,道:“最后一次机会,现在逃走,东西南北都是生路。若是继续执迷不悟,我先杀你,再去找咆川。”世真运出法力,汇聚出一团覆盖数里的水雾。 卢通见状不禁心头一叹。法力稀少,浪费在此人身上,等下对上咆川,很容易被看透破绽。 “也好。”一枚紫珠升起,分出四股紫气:一股落向花枝雷龙,化作一面囊括了百余枚雷刃的化劫雷轮;一股落向铁瘤蛟,化作一杆百余丈长的黝黑铁枪;一股落向戴月猴枭,化作一柄半虚半实、似雾非雾的软鞭;一股落向无窍白象,缠在鼻子上化作一柄重逾万吨的水精锤。 世真瞪大双眼,浑身亿万毛孔中渗出一丝丝泛青血迹。 “起!”水雾翻滚,化作一尊三十丈高的半身虚影,虚影抬手刺出一杆幽蓝大枪。 枪出如河,一分二、二分四,朝四头妖影分别迎过去。 “呼!”血云变作一张大嘴,张口一吹,吹出一层层纱帐,以及无数碎花。 戴月猴枭的速度骤然变快,化作一道黑影钻出,手中软鞭犹如一条黑蛇,接连绕过四杆大枪,把枪身缠在一起。 接着雷轮、铁枪、水精锤,一起杀出去。 “轰!”水精锤落下,刚刚凝聚的虚影瞬间溃散。雷刃好似一群雷鸟,接连穿过水雾,朝世真杀去。 世真童孔一缩,一边避开轻纱,一边举枪抵挡。这时,铁瘤蛟已经逼近过去,双爪翻动,铁枪化作一团黑影拦向大枪。 “叮、叮……”碰撞声中,雷刃一闪而过,接连没入世真的胸口。 “噗!”世真吐出一口青血,血中残存着无数电芒,眼神惊骇了一瞬,飞身朝远处逃去。 “晚了!”血云翻滚,接连吞入龙、蛟、猴枭、白象,然后生出一对火焰翅膀,化作一团凤翅血云,紧追过去。 世真一手持枪,一手祭出护身玉符,经过一团龟形火煞时,挥手一甩,长枪挑起火煞朝后方甩去。 卢通矮身避开,继续追上去。又追出数十里后,迎面飞来一条树冠模样的紫色气团。 他再次矮身避开。继续追出十余里,即将追上时,卢通看着前方、左右一团团十分密集的煞气,突然停在原地,接着无窍白象缓缓走出。 无窍白象,行动迟缓,不过防御极强、力气极大。卢通神念稍动。无窍白象化作一百五十丈大小,一缕紫气飞出,缠在齐身长的象鼻上,迅速蠕动,开始幻化法宝。 “卢通,若是怕了就乖乖认输!”世真放慢速度。卢通没有理睬,继续运起《三方八部百兵图》,象鼻上的紫气变成一扇庞大无比的扇子——呼风扇。 “卢通!”世真脸色大变。无窍白象扬起鼻子,用力扇下。狂风吹起,方圆十余里内的煞气瞬间乱成一团, “轰”、 “噗呲”等各种轰鸣声不绝于耳。世真迅速闪躲,可是避无可避,眨眼间便被团团煞气围住。 血云钻入无窍白象。煞气袭来,无窍白象瞬间变成一头彩象,洁白无瑕的象皮上出现一处处火疮、剑口、水泡……无窍白象毫不理会,再次扇下扇子。 世真祭出一个雪白头骨,戴在头上,化作一头十丈狮妖,朝下方逃去。 无窍白象甩动长鼻,一连扇了三下。无数煞气落下,方圆数十里仿佛变成了一锅沸水。 “卢通,我死了,你也无法脱身!”短短两息内,世真祭出的狮妖已经残破不堪,雪白头骨上布满了各种颜色的疤痕。 卢通一言不发。无窍白象一边扇动扇子,一边迈步追赶过去。 “啊……”片刻后,世真浑身受创,仰头痛吼几声,一头冲向无窍白象。 “死来!”无窍白象松开扇子,探鼻刺出,浑圆如柱的巨鼻好似一杆雪白大枪。 世真闪身避开,杀向白象心腹。人、鼻交错后,无窍白象堪比山洞的鼻孔中喷出两股血云,分别钻出一头铁瘤蛟、一只戴月猴枭。 铁瘤蛟长近丈许,勐地刺出铁枪。 “呲!”铁枪贯胸而过。世真瞬间停在原地,低头看了一眼,正要回身刺枪时,又是一条软鞭缠过。 一颗头颅飞起。鲜血溅出的同时,滚滚红云落下,卷起残尸、铁瘤蛟、戴月猴枭、白象等朝下方落去。 ……岸边。卢通从天上落下,挨个扫过咆川背后的几人,最后盯住咆川。 “你来?”咆川脸色阴沉,硕大双目中充满了仇恨,可是脚下却迟迟不动。 “革风!” “在。” “你去诛杀此獠!”静王侧目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摇头,道:“国主可以向大能借法,我自愧不如,请国主另择一人。”咆川转过头。 二人对视了一番,咆川道:“我非要你去呢?”静王收回视线,闭目站在原地,不再理睬。 咆川点了下头,道:“好,很好!哈哈……”笑声如雷,可却让人心中发寒。 宝国的二人、一鲵缓缓退后。卢通蹙了下眉头,捏紧紫珠,示意玉潮等人退远一些。 三息后笑声落下。咆川道:“福王,你去召集许长老、独竹长老,告诉他们血炼国存亡在即,立即交出麾下道兵,全都由你调遣。”静王立即睁开双眼,道:“咆川,你想如何!”卢通也十分意外。 福王是咆川的心腹,听闻立国之前,咆川一直称呼福王为 “福伯”。而许长老、独竹长老都是静王的人,麾下的道兵也是静王的属下。 大敌当前,咆川竟然先斗自己人。咆川没有理睬,看向旁边白发苍苍的福伯,道:“他们若是不从就告诉他们,静王叛国,已经被我诛杀。”卢通瞪大双眼。 静王也勐然变色,飞身退后,道:“咆川,你疯了!” “哈哈哈……”咆川须发怒张,举起手臂,仰头对着天上,道:“弟子咆川,请祖师降法!外斩恶贼,内诛奸邪!” “走!”宝国的三个元婴境转身便逃。天上落下一股气流,好似一头庞大无比的狮兽,一点点钻入咆川的口中。 “哪里逃!”方圆数百里内,灵气瞬间凝固。咆川抬手一爪,十余里外凝出一记硕大无比的掌印,一把抓向静王。 静王须发怒张,仰头化作一头黑熊,撑住爪印,吼道:“卢通!” “哼!”咆川怒哼一声,瞪向卢通,头颅上方凝出一尊栩栩如生的百丈狮头。 卢通心神一凛。 “吼!”狮头怒吼一声,眼、鼻、耳等七窍中流出七条大河,河水肆虐,好似七条恶龙。 “师兄!”玉潮摘下发冠。卢通摇了摇头,祭出紫色宝珠,道:“弟子卢通,今日攻破血炼国,大事将成,请祖师助我一臂之力。”暖意落下,裹起紫珠钻入眉心。 “啊!”卢通呻吟一声,只觉浑身无处不爽、无处不满。血肉内充满了无穷的力气,一伸脚可以蹬穿地面,一伸手可以抓破天空。 神魂也充满了无穷的精力,动念间十余里外的灵气迅速涌来。卢通送走玉潮等人,身形轰然散开,化作一团覆盖数里的紫云,云雾翻滚,四头数百丈大小的紫妖杀出。 一种种神通,全部暴涨。花枝雷龙变成了紫龙,手爪末端的眼睛纹路上覆盖上一层紫色水晶;铁瘤蛟变成了紫蛟,每团铁瘤外都有一团螺旋状的紫色云雾缠绕、飘荡;戴月猴枭变成了紫枭,身上云雾飘荡,在周围化作一个个朦胧虚影;无窍白象也成了紫象,除了一鼻、一尾外,浑如一枚紫色鸡卵。 “咆川!”紫龙摆动手爪,射出一记记数十丈长的雷剑,接连斩断狮头中涌出的大河 “来得好!”一尊撑天巨人从礁石上拔地而起,狮头、猿臂、人身,高逾千丈,并且仍在继续生长。 咆川收回手臂,从十余里外抓回静王。静王祭出一面墨玉璧,玉璧上盘着九条龙,麟角生动,寒光四射。 九条龙一起杀出。咆川变作的巨人低下头,一股青澄澄、似光似雾的水流落下,接连吞下九龙,又把手掌染成青色,再次捏向静王。 “卢通救我!”卢通念头刚动。紫枭背后云雾荡漾,仿佛翅膀扇动,瞬间闪到手掌外,散出一缕紫烟,烟化鞭、鞭似剑,一剑斩过手掌上出现一道缺口。 静王正要逃遁,不足一瞬的功夫,缺口又恢复如初。 “在我手下,岂容你撒野!”咆川的声音犹如闷雷,震得天地颤抖,水面上炸开无数滴拳头大的水珠。 “哗啦啦!”水流声骤然变急。湖中升起数百条水流,与狮头中流出的七条大河连通,犹如一张张遮天大网,当头罩向紫云、紫龙等。 卢通紧守心神,主魂、分魂中一个个念头接过闪过。紫龙挥洒雷剑;紫蛟散出蛟域,驱走紫云附近数里的所有水流、水汽等;紫象一头撞入河网中,疯狂甩动象鼻、象尾。 紫枭接连甩出鞭子。静王运起法力,化作一头四臂黑熊,手持一对亮银大斧、一柄飞剑、一柄金刀,接连噼砍青色巨掌。 “咆川!你胆敢动我,许长老绝不会轻饶!” “还有独竹长老!”巨掌犹如泥沼。除了紫枭外的所有攻击,只能在手掌表面激起一丝波澜。 静王双目赤红,吼道:“咆川!我若遭遇不测,血炼国永无安宁之日!现在罢手,一切既往不咎,你我依然可以共守血炼!”巨掌外紫枭突然停下。 卢通看向静王。救静王是为了祸乱血炼国,可是静王竟然臣服了。静王也察觉不妥,大吼道:“卢通,救我!”卢通没有再出手。 静王活着未必敢反。静王死了,还有谨王、申长老,没有了静王掣肘,二人更容易合作。 他唤回紫枭,缓缓升腾而起。 “卢通!”静王仰头怒吼。 “死吧!”咆川怒吼一声,手掌渐渐收拢,最后变成拳头。静王再没有声息。 天地间陷入死寂,只剩下一朵紫云、一个巨人。紫云如海,光亮如绸,上面漂浮着四头巨兽;巨人如山,狮头、人身,周身缠绕着百余条河流。 卢通道:“去天尽头?”咆川没有应声,探出双爪,众多河流也一起缠绕而出。 卢通运出法力。紫龙射出一柄柄雷剑,一次次斩断河流。紫象鼻子上凝出一柄水精锤,尾巴后凝出一把呼风扇,锤、扇翻飞,绞出漫天水花。 紫枭接连甩出鞭影。紫蛟最后杀出,途中披上一层紫甲,双爪中凝出一杆十余里长的紫枪,一枪刺入巨人胸口。 无数水流倾泻而下,半空中化作一条新的大河,朝紫蛟缠绕过去。二人一边打、一边走,不约而同地碾向宝国所在的方向。 湖面上百余艘船只浮沉不定。巨人轰然倒下,犹如天塌,把紫云、紫龙等,以及数百艘船只一起压入水下。 一息后,紫云重新升起。巨人也再次拔地而起,水面上没有了船只,只剩下无数的碎片、残尸。 “咆川!”宝国方向杀出一个气息浑厚的人影。卢通道:“去天尽头?” “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九十章 心事 天尽头。 煞气慑服不动,三尊巍峨巨像散发出浓郁法光。 卢通化作一团紫云,云中四尊紫妖起伏不定; 咆川化作一尊狮头巨人,浑身上下数百条河流缠绕; 还有一条雪白大鲵。 倪宣曲,宝国国主,当年宝炼宗的宗主弟子。 卢通侧目看去,道:“倪道友,我们一起诛杀此獠,如何?” 《半妖养仙途》第六百九十章 心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九十一章 爵家 年末。 紫气殿内,三十六根房梁表面渗出一层细密水雾,雾成珠、珠连线,一条条水线缓缓流下。 小青鸟、楚江兰候在下面,把水线盛入宝瓶,恭敬地朝天上行礼。 “谢祖师赐宝!” 二人称量之后。 小青鸟捧起三个一尺高的宝瓶,走到榻前,道:“国主,三宝收敛完毕,其中法气十三斤四两,血 《半妖养仙途》第六百九十一章 爵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九十二章 生子 紫气殿。 卢通盘坐半空,运起《大契书·白金篇》,浑身上下散出一抹浓郁的白金光芒。 又取出一尊宝瓶。 宝瓶打开,一股浓郁法气升腾而起,触碰到白金光芒之后,法气迅速融入其中,顺着光线钻向光芒的源头。 滚滚法气炼入元婴。 刺眼的白金光芒穿透紫气殿,覆盖住方圆近千丈。 卢 《半妖养仙途》第六百九十二章 生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九十三章 神国 地下。 裂谷深处积蓄了一潭猩红血水,丝丝血雾蒸腾而起,升起百余丈高化作一团粉红色的云彩,其中裹着几十个丈高蛛茧。 正中央一个蛛茧尤其巨大。 卢通进入茧内。 典四儿盘坐在蒲团上,手持一枚拳头大的圆卵,正朝其中喷吐血气。 “拜见主人。” 祥欢跪下行礼。 卢通没有 《半妖养仙途》第六百九十三章 神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九十四章 雪女 又是一个年末。 紫气殿内,小青鸟接引完三宝,递过道:“国主,比去年少了,不过也有早年的三倍。” 卢通接过宝瓶。 大战结束了,和济国的争斗也陷入了僵局,有三倍已经出乎预料。 他随手赐给小青鸟一股法气,开始盘算今年的分派。 “谢国主。” 小青鸟刚退出大殿,很快又重新返 《半妖养仙途》第六百九十四章 雪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九十五章 怀胎 经殿深处,一片浓郁水雾化作一团白云,云中一座楼阁露出一角房檐。 卢通进入阵内。 刚进入厅堂,九夫人坐在椅子上,直接问道:“听说元象山又多了一个女人?” 卢通神色平静,走到旁边坐下。 “白夜冰原的雪女,她若愿意开口,说不定可以帮上大忙。” 九夫人有些怀疑,上下打量了两个来 《半妖养仙途》第六百九十五章 怀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九十六章 霉芝 浓云翻滚,磅礴灵气涌入紫气殿。 殿内一枚血卵飘在空中。 近一个时辰后,血卵破开,跃出一尊两尺多高的赤身婴儿,接着又钻出几百只拇指大的五色小龟。 “老爷。” 血卵落下化作一个脸色苍白的人影。 卢通轻吐一口气,看着典四儿,以及众多半虚半实的小龟,问道:“这是什么法门?” 《半妖养仙途》第六百九十六章 霉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九十七章 水脉 截水湖上。 卢通、章桥凌空而立,看着远处占地极广的河网,以及大片的滩涂湿地。 卢通道:“河网密布,水流日夜冲刷,所以醉剑国的庄稼不受霉芝波及?”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章桥取出一枚碗口大的黑色块茎,道:“此物名为铁皮水薯,表皮很厚,可以挡住霉芝。” 卢通接过水薯,五指一捏,水薯裂成碎块,露出裹着一缕缕澹蓝丝絮的薯肉。 随着表皮的霉芝渗入,薯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黑色。 章桥道:“放置几天,或者打开前清洗几遍,就可以妥善取出薯肉。” 卢通随手丢下水薯,看向宝国方向。 “这么说,只有宝国可以安然无恙?” 章桥点了下头,道:“我派人查过,醉剑、白猿两国从前年才开始大肆种植水薯。” “倪宣曲……” 卢通念叨了一声,道:“我们可不可以改种水薯?” “水不够,必须要活水,一来是水薯需要活水。二来白巧山主说,水薯长时间浸泡在霉芝中,时间久了一样会穿透表皮,必须用活水冲走霉芝。” “弥河附近可以种植?” “可以,岸边还可以开辟一些水田,不过无法满足所需。” “截水湖呢?” “很难种,水薯的根茎稚嫩,无法承受暗流。” 卢通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看来倪宣曲都算计好了,打算靠着醉剑、白猿,把我们一点点耗死。” “国主,水神可以平息暗流,能否请术国的神灵出手?” 卢通沉默不语。 若想长久合作,最好双方全都获利,一方付出、一方获利,关系再好也没办法长久。 “济国有没有动作?” “有,他们也察觉到了。济国正在大兴水利,国中到处都是水车,连我们……” 章桥停顿了一下,道:“国中有几家工坊接了济国的生意,帮他们祭炼水车的页片。” 卢通笑了下,道:“无妨,打归打、生意归生意。” “宝国图谋很大,若是不能尽快应对,只能联合血炼、墟国,一起主动进攻。” 章桥十分忧虑。 卢通敛起笑意,思索了一会儿,道:“不急,等我先去一趟苍鹫礁林。” …… 苍鹫礁林,原本了无生机的礁石林,如今礁石表面长满了嫩绿苔藓,各种鸟群栖居在原本苍鹫的巢穴内。 水下,五颜六色的珊瑚好似一张彩色地毯,顺着水流轻轻摇摆。 清澈水流中,一群群小鱼游来游去,此外还有龟、鲨、鲸、水蜥等。 卢通遁入礁林,喊道:“巨流长老可在?” “哗啦啦……” 一串水声中,水面凹陷出一个水洞。 卢通遁入水洞,下潜数十丈,绕过几大片珊瑚林后,进入一道阵法。 “卢国主。” 巨流等在洞口。 卢通道:“巨流长老,我要见河母龟一族的道友,烦请道友代为通传。” 巨流是连舟山的长老,当年派入术国,后来术国转为神国,巨流又和舍鹿一起迁居到苍鹫礁林。 “敢问卢国主有什么事情?” “大事。” 卢通说完又补充道:“无论是对良妖正国,还是连舟山,都是大事。” “稍等。” 二人进入一个洞穴坐下,巨流取出一枚金灿灿的鸣螺。 片刻后,巨流收起鸣螺,道:“河母龟一族的千寿常仁正在赶来,日落前可以抵达。” “多谢。” “这里有一口参法水穴,可以感悟‘截水’的玄妙,国主若有兴趣,不妨进入水穴等候。”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好。” 阵法深处,一口洞穴内水流形成一道道漩涡,漩涡表面布满了刀刃一般的锋锐水浪。 卢通走进洞穴。 水流立即包裹而来,下一瞬无数水浪落下。 他静心感受了许久,透过水流、水浪等感觉到了一股撕扯,又透过撕扯,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庞大的旋转。 水在转,整个截水湖的水全部在旋转。 不知过了多久,又渐渐察觉到不是水流在转,而是天地在转,然后水流才跟着转动。 一瞬间,一股无法抵挡的眩晕袭来。 卢通赶忙跃出水穴,打了几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面。 “卢国主!” 巨流快步走来,旁边跟着一个人立而起的幽蓝巨龟。 卢通仰起头,脑海中仍然残存着一股眩晕,刚才一瞬间,仿佛变成了一只掉入磨盘的小蚂蚁。 在天地的旋转面前,元婴真人的力量也极其渺小。 “卢国主,怎么了?” 巨流有些疑惑。 卢通摆了下手。 旁边的巨龟看了一眼水穴,微微颔首,道:“国主是有造化之人。” 卢通又坐了一息,等到眩晕褪去,缓缓起身道:“可是千寿常仁道友?” “国主唤我常仁便是。” “好。” 返回厅堂。 分别坐下后,卢通沉吟不语。 巨流等了一息,起身道:“我有些私事,先离开片刻。” “长老自便。” 巨流离开之后。 卢通轻吐一口气,道:“道友是否知晓,当年良妖正国和河母龟一族的交易?” “略知一二。” 当年为了换来《解神法》,他拿出了整个旺国的水脉,交由河母龟一族掌管,这些年没有发生任何异样。 卢通问道:“敢问道友,为何要连通水脉?” 千寿常仁沉默了一下,道:“此事对别人不方便讲,不过告诉国主却无妨。” “卢某洗耳恭听。” “方才国主可是看到了截水湖是一口大漩涡?” “差不多。” “截水湖中之所以有暗流,只因为与天下水脉没有打通。若是有朝一日全部连通,或许暗流可以消除。” 卢通心神动荡。 若是没了暗流,截水湖就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水田,那时可以繁衍无数人口。 千寿常仁道:“卢国主请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卢通收敛心神,道:“我想借道友的族群之力,把良妖正国变成一个水田之国。” “什么?” 千寿常仁有些不明白。 卢通道:“开凿水脉,把地下水脉变成地上河流,改死水为活水、旱田为水田。” 千寿常仁捋了一把长须,道:“卢国主,此事非同小可。” “有何困难?” “水脉关乎一切,一动皆动,近则牵动气象,远则连动地脉、更改山川。而且极有可能导致五行混乱,出现山崩、泥流、洪水、极干极潮等种种剧变。” 卢通低头思索了许久,道:“若是有神灵相助呢?” “卢国主,如此手笔,最少要十几位同道一起出手。” 卢通看向千寿常仁,道:“血炼国的西南角落有一座天池,听说汇聚了几十条水脉,可是真的?” “不错。” “我若攻下血炼国,道友可以前来把天池水脉与截水湖连通。” “血炼国非同一般。” “几十年前血炼国比现在更强,可是依然败于我手。” 章节目录 请假 下雨天,睡多了,脑子晕乎乎的。 《半妖养仙途》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百九十八章 活祭 洪池。一尊魁梧人影盘坐在大石上,周围一道道血气犹如大蟒,互相盘绕,一眼望去,好似一片蟒池。 卢通缓缓落下。 “呼。”人影长吐一口气,睁开双眼,挣扎了几下,十分虚弱地站起身。 “国主。” “嗯。”卢通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失望。萧龙庭,从傲山城时便追随在身边,靠得住也信得过,只要修为突破就可以委以重任。 可惜机缘太浅。《非人非妖经》的破婴之法,一半是正统破婴法门,以神魂为养料、金丹为种子,孕养元婴;另一半则参照妖兽,以血气祭炼妖皮,通过血肉反哺神魂。 而萧龙庭早年成丹,没有转修《非人非妖经》,只能借用一半法门。 “还继续吗?”萧龙庭摇了摇头,低下头颅,道:“三宝全部耗尽,神魂散而不凝,继续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卢通稍作思索,道:“有一桩事需要你去做。” “国主请吩咐。” “百山将有大变。从此以后,百山严禁涉足商事、占据山林等,各山修士的增减全部交由强武楼安排。”萧龙庭神色更加萎靡。 卢通神色不动,继续道:“我准备把这件事交给你,敢不敢接下?”百山之疾已经病入膏肓。 上次穆飞阳等人的生意被盯上,他喊出季宝宝,杀鸡儆猴,让百山的人收敛了许多,可是病根一直没有祛除。 这次为了应对霉芝准备大改山河,正好把旧患一起解决掉。萧龙庭沉默不语。 这种事很得罪人,而且得罪的还是关系最亲密的属下、同道,无法破入元婴境,以后可以仰仗的只有属下、同道。 卢通道:“不敢,还是不愿意?”萧龙庭犹豫几息,咽了下喉咙,道:“国主,我有一事不明。” “说。” “不占山林、不抢生意,没有大好前程,我……他们还怎么去拼命?”卢通侧目看向满山的树木、花草。 凡事都有利有弊。放任不管,百山大肆扩张,已经开始阻碍国中的百行百业;给百山套上缰绳,百山的人心中不满,又会影响战力。 “大好前程,要多好才算好?”萧龙庭再次陷入沉默。卢通道:“占山为王、家财万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个才算好?” “起码,起码要让人愿意拼命。”卢通看向萧龙庭,道:“所以才需要强武楼、需要你,我要让百山变成一把不会伤及自己的快刀。”萧龙庭有些意外,道:“我和强武楼?” “嗯,强武楼的楼主空闲已久,你若愿意,今日起便是强武楼楼主,统领各楼、各山,以及国中大小武擂。” “章桥殿主呢?”卢通眨了下眼,道:“与你无关。”强武楼也是一桩陈年旧事。 早年由囚阴殿立下,一直以文涉武,后来准备移交给百山,章桥又拿出了 “良妖书”,准备借强武楼传扬武风。几十年过去了,武风已成,也该一起解决了。 萧龙庭低头思索了一下,道:“国主,我还需要一个人。” “谁?” “泰公子。” “可以。”……深夜。庸慵遁到紫气殿外,等候了一息,进入殿内,道:“我答应了。”卢通坐在榻上,心头放松几分。 大改山河非同一般。除了河母龟一族的帮手外,还需要神灵出手稳固五行、山河等。 可是山河变迁时,地脉、水脉等全部受损,对神灵的损伤也极大。庸慵若是不愿出手,只能花费极大的代价请玉潮出手。 “你要什么?” “一场活祭。” “什么?”卢通有些意外。祭,祭神。很久之前的习俗,久到相关的记载十分稀少,他成为了国主后才有所耳闻。 古仙尚未崛起之前,神灵是天地的主宰,人们为了生存每年祭祀神灵,祈求风调雨顺、斩妖祛邪。 祭神的仪式十分繁琐,其中最不能缺少的就是人命。庸慵盘在蒲团上,递过一枚玉简。 “一场万人活祭。”卢通接过玉简,看过里面的内容缓缓垂下眼神。活祭很血腥。 不止血腥,残忍之处难以示人,甚至超过了他破入金丹时的万魔大阵。 “此法有没有后患?” “当然有,背负人怨,神性受污。这场万人活祭之后,再想提升修为,只能继续依赖此法。” “那为什么还选这条路?” “别无他法。当然为了破婴,在幼狐国已经有过一次千人活祭,所以这些年修为毫无寸进。” “这种事良妖正国不能沾染半分。” “这可不是你的秉性。”卢通瞥了庸慵一眼,翻手收起玉简,道:“五天后,你去抵牛关外等候,剩下的事有人会安排。” “多谢。”庸慵没有啰嗦,点头行了一礼,返身离开大殿。 “活祭……”卢通自语了一句,也纵身飞去,化作一道血云朝西方飞而去。 地下深处的裂缝内。卢通进入蛛茧,看到里面的场景顿时眼神稍变。 “她怎么来了?”仙眉也在这里。祥欢、仙眉,还有一个略显痴憨的女人纠缠在一起,发出一声声呢喃,好似一团人蛇。 典四儿正在祭炼煞灵,收敛法门,道:“叫来问话,免得徐陵又有小动作。” “她是谁?”典四儿勾起嘴角,道:“老爷猜猜看。”卢通没有心思去猜,走到旁边坐下,刚坐下脑海中冒出一个名字。 “申浦?”当年的申家小姐,如今却替咆川效力,徐陵身边除了仙眉外,只知道此人了。 典四儿缓缓点头。卢通转头看去,盯了几息,摇了摇头,道:“摄魂夺魄,这种手段传出去恐怕会天下大乱。” “老爷,不少国家都有类似手段。” “嗯。”卢通敛起杂念,问道:“徐陵有什么动作?” “大动作没有,小动作有一些。徐陵娶了两个女人,一个是水龙王的属下,还有一个是博池新良塔的塔主之女。”卢通笑了下,眼神却冷了几分,道:“开始勾连同道了。”典四儿亲自过去沏茶,道:“好在他很怕老爷,不敢惹出大乱子,只是偶尔透露一些各殿、各山的小消息。”卢通缓缓摇头,道:“既然伸手了,迟早会陷进去。” “我会盯住的。”典四儿递过一杯茶。卢通接过抿了一口,取出庸慵给的玉简,道:“你看看这个。”典四儿看过后,没有一丝意外,道:“老爷要举行活祭?” “一万人,有没有?” “大的犬魔、洞魔随时都有,反正粮食不够吃,死了也白死。玉简里的年龄要求严苛,需要几天时间。” “五天后庸慵在抵牛关等候,你去和他商议。” “好。”典四儿拽出申浦,带到卢通身旁,道:“要是以前还有些困难,好在现在血炼国也缺吃的,花点时间就能凑齐。”申浦眼神迷蒙,四处摸索了几下,抓住了卢通的小腿,直接向上攀爬。 卢通蹙了下眉头,抬腿蹬到旁边。 “血炼国怎么了?” “人都饿疯了,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做,连魔穴里有吃不完的粮食,这种话都有人相信。”卢通有些意外。 “血炼国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对。血炼国的西南角有一口魔穴,这些天已经有十万多人主动进洞,要不是洞口太偏,人数还能再翻几倍。”卢通点了下头,心中又喜又怒。 喜的是血炼国形势大危,没有盟国相助,也没有遵天神界、连舟山等助力,血炼国蒙受的损失极大。 怒的是这种大事徐陵竟然隐瞒不报。他突然间明白了徐陵的小算盘。作为一殿之主,徐陵不需要出卖良妖正国,只需要懈惰渎职,就可以一边拿好处、一边尽力自保。 “徐陵。”申浦再次摸爬过来。卢通蹙起眉头。他好色,但是好的不是肉色,而是人色。 肉色有穷尽,左右不过是凤目、杏眼、星眸、桃腮、月儿脸……这些年已经逐渐倦怠。 人色没有穷尽。每张脸背后都是截然不同的人,有过往、有未来、有喜怒哀仇等。 现在申浦神智朦胧,只是一具皮肉。典四儿看到后,随手推开申浦,走过去坐进怀里,道:“老爷,下不了手?”卢通抬手揽过,脑海中又想起了当年招揽徐陵的过往。 “不是时候。徐陵没了,除了步涉锋外,没有人可以接手。可是步涉锋修为太低,而且继续提拔步家人,步家的权柄又过于显赫。” “启智山不缺人杰。”典四儿褪下五色大袍,露出一副泛着法光的玲珑身躯。 卢通凑过去深深地闻了一口,道:“礼殿不单对外,同样监察国内百官,启智山同出一脉,难免有人徇私。”典四儿仰起头,黑发垂落,身躯高高挺起。 “只要是人都有私情。” “嗯。”卢通没有心思再想其他。典四儿却突然放下头,道:“有一个人或许很合适。” “等会儿再说……”……天门码头。码头外有一个十分庞大的大门遗骸,不在水上,而在水下,万年前的古城遗址只剩下两根水下门柱。 术书仙船好似一座城池,飘荡在遗址上方。七宝府内,云傲、卢通相对而坐。 云傲神色惊讶,道:“请我做礼殿之主?” “如何?”卢通缓缓点了下头。典四儿说的很对,云傲的确合适,性格孤寡、疑心极重,不必担心做大,也不必担心勾结外人。 “为什么?” “堂堂一尊元婴真人,岂能置之不理?”云傲神色不悦,卢通继续说道:“更何况师姐实力高深,又是老君一脉的传人,不是外人可比。”云傲蹙眉不语。 卢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师姐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言。”一杯茶喝完。 卢通也蹙起眉头。这时,云傲才开口道:“一个被迫让位的国主,可以担此重任?”卢通眨了下眼,略作思索,道:“以师姐的才智,加上入梦术的辅左,担任一殿之主绰绰有余。” “这么说还是不配当国主?” “不错。”二人互相对视,云傲的神色愈发冰冷。卢通笑了下,道:“师姐若是不信,不妨先委身礼殿,看看良妖正国与先前的术国有什么分别。” “有何分别?” “天壤之别。”卢通起身离开桌边,留下最后一句话,道:“殿主未必弱于国主。云傲,我等你三天。”返回紫气殿。 卢泰正等在门口,躬身行礼道:“拜见父亲。” “回来了。” “嗯,听到传召,立即赶回元象城。”卢通十分欣慰。儿子虽然稚嫩,但是很听话,甚至有些太听话了,有时候卢通甚至希望卢泰可以鼓起勇气,反驳几次。 “走,进去坐坐。” “是。”二人进入殿内。卢通坐下后,卢泰行了一礼才坐在蒲团上。 “父亲,我在墟国时听说了一桩阴谋。” “什么阴谋?” “魔族诱骗百姓,四处传播流言,说地下有无数存粮,食之不尽,把墟国、血炼国的百姓诱骗下去,当做……”卢泰稍作停顿,咬了下牙关,道:“听说是当做肉食!”卢通点了下头,道:“我听说了。” “父亲为何不管?”卢泰瞪大双眼,心中十分意外。卢通也一样意外,道:“为什么要管?”父子二人看着彼此。 卢泰张了张嘴,道:“《上源经》中说,德合道真,欲安其神,则当广布仁德、膏润万物。墟国臣服我国,墟国百姓也是父亲的子民,父亲应该出手庇护,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否则德行有缺,难与道合,修为难有寸进。”卢泰眼神有些慌乱。 卢通却露出笑意,道:“不错,书没有白读。不过这是古仙的法子,仁德出于心、受于自然,他们推崇仁德也是借此感悟法门。” “可是《论国》中说过‘大仁可兴天下’,《显国十义》也把‘君仁’排在第一位。”卢通愣了下,很快脸上的笑意更浓。 “不错,是这个理。”卢泰放松许多,问道:“那父亲为什么不理会此事?” “理是这个理,但是理很简单,事情却十分麻烦。我先问你,墟国是我的子民,那是不是燕昆的子民?” “是。” “那燕昆为什么不管?” “墟国国力孬弱,不敢触犯魔族。”卢通点了点头,道:“那为什么不向我们求助?墟国臣服于我们,开口求助应该是理所当然。” “也许……”卢泰逐渐皱起眉头。卢通找出几张关于墟国仓库、人口、钱财等的秘册,走过去交给卢泰。 “书上的东西是非分明,世上的事情可不是这样,好事、坏事往往掺和在一起。”卢泰接过秘册。 卢通拍了下儿子的脑袋,道:“回去慢慢想。别怕犯错,错了再改就是,错的越多,长进才越大。” 章节目录 第六百九十九章 山河 “地震了?” “快趴下!” “都别吵,全都趴下,别乱跑,不然死了也白死!”良妖正国内,从南到西、从西到东,每一座血塔的周围都挤满了人影。 “轰隆隆……”地底深处传出一长串十分沉闷的巨响。很快,地面开始震动。 一道无形气浪从大地喷涌而起,直冲高空,一瞬间方圆数百里内所有云彩全部消散。 “轰隆!”震动逐渐加剧,地面上逐渐裂开一道道缝隙。 “噗!”西南、东南等几个角落,一口口水泉喷涌而出。滚滚河水肆意流淌,朝四面八方蔓延,眨眼便淹没无数田地,冲到村庄、城镇附近。 “起!”一个鹰头、蛇身的金色神灵飞出,挥手一招,一道道山川拔地而起,把河水引向北方。 “轰隆!”弥河的源头裂开千道缝隙,水流涌出,弥河瞬间挣脱开河道,好似一条银龙脱困而出。 “哎。”天空上响起一声叹息。抱容看着毁于一旦的洞府,道:“可惜了,养了百年的药田一下全毁了。”卢通站在旁边,道:“不破不立。步家搬走后,你独占火口、水穴,新洞府内水火相济,胜过之前数倍。” “步家去哪里了?” “术书城。”卢通看着远处。山河破碎,不过随着一道道水流流过,又重新修补完整。 这次山河大改,改的又不光是山河。还有强武楼,改田换种,彻底扫去了百山的根基,方便后续行动;还有术书仙船,借此机会在北方开出一个水湾,术书仙船停在水湾外阻拦暗流,新造出大片水田;还有步家,术书仙船内有一套炼器大阵,步家搬去船上,既方便炼器,又可以借助阵眼制衡步家。 “轰隆!”天上气流急转,酝酿许久后汇聚成一团团乌云,随着一声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 庸慵身形如电,带着平峰、九目猿等一起开河、搬山、造田等。 “国主。”爵天牛从远处飞来,看向血炼国方向,道:“有人窥探。” “去看看。” “是。”爵天牛纵身飞去。许久之后,良妖正国近一半的国土变成了浑浊泥沼。 天上乌云散去。各个水泉处钻出数百头河母龟,幽蓝色的巨龟卷起一层层涟漪,顺着河道一路向北,所过之处泥沼迅速变成清澈水道。 大事已成。卢通收回眼神,返回紫气殿。殿外,季宝宝独自站在旁边,身披一袭斑斓虎袍,袍上残存着许多水迹。 “师父。”卢通瞥了一眼,径直进入殿内。季宝宝跟着进去,再次喊道:“师父!” “怎么了?”季宝宝张了下嘴,露出满口獠牙,道:“萧龙庭说,这次之后一切山林田地全部收归良妖正国所有,我们虎山的东西只能折做符箓、丹药等,以后由强武楼逐年返还。” “嗯。”卢通抬了下眼皮,道:“怎么了?”季宝宝十分不满,道:“那些东西都是我们拿命换来的,凭什么白白拿走!” “谁说白拿了?” “没区别!”卢通蹙起眉头。季宝宝却毫不畏惧,道:“那里面不光有活人的,还有死人财,他们为国而死,全靠拼死换来的几亩薄田养活儿女,现在活路被萧龙庭一把掐死了!”卢通看着季宝宝,道:“你是替活人来的,还是替死人来的?” “都替,我不能让手下人白死,也不能让活着的白拼命。” “你自己呢?” “也替我自己,谁都不能白干。”卢通咧开嘴角,道:“你说说,什么是白死、白拼命、白干?” “被人骗了就是白死、白拼命。” “拿走几亩地就是骗子?” “对。”季宝宝打定主意出头。卢通摇了摇头,道:“那以后强武楼每月发一份军饷,算不算骗?” “算。” “以后百山的修士,子女可以免费进入书院,算不算骗?” “书院本来就是免费的。” “以后不是了,以后只有识字是免费的,想修行《非人非妖经》、化妖法术等,必须考试、交钱。” “那……”季宝宝愣了一下,神色一急,道:“以前明明都不要钱。”卢通笑着道:“对,以前有人出钱,以后不出了,只能自己掏自己的。总不能占了几十年的便宜,没便宜占了就算吃亏吧?”时局变了。 以前国穷、民弱,必须能给就给。现在国强、民富,必须想办法把百姓的钱收回来,让他们继续卖命。 季宝宝沉默了一会儿,道:“萧龙庭收走了我们的地,用的本来就是我们的钱。” “这么说,不算是骗了?”季宝宝没有开口,不过仍然十分不满。卢通收敛神色,问道:“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 “百山山主有几十人,为什么别人不来,偏偏只有你过来?” “他们不敢,只敢背后抱怨。” “几十个全不敢?”季宝宝绷紧嘴唇。卢通道:“遇事莫急,事情才刚有个苗头就急冲冲的跑过来,这次还好,下次若是遇到敌人呢?” “到了战场上,我自会小心分辨。” “怕就怕等你意识到‘战场’所在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季宝宝咬了下獠牙,道:“师父,我答应过一众属下,带他们一起立功、一起富贵,总不能食言而肥。” “还是急了。”卢通摇了摇头,继续道:“百山是一国之本,岂会自断一臂?你想出头,不妨再等几天,看过萧龙庭的布置再过来不迟。” “嗯。”季宝宝应了一声。卢通摆手道:“去吧,下面人还在等你呢。记住你是一山之主,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你不乱,下面才能不乱。” “是。”季宝宝行了一礼,退出几步。殿外,卢泰站在旁边,看到季宝宝出来,立即躬身行礼。 “师姐。” “滚!”…… “国主,咆川派来使者,愿意拿出一道元婴传承,换取我们出手,帮血炼国改动山河。”徐陵递过一封国书。 卢通盯了徐陵一眼,接过国书扫了一眼,道:“乌熊,是不是静王修行过的法门?” “正是。”宝炼宗借妖血锻体,宗门几道传承都包含了对应的化妖之法,包括寐鲵、溪狮、乌熊、三山岭牛等。 其中寐鲵最强,其次是溪狮,再之后是其余妖兽。卢通低头看着书信,道:“你说该不该答应?” “不该。”卢通抬起头,问道:“为什么?” “回国主,这件事除了我们没有人可以做到,可以继续加价。” “加多少?” “起码……起码得再加一道传承。” “只加一道吗?”徐陵神色顿了一下,道:“国主可是不愿意交易?”卢通没有回答,放下书信,沉默了一下,道:“经此一事,你觉得血炼国还有几分实力?” “八分。” “田地尽毁,流民无数,如此大灾下还有八分?” “流民是咆川故意为之,舍弃一部分普通百姓,保全可以一战的道兵,所以血炼国的实力受损不大。” “有理。”卢通缓缓点头,道:“知不知道血炼国为什么要改动山河?” “为了应对霉芝。” “如果我们不帮忙,你觉得会如何?” “如果没有其他办法,血炼国必然还会受创,如此下去,只能继续舍弃普通百姓。” “咆川有多少底蕴可以挥霍?”徐陵神色慎重许多,道:“国主打算攻打血炼国?” “有没有机会?” “此事关系重大,我不敢擅言。”卢通笑了下,道:“无妨,先看看。宝国出手在先,他们一定忍不住。我们暂时旁观,有机会便一起瓜分血炼国。” “是。”徐陵应下后,略作犹豫,道:“国主,听说云傲道友曾经是术国的国主,如今屈居副殿主,相处时多有不便,我该如何应对?” “有什么不便?” “她时常询问隐秘之事,包括血炼国、济国、宝国等各个地方的暗中布置。”卢通蹙起眉头,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番,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让她进入礼殿?” “属下不知。” “为了给术国一个交代。”卢通又想了一下,道:“不要得罪,把最难啃的骨头交给她。她若愿意出力,我们便借她之手更进一步。明白吗?” “明白。”……术国。卢通、玉潮坐在一朵莲花内,沉在水下,顺着水下暗流缓缓飘荡。 “快要开战了。” “和血炼国吗?”卢通点了下头,看着玉潮眉心的五彩莲花印记,道:“离开神国后,师妹还有几成实力?”玉潮苦笑着摇了摇头。 “神域之内,我可以轻松擒下咆川;神国之内,也可以独自挡下;离开神国,恐怕不是咆川的一合之敌。”卢通有些意外,道:“反而不如以前?” “嗯,神魂勾连神域、神域又勾连神国,如今大半的神魂、法力等,已经散到了术国的每个角落。”卢通垂下眼神。 咆川是一座山,想攻下血炼国,必须扳倒这座大山。玉潮取出一枚尺许长的幽蓝飞剑,递过道:“师兄,这是我祭炼的神器,可以号令群水,应该可以些许限制咆川的水法。” “多谢师妹。”卢通收起神器,道:“我有一件事想请师妹出面。” “师兄但说无妨。” “遵天神界底蕴深厚,想来不缺少化妖之法,我需要几道元婴境的化妖法门,最好不是寻常妖兽。” “好。”……一月月过去,转眼便是第二年。一场黑雨之后,纵横交错的河网中多了无数缕黑线。 卢通站在河畔,随手摘下一个水薯,一把捏开,看到雪白薯肉后心头大石才彻底落下。 返回紫气殿。秦宗第一时间拜见,道:“国主,这是第一次丰收,我觉得可以免去赋税,让百姓填补去年的亏空。”良妖正国的百姓原本还算富庶。 一场霉芝毁去了一小半。剩下的一大半也在山河大变之后,消耗在了买船、改屋、耕种等一项项琐碎中。 卢通另有打算,问道:“国库还有余财?” “略有一些,我们还有水室城、商税、遵天神界等各路填补,足够支撑到下一次收获。” “不妥。”卢通摇了摇头,道:“快打仗了,需要有所准备,田税照收。”秦宗神色稍变,道:“国主,万万不可!” “为什么?” “大变初定,不宜再起战事。国中山河巨变,百姓才刚刚安居下来,大多处于贫苦,眼下急需休养生息。”卢通沉默了一下,道:“机会也许只有一次,只能让百姓再苦一年,去吧。” “哎。”秦宗垂头丧气地离开。几息后,章桥进入殿内,道:“国主,发生了什么事情?秦宗让我过来,与国主商议免税之事。”卢通笑了下,道:“我想攻下血炼国。”章桥蹙起眉头,道:“国主,眼下并非良机。” “为什么?” “一来国中尚未安定。二来听说强武楼正在操练百山,推演各种妖兽的配合之法,实力还未大成。”卢通也蹙起眉头。 机会稍纵即逝。哪怕没有准备好,见了也必须尽快行动,否则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机会往往已经没了。 “我担心再过一年,血炼国找出应对霉芝的办法。” “国主如何应对咆川?” “我准备去请自珍王。” “假借魔族之手,并非上策。国主,如今国中蒸蒸日上,不需要行此险举,况且还有济国、宝国在旁边窥探。”卢通生出一些犹豫,可是仍然心有不甘。 霉芝作乱,良妖正国最先解决,比血炼国快出了几步。现在不行动,快出的几步很可能丢失。 “你私下去一趟宝国,询问他们何时攻打血炼国。” “是。” “不要让徐陵知晓。”章桥神色稍变。卢通叹了口气,道:“徐陵与咆川仍有往来。” “明白。”章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惊讶,缓缓退出紫气殿。当晚。卢通正和爵华照缠绵时,小青鸟在门外道:“老爷,有人求见,正在紫气殿等候。” “谁?”今天诸事不顺,卢通心中十分烦躁。片刻安静后小青鸟的声音再次响起。 “夫人。”卢通定了一下,烦躁瞬间消散,匆匆离开房间,朝紫气殿飞去。 小青鸟口中的夫人只有一个。殿内,典四儿坐在榻上,道:“老爷,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自珍王让我邀请老爷,一起攻打宝国,血炼国也会一起出手。” “什么?”卢通瞪大双眼,疑惑道:“自珍王要攻打宝国?” “嗯。” “为什么?” “哎。”典四儿叹了口气,道:“水向低处流。宝国不亡国,再降两场霉芝,魔族就要灭亡了。” 章节目录 第七百章 四方 术书城。 一片占地广袤的低矮建筑,入口处挂着一杆幡旗,上面写着两个大字——飞阳。 其中一栋房屋内。 卢通看着一个形状古怪的法宝,一部分像直径丈半的硕大银盆,另一部分像一面大风筝。 “这是你们一起炼出的法宝?” 步涉锋、穆飞阳站在旁边。 穆飞阳道:“国主,此宝名为‘摄火镜’。一部分彷自激阳国的造日晷,这面银镜可以汇聚大日之阳,生出一团炽热气团。另一部分源自火风筝,以风筝引动阳火之气,攻击数十里外的敌人。” “造日晷可以攻击多远?” “与日光强弱有关,短则百里,长则……传闻激阳国最大的百亩大晷,曾经点燃半边天空,毁去了两千七百里外的一口魔穴。” “相差如此悬殊吗?” 卢通抚摸着银镜。 魔族,除了自珍王一脉外,当年擒气宗以西的群山中也繁衍出了一脉,而且凭借早年地利,实力十分雄厚。 这些年来,激阳国、师阴国一直在与魔族厮杀。 穆飞阳道:“造日晷阵法极其复杂,包括聚日、定灵、生焰、驱风赶灵、星斗定位等,我等钻研数十年只参透了一些聚灵、聚日之法。” 卢通心头轻叹。 底蕴不足,只能走捷径。这是一件取巧的法宝,借了造日晷的日光,再借用“火风筝”带出去数十里。 “威力如何?” 穆飞阳看向步涉锋。 步涉锋打出一团丈许高的火球,道:“国主,春秋季节的晴天大致如此,夏天烈日下可以达到两丈左右。” 卢通有些失望。 远不如火麟冲天炮,连火风筝也比不上。 穆飞阳看出几分神色,赶紧道:“国主,此宝的使用成本十分低廉,比激阳国的造日晷廉价百倍。” “有多低廉?” 穆飞阳走到银镜前,道:“我们省去了晷针,此物一次一用,价格堪比飞剑,单此一项就可以节省九成的成本。” 卢通蹙了下眉头。 “行了,直说就是。除了你们,其他商会没有类似的法宝,如果真的可以一用,自然会采买。” “是。” 穆飞阳欠了下身子,道:“攻击一次大约要三十张练气境血符。” 卢通眨了下眼。 价钱不算贵,三十张血符相当于普通人十天左右的收入。 “贵了。” 卢通看向穆飞阳、步涉锋,道:“此宝尚未炼成,攻击之后满天开花,十分鸡肋。你们若是继续完善此宝,我可以让强武楼采买一些,权当扶持你们。” 穆飞阳、步涉锋对视一眼。 步涉锋道:“国主,步家愿意放弃收益。” 穆飞阳有些犹豫。 卢通摆了下手,道:“不必,你们步家有钱,可是下面人还要养家湖口。该赚的随你们赚,只不过不能成为拖累,明白吗?” “明白。” 步涉锋立即应下。 穆飞阳思索了一番,道:“国主,摄火镜耗费了数十年之久,付出无数心血,只有采买数目足够多,才有余地节省成本。” “具体数目和萧楼主商议。” “是。” …… 墟国,雪桥城。 当年光秃秃的雪桥上,左右分别多了几座宫殿,一侧是燕昆的洞府,另一侧则归谨王咸赫所有。 夜晚,几个人影落在雪桥上,每一个都气息浑厚。 “诸位,请坐。” 一具流银般的身躯站在正中,自珍王似乎是这里的主人,开口招呼众人。 卢通、咆川、燕昆分别坐下。 自珍王道:“今天所为何事,三位国主已经知晓,还有什么疑虑尽管道来。今夜彻底扫清妨碍,明天一起攻伐宝国。” 咆川看向卢通。 燕昆看了卢通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端起一杯酒低头自饮。 卢通道:“良妖正国大变未定,百姓贫苦,现在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再起兵事。” 咆川眼神微沉。 自珍王道:“卢国主,攻破宝国后举国富贵可以随意掠夺,如此大补,岂不是远远胜过静养?” 卢通蹙眉思索。 自珍王环视一周,祭出一张地图,道:“宝国虽小,但是国土之内尽是灵地。北有回环灵渠、响雷山,南有太锋山、冶剑庐,西有玉泉、紫芝苑,东有朱陵、息泽活山。中央还有古寐幽林,当年宝炼宗的万年积淀,几乎全部在这里。” 地图不大,但是其中闪烁着一道道刺眼宝光。 卢通本就心动,现在更加心动。 自珍王分别看了卢通、咆川一眼,道:“我们四家一起出手,各凭实力,夺下的地方全部归自己所有。” 宝国周围出现几道气流,分别从北向南、从东向西、从南向北,一起杀入宝国内部。 燕昆一直低头自饮。 咆川则一直盯着卢通,等了一息,道:“血炼国没有异议。” 卢通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自珍王道:“卢国主,你觉得如何?” 卢通放下酒杯,看向两人,道:“谁夺下就是谁的?” “不错。” 自珍王重重点头,取出提前备下的契约,道:“我们四方一起签订契约,谁敢违背,另外三方一起讨伐!” “哼!” 卢通笑了下,摇头道:“良妖正国与宝国相隔千里,就算勉强占下一处灵地,以后如何保全?” “卢国主信不过我?” 自珍王的声音低沉许多。 卢通缓缓摇头,道:“我与道友相交许久,自然信得过,只不过其他人……” 他看向咆川没有继续说下去。 咆川面无表情,泛青大眼扫了卢通一眼,道:“第一魔主,卢国主不愿与我们联手,我看不必再强人所难。” 自珍王陷入了沉默。 身躯表面一直流动的银色变得迟滞、晦暗,从亮银色逐渐变成银灰。 “卢道友,你想如何?” 燕昆捏着空酒杯,干咽了一口。 卢通看过几人,再次打量起地图。 “我不要宝国。” 说完抬手一挥,补全良妖正国、血炼国的地图,然后又从血炼国中切下一块,填入良妖正国。 “我要这里。” 雪桥上陷入宁静。 一息后,咆川道:“看来卢国主一直盯着血炼国。” 自珍王道:“卢道友,我们的敌人是宝国,结盟期间不许攻伐盟国。” “二位误会了。” 卢通神色不动,道:“不是抢,而是换。宝国相隔太远,我怕守得住一天、守不住一年。我是拿宝国的地,换血炼国的地。” “不可能!” 咆川一口回绝。 卢通道:“有何不可?宝国的灵地,难道还比不上血炼国的普通土地?除非……道友早就想好了一网打尽。” “卢通,我早知道你的打算,你我迟早再杀一场,到时……” “好了。” 自珍王打断咆川的话,道:“大敌尚在,岂能自乱阵脚?” 自珍王看了地图许久,道:“咆川国主,你出自宝炼宗,对灵地十分熟悉,想来十分清楚它们的价值。” 咆川沉默片刻,动了动下巴。 自珍王道:“对血炼国而言,这笔交易只赚不赔。若是信不过卢国主,我可以作为担保人,确保交易的公道。如何?” “若是有人暗动手脚呢?” 咆川看着卢通,眼神充满了戒备。 自珍王也看向卢通,道:“若是交易不公,无论是谁出面,我不答应,千万魔众也绝不答应。” 卢通端起酒杯一口饮下残酒。 “二位太小觑卢某了,我身为一国之主岂会食言而肥!” “好!” 自珍王拍了下手掌,抬手在契约上添了几行字,道:“诸位请看!” 三人分别接过。 卢通扫了一眼,道:“灵地价值颇高,不能和普通土地平换。” “自然。” 自珍王立即应下,道:“灵地价值在一比五,乃至一比百之间,到时根据灵气多寡来衡量,我保证一定公平、公正!” “好。” 卢通散出法力,打入一枚印记。 定下契约。 几人各取收下一份后,雪桥上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燕昆左右看过后,倒了一杯酒,举起道:“四方齐力,足可断金,预祝我们一举扫灭宝国!” “好!” 卢通添满酒,举杯道:“借燕国主吉言,一举扫灭宝国!” 自珍王也举起酒杯。 咆川瞥了燕昆一眼,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 深夜,卢通返回紫气殿。 典四儿正在殿内等候,道:“老爷,怎么样?” 卢通点了下头,笑着走过去,道:“成了,明天开始动兵,一起攻打宝国。” “这么顺利?” 典四儿递过茶水。 卢通接过吐了口气,道:“不算顺利,不过结果和预想的一样。这次如果成了,以后哪怕济国、鉴泽国并成一国,我们也无需畏惧。” 典四儿有些疑惑。 卢通笑了下,开始讲述今晚的来龙去脉,以及之后的打算。 后半夜典四儿匆匆离去。 卢通坐在榻上,双目泛光,独自想了许久仍然没有一丝困倦。 “小青鸟。” 楚江兰走进殿内,道:“国主,青师姐回去歇息了,有什么吩咐?” “章桥殿主在殿内吗?” “不在。章殿主每天日出之前过来,还有半个时辰。” “去请章殿主过来。” “是。” 一盏茶后,章桥匆匆进入殿内,道:“国主,出什么事了?” “章殿主,良妖正国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一举吞并宝国、血炼国的机会!” 章桥不喜反忧,眉头皱起,道:“国主,不宜冒进,我们虽然避开了霉芝之灾,但是离吞并两国,仍然相距极远。” “哈哈……” 卢通笑了几声,道:“章殿主,时局已变,今天和昨天已经截然不同。” 他示意章桥坐下,从头讲述自珍王的邀请,以及之后的打算。 章桥静静倾听。 听到一起攻伐宝国,残存的困倦已经消失不见。再听完后续的打算,双眼中也生出一抹亮光。 卢通讲完之后,最后道:“先破宝国,血炼国必然受损,然后以地易地,使其根基难稳。盟约结束之后,立即攻打血炼国。殿主觉得如何?” 章桥双目凝神,思索了许久,道:“连番征战,而且都是强敌。这是一招险棋,相当于和血炼国比命硬。” “险不险不在我们,而在醉剑、白猿两国。” “宝国的属国?” 章桥挑了下眉头,稍作思索后,眉宇间的忧虑消散了许多。 卢通道:“宝国没了,良妖正国可以取而代之!这次成与不成,一看我等上阵搏命。二看殿主能否拉来醉剑、白猿,奉我们为主,到时一起围攻血炼国。” 章桥咬了咬牙关,道:“我明日……天亮后便前往水室城,替我国降服醉剑、白猿。” “辛苦殿主!” 卢通从榻上站起,朝章桥拱了下手。 章桥赶忙让开,站起道:“国主,宝国败得越快,我这边成功的几率便越大,所以请国主加紧攻势。” “好!” 二人相视一笑。 章桥突然叹了口气,感慨道:“太早了,若是再等十年,哪怕再等三年,也不至于如此凶险。” 良妖正国刚刚扫清障碍,国力涨进极快,远远胜过临近的几国。 现在反而是良妖正国最弱的一年。 卢通笑了下,道:“再等几年,说不定成了血炼、宝国结盟一起对付我们。” “也是。” …… 一天天过去。 强武楼每天动作不停,召集各个山头,派出一批批修士,带着全新的法宝登上战船,驶向宝国方向。 “蠢货!镜子都不会照?他娘的,知道太阳在哪儿不,对准太阳!” “把风筝放下!” “在岸上怎么教的!天上着火了再放风筝!” 撼浪大船上,卢通听到远处传来的喝骂,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仓促了。 百山的老修士打散了,由强武楼分派,重新组成了各种妖兽配合的小队,每个队伍中有虎、有鹤、有猴等。 小队筹备了几十年,今年才刚刚落实,第一次出手就碰到了灭国大战。 摄火镜也是如此。 各个小队从未用过类似的法宝,甚至法宝也是崭新的,刚刚出了工坊,直接就运抵战场。 “你觉得如何?” 萧龙庭站在旁边。 一手拿着照远宝镜,窥探四方战线;一手拿着幻化云盘,随时变化战场。背后站满了手持鸣螺的属下。 “我们人多兵强,可以强攻。” 卢通瞥了一眼,又回头看过甲板上的强武楼弟子,道:“人人各有所长,既然不擅长兵道,那就交给会的人。” “是。” 和济国陆续厮杀了几十年,几乎每年都有人崭露头角。 萧龙庭吐了口气,道:“尹奋!” “在!” “让国主看看你的手段!” “是!” 章节目录 第七百零一章 宝国 热浪滚滚。 风声萧萧。 良妖正国的众多战船停在湖岸附近,在甲板上架起摄火镜,朝宝国射出一团团火焰。 “杀!” 千名披甲修士从一座小山后面杀出,所有人全部身披赤甲,背负弓箭,刚刚冲出便朝战船射出一丛箭雨,箭失犹如丈长金矛。 一些操持摄火镜的修士倒下。 “架盾!” “快退!” 甲板上迅速陷入混乱,有人回头躲藏,有人化作一丈猴架起丈半高的大盾,有战船抢着掉头逃窜却撞到旁边的船只。 卢通看着一团乱糟的场面,蹙起眉头,瞥了萧龙庭一眼。 萧龙庭也侧头看向旁边。 二人不远处,一个身披五花袍的年轻人一手拿着照远宝镜,另一手拿着鸣螺,接连灌入法力传讯。 很快,两国修士杀到了一起。 宝国修士人人都是精锐,脚踏水云,一边射箭、一边追击战船,追上后三五人一拥而上,跳上甲板,分别取出长枪杀出一片金色锋芒。 卢通看了两眼,道:“好厉害的身手。” “国主,宝国崇尚精锐,这些人都是从生死擂上下来的,而且每人身上的法器、法宝、符箓等不少于五件。” “所以相差可以如此悬殊?” 战船的甲板上,本是良妖正国的地盘,可是无论一丈猴、黄彪虎,又或是风熊、焦口狼等全部是一触即败。 短短盏茶功夫便被追进了船舱。 萧龙庭转过身,准备开口询问。 “等等。” 卢通喊住萧龙庭,道:“再看看。” 岸上的小山后杀出更多修士。 良妖正国的战船仓皇退后,方圆十余里内,战船横冲直撞彻底乱作一团。 “叮!” 一炷香后,随着一声钟鸣,宝国修士纷纷祭出火符,放出一团团火焰引燃战船,重新祭出水云,准备退回宝国。 “吼!吼……” 一头头黄彪虎跃上船楼,发出震天虎吼。 刹那间形势瞬变。 水面炸开一道道水浪,卷仙鲤、绿尾水猴、鳞狼等接连破水而出,击碎水云,把宝国修士拖入水下。 接着上一刻还互相冲撞的战船迅速停下。 黄彪虎、一丈猴、风熊等重新杀出船舱,冲入湖中,一起围向宝国修士。 “叮、叮、叮!” “退!” 岸上传出三声急促钟鸣,筑基修士、金丹境大修士接连杀出。 “来得好!” 战船上也杀出一头头妖影。 卢通缓缓点头,道:“把尹奋叫来。” 大局已成,剩下的就是拼生死,胜负已经和设局之人无关了。 “尹奋!” 萧龙庭回头大喊一声。 花袍修士攥着鸣螺,快步走到旁边,拱手道:“尹奋,拜见国主,拜见楼主!” 卢通上下打量了一番。 尹奋,二十岁上下,双目深陷,脸皮泛青,看起来十分虚弱。 “以饵诱之,再示之以弱,诱敌深入后再借地利之势围剿。这些东西从哪里学的?” “胡老头教的。” “胡老头是谁?” “他死了,被济国的修士杀死了。” 卢通眨了下眼,道:“我问你,若是宝国的人不深入追击,你该如何?” “重整船只,继续以摄火镜攻击,他们迟早会再来。” “若是来人很多呢?” “呼唤神灵,借水流之力逃遁,同时传讯季山主、水龙王山主等,呼唤援手,直到再次形成围剿之势。” 卢通点了点头。 未胜先谋败,懂得这个道理,即便这次输了,以后也能赢回来。 他取出一柄瓜锤。 手臂长的短锤,通体幽蓝,最前端一朵莲花模样,神光流转,蕴含的神性十分浓厚。 “不错。” 卢通丢给尹奋。 尹奋接过直接挥舞了两下,打出几朵桌面大的水莲。 “噗!” 水莲没入水面,炸起大片浪花。 尹奋眼神微亮,病容一般的脸颊上浮出些许血色,拱手道:“谢国主!”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 莲锤,专门委托玉潮炼制的神器,全力一击时引出半数神性,可以匹敌金丹大修士。 一共才只有八柄。 “这一战只许大胜。” “是!” …… 两天后,良妖正国的修士杀入宝国境内。 响雷山,山下有一道奇石矿脉“雌雷石”,时常吸引天上的雷电落下。 往常宝国修士锻体的山头,经过无数热浪的洗礼后,宝国修士不得不放弃这座灵山。 如今山上架满了摄火镜,一团团火浪破空飞出。 周围明里、暗里早已布置了一队队人手,等候宝国修士主动来袭。 一架百妖辇悬在高空。 卢通坐在辇内,看过一封信件,惊讶道:“剧黍已经攻下了太锋山?” 太锋山是宝国第一高山。 和响雷山不同,那里一直重兵把守,宝国的罗天法宝“灭法鼓”就摆在太锋山上。 “昨晚连夜奔袭,听说死伤十分惨重。” 徐陵站在旁边,心中一样的惊讶。 良妖正国最神秘的人就是剧黍,还有麾下数十万传闻中茹毛饮血的四爪乌凋。 卢通放下信件,心中涌出几个念头。 剧黍和墟国一起出手,由于与宝国互不接壤,出发时是从血炼国借道,一直绕到宝国的最南部。 去时可以借道,那么回来时…… 卢通沉吟了一下,道:“给剧黍传令,宝国不容小觑,暂时驻扎太锋山,立即从神墟调兵,补齐人手后再寻机出手。” “是。” “血炼国、魔族有什么动静?” “血炼国正在稳步推进。魔族从地下打了一道通道,从墟国出发、经过血炼国,最后进入宝国境内,魔众四散出击,宝国内部已乱。” “倪宣曲没有出手?” “没有。西边的紫芝苑汇聚了十万精锐,并且仍在调兵,那里应该会有一场恶战。” “嗯。” 卢通缓缓点头,稍作思索后,盯着徐陵问道:“你可见过血炼国的修士出手?” “见过。” “与宝国相比如何?” “捉对厮杀时远不如宝国,不过胜在人多。” “与我们相比呢?” 徐陵犹豫了一下,道:“国主,恕我直言,与咆川麾下的血狮、血熊、血牛三支道兵相比,我们稍逊一筹。” “为什么,上一次我们可赢了。” “上一次赢在血炼国陷入内乱。如今修养了几十年,咆川收缴了静王一脉的无数财宝,全部用于培养三支道兵,就连国中陷入霉芝之灾时也不曾停歇。” 卢通想了一下,摆手道:“下去吧。” “是。” 当晚,一个人影落在辇外,传出一道法力。 “宝国倪合昱,拜见卢国主。” 百妖辇外的云雾散开,人影迅速闪入。 辇内,卢通看着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宝国真人,道:“倪真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我是来送礼的,送卢国主一份大礼。” 卢通神色不动。 和章桥、剧黍、徐徐行等人相处久了,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一些小手段,说服人时先夸大其词,给听的人当头一棒,让人不敢小觑。 “什么礼?” 倪合昱取出一张地图,勐然撕成两半,双手捧起其中一半,道:“血炼国的半数疆域!” 卢通眨了下眼,稍作犹豫后,抬手摄过地图在腿上摊开。 “好东西。” “血炼国百万修士全部位于东侧,此时出手,轻松夺下大片疆域,之后你我再包夹残兵,轻松瓜分血炼!” 卢通十分心动。 可惜这场棋局上除了三家外,还有最不容忽视的一方——魔族。 “好东西,只可惜……” 他抚摸着地图,看向倪合昱,道:“可惜我信不过倪宣曲,上次拜贵国主所赐,卢某险些身死道消。” “卢国主信不过我们,难道还信不过手下的道兵?只需随手一试,立即便知道血炼国的虚实。” 卢通稍作沉吟,突然笑了下,道:“好算计,先诱使我退兵,等我出手时再胁迫血炼国也退兵,一举两得!” 倪合昱摇头叹息,道:“国主多虑了。宝国筹谋十余年,好不容易才借霉芝瓦解了血炼的国力,此举都是为了今日,岂能容他不战而退!” 卢通沉默不语。 倪合昱等了两息,道:“倪某言尽于此,请国主好生思量。” 说完转身便走。 “等等。” 卢通喊住倪合昱,起身拿着半幅地图,道:“咆川修行的法门可是借溪狮锻体?” “不错。” “我要可以化作溪狮的元婴境法术。” 说完不等分倪合昱拒绝,继续道:“你们是宗主一脉,不会没有这道法门。咆川的实力太强,没有克制之法,我不会对他出手!” 二人对视一息。 倪合昱缓缓点头,道:“我回去上请国主,求取这道法门。” 倪合昱遁入黑暗中。 卢通站了两息,捡起地上的残图,笑着摇了摇头,返回榻上静静等候。 半个时辰后一点银光破入百妖辇。 卢通看着被洞穿的云雾,道:“魔主如此匆忙,有什么大事?” “你心里清楚。” 第一魔主化作银人,散出的气息十分浑厚。 卢通笑了下,随手丢出手里的两片地图,道:“来的人叫倪合昱,约我一起平分血炼国,可惜他看错了卢某。” 宝国的小心思,和他当年算计徐陵的手段如出一辙。 卢通猜到了有人会来。 不过没想到是第一魔主亲自过来,心中顿时明白,咆川的戒心极重,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敢试探。 第一魔主抓住地图,道:“你没有心动?” “不心动是假的,只可惜实力不足。” 卢通从榻上站起,借用了倪合昱的说辞,道:“魔主信不过卢某,难道还信不过手下的魔众?” “咆川本是十分警惕,你不该私下接见他们。” “登门即是客,就算是生死大敌也该请进来坐下,是咆川太过小心了。” 第一魔主收起地图,道:“宝国正在向醉剑、白猿借兵,久拖不利,我们两天后攻取紫芝苑,你来不来?” “当然。魔主亲自出手,这次倪宣曲就算有十条命也逃不掉。” “我不是对手。” “什么?” 卢通十分意外。 第一魔主道:“倪宣曲的身外身,听说已经触及了破碎空间之法。我们一起联手才有机会,请道友放下芥蒂,全力围剿。” “好。” 卢通目送第一魔主远处,眼神转动,小声自语道:“破碎空间……” 相识至今,第一次见识到第一魔主也无法应对的敌人。而束手无策的地方,极可能是破绽所在。 他做不到破碎空间。 不过当年和苦凰长老一起击杀三名王,得了一件源自仙器“万甲劫”的灵宝,此宝可以破开空间。 …… 两天后。 紫芝苑,占地三十万亩,有湖、有山、有树林,有无数宫殿,还有数百种珍稀灵兽。 一抹异香随风飘荡。 香风中,血炼国、宝国的无数修士隔着一层十分浓厚的紫气互相对峙。 “好宝气。” 卢通看着下方的紫气芝云赞叹了一句。 成为国主之后,不需要刻意学,经常可以听到、看到一些十分稀罕的东西。 这些紫气不知道孕养了多少年,已经变成了宝物,可以炼丹、肥土、养护灵草等。抱容真人专门培养过此物,可惜辛苦了百年也没有一丝踪迹。 “咆川,同门相残,就不怕让外人坐收渔利?” 倪宣曲站在云中,脚下藏着一头寐鲵,仅仅露出的一抹额头已经堪比大殿。 咆川沉默不语。 卢通摇了摇头,道:“倪宣曲,不必再白费口舌,宝国自取灭亡,谁也救不了你。” 倪宣曲脸色阴沉。 霉芝,本该是宝国的机会,可是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他想过有人来袭,已经做好了以逸待劳,一边交手、一边散布霉芝,直到拖垮来袭之敌的打算。 可是没有料到: 良妖正国、血炼国竟然可以全力合作,魔族竟然敢千里来袭,济国竟然没有趁机攻打魔土…… 一步错,步步都错。 “卢通,你以为你们赢定了?” 卢通笑了下,笑意正要绽开,下一瞬突然僵住。 云中的寐鲵缓缓升起,露出小山般的身躯,以及两个气息浑厚的身影。 一个中年女人,身披灰袍、长发散乱,背着一个半人高的青葫芦,左臂上缠绕着一抹游龙般的翠绿剑光。 一头白猿,身缠铁链,盘坐时高达一丈半,浑身白毛如雪,双手却好似两个黑锤。 卢通敛起神色,整个心一点点沉下去。 “二位如何称呼?” “醉剑,万妙纯。” “白猿,温过。” 卢通心头一叹。 万妙纯、温过,分别是醉剑、白猿的国主。 一抹银光亮起。 第一魔主问道:“你们要和宝国一同进退?” 卢通也正想询问。 万妙纯看了卢通一眼,低头看向萦绕在指尖的剑光,道:“盟国有难,岂能置之不理?” 温过站起身,浑身白毛随风轻摆。 “卢国主,请!” 章节目录 第七百零二章 三问 天尽头。 煞气翻涌如潮,咆川、第一魔主联手围攻倪宣曲,以及一头绵延数里的寐鲵。 周围还有几处厮杀。 其中一处,卢通化作血云,正和白猿温过缠斗在一起。 温过身躯庞大,动作却轻盈迅捷,蓬松毛发中蕴藏了无数浮风,似白鸟一般掠过,手中锁链甩出,好似一条墨龙钻入血云,搅散血云的同时传出一道音讯。 “宝国将亡?” 铁瘤蛟从云中钻出,刺出长枪点中锁链,渡去一道法力。 “宝国必亡。” “为何?” “霉芝之祸,殃及血炼、良妖、魔族、济国、鉴泽等,此处虽然仅有三家,但是宝国之敌已经遍布天下。” 霉芝因宝国而起,可是在卢通的推波助澜之下,可以散去了远近各国。 这次出手既是诛杀祸首,也是杀鸡儆猴。 卢通看到济国没有趁火打劫之后,才隐约猜出一些背后的算计。 二人交手一记。 温过纵身飞起,手中锁链甩动绕成一道螺旋,漩涡席卷煞气,逐渐凝出一片五彩煞云。 煞云坠落。 花枝雷龙从血云中钻出,百余枚雷童一起射出雷光,把煞云击碎成无数碎片。 接着铁瘤蛟点出一枪,破开残破煞气,迎向与煞云一起落下的巨猿。 “叮!” 一道气浪散开。 铁瘤蛟举起百丈长枪,枪尖上温过浑身缠绕锁链,从白猿变成了一头黑猿。 刹那僵持。 铁瘤蛟、血云缓缓下降。 “血炼将败?” 卢通察觉到一道磅礴巨力压来,仿佛枪头挑了一座大山,念头稍动,无窍白象、戴月猴枭一起钻出,同时抓住长枪。 “血炼必败!” “为何?” “良妖正国变革已久,政通人和、上下一心,血炼虽大却是咆川一人之物。此番争斗不是我与咆川,而是集一国之力杀咆川一人!” 卢通勐地一抖枪身。 温过纵身飞起,半空中身形迅速膨胀,变成一头三十余丈高的黑猿,好似一座小黑山。 一人一猿对视一息。 温过轰然坠落。 卢通神念稍动,花枝雷龙、铁瘤蛟、无窍白象、戴月猴枭同时跃起,从四周包围过去。 “叮、砰……” 一道道巨响中,温过接连遭受几道攻击,略显狼狈地闪躲几下,探出双手、双脚,分别抓住长枪、象鼻等。 “天下仅有血炼?” 血云中,卢通陷入了沉默。 这是最后的试探,温过并不相信,良妖正国可以庇护醉剑、白猿。 一息后,云中升起一丛灿亮火焰。 赤火如烟,升腾百丈不止;赤火如日,光芒刺目、灼热,扫灭大片零散煞气;赤火如蛇,一条条火舌吐出,朝四方八方游走。 一头半人、半凤的火焰羽人升起。 人头、人身,不过浑身覆盖一层羽毛,一对凤翅垂在背后,好似一条绵延十余丈的赤火长河。 卢通仰头看向温过。 第五道元婴境的化妖之法,由凤羽之法吞噬了世真、申长老两个元婴真人的爽灵幽精祭炼而成。 “万妙纯!” 温过瞪大猿目,硕大童孔全部被火焰染红,大声求救一声后,立即收敛妖身朝远处逃去。 “轰!” 火焰冲天而起。 瞬息之间便追出数里,凤翅张开,犹如一柄长刀斩出,刀长十余丈,但是吐出的火焰刀锋却长近百丈。 “铮!” 剑鸣声中,一抹绿光拦向火焰刀锋。 下一瞬,无数火焰散开,其中掺杂着一些绿色粉屑。温过逃出火焰,疯狂甩动手臂,试图扑灭背上的火焰。 “快,帮我!” 温过痛得龇牙咧嘴,第一次露出猴类姿态。 卢通停手不动。 万妙纯唤回飞剑,略作体会后神色一痛,又看到温过后背上的狰狞刀伤,以及深近尺许的黑皮焦肉,不禁叹了口气。 “卢国主,何至如此?” 卢通神色平和。 温过、万妙纯怀疑实力,那就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实力。 他抬手一招,唤回伤口内的火毒,道:“大局已定,无人可挡,二位请回吧。” 温过、万妙纯对视片刻。 温过点了下头,看向卢通,传音道:“醉剑、白猿都是小国,不敢与大国争锋,只能顺势而为,请卢国主见谅。” 卢通挨个看过一人、一妖。 醉剑、白猿承自仙猿宗。 仙猿宗传承久远,门人却不多,按实力算是小宗门。 不过醉剑、白猿并不是小国,两国静养两百余年,实力不容小觑,足够左右战局。 “卢某形体大成,兼具龙凤。如今内无羁绊,凡夫、商贾、百官,全都为我所用。外有强援,神灵、仙船,随时听候调遣。难道二位看不出来,大势在我?” 温过再次看向万妙纯。 “呜……” 天上骤然一暗,一瞬间从白天变成了黄昏,无边晦暗中一头漫无边际的黑影从天上缓缓飞过。 “卢国主,速来助我!” 第一魔主祭出一方五行大印,大印没入晦暗中立即散出无数五色烟气,像被无数银针刺破了。 卢通瞥了一眼,收回眼神,道:“退下吧。” 温过、万妙纯拱手行了一礼,一起朝东边飞去。 卢通再次看向上方。 “倪宣曲!” 他卷起血云,扇动翅膀,化作一道火焰飞起。 飞起片刻,附近光芒逐渐变暗,火焰开始莫名消失,四周仿佛藏了无数张小嘴巴,这些嘴巴吞掉了光,也一起咬碎大印、吞没火焰。 “溪狮,受形于血、水、阴,借符行法,此符为,天魂九缠,六气降真……” 倪宣曲的声音响彻天地。 卢通立即放缓动作。 这是画符之法,缠、降都是画符中的笔法。 他听了两句,心中浮出了一个念头——这是化作溪狮之法。 一尊狮头、人身的巨人杀出。 “倪宣曲,敢泄我法门,此仇不共戴天,我必杀你!” “嗡、嗡……” 第一魔主发出一串极其低沉、嘈乱的杂音,盖住倪宣曲的声音,传音道:“卢国主,速速诛杀此獠!” “合乘六云……” 很快,黑暗中无数张嘴巴一起传音,扫去一切杂音。 卢通浑身浴火,笼罩一袭无边血云,道:“二位且慢,寐鲵神通难挡,必然十分耗费法力,看他能撑多久。” “卢通!” 咆川低头瞪了一眼,怒吼道:“请祖师……” “且慢!” 第一魔主拦下咆川,道:“倪宣曲尚未请法,不能失去先机!” 先请法一方很容易陷入被动。 咆川怒吼道:“此乃我立身之法,岂容外人窥探!” “我必定给道友一个交代。” 第一魔主也看向卢通。 卢通仰起头,一边看着二人,一边聆听法门,默默记在心中。 黑暗渐浓。 一刻钟后,方圆十余里已经变成一团漆黑,卢通、咆川、第一魔主围在黑暗外面。 “……行之千遍,溪狮可成。” 最后一道声音落下。 倪宣曲从黑暗中走出,神色十分复杂,有些得意、也有些失望,道:“三位各有算计,如何能吞下宝国?” 咆川脸色阴沉。 第一魔主道:“还有什么手段全用出来吧,堂堂宗主一脉,不可能只有小聪明。” “哎。” 倪宣曲叹了口气,转身走入黑暗中,道:“我在古寐幽林等你们。” 黑暗朝东方飞去。 卢通正守在东方,立即扇动翅膀让开。 “多谢卢国主网开一面。” 倪宣曲一点点远去。 咆川盯向卢通,阴声道:“第一魔主,你准备拿什么交代?” “卢国主,你可还记得盟约?” 第一魔主重新化作流银人躯。 卢通瞥了咆川一眼,道:“与我何干?倪宣曲要宣扬法门,难不成要我堵上耳朵,再避让千里?” “好口舌!” 咆川勐地踏出一步,头上七窍中钻出一条青河。 第一魔主拦在二人中间,连连摇头,道:“二位,我们立过盟约,无论是明是暗,决不能伤及盟友,否则别怪我不近人情。” 第一魔主看向卢通,道:“卢国主,刚才为什么不动手?” “魔主应该知道我法力微弱。” “嗯。” “我先是以一敌二,退走醉剑、白猿二国的国主,继续出手,无需太久便会耗尽法力。恕我直言,战事凶险,卢某需要一些法力防身。” 第一魔主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那道法门是咆川道友的修行根本,道友请不要修行、更不要外传。” 卢通看向远处的人。 “听到法门的不光是我。” “我会挨个去谈。” 卢通看了咆川一眼,道:“好,除非咆川道友亲口同意,否则我绝不修行或传播此法。” “多谢。” …… 紫芝苑。 倪宣曲退走两天后,血炼国修士、魔众们才终于击溃阵法,一边追杀宝国修士,一边冲入苑内大肆掠夺。 期间没有一个元婴真人试图出手屠杀。 这种勾当谁第一个出手,必然会遭遇报复,时至今日,只发生过几起破国后亡国之主大肆屠杀。 百妖辇内。 卢通、萧龙庭、尹奋等站在一张长桌旁,桌上是宝国的地图。 卢通看向东北方向的大片土地,道:“回环灵渠有多少人?” “宝国的精锐道兵十七万,醉剑、白猿国各有三万,另外还设有一面灭法鼓。” “谁在那里?” “异耳、倪栖秀夫妻,异耳是倪宣曲的师弟。” “能不能夺下?” “很难。” “醉剑、白猿的道兵退走呢?” “也很难,灵渠附近是泥泞滩涂,无法立足,船只也无法驶入,只能从外面轰击,我派人试探过,全部被灭法鼓化解了。” 尹奋递过一张纸,上面是几次试探的战果。 卢通看过之后,随手放到旁边。 灭法鼓,用寐鲵皮肤、头骨等祭炼的罗天法宝,挪移不便,用来防守时几乎是一宝克万法。 他再次看向地图。 紫芝苑一战,宝国调去了大笔兵力,导致北面空虚,良妖正国轻松占去了大片地域。 如今向南是重兵把守的升昌城。 宝国北方第一大城,平时人口两百余万,如今另有精锐道兵十万左右,城墙上架满了各种法宝,是一块很难啃下的硬骨头。 绕过升昌城,后面是通向古寐幽林的险峻山路,很容易被前后包夹。 “还有哪里方便攻占?” 尹奋指向地图东方,道:“古寐幽林以东、朱陵以西,那里是大片平原,而且没有重兵把守,现在魔族正在肆虐。” 卢通想了一下,摇头道:“太远了,万一被算计了得不偿失。” 他害怕倪宣曲的算计,同时也在防备咆川。 以咆川的为人,一旦有机会报复,肯定不会留手。 第二天晚上。 典四儿从夜空飞过,遁入百妖辇。 卢通道:“战况如何?” “宝国果然富庶,几乎每户人家都有法器,粮食、布匹、灵草等胜过血炼国数倍。” 在不久前,魔族经常杀入血炼国掠夺。 卢通摊开地图,道:“你的人在哪里?” 典四儿指向南方,道:“太锋山以北,良妖正国的道兵把守太锋山,我麾下的魔众一路向北,已经扫空了三个小城、上百个村镇。” “帮我个忙,以红布为底,上面写‘良妖’二字,凡是所过之处,全部插便此旗。” “有用吗?” 典四儿知道卢通的用意。 插旗占地,事后和血炼国交换国土。 卢通道:“有没有用咆川说了不算,要看第一魔主如何决断,有没有办法说服他?” “我可以割让一部分地盘交给第一魔主。” 卢通转头过去。 典四儿道:“和你们一样,地下面地盘就是一切,他肯定心动。” 卢通看了片刻,道:“好,事后我补给你。” “嗯。” …… 半个月后。 萧龙庭冲入百妖辇,道:“国主,醉剑、白猿从回环灵渠退兵了!” “派人送一百面良妖大旗,告诉异耳,把此旗插上,我们便不攻打他们,剩下的等古寐幽林的胜负分出之后再议。” “是。” 当晚。 一个藏头掩面的身影飞去辇内,道:“国主,温过、万妙纯答应了,不过有一个条件。” “说。” 章桥道:“他们不会立即出手,我们必须先行击溃血炼国,他们才会帮我们。” 卢通沉吟不语,半响后神色变得阴晴不定。 “他们想坐收渔利?” “他们不敢。依我之见,此二位颇具仁厚之风,国中民风纯良,并没有一争天下的野心。” 卢通点了点头,道:“还有呢。” “没了。” “没了?” 卢通有些意外,道:“没有谈及供奉多少三宝?” “没有。” “没有趁火打劫,看来是可以结交之人。告诉他们,有一件事需要他们出手,他们若是答应,可以免去十年供奉。” “国主请吩咐。” “我有一道阵法,名为‘十方传死’,你去……” 章节目录 第七百零三章 明暗 古寐幽林。 一片黝黑树林,林中长满了无叶铁檀,光秃秃的树干、树杈,经过近万年的生长变得极其繁茂。 每棵铁檀都好似一座小山,数百棵铁檀便是一大片山头。 正午时分,天上大日高悬,古寐幽林内却一片漆黑,仿佛有一张大嘴吞掉了所有光芒。 卢通、咆川、第一魔主等站在林外。 第一魔主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零三章 明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零四章 找人 紫芝苑,一场大战毁去了无数建筑,只剩下一栋五层高的铁檀木楼侥幸保存完好。 咆川站在顶层回廊,看着满目废墟。 房间内,卢通坐在一条长几后,瞥了一眼咆川的背影,道:“咆川道友,我和魔主已经理清地域,你我早些交换,如何?” 咆川站了几息,转身返回房间。 卢通拿起桌上的地图递过。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零四章 找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零五章 十三个 龙喉关,群山之间的一道险关。 关口以东,巍峨高山连绵不绝,其中一座赤水环绕的暗红大山尤其醒目。 百妖辇飘在关口上方。 卢通站在大辇边缘,远远望着赤水山。 “准备好了?” “好了。” 剧黍站在旁边神色十分冷肃。 二人旁边,一道道气息浑厚的人影林立,剧黍、燕昆、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零五章 十三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零六章 咆川 一座囚笼漂浮在天尽头。 四方囚笼,高约二十余丈,上下、左右、前后全部是一条条吞噬了煞气的各色河流。 青鸦被关在笼内。 一尊硕大狮头趴在笼子上方,从眼、口、鼻中吐出五条青河,河流涌入笼内,化作五条手臂一起绞杀青鸦。 卢通率人赶到,看了两眼,道:“咆川在布阵?” 五条青河互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零六章 咆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零七章 妖典 一朵幽蓝莲花漂在水面上。 咆川躺在莲内,仰面看着天上。 头上几个焦黑血洞渗出一缕缕泛蓝鲜血,左臂齐肩而断,右臂一团焦黑好似一根枯枝,胸口以下完全消失不见。 “动手吧。” 卢通盘坐在旁边,脸色异常苍白。 青鸦的最后一剑,斩掉了半个咆川,斩掉了大半条雷龙、铁瘤蛟,也斩掉了几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零七章 妖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零八章 寐鲵 血雾缥缈。 妖影沉浮。 卢通盘坐在榻上,轻吸一口气,四处弥漫的血雾纷纷回拢,卷着妖影一起盖在身上化作一道血袍。 他低头看去。 一蛟、一雷龙盘绕在胸前、肋侧,十分缓慢地游走。 卢通试着打出一拳。 随着拳头刺出,同时探出一记蛟爪、一道雷剑。拳头收回时,勐地卷起长袖,铁瘤蛟从袖子内钻出,扑杀出去,厮杀一番后又返回袍内。 “小青鸟。” “在。” “备辇,传章桥。” “是。” 几息后,一艘百妖辇离开承台朝东方飞去。 辇内,章桥递过一本薄册,道:“国主,这是我们定下的管制之法。” 卢通接过翻开。 章桥道:“这次与之前不同,血炼、宝国灭国,留下了上千万百姓……” “这么多?” 卢通有些意外。 大战一场,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原本良妖正国的所有百姓加起来才五百万左右。 章桥道:“主要是血炼国。最近几十年,除了霉芝灾祸外一直风调雨顺,血炼国早已人满为患,眼下还没有点清全部人口,估计可能远远超过一千万。” 卢通点了下头,继续翻看册子。 人多,隐患也大。 这些人是敌国百姓,其中很大一部分从宝炼宗时期开始,一直在这片土地上繁衍,心里即便没有仇恨,也肯定不会心向良妖正国。 章桥的管制之法是从宽、从严。 对臣服的、守规矩的人从宽,减税、赐法、教化;对作乱的、不守规矩的从严,颁定新律法,胆敢对良妖正国不敬,直接遣入神墟。 他从头看完,摇了摇头,道:“不光如此。” “请国主指教。” “连舟山还没有派人前来?” “河母龟已经开始丈量水脉,我派人跟在旁边,不允许他们擅动。” “让他们尽快改山易水,之后迁去百姓,把良妖、血炼、宝国的百姓互相迁居,不允许留在故土。” 章桥略作迟疑,道:“国主,水薯味道极差,百姓大多厌恶。如今宝国已灭,听说济国也有可以抵抗霉芝的新谷,或许可以重新耕种五谷作物。” “不行。” 卢通直接回绝,道:“水脉背后是河母龟一族,有他们在无论什么状况都可以应对,换了其他作物,万一再有类似霉芝的灾害,我们就是下一个血炼国。” “能否委托抱容殿主,以水脉为基,培植其他谷类?” “可以。” 二人商谈不休。 许久之后,百妖辇掠过大片国土,停在古寐幽林外。 卢通起身走到辇外,看着黝黑树林,道:“还有一件事,这件事十分重要,你带卢泰一起去办。” “国主请吩咐。” “重整启智山,在墟国、醉剑、白猿立下分山,修订教材,不分内外,统一教化各国百姓,尤其是启智蒙学。” “是。” 卢通仍然有些不放心,侧头看去,道:“你可明白此举的真意?” 章桥思索了一下,道:“人如水,教人犹如治水,水之河道即人之教化,听谁之言、受谁之教,便是谁之国民。国主准备借启智山之手,掌控属国,属下说的可对?” 卢通这才放心下来。 “殿主果然大才。” “国主谬赞,章某一生思虑此道,这才有几分体会。反倒是国主同时兼备文武,纵横睥睨、高瞻远瞩,远远胜过我等。” 卢通咧开嘴,大笑着走出车辇。 “常胜易骄,以后不许再有吹捧之言。” “属下所说,句句属实。” …… 古寐幽林的深处,天黑、地黑、树也黑,一株株无叶铁檀拔地而起,树枝交错化作一片黑色穹完,看向倪栖秀,道:“你若有愿意,可以一起进入神墟。” “好,我去神墟。” 倪栖秀没有丝毫犹豫。 卢通眼神十分幽暗。 神墟内单纯、野蛮,那里只有一个规矩——弱肉强食。倪家人在外面可以兴起一些风浪,一旦进入神墟,迟早受利诱使,也受力驱使。 章桥问道:“诸位还有什么疑虑?” 素手走出一步,微微欠身,道:“请国主允许我返回洞府。” “哪里?” “玉泉,素衣宫。” “战事初定,道友可以暂居玉泉,其他事之后再定。” 素手叹了口气,退回原处。 卢通翻手取出一柄黑拂尘,道:“几位可知道这件灵宝的祭炼之法?” 扫光拂尘,倪宣曲的灵宝。 潜看向素手、倪栖秀,看了半息,收回眼神道:“国主,此宝是宗主信物,历来只有宗主一脉知道。” “好。” 卢通扫了一眼,道:“战事初定,乱象未休,辛苦几位出面规劝宝国的百姓,早日归顺良妖正国。” “是。” 卢通、章桥离开古寐幽林。 章桥道:“国主,倪家肯定藏有密库,寐鲵一族的底蕴极其丰厚,另外两人也并非寻常真人,他们没有主动上缴。” “不急,慢慢来。” 卢通进入辇内,看着幽林方向,道:“那位素手仙子是什么人?” 章桥眼神稍动,犹豫了一下,道:“国主,素手是宝炼宗最后一任宗主的道侣,此人尚在,正在天外天修行。” 卢通收回眼神,瞥了章桥一眼,道:“走吧,去回环灵渠。” “是。” …… 回环灵渠,位于一片泥泞滩涂的深处,也是溢河的尽头。 溢河,河水极其充沛,常年冲出河道,而且河道修得越深,漫出来的河水便越多。 河水无道、堤坝无用,下游又多是平原,因此河水四面漫流,形成大片的泥沼、滩涂、湿地、沼泽等。 只有灵气汇聚之地,泥沙稳固,可以当做栖居之地,回环灵渠就是其中之一。 百妖辇飞向灵渠。 “冬!” 一声闷响,灵渠深处升起一团“黑烟”,同时响起一声怒喝。 “什么人!” 卢通纵身飞出,抬手打出一道雷剑,刺入黑暗,直接被一口吞没。 “灭法鼓?” 灭法鼓,宝国的罗天法宝,用寐鲵皮祭炼而成。 黑烟一边升腾、一边膨胀,升到高空时已经化作一团连绵数里的黑云。 “卢国主!” 下方传来一声惊呼。 卢通没有理会,展开双臂,血袍上亮起上百枚幽蓝大眼,酝酿半息后,一道道雷剑蜂拥而出。 黑云翻滚,云层深处炸开一道道轰鸣。 下方,一艘四方船上摆着一个直径三十余丈的雪白大鼓,一个魁梧青年站在鼓上。 “国主,不可冲撞,避开暗界即可!” 卢通没有理会,继续射出雷剑。 剑出如雨。 近盏茶后,黑云吞噬了数千道雷剑,终于开始“消散”。 他低下头,落在鼓面上,道:“灭法鼓,名不虚传。” 旁边的魁梧青年退后两步。 卢通抬起头,打量了一番,道:“异耳?” “是我。” 异耳相貌十分英武,山鼻、剑眉、四方口,身躯雄浑,单看相貌看不出是胆小、畏缩、寡情少义之人。 “为什么不降?” 异耳抓着两根腿骨,咽了咽喉咙,道:“国主封我为王,赐下灵渠,我立即率人拜入良妖正国。” “呵……” 卢通笑了下。 异耳立即退后几步。 卢通神色平静,道:“良妖正国没有王。” 异耳十分戒备,握紧手中骨锤,道:“我,我只要灵渠,国主赐下灵渠,我立即率人投降。” 卢通摇了摇头,道:“要么降、要么死。” 异耳勐然退出十丈,站在灭法鼓边缘。 “卢国主,此地是我的封地,若想夺走,除非胜过我,胜过我麾下的二十万亲兵!” 卢通站在原地,翻手取出一把黑浮尘。 “试试?” 异耳童孔一缩,手掌捏紧、松开、再次捏紧,许久都没有动手。 二人僵持片刻。 卢通道:“你可曾听说过良妖正国的神墟?” “听过。” “你若投降,可以带一万亲兵进入神墟,任‘万夫长’,地位仅在墟主一人之下。” “我有十五万亲兵,他们愿意与我同死!” 异耳抬手祭出一道冲天紫光。 “冬、冬、冬!” 鼓声大作,一艘艘细长战船冲杀而出,从四方八方围拢而来。 卢通环视一周,微微颔首,道:“不错,可惜还是太弱了。” 异耳神色不忿。 卢通抬手指向外面,道:“你若不服,可以命人出去杀一场,你若赢了,可以把麾下所有亲兵全部带入神墟。” 异耳脸色僵住,来回看向远处、眼前,一时间十分为难。 卢通收起拂尘,纵身腾起,道:“倪栖秀刚刚答应进入神墟。我给你一天时间,想好了亲自把‘灭法鼓’送到元象城。” 章节目录 第七百零九章 行赏 历时两个月,四方皆定。 元象城内喜气冲天,无数财宝、灵物从各个方向运入城内。 随着法令松动,允许楼高于山,每一天都有新的楼阁拔地而起,短短一个月内就出现许多堪比小山的百丈楼阁,其中还有几栋接天连云的高塔。 天上,紫气、囚阴、煊阳三殿中间也有一座百丈小山,此山由各种法宝、天材地宝、丹药等堆积而成。 “国主,时辰到了。” “嗯。” 卢通走出大殿看着众多宝物。 海量珍宝,有咆川、倪宣曲的一生珍藏,有赤水山的血炼国密库,有各灵地积攒千年的天材地宝…… 小青鸟走到承台边缘,道:“请国主。” “拜见国主!” 云雾飘荡,承台下方传出一道极其浑厚的声浪。 卢通走出承台,低头看去。 云间、山巅、楼阁内到处都是人影。 有旧人,章桥、剧黍、萧龙庭、季宝宝等;有新人,云傲、鸣凤、异耳、幽等;有盟友,玉潮、千寿常仁、燕昆、温过等。 小青鸟站在旁边,道:“血炼既微、宝国无道,夫良妖正国之主卢通,受命于气,亲御万乘,得安四海。今日设坛赏功,以答民心。” “谢国主。” “章桥。” “在。” 章桥从一朵水云内飞起。 小青鸟道:“章桥,道术渊微、安国有功,赐海源天河一道!” 卢通引出一道灵水。 海源天河,曾经困住卢通的青河。此水是宝炼宗的不传之秘,也是咆川的毕生心血,价值之高不亚于一件灵宝。 他抬手递去,道:“章殿主,辛苦。” “谢国主!” 章桥知道海源天河的玄妙,今日的赏赐本就是二人一起商议定下的。 即便早有准备,可是亲自拿到灵水,依然十分激动,这是一件足可以载道、护命的至宝。 章桥深吸一口气,拜倒下去,捧着灵水缓缓退到云下。 “剧黍。” “在。” “剧黍,衔苦砺锋、携锐克坚,今日起封为‘墟主’领万绳神墟,赐法气一斤、血气百斤、魂气两钱。” 剧黍瞪大双眼,有些怀疑地看向卢通。 墟主几乎相当于王。 二人相交许久,剧黍知道卢通的心意,不会封王、也不会容许有人独掌一方。 卢通笑了下,抬手取过三个葫芦。 “还不受封?” 剧黍这才相信,立即拱手行礼,道:“谢国主!” 卢通微微点了下头,抬掌推过三宝之气。 剧黍很让人惊喜。 若非奇兵突击,率人偷袭太锋山,以太锋山的地势、人手,多半是又一个回环灵渠。 这次本该剧黍居首功。 考虑到章桥的功劳同样不小,而且地位更高,所以才把章桥摆在第一位。 剧黍退回云中。 小青鸟道:“萧龙庭!” 声音一出,云傲、爵天牛同时皱起眉头。 萧龙庭从山头上飞起,躬身道:“拜见国主!” “萧龙庭,知人善用、克翦无算,赐魂气一钱、破婴法门一道、破婴机缘一道。” “谢国主!” 萧龙庭轰然跪下。 卢通递过魂气,同时散出一道法力扶起萧龙庭。 萧龙庭功劳不大不小,没有奇功,也没有过失,只是吩咐手下,去做该做的事。 不过萧龙庭很忠心。 强武楼需要一个信得过的楼主,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神界可以由心变化,卢通亲自去了一趟神界,与玉潮商议之后,一起替萧龙庭专门布置了一个破婴宝地。 “好好修行,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久。” “是!” 萧龙庭再次拜倒,高举着玉瓶退下。 “秦宗。” “秦宗,拜见国主!” “秦宗,拨乱济民、危而能持,赐回环灵渠洞府一处、神器莲锤一个、千年紫芝一株。” “谢国主!” 卢通抬手递过令牌、神器、紫芝。 秦宗的功劳在大战之前。 两次霉芝之灾,血炼国元气大伤,良妖正国也动荡了许久,所幸最后没有造成大动乱,其中秦宗辛苦颇多。 “商事关乎国本,万幸有秦殿主在,免去了我许多忧虑。” 秦宗第一次听到卢通如此嘉勉,而且是在百万人面前,当下气血翻涌,脸色迅速泛红。 “秦宗一定不负国主器重!” “好!良妖正国也不会辜负你等。” 秦宗退下去。 小青鸟继续道:“完荣。” “在!” 一只四爪乌雕腾空而起,飞到承台下方化作一个身披黑氅的英武青年。 卢通眼中浮出一些笑意。 完荣,当年的小完子,变成了神墟之中首屈一指的万夫长,没有辜负剧黍的眼光。 小青鸟道:“完荣,首登太锋、首破血牛,赐血灵三滴、法宝五件、血气百斤、八百年紫芝一株、入煊阳殿修行一年。” “谢国主!” 卢通抬手取出一堆玉瓶、枪刀等。 完荣接过后,仰头看着卢通,眼神中别有意味。 现在,神墟中许多人已经猜出,当年的老卢就是国主卢通。 卢通笑了下,道:“小完子,干得很好。” “谢头儿!” 小青鸟一个个喊出后面的人,步涉锋、季宝宝、白巧、冀胖子、舒从博…… 近一个时辰后,赏赐终于完毕,上至元婴、下至练气,累计近千人拿到了宝物。 卢通看着下方众人,道:“连年动荡,终归安宁,自今日起减免三年赋税,望万民安康。” “国主仁慈!” “谢国主……” …… 紫气殿。 卢通独自坐在榻上,脑海中仍然萦绕着方才的一幕幕。 根基成了。 不缺人、不缺钱、不缺国土,外没有强敌,内没有掣肘,立国以来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老爷,公子求见。” “进来。” 卢泰进入殿内,道:“拜见父亲!” 卢通看着儿子。 “伤好了?” “好了。” 卢泰气息仍有些虚弱。 卢通点了下头。 战乱时,卢泰跟着季宝宝上了战场,乱战之中险些被血炼国的血熊道兵碾成肉泥。 万幸有壵犬护身,还有九夫人每天更换的两命符。 “什么事?” 卢泰取出一本书,送到榻前,道:“父亲吩咐的育材所用之书,我刚刚编完一本。” 卢通接过,翻开看了几页,眉头皱了下,道:“章桥看过了吗?” “看了,我们有几处分歧。” “哪里?” 卢通把翻开的还回去。 卢泰接过后,正要翻页,看到翻开这页的内容,动作稍顿,道:“回父亲,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哎。” 卢通叹了口气。 这本书主要介绍良妖正国,其中关于国主的篇幅必不能少,从立国时开始,一直讲到刚刚吞并血炼、宝国。 卢泰编写时仔细问过九夫人,内容十分准确,可是最大的不足就是太正确了。 卢通拿过,看着上面的字句,念道:“……咆川神通大展,求得宝炼宗祖师降法。国主不敌,仓皇逃遁,累及沿途万余道兵。” 他抬起眼皮,看着儿子,道:“你写的?” “嗯。” 卢泰脸色泛红,道:“虽然稍有不堪,但是一切属实。” 卢通合上,看着卢泰许久,道:“坐。” “是。” 卢泰朝蒲团走去。 “这儿。” 卢通指了下旁边。 卢泰略作犹豫,走到塌边坐下,只占了不足半掌宽的一点边缘。 卢通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编书?” “记事、教人。” “没错,但也不对。教人只是表,背后真意是为了训人,让他们可以为我所用。” 卢泰浑身僵硬,侧头看向卢通。 卢通举起手中的,笑着道:“伱把为父写成一个仓皇逃窜的弱者,有谁会替一个弱者卖命?” 卢泰瞪大双眼,眼神十分迷茫。 卢通道:“说吧,有不明白的就说出来,想说什么说什么。” “父亲。” 卢泰抿起嘴唇,沉默了一下,道:“难道我看过的那些书也是如此?” “差不多。” “既然如此,父亲为什么还让我每日读书?” 卢通陷入了沉默。 直到此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儿子的差别。 他先经历了许多事情,然后才读书,分得清书中的真假、对错。 而卢泰不一样。 一国之主的儿子,自幼受九夫人小心呵护,岁数不小却没有经过太多事,看的书很多,可是却不知道书里也有假话,更不会分辨真假。 卢通轻吐一口气。 大多劝人向善。 满纸都是自然、五行、天地、仁礼、善恶有报……一瞬间也明白了卢泰的性子为什么这么醇厚温和。 卢泰一直坐在旁边。 卢通想了满肚子的话,可是一句也没有说出口,这些东西说了没用,只有亲自碰到跟头才能想明白。 “回去吧。听章桥的,按他说的来办。” “是。” 卢泰起身行了一礼,道:“父亲,母亲准备摆庆功晚宴,让我请父亲过去。” “好。” …… 下午,接连见过连舟山、遵天神界、醉剑、白猿、墟国的来人。 日落时分,卢通走出大殿。 “夫君。” 爵华照带着侍女等着殿外。 卢通眼神定了一瞬,笑着道:“你怎么来了?” “夫君有没有空闲?家主在天狐楼设宴,我想请夫君一起赴宴。” “不巧,今晚有事情。” “那,那夫君明天有没有空闲,好久没有回廉道山了,我想让夫君陪我回去一趟。” “最近事情很多。” 爵华照神色一黯。 卢通摇了摇头,过去拍了下爵华照的肩膀,道:“替我转告爵殿主,今日不赏,与爵家无关。” 今日封赏,除了章桥之外,元婴境没有一个人受赏。 就是为了警醒国中的真人、真妖。 战时不上,事后无赏。 爵天牛杀了一个敌人,本来可以赏赐,可是那时杀人无关胜负,功劳不大,放在前面不妥,后面也不妥。 爵华照有些懵懂。 卢通道:“原话转述即可。爵家是自己人,自己人好处少不了,但是需要时也要能受点委屈。” “好。” “小青鸟,去唤一艘百妖辇,把华照送到天狐楼。” “是。” 元象山,距离经殿不远处的另一套宅院。 卢通进入前院,捻出一滴血灵,抬手打向院子角落的壵犬。 “谢师父!” 壵犬,阿壮。 卢通没有收阿壮为徒,而是拜在了九夫人的门下。 后院一栋僻静小殿。 卢通进入殿内。 卢泰立即起身,道:“拜见父亲。” “嗯。” 九夫人从椅子上站起,道:“上菜吧。” 卢通走到桌边坐下,静静等候九夫人开口。 九夫人坐在旁边,和卢通对视一眼,道:“为什么把神墟给剧黍?” 卢通叹了口气。 早猜到不是单纯庆功的好宴,可是真正开口后,还是有些失望。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剧黍功劳足够大,才能也足够多,除了他还有谁可以胜任?” “我还以为那个位子是泰儿的。” 卢通摇了摇头,道:“太早了。现在就任人唯亲,外人看了不愿再出力,自己人见了也难免心灰意冷。” “什么时候才合适?” 九夫人端起酒壶,添满酒杯。 卢通看了卢泰一眼,道:“还早。” 九夫人脸色微沉。 “泰儿,坐下。” “是。” 卢泰正和侍女一起上菜,快步走到桌边坐下。 九夫人道:“忘秋有煊阳殿,季宝宝有虎山,执关、徐徐行有经殿,泰儿有什么?亲儿子还不如徒弟?” 卢通眼神颤了下,看向九夫人。 九夫人双眼含怒,道:“连那个雄乘雀,现在都是妖国的什么金太岁!” 卢泰低下头不敢言语。 卢通看着九夫人,渐渐察觉出了一丝被刻意敛藏起的气息,不禁浑身一凉。 “什么时候?” 九夫人神色一僵。 卢通探出手,从九夫人的鬓角、眼尾抹过,擦出一抹白发,还有几道纹路。 九夫人侧头避开,眼神变得有些惊慌。 卢通按入一滴血灵,可是白发依然刺眼,道:“怎么这么快,我记得还有……” 国事繁忙。 不知不觉中疏忽了许多事情,连身边人也没有顾上。 九夫人转过身,拿出镜子,取出一瓶药泥重新盖住白发、皱纹,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吃饭吧。” 卢通陷入沉默,看着满桌的饭菜却没有心思动一口。 “泰儿很好。” 九夫人双眼迅速泛红。 卢通看向儿子,道:“比我更好,只是还缺一点苦头。有我们在,他可以一次次去犯错,一次次长进,等到不再犯错了,该有的全都会有。” “可,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想看……” “不会,我会找到办法。”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一十章 长生 万缶水泉。 水下,一朵五彩巨莲绽放,洒出无数道光芒,把方圆十余里内的湖水染成五彩缤纷。 卢通看着莲花扎根的位置,道:“就是这里?” “嗯。” 玉潮站在旁边,道:“两界相交之处,不在神界,也不在无边世界。那里没有万物,只有阴阳、水行,五行不全,时间也近乎停滞。” 卢通神色幽深。 世上长生法门极多,无论宗门、仙船、妖族、家族等,凡是稍有底蕴的地方,大多有延寿长生之法。 以如今的地位,找几道长生的法门不困难。 只不过九夫人服过延寿丹药,如今是大限将至,神魂衰竭,一般法门已经无力回天。 “进入这里有什么危险?” “首先要散去肉身,炼为水躯,此举稍有危险。其次十分乏味,那里只有水,其余五行之物带进去也会逐渐泯灭。另外冷暖、明暗、干湿等和外面完全不一样。” 卢通神色有些萎靡。 人活着却没有自在,不算一件好事。很多人宁愿痛快活十年,也不愿意呆在“水笼子”里面活一万年。 “有没有可能在里面破婴?” 玉潮犹豫了一下,道:“师兄,天道难违。” 卢通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道:“从哪里进去?” “神界。” 巨莲的花蕊处,五彩光芒化作一面镜子。 二人遁入其内。 神界内满目彩光。 蓝墙、蓝瓦、蓝琉璃,一栋栋幽蓝楼阁漂浮在水雾中,反出刺目的光雾; 粉衣、粉面、粉鱼尾,一条条粉红色的半人、半鱼在光雾中游荡; 还有数十丈高的持戟巨蟹、盘绕在天上的千丈巨龙、撑天般的五彩果树…… “师兄,在树下。” “好。” 二人飞到树下,玉潮从眉心引出一道光芒,大树扎根的土壤缓缓蠕动,从普通黄土逐渐染成五彩颜色。 接着又从土变成水,随着无数气泡升起,“土壤”变成透明,露出一大片十分浓密的五彩根脉。 根脉尽头是一片黑暗,仿佛一头看不见巨兽的嘴巴。 “师兄,我们不是水躯,进去后必须借灵水护体,不可久待。” “好。” 卢通取出一枚咆川的眼珠,散入法力,引出一道幽蓝灵水护住全身。 “走。” 二人一起遁向根脉尽头。 一阵凉风吹过。 卢通睁开眼。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传来无数道声音“哗哗、潺潺、轰隆”,仿佛四周布满了河流、小溪、瀑布等。 “师兄。” 玉潮托着一滴水,照出几道光芒,光芒肉眼可见,形状诡异,好似一道道扭曲漩涡。 卢通看向周围。 水有黑、蓝、绿、白、无色等,形状如蟒、藤、野草、扬沙、悬山、巨口、凹凸不平的圆环…… 悄无声息间,法力一点点流逝。 他挽过一条黝黑水蟒,双手抚动,试图揉成一张床榻,可是黑水一触即散,没有一刻稳定。 “这里不能变动?” “很难,除非是可以镇压水行的天材地宝。” 玉潮祭出几朵水莲,方圆数丈内的水流逐渐平息。 卢通也拿出另一枚眼珠。 玉潮道:“这里灵气稀薄,天材地宝无法常存,只能经常更换。” 卢通突然想到了大能的修行。 大能之后,吞噬无边世界的灵气、珍宝等炼入神魂世界,这个空间与之相仿,只不过这里五行不全,只是一处缝隙。 “这里可以进多少人?” “不便太多。神界由此与神国相连,每时每刻都在借神国吞噬灵气。太多人进入会干涉两界,最好不要超过十人。” 卢通点了点头。 虽然玉潮没有说,但是这种宝地,外人进入后造成的影响想来不会少。 “多谢师妹。” “师兄不必客气。” …… 元象山。 一座府邸深处,卢通给九夫人转述一番,道:“你觉得如何?” “长生不死?” 九夫人有些惊讶,也有些欣喜。 卢通摇了摇头,九夫人没有去过那里,只看到了长生,还不知道那里的真正恐怖之处。 “不算长生,算是……算是不死。” “不一样吗?” “不一样。” 九夫人敛起喜色,沉默了许久,道:“我去了那里,泰儿没有人照顾,你准备怎么安置他?” “我准备送他出去。” “去哪儿?” 相比不死,九夫人更看重儿子。 卢通道:“外出游历,去哪里你们选。想小成向北,截水湖更安全。想大成向南,游历各国,可能有危险。”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卢泰的书读得足够多,应该出去走走了。 “他一个人去?” “我会找一个元婴真人随行,我们身边的太惹眼,可以从醉剑、白猿国挑选。” 九夫人想了一会儿,道:“好,我去。” 卢通取出两枚眼珠,道:“此物可以祭炼法宝,那里不比外面,桌、椅、杯、书等全部得是法宝。” “嗯。” 九夫人没有故作客套。 卢通深知那个地方的空洞乏味,继续道:“再找几个贴心人,那里与世隔绝,只能互相解乏。” “全部要洗练成水躯?” “此事不需要费心,玉潮掌控神界,此界属水,其中灵水很多。” “又欠下好大一笔人情。” 九夫人叹了口气。 自己人出多少力都天经地义,可是欠外人的东西迟早要还,她没法还,最后只能落在卢通、卢泰头上。 卢通笑了下,道:“无妨。等你和泰儿安置完了,我亲自帮她扩展神国。” “嗯。” …… 紫气殿。 卢通坐在榻上,眉心、心头、小腹内的三尊小人散出哄哄暖意,缓缓提升修为。 触动活念头。 一道道感悟流出,运起法门,法力十分熟稔的施展出一道法术。 血气翻滚,逐渐化作一头朦胧狮兽。 宝炼宗法门丰富,单是元婴境的化妖之法就是寐鲵、溪狮、乌熊、三山岭牛。 一道道法术施展而出,血种逐渐形成。 “国主,章桥殿主求见。” “进来。” 卢通敛起法门。 章桥进入殿内,道:“拜见国主。” “坐。” 不足半个月,章桥气息大变,双目泛青,口鼻处盘绕着一团青幽水雾。 章桥道:“国主,我分别见过连舟山、醉剑、白猿、墟国的使者,讲明立下传承之事,墟国已经同意,醉剑、白猿的国主要亲自会见仙船之人。” “连舟山派出了哪三个?” “北朔、翠隐、唤妖。” 卢通觉得耳熟,回想了一下,道:“当年术国的盟友?” “是。这三艘仙船势力较弱,仅有一或两个元婴境,我猜连舟山这次只是探路。” “探路……” 卢通自语了一声,道:“看来不相信我们。” “也在情理之中。弃水返陆是关乎传承的大事,同意的太轻易反而让人疑惑。” “嗯。” “国主,连舟山势力雄厚,我们应该适当扶持,舍弃一部分利益,换取更长久的合作。” “三宝之气?” “嗯。” 章桥缓缓点头。 卢通陷入思索。 经过几次大战,他已经意识到了,只有亲眷、弟子、亲自培养的属下才会卖命,中途拉拢的元婴境只能壮壮声势。 三宝之气关乎元婴,分给外人,自己人就少了。 “有没有其他办法?” 章桥神色凝重,缓缓摇动,道:“国主,良妖正国必须有几个真正的盟友,连舟山、遵天神界都是上上之选。” “好吧,你去商议。” “是。” “国主,还有一件事。当初血炼国、宝国的境内有许多魔穴,至今尚未清除,至今仍有魔众出穴掠夺,已经发生了几次冲突。” “哪位魔主的属下?” “不清楚,不过有人曾在掠夺中见过几道火焰赤影。” 卢通垂下眼皮,略作沉默,道:“知道了,先派人守在穴口,我亲自去见他们。” “是。” “还有什么事?” “还有一桩小事,新增地域广袤,划分了许多新的池塔,有人试图买官,以银钱换取塔主、池主。” “有人卖官?” 买官不稀奇,稀奇的是有人敢卖。 卢通盯着章桥。 章桥低下头,道:“幼子不成器,答应了两人,我已经重罚,并且亲自回绝。其余人有没有答应,我并不知晓。” 卢泰出生后,章桥、刘寄心、萧龙庭等陆续都有了后辈,而且大多不止一人。 卢通想了一下。 求官求到章桥头上很正常,除了章桥外,还有一个人更正常,那就是正在执掌经殿的徐徐行。 “知道了,我会留意。” “属下告退。” 章桥退出紫气殿。 卢通独自坐了许久,喊道:“小青鸟,去唤步涉锋过来。” “是。” …… “出去了记得小心一点。” “嗯。” “别暴露身份,千万别让人知道你是卢通的儿子,你爹得罪过很多人,他命硬,你未必能挡住。” “嗯。” 一条隐僻山路旁,九夫人、卢泰依依惜别。 不远处,卢通和一个提着葫芦的半醉老头站在一起。 卢通道:“万道友,卢泰交给你了。只要保证卢泰活着回来,我保你们醉剑国万事无恙。” “行。” 半醉老头随口应了一句。 卢通皱了下眼角。 万妙念,万妙纯的亲弟弟,看起来比万妙纯老很多。选中此人就是看重他不起眼、不脱俗,敛起气息像一个老酒鬼。 可是现在也因此有些担心。 “一般事无需插手,受些伤也无妨,但是不许出现意外。否则,我会找你姐姐讨个说法。” 万妙念翘起胡子,瞪眼道:“你找别人吧。” 卢通这才放心下来。 没有托大。 以元婴真人的实力,只要不疏忽,即便打不过也可以逃走。 “就你了。” 卢通朝九夫人、卢泰走去。 九夫人仍在交代,道:“出去了少管闲事,不公平的事到处都是,你管不过来、也管不了,想管……” 九夫人瞥了卢通一眼,道:“等以后成了国主再管。” “嗯。” 卢泰双眼泛红,咬着嘴唇应下。 卢通拍了下卢泰的肩膀,道:“行了,说得再多一转头就忘了,早点走吧。” 九夫人瞪了卢通一眼,张开嘴,这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抬手擦掉卢泰眼眶里的泪水。 “去吧。” 卢泰跪下磕了一个头,道:“父亲,我走了。” “嗯。” 卢泰又朝九夫人磕了一个,道:“娘,我走了。” “嗯……” 一眼的功夫,九夫人立即泪如泉涌。 卢泰仰头看着九夫人,也留下两行眼泪,道:“娘,我听说那里又黑又冷。我去找过玉潮师叔,师叔答应我经常进去陪娘,我每半个月寄一封信,到时师叔会念给娘听,娘记得等我的信。” 九夫人捂着脸颊,连连点头不止。 卢泰又磕了一个头,起身退出几步,转身朝远处走去。 九夫人放下手,刚看了一眼,立即扑入卢通怀里,发出一串抽泣。 卢通也心生感伤。 天道至亲,人情之极,其中的牵绊,恐怕连仙人也无法挣脱。 他搂着九夫人,目送卢泰远去,长吐一口气,道:“没白养,走之前还知道替你操心。” “哇!” 九夫人放声大哭,边哭边道:“卢通,泰儿敢有个好歹,我跟你拼命……” …… 神界内,一朵朵水莲飘在空中。 卢通、玉潮站在不远处。 许久之后,一朵水莲绽开,露出一具泛着青蓝色的莲藕人,人影的胸口嵌着一枚硕大的蓝眼珠。 “师兄,成了。” “嗯。” 卢通脸色放松,走过去,道:“怎么样?” 九夫人低头看着身躯,疑惑道:“不是水躯吗?” 玉潮道:“进去之后,灵藕会陆续泯灭,最后只剩下一具纯水之躯,其中有稍许不适。” “多谢师妹。” 玉潮笑着摇了摇头。 水莲陆续绽放,走出一具具莲藕人,纷纷行礼道:“拜见国主、夫人。” 最后剩下两朵水莲没有开放。 玉潮摇了摇头。 九夫人叹了口气,道:“她的家人交给你了。” “好。” 卢通点头应下,看向其余莲藕人,道:“十年之后有人换你们出来,之后我会亲自扶持你们修行。” “谢国主!” 一行来到树下。 玉潮准备散出神光。 九夫人突然道:“你走吧。” 卢通愣了下。 九夫人看着卢通,道:“进去了再走反倒让人难受,你现在就走。” “好。” 卢通最后看了九夫人一眼,转身遁出神界。 湛湛天空 茫茫湖水。 他悬在高空,看着远处,第一次有了无处可去的迷茫,独自站了许久,化作一道血光朝抵牛关遁去。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一十一章 龙 地下,裂谷内血雾飘荡,一座长宽百丈的四方大辇飘在雾中。 怡悦飞楼。 徐陵死后,仙眉带着飞辇遁入了地下,辇上原本开满乳白、粉红花朵的兰麝树,现在连树带花全部变成了血红色。 卢通落向车辇。 血雾升腾,典四儿从中走出,道:“老爷,总算来了。” 血炼灭国之后,事情繁忙,卢通还是第一次过来。 “出什么事了?” 卢通想起至今仍在掠夺的魔众,心头笼罩上一层阴霾。 典四儿没有开口,有些神秘地笑了下。 进入辇内,典四儿拍了下手。 一阵芳香袭来,接着一个个人影陆续走出,祥欢、仙眉、申浦…… “拜见主人!” 二十余人一起行礼,有的明艳大方、有的小家碧玉、有的超然脱俗、有的妖媚夺目,每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 不过隐约中又全部透着一些陈腐,像一朵朵飘着毒气的腐龙花。 卢通挨个看过。 典四儿勾起嘴角,道:“如何?” “你给她们用了腐龙花?” 典四儿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道:“老爷不喜欢?” 卢通摇了摇头,迈步朝辇内走去。 典四儿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在原地站了一息,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一枚蛛茧内,卢通席地坐下,道:“魔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知道。” “第一魔主的意思?” 典四儿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倒了一杯茶送到旁边,道:“老爷,我也是魔主,有的事不得不做。” 卢通没有接过茶杯,道:“不做会如何?” 典四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做,还有别人。” 卢通眼神微沉。 话里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她的魔众不抢,还有别的魔众去抢。还有一个意思,她不动手,盯着魔主这个位子的还有别人。 卢通接过茶杯,道:“第一魔主有什么打算?” “多半会南下。西边是济国、东边是良妖,全都无力招惹,只能南下,去找登真等国的麻烦。” “你们挡得住?” 卢通一口喝完茶,随手把茶杯放在旁边。 第一魔主很强,可是两百多年过去了,可以匹敌他们的越来越多。 魔主仅有四人,现在唯一可以仰仗的只剩下地利。 地下的黑暗、古怪地形;呦狐留下的毒瘴;魔土内的残存煞气、荒芜。南下后,地利大多丧失,一旦招惹到强敌,前路莫测。 典四儿拿过茶杯,重新添满,道:“没办法,不动就是死,大不了败了再躲回来。” “也是。” 卢通按下旧事,翻手取出一面雪白大鼓,道:“这是宝国的灭法鼓,足够保证你的洞府万无一失。” 灭法鼓一共夺下三面,太锋山、回环灵渠、息泽活山各一面,全部是用元婴境的寐鲵皮祭炼而成。 此宝威力强横,可惜材料十分稀缺,不适宜成为护国的罗天法宝。 “谢老爷。” 典四儿弯起卢通的手臂,凑到耳边,道:“刚才那些人,老爷真的不喜欢?” 卢通犹豫了一下。 喜欢又不太喜欢。 美人虽美,可是身上的腐烂之气让他想到了欲鬼,心中莫名有些忌惮。 典四儿勾起嘴角,道:“老爷知不知道祥欢、仙眉的来历?” “查出来了?” “嗯。” 典四儿散出一道法力,祥欢、仙眉缓缓走出来。 典四儿起身走过去,道:“三千七百年前,洞海宗收到祖师传令,选六名侍女送去天外天。洞海宗为此耗费巨财,派人走遍南北,终于凑齐了六人,她们当年被称为‘六绝仙姿’。” “和祥欢有关?” “洞海宗有一套法宝,名字也叫‘六绝仙姿’,正巧此宝就在淬金峰峰主武雏道的手里。” “仙姿……” 卢通走过去,挑起仙眉的下巴。 仙眉踮起脚尖,嘴唇轻动,发出一声细若蚊蚋地轻吟。 卢通掌心渐热,道:“这么说还有四个?” “嗯,找吗?” 卢通点了下头,搂起仙眉、祥欢朝蛛茧深处走去,道:“找。武雏道螳螂捕蝉,我们黄雀在后,看看是谁被盯上了。” …… 一天天过去。 紫气殿内。 卢通盘坐在榻上,浑身血雾弥漫,化作一袭十分宽敞的大袍。 袍中妖影扇动,分别化作凤人、寐鲵、花枝雷龙、铁瘤蛟、无窍白象、戴月猴枭、溪狮、乌熊、三山岭牛。 凤人盘踞在领口,纹丝不动。 鲵、龙、蛟、猴枭活灵活现,由分魂坐镇,在袍中四处走动。 剩余妖影十分缓慢的游荡。 “老爷,庸慵殿主求见。” “进来。” 几息后,庸慵进入殿内,道:“拜见国主。” “坐。” 庸慵盘坐在蒲团上,取出一摞兽皮,道:“国主,《天地妖典》已经理出正纲,请国主查阅。” “殿主费心了!” 卢通神色一喜,立即取过兽皮,翻开后第一页仅有一个字“龙”。 他仔细看了许久,轻吸一口气继续翻看。 “龙非真龙,龙乃阳之极。” 卢通神色稍定,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道:“庸殿主,‘龙非真龙’是什么意思?” “万物生于阴阳。万妖反本溯源,求至至阳之极便是龙。牛、狼、狮、虎、鱼等,全部可以化龙。” 卢通心神震荡,思索了一番,道:“阴之极呢?” “阳现阴隐、阳凝阴散,阳极为龙,阴极则散于天地,不存在又存于每个角落。” 他认真记下,继续翻看后面。 后面是一张图,像一张大树,龙在最前方,后面散开一根根枝杈,上面是各种妖兽。 他立即想起了《正逆血录》 血录中滴血为种,化作世间妖兽,和这幅图有些相似,只不过化妖的不是血,而是阳气之极——龙。 他继续翻开后面, 阳极之后是五行。 阴阳合,五行生,又是五条与阳气息息相关的大树。 凤,火之极;玄河母龟,水之极;麒麟,土之极……再之后五行相交,又是无数妖兽。 卢通看过一遍,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他思索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道:“当年即将立国之时,各大宗门全部封印与龙蛟有关的法门,你可知道原因?” “真龙将衰。” “什么?” “阴阳有衡,一龙陨、万物生,之后的大势在人,不在龙。” 一瞬间,脑海中冒出许多念头。 卢通低头看着妖典,道:“这么说,寿绵山的妖庭背后有真龙?” “属下不清楚。” “嗯。” 卢通收起妖典的正纲,道:“替我谢过神主。术国扩展神国之事,章桥殿主正在操办,不日就会有结果。” 之前《天地妖典》一直没有下文,最近开始替玉潮扩充神国,庸慵立即送来正纲,其中用意十分明显。 庸慵道:“谢国主,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吩咐属下。” “好。” 庸慵退下后。 卢通拿出正纲再次从头翻看,又看了两遍,念头稍动,缓缓运起法力。 几息后体外浮出一个血人,随着一道法术灌入,血人的双腿迅速膨胀、扭曲,隐约化作一条牛腿。 一道道法术施展出,“牛腿”化作一条布满黝黑鳞片的粗壮蹄腿——麒麟腿。 麒麟,本是土兽之极。 墨麒麟则是五行混杂,包罗阴阳、五行等,神通不凡,仅比真凤、土麒麟略逊一筹。 当初血种几次演变,麒麟血脉没有完全保存,而是吞噬了雷电,最终变成了花枝雷龙。 他摸出一个玉瓶,取出珍藏的爽灵幽精。 悄无声息间,爽灵幽精落入血人,血人立即开始变化,鳞甲蔓延,一点点爬向腰间。这次没有其余血脉干扰,只有墨麒麟独自演变。 …… 醉剑国。 和回环灵渠一样,位于溢河下游,由两块滩涂“岛屿”组成,大岛直径近百里,名叫大乐城。 大乐城内,树木丛生,各种楼阁直接修建在树木之上。 其中一株树冠极大的树屋内。 卢通坐在中央,看过两边修士,道:“二位,北朔携仙船入住,化作第三座城池,此事还有什么疑虑?” 万妙纯摇了摇头。 良妖正国给的条件十分宽厚,只需上缴三成宝气,比宝国还少一成。 另一侧坐着一个脸色冷硬的中年修士,道:“国主,听说这里毒虫横行,若是无法栖居,我们应该如何?” 溢河中的毒虫和水一样多,蛇、蛙、蚊、泥猴、沼蜥等等,几乎全部有毒。 卢通早有对策。 国土延伸至今,除了向西征讨济国外,只能继续向东、向南,两个方向都避不开溢河,早晚得解决毒虫。 “我会派人驱赶毒虫。” “如何驱赶?” 卢通笑了下,道:“道友应该知道良妖正国的法门,再毒的毒虫也有天敌,道友宽限些时日,我一定找出克制之法。” 中年修士缓缓点头。 卢通再次看过二人,举起酒杯,道:“既然没有异议,我们就此定下。以后同归一家,有什么事随时找卢某商议,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二人一起举杯饮下。 卢通放下酒杯,道:“万道友,卢某有一事请求。” 万妙纯十分意外。 猜到了好处不会白拿,可是没有想到来得如此快、如此直接,一瞬间对卢通有了新的认识。 “国主请吩咐。” “听说道友认识早出岛上的妖群?” 早出岛,位于溢河的入水口,是一座冲积而成的沙岛。 水流冲刷不休,泥沙也一起流动。 整个沙岛和息泽活山一样,每时每刻都在蠕动,人没法生存,数千年来一直被沙蚕一族占据。 万妙纯点了下头,略作斟酌,道:“宗门未去时与他们往来很多。” “他们实力如何?” “很强。” “有多强?” 卢通端起酒壶,袍上的妖影缓缓游走。 万妙纯察觉到了变化,看着众多妖影,道:“沙蚕一族有凝砂为壳的习俗,我曾听过他们有一个砂壳是大能遗留,此外祭炼超过千年的砂壳不下五个。” “几个真妖?” “沙土浑浊、沉凝,无法探知,应该不少于两位。” 卢通蹙了下眉头,举起酒杯,慢慢饮下。 “辛苦道友替我传一句话。” “国主请吩咐。” “我想借沙岛附近的灵地点化一尊水神,请他们行个方便。” 扩散神国需要一点点散出神性,顺水比逆水更省力,但是因为溢河的缘故,从术国向东基本都是逆水。 如果可以在早出岛点化一尊神灵,借助溢河之力,可是节省百倍功夫。 “我只能保证传讯无误,不敢保证他们会答应。” “多谢。” …… 两天后。 紫气殿内,卢通拿着万妙纯的回信,叹了口气,道:“只能再杀一场了……” 和预料的一样,沙蚕没有同意。 他抬起手,缓缓打出一拳。 拳出妖随。 凤翅、鲵尾、雷剑、蛟爪、象鼻、猴枭掌、狮爪、熊掌、牛角、还有一道黝黑的麒麟手印,一起砸出。 “砰!” 殿内炸开一声沉闷气爆。 卢通勾起嘴角,看着白皙手掌,略作考虑后翻手取出一柄黑拂尘。 扫光拂尘,扫得是明暗,变得是空间。 空间一旦破碎,再坚硬的东西也无法抵挡。 “小青鸟。” “在。” “去问剧黍墟主,倪栖秀有没有交代法门。” “是。” 扫光拂尘的祭炼法门,之前询问时,潜低头看向素手、倪栖秀,此举的用意十分明显。 小青鸟离开许久。 过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日落黄昏才返回殿内。 “国主,剧黍墟主说,倪栖秀并不知晓,不过素手可能知道,扫光拂尘涉及空间变化,时常参悟此宝,有助于元婴出窍。” 卢通眼睛一亮,很快又重新敛起。 灵宝很好,可是素手不好对付。 背景太大,大能道侣,地位甚至比国主还高;修为太高,已是元婴后期,即便不擅长厮杀,也多少有些手段。 他一下下抚摸着拂尘,许久之后,道:“去煊阳殿,取来关于宝炼宗最后一位宗主的记载。” “是。” 小青鸟转身离开。 一刻钟后,带着一摞返回,道:“国主,这里有五本,忘秋殿主正在摘录其他里的内容。” “好。” 卢通接过,又吩咐道:“再去一趟古寐幽林,打听一下素手的事情。” “是。” 小青鸟拱手退下。 “等等。” 卢通喊住小青鸟,道:“天色不早了,明天再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一十二章 几分光 日出时分,一只青鸟驭着一阵旋风落在紫气殿外,变成小青鸟的模样。 “江兰,回去休息吧。” “好。” 这时,殿内传出一个声音,道:“楚江兰,进来。” 二人对视一眼,全都有些意外。 通常无论小青鸟在或不在,卢通喊的人全部都是小青鸟。 “快去。” 小青鸟催促了一声。 楚江兰快步进入殿内,道:“拜见国主。” 卢通坐在榻上,神色有些困倦,左右两边摆了许多、画卷。 “江兰,你师父还好吗?” “很好。” “她在哪里?” “就在元象城,师尊把婉音水榭搬到了元象城,就在城东奇鹿山旁边的困水山谷。” 卢通缓缓点头,独自思索了一番,道:“我要见你师尊,需要借你的身份遮掩。今天不要回去了,就在殿内休息,也不要外出。” “国主,我这就通知师尊,让师尊亲自过来。” 卢通摆了下手,道:“这件事很重要,你不要插手,也不要外传,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知道吗?” “是。” 楚江兰十分疑惑,不过没有多问。 卢通取出一张四鲵拱卫的黑玉床榻,摆在大殿左侧,道:“这是倪宣曲的宝贝,以后留给你和小青鸟休憩。” “谢国主!” “水榭可有阵法?” “有。” 二人交谈了一番。 卢通了解清楚后,收起身边的等,独自思索了一番,纵身化作一只六青鸟飞出大殿。 奇鹿山,百山之一,此山立山很晚,所以位置十分偏僻。 婉音水榭位于山后,位置更偏僻,不过生意极好。 因为元象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全部听说过,水榭主人是国主的旧相识,而且亲传弟子一直在国主近前效力。 一只六青鸟从山头飞过,沿途修士、飞舟、云辇等,见到一抹青影纷纷提前避让。 困水谷,一池幽潭,正中央水雾缥缈,隐约露出几个飞鹤、跃鲸、挠头白猴等模样的飞檐挑角。 几艘乌篷船、画舫等飘在水面。 卢通扇动翅膀,绕到阵法后方,打出一道法力进入阵内。入阵后眼前仍有一重阵法,再前方传出一缕缕丝竹之音。 他取出一枚玉符,祭在身前遁入阵内。 阵内是几座小巧院落。 卢通散出法力,在方圆数里内搜寻了一番,没有找到曹芙,展翅飞向院子西北角的小院。 院中有山、树、小楼,一个侍女站在小楼门口,道:“小姐,水备好了,小盈刚去取饭了。” “去叫夫人,就说有要紧事商议。” “是。” 侍女快步离开。 卢通独自上楼,进入位于第三层最角落的书房。 书房不大,布置却十分精巧。 有一座四尺高的奇石,石头上有三个孔,里面吹出灵气浓郁的微风; 有一幅画,画上是一个舞剑的女人,正在施展一套十分灵动的剑法; 有一枚人头大的宝珠,散出的光芒柔和、白皙、纯粹…… 他收敛血种,走到桌前,看过桌上的虎毫金笔、紫金石砚等,喃喃道:“看不出来,比我这个国主还会享受。” 不足盏茶功夫,书房的大门被敲响,外面响起一个声音。 “江兰?” 卢通散出法力,试探了一下后拉开门,等曹芙进来立即关上大门。 曹芙看到卢通,脸色瞬变,俯下身子道:“拜见国主。” “坐。” 卢通坐在书桌后,放下手中金笔。 曹芙小心翼翼地坐下。 卢通打量了一番,笑着摇了摇头,道:“水榭的生意如何?” “承蒙国主关照,生意很好。” 曹芙说完又重新站起,整理了一下衣裳跪在地上,道:“多谢国主诛杀都隐,了却我心中大恨。” 卢通缓缓点头,道:“起来吧。” 曹芙行了一礼,站起后走到旁边拿起一个葫芦,倒了一杯淡绿色灵水。 “国主,请用茶。” 曹芙放下茶杯,看到书桌上一页写满字迹的纸张,眼神下意识停了一瞬,醒悟过来后立即错开。 “无妨,本来就是写给你的。” 卢通拿起刚写好的纸张,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出面,此事必须隐秘,你先看看。” 他递过纸张。 曹芙接过看了一会儿,脸色稍变,侧目看向卢通。 卢通正端着茶杯,咽下蜂蜜般的甜茶,道:“怎么了?” “没事。” 曹芙连连摇头,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纸张,许久之后才神色古怪地放下纸张。 卢通喝完茶水,道:“如何?” 曹芙抬起头,犹豫了一番,道:“国主,这个‘素手’是不是住在玉泉的‘素手仙子’?” “对。” 曹芙低下头。 卢通道:“怎么,不敢?” “不是。” 曹芙深吸一口气,道:“我担心坏了国主的……国主的美事。” “不必多想,按照纸上所写,逐步试探即可。她如果无意,那就立即停手,明白吗?” “明白。” 卢通站起身,收回曹芙手里的纸张,道:“此事隐秘,不许用鸣螺传讯,也不许有第三个人知道。” “是。” …… 几天后。 玉泉,位于宝国西侧的几座小山内,山很矮,不过异常清秀,山体婀娜,满山尽是奇松、怪石。 一驾马车停在山外。 曹芙从车上下来,顺着登山小径走了小半个时辰,翻过两座山,来到一条小溪的出山口。 “止步!” 一个侍女守在山口,道:“什么人?” 曹芙上前道:“婉音水榭曹芙,从元象城赶来,听闻素手仙子擅长丝织之术,特意前来请教。” “拜师求法?” “不是。国主要一件锦袍,我徒弟在国主身前效力,揽下了这桩事情。此事关系重大,特意来向仙子求助。” “稍等。” 一炷香后,侍女再次出现,道:“请跟我来。” “好。” 曹芙暗暗松了口气,心头暗道:按国主所说,这就有一分光了? ……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 深夜紫气殿内。 剧黍道:“国主,上次的消息有误。异耳透露,扫光拂尘可以辅佐修行,倪栖秀曾用拂尘修行过。” 卢通坐在榻上,眼神定了下,笑道:“难得,想不到连你也会被人戏耍。” 剧黍露出苦笑。 “还是低估了元婴真人,要不要把倪栖秀带过来?” 卢通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没事,我已经有了计策,这里行不通再去找她不迟。” 剧黍松了口气,递过一张地图。 “国主,溢河内有一个江朱神墟,位于白猿国的上游三百里处,我已经派人前去探查。” 卢通接过地图。 溢河的下游有许多枝杈,形状很像花枝雷龙,枝杈之间是大片泥沼滩涂,枝杈上零散散布着十几个国家。 他越过神墟,看向更远处,喃喃道:“小兆、天连、衣阳、西阴……” 溢河中有一个大宗,名叫九灵宗。 九灵宗最开始不是一个宗门,而是九家小宗合并为一。 门中传承的秘法与大能降法有些神似,在神魂中祭炼一尊魂灵,此灵上承祖师,可以借来祖师的神通、法术,如今分成了九个国家。 剧黍静静等候。 卢通摇了摇头,道:“先不急动手,国力尚未全盛,济国与鉴泽国情形不明,先修养一些时日。” “是。” 第二天,卢通再次喊来楚江兰,化作一只六青鸟朝水榭飞去。 “小姐,水备好了……” “去请夫人。” “是。” 片刻后,书房内。 曹芙进入房间,看到卢通后,立即道:“国主,三分光了。” 卢通愣了一瞬,笑着摇了摇头。 关于素手的记载中有一桩逸闻,素手自幼拜入宝炼宗,在成为宗门道侣之前,曾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同门师兄。 各宗内此类事情屡见不鲜。 他看到后,便有了试探一二的心思。 一分光是一分机会。 第一试探冷热,主动登门,看素手是不是拒人千里; 第二试探戒心,邀请上门,看素手愿不愿意离开洞府; 第三试探孤寡,屡次邀请、热情款待,看素手更喜欢寡淡的洞府,还是喜欢热闹的水榭。 曹芙说三分光,说明素手已经屡次登门。 卢通坐在椅子上,抬手示意曹芙坐下,道:“说说看。” “是。” 曹芙坐在椅子上,思索了一下思绪,道:“我上门请求一同织炼锦袍,素手听说与国主有关,传了我一道手法。” 曹芙取出法门递过。 卢通没有接过,道:“这是你该得的。” “谢国主。” 曹芙起身谢过,继续道:“我一连登门两次,第二次时邀请素手过来水榭,她没有答应。第三次登门时再次请求,说路途遥远、往来不便,素手这才答应。现在每隔三天过来一次,日出后过来、日落前离开,下一次是后天。” 卢通思索了几息,道:“你怎么招待的?” “酒、舞、乐,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有次请了一位俊俏公子舞剑,素手赏了一块美玉让人退下了,不过我看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愁怨。” 卢通心中思索。 倪伯袭,宝炼宗的最后一位宗门,关于此人的记载大多是溢美之词。 卢通对此十分怀疑。 但得起书中美誉的人,做不出这种事情。 此人去天外天时,没有带走素手,无论是什么原因,二人之间的感情肯定不深。 “准备一下,我们再下一次时‘偶’遇。” “是。” …… “呜~” 笛声幽怨。 一栋雕花木楼的第二层,地面上铺满了各种颜色的丝线,有粗有细、有金银有丝绵。 曹芙、素手分别坐在一张软塌上。 另一侧,几个身着彩衣的女人正在翩翩起舞。 曹芙看起来思绪难安,时不时地停下动作,看向舞女,或者看向窗外。 一连几次后,素手放下丝线,道:“师妹怎么了,若是另有他事,我们下次再继续。” 曹芙苦笑了一下,摇头道:“师姐多想了。” 素手本没有多想,听完却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到底什么事,我留意到师妹几次向外面张望。” 曹芙神色尴尬,吞吞吐吐了几次,小声道:“还能是什么事,想男人了呗。” “什么?” 素手愣在原地。 曹芙打出一道法力,二人与舞女之间垂下一层纱帘,道:“师姐,听说你也没有道侣,平时是怎么抗过去的?” 素手有些难堪,低下头陷入沉默。 曹芙也脸色泛红,硬着头皮追问道:“这东西像一团火,每隔几天就着一次,着起来能把人烧死。” “行了。” 素手连连摇头。 曹芙递过一杯茶水,道:“师姐,你就可怜可怜妹妹吧,是不是有清心寡欲的妙法?” 素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摇头道:“哪有这种法门,就算有我也没有见过。” “那姐姐是怎么熬过去的?” 素手神色定了一下,把茶杯还回去,道:“行了,你的麻烦自己解决,今天就到这里,我回去了。” “师姐,对不起,是妹妹错了……” 素手没有理会,直接飞出阵法。 曹芙看着素手离去的方向,心中十分惊诧,暗道:“神了,什么也没干,怎么自己就着火了,国主果然不是常人……” 想了一通,曹芙又不禁心头暗道:“这般头脑,竟然用在了算计女人,国主啊,看来传言不虚。” 几天后,曹芙、素手再次会面,各自坐在软塌上把各种丝线揉炼在一起。 曹芙手指翻飞,迅速用一捆白线裹住金线,不露一丝一毫的金光, “多亏了姐姐的妙法,否则我不知道……” “小芙草,躲哪里去了?” 外面响起一个声音。 素手神色稍变。 曹芙没有理会素手,迅速起身,笑着迎出去,道:“师兄,这边儿。” 卢通从楼梯口走出。 “许久不见,特意过来看望……” 他说了半句突然停下,道:“咦,素手仙子也在这里。” 素手立即起身。 “见过国主。” “不必拘谨,坐下说话。” 卢通看起来仿佛经常过来,自顾自地走到旁边坐下。 曹芙亲自去端茶。 素手站了半息,道:“曹师妹,我看今日到此为止,我们下次再继续。” 曹芙立马走过去,拉住素手的手臂,道:“姐姐,千万别走,正巧师兄来了,我们趁机定下尺寸,再问问师兄的心意。” “怎么了?”卢通问道。 曹芙不给素手拒绝的机会,快速说道:“还是那件锦袍。师兄有福分,我请来了素手师姐一起织炼,这次必然是天下独一份的锦袍。” 卢通笑了下,道:“那我提前谢过二位。” 素手缓缓坐下。 曹芙转过身去倒茶,等了一息,见素手没有再告辞,心头一松,暗道:“四分了。” 第四试避嫌,卢通登门,看素手是不是执意告辞。 第五试好恶…… 卢通神色平静,心中已经有了不小的把握。 事情至此,再之后便是一寸一寸的试探,同时也一寸一寸地亲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一十三章 素手 “这件锦袍叫‘龙凤统妖’,师兄看看怎么样?” 房间内,曹芙展开一张画卷。 一袭锦袍,袍上有龙、凤、蛟、鲵等群妖环绕,各种花纹繁而不乱、密而不紧,看起来磅礴大气。 卢通微微颔首,道:“好锦袍。” 曹芙笑着道:“江兰也看过,说天下只有师兄才配得上这件锦袍。” 说着用余光瞥了素手一眼。 见素手有些不以为然,曹芙继续道:“师兄崛起于微末,短短百余年就有如此成就,更以一己之力吞并了宝炼宗的万年传承。好多姐妹都说,找夫君就要找师兄这样的。” “哈哈……” 卢通笑着两声,心里有些佩服。 当年的小芙草竟然变得如此圆滑,他给的纸上内容很详细,但是并没有这么明晃晃、火辣辣的夸赞。 “师姐?” 曹芙喊了素手一声。 素手回忆起宝炼宗的万载传承,正在暗自神伤,突然被惊醒,迅速抬头看去。 “怎么了?” “师姐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天下还有哪个男人可以和师兄相比?” “没,没有。” 素手看向卢通,无意识间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倪宣曲败了、咆川也败了。国主败亡,国土被征服,一起被征服的还有国中千万百姓,素手也是其中之一。 曹芙笑意更盛,道:“师姐,正好师兄来了,我们一起确定下尺寸如何?” “全由师妹做主。” 曹芙放下画卷,道:“辛苦师兄,得任由我们姐妹摆弄一番。” 卢通展开手臂,笑道:“还请两位师妹下手轻一些。” 曹芙毫不忌讳地凑在跟前,测量臂长、腿长、腰围等。 素手则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记录。 一番摆弄后,曹芙擦了下额头上毫无踪迹的汗珠,长吐一口气,道:“累出了一身的臭汗,二位先坐,我去换一身衣裳。” “师妹自去便是。” 曹芙径直离开,房间内只剩下卢通、素手。 很快,素手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妥,有些坐立难安。 卢通走到已经织出的布匹旁,拿起一块看了看,称赞道:“好精巧的手法。” 素手侧着身子,没有回应。 卢通又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手法?” “剥云绵指。” 素手缓缓走开,坐在最远处的一把椅子上。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人际复杂。 生人、熟人之间的距离很难细究,不过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一点点接近,闻名、见人、搭话、独处、同席、幽处…… 这时,曹芙从外面进来,换了一身衣裳,笑着道:“今天有好运,师兄大驾光临,截水湖又送来一条七星宝鱼。我让人去准备了,就是不知道师兄肯不肯赏光,留下来和我们姐妹一起用膳?” “师妹这般说话,还让为兄如何拒绝?” “曹师妹,我……” 素手从椅子上站起,脸色犯难。 曹芙快步过去,挽住素手的手臂,道:“师姐,怎么了?” 素手盯着曹芙。 曹芙神色懵懂,问道:“师姐不喜欢七星宝鱼?” “没事。” 素手心头轻叹。 曹芙立即展颜一笑,道:“放心,这顿饭不会白吃,到时一定给师姐讨些好处。” 一炷香后,曹芙再次离开,亲自带回两个食匣。 三人围坐在桌边。 桌子很小,本是饮茶的小桌,现在摆满饭菜,又围上三人,看起来桌上、桌边全部满满当当。 曹芙挨在卢通左手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墨蓝色鱼肉,放在卢通的盘里,道:“下人说是昨天补的,我尝不出新鲜,师兄替我尝尝。” 卢通夹起尝了一口。 鱼肉软弹,汁水异常饱满,味道微涩,涩中又带着极其醇厚的鲜香。 他咽下鱼肉,道:“不错,很鲜。” “那就好。” 曹芙展颜一笑,给素手也夹了一块,道:“师姐也尝尝。” “师妹,我自己来。” 素手没有动筷子,而且坐得很远,距离桌子足有两尺稍多。 卢通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吃喝。 曹芙等了一会儿,道:“师姐,我这里不方便,能不能辛苦师姐倒酒?” 素手眉头微蹙。 曹芙道:“师姐放心,不白倒,等会儿肯定让师姐满意。”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又藏了什么坏心思,该不会是打我的主意吧?” 曹芙讨好地笑了下。 一息后,素手端起酒壶,倒满酒杯,道:“国主,请饮酒。” “好。” 卢通看了素手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素手稍作犹豫,再次添满酒杯。 曹芙道:“师兄,这酒可不能白喝。” “我就知道。” 卢通挤出一丝苦笑。 曹芙道:“师兄,听说玉泉至今没有主人,这次织炼锦袍,师姐出力很多,总不能连个洞府都没有,能不能……” 素手眼神微动。 卢通敛起笑意,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杯酒可不便宜。” “师兄,师姐可是倒了两杯。” 卢通缓缓摇头,道:“灵地有大用,培植天材地宝、借异象破丹、引灵布阵……” 曹芙朝素手使了个眼色。 素手抿了下嘴唇,端起卢通的酒杯,递过道:“国主,请饮酒。” 卢通看向素手,眼神逐渐炽热。 素手双耳渐红,咬了咬牙关,再次举起酒杯,道:“师兄,请饮酒。” “今天算是来错了。” 卢通接过酒杯,一口饮下,道:“国中大事必须有章法,师妹先暂且住下,等碰到合适的名头,我再把玉池赐给师妹。” “多谢师兄!” 素手还没有开口,曹芙先替素手谢过,笑着举杯示意。 素手替卢通添满之后,递过酒杯,自己也端起一杯酒,道:“谢师兄。” 三个酒杯悬在桌上。 卢通侧目看去,和素手四目相对,碰了一下酒杯,一口饮下第三杯酒。 一场各怀心思的午饭之后。 卢通率先告辞。 曹芙送走卢通,回来时素手正对着桌上的残羹剩菜发愣。 她倒了一杯茶,道:“师姐?” 素手抬起头。 曹芙放下茶杯,道:“师姐,师兄来时隐秘,今日之事还请师姐保密,千万不要外传。” 素手看着曹芙,许久后站起来径直朝外面走去。 “我身体不适,改天再继续。” 水榭外,素手被水风一吹,看着悠悠水面,恍然间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在梦中。 …… 紫气殿,卢通坐在榻上,脸色阴晴不定。 素手称病了。 那次之后,一连两次没有去水榭,曹芙登门拜访也没有接见。 “国主,秦宗殿主求见。” “进来。” 他轻吐一口气,敛起念头。 秦宗手持一杆长戈,进入殿内,道:“拜见国主。” 卢通脸上泛起笑意。 “秦殿主,几日不见,什么时候弃商从武了?” 秦宗笑着道:“若有需要,秦宗随时可以上阵征战。” 二人说笑了一番。 秦宗捧起长戈,道:“国主,这是兹国道兵使用的法器‘九牛戈’,另有炼入妖魂的法宝‘真牛天戈’。” 卢通摄过长戈。 九牛戈,鹅卵粗,长一丈半,铁杆、铜刃,重量不下百斤,戈杆、锋刃内布置了几道阵法。 秦宗道:“守正商会从兹国接了一笔大生意,可是人力不足,于是向国中请求扶持。” “大生意?” “嗯,一年内祭炼一万杆九牛戈、五百杆真牛天戈。据边俊所说,这一批只是试探实力,兹国急需的法器、法宝,累计不低于百万。” “百万?” 卢通心口猛地挑了一下。 炼器、炼丹、布阵,三个利润最丰厚的行当。百万件法器,单此一笔生意就可以养活整个良妖正国。 秦宗道:“兹国征战不休,国中数亿百姓,几乎人人持戈备战,每天损耗的九牛戈就是一个极大的数目。” “九牛戈算是滋国的一大依仗,他们自己不能炼制?” “据边俊所说,主要有两大掣肘。一是重农抑文,兹国百姓大多目不识丁,炼器师很少。二是受限于矿脉,九牛戈要用到大量的铜、铁、锡。而边俊给的价格,比他们自己祭炼更便宜。” “有赚头?” “有,赚头不小。” 卢通抚摸着冰冷戈身,道:“边俊要什么扶持?” “一是炼器师,要几位经验丰厚的炼器师教导学徒;二是铜、铁矿脉,他们所需极大,担心引起市价变动,想买下或长租几条矿脉;三是地方,术书城的交通便捷,向东进入溢河,逆水而上再转陆运,可以节省许多成本,他们想在术书城上求一块地方。” “要的倒不少。” “守正商会不擅长此类生意,这次也是按照飞阳商会的路子从头开始学。等到他们学成,也是良妖正国的一大臂助。” “嗯。” 卢通微微颔首,思索了一番,道:“既然是民商,就得按规矩来,好处不能白给,我们的好处呢?” “商税。铜税、铁水、耗灵税、关税、舟车税等累计起来,我们可以分得三成收益。” 卢通又思索了一会儿,道:“下面的呢?” “什么?” 秦宗有些疑惑。 卢通道:“商会的人,炼器师、炼器学徒、火工等工匠,他们可以拿多少?” 秦宗略作沉吟,道:“国主,这是商会内的私事,雇佣双方都是自愿,我们不方便插手。” “即便自愿也要符合情理。” 卢通抬了下眼皮,道:“商会势大,如果联手压价,与当年百山山主独断一行有什么分别?” 秦宗沉默了许久,道:“国主,现在正是进取之时,我们应该抓紧时机、大力扶持,至于下面人,等鼎盛之后再考虑不迟。” 卢通摇了摇头,把长戈扔回去,道:“现在不做,以后更困难。这件事你亲自负责,等有了确定的说法再商议扶持之事。” “是。” …… 大半个月后。 清晨,卢通飞入水榭。 曹芙进入书房,笑着道:“国主,素手回来了。” “哦?” 卢通精神一震,道:“怎么又来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消失了四次,然后又和往常一样来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曹芙前去倒茶。 卢通坐在椅子上,眼神闪动,手掌虚握了几下后捏成一个拳头。 “锦袍还有多久做好?” “单是衣袍,最多一个月就好了,剩下的祭炼还需要半年左右。” “一个月……” 一个月内,卢通又进了几次雕花木楼,看着曹芙、素手一起织炼锦袍,然后又一起用饭。 这天,木楼内。 卢通靠在椅子上,托着一个茶杯,和之前一样看着二人。 “总算好了!” 曹芙站起身,展开一袭锦袍,笑着道:“师兄,快来试试。” “好。” 卢通放下茶杯,大步走过去。 曹芙看着卢通身上的赤红大袍,略作犹豫,道:“请师兄脱了这层外袍。” “好。” 素手准备避让。 曹芙道:“师姐,又不是外人,转身避开即可。” 素手没有理会。 卢通笑了下,道:“不必如此麻烦,我这件法宝变化随心。” 说话间大袍变成了一件修身长衫。 素手看了一眼,立即转过身背对着二人,道:“请师兄着衣。” 卢通抬开手臂。 曹芙服侍卢通穿上锦袍,道:“师姐,好了,转过来吧。” 素手回过身。 卢通张开手臂,转了一圈,道:“如何?” 素手点了下头。 曹芙整理了一下衣袖、后领,道:“极好,这件锦袍正适合师兄!” 卢通笑意更盛。 这件袍子很艳,花纹艳、颜色也艳,一般人很难压住,但是他可以,一股雄浑气质把异常夺目的艳丽压成了烈火烹油般的富贵显赫。 曹芙看了一眼外面,道:“时候不早了,师兄觉得哪里不合适,和师姐商议,我去准备午饭。” “好。” 曹芙退下去,只剩下卢通、素手留在房内。 卢通看着素手,道:“如何?” “很好。” 素手眼神躲闪。 卢通轻吸一口气,抬手准备解下锦袍。 素手立即转过身。 半息后,突然间一件衣袍裹在肩上,同时一股热气贴在背后、吹在耳边,素手心头一惊,立即脸色大变。 卢通搂着锦袍,也搂着裹在袍子里的素手,低下头凑过去道:“很好是多好?” 素手猛地挣扎了一下,可是法力如陷泥沼。 “放开我。” 卢通没有理睬,道:“师妹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 素手浑身僵硬,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道道恐惧、惊吓,还有不知源头的焦躁。 “你有几条命,敢动倪伯袭的东西?” 卢通勾起嘴角,在素手的鬓角深吸一口气,道:“我连倪宣曲都杀了,还怕多个添头?” 宝炼宗的宗主并非都是出自倪家,也并非都是大能,而倪伯袭偏偏正好都是。 既是出窍境,也是倪家人。 而他灭了血炼、宝国,只剩下一个名义上的墟国,几乎断绝了宝炼宗传承。另外还杀了倪宣曲、倪合昱。 断绝道统、斩杀后人,两桩都是生死大仇。 素手一个连天外天都去不了的女人,最多算是添头。 素手又挣扎了一下,挺起脖子,似乎要从锦袍里钻出去。 “倪伯袭不会放过你。” 素手一动,二人贴的更紧,卢通感觉浑身燥热。 他紧了紧手臂,这时却突然察觉,不光他热,锦袍里的人一样热得发烫。 他低下头,凑到素手的耳边舔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除了擒气宗外,八百仙船要靠我南下、遵天神界要靠我北上,他有几条命敢动我?” 世上有两种人死不了,一个谁也杀不死,一个谁也不敢杀。 眼下卢通还没有到谁也不敢杀的地步。 不过只要继续下去,擒气宗、八百仙船、连舟山等迟早和良妖正国绑在一起,成为他的靠山。 素手的身子渐渐软下去。 卢通松开手。 锦袍如水银泻地,直挺挺地滑落下去。 素手依然不动。 卢通抬手从素手的白发间拂过,道:“我有一个雪女,也是白头发,不过她的头发是凉的,像银丝。” 素手的肩膀晃了一下。 手指顺着白发落下,绕到身前,十分灵巧地解开扣子,又是一件衣袍落下。 之后,几抹银光炸现。 卢通眼睛一亮,心中涌出一股热血。 “好美。” 一条披鳞银鲵,趴在雪白皮肉上,缠腰绕背、攀山越壑,随着汗水渗出,银鳞边缘泛起一层明亮水光。 他抬手拂过鳞甲。 随着血气上涌,银鳞似乎染上了一层红色。 “别在这里。” 素手的声音微弱、干涩,还带着一些颤抖。 卢通抬起头,眼神十分不舍地离开银鲵,瞥了一眼敞开的窗户,大笑着搂起银鲵,卷起一股血云朝卧房飞去。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一十四章 拂尘 半日狂风撼竹。 床榻上,一道娇娆身影侧着身子,纹在背上的银鳞大鲵染上了一些血色,表面水光融融,好似银鲵负伤流血。 卢通一手撑着脑袋,侧身看着素手的背影。 “醒了?” 素手没有回应,不过呼吸时,身躯微微起伏,带动背上的银鲵也一起喘息。 他伸出另一只手,一点一点地从银鲵上拂过。 手掌所过之后,掌下的皮肉纷纷绷紧,银鲵随之而动,隐约间仿佛生出了一些凶光。 “时候不早了。” 临近黄昏,往常这个时候素手已经动身折返。 银鲵猛然翻身。 素手纵身跃起,从卢通身上越过,跳下床榻后立即裹上一件宽袍,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等等。” 卢通从床上坐起。 素手脚步立即加快,推门而出,留下两扇空荡荡的木门。 卢通独自坐了几息,看着身旁湿漉漉的床单,笑着摇了摇头,自语道:“宗门弟子,果然有些奇趣。” 早年宗门还在时,宗门弟子大多在山门内修行,很少和普通百姓相处,身上多少有些出尘之气。 素手就是如此。 而且作为宗主的道侣,除了出尘,还有一些眼高于宝炼宗的寐鲵是天下一大至宝,却不曾想过,真正的宝鲵竟然藏在这里。” 素手突然脸色一冷,起身准备逃出去。 卢通抬手按去。 素手运起法力,猛地打出一掌。 “嘭!” 手掌间法力碰撞,掀起一阵狂风,乱响中附近的桌椅、屏风等纷纷倒下。 素手没有逃出去。 卢通笑意依旧,道:“怎么?宝鲵私藏,不愿示人?” 素手仰头盯着卢通,眼神越发冷淡,道:“堂堂一国之主想作贱一个弱女子,何必费这么多手段。” “作贱?” 卢通摇了摇头,抬手从素手的脸颊上抚过,道:“全天下值得我费这么多心思的女人不多。” “哼!” 素手冷哼一声。 他不以为意,继续道:“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卢通说的是假话,也是好听话。 好听话很有用。 素手眨了下眼,侧头避开卢通的视线,眼中冷色已经褪去。 “走吧。” 不等素手回应,卢通身外的衣袍化作一团血云,裹着二人朝卧房飞去。 一场醉蝶采香。 床榻上,卢通低头看着怀里的玉人,缓缓勾起嘴角。 素手很不一样。 长相冷清,细眉、长鼻、薄唇,气质也很冷清,可是偏偏又有浑身的银鳞大鲵。又冷又热,像一条藏在冰里的火蛇。 素手似乎察觉到了眼神,转过身背对着卢通。 卢通略作思索,依偎过去,轻声道:“素手?” 素手又转过去一些。 卢通跟着凑过去,问道:“听人说,你用过扫光拂尘?” 一瞬间气氛瞬变。 旖旎、暧昧等烟消云散,一股森森冷意盘绕在床榻上。 卢通抬起手,抚摸着银鲵,同时也把银鲵擒在掌下,道:“拂尘在我这里,我们一起用它修行。” 素手没有开口,逐渐蜷缩成一团,仿佛一头仍在母胎里的小寐鲵。 卢通心头一叹。 素手是聪明人,只要开口,必然会明白前因后果。两人关系已定,她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也没有其他路。 卢通散成一团血烟,裹起素手,飘到空中,道:“你很害怕?” 血烟震荡,声音从每个角落传入。 素手抬起头,入目全是一片血色,道:“如果我不说呢?” 烟中生出一丝火光。 卢通化作凤人,从云中走出,道:“我神通无数,多它不多、少它不少,不过它可以决定你我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 “你应该清楚。” 素手十分犹豫。 卢通走过去,取出扫光拂尘,道:“它就是你,它在,你就在。” 卢通没有继续向下说。 不过素手心中清楚。拂尘不在,她也不在,之前的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或者说全部白发生了。 素手低下头。 卢通托起素手的下巴,道:“你害怕倪伯袭?” 素手瞳孔一缩,下意识咬紧牙关。 卢通笑着道:“一个连子孙后辈都保不住的老家伙,有什么怕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有我在,他不敢动你。” 素手并不相信。 一个大能、一个真人,实力之差犹如云泥,而实力就是一切。 “他会杀了我。” 素手咽了下喉咙,看着卢通,继续道:“还有你。” “是吗?” 素手点了下头。 卢通看向左右、身后,故作疑惑道:“他在哪儿?” 素手神色稍定。 卢通搂住素手的肩膀,安慰道:“这里是良妖正国,擒气宗的地盘,他不敢插手,也没有实力插手。” “万一……” 卢通摇了摇头,直接打断素手的话,道:“你以为,我说过的神国、仙船是骗你的?” “不是吗?” “不是。” 卢通恢复人形,摆了下拂尘,散去血云,重新落在床榻上。 二人相对而坐。 素手低头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道羞色,取出宽袍披上。略作犹豫,又取出一件素袍替卢通盖上。 卢通抬起手,掌内云雾翻涌,形成一副涵盖良妖正国上下、左右的地图。 “当今天下,唯‘利’是图。” “良妖正国牵动数方。一是擒气宗一脉,祖师必然保我。二是术书一脉,术国与我生死相关,元术老君必然保我。三是遵天神界、八百仙船,我在,他们坐享其成,必然与我们一起进退。” “而倪伯袭,传承覆灭,已是丧家之犬,宝炼宗一脉也已经出局。” “有些事他就算想做,也没有实力。” 卢通停口不说。 素手看着地图,仍然有些犹豫,不过恐惧之色已经消散。 卢通没有再逼迫,起身道:“此事不急,你慢慢考虑。小芙草已经备下热水,我们先去洗漱。” 卢通散出地图,伸出手掌。 素手仰头看了一会儿,伸手搭在手掌上。 …… 日升日落、月升月落,一次次相会之后,素手终于迈出了最后一步。 紫气殿内,卢通盘坐在榻上。 扫光拂尘悬在面前,黝黑长毛变成了一潭黑水,随着一道道法印打入,黑水上闪过一层层光泽。 许久之后,黑水又变成黑光。 一道道法力打入,黑光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孔洞。 两天后。 “呼!” 卢通长吐一口气,拿起拂尘,灌入法力后猛地一扫,拂尘所过之处留下一大片漆黑。 一拳打出。 龙、凤、蛟、鲵等众多妖影一起浮现,所过之处散开一层层水波,空间仿佛变成了一池黑水。 “空间褶皱?” 卢通抚摸着拂尘,欣喜道:“好灵宝!”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一十五章 早出岛 “国主,倪栖秀到了。” “带进来。” 紫气殿,卢通坐在榻上,怀里抱着扫光拂尘。 “拜见国主!” 倪栖秀身披一袭绣着麒麟的紫袍,拱手站在下方。 卢通打量了一番,道:“倪栖秀,神墟中的道兵比宝国的如何?” “胜者为王,神墟的道兵更强。” 他点了下头,又问道:“听说你和异耳不和?” “并无此事。” “哦?” 卢通盯着倪栖秀,道:“你们夫妻重归于好了?” 倪栖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摇头道:“本就是异姓陌路,没有不和,也没有交好。国主唤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倪栖秀不自觉地看向黝黑拂尘。 卢通随手摆了下拂尘,道:“不妥。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神墟中只有你们二人是元婴真人,理应言归于好。” 二人对视一息。 倪栖秀应下道:“是。” “你修行数百年,经验丰富,依你看神墟中可有需要精进的地方?” “没有。” “神墟轮流派人驻守墟国、醉剑、白猿,你觉得此法如何?” “很好。” “依你看,几位万夫长中有谁可堪造就……” 卢通随口询问各种问题。 倪栖秀不冷不淡地回应,心中却愈发疑惑卢通的目的。 近一炷香后,卢通扫了下拂尘,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是。” 倪栖秀盯了卢通、拂尘一眼,满腹疑惑地离去。 “小青鸟。” “在。” “告诉剧黍,倪栖秀立下大功,重赏。” “是。” …… 术国。 神界内的一个角落,滚滚火焰升腾而起,外面火焰如血,中央火焰如金,金火化作丹炉模样,其中隐约露出一抹人影。 卢通、玉潮站在外面。 卢通道:“师妹,阵法中可曾出现过变化?” “动过一次,吞噬了许多灵火。” 卢通心头稍松。 萧龙庭仍在闭关,这次所用的法门是宝炼宗的“烘炉蒸婴法”。 点燃灵火,蒸腾肉身、血气,使神魂提到极盛状态,再借灵火之威破入元婴境界。 法门一共分成三步,炼、合、凝。 萧龙庭吞噬过一次灵火,而且火焰没有熄灭,证明已经进入了第二步合魂。 卢通取出一瓶血气、一瓶魂气,引入火焰中,红火变紫、金火生白,一瞬间百丈火焰又升高数十丈。 “走吧。” 神国一侧,宫殿林立。 其中一座百色宫殿,殿是冲我来的。” “不是。” 大龙王扇动翅膀,浑身紫光流转,犹如一大块上等美玉。 卢通挨个看过三头真妖,最后又盯住大龙王。 “为什么拦我?” “道友应该问自己。” “我不明白。” “哼!” 大龙王哼了一声,翅膀扇得更快,道:“今天是早出岛,明天说不定就是香糯水域,后天就会轮到龙巢山,你们的野心太大了。” 卢通有些无奈。 术国扩展神国,第一个敌人是仙船,第二个敌人就是错落在截水湖中的各大妖群。 他早已打算,以后挨个铲除妖群。 可惜大龙王太敏锐了。 还没有伸出手,已经提前一步堵在“门口”。 “道友多虑了。” “哼!” 卢通轻轻摆动拂尘,心中十分犹豫。 失算了。 本以为只是沙蚕,所以只带了云傲一个人,不想却碰到了几个硬钉子。 他稍作思索,道:“道友要保下早出岛?” “道友想试试?” 卢通眨了下眼,看向岛外的水面,道:“道友也要插手?” 水下无人回应。 卢通缓缓点头,再次看过大龙王,道:“很好,告辞。” …… 岛上,卢通、云傲已经退走。 沙蚕闷声道:“为什么不杀?” “怎么杀?” 大龙王散出一束妖力,道:“叫帮手,等他们再回来。” 远处,卢通看着早出岛的方向。 云傲站在旁边,神色有些怀疑。 “就这么退了?” 卢通看了许久,嗤笑一声,道:“茹毛饮血之辈,也懂合纵连横吗?”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一十六章 人力 寒风吹拂,又是一年中的落雪时节。 清早,立仙码头一间专门采买鱼虾的商铺外贴出一张告示。 每年最繁忙的深秋水捕刚刚过去,渔户开始休息,码头上人迹稀少,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人凑到门口。 “鹰嘴蛇鳗,五符一斤……” “嗯?” 很快,随着高价采买鹰嘴蛇鳗的消息传开,码头迅速热闹起来,一艘艘大小船只离开码头,朝东北方向驶去。 三天后又是一张告示贴出。 “巴掌藻,白藻三符一斤,红藻五符一斤,紫藻十符一斤。” “刺尾蝶鱼,二十符一斤。” “驼背巨仔鱼,十符一斤。” “丑鮋,百符一两。” “乌马豚……” 良妖正国上下,大到飞阳商会、爵家,小到普通渔户、乌蓬小船等,纷纷涌入截水湖中。 半个月后。 紫气殿内,卢通盘坐在榻上。 章桥进入殿内,递过一封信,道:“国主,锦香塔的塔主刚送过来,是驼背巨仔鱼一族的求和信。” 卢通接过信。 信中有一张鱼皮,上面写着“和”。另外还有一张文书,是锦香塔的塔主介绍来龙去脉。 锦香塔有个渔户十分擅长捕猎幼年期的驼背巨仔鱼,上次入水后失踪数日,回来时带回来了这张鱼皮,以及驼背巨仔鱼的求和意愿。 他看过一遍,笑着道:“才半个月就分崩离析了。” “国主的阳谋无人可挡,普通妖兽知道躲避,但是尚未觉醒神智的野兽很难约束。长此以往,此类妖兽即便不覆灭也必然衰败。” 卢通把鱼皮放到旁边,道:“早出岛还有多少妖兽?” “鸣凤昨天送来一封文书,刺尾蝶鱼、乌马豚已经一天没有露面,不出意外应该快来求和了。” 卢通缓缓点头。 短短几天,大龙王请了许多帮手,巴掌藻、刺尾蝶鱼、丑鮋等。 只不过合纵连横的关键在利益。 人越多,利益越复杂。 众妖看似有同一个敌人——术国,可是彼此的距离有远有近,愿意付出的代价有多有少。 利益不一,只需要稍微出手,大龙王吆喝起来的联盟,很容易就可以摧毁。 “让他们小心盯着,防备沙蚕破釜沉舟。” “是。” 又是一个月过去。 卢通再次登临早出岛,左右分别是爵天牛、云傲、爵名峰、鸣凤。 早出岛变成了一片荒芜,珊瑚、贝穴、绿荫等全部消失不见。 爵天牛道:“国主,今天凌晨才发生的,许多沙蚕离开岛屿,经过河口后,顺着向东的暗流游走了。” “走光了?” 卢通朝岛上落去。 “不清楚。”爵天牛摇了摇头。 “没有。” 云傲开口的同时,卢通朝北方望去。 岛上,大股泥土翻涌,好似一条极粗的地龙正从地下冲来,沉闷的“嗡隆声” “小心!” 鸣凤、爵天牛、云傲等同时闪开。 卢通取出扫光拂尘,等到翻涌的泥土逼近到百丈外,猛地甩出拂尘,扫出一大片黝黑光幕。 前后数里内光芒骤然变暗。 泥土破开,一头小山般的沙蚕冲出泥土,迎头撞入黑暗,口器仿若一座长出了嘴巴的浑圆大殿,一口吞向卢通。 卢通抬手打出一拳。 半麟、半凤、寐鲵、铁瘤蛟、花枝雷龙、戴月猴枭、溪狮、无窍白象、乌熊、三山岭牛,一起杀出。 “轰!” 十余道攻击落在口器上,黑暗中泛起层层褶皱,顺着褶皱纹路,沙蚕口器上裂开一道道细微裂痕。 沙蚕再次钻向地下。 这时,四个分魂同时动念,半麟、半凤、寐鲵、铁瘤蛟一起杀出,落在尚未钻入泥土的脊背上,轰出一道道攻击。 一瞬间,无数泥沙翻飞。 卢通散作一团直径数里的血云,探出一只巨大手掌,一把擒住半麟轰出的缺口,雷龙、白象等一起发力,拽住准备逃遁的沙蚕。 “卢通!” “哼!” 血云中接连甩出拂尘,一片片黑暗接连落下,方圆十余里内仿佛陷入了黑夜。 “呜……” 寐鲵张开大口,沙蚕背上瞬间消失一块。 “破!” 半凤席卷火焰,斩出一记百丈长的火焰长刀。 “叮!” 一点黄光射破漫天沙尘,光芒十分明亮、纯粹,胜过天下最上等的黄水晶。 沙蚕不再逃遁,缓缓钻出地下。 无数黄光散出。 卢通心头稍紧,道:“大能遗蜕?” 沙蚕模样大变。 原本是深褐色的肥蚕,异常臃肿、笨拙,现在变成了一条黄晶晶的金蚕,细长如蟒,头部两个尖锐口器,好似两个尖角。 沙蚕没有回应,摆动身躯,散出一股浓郁黄光,光芒化作一头直径数十丈、连绵十余里的虚影。 虚影张开两丈巨口,口内獠牙如矛。 卢通继续扫出拂尘。 黑暗中,半麟、半凤同时闪到沙蚕背后,打出一道道涟漪。 虚影闪烁,巨口还未落下便散成一捧黄光。 “哇!” 寐鲵尖叫一声,沙蚕绽放出的黄光突然消失一块,一张看不见的嘴巴咬掉光芒,继续落在沙蚕背上。 半息后嘴巴散去,沙蚕没有任何伤势,再次绽放出浓郁黄光。 卢通取出紫珠,散出法力,分出四股紫气,落向半麟、半凤、寐鲵、铁瘤蛟,分别化作枪、刀、甲、枪。 沙蚕再次凝聚出虚影,一头撞向血云。 卢通接连扫出拂尘。 半麟等手持兵刃,冲杀上去,一个照面间击碎虚影,继续朝沙蚕打出一道道攻击。 “叮、叮……” 声音密集如雨。 火刀、巨口、长枪等,接连击中沙蚕,散出一道道涟漪,可是却没有留下一丝伤痕。 卢通心头轻叹,收敛血云,避开沙蚕的冲撞。 大能遗蜕,名不虚传。 拂尘、半凤、半麟,最强手段几乎全用出来了,可是仍然破不开防御。 如此强横的防御,恐怕咆川、第一魔主也束手无策,青鸦请出的千丈巨剑或许有些机会,此外还有倪宣曲请法时施展出的黑白双鲵一起破碎空间。 沙蚕停了一瞬,转头朝西南方向冲去。 云傲、爵天牛、鸣凤等一起拦下。 云傲凝出一朵十丈莲花,吐出一口莹白飞剑,落在沙蚕背上,同样没有破开防御。 “啊!” 爵天牛突然惊呼。 几头巨牛法宝撞在沙蚕的口器上,被钻出几口大洞。 云傲道:“不可力敌!” “我来。” 西南方向是良妖正国的国土,沙蚕一旦闯进去,造成的破坏难以估计。 卢通重新披上百妖森罗,拦在沙蚕前方,一手扫出大片黑暗,一手打出龙、猴枭、狮、象等。 四具分身也一起杀出。 “叮、叮……” 几息间,卢通打遍了沙蚕前后、上下等几乎所有角落,心又沉下去几分。 没有弱点。 除了唯一没有试探的口器外,其余地方没有一处弱点。 沙蚕不管不顾,埋头朝西南方飞去。 卢通深吸一口气,看向沙蚕头上的两个“尖角”。 沙蚕没有角。 黄光凝聚的双角,那个位置本该是口器,口器所在没有甲壳、鳞片等。 “呼!” 他张口吹出轻纱、碎花,同时摆动拂尘,扫出大片黑暗,半凤、半麟踩着碎花杀进去。 “叮!叮!” 半凤挥出翅膀、长刀,一连两刀砍在尖角上。 “叮!” 半麟又刺出一枪。 三道涟漪泛起,黑光、黄光一起晃动,尖角上染上一些黑光。 “哇!” 寐鲵张口大叫,尖角上的黑光继续蔓延,纹路犹如水波,延伸数尺后,纹路突然一变,变成了蛛网纹路。 卢通眼中生出一抹亮光。 “果然是这里!” 沙蚕立即转头逃遁。 卢通踏出一步,准备追杀上去。 “国主!” 远处传来章桥的声音。 卢通蹙起眉头。 章桥飞遁而来,道:“国主,济国吞并了鉴泽国!” 卢通眼角抖了两下。 章桥继续道:“还有,龙巢山投靠了济国。济国送来一封国书,胆敢冒犯龙巢山,如同冒犯济国。” 沙蚕沉入水下,朝东方逃去。 卢通没有再出手。 找到破绽,未必可以破防;破开防御,也未必可以杀死。 章桥取出一张地图,道:“这是大龙王送来的地图。” 卢通摊开地图。 图上标出了龙巢山、术国,二者之间一条猩红色的分界线十分醒目。 他看了许久,收起地图,道:“通知玉潮、庸慵,早出岛的沙蚕已经退走,可以着手点化神灵。” “是。” …… “师尊,千泉国派来使者,想与良妖正国结盟,一起攻打济国。” “攻打?” 卢通坐在榻上,脸上露出一些笑意。 徐徐行坐在蒲团上,道:“是,济国、鉴泽刚刚并成一国,其中牵扯极大,短时间内很难平衡各方利益,现在正是主动进攻的良机。” 卢通敛起笑意,缓缓点了下头。 利益比天大。 每个人都有私心,一万个人就有一万个私心。两国并成一国,上千万个私心与上千万个私心碰撞、交汇,其中摩擦一定很多。 千泉国说的很对,眼下济国看似极盛,可也是出手的良机。 但是…… 良妖正国、千泉等一样有私心。 良妖正国吞并血炼、宝国不久,眼下急需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再次冒犯强敌。 “你觉得如何?” “弟子认为千泉等国不足以为盟。” “为什么?” “当年弟子前往千泉等国,为了促成结盟,许下了许多利益,如今利益相伴的祸患已经滋生。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它们挡不住济国。” 卢通回想起当年徐徐行的手段。 当年结盟时,徐徐行游走四方,许诺翼国复国、公豪扩土、千泉国文官拥兵……导致现在翼国、公豪反目,千泉国文官做大、兵力废弛。 “他们挡不住,济国还会继续更进一步。” “是。” 卢通垂下眼神,沉默了一会儿,道:“那里有没有我们的机会?” 徐徐行似乎想过这个问题,直接道:“距离太远,不便插手,只能笼络一些家族搬去水室城。” 卢通思索了一下,道:“派人去千泉等国,重金求购罗天法宝的祭炼法门,这件事你亲自主持。” “是。” “另外告诉飞阳、守正、丰泰等商会,千泉等国时日无多,或许有可乘之机。” 徐徐行有些疑惑,没有立即应下。 卢通道:“不明白?” “是。弟子认为商贾不可信,必须小心堤防,以防祸乱市场、私通别国。” “此话有理,只不过……” 卢通思索了一下,道:“你觉得一人之力有没有定数?” 徐徐行蹙眉思索,片刻道:“只看一个人,人力受诸多因素波及,没有定数。不过达到十万、百万后,人力很难再变。”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思想。 而十万、百万人受一个人统领,依然是一个人的思想。 卢通摇了下头,又微微颔首,道:“不错。人力的变化,差别就在为别人、还是为自己。为别人,人力有限。为自己,潜力无穷。” 徐徐行仔细思索。 卢通继续道:“我虽是国主,一言可以号令百万人,但是这百万人的力量有限。只有交给商会,让他们替自己卖命,才能调动起无穷无尽的力量。” 徐徐行想了许久,道:“所以师尊广传诸法、激励民商,都是为了让人人为己,调动起无穷无尽的力量?” “不错。” “可是为己不是为国,民强、民富,未必国强、国富。而且商贾眼中唯有重利,有朝一日卖国也有重利,恐怕他们不会犹豫。” 卢通苦笑道:“这正是关隘所在,什么时候做到为己就是为国,内外不分、上下一体,到那时就算济国也挡不住我们。” 徐徐行再次陷入沉默。 卢通摆了下手,道:“下去吧,这条路很长,以后慢慢想。” “是。” 徐徐行起身行了一礼,蹙着眉头退下去。 …… “拜见国主!” 紫气殿内,卢通看着庸慵,端详了两遍,道:“庸殿主修为精进了?” 庸慵原本是鹰头、蛇身、三对燕翅,月余不见,鹰头上多了一根尺长翎羽,羽毛末端燃着一丛火焰。 庸慵神色喜悦,道:“受国主蒙荫,神王赏赐了一丛神火。” 说完取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灰色岩石,道:“国主,这是《天地妖典》,内含三十七类古今妖兽变化,剩余的仍在整理。” 卢通心头一跳,立即闪到岩石旁。 “三十七类?” “不错,血脉相近、习性相近、神通相近的为一类,每类少则一种、多则十余种。” 卢通散出法力。 岩石内部是一层层岩页。 他翻开一页。 岩页上画满了图案、文字,最上面是一条扭曲墨迹,旁边写着两个字——金蛟。 下面另有两条蛟龙,其中之一正是卢通十分熟悉的铁瘤蛟。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一十七章 玉泉 煊阳殿内书架林立,上面摆满了各种书册。 卢通坐在一条长几后。 忘秋带着祁本正、祁若纯一起整理《天地妖典》。 许久之后,忘秋拿着一摞纸张,道:「本正、若纯,把每种妖兽的神通等摘录出来。」 「是。」 忘秋走到长几旁,递过纸张,道:「师尊,整理妥当了。」 卢通接过纸张。 妖典内一共三十七类妖兽,被分成了上、中、下三等。 上等三类,金蛟、雪驴、毒公蟾。 中等七类,与水牛、鳞马、雪魈、蛮甲鳄、三足鹤、通明犀、吞龟。 剩余二十七类全部是下等,包括臂猴、巧尾猴、掷山巨猿、小斑豹、丰山灰狼、泥蜥、狗头绿蚺等。 他看过几页,问道:「三等是依照什么分的?」 「珍稀程度。上等中的金蛟难得一遇,雪驴、毒公蟾已经绝迹。中等都是十分少见的妖类。下等是常见妖兽。」 卢通点了下头,继续看向后面。 诸多妖类下,雪驴、毒公蟾都是仅有一种妖兽,蛮甲鳄有四种、吞龟有两种、与水牛有十三种、鳞马则有十八种。 他仔细看过,再次看回第一页,喃喃道:「雪驴、毒公蟾,难道是克制冰雪、毒虫?」 「师尊稍等。」 忘秋走向妖典,等了几息,从两个弟子手中接过纸张,转手交给卢通。 卢通接过一看。 雪驴,浑身雪白,毛发极长,不惧风雪,嚎叫时可以呼唤狂风、暴雪。 毒公蟾,剧毒,喜食毒虫,百毒不侵。 他眨了下眼。 济国擅长冰法,溢河遍布毒虫,雪驴、毒公蟾正是良妖正国急需的妖兽。 一炷香后,祁本正、祁若纯抄录完毕。 卢通挨个看过,道:「毒公蟾、蛮甲鳄、通明犀、吞龟、狗头绿蚺……看来遵天神界的神灵们觉得我们应该继续东扩。」 三十七类妖兽,其中克制毒物的占了近三成。 忘秋道:「法门全部交给强武楼吗?」 「等等。」 卢通摇了摇头,道:「等萧龙庭出关之后再做决定。」 …… 沙蚕败退后,拦在术国东边的几个妖群陆续退走。 随着早出岛点化出一尊水神,遵天神界派出上百艘金光舟运来无数神水,倒入水中,顺着向西的水流朝术国流淌。 术国疆域开始迅速扩张。 另一边,吞并血炼、宝国之后,一切手尾终于全部了却,良妖正国也开始再一次积蓄实力。 紫气殿内。 卢通盘坐在榻上,运起法门,炼化眉心、心口、腹内的三股热流。 「国主,章桥求见。」 「进来。」 一息后,章桥进入殿内,道:「拜见国主。」 「坐。」 卢通继续运行法门。 章桥取出一本册子,道:「国主,我是受百官所托而来。」 「什么事?」 卢通有些意外,立即收敛法门。 章桥递过册子,道:「元象城地处蛮荒,灵气稀薄,如今良妖正国今非昔比,请国主迁都别处。」 卢通心头一喜。 他早有此意。 只不过迁都是大事,一动全动,元象城内的百山、百官必然一起挪动,途中耗费的银钱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翻开册子。 册子上内容十分简单,也是恳请迁都 ,只不过下面写满了名字,章桥、刘寄心、季宝宝…… 「迁去哪里?」 「太锋山、玉泉、紫芝苑都是上上之选。息泽活山也可以,只不过那里离朱陵太近,恐怕多有不便。」 「为什么是它们?」 「三处都是难得一遇的灵地。太锋山极其巍峨,可以彰显国之气象。玉泉山清水秀,适宜开辟仙家洞府。紫芝苑此前是药园,地下开凿出了四十九个灵眼,如今虽然是废墟,不过根基未毁,在此地建城耗资最少。」 卢通有些犹豫。 他私下考虑过新的国都,当时看中的是玉泉。 太锋山内各种矿脉极其丰富,定为国都后必然影响开采;紫芝苑被毁了,不过土壤还在,重建后可以继续种植紫芝。 只有玉泉,灵气充沛又没有太大用处。 可是经过水榭一事之后,不好再撵走素手。 「此事不急。」 「国主有什么顾虑?」 「大战一场,国力尚未恢复,此时迁都于国于民不利,先休养数年再做商议。」 「国主仁厚!」 章桥神色触动,深深地行了一礼。 日升月落,转眼数月。 深夜,楚江兰进入紫气殿,道:「国主,师尊让我转告国主,锦袍明天就炼成了。」 「好。」 第二天清晨,一只六青鸟离开紫气殿,朝婉音水榭飞去。 「拜见国主。」 曹芙提前等在小楼内,旁边挂着一袭十分艳丽的锦袍。 卢通走到旁边,抬手拂过,道:「已经炼成了?」 「只差最后一点封尾,昨天本来可以炼成,可是素手突然停手,执意要见国主。」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曹芙退出小楼。 卢通坐在旁边。 等了一会儿,素手落入楼内,定定地看着卢通。 卢通道:「什么事,非让我过来?」 素手牙关轻咬,看起来有些幽怨。 卢通看了两眼,摇头站起,朝素手走过去。 「嫌我不来?」 法门入手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水榭,也再没有见过素手。 素手眼中的怨气更浓,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法门,可是没想到……」 停顿了一瞬后,怨气已经变成了恨意。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薄情!」 「哼!」 卢通冷笑了一下,凑近过去,道:「一个风流、一个薄情,我们正好相配。」 「你!」 素手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卢通,勐然抬起手掌,道:「好!我就让天下人看看你的真面目!」 掌印打出,掌心光芒如日。 房内卷起一阵狂风。 卢通散作一团血云,把掌印、狂风、素手一起裹入云内,道:「有意思,今天换个口味。」 「死!」 红云震荡,传出一声声沉闷轰鸣。 许久之后,小楼内恢复安静。 素手衣衫凌乱,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嘴角残留着一丝殷红血迹。 卢通坐在桌边,泡好茶水,倒了一杯,道:「过来喝茶。」 素手一动不动。 卢通自顾自地喝了一杯,翻手取出扫光拂尘。 「你想要它?」 素手仍然没有动弹,不过气息却乱了。 卢通咧开嘴角,笑道:「你不要我可收回去了。」 素手立即转过头。 卢通抬手指向茶杯,道:「喝茶。」 素手眼神动了几下,起身过去端向茶杯,手掌落下时不知不觉间慢了一些,稳稳端起茶杯后,不禁心头微凉。 上一次可不是这样的。 素手喝完一杯。 卢通指向旁边,道:「坐。」 素手缓缓坐下。 卢通打量着素手,道:「你有几成机会出窍?」 「不多。」 卢通笑了下,神色中别有深意。 一个出身寻常的普通弟子,可以成为宗主道侣,一路修行到元婴境界,并且独自占据一个灵地。 怎么想,也不会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女人。 二人相交,看似是他主动出手、心有所图,可是素手表面被动,其实也在处处逢迎。 他也是事后才后知后觉。 堂堂宗门道侣,又是元婴后期境界,如果真的不情愿,即便挡不住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击败。 「不多是多少?」 素手看向拂尘,盯了几息又看向卢通。 「若是有人全力助我,最少有五成把握。」 「全力?」 「扫光拂尘、古寐幽林,还有三宝之气。」 卢通挑了下眉头,道:「胃口这么大,你拿什么换?」 「我。」 素手神色十分平静。 卢通心头轻叹,想起数月之前的种种羞涩,不禁有些佩服。 「你值吗?」 「你不给我就告诉天下人,良妖正国的国主强占了宝炼宗的宗主夫人。」 「厉害。」 卢通点了下头,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道:「难怪倪伯袭不带你去天外天,原以为是薄情,现在看应该是忌惮。」 「你给不给?」 「给。」 卢通面带笑意,脸上洒脱,心中却有些苦涩。 一分光、两分光、三分光……他费心算计的同时,恐怕素手心里也有一套十分光。 二人对视几息。 素手突然笑了下,起身脱掉残破衣袍,走到衣架旁换上龙凤统妖,最后抹去嘴角的血迹。 几息间气势大变。 从一个寄人篱下的弱女子,变成了不可触犯的强大真人。 卢通眼角抖了一下,道:「你刚才留手了?」 素手挽起有些过长的袖口,倒了两杯茶,幽声道:「我若全力出手,除你之外,良妖正国无人可挡。」 「是吗?」 「你不信?」 卢通有些怀疑,也有些相信。 现在手下最强的是云傲、爵天牛,他们实力不弱,可是算上心智,二人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素手端起茶杯,送过去道:「喝茶。」 「厉害。」 卢通接过茶杯,一口喝下。 素手也喝了一杯,看向拂尘,道:「扫光拂尘可以席卷空间之外的灵气,我们轮流持有,以一个月为期。如何?」 卢通缓缓摇头。 素手眨了下眼,细眉微皱,道:「你六我四。不过你要给出一道令牌,我要进入古寐幽林。」 卢通仍然摇头。 「我不要。」 「什么?」 素手有些意外。 卢通重复道:「我不要。」 扫光拂尘,扫出黑暗之后,可以从空间之外摄取灵气,那里五行分明,灵气十分纯粹,仅次于真气。 不过他有一气真君赐下的三团宝气,只需安心炼化,不需要摄取灵气。 「给我?」 「给你。」 素手眨了下眼,神色逐渐温柔,隐约间变回了以前的模样。 「真的?」 「真的。」 卢通笑着敞开身子,拍了下大腿。 素手抿了下嘴唇,眉眼间浮出一丝羞涩,缓缓起身,挪过去坐进怀里,道:「早就听人说,你最重感情,传言不虚。」 「谁说的?」 「很多人,宝国还在时就有人说。」 卢通摸着锦袍上的龙凤图桉,道:「拂尘可以给你,只不过你要答应一件事。」 「我是你的人,以后什么都依你。」 「我要玉泉。」 怀里的身躯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 素手勉强笑了下,道:「你又不缺灵地,为什么偏偏盯上玉泉?」 「有用。」 卢通没有多说。 素手略作沉默,侧过身子,抬手搂住卢通的肩膀,道:「听你安排,我去哪里修行?」 「朱陵。」 「朱陵?」 「嗯。」 卢通抬起手,把素手侧身时挤开的领口归拢整齐,道:「宝炼宗的坟场禁地,那里肯定不缺宝贝。你搬过去,我们一起寻宝。」 素手神色复杂,有嫌弃,也有佩服。 卢通道:「不想去?」 「不是,我……」 「那就听我的。」 卢通搂着素手站起,道:「来,换个模样,以前见惯了素手仙子,今天见识一下货真价实的宗主夫人。」 素手一连眨了几下眼,神色迅速冷澹下去。 「开棺掘墓,你就不怕上天震怒?」 「很好,哈哈……」 …… 时间悄然流逝,一年年转眼过去。 承台上,卢通看着元象城。 元象城萧条了许多,玉泉城还没有落成,城中大小家族已经倾巢而出,先一步去寻觅安家之地。 一只六青鸟从北方飞来,落在旁边化作小青鸟。 「国主,公子上个月回信,说是仍然留在尚麟国。」 「尚麟……」 卢通小声念叨了一声。 外出游历之事,他本来没有放在心上,一直到听说去了尚麟国,才不禁多了些担心。 他和尚麟国有仇,也和万易有仇,而卢泰已经在尚麟国呆了两年多。 「信中说什么了?」 「生活琐事,公子化名「小安」,仍然在广平城以教书为业,收了三个记名弟子,还结识了许多道友。」 卢通轻吐一口气。 小青鸟略组犹豫,道:「国主,信中几次提起一个女人,名叫王聘妃。信中公子无论是教书、游玩、酒宴,都有此人在场。」 「王聘妃?」 卢通蹙起眉头,道:「去叫步涉锋。」 「是。」 小青鸟纵身跃起,展翅欲飞。 「等等。」 卢通突然喊住小青鸟,犹豫了一番,道:「算了,不必了。」 每个人自有造化。 冒然出手,说不定反而坏事,他虽然是父亲,可也没办法每件事都安排妥当。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一十八章 心湖 “拜见国主!” 紫气殿内,萧龙庭跪在地上,深深地拜倒下去。 卢通坐在榻上,面带微笑,不过笑容有些苦涩。 萧龙庭闭关九年,以一己之力耗尽了墟国每年上供的三宝之气。 万幸,心血没有白费。 “总算突破了。” 萧龙庭心绪激荡,法力汹涌流淌,在殿内卷起一阵狂风。 “国主再造之恩,萧龙庭铭记五内,永世不忘!” “起来吧。” 萧龙庭猛然站起。 突破元婴之后,以前披在身外的甲胄脱下,露出了一张精瘦、嶙峋,一看就知道十分执拗的窄脸。 卢通微微颔首,道:“以后准备修行什么法门?” “我想转修《非人非妖经》。” 卢通取出《非人非妖经》的元婴境法门,略作思量后又取出一枚玉简。 “这是元婴境的法门,还有雪驴的化妖之法。” 萧龙庭瞪大双眼,道:“雪,雪驴?” 卢通翻了下眼皮,把法门一起递过去,道:“上古时的异兽,现在早已绝迹。若是觉得不好听,随你去换其他名字。” “是。” 萧龙庭听到“上古异兽”,心中惊诧迅速被欣喜冲散。 卢通道:“济国吞并了鉴泽国,实力大进,以后必然是我们的生死大敌。此兽的神通尤其克制冰雪,必须好生利用。” “是。” …… 转眼又是一年。 紫气殿内,卢通收敛法力,喃喃道:“实婴了。” 实婴,神魂表面凝实,形成了一层类似于肉身皮肤的薄膜。 他抬起手掌。 五指并拢,神魂空间内元婴一起合拳,大殿内外方圆十余里内灵气迅速汇聚,纷纷涌入掌心。 “呼!” 他轻吐一口气,平复心绪,继续沉入修行。 深夜,一个人影遁入殿内。 “国主,步家有十八人修至筑基圆满境界,随时可以尝试凝丹。” “今晚午夜带他们去抵牛关,有人带他们入阵。” “明白。” …… “国主,新都已经建成,什么时候迁都?” “尽快。” “是。云傲殿主建议,新都仍然叫元象城,把旧都改成平峰城,如此不必再通知各国,各种书册上也不必更改国都名号。” “可以。” 彩云升腾,宝辇横空。 无数车辆、马匹、楼船等一路向东,朝新的国都迁徙而去。 紫气殿内。 卢通散出法力,斩断紫气、囚阴、煊阳三殿与承春通应阵之间的牵连,纵身飞出,化作一团血云卷起三座大殿。 “国主出行,众生回避!” 几艘百妖辇飞去,驱赶沿途的飞辇、飞梭等。 元象城。 城分两边,一边是内城,城内云雾飘荡、满目青翠,云中漂浮着一座座闪烁法光的楼阁、宫殿。 另一边是外城,外城位于山外,无数楼阁环山而立。 内城外城之间是一池湖水。湖水分做三层,最表层无色、透明,中间嫩绿,最底层是墨蓝色。湖面平静,没有一丝水纹,仿佛一池凝固的树胶。 一股红云从天上飞过。 外城街道、楼阁内响起一阵阵山呼海啸的声音:“拜见国主!”“良妖永昌!” 内城云雾深处有一座不足百丈的小山。 乳白色小山,通体如玉,从上到下裂开了四道缝隙,缝隙内渗出一缕缕混着白、青、蓝等颜色的泉水。 小山旁边盘踞着几座龙、凤、蛟、鲵模样的宫殿,宫殿群落中央空着三团云雾。 血云落下,紫气、囚阴、煊阳分别落入一团云雾中。 卢通收敛血云,恢复人影,看着周围的泉水、宫殿、灵云。 随行众人一一落下。 章桥道:“国主,此地是泉心所在,除开紫气三殿,另有雷龙、火凤、金蛟、玉鲵、青鸟等一共三十六宫。” “不错。” “向下是泉河所在,沿途分别是六殿、强武楼及百山、各池各塔的宫殿。” “嗯。” “再下是外围的八座小山,山上开辟了七十九处洞府。山外的玉湖内侧,也开辟了三百六十座上等府邸。” 卢通从远处收回视线。 清修数年,心绪日渐平静,已经没有了刚刚吞并血炼国的欣喜。 “洞府、府邸可有主人?” “没有,国主入住之后才会开放内城。” 周围几人眼神低垂。 爵天牛、刘寄心、秦宗等,每个人多少都遇到了熟人登门,想在内城求一座府邸。 卢通沉吟了一下,道:“内城的洞府、府邸不许售卖。传令下去,只有对良妖正国有大功之人才可以入住内城。” “国主,大功如何评定?” “外敌环绕、国力未盛,想立功还怕没有机会?” 卢通转身进入紫气殿。 章桥和旁边几人对视了一番,拱手道:“是。” …… “国主,公子回来了!” 殿内,卢通睁开眼眸,眼神深处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道本空静。 这次炼化真君赐下的宝气,每天恬淡无欲、闲居静养,极少被外人、外事打扰,每日闭关修行,不经意间修出了一池平静“心湖”。 静可以探察万物。 阴阳变化,四时流转,上至万象,下至万机。心湖至静之后,方可以立于天地。 “带他进来。” 声音平和,没有丝毫波动,像一阵风吹过水面却没有掀起褶皱。 小青鸟也不禁平静下来。 “是。” 盏茶后,小青鸟带着两个人进入紫气殿。 “拜见父亲。” 卢泰躬身行礼。 外出游历二十余年,相貌没有大变,气质变得截然不同,书卷气不见了,看起来十分沉稳、憨厚,隐约间还有一些迟钝。 不像是国主儿子,反而像一个种庄稼的农夫。 卢通微微颔首,道:“很好。” 卢泰看向旁边的女人,道:“父亲,孩儿在尚麟国遇到了妃儿,我们心意相通,已经结成夫妻,请父亲恕罪。” “王聘妃,拜见父亲。” 卢通侧目看去。 王聘妃,大眼睛、浓眉毛,相貌十分英武。 他看到的第一眼立马想起了万喜、万易,祖家人都是这种长相。 “很好。” 卢通心底仍然没有起伏。 风一直吹、水一直流,世事多变,变化也是自然的一部分,王聘妃只是其中之一。 这些年,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道之所在:守静、应变。 卢泰道:“父亲,母亲还好吗?” “不太好。” “父亲,我想带妃儿去见母亲。” “去吧。” 卢泰、王聘妃一起告退。 卢通独自坐了一会儿,轻吐一口气,道:“小青鸟,去叫忘秋、季宝宝、执关、徐徐行、阿壮,让他们立即过来。” “是。” 小半天后,忘秋等人陆续赶到。 “师姐,发生什么事了?”季宝宝问道。 忘秋缓缓摇头。 她最先赶到,等了近两个时辰,等得越久越是感觉不妙。 卢通走出大殿,挨个看过几人,道:“走吧,跟我一起去术国。” “是。” …… 神界。 玉潮盘坐在树下,眉心散出一束五彩光芒。 “师兄。” 卢通落在旁边,看向树下的黑暗处,道:“泰儿进去了?” “嗯,快一个时辰了。” “辛苦师妹。” 忘秋低下头,眼眶迅速泛红,心中猜出了一些。 “师娘!” 执关突然大吼一声,从卢通身旁冲过去,遁向树下的黑暗处。 玉潮立即散出神性,化出一股水流护住执关。 半息后大壮也冲下去。 卢通、忘秋、季宝宝、徐徐行一起站在树下。 卢通神色平静,可是刚刚修行出的平静心湖中,一直在荡漾出一道道波纹。 九夫人快走了。 以前唯一的牵挂就是卢泰,九夫人一直在担心,也一直不敢放手,为此宁可饱受死寂、乏味的折磨。 这次卢泰大有长进,不需要别人庇护。 九夫人不必再担心,也不必再受折磨。 “师父。” 忘秋小声喊道。 卢通侧目看去,道:“怎么了?” “没,没有其他办法吗?” 忘秋平时很冷漠,此时却最伤心,眼眶通红,说话时嘴唇也控制不止地颤抖。 卢通抬手拍了拍忘秋的脑袋。 “别怕,生时不留遗憾,死时就没有恐惧,很多人都有这一天。” 忘秋低下头。 季宝宝和九夫人关系不深,再加上常年厮杀见多了死人,没有太多伤感,只是有些低落。 她看向徐徐行,道:“你不去?” 徐徐行一直蹙着眉头,看不出伤感,像是遇到了一个很难解决的麻烦。 “哼。” 季宝宝哼了一声,道:“你可是师娘亲自教大的,伱这个殿主还是师娘让出来的。” 徐徐行用力抿起嘴唇,鬓角跳出两条青筋。 “行了。” 卢通看向树下。 一炷香后,卢泰、王聘妃、执关、大壮,带着几个水人一起遁出。 卢通准备下去。 脚步还未动,看到卢泰手里捧的宝珠,瞬间瞳孔一缩。 “咚!” 仿佛一个巨石落下,在平静心湖中炸开一道汹涌水浪。 一行人飞出。 卢泰双目通红,捧着一枚幽蓝宝珠,道:“爹,娘走了。” “呼呜呜……” 执关、大壮发出异常沉闷的低吼。 卢通盯着宝珠,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已经走了。 他本以为,九夫人见过卢泰后了却完生前之事,会和他一起走完最后一段时光。 玉潮察觉到了几分,等了两息,见卢通久久不动,道:“师兄,节哀。” “恩。” 卢通一直看着宝珠,试图从宝珠内看出九夫人最后的想法。 “师尊。” 忘秋也喊了一声。 卢通收回视线,挨个看了几个弟子一眼,微微颔首,道:“泰儿,跟我来。” “是。” 连心宫。 卢通、卢泰坐在璀璨光芒中,一枚幽蓝宝珠悬在二人之间。 卢通道:“你娘说什么了?” 卢泰想起九夫人,立马流出两行眼泪,哽咽道:“娘说,说我不争气,让她受尽了折磨,都怪我。” 卢通心神一伤,突然明白了一些。 “还有呢?” “娘都是为了我,我太懦弱了,娘才不得不挡在前面。我不会争,娘才要替我争,要不是我,娘不会吃这么多苦头,也不会走。” “哎。” 卢通叹了口气,看着宝珠,喃喃道:“九儿,你可真够狠心的。” 九夫人没有安慰卢泰,而是一直抱怨,就是为了逼卢泰一把,用自己的命逼卢泰去争、去抢。 而他…… 卢通道:“你娘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让你转告我?” 卢泰抽泣了几下,道:“娘说,你对不起她,她不会原谅你,人死,人走了也要恨你。” 卢通心头一紧,像被人捏了一把。 “还有呢?” 卢泰渐渐止住眼泪,摇头道:“都是抱怨的话。” “没事,抱怨就抱怨。” 卢通抬手托住宝珠,掌心微凉,仿佛再次抓住了九夫人。 卢泰断断续续地说道:“娘说,爹薄情寡义,利用了她一辈子,有新欢了,就把她关在水棺材里……” 许久之后,卢泰说完抽泣了两下,道:“爹,娘说的都是气话。” 卢通一直看着掌心的宝珠。 九夫人不光是逼卢泰,也在逼他,故意不见面,又抱怨一大堆,都是为了让他内疚、后悔。 他看了半响,长叹一声,道:“知道了,安心走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父子二人全部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卢通把宝珠推送过去,道:“你娘给你的,你留着。” “嗯。” “不要辜负你娘的苦心。” “嗯。” …… 紫气殿内。 卢通坐在榻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双臂上分别缠着一张黑布条、白布条。 九夫人走了。 心湖变成了一滩死水,波澜已经平息,平静却久久无法寻回。 “拜见国主。” 章桥小声问候。 卢通坐了一会儿,道:“泰儿回来了,我准备让他去做塔主,国中哪个塔最难管束?” “汇水池中的上风、鸣潜、尾风等,那里聚了许多倪家后人,这些年一直不服管教。” “让泰儿去。” “是。” 章桥应下后,犹豫了一下,道:“塔主任命一直由徐殿主负责,要不要转告徐殿主是国主的意思?” “随你,退下吧。” “是。” 卢通独自坐了几息,道:“小青鸟。” “在。” “传步涉锋。” “是。” 半个时辰后,步涉锋进入殿内,道:“拜见国主。” “步家可有适婚女子?” 步涉锋愣了一下,立即神色大喜,下一瞬看到卢通手臂上的黑白布条,又赶紧敛起喜色。 “有,步家后辈众多,人人知书达礼……” “仔细筛选几人。” “是!”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一十九章 卢泰 金蛟宫。 一方四方金榻坐落在宫殿正中央,周围环绕着一池灵水,十几尾金鲤在水中游荡。 卢通、万妙念坐在榻上。 卢通抬手递过一杯茶水,道:“辛苦道友。” 万妙念没有客套,接过后一口饮下,脸上绽开一抹笑容。 “好茶。” “三宝茶,等下我让人包几斤。” 三宝茶,抱容用三宝之气炒制出的药茶。 卢通重新添满,问道:“卢泰外出游历时可曾遇到过危险?” “当然。” 万妙念再次一口喝完茶水。 卢通直接把茶壶推过去。 万妙念一边回忆,一边接过茶壶,想了一会儿,直到第三杯茶水下肚才再次开口。 “遇过一个邪修,好像是在厉国。卢泰和当地的小修士一起进山抓人,中了邪修的陷阱,差点被人弄死。” “你出手了?” “没有,他宝贝多,自己杀出来了,就是一起进山的几个小修士都死了。卢泰送尸体回去时,被刁难了好一番。” 卢通微微颔首,道:“还有呢?” 小青鸟送来灵丹、瓜果。 “还碰到过一次山匪。” 万妙念抓了一把灵丹,摇头道:“不对,不是山匪,应该是偶尔当一回山匪的山民。卢泰路过时借宿,被人下了药。他经验太少,见山里人长相憨厚、修为也低,一点防备都没有,要不是我出手,那次就彻底栽了。” “多谢。” 卢通捏了一枚抱容种出来的紫芝果。 万妙念跟着抓了几个,道:“还有一次是在兹国。兹国律法严苛,等阶分明。卢泰碰到了一伙酒囊饭袋,一起喝了两杯酒,胡说什么兹国有法无术、外强中干,被人举报了,害得我也被逮进去了。”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卢泰的书没有白读。 术和法不一样。 术在内,不知不觉间变化万民,万民也顺应其道。良妖正国通过传法、教书、改器物等立下良妖之风,就是教化之术。 法在外,悬设法令、御使万民。兹国的法律再严苛,也只能约束手脚,掌管不了心神。 “如何脱身的?” “没办法,兹国的真人太厉害,我不是对手,只好告诉他们卢泰的身份,最后一个叫丁太保的召见我,问了一番话就把我们放了。” “丁楚,他成婴了?” “成了。” “还有呢?” 卢通取出一壶酒。 万妙念盯着酒壶,道:“卢泰可能在牢里吃了些苦头,后来懂事多了,一直没出什么乱子。” 卢通有些意外,把酒壶推过去,道:“在尚麟国时没有吗?” “没有。” 万妙念拿过酒壶,对壶喝了几大口,道:“尚麟国道法昌盛,卢泰没心思干别的,每天都在四处结交道友。” 卢通蹙了下眉头,等万妙念喝完酒,问道:“王聘妃呢,卢泰如何会认识她?” “卢泰那小子……” 万妙念笑着吧唧了下嘴巴,看到卢通蹙眉,稍稍收敛几分,道:“卢泰运气好,王聘妃可是广平城城主的女儿,好多人明追暗求,最后偏偏看中他了。我怀疑,他肯定私底下透露过身份,要不然……” “城主是谁?” “啊?” “广平城的城主是谁?” 尚麟国的情况一直是典四儿打听,自从典四儿成为魔主之后,关于尚麟国的消息越来越少。 万妙念道:“王界亨,封号是‘广法瑞麟’。” 卢通垂下眼皮。 尚麟国的上等官职,天麟、龙麟、瑞麟,万易原来也是瑞麟,后来打通了数十国的商道晋升成了“顺川龙鳞”。 “城主夫人呢?” “没见过,也很少听说,有传闻说来头很大。” 卢通思索了一会儿,道:“依你看,王聘妃此人如何?” “很好,虽然是城主女儿,可是一点也不骄横,特别和善,好像从来没有生过气。” 万妙念说完收敛神色,道:“一个国主之子、一个城主之女,每天简衣素食,一起在小私塾里教书,简直是天生一对。” 卢通陷入沉默,几息后又取出一壶酒,喝了一口。 “还有呢?” “没了,剩下的都是鸡零狗碎的小事,说也说不完。” “辛苦道友。” 万妙念起身告辞。 卢通喊来小青鸟,道:“去取五斤新鲜的三宝茶,送给万真人。” “是。” …… 入夜。 福寿宫,平日里十分璀璨的花灯全部熄灭,明亮的五彩琉璃前挂着两杆大幡旗。 宫内一张圆桌上摆了几道小菜。 卢通独自坐在桌边。 “坐。” “谢父亲。” 卢泰、王聘妃一起行了一礼,先后坐下。 卢通看了儿子一眼,侧目看向王聘妃,问道:“聘妃,听说你父亲是城主?” “是。” “伱们成亲时,泰儿只是一个小私塾的夫子,你父亲为什么会同意婚事?” 王聘妃看向卢泰。 卢泰道:“父亲,妃儿知道我的身份。我们认识不久,妃儿就私下告诉我了,还有……” 卢泰轻吸一口气,道:“妃儿是祖家人,我……我还见过她的亲姑姥。” 卢通十分意外,来回看过二人,心中已经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谁?” 卢泰、王聘妃对视一眼。 卢泰道:“尚麟国的顺川龙鳞,祖万易。” 卢通垂下眼皮。 “说什么了?” “姑姥说,我送出去的信太明显,要是真的有敌人,早就被发现了。还说,当年她做错了一件事,一直想向父亲赔罪,可是又担心父亲不原谅,想让我帮忙说情。” 卢通伸手去拿酒壶。 王聘妃立即起身,端起酒壶,走到旁边倒酒。 卢泰继续道:“妃儿就是受了姑姥的指点,主动靠近我的,后来妃儿偷偷把真相告诉我了” 卢通喝下一杯酒。 “没了?” “还有,姑姥传了我一门功法《麒麟八术》,包括匿隐、玄变、灵甲、摄灵等。姑姥还说,马上就可以成就元婴,到时亲自来见父亲。” 卢泰一口一个姑姥,卢通听得心烦,道:“明知道王聘妃靠近时不怀好意,还主动上钩?” 王聘妃捧着酒壶站在旁边,脸色迅速涨得通红。 “父亲,我……” 卢泰起身拦下王聘妃,道:“父亲,妃儿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们之间的情意与祖家无关、与父亲无关、与两国也无关,况且……” 卢泰有些犹豫。 卢通道:“况且什么?” 卢泰又犹豫了一番,咬了下牙关,道:“听母亲说,当年母亲认识父亲时,也并非光明正大。” 卢通愣了下,慢慢咧开嘴角。 “很好,长进了。” 卢泰退了半步,不过看到旁边的王聘妃,又咬紧牙关一直和卢通对视。 几息后,卢通缓缓收回眼神。 “吃饭。” …… 半个月后,入夜。 卢泰独自进入紫气殿,道:“父亲,我明天前去上风塔担任塔主一职,特意来向父亲辞别,望父亲保重身体。” “王聘妃也一起去?” “是。” 卢通略作沉吟,道:“明天晚些出发,步家有一个小姐,名叫步试高,她和你一起去上风塔。” “父亲,步家小姐去做什么?” “王聘妃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父亲,这……” 卢泰瞪大双眼,拱手道:“泰儿并无此意,请父亲召回此人!”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以为是我给你的?” 卢泰有些疑惑。 卢通吐了一口气,道:“步试高是你母亲替你求来的,明白吗?” 步试高背后是步家,步家有炼器之法、《秘妖缘身功》,在百山中也有一支势力,与飞阳商会的关系也极深。 现在的步家,丝毫不比爵家逊色。 卢泰想了一会儿,渐渐明白了背后深意,脸上浮出一些为难之色。 卢通从榻上站起,朝卢泰走过去,道:“你要想争,就一直争到底,凡是力所能及的全都争到手里。” “我……” 卢泰刚要开口。 卢通直接打断,道:“争位就是争命,必须不惜一切手段,明的暗的、正的邪的,要是下不了手,那就尽早放弃,免得最后害人害己。” 卢泰瞳孔收缩,隐约露出一丝畏缩。 卢通拍了下卢泰的肩膀,道:“王聘妃也一样,她背后是尚麟国、万妖商会、祖家、广平城,要让她为你所用。” 卢泰心神不宁,缓缓低下头。 卢通转身返回榻上,道:“去吧,你娘走了,以后没有人替你遮风挡雨,有些事只能你自己去做。” 卢泰又站了许久,长叹一口气,拱手拜倒下去,道:“泰儿明白了,父亲保重。” …… 一场风波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一年年过去,良妖正国的人口日渐繁荣、商业日渐繁盛,各个城池模样大变,接连出现几座恍若天宫的仙城。 博旺城,如今良妖正国的第四大城。 当年城中的第一高楼良妖楼已经不再起眼,周围多了九座入云巨塔,巨塔之间用楼梯、桥梁等相互连接,左右飘着一座座悬空楼阁。 其中一栋楼阁内。 卢通、章桥坐在一起。 章桥道:“国主,还有一刻钟就开始。” “嗯。” 卢通相貌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一刻钟后,楼阁周围云雾翻涌,一人踩着一团团彩色烟气升腾而出。 “诸位久等!今天是《天道可正》,请诸位静赏!” 彩云翻涌,遮掩住人影,逐渐铺平成一面长百丈、高六十丈的五彩水幕。 “咚、咚、当!” 槌鼓、短鼓、横笛、节板等奏乐声一起响起。 水幕中各种颜色流动,化出人影、风景、府邸等,随着景色逐渐清晰,奏乐声缓缓落下。 人影走动,几个声音陆续响起。 “呦,这是谁家的美人,少爷怎么从来没见过?” 水幕中,一个浪荡少爷拦住一个女人,女人四处躲闪,少爷四处追赶。 “兄弟们,一起上!” 一群壮汉涌出,把女人团团围住。 水幕对面的房间内,卢通道:“这就是水影戏?” “对。” 章桥神色凝重。 卢通道:“除暴安良、快意恩仇,都是些让人消遣的戏法,有什么稀奇?” “戏不稀奇,稀奇的是戏里面的丞国。” “丞国?” 卢通闭关许久,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国名。 “十年前还是小国,现在已经成为大国。” 章桥取出一摞,道:“这是水影戏的戏本,所有戏都发生在丞国,戏中国主、百官与普通百姓同住、同吃,官员正直,每本戏都在主持公道。” 水幕中,刚才的浪荡少爷已经返回住处。 住处的门上挂着“张府”,可是看府邸只是一个普通院落,算不上府邸,远不如浮空楼阁。 卢通眨了下眼,神色凝重一些。 “有人信?” “很多。最近五年,丞国一连吞并了三个小国,每一次都是别国的百姓率先造反,丞国再顺势破国。” “国主是谁?” “白矛,古仙之地出来的,以前并不起眼,这几年才突然暴起。” “人人平等……” 卢通看向水幕。 幕中,张府老爷、夫人、少爷,和刚才出手的壮汉、丫鬟等,坐在同一张长桌上吃饭。 他有些怀疑,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章桥叹了口气,道:“真的。我派人打听过,白矛住在一栋瓦房内,每天在街上小摊上吃喝。白矛的夫人亲自养蚕织布。” 卢通脸色犯难。 人心难得,可是一旦得了人心,世上再也没有难事。 章桥道:“国主,我们必须尽快禁止水影戏。” 卢通看着水幕中的各种场景,眼神闪动几下,道:“丞国所有人都是如此?” “差不多。” 卢通缓缓摇头,道:“不可能。好美之心,生来有之。好不容易当了官、修成了真人,还和普通百姓一起吃、一起住,岂不是白忙了?” “国主,事实如此。” “现在如此,以后可未必。” 章桥道:“那……我们先不动手?” “丞国在哪里?” “济国之南、杖国西北。” “不急动手。” 卢通起身朝外面走去,道:“就不信人可以不贪图享受,看他们可以忍多久。” …… 又是数年过去。 紫气殿,小青鸟进入殿内,道:“国主,爵殿主求见。” “带进来。” 卢通收敛法门。 爵天牛进入殿内,道:“国主,我有一事禀告,最近杀人劫财之事频出,不得不管。” “什么?” “与飞阳、守正等商会有关。”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二十章 江朱 “国主,这是上个月博池大名塔的犯人名册。” “单此一个塔,一年内发生了六十四起命案,涉及伤人的数百起,犯人中超过一半人出自飞阳、守正等商会。” “这是我派人查清的一个帮派。” “猛虎帮,帮主叫房天,曾是守正商会的炼器学徒。如今麾下一共有千余人,与商贩勾结,霸占了三个塔的猪市、鱼市、草药市等。另外还私贩血丹,背后有塔主的影子。” “各池各塔中,类似的帮派还有很多。” 爵天牛递过几本册子。 卢通看着册中一个个犯人的名字,还有所犯的罪行,眉头逐渐皱起。 同时心中十分意外。 休养了几十年,国力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听到见到的都是一派繁荣,和爵天牛所说的截然相反。 “怎么会这样?” “国主,这件事涉及智殿、经殿、强武楼,远非我一人之力可以撼动。” 卢通仍然盯着册子。 “怎么会这样?” 他抬起头看向爵天牛,道:“我听说,国中百业兴旺,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为了劫财杀人?” “属下也不清楚。” “仙城林立、万象蓬勃,难道我看到的都是假的?” 爵天牛道:“据我所知,近些年各地无业无地的流民一直在增加,他们也是帮派的主要成员。” “流民?他们的地呢?” 当年吞并血炼、宝国,国土大涨,所有土地全部分给百姓耕种。这些年即便人口增多,也不至于无地可种。 “属下不清楚。” 卢通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湖,道:“小青鸟,传章桥。” “是。” 几息后,章桥进入殿内。 “拜见国主。” 卢通把手中册子扔过去,道:“章殿主,你看看此物。” “是。” 章桥接过册子,神色莫名地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道:“国主,此事我略有听闻。” 卢通静静等候。 章桥道:“大约在八九年前,激阳、兹国等同时减少交易,不再购入法器、法宝,各商会准备裁撤大批工匠。我预料到后果不妙,与秦宗殿主、萧龙庭楼主商议了一番,开始动用国库收购法宝,让各商会抓紧寻找商路。直到两年前,法宝囤积太多,各商会一直没有找出商路,不得不开始裁撤工匠。” 卢通眨了下眼,道:“就算被撵出商会,也可以回家种地,如何会沦落到杀人劫财?” “国主,今时不同往日。” 章桥神色忧虑,又叹了口气,道:“当年国主亲自出面,替工匠们争取到了丰厚工钱,打一年工抵过种十年地,许多百姓把土地长租给别人,或者干脆抛荒,现在再想回头已经走投无路。” “地呢?” “去向很多。庸慵殿主长租了许多,各商会也囤积了许多。还有近年兴起一股大造园林的风气,占去了一些土地。” 卢通陷入了沉默。 有人没钱了。 赋闲两年,再多工钱也禁不住坐吃山空。况且金钱迷人眼,赚钱多时,很少有人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落魄。 这个问题不解决,就算所有犯人都杀了也无济于事。 帮派也是一样,有人走投无路才会投奔帮派,不替他们找到出路,帮派永远无法剿灭。 “有没有办法?” “有。招募道兵,重启战事。这些年,萧楼主一边防备济国、一边也在筹备与溢河诸国的战事,我们随时可以动手。” 卢通垂下眼神。 打仗的确可以解决所有麻烦。 可以打仗也十分凶险。 如果不能取胜,长期消耗下去,良妖正国内有弊病、外战再不利,国力只会日渐衰弱。 “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虽然有些仓促,但是最起码可以解决内忧。” 卢通摇头道:“这些年一直在动用国库,扶持各个商会,真的打起来我们可以撑多久?” 章桥神色凝重,道:“一旦开战,天地间游散的血气更充沛,按照先前的经验,各塔产出的血符可以增长二至四成,可以应对一部分开支。” 卢通微微颔首。 血塔就是水源,也是良妖正国最重要的支柱之一。 “另一部分呢?” 章桥拱手道:“请国主赐下一些三宝之气。这些年国中百山、百官的修为提升许多,很多人都卡在破关节点处,正好借此机会让众人的实力更进一步。” 卢通思索了一会儿,摆手道:“去吧,着手准备。” “是。” …… 当天夜晚。 地下裂谷处,血云飘荡,一方大辇飘在云中,四周各种草药盛开,有血芝、腥蛇兰、八爪子…… 大辇深处,卢通、典四儿并肩躺在一池十分粘稠的沸腾血水内。 龙血池,典四儿耗费了无数血气祭炼出的至阳血池,池中精血不是龙血,不过已经强于卢通祭炼出的血种。 他一边讲述今日种种,一边吞噬池中的灼热“龙血”洗练诸多血种。 讲述完之后。 典四儿摇了摇头,道:“打仗只能解决一时之急,良妖正国的弊病不在外面,而在国内。” “嗯。” 卢通神色异常平静。 良妖正国不缺钱,可是钱不在百姓手里,也不在他手里。 当年通过秦宗和众多商会谈定,利益分成三份,他取出一份、商会取一份、下面的百姓分一份。 百姓的那份已经花完了。 他拿走的一份,经过这些年的扶持,又交给了百姓、商会。 如今,只剩下商会手里捏了一大份。 商会像一口水穴,盘踞在良妖正国的心口,一刻不停地吞噬卢通苦心经营的“心血”。 典四儿道:“老爷,不如趁打仗的功夫,栽个罪名收了他们。” 卢通笑了下,摇了摇头,道:“不能动,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次动了他们,下次谁还敢出头?” 万事都有弊有利,商会也一样。 商会虽然贪利,但是也有大功劳。 这些年良妖正国多了三种罗天法宝,乱灵旗、震魂巨钟、沉兵沙,全部出自各个商会。连章桥费尽心思都没有招揽到的炼器师、阵法师,也被各个商会接连收入囊中。 典四儿犹豫了一下,道:“不如送他们几只欲鬼,让欲鬼使些手段,让他们主动把钱吐出来。” “不行。” 卢通没有多想,直接一口回绝。 典四儿道:“老爷为什么如此忌惮欲鬼?” “不一样。” 他摇了摇头,沉声道:“凡事过犹不及,欲鬼因欲而成,也迟早被欲望吞噬而死。” “那第一魔主呢?” 卢通瞳孔微缩。 第一魔主也是欲鬼,可是沉稳、冷静、诡诈,根本看不出欲望所在。 “他的欲求是什么?” “老爷的是什么?” 典四儿反问了一句。 卢通有些疑惑。 典四儿游到卢通身旁,认真道:“有人说,只有欲望可以胜过欲望,欲鬼和人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欲鬼向前走了几步。” 卢通蹙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道:“第一魔主说的?” “不是。” 典四儿摇了摇头,没有解释,改口问道:“老爷,我有一件事需要仙眉、祥欢出去一趟,留不留她们?” 卢通正要开口询问。 典四儿直接摇头道:“我的私事,老爷先别问。” 卢通看了典四儿几息,道:“我碰过的人,岂能再让别人染指?” “老爷的欲求可是一点不比欲鬼小。” 典四儿笑着说了一句,继续道:“老爷放心,她们现在是两朵毒花,没人敢碰她们。” “随你。” …… 七月,溢河中洪水泛滥最频繁的月份。 汹涌河水倾泻而下,淹没大片滩涂,把众多泥沼、湿地等连在一起,一眼望去,仿佛又是一个截水湖。 “呼噜噜!” 卢通站在河边。 河水肆虐,表面散布着几个漩涡,从上游飘来的断木、破船等,碰到漩涡后,绕着旋转几圈便被一口吞下。 萧龙庭站在旁边,道:“国主,现在正值汛期,练气境的道兵挡不住河水,最好一个月后再出发。” “不急。” 卢通望向上游方向。 “咕嘎~” 一只裹满了泥巴的蟾蜍被冲到岸边。 蟾蜍很肥,碗口大,体型近乎圆球,背上满是细小的疙瘩。 卢通瞥了一眼,弹指点出一丝法力。 “嘎!” 肥蟾蜍遭到攻击后尖叫一声,猛得膨胀一圈,震开泥浆,背上的小疙瘩吐出一缕缕乳白色的毒汁。 他引过一滴毒汁,略作试探,察觉到毒汁可以侵蚀血气,问道:“溢河内毒虫很多,你准备如何应对?” “回国主,我培养了十个毒公蟾,他们可以驱逐大部分毒虫。另外设立了两个万人山头,分别修行蛮甲鳄、通明犀,专门清剿毒物。” “他们可以挡住?” “除了几种罕见的剧毒之物外,大部分毒虫、毒兽都可以与之抗衡。” 卢通点了点头,放心许多。 《天地妖典》帮了大忙。 几十种牛妖、马妖,让国中的农业、运输更加兴盛。几种克毒妖兽,也替良妖正国扫清了东进的最大难题。 他欣喜之余,不禁几次揣测遵天神界的心意。 当初几乎同时接洽遵天神界、连舟山,连舟山至今仍在试探,而遵天神界已经下了大本钱。 付出如此大,说明术国对遵天神界很重要。 “国主。” “嗯?” 卢通收敛杂念。 萧龙庭道:“有几位山主想尝试破婴,若是把‘神界破关’列为赏赐,必然可以激励众多山主。” 萧龙庭第一次尝试凝婴失败,百山中基本都有耳闻。 第二次成功破入元婴,众人探听之后,知道了“神界破关”,几乎每个人都把它视作破入元婴的希望。 卢通沉吟了一下,看向远处,道:“可以。攻克江朱神墟时,谁立下头功,可以进入神界闭关。” “谢国主。” …… 很快,一个月过去,溢河恢复了温驯。 一支支道兵进入溢河,在白猿国短暂停留,一路逆水而上,朝位于上游的江朱神墟靠去。 几个毒公蟾飘在船只周围。 毒公蟾形状怪异,头颅小,形似鸡头,身躯上窄、下宽,像一把张开的扇子。 “咳、咳!” 毒公蟾发出几声怪异鸣角,腹下震荡着一层层细密波纹,潜藏在泥水、树木间的毒虫立即转头逃遁。 最前方一艘船只的甲板上,卢通微微颔首,收回试探的法力。 三天后远处出现一片红光。 “国主,我准备休整一炷香,然后出手试探。” “由你做主,我只是旁观。” “是。” 萧龙庭开始下令。 半刻钟后,卢通看着远处,道:“来了。” 远处,一股红色水浪正在靠近过来。 江朱神墟,与羊山神墟不同,神墟中的神性还没有散尽,又躲过了当年的天地大变,至今仍在产出神宝。 神墟的主人一支江猪。 江猪,圆头、巨口、宽鳍,体型肥硕,天生可以御水,在水中时力气极大。 受神墟影响,这支江猪的血脉发生些许变化,原本灰白色的皮肤变成了红色,可以变水成雾,在水雾中腾飞。 “咚!咚!咚!” 三道紧凑锣声响起,周围乱作一团。 “谁来犯我江朱神墟!” 天边升起一道红光,光芒化作江猪的模样。 萧龙庭冲天而起,祭出一杆大旗,道:“江河泛滥,醉剑、白猿国饱受摧残,特意邀请良妖正国前来降服洪水!” “噗嗤!” 卢通忍不住咧开嘴角。 没人想做坏人,尤其是做坏事时更不能明目张胆,没想到萧龙庭想出了这么个由头。 红光化作一头十余丈长的赤红江猪。 “神墟是我自家之地,不许外人靠近。” “你要与我为敌?” “哼!” 萧龙庭、江猪立即斗在一起。 片刻后,远处的“水浪”涌来,原来是一道三丈高的红雾,雾中藏着一个个肥硕江猪,江猪背上还有一些修士。 卢通出发前便知道此事。 江猪一族,早年就和九灵宗关系紧密,这些年则一直和小兆、天连、衣阳、西阴等往来频繁。 红雾迅速接近。 江猪背上,修士们分别抓出一个巨大口袋,朝前方用力丢出。 一片黑影落下,其中有蝎、蟾、蛙、蜈蚣等。 卢通脸色稍变,走出一步又突然停下。 这次只是旁观。 国土越来越大,不可能每件事都亲力亲为,必须有人可以独当一面,哪怕输了,输多了总有人可以成长起来。 “驱毒!驱毒!” “咳、咳、咳、咳……” 毒公蟾发出一串尖叫。 接着前方、两侧的船只上,跃出无数人影,人影入水之后,分别化作大小不一的披甲鳄兽、雄壮犀兽。 “乱灵!” 一个魁梧修士跃到空中,落下时化作一头三丈高的巨猿,翻手取出一杆大旗,掀起一股灰风。 灰风所过之处,红雾消散,江猪、修士一起坠入水面。 “上!” 一队队道兵杀出,五人一队,分别化作翻水猿、臂猴、三足鹤等,一起杀入水中。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二十一章 九国 一具具浮尸顺水而下。 下游处,数十艘小船陆续打捞起尸体,把妖皮、尸体、遗物等装入船舱,准备战后一起还给家属。 “头儿,死了好多人。” “打仗嘛,哪儿有不死人的。” 一艘船头上,两个捞尸工正小声说话,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左右看了两眼,道:“头儿,我刚看见张黑子偷藏了几张妖皮。” “嗯?” “真的,船篷的夹缝里有个储物袋,妖皮就藏在里面。” “行了,别做声,就当没看见。” 数里外,卢通一动不动地站在甲板上。 萧龙庭落在旁边,浑身气血翻滚,一袭雪白皮裘上残存着些许冰雪。 “国主,江猪败退了。” “嗯。” 卢通从远处收回视线,道:“这里交给你了。” 强武楼实力很强,除了萧龙庭外,鸣凤、爵名峰等也在强武楼挂名,有足够的实力独当一面。 “是。” 爵天牛拱手应下。 卢通迈出一步,背后闪过一束火焰翅膀,瞬间遁出数里,落在一艘黝黑小船上。 专门收尸的小船,船身窄长,船篷四四方方好似一口大棺材。 “谁叫张黑子?” “张黑子拜见前辈!” 船尾,一个赤膊青年拱手行礼。 萧龙庭落在旁边,神色有些疑惑。 卢通轻轻点了下脚,船篷中震出一个巴掌大的储物袋。 “你的?” “冤枉!前辈,这不是我的……” 卢通散出一束法力。 储物袋抖了几下,倒出三张妖皮,一张是黄彪虎、一张蜡黄色的蛮甲鳄、一张黑色的蛮甲鳄。 “谁藏的?” 船上一片寂静。 张黑子立即跪倒,道:“前辈,不是我藏的……” 卢通没有理会,纵身飞起,化作一道火光遁向西方。 萧龙庭脸色十分阴沉。 成婴之后,第一次出手就占了上风,本想好好立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丢了脸。 他狠狠盯着张黑子,又挨个看过这艘船上的所有人,沉声道:“黄鲨!” “在!” “把张黑子扒皮抽骨,一条船上的全部送进冲锋舟,下次率众冲锋。” “是。” …… 三天后。 卢通坐在殿内,正看着萧龙庭送来的战报。 “国主,云傲殿主求见。” “进来。” 云傲进入殿内,道:“济国准备动手,正在集结道兵。” 卢通神色定了一下,道:“打我们?” 云傲弹过一张字条,道:“这是集结之地,都在东边、东北方向的边界城池,单是魔族不值得派这么多人。” 卢通看了两眼,心中有些疑惑。 这些年,济国一直没有主动来犯,并国之后先是休养了几十年,十余年前开始向西出兵,准备吞并各个小国。 他看到萧龙庭送来的战报,下意识觉得不是巧合。 “我们刚刚动兵,济国就主动来袭,难不成想坏我们的好事?” “不知道。” 卢通沉吟了一番,道:“继续盯着,查清他们一共动用多少兵力。把消息传给强武楼,另外给玉潮传一道消息,让她做好准备。” “好。” 云傲退出紫气殿。 卢通独自坐了几息,纵身飞去,朝抵牛关方向遁去。 地下,裂缝深处。 卢通进入蛛茧。 典四儿正站在桌边,桌上血雾飘荡,幻化出山川、城池等。 “老爷。” 卢通走到桌边,看向桌上地图,道:“大钵、定国……你们要继续向南?” 登真国快亡国了。 无数魔众常年骚扰,整个国家连续凋零了几十年,已经沦为一片破败,现在举国上下人口不足五十万。 而大钵、定国,位于登真国的更南边。 典四儿倒了一杯茶,道:“四面试探,哪里有可乘之机就朝哪里下手。” 卢通接过茶杯,又看了两眼地图,道:“为什么不占据登真国?” 典四儿缓缓摇头。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第一魔主说过,有了根就有了弱点,我们实力孬弱,只有四处躲藏才有一线生机。” 他立即有些心动。 “你们不要,我若是出手呢?” 典四儿看向卢通,神色有些莫名,片刻后摇头道:“老爷不会同意的。” “什么?” 卢通有些疑惑。 典四儿道:“第一魔主早有此意,与老爷共分国土,老爷取地上、我们取地下,我已经替老爷回绝了。” 卢通眨了下眼。 魔族可以合作,但是不能彻底绑在一起。魔族四面出击,得罪的人很多,他们没有根,可是良妖正国有根基。 他走到旁边坐下,喝了口茶,道:“济国要动手了。” “我知道。” 典四儿坐在旁边,道:“第一魔主他们不愿意出手,我会派人阻拦,不过仅凭我一人之力,坚持不了太久。” “他们出动多少人?” “不会太多。良妖正国是一块硬骨头,轻易啃不下来。弱嚣的心腹去攻打千泉等国,这次是几大峰主出手,他们自成一派,不会浪费手下的性命。” 卢通放心许多。 各国源自宗门,绝大部分国家都是按照实力一起瓜分权利,各自掌管一部分,一起治国、一起出征、一起分好处。 像良妖正国这种,从头教化百姓,无论文、武、商等全部起用普通人的,反而不多见。 他左右看了两眼,道:“祥欢、仙眉走了?” “嗯。” 典四儿笑了下,取出一个卷轴,道:“老爷不必多想,旧的走了,新的也快有了。此人很可能是‘六绝仙姿’之一。” 卢通摇了摇头。 他想的才不是旧人、新人,而是好奇典四儿又有什么动作。 上次一战,咆川、倪宣曲等大显神通,典四儿几乎没有插手的余地,卢通很了解典四儿,很清楚她的感受。 这种无能为力的事情,经历一次已经足够了,典四儿肯定会想尽办法提升实力。 没有大能扶持,可以依靠的只有邪法。 典四儿摊开卷轴,道:“老爷觉得如何?” 卢通敛起念头。 画中是一个光头,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睫毛,光溜溜的浑圆脑门好似一大颗照明宝珠。 他勾起嘴角,笑道:“果然是一绝,我还从没有见过这么规整的光头。” 典四儿也露出笑意。 “我也不敢确认是她,洞海宗留下的典籍中有一句介绍‘日夜有光,炯然可鉴’。当时还不明白,打听到此人后才偶然想到。” “她是谁?” “奢光夫人,大斗国巨富,经营钱庄生意,主要兑换各国的货币,实力十分雄厚。” “大斗……” 卢通知道这个国家。 大斗国,千泉国的盟国之一,他们正在一起抵御济国。 此国以矮为耻,百姓十分魁梧,动辄身高过丈,国中的房屋、、锅碗等一切东西全都很大。 他想了一通,转头看向典四儿。 “大斗国相距不近,你竟然可以打探到那里。” 典四儿的消息,看起来比云傲还灵通,而云傲背后有整个良妖正国。 典四儿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实力不济,耳目再不灵敏一些,如何继续向下走?” 卢通没有再追问。 人各有命。 九夫人有九夫人的命,典四儿也一样。 “凡事三思。” “嗯。” …… 半个月后,济国、良妖正国再次交战,在魔土之上开始一日日的厮杀。 三个月后,萧龙庭攻克江朱神墟,继续朝小兆、天连等国逼近。 江朱神墟。 神墟内水雾飘荡,淡红色水雾随风轻摇。雾下是浅水泥滩,水质浑浊,暗红色泥土十分软烂,上面漂浮着一个个大锅模样的江猪泥巢。 卢通踩在水面上,抬手挽过一层水雾,体会许久后,道:“当年这里是什么神灵?” 庸慵悬在旁边,道:“血中香,很古老的神灵,记载很少,生于溢河之中,擅长循环水、汽,培养河中水妖。” 卢通点了点头。 淡红色水雾中含有一丝“躁”气,它会让血气沸腾,隐约间还有另一股轻灵之气。 “从你们神灵来看,这个神墟最适宜什么妖兽?” 庸慵翻了下眼睑,道:“本土神灵,最适宜的自然是本土妖兽,溢河中常见的妖物都可以。” “江猪?” “此妖可以占据神墟,应该最适合。” “有劳。” 《天地妖典》中没有江猪的化妖之法。 卢通已经察觉出了遵天神界对术国的器重,直接开口索要。 “我会向神主请求。” 庸慵应下后,留作迟疑,道:“我需要一场活祭,人数不低于百人。” “好。” …… 两侧同时开战,征招了数十万无业无地的流民,大大缓解了各池、各塔的压力。 同时也耗费了大量法宝。 此外,战场的厮杀导致游荡的血气变得浓密,阵法中产出的血符增多,国库丰盈,再次向各个商会定制法器、法宝。 小波澜迅速消散,良妖正国再次恢复繁荣。 转眼便是三年。 这天,卢通盘坐在榻上。 小青鸟闯入殿内,惊慌道:“国主,败了,江朱神墟失守了!” 卢通睁开双眼,幽深双目中闪过一丝波澜,很快重新恢复幽深。 “慢慢说。” 小青鸟脸色苍白,深吸一口气,道:“刚刚传回的急报,进攻小兆国的道兵遭遇了埋伏,已经溃败,江朱神墟也一起失守。” 小青鸟刚说完,章桥便进入殿内,沉声道:“国主。” 卢通沉默了一息,道:“去金蛟宫等我。” “是。” 小青鸟、章桥一起退下去。 卢通独自坐在榻上,思索了许久,轻吐一口气,道:“竟然败了。” 打仗很凶险。 打赢了,巨大的利益之下,所有凶险都会烟消云散。但是一旦打输了,很多被战争掩盖住的矛盾都会爆发出来。 金蛟宫。 短短片刻,四方金榻上摆满了各种字条。 章桥准备行礼。 卢通摆了下手,过去坐下,道:“怎么败的?” 章桥在对面坐下。 “目前还不清晰,只听说船只陷入泥沼,无法脱身,大批敌人从四面围攻,遭遇围攻后溃败。” “泥沼?” 卢通蹙起眉头。 溢河中多水、多泥,萧龙庭早有考虑。 出征中,大部分船只都是专门炼制的宝船,船只宽大,船体轻、入水浅,不应该陷入泥沼。 小青鸟陆续送来消息。 “国主,爵殿主率领守岭老人、幽一起援手,传信说敌人已经退走,正在帮忙收拢残兵。” “剧黍墟主请令,随时可以率众出征。” “醉剑国、白猿国已经派出人手,一起救人……” 卢通问道:“萧龙庭呢?” “目前没有音讯。” 小青鸟离开宫殿,很快又再次返回,脸色又一次变成惨白,道:“国主,爵殿主传信,季山主不见踪迹,萧楼主正在寻找。” 卢通瞳孔一缩。 季宝宝不见了。 他屏住呼吸,失神了一息,缓缓冷静下来。 季宝宝有两命符。 当初是九夫人掌管两命符,后来转交给了徐徐行。 此符十分紧俏,不过以季宝宝的身份应该不难拿到。可是下一刻又有些担心,徐徐行可不是九夫人。 “去问徐徐行,季宝宝上一次更换两命符是什么时候。” “是。” 小青鸟展翅飞走。 一盏茶后,重新返回宫殿内,大声道:“国主,徐殿主每隔十天便派人送去一张新符。” 卢通长舒一口气。 存放十天的两命符足够救命了。 一道道消息传入金蛟宫。 入夜。 萧龙庭带着一人进入殿内,轰然跪下,道:“属下辜负了国主的信任,请国主降罪!” “师父。” 季宝宝站在旁边,双目无神,脸上、发丝、衣袍上糊满了泥水。 “小青鸟,带季宝宝去见忘秋。” “是。” 二人一起退下。 卢通站起身,走到金榻边缘看着萧龙庭,道:“怎么败的?” “中了算计。” 萧龙庭有伤在身,雪白皮裘多了几道焦黑剑痕,闷声道:“溢河水势骤减,短短一炷香连降三丈,船只全部陷入泥沼。之后……之后便遭到了围攻。” “起来吧。” 卢通坐回长几边。 萧龙庭站起来,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卢通喝了一口茶,朝旁边瞥了一眼,道:“仗打完了?” 萧龙庭有些不明白。 “咳。” 章桥咳了一声,道:“萧楼主,一次交锋而已,决定不了战争的输赢。” 萧龙庭咬紧牙关,道:“回国主,没完。” “既然没完,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去接着打。” “是!” 萧龙庭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又回过身,一头跪下去,道:“属下一定攻破小兆国,否则,否则便……” “行了!” 卢通打断了萧龙庭的话,道:“省点力气,留着杀人的时候再用。” “是!” 萧龙庭起身离开。 “哎。” 卢通叹了口气,摇头道:“章殿主,你有什么想法?” “国主,截断溢河,即便是大能也未必可以做到,必然是九灵宗留下的手段。小兆等国的实力,恐怕比预料的强。” “还有呢?” “四面包围,绝对不止三两个国家。我怀疑,这次可能是九灵宗分成的九个国家一起出手。” 卢通渐渐平复心湖,神色恢复幽深。 如果小兆等真心联手,做到不分彼此、一起进退,又将是一个庞然大物。 不过…… 他一直忌惮人心,更不相信有人可以不计私利。 “你信吗?” “国主是指……” “九个国家,单是国主就有九个人,算上元婴真人、百官、巨富等,成百上千人的利益交错在一起,真的可以一起进退?” “也许,可能和法门有关。”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二十二章 玲珑奇像 煊阳殿。 殿内十分安静,一个灰白头发的瘦削身影坐在地上,倚靠在书架上看书。 “你师父呢?” 卢通进入殿内。 瘦削身影吓了一跳,瞥见来人后赶忙放下书,起身行礼道:“拜见师公,师父带二师叔回去了。” 祁本正,祁家后人。 几百年过去,当年的小孩子已经成就了金丹,想来应该也是祁家第一个金丹大修士。 卢通道:“把九灵宗,还有《祈灵经》有关的找出来。” “是。” 祁本正取出藏书名录,开始在殿内走动。 卢通走到旁边坐下,随口问道:“这些年有没有和祁家联系?” “回师公,二十四年前我和若纯回去过一次。祖父、父母、叔父等已经走了,现在是几个后辈在经营酒楼。” “酒楼?” “是,良妖茶酒馆扩建了,现在一共九层,高二十四丈,盖楼时受了甄家许多帮忙。” “嗯。” 卢通垂下眼神,想起了一些事情。 随着国力昌盛,利益变大,各种势力之间的纠缠越来越复杂。 步家和云傲一直在明盯暗查,发现了不少猫腻。 有徐徐行和一众池主、塔主;飞阳商会和步家;水龙王、六须青蛇和河母龟;祁家和甄家的丰泰商会…… 祁本正递过一摞书,道:“师公,这是关于九灵宗的。还有一些与小兆、天连等国有关,要取来吗?” “取来。” “是。” 一片寂静中,只有书页翻动声频频响起。 卢通一边翻看,一边提笔写下一行行字迹。 九灵宗,九家小宗合为一个宗门,并宗的起因是九个宗门共同发现了一块至宝——玲珑奇石。 并宗之后,奇石炼制成了玲珑奇像。 玲珑奇像一共有九尊,上可以承接天外天的祖师,下可以勾连门内长老、弟子等,九灵宗上上下下全部系于此物。 小兆像,二身二头,携有分身、四臂、双头等; 天连像,半身人形,腰部以下是一团水云,擅长飞遁、聚云、御水、水剑等; 衣阳像,身披白金袍的无面人,可以御火、火甲、阳甲等; 西阴像,人身、人头位置是一轮圆月,可以凝聚月光、御使月剑等; 黄裳像,身形肥硕,披黄袍,衣袍内鼓鼓囊囊,携有一道黄精气,此气可以承载万吨巨力; 飞龙像,人像背后趴着一条黑龙,擅长飞剑; 另有青腰、河伯、五毒,分别擅长炼丹、治水、驭毒。 卢通停下动作,看着纸上的字迹。 当年是九灵宗,现在是小兆、天连等国,九个国家各自一尊玲珑奇像。 九国各有所长,合则利、分则损,几乎不可能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祁本正送来一杯茶水。 卢通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本正,再找找关于玲珑奇石、玲珑奇像的介绍。” “是。” 稍作休息后,卢通又继续翻看。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师尊。” 卢通停下动作,看向忘秋,问道:“宝宝怎么样?” “没事,受了些惊吓。” “差点死了?” “嗯,被人围攻,先是被一道黄光击飞,接着被飞剑撕碎虎皮,最后被一束火焰钻入腹内烧穿了五脏。” “黄裳、飞龙、衣阳。” 卢通心中生出一个猜测,不过也不敢笃定,西阴、飞龙都擅长御剑,天连有水剑,衣阳也有焦阳剑。 “师尊,宝宝还想再回去。” “随她。” 卢通收起桌上的,取出一瓶血气、一瓶血灵,道:“替我转交给宝宝。” “是。” …… 紫气殿,卢通进入殿内。 楚江兰跟着进去,道:“国主,师父让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国主。” 卢通接过信封。 信封的纸质极白,入手软绵,手感像棉布,这是素手的纸。 他看过信件,道:“告诉你师父,最近很忙,等我有了闲暇再去见她。” “是。” 楚江兰准备退走。 卢通道:“传章桥过来。” “是。” 很快,章桥进入殿内,泛青双目中带着一些疲惫,道:“拜见国主。” “章殿主昨晚没有休息?” 章桥摇了摇头。 “坐下说下。” 章桥坐在蒲团上,道:“国主,大致已经清楚,这次是输在‘溢河’,我们不熟悉九灵宗,也不熟悉溢河,冒然出击,也输在了轻敌。” 卢通缓缓点头,拿出昨晚抄写的一摞纸张递过去。 章桥认真看过后,道:“这次是九仙断水?” “应该不会错。” 九仙断水,一桩千年前的旧事。 一次持续数月的暴雨中,溢河本就泛滥的河水变得更加汹涌,天上暴雨、地下河水,天地难分彼此。 当时九灵宗祭出了九尊“仙人”,驱散水云,截断洪水,救下无数生灵。 书中只有一小段记载,卢通也是专门寻找才留意到。 章桥道:“能否委托云傲殿主去打探?” “我会吩咐她的。” 卢通沉默了一下,道:“这次请殿主过来是有一件事请教。” “国主请讲。” “同一个国家,有人在内城,有人在外城。内城繁荣,外城萧条,大敌来袭时能否齐心抵御外敌?” 章桥略作沉吟,道:“国主是指小兆等国的山岛与沙岛?” “嗯。” 卢通缓缓点头。 溢河中的岛屿,原本不是岛屿,而是大水漫灌,淹没大片土地后剩下的山头、高地。 山岛就是以山为根基的岛,依托地脉、灵气等,岛屿稳固,万年不变。 沙岛则是后天形成的岛,由沙土堆积而成,岛屿不稳,而且灵气稀薄。 小兆等国都是由山岛、沙岛形成,山岛少、沙岛多,山岛很富、沙岛很穷。 章桥想了一会儿,道:“属下认为与法门有关。九国百姓修行《祈灵经》,大多请法于玲珑奇像,九国若败,玲珑奇像被人取走,他们的实力也会受损。” 《祈灵经》与大能请法很相似,修行此法的人参拜玲珑奇像,有机会赐下一些神通法术。 卢通眼神幽深,道:“玲珑奇像与沙岛的百姓有关吗?” 玲珑奇像的赏赐,以前属于九灵宗弟子,后来属于九国的百官,接下来是山岛百姓,再之后才是沙岛百姓。 轮到沙岛时,剩下的神通法术等已经微乎其微。 章桥又思索了一番,道:“还与强弱有关。九国是溢河的霸主,一直统领众多沙岛,若想让他们生出异心,必须比山岛更强。” “还有呢?” “就算有人心怀不满,可是无根之木,难以成林,必须有人帮他们一把。” “这件事你和云傲殿主一起去办。” 章桥略作犹豫,道:“国主,我想举荐另外一个人。” “谁?” “徐徐行,徐殿主曾经游说过千泉等国,十分擅长此道,可以担此重任。” “可以。” …… 猴果岛,白猿国最南部的小岛屿,如今成为良妖正国的屯兵之地。 卢通落向岛屿。 萧龙庭纵身飞起,道:“拜见国主。” “恩。” 二人进入一间树屋。 卢通坐下道:“什么时候动手?” “还没有找出对策,请国主再宽限一些时日。” 半月不见,萧龙庭脸上长满了胡须。 卢通瞥了一眼,道:“伱知不知道这么多人出征,每天需要多少钱养活?” “国主,可是……” 萧龙庭咬了咬牙关,沉声道:“属下无能,害死了十万兄弟,请国主责罚!” “哼!罚你,这才几天就忘了在紫气殿许下的雄心壮志了?” 萧龙庭更加愧疚。 卢通有些无奈。 萧龙庭的才智不足,当悍将足够了,可是当不了强武楼的楼主,没有能力统领几十万道兵。 “尹奋呢?” “死了。” 卢通瞪大眼。 尹奋,良妖正国土生土长的人,也是国中第一批接触到兵法之道的,他一直记着这个名字,准备碰到机会就重赏。 “就是这次遇害的?” 萧龙庭赶忙解释,道:“不是。贪功冒进,同时祭炼三张妖皮,血气枯败加上积劳成疾,死了几十年了。” “可惜……” 卢通摇头叹息。 萧龙庭道:“国主,除了尹奋还有别人,强武楼不缺人才。” “有谁?” “步捐生,步家人。尹啄,尹奋的儿子。黄鲨,打过几十次胜仗……” “黄鲨?” 卢通觉得有些耳熟,回忆了一番,回想起当初立国之前,在术书仙船上传武招人时,曾经见过一个叫黄鲨的。 萧龙庭道:“黄鲨学问不多,不过赢得多。还有李鸟母、宫花、吴天马、张九。” “七个人?” “还有,姚微……” “可以了,把他们七个叫过来。” “是。” 七人陆陆续续进入殿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见到卢通后,神色各不一样,有的紧张、有的跃跃欲试,也有的十分平静。 “国主,到齐了。” 卢通挨个盯了一眼,道:“这次大败,你们有什么看法?” “过在不察。” 一个人直接开口。 卢通转了下眼神。 开口的是一个年轻人,虽然第一次见,但是看到的第一眼,卢通已经猜出了此人是谁。 高大、挺拔,眉眼锋锐,有些傲气和贵气,和其余六人明显不是同一类人。 “步捐生?” “步捐生,拜见国主!” “步延鹰是你什么人?” 步家势力庞大,步涉锋是家主,其余有的在家炼器、有人在百山、有人直接替卢通效力。 步延鹰就是百山的山主。 步捐生道:“山主是晚辈的四叔公。” 卢通简单拉近了一下关系,问道:“你说过在不察,是什么意思?” “大军出动之前,应该先派斥候、间谍等,刺探敌人的情报,防备偷袭。我们防备不周,所以才遭此大败。”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是步家的种,步涉锋经常暗中奔走,看来提点了不少。 “这次没有派斥候?” 步捐生看向萧龙庭,卢通也看过去。 萧龙庭道:“派了。派出了铁喙鹤、水猴、鳞狼等一共三百余名斥候,开始没有察觉异常,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声音刚落下,步捐生直接摇头道:“大败之前,我们的斥候已经败了。” 萧龙庭顿时脸色一黑。 卢通继续看向其他几人,道:“你们说,败在哪里?” 片刻安静后,一个丈许高的魁梧修士闷声道:“国主,败在自乱阵脚,就算被偷袭也有机会取胜。可是很多人看到船只被困、四面都是红雾和敌人,还没有交手便陷入了慌乱。” “黄鲨?” “是。” 卢通眼神微动。 黄鲨身上有一股十分沉闷的血腥气,好似一口随时可以喷涌的火山。 “这次再进攻,你觉得应该如何?” “每艘战船上设一匹头马,率众冲锋。再设一个监督,专杀无胆鼠辈。” 卢通沉吟了一番,继续看向其余人。 “你们呢?” “回国主,我们败给了天。” “嗯?” 卢通抬了下眼皮。 败给天,与人无关,就是说败得天经地义。 “你是谁?” “李鸟母,拜见国主。” 卢通上下打量了一番。 李鸟母,女人,三十岁上下,身披一袭黑、白、红三色羽毛织成的羽衣。 “谁是天?” “溢河。” 卢通眨了下眼,道:“那我们再次进攻时,应该怎么胜天?” “赢不了。” 萧龙庭气息稍乱。 卢通沉默了几息,看向别人,道:“还有吗?” “回国主,属下张九。若是再次进攻,必须炼制新的战船,既可以水行、也可以陆行,最好是浮空战船。” “属下认为可以效仿与济国的争斗。” 两个人先后开口。 卢通眼睛微亮,看向第二人,道:“你是何人?” “尹啄,拜见国主。” “尹啄……我认识你父亲,可惜他走得太早了。” 尹啄看起来和步捐生差不多大,不过远比步捐生沉稳,平静道:“承蒙国主挂念。” 卢通道:“说吧,如何效仿济国?” “小股出动,快进快退。把战线拉开、把时间拉长,不争大胜,只取一次次的小胜,等到有十足把握再大举出动。” “为什么?” “李鸟母说的很对,溢河是天,天很难变,必须付出极大代价才能截断溢河。我们分成小股出动,小兆国不可能为了几千几百人截断溢河。” “很好。” 卢通连连点头。 这正是他要的。 九仙断水,“仙人”若是可以轻易祭出,那溢河早成了小兆等国的囊中之物。 “萧龙庭。” “在。” “这里交给你了,知道该如何做了吗?” “知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二十三章 小兆 小兆国。 曲生沙岛,岛外的浅滩上散布着一个个蟹池、虾田等,岛内坐落着几个把蟹壳炼成甲片的蟹坊。 一个蟹池中央有几艘船屋拴在一起,三个人在船内小声说话。 “胡大哥,仗打了一年了,什么东西都涨价,只有我们的工钱不涨,再这么下去连肚子都填不饱了!” “老大,阿怀说的对。上面让挖新池,不添人、又不给钱,还不是让我们白干。” “其他几家怎么说?” “罢工,从月底开始,不涨工钱就罢工。猫耳、老欢山、丫口,附近的蟹场都同意加入,还有岛上的炼甲坊、蟹坊。” “罢工……阿怀、小骏,我问你们,要是商会不雇我们,去找外面人怎么办?” “胡大哥,外面也在罢工!” “对,老大,我们所有人一起联手,不涨钱就不养蟹,他们总不能自己养吧?我们只要我们该拿的。” “哎。” 一声叹息后,安静了片刻声音再次响起:“阿怀、小骏,你们说的这些话,是不是那个什么夫子教的?” 没有人回应。 又是片刻安静,那人道:“今晚带我一起去见夫子。” “嗯。” …… 两个月后。 台治沙岛外,一个赤膊青年划着独木小船靠近一艘船屋,左右看了两眼,迅速钻入屋内。 “徐夫子、葛夫子、刘夫子,曲生沙岛的人被打了,伤得不轻。那些人留下一句话,明天复工,不然这次是打人,下次就是要命。” 屋内,徐徐行坐在最上方。 旁边另有两个年纪稍长的修士,其中一人看向徐徐行,道:“他们急了,现在是关键时候,必须扛住。” 另一人取出一个储物袋,倒出一堆闪烁着法光的贝壳。 “顾笛,把这些灵贝分给受伤的人。告诉他们,台治沙岛已经涨了工钱,继续坚持下去,他们耗不过我们!” “我替兄弟们谢过葛夫子。” 顾笛准备离开。 徐徐行起身道:“顾笛,麻烦你找人送我去曲生沙岛,我亲自过去一趟。” “徐夫子!” 另两人神色稍变,互相对视一眼,道:“徐夫子,太危险了,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现在肯定盯得很紧。” “越是危险才越要去,这种时候我要和曲生沙岛的兄弟们站在一起。” “徐夫子!” 二人执意阻拦。 顾笛心神大受触动,跟着一起劝说,道:“徐夫子,你不能去,只有你安全,我们大家才有希望。” “希望不在我这里,在你们身上。” 徐徐行神色诚恳。 顾笛看着徐徐行,一股热血涌起,脸皮迅速泛红,道:“夫子,我和你一起去!” “好。” …… 半个月后。 一艘形如蜈蚣的扁船缓缓靠近曲生沙岛,船上站着几十名双头、四臂的披甲修士,人人手持长枪、双刀。 泥蜈蚣,小兆国的战船之一。 一艘小船靠近过去,两个人影登上泥蜈蚣,在披甲修士的包围下进入船舱。 “胡子寒!” 一个中年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的盯着下方一个人。 胡子寒也是中年人。 只不过二人截然不同,一个白、一个黑,一个富贵、一个寒酸,一个气势汹汹、一个畏畏缩缩。 中年人又看向旁边,道:“你是谁?” “顾笛!” 顾笛仰着头,直视上面的中年人。 中年人缓缓点头,道:“你就是顾笛,我听说过你,就是你挑拨他们犯上作乱。来人!” “在!” 两个披甲修士进入房间,把胡子寒、顾笛夹在中间。 中年人站起身,狠狠地盯着顾笛,道:“给你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藏在后面的‘夫子’在什么地方?” 顾笛左右瞥了一眼,哼了一声,道:“朱掌柜,你是来谈条件,还是来立威的?”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以为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顾笛?” 顾笛盯着中年人的双眼,大声道:“朱掌柜,上千人吃不饱饭,你今天杀一个顾笛,明天还有几百几千个顾笛站出来!” 二人互相对视。 顾笛察觉到朱掌柜眼中闪过一丝退缩,想起夫子交代的话,立即道:“朱掌柜,你知道沙岛上的人有多苦吗?” 朱掌柜转身坐下。 顾笛道:“一年多以来,蟹场的人每天除了养蟹,还有挖新蟹场。蟹坊,每个人每天必须捶打出二十片蟹壳护甲。比一年前辛苦几倍,一年来粮价也翻了一倍。可是我们的工钱呢?只涨了一点零头!” “大敌当前,不光你们辛苦。” 朱掌柜坐下后似乎换了一张脸,叹息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罢工时,我们的玲珑道兵正在外面和敌人拼命!” 旁边,胡子寒低下头,心中生出一些愧疚。 顾笛纹丝不动,大声道:“我们也在拼命!我们在拼命的养蟹、拼命的锻造蟹甲,还是饿着肚子拼命!” 船内二人交锋时,四面八方钻出一艘艘小船、船屋等,逐渐靠近泥蜈蚣,把大船团团围住。 “涨工钱!” “涨工钱!” “涨工钱……” 声音传进房内,朱掌柜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你们想干什么?” 顾笛道:“朱掌柜没有听到吗?” “好,好……” 短短几息,外面爆发了几次冲突后,吼声变成了:“毁蟹池!烧蟹坊!” “哼!” 中年人大步朝外面走去。 顾笛快步跟上去。 “住口!” 朱掌柜运起法力,大吼一声。 刹那安静后,更多人一起吼道:“毁蟹池!烧蟹场!” “反了!” 顾笛看到周围的道兵开始出动,举起右臂,道:“安静。” 吼声立即落下。 顾笛道:“今天朱掌柜亲自过来,就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先听朱掌柜怎么说。” 一片寂静中,几百双眼睛看向朱掌柜。 朱掌柜莫名有些紧张,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家的意思我都知道了,我会告诉东家。在此之前,还请大家尽快恢复……” “涨工钱!” 顾笛举起手臂,大声喊道。 下一瞬,吼声再次响起,把泥蜈蚣连同上面的朱掌柜等人一起淹没。 “涨工钱!” …… 半个月后。 石笼沙岛,岛内、岛外长满了又矮又粗的树木。 树薯,溢河内独有的树木,可以在泥沙中扎根,结出的果实比水薯更大,也更难吃。 几颗树薯中央,茂盛的树枝、树叶等围出一个隐秘“密室”。 徐徐行、葛夫子、刘夫子躲在里面 葛夫子脸颊瘦削,精神却十分旺盛,道:“台治、采博、曲生、浮星……有这七个沙岛作为表率,后面就是势如破竹!” “不错,很多人正在主动找我们。” 刘夫子也十分振奋。 徐徐行却眉头紧皱,道:“不能大意,越顺利、越危险,我们必须小心……” “夫子!快逃!” 一人撞破树枝,满脸慌张道:“他们包围了沙岛!快逃!” “走!” 徐徐行取出三张妖皮。 三人迅速披上妖皮,向下钻入水中,化作三头泥蜥,继续钻入泥沙朝岛外逃去。 …… 紫气殿。 卢通坐在榻上,看着徐徐行送回来的密信,眼中闪过一道道亮光。 章桥说,无根之木,难以成林。 而徐徐行才离开一年半,已经在小兆国种出了一片树林。 “小青鸟。” “在。” “告诉秦宗,三天内凑齐一百万枚白贝、十万枚黄贝、一万枚紫贝。” “是。” 灵贝,小兆等国的货币。 罢工也得吃饭,徐徐行种出的“小树林”,一半是靠手段,另一半是靠灵贝铺出来的。 小青鸟离开大殿。 卢通重新看了一遍,道:“手里没有刀子,光靠嘴巴可不行。” 他收起密信,离开紫气殿,顺着流淌的泉水走出几里,进入一栋位于僻静树林内的黝黑宫殿。 步幽宫。 不属于六殿,也不属于百山,是一个独立的宫殿。 卢通进入殿内。 殿内光线微弱,一人正坐在左侧,面前悬着一枚黝黑血种,手里托着一块泛着银光的金属。 看见卢通后,此人迅速收敛法门,行礼道:“拜见国主。” “嗯。” 卢通走到大殿深处坐下。 “步涉锋还没有出关?” “回国主,没有。” “步惜变呢?” “在术书城休息。” “三天后,一起来紫气殿,需要你们出去一趟。” “是。” 步家人,上次十八人进入万魔大阵,最后十一人成功破入金丹境,不过得到血灵的只有一男一女。 一个步试危,一个步惜变。 步涉锋开始尝试凝婴后,二人轮流坐镇步幽宫。 三天后。 紫气殿内,卢通丢出两个储物手镯,道:“徐徐行在小兆国,你们去帮他。先去白猿国风毛岛找他们的岛主,禀名身份后静等徐徐行安排。” 徐徐行人脉极广,上至章桥、剧黍,下至启智山的普通学子,上下之间涉及许多池主、塔主,以及各个属国的岛主、百官。 卢通原本知道一部分。 这次徐徐行出行,独自安排好了一切事项,其中透露了一些人手。 他看到之后也心中暗惊。 二人接过手镯。 卢通又取出信件,道:“把这封信交给徐徐行。” “是。” “此行小心为上,宁可失手也不能出现意外。” “明白。” …… 三个月后。 深夜,小兆国内,一艘艘船只离开沙岛,驶入无边黑暗中。 船只缓缓行过。 背后,一双双“眼睛”死死地跟在后面。 几十艘船漫无目的地游荡。 两个多时辰后,跟在后面的“眼睛”陆续收到消息,追上去截住船只,闯入船舱内搜查。 “人呢?” “什么人?船上就我一个人。” “少废话,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干什么?是不是去找夫子?” “不是,我出来遛弯。” “跟我走!” 与此同时。 石笼沙岛上,一颗颗歪斜、折断、烧焦的树薯林间,有一艘残破船屋略微倾斜地陷在泥沼内。 一头泥蜥拖着一人跳出泥沼,恢复成人形,道:“徐夫子,最后一个到了。” “辛苦危兄。” 徐徐行拱手行了一礼,挨个看过步试危、步惜变,道:“辛苦二位去岛外警戒。” “好。” 二人重新化作泥蜥,钻入水中,朝岛外游去。 船屋内。 地面倾斜,地方狭小,一群人拥挤在简陋破屋内,没有丝毫不满,反而眼神炽热。 “徐夫子,我们赢了!” 徐徐行笑着点了点头,道:“大家赢了。” “是徐夫子带我们赢的!” “对!” 徐徐行摇头推脱,道:“不是我,是所有人一起。所有人团结一心,抵挡住了岛主、商会的压迫,拿回了我们自己的东西!” “所有人!” 众人群情激奋。 徐徐行却叹了口气,涩声道:“还有小骏、阿成、弓叔,他们用命帮我们铺路,这里面有他们一份。” 气氛瞬间变得沉闷。 几息后,一人闷声道:“报仇!” “是石笼粮行的护卫杀死了弓叔,我亲眼看到的!” “还有玲珑道兵!” 房间内又陷入寂静。 有人不敢和玲珑道兵为敌,不过心中一样愤怒。 徐徐行环视一周,缓缓摇头,道:“不,我们不能主动出手。” “为什么!” “因为我们太弱了!” 本是沉闷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徐徐行再次环视一周,与每个人都对视一眼,道:“这次胜利是因为我们足够团结,但是下一次呢?他们有了防备,我们靠什么取胜?” “我们可以一直团结下去!” “还有下次吗?” “徐夫子,他们已经同意涨工钱了。” “哎。” 一直沉默的葛夫子叹了口气,道:“没有这么简单,你们想想,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岛主、老爷们,被我们这些人欺负了一次,可能轻易放过吗?” “他们不愿意放过,为什么还涨工钱?” 葛夫子道:“权宜之计罢了,为了让我们尽快复工,重新替他们卖命。现在答应的越爽快,报复就越狠。” “啊?” “徐夫子,我们该怎么办?” 大部分人没有经历过大事,被裹挟着赢了一次,心中充满了得意。听到可能还有报复,立马又感到害怕。 徐徐行道:“所以我们不能停,必须继续团结更多人。另外,我们必须有自己的‘玲珑道兵’!” 众人脸色各异,不敢再应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徐行继续道:“团结我们的同命人,团结我们的亲朋好友,团结山岛的道友。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自保,防止他们说话不算话,防止他们报复我们!” “我相信徐夫子!” “我也相信,可是……我只会养蟹。” 徐徐行微笑着说道:“没事,我们从身边做起,先拉拢身边人与我们站在一起……” 许久之后。 众人陆续散去,由步试危、步惜变送回各个沙岛。 徐徐行三人仍然留在破屋内。 葛夫子道:“殿主,不太妙,他们想就此罢手。” “无妨。” 徐徐行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反而异常冷漠,道:“只要还在打仗,小兆国迟早会帮我们。” “殿主的意思是……” “打仗很费钱,钱从哪里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二十四章 拍卖 “钱啊……” 元象城,卢通站在山头上,看着异常繁荣的外城,长吐一口气。 打仗很费钱。 良妖正国同时打三场仗,一场和济国的缠斗,一场和小兆等国的明仗,还有一场在小兆国内的暗仗。 每一个都是吞金巨口。 小青鸟落在旁边,道:“国主,秦宗殿主来了,正在山腰等候。” “让他过来。” “是。” 片刻后,秦宗走到山头,道:“秦宗,拜见国主。” 卢通看着远处的浮空楼阁、穿云梯桥等,沉默了一会儿,道:“秦殿主,我有一个疑惑,我们良妖正国究竟是穷还是富?” “国主宽厚,良妖正国是当之无愧的富国。” “是吗?” 卢通有些怀疑。 当年良妖正国还是小国时,处处捉襟见肘,现在成了大国,又休养生息了几十年,仍然还是老样子。 似乎不管赚再多钱,永远不够花。 秦宗道:“国主分地于民,造福千万百姓,家家可以吃饱穿暖,与其他国家相比已经算富裕。” “吃饱就算富了?” “还有功法。国主广传诸法,百姓各自修行,并且以此谋生,未来一片光明,可以称之为富。” 卢通摇头道:“家无余财,不能算富。” “国主开放市场,致使商贸繁荣,近些年虽然稍显萎靡,但也造就了数以百万计的小富之家。与其他国家相比,已经十分难得。” “嗯。” 卢通看着远处的外城。 城中繁华,与普通百姓无关,也不在小富之家手里,而是在大户、巨富手里。 他看了许久,道:“国库中的钱财可以支撑多久?” “敢问国主,每月取走的数百万灵贝,以后还需要多少?” “很多。” 小兆国的暗仗是一口大窟窿。 罢工之后,沙岛的百姓小胜一场,没有高兴太久就迎来了小兆国的反击。 凡是参与过罢工的沙岛,岛上百姓五中取一,征召成一支新的道兵‘无畏兵’,派出去与良妖正国厮杀。 徐徐行顺势而变,开始扶持属于沙岛的无畏道兵。 秦宗思量了一番,道:“以目前的消耗,起码可以支撑十年。” “十年后呢?” 三场仗,现在全都看不到头儿。 卢通作为一国之主,必须为长远考虑,尤其是最后那场无法避免的大战。 秦宗犹豫了一下,道:“血气每天都在增长,可以派出万绳神墟中的道兵抵挡三年,三年时间足够恢复一些。” 神墟几乎是半独立。 剧黍设立了十八级军功,赏赐自成一体。还派出三支道兵驻扎在墟国、醉剑、白猿,受三个属国的供养,已经不需要依赖智殿。 卢通摇头道:“他们不能轻动。” “还可以加税。” “向谁加税?” “所有人。战争与所有人有关,百姓们理应尽一份力,许多国家都早有先例。” 卢通抬了下眼皮,再次看向天上的浮空楼阁。 世上事稀奇古怪。 普通百姓没什么钱,可是从他们身上拿钱很容易。大户、巨富们很有钱,可是想从他们身上拿钱堪比登天。 “还有呢?” 秦宗顺着卢通的眼神看过去,心中猜出了一些,道:“我可以出面,召集各个商会,号召他们出资捐助。” “捐多少?” 卢通没有掩饰心中想法。 秦宗咽了咽喉咙,道:“每家最少不能低于一万张血符。” “太少了。” 卢通十分不满。 普通人打一个月工,勤快点都可以赚一百张血符。几十年逍遥自在,各个商会摄取的财富几乎与国相当。 “那,每家……” 秦宗还在犹豫时,卢通直接道:“告诉他们,为了筹备战争的资费,我亲手写了一批墨宝。三天后拍卖,起拍价十万张血符。” 他转过头,看着秦宗,道:“秦殿主,凡是有名有号、有头有脸的,务必全部邀请到。” “明白。” …… 半个月后。 元象城,婉音水榭。 卢通授意之下,婉音水榭占据了玉湖外侧的一个僻静水湾,如今是良妖正国最奢华的酒楼。 这天正午刚过,一艘艘飞舟、云辇陆续落向水榭。 整整一个下午,没有半刻停歇。 停在水榭外的各式车辇、舟船等连在一起,从水榭外顺着湖岸延伸,包围了半个玉湖后,继续顺着小路朝城外停靠。 黄昏时分,楚江兰手持一柄莲锤,离开水榭,走进水湾内挥手打出一朵朵丈许大的白莲花。 数百朵莲花飘在水面上。 接着一个个人影乘着小船,陆续登上莲花。 夜幕降临,一艘画舫驶入水湾。 画舫前方的围栏已经拆除,仅留下一个四方甲板,离水面不到五尺,略高于周围的莲花。 曹芙从画舫内走出,环视一周,有些紧张地轻吸一口气。 她见过大场面。 可是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周围有池主、殿主、山主、商会的大掌柜、各府的老爷和太老爷…… 单是元婴真人就不下五人。 “诸位前辈、道友,我是水榭的主人,姓曹名芙,今日由我请出国主的墨宝。” “出价的规矩是每次加价不低于一万张练气境血符。” “各位若有其他疑惑,可以询问附近的侍女,我们现在就开始。” 曹芙环视一周,朝众人微微颔首,退后半步侧身让开。 “第一件墨宝,‘寂默清静’。” 船楼上的木门打开,楚江兰举着一幅字走出来,左右转动示意之后,站在原地。 曹芙道:“国主曾说过,自然之道,静也,这幅字暗合自然之静。起拍价十万,诸位请出价。” “十五万。” “二十万。” “一百万!” 刚刚响起的加价声戛然而止,众人转头看去。 曹芙微微颔首,道:“穆老爷出价一百万,有没有更高的?” 一朵莲花内,穆飞阳面带笑意,朝周围微微颔首。 旁边,一个年轻修士脸色略僵,传音道:“爹,一幅字而已,就算是讨好国主,拿出几十万也足够了。” 穆飞阳没有理睬。 年轻修士继续道:“爹,我们当了冤大头,丢脸的可是整个飞阳商会。” 穆飞阳面带笑意的看着别处,暗中狠狠戳出去一指头,渡过去一道法力。 “闭嘴!” “一百一十万。” 章桥站在一朵莲花内,拱手道:“穆老爷,这幅字契合章某的心性,请穆老爷割爱。” 穆飞阳匆忙起身,拱手回礼道:“章殿主客气。” 曹芙没有继续等,直接道:“恭喜章殿主,一百一十万拍得此宝。” 一艘小船靠近画舫。 楚江兰把画交给船上的侍女,返回画舫内。 穆飞阳重新坐下,脸上仍然挂着淡笑,暗里轻轻吐了一口气。 旁边,年轻修士继续传音,道:“爹,幸好有人加价,替我们省了一百万。” 穆飞阳用余光瞥了一眼,传音回道:“你知道国主为什么要拍卖墨宝?” “为了要钱!” “明知道国主要钱你还敢不给,你有几个脑袋?” 年轻修士愣在原地。 “第二件墨宝,‘正一合德’。” 楚江兰重新走出。 曹芙看向众人,道:“人无二心,不事二主,成正则一而不二。这幅字寓意正德,诸位请出价。” “一百一十万。” 一声出价之后,再没有其他声音。 曹芙等了两息,微微颔首道:“恭喜穆老爷,一百一十万拍得此宝。” 侍女乘船送宝。 穆飞阳走到莲边,躬身下去,小心接过墨宝,递过一个早已备好的储物袋,以及一摞血符。 “辛苦道友送宝。” 侍女喜不自胜地收下血符,还了一礼,道:“穆老爷是否需要三宝茶,这是国主亲自捎来的?” “国主来了?” 穆飞阳精神一震。 侍女微微颔首。 穆飞阳赶紧收敛神色,道:“好,辛苦道友。” “穆老爷稍等。” 穆飞阳捧着墨宝,坐回莲内仔细打量,似乎舍不得收起来。 年轻修士凑过去看了几眼,传音道:“爹,国主的字看起来不咋样。” “你懂个屁。” 穆飞阳摇头晃脑地欣赏了许久,喃喃道:“这可是良妖正国最好的字。” “第三件墨宝,‘不视不听’。” 楚江兰捧出墨宝。 曹芙介绍道:“至真者,不视而明,不听而聪,此境难求,此墨宝可以作为勉励,诸位请出价。” “一百一十万。” “恭喜狐河老爷,一百一十万拍得此宝。” “第四件墨宝……” 一张张墨宝拍出,无一例外全部是一百一十万的高价。 一连拍出三十四张之后。 曹芙介绍完第三十五张墨宝,笑着道:“诸位,请出价。” 周围十分安静。 曹芙等了一息,不禁有些意外,环视一周,道:“诸位,请出价。” 莲花中有几人脸色稍变,各自看向其他地方示意。 又是一息后,一个人试探着举起手,道:“五,五十万。” “平峰城的杨老爷出价五十万,有没有更高的?” 曹芙等了一息,道:“恭喜杨老爷,五十万拍得此宝。” 之后价格骤降一半。 一件件墨宝拍出,从五十万降到二十五万,又降到二十万、十五万。 画舫内,卢通站在书桌后面,手里拿着毛笔,道:“才十五万,该买的都买了?” “差不多了。” 秦宗站在旁边,心绪十分复杂。 他想过今晚会有大收获,但是没有想到收获会这么大。 卢通朝旁边瞥了一眼。 旁边堆了几百个储物袋,里面最多的是一百一十万,最少的只有十五万。 “秦殿主。” “国主请吩咐。” “对那些人来说,一百万算不算大数目?” “应该算。” “应该算?” 秦宗抿了下嘴唇,道:“不算太大,但也不是随手拿出的小钱。” “还是低估他们了……” 卢通喃喃自语了一声,略作思索后,提笔写下两个字——飞阳。 画舫上。 短暂休息后,曹芙收到传音,站在甲板上,道:“接下来是第三百一十七件拍品,诸位请看。” 房门打开,楚江兰举着两个字缓缓走出。 “嘶~” 周围响起一阵吸气声,然后纷纷转过头。 众人的目光中,穆飞阳看着甲板上的两个字,十分罕见的陷入了呆愣。 “爹?” 穆飞阳醒悟过来,察觉到周围的视线,挤出笑脸,起身朝周围拱手,道:“诸位,这件墨宝可遇不可求,还请诸位给穆某一个面子!” “恭喜穆老爷!” 有人笑着恭喜。 也有人已经预感到了不妙,暗自后悔今天不该过来。 曹芙道:“起拍价十万,诸位请出价。” 穆飞阳伸出一个指头。 正要开口时,狐河笑吟吟道:“穆老爷,别急,这个宝贝可没有人跟你抢!” 二人对视一眼。 穆飞阳瞬间领会了狐河的意图。 这次大家都逃不了。 穆飞阳是第一个,他出多少,后面人也得出多少。 穆飞阳深吸一口气,又伸出一根手指,道:“两百万!这两个字为我而生,我出两百万!” “好!” “一字百万!穆老爷大气!” “恭喜穆老爷,两百万拍得此宝!” 一片叫好声中,狐河裂开嘴巴,露出几根狐狸獠牙,轻声道:“好啊,好手段!” 片刻后,曹芙道:“第三百一十八件拍品,诸位请看。” 楚江兰捧着一幅字走出,和一些人猜测的一样,上面写着两个字“好妖”。 “老规矩,起拍价两百万,诸位请出价。” “两百……” 狐河心中十分不情愿,开口时察觉到周围的目光,心中越发厌恶、愤恨,龇出獠牙,道:“两百零二万!” 一瞬间,水湾内陷入死寂。 穆飞阳先是意外,接着神色大喜。 章桥眨了下眼,立即叫来弟子,吩咐了一番让弟子退下去。 其余人也是神色各异,狐河左右、后面的几朵莲花纷纷朝远处逃去。 狐河一口闷气刚发泄出去,立即意识到了不妙,匆忙跳起,左右看了两眼后开始有些慌乱。 “我,我……” 狐河脑筋急转,看向旁边,道:“穆老爷,不好意思,容我小胜一些。” 狐河想找由头开脱。 可惜穆飞阳没有接话,周围人也没有一个敢插手。 另一边。 画舫内,卢通听到外面的价钱,神色定了一下,道:“两万?” 秦宗不敢开口。 两百万很多,可是再加两万,意思就完全变了。 两百零二万,仍然会被看做两百万,另外再顺手赏两万,赏给下人、赏给乞丐、赏给…… 卢通提笔写下守正商会的“守正”二字,问道:“秦殿主。” “在。” “我提携了他们上百年,要个几百万多吗?” “不,不多。” “狐河,好妖商会,想不到当年一念仁慈,竟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秦宗硬着头皮道:“国主,其中可能有误会。” “什么误会?” “可能,可能狐河误会了国主的意思,容我……” 卢通摇了摇头,随手把刚写的字递给楚江兰,道:“正犹豫要不要杀鸡儆猴,没想到还有人主动凑上来。” “第三百一十九件拍品,诸位请看。” “两百万……”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二十五章 万基 深夜时分,拍卖会已经结束。 画舫内,卢通坐在长几后,一边吃东西,一边问道:“有没有人没买?” 秦宗、楚江兰清点完后。 秦宗道:“都买了。各商会、各大家族,凡是过来的全都买了,每家最少两幅墨宝。” 卢通点了下头,端起一杯酒,问道:“有没有人没来?” 秦宗心头轻叹,道:“有五家没来,可能临时有急事,一时间脱不开身。” “哎。” 卢通叹了口气,放下酒杯,重新走到桌边,道:“谁没来?” “博旺城巢家、立仙码头望潮仙楼、太锋山金峰商会……” 卢通挨个写下“巢府”、“望潮”、“金峰”等,重新坐回长几后,道:“带上字去问问,到底碰到了什么急事。” “明白。” 秦宗小心收起墨宝。 饭后,卢通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准备返回紫气殿。 曹芙凑在身边,递过一封信,小声道:“国主,今天正午素手来了,留下一封信。” “嗯。” 卢通没有拆开,心中大致猜出了内容,多半和上次一样邀请他去朱陵。 素手搬去朱陵后,二人陆续探了三口墓穴,可是和预料的不一样,墓里除了一口好棺材外,没有太多宝贝。 返回紫气殿。 卢通拆开信封,快速扫了一遍,喃喃道:“万基,坟中闭关?” …… 朱陵,良妖正国风景最秀丽的地方。 天上白云朵朵。 地上,磅礴灵气化作悠悠云波,看起来雪白、厚重、软绵,铺在山峦之间,像一个水流缓慢的白湖。 一座座山头钻出云雾,颜色殷红,形状清秀,犹如蘸满了红墨水的笔尖。 一只很常见的灰斑雀闯入朱陵,飞出数丈后,没有和寻常鸟雀一样被阵法卷出去,而是一头坠入云中,继续朝更深处飞去。 守岭山,山分左右两边,好似两个护卫守在陵墓外。 灰斑雀飞近过去,径直落入左侧山巅的院落,翻身化作人形。 “素手。” 院内是三间石屋,素手从正中间的石屋走出,脸色微冷,道:“卢通,你反悔了?” 卢通取出扫光拂尘,随手丢过去,问道:“万基真人是怎么回事?” 素手接住拂尘,转身返回房间。 卢通跟着进去。 房间不大,长三丈、宽丈半,布置十分简陋,只摆放了床榻、衣柜、桌椅等,还有一面间隔卧房、客厅的屏风。 素手径直绕过屏风,盘坐在床榻上炼化拂尘。 卢通正准备凑过去时,瞥到桌子上摆了几本书,还有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立即走到桌边坐下。 “白淳年,道号万基。” “常游四湖,足迹遍布百怪山、兰都……” 卢通神色稍凝。 四湖,很古老的称呼,天庭地府还没有出现时的四个湖泊,当时金池湖还没有出现。 截水湖是其一。 此外,大野湖在极南之地的百荒府,东方湖在白夜冰原东边的通天绝壁以东,万寿湖在寿绵山深处。 如今万寿湖已经枯竭。 另外有传闻,白夜冰原的冰、金池湖的水,源头都是更东边的东方湖。 他继续看向后面。 “习仙法《三守经》。曾言,小守一百日,可得金丹;中守一千日,可得元婴;大守一万日,可得出窍。” “小守一次,破入金丹境。” “中守三次,破入元婴境。” “大守五次,不得出窍,进入朱陵闭死关。” “龙牙冠、天错图、祝雷贺隐法袍、竞云宝驾、八烟炉……” 卢通看完后,绕过屏风,问道:“万基是什么人?” 来之前在煊阳殿寻找了一番,不过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素手没有理会,挥舞拂尘,扫出一片黑暗,探出五指猛地一抓,黑暗中“渗”出滚滚灵气,凝聚在爪心化作一枚灵丸。 素手张口吞下,闭目沉入修行。 卢通眨了下眼,走到床榻旁,取出一瓶魂气,引出一丝点入素手的眉心,再次问道:“万基是谁?” 素手眉心起伏几下,片刻后睁开双眼,直接探手拿过卢通手里的魂气。 “宝炼宗第三位宗主的二弟子。” “大能弟子?” “嗯,根据宗门内的记载,第三位宗主死于渡劫。” 卢通放心一些。 出窍、分神、渡劫、大乘,出窍很难、分神很危险,但是和渡劫相比全部不值一提。 渡劫,渡的是水、火、风、雷、阴、阳等劫难。 此境界,神魂世界几乎自成一界,开始凝聚五行、风雷等,每凝一物,都伴随着一次开天辟地般的大劫。 “你找到他的墓了?” 素手伸出手掌。 卢通疑惑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又取出一瓶血气、一瓶法气放入掌心,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吝啬之辈。” 素手翻手收起,起身扫了下拂尘,朝外面走去。 “不是墓,是闭关之地。” 卢通看着远处的背影,舔了下嘴唇,脸上浮出些许笑意,纵身一跃,化作一道血光紧追上去。 一座石山,山脚下种了一棵龙爪朱梅。 朱梅的树干粗如山峰,形如藤蔓,顺着山体向上攀爬,仿佛两座山纠缠在一起。 龙爪朱梅可以在岩石内扎根。 素手指向一截凸出岩石的树根,道:“入口应该在后面。” 卢通走近过去。 这截树根只是根脉的极小一部分,可是直径仍然超过一丈半,无数年的生长中树根和岩石彻底长在了一起。 他按在树根上,慢慢发力,树根纹丝不动。几息后,随着一抹金色浮出,手掌逐渐变成金色蛟爪。 “嘣!” 树根上蹦出一块树皮。 卢通心头微惊,立即停手,看着树根上醒目的赤红缺口,问道:“只有一个入口?” “没有详细记载。” 他蹙了下眉头,仰头看向天上,道:“我们把树根砍了,他们会不会发现?” “就算现在发现不了,以后也迟早发现。” “以后……” 卢通收回眼神,心中盘算了一番,道:“你记在纸上的龙牙冠、天错图,都是些什么宝贝?” “龙牙冠是真龙的獠牙,一共四枚。天错图和扫光拂尘一样,都是源自仙器‘寂天云’的灵宝。祝雷贺隐法袍是万基祭炼的法宝……” “闭死关,生死未卜,不可能带着灵宝进去。” 素手瞥了一眼,道:“闭死关最重要的就是一口破死求生之气,若是心存死意,何必多此一举。” “也对。” “灵宝可能不在,不过很可能有《三守经》,说不定还有其他典籍。” “嗯。” 卢通缓缓点头,咽了咽喉咙,道:“这里的山是什么石头。” “震石。” “等我找出遁石之法再出手。” “好。” 二人返回石屋。 进入屋内,素手返回床榻上,取出拂尘,再次开始修行。 卢通盯了一息,走近过去,探手搂过,道:“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修行。” “我有正事要做。” “什么正事,比我们的好事还重要?” …… “庸殿主,我需要一道化妖之法,最好可以遁破一切天下奇石。” “国主,一法难破万法,这种法门对神墟来说也十分珍惜,神灵不修妖法,未必可以找到法门。敢问国主为什么要这类法门?” “遁石。” “我会向神主求取,不过不敢保证求来法门。” “无妨。” 紫气殿内,卢通坐在榻上,道:“此事若成,我会着手安排下一次活祭。” “明白。” 半个多月后,庸慵进入紫气殿,道:“拜见国主。” “如何?” “法门难寻,不过神主赐下一件神宝‘避土珠’,同样可以土遁。只要神力充足,可以遁破一切奇石。” 庸慵递过一枚宝珠。 避土珠,土黄色,光泽晦暗,十分不起眼,不过入手极沉,储存在珠内的神力极其充沛,犹如一座大山。 卢通神色一喜。 灌入法力,念头微动,引动珠内的神力,避土珠散出一捧沙尘,如云彩一般向四面飘荡。 他尝试了一番,道:“庸殿主,辛苦了。” “不敢。” 庸慵低下头,道:“国主,神主赐下宝珠时托我询问,术国什么时候可以向北方扩展疆域?” 卢通耷拉下眼皮,沉吟不语。 北方有连舟山的地盘。 连舟山一直在试探、摸索,至今没有确定是否重返陆地,现在不能得罪。 “庸殿主,遵天神界似乎很着急?” 庸慵气息迟滞了一下,沉默许久后叹息一声,道:“国主猜测不错。” “为什么?” “遵天神界需要新的神界、神灵。” 卢通双眼微睁,道:“有敌人?” “与敌人无关。” 庸慵略作沉吟,道:“遵天神界偏安一隅,千万年来新神全部生于此界,如今新生神灵的灵智日渐迟钝,必须开辟新的神界。” 神灵一向神秘。 卢通第一次听到此类知识,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我有一些猜测,可能类似于死水易腐。也可能与阴阳有关,无边世界中阴阳周转、五行循环,神界内有昼无夜,四季长春,阴阳已经失衡。” 卢通微微颔首,思量了一番,道:“辛苦殿主转告神主,术国也是良妖正国的根基,我可以保证术国万无一失,只不过向北进取与连舟山有关,还请再等待些时日。” “是。” 庸慵告辞离开。 小青鸟进入殿内,道:“国主,秦宗殿主求见。” 卢通看着宝珠,揉搓了两下,按下急于寻宝的心绪,翻手收起,道:“带进来。” “是。” 秦宗进入殿内,躬身道:“拜见国主。” “什么事?” “国主,这是好妖商会这些年违背的律法。” 秦宗递过一本厚册子。 卢通接过翻看。 好妖商会,狐河率领一群半妖成立的商会。 半妖天生孤穷,起家十分困难,好妖商会可以崛起,与一些不好的手段有关。 坑、蒙、拐、骗,全部犯过,只不过当时大势是国商退出,需要扶持民商,才让他们躲过一劫。 卢通看了一会儿。 本来放松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克扣工钱、以劣充好、打压对手、收买塔主、低价占山、谎报瞒报……本来想敲打一下好妖商会,没想到竟然揪出来这么多把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道:“这些你都知道?” “知道一些。” “呵呵。” 卢通突然笑了两下。 秦宗后背一凉,立即埋下身子,道:“国主,水清无鱼,商人之道也是钻营之道。若想用他们,就必须容忍他们带来的弊病。” “这么说,不光是好妖商会,飞阳、守正、丰泰也是一样的?” “大小商会,无一清白,无非深浅、多寡而已。” 卢通敛起神色,心中的愤怒迅速消散。 人性如此。 秦宗说的是商人,可是商人之外,其他人也是一样。 这是一个“利”字居首的世界。 人心不足、人欲旺盛,天外天的大能是如此,他这个一国之主也是如此。 “下去吧。” 秦宗躬下身子,道:“国主,狐河有大不敬,可是罪不至死。狐河已经知错,那日之后一直在求见国主,还主动拿出一千万张血符。属下恳请国主饶他一次。” “秦殿主为什么如此偏爱狐河?” “与狐河无关,而是商人生性警惕,需要严防死守,可是也不能逾越界线,其中分寸很难掌握。” “我逾越了?” “属下不敢。” 卢通摇了摇头,收起册子,道:“给他一个教训,那一千万让狐河去补缴税款,必须光明正大的补缴。” “属下明白,我会亲自督查其余商会。” “去吧。” “属下还有一件事。” 卢通有些心烦了,道:“快说。” “税务复杂,当时放宽一码是为了激励小商贩,他们家底微薄,这次补缴能否放过他们?” “可以。” “国主仁厚!” 秦宗行了一礼,低着头退出大殿。 “想不到,六殿里的大好人竟然是管智殿的……” 卢通念叨了一句,纵身飞起,离开紫气殿后化作一只灰斑雀,朝朱陵方向飞去。 …… 朱陵深处,卢通、素手再次站到龙爪朱梅旁边。 “准备好了?” “好了。” 卢通一手捏着避土珠,另一手张开手臂,笑吟吟地看过去。 素手瞥了一眼,主动走进臂弯里。 “走!” 避土珠散出一股黄沙,卷起二人缓缓沉入岩石。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二十六章 路标 “停,有阵法。” 山内,避土珠散出一捧黄沙,融入震石,把震石也变成一捧异常粘稠的石沙。 卢通取出扫光拂尘。 素手接过拂尘,轻轻扫过,一片黑暗缓缓扩散开,飞出石沙后,黑暗继续流淌,所过之处浮出一道道复杂纹路。 “阵法完好。” 素手精神一振。 阵法完好,里面的东西就完好。 卢通捧着避土珠,道:“可以破开吗?” “只要不是涉及空间的阵法,有扫光拂尘在,什么阵法都可以破开。” 素手继续扫出拂尘。 黑暗蔓延出去,明暗变化、空间也变化,阵法纹路却丝毫不变。 她点出一枚法力印记,黑暗中散开一道涟漪,纹路随着涟漪一起晃动。 “左前方三丈。” 卢通运起法力。 黄沙流动,在震石中开辟出一条通道。 “前方一丈半。” “左前方两丈……” 一炷香后,卢通感受了一下避土珠内的神力,眉头微微皱起。 避土珠内储存的神力很多,可是遁入震石后,神力消耗的速度几乎堪比元婴境的生死厮杀。 “还要多久?” “快了。” 又是一炷香后,卢通皱起眉头道:“还要多久?” “马上!” 素手打入一记记法印。 卢通瞪大眼,道:“再不破阵,我们就要留下来给万基陪葬了!” “开了!” 素手猛地拍出手掌,掌心光芒如日,掌下的黑暗猛烈起伏,纹路一起晃动,晃动中逐渐分开一个直径六尺的孔洞。 “快进!” 卢通念头稍动,卷起素手一起钻入孔洞。 “噗通!” 一声轻响在耳边炸开。 卢通心神一惊,浑身亿万毛孔同时炸开,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素手?” “不是我。” 素手也不敢动弹。 四周一片黑暗,几息后又是一声心跳声响起。 “噗通!” 卢通依然搂着素手,十分清晰地察觉到素手在颤动。 “宝炼宗倪宣曲,拜见万基师祖!” “宝,宝炼宗素手,拜见师祖……” “噗通!” 心跳声第三次响起。 卢通松开素手,双目染上一层金色,抬头扫过,看到十余丈外盘坐着一个人影,顿时心口一紧。 “噗通!” 心跳声正是从人影体内传出。 在金蛟的双目下,声音响起时,人影周围凝聚的灵云也在一起震动。 一道寒意涌出,瞬间席卷浑身每个角落。 素手突然跪下,道:“宗门遭逢大变,传承将断,不得不惊扰师祖,请师祖出关!” 卢通翻手取出紫珠,准备随时请法。 “噗通!噗通……” 心跳声一次次响起,可是人影始终纹丝不动。 卢通察觉了几分异样,取出一枚照明宝珠。 白光洒落。 前方是一个“庭院”,左边是菜园,右方是卧房,后边是书房,前边是假山、池塘等。 正中央是一个直径一丈八的玉台。 玉台上方垂落下千根玉笋,末端全部是葫芦状的小口,吐出一缕缕白雾状的灵气。 一个人盘坐在玉台上,浑身笼罩着云雾。 “噗通!” 心跳声传出,云雾随之摇摆。 素手跪地不动。 卢通深吸一口气,试着迈出一步,停了几息,试探着朝玉台走去。 “前辈?” 玉台上,人影闭着双眼,脸颊红润、发丝黝黑,头上发冠闪烁白皙宝光,身上衣袍上的纹路依然完好。 只不过…… 卢通近距离看着人影,总觉得有些怪异。 像活人,可是只有死人才会像活人,真正的活人身上没有这种怪异。 他看向人影的眉心。 肉身可以骗人,神魂骗不了。 看了两眼,正犹豫要不要试探时,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这个“人”太散了。 活人是一体的,神魂统领肉身,六识、四肢、呼吸、心跳等一动全动,而这个躯体是散的。 心跳时只有心在跳。 卢通拱手道:“前辈,得罪了。” 他伸出指头,点在人影眉心,散入一丝法力,接着运起神魂体会,半息后浑身上下全部放松下来,长吐一口气。 “呼!” “死了?” 十余丈外,素手从地上爬起。 卢通瞥了一眼,大恐惧之后是大欢喜,身心无处不爽,笑着道:“不跪了?” 素手觉得有些难堪,咬了咬牙,回道:“你是倪宣曲吗?” “哈哈……” “噗通!” 笑声戛然而止。 卢通下意识闭上嘴巴,收敛神色,重新看向身躯,道:“这是什么秘法?人死了,肉身却不死。” 素手走到旁边,道:“龙牙冠、祝雷贺隐法袍。” 然后又看向书房,道:“八烟炉,宗门记载中的炼丹至宝。” 书房正中摆着一个八尺高的三足丹炉。 卢通挨个看过,又看回玉台上的身躯,略作沉吟后,驱走灵雾,迈步登上玉台。 “噗通!” 站在旁边,心口跳动时,可以清晰地察觉到一股震动。 他拱手行了一礼,看向人头上的发冠。 龙牙冠,雪白色,一共四根支撑,柱状支撑,略有一些弧度。 “真龙獠牙。” 卢通散出法力,轻轻挽住发冠。 “噗!” 一声短促、沉闷的心跳声响起,和之前全都不一样。 卢通飞身退后。 素手却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躯。 卢通等了一息,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再次走过去。 “等等。” 素手突然喊道。 “怎么了?” 素手神色有些怪异,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感觉到什么?” “震动。” 卢通点了下头。 素手举起拂尘,两步走到玉台上,又看了一会儿,喃喃道:“不是普通震动,是……是空间在震动!” “嗯?” 卢通立即起身。 素手深吸一口气,挥出拂尘,一片黑暗落下,把二人、玉台、还有玉台上的身躯一起裹住。 “噗通!” 心跳响起,黑暗中掀起一层“涟漪”。 和厮杀时的褶皱不同,这道“涟漪”十分平整。仿佛一个湖泊,湖面一直平整光滑,不过湖面下散开了一层涟漪。 卢通有些疑惑,道:“这是什么?” 素手气息逐渐炽热,死死盯着身躯的心口。 黑暗刚刚褪去,立马再次挥出拂尘,似乎没有看够,又似乎是害怕它消失不见。 “出窍!” “什么?” 卢通心头一热。 素手道:“这是路标!” “路标?” 卢通陷入了混乱,道:“什么路标?” 素手看向卢通,眼神如火,道:“神魂出窍的路标!” 卢通心口猛得揪起。 神魂出窍,元婴遁出神魂世界,经由眉心飞入无边世界。其中最大的危险就是,在两个世界之外游荡时,找不到无边世界的所在。 如果有路标的话…… 他想了一下,蹙起眉头,道:“不对,如果这就是路标,我们出手时岂不是到处都是路标?” “不一样。” 素手看着一次次震动的路标,道:“不打破空间,路标无法被捕捉到。打破空间,元婴无法承受。而它……” 素手深吸一口气,道:“既在无边世界之外,又紧挨着无边世界。” 卢通心神震动。 出窍境,一直以为十分遥远,可是机会突然出现在了眼前,仿佛触手可及。 素手喃喃道:“我也可以出窍了,我要成大能了……” 卢通察觉到了异常,转头看过去。 二人互相对视。 素手紧紧攥着扫光拂尘,眼神闪烁,其中蕴藏着一股凶光。 卢通紧张了一下,很快放松下去,笑着道:“起贪心了?” 素手没有理会。 卢通摇了摇头,走近过去,凑到素手的耳边,说道:“就算破入大能,去了天外天,你怎么跟倪伯袭解释?” “我为什么要解释?” 素手似乎下定了决心。 卢通咧开嘴,道:“小瞧你了,可惜你生错了时候,现在是大能扶持列国、列国供奉大能,你去了天外天,投靠谁?靠什么修行?” 素手仰头盯着卢通。 卢通抓住拂尘,拽了一下没有拽动,道:“到底是出身寒酸,眼窝子浅,看见一点蝇头小利,连命都不要了,忘了谁才是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 他又拽了一下,拂尘动了几寸。 素手道:“我要闭关突破。” “可以。” 卢通点了下头,拂尘又被拉动几寸。 “扫光拂尘也借我。” “可以。” 素手抓紧拂尘。 卢通道:“不过不是现在。” 素手五指收紧,又夺回去几寸,道:“什么时候?” “各国都没有大能,我要先问清楚缘由,否则……” 卢通盯着素手,道:“如果突破了,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你一个孤家寡人,真的敢去天外天?” 素手沉默了一息,道:“擒气宗也有大能,我知道一气真君的威名。” “对,一气真君可以庇护你,良妖正国也可以供奉你修行,不过不是现在,明白吗?” 卢通再次拽动拂尘。 略作僵持后,素手松开手掌。 卢通收起扫光拂尘,这才放松下来,道:“来,一起找找,看这里还有什么宝贝。” “不能动。” 素手道:“这里已经形成了异象,凡是有灵气的东西都不能动,也不能干扰气息流转,否则可能会毁掉异象。” 卢通缓缓点头。 第一声古怪闷响就是试图摘下龙牙冠时传出的。 “可惜了。” “不可惜,这是天生的造化,一百件灵宝也比不上。” 卢通走到书桌旁,看到一摞写满了字迹的纸张,道:“这个可以动吗?” “会影响风,最好什么都不要动。” 素手十分谨慎,说话时仍然回头看向玉台方向。 卢通提起几分小心。 素手贼心不死,继续呆下去,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猫腻。 “走吧,什么都不能动,我们最好也出去,等打听清楚后,我会尽快安排你闭关。” “嗯。” 离开阵法前,素手最后看了玉台一眼。 遁入岩石中,素手看着卢通,靠近过去一些,道:“卢通,你不负我,我肯定也不负你。” “嗯。” “今天别走了,这是大好事,我们应该庆祝一下。” “你撵我走我也不走。” “我不撵你,我要留你一辈子。” “素手?” “怎么了,你说。” “其实,我更喜欢宗主夫人。” …… 紫气殿。 卢通在殿内来回走动,思索如何向一气真君开口。 许久之后,长叹一口气,喃喃道:“算了,直说,免得遮掩出乱子。” 他散入法力,灌入紫气殿内,向殿内传音道:“祖师,祖师,弟子有要事商议,祖师……” 一盏茶后,殿内亮起紫光。 光芒洒下化作一个虚影,道:“什么事情?” “祖师,良妖正国将有一尊大能。” “谁?” “素手。” “素手是谁?可以突破大能的不可能是寻常之辈,如何会投靠你?” 一气真君的声音听不出欣喜。 卢通道:“祖师是否认识倪伯袭?” “当然,你剿灭了宝炼宗的传承,我和倪家老鬼打过不少交道,也见过这小辈几次。” 卢通第一次听到倪家老鬼。 不过也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倪点睛,第一个成为宝炼宗宗主的倪家人。就是从此人开始,宝炼宗宗主成了倪家的囊中之物。 卢通有些紧张,小心道:“倪伯袭有个道侣,当年没有带去天外天。” “嗯……嗯?” “嗯,就是素手。” “你和她……” “嗯。” “你这厮!” 卢通赶忙解释,道:“祖师,弟子是为了扫光拂尘的祭炼之法,所以才结识素手。这次也是经素手的指点,这才发现了一处可以辅佐出窍的宝地。” 不等一气真君开口,卢通开始从头讲述。 殿内又亮了几次紫光。 最后紫光化作的虚影变得十分凝实,眉眼逼真,神色复杂,看起来像喜怒交加。 “说完了?” “嗯。” 卢通咽了咽喉咙。 一气真君来回扫过几遍,道:“卢通,你好大的胆子。” 卢通硬着头皮道:“弟子都是为了良妖正国。” “哼!” 片刻沉默后,一气真君道:“大能可以带来大好处,只不过不是对你,而是对我。” “弟子甘愿替祖师效力!” “告诉你也无妨,大能不许插手国战,凡是出现后要么禁足、要么去天外天。作为补偿,凡是出现大能的国家可以收割所有邻国的三宝之气,每个大能可以收割十年。” “恭喜祖师!” 卢通心中欣喜。 看似与他无关,可是一气真君拿了大好处,肯定少不了他的一份。 “哼!” 一气真君又哼了一声,道:“可惜你睡了倪伯袭的女人,到时怎么解释?” 一气真君说的太直白,卢通有些脸热,道:“祖师,难道祖师不是倪家老鬼、倪家小鬼的对手?” “放屁,他们丢了传承,现在还要看老夫的眼色过活!” 卢通心神一松,浑身上下一阵舒畅,道:“恭喜祖师!贺喜祖师!以后不光宝炼宗,还有洞海宗、九灵宗,全都要看……” “行了!” 一气真君摆了下手,化作一道紫光钻入卢通的眉心,传出最后一个声音。 “等我通知之后,再着手突破。” “是!” 卢通站在殿内,双眼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剩下一片紫色。 紫色翻滚,席卷诸多血种,从地面上拔地而起,化作一个比天高的狰狞巨兽,同时长着人头、蛟头、牛头、麒麟腿、金蛟爪、铁瘤蛟爪、凤翅……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二十七章 烧火 紫气殿内。 卢通盘坐在榻上,法力翻涌,披在身上的万妖森罗迅速膨胀,几息间变成一朵长宽数丈的紫云。 念头稍动。 一头金蛟钻出半个身子,亮金色独角、暗金色鳞片,双眼好似两枚黄水晶,还有两个铜铸般的勾爪。 与此同时,一层层金色融入云内,紫云上开始浮出鳞甲纹路。 之后云朵下方探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二十七章 烧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二十八章 冰法 “国主,犯上之风不可助涨,必须封禁丞国的水影戏。” “禁得了吗?” 金蛟宫内,卢通、章桥互相对坐。 章桥道:“可以。智殿、义殿一起颁布禁令,把施展、携带、观看等,全部列入刑罚。”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章殿主,你曾说过万物如水,难道不明白水是堵不住的。” 章桥神色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二十八章 冰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二十九章 捉贼 “有人背叛了夫子。” “谁?” 一艘泥蜈蚣漂浮在沙岛之间,一群修士挤在船舱内。 葛夫子站在最上方,挨个看过众人,道:“那个人就在这里,在我们身边。” “什么!” 众人脸色瞬变,立即看向左右。 “葛夫子,谁背叛了夫子?” 有人开口询问。 葛夫子脸色阴沉,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二十九章 捉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三十章 顾笛 泥岛,位于小兆国与江朱神墟之间,小兆国施展法术堆出上千座泥岛,作为道兵驻扎之地。 无数船只在泥岛间往来、停靠。 “轰!” “轰……” 泥岛间,一团团日火落下烤干大片淤泥,留下一个个凹坑。 众多泥岛的最前沿。 西北角泥岛的泥水中,无数个泥壳、沉船等连在一起,共同形成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三十章 顾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三十一章 小宗 “廖固,你有一杆长枪法宝,名叫‘翻星’,可有此枪?” “不错。” “翻星是山岛的稀罕法宝,哪里来的?” “赏的。” “谁赏的?为什么赏你?” “我贵为万人统领,出生入死几十次,还不值一杆翻星枪?” “老实回话,谁赏的?” “上面。” “上面是谁?”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三十一章 小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三十二章 百兵 春回大地。 万物复苏。 紫气殿内,卢通盘坐在榻上,道:“秦殿主,传你过来是有一件要事商议。” “国主请吩咐。” 秦宗盘坐在蒲团上。 卢通道:“不日将有大战,必须提前备足法宝、粮草等,我准备召集各个商会筹些钱款。” “国主,近年风调雨顺,国库十分充盈,不必再临时筹措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三十二章 百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三十三章 大能 秋日黄昏。 霞光万道。 祁本正匆匆奔向紫气殿,通传后快步进入殿内,道:“师祖,朱陵升起一道磅礴气息,殿中金光如日,直径超过一丈。” “知道了,不必声张。” 卢通飞出大殿,化作一道血光朝朱陵方向遁去。 光如火焰,雾似潮涌。 朱陵内狂风呼啸,原本十分平静的灵雾化作几道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三十三章 大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三十四章 两道 血云翻滚。 “滚!” 双头四臂巨人手持长枪,在云上钻出一眼硕大血洞。接着两记雪白长刀扫过,血云又被砍出两道百丈刀口。 云层深处,群妖撕扯。 半凤、半麟、寐鲵、金蛟、雪驴、白象、猴枭……上百头妖兽围杀四臂巨人,砍、咬、撕、踢、撞、爪等等,各种神通落下,打出璀璨白光,以及一道道细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三十四章 两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三十五章 宗主 天上,万道紫光、千道蓝光交相闪烁。 光芒深处。 素手盘坐在一个玉盘上,滚滚灵气落入盘中化作紫水、蓝水,围绕着身子缓缓流淌。 卢通遁入光中,径直落向玉盘。 素手翻手卷起一道紫光、蓝光,拦住卢通,道:“上次许我的三十名女童、三十名男童在什么地方?” 卢通取出拂尘,扫出一片黑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三十五章 宗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三十六章 龙巢山 天尽头。 滚滚煞气弥漫,其中一片宫殿群落绽放出无穷紫光、蓝光,犹如一颗庞大宝珠悬在煞气内。 光芒中,素手、卢通站在一张长桌后。 背后数十名童子跪在地上,全部身披白衫,衣服上绣着寐鲵、溪狮、三山岭牛等。 “宝炼宗弟子素手,迎请神尺祖师!” 素手祭出一幅画像。 神尺,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三十六章 龙巢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三十七章 登真 水波上,弱嚣、卢通相对而坐。 弱嚣道:“良妖正国和丞国并不接壤,之间相隔荒墟、魔墟、登真等国,道友如此大费周章,只是因为一位真人叛逃?” 荒墟、魔墟都是济国的说法。 荒墟是数百年前彻底毁于煞气的山河,也叫荒土。魔墟则是魔族占领的地域。 它们全都不适宜人类繁衍,犹如废墟。 卢通道:“不止如此。丞国乃列国之贼,昨天逃一个守岭,明天就有一个守山,必须惩戒一番,彻底断去丞国的念想。” 弱嚣微微颔首,思索片刻后,问道:“这是道友一人的意思,还是良妖正国众殿主的意思?” 卢通眨了下眼,道:“有什么分别吗?我的意思,就是良妖正国的意思。” 弱嚣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道友手段不凡,实在让人羡煞。” “怎么了?” 卢通十分了解济国的情况。 弱嚣原本是宗主弟子,出身高,可是辈分低。 立国时,洞海宗的各山、各峰、各大家族几乎原封不动地并入济国。 济国因此实力强横。 但是万事有利有弊,也因此导致山头林立,弱嚣这个一国之主根本无法掌控众多“前辈属下”。 他故作不知地问道:“难道济国的事情,道友没法做主?” “哎。” 弱嚣叹了口气,眉头皱起,锁出一抹愁色。 卢通静静看着。 弱嚣沉默了许久,道:“那年道友若是拜入济国,你我联手,现在的实力恐怕不会弱于尚麟国。” 卢通笑了下,道:“现在正好有机会再次联手。” 弱嚣没有应下。 卢通道:“道友不相信我?” 弱嚣摇头道:“济国与良妖正国不同,此等大事需要召集国师、七老一起商议,再遴选众山、众将一起定策,最后才能做出决断。” “道友知人善用,卢某佩服!” 听到卢通的恭维,弱嚣脸上的愁色越浓。 七老,各个掌有实权。 原本是六老,三大长老美枣、巨明、天鲸,三大家族庚家、赵家、原家。鉴泽国并入后添了一老、一国师。 弱嚣满腹心事。 卢通随口攀谈了一番,起身道:“道友,国事繁重,恕我先行告退。道友若是有意联手,随时派遣使者通传。” “好。” …… “国主,青鸦来了。” “先带去金蛟宫。” 金蛟宫。 青鸦盘坐在长几后,双目微合,用指节轻轻敲击腿上的长剑。 “叮、嗡……” 剑音嗡鸣。 剑身微微抖动,剑格上的耳朵装饰,好似听到了声音,随着声音一下下地左右晃动。 青鸦的耳朵也随之移动。 卢通进入殿内,站在远处听了一会儿。 青鸦停下动作,擦拭了一遍剑锋收入剑鞘,道:“这次杀谁?” “龙王。” “龙巢山的妖兽?” “嗯。” “几个?” “五个。” 卢通过去坐下。 青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道:“不好杀。” “怎么多修行了百年,胆子反而小了?” 卢通取出茶具泡茶。 青鸦看着茶壶、茶杯,道:“我认识二龙王,他的神通很克制我。” “溺波蛟?” “嗯。” “它交给我。” “大龙王很强,杀他需要时间。” 卢通弯起嘴角,道:“紫蝉交给你,其他的溺波蛟、龙鲸、金鲤、古蝮蜥我来安排。” “好。” 二人在三言两语间定下了对手。 青鸦看着升腾的水汽,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心古蝮蜥。” 卢通停下动作,问道:“此妖消息极少,有什么神通?” “古之异兽,头上有一根针。” “什么针?” “不知道。二龙王说的,针是它的眼、角、牙、胃。” 卢通蹙了下眉头,微微颔首,继续开始泡茶。 片刻后,他推送过去一杯茶水,问道:“我想打听一件事,希望道友不吝赐教。连舟山内似乎有人不愿意南下,道友可知道缘由?” “什么南下?” 青鸦神色木然。 卢通立马意识到问错了人,笑着摇了摇头,道:“仙船南下。伯顽山主心有此意,可是有人反对,你可听说过?” “没有。” “那……连舟山内,伯顽山主的实力如何?” “尚可。” 卢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尚可,就是不算强。 他放下茶杯,道:“众多仙船中,有哪些与伯顽山主交好?” 青鸦低着头,耳朵旁跳起几根青筋,双耳张开几分。 “伱要做什么?” “送山主一份大礼。良妖正国与各仙船的生意往来极多,这次伯顽山主派你助我,我自然要回报一二。” “天座。” 青鸦端起茶杯,喝下一口,又道:“仙童。”、“善虚”、“抟摇”…… 半个时辰后。 卢通招待完青鸦,安置下去后,返回紫气殿,立即喊道:“小青鸟。” “在。” “去找庸慵殿主,打听清楚‘古蝮蜥’的神通。” “是。” “再派人去传云傲殿主过来。” “是。” …… 一个月后。 地底下,卢通站在裂谷旁,看着从地下极深处生长出的庞大花朵,神色十分惊奇。 花朵极大,直径超过百丈,横跨峡谷两边。 极其肥厚的花瓣,呈暗红色,上面布满了扭曲纹路,图案诡异,好似各种挣扎的残躯。 “父亲。” 一个半凤落在旁边,身披火羽,双目赤红,唇外龇出四根獠牙,双手十指异常尖锐。 “这是什么花?” “红采仙。” “你母亲养的?” “嗯。” “她人呢?” “在花心里面。” 半凤指向下面。 卢通丢出一滴血灵,纵身跳下去。 “谢父亲!” 半凤吞下血灵,扇动翅膀追上去,双手抓住卢通的肩膀,道:“父亲,我带你去见母亲。” 谷底。 滚滚血气弥漫,其中仿佛藏着无数轮红日,绽放出亿万道红光。 “母亲,父亲来了。” 半凤松开双手,转身飞上去。 卢通走向红光。 补仙花的花茎上,仿佛果树一般,结出了一枚枚丈许大小的通红果实。果皮很薄,半透明,里面的汁水放出刺眼光芒。 其中一枚果实破开。 大股汁水坠落,典四儿缓缓走出,雪白皮肤上沾满了红色汁水。 “老爷。” “这是什么法门?” 卢通从典四儿脸颊上抚过,擦出满手的血红色。 典四儿取出一件红袍,裹在身上,道:“《金鼎妙章》,不是邪法,正儿八经的古仙之法。” 卢通不太相信。 古仙之法讲究自然、清净,这种地方很邪,典四儿的气息也不清净。 “第一魔主给的?” 典四儿摇了摇头,挽起卢通的手臂,朝蛛巢走去。 蛛巢内陈设十分简单,仅有一个石台,此外全部是雪白蛛丝,书、茶具等直接摆在蛛丝上。 卢通席地而坐。 典四儿坐在旁边,递过一杆烟斗。 卢通愣了下,道:“你怎么……” 典四儿另外取出一杆,取出烟草、灯火等,道:“前些天经常想起九夫人,一想就是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开始学她了。” 典四儿十分熟练地塞上烟草,凑到火焰上深吸一口气,躺在蛛丝上开始吞吐云雾。 卢通也装上烟斗,抽了几口,一起躺下去。 “这些年在谋划什么?” “大事。” 卢通笑了下。 这些年典四儿十分神秘,他也习惯了这种神秘,不过心中仍然十分好奇。 “什么大事?” 典四儿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下,爬起来凑到卢通旁边,对着他吹了一口云雾。 “老爷,我要是成了一国之主,你怎么办?” “嗯?” 卢通侧头看去。 典四儿弯着嘴角,道:“女魔之国,怎么样?” “谁在帮你?” 卢通盯着典四儿。 立国是大事,仅凭典四儿一人办不成,就算加上第一魔主也有所欠缺。 典四儿错开眼神,道:“万易。” “万易?” “嗯,我和万易一起立国,祥欢、仙眉都在万易那里。” 卢通蹙起眉头,几息后叹了口气,重新躺下去,咬住烟斗,深吸一口气,道:“没有大能扶持,你们立不了国。” “魔族不需要大能。” “所以……” 卢通突然停住了。 魔族凭借地利一直存活至今,东抢西夺,看起来十分威风。 可是此势难以长久。 现在各国互相牵制,没有人分心讨伐,一旦等到各国争斗完毕,魔族就是迎来生死大劫。 自从开始图谋济国后,卢通心中已经升起了下一个念头,若是济国可以拿下,接下来或许可以东西包夹,除掉魔族。 “哎。” 他叹了口气,扔掉烟斗,一把抓过典四儿,把她搂入怀里,道:“为什么不能安分一些?” “老爷为什么不安分一些?” 卢通看着典四儿,渐渐露出笑意,颔首道:“很好。” 修行是争命。 与天争,与人争,与自己争,争得是命,也是一口心气。 心气若是断了,命也就快绝了。 典四儿丢开红袍。 卢通敛起衣袍,道:“我准备打济国。” “好。” …… 两个月后。 十五艘呼风舟从天上掠过,载着数千修士进入登真国的境内。 卢通站在甲板上,散出法力。 等了一盏茶,登真国的真人始终没有出现。 他摇了摇头,敛起气息,道:“当年宛若仙境的登真国,竟然破败到了如此地步。” “此国已经和亡国无异。” 剧黍站在旁边,四面环顾,身边带着几个属下记录沿途的山川、河流、魔穴等。 呼风舟驶出,逐渐靠近寒真山。 山前是一座城池。 当年的宝殿、玉楼、金光、瑞气,全部消失不见,连三色荷花也全部凋零,只剩下一栋栋缺角少檐的破殿。 一个中年人拦在前方,卷动灵气,喝道:“什么人?” “朱国主?” 卢通认识来人。 朱安笃,登真国的国主。虽然相貌沧桑了,但是身上披的百色霞光,仍然是百年前的那件法袍。 “你是……” “良妖,卢通。” “卢国主!” 朱安笃神色激动,大步走到卢通面前,仅剩半丈时突然停下,打量了卢通一番,又看过一艘艘呼风舟,神色变得十分落寞。 “卢国主,你怎么来了?” “我与弱嚣国主一起发兵丞国,需要从此借过,上个月曾派使者通传过,朱国主没有看到吗?” “登真国哪里还有使臣啊……” 朱安笃摇头叹息。 二人寒暄了一番,朝下方宫殿落去,剧黍则带人去寒真山休息。 太漩宫。 故地重游,没有了百官环绕,也没了百色宝光、青蓝灵水。 朱安笃坐在蒲团上,脸色难堪,道:“卢国主,惭愧,见笑了!” “朱国主不必如此!世事难测,难免遭逢厄运,只要保全性命,迟早有否极泰来之日!” 朱安笃脸色舒缓许多。 卢通继续道:“况且,恕卢某直言!上次来时虽然满目繁华,但是繁华背后尽是肮脏。如今一片清静,不沾污秽,只需要静养蓄势,不日便能一飞冲天!” “卢国主!” 朱安笃心神大受触动。 当年卢通带走了章桥,卷走了各大家族,朱安笃本来满腹怨言,只是摄于实力不敢言语。 现在怨言灰飞烟灭,反而生出一些感激。 登真国被欺辱了太久,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正眼看待。 卢通道:“登真之祸,罪不在道友。道友若是需要,我愿意略尽绵薄之力,助道友重振登真!” “卢道友!” 朱安笃猛得站起,大步走到卢通面前,拱手道:“可以结识道友是登真之福!在下之福!请道友派兵,助我驱逐魔族!” 卢通起身扶起朱安笃,道:“区区魔族,不足一虑。等我返回之后,立即调遣一支精锐道兵,助道友保全国土!” “谢道友!” 朱安笃还要再拜。 卢通稳稳地扶住,笑道:“朱道友,当务之急不是道谢,而是重整百官、再造登真。” “对,对。” 朱安笃心神激荡,返回蒲团,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住,拱手道:“请道友千万多留几日!” “道友放心,有我在,魔族不敢来犯!” “谢道友!” 当晚,呼风舟深处的一个宽敞厅堂。 卢通进入厅内。 一个身躯魁梧的白面修士拜倒在地,道:“拜见国主!” “嗯。” 卢通走到最上方坐下,道:“隋食林,三天后有人介绍你重返登真,找机会掌管登真国的全部道兵。” “是!” 隋食林,原本登真国的多勇将军,后来被拉拢去水室城,之后又被章桥笼络,投入了良妖正国。 卢通道:“除你之外,百官、商贾中还有许多同道,礼殿的人会安排你们认识,以后听从礼殿调遣。” “明白。” 卢通翻手取出十斤血气,丢向隋食林,道:“下去吧。” “谢过国主赏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三十八章 白矛 灵文国,丞国的邻国之一。 两国交界处的多沙山,良妖正国、济国、浮国、金华圣国等一起聚集此处。 “卢国主亲身而至,可愿率领我等杀入丞国?” 一个头大额宽的中年人坐在最上面。 卢通坐在左手旁,摇头道:“道友不必理会我,此番过来只是为了国中叛逃的真人,具体如何征战,各位自行安排。” 中年人是济国六老之一的巨明真人,此番弱嚣没有过来,济国一切事情都由巨明做主。 卢通亲自过来。 一是为了做戏做全。二是想看看丞国的实力,够不够资格做济国的对手,把济国拖入连年战争中。 巨明道:“卢国主实力雄厚,若是亲自上阵,必然可以极大的鼓舞士气!” “哈哈。” 卢通笑了两声,道:“丞国只是小国,我等数倍于敌,又有济国的十万精锐,战起时必然是摧枯拉朽。” “借卢国主吉言。” 巨明看向旁边众人,开始商议明天的战事。 第二天,天昏地暗。 狂风吹拂,风卷起黄土,变成一波波暗黄色的沙尘暴。 数十万修士乘着战车、楼船、浮空舟等,顶着沙尘,越过多沙山,踏上丞国的国土。 五艘呼风舟悬在天上。 其中一艘呼风舟的甲板上,卢通拿着灵文国给出的册子,查看丞国的罗天法宝、阵法等。 剧黍在旁边盯着济国的道兵。 “国主,这批济国道兵以前从未见过。” 卢通朝下方看去。 一群群身披黑甲的百人队伍,各自抬着一座三丈高的黑塔。一眼望去,近千尊黑塔好似一片黑树林。 “新法宝?” “嗯,全部是新的,铠甲、黑塔、黑刀。” “盯紧了。” “是。” 剧黍唤来几名心腹,挨个吩咐了一番。 风越发狂猛。 深入丞国三里后,风突然变成热风,片刻后数百团火焰迎面袭来,风吹火、火裹尘,火焰烧过后又有一层滚烫的尘土贴在脸上、钻入衣襟。 “啊!” “布阵!” 痛叫声中,下方升起无数道法光,有人祭符、有人施法。 卢通散出法力,护住呼风舟,道:“五行大阵,小心些,后面还有冷箭、水坑、木室。” 剧黍眼观八方,迅速记下各国的手段。 “国主,丞国比预料的强很多。” “嗯。” 又深入七里,风沙滚滚,普通人的视野仅剩不足五丈,四周突然响起无数喊杀声。 “杀!” “杀……” “风停!” 天上飞出一个元婴真人,卷动衣袖,把漫天风沙裹在一起,甩手丢向天边。 “风起!” 丞国内飞起三尊真人,各自手持大旗,一起挥旗,同时卷出狂风、火焰、沙尘。 “哼!” 灵文国的真人飞出,丢出一张紫符,符箓悬在空中,散出亿万毫光,把风、火、沙尘等全部定住。 “众兄弟,与我一起杀敌!” “白矛来了。” 卢通朝远处看去。 一个十分瘦削的年轻人纵身飞起,背着许多杆大旗,反手抽出一杆,用力掷出,道:“胡兄弟,你庇护匡土三军!” “是!” 一个真人接住大旗,纵身飞出。 “合画真人,你庇护艳水一军!” “是!” 又是一个真人接住大旗。 几息内接连飞出十五杆大旗,一共十五个真人杀出。 “杀!” 巨明一声令下,济国、浮国、金华圣国等各国真人一起现身迎敌。 霎时间风起云动。 卢通没有出手,静静看了一会儿,道:“果然,有人在装模作样。” 丞国的大旗十分威猛。 随手一挥就是风、火、沙尘、水汽等,可是拿旗子的真人,近一半都在佯装出手,看似威猛,可是根本威胁不到对手。 全靠对手也在配合,一时间才没有落败。 卢通看天上。 剧黍则一直盯着地上。 济国的道兵已经放下黑塔,每人从塔上引出一股黑水,好似一根绳子,把自己和黑塔拴在一起。 剧黍看了一会儿,写道:“黑塔,借力、护甲,范围约一百二十丈,速度迅捷,多使双刀,有两两配合之法……” 另一边,卢通看了一会儿,也察觉到了几分异样。 操控旗子的不是丞国的真人,而是白矛。 白矛站在后方,提着一杆百色拼花旗,接连挥出大旗,看似没有异样,可是每次挥出后都有一个真人突然大展神威。 “白矛小儿,春戎何在?让他出来见我!” “五行大阵!阵起!” 白矛举旗指天。 众多真人一起举旗飞起,挥舞出一团团各色云彩,覆盖方圆数十里,遮住半边天空,把巨明、各真人全部裹在云内。 卢通运起血种,双目变成金色。 云彩内人影闪动。 巨明亲自出手,麾下一些真人开始显露真正的手段,短短几息丞国真人便有些不支。 卢通看了一会儿,眼角猛地一抖。 “国主!” 巨明双目如日,抬手撕出一记白火巨爪,擒住一位丞国真人,接着双目射出两道剑光,同时洞穿此人的心肺。 一名丞国真人陨落。 卢通心中惊骇,喃喃道:“白矛,好狠……” 刚才死去的真人,不是主动出手,而是被手中大旗裹到了巨明的跟前。 他看了许久,十分清楚地记得,这名真人就是之前佯装做戏的几人之一。 “窦兄弟、凌燕兄弟,替胡兄弟报仇!” 白矛挥舞大旗。 两个真人手中大旗翻飞,卷出狂风、火焰一起迎向巨明,二人抓着旗杆也被带着一起杀去。 卢通心头轻叹,道:“厉害。” 这两人也是方才做戏的几人。 剧黍听到了声音,问道:“国主,怎么了?” 卢通摇了摇头,从天上收回视线,道:“白矛在利用我们祛除‘恶疾’,灭掉吃闲饭的嘴巴。” 剧黍有些似懂非懂,道:“白矛在排除异己?” “差不多。” 卢通微微颔首。 这些人投靠丞国是为了三宝,并不认同白矛的大道,可以称为异己。 他看着厮杀的战场,心中暗道:“希望守岭聪明一些。” …… 停留半个月,直到济国几次增兵,率领灵文等国深入丞国,卢通才回转良妖正国。 紫气殿。 卢通进入殿内,传来章桥,道:“最近可有大事发生?” “天座、仙童等仙船全部派来使者,我已经安排云傲殿主、秦宗殿主与他们各自会面。” “好。” 章桥取出一封信,道:“还有一封逢国的国书,寄信人是逢国的左国师。” 卢通立即摄过信件,看过一遍后略微垂下眼神。 苦凰的信。 信中叙了几句旧情,随后询问良妖正国有人破入大能是真是假,以及良妖正国是否有助人破境的机缘。 卢通有些犹豫。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丞国“勾引”了一些实力偏弱的真人,便引得众国围攻。 若是墓穴里的路标传扬出去,再“勾引”几个修为圆满的真人,到时局面恐怕比丞国更惨。 良妖正国现在没有实力以一敌多。 除非可以吞下济国。 “替我修书一封,邀请逢国的左国师来访。” “是。” 章桥没有退下,可是又没有开口。 卢通等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国主,秦宗殿主年岁已高,国主应该早做准备。” 卢通十分意外,道:“这么快吗?” “嗯,不止秦宗,剧黍也是如此。” 卢通心头轻叹。 几百年倏忽而过,秦宗、剧黍等一直没有破入元婴,寿元已经不多。 “私下告诉秦宗、剧黍,念他们劳苦功劳,每人一次机会进入神国闭关破境。闭关之前,各自挑选几位人杰暂代职责。” “国主仁慈!” 章桥拱手行了一礼,道:“国主,另有两件事关于经殿、仁殿。徐徐行常年在外,经殿之事一直由囚阴殿代掌,不可长久。仁殿的抱容真人近年十分懈怠,最好另择一人。 “知道了,我会安排。” “另外,国主打算什么时候对龙巢山出手?” “明年春天。” …… 春天,水波荡漾,水纹轻柔。 术国。 卢通、玉潮、云傲、青鸦、爵天牛一起坐在莲花内。旁边,幽、潜分别飘在水面上。 卢通道:“古蝮蜥的长针十分克制血肉,你们谁能拦住此妖?” 据神界传来的消息,古蝮蜥狩猎时把长针刺入猎物体内,把血、肉、骨等全部化为脓水,吸入体内吞食。 此针十分霸道,内含剧毒,而且正好克制血灵。 卢通没有兴趣试探古蝮蜥的神通,准备把它交给别人。 青鸦没有理睬。 云傲道:“我对付龙鲸。” 爵天牛左右看了下,正准备开口应下,旁边一头尤为苍老的寐鲵张开嘴巴。 “国主,让我试试吧。” 卢通转头看去,神色有些犹豫,道:“道友还剩下多少实力?” 潜老了。 雪白皮肤上出现一条条褶皱。双眼已经干瘪,眼球消失不见,只剩下两个黝黑孔洞,里面盘绕着一团黑云。 “死前最后一搏,想来应该是此生之极。” 卢通眼神微动。 潜要搏命。 他看了幽一眼,道:“道友有什么心愿?” “承蒙国主恩惠,一直把古寐幽林让给寐鲵一族。” “我亲口答应过的,自然会信守承诺。” 潜摆动尾巴,卷起一些水波,道:“国主有恩于我等,寐鲵一族应该尽一份力。” 卢通心中有些感叹。 若是人人都像潜一样,不知道可以节省多少心力。 他正想时,潜又道:“不过心愿嘛,的确有一个。” “说。”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 潜道:“此前的同类,身死之后会被剥皮炼器,制成灭法鼓。我死之后……” 卢通摆了下手,打断道:“我保你全尸。” “谢国主!” 潜、幽同时钻出水面,人立而起,拜倒行了一礼。 莲花顺水而流。 莲花下,一尊尊庞大水神,卷动蓝、白、绿、金等各色光芒的水流,一起涌向龙巢山。 一炷香后。 一头巨鲸破水而出,吼道:“术国小神,你等已经侵入龙巢山……” “噗!” 幽凭空咬了一口,巨鲸的胸腹瞬间炸开,磅礴血水裹着脏腑一起冲入水中。 几息后一道紫光射来。 “卢通!” “咻!” 青鸦箭射而出,拦下大龙王。 “来了!” 玉潮纵身而起,立即命令麾下神灵退散。 卢通、云傲等同时飞起。 水面平静无波,不过承载着众人的莲花却迅速沉入水底。 卢通道:“二龙王溺波蛟。” “轰!” 水面突然炸开,一头狰狞头颅破开水面,龙头鲸身,浑身布满鳞甲,一头撞向众人。 卢通踏出一步,挥出拳头。 拳头上云雾翻滚,缠着半凤、半麟、金蛟、银蛟等,裹着火焰、黑鳞、金光、白皮等,一起落在龙鲸的鳞甲上。 “咚!” 云雾溃散、鳞甲爆裂。 龙鲸坠入水下。 卢通连退了三步,瞪大双眼,道:“好大的力气。” “哎。” 云傲叹了口气,取出莲花发冠戴上,脸上染上一层玉色,道:“师妹助我。” “好。” 玉潮取出神器,卷起几道水龙卷。 潜一直飘在水面,低头看了几次,悄无声息地带着幽一起钻入水下。 “各自小心。” 卢通化作卷仙鲤,钻入水中,摆了几次尾巴,朝水底极深处游去。 水下地势十分复杂,有山、沟、裂谷。 其中一条水下裂谷,谷中一片黝黑没有一丝光亮,裂谷两侧没有任何活物。 卢通游入谷中,浑身猛地一沉。 卷仙鲤似乎失去了神通,不能御水,也不会游水,挣扎着朝深处沉去。 暗流如刀。 悄无声息间,卷仙鲤的鳞甲破开,几乎被切成两半。不等鲜血涌散,一枚鱼眼炸开,一股水流钻入卷仙鲤的头颅。 “找到了!” 半凤从鱼眼中钻出,扇动翅膀斩出一道火焰。 红光照出一条黑影。 溺波蛟,身躯扁平,像一条腰带。背上、腹下各一排鱼鳍,此外腹下另有两对十分细小的带蹼蛟掌。 溺波蛟荡漾出一股无色水波。 火焰碰到水波后迅速变暗,继续斩出半丈后,化作一捧火星朝下方沉去。 卢通化作血云,云中钻出一头长毛白驴,抖动身躯,附近的水流立即冻成冰块,冰纹蔓延,迅速追向溺波蛟。 溺波蛟吐出几个水圈,转身便逃。 卢通追出数丈,碰到水圈后,浑身一沉,速度骤然变慢,向下沉了十余丈才终于停止。 继续追出数丈,又是几个水圈袭来。 卢通脸色一沉,吼道:“二龙王,可敢与我一战!” 溺波蛟毫不理会,一边逃遁,一边吐出水圈。 卢通又追了几次,随手弹出几滩血水,转身朝上方冲去,吼道:“我先杀金鲤,再杀龙鲸,最后再屠蛟!”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三十九章 屠龙 死水沉沉。 溺波浩渺。 溺波蛟扭动身躯,如丝带一般追向血云,同时散出一道道异常沉凝的水流。 卢通遁出数十丈后突然回头。 同一时刻,沉入水中的三团血水迅速翻涌,分别化作溪狮、雪驴、雪魈。 三个分魂分别坐镇一头妖兽。 溪狮疯狂卷动水流,雪驴、雪魈一起运起神通,寒流奔涌,大片湖水被冻结成冰。 “吱儿哇!” 溺波蛟发出极其尖锐的吼叫,喷出一大股无色、无形的洪流。 溺水,目不能视。 溺水涌出,立即驱散方圆百丈内的湖水、寒流、冰层,在水底深处形成一口洞窟。 卢通心湖异常平静,念头微动,血云散成数里大小,把溺波蛟、溺水一起裹入云中,随后一头头妖兽钻出。 半凤席卷烈火,毒公蟾喷吐毒液,花枝雷龙射出无数电光…… 刹那间,数百道攻击没入溺水。 不过无论哪种手段,不分水、火、雷电等,进入溺水之后全部迅速下沉,没有伤到溺波蛟一分一毫。 卢通神色稍凝。 妖兽神通,潜力无穷,无论哪种神通只要精进到高深处,都可以一法破万法。 他的神通虽多,但是只有半凤、半麟算得上精深,可是此地深入水域,全部被溺波蛟的神通克制。 “呼。” 卢通翻手取出一张卷轴,敛起杂念,道:“溺波蛟,自从拿到此宝还是第一次出手,今日就拿你祭图。” “吱儿!” 溺波蛟又叫了一声,吐出一口心血。 血如白毫,如光似雾,飘散在溺水中仿佛亿万根短针。 卢通运出法力,丢出天错图。 卷轴摊开,迎风化作数十丈大小,裹住一滩溺水,卷轴上的破碎纹路缓缓钻出,把溺水切割成无数碎块。 “五行错,水转火。” 裂痕处闪烁出一道道黑暗幽光,好似空间已经破碎,溺水迅速渗入其中,接着一道道红光浮现。 天错图下溺水全部变成烈火。 “去!” 卢通运起磅礴法力。 天错图亮起各色光芒,钻入溺水,化作一道道裂痕迅速蔓延,刚刚生出的火焰顺着裂痕纹路一起钻入。 从外面看去,好似一张火网罩向溺波蛟。 “吱儿!” 溺波蛟再次喷出一口心血,同时丢出一块块十丈高的金石、绽放宝光的红珊瑚、以及各种兽皮玉石等。 金石崩裂,珊瑚破碎,兽皮玉石等瞬间泯灭。 天错图毫无阻碍的落下,接连吞噬溺水、心血,生出一丛丛火焰。 溺波蛟四面逃窜。 扁长身躯犹如一匹上好的绸缎,柔软、光滑,兜兜转转了几息,突然猛地一抖,身子抻成一条长线,一头扎向下方。 乌熊从下方血云中钻出,耸身拦在正面,两记熊掌径直拍向溺波蛟。 溺波蛟不闪不避。 熊掌落在身上,身躯上抖出几层水波,接着泥鳅一般绕过乌熊,从胯下钻过去,继续没入血云。 一个水圈吐出,血云溃散。 溺波蛟闪身钻出血云,头颅刚钻出去,立即又转向别处,刚转了方向,下一瞬又继续转头。 四转八转了一通,最后停在原地。 半凤、半麟、雪驴、雪魈、金蛟、雷龙…… 从内到外,一层又一层地围住。 卢通缓缓走出,一手挽着拂尘,一手托着天错图,道:“你这小蛟,神通倒是不凡。” 溺波蛟神通不凡,他有了收留的心思。 溺波蛟没有言语。 卢通摆了下拂尘,道:“你若愿降,我便留你一命。” “我乃是……” “降不降?” 卢通没有理睬溺波蛟的说辞,踏出一步,掌中天错图亮起宝光。 溺波蛟原地转了几圈,垂下头颅,道:“拜,拜见国主。” “好!” 卢通大步走过去,抬手摄来雪驴,打入分魂,化作一枚血种拍向溺波蛟的后颈。 溺波蛟抖了几下,任由血种没入。 卢通探出手,摸向溺波蛟的头颅、后颈、身躯,入手之处,全部十分光滑。 “好蛟。” 溺波蛟低着头,没有言语,也没有闪避。 “走吧,随我出去看看。” 卢通纵身而起。 溺波蛟左右看了几眼,吐出一口水圈,摆动身躯追赶上去。 …… 水面上,灵气翻滚如刀。 “吼!” “嘘~” 吼声如雷,余音正传时又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天上极高处,青鸦、大龙王正杀在一起,隐约可以看见一抹紫光迅速闪动。 远处,云傲、玉潮、爵天牛正在抵挡龙鲸、金鲤。 云傲步步生莲,唤出一丛莲剑缠住龙鲸,同时与玉潮一起酝酿出一朵庞大无比的遮天蓝莲。 爵天牛祭出一套铜牛法宝。 一百八十头三丈铜牛,在水面、水下、天上等四处冲撞,把金鲤困在牛群中,撞出无数残破金鳞。 卢通看了几眼,道:“溺波。” 溺波蛟过了半息才反应过来,这是叫的自己。 “国主,我有姓名,以前人们叫我涅海。” “溺波,去吧,龙鲸、金鲤你自己选一个。” 溺波没有动弹。 卢通瞥了一眼,念头稍动,溺波后颈处的皮肉迅速鼓起。 “是。” 溺波慢腾腾地游出去,左右犹豫了一番,抬头看向天上,张望了一会儿,钻入水中朝金鲤游去。 “老二,你敢!” 一股溺水裹住金鲤。 金鲤身如粗蟒,鱼鳍如爪,疯狂的摆动、挥舞,可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依然朝水下沉去。 溺波钻入水中,翻过身子,从金鲤腹下掠过,两对蛟掌好似四把扁平短刀,轻松切入金鳞,割开金鲤的皮肉。 几次穿梭,金鲤变成一具尸体,沉入溺水底部一动不动。 “很好。” 卢通闪身过去,炼出爽灵幽精,收入囊中,卷起金鲤的尸体丢给爵天牛。 “爵殿主,辛苦了。” “谢国主赏赐!” 爵天牛精神振奋,收起金鲤尸体,找回流散的金鳞,没有停歇,转头杀向龙鲸。 卢通仰头看向天上。 “他们谁能赢?” 溺波过了半息才反应过来,这是问的自己,道:“本来很难分出胜负。” 卢通咧开嘴角。 如果只是青鸦、紫蝉,很难分出胜负,可是现在还有外人。 他踏出一步,冲上天空,即将接近紫光时突然改变方向,转头朝济国方向迎去。 “原真人。” 天边泛起一层水波。 原真人破空而来,道:“卢国主,你们越界了。” 卢通朝旁边瞥了一眼。 除了原真人外,旁边还有一个元婴真人。 他清楚此人的身份。 犊雷真人,原真人的好友,曾经的故人齐漭漭的师尊。 原真人抵挡鬼王时立下大功,事后把浪歌山附近的方圆百里收入囊中,此外还拉拢了许多浪歌山的修士。 几百年过去,听闻齐漭漭已经身死道消,齐泱泱仍在寻找成就元婴的机缘。 卢通脸上挂着淡笑,道:“我与龙巢山素有仇怨,和济国无关,你们不要插手。” “龙巢山早已拜入济国,卢国主现在收手还为时不晚!” 原真人猛然踏出一步,脚尖落下点出一层波纹,散到卢通身旁时传入一道法力,传音道:“国主,手下留情,最好留一个活口,让我带回去交差。” “为时不晚?”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道:“二龙王降了、四龙王死了、五龙王生死未卜,只剩下大龙王、三龙王,你觉得他们可以撑多久?” 正说时,远处的水面浮出一道白影。 幽钻出水面,尾巴后面卷着一具毛茸茸的细长身子,轮廓像蛇,浑身布满长绒,绒毛像刺,头上伸出一根数丈长的“尖角”。 潜没有出来。 卢通眼神微沉,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灿烂,道:“好了,现在五龙王也死了。” 原真人脸色阴沉,深吸一口气。 “悍龙!” “嗷!” 龙鲸奋力挣扎,一头撞碎水龙卷,纵身跃起,体内炸开一道极其磅礴的血气,化作一条三百丈长的血气龙鲸。 “斩!” 云傲挥出法力。 蓝莲花盛开,花蕊内光芒极盛,吐出一柄十丈飞剑,刺入龙鲸,下一瞬又从另一侧遁出,眨眼间便是三个来回。 “住手!” 原真人打出一拳,拳印炸出一层层波纹,仿佛在空间内打出了褶皱。 卢通没有出手,喊道:“溺波。” 溺波游荡而出,口吐水圈,把一层层波纹全部截断。 “嗷!” 龙鲸硬扛着飞剑,逃遁过来,道:“原真人,救我!” “哼!” 云傲盘坐在幽蓝莲花内,又祭出一柄幽蓝飞剑。 “得罪了。” 原真人抬起手掌,五指握起,天上再次浮出波纹,这次却是由外向内,从四面八方向原真人的掌心汇聚。 “去!” 原真人打出一拳。 一股风吹起。 风吹走身上,仿佛不在这一层空间,寻常手段根本无妨抵挡,只能随着风一起摇摆。 卢通退了半步,脸色稍变,立即挥出拂尘扫出一片黑暗。 黑暗中风仿佛漏气了一般,迅速溃散。 旁边,犊雷真人取出一个五雷圈,挥手丢出,与残风一起击碎云傲祭出的飞剑,护送龙鲸逃遁。 “多谢两位真人!” 龙鲸躲在二人身后,看向天上,道:“大龙王遭遇了强敌,我们快去就他!” 原真人没有出手,一脸戒备地看着对面。 卢通已经化作血云,云中各种妖影沉浮,道:“原真人,你当真要与我为敌,与良妖正国为敌?” 原真人神色戒备。 血云翻滚,向前进了十丈。 原真人一步步后退,一连退后十丈。 血云继续逼近,道:“此事关乎良妖正国、遵天神界、连舟山,你再敢扰乱,我们明日就一起杀入济国!” 原真人带着犊雷、龙鲸一起退后。 “好自为之!” 血云冲天而起,传出一个声音,道:“跟我来!” 云傲、幽、爵天牛、玉潮一起飞起。 溺波看着原真人、龙鲸,犹豫了一番,慢腾腾地追上去。 极高处,风寒气冷。 两个模糊虚影缠斗在一起。 大龙王化作紫光,拖出一道道紫线。青鸦化作一道剑光,斩出一道道白刃。 “叮、叮、叮……” 碰撞声异常密集,每一息都有数十次碰撞。 卢通等人四面散开,全都没有出手。 这种程度的交手,生死只在一瞬,冒然出手不是帮忙,反而是妨碍。 “嘘!” 青鸦吹出一口气。 碰撞声消失不见,不过两道光芒的碰撞却更加迅捷,紫光、白光几乎纠缠在一起。 卢通看了一会儿,心中生出一些佩服。 青鸦的剑法近乎极致。 大龙王是紫蝉,天赋异禀,又得了真龙传承,修行数千年,一身修为早已登峰造极。而青鸦只凭一把剑,竟然全部接下。 他运起法门,双目泛起金色,翻手取出散花纱帐,仔细盯了许久,小心打出一层层轻纱。 “叮!” 紫光一闪而过,一连撕碎五层轻纱,本想继续逃遁却被剑光逼退。 一瞬间几百层轻纱落下。 接着无数碎花飘散,十分均匀的铺在紫光、剑光周围。 “叮、叮……” 大龙王看破了玄妙,始终缠着青鸦,一时间二者难分彼此。 卢通静了几息,道:“溺波。” 溺波飘在百丈之外。 “溺波。” 卢通又喊了一声,溺波终于靠近过来。 “溺波。” “在。” 溺波头颅如鱼,嘴巴如狼,低着头不敢看大龙王。 卢通道:“大龙王有什么破绽?” “回国主……” 溺波小心瞥了紫光一眼,再次低下头,道:“大龙王没有破绽。” “是吗?” “属下不敢撒谎。” “你神通不凡,方才只用了一招就诛杀了四龙王,可愿意入阵厮杀,再立一功?” 剑光陡然密集起来。 大龙王的声音传出,道:“卢通!你找死!我定搅得你良妖正国天翻地覆、国破人亡!” “嘘~” 剑光突然停下,天空中孤零零地出现一个人影,青鸦持剑而立,身旁环绕着一道紫光。 机会来了。 卢通法力一震,无数细碎小花落下,裹住青鸦的脚掌、手臂、剑刃等。 “呲!” 青鸦再次消失,消失的瞬间,一道剑刃割开皮革的声音传出,接着一捧紫中泛金的血雾喷出。 “燃血……” “呲!呲……” 一步慢、步步慢。 漫天血雾中,残甲、碎翅接连崩散而出,密集的剑光连在一起,好似一条银蛟,把紫蝉一圈圈缠住。 “龙蜕!” “嗷嗡……” 悠长、浑厚、雄壮的龙吟传出,一道气浪炸开,轻纱破碎、碎花泯灭,青鸦斩出的剑光也被崩走。 一只巨蝉飘在空中,甲如紫玉、法光绚烂,突然间光泽迅速黯淡,巨蝉仿佛变成了干尸,残甲、碎翅、肢爪等纷纷坠落。 巨蝉脊背裂开,从中爬出一条丈长紫影。 圆头、大眼,身如披甲肥蛇,背上有两对蝉翅,腹下有三对勾爪,不像龙形,不过附近每个人心中都生出一个念头—— 紫龙。 紫龙蜕壳,附近阳气翻滚,好似眼前升起了一轮紫色的太阳。 卢通心口狂跳,不退反进,立即冲上去化作一张血盆大口,把紫龙吞入口中,吼道:“青鸦,助我!” 紫龙巍然不动,流散出的阳气滚烫如日,胜过火焰百倍,一个照面便烧毁了大片血云。 卢通取出一个葫芦,抬掌拍碎,数千斤血气翻涌而出,迅速滋补血云、磨灭阳气。 大龙王状态诡异,蜕壳之后一直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卢通张口去咬,血云变成的嘴巴还没有落下,直接被蒸腾出的阳气烫穿。 “师兄!” 玉潮大喊道:“快!他在炼化龙身,现在还不能掌控自如!” “青鸦!” 卢通大声喊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青鸦已经飞到了天尽头,双目紧闭,法力流至脚下,又从双脚流出化作一柄剑刃。 青鸦缓缓坠落。 坠落百丈,剑刃就变长百丈。同时身外法力流转,笼罩着身子化作一个大耳朵。 “呢嗫咩……” 莫名的呢喃声响起,仿佛有人在耳边含糊低语。 大龙王的头颅微微转动,硕大的双目看向血云,眼中充满了怒火。 卢通取出扫光拂尘,扫出一片片黑暗,黑暗遇到紫光后,消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咕噜叽……” 一柄八百余丈长的巨剑落下。 血云迅速退走,玉潮、云傲等人早已遁出数里。 热风席卷。 紫光摇曳。 巨剑落在紫龙的眉心,剑好似一座山,紫龙好似一只虫子,可是虫子却死死地挡住大山。 卢通站在十丈外,等了一息后,心头轻叹,化作一道血光遁向剑尖。 血云迅速消融。 雪魈、臂猴、蛮甲鳄、三足鹤等血种也陆续泯灭,接着又是金蛟、银蛟、溪狮、乌熊、三山岭牛…… 三息后,终于逼近剑尖下。 卢通盯着大龙王的双眼,十分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熊熊怒火。 “我乃一国之主!子民千万、三宝无穷,今日必定屠龙!” 拂尘取出。 一股股黑暗浮出,紫光下黑暗总是一闪而过,数次之后一丝黑暗蔓延到剑尖下方。 “咯吱!” “哈哈!” 笑声中,剑光势如破竹,山倾一般倒下,瞬间撕开紫龙、血云等一切阻碍。 “真龙……” 卢通心神狂跳,顶着剑光,卷动残存血云一起涌入紫龙。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章 龙血 “师兄?” 天上,玉潮、云傲、爵天牛等人围着半条残龙。 紫色残龙,头颅、胸腹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下半身的尾巴、一对勾爪,还有一捧紫金色的血雾、碎甲、残骸。 “呼!” 滚滚灵气化作一股狂风钻入残龙。 一连吹过四股狂风。 残龙内飘出一朵丈许血云,化作一个人影。 “师兄,你受伤了?” “无碍。” 卢通一直盯着残龙,吐出半麟血种,运起《正逆血录》,一指点入紫色血雾。 烟雾升腾,如火似光。 一缕紫金光芒升腾而起,摇曳着钻入血种。 一炷香后,血雾耗尽,黝黑的半麟血种上染上一层紫金之色。 卢通继续点出一指,随着一股紫金光芒闪过,残龙的鳞甲没有任何异样。 “不愧是真龙。” 法力所剩无几,他挥手卷起残龙,准备回去慢慢炼化。 青鸦站在旁边,气息有些萎靡。 卢通拱手道:“多谢道友助我屠龙!” 青鸦摇了摇头,道:“没想到此妖竟然在我之上。” 卢通咧嘴轻笑。 青鸦看向济国方向,道:“要不要对付他们?” 远处原真人等人还没有离开。 卢通道:“不必。” “好。此间事了,就此别过。” 青鸦祭出飞剑,化作一道剑光遁走。 卢通目送青鸦远去,远远瞥了原真人、龙鲸等一眼,纵身飞起。 “师妹,你和云傲一起攻占龙巢山。爵殿主、溺波,随我一起返回元象城。” “是。” …… 紫气殿。 卢通进入殿内,修行片刻,法力恢复后立即迫不及待地取出残龙。 残龙依然闪烁法光,散出一波波异常炽热的阳气。 他运起法门,准备出手时动作突然放缓,张口吐出一团绿莹莹的宝光。 大龙王的爽灵幽精。 寻常爽灵幽精仅有黄豆大小、拇指大小,而这枚得自大龙王的爽灵幽精,足足有拳头大小,隐约间仍有蝉形虚影的痕迹。 “紫蝉、紫龙,不知道有什么造化,不过防御必然不差。” 青鸦的全力一击,加上扫光拂尘的辅佐,真正打碎空间的一击才击穿龙鳞的被动防御。 若是大龙王可以炼化龙躯,如此程度的一击未必可以得手。 卢通平静心湖,祭出血种,把爽灵幽精炼入半麟。 血种迅速蠕动,仿佛有一个生命要破茧而出。 他立即运起法力,一连点出四指,法印没入龙鳞,鳞甲没有丝毫变化。 又落下五指,龙鳞上终于“抖”出一片紫金光雾,炼入血种,突然间升起一股无色火焰。 卢通心头猛地一跳。 火焰一闪而过,熄灭之后血种表面的光泽越发明亮。 他小心试探了一番,又等了几息,没有出现任何变故后这才继续施展出《正逆血录》。 很快两天过去。 小青鸟进入殿内,道:“国主,礼殿传讯,济国送来一封国书,弱嚣想要约见国主,时间定在明日正午。” “时间另定。” “是,另外步涉锋传回一封密信。” 小青鸟走上去,把一封信放在榻边,迅速退出大殿。 一天天过去。 半个月后,残龙、碎甲等全部消失不见,仅剩下一枚黑中泛紫、紫中含金的血种。 半麟血种,拳头大小,好似一个火球,蒸腾出一波波热浪。 “呼……” 卢通长吐一口气,平静法力,张口吞下血种。 一股热气瞬间传遍每个角落,所过之处血、肉、筋、骨等仿佛消失不见,只剩下一股热气,浑身融为一体,其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嗡~” 他抬起手掌,五指攥拳,拳头附近的光芒微微摇晃,仿佛一拳捏碎了空间。 卢通丢出一面镜子。 镜中一座紫、黑、金三色“小山”,盘坐时高近六尺,从头到脚每一寸都裹满了鳞甲,层层鳞甲堆叠,盖住头、脸、鼻、口、胸腹…… 只有两个滚圆的大眼睛嵌在面甲上。 “这是龙麟?” 他收起镜子,闪出大殿,纵身一跃,瞬间破空而起,撕出一条十余里长的气浪。 “嘭!” 一拳打出,平空炸出一声短促轰鸣。 “嘭、嘭……” 连片异响中,仅凭肉身力量便卷起一阵乱流狂风。 卢通活动了一番,尝试运起法力。 “轰!” 体表升起一道紫火,火焰高近丈许。 卢通展开手臂,继续运出法力。 火焰呼啸而起,迅速暴涨至十丈、五十丈、一百丈,好似一座紫色火山飘在空中。 “这才是龙麟!” 紫火不是火焰,而是血气,充满了极阳之气的血气,也叫做龙血。 “恭喜国主!” 章桥站在数里外,远远地拱手行礼。 卢通收敛法力,重新化作人形,走过去道:“章殿主,替我约见原真人,明天清早在老地方见。” “是。” “再约见弱嚣,明天黄昏在瀑水山会面。” “是。” …… 清晨,回环灵渠上飘荡着一层浓郁水雾。 卢通进入章府,一路穿过树林、殿宇、水幕,再次进入水上竹林。 原真人站在竹楼外,行礼道:“拜见国主。” “进去说话。” 进入楼内坐下。 卢通道:“龙巢山之事,有没有给真人惹来麻烦?” “没有。” 原真人拿过长几上的茶具,一边泡茶,一边道:“有人趁机吵闹,不过并无大碍,反正平时也少不了争吵。” 卢通微微颔首,道:“我准备攻打济国,真人觉得如何?” 刀在手,杀心起。 这次实力大进,麾下兵多、钱多,对济国出手的念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原真人动作稍顿,停了半息后继续泡茶。 一片寂静中,原真人递过一杯茶水,道:“国主,请用茶。” 卢通接过茶水没有饮下,而是放在面前,道:“真人觉得此举不妥?” 原真人抬起头,缓缓摇头,道:“不妥。” “我赢不了?” “一旦交手只有两个结局,济国惨胜,或者良妖正国惨胜。” 卢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原真人喝下一杯茶,道:“其实关于是否出征良妖正国,济国早就争吵过几百次。从血炼、宝国还在时就一直争吵,一直到今天也没有结果。” “为什么?” 卢通有些疑惑,当年的良妖正国还不是大国,无法与济国相比。 “因为出力大,获利小。良妖正国的势力十分复杂,魔族、神界、仙船,尤其是后面两个,和济国内的各家族、商会一直有很多往来。一旦反目,必然蒙受损失。” “区区小利,如何能与吞并一国之利相比?” 原真人苦笑着摇头,道:“利益虽小,却是实实在在、肉眼可见的好处。济国内部同样复杂,没人愿意用自家的好处,去换别人的功劳。” “功劳?” 卢通放下茶杯,道:“你认为良妖正国不是济国的对手?” “不是。” 原真人十分笃定。 卢通盯着原真人,看了一息,眉头微蹙,道:“若是算上原家呢?” 原真人立即端正起神色,沉声道:“良妖正国的机会不在进攻,而在于被动防守。” “什么意思?” “良妖正国若是进攻,济国上下必然同心,各山各峰的底蕴加起来,远在国主的预料之上。若是济国进攻,有人受损、有人得利,人心不齐,良妖正国才有逐步攻克的机会。” 卢通沉吟不语。 济国很强,只是良妖正国未必不能抗衡。 他不了解各山各峰压箱底的手段,原真人一样不了解神墟、步家,还有他和连舟山、神界的交易。 “真人可以引动济国出兵?” “可以。非但如此,原某还可以再拉拢一些同道。” “哦?” 卢通精神稍振。 原真人探出身子,道:“若是‘路标’果真玄妙,我得以借此出窍,最少可以拉拢两位实权山主。” 卢通心头轻笑。 还是为了路标。 “有素手突破在前,路标岂会有假?” “终究只是传言,没有身边人的真凭实据,恐怕很难说服旁人。” 卢通陷入思索。 路标不能给。 只有拿在手里的东西才有吸引力,一旦给出去了,到时候原真人究竟是真背叛、还是假投敌,一切都无法预料。 可是济国必须除掉。 原真人主动来投,无论是真是假,总归可以作为棋子,现在不打,以后只会越来越难。 “路标是真的。” 原真人没有接话,端起茶壶添茶。 卢通看着茶水落下,心中涌出一个个念头,最后又一一按下去。 “国主,请用茶。” “好。” 卢通接过茶杯,两口饮下,捏着空杯,道:“原家可愿意搬入良妖正国?” 原真人十分意外,一时间愣在原地。 卢通放下杯子,道:“不背叛济国,只是一些生意往来。” “据我所知,良妖正国对别国的商会限制很大。” “那是之前。这次贸然攻打龙巢山,卢某有错在先,作为赔罪我愿意开放商贸,特许七老进入良妖正国经商。” 原真人眨了下眼,有心动,更多的却是忌惮。 “国主有什么用意?” 卢通没有隐瞒,直接道:“收买你们。” 原真人脸色稍变。 卢通道:“良妖正国吞并济国,七老的地位不变,可以坐拥两国富贵。此外,我还愿意拿出‘路标’作为回报。” 原真人没有开口,不过眼神接连闪动。 卢通端起茶壶,替自己添满,道:“素手是宝炼宗弟子,突破之后转投我派祖师,每年坐享无数三宝。” 原真人低下头,没有言语。 卢通道:“祖师护得住一个素手,自然护得住你们。以后的事不必忧心,至于眼下事……” 他停顿了一会儿,道:“你说的对,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最好是两虎同归一穴,我容得下爵家、术国、墟国、醉剑和白猿,自然也容得下你们。两国并成一家,人口逾亿,再无敌手,你们也可以更进一大步。” 原真人气息不稳,朝四面八方散出一层层波纹。 卢通安静等候。 许久之后,原真人抬起头,眼神十分复杂,道:“良妖正国吞并济国,弱嚣怎么办?” 卢通本想说,也容得下弱嚣。 话到嘴巴,看到了原真人眼中似乎有一丝愧疚,立即改口道:“所有人都可以更进一步,唯独弱嚣必须死。” 弱嚣活着,很多人会愧疚一辈子,或者恐惧一辈子。 弱嚣死了,过去的一切才会烟消云散。 “哎。” 原真人叹了口气,慢慢垂下头,过了许久,喃喃道:“此事太大,我不敢决断。” “不急,先进来再说。” 卢通笑着道:“你们慢慢熟悉良妖正国,另外六老那里辛苦真人亲自走动。若是需要,我可以带你们去看‘路标’。” 一个十分清晰的波纹散开。 原真人心神失守了一下,立即收敛法力,起身道:“容我回去考虑一二。” “真人自去便是。” 原真人匆匆离去。 章桥进入楼内,疑惑道:“国主,原真人似乎有些异常。” “无妨。” …… 日暮黄昏,霞光似血。 瀑水山,原本瀑水小城的所在地,当年倾倒的岛屿依然屹立在湖边,这些年没有丝毫变化。 弱嚣独自坐在山巅,数百名侍女、护卫等拱卫在四周。 黄昏逐渐过去。 入夜,侍女们纷纷取出灯火,把附近数里照得灯火通明。 “国主,卢国主没有如期赶来。” “等一炷香。” 半刻钟后,远处一道红光遁来。 “来者何人!” 一个金丹大修士过去阻拦。 卢通挥手推开护卫,落向山头,刚刚站定立马拱手赔罪,道:“弱嚣道友,麻烦缠身,耽搁了一会儿,道友千万莫怪。” 弱嚣神色冷淡,没有让卢通坐下,直接质问道:“卢国主,为何无故侵占济国疆域?” “哎。” 卢通叹了口气,走过去坐下,道:“不得不取,怪只怪龙巢山位置不佳,正好挡在神国西边。” 弱嚣眨了下眼,道:“这就是道友的解释?” “哎。” 卢通又叹了口气,神色苦涩,道:“我无意得罪济国,只是师妹开口许久,不得不出手。好在龙巢山是妖兽之地,无关济国根本,良妖正国愿意为此赔罪。” 弱嚣从头打量了几个来回。 “龙巢山纵横百里,灵脉无数,你拿什么赔罪?” 龙巢山没有百里,最多不超过六十里。 卢通没有纠缠此事,取出提前备下的国书,递送过去,道:“良妖正国愿意开放商贸,拿出两个名额,允许济国的两家商会进入经商。” 弱嚣双目一亮,很快又敛起神色。 “仅此而已?” “仅此?” 卢通瞪大双眼,道:“弱嚣道友,你可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收益!” 弱嚣垂下眼神,道:“龙巢山并非寻常之地,你想拿走它,只拿出一些小恩小惠可不够。” “你……你要什么!” “道友先坐,容我和七老商议一番。” “我只等半个时辰。”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一章 七老 息泽活山,一座土山。 西接朱陵,东邻溢河。溢河常年冲刷,把无数河水、泥沙等灌入山底的土脉,导致山体好似活物一般,每年都在长高。 此外山体含水丰富,一跺脚就能踩出水坑。 冬天,息泽活山被冻成一座冰山,雪白山峰上无数道蓝紫光芒闪烁。 卢通落向宫殿群落。 “拜见宗主!” 诸多弟子避让行礼。 殿内深处,素手身披一袭白衫,凌空盘坐,正在借着《玉纲经》修炼身外法身。 卢通进入殿内,转入偏殿,等了一刻钟见素手仍然不停止,开口喊了一声。 “素手。” 素手睁开双眼,体外依然缠绕着千百股玉质丝线,冷声道:“什么事?” “大事。” 素手有些怀疑。 卢通摆出茶壶、茶杯,道:“和济国有关。此事若成,以后再无威胁。” 素手缓缓收敛法力,走到桌边坐下。 “和济国的四大商会有关?” 半年前,弱嚣和原真人商议了一番,又和卢通争论几次,最终把两个名额变成了四个名额。 弱嚣、原家各占了一个。 剩余两个,分别归于美枣、庚家,全部在七老之中。 四家商会凭借丰厚底蕴,进入良妖正国后所向披靡,开园林、炼法宝、卖丹药,短短半年就抢走了大片市场。 卢通点头道:“不错。有一件事需要宝炼宗出面,你派人去接触四家商会,私下拉拢一些关键人手。” 素手蹙起眉头,盯着卢通看了一息,道:“我就知道,依你的秉性,不可能和济国和解。” 卢通笑着道:“一山难容二虎。” 素手摇了摇头,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问道:“为什么要拉拢商会的人?” “收买人心。” 卢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送好处,让他们觉得良妖正国比济国更好,洞府、丹药、法门全部不要吝啬,必要时可以收入宗门,甚至是收入门下。” “白送好处。你就不怕人家拿走了好处,又回头对付伱?” 素手心有疑虑。 卢通笑了下道:“能盖住好处的只有更大的好处,只要我给的比别人多,谁会跟自己过不去?” “你能给什么好处?” 卢通挑了下眉尾,道:“你得了什么好处,自己难道不清楚?” 素手立即心灵神会。 “元婴出窍。” “不止!” 卢通抬起手臂,道:“还有举国的富贵,万年的传承,万万人之上的地位,凡是他们想要的我都给。” “我不信。” 素手神色十分笃定。 卢通瞳孔微缩,一时间没有开口。 素手咧开嘴角,露出一丝清冷笑意,道:“我早看清你了。你给的越多,要的就越多。这次给这么多,背后一定藏了见不得人的心思。” “哎。” 卢通吐了口气,笑着站起身,走到素手身后,搂住肩膀,道:“那是对别人,对你,我一向是真心实意。” “你有什么打算?” 素手端坐着一动不动。 卢通眨了下眼,道:“现在说打算还为时尚早,你先派人去拉拢,拉拢到的人越重要越好,最后可以找到山主、峰主,甚至是七老。” 素手端起茶杯,一口饮下,重新放下茶杯,道:“以我的身份,和济国接触,你就不怕假戏真做?” “什么?” 卢通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头微紧,双手下意识搂紧了一些。 素手弯起嘴角,露出一抹嗤笑,道:“私下勾结济国,就不怕我假戏真做,和他们一起灭了良妖正国?” 卢通心头轻叹。 出手需要借口。 素手是宝炼宗的传人,也是亡国之人。接触济国时,最好的借口就是恢复故国或者宝炼宗,或者割据一大块国土。 “你会吗?” 素手回头看向卢通。 二人对视几息。 卢通笑着搂起素手,道:“我可不是倪伯袭,谁敢骗我,我宁可身死道消,也一定把他挫骨扬灰。” “就凭你?” “嘿嘿……” …… 时间一天天过去。 又是半年后,秦宗快步进入紫气殿,道:“国主,属下有事禀告。” “坐下说话。” 卢通坐在榻上,收起步涉锋送来的密信。 “谢国主。” 秦宗没有坐下,递上一封文书,道:“国主,济国商会进入这一年来,我们的损失十分惨重。” “嗯。” 卢通翻开文书。 上面是济国商会经营的生意,和抢走的份额。 秦宗道:“济国的炼器底蕴太深厚,仅一年就抢走了七成的法宝生意。我们的炼器底蕴浅薄,只有凭借百兵图才勉强保住普通法器的市场。” “步家也挡不住?” “步家仅是一个家族,弱嚣、美枣背后却是一座座山头,他们自己有矿、有炼器师、有上万年的传承,步家根本无法抗衡。丹药也是如此,庚家是万年大族,尤其擅长炼丹,已经把抱容山彻底击溃。” 卢通微微蹙眉。 弱嚣、美枣涉足炼器,庚家涉足炼丹。 原家擅长引灵、定穴、布阵,这一年来在良妖正国开辟了六片山水园林,第一片已经售空,价格之高,让人瞠目。 “国主,我们给了他们太多便利,必须加以限制。否则……” 秦宗深吸一口气,屏息道:“长此以往,他们再插手其他行业,可能掏空整个良妖正国。” “多久?” 秦宗愣了下,道:“国主问的是?” “他们多久会掏空我们?” “济国来势汹汹,才一年就已经初现端倪。属下猜测,五年左右便有商会彻底垄断一行,十年后形势难料,恐怕会全由济国左右。” “我们这么弱吗?” 卢通有些意外。 扶植了几百年,本以为各大商会已经成长起来了,可是在济国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秦宗叹了口气,道:“国主,不是我们弱,是他们太强大了。我们不是在抵挡四大商会,而是在抵挡整个济国,抵挡整个洞海宗。” “嗯。”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和济国有过约定,四大商会现在不能动。” “国主!我们……” 秦宗情绪十分激动。 卢通摆了下手,道:“修为可曾圆满了?” 秦宗愣在原地。 卢通取出法气、血气、魂气,起身走下去,道:“修为要紧。现在机会难得,把手上事情交托下去,再去煊阳殿领一道法门,去神界闭关吧。” “我不能走,这种时候离开下面的商会肯定会乱,到时候……” “无妨。” 卢通再次打断了秦宗,抓起秦宗的手,把三宝放进去,道:“不破不立,也该让他们经受一些风雨了。” 秦宗十分不理解。 卢通拍了拍秦宗的肩膀,道:“去吧。想保住他们,就必须先保住你自己。只有成就元婴,才有资格继续和济国争斗。” “国主,我担心错过了机会,以后再也无力回天。” “怕什么,只要我还是国主,只要你还活着,我们永远都有机会。” 秦宗仍然担心。 卢通笑着摇了摇头,写了一份亲笔信递过去,道:“如此心境如何闭关?拿着信去找庸慵殿主,找他要一瓶黄野酒。” “谢国主!” 秦宗收起三宝之气、信件,嘱托道:“国主,钱是一国之本,不可动摇,千万防备济国。” “放心,我早有对策。” 秦宗脸色稍缓,道:“国主,刘寄心之子刘安桀在智殿效力,此子精明强干,我准备让他代领智殿。” 卢通缓缓点头。 囚阴殿、六殿、各池各塔内,各种后辈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 他曾专门留意了一番,最后发觉这些人虽然依托父辈,可是自己的才能同样出众。 “由你做主。” “是。” 几天后。 云傲禀报之后,走进紫气殿递过一摞册子,问道:“你想干什么?” “什么?” “乌烟瘴气。四大商会内奸细横行,随手一抓就是几个。还有启智山,竟然有济国修士上山学习,那里面最少一半人包藏祸心。” 卢通看着册子,摇了摇头,道:“都是小事,坐下说话。” “小事?” 云傲难得露出异色,气极反笑,道:“那宝炼宗呢?宝炼商会横空出世,背后勾结了济国的怀婴真人!” 怀婴,原本是鉴泽国的真人,独掌一山,负责仓储、粮食收成等。鉴泽并入济国后,没有捞到任何实权,沦落成了一个闲散真人。 卢通对此心知肚明。 而且除了明面上的怀婴真人,背后还有唯一一个出自鉴泽国的七老——钟鼎。 “坐下说话。” 卢通看起来十分平静。 云傲站了一息,察觉到了几分异样,过去坐下,道:“你早就知道?” “知道一些。” “既然知道还放纵他们?” “想钓大鱼,当然要下重饵。我要吞并济国,配当鱼饵的只有整个良妖正国。” 云傲定在蒲团上。 卢通没有隐瞒,开始从头讲述。 云傲听完后,心神震荡,道:“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次输了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引贼入室,下一步便是鸠占鹊巢!” “你相信他们会舍弃自己的利益,真心忠于弱嚣?” 云傲缓缓摇头,道:“他们只为自己。你就算赢了,成功吞下济国,也降服不了济国的各个山头。” 卢通垂下眼神,半息后笑了下,道:“只要可以吞下济国,代价再大都值得。” “也好。” 云傲站起身,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 说完便大步离开。 卢通独自坐在殿内,思索了许久,自语道:“原家、庚家,还不够啊……” …… 章府。 水上竹楼内,卢通、原真人坐在长几边。 卢通道:“真人试探过赵家了?” “赵家老贼一向谨慎,不敢太明显。” 原真人摇了摇头,道:“国主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路标’,庚真人催了几次,最好先稳住他。” “不够,只有原家、庚家还远远不够,起码要超过一半,原真人觉得谁还有机会?” 卢通有些心急。 甜头给出去了,不成功就是输。 原真人蹙眉思索了一番。 “美枣是弱嚣的心腹,她很难动。天鲸是妖类,栖居在‘无穷水口’,路标对他们没有太大用处。剩下的只有巨明、赵家、钟鼎。” “嗯。” 卢通端起茶壶,替原真人添满。 原真人颔首谢过,道:“巨明,想要说服他,良妖正国内有一个人比我们都合适。” “谁?” “抱容。” “她?” 卢通瞪大双眼,十分费解,道:“抱容和巨明是旧相识?” “国主难道不知道?” 原真人似乎比卢通更疑惑。 卢通道:“什么意思,我应该知道?” 原真人笑着摇头,道:“当年抱容之女和洞海宗定下一门亲事,国主应该记得吧?” “当然。” 卢通心中涌出一个猜测,顿时心觉不妙。 原真人点头道:“那门亲事就是抱容和巨明一起定下,娶妻之人是巨明的弟子,当年与地府厮杀时遭遇了不测。” “这……” 卢通摇了摇头,叹息道:“竟然是这样。” “世上事就是如此,总是让人很难捉摸。” 原真人笑着饮下一杯茶。 卢通收敛起繁杂心绪,道:“几百年前的事情,中间又出了差错,现在还有用吗?” “国主有所不知,当年巨明与抱容的夫君关系极深,早年受过许多指点,抱容亲自出面,旧日恩情、加上出窍的机缘,起码有一半把握。” 卢通思索了一番,道:“抱容心智浅薄,她若是知晓实情,可能会坏事。我想请真人出面,带抱容一起拜访巨明。” 原真人十分犹豫。 躲在暗处动手脚,随时可以甩干净,走到明面上很容易被抓住把柄。 卢通等了半息,道:“凑齐三人,我立即带真人去见‘路标’。” “好。” 原真人咬紧牙关,重重地叹了口气,盯着卢通,道:“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一定不会,我保证。” 卢通添上茶,举起茶杯示意。 二人饮下一杯。 卢通又问道:“真人,赵家应该如何应对?” 宗门中的家族子弟眼中,一向是家族大于宗门,私心很重,因此和长老相比,家族更容易拉拢。 他不愿意放过赵家。 原真人思索了一番,问道:“国主派步涉锋去盯武雏道,想必十分了解此人。” “略知一二。” 卢通不是谦虚。 虽然步涉锋盯了很久,可是武雏道十分谨慎,只盯出了一些表面的皮毛。 原真人道:“武雏道虽然是弱嚣的人,但是赵老贼一直在交好此人,为了收买消息,每年都送去不菲的宝物。” “通过武雏道拉拢?” “不然。武雏道很危险,不能接触。国主设法把‘路标’透露给武雏道,赵老贼知道后必然心动。可是赵家无法进入良妖正国,若想刺探消息,只能通过弱嚣、美枣,还有我。” 卢通心头稍动。 原真人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弱嚣不会让赵家做大,他必然找我,到时我再和他好好‘谋划’。” “真人妙计!” 卢通毫不吝啬夸赞,连连拍手称赞。 原真人笑着摆了下手,道:“国主,此举成败的几率各占一半,而且无论何时赵家老贼都不可全信。” “我相信真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三老 “只能是白巧吗?” 抱容山最上方的石室内,卢通坐在长几旁,神色有些阴沉。 抱容道:“嗯,巨明说必须答应这件事。” 巨明真人的条件之一,重新履行当年的婚约,让白巧和另一个弟子成亲。 “你是白巧的母亲,你怎么看?” “我管不了她。” 卢通翻了下眼皮,道:“这么说,你同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四十二章 三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三章 晚宴 “小青鸟,传一封急信,邀请苦凰长老亲自过来。” “是。” “章殿主,立即去苍鹫礁林,向伯顽山主求请青鸦过来,就说关系重大,卢某日后一定厚报。” “是。” “云傲,溺波的神通‘溺水’,能否提升你的实力?” “可以,你要干什么?” “溺波,你去配合云傲殿主修行,三日内务必醇熟。” “是。” “楚江兰,传萧龙庭、剧黍。” “是。” …… 水波平静,暗流奔涌。 五天很快过去。 黄昏时分,卢通、素手并肩站在息泽活山上方,踩着万千紫蓝光芒,背对着染红了半边天的晚霞。 “这是一盘赌局,万一输了怎么办?” 素手侧头看向卢通。 卢通神色平静,看着远处,道:“有赢面这么大的赌局?” “赢面再大也有输的可能,这次输了就是彻底一败涂地。” 事到临头,素手有些患得患失。 卢通沉默了一会儿,道:“万一真输了,你带我逃走,我们换个地方重新东山再起。” 素手皱起眉头。 “真的会输?” “当然。” 卢通笑了下,大步走出去,迎向两个靠近过来的人影,道:“二位真人,请。” “道友客气。” “国主久等了。” 一个庚家家主庚恋戈,一个原真人原天甲。全部相貌普通,气息内敛,都是改头换面过的假身份。 二人朝素手拱了下手,静静站在旁边。 等了几息,庚恋戈道:“卢道友,还有其他人?” “还有一位道友。” 盏茶之后,最后一人靠近过来,缠着一层黄烟,浑身上下不露一分一毫。 “真人,请。” 巨明一言不发,挨个看过原真人、庚恋戈,独自站在旁边。 卢通道:“人齐了。三位如果没有异议,我们先看‘路引’,然后共进晚宴,如何?” “可以。” 卢通看向素手。 素手散出法力,裹住四人,施展出土行遁术,化作一道黄光沉入息泽活山,四面游荡了一番,遁入不远处的朱陵墓穴。 “噗通!” 墓内一片黑暗,随着心跳声响起,原真人、庚恋戈等全部定在原地,下一瞬各自出手试探。 素手拦下三人的手段。 “不许擅动,自行体会其中玄妙。” 原真人点出一道微弱涟漪,深吸一口气,道:“路标之名,名副其实,有此物相助,何愁不能出窍!” “可以了,走吧。” “等等……” 巨明不愿离开。 素手没有理睬,重新卷起四人,返回息泽活山的山巅。 万紫千蓝宫外。 几人刚刚落下,巨明立即道:“我有一道秘法,或许与路标契合,带我回去推演一番!” 卢通笑着道:“真人,路标永远在那里,以后有的是机会推演。走吧,晚宴已经备下,我们先用晚饭。” 巨明有些不满意,不过没有继续开口。 庚恋戈道:“道友,来时匆忙,不便久留,恕我先行告退。” 卢通眨了下眼,看向原真人。 原真人道:“再忙也不差一顿饭的功夫。” 卢通笑意更盛,道:“请,我保证这顿晚宴一定让三位真人满意。” 殿内,空荡荡一片,没有歌舞、没有侍女,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张大长桌,桌上也没有酒菜,而是摆着一副地图。 地图很长,横跨东西两边。 最西边是原本属于千泉国的天下第一泉“垄山泉”,最东边是纵横南北上万里的溢河,中间涵盖着济国、良妖正国,还有两国中央的广袤魔土。 卢通走到桌边,道:“三位,这桌晚宴可还算丰盛?” 原真人、庚恋戈、巨明站在桌边,谁也没有开口。 “啪、啪。” 素手拍了拍手掌。 偏殿走出三位侍女,分别端着一个银盘,盘内摆着一把尺长短刀,送到原真人等人面前。 素手走到卢通身旁站定。 卢通看了素手一眼,心头稍定,道:“原真人、庚真人、巨明真人,这里没有外人,三位看中了哪块,可以任意拿取。” 殿内一片寂静。 三人一直没有动作,卢通率先出手,一把按住济国的国都“大鲲城”,道:“我要这里,原真人你呢?” “呼。” 原真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抓起短刀,插在一片连绵冰山上。 “承蒙割爱。” 凇山,济国国兽冰獳的栖息地。 几息后,巨明拿起短刀,问道:“国主有几分把握?” “十分。” 巨明瞥了庚恋戈一眼,在地图上圈出一个圆,道:“我要的不在地上,在天上。” “长生云海?” “不错。” 卢通微微颔首,道:“好眼光,恭喜真人。” 长生云海,济国的药园,和紫芝苑一样从宗门继承。位于空中,一层层灵云,从百丈一直堆叠至千丈,云中种着无数草药,传闻藏有上万年的仙草。 只是…… 巨明和抱容勾结,准备涉足炼丹。 可在站在旁边的庚恋戈,族中一样以炼丹为生,甚至族中许多子弟就在长生云海中效力。 庚恋戈看向巨明,盯了几息,又看向卢通。 “道友有几分把握?” 巨明刚才问过这个问题。 卢通笑了下,正要开口,庚恋戈又道:“我们不插手,仅靠道友一人之力,你们有几分把握。” “十分。” “如何有十分?” 卢通看着地图,盯了几息后,抬手把济国分成一块块碎片。 “原家不算,减一分。巨明真人不算,减一分。庚家不算,再减一分。济国仅剩下七分实力。” 地图上少了三个碎片。 庚恋戈道:“七分实力,足够挡住良妖正国。” “是吗?” 卢通抬起头,筋骨耸动,化作一尊丈许高的紫金龙麟,浑身升腾起一股浓郁火焰,道:“我与弱嚣,孰强孰弱?” 龙血似火,殿内仿佛升起一轮太阳。 原真人脸色稍变,直到此时才知道卢通的真正实力,暗中捏了下拳头,又动了一些心思。 卢通道:“济国仅剩六分,良妖正国能不能胜?” 庚恋戈没有开口。 卢通道:“今日午夜,章桥会去拜访赵家,你们不动,依你们之见赵家会不会动?” 庚恋戈看向地图。 卢通继续道:“也是午夜时分,素手真君会召见怀婴真人、钟鼎真人,依你们之见他们会不会动?” “一天,庚家只等一天。” 庚恋戈拿起短刀,道:“一天之内,你们必须取胜,否则……” 庚恋戈没有再说,把刀插在垄山泉处,转身走出大殿。 “告辞。” 巨明紧随其后。 原真人留在殿内,道:“今夜动手?” “对。” “原家愿意听从号令,与国主一起杀入大鲲城。” “好!今夜万无一失!” 卢通心中大喜,快步走过去,道:“真人雪中送炭,良妖正国一定不辜负原家!” …… 紫气殿。 卢通大步进入殿内,坐在榻上。 下方人头林立。 云傲、爵天牛、爵名峰、步涉锋、鸣凤、幽、溺波、燕昆、万妙纯、温过、祝向山、妙妙、鲁静思…… 一众真人、真妖全部候在殿内。 萧龙庭、剧黍、异耳等已经开始行动。 “都准备好了?” “好了。” 几人开口应下。 万妙纯醉眼惺忪,道:“卢国主,我有一个疑惑。” “说。” “济国底蕴深厚,元婴境比我们更多,冒然杀入济国,岂不是主动送死?” 卢通笑了下,身上的血袍游走,钻出半凤、龙麟、金蛟、雷龙、银蛟…… “现在呢?” 万妙纯叹了口气,眼中醉意更浓了,道:“国主修为深厚,可以以一当十,可是其他人远远不如,万一有人落败,之后就是山崩之势。” “万国主,大敌当前,你……” 爵天牛开口呵斥。 卢通抬手拦下,道:“济国七老中,原家一脉是我们的同道。此外,庚家一脉不会出手、巨明一脉也不会出手。” 万妙纯睁了下眼,似乎清醒了一瞬。 燕昆等人也是神色惊异。 卢通道:“今夜不是以卵击石,而是以强欺弱、以多欺少,你们还有什么疑虑?” 步涉锋道:“国主,济国有两件灵宝,一个是玄冰珠,一个是黑水镇山塔,分别在国主弱嚣、国师泛空手中。二人实力强横,除了国主之外,我们无人能挡。” 卢通看向万妙纯。 三个属国中,只有醉剑国有一件灵宝。 万妙纯抬手挽起一道青绿色剑芒,道:“我可以抵挡一二,但是不是对手。” 卢通又看向云傲。 云傲取出一捧轻纱,道:“国主已将散花纱帐赐予我,我会拦下泛空。” 卢通抖了下眼角。 散花纱帐只是借,不是给,可是这种关头又不能反驳。 他盯了云傲一眼,道:“谁还有异议?” 众人默不作声。 卢通微微颔首,垂下眼皮,道:“半个时辰后出发,今日势必攻破济国!” “是!” 半个时辰后,十数道浑厚气息,带着百余条银蛟一起遁向西方。 …… 午夜。 济国西南方向,剧黍带着数十万四爪乌雕,在巨明的眼皮底下深入济国,迅速朝远处的山头奔袭。 济国西北,众多水神卷起水流,把良妖正国的大小船只送向济国。 “呼!” “呼……” 船上飞起上千个火风筝,把夜晚照得通明,汇聚成一大片火云,朝济国飞去。 “卢通!” 一声嘶吼中,寒风突起,天上阴云汇聚,与火云撞在一起。 弱嚣凌空而立,旁边拱卫着七个真人、真妖,原真人和犊雷也在其中。 “哈哈。” 卢通大笑着走过去,道:“弱嚣,你果然有所防备,是武雏道发现的?” 大兵出动,不可能隐藏住所有痕迹。 所幸有术国神灵相助。 萧龙庭麾下的人马,从东边的溢河,调到西边的瀑水山,前后只用了一天,济国即便有防备,也来不及调遣重兵。 弱嚣挨个看过济国的元婴境,心头笼罩上一层浓厚阴霾,道:“卢国主,好大的手笔。” “大吗?” 卢通咧开嘴角,身体表面浮出一层层鳞甲,接着一股熊熊火焰上升起。 弱嚣吐出一口气,翻手取出一枚雪白冰珠。 “各自厮杀,必要时听从萧楼主调遣。” 卢通安排完众人,走出一步,道:“弱嚣,我们去天尽头一决生死,如何?” “原老,交给你了。” 弱嚣纵身而起。 卢通扫了原真人一眼,紧跟着追上去。 此处大局已定。 有原真人在,弱嚣留下的人活不了。 天尽头。 弱嚣盘坐在一个寒冰蒲团上,挥手洒出一片水珠,飞出手掌的瞬间立即变成冰珠,每枚冰珠都好似一枚飞剑。 卢通张口吐出一团紫火。 冰珠碰到紫火,迅速蒸腾为一捧水汽。 弱嚣眉头皱起,取出一个葫芦,倒出一股黑水,再次洒出一捧冰珠飞剑。 卢通再次吐出紫火。 一瞬间,黝黑冰珠射穿紫火。 他立即抬起手掌,五指收拢,捏出一记火焰拳头,一拳砸出,丈许大的火拳一拳扫空冰珠。 “弱嚣,你太弱了,请法吧。” 无数次生死厮杀后,他也有了一法破万法的实力。 “哎。” 弱嚣叹了口气,站起身,整理衣衫后,朝天外天方向跪下。 “弱嚣无能,愧对祖师,今遭逢……” “国主!原天甲是叛徒!” 一个仅剩下上半身的元婴真人逃遁而来,嘶声吼道:“原家背叛……” 一群铜牛追来,几个冲撞后彻底碾碎此人。 爵天牛接住残尸,道:“国主,已有三人伏诛!” “去吧。” 爵天牛离开此处。 弱嚣如遭雷击,跪在寒冰蒲团上,双目无神,仍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 “原天甲,我视他如手足,他……” 卢通暗中捏紧拳头,准备偷袭时,耳边响起一声浑厚冷哼。 “哼!” 不远处,天外天的方向浮出一张幽蓝脸庞,横眉怒目、须发直立,满脸都是怒火。 一股幽蓝光芒袭来。 卢通身子骤然一沉,眉心传出一丝痛意,每根发丝的根部渗出一缕缕血丝。体外的紫火几乎熄灭,只剩下寸许长的一层火苗。 “老流氓!” 一道红光亮起,犹如一只大鸟,冲开半边蓝光,道:“一气闭关了,还有老娘盯着呢。” 红光钻入卢通体内。 卢通感觉浑身又热、又涨、又轻。 半息后一枚血种飞去,半凤散出亿万道红光,迅速生喙、长爪、散出火焰尾羽,变成一头十丈火凤。 “铿锵!” 火凤尖叫一声,喷出一条火瀑。 “谢前辈赐法!” 卢通念头大定,主魂、分魂一起动念,龙鳞、火凤站在一起,同时开口道:“弱嚣,来吧!” 弱嚣缓缓起身,眉心嵌着一枚冰花,挥手凝出上百柄冰剑。 二人正要交手时,天外天又传出一声叱责。 “蠢货!已经什么时候了!还不滚回去镇守国都!” “老家伙,你越界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四章 夜战 狂风呼啸。 一阵阵白毛寒风,好似一层层雪白渔网,拦向火凤、龙麟。 一座冰山横空飞过。 卢通紧追上去,火凤展翅洒下万千火羽,在寒风中烫出一个大洞,下一瞬龙麟卷着紫火闪过,一脚踏在冰山上。 冰山上裂开无数裂痕。 弱嚣盘坐在冰山内,手捧一枚冰珠,张口一吹,冰珠飘出一道寒雾,飘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四十四章 夜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五章 僵持 “国主,巨明召集麾下山主,连同灵文、浮等国的道兵驻扎在寿仙山。” “庚家的几股势力正在赶赴八龙关,那里是济国内的第一险关,有当年抵挡地府时留下的‘三真缠绵释劫大阵’。” “赵家人救走了武雏道一行,已经返回赵家祖地,章殿主仍然被扣在赵府。” “原真人仍然在和钟鼎厮杀。” “国主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四十五章 僵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六章 破竹 火焰如海。 焚水煮塔。 天空上,龙麟和火凤分别喷出紫火、红火,两座黑塔被困在火中,喷出滚滚黑水,抵御火焰焚烧。 卢通翻手取出天错图。 卷轴散出一道道裂痕,接连吞入黑水,吐出熊熊黑火。 黑水迅速溃散。 盏茶之后,其中一座黑塔一侧的黑水耗尽,露出塔底一角。塔底好似泉眼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四十六章 破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七章 蟒蛇吞象 大鲲城,群真楼。 外面看仅是百丈高楼,楼内空间交叠,高逾千丈,一座座高低不一的山头拔地而起,每个山头上各有一个蒲团。 最高处,卢通盘坐在氤氲宝光中,耳边响起一阵阵窸窣细语。 声音咿咿呀呀,像小孩学舌,含糊不清却直透神魂。 鲲音,据说是妖仙遗骨发出的声音。 卢通散出血气,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四十七章 蟒蛇吞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八章 袭杀 八翼天宫,轮廓像一只八个翅膀的巨鸟,翅膀上淡淡薄雾飘荡,隐约露出一座座楼阁的轮廓。 其中一个楼阁内,卢通、巨明、抱容坐在一起。 卢通道:“今天都是自己人,所以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巨明、抱容对视一眼。 抱容眉眼含笑,道:“国主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卢通看向巨明,道: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四十八章 袭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四十九章 乱象初定 双庙城。 赵家祖祠内,一张长桌上并排摆着九尊泥塑小人,其中七尊遍布裂痕。 赵太尊死去的瞬间,第八尊小人的眉心裂开,接着一道道细小裂痕爬满了每个角落。 看守祠堂的老人见状,立即取出传音法器,颤声道:“二、二爷,老爷死了!” 很快,赵太安飞入祖祠,盯着泥人看了几息,长叹一口气,道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四十九章 乱象初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章 黑沙漠 大鲲城。 一尊小山般的仙童站在湖泊上,双腿岔开、双手抱臂,低头盯着脚下的无穷水口。 卢通从天而降,落在距离仙童不远处的仙船上。 “见过国主。” 一个胖修士迎到面前。 李经深,仙船主人。 白面无须,体型肥硕,年纪不小了,不过五官十分稚嫩,看起来气息十分复杂,同时兼具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章 黑沙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一章 民不可欺 葬屋山,山体宽厚,横跨东西,形状像一副大棺材。 山南,各色幡旗摇曳,赵家子弟、巨明和庚家的残党、浮国等国的道兵,一起杀到山下。 “卢通!出来!有种与我一战!” 赵太安身着黑白双色道袍,手举一杆大旗,旗面正反两面分别画着双庙城的风雷双神。 山上无数低阶修士正在林中厮杀。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一章 民不可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一章 民不可欺 葬屋山,山体宽厚,横跨东西,形状像一副大棺材。 山南,各色幡旗摇曳,赵家子弟、巨明和庚家的残党、浮国等国的道兵,一起杀到山下。 “卢通!出来!有种与我一战!” 赵太安身着黑白双色道袍,手举一杆大旗,旗面正反两面分别画着双庙城的风雷双神。 山上无数低阶修士正在林中厮杀。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一章 民不可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二章 点神 “国主,徐殿主回来了。” “带进来。” 深夜时分,徐徐行进入灵源水府,行礼道:“拜见师尊。” 水府内摆满了各种书籍、地图等。 卢通坐在一块石头上,放下手中,示意徐徐行坐在旁边。 “你们那边近来如何?” “正在被围剿。” 徐徐行坐在石头旁,铺开一幅地图,道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二章 点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三章 讹经 法源山,历经无数磨难后,仅剩下半座山体屹立在荒芜土地上。 卢通从天上落下。 一个清瘦修士已经在山巅等候。 李游海,身披一袭黑袍,双目泛红,背后悬着三柄血剑,剑身赤红,仿佛活物一般缓缓蠕动。 “李道友。” “你要这个地方?” “嗯。” 卢通看向远处。 法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三章 讹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四章 卢鲲 静室内,红妖已经离开。 卢通独自坐在长几旁,看着长几上的木匣,眼神变化几下,喊道:“楚江兰。” “在。” 楚江兰一直在门外候着。 “传云傲过来。” “是。” 半炷香后,云傲推门而入,道:“什么事?” 卢通指了下长几上。 云傲走到旁边,朝匣子内瞥了一眼,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四章 卢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五章 燧国 寒真山,卢泰独自站在山巅。 一阵风吹过,武雏道出现在旁边,道:“泰公子。” “你认识我?” “久闻大名。” 武雏道脸上带着笑容,神色和上次见卢通时截然不同。 卢泰道:“父亲让我来的,让我邀请武山主拜入良妖正国。” “我猜到了。” 武雏道打量着卢泰,端正神色,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五章 燧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六章 公豪 垄山泉。 一条条山丘匍匐在地上,泉眼位于山巅,泉水涌出,顺着山脊、山体流淌而下,形成一面面八字形的水帘。 泉水汇聚在河谷中,变成一条条大河向北流去。 可惜连番大战后,泉眼毁坏、山脊折断、山体崩坍、河道堵塞,浑浊泉水朝四面八方漫溢。 卢通纵身掠过。 下方,一片片金光十分夺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六章 公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七章 龌龊 “国主,燧国驻扎在连括山,立下一座烽火,不过山上没有元婴境坐镇。” “公豪国又出手一次,钟鼎不敌,带人退出五十里,垄山泉再次落入公豪国手里。” “赵家、浮国等按兵不动,没有出手的征兆。” 群真楼,章桥禀告各方变动。 卢通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章殿主,卢泰可曾与你说过,重整囚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七章 龌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八章 用处 廉道山。 一条山间小路上,卢通、爵天牛并肩前行。 “你老了。” 卢通看了爵天牛一眼,道:“我也累了。” 爵天牛发须尽白,骨架依然硕大,不过自从爵名峰死后,当年的雄厚气象已经消失不见。 “国主因为何事劳累?若有需要,尽管吩咐属下,爵家上下愿效死力!” 卢通摇了摇头,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八章 用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五十九章 移花接木 轻舟摇曳。 绿荷环绕。 一艘小船飘在鲲湖上,卢通、卢泰坐在上面 卢通道:“这几年感觉如何?” “很辛苦,也很……” 卢泰神色中多了一些威严之气,思索了一下,道:“很踏实。” “什么踏实?” “困难很多,永远都解决不完,可是每解决一个麻烦,好像脚下站得更稳了。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五十九章 移花接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六十章 画 抵牛关。 这些年为了遮掩地下的万魔大阵,方圆十里内一直保持着原貌,如今被典四儿、万易选中,开始四处动土。 关口远处,一座开满红花的神山上。 卢通、典四儿、万易,三人或坐、或站,全都对着一个方向。 “画好了。” 一个眉眼灵秀的年轻女修递过一张画卷。 妙生花,昇元的女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六十章 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六十一章 命 “她不如万易。” 典四儿进入灵源水府,直接坐在桌边。 卢通盘坐在一方蒲团上,正在祭炼元婴境的妖皮,缓缓收敛法力,道:“哪里不如?” “每个地方都不如。” “那就逐个弥补。” “补不了。” 那天之后,典四儿的脸色一直不冷不淡。 她摇了摇头,道:“万妖商会的各个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六十一章 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六十二章 规矩 四十年风波不停。 燧国吞下贵、涂二国,筑起一座座烽火狼烟。 泊、小策、君、具神等主动出击,组建了两支人数超过百万的道兵,同时在两个方向攻打燧国。 登真国方向,咏国在吞并大钵后,继续吞并了定国,登真国也岌岌可危。 丞国前三十年被南方几个临国围困,最后经过一场持续半个月的厮杀,白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六十二章 规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总结 二百多万字,《半妖养仙途》即将告一段落。 本想写一本看起来轻松的爽文,可是犯了很多错,整个世界塑造成了唯利是图的世界,卢通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有些压抑,万幸也有些新意。 卢通,一路从茶酒馆、到宗门、到地府、到立国,有肆意妄为、伏低做小、安分守己、刀口舔血、玩弄人心等,经历算得上五花八门。 再往后…… 榨干了。 开始时为了推进度,省了很多东西,结果后面写飞了,九重天、三千种灵气、年号等全丢了,导致越写越难写。 再往后,飞升天外天,几乎是一个全新的“死胡同”,所以准备到此为止。 新书已经上传《自在大仙》。 《半妖养仙途》本想让大家看得放松,可惜失败了。《自在大仙》算是第二次尝试,希望可以成功。 今天休息一下,之后重点转向新书,半妖尽量每天更新,直到把尾巴收完。 感谢支持。 《半妖养仙途》总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六十三章 亡 时光荏苒。 小世界的尽头,一轮红日悬在天上,大小约五丈,最内是一只火凤,外面裹着白、金、黄、红四层火焰。 “呼!” 卢通吐出一口火焰,探爪去抓,火焰迅速流淌,化作一只百丈火爪,撕向不远处的黝黑洞口。 洞口内一片漆黑,源源不绝地吞噬河流。 火焰落下,洞口深处,空间出现一层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六十三章 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六十四章 来去 灵源水府,一尊金人站在河道入口。 卢通从天上落下,道:“来了。” 金无谅叹了口气。 “我们败了。” 卢通早就有此预料。 不是宿金女国太弱,而是胜北国太强了。 集结众多亡国的国主,每个人的背后至少有一个大能,名为一国,实际上相当于许多国家的结盟。 他怀疑,胜北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六十四章 来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六十五章 众怒 “父亲!” 小世界内,卢通刚沉入小世界的尽头,耳边立即传来卢泰的呼唤。 “父亲,燧国来犯!” 卢通立即纵身飞起,化作一道火光遁到入口处。 “多少人?” 卢泰神色凝重,道:“已经出现六位火师,全部是元婴境,率领的火魄难以计数。” “走!” 离开小世界,卢通立即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六十五章 众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六十六章 活路 灵源水府。 卢通、苦凰相对而坐。 卢通神色十分复杂,问道:“机缘难得,此步踏出就是出窍大能,长老为什么放弃?” “哎。” 苦凰叹了口气,道:“我若离开,逢国或有倾倒之危。” “可惜。” 卢通忍不住摇头叹息。 二人相识许久,苦凰对他提携颇多,卢通有些于心不忍,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六十六章 活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百六十七章 止战 煞气翻滚。 火海肆虐。 天尽头,午阳化作赤火巨人,挥舞百余柄火焰飞剑,一起杀向火凤、龙麟。 “锵!” 火凤振翅飞舞,席卷出一起煞气长河,一起撞向赤火巨人。 “你疯了!” 午阳心神大乱,立即回转飞剑,十丈飞剑首尾相接、刃刃相连,形成一面盾牌。 火凤探头啄下。 《半妖养仙途》第七百六十七章 止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