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三修道种田》 章节目录 第1章 委屈死了 罗学云从坑里爬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眼前的景色也从钢筋混凝土森林,变成真正的荒坡树林。 “我穿越了?从蓝星重生到平行时空?” 罗学云拍拍身上的灰尘,脸色怪异。 他前世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一路认真上学,勤恳工作,可是在成家立业的人生关头,工作也是频出问题,最终在种种方面的混合毒打中,渐渐失去生活的热情,成为躺平一族。 那时刚好是各种思潮起伏,争论不休的时候,罗学云突然对传统修道文化产生兴趣,修行能生发非同寻常的力量,卜算能测算时代和个人的命运,种种缘由支撑罗学云在业余时间读了很多道家经典。 某次去道观游玩参观时,罗学云看到一个玉简周边,据传里面刻着上古炼气士的修行功法,可能是为了说服罗学云掏钱,商贩附赠了古色古香的线装功法本《周天服气功》。 玉简没看出什么玄虚,倒是功法读通之后,让罗学云如获至宝,觉得买到真货,整天研究。 后来在网上看到很多道友的分享,各种懵懂之间修出气感的言论让他心痒难耐,最终忽视修行需要师父领进门的警告,尝试按照周天服气功的说法,摆架势存心神炼气感。 见效很快啊,就是说,罗学云当时就是精神错乱,气血冲突,一口老血喷出,再一睁眼就来到这里。 平行时空,刚分田当户的小山村-黄岗村上罗坡。 说来此身掉到这个土坑也跟包干到户的分田有关。 黄岗村位于中部地区山村,丘陵地形,农作物种植是典型的稻-麦两熟制耕作区,既有水田种稻,也有旱地长麦。 罗学云家所在的上罗坡顾名思义,在连绵不断的大山边缘坡地,因为地形的缘故,好水田少,干旱地多,无论是家庭用水还是耕种灌溉都很麻烦,收成也一般。 以前吃大锅饭,大家一起劳作挣工分还好,分地以后,以家庭为单位再种这些田地,就非常吃亏。 黄岗村于是出了办法,凡是坡村,人丁在八口以上的家庭,可以通过分户,在山下较为平缓的地方分水田和旱地,并允许在大路两边建屋盖房。 罗学云家算上小孩有十口人,自然而然在山下分到四斗水田和两斗旱地,山下的地就一个好处,高坡处修建的大水塘放水可以顺着水沟,一路流下来,除非干旱,否则不用担心灌溉的问题。 罗家大儿已经结婚生子,罗家于是商量着山下的田地给老二罗学云,山上人家穷,不好说媳妇,有山下的田,再盖個屋,起码能加很多分。 罗学云虚岁二十一,早早就下学务农,偶尔在大队砖厂挣点工分换钱,家里开出这个条件以后,说亲的人总算有上门的,他那猫屎一样的积蓄全都花费在说亲上。 可是没想到,年春大队写承包合同的时候,山下的田包括建房的宅基地,写的竟是老大罗学风的名字,等同是他夫妻带着幼子分户出去了。 这下可把罗学云气炸了。 家里穷,老大结婚全家人可是当牛做马才说成亲事,大姐的“聘礼”搭进去,新媳妇没进门就在专门给他们起了一间新房,现在什么都有了,还能跟他难说媳妇的抢! 岂有此理。 罗学云着急忙慌去问他爹,嘴里嘟噜嘟噜说了一大堆,正忧愁的罗老爹直接一巴掌呼他脸上,这让罗学云悲中从来,觉得自己辛苦攒的钱没了,新屋没了,爹不疼了,媳妇也说不着了,一辈子都没希望了,抑郁地就要去跳塘。 只不过心情太悲,走路没注意,一脚跌进深坑,两米的天然凹陷机缘巧合直接把他摔死了,让后世的罗学云穿越至此。 “这么说,前身还真是委屈死的。” 罗学云理清记忆,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吃大锅饭的年头刚结束,罗家真没什么家底,前年给老大娶媳妇已经是掉半条命,要说凭借家庭条件能说新媳妇上山,还真不知道要再攒几年。 何况刚刚包干到户,今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大家心里普遍没底,罗学云一时走入牛角尖,也不难理解。 只是未免太刚烈了。 罗学云摇摇头,将身上刮出的血痕擦一擦,忽然感到脑海一阵光明大作,旋即意识转到一处奇特空间。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光,看不真切的样子,中心之处升腾着一枚玉简,上书:周天服气功。 罗学云一阵惊奇,皆因为上面浮动的文字自己再熟悉不过,正是导致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罪魁祸首,轻声念出这些文字,它们忽然光明大作,消失不见。 “储物空间么?我能修炼了!” 文字流游经周身经脉,此处空间的秘密全部呈现在罗学云面前,前世的玉简竟是跟随他来到这个时代,里面藏着周天功的修行道种,而它本身也是一处须弥纳芥子的储物空间。 “我可以在八三年正经修行了。” 两世的抑郁登时一扫而空,罗学云当即盘膝坐下,掐动聚灵诀,运转周天功,不多时灵气汇聚成真液,再被罗学云吸收,游经周身于丹田盛放。 气感出现! 按照功法所言,他已经开始炼精化气,正是迈入修道之类。 棒呆! 对生活的失去的热情全部重燃,罗学云决心要在这个时代好好活着,把修行之路走下去,看一看道的本真。 罗学云狂喜,忍不住咆哮一声,奋力跳起踹在地上。 “二哥,你怎么在这,我都找你半天了。” 田埂上忽然窜出一个少年,看见罗学云连滚带爬跑过来,正是罗学云的三弟,大名罗学雷,小名树果。 “幺弟。”罗学云应了一声。 “赶紧回家吃饭,再不回,俺大又要骂人了。”罗学雷埋怨道,“二哥你也不怕丑,俺大打俺们不是常有的事,你咋还气跑了。” “哦,你觉得俺大把山下的田地给大哥做得对?” “这个,这个。” 罗学雷偷偷瞧看二哥的脸色,小声道:“毕竟是家里的田,还不都是俺大说得算,就算给二哥,你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何必那么着急。 再说,大哥搬走了,俺俩不就可以住他们的新屋,不用在和俺姐她们挤一个屋,憋屈死了。” 罗学云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咱们回家。” 章节目录 第2章 饿肚子 罗家的屋子是典型的农村小院,沿着山坡平缓处坐北三间正房,东边是新盖给老大结婚的厢房,西边是低矮的厨房,大门两边有低矮的前楼棚子,养些鸡鸭,放些杂物。 家里一共十口人,罗老爹,罗老娘掌握家庭大权,住在正房西边那间,大哥罗学风和他老婆孩娃,住在东厢房,隐隐分去一半权力。 剩下的大姐罗雪、二姐罗雨、二哥罗学云、幺弟罗学雷、幺妹罗霞次第排列,说话屁用没有,挤在正房东头的屋子,中间用柜子和木板隔开,俩男住在外间,仨女住在里面。 所以罗学雷一直很烦躁睡觉的时候,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睡不安稳。 罗学云跟幺弟一进门,堂屋的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所有人都在包括还没一岁的小侄子,也被罗老娘抱着。 大姐赶忙招呼:“老二老三,快来吃饭。” 罗老爹却眼睛一瞪,低骂道:“泡子子儿,吃饭你知道回来。” 大姐顿时一颤,不敢再多话。 罗学云不以为意,笑呵呵道:“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老子说话你都不听,还当这是恁家?” 罗老娘抱着大孙子正美着,眼见罗老爹不依不饶,当即瞪了他一眼:“吃饭都堵不住恁嘴,乖儿别站着,快坐下吃饭。” “如果说出去的话,就像咽进肚子里的饭菜还能吐出来,这样的话我觉得也没有听的必要。” 罗学云淡淡地回怼,罗老爹色变 “你这是要反天,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罗老爹蓦地起身,立马就要脱下布鞋来打罗学云,罗老娘急忙伸一只手拉出他。 老大罗学风和大姐几个对视一眼,均感觉罗学云的不同寻常,往日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二,今日怎么这么多话,还敢和爹直直怼。 难道是分田的事对他打击太大,让他得了失心疯不成? “坐下。” 罗老娘将孩子递给大媳妇,跟着按住暴怒的罗老爹,走到屋前把罗学云拉扯到桌旁坐下,大姐忙盛了一碗只能看到米汤的稀饭递过来。 “谢谢,姐。” 早春时节的农家没什么好菜,揉烂如茶叶,重烀一道的菁菁菜,学名叫做荆芥,腌制的蒜头蒜杆萝卜白菜,黄岗村晚饭是最轻飘的,尽力省些干粮干活的时候吃。 罗学云抬头瞟了一眼,大嫂面前的碗里分明有一碗肉汤,其他人都没有。 呼噜噜就着咸菜,跟喝水一样把稀饭干掉,再去盛时锅里已经只剩下些底子,这倒并非是罗老爹给下马威,的确是如今年景,节省粮食饿肚子是常有的事。 第一个难题已经摆上案头,罗学云想到。 罗老娘微微瞧了大媳妇一眼,轻声说道:“乖儿,下罗围的田给你哥,主要是考虑你还没结婚,真的说亲结婚办起来,你没得时间料理田地,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盖起来。 你哥呢,有俺们和他老丈人家帮衬,下罗围再盖个屋快得很,地也能照顾过来,到时候东房腾出来,你说亲也好弄。” 罗学云本不欲多说什么,却感到身体残留的委屈之意,差点让他眼眶一酸,于是顺从心意开口。 “田地给谁,本来有商有量的事,早先不给我,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是爹娘你们说好给我,还让我掏家底找媒婆说亲,现在反悔是什么意思? 快到签字的时候,才瞒着我把名字写老大的,是怕我知道消息去大队闹腾么?” 大嫂黄秀立马就不乐意了,摇着孩子,叫唤道:“罗老二你说清楚,什么叫反悔,签学风的名是恁爹恁娘的主意,又不是我和学风吵着要的。” 此话一出,屋子里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什么叫恁爹恁娘? 罗学云嘲讽道:“也不知道谁一哭二闹,天天搅扰得鸡飞狗跳,怎么,现在做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 罗学风皱眉道:“老二,你说话注意点。” “我说的不文明,还是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黄秀阴阳怪气道:“瞧伱这话说的,在上罗坡谁敢给老罗家脸色看,我一个外姓人还能苛到罗家人不成,老二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真是不讲理。” 有点道行啊,罗学云眉头一挑,正要反唇相讥,罗老爹轰地一拍桌子吼道:“肚子吃饱了,在这里哼哼唧唧,都给我闭嘴,老二你今個是作孽,不想活了,到院子里给我跪着。” 大侄子被这一吼吓得哇哇大哭,黄秀连忙哄起来,抱着孩子回了东厢,罗学风瞅了罗学云一眼,跟着媳妇屁股后面跑了。 罗老娘松了口气,强拉着罗学云进了东屋,罗老爹没得戏唱,黑着脸回西屋,大姐几个见状收拾碗筷不提。 东屋,罗老娘拉着罗学云语重心长地劝解。 “俗话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你大到这个年纪,就指望把儿子安排好,他在黄岗地界才有脸面。 你哥是老大,不安排好他,下面这些弟弟妹妹咋办,大队人怎么说你大,你有没有想过?” 罗学云哼道:“为了给老大娶媳妇,咱家谁轻省了,献殷勤献到老黄家,还有老大的彩礼,东房的土坯,结婚这瓶瓶罐罐,哪个不是全家人一起呕的心血? 好了,现在他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婆想要啥子都给她,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只知道逼家里,商量的时候不反对,说好了又天天在东屋作妖。 娘,你真指望这样的媳妇以后会孝顺你两口?” 罗老娘叹气道:“大媳妇接的不容易,不能闹起,现在他们就算分家了,以后搬到下罗围眼不见心不烦,我和你大不会再给他什么了。” 罗学云同样叹气道:“娘,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要不是俺家穷,孩子也会走路了,别的不说,下罗围再盖新屋,分的田地耕种,哪个不用俺家一起使力?” “一家人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 见老娘如此态度,罗学云也是牙疼,一家三个儿子重要的是一碗水端平,这个道理你不整明白,养老的时候有你的罪受。 现在也就是罗老三年纪还小,没考虑到那么多事,否则看到爹妈贴大儿那么多,大儿却只顾小家,也会闹腾的。 肚子咕咕叫,罗学云实在睡不着,索性推开院门,到外面乱逛。 挑一处圆整的大石头盘坐上去,运转周天服气法采聚灵气,跟着吐纳入体,穿行经脉,热烈的生机奔腾,好似吞食仙丹灵药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猛烈地叫起来,罗学云被迫从修行状态遁出。 “原来是假的,不能真当饭吃。” 罗学云有些发愁,一大难题摆在眼前,如何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填饱肚子。 “咦,这是?” 接着黯淡的月光,罗学云发现石头旁边一团黑影,连忙凑过去,确定那是一丛茅草。 他分明记得石头附近寸步不生,会少蚊虫才挑的这里,怎么会突然长了这一丛茅草。 难道是我修行的缘故? 灵气! 若说有什么不同,一定是自己修行引来了天地灵气,莫非灵气能促进植物快速生长? 说干就干,罗学云忍着肚子,继续运转聚灵功诀,良久采得指头大小一团,换一处草苗倒下,草苗迎风大涨,很快涨到三掌高度。 逆天。 如此凶猛的促生长能力,简直让罗学云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很快他就激动的脸色通红,吃饱肚子的方法有了! 章节目录 第3章 我要分地 饱了吃,饿了睡。 凉水不医肚饿的罗学云只能咬着牙扛过一夜。 早饭是杂粮饼子配红薯稀饭,好歹有点干的,混个半饱。 吃过饭就要干活。 现下已经备耕的时节,冬小麦要追肥浇水,油菜花要通沟防水,还要注意病虫害。 地里的事忙完,早稻就该准备育秧整田,到农历三四月份地忙小高潮,八九月份田忙小高潮,中间时日也要看水防涝、拔草防病虫。 上罗坡的蓄水大塘位于中高位置,坡上的地要浇水,只能肩挑手提,同样施的农家肥也要从家门口不远的沤粪池担来。 罗学云实二十岁的年纪,身高有一米七五向上,可是枯瘦的很,胸腹间几乎能摸到肋骨,不过干起活却很有力,挑起担子很凶猛。 这是一种病态的透支和消耗,罗学云心里微微叹气。 趁干活的功夫,罗学云多次尝试聚灵气真液浇灌蔬菜,确定其有很明显的稳固种子、促进生长、增加口感等作用,不过要达到肉眼可见的生长速度,需要的聚灵液数量庞大,却非他手掐聚灵的速度能够供应得上的。 同时他也发现副作用。 屡次空腹修行的罗学云愈发显得枯瘦,苍白的嘴唇显得有些病态,某天早晨起床,罗学雷看到他的脸色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家二哥饿死在床上。 “二哥,你可别生了心病,要不到山下的田就算了,咱俩兄弟一起在山上盖屋,娶媳妇生娃也自在的很。” 罗学云起初还不以为意,接了一盆水后,观水自照,也被吓了一跳,脸颊消瘦有一种活死人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 “大、娘,我有话要说。” 目送罗学风端着饭菜回屋,罗学云果断张口。 罗老娘却担心地道:“乖儿,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去看大队找先生看看。” “这是小事,我现在要说的是大事。” 罗老爹筷子一甩:“我听听你有啥屁要放。” 幺妹罗霞睁大眼睛:“二哥,你又要跟俺大吵嘴吗?” 罗学云淡淡一笑,望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紧张的眼神,说道:“大队搞大包干,咱们也得搞小包干,现在老大虽然还没搬走,但分田分地,实际上已经分家,老三还小就不说多的,我年纪也到了,干脆把属于我的那份地先分给我,我自个种起。 大队分给咱家的地,这几天我也都看了,田我不要,就坡上的地按份给我分八斗。” 场面一时冷场,众人陷入沉寂竟然没有人先开口。 罗学雷问道:“二哥你这是啥意思,地分给你,你种的过来吗?家里的田你也不想种了吗?” 罗学云道:“不过八斗地,我伺候的过来,家里的田农忙的时候我该干还是干。” “那你为啥要分地,不还都是一种吗,还费更多劲。” 罗老爹冷笑道:“苕孩哪有你二哥有心眼,他想要的不是地,是种地的收成不想给家里。” 他看向罗学云,也不发怒,只是冷冷道:“泡子子孩,膀子硬了就不想认家,我告诉你,只要这个家还是老子做主,你这个打算就是做白日梦。 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还想要我的地,哼!” 罗学云嘿嘿笑道:“咱大哥一家不是吃伱的喝你的,那又凭什么田地给他,还要帮他盖两个屋,他娶個媳妇生个孙子还把咱整个家都制住了?” “你!” 大姐见老娘不发一语,怕爹和二弟再吵起来,连忙劝道:“老二,你年纪还轻,种田的事没俺爹懂的多,一个人搞不赢的,等娶了媳妇两个人一起忙也不晚,别老惹俺大生气。 再说俺哥现在住家里不还是因为恒恒还小,照顾不过来,就吃点东西一家人算那么清楚作甚。” 罗学云正要说什么,门口忽然进来一人影,鬼鬼祟祟地就扑进来。 “老罗、容姐在吃饭呢。” “刚吃罢,枝儿把菜热热,她婶子再吃一点。” 大姐作势欲动,王媒婆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了,我说句话就走。” 罗老娘给王六婶搬来椅子,她刚坐下就弹起,好似被烫到屁股似的。 “老乔家改口了,说她家妮儿和树叶的婚事要成,得叶儿去做倒插门。” 王媒婆跟上刑似的,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桌边众人齐齐色变,大姐几个全都看向老神在在的罗学云,他起初还不以为意,看大家都在瞅自己,他方才醒悟,好像树根、树枝、树花、树叶…… 轮到自己的小名是树叶。 听到这话,罗老爹也坐不住:“说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反悔,都打算秋里过节送礼了。” 他说完这话,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似曾相识,忍不住狠狠刮了罗学云一眼。 王媒婆支支吾吾道:“老乔心疼女儿吧,要是你们不同意就算了,反正还没下聘礼。” “什么叫还没下聘礼,去年搞一整年,老二送了多少东西,他乔园六个女儿,个个急着嫁,还说心疼,糊弄鬼呢。” 罗老爹怒不可遏,谁都知道乔园家里穷女儿还多,等着嫁出去节省口粮,罗家才找上她家。 现在扯这种理由,荒唐到不能再荒唐。 “这不是包干到户吗?老乔家人口多,分的地也不少,还都是山下水田,不愁收成,现在缺男丁,所以才想着让叶儿倒插门。” 王媒婆终于适应这种场景,开始口若悬河:“山上田少地多,收成还少,树叶儿下山起码日子比山上过的舒服不是。” “老乔家不止一个女儿,农忙女婿也能帮干活,突然改口应该有原因吧。” 罗老娘拉着王媒婆道:“你有话就说清白,我们晓得轻重,不会死缠烂打。” 王媒婆道:“那我就实话实说,各大队贴出承包公示,老乔家知道下罗围的田地给了你家老大,觉得有空子钻,所以才临时开口,你知道的,啥时候都是愁娶不愁嫁。” 罗老爹的脸色挂不住,无论啥时代,家里要是出个赘婿,那肯定是抬不起头,他隐隐有些后悔,若是不听大儿媳苦恼,搅扰这么一出,老二婚姻成了就没这么多问题。 可要真不听,新接的媳妇闹起来,传出婆媳不合,公婆不会事,恐怕也会影响老二老三说媳妇吧。 罗老爹想一口回绝,却看到罗学云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吓得咯噔直跳,这兔崽子不会动了心思吧,家里不给分地,就上门给人家做假儿子,那可是死了都埋不了祖坟。 “他婶子,辛苦你忙东忙西,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跟老乔家说一下,我们绝不会同意,这个亲他们要谈就继续谈,不谈就算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 罗学云长身而起,目光炯炯霍然开口。 章节目录 第4章 启动资金 “罗学云!你个砍头崽子,老子还没死,你休想做这辱先人的丑事。” 罗老爹一下子炸了,轰天裂地骂将开来,罗老娘都拉扯不住。 没办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都有,要是老乔家只要人,那还真能成,他是担心二儿子犯浑。 大姐几个低着头瑟瑟发抖,王媒婆甚觉尴尬。 罗学云瞧了亲爹一眼,忽地哈哈大笑:“咱爹说得对,罗家人再穷不会上赶着倒插门,乔老叔忽然反口很没有诚意,王婶直接把我的话传达,这门亲事不再谈,我罗学云高攀不起,请他另寻高明。” “好好好。” 王媒婆生怕罗学云反悔连忙答应:“我今个就去说,叶儿你放心,将来婶一定给你找更好的媳妇。” 她放下话,逃也似得离去。 堂屋的罗家众人却张不得口。 罗老爹脸色微红,强忍着没有扭头就走,罗老娘为着好不容易谈起苗头的婚事告吹痛心,其他人则是不敢作声。 罗学云见时机一到,开始掌控全局。 “去年大队讨论包干到户的时候,俺大你可是积极得很,恨不得双手双脚支持,现在轮到自个家怎么就拎不清楚呢,大锅饭的时代结束了,对村里是,对咱家也一样。” 罗学云的话语虽轻,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尤其是罗老爹,他那黝黑粗糙的脸上终于显示出无奈惆怅的神色。 过去的事无论好坏,都将过去,时代潮流的变化影响着每一個人,他的权威难道比得上书纪?何况孩子也是正经社员啊。 罗老爹咂摸半晌方才道:“西坡四斗地先分给你,麦子大豆家里都还是一起种,交完公粮卖的钱给你,等你结婚再给你分三斗水田。” 此条件一出,大家都有点发蒙,连罗老娘都有些惊讶,不可思议地看着丈夫。 经济和军事是维持权力的核心,这种朴素的道理没谁不明白,罗老爹的条件基本上是白花花地给二儿子分钱,还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 然而罗学云并不满意,因为这个条件并非公平公正,以大哥为例,他家下罗围的田地要种起,照样得罗老爹犁地耙地,家里人帮着插秧割稻挑稻把子,难道罗学风会出工钱? 所以罗老爹等于是还扣住了他的一半收益。 “地都给我吧,我也不打算种小麦黄豆。” 罗老爹蹙眉:“不种粮食种什么?” “蔬菜。” 嘶…… 堂屋的几人都吸一口气,罗老爹气笑了。 “不种粮食你吃什么,四里八乡谁家自留地没得菜园,你种菜卖给谁?” “公社没人买,城里不是大把人要吃菜,卖了钱米面粮油想要什么买什么。” “不知天高地厚,你知道去县城的路朝那边走?” “一路向北,我跟砖厂送砖的时候去过。” 罗老爹说一句,罗学云就怼一句,语气句句扎实不落下风,把罗老爹好一顿气,真想脱下鞋子就抽他。 可是现在的老二不知道怎地学精了,总是和他保持一个方桌的距离,不像之前呆呆地站在面前挨巴掌,真让他有点不顺手。 罗老娘接过话茬道:“乖儿,种菜卖菜可不是说着玩的,粮食卖给公家不用操心,伱自个种的菜卖不卖的出去,能不能保本,你想过没有?别到时候菜烂到地里都没人买,血本无归。” 重生而来的罗学云可不是以前那个沉闷寡言的山村小伙,见得多想得多,心念一动就是想到如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娘,俺姥姥家以前在王集是数一数二的大户,靠得什么?是几十上百亩地,还是镇上的油坊米店杂货铺?种粮食只能填饱肚子,做生意才能赚钱啊。” 罗学云此话一出,瞬间对罗老娘造成身心双重伤害,不免回想起娘家人被斗到,自己远嫁到黄岗来的往事,沉默起来。 大姐见状,连忙安抚亲娘。 罗老爹总算见识到老二的锋芒,着实为了家长里短,狗屁倒灶的事情头疼不已,暗自恼怒,自己咋就不能跟弟弟一样,只生一个儿子呢。 真是生儿全是讨债鬼。 “田地粮食都要交公粮的,你要种菜别说八斗,四斗我都不敢给你,西坡两块地先给你种,要是你能种出名堂,再说分地的事,要是搞得稀巴烂,公粮都交不起,老老实实听我安排。” 罗学云闻言,眉头一皱。 西坡的两块地是出了名的贫瘠,石子多,土质硬,去年收了红薯之后,就荒着沤肥,歇一歇再种花生棉花芝麻啥的。 但就现在情形,老大逍遥在外,老三没有主见,姐妹们也都是看戏,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光靠嘴炮也吵不到更好条件,索性点头答应。 罗老爹狡黠一笑:“既然你要种蔬菜,家里没得那么多菜种,你自己想办法去弄来,要是点花生时候,两块地还荒着,啥都别说了,蔬菜你明年再种。” 罗学云面无表情的点头。 现在蔬菜种子普遍在一块钱一斤,西坡两块地加起来不过一亩多,按多的准备就五六块钱而已,已经八三年的光景还能难得住他么? 众人散去,罗学雷凑到面前,鬼鬼祟祟地问道:“二哥,你打算怎么去搞种子钱,向别人借还是去砖厂打零工?” 黄岗村有个砖厂和窑厂,烧制红砖和一些瓦罐等,以现在的工价,干一天大概在一块钱左右,干个五六天就能攒够本,但工钱要月结,罗学云等不到那么久。 “都不。” “那你打算怎么办?” 罗学云目光在院子里四处打量,旋即笑了笑道:“老弟,帮我个忙怎么样?” 罗学雷直感觉一阵凉气冲到后背。 忙完白天的活,晚饭吃个半饱。 眼看天色慢慢黑下来,罗学云带着铁皮手电筒,火钳,竹篓,铁钩和一小袋蚯蚓,趁着夜色出发。 “二哥,等等我。”罗学雷一边换着胶鞋,一边挥手喊道,“带上我。” 罗学云听到声音停步,看着他追上来,道:“乌漆嘛黑的,田埂不好走,你跟来做什么?” “铁钩是我拿家里破伞的伞骨磨了老半天,蚯蚓是我满坡一铁锨一铁锨挖的,还专门挑又肥又大的黄蚯蚓,费了老大劲,逮黄鳝卖钱的事,怎么也得算我一份吧。” 罗学雷洋洋得意。 “说吧,你想要什么。” “还是二哥懂我。”罗学雷扭捏道,“我想要辆自行车。” 罗学云绝倒,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一辆自行车多少钱吗?” 章节目录 第5章 抓黄鳝 昏黑的夜色,罗学雷瞧不清二哥的脸色,大胆开口。 “只要一百六,芋头家就买了一辆,他天天骑着赶集,可威风了。” 芋头大名叫做曹正文,他爹是四里八乡出名的脑袋精,在政策还没确定,怎么走还在热烈讨论的时候,他爹就壮着胆子把家里种的大葱等蔬菜运到城里偷卖。 顺便再带些针头线脑、铁皮玩具等小玩意回到乡下兜售,来回之间攒下不少家底,等今年彻底放开之后,他爹更是不藏着掖着,直接给家里添了一辆二八大杠,骑着自行车大大方方跑生意。 “可真敢想,一百六再加上票,你知道要卖多少黄鳝吗?” “也就几百斤吧。” 罗学云翻了翻白眼:“那你就好好逮吧,什么时候赚够一百六,票我替你出了。” “二哥别啊。”罗学雷急道,“我不要自行车了,你给我买件衣服总行吧,要的确良的。” “你小子是读鲁迅的吧,这么会折中。” “啊?” 实话讲,的确良的衣物穿着并不舒适,淋雨沾身,流汗也像贴在身体上似的,可没办法,在年轻人中流行,小伙子可不是见别人有,自己也想要嘛。 罗学云略微沉吟道:“给你买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件事。” “我答应,都答应。”罗学雷兴高采烈地道。 罗学云无语。 “这几天捉黄鳝,你帮我挖好蚯蚓,过段日子种菜,你帮我播种浇水采摘,等第一季蔬菜收上来,我就给你买衣服,怎么样?” “太久了吧……” “那你自个捉黄鳝自个买,别和我混在一起。” “别别,二哥,我答应你。” 黄岗地形为丘陵,高低起伏不平,很像是握起拳头后,凸起的尺骨茎突和关节腔,所以水田都是梯田,从高到低层层排列,俯视下去像是一圈一圈的波纹。 灌溉用水从高处的池塘或者河渠,沿着水沟借着地势,轻松跑进一块块良田。 春天,水沟两边的田埂花草繁盛,水沟半浅不浅的积水中,藏满冬眠的黄鳝泥鳅。 正经来讲,钓黄鳝最好的时间是五月以后,那时天气转暖,黄鳝就像好斗的公鸡一样,游出洞穴觅食,积攒能量,长得肥胖,等待六月份交配繁衍。 但罗学云等不到那个时候。 他给铁钩穿好蚯蚓,让罗学雷打着手电筒沿着水沟照射。 “二哥,那有条黄鳝跑出来了。” 罗学雷压低声音,手电筒却止不住微颤。 黄鳝的趋光性不强,主要依赖振动,所以此刻那条黄鳝并不为所动,依旧半浮在水面,捕食水草间细小的飞虫。 早起的虫子被黄鳝吃,早起的黄鳝被罗学云逮! 说时迟,那时快,罗学云目光如剑,闪电般出手,火钳一夹而收,半是钳制,半是甩劲,精准地将黄鳝带出水面,扔进竹篓里。 罗学雷已经傻眼。 “二、二哥,伱怎么这么快,我都没来得及照。” 黄鳝作为长条状的鱼,极为滑溜,若是空手抓,可能要来回接力数次,即便火钳粗糙些,夹起黄鳝亦并非易事。 然而二哥只是伸钳收钳,轻描淡写地就将黄鳝逮上来,他的手电光甚至都还照着洞口水面,怎么能不让罗学雷倒吸一口凉气。 罗学云却是淡淡一笑。 周天服气功业已入门,炼精化气这几日对他的提升并非虚假,诚然因为饮食跟不上,让他形容憔悴身体空虚,但真气游走周身,却让他达到精虚气实的状态。 表现出来就是眼疾手快,耳聪目明,此时小试牛刀,何足道哉。 “有些瘦弱,恐怕二两不到。” 罗学雷满不在乎道:“小点就小点,以二哥这手艺,今晚肯定能捉不少,走走走,我们再找。” 没有手表,两人也不知道准确时间,只能看着天色,感觉差不多就打道回府。 回到院子,将满满一竹篓的黄鳝倒进早就准备好的坛子里,加点浅水将养者。 担心黄鳝养死太多,他还偷偷滴了数滴攒好的聚灵液。 天地灵气,抚育万物,罗学云运功聚集的灵气真液,对动物和植物都有促进生长,改善体质的作用。 望着挤满坛底,一层层伸头的黄鳝,罗学雷简直比罗学云还要高兴,手舞足蹈地洗手擦脸。 “二哥你真厉害,怕是逮了有十斤黄鳝,明天就可以卖钱了。” “再捉一些,省得钱不够要多跑两趟。” 罗学云将竹筐覆在坛口,取半块石头压一压,稍微洗漱下睡去。 次日一早,罗学云刚起床,幺妹罗霞就兴高采烈地说着。 “二哥,你真厉害,一晚上就抓了这么多黄鳝。” 屋里还没起来的罗学雷听见连忙叫喊:“我跟二哥一起去的。” “三哥也厉害。” 大姐几个闻言笑了。 罗学云道:“大姐,坛子里的黄鳝你挑些个大的,中午炒炒,给俺大俺娘尝尝。” 大姐止住笑声,惊讶道:“弟,黄鳝你不是要拿去卖钱买菜种吗?这事重要,不能为一两口吃的贪嘴。” “不妨事了,我还会抓的。” “不准。” 罗老爹从院里走进来,横眉竖眼道:“黄鳝土腥得很,得多少油盐才能炒好,这不年不节的吃什么,净出幺蛾子。” 大姐一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罗学云不想跟老爹再起纷争,只能暂忍口腹之欲,等自己有钱再说。 再奋战两三夜,黄鳝多到不得不换进破缸里,罗学云称了下,足足有二十五斤,因为聚灵液的缘故,没有一条死掉。 罗学云很满意,打算凑够三十斤就去镇上卖。 “我去耕地了。” 他吆喝一声。 包干到户时,大队的耕牛和大农具作价到户,上罗坡添钱分到一条水牛的正是罗学云的亲叔叔家,按照土话喊作老叔。 趁着现在小麦油菜还没收割,罗学云打算先借牛把地耕了,免得过段时间排队。 抗上铁犁,罗学云走向老叔家,顺利借到水牛,把两块地犁完后,又借来耙将土地平整。 耙,是一种出头矩形木头连接,下面打满齿的农具,人站在上面,由耕牛拉着,可以把土地耕的更平整。 搞完之后,罗学云不能立马将水牛还回去,还得牵着它吃饱了草,下水塘饮水洗澡,舒舒服服地奉还。 还牛的时候赶上饭点,幺叔非要留他吃饭,没办法罗学云只能跟着吃一顿。 “自個人,别见外,吃菜吃菜。” 幺叔罗师塘很热情。 罗老爹兄弟姊妹五个,就一个弟弟,俗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罗学云爷爷对幺儿颇有偏爱,留了更多家产不说,还送他识过几天字。 黄岗大队可是偏远山村,除了不见人影的知青,能识字的没几个,罗师塘仅靠识得三五个字,能念得的出通知,就能在大队有立锥之地。 因为他将唯一的儿子也供到初中毕业,写得一手俏巴的字,四里八乡谁家婚丧嫁娶,都请他儿子记账,随随便便混些毛巾肥皂香烟,不得不说人家日子比罗学云混得好是有缘由的。 “听说你最近跟你大闹得挺不开心,出什么事了?” 章节目录 第6章 赶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罗学云和他爹吵了几架的事瞒不过乡邻。 他只得点点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种地的一些事,现在都弄好了。” “弄好了就行,家和万事兴。” 罗师塘说完,喝了一口浊酒,还是忍不住道:“你爹也为难,长子是要撑门户的,做爹妈的总是要贴一些,而且父子之间,血脉相连,哪能算得那么清楚呢。” 罗学云默然不语。 堂哥罗学杨见状仗义执言,道:“父子之间不说,但亲兄弟明算账,贴大儿多少就得给其他儿子一样多,若不能一碗水端平,就是在逼儿子之间斗架。” “儿子亲,媳妇可不亲。” 堂姐罗柳插了一嘴,堂嫂刚好端着菜进来,场面颇为尴尬。 罗学云连忙道:“大哥大姐,我是个有志气的,不靠爹妈也能混得起来,这些事我并不放在心上,老叔不用担心我和俺大再吵嘴。” 罗师塘道:“兄弟之间总要相互忍让,何况你爹对学风上心一些也是有缘故的。” 罗柳道:“什么缘故?” “学风上头还有个哥,刚出生不满月就没了,紧跟着两三年都没动静,眼见学杨都生了,哥嫂很着急,求爷爷告奶奶,又是上坟又是拜庙,还跑去观山发愿,最后才有了学风,他俩真是又疼又爱,生怕他踩了哥哥的脚后跟。” 罗师塘叹息一声。 失而复得的惊喜感,和害怕得而复失的忧虑,造成对大儿的宠爱么? 这种感情可以理解,罗学云心想,可是都是一般儿子,非要显出厚薄不合道理吧,难道儿子多了,反而不珍惜? 这种父子爷孙世代的纠葛是理不清的,罗学云索性不再去想,赶紧卖黄鳝种菜赚钱,填饱肚子好好修行。 没到家门口,罗学雷就迎了过来,带着哭腔道:“二哥,俺大把咱们抓的黄鳝吃了,还尽挑大的。” 罗学云哈哈一笑:“这不是好事吗?我早就让大姐做了,俺大不准,怎么样好吃吗?” 罗学雷哭哭唧唧道:“我都没吃几块,全让黄叔吃了,他夹得又快又多……” “哪个黄叔?” “大嫂她爹啊。” 罗学云一愣,忍不住冷笑。 他还以为父亲是大发慈悲,舍得油盐给孩子改善伙食,原来是为了待客,真踏马的,接个儿媳妇真全家都成座上宾了。 回到屋里,八仙桌杯盘狼藉,罗老爹正和黄国强推杯换盏,见到罗学云回来,后者主动开口。 “哎呦,学云咋才回来,饭菜都吃成这个样了。” 罗学云道:“我在老叔家吃过,黄叔你和俺大接着喝点,不用管我。” 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横梁瓦木,罗学云决定明天就得去镇上赶集,卖掉黄鳝,否则要真是三天两头来客,爹妈非把他辛苦捉来的黄鳝,全用作人情。 想来挺好笑的,若是前身见此情况,恐怕又要委屈的不得了。 好声好气让大姐炒一盘黄鳝,亲爹不让,心疼油盐。 亲家来了,二话不说,挑大的上桌。 还根本没问过捉黄鳝的二儿子。 可罗学云却心如明镜,华夏父母不尊重儿女的毛病,再有四十年都改不掉,儿子都是大主播了,亲妈还能把熊孩子带到儿子辛苦打造的直播间,把直播设备和绝版游戏记录毁掉。 他能做的就是赚钱分家。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和父母保持适当的距离,更有利于维持亲子关系。 迷迷瞪瞪中,罗学云睡去。 等他醒来,得知黄国强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下罗围的田地什么时候收麦插秧,他可以来搭把手,二是得空的时候得筛起土坯,争取把罗学风两口的新屋今年落成,过年前搬到坡下去。 罗学云没说什么,大姐二姐却有点看法。 “在老屋吃俺大的,喝俺大的,小孩帮照顾,尿布给洗,还不满意,恒恒还没周岁呢,就急着搬走,是多么担心俺娘苛她女儿么?” 二姐跟着埋怨:“大哥自从娶了媳妇,俺大的话都不听了,整天人家指哪他打哪,真没出息。” 罗学云笑道:“这叫妇唱夫随。” 夜里,罗学云发奋苦战,跑了几条河冲,估摸着逮了十来斤才罢手。 翌日天还没亮,他就早早起来,将黄鳝倒进麻袋里,再放进箩筐,另一头放着他编制的小竹篓、杆秤、木盆,顺手就挑起来,稳稳地向山下走去。 重生多日,这些活计确实已经轻车熟路。 未到农忙时节,乡间野路上行人不多,只有蒙蒙的雾气和晶莹剔透的露珠,打湿罗学云的肩脖。 这是农村特有的清晨,熹微的阳光渐渐从东面爬起,鸟叫虫鸣跟着欢快,万物从沉睡中苏醒。 深吸一口沁入心脾的空气,罗学云大步向镇上走去。 黄岗村归属田集公社,现也改作田集镇,镇上除了农民,还有很多非农户口,这些在站所院里工作的人,消费潜力比村里高许多。 罗学云抓的黄鳝也是冲着他们来的。 越到镇上,来往的人越多,乡音就热闹起来。 他在集市瞧了瞧,看到有卖鱼的,就在附近寻個位置,取出木盆,在箩筐的掩护下将储物空间里准备好的清水加进去,跟着将麻袋里的黄鳝倒入。 储物空间虽然广大,但不能存放活物,罗学云试过将条黄鳝扔进去,没过多会儿就不动了,所以他才不得不挑了六七里的土路,来到镇上。 问了问卖鱼的大叔一些鱼的价格,黄鳝卖多少钱便心里有数。 一条条黄鳝,挤在木盆浅浅的水里,争相抬头,煞是活泼,很快引来路人的关注。 “小伙,黄鳝怎么卖?” 来人穿着蓝布衣服,打扮干净,年纪看起来不小。 罗学云笑道:“四毛一斤,送个竹篓,大爷。” “太贵了,三毛卖不卖。” 老头想都不想就接着话茬砍价,罗学云看得目瞪口呆,苦笑道:“大爷,旁边鲤鱼都卖一块五,我这黄鳝又大又活,才四毛钱还贵啊。” “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鱼,能熬汤能吃肉,你这就尝个味。” “黄鳝也是鱼,也有肉能熬汤……” 罗学云坚决不肯让:“大爷,现在黄鳝都还在洞里,我可是熬夜辛苦钓出来的,就想着卖点钱给兄弟姊妹买点吃的,您宽宽手。” 老头道:“三毛五,三毛五我就买了。” “三毛八,你让一步,我也让一步。” “哼。” 老头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罗学云摇摇头坐回倒翻的箩筐。 旁边卖鱼大叔道:“娃,恁别急,现在这时候下黄鳝的还少,整条街恐怕就你一个,四毛一斤绝对不贵,别说你这黄鳝还活蹦乱跳,识货的人绝对不砍价。” “谢谢叔。” 章节目录 第7章 菜种到手 田集乡下稻麦两熟轮作,现在田里不是小麦就是油菜,连水都没有,去哪里下篓子逮黄鳝。 河塘渠沟里的黄鳝虽多,大部分都藏在洞里,不是像罗学云这样眼睛尖耳朵灵,也难钓出来。 更别说他的黄鳝可是滴过聚灵液的,活性就像是刚从洞里掏出来,贱卖就是对不起罗学云自己。 听到卖鱼大叔的劝告,罗学云坚定信心,继续等待。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推移,集市客人增加,来问价的也多了起来。 “这黄鳝有劲得很,昨夜逮的吧?” “是的叔。” “给我称两斤待客。” “好嘞。” 罗学云麻利地拾起秤杆,将小竹篓称了称,戥星放到客人面前。 “叔你看,篓子二两八左右,我就算三两。” “敞亮。” “一共两斤一两,高高的。” “八毛四,给。” 收下钱,罗学云心里的石头落地, 颇有点一呼百应的味道,首位客人走后,罗学云就没停下过,到后面都围成小团,逛街客跟见什么稀奇物似的。 总共卖出三十三斤多,毛收十三块八毛四,第一桶金到手。 纵然两世为人的罗学云都抑制不住激动,恍恍惚惚间有第一次收到工资的感觉。 卖鱼大叔打趣道:“落袋为安,小伙子现在不愁了吧。” “不愁不愁,美得很。” 大叔哈哈大笑。 罗学云将两个箩筐并在一起,单挑在背后,顺势逛起街来。 集市不在主街,路面甚至还是土路,卖的商品都是些家常日用,远没有后世的五彩缤纷,但勃勃的生机已经从摆摊的商贩,来往的客人身上迸发出来。 罗学云在支起小棚的店,喝了碗稀饭,吃了两根油条,花去一毛二,然后直奔供销社。 供销社不能简单当作商店,但它有商店的职能,在农村要有想买的东西,先去供销社问问总不会错。 从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门头进去,是陈列的玻璃柜台和后面的硕大木架,摆满了商品,销售员就站在柜台后面,无悲无喜,似并不在意顾客的到来。 “你好,请问蔬菜种子什么价格?” 销售员平静地道:“什么菜。” “小白菜。” “一块钱一斤。” “称七斤吧。” 销售员麻利动手,用勺子从大布袋里舀出细小的种子。 “有袋子吗?” “没有。” “布袋要加三分钱。” “好。” 买完种子,罗学云在柜台上闲看,瞧见生活日用品,嘴角不自觉勾勒出微笑。 一毛二的盐,来一斤。 八毛八的油,来一斤。 盐还好说,有薄薄的塑料袋封装,菜油则完全散卖,打油的顾客带着空酒瓶、机油壶或铁罐子来买油,罗学云只能现买个大搪瓷缸盛油。 缸子侧面还刻着红双喜字样。 剩下的钱他也没打算留着,又不能孵儿,直接买些排骨,炖汤补一补。 这时候已经逐渐放开私人买卖,罗学云专门寻得不需要肉票的摊位,价格免不得要高很多,以至于掏干口袋,只得两斤不到。 再挑起箩筐向黄岗村回去时,已经是满载着希望。 午饭前罗学云回到家,刚进门,幺弟连忙围过来,正在厨房忙活的大姐二姐也闻声走到院中。 “二哥,黄鳝都卖了?” “卖了。” 罗学云瞧见老爹在堂屋安坐,一副等着开饭的模样,暗暗发笑,故意提起捆肉的绳子道:“大姐二姐,我买了些排骨给爹娘炖汤喝。” 大姐惊讶道:“这么多,你可真舍得,不年不节割肉做什么?” “就当庆祝我马上要种菜,开始独挑门户。” 院内的动静果然惊动罗老爹,他站起来伸头向外看来,罗学云取出盛有的搪瓷缸和盐袋,大声道:“大姐,我自己买了油盐,别心疼,可劲放。” 大姐二姐尚能憋得住,幺弟幺妹直接哈哈笑出声来,眼睛直向罗老爹那边飘去。 罗老爹脸黑如炭,闷哼一声:“败家子!” 在东屋照顾大孙子的罗老娘亦走出屋来,瞧见大姐接过去的排骨,高兴地很。 “乖儿知道心疼爹娘了,大妮,火烧大点好好炖,你嫂子喝点真汤,喂恒恒也多点奶。” 反杀! 笑容没有消失,只是从罗学云的脸上转移到罗老爹脸上。 大姐应声去准备,罗学云望着亲娘高兴的模样,不愿拌嘴破坏气氛,但排骨汤起锅时,他早早蹲在厨房,给爹娘的碗里直接盛了最多骨头和肉,其他人都少少分一点。 大姐拍拍罗学云肩膀道:“弟啊,你太不了解俺娘了。” “怎么?” “上桌你就知道了。”大姐意味深长地道。 可能是因为买了排骨的缘故,中午多炒了几个素菜,连大米饭都多煮半碗米,看来爹娘铁定想大家吃顿饱饭。 罗学云郑重将碗奉上爹娘面前,正打算搜肠刮肚说些感动家庭的词句,没想到老娘根本没给他机会。 她抬眼扫了一眼桌上众人的碗,话都不说,抬手就将自己的碗换给黄秀,还挑拣两块肉加进去。 “娘,你这是做什么?”罗学云道:“这是我专门买给您和大吃的。” 黄秀不动声色道:“是啊,娘,这是老二专门孝敬你的,我和学风都沾了光,给我做什么。” 罗老娘摆摆手:“不是给你吃的,是给恒恒,老二的孝心我领了,少吃两块肉不算什么。” 罗学云桌下的手恨不得将八仙桌的横撑给捏断! 原本一场和和美美的午餐,因为罗老娘的先声夺人,舍己为人,顿时变成低气压,罗学云的阴沉脸色和黄秀的洋洋得意形成鲜明对比。 罗老爹终于可袖手旁观,乐呵呵地吃酒喝汤,看着老二吃瘪。 午饭后,大姐还专门寻罗学云劝慰。 “咱爹娘就图个儿孙满堂,可能等你自己有了孩子才能理解这种心情,想明白点,别甩着脸子,自己难受爹娘也不舒服。” 罗学云面无表情:“我明白,姐。” 是的,罗老爹罗老娘都没错,错的是罗学云自己有太多天真的想法,应该改变和适应的是他。 泡种、起沟、种菜、赚钱。 化悲愤为动力,改变不了别人,就遵从自己。 干! 菜地的事,罗学云没让爹娘上手,但大姐二姐还是主动过来帮忙,幺弟幺妹也到了地里助威。 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欣慰。 两天后,所有菜种都下到地里。 罗学云选的是条播方式,挖一条沟,将种子均匀洒进去,覆土,跟着就是施肥浇水等呵护事项。 以他的判断,聚灵液采聚天地灵气,浸泡时不仅强化菜种,浇灌时也能当作肥料,所以他并没有漫天遍地找农家肥,给菜种盖太厚的肥料。 连盖稻草保温,促进种子生长的步骤都取消。 这一通操作让大姐对罗学云的专业性产生极大的怀疑,担心种子发不了芽,或者长不大。 罗老爹悄悄来到地边,瞧了好一会,看罗学云不以为意的样子,破口大骂:“你就瞎胡弄,擎等着出洋相。” “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罗学云淡淡笑道。 章节目录 第8章 割麦 日常的蔬菜不说成千,也有上百,罗学云从种类繁多的蔬菜中,选中小白菜的原因,就两点。 第一就是全年可种,生长周期短。 普遍的小白菜从下种到收获,在三十天到四十天,加上聚灵液襄助,起码可以一月一收获,能快速且频繁地展现出效益来。 第二就是操作简单,无论是种植采摘。 若是太娇嫩,像花一样时时刻刻小心,他根本就不会选。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罗学云会完全放手,在家里的农活之外,他还是潜心掐诀聚灵,形成灵液后兑水浇灌,菜叶还没长出,就已经开始扎起稻草人吓鸟起来。 他正忙活着,罗学雷和二姐幺妹带着草帽回到家。 “二哥,明个一起去掐茶不,二分钱一两,手快能挣一块多。” “不去。” 罗学云回答的很干脆。 清明刚过,谷雨前后,确实是采茶的好时节,可也是地里活忙起来的时候。 麦子油菜要开始收,秧苗也得培育起来,稍微趁空还得躲在僻静地方修炼聚灵,做小白菜的肥料和生长剂,罗学云连钓黄鳝这么有“钱途”的事业都停了,去跟恁站一天,混个块八毛的? 罗学雷从帽子里取出装稻种的袋子,很硬的塑料外壳,里面装着半袋茶叶,是正宗毛尖茶中的不出名产地品种。 他是连嫩叶带芽一起采的,所以这袋看起来多,实则就一大捧的事。 “怎么带出来的?”罗学云问道。 田集有个张岗茶场,每年都会找人采茶,以前是人家大队安排人,可以挣工分,也能分一点茶喝。 现在不行了,得正儿八经出工钱,谁都可以去。 所以茶场也管得严格起来,不允许采茶者将茶带走。 罗学雷得意洋洋:“我藏裤裆里,他又不搜身的。” 罗学云一阵恶寒:“你去跟大说,看他要不要你的茶。” “好嘞。” 没想到罗老爹并未生气,反而夸幺儿能干。 “老儿,这茶太少了,都不够起锅,明个再弄点回来。” 哄小孩呢,罗学云暗自摇头。 菜种下地的两三天,土里就冒出新芽,脆嫩细小,这让罗学云狂喜,周天服气功和天地灵气没有让他失望。 等小白菜长出五六片叶子后,罗学云按照老娘提供的经验,对稠密处的菜苗进行移栽,两苗之间最少也得一根手指的距离。 罗学云有点发愁,在他已经洒得尽量均匀的情况下,还是显出苗挨苗的情况,这说明聚灵液太给力,保证了很高的出苗率。 将能占的地块全用上,还剩下许多菜苗,移到以前自留地的菜园种些都还有剩余。 罗老娘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朴素思想,将多的菜苗送给村里愿意栽的邻居。 这导致极大的副作用,村里男女老少都知道罗师河家里老二不打算种小麦,改做菜农了。 “二佬,你的菜种出来,我能尝尝不?” “树叶儿,听说你要种菜卖钱说媳妇,是的不?” “学云,你的菜长啥样了?” 都是些调侃的语气,未必是嘲笑,但多少有点不看好。 对于农民来说,菜农虽然也是农,可毕竟种了半辈子主粮,小麦稻谷比爹妈还亲近,种菜卖菜无异于是跨界,成做生意的。 闲言碎语中,罗学云感到沉甸甸的压力,对小白菜的关心更上层楼。 “割麦。” 罗老爹一声令下,家里大人蜂拥而出,连罗学雷都不例外,只有幺妹跟着大嫂照顾恒恒。 “麦黄咋割,边黄边割。” 布谷鸟的叫声盘旋天空,似在给炎热的夏天打前站,不止一家人忙活着田地里的小麦油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汗流浃背。 要是有根冰棍就好了。 草帽遮不住阳光,毛巾擦不干热汗,呼啦呼啦割倒一把把金黄麦穗的罗学云,脑海生出无限幻想。 种地的苦累,是作用在身体上的疲乏,收获的喜悦和弯腰垂背的痛苦混合,是极其难名的滋味。 麦子割倒,用稻草旋涡上劲编制的草绳子捆起来,再用两头带尖的钎担,一头插一捆,挑到打谷场。 顺势一层层铺在地上,用老黄牛或者拖拉机,拽着圆石磙来回绕圈,确定脱谷差不多后,用羊叉将干草叉走。 一人拉着绳子,一人扶着挡板,将麦粒聚在一起,看着风向,一木锨一木锨扬起来,自然风吹走细小的枯草,留下较为纯净的麦粒。 此时就可以装袋,但还没完。 弄回家后,得在门口找干净平整的地方晾晒。 打谷场是公用的,得排队脱谷,没那么多空余。 罗学云真正意义上经历抢收,大农忙,整个人的感受无法用语言形容,几乎都是累到虚脱,一瓢瓢地喝凉水,一股股地流汗。 劳累之余,也有令他振奋的事情,二十来天过去,表现优秀的小白菜已经成熟,可以采摘了。 小白菜虽名为白菜,实则叶子翠绿,只有根部是白色,大概是白菜的一种,延续的名称。 罗学云种的小白菜個个两三拃高,根部饱满,叶片水灵,一望就感觉生机勃勃。 他挑些出类拔萃的摘下,带回家尝尝味道。 “这么大?” 大姐见到罗学云带回来的小白菜吃了一惊:“往常俺娘种的,都只有一巴掌多高,你这都快有恒恒的胳膊长了。” 罗老娘凑过来,仔细掂量,稀奇道:“还真让你种出来了。” 罗老爹淡淡道:“小白菜一收,至少两千斤向上,你还是着急怎么卖出去,别高兴的太早。” “我这两天就去城里看看。” “到时候叫你曹良叔跟你一起,他走南闯北,见得多,知道情况。” 曹国良? 他怕是见得太多了,还没就分地之前,个人经营还模糊的时候,就敢往城里跑,往外地跑,找他怕不是要被杀熟。 罗学云表面点头,暗地却想起熟人介绍加两千的段子,下定决心自己去干。 吃过晚饭,罗学云悄悄跑到地里,趁着月色,把小白菜里面个大的,青翠的,采摘,收进储物空间。 一口气摘了大概三千多颗。 反正储物空间能保鲜,不怕坏,早采晚采都是采。 是夜,天远远未亮的时候,罗学云摇醒幺弟。 “二哥,睡瞌睡呢,弄啥子呀。”罗学雷迷迷糊糊道。 “你起来,跟我到院子来。” 罗学云拉着罗学雷起床,让他把院门插上。 “明个起来,你再跟俺大说,就说我去城里了,下午回来。” “好好好。” 罗学雷根本没睡醒,迷迷糊糊地插上院门,回去睡了。 望着漫天月色,罗学云大步向县城走去。 章节目录 第9章 辛贵 早饭的时候,罗老爹才发现二儿子不在,问道:“老二又混哪去了?” 罗学雷举手道:“大,俺二哥进城了,让我跟恁说。” “啥?进城!黄岗到县城五六十里路,他一个人去县城,活小鬼啊。” 罗老爹勃然大怒,恨不得把桌子都拍碎:“啥时间走的。” 罗学雷有点慌,嗫嚅着道:“我记不清,当时天还没亮,我迷迷糊糊的。” 正吃饭的罗学风插嘴道:“应该是前半夜,恒恒闹腾,我还没睡着,听到动静看了窗户,月亮头还大得很。” “泡子子,等他回来,我不打死他,胆子这么大,不知道……” 罗老爹话没说完,但拳头捏的指节凸起,罗学雷几个根本不敢搭话。 见丈夫这样,罗老娘亦是跟着担心起来。 “二儿不会出啥事吧,胆子咋这大呦。” 罗学云能有什么事? 屁事没有。 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迈入修道之门,炼精化气的成果让他耳聪目明,气力强大,这给了他底气,能察觉躲避甚至面对危险。 两手空空走夜路,连手电都不打,路上看到这样的人,该害怕的是对方吧。 是以这一路虽远,倒分外平静,只一些惯爱熬夜的鸟兽,发出不愿睡去的嘶吼。 快到县城,罗学云才把箩筐挑子从储物空间拿出来,顺着人流,边走边问,向市场走去。 他来的有点晚,市场里面已经挤满摊位,罗学云只得见缝插针,在一个卖竹制品的大哥旁边卸下扁担。 罗学云点头微笑,就算打了招呼,大哥回以和煦的微笑。 将小竹席摊在地上,取出小白菜摆放出来,罗学云就等待顾客上门。 没想到顾客没等来,反而等来个带臂章的年轻人。 “卖菜?” “是,同志有事?” “管理费,一毛。” “我这还没开张,就要收管理费?” “带货进门就要。” “你代表……” “唉……”旁边的大哥连忙喊着,吸引臂章年轻人的注意,“老陈,这是我乡下来的老表,第一次进城不懂事,管理费我帮他交,来抽根烟。” 说着连钱带烟送到臂章年轻人手里。 那人接过,道:“好好教教你老表,别土里土气的不懂规矩。” “那是自然,这不是第一次来么。” 罗学云目送那人离去,就像是八只脚的螃蟹歪扭的身姿,良久才回头,问道:“我叫罗学云,田集的,大哥怎么称呼?” “辛贵,就是城边辛庄的。” “贵哥,这人什么身份,凭什么来收钱?我们这是官方市场?” 辛贵压低声音:“现在哪有公家市场,都是大伙自发来的,那家伙叫陈强,城里人没工作,是这条市场附近街道的,打着街道的旗号和一些人收些管理费,民不举官不究的,不好得罪。” “这样啊,希望他能挺过今年。”罗学云嘟囔道。 “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贵哥,帮我出管理费,我现在没钱,等卖了菜还你。” “哎呦,说的什么话,都是乡里乡亲,搭把手的事。” 辛贵笑道:“你这样没招牌,干坐着不成,得吆喝起来。” “啊?” “这小白菜卖多少钱一斤。” “四分五。” “有点高了。” “不高吧,我这小白菜长得大,吃起来甜丝丝的,脆得很。” “人家都卖四分钱。”辛贵老实说道,“我先帮你喊两声,你学学看。” 他站起身,双手叉腰,鼓起胸膛喊道:“小白菜,卖小白菜喽,又甜又脆,四分五一斤。” 辛贵声音洪亮,重复两遍,买不买另说,对他俩行注目礼的路人多许多。 “明白没?” “懂了。”罗学云问道:“贵哥,卖竹筐不用吆喝么?” “哈哈。” 辛贵拍拍竹筐竹篮道:“我三天两头来报到,逛市场的都认得我,知道我在这个位置,要买筐就找我,不用吆喝,等你混熟也一样。” 罗学云点点头,抑平呼吸,气沉丹田喝道:“卖小白菜,山里种的小白菜,不甜不脆不要钱。” 声音之浑厚,远超辛贵。 后者瞧得目瞪口呆。 别说,效果很好,不少人闻声而动,走过来翻看小白菜。 “多少钱一斤。” “四分三。”罗学云主动减价,希望能达成交易。 提着菜篮子的大娘道:“真甜脆么?” “大娘,不行信你掐一掐,都出水呢,我这小白菜可不是一般化,個头大得很。” 大娘反复翻看,菜根菜叶都翻找,最终开口道:“给我称两斤吧。” “好嘞。” 罗学云翻起杆秤:“两斤多,高高的,刚开张,就收您八分,大娘您看?” 大娘点头,将小白菜摆进菜篮里,从兜里取出一把钱,数出八分递给罗学云。 “欢迎下次光临。” 看着大娘离去,辛贵笑道:“咋还拽文,欢迎光临跟电视里似的。” “嘴甜点,万一大娘记住我,下次还来呢。” 流动市场并不是整天的,快到中午的时候散场,罗学云喊得嗓子都哑了,也就卖出两百多斤。 刨去一毛钱的管理费和抹零,实收八块七毛六分。 草绳捆了一大把小白菜,放到辛贵面前,顺便把市场管理费奉还。 “你这是干什么?”辛贵惊讶道。 “贵哥你帮我解围,还教我卖菜,我没啥东西可以感谢,就送点小白菜给贵哥带回家尝尝。” “见外了不是,乡里乡亲搭把手的事。”辛贵连连推辞。 “贵哥,一把菜的事,伱再推辞才真是见外了。” “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你再来市场,还来找我,喝水垫一口啥的,我离得近,能带来。” “下次一定。” 挑着箩筐离去的罗学云,却惆怅起来。 他没考虑周全。 菜市场的销售量有限,一亩地的小白菜估计要十来天才能卖完,如果加上连夜出发,从黄岗上罗坡走过来消耗的时间,他的成本就大大提高。 哪怕是买卡车买拖拉机,减少路程时间,他也不能天天往城里跑呀,地里的活,家里的事,都难分身,更别说还有刮风下雨,路面泥泞。 或许可以试试走批量? 但辛贵也说了,现在根本没有正经市场,都是自发聚集交易,批量卖给谁,饭馆、食堂? 大都是国营啊。 罗学云想想就牙疼,没关系可不容易走通。 不过话说回来,这趟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起码证明他的小白菜很有市场,四分三的价格都有顾客青睐。 只是下一步如何走,还要细细考量。 章节目录 第10章 菜好 “乖孙,别光吃肉,多吃点菜,不然你爹妈回来又得熊你。” 肉联厂家属院,张老太太守在饭桌前,看着孙子张海鸣大口啃着肉骨头,不时用毛巾将他嘴角残渣拭去。 张海鸣含糊不清道:“肉吃着才香,萝卜白菜有什么吃头,奶,你也吃啊。” “我等会你爹妈。”张老太太笑道,“得亏你爹在厂里应个小官,否则你这熊孩子还不馋死。” 张海鸣撇撇嘴:“有的吃当然要好好吃,没的吃再说吃糠咽菜的事。” “你这孩子真是鬼灵精。” 张海鸣不以为然,将骨头放下,看向一盘白菜炒豆腐,青白相间之色,令他忽然生起兴趣,动起筷子夹了一口。 “好脆,怎么有一种冰冰的感觉。” 张海鸣颇为惊奇,连夹数筷,露出享受姿态,不多时连青菜加豆腐吃了大半盘。 “奶,这是什么菜,好甜好脆。” 张老太太乐呵呵地瞧着孙子吃起蔬菜,随意瞟了一眼:“就是普通的小白菜。” 张海鸣不信:“咱家以前炒什么青菜白菜,可没这个味道,那菜杆生硬,菜叶嚼不动,这青菜可不一样,奶,你尝尝。” “都是地里长得青菜,还能分三六九等?”张老太太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脸色微变,“是不太一样,远比普通的青菜脆甜、汁水多。” “别是买到旁的菜,或是什么新品种?” “我咋知道,就是在菜市场看一个长得挺俏巴的小伙子摆摊,吆喝着小白菜,却跟大白菜似地又高又大,一掐直出水,顺手就买了两斤。” 张海鸣兴奋道:“奶,你明天还买,要是小白菜都能有这个味道,拌着肉吃也美得很。” 老太太刚要说好,就听到门吱呀开了。 “臭小子,又要买什么?” “儿子儿媳回来啦,赶紧洗手吃饭。” 张家行和爱人一起进门,将外套公文包放下,走到餐桌旁,摸着儿子的脑袋。 “又鼓动你奶给你买东西!” “我没有。”张海鸣气呼呼道。 老太太赶忙解释,将来龙去脉简单叙述。 “呦呵,那我可得尝尝这小白菜是何等味道,居然能让咱家的虎头肯屈尊吃掉一盘。” 张家行可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娇生惯养,从小不缺奶粉不缺肉吃,可没办法,就是不喜欢吃蔬菜,现在长得白白胖胖,愁坏他夫妻俩,。 “嘶……” 张家行吃了一口小白菜,顿时呆住,跟着夹了一块豆腐,差点没吐出来。 “这豆腐怎么跟石灰一样,妈,是不是放坏了。” 他爱人夹了一块豆腐,疑惑道:“没问题啊。” 张家行反复试吃,发现是小白菜太好吃了,导致豆腐被衬托的有点怪味。 “这菜吃着怎么有一股子水果的味道,怪哉怪哉。” 张海鸣一拍大腿:“对,就是这种感觉,明明就是叶子,吃起来甜脆甜脆的。” “妈,这菜叫什么,哪里买的。” 张家行问出相同的问题。 老太太哭笑不得:“就是小白菜,南街菜市场一个挺好看的小伙子摆摊,我看他吆喝挺大声,就跟顺手买的,既然你们都爱吃,我明天再买就是。” 张家行笑笑道:“明天我跟伱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我天天跑菜市场,什么时候要人陪。” “我不是这個意思。”张家行摆摆手道,“这菜是真的好,要是改良品种或者菜农秘方,说什么也买点给厂里工人尝尝,您也知道,咱们厂荤腥大,就算青菜吃起来都腻得发慌。” “我带你去就是,不过那小伙子是生面孔,不知道明天还来不来……” …… 在城里对付顿午饭,剩下的钱罗学云决定买点东西“贿赂”家里人,希望接下来的计划能获得他们的支持。 罗老爹爱喝酒,本地的大曲来一斤,要一块八,啧啧。 罗老娘喜欢什么,他一时想不起来,索性买两条肥皂,给天天劳作的母亲洗手。 大姐二姐就买些发卡皮筋,幺弟幺妹就称些奶糖和水果糖。 大白兔奶糖的名声,罗学云作为九零后都知道,不过价格可真贵,要一块五一斤,都赶上酒钱。 从保障供给的商店出来,罗学云就得考虑发展经济的事,他懂了标语的意思。 返回时,赶上一天只有两趟的班车,从城里坐到田集镇,到上罗坡刚半下午。 “老三、幺妹,出来看二哥给你们买了什么。” 罗学雷从堂屋冲出来,一把抱住纸袋,叫道:“是奶糖,二哥你真好!” “爹妈他们呢?” “帮老叔他家割麦呢。”罗学雷顺口答了一句,飞快地拧开糖纸,美美地咬下奶糖,连糖衣都不放过。 等甜味吃尽,他才面带担忧,向东房瞟一眼,低声道:“二哥,俺大知道你半夜去的城里,说要狠狠打你呢。” “啥意思?” 罗学雷将情况简单描述一遍。 罗学云不以为意,拍拍箩筐道:“我有法宝。” “酒!”罗学雷惊奇道:“你还买了酒。” “糖少吃,给大姐他们留点,我先去睡会。” 作息颠倒,熬了大夜的罗学云,这一觉睡得昏昏冥冥,梦里都是割麦挑麦白菜泥巴,各种混乱,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罗学云瞬间惊醒,只见罗老爹高举竹棍一根,正凶横恶煞地盯着他。 其实罗老爹早就回来,可竹棍举半天硬是下不了手,日子过得糊涂,农活又忙,他竟未发现二儿子脸颊如此消瘦,睡在床上更显憔悴。 去年还不是这样的,那时二儿干活不惜力,顿顿吃不饱,也没到这样糟糕,瘦弱的地步。 一想到这里,惯常竹笋炒肉毫不犹豫的罗老爹就顿住。 俗话说,父慈子孝,是不是自己这个当爹的没做好,才知道二儿不听自己的? 先是自己混的不行,接大儿媳妇费了大半积蓄,导致包干到户以后,天天省粮食等着干活吃。 然后又反悔把坡下的地给老大,毁掉老二说了大半的亲事。 “大,我睡觉呢,你这是干啥?”罗学云警觉拉满,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不满道。 罗老爹被儿子这疲殆样子,瞬间激起怒火。 “睡觉,你还敢睡觉,不孝子,你敢一个人半夜三更往城里跑,活够了是吧,不狠狠打你一顿,怕你不知道悔改。” 罗老爹热血上脑,竹棍劈头盖脸挥舞下来。 “闹什么!” 罗学云眼疾手快,一下抓住竹棍,喝道:“我都老大不小,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动不动就打,能不能好好说话!” 罗老爹抽棍,居然挣不脱二儿子单手握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怒骂道:“你给老子放手。” “不放!” 罗老爹双手发力,要夺竹棍,罗学云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一只手坚如磐石,让前者奈何不得。 “黄岗到县城五六十里路,三更半夜乌漆嘛黑的,你咋敢一个人往城里跑,没听大队人咋说的,外面……,你就不怕遇到危险!” 罗学云凝视着老爹,其黝黑的脸上真实显露着担忧惊惧后怕,可能是一个不善言辞,不懂教育的老父亲对孩子另类的关心。 这是罗学云能按捺怒火,没翻脸的原因,可这并不意味着一味地顺从,他不是来做应声虫的! 章节目录 第11章 我是教不醒的 “大,你是见过事的,应该知道,和饿肚子没钱花相比,无论是什么孤魂野鬼,还是流氓土匪,都算不得什么。” “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 罗学云抖一抖肩上的补丁:“不缺么?况且就算不缺,想吃饱一点,穿好一点总没有错吧,难道要一辈子混个半饱连肉都吃不起。” 罗老爹气极:“你就不能白天去,和人搭伙一起去?” “卖东西要赶早市,白天去菜不新鲜,也没地过夜。”罗学云道,“种菜卖菜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求谁带着我进城,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什么怕的。” “你就是活鬼,教不醒,咋就不能听大人的话,我是你爹,还能害你不成!” “如果俺大想教我的,就是一辈子老老实实当个农民,混个温饱就够,那你就当我是教不醒的。” “逆子!” 罗老爹终于在暴怒中松开竹棍,扬起手劈向罗学云,这时身后的堂屋,传来一声呼喊。 “住手。” 正是罗学雷拉着母亲快速跑过来。 可罗老爹已经决意打下去,给这个月以来极度反常,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儿子一个教训。 “啪!” 苍劲有力的大手狠狠拍在罗学云的左肩,声音响亮,罗老爹是含怒出手,本是冲着脸去的,可见二儿子满脸倔强,毫不畏惧的模样,临时改了方向。 “为什么不躲!” 罗学云没有吭声。 老娘赶到拉住丈夫,将他扯到门外,喊声急促,已经是带着哭腔:“你还有没有心,乖儿走几十里路卖菜,回来还惦记给你买酒,你问都不问上来就打人,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她凑到罗学云面前,上摸下摸,声音颤抖:“乖儿,伤到没,疼不疼?” 罗学雷把箩筐搬到正中,让老爹看到二哥带回来的大曲、肥皂等东西,罗老爹脸色一下子绷不住,打人的右手发抖。 二儿子去县城卖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菜,几十里的路摸黑趟来趟去,赚到钱第一個想的却是是他这个父亲,惦记自己爱喝酒,居然买了一块多的大曲。 罗老爹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或许孩子不是叛逆,而是长大了,想要顶天立地,做个男子汉。 他踉跄着向外走去,想逃开这场景。 罗学云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却高喊着:“分家吧,我出去盖个草屋也好,挖个山洞也罢,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是死是活,我自己当家作主哩!” 罗老爹身形一颤,犹豫着想说什么,终未能说出口,身影萧索地离开了家。 “说胡话,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可能让我儿,去睡田坎住山洞。”罗老娘拉住儿子道,“我马上就去教训伱爹,保证让他以后不敢打你,乖儿,你别伤娘的心,跟家里闹矛盾好不好。” 罗学云叹道:“可是娘啊,我要怎么做,俺大才能不动不动就寻我的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陈连二十岁都敢一个人翻山去邻省,我去个县城到底有什么要紧,不请示他就触了他的霉头么?” “那不一样,陈连他没爹没娘……” “没什么不一样,我说句难听的,老罗家在山上住这么多年,几代人吃不饱饭是啥原因,不就是守着几块地看天吃饭,死活不肯挪窝,上学没钱,当兵不去,就连种菜卖菜去个县城都接受不了,活该人家喝酒吃肉穿好衣服,老罗家瞧都瞧不到。” 罗老娘哑口无言。 这话要是罗老爹听到,绝对火冒三丈,忍不住再打罗学云,祖祖辈辈都这样过来的,轮得到你一个后生仔说三道四,翅膀涨了几斤几两,敢不把先人放在眼里,该打。 可罗老娘不一样,她娘家以前是地主,小时候也是见识过辉煌的,很清楚经营产业获得的利润,对三五亩薄田种粮卖粮是碾压级的。 所以她对罗学云卖菜是表示支持的,还教他如何种菜。 “乖儿,这话你憋肚子里,在家里别再说。” 罗老娘道:“分家的事你别急,今年家里没余力给你说媳妇,明年凑吧凑吧谈好,那时候你要真不愿意住东房,再给你起一间,单独住,跟你哥看齐,行不行?” “说媳妇还是盖屋我都不让家里掏钱,只有一样,娘你得答应我。” “啥?” “我要能自个起间屋,你就得答应让我住出去,三节两寿,我该孝敬还孝敬,但日子就我自己过,俺大和恁都别干涉了。” “你要自己能盖屋,说明你能撑门户,我还有啥话说,保证你爹也不会反对。” “咱就说定,我不想把一点事,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村里流言蜚语,但得相互理解,什么时候了,还动不动就打人。” “好好好,我去好好说说你爹。” 罗学云再度躺在床上,摸着肩膀沉默不语。 往往因为时间空间的模糊,人们会对一些记忆中出现过或者未曾出现过的情景美化,谈起归园田居,就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提起家园,就是四世同堂,和和美美。 然而真实情景哪有那么美好? 隐居山林,你要面临早晨浓重的雾水,晚上密布的蚊虫,夹杂着生活医疗教育各种不便。 四世同堂,注定日复一日为些油盐酱醋,鸡毛蒜皮的事情反复吵闹。 一对夫妻尚且要彼此忍让,来维持生活,何况一大家子人。 可这就是真实的生活,尤其是空间感不明确的农村。 以罗老爹来讲,诚然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三个儿子努力做到一般对待,可孩子的性情终究不同,譬如手心手背肉有厚薄。 恐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否对某个儿子偏爱,某个儿子就一般般。 罗学云虽然得到修道功法,可说到底不过凡夫俗子,轻易挣不脱这套父父子子的乡村社会。 他能做的就是发奋赚钱,独立出去。 这仿佛是男人的宿命。 罗学云睡不着了,径直跑向西坡菜地,忙起采摘小白菜的事。 他随摘随整理,就放进储物空间,反正能保鲜。 干到晚饭时,密密麻麻的小白菜地已经显得疏松。 气氛尴尬的晚餐过后,罗学云早早睡下。 后半夜时,万籁俱静,悄无声息的罗家东屋,他睁开双眼。 眼见一旁的罗学雷睡得正香,他动作小心翼翼,悄咪咪地走到院外,瞥了一眼东屋,不由冷笑。 在院中土墙低矮处,垫个农具撑起小半米的高度,罗学云轻身一跃,翻过墙头。 今晚,他还要去县城! 章节目录 第12章 想吃空心菜,来个卖藕的 大姐醒得最早,第一个发现罗学云不在,一看院门关得紧紧的,她瞬间察觉不对,拍醒罗学雷。 “幺弟,幺弟,你昨晚是不是又帮你二哥插门?他是不是又跑去县城!” “大姐弄啥子呦,我瞌睡得很。”罗学雷揉揉惺忪的眼睛道,“我一夜睡到大天亮,根本没有插门呀。” “坏了,那老二跑哪去了。” 一大清早,罗家就被搅扰得鸡飞狗跳,众人不知罗学云去向,十分担忧。 罗学风打着哈欠从东屋走出来,满不在乎道:“大,娘,别太小题大做,老二是大成人,还能被拐跑?肯定是故意气俺大,跑城里去了。” “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罗老娘气得直拍大腿。 罗老爹很是沉默一阵,真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二儿子了,他叹口气道:“根儿说得对,老二丢不了,该干嘛干嘛。” 大姐急道:“大,你都不管了吗?” “我还咋管,儿大不由娘,随他去吧。” 一回生,二回熟,罗学云这次来到市场已经是轻车熟路。 到昨天大概的位置,辛贵依旧在那里,竹筐竹篮摆了一长溜。 “老弟快来,我专门给你占了位置。” 辛贵见罗学云挑着担子过来,脸上露出轻快的笑容。 “麻烦贵哥了。” 虽是惠而不费的事,但罗学云还是心里暖暖的,觉得此人是个不错的汉子。 “哪里的话,我反正三天两头来报到,离得又近,多占点位置举手之劳。” 辛贵笑着将竹筐收拢,给罗学云腾空。 “老弟,你是一路从黄岗挑来的吗?” “是啊。” “那可辛苦,怕是天不亮就得动身,来回几十里路,吃得消吗?” 罗学云将小白菜摆好道:“是很辛苦,所以我有个事情,想跟贵哥商量商量。” 辛贵道:“有事尽管讲,城南这一块,我还是认得几个人。” 罗学云斟酌着措辞:“贵哥家里没有种粮食吗,天天蹲市场不耽误事么?” “哎呦老弟,辛庄是城边,不比田集乡下,每户分的地就那么一丢,家里人口又多,三下五除二就弄完了,只能想办法搞点钱贴补家用。” “那咱们合作一把,如何?” “这话怎么讲。”辛贵好奇道。 “贵哥你反正要卖竹编,三天两头得来市场坐板凳,何不考虑多卖点东西。” 辛贵常在市场混迹,也是個乖觉的人,当即醒悟道:“你是说小白菜?” 罗学云笑道:“对,我三五天来一次,给你送五六百斤,按照昨天情况,最多两三天就能卖完,我按照一定价格给你分成,四分三零售,我四分钱给你。” “卖一斤赚三厘?” “是的,一天能卖两百斤左右,若是你能卖的更多,比如去别的市场卖,我会酌情增加供货和单价。” “小半天六毛钱,顺带手的事,做肯定是做得,可事不是嘴上说说,我真答应你,就不是一天两天帮忙,而是变成伱的代销店,得对你负责。” 辛贵神色认真道:“那里面的事就得掰扯清楚,不然搞不成事,咱俩刚结成的朋友,马上就成仇人了。” “这是自然,我主要是认贵哥你这个朋友,觉得你实诚人好靠得住。” 罗学云道:“我再说明一点,菜不是卖给你,而是请你帮忙卖,可以等你收到钱再给我,要是卖不出去,只要菜在,这个钱我不让贵哥出。” 辛贵惊讶道:“风险都让你担,要是一剩一大堆,你岂不是亏死?” 罗学云淡淡道:“三五百斤,也不过是十几二十块钱的事,我亏得起,话说回来,要是三五百斤都卖不出去,我还种什么小白菜呢,肯定要改种。” 辛贵暗暗踅摸这句话的意思,总觉得有点深长的意味。 “这事我得跟家里商量一下,毕竟菜来了就得卖掉,得花费功夫,晌午饭去我家吃吧,顺便认认门,要真的合作起来,也免得我跑了庙。” “贵哥说笑了。” 两人正谈着,昨天的陈强再度跑过来,罗学云递上一毛钱,目送他离去。 “小伙子果然在这,给我来十斤小白菜!” 罗学云刚准备吆喝,就走来一位客人,张口就是十斤,让他颇为惊讶。 “这位大姐是昨天买过的?是不是尝了,很好吃?” 打扮得体的姑娘跟被饭烫到似的,语速极快。 “俺大吃了,直竖大拇指,特意叮嘱我早早就来买,小伙,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天天来?” 罗学云麻利地捡菜称重,道:“这小白菜是头茬,种的不多,卖完就没了,主要是看看大家喜不喜欢吃,愿不愿意来买,否则我就改种别的东西。” 姑娘连忙道:“这么好吃的小白菜,我家还没吃够呢,千万接着种,我一定来买,再给我加十斤!” “好嘞。” 集市人气渐浓,来罗学云小白菜摊子买菜的人,络绎不绝,听说现在只有头茬,卖完要再等一个月,顾客们都急了,纷纷表示要多买几斤,还嘱咐罗学云千万接着种。 一旁的辛贵完全看傻了眼。 他在南城集市挺长时间,从来没听过哪家卖菜的摊子,顾客不还价就罢了,还争先恐后地要多买。 “早知道昨天就把小白菜吃了,也不用跟个局外人似的。” 辛贵十分后悔,昨天散街家里午饭已经做好,罗学云赠送的小白菜就放着没吃,谁曾想这么多人点名要买,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令他极度好奇。 “老板,你这小白菜有什么说法,为什么比寻常的白菜好吃,非常的甘甜香脆,汁水还多?” 正忙活的罗学云抬头一看,是位穿着得体,拎着公文包的男子,外面看起来像个书生,风度翩翩。 他身旁还跟着位老太太,有点面熟,应是昨天的顾客。 罗学云心思飞转,笑道:“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实在我这小白菜真有些来头,种子是邻省来的新品种,据说是农业大学研究的成果,先天就比别的小白菜威猛。 种的菜地在山坡上,光照足温差大,光合作用充分,含水量多,营养物质充分。” 他是满嘴跑火车,把仅记得的初中生物名词顺口溜出来,说的古怪,但效果不错,等着买菜的人无不瞪眼点头,表现出怪不得和原来如此的样子。 年轻男子道:“我有桩生意想跟老板谈谈,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学云一看等着买菜的人不少,就唤辛贵过来帮忙撑个场:“贵哥,称重多给乡亲,收钱少要乡亲,帮我应一会儿。” “没问题。” 年轻男子和罗学云走到附近偏僻的巷口。 “我是张家行,在肉联厂后勤工作,想买些你的小白菜尝尝,如果菜品和昨天卖的一样好,职工们喜欢,以后可以长期合作。” “你好你好,我叫罗学云,田集镇黄岗村的。”罗学云做完自我介绍道,“不知道您想要多少小白菜,什么时间要?” “越快越好,第一次最少得送三百斤,在九点之前送到肉联厂食堂。” 罗学云心念沉入储物空间,略微清点小白菜数量,决心抓住机会。 “现在应该只有八点多,一会儿就给厂里送第一批可以吗?” 张家行瞥了一眼菜摊摆着的四个箩筐,道:“有三百斤吗?” “只多不少!” “爽快。” 张家行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纸条,刷刷刷写上情由和肉联厂地址:“我现在去厂里等你,如果九点之前小白菜没有送到,你以后不用来城里卖菜了。” 罗学云道:“只早不晚。” 张家行瞧了罗学云数眼,转身离去。 看着他身影消散,罗学云立马行动起来,把今天卖的菜款收起来,对辛贵道:“贵哥,我有点急事的马上去办,这摊子得托付你一会儿。” 辛贵忙得不亦乐于,赶紧道:“你去你去,摊子我给你照顾好。” 罗学云未再留恋,大步向商店走去,想吃空心菜,来个卖藕的,必须得抓住机会! 章节目录 第13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来到国营商店,昏黄色的麻袋直接要了十个,罗学云回忆起辛贵给陈强递烟,不免想到这个时代吸烟很流行。 在香烟柜台逡巡,罗学云伸手连点。 “八仙、黄金叶、中华,各来三包。” 八仙牌是地区本土香烟,外包上印着东游八仙的画,一毛九一盒;黄金叶是省烟,两毛六一盒;中华是全国范围的烟,七毛二一盒。 罗学云对烟研究不深,只是抱着朴素的思想,历经四十多年风雨,到新世纪还在卖的牌子,肯定不错,况且华子名号确乎如雷贯耳。 付了钱,全都扔进空间,用神念操纵小白菜装袋,同时向着肉联厂发足狂奔。 张家行刚刚走进后勤办公室,吩咐食堂午餐的蔬菜少采买些,电话铃就响了。 他示意采购员收声,道:“我是张家行。” “张主任,这里是前门岗哨,有个年轻人拿着您的条子,说给我厂食堂送菜,比较面生,请问是否放行?” 张家行瞳孔一缩,他可没有陪母亲继续逛菜市场,到厂里也就步行和路上闲谈耽误点时间,罗学云居然和他前后脚到达。 “他带了多少菜?” “一共七麻袋,陆续搬到门口。” “没有车么?” “没有。” “让他等一会,我让人过去接他。” 张家行挂断电话对面前的人道:“继业,食堂要的青菜到了,你带几个人骑三轮车接进来,瞧瞧菜品称称重量,报个单据给我。” 丁继业闻言点头,转身离去,表面不动声色,暗地却十分好奇,张家行平素并不干涉食材采买,怎么会突然点名要某家的小白菜,还说什么非常好吃,清凉解腻。 真有那么神奇? 他带人走到门口,一眼就看见和保卫人员打成片的小伙,有個词突然浮出在丁继业的脑海,叫做鹤立鸡群。 和保卫人员相比,那人的身高并非拔高一截,穿着亦并非华彩绚丽,但是望过去就是有种很独特的感觉。 “罗学云是吧,我是丁继业,张主任叫我来的,把菜搬上车吧。” 吃人嘴短,抽了罗学云八仙香烟的保卫人员提醒道:“这是我们食堂的采购股长。” 罗学院奉上香烟:“丁股长好。” “副的,叫我老丁就好。”丁继业笑道。 “那我就冒昧叫一声丁哥。” “跟我进去吧。” 罗学云照旧给食堂来人递烟,跟着车进了肉联厂,将菜连麻袋一起称重,倒出小白菜后再称麻袋重量减去。 丁继业捏捏小白菜,撕开叶片冲洗下就放进嘴里。 “嘶……真挺脆的。” 他取出单据,写下毛重叁佰伍拾斤,递给罗学云。 “去办公室找张主任签字。” 罗学云递上一盒黄金叶道:“麻烦丁哥帮忙指个方向,咱们厂挺大的哈。” 丁继业接过香烟,不动声色道:“我带你去吧。” 主任办公室,罗学云一个人敲门进去,将单据和两盒中华递上。 张家行似笑非笑道:“这是什么意思?两盒烟抵得上你卖三四十斤菜。” 罗学云憨憨一笑:“俺乡下人种菜,最怕菜烂在地里,要不是张主任帮忙,三百多斤菜要吆喝好几天。” “哦?是吗,我看你在菜市场挺受欢迎的。”张家行爽利地签完字道,“一会儿去财务结钱。” “谢谢主任。” 张家行停顿一会儿道:“明后天九点前各送三百斤,要最新鲜的,如果厂里人吃得满意,以后就是长期合作。” “保证准时送到。” 在财务领钱时,对方频频看他数眼,最后才将十五块零五分数给他,离开的路上,丁继业拎着一提东西赶上来。 “张主任专门叮嘱送你的。” 罗学云瞧着他手上用麻绳系住的一大条猪肉,有瘦有肥有骨头,十足的好货色,顿时风中凌乱。 “张主任抬爱,我不过卖些蔬菜而已,钱货两讫,怎好意思要主任的肉,还请丁哥带回去,帮我谢谢主任。” 丁继业道:“主任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况且两三斤肉对咱们厂,就像三五十斤白菜对你一样,你还是收下吧。” 这一套整得罗学云不会了,张家行藏得挺深啊,烟收了,反过来送肉,到底怎么想的? 他接过肉,将剩下的两盒黄金叶一股脑送给丁继业,问道:“还请丁哥指点迷津,张主任是什么意思。” 丁继业默默收下香烟道:“些许白菜别说对我厂的后勤微不足道,就是在食堂蔬菜一栏,都不算什么分量,你不必想旁的,只管将菜种的好吃就行。” “这是自然,菜不好我也不敢往咱们厂拉。”罗学云道,“不过,丁哥,如果肉联厂要买我的小白菜,一个月大概能要多少量?” 丁继业意味深长道:“那就看张主任的意思,若是天天吃,一月就得七千多斤,若是三天两头才做一顿,一两千斤也是正常。” 谜语人滚粗。 罗学云心中暗骂不已。 回到集市,老远就看到辛贵卖菜卖的火热朝天,他赶忙从空间取出两袋,装作刚运来的样子,带到摊子旁。 “贵哥,辛苦了。” 辛贵擦了擦汗:“我的娘呀,你的菜也太受欢迎了,感觉昨天买过的,今天都来了,每个都是十来斤,我还真是头次见。” 罗学云笑道:“感觉有赚头吗?” 辛贵点点头长出口气,从摊位撤出让罗学云接手,掏出香烟正准备美美享受一番,就见罗学云丢过来一盒烟。 “铁拐李?” 辛贵惊讶道:“这烟可要一毛九,我可抽不起。” “今天就算试营业,不给你发工钱,一盒烟就当辛苦费了。” “那我可是托你的福,平时我都只抽几分钱的。” 刺啦。 辛贵划着洋火,将香烟点燃,望着罗学云忙碌的身影道:“这一会儿整得我是心潮澎湃,收钱收的手发抖,卖竹编可没这么挣钱,不过这事,我得正经和你嫂子商量商量。” “当然,这事不小,得贵哥家里人同意。” 临近中午收摊,罗学云大致点了点钱数,刨去买烟买麻袋的钱,净剩三十一块两毛五分,也就是说,连带肉联厂在内,一上午卖出八百多斤小白菜。 大有可为,前途光明。 罗学云瞅着储物空间的钱,那叫一个心潮澎湃。 必须扩大经营,家里的地全种上,我要发家致富! 辛庄在南城不远,地势远比黄岗平缓,虽在城郊,也还是土坯房两三间。 辛贵总共四个兄弟,他作为老二已经结婚独立出来,在老宅不远新盖的土坯屋两间,孩子已经三岁多,是他妻子边干家务边照料着。 平素的收入,除了种的粮食,就是辛贵编些竹制品挣点钱贴补,日子过得窘迫的很。 不过辛贵确实是个乐天派,很有一种自得其乐的味道。 罗学云看过他家的情况后,觉得拿下这位合作伙伴不是难事。 章节目录 第14章 父亲要跟着 “老弟随便坐,就当自己家。” 辛贵招呼着罗学云进入堂屋,多少有点家徒四壁的味道,除了八仙桌和长供台,没有什么别的大家具。 他三岁的儿子在屋里跑来跑去,丝毫不怯生。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毛毛。” “好可爱。” 罗学云捏着毛毛肉乎乎的脸蛋,忍不住露出姨母笑,这时隐约听到辛贵夫妻在厨房的争吵。 “带客人来怎么不提前打招呼,家里一点菜都没有。” “昨天我带回的小白菜做了,笋子炒一炒,再把家里的公鸡杀了。” “你发什么疯,公鸡才多大点。” “学云老弟第一次上门……” 现在这时候普遍都穷困,尤其是农户家庭,罗学云拎起箩筐,实则从空间里取出猪肉。 “贵哥,嫂子,今天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东西,就把这条肉做了,我和贵哥喝两杯。” 这么大一条,得有两三斤吧,李媛暗暗咋舌,嘴上却道:“这肉漂亮的很,想必是学云给家里人买的,岂能在这里给吃了。” “是啊,哪有开门待客,要客人自己破费的。”辛贵搭腔。 罗学云笑笑道:“多少切一点炒盘菜就是,我又不是什么稀奇人物。” 说着夺过菜刀拦腰将猪肉斩开,根本不给辛贵阻止的机会。 辛贵瞧着罗学云麻利的动作,显然是不在意分肉多少,心里对他的评价高上一层,觉得和他合作应当不会太吃亏。 农家小炒肉、白菜豆腐、清炒小白菜、春笋猪骨汤,李媛称得上巧妇,没有吝啬油盐,把几道菜做的色香味俱全。 罗学云自然不吝夸奖:“贵哥真有福气,讨了这样一个好老婆,怪不得总是笑呵呵的,搁谁都心里乐开花。” 辛贵哈哈大笑,李媛不好意思道:“学云兄弟吃菜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杯盘狼藉之后,罗学云开讲正事。 “贵哥,嫂子,我地里种的小白菜你们也尝了,味道比市场一般青菜清爽甜脆,买的人很多,所以我就得多种,这样一来城里卖菜的话就没那么多工夫,希望贵哥能帮帮我的忙。” 李媛道:“这事不让我和你贵哥贴本,左右出点力,还能得钱,当然做的,只不过俺俩都不是精明人,不晓得市场的是非,要是菜卖的不红火,耽误老弟生意如何过意的去。” 罗学云摆摆手:“嫂子言重了,不过是称重收钱的事,以贵哥的能力轻而易举,咱们可以先做着,要是菜真卖不出去或者出了旁的问题,可以再谈。 说到底,我是请贵哥帮忙,不是招他做员工,倘家里田地有活,我还能逼着贵哥去集市不成?” 辛贵瓮声瓮气道:“老弟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推脱就真不知好歹,就先干着,什么时候老弟改主意尽管跟我们说。” 罗学云道:“那就说定了,明后天我带菜过来,帮着贵哥一起买,让南城集市的顾客混个脸熟,以后就你自个来了。” 辛贵想着今天卖菜时,大把收票子的情形,内心不禁踊跃起来,有些憧憬今后卖菜赚钱的日子,郑重点头答应。 罗学院要赶城乡一天两班的客车,未在辛贵家多停留。 等到了田集供销社,他一口气买了二十斤小白菜种,决心要把家里的地全都种上,用数量拿下县城菜市场,大把赚钱。 沉甸甸的种子到手,罗学云在空间里用聚灵液浸泡增强的时候发现问题,聚灵液不够了! 头茬两块地的聚灵液都是罗学云忙里偷闲刻苦修炼,并在牙缝中省出来的,这是导致他身心憔悴枯瘦的原因之一,本来吃的就不多,炼精化气得来的天地灵气真液还被挪用,整个人自然是亏损的。 家里的旱地,只算上罗坡的,就有十来斗,大约有四亩多,整个流程从泡种、浇水、施肥需要的聚灵液数量将非常庞大,远非罗学云初入修道之门炼出的那点聚灵液供应得及。 真是头痛。 罗学云扶额苦笑,当然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周天服气功进入炼气化神阶段,有很多术法,其中就包括聚灵阵,言下之意,就是施展术法可以快速提聚天地灵气,其效率远非炼精化气层次可比。 但那需要修道者本身已经具备强大的真气修养,有点像农村水井的压水机,若要取水,得先倒水。 罗学云距离这個境界远得很,想要施展出聚灵阵法,只能借助玉石。 玉乃石之精也,山川之精,天地之精,能引动灵气共鸣。 可我国的玉文化一直源远流长,君子如玉,玉能挡灾,和氏璧,玉玺等等,基本上好的玉石价格都没怎么低过。 这样一看,自己的本钱还是太少,罗学云叹息。 扛着箩筐走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很是热闹。 他留个心,在院墙外等了等,只听到大哥语气不耐烦道:“娘啊,你可别唉声叹气的,我都听烦了。” 罗老娘斥骂道:“儿子出门在外,我做娘的还不能挂念?” “哎呦我的娘呀,谁知道老二天天往县城跑是干啥好事,一个人手提肩扛,才能带多少斤菜去卖,都不够跑腿的工夫,我看他就是偷懒,不想干家里田地的活。” “胡说。”这是幺弟的声音,他喊道,“家里的麦都收完了,二哥才去卖菜的,顶多是没帮老叔和恁收麦,你说着亏心话,二哥买的酒你别喝呀,奶糖你别吃啊。” 罗学风气急败坏道:“屁孩怎么跟你哥说话,不吃就不吃,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惹祸,让人家找上门来。” 幺弟正要反怼,只听得啪啪啪掌声从门外传来,响亮至极,他眼睛一亮:“二哥!” 罗学云淡淡走进院子,背后说人坏话被逮个正着的罗学风登时愣在原地,脸涨成猪肝色。 “家里人都在啊,挺好的,我哥的话大家都听见了,他可是赌咒不吃我买的东西,大姐,把肉炖了,可不能给咱哥喝一口汤哦。” 肉条虽已被斩去大半,可白肥红瘦照样煞是好看,这年头罗家可难见荤腥,真是看到肉就流口水。 罗老娘打圆场:“你哥开玩笑呢。” “但我没开。”罗学云语气冷漠,根本不给转圜的余地。 罗老爹不在,其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黄秀则躲在东房,当幕后之人。 眼见天色未晚,罗学云前往菜地,准备把菜全部摘完,幺弟等人想跟随,他没让。 出乎意料的,西坡菜地上看到了罗老爹,他挥舞着竹棍,上面绑着烂布条,驱赶着菜地里的鸟儿。 这让罗学云一鼓作气把菜全部收进空间的打算落空。 “大。” “回来了。” “嗯。” “菜卖得怎么样?” “挺好的。” “明天还去吗?” “去。” 罗老爹道:“明个我和你一起去吧,也能多挑两筐,给伱省点劲。” 罗学云才不想跟个灯泡,当即拒绝:“家里的活不少,大你还是先顾着家里。” “一天两天不妨事的。” 罗学云暗叫头痛,于是道:“城里食堂要得多,明天我赶车去,不需要挑,大你还是留家里吧。” 罗老爹乐呵呵道:“拉架车我可比你在行,窑厂以前去县城卖货,我可是拉的最快最多的。” “我不用架车。”罗学云脑筋飞转,“我去借俺干爹的驴车,省劲得很。” “那就更要我了,刘运财家的毛驴脾气可倔,我怕你降不住。”罗老爹高兴道,“你要确定明个去,我立马就去借车借驴。” 章节目录 第15章 驴车漂移 刘运财是罗学云的干爹,正经八经拜过他家祖宗的,要是和上罗坡陈连一样,自幼父母双亡,还没得叔伯照料,干爹可是有责任把干儿子养大的。 他家里是磨豆腐的,分地以后搞了头毛驴拉磨,偶尔拉着驴车收换黄豆。 罗学云随口提出理由,不过是想阻止老爹跟随,担心他心细,发觉小白菜收成问题。 可老爹步步紧逼,打定主意要跟着去。 “大要去可以,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还来这套,说吧。” “家里剩下的地都给我种菜。” “要能种菜养活自个,你的地都让你种就是。” “不,我的意思是,家里的旱地都给我种。” 罗老爹皱眉道:“说苕话,就算我不要,还有你幺弟的份,都给你种,好了,你跟你哥斗架,你弟跟你斗架,我日子还怎么过。” “亲兄弟明算账,我给租子就是,包括您该得的地。”罗学云嘴角勾勒出一丝弧度,“到时您愿意贴给老大,随您的意,我绝不废话。” “臭小子,霉你爹呢。”罗老爹将赶鸟棍插在地上,向着坡下刘洼小组走去,“等我去城里,看看你菜卖得怎么样再说。” 老爹一离开,罗学云麻利出手,将地里的小白菜全部采摘,留下十袋做样子,剩下的全部收进空间储存。 罗学云估计,两块地前后总收大概三千三百多斤,普遍个头大,味道甜脆。 等罗老爹赶着驴车踉跄地爬上西坡,罗学云已经驭使着水牛,将两块地犁完,正准备动收了麦子的其他旱地。 望着摞起来的十口麻袋,罗老爹掂起来试试分量,蹙眉道:“不应该啊,两块地望着小白菜长得可多可大,怎会只收这么点,这一袋顶多五十斤。” 罗学云只能装作听不见。 晚饭时,罗老爹吩咐大姐多烙两块饼,带着路上吃,而罗学云不为所动,把住一锅肉汤的分发权,真的就不给罗学风盛哪怕一勺。 见罗老娘左瞧右瞧,似要把自己碗里的肉汤分给大儿,罗学云直截了当开口。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娘,你可不能让咱哥言而无信。” 罗老娘道:“兄弟俩开玩笑的事,怎么还当真了?都吃着,咋能让你哥干看着。” 说着,自顾自地将碗里的肉汤换给罗学风。 罗学风恼怒不已,可偏无地发火,因为老二给自家媳妇盛了,单是漏掉他。 眼见老娘使出常用的太极手法,便想默不作声地吃下好处,岂料罗学云得势不饶人。 “娘,伱这可是拿我的钱做人情,我还得不到感谢,呵呵,下次我索性直接做人情,大姑家、老叔家、干爹家,要是见我上门拎条大肉,保准面带笑容,夸我懂事孝顺能干,末了还要贴上好酒,与我喝两盅,哪像在家里,吃的没滋没味,还惹人白眼。” 罗学风脸上立刻变色,好似开染坊,原本香气扑鼻,冒着油花的肉汤瞬间变得没滋味。 旁边的黄秀倒很不以为意,笑着道:“我早就说了,咱家十天半个月能见荤腥,多是沾爹娘的光,不像某些人除了嘴硬,就没别的用,连几斗田地都料理不好,别说赚些多的,给大家打打牙祭。” 罗学风升腾起的烈焰当场消亡,嗫嚅半天,愣是说不出所以然,只能默默地把饭碗推还老娘。 坐在首位的罗老爹下意识地就想训斥二儿,可刚放下酒杯,就念起这瓶大曲,还是老二从城里带回来的,家里几次吃肉,不是老二逮的黄鳝,就是老二割的猪肉。 别说大儿没钱买肉,连他这个做爹的都一样囊中羞涩。 没办法,吃人嘴短,还是装作没听见吧。 罗老爹不发话,黄秀不阴阳怪气,整個家里还真没谁能和罗学云旗帜鲜明的抗衡,大姐二姐就不说了,本来就跟他亲近,幺弟幺妹还想着二哥给买糖买玩意。 罗老娘原本想说和说和,可眼见这尴尬的场景,真没把握不吵起来,索性就漫过去,权当没发生。 这月把时间,二儿变化可大,以她的了解,是真能做出东西带给亲戚,不带回来的事。 别的不说,昨天还跟老爹赌气,翻墙也要跑县城,到时候,外面人都夸他家老二仁义大方好孩子,自家却吵翻天,更难收场。 晚饭后,在小孩的哭声中,隐隐可听到东房争吵声音,罗学云爽快的不得了。 “二哥,你啥时候给我买的确良啊。” 躺在床上,罗学雷突然扯起话题。 “咳咳,很快,这个月就可让你穿上。” “说话得算话。” “当然,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只要给我买好东西,二哥说什么我都答应……” 大约凌晨两点光景,罗老爹摸黑起床,听到动静的罗学云无奈,只得跟上。 刘运财家的毛驴是灰黑色的,很健壮,作为豆腐坊的主力,它不仅吃得好住得好,照料更好,待遇比得上大老爷,脾气自然就差。 罗家父子哪敢坐在车上给它增加负担,都是顺着毛捋,才肯听你的话。 饶是这样还是出了意外。 可能驴大爷对赶夜路很不满,一路就是吭吭哧哧的,罗老爹自诩高明的驯驴技巧,根本就是白搭。 一个大下坎让驴大爷找到机会,发足狂奔,带着几百斤的木车漂移加速,一时不备的罗老爹被牵扯着,差点跌个狗吃屎。 罗学云见状,根本来不及抢夺父亲手上的缰绳,当机立断,沉腰坐马,气贯周身,死死按住车架。 毛驴长嘶,似被捏住脖子,套住双脚,再也奔跑不起来。 喘着粗气的罗老爹惊呆了,提着煤油灯向着车架后面照来,见是自己的儿子按住车架,拦住发疯的毛驴,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叶儿,你啥时候这么大的气力,竟然能拉得住疯驴子。” 罗学云努力平缓气息道:“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大你当我走夜路,真的只是傻大胆?” 昏黑的夜色,晃动的油灯,罗老爹瞧不清儿子的脸色,自然就看不见他双目中充满昂扬斗志的精芒。 他只觉得有些丧气,原来很多地方,自己已经比不上儿子。 罗老爹让出缰绳,将毛驴的操纵权交给罗学云。 罗学云心中有气,就想教训教训毛驴,看着它哼哧哼哧地吐气,突然福至心灵地将浅薄的真气渡过毛驴体内,后者当场软化,不敢再对罗学云造次。 再走一段时间,罗学云父子坐上车辕,毛驴都顺从了,让罗老爹惊奇不已,深深感慨自己真的老了。 章节目录 第16章 青云菜 南城集市会面,辛贵一如既往地等在那里,给两人彼此介绍过,便开始今日的卖菜。 “这是我用木板和黑炭写的招牌,老弟你看怎么样?” 辛贵将精心准备的“礼物”带上来,只见上面写着“罗学云山里菜,清脆可口,四分三一斤”。 罗学云颔首,看来辛贵夫妇是有心人,把事情提前做了准备。 “学云菜有些拗口,不如改作青云菜。” 他接过黑炭,刷刷改了几笔,辛贵看得眼睛发亮。 “老弟上过学啊,有文采。” “顺口溜罢了。” 旁边的罗老爹努力凑过来看,可上面的黑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字,嘟囔道:“写的什么?” 辛贵兴高采烈道:“吃青云菜,上青云路,农家青云菜,清脆可口,甘香凛冽,四分三一斤,接受大量订购,联系人,罗学云,辛贵。” “整这些有的没的。” 罗学云可不管老爹的埋怨,对辛贵道:“贵哥,我待会去买本子和铅笔,以后集市要有人大量买咱们的菜,你帮着记下联系方式,大概要多少斤等等。” “小事一桩。” 辛贵随口应道,旋即笑呵呵抽出一根烟,递向罗老爹道:“老叔,来一口?” “我过会儿吸,先忙菜。” 罗老爹接过,顺手插在耳朵上,他其实不吸烟的,偏要装这个面子。 不一会儿,集市人气喧嚣起来,来买小白菜的人络绎不绝,个个竖起大拇指。 “好吃呢。” “小伙子,你这白菜咋个种的,就比别家卖的好吃很多。” “独家秘方。”罗学云笑道,“这是我老表辛贵,就住在城外辛庄,以后我不在的话,他就帮我卖菜,都是一样的。” “辛竹头嘛,大家都晓得的。” 小白菜摊位的红火,来往顾客和罗学云的热切交谈,都让罗老爹有些神情恍惚,突然有些不习惯和不适应,好像那个沉闷老实的二儿子发起光来,变得极其陌生。 一捆捆小白菜进到别人的篮子里,换成一张张钞票揣进兜里,这场景对罗老爹来说不算新鲜,可当钱进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儿子兜里时,他就无法淡定了。 不知不觉间,他点燃了铁拐李香烟,坐到辛贵的竹编摊位,惆怅地抽起烟来。 也许能撑罗家门户的,并非先出生的儿子。 度过蜂拥人潮,罗学云把摊子交给辛贵和老爹,自己驾着驴车前往肉联厂。 丁继业的脸色比昨天和缓许多,主动对罗学云报以笑容。 “学云种的小白菜确实有一手,厂里同事吃了都说好,估计明天主任就会确定采购数量。” 罗学云递烟again,陪着笑容道:“都是丁哥帮忙。” 收钱离开,前往国营商店。 三块零五一瓶的麦乳精来一罐,大白兔奶糖、水果糖、什锦糖都各来些,十二块五的闹钟咬牙来上一台,农村估摸时间就是看天,但他做生意得有时间观念。 罗学云本想扯些布料做身衣服,售货员很坚定地要布票,只能作罢。 三百斤小白菜不过就抵一台小闹钟,这钱快去快去如流水,多少让他有些心疼。 “大兄弟,是不是没买到货。” 刚出商店的罗学云被人拦住去路,只见他戴着草帽,宽衣罩身,神神秘秘的样子,很像是街头碟片传播者。 “你有?” “供销社商店有的,我们那都有,他们要票的,我们却不要。” 黑市? 罗学云好悬没把这话憋住,现在虽然是自由市场,买卖合法,可有些东西还带着旧的习气。 “有布吗?” 神秘小伙果断点头。 “有自行车?” “必不可少。” 罗学云略微顿挫:“有玉器吗?” 神秘小伙眼神变了,猛地摇头:“我们不干那行。” 哪行?地下工作? 罗学云无语:“我指的是正儿八经的玉雕,戒指玉镯吊坠项链……” “说清楚啊,吓我一跳。”小伙放下心来道,“玉件当然有,咱们和玉雕厂关系铁着呢。” 罗学云顿时来兴趣,道:“可否等我一会儿,我将驴车安置了,跟你去。” 小伙警惕道:“街街巷巷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你可别打歪主意。” 罗学云温煦一笑:“你卖我买,各取所需,谁愿意平白地惹上麻烦?” 将驴车拉回集市,交给老爹看管,顺便取辛贵已经卖出的菜钱,没做多少解释,重回商店附近。 张望许久,神秘小伙方才出现,引着罗学云向着街头巷尾行进。 没过多久,小伙带罗学云走进一处树林,绰约的人影和席地而铺的竹席麻布,显出不逊色南城菜市的繁华。 事实上黑市这個词并非指夜里开设,仅是指未经批准的不合法市场,现在风气放开,抛开部分商品,都是一般无二的自由市场。 “这家卖布,有薄棉布、厚棉布、麻布、的确良。” 看到小伙和摊主的眼神交流,罗学云了然他的工种,商业中介、掮客、经纪人。 “薄棉布什么价?” “六毛一尺。” “这也太贵了,比商店翻了一倍。” 摊主老神在在道:“的确良还翻三四倍呢。” 小伙忙道:“他不要票不要票。” 罗学云伸手碾了碾布料,还是下决心买一些,总不能一直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去卖菜,这样会让城里人轻视,尤其是谈及大笔交易。 像张家行这样的很少,大部分都是丁继业、肉联厂财务那样,或是冷冰冰,或是抱着异样眼光,只有抽了你的烟,才勉强温和一些。 “来十尺。” 摊主顿时春风满面,笑呵呵地操作木尺,剪裁折叠换走罗学云一百四十斤菜! “欢迎下次再来。” 罗学云接过布,继续向前走。 小伙没想到他如此阔气,带着笑容追上来。 “朋友,怎么称呼?” “叫我小李就行。” “李朋友,哪里有卖玉件的?” 李江波一个激灵,快步带路向前,他娘的,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穿着潦倒,没想到如此有实力,怪不得是有毛驴的人。 玉件摊位讲究许多,摆一张小木台子,列着各种玉制首饰。 摊主是个中年人,比布摊摊主会来事很多,见到顾客到来,笑着迎客,还作介绍。 “我这有玉镯、玉坠、玉耳环、玉珠项链,也有玉盘、玉瓶、玉罐……” 罗学云捻起一枚吊坠,刻着弥勒雕像笑口常开,真气一动,确定可以用来摆设聚灵阵。 “老板,这枚吊坠什么价?” “承惠十二块。” 把我当猪宰? 罗学云虽不太懂玉器行情,却知道这年头普通工人的工资,一月也就三十多块,换成物价,可以买六七十斤籼米。 他得卖二百八十斤小白菜才能买得起! 普通摊位的玉件凭什么这么高的价格? 罗学云故作沉吟问道:“未请教老板,这玉唤作什么名头,出自何方,雕工又是哪位名家,年份多久?” 摊主一阵头皮发麻,冷着脸道:“你是来找茬的?” “花这么多钱,总要知道贵在哪里,否则如何向别人炫耀呢?” “走走走,不做你的买卖。”摊主躁狂地挥舞双手。 罗学云轻轻放下玉坠,笑容淡淡地离开,因为他已经得到答案。 章节目录 第17章 析清田地 “不买了?”李江波跟上罗学云的脚步,连忙道,“可以杀价的。” 罗学云道:“你之前说跟玉雕厂关系很铁,当真?” “骗你作甚,我家就在玉雕厂旁边。” “哦,你可以向刚才那家伙一样,从玉雕厂弄些边角料甚至成品出来?” 罗学云回头,双目发亮,让李江波陡然生出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 他甩掉杂念道:“边角料没人要,厂里孩子都拿来打弹弓,成品要拿出来得掏钱。” 罗学云闻言一喜,努力做出淡定的样子道:“你帮他们拉顾客,他们给你多少钱?” 李江波警惕道:“你打听这做什么?” “我有些事需要你帮忙,可以按照他们的标准付酬劳。” “什么事?” “从玉雕厂弄些玉石边角料出来,只要是比指头大,我都给钱。” “你要下脚料做什么?” “跟你无关。” 李江波眼珠乱转:“玉雕厂毕竟是公家厂子,就算是下脚料也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 罗学云面无表情,淡淡道:“你开价就是。” …… 罗学云回到南城集市,老爹和辛贵齐齐扭头,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令他没来由的感到一种荒谬。 “老弟,青云菜的名号打响了,好多人慕名而来,想尝尝味道。” 辛贵手舞足蹈,将装钱的篮子递给罗学云道:“不敢说整个陈清县,至少南城这块做饭的,都知道你罗学云种的小白菜格外好吃。” 罗学云接过钱略略一数,足足有十二块多,如果加上之前他拿走的八块多,今天上午在集市零售的数量就接近五百斤! 虽然这个数据,对于人口庞大的县城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对罗学云来讲却是意义重大。 这说明小白菜的销量在逐渐打开,之后的市场潜力无限! 罗学云郑重取出一块五毛钱,送到辛贵手上。 “贵哥,我们的合作开始了……” 辛贵长出几口气,抑平躁动的心,摇头道:“应该没有这么多,先不说总收没到五百斤,就算到了,前面你吆喝卖的,也不能算我头上。” 罗学云哑然失笑道:“贵哥,哪有请人帮忙,自己却在一旁干看着的道理,按伱的说法,莫非我要把菜一甩,就回家睡大觉,否则只要我在就不能给你钱?” 把钱按进辛贵的手上,罗学云继续道:“多的一星半点,就当我给毛毛买糖吃。” 辛贵推辞不得,心里却打定主意要认真做事,帮罗学云卖更多的菜。 婉拒辛贵的请客,罗学云带着老爹乘驴车回去,在路过的镇子吃了午饭。 一路上,罗老爹都兴致缺缺,没有说话的意思,到末了,把耳朵的那支烟点燃。 “咳咳。” 罗学云见到老爹狼狈的样子,笑道:“不会抽何必勉强,又没有外人。” 罗老爹没有回答,目光幽幽地望着田野,满目都是一样的颜色,是千百年往复如一的单调,就像上罗坡贫瘠的坡地,艰难的生活。 他终于怅然长叹一声,哑着嗓子道:“回家后,我就当全家人的面,把你们三兄弟的田地理清楚,该是你们的,就都给你们,哪怕自己种不了,得我种。” 罗学云握着缰绳的手一顿,忍不住回头瞧一瞧老爹,他知道这句话对老爹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服软,是认输,是不再凶蛮无礼的,徒逞一家之主的威风。 一回到家,罗老爹就吆喝起来。 “都来都来,我说个事。” 很快,大姐二姐幺弟幺妹齐聚堂屋,罗老娘和老大姗姗来迟。 “黄秀不来?” “孩子正闹腾着。”罗学风说道。 罗老爹点点头:“本就是来做个见证,多她一个,少她一個都没事。” 毕竟当了多年的一家之主,罗老爹板起脸要说正事的时候,其他人真不敢置喙,即便罗老娘也只是默默坐在一旁。 “孩子都大了,就是三娃儿树果都十六个年头,眼看就是大人,要成家立业,我罗师河没攒下什么万贯家财,能给你们的就是公家分的几亩田地,索性就掰扯清楚,省得你们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指鹿为马,倒果为因了属于是,罗学云暗暗吐槽,他们兄弟三个的矛盾,根本就不是田地分多分少,而是爹娘对大儿子的偏爱。 说好的事,都能因为大儿媳的哭闹,临时反悔,家里有点什么东西,都恨不得拉给大儿,撑场面。 轮到其他儿子,还能有这么多东西吗?就算有,也不会减少给大儿的,等于大哥永远比其他两个弟弟多得到很多东西。 家长里短就这点东西,无论是平民还是皇帝,都脱不了俗,跟家产多少反而区别不大,不然李世民何至于落个杀兄弑弟的地步。 “老大的地已经划完,四斗水田两斗旱地都在下罗围,上罗坡的地,老二老三都分三斗水田四斗旱地,剩下的两斗水田两斗旱地,我自个种着。” 罗老爹脸色严肃道:“老二虽没成家,我却要当他和老大一样,自个的田地自个伺候,我有闲帮忙犁个田耙个地,我没空都就自己兜着。” 罗学风听完立马急了。 “大,你这是啥意思呀,恒恒还小,黄秀脱不开身,光我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大姐二姐几个俱是不经意间露出鄙夷神色。 农村人哪有像黄秀这样娇贵的,孩子都快周岁了,娘还天天赖在家里,让她干田里的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她们做小姑子的,不仅要忙地里的活,还要砍柴做饭,帮大嫂照顾孩子洗尿布,嘴上不说,心里可有不少看法。 只不过她们都机灵,把爹娘对大哥的偏爱瞧的清楚,又欣喜很快见了大孙子,她们很明白,招惹黄秀没事,惹到恒恒和大哥,可触了老太太的逆鳞。 到时候免不了挨骂挨打,一顿鸡飞狗跳,君不见连二弟都争不过大哥,她们这些“别人家的人”哪有什么话语权。 所以大姐她们瞧见老大一副妈宝男加妻管严的样子,很是看不上。 罗老爹平静道:“老子不是撒手不管,只是你要明白,田地是你的,种的粮食也是你的,你有小家,我有大家,平日你能做的事,不要总想着推着倚着,等我来干。” “我忙不过来啊。”罗学风好似很委屈。 罗老爹只是瞧了他一眼。 见识到二儿子挽住发疯的毛驴,在城里还能混到朋友,卖菜卖的风生水起,一上午就赚了十多块钱后,他对大儿的不成器的认知越发凸显了,已经觉得他这个人只知道唯媳妇马首是瞻,将来恐怕不知道自己姓罗还是姓黄。 靠不住! “我会帮你做活,但你要明白,手心手背都是肉,帮你耕田,就要帮老二犁地,帮你割稻,就得帮老二收麦,一碗水端平。” 此语颇有石破天惊的功效,堂屋众人好似大梦初醒,纷纷揣摩老爹的用意。 罗老爹作为一家之主,一直以来都是不要你觉得,要我觉得,一言堂都是家常便饭,而今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真有种换了人间的味道。 大姐几人的目光在老爹和罗学云脸上逡巡,想着这俩人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有点狼狈为奸,对付罗学风的意思。 罗老娘几次三番想要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字句,要真把大儿现在孩子小,事情多,需要多费心,公开说出来,岂不是挑着老二斗架,还是私底下给丈夫吹枕边风吧。 见众人无异议,罗学云接过话茬道:“水田我暂时种不了,平换俺大的两斗旱地先种着,幺弟的四斗旱地,也先托给我种,我种一年就给幺弟一年钱。” 他向着罗学雷眨眼睛,后者接收到信号,声音振奋:“我答应二哥。” 罗学风半天挤出一句:“给多少钱?” 众人绝倒。 罗学云翻翻白眼:“不干你的事。” 章节目录 第18章 玉石到手 大会开完,罗学院留下大姐二姐幺弟幺妹开小会。 “从今天开始,大家帮我干活,有工钱,有奖励。” 幺弟兴奋道:“是什么奖励!” 从麻袋里掏出麦乳精、水果糖、奶糖、硬糖,一溜烟摆放在方桌上,看得幺弟幺妹眼睛发光,差点上手就抢。 “你们可以边吃边听。” “二哥,我爱你!” 幺妹高喊一声,抢一把大白兔奶糖到面前。 罗学雷不甘示弱,伸出胳膊连圈一堆。 “第一件事,我请大姐帮我做件衣服,工钱两块。” 说着,将黑市买来的布料捧给大姐,“若有多余的布,大姐自己处理。” 大姐小心翼翼地接过棉布,笑道:“给弟弟做衣服是应该的,不能要钱。” 罗学云眼睛一扫:“老三,给大姐讲讲子贡赎人的故事。” “看我的。”罗学雷跳到长板凳上,手舞足蹈表演起来。 “话说春秋战国时期……” 罗学雷瞬间卡壳,不好意思道:“二哥,你说子贡是哪国人来着?” “鲁国。” “对,就是鲁国。”罗学雷继续道,“鲁国国王说,谁要是能在外国,将我们鲁国奴隶赎回来,我就赏他一头牛……” 罗学云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幺弟把他讲的两个故事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合二为一了,真不是读书的料。 大姐听完认真道:“不一样的,子贡救的是别人,还需要花钱,我帮的是亲兄弟,还只是出些力气,不算什么的。” “亲兄弟明算账。” 二姐提高嗓门道:“我觉得树叶儿说的对,都是一般兄弟,咱先帮哪个,帮多帮少都是问题,俺大呕心沥血给儿子当牛做马,想的是养儿防老。 咱们做姑娘的,图什么?既然树叶儿愿意算工钱,不在乎多少,将来我们再怎么勤给他干活,谁都没得废话说,俺们也攒些钱,买些姑娘家用的东西。” 大姐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罗学云。 “弟,你该不是会想把我们都弄到你一边,不再给大哥帮忙吧。” 罗学云微笑摊手:“有吗?我不过是卖菜能赚些钱,想让兄弟姐妹跟着沾沾光。” 幺妹道:“我同意哩,大队代销店有很多好玩意,我都没钱买,挣二哥的钱,省得干看着。” 众人一阵欢笑,大姐叮嘱道:“你这菜也刚种,给几分钱意思意思就行,别整得折了本。” “姐你这话说得就不对,叫人干活不说一天一块,起码得有五毛八毛,今后谁叫你们帮忙,也照着这个标准来……” 罗学云说的正儿八经,几个兄弟姐妹怎么听着感觉有点阴阳怪气。 家庭会议之后,罗学云能种的地,瞬间从两斗多长到十斗,约合四亩多。 按照头茬小白菜的收成经验,在每亩地前后两竹筒聚灵液加持下,亩产能达到三千斤到三千五百斤左右,换成钱就是一月能种五六百块。 罗学云可不甘心就这点收获,在购买玉石布阵,扩大聚灵液数量之后,他要疯狂地种收小白菜,卖掉变成钱,买回肉蛋奶提升生活品质,加快修道进度。 正循环,放大器,呜呼起飞! 想到未来的美好生活,罗学云耕地都有劲,呼哧呼哧,一下午就把所有的地整好。 翌日,再到县城集市,辛贵已经能轻车熟路地称重收钱,来回之间笑容可亲,一丝不苟地践行着罗学云多称重少收零钱的原则。 陪站半个小时后,罗学云放心把摊位交给他,转身前往肉联厂。 “这三天全厂职工对青云小白菜,是叫这個名吧,一致好评。”后勤主任张家行笑呵呵道,“厂里决定正式订购你的小白菜作为食堂供应食材,需要你每天送三百斤小白菜,周日等休息日不送。” 七千二百斤,三百零九块! 罗学云心算得飞快,倘若外面集市亦能维持差不多的销售量,只需两个月的利润就够盖一个红砖白墙院。 他内心澎湃,脸上却是淡然安静的笑容道:“能给咱们厂子供菜,是我的荣幸,一天三百斤绝对留够,不过头茬种的少,第二茬还没完全长成,稳定供货可能需要点时间。” 张家行道:“劳动节后,时间充足吗?” 这年头是单休,劳动节也只放一天假,不过刚好五一撞周日,普遍情况是周一补休,留给罗学云的时间只有五六日的样子。 然而储物空间剩的小白菜已经不多,给辛贵卖都嫌少。 罗学云坚定道:“可以。” 机会摆在面前,绝对不能放过,大不了多买些玉石布阵,提高聚灵液浇灌,让一批菜速成应急。 一月七千多斤的销量,要走零售,得多费太多人力物力! 张家行点头道:“很好,不过有一点得提前跟你说,正式采购之后,付款方式就是月结,财务统一清算。” “啊?” “有困难?” 罗学云心念飞转,做出赧然的样子道:“主任,我当然愿意跟随厂里的安排统一结账,只不过我种的小白菜种子是外面进来的,价格比较贵,需要些本钱周转,确实有些囊中羞涩,能不能先给些定金?” 在商言商,张家行还没有那么霸道的不让人说话,况且他对罗学云的应对比较满意,既赞同月结,又果断争取资金。 他敲着办公桌思考一会儿道:“厂里可以给你一百块做定金,但需要伱在大队开个公章证明,确切证实你是哪里人,种的有菜地。” 明年才开始试行身份证制度,现在要证明一个人的身份,农村主要是户口簿,城市可以靠工作证明,张家行提出大队开证明,是人员外出常见的身份证明形式,比较公事公办。 罗学云道:“多谢主任,我尽快开证明过来。” 离开肉联厂,罗学云迫不及待地去树林集市,寻找掮客李江波,接下来需要大量聚灵液,离不开玉石。 “你来了。” 小树林角落,李江波正抽着烟,见到罗学云到来,眼角止不住飞扬。 “我来了。” “一毛钱一斤,真给?” “只给玉,不给石头。” “都是货真价实的玉。” 李江波抖开麻袋,或是拳头大小却各种裂纹,或是鸡蛋大小奇形怪状,但都是玉石不假。 罗学云伸手连点,大致感应其能否作为布阵材料,不多时满意点头。 “过个称?我带了。” 李江波很有做为客户服务的自觉,从板车上取出木棍,穿进杆秤的铁丝吊环,把铁钩扎进麻袋口子抬起来。 “一百八十二斤高高的。” “一天就能搞来百十斤,看来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李江波眉头一挑:“怎么,你要反悔?” 罗学云摇头,数出十八块二毛放到李江波手上,平静道:“我的意思是,你既然容易搞到玉石残料,就辛苦多搞些,有多少我要多少。” 章节目录 第19章 扩大经营,跑步前进 叼着的烟烧到嘴角,吊儿郎当的李江波连呸了好几口,在原地手忙脚乱。 “兄弟,咱们可不兴开玩笑。” “我们素不相识,和你逗闷子有甚必要,况且你不是已经拿到钱了吗?” “但你的口气太大,多少你都要得起,嘿嘿,三万斤,五万斤,你要得起?” 罗学云道:“你能变出玉来,我就能变出钱。” 李江波沉默半晌:“兄弟到底是何方神圣,要这么多碎玉做什么?” “这同样不是你应该打听的。”罗学云道,“明天我还来这里,你要有货尽管过来,一千斤以内我都拉走。” 李江波忍不住笑道:“你刚才不还说,有多少要多少?” 罗学云淡淡道:“超过一千斤,得换个地方收货,这点道理你不懂吗?” 李江波被怼的哑口无言,心里却是痒痒难耐,对他来说,玉雕厂废料残次品太多,随便给人递两根烟就能拉着板车捡。 “明日这个时候,我们不见不散。” 罗学云扫了他一眼道:“好。” 说完扛起一百多斤的麻袋轻松离开,看着他如此闲庭信步,拖着板车来的李江波很是牙疼。 一回到村里,罗学云就在西坡菜地附近,荒芜之处挖坑埋玉,上层是枯草横架,中层是玉石,最下面是竹筒,分工明确。 百八十斤废玉罗学云没有吝惜,全部用上。 搞定之后,罗学云前往大队部,也就是现在的村部,请他们开证明。 “叮铃。” 村部门前的空地上,有人正在学自行车,这是一辆全黑色的二八大杠,崭新亮丽。 “不会吧吉祥,你还不会骑自行车,国宏叔不是有车?” 看清学车人的面容,罗学云笑道,此人名叫曹正祥,是村支书的儿子,和罗学云年纪相仿,以前一起上过小学。 无怪乎他疑惑,有句流行语怎么说的,大队支书带个铃(自行车),公社书记东方红(轮胎拖拉机),曹正祥的爹是村支书,大队配的有自行车,给孩子学一下算得什么事。 “我不稀罕用公家的车子学,摔不摔坏都遭人白眼。” 罗学云反倒惊奇了:“这是你买的自行车?” 曹正祥哈哈笑道:“那还能有假,我自己出部分,家里贴点,咬牙搞了一辆。” “多少钱?” “一百六。” “伱有票?” “城里有亲戚。” “这么多钱怕是国宏叔也得心疼,莫非你在谈对象?” 曹正祥停下车子,一把掌挥在罗学云肩膀:“我就说你这人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比那些做表面功夫的强百倍,来队部做什么?” “开证明。” “走,我带你去。” 村支书曹国宏正忙着翻看资料,听明罗学云的来意,一边拧开钢笔笔帽,刷刷在纸上书写,一边打趣道:“树叶你行啊,居然把菜都卖到城里去,还要开证明,估计买卖做得不小哩。” “小本生意,人家只是怕咱们来路不明。”罗学云道,“还是宏叔家日子舒坦,吉祥那崭新的自行车看得我直流口水。” 曹国宏笑道:“这臭小子眼光高,不掏空家底帮他撑撑场面,怕是说不成亲事。” 罗学云接过证明道:“叔,我有个事得问问您。” 他指着院子里停放的拖拉机,道:“咱村用拖拉机打谷,起码都十点以后,地面晒干透,我想着能不能租一台,每天十点前用一下。” “做什么?” “跑县城。” “好小子。”曹国宏放下手上工作,抬眼瞧着罗学云道,“都要用拖拉机拉货,还说买卖做得不大。” “蔬菜这东西就图新鲜,得赶早市,黄岗到县城五六十里路,我总不能天天熬夜拉架车赶毛驴吧,那还不把人熬死,用拖拉机能多省点功夫照顾地里。” 曹国宏道:“时间倒没什么问题,十点还是十二点不差那点工夫,关键是耗油,来回一百多里路,可不是绕着打谷场跑几圈比得上。” 罗学云道:“我可以按行情给钱。” 曹国宏思索一会儿道:“大队的拖拉机主要服务社员农业生产,一般只收个块八毛辛苦费,你这情况还真不好算,这样好了,每次回来到公社时候,把油加满,跑一趟交一块钱,省得别人说闲话。 另外记得给拖拉机手买包好烟,多说些好话。” 罗学云脑筋转得快:“要是我自己会开,能不能直接让我借走?” “心还挺大。”曹国宏笑道,“我记得你没上过初中吧,不够公社拖拉机手培训班的要求,怎么考拖拉机证?” “没有老师,还有师傅,咱大队的拖拉机手教一教,考個证还能多难。” “哼,你看那些拖拉机手愿不愿意教你。” “嘿嘿,不是事,我是自个开拖拉机拉货,又不是跟他们抢饭碗。” 种菜卖菜眼看是个持之以恒的事,无论是地走十一路,还是毛驴牛车都不靠谱,整天熬夜颠倒黑白,便是罗学云修道初成也吃不消。 地里都种上菜后,爹娘肯定更加关注,他就是想用储物空间搬运也只能偷偷摸摸,不爽快倒罢了,关键不是长久之计。 升级交通工具,提高通行效率是必须要做的,从地走驴车换成拖拉机后,他完全可以七点甚至更晚出发,运完菜要回来也不用等一天两班的客车,十点不到就能到家,到时就跟正常上班差不多,能美美睡个好觉,更有精神地忙活地里的事。 “种菜!” 回到家里,罗学云把大姐二姐幺弟幺妹全组织过来,一起挖沟填种覆土浇水施肥。 当然种子是经过罗学云聚灵液浸泡的,池塘水有聚灵液稀释。 忙到天黑透,十斗地全部洒上新的种子。 晚饭,罗学云当着全家的面,给大姐二姐幺弟幺妹发工资,一人五毛。 二姐一口一个好弟弟,幺妹一口一个好二哥,听得罗学风和黄秀脸如黑炭,饭都吃不香。 罗老爹沉着脸:“钱多烧的?几斗地点个菜种还给钱,是不是我也得掏钱请你们做活。” 大姐二姐不说话。 罗学云道:“大,您要是想给,俺们就拿着,不给,俺们干家里的活,割麦栽秧打柴火都是应该的,没二话说。 我不过是想着,家里没得什么营生,大姐二姐想买点体己东西都没钱,掐茶摘莲蓬不是天天有,好不容易罗老二有点出息,不能自个吃独食吧。” 罗老爹没话说了。 大姐几个对视一眼,都是暗暗窃喜。 罗老娘笑道:“他们兄弟姊妹感情好,闹着玩,三毛五毛,老二要有让他给,反正肥水没留外人田。”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作为老大的罗学风,感觉这些笑容和话语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偏偏连句酸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黄秀笑着开口:“老二买卖做得红火,对咱老罗家是个好事,说不定他侄子还能沾光吃到奶粉哩。” 罗学云不由得高看大嫂一眼。 相比较气包子大哥,动不动就拉下脸,没担当,这个大嫂才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但他没有接话,只当做闲言碎语略过。 章节目录 第20章 拖拉机手 罗学云先是将储物空间仅剩的七八百斤小白菜,转给辛贵,嘱托他告知顾客,新菜会在五月三号上市,今后会持续供应,请大家稍待。 跟着用大队证明,在肉联厂领到了供菜订单的定金,一百块。 最后在小树林集市会见李江波,花去三十六块七毛,再得三百六十斤废玉料。 回上罗坡后,他几乎是住在田地里,拣选最早出芽的菜苗,浇灌更多聚灵液,加速其生长。 待其长到头茬的普遍个头,采摘放入储物空间保鲜存放。 夜以继日,整个人都扑到上面,终于在五月开始储备到足够交货的数量。 玉石聚灵阵采集的灵气真液,全部用在上面,可以说这将是“造价”最昂贵的一批新菜,今后罗学云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小白菜出现青黄不接,供货不及的问题。 那可都是钱,停一天就是白花花的损失。 劳动节后,罗学云按时按量将新鲜的小白菜送到肉联厂,代表着他和张家行的合作,开始走上正规。 同时辛贵的菜摊恢复营业,从日供两百斤到三百斤,直到五百斤,稳步增长。 五月中旬,罗学云觉得小白菜的收获,不会太引起家人的惊诧,决定光明正大的采摘,并请来拖拉机运送。 话虽如此,罗老爹还是对小白菜的个头产生疑惑。 “小白菜长这么快?十来天就熟了。” “我买的是快生长品种,一般十五天到二十天就能收获。” “长势喜人。” 罗老爹没多纠结,帮着采摘装袋,放上架子车,拉到打谷场方向的大路,村里拖拉机手会在那里和罗学云会和。 村里派出的拖拉机手叫黄玉林,听着名字就是地道的黄岗人,罗学云对拖拉机的时速并不确切,所以约好七点出发,可他七点半才轰隆隆地赶到。 罗学云没有发作,慢慢将闹钟收进怀里,想着什么时候买个手表。 “玉林哥,来抽根烟,这么早就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黄玉林身材魁梧,是黄岗少有的壮汉型猛男,他没有推辞,极其自然地接过罗学云一整包八仙烟,看到牌子,脸色总算柔和一些。 “家里有点活,耽误了一会儿,不妨事吧?” “没事没事,咱们路上稍微快点就是。” 猛男就是猛男,开拖拉机也是凶猛霸蛮的风格,浓浓黑烟伴随着突突突的轰动声响,很有一种炸街的气势,罗学云狠狠地尴尬了。 “玉林,这么早开拖拉机做什么?”路边的大娘端着饭碗问道。 “进城。” “学云也在呢。” 车斗里的罗学云僵硬的回答:“是啊,婶子。” 开得快有开得快的好处,罗学云此刻巴不得黄玉林再猛一些。 到肉联厂,闹钟走到八点四十分,拖拉机在黄玉林手上,约莫有二十五迈到三十迈的平均速度。 罗学云心里有谱,把菜一袋袋搬下来,用小推车拉到食堂。 他和门岗已经混了脸熟,畅通无阻。 出来时,黄玉林一根烟抽完,扭头指了指车斗,问道:“还有地方去?” “对。” 南城菜市路口,罗学云把剩下的几袋运给辛贵,完成今天的交接。 黄玉林就坐在驾驶位上,老神在在地看着罗学云奔来忙去,不发一语。 经过一处摊子,罗学云道:“玉林哥,前面停一下。” “还有事?不是说要回去。” 罗学云呵呵笑道:“今天第一次坐拖拉机进城,没谱,慌得早饭都没吃,玉林哥一起来吃点吧。” “我搁家吃过了。”黄玉林淡淡道。 “难道要我吃你干看着?那成什么样子,再说你帮乡亲打谷不也要管顿饭么,他们管中午的,我管早上的,没差。” 罗学云硬拗着黄玉林过来。 快要罢市的早餐,没什么稀奇玩意,就是稀饭豆浆油条糖膏韭菜盒子之类的。 可黄玉林却觉得奇怪,罗学云未免太大方了,甚至有无事献殷勤的味道,难道钱多到没处放,这样显摆? 直到回了黄岗村,罗学云掏出一小纸包奶糖,递给他,让他带给孩子尝尝,黄玉林终于忍不住主动搭话。 “我开拖拉机干活,大队给发工钱,你种点菜买卖不容易,加油又那么贵,做什么搞这些有的没的。” 人心倒不是真如铁石,罗学云笑道:“托玉林哥开车进城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关系得处好不是,况且怎么说也是进城一趟,总要带点东西给孩子。” 黄玉林默然无语。 第二天七点,他就准时到上罗坡打谷场的大路上候着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古人诚不我欺。 罗学云于是加大攻势,每天都附赠些小玩意,或是吃的糖,或是铁皮青蛙这样的小玩具,或是小人书,没两三天就把黄玉林攻陷了。 他甚至开始主动帮罗学云搬卸麻袋,和罗学云闲聊。 黄玉林自己都觉得混得够熟稔了,没必要整虚的那一套,罗学云还是给他送东西,不收都不行。 这天,黄玉林惆怅地抽着烟,忍了几忍终于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先开价的要被砍价,罗学云内心也松了口气,顺势提出学习拖拉机的请求。 黄玉林砸吧砸吧几口烟,没有着急回答。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不是说说而已,尤其是拖拉机手这样目前仍有前途有地位的工种,带出一个新人,就有抢自己晚饭的风险。 其实这么多天,罗学云观看黄玉林的操作,对开拖拉机已经懂個七七八八,只差上手实战。 但现在当司机,可不仅仅是会驾驶,还得会简单修理,否则半路趴窝,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硬等人带口信,找到懂行的来救你。 这些修理拖拉机常见问题的小窍门,只能老拖拉机手教你,就跟师傅带徒弟一样。 罗学云道:“玉林哥,我学拖拉机不是为了当拖拉机手,单是为了卖菜,除了开拖拉机进城,我不会帮村里人拉货打谷的。” 黄玉林道嘟囔道:“你就是想,也得有拖拉机。” “就是这个理,拖拉机是大队的,我还能租过来帮别人干活么,那不是找罪受。”罗学云说道,“玉林哥,你教会我开拖拉机,我送你两条黄金叶怎么样?” 黄玉林瞬间眼睛放光,两条黄金叶差不多五块钱,罗学云真舍得下本,想到这些日子吃的喝的拿的,他也没脾气,半推半就地点头。 黄玉林答应得艰难,教得却是尽心尽力,看起来除了一些傲气,没太多坏心眼。 很快,黄玉林就给罗学云上手的机会,传授他常见问题的处理。 罗学云趁热打铁,练好之后,直接去乡镇农机站申请拖拉机驾驶证明。 “你脑子灵,学得快。”黄玉林瞧着崭新出炉的驾驶证,不免有点酸溜溜的,“以后是不是就用不着我了。” 罗学云道:“玉林哥,伱看我是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我就算不麻烦你帮忙开拖拉机,可是咱俩的交情是假的?今后有啥事,喊我就是,随叫随到。” 黄玉林心里明白,罗学云租的是大队的拖拉机,不是某一个拖拉机手,就算自己不教他,迟早也会换别人,只不过天天一包八仙烟拿着,现在没了,还是有点不习惯。 “拖拉机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来问我。” 第二天,罗学云自己把拖拉机开到上罗坡打谷场时,罗家人轰动了。 章节目录 第21章 有人眼红 “拖拉机手!” 罗老爹翻弄着儿子递过来的红色小本,分明上写着农用拖拉机驾驶证明,扉页刻着教员的名人名言——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 他看不懂这些字句,却能认得儿子端正的黑白照片,和斗大的罗学云三个字,黑黢黢的脸上露出春花绽放的笑容,乐不可支地道:“咱老罗家也能出个拖拉机手,祖坟冒青烟了。” 罗学云有些汗颜:“拖拉机手又不是啥官,值得老祖宗显灵。” 老爹狠狠瞪他一眼,道:“懂不懂什么叫八大员,大队谁不知道考驾照难,还得文化知识,你这小本本一拎出来,媳妇都好找。” 八大员据说是抗日时期流行的说法,到了七八十年代有新的诠释,驾驶员正是其中之一,不仅是专业技术的代表,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可老爹不知道的是,八大员的时代已经变了。 “二哥,我的亲二哥,你咋会开拖拉机的!” 罗学云抬头,就看到幺弟飞奔而来。 这娃是个惫殆性子,帮罗学云摘菜干活能拿钱,都干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听到罗学云会开拖拉机,却疯狂献殷勤,五十斤的装菜麻袋,扛起来就跑。 “你这是做什么?”罗学云瞧着幺弟的表演,“今个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罗学雷扭捏半天,不肯说话。 等大姐二姐幺妹老娘,还有大哥,都过来瞧新鲜时,玄机被一语道破。 “二哥,你咋这能耐,都会开拖拉机了。”幺妹丝毫不顾形象,爬上车斗,大声道,“你以后是不是就能带俺们进城了?” 罗学雷在一旁猛猛点头。 罗学云哑然失笑:“原来你是这打算,我还以为是真心来帮二哥的。” “是真心帮忙的。”幺弟连忙道。 很多农村人,尤其是山村老一辈,真是大半辈子都窝在山沟沟里,县城可能已经是去的最远最繁华的地方,提起城里总是带着一种向往憧憬的神情。 别说幺弟幺妹,就是大姐二姐都很动心。 罗学云答应得很干脆:“周天货带的少,咱们就一起进城,七点出发,玩个半天,中午回来。” 他拍拍拖拉机的车斗,笑道:“罗老二车接车送。” “好得很。” 幺弟幺妹直接欢呼出声。 罗学云见此情况,不禁露出笑容,这月以来,他扩大了小白菜的种植,将四亩多地分为两块轮换,猛猛地耕种收获复耕作,若非是兄弟姐妹帮忙,也很难吃得消。 付出辛劳,收获亦是喜人,辛贵南城集市日均销售达到六百多斤,很多個人饭店都开始每天三十斤四十斤的采购,甚至将小白菜炒豆腐变成一道固定菜单,唤作“青云白玉。” 抛开肉联厂没有结算的货款,单是大零售给罗学云攒下的本钱都已经接近五百块,这还是刨除拖拉机油费、给黄玉林的好处、经常买回家的肉蛋奶、时不时跟李江波的玉石废料交易。 罗学云自己亦是在伙食改善后,脸颊有肉,身材匀称,个头增长,若是换上光鲜的衣服,根本不会有人猜到他是农民。 他倒是没有富贵不还故乡,犹锦衣夜行,知之者谁的低级趣味,从未在村里夸耀自己如何如何,但同样不打算明明有钱,却故意装穷。 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流血流汗,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日子过的舒适些,修道生活都要顺心意。 这种情况下,开拖拉机带兄弟姐妹进个城算什么? 兄弟姐妹几个,目送罗学云开着拖拉机远去,心潮起伏,久未平息。 回到家里,黄秀还在床上未起,见丈夫回来,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热闹。” 罗学风不耐烦道:“老二不声不气考到驾驶证,开了拖拉机回来。” 黄秀大惊失色:“他都买得起拖拉机!” “屁话,大队的拖拉机,他自己能开了。” 黄秀眼珠一转:“这些日子,他天天早上跑县城,也不知道卖菜到底赚了多少钱?” 罗学风眉头紧皱:“老二贼的很,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掏腰包,不过看他三天两头割肉买鸡蛋回家,应该赚了不少。” “跟曹国良比如何?” “应该比不上,国良叔多精明,老早就干这行,认识的人还多,他家里可是咱们大队第一个买自行车的。” 眼见孩子似乎要被吵醒,黄秀连忙压低声音,道:“你跟你娘偷偷说一说,让她探问老二到底赚了多少钱,如果种菜卖菜真的很赚钱,咱家不有两斗地,也能种。” 罗学风道:“种了怎么卖,难道要我也天天摸黑跑县城,求爷爷告奶奶?” 黄秀骂道:“你是不是驴脑袋,俗话怎么说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和老二再怎么说,一个娘胎出来的,看在爹娘的份上,混抖了能不拉扯真真的兄弟?” 罗学风急得挠脑袋:“咱不是抢了下罗围的田地,坏了他的婚事,老二那倔脾气怎么可能帮我,饭桌上盯我跟看贼一样,他买的东西一口都不让我吃。” “傻的没救了。”黄秀忍不住连指带点,“你就低声下气跟你娘说,孩子眼看断奶,要吃东西,要做衣服,盖新房子分家,要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伱头疼得很,愁得睡不好觉……” 罗学风眼睛一亮,郑重点头。 …… 罗学云自己掌握拖拉机后,行动自如许多,在不需要拖拉机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直接挑个没人地方,把拖拉机收进储物空间。 没办法,玉简空间实在太广阔,以他而今粗浅的修为,神念根本寻不到边界,倒是成了他专属仓库,什么宝贝都藏在里面,随取随用,走在路上根本不怕被人偷钱。 “青云白玉菜在南城很火热,这两天有很多大饭店和食堂都过来人摸情况,有可能大量采买。” 菜市很忙,辛贵一个人招呼不过来,媳妇李媛经常半上午带着儿子过来帮忙。 罗学云没有轻易增加分成,尤其是小白菜的市场还未完全定型的时候,否则将来销量一直扩大,利益分配就没有谈的余地。 但他不会对辛贵全家人的付出熟视无睹,经常以奖励的名义,进行现金和实物的双重补贴,让辛贵做到卖的越多赚的越多,不比普通工人差。 罗学云笑道:“单笔订单如果超过两百斤,不要直接卖给他们,先记录他们的要求,等我决定。” 幸福的烦恼呀,罗学云不仅感慨。 诚然玉石的价格,相较来说比较便宜,可是李江波也不可能每天都搞得到,况且玉石聚灵阵产出聚灵液也要时间,在一系列动态调整后,罗学云最快只能把小白菜周期缩短到十天。 四亩多地的月产量大概在四万八千斤左右,分到每天,大概能卖出就一千六百斤前后,这还是罗学云有储物空间保鲜,不然肯定要罢季。 罗学云不想让青云小白菜的热度降低,所以要保证每天都有新菜上市,对大订单就不得不量力而为。 辛贵点头笑道:“我明白,不能让饭店把咱们的菜都买完,搞得菜摊摆不下去。” 章节目录 第22章 带兄弟姐妹进城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上午,罗学云心情愉悦,顺手买了两斤猪肉,让大姐收拾。 “乖儿,你到屋来。” 罗老娘神神秘秘地招手,让罗学云跟他去西屋。 “啥事?” “乖儿,你卖菜快有两个月,赚了多少钱。” 罗学云微不可觉地皱起眉头:“娘,谁托你问的?” “没有谁。”罗老娘连忙摆手道,“这不是你刚考了拖拉机驾驶证,三天两头鸡鱼肉蛋,想着你要是攒有家底,娘就托人给你说媳妇。” “可别,再整个乔园坑我一遭,我还活不活。” “哪能,你现在腰杆子硬,女方该听你说话了,乖儿,跟娘交个底。” 罗学云望着老娘,笑呵呵道:“小白菜四分三一斤,我要给城里卖菜的人工钱、拖拉机租用费油费,还要买菜种、买肉蛋给弟弟妹妹长身体,娘,您觉得能落下多少?” 罗老娘呆了呆:“对头,你还给树果他们工钱,怕真是落不到家底白忙活。” “怎么能是白忙活,没见幺弟幺妹都长高些,大姐二姐脸上有肉吗,非要是留下钱才是道理么?” “乖儿说的对着哩。” 一见罗学云离开,罗学风就凑近屋子里,问询老娘,然后回报媳妇。 “俺娘说老二的钱都花了,没攒多少家底。” 黄秀听完破口大骂:“我让你打听的是,卖菜能赚多少钱,不是让你问他罗老二攒多少家底。” 罗学风委屈道:“俺娘问了,他不说又什么办法。” “蠢。” 黄秀不知道骂了一句谁,忽地眼珠一转道:“后天他不是要带树枝几个进城吗,我听动静,都要去,你到时候趁家里没人,去摸摸东屋床头。” 这年头流通最大的现金币值就是十块,大多数都是元角分的毛票,数量很多,不可能全部携带在身上,不怕人偷,干活也不怕掉? 还有,做买卖的,三毛五毛都是钱,能不记账? 所以黄秀觉得,只要去罗学云床铺翻一翻,无论是找到账本,还是藏的钱,都能将他赚多赚少猜个七七八八。 罗学风觉得有理,于是按下浮躁,耐心等待机会。 周日,罗学云按照约定,连菜带着一起坐上拖拉机,前往县城。 大姐二姐幺弟幺妹,都很图新鲜,穿上自己最干净的衣服,打扮的清爽亮丽。 路上,罗学雷怪叫连连,遇到村里起得早的伙伴,恨不得拉着他的手,让他跟自己一起进城。 “二哥,带俺们进城玩哦。” 罗学云气得加大油门,骂道:“伱要再这样嘚瑟,下次就不带你了。” 八三年的陈清县城,可以说乏善可陈,大街上都是来往的行人,别说汽车,连摩托车自行车都很少。 没有高耸的楼房,没有人来如流的商场,没有各种游乐设施。 只有古朴老旧的街道,浑浊的护城河,破败的战国故里。 饶是如此,兄弟姐妹几個都逛得非常开心,看到穿着的确良衣服的行人都觉得新潮,看到边三轮跑过都觉得牛逼,看到工厂硕大的招牌会心生羡慕。 罗学云没有小气,不仅带他们去国营饭店搓了一顿正儿八经的大餐,还舍得给他们扯布料做衣服。 糖果、方便面、板鸭、汽水……各种时行的玩意,他都舍得掏钱,惹得大姐埋怨他大手大脚。 可逛街啊,就是要吃吃喝喝,走走看看,否则就成了压马路。 罗学云正感慨着,忽然看到前面一家店的招牌,顿时眼睛一亮,齐活了。 “走,咱们去照相。” 大姐吓了一跳:“又不办证明,照什么相,挺贵的。” 罗学云望着幺弟幺妹跃跃欲试的神情,拍拍胸脯道:“你弟弟掏的起。” 每个人单独照一张,合照一张,掏钱,约定时间来取。 除了照相馆,大姐都忍不住脸红红的高兴。 相片留下时代的记忆,与之相比,一些钱算什么。 一上午玩得很尽兴,回到家,幺弟几个都止不住话题,表示以后还要去。 而罗学云带着弟弟妹妹进城的事,也传进很多黄岗村民的耳朵,尤其住在大路旁边的人家。 大人顶多当作笑谈,一笑而过,孩子们却羡慕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的哥哥就是罗学云。 “二佬,你们是进城了吗?” 走到上罗坡,一群孩子围过来,大大小小的萝卜头,都是姓罗的孩子。 罗学云伸进背上的布袋,抓了一大把糖,不分硬糖软糖奶糖,发给孩子们。 “今天不上课啊?” “星期天啊,二佬。”带头的锁儿叫道。 他大名叫做罗宗卫,今年九岁,上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罗学云记得他是大爷家的孙子,还有个亲弟弟罗宗兵,小名叫做钥(yue),正跟在他后面。 锁儿捧起手接过糖,给身后的小伙伴每人都分一块,末了,还有多的,继续分。 “二佬,再给点奶糖呗,俺们就能一人吃块硬糖软糖奶糖。” 作为宗字辈年纪最大的孩子,锁儿确实有乃爷的风范,不偏私,不胆小,罗学云暗暗点头,一边给他们拿糖,一边笑道:“敢情你们是专门来打劫二佬的。” 在农村,伯爹叔佬,具有等同的含义,都是指父亲的同辈兄弟,亲兄弟堂兄弟表兄弟干兄弟等。 罗学云爷爷那辈堂兄弟不多,只有七个,所以就按照年龄从大到小排下来,比父亲大的喊作几伯,比父亲小的就喊作几叔。 到罗老爹这一辈,上罗坡住着的就不止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还有一个太爷的兄弟,人数多,关系远,现在也不流行按照族内年龄排行,干脆就按你在自家的排行,加上一个佬。 所以别人一听称呼,就知道你这叔侄最起码不是亲叔侄。 小孩们哈哈大笑,锁儿更是不藏私,直截了当道:“二佬,俺们也想进城哩,下次星期天你也带上俺们呗。” 罗学云板着脸道:“外面拐小孩的多,我可照顾不了你们。” 锁儿眼珠一转:“二佬,你要带俺们进城,我就告诉你一件秘密。” 罗学雷怪叫道:“吃了这么多糖,还要得寸进尺。” “三佬,你自个玩过瘾了,不能拦着俺们呀。” 罗学云道:“你就是有十件秘密,我也不能带你,要出点什么事,怎么跟你大交代。” 他捏着锁儿的肩膀,道:“看你胳膊细的,风吹就倒,怕是拖拉机都坐不稳。” 眼看罗学云等人要离开,锁儿憋不住了,喊道:“二佬,我告诉你,告诉你。” 罗学云兄弟几个哈哈大笑。 “说吧,什么秘密。” 锁儿左望望右望望,道:“我今个听说二佬带人进城,跑着去恁家想赶上趟,没想到瞧见大佬跪在堂屋,大爷拿竹棍敲他……” 罗学云几个对视一眼,均是觉得不可思议。 锁儿口中的大佬就是罗学风,大爷是老爹罗师河。 可家里人谁不知道,罗学风犯错,老爹至多就是骂两句不成器、泡子子,哪次真的能下手? 就算想下手,但凡老娘在都不可能落得下去。 “真打了还是吓唬吓唬?”罗学云问道。 “啪一下,真打到了。”锁儿夸张地比划。 罗学云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以后想吃糖就来找二佬。” 章节目录 第23章 光明正大 萝卜头们星散而去,罗学云跟着兄弟姐妹往家回,手里拎着东西,嘴上讨论不断。 幺弟好奇道:“究竟大哥做什么事,会惹得俺大动手打他?” 二姐撇撇嘴:“那可太多,比如田里的活干得懒懒散散,不成样子;又听媳妇的话,跟家里要这要那。” “切。”幺弟不屑道,“要是因为这俺大动手,大哥早就被打成苕。” 罗学云忍不住笑出声:“你可真损。” 幺弟道:“我又没编瞎话,人家都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可我感觉咱娘根本没把我当小儿子,不是二哥,我连根整的鸡腿都吃不到。” 大姐本来只是默默听着,听幺弟提到这,忽然开口。 “以前听娘说,大哥生的很不容易,紧跟着又是我和树花,爹娘以为会和老叔一样,只有一个儿子,是把大哥当独苗宠的,谁知道后面会连生两个儿子,养成的习惯改不了。” 罗学云蹙眉沉思。 大家说这么多,不过是证明了大哥在爹娘心中的重要性,非是相当严重的问题,不可能到动手教训的地步。 到底发生什么事呢?他突然有点好奇。 回到家里,瞬间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哥嫂一家在东屋里没出来,老娘在厨房忙活,老爹坐在堂屋脸色阴沉。 “你们吃了吗?火还没过,我马上弄。” 大姐忙道:“娘,二弟带我们在城里吃过,别忙活了。” “吃过就好,吃过就好。” 老娘说着,还不断拿眼睛偷瞄罗学云。 已经不用废话,众人无不察觉问题,老娘正常的时候,绝对会埋怨两句,说花那冤枉钱干啥,城里的饭菜老贵,现在居然说吃过就好。 幺弟大咧咧走进堂屋,问道:“大,我听说你打大哥了,为啥呀。” 罗老娘脸色变了,马上道:“你们进城走得早,忙活大半天肯定累,赶紧回屋休息休息。” 幺弟原地蹦了一下,道:“城里可多好玩的,我根本不累。” “闭嘴,给我滚回屋。”老娘终于不再客气。 老爹冷冷道:“都是自家人,还要瞒着谁?你们都进来。” 罗学云几个面面相觑,缓步走进堂屋,各按平日位置,围着八仙桌坐下。 “泡子子,给我滚出来!” 老爹一声怒吼,如平地起惊雷,冷不防的大姐二姐吓个激灵。 吱呀,东屋门开,罗学风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坐在他的专属座位。 “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在屋里的,都是自家人,非要藏着瞒着,反倒显得不公平。” 老爹语气森然,指着罗学风道:“你自己说你做了什么?” “大,我真的不是想偷老二的钱,就想看看他卖菜赚得多不多,我能不能干。” 罗学风低着头,小声道。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 偷钱?老大偷老二的钱? 这可不是小孩过家家的时候,老大都有孩子,老二眼看也要成家立业。 大姐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没能说出。 罗学云眼神微眯,等着下文。 老爹叹气道:“早上你们走了,我想着没事多睡会,谁知道醒了,刚好撞到这泡子子躲在东屋,在那里翻老二老三的枕头被子,翻得乱七八糟,活像是土匪进村。 被我当场抓住,还抵赖说什么恒恒太吵,睡不着,想在东屋多睡会,过会儿改口又说什么只想看看账本,看卖菜赚不赚钱。” 幺弟瞬间起身,跑向东屋。 “别看了,你娘都收拾好了。” 幺弟止步。 “给你弟道歉。”老爹高喝出声,“认错!” 罗学风低着头,差点哭出声来,不敢看罗学云:“树叶儿,对不起,哥错了,我真不是想偷钱,就想知道卖菜有没有赚头,你相信我。” 老爹老娘大姐幺弟全家人的目光都放射到罗学云脸上,只见他平静的面容忽然浮出一丝笑意。 “我竟没想到,才种几斗地,卖了不到两个月的菜,就有人开始惦记我赚多少钱,甚至专门挑我们不在的时候,摸到我的床头,可笑的是这個人还是我亲哥,亲大哥。” “我没这个意思,我真不是想要你的钱。” 罗学风急了,腾地一下跳起来:“我赌咒我发誓,要是我想偷树叶的钱,就让我天打雷劈。” 罗学云慢慢走到大哥身旁,伸出右手,搭在大哥的肩膀,轻轻用力,将大哥按在板凳上动弹不得。 “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又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次是因为我确实没把钱放在屋里,又被俺大当场抓住,才弄得一场夹生饭,稀里糊涂。 可若是伱翻到了钱,还是很多钱,会不会想着顺手拿走三张五张?就算忍住这次没拿,会不会一直想着这事,下次还想找机会摸一张两张来。 大哥,你摸摸良心问问自己。” 罗学风几次三番想要站起来,却根本拧不过罗学云的一只手,身心双重攻击,让他羞愧难当,捂脸抱头说不出话来。 老爹喟然长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都是你娘打小太宝贝你哥,要什么都顺着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要什么都给,都当爹的人,居然惦记自己亲弟弟的血汗钱。” “罗师河,你有没有良心!” 罗学云还没进行下一步,老娘陡然爆发,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事到如今,树根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怪到我身上?当年你爹你娘是怎么苛我的,说我不能给老罗家传香火,克儿子,你管过我吗? 就知道带我找这个先生,拜那个神仙,好不容易生树根,你是高兴了,满山满荡的逢人就说,管都不管我,没出月子就得下地干活。 树根是我惯坏的吗,那是你爹你娘和你自个宝贝坏的。” 说着说着,罗老娘呜咽地哭泣起来,大姐二姐连忙凑到身边安慰。 罗老爹脸色难看,其他人神情愕然,连大哥一时间都顾不得捂脸下去。 “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算是我引起的,那就由我结束吧,明天我就去大队申请宅基地,再请先生择日子,把屋盖了搬出去,省得家里再因为我鸡飞狗跳,说白了,我心里也挺烦的。” 罗学云的话不亚于老娘的哭诉,众人再度瞧了过来。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没人能赶你出家门。”老爹沉声道。 “没谁赶我走,是我自己想独立出去,分家的事我不是已经喊了两个多月。”罗学云轻声道,“原来只是怕不够,想着多攒点钱,现在看来没有等下去的必要。” 老爹狠狠瞪了大儿子一眼道:“该搬出去的不是你。” “要等大哥再起好屋子,不知猴年马月,况且恒恒还小,确实需要咱娘搭把手。” “土坯都没脱,拿什么起屋?” “我用红砖。” “马上就栽秧,村里忙得很,怕是没几家有闲人帮忙?” “我用公社建筑队。” 屋里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罗老爹道:“哪怕是得很多钱?” 罗学云笑道:“城里认识几个老板,不够的话可以先借些,到时候卖菜还就是。” 罗老爹道:“这样一来,家里岂不是帮不了手?” “不要需要家里帮手。” 罗学云淡淡道:“去队部申请地基、请先生择日子、盖屋时候烧水做饭,我全部自己安排,只希望将来家里人能很公正地说一句,老二都是自己混起来的,俺们没有使上一分劲。” 罗老爹深深叹气:“怎么就到这个地步。” 章节目录 第24章 名动黄岗 堂屋众人表情不一,可谓是五彩纷呈,却极有默契的安静下来,良久没人开口说话,就连向来调皮的幺弟都耷拉着脑袋。 “五个手指长短不一样,但都是娘的巴掌,叶儿,你也是娘的乖儿,娘心疼你呀,别这样倔,咱家没钱,还不能帮着搬搬砖,烧烧饭。” 罗老娘声音凄切。 罗学云依旧平静。 “春上,下罗围的田和宅基地说好给我又反悔的时候;乔园坐地起价,谈着谈着忽然提出倒插门的时候;我就想的很明白,很清楚,别人给你的,无论好坏,都是想收回就收回,不会要给你打招呼。 爹娘也好,兄弟也罢,甚至夫妻儿女,都先是自个,再是别人,我没有怨你们,只是想顺我心意做自己。” 声音虽轻,却如重锤砸到老爹老娘的耳中,他们突然发现,树叶儿不再是那个在忽视中成长,憋闷沉默不怎么说话的二孩。 而是真正长大,发了恨铁了心要离开父母,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的男子汉大丈夫。 这种情况,跟罗师河罗师塘这种上了年纪的兄弟没差,即便身为父母又能说什么呢。 “大对不住你,没能把你三兄弟一般对待。”罗老爹硬撑着说出这句话,黝黑的脸都似苍老许多。 “都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罗学云道,“我说的话,大姐二姐幺弟幺妹,你们最好也放在心上,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只有靠自己混口饭吃才站得直。 而大哥呢,我希望你三五十年后,还能记得自己姓罗。” 罗学风脸色变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事情说开了,风波就过去了,可是给众人造成的影响,却不会轻易磨灭。 老爹他们怎么想,罗学云却是不管的。 这些日子,他总是忙活着种菜收菜卖菜,不是泡在地里,就是走在进城的路上,偶得空闲,还要躲在山沟角落修炼。 老屋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寄所,既是家,又不是家。 没太多眷念,也没很多怨愤,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大部人都是如此。 他既看到了大哥的畏缩懒散,大嫂的精明算计,也看到了大姐的勤劳善良,二姐的胆大泼辣,幺弟的活泼精灵,幺妹的可爱。 称呼如何,说到底不过是称呼,真心换真心,才是真情,他认大姐二姐幺弟幺妹,这就是自己亲兄弟姐妹,他不认大哥,就跟一個和他同姓同辈的外人没差别。 翌日,罗学云前往队部申请宅基地,路上发现盯着自己的人很多,大爷大妈搭姑娘小朋友,跟瞧什么稀奇物似的,指指点点。 “树叶儿,你咋变这俏巴,婶给你说个媳妇咋样?” 眼看罗学云走到队部门口,观望的大娘终于忍不住出口。 这下子跟捅马蜂窝似的,其他人纷纷应和。 “恁都成拖拉机手了,听说还混不少钱,该说媳妇成家了,婶手上有一大把人,由得伱挑。” “还别说,树叶款大,女娃喜欢着哩。” 见他们不依不饶,罗学云汗颜止步,道:“婶子们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劳烦帮我问问哪家姑娘愿意嫁到上罗坡,我请她说媒。” 大娘们熄火大半,上罗坡那可是吃水都得下坡挑,大路到队部都得走几里路,还有什么狼啊野猪啊动不动就下来祸害庄稼,当年老罗家不是混不下去,也没人跑上去。 “你天天开拖拉机去城里卖菜,咋说也能赚两个,掏点钱让大队给你在油坊分个宅基地呗,到时候姑娘还不是抢着进你家门。” “是兰婶啊。”罗学云道,“在油坊盖屋可以,关键是大队能不能给我油坊后面的田。” 张兰结结巴巴道:“田都分好了……” 罗学云摆摆手进入队部。 曹国宏一如既往在办公室里忙活着什么,听说罗学云的来意,他不由脸上荡漾出笑容。 “现在公社榨油坊先进,村里人都跑外面去榨油,黄岗油坊倒了,周围一大片地确实打算改作宅基地,怎么样,考不考虑在这片盖屋。” “国宏叔听到了?” “张兰的大嗓门,跟喇叭似的,再隔几条街都能听到。” “叔,我现在就靠种菜的营生,地在上罗坡,人住在油坊,隔个三五里路,算怎么回事。” 曹国宏叹道:“上罗坡靠山,外人都觉得荒僻,确实不好说媳妇哩。” “种好梧桐树,自有凤凰来。”罗学云笑道,“住哪里其实不重要,关键看日子过得咋样,没钱就是住在县城,不也娶不着媳妇。” 曹国宏眼睛一亮:“瞧着像是读了不少书,说话都好听,怪不得能考到拖拉机证明,既然你执意要在上罗坡盖屋,过两天我就带人去给你划片登记,那里地势不好,人都要往外跑,盖大一点没人说。” “多谢宏叔。”罗学云忽道,“按说村里进城的人不少,比我混得好的大有人在,怎么婶婶们突然怼着我,搞得我像个名人似的。” 曹国宏哈哈大笑:“你确实是名人,带兄弟姐妹在城里玩半天,买这买那,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时髦的很,别说小孩,大人都眼红。” “咱村能带小孩进城玩的,何止我一个,远的不说,国良叔、张庆伯,那个不比我腰包鼓?” “人家有钱藏着掖着,就算花,也是买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像你这样,带着兄弟姐妹去完的,是蝎子尾巴独一份。” 出了队部,一大群孩子围过来,或是树叶叔,或是树叶哥,喊得十分亲切,跟着他叽叽喳喳地问着城里好不好玩,很有一种巨星出行,粉丝迎道的味道。 罗学云也不吝啬,随手掏出糖果打发他们,任由他们跟着自己走了好大一段路,分散。 快熟的两亩菜地又要重耕重种,可去借老叔家的水牛,却排不上队,无他,这个时候都在借牛犁田耙地,准备插秧。 没办法,整个上罗坡就老叔一家,从大队买了耕牛,二十户要排队借用,水牛又不是机器,还得休息。 捱到傍晚,给大水牛喂了点聚灵液,强行让它加班,帮忙把两亩地耕了,再度点上菜种。 夜晚躺在床上,罗学云就在思索办法。 菜地翻耕很勤,几乎十天半个月就要借一次,即便老叔家不是小气人,也得看别人借不借,都是叔伯兄弟,该排队的时候就排队。 但小白菜等不了。 其实还可以借坡下其他人的耕牛或者大队的拖拉机,可话说回来,用别人家的东西到底是要看脸色,还不如自己买。 拖拉机几千块一台买不起,耕牛几百块还不舍得吗? 到时候也不用自己伺候,老爹就能当宝贝供起来。 说干就干,送菜进城的时候,他在路上各个镇的市集都停留问询,可大多是卖鸡鸭的,活牛很少不说,还都是小牛犊,根本不堪驱使。 有见多识广的老者,给罗学云点名去路。 “得去雷冲大集。” 章节目录 第25章 雷冲大集 雷冲大集位于三省交界处的山口小镇——雷冲镇,是顶有名的大市集,在特定时期尤为繁华。 因田集所在的县是今年才完成的分地,原本作为大队公产的耕牛被各家按份领走,都重视得很,根本不舍得拿出去卖。 而雷冲大集的贩夫走卒来自各个地区,情况不一,别说牛羊,就是马驴骡,那也是随处可见。 “每逢初一十五,是雷冲大集中的大集,要买好东西可挑那个时候去,只是买水牛,就不用想那么多,每天上午雷冲集都有人,不过娃,你要买牛得带你家大人去,不然被人蒙了,买到瘟牛日子就没法过喽。” 罗学云笑着向老者递上香烟表示谢意。 雷冲大集距离黄岗可有点距离,多了不说,五十里路绝对有的。 买牛的事,他谁都没说,周六时候多送辛贵几百斤菜,周日开着拖拉机就往雷冲镇跑。 离雷冲大集老远,罗学云就把拖拉机收进储物空间,两手空空前往大集。 劳动人民很朴素,如果他们把一样东西叫做大,不是地位高意义重,就是字面意义上很大。 雷冲大集看来是后者。 它形成在一座大庙的周围,估计有数十亩的土地被踩踏得十分平整,来来往往的顾客摊贩以及货物汇集到一起,真的就是人声鼎沸。 罗学云看得人都麻了,从来没想过,这年头的农村市集也能有这么多花头,琳琅满目的货物,扑鼻而来的香味,轰轰隆隆的说话声,让他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烤红薯。” “糖葫芦。” “捏糖人。” “胡辣汤。” …… 吆喝声像是带着魔力,钻进罗学云耳朵,最让他惊奇的是,里面居然有弹舌吆喝,在卖着无核葡萄干。 “有意思。” 罗学云大概是忘了自己来做什么的,美滋滋地四处闲逛,见到喜欢的玩意,无论吃喝,只要价格不高,就拿下。 难得来一次大集,怎能不尽兴? “咦,这是……” 罗学云逛到一处书摊,火红的封面当即引起了他的注意,正是后世盛传的穿越三大宝典之一的《赤脚医生手册》。 翻开扉页,正是教员的名人名言: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 他有些兴奋,忙问道:“老板,有《民兵训练手册》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吗?” 书摊老板是个年轻人,闻言眯着眼睛笑道:“民兵训练手册多得很,你要的话,我下个集市给你带来,军地什么友,我却没听说过。” 罗学云不知道这本书现在还没有出版,听到老板没有很是遗憾,环顾书摊,大都是他都没听过名字的文学作品,只有几本像《家》、《呐喊》、《红楼梦》、《围城》的经典,如雷贯耳。 “这本书多少钱?” 他扬起赤脚医生手册问道。 老板呵呵笑道:“三块。” “朋友,这就没意思了,里面都写了一块八,你这还不是崭新的,敢要这么多价?” “十年前一块八,现在多少得涨点。” 罗学云也平静下来,将手册放下,笑道:“你就是看我一眼相中,临时抬价,要是雷冲大集只有你一家,说不得我就当这冤大头。” 瞧着罗学云起身欲走,老板慌忙道:“能谈能谈,一块八就一块八。” “呵呵。” “一块给你。” “一块钱,这几本也给我。” 老板震惊了:“一块钱买五本?” “我还嫌贵呢。”罗学云撇嘴道。 “给你就是。”老板连连挥手,做出无奈模样。 没等罗学云走出几步,就听有人跟老板闲谈,隐约听着像什么,反正都是大队薅来的,卖一毛赚一毛,何必提那么高的价格。 老板说价叫高点,生意容易成,太低了,他就会一直压价。 我去,罗学云气的呀,他见过那么多套路,居然躲不过小小的折中法。 逛着逛着就来到牲畜售卖区,在野地里,卖主穿着各不相同,但有一点雷同,每個人都紧紧握住缰绳,似乎生怕牲畜离手而去。 其中有很多羊,咩咩地叫着,一看就很美味,水牛瞧着就沉稳许多,每头都很高大,浑身暗黑色,弯曲的牛角,大大的耳朵,平坦的脸仰着看人,给罗学云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 “娃,相牛呢,别光看,来瞧瞧牙口。” 拎着烟杆子的大爷热情地招呼罗学云,甚至主动掰开牛嘴给罗学云瞧,他有些尴尬,因为他确实不太懂这些,只不过炼精化气以后,能感受到动物生命精气的强弱。 他装模作样地将手贴到牛背,认真点头道:“很强壮,是头好牛。” 老倌哈哈大笑,烟灰飞扬:“娃,你要相中,给这个数就成。” 说着,伸出四根手指。 贵了。 罗学云心里顿时生出念头。 现在自由市场不完善,很多时候要看买卖双方的磋商,所以懂不懂行一直以来都是商业的必要条件,他刚刚在书摊走一遭,不得不谨慎,圣斗士岂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去年全省农民的平均年收入只有两百四十元,越是偏远的地区,越是处于被平均的行列,哪怕耕牛是很重要的家庭财产,买一头用几年,这个价格也绝对值得商榷。 对于罗学云自己,四百块的价格要卖几千斤的小白菜,能不悠着点。 “大爷,我再逛逛。” 老倌没有挽留。 走了一圈牲口区,大致问了几位卖牛的大叔大爷,价格没有低于三百八的,稍微留心观察,这些人眼神交流频繁,带着罗学云捉摸不透的笑意,似乎是欺自己面生脸嫩,认为他不懂行,故意抬口。 “年轻娃,我这头牛便宜,只要两百五。” 说话的老头长相极有特色,按小说里的话形容就是相貌奇古,此时牵着牛热烈招呼罗学云。 他这头牛倒是个头很大,然而双眼耷拉无神,出气不匀,骨瘦嶙峋,罗学云不用搭手就知道是头病牛。 一动念就要破口大骂,老头真把我当苕忽悠呢,可是一转念,这头牛身高体壮,想来原本也是头好牛,只是生了病才日渐消瘦,不得不插标市集。 牛也是哺乳动物,常见病就那么几种,要么是劳役过度,没有及时休息累坏了,要么饲养不到位,还有些寄生虫的侵害。 他的聚灵液采集天地灵气,能调养生息,壮大元气,对人对牛都如琼浆玉液,远胜苦口良药。 罗学云想明白了,装出怯生生不懂的样子道:“叔,你的牛好瘦啊,没俺们大队的牛壮。” 老头忙道:“别看肉少,但壮实的很,可能干活呢。” 罗学云伸手入兜,抓出一把钱:“可我只有一百七十块了。” 老头哭了:“多少加点,两百三你就牵走。” 几番拉扯,罗学云一拍脑袋,装模作样从鞋袜里掏出二十块钱,一百九十块买下这头病牛。 看老头乐呵呵的样子,还挺满意的。 当然,罗学云也挺满意的。 除了集市,他就用掺杂聚灵液的水喂养病牛,顺口给他取了很常见的名字“大黑牛。” 喝了灵水,慢慢走了几里路,病牛的状态好很多,呼吸都顺畅起来。 罗学云将拖拉机放到土坡旁,借助坡度将大黑牛拉进车斗,用绳子做固定,底下铺满稻草,晃晃悠悠地向黄岗驶去…… 章节目录 第26章 买牛风波 “大,不能这样天天把牛外借,都累瘦了,我还指望它生小牛犊,将来多养几头卖钱呢。” 老叔家,大堂哥罗学杨愁眉苦脸地跟他爹抱怨。 罗师塘叭叭抽了几口旱烟,将烟锅头磕在鞋帮上,烟灰飞扬,洒的到处都是。 罗学杨苦笑道:“大呦,你咋不抽树叶儿送你的卷烟,看这搞得乱七八糟,一扫灰就乱跑,家里就你吸烟,没人跟你抢。” “卷烟留着待客,我抽惯了旱烟。”罗师塘淡淡道,“年初从大队分牛的时候,你没少跟叔伯兄弟借钱,怎么现在钱还完了,就想翻脸不认人情?” 罗学杨无奈道:“要是大伙借牛,都跟树叶儿一样,当成自家的好好招呼,用完还喂饱饮水,谁会不借?可是俺那几个佬,下手可真狠,恨不得牵过去一会儿就把几斗地耕完,牲口不是机器,会累坏的。” “忙过这阵,秧栽了豆子点了,就没几个借牛。”罗师塘道,“到时候你好好养着就是。” 罗学杨长吁短叹:“这不是事啊,唉,咱们上罗坡老罗家咋就恁穷哩,多几户有牛,也不得俺家忧心。” 这时,罗桃慌忙跑进屋来:“大,大,三哥牵了头牛回来,听说是从雷冲大集买的。” “谁?”罗学杨惊问道。 “树叶三哥啊。” 罗师河登时坐不住,烟杆一丢,健步如飞地朝着门外走去。 罗学杨愣在原地,自己嘴开过光的,说完就成,这么灵? 父子俩跑到罗学云家时,门口围了不少人,老少爷们都来瞧新鲜,就连仅剩的一个尔字辈,罗学云的幺爷都来了。 幺爷罗尔峰年近古稀,身材枯瘦,一把胡子,拄个拐杖精神头却不错。 “河娃,买牛回家是添丁进口,咋不放炮哩?” 罗老爹痛并快乐着,一边拿眼睛瞅着大黑牛,一边委屈巴巴道:“叔,我不晓得呀,谁知道二娃不声不吭地请头牛回家,没备鞭炮。” 幺爷闻言若有所思,旋即笑道:“老三,去把你剩的鞭炮拿来放了。” 他三儿子闻言又使唤自己的儿子,麻溜地取来一小挂鞭炮点了,噼里啪啦在门口炸响。 “老罗家几个兄弟,还是六哥的孙子争气啊,两头大水牛都是他们兄弟买的,树叶儿,这牛还弱着,多养些日子,精神头好了,长肉了再使唤。” 罗学云闻言应了一声。 幺爷环顾周围看热闹的男女老少,都是他爷爷的后人,是很亲很亲的一家人,他也就不藏着掖着。 “当年俺爷带着俺大三兄弟上坡开荒,确实是因为山下活不了,可老罗家不是天生的穷种,现在是新时代,罗家的孩娃得向杨儿、树叶兄弟学习,多蹦多跑,赚钱过好日子。 今年苦就算了,明年后年都该攒钱买水牛。”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寂静,两三百块买牛可不是個小数目,上罗坡的除了种些稻麦大豆红薯能正经卖些钱,其他的无论是养鸡养鸭养猪都是见效很慢,还容易折本的。 正挨个发烟分糖的罗学云没想到场面会这样冷清下来,按道理不管买不买得起,奉承两句总不会掉块肉。 幺爷闷哼一声,怒道:“都哑巴了,不攒钱买牛,都擎等着借别人的是吧,忙的时候借,闲的时候还不用自己养!” “叔,不值当生气的,咱这样,自个买不起的,就兄弟几个凑一凑,争取每家兄弟能合养一头,省得农忙的时候,水牛忙不过来。” 开口的罗师成是师字辈的老大,他附和之后,其他人自然表态同意。 这让罗学云颇为惊讶,原以为乡亲们见到他买牛后,会想方设法来拉关系方便借牛,没想到德高望重的幺爷提前帮他斩断这股风气,还借机会让各家赶紧攒钱买耕牛。 热闹看完,众人散去,罗师塘父子才凑近道喜,瞧了瞧牛,聊了两句离开。 回到屋里,罗师塘郑重地将儿子叫到身前。 “过两天,你带点东西去望望你伯。” “啊,不是刚刚才见过大伯,不年不节的带什么东西?” 罗师塘瞥了儿子一眼,道:“看望长辈还要挑时候,我叫你去你就去。” “别生气啊,大,我得问清楚去干嘛呀,到时候总不能在大伯家卖板凳吧。” “你伯家的情况伱也清楚,除了公家分的几块地,连鸡鸭都没养几只,树根结婚已经掏的差不多,树叶能买牛大概齐全靠自己。” “您是说树叶全靠卖菜混的钱?” “每次来借牛,叶儿是最大方的,不是给伟儿带糖,就是给我带烟,天天拖拉机进城,不是卖菜赚的钱,他去哪里混得这么快,半年不到都买得起水牛,那可不是三五十。” 罗学杨试探道:“您的意思是让我跟他学种菜?” “对头。” 罗学杨有些牙疼:“这怎么开口。” “咚咚咚。” 烟锅头敲在桌上,似在发出严厉的警告,罗学杨精神一震,只听亲爹喝道。 “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大伯家三个儿跟你亲兄弟没两样,将来柳儿桂儿几个嫁出去,在黄岗和你最亲的就他们三兄弟,他们有事你得帮他们,你有事也得喊他们,懂么?” 罗学杨默然良久,忽地苦笑:“可大娘好像一直不太喜欢我,我就算去了,树叶能答应带我,还不如老老实实养牛卖牛。” “糊涂,养牛见赚头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媳妇明年生了,公社要是罚款,你难道把牛卖了?话说回来,你大娘是你大娘,你兄弟是你兄弟,不能混为一谈,我看树叶不是气量小吝啬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罗学杨依旧下不了决心,大娘的不喜欢只是个由头,根底还是他作为大哥,轻易调整不了心态,向弟弟低头,求着别人带自己赚钱。 见他这个样子,罗师塘破口大骂:“别以为你多读两年书,虚长几岁,就多了不得,你要不愿意,我自己去!” “别别,让我再想想。” 罗学杨着实犹豫了两天,直到村里来人给罗学云丈量划定宅基地,得知他要盖上罗坡头一份的砖房,方才醒悟,急匆匆借着道喜和帮忙前往罗学云家。 但时机已经晚了,早有人捷足先登。 “五佬来了。” 罗学杨暗自叫苦,这个竞争对手着实要命,恐怕自己根本没有相提并论的资格。 五佬罗师信捶着右腿,抬头笑道:“杨儿也来了。” “嗯,我听说树叶要盖屋,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若不是看见他手里提着的礼品,恐怕罗学云真以为大堂哥是来帮忙的,不过现在这情况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干脆一起聊算了。 “大哥,坐。” 章节目录 第27章 涨价和加量 不怪罗学杨心里打鼓,确实是五佬罗师信情况复杂,仅有的儿子,中年短寿,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儿媳妇改嫁,还留下三个孙子孙女要养。 前些年一起干,加上大队给的照顾,倒还能维持,现在散伙各家顾各家,右腿残疾干不了重活的罗师信处境立刻艰难。 收麦栽秧几个兄弟能帮就帮,可日子到底还得自己过,总不能要别人把饭喂到你嘴里吧,须知哪怕是亲兄弟,年纪到了,也有一大家子。 罗学云内心亦在盘算,辛贵之前提过,有很多厂食堂和私人饭店都想稳定采购青云小白菜,他自己陆续去踩过点,早就心动,只是囿于产量和付款的问题,没有一口答应。 对他来说,五佬和大堂哥都是蛮靠得住的人,不过得把主动权掌握自己手里。 他不动声色道:“大哥还有别的事吗?” 大堂哥东张西望良久,泄气似地坦白来意。 “我就是想问问种菜有没有赚头,我……能不能跟着弟,也种些。” 罗师信笑道:“大侄子跟叔想到一块去了,我来也是为这事,老了,干不动重活,就想着能不能跟叶娃种菜,轻省些赚点钱养家。” 见五佬如此坦诚,罗学杨放开了,干脆利落地说出自己的情况,等待堂弟裁决。 罗学云拿捏着分寸道:“蔬菜并不好卖,因为四里八乡种的人很多,我种的小白菜之所以城里人喜欢,一是菜种好,是人家大学里研究的新品种,种出来个头大,口感好;二是够到人,菜能直接卖到食堂饭店。” 他特意停了会儿道:“有些事得掰扯清楚,才能决定如何做,不然亲戚没帮衬好,反而结怨就很不美。” 罗师信和罗学杨齐齐点头。 “五佬、大哥,你们是想我教你们种菜,还是帮你们卖菜?” 罗师信本就皱纹满面,此刻更是拧巴成一团:“说起种菜,我确实没好几亩菜一起种过,怎么卖更是一窍不通。” “我懂了,大哥呢?” 罗学杨不好意思道:“最好是能麻烦弟能都帮忙,要是种坏了,或者卖不出去,日子都难过。” 罗学云点点头:“这样的话,我就把话说开,别的菜我也没把握卖出去,就现在种的小白菜有点销路,我可以给五佬和大哥提供种子,长成之后直接到地头收购,一分钱一斤,当场结算。” 罗师信道:“听话茬,菜种不用给钱,卖不卖的出去也不用操心,只需要拿到种子种下去,长起来?” “对。” 他默默盘算,小白菜这东西菜园子常种,一斗地能长多少有个谱,他家八斗地都种上,一次少说能收万把斤,每月能得上百块?! 罗师信耸然一惊,结结巴巴道:“每月都能赚上百块?” “地都种上的话,只多不少。” 罗学杨坐不住了,他家旱地种的小麦夏收三千六百多斤,以地区给的收购价,全卖掉也就六百块不到,这可是半年的收成,还得交公粮、杂费,刨除种子等费用。 改种小白菜,轻便许多不说,利润直接超过种麦。 “我同意同意。” 两人都兴高采烈地表示愿意,罗学云也很高兴,小白菜产量提高,就可以大刀阔斧地接受订单,大把大把赚钱。 亲兄弟明算账,罗学云当场拟定字据,约定相关事项,比如必须种植的面积,小白菜不准私自去卖,必须有一分钱一斤的地头价格等等。 兵贵神速,罗学云立刻在空间用聚灵液浸泡菜种,加大力度,确保在种子阶段就有高出寻常的优良特性,两三天后就帮助五佬和大堂哥开地点种。 与此同时,县城菜市场应声而动,罗学云非但没有降价,反而逐步提升菜价,直到五分一斤停止,市场反应良好,皆因为青云菜不仅好吃,时常供不应求,而且实际零售处理的时候,买个三两五两的添头,抹零会把实际菜价降到四分五到五分不等。 在辛贵那里留下批量订购的饭店食堂,罗学云统统吃下,工厂食堂订单多,还有特殊资源,允许先货后款,個人饭店一天百十来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倒闭,一律先款后货。 短暂的时间内,把日销售量提到三千斤,为五佬和大堂哥新菜上市打好了提前量,也给罗学云带来每天近百块的净利润。 一块两块的现金,数到手发软! 辛贵跟着鸡犬升天,每天十块以上的收入,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在吸食罗学云的鲜血,高兴之余不免惴惴不安,几次三番表达谢意。 在罗学云多次安抚下,将这份感激化作动力,主动替罗学云开拓市场,将青云小白菜卖到县城其他集市。 在罗学云有意规范下,货款结算时间定在相同的日子,便是掌握不少现金的辛贵也改为一周一结算。 他这是打算把自己从送菜的繁杂工作中拔出来,到现在这地步,他已经不需要在乎请人送菜的花费,况且每天开拖拉机跑县城,来回两三个小时多少有点浪费时间。 就像前段时间想赶个雷冲大集都得提前给辛贵送够菜,今后建筑队进场盖屋更是离不得他,分身乏术,要做好准备工作。 在大队再租一台拖拉机,黄玉林得以重新上岗,还带来同为拖拉机手的张平。 考虑到拖拉机手是技术工种,罗学云出手阔绰,每月二十块钱作为他们运菜的补贴,要求他们按时按量把小白菜从地头送到县城各厂区门口。 每天两三个小时,就能拿到六七毛钱,哪怕黄玉林和张平以前都是颇有傲气的八大员之一,也被震撼的服服帖帖。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现在这时候能赚钱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吧,别管给谁服务。 考虑到大姐性子绵软,罗学云只能请性格较为泼辣的二姐出山,每天随队押车,将菜送给辛贵和食堂饭店等,确定重量,拿回收据,回来的路上,带着钱去公社给拖拉机加油。 谁负责运输,谁负责财务,分的清清楚楚。 二姐对这项工作很是满意,她上过几年小学,会算数,能识字,更重要的是罗学云正儿八经给工资,腰包鼓了之后,在家里说话都硬气些。 罗老爹罗老娘想指挥她,都得先尊重她自己的意见。 手把手带了二姐几天,将她介绍给辛贵等人认识,脸混熟后,刚好五佬和二叔家的快茬菜收获,顺便带着她熟悉如何地头收菜称重等。 见二姐得心应手,干得有模有样,罗学云放下心来,跑到镇上寻找建筑队盖屋建房。 略略算下来,已经耽搁小半个月。 章节目录 第28章 震惊黄岗第一屋 曹国宏帮忙介绍的镇上建筑队,是一位叫许全的人带领,因他能搞到水泥钢筋石灰等建材,所以田集人建砖房喜欢第一个找他。 光凭身份标签来看,罗学云以为许全会是个穿着讲究衣裳,眼神带着狡黠,趾高气扬的生意人,实际上许全的形象和罗学云的想象大相径庭。 许全是个身材高大,有把子肉的壮汉,握手时可感受到满掌的粗茧,眼神犀利,颇有些军人气质。 听罗学云表明来意,许全将他迎进堂屋,端茶倒水。 “你打算盖什么样的屋子,全部用砖混的二层小洋楼,还是墙体用砖,屋顶沿用木梁瓦片?” “我画了草图,你瞧瞧。” 罗学云展开纸张,上面用铅笔草略铺画房屋示意图,尺寸标准大致范围,给具体施工留了空间,但想要的结果表现得很明确。 许全看得颇为入神,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学云兄弟做过这行?图纸画的有模有样。” 罗学云道:“不敢当,只不过家里的屋子想建成什么样,心里有个谱,有错误的地方,还请师傅指出来。” “已经很清晰明了。”许全摆摆手道,“冒昧问一句,既然盖砖房,为什么不盖两层小洋楼呢,现在县城和公社都很流行,若是谁家盖了,非常有面。” “家里丁口还少,盖那么高也是落灰,反正是平房,将来若是真有需要,可以加盖。” “说的也是,不过你旁边要盖的仓房,面积也太大了吧,都和住的院子齐平了。” “家里养的有牛,将来还要养些鸡鸭羊。” 许全欲言又止。 “师傅有话就说。” “哪有给牲口盖大砖房的,土坯搭棚子,什么金贵的牛羊住不得。” 罗学云笑了:“别家做生意都恨不得赚的越多越好,许师傅倒是诚恳,反劝我节省。” 许全瓮声瓮气道:“钢筋水泥砖头,那可都是真金白银,这光景混一分钱都是难得,还是别崽卖爷田不心疼的好。” “我可没有爷田可卖,盖屋的钱都是我自己挣得,况且仓房盖了不仅是牛棚鸡棚,准确讲应该是厂房。” “厂房?生产东西的厂房?” “不错。” “你可得想清楚,又是钢筋水泥,又是水管玻璃,造价不小。” “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 许全见罗学云意志坚决,不再多说什么,拾起图纸瞧了好久,叹道:“田集不敢说,黄岗大队这样式的房子绝对是头一份。” 许全此话不假,等建筑队带着各种材料杀进上罗坡时,整个黄岗大队都震动了,不少人专门爬上山坡瞧热闹。 “根基打得这么广,是要盖多少间房?” “树叶小子真打算全部用砖盖呀,连地基都用烧坏的红砖。” “作孽,有这個钱到山下盖小洋楼不舒坦么,盖山坡上,真是……真是牛嚼牡丹,浪费。” “罗师河家真是混大发了,他儿怕是咱大队第一个盖砖房的。” “啧啧,曹国良炫耀几个月,又是买自行车,又是搞收音机,搞得大队以为他混得多么舒坦,结果被罗学云压住,瞧见没,真正咬人的狗不叫。” 第一块地基还没下,罗学云盖房的事,黄岗几乎人尽皆知,挑农忙的时候盖,请公社建筑队的人来,顿顿管干饭带荤腥菜,热度直接拉满! 就连罗学云自己家,都轰动不已。 午饭时分,看到家里只剩三两个人,罗学风忍不住埋怨:“大,娘,老二这样你也不说说,大妹他叫去烧锅,二妹他叫去弄菜,幺弟幺妹他叫去放牛,害得俺娘栽秧回来,还得烧饭。” 罗老爹并不甩他,冷冷瞧他一眼:“不是为你这泡子子,我和你娘也去他那蹭口吃的,香喷喷的干饭,青菜白菜土豆茄子鸡蛋,变着花样,时不时还弄顿肉。” 罗老娘态度也强硬起来:“你不成器,将来说不定还要靠你弟拉你,以后见他给我脸上带笑,弟弟喊勤快些。” “凭什么呀,谁是老大?” “你是老大,顶屁用。”罗老爹数落道,“杨儿都跟叶儿种菜,天天去工地上帮忙,一副打下手的样子,你还以为伱比得上他,别眼红,也少给我惹事,得空就去脱土坯,老实给你山下的房子盖好,搬下去。” 罗学风愤懑道:“他都盖大砖房了,还要我住泥巴屋?” 哐当。 罗老爹酒杯磕在方桌上,吼道:“老子我都还住的泥巴屋呢,要容不下你,就给我滚蛋,滚远远的。” 罗学风不敢再顶嘴,心里却难受的要死,人就是这样,陌生人混得再好,顶多谝两句嘴,可要是自家兄弟混得比自己抖,才是真正的羡慕嫉妒恨,气得牙痒痒。 眼看着老二屋子个把月盖好,气派亮丽干净的红砖白墙房,美滋滋的黄岗独一份,自己还吭哧吭哧脱土坯盖泥巴屋,说起来是亲兄弟,头都抬不起来。 可他无可奈可,老二的一头耕牛就够他奔几年攒够,何谈红砖房呢。 罗学风偶尔也会想起老二说的话,一个人先是自己,才是丈夫兄弟等,若是当初没有被黄秀说动,去抢下罗围的田地,去偷摸他的枕头床铺,看在一母同胞亲兄弟的份上,他对自己总不至于比罗学杨这个堂兄弟差。 听说他跟着罗学云种菜,是大把大把的钞票进账,说不得三五年也要盖砖房。 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更加难看。 恨啊。 罗学风嫉恨的时候,另一位被抢了风头的人,也在嫉恨罗学云。 他就是曾被调侃黄岗最会算计,胆子最大的“有钱人”——曹国良。 作为卖菜起家,倒腾小玩意发家,第一个在黄岗买自行车、收音机等大件,开办小卖部的人,曹国良极具草莽意识,很明白有空子就得钻,好东西得靠抢。 名利名利,往往有名就有利,所以他一直有意无意的营销自己混得好,有人脉的形象,在黄岗和田集乃至县城打开关系。 盖砖房早在他的计划之中,不过他没想过请建筑队的人搞,好家伙,那些人可是正儿八经要工价的,等到秋收以后,做顿饭买些烟,乡里乡亲还不都踊跃帮忙,能省多少钱。 谁料,这一算计,被罗学云误打误撞捷足先登,再念起县城菜市,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什么叫尊重长辈。” 曹国良咬牙道。 章节目录 第29章 算计 二姐罗雨跟着黄玉林的拖拉机,与张平一起将小白菜送到各厂食堂和饭店,出城的时候,遇到一老头招手,喊着他们名字。 “玉林、张平,捎我一段。” 黄玉林眼睛很尖:“是国良叔。” 罗雨打眼一瞧,只见曹国良旁边堆了不少筐子,心下了然,果断道:“装没看见,开过去。” “这不好吧,都是乡里乡亲。” 罗雨眼睛一瞪,喝道:“谁请的你!” 黄玉林没法,只得目不斜视,轰隆声中跑过去。 但后面的张平不明就里,乖乖停下拖拉机,三两句话就被哄得团团转,帮着曹国良将筐子搬上车斗。 罗雨回头瞧见这一幕,很不高兴,暗骂道:“没眼色。” 到了公社,给拖拉机加油的时候,罗雨带着甜甜的笑容,走到后车,惊讶道:“这不国良叔吗,咋跑到俺们车上来了?” 张平解释道:“国良叔搭乘的拖拉机没走多远就坏了,把国良叔撂在路边,刚好我们出城撞上,顺手带着。” “没问你。”罗雨瞪了他一眼。 曹国良五十多岁,脸上藏着多年风霜,很是粗粝,见人却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笑道:“幸亏遇到你们,不然焊在半路都不知道咋办,坐了这么远,叔给油钱。” 说着就掏腰包,罗雨连忙阻止他:“顺手的事,油钱就不用了,以后叔得注意,拖拉机声音大,俺们不是啥时候都能听见的。” “记着哩。” 拖拉机到黄岗,罗雨跟黄玉林交了车,过了会儿,张平才回来。 罗雨没说什么,回上罗坡,把事情原本讲给罗学云听。 “乡里乡亲搭把手没啥大不了的,就怕曹国良带的是货,坐爽利了赖上咱们,天天搭顺风车就很麻烦。” “他要好意思天天坐,咱们就收费。” “不妥,拖拉机是大队的,借我的时候明说了给我运菜,要是顺路赚钱,怕有人说闲话,毕竟是公家的东西。” 罗雨闻言点头,表示会制止这种事情发生。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事情比预料的麻烦。 眼看要午饭的功夫,支书曹国宏儿子曹正祥,骑着二八大杠冲到上罗坡,吆喝着要找罗学云。 “吉祥,出了啥事?” 罗学云放下活计,连忙迎上来。 曹正祥来不及喘匀气息,急促道:“三佬去大队把你告了,先跟我上车,路上说。” 黄岗附近几个乡镇都是一般规矩,认为同姓氏者都是一个祖宗一家人,称呼要论辈分排行序,小辈人不能直呼长辈的名字,都是带着排行喊爷奶叔佬。 当然这份旧风俗称呼,在八零九零是最后的余晖,等新世纪的孩子出生,别说亲兄弟没几个,就是堂的表的,都屈指可数,起名也不怎么带上辈分,称呼就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一片横扫。 所以罗学云还真得转个脑筋,想一想曹正祥的三佬是哪位。 “国良叔?” 曹正祥嗯了一声,蹬起自行车,向山坡下疾驰。 “我啥时候得罪他了,做什么去大队告我?”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跟黄玉林和张平有关,现在他俩被扣在那里,擎等着你过去解决。” 黄玉林张平,难道跟拖拉机捎他回来有关,罗雨刚跟自己说完不久,还热乎的事件呢,就这样子搞未免太荒唐。 “这老狐狸,想唱什么戏?” 叮铃铃。 曹正祥打着车铃,在人踩马踏磨出包浆的土路上奔行,没过多会儿,就来到大队部。 罗学云走进办公室,村里的头头脑脑都在,村支书曹国宏,村主任黄自立,会计李全兴,治保主任刘运富等等,连砖厂厂长张庆都在外面凑热闹。 黄玉林和张平垂头丧气地蹲在一旁,曹国良则坐在椅子上眼泪巴巴。 什么鸣冤过堂现场。 “各位叔伯,着急忙慌叫我过来,是出了什么事?” 曹国宏板着脸道:“国良,你自己说。” “惨喔,今个我从县城办完事往家回,路上碰到黄玉林张平开着拖拉机,本想趁個趟,搭他们的便车,说好好的不要钱,谁知到了家,张平死活不让我下车,找我要油费,给他五毛还不够,硬要了我一块。” 曹国良凄凄惨惨道:“我是越想越委屈,要说给钱,提前说就是,货到地头不顾脸面强要,算怎么回事,都是乡里乡亲啊。” 张平脸色通红,却不敢抢白,任由曹国良把话说完。 罗学云听完神色如常,淡淡道:“玉林哥,你收国良叔钱了?” 黄玉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绝对没有。” “张平收钱的事,你知道吗?” “国良叔来说我才知道。” “好。”罗学云望向张平问道:“平哥,你收国良叔钱了?” 张平又急又气,跟烫红龙虾似的:“我没想收他的钱,是他硬塞给我的,拉住我不让我走,死活往我兜里塞。” 罗学云继续道:“路上罗雨有没有跟你说过,国良叔搭车不收他的钱?” 张平争辩的气焰顿时消散:“说过。” “回队部的时候,你见到罗雨和黄玉林,有没有把收国良叔钱的事,告诉他俩?” 张平低下头:“没有。” 罗学云淡淡道:“拖拉机是我向大队租的,张平是大队派出的拖拉机手,出了这样的事,我很痛心,希望大队能调查清楚,不冤枉好人,只不过话说回来,此事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不知叫我过来是做个见证还是什么?” 屋里众人神色各异,均对罗学云这一手暗暗点头,三两句话就把自己的责任撇清,有理有据。 曹国良见状急了,抬头冷眼瞧着罗学云道:“今天是恰巧被我撞上,还不知道没撞上的有多少?年初大队分家,别的队都是水牛农具拖拉机一把哈,全都卖给个人,咱们黄岗穷,没人掏得起钱,才把拖拉机留着给大伙打打谷子,驮驮东西。 要是有人接着助农卖菜的名义,把大队的拖拉机便宜租去,却在别地拉货赚钱,这行为叫什么,挖公家墙角,得拉出来批倒斗臭。” 曹国良不顾一切的惶惶大论,让屋里站着的很多人都脸色难看,有些东西即便是他们都不愿意再回想,众人把目光落到罗学云脸上,看他如何应对。 罗学云内心倒是颇为轻松,原以为自己出了多大事,要被搂住三堂会审,现在看来不过是1v1公平对决,瞧这场景,一个替曹国良说话的人都没有,显然他那拙劣的演技和粗浅的算计,很难真的瞒住谁。 “国良叔不必上纲上线,现在不是大字报时代,做什么都得实事求是,可不能学着秦桧仅凭一句莫须有就想给人定罪,你要泼我的脏水,可得有真凭实据,不然空口白牙,折腾我这一遭,我可不服气。” 曹国良叫道:“今个张平霸蛮地找我要钱,还不能算作证据?” 章节目录 第30章 拒绝 “当然不能。”罗学云道,“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究竟是你硬塞给张平钱,还是张平找你要,本就两说。 况且你有没有听我前面的话,无论张平还是黄玉林开着大队的拖拉机,帮我送菜,菜送到就是他们完成任务,至于回来时有没有顺路载人载货,赚自己的钱,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实在不明白,国良叔扯着我不放做什么。” “好小子,嘴皮倒是利索,我是没抓住你的把柄,但这个问题决不能视而不见,要杜绝一切危害集体利益的行为。”曹国良道,“租大队的拖拉机说是进城卖菜,可来回上百里路,谁知道你会不会顺手赚三两个路费。” 图穷匕见,说来说去,就是想阻止自己租借大队的拖拉机,罗学云眼睛一眯,非常不爽。 小白菜每天都有三千斤运到县城,离不开拖拉机,老货这样做摆明要找自己茬,看来自己的名头还是不够响亮,平白地就有人要来生事。 不过,曹国良把话说到这份上,别人也瞧明白他的意图,脸上不禁露出烦躁之色,眼看吃饭的工夫把人折腾来,还以为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结果只是狗屁倒灶的算计,真是晦气。 曹国宏敲敲桌子,沉声道:“借大队拖拉机进城的事,是我没跟学云理清楚,只规定他油费自负,每用一上午交一块钱使用费,我相信学云不是钻空子的人。 不过,既然国良觉得这样不好,趁咱们都在,干脆发表一下意见,定个章程,是不是以后个人借大队的拖拉机,要明确使用时间和范围,接受所有人监督。” 众人面面相觑,观望着别人的动静,站在门外的砖厂厂长张庆忽地开口道:“眼看日头都走大半,大家肚子都咕咕叫,先各回各家垫一口,吃完饭再来议。 国良和张平的事说来说去,不过一块钱,都理得差不多,到时候一起断了。” 曹国宏一锤定音,道:“这样也好,暂时就这样,吃饭的时候,国良和张平你们俩都好好想想,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吃完饭跟大家讲明白。” 屋里人你看我我看你,慢慢踱步走出办公室,张庆带着张平往外走,却停在门口,等罗学云出来,笑道:“学云啊,家里做的饭多,一起吃点。” 张庆眼睛眨呀眨,将暗示摆在脸上,罗学云笑道:“好得很,庆叔不嫌我吃得多就好。” 作为砖厂厂长,张庆家虽然是土坯院子,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午饭有酒有肉,属实是低调有内涵。 罗学云坐定之后,张庆却不让张平坐下,猛烈训斥侄子,丝毫不在意外人旁观。 “曹国良是什么人,村里有名的癞皮狗,胆大心黑不要脸,你怎么敢收他的钱,是穷的家里揭不开锅?!” 张平委屈巴巴:“三叔,真的是曹国良硬往我兜里塞。” “接了钱你就不冤,没长眼睛,活该被人堵在大队,骂的抬不起头,还连累学云。”张庆转头望向罗学云,“家里人不争气,让学云平白受牵连,对不住。” 罗学云道:“曹国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来平哥才是受了我的牵累,他不怪我在队部撇清他就好。” 张庆眼睛一亮,笑道:“学云像是读了书的,怪不得能考拖拉机证,张平拿了钱想昧下来,连老搭档黄玉林都不顾,完全是自己活该,不必管他。” 张平的爹娘闻声摸了过来,知道原委后,拾起棒槌就要打儿子,围观的人连忙拦下,好一番闹腾才吃饭。 吃过饭,张庆将罗学云单独叫到一边闲聊。 “曹国良老登赚钱就两样,种菜卖菜和小卖部卖杂货,因为他有亲戚在供销社上班,所以他去县城卖菜,就是搭供销社的送货车,能开小卖部也跟这有关系。 我估摸着他拉下脸弄你,跟卖菜也脱不开。” 罗学云笑道:“我和他种的又不是一样菜,各卖各的,有必要针锋相对?脸都不要了,整这么一出。” 张庆道:“有钱和有德行是两码事,何况这个人本就癞皮,不能把他当正常人。” 罗学云点头道:“庆叔专门叫我来,怕是有别的话要说?” 张庆闻言坐直身子,严肃道:“曹国良虽癞,有句话说的没错,别的大队分家都算得清清楚楚,就咱们黄岗走一步退半步,拖拉机没分掉,现在留着吃灰,没哪家舍得买油用它耕地,还得大队贴补。 油坊窑厂砖厂不愿承包出去,慢慢干不过别家,油坊今年就倒了,窑厂也撑不过明年。” 罗学云一边琢磨着张庆话中意味,一边说道:“大城市什么搪瓷厂窑厂技术发达,东西做得越来越好,越来越便宜,做瓦罐的窑厂倒闭是必然的,就算承包恐也无济于事,榨油坊也是没办法。” “但砖厂不一样,还有潜力。”张庆目光炯炯,像是在发光。 他盯着罗学云道,“伱盖屋买的是咱厂的砖,质量不差吧,它不应该被干垮对吗?” “能干下去,没谁想让他垮。” 话说到这份上,罗学云大概齐明白张庆的意思,原本以为他是想帮侄子解围,现在看来是却是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如果说曹国良是真小人,张庆就有点伪君子的意思,又当又立,小小的黄岗村居然有这样两個人杰,也是醉了。 见罗学云不接招,张庆暗骂小狐狸,挤出笑脸道:“学云你年纪轻,不晓得过日子艰难,刚赚钱就盖大砖房,想必没攒多少家底。 叔呢,在信用社有关系,能帮你贷款,利息非常低,你借了钱,我保你能买到大队的拖拉机,到时候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谁都说不了任何酸话,曹国良也要气死。” 张庆的想法已经很明白,就是想承包砖厂,但又不愿意出头当这个恶人,担心村里人对他有想法,说一些怪话,比如厂长当了几年,倒是把公家的厂子当自己家的。 碰到罗学云租用拖拉机的事,看到机会,想让罗学云当这个愣头青出头,就像猪八戒吆喝着分行李一样,鼓动着大队向别家看齐,把拖拉机砖厂等都分出去。 到时候他就可以半推半就,众望所归地承包砖厂,除了上交一些利润到大队,能有更多的自主权。 事实上这事并不难做,拖拉机烧柴油,现在哪家用得起它耕地?就连运货都尽量用人拉板车或者牛拉架子车,盖房子普遍都用土坯,跟砖厂关系也不大。 要是投票“甩包袱”,大部人都会同意。 而张庆开的价码也很优渥。 罗学云的步子的确迈得有些大,住宅小院加仓房小厂,虽然都是一楼平层,但用料扎实,框架繁复,需要很多材料,总报价高达四千八百块,先期定金他已经给建筑队交了一千五,兜里只剩八百来块钱。 原本是看卖菜利润很高,两个月就够盖屋的尾款,可现在突然遇到曹国良兴风作浪,确实让他有点坐蜡。 无论是答应低息贷款,还是许诺帮他一定能买到大队的拖拉机,对罗学云来说都是非常及时的帮助。 最关键的是,要是下午曹国良揪着拖拉机纠缠不休,罗学云淡淡来一句,以前是大家买不起,拖拉机就闲置,现在我买得起,按规矩出价,我买第一台。 那还不把曹国良这老登气死,哪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被人招惹之后,能忍得住这样轰轰烈烈的出气方式? 但罗学云的答案是拒绝。 章节目录 第31章 连作障碍 “拖拉机卖不卖,自有村里的长辈们作主,我一个毛头小子,实在没得说话的份,庆叔歇息会,我先去队部。” 张庆没见到曹国良被气晕,自己倒先脸色发绿,那眼神直勾勾盯着罗学云,分明是说,你小子怎么不识趣。 “老话说得好,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学云你盘算盘算,买了拖拉机上午运菜,下午就可以帮别人拉货,不出一年拖拉机的钱就赚回来,相当于白捡。” 张庆努力劝说,罗学云不为所动,反问道:“莫非庆叔也怀疑我租用大队的拖拉机,偷偷拉货赚钱?” 张庆被怼的哑口无言,望着罗学云果断离开的身影,恨得牙痒痒。 “他奈奈的,这小子熊啊,晌午吃饭一碗接一碗,根本不客气,谈起事来水泼不进。” 他一怒之下就连侄子张平都不顾,由他自个前往队部。 罗学云不是傻子,拖拉机有钱哪里买不到,何须为这种人摇旗呐喊,届时张庆顺利承包砖厂倒是开心,拖拉机到了个人手上,村人租用打谷子时,发现价格水涨船高,岂不是天天骂他出气。 张平走得畏畏缩缩,伸头缩脑好似要做贼一般,罗学云见他这样,心情好很多:“平哥,你怕什么?” “拖拉机手有补贴,我怕大队给我抹了。”张平委屈道。 罗学云意味深长道:“吃一垫长一智,可不是谁的钱都能拿的安稳。” “老弟说得对啊,曹国良那老登跟你比,差出几座山。”张平苦笑道,“可三叔不来帮我说话,到大队怎么办呀。” “事情明摆着说不清,庆叔来不来都无所谓,你要真想保住拖拉机手,就得……” 张平听完,咬咬牙道:“听你的,我豁出去了。” 到大队,曹国宏明确表示今后拖拉机租用要严格把关,若是助农,可少收钱,若是租用于拉货、去公社以外地方,连油费、拖拉机手工钱和使用时间里程等,都得仔细盘算,费用不得低于私人拖拉机租用的价格。 曹国良眉飞色舞,拿眼神挑衅着罗学云,一副自以为得计的样子。 罗学云眯着眼睛不搭理他。 接着就是讨论张平收钱一事,只听张平干嚎一声,先声夺人,叫嚷起来。 “都是曹国良炫耀自个有钱,愣说叔不差钱,给你点辛苦费买烟吸,不收就是瞧不起叔,我才勉强收下的,刚开始我真的是死活不想要。” 曹国良当场愣在原地,什么东西,拿我这套对付我? 张平加大力度,哭天抹泪道:“国宏叔、自立叔,我是听信曹国良的鬼话,真以为他不把一块两块当回事,不得已收的钱。” 曹国良骂道:“小崽子,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找我要的。” 只见两人摇唇鼓舌,你来我往地大战。。 曹国宏等人听得头大如牛,最终各打五十大板,将事情完结,钱还了,各回各家,今后谁都别拿这事找茬。 曹国良蹬着自行车,哼着小曲晃悠悠地离开,曹国宏目送他远去,问道:“树叶,你还租用拖拉机吗?” 罗学云笑道:“不用了。” 他已经决心不再和大队的东西有所牵扯。 突然间回想,那日来队部租用拖拉机的时候,正见到曹正祥在队部外的空地上学自行车,吉祥那番不想让人家觉得自己占公家便宜的话,仿佛早早为罗学云租拖拉机做了注解。 步行回到上罗坡,大姐几个连忙围过来询问情况,罗学云只是笑着说没事,悄悄把二姐叫到一旁,嘱咐她在村里仔细打听曹国良的情况。 这老登无端摆自己一道,这口气怎能不出? 罗雨自信满满,表示包在她身上,村里的三姑六婆很容易套话,不过是花钱买点零嘴的事。 运菜的事已成惯例,每天拖拉机开到打谷场,五佬大堂哥等人把刚采的小白菜装袋称重,搬上拖拉机,目送车子远离。 罗学云懒得费心思,瞒天过海用储物空间偷渡,干脆租用别大队的拖拉机。 旁边张岗乔岗何岗早就败家式的把拖拉机卖给個人,罗学云舍得出钱,连人带司机一起请来,服务态度还好得很,准时来候着,按时能送达。 只不过罗学云对他们不太信任,毕竟不知根知底,接连几日都亲自押车,打算缓过月把,直接买两辆拖拉机,建个车队专属物流。 还别说,有时候真的倒霉事一起上来,拖拉机的事还没解决,小白菜又出问题。 罗学云发现西坡最早种小白菜的两块地,居然出现了大面积的虫害,叶子被叮,黑色斑点,个头生长也很缓慢。 要按往常情况,被聚灵液泡过的菜种,那可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眼望着几天就拔起来,哪会出现这样慢吞吞的情况。 这是罗学云首次遇到这种情况,以他粗浅的农业知识,真不太清楚缘故,以前上学时那点生物知识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问了村里的长辈,包括老娘,都说不清问题,只是强调,一块地没有接二连三种相同菜的,哪怕是自家的小菜园子,都是今年葱,明年蒜。 为此,他不得不前往镇上的农业技术站询问,打算顺便找些蔬菜种植的书籍充充电。 农技站,全称是农科农业技术推广站,成立年头有点早,主要为了从事农业技术推广和指导各项工作,在一个竖立诸多招牌的院子门口,罗学云找到田集镇农业技术推广站。 进了院门,罗学云四处张望,寻找农技站具体办公场所,迎头撞见一位老者,虽然穿的是布衣布鞋,捧着搪瓷杯,但意态从容,像是当过领导的。 “小伙,干啥的?” 罗学云说明来意。 老者听完,转头喊道:“小秦,老乡有问题要你解决哩。” 某处窗户忽然探出一个头颅,戴着眼镜,四十来岁的模样:“到这来。” 老者笑道:“去吧。” 罗学云走进凌乱的办公室,有满是书籍资料的柜子,也有各种小植株的盆栽,小秦坐在窗边,旁边墙上贴着的大概是他——技术员秦远山。 秦远山扶了扶眼镜,问道:“同志,伱有什么问题?” 罗学云取出布袋里的小白菜样品,放到桌子上:“秦技术,我种的小白菜原本长势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出现这种问题。” 他接过小白菜,翻翻叶片和根茎,道:“种了多大面积,出现问题有多少?” “都加起来有十多亩,出现问题的暂时只有两块地,一亩左右。” “行啊,正儿八经大生意。”秦远山顺嘴夸赞一句,盯着小白菜看了许久,“你的小白菜是多茬连种吗?” “这两块地应该是第六七茬。” 秦远山道:“那应该就是连作障碍。” 章节目录 第32章 醍醐灌顶 没等罗学云发问,秦远山便做出解释。 “同一作物或近缘作物在同一块地里连续种植,常常会发生产量降低、品质变劣、生长状况变差的现象,我们把这种现象叫做连作障碍。 拿这个小白菜打比方,连续几茬种在同一块地上,土壤里对小白菜有害的物质会增多,有益的物质会减少,土壤环境会越来越差,同时病虫会积累,损害作物。” 解释很通俗易懂,看来确定是连续种植的锅。 “如何避免这种连作障碍产生呢?” “换茬不换土,一亩顶两亩;种地不倒茬,十年九抓瞎;轮作倒茬不用问,强如年年铺底粪。” 秦远山缓缓吟哦完,说道:“常见会发生连作障碍的作物,我们一般采用三种种植方法避免,轮作、套种和休耕。 像咱们田集地区一块田冬种小麦夏种稻谷,就是典型的稻麦轮作,可以避免连作障碍,当然谷类的连作问题本来就不突出。 一块地高种玉米矮种红薯,就是套种,小白菜和一些葱类蒜类套种就可以明显减轻连作障碍,抑制病虫害。 休耕就很简单,收完一茬歇地三四个月。” 罗学云沉默不语。 秦远山挑了挑眉道:“你似乎不太满意这些方法,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罗学云简单解释道:“我有长期订单,需要保持固定产量。” “蛮厉害的,一般的菜农都是应季上市,罢季停歇,能有长期订单很不容易。” 秦远山想了想道:“看样子你并不太懂蔬菜种植,当初为什么就选择种小白菜,而不是别的葱姜蒜,辣椒白菜等等,我帮你分析分析,或许有解决办法。” 考虑到眼前人不仅是农业专业技术员,阅历也比自己丰富,关键态度很好给他信任感,所以罗学云决定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大概有三个原因。” 罗学云思索总结着当初的选择,突然有点恍惚,原来已经过去三个多月时间了,真是光阴似箭。 “第一个原因是小白菜种植简单,各家各户的菜园子都有种,说明它容易种活,不需要多么精细的呵护。” “不错,小白菜温度合适,出种不需要覆膜盖稻草,生长也不需要搭架子。” “第二個原因是小白菜生长周期快,至多一个月就能收获,而且全年可种,意味着如果找到市场,能持续不断的获得收益。” 秦远山赞许地点头。 “最后一个原因是小白菜价格便宜,而且家常,兑点蒜蓉可以炒一盘,和着豆腐可以炒一盘,加进肉里也能减油腻,只要不种得太差,总是能卖出去的。” 啪啪啪。 秦远山忍不住鼓掌笑道:“我原以为你是见人家卖菜赚钱了,就蒙着头一股脑扎进去,什么都不懂,没想到还是有一番成算的,仅凭这三个理由,便是种其他的菜,都不愁赚钱,只不过……” 罗学云道:“秦技术有话直说。” 秦远山慢慢收敛笑容,道:“有些话我说了你别不爱听,种粮食和种菜,看起来都是地里的活计,但性质完全不一样,前者是生活,后者是生意。 你若是要种菜卖菜,须得摈除农民根深蒂固的饥荒意识,说白了,大多人乡亲种粮食都是不计成本的,恨不得田地都种满稻谷小麦。 原因之一是当然是数百年交税都免不了粮食,原因之二就是见识过太多饥荒,他们对饿肚子的恐惧,远超过没钱花,粮食能救命,而钱却不一定。”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对。”秦远山道,“但种菜你就得转换想法,应该想着的是,哪怕饿着肚子,只要这批菜卖出去,你就有钱能换成粮食,你只需要考虑成本、市场、收益等等。 就像你现在,选择小白菜作为试水没什么大错,但是攒本以后,就得考虑进一步的发展,每家分的地都是有限的,即便没有连作障碍,一年让你可劲种,也不过十多茬顶天,收益已经可以预计。 若是换成其他蔬菜,比如番茄,一年能种两茬,选好种栽种得宜每亩能收六七千斤,市场价格是小白菜的三倍以上,你算一算种哪个更赚钱?” 若是没有连作障碍,肯定是小白菜赚钱,因为他可以通过聚灵液爆种,让小白菜像机器生产零件一样,持续不间断的产出…… 不对! 罗学云耸然一惊。 这样的算法太粗糙,人力物力都是成本得考虑进去,聚灵液的用量,人工收成运输,市场销量等等。 “路径依赖……”罗学云喃喃道。 秦远山正喝茶润润口舌,忽然听到一个新鲜词,疑惑道:“伱说什么?” 罗学云长出一口气,眼睛发亮,如同灿灿星辰,望着秦远山道:“听君一席话,省我十本书,如听仙乐耳暂明,使我不得开心颜……” 秦远山头皮发麻,哭笑不得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学云笑了笑:“路径依赖,通俗来讲是指,人一旦选择某种路径,无论这条路是好是坏,都会习惯性地坚持这条路,如同青蛙跳进温水里,哪怕水温逐渐提高,它还是喜欢待在里面。” 秦远山瞧着眼前的年轻人,直感觉他发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变化,但却形容不出来。 “有点像是物理说的惯性。”秦远山也笑了,“看来你已经想明白解决方法?” 罗学云点点头:“秦技术员的一番话,对我真是醍醐灌顶,一直以来,很多没去想的,想不明白的东西,都清晰明了,等将来我新种的东西收成,一定带给秦技术尝尝作为感谢,届时您可千万不要推辞。” “好,我等着。” 秦远山笑着,目送罗学云远去的身影,脑海中浮出疑惑,他真的只是个普通菜农吗,似乎很多想法都非同俗人。 忽然,他猛拍桌子,叫道:“连名字都没问,怕是吃不到他种的菜了!”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某种程度上来讲,秦远山的话对罗学云起到了钱塘潮信的作用,重生以来,耳濡目染都是乡情俚语,哪怕到城里,说普通话的都少。 别说电视广播缩在城里,黄岗大队甚至都没有通电,没有看报习惯的罗学云,几乎完全陷在这个时代的乡村,在他逐渐收敛别人听不懂,觉得异常的新奇之语的时候,也渐渐被他们同化。 他能获得的信息有限,就像被罩在巨大的茧房里。 若非修行大道,给予他内心的宁静澄澈,作为前现代人,他应该早就像变形计的小孩一样,天天发疯。 而秦远山说的道理远非惊世骇俗的言论,但却代表着持续接受新鲜知识者的角度,那些讲究成本计算收益分析的话,像是过敏原,刺激着唤醒罗学云。 令他彻彻底底想明白该如何做! 自始至终,他应该倚做屏障,用来盈利谋生的,根本就不应该是聚灵液,而是广阔无边,恒久保鲜的储物空间! 当初选择种小白菜起家,是个什么情况? 是双手空空,一身衣服打满补丁;是身无分文,一顿饭吃个半饱;是便宜老爹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想让自己跟着他种田,老老实实听他安排,给家里付出。 迫切需要改变现状的罗学云,看到修炼产生的聚灵液能激发植物生长,就像是落水之人看见稻草,想都没想,就死死抓在手里!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小白菜日赚上百,红砖房正在基建,顿顿馍馍管够,三天两头还有大鱼大肉。 然而罗学云却被看似走上正轨的小白菜生意糊了眼,尤其是种菜有五佬大堂哥加入,送菜有二姐帮忙,他实质上已经躺在功劳簿上睡觉,擎等着房子建成于悠哉悠哉。 若非是曹国良横插一杠子,让他被迫押车感不爽;小白菜连作障碍让他没法一种蔬菜顶到最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清醒! 章节目录 第33章 适应时代方可生存 回黄岗的一路,罗学云睁着眼睛,却完全是凭意识在走。 他在反思自己,为什么小白菜种成之后,没想过利用储物空间,没想过赚更多的钱。 是因为老爹老娘大哥大嫂不敢再给自己寻不痛快,大姐二姐幺弟幺妹唯自己马首是瞻,让自己心态飘了? 还是自己本身就有这种惰性? 前世,他虽艰难困苦,却完成义务教育,正儿八经的上学上班,表面懂很多东西,实际上在各种教条的束缚中,已经完全被打磨成固定形状。 他潜意识里的打工仔思想,其实和罗老爹等人没什么两样,存在着根深蒂固的,应该用劳动兑换价值的观念,他听说过的,学到过的,脱实向虚创造财富的方法,完全没有实操的经验。 就拿黄岗卧龙凤雏曹国良和张庆来说,前者卖菜虽然赚钱,但盈利大头还是把县城商品倒腾到农村赚差价,后者更是了得,已经懂得掌握生产资料的重要性,还会利用别人创造舆论攻势。 在这个旧规矩打破,新风尚还未完全形成的时代,草莽之人解开束缚,罗学云就算是多读一些书,多见一些东西,也得与时俱进。 曹国良胆大心黑不要脸皮,张庆外表忠厚内地阴谋,有这些人存在,你不顺应时代,增长自己,如何与他们争斗媲美,难道要拿他那个时代的规矩要求他们? 想通的罗学云仰天大笑,振臂长呼:“适应时代,方可生存。” “二佬,你咋拉。” 稚嫩的声音将罗学云惊醒,他放眼望去一群小萝卜头正围着河沟旁的田埂,叽叽喳喳。 “是瘪哥儿,放学不回家在田畈喂蚊子呢?” 瘪哥儿是五佬罗师信的大孙子,今年七岁,在村小上学,大名罗学云也不记得,只知道他生下来就很安静,不爱说话哭闹,老一辈人就笑他是“瘪囊”(东西干瘪不活泼),慢慢瘪哥就成了他的小名。 “大哥给我们摘插秧泡呢。” 瘪哥指着田埂说道。 密密麻麻草丛中,九岁的锁儿一手拽着构树的根,一手伸得老长,去采带刺的插秧泡,下面就是小小的溪流,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就得吃够竹笋炒肉。 这架势看得着实惊险,连罗学云都不敢打扰,回头瞧着瘪哥儿,明明已经七岁,却瘦小的跟什么似的,脸蛋脏兮兮,唯一双眼睛在昏黄的傍晚,显得格外明亮。 自幼丧父,形同丧母,跟着爷爷奶奶艰难的生活,让罗学云心生怜悯,瞧着他的布袋书包道:“装了什么宝贝,这么鼓?” 瘪哥儿吃力地取下来递给罗学云,他因分神瞧着溪边的热闹,没想到一个个小小的书包这么重,单手猝不及防,差点没兜住。 “二佬能打开瞧瞧装了什么东西吗?” 瘪哥儿一吸溜鼻子,点头道:“就是要送给二佬的。” 罗学云伸手向口袋一抓,短小的手帕凭空出现,替他擦干净鼻涕,道:“你还有礼物送给二佬呢。” 他抱着万分的好奇心,掀开布书包的扣子,里面除了书本,居然是各种各样的石头,既有被水冲刷圆润的鹅卵石,也有粗糙杂色的岩石。 “这么重,你是从哪里背回来的?” “就在溪边捡的。” “你捡这么多石头做什么,和二佬抓石子玩呀?” “俺爷说,二佬家盖的是砖房,将来打地坪要石子铺在底下,我就想着给二佬捡一些。” “这么重你背得动吗?” “背得动,俺爷说,都是二佬带俺家种菜,才让俺家日子好过起来,让我得记住二佬的好。” 望着孩子坚定的眼神,罗学云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闭上眼睛再张开,笑道:“二佬给你变個魔术。” 瘪哥儿疑惑道:“魔术是什么?” “就是戏法。”罗学云将书包合上,暗暗将石子取出,把储物空间存放的糖果放进去,“回家后再打开。” 瘪哥儿将书包背上道:“好像轻了很多。” 罗学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河边这些石头打地坪不能用哦,二佬得买人家专业生产的,瘪哥儿记住不要再捡石头了。” “是这样吗,俺爷说人家盖砖房什么石子都能用啊。” “人家是人家,二佬是二佬,不一样的。” 瘪哥儿郑重点头:“对滴,二佬和别人不一样。” 锁儿终于采完,带着小伙伴们一齐涌过来,给旁观的弟弟妹妹们分享。 “二佬你要吗,插秧泡可甜了。” 罗学云望着锁儿捧着的插秧泡,约莫指头大小,红得发紫,那叫一个鲜艳欲滴,看着就想流口水。 他轻轻拈过一枚,放进嘴里,已经完全没有酸味,很甜。 插秧泡学名应该是刺莓,长得也很像缩小版草莓,因为总在插秧的季节,生长在草木繁盛的田埂上,故得名插秧泡。 在黄岗,这东西和三月茅草中生长的白茅针、六月池塘的嫩莲蓬、八月山上的脆板栗不分上下,都是农村小孩不需要劳神费力的零嘴。 罗学云品尝着刺莓酸甜的滋味,越发觉得种水果比种蔬菜有前途。 “锁儿,你是老大,得给弟弟妹妹们做好榜样,这种溪边虽然是浅水沟,淹小孩可没问题,别带他们往这边凑。” 锁儿委屈道:“他们非要跟来,我都跟他们说这边有蛇,他们都不怕。” “你不过来,他们自然就不会跟来,去摘伸手够得到的,安全地方的插秧泡。” “随便就能摘到的,早就没了。” 罗学云双手合十,猛地张开,一捧糖果乍然跳出来。 “奶糖!” 锁儿尖叫,一大堆小孩都扑上来。 罗学云点头示意他们取用,道:“只要你们听话,不去水边玩耍,不做危险的事,二佬就奖励你们好吃的……” 小孩子们完全沦陷,张牙舞爪就地瓜分,连插秧泡都失宠,锁儿带头表示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瘪哥儿跟着大部队上了罗坡,回到家中,将书包打开,各种零食一股脑窜出来,有奶糖硬糖软糖、泡泡糖跳跳糖,这些玩意种类多到,他只在代销店的玻璃柜中远远看到过。 忙着做饭的五婶瞧见,吓了一跳,忙问道:“乖孙儿,伱从哪弄这么多东西?” 瘪哥儿如实将罗学云变戏法的事说出来。 五婶听完默然良久,慢慢道:“既然是树叶给你的,就留着吃吧,后面见到你二佬,记得谢谢他。” 瘪哥儿重重点头,招呼弟弟妹妹过来。 晚上,罗师信回来,五婶将事情告知。 五佬听完亦是很久没有说话,捶着残疾的右腿,不断叹气。 “在工地烧饭见到树叶,他压根就没提这茬,还特意嘱咐我多带点菜回来,给孩子们吃,这娃是个好孩子。” 章节目录 第34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罗学云选择的宅基地靠近西坡旱地,风水先生瞧过之后确定的具体位置,因为周围都是荒土坡,高矮不一,最近的邻居都离开百米左右,所以罗学云大胆开建,面积远远超出村里给的规划。 工地现场临时搭了窝棚,就是几根柱子一立,铺上竹条稻草,简易遮风挡雨。 吃饭垒的土灶,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罗学云自己买上,就连桌子都是几块砖头一垒,垫上木板开吃。 工地一些事项,他在就自己负责,他不在二姐和大堂哥会顶上,做饭是会做大锅饭的五佬掌勺,洗菜这些事大姐带着婶娘们帮手,不给钱但管饭。 老爹老娘大哥大嫂,罗学云是坚决不让他们插手,每次老娘想要过来帮手,罗学云就强硬地顶回去,说什么田里的活重,他帮不上忙,只能委屈爹娘多累点,盖屋有大姐二姐在一样的。 黄岗人都是很八卦的,干活之余就那些碎嘴皮的事,儿子盖屋不让爹娘帮忙,没问题也给你瞧出点问题,何况罗学云家本身就有点问题。 “俺觉得树叶儿为人大方,办事大气,错肯定不在他。” “婶说得对,树根这人太没主见,老婆说啥是啥,当不了家,把亲弟弟气跑了。” “别的不说,杨儿柳儿这样的堂兄弟姊妹,都跟树叶好得跟亲兄弟一样,谁是六爷家最孝顺最出息的还用问,可惜六爷死的早,要是跟幺爷一样,两个孙子这么能干,可享大福喽。” 工地旁的窝棚,工人们已经各回各家,罗学云正帮着收拾东西,听到远处池塘边的闲话,多少有点尴尬。 “我啥时候这么有名声了?” 大姐笑道:“都是你自己行的,盖个屋管工人的饭不说,坡上谁个来帮忙搬条凳子洗个碗都能混顿饱饭,小孩儿回家还跟爹娘爷奶学一遍,六太爷家的二佬是咋样给俺们糖吃,教俺们别去水边玩,坡上老老少少谁不对你服气。” “有不服气的。”二姐罗雨撇撇嘴,“恒恒这两天没少挨骂。” 这话一出,众人会心一笑。 罗学云道:“小孩知道什么,俺娘这么宝贝孙子,就由得黄秀借题发挥?” “那能怎么办,黄秀打儿子,俺娘也打儿子呗,黄秀借儿子骂这个骂那個,阿娘也借儿子骂这个骂那个,还别说,方法挺好用。” 罗学云几个终于忍不出笑出声来。 幺弟洗着碗道:“二哥,你屋盖好了,我能来你这住不,等大哥搬走我再回去,整天吵吵得头疼。” “当然,你们几个谁想来都可以,保证单间一人一屋。” “那可太好了。”幺弟兴奋得原地起跳。 大姐瞪了幺弟一眼:“你来住着算怎么回事,耽误你哥说媳妇。” “倒也没那么急切,总要先清净自在两年。”罗学云道。 “你姐我就不行了,秋里婆家要人,我还是多陪爹娘。”大姐如是道。 “晏集怪远的,大姐要是能嫁近一点就好了。”幺弟道,“大姐烧的饭可比娘好吃。” “亲事都说定了,还带反悔的?”大姐平静道,“不怪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没办法的事。” 兄妹几个的兴头被这话题斩得戛然而止。 收拾完,大姐带着幺弟幺妹先回,罗雨留了几步。 “弟,这两天我大概摸清曹国良的情况。” 罗学云神情一正,道:“说说看。” “曹国良种的菜主要有两样,冬天种莴笋,夏天种辣椒,现在关头是最后几块地莴笋收成,听他邻居说,曹国良三五日不定期会驾着牛车送菜去公社,然后带着一车火柴肥皂手电筒剪刀袜子保温瓶等各种杂货商品回来。” 罗雨继续道:“据他侄子讲,曹国良喝醉的时候吹过牛,经常说在县城供销社有人,不仅能帮他把菜带到城里卖,还能给他各种难买的东西,应该是姓孙,是他把兄弟的什么关系……” 她一股脑说了很多,想听弟弟的反应,却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 “看我做什么,我哪说错了?” “一点没错,说得非常好。”罗学云鼓掌笑道,“怪不得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俺大不让你上学,真是亏大了。” “你这是霉我呢?” “哪敢,过两天我带些课本字典给你,二姐多认认字,看看报纸,将来能明白更多道理,做更大的事。” “伱说得对,我才不能让俺大随便给我说亲,稀里糊涂就嫁给别人,俺姐就是太老实了,居然对包办婚姻无动于衷。” “我就服二姐这一点,脑后有逆骨,表面对俺大恭恭敬敬,实际上可不把他当回事了。” “讨打。” 罗雨说完曹国良的情况,就回了老屋,罗学云却不走,他就睡在窝棚里,看着工地的钢筋水泥。 上罗坡都是自家人,非说偷不偷的,太难听,不过该做的准备得做到,不然你自己不当回事,等同于鼓励藏了坏心思的人。 况且上坡两条路又没谁把关,人家推着板车,一夜就能把钢筋全部弄走。 夜风清冷,罗学云的思绪变得极为透彻。 就种菜而言,曹国良比他在行,起码他懂得菜性,莴笋和辣椒轮种避免各自问题,生长周期基本上能错开,自由市场上价格还不低,在城里基本上都在两毛以上。 “供销社,姓孙……” 翌日罗学云进城,直直找到掮客李江波,此人作为地头蛇,对县城的大街小巷风物人情很是通透。 李江波根本不问缘由,没多久就打听出结果,县城供销总社运输车队有个小队长叫做孙浩,刚好负责定期给田集镇沿线各供销站运送物资。 “开车去乡里,谁不夹带东西下去上来,怎么,你瞧他不爽?” “这你不用管,按我说得做就行,连续三天给供销社写举报信,点名孙浩在车队夹带私货。” 李江波接过钱道:“你出钱我办事,本着交情,我还是要提醒一句,即便孙浩给斗下去,新上来的车队长,照样夹带东西,这可不是你一两封举报信能解决的。” “把孙浩弄下去就够了。” 罗学云淡淡笑道,身份和情况都对得上,孙浩应该是曹国良的所谓关系,这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不信打不中他的要害,你不愿好好做生意和气生财,干脆就别做了。 颐养天年,把苦活累活交给年轻人不好吗? 李江波按计划进行,根本没等到三天,供销社车队的孙浩就被谈话,最终处分还没下来,但是带队去乡镇的活决计不可能沾手了。 位于黄岗的曹国良应声而动,气得嗷嗷叫,街坊四邻听得清白。 很快就传出曹国良去队部租用拖拉机,咬着牙愿意接受因他告状规定的最高费用,饶是如此没有一个拖拉机手愿意接单。 表面笑呵呵给张平搭车钱,充完大方就反悔,反去诬赖的事顺势流传出来,曹国良气得破口大骂,在队部撒泼打滚,才有拖拉机手被迫接受任务。 罗学云听到转述抚掌大笑,几乎能想象出曹国良耍无赖的样子,是何等丑陋无良。 他也暗暗心惊曹国良居然能如此豁得出去,虽然此人暂时消停,依旧得多留个心眼。 不过罗学云暂时无暇他顾,因为屋子快要封顶了。 章节目录 第35章 收购西瓜 “老天爷还是挺赏脸的,没下大雨让咱们把屋子盖成了。”许全举着大瓷缸子鲸吞牛饮,不时吐出茶叶,“不过老话说得好,大旱小旱,不过五月十三,既然十三这天下了雨,往后雨滴子怕不会少,耽误俺们工夫不算什么,就是干不了活,东家发愁。” 罗学云给他递了根烟道:“路上碰到运江叔,给选了日子,二十三那天宜上梁,多半还不会下雨。” 许全点点头:“定好日子咱们就照着来,二十二之前我让人把预制板送过来,架子搭好,东家也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早点把屋子落成,咱们都安心。” 罗学云望着忙活的工人已经把墙体盖得七七八八,只要一封顶,剩下的打地坪粉刷就快得很,关键下雨也不耽误。 话说回来,许全这个人很有意思,自己叫他全哥熟络的很,他却坚持喊自己东家,想来就是用在这时候,提起算账催款,不需要留情面。 他虽没明说,言下之意却很清楚,叫罗学云准备的不只是上梁时待客的饭食,挥洒花生钱币馍馍这些流程性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尾款。 三千多块可不是小数目,不仅是他们兄弟忙活一个多月的工钱,还是大量运来的水泥钢筋石灰沙子,现在这时候水泥钢筋可分计划内计划外,没有条子出钱都难弄来。 五月二十三已经是公历七月份,那时候小白菜的货款一收,足够支付盖屋一系列的费用,但难免要过段青黄不接的苦日子,对于罗学云来说,已经不太能接受囊中羞涩的境况,若是再出现曹国良这样的突发情况,只会令自己非常坐蜡。 他想着反正要去地区买水箱和卫浴产品,何不顺路赚点钱呢,所谓贼不走空,难得出远门。 罗学云将家里的事情托付给大堂哥二姐,自己则套上牛车出门。 现在光景,有农户种的早西瓜已经成熟,正准备上市,他打算在附近几个乡转一转,直接去地头收购,利用储物空间带到地区,买家居用品的时候顺路卖掉。 实话讲,田集附近今年就敢种西瓜的农户,算得上胆子很大,因为他们敢赌。 公社时代有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以粮为纲,以养活全国人民群众为目标,在统一规划下,限制经济作物的种植,所以刚分地的地区,无论是水果蔬菜上市都不愁没有销路。 从农科站回来的罗学云痛定思痛,决定和时代接轨,每天都订阅主流报纸,包括本地的日报晚报省报和某份知名二流报纸。 他在其中看到一条很有趣的新闻,为了首都人民的西瓜自由,规定本年西瓜最低保护收购价格每斤0.07元,最高零售价不得突破每斤0.25元。 足足四倍的价格波动,可以预想盈利的空间,就算本地区市民没有首都的消费潜力,从乡间地头到地区街道,赚个每斤一毛多的差价不过分吧。 “叔,你这西瓜咋卖?” 牛车停在地头,罗学云瞧见瓜农,开门见山。 瓜农四五十岁,戴着草帽,拎着锄头在瓜地里走来走去,目测他种的应该有两亩地,分了早晚季,一块已经成熟,另一块普遍拳头大小。 “娃,你是买一個两个尝,还是拉一车?” “嘿嘿,那得看叔的价格,要是到位,你这块地我都包了。” 罗学云顺手将卷烟递向瓜农,还贴心地划着火柴,帮他点燃。 “你是做啥子的,这么大口气?”瓜农拄着锄头,惬意地吞云吐雾,斜眼瞧着罗学云道,“鼻子这么灵,西瓜才长好就摸到地头了。” 罗学云嘿嘿笑道:“咱都乡里乡亲,有啥话不瞒着叔,跟你说实话,是城里的(竖起大拇哥)想尝新鲜,要是叔种的瓜香甜多汁,以后就不用发愁西瓜难卖,我开拖拉机来您地头,有多少收多少。” “真的假的?”瓜农瞪大眼睛,跑到瓜棚,手起刀落,麻利给罗学云切了一大牙。 “肥料给的足足的,又红又香又甜,你尝尝?” 罗学云接过。 西瓜的确很红,香气扑鼻而来,汁水从断面滋滋往下流,咬一瓣口齿生津,居然吃出了记忆中的感觉。 果然,人就是这样,吃不到的时候吃到,才觉得美味。 “籽有点多。” 他确是实话实说,毕竟他吃过无籽西瓜,还记得大口大口尽情咬嚼的滋味。 瓜农并不尴尬,嘿嘿一笑道:“就这品种,哪家都一样。” 罗学云笑道:“可城里人娇贵,总是喜欢挑的,叔,七分一斤,我把您地里的全都收了。” 瓜农脸顿时黑了:“白萝卜都六分一斤,敢情我这西瓜就比萝卜金贵一点呀,不干不干!” “叔,话不是这么说的,萝卜六分一斤那得运到街上,板凳一坐坐大半天,还得由着人家挑挑拣拣,品相不好的还得拉回家,来来回回耽误多少工夫? 你这西瓜我可是直接到地头收的,摘下来过个秤当场数钱,啥活不干啥心不操,就是路上摔烂了,里面有不甜的,买瓜的找我不找您啊,省多少事!” 罗学云瞧着瓜农眼神变幻继续道:“叔,我跟您保证,今后只要您种瓜,一声令下,我就来收,哪怕人家的都卖不掉。” 瓜农叫道:“西瓜可是水果,哪能卖不掉?” “叔,就是因为它是水果,不是粮食不是蔬菜,家里没得余钱的,谁舍得掏真金白银图个口快,你在大队恐怕就很难有几户人买,运到公社一天顶多卖个几百斤,到时候几场雨下来怕是烂在地里。” “七分也太低了,起码得九分钱。” “既然叔开口了,九分钱我就咬牙给叔,但叔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介绍您大队其他种瓜的人家,做个表率,替我说说说好话,到时候您一家九分,其他人都八分,要是这笔生意谈得妥当,今后来买瓜我第一个跑您这来。” 瓜农心里盘算着,嘴上却不饶:“瞧你答应得爽快,怕是九分也有赚头。” “没得赚了,叔,拖拉机要钱,人工要钱,坏了我还得贴本,不甜我还得挨骂,要不是为了拉关系,讨这个(大拇哥)的欢心,我才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瓜农思虑良久还是答应罗学云的要求,但不肯卖完全部的瓜,只卖了两千斤。 罗学云咬着牙千金市马骨,后续在瓜农的帮助下,一个大队就收了一万多斤瓜,有像他这样喜欢算计的,也有图省事的。 依葫芦画瓢,罗学云只跑了三个有种瓜的大队,就收了两万多斤西瓜,若非是本金告急,还能吃下更多。 安排好家里的事,他整理行装出发前往地区。 章节目录 第36章 自卖自夸 再过几个年头,玉阑地区才会撤销地区和玉阑县,改设地级市和县级区,但就发展来讲,却并没有因为名称的不同有什么变化。 作为本省南部要地,玉阑地区贯通三省,交接南北,一直是省里重点提倡建立区域中心的城市,只不过火车跑得快慢,也得看车头如何,发展的不瘟不火似乎也没什么办法。 罗学云乘坐地区运输公司的大客车,颠簸了三个多小时才到站,稍微收拾收拾就大街小巷摸门道,不把西瓜卖出去,腰杆不硬啊。 来之前,曹国宏虽然给他开了介绍信,证明他是来地区购买东西的,可依旧神情严肃地告诫他要放机灵一点,各地区对盲目流动到城里的农村人口管理不一,尽量还是不要沾惹麻烦。 罗学云耳聪目明,身轻体快,岂会如此蠢笨,被人抓个正着? 他很快找到当地的自由市场,人来人来好不热闹,三番五次确定安全后,从储物空间拉出架车,开始兜售西瓜。 “农家肥大西瓜,新鲜上市早尝鲜,一个赛过一个甜,只要两毛二一斤。” 挑好西瓜一刀斩为两半,摆在小木桌上,红通通的瓤顿时吸引一堆看客。 “能尝不?” 大妈领着菜篮子,眼睛直勾勾看着西瓜,果断开口。 罗学云运到如飞,切出ktv果盘标准的西瓜小牙,主动给看客们送去。 “尝一尝,看一看,又香又甜的大西瓜,只要两毛两分钱!” 眼看围观的人增多,罗学云更是不吝惜表演,洗脑一样的吆喝着广告词。 城里不比乡下,市民多是正儿八经发工资的,就算没工作的老头老太太,社区街道往往也会给他们找一些活计贴补家用,比如常见的糊火柴盒,纳鞋底等等。 所以他们手里比农民有钱,更具备消费潜力。 “便宜点,两毛钱我就称一個。” 大妈吃完,第一个下单。 罗学云故作苦笑道:“大娘,都是地里辛苦拉过来的,费了俺全家不少心血,真不贵。” 大妈撇撇嘴道:“咱家一块两块钱也不是大水趟来的。” “两毛一行不,零头我主动抹了。” 围观群众还挺有耐心,也不插话,都是在等着大妈把价格打下来。 “称这个。” 大妈松口。 罗学云麻利上手,四斤六两,只收九毛六,抹掉收不上来的六厘。 懂数的人一算计,发现价格只有两毛一不到,觉得可行,纷纷下单。 不多时一车卖去七七八八,罗学云连忙拉车到僻静处补满一车,继续卖瓜。 卖瓜的同时,罗学云也在观察市场上的摊贩,他想故技重施,寻找一个辛贵样式能代销或者吃下大量订单的伙伴。 主要是现在计划经济还占据主导地位,市场上布票肉票尚未取消,国营蔬菜公司大行其道,他初来乍到勾搭不上硬关系,否则区区两万斤西瓜,在集体采购上一过,数量小的连根毛都算不上。 罗学云已经瞧上一个小伙,他是卖蔬菜的,不过心思完全不在摊位上,经常眼神扫射到罗学云身上。 眼见一车瓜卖完,罗学云主动上前搭话,顺手递过去一支烟。 “兄弟怎么称呼?” “谢了,我不吸烟。” 小伙摆手婉拒。 罗学云将烟插回烟盒,笑道:“若不是为了跟人打招呼,我也不稀得抽这玩意,伤肺。” “我抽不起。”小伙回答得很干脆,“不敢沾上。” 卖菜,不敢抽烟,实话实说,窘迫……,可能是附近城郊农民,在家里不受宠,有责任心,缺钱,一连串想法在罗学云脑海跳出来,这确是做生意经常跟不少人打交道的收获之一。 “我叫刘波,乡下来卖瓜的,看兄弟一直瞧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罗学云声音一变,气势就上来了,小伙直感觉气氛不对,慌忙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瞧着卖西瓜挺红火的,一车溜溜的就没了,我卖些几分一毛青菜韭菜,大半天都卖不完。” “我叫杨斌,五里头庄的。”他跟着补充道。 “卖东西得嘴甜,大伯大娘哥哥姐姐喊勤快些,卖的东西要夸上天,就跟我卖瓜一样,得自卖自夸,吸引人家注意才行。” 罗学云见他确实不像坏心眼,就不想扯弯弯绕:“这附近的菜市场你熟吗?” 杨斌点点头。 “明天帮我卖瓜,卖一斤给你一分钱,干不干?” “你的瓜不是卖完了吗?” “早着呢。” “真给?” “真给。” 杨斌想了想道:“是要我和你一起卖吗?” “不是,我去一个市场,你去一个,卖完我再给你拉一车。” “我可没钱先垫给你。” “不用你垫,卖完我再收钱。” 杨斌瞪大眼睛:“你不怕我跑了。” 罗学云笑了笑:“所以啊,晚上我想到你家借宿。” “啊?” 杨斌犹豫很久,还是答应邀请罗学云借住。 但罗学云没着急回去,拉着杨斌作为向导,走街串巷继续卖西瓜,直到天黑的瞧不清路,他才罢手。 杨斌暗暗心惊,罗学云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只要消失一会儿,就能重新把架子车装满西瓜,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然而,当他收到五块钱作为酬劳,瞬间各种怀疑担忧不安全部消失,只要能赚到钱,就能干。 杨斌家是常见的土坯屋,家里足有十多口人,只是晃了一眼的罗学云根本就数不清一屋子男女老少。 瞧见儿子赶着饭点,带陌生人回家,杨家父母脸上都不太好看,还好杨斌解释说他们吃过了,氛围才缓和。 和杨斌兄弟几个挤大通铺过了一夜,次日一早,罗学云就让杨斌拉着家里的架车跟自己兵分两路。 几个市场窜来窜去,只两天时间就把两万多斤瓜销售一空。 略略盘算,罗学云只是一倒手净赚两千六百多块,等同普通工人五六年的工资,加上本金,腰包瞬间鼓胀,达成半个万元户成就。 杨斌也没亏,跟着自己混两天,就赚了人家两个月的工资,笑得合不拢嘴,甚至追问罗学云下次什么时候来。 “我肯定会再来的,不过下次就不能这么笨了,你得提前把各个市场混熟,到时候西瓜一到,直接卸给摊贩,咱们数钱就是。” 杨斌惊讶道:“那钱不是让他们赚去了?” “你只要能找到付得起钱的摊贩店主,我不少伱的介绍费,也免得你辛辛苦苦走街串巷。” “我还是喜欢卖瓜,那样赚到的钱踏实。” “随你,总之钱不少你的,关键是瓜到了就能换成钱,你懂我的意思么?” 杨斌郑重点头:“你是厂子,需要找销售公司。” “聪明。” 送给杨斌最后的夸奖,罗学云动身前往大市场,购买床柜、水箱水管以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陶瓷卫浴设备。 章节目录 第37章 娃,你是要盖皇宫? 在八十年代的农村生活,罗学云有两件事忍不了。 第一件是用水问题,上罗坡位于山脉边缘,几十年罗家人都没能在坡上打出一口井,吃得水要从坡下的公共水井担来,洗衣洗菜就在坡上的大蓄水塘。 往往是一脸盆水洗得齁脏,他们才有更换的意思,像罗老爹这样的汉子,根本没有正经洗手的习惯,他们是真觉得土比人干净。 第二件就是卫生间,这里称作茅厕,就是底下挖个大坑,埋口大瓦缸,两块木板横垫作为立足之桥,根本没有任何防护。 这是农村地区经常发生小孩掉厕所事故的根本原因。 跟这两件事相比,没通电反倒极其容易接受。 罗学云几托关系,请建筑队工头许全发动他在城里的亲戚,给在地区的朋友写信,特意在某自来水机械设备所弄了一套小型净化水箱和泵水水塔。 净化水箱大概能装一方水,有固定模块可以添加活性炭、絮凝剂等药剂,沉淀消毒得到干净水源,灌入放置在高处的小型泵水水塔,借助重力势能实现简单的自来水供应。 很多农村再过三十多年才能实现自来水供应,有的人家就采用这种土办法向城市看齐,实现厨房和卫生间有流动水。 不过家里没电的罗学云,只能靠手动把水灌入高处水塔。 在大市场和许全亲戚的朋友依约见面,那人名叫李国东,三十来岁,穿着打扮十分得体,像是厂里管理岗位的干部。 刚见到罗学云时,他表现得很冷淡,给他递烟都爱答不理,一副碍于交情不得不帮忙的样子,谈及设备使用、水管配套等问题时,语气邦邦硬。 罗学云闪身消失片刻,再回来手上拎着一个大西瓜,用绳编网兜缠住。 “来得匆忙,不知道李哥喜欢什么,瞧见市场有卖西瓜的,顺手称了一个,李哥留着解解渴。” 李国东接过能有七八斤的西瓜,脸色顿时缓和,开始时不时地搭话,解答罗学云的问题。 搞清楚使用说明后,罗学云和李国东分手,趁着没人注意,到箱子中把设备收进储物空间,跟着就开始血拼。 既然要干净整洁的卫生间,淋浴设备、瓷盆、镜子等等都不能少,此时国际卫浴品牌都在沿海大城市,内陆使用的都是国营老厂生产,样式陈旧,突出一个朴素。 木板床衣柜书桌、床单被褥、牙刷牙缸毛巾、剃须刀梳子,等等等等,既然搬新家,所有的家伙事都向着新的来。 逛着逛着罗学云有点恍惚,好像只有在城市的大市场里逡巡,才能有一点点记忆中的样子。 四十年飞速发展,旧貌换新颜,以至于经历过这些年代的人,人生仿佛被凭空拉长,度过一个又一個值得大书特书的历史时期。 甩开伤春悲秋的感怀,罗学云快马加鞭回返黄岗。 在上罗坡的大路口老远望去,初见雏形的砖房就像是灰扑扑土堆里,一颗冉冉升起的钻石,是那样显眼,教人脱不开眼神。 “辛苦大哥这几天守夜了。” 到工地,人来人往地正热闹,大姐二姐的带领婶娘姑嫂,为后天的上梁准备菜肴,按照惯例,上梁这一天亲戚朋友会自发带东西过来帮助,得管顿饭一起祝贺。 罗学杨吞吞吐吐道:“这几天我没守夜。” “嗯?” 罗学云眉头一皱,年纪大他许多的罗学杨平白地有些慌张,低声道:“是大伯守的夜,他不让我留这,我实在拧不过他。” 这便宜老爹…… 晚上,罗学云把水箱等东西一一搬出来排布好,谎称是别人连夜送过来的。 第二天,许全早早就带人过来安装设备,简单来说就是坚硬结实的长木头稳稳搭住,顶上安装有滑轮,一头连接拖拉机的车头当作动力,一头绑住预制板升到楼顶。 “东家的房子分两块,住宅和仓房,按以前上梁的规矩,最好十二点前能搞定,所以我们会分成两组作业,天一亮就干活,尽量不耽误时辰。” 许全给罗学云解释一些习俗和门道。 “这么多规矩啊。” 罗学云由衷感慨。 许全笑道:“盖砖房上楼板已经是简化,搁往年上梁可是建屋最重要的事,有偷梁送梁暖梁各种说法,盖红布请童男锣鼓唢呐吹吹打打,有得人头疼。” 他看见窝棚里摆列的水箱水塔等物,脸色还如常,可瞧见整整齐齐排列的一大堆瓷砖,顿时绷不住,以许全见多识广的心性,都吃了一惊。 “你买这么多瓷砖做什么,别告诉我要贴地上。” 罗学云笑道:“地上要贴,墙上也要贴。” 卫生间当然要全瓷砖,卧室地面得瓷砖,至于其他地方,当然不会这么造作。 “你疯了,白石灰粉刷不好看吗,这东西又金贵又容易碎。” “挣钱本就是用来花的,再贵的东西,只要买得起,就用得起。” 许全无力反驳,摸着瓷砖光滑的表面,频频摇头。 “毕竟不能当饭吃,有钱攒着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着,唉,我见过那么多人,你这样式的是头一个。” 水箱瓷砖这些玩意,对上罗坡的人挺新鲜的,先是很多小孩子,像锁儿瘪哥儿他们围过来,问东问西。 到最后,连他们的爹娘都按捺不住好奇,跟罗学云搭讪问这些东西的作用。 “拧开龙头就能出水,可这水从哪里来呢,会自己变吗?” 罗学云目瞪口呆,想不出年过半百伯伯辈的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只得耐心解释道。 “水箱就跟坡上的大池塘一样,水管就是各渠沟,龙头就是田缺,我打开龙头就等同挖开田缺,水就流进我的田里,不想要水,就堵住田缺。 佬,你想啊,大塘里的水能自个变出来吗?”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可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水箱里的水还得去挑,干嘛不直接倒缸里,用的时候拿瓢舀多痛快。” 罗学云科普的兴致消减大半,旋即顾左右言他,不跟他磨牙。 然而他却小觑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封闭小山村的轰动程度,连带着幺爷都拄着拐杖过来参观。 摸着瓷砖光滑顺畅的表面,幺爷苍老的脸上止不住震惊:“比瓦罐都滑,跟瓷碗都差不多了,叶娃,你买这老贵东西,难不成是要盖皇宫?” “幺爷,您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城里人都用这东西,以后咱农村人也用得起,我这不是先走一步吗?” 幺爷放下瓷砖,笑呵呵道:“都是一家人,先走的娃可不能忘记落在后面的兄弟姐妹。” 章节目录 第38章 上楼板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世事看多的人,自然会带上生活的智慧,对于幺爷这样跨时代的老者,绝不能因为他不识字,就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罗学云印象很深的就是买大黑牛回来那次,幺爷不仅叮嘱他好好照顾黑牛,等牛恢复了再下地干活,还特意敲打其他人,不要总想着借别人的牛耕地,须得攒钱买自家的。 单从这事,罗学云就断定幺爷心里对上罗坡的事门儿清,只是寻常不愿多做干涉,老话说,越是辈分高年纪大,就越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小辈难做。 现在,幺爷忽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恐怕不只是开玩笑闲聊。 罗学云斟酌措辞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人必先自助而后天助之。” 幺爷浑浊的老眼闪过一道光,上下打量着罗学云,笑道:“叶娃儿是长大了,懂事理了,心里跟明镜一样,不需要我多废话。” 翌日,癸亥年戊午月壬辰日,农历五月二十三,宜上梁竖柱。 天蒙蒙亮,大姐二姐就汇集帮忙的人过来起锅造饭,罗老爹罗老娘随着人群凑过来,罗学云瞧见也没多说什么。 许全带着工人赶到,呼拥着吃过饱饭,准备忙活。 罗学云将“竖柱喜逢黄道日,上梁巧遇紫微星”的红联,贴在大门粗糙的墙壁上。 一阵鞭炮过后,许全队里走出位颇有年纪的工人大叔,用着极具腔调的方言,似唱似喊,说了一段祷祝词,大意是各路神仙保佑造主家宅安宁,财源广进云云。 仪式过后,拖拉机车头开动,拖拽着绳索,吊起四米多长的预制板升到楼顶,工人一勾借着力就把楼板摆入大致位置。 紧赶慢赶,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把封顶大致工程搞定,许全满身大汗,请罗学云进行下一步。 新屋周遭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村民,不仅有上罗坡的大人小孩,连下罗围、刘洼、李塘几个小生产队的孩子都趁着午饭功夫过来凑热闹。 大姐将装满馒头、花生、糖果、零钱、散烟的木斗递过来,这是个方形木斗,底小口大,横着中间接一道木条作为把手,侧面还贴着红色的喜字。 再看木斗里的彩头,无论馒头花生都点了红,极具喜庆意味。 罗学云接过木斗,三两步轻身一跳,顺着木架,就窜到房顶。 底下众人无不喝彩,喊道:“瞧树叶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将木斗递给早先唱词的大叔,罗学云稳稳当当地站在楼板上,吐气开声。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来喝我家的上梁酒,今后我罗学云的家就立在这里,大伙找我记得来这,不少茶水糖果。” 锁儿带着小伙伴们起哄喊叫着:“恭喜二佬!祝贺二佬!” 大人们笑着搭腔:“树叶有出息,盖了黄岗第一个砖房,排场得很。” 罗学风隐藏在人群中,瞧着这热闹的场面,心中非常不是滋味,那个焉巴的弟弟居然干得如此大事,赢得亲戚乡邻交口称赞,教他内心如蛇咬狼噬。 他这个做大哥的,完全被弟弟比下去了! 若非是爹娘死活要他过来,他根本不可能来受这個气。 然而场中根本没人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屋顶即将抛洒的彩头上,幺弟罗学雷兴奋地举着鞭炮,只等二哥一声令下。 “放炮!” 幺弟收到信号,连忙去划火柴,可是太过激动,好一会儿划不着,抽烟的叔伯瞧不下去,烟头一递就把引线燃着,吓得幺弟又惊又气。 “佬,你咋能抢我的活!” 可惜,他的叫喊完全被淹没在轰隆的鞭炮声中。 木工大叔拎着方斗一边将彩头向屋下抛洒,一边喊着吉言。 “抛梁先抛中,抛出一对紫金龙;抛梁要抛东,东方日出一点红,抛梁要抛南,世世代代中状元……” 大人小孩欢笑着去接去捡掉下来的糖果馒头小钱币,上年纪的老人则不凑这个热闹,远远站着,跟随木工大叔的唱词间隙,喊着“喜呦!”作为附和,很像是对山歌。 “爷,我给您捡了烟。” “乖孙,咋正能干哩。” “我捡到了一毛钱,发大财!” “大白兔奶糖好吃,得捡这个。” 大人们则是感慨:“树叶舍得啊,馒头蒸得这么干净,是一点杂面都没加。” “树叶大方,一看将来就是大富大贵。” 抛梁结束,带了东西的亲戚留下吃饭,单纯凑热闹的自发离去,罗学云虽没开口赶人,但老规矩在这,上梁酒没有白喝的,多少带点肉啊米啊鸡蛋啊这些东西帮衬主人家。 不过罗学云搬家的时候还得摆酒,那时候愿意和他交际的乡邻就会准备礼金,携老扶幼过来光明正大地吃酒席。 而将来他们家里办事,罗学云再还这份情,一来二去,就构成乡土农村的人情交际。 美美一顿上梁酒喝完,亲友散去,工人们忙着收尾工作。 罗雨捏着红纸递给罗学云,上面写着各家带的东西。 罗学云看完吃了一惊,不是带的太少,而是太多。 整个上罗坡在他爷爷那辈一共七个堂兄弟,到老爹罗师河这辈有十九个族内兄弟,等到学字辈成家立业,基本把坡上好地方全部挤满,这是亲哥罗学风想往山下去的原因之一,实在是门户太多。 罗学云本没对这些亲戚送礼抱有多大的期望,知道他们普遍都很贫穷,处于三天饿两顿的状态。 可今天,这些个兄弟非但没有减小规格,稍微送点东西意思意思,反而极大手笔,和爹娘仍旧住在一起的,都不稀罕跟爹娘送同一份,偏偏要代表自己小家单独列上一栏。 大堂哥五佬就不说了,跟着罗学云卖菜没少赚钱,愣是割好漂亮一条大猪肉,裹着红纸送过来。 其他交集不深的,这个佬那个佬,这个兄弟那个兄弟,或是一筐鸡蛋,或是一包红糖,一袋大米,都是好几块钱的送礼标准。 罗学云瞧着名单和礼物,陷入沉思。 幺爷昨天的话原来不是逼宫,而是听到风声,给他提醒吗?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就是看他光着屁股长大的,突然这么热情,不用问肯定是有盘算的。 既然到这份上,他躲也躲不掉,干脆主动出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章节目录 第39章 全坡人家听我号令 稍晚时候,罗学云乘着夜色敲开幺爷家的大门,顺手带些亲友白日送来的礼品。 老爷子虽和小儿一家住在一起,但是独门独户,平日吃喝相依,却另有一番清净,不得不感慨幺爷人间清醒,懂得保持距离有利于亲子关系的道理。 闲叙三两句后,罗学云说到主题。 “幺爷昨天专门寻我说的一番话,想必是知道些什么,我来见您也是想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事。” 幺爷道:“田集数个大队,当属黄岗最穷,靠近大山,地贫水少,黄岗数个小队,又得数上罗坡最穷,当年俺爷就是因为在山下失了田地,捱不下去才带着儿子上坡开荒。 忽忽一过,也有七八十年的光景,那时我都还没出生。” 谈及往事,幺爷的语气变得深邃悠然,既有追思的缅怀,也有无可奈何的怅惘。 “这几十年罗家没出个像样人物,都是土地里刨食勉强过活,能养活一大家子就算顶了不起,便是出了树叶这样敢为人先,种菜卖菜去城里谋出路的娃,能在黄岗盖第一间砖房,我都不敢说祖宗显灵,更不敢夸一句师河孩子教得好。 倘若你是个别样的人,像曹国良那样自己赚钱混得呼呼啦啦,完全不把兄弟姐妹放在眼里,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朽,绝不会说一句废话。 但你不是,你带着师塘、师信家里种菜,真金白银地带着他们挣钱,遇到坡上的孩娃,你舍得给他们买零嘴,教他们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大的照顾好小的。 既然你心里还装着这些亲人,我就只能恬着脸替他们传传话。” “幺爷抬举我了。”罗学云道,“不知叔伯他们怎么打算的?” “全坡人家都听你号令,你要种几块地就几块,你说种什么就种什么,只要能比照师塘师信,让他们能给家里多挣些钱,养活孩子就是。” “幺爷是明事理的人,我就不藏着掖着,自古以来做买卖都是冒着风险的,没有说躺在家里,大水趟着钱来。 种菜的事交给叔伯们,菜种好我就掏钱,卖菜的事交给我来,风险我担着,价格什么的咱们自己商量好,今后不想干就散伙,提前说我绝不拦着。 只是丑话说在前面,有两样事,若是叔伯兄弟们做不到这事就休提,免得到时候钱赚了,情义没了。” 幺爷沉声道:“树叶你说就是,只要我活着,决不允许他们违背。” “这事不干幺爷关系,无需替他们赌咒。”罗学云笑道,“头一件事,就是不许他们在外面嚼舌根,说什么谁赚得多,谁赚得少;第二件事,答应种菜就好好种,我给种子,也看收成,不要搞一些糊弄人的把戏。” 幺爷见惯风雨,哪能不知道罗学云心中所想,当即一拍桌子道:“答应的全来立字据按手印,做不到的别来掺和,签字画押又反悔的,以后就别认我这个长辈叔爷,我不当他是我罗家子孙,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没过两天,幺爷就喊人请罗学云去他家里议事。 瞧着像是全小队的人家都派了代表,老爷子的小屋哪能容得下,全都挤在他儿子的院里,东站一個,西戳一个,一个赛一个神情肃穆,不知道还以为罗老爷子仙去了。 “学云到了!” 不知谁喊了一嘴,人群骚动起来,密密麻麻的男女老少主动分出一条道路,给罗学云通行,并行注目礼。 怎么有一种欢迎列-宁同志的味道。 罗学云下意识地抬手打招呼,却发现场景更贴合了。 走进堂屋,只见幺爷脸色同样板正,对罗学云点点头,道:“来这的都是愿意的,你说两句吧。” 没有电灯的土坯屋,显得格外昏暗,罗学云干脆走到门外,站在走廊上,扫视一张又一张期盼的面容,无一不是饱含着情感,有些人他只知道小名,有些人只知道是几爷家的几佬。 他忽地想起记忆中的分地大会,那时候黄岗大队老少脸上的神情,该是和现在一模一样吧。 罗学云声音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 “看到这么多叔伯婶娘,兄嫂弟妹眼巴巴地望着我,说实话,很有压力,身上好像突然多了一层担子。 幺爷说过,老罗家的人现在穷,但不是天生的穷种,人家有本事能过上好日子,咱们凭什么不行? 在农村怎么了,在山里怎么了,别人能顿顿有肉,穿花衣裳,住砖房,买自行车,我们黄岗罗家人也可以。 只要我们罗家人拧成一团,绝对可以过上好日子!” 言毕,堂下众人愣了半秒,旋即剧烈喝彩起来。 “学云你是咱罗家最有出息的,我们是请伱帮忙,求你帮忙,绝不是赖着你,拖累你,全坡人家都听你的,指哪打哪,谁要敢玩心眼,我直接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下去。” 罗师成是长子长孙,掌握着代代相传的族谱,确实有划掉名字的机会,对于祭祖传宗思想根深蒂固的罗家人来说,他的话非但没有吓到谁,反而激发更强大的热情。 “咱罗家在上罗坡憋屈几十年,活得辛辛苦苦,就等着出一个学云这样的人物,像当年的祖宗一样,带着罗家人下坡。 那些跟家里闹,去大队求,才在山下分到一些地,变成下罗围的人,将来我们的日子一定比他们好上百倍!” 此话语出惊人,却不是为拍罗学云的马屁,每户仅能分一家下山,举凡家里男丁多的,免不了吵闹一番,搞得很不愉快。 他看向说话的罗学祥,脸色涨红,想来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在这种场合爆发出来。 罗学祥的爹就在旁边,还有两个兄弟也在,可都没对这句话表示什么反对。 罗学云振臂一呼道:“长辈兄弟们相信我,我绝不辜负你们的信任,我向你们打包票,种菜赚的绝对比种粮食多,保证今年让大家过个肥年,明年都买大水牛。” 喝彩声雷动,堂屋端坐的幺爷不禁露出微笑,罗学云的话呼应了他让大家买牛的要求,也让他看到罗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他确信,这娃就是戏文里说的百年一出的人物,罗家人七八十年轮到的一遭。 罗学云摊开本子,每家每户轮番上来登记,确定田地亩数,还和爹娘住在一起的算作一户,分了家的独立计算,共有三十个户头,合计九十五亩旱地。 他们真是狠下心,豁出去跟罗学云后面干,除了小菜园,不留一分地种大豆棉花红薯等作物。 章节目录 第40章 张家行请客 手拟的字据一签,罗学云就按照面积发放小白菜种子,用板车拉过来,大致称重。 这些都是聚灵液浸泡过的,随时可以下种。 罗学云计划让他们先种上两三茬小白菜,尝到甜头,确定听罗学云的安排没错,再根据实际情况,安排轮种辣椒和番茄。 至于他自己的四亩地,以后就不种植小白菜了,专心作辣椒和番茄的育苗,并种一些水果。 最终形成春夏种番茄,夏秋种辣椒,这俩长周期作物两端各种几茬小白菜,冬季休耕。 产量眼看要增加,销路也得提前准备,罗学云指导许全建筑队进行室内装修之余,也和辛贵一起走访各个集市,考察一些菜贩。 现在统购统销的余波还在,蔬菜市场大头还在国营蔬菜公司和供销社,自由市场大多是自己种菜的菜农兼职,罗学云想找的就是后世那种专业卖菜的,而且只卖不种的二道贩子。 实在找不到,再考虑踅摸辛贵这样在市场长期摆摊的小贩。 “明天中午,张主任想请学云老弟一起吃顿午饭,见位客人。” 送菜时,肉联厂的丁继业传达后勤主任张家行想请客的消息,罗学云颇感到意外。 与肉联厂合作的这些日子,张家行一直都是不远不近的状态,送他烟酒,照收不误,却也回以猪肉。 突然说请罗学云吃饭,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 翌日中午,玉兰饭店门口,罗学云刚抬手腕打算看看时间,一辆边三轮摩托车轰隆地停在门口,张家行穿着朴素,从边三轮上下来。 “学云久等了。” 张家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跟罗学云打招呼。 “我也是刚到。” 罗学云不想显得自己太过谄媚,说些等多久都是应该的话,他提前到只是因为自己有时间观念。 两人进了张家行提前订好的单间,围着圆桌坐定点菜,其中就有以罗学云种植小白菜为噱头的“青云白玉”。 张家行还点名很多菜都要以青云小白菜为佐。 罗学云腹诽,厂里天天吃还不腻么,到饭店还点这些? “经营青云菜的老板就在这里,可不要以次充好糊弄行家。”张家行道,“提前开始准备,等客人一到就上菜。” 服务员不慌不忙道:“原来这位就是罗老板,既然正主在这,我可得让厨房的大师傅们好好表现,别惹了笑话。” 服务员离去,张家行问道:“学云可认识玉兰饭店的老板?” 罗学云道:“不认识,只认识负责采购的钱凯。” “钱凯是王老板的小舅子,脑筋很活,看来是被委以重任。” 两三句闲谈聊完,就没什么话可讲,非要谈论烟啊酒啊,小白菜啊,也都是隔靴骚扰。 罗学云干脆扭转话题,直白问道:“不知张主任邀请我来,是要见何方神圣?稍微透个底,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免得慢待了客人。” “蔬菜公司总经理赵庆同。”张家行没有藏着掖着,“他点名要见你。” 蔬菜公司,难道也是想买小白菜的? 除了这个理由,罗学云想不到能有什么别的交际。 没过多久,赵庆同总经理赶到包间,显然是和张家行早有联络,敲门后直接进来。 此人身量修长,脸庞方正,颇有一种正义豪气的风范,他进门后,张家行装模作样地介绍。 “罗学云,青云小白菜的老板。” 没等张家行介绍自己,赵庆同主动伸手向前:“蔬菜公司赵庆同。” 这是在表示善意么? 罗学云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理说不应该摆好架子,等双方做完介绍,然后你好我好的说一些久仰大名,初次见面之类的。 “赵总你好。” 罗学云伸手迎上去,两人握了个扎实。 赵庆同表面带着笑容,手上却暗暗使劲,充满茧子的宽大右手,似乎化作铁饼,想要将罗学云碾碎。 刚还觉得你不拘小节,现在就整这套,什么意思,搞偷袭玩不起? 罗学云灌注真气于右掌,稳稳抵住赵庆同的攻势,等他气力衰竭无法进攻时,猛地发力,以风卷残云之势倒飞回,转瞬间这位总经理的脸便涨得通红,可却死活抽不回自己的手。 他不开口示弱,罗学云就不松手。 一旁的张家行看完整场,才笑眯眯地起身,将手搭在两人手臂,道:“看来两人是一见如故,都难舍难分了。” 借着台阶,罗学云放手。 赵庆同连忙将右手背在身后,努力平心静气:“果然英雄出少年,罗老板一看就是能做大事的。” “在赵总面前不敢称老板,叫我名字就是。”罗学云笑道,“能做大事,比不上赵总已经在做大事。” 握手之后,赵庆同来势汹汹的气焰被削减大半,尝了几道小白菜为主的菜肴,表明来意。 “学云的小白菜独具一格,大家吃了都竖大拇指,夸奖声听得我耳朵都出茧子,这样的好东西不让我们过过瘾,属实有些说不过去,每周给蔬菜公司送一万斤青云小白菜,怎么样,有难度吗?” 罗学云道:“能给蔬菜公司供货,罗某高兴还来不及,只是突然增加这么一大笔数量,有些措手不及,得做准备。” 赵庆同道:“价格随行就市,结款你不必担心,总之是只有一個要求,地里能产一斤青云菜,有八两得先供蔬菜公司,从下周开始供货,数量不够,像玉兰饭店这种就可以停供。” 说着,赵庆同从包里取出一张纸条,道:“这是储运科的谢强,后续事情他会联系你。” 不等罗学云做什么反应,赵庆同撂下纸条就走了,看得罗学云目瞪口呆,实在摸不着头脑。 张家行却哈哈笑了起来,将纸条递给罗学云,郑重道:“你赚大发了!” 罗学云道:“如此霸道跟强买强卖一样,我还赚到了?” 张家行道:“要不是见面握手,你给足他下马威,赵庆同根本不会跟你谈采买的事,反而会勒令你交出青云菜种子、种植技术。 说起来,你年纪轻轻还挺厉害的,赵庆同是转业军人,做事雷厉风行,有把子战斗功夫在身上,你不仅不怕他,反而还敢和他对着干。 当时他那个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愣是不敢开口认怂,要不是我出来说和,怕是他眼泪都要挤出来,一想起这个画面,我就忍不住想笑,活该赵霸道吃吃苦头……” 罗学云道:“难道他以为凭借什么个总经理的名头,就能逼迫别人做这做那吗?太不讲道理。” “就是要伱这种派头,才能让他这种人不那么风风火火,好像谁都是他的兵,得指哪打哪。”张家行收敛笑容道,“不过他这人虽然霸蛮,但还是讲原则的,既然开口和你谈合作,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有什么好处?”罗学云忍不住问道。 章节目录 第41章 太认识了 “你小子是一点觉悟都没有。” 可能是罗学云力挫赵庆同的势头,让张家行很赞赏,话都变多了些。 “统一领导,协调农商,规划产销,保障供应,抑平物价,这是国营蔬菜公司对菜市的职能,某种程度上讲,赵庆同负有管理你的权力。” 张家行算是把罗学云当朋友,敞开来说些实打实的道理。 “随着包干到户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农副产品……,就说蔬菜吧,蔬菜的统购统销已经无法适应复杂的市场情况,将来一定是要变化的,卸掉责任的蔬菜公司一部分会继续做蔬菜的购销工作,另一部分可能直接变成市场的管理者。 城里现在冒出很多自由市场,不仅是卖菜,卖其他东西的也有,搞得很红火,真以为是好事? 卖菜涉及百姓的菜篮子,一日三餐少不了,政府鼓励你们进城,协助解决这段时期农副产品匮乏的问题,可你扪心自问,这样的状况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不会,将来一定会建立统一市场,规范化管理。” 罗学云嘴上附和着,心里想的却是,利用储物空间做大批量中间商的活计得抓紧时间干,然后趁早收手,否则市场被管理起来后,就没得空子钻。 张家行赞许地点头道:“赵庆同这个人很有意思,虽然他做事风格很硬,不太喜欢给别人留余地,可却是个讲道理的人。 你也应该能想明白,小白菜大白菜哪里都是,他作为总经理管的是全城市场,能和你抢这点零碎?而是他负有的保供职能,不仅仅是对着普通市民而言。”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掰开揉碎,罗学云自然听明白。 正是因为青云小白菜名声太大,普通人喜欢吃,有的人也喜欢,对于赵庆同来讲,本县出现的农副产品他都有置喙的余地,所以他本没打算跟罗学云客气。 也就是张家行说的,会直接要来青云菜种子、种植技术等。 然而握手试探中,这个对自己实力颇有自信的赵总直接败北,还是惨败,导致他强势压服的初始目的破产,可能是觉得罗学云不会轻易屈服,可能是他自己的骄傲不允许输了还要耍无赖,反正最后改变主意,转为采购。 瞧着张家行说得乐呵,罗学云便不想扫他兴,和上级打好关系就算是好处,确实是很朴素很真实的想法。 张家行看罗学云似乎不以为意,也懒得解释,干脆告辞离去。 他前脚走,蔬菜公司储运科的谢强就来到玉兰饭店,罗学云于是再回头,又点一桌。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赵庆同这样的上级在,谢强办事的风格可想而知,毫不拖泥带水,很快谈妥每周送菜的时间地点付款等问题。 送别谢强,罗学云松了口气,以为可以打道回府,没想到又有人来。 玉兰饭店负责食材采购的钱凯,所谓老板的小舅子。 “没想到蔬菜公司的赵总经理,居然来我们饭店招待贵客,属实是钱某招待不周,该罚一杯。” 钱凯身材胖乎乎的,笑起来很有喜感。 罗学云和他倒是有些点头交情,不想跟他废话。 “媚眼抛错人啦,正主已经走了。” 钱凯哈哈笑道:“罗老弟说笑,你也是正主,我听说了,今天来玉兰饭店,正是冲着青云白菜来的,这顿饭我请,还望罗老弟以后招呼贵客,提前跟钱某招呼一声。” “请客这事向来要遵循客人的意愿,我如何有本事跟你打包票,钱老板还是别对我费工夫,饭钱不少你的。” 罗学云要走,钱凯硬是跟在后面送,跟着拉扯非不收钱。 “罗老弟千万别客气,咱们可是合作伙伴,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看在你叔的份上,给点薄面。” “什么我叔?”罗学云皱眉道。 钱凯啊了一声:“黄岗曹国良啊,他自己说和你一个大队,是你沾亲带故的叔叔,莫非伱不认识他?” “太认识了。”罗学云忍不住笑道,“你们还有交情?” “玉兰路几家饭店都买他种的菜。” “为什么?” “熟人介绍。” “有点意思。”罗学云笑道,“秋里,我家也有辣椒上市,钱老板有没有兴趣采买呢。” 钱凯又啊了一声,回过味来,笑道:“罗老弟种菜有一手,想来辣椒亦是不同凡响,上市的时候可记得通知我,我一定带着街坊大力支持。” 好处变现得这么快吗? 只是和赵庆同吃过一顿饭,就得到钱凯的热情招呼,要知道之前他们不过是点头之交,根本谈不上交情。 他开始琢磨张家行说的话。 回到家里,二姐罗雨谈及村里今天闹的新闻,风波不小,巧了,也跟曹国良有关。 “曹国良鼓动大队卖掉拖拉机,上窜下跳好不热闹,村里闹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什么反应。” “队部的人好像很愿意,村里人不太关心,只当個乐子看。” 罗学云先去找了黄玉林,跟他打听内情,既然曹国良兴风作浪是为拖拉机,想必拖拉机手知道不少东西。 “老家伙可抠,经常要去城里拉货回来,来麻烦我们,可因为给大队的租金很贵,便对拖拉机手非常小气,不给烟抽,不给酒喝,没谁愿意跟这老登搭伙” “就算曹国良能买到拖拉机,拖拉机手不帮他开,他买来做什么?” 黄玉林解释不了这个问题,只说大伙都很同意卖掉拖拉机。 “他们也想买拖拉机,拉人拉货赚钱。” “谁?” “拖拉机手。” 罗学云哦一声,问道:“你想不想?” 黄玉林嗫嚅半天,点了点头。 “大队拍卖拖拉机的话,你钱够吗?” “不够。” “我借你。” “你说真的?”黄玉林的声音有些颤抖。 “上午拖拉机和你都听我安排送菜进城,油费我出,人工给个最低价,下午你自己拉货拉人赚钱我都不管,还完为止,如何?” “好。”黄玉林果断答应。 罗学云道:“补充一点,不做曹国良的生意。” 黄玉林激动地心情尚未平复,只能猛猛点头。 稍晚时候,老叔罗师塘作为原生产小队的队长,现在的上罗坡小组组长,类似这么个职务,从村里开完会回来。 罗学云已经在等他。 “这么说,村里是铁了心要卖掉拖拉机。” 罗师塘叹了口气道:“都嫌这玩意烧油费钱,是个拖累,能卖钱见到实惠,没谁不愿意的,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未必是坏事。”罗学云笑道。 “这话怎么说起。” 罗学云没有直接回答,转头望向罗学杨:“大哥,想学开拖拉机吗?” 章节目录 第42章 教他鸡飞蛋打 “不挣工分,大伙都没得积极性,一把子劲都使在自个家的田地里头,到油坊窑厂砖厂尽是磨洋工,咋会不搞垮?” 队部所在的油坊街道,曹国良张牙舞爪,挥斥方遒,沿街围观的老老少少,有的拄着铁锹,有的拎着扁担,看着他卖力表演,不时传出哄笑声。 “都别笑,俺老曹说的还不在理?拖拉机放在大队,根本就不下田,愣是新的放成旧的,好的放成坏的,还不如卖出去,包出去,让社员给盘活,大队得了钱,还能给五保户多发点米面粮油。” 有人藏在人群里,夹着嗓子附和。 “公社其他的大队都是这样干的,咱们得向人家看齐,拖拉机砖厂都是好好的宝贝,不能白白放丢,看着它们垮。” 罗学云本是来队部探听消息的,见到这处热闹,暂时阻住脚步,曹国良固然如小丑般惺惺作态,却是打着自己的算盘,附和的人图什么? 纯看热闹,还是别有所图。 他不免想到,先前砖厂厂长张庆想利用他营造声势的事,莫非和此人有关系。 罗学云没有犹豫,三转五转直奔张庆的家。 “学云来了,真是稀客啊。” “婶,庆叔在家不?” “在屋里呢,你自个进去。” 走进院子,就能看到张庆坐在堂屋,举着小酒盅自斟自饮,桌上一碟花生一碟黄瓜,后面长供桌上收音机正放着咿咿呀呀的戏曲,罗学云听不懂唱词,却能瞧出张庆意态甚暇,享受得很。 “庆叔有啥喜事,这么美呢。” 张庆眼皮一抬:“是学云啊,你可是大忙人,有空来我这做什么?” 罗学云笑道:“庆叔不请我喝点?” “请不了,我就这点浊酒,可舍不得给别人。” “再贵无非是茅台五粮液,今个叔请我喝了,明个我再请回叔,礼尚往来。” 张庆放下酒盅,眯着眼睛道:“学云有话直说,叔还没醉哩。” 罗学云呵呵一声:“曹国良忽然鼓捣大队卖拖拉机,还提到砖厂,这事怕是跟庆叔脱不了关系吧,否则他不会租的好好的起这种心思。” “呦,你这话可冤枉我了,国良这家伙谁不知道是出名的脑袋精,轮得到我多嘴多舌,听说他城里的关系出了问题,货物下不了乡,可能他觉得日子长了,总是租用拖拉机不是个事,才打这個主意。” “我是开诚布公来找庆叔谈的,叔不用跟我打马虎眼。”罗学云叹气道,“我就直说了,大队六台拖拉机,我一台都不想让曹国良买到,教他的算计鸡飞蛋打,来这就是想问问庆叔的砖厂想要几台,咱们别起了冲突。” “学云好大的口气,不愧是黄岗有名的好后生,等你新家建好,说媒的怕是要把你家门槛踏破。” 张庆起身关掉收音机,屋子瞬间平静。 “怎么说我也是个长辈,比你多吃二十来年的饭,学云这么不客气,多少有点不把我放在眼里。” “有么,我这不是有商有量,倒是庆叔一直扯东扯西,好不爽快。” “拖拉机竞买价高者得,你要是有钱,全买去我也绝不废话,没道理上门跟我耍威风。” 罗学云好整以暇道:“这段时间种菜真是累得腰酸背痛,挑水施肥刨沟,挣一分钱都得自己流血流汗,哪比得上砖厂,脏活累活都是工人干,厂长和别人吃吃饭拉拉生意,喊两句口号来得轻松。” 张庆闷哼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砖厂,我要拖拉机,大家各取所需,互利互惠不好吗,难道庆叔眼里,我竟是没有曹国良瞧着顺眼。” 张庆停顿良久,忽地哈哈大笑。 “还是戏文里说的靠谱,自古都是英雄出少年,跟你比,庆叔都显的腐朽陈旧了,你猜得没错,曹国良是我鼓动的。” 罗学云道:“可是给什么什么承诺?” “什么都没给,我只是让张平教他大儿子学会开拖拉机。”张庆得意道。 罗学云竖起大拇指:“黄岗这片不服别人可以,不服庆叔那可真是有眼无珠,这一手四两拨千斤,高明。” 张庆道:“哼,我可算是看透你小子,给伱好处就恭恭敬敬喊叔叫婶,不顺着你来,说翻脸就翻脸,怕是黄岗以后没谁制得住你。” 罗学云奇道:“我又不是什么四害,非要制住我做什么?大家一起赚钱奔小康才是硬道理。” “牙尖嘴利,以前真是被你那副老实恭谨的样子骗惨了,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戏里说的韬光养晦,潜龙蛰伏。”张庆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砖厂承包你别张嘴,拖拉机我要三台。” “庆叔开口,我绝不抢,但有一头,可不许拖拉机买了,让给曹国良。” “哈哈,我巴不得六台都买回来,哪有多的给别人。” 罗学云深深望了张庆一眼,道:“明天就庆叔叫一台,我叫一台,联手把拖拉机都买下来。” 离开张庆家,罗学云还是去了大队部,跟曹国宏了解拖拉机竞买和砖厂承包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无可更改,明天村人就会云集队部,各显神通。 “整个流程如何安排,是先卖拖拉机还是谈砖厂承包的事?” 曹国宏道:“先谈承包,确定谁能承包砖厂后,可以代表砖厂竞买拖拉机。” 罗学云摇头道:“不妥,那不等于让人空手套白狼,应当先竞买拖拉机,想要承包砖厂,起码得先买台拖拉机证明自己的实力和魄力。” 曹国宏眼睛亮了,旋即有些担忧:“咱们队有家底的不多,先卖拖拉机会不会导致价格抬不起来,如果没有砖厂吃掉一半,拖拉机拍出白菜价才可惜。” 罗学云翻了翻白眼道:“宏叔啊,你既然有这个担心,为什么风风火火就答应清理资产的事,不仔细考虑,现在怕弄砸了?” 曹国宏无奈叹气道:“人心所向,难道你以为大队是我的一言堂?” 罗学云道:“设置个你们能接受的底价,低于这个就别谈,只要不太过分……” 他说着伸出手指握成拳头。 “我替叔兜底!” 曹国宏上下打量罗学云,良久重重点头:“行,叔就听你一回。” 章节目录 第43章 竞买 晨光熹微,天气凉爽,曹国宏让拖拉机手把六台拖拉机一溜开到空地上,个个都擦拭干净,绑上一二三四五六的红条,搞得像模像样。 曹国良家里,大儿子曹正钱也在擦拭着二八大杠,一会儿,他将骑着这台自行车带着父亲闪亮登场,赢得全村人瞩目。 当然,如果村里人都来看热闹的话。 “差不多就行了,再擦漆都要掉了。” 曹国良吞云吐雾,甚是舒坦。 “等拖拉机买回来,除开去城里送菜接货,你自个也跑勤快点,多挣些老婆本,赶紧说媳妇,光棍一条在村里乱晃,丢我的脸。” 曹正钱听到这话顿时不爽,抹布一扔就想发作,但又担心触怒父亲,搞的拖拉机卡着自己,得不偿失,只能暂忍这口气。 这俩父子大摇大摆来到队部时,门口空地已经挤满人,见到曹国良拎着板凳下车,前排群众主动让出位置。 “老曹,咱们可都是来瞧你摆阔的,关键时候可别拉裤子。” 曹国良不屑道:“我拉裤子?哼,你告诉我咱们村谁有家底,能真金白银掏几百块买拖拉机,瞧好吧你!” “好着哩,咱们都好好看看,曹老板怎么逞威风。” 罗学云已经坐在人群中,张庆亦在不远,周围有黄玉林、罗学杨、张平等一堆人,个个脸色通红,东挪西借掏出一大笔钱购买拖拉机这么個大件回家,真是兴奋担忧百感交集。 上罗坡知道罗学云要买拖拉机的不多,但也都来看热闹,毕竟这年头的村里真没啥新鲜玩意解闷,难得有这样场面。 “咳咳,大伙安静一下。”支书曹国宏清清嗓子,“时间差不多,咱们就抓紧工夫,大伙也急着回去干活。” 他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面对乌泱泱的村民,声音洪亮。 “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为了大队剩余机械农具包括拖拉机竞买,以及砖厂窑厂承包的事,按规矩价高者得,首先进行拖拉机的竞买,老李,你介绍下情况。” 会计李全兴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他拿着稿纸,念道:“一到四号拖拉机,均为工农十二型手扶拖拉机,带配套旋耕机、双铧犁和自制车斗,购于七四年价格为两千七百八十五元每台。 五六号拖拉机均为东方红二八型轮式拖拉机,同样带机耕犁和车斗,是七六年公社分发下来的二手机械,刨去补贴实收六千二百元每台。” 曹国宏道:“这六台拖拉机可是咱们大队的功臣,跋山涉水,上地下田,情况怎么样大伙心里都有底,我就不再废话,直接开始喊价。 有一点,父老乡亲都在下面看着,可别充二愣子张嘴乱叫,今个竞买完,就得给现钱,没得拖欠,你要是敢在大伙面前作丑,可别怪队里让你下不来台。” 曹国良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道:“老五,你可别磨叽了,多少人是来看热闹的你心里还不清楚,兜里没钱谁敢乱叫,不怕挨揍。” “是啊支书,俺们就是来看谁有钱,舍得掏钱,不会生事的,快开始吧。”有吃瓜群众搭腔。 曹国宏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三堂哥,心想那么好的大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真给老曹家丢脸。 “第一台,底价三百元,开始竞买!” 骚动霎时间停止,像是风拂过麦浪般,陡然掐住每一个人的喉咙,他们左顾右盼,等待叫价之人。 几秒钟过去,无人开口。 曹正钱发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看向亲爹,压低声音:“大,喊价呀!” 曹国良意态从容,双手环抱搭在胸前:“急什么,都是一样价格,为什么不买好的,这台拖拉机我坐过,问题多得很,到时候怕你降不住。” 台上的曹国宏眼看冷场,有些沉不住气,频频把眼光扫向罗学云,后者瞧了瞧张庆,见他确实没有拿下的意思,于是推了推黄玉林。 “我出三百!” 黄玉林像是触电般,腾地举起双手。 场下顿时议论纷纷。 “玉林这小子要拔头筹么,脑筋倒是挺活,三百块买下来,拉人拉货要不了两年就能把本钱挣回来。” “老黄家还是有点家底的,亲戚稍微借一借就够钱数。” 曹国宏暗地松口气,道:“黄玉林出三百元,还有竞买的吗?我数三个数,没人喊价就归黄玉林了,三、二、一,成交!” 黄玉林跳起来:“拖拉机归我了?” “等一会儿交完钱,你就能开回去。”曹国宏也蛮高兴的,虽说是底价成交,但毕竟是开门红,要是无人喊价,闹得轰轰响的队部可就尴尬了。 “第二台,底价三百,开始竞买!” “我出三百。” 未等罗学云几人出手,原来的拖拉机手李和斜刺里杀出,同样一语惊人,再看别的拖拉机手脸上,俱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拖拉机手买拖拉机理所应当,其他人买了也不会使,到时候还请人去开,就很可笑。”有人议论道。 “不会开,还不会学么,只要不去城里,就算考不到证又怎样,老曹家也没拖拉机手,曹国良不一样来买拖拉机?” “人家是人家,你是伱,能一样?有本事你也喊价,买回家任你怎么折腾。” 听到乡亲们议论,曹国良内心别提多高兴了,等一会儿拖拉机到手,让儿子亮出拖拉机证,那不威风的要命!谁不夸一句,老曹,你可真牛逼。 曹正钱却很着急,来回拉扯曹国良的衣袖,惹得后者大怒:“多大人,能不能沉住气,没看越后面的拖拉机越好么!” 罗学云稳坐中军,看张庆仍然没有出手的意思,便让大堂哥喊价。 “三百一十!” 场面轰动不亚于黄玉林首个喊价,上罗坡的叔叔婶婶更是惊诧万分,直接叫出声:“杨儿,你会开拖拉机么,就喊!” 罗学杨深吸一口气:“我不会,三弟可以教我。” 众人恍然大悟,坡上还有一人早早就有拖拉机驾驶证呢。 “树叶,你自己不买吗?” 罗学云微笑不语。 堂哥出价后,李和跟了几轮,最后到四百停止,被罗学杨拿下,这时大伙瞧着黄玉林的眼神变了,纷纷说他捡了便宜。 “第三台,底价四百元,开始竞买!” 曹国宏此语一出,场下很多人都坐不住了,他们跟曹国良一样的盘算,以为一个型号就是同样底价,都想做渔翁捡便宜,没想到突然来这么一手,直接奔着上轮成交价来的。 反观队部的那些主任个个笑逐颜开,对这神之一手带来的效果很满意。 曹正钱急得发慌,曹国良也有点坐不住,顺手打了焦躁的儿子一巴掌:“四百也不亏,急什么。” 但是,第三台拖拉机,张平叫价了。 张庆还在一旁搭腔,说什么老侄你尽管叫,不够的钱叔给你垫上,摆明不怕抬价。 有他压阵,让很多借钱才能喊价的拖拉机手直打退堂鼓,只有李和不甘心地跟了几次,把钱抬到四百五十,瞧张平还是气定神闲,根本不怕的样子,只能熄火。 曹国良犹豫再三,还是不想得罪张庆,暗下决心最后一台一定要拿下! 章节目录 第44章 从今天起,记住我罗学云有仇必报 果不其然,最后一台小型拖拉机的底价,也是上台成交价开启的,四百五十。 这个价格已经接近很多人的底线,作为一辆在丘陵起伏不定的险恶地形中,服役超过八年的拖拉机,便是质量再好,也该有个头。 要是花这么多钱弄回去,先不说得多长时间才能赚回本钱,要是不小心出点故障,岂不是要命,那时候损失可只有个人承担。 曹国良心里盘算得清楚,东方红二八拖拉机属于中型拖拉机,大活干不了,小活很浪费,在包干到户以后,不适用个人家庭的耕种。 以老五和那帮子人的门道,恐怕底价不会低,到头来只有砖厂窑厂能吃下,纯用作运输。 所以最后一台小型拖拉机他必须拿下,否则这几天的苦功全白费。 “四百五!” 他猛地抬手喊价。 曹国宏道:“国良出四百五,还有喊价的么?” 场下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集中到那几位拖拉机手脸上,除了确定各得一台的黄玉林和张平外,其他拖拉机手都是满脸颓丧。 刚刚包干到户不到一年,对于主要依靠农产品和农副产品挣取利润的农民家庭来说,四百多块是个难捱的高价,要跟亲戚相借很多。 腰包不鼓,腰杆就不硬,自古以来就是这個道理。 “五百。” 一声淡淡叫价,惊动人潮汹涌。 “是罗学云,他终于喊价了!” “我就说杨儿不会开拖拉机都敢买,树叶货真价实有证的人,怎会错过。” “一口气加了五十,看来罗学云势在必得!” 曹国良脸色腾地变成猪肝色,被各种盘算冲昏头脑的他,竟然没想到罗学云会横插一杠子,他迅速挤出笑容。 “树叶儿啊,你要天天送菜去城里,买后面的东方红不好么,动力大,跑得快,跟叔抢个什么劲。” 罗学云淡淡道:“我想买哪台,还需要经你批准?” 火药味一下子扑腾上来,看热闹的老少爷们差点当庭喝彩,相比之前不咸不淡的叫价,这夹枪带棒的嘲讽才更有看点。 于是马上有人拱火。 “国良,这就拉裤子了?想买就喊价呀,大伙都等着呢。” “对啊,您老忙活这么些天,可别雷声大雨点小,擎给我们作笑话。” 曹国良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叫道:“五百五!” “六百。” “罗学云,你诚心跟我过不去?!”曹国良气得站起来,尖叫出声。 罗学云凝视着自己拳头,握紧又松开,好整以暇道:“货物竞买,价高者得,莫非这台拖拉机写了你的名字,教别人不能插手?” 坐在他身旁的黄玉林、罗学杨眼睛瞪得老大,后者更是激动自己掐自己,太有派头,太有排场,越是看曹国良难看的脸色,对比堂弟的淡然宁静的风范,就越觉得对比强烈,叫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曹正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已经瞧出自家老爹外强中干,没得继续的劲头,枉自己高兴这么些天,还辛辛苦苦跟张平学开拖拉机,真是晦气。 他二话不说,起身一脚踢飞自己带的小板凳,推着自行车快走两步,愤愤地上车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曹国良直觉得五雷轰顶,咬着牙喊出六百五的价格,被罗学云一口七百麻利地斩于马下。 他已经看出罗学云铁了心寻自己的麻烦,可是盘算太多又让他瞻前顾后,价格被喊到七百已经不值,要是自己加价罗学云不跟,就平白多了损失。 眼看曹国宏要把拖拉机定给罗学云,他干脆哭天抹泪,撒泼打滚起来。 “老罗家的小子有人养没人教,仗着自己有两个钱,不尊重长辈,欺负我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没天理啊,没公德啊,我不活了。” 曹国良忽然整这么一出,令不少人出乎意料,就连曹国宏、张庆这种老资历,见惯他这样的人如何混账,也没想到他能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完全不要脸皮。 已经到了一种物我两忘,钻进钱眼的无敌境界! 大哥没来凑热闹,自己作为罗学云的亲叔叔,绝不能看着自家侄子被人这样骂,罗师塘心念飞转,猛地站起身子,孩臂长的旱烟杆挥舞得力,如同小鸡啄米般向着曹国良连打不停。 “老家伙都还没死呢,轮不到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老狗,在这里说三道四,嘴上喷粪,还敢说俺老罗家的孩娃,不望望你自己什么德行,俺曹伯多好的人养出你这个混账儿子,把门楣都丢尽了!” 罗师塘整天满坡跑上跑下的人,虽然干瘦却有力的很,烟锅头敲得曹国良叮当响。 围观人群愣了还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拉扯两位长辈分开。 “够了,都一把年纪在这闹什么,真不怕丑,吉祥吉瑞把你三佬送回家!” 曹国宏冷着脸,站在高台上呵斥。 “都别碰我,别碰我。”曹国良发疯似地张牙舞爪,“我活大半辈子,谁见到不恭恭敬敬打招呼,今个还能让罗家叔侄给欺负了,老曹家还有没有人,管不管我这个叔佬。” 姓曹的亲戚们直接无语,曹正祥更是不给他面子:“三佬,你亲儿子都回家了,还要俺们这些旁侄给你撑腰?今天这事你不占理,别在这胡搅蛮缠了。” 曹国良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我胡搅蛮缠,分明是罗学云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有两个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尊重长辈……” 啪啪啪! 罗学云掌声响亮,顿时将场上目光吸引过来。 “曹国良这人向来是不肯就着台阶下的,看到别人赚钱,比自己亏钱还难受,既然不要这个面子,咱们也别给他留了。” 曹国宏站在台上,几次想要张口,都忍住了。 罗学云走到工农十二拖拉机旁边,摸着已经泛旧的盖子,笑道:“新的十二型拖拉机,在县城要三千三百二十八块,想买还得拉关系找人,为什么呢,因为包干到户以后,中大型拖拉机不吃香了,每家每户都抢着要小型拖拉机,照顾自己的几亩田。” 大伙被这番话吸引住了,有人忙问:“这跟咱们大队有什么关系?” “问得好。” 罗学云道:“三千多块呀,哪怕是整天在咱们黄岗摆阔的曹老板都没得这么多家底,可是他作生意要拖拉机运输,怎么办呢? 他一合计,买二手的呗。 可这年头哪里能买得到二手拖拉机,还不都是从大队分家弄来的,弄回家的哪个不当做宝贝,肯卖给他? 咱曹老板精明啊,别人家买不到,干脆鼓动大队把拖拉机分了呗,这么多台凭他的腰包,还能搞不到一辆,于是他上窜下跳,把咱们大队的拖拉机贬得一文不值,好像放在大队就是废铜烂铁,愣生生逼着大队开了这场竞买大会。” 曹国良额头渗出冷汗,偏被曹正祥兄弟俩死死把住,动弹不得,只能狂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呵,这几天谁在村里跳得最欢,大伙心知肚明。”罗学云淡淡道,“还记得当初伱在大队说了什么嘛。” “说了什么?” “你说,公家的东西是大伙的,不能看着私人占便宜,现在,我把这句话原样送还给你,曹老板,不要总是想着占大伙的便宜!” 台下静坐看戏的张庆似乎被电了一遭,不免回忆起那日在大队,曹国良指着张平骂罗学云的场景,暗暗心惊,这小子果然是个记仇的,不声不吭干大事。 章节目录 第45章 车队成立,企业雏形 话说到这份上,曹国良鬼祟的谋划大白天下。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乡亲,以为曹国良见多识广,多少有点为大队考虑的心思,到这地步,也彻底对他失望。 便是老曹家的亲朋,都忍不住唾骂。 “怪不得国良赚得多,敢情都是昧良心钱,尽把主意打到自己人身上,羞先人。” “以后大伙都去代销店买东西,别去他家的小卖部,看他没钱,还能不能人五人六。” 众口铄金。 在群众的声讨中,本就心怀鬼胎的曹国良便是有八张嘴都辩驳不过来,撒泼装疯博不来同情,怒气怨愤合攻内心,只得脸色灰白,拉着两个侄子的衣袖灰溜溜逃开。 哄笑声中,吃瓜乡亲畅快不已,曹国良的做派,本就是有人吹嘘,有人痛恨,此时见他楼塌了,谁会同情。 等众人回过神来,瞧罗学云的眼光,就大大不一样。 自古以来,新人成名都是踩在前辈肩上最快,所谓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借着前黄岗最出名的老板,吹嘘自己很有家底的曹国良为踏板,村里老老少少没人敢轻视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小伙。 他能一叫七百块不眨眼睛,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怼着曹国良毫不松口,说明罗学云根本不怕他们任何人。 想来就算是曹国良的儿子在,想跟罗学云干架,他都会抄起板凳砸上去吧,这一点罗师塘已经证明,曹国良只是说些脏话,他都敢拿着烟锅乱敲。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啊。” 上了年纪,须发皆白的黄老爷子忍不住感慨:“想当年老罗家在黄岗混不下去,携老扶幼上山求活,俺爷还笑他们是去给咱老黄家看坟去了,谁能想到现在老黄家一个成器的都没有,老罗家却要抖擞起来。” “玉林不也买了拖拉机,将来如何,还是要看孩娃们自己混,三叔爷何必生气。” “哼,不长心眼的蠢头,没看到玉林跟罗家兄弟坐在一起,明摆着跟他们兄弟搅合,还以为给你争脸呢。” 黄老爷子说完,拄着拐杖就走了,留在原地的亲属们不知说什么好,却不得不赞同老爷子的话,从今往后,谁在黄岗,都要把罗学云当个人物对待。 闹了曹国良这么一出,竞买大会颇有点戛然而止的味道,后面两台中型拖拉机根本没人跟张庆争,被他以每台两千元拿下,但不实付钱,转作砖厂的固定资产。 罗学云维持了桌下之盟,没有跟张庆抢,是以村里同意这个方案。 就结局来说,曹国良忙忙碌碌闹了一场,只是给罗学云和张庆做嫁衣,还搞得自己声名大损,其原因在于这人太过小气,什么东西都想算计。 若非嫉妒罗学云卖菜红火,不去大队给他上眼药,曹国良现在还可以借着城里供销社车队,轻松地送菜接货,不至于后面这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 当罗学云和黄玉林开着拖拉机,回到上罗坡时,没来瞧热闹的人,全部都被震动。 尤其是罗老爹,听完罗学祥等人绘声绘色的讲述,拄着铁锹,望着地面不发一语,幺弟气得直拍大腿。 “不该睡懒觉的,二哥逞威风的场面我没瞧见,还没能帮老叔打曹国良,我恨啊。” 幺弟捶胸顿足,只得问东问西,从别人口中想象画面。 罗学云将拖拉机停在老叔家门口,招呼同辈的几個兄弟过来。 “这几天我都会在打谷场教大哥开拖拉机,你们想学的都能过来一起,到时候谁先考到驾照,就能开拖拉机运菜,按照出工次数,每月都有工资。” 围着拖拉机的小伙子们,一个赛一个兴高采烈,拍着胸脯表忠心。 “能免费学拖拉机,我们就很满足了,帮着运菜也是应该的,哪能要钱?” 罗学云笑道:“没这个道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况且早就说好的,大伙负责种菜,运菜卖菜都是我的责任,岂能让你们白干活。” 上罗坡二十来岁的小伙可不少,脑筋活的,想法多的不在少数,罗学云统计完报名人数,足足有二十多个,吓他一大跳。 “兄弟们报名的热情很高,不过咱们现在就两台拖拉机,一下上不了那么多人,大家看自己的情况,现在活忙的可以先等等,分波来学。” 快到中午,罗雨送菜回来,知道罗学云买两台拖拉机回来的事,连忙竖起大拇指。 “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总租别人的不是办法,天天早上翘首以盼,生怕他们不来或者迟到。” “还是二姐有魄力,不像咱爹他们,买个拖拉机回来跟多大事一样,吓得不行。” 罗学云笑道:“等大哥他们有两个考出驾照,带上黄玉林,咱们就不需要租了,不过我也得给二姐加加担子。” “你说。” “找村里能做木工活的,给车斗加个架子,多装些货;改明我给你买个手表,你坐车的时候测算一下时速、运货量,适时调节运输效率;每天开车拖拉机运菜的,给他们记工分,打评价……” “停停停!”罗雨听得头大,举手投降,“这么多事都给我整晕了。” “我写下来,你一件件慢慢来就是。” 罗雨道:“既然拖拉机手都够搞轮班,也给我找个副手呗,你动不动就撂工,我天天坐拖拉往城里跑也挺累的。” “这倒是我的疏忽,等以后大哥他们混熟,运菜就不用你跟车,专心在坡上算账就是。”罗学云道。 拖拉机有了,司机在培养,财务后勤虽然不怎么专业,但能上手,上罗坡的蔬菜产业逐渐有点企业的雏形。 等哪天市场稳定,运行良好,他就可以当甩手掌柜,做好监管就行。 小满以后,天气燥热,各种水果次第上市,罗学云开始考察市场,准备进军水果行业。 本着钱多事少好吃喝的原则,很多田集地区产量低、价格低、难伺候的种类都被排除,作为一年生蔓生藤本植物的西瓜被罗学云第一个划掉,种西瓜真的是又累活又多,年年都得忙,还得守瓜棚。 不过,这却不妨碍罗学云利用西瓜狠狠赚他一笔,为以后添置家具,购买家伙事攒本。 罗学云再来种瓜的几个大队,受到的待遇完全不一样,成熟瓜田变多,急着卖出去的瓜农给了他更好的议价能力。 章节目录 第46章 太极拳VS擒敌拳 罗学云最早遇到的那个瓜农,别人都唤作何老翁,瞧见他跟见到亲人似的,大倒苦水。 “我进城,才发现你干这买卖也不容易,用板车吧,累死累活拉不到几百斤,租个拖拉机,那家伙稻草垫了几层都还给我颠破。 城里人更不好相与,买个西瓜恨不得把每条都切开,看清楚里面长什么样,尝尝甜不甜才肯买,蔬菜公司卖一毛五,还得票证才能买到,他们排队买;我啥都不要,卖一毛四,他们还扯东扯西跟我拉磨。” 罗学云瞧着他眼中藏不住的喜意,笑道:“叔还是赚了不少吧?” “总是比粮食赚钱。”何老翁说着,脸上的喜色消去,“就是他们看到眼红,都说明年要种,啥东西一多,都喊不上价。” “无非是赚多赚少的事,今年叔反正是把钱揣腰包里了,何必忧愁明年,大不了改种别的。” 看在何老翁积极向自己靠拢的份上,罗学云给了他八分的价格,其余人只有七分上下,他还能各种挑选,只选已经熟的、大概率甜的。 连续几日罗学云都在乡下扫货,把储物空间填得满满当当,不消耗完本金决不罢休。 再进城的时候,他给辛贵、丁继业、张家行等各送一大筐。 张家行肉眼可见地开心,专门提点他给赵庆同也送些。 “蔬菜公司能缺西瓜?恐怕赵总看不上眼。” “送什么不重要,关键是送这个行为,会让他觉得,你在向他靠拢。” 罗学云觉得有理,惠而不费的事情没必要吝惜。 他直接拉半板车西瓜过去,送给储运科的谢强以及赵庆同总经理。 没想到非常见效,赵庆同居然留客,要见他一面。 罗学云暗暗叫绝,不知道张家行是懂这个时代,还是懂赵庆同这個人,总之他的方案行之有效。 “赵总好,没想到您这么忙,还抽空见我。” 办公室里,赵庆同给罗学云倒了一杯水,分宾主坐下。 “向来没听说过,客人来送礼,主人见都不见一面就收下礼物的。” 赵庆同板正粗豪的脸上,居然能看到些许笑意,很与罗学云的初印象违背。 “没听说,你还种西瓜呢?” 罗学云道:“村里人种的,知道我常来县城,托我帮忙看看销路,我尝着还不错,就想着先买一点,自己先过瘾。” 赵庆同大手一挥道:“一毛一斤,你尽管往城里拉,有多少蔬菜公司要多少。” 罗学云愣了半秒,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重要,反正我们也是要卖西瓜的,你自己估量,要是找不到好销路,尽管来蔬菜公司。” “多谢赵总厚爱,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赵庆同貌似很满意罗学云的配合,点头道:“说起来,你们村人挺大胆的,不仅敢种菜,还敢种西瓜,农副产品搞得红红火火。”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种粮食只能填饱肚子,想过好日子就得趟趟其他路子。” “这说法挺有意思的,只不过明年就别搏了,与其种西瓜累死累活,还不如跟着你种菜,起码更稳。” “赵总的意思是?” “喝茶。” 赵庆同举起茶杯喝一口,憋足派头,慢慢说。 “今年西瓜市场的火爆,其实是不正常的高价。 譬如去年的西瓜,只有国营农场和一些公社的荒地允许种,不仅玉阑地区,就是咱们省,公社的主要任务都是生产粮食,养活人民。 西瓜这种需要和粮食抢田地的水果,自然被排在后面,才导致供应不足,在蔬菜公司要被限制购买数量,甚至买不到。 但是今年,不仅是我们地区,而是全国范围内都完成分田到户,以后种什么,由农户自己决定,就今年的情况,可以想象明年西瓜的产量,到时候西瓜的价格会恢复正常,嗯,只比白菜高一点。” 罗学云明白他的意思,西瓜是被制造出来的稀缺,今年不过是惯性延续,真实价格应该就是白菜价。 “赵总高瞻远瞩,只三言两语就让人看清迷雾,醍醐灌顶,我得替村人以茶代酒,谢谢赵总。” 赵庆同摆摆手道:“我算什么高瞻远瞩,不过是坐在这个位置,一手握着供,一手掌着销,结论是自然而然的事。” 西瓜的话题聊完,茶也喝了两杯,赵庆同既不送客,也不让罗学云请辞,气氛顿时微妙。 “赵总有话可以明说,蔬菜公司挺忙的,我个无名小卒,不能耽误您的事。” 赵庆同搓搓手,终于表明意图。 “上次见面,你的握掌让我记忆深刻,苍劲有力,绵绵不穷,是不是练过什么拳脚功夫?” 罗学云暗道此人莫非还是个武痴,居然对个握手念念不忘,甚至“折节下交”,屈尊来见一个小小的菜贩。 他想了想道:“太极拳算吗?” 赵庆同眼睛一亮:“是陈氏太极、杨氏太极还是武当太极、八卦太极?” “我也不太清楚流派。”罗学云想起大学军训时,有军体拳方阵,有太极拳方阵,他跟着练的二十四式太极拳属于哪个流派,还真没研究过。 赵庆同皱眉:“难道是某个隐士高人,你练的太极拳有什么名头?” 罗学云开始报菜名:“起势、右蹬脚、野马分鬃、双峰贯耳、白鹤亮翅……” 赵庆同脸都绿了:“这不就是老头老太太练的养生太极拳,根本就是花架子,哪能练出你那样的劲力。” 罗学云道:“赵总要不介意,咱们过过手?” 赵庆同顿时激动起来,可能他就是冲着这个目的来的,当即把沙发座椅等东西挪到角落,于办公室腾出一片空地。 “我的拳脚都是在部队里摔打出来的,若说名头,倒有个二十动擒敌拳的说法,听说还是脱胎八极,上次看到你的气力,想必不是凡俗,我动手就不收着力,你要是觉得疼了,就喊出来,我马上停手……” “说完了嘛,我觉得用不到这些提醒。” 罗学云一言既出,身体便动了起来,拳头刹那间冲到赵庆同面门。 所谓炼精化气,求得就是运气往返成循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自然精力壮大,身体强壮,耳聪目明,眼疾手快…… 这一招来得又快又猛,完全超乎赵庆同的意料之外,他刚摆开架势,只能振臂砸下去。 “啊!痛!” 惨呼出声的是赵庆同,太极拳vs擒敌拳,一秒分出胜负。 章节目录 第47章 扩大市场 赵庆同瘫坐在沙发上,摩挲手臂,龇牙咧嘴。 “还说你没练过,糊弄鬼呢,拳头明明都要打过来,却能忽地停住半秒,愣是避过我的截击,先发后至连我手臂带胸膛,一起攻击。” 外行看热闹,内行直呼内行。 虽然只是短暂交手,已经足够让赵庆同看到双方的差距,完全不在同一个层级,罗学云先行出手,拳头却能停滞半空,给足他反应的时间,连手腕带胸膛一举而下,既能让他看到威力,也能避免他受伤。 何况,方才若不是罗学云及时出手拉住,他这个总经理就要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 罗学云微微一笑。 他已经看出赵庆同人菜瘾大,自己虽然没有正经学过功夫,但修道之路就是强化自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又有一力降十会之说,这两样基本素质齐全,赵庆同怎会是他的对手? 不给他一点小小的震撼,恐怕要天天惦记着交手,玉兰饭店初次见面,能让他记这么久,已经很离谱。 “所谓拳怕少壮,棍怕老郎,赵总虽春秋鼎盛,但毕竟养尊处优,久不活动筋骨,应当朝着强身健体消百病的方向养练,而不是和人争胜。” 罗学云一番劝诫之言,更让赵庆同觉得他深不可测,很符合小说里江湖高人的形象,淡泊名利,不争强好胜。 赵庆同叹道:“你没当过兵,不知道有些东西经历过,就刻在骨子里忘不掉,拿着自动步枪突突横扫,坐着坦克在原野奔行,和战友对练……有时候,是真的手痒。” 罗学云问道:“为什么没有考虑留在部队,或者转业当公安呢?” 赵庆同含糊道:“安排的。” 罗学云便不再追问,转过话题道:“赵总可以找找城里,有相同经历相同爱好的人,组成一个俱乐部,空闲时候约在一起,过过手聊聊军旅生涯,稍作排遣。” “听起来像是知青联谊会般的东西。”赵庆同说完,眼睛一亮,“我觉得你就蛮合适的,有空一起来。” “赵总最好是找有共同话题的,若真需要,我也不推辞,只怕没有一合之将,反而扰了你们的雅兴。” “哈哈,就需要你这样人,去杀杀他们的威风。” 某种程度上讲,赵庆同算是纯粹的,起码不像张家行那样,感觉很有心眼。 罗学云和他混熟之后,小白菜的货款从来没有推迟,经常还有新鲜水果赠送。 另一大好处,就是从蔬菜公司得知了陈清县城各个自由市场的情况,有多少是卖蔬菜水果的,供应量怎么样,是自己种的还是二道贩子,他们都有摸底。 这验证了张家行的话,而今自由市场的火爆,只是统购统销转向市场经济的过渡润滑剂,他们随时可以进行整顿和管理。 罗学云从中找到自由市场卖菜活跃人员,里面赫然有辛贵的名字,结合这些天自己的走访,开始请各个集市的目标人物吃饭,商谈小白菜供货的合作。 首选把卖菜当作职业的,其次选经常来市场卖菜的,罗学云有意将辛贵培养成销售经理,每次都带着他,言传身教。 “菜场的摊位,可以交给别人做,你就专管青云菜在城里的销售,监管调查每家要货多少,卖出的情况如何,店主在菜市场评价怎么样,菜价波动等等……” 漫步在县城街道,很多地方都都还是古早模样,有砖房有土坯房,有楼房也有瓦梁,新旧混杂,却充满着勃勃生机。 罗学云瞧见了学校忽地问道:“辛庄的孩子上学是在城里,还是城外?” 听得一头雾水消化不良的辛贵转过神来,道:“我们大队有自己的小学,都是在那上。” “以后毛毛上学,想让他来城里吗?” “想当然是想,可城里都是子弟学校,需要城市户口。” 罗学云笑了笑:“青云菜可是卖给了不少工厂,拉拉关系,别说孩子上学,就是转成非农户口都未必不行。” 辛贵猛然一惊,旋即激动起来,青云小白菜在县城的火爆,他可是看在眼里,连带着辛庄父老,城里乡邻,都知道他的大名。 他意识到罗学云是真心想提携自己,让自己不要沉溺在一天几块十几块的蝇头小利,当看见跟他卖菜更广阔的前景。 细想现在的生活,何尝不是因为罗学云发生巨大改变,只因那日在菜市,帮他说了两句,缴了一毛的管理费,便使他的收入超过城里很多工人,不需要跟家里的兄弟姐妹,争那些瓶瓶罐罐,鸡毛蒜皮。 “摊位我让给李媛的弟弟,专心按你的指示干活,一起把青云菜越做越大。” 辛贵服气。 罗学云满意点头:“这段时间你留神,看看城里有没有合适房子,要道路宽,地方大,最好不扰民,愿意卖。” 辛贵瞪大眼睛:“你要在城里买房子?” “对,以后青云菜的产量会越来越高,我们没有精力,也没有道理一家家去送,除了一些重要客户,其他小贩都让他们来找我们。” 罗学云悠然道:“山已经够大了,该他们来就我。” 眼看新屋即将落成,兼之他还想在城里建立门店,需要的钱可以预计,罗学云于是快马加鞭,不辞辛劳,再度跑了几趟地区,将乡里的西瓜运过去卖。 虽然西瓜大量上市,导致价格有所波动,一毛七上下浮动,但还是让罗学云狠狠赚了一笔,皆因为他避免了运输消耗和费用。 来回倒腾数次,和小伙杨斌扑腾来扑腾去,足足给自己挣個两个万元户标准,眼看市场疲软,销售速度下降,罗学云收手,把剩下的西瓜储备在空间里,等到冬天再干一笔。 自己缓一缓,也让客户缓一缓。 新屋装修恰好完成,罗学云爽快结了尾款,许全数着票子笑逐颜开。 “你这样大方的东家,打着灯笼难找,将来要是加盖,万望第一个想到咱们。” 罗学云笑道:“许哥队伍干活怎么样,全村人都看在眼里,谁不竖起大拇指,将来有盖屋需要的,肯定第一个找你。” 许全油然感慨:“盖这样的屋子,我也是头一次,将来倒是能吹嘘咱们不比城里的建筑队差,只是这样的好屋子建在山坡上,多少有点状元当马夫,总是没有公社或是大路边上方便。” 罗学云道:“人各有志吧,山间清风,松上明月,独守幽篁,岂不比整日守在路边,听闲言碎语,鸡毛蒜皮来的舒心。” 许全抚掌大笑:“原来你还是隐士呢。” 章节目录 第48章 新屋落成 建筑队散场的事很快传遍坡上坡下,得知罗学云新屋落成,来瞧热闹的可不少,连幺爷都被惊动,拄着拐杖龙行虎步,腿脚十分麻利。 罗老爹罗老娘亦少不了,跟在人群里参观。 “这白墙水泥地可真好看,光滑干净一点灰都没有。” 锁儿作为小孩,不藏心事有话就说:“住在这里可舒坦,大,俺家啥时候能盖这样的屋。” 正心驰神往地看着天花板,羡慕没有土灰落下的罗学盛,闻言一颤,不由地苦笑摇头。 他虽是学字辈最大,比同宗兄弟痴长几岁,可也不过是痴长几岁而已,会的都是地里刨活的本领,挣钱很难,他哪有底气给孩子承诺。 罗学云摸着锁儿的头,替他解围道:“这还不容易,只要盛哥别学我搞这么多花头,盖个砖房算什么事,两三年菜卖完,保证小锁在水泥地打赤脚。” 锁儿眼睛一亮,不等自己爹反应,就喊道:“能打包票么?” “二佬替你爹打包票,到时候你来找我。” 罗学盛慌忙走过来:“小孩儿说话没有轻重,学云还跟他认真起来。” “若非是为吃得更好,住得更好,盛哥何必跟着我一起种菜呢,你不相信自个,还不相信我么?”罗学云拍着墙壁道,“现成的例子不是已经摆在这里。” “人和人不一样。”罗学盛叹气道,“卖菜虽然赚钱,也赚不了这么快,你能混出来,是因为你有本事,曹国良干得可比你久,连买个拖拉机都没底气。” 罗学云笑笑:“锁儿也不是要盛哥现在就盖,一年不成两年还不行吗,光靠种菜不行,还有其他的活计增加收入,若是没个奔头,日子还怎么过呢。” “树叶说得在理。” 幺爷拐杖敲得咚咚响。 “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个志气都没有,如何顶天立地,撑起门户,我看你们除了多吃几年干饭,没多少长进,以后有什么大事,多向学云请教,别看他还没成家,年纪比你们小,就不尊重他。” 罗学盛陪着笑脸,委屈巴巴道:“我的爷呦,咱们兄弟谁敢不把学云当回事,他虽没成家,却立好大的业,兄弟们都倚着他哩。” 幺爷哼了一声:“心里清楚就好,以你们的见识,连黄岗都撑不过来,学云可是能在城里呼风唤雨,搁往年那就是家里出了個大老爷,任谁都要恭恭敬敬。” 罗学云明白幺爷是在为自己站台,教坡上人不要仗着辈分高年纪大就倚老卖老,须得掂量自己几两,再看别人多重。 只不过话头说成这样,还是有些尴尬,若是放在后世,十成十像是阴阳怪气。 “幺爷,我这屋子起的不错吧。” “树叶的眼光没得说,里屋干净得我都不敢下脚,我就是不明白,为啥建成这样,堂屋在前,里屋在后,中间还隔个院子,早不早晚不晚的,前屋有啥动静,能听到吗?” 要得就是听不到,罗学云腹诽。 农村越穷的人家,盖房子就越是讲究省材料省地方,就跟罗老爹一样,往往一间大屋子盖好,隔成三间,两边睡人,中间堂屋吃饭待客。 厨房杂货物牛棚等附属设施就很低矮,大成人进门都得低头。 后世网上调侃,春节期间要是睡懒觉,会被亲戚堵在床边极度尴尬,而现在是普遍现象,幺弟天天睡不好,很头痛的事,他也避免不了,才故意建成这样。 上罗坡显然都是穷的,幺爷习惯这种布局,家家户户皆是这样,忽然看到罗学云这种客厅卧室前后分离,厨房厕所都建的干净高大,震惊且不理解。 “幺爷,这是专门点的格局,您看啊,我这小院看起来像不像个珠子,左边的仓房像不像盘旋的龙,这叫回龙戏珠,能保家宅安宁,财运兴旺。” 幺爷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这么一说还真是,尤其放水箱的地方,看起来像龙角。” 众人闻言纷纷看去,皆是赞扬格局不凡。 会脑补,挺好的,省得自己多费口舌。 可幺爷欣赏完,还是不放过这个话题。 “格局是好,但屋子多院子大,没得管闲的可不成,虎娃,你家狗养得好,把今年生的崽挑条机灵的,抱给树叶。” 他转头瞧向罗学云道:“土狗好养活,喂点剩饭就能长,能看家管闲,院子里养一条,听到动静叫一叫,你也安心。” “听幺爷的。” 养条狗当门铃也挺不错,将来还能帮着赶赶鸡鸭。 罗师功却很为难:“叔,俺家的狗崽都抱完了,就剩一条陈连早就定了,说想练成猎狗上山,要不让学云去别家抱,俺二哥三哥家的狗都有崽呢。” “你当我是随口点伱?就是看你家狗能上山,凶猛激灵,旁的我都瞧不上。”幺爷很霸道,“怎么,侄子比不上干儿?” “我哪有这意思,不是得有个先来后到吗?”罗师功急了,“陈连那犟种您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听说学云抢他的狗,还不来跟他干架!” 幺爷道:“你让他来找我。” 见此情形,本来想劝两句的罗学云,也没法开口。 陈连的名声他早就听过,父母双亡,干爹养大,从小就怪,二十来岁就敢到处跑,靠自己给自己攒老婆本,在黄岗都是顶有名的存在。 一条狗原本不重要,可幺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执意帮他要,罗学云要是退缩,好像怕了陈连似的。 只不过私下里得跟幺爷说道说道,没必要这样霸蛮,反而架住了自己。 他帮坡上种菜收菜,至少是五分诚心援助,五分顺势利导,可无论怎样,都没有借着种菜一事,要挟村人的意思。 瞧完新屋,大伙准备散去,幺爷指着平坦的空地和大路,哈哈大笑。 “树叶盖个屋,连带坡上都享便利,瞧这大路轧得平平坦坦,还垫石子砂土,以后拖拉机都能开到家门口,省多少架子车拉稻包的工夫。” 他说完补充道:“谁要能跟树叶做邻居,真是捡现成的。” 众人这才上心,尤其是还没分家的小伙子,望着罗学云盖房清空的杂草,填平的地势,还有门口水泥铺出板实的空地,比打谷场都漂亮。 他们一个赛一个眼睛发亮,纷纷叫道:“我来,我来。” 幺弟却急了,扯着嗓子大喊:“都不许跟我抢!” 章节目录 第49章 搬家 看到幺弟面红耳赤的焦急样,众人哈哈大笑,连罗老爹都忍不住开口。 “你咋恁地霸蛮,等你结婚盖房得多少年,凭什么给你留着。” “反正就是不能跟我抢,我要跟二哥做邻居。”幺弟委屈巴巴道,“二哥不也没说媳妇就盖屋么,大不了我明年就盖。” 老叔罗师塘打趣道:“你们三兄弟都出来盖屋,爹娘不要了?” 幺弟摸摸脑袋道:“我盖多点,接俺大俺娘一起住砖屋。” 大伙逗趣的笑声停顿数秒,旋即爆发更大声的哄闹。 幺爷感慨万千,摸着胡须道:“歹竹出好笋,没想到河娃还养了不少好儿子。” 罗老爹的笑容僵在脸上,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罗师塘更是尴尬,后悔自己说话没把门,害得亲哥下不来台。 瞧新奇的众人,三五离去,偌大的新屋就只剩罗老爹罗老娘和大姐二姐幺弟幺妹。 “真就不愿意回家再住两天?”罗老爹终于按捺不住,“从盖屋起,你都在窝棚里将就一两个月了,很多少天没回去过。” 老屋住着还真没野外舒服,别看只是木头竹子搭的窝棚,可该有的卧室洗澡间厕所都搭得很亮堂,不比一大家子挤在一块爽利? 再者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大哥大嫂同桌吃饭,怕是复习不来曾经的感受。 “就算了吧。”罗学云背负双手道,“窝棚和灶都还没拆,很方便,我再顺手把新屋拾掇拾掇,通通风,挑个好日子就住进去,搬来搬去也麻烦。” “儿大不由娘,自古都是如此,我只是没想到那天你说要走以后,就再不会回来。” 罗老爹的声音有些发颤:“幺叔说得对,我没有当好一个爹,从来就不懂得如何教养孩子,只是想着能混口米汤把孩子带大,就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 “他爹。”罗老娘拉了丈夫一把。 大姐几个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见过自己硬脾气的爹,如此软弱过,哪怕是被铁锹镰刀伤了腿脚,鲜血直流都一声不吭。 “三儿三女都养这么大,足够对着起祖宗。”罗学云打断罗老爹的煽情,“只不过人生在世,从来都不只是为别人而活,雏鹰抓得太紧,会逐渐废了翅膀,迟早饿死巢穴中。” 他转头对着父亲微微一笑:“看到自己的儿子能在天空飞翔,做父母的应该高兴才对,从今以后,总算不用替他操心,不是好事么?何必纠结已经过去的东西。” “你说得对,咱家能出个强爷胜祖的儿孙,那是进山上坟都要给祖宗念叨两句的,我脸上有光,咋都不该想着旁的。” 罗老爹眼眶通红,却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搬家,我和你娘给你准备东西。” “不用,我都从城里订好了,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该有的都有。” “这些东西,我们买你也瞧不上,就是按老规矩,备些老家的物件,告诉老家神孩子搬家了,勤来照看护佑着。” “就两三天吧。”罗学云随口说道。 令他没想到的是,错过明后两天的吉日,黄历上一溜烟写着忌搬家忌作灶忌搬新房,只有廿二日,公历七月的尾巴才算吉日。 一是他修道以后,对天时地利多了些尊重,二来开头过程都坚持良辰吉日,到了突然改弦更张,不符合他有始有终的性格,索性多等两天。 等的这些时日,坡上大批量种的首茬小白菜,已经有到采摘标准的,罗学云带着二姐按计划采收上市,把真真的票子实打实送到那些叔伯兄弟手上。 男女老少的犹疑担心,随着一张张毛票到手,彻底消失。 “每斤一分钱,按我的经验一亩地能收三千到四千斤,咱们每家都有三亩到四亩地,两月能种三茬,每家每月能得大概一百八十块上下。” 罗学杨帮着搬运菜袋,笑着道:“你们觉得赚不赚?” “就伱会算数。” 罗师成作为大伯中的大伯,第一次采收自然少不了他在场,数完票子看着大家忙得热火朝天,脸上露出菊花般的笑容。 “咱们坡上的地贫,小麦一亩收最多的是俺老三家的,四百二十来斤,有些地石头多只有三百五六十,上月交粮晒得干干的小麦,一斤只给一毛六。 这其中有多少差距,你真以为我老糊涂,算不明白么。” 他们对罗学云的感激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粮食广种薄收,从种子到收成一路要钱,卖的时候却不值钱,交完公粮、刨去吃穿,能有剩余已经是经营有方。 很多人家交完各种费,甚至要到借粮过活的地步! 罗师成就是再老朽,也能感受到这种变化,钱比粮重要的时候已经来了。 也是这种关头,他才明白幺叔的苦心,为什么各种甩脸呵斥,要全坡人对罗学云客客气气,因为人家不仅是财神爷,更是救星! 这一点上,还是老人家瞧得通透。 改明学云搬家,就算是再没钱,也得表示表示。 眨眼就到月末,罗老爹早早就带着家人过来,帮着儿子操持搬家仪式。 罗学云既然知道规矩,自然做好万全的准备,把家伙事都提前放在屋外,用篷布遮好。 “要先贴对联,放炮,把米桶、水桶、筐子、扫把迎进去,安放好。” 罗老爹红光满面,指东指西,忙前忙后。 米桶盛了八分,里面还埋着红包,装有纸币茶叶硬币;水桶亦未盛满,是从老屋水缸舀来的;筐子里装着碗筷、火钳、炉子等厨房用具;幺弟背的扫把畚箕绑着红布;大姐挑着担子,装着新枕头床单被子,大红色绣着囍。 罗学云嘟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结婚呢。” “有中意的,该说着哩。”大姐笑道,“你也老大不小。” “还没到法定年龄,不着急。” 他们显然不太懂这個梗,只是忙活着把家具往屋里搬。 “二哥,你这床好大呀,睡着肯定舒坦。” “想都别想,我不可能跟你再睡一张床上,床有多的,你想住自个挑一间。” 罗学云整治的家伙事,可让一家人开了眼。 非常老式的铸铁煤气灶让他们瞠目结舌,居然能不用柴煤就能出火;一拧就出水的龙头,让他们看着水箱发呆良久;八仙桌上摆个圆盘,轻轻一拨就能自己转…… 辛苦折腾这么久,才不过是勉强够得上二十一世纪农村标准的东西,在罗老爹等人眼中,已经是见都没见过的新鲜物。 “这些东西都是城里人才会用吧,二哥,你真会赶时髦,将来帮我也弄一套。” 幺弟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干净整洁亮明方便,向来是大众共同追求。 没过多久,坡上人都来燎锅底,他们带来的礼物却让罗学云大吃一惊。 章节目录 第50章 吃席 罗学祥兄弟三个是拉着板车来的,车上满满当当一整车劈好的柴火,上面还带着枯黄干燥的茅草,很适合引火。 这得费多少工夫? 罗学明兄弟挑着担子,一边是满满一箩筐的大米,一边是满满一箩筐的白面。 这又得花多少钱? 他们大概是约好的,米面粮油,红薯干花生米,鸡蛋鸭蛋,腊肉咸鱼……片刻之间,就把新居装扮得跟住了很久似的,充满生活气息。 罗学云有点说不出什么感觉,只知道这些东西确实他们亲手种的亲手养的,礼本就不轻,情义更重。 相比之下,奉上几块礼金反而不能让他有所动容。 没错说的就是张庆、曹正祥他们,这些村人不管跟他有没有交情,都一起涌来了,都是带的现钱,大方的就一块两块,窘迫的就五毛八毛。 堂哥罗学杨重操旧业,摆着桌子,记起账来。 罗学云没想过会突然来这么多人,还好他空间常备着烟糖,暂时能支应,赶忙吩咐大姐二姐去代销店买瓜子糖果散酒。 “明哥,你带人去各家搬桌椅板凳;海哥,你再带一伙,去借些碗碟,顺便把婶娘嫂子们喊过来帮忙;二佬三佬,还得麻烦你们给五佬打个下手……” 罗学云从容不迫地安排下去,坡上人员他都熟悉,吃席这套也都是常规操作,吩咐下去谁干什么自己就会招呼,况且他也不是没准备,五佬罗师信早就来忙活了,只不过没想到会来这么多。 下罗围来人正常,以前都是一大家子;刘洼来人正常,实实在在的邻居,论起干爹那边的关系,算是亲戚;曹正祥、黄玉林这些朋友来也很正常,但张庆张平还有一些不怎么熟悉的,怎么也过来了? 咱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虽然是一个村的,可跟我说过几句话呀,就来攀亲戚。 最重要的是,他可没发帖宣传,邀请大家参加乔迁筵席,就想着自己人乐呵乐呵,现在搞成这样夹生饭,难免有些郁闷。 真是应了那句话,富在深山有远亲。 不管怎么说,这顿席还是安稳办了下来,过程虽然坎坷些,总是让大家都吃饱喝足。 而罗学云的新砖房也随着这些客人流传出去,成了村人羡慕的对象,都想盖这样的房子,弄这样的摆设。 轰轰烈烈一天过去,以罗学云的体力都累得够呛,更关键是心累,这些记了账簿的名字,都得还情,哪怕是五毛八毛。 他眼睛不由地瞥向幺弟。 罗学雷此时正在逗弄罗师功送来的小狗崽,大概两三个月的样子,瘪搭着脸,给人一种忠厚老实的样子,因通体黄色,得名大黄。 幺弟给它整了窝,很小心的呵护,看得出他很喜欢。 “弟啊,交给你个重要任务怎么样?” 幺弟抬头:“啥活。” “我封你为吃席大将军。”罗学云将账本递过去,“以后账本上的人家办事,你就按照上面的礼金,写我的名字去吃席,去过哪家记得标记。” “简单得很,交给我就是。” 屋子里只剩兄弟姐妹几個,罗老爹夫妇收拾完就走了。 早晨他们专门交代,让罗学风中午一定要过来,一大天却都没见到身影,惹得别人非议,怎么没见到亲大哥帮忙?罗老爹只好扯谎,说恒恒病了,离不开爹娘。 是以这边一结束,他俩就回去老屋,看来是要狠狠教训一顿大儿子。 罗学云取出红包,给兄弟姐妹都送一份,明显大姐的最多,厚度都不一样。 大姐打开一看,当即愣住,足足十张大团结,整整齐齐摆在里面。 “弟,你这是弄啥!我不要。” 罗学云笑道:“这些天大姐都累得消瘦,我看着能不心疼?弟弟的一份心意,大姐留着就是。” 罗雨帮腔道:“姐你拿着,可别替他心疼,他有钱。” 大姐听完,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吓得幺弟幺妹围过去哄。 “别哭啊,好好的大喜事呢,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罗学云安慰道。 次日,罗雨过来告诉他,原来大姐哭是舍不得。 “日子苦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眼看日子好起来,兄弟姐妹都混得不错,她却要嫁到隔壁公社,心里很难受,虽然距离只有十几里,却是两个县两样地方。” 罗雨道:“大姐做梦都在说这个事,就是不想走,但亲都说了,不敢声张。” “人之常情,没什么怕丑的。”罗学云道,“你知道男方是哪个队吗?” “大姐和爹娘去看过,就在李坪公社三垣大队,具体在哪我就不清楚了。” “你留心探问探问大姐。” “你是打算?” “我看看他家情况,要是火坑,咱也不能看着大姐往里面跳。” 罗雨点头道:“说来这事跟盲婚哑嫁没什么区别,没见过几面就定亲,要不是分田,恐怕早就嫁过去,将来是好是坏,娘家的手根本够不着。” 罗学云道:“这事我放在心上了。” 他已经看出,罗雨专门找自己说这事,其实就是想自己插手。 罗老娘已经是很明显的悲剧例子,当初为了成分问题,从别的镇远嫁到黄岗来,娘家人根本搭不上手,一年到头只能见几面,被公婆苛待得死死的。 这年头流行的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想靠丈夫能制住婆婆的,只有黄秀这种娘家离得近,三天两头能上门,女方自己性格还强硬的。 显然软弱温柔的大姐一个条件都不具备,若是嫁到风俗和本地有差异的邻县,岂不是已经写好悲剧的必要条件。 搬家以后,罗学云彻底清净,卖菜的事有二姐堂哥负责,他只需要定时查看收账,家长里短全部远离,听不到拌嘴的声音,见不到阴阳怪气的面孔。 甚至他睡到晌午都没人管他,起来用煤气灶煮个面条,或者热热剩饭,真的有点逍遥。 当然他没有这么颓靡,因为已经形成早睡早起的生物钟,一时间更改不得,不过专心修炼的时间变长,真气过经脉之循环越来越稳,越来越快。 只剩水滴石穿的功夫,三五年就能登上炼气化神的境界,到时就可以使用一些神能。 譬如,他盘坐在院子里,沐浴朝阳,周天服气,而大门传来敲门声,他完全可以不用自己动,而是凝气成丝,跨过前庭正堂,远远拨开门栓和插销。 但现在,罗学云只能停止修炼,起身走到门口,打开大门,问道:“出什么事?” 罗学杰扶着门框,大口喘着粗气。 “山上好像来了偷坟的,望龙峰那边被挖了很多坑。” 章节目录 第51章 乌龙 盗墓贼? 听到这消息,罗学云顿时来了兴趣,因为他还没见过活的,干这一行的人物。 他们是否真有寻龙分金、搬山卸岭的手段? 不过,上山的路上,罗学云难免疑惑。 黄岗附近几乡,都没出过王侯将相,最多几个土财主,所有家当拢在一起,比不上王侯将相一个物件,谁会这么不开眼来这里自讨苦吃。 拨开杂草灌木,来到案发现场,罗学祥、罗学晖等几个爱凑热闹的小伙子还围在那里四处张望,只可惜密密麻麻的树木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三五十米外就瞧不见什么动静。 “学云,幺爷说以后坡上的事都让年轻人办,不懂的找你,所以我让小杰喊你过来,看看这事怎么处理。” 罗学晖是大爷家的孙子,关系上跟罗学云已经很远,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积极,上树摘果,下河摸鱼,总是头一个,和他哥罗学明沉稳安静的性子截然相反。 罗学云四处一瞧,见地上有十来個新鲜坑洞,深浅不一,有的到膝盖深,有的却及腰,很明显是铁锨锄头挖出来的痕迹。 “谁说这是来偷坟的,说是挖竹笋栽树都比这靠谱,害我一阵激动。” 罗学云有些苦笑不得,年轻人未免太听风就是雨,盗墓贼要是这样愚蠢的手段,早被抓起来,不都是用铲子,挖一点土就能知道大概情况,搞这样的大场面不嫌累啊。 罗学晖不同意他的看法,道:“上头就是老刘家的坟地,这里除了松树啥都没有,挖这么大这么多的坑,不是埋人就是找东西。” “那就跟老刘家的人说说,让他们自个过来看情况,有什么损失就跟村里提,没必要一惊一乍。” 刘洼就在坡下,听到消息很快就有人上来,老头们呼呼啦啦跑得最快,罗学云的干爹刘运财也在其中。 刘家人看完现场情况,都不由得皱眉头,同样搞不清状况。 过了会儿,刘运财环顾一周,见老刘家没来小伙,只好抓住干儿子,道:“学云啊,去喊你运江叔上来。” 罗学云应了一声,向山下去。 刘运江就是黄岗村里在家修行的俗道,平素里帮人看看风水、挑选吉日、红白事打醮赚点外快,罗学云盖屋就是请他来勘的地形选的日子。 刚到刘运江家门口,一阵臭气扑面而来,原来是后面田地里挖了池子,沤着一捆捆麻杆。 “学云来了。”刘运江身材高大,面色红润,在一众叔伯中属年轻的,脸上长带笑容,令谁都是如沐春风。 “怎么不在河渠里沤麻,这味道冲的能吃下饭吗?” “这不是刚头年吗,我不太敢声张,怕大队有点什么反应。” 罗学云听明白了。 刘运江沤麻乃是为了取皮编制麻绳,取杆扎纸人纸马,按以前属于封建迷信的丧葬文化,很容易被批斗,加上大锅饭时期,没有自己的地,普遍也没钱操办,手艺就撂了下来。 分地以后,他显然是打算重操旧业,把民俗活动重新发扬光大,顺便挣钱养家。 “望龙峰那边有人挖了很多坑,干爹让我喊你过去,可能是让你看看有没有坏风水。” “挖坑?村里没听说谁要见背呀。” 刘运江皱起眉头,跟着罗学云的步伐往山里走去。 走着走着,他的眼神就被罗学云吸引,问道:“学云,你是不是练过功夫?” “江叔为什么这么说?” 刘运江道:“我以前在坛中修行时,师父曾跟我说过,会吐纳导引锻炼身体的人,行走坐卧体态异乎常人,他只要打眼一瞧我们的动作,就能看出我们是否有打醮做法事的水平。 刚才我看你走路健步如飞,体态却很轻盈,双肩平稳似乎没有耸动,恍惚间有点我师父的身影,便想问你是不是练过什么拳法,会些养气吐纳的功夫。” 罗学云避而不答,反问道:“听江叔的意思,令师是真得道之人,不知近况如何,有我拜访的机会吗?” 刘运江有些伤感:“十多年前就仙去了,不然我学成出师,不至于没有声名。” 话题扯过去,到了现场,刘运江看到七零八落的坑洞,脸色遽然铁青。 “胡德银,你个王八蛋,老子不砍死你!” 刘运江此话一出,在场人便明白此事另有隐情,不由松了口气,消去对盗墓的恐惧。 胡德银,乔岗大队的胡老西嘛,投机倒把,打架斗殴,前几年就被捉了去。 刘运财问道:“胡老西放出来了?他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刘运江不想回答,转头道:“一事不烦二主,学云,劳烦你去坡上取些铁锹锄头来。” 罗学云道:“要不要叫点人?” 刘家人来后,罗家的小伙子就回去了,一群人中就他年纪辈分最小,翻来覆去被喊跑腿,多少有些麻了,要真是填坑啥的体力活,还是叫点来人,不能太迂。 刘运江点头道:“三五个人就行,不宜太多。” 不多时,罗学云把先前看热闹的兄弟都喊过来,吃瓜总算是有始有终。 眼见罗学晖几人个顶个的兴奋,浑然不知是被提溜过来干苦力的,罗学云真想笑。 “就这里,挖吧。” 刘运江没有多作解释,直接指挥小伙子们干活,罗学云撤到一旁,任由罗学晖积极冲在前头。 “真有宝贝啊。” “应该不是宝贝,要是宝贝,能让我们知道?规矩是见者有份啊。” “屁,埋在这肯定是老刘家的东西,你好意思张口。” 他们嘟囔的声音虽小,在场刘家人却听得清清楚楚,罗学云都替他们尴尬。 挖了半米深左右,出现一个木箱,长约一米,宽半米,大木板胡乱用钉子钉的,很没有章法。 罗学晖的脸色瞬时变了,连退数步,颤声道:“江叔,别告诉我是夭折的小孩。” 他握着木柄,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势头。 刘运江紧绷的脸色稳不住,笑骂道:“哪有夭折的小孩埋祖坟旁边的道理,是宝贝!” 罗学晖几个却不太相信他,退开很远。 刘运江眼睛乱瞟,盯住罗学云道:“学云啊,伱年纪轻,有力气,来搭把手?” 罗学云倒是相信他所说,笑道:“帮忙可以,不过既然有宝贝,该是帮忙的人见者有份吧。” 刘运江笑眯眯道:“你要喜欢,随你挑!” 罗学云骑立在土坑边缘,似灵猴翻身,修长的双臂探入土坑,拨开木箱上的覆土,把住两侧间隙。 “要帮忙吗?” 刘运江话音未落,罗学云一个旱地拔葱,带着木箱从土坑中拔出来,随意一脚木箱斜飞出去,稳稳落在地面。 “嘶……” 有老烟枪被火星烫到了手。 章节目录 第52章 这把剑归我了 罗学晖怪叫一声,竟是看都不看箱子一眼,和伙伴们围到罗学云身旁。 “哥,我的亲哥,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刘运江也有些发懵,他猜测罗学云可能练过功夫,但没想到身手这么俊,他可是知道木箱里装的什么东西,有多重,更何况是那样一种,极其难以发力的姿势。 罗学云平心静气,淡淡笑道:“叔,小心烟头,别烧了山。” 刘真连忙碾灭剩余的火星。 众人的注意力被他一搅动,也平复过来,看向飞出来的木箱。 刘运江深吸一口气,用铁锹掘开木箱,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 生锈的铁剑,约一米长,六七斤重。 铜制的铃铛,约莫两三个拳头大,泛着斑驳的绿色。 土黄的钹两片,一碰发出响亮的金铁交击声,系着的红布条已经破烂。 被黑色的小链条连在一起的铜引磬,一边是木柄上镶嵌碗状块,一边是细长的铜杆。 还有些破破烂烂的道袍、旗子、木尺。 瞧着是这些东西,罗学晖等人顿时没了兴趣。 罗学云却看得眼睛发光,尤其是那把黑不溜秋,还没开封的铁剑,像是泛着某种绚丽色彩,死死吸引着他。 那种感觉就像是战斗王忽然看到了属于他的陀螺,以至于刘运江感慨万千的叙说,全变成背景音乐。 “我和胡德银早先跟着师父学艺,有段时间闹得很凶,我俩胆子很小,就想着把这些东西埋了,等以后看看风声再说。 我们是趁着天黑来的,想着埋在老祖宗眼皮底下,让他们帮忙瞧着,真没想到啊,胡老西一声不吭就偷偷过来刨,还把地方搞得乱七八糟。” 刘运江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可是他不知道,我猜出这些法器经过十几年,不是生锈就是破烂,早早就去观里请了新的,不会跟他抢。”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胡老西还是蹲过班房的。”刘运财道,“把坑填了,东西你拉回去,挑个日子给祖宗烧些纸钱,多磕两个头,这事就别提了。” 刘运江重重点头。 罗学云主动帮忙,给四处的坑填上,而后看向刘运江道:“江叔,先前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这些东西你又用不上,难道还想跟我学做法事?” “别的我不要,就要那把剑。” “这法剑都没开封,还锈成这样,连根草都砍不断,你要他做什么?” “瞧你说的,现在什么时代,还能拿着剑去砍人啊,我就是留着玩玩,反正你也请了新的。” 刘运江犹豫半晌,还是答应罗学云。 “江叔,你可别觉得心疼,我们帮你忙活大半天,可没让你破费。” 罗学云笑着,呼唤着兄弟们:“中午到我家,我替江叔犒劳你们。” “好嘞。” 刘运江无奈摇头。 罗学晖他们都会做饭,几个人七手八脚烧了一顿饭,喝了点酒,各自散去。 至于那把剑,谁都看不出名头,在他们眼中跟烧火棍差不多。 但在罗学云眼中不同,上面斑驳铁锈里,沉淀着打造者对道和医的理解,如同一本流动的异体书籍! 关上大门,盘膝在院中坐下,纯净的真气灌入铁剑中,锈蚀慢慢散去,露出洁白干净的真容。 等他再握住这把剑,已经是锋芒毕露! 全身的真气在四肢百骸中乱窜,对于炼精化气的理解,对于道的体悟,飞速增长,就好像置身在一种炼道养道的环境中。 前世如同天书般的道家典籍,今世当作课外读物的中医书,居然在脑海中清晰明亮起来。 虚实表里寒热阴阳,经脉气血精神意志。 不仅修为大进,更是点亮新技能,这种感觉就跟吃了经验包一样,新奇又美妙。 这就是道,一切道理规律方法技艺的核心! 一连数天,罗学云都沉浸在这种氛围中,感悟知识的美妙,连卖菜的事都不想管,直到有人咚咚地敲着大门,一点都不客气。 “你们是?” 门外站着五个人,为首的是個枯瘦的老头,脸皮皱巴,眼神凶戾。 “你是不是在刘运江那里得了一把铁剑,那是我的,还回来!” 罗学云饶有兴趣道:“伱就是胡老西?” 胡德银怒了:“有人生没人教,谁教你这么称呼长辈!” 罗学云眼神一变,冷笑道:“恶客上门,也配称作长辈?不是看你行将就木,凭这句话,我就要扇掉你的大牙。” “怪不得人家叫你们上罗坡是看老坟的,一个个半点教养都没有……” 啪! 罗学云一巴掌呼上去,打断胡德银的话头,同时飞起一脚,这小老头就飞下台阶倒在门口的空地上。 “有没有眼色,看着叔爷挨打。” 胡德银破口大骂,跟随而来的四个年轻人,便不作他想,抄起拳头,打向罗学云。 毫无章法,一盘散沙。 恶客上门惹得心情不爽的罗学云,哐哐出手,很快五个人就鼻青脸肿躺在一起。 “以前剑是谁的我不管,现在归我了,胡老西,你听明白没。” “敢惹我胡德银,我教你在田集吃不了兜着走。” 门口的空地是水泥铺就,胡德银虽然缓了过来,但身上蹭破很多伤口,正是愤怒的时候,半点不饶人。 罗学云随手拎起扫把,在他脸上扇过来呼过去,他的孙子比他先受不了,拖着他认输。 “一把剑而已,我们不要了,叔爷,咱们回去。” “还想回去?带着人来我们大队横冲直撞,还想回去。”刘运财带着呼呼啦啦一群人,把胡德银围住,“你们谁动手打了运江,自己站出来。” 四个小年轻看着众人举着铁锹扁担,彻底变成缩头乌龟,指了指胡德银道:“都是叔爷打的,我们只是帮场,绝对没有动手。” 刘运河走出人群,替他弟弟狠狠掼了胡德银几巴掌,打得胡老西七荤八素说话不得,紧跟着一群刘家小伙把五个人捆住,拖着下山。 刘运财留在最后。 “干爹歇一歇,我给你倒杯茶?” “不用了,我还得把他们带去队部,跟国宏他们说明情况。” “会怎么处理?” “教训一顿,再让他们队来人领回去,看紧点。”刘运财道,“那四个小年轻脸上都是你打的?” 罗学云摊摊手道:“也许是我不开门,他们太着急,自己往门上撞的。” 刘运财不由自主地往大门上看,哑然失笑,对着干儿竖起大拇指。 “在村里闹矛盾,就得靠拳头和兄弟,你不要有任何担忧,无论谁敢欺负上来,你就尽管招呼,谁都说不得你半句。” 刘运财前脚刚走,罗学云就瞧见堂姐罗柳惶急地向山下走去,连跌数个跟头,爬起来继续跑。 “大姐,出什么事了?” 罗柳带着哭腔,边跑边喊:“大嫂生了,孩子落地就没气,我去请先生。” 罗学云闻言,心头一跳,顾不得关门,就向着老叔家跑去。 章节目录 第53章 治病救人 老叔家一片愁云惨淡,全都围在产房外,脸色沉郁。 几个堂姐堂妹已经带着哭腔,但罗学杨没有,只是眼眶通红,握着妻子的手。 接生婆还在努力,将婴儿头部稍稍向下,让粘液从口鼻中流出,不断轻轻拍打,额头全是汗水,但婴儿依旧是脸色苍白,呼吸似有似无。 谁都没有哭出声,连大嫂都是如此,他们都在等婴儿哭。 只是婴儿若是哭不出来,必将有更大的哭声。 “是先生来了吗?” 罗学杨声音嘶哑。 “大哥,是我。” 罗学杨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罗学云走进屋子,转头看向接生婆。 “婆婆,情况如何?” 接生婆暴躁道:“我还在救,医生什么时候来!” 罗学云伸手道:“交给我吧。” 接生婆喝道:“现在不是玩的时候,你跑远点。” “我会点医术,如果婆婆实在没有法子,就让我来吧。”罗学云道,“大哥,你看?” 堂嫂虚弱道:“学云,你真的会救吗?” “相信我,可以的。”罗学云道,“三妹,去给我拿根筷子来。” “谢婆婆,把孩子交给他叔吧。”堂嫂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转头忍不住流出眼泪。 婴儿到罗学云手上时,接生婆多少松了口气,低声道:“抓紧时间。” 罗学云点头,旋即仔细查看孩子情况,皮肤苍白,四肢松软,呼吸无,心跳微弱。 他不再迟疑,将孩子头部稍向下垂,轻弹足底,跟着接过筷子,代银针按压人中、十宣,同时揽住孩子的左掌,不断将真气轻缓地度进体内,保其元气。 呼吸虽未恢复,但心跳却维持住。 事不宜迟,罗学云捏住婴孩鼻子,将下颌分开,一口纯净至极的真气缓缓吹进婴孩口中,见婴孩胸膛略有起伏,放开。 等浊气排出,罗学云重复操作。 因他吹进去的是炼精化气得来的真气,最善养济生命,在第四轮的时候,婴孩终于能微弱呼吸,一分钟后啕嚎大哭。 哇哇…… 嘹亮至极。 罗学云长出口气,堂嫂却是哭出声来。 “我的孩子!” 接生婆额头汗水尚未干透,忙过来查看婴孩情况,对罗学云竖起大拇指。 “有你这么个叔叔,是孩子的福气。” 罗师塘等人俱是放下心来,看着罗学云,半天说不出话。 “先生来了。” 罗柳猛地跳下后座,踉跄地拉着医生往前跑,害得汪侨征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只好顺手将自行车靠在墙边,大步流星往屋里来。 眼看满屋子人脸色轻松,身为医生的汪侨征也不由松口气:“孩子没事吧。” “劳烦先生跑一趟,孩子被他叔救活了。” “没事就好。”汪侨征道,“我再给孩子检查检查。” 汪侨征给孩子做了心肺听诊和腹部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让老叔堂哥愈发安心。 听完他们复述罗学云的操作,汪侨征不断点头。 “都挺规范的,不过救不救得活,还是带运气的。”汪侨征道,“你学过医?” “没有,只是读过一些医书。” 汪侨征来了兴趣:“说说看。” “赤脚医生手册。” “嗯?” “还有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方论、神农本草经、肘后备急方……” “报菜名呢。”汪侨征笑笑,“这些经典要是都读通,可是杏林宗师。” “不敢说读通,只是略有涉猎,当业余爱好,治病救人还是第一次。” “不管读通还是通读,能救人一命就是大造化。”汪侨征道,“若非你是孩子的叔叔,怎么说都得拜个干爹。” 汪侨征说者无意,罗学杨听者有心,送走医生和稳婆后,留罗学云吃饭。 “要是旁的关系,我肯定让孩子拜你当干爹,可咱两家供的是一门香火,俗话说婶婶比娘,叔叔比爹,再喊干爹反而见外,以后孩子懂事,就叫你三爹,万望弟不要推辞。” 罗学云道:“今日能救下孩子,也是我们叔侄的缘分,能叫我三爹,我有什么话说,只是将来我给孩子送长命锁,你可千万别推辞。” 到傍晚,坡上人家都知道罗学杨孩子发生的事,夸赞罗学云真是这星那星下凡之余,不忘指责罗学杨粗疏大意。 罗学杨只能低着头挨骂,不敢辩解,这时代农村普遍都是这样,产妇健康,又是二胎,真没想过会出什么事。 若非是独生子女政策,陡然让他们对孩子的重视程度提高,更粗心的多了去,砍草时在田畈生了,洗菜时就在塘边生了,很多人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然而罗学云却心有余悸,尤其是婴孩轻飘飘的分量,抱在手上一不小心就没了的感觉,回想起来都发寒。 要做些什么的想法,突然浮出脑海。 他反思自己,在房子修成以后,是不是有些懈怠? 没人在耳边嘟嘟囔囔,种菜卖菜亦各有人负责,除了必要的露面,就宅在屋里,说好听点,是渔樵耕读,悠闲自在,说难听点,就是小富且安,失去进取心。 诚然,这其中有些是因为前段时间各种搞事,得应付各色人物,导致身心俱疲,建房目标一成,一下子放松收不回来的缘故。 更多还是因为他没把这里真正当家,没把这些认识的亲戚当成真正的朋友。 再加上他的修道之路,是完完全全地闭门造车,没有旁人可以交流问题,甚至不想让他人知道,更是平添苦闷,颓靡松散。 不敢说罗学云把此生也当做是逆旅,忽忽就过去,爱咋咋地,但确实有些把黄岗上罗坡看作客居之地,即便他已经在这里盖房,并且很有可能一辈子不会离开。 心却没有融入。 然而当婴孩抱在怀里,更确切说是捧在自己手上,甚至连生命都系于自己身上时,罗学云忽然感到一丝悸动。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好像一瞬之间,找到不亚于自我生活,潜心修道的真意,否则他不会如此爽利地答应罗学杨,让孩子将来喊自己三爹。 性死,道性活,罗学云不确信自己的心态,是否因为修道有所变化,却坚定想法,得去做些什么。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章节目录 第54章 给孩子做点什么 “二佬,你真会看病么?” 锁儿带着一群小娃将罗学云围住,忽闪着大眼睛询问。 罗学云救下婴孩的事情,在大人眼里只是个新鲜事,没太觉得他真就是个医生大夫,反倒在小孩子里面反响热烈。 在他们眼中,能被称作先生的,无论是老师医生还是风水算命,都是很有本事的存在,再怎么看,坡上的叔叔伯伯没这么出奇的。 所以他们放学后,搭伙结伴跑到罗学云屋里问究竟。 罗学云摸摸锁儿的脸,将些糖果零食发给他们,笑道:“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二佬能治,大病还是得找医生。” “太好了,竹头你快过来让二佬瞧瞧。”锁儿高兴地招呼跟班过来。 竹头低着头来到前面,罗学云一眼就看到他身上的土灰,以及耷拉着的右臂。 “怎么搞的?” 锁儿替他回答:“竹头上树摘毛桃,下来的时候摔了,胳膊就抬不起来。” “来,把衣服脱了我瞧瞧。”罗学云尽量声音轻柔。 没想到刚传出名声,就来上强度,对于一个新手来说,骨折和脱臼的判断并非易事,即便是看到关节处有凹陷感,他也不敢妄下决断。 还好,他是有金刚钻的,能以真气辅助探查。 望闻问切之后,罗学云确定是脱臼,笑道:“竹头,现在的毛桃红透没,甜不甜呀。” 竹头闻言眼睛亮了,抬头道:“可甜了,就是毛太多,扎嘴。” 咔。 “咦?”竹头挥起右臂,激动地跳起来,“我胳膊好了,不怕娘打我了。” 锁儿抱着罗学云的大腿,笑嘻嘻道:“二佬你真厉害。” 罗学云瞪他一眼,哼道:“是不是你带头上树的,你们回去都跟爹娘承认错误,尤其是竹头,胳膊接好了,可不能再上树,让你爹带你去医生那里拿点药抹一抹。” 竹头笑容顿时消失,低着头道:“那不还得让俺娘知道?” 罗学云板起脸:“手臂脱臼不是玩笑,一不小心习惯性脱臼,你将来就只能靠左手吃饭穿衣,你觉得舒服吗?” 竹头吓了一跳,连忙捂着右臂道:“我不敢顽皮了。” 话说明白,小孩们回去就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将事情讲了,天擦黑时,竹头的爹背着他从坡下上来,专门路过罗学云家,跟他道谢。 “汪医生专门夸奖你处理得好,还问你想不想去考个赤脚医生证,说大队就他和张真福两个,一到农忙就顾不过来。” “我知道了。” 罗学云扭头真的去县城买了毫针、常用药材、医疗用品,认真研习医术,学有所得向来都是比较爽快的事情。 只不过没再寻到像刘运江法剑一样,留下打造者感悟印记的老物件,吾道还是很孤,同行者无,前辈亦是稀少。 “多漱口,多喝水,好之前不要跟他们一起玩,容易传染他们。” 罗学云认真叮嘱得了腮腺炎的春生,这种病俗称“大嘴巴”,黄岗人称其“耳侧鼓”,顾名思义就是脸颊两边肿胀,中招以后,张口困难,咀嚼酸痛。 “星期天没事就在坡上玩,别往山里去,有很多虫啊草啊,都容易给你们造成疾病。” 六七岁的春生委屈巴巴:“他们都去啊,我一個人在家不好玩。” 罗学云给他施针,捡了内服外用的草药:“锁儿他们吃莲蓬吃桃子吃梨,伱却只能干看着,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觉得健康更重要。” 春生含泪点头。 他娘接过药道:“学云,多少收点药费啊,孩子不少麻烦你。” 罗学云笑道:“嫂子,我又不是正儿八经靠行医吃饭,给侄子顺手瞧些小病,还收诊费,成什么样子?话说回来,真收诊费,村里人都来找我,我一大摊子哪能顾得过来。” 春生娘俩走后,幺爷拄着拐杖进来,望着被改成药房的西屋,笑呵呵道:“树叶儿,你可真有本事,种菜行医啥啥都会,幺爷都得给你竖起大拇指,这个药堂一立,坡上的孩子方便不少。” “我不过是瞧些头疼脑热的土郎中,哪能跟人家正经学医的比。”罗学云道,“况且要会本事不难,只要识字肯学有师傅带。” “你这些天挨家挨户走,给小孩子看病,是有想法吧。” “是的幺爷。”罗学云道,“有两件事我想在坡上做一做,得您支持。” 幺爷笑道:“只要是好事,我第一个上。” “哪能劳您大驾,幺爷稳坐中军指挥就是。” 罗学云道:“第一件事是修路,普生出生的时候不上气,大姐连滚带爬从小路去找医生,虽然是抄近路,说实话等医生到,也晚了。 我盖屋还剩点砂石,再找许全买点,把打谷场大路到各家门口,铺一条能走拖拉机的宽路,下雨也不烂,真有啥事开拖拉机能出坡,到时候我再买辆自行车,去村里跑腿叫个人啥的,省得从小路赶,不小心就掉田沟里面。” “这是好事。”幺爷乐呵呵道,“我去吆喝,让各家出人,一起干活。” 罗学云道:“主要是路得修扎实,要是谁家的树、地挨到边角,可能让他得吃点亏。” 幺爷摆手道:“这不是问题,造福全坡人的事,谁敢反对就别姓罗,还有件事呢?” 罗学云道:“幺爷,树果你知道吧,早早下了学,十六七岁跟个猴似的,现在跟俺爹一起种庄稼,可到正儿八经说媳妇成家,再早也得三四年,这么大的孩子,就会种个地,将来怎么养活一家子。 坡上的地少,光靠种庄稼要不了那么多人力,现在因为我卖菜的原因,能带一些人开拖拉机,拉货运货,下一代的孩子呢,总不能还踩爹娘的脚后跟,窝在山坡上吃泥巴。” 幺爷沉默良久,道:“你有什么法子?” “得上学,得有文化,将来去城里学本事找工作,锁儿他们不能在山沟沟待一辈子。”罗学云道,“我希望他们尽量能读书,考大学,将来跳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 “难啊。”幺爷叹道,“读书上学,老罗家有这个命吗,别说黄岗,田集都没出几个大学生,就算孩娃争气,一路读上去得花多少钱,谁家供得起?” “只要幺爷不跟我唱反调,哥嫂那边由我来说。”罗学云忽地笑了,“况且幺爷是不是太小瞧我,若是哥嫂们跟我混着,却连几个孩子上学都供不起,我还有什么脸面带这个头?” 幺爷吹胡子瞪眼:“你哪个耳朵这么灵,听出我跟你唱反调?你要是降得住他们,就算是闹翻天我都不说半句话。” “一言为定。” 章节目录 第55章 请大家看电影 绝大部分村人思想都很朴素,理解端人家饭碗,受人家管的道理,对罗学云都客客气气,并不以辈分尊长或者年纪大,在他面前摆架子。 同辈兄弟,更钦佩他的本事,无论是搞钱交际,还是打架治病,都是佩服得眼冒金星,只求指点一二,态度更不会差。 是以罗学云说些道理,做些事,相当一部人是愿意听从的,他在人群中逐渐有这个威望。 但有时候幺爷开口说话,虽然是给他站台,却把他架起来,生硬霸蛮的语气可能会起到反效果,导致部分人有怨气不敢发,埋在心里,或者转嫁到罗学云身上。 罗学云把话说开,其实是想幺爷别夹在中间,做这个“顾问”、“总管”,好心帮忙却帮倒忙,因为他的威望来自于年纪辈分,而罗学云的威望来自于实际行动,是不能用同一种方法对待坡上人的。 说得现实一点,哪天罗学云不能赚钱,也不能带着大家赚钱了,坡上人可能会再度喊他树叶儿、叶娃、哑嘴,而不是正经的学云、云哥。 可幺爷就算脾气再暴躁,对儿孙动辄打骂,路上碰面,晚辈都得恭敬地喊声爷、叔。 就幺爷的表态看,大概率是懂得罗学云的意思,让他大胆去做,不会再多嘴。 很快罗学云就开始行动,把年纪相仿,整天空闲时间比较多的罗学晖、罗学杰几个召集在一起,对路线进行测量规划。 尽量让大路能通到每户人家,实在不行的,也得是走几步路就能融进入,然后该移栽的树木移栽,该填平的坑坑洼洼填平,铲除草皮,拖拉机拉着石磙夯实。 最后联系许全送石子和沙,一路铺下去,得做到中小雨根本不能撼动分毫。 囿于地形,路普遍宽度在三到四米,拖拉机带斗走无压力,牛拉架子车可以轻松会车。 罗学云觉得足够了,真要说是坡上人都买得起轿车,需要沿路会车,村村通工程恐怕早就来到黄岗。 坡上人虽然是义务修路,不管饭,但罗学云还是让大姐熬煮绿豆汤、蒸馒头给干活的人解暑垫肚子。 要致富先修路,他们虽然看不了那么长远,知道修路到底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却知道好处立马就能看到的,比如说秋收以后,打谷场脱谷后的稻包,不用架车累死累活往家拉。 用拖拉机随随便便拉到家门口,就是去公社交粮,也能直接从门口出发,多么轻松! 学云可是说过的,拖拉机到时候不外借,先紧着自家人用。 罗家人开心,村里却不少说闲话的,一些眼红罗学云种菜红火的人,直接在街头巷尾点名说上罗坡的人骚包、狗肚子里放不了馊油,挣了几毛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其中尤以曹国良为甚,各种冷嘲热讽,添油加醋。 “村里的大路都还是泥巴的,上罗坡倒好,舍得垫起来沙子石头,踏马不就两台拖拉机么,有什么好炫耀的,张家三台都没你们这么张狂。” “肯定是罗学云的主意,这小子邪性,不像村里人,把叔伯兄弟都带坏了。” 走在路上的曹国宏,听到这些话从堂哥嘴中传出来,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心里当即给他下了诊断书。 “没救了。” 现在什么时代? 自个挣钱自个花,有本事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没本事你就吃糠咽菜,罗学云怎么样是他自己混出来的,跟你有屁的关系,天天在这里埋怨斥骂,等哪天犯到罗学云手上,又要掉一层皮。 真是不长记性。 曹国宏这样想着,还是骑上自行车去上罗坡,瞧瞧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修路,到底是個什么情况。 “支书来了。” “国宏叔。” 罗家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曹国宏点头回应,将自行车扎到一边,向着轰隆隆的现场看去。 拖拉机把沙子石头一段一段地卸在路上,罗家人用小推车拉着分散开来,跟盖房子一样,先是大点石头铺在下面当作地基,然后是小石子沙子覆在上面,石磙来回的压,只差水泥就跟城里的大路没两样。 不是小打小闹,做得很扎实啊。 曹国宏望着大路逐渐成型,很惊异,这手笔可不小,罗学云是真的这么大方,还是发了大财? “宏叔,后天来我们打谷场看电影啊。”罗学晖笑着道。 曹国宏疑惑道:“放映员要下乡吗?我怎么不知道。” 电影放映员一般都是公社下来的,到各个生产队进文化宣传工作,在没有电视机的年代,极大丰富农村人民的生活,是难得一见的快活事。 因此放映员的日子,很是有滋有味,乡下都是盼着他们来,来了好吃好喝供着,央求他们多放一会儿,走的时候还送东西。 罗学晖眉飞色舞:“不是公社的,是学云从城里请来的,庆祝学杨哥喜得贵子,顺便犒劳大家修路辛苦,所以才在我们打谷场放映。” 曹国宏有些绷不住,罗学云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能耐,整得他一愣一愣的。 要知道现在这时候放映员要多吃香多吃香,从城里请来,得花多少钱? 曹国宏停了半秒道:“学杨家是二胎吧,还是不要整得这么高调。” “杨哥说了,生孩子这事瞒也瞒不住,该罚款就罚款,他不躲着,小孩来得不容易,放电影让大家乐乐呵呵,沾沾喜气。” 曹国宏已经不想说什么,等他回到队部,把上罗坡放电影的事一传,更是不亚于修路的轰动。 “还放电影,罗学云是真发达了。” “咋不在队部放,地方多宽多大,离大家近,看着都方便。” “那是人家罗学云专门请来的,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想去看电影的,可别再碎嘴了,到时候当心上罗坡的人不让你过去。” 罗学云请大家看电影的消息传出来,村里隐隐约约的闲话就消失,对上罗坡修路摆阔的不满,很快变成夸赞,他们呼朋唤友打算到时候一起去。 鬼鬼祟祟带节奏的曹国良气得要死,都没给罗学云造成任何伤害,风波就消散,而且他那不成器的小儿子芋头,也闹着要去,还想骑着家里的自行车带着伙伴。 “不行!绝对不行!” 曹国良的愤怒根本传不到罗学云的耳边,此刻他正在城里和辛贵做人生最重要的大事——买房。 章节目录 第56章 买房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安居乐业对每个国人来说,都有着无法形容的魔力。 便是陪同者辛贵,不是自己买房,都激动地心砰砰跳。 “按照你的要求,我找了好几户,要说条件,肯定这一户最得你意。” 辛贵指着砖土混搭,配瓦梁屋顶的小院子道:“前院打开不远就是南城集市,稍作改建就能实现你说的白菜批发,地方宽,交通便利。 关键房主是要去大城市投奔亲戚,不会回来,只不过有个特殊条件。” 罗学云摸着墙壁,能感到很明显的年份感:“什么条件。” “隔壁的屋要打包买,合计三千块钱。” 别看这个价格貌似还没有罗学云盖屋总花费高,可他用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钢筋水泥砖头,住宅加仓房总面积比这两个小院更是高出很多,墙体有保温层,墙内有装修,冬暖夏凉,响当当农村小别墅。 反观这两个小院加起来六七间屋子,看起来很唬人,实际上连后盖的砖房都有些年头,关键还没有独立卫生间,没有自来水,啥啥不方便。 罗学云转念一想,我又不来这里住,何必计较舒不舒服呢。 现在买了,将来无论是翻盖还是拆迁,总不会亏。 房主姓陈,是個老鳏夫,眉眼看上去挺和蔼的,说话慢声细语。 “陈爷爷,隔壁院子你真能作主吗?我咋听人说,不是你家的房子。” 辛贵知道罗学云要买,马上进入杀价流程,这几个月菜市驻点,足够把一个庄稼汉子,变成做买卖的行家里手。 “我带你去街道开证明还不妥吗?”陈老头笑眯眯道,“这房子我哥留下来的,我侄子走的时候把他给了我,虽然有段时间没住人,但是框架都还完整,稍微修缮就能入住。” “我们修缮也得花钱,两千五怎么样?” 辛贵是真舍得张口,气得老头直瞪他,两人争了一番,气氛火热,罗学云适时站出来唱红脸,几声爷爷喊得舒坦,最终两千八成交,顺带过户,写字据,开证明。 老头确实是个热心的人。 罗学云搞定手续,买了很多糖果、烟,发给街道的邻居,让他们知道两间房换了主人。 “既然两间都买了,就干脆一点,把前门楼连接在一起,做成一个宽阔的长条空间,摆放木架装菜,在门口留一个结账的地方。” 罗学云指挥道:“后院顺手整一整,起码恢复到能住人的地步,你和嫂子来城里玩,可以住在这边。” 辛贵慌忙摆手:“多走几步路的事,干嘛住这里,当然是回家舒服。” 罗学云笑笑:“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但是为了方便你来城里办事,得给你配辆自行车,可不能推辞了,毕竟辛庄说是在城边,还是有段距离在的。” 辛贵嗫嚅半天,不好意思道:“庄稼人习惯走路。” “但做生意讲究效率,起码你骑着自行车,跟别人谈买卖,人家得正经看你一眼。” 罗学云道:“还得物色个可靠人选,能经常住在这里,白天开着门,要是有人找我们,得做好记录,通知我们。” 口嫌体正直,崭新的二八大杠摆到辛贵面前时,他还是乐得嘴巴咧到耳朵根,当街就蹬起来。 当然罗学云也整了一辆,等明天拖拉机来送菜,让他们带回去。 虽然早早就说,坡上的路整好就会买自行车,可拖拉机将自行车驮回家时,还是有一群伙伴围观,摸摸这,摸摸那,稀罕地不得了。 “车子我就停在门口,伱们想学得尽管来赶,学会了都添上一辆。”罗学云笑道。 罗学晖没好气道:“哪有说的那么轻松,一百多块的东西,听说还得票,得攒多久。” “票的事交给我。”罗学云扭头朝着罗学祥道,“祥儿,我大哥刚添拖拉机不久,生小孩还得罚款,就不拿他说事,你单身汉一个,又是种菜又是开拖拉机,怎么也攒了家底,给大家做个表率,添一辆回家好让媒婆上门给你说媳妇。” 罗学祥的情况跟罗学云有点相似,都是家里大哥先结婚有小孩,跟一大家子有点处不过来,年初的时候就分到山下。 他多少有点气愤,跟罗学云种菜是最积极的,拖拉机买回来后,他更是抽空就过来学,是最先考到驾驶证的人之一。 开拖拉机送菜罗学云是给他发钱的,加上卖菜,没少挣,点他也是想给其他人树立一个榜样,看,罗学祥兄弟很穷吧,以前饭都吃不饱,现跟着罗学云混,连自行车都买回家了。 罗学云日子过得好,但是激发不了他们攀比的心,坡上人总觉得学云本事高,能耐大,不是普通人,该混成这样子,旁人比不了。 需要罗学祥这种身边人站出来。 “我想攒钱先盖屋子哩。”罗学祥挠挠头,“村里还是走路好使,自行车用不到。” “怎会用不到,赶集、走亲戚、带对象,骑自行车是不是倍有面子?”罗学云道,“你要盖砖屋可得攒两年,难道就把钱一直捏在手里。” 罗学云忽然感觉自己变成黑心老板,语气都飘忽起来。 “这样,谁要是咱们坡上干头一个的人,无论是添自行车、收音机、拖拉机、缝纫机,我都给他赞助,帮他付一到两折的钱。” 小年轻们听得目瞪口呆,罗学晖咽了咽口水,试探道:“我要是买新拖拉机,三千块钱,你能替我给五六百?” “三百到六百之间浮动,主要看你的表现。” “什么表现?” “平日里干活积极不积极,想不想挣钱过好日子,有没有沾惹什么坏习惯。” 罗学晖叫道:“我肯定想过好日子啊,这不是没钱嘛。” “没钱我带你,只要你踏实肯干,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罗学晖眼睛一亮:“云哥,我叫你哥,是不是有挣钱的路子。” 罗学云神秘一笑:“独木不成林,一花不为春,光我一个人过好日子,太没劲,大家团结一心,一起吃肉喝汤才算光彩。” 哇偶! 小年轻们顿时打起主意来,脑筋活的罗学晖直接问道:“我们兄弟合伙买,也算吗?” “抛开我,只要是坡上头一个,甭管是合伙还是自个,我都给钱,当然前提是买了自己用,可不能为我这两个钱,倒买倒卖。” “那不能。”罗学晖按捺不住激动,兄弟几个眉来眼去。 罗学云暗暗发笑,接下来的项目,需要小伙子们卖力干活,得给他们点甜头,激发干劲。 ps:说点心里话 写这本书的缘由,是看到乡村,或者说记忆中的乡村,魂萦梦绕的故乡,在逐步消失。 时代变了,有些东西注定改变模样,就像戏剧,明明很好很好的东西,只是年轻人不再喜欢,慢慢就变成绝唱。 早些年过年回老家,总有一种从现代社会到旧社会的既视感,无论是生活条件各种设施,还是亲朋好友对后辈人生的指导,于是就产生一种矛盾感,回不去的故乡,若即若离的情感。 随着时代变化,这些都慢慢改变,无论好的坏的,故乡注定只在记忆中保存它的模样,作者菌写这些故事,多少有点怀念的意思。 章节目录 第57章 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刚子,别摆着臭脸,人家是好声好语请咱们下乡的,经理都打过招呼,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黄岗就在田集下面,也没多远。” 电影院里,谢晓华低声劝诫着同事袁刚。 两人被指派往县里最下面的村子放映电影,年纪较轻的袁刚一肚子不痛快,从到影院来就耷拉着脸。 “看地图,黄岗都快伸进山里,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还不是要住茅屋、喂蚊子、热得要死连风扇都没有。” 袁刚不屑道:“也不知道哪个土人冒出来,居然有能耐够到咱们经理……” “别说了,人家一会儿就来接我们,让他们听到,不是找不痛快。” 谢晓华年纪稍长,见过风风雨雨,不像没干几年的袁刚,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嘴上,这样很容易得罪别人。 “谢哥、刚子,黄岗村的人到门口了。” “马上就来。” 谢晓华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就见到四条大汉迎面站立,当先一人神采不凡,龙行虎步走到前来:“我是罗学云,跟刘经理约好的,请问去黄岗的两位放映员在吗?” “我俩就是。”谢晓华挤出笑容,“我叫谢晓华,他是袁刚,跟你们回村,麻烦帮忙搬下设备。” “好的,大哥,玉林。” 听到堂弟的招呼,罗学杨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快步走向前来,这可是给自己孩娃庆生,请全村人看电影,多有面啊。 “呦呵,有点沉啊。” 罗学杨尝试抱起樟木箱子,一个不防,打了个趔趄。 站在一旁的袁刚瞧见,冷笑道:“小心点,这些家伙事但凡有一件出问题,电影就看不了喽。” 罗学杨尴尬地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动作。 罗学云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装发动发电机和变压表,笑道:“都是铁的东西,当然重,玉林、祥,你们帮忙抬一下。” 他扭头看向袁刚,笑容不变。 “袁同志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要不要我去给刘经理说一声,放你天假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袁刚嚣张不服的劲头当即消减大半,谢晓华见状连忙圆场:“不碍事的,晚上才放电影,中午还可以休息一会儿。” 他拉着袁刚,各抱起装拷贝和放映机的箱子,主动向外面走去。 黄玉林、罗学祥得意地笑了,对着罗学杨挤眉弄眼。 见到拖拉机的样式,袁刚无名之火腾腾地往上升,还铺稻草,什么东西,把我们当牲口呢。 “稻草减震保护设备的,我们坐的是放椅子的那辆。” 谢晓华很了解自己的搭档,赶忙解释,生怕他犯浑找事,县官不如现管,人家摆明认识自己顶头上司,关系还很硬,何必找不痛快,一天一夜的活计而已,很容易搞定的。 袁刚默不作声,登上拖拉机。 罗学杨的车斗装的是主要设备,他一路都开得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问题,导致电影放映失败。 罗学云忍不住笑道:“大哥,我看着呢,机器保准没事,别那么瞻前顾后,以你这速度,赶不上午饭了。” 罗学杨这才加快速度。 到黄岗时,大路旁边的人都看见机器和放映员来了,奔走相告,傍晚六点钟罗坡打谷场准时放映电影。 没见过世面,袁刚十分不屑,放个电影而已,城里人看过几十遍的东西,还跟稀奇物一样,真是乡巴佬。 顺着石子路,拖拉机一路稳稳当当停在罗学云家门口时,袁刚的嘴脸才算是收敛起来。 门口是水泥坪,宽阔整洁,能有大半篮球场大,带着烟囱的住宅,外墙都刷得雪白,显然是刚盖不久。 住宅西边,直挨到尽头的土坡能有五六十米,都是砖房,外墙是水泥糊成的,虽然没有白石灰墙耀眼,但结结实实这么长的距离,还是叫他心惊不已。 一路上都是土坯房,灰不溜秋,没想到山坡里居然长了这么一排房子,不对比还好,一对比简直天壤之别。 “这些房子都是你家的?” 袁刚发觉自己的嗓音有点颤抖。 罗学云扫了他一眼:“当然。” “家里人口很多吗,需要建这么多屋子。” 谢晓华有些看不下去,出口打断他:“刚子,你留点心,两边房子格局不一样,那边高窗带帘,少设大门,显然是跟大棚一样,用来种植的东西。” “没错,确实是打算养殖的。”罗学云道。 谢晓华笑道:“能让我们参观参观吗?” “可以。” 正堂、药房、后院、厨房、西厢、卧室、卫生间……略微带俩人走一遍,原本以为乡下就是鸟不拉屎地方的袁刚,彻底哑巴,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 他奈奈的,山边边的村子居然有冲洗卫生间,水龙头哪里都是,洗手比城里还方便,你敢信? 这丫是一腿泥巴过苦日子的农民?分明是土财主! 谢晓华亦是难掩激动之色,不知不觉说话就多起来。 “仓库、牛棚、鸡舍、鸭圈,我看你格局都搭好,水管、架子都弄得七七八八,怎么没见鸡鸭进来呢?” 罗学云岂会说自己前段时间懈怠,啥活都不想干,才导致养殖工程落后。 他面带微笑道:“理论指导实践,对于养殖的一些问题,我还在钻研,以前有些错误的地方,需要改进,不能贪快求快。” 谢晓华点点头:“俗话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养殖向来风险很大,这么大的圈舍,肯定要一步步来,否则出了问题就是大损失。” 罗学云道:“这话说的在理。” 他的确是有感悟的,种小白菜吃一垫长一智后,他明白先学习了解的重要性,否则盲目行动,很容易导致惨痛教训。 譬如之前打算的鸡鸭鹅同养,什么蛋什么肉都有,齐活,后来看农业书籍,才发现大错特错,数量一多,鸡鸭混养容易生病。 鸡鸭习性不一样,各自患病也不一样,要是混在一起,有交叉传染的风险,现在这时候还没开始强制动物防疫法,孵蛋厂都是小作坊,不给鸡崽打疫苗的。 罗学云可不敢保证聚灵液能产生多大的效果。 逛完整个罗学云之家后,谢晓华和袁刚彻底服气,对罗学云变得客客气气,别管人家什么身份,吃穿比你好,兜里比你有钱,那就是比你站得直。 放映员听着了不起,在人家眼里,指不定算什么玩意呢。 “饭好了。” 大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三人转头向堂屋走去。 章节目录 第58章 谁让你家没有罗学云呢 上罗坡厨艺第一的五佬罗师信被请过来,大姐给他打下手,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罗学晖、罗学祥几个亦被叫来吃饭,晚上放映工作需要他们搭把手,算是一种惯例的犒劳感谢。 谢晓华、袁刚上桌之后,脸色不断抽抽,什么年月,搞这样规格。 炒黄鳝段、红烧草鱼、辣椒黑鱼、板栗鸡肉、排骨玉米汤…… 荤的,荤的,还是荤的。 城里的大饭店也不过如此吧。 袁刚咽了咽口水,瞧着谢晓华的眼色,一时间竟然不敢动筷子。 谢晓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整一个秦舞阳啊,平素里趾高气扬,耀武扬威,谁都不放在眼里,结果到了罗学云家一看,还没动手呢,就胆气丧失大半。 罗学云是有钱,可你是个放映员,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将来不求他什么,加上远来是客,人家对你也没咋样,这副德性连累我这个搭档都丢脸。 “感谢学云的款待,今天这场电影,我和刚子一定给安排的妥妥帖帖,让乡亲们都高兴,庆祝咱们侄子出生。” 袁刚附和道:“一定一定。” 罗学云道:“那就辛苦两位。” 四五点时,罗学杨就带着兄弟们去打谷场布置,竖起杆子,张挂幕布,扯老长的电线,把发电机布置在田埂上,这玩意噪音大,放近了影响电影声音。 五点出头,就有小孩拎着板凳过去占位置,晚饭还没吃完的周一蓉瞧这阵势,难免着急,酸溜溜道:“在大队放多好,跑上罗坡那老远,还不知道多少蚊子。” 摇着蒲扇,拎着板凳等她的邻居黄华笑道:“谁让你家没有罗学云呢,要是你家请得起放映员,就在门口放多好,我还能沾光。” 一句话怼得周一蓉哑口无言,连带她几个兄弟都有些尴尬,只能匆忙扒完饭跟上队伍。 到了打谷场,周一蓉就看到打谷场附近的火光,忍不住埋怨道:“上罗坡的人不讲究,知道放电影还烧火,不怕俺们热死啊。” 黄华拍了她一扇子,打趣道:“你眼睛瞎了,鼻子也坏啦?瞧清楚,烧得是干艾草驱蚊,人家学云可比你想的周到。” 周一蓉细细一闻,还真是艾草的味道,不由脸红,嘴硬道:“学云学云,喊得那么亲热,不知道你是他啥人。” 黄华再度给她一扇子,道:“我堂姐嫁他哥,闹得鸡飞狗跳,三佬三娘时不时就要上亲家门,你说他家人还敢娶黄家媳妇? 倒是你,脑袋笨,做事慢,嘴还不饶人,先着急自己的婚事吧。” 走到近处,俩人发现放映机旁边还点的有盘式蚊香,这不算是稀奇物,可农村没几家舍得用,买床蚊帐才是居家过日子,点蚊香那是啥概念,天天烧钱。 “就坐这吧,蹭点蚊香能少点蚊子,味道还怪好闻的。” 六点一到,电影准时开始,两集连放。 一部是经典红片,闪闪的红星,到二十一世纪都经常重播,我胡汉三又回来的台词超越时代经久不衰。 紧张氛围的营造,小英雄冬子机敏形象的刻画,能打动各個年龄层的观众。 另一部是庐山恋,据说这部电影以两毛五的票价,一周斩获一亿票房,长期在各大影院反复播放,男女主的吻更是被誉为我国荧幕第一吻。 打谷场密密麻麻都是人,罗学云只能站在草垛上,既是维持秩序,避免出现意外,也是为了更好的视野。 说实话,他看得津津有味,前一部电影他上学时候看过,是爱国教育活动,后一部电影没看过,却能感受到纯真的恋爱感觉,有点像你要老婆不要的牧马人给他的震憾。 这时候的“老电影”,似乎更能贴合观众的内心,满足精神需求,怪不得电影被当做文化宣传的阵地。 罗学云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有人轻声喊他名字,扭头一看,是他某位叔叔。 “二佬,出啥事了?” 罗学云从两米多高的草垛上一跃而下,轻飘灵动之极,反倒把一脸焦急之色的罗师进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话憋住了。 罗师进是幺爷的儿子,在他家排行老二,别人就喊他二佬二爷爷,主要愿意是师字辈兄弟多,关系远,排不过来,口头显示他是长辈就行了,省得比较他跟自己父亲谁大谁小,跟别的叔叔谁大谁小。 “你幺爷瞌睡浅,耳朵却灵,我们伺候他睡下没多会,他爬起来说你屋狗在叫唤,怕是有啥动静,我就喊伱大佬一起,打着手电过去,瞧见你院子翻进去一个人,现在堵在里面不出来,我就着急忙慌来喊你。” “一个人还是几个,看清是谁吗?” “乌漆嘛黑的,要不是他打手电,都看不清那是个人。” 罗师进的语气怪唬人的。 罗学云给堂哥嘱咐一句,让他招呼好打谷场这边,转头就往家走。 “多喊几个小伙子啊。”罗师进拉住他。 “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 罗师进想起他从两米多高的草垛上,随随便便跳下来,连个大动静都没有,对他有些信心,也就不去惊动正在看电影的小伙子。 老远就看到,一群人打着手电照着自家院墙,灯光晃来晃去,狗叫声不停。 “学云回来了。” “佬,你们都还没睡呢。” 罗师广气道:“被吵醒了,他奈奈个熊,小偷小摸敢摸到俺们坡上来,抓住打断他的狗腿。” 罗学云取出钥匙,打开大门。 “学云,你拿个家伙事。” “用不着,小毛贼而已,佬,你们守在门口别进来,黑灯瞎火的别磕着碰着。” “好好,我们给你把着门,你小心点。” 没电确实不方便,不能一拉点亮,但罗学云也不太需要,甚至连手电都多余,以他的五感,小贼逃不了。 走到后院回廊下的狗窝,抱起三四个月大,却叫得贼凶的大黄,轻轻抚摸,令它安静下来。 厨房没有,卧室没有,侧门开着。 进仓库,后门开着,一道身影正在往坡上爬。 罗学云淡淡一笑,从储物空间取出麻绳,呼啦几圈甩上去,正中靶心。 那人惨叫一声跌下土坡。 罗学云手如穿花蝴蝶,迅速给他打上死结,拽着麻绳的头,如牵牛马,笑道:“走吧,朋友。” 章节目录 第59章 你做得对 煤油灯外带透明玻璃罩,有聚光防风的效果,点着后一团光把堂屋照亮。 众人看清小偷的面容,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头颅低低垂下,眼角有泪花。 啪啪! 罗师广狠狠甩了小偷两耳光,怒斥道:“敢翻人墙头学做贼,不敢抬头见人?王八犊子,丢你祖宗的脸。” “望着像周老太太老二家的儿,小名叫啥建业。”罗师进道,“他一大家子今个来看电影的不少,支书也在,都叫来过堂,看他们羞不羞,家里出这样的混账孩娃。” “伯,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周一新瞬间崩出眼泪,“我不该喝点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别喊俺爹,他会打死我的。” “打死你正好,有你这样的不孝子,不打死得被你气死。”罗师广道,“学云,别给他留面子,把人都喊来,不然这王八羔子不长记性,将来还惦记偷偷摸摸。” “不要啊,伯,你打死我打死我,别喊俺爹来,别啊。”周一新声音凄切,在幽静的夜里格外渗人,好像某种动物在惨叫。 可罗师广几位并不买账,指着他鼻头痛骂,时不时还要甩巴掌,敲脑壳。 “我去打谷场,留住国宏叔和他爹,其他人还是不要惊动的好。”罗学云道。 “为啥?”罗师广纳罕道,“翻墙入户偷鸡摸狗,可不是挖田里的红薯,摘地里的西瓜,这是犯法。” 罗学云道:“佬,今个本来是开开心心请大伙看电影的,难道要变成批斗大会,骂人吵架么?再说都入夜了,黑灯瞎火要是闹出点啥事伤到人,就有理变无礼,好事变坏事。” 罗师广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被气昏了,要是大伙知道,恐怕都来凑热闹,难保他家人不胡搅蛮缠,到时候闹起来收不住,你赶紧去,我们看住他。” 打谷场,电影还没收尾,曹国宏远远站在边缘,想来也有维持秩序的意思,罗学云凑过来。 “宏叔,电影放完去趟我家,有大事找你。” 曹国宏一愣:“什么大事?” “三两句说不清楚,你还得留住周德勤。” “周德勤?跟他有关系?” “叔你小声点,别闹出动静,到我家再说。” 曹国宏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后面的电影都看得没滋没味,终于捱到电影结束,他拉住周德勤留在最后。 “啥事不能明天再说啊,老曹,我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一会儿的事,耽误不了你睡觉。” 看电影的大伙轰隆散去,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电影剧情,罗学云吩咐兄弟们帮忙整理电影设备,带着俩人往家里去。 周德勤尚未从电影中脱离,一路兴高采烈:“啥好事,搞得挠心挠肺的。” 罗学云笑道:“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三人一路来到罗学云家,推开门就看见五花八绑的周一新靠着墙根站着,罗师广几个围着八仙桌端坐,喝水嗑瓜子,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灯光昏暗。 此情此景颇有电影画面感,不用解说,曹国宏和周德勤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混账东西,伱要气死我吗?” 周德勤爆喝一声,三步并做两步走,狠狠踹到周一新身上,后者本就惊慌,蹭着墙根倒下去。 “大,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周一新痛哭流涕。 “我饶你,公家能饶你么,不孝子,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周德勤一边说着,一边连踢带踹。 罗学云看得眼皮直跳。 罗师广他们打骂周一新,只是为了教训这小子无法无天,留了很多力,怕真打出问题,不好收场。 周德勤下手完全是泄愤,很有一种打死为算的味道。 偏偏罗师广他们上了年纪,都不吃这套,还是曹国宏上前拉住周德勤,道:“到底怎么回事?先理清楚再说不迟。” 罗学云笑道:“周一新,你自己说吧,记得态度诚恳点,要是能争取到支书的同情分,也许可以从宽处置。” 曹国宏没好气道:“犯得着跟我阴阳怪气,问清楚情况,就带大队去,让队里一起处理,你要不满意,开上你的拖拉机,我陪你连夜送到公社。” 周德勤父子听到这话齐齐震动,前者挣脱束缚,又补上两脚:“混账东西,还不老老实实跟你国宏叔交代。” “晚上吃饭,我喝点酒,脑子迷迷糊糊的,想到看电影已经晚了,就抄小路去,上坡后看到学云家亮得很,脑袋一糊涂就摸过来。” 周一新带着哭腔道:“大门锁得紧,摸到后墙刚翻进去,就听狗叫,没过多会儿,好多手电筒照来照去,还有很多人喊叫,叔,我就慌了,啥都没干。” “呸。”罗师广吐了一声。 曹国宏皱眉道:“说清楚,你是打定主意想偷学云家,还是喝醉了临时起意?” 周一新哭道:“我发誓,真的是喝晕了,看到学云家没人,坡上都熄灯,被鬼迷心窍,放平日我根本不敢动这心思。” 曹国宏道:“那你带的板凳呢?” “叔,我喝晕了,脑子稀里糊涂的,压根没想过带板凳。” “那么高的墙头都能翻过去,你这醉酒只影响脑子,不影响手脚啊。”曹国宏冷笑道,“在大队翻墙盗窃,你还是头一个,不好好说道说道,怕是将来学你的人不少。” “叔,我知道错了。”周一新涕泗横流。 周德勤沉默半晌道:“学云,建业还小,事情闹大,他半辈子就毁了,能不能给他個改过自新的机会,周家感谢你一辈子。”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罗学云笑道,“犯罪犯法自有大队公社处理,我没有发言权。” “国宏。”周德勤看向曹国宏,“村里的孩子可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建业还没成家立业呢,不能半辈子完了。” 曹国宏叹道:“如果他明白做错事会有什么后果,何必脑子不清楚行差踏错,这事我说的不算,把人带到队里,等老黄、老刘都到,开会决定。 学云,这样处理可以吗?” 罗学云笑道:“我支持队里的决定。” “德勤,你去喊老黄、老刘他们到队部,别声张,我一会儿带建业过去。” 周德勤应声而去。 “宏叔,有点不讲究吧。”罗学云促狭地笑道,“让德勤叔去通知人,摆明不是让他做工作吗?” “你不是也没阻止么?” “我这人说话算话,说支持队里的决定就支持。” 章节目录 第60章 怎么好意思提这种要求 曹国宏叹息一声,将罗学云拉到旁边。 “依我的想法,恨不得抽他几鞭子,让他坐班房几个月回不了家,从前大家都穷,扯点地里的粮食,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容易。 现在情况不一样,都是自家归自家,他翻墙入户闯空门,要是碰到狗是不是杀狗,要是碰到人会不会伤人,这次是被惊退,没能造成重大损失,要是造成损失谁负责任,要是有下次呢。” 曹国宏眉头凝成川字,无奈说道:“我更气他开坏头,怕其他人有样学样,把好好的风气败坏。” 罗学云不予置评,擎等着曹国宏的然而。 “可是啊,现在外头闹得凶,风向摸不着,送到公社要是教育批评罚钱,哪怕关几天都好说,要是往大了处理,送到什么地方干活几个月半年回不来,人最后成啥样,谁能保证? 不说都是乡里乡亲,建业从小到大也不是什么坏孩子,这样举足轻重的事,搁你坐我这个位置,能大笔一挥爱咋咋地?”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罗学云悠悠道:“对我来说,他作案未遂,没造成什么损失,怎么处理都无所谓,只不过若是没有起到警醒作用,令他或者后来者心生侥幸,黄岗从此多事。” 曹国宏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黄岗这地界,咋说也有百多十年的历史,大家伙沾亲带故,几辈人生活在一起,要点脸,还打算过日子的,不可能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大队也会多宣传,多管教。” 罗学云不置可否,笑着道:“时间不早,宏叔赶紧去忙吧,别耽误睡觉,影响身体。” “还睡个屁觉!”曹国宏埋怨一声,牵起麻绳带着周一新离开,那背影有点像押解犯人的差役。 事情告一段落,罗师广等人回去,等罗学杨几个拉着放映机器回来时,均是一头雾水。 “学云,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我刚才看到国宏叔拉着绳子,后面跟個人,乖乖,吓一大跳,还以为牛头马面锁魂呢。” 罗学晖一开口,就得罪一群人。 “三更半夜,说话不过脑子。”罗学杨骂了一句。 “杨哥,你先送我回家。”罗学杰小声道。 谢晓华哈哈大笑:“朋友们,怎能怕起牛鬼蛇神,红星照耀着我们哩。” 将放映设备搬进屋里存放,其他人各回各家,谢晓华和袁刚虽然有些好奇心,但保持克制,没有刨根问底。 翌日,罗学云给两人封了红包,送回,结束这场电影放映之旅。 回到城里的二人打开红包一看,顿时喜气洋洋,居然有五块钱,感慨罗学云出手大方,想着什么时候能再去黄岗。 “要都是罗学云这样的雇主,别说是山村,就是山里我都扛着发电机进去。” 袁刚态度大变,为罗学云祝愿,希望他早结婚早生子,多办喜事多请放电影。 回到村里,对周一新处理也有结果。 在大队关了三天禁闭,写检讨书保证书,家属签字,约定以后再犯,要算前账,加倍加重处罚。 对于这个结果,罗学云不置可否。 盗窃未遂加初犯加年纪刚满二十不久,各种buff叠加,便是扭送公社,怎么处理都是很灵活的事,这也是罗学云没有穷追不舍的原因。 实在不想白费力气。 况且他瞧周一新如此蠢笨的操作,多少是好笑无语多过暴怒愤恨。 曹国宏做这样的决定,将来真有什么事,头痛的是他。 夜色蒙蒙,罗学云吃过晚饭,打算闭门修行,忽地有人敲门。 “宏叔,德勤叔。” 曹国宏引着周老太太、周德勤、周德勤媳妇还有周一新本人,带着各种礼物上门致歉,只不过挑这个时间点,多少有些掩耳盗铃。 罗学云连奉茶的兴趣都无,硬邦邦道:“既然队里有了处理,事情就算了结,不必感谢我什么,礼物还请收回去。” 周家人再三拉扯,好话说了一箩筐,最终带着礼物悻悻离去。 路上,周老太太忽地开口:“一蓉妮子今年十八,年轻刚合适,说给罗学云做媳妇咋样?” 周德勤目瞪口呆:“娘,你咋会有这想法。” 周老太太道:“做了亲家,将来总不好对妻兄再扯旧账,若是处得好,还能提携一把,罗学云混的那红砖白墙一溜长条,我看得都羡慕。” 周德勤道:“不是我这当爹的贬低女儿,一蓉什么样式,您心里没底?罗学云越混越富的人物,能瞧得上她。” 周老太太得意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女方说亲总是容易一些,改明找她黄家婶子探探底,说不定就成了。” “别添乱了。”周一新忍不住道,“没听黄华说,黄秀嫁到罗家闹得鸡飞狗跳,还让黄家人去说亲,嫌我得罪罗学云还不够么!” “兔崽子,怎么跟你奶说话的。”周德勤提起蒲扇大的巴掌,却被老太太拦住。 “不说就不说,让你妹妹自己去碰总行吧,说不定就能相中呢。” 周德勤内心哀嚎,仰天长啸,欲哭无泪。 罗学云家,曹国宏仍未离去。 “清风挺松柏,逸气上烟霞。”他装模作样打量着中堂,笑道:“别人家不是贴的伟人像,就是天地君亲师位,偏你特殊,非要搞个青松迎客。” 罗学云白他一眼:“晚饭已过,无得酒菜,宏叔若想赶嘴,下次记得趁早。” “我愈发觉得,你的嘴比老鹰都利,死活不肯饶人。”曹国宏不以为意道,“对周一新的处理,并非我一个人的决定。” “但你肯定是这个意思。” 曹国宏无语,生硬地扯开话题:“摊子摆的这么老大,还能从城里请放映员,兜里不少大洋吧,跟叔交个底,够不够万元户的标准?” 罗学云笑眯眯道:“远着哩,盖房子欠人家老板的钱都还没还完。” “学云,你这样跟叔扯就没意思了,上罗坡百亩地都跟着你种菜,他们每家月收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路子握在你手上,能比他们少?” “呦呵,我还以为国宏叔光风霁月呢,没想到也惦记我那点三瓜两枣,怎么,要不伱叫上大队的人,来我家搜搜?” 曹国宏感觉罗学云的语气有些重,连忙笑道:“你把叔想成什么人,这不是地区县里选拔万元户吗,你要有这能耐,叔就给你报上,评上了,将来戴红花、发奖状、上报纸,远的不说,田集横着走。” 罗学云冷笑道:“怎么好意思提这种要求,不知道我有多少家底,都有人摸上门,要是报个万元户,人家还不组队来我家闯空门。” 章节目录 第61章 博弈 曹国宏闻言瞪大眼睛,道:“这能一样?你要是万元户,得到县里表彰,小偷还敢上门?惹到典型,公社都得连夜来人把小偷抓回去。” 罗学云悠悠道:“人怕出名猪怕壮的道理总不假吧,当典型作代表诚然风光,可眼红的人变多,找麻烦的必不会少,难道你能打包票替我解决麻烦?” “明人不说暗话,你罗学云是个啥样人物,这些日子我可算看清,若说你怕被人眼红嫉妒,我是一丁点都不信,盖砖房、买拖拉机、请放电影,你是样样争先,半点没藏着。” 曹国宏打量着堂屋四周,循循善诱:“况且我也是为你着想,你看啊,你家盖得老漂亮,啥都不缺,就缺一样东西。” “你可千万别送,我不要老婆。” “嗯?”曹国宏道,“轮得到我给你包办婚姻,我是说你家里缺电,要是咱们村能通电,你肯定舍得把冰箱、电视机、洗衣机都添进来,那可真是比城里都舒服。” 罗学云笑道:“哦?宏叔能保证万元户报上去,村里就通电?” 曹国宏熄火,恨得牙痒痒,这小子真是油泼不进,水浇不透啊。 “今年地区电网接入省网,各县都在搞电力建设,重点乡镇优先通电,咱们公社要是多几个万元户报上去,那可就是起到发家致富带头作用的典型,肯定排在前面。” “感情是空手套白狼啊,这玩意我也会。”罗学云嘿嘿一笑,“若是我说,叔帮我做成一件事,就考虑评选万元户,伱答应么?” 曹国宏算是彻底服了。 罗学云年纪虽小,但不知是不是城里去多,见识增广的缘故,格外有想法有态度,即便是张庆曹国良面对他时,都会看在情分上,给他些许便宜。 唯有这小子,比石头还硬,不顺着他的毛捋下来,决计不肯松口。 “你想让我做什么?” 罗学云起身,带着曹国良上了楼顶,蒙蒙夜色中,大山的黑影层层叠叠,像是匍匐的巨兽。 “叔,往西看能看到什么?” “山啊。” “什么山?” “南山。” “南山是什么山?” “荒山,石子多,土质硬,开荒都难,只种了些板栗树和杂树,让村里人捡柴烧。” 话说到这份上,曹国宏有些明悟,看着南山头朦脓的黑影,问道:“你瞧上这地方了?” 罗学云点点头。 “想做什么。” “种些果树。” “果树?南山是不是太贫瘠,连板栗都结的不多,能种活果树么?” “这不是村里需要考虑的问题,我只希望叔能保证我安安稳稳地承包下来,连带南山旁的野塘,价格合适,不按着我宰就行。” 原本说得兴起的曹国宏沉默良久。 “南山头加野塘,两百多亩是有的,往常荒着,偶尔上去砍些柴火,打些板栗,别人瞧见不会说什么。 因为你可以砍,他也可以,只要不是拎着油锯,哗啦啦砍倒一片,便是再小气的人,都只会笑眯眯看着,还夸你能干。 可你要承包种果树,肯定不允许旁人随便去摘果子,俗话说,荒地无人耕,一耕有人争,就算先前说的再好,到时候都要起纷争。” 罗学云静静听完,微笑道:“你砍了柴,打了板栗,旁人瞧见虽然不说,但暗地里却鼓着劲,明天后天要比你弄得更多。 任何时候都有争,最好放牛的草地,最好晒谷的空场,不是叔以为的,非要骂到面红耳赤,扯上祖宗十八代才叫做争。 如果宏叔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又何必缠着我报什么万元户,急着给村里通电呢,一切顺其自然,不做不错岂不是更好?” 曹国宏苦笑道:“你小子倒想着给我上课起来,容我回去想想,探探队里旁人的想法。” 没两天,罗学云正在砍竹子的时候,曹国宏找上门。 “还好你幺爷管闲,跟我说你来了竹林,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哪里找你。” “饭点来不就行了。” 曹国宏语气一窒,无奈道:“真把我当蹭饭的?” 罗学云放下蔑刀,笑道:“宏叔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 曹国宏道:“队里商量过了,可以把南山头并坡下野塘承包给你,有两种办法。” “愿闻其详。” “第一种,按照张庆承包砖厂模式,每年上缴固定利润。” “瞎扯,我包山种果树,前期亏本投入,中期保本,后期盈利,你们是打算给我派个会计,还是不管不顾每年上供?” “别急啊,还有第二种办法。”曹国宏笑眯眯道,“第二种,两百多亩山头包七十年共一万五千元,签合同前缴清。” 罗学云没好气道:“宏叔可比李全兴会打算盘,干脆把会计一肩挑了。” “这话从何说起。” “哼,真当我是摇钱树,一口气结一万五给你,就算是我东拆西借,给村里交上这笔承包款,还用申请?明摆着就是万元户,公社哪会管我是不是借来的钱。” 罗学云道:“真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宏叔你就去公社跑关系,让信用社贷给我一万块,挂果以后还清,到时候名正言顺万元户。” 曹国宏气道:“你小子当我是公社书-纪呢,把我抵那里都不可能给你贷款一万。” “那就让我先付一部分,今后三五年陆续结清尾款,难道还担心我赖账不成?” “没那么便宜的事,你得给个期限,承诺什么时候肯上报万元户,我再考虑缓你多久。” “五年,如何?” “五年黄花菜都凉了,我报万元户可不是为了面子上好看,而是希望上头能将黄岗放在眼里,否则山边边的穷苦村子,到什么时候能把电线扯过来?” 曹国宏神情严肃道:“有了电,大伙的日子会越过越舒坦,灯泡不比油灯亮堂,风扇不比蒲扇凉快,田里没水还可以上抽水泵,就像是发动机一样,一下子带动全村。” 罗学云望着曹国宏,说实在话,猜不出几真几假,但有一点确实没错,通没通电完全是两种生活,可以说现代化的标志就是通水通电通气通路通讯…… “就一年吧,明年结清尾款,叔就可以上报,我必定积极配合。” 曹国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你小子是真滑头,想必明年上报之后,你必定大张旗鼓宣传,虽然挣到万元,但是又投到荒山种果树上,家里一点余粮都没有,免得别人叨扰。” “叔就说可不可行。” 章节目录 第62章 找麻烦 “当然可行。” 到这份上,已经没有双方可以再退一步的余地,况且晚一年并非不能接受,毕竟一万五千块钱,对现在这个时候的农民实在不亚于天文数字。 曹国宏道:“签合同的时候,五千块能交上吧,总不能真空手套白狼。” “可以。”罗学云答应得很爽快。 约定完签合同的时间后,曹国宏挺高兴的,顺嘴问道:“你砍竹子做什么?” “扎篱笆。” “扎哪?” “屋后面。” 曹国宏脸顿时绿了,数落道:“好小子,怪不得当初盖屋挑那个偏僻地方,敢情是早就谋划好的,屋后面一扎篱笆,加上那一长条房子,顿时围住土坡,白得好大一处后花园。” “坡上地贫,可不得多想法子勤劳致富。”罗学云道,“谁想学,请他上坡来就是。” 曹国宏摆摆手,气冲冲离去。 罗学云屋后是不高不矮的土坡,东北斜向西南方向,他盖房是特意选直角点修边,此刻把空档出围起来,好大一处空地可以成为走地鸡活动场所。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打算把养鸡项目先搞起来,平素喂点灵液掺杂的水,鸡肉和鸡蛋都会变得非常优质,届时满足自己口腹之欲后,还能考虑盈利。 到时候还可以叫大姐过来帮忙照看,每天定时喂食喂水打扫鸡舍啥的,就能名正言顺给他发一份工资。 罗学云还记得上次盖屋做饭,给她钱死活不愿意收的场景,有了名目付出劳动,就不好推辞。 毕竟有二姐罗雨这个例子在前。 夸嚓。 罗学云砍竹子的手一停,瞬间尴尬起来,想着养鸡场的事,忽然令他回忆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屋盖好后他给大姐钱,大姐推辞时候哭了,后来罗雨听到大姐梦话,说是不想远嫁到不熟悉的地方,还鼓动自己出头。 当时确实信誓旦旦答应罗雨,会去调查大姐亲事情况,忽忽几件事一夹,把这事忘在脑后跟。 男方住哪来着? 罗学云惊出一身冷汗。 …… 罗学云背着布包来到队部,外面的黑板上贴着南山头承包的通告。 这表明队部关于南山头承包,已经取得一致同意的意见。 理论上,全体村民都有决定权力,但事实上只有知情权。 见到罗学云到来,支书曹国宏、主任黄自立、会计李全兴等人,都是面带喜色。 对于他们来说,南山头是十足荒山,活的杂树不堪大用,结的板栗不够外销,以前团结一心都没能开发起来的地方,以后更不可能会付出巨大成本去开拓。 而承包给罗学云种果树却能得到现钱,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也算是废土变金。 “你先前说过,不想要以前南山上的树,队里打算让各家去砍伐,每家都能分一点。” “对,这一点很重要,队里要先处理掉南山上的旧树,我栽种的时候,不能留一颗旧树。” 其实严格砍伐的森林法还没有制定,罗学云只是不想惹麻烦,希望村里扫清炉灶,他再做饭。 曹国宏等人不是很能理解罗学云的执着,但也觉得清清白白对谁都好,还要顺杆爬呢。 会计李全兴笑呵呵道:“南山上的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各家各户能出的人手不一定,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砍完,就怕耽搁学云栽苗。” 罗学云正要回答,忽然听到院外传来鼓噪之声,众人伸头向窗外看去,只见一伙人闹哄哄闯进来。 “是黄万永。”村主任黄自立顿时头疼,“这难缠头子怎么又跑出来了。” 罗学云望着带头的黄万永,大概六十岁左右,头发已经有些发白,脸上皱纹横生,偏得一双三角眼,偏狭锋利,使他完全没有老者应有的祥和之气。 “他怎么个难缠法?” 李全兴道:“陈家场不远有座老庙你知道不?” “李叔开什么玩笑,拜了多少年,磕了不少头的庙,我能不知道。”罗学云忍不住吐槽。 “知道就好,以前那庙可没有现在这样破旧,好砖好瓦好牌匾,还有一口好大的铜钟,逢年过节用大钟椎撞九大响,公社都能听到声音。” “这么夸张,我都没听人说过。” 李全兴叹道:“都是往事了,那时候拉钟就是黄万永带头,没过几年,砸庙也是他带头,从公社坐拖拉机带一群人过来,点名道姓要破这四里八乡都知道的庙,当时可神气,气得老黄家的长辈都公开说不允许他入祖坟。 还以为他年纪大了会消停,不知道谁又把他鼓捣出来惹事。” 黄万永站在院外,并不进来,只是嗷嗷叫道:“儿孙孩娃不成器,大家伙的东西说给卖了就卖了,真是没有王法,没有道德,没有脸皮……” 腔调抑扬顿挫,跟唱莲花落似的,看到这场民间艺术,罗学云好悬没笑出声。 黄自立脸黑如炭:“克明、克申,谁让你们跟他过来闹事,忘了老爷子怎么教训你们的。” 黄克明脑袋一缩,却不答话。 “自立啊,有火对我发,别朝着小辈。”黄万永嘿嘿笑道,“他们都是我拽来,一起跟队里要个说法的,好好的南山怎么就姓了罗。” “屁话,都是队里的东西,什么叫姓罗姓黄。”黄自立怒斥道,“罗学云是真金白银拿钱承包种果树,你该上山上山,该逮兔子逮兔子,谁不让还是咋地?” “你别跟我废话,曹国宏,一万多块钱就把南山卖了,不给乡亲们個说法,可不愿你意。”黄万永不屑道。 曹国宏淡淡道:“承包都是经过商议的,不是谁一个人的决定,更没有什么卖不卖的说法,罗学云承包南山,仅是为了种果树,既不能拦路要钱,也不会变走南山,现在是以后也是黄岗的南山头。 村里其他人若有同样想法,尽管参与竞价,只要掏得起真金白银,给谁承包都是一个理。” “万儿八千我当然掏不起,可是要这样不明不白就把南山头弄出去,将来黄岗还有公家的地方吗?” “放肆,什么话你都敢说出口。”黄自立喝道。 罗学云越众而出站在廊下,微笑道:“黄大爷瞧着是冲我来的,不妨有话直说,现在可不是什么旧社会,黄岗更不是真的姓黄。” “牙尖嘴利,都说老罗家出个了不起的人物,原来竟是这副模样。”黄万永说道,“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拿走咱们大伙的东西。” 章节目录 第63章 此处不留爷 “黄大爷看来是王八——” 黄万永眉毛一竖:“你说什么!” 罗学云拉长语调,笑道:“吃秤砣,铁了心胡搅蛮缠,我不跟你废话。” 他抬头,环顾跟随而来的众人,轻描淡写道:“克明叔、克申叔,你们跟着黄老头过来,是有什么意见么?” 黄克明畏畏缩缩道:“南山头虽荒,每年打几斤板栗,砍几担柴火还是随随便便,若是给你承包去,岂不是要断了这营生?” “栗树不止南山种,柴火更是漫山都有,就算少了南山一处,实际上并不妨事,不是吗?” “南山离得近,坡不陡好上好下,总不是假的吧。” 罗学云点点头:“话说到这份上,我可跟克明叔好好算算账,承包一事本就光明正大,没想占便宜,若是搞得不清不楚,我宁愿不做。” 黄万永嘿嘿笑道:“兔崽子说,大家伙都听着呢。” 罗学云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于理,我交一万五千的承包费,队里留下部分后,大头会分给每家每户;于情,我种果树不是一个人能忙过来的,栽树除草修枝乃至摘果,都需要乡亲们帮忙,到时可是真金白银付工资。 远的不说,马上南山砍树挖根,需要招人;栽种铺肥也会买大伙的粪,家门口就有钱赚,还是年年有的好事,我实在想不通诸位比我多吃几年干饭,为什么想不明白。” 院中众人窃窃私语,黄万永一拍巴掌,叫道:“一顿饱还是顿顿饱,大伙还是能分清的,南山若没被承包,还是大家伙的,今年可以砍柴,明年还可以砍,儿子孙子都可以砍,被你承包,往后七十年就归你,我们还不亏?” “幺叔说得对,七十年那么大一座南山头,都由姓罗的指派,我们咋能不亏!” 罗学云道:“还是那句话,好好算账就是,每年你们能从南山打多少柴火,摘多少斤板栗,折成钱不就得了,五块十块还是二十? 换成我种果树,年年都要人工,干一天直接给八毛,还管顿午饭,是不是能把这个钱挣回来,大伙可以想想。” 黄克明惊疑道:“只是砍树挖根除草,干一天给八毛?” 罗学云微笑:“对,跟以前上工一样,都是地里的活,干的好还有奖励。” 众人议论起来。 “算起来不差。” “可以做啊。” “家里随便出两个人,干一星期就能挣十块钱呢。” 黄万永气得大叫:“糊涂,种树说来说去不就那么点活,风似地干一阵就完了,能挣几个钱!全队那么多户,哪能都排上,你们想想清楚。” “两百多亩,少说七八千颗苗,除草修枝施肥浇水摘果,一年赶上一遍,足够抵得上柴火板栗钱,难道还打算发家致富么?” 罗学云悠悠道:“国宏叔,我看承包南山一事,还是多问问乡亲们的意见,同意的,请他们签个字或按個手印,到时招工我紧着他们先来。 若是都不同意,我也就顺着大家的意,去张岗、乔岗,甚至别的公社看看,我还真不信,没有黄屠户,就得吃带毛猪。” 此言一出,黄万永脸色顿时难看,旁的人也犹疑起来。 曹国宏清清嗓子道:“既然如此,就请各位先回家,晚些时候,我让会各小队长带着通知挨家挨户上门,同意不同意的都签字,到时候队部再做统计。 若是有三分之一的人反对,这事不做也罢。” 院中众人迟疑起来,想着通知上写的一万五千元和罗学云的招工许诺,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黄自立一声暴喝:“还围在这里做什么,地里都没活啊。” 众人于是三三两两离去,黄万永落在最后,也没法再多说什么。 黄自立松了口气道:“学云,让你见笑了。” “黄叔言重,我明白此事跟您和大队都没关系,况且公为公,私为私,我没想着占谁的便宜,自然光明磊落,不怕人找事。” “那承包的事?” “国宏叔一言九鼎,既然说了要大部人同意,就按照这方法来,总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罗学云淡然一笑,“咱们这犄角旮旯别的不多,荒山荒坡还不多的是。” 黄自立神情不自然:“别处再好,总是没有家门口好。” “黄叔说的是。” 罗学云说完,甩开大步离开院子,不多时连背影都消失。 李全兴望向曹国宏,担忧道:“真要让每个社员签字吗?若是没通过怎么办。” 曹国宏平静道:“没通过就不承包,很简单的事,是我倚着学云,不是他求着我。” 顺着大门远望,田野成片,山影绰约,黄岗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夹在一起,皱皱巴巴的,无论是盖房子还是种田,都是高高低低起伏不平。 曹国宏幽幽叹道:“也许学云说得对,有时候顺其自然就好,不必强求,就算地区把咱们村当成最后一个,总是能轮到的……” 李全兴一怔,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语气忽然颓丧了,倒是黄自立颇有感悟,附和道:“谁先谁后,都是大局,怕只怕样样都最后。” 归去的罗学云并无多少抑郁之气,做什么事都应该想到不会一帆风顺,这才算成熟的人。 但他说的话却不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没了南山,还有别的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它,他身怀聚灵液促进植物生长,能保证种活和挂果,忧愁不应该是他。 “明天回来路上,在公社找几家孵蛋坊,帮我买些鸡苗。” 竹篱笆接近完工,已经围出不小的活动场所,随便抛洒一点草种子,浇点水自然就活。 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罗学杨点头:“要多大的,买多少?” “二十来天的脱温鸡,太小的不容易伺候,大概齐买个三百只,到时候我让大姐她们在家等着。” 交代完堂哥,罗学云就把大姐喊过来,对她耳提面命。 大姐听完笑道:“养小鸡的事,我懂,三百只不算多,你就放心去忙活,我会准备好鸡圈保温,鸡食饮水各种东西。” 罗学云道:“喂鸡的水,我已经准备一桶,就在厨房,加了些药水保证它们存活,鸡苗比较脆弱,大姐不用心疼钱,就用米饭加糠喂过适应期。” “好啦,知道你财大气粗,我不会省着花,把鸡苗养死的。”大姐笑道,“你要去哪里,得多久时间。” “快的话明天就能回,慢的话要个两三天。” 章节目录 第64章 三垣村 黄岗的岗,意为山脊、山岭。 李坪的坪,意为山区或丘陵局部的平地。 从地形上看,大姐的未来夫家所在李坪镇三垣村,其实和田集一脉相承,距离只有十多里路。 可就是这十多里路,让两个镇子分属不同县,风俗习惯都很有不同。 简单举例子,田集人是中午过年,要全家人一起吃团圆饭,李坪人却是下午。 为了探听消息,罗学云做足准备,在山林中将自己脸蛋涂黄,抹些杂质,使他看上去像是吃过苦头的青壮年。 带着草帽、穿着布鞋、背着褡裢,像极行走在乡间的商人。 这年头村里,尤其是山村,外人来的不多,所以罗学云刚刚走到三垣村口,就有很多人盯着他。 “小朋友,吃糖吗?” 罗学云挤出和蔼的笑容,从褡裢里装模作样地取出糖果。 岂料一群小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糖也不要就一哄而散,还喊着什么人贩子来了。 他有些苦笑不得,旋即眼睛看向村口第三家的土屋子。 这是罗雨打探来的线报。 按照相亲的风俗,女方是会带着一大家子上男方家看家底的,也叫作看锅舍。 大姐这人话不多,心里却有,只来过一次,就记住男方在进村大路,左边第三家,门口有一棵梨树。 家里人见过男方的不多,当时为给罗学风攒彩礼,大姐的相亲进行地很潦草,罗学云几个还在上工,罗老爹俩人就快刀斩乱麻地决定了。 偏生大姐是个温吞的性子,不懂得反驳和顶嘴,就这样稀里糊涂顺从,否则绝不应该为了给大儿子娶同村的“好媳妇”,就把女儿嫁到外乡。 这算什么? 小孩一哄而散,正好给罗学云机会,他想都不想,径直往第三户莫家升屋里闯去。 “汪汪汪!” 凶猛的狗叫声炸响,很快一个面相凶戾的老婆子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棒槌,应该就是男方妈妈高英。 “干什么的?” 罗学云温柔一笑:“大娘,我是收山货的行商,走得久了,看您家们开着,想讨口水喝。” 高英挥舞着棒槌道:“没有,你到别家去。” 说着便关上大门。 罗学云道:“大娘,我摘您两个梨子解渴,不妨事吧。” “不准。” 门吱呀开了,高英再度站在门楣下,很是不耐烦道:“俺家的梨子又大又甜,要摘去卖钱的,岂能给旁人白吃?” 罗学云笑道:“我就是收山货的行商,若是你家的梨子多,我可以给价收购,大车上门来拉。” 高英这才仔细打量罗学云,挑眉道:“你出多少钱?” 罗学云不慌不忙:“得看有多少斤,长得怎么样,要是梨大汁水多,还香甜,自然有更高的价格。” 高英冷笑数声:“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個卖嘴皮的骗子,想哄我的梨吃,快滚,不然我放狗咬你。” 他说着竟然转身去解大黑狗的绳子,罗学云见状十分配合,挥着手离开。 一转头,脸色就冷下来。 余光一瞥,高英把门开得老大,盯着梨树看,好像生怕罗学云偷她的梨。 “你是干什么的?” 罗学云没走两路,一位穿背心的老头警惕地看着他,手里拎着铁羊叉,背后跟着一群小孩。 羊叉是种农具,长长的木柄端头装配u字弧形的铁叉,一般用来将铺在打谷场的稻草铲到一起,往往在积年累月的使用中,尖头被磨得光滑鲜亮。 虽然因为弧度问题,不好当作武器,但是伤人毫无问题。 “叔,我叫刘波,是陈清县来的行商,进山收山货的,不是啥人贩子。” 罗学云从褡裢里取出卷烟,递给老头一只,再掏出火柴盒,划着。 “叔,怎么称呼?” “家伙事倒挺齐全的。”老头将烟别在耳边,却不接罗学云的火,“就你一人收山货?连根扁担都没有,背回去啊。” “瞧叔说的,一根扁担能挑多少,咱们村里靠近大山,我辛苦跑一趟就弄这点东西回去,还不够腿钱。”罗学云笑道,“我是先在这里收,确定重量直接联系拖拉机拉走。” “收什么东西?” “栗子、榛子、药材、扫把、麻绳、野味、菌菇、皮毛……只要是山里的稀奇物都行。” “还挺全乎的。”老头道,“你刚才去那家做什么?” 罗学云苦笑道:“就想讨碗水喝,谁知道那家大娘不肯,还怕我摘她的梨子,竟然想放狗咬我。” 老头道:“你跟我来吧。” 口音正确、形象正确,老头对罗学云的警惕大减,带着他向家里走去。 小孩子们也敢接受他的糖果。 罗学云顺手摸了摸他们的头,边走边说道:“叔,这些孩子都是您家的吗?” 老头顿时停步。 “你啥意思?” “别误会。”罗学云慌忙摆手,“我就是看他们面黄肌瘦,脸色不好,像是肚子里有虫,该带他们看看医生,拿点药吃,不然孩子可受罪。” 老头狐疑道:“你还会瞧病?” 罗学云道:“去的地方多了,见过差不多的情况,若是叔不介意,我这还有些宝塔糖,可以送给孩子们打打虫。” 老头接过宝塔糖,看到瓶子里如同白色小花卷一样糖果,脸色终于和缓:“没想到你还有这东西,队里的医生说外面都不生产了。” “总是有些没卖完的。” 老头名叫莫丙志,他家更靠近大山,屋后还有条明显可以上山的小路。 他家养了两条狗,个头都很大,浑身亮黄,皮毛顺滑,十分灵性,见到主人带客人入户,只是警惕地看着,却不吼叫。 “喜欢啊,这两条可是好帮手。” “瞧着就不凡,比梨树那家威武灵性。” “嘿嘿,一黄二黑三花四白,老升家养的狗只能看门,哪能比得上我驯出来,能上山进林,遇到豺狼都不后退半步。” “呦呵,没想到叔还是个老把式,想必家里不少山货,看来我是来对地方了。” “哈哈……”莫丙志笑道,“请你来正是有这个意思。” 罗学云觉得他是个突破口,很是大方,他家里栗子榛子皮毛还有一些零碎药材,都给了高价,惹得他家人看他都顺眼,鼓捣着要帮他吆喝,在村里收购山货。 “一定要留家吃顿饭,我请伱喝虎骨酒!”莫丙志大咧咧道。 正盘算的罗学云眼睛一亮:“是真虎骨酒么?” 章节目录 第65章 少年驼 “那还能有假?正儿八经的山大王,老长一只。” 莫丙志钻进小屋,抱出灰红色的坛子,坛口用红布细绳捆扎,还盖了厚纸张。 瞧他如此郑重的样子,罗学云忍不住笑了:“咱们李坪还有能打虎的英雄哩。” “那是。”莫丙志笑道,“有一年雪下得很大,院子淹的有半人高,村里跑来条好大的老虎,把爷们老少吓得够呛,人高的墙头一下子就跳过去,根本拦不住。” 老猎户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讲得兴高采烈。 “老虎还是讲究,冲着猪羊去的,没撞屋门咬人,大伙原本想着这么大雪,山大王来吃咱点牲畜,实在不行就忍一忍,别看老头我三天两头进山,可手里那土枪给它听响都多余。 可没想到,大雪连下一月不停,老虎三番两次过来,吃一顿还要带一顿,别说你是山大王,就是真大王也供不起,再说村里还有那么多小孩,万一没长眼撞到,出了事咋办? 大队决定还是干掉它,把村里能打枪的汉子都叫上,民兵排各种家伙事全搬上来,趁它吃饱喝足回山的路上,一起放枪比过年都热闹。 这野兽啊,跟人一样,贪!我早就瞧出那老虎只吃半饱,然后叼着半只随时准备抛下,可是头几枪没打中,它就犹豫一会儿没松口,等其他人缓过来,就跑不了了。 我懂方子就捡了骨头配药材泡酒,给他们分点,剩下可宝贝着,不是贵客我都不让他知道,你远来是客,给你尝尝,强筋健骨好走山路。” 罗学云笑道:“叔老当益壮,可想当年风采,我也是有福气,能尝到您多年珍藏。” 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要方》中说,虎骨酒具有壮筋骨、强腰肾、祛风寒的功能,罗学云也算是小有中医造诣,兼之修为在身,对经脉实打实的了解,确实能感受到这酒对身体的温养。 只两三小盅下去,便能感受到酒酣胸胆尚开张的热烈,味道不好不坏,单胜在气势雄浑。 再想喝,莫丙志便不允了。 “不是老头抠门,确实你身强体壮,不宜多饮,喝几盅解解乏困就是。” 罗学云道:“不瞒您说,我家中亦有长辈年迈,筋骨疼痛,每逢刮风下雨叫苦不迭,今次叫我撞上这好酒,大着胆子向叔讨要一些,回去给他们舒缓舒缓。” 莫丙志苦笑道:“真不多了,将来若再有山大王下山,我肯定给你留份就是。” 罗学云故意道:“叔怎么跟那位大娘一样,如此小气,我又不白吃白喝,怎么她不舍得一碗水,您不舍得一瓶酒呢。” 莫丙志老伴闻言,插嘴道:“波儿说的谁,咱们三垣还有这样抠门的人?” “还能是谁,家升屋里的那头母老虎呗。” “高英啊。”莫老伴恍然大悟道,“她确实咱三垣数一数二的凶媳妇,不过她当家的莫家升,可是咱村有数的好汉子,能干活能吃苦,也大方,要是他在家,你把缸喝完都不皱眉头。” “瞧婶说的,我是什么妖怪能喝一缸水?吃两三个梨就饱了。”罗学云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婆婆凶悍儿媳妇就难当,家宅不宁家业恐怕也兴不了,哪像叔能干,婶明理,日子过得舒坦。” 在罗学云故意搭茬下,莫老伴果然谈及高英儿媳妇的问题。 “有这样的恶婆婆,附近几个队都没人肯说亲,加上他大儿那个样,整个公社媒婆上门都直摇头。” 罗学云奇道:“她大儿怎样?” “少年驼……” “够了。”莫丙志沉声道,“按辈分,荣娃也是你孙,好意思这样数落。” 老头的语气很不耐烦,差点点燃火药桶,就是当着全家的面,他老伴止住话头,但表情的不屑完完全全将态度表达清晰。 瞧不起高英,也瞧不起他儿子莫荣。 罗学云心沉下去,本以为恶婆婆就够难,若是男方同样差劲,罗老爹夫妻俩就是眼睁睁送女儿进火坑! 吃过午饭,他心绪难平,就在三垣村四处打探,借着收购山货名义,盯着莫家升屋子,而后看到让他肺都气炸的一幕。 约莫四五十岁的汉子,带着一个二十六七的青年,从院里走出来,那青年個子不高,走路时身体微微前屈,仿佛七八十岁的老朽。 只因为他后背隆起,像是担负驼峰的骆驼,压弯脊背! 莫家升的儿子,大姐的相亲对象,莫荣,居然是个少年驼背症患者。 这种病跟脊椎有关,发病因不明,很难根治,看此人走路姿势,显然已经习惯这种步法。 罗师河是怎么相的女婿,大姐又是怎么看的相公,难道为那一点彩礼,连将来的日子都不过吗! 拳头硬了。 罗学云恨不得扭头就走。 “虎头,那个罗锅就是莫家升的儿子莫荣吗?” 莫丙志的孙子听到这话,顿时吓了一跳,努力伸手要捂住罗学云的嘴,见够不到,才捂住自己的。 其他小孩都是同样动作,眼神惊恐。 “怎么了?” 虎头目送莫家升父子远去,拍拍小胸脯,压低声音道:“荣哥最恨别人叫他罗锅,要是让他听到,肯定发疯,要拿菜刀砍你,放大黑狗咬你,我们村里的小孩根本就不敢提罗锅,遇到他连看都不敢向后看。” “是啊是啊,我们都怕他。” “这么霸道,可他就是罗锅啊。”罗学云蹲下身子同样压低声音。 虎头七八岁的样子,很喜欢这种神秘氛围,东张西望一番,凑到罗学云耳边道:“以前华哥骂过他罗锅,他就和华哥狠狠斗了一架,菜刀真往嘴上砍,在脸上割好大口子,我爷就说他们亲兄弟都这样,你们旁的这些小麻虾可千万别得罪他。” “华哥是叫莫华么,他和莫荣是亲兄弟俩?” “是亲哥俩。” “莫华是不是罗锅,怎么没看到他出来干活?” “华哥长得可俊俏,才不是罗锅。”虎头道,“打完架哪还能住一个屋子,华哥搬出去了。” “莫华有娶媳妇么?” “没有,他一个人住在河湾那陌,你想见他吗,我可以带去你,华哥人可好了,跟荣哥不一样。” 虎头眼睛眨呀眨,显然是真心觉得莫华人好。 罗学云想了想道:“麻烦小虎头帮叔叔领路了。” 虎头低头,布鞋踏着土灰,扭捏道:“我还想吃大白兔奶糖。” “没问题,伱们都有。” 章节目录 第66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河湾附近有处土屋格外显眼,因为别人家都是院子,只它是孤零零的一间。 这就是莫华家。 相比较莫家升老屋宽大的院子,门口还种着梨树,他家十足寒酸。 “华哥,有人找你。” 虎头带着小伙伴们,老远就在吆喝,等莫华闻声出屋,刚好和罗学云打个照面。 莫华看起来二十出头,面相板正,身材高大,很有邻家大哥哥的味道。 “你是?” 罗学云伸出手:“刘波,陈清县来的,到咱们这收些山货。” 莫华笑了笑:“我这没有山货要卖,你还是到别家去吧。” 罗学云同样微笑:“没有山货不打紧,可以有别的合作。” 联络任务完成,罗学云打发孩子们离开,继续道:“咱们三垣村靠近大山,听说有不少老猎手能进山,家里酿有虎骨酒、豹骨酒、鹿茸酒,我挺有兴趣,想找个中间人帮忙收购,不少介绍费。” “虎头他爷爷就是老把式,四里八乡的猎手都认识,你不找他老人家,反来寻我?” “丙志叔头一个就不舍得卖,哪会帮我介绍旁人,我也是听孩子们说你人缘好,附近都有名声,便想着你是个合适人选。 不需要你出本,只要能介绍到货真价实的真酒客户,谈不谈的成,都有辛苦费,当然能谈成会更多。” 莫华摆手道:“酒这种东西真真假假,谁说得清,你还是寻别人,我不感兴趣。” “说句难听话,你住房如此简陋,还和父母别居,不多挣点钱将来如何成家?若是觉得我不可信,我可先给你十块定金以表诚意,等你寻到客户写信去陈清县城,我再过来。” “天上不会掉馅饼,别觉得山沟沟的人好骗。” “跑腿的活,又不让你出钱,咋会被骗,外地人进山难道就不请认识当地路、会说当地话的向导?况且伱一穷二白,我图什么。” 莫华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被戳中伤心处,但见罗学云真切掏出一张大团结,又有些动心。 分家单过,势单力薄,除了种粮食,就是进山布陷阱捉些兔子、采点草药贴补,别说成家,就是养活自己都是勉强,因为这个年纪真的能吃能喝。 “要立字据么?” “不需要,我是冲着你名声来的,做的也是凭良心的生意。” 莫华犹豫片刻道:“进屋喝口水吧。” 他的屋子就一间,边角还隔出小块卧房,但是新盖的,土墙都干干净净。 莫华没有专门的杯子,直接用瓷碗倒了一碗热水递给罗学云。 “华兄弟年纪不小,家里人不考虑给你说亲么?” “总是得等老大安排了,才顾得上下面小的。” “听说你哥的亲事已经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宴席呢?” 莫华放置暖水瓶的动作一停,缓缓给自己倒一碗,把钱还给罗学云:“喝了水就走吧,这生意我不做。” 罗学云微笑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说不做就不做?” 莫华冷笑:“你是陈清县田集乡来的吧。” “是又什么样?” “是,我就不能和你搅合,看在你远来的份上,予你口水喝,喝完一拍两散,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 罗学云淡淡一笑,左手举碗饮水,右手看也不看,抓住莫华还钱的手腕,如同钢箍般紧紧锁死。 加大力度,莫华的手腕先变白再变红。 “做什么!” 莫华右手根本挣不开,呵斥的同时左手抄起自己碗里的热水,泼向罗学云:“给我撒手。” 罗学云不慌不忙,将水一饮而尽,顺势翻转,碗口迎向泼来的热水,迎风一兜,竟是不少几滴,把莫华泼出来的水全接在自己碗里。 莫华当时就傻了眼,如同被捏住脖子的大鹅,戛然而止不知道说什么好,脸色更是惨白。 “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害怕田集人上门?” 莫华不语。 罗学云右手一拉,左手的碗送到莫华嘴边,碗沿磕到牙根,将热水喂进去。 莫华咳咳两声,差点呛到。 “事到如今,还想躲么,一五一十地跟我讲清楚!” 罗学云声若雷霆炸开,莫华抖了两抖。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早就知道事情瞒不住,只是没想到,眼看要结婚的关口,被人找上门来。” 莫华唉声叹气:“我哥婚事难说的根本原因,不是我娘脾气凶,更不是他背着罗锅,而是他这個人心理有问题。 瞎眼瘸腿聋子哑巴,四里八乡不少见,即便他年纪轻轻腰背有问题,也还是个正常人,乡里乡亲刚见到会新鲜,看多就见怪不怪。 可他偏偏自己不能接受,从发病开始,脾气一天比一天坏,跟我爹顶撞,跟我娘动手,村里小伙小孩敢有半句他听着不对的语气神态,都要跟人家玩命。” 他下意识摸了摸右脸颊,摇摇头道:“到后来就不仅仅是罗锅的问题,任何不得他意的,都要炸刺,知道他名声的乡亲,自此以后不敢上门,连带我都没有媒婆说亲。” 罗学云放开莫华的手,听他继续讲述。 “于是我娘就想个阴损的招,让媒婆去外乡找人,等女方来人时,就说我叫莫荣是大哥,说亲的时候还瞒着村里。 试了几次,都有机敏的人家托亲戚来回打听,没成,最后撞到一家糊涂的,女孩一看就老实,爹妈心急嫁女,给彩礼就定了亲。 可偏偏赶上分地,那家不是我们队的,想留女儿在家占人口多分点,又拖了一年,我就料想会夜长梦多,没想到还是被人找上门来。” 罗学云平静道:“也许是你娘你哥不修德行,命中注定寻不到贤妻呢。” 莫华道:“不冤,但凡我娘能在队里多点人缘,我哥逢人能多笑脸,不要传出爱打人脾气爆的名头,孩子都能打酱油。” 罗学云道:“女方父母就这样愚笨,一点问题都没发现。” “太急了。”莫华道,“我娘都打算到别的县去找,哪能想到女方家比我们娶媳妇的都急,否则李坪田集离得不远,沾亲带故的亲戚谁没听过我家的闲话。” “看样子,也影响你说亲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兄弟姐妹有时候就是连带的,不过,我现在分家单过,将来娶媳妇不和婆婆妯娌掰扯,再混好些,应当比我哥好过。” 罗学云嘿嘿笑道:“那当然,我看你倒是个有涵养的,不会走你哥的老路。” 章节目录 第67章 罗学云不同凡响 黄昏时分,陈连提着军绿色帆布袋回到下罗围路口。 围有河湾低地围垦造田之意,单从名字就可看出这地界远比上罗坡好很多。 “河叔、树根哥,这么晚还不回家吃饭啊。” “趁着凉快多整几块。” 流着大汗,正和儿子一起努力脱土坯的罗老爹闻言起身,扶着腰笑道:“是陈连啊,有日子没见,到哪发财呢。” 陈连笑道:“给人跑腿,挣点辛苦钱,跟您儿子比,哪算得上发财。” 他没瞧见,一旁蒙头干的罗学风脸都黑了。 回到家里,陈连叫嚷起来:“媳妇,我回来了。” 迎接他的是响亮哭声,何媛气得破口大骂:“真是瘟神,一回家就把孩子吓哭了。” 说是这样说,可看老公的眼神还是充满喜悦,毕竟一个月多没见,她还是想念的紧。 “咱娘呢。”陈连慌忙抱起一岁多的儿子,连亲数口。 “脏不脏。”何媛埋怨着,拎起抹布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尘,“家里忙,我让她别来那么勤。” 陈连道:“辛苦岳父岳母大舅哥,改明我带上好酒好菜上门赔罪,你打开包,看我带了什么东西。” 何媛拉开提包,一罐铁盒映入眼帘:“扬……子江,奶粉?” “对着哩,专门咱给儿子带的。” “老贵的东西,买这玩意干啥,人家断奶都喝稀饭,吃鸡蛋的都少。”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我累死累活挣钱图个啥,还不是为了老婆孩娃,喝奶粉有营养,孩子比别人家长得快长得高长得壮。” “行行行,你说得对,这次出门还顺利吧?” “一点事没有。” “短时间不会再出门?” “当然,我要仔细养我的娃,练我的狗,让福娃还没长大就有保镖。” “说起狗,田地里活都是干爹和大哥伺候的,你明赶早得带东西去谢谢人家。” “还用说,顺手把我的黄金猎犬抱回来。” 夫妻二人絮叨一阵,聊起村里的闲话。 “媳妇,你说树叶都挣了大钱,砖房盖那老长,还让他爹他哥辛苦脱土坯盖屋,我看河叔那汗哗哗流的,说实话都有些不落忍。” 何媛白了他一眼:“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干爹想着把兄弟香火不能断了,对你比亲儿子还好,吃的喝的都紧着你,大哥他们懂事,知道你可怜,不跟你争,你就以为旁人也一样? 十根手指还不一样长哩!” 陈连郁闷道:“真搞不懂他们这些有爹有娘有兄弟的,一大家子,不相亲相爱力往一出使,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反而勾心斗角,为些鸡毛蒜皮的计较。” “不是没有这样的,干爹一家不就很好吗,只不过河叔这人粗枝大叶,只知道拼命干活,养活孩子,对教育孩子一窍不通。 王婶多少还带点大小姐性子,大手大脚,对家里的东西不珍惜,一股脑贴给儿子,可一碗水又端不平,兄弟姐妹五六个能扯得清?” 何媛边做饭边说,陈连抱着儿子站在一旁听。 “就拿盖屋来说,老早就知道要分田,坡上谁不晓得,罗围这片地按人口要分给坡上人?都早早忙活着给孩子在围子里盖屋。 可是河叔王婶呢,还是在坡上给树根起一间新房,结婚生孩都整完了,还要在下罗围给树根再盖一间,假如你是树叶树果,会怎么想?” 陈连道:“凭什么好处都让大哥占了,凭什么我们要捡大哥住过的房子。” “伱这不是很明白么?”何媛笑道,“我们这些外人都能看出里面的猫腻,觉得不公平,你觉得当事人怎么想,更别说以树叶所作所为,完全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可能白白受这气。” 陈连叹气道:“明白是明白,只不过河叔那么大年纪,还给儿子当牛做马,我这个外人看着都心疼,不求树叶帮他個盖砖屋,只让他先借点钱,将来慢慢还就是。” “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何媛无奈摇头。 “怎么,我说的不对?” “亏你还在坡上长大,却连罗家这点事都整不清楚,说白了,河叔这人拎不清,王婶更是糊涂,无论是当爹当娘还是当家,都差劲。 远的不比,就说塘叔,亲哥俩,头胎都是儿子,树根和学杨什么差距你不晓得? 你信不信,盖屋的钱树叶要敢借给他哥,黄秀不张口,这个钱到了得河叔王婶还。” 陈连瞪大眼睛:“还能这样?亲兄弟,明算账啊。” “可惜是笔糊涂账。”何媛笑道,“对了,上月树叶搬家,我照顾福娃去不了,托大哥上了五毛礼钱;月初,学杨家又生个儿子,下月可能要办满月酒。” “敢情塘叔的儿子命,都传到下一代了。”陈连打趣完,就听到门外有人喊。 “是不是陈连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陈连伸头向外望,就见罗学昌拎着纸张,握着钢笔笑呵呵进门。 “路上就听他们闲话,说陈连发财回来了,刚好村里有事,就想着趁你回来弄了。” 罗学昌将通知递给陈连,解释道:“学云想承包南山头,村里的意思是每户都签字,若是反对的人数超过三分之一,这件事就作罢。” 陈连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捏着通知快速看完。 “南山头又硬又荒,能种活什么,树叶别是赚了钱,冲昏头脑。” 罗学昌笑道:“学云这人主意很正,他想做的事肯定是有计划,想必无论种什么都有把握不亏,这才让老黄家的人生事。” “生事?” 罗学昌将队部的事简单复述一遍,陈连听完道:“也许黄万永没说错,只不过有些事就是事赶事,黄岗不让承包,张岗何岗乔岗都有山地,怕是巴不得有人承包,不管种出什么,都是大队脸上的光。” “想必支书也是这样打算的,以前挣工分时候,都造不动的坡头,再过七十年,也是荒着,不会自己变成肥田沃土。 而学云要真有法子能把南山头变好,种出点什么东西,总算是锅烂在肉里。” 陈连并不十分赞同罗学昌的话,然而他却是有经历的,譬如他爹他爷都是陈家场小队的人,要真照规矩,他分地也该往那分。 只不过陈家场和他关系亲近的叔伯兄弟一个也无,根本就没人主动开口,喊他回去。 陈连倒不是嫉恨这些旧亲戚,只是很明白一个道理,田地不是个人的,亲戚也是不念旧情的,与其望着锅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如牢牢抓住手里的碗。 吃进嘴里的才是实实在在自己的东西。 将孩子递给何媛,陈连将通知抵在门上,在同意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 等罗学昌走后,陈连悠悠叹道:“媳妇你刚才说的很多东西,我都不能赞同,只有一样,我却同意得不能再同意。” “哪样?” “罗学云不同凡响。” 章节目录 第68章 看在狗的份上,救你一命 翌日一大早,陈连就带着礼物顺小路上坡,去看望干爹罗师功。 罗师功一家刚吃过早饭,正三三两两忙活着,见到陈连过来慌忙要再烙饼加饭,被陈连拒绝,表示已经吃过。 “回来啦,这趟还顺利么?” “有惊无险。”陈连说完,直奔狗窝,翻找半天,没找到狗崽。 “干爹,我的小黄金呢。” 罗学虎罗学豹见状,连忙各走各的,留罗师功一人应付。 “没看好,害病死了。”罗师功淡淡道。 陈连根本不信:“我留的黄狗是这窝狗崽中最强壮的,您又是养狗的行家,怎么会让它病死。” “就埋在山上,不信你自己去挖。” “干爹这事可不兴开玩笑,您知道我多喜欢这条狗崽,要不是何媛照顾不过来,我早就抱回去。”陈连急道,“您就别逗我。” “没了就是没了,我变也变不出来。”罗师功古井无波,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让陈连无计可施。 陈连一腔苦闷无处发泄,急得原地跳脚,最终无奈离去。 没走多远,见到一群小孩在坡上打闹,正是放暑假的当口,很是热闹。 他上前几步,捞住二哥罗学虎的儿子:“小东。” 小东今年五岁,跟在孩群后面胡闹,见到陈连顿时笑起来。 “三叔。” 陈连自幼在罗师功家长大,跟干兄弟一样排号,罗师功的孙子都把他当亲叔叔。 “小东,咱家大狮子(狗名)的小黄崽去哪了?” 小东眼珠一转:“死掉了。” 陈连追问:“怎么死的?” “就早上起来喊不醒,爷爷就把他抱走了。” 陈连着实郁闷,小孩子不会骗人,他说狗崽死了,八成是真的,可惜他专门挑选的好狗崽。 下坡的路,走得无精打采,忽然瞧见那一长条砖房,尤其是抹白灰的一栋,炊烟正袅袅升起,在朝阳的霞光中,分外美丽。 陈连更郁闷了。 “看来树叶这家伙是真的发大财。” 他本不想走近看,忽然听到砖房门口有狗叫声,一道黄色身影在门前水泥坪上欢快地跑来跑去,顿时挪不动脚。 这毛色和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是我的黄金猎犬!” 陈连有八分把握,快步走到门口,仔细看清,却又不敢认了。 “三个半月,能有这么大?” 寻常土狗,跟主人吃点剩饭剩菜,三四个月差不多七八斤顶天,刚刚开始褪去胎毛,可这条黄狗活蹦乱跳,估计能有十来斤,胎毛怕是都换完。 “大黄吃饭。” 罗学云端着铁钵走到门口,把狗食和饮水放在一边,打个呼哨,黄狗屁颠跑过来。 陈连向钵子望去,依稀可以看出面糊糊、碎白菜、蛋黄、肉丁。 这是给狗的待遇?有些孩子都吃不了这么好吧。 “树叶,你这狗哪来的,多大了。” 罗学云认出此人就是陈连,心知肚明他八成是为狗来的,玩笑道:“偷的,就三个半月。” 陈连眼皮一跳:“莫开玩笑,你还需要偷狗?再说,要是偷的,你咋知道多大。” “嘿嘿。”罗学云不答,故意怪笑。 陈连瞬间明白,咬牙切齿道:“是大狮子的狗崽吧!” “是又怎么样,想练练?” 陈连怪叫一声,疾走两步,伸手去抓罗学云的衣领。 罗学云不慌不忙,喊道:“大黄,咬他!” 正吃得嘛香的黄狗,扭头就张牙舞爪,汪汪地朝着陈连扑来。 “好狗子!” 陈连心剧痛连退数步,这是我的狗,这是我的词啊。 “罗学云,你忒不讲道理,怎么能抢别人的狗。” 罗学云笑道:“狗在主人家窝里,从它妈妈怀中抱出,何时写你的名字?” 陈连怒火攻心:“早知道你是这样德行,昨天我就不该签字同意。” 罗学云挑眉道:“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陈连本就不擅长嘴皮子,偏偏被自己心爱的狗盯上,不能动手,气得哇哇大叫,突然眼前一黑没站住,直直向地上倒去。 旋即他就感觉自己被扶住,被举起来,轻飘飘地仿佛上天,缓和好久,神志清醒,才能睁开眼睛看清事物。 罗学云正给他重新处理腿上的伤口。 陈连想叫,却叫不出来,声音嘶哑道:“你在干什么?” “救你。”罗学云道,“是被毒蛇咬的吧,蛇毒没处理干净,迟早要伤口溃烂,腿脚麻痹。” “不可能,那可是老师傅处理的,他有经验地很。”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我只激你两三句,令伱情绪激动,加速血液循环,余毒发挥作用,你站都站不住。” 陈连嘴硬道:“你要不气我,我啥事没有。” “君之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我给你治病,反倒嫌弃起来。” “什么意思?” “没文化真可怕。”罗学云用绷带将伤口缠住,捡了几包草药,递给陈连,“一日一贴,三四天应当没事,不放心再来复诊。” “你真会治病?”陈连捧着药包,嗅到中草药特有的气味道。 “别感谢我,我只是看在狗的份上,救你一命。”罗学云意味深长道,“有句话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如果不能及时收手,功成身退,就当准备万全,以免落得个惨痛下场。” 陈连默然,忽地问道:“多少钱?” “我可不是开堂问诊的大夫,给亲戚捡些土方子,不值当收钱。” “土方子?!”陈连咬牙切齿。 “别管土不土,能治病就是好方子。”罗学云道,“慢走,不送。” 陈连拎着药包,吭吭哧哧往外走,时不时还回头望着黄狗,却见它龇牙咧嘴,显然记不得他。 奈何呦。 罗学云目送陈连离去,对他的营生有七八分猜测,却并不关心。 人各有志。 况且对自己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比如南山承包种果树、小鸡喂养,以及大姐婚事的后续。 从莫华口中得知真相以后,他就没有留在三垣村的必要,当天就收拾离去,反而惹得莫丙志老大爷莫名其妙,不知道咋就虎头蛇尾地不干了。 罗学云没打算在三垣村大闹一场,让莫家升取消婚事,还是那句话,君之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扁鹊的哥哥防患未然,带来的效果远不如扁鹊自己。 倘若他快刀斩乱麻地将事情理清,罗老爹夫妻认识不到错误,恐怕将来还会对二姐幺妹甚至自己和幺弟婚事指手画脚。 必须在莫家过来择吉时,让全家都看到这桩婚事的荒唐,让罗老爹罗老娘俩人,清晰认识到自己挑女婿媳妇的眼光,都糟糕地一塌糊涂,将来才能没有那么足的底气,对下面的孩子,说什么父母之命。 等罗学杨他们送菜回来,罗学云开着拖拉机独自前往县城。 “贵哥,这两间院子修得好一些,将来我们来城里办事,可能要在这里住几天。” 章节目录 第69章 确定承包 罗学云买下靠近南大街路口的两户小院后,辛贵就化身包工头,指挥前院的再建设,用砖头翻盖整合,形成广阔空间,兼具仓储和批发作用,建成后可储存数万斤小白菜。 这也是无奈之举。 拖拉机毕竟只是拖拉机,既没有挡风玻璃,也没有货厢,风和日丽或者斜风细雨都还好,一旦下大雨就抓瞎,毕竟一个小时的车程避免不了。 做着做着又成看天吃饭的。 罗学云打过卡车的主意,在县城和地区都询问过,根本找不到私人购买的渠道,此时重工业生产能力有限,一家汽车厂某车型年产值只有三位数,越复杂就越少,只能供应官方或国营企业。 像供销社、蔬菜公司乃至肉联厂的汽车班,基本上都是要靠定额划拨。 罗学云想要买卡车,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故技重施,托关系从国营企业掏弄二手的;要么再等两三年,外国卡车进口增多和国内生产能力增长双管齐下。 “没问题,你舍得掏钱,盖成皇宫都行” 辛贵向来不会质疑他的决定,都是罗学云指哪打哪,毕竟跟着他混,越混越好,在辛贵朴实的价值观中,这就证明罗学云是正确的。 “对了,你要找的银匠,我打听到几家,声名比较好的是西关铜燕路巧手陈,他是老把式,几十年的招牌,打一副长命锁不在话下。” 辛贵递来一张纸条,写着各个银匠的地址。 当日罗学杨二儿子出生,是他救下的,基本上认他作干爹,所以他打算履行干爹的义务,给干儿子打一把长命锁。 对于穷苦人家,惯常用铜钱红布意思意思,他罗学云不差钱,就没必要抠抠缩缩,用银子打造承担得起。 旧时规矩,孩子带长命锁到成年或者十二岁,穿着肚兜,光着脚丫,带着长命锁或者银项圈叮叮当当跑来跑去,是电视剧经典剧照,少年闰土都是这副形象。 但现在,传承习俗往往只是个仪式,图祈福祛邪的愿景,满月当天带上以后,就挂在孩子床边压邪,除了逢年过节或者生日,不会戴在脖子上乱晃,所以不用担心被抢丢失什么的。 巧手陈大名唤作陈朝俊,是位戴眼镜的老头,胡子微白,手脚却利索,砧子锤子锉子在他手上飞来飞去。 听到罗学云的来意,巧手陈上下打量他数眼,道:“这年头,还真没见谁一口气要打纯银的物件。”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陈师傅要是有雄心壮志,完全可以开店,别的不敢说,起码不愁没生意。”罗学云笑道。 “老喽,混一年是一年,哪敢说以后。” 巧手陈收了定金,拿出一张纸,写明信息,认真签上大名落上红章。 罗学云赞叹道:“陈师傅是个讲究人。” 一回到家,就听大姐说,曹国宏老早就喊他去队部。 显然南山承包有了结果。 果不其然,罗学云拎着钱到队部,合同和同意书都准备好。 罗学云按小生产队看完签字名单,各种代签的名字和乌红的手印,说明一个问题,曹国宏强调得有三分之一的人反对,而不是三分之二的同意,还是存着促成的企图。 不少无所谓,事不关己的村民,被他拢到同意一边,这才让旗帜鲜明的反对者显得势单力薄。 当然反对签名中少不了黄万永、曹国良。 布包打开,五捆厚厚的大团结摆在队部众人面前,除了会计李全兴,其他人多少都有些不自然。 十块一张,五百张,先期款。 曹国宏大笑道:“学云这些日子不是白忙活的,还是有些家底,能拿这么多现钱,咱们队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人。” 罗学云淡然道:“焉知这钱多少是我的,多少是借的。” 曹国宏望着数钱的李全兴,道:“能借也是本事。” 数量点清,合同签订,南山头开始由罗学云接手。 “伐树刨根的事情,我来负责,顺手把没打完的栗子也收了,分配的时候宏叔你们再过来。”罗学云笑道,“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到现场监督。” 曹国宏道:“你打算多长时间清理完南山头。” “越快越好,最好是本月结束。” “公历?只剩半個月,那么多树能来得及么?” “要赶上秋种,必须得抓紧时间。”罗学云道,“况且,我相信群众的力量。” 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罗学云要做的就是发动群众,他首先发动的是兄弟姐妹。 收音机放着新闻和报纸摘要,台下的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包括好动的罗学晖,主要是东西稀奇,就跟黑白电视看粗大字体广告一样,当时觉得好看,可到后来,看到广告字样都想点叉。 罗学云调低音量。 “大家有没有觉得,今天叫大家来有些不一样。”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堂哥罗学杨道:“你没喊叔叔婶婶,来的都是年轻人。” 罗学盛闻言笑道:“我都三十一了,还算是年轻人?” “那看跟谁比不是?”罗学云笑道,“只叫兄弟姐妹们过来,也是不想麻烦各位长辈,毕竟他们风风雨雨几十年,该是两手一摊享清福,让儿子们撑家业的时候。” 罗学晖叫道:“是不是南山头的事,听队里的闲谈,板上钉钉。” “这是其中一桩。”罗学云道,“南山上的旧树要砍掉,然后挖坑堆肥,将来还要栽种果树,每一样都需要很多人力物力。” 罗学盛道:“咱们庄稼汉就是有力气,现在田里没那么需要人,有事你只管叫。” 罗学云摇头道:“之前我跟队里说,干一天八毛钱,还管顿午饭,打招呼要来的不少,若只是干活,我何须大费周章叫兄弟们过来。” “你有话就直说呗,咱们自己人还绕弯子干嘛。”罗学盛摸摸脑袋道。 罗学云笑道,“那我就有话直说,若是活少,我叫你们肯定是干的又快又好,不需要我督促。 可是南山头不一样,要是靠咱们坡上的老少,啥时候能弄完,还能赶得上秋种吗?” 罗学杨眼睛一亮:“我有点明白学云的意思。” “打什么哑谜?!”罗学盛叫道。 “学云估计是想让我们当组长,带领别人一起干,按时按量完成任务。” “就这啊,简单得很,挣工分那一套搬出来就是,谁干了多少,干得怎么样,该记多少分。”罗学盛哈哈笑道,“这谁没干过。” 罗学云道:“二哥的意思大体上对,但不是那么简单……” 章节目录 第70章 伐木管理 “南山头荒树,我定下的工期是十五天到二十天,定的工资是粗放的每天八毛,可是干多长时间多少活,算一天呢? 超出时间是补钱还是明天减掉,要是时间和活都没干够呢? 眼看到月末,荒树没整完该咋办,是延长工期还是叫更多人? 工具是自带还是我们准备,工具损坏该怎么处理?算我的还是他们的……” 罗学云一连串问题,不仅罗学盛发蒙,就是机灵的罗学晖都转不过弯。 “这不应该是你定好吗?”罗学晖道,“大家伙都是你请来的,东家定规矩,工人按规矩办。” 罗学云笑道:“你们要把自己当成东家的一份子。” “啥意思?”罗学盛问道。 “南山我将来打算种桃子,野塘我会挖大养鱼,我没法事无巨细地经手每一件事,就跟小白菜一样,需要有人承担一部分工作,我二姐帮我理清账目,大哥和学祥负责收菜运输。” 罗学云道:“承担这种责任的人,我会按月给他工资,年底还有分红,即我说的,东家的一份子。” 罗学盛憋半天说出一句:“这么多人算是雇工剥削吗?” 此言一出,很多人脸色都变了,此时雇工人数问题还没收尾,有七上八下的说法,七人以下是帮手,八人以上算雇工,是雇工就产生剩余价值,就算是剥削。 罗学云知道搞活经济,发展民生是当前首要目的,不宜提倡,不要公开宣传,也不要急于取缔是主要态度,就像蔬菜公司及相关单位,没有对县城自由市场进行干预是一样的道理。 但道听途说的罗学盛并不清楚,还存着担忧。 罗学云正要解释,罗学晖替他开口。 “二哥何必担心这些,不说咱们黄岗地处偏远,就说张庆承包砖厂,咱们有样学样,将种菜种树养鱼看作小队企业,不就行了,别人要问,就光明正大跟他讲,这是上罗坡大伙一起干的事业,没有谁雇佣谁,学云只是领头的。” “这说法倒可行。”罗学盛猛猛点头。 罗学云接过话头:“你们每两人搭伙,各带一组人,划片分区地干活,每天只需要给我报上人数工资,评价他们由各位负责,评价你们由我负责。” “我们女孩可以带头吗?”罗凤举手道。 “当然,不过要是觉得砍树挖根比不过他们,可以来帮忙做饭。” “别小瞧人,切菜做饭有什么意思,我们能顶半边天。”罗凤信心满满。 散会回去的路上,罗学晖他们自然的联络结伴,对于新鲜变化,这些人同样充满憧憬向往,别管虚头巴脑的名目,只是干活挣钱,日子越变越好的理由就够了。 第二天,罗学云带人去队部敲锣打鼓,找帮手上山伐木,早就得知消息村人云集,田里活计不忙的纷纷报名。 头一天就来了两百多人。 “大伙不用顾虑,干半天工,就有半天工钱,不能天天来也没事,都记着呢,少不了工钱。” 罗学云说罢,按小组分配人员,约定下午开干。 下午两点,日头稍微松快些,呼啦啦两百多少人涌上南山,携带的工具五花八门,主要有板斧、木锯、镰刀,最显眼的当属罗学晖小组带来的油锯。 友谊牌单缸风冷二冲程,一打开,呼啦啦链条转动,再粗的树几分钟都能放倒。 罗学祥郁闷道:“这还怎么比,我们就是再多十个人,也干不过这玩意啊。” 他们用的是木锯,需要两个人一人一边,来回拉扯,即所谓的拉锯,老半天才能锯倒一棵。 罗学晖怪笑道:“动脑子,得动脑子,阿祥你可别嫉妒咱们砍得多赚得多。” “阿祥不必气馁,别看小晖砍得多,可是跟人家林场借油锯的人情,烧的油,可都得花钱,何况油锯也就放树快些,砍灌木杂草挖树根,不还是得一镰刀一锄头慢慢干么。” 罗学云并不是拆台,只是给大家提醒,别真的上脑,一股劲都去借油锯,到时候兜不住代价,还得贴钱就傻眼了。 众人一听这道理,就清醒过来,毕竟借油锯一事还是有风险的,先要搭人情找关系,要是损坏,可不好交代。 “安全第一,你们做组长的可不只是跟大家蒙头干活,要担负起责任。” 罗学云说完,大伙轰然大笑。 “你就放心吧,咱们干了多少年地里的活计,还能不懂这些道理。” 事实证明,他们说的不假,干活步骤还是很有经验的。 首先,砍树之前会打场子,把周围杂草灌木清理干净,以便树倒的时候,能见机腾挪。 其次,分工明确,有负责砍树干的,有负责确定树木倒下的方向,有负责清理树杈便于运输的。 最后,在树将要倒下的时候,会吆喝周围人注意,喊着顺山倒的号子。 而开过会的“组长们”也各显神通。 有像罗学晖兄弟俩搞先进工具的,有像罗学盛这样以身作则带领大家苦干的,也有罗凤这样带着大家喊号子加油鼓劲的。 罗学云只能说,在干活方面,这些人比他有经验有干劲。 他就负责干好自己的就是,当天就开着拖拉机去县城拉了两大桶散啤回来,收工的时候等在路口,每个人都能喝一碗。 干活确实累,人也的确豪情,不拘男女,都能一饮而尽,当解渴消暑的饮料。 这一举动,让累了半天的村人欣喜不已,纷纷表示罗学云大方不孬,明天大伙可劲干。 眼见罗学云一通组合拳,把承包南山的事,搞得顺顺利利,曹国宏黄自立等人放下心来,黄万永曹国良这些看罗学云不爽的人,只能暗地里咒骂。 晚上,罗学云继续召集组长们开会,核对工分,总结得失。 “学晖,油锯好用不假,可你不能忘了跟你一起干活的人,是不是有几个觉得用油锯的轻松,砍枝拖树的累。” 罗学晖立马点头道:“明天开始,我会让大伙换着用油锯。” 不是最佳选项,但以罗学晖现在的境界,只能想到这里,罗学云不置可否,想让他自己在实践中领会。 “二哥,要你当这个组长,不仅是蒙头干活,还得负责管理指挥,有些时候你就得不干,站在一边看别人干,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不要偷懒。” 罗学盛尴尬道:“都是乡里乡亲,我不太好空着手看别人干吧。” “伱得先把自己当作东家,再说一起干的事,我给你们发钱又不是和他们一起,还怕他们觉得亏了? 再者,你不注意他们谁有没有认真干,没过两天就有人有样学样,偷懒躲滑,到时候你更跟不上进度。” 章节目录 第71章 孙家兄弟 罗学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带教育家,居然懂得因材施教。 学晖脑子灵,胆子大,很多道理得他自己悟透,才能明白应该今后怎么做更好。 学盛踏实肯干,心眼不活,就得多指点,即便以后不能帮他做事,也能更好生活。 南山伐木闹得轰轰响,许多没有参加,专心想看罗学云笑话的人,都惊呆下巴。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栗树林小队的孙正保最初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想看罗学云功败垂成,闹笑话。 他当然知道罗学云是今年声名鹊起的年轻人,风头一时间盖过厂长张庆(砖厂)、店长曹国良(小卖店),是村里人热议的话题,无论是阔气的砖屋,请看电影,还是卖拖拉机,承包山林。 可越是这样,孙正保就越是厌烦,你不过是个小辈而已,二十出头的光棍,凭什么如此逞威风,好像黄岗容不下你这尊的大佛。 “就一点矛盾没闹?” 孙正保不相信,这么多人哄闹上山,能不出一点事。 可他弟弟孙正甲坚定摇头。 “哥,你不知道罗学云这崽子多么舍得,中午管的晌饭,能盛满满一碗白米饭,菜里都能分到几片肉;晚上不是送杯啤酒,就是可劲喝的绿豆汤。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干活的人还能有啥闲话?就算有,没下山就解决,没谁愿意背后嚼舌根。” 孙正保有些抓狂:“当初张庆承包砖厂的时候,我就应该跟着承包栗树林的,现在倒好,让罗学云抢先,害得大队立规矩,承包得三分之一的人不反对,根本没空子钻。” 栗树林,顾名思义,毗邻一道稍微平缓的山脚树林,里面主要生长板栗树,曾经是黄岗的创收项目之一。 相比较砖厂油坊这种需要密集工人,不间断干活的队企,栗树林更像是一种资产,所以孙正保没敢吱声,说承包的事。 然而罗学云拿下南山后,又给他希望,原来可行的,因而陷入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中,希望罗学云楼起楼塌。 他弟弟孙正甲作为局外人,却比他更清醒,小声说道:“就算可以承包,上万的费用却是要实打实地交出来,哥,你掏得起吗?” 孙正保倔强的脸垮下来,骂咧咧道:“罗学云这崽子哪来这么多钱,承包费掏了五千,请人砍树收拾荒山,多多少少得花去千把块,倘若加上盖的砖房,修的碎石路,岂不是万元户?!” “应该是种菜赚的,上罗坡百亩地都跟着他鼓捣,中间随便过个手,就是几百上千。” “种菜这么有赚头吗?” 孙正甲反问道:“哥,你说自己为什么想要栗树林?” “树长好了,我每年按时将板栗打下来,卖出去就是挣钱,不费多少功夫。” “种菜也是这个道理,罗学云选的是成熟快的小白菜,一月就能有一茬,每茬拉到集市上就能换成钱,他既然能一直种出来,一直卖出去,怎会没有赚头呢?” 孙正保若有所思。 “你也想种菜?” 孙正甲点头:“咱们不种别的,就学着他种小白菜,到时候一样运到城里卖,没道理他不愁卖,我们卖不掉。 再说曹国良也是常往城里跑的,以后真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嘛。” 孙正保听得眼睛发亮,觉得这是条路子,种别的不敢,可能卖不出去,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还不行吗,罗学云成千上万斤的卖,我们喝点汤还不成? 说干就干,孙家兄弟真的开始挑选地块,购进种子。 曹国良听说后,大加赞赏。 “城里饭店老板,我认识可多,打包票一定能给你们卖出去,可是别只种芝麻大的几块,收成都不够进城的油费,要种就发动你们小队,不说跟罗学云一样,起码十亩八亩不能少吧。” 孙正保觉得有理,真去游说亲朋好友,跟着自己种小白菜。 田地里的事,没有什么秘密,很快孙家兄弟加入种菜行列的新闻,传遍黄岗村。 有人夸赞他们眼光犀利,敢于拼搏;也有人嘲讽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看自己几斤几两。 上罗坡的乡亲不属于任何一派,他们独属于恐慌担忧派,纷纷上门寻找罗学云。 “栗树林这不是跟我们抢生意嘛,种什么不好,偏要学我们种小白菜,我们吃屎,他们也跟着喝尿?” “就是,没主见的东西,只知道跟着别人后面闻屁。” 罗学云目瞪口呆,慌忙安抚各位叔佬。 “大佬,不带这样骂人的,把咱们自个也带进去了。” 罗师成闷声道:“我这不是生气嘛,有本事他种黄瓜丝瓜倭瓜,犯得着跟我们抢!” 罗学云笑道:“别慌,我敢带着全坡种菜,是因为有好种子,有买主,孙正保哥俩一窍不通,一眼红就蒙头上,咱们擎等着看笑话就是。” “他不是有曹国良撑腰么,打包票能卖出去。”罗师成道,“何况当初你种菜,我们也不看好,多少觉得你要灰头土脸,亏本告终,结果愣是让你搞成,难保孙家兄弟没这個运气。” 见到叔佬们如此忧心忡忡,罗学云干脆道:“各位长辈都是看着我白手起家的,难道觉得,我罗学云会是个做事没谱,干不过对手的愣头青。 种菜行业,我怎么都算他们的前辈,该担心亏本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此番言论倒是安抚住一众长辈,可很快传出罗学杨和罗师信家改种辣椒的消息,顿时再起波澜,让他们惊疑不定。 “五佬和大哥是先行改种,等这月完,其他田地都要跟上。” 长辈们虽然不理解罗学云的想法,但却遵从他的决定,一来蔬菜行业他们的确不懂,二来都是事先说好的,统一听安排,不愿意的随时可以退出。 况且有罗学杨俩人带头,具备一种示范作用,他俩作为“前辈”都不反对,再差不会差到哪去。 然而这事传出去以后,孙家兄弟高兴地要疯。 “罗学云怕了我们,不敢再种小白菜,咱们要多去串门,让队里还没点上花生玉米的闲田,都跟着我们干,一股劲赶超上罗坡!” 曹国良有些郁闷,因为他地里此时长的也是辣椒,很有一种怂恿别人偷家,自己也被偷了的复杂感情。 转念一想,自己不过四亩辣椒,还比上罗坡种得早,到时候领先上市,不怕影响,因而更加热烈地支持孙家兄弟。 章节目录 第72章 买苗 人多力量大,从来不是虚妄。 分组管理,反思总结,亦是提高不少效率,没几天功夫,南山头就变得整洁干净,很有一种剪去凌乱头发的清爽。 罗学云把事情吩咐下去,抓紧时间去订购桃树苗。 蒲集,在陈清县北部,素有花木之乡的称号,据传明清时还给宫廷进贡,乡里普遍种植月季桂花玉兰栀子,之后做大做强,亦不少培育桃树杏树梨树的种苗。 乘着客车出发,肉眼可见地势越发平坦,连畴接陇都是绿油油的稻子,偶有农夫扛着铁锹在田埂间巡视,确保水量适中,土话叫望水,是穗期主要工作。 望着如此整齐划一的田地,几乎齐平的高度,罗学云难免心生感慨。 对于黄岗这种明显丘陵地形来说,分田到户影响远没有平原大,前者机械化本就不深,恢复到水牛毛驴自无不可,后者将广袤原野化成小块,家庭无法承担大型机械,总体来说生产效率是降低的。 时人编出顺口溜,说“老黄牛重返战场,小毛驴趾高气扬,拖拉机离职休养”,导致很多制造厂的大型拖拉机减产甚至停产。 蒲集镇的街道没有田集宽阔,只比村级街道大一点,这可能是人口数量不如后者的缘故,不过来往的人流却不少。 罗学云顺着街道漫步,见到很多简陋招牌,像算盘先生的布招,挂在路边,写着出售什么苗木。 眼见罗学云逡巡,自然有摊主迎上来,问道:“老板想买什么苗木?能在咱们地区种活的,蒲集都有。” 摊主三十来岁,眼神明亮,行动伶俐,像是个老手。 罗学云道:“桃树苗怎么卖?” 摊主顿时兴趣大涨:“老板问的太广,桃树有黄桃、毛桃、油桃,每种桃还有不同品种,不同年份,价格自然不一样。” 他说着,从桌下取出盖着布的框子,掀开道:“这就是各种桃子,有些正当时令,老板可以尝尝。” 罗学云望着琳琅满目,各色不一的桃子,一眼相中鲜红如血的毛桃,这种桃子常在农历五月份成熟,因而有个五月鲜的名头。 选中它主要原因是罗学云自己喜欢吃,次要原因是考虑将来,若是市场泛滥,桃子卖不出价格,可以考虑做饮品,保留升级可能。 可做罐头的黄桃,便于储存的油桃,各有优劣,却只因罗学云吃得少,就被排除在外。 “老板眼光好啊,五月鲜附近几个地区都有种植,汁水多,果肉甜,不愁没得销路,关键是这桃苗咱们做得久,经验多,保准都是好苗子。” “价格呢?” “得看老板要的数量。” 罗学云忍不住笑了:“你说价格,我才好作打算,是不是这个理?” “一年苗在一毛到三毛,两年苗三毛到五毛,三年苗五毛到八毛……” 罗学云扭头就走。 “老板留步啊,买的多可以商量,我可以先带你去地里看苗。” 即便一毛一棵并非不能接受,只不过说出这么大的差价,很明显有坑他的意思,就像某软件的套路,用一个极低的价格吸引你点进去,结果发现是個大区间价格,结账根本就是冲着最高价来的。 货比三家之后,罗学云确定一年苗普遍在一毛到一毛八之间,两年苗在两毛到三毛之间,很多家都表示可以到地里看苗。 只不过每家的条件都不一样,普遍是不包运的,要客户自己来提,因为罗学云要的数量大,还要给他们时间去联系朋友凑够。 “八千株而已,你专做苗木连这点数量都供应不上?” 到最后,罗学云忍不住质问,打听的时候,他已经了解到,往往一亩地就能育苗七八千棵,这些人推三阻四难免让他觉得有些问题。 在罗学云再三催促之下,这位摊主尴尬道:“实不相瞒,各家各队所种的苗木不一样,我们主做花木,果树只有小头。” 说到这份上,罗学云就明白了,他们是有潜规则的,主卖自己苗木的份上,还会做中介,替乡人承揽生意。 “你直接带我找能供八千苗的人,别绕圈子。” 摊主让旁边人帮忙照顾摊子,带着罗学云来到起先喊出高额价格区间的摊位:“鹏哥,这位老板要买八千株……。” “五月鲜桃苗嘛。”王鹏笑盈盈道,“介绍一下,我叫王鹏,主做各种桃树苗木。” 罗学云哼了一声:“早说清楚不行,害我白跑一趟。” 王鹏维持笑容道:“怎么会是白跑呢,若你不去逛上一圈,怕是不会心情平和跟我谈生意。” 是心甘情愿挨宰吧,罗学云腹诽。 王鹏心知罗学云是位大买主,当即带着他往田间地头去了,一路上遇到乡人打招呼,才知道这家伙还是个小队长,在村里颇有人望。 “这边是一年苗,这边是两年苗……” 到了地头,王鹏侃侃而谈。 “不自大地说,我们乡专做苗木,技术不敢说冠绝全省,起码地区排得上号,桃树育苗采用的是嫁接技术,用山桃做砧木,根系发达,可使桃苗耐寒耐旱,尤其适合你在山坡上种植。” 罗学云道:“两年苗多少钱,你给个实价。” 水果界素有桃三杏四梨五年,枣子当年便还钱的俗语,桃树苗木年份越大,结合优良的立地条件,可以实现更早结果。 但也不能太早,要真是三年四年苗,虽然很快能结果,可享受不到聚灵液的养育加成,生出普通的桃子,不是罗学云想要的。 王鹏伸出四个手指头。 罗学云道:“你不包运输,得我到地头验货,我买的还多,要这么高价格是诚心做买卖?惹得我急了,住在你们乡,一家一家地收散货。” 王鹏笑道:“老板别生气,可以谈的嘛,差不多该午饭,先到我家垫两口。” 罗学云默不作声,跟着王鹏往村落走去,此时家家炊烟升腾,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转过屋墙,忽地一道寒光此来,披头散发地男人手持利剑,直直刺向罗学云。 “贼寇拿命来!” 这可不是布满铁锈的法剑,而是开锋剑,洁白是铁合金本身的颜色。 罗学云看也不看,飞起一脚踢向来人手腕,岂料这人居然挽个剑花,躲过这招,继续刺来。 他彻底动怒,揽掌快如闪电拍中剑身,巨大的力道让这人颤了数颤,跟着再踹腿,将剑踢飞,人蹬倒。 接过剑,反手一扔,直直插在王鹏脚下,入土三分,剑柄犹在颤动。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章节目录 第73章 武疯子 王鹏整个人都是懵的,石化般站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首先他没料到,武疯子居然能跑出家门,还拿着一看就锋利的剑,要不是冲着后面人去,随便给自己来一下,基本上全村吃席。 然后是没想到,这个年轻老板居然是个练家子,三五下空手夺白刃,反手把剑射向自己的时候,心肝都在发颤,把今天见到老板的所有细节回忆一遍,生怕有不恭敬的地方。 “来人啊,武疯子跑出来啦,姓蒲的你们还要不要脸。” 王鹏瘫在地上,发疯大喊。 他口中的武疯子不肯罢休,挥起拳头打向罗学云,口中还嘟囔着什么“冠军”、“高手”。 早前刘运江曾跟罗学云说过,练习功夫到一定程度的人,行走坐卧自有规范,外人或许瞧不出什么,行家里手却能看出端倪。 在罗学云眼中,武疯子的进攻就很有章法,出招间身体肌肉的变化,都遵循某种程式,有先后左右快慢之分,并非是乱挥王八拳。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别说他脑子不清醒,就算是正常,也不是罗学云一合之将。 罗学云闪电般踢腿,后发先至将武疯子踹倒,跟着大脚落下,将他踏在地上吃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王鹏完全看傻眼。 这时远处飞快跑来一人,手上还端着一把全自动步枪,看得罗学云眼皮直跳。 还好这个人不是疯子,枪口始终倾斜向下,快速跑到近前,辨清情况,麻溜地将枪甩到背后,从腰间取出麻绳,三下五除二将武疯子打包。 王鹏破口大骂:“你们老蒲家要不要脸,还敢让这疯子出屋,是不是非得死伤一两个人,把你们都送进班房,才肯知错认错。” 来人约莫二十六七岁,身材强壮,脸色刚毅,对王鹏的污言秽语充耳不闻,将武疯子捆住后,才对罗学云道:“没事吧。” “不能说没有。”罗学云道。 他听完没什么反应,拽着呜呀乱叫的疯子,拔起铁剑就往村中走去。 “罗兄弟好身手,若不是你胆大心细,出手凶猛,恐怕挂点彩都是谢天谢地。” 王鹏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灰:“他叫蒲新林,是乡里有名的失心疯,治都治不好,平日都关在家里,今個不知咋回事居然让他跑出院门,差点害惨我俩!” 罗学云道:“他怎么疯的?” “这谁说得清楚?” 王鹏撇嘴道:“他小子打小就怪物,上窜下跳,捉鸡撵狗,乡亲们没有不烦他的,十八九岁的时候,听说北边有个郑大师开办武术班,托关系把他送过去学武。 他倒痴迷地很,老蒲家催他回家成亲都不愿意,好不容易逮回来,给他说对象,竟然要女方打得过他才行,可把蒲家人气得够呛。 今春的时候,出去参加什么大会,拉回来就疯了,动不动就癫狂,要比武砍人什么的,连带着老蒲家都没人敢上门。” 罗学云若有所思,旋即问道:“后面来的人是谁,为什么能带着枪?” “他呀,蒲新楼,是武疯子的堂弟,很板正的一个人。”王鹏笑道,“他是基干民兵,经常带枪回来,有几次武疯子发作,都是他拿着枪吓退,不是他伯拦着,这小子早就把武疯子的腿打断。” 罗学云笑道:“还怕枪?看来还不是彻底疯啊。” 王鹏冷笑道:“谁管他真疯假疯,若不是这小子学了几年确实有点拳脚,还常常拿着长剑吓唬人,敢这么张狂,早就被打断腿。” 罗学云笑道:“这么说,武疯子的确会伤人,我多少算救你一把,给点便宜不过分吧。” 王鹏瞪大眼睛:“俺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他只会吓唬我,不可能真砍,你要讨债去寻蒲家,不干我事。” 罗学云哭笑不得:“你可真是棺材底下伸手死要钱,要是下回再撞上什么疯子,我可脚底抹油,看他认不认你这个光屁股玩伴。” 王鹏稍稍犹豫:“给你降个三分?” 罗学云大步向前。 王鹏喊道:“走错方向了,那是蒲家。” “没走错,我去把武疯子放出来,问问他是砍你还是砍我。” “有话好说……”王鹏高叫着,连忙拉住罗学云。 …… 蒲新楼拉着堂哥往大伯家走去,一脚踹开大门,看到堂屋正在吃饭的大伯和他小儿子一家,顿时满面寒霜,将蒲新林及铁剑扔到地上。 “大伯,您要真管不住,索性让我给他两枪,打断髌骨,照样全您天伦之乐,也省得将来他害了村里人,让蒲家抬不起头。” 蒲政和气得脸色阴沉,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妻子却吓得筷子都拿不住,颤巍巍道:“这可是你大哥,新楼,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紧跟着哭天抹泪。 “送饭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又跑出去,真是造孽,摊上这么个逆子。” 堂弟蒲新桂问道:“二哥,出了什么事,有没有伤到人?” “今天没出事,是他命好,撞到个练家子,被人夺剑按在地上,下次撞到小孩姑娘,随便给人划一剑,擎等着吃枪子。” 蒲新楼没什么好语气,加上枪还背在身上,更让屋里人震动。 “不管怎么说,大伯,伱得给个说法,绝不能这样下去。” “是哪家人,我觍着老脸上门赔罪就是。”蒲政和叹道,“今后用铁链子将新林锁了,刀啊剑啊,都别让他碰,要是这样疯下去,都莫管他了。” “他爹!” 蒲政和摆摆手,阻止老伴说下去,起身牵起麻绳,将疯癫地大儿往小院拖去。 可这疯儿子不愿服从,疯狂地摆动,一下子把小老头拽到在地。 蒲新楼大怒,举起全自动一枪托砸向武疯子的肩膀,连砸三下,他才老实。 蒲政和跌坐在地上不起,哭出声来:“都说惯子如杀子,我蒲政和到头算是明白了,真是作孽啊,养出这个孽子。” 声音凄切,吓得小儿小儿媳慌忙拢过来安慰,老伴却被哭声感染,跟着哀嚎。 蒲新楼头大如牛,他对堂哥自然是恨铁不成钢,亦觉得大伯落到如今下场,是咎由自取。 可真当瞧见伯伯婶娘,哭得如此哀恸,又难免生出恻隐之心,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亲人,曾膝下承欢。 “大伯,今个擒住……大哥的人,看样子是个行家,要您真能狠下心,不妨问问他有没有法子废掉大哥的武艺,只要不能伤人,疯一点傻一点,村里倒不是容不下他。” 章节目录 第74章 学费和诊费 蒲政和携带小儿子上门时,罗学云正和王鹏推杯换盏。 俩人喝得气氛融洽,可王鹏这货就是死活不肯松口,态度忸怩,编出各种理由,以至于罗学云觉得都逗他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王鹏和父母毗邻而居,家中有位妻子,却没有儿女。 听完两人讲述事情经过,王鹏的妻子彭芳都忍不住开口。 “武疯子的凶威,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最早发威的时候,可一剑把家里的羊都刺死,难保他真念你旧情,罗兄弟这样的恩情,便宜两毛都不过分。” 王鹏叫道:“你少废话,我挣钱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哪有帮着外人说话的。” 眼看两人要吵吵起来,蒲家人进门。 “鹏娃,小老儿今日上门,是替我那不孝子赔罪来的。” 蒲政和挥手,让小儿子奉上礼物,是一张薄薄的信封。 王鹏不敢托大,连忙请蒲政和坐下,替他介绍道:“这位罗老板是田集来的,要买我家的桃树苗,不料进村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正撞上新林杀出来,若不是罗老板身手敏捷,后果难料。” 蒲政和闻言,呼喊小儿子上前,替兄长给罗学云赔罪,连鞠数躬,头都低到腰下。 罗学云脸都黑了,我还没死呢,整这出。 蒲政和见罗学云没有表示,让小儿鞠躬不停,口呼是蒲家对不起你,似乎说着还想要下跪。 罗学云拦住他:“不说虚伪的话,我确实很生气,蒲新林没有伤害到我,是因为我命硬,不是他手下留情。 可话说回来,老爷子白发丛生,难免让我想起一位长辈,还要如此低声下气替疯儿子赔罪,我再怎么绝情,也得看在可怜天下父母心的份上。 只不过,我到了只是过客,住在村里的人才是蒲老爷子应该忧虑的。” “贵客肯宽宥孽子新林,小老儿感激不尽。”蒲政和道,“鹏娃,不知贵客要买什么桃苗,所需多少。” 王鹏道:“五月鲜八千株。” 蒲政和道:“请鹏娃按最低价售给贵客,其中损失我日后补给你。” 王鹏笑道:“蒲伯既然开口,我就按成本价给他,保证罗兄弟满意。” 蒲政和道:“不瞒贵客,小老儿还有一事相求,望贵客送佛送到西,废了孽子的武艺,让他以后不能再作恶,也免得乡亲心惊胆颤。” 罗学云道:“不知蒲新林练的是哪门功夫,造诣如何?” 蒲政和道:“九年前,郑大师开办武术班,我几托关系将他送去学武,大致学的是青萍剑和燕青拳,跟师父练了六七年,前年回家后就自己练的。” “那他是如何疯的?” 蒲政和略微犹豫,良久叹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 教他学武的郑大师是个有传承的老武术家,曾点评过孽子根骨寻常,悟性中等,缘法一般,偏偏玩性大,执念重,起先不愿意让孽子跟他学武。 但他开班授武是和官方合作,我还是找足关系,让孽子跟着学武。 没想到还是被郑大师言中,孽子的功夫根本没有长进,几次武术比赛连门槛都闯不进去,去年有部电影上映,孽子看了发疯,叫嚷着要拿冠军,要闯出名头,要学那个姓李的闻名天下……” 《少林寺》! 罗学云有些无语,这部电影确实是经典,好像也是最低一毛的票价,愣是斩获一亿的票房,顺应着八十年代的武术热,掀起一阵功夫狂潮。 李主演作为学武之人,从此成为巨星,天下闻名。 蒲新林的想法不能算错,但却注定悲剧,能成为这样的人,几十年都屈指可数。 老头继续说道:“今春又去参加武术大会,结果只赢几场,根本摸不到分会场的门槛,更别说全国冠军,孽子不知怎地,就发疯发狂。 拉回来后,地区、城里各种医院大夫都看过,要么说是失心疯,要么说脑子有问题,就是没法子治,只能拖回来,在我们眼皮底下看着。” 众人听完解释唏嘘不已。 王鹏说道:“看电影都难,他还想演电影,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彭芳道:“问题是这两年学武术的太多,都跟疯了似的,经常听人说办了什么比赛,别说全国冠军,打出地区都比登天还难。” 蒲政和眼巴巴地瞧着罗学云。 “蒲新林听起来像是练外功的,若要废去武艺,怕是非得断手断脚不可。” “啊?有没有更妥帖的方法。”蒲政和担忧道,“眼看我和他娘都老朽,他自己又没有媳妇,将来等我们百年之后,总不能让他弟一直伺候床前。” 罗学云道:“给我些时间想想,饭后有暇,我跟王鹏一起上门看看情况。” 蒲政和父子顿挫半晌,转头离去。 “老王,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帮这个忙?” 王鹏眼睛放光:“是我,当然会帮,蒲家可是铁大户,有人在地区当官的,若能攒下交情,以后来咱们乡,啥事都可以摆平。” 怪不得能送儿子去别地学武。 罗学云道:“瞧你骂人的时候,没觉得你把蒲家放在眼里。” 王鹏嘿嘿道:“当时那不是急了嘛,再说蒲家在乡里还是要名声的,又不是什么地主恶霸,做了坏事骂都不许骂两句。” 罗学云撕开信封,一眼扫清,十张,一百块。 粗略地说,等同赔了普通工人三个月工资。 “不止这些。”王鹏虽没看到钱数,却还是很敞亮地说道,“桃树苗我决定给你最低价,两毛二一棵,中间省掉的学费,都算是蒲老爷子帮你出了。” “学费?”罗学云挑眉道。 “无论做哪行,刚入行,要么找老师傅带,要么父子传承,像你这样一头扎进来的,可不是要交学费。” 王鹏贼笑道:“明白跟你说,就是瞧伱面生年轻,啥都都不懂,可劲往高了要,要是你不拗,问都不问就跟我下地,我还能要更高。” “奸商!” “什么叫奸商?”王鹏叫道,“像你这样做事的,就得吃点教训,也是为你将来考虑,等下次你知道买苗要分品种分年份,要掐着根茎嫩芽点评头头是道,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客户。” “就你这样,还想有回头客?” “靠,你不会以为只有我这样干吧,我算什么人物能想出这样折腾人的点子,还不是一代代传下来,大家伙都这样干。” 王鹏得意大笑。 “既然蒲家帮你交了学费,你多少应個景去看看武疯子,说不定还能挣到一笔诊费。” 章节目录 第75章 祈禳 这年头兴起的武术热,若要刨根问底,还真不好打包票说谁引领的,占主导作用,就像后来忽然兴起的热梗,只因广大群众不知怎地与其产生共鸣,就传播开来。 只能说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流行文化,武术无疑是这年代的热词,各路媒体的宣传——电影报纸轮番上阵,几乎全民的热情参与——看电影讨论学武参加比赛,让武术功夫空前火热,甚至走出国门。 这也侧面说明,即便是没有网络和电子游戏的年代,普罗大众旺盛的精力和热情,也不会老老实实就在干活和学习上消耗干净。 作为悲剧的代表,蒲新林算是比较典型的例子,可惜确实没有实力,只能遗憾折戟,不然闯出些许名头,将来还是有机会当体育队的教练或者开门收徒啥的。 王鹏引着罗学云来到蒲家的院子,不愧是大户,建的很阔气,是规整的小两进四合院。 西北角,有处新垒砌的院中院,墙头能有三米高,远超其他院墙,武疯子蒲新林就被安置在这个小院里。 蒲政和瞧见罗学云过来,神情复杂,多有说不出的苦闷。 “新林手脚灵活,两米的墙随便一扒拉就翻过去,只能另起砖墙,加到三米,可没想到他还能窜出去。” 罗学云道:“这说明蒲新林还没彻底疯,或许有治好的可能。” “此话当真?”蒲政和脸色微红,“还请先生不计前嫌,救救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我老两口感激不尽。” “我可不是什么神医,没把握一定能治好他,也请蒲伯不要如此拘谨,搞得我好像什么大人物莅临一样,很不自在。” 蒲政和脸色更红。 王鹏调侃道:“蒲伯上过私塾,住过牛棚,既懂往年那些君臣父子的规矩,也懂乡里那些道道,若不是对待他觉得重要的人,照样冲着下三路,花样比我们还多。” “没规矩,我比你爹年纪都大,敢如此取笑我。”蒲政和气道。 王鹏道:“蒲伯,罗兄弟很有意思的,不是摆谱装样的面子货,你有话说话,他不会见怪,装出彬彬有礼的样子,才恶心人。” “瘪犊子,你是骂我在装样子摆谱?”蒲政和挥起巴掌,就向王鹏身上甩。 王鹏轻松躲过,打趣道:“这味道才对,就算是蒲二叔回家,都不像你这样满嘴官话。” 蒲新桂打开屋门,就见武疯子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不远处就是他的床铺,像是贴在地上的榻榻米。 “我哥疯了以后,连爬上床都不会,只能给他贴着地下铺木板席子,好让他滚下来后,还能滚回去。” 若非有家人照顾,蒲新林的状态应该和那些送进林子的傻人没差,披头散发,浑身长满虱子,衣衫破烂,吃饭都跟猪狗一样刨食。 房间很简陋,除了床铺和木桌没有别的东西,估计也是想避免招来太多虫鼠,收拾起来方便。 罗学云的眼睛,却被墙上挂着的木剑木弓吸引,它们只有巴掌大小,非常可爱。 “那是什么?” 蒲新桂替父亲作答。 “桃木和柳木做的剑弓,老人们说挂桃木可以祈福辟邪、柳木祛除灾疫。” 本地区有很多类似习俗,零三年那会儿,放假在家的孩子都会制作各种小弓箭,挂在门楣上,希望能抵挡可怕的病毒。 自那以后再过二十年的孩子,基本上就不搞这种活动,更注重科学。 罗学云道:“瞧着有些年份?” 蒲新桂道:“桃木剑有些年头,早先一直挂在老屋,其它都是新做的。” 听两人不咸不淡地谈论旁的,蒲政和急了。 “云娃,先给新林瞧病好吗?墙上挂的物件,你要喜欢,送给你都行。” 罗学云这才从桃木剑上收回目光,走蒲新林跟前。 后者见他到来,似乎有些印象,虽瘫在地上,仍要倔强地出拳。 罗学云可不跟他客气,擒腕提肘顺势一踢,就把蒲新林摔在床铺上,服服帖帖。 王鹏见识过倒还好,蒲家父子却是惊呆。 蒲新林练武时间长远,虽没出什么名堂,却是能吃能喝,膀大腰圆很是重秤。 发疯以后,饮食骤减,但一百二十斤肯定是有的,加上他还在反抗,居然被这样手拿把掐,跟玩具似的,蒲家父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可不是一般的练家子……”蒲政和喃喃道。 罗学云给蒲林林整了一套望闻切,大略知道病根。 古医书认为失心疯是心火亢盛、敛液成痰,治疗当以清心火、化痰为上。 但罗学云观察蒲新林的神态,躲闪的眼光,有模有样的出拳,觉得他多少有些自我封闭的内因,不愿接受事实,沉溺想象。 光是药汤不够,还得施针通气。 罗学云开了药方,道:“今明两天各服一帖,等他安神之后,我再来整治。” 蒲政和费力地看着钢笔字药方,本想说,你这和别人开的没什么不同,到底有没有把握。 转念一想,大儿子屡次发疯,连侄子都无法容忍,要么上铁链一辈子如同牲畜,要么打断双腿一辈子坐牢,没什么更糟糕的,索性让他死马当作活马医。 当即吩咐小儿去抓药,跟着取下挂在墙上的桃木剑,递给罗学云。 “要是喜欢,就带走吧,算是新林给你的赔礼。” 罗学云自然接过。 “哪有上门见主人家东西好,就厚着脸皮带走的,不过这桃木剑做法别致,看起来有些年头,就当我暂借研究,明日再来的时候,原样奉还。” “没事,不过一把木剑而已。”蒲政和道,“在我小时候,家里就挂着它,说是能祈福攘灾,呵,这么多年风雨,连老宅都砸了,它倒是还完整,没见它有什么用。” 因为来蒲集买苗木的客户不少,镇上还设有旅店,有王鹏这位地头蛇牵线搭桥,罗学云很顺利地入住。 抵住房门,罗学云盘坐在简单的木板床上,研究桃木小剑。 很明显,这件对他来说格外显眼的东西,是一件和修行有关的物件,如同刘运江传下来的法剑般,是一本以特殊形式,记载修道知识的典籍。 对于罗学云来说,修道缓慢,有年岁的原因,不是童子功,就要花费更多精力时间打磨身体,淬炼真气。 更主要的原因,却是没有同道中人,无师长,无同学,无对手,如何修道全靠自己领悟。 就跟业余人士自学代码一样,明明是照着书来的,可就是不能运行,给你报错(身体这痛那痛),却看不明白是什么愿因,只能重复步骤,希望下次能和书上说得分毫不差,稳稳运行。 而这些传承打造者对于修道理解的物件,就跟大佬的笔记一样,不能说刚好解决初学者遇到的问题,却能给他开拓眼界,加深理解。 罗学云用真气引动,获得桃木剑笔记,于修道一途的境界,向前一大步,同时获得一门法术——祈禳。 章节目录 第76章 通气贯心 祈禳,单从偏旁看,便跟神明、祭祀脱不开关系。 事实上,它也的确是门比较特殊的法术,向神明祷告,以求得躲避灾祸,若祈小事,可用符,若祈大事,得开斋醮。 然而罗学云从桃木剑中学得的祈禳术有些怪,明白写着能反用,能祈福禳灾,也能祈灾禳福。 可知当初传下这柄木剑的人,不说亦正亦邪,也绝对是超脱凡俗。 罗学云记下修道知识后,便如前言,将桃木剑原样奉还。 学到武功秘籍就毁掉,确实痛快,可以避免竞争对手出现,然而却十分不尊重创作者的劳动成果,这样的事做多,难免导致传承衰败,一遭动荡,便青黄不接,然后没落下去。 蒲政和见罗学云真把桃木小剑还回来,点头不已,见微知著,可知这小伙不是个贪得无厌,没有分寸的人。 前后两帖安神药下去,暴躁的蒲新林安详地睡在木床上。 罗学云没让他们旁观,独自替蒲新林施针过气,以纯净真气替他解除病患。 就在罗学云诊治时,小院外来了越来越多人,蒲家的男人听说蒲新林有救,都来关心和探望。 害怕吵闹惊扰治疗的蒲政和,连忙将各位请到正堂,并关紧大门,避免旁人再来。 “新林的疯病真有救么?” “医生是哪来的,水准如何?” 蒲政和本就忧心,听他们叽叽喳喳,瞬间绷不住。 “都滚都滚,我看你们根本不是关心病情,而是瞧热闹说闲话,都给我滚。” “大哥别生气,我们闭嘴就是。” 就在蒲政和等得愈发心焦,忍不住想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开了。 罗学云满头大汗,脸色微白。 “您的儿子回来了。” 蒲政和瞬间泪崩,当时就要给罗学云跪下,还好王鹏眼疾手快,死死拉住他。 他老伴却已经趁空钻进屋子。 “大儿,你怎么样?” 蒲新林躺在铺上,动也不动,眼见亲娘眼泪越来越大,方才缓缓道:“就像做了一场大梦。” 听见儿子能正常说话,蒲政和浑身一麻,站都站不住。 “我儿子醒了,我儿子醒了,谢谢你,谢谢你……” 罗学云擦着头上的汗,心里直犯嘀咕。 千万别搞事,儿子救好爹又病,我可没兴趣在你这里开堂问诊。 眼见蒲家闹成一团,王鹏同样没有留下的兴趣,跟着罗学云步伐出门,拉着他的手臂不放。 “好哥哥,救救兄弟。” 王鹏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有啥病?” “结婚三年,没有一儿半女。”王鹏道,“我全家都着急啊。” “少喝酒少抽烟,多做善事美名传,菩萨听了猛点头,送子送到你膝前。” “啊?兄弟,我说的真事,很要命的,你别晃点我呀。” “术业有专攻你懂不懂,我就是个土郎中,懂点跌打损伤,还真以为是神医啊。”罗学云径直往镇上去。 “你这是去哪?不要诊金啦?” “老蒲家做事不把门,我不早走还走得了?”罗学云道,“具体运苗时间,我会让客车司机给你捎信,到时你就提前挖好苗。” “没问题,街上都知道我。” 王鹏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我把伱当兄弟,苗木的问题,肯定给你最好的,就是看在兄弟的份上,动动小手,帮帮老哥。” 罗学云边走边说:“说真的,我看你和嫂子,不像有病的人,要真不放心,我给你留个方子,再不行,就去大医院找那种妇科圣手。” 一天两班的客车已经错过,但罗学云等不了,让王鹏招呼进城的拖拉机,把他稍带上。 装完避就跑,确实刺激。 等王鹏回村,却发现蒲家炸开锅。 老少爷们都围过去,热烈讨论蒲新林不发疯的事情,当然少不了那位神医。 “听说年轻得很,武艺还高。” “怎么没要诊费就走了,连顿饭都不吃。” “懂什么,这才叫大侠。” “大侠走慢些就好了,给老头我也看看病,腿老疼了。” 蒲新楼听闻外乡人治好堂哥的疯病,亦是过来探望。 “大哥,你感觉怎么样?” 蒲新林缩了缩脖子,道:“都好了,休息两天就能下地干活。” “这几月你怎么过的,有印象吗?” “不大记得了,晕晕乎乎的。” 见他有正常神智,蒲新楼不得不感叹,真让他撞上大运,居然治好病,解了蒲家的心头大患。 “以后就老实过日子罢,别想着这冠军那冠军的事,三十好几,无妻无子,传出去不丢人啊。” 蒲新林回忆起罗学云朦脓的身影,完全不是一招之敌的真正高手,心里颓丧若死,低头道:“不敢了,以后只挥锄头,不挥剑。” 回城的拖拉机上,罗学云闭目养神,不知怎么回事,老司机开得很不稳当,左晃右扭的。 王鹏不是说跟他相熟么,还给过他烟,这是整什么呢? “师傅是不是累了,要不换我开会儿?” 罗学云很不客气。 司机却不以为意,笑呵呵道:“不好意思,昨天是七月半,路口不少烧纸的,按规矩不能随便踩踏纸灰,我只能避开。” 罗学云伸头望去,真看到不少分岔路口有黑色的纸灰,本地中元节有烧纸的习俗,还得专门给孤魂野鬼烧点买路钱,希望牠们不要跟祖先抢。 纸灰也是钱,活人最好不要踩踏。 “师傅,你开的是车,又不是走路,这也忌讳?换我来开,我不在乎。” “车就是我,我就是车,车碾就是我踩,换你开也没用。” 得嘞,原来是个人车合一的高人。 罗学云不再废话,老实坐到县城,在辛贵家呆一夜,赶送菜的拖拉机回去。 短暂的三天,黄岗没什么变化,就是南山头的杂树清理进度飞快,已经接近尾声。 看情况,本月种下桃树苗的计划能轻松完成。 “树苗……” 八千株苗不是小数目,以拖拉机的车斗运送,效率太低,关键田集蒲集一南一北,直线距离接近五十公里,要算路程起码六十公里,得反复拉很多趟。 王鹏建议他去县城找车队,随便两三辆轻卡汽车,都能轻松搞定,耗油少,时间短。 罗学云一直在权衡,拖拉机的成本,和找关系求人帮忙,哪个更容易接受。 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张家行、赵庆同问问路子。 要是这次能租用,走通关系,将来得寸进尺,说不定就能搞到汽车,那玩意搞运输可比拖拉机带劲。 章节目录 第77章 拜访 进城之前,罗学云专门往李坪镇跑一趟,将莫华介绍的药酒客户拿下,得数坛虎骨酒和鹿茸酒。 莫华“反水”以后,倒真放下包袱,一心一意搞钱,不再掺和他哥的事。 “你小子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上门肯定有事。” 肉联厂的张家行一边打趣着,一边将罗学云引进家门。 “嫂子和孩子都不在家,您一个人独守空闺啊。” “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给点阳光就灿烂,才几个月大尾巴就藏不住啦。”张家行笑道,“这带的是酒?” 罗学云将酒坛放到桌上:“老乡纯酿的鹿茸酒,我添了点草药,有强心护脉、补气益精的功效。” 张家行闻言,眼睛一亮:“真有鹿茸?” “瞧这老坛,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掀开酒封,张家行轻嗅酒香。 “说吧,有啥事找我?” “我从蒲集买了些苗木,想找两三辆汽车运回来。” “用多久?” “看车大小,若是厂里那种轻卡,三辆可能得十多个小时。” 张家行蹙眉良久,按住酒封的手却不肯放下:“十个小时太久,若是你能接受夜里干,我倒可以给你派上三四辆。” 罗学云苦笑道:“真不能白天?分两次也行,县城有电,下面生产队可是黑灯瞎火,夜里不好组织,容易出问题。” 张家行道:“那你可算找错门路,我在厂里不过主任而已,很多事得协调,若你觉得自己跟赵庆同关系处的还行,不妨去找他,蔬菜公司的车队经常到下乡草湖农场运输蔬菜,干点私活打声招呼就是。” 他肉痛地放开手,将酒坛推回。 “把这酒送给赵庆同吧,他是莽夫,好酒得很。” 罗学云笑道:“不过是一坛酒,送出去哪有收回的道理,再说,要是赵总不肯帮忙,这坛酒还是落到你这。” “你小子做事倒干净利落,是个爽快人。”张家行道,“今天是周末,赵庆同大概在家陪儿子,你去他家。” 拿着张家行写的地址,罗学云来到一处家属院,跟门卫说明来意,没过多久,赵庆同骑着自行车出现在门口,后面还带了個八九岁的小孩。 “怎么有空找我?” 赵庆同身高不低,可靠脚停住二八大杠,还是借助了台阶,如此才显得轻松写意些。 小孩环抱着父亲的腰带,从后面探出头,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土酿的虎骨酒,能强筋健骨、补气益血,想着蛮适合赵总,送来给赵总尝尝。” 赵庆同笑呵呵道:“听你这话意思,倒是觉得我年老力弛,需要进补?不行,得给你展示展示!” 他一个潇洒的掉头,反手将小孩掳到前杠,拍拍后座。 “上车!” 罗学云愕然:“这成什么样子,我还是步行吧。” “少废话,难道认为我带不动你。”赵庆同不给面子。 “我还提着东西呢。” “给我,挂在车把上。” 这个赵庆同,每次都能耍出花样,罗学云无奈笑道:“我还是拎着吧,伱照顾好孩子。” “炮炮能耐得很,还能抓不住自行车?” 赵庆同猛地一蹬,自行车飞也似地窜出去,没走多远,他就猛地刹车。 “哇。”小孩大叫,赵庆同连忙抓住他。 不过罗学云早有防备,稳稳抓住后座,没有扑到赵庆同身上。 兄弟,这套把戏对付女孩子还行,对付我,嫩点。 赵庆同一手抓着孩子,扭身回头看。 “我焅,你在呀,轻飘飘的,我还以为你掉下去了。” 罗学云道:“我稳得很,你尽管放心,就是别闪着孩子。” 还不是你小子给了我偷摸爬下去的错觉。 赵庆同腹诽,重新蹬车出发,可是越想越不对劲。 一个成年人男子汉,怎么都得上百斤,坐在后座怎么能如此轻,感觉像没带什么东西一样。 再者,罗学云还要一手提着篮子,面对紧急刹车,为什么没有震倒呢。 赵庆同越想越怪,忍不住行进中扭头,余光看到罗学云端坐在后座,没有下车,更是疑惑。 “爸,爸,要撞了!” 小孩炮炮惊呼出声,赵庆同迅速回身,摆正车头。 赵庆同住的是独栋楼房,门口还有个小院子,罗学云进去之后才知道,他和父母住在一起。 不过今天是周末,他父母都外出访友,只有他们夫妻带孩子在家。 屋里的家具,怎么说呢,应有尽有,电视机、冰箱、洗衣机,陈设布局是典型的年代风格,简约朴素但有真材实料。 罗学云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一样东西,只要登陆我土,像赵庆同这样顶尖的人,都是可以较早体验的,不太受距离限制,只看他愿不愿意。 “嫂子好。” 赵庆同的爱人却是个温婉性子,浅浅微笑,说了两句话就带着孩子往屋里去。 两人在院中的亭子坐下,桌上摆着时兴的水果,西瓜梨桃子等。 听完罗学云的话,赵庆同没有一口答应或是一口回绝,而是反问道:“你会水吗?” “会水?游泳吗?我倒是会一点点。” 罗学云不明白游泳跟借车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老实回答,他游泳技术一般,但是修道以后,气息悠长,能短暂内呼吸,不害怕游泳。 “四五点钟,跟我几个朋友一起玩玩水,怎么样?” “比赛么?” 赵庆同笑道:“玩水而已,比什么赛,就在老清河七里亭那边。” 罗学云只能点头。 赵庆同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帮你做什么之前,一定要你先给他做什么,不一定是索要利益,却必须是有来有回,怪不得张家行头痛,确实很不好应付。 日头渐渐偏移,气温也降下少许,象棋十局九败的赵庆同终于坐不住,带上孩子出发前往老清河。 陈清城的格局,颇类似江城,被一水分两半,老清河北是陈春镇,南是河阳镇,古时格局就是两镇构一城。 老清河绵延数县,仅在陈清一县就有上百里,河面极宽,水亦深,让陈清县靠山拥水,形势紧要,自古就是军事重镇。 便是到了热兵器时代,依旧是重要战场,协作把守着南下的通道,是江汉平原的北大门。 地面以上的旧城墙,基本拆完,只剩几段保留,有望河楼箭垛依稀可见当年风采。 从城墙下望,河面落差极大,微风浮动,水波泛起亮光,一望就知葬过无数枯骨,赵庆同敢带孩子来这里游水,只能说这时候的人都很野。 “这就是你说的高手?看起来不怎么样嘛,连城墙都没见过的乡巴佬。” 罗学云挺身回头,只见赵庆同的几个朋友携手走来。 人还未至,火药味已经扑面而来。 章节目录 第78章 小丑局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 最先映入罗学云眼帘的,反倒不是出言不逊的年轻小伙,这小伙一头短发,行走吊儿郎当,看起来就不像成器之人。 相反,牵着孩子的男人,年纪和赵庆同差不多大,眼睛明亮,行走生风,双臂修长,一看就是练过的。 “军军。” “炮炮。” 两个小孩一见面,就挣脱大人的手,抱在一起叽叽喳喳。 赵庆同笑道:“这位就是我说过的,有希望代表我们地区,夺得省级武术冠军的民间高手,罗学云。” “老赵,你这眼光也太差了,什么灰了吧唧的人物,就敢说冠绝一省。”精神小伙挑衅道,“喂,你小子跟哪位大师学过,会什么拳种,短兵长器械耍得怎么样?” “第一,我现在有点不高兴;第二,我不叫喂,我叫罗学云;第三,如果你再说这种无聊的话,我一定让你变真的猪头。” 罗学云搬出爽之名言名句,精神小伙当场愣住,他哪听过这种句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赵庆同等旁观者却哈哈大笑。 “有点意思。” 赵庆同指了指说这话的人,正是刚才牵着小孩军军过来的男人:“徐剑华,武术世家,早年家中长辈弃武从戎,匡扶国难,现在捡回家学,一直不屑跟我过招。” 徐剑华笑道:“庄稼把式,就够欺负老赵,实在不忍心。” 罗学云和他握手,一触即分,却能感受到他虎口和食指的厚茧,说明此人是个用枪老手。 “袁晓成,外号军师,书生一个。” 袁晓成主动伸手:“听清老赵的语气没,明摆着天天欺负我一個。” “陆恒亮,满瓶子不荡,半瓶子荡,保守说,你能打他三个。” 精神小伙顿时不满意:“老赵,帮着外人说话是怎地,瞧他这样,土里土气,一看就是个三脚猫,不配跟我握手。” “瞧见没,这就是不识好人心。”赵庆同笑道,“学云,下手轻点,给他点教训就行,别让他哭爹喊娘,游水都不尽兴了。” “来就来,谁怕谁啊,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陆恒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罗学云笑道:“讲文明,树新风,教人礼貌的事,我很乐意。” 陆恒亮根本感觉不到罗学云的杀气,还吆喝着众人退开,就想在这处瞭望塔,收拾了罗学云。 徐剑华静静看了一会儿,道:“马上就要下水,真打起来,怕是要减员一人,不如文斗。” “徐哥,你怎么也向着外人。”陆恒亮不满道。 徐剑华不以为意道:“难得周末大家一起出来玩,孩子也在,真披红挂彩,不好收拾,若你们真喜欢,日后再约就是。” 陆恒亮哼唧道:“怎么比?” 赵庆同和徐建华相视一笑,喊道:“掰手腕!” “低级。” 陆恒亮这样说着,走到一旁的石桌旁,叫道:“让一下,我们掰个手腕。” 圆石桌圆石凳,听说是翻修的陈设,少不了悠闲的老大爷过来下棋。 陆恒亮个头虽然不小,可如此蛮横地过来赶人,还是让歇脚的群众不满,张嘴就骂人。 “小伙子,懂不懂礼貌,有你这样子说话的?” 徐剑华忙过去劝说,表示咱们不是要抢位置,只是要借用一会儿。 围观群众这才让开,站在一旁瞧热闹。 陆恒亮怒道:“赶快滚过来,速战速决,你小子输了,以后见到我点头哈腰,千万别装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罗学云缓缓坐到对面:“我好说话,你输掉后,记得讲礼貌就行,多用请、谢谢、麻烦了、不好意思。” “废话连篇。” 陆恒亮摆好架势,众人围作一团瞧热闹。 “这小子虽然嘴臭,胳膊肘可是真有肉,那小伙比得过他?” “难说,这小子一看吃得好喝的好,胖乎乎的,力气肯定大。” 罗学云不置可否,将手按了上去。 群众大惊失色,连徐剑华、袁晓成都呆住。 “你踏马这是什么意思?” 陆恒亮气个半死。 “让你一只手。”罗学云淡然道。 “不需要,给我撒开。” 陆恒亮用力挣扎,却惊骇发现,完全无法挣脱腕上的铁手,就好像是镣铐一样,紧紧锁住。 他急得用左手去扒拉,却引来群众的嘲笑。 “样子货?被人拿住,就动不了?” “就算武术高手,被擒腕也很难挣脱吧。” “小子,人家让伱一只手,说明不把你放在眼里,你既然挣不开,就比赢他,到时候我们就笑他不笑你,别在这耽误时间。” 陆恒亮一听有理,加上来看热闹的人变多,不好一直僵持在这,跟笑话似地。 比就比,待会儿我一秒掰倒他,然后就算他输,教他没法抵赖,羞愧死。 “老赵,你喊开始。” 赵庆同笑眯眯道:“预备,开始。” 陆恒亮遽然发力,捏紧拳头,鼓动全身劲道,猛地按下。 “你输……” 像音源线被斩断,陆恒亮预想播放的台词猛然中止,两人的手腕仍然处在初始状态,根本没有倒向任何一方。 怎么会这样? 对面这贱人还面带微笑! 陆恒亮暴躁不已,榨干所有力气,根本无法撼动。 纹丝不动。 围观老大爷道:“小子开始了,别在这摆架势,用力啊,比啊。” 陆恒亮有苦说不出,他脸色通红,右臂青筋暴起,已经是没有半牛顿的力可以发挥。 徐剑华内心翻江倒海,瞥见赵庆同奸笑的样子,才算是信服,原来老赵没开玩笑,罗学云这人还真是个高手。 陆恒亮虽然冲动嘴臭,可身高体重摆在这里,平时不少锻炼,会点简单套路,力气怎么说都是常人中佼佼者,然而却被人让了一只手,都还比不过。 徐剑华眼看他脸色越来越红,忍不住道:“亮子,比不过就认输吧,别硬撑。” 陆恒亮发现自己使出多大力,对面就还以多大力,好像在跟弹簧较劲一般,可是已经都让我一只手了,再赢不了,输得该多惨。 不能认输。 可是僵持半分钟后,他撑不住了,感觉要脱力被带死。 他艰难开口道:“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是让我一只手,也赢不了,不如就作罢。” “是吗?”罗学云桀桀一笑,猛然发力,在顷刻间,将陆恒亮的手腕按到石桌上。 哗啦。 群众响起惊呼之色。 “小伙子厉害啊,敢情是在逗小孩啊。” “可不是,让一只手,还能想怎么赢就怎么赢。” 罗学云活动手腕,嘿嘿直笑。 小丑局罢了。 陆恒亮又羞又怒,根本抬不起头,起身就要离开。 徐剑华皱眉道:“亮子,怎么还输不起了?” 陆恒亮步伐顿停。 章节目录 上架感言-有趣很难,坚持不易,求首订! 大多数人动笔写网文,原因可能是一样的,就是看得久了,看得多了,越难找到来电的作品,好不容易撞到一本,又是放不了馊油,一股脑看完,跟着陷入书荒境地。 作者菌也是如此。 可是真当动笔来写的时候,十足崩溃,听说读写,个顶个的不一样,眼高手低描写的是客观规律。 仰之弥高,望之弥大,越写越觉得差距巨大,有天赋没天赋真是天壤之别,每当看到东哥书的简介,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还有那些大神作家信手拈来,如流水般汨汨而出的行文,真的泪奔,不知道还能不能达到这种境界。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听日有种你就杀了我,和术师手册的简介,那种溢出字里行间的灵性,猛然间就get到朴姓歌手的那句,送别要是我写的,立马死了都甘心的情绪。 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是小说看多了,就是有表达欲,充斥不吐不快的情绪,以至于顾不得是不是献大丑的地步,或许年与时驰,意与日去,到某个年纪,是一点码字的念头没有,但现在还没有。 所以即便写得不好,有点烂,我觉得还是应该写下去,因为不写,既看不到那种差距,也不可能缩小那种差距。 网文讲的是故事,形式万千,但核心一致,得有趣,得让书友有阅读下去的兴趣,无论它表达的是什么。 然而有趣,却比坚持还难,只要你愿意,每天四千字再卡文卡得痛苦,也能写出来,可是好不好看,你自己根本没法保证,很难客观地评价自我,是人类的通病。 作者菌得承认自己,还没有悟到网文的境界,甚至可能都没有入门,所以大伙的评论我都虚心接受,只是囿于全文架构和作者菌个人实力,有些东西真的不好改。 前期关于分家和种小白菜的问题,有很多严厉的批评,说真的,有点手足无措,上一本书蒙头写,从没感受到这种强度,以至于我都不太敢把主角家的反面人物,再拿出来走过场。 那段时间真搞迷惘了,不知道该不该写下去,还能不能写下去,因为新书期是一分钱没有的,真是为爱发电,既然写得这么差,书友们不喜欢,还在这里当小丑做什么呢? 我反复排解,甚至不敢打开作家助手,最后也想明白了,第一,得尊重读者,因为还是有支持的书友,一直追读投票,不能辜负他们,不然骂声从一半变成全部,真没有容身之地;第二,得尊重编辑,审稿和合同,废的工夫不少,况且是在起点这样一个平台,作为lv1不写完,对不起编辑。 给大家道個歉,作者菌才情有限,实在不能面面俱到,部分不喜欢的书友,希望你们能像看直播刷视频一样,点开后,觉得本书不好,轻轻点叉划过去,实在没必要费心思连刷十来条骂人的话,确实把我整emo,可是也浪费您精力时间不是吗? 毕竟看书还是为了快乐。 写书我也希望能有一些快乐。 末尾,感谢编辑,感谢一直以来打赏追读投票的书友。 希望以后还能在起点写上架感言-百里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