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术士实验笔记》 章节目录 第一章:船医 一艘漂亮的三桅帆船正在航行。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冰凉温柔的海风吹过波光粼粼的海面,明亮的月光把翻腾的浪花染成银白。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里,海燕号的甲板上正举办着一场宴会。 温暖的篝火支起,水手们围坐在篝火旁,一边畅饮蜜酒一边讲着笑话,船行到哪里,就给那片寂静的海面上带来一片欢乐的气氛。 当然,举办这场宴会最重要的原因肯定不单是因为这个美好的夜晚。 实际上在长时间的航海中,这样的夜晚不算多也不算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明天早上,这艘三桅帆船就将抵达它最终的目的地。 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就连最吝啬的配给官也明白,这种宴会的举行是非常有必要的,更别说现在船上的补给还相当的充足。 于是船上的厨子也用出浑身解数,做上了自己最擅长的菜色: 奶油蘑菇汤、黄油煎熏肉、蜂蜜烤香肠,不仅极为奢侈的添加了大量的洋葱、甘蓝等作为配菜,甚至还加入了一丁点儿他所谓的“特制香料”,让这场海上宴会难得的像样了一次。 “船长呢?派克船长在哪里?让我们敬这该死的好船长一杯酒!” 一名明显有些喝多了的水手大声嚷嚷了起来,一时间压住了篝火旁的喧嚣,众人左顾右盼,却是没有看见那位平日里恪尽职守的船长先生。 正端着盘子往嘴里扒拉煎熏肉的大副抬起头,有些迷离的双眼上下转了两圈,大着舌头回了一句:“船长他...好像是去船舱里找...奥...奥齐...这该死的名字真难念,船医,对,他找船医去了。” “这时候去找船医?”一名水手有些惊讶的睁开眼睛,旁边他的同伴立刻朝他挤眉弄眼,刻意用压着嗓子,声音却不低的说话方式说: “明天就要上岸了,可能正在想念自己姑娘的船长发现那玩意软趴趴的,赶紧找船医给他配个秘方?”众人立刻发出一阵阵大笑声。 在这样的氛围下,哪怕船长亲自在也不可能对一个笑话上纲上线,最多也就是笑骂两句或者象征性的罚他明天早上最后一個下船,大家很快对这个事情抛诸脑后。 借着一位水手起个头,大伙一个接着一个唱起歌来。 “老水手讲起了一个传说” “是关于最可怕的掠夺者” “它不仅会抢走你的金钱” “还会带走你所有的希望” “你的房子、你的妻女,甚至是你的船” “这个狗娘养的会是谁” “这个狗娘养的会是谁” “是谁征服了土地还要纵横四海” “格罗格.诺曼!格罗格.诺曼!” “这个黑心肠的坏东西” “格罗格.诺曼!格罗格.诺曼!” “他最喜欢的就是战争!” ...... 粗旷而简单的调子传到了船舱里,昏暗的灯光下,船长派克正看着眼前的船医。 船舱里有些刺鼻的草药味让派克有些不适应。 派克是一位优秀的船长,他看起来有些年轻,但是航海经验丰富,感官敏锐,头脑清晰,深蓝色的眼睛里永远透出真诚与坚定。 哪怕是在航行了这么久的船上,他也能保持精神与体面,一头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作为船长出海了,但眼前这位船医确实是让他有些没有办法。 “你听,他们都唱起歌了,奥切安,认真工作是好事,但过度劳累也不好,明天早上就能到港口,你真的确定不去放松一下吗?” 被他称为奥切安的年轻人有着一头微卷的黑发,简单地扎了一下,却让这头卷毛显得更加凌乱,他对船长的劝说不为所动,只是坐在摆满瓶瓶罐罐的桌前,伸出苍白得有些吓人的手,调配着正要进行测试的配方。 最后一滴游荡者悬液滴进盛着浑浊液体的烧杯里,奥切安迅速地晃动了一下杯子,原本灰黑色的浑浊液体迅速变得清澈起来,呈现出透亮的淡蓝色,瓶底则沉淀了一层薄薄的灰黑色沉积物。 直到此时,奥切安才转过头,黑色的眼睛盯着派克,两人对视,好似深邃的大海被无底的黑洞所凝视。 “感谢你的邀请,船长先生。”奥切安开口说着,他的声音沙哑又低沉,显示出与他年轻面孔不符的沧桑。 “但是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这种交际对我有什么益处——无论是从人际交往上来说,还是从我的精神状态来说。”奥切安一边说一边伸出干瘦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好吧、好吧。”派克船长见他的态度实在坚决,只好放弃了对这个怪人的劝说。 派克对于奥切安的了解确实说不上深,尽管已经相处了整整半个月,但这个人的性子过于孤僻。 如果不是因为在上一次进港补给的时候船上原本的船医在酒馆做混蛋事被抓失踪了,自己也用不着那么着急地找一个人签契约。 所幸奥切安在本职工作上确实是非常的优秀,无论是普通的伤风感冒还是医疗外伤,奥切安都有办法搞定,虽然性格有些古怪,做事倒也算认真负责,至于以后...... 哪怕派克想要继续让他干下去,这位船医也不太可能愿意,毕竟当时找上派克的时候,奥切安的来意其实就是搭个顺风船,顺便兼职一下船医。 想到这儿,派克觉得自己的劝说也已经很到位了,再继续下去既有损自己的身份,还显得自己胡搅蛮缠。 更何况他也并不喜欢在这儿多呆,不止是因为呛人的草药味,明明是自己的船,派克却老觉得这屋子的阴影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想把他一口吞掉,于是派克干脆地转过身,带上了门。 奥切安则是眼神随着他出门盯着门口,一直到派克经过了自己设在船舱门口的侦测法术。 确定这位好心的船长先生登上甲板后,奥切安才收回了目光,着手准备分离药水中的杂质,他的手法娴熟,动作稳定,好像摇晃的船体与昏暗的室内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正当奥切安一点点把烧杯中的清澈液体引流进玻璃瓶中时,房间内那张窄小木床的底下,突然传来细微的呼喊声。 “奥切安!奥切安!给我放出来透透气啊。” 听到呼喊,奥切安的手一顿,放下烧杯,转身走到床前,蹲下了身子。 油灯的火苗摇曳晃动着,奥切安蹲伏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随着光线的变化放大扭曲,如同一只不安分的怪物要吞噬掉整个房间。 “安静。”奥切安先是不知道跟谁轻声念了一句,这才慢慢地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漆黑的手提皮箱。 打开扣锁,借着昏暗的灯光,奥切安将皮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了出来,几本书,几件衬衣,毛衣,还有一件跟他此时身上穿着的款式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袍,让人不禁奇怪,这样一个不算大的皮箱里能装下这么多东西吗? 直到最后,奥切安缓缓的抱出一个椭圆形的物体,不断变换的光线下,勉强能看出紫黑色的干瘪皮肤,和空荡荡的眼眶。 这是一颗干瘪枯槁的死人头。 章节目录 第二章:风暴 眼前的一幕实在是有些惊悚。 昏暗而狭窄的封闭房间里,一个看起来皮肤苍白得像尸体一样的黑衣人抱着一颗确实是尸体的死人头,怎么看怎么像民间故事里做法害人的那些巫师,随后的一幕更是能把人吓得尖叫出声夺路而逃。 因为奥切安手中那颗看起来已经死得透透的死人头居然自己一点点张开了空洞的嘴巴,发出一种类似于风声穿过洞口产生的说话声。 “呼...憋死我了,这让我想起了在墓里待的好些年,奥切安呐,你知道吗,棺材里也跟你那个皮箱里一样又黑又不透气儿,因为他们会在盖棺以后钉上长长的钉子,我的天呐!他们难道就不会想到棺材的主人如果想出来透透气,会有多么的麻烦吗!还有啊......”死人头一出来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漏风的嗓音不断往奥切安的脑子里钻。 “安静。”奥切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死人头听到立马闭上了嘴巴。 他还记得上一次自己絮絮叨叨把奥切安彻底惹恼的时候,差点儿就变成了食尸鬼的零食,只好在心里(尽管他没有没有心脏这个器官)默默地想着“哎,到这个岁数了,叛逆嘛,不能跟他一般见识。” 奥切安把闭上嘴的死人头摆在桌子上,拿起烧杯与玻璃瓶继续分离药水与杂质,与外面的喧闹相比,这间屋子安静得简直就像是在另一個世界。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喧闹突然也消失了。 奥切安刚好把整瓶药水灌满,封好瓶口,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僵硬的微笑,死人头知道,这表示现在的奥切安心情非常好。 就在此时,船体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就好像船只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或者遇上了风暴。 甲板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喧闹声,这次不再是歌声,而是暴雨落在甲板上发出的,仔细听听,还能听到呼啸的狂风。 “外面出事了。”死人头小声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奥切安的眼睛没有离开幽蓝色的药水,他在观察这瓶魔药的品质。 “你不打算去帮帮忙吗?”死人头好像有些疑惑,奥切安则不知道他的疑惑从何而来。 “你不了解我吗?”奥切安反问了一句“我是船医,船医在船上应该有不参与战斗的特权,我也相信这帮水手能搞定,他们应该已经航行很多年了。” “不一定哦...”死人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得意的味道“说了让你多学学预言系的法术吧,你看,我就可以在这儿清晰地看见甲板上那群人遇到了什么事。” 奥切安看都没看死人头一眼,把药水揣进了腰间的药水袋里——那是挂在腰带上分割成一个个小袋子的皮革袋,在摇晃的船体中稳稳当当地拿起一株硫磺草,准备着手下一剂药水的调配。 “你应该也知道,他们全死光了我也能把这艘船弄到港口去,不如说他们死了还更方便一些,我至少不需要再产生多余的交流,说废话是浪费生命的一种行为,而浪费生命是罪恶的。” 奥切安一边说着,一边有条不紊的熬制、萃取,似乎是在身体力行地告诉死人头“说废话是浪费生命,而浪费生命是罪恶的。”这句话是事实。 “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艘全是死人的船,港口会不会接受?”死人头慢条斯理地解释。 “你再想想,你还要像之前那样吗?到一个城市就被通缉,每天到处东躲xz,老是在下水道里跟耗子与软泥怪为伍,没有实验材料也没有路费,甚至连最基本的维生都困难——你确定那不是浪费生命?” 奥切安的手顿了下来。 “我还是建议你权衡一下利弊得失,不要一味的固执己见。”死人头以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收尾,心情总算是愉悦了不少。 奥切安沉默着关闭了烧瓶下的火焰,从手提箱里抽出来一根黑布包裹,长度约有三英尺半的物体,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下死人头在房间里发出阴测测的笑。 ...... 甲板的情况不容乐观。 就在派克登上甲板后不久,宴会的氛围正推向高潮,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篝火,随后,就是席卷的狂风。 在船上呆了十多年的船长也从来没有见过海洋如此突兀的狂暴起来,好似前一秒还是个温柔抚慰伱的少女,后一秒就变成要吞噬你的怪兽。 当所有人都还在因为这突然的情况发呆的时候,派克一声大吼“转帆”才终于把众人喊回神来,甲板上每个人都开始忙碌,船长先生则是直接站上了船尾的舵位。 狂风呼啸好似怪兽怒号,一波又一波的浪头则是怪兽的爪牙,冲击着海燕号的船身,击出大片雪白的浪花。 随之而来的就是巨浪。 那是足足有四十英尺高的海浪,乌云密布的黑暗下,简直就像是怪兽的血盆大口,就要将船只吞没。 “俯身低头!”舵位上的船长大声怒吼,一时间这道嘹亮的呼喊甚至盖过了狂风暴雨,水手们纷纷低头俯身,抓住身边一切能固定住自己的东西。 派克牢牢地抓住船舵,手背上的青筋高高凸起,他的表情没有慌乱,深蓝色的眸子里充满着坚定与镇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兴奋。 海燕号笔直地朝着巨浪冲了过去,一道闪电恰好在此时劈下,黑夜里短暂的明亮中,一艘流线型的船只如同一位战士,勇敢地朝着敌人的血盆大口直冲而去,背景下,一道凌厉的闪电划破夜空。 船首的海燕雕像狠狠地撞进了巨浪之中,大量的海水在猛烈的冲击中先是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真空,随后朝着甲板翻涌而下。 而奥切安就是在这个时候登上了甲板。 巨大的冲击力把甲板上的众人打得东倒西歪,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站在陆地上的奥切安则直接被卷了起来。 他张开嘴想要念咒,倒灌的海水立刻淹没了他的喉咙,他想要伸手去够腰间的魔药包,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 “他娘的!”奥切安的脑海里十分难得的闪过一句脏话,嘴里冒出一连串的泡泡。 在这生死的一瞬间,奥切安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后悔没早点儿把自己变成不死生物。 就在奥切安即将被冲下船只陷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之时,他突然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奥切安来不及看这只手的主人是谁,他脑海中连想都没想,身体本身强烈的求生意识在被抓住的瞬间就开始到处乱抓,最后死死抱住了甲板上某个稳固的部位。 遮天连海的巨浪之中,一艘漂亮的三桅帆船冲了出来,直冲而出的惯性让它看起来像是飞在了空中,就像一只骄傲的海燕。 “咳咳咳!呕!”身边的水暂时消失了,奥切安趴在甲板上,一边咳嗽一边呕着海水,他觉得就像有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的胃,还狠狠地捏了一把。 “嘿,船医先生,没事儿吧?”直到他身边的人问了一句,奥切安才抬起头,有些模糊的双眼看出来眼前询问他的人是船上的大副。 大副是一个壮硕的男人,足足有七英尺高,方正黝黑的脸庞上布满了络腮胡,与同为盎克人的派克船长相比,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粗旷。 看来刚才就是他救了奥切安一条命。 奥切安想说什么,但随之而来的干呕打断了他,大副蹲下拍了拍奥切安的背部,发出爽朗的笑声。 “好了,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你要上甲板,现在很危险,你最好回去船舱,不然你这个体型可经不住几次冲击。” 跟他比起来,奥切安确实很瘦小。 大副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危险尚未脱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确认奥切安没有生命危险后,他立马就去查看甲板上其它人了。 奥切安呕出最后一口海水,拿袖子擦了擦脸,睁开有些肿胀的眼睛。 环顾四周,看见暴雨下的水手们乱中有序,收帆舀水,还有的正在互相把对方绑在甲板稳固的位置,谁也不知道下一波巨浪什么时候会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 在一片忙乱中,奥切安发现好像还真没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但是他知道死人头不会无的放矢,之前并非没有遇到风暴,也许没有这次规模大,但死人头从来没有提示过让他上甲板来帮忙。 死人头当然知道奥切安在水手的活计上应该帮不上什么忙……那他说的水手们面对的是什么? 奥切安脑子里刚闪过这些念头,右舷就突然爆发了一阵惨叫。 “怎么啦!大副!发生什么事了!”正在掌舵的船长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右舷发生了什么,奥切安倒是借着常驻的暗影视觉看得一清二楚,他立马就冲了过去。 “杰...是杰克!”那位看起来就很猛男的大副的脸色居然有些发白“杰克的手...不见了!” 奥切安已经冲到了这个名为杰克的水手身边,他倒在地上,左肩往下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还在大声的嚎哭,嘴里胡乱喊着神明或者是家人的名字,右手下意识地想要触碰伤口,但巨大的创口让他又不敢去碰。 蹲下身子,奥切安仔细的检查起他的伤口,从左肩开始,一整条手臂都消失不见,露出猩红的血肉组织与骨头岔子,参差不齐的伤口边缘还带着牙印,看起来像是被某种东西给咬了下来。 “船医,有办法吗?”大副的语气有些哆嗦,奥切安没有回应,从皮包中拿出一瓶淡红色的药水,打开塞子递给大副:“喂他喝下去。” 大副连忙接过来,扶起杰克撑开他还在胡言乱语的嘴,把药水灌了下去。 奥切安手中则又多了一支白色的细管药剂,看见杰克把整瓶治疗药水喝下去以后,他拔出塞子,低声叮嘱了一句:“摁住他。”随后就把乳白色粘稠液体浇在了杰克狰狞的伤口上。 就在乳白色液体碰到杰克伤口的一瞬间,原本喝完治疗药水,感到好受些的杰克突然又发出剧烈的尖叫。 这尖叫声比他受伤倒地时要惨烈得多,那声音让大副想起自己在经过屠宰场时牲畜死前发出的充满痛苦与恐惧的尖叫,但他还是听从了奥切安的话,把疯狂挣扎的杰克狠狠地摁在地上。 随着乳白色液体彻底覆盖住狰狞的伤口,杰克的惨叫也停了下来,他已经彻底晕了过去,奥切安知道这是因为疼痛,大脑本身的戒断机制起了作用。 如此巨大的开放性伤口光靠包扎恐怕是止不住血的,而奥切安也不准备为了他浪费一瓶高效治疗药水,船上给的报酬可没有那么充足。 这种乳白色的液体是奥切安自己发明的,他称之为止血剂,主要成分是树脂与有凝血效果的白茶花粉末,止血效果一流,成本低廉,唯一的问题就是非常、非常的痛。 这种药剂奥切安一般都是在试验的过程中给试验体止血用的,至于这个年轻人对这份痛苦到底熬不熬得住?奥切安不在乎。 至少现在,这个叫杰克的小伙子能把命保住。 “可以了,他不会死了。”奥切安低声说了一句,大副听完立马长出了一口气,叫来了两个水手赶紧把杰克抬回船舱里。 “你确实有一手,谢谢你,那个小伙子是他母亲亲自托付给我们的,现在...哎......”说到这,大副叹了一口气,不过又很快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奥切安的肩膀,吃不住力气的奥切安背都佝偻了起来“不过多亏有你,他至少活下来了。” “不谢。”奥切安似乎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狂风暴雨尚未停歇,一波波的浪潮依然拍打着海燕号的船身,他凝视着翻涌的海底,似乎能直直地看穿这深不见底的深渊。 “你们最好赶紧进船舱。”奥切安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正和其它水手紧张观察海面的大副听见这句话,微微愣了一下。 “这应该是某大鱼造成的...也许是剑齿鲨?或者虎鲸?”大副向奥切安解释“损失一个棒小伙确实让人痛心,但这些东西没法跳上甲板的,杰克应该是在浪潮中不走运,手给伸了出去。” 奥切安没有再说什么,他确实需要活人进港,但也不是需要所有活人,能提醒他们一句都是因为大副刚刚把他这副还没来得及踏入永恒死亡的身躯给救了回来。 还是那句话,活人还是死人,奥切安不在乎。 奥切安专注地盯着海面,与水手们不同,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些在水中如箭矢般飞快穿梭的怪物,能看见它们美丽的面旁,婀娜的身姿,与裂开的狰狞大嘴。 那是塞壬。 章节目录 第三章:我剑术高超 塞壬,这种海中怪物常常在沿海居民与水手们故事里出现。 根据大多数书籍中的描述,它们是生活在海中的海妖,上半身常常为人类妙龄女子的模样,从腰腹往下则是鱼类的样子,因此也会有人称呼它们为美人鱼。 可惜的是,虽然看起来十分美丽,也具有相当程度的智慧,但它们往往会用歌声引诱迷途的水手们投入深不见底的海洋中,也就是说,人类也在这些生物的食谱上。 奥切安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浪潮中穿梭的身影,在眼球上恒定的暗影视觉魔法让他能够在一片黑暗的浪潮中清晰地看见这种传说生物的外貌细节。 确实如书上所说,塞壬的面庞以人类的审美来说相当的精致,很难说这样的长相是上天刻意的赋予,还是为了捕猎人类生物而逐渐演变成如今的样子。 往下看去,是裸露在外窈窕纤细的身材曲线,下半身的鱼尾奥切安则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什么鱼类,明明形状类似于海豚,但是又覆盖着青绿色的鳞片与长长的鱼鳍,每一次在水中拍击,都会像离弦的箭矢一般快速的冲刺一段距离。 奥切安对这种生物的身体构造非常感兴趣,应该说,他对自己没有解剖研究过的生物都非常感兴趣。 于是甲板上就出现了非常诡异的一幕,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众多水手正为了活命而奔波忙碌的时候,一道身影正靠在甲板边缘,定定地看着漆黑的海面,也就是大家都很忙,奥切安还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不然多少会有几个人认为这位船医先生是不是想要轻生。 “俯身!低头!”船舵方向再一次传来了船长的大吼,又是一波接天连地的巨浪袭来,英勇的派克船长驾驶着海燕号朝着巨浪直冲而去。 听到提醒的众人纷纷矮下身子抓住甲板上一切能固定自己的东西,还有不少人早已把自己绑在了桅杆上。 直到此时,才有人发现有一个人还定定的站在甲板边缘,足有五十英尺的巨浪高高卷起,让这道身影显得如此的渺小。 “那个船医!怎么回事儿?!他不要命了?”看见这一幕水手们几乎都冒出了这个想法,但现在想去帮他也已经不可能了。 浪潮席卷而下,庞大的自然伟力把海燕号挤压得嘎吱作响,所有人都紧闭双眼,牢牢的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内心祈祷着能平安扛过这场风暴。 奥切安没有动,他当然不能动。 带着巨大冲击力的海水倒灌下来,奥切安这次有了充分的准备时间,他微微张嘴,低声念出了一句咒语。 这个咒语并非帝国通用语,甚至不是任何一個人类国家的通用语言,元音复杂,辅音多变,带着弹舌音与浓重的鼻腔发音,听起来像是沉重的石头坠落山崖产生的呼啸声。 这是精灵的语言,目前大多数的法术语言也都是由这些大自然的宠儿发明的语言所构成,如果把这句咒语翻译成人类语言能理解的意思,就是“法庇吾身。” 身上这次连一滴水都没沾上,在海水的冲刷下,奥切安身边出现了一层散发着淡淡白光的圆形屏障,将所有的海水隔绝在他身体的三英尺开外。 这是奥切安的法术护壁。 防护系法术这类法术结构较为简单的法术不是奥切安所擅长的领域,他没法造出能抵抗浪潮的同时还可以覆盖整艘船的法术护壁,如果可以,他一定会这么做,不是为了保全整艘船的活人,而是因为这波浪潮中携带的致命危机。 塞壬们进攻了。 借着巨浪的掩护,塞壬们如同潮汐时被拍打上岸的鱼降落在了甲板上,但它们可不是大自然的馈赠,而是露出狰狞獠牙的猎手。 靠近猎物的猎手发出了兴奋的叫声,它们的声音尖锐而悠长,听起来就像是人类女性正在尖声哭泣。 有水手带着疑惑睁开了眼睛,想要查看一下这奇怪的哭声是怎么回事,当他看见足以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吞进去的血盆大口时,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惊讶的大叫,又迅速的变成了惨叫。 就在参差交错的尖牙将要把这名水手的脸咬下来的时候,一抹闪亮的银光划破层层水幕,如同黑夜中劈下的闪电,带着破水的沉闷声响,霎时间穿过了塞壬修长纤细的脖子。 那是一柄细长的银色刺剑,半圆形的护手上镌刻的华丽的浮雕,雕刻出海燕的图样。 奥切安转头看去,船舵之上,一手把舵的派克船长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带着愤怒情绪的双眸里闪烁着点点白色的微光。 奥切安很熟悉这种光芒,黑暗视觉药水。 不知道船长是什么时候喝下的药水,也许是在发现那位船员受伤的时候? 如果水中只有这一只塞壬,那么英勇的派克船长这一投真是逆转了局势,可惜在翻涌的浪潮中,还有足足三只塞壬朝着他的船员扑了过去。 奥切安看见船长先生的眼神从愤怒转变为绝望,又从绝望里生出一点点希望与哀求,他看向了奥切安,而这些情绪转换几乎都发生在一瞬间。 也就是这一瞬间,奥切安知道船长看见了自己释放法术的过程。 幸好在这大半年的人类社会活动中,已经让奥切安改掉了抬手就放死灵系法术的习惯,否则奥切安还真不太好解释。 至于现在?奥切安只好在船长希冀的眼神中伸出手,露出手中那根黑布包裹,三英尺半长短的长条状物体。 几乎是派克的欣喜情绪刚刚升起的时候,伸出手的奥切安就变成了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那股欣喜的情绪立刻变成了震惊。 奥切安转身踏步,几乎是在甲板上平移着出现在了第一只塞壬面前,这只塞壬还在盯着眼前可口的血肉,一根黑色的长条状物体就刺进了它的眼眶里。 随后奥切安几乎不带任何犹豫,手中武器深入塞壬的大脑,手腕搅动,继续疾驰而出,在第二只塞壬咬断面前水手的脖子之前,武器再度刺出,给塞壬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线。 最后一只塞壬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刚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奥切安已经出现在了它的面前,手中的武器深深地刺入了塞壬胸口偏左的位置,只露出黑色的护手。 如果说派克船长掷出的刺剑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那么此时的奥切安就如同一条黑夜中的毒蛇,隐蔽、快速、精准。 奥切安从拿出武器到战斗结束正好八秒,哪怕是喝了黑暗视觉药水的派克也只能看见黑暗中一道模糊的黑影,几乎是在瞬间就略过三十五英尺宽的甲板,在水中画出一道蜿蜒的真空地带,蜿蜒路径的拐角处,正是三只塞壬的位置。 而随着三只塞壬逐渐不再动弹的尸体被浪潮冲下甲板,海燕号再一次冲出了巨浪。 派克船长迅速的将手中的舵轮交给了舵手,一边朝着奥切安跑去一边大吼“:警戒!警戒!”摇晃的船体对他奔跑的速度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而奥切安则有些虚脱。 他手中的长条状物体也露出了全貌,这是一柄剑刃有小臂长短的短剑,通体黑色,外观朴素,没有任何的装饰,唯有漆黑的剑刃看起来比较特别,似乎不反射一点光线。 刚才的时间过于紧迫,奥切安实在是来不及施放任何一个适合的法术,于是他立刻触发了自己在短剑中铭刻的小型法阵,这个法阵只记载了一个的法术:加速术。 这是一个非常实用的变化系法术,原理是通过法力刺激人体本身的组织结构,提升被施放者的攻击、行动以及反应速度,如果对这个法术的研究深刻一些,就能在一瞬间积蓄大量的能量然后爆发出来,展现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奥切安刚刚就是凭借着无与伦比的速度与对类人生物要害的熟悉程度,才做到了这番壮举。 但相应的,这种施法方式并不能强化你的身体素质,也就是说,爆发的能量越多,对被施法者的肉体伤害就越大,再加上刚刚为了不在冲破水幕的过程中被极速挤压得内脏破裂,奥切安还一直维持着自己不算擅长的法术护壁承受着速度带来的巨大反冲力。 现在他的体力几乎已经见底,肌肉也产生了撕裂般的疼痛。 灌下一瓶淡红色的弱效治疗药水,奥切安感受着逐渐被修复的身体,坐在甲板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为了救下这三个人,奥切安浪费了一瓶弱效治疗药水,加速术法阵也需要过段时间才能重新充能,体力也几乎耗尽,在危险尚未解除的情况下,奥切安这样做确实是有一些风险,甚至可以说有点亏,但他自己却并不这么觉得。 反正自己会法术这件事已经暴露,救下这三个人对一会儿的战斗有多少帮助暂且不提,至少不至于让目前拥有船只指挥权的派克对自己产生有能力却见死不救的想法。 当然,如果只是为了这些,奥切安也不会做到这一步,用个普通方式激活的加速术救下一两个人也就足够了。 促使奥切安真正付出这些代价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通过爆发式加速术提供给自己的高速反应能力,奥切安终于细致地观察到了塞壬的外部身体构造,并且确定了它们与人类的要害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奥切安最在意的部分,塞壬确实是一种神奇的生物,上半身的咽喉、眼睛与心脏的位置与人类别无二致,但是那张裂开的大嘴又带有某些海洋生物的下颌特征,至于水下呼吸,奥切安清晰的看到了它们脖子侧面细密的开口,他觉得这应该是某种腮。 观察得越多,就产生了更多的谜团,比如它们是如何在腮与肺之间切换呼吸?它们上半身与下半身的连接处又与普通人类有什么不同?它们的下颌结构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它们下颌处的皮肤具有如此强大的拉伸性?这些谜题都令奥切安深思,也令他兴奋,如果不是危机尚未解除,他简直是迫不及待马上就要好好解剖一具塞壬的尸体。 肩膀处被拍打打断了奥切安的沉思,他抬起低着的头,看见的是派克先生。 这位英勇的船长已经取回了他的刺剑,重新悬挂在腰间,他拍着奥切安的肩膀,感激中带着一丝兴奋的说着:“谢谢,谢谢你,我的朋友,我没有想到你还是一位法师...虽然底尔城不太喜欢法师,不过没关系,相信我,我不会有这种歧视,海燕氏族从今往后都会视你为朋友。” 说到这,派克顿了顿,有些好奇地问道:“对了,你方不方便跟我说一下...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我从没见过哪种法术能产生那样的效果。” 还没意识到海燕氏族朋友是多么有分量的奥切安此时心情还算不错,他看了一眼派克,抬了抬手中的短剑,语气不带一丝起伏地回道。 “我剑术高超。” 章节目录 第四章:毒牙与手术刀 听到奥切安的回复,派克的眼神古怪了起来,他用一种“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不需要用这种鬼话来骗我吧?”的表情对着奥切安,法师则完全没有意识到船长的想法,心安理得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剑。 这把通体漆黑、外观朴素的短剑是奥切安的配剑、主力解剖工具兼施法媒介,除了法术书和死人头之外,这把武器就是奥切安最重要的财产,也许死人头还得排在这把剑的后面,因此奥切安非常爱惜它,甚至还给它取了一个准确又别致的名字:毒牙。 平复了一下古怪想法的派克朝坐在地上的奥切安伸出手,低声询问:“还能起来么?我看你的状态不是很好。” 奥切安没有回应,拿衣角细致地擦了一遍看起来没有沾染任何血迹毒牙,黑色的刀刃反射出一阵油腻腻的光泽,随后他无视了派克伸出的手,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尴尬的船长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直起身来,与奥切安一齐看向了依然波涛汹涌的海面,深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些许担忧。 听见船长呼喊的水手们已经纷纷拿起了弯刀、盾牌与鱼叉等各种各样的武器,面朝狂暴的大海,背靠着背围成了一个圈,看着努力求生的船员们,派克喃喃自语了一句:“还没结束吗……” “没有。”奥切安又从药水包里掏出了一瓶淡黄色的体力药水喝了下去,原材料里带有青蛙腥臭味的药水连让奥切安的表情产生一丝变化都做不到。 感受着缓缓恢复的体力,奥切安简短的回复了一句:“离结束大概还很早。” “......”派克有些无奈的看了奥切安一眼,但还是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情绪“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噎人?” 奥切安罕见的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派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奇怪的是,这样一番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下来,他反而觉得放松了几分,大概是因为哪怕是如此危急的情况,旁边这个怪人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在一个令人高度紧张的环境下,有一个完全不会慌乱的人在,好像是会让人心里安稳一些。 不知道是因为两次进攻的失败,还是因为同类血液味道的刺激,水下的塞壬们愈发活跃,不断有塞壬如同海豚一般从水中高高跃起又扎回海面,划出一道道弧线,听着船边密集的水花声,不少水手脸色都有些发白。 “你知道这些鬼东西是什么吗?”派克也是一脸凝重,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刺剑,细长的银色剑身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塞壬。”奥切安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派克的表情有些惊讶,但是看着眼前这些怪物的样子,确实是很符合故事里的描述。 “传说里它们不是通过唱歌迷惑人跳海自溺吗?怎么会这样进攻?”派克的疑问脱口而出,奥切安难得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传说中还有巨龙把人类的孩子养大呢,你要不要试试把孩子送给巨龙? 自己也觉得这個问题似乎有些愚蠢的派克闭上了嘴,奥切安顿时感觉清静了不少,拿着毒牙,看着身边高高跃起的塞壬,奥切安发觉,它们恐怕等不及下一波浪潮的来临了。 派克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手中的刺剑高高举起,如同指挥作战的将军,压过狂风暴雨的吼声再度响起:“准备!!!” 水手们举起武器,严阵以待。 黑暗中一朵水花炸起,随后是两朵、三朵,数不清的塞壬借着一波波的浪潮,从水中跃出,朝着甲板上扑来。 还是一道银光首先刺出,派克大步踏出冲向了左舷,手中刺剑刺出,一只刚刚跃上甲板,尾巴还没碰到地的塞壬就被钉在了甲板上。 这一击实在是振奋人心,派克身后的水手们发出壮胆的大吼,纷纷冲向自己船长的身边,两三人成队,手持盾牌弯刀的水手先顶住攻势,身后拿着鱼叉的水手则趁机出手,将一只又一只跳上甲板的塞壬杀死。 一时间海燕号的甲板上成为了一座战场,利刃切割声,士兵怒吼声,受伤哀嚎声不绝于耳,配合狂风的呼啸,仿佛渺小的人类正在对抗愤怒的神明。 这些塞壬确实外貌怪异,但智商好像并不高,既不会借着天然的地利迂回夹击,也不会靠着数量整编排列,只是凭着蛮力如同疯子一般悍不畏死的前仆后继,只要压下对异样怪物的恐惧,这群常年与海盗搏斗的水手们逞着血勇,竟然在战斗中占了上风。 但塞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沾满血污的刺剑再度刺穿一只塞壬的喉咙,派克船长此时也无暇顾及体面的问题了,满脸都是塞壬的血液,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靠着甲板的最前线,杀死了多少只塞壬已经有点数不过来了,但往甲板上扑来的塞壬却没有丝毫减少的迹象。 又一只塞壬从派克的面前跳了上来,船长先生几乎是本能地刺出了手中的剑,但这只塞壬跳起后居然身体在空中一转,派克只觉得本就已经酸软的手臂一震,剑尖刺在塞壬坚硬润滑的鳞片上,偏了过去,身形高大的船长一时间止不住力道,身子往前倒了过去,直奔塞壬尖锐的爪子。 千钧一发之际,手持一面圆形盾牌的大副冲了过来,壮硕的身子从右侧直直地撞在了塞壬身上,一声巨响,竟是直接将塞壬撞得飞了起来,飞出足足六英尺的距离,倒在了甲板上,几把鱼叉立刻扎下,彻底结束了它的生命。 派克“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身边已经围上来了一群水手,将这位剑术高超的船长挡在身后。 被大副几乎是一把提了起来,有些头晕眼花的派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臂搭在大副的肩膀上,下意识的看向了战场。 奥切安呢? 直到扫视了一圈甲板,派克才看见甲板的右舷,四五只塞壬的尸体正倒在地上,黑暗中,一袭黑袍的奥切安正静静地站在满地的血泊之中,手中的毒牙依旧滴血未沾。 看来这些塞壬没有靠着浪潮的推力跳上甲板,而是狡猾的从另一侧的船体爬了上来,派克定了定神,心里一阵后怕。 就在此时,伴随着利爪划过木头产生的刺耳摩擦声,又有塞壬从奥切安的面前露出头来,奥切安迅速地踏步上前,手中的毒牙刺进一只塞壬的咽喉,紧接着拔出,又划过旁边那只塞壬的眼睛。 两只塞壬遭受重创,从甲板的边缘跌落,但还有四只已经探出身来,彻底爬上了甲板包围着他,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 加速术还没有充能完毕,奥切安的速度绝对赶不上冲出这个小小的包围圈,但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就在八只利爪即将碰到他的时候,奥切安微微曲膝,原地一个后空翻就高高跃起,四只塞壬来不及转向,撞在了一起滚落在地。 空翻落地的奥切安恰好踩在一只面朝甲板的塞壬背上,毒牙刺入塞壬的后颈,那只塞壬猛地抬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奥切安不为所动,毒牙顺着后颈一路滑下,如同做手术般精准地切开光滑的背部,露出塞壬白森森的脊柱。 剩下的三只塞壬有一只首先直起身来,借着鱼尾惊人的力量,从甲板上弹跳起来,再度朝着奥切安扑来,剩下两只也迅速起身,拍着鱼尾朝奥切安的腿部就抓了过去。 奥切安不退反进,一股浓浓的腥臭味飘到了他的面前,奥切安看着几乎已经凑到跟前的狰狞面孔,毒牙猛地向上刺出,刀刃从扑来的那只那只塞壬下巴处刺入,从它的脑袋顶刺出。 随后奥切安原地一跃,身子在空中侧向转了半圈,底下的两只塞壬再度扑了个空,奥切安借着旋转的方向抽出毒牙,手臂一伸,在两只塞壬的背后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被击中后的塞壬落在了地上,滑出好长一段距离,直起身子,朝着奥切安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叫,奥切安冷冷地看着两只塞壬,转过了身。 没有丝毫的动作,两只塞壬却突然挣扎起来,双臂在原地疯狂的扭动,鱼尾更是用力地拍击起了甲板,好似跳起了怪异的舞蹈,随后全身猛地一顿,“咚”的一声倒在了甲板上,不动了。 毒牙上的毒药发挥了作用。 这是奥切安自己淬炼的剑油,主要成分是在尼斯堡国丘陵地带生活的弗利加蝰蛇毒液与曼陀罗草萃取而成,具有强大的麻痹效果,只需要一点点,在进入血液循环后数秒内就会让生物神经麻痹,四肢无力,十几秒后就会意识模糊呼吸困难,最后直接休克。 在使用加速术杀死那三只塞壬后,奥切安擦拭毒牙,就是为了涂上剑油。 不过再强大的毒素也是要看剂量的,已经用毒牙杀死了数十只塞壬的奥切安看着甲板上再次冒出的三只塞壬,本来体力就不剩多少的法师感到微微的有些棘手,脑海中疯狂地过滤着手中能最快施放出来解决问题的法术。 油腻术?不行,这么大的雨几乎会瞬间冲走产生的油滑液体,火球?且不谈奥切安的塑能系法术造诣比防护系还要糟糕,没法精准控制火球能量的他恐怕会把塞壬和一半的甲板一起轰飞,隐形术或者镜像术?塞壬智商也许不高,但也不至于没法发现雨天一块儿浇不到水的地面吧? 三只塞壬显然不想等待奥切安太久,它们发出尖啸,扑了上来。 能不能有点别的花样?饶是以奥切安的性子都有些恼火了起来,已经没什么体力的法师被迫拿出最后一点力气举起了右手,飞快地念出一句咒语。 :“法庇吾身!” 有些稀薄的法术护盾亮了起来,前两只塞壬狠狠地撞击了护盾后陷入了暂时的眩晕,护盾后的奥切安身子都摇晃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只塞壬撞破了本就摇摇欲坠的护盾,把奥切安扑倒在了地上。 利爪深深地刺进了奥切安的腰腹,尖锐的疼痛让奥切安疲惫的精神微微一振,举起毒牙抵住了塞壬想往他脸上咬来的血盆大口。 “嗷叱...”张着大嘴的塞壬发出模糊不清的吼叫声,看着眼前参差交错的尖牙,奥切安想要扭动短剑把剑尖送进塞壬的嘴里,但酸软的手臂让他不仅没能做到,还由于手臂支撑角度的移动,让塞壬的大嘴凑近了一些,冰冷粘稠的涎水已经滴到了奥切安的脸上。 看着塞壬布满血丝的疯狂双眼,僵持了不到两秒,奥切安突然把脑袋往右一偏,塞壬的大嘴就咬在了奥切安的左边肩膀上,两人的姿势如同狂热的恋人,恋爱中的女性正疯狂的拥抱亲吻着自己的爱人。 可惜这是致命的拥抱。 利齿深深的嵌进了肩膀的肉里,奥切安感觉到塞壬的牙齿正在摩擦自己肩胛骨,腰腹部的利爪也在疯狂的搅动,好像想把自己的内脏掏出来,手中的毒牙还被塞壬的大嘴紧紧的卡住。 哪怕是此时,奥切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抓着毒牙剑柄的右手微微松开,无名指用力地按了下去,一抹银色的光芒从漆黑的毒牙中被抽了出来! 那是一把约有六英寸长的匕首,狭长而弯曲的银色刀身与派克刺剑的亮银色不同,呈现出微微发灰的银色光芒,弧形的内弯磨出锋利的刀刃,看起来像一把拉直了一些的微型镰刀——这是奥切安的手术刀。 恋爱中的男人抱住了女人的脑袋。 奥切安紧紧握着手术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刀身刺进了塞壬的太阳穴,随后在塞壬的大脑中疯狂地搅动了起来,塞壬仰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又戛然而止,低下脑袋,不动了。 “呼——”奥切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压在身上的尸体推到一边,就看见了正上方两道压下来的黑影。 那两只塞壬已经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五章:法术的实际运用 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两道身影,奥切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黑色的瞳孔缓缓地放大,双眸逐渐变得深邃而空洞,身边的阴影仿佛流动了起来,好似里面藏着一只择人而噬的怪物,正在为了短暂的自由而蠢蠢欲动。 两只正扑向奥切安的塞壬好像感受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压力,就像野兽被更高级掠食者盯上的感觉,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正当奥切安准备彻底释放的时候,两道身影从另一侧冲了出来。 他们比这两只扑上来的塞壬还要快。 那是一把银光闪闪的刺剑和一道异常壮硕的身影,船长和大副默契十足,一左一右,一个刺穿了左侧塞壬张开的大嘴,另一个顶着盾牌将右侧的塞壬撞飞。 派克拔出刺剑,低头查看奥切安的状况,大副则几步追上被撞飞的塞壬,手里的盾牌用力砸下,把塞壬精致的头颅砸了个稀巴烂。 “你感觉怎么样?”看着右肩与腹部都血肉模糊的奥切安,派克明显有些慌乱,奥切安空洞的眼神微微转动,几乎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上下开合,气若游丝地吐出了两个字。 “安...静...” 身边的阴影涌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命令非常的不满意,但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不再动弹,派克则以为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立马沉默了下来。 感受着身上各处的痛处,奥切安迅速的给自己的伤势做着评估,左肩虽然血肉模糊,但还可以微微的移动,肩胛骨应该没有被咬断,腹部的血流的有些快,小肠肯定是一团糟了,甚至有可能伤到了胃和脾脏,奥切安已经有些颤抖的右手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瓶暗红色的药水,用尽最后一点点力气咬开了瓶口的塞子,把冰凉苦涩的药水咽了下去。 药水从喉管向下流去,冰凉的药水进入体内后立马散发出温和而稳定的热量,顺着食道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暖意,随着这份暖意逐渐遍布身体的角落,奥切安能明显的感觉到,痛苦正在消除,肉体正在恢复,肩膀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也开始发痒。 这是一瓶高效治疗药水,光是配出来的原材料就足足花了奥切安十個金币,这还是大部分辅料都是奥切安自己采摘的情况下。 能有如此昂贵的造价显然是有理由的,两分钟后,奥切安就在派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大副则守在他们外侧,提防着下一轮塞壬的进攻。 派克的肩膀上搭着奥切安的手,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激战正酣的左舷,水手们算得上训练有素,杀死了不少怪物后勇气也鼓舞了起来。 但塞壬实在是太多了,人的体力终究是有限的,不少失去体力的水手被塞壬扑倒在了地上,有的能被眼疾手快的同伴救下,拖到战场后方,有的则直接被塞壬咬到了脖子这些致命部位,当场毙命。 看着眼前绞肉机般的战场,船长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悲痛与极端的愤怒,刚准备冲上去帮助自己的船员,奥切安一把拉住了他,派克转头看着法师的脸,奥切安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想到办法了,给我一点时间。”奥切安低声开口,示意了一下派克,船长连忙蹲下,奥切安拿着手术刀将地上塞壬尸体的脸部转了过来。 彻底死去的塞壬还保持着痛苦而狰狞的表情,奥切安看着这张面孔,手术刀的刀尖抵住塞壬挺立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右手居然平稳了下来。 手术刀顺滑地刺入塞壬的鼻尖,派克看着奥切安拨开塞壬的鼻子,看了一会儿后,将手上那把怪异的弯刀插回了漆黑的短剑里,转过头得来的船医,脸上居然带着一丝笑意。 笑意?派克船长看着奥切安脸上这丝僵硬微笑,居然打了个寒颤。 此时心情不错的奥切安难得提醒了派克一句:“记得让他们保持呼吸。” 什么?派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奥切安话里的意思,就看见法师已经从随身腰包里拿出了一支炭笔与一根尺线。 奥切安低下身子,把尺线绷直,用自己的身体遮蔽雨水,在潮湿的甲板上飞快的画出一个标准的六芒星圆形法阵,又在法阵的上三角位摆上了一块鹅卵石、一根树枝与一片绿叶。 尽管喝下了高效治疗药水,奥切安的身体状况依然说不上良好,他只能通过法术仪式补回这道法术缺失的法力。 将手术刀插回毒牙之中,奥切安左手紧紧地握住刀刃,用力一划,突然的失血让他本就缺血的大脑产生了一阵眩晕,所幸高效治疗药水的药力还在发挥着作用,迅速的止住了手掌伤口流淌的鲜血。 暗红色的血液滴落在法阵上,沿着法阵的线条缓缓流动起来,奥切安举起毒牙,左手拇指扣住中指与无名指,食指与小指伸直,高声念出了咒语。 “幻景。” 随着晦涩的咒语声落下,地上被鲜血沾染成暗红色的法阵爆发出一阵璀璨的蓝色光芒。 大量的海水以地面上的法阵为中心,凭空从甲板上涌了出来,迅速的淹没了船上的一切。 幻术系法术,幻景。 与其它派别的法术不同,幻术系法术可以说是奥切安除了死灵术以外最擅长的法术派系,也许是因为常常进行与人体有关的研究,奥切安十分痴迷于这种通过影响其它生物的大脑营造出以假乱真幻觉的法术,也很享受搭建幻术系那精密法术结构的过程。 如果不是雨天对于幻术系法术的影响有些大,奥切安肯定会优先使用黑暗术、镜像分身或者隐身术。 但现在,他发现了另一个办法。 身边的水手们明显因为海水的出现慌了神,不断有水手憋着气,试图往上游去,派克愣了足足有三秒钟,突然想起来奥切安的提示。 “呼吸!呼吸!记得呼吸!” 船长的呼喊声传遍了整个甲板,听到的水手们顶着对于海水的天然恐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水涌入鼻腔与呼吸系统产生的刺痛感,冰冷的液体灌入肺中的窒息感,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溺水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他们好像还吸入了新鲜的空气? 反应过来的水手们看着身边的塞壬,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是的,塞壬可听不懂人类的语言。 于是它们欢喜的在虚假的水中自由的游动,在观感之中,它们不断的穿梭游曳。 大海里,塞壬具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在水中的生活才是它们的本能,它们感受着冰冷水流在身边迅速的划过,咸湿的海水把自己浸泡其中,塞壬们发出兴奋的尖叫,试图在这片海水中继续捕猎。 然后,它们张开了腮。 于是水手们就看见了一群塞壬先是在甲板上扑腾着似乎想往前游动,随后又开始全身抽搐,上下拍打着身躯,仿佛在岸上无法呼吸的鱼。 奥切安的推断是正确的。 从看到塞壬的腮开始,奥切安就在思考它们的呼吸系统是什么样子,而刚才切开塞壬的鼻腔,则是确认了他的一个推断。 塞壬类似人类的的鼻腔里,生长着一层厚厚的肉质粘膜,那道粘膜成环状,紧贴在鼻腔的内壁上。 塞壬有两套呼吸系统,当潜入深海,它们就会紧闭鼻腔黏膜,防止海水进入呼吸道,脖子上的腮则会打开,将氧气传输进它们的呼吸器官。 可惜奥切安没来得及更深入的解剖,来不及查看它们是不是有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使用幻术让塞壬们达到眼前的这种“溺水”效果。 “贝蒂斯的珍珠啊......”看着眼前的一幕,派克与大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讶的感叹。 随后派克船长率先反应过来,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刺剑,语调中饱含着愤怒。 :“杀光它们!!!” 只会痛苦挣扎的塞壬已经不再是威胁了。 看着跳上甲板的塞壬越来越少,直至不再有一只塞壬继续进攻,劫后余生的水手们爆发出阵阵的欢呼,他们拥抱在一起,尽情发泄着逃离死亡后的兴奋,奥切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前最艰难的部分,总算是得到了解决。 缓缓地坐在地上,奥切安看着的眼前法阵,已经被激活的法阵就没那么容易被简单的雨水破坏了,它会自主的收集空气中游离的法术能量稳定自身,放松下来的奥切安眼睛里倒映着法阵幽蓝色的光芒,脑海里难得地飘过一些杂乱的思绪。 自己的法力已经见底,否则可能会使用更加高级的“海市蜃楼”来制造幻象,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不算高级的幻景就能一下逆转一场战斗的结果,这让奥切安想起了死人头教授自己法术时所说的话语。 “任何法术都会在恰当的时机展现出恰当的效果,不要因为自己无法熟练掌握破坏力强大的法术就失落,记住,在激烈而多变的战斗中,一个最低级的法术,也能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没有无用的法术,只有无用的法师。”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你需要学的东西很困难,也很复杂,你想要掌握恰当的时机,那么你就要有丰富的知识,就像一位法师前辈所说过的。” “对于法师来说,知识,就是力量,法师不断追逐力量的过程,就是不断追求知识的过程。” 正当奥切安对此有所明悟的时候,船体突然产生了剧烈的震荡,正坐在地上的奥切安身子一歪,后脑勺就撞在了冰凉的甲板上。 被疼痛感拉出思绪的奥切安迅速地爬了起来,这次的震荡是如此的熟悉,就好像是......自己在船舱里感受到的那次? 奥切安凑到船头,看见整个海面布满了稠密的浪花层,空气中充满了水滴和飞沫,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席卷而来。 而不远处,一道连派克船长都未曾见过的怒涛正朝着海燕号冲来,那是几乎有八十英尺高的巨浪,还随着风势正在不断拔高。 透过层层的水花,奥切安的暗影视觉看见了巨浪里携带着无数的塞壬,以及浪头之上,一道模糊的身影正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 这场风暴,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是了,哪怕是在海上,也不可能有如此突兀的天气变化,几乎是瞬间海洋就变了脸色,奥切安是对航行没有那么熟悉,而派克船长则是压根没有往这方向去想! 随着巨浪的出现,水手们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情,就连派克船长的双眼,也不再具有神采。 没有船只能够抵挡这样的怒涛。 巨浪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当靠近海燕号时,这道罕见的巨浪已经拔高到了一百多英尺,看着能将船只彻底击毁的浪潮,众人放弃了挣扎,不少水手甚至已经跪在了地上,开始向自己信仰的神默默祈祷死后可以进入神国。 就连派克船长也面色惨白,但他依然与大副一起坚定地盯着这场人力无法抵抗的天灾,哪怕是现在,这位船长的意志依然没有被打败。 巨浪停了下来。 它没有消散,也没有落下,而是就那么定定的停住了,停在了离船不到20英尺远的位置,派克的眼神露出极度的震惊,随后立马看向了奥切安的方向。 奥切安什么也没做,当然什么都没做,做什么能挡住这样的巨浪呢? 就在此时,数百英尺高的浪头之上,居然传来了一阵威严十足的声音。 :“人类,为何要猎杀我们的同胞。” 随着话音传递到甲板上,数百英尺的浪头缓慢弯曲了下来,却没有一泄如注,而是保持着浪花的姿态,翻涌滚动着靠近了甲板,奥切安的法阵被瞬间破除,一道窈窕的身影正站立在这道不可思议的浪头之上。 这是一位看起来比普通塞壬要大上一圈的塞壬,足足有八英尺高,不像普通塞壬那样赤裸,而是用贝壳掩盖住了身体的要点,身下的鱼尾到腰间挂着各种宝石、丝绸与流苏,一头红发在水中如同火焰般的飘荡,狭长的蓝色眼睛里流露出危险的光芒,精致的五官相比其它的塞壬显出一丝风霜的痕迹,却并不让它...不,应该说并不让她显得衰老,反而带来了雍容华贵的成熟气质。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她光洁的额头上,戴着一顶由贝类、珍珠与珊瑚交错生长,形成王冠样式的头饰。 “阿卡恩在上...”就连奥切安都不由得念起了死亡摆渡者的名讳,他想起了自己看的那本描写塞壬的书籍里,作者写下的最后一段话。 “在塞壬那女性处于绝对优势地位的社会体系中,最强大、最美丽也是最古老的塞壬,往往会获得不亚于甚至是远远超过人类的智慧。 与此同时,她们还会获得海洋女神贝蒂斯的垂青,天然就有唤起可怕潮汐与暴风雨的能力。 往往在数百万的塞壬族群中,才会有这样的一位塞壬出现,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最傲慢的法师,也会以平等的态度与对方交流,人们则为这样的塞壬给予了一个充满着敬意的称号。” “传奇生物,塞壬女王。” 章节目录 第六章:劫后余生 甲板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面对着传奇生物的盛怒责问,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发出哪怕一丝声音,唯有塞壬杀手派克,虽然也被这股庞大的威严压得说不出一个字,微微颤抖的身躯却是依然站得笔直,似乎要以此来显现出海燕氏族的骄傲。 塞壬女王狭长的眸子扫过甲板,目光在离她最近的奥切安身上微微停留了一下,随后看向了站得笔直的派克。 “我需要一个解释。”她的声音空灵悦耳,宛如月光下温柔的海水拍击着沙滩,但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这美妙动听的声音之下,潜藏着狂风暴雨。 似乎终于压下了心中的惊惧,面对可以交流的生物,派克反而觉得内心镇定了不少,于是船长上前一步,微微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莱国贵族礼。 “这位尊贵的...女士。”派克船长小心的组织着措辞“您要相信,我们绝对不是故意冒犯您的领地,实际上,海燕氏族已经在这条航路行驶了六百多年,而在今天之前,我们应该从来没有与您的种族发生过任何冲突。” “海燕氏族?”塞壬女王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派克胸口上佩戴的海燕徽章,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啊,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个称呼自己为海燕的奇怪人类在几百年前经常经过这里,我们也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 “是的,是的!”似乎是塞壬女王的认可让派克船长感到了一丝激动“您遇到的就是我的一位先祖,我可以以海洋女神贝蒂斯的名义发誓,我绝对没有主动捕杀您的族人的意思,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您的族人先袭击了我们的船只。” “所以呢?”塞壬女王冰冷的语气堵死了派克后面的话语“我的一些族人袭击了你们,但我很明显的感觉到她们被法术影响了,我怎么能确定,不是你们引诱她们过来袭击,然后展开这场屠杀的?”说到这里,塞壬女王身下的巨浪突然剧烈的涌动了起来,好像随时就要落下。 “请您相信我,我们使用法术完全是为了自卫,绝对没有像您说的那样故意将您的族人引诱过来杀害。”派克看着眼前逐渐逼近的浪花,语气有些急迫。 塞壬女王已经不再言语,她漂亮的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浪潮缓慢而坚定地逼近了船只,就在此时,甲板的地面上,一股股黑影如同波浪一般起伏着。 海浪瞬间停在了原地,塞壬女王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看见了这股不同寻常的力量的来源,是那個脸色苍白的法师。 “就是你,影响了我的族人?”塞壬女王的语气冷得像一块坚冰,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女王只是伸出了一根右手食指,一道水流如同飞出的炮弹,从浪潮中向着奥切安就飞了过去。 奥切安根本来不及反应,哪怕反应过来他也没有能力去对抗这一击,甲板上的阴影瞬间汇聚到他的身边,这股由暗影组成的波浪将奥切安牢牢裹住,在他身前逐渐呈现出一片不断变换的扭曲姿态,无数漆黑的影子融合、穿插、变换,恍惚间能看见一张正在狰狞狂笑的恐怖面容。 炮弹般的水流击中了被阴影包裹的奥切安,那张仿佛正在狂笑的面容一下就被击散,奥切安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直到后背撞在粗大的桅杆上才停了下来。 奥切安背靠着桅杆吐出一口鲜血,自己的内脏恐怕又裂开了。 “嗯?。”塞壬女王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毛,随后一脸厌恶的说出了一个单词“邪魔?” 坐在地上的奥切安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了高高在上的塞壬女王:“相信我,你不会想跟它打的。” 身边的阴影再度汇聚起来,这次的阴影明显比刚才更加庞大也更加扭曲,还伸出了无数细长的触手。 这是奥切安的第一只,也是唯一的一只使魔,影妖。 奥切安与它签订契约的时候还很年幼,当时的过程非常艰险,也非常痛苦,几乎是处于生与死的边缘。 实际上,奥切安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与这只邪魔签订了使魔契约,哪怕是现在,以奥切安的能力也很难压制住这只邪魔对于血肉的渴望,更别谈利用它的能力了,大多数时候,奥切安只能通过让影妖不摄入任何能量来达成对它的控制。 但今晚的战斗实在是有些惨烈,奥切安屡次受伤的残破身躯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影妖了,他自己都很难想象,如果这只邪魔吞噬了船上这些新鲜的血肉,会发挥出怎样的能力。 “你无法威胁我!人类!”塞壬女王发出尖锐的咆哮,她已经数百年没有经历过威胁了,但影妖身上切实的力量让她也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只是合理的建议,尊敬的塞壬女王陛下。”奥切安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我们确实杀死了你很多族人,但你也看见了,我们损失惨重,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针对你族人的陷阱,我们会像这样没有丝毫的准备吗?” 奥切安深邃的眼眸看着塞壬女王:“女王陛下,请你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不要将无端的愤怒发泄在我们的身上,稍加权衡你就能想到,与其杀死我们然后让这只影妖肆虐,还是把我们放走对这片海域更好。” 听着奥切安的话语,塞壬女王沉默地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法师,足足看了五分钟,她才缓缓地说道:“别以为你能威胁到我,该死的邪恶法师,但你说的有一些道理,如果最后让我发现我的族人确实是被伱的法术所影响,海洋的愤怒就不仅仅是针对你了,你们的港口,你们的城市,都将承受来自塞壬的怒火!” 塞壬女王一边说着,一边控制着巨大浪潮卷起甲板上塞壬的尸体,浪潮逐步退去,她本人消失在了漆黑的海洋之中,狂风暴雨也终于停了下来,风平浪静的海面仿佛从未掀起过那样巨大的波澜。 正当所有人都惊魂未定,庆幸着劫后余生的时候,一股波浪猛地推击了海燕号一把,把甲板上的众人摔得东倒西歪,但这一推,倒是让海燕号全速朝着港口的方向前行了过去。 塞壬女王空灵的声音在远处遥遥地传来:“现在,滚吧!” 听着逐渐远去的怒吼与耳边呼啸的风声,奥切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 这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奥切安迈着步子,缓慢而坚定地行走着这片黑暗里。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就连天与地都仿佛被静谧的黑暗包裹、吞噬,奥切安不是很常做这个梦,只有在精神特别疲劳,或者是身体受到重创的时候,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奥切安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睡眠中不够活跃的大脑让他的思维不是很清晰,他只是凭借着本能,在这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向前走去,仿佛要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寻找到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到底走了多久?一分钟?一小时?还是一个月?或许在梦中,时间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奥切安只是不知疲倦地走啊走,没有目标,没有方向,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直到这个梦发生了一些变化。 静谧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猩红色光芒。 奥切安不自觉地往那点光芒走去。 猩红色的光芒逐渐离近、变大,将奥切安漆黑的瞳孔倒映得一片暗红。 奥切安停了下来。 低下头,他看见自己的脚下踩着一片猩红色的粘稠液体,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奥切安有些浑浊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些是血。 猩红、粘稠、散发出鲜甜气味的血。 怎么回事? 从来没在这个梦里见过如此场景的奥切安顺着血液的方向,缓缓地抬起了头,看见了这摊猩红血液的来源。 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由人类被切开、撕裂、啃噬过的残肢断腿组成的十字架。 无数人的躯体被粗暴的毁坏后,又用精密的手法将他们组合到一起,环环相扣,紧密相连,堆叠而起,最后就形成了眼前这个巨大的十字架。 奥切安看见十字架上,猩红的鲜血顺着肢体间的缝隙泊泊得流出,顺着十字架的边缘流在地上,最后汇聚成一个血液形成的池子。 看着十字架上无数人头失去双眼、流下泪痕般的血迹,看着粗暴的肢解方法与精密的搭建技术,奥切安感受到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被完美的拼接到了一起。 那是痛苦与忏悔,也是残暴与虔诚。 这简直就是艺术。 奥切安有些痴迷了。 直到血池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地浮了上来。 他并不是如同一具尸体一样平躺着浮了上来,而是像刚刚出浴一般,挺立着身子,缓缓出现在了血池的中央。 奥切安睁大了眼睛,却只能看见一张覆盖着血液的模糊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同样鲜红的双眼,红得比身下的血液还要艳丽,如同一双世界上最瑰丽的红宝石,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随着这双美得有些妖异的眼睛彻底睁开,他身后的十字架上,无数交叉缝合的四肢突然剧烈的扭动起来,那些失去双眼的头颅一个个抬起,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十字架活了过来。 看着眼前近乎疯狂的一幕,奥切安突然有了一阵模糊的感应,他睁大了双眼,试图把眼前血人的脸看清楚。 然后他直直地对上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 在对视的一瞬间,奥切安只觉得那双眼睛里出现了一个血液形成的漩涡,自己的意识逐渐被这个漩涡拉了进去,不断的在一片血液形成的漩涡中翻腾、旋转,最后沉了下去。 猩红的漩涡彻底吞噬了奥切安的躯体,鲜红的血液覆盖了他的眼睛,整个世界陷入一片艳丽的红。 奥切安被迫闭上了双眼。 一切,再度重回黑暗。 ...... 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奥切安看见的是船舱棕褐色的木质天花板。 他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眨了眨眼睛,奥切安有些愣神。 自己好像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不过这次梦里的内容好像有些变化。 当人醒来后,做过的梦的内容大多都很模糊,在这点上,法师也不例外。 于是奥切安暂时停止了这方面的思绪,转头看向了床边。 那里坐着船长派克,在派克的身前,床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颗死人头。 奥切安无比庆幸自己随时都给死人头附加着隐形法术。 “你醒了。”看见转醒的奥切安,显得有些疲惫的派克船长露出一丝微笑,这位船长再英勇善战,毕竟也还是血肉之躯,只要还活着,他就会感到累,还是不死生物比较方便。 奥切安的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向了奇怪的地方。 “我睡了多久?”奥切安撑着床板,想直起身子,但躯体内受伤的内脏阻止了他。 这点上来说也是不死生物比较方便。 “没多久,实际上也就不到半个小时,我建议你还是躺一会儿,毕竟跟你比起来我在医术方面实在是个外行。”派克船长苦笑了一声“有不少船员的伤都很重,还有一些...”说到这,派克沉默了下去。 奥切安知道了他的来意。 “从左往右数第三个袋子,里面都是治疗药水,有必要的话可以以一比三的比例兑水,然后将一瓶分成三份,至少可以吊住命。”身为船上唯一船医的奥切安指向了桌上被不知道谁脱下来的腰带,派克表情上的惨淡终于消散了一点,他转身先是拿出了一瓶治疗药水放在奥切安的床头,随后将剩下的五瓶治疗药水全部拿了出来,低声的说了一句谢谢,转身离开了房间。 奥切安慢慢的把头转了回去,重新看向了天花板,那瓶在床头的治疗药水他没有动,无神的双目中难得流露出一点悲伤的情绪来。 治疗药水其实还蛮贵的。 章节目录 第七章:船到底尔 清晨的薄雾弥漫在空气中,给码头带来了几分凉意,然而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一点都不见少。 他们大多是渔夫、水手与搬运工,生活不算富裕的人们早早的就出门,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为了谋生,再恶劣的天气他们也不会停止劳动,更何况现在还远远没到最冷的时候。 这里是莱国的平宁省底尔城,是沿海城市中最靠近南边前尼斯堡国的城镇,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与自然环境,底尔城算是莱国这个苦寒之地中难得的富庶之城,被称为北境的明珠。 可惜哪怕在这样的一座城市里,也只有少部分人能享受到权力带来的幸福,大多数人过的也就是勉强糊口的日子,尽管如此,他们看起来也比那个此时正站在码头上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要好得多。 那是个看起来状态非常糟糕的年轻人,一头漆黑的头发看起来很久没有清洗,也没有打理,乱糟糟的蓬起来,他似乎有尝试着把头发扎起来,但只是让一头微卷的长发显得更加凌乱。 他身高在五英尺半到六英尺之间,看起来非常、非常的瘦,那层苍白的皮肤几乎就贴在骨头上面,中间没有一点儿给肉留下的余地,在这种天气下,除了脏兮兮的灰色衬衣,他只套了一件看起来不算太厚的深黑色长袍,长袍上还带着一些靠着深色服装掩盖的污渍。 但与这一身的破烂相反,他提着一个精致的手提皮箱,以黄铜做扣,皮箱看起来并不大,但难免会让人产生些许觊觎的心思。 这位年轻人正是奥切安,他是一位法师,主要是一位死灵法师。 现在才刚刚十月,底尔城清晨的温度已经低至零下四摄氏度了,而身后吹来的潮湿海风则让奥切安的体感温度比这还要低,前二十年基本生活在尼斯堡国南部地区的奥切安实在是想象不到,才堪堪入秋,底尔城的温度就会低成这样。 也许自己在海燕号上的时候就不该一直呆在船舱里,那样至少自己会记得向船长借几件衣服。 又一阵海风吹来,奥切安打了个哆嗦,苍白的皮肤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现在的奥切安面临着几個很严峻的问题,其中最严峻的是——他没有钱了。 是的,他没有钱了。 派克船长与水手们已经离开了,他是领着担架队与接送亲友的人群们离开的,奥切安在下船后本来想提一下报酬的事,但看到体面的船长先生被牺牲船员的悲伤家属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之后,他难得的感觉到,这个时候提报酬好像不是什么好时机。 所幸派克船长与奥切安不同,他确实是一位大众认知里的那种好人,在离开前,他没忘记邀请奥切安前去家里做客,还保证在处理完船员们家属的事情——也就是三天后,会立马支付属于奥切安的报酬。 但是三天实在是有些长了。 没有钱,奥切安连制作药水去贩卖都不可能,而唯一能迅速变现的治疗药水也在船上消耗得一干二净。 至于手头上的那些毒药?先不说奥切安愿不愿意卖,等他找到这个城市里类似于黑市的地方出售这些药水的时候,恐怕早就被这鬼天气冻成僵尸了! 也许自己不应该拒绝船长的邀请。 久违的,奥切安产生了一点点五味杂陈的,味道苦涩的,名为“后悔”的情绪。 但奥切安很快就将这个情绪抛诸脑后,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再继续站在这里发呆,马上就要失温了。 在此项目上做过实验的奥切安对于人体的失温症状非常的了解,最开始是寒战、肢体僵硬、动作协调性丧失,然后就会开始言语不清、失去知觉,最后就是脉搏变弱、甚至可能会因循环衰竭而导致死亡。 奥切安现在还不是不死生物,暂时也没有把自己转化成不死生物的计划,所以死亡对现在的奥切安来说,威胁还是挺大的。 快走了几步,奥切安走进港口,穿过来往的人群,看见了港口的第一个路牌。 奥切安迅速地走到路牌前,这是一根由金属锻造的立杆与梨花木雕刻的木牌组成的路牌,显现出与这座城市相符的贵气,然而在路牌的下方,一张写着歪歪扭扭大字的纸斜斜地挂在路牌带有镂空花纹的主体上,被风吹得一荡一荡的,奥切安仔细分辨了一下有些模糊的字迹,轻声念出了这张破纸上的内容。 “美人鱼之歌,冒险者们最佳的歇脚地点,地址:码头西侧最下方,摆着美人鱼路标的路口左转......” 奥切安艰难地看完了破纸上的内容,直起身来,看向了身后的码头。 ...... 寒风吹过小巷,奥切安顺着破烂纸张上的指示,从码头走到了美人鱼之歌的门口。 看着破旧的木门和毫无声响的室内,沉默了一会儿,奥切安抬头审视了一下美人鱼之歌的招牌。 这是一块先雕刻出整体再进行绘画上色的木质招牌,与周围的一切东西一样,看起来掉漆严重,主体腐朽,隐约能看出这是一位侧躺下的美人鱼。 这条美人鱼下半身的鱼尾上下翻动,上半身则是一个模样艳俗、搔首弄姿的女郎,具有现实中不太可能出现的胸腰比例,奥切安对这块牌子的印象不是太好。 因为这个形象会让他想起那些塞壬。 犹豫了一阵子,奥切安还是推门走了进去,毕竟自己对这个城市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这种冒险者酒馆,奥切安还相对熟悉一点。 冒险者酒馆算是中洲任何一座城市的标配,因为冒险者本身就会出现在中洲,甚至于中洲以外的的任何一个地方,这类鱼龙混杂的人群往往需要一个地方消磨时间、打听线索、进行补给和好好休息,而让这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散兵游勇组建一个类似于工会的管理组织,恐怕是不大可能,大部分地区的领导者也不会愿意看到一支汇聚着庞大战斗力的集合体出现在自己的周围,由此,冒险者酒馆应运而生。 除了能给冒险者们提供几乎一切的基本需求之外,这类酒馆也是维持城市稳定的重要因素,许多形形色色的人都会出现在这类地方,至少在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让地方政府也能找到那些不安定分子的聚集地,因此,大多数的领主对于冒险者酒馆的态度,都采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当然了,对奥切安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与普通酒馆不同,大部分的冒险者酒馆都接受赊账。 综上所述,奥切安对于冒险者酒馆的希望,应该是里面虽然有烦人的吵闹,但也应该有温暖的炉火、新鲜的食物与可以饮用热水。 但当奥切安推开门的时候,那一点本就剩余不多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空荡荡的大厅里,几副已经损坏的桌椅凌乱地摆放着,大厅右侧摆放着一张告示板,上面的告示大多都已经破破烂烂,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一张巨大的半身画像,画像已经模糊褪色了,唯有底下鲜红的大字依旧显眼。 “欢庆,领主格尔夫执政底尔城!” 屋里冷冰冰的,很难说外面与里面到底哪里更冷一些,大门正对的吧台上空空荡荡不见人影,整个屋子既阴暗又潮湿,主人似乎连油灯都不愿意点。 也许这里早就关门了,只是因为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物品,连给门上挂一把锁都是浪费。 但奥切安还是走了进去。 至少这里有个屋顶。 然而就在奥切安的脚踏过门槛的瞬间,吧台后突然响起了一阵空灵的女声。 :“呀,我没有想到今天会有客人,您好冒险家,有什么需要吗?” 奥切安的神经立刻紧张了起来,他的右手摸到了腰间悬挂的毒牙,漆黑的眼睛紧盯着空无一人的吧台后面。 暗影视觉时刻发挥着作用,哪怕酒馆中没有光源,奥切安也能看出吧台后确实没有任何身影站在那里。 “不用担心,请进吧,冒险家。”似乎是看出奥切安的警惕,吧台后飘散出星星点点的淡蓝色光点,它们从低往高组合排列,逐渐汇聚成一个带有玲珑曲线的半透明人形。 这是一只幽魂。 奥切安放松了下来。 一只幽魂,是的,只是一只幽魂,或许其它人会在看见这位小姐后夺路而逃,奥切安反倒是安心了。 应该说,在过去20多年的生涯中,相比于人类打交道,奥切安还是更喜欢跟不死生物打交道一些。 将手从毒牙的剑柄上松开,奥切安踏进了酒馆,先是转身关上了门,这才踱着步子走向吧台。 手中的手提箱“啪”的一声放在了吧台上,坐在吧台前唯一一张还没彻底断裂的椅子上,奥切安观察起了眼前的幽魂。 与大多数幽魂一样,这只幽魂的五官模糊不清,唯有身材能看出她生前是一位女性,奥切安根据她的身形推断,她死的时候应该在25-30岁之间,正是人类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 “你是谁?”按照惯例,奥切安询问了一句眼前的幽魂小姐。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实际上,从我这个状态开始,只有你听到过我说话。”幽魂的声音像是空谷里的风,空灵,飘渺,还有些断断续续。 奥切安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幽魂并不是人类完整的灵魂,大多数人在死后,他们的灵魂就会进入他们所信仰神明的神国或者九狱,只有少数具有执念的灵魂,才会以部分记忆体的形式留存于世上,这也是幽魂形成的原因。 “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对于“审讯”幽魂十分有经验的奥切安企图从她的执念角度入手,看看能不能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因为这家酒馆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想好好经营它。”这次幽魂的声音连续了一些,带上了一丝回忆的味道。 “那为什么酒馆会变成这样?”奥切安顺着幽魂的话头说了下去,听到这句话,幽魂似乎也愣住了,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道:“因为...这座城市已经没有冒险者了。” 奥切安挑了挑眉毛。 一座没有冒险者的城市?这实在是一件稀奇的事。 据奥切安不算长的社会经验来说,冒险者简直就是一群生命力与遍布范围接近于苍蝇的物种,在自己初出茅庐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对死灵师有多大恶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当众施展了死灵术,于是就被三支冒险者小队足足追着跨越了大半个尼斯堡国,沿途经过的每一个城镇乃至于乡村,都能遇到各种类型的冒险者喊着类似于:“邪恶的死灵法师!受死吧!”这种话要来砍自己,如果不是最后奥切安推出了一具缝合出来的不死生物作为“邪恶死灵师”的幌子,恐怕今天他的名字还挂在中洲大陆的通缉榜单上。 一座城市没有冒险者,这是怎么办到的? 尽管奥切安对此事多少有些好奇的成分在,但毕竟自己早就已经不在通缉榜单上了,那群苍蝇一样的冒险者究竟出现在哪里,其实也不关他的事。 “没有冒险者,也没有其它的人来喝酒吗?”奥切安顺着幽魂的回答提出下一个疑问。 “没有。”这次幽魂回答得很顺畅,奥切安接着问了她几个其它的问题,再没有从这位幽魂小姐的口中问出任何有用的答案。 看来她对于过去的记忆也就集中在酒馆倒闭上头了。 随后,奥切安漆黑的眸子盯住一直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的幽魂小姐,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地问道。 “那么,你有听说过,或者见过,一本人皮做的书吗?” “没有。”幽魂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毫不意外的奥切安吐了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房间在哪?” ...... 美人鱼之歌的二楼,一间老旧的房间内,奥切安正坐在只剩下床板的单人床上,旁边的地上摆着死人头。 “靠着问一个幽魂找人皮书?你可真是个天才。”听着死人头的嘲讽,奥切安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的翻动着手中的一本薄薄的书。 这是一本没有画封面的书籍,封皮上带着蜈蚣般细密的针脚,将大块大块颜色各异的皮肤缝合在一起。 奥切安沉默地翻看着书籍,翻看到后面,大半的书页似乎被人粗暴地撕扯了下来。 这本书是奥切安学习死灵术真正的来源。 在奥切安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里,这本书是和死人头一起被自己发现的,那天他终于逃脱了抓住自己的强盗,在乌鸦镇的某个地下墓穴,他发现了这本书,和自称墓穴主人的死人头。 经过这么多年对于人体组织的研究,奥切安早就知道了这本书的材质是各种类人种族的皮肤,而这本书最奇怪的地方远不止如此。 当奥切安刚刚打开这本书学习的时候,它记载的内容还是如何与死人交谈,而后,随着奥切安这数年来对于死灵术不断的深耕,书中那几页薄薄的内容也逐渐产生变化,变成了更深层次的呼唤与控制灵魂。 直到八个月前,这本书的内容再也没有了变化,奥切安猜测是由于后面丢失的残页造成了这样的情况。 所幸死人头帮助了奥切安,这个自称预言系大法师,满嘴鬼话,一直希望奥切安跟自己学习法术的死老头儿告诉年轻的死灵师,他感应到在遥远的莱国港口,有跟这本人皮书关联匪浅的东西。 经过将近七个月的长途跋涉,奥切安今天终于是抵达了这里,北境的明珠,底尔城。 翻看着眼前的人皮书,暂时找不到寻找方向的奥切安的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一个想法,一个死灵法师该有的想法。 不过在实施这个想法之前,奥切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拔出毒牙,又从腰包里取出了一缕羊毛,奥切安一脸严肃的盯着地面,将羊毛摆在了房间的木质地板上,小心翼翼地用刀尖触碰着羊毛,随后低声念出一句简短的咒语。 “烈阳。” 随着“簇”的一声,一缕小小的火花升起,将羊毛烧尽,散发出一股毛发燃烧后的臭味。 随后,整个房间的温度攀升了起来。 舒服得像泡在热水池里的奥切安发出一声长叹,这是一个简单的塑能系法术,能在施法者指定的区间散发出一定的热量,奥切安之所以那么严肃,倒不是怕施法失败,而是怕自己对于塑能系的法术能量引导不够精确,直接把酒馆给炸了。 还好,起码今天,奥切安不用因为犯下《法师犯罪条例》里的“法术爆炸罪”被关进牢里。 看了一眼窗外的薄雾,奥切安准备在太阳彻底升起前什么也不做,呆在房间里舒服地看看书。 章节目录 第八章:死灵法师打工记 时间来到了正午,厚厚的阴云遮挡住了阳光,大街上的人流肉眼可见得变多了起来,奥切安裹了裹身上的袍子,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丝凉意。 不过至少比早上要好多了。 底尔城确实不愧北境明珠的称号,一条自南向北,能让两架马车并行的宽阔主道用石砖砌得平平整整,两旁的建筑大多都是红砖白瓦,错落有致,街道两旁,推着手推车的各类商人大声叫卖,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也许是因为常年蛰伏在实验室里研究,又或者是与不死生物相处的时间过久,死灵法师大多不喜欢太过明亮的地方,尤其讨厌刺眼的阳光。 奥切安在今天以前也是如此,直到经历了早上的寒冷攻击,他才明白阳光的可爱之处。 可惜今天底尔城没有要出太阳的意思。 而且嘈杂的人流还是让他非常的不适应。 至于为什么要在大中午的跑出来忍受活跃的人群,理由其实很简单——奥切安需要赶紧找个挣钱的办法。 可怜的死灵法师现在身上连一个铜子儿都没有,他可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能调查到人皮书有关的东西,尤其是这东西还涉及到被禁绝的死灵知识。 知识是非常值钱的,越难搞到的知识就越值钱,奥切安明白这一点。 更何况在追求知识之前,奥切安还需要填饱自己的肚子。 回想起刚刚自己出门前,幽魂小姐端着一盘鱼骨头、几片臭奶酪和一块儿已经发霉变质的面包上来询问自己是否需要就餐的时候,奥切安就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情绪。 他确实对美食没有什么追求,但也需要吃一些人类能吃的东西。 于是奥切安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尚且温暖的房间,提着手提箱,踏入了刺骨的寒风中。 他先是沿着码头向大路走,没过多久就找到了一家名为传说之志的规模不小的书店,在老板提防的眼神下迅速翻看了一下底尔城的地图,对这座庞大的城市有了初步的印象。 底尔城总体由三个大区组成,自南向北,分别是城墙外农户们居住的奶牛镇,城墙内普通人居住的的外城区,与内墙里贵族和有钱人扎堆的内城区,城市周边则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的乡村,为这座港口之城保证日常所需的供给。 而现在,奥切安正处于底尔城分割内城区与外城区的街道。 这里是整个底尔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东临月亮湾码头,西靠底尔城内墙,满载货物的船只可以第一时间将货物运到采买的店里,既能满足内城区老爷们的采购的需求,也能让外城区的普通人时不时过来逛逛。 如果一个异乡人想要在底尔城搞一些赚钱的路子,显然没有比这里更好的选择。 但一路走下来,奥切安除了收获一身冰冷的体温,什么工作都没找到。 路上倒是路过了几個药剂商店或者诊所,大多数在看到奥切安逃难般的形象与他“略显沉默”的谈吐后就拒绝了他,唯一一家有些意向的,在听到奥切安自我介绍本职是法师后,口风一转,立马表示自己这里并不需要招收员工。 奥切安明明看见那几个药店的学徒配药的时候差点儿把龙骨菇与口蘑搞混了。 看来这座繁华城市的人们不太愿意接纳一个优秀的炼金师。 走在主道上的奥切安打量着街道两侧行人往来的店铺,盘算着自己的下一顿该如何在不触犯法律或者触犯了也不会被抓到的情况下解决。 难道要去下水道抓耗子? 突然间,奥切安那双鞋底磨得很薄的靴子停了下来,他已经走到了这条繁华地段的中心,也就是内墙的边上,在通往内城区的高墙门口,竖立着一块高大的告示牌,不少人正围着告示,议论纷纷。 犹豫了好一阵子,奥切安终究是被空空的肚子所打败,迈开腿挤进了人群。 告示牌的正中心依然被一副半身画像所占据,奥切安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根据轮廓可以看出来,这幅画像应该和美人鱼之歌里的画像上是同一个人,但这副要新得多,能明显看出画得是一个中年人。 这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从画像上看,这个人穿着一身一看就不是很实用的精致铠甲,蓄着看似杂乱实则讲究的络腮胡,一头黑发刻意做了花哨的卷边,画师又特意将他画得昂首挺胸,五官立体的脸部轮廓通过阴影勾勒得像个硬汉,微微侧过身子,高挺的鼻梁微微仰起,圆睁的双目炯炯有神,做出一副英雄的姿态。 奥切安没有见过几个英雄,在他对于活人有限的记忆里,最接近英雄模样的人应该是掌舵时的派克船长,如果按照那个标准来评价这副画,大概奥切安只能说一句这画师画得真是外强中干。 底下的红色大字也与美人鱼酒馆中的不同,上面写着“格尔夫城主亲卫队需要你的加入!” 看完这句话,奥切安迅速地看向了下一张告示,自己的形象在普通人面前不讨喜,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更遑论那些个眼高于顶的贵族老爷了。 需要浆洗缝补衣服?奥切安对于手工活不太熟练,聘请厨师?那些被自己投喂的死灵大多不会评价自己厨艺,聘请家庭教师?不知道孩子的家长介不介意孩子长大后成为一名优秀的死灵师? 看来看去,奥切安终于锁定了一张告示。 “本人粮食仓库中正在闹大个老鼠——非常非常大,高薪聘请除鼠专家,有意者请来巴德莱尔货运公司,酬金面议。” 抓耗子总比吃耗子好。 正当奥切安权衡了一下利弊,准备撕下这张告示时,他突然注意到在告示板的边边角角上,有着一张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告示,告示的右下角还盖着一个深红色的蜡戳,似乎是官方张贴的的,这在市中心的告示板上可不算多见,感到有些好奇的奥切安艰难地挤开人群,看向了已经有些发黄的纸张。 “聘请墓园守卫 鉴于近期,墓地被盗财物事件频频发生,屡禁不止,故城主格尔夫诚意聘请墓园守卫。 要求:精力旺盛,可值守整夜,年龄20-45岁之间,性别不限,种族不限,职业不限。酬金:包食宿,值守墓园每晚5银币,抓住或协助抓住贼寇即有额外奖励,有意者可撕下本告示于卫兵管理处报名。” 奥切安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 “姓名。” “奥切安·人头。” “性别。” 卫兵队长停下笔,抬头看向了眼前沉默不语,只是直勾勾盯着他的奥切安,有些不耐烦的重复了一句。 “性别。” “男。”奥切安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籍贯?” “前尼斯堡国昆兰省乌鸦镇。” “职业?” “法师。” “什么?”卫兵队长停下笔,又一次看向了奥切安。 “法师。”奥切安平静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本职工作,卫兵队长眯了眯眼睛,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 “家眷。” “无。” “朋友。” “无。” “联系人。” “无。” 卫兵队长再一次停下了笔,他发誓,如果这个人的脸上有一丝消遣的意味,他就要把这个自称法师的混蛋扔出去。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奥切安苍白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表情。 微微有些怒气的卫兵队长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资料递给身边的文书下去抄写,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卷由红丝绒缎带卷起的羊皮纸。 “签下这份契约,你就可以去领取墓园的钥匙了,墓园地址在城西贝蒂斯教堂的后面,每值一晚你可以在牧师那里签字过来领取银币。”卫兵对长打开羊皮纸卷,冷冷地补充道“别想着偷奸耍滑,你们这些所谓的法师我见得多了,就是一群会点小把戏的江湖骗子,在这座城市,你最好老实点儿!” 见过这么多死灵师还没变成不死生物那确实有资格称呼大部分法师都是江湖骗子了。奥切安接过契约,思绪却是朝着奇怪的地方飘了过去。 虽说这间办公室在白天来说黑得有些过分,不过这点丝毫影响不到奥切安,他仔细的看了一遍这份内容简单的契约,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奥切安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跟着文书走出队长办公室,准备去营房领取钥匙。 就在奥切安走出办公室,经过卫兵营中庭的训练场地时,一支上午巡逻的卫兵正好回来交班,领头的那名卫兵戴着头盔的脑袋突然就转向了奥切安的方向。 “等一下!” 传来的是一声有些尖利的嗓音,身前的文员猛地停下脚步,差点儿就绊倒了依然迈着步子向前走的奥切安。 那名领头的卫兵迅速地冲到奥切安的面前,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少女美丽的面庞。 那并不是那种柔弱的、精致的美丽,而是气质上的魅力,她纤细的眉毛如剑锋一般锐利,狭长的双眼如鹰隼一般高傲,丰润的嘴唇微微抿起,高挺的鼻梁带着锋利的棱角。 如果要给个形容词,这个少女美得就像一把锋利的长剑,随时会割伤别人,也会割伤自己,显出一股锋锐的英气。 而跟站在她眼前邋里邋遢的奥切安一比,这份气质上的美丽就被衬托得更加明显。 如果说奥切安皮肤的白是苍白的尸体,那眼前少女皮肤的白就是诱人的苹果,如果说奥切安的眼眸是一滩漆黑的死水,那眼前少女的眼眸就是一潭深邃的清泉,如果说奥切安的黑发是一团糟糕的鸟窝,那眼前少女的黑发就是一层柔顺的波浪,奥切安的五官说不上差,但在气质的加成下,可以说,两个人也许这辈子都不该有什么交集。 而现在,他们的视线就这么碰到了一起。 她的肤色很健康,血液的质量一定很好,用这样的血液画法阵,说不定能召唤出比较强大的不死生物...... 看着眼前面容精致的少女,奥切安的大脑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当然,要数最奇怪的点,还是奥切安觉得她非常眼熟。 眼熟?那可真是见了鬼了,奥切安这辈子都没有跟任何一个像样的雌性生物在正常环境下打过一个照面,更别说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底尔城卫兵! 正当奥切安搜肠刮肚想着俩人什么时候见过面的时候,眼前的少女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奥切安。 是的,她甚至还比奥切安高,配着身上银光闪闪的半身甲,实打实的有六英尺半。 “哎呀,希尔雅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奥切安身前的文书朝着被称为希尔雅的少女行了一个贵族礼。 希尔雅黑色的眸子依然紧盯着奥切安,展现出提防的意味,听到文书的询问后,她语气冰冷地询问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应聘墓园守卫。”文书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墓园守卫?填写的职业呢?”希尔雅挑了挑剑锋般的眉毛,继续询问。 “法师。”随着文书话音的落地,希尔雅蹭的一声,拔出了腰间佩戴的长剑,剑尖直指奥切安。 “你...”在奥切安还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希尔雅已经冷冷地开口了“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腐烂尸体的臭味。” 中庭之中,一片寂静。 文书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胆大包天的邪恶法师!”希尔雅发出一声历喝,此时场中的卫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抽出武器,将奥切安团团围住。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奥切安空洞的眼神看着希尔雅,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只是缓缓地将手伸入了腰间的皮制小包,似乎要拿出一件黑色的东西。 银色的长剑闪烁着寒光,带着破空之声向奥切安脑袋上直劈而下。 奥切安的手彻底从腰包里伸了出来。 锋利的剑刃稳稳地停在了奥切安的鼻尖。 希尔雅看了一眼奥切安的右手,那是一朵奇形怪状的黑色蘑菇。 “这是鬼头蘑菇,一般会生长在墓地的周围,会散发出浓烈的气味,确实很像尸体腐烂后散发出来的臭味。”奥切安淡然地解说起来“它的功效包括且不限于镇痛、补血、治疗失眠,是一种非常难得的炼金原料,也许是我没有密封好导致散发出了异味,非常抱歉。”寡言少语的奥切安说这套词的时候表现得轻车熟路异常流畅,实际上他也确实说了很多遍了。 毕竟像希尔雅这样的特异人士不算少,奥切安这一路上明白了一个道理:准备一个合理的解释,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 希尔雅隔着剑刃,死死的盯着奥切安的眼睛,奥切安坦然对视。 剑刃猛地收回“搜他的身。”希尔雅冰冷的语气里潜藏着怒火。 身后的两名卫兵立刻走上前来,奥切安十分配合地展开双臂,卸下挂满皮包的腰带,还主动打开了手提箱。 药剂、书本、衣物,卫兵们将搜出来的东西一件件摆在地上,每摆出一件,希尔雅的脸色就暗下来一分。 直到一把漆黑的短剑从奥切安的腰间被抽了出来。 “你还会剑术?”希尔雅看向了奥切安。 “是的。”面无表情的奥切安强调了一句:“我剑术高超。”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奥切安从那张原本阴云密布的漂亮面孔上看出了一丝笑意。 “检查确实没问题……但是!”说到这里,希尔雅一顿:“作为卫兵伍长,在你担任墓园守卫之前,我需要考察一下你的水平。”奥切安几乎从她乌黑的眼睛里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要跟你决斗!” 章节目录 第九章:决斗 底尔城卫兵营的中庭训练场。 卫兵们将训练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场地中央,站着昂首挺胸,剑尖撑地的希尔雅,与身躯微微佝偻,手持毒牙侧身而立的奥切安。 决斗,是莱国流传已久的风俗,具体来源早已无法考察,主要的内容就是两人在第三方见证下,不使用任何的卑鄙手段,不进行武器上的限制,光明正大的对决。 在民风彪悍的过去,这是莱国很多人解决问题的办法,鉴于其方便、快速与可靠性,《决斗法》曾被法官一度滥用,遇到类似于“城东的市民找城西的商人借钱逾期尚未归还,但酌情考虑到城东市民的老母亲还卧病在床。”这种难以判断的情况,法官大人往往会一锤定音,让两人自己去决斗。 但随着文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这类审判的公正性,最终,在一场审判中,法官要求一伙强盗与被害人决斗时,人民的怒火终于达到了顶峰,甚至有敢于出头的冒险者发声,如果这条针对弱者的法律不被取消,自己就找莱国的国王决斗。 莱国的国王显然不太想跟冒险者决斗,于是决斗法终于在这代被彻底废除,成为了一种法律上不被认可,但也不被追究的私人行为。 按照奥切安怕麻烦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答应决斗这种要求的,与之相比,他更愿意使用下毒、陷阱或者是暗杀来达成目的。 与普通人认为的“卑鄙”或者“邪恶”不同,奥切安更愿意称呼这些手段为“高效”。 但奥切安干瘪的胃让他别无选择。 看着对面闭目祈祷的希尔雅,奥切安压下了对着她先来上一发狂笑术或者失明术的想法,默默思考着对策。 希尔雅是一名标准的战士,两人此时的距离大约在四十英尺。 四十英尺,哪怕算上起步时间,只需要不到六秒钟,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就能把长剑的剑尖送进奥切安的眼睛里。 而那个时候,奥切安的第一个咒语可能才刚刚念完。 看了一眼希尔雅身上银光闪闪的半身甲,奥切安想不到自己除了死灵术外还有哪个法术能够在六秒内对她造成需要闪避的威胁,如果奥切安想要使用高级一点的法术,那光是摆出施法手势的时间,就足够希尔雅要了他的命。 这场决斗看起来简直是毫无悬念,战斗一开始,奥切安就死了。 是的,奥切安绝对不能让战斗顺利开始,他的脑海中迅速地建立出了一个计划。 冰冷的寒风吹过被层层围起的中庭,哪怕如此多的人正在观看这场对决,也没人发出一点声音。 站在两人对决旁的卫兵队长高高地抬起右手,希尔雅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锋利的长剑平举在身侧,剑尖指向奥切安,摆出一個弓步。 她没想到眼前这个法师居然敢答应这场决斗,一个没有准备的法师很难在擂台上战胜一名战士,希尔雅原本已经做好了眼前这个法师会知难而退的准备,这种疑点重重的人,充满了正义感的少女不打算让他靠近死人安眠的墓园。 不过这名法师的胆子显然比希尔雅想象的要大得多,他居然答应了下来,还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这样更好,希尔雅决定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决斗开始!”随着卫兵队长右手快速的落下,希尔雅的双腿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力量,身后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明晃晃的长剑朝着奥切安就刺了过去。 奥切安猜到了她的动作。 少女也许经过严格的训练,但一交手奥切安就发现她好像是个生手,姿势板板正正,力量也大得惊人,可她既不会佯攻扰乱敌人的判断,也没有留下余力让自己能随时撤回攻击。 也许这一战没有那么辛苦。 如此想着的奥切安还是按照计划,左手朝着希尔雅脚下一指,释放了油腻术。 希尔雅速度不减,身上的半身甲散发出一阵淡淡的紫色光芒。 手中的法力连接断开了。 计划瞬间被打乱的奥切安看着迅速接近的希尔雅,漆黑的瞳孔都收缩了起来。 眩目的银光迅速穿过肮脏的黑袍,带起一蓬飞溅的血花。 在长剑刺穿自己的肚子之前,奥切安的身形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左边偏了出去,同时手中毒牙刺出,希尔雅还没看清自己砍中了哪里,一道刺击如同毒蛇一般朝着脸部袭来,希尔雅迅速抬手,毒牙刺在长剑宽大的剑身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喝哈!”希尔雅大吼一声,手中长剑用力挥动,顶着毒牙反手挥了出去,剑刃带着巨大的力量砸在训练场地上,在沙石铺成的地面上砸了个坑。 奥切安已经移到了二十英尺开外,冷冷地看着重新抬起长剑的希尔雅。 油腻术没有产生作用,在那片油滑液体出现前,希尔雅护甲上那道紫色的光芒切断了奥切安对法术能量的控制。 防护系法术,法术反制。 一个穿得起魔法甲胄的卫兵,这可没有包含在奥切安的计划里。 作为防护系中极为特殊的一个法术,法术反制的效果是根据施法者投入此法术的法力总量,来切断其它施法者当前施法的法术能量。 理论上来说,只要你投入足够多的法力,就可以打断任何施法者的法术。 当然,想要阻止一个法术,你就要投入比对方施法者更多的法力去反制他,因此大多数法师很少使用法力反制,因为与其投入更多的法力来阻止法术的成型,不如把这些法力直接用来攻击敌人本身。 不过恒定法术就不同了,法术反制被恒定后会自主打断针对装备者使用的法术,虽说打断不了高级别的法术,但用来对付贴身战中的法师,绰绰有余。 奥切安如果早知道她有一身恒定了法术反制的护甲,哪怕饿死也不会答应这场决斗。 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奥切安的神经,刚才的一击奥切安根本来不及躲开,右侧的腰部被长剑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如果不是触发了毒牙上的加速术,奥切安只怕早就被捅了个对穿。 怎么办?加速术的持续时间不会超过1分钟,一分钟后,奥切安就会因为过度刺激身体机能而力竭。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还没等奥切安想出对策,希尔雅已经再度冲刺了过来,长剑从上往下直劈奥切安的头顶,奥切安看着迎来的剑锋,猛地前踏一步,在长剑劈下来的瞬间,弯着腰从剑柄的侧下方钻了过去,毒牙顺势划出,漆黑的短剑与银白的盔甲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显而易见的,这一击根本不足以穿透精钢制成的护甲,希尔雅连一丝停顿也没有,劈出的长剑向着身侧的奥切安横扫而出,无奈的法师只能一个后空翻躲开了这一击,正当奥切安准备顺势拉开距离的时候,一阵眩目的银光在他空中的瞳孔里极速放大。 就在奥切安空翻躲过横扫时,希尔雅已经沉下上半身,肩膀上坚硬的护甲已经狠狠地撞向了奥切安,看着近在眼前的肩甲,来不及放出法术护壁的奥切安下意识地抬手防御。 “砰”的一声巨响,奥切安被这一下撞得飞出了三英尺远,还在地上滑行了两英尺,被蛮力撞击的手臂透出一股钻心的疼痛,奥切安怀疑自己的小臂骨裂了。 趴在地上的奥切安一时间有些站不起来,希尔雅则直起身子,眼中带着一丝愉悦,她一步步地走向奥切安,似乎想以此宣告她的胜利。 人群里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这下奥切安倒是有时间支起法术护壁了。 “法庇吾身。” 身边半透明的护壁刚刚亮起,希尔雅就已经走过了这五英尺的距离,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 “你倒是...” 长剑被当成锤子,狠狠地砸在了奥切安的法术护壁上,薄薄的护壁产生了一阵波纹,刚刚站起的奥切安险些又被这一下砸倒在地上。 “用你那...” 又是一击,护壁再一次被打得一阵摇晃,体内法术能量还乱成一团的奥切安很难支撑住足够强大的护壁。 “邪恶的法术啊!” 奥切安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但随着希尔雅最后一声怒吼,长剑第三次砸在了护壁上。 圆形的护壁先是在这次凶狠的打击下震荡、弯曲,最后随着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奥切安的法术护壁被彻底打破,一片片破碎的半透明法术能量碎片飞扬在两人对视的眼神之间。 希尔雅希望能在奥切安的眼神中看见慌乱,看见恐惧,在生死一线的时刻放出一些邪恶的法术,但她注定要失望了,奥切安只是抬着头,平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没有变化,这简直就是对希尔雅最大的侮辱。 长剑再度发力,毫无阻碍地砍进了奥切安的躯体,又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将沙地上一个沾满了血液的法阵破坏。 嗯? 希尔雅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前被砍成两半的奥切安居然如同一阵烟雾一般缓缓消散,场中再看不见他的踪影。 整个训练场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此时,希尔雅挺翘的鼻子微微扇动,猛地转身,长剑顺着扭转的身躯砍在空气上,却发出一声碰撞的闷响。 奥切安的身躯自上往下,一点点浮现在空气中,他的身边,坚固的法术护壁抵挡住了这凶猛的一击。 幻术系法术,幻象术。 自身隐形的同时,在原地创造出一个与本人相同的幻影。 这个法术同时包含了隐形术与强效幻影两个幻术系的法术,因此级别很高,奥切安能成功施放全靠身上附带着加速术的效果,腰间的伤口还能提供现成的法术材料。 希尔雅的傲慢终究给了奥切安一丝喘息之机,而最重要的是,奥切安已经想到了击败她的办法。 没人能打得过有所准备的法师。 “你的隐形术可以骗过我的眼睛,但你身上的血腥味骗不过我的鼻子。”不断往长剑上施加压力的希尔雅看着奥切安,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奥切安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盯着希尔雅漂亮的面庞,说出了从决斗开始的第一句发言:“有没有人说过...你嘴碎得就像个泼妇?” 希尔雅愣住了。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对手在决斗中第一句话不是战吼,不是威胁,就连脏话也不是,而是一句略带嫌弃的点评。 随后,希尔雅就陷入了一种无端的怒火,与刚才面对邪恶的愤怒不同,这股怒火直接从胸口烧到了头顶,让她陷入一种憋屈的愤怒之中。 然后,她就在这股怒火的催促下,再次举起长剑,狠狠地砍向奥切安的护壁。 又是一声脆响,携带着全力的一击这一次没能打破奥切安的护壁,但奥切安主动解除了,他不打算在护壁上继续浪费法力,于是锋利的剑刃横着砍向了奥切安的脖子。 已经提前有所准备的奥切安猛地低头,手中沾血的毒牙伸出,躲过这一击的同时摆出施法手势,念出了一句咒语。 “强效幻影。” 随着毒牙上产生的光辉,三个一模一样的奥切安出现在了希尔雅的眼前,中间施法的那个被希尔雅顺势一剑劈中,变成一股烟雾消散。 与此同时剩下两个奥切安同时后退一步,一齐高高举起手中的毒牙,再次施放了强效幻影。 两个奥切安变成了四个。 四个奥切安平举起毒牙,朝着希尔雅主动冲了过去。 “你能看出哪个是我吗。”四个奥切安同时开口,重叠的相同声音让人产生一种奇妙的眩晕感,四把漆黑的短剑如同毒蛇上下交错的四根毒牙,从四个角度先后照着希尔雅咬去。 英气的少女肩膀微沉,扎下马步,手中的长剑朝向袭来的四个奥切安,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居然闭上了眼睛。 “我说过...”闭上眼睛的少女缓缓地说“你骗不过我的鼻子!”希尔雅突然转身,利剑高举过头顶,朝着身后空无一人的方向狠狠地劈了下去。 锋利的剑刃终于有了斩断肉体的触感。 希尔雅身后,四个奥切安的身体也在缓缓的消散。 胜利的少女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能看出她并不像表面这般轻松。 这个法师确实非常狡诈,也非常卑鄙,不过世界上只有一种人什么也做不了,那就是死人。 希尔雅将沾满血液的长剑缓缓插回剑鞘里,转身就要离开训练场。 就在此时,她身后响起了诡异的咯吱声。 这似乎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皱着眉头,希尔雅缓缓地回过头,躺在一片血泊中,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奥切安,居然缓慢而坚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动作迟缓而僵硬, 终于,奥切安彻底站了起来,他已经被劈成两半的头颅有一半已经掉到了地上,另一半头颅上仅剩的那只眼睛向上翻去, 看见这诡异的一幕,周围的卫兵立刻爆发出一阵骚动,不少人甚至发出阵阵的干呕,几乎每个人都听说过死灵术,但见过的人几乎没有,他们对于死灵术的全部了解与判断,都来源于数百年前历史上的亡灵天灾,自那以后,死灵术就被彻底禁绝。 “你果然是个邪恶的死灵法师!”希尔雅眼中突然燃起了兴奋的光芒,她历喝一声,再次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额啊~”奥切安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怪叫,朝着希尔雅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周围响起了更大的骚乱,但没有人离开,主要是因为眼前的僵尸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威胁性,还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与奥切安对峙的希尔雅则失去了耐心,不想等着这个行动迟缓的僵尸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眼前,她踏步上前,手中长剑携带着巨大的力量彻底砍飞了奥切安的脑袋。 训练场的众人爆发出阵阵的欢呼。 看着还在坚持行动,企图将两只扭曲的手掌伸向自己的无头奥切安,希尔雅冷哼一声,长剑刺入了奥切安的心脏。 断头挖心,这是历史上传承下来的杀死亡灵的办法。 看着挂在剑上彻底不再动弹的奥切安,希尔雅正准备拔出长剑,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就顺着长剑传遍了自己的全身,希尔雅身体猛地一顿,随后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怎么...回事? 身体不受控制的希尔雅企图松开剑柄,但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吸力将她牢牢得抓住。 眼前的无头尸体“蓬”的一声,化为了一缕轻烟,希尔雅终于放开了剑柄,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还在麻痹的大脑尚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只苍白、干瘦而有力的手,缓缓地掀开了她的头盔。 漆黑的毒牙在希尔雅的瞳孔里急剧放大。 章节目录 第十章:幻术师的诱导 奥切安蹲在希尔雅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略显无神的双眼,缓缓地掀开了她的头盔。 这场战斗的胜利是奥切安应得的。 希尔雅的魔法护甲让奥切安无法通过小法术之间的配合取得胜利,而大范围无差别的杀伤性法术又从来不是奥切安的专长,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死灵法术,奥切安只能选择幻术系法术里的隐形与幻影分身打败希尔雅。 隐形术其实从一开始就可以影响希尔雅的嗅觉,但盔甲的坚硬程度,与希尔雅极快的反应速度,让奥切安绝对无法在隐形状态下对希尔雅一击毙命,而接下来,无非就是陷入奥切安隐形,希尔雅不动的僵持状态。 这对奥切安是不利的,毕竟隐形术要消耗法力,而站在原地不动的希尔雅甚至可以恢复体力。 于是奥切安进行了一次诱导。 从奥切安释放第一个幻象术开始,他就刻意使用了一个没有遮蔽气味的隐形术,给希尔雅造成“隐形术无法掩盖气味”的错觉,果然让眼前这个对自己能力无比信任的少女陷入了盲目的自信之中。 诱导成功以后就很简单了,奥切安只需要布下三个幻影的同时再进入完全隐身的状态,希尔雅就不会察觉到真正的自己已经隐身了。 当然,幻影分身无法影响人的嗅觉,她还是会发现气味消失了。 而这,就是奥切安这个诱导计划的重点。 奥切安将自己两個幻影分成了四个,吸引希尔雅注意力的同时,他搭建了一个高等级的,可以影响五官感觉的幻术系法术:海市蜃楼。 一般的法师无法用海市蜃楼模拟出一个完美的替身,作为搭建类的幻术,海市蜃楼造出的幻术必须是施术者脑子里非常了解的事物。 而奥切安对于人体的了解足够的深刻。 接下来,被完全诱导的希尔雅脑中就会强化一个概念。 “没有气味的奥切安是假的,具有气味隐形的奥切安才是真的。” 可惜她只猜对了一半。 当然,再缜密的计划也会出现一些纰漏,奥切安估算的时间出了一点点差错。 当希尔雅劈开海市蜃楼的脑袋时,奥切安手头的最后一个法术还没有准备完毕。 于是奥切安只好临时修改了一下剧本,让画风显得惊悚了一点。 在看见少女将剑刃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胸膛后,奥切安完成了最后一个幻术系法术:幻影爆碎。 让自己造出的幻影自爆,原本精密的法术架构在瞬间坍塌后,杂乱的法术能量会碰撞出强烈的电流,将目标的周围覆盖。 恒定的法术反制还没有智能到去打断不针对穿戴者释放的法术,那身亮闪闪的护甲则是最优秀的导电材质。 至此,饿着肚子的奥切安艰难而惊险的赢下了这一场决斗。 而现在,收割战利品的时候到了。 手中的毒牙朝着少女乌黑的眼睛刺了下去,奥切安不仅打算杀死她,还会在她死亡以后好好地解剖她,不管是存入停尸房还是下葬到墓园里,只要她死了,奥切安总有办法找到她的。 至于理由,倒不是为了刻意的泄愤,奥切安没有那么无聊,死灵法师只是对希尔雅异于常人的鼻子产生了一些感兴趣。 任何人最好都祈祷一下自己不要引起死灵法师的兴趣。 锋利的短剑迅速而坚定的刺向了少女乌黑的眼球,几乎马上就要看见柔软的玻璃体被搅成果冻的过程。 毒牙停了下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奥切安的手腕,毒牙锐利的剑尖离希尔雅的瞳孔只剩下几寸的距离,奥切安转过头,看向了手的主人。 这个人奥切安没有印象。 这很奇怪,奥切安在决斗开始前就已经观察过周围的人群情况与逃生路径,这是作为前通缉犯的经验。 更别说哪怕不去刻意观察,这个人也像是鸡窝里的一只孔雀。 手的主人是一位青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用料考究、裁剪得体的燕尾服,主体颜色是极为夸张的粉黛色,还带着夸张的襟花与蕾丝边,按理说,这样一套张扬的礼服只会出现在各种盛大的宴会上。 而他的脸几乎是奥切安进入这座城市以来,见过最漂亮的脸。 是的,漂亮。 白色的长发打着卷,自然的散落在肩膀上,衬托出一张骨相完美的脸庞,一双碧绿的眼睛如同一对绿宝石,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高挺的鼻梁与丰薄恰到好处的嘴唇就像上天一笔一笔画下的油画,呈现出娃娃般的精致。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发丝下微微露出的,尖尖的耳朵。 这是一个半精灵。 此时,这名俊美的半精灵也同样打量着奥切安,细长的眼角微微弯起,漂亮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决斗我赢了,我有处置她的权利。”奥切安平静的与这名半精灵对视,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 “哦,当然了,这是决斗赋予您的神圣权利。”半精灵开口了,他的声音如同婉转的夜莺,带着上下起伏的调子,似乎随时就要唱起歌来“但是...希尔雅小姐如果死了,在下也会非常苦恼呢。” 他伸出一根手指,顶着自己的前额,闭着眼摇了摇头,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但抓住奥切安手腕的那只手完全没有松劲,还企图将奥切安的手往上提起。 奥切安看着半精灵的眼神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将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您看...尊敬的法师先生,不如这样...”半精灵的力量还是比奥切安更胜一筹,他缓缓地掰开了奥切安不断发力的手腕,空出的左手伸进了衣襟里。 “您高抬贵手,放过希尔雅,而我呢,将它送给您。”一枚坠子被半精灵从衣襟里取了出来。 这是一枚呈水滴形的银坠子,看起来并不闪耀,呈现出暗淡的银灰色,表面具有华丽的花草状浮雕。 奥切安很熟悉这种银灰色的金属,这是秘银。 与寻常金属不同,这种延展性极佳的特殊金属可以让法术能量顺畅的在其中流动,是制作法术触媒或是恒定法术的优良材料。 奥切安的手术刀就是由秘银制成的,加速术的法阵就恒定其上。 鉴于其对法师极为实用的价值,再加上中洲并没有这种金属的产出,它的价格十分昂贵,眼前这块鸽子蛋大小的秘银,至少能卖出三位数的金币,而且还有价无市。 “怎么样?”半精灵将手中的吊坠轻轻晃动,奥切安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手中的毒牙缓缓远离希尔雅,另一只手则接过了秘银吊坠。 半精灵笑了起来,漂亮的桃花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两人都站起身来,半精灵右手抚胸,朝死灵法师鞠了一躬:“感谢您的仁慈,法师阁下,请容我做个自我介绍,在下埃森,埃森.福斯特,您刚才的法术表演实在是精彩绝伦,不知您有没有意向,为我们伟大的城主服务?” “没有。”奥切安将坠子揣进腰包里,语气冷得像码头上的风。 他对这个浮夸的半精灵没有什么好感,倒是对研究半精灵的躯体很感兴趣。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半精灵摇了摇头,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随后搀扶起了地上终于能活动了的希尔雅。 “那么,我们下次再聊,法师阁下。”埃森扶着希尔雅,转身离开了训练场地,包围的人流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离开前,埃森还转过头,对着奥切安露出一个堪称娇媚的微笑。 “如果您有改变想法,随时欢迎来冬临堡垒找我哦……”说完,半精灵哼着简单的调子,消失在了卫兵们的身后。 直到此时,一直盘旋在奥切安脑子里的疑问才突然蹦出一个答案。 希尔雅的长相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她跟奥切安在告示板上看到的那位“英雄”城主,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彻底告别了疑问,只把这当做一个小插曲的死灵法师转过身,决定首先解决最重要的问题。 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奥切安,卫兵们的神色多少有些紧张,那名孱弱的文员更是向后退了几步。 停在文员的面前,奥切安空洞的眸子透过额前散乱的发丝,盯着他已经布满冷汗的脸,低声询问道: “我记得告示上说过...你们管饭?” ...... 填饱了肚子的奥切安心满意足地走在上班的路上,除了胃里装得满满当当,奥切安还拿走了一块黑面包和一些奶酪,打算作为今天的宵夜。 作为一个沿海城市,底尔城中信仰海洋女神贝蒂斯的民众可以说是占了绝大多数,在众多信徒慷慨的捐赠下,底尔城城西修建起了一座极其恢宏的贝蒂斯教堂,方便信徒们前来做祷告。 奥切安此时正站在这座教堂的面前。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面对如此庞大的建筑时抑制住抬头的欲望,奥切安也是如此。 从正面看去,是足有二百四十英尺高的尖顶塔楼,层层堆叠的屋檐上刻画着精细的鱼人雕刻,往后则是接近两百英尺高的教堂主体,乳白色的墙面像是用牛奶刷出来的一样,高耸的斜面屋顶上整齐的排列着冲天而起的尖塔,尖塔的顶部往往雕刻出竖立的波浪状符号——这是圣徽的形状。 教堂主体的后方则连接着一座三百英尺的钟塔,宏大的钟声在每天傍晚响起,提醒着人们勿忘神明。 而在教堂大门的顶上,是一块巨大的圆形玻璃,玻璃的中心,无数细碎的颜色组合成一个头戴桂冠、身披长袍的女性形象,那正是掌管海洋、风暴与宽容的女神——贝蒂斯。 奥切安对海洋女神没什么了解,但看着眼前规模如此宏大的教堂,他猜测这位女神的牧师肯定很善于敛财。 收拾了一下心情,奥切安走到了至少有三个自己高的大门前,叩响了鎏金的门环。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扎着马尾,带着浓厚黑眼圈的牧师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奥切安。 “请问您是?”这名牧师推了推眼镜,询问道,奥切安没有说话,只是将契约递了出去。 那名牧师接过契约,拆开红丝绒,打开羊皮纸,细细的阅读了一遍,这才将契约卷好,递回给了奥切安。 “抱歉,最近教堂总是有盗贼,所以会比较敏感。”牧师向奥切安先是道了一声歉,随后让开身子“请进吧,奥切安先生。” 提着手提箱的奥切安面无表情的走进了教堂。 跟随牧师穿过塔楼与庭院,奥切安走进了大厅,教堂内部的空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大,粗大的立柱刻出纹路,雕刻精细的神像摆在金色的祭坛上,地上的地毯红得把血泼上去可能都看不出来 奥切安没有太多参观教堂的经历,但以他浅薄的人类生活常识来说,又总觉得这里不太对劲。 现在正值黄昏,教堂中神职人员不算多,也许是在吃饭或者举行什么奥切安所不知道的宗教仪式,但明明室外的光线还算充足,整个教堂里所有的窗户都盖上了厚厚的黑色绒布,一点光线都没有透进来,主厅里的排列的蜡烛架上燃烧着金色的蜜蜡蜡烛,这种蜡烛由于燃烧无烟的特性,价格极其昂贵,难道这个教堂的牧师们真是钱多得烧得慌? 奥切安大概理解为什么在这这城市里守个夜就能收获5个银币的高额报酬了。 不过奥切安没有太多时间观察这些细节,也许是因为墓地距离教堂有一段距离,牧师带着奥切安走得非常快。 两人迅速的穿过教堂,又足足走了将近两英里的距离,才来到一扇高高的铁门前。 此时天几乎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牧师转过身,指向门口,向奥切安交代了一句。 :“进门后向右走,你会看到一个小屋,在你之前的守墓人都住在那里。”说完这些,牧师急匆匆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墓园。 也许是因为没带提灯,想在天彻底黑之前赶回教堂?看着表现不太正常的牧师,奥切安转头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墓园。 就是很普通的公共墓地,和奥切安当通缉犯时经常躲藏的那些墓地没有很大差别,一个个隆起的土包前竖立着形状各异的墓碑,疏于打理的坟头上生长着一些荒草,围绕着墓园不常被清理的铁栏杆上带着锈迹,铁门旁蹲伏的两个石像鬼雕像瞪着无神的石头眼睛,盯着看向它的每一个人。 取出从卫兵管理处领取的钥匙,将门上看起来还挺新的大锁打开,奥切安推开铁门,走进了墓园里。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墓地惊魂夜(上) 夜晚的底尔城,一切的喧嚣都沉寂了下来,仿佛这座城市白天的热闹光景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劳苦一天的工人们回到家中开始休息,只有内城区的建筑依旧灯火通明。 清冷的月光洒在高低起伏的坟头上,勾勒出变化各异的光线,让那些奇形怪状的墓碑看起来就像蹲伏在暗影中的怪物,沉默地看着墓园中唯一的建筑。 穿着黑色毛衣的奥切安正坐在一片漆黑的守墓人小屋里,身前的木桌上摆放着死人头。 这件毛衣是他从卫兵管理处“借”过来的。 “哈哈哈哈哈...让一个死灵法师看守墓地,他们还不如找一只耗子去看守粮仓,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在手提箱里憋了一天的死人头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奥切安没有理他,只是默默的看着手中的秘银吊坠。 通过刚才死人头施放的预言系法术:侦测魔法,奥切安此时终于看到了银灰色坠子上闪耀着青色的法术灵光。 这是惑控系法术灵光的颜色。 惑控系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法术体系,几乎具有所有法术中最复杂的法术结构,这类法术可以通过精妙的奥术能量骗过敌人的大脑,达到操控敌人的情绪、知觉甚至是思想的目的。 听起来与幻术系很相似,但两者的原理其实截然不同。 幻术系的法术是通过制造虚假的影像打败敌人的意志,而惑控系则是直接影响到敌人的意志,接下来才能实现各种诡异的法术效果。 两者之间很难评判优劣,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奥切安对于惑控系法术也十分的感兴趣,实际上,奥切安钻研过惑控系的法术知识,可惜他似乎并没有这类型法术的天赋。 借着侦测魔法带来的视觉效果,奥切安逐渐看清了秘银吊坠上恒定的法术。 “人类定身术……”同样看出吊坠效果的死人头夸张的吹了一声口哨“你从哪儿捡来的这个宝贝?能不能借我用用?我最近爱上了一位矮人小姐,可惜她不喜欢我,因为我没有浓密的大胡子......” 一边说着,死人头一边失落的垂下眉骨,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你从哪儿能见到一位矮人小姐?”忍无可忍的奥切安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死人头,结果话刚一出口奥切安就后悔了。 只见得到回应的死人头一瞬间就眉飞色舞起来,合上空洞的双眼,开始娓娓道来。 “哦,那真是一个美好的下午,我们在一座美得像画一样的林中相遇~眼前是碧绿的草地,和煦的微风,清澈的溪流......”闭着双眼的死人头似乎正沉浸在某个美梦之中。 “正是在那个被神明祝福的下午,我们...诶...诶诶...奥切安!奥切安!” 不胜其烦的奥切安揉着因为刚才附着了法术而有些干涩的双眼,披上外套,推开小木屋的门,走了出去。 夜晚的墓园里一片寂静,寒冷的天气让这里连虫鸣声都没有,月光穿过墓地西边一片小小的树林,没有树叶的枝桠在地上打出斑驳的鬼影。 任何一個正常人在这种时候走在墓地里多少都会心里发毛,而奥切安却生出一股惬意。 没有强光,没有喧闹,沉默的死者是奥切安最喜欢的东西,他们不会刻意跟奥切安聊天,更不会打断他的思绪,还能随时作为实验的施法材料,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比墓地更适合奥切安的地方,那一定就是医院的停尸间。 奥切安难得的感受到了放松的情绪,一边巡视着墓园,一边整理思绪,想一想如何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找到人皮书的线索。 冒险者酒馆看来是行不通了,在告示上奥切安也并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毕竟那副高大的城主像几乎就占据了告示板一半的篇幅。 仔细思索了一遍今天在城中走过的路线,哪怕是在这片墓园里,奥切安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与死灵法术有关的气息。 一边散步一边思考的奥切安突然停了下来。 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在墓园的西侧,那片密集的小树林里,一阵细碎的声音穿过微风,传到了奥切安的耳朵里。 想到告示上的盗贼,牧师急匆匆离开的脚步,奥切安皱了皱眉头。 死灵法师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狡猾的小老鼠。 奥切安缓缓地拔出毒牙,从腰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将其中惨白的骨头粉末洒在地上,手中的毒牙一戳,粉末燃烧起来,细微的火焰中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奥切安向前踏出一步,踩在枯黄草地上的靴子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幻术系法术,静音术。 奥切安离树林还有一段距离,此时使用隐形术为时过早,他不打算浪费法力。 脚下的泥土逐渐被柔软而细碎的落叶覆盖,奥切安每一脚都好像陷进了泥潭,身下的阴影中,一团水波般的暗影躁动起来,在地面升腾起一波又一波黑暗的水花。 “安静。”奥切安只好停了下来,压低着嗓音,让不知为何躁动起来的影妖平复下来。 空气中传来的微风带着泥土与草地的芬芳,奥切安继续迈开步子继续向西边的林子走去,身后的冷风吹得他脊背有些发凉。 死灵法师靠近了树林,恒定的暗影视觉覆盖了他的眼睛。 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干,奥切安看见了两个人。 那是一对男女,少女显然精心打扮了一下,穿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裙,头上还带着一个银色的发冠,将一头棕发束起。 男人则显得比少女还要精致,上半身穿着一件以红色为主色调的修身短衣,下半身则是一条贴身的黑色丝绸长裤。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男人那一对暗红色的眼眸,凝视间,仿佛有红酒在其中流动。 这一对男女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奥切安看见男人环住少女腰肢的手臂收得极紧,勾勒出长裙下纤细的腰身。 一对在深夜墓园里幽会的男女?怎么,来找刺激的吗? 奥切安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放弃了使用隐形术的打算,内心思考着自己是随便放个幻术把他们吓唬走,算是履行一下自己守卫的指责,还是直接转身离开算了。 就在奥切安离开的思绪刚刚升起,他漆黑空洞的眸子就突然眯了起来。 林中的男女已经对视了许久,嘴唇扇动,由于距离的原因,奥切安听不太清楚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只看见少女的脸色带着一丝羞红,仰起头,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而男人则俯下身,似乎要亲吻少女丰润的嘴唇。 借着静音术,奥切安向着两人靠近了过去,他当然不是为了仔细观察两人的吻技,实际上,男人的嘴唇根本没有贴上少女的唇瓣。 他凑近的是少女的脖子。 而奥切安清晰的看见,在伸向少女那微微仰起、呈现出顺滑曲线的脖子时,那个男人上槽牙的犬齿,缓慢的伸了出来。 男人是一只吸血鬼。 这不是一场深夜的幽会,这是一场吸血鬼的狩猎。 深幽的月光洒在拥抱的男女身上,给他们黑暗的躯体覆盖上一层薄薄的轮廓,仿佛披上了一层淡蓝色的轻纱,在深夜的墓园里,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男人猩红色的舌头舔舐着少女修长脖颈,少女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而在奥切安看来,这一幕却并不是暧昧的调情,而是食客在大快朵颐之前先浅尝一下食物新鲜的滋味。 终于,奥切安的距离足够近了,他躲在一颗粗壮大树的树干后,离狩猎中的吸血鬼只剩下六十英尺的距离。 但他并没有行动。 根据奥切安对吸血鬼这种高等不死生物的了解,他们敏锐的感官只有在进食的时候,会完全沉溺在鲜血的美味之中,奥切安需要等待。 耐心的看着眼前的吸血鬼品尝了一会儿少女滑嫩的肌肤,修长尖锐的犬齿终于刺进了柔软的脖颈之中,少女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 吸血鬼的獠牙在刺入人体的之后,会迅速的分泌出一种麻痹痛觉神经的毒素,同时还能让人陷入极度的快乐之中。 此时的少女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鲜血正在迅速的流失,皮肤上甚至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看着少女的皮肤从潮红逐渐蜕变为了苍白,瘦弱的身躯也开始逐渐抽搐,奥切安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吸血鬼的力量、速度与反应能力都远超人类,奥切安必须在他最松懈的送出致命的一击。 一阵阵野兽般的吮吸声响起,就像快要渴死的人正在求取着水袋里的最后一滴水,吸血鬼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狩猎的同时,另一位猎人正在暗处耐心地观看着他进食的过程。 就是现在! 奥切安催动起早就画在地面的法阵,流畅的法术能量运转之下,法师的身形迅速的消失在空气之中。 一柄漆黑的短剑已经抵在了吸血鬼背后的衣服上,只需要简单的刺进去,再快速的切断他的脊椎,哪怕是吸血鬼,也会因为身体结构的原因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但奥切安的手就停在了这里,纹丝不动。 吸血鬼一只苍白秀美的手掌背过身,以一种极其难以发力的角度抓住了奥切安的毒牙,漆黑的刀刃深深的卡在肉里,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刀柄流淌到奥切安的手上。 吸血鬼缓缓地转过头,露出半张苍白的面孔,一只暗红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奥切安苍白的脸。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猩红色的舌头舔了舔沾满鲜血的嘴唇,带着戏谑意味的声音响起: “抓~住~你~了~” 奥切安感觉到身后的冷风呼啸而至。 是了。 想起影妖躁动的时候,奥切安的心中仿佛闪过一道惊雷。 这个季节,哪里会有东南方向吹来的风。 自己的身后,一直隐藏着一位刺客。 吸血鬼早早的就放下了鱼饵,引诱着奥切安上钩。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一瞬间进行了转换。 奥切安迅速松开了被紧紧抓住的毒牙,朝着左侧的地面扑了过去。 身后的攻击带着一股劲风,吹开了地面上厚厚的落叶,一道漆黑的身影伸着手臂,带着尖锐利爪的手掌此时正停在奥切安刚刚站立的位置。 奥切安在双手撑地时就借着扑倒的力量就地一个翻滚,空洞的眸子冷冷的看着眼前出现的另一道身影。 一身修身的黑色束腰便服,带着兜帽与面罩,唯一露出来的是同样暗红色的双眼。 另一只吸血鬼。 “反应真快。”抓住毒牙的红衣吸血鬼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叹,将怀抱中已经逐渐失去体温的少女随意的扔在地上,他转过身,当着奥切安的面细细的打量起了毒牙。 黑衣的吸血鬼站在他的身边,一动不动。 “黑檀岩材质的刀刃,带着某种麻痹毒素,啧啧啧,好东西......” 拿着短剑的吸血鬼对着奥切安的毒牙评价了起来,强效的麻痹剑油似乎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不死生物的体质通常与人类不同,奥切安对此并不太过意外。 此刻看着红衣吸血鬼把玩着自己的毒牙,奥切安却是一动也不敢动,那名黑衣吸血鬼正死死的盯着法师,奥切安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似乎是发现了剑柄上的机关,红衣吸血鬼轻轻一按,拔出了毒牙内银灰色的手术刀。 “秘银,还恒定了加速术,你还真是有品位……” 他暗红色的眼睛几乎贴在了手术刀上,发出了一阵赞叹声。 奥切安沉默地看着他,内心想着最好这只该死的吸血鬼能不小心把眼珠子凑到手术刀上,秘银制成的刀身肯定能瞬间灼伤他的眼睛。 品鉴了一番毒牙的吸血鬼抬起头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看着奥切安,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小家伙,我很欣赏你哦~” 奥切安只感觉到一阵棘手。 施法媒介不在手中,被两只吸血鬼正面盯上,身边也没有任何能周旋的空间。 即使是奥切安,也没遇到过几次如此令人绝望的困境。 法师的大脑在飞速的运转,寻求着突破眼前困境的办法。 还不等他有什么思路,红衣吸血鬼一抬头,那名黑衣吸血鬼就冲了上来,带起一股疾风。 在奥切安的眼中,他的速度快得就像一抹淡淡的暗影。 修长的爪子如同刀锋,逼近了奥切安漆黑的眼睛。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墓地惊魂夜(中) 媒介、仪式、咒语。 一名法师往往需要完成这三个条件,才能成功施放出一个完整的法术,因此,这三个条件被称为法师三要素。 当然,在足够熟练的情况下,哪怕三要素并不齐全,法师也可以成功施放某一类法术。 例如奥切安就可以凭借任意组合的两种要素施放自己掌握的大多数幻术系法术。 但是现在,奥切安被夺走了自己的施法媒介——毒牙。 吸血鬼可不会等他慢吞吞的画下法阵或是摆出材料,再念上一串咒语,接着公平的与他对决。 在只靠念咒的情况下,奥切安能施放出来的只有几个最低级、最简单的法术。 也就是说,此时的奥切安,看着以远超过人类速度极限的吸血鬼向着自己冲来,几乎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反抗。 直到尖锐的利爪逼近了奥切安的眼睛,他才堪堪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的朝后仰去,险之又险的躲过了划向眼睛的刺击。 吸血鬼苍白的手掌从刺出顺势变成了抓握,一把掐住了奥切安的脖子。 “油腻术!”在吸血鬼的手掌抓牢之前,奥切安念出咒语,油腻湿滑的液体从他的指尖喷出,淋了两人一身。 借着油腻术的效果,奥切安的脖子从吸血鬼的手掌中直接滑了出来,但吸血鬼的另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击打在奥切安的腹部,发出沉闷的声响。 奥切安的腹部遭到重击,整个人如同虾一般弯曲,胃酸连着晚餐的残渣一起吐了出来。 巨大的力量将奥切安打得倒飞出去,背部撞上了十英尺外的一棵树干才停了下来,奥切安摔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背好像痛的要断掉。 摔在地上的奥切安艰难的咳嗽了几声,还没站起身来,吸血鬼的脚尖就踢中了他的下巴。 这一脚将趴在地上的奥切安踢的浮空了起来,下巴遭受的重击通过骨骼传到奥切安的大脑,让他的意识都模糊了起来。 随后吸血鬼再一次掐住了奥切安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有些眩晕的法师这次没有挣脱开。 五根苍白而有力的指头用力掐了下去。 “你很狡猾,也很有品位……”红衣吸血鬼踱着步子朝奥切安走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女尸体,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接着说“还很冷血。” “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成为我的仆人?” 看着逐渐窒息的奥切安,红衣吸血鬼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你也看见了,掐住你的就是我的仆人,只要你点一下头,你就可以获得远远超越人类的力量、美丽,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永生。” 他手中的毒牙轻轻摇晃,冰冷的剑刃贴上了奥切安的脸颊:“怎么样?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哟?” 奥切安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吸血鬼苍白的手掌死死地掐住了奥切安的咽喉,五根修长的手指深深的陷入脖颈,捏出大片的淤青。 缺氧带来的窒息感正在快速的侵蚀他的大脑,奥切安如同被丢上岸的鱼,长大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呼吸不到一点新鲜的空气。 于是吸血鬼暗红色的眼睛看见法师十分艰难的,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吸血鬼奴仆松开了手。 奥切安被放了下来,但长时间的缺氧让他的双腿有些无力,啪的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吸血鬼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俯下身子,靠近了仰着头大口呼吸,眼神有些空洞的奥切安。 他轻轻抬起奥切安的下巴,低下头,暗红色的眼睛离奥切安越来越近。 沉默着的奥切安缓缓转动手腕,一瓶亮黄色的药水被他拿到了手中。 锋利的獠牙轻松的穿透了法师苍白的脖颈,只要咬破血管,接下来入口的就是甜美的血浆...... 突然,吸血鬼的神情一变,猛地直起身子,朝着另一边剧烈地呕吐起来,奥切安迅速的将手中空瓶放下,又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淡蓝色的药水。 “呕!你是,什么鬼东西!呕!” 吸血鬼从胃里不断呕出大量暗红色的血浆,落在草地上飞溅而起,散发出腥臭的气味。 面无表情的奥切安已经站了起来,他将手中淡蓝色的药水一饮而尽,没有回答他。 一阵狂风吹过,吸血鬼奴仆鬼魅般的身影再次朝着奥切安袭来,一双利爪如同锋利的双刀,一只刺向奥切安的眼睛,一只抓向奥切安的胸口。 这次,吸血鬼奴仆没有再留手,主人在大脑中下达的命令是直接杀了奥切安。 极速带起的狂风将地面上积累的落叶高高扬起,金黄色的叶子刚刚飘起,还没向下落去,吸血鬼奴仆的利爪已经到达了奥切安的面前。 然后,他停了下来。 奥切安牢牢的抓住吸血鬼奴仆的两只手腕,吸血鬼奴仆想要继续前进,却纹丝不动,奥切安纤细的手臂牢牢的架住了吸血鬼的进攻,场面显得异常具有冲击力。 他浑浊的暗红色双眼看向了奥切安面无表情的脸。 “喝啊!”脚下微沉,奥切安扎起马步,双臂猛地发力,一個过肩摔,将吸血鬼奴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巨大的冲击力拍散了一片厚厚的落叶。 抓住吸血鬼手腕的奥切安没有松手,身上的肌肉紧绷,自身向后倒去,借着重心的变化,一个舍身投,自己背后着地的同时,将趴在地上的吸血鬼奴仆甩飞了出去。 “嘭”的一声巨响,被甩飞的吸血鬼奴仆狠狠地撞在一棵树上,直接将碗口粗的树干拦腰撞断。 吸血鬼的身体强度也是有极限的,背部遭受如此沉重的一击,吸血鬼奴仆一时间也摔倒在地爬不起来。 奥切安也不会让他再有机会爬起来。 脚步在地面一踏,奥切安的速度几乎与刚才的吸血鬼奴仆不相上下,一道迅捷的黑影出现在了试图站起来的血奴面前。 奥切安俯下身子,直接抬起了地面上横腰折断的树干,携着巨大的力量猛地砸下,地面都仿佛震颤了一下。 直起身来,躺在地上的血奴脑袋如同一个西瓜,被奥切安这一击砸的四分五裂。 此时,吸血鬼奴仆进攻时扬起的树叶刚好落回地面。 血奴的尸体迅速的消解、融化,化为一片灰色的粉末。 奥切安长长的哈出一口气,冰冷的寒风在这口热气呼出的瞬间将其凝结成了白色的雾气,月光给奥切安镀上一层轮廓,漆黑的阴影中,奥切安反倒更像一只非人的凶兽,带着可怕的气息。 当然,奥切安肯定不是觉醒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血脉力量或者突然神明赐福,能做到这些的原因很简单,奥切安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计划的时候,他就只能祭出最后的一张底牌。 喝药。 淡蓝色的是速度药水,而亮黄色的是山丘巨人药水,一个能提供比加速术更加强大的加速效果,另一个更是能让人类与巨熊角力。 药水的好处非常多,不仅效果往往比相同类型的法术更好,持续的时间也会更长,但是对奥切安来说,喝药是万不得已的手段。 主要是因为药水有两个弊端。 第一个弊端,就是更加强大的效果会带来更加猛烈的副作用,同时药水本身多少还带有毒性,奥切安在药水的效果结束后,会迅速进入无法战斗的虚弱状态。 第二个弊端,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一般这种药水都很贵,而奥切安大部分时间都很穷。 在奥切安的眼中,喝药水和喝金币几乎没有区别。 因此,在面对需要自己喝药才能打败的敌人时,奥切安往往会迸发出一股难得的细微怒火。 现在,该面对下一个了。 转头看向已经站直了的吸血鬼,奥切安空洞的眼神之中罕见的带上了星星点点的怒气。 而先是被奥切安催吐,接着被奥切安杀死奴仆的吸血鬼眼神则比奥切安要凶狠得多。 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黑色的眉毛低垂,死死盯着奥切安的暗红色眸子里透出阴狠的意味。 “你...” 他刚刚开口,一股强劲的旋风就朝着他的面部席卷而来,药水时间有限,奥切安可没有跟他废话的打算。 碗口粗的树干被奥切安如同长矛一般投掷了过来,吸血鬼冷哼了一声,身体如同摆脱了重力一般,平移着躲开了袭来的树干。 而他的身边,是几乎与树干同时到达的奥切安。 背部的肌肉的肌肉拉动肩膀,一只指节分明的拳头朝着吸血鬼的下颌角打了过去,奥切安突入了吸血鬼的中线,起手就是一个熟练的上勾拳。 然而吸血鬼只是轻飘飘的仰起头,奥切安带着破风之声的拳头就贴着他的皮肤擦了过去。 眼看着这一击要落空,奥切安的手臂突然一弯,纤细的小臂向上抬起,坚硬的肘部击中了仰着头的吸血鬼,下颌骨结结实实吃了一个肘击的吸血鬼好似一张薄纸,脑袋朝后仰着就飞了起来。 如果是普通人,下颌角遭受如此沉重的一击恐怕早就倒地昏迷,哪怕以吸血鬼的体质,这一下也着实打得他眼冒金星,一时间难以行动。 奥切安可还没有打算放过他,不等吸血鬼落地,双手伸出,牢牢的扣住了吸血鬼的手腕,原地单膝向上跃起,同时抓住吸血鬼双臂的手往后猛地一拉,坚硬的膝盖骨撞上了脆弱的鼻梁,奥切安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液体洒在自己的腿上。 正当法师准备顺手拿回吸血鬼手中的毒牙,给予他最后一击的时候,被疼痛刺激的吸血鬼彻底转醒了过来,清醒的他速度竟然比喝下速度药水的奥切安还要快,巨大的力量一下就挣脱了奥切安的双手,抬腿就朝着法师的胸口踢了过去。 奥切安急忙抬起双臂交叉护住了胸口,吸血鬼的脚踢在了奥切安交叉的小臂上,将他远远踹开。 奥切安的双脚在地上犁出一条浅浅的痕迹,往后滑行了足足十英尺,这才稳稳地停了下来。 甩了甩发麻的双臂,奥切安脚步一前一后,弯曲双臂,握拳的双手抬起,抱起一个拳架,漆黑的眸子透过细碎的黑发,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敌人。 此时的吸血鬼看起来十分狼狈,在奥切安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击打下,原本高挺的鼻梁已经彻底歪向一旁,流出满脸的鲜血,暗红色的已经不止是瞳孔,而是整个眼球都布满了充血的血丝,他死死的盯着奥切安,发出一阵怒骂: “李他眯的不似法斯吗(你他妈的不是法师吗)?” 他的下槽牙也被打掉了几颗,说话时有些漏风。 作为一名热衷于探究人体的法师,奥切安可不止会剑术,实际上,他的搏击技巧也十分优秀。 每当奥切安迫不得已挥舞双拳的时候,死人头的教导就会在他耳边响起。 “如果一名法师被沉默就变成一个废物,那么他一定走不出任何一家冒险者酒馆。” 当时还年幼的奥切安对此谨记于心。 怒骂完的吸血鬼这次抢先出手了,他的左手一晃,不知从哪变出一把装饰繁复的亮银色匕首,配合右手的毒牙一起,向着奥切安的脸就刺了过来。 奥切安眯起的双眼猛地睁大,脚步微微一动,向左侧身躲开了较长的毒牙,右手推向了吸血鬼持着匕首的手腕,左手从吸血鬼的下方又是一记上勾拳。 在空手对抗持械的一瞬间,奥切安只做出了一个动作,就集躲闪、控制、攻击于一体,这是堪称完美的应对。 结果也不出奥切安所料,在吸血鬼的匕首碰到自己之前,奥切安就能推开他的手腕,同时再让他的下巴吃上一记重击。 然后奥切安就感觉到伸出的右手什么也没推到,左手的上勾拳也打了个空。 自己的眼睛确确实实的“看见”自己推到了吸血鬼的手腕,拳头也命中了他的下巴。 眼前吸血鬼的身形突然虚幻了起来,仿佛变成了一团即将消散的烟雾。 烟雾后,是紧随其后的双刃。 幻象术。 每一个吸血鬼,都是天生的幻术系法术大师。 隐形的吸血鬼面庞上露出一丝狂喜,他已经看到眼前的奥切安被自己大卸八块、四分五裂的样子,自己要掏出他的肠子,挖出他的心肝,然后把他令鬼感到恶心的尸体扔进臭水沟里喂给蛆虫和软泥怪! 较长的毒牙已经碰到了奥切安的头发,做出攻击动作的吸血鬼躯体从空气中浮现了出来。 奥切安已经做出动作的双手根本就来不及抵挡吸血鬼的攻击。 他也不需要抵挡。 奥切安还有最后一个,不需要三要素,不需要施法时间,甚至不需要消耗法力的法术。 恒定法术。 人类定身术! 黑袍之下,被奥切安催动的秘银吊坠散发出一阵青色的光芒。 就在毒牙刺进奥切安眼球的前一刻,吸血鬼满是喜悦的大脑里仿佛挨了一记重锤,紧接着,他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仿佛一瞬间就被石化。 中了人类定身术的吸血鬼落在地上,发出了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这个惑控系的法术能够定住任何类人体型的生物,通过精神上的影响,让他们的肢体陷入石化般的僵硬状态,而能控制多久,则根据受术者的精神力强度而决定。 实用而强大的法术。 只可惜和加速术一样,这种高等级的法术在恒定后,需要长达一天的充能时间才能释放一次。 因此,奥切安将他留在了最后,作为肉搏战中出其不意的后手。 轻松的从吸血鬼手中取出毒牙,奥切安刚准备将吸血鬼还凝固着狰狞表情的头颅割下来,他就看见吸血鬼暗红色的眸子猛地开始转动,看向了自己。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墓地惊魂夜(下) 人类定身术还不到两秒钟就被豁免了。 奥切安当机立断,朝着吸血鬼的咽喉刺出了毒牙。 但吸血鬼的身影一闪,先是在奥切安的眼前突然消失,随后居然出现在了距离奥切安六英尺之外的空地上。 此时的吸血鬼样貌已经与刚才大不相同,苍白的皮肤变成了暗灰色,长长的耳朵竖立起来,深深凹进去的眼窝周围暴起大片暗红色的血管,整个下半张脸长长的凸出来,露出嘴里尖利的獠牙,整张脸看起来就像一只变成人类的蝙蝠。 而变化更大的是他的体型。 他从原本的六英尺长到了足足十英尺高,上身红色的修身短衣被撕出大量的裂口,露出生长着灰黑色毛发的躯体,壮硕的身躯佝偻着,大块儿大块儿紧绷的肌肉从暗灰色的皮肤下高高撑起。 顶着这张奇丑无比的面庞,吸血鬼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嚎叫: “我最讨厌要变成这个样子,人类!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然后奥切安就看见,吸血鬼的速度居然再一次飙升了起来。 变身后的吸血鬼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残影,无论奥切安转向哪个方向,他都能看见吸血鬼那副丑恶的样子,而且他还在不断的加速。 地上的落叶随着吸血鬼的移动飘扬起来,在奥切安的周围逐渐形成了一场圆形的风暴,而风暴的中心,正是奥切安。 奥切安漆黑的眼睛疯狂的左右转动,在飘扬树叶的遮蔽下,他已经彻底追不上吸血鬼在黑夜之中鬼魅般的速度,只能跟着吸血鬼行动的方向在原地不断旋转。 黑夜,正是吸血鬼最合适的猎场。 随着吸血鬼的速度越来越快,无数银光在奥切安身边爆发出来,卷起落叶的风暴中混杂了致命的快刀。 “法庇吾身!” 奥切安艰难的撑起护壁,企图抵挡住吸血鬼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但法术能量是有限的。 只靠着法术护壁抵挡,奥切安很快就会将法力消耗一空,到了那时,法师马上就会变成吸血鬼刀下的尸体。 苦苦支撑住法术护壁的奥切安咬着牙,在他的脑海中,一个又一个办法被提出,又被自己否决。 变身后的吸血鬼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没有技巧的较量,也没有智慧的比拼,仅凭着压倒性的速度优势,吸血鬼就能杀死奥切安。 无力的法师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手中的毒牙轻轻放下,法术护壁消失在了奥切安的周围。 利刃划破空气产生了剧烈的呼啸,风暴般的刀刃瞬间就将奥切安的身上划出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 没有法术能抵挡住这样的攻势,再强大的幻术也无法逃脱出席卷周身的刀刃,哪怕想要攻击,也无法确定这场风暴中的哪個吸血鬼是他的真身。 但陷入绝境的法师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奥切安高高举起毒牙,指尖聚集起了磅礴的法术能量,指向自己脚下的同时,奥切安念出了一个他极度不擅长的塑能系法术咒语。 “火球术!”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法术会从施术者指尖射出一道明亮的闪光,在接触物体后发生爆炸,点燃直径为六十英尺圆形范围内的一切物体。 法术毫无悬念的失败了。 一抹忽闪忽灭的亮光只在奥切安的指尖闪烁了一下,立马就消失了,搭建起的法术架构几乎瞬间崩塌,奥切安身体剧烈的颤动着,法术失败造成的能量反噬疯狂的破坏着他的身体。 但是结果是成功的。 橘黄色的火焰先是由于周边空气瞬间消耗一空而产生了猛烈的收缩,然后爆发出一阵惊人的热量,随后就是强烈的冲击波。 崩塌的法术结构散发出了灼热的气息,能量间互相摩擦、碰撞,以奥切安为中心,绽放出一团灼热的绚丽火焰,甚至短暂的照亮了夜空。 烟尘四起,这个失败的火球术,将足足一百英尺内的地面移为了平地。 死人头曾经说过,无论任何一个流派的法师,一定要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情况下造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不然这个法师就不配被称为法师。 奥切安显然符合他对于法师要求的标准。 刀刃组成的风暴被惊人的爆炸瞬间摧毁,激起的尘土缓缓散去,露出了已经烧焦的吸血鬼和看起来焦了大概一半的奥切安。 浓重的血腥味与肉体被烧焦后产生的腥臭味,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最终演变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一阵微风拂过。 “咳咳...”差点儿被灰尘呛得要窒息的奥切安躺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衣服已经碳化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布满了被烧透的窟窿。 他的身下,不断起伏的阴影如同一层又一层的波浪,影妖躁动了起来。 “安...静...”奥切安几乎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后又咳嗽了起来。 随着奥切安的命令,阴影组成的波浪逐渐缩了回去,重新藏身在奥切安的影子里。 在爆炸之前,奥切安顶着法术能量的反噬,唤出影妖包裹住了自己,这才让自己没有死透。 至少吸血鬼死了。 这实在是极其危险的一场战斗,奥切安几乎将手头的资源全部耗尽,最终甚至顶着法术能量的反噬放出了一个自杀式的火球术自爆大法,这才成功击杀了眼前的这只吸血鬼与吸血鬼奴仆。 感谢死人头那些奇奇怪怪的教导方向。 奥切安难得的在心里对死人头有了那么一点点认可,随后感受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来。 此时药水效果已经消失,他体力彻底透支,浑身的肌肉与骨骼都传来阵阵的疼痛,感觉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而最糟糕的是,这种时候他连一瓶治疗药水都没有。 所幸在影妖的包裹下,那些看起来很严重的烧伤反而算是最轻的伤势,不然奥切安还要担心暴露在空气中的烧伤会被感染。 看来暂时死不了,那就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奥切安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坐了起来。 这座城市里居然有这种级别的不死生物,而且感染似乎并没有泛滥,这让奥切安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事儿说不定跟人皮书有关系。 就在奥切安试图捋清思绪的时候,一层薄薄的血雾从吸血鬼已经彻底烧焦的升腾而起。 奥切安的瞳孔震颤了一下,在肌肉与骨骼的拖累下,他废了好长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 而血雾已经包围了他。 奥切安干脆沉默着躺回了地上。 血雾在一片灰烬之中越聚越多,而吸血鬼烧焦的尸体如同融化一般,汇聚到了这片血雾之中,最后,吸血鬼尸体彻底消失,血雾从一开始的雾状变成了液体,逐渐在奥切安的身前汇聚成一个人类的形状。 奥切安偏着脑袋看过去,猩红色的血液汇聚、融合、交织,层层叠叠的旋转着,最终化为了一个皮肤苍白、眼睛暗红、浑身赤裸的男人。 这只吸血鬼是一只高等吸血鬼。 除了阳光,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完全的杀死一只高等吸血鬼。 如此猛烈而突然的爆炸显然也影响到了他,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几乎和失血而死的尸体没有什么两样。 吸血鬼的眼神里充斥着无数的负面情绪,组成成分主要是仇恨,狂怒,痛苦,如果光靠眼神可以伤人的话,奥切安恐怕早就被千刀万剐,接着被剁成肉泥。 “你赢了”奥切安难得的开口说了句话。 只是直到此时,奥切安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平淡,不带一丝起伏,好像说的是与自己根本无关的事情:“杀了我吧。” “杀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听见奥切安平淡的话语,吸血鬼突然抬起头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 巨大的月亮作为背景,一片漆黑的林子前,一个躺在地上,浑身伤痕,面无表情,皮肤苍白的像死人的死灵法师;和一个仰天狂笑,混身赤裸,皮肤同样苍白的吸血鬼,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某些有精神疾病的画家在最癫狂的时候画出的作品,荒诞,离奇,又带着一丝丝的惊悚意味。 吸血鬼猛地低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不,那样你就死的太痛快了,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任何恐惧......”他的牙齿紧紧的咬动,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 “我要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再装回去;我要把你的皮完完整整的剥下来,再用滚烫的油泼在你的身上;我要把你的肠子打上结,再往你的肚子里塞东西......”他不断的说着臆想中的酷刑,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昂。 “而现在!”说到这,吸血鬼高高的举起了右手,在明亮的月光下,锋利的指甲迅速的生长了出来。 “我要先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痛苦!” 吸血鬼的爪子插入了奥切安的腹部,鲜血如泉水般流出,吸血鬼兴奋的看着奥切安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到痛苦、恐惧与绝望。 但他失望了,奥切安的漆黑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能看见的只有空洞,与一丝丝的...... 嘲讽? 他看见奥切安的嘴巴一开一合,做出唇形。 抓~住~你~了~ 接着法师说出一个简短拗口,听起来有着某种古老意味的词汇。 这幅以两人为主角的惊悚画作,群魔乱舞。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死灵术威能 奥切安流出的血液浸透了灰烬,深入到了底下的土地里。 那里有奥切安画下的法阵。 完整的法阵。 奥切安在原地旋转时,用脚步画出的法阵。 一阵暗绿色的幽光透过满地的灰烬逐渐升起,幽光那火焰般升腾而起的边缘带着深邃的黑暗,仿佛有无数黑色的影子正在升腾,扭曲,痛苦的哀嚎。 一股极其庞大的负能量从光芒之中渗透了出来,如果从空中俯视,能看见一个中心刻画着倒三角符号的圆形法阵以奥切安为中心,迅速的辐射扩大了出去,直到覆盖了整片墓园。 奥切安紧紧握着毒牙,以自己的鲜血作为材料,念出了一个咒语。 比起精灵的言语,这段咒语极为简短,几乎就是几个拗口的单音音节,但它沉重,坚定,仿佛原始时期人类发出呼唤的低吼。 法师三要素集齐的奥切安,施放了自己所掌握的最强大的法术。 这是不容于世的禁忌知识,是万人唾弃的邪恶法术,是亵渎神明的罪恶之举。 这是死灵系法术的咒语。 “亡者苏生。” “死灵术!你是个死灵师!你居然是个婊子养的的死灵师!” 吸血鬼的面容扭曲了起来,他大吼大叫着,眼神中充满了惊骇。 “怪不得你的血就像臭掉的尸体一样难喝!”吸血鬼的另一只手迅速抓向了奥切安,法术还没有完成,只要杀死施术者,就能打断他! 奥切安平静的看着他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强调了一句:“我说了,我已经抓住你了。” 波浪般的阴影从奥切安的身下蠕动着攀爬而起,在吸血鬼的手碰到奥切安之前,无数阴影组成的触手伸了出来,一边拔出吸血鬼还插在奥切安腹中的那只爪子,一边将吸血鬼的另一只手也紧紧的捆住。 “你这天杀的死灵师怎么还会有一只邪魔!”吸血鬼歇斯底里起来,他疯狂的朝着奥切安撕咬,抓取,咆哮。 如果他没有被奥切安的自爆式袭击杀死过一次,被奥切安刻意压抑的影妖或许难以对抗他的力量,如果还能有充足的时间,他也完全可以凭借强大的恢复能力最终突破影妖的阻拦。 但现在,吸血鬼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乌云迅速遮蔽了天空,仿佛神明也在为之震怒,云层间的碰撞产生一道又一道明亮的闪电,狂风仿佛是大自然的怒吼,谴责着这道邪恶的咒语。 墓园之中,一個看起来刚刚掩埋不久的新坟之上,一只苍白、干枯、已经腐烂了一半的手掌缓缓的从松软的泥土里钻了出来。 随后,就是已经千疮百孔的手臂,露出一半内脏的躯体,僵硬弯曲的双腿。 彻底从墓中爬出的僵尸缓缓回头,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这张腐朽的面孔。 烂掉一半的嘴里能清晰的看见已经不剩几颗的牙齿,一只白白胖胖的蛆虫顺着嘴角掉落下来,裸露出半截的头盖骨上布满了裂痕,还剩下一只浑浊眼球的双眼深处,跳动着暗绿色的灵魂之火。 “额啊—”僵尸发出一声模糊的吼叫,迈开僵硬而迟缓的步伐,朝着唤起自己的主人行走了过去。 看着墓园中逐渐攀爬而出的一道道黑影,吸血鬼扭曲的脸上显现出一抹狠厉的神情,他突然不再向奥切安发出暴躁的吼声,向着捆住自己双手的影妖扑了上去。 啃咬血肉的声音模糊的响起,吸血鬼居然张大了嘴巴,狠狠地咬向了自己的手腕。 锋利的獠牙穿透皮肤,撕开血管,扯断筋膜,吸血鬼的撕咬的动作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颤抖又会加剧撕咬时的疼痛,满脸鲜血的他看起来如同被困在牢笼的野兽,暗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 在吸血鬼自残式的撕咬下,他的腕部关节终于彻底脱落,顾不上喷涌而出的鲜血与手腕处裸露出来的骨骼,吸血鬼用尽全力朝着自己身后跑去。 影妖没有追上去。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只邪魔没有追上来,已经被吓得弃手而逃的吸血鬼根本就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那群的僵尸最近的离自己还有一百六十多码,以他们僵硬的行走速度,这点距离也要走上三四分钟,自己完全可以远远的离开,离这个狗娘养的死灵法师越远越好! 然而惊慌失措的吸血鬼刚走出几步,灰烬之中,一双焦黑的手臂伸了出来,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脚踝。 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双手的吸血鬼被一下绊倒在地上,迅速的仰起身回过头,他暗红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惊恐。 一只僵尸缓缓地从灰烬里探出头来。 这是一具被爆炸与火焰灼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焦黑的皮肤紧紧收缩,大片大片被烧得漆黑的骨头从已经消失的血肉中伸了出来,整个头颅没有一根毛发,脸上的皮肤黑红相间,还有几条如同融化了的血肉挂在脸颊上。 “额啊~”焦尸张开空洞的大嘴,露出紧缩的牙龈与被熏成黄黑的的牙齿,空空的眼眶中暗绿色的灵魂之火剧烈地跳动着,如同从炼狱中爬出的复仇恶鬼。 在吸血鬼恐惧的大叫声中,这只僵尸缓慢的爬向他的后背。 “滚开!滚开!滚开啊!!!”吸血鬼发出破音的呐喊声,伸出没有双手的臂膀徒劳地向着前方的地面抓去,似乎想攀爬着逃离这里。 人肉烧焦后的恶臭气味已经贴在了他的身上,吸血鬼颤抖着回过头,一张干枯的大嘴已经伸向了他的脸。 这是一个深情的吻。 吸血鬼晃动着身体与脑袋,但僵尸有力的双手已经牢牢的抓住了他的头颅,焦黑的皮肤缓慢而坚定的贴上了他的脸庞,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响起,吸血鬼凄厉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墓园。 僵尸的每一口撕咬,似乎都带着一股猛烈燃烧的灵魂之火,不断的灼烧着吸血鬼本就残破的灵魂。 一片漆黑的墓园之中,一具焦尸正骑在一个浑身赤裸的吸血鬼身上,两人贴住的脸孔仿佛正在卖力的亲吻,一阵阵的惨叫声中,焦尸的身上掉落下来一个同样被烧得漆黑的发冠。 微风拂过,轻轻吹起发冠上些许的灰烬,露出发冠本身闪烁着的银光。 越来越多的身影加入了这场复仇的盛宴。 除了阳光,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完全的杀死一只高等吸血鬼。 但死灵术可以。 没有任何一种不死生物可以脱离死灵法师的掌控,如果有,那么死灵法师可以轻松的通过死灵术彻底毁灭他们的灵魂。 吸血鬼的惨叫声逐渐微弱了下去。 而奥切安正在艰难的与影妖进行着对抗。 在吸血鬼转身逃跑的时候,蠕动的影妖满足的将两只苍白的手掌包裹了起来,在一片水波般起伏的阴影中,手掌迅速的消失不见。 “安静......”奥切安再一次下达了命令,但这次,潮水般的暗影并没有乖乖的缩回法师的影子中,越来越多的触手从阴影之中伸了出来,吃到了血食的影妖躁动了起来。 “我说...安静...”身体状况无比糟糕的奥切安死死地咬着牙,试图借着使魔契约努力的控制着影妖越来越狂躁的动作。 “我......想......吃......” 奥切安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断断续续的模糊声音,吃下了两只吸血鬼手掌的影妖向奥切安传来了一道意识,奥切安能从中感觉到混沌、兴奋与贪婪的食欲。 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躯体,奥切安居然感到了一丝......饥饿? 使魔与契约者之间的影响并不是单向的,第一使魔尤其如此。 作为一只邪魔,影妖的本性就是邪恶的,与生俱来的贪婪与永远填不满的食欲,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奥切安的大脑。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奥切安也许只是比寻常人稍微吝啬一些或是难以忍受空空的肠胃,但现在的奥切安实在是伤的太重了,烧伤、刀伤还有腹部遭受的重创,加上药水留下的后遗症,法师的意识已经逐渐被吸收到能量的影妖所影响。 大脑里的呼唤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强烈,影妖思绪中无比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洗刷着奥切安本就疲惫无比的精神。 意识仿佛陷入了混沌的黑暗之中,奥切安闭上双眼,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浪潮的冲刷下正在不断的下沉、下沉...... 握住毒牙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奥切安拔出了银灰色的手术刀,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左臂之中。 剧烈的疼痛让法师混沌的头脑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将影妖见鬼的思绪赶出脑海,每当那股黑暗的意识朝着脑海中袭来的时候,奥切安就狠狠地剐动一下手术刀,借着强烈的痛苦抵御着影妖邪恶思绪的影响。 一场异常漫长的对决正在展开。 失去了奥切安的指挥,再将吸血鬼吃成了一副血淋淋的骨头架子以后,墓园中的僵尸们瞪着浑浊的眼睛,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荡。 吸血鬼剩余的躯体迅速的化为了灰烬,顺着冰冷的寒风,吹向了墓园的入口。 一队卫兵已经集结在了此处。 他们穿着统一的制式半身甲,胸口钢板处雕刻着底尔城城主的徽章——一只仰天长啸的,直立而起的狮子。 精钢铸成的盔甲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 “进入搜查!” 领头的卫兵队长穿着一身银光闪闪的板甲,粗旷的吼声响了起来。 墓园中闹出的动静终究还是引来了卫兵。 金属碰撞的嘈杂声打破了宁静的墓地,随着搜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卫兵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几十具尸骸在墓园中漫无目的游荡,僵硬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大多数的卫兵开始露出畏惧的神色,有一些甚至已经开始想要往墓园外逃去。 已死之物复活总能带给生者莫大的恐惧,因为它们与自己拥有相近的形体与面貌,却完全无法交流,也不具备共通的情感;它们不仅能让还活着的人看到自己死亡之后面貌,并且还可以亲手促进这个过程。 就连卫兵队长看到此刻的场景,握住腰间长剑的手也开始微微的颤抖。 直到身后的方阵之中,一名卫兵踏着步子,快速的冲向了一只离他们最近的腐烂的僵尸。 长剑出鞘,发出清脆的摩擦声,这一声引起了所有卫兵的注意,他们紧张的看着第一名冲出去的勇士,几乎所有的视线都灌注在这一道背影之上。 僵尸缓慢而艰难的转动脑袋,浑浊的眼球对着冲向自己的卫兵,没有丝毫的动作。 一道眩目的银光闪过,锋利的长剑迅速的割开僵尸腐烂的皮肤,切断脆弱的喉管,最后斩断坚硬的骨骼。 月光下,僵尸的头颅高高飞起,随后卫兵转身,长剑从背后刺入僵尸的心脏。 啪嗒一声,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迅速的燃起一股暗绿色的火焰,僵尸的躯体逐渐化为一片灰烬,升腾起来的烟雾中,似乎传来一阵带着解脱意味的呻吟。 “进攻!”在这名卫兵身先士卒的冲锋下,队长大吼一声,蹭的一声拔出长剑,身后的卫兵们紧随其后。 人类的勇气深埋于每个人的心底,只是他们往往需要一个能够牵动他们心灵的领袖。 面对着眼前的所有僵尸,卫兵们却是觉得这场战斗越来越轻松,因为这些僵尸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抗,似乎杀死他们只是在帮助他们解脱。 而那名身先士卒的卫兵已经冲进了墓园深处的一片林子里,手中的长剑快速的挥动着,砍倒眼前一只又一只麻木的尸体,僵尸的血液沾染在他的盔甲上,将原本银光闪闪的精钢染成了紫黑色。 突然,他手中的剑停了下来。 眼前的树林中,出现了一片直径约有一百英尺长的圆形空地,布满了焦黑的灰烬、凝固的鲜血、还有一个躺在地上,全身烧痕的人。 卫兵走上前去,看见了仰面朝天,睁着眼睛,瞳孔已经有些涣散的奥切安。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漆黑的短剑,剑尖刺入了他的左臂,还时不时的轻微搅动一下。 卫兵缓缓地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带着锋利气质的美丽面庞。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审讯 奥切安又一次陷入了那个古怪的梦境里。 混沌的黑暗包裹住了身边的一切,在这里,奥切安既感觉不到空间的概念,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 法师沉默着,迈开步子,重复着之前在梦境里的行为。 一道孤独的身影行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远处再一次亮起一点猩红色的光亮,奥切安眯了眯眼睛,朝着亮光的方向走了过去。 新鲜血液的气味灌满了奥切安的鼻腔,法师停了下来,看见的还是那个血池,站在血池中央的人,和断肢残骸组成的巨大十字架。 但这一次又有所不同。 全身覆满了鲜血的身影背对着奥切安,面对着十字架上不断扭动的肢体与表情痛苦的人脸。 脚下逐渐踩上了粘稠而湿滑的血液,奥切安继续向前走去。 他想要搞清楚这个人究竟是谁。 似乎是刚刚察觉到奥切安的到来,在法师的脚踏入血池之前,血池中央的人缓缓地回过头来。 奥切安看着了他红宝石般的眸子,抬起右手,缓慢的伸了过去。 血池中央的人没有动,他就静静地看着奥切安伸着手,一步一步的朝着血池的边缘靠近。 就在奥切安踏进血池的一瞬间。 一股冰冷的凉意打断了他的脚步,随后奥切安看见整个猩红的场景开始向后退去,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 周围混沌般的黑暗开始迅速的扭曲、旋转,背后传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奥切安下意识的向着猩红色的亮光跑去,但不断在他身后拉扯的力量还是让他离血池中央的人越来越远。 “你是谁!” 奥切安下意识的大吼了一声,随后就被漩涡般的黑暗彻底吞噬。 ...... “你是谁!” 被凉水泼醒的奥切安顺着梦境中的话语就吼了出来。 “这是我们该问你的问题...奥切安.人头,你,到底是谁。” 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的奥切安听到了一声带着愤怒意味的回应,费力的抬起眼皮,奥切安有些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是一个狭窄而昏暗的小房间,唯一的光源只有眼前木桌上的一盏油灯,桌后坐着两個人,一个是卫兵队长,另一个是手持一支羽毛笔,摁住桌上莎草纸,抢占了文员工作的希尔雅。 除了这些,木桌上还摆着他的手提箱,和已经被破除了隐形术,一动不动的死人头。 转动眼球,左右查看了一下环境,黑色砖石垒成了密不透风的墙壁,脚下的地板缝里凝固着黑红色的血浆,唯一的出口是一个铁杆组成的栅栏门,还在卫兵队长与希尔雅的身后。 身边的一个人“咚”的一声将木质的水盆放在地上,奥切安微微转头,看见了一个壮硕的男人,戴着黑布制成的头套,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尝试移动了一下被绑在木桩上的手腕,奥切安感觉法力的运转在体内异常的卡顿,看了一眼手腕上佩戴的禁魔手环,奥切安迅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审讯室。 以奥切安的经验来说,每个地区的审讯室都不太一样,但又有一些奇妙的共通点,例如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折磨手法糟糕的行刑官,还有毫无作用的审问环节。 看着奥切安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卫兵队长朝着奥切安身边的行刑官传递了一个眼神,壮硕的男人从墙壁上挂了一排的刑具里拿下来一个钳子,抓住奥切安的左手,钳子夹住了奥切安小拇指的指甲。 “我建议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卫兵队长的语气里带着浓厚的威胁意味“你犯下了本国最严重的罪行之一,我们有权利对你做任何事,事实上,如果不是觉得你还有审问的价值,你这种令人恶心的死灵法师早就该被推上火刑柱了。” 奥切安微微抬起头,看着卫兵队长的漆黑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波动。 伴随着轻微的撕裂声,奥切安的一片指甲被扯了下来,带着粘稠的血丝落到了地上。 常年拿自己的身体部位当施法材料的法师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反而是他对面的希尔雅和卫兵队长皱了皱眉头。 “你这样无法给任何人带来好处,如果你老实配合我们回答问题,至少你可以得到一个痛快。” 从来没见过被折磨的犯人如此淡定的卫兵队长似乎有些无话可说,只好尝试从劝解的角度警告了一句奥切安。 法师依然沉默着。 行刑官这次拔掉了他左手无名指的指甲。 看着依然毫无反应的奥切安,卫兵队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朝着行刑官点了一下头。 壮硕的男人转过身,将钳子挂回了墙上,取下一把生满了铁锈的薄片小刀,从奥切安已经布满了伤口的肩膀上剐下了一小块儿肉。 “伱这个邪恶的死灵法师,哪怕到了现在也什么都不肯说吗!” 这次卫兵队长还没开口,他身旁英气的少女战士已经猛地站起身来,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历喝声传遍了整间审讯室。 奥切安彻底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神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疑惑。 “我肯不肯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 希尔雅一时有些语塞。 少女的愤怒并非毫无来由,除了对传说中那些邪恶法师的痛恨之外,过分刚直的战士还感到有些自责,自己明明有机会阻止他,只要当时在决斗中逼迫他使出邪恶的法术,自己早就可以抓住他! “够了。”卫兵队长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希尔雅的思绪“我们不想跟你浪费时间,我们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在城内施下了诅咒,或者是别的什么危害到居民的东西,以及你来到本城的真正目的。” 卫兵队长头盔下的双眼紧盯着奥切安:“只要你说出这些,我就可以给予你一个平静的死亡。” 奥切安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考虑到自己糟糕的身体状态和行刑官极其糟糕的行刑技术,他决定说出实话,以便至少能留下一点体力想办法逃出去。 于是奥切安尽量用自己最诚恳的语气说道:“我不会什么你说的诅咒,至于我来这儿的原因...我是来学习死灵术的。” 木桌后的两人沉默的看着他。 ......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钢铁制成的牢房门被紧紧的关上,卫兵队长看了一眼被扔进牢房里的奥切安,冷冷地开口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什么实话了,没关系,明天你在火刑柱上的时候,会有大把的时间让你忏悔。” 说到这,卫兵队长的语气带上一丝奇怪的快意:“至于现在...你就好好享受和你室友这愉快的一夜吧。” 说完这些,卫兵队长转过身,离开了牢房。 被粗暴丢进牢房的奥切安趴在地上,大量的失血与严重的伤势让他觉得身体异常虚弱,体内运转异常迟钝的法力则加剧了这种不适感,大脑的思维几乎停滞,眼前还一阵阵的发黑。 有些颤抖的双臂支撑着身体从铺着稻草的地面爬起,奥切安听见牢房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转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昏暗的牢房中,奥切安看见了一个相貌狰狞的男人正向着自己缓缓走来。 他至少有七英尺高,皮肤黝黑,肌肉虬结,锃亮的光头上纹着荆棘状的纹身,布满伤疤的脸上带着一丝狞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 奥切安静静的看着他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右手猛地伸出,朝着壮汉的喉咙刺了过去。 但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差了,自以为迅速的一击其实既缓慢又无力,壮汉随手拍开了奥切安的攻击,双手伸出紧紧的掐住了奥切安的脖子。 有力的双臂将奥切安猛地提起,强烈的窒息感加重了奥切安的头晕,法师的双手徒劳的握住壮汉粗壮的手腕,卡住了咽喉的指头让奥切安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阵痛苦的嗬嗬声。 悬空的双腿紧紧的绷直,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在奥切安彻底晕过去之前,壮汉突然猛地将他一把摔倒在地上,骤然获得新鲜空气的奥切安大口的吸进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刚刚抬起头,壮汉一把揪住了奥切安后脑的头发,将法师的脸狠狠地砸在了墙面上。 剧烈的疼痛传递到了奥切安的大脑,但强烈的眩晕感几乎让奥切安对痛觉都彻底麻痹了,他的四肢再没有一点力气,一股暖流顺着鼻子流淌下来,布满了陈旧血液的墙壁上沾染了新鲜的血迹。 然后奥切安就觉得双腿一凉。 布料被拉扯的声音响起,壮汉居然扯下了奥切安的长袍,随后直接扒下了他的裤子。 粗大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壮汉睁大的圆眼爆发出一抹精光,一手摁住奥切安,另一只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奥切安的求生意志彻底爆发了出来,法师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转身,右膝盖顶向了壮汉的裆部。 壮汉实在是想不到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自己最脆弱的部分遭到重击,凶狠的表情立刻带上了几分扭曲的痛苦,看起来十分的滑稽,手上的力气也下意识的松懈了下来。 趁着壮汉一瞬间遭受重创,奥切安的双手伸出,大拇指摁住壮汉的双眼,用力的扣了下去。 “啊!”壮汉发出一声惨叫,抬手就朝着脸捂了过去。 奥切安的束缚彻底被解开,戴着禁魔手环的右手从下往上狠狠挥了上去。 冰冷的金属撞上了脆弱的骨骼,下颌骨被击中的壮汉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朝着大脑袭来。 打出这一击的奥切安却是被自己的攻击引得重心不稳,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实战经验丰富的他知道现在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一刻都没有迟疑,扑上前去,紧紧抱住壮汉的双腿,猛地一掀。 大脑眩晕、下体剧痛,还捂着眼睛的壮汉只觉得脚下一轻,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仰面朝天的摔倒在了牢房坚硬的地面上。 奥切安用尽自己肾上腺素爆发提供出来的最后一丝力气,扑到了倒地的壮汉身上,张大嘴巴咬向了他的脖子。 锋利的牙齿穿透了壮汉坚韧的皮肤,带着铁锈腥味的鲜血漫进嘴里,被咬住咽喉的壮汉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嗬嗬声,他圆睁着双眼,鲜血从他的大嘴里漫了出来,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有力的双手一下又一下的锤击着奥切安的后背。 每一次被锤击,奥切安的身躯都剧烈的颤抖一下,但法师如同抓住了猎物的狼,死死的咬住壮汉的咽喉,一刻也没有放松。 锤击的力度越来越弱,直到最后,壮汉的手往下一垂,不动了。 满嘴鲜血的奥切安缓缓地抬起头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一点点爬到了墙壁的边上,艰难的直起上半身,瘫软着靠在了墙壁上。 他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漂亮的反抗,不得不说,我看那个基佬不爽很久了。” 奥切安的右侧,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 这道声音又尖又细,明明是在称赞,但起伏异常夸张的语调让奥切安听起来更像是嘲讽一点。 奥切安胀痛而眩晕的大脑思考了好久,也没能想出来自己有一个这种嗓音的熟人,于是法师没有理会这个声音,只是靠着墙壁,静静的休息。 “不要这么冷漠嘛……”尖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相信我,只要你看我一眼,我们就会有很多很多的话题可以聊。” 奥切安觉得这个人大脑可能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精神疾病,他闭着眼睛偏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就耗费了法师剩下的所有力气,这样能稍微靠得舒服一些。 这样难得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就在法师昏沉的头脑觉得隔壁的疯子或者是傻子终于放弃了,即将陷入沉眠的时候。 “我说你啊,想不想......从这里出去?”尖细的声音突然再次传了过来,这次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似乎想让这个话题显得重要一些。 奥切安费力的抬起半边眼皮,隔着一层铁栏杆,法师连头都不用抬,就看见了阴影当中的一双眼睛。 一双圆形的,明亮的,不断转动的灰绿色眼睛,在一片黑暗中,散发出狡猾的光彩。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盗贼弗多林克 昏暗、狭窄又潮湿的地牢之中,地上的稻草散发出一股霉味,密闭的环境里,除了活跃的老鼠和微弱燃烧的烛火之外,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筋疲力尽的法师看着那双带着狡猾意味的眼睛,几乎停止思考的大脑开始重新活跃起来。 这双眼睛的主人从阴影之中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露出了全貌。 他身材短小,大约只有三英尺高,靠着墙壁坐在地面的奥切安连头都不需要抬就能看见他青灰色的皮肤,占据了整张脸三分之一面积的圆头大鼻子,和又尖又长,向着脸庞两侧延伸出去的耳朵。 当然,还有那双同样占据了脸庞三分之一面积的灰绿色大眼睛——此时它正一边眨巴着,一边看着靠在墙上,连呼吸都费劲的奥切安。 这是一位地底侏儒。 奥切安从书籍上看到过有关于这些种族的记录,除了对种族生活细节的描述,全书大多数篇幅都在介绍地底侏儒的性格是如何的跳脱,利己,以及最重要的,奸诈。 “自我介绍一下...”地底侏儒右手贴在胸口,朝着奥切安深深的鞠了一躬“我的名字是弗多林克,弗多林克·灰鼠,是一位盗贼。” 奥切安注意到他贴在粗布麻衣的右手手腕上同样挂着一枚深蓝色的禁魔手环。 法师没有说话,半闭着的眼睛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位自称是盗贼的弗多林克,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也忽闪忽闪的看着奥切安。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啊呀呀,真是失礼...”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阵子,弗多林克才带着遗憾的语气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我还以为任何一位绅士都会在别人自报家门以后介绍一下自己呢。” 奥切安还是没有说话。 “好吧,好吧...”似乎是终于被法师这副跟死人没两样的态度彻底打败,侏儒叹了一口气,率先开了口“我原本是不喜欢先提出交易这个话题的,在商业谈判中,谁先表态谁就容易处于劣势...”说到这里,弗多林克停顿了一下,又朝着奥切安鞠了一躬。 “看来阁下不仅对法术与搏击十分精通,还对谈生意颇有心得啊。” “不,我只是很讨厌说废话。”奥切安终于开口,平淡的说了一句。 弗多林克扯了扯嘴角,悻悻地说道:“那么,这位‘讨厌废话’先生,能否告知在下您的尊名呢?” “先说说你的交易。”奥切安好像根本没听到盗贼对自己略带嘲讽的称呼,他对地底侏儒的品性其实不抱什么期望,但现在的绝境又让他必须跟眼前这个自称弗多林克的人聊下去。 “其实很简单!”听见奥切安终于表现出了对自己提出的交易产生了兴趣,弗多林克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声音都提高了几度“想必您也发现了,我们两人都陷入了某个难办的绝境,我觉得,现在我们必须要团结一致,共同逃出去。” “两个问题。”即便已经经受了如此多的痛苦,法师的大脑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晰冷静。 “第一,你有逃出去的办法,为什么不自己实施,要带上我这么一个拖油瓶。”说到这,奥切安费力的朝着躺在地面上的尸体仰了仰头“第二,在我出现之前,你为什么不先考虑和他结盟。” “阁下真是一位思维敏锐的人。”地底侏儒安静的听完了奥切安的问题,先是发出了一句夸奖,随后才解释道: “我先说说第二点吧,之前我就说过了,我很讨厌这個死基佬,他也不可能有离开这里的打算,实际上,这里可能是整座城市里最适合他的地方了。”提到壮汉时,弗多林克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掩盖的厌恶。 “至于第一点...您就当做是我对于未来盟友的一点,小小的投资。”说到这,弗多林克那生长着短小五指的手掌中,如同变魔术一般,出现了一瓶深红色的液体。 奥切安很熟悉这种液体。 这是一瓶治疗药水。 地底侏儒裂开嘴,冲着奥切安露出一个夸张的大笑。 他知道,自己提出了一个对法师来说无法拒绝的条件。 治疗药水隔着铁栏杆,被缓缓的放在地面上,弗多林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退回了自己牢房内的那一片阴影之中。 法师漆黑的眸子盯着地面上那瓶治疗药水,看了许久。 解剖过无数人体的奥切安非常了解此时自己的身体状态,表层刀伤,中度烧伤,腹部严重的穿刺伤,无法查看的内伤,颅内可能也已经出血。 卫兵们显然没有那么好心,他们只是简单地给奥切安做了包扎止血的处理,如果自己不接受这瓶治疗药水,也许不需要明天被绑上火刑柱,今天晚上奥切安就会一睡不醒。 一只苍白的手掌握住了装着深红色药水的玻璃瓶。 以防万一,法师还是先凑近瓶口闻了闻,龙舌兰悬液混合着微微的艾草清香,确实是品相极佳的治疗药水。 苦涩的药水混着腥甜的血液被咽下,奥切安感觉到胃里一股暖流在体内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治疗药水稳定的发挥着作用,温和的修复着他这具残破的躯体。 死灵法师不会死去了,至少不是今晚。 “那么,‘不爱废话’先生,我就当您接受这笔交易了。”隔壁的牢房中,响起了弗多林克尖细的嗓音。 “奥切安。”法师一边拆开纱布检查伤势恢复的情况,一边平淡的回答“说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哦,亲爱的奥切安先生,不着急,我们不着急。”弗多林克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愉悦“在提出我们宏大的计划之前,我需要得到您的一句承诺,出狱后,您就欠下了我的一份人情。” “可以。”奥切安十分的果断,至少自己得到的这瓶治疗药水确实货真价实,此时身上大多数的刀伤已经结痂,内脏的出血也被有效的遏止住了。 弗多林克非常满意奥切安的答复,他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那么,奥切安先生,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所擅长的法术类型是哪一类?” 奥切安举起自己的右手,他知道拥有黑暗视觉的地底种族能在这种环境下清晰的看见自己:“在手环被摘掉之前,我几乎没有办法使用任何法术,摘掉以后,我可以迅速地放一些戏法,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可以释放一些对我们逃跑非常有帮助的幻术。” 对于逃狱,奥切安同样有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 “啊,很好的技能,能增加我们生还的几率。”弗多林克的语调起伏永远是那么夸张,这让法师有些难以判断他说这句话真正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那么?”奥切安发出了疑问。 “在我们奔向自由之前,我先跟您详细的介绍一下,我们的所在之地,底尔城第二深幽的地域,外城区更外,地底下两百英尺深的死囚牢房。” 盗贼踱着步子朝着奥切安的牢房走了过来,法师能看见他大张着双臂,就像一位国王一样,自豪的介绍着属于自己的王国。 “这里是底尔城大部分死囚犯临时的关押住所,源源不断的罪恶之人会被送进这里,他们或是忏悔,或是咒骂,或是在恐惧之中瑟瑟发抖,而最终,他们的目的地都是火焰永远无情燃烧的炼狱!” 奥切安发誓这个侏儒眼睛里由于兴奋燃烧起的火焰比炼狱还要旺盛。 “而这一切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有结实的牢房。”侏儒伸出手弹了弹身前的铁栏杆,发出清脆的声响“也不是因为这致命的镣铐!”弗多林克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露出反射着昏暗光线的禁魔手环。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长廊之中,有着最可怕的陷阱,而当勇敢的冒险者征服荆棘与高山,越过层层阻碍之后,他们最终会面对这片深幽地狱之中真正的统治者——”弗多林克的叙述越来越激昂,他的右手猛地一甩,指向了牢房大门的方向。 “羽安迪洛菲斯特!来自于域外的物种!它...” “说重点。”忍无可忍的奥切安打断了弗多林克慷慨激昂的演讲。 “我的朋友,不要那么心急...” “如果你继续讲废话,我会在出门的一瞬间就会把你喂给那只什么‘羽安’之类的东西。” “哦,牢房的走廊有陷阱,毒气、燃烧与地雷,好像还有一部分魔法陷阱,那些我认不全。”似乎是被奥切安难得的凶狠语气所震慑,弗多林克迅速而简洁的将信息全部讲了出来。 “唯一的出口守着一只域外生物,我没见过具体什么样子,但是那玩意的声音就像狗在叫唤,睡觉时的呼噜声比打雷还要响,这也是为什么这座监狱里几乎没有守卫在看守,那些守卫都在城里呆着呢。” “很好,我希望接下来我们的每句话都是这样的交流方式,不然你就可以永远和你的自由说再见了。” 最后威胁了一句弗多林克,奥切安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如何从这里脱身。 这间监狱如果真如弗多林克所说,那确实没有必要安排太多的守卫在此处,光是走廊的陷阱就可以拦下绝大多数想要逃狱的犯罪分子,更别说唯一的入口处还守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特性的域外生物。 至于长时间的踩点与刺探情报?在彻底摸透这座监狱的情况之前,恐怕犯人早就被送上绞刑架或者是火刑柱上去了,这位侏儒所掌握到的信息对一名死囚犯来说已经足够充足了。 暂时没时间去想这名侏儒的诡异之处,奥切安在绝境之中大脑转的飞快,自己既没有施法三要素,也没有卸下禁魔手环的办法,失去法力的他就连沟通影妖都做不到,大多数时间都靠着法术解决问题的法师难得的陷入了毫无办法的境地。 “那个,其实我有那么一点思路。”看着冥思苦想沉默半天的奥切安,弗多林克这次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 “说。”奥切安冷冷的扫了嘴碎的侏儒一眼。 “实际上,我觉得我们可以制造一场艺术。”看见奥切安平静了下来,弗多林克的胆子逐渐大了一些。 “艺术?”奥切安的大脑里怎么也没法把这个词和逃狱联系到一起,难道这个神经病是想靠一幅价值连城的画作去收买监狱的守卫? “对!艺术!”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弗多林克重新兴奋了起来,他灰绿色的眼睛里仿佛都冒出亮晶晶的光彩“一场盛大的,精彩的,能让这整座监狱都飞上天的艺术!” “你是在说什么...”奥切安在大脑里寻找着跟弗多林克这句话意思里相匹配的词汇,在无数次的排列组合后,法师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一场爆炸?” “哦~抱歉,以你们人类的词汇来说,应该就是‘爆炸’。”弗多林克的语气罕见的严肃起来。 “但是这个词汇不够有力,也不够美妙,更无法凸显出它精妙绝伦的产生反应与引人注目的演出效果,请不要用这个庸俗的词汇来代指它,对我们侏儒来说,只有‘艺术’可以准确的形容这个行为。” 奥切安没有理弗多林克,一向冷静的法师正在反省自己怎么会蠢到和一个侏儒打算联手逃狱。 “你一定是在想,‘这个愚蠢的侏儒是想自杀吗?’”弗多林克的语气里充满了笃定,看来他很了解人类的想法“但是伱不知道的是,我已经筹备好了这场艺术表演的全部流程!” “是吗?”奥切安对这个愚蠢的越狱计划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他还是应了侏儒一句,好歹能听一听这个异想天开的家伙打算怎么把自己骗进局里。 “当然!每一场艺术都是需要精心规划的,这里已经准备好了创造艺术所需要的一切!封闭的环境,大量的引燃物,以及......”说到这里,弗多林克裂开嘴,灰绿色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奥切安“一位知道该怎么做的法师!” “引燃物?”奥切安听到弗多林克的话语,低声念叨了一句“引燃物......” 突然间,死灵法师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之中越来越明亮,看向侏儒的眼神也不再空洞。 一人一侏儒的目光交汇到了一起,两人对视,都看到对方的眼睛里,燃烧着追求艺术的熊熊烈火。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艺术就是爆炸! 阴暗而潮湿的地牢里,一只间斑蜘蛛出现在了静谧的牢房中。 它晃动着带有斑驳花纹的节肢,头部的口器一张一合,六只小小的黑色眼睛每一只都倒映出奥切安苍白的脸。 两根修长的手指将蜘蛛缓缓地放在了牢房外狭窄的走廊中。 重获自由的蜘蛛先是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摇动八条细细的腿,飞快的逃向了象征着自由的黑暗。 还没跑出半英尺,这只蜘蛛细长的脚下突然绽放出了一阵耀眼的白光,一个小小的法阵将蜘蛛的躯体完全淹没,白光一闪而逝,走廊外的蜘蛛已经消失,只剩下地面上的一缕青烟。 法师沉默着目睹了这一切,站起身来,左手抱胸,右手伸出食指,不断地敲击着自己的额头。 在他隔壁的牢房中,弗多林克正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脚步轻松的在牢房里转着圈,仿佛正在自己的花园里进行晚饭后悠闲的散步活动。 虽说已经和侏儒敲定了计划,脑子里也有了大致的想法,但奥切安还是需要不断的推演混乱发生时的细节,以免这场危险的焰火秀将自己提前送进了地狱。 “你之前说...那些易燃物都被埋在牢房的地下?”思考中的法师率先打破沉默,向侏儒求证道。 “是的,那些可怜的宝贝们被埋藏在深不见底的砖石里,哦~它们是那么的可怜,往往无法完成自己生来就具有的使命。”弗多林克一边散着步一边回答奥切安,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 “如此大量的爆炸物被深埋在地底,难道就没有什么保护措施?”奥切安发出了一句疑问,他很难想象除了龙之外的任何一种生物能躺在一堆炸弹上安眠。 “保护措施?不不不不,这里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囚犯,对这种人来说,任何的保护措施都是多余的。”弗多林克终于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奥切安。 “只要有任何一个犯人侥幸从自己的牢房里踏出去,首先会遇到的陷阱就是能让一头牛都瞬间窒息的毒气。”弗多林克掐住自己的脖子,夸张的伸出舌头。 “然后,就是铺满地面的油脂,只需要一点点火苗,就会让整条走廊像是烤炉一样把逃狱的人烧成灰烬。”弗多林克举起双臂,像是身上沾上了火焰一般疯狂的晃动着身子。 “最后,就是无数安装在砖石底下的地雷,引爆任意一颗后都会产生连锁反应,呈现出惊天动地的艺术效果!”侏儒伸出双手,夸张的比划出一个大圆“足够把整个监狱都掀飞!” “那这些魔法陷阱呢?”奥切安指了指蜘蛛消失的位置。 “那在下就不清楚了,毕竟奥切安先生您才是那位法力高强的大法师。”弗多林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浮夸,他那强烈的表演欲望一度让奥切安怀疑他的职业究竟是盗贼还是吟游诗人, 毒气,油脂,地雷和让生物消失的魔法阵,这几个关键性的词汇围绕着奥切安的大脑快速的转动着,一条相牵连的脉络逐渐在法师的心里生长出来,但关键信息的缺失却总让奥切安感到这個计划中有着一点模糊不清的部分。 在有了如此之多的防范措施之下,为什么一个监狱的走廊里还要费力不讨好的设下这些魔法陷阱? 是为了以防万一?有某些盗贼具有高超的解除陷阱技术?那也不对,这套陷阱奥切安根本就没看见触发的方式,再高明的盗贼也是要靠肉眼才能解除陷阱机关的。 触发方式? 奥切安的思绪越来越深入,也越来越清晰。 法师猛地抬起脑袋,漆黑的眸子看向了牢房中那具壮汉的尸体。 是的,奥切安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 任何一个陷阱,无论是精妙还是粗陋,机械或者是魔法,一定会由触发机制,反应原理,伤害结构以及保护措施四个部分构成。 现在姑且相信那个侏儒说的,这套反常的陷阱既然不存在任何明面上的保护措施,那么它一定具有某种可控的触发方式,让那个把自己扔进来的卫兵队长安安稳稳的走进来,再走出去。 什么样的触发方式最可靠?机扩?弹簧?还是绊索? 在这套陷阱体系中,奥切安突然意识到,魔法陷阱似乎是完全多余的。 在没有足够魔力支撑的情况下,魔法陷阱造成的伤害并不会太高,法师布下魔法陷阱,一般都是起到警示或者是干扰的作用。 在一套几乎是毁灭性的陷阱中,为什么还要专门布下这些魔法陷阱? 奥切安的思绪集中到了这些多余的魔法陷阱,还有未知的触发方式上。 这是一种可靠的,可以随时开启与关闭的,还具有一定自主识别能力的触发方式。 总结完这几个特点,奥切安朝着壮汉已经开始出现僵硬状态的尸体走了过去,左手掰开他的嘴巴,戴着禁魔手环的手腕狠狠地砸向了壮汉的面部。 昏暗的地牢中,一道削瘦的身影蹲在一具尸体的旁边,一下又一下的朝着尸体已经血肉模糊的头部砸去,发出骨头断裂的声响。 摇曳的烛火下,牢房中的影子左右摇摆,仿佛有某种饥饿的凶兽藏在阴影之中,等待着猎物进入他的领地。 看着奥切安面无表情的做着眼前惊人的一幕,弗多林克难得的安静下来,背后浮现出一层鸡皮疙瘩。 已经被反作用力震得有些疼痛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伸进了壮汉已经分辨不出五官的头颅缺口里,随后用力一拔,奥切安的手中出现了几颗拉扯出血丝的牙齿。 接着法师站起身来,将一颗牙齿扔出了牢房。 带着血丝的牙齿被抛出,落在走廊漆黑的地砖上像是骰子一样翻滚了几圈,不动了。 没有任何动静。 奥切安面无表情,似乎这次失败的尝试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他继续扔出牙齿,这次是两颗。 还是没有变化。 奥切安不断地将手中的牙齿逐步扔出,每一次就增加一颗的数量,直到牙齿全部扔完,陷阱也没有丝毫要触发的意思。 看来魔法陷阱不会识别生物的骨骼组织。 弗多林克看着奥切安一点都没有要向自己解释这番诡异行为的意思,只是转过身,又朝着壮汉的尸体走去。 砸击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次是壮汉的手指。 骨头断裂的闷响与金属碰地的脆响声越来越大,奥切安身后的阴影也躁动的越来越厉害,直到看见奥切安缓缓抬起壮汉那只已经被砸成饼状的手掌,慢慢的朝着嘴里伸去,弗多林克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奥切安先生...” “安静。”在手指进入嘴里之前,奥切安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呼喊明明不算严厉,也不算凶狠,但那股极致的冰冷促使弗多林克迅速地闭上了嘴巴。 感受到身后影子里的影妖不再躁动,奥切安的心里十分满意,他继续将壮汉已经完全变形的手掌伸进了嘴里,锋利的门牙撕扯着冰冷的血肉,奥切安将三根指头彻底咬断,吐了出来。 手里捧着手指,奥切安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将三根指头扔到走廊上。 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嗯...魔法陷阱也不识别生物的血肉组织。 在侏儒几乎是惊恐的眼神下,奥切安靠着牙齿、双手、禁魔手环与从尸体上卸下来的一根断骨,一点点将壮汉的尸体粗暴的拆解分离,再一点点丢到走廊上去。 眼球、四肢、内脏、骨骼,奥切安门口的走廊上逐渐出现了一团几乎能被拼凑出一具完整尸体的残肢断臂,一旁的侏儒眼神有些失焦,看起来已经彻底麻木了。 捧着壮汉的头颅,奥切安平静的看着走廊外的一堆碎尸,再一次思考了起来。 自己几乎将整个人体都按照不同的重量、部位与材质丢了个遍,也没有触发任何一个陷阱,那么这套陷阱究竟是依靠什么来判断触发与否的呢...... 如果自己没有被戴上禁魔手环,或许还能多出一些测试的花样,但现在,奥切安连一丝法力都放不出来...等一下,法力? 看了一眼壮汉被自己砸的凹陷下去的五官,奥切安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但对于实验来说,猜测永远是不准确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想到就做,奥切安迅速地行动起来。 法师用三根手指沾上一些已经快要凝固的血液,用壮汉的一根刚才辅助碎尸的大腿腿骨作为标尺,在地面上迅速地画出一个倒三角形的血液图案,随后又用腿骨的关节做轴心,在倒三角外画出一个标准的圆。 接下来,奥切安依次在三角形的三个角上,摆下了壮汉的一颗眼珠、一颗牙齿、以及一块头皮。 最后一种施法材料其实用受术者的头发会更好,但看了一眼壮汉那光溜溜的脑袋,奥切安只好妥协,安慰自己头皮也不错。 紧接着,奥切安将头颅放置在三角形的正中间,将腿骨摆放到法阵的边缘,连接到刚才蜘蛛消失的法阵处。 最后一步,就是抓住一只吱吱乱叫的耗子。 想到这里,伤势尚未完全愈合的奥切安看了一眼眼神已经有些空洞的弗多林克,开口说道:“我需要一只老鼠。” “啊?哦,好的。”一直看着奥切安忙碌的弗多林克跟突然回了魂一样,眨巴了一下眼睛,转过身,短小的身形敏捷的像是一阵风,在奥切安眼前“唰!”的一声就消失不见,接着又“唰!”的一声回到了法师的眼前,手中已经多出了一只不断挣扎的灰皮老鼠。 直到看到眼前的一幕,奥切安才有点相信弗多林克是一位盗贼。 “您点的晚餐~”展露了一手绝技的侏儒似乎回到了那股刻意风骚的状态,鞠着躬朝奥切安递上了手中的老鼠。 “你在爆炸中逃跑的计划是什么?”奥切安转过头,不假思索的向弗多林克问道。 “什么?”被突然提问的弗多林克愣了一下。 “你要怎么在这场艺术中脱身!”尝试着理解侏儒思维的奥切安迅速地问道。 “啊哈...这你不用担心!每一位侏儒都是欣赏艺术的好手!但我们只会欣赏艺术,而不会为艺术献身。”谈到这点,弗多林克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看了一眼无比自信的侏儒,奥切安默默地接过这只看起来异常肥硕的大老鼠,走到了牢房的门口。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哪怕是奥切安,此时也稍稍的有一些紧张,他稳稳的伸出手去,紧扣的五指松开,这只肥硕的耗子在重力的影响下朝着地面落了下去。 魔法阵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奥切安的眼神专注了起来,他大声地念出了一句咒语。 “亡者苏生!” 落在白光中的老鼠瞬间消失,白光随之消逝,但奥切安的法术已经完成了。 以骨骼为媒介,人体为材料,念出咒语,体内没有丝毫法力能顺畅流出的奥切安借着魔法陷阱那点微薄的法术能量,与对死灵术无与伦比的研究深度,成功撬动了法师三要素,施放出了一个法术。 幽绿色的火焰沿着鲜血绘制的法阵升腾起来,将法阵三角上的材料迅速的燃烧殆尽,封闭的室内居然刮起了一阵刺骨的寒风,如同地狱里的冤魂发出的哀嚎。 法阵中心,壮汉看不出五官的头颅深处,猛地亮起两朵绿油油的灵魂之火。 奥切安是一名法师,法师没有绝境。 “死...死...死灵术!!!”一向能言善辩的弗多林克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他又尖又细的彻底破音变调,听起来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奥切安猛地转头盯着他,突然开口问道:“你能憋多久的气?” 弗多林克明显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居然挺起胸膛,异常自豪地说道:“作为一名需要经常隐匿气息的盗贼,我憋气的极限记录可长达四分半钟!事实上,如果不是那次憋气比赛我的对手刻意派出一位漂亮的侏儒小姐影响我......” “安静。”奥切安无情地打断了他的吹嘘,很少有人看到自己施放死灵术之后能如此之快的脱离惊骇,奥切安只能将其归结于这个侏儒的脑子不太正常。 不再分心的奥切安捡起已经张大了嘴的头颅,狠狠地朝着墙壁就砸了过去。 “额啊...”再一声声平缓的呻吟声中,奥切安终于将壮汉头颅两侧的骨头彻底的砸碎,头颅中的灵魂之火开始忽闪忽灭。 奥切安提着已经瘪下来的头颅,走向了牢房的门口。 苍白的手掌捏住头颅的顶端,一点点的蹭出狭窄的栏杆,尽管头颅已经完全形变,想要塞出去还是要费点功夫,奥切安的表情冷得像是一块冰,只是沉默着将头颅往外塞去。 骨头被挤压碎裂的声音响起,壮汉的整颗头终于被奥切安硬生生挤了出去,松开手,奥切安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地面。 已经完全看不出原型的头颅坠落在地上,伴随着水袋落地一样的声响,魔法阵爆发出一阵强所未有的强光! 实验成功的奥切安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憋气吧。”奥切安说完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呼吸。 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个魔法陷阱,识别的是灵魂! 在识别到灵魂以后,魔法陷阱本身不算高的伤害就会启动,如果能成功灭杀触发物,例如蜘蛛或者是老鼠,那么魔法陷阱就会迅速的关闭,这能保证其它陷阱并不会被随意的触发。 但是如果触发物并没有被灭杀......魔法陷阱恐怕就会直接连锁毒气、油脂与地雷,让这些真正致命的恐怖陷阱完全爆发出来! 耀眼的白光这次持续的时间格外的长久,在足足三秒钟之后,白光才逐渐褪去,露出法阵中脸皮都被烤掉一层的变形头颅。 随后,与奥切安的推测一样,牢房黑色的墙缝里,逐渐散发出了淡绿色的气体。 这是毒气陷阱被触发了。 脑海中对着壮汉的头颅下达了命令,已经变成亡灵的头颅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与情绪,只是在主人的命令下,缓慢地朝着监狱走廊的尽头,那扇双开的大门口,坚定地滚了过去。 地砖下逐渐渗透出滑腻的油脂,随后在火星的点燃下,迅速地燃烧了起来。 这是油脂陷阱。 炙热的火焰燃烧着,将已经化为亡灵的头颅完全吞噬,但奥切安能感觉到,这个亡灵微弱的灵魂之火还没有消失,他还在继续的前进! 十英寸,八英寸,两英寸...... 就在头颅离火焰的边缘还剩下半英寸的时候,最后一点支撑着灵魂的组织彻底的燃烧干净了。 奥切安猛地正大眼睛,脑海中的命令声都变成了大吼。 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一道极其淡薄的浅蓝色幽魂,在脱离残躯的一瞬间,向前飘动了半英寸。 奥切安就差这半英寸。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这一声如同一个信号,连绵不绝的爆炸声迅速地响起,如果不是毒气迫使奥切安憋着气,死灵法师恐怕早已经大笑了出来。 作为一名法师,奥切安一定能够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情况下制造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逃出生天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离奥切安越来越近,兴奋的大脑迅速的冷却了下来,他转头看向了旁边牢房内的弗多林克。 此时的盗贼正处于一种异常的激动之中,他灰绿色的眼睛穿过毒气与火焰,死死地盯着走廊外部产生的连环爆炸,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来。 奥切安敲了敲两人之间的铁栏杆,将沉迷于艺术的盗贼拉回神来,看起来没有焦点的眼神对着弗多林克,看得侏儒的背后浮现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侏儒咧开嘴,朝着奥切安讪讪的笑了笑,伸出了一只短小的手掌。 奥切安面无表情的握住了他的手。 爆炸携带着猛烈地火焰与强大的冲击波朝着牢房内的二人席卷而来,炽热的火舌几乎就要舔舐到奥切安的脸上。 然而,就在握住弗多林克手掌的一瞬间,两人突然就消失在了密不透风的牢房之中。 剧烈的爆炸带着惊天的火焰,摧毁了牢房内的一切。 ...... 外城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震醒了无数尚在睡梦中的人们,那巨大的声响让内城的冬临堡垒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沉眠中的少女被突然惊醒,穿着睡衣的希尔雅猛地起身,迅速的冲到落地窗前。 摇曳的窗帘下,少女修长健美的身姿由于愤怒而微微颤抖,看着遥远城墙外冲天而起的黑烟,希尔雅英气的面庞上一根根青筋都爆了起来,她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念出了奥切安的名字。 ...... 爆炸还没有结束,一阵又一阵的连环巨响从地牢不断地传出。 铺天盖地的火焰如同平地惊雷,从地底的牢房中喷薄而出,黑色的砖石被爆炸的气流高高吹起,整座牢房迅速的倒塌消失,只剩下足有数百英尺高的球状火焰定格在空气之中,底下衬托着无数小型的爆炸形成的橘黄色火焰,共同组成一朵艳丽的毁灭之花。 美丽的花朵倒映在空洞而漆黑的眸子里,奥切安现在也大概理解了一点,为什么侏儒们会喜欢将爆炸称之为艺术。 确实很美。 想到这里,奥切安看向了自己前面站立着的侏儒。 “哦~真是太美了~我的天呐,这狂放不羁的形体,这震耳欲聋的咆哮,还有这无与伦比的力量!真不敢相信,我能看到一场如此盛大的艺术表演!” 弗多林克似乎完全被爆炸所吸引了,嘴里不断的发出感叹声。 两人离地牢爆炸的位置不足六十英尺,用这位侏儒的话说,这个距离是欣赏艺术又不至于受伤的绝佳位置。 但奥切安刚刚身边至少已经飞过去三块爆炸所产生的砖石碎块,每一块的力道都能把人的脑袋砸瘪掉,这让法师觉得两人对于“安全”的定义可能不太相同。 正当奥切安的思绪逐渐飘走的时候,眼前的爆炸中,一团浑身火焰的身影居然迅速的朝着两人就冲了过来。 这样的爆炸中还能有东西活下来? 奥切安的反应极快,在看到那团身影的一瞬间,就朝着左侧的地面一个翻滚,浑身携带着火焰的身影从法师的身边擦肩而过,烧掉了奥切安的一片衣角。 没有管身边动作比自己还要快的弗多林克,奥切安看着那团身影直直的朝着原本在两人身后的一棵大树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身影撞在树上停了下来,巨大的力道让大树摇晃了一下,发出一声惨叫般的折断声,轰然倒地。 那道身影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它缓缓的转过身,橘黄色的眼睛凶狠地看着奥切安与弗多林克,仿佛有火焰在其中流动。 奥切安认识这种生物。 这是一只炼狱生物,准确的说,是炼狱犬。 这种名称里带有犬字的域外生物与它在主物质位面的同名亲戚其实完全不同,与其说它是犬,不如说它更像一头熊,粗壮的四肢,庞大的形体,突出的嘴部,焦黑的皮肤上看不见一根毛发,熊熊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 这真是见了鬼了,奥切安怎么都没想到,侏儒所说的底尔城的死囚看守者,居然会是一只炼狱犬! 这可比一整队卫兵看守的威胁要大多了。 还不等法师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眼前的地狱犬突然就张大了嘴巴,喉咙里有红色火光在闪动。 在被灼热的吐息命中之前,奥切安急忙一个低头,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一颗火球从炼狱犬的嘴里喷了出来,擦着法师的头发飞向了身后的空地上,引燃了一片空地。 奥切安大概有点明白,为什么这间专门关押死囚犯的监狱会被设置在城墙的外面了。 有一只这玩意在城里纵火,恐怕只需要一个小时,火势就会迅速地蔓延开来,而那些牢房里的陷阱在全部触发后,真正的守卫会在任何一個穷凶极恶的罪犯潜逃回城市里之前,就把他现场烧死! 法师抬起头,拍打了一下头发上残余的火苗,快速的寻找着弗多林克的踪影,只要盗贼再用一次刚才牢房里的把戏,两人就能从炼狱犬的嘴下生还。 快速的扫视了一圈周围,奥切安连那个地底侏儒的影子都没看到。 奥切安的内心罕见的喊出了一句国骂。 地底侏儒果然都是不可信的混账! 没有时间考虑弗多林克的踪迹,看着再一次朝着自己冲来的炼狱犬,奥切安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转过身,迅速地朝着林子里跑去! 禁魔手环没有解除,奥切安连一个最简单的光亮术都放不出来,使魔的契约也无法动用,药水也不在身边,法师哪怕拥有再聪明的大脑,这时也只能依靠勤奋锻炼的双腿来逃命了。 炼狱犬显然并不打算如此简单地放过自己的猎物,四爪着地,如同黑熊般的身躯迅速地奔跑起来,追赶着奥切安就进入了这片深幽的林子里。 人终究是很难跑过动物的,尤其炼狱犬还不是普通的动物。 在树林中辗转腾挪,企图通过复杂的地形甩掉炼狱犬的奥切安回头一看,炼狱犬就像是一头蛮牛,根本没有绕过任何一棵树,凭借着坚韧的肉体与强大的力量,撞倒了所有它面前的树木,直直的朝着奥切安就追了过来。 炼狱犬身上的火焰沾染上了林地的落叶,汹涌的火势逐渐散发开来,法师的后背都感受到一股炽热的气流正向着自己涌来,淡淡的黑烟已经窜了过来。 哪怕奥切安不被炼狱犬追上,也无法跑过逐渐升起的火焰。 借着昏暗的月光,法师漆黑的眼睛不断的四下扫视。 在哪,在哪,到底在哪...... 奥切安觉得这个该死的侏儒费那么大的力气把自己捞出来,不会那么简单的就逃掉。 突然,法师的眼睛定定的看向了某个方向,然后三两步踏出,往前一扑,死死地抱住了一个矮小的物体! 看着从空气中逐渐显出形体,眼神惊骇欲绝的侏儒,奥切安左手手臂从背后缠绕住弗多林克的脖子,右手从弗多林克的右肩膀上伸出与左臂扣紧,狠狠地往后一提,成形的裸绞迅速地卡住了盗贼的咽喉。 弗多林克的幻术系法术造诣太差,奥切安看到盗贼奔跑时剧烈的呼吸吹动了烟雾,终于把这个狡猾的地底侏儒给揪了出来。 奥切安猛地停下,绞住对方的身子一转,让弗多林克面对着直冲而来的炼狱犬。 “你还有四到六秒就会因为颈部血液无法传输到大脑晕过去,我建议你在那之前让我们脱离险境。” 凑到侏儒的耳边,奥切安迅速的低声威胁着弗多林克,被缠住脖子的盗贼高仰着头,大张着嘴,短小的手掌有些无力的搭在缠绕住自己脖子的手臂之上,下意识的拉动着奥切安的手指头。 炼狱犬离两人越来越近,奥切安几乎已经闻到了炼狱生物身上特有的硫磺味,但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加重了手臂的力道,似乎丝毫不担心盗贼被自己绞晕过去。 就在炼狱犬那张长长的大嘴即将咬到弗多林克青灰色的皮肤之前,法师和侏儒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炼狱犬尖利的牙齿咬了个空,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深夜下,只剩一片树林在迅速地燃烧,城墙外的上空,散发出一股冲天的黑烟。 ...... 这是奥切安第二次体验侏儒的神奇传送了。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奥切安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在一瞬间变成了斑驳的色块,就好像视线内只剩下一幅扭曲的油彩画,接着周围的所有东西向着自己的身后或是身前迅速的流动着,给人以强烈的晕眩感。 最后,随着流动的油彩停下来,逐渐凝实、清晰,两人就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奥切安能看出来,这里是外城区的一条小巷。 看着已经被自己绞得开始翻白眼的弗多林克,奥切安的眼睛微微眯起,松开了手臂。 被放下的侏儒一接触到地面就跪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强烈的眩晕感让他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被奥切安提着衣服的后领,膝盖顶着后背,摁在地上。 “我问,你答。”奥切安的语气冷得可怕,他对这个侏儒已经没有半点的信任可言。 “是...是,奥切安先生。”弗多林克说话有些断断续续,背部传来的压迫感让他呼吸十分困难。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牢房里。” “弗多林克,弗多林克·灰鼠!我发誓!这就是我的本名!”侏儒的声音有些变形“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牢房里,那是个任务!我是打算去救人的!” “那间死囚牢房里只有三个人,在我到了以后,有一个还变成了尸体。”奥切安对侏儒的话提出质疑。 “因为进去以后我才发现任务目标不在那儿!判断失误!真的就是判断失误!”侏儒赶紧大声解释起来,牢房里壮汉所遭遇的一切他可是历历在目。 “那你大可以直接离开,为什么要帮我?”奥切安问出了他最核心的疑问。 “哦~这个话题要说起来,那就会很长很长了......”听到这个问题,弗多林克居然下意识的卖了个关子。 “如果你不想我询问一具尸体的话,你最好长话短说。”奥切安根本就不打算再被这个侏儒引入他的对话节奏,他压住侏儒背后的膝盖加了些力气,精准的顶在侏儒的脊椎上“你知道我能做到的。” “是!是是!”感受到背后脊椎几乎要断掉的弗多林克急忙大叫了起来“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是谁!奥切安!昨天刚刚来到底尔城!海燕号的船医!塞壬女王劝服者!” 说到这,侏儒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我的情报落后了,也许在今后你的名号还得加上死灵法师。” “挑重点说。”奥切安给膝盖又加了几分力道,侏儒的脊背开始响起不妙的咯吱声。 “啊!!!”强烈的痛苦让弗多林克先是哀嚎了一声,随后终于是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找到我的目标!!啊!!我发誓!!之前那些都是想考验伱一下!!” “考验?”奥切安听到这句话,膝盖的力道暂时松了下来“你的‘考验’可真是有够苛刻的。”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里充满了嘲讽。 “请你相信我!真的,真的就是考验,因为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远超你的想象!”弗多林克轻松了一些,两张嘴皮子立马上下翻飞,似乎生怕奥切安继续给他加力气。 “一般的好手根本就应付不来这件差事,现在你已经通过考验了,只要你跟我来,我保证,我保证有人能解释你的一切困惑!” “我倒觉得我眼前就有人能解释我的一切困惑。”奥切安压根儿不信这个侏儒嘴里的鬼话,但是他觉得这个底尔城的小老鼠还有些利用价值,否则早就该把这个狡猾的家伙作为实验的材料。 “不,不不不,在这点上,你哪怕杀了我,我也不会吐出半个字!”侏儒难得的硬气了一下,奥切安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用空出来的手使劲朝着他的后脑摁了下去,这里有着丰富的痛觉神经,还不会让人丢掉性命。 “啊啊啊!!!”侏儒发出了惨烈的大叫,但这次他没有喊停。 法师感到有些许的惊讶,一路上盗贼他见得多了,那些生活在阴影里的鼠辈大多吃不住任何酷刑,只需要一点点痛苦就能让他们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吐出来,但眼前这个浮夸又多嘴的侏儒居然意外的嘴硬。 想了想,奥切安停下了摁住他后脑的手指,压低了声音说道: “弗多林克,你很喜欢跟人交易,对吧?” “是...是的。”疼痛感还没完全消除的弗多林克满头都是汗,脸贴着地面,颤颤巍巍的回着奥切安的话。 “很好,那么,如果你想让我相信你,就先跟我完成一个交易。”奥切安一边说着,一边拔下了侏儒的一缕头发。 “你...您说。”侏儒迅速的回答道。 “很简单...”奥切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只要你能帮我找回我被卫兵拿走的那些东西,我就跟你去见那个可以解释我困惑的人。” “成交!成交!”弗多林克立刻迫不及待的大叫了起来,奥切安缓缓的站起来,但提着他后领的手没有松开。 “当然,作为交易,我已经拿到了一个保证。”将弗多林克的脑袋转过来,奥切安让他看见自己手中捏着的一缕属于侏儒的头发。 “只要你再敢突然消失,或者逃跑,我就会通过你身体的这一部分给你下一个诅咒,你会变成死灵,永远的成为我的奴仆。”奥切安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地响起,语气中冰冷的意味让弗多林克感受到深深的寒意“你看见过了,禁魔手环也无法阻止我。” 看着奥切安不带一丝感情的空洞眼眸,满脸泥土与汗水的盗贼快速的点着头头。 “如您所愿,奥切安先生......”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取回证物 奥切安当然不会什么诅咒,死灵术里也不包含他用来恐吓弗多林克的这种法术。 但奥切安每次用自己那毫无表情的面孔和平静的声线跟人诉说这个法术效果的时候,几乎没有人会质疑他,死灵法师的身份在这种时候往往能发挥奇效。 而现在的当务之急...... 奥切安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手腕,一枚深蓝色金属锻造而成的镯子紧贴着法师的皮肤,整体浑圆流畅,看不出一丝杂色与瑕疵。 这是奥切安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弗多林克只需要轻轻一摘,手腕上的镯子就被取了下来,与奥切安不同,进入牢房“卧底”的他,戴上的镣铐当然不会是真的。 而奥切安手上的可是实打实的,有着“法师克星”别称的高等防护系法术道具——禁魔手环。 制作禁魔手环的金属极为特殊,它产自于幽暗地域的最深处,作为一种产量极其稀少的金属,它沉重、坚硬而且韧性极佳,几乎可以被塑造成制造者想要的任何形状。 当然,如果只有这些特性,或许这种金属会是制作一副盔甲亦或是盾牌的好材料,但禁魔金属的价值远不止于此。 如果将禁魔手环切断就能看见,在金属内部,生长着无数奇异的纹路,天然构成了某种法术结构。 这是一种防护系法术的结构。 作为一个几乎是任何法师必修课的法术派系,“防护系法术”是由于远古时期的法师们对于魔法体系的研究过于浅薄,于是简单地将类似于法术护壁这类能产生抵抗与保护效果的法术,挂上了一个“防护”的名字。 而随着对于法术系统研究的深入,法师们发现,防护系法术的本质并不是它外在所表现出来的“阻挡、救援、保护”,它最深层的原理,是“戒绝”与“放弃”。 也就是说,当你使用防护系法术的时候,你并不是在保护某种东西,恰恰相反,实际上你是在放弃某种东西。 这也就不难解释禁魔金属具有阻止法师施法的效果。当禁魔金属被打造成圆环这种最适合法力顺畅流转的形状时,就能让佩戴者与法力的沟通被彻底的戒绝与放弃。 后来,经过众多法师孜孜不倦的研究,终于参透了禁魔金属中那些如同奇迹般的法术结构,法师们将这个高等级的防护系法术称为——反魔法力场。 现在,奥切安就是被反魔法力场困住了。 早在牢房里的时候奥切安就尝试过摘下手环,但估计卫兵将手环戴上以后,还专门给这种塑形性极强的金属做了一个紧缩的过程,导致冰凉的金属牢牢的贴在奥切安的皮肤上,想要摘下,要么就通过强硬的手段破坏它,要么就干脆把手腕切掉。 实际上,如果侏儒没有提出爆炸计划,奥切安的打算也就是想办法连着禁魔手环切掉自己的右手,出狱以后再想办法装上一只替代品。 至于强硬破坏,实际上与切掉手腕大概也没有区别,毕竟奥切安可不认识手艺熟练到能在破坏坚硬金属的同时,还能不伤到自己手腕骨骼的工匠。 而在这两种自残的方法之外,还有最后一個办法,在保存法师这只稳定可靠的手掌的同时,还可以解决这枚禁魔手环上的反魔法力场。 那就是找到一位防护系法术大师。 奥切安自己当然做不到,他对于防护系法术极其糟糕的天赋,让他早早放弃了钻研这一派系想法。但是,奥切安倒还真认识一位防护系法术的大师。 至少他自称是大师。 那位神奇的人物,就是“预言与防护系大法师”——死人头。 而现在,奥切安要做的,就是找到他。 单凭已经无法施法的法师想要在如此庞大的一座城市里寻找一颗人头,显然是大海捞针,这也就是为什么奥切安要跟眼前这个狡猾又阴险的侏儒做这个看起来有些的风险交易了。 至少这个盗贼的犯罪手段确实极为大胆,出乎意料又成效斐然,最关键的一点是,这家伙对底尔城真的很熟悉。 “那么······”弗多林克看了一眼奥切安,表情有一点谄媚,又有一点被胁迫的无奈。 “奥切安先生,据我的经验,大多数罪犯的私人物品,都会被留在卫兵营的证物箱里保存到犯人行刑之前,如果您想要取回您那些珍贵的物品,恐怕我们就得潜入卫兵营了。” “你不能直接让我们传送进去,取完东西,再传送出来吗?”奥切安看着弗多林克灰绿色的眼睛,举起了手中的毛发,示意他最好不要想着借刀杀人。 “哦,哦,我最尊敬的大人,您一定是误会了。”弗多林克骄傲的抬起胸膛“想必您也听说过我们地底侏儒,我们勇敢诚实,脚步轻快,身形敏捷,天生就是做盗贼的好材料······” “说重点。”奥切安面无表情的打断他。 “是是···”侏儒挺起的胸膛缓缓佝偻了下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的天赋能力了,地底侏儒中的某些人,可以掌握这种传送魔法,但是有很多的限制。” “我建议你跟我说说。”奥切安将盗贼的头发放回衣服的内兜里,还强调了一句“挑重点说。” “是,奥切安先生。”垂头丧气的侏儒一边说着,尖细的嗓音严肃起来,竖起三根短小的手指,说一句就放下一根。 “其一,我们的传送只能去那些曾经去过的地方。” “其二,想要传送到那个地方之前,我需要提前在那里放置一个法术锚点作为标记。” “其三,一天内,一位地底侏儒的天赋能力,只能使用三次。” 说完这三点,弗多林克放下了手,“这三点就是最主要的限制了,我就算先潜入进卫兵营地放下锚点,在明天前,如果我们靠传送进去的话,还是得偷偷溜出来。” 奥切安对地底侏儒的天赋技能并不是非常了解,记载这个种族的书籍也不会将一个种族的弱点写的特别详细,弗多林克第一条与第二条的描述中似乎有重复的嫌疑,但奥切安知道,刻意编织出的谎言,反而不会有如此明显的破绽。 侏儒对自己有所隐瞒,但并不是完全的欺骗。 “计划。”法师一如将往的惜字如金,弗多林克看着他,怀疑是不是多说一个字都能要了奥切安的命。 这些死灵法师真是和故事里描述的一模一样,怪异,冷漠,孤僻,还特别的阴险,狡诈,多疑,这个世界上大多数贬义的词汇放在眼前的这人身上似乎都非常合适。 彻底放弃挣扎的盗贼也不再继续修饰那些自以为华丽的辞藻,老老实实地凭借自己的经验说道: “卫兵营地每晚都会有六人值班,三个小时换一班,这是大多数时候的情况。”说到这里,盗贼灰绿色的眼睛再度露出了狡猾的意味。 “而今天,城墙外的艺术恐怕会引起整座城市的注意,也就是说······” “要抓紧时间。”奥切安的脑子转的非常快,在得到弗多林克信息的补充后,他直接想到了“卫兵集结查看地牢”和“满城骚动卫兵搜查”这两个阶段,迅速的得出了结论。 “没错!”弗多林克兴奋的一拍手掌“而现在,我们就需要找到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设下传送锚点!” “我知道一个地方。”阴暗的小巷里,奥切安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 “起床!起床!都他娘的给我起床!” 卫兵营地中,刺耳的敲击声响起,卫兵队长拿着一把顶头槌敲击着盾牌,大声的呼喊着还在睡梦中的卫兵:“让我发现哪个混蛋晚了一秒钟,明天我就要把他扒光了吊在城墙的门口!!!” 其实不需要他的提醒,大多数卫兵都已经被地牢巨大的爆炸声所吵醒,但此时没有哪个人敢去触正处于怒火之中的队长的霉头,众人迅速的穿戴着装备,不到一刻钟,一支由数百人组成的卫兵队伍就集结完毕。 这几乎就是底尔城全部的防卫力量。 看了一眼下方整齐列队的卫兵们,站在中庭高台上的卫兵队长挂起了自己的长剑,粗犷的声音里充满了怒火。 “出发!” 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城市原本的宁静,卫兵们的盔甲随着行军晃动着,发出令人胆寒的摩擦声。 随着集结队伍的出发,留守在营地的两名值守的卫兵正要关上大门,一股微风就吹了过来,地面上的尘土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塌陷。 两名卫兵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随着门轴的转动,铁制的栏杆大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卫兵队伍和关闭的大门,处于隐形状态的奥切安与弗多林克轻手轻脚的走向了卫兵营的中庭。 他们刚刚几乎和那只数百人的队伍擦肩而过。 奥切安的确已经没法施放法术,但作为一名盗贼,弗多林克的身上常备着隐形药水。 尽管奥切安十分鄙视侏儒挑选药水的眼光,毕竟他花大价钱买来的隐形药水在奥切安看来既浪费材料,还浪费金钱,但此时身无长物的法师只能捏着鼻子,老老实实灌下一瓶混合着鼠尾草精华与鹰羽的劣质隐形药水。 不管它的药效如何的糟糕,能骗过那帮卫兵就足够了。 底尔城的卫兵营与大多数的外城区紧凑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它占地面积极大,整片建筑都是由打磨光滑的黑色砖石与白色屋顶所构成,看起来高大威严,具有肃穆而严酷的气质。 从大门进入就是奥切安之前决斗过的中庭,一块空地被分割成门口的集结处、左侧的训练场与右侧的一个小小的花园,训练场旁边是卫兵宿舍、食堂与军械库,花园的右侧是文职人员与卫兵队长的居住生活区,而大门正对着,最高大的那栋楼,是整个卫兵营的办公地点。 证物箱就在那里面。 奥切安弓着腰,与弗多林克牵着一只手,以免陷入隐形状态的两人找不到对方的位置,根据法师对侏儒身高的判断,弗多林克此时的姿势看起来一定鬼鬼祟祟的。 漆黑的庭院,在弗多林克的带领下,奥切安逐渐靠近了卫兵营办公楼的大门,随后他就感觉到弗多林克短小的手掌从自己的手中消失了。 正当法师陷入某种疑惑的时候,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办公楼那扇紧锁的双开门朝两人打开了怀抱,走进室内,两人都显现出身形,弗多林克正把着门把手,将门重新关上。 连奥切安也不得不承认,或许弗多林克对于自己种族适合当盗贼的描述并不是自吹自擂,他们轻盈矮小的体型不止走路极轻,而且还能钻进很多以人类体型无法钻进去的地方,灵活稳定的手指除了用来调配炸药,开门撬锁也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是,地底侏儒那神奇的传送能力,几乎能让他们变成无地不能去的神偷怪盗。 “证物箱一般在二楼的证物室里。”弗多林克压低了又尖又细的嗓子,指了指头上的天花板,奥切安朝着他点了点头,一片寂静的黑暗中,两人朝着楼梯走了过去。 安静的侏儒先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但奥切安的脚步踩上楼梯,有一定年头的木板无法控制的发出嘎吱的尖叫声,法师的脚步突然停下,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连呼吸声都轻了下来。 所幸,似乎是楼里的人已经全部出去了,整个空间安静得奥切安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彻底放下心来的法师和盗贼同时松了一口气,脚步迅捷的踏上楼梯,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声响。 爬上楼梯,眼前是没有点灯的长廊,唯一的光源只有走廊尽头,朝向街道的落地窗外透出一丝丝温柔的月光。 走在前面的弗多林克停下脚步,指了指右侧的门口,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工具包,皮革制成的小袋子上挂着形状各异的撬锁工具。 门上一块镀了金箔的牌子在一片黑暗中反射着微弱的光,奥切安靠过去看了一下,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刻着“证物室”。 盗贼灰绿色的眼睛靠近锁芯,确认了一下锁的类型,从工具包里挑选出了两把工具,插进了锁眼儿里,拨动锁芯,发出钟表转动般的齿轮声。 而后,随着“咔哒”一声,门被轻轻的推开。 弗多林克探出脑袋,刚要下意识的左右看看,门框的左侧,利刃出鞘的摩擦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一抹在黑暗中闪烁着死亡光辉的寒芒朝着盗贼短短的脖颈劈落而下!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月下追击 一片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的剑刃朝着弗多林克的脖颈直劈而下,可怜的盗贼刚刚探出头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一阵寒风吹上了自己的背后。 幸好奥切安的反应快得惊人,在剑刃出鞘声响起的时候,法师就已经抓住了弗多林克的衣角,迅速的向后一拉,冰冷的金属几乎是贴着弗多林克的天灵盖擦了过去。 侏儒只觉得头顶一凉,棕灰色头发就被削掉了一大片。 长剑没有砍下弗多林克的头颅,携带着巨大的力量砸在了地上,剑刃深深的没入木质的地板里。 冷静的法师和惊魂未定的盗贼一起抬头,看见了一位身着卫兵制式半身甲,手持一面上宽下窄鸢形盾牌,没有戴头盔的英气少女。 是希尔雅。 “啊啊啊啊!我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后知后觉的弗多林克发现自己成了秃顶,气愤的跳起脚来。 奥切安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睛与希尔雅乌黑的眼珠紧紧地对视着,深沉的黑暗中,少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亮的白色光芒。 麻烦了。死灵法师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死灵法师,我就猜到你逃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过来寻找你那些邪恶的施法工具。”希尔雅摆出一个弓步,将长剑架在鸢形盾带有弧度的上方,尖锐的剑尖指向了盗贼与法师。 “这次,你逃不掉了!” 话音未落,希尔雅已经冲了上来,矫健的身姿如同一只猎豹,柔顺的秀发在身后扬起,宛如将军冲入战阵时的披风。 而在奥切安与弗多林克的眼中,就是一面长了脚的倒三角形盾牌朝着他们直冲而来,上面还架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前方就是证物室的大门,鸢形盾牌几乎将狭窄的门口完全堵死,不可能迎着盾牌冲锋的两人只好退回了走廊,一左一右,一个跳起一个滑步,避开了希尔雅的盾牌冲锋。 在冲出门口后,希尔雅冲锋的脚步猛地一踏,走廊的地板仿佛都震颤了一下。少女原地停住,右手的长剑顺势横扫,砍向了她身边刚躲开冲锋的奥切安,左手盾牌则朝着另一边滑了几步的侏儒就顶了过去。 刚刚落地的法师柔软的身体向后一弯,摆出一个下腰的姿势,锋利的剑刃带着破空之声就贴着他鼻尖略过。 盗贼更是灵活,矮小的身材一個滑铲,就从鸢形盾牌细窄的下方钻了过去,精准的穿过盾牌与希尔雅手臂下狭窄的缝隙,直接滑进了证物室里。 希尔雅看都不看擦身而过的侏儒,看见横扫被奥切安下腰躲过,手腕一转,沉重的长剑呼啸着向下劈来。 法师漆黑的瞳孔都收缩了一下,赶紧放松腿部,身体向下倒去,同时伸出右手,只听见“铛”的一声脆响,锋利的剑刃劈上了深蓝色的手环。 奥切安顾不上由于受力而麻痹的手腕,背部砸在地面的一瞬间就向着侧面滚了过去,下落的银色长剑再一次劈进地板,法师一个后滚就与希尔雅拉开了距离。 手环的防御面积还是过于狭窄,没有完全挡住长剑的这一击,后滚起身的奥切安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右侧肩膀被锋利的剑刃划开了一道不算深的伤口,渗出的血液迅速将被割裂开的黑色布料染成了暗红色。 “奥切安!奥切安!箱子在这儿!”证物室里传出弗多林克尖细的嗓音,奥切安看着拦在走廊与证物室门口的少女战士,感觉到一阵头大。 最关键的是,楼梯上已经响起了其它驻守卫兵的脚步声。 “束手就擒吧!死灵法师!底尔城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审判!”希尔雅再度架起了长剑,说着一些奥切安绝对不可能听进去的废话。 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了,法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迈开腿,突然就奔跑了起来。 “约定地点见!”奥切安大吼一声,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跑向了走廊尽头那扇透出明亮光线的落地窗。 激烈的心跳声在奥切安的耳边不断敲打着,法师听出来希尔雅应该是先停住了,可能是去查看证物室里的弗多林克,随后自己身后就响起了金属靴踩踏木质地板的嘈杂声响。 希尔雅的速度当然要比奥切安更快,但奈何法师跑的实在是过于果断,少女还先去查看了一眼证物室,发现那个该死的侏儒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带着沉重的金属证物箱一起消失了。 看着明显已经追赶不上的背影,希尔雅眯了眯眼睛,手臂平举,助跑几步,沉重的长剑伴随着嘹亮的破空声被战士狠狠地投掷了出去,以极快的速度追赶着前方的法师。 听着身后突如其来的呼啸声,奥切安奔跑的势头不减,身体向旁边一倒,肩膀贴上了走廊内侧的墙壁。 如同长矛般飞驰的长剑带着破空后产生的气流擦过奥切安的身边,继续呼啸着向前方飞去。 希尔雅的眼睛猛地睁大,她这一掷没有留手,于是少女只能眼看着自己投出的长剑带着巨大的动能刺穿了走廊尽头的窗户,撞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瘦弱的法师紧随其后,侧着上身用肩膀狠狠地撞上了本就被破坏的玻璃窗,随着窗户彻底破碎的声响,小臂护住头部的奥切安从二楼的走廊破窗而出,身边无数玻璃的碎片在月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彩。 伴随着肉体撞上砖石所发出的沉闷声响,奥切安从接近三十英尺高的二楼狠狠地摔在了铺着地砖的坚硬街道上,尽管法师在落地前尽力调整了受力姿态,尽量让受力的面积变大,但强烈的疼痛感还是迅速席卷了奥切安的身体。 躺在地上的法师稍微喘了两口气,就听见身后的建筑内,嘈杂的金属脚步声越来越响,那个神经病战士还没放弃吗! 奥切安急忙从地面上爬起来,朝着码头的方向跑去,刚跑出不到二十英尺远,身后的落地窗上就响起了盔甲摩擦的声音,随后一道身影随着奥切的路径跳了出来,银色的半身甲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希尔雅的落地就要比孱弱的法师漂亮多了,一声巨响传来,在空中自然下坠的修长身形落地时稳稳的踩住了地面,希尔雅单膝跪地,上身直立,盾牌贴地,一头秀发飘扬而起,在月光下打出一层薄薄的蓝色轮廓光,比例完美的身材宛如一具美丽的雕塑。 这些战士的身体素质真的还能被称之为人类吗!这都快赶上食人魔了吧!奥切安的心里居然响起了一声咆哮,如果让他用希尔雅的姿势从三十英尺的高度落地,恐怕膝盖会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断掉。 但身后的战士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轻轻松松的站了起来,还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备用的手半剑,继续以惊人的速度大步奔行,朝着奥切安追了上来。 法师的内心响起一句国骂,以希尔雅的速度,只需要十几秒钟就能拉平两人这二十英尺的距离差,然后奥切安就要变成正义卫兵手下的邪恶亡魂了。 想到这里,奥切安突然转向,朝着身边的房屋就跑了过去,随后在低矮错落的房屋之间寻找着落脚点,沿着几从外墙生长的藤蔓,迅速的爬上了外城区那紧密连接的房屋屋顶。 直线距离一定是跑不过的,只能在空间距离上做做文章了。 奥切安的思路是正确的,想法也非常美好,爬上屋顶的他也确实跟希尔雅拉开了更远的距离。 然而正当法师奋力奔跑,觉得即将脱离险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踏地所产生的巨响,随后奥切安一回头,就看见以巨大的月亮作为背景,一道银色的身影高高跃起,被逆光的阴影遮蔽的面庞之上,只能看清一双饱含着怒意的乌黑色眼睛。 希尔雅助跑一跃,就直接跳上了足有十六英尺高的屋顶,银色的金属靴落在瓦片上,激起一片碎裂的砖石。 已经对战士那非人的运动能力感到有些麻木的奥切安心里不再产生什么别的想法,只顾着闷头在房顶上向前奔跑,身后的希尔雅紧追不舍。 巨大的月亮挂在天空,屋顶上,前面一道漆黑的身影正直着身子向前奋力的奔跑,身后一道持剑架盾的银色身影则弓着腰,在身后穷追不舍,巨大的脚步声与脚下飞溅而起的瓦片碎片引起周围房屋的窗口里发出一片片的咒骂声。 以悬挂的月亮作为背景板,两道身影在狭窄紧凑的房顶上跳跃、追逐,距离越拉越近。 希尔雅终于靠近了这个狡猾的法师,为了防止他再次逃脱,战士几乎在与他齐平的时候,才伸出手中的手半剑狠狠地砍向了奥切安。 而奥切安的反应还要更快,在战士追上来的时候,法师的脚就已经向下滑去,手半剑锋利的剑刃刚砍向法师的面部,奥切安脑袋一偏,躲开夹杂着历风的剑刃,顺着斜面的屋顶就滑向了底下阴暗的巷子里。 希尔雅简直要气疯了,她从来没遇到过逃脱技巧如此娴熟的对手,就好像这个该死的死灵法师早就习惯了被人追赶一样,几乎每一次都能在她出手之前预判她的动作,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化险为夷。 奥切安可不在乎她怎么想,顺着屋顶滑下去后,法师的双手在小巷间挂起的晾衣绳上一荡,就借着弹力荡到了对面的屋顶之上。 看都不看身后的战士一眼,奥切安脚下跟抹了油一样,迅速地跳过几个相近的屋顶,飞快的跑了出去。 他可不觉得凭借这样的小把戏就能甩掉身后那个神经病战士。 事实也确实如此,愤怒的希尔雅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原地一踏,惊人的弹跳力带动着躯体,脚下的屋顶都被她踩出一个洞来。 “够了!”少女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她这次的跳跃距离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远,足足跨越了数个房顶,接近五十英尺的距离,迅速朝着奥切安接近了过去。 这是战士通过长时间的极限锻炼所掌握的超人能力之一,在短时间内能催动自己千锤百炼的肉体,进行惊人的一跃。 法师们通过研究肌肉的强化方式,也发明了能达到类似效果的法术,能让自己跳出原本三倍远的距离,因此,法师们也给这个战士们首先开发出来的战技取了一个直白简单的名字:强化跳跃。 毕竟高傲的法师们觉得那群大多头脑简单的战士听不懂过于高深的名词。 奥切安只听见身后一声巨响传来,伴随着某种建筑材料碎裂的声响,一股强劲的疾风就朝着自己的后脑吹了过来。 了解强化跳跃特性的法师突然一个急停折返,已经跳起的希尔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砍向奥切安后脑的手半剑彻底砍空,穿戴着沉重盔甲的身躯狠狠地砸落在脆弱的屋顶上,直接将房顶砸穿了一个大洞。 回头看了一眼下半身陷进屋顶,引起身下一阵鸡飞狗跳的希尔雅,作为始作俑者的奥切安停了下来,跳上旁边的另一个屋顶,盯着俏脸已经憋成粉红色的战士,小心翼翼的从另一边饶了过去,只剩下挣扎着想爬出来的希尔雅迎着月亮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奥——切——安——!!!” 法师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句响彻天地的呼喊,只是趁着难得的机会,急匆匆地向前跑去。 希尔雅双手撑着屋顶,费力的拔出卡住的下半身,没忘记往屋顶的缺口下扔下一个金币,随后少女不再管被天降横财惊住的房主,起身迅速的追赶着前方奥切安暂时还没消失的渺小身影。 这些战士真是没有一点区别,一旦打定主意要追上来,就跟甩不掉的苍蝇一样。 奥切安也被希尔雅纠缠的有些烦躁,他可没时间跟这个神经病玩一晚上猫抓耗子的游戏,心里打定主意,拉开了距离的奥切安从屋顶上顺着一根晾衣绳落到地上,朝着蜿蜒曲折的巷子里跑去。 看着奥切安远处的身影从屋顶消失,希尔雅在高处快速的转动着眼睛,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的朝着码头西侧的一条小巷转了进去,消失不见。 希尔雅直接跳下屋顶,快步跑到奥切安左转消失的位置,看见了一块木质的路标,上面的彩绘掉漆严重,已经很难看出原本的模样,只能隐约分辨出原本描绘的应该是一种上半身是人类女性,下半身是鱼尾的生物。 乌黑的眸子靠近了路标,借着黑暗视觉药水提供的视力,希尔雅勉强分辨着路标上已经被侵蚀的看不出原样的字迹,字迹的下方,一个夸张的鱼形箭头指向了左边的巷子。 美人鱼之歌欢迎您。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高级盾牌死人头 黑暗、寂静而寒冷的小巷里。 希尔雅站在一扇破旧的双开木质大门前,抬头向上看去,能看见一块历经了岁月腐蚀的酒馆招牌。 搔首弄姿的女性下身是一条游动的鱼尾,原本海蓝色眼睛应该是妩媚的看着进入酒馆的来客,但经过雨水与风化,两道红色的眼影长长的向下拖去,如同一个流着血泪的女人死死地盯着每一个从这里经过的人,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有些惊悚。 这块招牌就像这个酒馆本身,它已经度过了最富有活力的岁月,原本的喧嚣与热闹已经离它远去,只剩下这副残躯,留存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像是一只潜藏在城市里的幽魂。 这里是美人鱼之歌。 奥切安身上的气味,就停在这里。 希尔雅举起鸢形盾,缓慢地靠近半掩的门扉,随着已经生锈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鸢形盾缓缓地顶开了酒馆的大门,扬起一层地面上的灰尘。 酒馆里各种腐朽的味道相互混杂,希尔雅难以分辨出那个可恶法师的气味,战士瞪大了乌黑的双眼,呼吸都凝重了起来。 那个邪恶的死灵法师有多狡猾她已经多次体会过了,她不相信这样一個诡计多端的人刻意将她引诱进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没有什么计划。 她猜对了。 越过遍地散乱摆放的老旧桌椅,希尔雅看见在进入酒馆的正对面,那长长的柜台后面,星星点点的幽蓝色光芒逐渐汇聚,最后形成了一具半透明的人类形体。 果然是邪恶的死灵法术! 希尔雅的肌肉立刻紧绷起来,在幽魂彻底汇聚成形之前,少女已经顶着盾牌全速冲向了柜台。 健壮的身躯带着凶狠的蛮力狠狠地撞在了柜台上,原本就陈旧腐朽的木材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在希尔雅这次的撞击下断裂开来,激起一片翻飞的木屑,战士脚步不停,对着已经逐渐凝实的幽魂继续撞了过去。 然后希尔雅就直直的撞进了柜台后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柜里,响起一片空瓶碎裂的声音。 “您好呀冒险家,有什么需要吗?” 身后响起的空灵呼唤让希尔雅背后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有些狼狈的战士迅速地转过身,看着眼前飘在空中的模糊幽魂,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逐渐蔓延到了全身。 希尔雅当然不清楚幽魂的特性,眼前的残存灵魂对于她来说一切都是未知。 而未知,就会带来恐惧。 希尔雅的警惕度达到了最高,胸腔里响起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肾上腺素迅速的在体内分泌,影响着少女的感官。 这就是奥切安想要的。 这里就是法师所选择的接头地点,酒馆的二楼,弗多林克正在进行着紧张的撬锁工作,证物箱的锁难度极高,不是那些简单的门锁可以比拟,已经折断了好几根撬锁工具的弗多林克急得满头大汗。 而被希尔雅紧追的奥切安本人,就藏在酒柜的后面,登上二楼楼梯的下方,如果有人从侧面看去就会发现,两人仅有一墙之隔。 双方都陷入了尴尬而紧张的气氛,奥切安藏身在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希尔雅则紧盯着眼前的幽魂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幽魂空灵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寂的空间。 “我们这里提供酒水、餐食和温暖的房间,足够让您洗去一身的疲惫。”幽魂女孩尽职尽责的介绍着本地酒馆的常规业务,但她突然的出声将希尔雅吓了一跳,原本神经就紧绷的战士手中的手半剑下意识的就挥了出去。 结果显而易见,金属穿过无形之物,全力挥出剑刃的希尔雅什么都没有砍到,反手的盾牌下意识的就要抵挡可能到来的攻击,随后战士就发现,眼前的幽魂没有丝毫的动作。 感到有些疑惑的希尔雅皱着眉头慢慢的放下盾牌,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这个幽灵···似乎不会主动攻击自己?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少女胸腔剧烈的起伏起来,猛地转身,手中的手半剑一下就刺穿了酒柜后的木质墙壁。 锋利的剑刃从墙壁的另一头伸了出来,提前趴在地上的奥切安还是没有丝毫的动作,泄愤后的希尔雅拔出剑刃,愤怒的大吼声传遍了整个酒馆。 “该死的邪恶法师!我知道你在这,给我滚出来!!!” 奥切安根本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趴在地上,随后,他就听见了金属底的靴子在地板上踩动的声音,坚定而沉重,充满了异样的压迫感。 法师缓缓地的从地面上爬起来,趁着希尔雅巡视着酒馆的大堂,奥切安打算赶紧上楼与弗多林克汇合。 鞋底已经被磨得很薄的靴子轻轻的踩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奥切安蹑手蹑脚的从墙边磨蹭到楼梯的边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慢慢地踩上了木质的楼梯。 “嘎吱——” 腐朽的楼梯不负众望的响起了令人牙酸的承重声响。 奥切安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拍,大堂外的走动声先是停滞了一下,随后立马变得急促了起来。 法师急忙朝着楼上大步跑去,一步就连跨几个台阶,在生死危机下爆发出了远超平时的速度,迅速的转过楼梯的拐角,楼下由大堂通往楼梯的门口,闪出希尔雅半张紧绷的脸。 奥切安头也不回的奔上二楼,在身后催命般的沉重脚步声下,他猛地推开楼上房间的门。 “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伴随着撬锁成功的“咔哒”声与奥切安的怒吼,盗贼直起身来,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打开了身前的金属箱。 法师的身后,一道寒芒携带着劲风直劈而下,奥切安赶紧向前一个翻滚,还没站起来,身后的攻击连绵不绝,一下又一下的劈在酒馆本就腐朽的地板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坑洞。 奥切安只能在地上不断的打着滚,每一次滚动都险之又险的避开一下重击,场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愤怒的猫咪正在试图逮捕在地面上滚动的木棍。 “把我的东西丢给我!”法师大吼了出来。 “我怎么知道哪些东西是你的啊!”侏儒同样以大吼回复。 屋内的空间十分的有限,奥切安没滚动多久,很快就撞上了墙壁,一把锋利的手半剑朝着奥切安的脸就劈了下去。 情急之下,翻动着证物箱的弗多林克,将一个看起来最像是死灵法师物件的东西抛向了躺在地上的奥切安。 在银光闪闪的剑刃劈到法师那张苍白的脸上之前,一个圆滚滚的物体被奥切安牢牢的握在手里,法师迅速的将右手手指抠进空洞洞的眼眶,将手中的物体向上一举。 “铛!”的一声巨响,奥切安手中漆黑的圆球散发出一阵淡紫色的光芒,在球体的周围形成了一圈屏障,让希尔雅的劈砍一下就偏了出去。 奥切安趁着少女重心不稳,抬起双腿朝着希尔雅的胸口就蹬了过去,战士举起盾牌一挡,被踢的倒退了几步。 得到一点空间的奥切安一个后滚原地起身,手中的物体发出一声如同呼啸般的哀嚎。 “该死的奥切安!你又拿我挡刀!” 法师根本就懒得理会死人头的废话,注视着眼前满眼都是怒火的希尔雅,迅速的开口问道:“禁魔手环,你有没有办法。” “啊~”此时的死人头才注意到奥切安扣进自己眼眶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个深蓝色的金属手环“诶哟,这可是少见的好东西,你......” 死人头的废话还没说完,希尔雅就冲了上来,奥切安举起死人头当作盾牌,没有一点毛发的干瘪后脑亮起法术护壁的光芒,挡住希尔雅攻击的同时也打断了死人头的话。 “诶呀呀!你有没有礼貌啊?”死人头的怒骂声响了起来“奥切安!你把我转过去,我要看看是谁这么没有素质打断别人说话!” “少废话!”“安静!”希尔雅与奥切安同时吼了一声,但两者的动作截然不同,少女战士再一次前冲劈砍,奥切安举起死人头,精准的挡住了手半剑的攻击,剑刃劈砍在淡紫色的法术护壁上,法术能量荡起阵阵涟漪。 察觉到现场气氛不太对劲的死人头乖乖的闭上了嘴,奥切安被手持手半剑的希尔雅一路向后推去,后背顶上了墙壁,死人头后脑勺的法术护壁坚韧程度的确比奥切安要高得多,但少女战士巨大的力量让法师根本无法抵抗。 就在两人互相角力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深棕色玻璃瓶从希尔雅的身后被抛了出来,脆弱的玻璃瓶身落在地上立马就碎裂开来,在两人的脚下流出一滩反着光的油腻液体。 希尔雅正向着奥切安架起的死人头护盾上发着力,重心前倾的她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出,脚下先是一滑,随后整个人向前倒去,脑袋直接磕在了坚硬的法术护壁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奥切安也没有好受多少,虽说他的身后有着墙壁作为依靠,但穿着半身甲,足有六英尺半高的希尔雅整个人朝着他的护壁压下来,导致撑着死人头护盾的奥切安受到了接近二百五十磅重物的全面重击,一时间直接被死死的摁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啊哈!吃你弗多林克大爷正义的油脂瓶吧!” 毫无疑问,做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希尔雅身后的盗贼侏儒,随着他一声尖细的大吼,奥切安就看见一个光秃秃的青灰色头顶原地起跳,朝着希尔雅的背后飞踢而来。 矮小的侏儒如同一枚炮弹一般撞上了希尔雅的后背,身着半身甲的战士没有太多感觉,再一次被挤压到墙上的奥切安反而感觉到一阵窒息。 被夹击的希尔雅终于反应了过来,伸出盾牌继续顶住被压在墙上举着死人头的奥切安,手半剑反手一挥,却什么都没有砍到。 弗多林克在踢完后立马借着希尔雅的背一个后空翻就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身形敏捷的盗贼迎着战士愤怒的眼神,两只脚在地面踢起了小碎步,还伸出手对着空气来了几拳,扬了扬脖子,做出一副挑衅的姿态。 希尔雅今晚的心情非常糟糕,与奥切安的追逐战就已经足够让少女恼火,眼前这个侏儒的挑衅更是让注重荣耀的她火冒三丈,但她的大脑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她清楚,目前这个情况下,已经被自己摁住的奥切安显然应该是第一要务。 想到这里,顶着奥切安的希尔雅回过头,想迅速的料理掉这个邪恶法师,随后再去解决那个小丑一样的侏儒。 然而希尔雅刚回过头去,一道细小的黑影就迅速的朝着她的面部袭来,深入骨髓的战斗训练让她下意识的举起了盾牌想挡住暗器。 随着一声轻响,一抹水渍沾在了精钢筑成的盾牌表面。 “糟了!”希尔雅的心里一惊,手半剑赶紧向前砍去,但被放开的奥切安顺着地上的油脂一个滑铲,低身躲开挥击的同时,迅速从少女的身边略过。 实战经验不够丰富的少女还是被侏儒影响失神了,奥切安显然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在希尔雅回过头的一瞬间,奥切安直接朝着少女的眼睛...... 吐了一口唾沫。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出法师的预料,在滑铲经过少女身边以后,奥切安借着油脂带来的润滑效果,顺利的一路滑到了证物箱的旁边。 “恶心!卑鄙!”希尔雅看着已经拉开了距离,迅速翻开证物箱的奥切安,架起剑盾,发出一声怒骂。 “卑鄙?”一路上都没搭理过希尔雅的法师抬起头,平静的眸子看着气得面色涨红的少女,决定浪费一点宝贵的生命告诉眼前这个天真的家伙某些事实。 “任何一个生物在踏入永恒的死亡之前,对于延长短暂生命的追求,都是不择手段的。”希尔雅再一次架剑持盾,朝着奥切安冲了过来,但由于滑腻的地面,战士的冲刺与之前相比要慢得多。 “与其评判是否符合你们那些基本的道德观念,我更愿意去看这些行为...”法师不急不慢的从证物箱里取出了一瓶药剂,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 “是否有效。” 细长的鹅颈瓶被奥切安抛了出去,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在经过窗户被月光笼罩之时,细长瓶身的影子在瓶后旋转发光,橘红色的透亮液体彼此纠缠交叠在一起。 仿佛一团流动着的绚丽火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酒馆斗殴者 细长的鹅颈瓶被法师所抛出,旋转着落在满是油污的木质地面,伴随着一声巨响掩盖了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流出的橘红色液体迅速的燃烧起来,接触到满地的油污,一团火焰如同绚丽的花朵,在小小的房间中绽放开来。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房间,吹得漫天烟尘飞舞,被引燃的木质结构发出柴火烤焦时的断裂声响,房间陷入了一片火海。 奥切安举着手中的死人头,法术护壁将他与已经跑到他身后的弗多林克完全护住,法师空洞的漆黑眸子里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 他扔出去的这瓶药剂是炼金火焰,主要成分是烟熏硫磺、火焰琥珀与海盐,在材料与悬液根据四比一的比例混合后,这三种材料会在遭受到一定程度碰撞后直接爆炸,因此奥切安大多数时候都把它们放在垫有羽绒的特制魔药袋里单独存放,以免发生一些不太美妙的意外。 与燃烧瓶相比,炼金火焰的优点是更加稳定且便于携带,缺点是炼金材料会比简单易得的燃烧瓶要更难找一些。 也要更费钱一些。 奥切安的内心完全没有考虑这场爆炸中的希尔雅,思绪再一次飘到了奇怪的地方。 烈火所产生的高温迅速的升腾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这场战斗在奥切安的判断里已经结束了,密闭空间内承受一发炼金火焰的爆炸加上油脂引燃的火焰,作为战士的希尔雅根本不可能活得下来。 奥切安的判断向来很少出错。 但这次他错了。 木质地板断裂的声音在火焰中响起,奥切安看见一条巨大的裂缝在火焰之中一路蜿蜒而出,迅速的伸长、散开,直到蔓延至法师的脚底。 本就已经腐朽的地板终于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哗啦一声,垮掉了。 奥切安将死人头垫在身下,借着护壁抵挡住了从二楼掉落的冲击,稳稳的站在了地上,沉重的证物箱也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把酒馆大堂的地板都砸出了一个坑来。 他身后的弗多林克显然就没那么好运了,猝不及防的侏儒直接落进了一片杂乱大堂,砸塌了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没了动静。 “你就不能想到我除了当盾牌以外的作用吗!”以为战斗已经结束的死人头再度嚷嚷起来,似乎对自己的待遇非常的不满。 法师无暇顾及身后的盗贼,他的眼睛盯着站立在自己面前,将盾牌与手半剑驻在地上的希尔雅。 在奥切安抛出炼金火焰的时候,希尔雅就发觉自己已经无法阻拦法师的动作了,在生死一刻的危急关头,少女迅速的做出了决断,立起盾牌挡住爆炸第一波冲击的同时,手中的手半剑用尽全力朝着木质地板砸了下去,将原本就腐朽了地板砸出了一个洞口,顺利掉到了酒馆一楼的大堂里。 虽说活了下来,但希尔雅的状态绝对说不上良好,在落下之前,少女还是被火焰与高温所波及,身上的半身甲出现了大量灰黑色的焦黑痕迹,脸上由于盾牌的阻挡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烧伤,长发的末端,星星点点的火焰攀爬而上。 高温扭曲了空气,让相对站立的二人身形都显得有些模糊,奥切安将魔药袋挂在腰间,没有去碰证物箱。 希尔雅这次没有再贸然进攻,她就那么站在原地,将盾牌往地上猛地一插,鸢形盾的盾尖深深地扎进酒馆的地板里。 随后少女将乌黑柔顺的头发高高提起,举起手半剑,朝着自己那一头秀发就削了下去。 被削断的一蓬发丝缓缓地飘落着,刚刚落到地面,就被从二楼掉落下来的火焰迅速吞噬,只剩一缕薄薄的青烟。 头顶的燃烧着的火焰不断落下,滴落在地上,如同流星火雨绽放在两人的周围,做好准备的二人不发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对方,两双黑色的眼睛里带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愤怒与沉静宛如火焰与坚冰,互相交缠吞噬,企图彻底将对方湮灭。 希尔雅首先打破了这份沉寂,少女拔出了插在地板里的盾牌,缓缓地将手半剑平举,堪堪到达下颌的短发给战士原本就英气的脸庞平添了一份坚毅与利落的气质。 “你准备好了吗...”少女的声音无比的平静,与她乌黑眸子里倒映而出的火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奥切安·人头。” 法师从不害怕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敌人,因为这种人更容易被情绪所影响、挑拨,无法在关键的时期做出正确的判断,而在一场战斗中,任何一个微小的选择,都有可能决定结局的走向。 希尔雅原本在奥切安的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冲动,易怒,总是在不应该犯下错误的时候头脑发热,但现在,她散发出的平静怒火,让奥切安也不得不正视起这個卫兵来。 女性削掉头发以后心理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即便是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奥切安的思维也会不由自主的会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向,他一般将其归结为带着死人头多年,耳濡目染所造成的影响。 彻底冷静下来的希尔雅似乎是发现了奥切安这一瞬间的走神,杏仁状的大眼睛眯了起来,透过扭曲的空气,她前踏几步,迅猛的发动了进攻。 镶嵌着金属的长板靴踏过地面上燃烧着火焰的油脂,踩断了已经烧得焦黑的木炭,卷起灰烬与烟尘,在黑暗中,希尔雅如同一抹银色的疾风,手中的手半剑朝着奥切安的面庞就刺了过去,在一瞬间就抵达了法师的鼻尖。 奥切安举起死人头,淡紫色的法术护壁亮起,剑尖稳稳地停在了法师的面前,不得寸进,然而就在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之前,希尔雅的剑突然划走,左臂一个摆动,盾牌朝着奥切安就拍了过来。 法师急忙调转死人头,携带着巨大力道的盾牌砸在法术护壁上,震得奥切安手臂都有些发麻,正当他打算将压在护壁上的盾牌顶开时,一只戴着金属手套的手突然伸了出来。 奥切安万万没有想到希尔雅会伸出一只手来,只迟疑了半秒,法师就被这只手攥住了衣襟。 希尔雅松开了手半剑,任由自己唯一的武器落在地上,成功抓住奥切安后,战士深吸一口气,弓步拧腰,用力一提。 奥切安的体重大概也就到女战士的一半多一点儿。 于是孱弱的法师就被希尔雅直接提了起来,紧接着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快速变化,直到“砰”的一声停下下来,奥切安被希尔雅直接摔在了地上,看见了头顶被破开的天花板。 这一下撞击相当的猛烈,烟尘四起火花飞溅,奥切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面上宽下窄的鸢形盾朝着奥切安就砸了下来,骨头差点都散架的奥切安赶紧举起死人头,抵挡着即将到来的猛烈攻击。 然后奥切安就看见那面原本朝着自己直直砸下的鸢形盾突然被抛开,原本握住盾牌的手探了过来,抓住了死人头的后脑勺! 拉扯感迅速的从扣住死人头眼眶的指头上传来,奥切安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想要将死人头拉回来,被当做拔河绳的死人头嘴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喊叫声:“啊...啊...轻点...要裂开了!!!” 而两人的角力刚刚开始,奥切安还没来得及思考出什么办法,一只镶嵌着金属的靴子冲着奥切安的肘关节就狠狠地踩了下来,奥切安漆黑的瞳孔都收缩了一下,只能松开双手,迅速的朝着身后滚了几圈。 希尔雅的践踏踩在地板上,踏出一个深深的洞。 奥切安狼狈的爬起身来,速度与力量上都没有占到绝对优势的法师还是小瞧了希尔雅心态变化后的果断程度,于是他就在这场短暂的交锋中吃了个亏。 希尔雅缓缓地直起身来,将手中的死人头远远丢开,捡起脚边被自己丢下的剑与盾,再次平举盾牌,架起剑刃,定定的看着半蹲在地上的奥切安。 “只要不是针对那个骷髅脑袋的‘攻击’,就不会触发护盾,对吧。”尽管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少女的语气中还是带上了一丝得意“你现在还有什么招数,就让我见识一下吧,该死的邪恶法师。” “诶呀呀,奥切安,你还没跟我说过你认识了一位女性朋友!” 被希尔雅抛开的死人头滚了好几圈,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了下来,刚一回头,还没捋清楚现场的情况,他就先说了句毫无营养的废话。 奥切安什么都没说,他的右手伸进了腰间的魔药袋中,看到他的动作,希尔雅立刻警觉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剑与盾,全身的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一瓶药剂被奥切安取了出来,拔掉瓶塞,法师将瓶内暗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冰冷的药水带着被磨碎的水晶粉末顺着喉咙滑了下去,游荡者悬液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难喝,苦涩中带着一点酸臭味,裂谷中采集的曼晶粉末更是让这瓶力量药水的口感像是某种生物的呕吐物。 女战士的力量不如吸血鬼,奥切安不打算在她身上浪费一瓶珍贵的山丘巨人药剂,实际上,这一瓶最普通的力量药水也足够奥切安心疼上好几天。 “你真的,非常,非常的烦人。”一向不爱说废话的奥切安罕见的出声了,似乎是这瓶力量药水的损失让他有了一点怒意,他漆黑的眼睛里终于带上了一点稀薄的情绪。 “呜呼!就是这样奥切安!让她知道谁才是酒馆擂台上的王者!” 占据唯一观众席位置的死人头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原则,疯狂的输出着一些垃圾话,两人都没有看他一眼,黑色的眼睛里只有对方的身影。 周围燃烧的火焰已经逐渐熄灭,只剩下稀薄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残存的火焰在木炭上微微燃起,随着希尔雅的动作,涌动的气流将炭火吹的通红。 希尔雅原地一踏,沉重的脚步如同奔雷,盾牌顶住前方,手半剑从盾牌斜下方刺出,最标准的剑盾冲锋在少女的蛮力加持下带着巨大的威力,朝着奥切安直冲而来。 “呜呼!我们的战士选手首先发动了攻击,这迅猛的力道简直让人难以置信!”随着希尔雅的动作,死人头居然大声的开始了现场解说。 竖立的盾牌与闪光的剑刃在眼中不断的放大,奥切安额头的碎发都被冲锋所带来的气流掀起,而奥切安动都没动一下,他只是弯下腰,从身边的一堆破烂中提起了一把椅子。 在盾牌与剑刃撞上法师之前,奥切安精准的侧身闪避,冲锋而来的少女与他擦身而过,随后奥切安高高的举起了手中只剩三条腿的椅子,狠狠地砸在了希尔雅的后脑勺上。 “漂亮的一击!奥切安选手看来牢牢记住了他的导师死人头大师的教诲!‘酒馆斗殴法则之一:持械与空手之间,永远隔着一堵高墙。’”死人头开始大呼小叫起来,给寂静的酒馆带来了一丝喧嚣的氛围。 一声闷响,本就已经老化的椅子在希尔雅的后脑勺上断裂开来,被这一下有点砸懵了的战士冲锋的势头顿时停止,原地踉跄了一下,好歹没有直接倒下去。 而后奥切安丝毫没有犹豫,将手中只剩半截的椅背一扔,转身就朝着吧台跑了过去,正好躲过希尔雅反身砍来的剑刃。 “不要以为这是勇敢的奥切安选手避开了战斗!请各位观众牢牢地记住酒馆斗殴法则之二:保护自己比伤害敌人更加重要!”死人头沙哑难听的解说声适时的响起。 被砸的有些头昏脑胀的希尔雅刚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奥切安到底去了哪儿,一个圆形的玻璃酒瓶就朝着希尔雅的头飞了过来。 女战士下意识的举起盾牌,挡住这一飞来的暗器,然而玻璃瓶破碎的声音刚刚响起,一个更大的物件带着呼啸的风声就被扔了过来,希尔雅从盾后伸出脖子看了一眼,赶忙挪动脚步,朝着一边闪去。 奥切安扔过来的是一张足有人高的木质酒桌,携带着一股劲风,落在空地上摔了个稀碎。 接着,瓶罐,桌椅,盘子,刀叉,腐烂的食物,残破的木料,无数东西被奥切安一个接着一个投掷了过来,仓促之间希尔雅根本难以分辨出哪些是真正危险的东西,哪些又只是迷惑自己的垃圾,只能举着盾不断地闪避,与周旋在她身边奥切安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哦吼!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们的奥切安选手终于使用出了酒馆斗殴的看家法门!酒馆斗殴法则之三:投掷往往比肉搏更有效!”死人头兴奋的大呼小叫,仿佛看见一场决斗正逐渐进入高潮的解说员一样激动了起来。 死人头嘈杂的话语和不断丢来的垃圾不断消磨着希尔雅的耐心,扰乱着她的思绪,但她在盾牌的掩护下,还是逐渐靠近了不断抛掷着各种物品的奥切安。 就是现在! 少女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精芒,终于将无路可退的奥切安逼近了墙角,十五英尺的距离希尔雅只需要一个助跑跳跃就能抓到这个狡猾的死灵法师!只要逼近了这个法师的身边, 想到这里,希尔雅脚下跑动几步,顶着盾牌,不再管奥切安扔来的各类物品,一个跳跃就逼近了法师的身边。 手半剑迅速的刺出,奥切安还是在剑刃碰到自己身体之前擦身而过,但这次的希尔雅早有准备,这一刺本来就是佯攻! 在奥切安侧身的一瞬间,锋利的剑刃突然转向,对着刚刚有所动作的法师横砍了过去。 剑刃反射出一阵寒光,顺畅的切进了法师的衣袍,接着然后就是“铛”的一声闷响,剑刃割开了柔软的皮肤,渗出点点猩红的血珠。 希尔雅的手就停在了这里,实际上,在剑刃隔开奥切安衣服的瞬间,希尔雅就已经无力再继续深入,她感觉手中的手半剑变得愈发沉重,晃动的锋利剑刃只能蹭伤奥切安最表层的皮肤。 在希尔雅的身后,被奥切安刚刚抛过去的一颗秃顶脑袋刚好落到地上,弗多林克拿着一柄沾着血迹的钉头槌,嘴角拉出夸张的笑意。 死人头的激昂的解说声在希尔雅有些昏沉的意识里响起:“出现了!出现了!我们的奥切安选手使用了必胜的一击!酒馆斗殴法则之必胜秘籍:正面作战永远是下下之策,找个机会敲闷棍才是真正的上上之选!” 在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希尔雅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奥切安对着自己挥出了一个标准的摆拳,随着下颌骨的震动传递到大脑中,少女的意识浸入了完全的黑暗。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审讯的技艺 当希尔雅陷入沉眠的意识悠悠转醒的时候,首先袭来的是如同宿醉醒来后强烈的头痛感与眩晕感,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模糊成大片的色块,大脑中仿佛蒙着一层雾霭,让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耳朵里的嗡嗡声响逐渐消退,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清晰起来,然而希尔雅大脑清醒后所接收到的第一种感官信息,就迅速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受。 这是一种排泄物与腐烂物体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短短数秒内,希尔雅就在其中分辨出了各种生物的粪便、腐烂发臭的死鱼、放久了的臭鸡蛋与彻底坏掉的番茄。 浓重的酸腐臭味往她的鼻子里钻去,几乎让希尔雅感到窒息,胃里一阵产生一股不适的痉挛,差点直接吐了出来。 少女第一次为自己鼻子超出常人的灵敏度而感到痛苦万分。 稍微感到些许清醒的希尔雅首先确认了一下自身的状态,手脚都被牢牢的绑住,半身甲与武器都被卸下,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衣的她感受到了一阵料峭的寒意。 “她醒了!”尖细的声音从希尔雅的身边传来,少女勉强睁开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自己的身边正站着那个青灰色皮肤的秃顶侏儒。 而在这个狡猾的侏儒身后,那个该死的邪恶法师正蹲在地上画着某种法阵,面前是打开了黄铜扣的黑色皮箱,旁边摆放着那颗看起来就很诡异的人头。 这里是底尔城的下水道,在希尔雅身边的,当然就是奥切安与弗多林克。 在美人鱼之歌的战斗规模实在是不算小,接连的爆炸与火焰显然吵醒了周边的居民,在将希尔雅打晕之后,弗多林克就向奥切安提出了建议,两人在卫兵赶到之前,就通过街道上随处可见的井盖,转移进了下水道之中。 底尔城的下水道与大多数城市敷衍的下水道结构并不相同,作为一个港口城市,在内城区的高楼拔地而起之前,甚至是在城墙的第一块砖石被放下之前,这座城市就已经开始修建这座庞大的地下工程。 除了承担城市居民日常的排泄与清洁功能,四通八达的深幽甬道最主要的作用在浪潮来临的时候发挥至关重要的排水能力,让这座海滨城市不至于在海洋女神的愤怒下被淹没。 足有二十多英尺高的圆形甬道通体都由砖石堆砌而成,墙壁上布满了各种各样苔藓类植物与大块斑驳的污渍,下水道中间那条布满了垃圾与黄绿色排泄物的河流,让人很不愿意去猜想那些污渍都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 在这样肮脏的环境中,软泥怪、老鼠、蝙蝠与蛆虫几乎遍地都是,这些深埋在地底之下的四通八达的管道仿佛是头上那座光鲜亮丽城市背后的影子,默默地将所有不堪入目的污秽都藏进自己的体内,然后一点点的将这些罪恶排入旷阔无垠的大海,不留一点痕迹。 黑暗,广阔,古老,恶臭,这就是底尔城的下水道。 显然,这里也是像奥切安与弗多林克这样的犯罪分子最合适的藏身地点,下水道的道路错综复杂,经过多年的维修改造与扩建,哪怕是那位下水道总设计师当场复活恐怕也没法认清楚如今的每一条分岔。 在这里,奥切安终于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休息时间,顺便可以解决目前最重要的问题之一,禁魔手环。 然而,现在奥切安的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这上面。 他的内心久违的燃烧着澎湃的怒火,那股惊人的怒意简直要把法师的胸膛烧透。 奥切安很生气,他当然很生气,当他进入下水道,打开证物箱,一件一件的清点自己的东西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证物箱里大多都是一些杂物与武器,有价值的东西大概早就被卫兵营的某个管理者拿去中饱私囊了,所幸奥切安的大多数东西看起来跟破烂没什么区别。 毒牙、魔药、死人头、皮箱甚至连那個秘银吊坠,一个都没有少,保持着丢失时的完整状态,但皮箱里的人皮书,不见了。 是的,人皮书不见了。 奥切安一遍又一遍的将皮箱中的东西拿出来又放回去,他颤抖着掀开皮箱中的衣服,翻找证物箱里的杂物,最后甚至将整个证物箱都翻过来,倒出里面所有的东西,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地上散乱的物品,然后一件一件的将它们丢进臭水沟。 直到面前的地板上一件东西都没有剩下,奥切安也没有看见自己的人皮书。 自打十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奥切安再也没有体会到过今天这样的愤怒、慌乱与哀伤,人皮书的丢失使奥切安几乎要发狂,哪怕是死人头,在这个时候也安安静静的不敢说哪怕一个字,生怕惹恼了此时的奥切安。 毕竟他可不想尝尝底尔城的臭水沟是什么滋味。 长年与正常社会脱轨的生活导致奥切安很多时候对于任何东西都处于一种漠视的状态,但那是因为绝大多数的东西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而人皮书不同,如果必须要选的话,奥切安甚至会在人皮书和自己的生命之间选择前者。 至少自己还可以被转化成不死生物,而人皮书可找不到第二本。 “冷静,冷静......”奥切安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焦躁火焰,愤怒无济于事,这种时候,法师必须要思考,要冷静的思考,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细节。 这个手提皮箱可以说是奥切安最贵重的资产,仅凭死人头帮助奥切安布置下的空间折叠法术与高级秘法锁都能让这个平平无奇的箱子变成极其昂贵的魔法物品。 而现在,某个该死的小偷居然破开了秘法锁,费尽力气后没有动价值看起来最高的秘银吊坠与毒牙,仅仅拿走了一本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怪书,奥切安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堵住了自己的喉咙。 尽管不愿意承认,奥切安的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一定有某个人潜伏在这座城市之中,而且他还盯上了奥切安。 这个人计划周密,行踪不明,一定是一位法师,最重要的是,他对人皮书的知识也一定有所了解。 而且他还对奥切安的行动了如指掌。 这让奥切安从脊骨升起一股凉意,他感觉有一张编织了许久的大网,在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牢牢的粘了上来。 而现在,这张网的主人已经成功捕捉到了猎物,开始对着奥切安磨牙吮血,大快朵颐。 奥切安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被盯上的,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线索,就是墓地里那只偶遇的高等吸血鬼。 是了,奥切安首先肯定了这个猜测,一座城市里出现了高等级的不死生物,而且还没有泛滥成灾,一定与这位神秘的同行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奥切安一路过来都足够的小心谨慎,预言系法术也不可能捕捉到他的踪迹,也就是说,这个同行大概率是在他使用了亡者苏生以后,才知道奥切安的真实身份。 然后,他就在奥切安被捕入狱到逃狱这点短短的时间里,迅速的潜入了卫兵营地取走了人皮书,他一定对卫兵营有很深的了解,也许就是卫兵营里的某个人? 奥切安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测,这个人根本没必要呆在卫兵营里,他只要是个和弗多林克一样了解卫兵营的“本地人”,就能知道奥切安的东西会被放在哪。 接着,他只需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悠闲的喝喝茶,奥切安的东西就能顺顺利利的被送进卫兵营地里。 一个法师,早就了解人皮书,底尔城的“本地人”,为了自己的计划甚至制作出了高等的不死生物。 在一片黑雾笼罩之中,奥切安仿佛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朝着自己咧开嘴,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个推断的范围还是过于庞大,奥切安难以确定这个模糊轮廓的具体形象,下至码头的苦力工人,上至内城区的云集富人,每一个人似乎都有可能是那位神秘的猎手,在奥切安经过时,从他的背后露出狰狞的微笑。 幸好,我们的死灵法师奥切安已经在接连的厄运中逃出生天,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这只隐藏在背后的老鼠揪出来。 而现在,奥切安怒火未消的双眼看向了刚刚转醒的希尔雅,法师的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那个该死的混蛋既然通过卫兵取走了奥切安的人皮书,奥切安当然也可以通过卫兵给他造成一些麻烦。 想到这里,奥切安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向了头昏脑涨,还在醒神阶段的少女,手术刀摩擦着毒牙,一抹银灰色的光芒从漆黑的刀刃中被拔了出来。 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黑色身影,希尔雅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她知道,这个邪恶法师肯定不会轻易的放过自己。 想到这里,战士的眼神坚毅了起来,锋利的眉毛高高扬起,她的耳边响起了自己从小就仰慕的英雄——自己的父亲常常跟自己说到的那句格言。 “永远不要畏惧邪恶,希尔雅,正义永存世间。” 勇敢的战士已经做好了一切为正义牺牲的准备,她抬起头,表情愤恨的凝视着奥切安。 “你...”奥切安刚刚开口,希尔雅就迅速出声打断了他“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事!也不要企图通过虚假的友好与酷刑来撬开我的嘴!你这个该死的死灵法师!” 希尔雅死死地盯着奥切安的眼睛,清澈眼神中没有看不出丝毫的犹豫与恐惧。 死灵法师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坚定,愚蠢,为一个高尚的口号就能献出自己的生命,奥切安深知想从一个这样的蠢人嘴里撬出东西来,需要的不只是威胁,最重要的是,需要技巧。 审讯的技巧。 尖锐而冰冷的刀尖一点点划过希尔雅细腻的皮肤,少女想要挣扎,但手脚都被反绑的她连晃动身体都很难做到,因此她只能任由奥切安的手术刀在自己的脸上划过,用足以吃人的眼神企图将眼前这个恶心的法师千刀万剐。 “世人眼中的漂亮脸蛋,不是么。”手术刀的刀尖从脸颊滑到下巴,奥切安轻声的开口说着,看着紧咬下唇,一个字都不说的希尔雅,奥切安偏了一下头。 “其实我想问的事情不是很重要”法师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孔和平静的声线在这种时候往往能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我只是很好奇,城主的女儿,为什么会去当一个普通的卫兵?” 奥切安看见希尔雅乌黑的瞳孔轻轻的收缩了一下。 在丰富的逃犯生涯中,奥切安深知,审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并不像那些话本小说里描述的一样,靠着所谓的“制造痛苦的精湛技艺”,就能让人吐出真言。 制造痛苦,这对熟悉人体的奥切安来说再简单不过,但要知道,每个人的身体状况,耐受程度与意志强度都不尽相同,如果一个审讯者只知道制造痛苦,要么受刑者会在支撑不住之后直接晕厥,导致意识模糊,要么就干脆适应了身体上的苦难,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最糟糕的,就是受刑者在极端的愤怒与仇恨下,故意说出一些具有诱导性的,看似合理,但又与真实情况背道而驰的信息,最后导致审讯者的人反而被虚假的信息所害。 这是奥切安自己总结出来的教训。 他还记得那个狡猾的盗贼,在自己睡觉的时候企图割断自己的喉咙,当时的奥切安被通缉的时间还不是很长,既没有布置警戒魔法的好习惯,也没有睡觉前造一个幻术法阵的优良意识,对于法术的追踪与反追踪能力更是无从谈起。 所幸在死人头的提醒下,他以喉管留下无法愈合的旧伤为代价,逮住了那个技艺高超的盗贼。 然后这个可怜的家伙在奥切安的临时实验室里足足活了三天。 这三天来,奥切安在他身上做了无数细致的检查与研究,了解了大多数冒险者追踪自己的把戏,并且得到了接下来追逐自己的冒险者们的许多信息。 然后奥切安经过了周密的计划,企图将那些冒险者们一网打尽。 结局是奥切安极为艰难的活了下来,但冒险者们却几乎没有伤亡,因为那个狡猾的盗贼,哪怕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说出来的信息都是极为准确的外貌特征,与偏差极大的能力描述。 在他断气的时候,眼神里除了解脱,奥切安还能看出一点不知名的,带着一丝快意的情绪来,后来奥切安明白了,那种情绪的名字,叫做复仇。 自那次之后,奥切安做了深刻的反省和总结,并且将自己领悟到的关于审讯的技艺记述在了实验笔记里。 “现在,让我们深入的聊一聊这件事怎么样?” 阴暗的下水道中,奥切安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回荡在长长的甬道里,惊动了几只阴影中的老鼠,迅速的跑向了更深处的黑暗。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双赢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希尔雅的语速极快,就像一支破风的利箭,透出勇往直前的坚定,但从她刚刚的反应中,奥切安知道,少女的情绪已经开始流露出一点紧张。 这也是为什么奥切安首先要提出希尔雅与城主的关系,亲情,一般来说都是优秀的突破口。 “你是一位勇敢的战士。”破天荒的,奥切安称赞了一句希尔雅的勇气,但紧接着他就说道: “但是不知道你的父亲能不能看到你英勇抵抗邪恶的英姿,毕竟他没法亲口跟你确认。”说到这里,奥切安就停了下来,法师深知有些话不需要跟被审讯者说得太清楚,给人留下一点自我想象的空间会更好。 “你不配提起我的父亲!”希尔雅的情绪突然就激烈了起来“我的父亲是一位英雄,他绝对不会受到你那些阴谋诡计的诱导!”少女的脸涨得通红,眸子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很好,奥切安对希尔雅的反应十分满意。 与大多数人的臆想不同,审讯的关键点其实并不在于行刑者的惩罚力度,在奥切安的理解中,惩罚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在一场审讯中,如果想要达到真正的目的,最重要的一点,应该是压迫。 在足够的压迫下,意志就如同山顶的巨石,看似不可撼动,实际上只要找准发力的要点,轻轻地撬动,就会让这块巨石呼啸着滚落山崖,沉入深渊。 而现在,奥切安几完美的达成了审讯制造压迫过程的第一个等级:情感压迫。 愤怒,悲伤,恐惧,仇恨,这些原始的负面情绪都能有效的揭开被审讯者的内心世界,将其赤裸裸的展现在审讯者的面前,奥切安现在有了进攻的方向。 “是的,伟大的英雄。”奥切安一边缓缓的开口,一边编织着话语“但是再伟大的英雄也会被眼前所看见的蒙蔽,你说对吧?” 奥切安一边轻声呢喃,一边将轻薄的手术刀缓慢的刺入了少女纤细的锁骨,轻轻一挑,一块薄得能透过光线的皮肤就被精准的剥了下来。 随着希尔雅的闷哼声,艳红的鲜血从狭长的伤口泊泊流出,浸透了少女雪白的衣领,仿佛一朵娇艳盛开的玫瑰。 审讯顺理成章的进入了第二个等级:肉体压迫。 疼痛是人类身体对于受伤本能的畏惧,这种原始的感官大多数人都无法忍受,但肾上腺素与多巴胺都能抵抗住疼痛的侵蚀,因此,奥切安必须一步步的深入疼痛,才能防止希尔雅过早陷入对这种感官的麻痹之中。 锁骨不是常被触碰的地方,相对敏感的肉体被划开给希尔雅造成了不轻的痛苦,冰冷空气则进一步刺激了伤口,让少女的疼痛感又上升了一个等级,但希尔雅只是咬着牙,一个字也不往外吐。 “你看,就像我可以在这里对你做任何事情,而你的英雄父亲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奥切安一边平静的嘲讽着希尔雅的偶像,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这次的目标是手背。 “你...不配...提起他。”尖锐的疼痛感让希尔雅说话有些断断续续,但手背的触感明显不如锁骨来得敏感,让少女至少能开口反驳法师的话语。 “真的?你的父亲真的那么完美?那么强大?那么在乎伱?”奥切安将话题引到了希尔雅的身上,同时锋利的手术刀剐进了少女的手指关节。 “啊——”这次的疼痛异常的剧烈,冰冷的刀刃从手指的背面硬生生刺入了少女修长的指节里,还搅动了一下,希尔雅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尖叫,但她尽力憋了回去,躺在地上的身子都因为忍受痛苦而微微颤抖。 无比尖锐的痛苦让希尔雅的难以反驳奥切安的话语,大脑里却开始浮现出面对自己时,父亲那张熟悉而冷漠的脸。 “我猜一猜...为了搏得父亲的关注,所以去当个卫兵体验生活?”奥切安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让希尔雅能听清楚自己的话语“还是为了表现自己的独立?逃离既有的命运?或者是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亦或者是你在外人面前无比伟大的父亲,却没有一场幸福的婚姻?” 奥切安随口就说出了几個特别经典的贵族悲惨童年模版,大多数高官对自己的子女都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至于后面几样,反正他没有什么试错成本,猜错了就接着猜。 但奥切安的话语精准的戳中了希尔雅的心房,少女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在自己十六岁之前,父亲慈爱与肯定的目光,但当自己拒绝父亲提出的联姻要求,并且告知对方想要继承家族荣耀之后,父亲的态度就彻底变化了。 希尔雅一直抱有着不甘,这也是她为什么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如此冲动,她无比的渴求着荣耀与胜利,希望以此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 “你在放他妈的...什么狗屁...”稍微喘过气来的希尔雅依然倔强的怒骂出声,但她的反应反而让奥切安确认自己应该是有某个选项猜中了。 “不要恼羞成怒,毕竟我如果是你的父亲,也不会看得起你的。”奥切安趁热打铁,切断了希尔雅的一根小指的骨头,然后直接将还连接着的筋膜与肉一点点扯断。 “啊啊啊啊——!!!”前所未有的痛苦终于让希尔雅的惨叫声变得凄厉而冗长,她在地上蠕动蜷缩,仿佛一只大虾一样弓起了身子。 “毕竟你连脱离他的羽翼都不敢,就连叛逆也是到他手底下当卫兵,直接获得兵营里的特权。”将手中半截血淋淋的小指收进了包里,节俭的法师可不能浪费任何一点施法材料“如果我是你,至少也要去当个冒险者吧。” “冒险者...就是一帮完全没有纪律的强盗!底尔城...才不需要那种人...”希尔雅倒吸着冷气,她的眼神终于不再清澈,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让她的意识出现了一点点混沌“底尔城的民众...只要有卫兵的保护就足够了...” 通过审讯的深入,奥切安终于了解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这个城市没有冒险者的流入,似乎和城主还有卫兵们有着不小的联系? 如果事实真像希尔雅所说,卫兵们就把冒险者们平时处理的杂事和治安问题统统解决,那这个城主貌似还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员。 奥切安暂时停止了用刑。 在一场审讯中,诱导信息的重要性高于惩罚,审讯者在审讯过程中不能感情用事,无论是同情心还是虐待心都要保持克制。 现在,也正是审讯进入最后一个等级的好时候。 “你说得对,这座城市的居民只需要卫兵的保护就足够了...”奥切安想要在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微笑,但长时间不运动的脸部肌肉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更像僵尸在进食前冲着人的脑袋挑起嘴角。 “所以我会保留你这张漂亮的脸蛋,然后把你改造成一具不死生物...你说,当你的父亲和民众们看到底尔城的公主在大街上杀戮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想?” “你...”奥切安的邪恶计划明显刺激到了希尔雅,少女可以接受自己英勇的死亡,但难以接受死亡后还要被敌人拿去毁灭自己的声望“你这个该死的...” “够了”奥切安打断了少女就要脱口而出的怒骂“你现在不需要说话了,反正我可以等你死了以后再详细的询问你。” 实际上这纯粹是奥切安在扯淡,死者交谈这个法术对仇恨自己的死者可没有作用,不然奥切安早就直接杀了希尔雅,何必在这费心费力的拷问。 “你这个狗娘养的邪恶法师!天生的屁眼脸坏种!你那当婊子的妈妈应该后悔没有早早的把你丢进粪坑里!让你跟你的同类作伴!!!” 看着在自己面前摆下种种奇怪物件的奥切安,希尔雅的骂声连绵不绝,语气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审讯压迫的最后一个等级,死亡压迫,终于被奥切安完美的执行了,以一个人最不愿意面对的死亡方式刺激她,最终彻底攻破了希尔雅的心理防线,让少女的眼神里带上了深深的绝望。 “嘘嘘嘘...”奥切安伸出一根食指贴在嘴唇上 “我觉得你还是省省力气,反正现在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你知道吗?除了我之外,早就有另一个死灵法师在城中出现了,我那天在墓地就杀死了两只吸血鬼。” 法师抛出了计划里最关键的一步。 “不可能!”希尔雅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在你出现之前,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邪恶的死灵生物!” “啊...我何必骗一个死人呢,这你大可以直接自己去调查...”说到这,奥切安伸出一根食指敲了敲额头“哦,我忘记了,你永远没那个机会了。” “你就是在骗我!”希尔雅的眼神从迷茫一点点转变为了坚定“这个城市里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一个冒险者,更别说一个法师!” “真的吗?你们卫兵没有收到过任何一个奇怪的失踪案件?”又得到一条信息的奥切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真的不觉得那些案件很蹊跷吗?” 希尔雅突然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所以说,我当初告诉你们来学死灵术,是真的。”奥切安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手中的手术刀。 “而现在,我给你提出一个可以让我们双赢的办法。”法师一边下压手术刀,一边平静的说道: “你如果可以帮我抓住那个死灵法师,我获得死灵术,你则可以获得荣誉或者父亲的认同。你可以想一想,一个目前为止都很守规矩的死灵法师更坏,还是一个已经开始制作吸血鬼,暗中有着什么谋划的死灵法师更坏......” 银灰色的刀刃缓慢的靠近着希尔雅的腰部,少女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奥切安看都没看她的脸,持刀的手没有一丝的颤抖。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同意,那么我就把你的尸体做成一具不错的僵尸,然后让你到你父亲掌管的城镇里大开杀戒,相信我,我更喜欢这样。” 这场审讯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奥切安提出的“双赢”计划。 法师当然不会相信一个上一秒就要砍掉自己脑袋的人对自己的任何一句承诺,但通过这一番言辞,以希尔雅那白痴的头脑和苍蝇般的韧劲,多少能给自己的那位同行带来一定的麻烦。 这就足够了。 至于奥切安为什么不直接上报城主或者卫兵?且不谈他们会不会信任一个没有证据之人的空口白话,奥切安的心里其实多少还是怀疑卫兵营中存在着那位同行的眼线。 而希尔雅的特殊身份与那愚蠢的正义感,正是奥切安达成这个目的最好的方式。 被彻底摧毁了心理防线的希尔雅在此之前根本不会相信“邪恶法师”嘴里吐出来的半个字,而现在,她的内心却开始了激烈的挣扎。 “等一下!你住手!”少女的尖叫声响彻在下水道的甬道里,奥切安知道,希尔雅上钩了。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手术刀没有停住,奥切安刻意刺破了少女的皮肤,让压迫感来得更强一些。 “你说的吸血鬼,是真的吗?”希尔雅紧紧地盯着奥切安空洞的眼睛,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 奥切安理都没理她,继续缓慢地将刀尖送了进去,反正他有信心避开人体的要害。 “等一下!等一下!该死的!”由于疼痛脸色有些发白的希尔雅大叫了起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帮你!” 手术刀终于停了下来,奥切安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希尔雅的脸。 “你想要学死灵术,对吧?”希尔雅的嘴唇有些颤抖,似乎说出这些话让她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可以帮你把那个死灵法师揪出来。”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奥切安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以荣耀起誓...啊!”手术刀又推进了几分,奥切安淡淡的开口说道“我向来不相信荣耀。” “好吧!好吧!”希尔雅似乎终于认清了一点现实“只要你能保证,学习到死灵术就离开这里,我就可以帮你抓到你说的那个死灵法师!” 这个白痴是真的很好骗。 “明智的选择。”奥切安停顿了一下,终于将手术刀从希尔雅的腰部拔了出来。 和奥切安一样,希尔雅显然也不会完全信任这个该死的死灵法师,但奥切安说的没错,他没有理由在这种情况下骗自己。 最关键的是,这个邪恶的家伙居然会在自己说出帮助他以后真的停手,看来至少奥切安说的想要学习死灵术这事儿确实是真的。 当然,少女决定,哪怕这个狡猾的法师说的是真话,料理完那个藏起来的死灵师之后,自己也不会放过奥切安。 可怜的少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奥切安用实话编织出来的谎言陷阱里。 “不过,在你表达出你的诚意之前...”奥切安收起毒牙,在希尔雅惊愕的眼神中,转身准备离开“还是乖乖呆在这里,等待你的英雄来拯救你吧。” 至此,奥切安对希尔雅的处理终于全部完成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事件的发酵,同时自己从别的角度出发,想办法抓到那只该死的老鼠。 “奥...奥切安...” 就在此时,弗多林克的说话声响了起来,他尖细的嗓音变得又长又哑,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脖子。 法师回过头去,看见弗多林克正看着死人头,小心翼翼的呼唤着他。 在一片黑暗中,死人头的下巴一张一合,传出的声音罕见的严肃。 “我看见有东西在朝着这里赶来...速度很快...”死人头的眼眶深处,灵魂之火燃烧得格外猛烈。 “是一群......吸血鬼!”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被迫合作 奥切安没想到那个神秘的死灵法师动作会这么快。 他的确希望通过吸血鬼来诱导希尔雅发动卫兵的力量去骚扰那个同行,但他可不希望实证来得如此之早。 在他的设想中,自己应该是在完成对希尔雅的提议后,再找地头蛇弗多林克帮忙,明暗双线并行,把那个同行给揪出来。 但事态发展之迅速超乎了法师的预料,那名同行显然已经知道法师逃过了牢狱之灾,甚至知道了奥切安所处的位置。 要说现在这批吸血鬼跟那个家伙没有关系,奥切安根本就不会相信。 奥切安没有去想那名同行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位置的,不能释放幻术系法术遮蔽自身的情况下,信息几乎已经全面暴露的奥切安能被任何一名法师的预言系法术推断出大概位置,当下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自己的禁魔手环。 “仪式要多久?”奥切安冲到死人头的跟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让死人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禁魔手环。 从进入下水道开始,奥切安就已经咨询过了死人头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死人头的回应也相当爽快。 “当然有办法了,砍掉手是最快的。” 然后奥切安就用一种要把他丢进臭水沟里的眼神恫吓他。 死人头终归还是正经了起来,作为“预言兼防护系大法师”的他,迅速的就给了奥切安一個靠谱的解决办法。 物理破坏在短时间内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既然禁魔手环的原理是防护系法术里的反魔法力场,那么死人头就有一个堪称完美的办法解决它。 那就是防护系法术的最高成就之一:魔邓肯裂解术! 作为一个极其热衷于在发明的法术前加上自己名字的传奇法师,魔邓肯发明过许多看起来极其鸡肋与带有不明意味的法术,例如赫赫有名的魔邓肯的公鸡蛋与魔邓肯的豪宅。 但这位法师依然是历史上最令法师们畏惧的一位传奇魔法师,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 原因自然不止是他研究出来的公鸡蛋有多么好吃或者豪宅多么舒服,真正让魔邓肯闻名于天下的,正是这位法师所发明的这个防护系顶级魔法。 魔邓肯裂解术这个法术的能力简单粗暴,就是用防护系法术最本源的力量,达到放弃与禁绝的最高境界,解除身边的一切魔法效果,甚至连反魔法力场这种用来阻断魔法的效果都能消除。 很难说这位传奇法师的敌人有多少信心满满的前来挑战,最后发现一个法术也放不出来,魔法物品也全部失效,最终死于魔邓肯的豪宅压顶之下。 可以说,正是由于魔邓肯的研究,法师们才从防护系只是盾牌的意识里彻底转变过来,真正开始参悟防护系法术本源所具有的强大威能。 而这,也成为了后世魔法哲学里很关键的一条:魔法本身具有性质和效果,不代表人们会怎么样看待它。作为一个施法者,你一定要清楚魔法本身的结构与运作方式,至于它的效果与人们的观点,永远在其次。 当然,以死人头目前这种死了还是活着都很难说的状态,想要释放如此强大的一个法术,可能性实在是不高,而以奥切安那极其蹩脚的防护系法术天赋,大概会直接造出类似于下水道局部坍塌与底尔城的喷粪奇观这种头条新闻。 因此,奥切安需要搜集足够的施法材料,然后完成一个时间比较漫长的法术仪式,最后再给死人头一点法术催动上的帮助,才能成功的释放出这个高难度的法术。 施法材料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奥切安向来有节俭与收集的好习惯,法术催动更是说来就来,而原本,时间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在卫兵们找到奥切安的藏身地之前,奥切安早就完成法术逃之夭夭了。 但是现在,奥切安最缺少的东西,变成了时间。 “至少半个小时。”死人头给予的回应相当肯定,看着身边几乎形不成正面战斗力的侏儒,奥切安不得不尽快做出决定。 跑?以人类的速度,想要跑过敏捷著称的吸血鬼恐怕实在是有些勉强。躲?且不谈吸血鬼那野兽般的嗅觉,哪怕奥切安能直接通过传送到达城市的另一头,那个法师也能再一次逮到自己的行踪。 时间已经不容许奥切安进行过多的思考,他转过身,再次走到了希尔雅的面前。 他与死人头的对话并没有刻意的躲避希尔雅,少女听见了所有的关键信息。 “我们的合作计划从这一刻开始进行检测,你马上就会看见那些吸血鬼,现在你有三个选择。”奥切安看着希尔雅的眼睛,迅速的说出了现在希尔雅的可选项 “第一,你直接逃跑,自己去追查那个死灵法师,但是这家伙已经隐藏了这么久,我死后,他不一定会再次露出马脚来。” “第二,你先杀了我,再试试看能不能从这一大群吸血鬼里逃生。至于第三......”说到这里,奥切安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少女面色的变化 “按照我们原本的交易,双赢。你帮我挡住那些吸血鬼半个小时,我就有办法把他们全部解决,既能表达我的诚意,也可以帮助你维护一下城市的下水道。” 少女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但她挑动的眉毛与眼底对自由的向往暴露了她的想法,奥切安没有再多说什么,伸出毒牙,割断了希尔雅背后反绑的绳子,随后走向了死人头,果断的留给希尔雅一个背影。 希尔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由于长时间被绑住而酸疼的手腕与脚踝,奥切安给自己造成的伤口都不算是什么致命伤,撕下一些布条简单地包扎后,希尔雅穿上了旁边的半身甲,拿起了盾牌与手半剑。 看着正在准备施法材料的奥切安,希尔雅的内心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丝纠结的情绪,死灵法师的性命此时几乎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但奥切安对她说的那些话深深的影响着少女的思绪。 直接杀死这个恶心的法师固然很好,但深处那个一直隐藏的在背后的死灵法师,更让希尔雅的脊骨发凉。 至少现在,自己有机会求证。 希尔雅的内心做出了决定,再过十分钟,如果没有出现或者出现的并不是奥切安口中的吸血鬼,希尔雅就当场杀了这个满嘴谎言的家伙,再自己去调查那些失踪案件。 少女将盾牌架在地上,站在奥切安的身前,闭着眼睛,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奥切安看都没有看希尔雅一眼,在希尔雅刚刚起身的时候,他就走到提前画好的六芒星法阵前。 依次在五个角上分别放了一缕六点六英寸长的毛发,一片完整的人类指甲,一颗被蛀虫腐蚀的牙齿,一块洁白的骨头和一片细腻的薄纱,随后奥切安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在六芒星的最后一个角上滴下了自己的鲜血。 仪式法阵已经全部完成,奥切安将身上所有的魔法装备放在法阵外的地面上,走回六芒星的中央,闭上了双眼。 弗多林克按照奥切安的吩咐,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一瓶深蓝色的法力药水,浇在了死人头的脑袋顶上。 散发着荧光的药水缓缓流下,死人头眼眶之中的灵魂之火越来越亮,当整瓶药水都被倒光后,死人头缓缓张口,以吟唱般的声调念出了一段带着许多弹舌音与花哨转音的咒语,听起来不像是在念咒,反而像是在唱赞歌。 “魔邓肯裂解术!” 随着咒语声的落下,法阵内的施法材料“簌”的一声燃烧了起来,火焰由黄转红,最后逐渐变成艳丽的紫色,一道道紫色的魔法能量从火焰中顺着法阵的图案缓慢的流了出来。 希尔雅缓缓举起剑盾,哪怕是在恶臭的下水道中,她也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味。 弗多林克走到了希尔雅的身边,秃了的脑袋顶只到少女腰部的位置,他难得的没有废话,紧张的神情在脸上一览无余,双手紧紧的攥着那把小小的钉头锤。 黑暗中的沉默让气氛压抑得可怕,宽阔的甬道中,只能听见死人头喃喃的低语,身后法术能量流动的杂音,还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希尔雅几乎感觉自己突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离光鲜亮丽的底尔城是如此遥远,安静,隐密,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肮脏。 一道又一道身影从阴影中出现,他们用黑布蒙着面,只露出暗红色的双眼以及眼眶周围苍白的皮肤。 希尔雅默默的数着敌人的数量,足足有三十多道身影出现在了战士的视野里。 他们或是在地面无声的行走,或是在光滑的墙壁上四肢着地的爬行,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战士冲了过来。 宁静的氛围被打破,第一只吸血鬼终于冲到了希尔雅的面前,他伸出长长的利爪,想要去够战士的脖颈。 吸血鬼的速度很快,但希尔雅的速度更快。 希尔雅微微屈膝,重心下沉,左手的鸢形盾架在身前,十字形的手半剑架在盾牌的后方,摆出一个标准的防御架势,脚下却是不带一丝犹豫的朝着吸血鬼反冲了过去。 坚硬的鸢形盾面撞上吸血鬼尖锐的利爪,巨大的反冲力将吸血鬼的手指撞得弯折变形。 而后希尔雅一丝停顿也没有,继续向前推进,直到鸢形盾撞上了吸血鬼的面门,吸血鬼的五官整个都凹陷下去,溅射出大量的鲜血。 不等后面的吸血鬼到达,希尔雅一声大喝,鸢形盾继续发力,向左猛地一挥,吸血鬼的脑袋就被盾牌带着撞在了甬道光滑的墙壁上,整个瘪了下去,只剩躯体的吸血鬼迅速的消融化解,变成了一地灰烬。 杀死这只吸血鬼后,希尔雅依然没有停下,盾牌还未收回,中门大开的战士同时对上了三只吸血鬼的进攻,正面,头顶与身下,三对苍白的爪子已经近在迟尺! 希尔雅面色不变,嘴唇微微抿起,深提一口气,直接原地跳了起来,手半剑向着头顶的吸血鬼砍了过去。 战士矫健的身姿在这一瞬间停留在了半空中,朝着她脚下抓来的吸血鬼抓了个空,正面吸血鬼原本刺向面庞的利爪也只刺中了坚硬的胸甲,银色的手半剑快如疾风,将头顶袭来的利爪直接齐腕砍断,大量的鲜血挥洒下来,将少女黑色的头发染成粘稠的猩红。 正面的利爪被半身甲挡住,希尔雅落地,穿着金属长靴的双脚精准的踩住了脚底吸血鬼的头颅,坚硬的颅骨在少女惊人力量的踩踏下如同一个炸开的西瓜,直接爆裂开来。 此时左手的盾牌已经到达了少女的正上方,希尔雅像举着一把伞,顶住从头顶落下,已经失去双手的吸血鬼,举着的手半剑顺势重重劈下,锋利的剑刃在巨力的加持下只在颅骨上卡顿了一小会,就将正面那只吸血鬼的脸庞劈成了两半。 随后希尔雅将举起的那只吸血鬼向前方用力甩了出去,翻滚着的吸血鬼如同一个滚落在地上的酒杯,打翻了后面几只只顾着前冲的吸血鬼。 无比流畅的杀死三只吸血鬼后,希尔雅抬起头,猩红的鲜血顺着发丝流淌到少女的脸颊上,给希尔雅英气的面庞增添了一份带着妖艳气质的美丽。 其它的吸血鬼还有着一定的距离,希尔雅长剑般锋利的眉毛紧紧皱起,身为战士,希尔雅的力量比这些普通吸血鬼奴仆要强得多,但她的短板在这一刻也彻底暴露出来,在宽阔的甬道面对大量敌人时,想要将全部的敌人拦下还是过于困难。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希尔雅闭上双眼,横剑立盾,身上的肌肉开始发力,就要发动武技。 就在此时,战士身后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呼喊。 “美丽的小姐!请把这个抛过去!” 希尔雅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就看见那个秃顶的侏儒扔过来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形物体,还伴随着什么东西燃烧的簇簇声。 战士的眼睛猛地睁大,看清了这个在空中不断旋转的圆球状物体。 这是一个被点燃的炸弹! 希尔雅急忙后退一步,来到炸弹被抛来的后方,举起盾牌,将炸弹顶向了吸血鬼的方向,接着立马蹲下,尽量用鸢形盾遮住自己的全身。 经过战士的推进,原本在空中旋转的炸弹如同被弹弓打出去的石子儿,直直的朝着吸血鬼群中射了过去,大多数吸血鬼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甬道内就响起了一声雷鸣般的巨响。 先是漆黑的粉尘散发,接着就是猛烈的火光与冲击波,希尔雅牢牢的握住盾牌,头发高高扬起,身形都被吹得向后仰去。 巨大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中爆发回荡,让希尔雅的内脏仿佛都在震颤,耳边除了爆炸的轰隆声与悠长的耳鸣声外什么都听不见,大脑都产生了阵阵的眩晕感。 过了好一会儿,希尔雅才从爆炸的余波中回过神来,她从盾牌后探出头,看见了惨烈的一幕。 墙壁被剧烈的爆炸熏得焦黑,地面上布满了飞溅上来的黄绿色污水,所幸底尔城的下水道投资甚多,用料扎实,希尔雅只看到了一些砖块有所松动,不至于发生坍塌。 大多数吸血鬼都在这场惊人的爆炸中变成了一团灰烬,随着爆炸扬起的烟尘,飘扬在空中。 还有一部分由于不死生物的特性,头颅没有完全与躯干分离,于是他们就变成了地上的那些残肢断臂,艰难的在溅了满地的污水里爬行,试图愈合自己的伤势,整个甬道里都充斥着烟粉爆炸后的硝烟,恶臭的排泄物与腥臭的血液,混合成的气味让希尔雅一阵阵的反胃。 “你从哪找到的这东西?!”希尔雅看向了身后的侏儒,愕然的询问脱口而出,身为卫兵与贵族的少女知道,烟粉炸弹可是绝大多数国家的违禁品。 弗多林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直了身子,高高的挺起了胸膛,又尖又细的嗓音里充满的骄傲的意味。 “请记住!每一位侏儒,都是制作烟粉的好手!”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动作如潮!(求追读!) 黑暗的下水道中,奥切安画下的法阵还在持续的散发出柔和的紫色光芒,希尔雅看不懂法阵那些奇奇怪怪的纹路与原理,但她能看出,火焰中流淌出来的法术能量已经沿着线条走了一多半。 眼前的威胁几乎已经解除,看着惨烈的战场,正当希尔雅准备上前对那些还没死透的吸血鬼进行补刀的时候,甬道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少女立刻警觉了起来,明明周围排泄物与鲜血散发出来的恶臭浓烈无比,希尔雅却靠着灵敏的嗅觉闻到了一丝香水的芬芳。 长年的贵族生活让希尔雅轻易的分辨出了这股香水的味道,拜里朵荒漠玫瑰。 这种香水的气味复杂多变,馥郁芳香,前调中粉红胡椒的香气让其在玫瑰香的柔媚中带有一丝刺激的辛辣,后调的纸莎草与琥珀则带给使用者温柔的神秘气息。 在底尔城的贵族阶级,这种香水受到了热烈的追捧,大多数时候,这种气味都代表着权力,地位,还有巨量的财富。 就连她的脑子都能想明白,深更半夜能在下水道里散步还喷着昂贵香水的家伙,显然不会是什么正常人。 希尔雅站在原地,默默地将手中的盾牌举起,乌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甬道内部的阴影,少女只听见甬道内的脚步声越来越响,香水的气味也愈发浓郁,在死寂的环境中透出一股诡异的氛围。 两个上下晃动的红色光点出现在了甬道的尽头,如同两只浪潮中起伏的萤火虫,在一片深幽的黑暗中起伏游动。 希尔雅眯起眼睛,黑暗视觉药水的效果还在持续,少女仔细分辨着光点的来源,直到一张苍白的脸孔从阴影里浮现出来,少女才看出,那是一双眼睛。 与普通吸血鬼那浑浊的暗红双眼不同,这双眼睛的瞳孔如同一块天然的琥珀,表层鲜红透亮,富有光泽,内层是斑驳的深红,上下起伏间,仿佛有即将凝固的血液在里面晃动。 这双美丽眼睛的主人是一位看起来跟希尔雅差不多年纪的少女,皮肤苍白,脸颊处似乎是补了腮红,这才让这张精致得像是娃娃一样的小脸显得有了几分血色,微张的红唇倒是娇艳欲滴,红得恐怕沾上血都看不出来。 她只有大概五英尺半高,比希尔雅足足矮了一英尺,但身上穿着的鲜紫色束腰洋裙让她的身形看起来苗条又修长,裙边带有大量的花边、蕾丝与繁复的裙褶设计,头上高高盘起的螺旋塔式发髻上挂着各种金红色的挂饰与发夹,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在下水道里来寻找宴会的神经病。 这是一只高等吸血鬼。 而希尔雅彻底看清来者的面庞后,乌黑的瞳孔都收缩了起来,战士微微张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 “黛拉?” 被希尔雅称为黛拉的高等吸血鬼歪了歪头,将一根纤细的食指抵在挂着微笑的鲜红嘴唇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亮红色的眼睛转了两圈,吸血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是你呀,希尔雅。”她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开怀笑意“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宴会之外的地方见面呢,城主大人的身体还好吗?” 吸血鬼的语调平稳又轻快,姿态放松,表情悠然,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上层人士间的意外邂逅。 “黛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希尔雅的震惊与紧张和吸血鬼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为什么......” “诶呀呀,不要再用那个名字叫我了啦~”吸血鬼夹着嗓子,语气中带着一股厌恶的情绪,直接打断了希尔雅的话。 “我已经抛弃了过去软弱无能的自己哦~不要再用那个凡人的名字称呼我,你应该呼唤我主人赐予我的真名!” 吸血鬼仰起了脖子,眼神中带着对希尔雅的蔑视与对自己新身份的骄傲。 “叫我,狄安娜!” 当狄安娜提到自己“主人”的时候,她的神情洋溢着浓浓的憧憬与向往,仿佛最虔诚的信徒向着自己的神明祈祷。 “这位神神叨叨的女士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之前认识她?”站在希尔雅身后的弗多林克低声念叨了一句,战士没有理他,希尔雅依然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这座城市里居然已经有上层人士被感染了,希尔雅简直难以想象那個潜伏在底尔城的死灵法师究竟把触手伸到了什么地步,而最让人恐惧的是,在此之前,希尔雅居然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你疯了,黛拉......”希尔雅的嗓音低沉,她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剑刃“我不会让你,还有你的那位主人,继续荼毒这座城市,我一定会把你们全部揪出来,再一个个曝晒在阳光之下!” 震惊过后是升腾而起的怒火,剑身划过鸢形盾的顶部,摩擦出嗡鸣般的声响,希尔雅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肃杀之气。 “哦~底尔城的公主,英雄的后裔,正义的黑天鹅...”狄安娜一连说出了三个希尔雅的称呼,语气里满是嘲讽。 “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你只是一只被保护过度的雏鸟,刚刚离开庇护自己的羽翼,就想要挑战巨龙。” 狄安娜摇着头,摆出一副怜悯的表情:“现在,就让你看看主人赐予了我什么吧。” 吸血鬼缓缓抬起了一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希尔雅。 纤细的手指上涂抹着鲜红色指甲油,然而就在吸血鬼伸出这根指头的瞬间,指尖的位置散发出一抹幽蓝的荧光。 看见这一幕,希尔雅立刻举起盾牌,大步奔行,朝着狄安娜冲了过去。 狄安娜发出了类似于母鸡的咯咯笑声,指尖的幽蓝色荧光里突然出现了大片黑色的雾气,笼罩了狄安娜的周围,无数蠢动的阴影在雾气中起伏,仿佛一只只怪物藏身在这片黑暗之中。 正在向前冲刺的希尔雅猝不及防,一头就扎进了这片看起来极为不详的黑雾里,继续朝着刚才自己记住的方向撞去,盾牌却是撞了个空。 “可怜的希尔雅~鲁莽的希尔雅~愚蠢的希尔雅~”狄安娜空灵的歌声从黑雾的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希尔雅难以依靠声音分辨方向,黑雾中蠢动的阴影逐渐包围了希尔雅,冰冷的空气吹过肌肤,无数难以辨认的怪物在黑暗之中起伏嚎叫,英勇的战士此刻心底也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丝轻微的恐惧。 浓郁的迷雾之中,一只苍白的手掌,缓缓的出现在了希尔雅的身后,涂抹着亮红色颜料的指甲迅速的生长着,秀美的手掌变成了一只狰狞的利爪。 狄安娜的手掌已经伸到了希尔雅的脖颈后方,森然的寒气浸透了战士的后背,带出大片的冷汗。 锋利的指甲离希尔雅的脖子已经不到六英寸,就在此时,希尔雅却猛地回过头,半手剑化为了一抹银亮的闪光,朝着那只露出的手掌就砍了过去! 手掌的主人显然没有想到希尔雅会在最后关头突然发动攻击,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锋利的剑刃已经砍中了苍白的手掌。 就是现在! 剑刃落下,希尔雅却并没有砍中骨肉的感觉,随着半手剑这一击,那只手掌如同一团油彩,在空气中扭曲飘散。 而在希尔雅持剑的侧面,一张咯咯笑着的苍白面孔从黑雾之中显现出来,两只利爪携带着劲风,朝着希尔雅的脑袋就刺了过去。 这个偷袭的时机抓的不可谓不精确,战士的上一击刚刚砍空,剑刃还未收回,架势也尚未摆正,被幻影所影响的大脑更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处理好突如其来的信息。 狄安娜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直到希尔雅的盾牌砸中了她的脸。 少女的眼神中没有一丝迷茫与动摇,在狄安娜的本体从黑雾之中出现的一瞬间,左手早就准备好的盾牌随着少女极速的转身,腰背手臂一齐发力,在狄安娜的利爪碰到自己之前,盾牌的边缘就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骨血破碎的粘稠声音在希尔雅的耳边响起,狄安娜娇俏的面孔被战士狠狠击中,进攻的势头瞬间被止住,希尔雅低吼一声,脚下发力,推动盾牌,惊人的力量携带着狄安娜一起向前冲去。 盘踞着阴影的黑雾被希尔雅冲开了一个破口,战士仿佛从一张深邃的大嘴里冲了出来,身后的雾气由于法术专注被打断逐渐的消散。 身边是扬起的灰烬,眼中是坚定的决意,少女中长的发丝高高扬起,沾染的血液为她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魅力。 冲锋的脚步在甬道的污水前停住,被巨大冲击力撞出来的狄安娜却根本止不住倒退的势头,一头栽进了布满黄绿色排泄物的宽阔水道之中,身上沾满了恶臭的秽物,原本俏丽的面庞也被盾牌砸得血肉模糊。 站在岸边的希尔雅冷冷地看着下方狼狈的狄安娜,手中的剑刃指向了对方,开口说道: “伱的这些把戏比某个我见过的邪恶法师差太多了,黛拉...或者说,狄安娜!” 她的语气冷得像是北境高山上永不化去的寒冰,却隐藏着压抑在地底,随时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狄安娜显然不知道希尔雅的嗅觉有多么灵敏,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害了她,但此时,满身秽物的狄安娜也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东西了。 “你这该死的婊子!”狄安娜从流淌着污水的河道中高高跃起,落在了希尔雅的对面,她被砸塌得支离破碎的五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在十几秒内恢复如初。 但身上的排泄物几乎让狄安娜发狂,活到现在,生活在富贵家庭的她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看着河道对面的希尔雅,狄安娜精致的五官由于愤怒狰狞的扭曲在了一起,紧咬的牙关中,两颗锋利的犬齿越来越长。 “我要把你这个婊子的血液吸干,然后把你的皮扒下来做成标本,挂到妓院里供人取笑!” 随着含糊不清的咒骂声,狄安娜原本娇小的身体开始逐渐膨胀,紧致的长裙被露出的虬结肌肉所撑破,一身灰色的毛发在皮肤上快速的生长出来,她的脸部向前凸出,鼻子却向后凹陷,变成了类似于老鼠的样貌。 不到十秒钟,一个美丽的少女就变成了一头足有十英尺高的蝙蝠状怪物。 “哦,是吗?我倒是觉得哪怕我只剩皮被挂在那里,也比你这幅恶心的样子要受欢迎得多。” 狄安娜的变身让希尔雅的肌肉紧绷了起来,但嘲讽的语调却异常的放松。 贵族间的骂战可谓是家常便饭,地位越高越是如此,毕竟当发生某些利益上的冲突,而你又不能随便把对方的脑袋割下来的时候,言语上的利刃就成了唯一的选择,狄安娜这点攻击性恐怕都比不上希尔雅十岁时的造诣。 “你这个愚蠢的贱货!”希尔雅精准的嘲讽戳中了狄安娜的心房,变身后的吸血鬼怒吼着高高跃起,身边同时出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幻影,朝着希尔雅同时攻了过来。 狄安娜在粪坑里打了个滚固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但也让希尔雅难以再通过气味分辨哪个究竟是她的真身,战士脚下发力,正想躲避这一次凶险的攻击,三个一模一样的狄安娜却在一瞬间同时出现在了希尔雅的面前。 六只足以握住少女头颅的利爪同时朝着希尔雅刺了过来,来不及反应的战士只能堪堪举起盾牌,试图抵挡住中间那只怪物的攻击。 希尔雅猜错了。 正面的攻击轻飘飘的落在了坚硬的盾牌上,战士左侧的狄安娜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伴随着惊人力道的爪击迅速地刺向了希尔雅的头颅。 “砰!”的一声巨响,希尔雅被狄安娜的这一击狠狠地抽飞了出去,后背直接撞击在了甬道坚硬的墙壁上,喷出一口鲜血,又顺着光滑的墙面滑落下来。 希尔雅在被击中前的最后一刻挪动了盾牌的位置,惊险的挡下了这一次致命的攻击,但吸血鬼那远超常人的速度产生了惊人的力量,让希尔雅持盾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落地后的战士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她感觉自己的耳边响起了嗡鸣声,内脏也产生了轻微的疼痛,抬头看着向自己走来的三道身影,希尔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平复着紊乱的呼吸。 “怎么了?你这个天天装高洁的婊子,底尔城的守护者站不起来了吗?”狄安娜一边走向希尔雅,一边继续嘲讽着半跪在地上的战士,她压根就不担心希尔雅的反扑。 处于变身状态下的吸血鬼极为丑陋,但也因为变为了最适合自己的姿态,他们的反应力、力量、速度与各项感官都远超普通的人类。 如果希尔雅是其它的职业,或许狄安娜还会小心一些,至于一个战士?与普通吸血鬼搏斗也许称得上是好手,但当他们面对高等吸血鬼时,自己最擅长的点只会被全方位的碾压。 希尔雅没有理会狄安娜的嘲讽,她依然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剧烈的喘息逐渐平稳了下来,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浑浊的空气,面对逼近自己的狄安娜,竟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看着如此淡然的希尔雅,吸血鬼完全变成暗红色的浑浊双眼中出现了一丝怒意,她可不希望看见希尔雅如此平淡的面对死亡,她要看到这个一向冷淡又自负的家伙在自己面前乞求,哀嚎,最后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 于是她再一次向前疾冲而去,地面的血渍和灰烬都被涌动的气流带动着飞起,三只幻影同时向着希尔雅伸出了利爪,这次真身在中间的狄安娜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 她要把这张永远带着冰冷神情的脸庞撕碎,她要把这颗永远高傲的头颅捏瘪,她要在这双清澈又寒冷的眼睛里看见恐惧与痛苦,到了那时,狄安娜的内心就会获得最高级的兴奋与享受,这是她进食之前最爱的配料。 在两者距离还剩下八英尺的时候,希尔雅的剑刃抬了起来,少女的动作在吸血鬼看来是如此的缓慢,简直就像是慢动作的投影。这样软弱的攻击根本无法抵抗自己的进攻,狄安娜的内心发出一阵嗤笑。 接着,吸血鬼就看见整个世界颠倒了过来。 怎么回事? 思维还停滞在胜利喜悦中的狄安娜眨了眨眼睛,直到此时,脖颈处的冰冷感受与剧痛才传进她的大脑。 不是世界颠倒了,是她的头颠倒了。 希尔雅的双眼已经睁开,手中的利刃变换了位置,沾染上了粘稠的鲜血。 她的面前,是两道如镜面般破碎,逐渐消失的幻影,和一具不断涌出鲜血的无头躯体。 用盾牌抵住已经失去力量的残躯,希尔雅将剑刃送入了狄安娜的心脏。 在狄安娜靠近的四秒钟内,希尔雅完成了三次斩首与一次剐心。 出身于贵族,大多时候都将战士当作一群保镖的狄安娜当然不会知道,每一位刻苦训练,踏上战士之道的人,都能掌握一种在短暂蓄力后爆发性提升自己速度的武技。 这个战士最具有代表性的武技,名为“动作如潮”。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限制解除 一颗形似蝙蝠的狰狞头颅掉落在地面上,又翻滚了几圈,最后停留在了一滩血液与污水的混合物里。 希尔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将刺入狄安娜残躯的剑刃一点点拔了出来,沾满了血液的身形有些摇晃着坐在了地上。 动作如潮的效果固然强大,但速度爆发性的增加,显然是会具有一定代价的。 与法师的加速术十分相似,战士在完成一轮动作如潮之后,被刺激的肌肉会迅速的进入疲劳期,短时间内造成脱力、眩晕与肌肉酸软等症状,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大多数战士终生都在不断地锻炼,从而让原本脆弱的肉体凡胎能承受更加强大的武技。 暂时脱力的希尔雅坐在地上喘息着,而面对高强度战斗一直在划水的弗多林克看到危机解除,干脆又回到了法阵的旁边,围着奥切安与死人头转圈圈,嘴里不住的发出“啧啧”的声音。 直到此时,希尔雅的脑海里才有时间梳理一下刚刚意识到的惊人信息。 这座城市出现了如此多的吸血鬼,更令人担忧的是,范围并不仅仅是外城区,就连内城区的贵族,也在被暗中腐蚀。 与外城区的杂乱无序不同,内城区的富人们大多相互牵连依托,关系网庞大而复杂,现在的确只有一只老鼠探出头来,但接下来呢?谁又能知道那道路纵横,互相连枝的鼠洞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只老鼠? 越是细想,希尔雅就越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仿佛一个人突然发现自己每天安眠的床下,藏着一只又一只的怪物,每当到了深夜,它们就会爬出阴影,看着沉睡的自己,磨牙允血,垂涎三尺。 一阵又一阵的凉意从皮肤上拂过,埃尔维斯?科兹莫?赛门西斯又或者是巴莱托尔?那么多的贵族、富商与艺术家,究竟有哪些会在深夜的月光下看着巷子里的行人,准备进行一顿饱餐? 陷入繁杂思绪中的希尔雅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地面上,那颗泡在污水中的头颅,逐渐化为升腾而起的血雾。 原本不可能再有任何行动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一道失去头颅的高大身影在希尔雅的身后直直的立起,在少女有所反应之前,就伸出手掐住了希尔雅的脖子。 “你这个该死的贱货...”血雾从地面上逐渐飘起,纠结缠绕成球形,随后逐渐凝实,组合成了狄安娜变身后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 复活后的狄安娜显然不打算多说废话,她将无力反抗的希尔雅原地提起,张开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头颅伸向了少女修长的脖颈。 希尔雅的状况十分的糟糕,本就已经肌肉酸痛,大脑眩晕的她根本阻止不了狄安娜的任何动作,被掐住脖子提起后,双手下意识的松开了剑盾,手指无力的掰动着狄安娜越收越紧的手掌。 沾满了腥臭唾液的牙齿离少女的脖颈越来越近,狄安娜伸出猩红的舌头,长长的舌尖舔舐着希尔雅白里透红的诱人肌肤。 就在第一滴冰冷的唾液滴到希尔雅的身上时,一柄顶头槌携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中了狄安娜的脑门,吸血鬼被这一击精准的投掷打的脑袋都朝后仰去。 狄安娜紧握的爪子也在吃痛下松开了几分,得到了一丝喘息机会的希尔雅十指猛地发力,终于掰开了狄安娜的手掌,从窒息之中解脱了出来,“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突然涌进肺里的恶臭空气令少女剧烈的咳嗽起来。 还没喘匀气,希尔雅就看见狄安娜生长着利爪的脚掌冲着自己就踩了下来。 少女拼命的催动着自己疲惫的肉体,才在地面上滚了半圈,战士堪堪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接着希尔雅就感觉到一阵不算强的拉扯力从自己的肩膀上传来,矮小的盗贼此时终于赶到了希尔雅的身边,拼命拉扯着战士的肩甲,可惜他的力量明显不是很足,根本拖不动穿着半身甲的希尔雅。 进食被打断的狄安娜充满了愤怒,她张开的大嘴中发出了一声分贝极高的尖啸,尖锐的声音刺激着侏儒与希尔雅的耳膜,战士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运动着疲劳的肌肉与嘎吱作响的骨骼,拼了命的往前爬去。 狄安娜弯下腰,生长着灰色毛发的粗壮手臂伸了出去,这一击,她要把这个恶心的希尔雅与那个滑稽的秃顶侏儒一起杀死。 筋肉虬结的手臂携带着巨大的力量朝着在地上爬动的希尔雅与弗多林克挥了过去,盗贼吓得发出一声尖细的喊叫声,远地高高跳起躲过了这危险的一击,但趴在地上的希尔雅这次终究没能逃开吸血鬼的攻击范围,利爪重重的拍在了她的后背上。 半身甲虽说抵挡住了锋利的指甲,却抵挡不住力量的冲击,受到这一击的希尔雅只觉得从胃里不受控制的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朝着地面就吐了一地的食物残渣,还混着大量暗红色的血液,看起来触目惊心。 狄安娜野兽般的脸上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意,狰狞的五官让这抹笑意充满了嗜血的味道,她抬起了脚,再一次准备彻底了结希尔雅性命的时候,一個小小的油脂瓶从盗贼的手中飞向了她的脚下。 吸血鬼迅速的将抬起的脚转变了方向,一脚踢中了暗棕色的油脂瓶。 在吸血鬼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以侏儒的力度几乎无法靠着投掷物击中吸血鬼。 “你以为你还能愚弄我吗!你这个滑稽的小矮子!”狄安娜发出了得意的咆哮声,然后她的表情就迅速的从得意变成了疑惑,又从疑惑变成了更多的愤怒。 脆弱的瓶身在吸血鬼迅猛的踢击下猛的炸开,油腻湿滑的液体溅了狄安娜脚下的希尔雅满头满脸,战士咬紧牙关,赶紧翻过身来,两条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手臂在地面上一撑,沾满了油脂的盔甲如同一张滑板,带着希尔雅滑出一段距离,让狄安娜这一次踩踏再次落空。 “你的脑子简直就跟你的脸一样让人不敢直视!”早早就闪希尔雅身边的弗多林克借着油脂的润滑,一边拖动着希尔雅一边叫喊着“你永远无法揣测到智慧的弗多林克大爷有多少阻止你的办法!” 侏儒又尖又细的嗓音配合着那上下起伏极大的语调,给这句嘲讽增添了不少威力,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的狄安娜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啸,这次的声音比上一次还要大,直喊得希尔雅与侏儒的耳膜一阵刺痛,不由自主的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坚硬的砖石地面被重重踩踏,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被狄安娜的尖啸吼得头昏脑涨的两人还没回过神来,一道高大的身影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跨越了他们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 狄安娜整个身形都扑了上去,她高大的身影几乎化作了一道灰色的残影,这次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杀死现场的每一个活物! 在吸血鬼的眼中,侏儒与少女的动作慢得几乎停滞了下来,她能清晰的看见两人的表情还在从耳膜刺痛的痛苦一点点转变成看见自己身形的惊愕。 长长的双臂探了出去,狄安娜知道,自己的这一击一定能刺穿两人的眼珠,直入大脑,然后自己就能闻到令人陶醉的鲜血味道。 就在狄安娜沉浸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之中时,她突然发现那个可恶的小矮子表情有了变化。 那张青灰色的小脸上表情不再是惊愕,在那一瞬间,弗多林克灰绿色的眼睛眨了眨,眼中恐慌的情绪变为了平时那种带着狡猾的笑意。 然后吸血鬼就看见侏儒的动作从近乎停滞的慢动作变成了正常的速度,他拉着地上的战士迅速的偏向一边,半身甲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露出了身后睁开双眼,毫无表情的奥切安。 接着,一道没有反射出丝毫光线的漆黑影子迅速的在狄安娜的眼中放大。 毒牙如同一条在黑夜中潜伏已久,终于抓准机会悍然出击的毒蛇,精准的插进了狄安娜那凸出的暗红色眼珠里。 吸血鬼发出一阵惨烈的哀嚎,被刺入的眼睛里绽放出了一朵艳丽的血液之花。 原本扑击动作被瞬间打断,她捂住眼睛停在原地,将眼睛里的毒牙拔了出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漆黑的刀刃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奥切安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空洞,似乎穿过了现实世界中的一切物体,看向了更遥远,更深邃的某个地方,他面对着眼神凶历的狄安娜,平举着银灰色的手术刀。 “法庇吾身。”低沉而沙哑的念咒声响起。 眼球遭受的重创彻底激怒了狄安娜,几乎失去理智的她又一次使出了她最原始的尖啸攻击,音波在空气中几乎形成实质,仿佛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吹动着地上的灰烬,无形的音浪化为一道有形波纹,朝着奥切安吹了过去。 然而在接触到法师的衣袍之前,一道淡白色的光芒徐徐升起,组成了凝实的法术护壁,将这波浪潮完全的阻挡。 奥切安右手的手腕上,原本坚固如钢铁的禁魔手环从中间断成两节,掉落在地上又微微弹起,如同脆弱的瓷器一般,碰撞出迸发的碎片,形成无数散发着深蓝色荧光的星星点点,向着空中升腾而起,又逐渐消散。 澎湃的法术能量久违的涌动在奥切安的体内,法师苍白的脸庞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僵硬的微笑。 从腰包里取出了希尔雅新鲜的小拇指,奥切安仰起头,高声念出了一句咒语,仿佛源自于亘古的呐喊: “幽魂呼唤。” 左手的小拇指随着咒语声的落下迅速的干瘪溃烂,仿佛在短短数秒内经历了完整的尸体腐烂过程,最后变成了一抹灰白的粉末,从奥切安的手中洒落。 伴随着粉末掉落,甬道之中居然不知从哪里吹进来了一股旋风,将灰白色的粉末高高卷起,四周的黑暗里,逐渐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模糊的低语。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瘫坐在地上的希尔雅与弗多林克的背后却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狄安娜停止了尖啸,吸血鬼敏锐的五感让她察觉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这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旋风的味道令狄安娜感到如此的熟悉,仿佛深夜的坟墓里吹出的阵阵阴风,带着绷带与尸体腐烂后的气味,周围的呢喃声则像是无数幽灵的窃窃私语,叽叽喳喳又模糊不清,在这一瞬间,吸血鬼的眼前出现了无数黑暗而阴冷的幻觉: 月光下孤独的墓碑,森林里哭泣的女人,死去的蜘蛛蜷缩成壳的画面,颈后还传来流着口水的炙热气息。 诡异的氛围让狄安娜身上灰色的毛发都倒立了起来,这股诡异的旋风又抚过毛发,简直就像是不可见的幽灵正在触碰着自己的身躯。 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在狄安娜的内心里疯狂的生长了出来,并且迅速的占据了吸血鬼的脑海,强烈的危机感促使着狄安娜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朝着奥切安冲了过去。 高等吸血鬼那鬼魅般的速度让没有经过任何加速的法师难以看清她的身形,不过奥切安居然施施然的放下了平举的手术刀,就连法术护壁也一并解除了,似乎完全放弃了挣扎。 狄安娜的眼底出现了一抹喜色,任何法师再强大,只要变成一具尸体,也就不再具有威胁了! 就在吸血鬼的利爪离奥切安不到六英尺的时候,星星点点的幽绿色光芒在法师的脚下升起,在这个法术成型的一瞬间,旋风呼啸着聚拢到了奥切安的身边,法师黑色的长袍鼓动起来,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道面目模糊,身材干瘪,呈半透明的浅绿色幽魂出现在了奥切安的面前,这道看起来没有丝毫重量的幽魂伸出了干瘦的手臂,紧紧抱住了吸血鬼,竟是直接将狄安娜迅猛的冲锋拦了下来。 接着,幽魂张开了透明的大嘴,狠狠地咬向了吸血鬼的肩膀。 “啊!!!”明明幽魂的啃咬没有造成任何外伤,狄安娜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声,在漆黑的甬道中反转回荡,表现出主人极大的痛苦。 她的双手胡乱地挥舞着,企图将死死咬住肩膀的幽魂扯下来,但那双尖利的爪子只能徒劳无功的在幽魂的躯体上穿过,灵魂被撕咬的剧烈痛苦让狄安娜跪倒在地,庞大的身躯疯狂的颤抖。 法师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希尔雅健康的躯体作为施法材料,确实召唤出了质量相当之高的不死生物。 “现在...“奥切安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狄安娜面前,沙哑的嗓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他平视着跪倒在地,被痛苦折磨到连惨叫声都无法发出的吸血鬼,伸出右手,手术刀穿过幽魂,贴上了狄安娜的咽喉。 “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告诉我,你的那位‘主人’,究竟是谁?” 秘银制成的银灰色刀刃在碰到吸血鬼身躯的一瞬间,就传出了燃烧的嗤嗤声响与皮肉烧焦的气味,一片漆黑的下水道里,只剩下奥切安那沙哑的低语在密闭的甬道之中不断回荡。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重重围剿 狄安娜很倒霉,也可以说很幸运。 说她倒霉,是因为现在的奥切安依然没有从人皮书丢失的愤怒中完全脱离出来,而身份的暴露与被禁魔手环束缚的憋屈感受更是令法师的怒火燃烧的越来越旺盛,因此,奥切安十分难得的在战斗的开始就施放出了一个高等级的死灵法术。 而说她幸运,则是因为奥切安一般不愿意动用任何人皮书上记载的法术,而她有幸成为了底尔城里,死灵法术的第二位体验者。 除了世俗的偏见与麻烦,现在的奥切安之所以在逐渐减少死灵术的使用,是因为他发现了死灵术真正的代价。 奥切安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与大多数的生物不同,不死生物在这个世界上能一直以“活着”的姿态活动,依靠的并不是消化正常食物给他们带来的糖分或者是脂肪这些能量,而是另一种独特的,每个人身体里都存在的法术能量。 在大众认知中,这种能量被称为死亡能量,而人皮书里,将其称之为负面能量。 一具需要靠正面能量存活的普通人类躯体,长时间接触与使用负面能量的后果可想而知。 奥切安这副跟尸体没什么区别的样子,几乎是每一个死灵法师都要经历的过程。 于是,大多数的死灵法师都会在追寻无尽知识的漫长路途中,将自己转化成各种各样的不死生物。 可以想象,大多数的普通人对于这样的法术会抱有何种态度,在奥切安短暂的社会经历中,许多地方的人连提到“死”这个单词都是一种避讳。 身为死灵法师的奥切安当然对此嗤之以鼻。 他十分认同人皮书上的看法,常人如何看待一种法术,并不代表这种法术真的是那样,这种旁人态度和法术本身的冲突在死灵系法术上凸显的淋漓尽致。 诚然,死灵术会复活尸体,唤来灵魂,也许这些手段会被用来杀人,但跟把人一点点烧成焦炭或是冻成冰雕比起来,到底哪种更“邪恶”? 在奥切安的理解里,世界上没有比死亡更加公平的事情了,就像秋天树叶会落下,春天鲜花会盛开,冬季万物平息,夏季举目绿荫,不分贫穷与贵贱,幸福或痛苦,弱小或强大,每一种生物都会平等的迎来生命,然后接受死亡。 在人皮书的记述中,短暂的生命不过是永恒的死亡中的一部分,对于希望探究那些长久黑暗知识的人来说,应该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无关紧要之事,因此,奥切安十分乐于像自己的前辈们那样,将自己改造成不死生物。 但接下来,奥切安就不得不面临一個非常、非常严肃的问题。 人皮书上花了如此多的篇幅介绍变成不死生物的优点,但这么多年翻下来,奥切安从始至终只在人皮书上看到过呼唤与控制灵魂的方法。 其它不死生物倒是有一些笼统的介绍,但一旦涉及到它们的制作,改造,变化乃至于召唤,奥切安就完全没有看到过了。 也就是说,如果奥切安想改造自己,就只能把自己改造成类似于幽魂这种纯粹的灵魂态不死生物。 这让奥切安有些不能接受,毕竟只剩灵魂形态的情况下,限制与各种条件实在是太多。 自此,在七个月前,发现人皮书已经不会产生任何新知识的奥切安终于走出了大半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的乌鸦镇古墓,企图通过寻找人皮书的丢失残页来完成自己对于死灵法术的研究。 这也就是为什么奥切安一直在克制自己对于死灵系法术的使用,奥切安还不想死,或者说,直到有人皮书残页能真正解决自己的身体问题之前,奥切安还不想死。 但现在身份彻底暴露,人皮书也不知去向,死人头的确精通预言术,但没有哪一种魔法是万能的,哪怕是最擅长预言术的大师,也需要带有联系的物品来进行定位占卜。 急躁与怒火久违的影响着奥切安的大脑,而他也发誓,要让那个阴险的同行知道,彻底惹恼一位死灵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狄安娜的痛苦嚎叫还在继续,对她的嘶吼声已经产生厌烦情绪的奥切安在心中下达了命令,制止了幽魂的进一步动作。 “回答我的问题。”奥切安将手中的手术刀再度推进了几分,秘银刺入吸血鬼的血肉,尖锐的刺痛感令狄安娜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我...我的主人...”强忍着咽喉处强烈的灼烧感,奄奄一息的狄安娜似乎彻底放弃了挣扎,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着话,奥切安专注的听着即将到来的关键信息。 “嗷...啊啊啊啊!!!”就在此时,狄安娜的那张狰狞的脸庞上突然长出了大片的脓包,鼓胀的圆形气泡几乎将那张丑陋的脸完全挤压变形,她的话语变成了冗长的惨叫,同时带着大声的哭腔。 奥切安的瞳孔猛地收缩,他迅速的抽回了吸血鬼咽喉里的手术刀,一脚踢开了狄安娜开始剧烈颤抖的身躯,抽身后退的同时就念出了咒语。 “法庇吾身!” 抱住吸血鬼的幽魂也开始发力,推着狄安娜就迅速的往河道里冲了过去,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吸血鬼脸上的脓包已经迅速蔓延开来,随着脖颈一路长满了狄安娜的全身,让这具庞大的躯体显得异常臃肿。 “主——人——!!!” 伴随着狄安娜声调完全变形的绝望呼喊,吸血鬼身上的那些脓包终于不堪重负,“噗嗤”一声,狄安娜的整个躯体完全炸开,鲜血、脏器与肉体碎片飞的到处都是,一部分甚至被强大的冲击力推上了甬道的顶端,发出啪叽的撞击声响。 同时袭来的还有一股极其浓郁的负能量冲击波,一瞬间就湮灭了紧紧抱住吸血鬼的幽魂,撞上了奥切安的法术护壁。 所幸幽魂的牺牲抵挡住了绝大多数的负能量冲击,半透明的法术护壁顺利的抵达住了这一波偷袭,奥切安冷着脸,看着吸血鬼尚未完全消散的尸块与鲜血,在地面上恰好组成了一段逐渐模糊的话语。 “你好呀!” 这是死灵系法术中的尸爆术配合死亡鬼脸达成的效果。 前者可以让自己控制的不死生物引爆自己的灵魂之火,产生一道强烈的负能量冲击波,效果视不死生物的等级而定,而后者则可以在尸体上标记特殊的个人徽记或是传递信息,在人皮书的记载中,这个法术一般被死灵法师们用来标记自己的战利品或者是用尸体传递某些关键信息。 那个同行显然知道奥切安的推断,也并不吝啬于死灵术的使用,这让法师恼火的同时感到了一阵意外的欣喜,或许自己解决身体问题的关键,正是在那个混蛋的手上。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弗多林克和希尔雅也看见了死亡鬼脸组成的文字,盗贼的语气里充满了战栗的恐惧,战士一言不发,乌黑的眼睛里逐渐流露出坚定的神色来。 “我们该走了...”死人头有些疲惫的声音打断了弗多林克的喃喃自语,奥切安回头看去,死人头的状态一般很难判断,但他虚弱的语气让奥切安知道,此时的死人头状态非常不好。 “你应该休息一会儿。”奥切安转过身,抱起了法阵边的死人头,死灵法师能看见他眼眶里的灵魂之火是那么的稀薄,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要灭掉。 “不...”死人头低沉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有吸血鬼,他们还没完......” “你现在必须休息。”奥切安的语气听起来罕见的带上了一丝情绪,坚定,果断,不容置疑。 “我会处理掉那些家伙的。”奥切安漆黑的眸子聚焦在死人头干枯的脸上,一直被压抑着的怒火在此刻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死灵法师眯着眼睛,计划在脑海中逐渐构建出来。 ...... 漆黑的甬道之中,几只老鼠探出头来,软泥怪在污水摊里缓慢的移动,整个下水道都异常的安静,只能听见偶尔的滴水声与污水的冲刷声。 直到一双靴子踩过一滩污水,发出的声响惊动了觅食的老鼠,它们转过头,迅速的消失在了阴影里。 三道身影行走在恶臭的污水边,浓郁的阴影随着他们的走动遮蔽了他们的面庞,只能看出三人的衣装都相当精致,具有夸张的颜色搭配与繁杂的配饰,看起来不像是在肮脏的下水道中行走,更像是相约前往某场奢靡的宴会。 “狄安娜死了。” 中间的那道身影悠悠开口说了一句,与身边的两人人相比,他的服装要显得稍微简单一些,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修身款风衣,搭配浅蓝色的牛皮小马甲与白色的花襟衬衣,腰杆挺得笔直,走起路来颇有一股领袖般的气质。 其余两人似乎对这个消息没有丝毫的意外,左侧的那道身影更是发出了一声嗤笑。 “谁让她急功近利,估计是想单独完成任务获得主人的认可咯~”接上话头的人是一位女性,与蓝衣人并排前进。 她穿着一件夸张的紧身抹胸大花裙,复杂的颜色拼接与勒紧的束腰让她看起来像一束倒过来行走的鲜花。 “就跟她那个暴发户家族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当初主人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东西。” “活该。”跟随在两人身后的身影更是直接朝着污水里啐了一口唾沫。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个该死的法师那里?我受够这里屎味儿了!”他的身形异常壮硕,大量鼓起的肌肉几乎要将身上黄蓝绿三色相间的贴身长袍撑爆。 “你这么着急去送死吗?”花束转过头去,看向壮汉的红色眼眸里带着一丝厌恶的情绪“我可是听说了哦~那个法师好像跟主人一样,是一位......” “你说什么?”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后方壮汉的打断“菲娅,你最好学会尊重,不然我不介意撕开你那张破嘴。” “诶呀呀,抱歉抱歉...”被称为菲娅的女性吸血鬼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壮汉的威胁,她打开了手中小巧的扇子,捂住下半张脸轻笑了两声: “我只是就事论事呀,毕竟你安德森和那个狄安娜,不都是城里出了名的暴发户嘛......” “你这个狗娘养的贱货......”安德森咬着牙,头顶的短发都倒立了起来,他猛地伸出手,朝着前方的希娅就抓了过去,巨大的力量带上了一股劲风。 希娅则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洁白纤细的手掌一伸,另一把小巧的扇子就从袖口里滑了出来,两把扇子一震,扇骨的顶端弹出了锯齿状的刀刃。 手掌与扇刃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一个抓向希娅的脖子,一个刺向安德森的眼睛,动作都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接着漆黑的空间就被一道银亮的闪电划破。 一柄银色的刺剑在两人产生接触之前就横在了中间,希娅一个后空翻,身形没有落地,直接跃上了甬道的顶端,带着裙撑的裙边微微下坠,如同一只蝙蝠般倒立在弯曲的天花板上。 安德森则是蹲伏下来,腿部的肌肉明显正在发力,红色的眼睛盯着横在鼻尖的刺剑,透露出深深的忌惮。 “够了。”身穿蓝色风衣的身影缓缓的抽回刺剑,插进腰间的剑鞘里。 “希娅,收起你那傲慢的态度,还有安德森,控制住你的那点臭脾气。”他的语调坚定,语速极快,吐字清晰,听起来天生就是演讲或者是指挥的好材料。 “你们现在不如都省省力气,一会儿我们要面对的那个法师,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在蓝衣男人的阻拦下,安德森与希娅对视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希娅翻身跳下,安德森也站了起来。 看了一眼依旧火气味十足的二人,蓝衣男人不再言语,继续领头向前走去,希娅与安德森一前一后,跟随在他的身边。 三道身影的背后,一双又一双浑浊的暗红色眼睛,密密麻麻的出现在甬道的每一个位置。 从地面到天花板,数不清的蒙面吸血鬼奴仆跟在三人的后方无声无息的前进着,如同黑暗的洞窟内,无数蝙蝠的眼睛亮起,看向了误入领地的猎物。 领头的男人加快了脚步,蓝色的风衣被行走带动的气流吹起,露出了衣襟内,在黑暗中反射出一抹银光的海燕徽章。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反攻的号角 眼前是一片狼籍的战场,灰烬、鲜血、秽物混着满地的油脂,让最肮脏的乞丐都不会想要走进这片地方,以免弄脏了自己的脚。 但一只苍白又干净的手掌却伸进了这一片污浊之中,捡起了一支碎成两半的深蓝色圆环。 “禁魔手环断了。” 看着已经有些模糊的法阵,蓝衣男人低声跟身后的两人说着状况。 “墙面有爆炸的痕迹,很多砖块已经脱离,狄安娜的躯体应该是变成灰烬了……” 身后的两人明显都没有认真的听他在说什么。 菲娅提着裙子,高跟鞋小心翼翼地在污水与鲜血的缝隙中穿过,安德森则是捏着鼻子走过,默不作声。 “哎呀呀~没必要那么认真吧,弗雷德~”最终放弃了穿过这片战场的菲娅纵身一跃,倒吊在了天花板上,脚步悠闲的朝前走去。 “你看,一个狄安娜和三十只奴仆都闹成了这个样子,那个法师真的有那么棘手吗。” 被称为弗雷德的蓝衣男人站起身来,没有回答菲娅的话语,将手中已经断裂的禁魔手环扔进了河道里,快步赶上了前方的安德森。 就在此时,弗雷德风衣里的某样东西震动了起来,他皱着眉头,从风衣里掏出了一个黄铜怀表。 弗雷德轻轻按动开关,雕刻着精美浮雕的暗金色表盖“啪”的一声弹开,露出花瓣状的指针与散发着淡淡白色光芒的数字。 而表盖的内侧,光滑如镜的金属表层,一个模糊的红点正在闪闪发亮。 “大概八百英尺,他们走得不快,应该是在刚才的战斗中有人受伤了……” 看着恒定了预言系法术的怀表,弗雷德正下意识的推断着奥切安一行人的状况,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红色的瞳孔都颤动了一下。 “怎么了?”发现弗雷德情绪有所波动的安德森停下了脚步,倒挂在天花板上的菲娅也后知后觉的看向了两人。 “他们的标记...在怀表上消失了。”随着弗雷德的话音落下,怀表表盖的内侧,那抹猩红色的亮光彻底暗淡了下来。 “那個法师的手笔?”菲娅的语气罕见的正经了一些。 “应该是。”弗雷德亮红色的眸子看了一眼前方被放出去探路的大批吸血鬼,做出了决定。 “这些奴仆的速度太慢,我们得先赶过去。”一边说着,他一边迅速的奔跑了起来,掠过吸血鬼奴仆的身边。 身后的菲娅和安德森也明显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跟上了弗雷德的步伐。 底尔城的下水道蜿蜒曲折,曲径众多,恶臭的污水则让吸血鬼灵敏的嗅觉几乎失去了作用。 如果不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前方的奥切安几人,吸血鬼们可能会迅速的迷失在迷宫般的甬道中,然后宣告此次任务的失败。 而目前为止,没有哪个吸血鬼在任务失败以后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对主人来说,死亡只能算是最仁慈的惩罚。 所幸高等吸血鬼的速度足够快,八百英尺的距离,只需要二十秒,他们就能赶到法术灵光消失的地方。 然而弗雷德刚刚超过在最前方探路的那只吸血鬼时,脚下的砖石的触感似乎变得奇怪了起来。 似乎是...比刚才有所松动? 当他发觉这一点时,迅速的身形已经往前跑出了至少二十英尺的距离,随后,战场中的某种痕迹如同惊雷一般闪过了他的脑海。 “有...!”弗雷德刚刚吐出第一个字,浓烈的烟粉气味在地面与天花板之间透了出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迅速覆盖了所有的声音。 ...... 一双漆黑的眸子透过凌乱卷曲的发丝,牢牢的聚焦在一面鸢形盾牌上,这场爆炸的声音是如此的巨大,甚至转过甬道的拐角处,传到了奥切安的耳朵里。 光滑的盾面上,是死人头在休息前最后施放的预言系法术:遥远视觉,他保持这段距离并不是因为奥切安只能走这么远,而是因为虚弱的死人头此时施放的法术只能看这么远。 但这也足够了,八百英尺的路径,在一个有所准备的法师面前,这段距离就等于无法跨越的天堑。 在离开战场的同时,奥切安就在战场前方的不远处让侏儒布下了身上所有的烟粉炸弹,这些吸血鬼一定会经过狄安娜死去的地方调查。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让他们提前踩上已经设下了法术的炸弹陷阱。 将触发条件设置成常规的碰撞触发显然行不通,从狄安娜的行为来看,这些吸血鬼会让大量的奴仆为自己探路。 而奥切安的咒法系造诣还没有高到能设定出一个针对“高等吸血鬼”来触发的法术陷阱。 于是奥切安就干脆将法术陷阱设定为靠自己手动触发,接着,就是将吸血鬼引入圈套最关键的一环。 奥切安藏身于下水道中,却被狄安娜精准的找到了位置,几乎不需要思考,法师都能知道自己已经被那个同行的预言系法术盯上了。 奥切安被禁魔手环束缚的时候自然是毫无办法,但现在,他正好借此展开反击的第一声号角。 这场反攻的关键就是一个幻术系法术,误导术。 这个法术的等级并不高,施法过程也十分简单,但它却是奥切安在被通缉的时候,能活下来的最大功臣之一。 误导术的唯一功能与它的字面意思一样,能误导任何显现魔法灵光的侦测类法术,在法术的持续时间内,被选定的物体被侦测时会如同是另一种物体一般。 奥切安让自己在侦测法术的视野里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砖,那么理所当然的,显示他位置的魔法灵光,也就消失在了吸血鬼的追踪怀表里。 接下来吸血鬼的反应也没有出乎奥切安的预料,高等吸血鬼如同被饵食引诱到的鬣狗,疯狂的朝着圈套里钻了进来,他们急躁的表现法师完全能理解,毕竟自己的那位同行显然不是一位仁慈的主人。 最后,就是引爆的环节了。 不得不说,弗多林克对于制造爆炸的理解远远超出了他某些堪称蹩脚的盗贼能力。 烟粉炸弹被合理的布置在了甬道各个支撑点上,奥切安从盾牌光滑的表面看见,在这场盛大的烟花表演中,坚固的甬道如同脆弱的积木,一瞬间就破碎坍塌。 高高垒起的砖石彻底堵住了甬道,哪怕后方的那些吸血鬼奴仆侥幸存活,想要在复杂的下水道中绕回来,也几乎不可能。 当然,他们不是奥切安的主要目标。 死灵法师拿起毒牙,漆黑的刀刃划过自己的掌心,鲜血流淌到脚下重叠交缠的数个六芒星法阵中,每一个六芒星的角上,都摆放着奥切安提前放置的施法材料,大多是各种各样的生物组织。 这是一套复杂的法术阵列,施法三要素准备得越齐全,奥切安消耗的法力就越少,法术的功能也会越强大。 看着盾牌中的画面,奥切安右手举起毒牙,左手握拳,伸出食指与小拇指朝向天花板做出施法手势,沙哑的念咒声在甬道中回荡而起。 “鬼灵迷雾。” 这是奥切安为高等吸血鬼们准备的第一个法术,法师挥舞着手指,如同在拨动空气中隐形的琴弦,脚下众多法阵中的一个发出明亮的蓝色光芒,将奥切安浮动的阴影投射在甬道的墙壁上。 ...... 爆炸掀起的烟尘逐步散去,残破砖石堆积而成的废墟之中,两道稀薄的血雾从里面飘了出来,逐渐凝实成血浆,最终组合成两个浑身赤裸的人型身躯。 菲娅与安德森的脸色十分难看,高等吸血鬼的确很难彻底死亡,但躯体被完全的破坏依然会让他们变得虚弱,如果次数过多,甚至会陷入长久的沉眠。 这事并非没有先例,他们曾亲眼看到过一只高等吸血鬼被主人数次肢解,然后以烈焰焚烧、酸液腐蚀、冰冻后再击碎,直到那具躯体在完全碎裂的状态下长时间没有恢复,主人才下达了命令,将那只高等吸血鬼已经变成粉末状的躯体装进了一个罐子里。 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因为那只高等吸血鬼衣领上的花纹让主人觉得不够具有“美感”。 “现在怎么办?”安德森沉闷的开口询问着前方的弗雷德。 领头的蓝衣吸血鬼此时看起来也十分狼狈,身上布满了爆炸掀起的灰尘与污水,精致的蓝色风衣下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破损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的愈合。 在发现爆炸的一瞬间,弗雷德就意识到了那个法师肯定有什么办法能精准的掌握自己的位置。 这次爆炸的时间点掐的实在过于精准,不早也不晚,他不觉得一个具有如此深沉心机的对手会看着他们朝身后的方向退回去,于是他在爆炸的一瞬间就像前方冲了过去,瞬间的决断让他逃离了爆炸威力最大的区域,吸血鬼惊人的敏捷则让他在爆炸之中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势。 这个人与身后两个成为吸血鬼后才获得力量的家伙不同,他很聪明,战斗经验也非常丰富。时刻监视着三只高等吸血鬼状态的奥切安对蓝衣吸血鬼下了这样的判断。 弗雷德血琥珀般的眼睛看向了甬道深处,具有黑暗视觉的吸血鬼能将下水道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光滑宽阔的甬道前方,他们已经到达了第一个转角,只要转过去,再跑上一段距离,转过下一个转角,他们就能抓住那个该死的法师。 但弗雷德原本坚定的内心出现了一丝动摇,他们连那个法师的味儿都没有闻到,就堪称损失惨重,而现在敌人完全掌握了他们的路径与信息,光靠自己和两只已经进入虚弱状态的吸血鬼,真的可以把那个家伙抓回去吗? 罕见的,弗雷德的大脑里出现了一点名为畏惧的情绪,就像是...面对主人时一样。 想到主人,弗雷德从头到脚都打了一个激灵,不死生物明明应该很难感觉到寒冷,但一股寒气从他的大脑里猛地钻了出来,带着层层叠叠的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主人”这个词本身仿佛就带有一种魔力,光是想到,那股强烈的恐惧感就驱使着他硬着头皮也必须走下去。 “我们继续。”弗雷德的语气中充满着坚定,在面对主人的时候,死亡从来就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失败才是。 看向了菲娅与安德森,弗雷德拔出了刺剑,剑尖指向了两人的鼻尖,一步一步的朝着两人走去。 “你们两个,这次走在我前面探路。” “你说什么?” “你疯了吗?” 安德森与菲娅一个愤怒,一个惊愕,蓝衣人红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们,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们听见了,这次,你们探路,而且要快。”说到这,弗雷德顿了一下“还是说,你们打算回去跟主人解释一下任务为什么会失败?” 菲娅与安德森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一丝愤怒与恐慌,但在主人这个极具分量的威胁下,他们只能默默地走到了弗雷德的前方,朝着甬道的深处走了过去。 处于后方的弗雷德步伐不急不缓的跟随着两人,他的刺剑蓄势待发,与前方两个探路的吸血鬼保持着大约十二英尺的距离,以便在发生某些紧急情况的时候来得及反应。 这场巨大的爆炸让吸血鬼印象深刻,那个法师不仅狡猾,还很疯狂,最重要的是,他还有实现那些疯狂想法的能力。 而这样一位可怕的对手,现在能清晰的了解自己的每一步动作。 弗雷德知道,自己必须要有炮灰的帮助,才能一步步靠近对方的身边,而高等吸血鬼那近乎不死的特性,正是用来试探陷阱的最佳途径。 他的想法是美好的,决策也说得上正确,但此时的弗雷德没有意识到,在奥切安的计划中,根本不在乎他们究竟以什么样的阵型前进。 吸血鬼的内讧当然不在法师的计划里,奥切安终归是人类而不是神,在他看到吸血鬼群的初步想法中,自己需要面对的应该是三只完美状态的高等吸血鬼。 依现在的情况,法师的计划甚至可以产生一点变化,更轻松的解决掉这三只落入陷阱的猎物。 菲娅与爱德森并排奔跑着,但这次的速度明显要慢得多,除了虚弱之外,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身边的墙壁、地面乃至于每一颗石子。 很快,他们就疑神疑鬼的转过了甬道的第一个拐角,又前进了三十英尺的距离。 弗雷德的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距离,算上刚刚转弯之前的路径,三只吸血鬼已经走出去了至少三百英尺的距离,下一个转弯处大约还有四百英尺,也就是说,基本上在下一个拐角,自己就能看见那个狡猾的法师! 正当蓝衣人的内心受到一阵鼓舞的时候,一团蠢蠢欲动的阴影从地面下浮起,迅速的形成了一团漆黑的迷雾,将三人全部包裹在内。 准备已久的鬼灵迷雾终于显现了出来,对幻术系法术同样有所了解的高等吸血鬼睁大了眼睛,脑海中,一个念头几乎与奥切安的想法同时出现。 “首先,要把他们分开......” “他想把我们分开!”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恐惧大师(求追读!) 鬼灵迷雾,搭建出一团直径在六十英尺左右,由浮动的阴影组成的黑色迷雾,在施法三要素齐全的情况下,施法者可以控制其在周身二百英尺的任意范围内出现。 这正是狄安娜在对战希尔雅时施放的那团黑色的迷雾。 雾气将甬道内的三人团团围住,不断起伏的阴影在他们的身边扭曲晃动,幻化成各种狰狞的鬼影,时不时还发出令人胆寒的模糊声响,仿佛一群隐藏在迷雾之中的怪物正在商讨如何处理闯入的猎物。 遮蔽视线的黑雾,窃窃私语的鬼影,怪异扭曲的未知,在这样的环境中,再勇敢的人应该也会产生一丝难言的恐惧。 但菲娅与安德森由于那场爆炸而紧绷的神经却是放松了下来。 因为他们都足够了解这个法术。 与普通的吸血鬼奴仆不同,每一只高等吸血鬼在被转化之后,除了获得远超常人的体魄与各种不死生物的特性,还会获得额外的法术天赋,而且大多都是幻术系。 三只吸血鬼都知道,正常情况下,鬼灵迷雾内那些蠢蠢欲动的阴影会刻意组合形变,化成各种怪物的暗影形状,从而使迷雾内的生物感到莫名的恐惧,通常只有意志极为坚定的人才能豁免。 但幻术只是幻术,哪怕再精妙,看起来再真实的幻术,也无法直接影响现实。 而弗雷德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战斗经验丰富的吸血鬼将手中的刺剑握得更紧,全神贯注的盯着身边的黑雾,他知道,这个法术的用意不可能那么简单,那个狡猾的法师有极大概率想通过这个法术将他与炮灰分开。 他猜对了。 尽管并不了解怎么制作高等吸血鬼,但奥切安对于这种不死生物特性还是知道的,他放出鬼灵迷雾,也不指望这个法术的恐吓效果能对吸血鬼的心理上造成什么压力。 作为幻术的一种,鬼灵迷雾的雾态形状其实并非真正的雾气,而是一片由法术搭建出来的黑色幻影,因此,它与类似于黑暗术这种通过遮蔽光线来影响敌人视觉的法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它能遮蔽黑暗视觉。 与许多人的臆想不同,黑暗视觉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法术,在这個世界上,有许多的种族可以在人类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中看到至少三十英尺开外的东西。 而除了居住在地下深处,终日不见阳光的幽暗地域居民之外,最普遍的黑暗视觉拥有者,自然是同样讨厌阳光的各类不死生物了。 拥有黑暗视觉的生物的确可以在光线环境极弱的地方拥有一定的视野距离,但这种物理上的视觉却无法穿透幻术构建的法术幻影。 奥切安要的就是这一点。 大多数的幻术系法术的确无法直接的影响到现实,但也有一部分的幻术能通过影响生物的大脑来造成直接性的伤害。 真正的难点,是如何入侵生物的大脑。 智慧生物的思维极其复杂且具有多种情绪,每一位幻术大师都有自己入侵大脑的拿手绝活,也许是通过贪婪的欲望,也许是通过对未来的憧憬,又或者是亲人与爱人之间的羁绊,他们往往能以此玩弄人心,最终战胜敌人。 而奥切安最拿手的,就是唤起恐惧。 这种原始的情绪扎根于每一个生物的内心当中,无论是否具有智慧,恐惧都是本能。 当然,让不死生物产生恐惧的难度之高恐怕不亚于用老鼠吓死毒蛇,毕竟对绝大多数智慧生物都有效的恐怖幻术,譬如鬼怪魔影,又或者是残肢血肉,在吸血鬼眼中可能都没有他们自己的日常生活来得刺激。 于是奥切安决定发掘一种生物最本源的恐惧。 未知。 剥夺视觉,就是营造未知的第一步。 空洞的眼神观察着鬼灵迷雾之中的三只吸血鬼,身为施术者的奥切安可以透过重重幻影清晰的看见他们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两个放松下来了,一个更紧张了,那个更聪明的,也许他猜到了自己要做什么? 奥切安的心里快速的总结着他们的情绪,营造恐惧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并不只需要精密的计划,也要靠临场的发挥。 那就让他们再紧张一点好了。 法师变换了左手的施法手势,法术能量变化,让迷雾中的三人感到身边似乎吹来了一阵冰冷的阴风,各有思考的三只吸血鬼瞬间警觉了起来。 瞳孔放大,肾上腺素正在分泌...不知道吸血鬼还能不能分泌这种东西?肌肉紧绷,专注力应该上升到了极限,他们应该已经做好了被袭击的准备。 奥切安观察着三只吸血鬼的反应,一边抛开某些不太合时宜的想法,一边编织着下一个幻术。 “吱吱吱!”迷雾中突然传出的动静明显让神经紧绷的三人都吓了一条,原本就准备好的弗雷德眼光转动,手中的刺剑猛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出,剑尖的方向飚出一抹艳丽的血花。 嗯...让我想一想,老鼠的血是什么气味来着?奥切安将被击散的阴影藏在迷雾之中,往三只吸血鬼的鼻子里送进啮齿类动物血液的气味。 “是老鼠?”迷雾之中,菲娅询问了一句刺出刺剑的弗雷德,弗雷德将剑尖沾染的鲜血凑近鼻尖嗅了嗅,回道:“是老鼠的味道,估计是不小心闯进来的。” 紧绷的神经再一次放松下来,这种一惊一乍的感觉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好受,哪怕是吸血鬼也一样。 “我说,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站在最前方的安德森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语气里带着一丝急躁与不耐“你们不会打算就这么在这里浪费时间吧?” “他可能是想把我们分开。”弗雷德同样看着周围的迷雾,冷静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这种时候我们更加不能急躁......”正当他的话说到一半,两人之间突然出现了一声女性的尖叫,打断了弗雷德的话语。 “怎么回事?”安德森与弗雷德瞬间调转视线,看向了一脸莫名其妙的菲娅。 “不是我叫的,先生们,应该是那个法师的小把戏。”菲娅环视了一圈周围,语气淡然的开口说道“拙劣的恐吓手段。” 听到菲娅的回应,弗雷德皱了皱眉头,继续开口说道“我们只需要在一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再一次被打断了。 一柄十字型的标准手半剑将弗雷德身后的迷雾破开,夹杂着破风之声,砍向了吸血鬼的脖颈。 听到风声的吸血鬼在一瞬间暴起,三只吸血鬼的反应极快,在弗雷德转身以刺剑阻拦手半剑的时候,菲娅与安德森已经扑了上去,两双利爪同时攻向了藏身在迷雾之中,手持手半剑的希尔雅。 手半剑的剑刃与刺剑的护手产生碰撞,安德森与菲娅也刺中了希尔雅的面部,身着半身甲的少女瞬间破碎,法术能量构成的幻影如同镜面一般崩裂开来,散落成一地的荧光。 在奥切安连续两次刻意的引导下,猎物上钩了。 法师立刻发出了一声指令,正向前扑出的安德森与菲娅突然发现,身边那些蠢动的阴影迅速的靠近过来,原本应该是幻术的影子居然探出无数触手般的黑色阴影,将他们伸出的手腕牢牢缠住。 随后,本就处于虚弱状态的两人还未来得及收力,就被浓郁的黑色阴影所拉动,消失在了黑色的迷雾之中。 被袭击的弗雷德心里一惊,处于鬼灵迷雾之中的他连两英尺外的东西都看不到,他只看见浓郁的黑色阴影仿佛在一瞬间吞噬了菲娅与安德森,随后迅速的闭合收缩,将三人彻底隔绝开来。 孤独站立在迷雾之中的吸血鬼脑海内无数个念头在一瞬间闪过,那两人只不过是炮灰,自己究竟要不要去帮他们一把?如果帮,似乎探路炮灰这个事本身就失去了意义,如果不帮,被分开的三人恐怕正好如了那个狡猾法师的意,没有这两个炮灰探路,谁又知道前方究竟有多少的威胁? 弗雷德知道这个该死的法师为什么要先把他们分开了,两面的选择都是难题,一向果决的他在此时竟然踌躇了起来。 而被拉入迷雾之中的菲娅与安德森,更是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幻术是假的,自然不可能将他们拉过来,刚才拉动他们的也不是幻术,是奥切安躲藏在阴影之中的使魔,影妖。 影妖那暗影般的形体可以说与鬼灵迷雾这个法术完美的契合,如果不是怕自己的使魔吞食了太多的能量导致控制不住它,奥切安完全可以依靠影妖与迷雾中的那些鬼影逐渐消磨这三只吸血鬼的精力,让他们疲于应对真假难辨的攻击,最后将他们一一杀死。 不过现在也足够了,两只虚弱的高等吸血鬼,知道身边藏着一只邪魔,暂时也没有了领头人,奥切安的计划顺利的进入到了第二阶段。 他的时间并不多,需要赶快利用起来,于是法师看向了停在原地的弗雷德,迅速的念出了下一个幻术的咒语。 “隐匿之纱。” 而此时,进退两难的弗雷德显然知道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思考,在略微的踌躇后,吸血鬼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提着刺剑,往两人消失的迷雾之中走去。 刚刚走出不到十英尺,弗雷德的面前,一股劲风突然朝着他的面部袭来。 又是幻术? 弗雷德血琥珀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疑问,一只苍白利爪就击中了他的脸庞。 发动这次攻击的是菲娅,而且是真的菲娅,他的身后,是同样虎视眈眈的安德森。 隐匿面纱是一个极为强力的幻术系法术,这个法术可以让受术者变成任何奥切安所希望的东西,他的外观、触感、气味和声音都会随着奥切安对于所变化事物的了解进行改变,而受术者本人完全察觉不到。 这个效果极为强大的法术触发条件自然也非常苛刻,除了新鲜的施法材料、需要施法者极度专注的施法过程,它能影响到的距离也并不远,以法阵为中心,半径二十英尺的圆形范围,就是奥切安可以控制的极限。 但对有所准备的法师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在选定了伏击地点后,奥切安就在墙面上画下了隐匿面纱的法阵,然后让影妖分离了自己那阴影般躯体的一部分,覆盖住法阵的位置,身为邪魔的影妖完美的完成了这项任务,遮掩住了法阵的痕迹。 通过这个法术,奥切安成功的在弗雷德消失在菲娅与安德森视线里的时候,将他变成了一团蠕动阴影的模样。 让原本是队友的人互相攻击,这可是幻术师标志性的手段之一。 但接下来的发展就稍微有些出乎法师的意料了。 随着菲娅利爪划过弗雷德的脸庞,他的幻影一点点破碎消逝,处于隐身状态的他观察着菲娅与安德森的状态,只是不见了一小会儿,两人的情绪明显都变得不太稳定,两双眼睛在黑暗中红得发亮。 刚才自己的幻影恐怕被那个狡猾的法师用幻术变成了另外的模样,这是幻术师的常用手段之一,如果不是自己足够谨慎,在遭受攻击之后立刻使用了幻象术,恐怕刚才菲娅的攻击就会在一瞬间划破自己的眼睛。 炮灰的价值到此结束了。 弗雷德知道,此时的两人已经陷入了幻术的陷阱中,甚至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眼前看到的菲娅和安德森究竟是真是假,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是不是都在那个幻术师的编织之下? 隐形状态的弗雷德干脆转过身,朝着法师的方向飞驰而去。 有所准备的幻术师确实很可怕,弗雷德只能试着在隐形状态下突破他的封锁了,他要逮住那个玩弄了自己的法师,然后一点点吸干他的血! 看着盾面上消失不见的弗雷德,奥切安用暂时空出来的左手伸出一根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幸好吸血鬼的行踪还是很好判断的,那个消失的家伙目标必然就是自己,在这点上,奥切安没有丝毫的担心。 于是他开始专注于迷雾之中剩下的两只吸血鬼。 菲娅一爪击碎了在两人面前出现的“影妖”之后,重新退回了安德森的身边,两人背靠着背,紧张的扫视着周围的阴影,那个该死的法师的确大部分时间都在造一些什么用都没有的幻影,但那只牵动他们的怪物可是货真价实的! 要不是最后他们挣脱了那些阴影般的触手,两人都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不是正躺在一只不知名生物的肚子里,静静的等待着被完全消化掉。 阴冷的怪风依然从迷雾之中不断的吹拂而出,触动着吸血鬼们裸露的皮肤,周围的阴影们依然在窃窃私语,环境明明与刚刚进入迷雾之时没有太多变化,菲娅与安德森的内心里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股别样的情绪。 怪风好似是怪物的气息,阴影仿佛是怪物的身形,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在两人的耳中越来越明显,涌动的阴影离二人越来越近,两人佝偻的身躯也绷得越来越紧。 那股情绪的感觉逐渐清晰,自从成为吸血鬼以来,他们几乎从未在面对主人以外的时候产生过这样的情绪。 这是恐惧。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奔跑吧!吸血鬼!(上) “很好......” 张开嘴,吐出的呼吸立刻凝结成一片寒冷的雾气,深夜的底尔城气温骤降,奥切安估计时间已经过了凌晨,身子单薄的法师感觉有点发冷。 看着迷雾中已经产生恐惧心理的二人,奥切安的计划终于进行到了最后的阶段,炸塌了下水道,城里肯定已经乱成一锅粥,本来就在寻找逃犯的卫兵们此时估计正怀揣着满腔的怒火朝这赶来,自己剩余的时间可不算多。 法师变换着施法手势,控制迷雾中的鬼影朝着两人逐渐靠近,智慧生物的心灵如同一道大坝,看上去坚不可摧,可一旦裂开一条缝隙,就有可能瞬间崩溃。 此时这条缝隙已经出现,而奥切安要做的,就是撬动它,直至名为恐惧的潮水决堤。 蠕动起伏的阴影缓慢的涌向了背靠着背的菲娅与安德森,两只吸血鬼全神贯注,眼神凶历的盯着周围靠近的鬼影。 刚才挣脱影妖的一幕却不断在两人的脑海中浮现。 实际上,并不是两人“挣脱”了影妖,而是影妖在最后放过了他们。 准确的说,是奥切安放过了他们。 影妖在脑海中不断回响的食欲直到此刻都未停歇,奥切安可不想试试把两只高等吸血鬼喂给这只贪婪的邪魔会有何种下场。 如果那个怪物这次没有放过我怎么办?它究竟是想做什么?它能杀死高等吸血鬼吗?最重要的是,它能被杀死吗? 诸如此类的想法开始在两只吸血鬼的脑海中不断的涌现出来。 就在此时,菲娅的余光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侧靠近了自己的肩膀。 “嗷!”雌性吸血鬼发出一声暴躁的怒吼,足有人脸大小的利爪迅速朝着身边挥了出去。 一根变化成触手的阴影连同着迷雾被他拍散又迅速的合拢,只是一根由幻术组成的鬼影罢了。 “安静下来!你这个吵闹的贱货!”与他背靠背的安德森被她这一声怒吼吓了一跳,心惊肉跳的吸血鬼先是下意识的往前跳出了一段距离,紧接着回过头怒骂了一声。 然后他亮红色的双眼猛地睁大,原本放大的瞳孔剧烈的收缩,面孔都因为扭曲而变得狰狞了起来。 那噩梦般的阴影出现在了安德森的面前,仿佛与迷雾完全融为一体的影妖已经将菲娅层层捆住,女吸血鬼的脸庞上爬满了细小的黑色触手,正不断地朝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空洞里钻去。 “嗬...嗬...哈...”菲娅被不断挖掘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已经松动的眼球对着安德森,被捆住的右手奋力向前伸去,被阴影不断深钻的嘴里发出了模糊的呼喊声。 看着菲娅凄惨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安德森转身就跑! 不能留在这里,那只怪物绝对不是自己一人能够对抗的!不能留在这里,不管去哪儿,绝对不能留在这里! 这个信念在安德森的脑海中被不断的放大,只要出去,只要出去就好了,弗雷德就在前面,他会救自己的,一定会! 安德森如此安慰自己,仿佛这个念头就是支撑他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而被他甩在身后的菲娅急切的呼喊着安德森的名字,但奥切安将这些声音一一的拦截了下来。 靠着再一次发动隐匿之纱,法师让这只雌性吸血鬼给雄性吸血鬼表演了一出好戏。 菲娅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在安德森眼里是如何的骇人,在她的视角下,安德森只是突然怒骂了一句,然后就变得满脸惊恐,转身就跑。 “这個该死的混蛋……”就在愤怒的女吸血鬼准备去追奔跑的安德森时。 “他已经抛弃你了……” 菲娅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如同风吹过洞口产生的呼啸。 嗯,这个嗓音奥切安有借鉴死人头,他觉得听起来应该蛮唬人的。 盾牌中的菲娅停下脚步,猛地抬头,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让她根本分不清方向,吸血鬼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尽量用自己最凶狠的语气咆哮起来。 “谁?到底是谁?你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法师吗?” 连菲娅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产生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他已经抛弃你了……”奥切安根本不理会她的反应,只是用没有丝毫变化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顺便在雌性吸血鬼的触觉上模拟出毒蛇爬过的感觉。 菲娅只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有某种冰冷的东西在爬行,带着鳞片的触感,她浑身的寒毛都倒立了起来,那些阴影似乎再一次靠近了她,让菲娅的内心愈发动摇。 “啊啊啊啊!!!”面对未知的恐惧与无力感让吸血鬼的内心几欲抓狂,她突然开始疯狂的挥动自己的利爪,一片又一片的被她搅碎又重组,变换成带着邪恶笑脸的鬼影模样。 嗯,已经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奥切安对她歇斯底里的表现非常满意,恐惧已经压垮了这只雌性吸血鬼,这一幕是法师的舞台剧,而现在,这只猎物终于要变成他的提线木偶。 影妖的触手在此时伸出,从背后缠住了菲娅的脖子,吸血鬼无力的撕扯着阴影组成的触手,影妖的躯体被撕成一缕一缕的黑色阴影飘散在空中又迅速的合拢,脖子上的触手收缩得越来越紧。 菲娅很想回头,但恐惧让她的脖子仿佛被灌进了沉重的铅,菲娅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但不死生物的身体特性让她连一点汗水都分泌不出来。 在这一片漆黑的迷雾之中,菲娅的大脑里不可遏制的出现了自己小时候的场景。 那时的菲娅当然还不是吸血鬼,她抱着最喜欢的娃娃,蹲在卧室的墙角,眼睛死死的盯着漆黑的床底,生怕里面钻出什么可怕的怪物。 在这一刻,她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吸血鬼的身份,重新变回哪个胆小又怯弱的小女孩。 影妖躁动着想要吞噬这具躯体,奥切安赶紧抑制住使魔的进一步动作,顺便对菲娅释放出了最后一个幻术。 “魅影杀手。” “啊——!!!”一阵刺耳的尖叫传遍了整条甬道。 奥切安所释放的最后一个幻术的名字叫做魅影杀手,作为幻术系法术里极为特殊的魅影幻觉,这一类幻术往往具有直接的杀伤力,能通过造出了受术者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事物,直接摧毁目标的心智。 作为少数几个能直接伤害敌人的幻术,魅影杀手成功的条件异常苛刻,不仅需要搭建极为复杂的法术结构,还需要受术者陷入比较激烈的情感波动之中,并且其它人都无法查看到受术者所看到的幻象,它只存在于受术者的脑海之中,施术者本人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而奥切安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的搞出这一套表演,正是为了看见菲娅最恐惧的幻象轮廓,那是一个男子的模糊影像。 法师知道,这个男子,应该就是高等吸血鬼口中的“主人”。 不出所料,菲娅的尖叫声在幻象出现后的三秒内变成了哀嚎,接着漂亮的女吸血鬼就被炸成了一滩烂肉,只不过这次,烂肉组成的句子有所变化。 “你很聪明。” 死亡鬼脸留下的字迹很快随着吸血鬼肉体的消解消失不见,看见这一幕的奥切安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的大脑在飞快的转动,将刚刚看到的那道模糊身影牢牢的刻进脑子里。 他的身高在七英尺到八英尺之间,身型苗条修长,站得很直,体态明显经过专门的训练。 这是一位男性,很有可能是一位上层人士,这就是奥切安目前所能掌握的全部信息。 不过这就足够了,毕竟这只是一次反攻的号角。 作为一个不惜使用死灵术也要摆出胜利姿态,并且无法容忍手下失败的人,奥切安觉得自己这一手能让那个自负的同行难受很久。 愤怒缓解了几分的死灵法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即将冲出鬼灵迷雾的雄性吸血鬼身上,再一次念出了咒语。 “隐匿之纱。” 安德森没有听见菲娅的尖叫与哀嚎,他的耳边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他的眼前只能看见浓郁黑雾,他紧绷到极限的精神支撑着他,努力朝着前方冲去。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点亮光。 亮光! 安德森的情绪激动了起来,自从成为吸血鬼后,安德森从未如此渴望过光明,那一抹小小的微光仿佛就是他逃生的希望! 他猛地提速,全力奔跑了起来,朝着亮光就冲了过去,只要离开这片迷雾,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亮光离安德森越来越近,他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这是象征着光明、温暖与未来的亮光,对于安德森来说,之前无比讨厌的光线,此时就意味着三个字。 活下去! 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自己一定会活下去!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奔跑吧!吸血鬼!(下) 大步跃起,穿过了这阵眩目的亮光,安德森眯起眼睛,逃出生天后的喜悦情绪在一瞬间爆发,他简直感觉自己到达了神国。 但神国里不应该有奇怪的、黏稠的、就像什么东西在被撑开的破碎声音。 安德森猛地愣住了,他原本眯起的双眼睁得可能比他这辈子任何时候都要大。 首先进入眼帘的一片熊熊燃烧的火墙之前,这道火墙正是安德森所看到的亮光。 而后,吸血鬼就确认自己的确冲出了那片诡异的迷雾,他也看见了那个他所希望见到的背影。 那道背影立在火墙的前方,身穿一身修长的蓝色风衣,一头金发梳得一丝不苟,笔挺而优雅的站姿显现出贵族良好的家教,腰间挂着一把银亮的细剑,锋利的剑刃在黑暗中也泛起一缕银色的寒光。 这个背影是弗雷德。 但他又不是弗雷德。 他的站姿依旧挑不出一丝毛病,衣装也还是那套修长的风衣,但在弗雷德的身边,那深深刻入安德森脑海中的触手般的阴影,已经将他完全的包围。 那些触手先是将弗雷德撕得支离破碎,然后又像胶水一样把那些残破的断肢一点点粘到一起,让这个背影仿佛一个被摔碎后经过拙劣手艺人拼接的娃娃。 弗雷德缓缓的转过头来,他被触手完全钻入的头颅还算完整,眼珠与嘴里则是涌动而出的黑色阴影,皮肤高高肿起,其下仿佛有无数蛆虫正在涌动。 安德森就是看见了这样的弗雷德一点点张开嘴,对着自己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哀鸣...... “嗷嗷啊啊啊啊!!!”彻底崩断的神经让安德森彻底发起狂来,他怒吼着冲了上去,既然逃不出那个怪物的掌控,那不如干脆拼死一搏! 尖锐的利爪刺向怪物的脸庞,眼前的“弗雷德”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安德森居然敢直接进攻,躲藏慢了一秒,锋利的指甲划破了怪物的脸颊,飞溅起一缕鲜血。 这只怪物会流血! 微微有些振奋的念头刚刚升起,银亮的刺剑只是一闪,安德森的头颅就掉落在了地上。 失去头颅的安德森无力的躺倒在地上,尸体被炸成了一滩肉泥。 弗雷德纵身一跃跳到了天花板上,躲开了负能量冲击的同时,看见安德森内脏与骨头的碎片在地板上扭曲着组合成三個模糊的单词。 “快!快!快!” 弗雷德被划出一道伤口的脸上沉得能滴出水来。 吸血鬼早就应该想到,那个狡猾的法师不可能想不到会有吸血鬼企图用隐身术接近他。 隐身的弗雷德刚刚冲出鬼灵迷雾不到五十英尺的距离,就发现地面上布满了大量的油脂,他还没来得及跳到天花板上躲开,一道难以捕捉到青灰色身影就扔出了一瓶橙红色的炼金火焰。 弗雷德惊人的反应速度让他在一瞬间后空翻躲开了炼金火焰本身的爆炸,但地面上油脂爆燃而出的火焰依然燎到了他,破除了他的隐身状态。 那道身影的速度真是快得惊人,即便以吸血鬼的动态视觉,也只能捕捉到一个在黑暗中反射出火光的锃光瓦亮的秃顶。 接着,就是身后冲出的安德森,弗雷德刚刚跟他说一句话,表情不太对劲的安德森就冲上来试图攻击弗雷德。 所幸安德森没地方补充血液,还处于虚弱的状态,不然哪怕弗雷德的战斗经验比他更强,想让一只高等吸血鬼失去反抗能力依旧很麻烦。 看着地板上依旧在熊熊燃烧的火墙,弗雷德眼中的怒火简直比这火墙燃烧得还要旺盛,这个法师的狡诈与阴险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将手中的刺剑横在胸前,最后这一点距离,弗雷德打算直接越过。 以幻术对幻术。 倒挂的吸血鬼手掌缓缓的抚摸过胸口前的剑刃,粘稠的鲜血覆盖了银色的刺剑。 接着,弗雷德将横在胸前的刺剑猛地一转,刺向了自己脚下的天花板,随着沾满鲜血的剑尖刺入砖石,弗雷德足足变出了八个强效幻影,九个一模一样的高等吸血鬼倒立在天花板上,保持着拄剑的姿势。 高等吸血鬼在获得幻术系天赋后不需要念咒,实际上他们也不会念咒,施法的方式随着他们的血液流淌在本能之中,这点让许多买不起施法材料的法师都会产生羡慕的情绪。 九个一模一样的弗雷德在天花板上迅速的跑动起来,一道道身躯几乎化为迅捷的蓝色影子。 那个法师既然能一直施法影响到他们,那他的位置必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一开始拐角的距离是四百英尺,算上鬼灵迷雾的六十英尺范围与自己冲出五十英尺的距离,自己离那个该死的法师最多也就剩下三百英尺的路程,以吸血鬼的极限速度,三百英尺,十秒内自己就能赶到! 十秒,哪怕你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依靠八个分身的迷惑,自己也能冲到那个法师的面前! 九道身影迅速的跨过燃烧的火墙,五道身影立刻从天花板上跃下,总共九个弗雷德,在甬道的各个方向以不同的速度朝着前方奔跑而去! 身后是燃烧的火墙,眼前是深邃的黑暗,主人的命令在弗雷德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奔跑!是的,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弗雷德对奥切安的杀意已经到达了顶峰,藏身于幻影之中的他发誓,一定要杀死那个狡诈的死灵法师! 十英尺,二十英尺,五十英尺!八十英尺!眼前就是最后的拐角!只需要最后的二十英尺!只需要一个拐弯!自己就能看见那个正在施法的死灵法师!然后把尖锐的犬齿送进他的脖子里! 看着眼前的甬道拐角,弗雷德眼中的怒火伴随着兴奋越烧越旺,他一瞬间发出指令,九道身影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右侧下水道的拐角! 就在这里! “嘭!”巨大的冲击力撞上了下水道坚硬的墙面,弗雷德那张英俊的脸庞在自己无比迅捷的速度下狠狠的撞在砖石之上,直接撞塌了自己的鼻梁。 温热的鼻血顺着鼻腔流了出来,吸血鬼眨了眨眼,听着身边幻影破碎的声响,他的大脑由于强烈的撞击一时之间有些不太清醒。 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深邃漆黑的隧道,自己为什么会带着幻影直接撞上去?不应该直接,直接穿过去吗?不应该看见那个狡猾的幻术师吗? 幻术师,幻术师! 弗雷德睁大了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地面上自己滴下的鲜血,由于猛烈撞击产生模糊的思绪一点点清晰起来。 眼前的幻术也逐渐消失,原本深邃的甬道逐渐变成一面有些塌陷进去的墙面。 幻术系法术,幻景。 弗雷德弯下腰,剧烈的喘着气,强烈的兴奋与怒火在一瞬间被震惊与悔意打断,他的情绪有些难以平复。 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响起了金属靴踩过污水的声音,弗雷德瞪大了眼睛,朝着自己的左侧看了过去。 就在离他不到四十英尺的距离,一名英气的少女直接从厚实的墙面里走了出来,远处燃烧的烈焰将她身上有些破损的半身甲勾勒出金色的光线轮廓,中长的柔顺发丝随着走动微微扬起,比手中的剑还要锋利的眼神,看向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弗雷德。 幻术系法术,幻墙术。 希尔雅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手半剑,闪烁着寒芒的剑尖直指吸血鬼,少女乌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战士的决意(上) 翻腾的火焰在甬道之中热烈的起舞,扭曲了恶臭的空气,照亮了深沉的黑暗,让这座古老的下水道里出现一片灼热的光明。 弗雷德与希尔雅相对而立,吸血鬼的面庞被阴影笼罩,战士的盔甲反射出橙黄的焰光。 光与影,善与恶,正与邪,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下泾渭分明。 任何的言语在此时此刻似乎都显得多余,希尔雅微微弓步,左手握拳,左臂抬起横在胸前,手半剑平放在左臂的护臂上,摆出一个标准的进攻剑式。 弗雷德依然有些没回过神来,以吸血鬼的最高速度撞上坚硬的墙壁,哪怕不死生物的躯体比人类要强韧得多,但好歹没有脱离肉体的范畴。 而极其强烈的情绪反差更是让弗雷德原本就有些震荡的大脑到此时都有些迟钝,处理信息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慢上许多,于是在面对希尔雅激进的进攻架势时,他只是下意识的抬起了手中的刺剑,摆出了一个防御中轴线的架势。 这是一个相当低级的错误。 看见弗雷德应对姿势的希尔雅微微眯起了双眼,迅捷的少女几个跨步就越过了三十英尺的距离,架在左臂上的手半剑朝着吸血鬼鲜红色的双眼刺了过去。 然而预测中的收剑格挡却并未出现,弗雷德看着逼近脸庞的手半剑,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架在中线的刺剑迅速的抬起,尖锐的剑尖同样刺向希尔雅的面门。 刺剑狭长的剑身显然会比标准长度的手半剑更快击中目标,并且弗雷德还拥有一个在近身战中不可忽视的优势。 那就是高等吸血鬼近乎不死的强大生命力。 这就是为什么弗雷德会在一开始用刺剑摆出防御架势的原因,对于他来说,“架势”并不关键。 眼前的少女显然被战斗经验异常丰富的吸血鬼骗到了,银亮的剑尖以极快的速度刺向希尔雅那双漂亮的眼睛,弗雷德知道自己马上就能闻到鲜甜的血液气味。 金铁交击,发出一声脆响,刺剑那锋利的剑尖颤抖着划过少女长长的黑色睫毛,弗雷德的眼睛猛地睁大。 在刺剑击中希尔雅的眼睛之前,战士突然抬起了架在手臂上的手半剑,坚固的剑格撞击在了刺剑狭长的剑身上,巨大的力量将弗雷德手中的刺剑高高挑起。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希尔雅抬起的剑势依旧没有停歇,剑柄末端的配重球顺势自下而上,正好砸向吸血鬼的下巴! 成长得很快啊…… 一直监视着战场状况的奥切安看着盾牌中两人这瞬间的交锋,安心放下一直捏着施法手势的手臂,脚下亮起的法术阵列一個个黯淡下去。 编织了如此多幻术,法力所剩无几的奥切安瞬间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疲惫感从头顶一路延伸到脚底,法师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静静地观看这场对决。 看来自己能省下一瓶本就不多的法力药水了。 看着看着,法师的思绪就逐渐飘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去。 ...... 弗雷德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战士居然如此大胆,也如此果决,坚硬的配重球以极快的速度砸向了他的下巴,从刚才格开自己剑刃的力道来看,这一击极有可能直接将吸血鬼的下颚击碎。 但是身为人类的短板也在此时凸显了出来,希尔雅的力量也许跟高等吸血鬼相差无几,甚至还略微超出,但在速度上却是始终稍逊一筹。 如果是面对缺少实战经验的吸血鬼,或许少女已经凭借这次巧妙的连环打击与自己的怪力占到上风,可惜的是,她面对的是弗雷德。 高等吸血鬼空出的手掌迅速的举起,在配重球砸到自己的下巴之前,就牢牢的抓住了手半剑的剑柄。 “不错的想...哦嗷嗷啊啊......”进入纠缠状态的弗雷德正打算夸奖一句战士出其不意的想法,以表示自己对强敌的尊重,顺便动摇一下少女的战意。 但话刚说到一半,吸血鬼原本略带嘲讽的语气就戛然而止,转而变为了一阵夹着嗓子的扭曲尖叫。 将视角转到下方,战士带着金属护膝的膝盖,狠狠的嵌进了高等吸血鬼的两条大腿之间,某个任何雄性生物最为脆弱的部位。 “漂亮!”盾牌后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不少精力的死人头大喊出声,兴奋得就像一个拳击台下为自己支持的选手大声喝彩的观众。 “变化挺大呀…看来你对她造成的影响有点深咯......”死人头砸了砸嘴,似乎还要回味一下这下精彩的攻击,接着用玩味的语气对着奥切安说道: “你说,下次她再跟你打的时候,会不会也抽冷子给你来上这么一下?” 法师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奥切安对死人头罕见的回应依然表现出他不大平静的心灵。 “我不会让她有机会的...” 在死人头张狂的大笑声中,两人继续观看着盾牌上的战斗。 伴随着空气中响起了某种物体破碎的声音,弗雷德夹着嗓子发出了一声哀嚎,惨烈的剧痛几乎要让他跪倒在地,手中的刺剑都不由得松了下来,掉落在了地上。 希尔雅平举的左臂顺势托住了吸血鬼的下巴,脚下步伐不停,小臂顶着弗雷德的喉咙就朝着他身后的火焰里推了过去。 下体的剧痛疯狂的刺激着吸血鬼的神经,弗雷德的靴子一直试图踩住地面,但战士惊人的力量让他根本停不下来,靴底只能在略有凹凸的地板不断摩擦。 背后已经感受到火焰的灼热气息,弗雷德由于疼痛而瞪大的双眼里闪现出一抹决意。 尽管主人非常讨厌他们变身后的形态,但如果被这个阴险的婊子推进火墙里,就算复活,躯体被彻底摧毁一次后他也会进入极端虚弱的状态。 到了那时,哪怕他逃离了现场,在主人那里接受的可就不仅仅是“轻微”的惩罚了。 “啊啊啊啊!!!”做出决断的弗雷德发出了巨大的咆哮声,躯体里的血液奔涌流动,灼热的像是要燃烧起来,吸血鬼的双脚往地上一踏,原本血琥珀般的双眼变得浑浊了起来。 对此种状态已经有所了解的希尔雅狠狠的咬住一口银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弗雷德向后顶去,右手的手半剑同时挥出,砍向吸血鬼正在不断膨胀的脖颈! 利爪划过地板的砖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一只长满了灰色毛发的大手牢牢的抓住了希尔雅持剑砍下的手腕,凸出的恶臭大嘴已经贴上了少女的头颅,弗雷德在离火墙不足三英尺的地方,终于完成了变身,稳稳的停了下来。 紧接着,体型巨大的蝙蝠状怪物对着少女的头顶就狠狠的咬下,上下裂开的大嘴足以塞进希尔雅的整个头颅。 吸血鬼暗红色的浑浊双眼低头看着少女,即将结束今天这个倒霉的夜晚让他的心情感到一阵躁动,变身后的他力量与速度都上了一个台阶,这个战士的血液则会让他变得更强! 强到能去杀死那个该死的法师! 接着希尔雅抬起了头,与弗雷德血红的双眼牢牢对视。 那双乌黑得像是深邃湖泊的眸子里看不到恐惧,看不到慌乱,甚至看不到一点点迟疑。 她直接举起了自己一直横在胸前的左臂,将手臂直接送进了弗雷德的嘴里! 差点被拳头塞进喉咙里的弗雷德赶紧狠狠的一口咬下,吸血鬼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部位就是这一口牙齿,这个鲁莽的战士选错了方式! 血盆大口咬住了希尔雅的小臂,坚硬的护臂支持了不到一秒就被吸血鬼锋利而坚硬的牙齿彻底咬穿,鲜红的血液顺着吸血鬼的嘴角流了下来,弗雷德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得意。 遭受如此伤害的希尔雅猛地瞪大了双眼,长剑般锋利的眉毛紧紧皱起。 牙齿是不是吸血鬼最坚硬部位希尔雅不清楚,但她知道,这里有一个任何生物都很脆弱的部位。 随后,希尔雅带着金属手套的手掌直接抓住了吸血鬼嘴里那根粗大的舌头! !!!! 弗雷德做梦都没有想到少女的决策会是这个样子,还没来得及伸手阻止,战士就发出一声响彻甬道的大吼,五根指头死死扣住柔软的舌头,希尔雅用尽全力的力气,一脚蹬上了弗雷德的大腿。 金属被划破、扭曲直至彻底断裂,发出令人牙根酸软的嘎吱声响,接着就是喷天而起的大量鲜血。 希尔雅手臂上的护臂已经彻底报废,无数伤痕深深的刻在少女的小臂之上,森然的白骨从经络与血肉之中裸露出来,与此同时,战士的手中,一条血肉模糊的暗红色舌头也被完全拔出! “啊啊啊!!”希尔雅在弗雷德惨叫的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将手中尚在蠕动的舌头甩在地上,流血如注的左手紧紧握拳,狠狠的砸在了吸血鬼变身后那塌陷的鼻子上。 连续遭受两次重创的弗雷德终于支撑不住,踉跄着松开了希尔雅的右臂,战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身屈膝,跑动几步,携带着惊人力量的的肩膀直直的撞上了吸血鬼的胸口,直接将这具沉重的躯体撞得飞了起来! 长满了灰色毛发的身躯被迅速的点燃,灼热的火焰得到了助燃物,再一次升腾了起来,弗雷德在凶猛的火势之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哀嚎与惨叫,希尔雅提剑直立,紧绷的脸庞看着火焰中挣扎的身影。 火光照耀着希尔雅的面庞,变换的阴影给本就英气的脸部加上硬朗的轮廓,沾染的鲜血更给战士白皙的皮肤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就在此时,一柄浑身漆黑的短剑从希尔雅的侧脸伸了出来,几乎要贴上少女的脸颊。 微微偏头,身后的法师面无表情的平举着漆黑的毒牙,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捏着短剑锐利的剑尖。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战士的决意(下) “还没结束,解决他。” 奥切安低沉沙哑的嗓音依旧听不出一丝起伏,但看见这一幕的希尔雅惊讶得眉毛都挑了起来。 知道现在不是什么聊天的好时机,少女用受伤的左手缓缓握住了缠着亚麻布料的漆黑剑柄。 这是少女第一次握住毒牙,剑柄上缠绕的亚麻布料带来粗糙而不扎手的摩擦感,宽度也设计的刚刚好,持握时手感极佳;朴素而坚硬的剑格长度适中,与剑柄的连接处也做了良好的固定;而最让人惊讶的还是那轻盈稳定又锋利的剑身,当希尔雅将短剑接过的时候才发现,这把剑大概只有她预估的一半重。 “想要催动法阵,就用食指敲击三次剑柄,这个机关按下后,会弹出另一把武器,六英寸长。” 奥切安对毒牙的介绍简短而快速,说完转身就走,但希尔雅记得,这好像是他除了折磨自己以外说话最多的一次。 火焰中的哀嚎在两人这一番极其简短的交流后停止,一只被点燃的大手从火焰中迅速的出现,希尔雅原地后跳,正好停在了还没走多远的奥切安身前。 浑身毛发都被点燃的弗雷德终于从火焰之中冲了出来,他先是直接跳入了满是污水的河道中,随着大量的水汽蒸发,污水四溅,吸血鬼庞大的躯体重新跳回了岸边。 他此刻的状态糟糕透顶,猛烈的火焰已经把他的毛发全部烧光,露出大片大片焦黑的皮肤与棕红色的水泡,原本就狰狞的怪脸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褪了毛又丢进炉子里的超大蝙蝠。 “哇哦,活烤大蝙蝠诶~”被奥切安提在手里的死人头适时的发出了一声嘲讽,这句话几乎要崩断弗雷德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他仰天发出一声沙哑的怒吼,身边分化出了八道一模一样的怪物身影。 那个该死的法师一定已经没有了法力,弗雷德知道,现在只要打倒了那个已经受伤的女战士,自己就能完成这次任务。 狂怒加上对任务的执念,让高等吸血鬼不准备给眼前的希尔雅留下任何一丝翻盘的机会,九只一模一样的蝙蝠状怪物朝着少女的每一个方向疾冲而去。 这一次,自己一定要赢! 希尔雅看着身边几乎化为残影的九道身影,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提手半剑与毒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澎湃的力量在躯体中流动,翻转,最后灌输到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受伤的食指轻轻敲动毒牙的剑柄,钻心的疼痛令少女的心灵愈发清醒。 战士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在希尔雅的眼中,身边的一切仿佛都进入了一滩无形的凝胶之中,皮肤上拂过的风,鼻腔里钻入的气,吸血鬼向前伸出的爪,都变得缓慢而清晰,每一点细节都在少女的眼中无限放大,就连时间都被困在了这滩凝胶里一点点延长,不得逃脱。 而希尔雅本人则要好得多,她缓慢的抬起手臂,感觉到一股身处水流之中的压力,但也仅限于此。 于是少女顶着水流般的滞涩感跑过每一位正在缓慢运动的弗雷德身边,手中双剑交替,如同一位舒缓的舞者,将它们的头颅一一砍下。 破碎的幻影一点点洒落在地上,撞出炫目的法术火花,希尔雅砍下了弗雷德真正的头颅,接着回到了奥切安的身边。 再一次闭上双眼,深吸入肺的空气被希尔雅缓缓吐出,躯体倒地的声音传入耳中,少女睁开双眼,眼前的一切又恢复如初,除了那具正在膨胀,即将爆炸的尸体,刚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血腥、瑰丽又怪异的梦。 加速术,与动作如潮。 随着负能量冲击波的爆开,希尔雅的躯体几乎要软倒在地上,加速术与动作如潮的叠加效果确实极为强大,但同样叠加的后遗症让少女的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 奥切安沉默着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死人头,幽绿色的负能量在两人的身边划出两道深沉的波浪,淡紫色的法术护壁轻而易举的阻挡住了全部的负能量冲击,至于被自己扣住眼眶的死人头的抱怨?法师照例无视。 希尔雅彻底瘫倒在地上,最后的一丝力气让她还能将手中的毒牙微微翻转,捏住剑尖,她抬起毒牙,对着身前的奥切安轻声说道: “双赢?是吧……” 漆黑的法师蹲下身子,从瘫软在地上的希尔雅手中握住毒牙的剑柄,不知聚焦在何处的漆黑瞳孔看着战士疲惫而坚定的面容。 “对,双赢。”在少女的脸侧摆上一瓶淡黄色的体力药水,奥切安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响起,法师抽出希尔雅手中的毒牙,背对着熊熊燃烧的烈焰,走向了漆黑的甬道深处。 深沉的黑暗吞噬了奥切安的面庞,将他的脸彻底隐藏在阴影之中,但在希尔雅的眼中,奥切安那本应遁入阴影的背影,被火光映照得无比明亮。 哦,对了,旁边还有一个锃光瓦亮的青灰色秃顶。 直至最后,这道明亮的背影,也消失在了寂静无声的黑暗里。 ...... “我说...你最后能不杀这位美丽的小姐吗?”一片漆黑的甬道里,被奥切安提在手上的死人头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 “为什么?”奥切安难得的询问了一句死人头,这表明他觉得这個问题并不是废话,至少有可供商讨的余地。 “因为我还蛮想看她给你来那么一下子的...诶诶诶!有话好说!别往粪坑里头扔啊啊啊!!” 感觉到自己被提起的死人头产生了强烈的求生欲,但奥切安却并没有把他扔进满是污水的河道里,法师只是把死人头提起,放在了自己的眼前,漆黑的眼眸向上翻起,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过了许久,奥切安才缓慢的开口说道:“如果她能变成不死生物的话。” “那跟你直接说她死定了有什么区别啊喂?!”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下水道互助会(求追读) 海潮的拍击一层叠着一层,冲刷着码头下的台阶,击出富有节奏的浪花声,薄薄的雾气从地面弥漫起来,一点点铺遍整座城市,给底尔城盖上一层轻柔的薄纱。 城市的西方传来了贝蒂斯教堂的钟声,威严的震动带着一种古老而圣洁的意味,人们的心脏仿佛都伴随着厚重而响亮的声响在颤抖,疲惫的灵魂被这悠扬的钟声所洗刷。 柔和的光线在此时穿过阴沉的低云,作为一座港口城市,底尔城在临近冬天时,绝大多数的日子都是阴天。 路边的行人,叫卖的商贩,喧闹的水手,在这一刻都默契的安静下来,停下手头的工作,借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聆听着教堂的钟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地进行着祷告。 这就是底尔城的清晨,一个普通、平淡仿佛会在每天都重复出现的清晨。 而在行人驻足的脚下,顺着方形的下水井盖一路深入到深幽曲折的下水道里,嘹亮的钟声与破晓的光线都被泥土与砖石阻隔,涌动的污水奔流不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与每日只有那么几刻重复的地表相比,这里的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钟几乎都是同一个样子,在这里既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一点变化的可能,二百二十英尺的壁障下,构成了同一座城市里的两个世界。 这里也是奥切安更喜欢的那种世界。 身前的弗多林克顶着上下摇晃的秃顶,一边哼唱着不成调的音乐一边领着奥切安向前走,看起来心情非常的不错,地底侏儒的小短腿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走速度,每当奥切安跨出一步的时间,弗多林克往往能跨出三四步。 法师一手提着手提箱,一手提着死人头,沉默着跟在盗贼的身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拥有着黑暗视觉的地底侏儒和常驻了暗影视觉的法师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因此他们在下水道里走得十分悠闲。 离开刚才的战斗后,奥切安跟着弗多林克走过了无数个拐角,穿过甬道,走进只能勉强供一人行走的门洞,到达某个更高或者是更低的狭窄路径上,接着又在数次的兜兜转转中,在某個转弯后回到宽阔的污水河道旁。 即便以法师的记忆力,也难以记住这上下起落又曲折万千的路线,但身前的盗贼却是驾轻就熟,仿佛这条迷宫般的下水道只不过是他家的后花园。 此前几乎消耗一空的法力正在悠然的散步中缓慢而稳定的回复,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奥切安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哈欠。 他该累了,也确实累了。 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也许是第二天?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被审讯前晕过去了多久,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还没有从长时间海上漂流的疲劳中缓过神来,就连续进行了数场高强度的紧张战斗,而今夜法师也完全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加上熬夜后的疲惫,使奥切安原本清晰的大脑仿佛蒙上了一层雾霭,头顶左侧也开始隐隐作痛,法师知道,这是身体正在提醒他过度劳累的征兆。 前方的弗多林克显然注意到了一片寂静中的哈欠声,侏儒稍微偏过头,灰绿色的眼睛瞟了一眼身后的奥切安,嘴里的哼唱声变成了一句嘀咕: “原来死灵法师也会打哈欠?” “以生物体的角度来说,我暂时还是个人类,人类当然会打哈欠。” 奥切安的话刚说完,手里的死人头立马就接上了话茬:“可不是嘛!人类可不止会打哈欠,还会吃饭、拉......” “啪!”的一声,奥切安将手提箱的把手挂在手腕上,双手一摁,把死人头不断上下开合的下巴牢牢的封住。 一定是因为疲惫让自己的脑子不太清醒,不然怎么会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奥切安一边在脑子里给自己刚才的愚蠢行为作检讨,一边跟手里死人头试图挣脱的下巴较着劲。 “额...两位?”就在奥切安正盘算着要不要把死人头一脚抽射踢进河道永别的时候,身前的弗多林克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冷着脸的奥切安与疯狂跟自己使眼色的死人头,语气有些迟疑的开口说道: “我们到了...你们是现在进去还是?” 奥切安默默地把死人头松开,后者则十分识相的闭上了嘴,一人一头的目光都看向了盗贼带领他们到达的目的地。 这应该算是这条甬道的尽头,奔流的污水从两人的前方向下落去,灌进更深的隧道,形成了一道蔚为壮观的小型瀑布,奥切安曾猜测这些废料可能会被直接排进海里,现在隧道下恶臭中混杂的咸湿海风证实了他的猜测。 而在甬道的右侧,弗多林克面朝的墙壁上,有着一个小小的半圆形拱门,大约五英尺高,奥切安想要走进去都得低下头。 法师向前几步,离拱门近了一些,弧形垒起的砖块下是一张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看不见任何锁孔或者是把手,大量的铁皮拼接处裸露出铆钉,与其说这是一张门,不如说这是拼接起来的一整块铁板。 再仔细的观察一下,奥切安看见拱门的左侧,布满了污渍的黑色砖块上,有一个明显是后刻上去的小小标志:一个倒立三角形的中间刻着一个标准的圆。 法师不记得任何一个法阵、绘图或者是神明会使用这种标志。 “没有法术能量的波动,门后也察觉不到有活物在。”死人头眼中的灵魂之火发出一阵淡淡的紫光,沙哑的声音响起。 “机括,弹簧或者绊线怎么办?” 奥切安淡淡的回了一句,一人一头丝毫不避讳弗多林克的存在,直接交流起遇害的可能性来。 哦~我的天呐~””地底侏儒再一次摆出了他那副浮夸的样子,他先是咽了一口唾沫,随后又擦了擦头眼角压根不存在的泪水。 “我亲爱的先生们,难道如此之多的苦难、冒险与困境,都无法打破我们之间那层陌生的隔阂吗?” 盗贼一手扶胸,一手伸直,抬起一条腿摆出某种舞蹈的姿势,单腿站立着看向了奥切安,他的脖子高高仰起,灰绿色的圆形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想要表现出诚恳的意味来,可惜法师怎么看,都只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出奸诈、狡猾与不怀好意。 奥切安不信任弗多林克,这很正常,某个脑袋一根筋的女战士虽说很烦人,但也因为足够一根筋,法师轻易的就能猜透她的想法并做出应对,而眼前这个从一开始就向自己示好,但是行事好像完全没有逻辑,战斗中还一直在浑水摸鱼的地底侏儒,实在是让奥切安放不下自己的防备心理。 如果说这个侏儒确实是想好好交易,奥切安倒是不介意还他一个人情,毕竟这位盗贼虽说行事颠三倒四,脑子看起来也不是很正常,解决某些问题倒还真是一把好手。 不过如果他想把自己引入某个陷阱里,法师也不介意在一座新的城市建立一座临时实验室,这个侏儒带自己进的这条下水道就是很不错的选址。 “我跟你到这里,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奥切安不紧不慢的把箱子摆在地上,空出的右手拔出了腰间的毒牙。 “现在,该你表现出一点你的诚意了。” “哦~哦~”弗多林克偏过头,胸口的手抬起,手背贴在额头上,闭着眼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难道找回同伴与丢失的宝藏,还不够表现我的诚意吗?一定要我把心都剖开,赤裸裸的展示出来,两位才能相信我的一片真心吗?” “你掏出心脏只会直接死掉,证明不了你的诚意。”死人头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地底侏儒言语里的常识性错误,奥切安则直接把短剑指向了盗贼那圆滚滚的青灰色大鼻子。 “现在,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你真正的目的,我们的交易才能继续。” “好吧,好吧……”伸出一根手指,将快要戳到鼻尖的短剑小心翼翼的拨开,地底侏儒擦了一把额头上刚刚冒出的冷汗,尖细的嗓音至少提高了八度: “这里,就是底尔城唯一的良心,受难者们的港湾,穷人、乞儿与弱者们真正的法院——下水道互助会!” 说出这番介绍词的时候,弗多林克腰板挺得笔直,一手伸出朝向铁门,大大的眼睛里迸发出为之骄傲的光芒。 “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个组织的名字和你所说的职能有点对不上号?”死人头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有吗?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啊,表达准确,积极向上,还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弗多林克瞪大的眼睛里明显带上了一些不服气的味道,在这两个愚蠢的家伙产生毫无意义的争执浪费自己的生命之前,奥切安及时的打断了他们。 “这不够。”法师只说了三个字,漆黑的短剑尖端已经开始闪烁法术能量的光芒。 “等你进去,自然会有人跟你解释一切的。”弗多林克在这件事上显得意外的硬气,他高昂着头,用眼角斜视奥切安,一副“伱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态度尽显无余。 法师静静地看着弗多林克,这个盗贼只有在这种时候态度异常的坚决,思考了一会儿,伴随着一阵细碎的摩擦声,奥切安朝着门口偏了一下头,开了口: “可以。” 地底侏儒显而易见的松了一口气,看着奥切安收起毒牙,将死人头放进手提箱,侏儒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几步走到拱洞前,叩响了那扇看起来就很结实的铁门。 奥切安静静地注视着弗多林克的操作,盗贼敲门的方式显然是有节奏的,两轻一重,停顿,一轻一重,停顿,最后再以一记重敲结尾。 接着,奥切安就听见了门的另一侧传来了两声轻敲,似乎算是回应。 法师眯了眯眼睛,死人头说过门后没有活物,对他预言系法术极为信任的奥切安难以想到什么样的结构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听到了回应声的盗贼丝毫不显得意外,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随后撅起嘴,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发出一阵嚎叫。 似乎是鸡、老鼠、狗和蜥蜴混合而成的杂音? 哪怕法师尽力分辨,也难以听出这阵怪异的嚎叫里到底存在多少种被扭曲了的动物叫声。 而随着弗多林克停下这怪异的嚎叫,不到两秒钟,生锈的铁门发出了一声嘎吱的惨叫声,接着门后透出了一缕昏黄的灯光。 “请进,尊敬的奥切安先生~”地底侏儒脸上堆满了笑意,弯着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奥切安不为所动,只是抬了抬下巴。 “你先进。” “如果你坚持的话。”盗贼刻意表现得有些惆怅,轻轻叹了一口气,推开铁门,直直的走了进去。 奥切安定定的看着侏儒的脚步,顺着他踩的位置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低矮的拱门前,一低头,走进了铁门的内部。 柔和而明亮的灯光让法师长时间待在黑暗里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奥切安皱着眉头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房间,与狭窄的拱门相比,这个房间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大,整个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是高高的吊顶上挂着的巨大烛台,数十只蜡烛静静的燃烧着,只产生极少的烟雾。 往下看去,巨大的房间里每一个方向都至少摆着一台高矮不一的木质书架,奥切安发现自己似乎就是从某个书架的后方出现在房间里的。 仔细看去,书架的用料都非常扎实,上漆精致,还雕刻着细密的花纹,一本本整齐排列的书籍一尘不染,但有不少书籍的封面由于多次的翻动而显得有些陈旧。 而除了房间中这些多到让人目不暇接的书籍,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高高的黑色书桌,书桌上方摆着一只香炉,此时正透出袅袅的烟雾,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香,将下水道的恶臭完全隔绝在外。 以奥切安对各类炼金草药的熟悉程度,也只能从这种气味复杂的混合香料中闻出单宁草、普罗花与沉眠香的味道,书桌下的杂色编制地毯则上有许多摩擦的痕迹,看来房间的主人经常更换书桌在房间中的位置。 自然而然的,打量完这些物件后,奥切安的眼光落在了书桌后的主人身上。 这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性,微微散乱的灰白色头发自然的垂落下来,两只长长的尖耳朵从发丝间冒出来,发梢的末端在桌面上打着卷儿,五官漂亮而立体,颧骨略高,显出额外的高贵气质,体格丰满又修长,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与黑色紧身裤,勾勒出美妙身材曲线的同时看起来一派轻松。 当然,要数最特殊的,还得是她淡淡的灰紫色皮肤,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出一种怪异的青色。 这是一位卓尔。 她举着一本书,书籍的封皮上写着《论多种族兵种协同》,而她的眼神此刻却不在书上,那双仿佛流动着暗红色酒液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刚刚进来的死灵法师,带着一丝惊奇,一丝疑惑,与极大的兴趣。 卓尔那充满异域情调的丰润嘴唇缓缓提起一个角度,微笑着的嘴里,露出两颗尖锐而锋利的犬齿。 她是一只吸血鬼。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老鼠的踪迹 地底刺客、灰皮恶魔、邪恶蜘蛛的奴仆,在奥切安看到过的每一本提到卓尔的书籍中,作者几乎都会为这个地底种族打造一个专门的贬义词汇来称呼她们。 法师当然知道任何书籍上的知识都是会产生误差的,文字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当它被出版社重新排列组合后,可能会表达出跟原作者完全相反的意思来——但是,如果每一本记载着某个种族的书都在描述这个种族有多么的阴险、可怕、邪恶,那么遇到这个种族的人大概还是小心为好。 卓尔就是这么样的一個种族。 作为精灵的一种,卓尔们由于某些众说纷纭的历史原因——目前流传最广泛的自然是一些狗屁神明之间的无聊理由,导致她们全族都转移到了地下世界生活。 长年累月见不到阳光导致她们种族的整体外貌都发生了一些变化,皮肤偏紫偏灰,身上的体毛则完全变成了灰白色,而与这个种族性格的变化相比,外形的改变反而不值一提了。 地底的卓尔们几乎完全继承了她们地表近亲的每一种性格缺陷:极端自负,极度傲慢,看不起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同族也一样,同时由于信仰的改变,她们还变得凶戾、嗜血、残忍、毫无慈悲心并且行事极为嚣张,哪怕是族中地位低下的男性卓尔,在外族面前也永远会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而现在,这个在各种书籍描述中几乎只比死灵法师要好上那么一点点的邪恶种族,此时就饶有兴趣的看着奥切安,最关键的是,她还是一只吸血鬼。 法师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落入了圈套。 “尊贵的卡特里娜·冯·维斯女士,这位是......“ ”站在奥切安身前的弗多林克深深的弯下腰行了一礼,刚刚打算介绍一下身边的法师,女卓尔就缓缓伸出手一只手,朝着侏儒摆了摆,同时说道: “亲爱的弗多林克,我觉得我与这位客人之间可以保留一点神秘感,我相信这样一会儿的聊天会更加的愉快。” 说着,她合上手中的书本放到一旁,十指交叉托着下巴,酒红色的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奥切安一眨一眨,微微偏着头,看起来对法师的兴趣非常之大。 考虑到奥切安现在又脏又臭,还破破烂烂的外形,这位感兴趣的肯定不是法师的外表,不然她大可以去街上找个乞丐回来慢慢的欣赏。 “奥切安·人头先生,对吧?”对视了接近五秒钟,这位女卓尔终于率先开口,她的嗓音轻柔,语调带有微微的抑扬顿挫,吐字清晰而富有力度,在每个字的尾音处还会刻意的放低一点点调子,方便衔接下一个单词,听起来有些慵懒的味道,奥切安觉得她一定非常擅长唱歌,要么就擅长念咒。 “你是谁?”法师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反问了回去,他的表情木然,好像落入陷阱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女卓尔的嘴角挑了起来“这样可是没法好好聊天的,不如我们互相一问再一答,怎么样?” 奥切安没有说话。 “那我就当你默认咯,奥切安先生。”女卓尔摩擦着交叉的十指,眼睛半闭着靠回椅背上“我先回答你的问题,我是卡特里娜,全名你听到过,我就不重复了,跟我亲密一些的人一般叫我卡特。” 她微微仰头,半闭的眼睛从以俯视的角度看向了奥切安。 “而我的敌人对我的称呼就太多了,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奥切安·人头,对吧?。” “对。”法师只吐出了一个单词,卡特的表情又变回了轻松与闲适,她高兴的说了一句:“啊,良好的开始,看来我们可以继续聊下去了!”接着她重新用手肘顶住桌面,手背托着下巴,开开心心地看向了奥切安。 “你的下一个问题,请吧?”她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期待的味道。 “为什么找我过来。”奥切安连一句废话都不愿意多说,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卓尔一定有某种突发类的精神疾病,看起来病的还不轻。 “唔...”卡特伸出一根食指抚摸着自己丰润的深紫色嘴唇,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怎么说呢?准确的说,并不是我找你过来的,弗多林克能把你找来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不过在这点上,你做的很不错。”她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盗贼说的,弗多林克再一次深鞠一躬,表达自己的敬意。 “轮到我了哦~”女卓尔微微的拉长语调,看起来对这场对话游戏乐在其中“说说吧?你来到底尔城......目的是什么?” “找到你的主人,然后杀了他。”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奥切安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房间内的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灵动的酒红色眸子看着毫无焦点的黑色眼睛,还有一双带着惊慌的灰绿色瞳孔在两者之间扫视。 女卓尔先是挑了挑她秀美的眉毛,随后率先打破了这阵短暂的沉寂。 “我可没有主人。” 奥切安没有说话。 “我真的没有。” 法师沉默地看着她。 “好吧,好吧。”有些无奈的举起双手,卡特将桌下的抽屉打开,将一封信件拿了起来。 “这是我今晚刚收到的,一位死灵法师...爆炸,逃狱,这些很容易就能知道,不是么?” 说完,女卓尔挺直了腰,胸口惊人的弧度完全展示了出来,她仰着脑袋对着空无一人的天花板,几乎是在轻声的呢喃: “至于把伱邀请到这里来...其实是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她看向天花板的眼神微微有些迷离,仿佛那一片空气格外的迷人。 “我有很多次不得不让人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不过其实在谈生意的时候,我还是喜欢对方离我远一些。” 女卓尔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的咽喉部位轻轻一拈,漆黑剑刃的尖端被她轻轻的夹住,在空气中逐渐显现了出来,两根手指在冰凉的剑身上来回摩擦,女卓尔伸出鲜红的舌头,缓缓的舔了一下嘴唇。 从隐身状态浮现出来的奥切安默默抬了一下头,他的鼻尖几乎和仰着脖子的卡特要碰到一起,如果不躲开一点,法师的嘴唇就会被女卓尔舔到。 “奥...奥切安!”看见这一幕的弗多林克吓得打起了结巴,喊法师名字的声调几乎变成了尖叫。 早在答应弗多林克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奥切安就使用施法材料无声施放了幻象术,隐身后的法师一边用腹语术控制自己的幻影跟女卓尔聊着废话,一边把毒牙架在了卡特修长的脖颈上。 但奥切安没想到这个女卓尔如此轻易的就看破了自己的幻术,侦测隐形?还是单纯的感官敏锐?法师无从判断。 “什么交易?”毒牙黝黑的剑尖离女卓尔细腻的皮肤几乎只有半英寸,奥切安没有收回剑刃的意思,空洞的眼眸注意着卡特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 “哎...好吧...”女卓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是个危险的男人,我喜欢危险的男人,但你也是个无趣的男人,这点就很不好了。”她脸上迷离的神色完全消失了,看着奥切安的暗红色眼眸里带上了一丝慵懒的味道。 “我知道你在找谁,我可以帮你。” 法师沉默了,他盯着那双酒红色的眼睛看了足足十秒钟,女卓尔的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眼神中也没有出现丝毫的动摇。 “我凭什么相信你?”奥切安终于开了口。 “哈!”听见法师的问话,卡特发出了一声夸张的大笑“我还以为作为一个死灵法师,你能自己判断呢!” “我的确可以判断,但需要你的配合。” “可以哦~”卡特长长的深了一个懒腰,拉出曼妙曲线的同时把脖子抵在了毒牙上,似乎丝毫不担心毒牙锐利的剑尖刺伤自己的皮肤,接着她直接伸出双手,开始解自己衬衣的第一粒扣子“你的检查需要我什么样的配合呢?法~师~先~生~” 她说出这句话的口吻充满了暧昧的气息,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配合着她惊人的身材与带有暗示意味的动作,几乎能诱惑任何一位种族取向是人型生物的异性恋雄性。 “坐好别动,不要抵抗。”奥切安丝毫不为所动,在死灵法师法师的眼中,女卓尔迷人的魅力大概只有在被自己剖开的时候才能发挥作用。 听到奥切安回答的卡特微微撇嘴,停止了手头的动作,表情变得都有些幽怨了起来,法师的眼神都没有斜一下,他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抓住了卡特的后颈。 冰冷而细腻的皮肤触感从手上传来,奥切安之前并没有解剖吸血鬼的经验,眼前完整的实验体令死灵法师的心里都微微有着颤动,这具身体的结构会是如何?他们吸血后是使用何种器官来转换负面能量?被转变后突然获得的法术天赋又是从何而来?为何本应是死人的身体却能保持如此惊人的活性? 无数的谜题环绕着奥切安的大脑,兴奋感令法师的口腔里都分泌出了粘稠的唾液,咽下一口口水,奥切安用自己最大的毅力克制住刺下毒牙的想法,被他捏住后颈的卡特没来由的感受到一阵心悸。 一缕幽绿色的负面能量从奥切安的手指中流出,钻进了女卓尔紫灰色的皮肤。 身为吸血鬼的卡特都感觉到一股极其冰冷的寒意从自己的后脖颈传来,深入脊髓,又顺着骨骼流遍全身,接着更加深入,仿佛要侵入到自己的意识里。 她老老实实的听从奥切安的话语,没有去抵抗这道让她难受的负面能量。 奥切安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每一位死灵法师在制作不死生物时,都会在其体内铭刻下独属于自己的灵魂徽记,以便在需要时接管这名不死生物意志的控制权,同时这也是尸爆术的触发条件之一。 高等吸血鬼之所以可以随意命令那些吸血鬼奴仆,也正是因为他们在感染这些奴仆的同时自动就种下了属于自己的灵魂徽记。 法师虽然对具有实体的不死生物了解不深,但对于灵魂的探究,人皮书上目前的篇章记载十分详细,如果这只吸血鬼的体内有任何灵魂徽记,都逃不过奥切安的探查。 高等吸血鬼的生命形态极为特殊,他们的灵魂并不像普通生命体那样如同自己的一道分身寄宿在躯壳里,当一只高等吸血鬼被转化的那一刻,灵魂就会彻底融入他们的血液,灵魂不死,血液不灭。 法师的负面能量顺着吸血鬼体内的结构一点点搜索,但她的灵魂里居然没有丝毫徽记的踪影。 这很奇怪,应该说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发现这点的奥切安完全愣住了,这个发现甚至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对于吸血鬼身体结构的兴趣。 如果给奥切安足够的施法材料与一定的准备时间,他可以用死灵法术抹除掉不死生物体内的灵魂徽记,但这个女卓尔,她是怎么办到的? “怎么样?”感受到那股怪异能量从体内流走,紧闭双眼的卡特睁开了眼睛,奥切安的这一番举动让她十分的不好受。 “你是怎么办到的?”收回了毒牙的奥切安首先问了这个问题。 “办到什么?哦~你是说,摆脱那种奇怪的控制力?”女卓尔此刻彻底放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上半身都蜷缩起来,似乎刚才深入灵魂的探查让她十分的疲惫。 “对,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奥切安罕见的有些急迫,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解决死灵术上的谜题更加重要,法师迫切的想要知道为何卡特的灵魂里会找不到灵魂徽记。 “别那么着急...”卡特伸出一根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按了一下木桌底下的某个按钮。 随着女卓尔的动作,房间那张鎏金的华丽大门被推开,两名脸上蒙着黑布的人类男性走了进来。 他们一个提着把椅子,一个端着一张托盘,托盘上放着蓝纹雕花的弯嘴瓷壶和配套的茶杯。 “我们现在,可以坐下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吗?”卡特指了指书桌的对面,两位侍从摆好椅子和茶具,接着和弗多林克一齐退了出去。 奥切安沉默着驱散了幻影,绕到书桌的对面,坐了下来,红色绸缎面料的椅背里填充着天鹅绒,坐起来很舒服,这让本就疲惫的法师都有了一点点慵懒的感觉。 女卓尔满意的看着法师的一系列动作,修长的手指提起茶壶,往花朵形状的白瓷杯里倒出颜色透亮的深红色热茶,袅袅升起的水汽在两人之间弥漫,让两张面孔在对方的眼里都变得像是在梦境里一样模糊起来。 “那个转化我的死灵法师......我见过他的模样。” 卓尔轻柔而慵懒的声音在升腾的雾气中飘了出来,却让奥切安的瞳孔都微微的收缩。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仰望自由的囚徒 滚烫的深红色茶水倾泻而下,落入杯壁里打出小小的水花,正如奥切安此时波澜起伏的内心。 对面的女卓尔在抛出这个重磅消息之后依旧一脸淡然,两杯红茶倒好,卡特往每一杯里放了两块方糖,还细心的用茶匙搅了搅,将其中的一杯推向了法师。 “格雷伯爵,很适合作为早茶,相信我,它的香气会让你的思维变得清晰。”说完,女卓尔端起了白瓷花形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接着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奥切安没有动桌上的红茶,他就这么看着女卓尔做完一整套的喝茶流程,才开口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跟你的目的一样。”女卓尔放下了茶杯,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这是奥切安第一次看见她认真的样子,深紫色的嘴唇微微抿起,狭长的酒红色眼睛里流动着凌厉的光芒,摄人心魄的气质在一瞬间转变,宛如慵懒的猫咪看见了感兴趣的猎物,变得专注而危险。 “我要找到那只老鼠,然后杀了他。” “为什么?”法师平淡的提出了该有的疑问。 “为什么?呵...”卡特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有谁在脱离一个人的掌控后会不想着复仇呢?” 奥切安对这个回答倒是不感到意外,纯种精灵的寿命相较于人类来说极长,超过七百年的人生让短命种很难成为他们的朋友或者是敌人,而想让他们忘记朋友与敌人则更加困难。 更别说眼前这位还是一个卓尔,这个种族可不是以宽厚与仁慈著称的。 “所以,当我听说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位死灵法师的时候,我就知道,复仇的机会要来了。”卡特锐利的眼神转向了奥切安。 “我需要知道他是谁。”确定了卓尔目的后,奥切安也不再废话,直接将话题拉回了最关键的问题上。 “我不知道。” 卡特一手举着茶杯,一手托着下巴,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法师的身上,而是看着杯中透亮的茶水,眼神微微涣散,似乎在借着水面的涟漪看见过去的回忆。 “我见过他不止一次...但他每次都不是同一個人,有时会是个男人,有时又会变成女人,偶尔会是个老者,但也会变成小孩,甚至连种族都会产生变化,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人类,最后一次跟他说话时,他又是一个半身人......” 法师挺直的背靠回了椅背上,自己的同行能做到这点并不奇怪,变化系或者幻术系的法术都可以轻易做到伪装自己的体貌、年龄甚至是种族,现在看来,恐怕自己看到的那个魅影幻象也不见得就是他原本的样子。 “那他有什么昵称吗?或者行事的风格?”法师提出了下一个问题,一个人的外表很容易被改变,但气质却很难掩藏。 “他从来不说名字,我们都称他为‘主人’,他特别注重礼仪,姿态,以及一种莫名其妙的‘美感’。”卡特回忆起这些东西的时候,举着杯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女卓尔只能用双手握住杯壁才能避免滚烫的茶水被泼出来。 一直掌控谈话局势的她此时看起来倒像个吓坏了的小女孩儿。 听起来跟自己看见的那个魅影幻象气质很像,上层人士的身份可以确定了。 “然后?”看着女卓尔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奥切安只好出言提醒了一下她。 卡特用颤抖的双手举起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让她颤动的心绪平复了不少。 “我从二十年前就已经彻底控制底尔城的犯罪团伙了,比现在的城主还要早——而且是早得多。”女卓尔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起来,奥切安没有催促她,让她慢慢地铺开自己的讲述。 “但一年之前......我居然会在自己的地盘里被人给迷晕,这有多不可思议你明白吗?”卡特的声音再一次颤抖起来,似乎回忆起这些事情让她非常的痛苦。 奥切安点了点头,她能理解卡特的意思,卓尔精灵也是精灵,精灵是不需要睡觉的,也就是说,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沉眠药水几乎都不可能对精灵产生一丁点的影响,哪怕是半精灵都很难中招。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就出现在了某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地方,那段时间的记忆都非常的...模糊,我只能记起那地方有很多棺材,很多。”女卓尔的措辞在此时有些混乱,好像那段记忆受到了什么影响。 “你是怎么逃脱他的掌控的?”奥切安适时的提醒了一句卡特,女卓尔有些迷蒙的眼神清醒了一点,她把茶杯送到嘴边,却没有喝,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足足过了半分钟,她才缓缓开口说道: “当我被转化成吸血鬼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些知识。” 奥切安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了解这件事,高等吸血鬼在被转化时往往都会获得幻术系法术天赋,这点法师并不意外。 “我的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些知识...他们很清晰,清晰得就像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但我知道,在此之前,我对那些控制某种力量的办法根本是一窍不通。” 女卓尔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没有重点的感受,但她接下来说出的话,让奥切安向来平静的心绪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些知识,让我能通过意志来实现许多神奇的事情。”女卓尔敲了一下手中的白瓷杯“就像这样。” 滚烫的茶水在杯中升腾的雾气瞬间消失了,卡特翻转杯口,一滴液体都没有流出来。 花瓣状绽放的杯壁之中,原本的红茶变成了一整块儿深红色的坚冰,仿佛变成了花朵中心的花蕊,散发出阵阵寒气。 奥切安的眼睛都差点儿瞪了出来,没有施法材料,没有法术媒介,没有念咒,甚至连一点法术能量的波动都没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结合刚才女卓尔的自述,法师对这位高等吸血鬼在被转化时获得了何种天赋有了一点猜测。 奥切安对于这种能力的了解所知甚少,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人连这种能力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法师也只在乌鸦镇古墓中一本极其古老的藏书里看到过有关的描述。 那本书的名字奥切安印象深刻,名叫《初步了解夺心魔》。 在这本书中,除了描述一种名为“夺心魔”的怪异生物之外,还花了一定的篇幅讲解了这些怪物与生俱来的能力,与现在女卓尔描述的能力十分吻合。 那就是心灵异能。 在目前的魔法领域,众多法师普遍认为人的意识由三种物体共同构成:提供养分的肉体,用以思考的精神,以及构成本质的灵魂,在使用魔法的时候,就是在意识海中搭建法术结构,用以驱动世界的基本元素,最后实现各种看似“不可能”的魔法。 而心灵异能则与法术完全不同,它直接跳过搭建法术结构这一步,在书中的描述看来,所有的心灵异能者都是通过唤起自己的精神力来直接改变自己和周遭的世界,洞悉物品,收集情报,操控能量,改变生物,创造星界物品,欺骗或毁灭他人意志,甚至在时间或者空间上移动物体,这些都是心灵异能可以做到的事情。 掌握了心灵异能的人被称之为“心灵术士”。 奥切安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见到这种神秘的力量,怪不得自己的隐身术对她毫无作用。 法师的脑海中掌管“知识”部分的意识简直响起了雷鸣,巨大的呼喊盘旋在他的大脑里,“解剖这个卓尔”的欲望越来越旺盛,这导致奥切安看向女卓尔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一丝热切的味道。 “你想做什么?”看着奥切安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的眼神,女卓尔皱起了眉头,常年混迹于阴影之中的她很了解,这种热切眼神并不是那些雄性几乎要把自己吞下去的占有欲,而是带着某种狂热的信仰,就像一位教徒想要把她大卸八块,用以取悦自己的神明。 这种熟悉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不,没什么,你继续。”奥切安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想法,他艰难的把思路转回到那位同行的身上,人皮书,是的,人皮书,再新鲜的知识也没有人皮书重要。 法师安抚着自己躁动的内心,强行偏移了目光,盯着杯子,就好像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狐疑的看了奥切安好一会儿,卡特才把溢出的精神力量一点点收回,她重新敲了一下杯子,冻成冰块的茶水再一次升腾起薄薄的雾气。 “掌握这种力量后,我找到了一个机会,消除了他对我的某种控制力,但从那以后,我就很容易陷入疲惫,而且我老觉得丢失了什么东西...某种很重要的东西。”这番听起来像是谜语的话从卡特的嘴里说了出来,奥切安倒是很快对她这种情况下了一个判断。 心灵异能确实强大,但并没有直接影响灵魂徽记的能力,法师估计,这位底尔城的地下城主大概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使用心灵异能直接切割掉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对于一位完全不了解灵魂的心灵术士来说,这具有很高的风险。 “然后,我就在下水道里建立了互助会。”经过奥切安那一番不太正常的变化,女卓尔的情绪倒是正常了不少“但是我还是没法找到他,他太狡猾,也藏的太深...那个该死的混账!” 说到此处,卡特的语气都变得凶狠起来:“我才刚刚逃脱幽暗地域那个该死的鬼地方,这三十年来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真正的阳光!” 她猛地一拍桌子,瓷壶与奥切安眼前的茶杯都晃动了一下,女卓尔盯着法师,咬着牙把字一个个的从嘴里吐出来: “所以,我不管你想得到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能把那个家伙揪出来,让他在最绝望的痛苦里哀求死亡的到来,我就会满足你的愿望!” 奥切安沉默着抬起头,空洞的眸子与燃烧着怒火的酒红色双眼对视在一起。 “可以。” 法师终于端起了茶杯,抿一口已经有些凉意的红茶,清新的橙皮香味与微涩的红茶口感刺激着他的神经,随之而来的细微甜味则缓解了大脑的疲惫,女卓尔说得没错,这种茶确实很提神。 至此,一名倒霉的死灵法师与一位仰望自由的囚徒达成了交易。 眼前的女卓尔在听到法师的肯定之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她重新靠回宽大的椅子上,神态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慵懒,平静的问道:“那么,你现在有什么计划吗?” “我发现高等吸血鬼,和那个‘主人’,应该都是上层人士。” 既然打算合作,奥切安自然不会吝啬与对方交流情报,两人之间也不需要契约之类的无聊的东西,共同的敌人,就是他们统一战线最坚固的保障。 “今天晚上来找我的高等吸血鬼里,有一个曾经的名字叫做‘黛拉’,而另一位,胸口佩戴着一枚徽章,我认识一位佩戴着同样徽章的男人,他的名字叫......” 说到这里,奥切安顿了一下,那只名叫弗雷德的高等吸血鬼,从长相、衣装到武器都让法师想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道不屈服于狂风与海浪,曾帮助过死灵法师,仿佛天生就是领导者的身影。 “派克·海燕。” “派克·海燕。”法师说出了海燕号船长的名字,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女卓尔也几乎在同时说出了一样的单词。 奥切安挑了挑眉毛。 “别担心,这种力量监视不了别人...至少我没发现能用它监视别人。”女卓尔先是试图打消法师内心的疑虑。 “我是猜到的。” 法师沉默的看着卡特,似乎在等待她做出解释,接着他就看见,女卓尔开始在底下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东西,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她抽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黄色莎草纸。 “派克·海燕,海燕氏族最年轻的继承人候选者——或许也是几率最大的,于四个月乘坐海燕号前出海,两天前的清晨,他的船回到了月亮湾。” 女卓尔不急不缓地念出草纸上的话语,时不时停顿一下,似乎是在挑拣重要的信息。 “那天之前,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风暴,一位陌生的黑衣人与他一同下船,看起来就是一具会走路的尸体,据说这位是派克新找的船医。” 越念到后面,女卓尔脸上的笑意就越夸张,当念到“会走路的尸体”时,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瞟了一眼依旧毫无表情的奥切安,卡特感到有些无趣,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念了起来。 “派克当晚慰问完死去水手的家人们后正常回家,第二天,他失踪了。” 念完最后一句话,卡特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微笑着打量奥切安变得有些疑惑的眼神。 “而现在,我们要找到他。” “伱为什么要找他?他也欠了你的钱吗?”这是死灵法师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顺势就问出了口。 卡特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另一边眉毛则微微下压,她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奥切安,似乎不太理解他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底尔城的局势 “没什么...你继续。”奥切安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额头,将脑子里被影妖所影响产生的奇怪想法抛开,他太累了,不然这种思绪是不会说出口的。 “诺曼帝国现在打到哪儿了,你知道吧?”卡特在此时却突然提起了一件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 奥切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对于人类政治的理解浅薄到连贵族的阶级划分都了解的不是很清楚,更别提战争了。 对于诺曼帝国掀起的战争,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自小生活的尼斯堡国已经被现任诺曼皇帝完全征服,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奥切安现在也应该是一位“诺曼人”。 当然,法师对于这种国籍的划分没有丝毫的归属感。 看到奥切安的回应,女卓尔惊讶的挑了挑眉毛,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你不会是从某个其它位面穿越到这里的人吧?”。 “别说废话。” 这是法师对她疑问唯一的反应。 “别那么着急嘛,心急的男人可不讨人喜欢哦~”卡特再一次变回了刚刚见到奥切安时那副轻浮的样子,她伸出一根手指微微一抬,杯子里的红茶咕嘟着溢出,漫出的水花竟然在书桌上逐渐流淌成几块不规则的图案。 “你看,这是诺曼帝国。”卡特指了指一块水痕构成的不规则图形“在吞噬完尼斯堡国以后,诺曼的皇帝看起来并不满足——他一路北上,很快就来到了前尼斯堡国与莱国交界的地方,也就是这里。” 女卓尔纤细的手指顺着三块图形一路向上,最终停在了一片小小的区域“北境的明珠,底尔城。” “这座城邦历史悠久,规模庞大,靠近沿海地区,经济十分发达。”卡特伸出手掌在空中轻轻拂过,书桌上的水痕互相交缠涌动,变回了一滩小小的水渍,接着又不断地延伸出新的线条,在桌面上作起画来。 “而这座城市的建立者,与之前的掌控者,是它。”停下作画,卡特双手平摊,用一个“揭幕”的展示动作,让奥切安看见了水痕构成的最后一个图案。 这是一只展翅高飞的海燕。 “海燕氏族。”女卓尔一挥手,桌面上的水渍瞬间全部蒸发,她拿起瓷壶,往自己的杯子里添茶。 “很久很久以前,它们只不过是一帮海盗,和现在莱国北部那群同族的盎克人没有丝毫的不同。”卡特的语气中充斥着对海燕氏族的不屑“但当他们积累到了足够的财富...就摇身一变,成了贵族!哈!” 女卓尔的傲慢在此刻表露无遗:“一群茹毛饮血,吃饭都不知道用餐具的家伙,披上精致的服装,摆出和善的微笑,在不到一个元年的时间里,他们的后代就彻底忘记了血性,将这座城市拱手让给了诺曼的那个狗屁皇帝!” 奥切安知道女卓尔口中的元年指的应该是精灵元年,以人类的时间尺度来说,大概是一千年。 “你的意思是,海燕氏族最有可能跟那位死灵法师有联系,企图推翻现在的那位诺曼帝国城主?”法师将卡特口中的信息筛选了一番,梳理出了一条看起来最合理的线。 “当然,原本海燕氏族还有一位老家主能主持一下大局,可惜在派克出海的这段时间里,他死了。”人类短暂的生命无法引起精灵的惋惜,女卓尔的连一丝怅然的感觉都没有。 “阴狠的复仇,众多牵连的贵族,还有能遍布整座城市的眼线,除了海燕,我可想不到第二人选。”卡特似乎是有些说累了,她举起瓷杯,抿了一口红茶,闭上眼享受着香料与茶叶带来的芬芳。 “那么派克?”法师的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他依然需要跟女卓尔确认一下。 “他啊......”说到这位船长先生的时候,卡特平和多了,就连语气都变得正常了起来“他是個有能力的人,甚至不像是个雄性,如果他是一名卓尔,也不会是一个雄性奴隶,大概能成为一名男巫师?” 对于女性卓尔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之高的评价了。 “这个小家伙有胆识,有智慧,而且品性好到让人惭愧。”卡特摇着头,似乎有些感慨地说道“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他还是底尔城城主的接班人,而我还是这座城市的犯罪头子,你猜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奥切安摇了摇头,他确实想象不到那位船长会在面对女卓尔时说出什么话能让对方如此叹服。 “那次他来,是为了解决我跟某个小贵族的争端...反正就是类似的狗屁事情。”说到这段事情的时候,女卓尔微微仰起头,嘴角挂着笑意,仿佛陷入了某种有趣的回忆。 “这种事情当初一天就会发生好多次,具体原因我根本不记得了,也懒得去记,而那个小家伙在解决完问题后,我照例问了他一个问题,以判断这个将来位高权重的人对我们这些鼠辈是什么样子的态度。” 说到“鼠辈”这个词的时候,卡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带着自嘲的语气说道: “他居然说,这座城市有你们,说明是他在很多地方失职了,城里的乞丐,穷人与小偷,每一个罪人都有他的责任,他会尽力避免这座城市再产生新的犯罪,而现在......” 女卓尔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咀嚼着下一句话语,直到喝下一口茶水,才把咽下去的话重新吐了出来。 “犯罪既然无法完全消除,那么,还是有秩序的犯罪更好一点。” 奥切安既感到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那位船长先生确实有种不凡的气度与超乎常人的眼光,最关键的是,他足够真诚与善良,这几乎让每一个遇到他的人都愿意信任他。 “这样的一个人,当那位老家主死了以后,你觉得现在的海燕氏族还能够容忍他么?” 听到这句话,奥切安的脑海里闪过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重重的迷雾。 女卓尔告诉他的情报终于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些塞壬。 海妖不正常的突袭在此时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如果奥切安当时不在那艘船上,或许派克·海燕在到达底尔城之前,就已经葬身鱼腹了,那些人既然如此大费周章的想要拦住这位年轻的船长来到底尔城,一定是他身上有着某种能揭开所有阴谋的秘密。 “那我们不能寻求现在城主的帮助么?或者诱导他?”奥切安的思维逐渐活络起来,在取得足够的信息后,法师下意识的开始做起计划来。 “他?”女卓尔嗤笑了一声“他的确为本城居民做了不少好事,赶走那帮多管闲事的冒险者,见义勇为的卫兵们,但他现在手底下,也就剩那些卫兵了。” “那你现在有他的线索吗?”奥切安提出了当下最关键的疑问。 “暂时没有,海燕氏族办事首尾处理的都很干净——事实上我一开始以为派克会被关在死牢里,没想到弗多林克没把船长带回来,倒是带回了一位死灵法师。” 说到这,女卓尔的飘忽的眼神回到了奥切安的身上“这样就更好了不是么?哪怕他已经死了,你也能施放一些邪恶的法术之类的把他拉回来问个话?” 法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地盯着女卓尔的眼睛。 “好吧,好吧,不开玩笑......”卡特举起双手,似乎终于在法师的无趣之下投降了“海燕氏族,我目前有派人在盯着,你直接去调查大概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女卓尔再次拉开了书桌下的抽屉,这次她取出了一封完好的信,轻轻一抛,信封飞起,精准的落在法师的面前。 “这里面有接下来我建议你调查的方向,当然,伱去不去,怎么做,我都不在乎,我只要那个该死的老鼠被抓出来。” 说完这些,卡特似乎是真的累了,她再次按动桌下的某个按钮,大门被推开,一个青灰色的秃顶拿着一张毯子走了进来。 弗多林克将淡黄色的羊毛毯递给女卓尔,接着走到法师身边,做出了“请”的手势。 “弗多林克会帮助你,你要是不想他帮忙也可以说,不过我建议你在调查之前好好的洗个澡换身衣服,最好再休息一会儿,你看起来简直快要死掉了——一个要再死一次的死人。” 女卓尔披上毛毯,整个身子都蜷缩在了那张宽大的椅子上,跟法师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就闭上了眼睛,似乎准备直接就在这里睡觉。 看着身边弗多林克熟悉的贱笑,奥切安挑了挑眉毛,取走了桌上的信封,跟着弗多林克走出了这个庞大的藏书间。 就在法师踏出大门之后,女卓尔懒洋洋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这次,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记住,死灵法师先生......城市生活就像是外面的那池污水,只有渣滓才会浮上顶端。” 鎏金的木质大门在身后被缓缓关上,伴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声响,将里头的一切都阻隔在沉寂的黑暗之外。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鼠窝 “怎么样?卡特里娜大人是不是既美丽又富有智慧?”走在奥切安身前的盗贼昂首挺胸,好似吹捧那位女卓尔的时候自己也与有荣焉。 此时的地底侏儒可以说焕然一新,短小的躯体上穿着适合他尺寸的黑色皮甲,高挺的胸口处斜插着一溜的飞刀,腰带上除了两把匕首外,还挂着数个方型的小皮包。 奥切安估计里面除了会装一些盗贼常用的撬锁工具之外,还极有可能装了大量的烟粉炸弹与油脂瓶。 当然,衣服的改变无法使毛发重新生长出来,所以弗多林克依然顶着他那颗锃光瓦亮的秃头,在昏暗的环境下反射出一点油亮的光。 法师没有听进去盗贼的问话,他的脑子里还在思考刚刚从卓尔那里获取到的庞大信息,底尔城的争端引出的阴谋似乎已经明了,但剩下问题依然很多。 那个同行到底从哪里找到的人皮书残页?他跟海燕氏族合作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那些被他腐化的贵族又会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那些塞壬又是怎么被他影响的? 奥切安举着手中的信件,精致的红色蜡戳上盖着一只小小的老鼠标志,这应该是女卓尔的徽记之类的东西,也许自己看完这上面的内容,还能分析出更多的东西。 专注于思考的法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走出大门后的环境,这次还没走出多远,弗多林克就停下脚步,直到此时奥切安才抬起头,发现眼前再次出现了一扇门扉。 “走吧,你累了这么久,我该请你先喝一杯。”地底侏儒看起来很兴奋,这扇木门看起来就是很寻常的那种木板门,在街道上随处可见,最多也就是看起来旧了一些,奥切安留意了一下门边,墙壁上同样刻着女卓尔房间入口处的那种标志。 正常高度的木门让弗多林克将手举起才能够到把手,盗贼费力地将门推开,明晃晃的光线涌进漆黑一片的通道,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奥切安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欢迎来到鼠窝!”走在前方的弗多林克鞠着躬,一手抚胸一手向前指引,还有些茫然的奥切安走了几步,踏进了这片光芒之中。 适应了眼前明亮的光线,看清楚身边环境的奥切安都难得的产生了一点惊愕的情绪。 法师此时站立在宽阔的平台上,脚下踩着木质的地板,周围的立柱上点着数盏燃烧的油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堂堂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长条形的吧台,一名高大的酒保穿着衬衣,正背对着他们,擦拭着手中的酒杯。 在吧台的前方,是几十把桌椅,就是那种任何酒馆都能看见,有一些损坏痕迹,但是擦得油亮亮的木质桌椅,此时有不少人正坐在这些桌椅上,吵闹的吆喝声、辱骂声与叫喊声交错在一起,摧残奥切安耳膜的同时击破了下水道的沉寂。 法师吸了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与呕吐物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有人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喝酒,有人则围坐在一起高高举杯,时不时能看见有人站起来说一些胡话又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让这里看起来与每一个乱糟糟的贫民区酒馆没有任何不同。 视线再往前,奥切安能看见大厅的左侧有着能继续向上走去的楼梯,法师一转头,目光穿过身后的平台边缘,就发现了脚下离自己足有六十英尺远,流淌而出的干净水源。 就在这扇小小木门的背后,不再是恶臭肮脏的污水河流,而是在下水道某处净水的上方空间,搭建出了一座上下交错的酒馆。 似乎是听见身后开门的动静,那名正在擦拭酒杯的高大身影回过头,阴狠的眼神刚刚扫过弗多林克,立马就变得友善了起来。 “啊!我们的灰鼠回来了!”酒保发出一声大吼,几乎盖过了大厅里所有的吵闹声,传递到酒馆不算高的天花板上,震得奥切安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是的!你们的灰鼠大爷圆满的完成了任务!所以今天我要请在座的每一位先生都喝一杯!” 侏儒尖细的嗓音同样嘹亮,在说话的同时,两枚亮闪闪的银币就变魔术似的出现在了他短小的手指之间,随后被高高的抛起,落在吧台上转着圈。 “呜呼!敬侏儒大爷!”在酒馆显然没有什么事比请客更能让人收获敬意,喧闹的酒馆在这一刻几乎同时响起了赞美声与杯底敲击桌面的声音,弗多林克像个凯旋归来的将军一样迎接着众人的欢呼,得意洋洋地迈着他的小短腿,走到了吧台的前面,跳上了一张椅子。 “好吧,我尊敬的灰鼠大爷,您今天想喝点什么?”酒保看着弗多林克,带着一些调侃的语气询问道,侏儒则刻意清了清嗓子,专门摆出一副骄傲自满的派头说: “嗯...把你们最好的酒给我拿上来,我今天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 演完这出戏,酒保与盗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仰头发出一阵大笑。 说实在话,法师很不适应这种环境,因此他就站在刚刚踏入的门口,冷冷的注视着在吧台前放声大笑的两人。 “嗯...咳咳,你这位新朋友看来没有什么幽默感啊。”酒保停下笑声后咳嗽了两声,眼神转向了奥切安,准确的说,是奥切安手中的信封。 “啊,卡特里娜大人的新合作伙伴?请坐先生,有什么看得上的可以随便点。” 酒保只在信封上瞟了一眼,就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同时指了指吧台前的高脚椅,法师看都没有看他,只是瞥了一眼弗多林克。 “哦,别这么看着我,奥切安,侏儒这個种族也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休息的。” 正当盗贼准备试图用他灵巧的舌头劝说这个死人一样的法师坐下来喝一杯的时候,酒馆的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怒吼就打断了他。 “够了!我已经等了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那位‘囚徒’才能给我一个答复!” 这阵怒吼让酒馆的大多数人都露出不耐、阴沉或是紧张的表情来,而奥切安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因为这道声音听起来实在是过于耳熟,而且对他们的现状恐怕还很有帮助。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我们的船长朋友 踩着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奥切安走上了鼠窝的二楼,转身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法师发现这里的装潢跟一楼差别不小。 二楼的面积与一楼大厅差不多,但格局却是完全不同,在这里奥切安既没有看见吧台,也没有看见桌椅,出现在大厅里的,只有摆满了整个平台的长条凳子,与末端的一个大约三英尺高,两英尺宽的木质讲台。 如果在讲台的后方摆上神像,再把底下那些吵闹的客人全部轰出去,法师大概会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乡下地方的小教堂。 最关键的是,奥切安连一个醉酒的客人也没看见,除了那位站起的熟人——刚刚的怒吼大概就是他发出的,剩下的几位零星的客人都安安静静的坐在长条凳上。 讲心里话,这点是很难办到的,毕竟奥切安知道某些喝醉了酒的人恐怕连自己的裤子是不是被脱掉了都不一定清楚,更别提让他禁止进入某个只隔着一层楼梯的地方了。 “‘囚徒’大人正在休息,而且你所提交的事情会在合适的时间给你答复。”讲台上站着一位身高在六英尺半到七英尺之间的壮汉,他蒙着面,声音沙哑,露出的双眼带着恐吓与不耐烦的味道。 “我已经等了一整天!我不知道有什么时间比现在更合适了!而且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的紧急!” 站在底下的发出怒吼的壮硕男人则比讲台上那位还要高,他的身高用肉眼看都知道至少有七英尺,方正的脸庞与挺立的鼻梁显示出他盎克人的血统,黝黑的下巴上布满了络腮胡,被血丝浸透了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被惹恼的公牛。 “我们没有让你在这里等!”讲台上的蒙面男似乎终于难以忍受这個粗人的冒犯,他以声调不高但极具力道的低吼声回应“我警告你声音小一点,如果你再闹事,我就把你扔出去!” “你大可以试试看!”这句话显然激怒了台下的壮硕男子,他抱起双臂,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讲台上的蒙面男。 “你这个粗鲁的混账东西,我要......”就在蒙面男走下讲台,准备引起一场酒馆斗殴的时候,奥切安走到了壮汉的身后,举起了自己手中的信封。 “啊!您好......这位......大人?是‘囚徒’大人有什么吩咐吗?”刚刚走下讲台的蒙面男在看见奥切安手中信件的瞬间,眼中的凶狠立刻就消失了,他用一种几乎称得上甜蜜的语气对着壮汉身后的法师说话,让壮汉的身上都泛起了一股鸡皮疙瘩。 但现在不是该在意这个的时候,蒙面男改变态度显然也不是因为自己,壮汉迅速的回过头,希望来到的信息是自己所求的事情。 然后壮汉就愣在了原地,欣喜、诧异、震惊与绝处逢生的希望,如此多的情绪在这一瞬间都出现在了他深蓝色的眼睛里,同时一块儿出现的,还有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奥切安。 “奥齐...船医先生!” 听到这声叫错自己名字的欣喜呼喊,奥切安倒不是很介意,反正他也不记得这位壮硕男人的名字,法师只记得,他是海燕号上的大副。 “船医先生!您认识那位‘囚徒’是么?”蒙面男态度的转变大副显然都看在眼里,他的语气充满了惊喜与急迫,还带着一点点颤抖。 法师看着面前激动得有点过分的大副,大概猜到了他来这里的理由。 “为了船长?”法师在大副面前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大副带着兴奋的表情点了点头,奥切安转过身,往楼下走去。 “跟我过来。” 姗姗来迟弗多林克在此时才刚从楼梯冒出头来,他的小短腿艰难的在楼梯上攀爬着,手中还举着一个酒杯,带着泡沫的浑浊酒液随着他上上下下的脚步从杯口都溢了出来。 然后盗贼就看见奥切安面无表情的迅速穿过他的身边,被法师踩踏的木质楼梯发出一阵轻微的晃动,盗贼急忙扶住扶手保持平衡,同时往反方向移动着手里的酒杯。 眼看着酒杯里的酒液刚刚要稳定下来,一个身高足有七英尺的壮汉又走下了楼梯,着急的脚步几乎比奥切安还要快,当然,楼梯的晃动也更大。 于是倒霉的弗多林克看了一眼两道在楼梯转弯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杯子里少了大半的酒液,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苦着青灰色的脸将剩下的麦酒一口吞下。 嗯,劣质麦酒的苦涩都赶不上盗贼此刻难过的心...... “啵”的一声轻响,吧台后的酒保拔出软橡木制成的瓶塞,打开了一瓶全新的酒。 奥切安从不喝酒,法师对这种会影响自己思维清晰度的饮料毫无兴趣,更别说长时间饮酒会破坏大脑的神经,奥切安见过那些嗜酒如命的人,他们的手往往抖得连酒杯都抓不稳,更别说调制炼金药剂或者是进行解剖了。 但就连法师都能看出酒保刚打开的这瓶麦酒与那些大路货有多大差别,光是瓶子上贴着的金箔装饰就已经让它足够脱尘出众。 更别提随着酒保倒酒的动作,身边坐着的弗多林克那双灰绿色的大眼睛眨都不眨,只是直直的盯着从瓶口倒出的酒水。 被冰镇过的金黄色酒液带着淡淡的霜白落进玻璃杯里,泛起晶莹剔透的泡沫,在昏黄的灯光下发出琥珀般的光泽。 “啊——”侏儒闭上眼睛,圆圆的大鼻头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一抹陶醉的微笑,他还没喝酒,好像就已经醉了。 接着弗多林克看到身旁面无表情的奥切安,原本有些迷醉的灰绿色双眼都瞪得大大的。 “我的天呐!亲爱的奥切安先生,你难道没有闻到吗!” 地底侏儒用一种极为夸张的语气询问着法师。 “闻到什么?” “哦!我的天呐!”盗贼拍了一下自己圆滚滚的脑门。 “这浓郁的麦香味混合着复合的花香,你的眼前难道没有出现了一片乡间的麦浪吗?在那起伏的金黄波浪之间,路边的不知名野花散发出阵阵令人陶醉的香气,柔和得简直就像是少女抱着你的脸颊在轻吻。” 弗多林克双手抱胸,左右摇晃着上半身,用尽自己华丽的词藻形容着身前的麦酒,但无论奥切安怎么闻,都只能闻见谷物发酵后产生的酸气和酒精那呛鼻子的气味。 “霜吻,我们这里最好的麦酒,三位请用。”将整瓶酒都倒空了的酒保推过来了三只满满的酒杯,盗贼立马停止了他装腔作势的调子,端起溢出了泡沫的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脸上再度露出陶醉的表情来。 大副则是端起酒杯就大口喝下,粗大的喉结上上下下,当他放下酒杯的时候,金黄色的酒液几乎已经见底。 “伱这儿还有别的喝的么。”奥切安无奈的对着酒保强调了一句“酒以外的东西。” 酒保沉默着看了奥切安一会儿,才从吧台底下取出一壶水来,顺便切了半个柠檬把汁水挤进去。 “船医先生......”喝完酒后的大副显得有些急躁,但又不太好直接催促法师,他侧过上半身,表情看起来十分尴尬。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派克不见了?”奥切安喝了一口柠檬水,冰凉的水液带着一股泥腥味儿,这水过滤的不是很充分,不过好歹能够滋润一下法师干渴的喉咙。 “就在昨天早上。”大副听见法师的询问,迅速的将自己觉得是重点的地方全盘托出。 “我们到港口的那天...我和船长一起去慰问了那些牺牲水手们的亲属,晚上分别的时候,船长提醒我第二天要跟他去巴德莱尔货运清点放下的货物,按理说这活儿本来该是货仓管理员去干,但是他在我们遇到那些怪物的时候......死了。” 说到这里,大副咽下了一口唾沫,看来塞壬那晚的经历对这位水手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奥切安在侏儒幽怨的眼神下将自己跟前的第三杯霜吻麦酒推到了大幅的面前。 “谢...谢谢。”大副举起酒杯,小小的啜了一口,酒精的摄入看起来让他平静了不少。 “但是...但是我第二天去海燕宅邸敲门的时候,他们说船长一大早就已经出门了,我没法进去,只好跟沿途的一些小贩和码头的搬运工们确认,他们有些人的确看见过船长大清早往货运公司的方向走。” 说到这里,大副停了下来,又小啜了一口酒。 “然后...然后我就以为船长提前去货运公司等我了,但是我要进货运公司的时候,他们拦住我,说船长不在这里...我只好在那里等了一整天,直到昨天晚上,我也没有等到船长。” “你确定他没回家?”法师一边在大脑里捋着思路,一边询问大副部分细节。 “一开始我不确定,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就去海燕府邸问,他们的仆人说是有,但我经过船长窗下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亮灯,窗户也没有打开。”大副的语气异常的坚定。 “如果船长在家,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船长睡觉前一定会看书,而且看书的时候从来不会关窗户,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变过。” “你没有去寻求卫兵的帮助?”奥切安有些疑惑,大副则一脸黯然地说道: “我晚上发现这件事以后立刻就去找卫兵了,但卫兵营地大门紧闭,我一个人都看不到,后来我就去找那些水手们帮忙,他们说好像是城外发生了什么爆炸和逃狱之类的事情,卫兵都去那儿了。” “哦,是这样啊……” 奥切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接了一句,一旁的侏儒倒是发出两声咳嗽,带着一点快要憋不住的笑意。 所幸大副没有在意盗贼的反应,他双手捧住酒杯,低头看着杯子,继续说道: “我当时很迷茫,然后有个水手告诉我,外城区有个‘囚徒’,办事儿很有一套,我就找到这里来了……” 听完大副描述完前因后果,法师伸出手指敲了敲额头,整体的逻辑没有问题,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派克不是在前往巴德莱尔货运公司的路上出了问题,就是这个公司本身有问题。 “我跟‘囚徒’已经聊过了,等一会儿,我们就一起去找派克船长。”抓住一点思绪的奥切安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柠檬水,提起手提箱。 “而现在,我需要短暂的休息一会儿,你也需要。”看着状态十分糟糕的大副和更糟糕的自己,法师先提出了一个合理的建议。 接着奥切安就转过身,对吧台后的酒保提出了目前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需求。 “你们这儿有什么吃的吗?”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三桅帆船 阴暗又低矮的房间里,被漆成淡黄色的墙壁有不少地方已经开始结壳脱落,掉了一地固化的油漆碎渣,昏暗的光线下,能看见漂浮在空气中的毛发与扬尘。 由于长时间不透风,房间内始终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味,奥切安估计这里很少有人打理。 几乎没有任何装潢的房间内摆放着一把椅子,一台木桌,和一张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床铺,床铺上头的被褥与枕头都有着不太明显的使用痕迹,在房间的一角,还堆着许多的破烂玩意。 法师大致扫了一眼,就发现了陈旧的玩具,破烂的酒瓶,布满污渍的旧衣服,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骨头与耗子的尸体,至于一些已经生锈了的镣铐、刑具与没被擦干净的干涸血迹,奥切安纯当没看见。 看来这间房间大多数时候都被当成是杂物间或者垃圾站在用,也有可能兼顾一下审讯室的功能。 自己跟审讯室还真是该死的有缘分。 奥切安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 这里是鼠窝最顶层的客房,也可以称之为阁楼。 将手提箱放在床上,奥切安走到桌前看了看,桌子上倒是没有什么灰尘,于是法师安心的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木质的托盘上摆着一块黄油,一碗炖菜,一大块刚刚出炉,烤的金黄酥脆的面包,以及女卓尔给自己的信件。 奥切安有想过鼠窝会提供一些食物,但他没想到,在鼠窝的三楼居然会有一个厨房,当他端着托盘往四楼走的时候,热食所散发出的诱人香气让他本就咕咕乱叫的肚子感觉到了更强烈的饥饿感。 理智让坐在桌前的奥切安先打开了信封,但生理上的欲望则难得的击败了死灵法师一次,因此,法师决定边吃边看。 将一勺泛着热气的炖菜塞进嘴里,奥切安的表情没有产生什么变化,但滚动的喉结显然暴露了法师强烈的食欲。 据弗多林克所说,这道名为底尔城海鲜炖菜的汤羹是繁华港口城市的一道招牌美食,当日捕捞的新鲜水产,加入炒制后的番茄酱,再佐以大蒜的调味,配上一大片涂抹着黄油的脆皮面包享用,酸甜咸鲜的味道与浓郁的香气让奥切安完全忘记了看信的事情。 如果有什么事能阻止一位死灵法师把自己转化成死灵,那大概就是享用美食的美妙体验了。 难得的,奥切安的脑子里闪过了一点点身为知识探求者所不该有的罪恶想法。 以极大的毅力暂时放下手中的勺子,法师一边用面包当做汤匙吃着炖菜,一边打开信封里折叠的书信看了起来。 缓慢的享受完这顿来之不易的美食,信也刚好看完,奥切安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两名蒙着脸的壮汉突然就抬着一只盛满了热水的大木桶闯了进来,放下木桶,收拾了桌上的餐具后直接转身离开,还很有礼貌的带上了门,速度快得像是要行军打仗。 水汽蒸腾,雾气弥漫,奥切安看着木桶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起身先把手提箱里的死人头翻出来,才将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一件件脱下,露出能清晰看见肋骨与脊椎形状的瘦弱躯体。 透过薄薄的雾气,能看见奥切安的身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新旧交替的伤痕,而最严重的一道,几乎从背后的左侧肩胛骨一路延伸到右腰,狰狞的肉色疤痕让人难以想象法师是如何从这一击下存活的。 犹豫了一小会儿,奥切安才慢慢的把脚伸进眼前盛着热水的巨大木桶里。 法师一点点适应着洗澡水的温度,直至把身体完全浸入水中,最后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苍白的皮肤在热水与蒸汽的温暖下迅速变红,让现在的奥切安看起来没那么像个能活动的死人了,当然,被他放在膝盖上托出水面的死人头可不会有什么变化。 “啊~热水澡真是能够洗刷人灵魂上的疲惫呢~” 死人头漏风的嗓音再次回荡在奥切安的耳朵旁边,闭上眼的法师将脑袋靠在木桶的边缘,没有理他,回忆着刚才在信上看到的全部信息。 信息很精简,也很有用,此时放松下来的奥切安正好可以慢慢的整理一下思绪,以做出下一步决定。 在底尔城中,除去信中介绍的那些错综复杂的政治人物与贵族之间的利益牵扯,最古老的贵族,总共有三个,它们如同一艘精密而庞大的三桅帆船,行驶在这片海域之上,制霸一方。 首先是身为坚固船体,帆船根基的里贝罗家族。 底尔城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乃至于每一根立起的路牌,与这座奇迹般的下水道,都脱离不了里贝罗家族的影子,在底尔城里,所有的建筑施工都被里贝罗们一手包办,至今,这座庞大的城市依然在不断地扩张。 然后就是身为桅杆,可以远眺财宝的巴德莱尔家族。 上至贵族们喜爱的香料珠宝,下至平民们常用的茶叶白糖,每一项从海上运过的货物基本都要从巴德莱尔货运公司的库房里走一遍,完全掌握了贸易行当的巴德莱尔,可以说是底尔城明面上最富有的家族,没有之一。 至于最后,自然就是三桅帆船的帆了。 一艘三桅帆船,哪怕其船体再坚固,桅杆再精妙,如果没有帆,那就永远无法在大海上起航,帆往那边转,船就会向哪边走,而在底尔城这艘船的帆面上,画着的正是一只高傲飞翔的蓝色海燕。 其余两个家族惊人的财富积累与贸易线路的往来,通通都绕不开扬帆远航的海燕氏族成员,银行,酒馆,妓院,教堂,公众设施的办理让海燕氏族轻而易举的收获了大量的财富,而造船,渔获,培养船长,运输货物,则是海燕氏族真正的根基。 在底尔城中,只要出海,扬起的风帆上就一定画着海燕的徽章,海燕氏族深知,在一座海湾城市,谁掌握了航海权,谁就掌握了一切。 这三大家族在底尔城中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而想要调查派克在哪,结合女卓尔的建议与大副的消息,首先要去的家族自然不言而喻。 至于该怎么混进去,奥切安低下头,用热水搓了搓自己似乎永远打着卷的头发,开始思索起办法来。 幻术系法术里的伪装术倒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相貌,问题是大副和一個侏儒,这两个人,又要怎么合理的安排到库房里? 奥切安的思路仿佛逐渐陷入了一条死胡同,直到脑海中灵光一闪,法师猛地将头抬起来,突然的动作打翻了自己膝盖上的死人头。 奥切安突然想起自己进城时看到的某个告示,好像上面说的就是......巴德莱尔? 被打翻的死人头沉入洗澡水中,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底尔之报 底尔城临近冬天的天气永远都是阴沉沉的,每一天的温度都要比前一天更低,在海边,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冰冷的空气带着咸咸的海风,吸进去的时候仿佛要把人的肺都冻上。 而岸上的空气还要更糟糕,捕捞上岸的渔获、烟枪冒出的烟雾、搬运工身上的汗水以及不知道从哪儿来但是永远都存在的劣质麦酒与呕吐物,这些恶心东西的气味儿全部交汇再融合,把整片码头的空气搅的污浊又粘稠。 这,就是普洛森·巴德莱尔每天从码头经过,前往巴德莱尔家族仓库时最深的感受。 作为本城最富有家族的直系成员之一,普洛森当然是有继承权的,但那已经在他六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之后了,如果不发生点什么让整个家族都崩塌的大事故,估计普洛森这辈子也没机会登上家主的宝座。 而普洛森倒是对此毫不在意,毕竟他虽然傲慢、自负、懒惰、愚蠢、见风使舵且毫无诚信,但他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丁点优点的——那就是有比较清晰的自我认知,这点,在贵族里算得上尤为珍贵。 因此普洛森非常清楚,以他这点斤两,如果家族真的动荡到需要他来当家主,恐怕巴德莱尔家族数百年的基业也快要毁于一旦了。 在一个庞大的贵族世家中,有这样的想法显然是好事,他的哥哥姐姐们自然不会反对一个潜在竞争对手放弃斗争,哪怕这個竞争对手获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谁又能知道呢?毕竟在各种吟游诗人的描述里,贵族次子由于深受迫害愤然反击上位的故事可是很受欢迎的。 普洛森在打定主意要退出这场权力的争夺战后,立马就搬出了家族主宅,同时家族也赋予了他管理一所仓库的权力——当然,不可能是金库、珠宝库或者高档艺术品仓库这些核心仓库,而是位于码头边,主要用来贮存食物与承担运输中转站职能的货运仓库,但这已经能让普洛森捞到足够的油水,掌握一定的权力,同时安安稳稳的过完自己的奢靡生活了。 普洛森本人则对这个安排非常的满意,如果一定要吹毛求疵的话,那大概就是自己经常需要和一帮低贱的平民打交道? 事实上,他完全没有必要每天都前往仓库巡视,那里有家族特意安排好的管家,会打点好上下一切事物。 而这位少爷之所以在每天临近中午的时候要刻意去那里转一圈,其实主要原因是为了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简单来说,就是老板们来不来公司其实根本不重要,但他每天还是要出现在工作地点,只为了在鸡蛋里挑一挑骨头,骂一骂那些勤勉工作,为他赚来了财富,却只能从中拿到一点点微不足道薪水的员工们,好获得一点心理上的变态成就感。 于是,在一个一切照常的中午,普洛森带着五位私人护卫,牵着他那条长得又肥又胖,据说是捕猎好手,但此时连跑几步都会开始喘的恩希霍特猎犬,趾高气扬的在本就拥挤的码头上开出一条路来。 “这帮贱民...活着简直都在浪费底尔城的空气!”普洛森的身材比起他牵着的狗还要胖的更夸张,脸上的肥肉一层一层堆叠起来,把他本就不算大的眼睛挤得几乎只能看见一条缝,粗而短的手指此时捏着一张纯白色的花边手绢,捂住了他那几乎面向天空的朝天鼻。 “诶呀呀,普洛森少爷您消消气儿~跟贱民生气是会伤身体的,不值得~” 按照惯例,这种贵族公子的身边一般都会有一位谄媚的小丑角色,普洛森自然也不例外,此刻劝说他的正是他的宠臣,“谋士”兼生活管家——塔尔顿,一位精瘦的男子,他与普洛森站在一起,就像是在皮球旁立了一根儿胡萝卜,看起来颇具喜剧效果。 “哼,再快点儿再快点儿!”普洛森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耐的哼哼声,又细又短的眉毛仅仅皱起,表现出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样子。 “诶,是是是。”塔尔顿脸上堆满了笑意,弯着腰点了两下头,接着直起身子冲着身边的护卫大吼了起来。 “你们听见了!少爷让你们快点儿!怎么干活的都是!” 虽说一直摆出一副厌恶的样子,但打心眼儿里说,普洛森本人还是比较喜欢这种横行霸道的感觉的,然而此时,码头前方的路居然罕见的没有给巴德莱尔家族的少爷让开,依旧人头攒动,拥挤非常。 “怎么回事?”普洛森紧皱着眉头,冲着身边的塔尔顿吆喝了一声。 “塔尔顿,去看看。” “诶,是!少爷。”挂着谄媚笑意的宠臣带着两名护卫,推搡着拥挤的人群,在一帮人压抑着怒火的眼神中,挤进了人群的最前方。 涌动人潮的中央,一名年纪不大的小孩儿踩着一个大木箱,身边堆着一大摞的报纸,手中还高高的举着一份,嘹亮的嗓音穿透了污浊而油腻的空气,回荡在嘈杂人群的头顶。 “大新闻!大新闻!内城区某小姐疑似与情人私奔!海燕号遭遇事故船长迟迟未曾出面!重大罪犯于城中越狱!今日底尔之报!新鲜内容为你呈上!” 听见宣传的塔尔顿眼珠子转了转,走到卖报小贩的身前,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孩子的吆喝声。 “诶!小孩儿!上别的地方卖去,别挡道儿!” “啊?先生...我...”卖报小贩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弄得有些发懵,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身边的报纸就被护卫抱了起来。 “我说你上别处卖去!听不懂话是吗!”塔尔顿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一伸手抽走了小贩手中的报纸。 可怜的孩子吓坏了,一时间愣在原地,看着高大的护卫带着那捆报纸直接走到了码头的边缘,成捆的纸张扑通一声落入海里,最后留在众人眼中的内容,就是一蓬溅起的水花。 这个举动引起了周围人群的骚动,咒骂声与议论声响了起来,迎着混乱的人群,塔尔顿发出一阵刺耳的大叫。 “嚷嚷什么!巴德莱尔家族的少爷要走这条路!都给我闭上嘴让开道!听见了没有!”两名护卫此时也回到了塔尔顿身边,壮硕的身躯充满了威慑力。 而周围的人群在听到巴德莱尔家族这个词的时候就逐渐安静了下来,在塔尔顿傲慢眼神的扫视下,拥挤的人流迅速的散去,卖报小贩的眼眶里逐渐渗出了泪滴。 “少爷!少爷!”塔尔顿转过身,喜笑颜开的将手中最后一份报纸双手递向了普洛森,巴德莱尔少爷单手接过报纸,迅速的扫视着上面的内容。 “啊呀呀,重大罪犯啊,真不知道那些卫兵是干什么吃的呀!我们交了那么多税,连基本的安全问题都得不到保障?这让底尔城的居民们如何安心呐!” 普洛森一边跟塔尔顿说着一些贬谪时政的话语,一边看着报纸,同时向着已经清空的码头前方继续走去。 护卫环绕在少爷的身边,陪笑的小丑赞赏着贵族体恤民情,内心仁慈,只留下坐在箱子上,在冰冷寒风中抹着眼泪的卖报小贩。 “嘿!孩子!” 就在此时,一道又尖又细,声调抑扬顿挫,似乎永远带着狡猾意味的声音在卖报小贩的耳边响起,小贩睁开眼,就看见五枚亮闪闪的银币。 “你那些报纸的钱。”短小的手掌伸在卖报小贩低下的头颅前,银币在掌心里闪闪发光。 “我...我不能要这些钱,先生。”卖报小贩发出一阵带着哽咽的回应,泪水还在他通红的眼睛里打着转。 “放心,不是我付的钱。”将孩子的手掌举起,把五枚银币放进他的掌心中,矮小的身影就转过身,往普洛森前往的方向走去了。 “先...先生!您给多了!”卖报小贩在他身后着急的大叫,眼睛被泪水模糊的他没看清楚眼前身影的相貌,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青灰色的,反射出油亮光线的秃头。 弗多林克头也没回,伸出一只手朝身后摆了摆,另一只手上,一只由丝绸缝制而成的小袋子被上下抛动,里面的钱币发出诱人的清脆声响,随着袋子被抛起,能看见底下用花哨的字体绣着钱袋原主人的名字:塔尔顿·克罗利。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潜入 码头到仓库的路其实算不上太长,没过多久,普洛森走到了巴德莱尔货运仓库的跟前。 作为底尔城的老牌贵族之一,巴德莱尔的所有仓库都修建得极其庞大,眼前的斜面尖顶建筑足有三十英尺高,占据了接近一万平方英尺的土地面积,擦得干干净净的铁栏杆将整座仓库完全包围,闪着银亮亮的光。 在面向码头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儿黑色的牌子,上面的文字则被漆成了夸张的金色,用最花哨的连笔写法画出了四个飘扬的字符:巴德莱尔。 栅栏门后早有员工等候着普洛森每日的例行巡查,远远看见码头上鸡飞狗跳的时候,他们就打开了大门,准备迎接这位拥有着气球型身材的贵族。 塔尔顿迅速的挤开几位护卫,站在门前,弓着腰向普洛森做出请进的手势,贵族公子哥满意的点了点头,身后的护卫则被他留在了外面,在巴德莱尔货运的仓库内,显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一阵风在此时从普洛森的身边吹了过去,这位少爷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身边,拍了拍精致的绸缎衣服,继续向着仓库的大门走去。 “尊敬的普洛森·巴德莱尔少爷,午好。”刚刚走进仓库的大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朝着普洛森行了一礼,他是巴德莱尔氏族安排的仓库管家,诺顿。 “啊...午好啊诺顿。”普洛森将手中的手绢塞回胸口的口袋里“今天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一切安好,巴德莱尔少爷。”诺顿微微欠身,回答时的语气十分平淡。 “嗯...老鼠的问题,解决了吗?”普洛森装模作样的左右看了看,除了堆积如山的各种箱子与袋子,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目前还没有人揭下告示,尊敬的少爷。” “什么?”在听到诺顿回复的一瞬间,普洛森那张肥脸都怪异的扭曲了起来,他几乎消失的脖子高高扬起,细小的眼睛瞪得溜圆,看起来就跟他那负担沉重的心脏终于承担不了重任,立马就要停止跳动了一样。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你这个愚蠢的白痴!”他大吼大叫起来,喷出的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了老管家的脸上。 “作为一座主要贮存粮食的仓库,一个老鼠问题你们居然整整三天都没有解决!!!巴德莱尔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啊?我不如拿着这些钱去养几只猫!!!” 被如此羞辱的诺顿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他只是淡淡的回答道:“是的,少爷,这是我们的失职。” 说实话,对于普洛森,这位服侍了巴德莱尔家族大半辈子的老人没有太多的敬意,他所尊敬的只不过是巴德莱尔这个姓氏本身。 这位脑子多少有些不太正常的少爷只不过是在三天前的巡查中发现了几只老鼠,就立马抓住机会痛骂了一顿管理仓库的所有人,接着还煞有介事的派人出去张贴了告示。 当然,诺顿没必要跟这位少爷置气,毕竟他自己也知道,眼前的这头肥猪只是为了满足他那点可悲的优越感而已,无论他如何叫嚣,巴德莱尔家族也不可能因为一位边缘人员就把自己从仓库管理者的位置换下去,因此诺顿也就由得他去闹腾了。 发泄了一番垃圾话之后,表面面目狰狞内心却舒爽无比的普洛森也停下了自己的辱骂,具有自知之明的他也知道,那些下水道居民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里都会出现,借题发挥也是要有个度的。 “嗯...行了,我先自己去巡查一下仓库,你去准备好账本吧。”挥了挥手,普洛森下达了自己的第二个指令,方便一会儿再在别的事情上刁难一下自己兢兢业业的员工们。 “是,少爷。”完成了每日工作之一的诺顿迅速的转过身,走上了通往他二楼办公室的台阶。 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之后,巴德莱尔家族的少爷昂着头,走进货物箱构成的通道之间,身后则跟着点头哈腰的塔尔顿。 在嘴里一边嘟囔着诸如“办事效率真是低。”“一帮废物,东西都摆不好。”这种话,一边在塔尔顿的赞同下左看右看,时不时还呵斥一句正在巡逻的仓库守卫,这就是巴德莱尔少爷每天工作的流程了。 “吱吱!” 就在此时,身旁几个高高垒起的箱子之间,一条极为狭窄的通道里,传来了几声老鼠的叫声,接着就是什么东西爬动的声音。 “嗯?”普洛森的眉毛高高扬起,看向了漆黑一片的狭窄通道,嘴里的嘟囔变成了大吼。 “诶呀呀!这群废物!老鼠都在眼前了居然都没发现啊!” 周围的守卫则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这声大吼,这让普洛森原本假装出来的愤怒逐渐变成了真实的怒气。 身为弄臣的塔尔顿对于主子情绪的判断显然十分精准,他立马上前一步,冲着普洛森说道:“少爷,我去,我去解决!” “嗯,去吧!你跟那群废物就是不一样。”有了塔尔顿的解围,普洛森的脸色好看了许多,那张猪肝色的胖脸都变回了原本的粉红色。 塔尔顿瞄了一眼狭窄漆黑的过道,发出一阵大吼的同时就冲了进去:“啊呀!你们这群该死的食物小偷!别跑!!!”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与他的呼喊,狭窄的过道内发出了一阵什么东西摔落的声响,接着就是磕碰声与脚步声,最后,一切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安静得让普洛森能听见自己咚咚跳动的心脏。 “汪汪!”普洛森牵着的猎犬一反常态的紧张了起来,冲着漆黑狭窄的缝隙里叫唤了两声,稍稍靠近一些,凶狠的吠叫又突然停了下来,变成了压在喉咙里的呜咽,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色彩来。 嗯?等待着塔尔顿出来的普洛森那细小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来,他拉扯了一下猎犬,但这只沉重的畜牲彻底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普洛森只好放弃了牵动它的打算。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塔尔顿也该发出一点声音来吧? 普洛森凑近了一点那条狭窄的过道,没有光源的黑暗让他看不清里面的任何东西,仿佛某种怪兽深不见底的食道,在一片死寂的环境里让人毛骨悚然。 “塔尔顿?塔尔顿?”他轻声呼唤了两声,嗓音在狭窄的通道间形成了淡淡的回音,让那片漆黑的环境显得空灵又诡异。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普洛森哪怕再愚蠢,此时也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几滴冷汗从他堆叠的肥肉上落下,普洛森感觉自己的心脏此时扑通乱跳,几乎要跳出自己的胸口,他立马转过身,就要大喊呼唤守卫。 就在此时,一双苍白削瘦,骨节分明的手掌,从他身后死寂的黑暗中伸了出来。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专业团队(上) 一只纤细而有力的手臂绕过了普洛森的脖颈,在层叠着赘肉的多层下巴前狠狠的勒紧,另一只手臂则横在他的脑后,前手从下往上紧握后手臂的关节处,最后用力向后拉去,标准的裸绞在奥切安的手里迅速成型,死死地扼住了这名巴德莱尔少爷的脖颈,让他难以发出一丁点声音。 强烈的眩晕感涌上大脑,颈动脉遭受重压,血液无法顺利的流进头部,咽喉也被完全的扼住,普洛森肥胖的双手徒劳的扣住奥切安的手臂,脸部都憋成了紫红色,大张着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发出喑哑的哀鸣声。 法师的肩膀死死抵住普洛森的头部,让他没有一点挣脱的可能,在五秒钟后,双眼翻白的普洛森身躯逐渐向后软倒,大脑在突然性缺血的状态下,终于发动了身体的最后保护机制——休克。 感觉到抵抗力量逐渐消失的奥切安小心的顶住他的后背,一点点把他平放在地上,翻了一下普洛森的眼睑,确认这个胖子不是在装晕以后,法师从皮包里取出了一只灰黑色的小瓶子,掰开胖子的下颚,将一整瓶药水都灌进了他的嘴里。 这是在某次失败的炼金实验中,奥切安用萃取失败的湿地发蓬悬液与某种能致幻的蘑菇升华物调制出来的药水,实际上奥切安也不知道这药水该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反正这玩意的效果特别显著,只需要半汤匙的剂量,就能让一个成年人陷入强烈的晕眩与迷幻状态,在苏醒后还伴随着宿醉般的头痛。 这种药水对生物的大脑大概有某种害处,但因为成本极其低廉(约等于零),因此奥切安一点都不在意这点小小的瑕疵,经常把它当成麻醉剂来使。 而现在为了保险起见,奥切安把一整瓶的死灵法师牌特制麻醉剂就这么倒进了普洛森少爷的嘴里,他觉得,直到这次完美潜入计划完成之前,这位贵公子大概都不会醒来了。 接着奥切安就拽着普洛森肩膀处的衣服,将这位肥猪一样的少爷拖进了阴暗狭窄的通道里,着实费了法师一番力气。 奥切安一开始也想过用更轻松的办法搞定这套流程,但法术的声势与光影都太大,直接杀死他散发出的血腥味又容易引来守卫的探查,无奈之下,奥切安只能选用了最原始的潜入方法。 所幸,一路上都不怎么能见光的法师在这方面也有相当独到的经验。 拔出毒牙,奥切安切下了几根普洛森的毛发,从腰间的材料包里取出一小把青蛙的骨头和草茬,在地上摆出一个小小的法阵,用以弥补无法念咒的施法要素。 做完这一切以后,奥切安抬起手挥动了一下毒牙,对自己释放了易容术。 这个低等级幻术系法术的效果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可以让施法者在其它人眼里的样子——包括服装、武器、护甲看上去跟原本的样子完全不同。 尽管该法术不会提供施术者所选择形态的能力或习性,也不改变施术者本身及装备的触感或声音,但其却展现了幻术最核心的价值之一: 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让人看不见本该存在之物,又或是看见原本不存在的东西。 奥切安苍白而消瘦的身形随着微弱的法术灵光迅速的产生着变化,先是一层薄薄的雾气从法师身上升腾而起,随后紧贴着他的衣服与面庞逐渐产生形变,汇聚凝固后又显现出斑驳的色彩。 最终雾气散去,一位拥有着栗色头发与棕色眼珠,穿着精致丝绸袍子,跟地面上躺着的那位胖子一模一样的“普洛森·巴德莱尔”从狭窄的通道里走了出来。 “呜呜...”通道外一直不敢乱动的恩希霍特猎犬显然被突然走出的这位“主人”给搞迷糊了。 他身上的气味与猎犬的记忆中的主人没有任何不同,但在猎犬天生的野兽直觉下,总能感受到“普洛森”的身形里似乎藏匿着某种可怕的怪物,这让猎犬肥胖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睁大的黑色眼睛里能看出一丝疑惑与惶恐。 “普洛森”微微偏过头,棕色的细小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情绪,他伸出双手,揉了揉脸,似乎是要放松一下那一脸的肥肉。 接着,“普洛森”就十分艰难的摆出了一个嘴角上挑的表情,但他脸部其它的肌肉又没有丝毫的变化,看起来就像是個强行刻出了笑意的丑陋人偶。 带着这个看起来可怕又诡异的“笑容”,“普洛森”提起了牵动猎犬的狗绳,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去。 ...... 进入仓库的门口,走上二楼的楼梯,能看见一扇颜色已经有些发暗的金属大门,精铁铸成的大门正面,还攀附着细致的黄铜雕花,让这扇本来平平无奇的大铁门看起来很具有巴德莱尔氏族的艺术风格。 门后原本是全部由金属构成的墙面与地板,至于说原本,自然是因为现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木质结构,把本来像是银行金库的房间打造成了某种具有书房气质的模样。 诺顿站在他办公室进门的左手边,他面对着一座十分高大的特制书架,书架用木头在内部搭建出一个又一个菱形的结构,看起来就像是某种专门存放卷轴或者是酒瓶的样子。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诺顿的面前,架子里每一个菱形结构里都恰到好处的塞进去了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他淡绿色的眼睛上下扫视着,似乎在寻找某张卷宗。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诺顿的思绪,年老的管家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在他的猜测中,大概是那位少爷准备来“核对”一下仓库的账簿,然后想从里面挑一点自己的“过失”,好满足一下自己那脑残的表现欲。 不过按照以往的流程,这应该就是那位少爷今天要在这里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因此诺顿在开门前就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尽量让自己的不屑不要表露在脸上。 打开厚重的铁制大门,眼前出现的人倒是让诺顿有了一点点意外,站在门口的并不是普洛森那道臃肿肥胖的身影,而是一名仓库的守卫。 “诺顿大人,外面有一个人和一个侏儒申请拜访。”守卫向诺顿敬了个礼“他们说,他们是除鼠的专业团队。” 诺顿高高的挑起了眉毛,眼神里充满了疑惑的味道。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专业团队(下) 巴德莱尔货运仓库的栏杆大门外,一位有至少有七英尺高的壮汉提着一个巨大的皮包,穿着干练的皮革外套,裤子熨烫的修长笔挺,戴着一顶黑色的直筒礼帽,胸口还打着整齐的领结,即将入冬的寒风仿佛根本影响不到他,他就那么直直的站在原地,眼神中带着微微的阴沉。 而在他的身边,则是一个只有三英尺高的侏儒,穿着跟壮汉不同尺码,但形制完全一样的衣服,提着一个小小的手提袋,昂首挺胸,浓密的大胡子下似乎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灰绿色的眼睛经常斜着打量别人,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浮夸又狡猾。 这两位,就是诺顿走出门来的时候,看见的“专业团队”。 “诺顿大人...画像上那两个通缉犯应该不是他们,那個逃狱的法师很瘦,没有这么高,侏儒则没有胡子......” 身边的仓库守卫在诺顿向前走的时候低声提醒了一句管家,诺顿点了点头,走到栏杆组成的大门前,打量了一下两人,拉开了门。 “哦!您好!尊敬的先生!”那个有着浓密大胡子的侏儒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放在胸口深深的行了一礼。 “我是克林多,身边的这位看起来有点吓人的家伙则是达弗,哦~别看他一副严肃的样子,我保证,他的心肠比你见过最柔软的羽绒还要软!” 看了一眼侏儒摘下帽子后露出的锃光瓦亮的秃头,诺顿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点,看来通缉令上还真不是这两个人,毕竟在传遍了全城的画像上,那个侏儒头顶的毛发可是相当的旺盛。 “你们是来除鼠的?”对这两人失去了兴趣的诺顿还是照例开口询问了一句,那位侏儒听见这问话倒是兴奋了起来,他带起帽子,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开始了自己的演说: “没错!在你们眼前的!就是来自于牧牛镇最最专业的除鼠团队!” 侏儒一手抚胸,一手高高举起手中的手提箱,原地就开始旋转起来,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借着硬皮鞋底在地板上敲击的节奏,他在旋转的同时居然直接用又尖又细的嗓音唱起了歌儿。 “无论是谷仓、厨房还是地窖!” “有我们的地方,就能包您无忧!” “干净、快速、安全、稳定!” “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格言!” “无论是仓库、磨坊还是船上!” “有我们的地方,老鼠无处可逃!” “干净、快速、安全、稳定!” “专业的除鼠团队:达弗与克林多~~~” 伴随着悠长荡漾的尾音,侏儒在壮汉的面前停止了旋转,张开双臂,高仰着头,带着自得的神色,灰绿色的眼睛看向了仿佛中了石化术的诺顿与守卫们。 现场这么多人,除了寒风吹过发出的呼啸声,居然连一丁点的杂音都无法听到,看来除了石化术,现场的人们还中了沉默术。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经验丰富的管家才率先从这场令人震惊的浮夸表演中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由于睁的时间太长而感到有些干涩的眼睛,开始从腰间的钱包里取钱,打算赶紧打发走这两个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的“专业人士”。 尤其是那个侏儒!管家可不想让他走进属于自己管辖范围的仓库里! “咳咳!”就在此时,诺顿的身后响起了两声听起来不太妙的咳嗽声。 诺顿有些僵硬的脖子一点点转过去,就看见挂着怪异笑容的“普洛森”少爷站在仓库的大门口,牵着他那条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猎犬,盯着门外的那两个神经病。 “他们是我找来的。”熟悉的油腻嗓音从“普洛森”的口中传了出来,易容术的确不能改变声音,但这点可难不倒一位精通幻术的法师,奥切安在隐身跟随这位少爷的时候,就备好了幻音术。 这个法术能让施术者创造出自己所知的任何声音,只要音量在限定范围内,所受的限制就只剩下施法者的想象力了,被幻音术造出的声音可以被随意的变响、减弱、靠近,或停留在某个固定的地点。 奥切安在此前恐吓吸血鬼时发出的所有声音也都是依靠幻音术来实现的法术效果,此刻配合易容术的伪装,只要没有人碰到奥切安,那他就能保证自己的幻术效果天衣无缝。 “是...普洛森少爷...”有些烦躁的诺顿咬着牙收回了自己的话语,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哪怕他在仓库的实权再高,面对巴德莱尔氏族的直系血脉,他也不能当面顶撞其命令,这是贵族与仆人的身份之间,天然便存在的鸿沟。 “哦,您好!尊敬的普洛森大人!我们听说了您的忧愁,特意赶来!”克林多再次脱帽行礼,同时浮夸的发出了一声大叫,灰绿色的眼睛挤来挤去,似乎是在得意地向诺顿使着眼色。 “放他们进来。”“普洛森”再次开口了,他的声调依旧没什么起伏,诺顿虽然感觉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但也只能乖乖的执行他的命令。 伴随着沉重的门轴被晃动的嘎吱声响,高大的铁门被拉开,门外的“专业团队”扶着帽子,走到了“普洛森”的面前。 至此,奥切安、弗多林克与大副,终于在巴德莱尔氏族的货运仓库完成了会面,被身为仓库管理者的诺顿亲自带领着,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仓库的大门。 “普洛森少爷,塔尔顿呢?” 诺顿一边引领着三人走进仓库,一边看似无意的提了一嘴那个马屁精的行踪,对此早有准备的奥切安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我让他在里面待着,一会儿方便帮助两位专业人士。”便不再做任何解释。 “好的,少爷,那您现在...” 说这句话时,诺顿背对着三人,满是皱纹的眼角眯了起来,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缕精芒。 服侍贵族多年的管家在观察人的方面自然具有相当的本领,在大脑从刚才那场闹剧里反应过来之后,这位观察力敏锐的老人终于还是察觉到了奥切安的不对劲。 现在的“普洛森”看起来、闻起来、听起来都没有任何的不对,但年老的管家总觉得这个原本令人恶心的家伙突然就产生了什么变化。 就好像...原本的皮囊之下,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按照原本的安排,普洛森应该是要跟着自己去办公室查阅账簿,以他那懒惰的性子,也根本不可能去盯着这些“除鼠人士”干活。 也就是说,如果眼前的普洛森提出了某个要与这两个“除鼠专家”同行的要求,那么这两个可疑的家伙和更可疑的“普洛森”,就一定有问题。 “踏”的一声,坚硬的鞋底停在了地面的砖石上,诺顿转过身,仓库的守卫靠近过来,逐渐围住了中间的三人,管家的目光看向了停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的“普洛森”。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身为一名除鼠专家 仓库门口透出乌云下阴冷的光线,照亮了管家脸上遍布着的皱纹与老年斑,诺顿带着肃穆的神色,看着脸庞被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的“普洛森”。 “你蠢猪一样的脑子在想什么?我刚才不就说过让你滚去准备账簿吗!” 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从“普洛森”的口中传了出来,奥切安用精神精准地拨动着空气中看不见的魔法丝线,让“普洛森”原本白皙的脸庞上泛起微微的红色,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儿烤得过于鲜嫩的猪肝。 “是...少爷,账簿已经准备好了。” 被熟悉的怒吼声侮辱后反而让诺顿有些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下来,他微微俯身致歉,同时在心里暗自奇怪,自己怎么会怀疑在防守如此严密的仓库里巴德莱尔家族的少爷被人掉包了呢? 他将其归结于是那个侏儒滑稽而可笑的表演影响了他的大脑,让他的思维也变得跳脱了起来。 从里到外一直跟随着普洛森的奥切安轻而易举的就化解了这次小小的试探,从卡特里娜那儿得来的消息看来十分准确,准确到让人有些害怕。 法师不知道那位地下城主是怎么做到如此了解一个贵族的生活细节的,就好像她的手下有一群不可见的幽魂,监视着她想了解的每一个人。 幸好,奥切安已经与她结成了同盟,而且以目前的情况看,这份盟约还相当的稳定。 “普洛森少爷,请您随我来,至于这两位...在开始之前,我希望检查一下你们的提包。”就在法师的思绪转向某个表面诱人实则恐怖的女卓尔时,诺顿转身看向了大副与弗多林克。 “希望你们能理解,毕竟仓库的安全问题我们必须放在首位。” “老奸巨猾。”奥切安在心里对诺顿下了一个评价。 这個要求很合理,“普洛森”也不应该对此产生什么质疑,因此,“普洛森”少爷也只能默默地看着除鼠团队,同时希望侏儒不要闹出什么岔子。 “哦!我亲爱的朋友,您不需要担心达弗与克林多,我之前就说过了,除鼠我们是专业的!” 弗多林克抢过了管家的话头,同时开始从提包里取出一些东西。 “您看!老鼠药,老鼠夹,钳子,镊子,细铁丝......” 年迈的管家眼看着侏儒从小小的提包里掏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奇怪,脸色也越来越阴沉,尤其是这位“达弗”似乎还将一个小小的弯折金属工具掏出来又立马放了回去。 以诺顿丰富的人生经验来看,那玩意应该是某种撬锁用的工具。 “还有...还有...啊!还有这些烟粉与可爱的绊线!相信我,这些东西做出来的陷阱抓老鼠绝对是一绝!” 最后,当弗多林克把他引以为傲的烟粉小袋子取出来的时候,诺顿的脸色难看得简直就像是活吞下了一只老鼠。 易容术下的奥切安简直想捂住自己的脸,他开始怀疑自己早上吃的炖菜里是不是含有什么对神经有害的成分,让自己的脑子变得不是很清醒。 否则自己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个明显有些失心疯的地底侏儒能顺利配合自己完成这次潜入呢! “他呢。”诺顿的语气变得冷冰冰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提着硕大皮包的大副。 “你真的要看吗?”弗多林克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了诺顿,灰绿色的圆眼一眨一眨,显出一种惊愕的状态来。 奥切安的心里产生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是的。”管家快速而坚定的说出了这句话,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只要两人有一点不对的动作,就要立马下令把他们抓起来。 “啊哈!您可真是太识货啦!”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侏儒尖细的嗓音陡然兴奋了起来,他转过身,踮起脚,直接抓住了被大副提着的皮包开口处。 “这里面,就是我们专业团队能力最直接的体现!达弗与克林多的战利品!” 随着侏儒短小的手指拉下,那个长宽足有五英尺的皮包被猛地打开,无数纷杂的吱吱声响从皮包的深处传了出来,一双又一双黑色的小眼睛泛起光泽,在这个巨大的皮包里,居然塞满了足有四英寸长短的大老鼠! 现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所惊骇,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扯着皮包开口的侏儒脚下一“滑”,将原本提在大副手上的皮包整个拉倒,只有诺顿在短暂的震惊中迅速的恢复了过来,嘴里大喊出了半个单词: “不......!” 这显然阻止不了弗多林克一边大叫着一边向后倒去,倒下的同时身子还在不断地旋转,最终以一个极为华丽的舞蹈动作摔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敞开的皮包还被侏儒紧紧的抓在手里,数不清的老鼠踩着躺在地上的侏儒从皮包里冲了出来,几乎在地面上短暂的形成了一道由耗子组成的灰色洪流,接着在无数的货箱与袋子之间分流、汇入,直至消失不见。 “你们...你们...”诺顿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上的皱纹都在微微颤抖,正当他准备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一阵听起来比管家还要愤怒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先飞了出去。 “你们这两个蠢货!是不是因为你们出生的时候太丑,连你妈都想把你们放进海里溺死!所以你们的脑子才会像个畸形儿一样有所残缺!” “普洛森”的痛骂声一阵接着一阵,管家难得的从这位少爷的辱骂声中产生痛快的感觉,于是他先闭上了嘴,打算让巴德莱尔少爷先发泄一下情绪。 顺便也能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抱歉!抱歉!”侏儒腾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大副深深的鞠躬。 “抱歉?抱歉有用还要卫兵做什么?还要政府做什么?还要绞刑架做什么?”听起来“普洛森”的怒意正在逐步升级,这很好,诺顿内心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不需要自己下令,这两个看起来像是来捣乱的家伙就会被扔出去。 “收缴他们全部的东西!” 很好,诺顿难得的觉得普洛森少爷脑子好用了一回,仓库守卫立马上前,拿走了两人的手提包。 “给他们的屁股一人来一脚——那个侏儒来五脚!” “非常合适的惩罚,少爷。”诺顿这次直接发出了赞同的话语,一名守卫先是狠狠地踢了那个壮汉的屁股一脚,体型远超常人的壮汉连动都没动一下。 至于那个滑稽的侏儒,则是被按在了一个货箱的边上,硬底的皮靴踢得他嗷嗷大叫,让管家的内心都舒畅了不少。 “然后,伱们必须无偿把仓库里的所有老鼠全部抓干净!如果我出来看见有一只灰色带毛的东西,我就把你们切碎了喂我的狗!” “嗯,合理的要求......嗯?” 脑子还有些没转过弯来的管家先是下意识的赞同了一句主人的决定,说到一半的时候似乎又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等到话语结尾的时候,诺顿已经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向了“普洛森”。 “那个...少爷...”管家急忙低声在“普洛森”的身边开口,却立马被奥切安打断。 “嗯,你也觉得这是很合理的要求?那就这么办!” “呵呵...呵......”诺顿的嘴角都扯了扯,深呼吸了一口气,使劲平复了一下暴躁的内心,听见主子“合理判决”的管家只好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意。 “好的,少爷,就这么办。” 反正这两个家伙的东西都被收缴干净,还有守卫盯着他们,诺顿觉得他们就算再发点疯,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应该吧?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从不让人失望 “您请放心!我保证!达弗和克林多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去管身后侏儒那尖细的吼声,奥切安跟着诺顿,走上了通往二楼办公室的阶梯。 认真说,法师明明没有做太多事,但在此时却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疲惫。 也许当初自己一个人来调查或许会更好,根本就不应该听地底侏儒那番毛遂自荐的鬼话,还“伪装潜入的大师”,要不是奥切安提前做好了替换巴德莱尔少爷的计划,恐怕他们连大门都进不来。 “普洛森少爷,请进。”随着钥匙转动的咔哒声响,钢铁铸成的大门被诺顿推开,奥切安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开始迅速的打量起了周遭的环境。 这个通体由铁板组合而成的房间看不到窗户,房间的顶部开着拳头大小的孔洞用来传输空气,带着清晰木纹的木质结构完全覆盖了原本的金属墙面,那些扭曲蜿蜒的纹路组合成各种奇异的图案,看起来具有别样的美感。 奥切安仔细观察了一下,木料用得应该是低地毛榉木,如果把这些产自奥瓦纳国的木头折算成钱币,估计能够让法师顿顿不重样的吃上半年好饭。 房间内的陈设倒是极为简单,除了一个将内格做成菱形的卷轴架,就只剩下一张书桌、一把座椅与一副挂起来的油画,画上的内容是一位看起来十分忧伤的少女,正坐在河边默默垂泪。 “砰”的一声,身后的诺顿关上了铁门,奥切安直直的走向书桌,丝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房间内唯一的那张椅子上。 管家对“普洛森”这副态度倒是见怪不怪,将门反锁好,诺顿走到那副画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将它取了下来,露出背后嵌入墙内的保险箱。 接着,管家转动了几圈保险箱的密码锁,十分熟练地打开了门,奥切安从侧面能看见里面放着一小堆散发出诱人光泽的金币,几本厚厚的黑色封皮账簿,与一些闪亮的珠宝首饰。 诺顿取出最上层的一本账簿,在奥切安略微有点失望的眼神下关上了保险箱。 总账账簿的重要性与放在卷轴架上的那些部分交易信息完全不同,作为货运中转站的码头仓库,这些账簿上几乎会记载每一项从海上运来的货物流通信息,奥切安之所以大费周章的变成这副模样,也正是因为女卓尔告诉他从这些账簿上一定能发掘出很重要的信息。 至于仓库内部的情况,法师原本的计划是让大副与盗贼借着捕鼠的名义仔细搜查一番,看看能否找到别的蛛丝马迹,但根据刚才的状况......只能说,当你最终目的全部达到的时候,在过程上你就不能太过纠结。 管家拿着账簿,走到了“普洛森”的身边,摊开到昨日的货物信息后,诺顿就不静静的侍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最早的时候管家倒也会向这位巴德莱尔家的少爷讲解一下货物清单,但现在的诺顿早就知道普洛森是个什么习性,于是他在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闭嘴,等着普洛森给自己指出一些工作上的“问题”。 “‘破浪者号’,黄晶糖五箱,喀提亚干红十箱......” “‘飞翔号’,前尼斯堡国纺织品八箱,动物皮毛,鹿皮二十三张......” “‘希望号’,肉豆蔻三箱,艾纳樟脑两箱,南干椒十箱......” 奥切安的眼神迅速的扫过入库账簿上繁杂的条目,无数船只的名字被他略过,翻过一页又一页的纸张,直到昨日信息的末尾,他也没有找到海燕号的踪迹。 “海燕号的东西没有送过来吗?我看他们的船已经停在码头两天了吧?”奥切安盯着账簿,用幻音术将普洛森的音域微微变窄,营造出有些得意的语气,就好像老板抓到了员工一个漏洞,接下来马上就要开始铺天盖地的指责。 “已经送过来了,但是他们的船长与货物管理员都没有过来协助我们清点过,因此暂时未录入总账簿中。”诺顿对此似乎早有准备,回答得异常的顺畅。 “嗯......”将手中的账簿合上,“普洛森”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好像这個合理的解释让他变得非常的不爽。 “把购买交易的账簿拿过来!我要好好的查一查。” “没问题,少爷。”管家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转过身去拿账簿了。 平日里这位少爷在一本账簿上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时候就会翻其它的账簿,甚至还会拿账簿上之前的某些疏漏来借机辱骂一顿自己,诺顿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偶尔他还会刻意在账簿上做一点小瑕疵,方便普洛森进行“批评指正”,得以快速结束这场每日折磨。 沉重的账簿在“普洛森”的面前摊开,奥切安皱着眉头,仔细地翻看起新的账簿来,这本账簿的价值对他来说比船货入库的价值要高得多,上面详细列举了每一件从巴德莱尔仓库直接购买或是提取走的商品。 一条条细小的文字在奥切安的眼前飞速的掠过,在搜集信息的同时,法师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在任何一条专门的信息上留存太久的时间,否则绝对会引起身边那个老家伙的警觉。 这点很难,哪怕对经常看书,记忆力惊人的法师来说也很难,但奥切安也没打算直接将整本账簿都死记硬背下来。 终于,在翻到第三页以后,奥切安从各种鸡零狗碎的交易中看到了一个极为扎眼的词汇。 “托喀斯之石”。 这个简单的词汇几乎在法师的内心掀起狂暴的惊涛骇浪,无数个想法在奥切安的脑海中一瞬间涌现了出来,它们不断地交缠碰撞,撞击出了一个最大的可能。 就是它了! 正当奥切安有了重大发现,打算用准备好的法术将手中的账簿偷偷换掉时,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携带着极强冲击力的穿透了办公室厚厚的金属外墙,震得桌椅都在微微颤抖。 回荡在房间里的轰鸣声敲打着诺顿的耳膜,被爆炸惊到的管家猛地回过头,看向了依旧紧闭的办公室门,脸色在一瞬间变换了好几次,震惊,茫然,愤怒,数种情绪杂糅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惊醒的树人。 而奥切安依旧面无表情的准备着法术的施放,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外面传来的骚乱。 这倒不是因为奥切安早就熟悉了危险的环境,毕竟再坚韧的神经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动摇,之所以如此淡然,主要是因为法师对这场爆炸的产生早有预料。 反正只要有某个地底侏儒在的地方,就总会发生几次爆炸的,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在这点上,弗多林克倒是从不让人失望。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失败的潜入 “迷乱符文。” 趁着年迈的管家被爆炸吸引了注意力,坐在桌前的奥切安借着回荡的轰鸣声轻声念出了咒语。 听见身后有所异动的诺顿立马回过了头,但他却只看见“普洛森”正略带惊慌的站了起来,桌上的账簿还保持着摊开的样子。 “诺...诺顿...”奥切安在幻音术每一次发声的间隙掐断一下法术丝线,以营造出紧张后的结巴效果。 “外面怎么了?” 管家深深的皱起眉头,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普洛森少爷,您待在这里,我去......” 正当管家一边说话一边拿起账簿,准备将其收回保险箱的时候,他浑浊的淡绿色眼睛扫过了账簿上的内容,眼神瞬间出现了片刻的呆滞。 账簿上原本清晰的条例变成了一种管家完全不认识的文字,如同一条条扭曲的爬虫,在淡黄的书页上形成了某种怪异的痕迹。 诺顿的目光瞬间被这些怪异的字符所吸引,随着专注的阅读,这些字符在他的眼中开始缓慢的旋转运动,最后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图形,仿佛从书页上一点点浮起,最后通过眼睛深深的刻进了他的脑子里。 “我出去看看。”诺顿的眼神恢复了清亮,他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合上了账簿,将黑色封皮的厚本子放在了桌面上,转身就去开门。 奥切安在管家背过身后不动声色的将面前的账簿塞进了宽大的袍袖,同时从怀里摸出了另一本看起来完全一模一样的账簿放在了桌面上。 这自然不是因为奥切安通过什么奇怪的方式了解到巴德莱尔氏族的账簿长什么样,哪怕是那位掌握的信息多到令人有些害怕的女卓尔,也不可能对这些细节了解的如此详细。 他只需要用一个最低级的幻术伎俩,就把自己原本携带的一本书变成了账簿的样子。 当然,把一本书变成另一番模样对于幻术师来说只是不足一提的小技巧,真正的难点,在于如何当着别人的面成功换走原件,毕竟奥切安可没有弗多林克那巧妙的双手,可以将原本的物品偷偷换成赝品。 所幸,奥切安是一位法师,法师自然会有法师的解决办法,而奥切安的选择,是一个十分偏门的幻术系法术。 这个法术与奥切安之前所使用的魅影杀手一样,同属于幻术系法术里的魅影幻觉,但它又不像魅影杀手一样具备摧毁敌人心智的功能。 魅影幻觉类的法术在诡异多变的幻术里也称得上一句特殊,此类法术能制造只有施法者和受术者才能感觉到的幻象,这种幻觉完全存在于受术者的内心,是個人的精神印象。 而这也直接导致这类法术的要求通常较为苛刻,毕竟当你想要用法术影响别人的大脑,首先就要与他的精神意志进行对抗。 作为一个不具备任何攻击力又要求苛刻的法术,这个幻术偏门的原因不必多言,但奥切安在考量了绝大多数的幻术搭配后,最终还是选择了使用它的根本原因,自然是因为它用在这里堪称恰到好处。 这个法术的名字,叫做迷幻手稿。 在施术者消耗十盎司的含铅墨水作为施法材料后,就可以使用这个法术在任何可书写的材料上写下某种信息,这会使得这些文字看上去就像是一种异国或是魔法文字,只有施术者施法时所指定的人才能阅读该文字。 任何未被指定的生物若是强行阅读此手稿,都会触发一个强力的幻觉效果,如果意志对抗成功,面对幻觉的生物就能把脸转过去,只会产生暂时的恍惚。 但如果意志对抗失败,阅读了这段文字的生物就会受到施术者定下的暗示影响。 奥切安自然将阅读书本的指定人选定为了自己,而他下达的暗示,正是“合上这本书并且离开。” 看着开门离去的诺顿,奥切安慢条斯理的把袖袍里的账簿原件贴身收好,跟着管家的脚步走了出去。 他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已经失去了手提袋的侏儒是怎么引发一场如此剧烈的大爆炸的? 而当法师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差点儿让他以为自己刚刚走过的是一扇空间之门,把他从巴德莱尔的仓库送到了属于炼狱的某个位面。 原本堆叠得比人还高的箱子与袋子在此时都变成了破烂的木头与残缺的布料,与各种各样的食品、酒类、纺织品、皮革等等杂七杂八的货物一起在仓库里洒得遍地都是。 浓厚到能看见灰烬颗粒物的黑烟笼罩了整片空间,熊熊燃起的火焰把散落在地上的所有东西都烧成了一堆破烂。 而在烟雾与火焰之间,泛着暗红色余火的灰烬之上,弗多林克与大副正背靠着背站在一起,大副举着一块木板当作盾牌,盗贼则在无数老鼠的攻击下左闪右避。 是的,老鼠。 尽管十分不愿意承认这些现在变得像狗一样大的动物是某种奥切安很熟悉的下水道居民,但看着他们浅灰色的毛发,反射着火焰光芒的黑色小眼睛,又长又细的尾巴与突出长嘴里的凿状门牙,奥切安不得不将他们归类到那些啮齿类动物之中。 “你们这两个该死的混......”在身前的诺顿刚刚发出愤怒咆哮的时候,一柄漆黑的短剑就从后往前刺穿了他的喉咙。 看着一百八十度回过头来的管家眼睛逐渐变成艳丽的红色,奥切安叹了一口气,毒牙横着划过,砍掉了诺顿的半边脖子。 法师叹气当然不是因为面对一个巴德莱尔氏族的吸血鬼有多么的惊讶,他只是觉得原本神不知鬼不觉,堪称完美的潜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让他产生了一点点挫败的情绪。 大概当自己决定带上那个地底侏儒的时候,这种情况就已经注定了吧? 有点走神的奥切安丝毫没有在意断了半边脖子、聋拉着脑袋的诺顿有多么的愤怒,这只吸血鬼发出一声咆哮,转过身,生长出尖锐利爪的双手就冲着依然还是“普洛森”的奥切安抓了过去。 然后他就穿过了“普洛森”所在位置的虚影,站在他身边的奥切安只需要伸出脚,就将前冲的诺顿绊了一个踉跄,管家刚刚用吸血鬼比常人更强大的平衡力站稳,法师就切掉了他的另一半脖子。 随着枯树般的脑袋掉到地上,诺顿的身躯迅速消解,只留下一身空荡荡的衣服,缓缓飘落在一蓬散落的灰烬之上。 一个管理仓库的老人,不可能有被转化成高等吸血鬼的待遇,在奥切安准备好的“虚影扰乱”下,产生了一定视觉误差的吸血鬼被迅速的解决掉。 转过身的奥切安驱散了身上的易容术,他摸了摸身上崭新的黑色袍子,看着火焰中被巨型老鼠围困的两人,产生了一点点纠结的心理。 说实话,灰烬与老鼠都还挺脏的,法师有点舍不得这身刚换的新衣服。 所以,他在认真考虑到底要不要去帮忙。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老鼠之灾 老鼠,奥切安很了解这种生物,在某些方面来说甚至是世界上最了解这种生物的人之一。 毕竟研究老鼠的人可能会知道它们的分类、习性乃至于身体构造,但那些人应该不会像奥切安一样,熟知老鼠的口感、味道与特殊风味。 法师甚至会根据品种的区别来选择不同的料理方式,比如奥切安老家数量最多的褐家鼠比较肥,适合烧烤;而莱国本土最常见的顶屋鼠就比较瘦,更适合拿来炖汤或者是做肉干。 但哪怕是奥切安,也未曾见过眼前这样的老鼠。 它们的样貌与适合炖汤用的顶屋鼠没有什么区别,尖嘴圆耳,颅骨狭长,背毛大多呈黑色或灰褐色,细长的尾巴上覆盖着环状的鳞片,这些都是奥切安很熟悉的特征,唯一的问题是,它们太大了。 哪怕去掉它们那比身体还要长的尾巴,这些老鼠的体型也超过了贵妇们喜欢养的小型犬种,直逼两英尺长的中型犬,如果算上尾巴,那么它们的长度比被包围的地底侏儒的身高还要高。 这样的动物如果只有一两只那自然谈不上什么威胁,但现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数不清的老鼠正借着烟雾的遮蔽吱吱乱叫,纷杂的叫声刺激着众人的耳膜,奥切安还明显听到了一些守卫的惨叫。 就在法师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下去帮忙的时候,他不远处的烟雾里突然冲出了一只巨型老鼠,这只脱离了大部队的家伙显然注意到了奥切安,于是它一个转向,朝着法师就跑了过来。 奥切安没有挪动脚步,他顺手甩出一道油腻术,深棕色的粘稠液体从毒牙的剑尖喷了出去,沾到灰烬里余火的瞬间,就升腾起一捧火焰,将那只巨型老鼠完全吞噬。 正当法师以为这场短暂的战斗已经结束的时候,那只灰皮畜牲居然直接从油腻术造成的火焰中冲了出来。 这只巨型的顶屋鼠浑身都被泼满了油腻术造出的油脂,在接触到熊熊燃烧的火焰之后,不出意外的把它变成了一团火球,看着没有挣扎逃窜的老鼠,奥切安对此感到有些惊讶,什么东西能把胆小的耗子变得如此凶狠? 但接下来的一幕就让这点惊讶变成了震惊。 只见这团从火焰中冲出的火球张开了大嘴,身上的火焰开始迅速的变成一缕又一缕红色的丝线,朝着老鼠灰色的毛皮下钻去,在毫发无伤的巨型老鼠从火球之中现身的时候,它已经朝着奥切安张开了大嘴。 除了老鼠那两颗晃眼的门牙,奥切安清晰的看见那大张的喉咙深处,一抹深红色的火焰正在汇聚。 震惊下的奥切安反应速度相当之快,在那只老鼠喉咙里的火焰喷射出来之前,法师就再次瞬发了一个油腻术,精准的射进了老鼠的大张的嘴里,然后迅速的念出了咒语。 “法庇吾身!” 淡白色的法术护壁随着咒语声的响起出现在奥切安的身前,将巨型老鼠嘴里溅射出的火焰完全挡住——至于为什么是溅射,那是因为吃进去了一发油腻术的老鼠还没来得及喷出火焰,一股猛烈的浓烟就从它的喉咙里冒了出来。 看着在地面上疯狂打滚,发出嘶哑尖叫,最后由内而外彻底燃烧起来的巨型老鼠,奥切安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力。 难道自己把老鼠的外形和某种炼狱生物搞混了? “你们做了什么?”法师站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提出了刚才管家未曾说出口的疑问,其它老鼠暂时还没有进攻这里,大概是因为底下还有新鲜的血肉供他们享用。 “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以为我也是你们这些喜欢乱搞生物研究的法师吗!”弗多林克灵巧的身形再次躲过一只老鼠的扑咬,同时发出了一声急切的大喊: “你到底要不要过来?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啊!!!” 他身后的大副找准机会拿厚重的木板狠狠砸向了那只扑过来的老鼠头顶,巨大的力量把这只奇怪动物的脑袋都砸的瘪了下去。 这些老鼠的皮毛还真是一点都不怕火焰。 奥切安根本没有理会侏儒的呐喊声,正在思考这群老鼠异常状态的法师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额头,冲着盗贼大喊了一声:“这场爆炸是你引起的吗?” “什么?我倒是想搞个这么盛大的艺术!”地底侏儒的回答让奥切安有些意外。 “但我的宝贝不是都让缴走了吗?我用什么制造?点燃我的屁吗?” 焦急的弗多林克用词都开始不对劲了起来,法师倒是从他粗鲁的回复里获取了一点灵感。 轻轻吸了一口气,除了血肉、木材还有纺织品燃烧散发出的恶心气味,奥切安没有闻到一丝熟悉的烟粉气息,反而是另一种可燃物的刺鼻味道迅速的充满了法师的鼻腔,一路穿透到了奥切安的咽喉,几乎要让他咳嗽起来。 这是硫磺的味道。 但是得要多少硫磺才会引起如此巨大的爆炸?这些老鼠又为什么会在突然变大后丝毫不再畏惧火焰?甚至获得了某种神奇的魔法能力? 被呛到的奥切安联想到刚才在账簿上看到的重点物品,大脑中仿佛闪过了一缕灵光,他迅速地将其抓住。 而抓住了灵光的法师在理清现场可能发生了什么的同时,在某些问题上反而更加迷惑了起来。 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整理思绪的好时候,奥切安看见已经有几只从火焰中冲出的巨型老鼠,身上的微弱火焰正在往身体里汇聚,同时朝着盗贼与大副张开了大嘴。 与此同时,在法师面对的台阶之下,一只又一只蹲伏着的黑色剪影出现在了飞扬而起的烟雾后方,潮水般的吱吱叫声离奥切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 “你们传送走!” 抓到了一点思路的奥切安用最简短的话语向盗贼传达了一个指令,随后,身着黑袍的法师在烟尘与火焰之中举起了毒牙。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萨拉米香肠 视线透过层层跃动的橘红色火舌,踩着灼热灰烬和耗子尸体的弗多林克看见位于台阶二楼的奥切安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臂,高高举起了毒牙。 “你说什么?我虽然喜欢观赏艺术,但我由衷建议你不要在艺术之中观察她!” 听见法师对自己的喊话,盗贼差点儿以为自己的尖耳朵出了问题,但奥切安接下来的动作则让地底侏儒开始怀疑这个死灵法师的脑子出了毛病。 “虚幻嗅觉!” 伴随着奥切安高声念出咒语,璀璨的蓝光从法师高举的短剑上爆发出来,随后散成一缕又一缕淡蓝色的轻烟,融合到满是烟尘的烟雾里,逐渐消散不见。 “他想要做什么?”此时此刻,就连大副也有点迷惑,他一边再次顶开两只老鼠的扑击,一边朝着弗多林克询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认识他的时间大概还没有你长!” 盗贼一低头就躲过了一只老鼠的扑击,正当他转身准备对那只扑空的老鼠做点什么的时候,身后立马传来了一股灼热的气息。 “小心!”大副一把拉住弗多林克,顶起木板往身边纵身一跃,一团灼热的火球擦着大副的衣角飞了过去,让壮汉身上的皮革外套散发出一股燃烧后的焦臭味。 “啊呀呀!” 弗多林克在空中看着脚底的火苗,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矮小的侏儒在壮硕的大副手中就像是个被提起来的玩具娃娃。 为了躲避开这个火球,大副提起弗多林克,跳过了一片火势较弱的地方,然而当两人刚刚落地,还没在烫脚的灰烬里找到位置站稳的时候,大副的眼神里就流露出惊骇来。 在他们的面前,灰黑的烟雾遮掩下,一团又一团暗红色的火焰越来越亮,数只张开大嘴的巨鼠在烟尘的背后,蓄势待发的火球面对着毫无防备的二人。 已经来不及移动的大副只好迅速侧身抬手立起木板,算是在绝境里进行的最后挣扎。 在这段大概是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时间仿佛都被无限的拉长,大副紧闭着双眼,等待着灼热的火球击穿木板,命中自己的手臂,接着大概就是烈火的燃烧与剧烈的疼痛,在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大副反而出奇的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颤栗,在一片宁静的思绪中,他想起了自己留守在家中的妻子与儿子。 在长时间的航海后,自己这次甚至没有好好的在家陪他们吃过一顿晚餐,这大概是身为海上男儿的大副此刻唯一的遗憾。 但那又怎么样?自己并不后悔,甚至可以说是死得其所。 想到这里,大副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段回忆。 那是一道大副十分熟悉的挺拔身姿,他站在船头,背对着大副,海风吹动着那身大海般蔚蓝的修长风衣,飘动的衣角猎猎作响。 “安德森。” 他叫着大副的名字,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定且富有力量。 “总有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海面上初升的朝阳照亮了男人腰间闪亮的刺剑,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 “我会让底尔城中每一个人都变得有尊严,每一个人都应当具有权力——不是控制他人的权力,而是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 男人回过头,背后的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边,蓝色的眼睛在大副的眼里仿佛正在闪闪发光。 “你愿意跟我一起达成这個目标吗?” 从混乱与悲惨的底层长大的安德森,似乎从来都没有过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 而此刻的这个男人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稚嫩,但又具有如此威严与气度,几乎要让人忍不住跪下来朝他膜拜。 于是自那天起,底尔城外城区出身的海盗安德森,就成为了海燕号上的大副。 比起在无穷无尽的追逐与厮杀之中死于某场血腥的战斗,或是在底尔城的绞刑架上陷入绝望的窒息,尸体被人厌恶的吐上唾沫再随便丢到野外的某个坑里,至少此刻,自己是为了正确的事情而牺牲。 在自己死去之后,哪怕因为曾经的满手鲜血而堕入地狱,但那些自己后来救下的性命,帮助过的人们,或许也会在哪次不经意间对自己产生一丝细微的缅怀? 最重要的是,那个海燕般骄傲的人,也一定会在自己的墓前放上一束海蓝色的飞燕草,告诉自己,曾经的承诺已经完成了吧。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安德森的眼角滴落,然后,做好牺牲心理的大副就听见了一阵又尖又细的嗓音,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哈!如此危难的情况被弗多林克大爷所解决,你一定是因为这点才被感动哭了吧!” ? 感到有些茫然的大副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身处在下水道里的那个低矮的酒吧,眼前是一颗在昏暗光线下依旧锃光瓦亮的秃头,和弗多林克那充满了骄傲意味的脸庞。 这么一说,死亡前的回忆时间好像是有些太长了…… 震惊,庆幸,又带着一点点失落和某些难以表达的情绪,脑子里还有些混乱的大副低下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地底侏儒则完全没意识到大副相当复杂的心情,在短暂的自夸结束以后,弗多林克突然耸动了一下圆圆的鼻头,贴满了大胡子的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收拾了一下心情的大副突然拍了一下脑门,他急忙抬起头,看向仰着脖子转脑袋的盗贼,有些着急的问道: “奥齐...船医被留在那里了!怎么办?” “嗯…你先等会儿啊......” 弗多林克一边回应着大副的问题,一边转动着短小的脖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 直到最后,弗多林克露出某种恍然大悟的神情,低头朝着自己的身上猛吸了一口。 “你在身上有没有闻到某种很香的气味?我们是不是在火焰里被烤熟了一部分?” 经他这么一提醒,大副皱了皱眉头,也拉起自己胸口处的衣襟闻了闻。 一股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烟熏的味道顿时冲进了他的鼻孔里,还伴随着某种辛辣的香料气味,让他的口腔里一瞬间分泌出了大量的唾液。 “这好像是...”大副睁大的眼睛里流露出跟盗贼一样迷惑的神色来。 “萨拉米香肠的味道?”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真正的除鼠专家 带着丰润油脂的猪肉或牛肉在被搅碎后与盐、百里香碎、肉桂粉末和辣椒均匀混合,在温热而潮湿的环境下进行腌制与发酵,接着灌入薄薄的肠衣紧压填满,用绳子扎紧一端。 再选一个干燥又阴凉的地方高高挂起,如同一条条等待采摘的肉制果实,自然的微风使它们逐渐成熟。 当然,在腌制前后不能忘记以烟火稍稍熏制,用果木或是松木赋予它们独特的浓郁风味。 最后,成型的香肠被取下放入炖锅,在合适的时间,倒入白葡萄酒、鼠尾草、复芹与北地薄荷一起小火炖煮,捞出切片,就成为了一道带着辛辣味道的美味菜肴。 这,便是奥切安记忆中萨拉米香肠的味道。 每每想起,都会使法师怀念起某次幸福的进餐时光。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奥切安此刻面临的挑战。 由于职业选择与性格问题,奥切安知道自己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会比普通人倒霉那么一点点,比如现在。 如果奥切安不是一名幻术师而是一名咒法系法师,他此时就可以开个传送门悠哉悠哉的走出去。 如果是惑控系,那就可以命令这些老鼠的心智,让它们用那神奇的能力熄灭火焰。 至于塑能系,那就更简单了,他可以直接造出一大片的水或者是冰,熄灭火焰的同时把全部的老鼠都弄死。 甚至死人头所擅长的预言系,都可以让他提前看见侏儒准备的袋子里到底带了些什么鬼东西,把所有倒霉的可能性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可惜的是以上这些,奥切安一个都做不到。 幻术的短板在此刻毫无保留的暴露了出来。 幻象当然很有用,在战场上,幻术师可以用伪装遮蔽身形,用炫目的闪光震慑敌人。而在疑云密布的仓库,或是阴谋潜伏的下水道中,幻象混淆视听,编织诡计的能力同样无与伦比。 但幻象只是幻象,高明的幻术师的确能造出一片以假乱真的湖泊,可惜假的就是假的,虚假的湖泊无法熄灭真实的火焰,更没法淹死这群不怕火的老鼠,这群没什么智商的畜生估计也很难对什么东西产生畏惧的情绪。 不过幸好,这群畜生哪怕体型变大,还能够喷火,它们那简单大脑里留存的意识依然是一只老鼠。 于是在法师的记忆中,萨拉米香肠那浓郁的香气成为了击破眼前绝境的关键。 虚假嗅觉这个法术算是五官幻觉里的一个小小分支,在成功施法后,施术者能选定一些目标,改变这些目标在其它生物嗅觉感官中的气味。 而奥切安还稍微变动了一下法术结构,让原本范围性覆盖的法术融合进了燃烧的烟尘之中,得以让每一只沾到烟尘的活物身上都会附着上令人垂涎欲滴的香肠气味。 众所周知,老鼠的视力不是很好,而嗅觉倒是相当的敏锐,萨拉米香肠的香气对它们来说大概就是这世上最大的诱惑之一。 于是接下来,法师就看见烟尘后的老鼠们开始躁动起来,它们不断发出纷杂的尖叫,反射出火光的红色眼睛逐渐转向了自己的同类。 看来这群变得愈发凶暴的老鼠已经不需要自己再添一把火了。 还准备了牛排、鱼汤与奶酪等各种美食气味的法师感到一阵略微的失望。 他其实还蛮想借这些食物的气味缅怀一下那些幸福的时光,但现在这么做,显然有点浪费法力。 感觉到几道不是很友善的目光转向了自己,还在产生奇怪想法的奥切安赶紧转身,几個跨步登上台阶,跑进了办公室。 “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那扇厚重的铁门被用力的关上,将法师与外面残酷又血腥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奥切安拴住门闩,悠哉悠哉的走到保险箱的面前,办公室足够坚固,凭借那些老鼠应该是无法打开,墙壁上用来通风的孔洞也能让他不必担心房间里充满浓烟导致自己窒息而死。 所以,在接下来这段等待的时光里,他大概可以思考一下怎么拿到里面的钱? 找个东西撬开?奥切安的目光开始四下扫视,完全无视了外面越来越疯狂的老鼠叫声与火球爆炸的声音,开始寻找起能打开保险箱的工具来。 ...... “哐当”一声,表面已经烧得漆黑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奥切安先是谨慎的探出头来,迅速的扫视了一下仓库的景象。 如果说之前燃烧时的仓库像是地狱,那么这副样子大概就是某个黑暗神祇的神国? 满地的狼藉与灰烬自不必说,除此之外,当然就是无数老鼠的残骸,无数碎肉与骨架掩埋在一片狼藉里,散发出烤焦后的臭味,时不时还能看见几只伤痕累累,露出鲜红血肉与苍白骨骼的老鼠,依然互相堆叠,挣扎着试图啃噬对方。 所幸巴德莱尔氏族财大气粗,仓库的主体几乎全部都是由金属铸成,除了被烟熏成了黑色,沾上了不少焦碳般的灰尘外,那些方型的横梁、支柱与龙骨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这倒不出法师的预料,不然哪怕这里留存的线索再重要,恐怕法师也不敢让弗多林克先行离开这里,早就跟盗贼一起传送逃离了。 确认了没有什么危险的法师一脚踢开了门,双手抱着漆黑的保险箱,十分吃力的一步一步蹭下了台阶。 这也没有办法,奥切安翻遍了整个办公室也没找到适合开锁的东西,敲击术倒是可以打开任何的锁,但是变化系法术可不是奥切安擅长的法术领域。 如果法术失败爆炸,就算炸开了保险箱,里面的贵重物品恐怕也会受到损失,尤其是那些账簿,哪怕自己翻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卖给女卓尔应该也能拿到一笔可观的报酬。 至于放弃到手的财富?这简直就像是屠完龙的冒险者小队不拿财宝一样愚蠢! 于是奥切安只好抬着沉重的保险箱,踩着满地的灰烬跨过几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老鼠,一点点挪到了仓库的门口。 “嘭!”的一声,奥切安将保险箱松开,沉重的金属箱子狠狠地砸在布满了灰烬的地面上,扬起满地的烟尘。 一会儿离开的时候,法师就可以顺便把它取走。 气喘吁吁的奥切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伸出手一边扇着眼前扬起的灰烬,一边转过身朝着仓库的深处走去。 他不知道城市的卫兵什么时候会赶到现场,提前离开的弗多林克大概会帮自己拖一小段时间,但绝对不会太长。 法师冒着生命危险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保险箱里的金币首饰...... 呃,至少有一部分原因不是。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扑朔迷离 一片狼籍的废墟深处,身着黑袍的身影正行走在厚厚的灰烬上,大火燃烧后的温热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尘,混合着浓浓的硫磺与血肉气味,大概会让任何一个有嗅觉的生物远远离开。 但奥切安不仅没有离开,还耸动鼻尖,轻嗅着周围的空气,同时左右打量,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踩着松软的灰烬与粘稠的血肉,法师的脚下不断发出类似于踩进雪地或是泥沼的声响,直到脚下出现了属于人类的断肢,奥切安才停下脚步,空洞的黑色眼睛定定的看向一个方向。 法师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个一人高的铁门,门口堆叠着一地老鼠的残躯,还有两三套仓库守卫残破的皮革护甲与被烧得七零八落的人类骨骼。 奥切安跨过老鼠与人类混合起来的残躯,走到隔间的那扇小门前,轻轻一推,门后有着些许的抵抗力量。 法师后退两步,轻吸口气,单腿抬起,腰部摆动发力,一记回旋踢就狠狠地踹在了门上。 伴随着某种物体撞击墙面的声响,门被踹开了小半,接着又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 握着毒牙,侧身探入门里,看见门后的隔间里,一个人坐在地上,伸出的腿夹在门与墙面之间,脑袋低垂。 看来已经死了。 省去一道工序的奥切安驱散了虚影扰乱,法师探出的半边身子变成了露出门后的半个脑袋。 走进狭窄黑暗的隔间,奥切安蹲下身子,检查坐倒在地的尸体。 毒牙拨动着他的面庞,看他身上的皮甲应该也是一名仓库守卫,不算长的死亡时间还没让尸体变得僵硬,苍白的脸上还维持着狰狞的表情,大张着嘴,吐出舌头,似乎在死前都在挣扎着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漆黑的刀刃轻松的划开胸口的皮甲,深入尸体的胸腔,奥切安完全不在意流出的腥臭血液,伸出一只手扒开切出的创口,另一只修长的手掌握着毒牙伸了进去。 伴随着肉体被搅动的粘稠声响,法师在尸体的胸腔里左右掏动,随后扒着伤口的那只手也探进男人的胸口,紧紧握住了某個柔软的器官。 锋利的刀刃轻轻一挑,奥切安双手缩回,原本空出的手中出现了一团流淌着粘稠鲜血的内脏。 这是一片完整的肺。 肺部肿大,内部有大量血液渗出,法师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手中的人体器官,下意识的评判着肺部的状态。 看着眼前的一幕,奥切安推断着这一小片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类往往都具有强烈的求生意志,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这种意志则会迅速的放大,影响大脑的判断,从而变成某种卑劣的欲望。 这个守卫应该是在发现老鼠后的第一时间躲在狭窄的隔间里,把同伴都关在外面喂了老鼠,企图以这种方式苟活下来。 老鼠的确没有吃掉他,但火焰产生的浓烟同样可以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奥切安倒是对他愚蠢的行为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省了自己不少事。 平举手中血淋淋的肺,法师挥动毒牙,呼唤般的咒语声在隔间里回荡起来。 “死者交谈。” 咒语被念出,狭窄逼仄的隔间里突然不知从哪里吹进了一股风,阴冷而微弱,似乎还夹杂着某种不可见的事物,紧贴在奥切安的耳边窃窃私语,令人毛骨悚然。 面无表情的法师用毒牙在手中的肺上轻点,一团幽绿色的法术能量无声的燃起,在漆黑的空间内摇晃跳动,呈现出火焰的形态。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法术能量跃动的尖端出现一道道淡绿色的能量虚线,逐渐排列成一个菱形的字符。 直到字符的最后一笔在空气中凭空显现,奥切安手中的法术能量与肺一起完全消失,那阵回荡在法师耳边的声音与阴风一起旋转着汇聚到守卫的尸体面前。 一阵低沉的暗绿色光芒从尸体的表面散发出来,原本坐在地上的男人居然原地飘起,缓缓的浮在了离地四英尺的空中。 死灵系法术,死者交谈。 这个法术能短暂呼唤回某具尸体原本的灵魂,而不是直接将其变成不死生物,因此保留了记忆的灵魂可以回答施术者的疑问。 当然,虽说听起来十分美好,实际上这个法术的限制条件可以说相当严苛。 首先,破损过于严重的尸体,是无法唤回灵魂的,这是因为如果尸体变成了一堆烂肉或者焦炭,那么死去躯体与灵魂那本就薄弱的联系就会直接断开。 其次,这个法术会带给被唤回的灵魂带来极大的痛苦,而且由于本身并非不死生物,灵魂能呆在尸体上的时间相当有限,以奥切安此前的经验,最多询问一具尸体五个问题,他的灵魂就会直接离开。 最后,如果你是直接杀死这个人的凶手,以其灵魂对你刻骨铭心的仇恨,自然也不会回答你任何一个问题。 然而在如此麻烦的条例之下,死者交谈这个法术依然是奥切安使用次数最多的死灵系法术之一,毕竟它的实用价值实在是太高。 例如现在。 “你知道派克·海燕是怎么失踪的吗?” 这是奥切安经过思考后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无论守卫如何回答,法师都能从中获取一定的信息。 “啊...不...知道......” 尸体狰狞的面孔在暗绿色光芒的映照下显得阴森又可怖,漂浮的躯体在空中不断的抽搐,在听到奥切安的问题后,他缓缓地张开嘴,声音却又不像是从嘴里发出来的。 “你近期见过派克·海燕吗?” 奥切安熟知死者交谈话语中的某些话语陷阱,如果询问的不够详细,往往就会错过某些重要的信息。 “没...有......”漂浮的尸体扭动着脖子,一字一顿的发出声音,仿佛沙子划过石板发出的摩擦声响,听起来让人觉得别扭又难受。 “仓库里最近处理过什么人??” 法师开始从派克以外的角度入手,这次。 “一个我没看见脸的......男人......” 尸体的眼睛翻出眼白,直勾勾地看向奥切安,这一幕看起来是如此的瘆人,但法师苍白的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终于问对了。 “怎么处理的?”奥切安顺着这个问题问了下去。 “不...知...道......” 话题再次陷入了困境。 奥切安伸出一根食指,下意识的想要敲打额头,接着就看见自己沾满鲜血的指尖,只好沉默着将手放了下来。 “那个男人进入了仓库的哪里?” 奥切安盯着尸体越来越狰狞的面孔,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他必须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在...仓库...里面...最......里面!” 最后一个问题被回答完,眼前的尸体在语句的结尾突然发出一声高昂的尖叫,随后脸上的每一个空洞里都开始钻出暗绿色的法术光芒,颤抖得越来越剧烈。 幽暗的光芒逐渐从尸体上全部溢散上升,仿佛正在疯狂的逃窜,当最后一缕光芒离开,悬浮在空中的尸体“啪”的一声落到地上,不动了。 奥切安没有管已经失去价值的尸体,他转过身,拉开门,空洞的眼睛看向了同样深幽的仓库。 随后,漆黑的法师就朝着同样漆黑的仓库深处走去。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私欲之渊 苍白的手掌握住漆黑的剑柄,法师拨动着尚有余热的灰烬,剑刃一点点清出一小片的空地,露出下面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图案。 奥切安蹲在仓库最深处的一个边角里,漆黑的眼睛看着这个图案,眼神罕见的聚焦了起来,显示出他未曾表露在脸上的极度震惊。 这是一个被画在圆中,倒立着的五角星。 法师伸出手捡起了图案旁一块儿灰色的石头,大概有鸡蛋大小,形状椭圆,上面带着如同火焰般流转的裂纹。 奥切安知道这种材料,这正是他从账簿上注意到的那个交易条目,来自于地狱的托喀斯之石。 这些老鼠的变化在此刻出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個法阵看来不是什么魔法爱好人士画出来的样子货,而是真真正正的地狱法阵。 这种法阵的形式多变,功能也花样繁多,但它们的共同点,就是倒五角星状的法阵主体,与用地狱物品构成的施法材料。 而这门法术的来源,自然就是普通人谈之色变的地狱。 当然,对于百无禁忌的法师们来说,这种法术力量还远远称不上邪恶,甚至绝大多数的法师都会那么一到两种地狱法阵,用来召唤部分特定种类的恶魔作为自己的使魔来驱使。 但在短短的时间里将如此之多的老鼠转化成炼狱生物,奥切安根本没有听说过能办到类似事情的人,绘制这个法阵的家伙,看来对地狱法术的研究程度相当之高。 最关键的是,在这儿,巴德莱尔的仓库里,那个守卫说派克消失的“最深处”,为什么会有一个地狱法阵?这个掌握地狱法术的家伙跟派克的失踪有什么关系?他是那个死灵法师吗?还是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紧密的联系?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奥切安的脑子里蹦了出来,他愈发觉得这座城市怪异又离奇。 对一座城市来说,两个死灵法师和一堆吸血鬼难道还不够刺激吗?现在又蹦出个地狱法术使用者来? 时间显然不容他在这里细想,奥切安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地面上的法阵,将那块小小的托喀斯之石收进了自己的材料包里。 随后,法师走到仓库的门口,摸着保险箱,释放了隐身术。 隐形的法师扛着保险箱,跟一队匆忙的卫兵擦肩而过,迅速的转进一个小巷里。 地面上方型的井盖突然自己翘起了一个小角,接着就是“咚!”的一声巨响,随后,井盖又再次落下。 巴德莱尔仓库的深处,随着奥切安的离开,灰烬与血肉交织的尘埃下,焦黑的五角星法阵突然缓缓的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微微闪耀,接着发出“簇”的一声轻响,散发出一缕淡淡的轻烟,从地面上消失不见。 ...... 明亮而温暖的书房内,法师坐在那张舒服的天鹅绒椅子上,大副倚靠在两个书架之间,盗贼则蹲在地上,撅起屁股,在跟那个奥切安带回来的保险箱较着劲。 而在法师的对面,各方面都相当诱人的女卓尔正翻动着书桌上摊开的账簿,流动着红酒般光泽的眼眸不断转动,时不时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滑过书页上的一段段文字,似乎是在标记某些重要的信息。 庞大的空间里,除了指甲划过书页的沙沙声与侏儒撬动保险箱的杂音,没人发出任何一点多余的动静。 直到卡特里娜翻到账簿的最后一页,“啪”的一声轻响,女卓尔合上了厚厚的记录本,闭上眼开始揉动自己的太阳穴,一直盯着她动作的法师才终于开了口: “有什么发现?” “很多。” 卡特的身躯微微后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窝起的胸口挤出丰满的线条。 “一些贵族间的阴暗交易...还有某些违禁品的运输,当然,这些你大概都不怎么感兴趣。” 奥切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女卓尔的下文。 “我挑重点说。”卡特放下手臂,十指交叉,酒红色的眼睛半闭着,仿佛查看那些信息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繁重的劳动: “海燕氏族的交易信息在上面几乎没有,这点我早就想到过,现在的问题是,你提出的那个什么...托卡...” “托喀斯之石。”法师补充了一句“你也可以直接叫它地狱之石。” “嗯,这东西,倒还真跟海燕氏族关系不小。”女卓尔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猩红液体,似乎是润了润喉。 这次白瓷杯里的液体粘稠而浓郁,显然不是红茶,卡特也没有跟法师分享的意思。 虽说在香薰的遮掩下奥切安没有闻到某种熟悉的味道,但他大概也能猜到身为吸血鬼的卡特在喝些什么。 不过这些不关奥切安的事。 “根据这上面的记载...这些石头大多是由海燕氏族通过各种渠道运送进城,再存入巴德莱尔的码头仓库,最后的流向......是在内城区的某个商店里。” 女卓尔放下杯子,舔舐了一下丰润的嘴唇。 “商店?”奥切安都有些惊讶的抬了抬眉毛。 “对,商店。”女卓尔皱起眉,哪怕是这样的表情,放在这张精致的脸上也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这家商店在贵族圈子里其实还蛮有名气的,占卜测算,许愿入梦,还有什么防止丈夫出轨的‘爱情灵药’......” 说到这里,卡特发出了一声嗤笑:“呵,你懂的,就是那些贵族夫人们最喜欢的把戏。” 嘲笑完那些浅薄的人类,女卓尔的目光转到了奥切安那张苍白的脸上:“你真的觉得,这种江湖骗子开的的商店,会跟派克的失踪有关系?” 她的口吻有些好奇。 “我不知道。” 奥切安很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作为一名严谨的知识探索者,探讨问题的时候,他一般都很诚实。 “我只是觉得派克的失踪跟这种石头有关系。” 法师从材料包中取出了托喀斯之石,用指尖缓缓的转动它。 “我一开始在账簿上看到它的时候,以为是那个死灵法师需要它...但现在看来,里面还有更复杂的故事。” 卡特里娜看了一会儿法师手中的托喀斯之石,没发现这块石头有什么特异之处。 那些流动的岩浆般的纹路在脱离法阵之后完全变成了一些裂痕,导致这块地狱之石看起来就跟一块普通的灰石头没什么区别。 “随便你吧……”女卓尔靠回椅背上,回到了那副慵懒的样子。 “反正我早就说过不会管你的方法了。”卡特里娜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最终取出了一封信。 “差点儿没找着,我都把它压在最底下了……”秀美的灰紫色手指夹住信封往桌面上一扔,粗糙的纸张就滑到了法师的面前。 奥切安将信封捡起,印着老鼠形状的蜡封引起了他不太美好的回忆,于是他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纸张转了过去,正好看见了信封背面印下的字符。 看来女卓尔是真不怎么看这家店的信息,打上标签估计就是怕哪天找不到了。 法师将信封举起,土黄色的纸张上,用标准圆润的字体写着一个有些奇怪的名字。 私欲之渊。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内城区 时间已至傍晚。 灰蒙蒙的穹顶之上,日渐西沉的阳光已经无法完全穿过厚厚的云层,仰起头,就能看见块状的乌云间投射出一束又一束冰冷的光线,仿佛有某位神明正尝试着撕裂头顶暗沉的天空。 在这个时间点,外城区倒是变得更为喧嚣起来,部分较早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已经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着平淡生活里某些琐碎的小事,或是一同前往那些开设在外城区的酒馆,在整天的疲劳后享受一段难得的放松时光。 这也是一天中外城区最后的喧嚣了,当阴沉的光线彻底消失,大多数生活在此的居民们都会回到他们称之为家的屋子里,在深深的困意中陷入睡眠,以迎接第二天循环往复的辛苦工作。 但在底尔城更中心的地方,那面高高耸立,将外部广大城区隔绝的第二道城墙之内,真正的喧嚣大概才刚刚开始。 皮肤白嫩的贵妇与少女们对着镜子画上精致的妆容,打开宽敞的衣柜,从平民们一辈子也穿不完的衣服中挑选出自己今天最心仪的那一套,挂上满头满脸闪着亮光的首饰,等待着夜幕降临的时候,前往某场热闹非凡的聚会。 而掌握着权势的男性则穿着仆人们刚刚熨烫好的体面衣物,精神抖擞的演练着台词,迫不及待要在一众友人面前吹嘘自己广博的见识与智慧的头脑,最终在大量废话的吹捧之下结束一场毫无意义的交流。 奥切安漆黑的眸子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马车,只觉得这些人是如此的热衷于消耗自己活着的短暂时光。 正因为他们拥有这座城市里的尊贵种姓,才能得以在穷人们需要抓紧休息的夜晚,举办这些完全是在浪费时间的活动。 或许大多数人拼了命的想要获取财富,也就是为了能像他们一样浪费生命。 对常人的思维逻辑开始有所理解的法师打量着过往的行人,看着他们仿佛永远洋溢着幸福的笑脸,感到一阵莫名的情绪在心里酝酿。 奥切安很不适应这里的氛围,以他的平时的那副样子,能进入富贵地方的机会少之又少,而底尔城的内城区,又可以说是富人与贵族用金币堆砌出来的圣堂。 严密的巡逻,宽阔明亮的街道,装饰精致优雅而且闪烁着骄傲之光的建筑,无一不彰显出它拥有的巨大财富。 相比之下,法师更愿意呆在城市外部由狭窄的街道和紧凑的建筑交织在一起的杂乱城区,那里没有多少卫兵巡逻,取而代之的是商人、工匠、投机者、傻瓜、流浪汉、扒手、出卖感情的男女、酒保、乞丐以及无赖。 在这样一片连夜晚都不会陷入黑暗的环境里,没有奥切安这种人生存的空间。 正当法师陷入某种对于生命的思索之中时,身前的侏儒与大副停下了脚步。 奥切安转过头,一间以内城区建筑风格迥异的门面出现在了法师的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占据了门面大半面积的落地橱窗,有些模糊的玻璃后面摆放着一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物件,例如半截人类的头骨、被吊起的紫色水晶球、几瓶包装极为精美,连奥切安也认不出来的各色药剂,还有一整副某种人型生物的骨架,上面有着许多不符合常理的畸形结构。 法师靠近玻璃看了一眼,感觉这些东西应该大部分都是用某些工艺品或是动物骨头拼凑出来的假货。 随后奥切安就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门面的其它位置,很快发现了更多的问题,十分古老的半窗木门上有着修补的痕迹,老式的店铺主体没有落上什么灰尘,但是时间依旧给这些原本应该是黑色的木头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掉漆与磨损随处可见,估计主人目前的经济状况十分的糟糕。 这间奇怪的店铺夹在两栋庞大的建筑之间,左边是装饰华丽,装修富贵大气的莱国经典院落;右边则是相对内敛,以细节与渲染情绪为重点的异域撒奇尔别墅;唯有这里,从外表看起来狭窄又阴暗,就跟奥切安一样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为了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奥切安只好抬起头,看了一眼商店的上方。 一根掉了漆的铁杆从木门的上面伸了出来,挂着一个小小的木质牌匾,上面画着一个苍白的人类头骨,却生长着獠牙与向上弯曲的犄角,头骨的下方则用故作扭曲的笔画写出一个粗糙的名字: 私欲之渊。 “你确定...我们没走错地方?” 同样抬头看着牌匾的大副深深地皱起眉头,冲着侏儒问出了奥切安此时也想问出的问题。 “当然没有走错!”弗多林克尖细的嗓音异常的笃定。 “完完全全按照卡特里娜大人信上所写的指示!内城区大道第三路口左转,直行经过美洛蒂宅邸以后右转,焰火街道第六十六号!” 大副看着盗贼坚定的灰绿色眼睛,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只是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了奥切安。 法师没有回答的意思,他走到两人的身前,握住了店铺圆形的门把手。 在原地讨论再多,也不如亲眼进去看看。 伴随着酸涩的吱呀声响,古老的门扉被苍白的手掌推开,微弱的光线透过法师的侧身,照亮了门口一小块的区域,让人得以看见空气中飘荡的浮尘。 奥切安轻轻吸了一口气,能闻见店铺内传出的精油香气,有些刺激的味道从鼻腔进入大脑,令人的头皮微微发凉。 门被完全打开,店铺内部的格局相当奇怪,没有柜台,没有店主,只有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漆黑走廊,走廊的两侧是整齐排列的木质门扉,每一扇门的上方都能看见一盏放置着蜡烛的黄铜烛台。 而在走廊的远端,一点昏黄的光芒正在微微跳动,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圈。 奥切安缓缓抽出了腰间的毒牙,被挂在腰间的死人头适时的提醒了一句: “没有在走廊里侦测到法术波动。” 听完死人头的话,法师才向前走去,木质的地板随着三人的走动发出尖锐的叫声。 缓慢的经过一扇扇紧闭的木门,奥切安停在了那扇唯一燃烧着蜡烛的门前,听见里面传来了细小的说话声。 犹豫了足足两秒钟,法师将握着毒牙的手背到身后,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敲了敲门。 随着指节叩动门板的声音响起,里面的说话声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奥切安眼前的门被突然的拉开。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老板娘 眼前的木门被突然拉开,奥切安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了毒牙,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打开的门缝,随时准备着发动攻击。 “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伴随着门框内侧的铃铛叮铃作响,门后的人在法师做出动作之前发出了一声询问。 手中的短剑已经放到了身体的后侧,随时准备刺出。 这是一个女人发出的声音,听起来细腻又娇柔,带着一点点鼻腔的发音,刻意上扬的语调似乎带着一丝挑逗的味道,每个字之间的隔断听起来不是很清晰,让人忍不住的去侧耳聆听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随着木门被完全的拉开,一张漂亮的面孔出现在了法师的面前。 这个女人的样子让法师想到了女卓尔。 但跟卡特里娜那种装出来的诱惑风情不同,此时出现在奥切安面前的这个女人没有丝毫的动作,依然展现出了对于雄性生物异常强大的魅惑力。 她穿着一身束身长裙,身高比奥切安略矮,金色的头发编织成长长的辫子垂到丰腴的胸口,腰部紧贴布料被剪出一个洞,露出些许带着肌肉曲线的腹部,除了大胆展露的夸张身材外,她的脸则是造成这种魅惑的关键。 这是一张只有用妩媚才可以形容的面孔,深紫色的眼眸两侧是略高的颧骨,高耸挺立的鼻梁下是比血还要鲜艳的薄唇,在她微微上挑的眼角下,两颗泪痣对称着出现,不仅没有变成这张脸孔的瑕疵,反倒是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情。 如果是女卓尔像一只慵懒的猫咪,只有在对你感兴趣的时候才会展现出片刻的诱惑,那么眼前的这個女人就像是一只美艳的狐狸,在任何时候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媚意。 看着这张充满了诱惑力的面孔,就连法师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与希尔雅和女卓尔打交道的经历让奥切安对这座城市的雌性智慧生物充满了不信任,尤其是常人眼中漂亮的雌性,自然界中的生物往往遵循着一个规律,越漂亮,意味着越危险。 而眼前的这个雌性,危险程度大概是奥切安进城以来见过最高的,法师脑子里某个掌管着危险警告的警钟迅速敲响,简直要震破他的大脑皮层。 面对着法师的沉默,这个女人挑起了好看的细长眉毛,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奥切安的身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微笑。 “虽然不知道您有什么诉求,但我这里已经有客人了哦。”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自己身后,此刻奥切安才把视线从女人的脸上挪开,看向了房间的内部。 一层薄薄的浅灰色纱帘遮住了房间的深处,昏暗的灯光从纱帘的后面散发出来,打出一个端坐的剪影,看那立起的发卷与影子勾勒出的裙摆形状,应该是一位女性。 房间的另一侧,一张黑色的沙发靠着墙壁摆在那里,茶几上摆着一套深色调的茶具。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坐一会儿...您的朋友也可以。” 女人深紫色的眼眸带着微微的期许,大概很少有雄性生物能拒绝这样一位尤物楚楚可怜的邀请。 奥切安也没有拒绝。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被这个女人的表情所打动,而是因为死人头在奥切安的袍子里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这是两人间的暗号,说明房间里没有察觉到危险。 于是法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反正他现在的形象在外人面前就是一位极为普通的中年男人,并不担心这个女人发现自己真实的身份。 看见奥切安同意了自己的要求,女人开心地露出了笑意,深紫色的眸子都眯了起来。 “那请进,坐在那边的沙发上就好。” 女人侧身让出空间,法师带着大副与盗贼坐在了靠墙的沙发上,壮硕的大副贴着矮小的侏儒,恰好把整张沙发坐满。 女人轻轻的拍了两下手,门口对面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接着,一名穿着白色衬衣,套着黑色马甲的男人走了进来。 法师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男人的脸,却只看到了一张毫无装饰的深红色面具。 面具男走到茶几的面前,熟练的摆好茶杯,给三人沏茶,温热的茶水散发出馥郁的芳香,这种茶的气味奥切安很熟悉,是女卓尔爱喝的那种伯爵红茶。 看来这种红茶在底尔城的贵族市场上很有销路。 “那么,请稍等,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叫他哟。” 女人微笑着朝坐在沙发上的三人挥了挥手,随后转过身,以优雅的姿态摇曳着令人口干舌燥的身姿走到了纱帘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掀开帘子的一角,回头再次冲着沙发上的三人露出一个微笑,就走到了纱帘的另一侧。 奥切安总觉得从进门开始,这个女人的目光好像就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难道自己对常人审美的理解错了?自己用幻术造出的这个外貌很受类人雌性的欢迎?不应该啊。 看着女人的剪影坐到了那位客人的对面,法师抛开某些奇怪的思绪,专注的听起纱帘内两人的对话来。 而帘后的两人好像也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低沉的交谈声回荡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 “我们继续。” “好的,老板娘。” 坐在对面的客人声音有些颤抖,带着轻微的哭腔,又似乎在极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您的要求,我可以办到,但是......” 那个美艳的,被称为“老板娘”的女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但是什么?” “想要获得东西,就要付出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我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纱帘内对面的那位客人声音变得焦急起来。 “财富当然是代价的一种,你只需要给我...就可以了。” 当老板娘说到关键的数值时,一直侧耳倾听的法师居然只听到了一阵模糊的低语,他眯起眼睛,看向了纱帘的后面。 “可以!” 对面的客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接着,就是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 纱帘的剪影下,奥切安清晰的看见这位客人将一个袋子交给了那位“老板娘”。 根据两人交谈的内容,法师觉得那应该是一袋子钱,就是不知道是铜币还是银币。 “可以了,明天,你就会看见结果。” 听到“老板娘”说完这句话,那位客人明显激动了起来,她原地站起,朝着“老板娘”施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随后拉开纱帘,连看也不看出现在房间里的陌生人,直直的走了出去。 除了她身上华丽的裙装与繁杂的头饰,法师只能看见,这位客人的脸上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 “那么......”就在此时,纱帘后的“老板娘”的声音响起,传到了法师的耳朵里。 “您的愿望是什么呢?” 她的声音细腻又轻柔,带着自然的妩媚与挑逗意味。 但她接下来吐出的单词却令法师心底透出一股深深的寒意,仿佛把他的胸口撕开,将心脏裸露在底尔城寒冷的风里。 “奥切安·人头先生。”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欲望的深渊 幽暗而沉静的狭小房间里,女人平静的话语与奥切安震颤的内心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在刚刚看到门面装修的时候,法师还以为这家店铺只不过某个江湖骗子所开的那种“魔法商店”,用故作神秘的氛围与一些常人看来神奇的手段骗取那些愚蠢贵族的信任。 当他走进门口,则是更加确认了这一点,因为里面既没有法术陷阱,也没有使用地狱法术必然会产生的浓郁硫磺味。 因此,奥切安做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推测,这个店铺可能仅仅是那个地狱法术使用者敛财的工具,或者是一个用来遮掩自己交易的空壳? 直到此刻,那個美艳的女人一眼就看破奥切安的幻术,随口说出了法师的真实身份。 这让奥切安的内心深处响起了阵阵的雷鸣,连带着让这个店铺都变得诡异了起来,他想不出来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在法师有所提防的情况下,哪怕拥有心灵异能的女卓尔也无法如此简单的就看破自己的幻术。 手中的毒牙被握紧,侏儒与大副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睛盯住了那个一直站立在他们身边的面具男。 “我不建议你们用暴力解决问题…那样对谁都不好。” 女人哪怕是发出警告时,声音依旧平缓而娇媚,帘子后的剪影甚至还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感觉来。 “坐。” 简单的话语仿佛带有某种魔力,随着这个单词的落下,法师看见站起来的大副与盗贼的瞳孔都微微放大,显露出空洞与迷茫来。 接着两人居然乖乖的转过身,僵硬地挤在奥切安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的屁股刚刚挨到沙发柔软的坐垫,眼神就迅速的开始聚焦,随后又露出疑惑与震惊的表情来,似乎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又出现在了沙发上。 如果不是因为弗多林克与大副是法师的同伴,那么奥切安甚至会怀疑这两人是女人刻意安排的演员。 “别动。” 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的法师低声提醒了一句盗贼与大副,现场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奥切安的控制。 他既没有感受到法术的波动,也没发觉两人触动了什么不该碰的机关,完全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奥切安内心卷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惊涛骇浪,抓着毒牙的指节都开始发出咯吱的响声。 “别那么紧张嘛~” 纱帘内的女人用撒娇般的语气安慰着法师,似乎是在跟自己心仪的玩偶进行着某种过家家的游戏。 “奥切安先生,我诚恳的邀请您坐到我的对面来,我们可以友好的聊一聊吗?” 惑控系法术?魅惑?还是某种幻术的催眠暗示? 法师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想法,又被他一一的否决掉,纷乱的思绪与紧张的精神让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完全没有理会纱帘后女人的话语,沉默着坐在原地。 “哎...您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呢。” 那位“老板娘”这次说出的话语带着一股哀怨的味道,如果换一个环境说出来,简直就像是在控诉奥切安对她始乱终弃了一样。 “你想要什么。” 法师终于把脑海中那些毫无意义的猜测抛开,他看向纱帘的身后,直接问出了一个问题。 他必须知道这个女人的目的,不然奥切安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只正在被猫玩弄的老鼠,在莫大的恐惧下还完全不知道对方下一步即将要做什么。 “我?哈哈哈。” 法师的这个问题让老板娘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笑声,尽管奥切安根本就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奥切安先生,您似乎还不明白...” 纱帘后的女人停止了笑声,但语气里还是有一股止不住的笑意,仿佛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直到此刻还没有回过气来。 “应该是我来问您,您来到这里......” 女人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异样的穿透力,通过耳膜进入到奥切安的大脑,挑拨着他的神经,要将他最深处的欲望全部挖掘出来。 “是想要什么呢?” 女人的低语在法师的耳边响起响起。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丰盛的食物,我想要亮晶晶的钱币,我想要实验的素材...... 一波又一波的欲望如同潮水般从奥切安的大脑里不断的涌现出来,几乎占据了法师全部的思绪,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不够,还不够。 女人柔媚的低语在奥切安脑海的最深处传来,将潮水般的欲望层层剥开,直到最深层的幻想迸发出来。 那是一个庞大到看不见边缘的空间,无穷无尽的书籍堆叠成高高的山峰,奥切安伸出苍白而干瘦的手臂,艰难的在那座最高的书山上攀登。 肌肉与骨骼都在颤抖,大脑传出一阵阵的刺痛,但这些都无法阻挡奥切安向上攀爬的动作,他缓慢而坚定,踩着一本又一本书籍,一点一点朝着山峰的顶端前进。 而随着半山腰层层的云雾被法师跨越,奥切安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刺痛的大脑也在逐渐变得清明,他感受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举着自己,让法师的痛苦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它自下而上,让法师飘荡着往书山的顶端飞去,离山尖越来越近。 在终于登上山顶后,一阵刺眼的光芒中,奥切安看见了一本以黄金作为封皮,比人还要高大,比巨石还要厚重的书籍,立在书山的顶端,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尽管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本书籍的模样,但法师的脑海中,一个清晰的声音告诉自己,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这是无尽的知识。 视线回到了点着昏黄灯光的房间里,奥切安的脸上勾勒出一丝微笑。 不知为何解除了易容术,已经变回原样的法师从沙发上站起来,手中握着薄薄的纱帘,看向剪影的空洞眼眸里充满了欣喜。 法师缓缓地张开嘴,发出模糊而缓慢的声音,盗贼与大副惊讶的看着奥切安的背影,他们第一次从法师的话语里听出兴奋与焦急的意味。 “我想要......” 就在奥切安最深层的欲望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的腰间,一抹绚烂的紫色光芒突然绽放了出来,半透明的淡紫色屏障出现在法师与纱帘之间,阻止了他掀开帘子的动作。 接着,在纱帘背后那灯光散发出的微弱光晕下,奥切安身下淡淡的影子在一瞬间变得浓郁而黏稠,在地板上浮动起层层的黑色波浪,最终席卷而起,猛地将法师拉向了后方。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演出开始 随着奥切安的动作被阻止,无边无际的空间、高高堆叠的书山与散发着光辉的金色书籍如同云雾一般,瞬间全部从眼前消散。 法师眨了眨依旧有些迷茫的眼睛,场景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他来不及调整身体的重心,啪嗒一声就坐在了地上,空洞的眼神缓缓地聚焦,意识回到了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拉回奥切安的阴影在地面上迅速的汇聚起来,一道道黑影构成的触手朝着纱帘后的剪影直冲而去。 意识刚刚回转到现实,带着一点点怅然若失情绪的的法师还没有反应过来,影妖就已经冲进了纱帘,无数漆黑阴影组成的触手迅速的膨胀展开,将女人的身影包裹在中心。 随后,所有的阴影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在帘后灯光的照射下,浅灰色纱帘上显露的剪影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影妖组成花瓣,中间的女人则是花蕊。 接着奥切安就看见,身姿曼妙的“花蕊”只是轻轻的一挥手,花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紧紧的捏住,然后就开始扭曲膨胀,最后同时炸开,一蓬蓬由阴影构成的水花在纱帘后炸开,再缓缓的流到地上,整个场面带着一种妖异的美感。 被瞬间摧毁的阴影流动着汇聚到一起,能感知到使魔情绪的法师察觉到了影妖内心的愤怒,他赶紧在心中下令,一团蠕动的阴影不情不愿的流回了法师脚下的影子里,逐渐淡化,消失不见。 “你这个白痴!知识会有那么容易获取吗?” 奥切安腰间挂着的死人头在此刻才对着法师训斥出声,语调里带着罕有的严肃怒意,奥切安默默地将死人头提起,让他面向纱帘后女人的剪影。 “你那只小宠物看起来很饿哦~” 老板娘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仿佛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 “要不要我帮你喂点吃的?” 回过神来的法师不再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几步就跑到了沙发的旁边,伸出一只手搭在了盗贼的肩膀上。 “快走!” 事态朝着奥切安完全无法控制的那一端迅速的滑落,他没有办法理解那个女人做到的任何一件事情。 未知会带来恐惧,而这个神秘的“老板娘”,几乎全身上下都是未知的危险,法师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在这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店铺里,会遭遇如此可怕的生物。 更可怕的是,这个生物好像还对法师展现出了莫大的兴趣。 什么时候死灵法师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奥切安的内心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咆哮,久违的恐惧感催促着他离开这個诡异的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听到法师的呼喊,弗多林克立刻伸出手抓住了旁边的大副,三人如同画板上被擦去的图像,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中。 安静而昏暗的房间里,透过浅灰色纱帘的剪影,能看见依靠着椅背的老板娘直起了身子,接着,她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缓缓抬起,轻轻的打了一个响指。 在盗贼发动传送的一瞬间,法师就看见这间诡异屋子里的一切都被迅速扭曲成了斑驳的色块,这些色块像是流动的油彩,从自己身边飞驰而过。 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看来弗多林克那神奇的传送能力成功的起了作用,被奥切安提在手上的死人头看着周围迷幻的景色,吹了一声口哨。 “哇哦,这是某种咒法系天赋法术?真是精彩!” 位于两人中间的侏儒骄傲的抬起胸脯,正当他要吹嘘一番自己关键发挥的时候,那张打算说话的嘴巴就大大的张开,估计能直接把他瞪得像鸡蛋一样大的双眼直接塞进去。 身边的流动的油彩逐渐缓慢下来,在三人的眼中一点点固化定型,法师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响指。 随后,他们的眼前呈现出昏暗而狭长的走廊,一扇扇木质门扉紧闭,木门的上方是放置着熄灭蜡烛的黄铜烛台。 奥切安持剑的手都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潮水般的无力感淹没了法师。 他微张着嘴,眼睛瞪大,漆黑的瞳孔在黑暗中紧缩,细密的汗珠从奥切安的头顶滑落,在这张平时跟死人没什么区别的脸上,露出了称得上是“震惊”的情绪。 他们的确通过传送离开了那个诡异的房间,但是也仅仅是“离开”了房间而已。 那张半开的木门,映着剪影的纱帘,与木门上缓慢跳动的烛光,就在法师的身边。 “我本来是想先跟你好好聊一聊的......” 房间内的纱帘,那个可怕的女人再一次开了口,原本清晰的剪影随着她说话开始颤抖扭曲,仿佛要变成某种畸形的怪物。 她的语调也产生了一点变化,似乎终于感到了一丝厌烦。 “但是你冒犯了我...还是连着两次。” 说到这里,女人停顿了一下,差点让奥切安的心脏也跟着停顿了一拍。 就在法师都要忍不住冲进房间跟这个诡异的混蛋殊死一搏的时候,纱帘后的剪影又突然稳定了下来,女人突然前倾着身子,语气变得有些兴奋。 “啊!我想到了,作为你们冒犯我的道歉,给我表演一次,我就原谅你们,怎么样?” 表演?奥切安有些愣住,难以理解此刻的情况如何与这个单词联系上。 “额...这位高贵的女士!” 奥切安身边的弗多林克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他焦急的冲着纱帘挥手,高高的仰起了脖子。 “我保证!表演家弗多林克一定会为您献上一场精彩的演出!唱歌、跳舞、吟诗、作画、弹琴、杂技,甚至包括说笑话,我样样精通!” 不等法师阻止这个冒失的地底侏儒,他就已经说出了一连串的表演项目,还冲着身边的奥切安眨了一下左边的单眼,似乎是在告诉法师“看我表演吧!” “哦,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纱帘后的女人听到弗多林克的话语,显然变得高兴了起来,不等盗贼回话,她就从椅子上站起身,轻轻的拍了拍手。 随着清脆的掌声响起,这条静谧的长廊里,每一扇门上方的蜡烛突然由近到远,自动燃烧了起来,整条走廊都发出了火焰跃动的“簇簇”声响,把漆黑的环境完全照亮。 沉闷的咯吱声在蜡烛全部燃起后同时响起,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之中,一扇扇紧闭的门扉从三人的前后一齐打开,角度与时机分毫不差。 随后,每一扇门的背后,都有一道身着白色衬衣,黑色马甲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连行动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就像是一群被丝线操控的傀儡,在即将开始的舞台剧里,前往属于自己的位置。 “现在......演出开始吧!” 纱帘的背后,女人的声调带着一股诡异而强烈的兴奋。 数不清的侍者一齐转过头,看向被包围的三人,空洞的眼神之上,是一副副深红色的面具。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盛大剧目 狭窄的长廊中,一道道直立的僵硬躯体整齐的排列在两侧,他们的身材性别都有所不同,动作却是出奇的一致,如同被一位高明的傀儡师所控制的人偶。 那一张张深红色的面具如同覆盖在他们脸上的一层鲜血,下面是空洞无神的各色眼眸,一齐反射出被层层包围的三道身影。 那是一个壮硕的男人,一个消瘦的法师,和一颗锃光瓦亮的秃头。 演员全部就位,表演即将开始。 人偶们一个个从身后取出了各式各样的物件提在手中,奥切安漆黑的眼眸迅速的扫视了一圈,看见了武器、家具、餐具与某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光是简单瞟过,法师就发现有几个侍者的手中正拿着毛绒玩具与抹布。 奥切安面朝着商店门口的方向,而大副与弗多林克则与他背靠着背,堤防着长廊深处那些走出的侍者。 房间里的那個女人显然不是奥切安三人能够抗衡,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遵守人家的游戏规则,同时找到逃生的方法! 十,二十,三十。 法师在心里默数着前方敌人的数量,总共有五十个带着深红色面具的身影正站在他的面前,阻挡住三人离开时唯一的一条通路。 正当奥切安在脑海中疯狂思索着解决办法的时候,取完装备的的人偶们已经有所行动了。 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银色餐刀从法师的左侧探了出来,刁钻地刺向的奥切安脖颈,如果这一击命中,法师的大动脉恐怕就会被直接戳破,形成一个漂亮的喷泉。 是那个给他们沏茶的侍者。 听见身边动静的奥切安迅速地转身,毒牙在黑暗中如同一条漆黑的毒蛇,在被餐刀刺中之前,漆黑的剑刃就精准地扎进了对方的喉咙里。 感受到利刃划破细滑的皮肤,深入柔软的血肉,刺穿略带弹性的喉管,最后停滞在坚硬的颈椎骨处,闻到了温热血腥气的法师刚准备拔出毒牙,一股劲风就朝着他的脖颈袭来。 奥切安的眼睛骤然睁大,毒牙的确刺入了眼前侍者的咽喉,但眼前的这个人就跟没有知觉一样,刺出的餐刀不带一丝迟缓。 锯齿状的刀刃划过法师的脖颈,破损的苍白皮肤下飞溅起一缕血花。 奥切安偏开头,在最后关头闪开了这一击,但此前的决策让他反应的时间大大减少,法师的脖子上依然被划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刺入对方脖子里的毒牙在此刻发力,先是往左侧横移,在剑刃带着粘稠的鲜血出现在空气中后又迅速的回切。 与此同时,奥切安一脚踢出,踹在了侍者穿着马甲的腹部,尸体向着房间的后方倒飞出去,被整个削下的头颅则“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无头的尸体跌落在地上,房间的地板顿时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所浸透,奥切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这名侍者的进攻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走廊上所有的人偶都躁动起来,纷纷转向中间的三人,如同两条蚂蚁组成的长线,面对面朝着中间一小块面包屑进发。 奥切安一侧身就躲过了首先到达自己身边的那名侍者从上而下的挥击,一只粉色的毛毛兔玩偶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法师提着毒牙就刺进了这个侍者的胸口,剑刃穿透了心脏,拔出后涌出了大量的鲜血,但是不出意外的,那名侍者还是举着粉红色毛毛兔玩偶朝着他的脑袋砸了过来。 这些人是活人,奥切安十分的确定,他们有呼吸,有温度,有温热的血液与跳动的脉搏,但这些人又跟不死生物极其相似,如果不能一击直接废掉行动能力,他们就不会停手,也不会迟疑。 没有管被砸在脑袋上的粉红色毛毛兔玩偶,法师用另一只手上的死人头砸中了对方的脸。 “奥切安你这个混小子......” 伴随着死人头不情愿的怒吼,淡紫色的光芒闪烁,在法术护壁的重击下,那张带着面具的脸向后仰去,法师趁机移动到了她的侧面,毒牙自下而上迅速割掉了她的头。 “奥切安!奥切安!这帮人为什么都不怕痛啊啊啊!!!” 弗多林克尖细的惨叫声传了过来,法师微微弯腰,靠着无头的尸体短暂抵住前方侍者们的进攻,回过头一看,就看见了正上蹿下跳躲避着攻击的盗贼与依靠着强壮肌肉将一个个侍者打飞出去的大副。 但这样的攻击显然无法阻止这些诡异的肉体玩偶,被击退的侍者在倒下后几乎不需要缓冲的时间,又立刻爬起来朝着地底侏儒与大副冲去。 “你烟粉炸弹够不够把他们全炸了!”法师发出一个可怕的疑问。 “你他娘的以为我是谁?炸弹之神吗?”弗多林克在狭窄的空间里一弯腰,一柄闪亮的厨刀贴着他光溜溜的头皮刮了过去。 “刚刚搞完那么大的艺术,我就算会造烟粉也不能无限制生产吧!就剩两个啦!” 弯下腰的侏儒刚好处于那名侍者的胯下,他举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对方两瓣臀部之间,隐私部位受到重创的男性侍者没有丝毫的停顿,手中的厨刀继续砍向了盗贼的背后。 弗多林克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在厨刀砍中自己之前就拔出匕首退了回去,也亏得他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能腾出嘴来以脏话回应奥切安。 看来要加把火了。 想出了解决办法的奥切安将身前已经遭受了无数摧残的尸体狠狠一顶,把前仆后继的侍者们向后方推倒了几位。 接着法师伸出了毒牙,瞬发了一片油腻术。 “靠近我!” 在提醒了一句大副与盗贼后,法师立刻转身,朝着身后再次释放了一片油腻术。 大副与盗贼在那片油滑的液体出现在脚下之前,急忙退到了奥切安的身边。 在三人的两端,两滩在烛光下反射出光泽的黑色液体出现在了走廊的地板上,侍者们依旧朝着紧靠的三人前进,于是不出意外的,他们滑倒了。 原本整齐划一的动作随着他们前进的动作被彻底打乱,前方的人偶还没冲到三人的身边,身后的人偶就已经撞了上来,只知道向前推进的人偶们在本就狭窄的走廊中几乎挤成一团,打破了原本那诡异的和谐,让现场的氛围变得疯狂又荒诞。 两瓶闪耀着橘红色微光的炼金火焰被抛进了油腻术的范围里,“轰”地一声,熊熊燃烧的烈焰出现在了走廊的地面上,在三人的前后形成两道高高的火墙。 “把炸弹给我。” 得到喘息机会的奥切安将毒牙收回剑鞘,朝着侏儒伸出了手。 盗贼迅速地从腰间的皮袋子里掏出两颗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球体的正面画着一只灰色的老鼠。 首先,要尽量削减他们的数量。 法师取走了一颗炸弹,转过身,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在噼啪作响的火焰声中响起。 “三,二,一。” 随着奥切安的倒数,两颗圆滚滚的烟粉炸弹朝着两侧的火墙飞了出去,在空中不断的旋转翻腾,炸弹漆黑的外壳上,反射出刚刚迈出火焰的侍者们。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耀眼序幕 随着被抛出的炸弹接触到火焰,火药在高温的作用下释放出了极高的热量与大量的气体,炸弹漆黑的表皮迅速膨胀破裂,喷射出大量的烟粉,在狭窄的空间内,飘扬的烟粉接触到明火后又在了空气中引起了二次爆炸。 周围的空气被短暂的抽空,在瞬间的收缩后,二次爆炸产生的猛烈火焰如同一团盛开的花椰菜,以三人的两端作为中心点,覆盖了一长段狭窄的走廊。 比寻常炸弹更加可怕的破坏力,更大的杀伤范围与极具震撼力的爆破效果,这,便是热衷于爆炸的地底侏儒们所研究出的至高“艺术”——烟粉炸弹。 火焰消逝,扬尘退散,淡紫色的护壁出现在了爆炸后狼藉的环境里,半圆形的护壁如同一个大碗,倒扣住了蹲在地上的奥切安三人,让他们成功的从这场“艺术”中脱身。 两颗烟粉炸弹所造成的爆炸清空了三人周边将近二百英尺的范围,无数的断肢、血浆与血肉模糊的残躯被灼热的焰浪炙烤后冒着淡淡的白烟,压过淡淡的精油香气,让狭窄的走廊里充满了肉被烤焦的气味。 走廊本身倒是没有被爆炸摧毁,实际上,那些看起来像是木头组成的结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如果剔除掉那些飞溅得到处都是的内脏与破碎的人体组织,大概就会跟新的没什么两样。 于是这个诡异的地方在这一刻变得就像是某个变态杀人狂打造出来的案发现场,在刻意的将受害者肢解、炙烤后再随意的扔在地面、墙壁以及天花板上,营造出一条仿佛是通往地狱的长廊。 “我...我的天呐......” 弗多林克那灰绿色的大圆眼睛里流出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原来,在‘艺术’的中间欣赏,会比远观要美那么多......” 盗贼此时的语调里充满了感慨、震撼与感动的意味,让还有些发懵的法师怀疑他会不会在这次经历以后觉醒某些更奇怪的癖好。 死人头造出的法术护壁逐渐消散,奥切安站起身,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的敲了敲额头,抚平着混乱的脑子。 自称防护系大师的死人头造出的法术护壁的确足够坚韧,抵御住了全部火焰的同时吸收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但爆炸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与传递进来的震荡依然让法师的大脑几乎成了一团浆糊,脑袋里都产生了一股轻微的疼痛感。 看来站在爆炸的中心观赏烟花这种事情,以后还是少干比较好。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的法师环顾了一圈周围惨烈的场景,举起了手中的毒牙。 这场爆炸结合奥切安堵路的油腻术杀死了相当数量的侍者,但在三人的身前,爆炸的范围之外,依旧有接近三十个带着面具的身影正坚定的踏过一地的焦尸,如同一具具提线木偶,僵硬地朝着他们走来,而在他们的身后,数量还要更多。 布满了整条走廊的敌人并非全部都处于爆炸的范围之外,不少侍者身上的服装依然晃动着燃烧的火苗,露出皮肤上大片的焦黑与血泡,只有他们脸上深红色的面具洁净如新,仿佛没有受到一丝爆炸的波及。 “一起往前,我们冲出去。” 奥切安低沉的嗓音响起,一伸手就把死人头递给了大副。 “拜托你轻一点......” 刚刚撑起法术护壁,说话声有气无力的死人头对着大副叮嘱。 久经战阵的大副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过现场的情况确实比较紧急,略微犹豫后,大幅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啊啊啊...太深了太深了!” 伴随着大副手指扣进死人头空洞洞的眼眶,干瘪的人头发出一阵悲鸣,让大副的动作都僵硬了起来。 奥切安伸出两根指头敲了一下死人头的后脑,制止了他的哀嚎,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地说道: “不用理他,你怎么用盾牌,就怎么用他。” “我抗议!死人也是有人权的!我要跟人检举你天天虐待我!” 听着死人头毫无意义的嚷嚷声,大副还是决定听从法师的意见,默默地走到了三人的最前方。 在这场短暂的闹剧结束后,两端的侍者与三人已经差不多只剩一百英尺的距离。 “闭眼!”奥切安提醒了侏儒与大副一句,随后转过身,平举手中的毒牙,空出的手从材料包里抓了一把,高声念出了咒语: “七彩喷射!” 在念出咒语的同时,法师将手中握住的东西向着天花板抛了上去,红蓝黄三色的粉末从奥切安的手中散开,形成了一片彩色的雾气。 随着咒语被完整的念出,成团的三色粉末在空气中交融汇聚,最终在三人的头顶爆发出一阵斑斓炫目的光彩,朝着四面八方喷射而出,瞬间照亮了整条漆黑的长廊。 这个名为七彩喷射的幻术等级并不算高,有毒牙在手的奥切安实际上完全可以做到瞬发,但完美集齐的施法三要素使得法术的效果被成倍的增强,强烈而刺眼的光线刺进了每個侍者的眼中。 如果他们是有意识的生物,在此刻就会迅速的闭上眼睛,最多也就是造成短暂的目盲效果,但这群明显受到控制的侍者在黑暗的环境中猛然接触到强光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然后,他们的眼睛就迅速的开始重影、发黑、视野变窄,短时间受到强光刺激的大脑甚至开始出现短暂的眩晕与昏迷。 “就是现在!” 听见法师的呼喊,闭着眼睛手持死人头的大副压低重心前冲几步,壮硕的身形如同一只黑熊,一头就撞上了离他们最近的那名侍者身上。 淡淡的紫色光芒亮起,凭借死人头后脑勺的法术护壁,大副发出一声怒吼,巨大的力量在撞上侍者后丝毫没有停顿,直接顶着他的躯体继续向前方冲去。 被顶在护壁上的侍者挥动着手中的一把烛台,狠狠地砸在淡紫色的光膜上,却只砸出一圈涟漪的波纹。 在这名被顶起的侍者背后,数名戴着深红面具的人偶刚刚举起手,就被携带着巨力的大副冲得东倒西歪。 手中光线正在逐渐减弱的法师与敏捷的盗贼紧随其后,冲向长廊尽头的那一扇门扉。 章节目录 上架感言 明天就要上架了。 当我拿起手机,打出这行字的时候,心情之复杂,让我难以用文字准确地描述出来。 这也让我更加深刻的了解到自己在写作方面的不足与浅薄,同时,让我对你们,每一位正在看这段文字的读者们,有了无限的感激之情。 我是一个典型的悲观主义者,在写这本书的开始,我一直在想,一本与网文潮流几乎完全背道而驰的作品,恐怕根本就不会有人看,因此在写完第一个故事后,我就直接发上了起点的平台,想着一点点把这本书更完,也算是给自己的交代。 那就是各位看到的第一个篇章,奥切安登船记。 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这本在我看来依旧有很多缺点的书,受到了许多读者的青睐与鼓励,收藏与追读人数其实都远超我的预期。 这让我在惊讶之余,也感到了一丝惶恐,可能是源于内心深处的不自信,我曾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对我的未来,与这部作品的未来,都产生过无数的担忧。 但幸好有你们,打赏支持我的人,为我投下每一张月票的人,评论区鼓励我的人,默默追书的人,你们每一个人在我的眼中,都像是前行路上的灯火。 感谢我的每一位读者,正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我才能在对未来感到迷茫的道路上一路前行,让我把这部稚嫩的作品,坚定地写下去。 作为一個懒鬼,我基本上没有坚持完成过任何一件事,于是在开书的时候我就立下了一个flag,只要有一个读者,我就一定会把这本书写完,让愿意读我书的人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故事。 而现在,这个flag也没有变,毕竟人这一辈子,至少要坚持做完一件事情吧。 因此,各位大可不必担心这本书太监,成绩于我而言其实没有那么的重要,写完这本书本身就算是我的一个执念。 此外特别感谢一下茉香宇恒和笑讽嘲两位大佬对我的支持,你们一直以来的鼓励与帮助,让我坚定了决心,想法从写完本书变成了尽量全勤(笑讽嘲大佬在起点也有作品,名字叫《无限诡异游戏》,无限流黑暗文,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看看)。 至于更新的问题,由于作者是兼职,身体也不是很好,每天4k几乎已经要了我半条命,书开得比较仓促,也没有存稿,因此加更的事......就看我心情!以及腱鞘炎复发的程度。 不过上架肯定是要小小的爆一下更,以感谢一下从新书期一路支持我到现在的诸位,原本的计划是爆更一天发一万字,但是作者目前还在出差,可能先稳定4k一段时间,爆更的话就先欠下慢慢还…… 最后,大致的聊一下创作思路吧。 在写这本书的一开始,我就希望这是一本能让人沉入其中的作品,透过主人公的视角,你们能清晰的看见这个世界的对与错,善与恶,审判与救赎,无情与怜悯。 这不是一本关于英雄的史诗,也不会是一本大众认知中的“爽文”,只不过是一个个体在无限的时间长河中,所经历的一些对世界来说微不足道的小故事而已。 就像生活中的我们,每一个小小的故事堆砌起来,就会变成一场震撼人心的冒险。 而我也相信,奥切安与正在看这段文字的你,你们之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以上,念非常于二零二三年十月三十一日书。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疾速开场 从奥切安现在位置到离开的门口,每张门两端的间距加起来大约在三十英尺左右,而爆炸之前,他面前的敌人是不多不少的五十个。 法师迅速估算出了三人目前离逃生的门口,大约有八百二十英尺,也就是二百七十码的距离。 此刻他们已经靠着奥切安的七彩喷射与大副的冲锋顶出去了足足二十码,但前方越积越多的身影还是令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些侍者的确被七彩喷射爆发出的炫目光线所震慑,但在狭窄的长廊中,他们甚至不需要移动,只是伸出一只只手挥舞着手里的杂物,就能拦住奥切安三人的去路。 终于,冲在最前方的大副被迫停下了脚步,将顶在法术护壁上的那名倒霉的侍者原地一推,就撞倒了前方的几名敌人,但这些对于痛苦没有丝毫反应的面具人们连挣扎的时间都不需要,立马就原地爬起,伸出双手朝着三人的方向继续走来。 “催眠图纹!” 停在大副身后的法师从大副的右肩处伸出了毒牙,漆黑剑尖的前方瞬间出现了一层迷蒙的彩色雾气,随后迅速的凝结成一团扭曲的彩色圆圈,在空中缓缓转动。 按理说,看到这个法术的智慧生物会在进入短暂的迷魂状态,哪怕凭借意志豁免掉了法术效果,至少也会产生短时间的意识恍惚。 但大副身前的两名侍者对催眠图纹毫无反应,举起手中的剪刀与厨叉,朝着大副的身体就扎了过去。 死人头的法术护壁及时打开,阻挡住了两名面具人的攻击,大副一个左正蹬就踢向了右侧侍者的小腹,把这个试图再次用剪刀戳击护壁的家伙踹得倒飞了出去。 奥切安适时地跨出两步,手中的毒牙顺滑地切掉了右侧侍者的头颅,留下一具瘫倒在地的无头尸体。 两人之间的这段配合可以说是默契十足,但依旧耗费了时间,身后的面具人群越离越近,纷纷伸出手臂,想要将三人拖入地狱通道般的长廊深处。 位于最后的侏儒先是高高跃起,接着踩住走廊的墙壁,身子横在半空中,脚下一蹬,展示了一个难度极高的侧向三百六十度转体,躲开身后攻击的同时从奥切安的头顶飞了出去,刚好落在一個被大副拍击正脸的侍者脖子上,手中两把匕首交叉一划,就割掉了这个面具人的脑袋。 能看见颈椎骨的脖子断口涌出的鲜血喷了弗多林克满头满脸,盗贼发出一声怪叫,急忙从那具无头尸体上跳下,用手背抹着自己被血液模糊的眼睛,顺便一闪身躲过了后续一个红酒瓶的偷袭,大副壮硕的身躯同时顶上,坚硬的护壁把酒瓶连着面具人单薄的躯体一起撞瘪在身边的墙上。 而身处三人最后的奥切安一回头,就看见刚刚没抓住地底侏儒的那些手臂已经朝着自己抓了过来。 “镜影分身!” 发现催眠幻术对这些面具人毫无作用的法师迅速捏出一个施法手势,施放了在进入店铺之前就准备好了的法术。 随着咒语声落下,奥切安的脚下,一阵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雾气从地面上升腾而起,迅速的覆盖了法师的身形,接着又在空气中汇聚成六个半透明的人型躯体,最终变换成奥切安的模样,如同一个个奥切安形态的幽魂,形成一个圈,将法师包围在中间。 这个幻术系法术能用自身的法力凝聚出数个施术者模样的镜像分身,这些分身会与施术者一同移动,并且精准的模仿施术者的任何动作,用以扰乱敌人的视觉,使他们难以判断施术者的准确位置,造成更大的失手概率。 施放完法术的奥切安借着镜像分身的遮掩向着走廊右侧挪了一步,六个分身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晃动着,半透明的镜像折射着昏黄的光线,让身后的侍者们眼花缭乱。 于是面具人们长长伸出的双手刚刚摸到法师的衣角,就发现这片原本漆黑的衣角变成了半透明的淡蓝色镜像,法师借着这段短短的时间一蹬地,往前冲出了一段距离,成功避开了后方面具人的抓捕。 但奥切安施放这个法术可不仅仅是为了脱身。 一个土黄色的的圆形物体滚动着飞向了身后的侍者,发出重物碰撞的声音,同时把那名面具人的脸砸得都向后仰去,撞倒了一片追逐法师的侍者。 清脆的破碎声在此刻响起,精准命中的陶壶碎成无数土黄色的碎片,飞溅出一片晶莹的水花,泼了一大片面具人满头满脸。 晃动手指,法师撩动着空气中常人无法看见的法术丝线,如同拨动着琴弦,演奏出只有奥切安能听见的美妙音乐。 随后,伴随着音乐声,法师流畅的念出一串繁杂的咒语,仿佛在一展歌喉。 位于法师身后的两个镜像分身在咒语声的催动下滞留在原地,半透明的躯体开始逐渐颤动,原本流畅清晰的人型线条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幻影爆碎!” 咒语被完整的念出,两个看起来变得不太稳定的镜像分身终于彻底膨胀爆开,一阵令人耳朵发痒的滋啦声在奥切安的身后响起。 闪亮的电弧如同一条条蜿蜒的白蛇,在几个侍者身上蜿蜒攀爬,又顺着湿漉漉的水渍如蛛网般散开,将大片的侍者完全捕获。 淡淡的烟雾从面具人们根根倒立的头发上升起,被电击的侍者像发了癫痫病一样颤抖起来,皮肉烧焦的味道再次弥漫在空气之中。 哪怕他们不怕痛苦,电击也能彻底麻痹生物体的机能,只要输出的威力够大,直接致死也不是问题。 凭借水电联合终于争取到一点时间的法师立马冲到了三人的最前方,身后的大副及时掏出一个水壶,抡圆了臂膀扔了出去,砸出一片盛开的水花。 剩下的四个镜像分身跟着法师一起撞上了身前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的将近三十名侍者,奥切安手腕转动,漆黑的短剑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形,一抹湛蓝色的光芒在锋利的剑刃上闪过。 “幻影爆碎!” 低沉而流畅的念咒声再次响起,一阵耀眼的弧光爆发在昏暗的长廊之中。 疾速的电蛇顺着法师的手势朝前方冲去,电光火石的亮光之间,映照出奥切安冷峻的苍白面庞。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表演规则 跃动的电光如同一张迅速蔓延的大网,劈里啪啦的流过他们面前至少十来个侍者身上。 在前来调查之前,奥切安就让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水壶带在身上,仓库里的遭遇令他印象深刻,为了应对调查时可能出现的成群炼狱生物,炸弹与火焰显然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虽说与法师的设想稍微有所偏差,但面对这群行尸走肉一般的敌人,大面积的水流配上幻影爆碎产生的闪电,依然发挥了奇效。 奥切安后退一步,身后的大副直冲而上,沉重的步子踩得地板嘎吱作响,淡紫色的法术护壁像雨伞一样张开,大副俯下身子,把壮硕的身躯全部藏在伞面的后方。 被电流击中,动弹不得的面具人们眼睁睁的看着黑熊般的躯体朝着他们撞来,法师与盗贼紧随其后,在三人的身边,被撞飞的侍者们如同被滚球击中的木杆,翻滚着撞到走廊的墙壁上。 最后剩下的十二名面具人在三人前进的道路上组成了阵型,三人一组,分为四列,手与手牢牢的抓在一起,用血肉之躯组成了一道围墙。 “弗多林克!”不打算再浪费法力的法师喊出了盗贼的名字,而在法师刚刚开口的时候,狡猾的地底侏儒就已经变魔术般的取出了三个油脂瓶。 棕黑色的玻璃瓶从弗多林克短小的指尖被摔出,前方的人墙脚底瞬间蔓延开一片泛着油光的粘稠液体。 位于最前方的大副脚步不停,弯下腰就把死人头的后脑勺磕在了地面上,半圆形的法术护壁如同一个倒扣着的碗,蹲在上面大副借着油滑的地面仿佛操纵起了雪橇车,将面前重心不稳的人墙一下子全部撞散,身后的奥切安侧倒在地一個滑铲紧随其后,穿过无数滑倒的侍者。 而盗贼的动作则更是堪称一绝,只见弗多林克在踩上油脂的一瞬间就单腿独立,双臂展开,一手高抬一手下压,维持平衡的同时摆出了一个舞蹈的姿势。 接着,侏儒闭上了双眼,高高的仰着脖子,带着享受的神情旋转着在油滑的地面上向前滑去,动作优雅得就像是在结冰的湖面上跳舞。 “啊,啊,啊,能不...能...温柔...点......” 只有后脑勺在稍稍有些凹凸的地面上滑动的死人头磕磕绊绊地发出一阵怒吼。 三人以各自的方式度过了油滑的地面,同时起身,迈开双腿就朝着透出白色亮光的门扉直冲而去。 这段突袭在成功的让三人摆脱了面前全部侍者的同时,还迅速的滑过了差不多一百码的距离,算上刚才他们突围的路径,离那扇唯一的出口已经不足一百码。 于是在大约十秒后,敏捷的盗贼终于抢先一步抵达了店铺那扇看起来十分破旧的半窗木门前。 弗多林克伸手握住圆形的把手,狠狠一拉。 接下来,在侏儒身后停下脚步的大副就看见他握住把手,后仰着身子使出了最大的力气,但木门依旧纹丝不动。 壮硕的大副皱起眉头,伸出手与盗贼一起握住了门把手,太阳穴的青筋根根凸起,用尽最大的力气狠狠地拉了一把。 “嗷!嗷!疼!”被大副捏住手的盗贼发出一阵怪叫,大副赶紧松手道歉,弗多林克甩着有些已经发红的青灰色手掌,在原地乱跳。 “让开。” 站在两人身后的奥切安终于看不下去他们合作演出的喜剧,法师走到门前,抬腿扭腰,一个回旋踢狠狠地踹在了木门上半部分的玻璃上。 见鬼的是,那块看起来已经十分老旧,甚至已经出现裂纹的玻璃,在奥切安全力的踢击下就连一丝颤动都没有产生。 “是防护系法术吗?” 尝试无果的法师赶紧从大副的手中取回了死人头,让他空洞洞的眼眶对准了木门。 “你等会儿啊…我有点迷糊......这门怎么老是上下颠倒,转来转去的?” 经过一番折腾的死人头脑袋里的灵魂之火都在上下晃动,时不时出现在他张开的嘴里,看起来就像他的脑子被不断的上下翻转,也怪不得他的视角如此奇怪了。 “啪!”的一声,奥切安拿毒牙的剑柄狠狠地敲了一下死人头的后脑勺,看来法师对于这样的情况该如何解决熟练得不行。 被这一击打中的死人头灵魂之火一阵颤抖,随后终于回到了正确的位置,他眯起干瘦的眼皮,灵魂之火中闪过一道白光。 “喔唷......啧啧啧,这可真是稀奇哟。” 死人头专注地看着门扉,嘴里发出一阵驴饮水时出现的的啧啧声。 “到底是什么?”有些不耐烦的法师催促着死人头,身后那群怪异的面具人还没死绝,现在可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们浪费。 “这不是任何一种派系的法术...如果一定要分类的话,大概算是地狱里的一种特殊力量。” 死人头倒是对现场的情况没有丝毫的危机感,他慢条斯理的开始讲起这种东西的起源,仿佛要给眼前的三人好好上一课。 “你再废话我就回到那个房间,然后把你跟那个女人关到一起,我相信她会很乐意跟你聊这些话题的。” 在死人头开始长篇大论之前,法师熟练的抛出一个具有份量的威胁,迅速遏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废话。 “好吧!好吧!这是一种‘规则’。” 服软的死人头赶紧大叫起来。 “怎么破除。” 奥切安惜字如金。 “没法破除。”死人头的语气听起来很无奈,如果他有身躯,大概会耸耸肩膀。 “我们连一个会地狱法术的人都没有,你还指望能破除‘规则’?” “那要怎么办?” 听到死人头的话,法师反倒放松了下来,如果真的毫无办法,死人头可不会是这副态度,只是他爱卖关子的臭毛病还是改不了。 “嘿嘿嘿....”死人头先是发出了一阵阴测测的笑声,嘶哑又空洞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民间传说里那种躲在山洞里偷偷施法诅咒害人的邪恶巫师。 “‘规则’的力量是有限的,只要离开了‘规则’的范围,它自然就无法影响到你,而且......” 说到这里,死人头刻意的停顿了一下,吧唧了一下嘴巴,似乎对自己这种卖关子而奥切安拿自己又毫无办法的状态十分的得意,才继续说道: “正如这种力量的名字一样,既然是‘规则’,那么,就一定会有相应的‘漏洞’让你钻,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有人能制造出完美的‘规则’......除了神。” 在说到最后那个单词的时候,死人头轻挑的语气都变得幽然了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深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