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骊珠入腹当龙王》 章节目录 第一章 渔夫 大恒,野泽郡,大野泽。 月光倾泻,铺洒湖面,波光粼粼。 一艘乌篷船停在芦苇荡中,四周孤寂,无船往来。 野泽烟波万顷,极为辽阔,号称纵横千里。其中水产丰盛,养活了数以千百计的渔民。 张顺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前不久发生了一桩事,以致于张顺已被现代都市穿越来的灵魂占据了身体。 前身张顺一次捕鱼,偶然间得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体型不大,弹丸大小,不过有光彩流溢,不是凡物。 前身以为是一颗珍珠,欣喜若狂,宝贝得紧,每日放在枕边,同寝同睡,做着找好门路贩卖出去,挣来大钱,摆脱渔夫的身份,在岸上置办一处家宅,娶上一名娇妻的美梦。 只是还未寻到买家,一次张顺入睡时,躺在船舱,举起珠子看时,不小心将那宝贝的珠子落入口中,吞入腹内。 那宝珠不断搅动肉身,灼烧入腹,极度痛苦,前身张顺没熬过当晚,就抱憾而死了,而与此同时,后世而来的灵魂便因此占据了这副躯体。 张顺父母早亡,家境贫寒,如今十四五的年纪,面黄肌瘦,皮包骨头,衣着寒酸,补丁遍布。 半月前,张顺刚穿越来时,瞧见这局面,骂了许久。 穿越来的标配系统不见影子也就罢了,还出身是‘撑船打铁磨豆腐’三苦中打头的撑船行当,如何翻身? 半月来张顺可是深有体会,扔到一方世界,所谓的凭借见识,白手起家,天方夜谭一般。 张顺鸠占鹊巢之后,想起肚中的珍珠宝石,于是尝试着拉屎,想从便道弄出来,可几日过去,始终不见踪迹,难道自己的胃液融了那玩意儿? 为了维持生计,张顺不得不以那粗糙的捕鱼手法继续打鱼,直到五日前,他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有鲜血流出,被一条鱼吞下。 那鱼吃下张顺的血后,不一会儿,体型就涨大了一圈! 兴许是因吞下宝珠,张顺见此,脑子豁然一通,冥冥之中,莫名知晓了自己鲜血的用法。 对于水产鱼虾之属,他的血液有莫大的裨益,能令凡鱼蜕变,而且若以精血豢养,甚至能化精成妖! 而且因血脉压制,被血液养出的鱼虾天然臣服于他。 不过受限于他实力,血液品秩极低,如今喂养出来的鱼虾,只是相较于凡鱼更大更有气力而已。 因此,张顺花了几日,捕来了一只体型相较而言更壮的龙虾,足足七八寸,在野泽之中,这般长的虾不算小了。 捕来大虾,自是张顺准备以浑身最为宝贵的精血喂养,令此虾能得更大的蜕变。 毕竟张顺捕鱼水平实在一般,若能弄出一只妖虾当作手下,想必捕鱼会更为轻松。 定个小目标,脱贫奔小康,好歹往后不能为生计发愁啊,否则哪有功夫思考大事儿? 略显破烂的船舱内,灯火如豆,张顺端坐,身前放着一只野泽虾,右手捻着一根绣花针,伸出舌头,用针刺在舌尖,挤出血来。 精血所蕴之地,在心脏处,武师能用功法逼出,而寻常人不通功法,只能在舌尖上取。 张顺前日耗了两日打鱼的收获,才好不容易从埠口一位据说学过武的落魄老头口中得知精血取法。 强忍着巨痛,把逼出的精血迅速喂到了龙虾口中。 龙虾顿时如同醉汉,跌撞倒地,浑身上下覆盖上一层血红色氤氲,似盔甲一般。 张顺满头汗水,喘着粗气,面色苍白如锡纸,不过他并不在意,而是微俯下身,双眸死死盯着寄予厚望的大虾。 半月以来,张顺已摸清了此方世界的大致情况,据他所知,此世有练武之人,称作‘武师’,地位崇高,实力强横,坊间传闻,一流武师掌劈巨石,拳打狮虎,轻功越涧,水上行走,不在话下。 张顺对此世了解尚浅,就已知其非凡,穿越过来,如何肯在这野泽捕一辈子鱼? 龙虾在黯淡的血红光芒笼罩之下,躯体不断壮大,尤其是两个虾钳,正变得锐利,似有寒芒微闪。 一刻钟后,龙虾身上红芒淡去,体型涨到了一尺有余,站起身来,威风凛凛,挥舞两只虾鳌,颇有气势。 与此同时,张顺脑海之中,仿佛有一道神识勾连过来,但太过微弱,无法感知出甚么,只大概读出了一个字眼, 王。 张顺眯着眼想了半响,伸手一指大野泽,令道:“去捕来两条鱼吃。” 龙虾会意,迈动八腿,从船舱走出,越入湖中。 “前世在岸上见大虾,多是倒行,不知能否前行? 兴许是蜕变之后,行走并不拘于形式?” 张顺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出船舱,望水中望去,湖面平静,只月光倾洒。 不多时,虾兵越出水面,两只虾钳上各抓着一条数斤重的大鱼。 拿在钳中,恍如无物。 果然不是凡虾了,只是不知这虾兵极限如何。 张顺消耗甚大,肚皮咕咕闹腾,“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待会再琢磨不迟。” 接过来两条野泽常见的‘青鱼’,张顺搬出炉火,刮鳞、剖鱼,清洗……最后烹煮。 手下第一只虾兵站在船头,肃穆而立,忠心耿耿地当一名护卫。 青鱼煮熟,张顺切下一块肉,递了过去,虾兵接过手,先浅尝一番,尔后虾须一动,狼吞虎咽起来。 张顺轻笑一声,穿越半月而来后,心中那块郁垒之气消减了不少。 虽然精血逼出一次,需要数月恢复,但至少有了一条路可走,而不再是只能当个渔夫了。 初来之时,张顺不是没尝试着改变,但凭借他这小身板,能做甚么?连渔霸手下的小头目都打不过,手头无一块多余铜板,说甚么穿越者的见识,都是屁话。 张顺站在船头,眺望湖面。 野泽的水极深,有许多地方,渔民都不能轻易踏足,凡是前往之人,无一生还,据说是有蛟龙、水怪占据。 再加上此世武师的存在,从这些蛛丝马迹之中,可见这方天地的不凡。 至少是低武,甚至是高武世界了。 张顺吃罢,一股困意袭来,命令虾兵捕鱼后,便回了船舱,倒头入睡。 翌日,张顺醒来,一夜休息,精神充沛,只不过面色仍旧苍白,没甚么血色。 精血乃是人身躯体中极重要的东西,武师许多损伤的秘法都需精血辅助,而且精血消耗太多,可致人身死,寻常而言,武师不会轻用精血。 以张顺昨日的损耗,按人身自然恢复,没个数月休想。 不过可以借助天材地宝,加速精血的恢复。 大野泽蔓延千里,其中不乏一些生于水底的植株,以及罕见的鱼虾,能固本培元,大补精元之气,张顺若能依仗着吞下宝珠后的水生血脉占据此泽,裨益绝对不小。 虾兵半夜捕获的鱼类不少,几乎装满了水舱,张顺捕鱼以来,从不曾有此收获,不过多是常见的青鱼、黑鱼、花鳅等,价值更大的鱼,就相对少见了。 望着货舱中的大小鱼,张顺沉吟半响,又扔下大半。 捕鱼贸然增加太多,只会引来渔霸关注,如今有在水中如履平地的虾兵,捕鱼手到擒来,如探囊取物,不必心疼这一点儿鱼。 芦苇荡中有一条损坏的破船,比乌篷船大,张顺一摆手,一尺五长的虾兵踏水前冲,举起一双大钳,对准那条破船攻去。 轰得一声,破船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 张顺眯着眼,摩挲下巴,连连点头。 虾兵这一击弄死一名成年男子不成问题,若是厮杀起来,估计对付数名汉子不成问题,倘若在水中,这個数目还能再翻一番。 这只虾兵小有灵智,但还差得远,不过给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张顺当护卫,绰绰有余。 张顺褪下衣物,跃入水中。 从吞下那颗不知来历的珠子后,张顺对水就愈加亲和,潜水本领不断变强,每日在水中游曳,相信过不了多久水中的功夫就炉火纯青,赴水如履平地了。 轻轻一潜,五六分钟后才冒出头来。 张顺召来虾兵,一双手抓住虾须,以此借力,架虾前行。 虾兵速度颇快,纵有张顺这个累赘,稍缓了几分,仍非寻常能比。 张顺浮出水面,脚踩虾背,双手捧在嘴边,对着湖水大吼一声,“老子来了!” 手底下有了虾兵,张顺底气更足,不再是那等面朝湖水背朝天,只能打鱼勉强维持生计的渔夫了。 游玩一圈,返回船上,拿着毛巾,擦干身子,穿上短打,张顺独自一人摇着船,朝着码头‘吉云埠’去。 虾兵则留在了芦苇荡中,以免在吉云埠被人抓去,莫名其妙地招惹了甚么麻烦。 张顺与虾兵有神识勾连,在方圆数里之地,能轻易传唤,再多,就力不从心了。 行不多时,一条乌篷船迎头而来,渔夫是一名年岁半百,满鬓星霜的削瘦老者。 毕竟是无尺寸立足之地,只能生于船长于船死于船的渔民,家无积蓄,身量削瘦,鸠形鹄面是常态。 一名豆蔻年华的姑娘从船舱之内露出头来,面有菜色,头发枯黄,因常年营养不良而身躯干瘪,无论是胸前还是后臀,皆扁平无颜色,不过依稀能见姣好的五官,想必若有优渥的生活,定会出落成一位美人坯子。 姑娘见到张顺,举起小手,使劲招了招,大声笑道:“顺哥!” 张顺笑着应了一声。 此女名丁雅,年岁与他相仿,两人青梅竹马,前年张家父母尚在时,几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是一次出船时,张父张母出了意外,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张顺,此事也就再没了下文。 否则张顺指不定就已成家立业,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十四五岁,不算小了。 丁父划着桨,扯着嗓子笑道:“小顺,适才听到声音,就猜是你。 几日不曾见你了,这趟收获如何?” 张顺因自小最擅渔歌,嗓音清亮,相熟的渔夫都知此事,只是从张父张母死后,就极少听闻了。 心情上佳的张顺咧嘴一笑,“丁叔,我运气不错,找到了一处鱼窝,收获颇丰。” 丁父看着年过半百,实则才三十出头,只是常年劳作,再加早生华发,因此样貌显老而已。 丁雅跳入水中,如同一尾游鱼,三两下游到身前,爬上船来,见船上凌乱,嗔怪道:“顺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注意打扫船舱了! 上次我给你收拾还没几天,就又成了这副样子。” 张顺揉了揉鼻,先前是前身所为,此次是因新得虾兵,闹腾得了,还真不是他邋遢。 丁雅不愧是穷苦出身,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将船头甲板打扫干净,她见到货舱水鱼,嫣然一笑道:“顺哥,确实不少呢。” 张顺随口敷衍,“还好,还好。” 两船交错而过,掀起的湖水涟漪撞在一起。 丁父没好气道:“妮子,该走啦!” 丁雅朝张顺晃晃手,“顺哥,回见。” 同为大野泽渔夫,抬头不见低头见,自会相熟,可要说多么亲切,也不尽其然,自家门前雪如山,哪管他人门前霜? 丁父回眸一望,叹口气,“妮子,自从张家父母死后,小顺这人就废了大半,成了如今这穷苦样。 当初张家父母救了咱们父女俩一命,这两年你照顾顺子,也算仁至义尽了,前日城中茶铺邓家找媒人问到了我头上,我看应下这门亲事,选个良辰吉日,嫁过去罢。 邓家虽也是个小门小户,可好歹在城中盘下个门面,有个生意,比在这大野泽讨生活好上千倍百倍。” 丁雅咬着唇,遥遥望着张顺背影,“我晓得了,爹。 我只是把他当作了哥哥。” 生于渔民之家,自小体会世事艰辛,所谓的情情爱爱,压根不敌生活重压,她知晓取舍。 “那就好。” 丁雅双腿放在湖面,一双小脚敲打水面,挽了挽发,“爹,顺哥似乎比原先开朗了许多?” 丁父点点头,“大概是看开了,但他脸色苍白,似乎大病初愈。” “……” 张顺对那丁雅没甚么非分之想,浑身上下骨头架,不是他盘里那道菜,不过前身记忆中,对丁雅就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了。 “父母死后,前身心气全消,不求上进,颓唐了一两年,以致于捕鱼技术都没半点长进,勉强苟活而已。 丁雅容貌不差,且肯干能吃苦,在吉云埠渔民中颇为抢手,前身烂命一条,好比癞蛤蟆,如何吃得上味道鲜美的天鹅肉?” “不过,此张顺非彼张顺,我有血脉统水兵!” 章节目录 第二章 吉云埠 到了埠口,张顺将船停在一个泊位,提着装满活鱼的竹篓,上了码头。 一名面容红润的精壮汉子走来,微微皱眉,难掩厌恶,低声轻呵道:“停埠费四文!” 大野泽之中除却最底层的渔民外,还常会有世代簪缨的官宦子弟或负笈远游的迁客骚人泛舟游玩,负责此处的小吏客套陪笑都留给了那等人物,如张顺身无尺寸之地的渔民?就只剩下倨傲的态度了。 没他娘地打上一顿就谢天谢地了。 张顺点头哈腰,从怀中摸出仅剩的五枚铜板,“白爷。” 中年汉子白爷接过铜板,放在掌心,极熟稔地拇指一滑,看清五枚,仰头望向张顺。 张顺心中骂了一声,脸上陪笑,拎了拎竹篓,道:“白爷,小的手头拮据,没凑够孝敬钱,待我将鱼去鱼行卖了,保管给白爷补上。 咱船在这儿,也跑不掉不是。” 在这吉云埠停靠船只,需缴纳四文钱,不过官府小吏么,哪有过往不再刮一层油水的?四文钱之外,还需再拿两枚铜钱当作孝敬,分润吉云埠上上下下。 整个埠口都是官府说了算,你一个小小的渔民,敢违抗?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渔民不是傻子,也想过不傍在埠口码头,而是在周遭水湾,可一来不安全,二则是常有小吏巡检附近。 将船拖走还算好的,就怕碰上执法严苛,贪得无厌的酷吏,会埋伏在船旁,待渔民回来时,直接将人抓走,囚你十天半月,再扣上几个大帽子吓唬吓唬,告知你家人出钱赎人。 大恒开国两百余年,政治实在不怎么清明了,贪官污吏横行,据说当今圣上便是个斗鸡走狗之辈,上行下效,可想而知。 白爷皮笑肉不笑地附身,打开鱼篓,视线扫去,“呦,收获不小啊。” 他手伸入篓中,抓上来一条价值不轻的‘月鲫’,抬头道:“孝敬不隔夜,没钱好说,就用这条月鲫代替了。” 张顺奉承道:“白爷喜欢,莫说这一条区区月鲫,纵是一篓的鱼也好说。” 白爷拍了拍张顺肩膀,哈哈一笑,“好小子,识相,看着眼熟,怎么称呼来着?” “小的张顺。” 白爷眼眸轻蔑,笑骂一声,“原来是你個泥腿子……” 话没说完,一名渔民停船上岸,白爷撇下张顺,走了过去,“停埠费四文!” 张顺提起鱼篓,脸上笑容淡去,心疼那条少说能值八文钱的月鲫,“白爷,真名白狗毛,仗着自己姐夫的关系,当上了油水丰厚的埠口小吏,前身老实,没少受他欺凌,身上有条疤痕,就是拜他所赐。 而且对渔民盘剥得厉害,听说前不久又纳了第三个外宅,还是强抢人妇,是个曹贼玩意儿…… 新仇旧恨,为民除害,再加上自己缺少家资,没道理不去弄死他,将其积蓄揽入怀中。” “暂且忍他一阵子,待老子的虾兵再厉害些,自保之力再多些,摸清楚这家伙底细,动手不迟。” 张顺穿越来半月,可是见识了这世道,对白狗毛这等人留有余地,就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了。 鱼行距埠口不远,紧紧挨着,张顺到了地方,鱼行正有一彪形大汉领着两人来回巡走。 体型壮硕的彪形大汉姓常,渔民都叫他常爷,乃是吉云埠的渔霸,在此鱼行买卖,抽成一半,如赚十个铜板,需上缴五个。 农夫有地主,渔夫有渔霸。 才经一层压榨的张顺喟叹一声,这也是他穿越大半月来,越过越窝火的原因。 若没渔霸、小吏剥削,凭着在大野泽打鱼,其实也能算是好营生,干上几年,攒些银钱,凭着前世见识做些买卖,再纳几房妻妾,神仙日子啊。 可实际上,没啥靠山,要做买卖,那就是自寻死路。 不过天无绝路,令张顺得以鸠占鹊巢的那颗吞入腹中的珠子,成了他最大的依仗。 张顺到了鱼行,寻到一处摊位坐下,与身旁的渔民一同吆喝着道:“卖鱼喽,卖鱼喽! 草鱼、刺目鱼、腊鱼,各种都有!” 其实渔民卖鱼若前往城中卖给酒楼,可以绕开渔霸,能多赚许多,但那样若被发现,一顿苦头少不了,要不了命,可能将人打个半死。 常爷上下买通,与官府沆瀣一气,告官?反手就以诬告的罪名将你抓了,然后交给常爷处置,打死都没人管! 前身卖鱼时,沉默居多,因内心自卑,不敢高声吆喝,如今换了魂,张顺可没那般顾及,经过大半个月变化,也不显得突兀。 一名熟悉的青年走来,“顺子,待会卖了鱼一起去萱娘那?” 青年姓于,名来福,起此名是希望福气滚滚来。 贫家子弟,斗大的字不认得一个,起名也都很是草率,要么是福禄寿昌这些寓意极好的字,要么是遵照贱命好养活的传统,取个狗毛狗剩石头这类。 张顺之所以起名为顺,就是因临盆生产时,极为顺利,可没什么从诗书里面摘取的特别含义。 此世的文字起源于象形文字,经过千万年发展,自成了一套体系,张顺并不认得,只能回头弄来书籍或请一位师傅,慢慢来学了。 于来福口中萱娘处是在埠口边上,距鱼行不远的一家酒铺,渔民常年在水中讨生活,湿气重,上了年纪后胳膊腿儿犯疼是常有的事儿,喝点酒水驱寒辟邪,对渔民百利而无一害。 长久混迹大野泽的渔民自是知晓酒的好处,因此多光顾那家便宜酒铺。 不止如此,萱娘还是一位三十寡妇,半老徐娘,身姿曼妙,胸前山峦起伏,波涛汹涌蔚为壮观,而且面容姣好,占尽成熟女子的妩媚妖娆。 萱娘还有一个女儿,年纪十四五,与张顺一般大,小荷才露尖尖角,这是与萱娘不同的风韵。 老少咸宜,两种风味,通吃渔民。 张顺对胸脯还没长成的小姑娘兴致不大,可对萱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渔民打鱼操劳多日,身心俱疲,上得岸来,不好好到那美妇铺里口花花一番,讲两口荤段子,宣泄一番,那这狗娘养的日子就实在就没甚么盼头了。 前身不太与人打交道,而张顺相反,这不,同道中人的于来福就是前两日就是在萱娘酒铺相识的。 “好说。好说。” 张顺坏笑一声,勾肩搭背,“刚听到旁边渔夫说萱娘今个儿穿得很是清凉?” 于来福比划比划,“两只白兔跃出来。” “……” 于来福走后,一名荆钗布裙,水桶腰肢的中年妇人走来,张顺连忙招呼过去,“老姐姐,买鱼么? 你瞧瞧俺家这鱼,一条比一条漂亮,这条腊鱼,刺少肉多……” 张顺王婆卖瓜,口若悬河地自卖自夸起来。 挣钱,不寒碜,难道要像前身那样,整日呆着脸,活得浑浑噩噩不成? 三句两句,再加上张顺五官周正,老婶子逐渐迷失在一声声姐姐之中。 这生意不就成了大半? 章节目录 第三章 萱娘 妇人之后,又先后有几人光顾了张顺的摊位,等到日上三竿时,张顺已卖出了大半,算了账,得了五十文钱。 年纪二十许,皮肤粗糙,面容黝黑的于来福拎着鱼篓走来,呼唤着道:“顺子,走了。” 张顺颔首,刚站起身,渔霸常爷就领着两名跟班过来,体型壮硕,与年岁还不大、个头还不高的张顺形成极大的反差。 张顺掏出已分出来的二十五文钱,笑道:“常爷,这是今个儿的税钱。” 常爷接过手来,掂了掂,铜板相互碰撞,当当作响,他目光微微俯视,“呦,顺子今个好生意啊。” 吉云埠的渔民就那些人,身为渔霸的常大能认出来,并不奇怪。 “托常爷的福。”张顺低眉顺眼道。 常大倒不谦逊,点点头,伸出手搭在张顺肩上,喟叹一声,“近来咱们吉云埠可不太平,前日城里的一家帮派想来咱们吉云埠分一杯羹,将本地渔民统统赶走,他们的人占据埠口,去捕捞打鱼。 要是这样,你们往后可都得去喝西北风啦。 我拿了你们的税钱,理当遮风挡雨,这不,昨日我去和他们交涉,以理服人,最后以拳服人,身上捱了几刀,这才使你们得以继续在此安稳打鱼。 顺子你年纪还轻,不懂这里头的门门道道,要你们缴纳钱税,可不是为了我花销,而是为了上下打点……” 张顺心中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笑道:“小的明白常爷的一片苦心,等我再长大几岁,力气大了,我一定要跟着常爷,保住咱们吉云埠!” 常大满意地点头,一双大手拍了拍张顺,说了个文绉绉的“孺子可教”。 别看这货长得五大三粗,其实读过几年书,心里的弯弯绕绕、花花肠子一点不少。 张顺两人结伴离去后,姓常无名,因家中排行老大而得名的常大扭了扭脖,盯着张顺,如同一条毒蛇。 一名狗腿子凑上前,“老大,先前那小子打听买卖珍珠的事儿,这半月来没了一点风声。 刚刚派人去他船上搜了搜,翻了個底儿朝天,愣是没找到珍珠。 我看咱们直接将人绑了,逼出珍珠下落完事。” 常爷老谋深算,刚刚接近张顺,看似寻常,实则在搜张顺身上有无珍珠踪迹。 “狗急还会跳墙,万一这小子脑子灵光,想到交不交出来都是死,宁死不说,那到嘴的鸭子不就飞了? 不急,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前身毕竟年轻,行事不够周全缜密,得了形似珍珠的东西后,知道埋藏,但急于出手,进城频繁了些,为常大察觉。 常大太能隐忍,半点风声不泄,张顺穿越来后,前几日适应,后几日一直琢磨着血脉之事,也未曾发觉甚么。 “老大,不如派个人跟着,瞧瞧那小子常去湖中哪片地儿?” 大野泽纵横千里,其中不乏芦苇荡、水岛,埋藏何处,当真难找。 常大沉吟半响,“老丁头不是和张顺熟?明日让他偷偷跟着去瞧。” “……” 张顺两人走远后,于来福啐了一口,“这只笑面虎,惯会说些忽悠人的鬼话。” 于来福压低声音,凑近张顺耳边,小声道:“听说前日鱼龙帮和暴虎帮火并,常大是鱼龙帮的人,也在里头,还和一名武师交了手,所以身上捱了刀。 因为在武师手下一招都没能接下,常大嫌丢人,因此没传出来,也没人敢说。” 张顺近来来都在湖上待着,好几日没上岸了,不知吉云埠所发生之事。 常大身量魁梧,一身盘虬肌肉可不是摆设,寻常数个汉子不能轻易近身,可这都不是武师的一合之敌? 对于武师,张顺这个小渔民只听说,没见识过,不清楚武师实力深浅。 虾兵身高还矮,气力尚小,恐怕还远不能媲美武师,而眼下他身子骨还弱,不可能再弄精血去喂妖兵了,而且因实力所限,他的精血效用也实在有限。 城中有武师所开设的武馆,张顺倒是有去修行武艺的心思,只是入门费太高,短时间内不现实。 当下张顺正值孱弱时期,本身身量瘦小,虾兵实力同样不够看,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渔民,捕鱼赚钱,锤炼水性,不上岸搞甚么制盐开商铺的幺蛾子,以免惹来事端。 自从吞下那颗珠子后,张顺鲜血能令水兽蜕变,可对本身这具躯体而言,没甚么效果,没有增添气力,也没增强体魄,只有水性更高了而已。 说话间,两人走到萱娘酒铺门前。 酒铺颇为落败,房屋陈旧,墙瓦剥落,年纪比张顺都要大,不过占地不小,足够摆放十数张方桌,而且桌椅干净,地面整洁,毕竟是孤女寡母两个女人操持,更心细些。 一身鱼腥味的渔民酒客进得门内,一个个自觉得很,不会做那等弄脏弄乱,随地吐痰的恶心事儿,美娇娘面前,这群水里来水里去的糙汉子不自觉地讲究了点。 张顺进入门内,十六张桌子已尽被占去,渔民与张顺一般,身穿满是补丁的粗布麻衣,正热火朝天地闲聊着。 萱娘正巧端着两碟小菜出来,扭着丰腴腰肢,上身抹胸,勒得半紧不紧,外罩一袭洗得发白的淡色布衣,胸前雪白滑腻一片,隐约能见一线天的沟壑,头上盘着轻熟的垂鬟分肖髻,面容精致,双眉如黛,双目泛着桃花。 贫家贫女的打扮,荆钗布裙,可难掩那股成熟女子的妩媚风韵。 萱娘长袖善舞,与一众渔民汉子插科打诨,说些略显泼辣的荤话。 有位渔夫多喝了两碗马尿,口花花道:“萱娘,俺在你这喝了六七年的酒了,你这斟酒的功夫是越来越俊了,就是不知其他的功夫是不是也恁厉害?” 一位渔夫插嘴道:“萱娘,马老三问的是榻上功夫,可别答非所问啊。” 萱娘放下酒壶,一手叉腰,眼睛眯成了月牙,声音散着一股酥味,语气却泼辣道:“怎么,想见识啊? 我家那汉子生前当兵,身板硬朗,壮得跟牛似得,都不是老娘对手,就马老三那浑身上下几两肉,还不掂量掂量行不行?” 四周一阵唏嘘声,“马老三,萱娘说你不行。” “萱娘,马老三体格不行,可别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你瞧瞧我,咱这一身腱子肉,够不够?” “……” 章节目录 第四章 酒铺 酒铺之内,人声鼎沸,萱娘沐浴着众多饿狼似的目光,走上前来,面带歉意,“两位小哥,桌上坐满了人,还望见谅。 如果不嫌弃,可靠着柜台坐。” 于来福二十出头,没摸过娘们的腰,没尝过女人味儿,私底下与张顺能谈天说地,可正经到了美娘面前,就成了个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了,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略显局促道:“好。” 柜台之旁,萱娘之女骆姗待在那,负责收银找零。 骆姗满头青丝扎着少女垂挂髻,一张鹅蛋脸,眉宇之间与其母有几分相像,不过多了几分少女活泼而少了几分半老徐娘的韵味,胸前几两含苞待放,束得鼓囊囊,和穿着打扮开放的萱娘恰好相反。 不知是自知本钱不足,不能轻易示人,还是性情保守。 大恒朝鼎盛之时,万邦来朝,对于女子没恁多森严礼教的束缚,纵是如今仿佛到了王朝末年,那股自信风度还未遗散殆尽。 张顺望了一眼骆姗,调笑道:“萱娘,把我俩安排在姗姗旁边,不怕拐走了你家闺女?” 萱娘笑骂一声,“人不大,色胆倒不小。 我家闺女都十四了,还没媒婆上门说亲,你能钓到手,那算你本领高。” 酒铺分作两派,萱娘党与骆姗党,有人爱成熟妩媚,有人喜清纯活泼。 周旁骆姗党听闻萱娘这话,纷纷开口,“萱娘,你瞧瞧我咋样?” 有脸皮厚的人直接叫了一声,“娘亲,往后俺就是你女婿了。” “……” 张顺哈哈一笑,走到了柜台前坐下,于来福望着同伙,露出慕艳神情,恨不得拍自己两巴掌,没出息,居然连顺子都不如。 骆姗一双杏眼圆瞪,盯着张顺,她从小在酒铺长大,荤话听得不少,不过有娘亲挡在前面,这些没波及到自己身上,今日这年纪不大,个头不高的少年过来,就把她拉下了水,引来诸多酒客起哄,可不是甚么好兆头。 张顺不以为意,晃了晃碗,“骆姑娘,麻烦斟一碗老白干。” 萱娘酒铺面向的是吉云埠渔民百姓,所贩卖的酒也不贵,均是烈酒,名为‘老白干’,论碗卖,一碗三文钱。 除了酒水外,还有荤菜素菜,以及面条米饭。 来此之人,酒客之外,也有途径此地的挑夫之类的人就食。 张顺见骆姗没动作,抬起头,似笑非笑,与个头不矮,气鼓鼓似的骆姗凝眉对视。 骆姗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没一会儿便败下阵来,终究是明白客官至上的道理,撒气一般给张顺、来福两人倒了酒,有几滴溅了出来。 张顺笑道:“骆姑娘,你这斟酒的手艺还没练到家啊。” 瞧见闺女模样,萱娘恰时走来,纤纤细手搭在张顺肩上,“不知客官如何称呼?看着眼生呢。” 骆姗见娘亲过来,转身去为其他酒客端菜倒酒。 张顺微微侧头,鼻间弥漫过来一股淡淡清香,因是坐着,恰好视线与萱娘胸脯齐平,瞧见那鼓涨的抹胸。 察觉到目光,萱娘食指一点张顺脑门,嗔怪笑骂道:“果真是个小色胚!” 张顺无奈摊摊手,目不斜视,坐怀不乱,那是柳下惠。 “谁让萱娘长得这般好看。” 张顺笑嘻嘻说了句,接着道:“萱娘现在不认得不打紧,往后我常来酒铺,再不认得就说不过去了。” 萱娘抛了一個落在不知肉味的渔夫眼中尽显妖娆的白眼,与相识的于来福打了一声照顾,嘱咐闺女两声,端菜去了。 张顺抿上一口酒水,哈了一声,对着过来的骆姗笑道:“骆姑娘,劳烦上一碟花生,一碟狗肉。” 骆姗上下打量一眼张顺,仿佛在质疑。 寻常而言,一碟花生或一碟蚕豆仅需一文钱即可,而一碟狗肉,则需十文钱才够,一般渔民到此,可不会点羊猪等肉,倒是会点便宜的油炸小白条,毕竟依傍大湖,小鱼便宜。 可对张顺而言,眼下这身子骨实在太瘦,弱不经风,急需进补,养好体魄。 有虾兵捕鱼,往后再加自己,进项攒钱慢慢来。 张顺在柜台排开十四文铜钱,笑着重复道:“骆姑娘,劳烦一碟花生,一碟狗肉。” 骆姗冷哼一声,去往后厨。 毛头小子在她面前装大尾巴狼,分明兜里没多少钱,非要充门面,这样的人她见得不少,往常还会委婉地给人一个台阶下,但这小子,油腔滑调,平白惹人心烦,她才不会多出一言。 欠饿几天,才知可贵两字。 张顺与于来福碰了一碗,转过身,双臂后撑着柜台,一同瞥向萱娘,“来福,萱娘一个弱女子领着个半大闺女在这,常大、白狗毛这些渔霸、恶吏,没人垂涎这朵妖艳的鲜花?” 于来福混迹此处更久,知晓更多,抿了一口酒道:“怎么不垂涎?只是萱娘不好惹。 萱娘亡夫曾在军队任职,有些人脉,有位拜把子是城里的人,听说身份不低,发下话来,敢招萱娘的货色掂量掂量自己脑袋几斤几两,所以这才没人敢动……” 前身孤僻,对于周遭任何事所知甚少,张顺之所以会和这位于来福成为好友,是因来福消息灵通,吉云埠口的事,如数家珍,能够一一说出。 骆姗端着两个盘子走来,将花生、狗肉放在柜台。 张顺从一侧抽出筷子,递给于来福一双,“来福,吃。” 于来福摆摆手,“顺子你脸色苍白,该多吃肉补补,我就不吃了。” 于来福与张顺一样,孤家寡人一个,他捕鱼手艺更为精湛,每次收获不小,不过正攒钱讨婆娘,可不能大手大脚。 本地贫民婚配,聘礼少说得四五两银子,一两银子值一千铜钱,铜板也值钱,这几贯钱没个几年可积攒不起来。 渔民赚得辛苦钱,只能从日常开支中一枚枚抠。 张顺没再客气,喝酒吃菜,风卷残云。 骆姗来往后厨与大厅,笑呵呵着与铺子里的熟人打着招呼。 酒客和骆姗说话,与萱娘言谈不同,没裹甚么带腥的荤话。 骆姗忙完后,返回柜台,一张笑脸淡去,冷哼一声,不假辞色。 张顺抿了一口酒,没和小姑娘见识,瞥过头来,望着扭动着腰肢的萱娘,咂咂嘴,“来福,你找婆娘要黄花大闺女,还是俊俏寡妇?” 于来福不敢直愣愣光明正大盯着萱娘瞧,贼眉鼠眼,愈显猥琐,“那得看人小娘是不是愿意跟我了,最好是包大屁股圆,好生养。 长相嘛,蒙上被子,不都一样。” 张顺食指中指点了点眼,笑道:“年轻了不是,灯下看美人,方能越看越精神呐。 与女人拿身子感触不同,咱男人偏爱用眼瞧。” 于来福古怪地瞧了张顺一眼,“你小子是不是偷去过埠口的暗巷?懂得恁多。” 吉云埠暗巷乃是此地勾栏所在,客户多是湖上讨生活的贫苦汉,谈不上美貌,但胜在价格低廉。 真正品质上等的风尘女子,则要去看野泽郡郡城,各色花魁争奇斗艳,只是那等青楼,一夜随口吃喝就需数两银子,一亲芳泽更是需数十上百两,不是渔家汉子消费起得。 张顺不置可否,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于来福道:“来福,得空去一趟罢,得尝尝滋味。” 于来福脑袋咬得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我爹生前说,不能沾嫖。” 相距颇近的骆姗听到两人言谈,嗤之以鼻,年纪轻轻不思进取,果然是个无赖货色。 骆姗正值年华,春心将起,不是没有心上人,不久前有一位城里来的锦衣公子来野泽游玩,在这小店里小憩,饮了两碗老白干,与她和娘亲聊了几句,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很有书上所说的君子之风,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 再看看这小子,油嘴滑舌,身材瘦弱,花钱大手大脚,小小年纪就想那……那腌臜事,除了隐约之间能见的周正五官外,一无是处。 骆姗家不是甚么高门大第,而且久在埠口,知晓渔民艰辛,对贫苦百姓没瞧不起,可对出身低微又不知上进的家伙,那就只剩下看不上眼了。 骆姗见张顺油腔滑调,自以此当作了评判依据。 一张客桌的人吃罢起身,付钱离去,骆姗端走盘碗,拿着抹布收拾干净,腾出地儿来,走到两人面前,一瞥张顺,对于来福道:“于哥儿,嫌柜台不舒服,可以去那边。” “没事儿。” “那酒桌周围都是些糙汉,哪有在柜台对着骆姑娘饮酒来的快活?” 张顺看着骆姗目光,哈哈一笑,听着酒肆中的喧闹,一口饮下碗中余下酒水,心中思忖: “大野泽上,四周空寂,只有到了埠口,身处闹市,才不孤寂。 独自一人待在大野泽中,一连几日不上岸,没手机电脑娱乐,早晚憋坏,每次上岸,来到酒肆,见见妩媚女子,再与小姑娘拌拌嘴,才能排解。” 骆姗在酒铺听惯了这类话,并不感冒,反而厌烦,前日城中谦谦君子,才符合女子心中对如意郎君四字的期许。 张顺吃饱喝足,看够萱娘,打个酒嗝,站起身,拎起竹篓,与于来福两人醺醺然往鱼市去。 还有小半的鱼没卖出去呢。 章节目录 第五章 跟踪 红霞愈黯,暮色愈重,张顺卖了鱼,采买了米、菜以及足够三两日消耗的油盐酱醋后,走在埠口街衢,回到船上。 今日挣来的钱,耗去大半,只剩下足够下次靠埠的停船费了。 “老老实实攒钱,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积蓄下来娶婆娘的聘礼钱? 节流不可能节流,开源才是王道。” 再过一段时日,打渔之外搞点副业,埠口小吏白狗毛,野泽渔霸常老大,都是开展副业的‘掌柜’。 张顺解了缚船的绳索,拿起桨,听到临船之人叫了一声,“顺子!” 只见一名个头与张顺齐平,留着髭须的小老头正躬身驼背,坐在一条乌篷船上,手拿一柄老烟杆抽了一口,吞云吐雾。 此人姓丁,鳏寡一人,无妻无子,年纪四十余岁,为人左右逢源,处事圆滑,与大多数渔民相识。 张家父母尚在时,和老丁头有几分香火情,到了张顺这儿,就断了信。 “丁叔。” 张顺叫了一声,摇曳起船,驶离泊位。 前身没留下甚么人脉,埠口渔民多不认得,倒也方便了张顺继承。 老丁头盘腿坐在船上,磕掉烟斗灰,收起烟杆,“顺子,时辰到了?” 在埠口停船,缴纳四文钱,可停一日,六个时辰,十二个小时,若要在这儿再停到明日早晨,还要再掏四文钱,因此渔民一般不会在埠口停船过夜。 这条规矩是前些年来才立下的,早在数十年前,停船靠岸四文钱,一日一夜,之所以有此,无非是埠口上下官吏想再盘剥一层百姓油水。 见张顺点头,老丁头拿起挂在船边的一壶酒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今日沽来一壶酒,不如去你常待的地方,咱爷俩吃上一顿?” 张顺犹豫几息,皱了皱眉,不知这老丁头何意,打个哈欠道:“丁叔,我今个吃过酒了,忙碌一天,只剩犯困了,要不改日再说?” 老丁头锤锤后腰,拔出壶塞,嗅了嗅,抿了一口,咂咂嘴,“那你小子可就没这口福喽。” 张顺嘿嘿一笑,一摇船桨,“改日我请丁叔,小子就先走一步了。” 老丁头眯着眼望着乌篷船远去,酒葫芦合上,顺手挂在腰间,撑船远远跟了过去。 渔霸常爷在渔民之中有一名眼线,负责帮常爷刺探消息,有些渔民为了避开鱼市五成的孝敬上贡,绕开常爷,到城里贩鱼,渔霸能够得知,就是眼线透漏的风声。 偷卖鱼虾的罪责不小,常爷通常会把人打個半死,吊在渔民登岸的埠口泊位,杀鸡儆猴。 十日前,张顺见过一次,一名渔夫赤膊上身,满是鞭痕血迹,奄奄一息。 过往官吏纵是见到那场面,也不过问,吃着鱼市输送的油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理所应当。 当眼线是得罪人的事儿,老丁头为防身份暴露,被戳脊梁骨,明面上在渔民面前,常说渔霸坏话,以此来掩饰。 老丁头曾有一位老妻,两人相依为命,虽说无子,但相濡以沫,前些年,老妻害了病,本来不重,只是耽搁了些日子,病情就愈加重了。 这世道药价昂贵,药铺掌柜见老丁头神色慌张,衣着简朴,又大力加价,以致于老丁头全部积蓄加起来,尚且不足。 老丁头无法,只好求到了渔霸常爷头上,常爷是鱼龙帮的人,在城中也有几分薄面,药铺掌柜总不敢坑害。 常爷应下此事,代价是老丁头当他渔民中的眼线,急于救治老妻的老丁头自无不可。 药铺掌柜打得如意算盘是让老丁头东拼西凑后,借取高利贷或街坊邻居的钱后再来相求,到那时,药铺掌柜看钱不少,虽没到报价,但勉为其难地卖给老头,也显得宽仁,可谁知老家伙直接找来了鱼龙帮的人。 药铺掌柜没拂人面子,纵是背后有靠山,可开门作生意,得照顾方方面面不是。 不过药铺掌柜对老丁头就没甚么好意了,抓药时偷工减料,这就致使老丁头老妻吃了药后,仍难逃一死。 老丁头对此一点不知,而常爷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也不点破,领着心灰意冷的老丁头去了趟暗埠口的暗巷,找了两名年纪三十上下,懂得男人心的贴己女人。 老丁头没见过那场面,三两日就沦陷在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勾栏女子的温柔乡中,自此当起了眼线,并常去暗巷晃悠,好不快活。 之后老丁头明悟此事,可斯人已逝,早没了心思。 将至芦苇荡时,虾兵游曳于水底,以勾连的微弱神识传来大致讯息,张顺这才知道到背后有人。 张顺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停靠在一片芦苇荡中,钻进船舱,搬出炉火,烧火做饭,并撇头关注。 常大的手下翻遍了乌篷船,不过没留下任何痕迹,将一切都复归原状,即便是主人也难发现异样。 负责翻找东西的人是个老手,有时搜寻检查渔民船只,多是他所为。 老丁头长久混迹于野泽,对附近情形了如指掌,远远见到张顺位置后,便一摇曳着船,绕路远去。 “张顺怎么招惹到了常爷,居然要我前来打探。 恐怕这小子命不久矣。” 偌大的湖面上,渔民来往不少,恰好路过,并不惊奇。 果然,船只没再靠近,从另外一个方向远去。 张顺松了一口气,将潜伏水下的虾兵招上船来。 “若是想要虾兵实力精进,能用我的血液、精血来喂养,可对我消耗太大,每日喂血,谁受得了? 而且我精血品秩不高,一滴下去,得了个没完全化妖的虾兵。 城中那老武师说,迈入修行,能增强血气,提升血液品质。 城中有着数家武馆,攒够钱后,非得进城拜师不可。 虾兵还能吞噬天材地宝精进,千里野泽,蕴藏宝物定是有的,只是不好找,得碰运气。 吞掉珠子后,我一次潜水憋气的时间越来越长,眼下维持一刻钟不在话下,再往后,恐怕还能更长。 那颗珠子不知是甚么,改造我的身躯,想必和水有关,会不会是甚么所谓的龙王骊珠? 反正对我有好处就是好事。 往后我多多潜水捕鱼,搜寻天材地宝。 自身优势,不能荒废。 水浒中有同名同姓的张顺,能没得四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咱就照着这目标走……” 章节目录 第六章 大补之鱼 张顺泅水,半个身子露出水面,水只到了腰腹,而上身不沾,在张顺身前,是身量不足两尺的虾兵,游曳于水面,一双大钳摇动,与张顺成鼎足之势。 张顺手中拎着一根尖端处削得极锋利的木棍,脚下一动,踩着水率先发起攻势,木枪凌厉刺向虾兵头颅。 虾兵举起大钳,伸手夹住木枪,而张顺借此一拉,身子迅速蹿出,抬起一拳,照着面门砸去,先手只是虚张声势,后拳才是杀招。 虾兵迅速潜水,躲过一拳,张顺紧追不舍,一人一虾扭打作一团,湖面荡起一阵阵涟漪。 一刻钟后,才从水中凫出。 张顺爬到乌篷船上,躺在甲板上,赤膊上身,大口喘气。 这两日来,张顺一直和虾兵水战,锤炼自己厮杀技巧以及水性,效果显著。 前世张顺会水,但水性一般,不过前身生于湖泽,本就不差,再加骊珠入腹,增长水中适应,所以如今水性已好过大多人。 别看虾兵个头矮小,可气力极大,若非留手,张顺绝非对手。 张顺摸了摸虾兵,歇息够了,再次跃入水中,此次不是为了厮杀,而是捕鱼。 捕捞技术太差,而水性与日俱增,不如直接跳入水中,与虾兵一同用手抓鱼。 一般而言,张顺先入负责驱赶,而虾兵动作更快,负责抓,一人一虾通力合作,捕捉鱼虾,效率颇高。 张顺屏息下潜,双目不受影响,瞪大如常,借着日光,打量四周,蓦然之间,一只通体泛红,头生双角,身量肥硕的鱼儿跃入眼帘。 朱漆牛鱼! 此鱼在大野泽中颇有名气,数量稀少,但不罕见,偶有渔民捕捞上岸,都能引来埠口众人围观。 此鱼价值远超常鱼,一斤朱漆牛鱼,至少能值一两银子,一条三四斤的朱漆牛鱼,足够娶一方娇滴滴的婆娘了! 不过因常爷霸市,此鱼多是被他以五百文一斤的价钱收入囊中。 常爷明白不能涸泽而渔,否则就是不给渔夫活路,那样渔夫捕来朱漆牛鱼,谁还会拿到鱼市贩卖? 这鱼之所以价值不菲,是因它对练武之人有着不小的功效。 穷文富武,武师修炼,每日需要进补,补充气血消耗,常人之家,负担不起,所以武师常是富贵之家出身。 朱漆牛鱼,大补之物,固本培元,可以当作武师修行的药膳。 张顺曾在埠口见过此鱼,因此认得。 张顺通过与虾兵若有若无的联系下了令,让它从深水区绕道,到另外一侧,这样从这边一追,牛鱼慌不择路之下,就会撞到虾兵手中。 朱漆牛鱼悠然游曳,沐浴穿透入水中的温和日光,昏昏沉沉,速度不快,张顺死死盯着,远远跟随,敛神屏息,唯恐将那只牛鱼惊走。 张顺要捕此鱼,当然不是为了贩卖,拿去鱼市,那不是便宜狗娘养地渔霸么! 他气血未愈,还有手底下的虾兵嗷嗷待哺,分吃还不够呢! 神识传来虾兵讯息,张顺紧了紧手中木叉,眼神凌厉,脚下一蹬湖水,整个人霎那之间如离弦之箭一般窜出! 湖水涟漪激荡,朱漆牛鱼通过鱼鳞,察觉四周水流异样,猛地一惊,迅速往水流安稳处游动。 张顺泅水速度虽日日增长,可追赶较难捕捉的牛鱼,无疑是痴人说梦,眼瞅着牛鱼身影渐渐远去,张顺咧嘴一笑。 那个方向正是虾兵所在之地。 虾兵守株待兔,见朱漆牛鱼过来,径直前冲,拖着一条长长水尾,挥舞着两个钳子拦截。 没有过多挣扎,牛鱼惊恐之下落入虾兵手中,出乎意料地顺利。 张顺大喜过望,游曳过来,还未死去的牛鱼还在疯狂摇尾,企图脱离虾鳌,虾兵不断传来吃的讯息,显然知晓此鱼的好处。 片刻后,张顺凫水到船,撑起炉火,喜滋滋地开膛剖肚。 朱漆牛鱼面目并不狰狞,除却浑身朱色,且头上有两小小的角外,没甚么特别之处。 这条鱼不算小,三斤多重,记得上次见到的那只朱漆牛鱼,区区两斤上下。 若是拿到城中贩卖,此鱼估计能卖個四五两往上,前去武馆的学费,一下就能凑够一半。 只是风险太大,在岸上被常大抓了,那只能任人宰割了。 “头上总有渔霸压着,连鱼都不敢多卖,还是需早日打开局面,见识武馆武师的风采才好。” 不大一会儿,诱人的香味从陶锅中逸散出来,再往里面添入所剩无几的菜叶以及盐巴,煮了片刻后,开锅大吃。 虾兵望着锅炉,似有涎液流出。 “虾也会流口水?真没出息!” 张顺笑骂一声,先将鱼头扔给虾兵,自己则夹起肉极多的鱼腹,狼吞虎咽起来。 此鱼除却正中的鱼骨外,没甚么乱刺。 咽下一口鲜美鱼肉,顿时有一丝热流顺着肠胃逸散,弥漫浑身各处,极为舒适,通体泰然。 “果然是好东西!” 虾兵拿来鱼头,一张嘴,全部吞下,再眼巴巴盯着张顺。 “搁这表演八戒吃人参果呢!” 张顺再将鱼尾扔了过去。 刚刚宰鱼时,内脏以及边角料,没半点浪费,扔给了虾兵,可这厮意犹未尽地厉害。 张顺再扔出一块鱼儿腹肉后,就不再从锅里捞肉给虾兵,而是喂自己吃出的鱼刺鱼骨。 虾兵来者不拒。 将鱼吃完,张顺舀汤出来,与虾兵平分,一点不曾浪费。 吃饱喝足后,张顺盘膝而坐,感受着浑身上下的暖流,攥了攥拳,似无端生出一股气力。 爬伏在水面,映着面颊,那股苍白感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红润愈浓。 “待自己身体恢复,就再弄出精血,喂了虾兵,想必就能开智几分,而非如今呆笨模样。 因神识羁绊,纵虾兵化妖,我也能号令,疑似骊珠的东西吞下后,喝了我血的虾兵似有天然的敬畏,所以不必担忧反噬。” 一侧的虾兵吃下一斤多的鱼,身躯似拔高了几分,不过有限。 “水泽之中,果然天材地宝众多,若能捕来更为大补的鱼虾,那我恢复起来就更快了……” 张顺借着这股暖意,跳入水中,捕鱼。 章节目录 第七章 拷问 寻常渔夫捕鱼,多数站在乌篷船上,用渔网或者鱼叉等物,只针对于浅层区的鱼儿,深层游曳的鱼虾,就无余力了。 捕捉朱漆牛鱼这等较为稀少的鱼,只能凭借着运气。 张顺潜入水中抓鱼,效率比于用渔网好上太多,只是用手抓鱼,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张顺水性大有增进,可还没达到在水中和鱼赛跑的境界。 朱漆牛鱼数目没有少到稀有的地步,张顺在水中还碰到了一两条参杂在诸多鱼儿之中的朱漆牛鱼,只是太过警觉,逃得极快,没能抓到。 除却朱漆牛鱼外,大野泽中,还有不少的大补鱼虾,只是数量更少,而且大多时候待在水底,自然罕见。 比如有一种名叫‘黄金鲅’的鱼,数年前吉云埠有一位渔夫意外捕到,拎到岸上,当时恰有一名权贵弟子游玩,认出了那渔夫从未见过的鲅鱼,出了二两银子买下。 之后有人谣传,黄金鲅鱼价值数百两,那位渔夫孝敬渔霸后,仅得了一两,亏本亏到了姥姥家。 价值数百两的黄金鲅,对于武师的效用,恐怕极大。 大野泽不只是湖面宽广,深度同样不小,张顺在湖中下潜,还未曾摸到过湖底,顶多是在靠岸之地踩踩浅滩罢了。 张顺吞下骊珠后的变化涉及在水中的方方面面,比如长时间待在水中,浑身上下并未出现因长久浸泡而起的皮肤褶皱,入水之中,简直是如龙入渊,如鸟归山林一般。 张顺不再纠结于牛鱼,与虾兵一同捕了些寻常鱼虾,好进埠贩卖,换些钱财。 数日前买来的米面,已所剩无几了。 日暮之时,落日西垂,远远眺望,能见晚霞映湖面,铺展滚滚霞光的景象。 张顺站在船头,双手握桨,赤膊上身,口中哼着小曲,朝着常在的芦苇荡而去。 湖面有往来渔船,渔夫与张顺如出一辙地站在船头,划桨前行。 距离稍远的地方,一艘乌篷船映入眼帘,张顺撇头远望,眯了眯眼。 这几日那艘船一直在距离自己颇近的地方捕鱼,昨日张顺依仗水性,驾驭虾兵,从水下潜伏了过去,发现那船上不是别人,就是上次在吉云埠口泊位碰上的老丁头。 如今看来,那老丁头当时邀请吃酒,目的明显不单纯。 张顺不知企图,并未轻举妄动,直到今日碰到一名渔夫,就是半月前背着渔霸常爷,往城中贩鱼的黄姓青年,黄幺。 张顺回忆起前身记忆中渔民偷偷卖鱼的事,屡次都能被常爷发现,其中定有古怪。 渔民直接往城中卖鱼,少了中间剥削,价格相对低廉,城中人乐见其成,没有告发的道理,而且常爷手再长,鱼龙帮终究只是一个根基在城外的帮派,在城中就相形见绌了,不可能遍布眼线。 如此说来,常爷能发现渔民偷卖,问题还是出在自成一个群体的渔民身上。 老丁头是常大的眼线? “大概是了,这人一直以来对于常大的不满,是一层最好的保护色,不会引人怀疑。 只是,常大为甚么会盯上我?” 张顺思索近来大半月的行事,继而往前回忆前身的所作所为,一拍脑门。 “前身得了疑似珍珠的宝贝,做着发财的美梦,急于出手,恐怕就是在那时出了纰漏……” 张顺面容一厉,“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具体如何,还要抓来一根舌头拷问一番。” 首选之人,自是在附近游曳两日的老丁头。 婵娟跃出,漫天星辰悬挂,河中宛如有无数珠宝,熠熠生辉。 张顺在船头点上渔火,脱下上衣,跳进水中,左右双手抓住两根长长的虾须,从水中潜过去。 老丁头盘坐在自家乌篷船船头,手中拿一根细长烟斗,吞云吐雾,神情惬意,不时往远处一点灯火望去,确认张顺所在。 心中正想着暗巷那位贴己人,顿觉一股火热涌上来。 与老妻相依为命多年,相敬如宾,房事可与可无,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动作,无非是老丁头这头耕牛犁田而已。 而和暗巷的风尘女子相处,就不一样了……那才是女人的滋味啊。 吉云埠渔民最多,渔业是大头,岸上埠口的暗巷、赌坊、烟馆这些调味佐料,规模不大,皆是由渔霸常爷掌管。 常爷不只是要从税收中掠夺渔民财产,还从嫖赌烟上掏空渔民腰包。 否则渔民赚够了钱,前往城中寻找活计,那常爷这渔霸还如何压榨?泥腿子的渔民,一辈子死在湖上,才是他娘的好归宿。 老丁头当作常爷的眼线,出卖同为渔民的熟人,害得家破人亡,得来的最大利益,就是去往暗巷不必出钱,名副其实的白嫖。 老丁头抽口烟,烟雾不吐,在口中搅了搅,在暗巷时,有女人帮自己抽烟,然后亲口相喂…… 生活的盼头,也就剩下暗巷那点腌臜事儿了。 至于对渔民的背叛?老丁头兴许第一次还会因看到埠口的渔夫伤痕累累而心虚,可如今,再没半点了。 甚至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是常爷的人,受常爷庇护,不会因言获罪,不会怕常爷报复,和这些泥腿子可不一样! 张顺此刻已游到了老丁头船侧,抬头打量,寻找下手时机。 趁着老丁头出神之际,张顺脚下踩着虾兵,微微弯腿,尔后骤然起身前跃,溅出水花。 张顺手中长棍抡了一个滚圆,嗡嗡作响,照着老丁头脑袋拍了下去! 老丁头听到水声,扭过头来,瞳孔骤缩,猛地一惊后,咚地一声,砸在头上,昏倒在地。 张顺双脚落在船上,微喘口气,对着水下不曾露面的虾兵吩咐,“将船拖到咱们那。” 张顺还未考虑将老丁头敲晕后如何处置,因此没把虾兵露出头来。 ———— 老丁头脑袋昏涨,疼痛难忍,要用手摸头时,却觉手脚受到束缚,无法动弹。 勉强睁开眼,老丁头打量四周,只见张顺蹲在面前,右手中攥着一把小刀,左手拿着一根木棍,正削尖棍端,当作鱼叉。 老丁头意识到自己处境,挣了挣绳索,嘴角挤出一丝笑,“顺子,你这是干甚么?” 张顺一声不吭,面孔篝火,身影拉得极长,专心致志地削尖木棍,静谧的荒岛上,唯有张顺动作的轻微响声,以及长影的晃动。 老丁头盯着张顺,不见回应,咽了一口唾沫,“顺子?” 张顺置若罔闻,可越不说话,越发沉闷。 好半响后,老丁头愈发焦躁,“顺子,你他娘的甚么意思?” 张顺削好木叉,终于起身,手拿四根鱼叉,瞥过头来,不紧不慢走近前来,“丁叔,是该我问你罢? 咱们也不必弯弯绕绕,说罢,是不是常大要你跟我的?” 老丁头佯装不知,茫然道:“甚么常大,你是说常爷? 我向来和那狗东西不对付,整个吉云埠渔民皆知,你不知道?” “看来丁叔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张顺喟叹一声,手掣一根鱼叉,眉宇之间闪烁一缕狠辣,微微咬牙,轻呵一声,一叉刺向老丁头的掌心! 老丁头吃痛,面露痛楚之色,呻吟一声,见张顺又握住一根鱼叉,急忙叫道:“顺子,顺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是常爷,不,是常大要我前来跟踪你,瞧瞧你近来行踪。” “我从未招惹常大,他为何要对付我?” 老丁头忙不迭地摇头道:“我一直只按吩咐做事,不准多问。” 张顺眼睛一眯,“一直以来,都是你在通风报信?” “是。” “这么说,无论是半月前小黄卖鱼被发现后悬挂示众人,还是先前哪个渔夫偷偷到城里露了马脚,你都脱不开干系?” 老丁头似察觉到张顺眼眸中愈发浓郁杀机,开口辩解道:“我……” 不等言语,张顺霍然起身,手中一杆木叉,直接刺向老丁头的脑袋! 当场身死! 章节目录 第八章 我想杀渔霸! 张顺将老丁头绑了后,心中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处置,纠结着老丁头确实是渔霸眼线后,到底是否要杀。 老丁头通风报信,间接害死不少人。渔霸一旦发现渔民背着贩卖,将人打得半死,身躯强健之人能够恢复过来,有些身子骨弱的,熬不过几日,就死掉了。 而且悬挂示众,对人也极大的侮辱,半月前那个青年黄幺,从那日起,精气神仿佛就消失殆尽,形如行尸走肉一般。 老丁头所作所为,杀之一点不冤枉,而且若是不杀,此人定会衔恨在心,回头禀告常大。 张顺削木叉时,不断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因此才有一招刺穿老丁头手掌,一招刺透其头颅之事。 杀老丁头只是开胃小菜,张顺从未杀过人见过血,正好拿来这受缚之人练手,以免对付接下来的常大时,因不够心狠手辣,而出了甚么差池。 常大那厮觊觎本不存在的珍珠,若不得手,不会罢休,这个梁子,无半点缓和的余地。 为求自保,非杀常大不可。 一颗弹丸大小的珍珠少说值百两,若形态圆浑些、品质更高些,多则七八百两乃至上千两也不是不可能。 手中并无珍珠,可说了人也不信啊。 张顺将老丁头戳死后,没多看尸首,扭过身来,眺望湖面,借以平复内心。 从其神色来看,并不平静。 张顺久处后世中华之地,承平已久,杀鸡宰鱼再熟稔不过了,但杀人实在没经历过。 神识唤来在附近游曳的虾兵,张顺陷入思索。 “虾兵吃下朱漆牛鱼后,实力有所增长,但微乎其微。 常爷这个彪形大汉,听说还去过武馆,只是天赋较差,没能登天,成为武师,不过应有粗浅的武艺傍身,以虾兵当下的实力,不知能否对付。 我逼出精血后还不长,纵然是吃了一条朱漆牛鱼,仍未恢复,再捕一两日的朱漆牛鱼,若是能再吃下一条朱漆牛鱼,稍稍恢复点,那就再喂虾兵一次,直接动手。 老丁头身死,不出几日,常大就会察觉。等得太久,夜长梦多。” “难怪每次上岸常大总要来与我絮叨两句,原来别有目的。 他怕我玉石俱焚,宁死不说,所以不曾动手,可难免不会失去耐心,威胁于我。 若是上岸,那就是鲨鱼搁浅,任人宰割了。” “对于岸上的情况还不清楚,还要找个人,去岸上瞧瞧常大行踪,别当日领着虾兵过去,扑了个空。 半月前偷偷贩鱼的黄幺被逮,好一顿毒打,这人年纪尚轻,尚有气血,岂能对常大不恨? 恰好我曾见过他,大致知晓捕鱼位置,尝试寻找一番,充当眼线,若找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于来福帮自己了……” 半月以来,张顺和于来福臭味相投,结下情谊,可人心鬼蜮,谁也不敢保证此人是否会检举揭发,因此,此人不是张顺的首选。 张顺在杂草丰茂处简单挖了一個坑,将尸首扔了进去,又把老丁头船上搜刮一番,得了不足百文的铜板,以及几斤羊肉干、牛肉干,还有油盐等物。 东西不少,恰好补充一番。 老丁头的乌篷船则被虾兵推进了水草茂密的芦苇荡中,毁尸灭迹。 ———— 翌日,张顺划船在湖面找寻黄幺的渔船影子。 大野泽之中,深处有几个地方不可轻易涉足,渔民捕捞都是在一定区域内,谁也不敢触碰多年下来流传下的禁忌。 在烟波浩渺的偌大湖面找人,本该是极为不易,不过张顺有虾兵刺探四周,能轻便许多,在划向第六艘乌篷船时,终于瞧见了正用渔网打捞的黄幺。 黄幺面黄肌瘦,面容之上的伤痕淤青还未彻底痊愈,撸起袖子的手臂上显露出纵横交错的疤痕,整张脸略微呆滞,目中无光。 黄幺二十岁出头,说有一门亲事,女子是吉云埠附近一座村庄的庄稼汉女儿,渔夫配农妇,一个受渔霸剥削,一个受地主压迫,没谁比谁高人一等。 两家说好的是今年入秋前凑足聘钱,前去提亲,否则农家女就会改嫁他人。 黄幺原先有父亲帮衬,两人积攒下一笔钱财,算着在今年能挣足聘礼所需的六两钱,可谁知黄父没熬过去年的冬天,还未开春就病死在床榻上,只剩下黄幺一人。 黄父身死,捕鱼每日的收入骤减一半,积蓄大有不足,眼瞅着就要入秋,黄幺只好铤而走险,去城中卖鱼。 谁知暴露了出去,渔霸常爷不只把黄幺打得重伤,还搜刮走了黄家父子近些年来攒下的聘钱。 遭此大难,黄幺如何会不心如死灰? 张顺逼近黄幺乌篷船,打着招呼,“黄幺哥,你这两日可前往埠口上岸?” 吉云埠的渔民这个圈子,纵是不熟,也会见过,黄幺瞥了一眼,认出张顺,不知何意,不过仍淡淡道:“明日会靠岸卖鱼。” 张顺指了指盛满活鱼的竹篓,笑道:“黄幺哥帮我把这些鱼卖掉,得来的钱财分你一半。” 在渔民之中,因停埠费的存在,偶有彼此信任的渔民相帮衬,贩卖活鱼,不算甚么。 不过黄幺一向和张顺不熟,更无信任可谈,怎会找他帮忙? 张顺迎着黄幺不解的目光,将船再靠近些,使两船并行,“黄幺哥,我先登船,聊聊如何?” 不等答话,张顺跳上了船。 黄幺收拢了渔网,放在甲板,与张顺盘膝对坐。 张顺喟叹一声,“上次靠岸,买了柴米油盐,一下子将我卖鱼得来的钱财全部花掉了,所以没了钱停泊。 我捕鱼技艺不高,卖鱼所得,本就不多,再向常爷缴纳五成税,所剩无几,日子过的一向紧巴巴……” 张顺说着一瞥黄幺,发现他平静的脸色露出一缕愤然之色,眸中的怨恨不可言喻。 如此便好。 “黄幺哥,我之所以不敢登岸,还有一个原因,我招惹了常大。” 张顺沉吟半响,神情肃穆道。 “黄幺哥,先前你偷偷到城中贩卖活鱼,分明颇为隐蔽,为何会被常大发现,你可曾知道? 不妨告诉你,是有人透漏了消息,渔民之中有常大的眼线。” 张顺顿了顿,声音沉闷,“那人是老丁头。 除此之外,我还意外知晓了常大几桩秘密,所以常大想要杀我,昨日还派了老丁头跟踪于我,因此我无法登岸。” “果然是他!” 黄幺一怔,咬牙切齿,半响后悠悠长叹,与张顺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神情寥落,“明日我帮你卖鱼。 大野泽上,常大就是杀了人,官府也不会追究。 你,多小心些罢。” 张顺点点头,“若是没有渔霸就好了,咱们不必缴纳金银,无论是娶婆娘还是吃喝玩乐,手头都会宽裕许多。 黄幺哥,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入秋之前要凑足聘钱。 我存有一些钱财,便送给你,权当作我的份子钱罢。 毕竟我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这些也用不到……” 黄幺摆摆手,“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那桩婚事我已退了。” 他自嘲一声,“咱们渔民就烂死在水中的命,娶过门来,难道要人姑娘一起受渔霸的欺负?” 张顺看火候差不多了,一咬牙,“黄幺哥,我还有一件事拜托你,不知当讲不当讲。”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黄幺哥,我想杀渔霸常大!” 黄幺望着张顺,面露惊愕之色。 他对常大的恨意滔天,可常大身量魁梧,而且有几分武艺傍身,多年积威之下,从不敢想杀人。 蚍蜉撼大树,岂非自寻死路? 而这个年岁不大的小子,竟敢说杀那渔霸? 张顺掷地有声地强调道:“而且我有法子对付!” 黄幺望着气势夺人的张顺,怔怔无声。 若是一名读书人在此,恐怕要说上一句, 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章节目录 第九章 打探 在张顺的鼓动之下,黄幺应下了上岸探查常大行踪,监视渔霸团伙的事。 黄幺只是代张顺上岸搜集情报,小心些总无生命之危,而张顺出手猎杀,那才是危险所在。 常大可不是一个吃素的角色,黄幺曾偶然见过常大搏杀,仗着魁梧身躯,以一敌六,不落下风,而且反杀。 常大若果真外强中干,也震不住吉云埠的众多渔民。 黄幺眺望天际那艘孤船,双手握拳。 张顺划船折返,没做多余的事,径直跃入水中,与虾兵一同搜捕朱漆牛鱼的踪迹。 一日下来,一无所获。 在水底下,总能见到几条朱漆牛鱼,奈何太过警觉,抓不住。 张顺只给自己留两日时间,若抓不住,那就不管其他,直接逼出精血,拔升虾兵实力,灭了常大再说。 否则察觉到了老丁头身死,那就是给自己招祸患了。 夜幕降临,张顺匆匆吃些牛肉干,喝些水后,躺在甲板上,望着满天星辰、孤悬圆月,伸出双臂,拥抱此世。 眼皮愈沉,酣然入睡。 虾兵游曳,护卫船只。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张顺便潜入水里,继续搜寻牛鱼。 时值夏季,日光正盛,水底鱼儿悠然,林林总总,品种极多,占据最多的仍是草鱼、刺目鱼、腊鱼等几个常见物种。 事实上大野泽号称‘囊鱼种三千’,并非夸大之词,只是有些数目较少,而且没朱漆牛鱼那般大补的功效。 日光照耀,张顺心情大好,数日前得来的牛鱼,就是一个骄阳正盛的日子。 日影渐高,一上午一无所获。 张顺阴沉着脸,跃出水面,肚子咕咕叫嚷,先应付几口,吃一顿饭,再捕鱼不迟。 虾兵不曾登船,光天化日之下,难免碰上过往渔船,稳妥起见,虾兵于水中捕鱼就食即可。 与黄幺相约的日子是今天傍晚,整个下午如果再捕不到朱漆牛鱼,张顺就会放弃。 吃罢食物,张顺翻身入水。 随着在水中的时日愈久,张顺的水性愈加厉害,憋气时间将近两刻钟,而且在水中宛如游鱼,凫水颇快。 刚至申时,张顺从水中露出头来,爬上乌篷船,面容之上难掩喜色。 四处无人,虾兵紧跟张顺之后,站到甲板上,右钳中抓着一条朱红之色的长角牛鱼。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逮住了这条朱漆牛鱼。 张顺咧嘴一笑,将船移进芦苇荡中,才搬出炉火,哼着小曲,宰鱼烧水。 这次虾兵只能流着涎水,眼巴巴盯着了。 张顺不断抚慰,“老子吃了鱼,身子养好,才能喂你喝血,否则如何变强? 你若是吃了这鱼效果足够好,谁愿意给你精血? 老子明明是主子,却老是喂血,反倒是成了受压榨之人了……” 张顺吃罢牛鱼,甲板的涎水已堆了一小滩。 “……” “出息!” 张顺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声,打个饱嗝,感受着那股弥漫浑身上下的热流,取出绣花针。 扎! 舌头一痛,精血流出,脸色瞬间苍白,比于数日前都要严重。 朱漆牛鱼固本培元,乃是大补之物,可功效有限,一条远不够以补足亏空。 张顺熟稔地喂到虾兵口中,双腿发软,坐在地上。 仿佛是一御十女后早起的状态。 虾兵这次没有倒地,身躯表层覆盖一层猩红光晕,如同沐浴在血芒之下。 即便是见过一次,仍难免啧啧称奇,更加坚定了张顺见识见识武者修士风采的决心。 虾兵身躯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大。 因为张顺当下精血的品秩不高,虾兵消化起来极快,倘若张顺实力精进,精血中蕴含的能量更大,那炼化起来,短则三五日,多则数月了。 虾兵身躯涨了一尺,直窜到两尺五才停下。 虾兵爬伏于地,勾连紧密几分的神识传来拜谢之意。 那股情绪更为清晰了些。 张顺望着匍匐的虾兵,眼角露笑。 这次的精血喂养,令他又虚了几分,好在没白费。 张顺不是没想过再抓来一只龙虾,喂养精血,可兵在精而不在多,对付常大,两只虾兵,不见得比一只精锐好用。 张顺浑身无力,眼皮上下打架,吩咐一声聪慧几分的虾兵护卫左右后,倒头入睡。 ———— 月上柳梢头,张顺划着船和黄幺碰头。 黄幺上岸打听清楚了常大行踪,“顺子,今日傍晚,我卖光了鱼,拎着两壶酒前往常大家赔礼道歉。 人不在家,不过从他妻子口中套出话来,今夜常大应在外宅留宿过夜。 那女人一直骂着婊子,口风不紧,大致透露出了外宅位置。 常家中还有一股药味,应当是前不久和武师打过一场还没痊愈,正好下手。 我出了常家,又偷偷跑了一趟那外宅,寻遍了杏花巷,才找到常大位置,在埠口子巷尽头左手边的宅子。 两趟花了不小的功夫,所以来晚了些。” 张顺沉吟片刻,“去杏花巷时,没遇到甚么人罢?” “我又不傻,当然避开人了。” 黄幺面容一狠,“况且,只要能杀了常大,就算是用我这命换也不亏。 年前冬天,我爹病死,也和常大要他去下水有关……” “顺子,今夜真不用我一起?” 张顺审视一番黄幺,没发现异常,摇摇头,“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杏花巷,我知道在哪。” 张顺拍了拍黄幺,“黄幺哥好好待着,不必想太多,此次事了,你最好不要再进埠口,躲进野泽中,纵是官府,也没法子抓到你。” 黄幺今晚去了一趟常家,在常妻面前露了脸,常大身死,恐怕会查到黄幺头上。 最好的办法是令黄幺消失,可张顺毕竟心肠还没恁硬,做不出卸磨杀驴的勾当。 与黄幺分别后,张顺将船藏在距离埠口最近的芦苇荡中,尔后与虾兵一同从水中游到岸边。 傍晚睡了一觉,大吃一顿,不再浑身无力。 说来奇怪,虽然气血两空,但张顺跳入水中,更觉亲近,而不会觉湖水如何磨耗自身。 章节目录 第十章 杀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 白日晴空万里,而到了夜晚,湖水掀起浪潮,天气陡变。 张顺穿越以来,天气一直晴朗,而今日风云突变,正适杀人。 一人一虾一路潜行,直扑杏花巷。 用一块灰布蒙上大半张脸的张顺留了个心眼,没有大剌剌地就冲,而是先命令虾兵四处转转,瞧瞧有无埋伏。 毕竟与黄幺真正相识没几天,谁知他会不会借此出卖,换取钱财。 况且张顺年纪不大,瘦骨嶙峋,如何也不像是能够对付常爷的人。 不过若是聪明人,也该知道,和常爷做买卖,只有亏本。 不一会儿,虾兵回来,没发现动静。 随着虾兵灵智增长,如今能够懂得一些更为繁杂的命令了。 张顺呼出一口气,攥了攥手中的菜刀。 这次动手虾兵为主,而气虚体弱的张顺只是辅助。 踩着虾兵越过院墙,小心翻了过去,轻身落地。 随后体型早已与寻常龙虾有云泥之别的虾兵顺着墙而下。 虾兵在水中的实力强横,在陆上也没差到哪。 张顺不是没想过在水中解决掉常爷,可常大虽是渔霸,却从未下过水,只在埠口收税而已。 据说是因他不识水性。 所以纵是想诱敌深入,也没法子,而且会平白将事惹大。 近了院子, 张顺环顾四周,见到窗口留了一道缝隙,稍稍撑一下,足够虾兵钻过去。 一道闪电倾斜而下,继而雷声阵阵。 正是杀人的大好时候。 张顺缓步走了过去,透过窗户朝里望了望,两人正好都背对窗户。 张顺轻轻撑了撑窗,虾兵顺着缝爬了过去,顺利进入屋内。 虾兵径直前奔,张开两虾钳,分别对着常大脖颈与脑袋袭去! 虾兵双钳的咬合力极大,一颗合抱粗的大树,在双钳之下都能直接断裂,更遑论常大的脖子、头颅。 咔哒一声,虾兵的钳夹中。 鲜血瞬间喷溅而出,常大吃痛,正要大叫,另外一钳已至,抓住脑袋,只听骨头碎裂之声响起,硬生生打断常大声音。 张顺当初喂养精血,选择虾兵,而不是没任何攻伐手段的鱼类,不是没有这般思量。 虾兵双钳使力,把脑袋拔出,扔在地上,浑身沐浴鲜血,一双眸子微红,极为吓人。 感受到光滑的后背上有一股温润,趴着的女子扭过头来,虾兵一张沾血的脸凑了过去。 女子当场吓昏过去。 留个活口,令官府知晓杀人者为妖,能洗清许多罪责。 张顺知晓官府不作为,各层级相互扯皮,许多事情推到妖怪身上,最终都会无疾而终。 片刻后,张顺与虾兵站在巷中,手中拎着一把刀。 为了避免此事牵扯到人身上,张顺并未搜刮任何钱财,只拿走了门前一把常备的刀。 此时,天上下起了大雨。 杀人一事,在脑子里反复演练多次,可临到之时,没想到如此顺利。 “常大作威作福惯了,即便是早年修行武艺,恐怕也早已生疏。 富贵,最是磨人。” 张顺抬起头,望了望天幕。 “这场雨来的正是时候,还有常大的俩跟班,也不是好鸟,最好不留活口,否则手下上位,一样麻烦。” 不多时,常大一个跟班的住处,一所小宅前。 张顺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手上刀沾了血,在雨水冲洗下,很快消失。 刀上沾血,是刚刚逼问狗腿子时,砍了一条胳膊。 为以防万一,张顺让虾兵将他整条胳膊都吃了下去,抹除用刀的痕迹。 杀老丁头时,张顺还有些怕,而方才拷问时,见血不少,张顺已颇为适应,心绪平静不少。 生逢乱世,早晚杀人,早些适应也好。 在这狗腿子口中,问出其他知道他手中有珍珠的人。 张顺处理好此处人迹后,一一过去,又连杀了两人,顺便领着虾兵去常家逛了逛,留下虾兵的几分踪迹。 常大家中有一妻,还有一儿一女,随着家主身死,这家家产不知该是落到谁人手中。 听说常大妻子向来蛮横、恶毒,是正儿八经的‘贤内助’,出谋划策,兴许会再傍上一个男人罢。 不过这些,都与杀人者无关。 张顺淋着雨,一路狂奔。 “越来越觉得吞下的那颗珠子是龙王的骊珠了,无论是在湖中,还是在雨中,都觉得如鱼得水。” 到了湖岸,跳入水中,抓着虾兵的两根长须,直奔船边。 烟波浩渺的湖面上,波涛澎湃,不见船影。 没有渔夫会在这时节出来,大都会靠着某处荒岛,某处芦苇荡,以免船只倾覆。 虾兵拖着乌篷船,朝湖水深处而去,不必担忧甚么。 回到长待的芦苇荡中,将船系到岸边,张顺缩了搭建的窝棚里,点燃从老丁头船上卸下的炉火,脱掉身上的衣裳,挂在火旁。 虾兵待在窝棚门前,勉强遮挡些风雨。 兴许是今日傍晚时睡过一觉,张顺并无困意,瞪着眼睛,望向外面。 ———— 清晨,湖面风平浪静,旭日初升,朝霞漫天。 昨日雨下得很大,没持续多久,就风停雨歇了。 张顺撑船划到了吉云埠。 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但今日并不觉疲倦,一大早就到埠口,探探消息。 缴纳了六文的停埠费,拎着装了鱼的竹篓,登上岸边。 还未走几步,就听到了站在泊位渔民的窃窃私语声。 “听说了么,常爷以及手下几個小头目昨夜被人杀了!” “哪里是被人杀了,听说今个儿天还没亮,常爷一个姘头去埠口寻找官吏,口中大喊着有妖怪杀人!” “咱们吉云埠归郡城管,埠口小吏已派人向城中禀告,估计城里的捕快也快到了。” “常大这些年坏事做绝,不知害死了多少条性命,死得好,痛快!” “那往后……” “吉云埠不大,是鱼龙帮的地盘,常爷死了,恐怕很快就会有其他人顶上,只希望再来的爷少些孝敬。” “鱼龙帮的规矩就是十税五,再来的人,能好到哪?” “……” 张顺听着耳边的议论声,走到鱼市。 鱼市之中,今日没有渔霸的大小头目,只有哄哄闹的渔民,以及卖鱼之人。 今日不用缴纳赋税,精明的渔民宁愿便宜些,也想早日卖掉鱼,便宜个一文两文钱,比于十成抽五的赋税赚的多了去了。 若不趁早卖出,明日指不定就有渔霸过来了。 张顺竹篓中的鱼不多,寻了个空位顿下,不一会儿就卖个干净。 正要起身,于来福过来,擦了擦额头汗水,“在湖上碰到人,说今个埠口出了意外,生意极好,赶忙就划船过来。 顺子,你这空位,恰好让于我。” 张顺帮衬着于来福弄好摊子,两人聊了起来。 于来福喘口气,咂咂嘴,小声道:“一到埠口,就听到了消息。 常爷,果真死了?” 张顺指了指四周,“整个埠口都传遍了,应当做不得假。” “怎么听说是甚么妖怪所为? 不过这狗娘养的常爷,早该死了。 不知是哪个英雄好汉,若是知道,我非得去拜拜不可,简直是再生父母!” 张顺面容古怪,老子可没你这么一个好大儿。 一名男子走过来问价,于来福道:“先把鱼卖掉,待会去打听消息。”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捕快不捕 埠口,杏花巷。 几名青衣捕快在本地小吏的带领下,一路走到巷子尽头。 捕快当中,为首一人年岁较大,约莫四十上下,身量魁梧,一圈络腮胡,腰悬宝刀,挂腰牌,气势逼人。 此人名周虎,在野泽郡城之中的捕快之中不算起眼,可却是一名武师,修为不高,但与凡人厮杀,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周虎皱了皱眉问道:“报案时,口中大喊妖怪的女人身在何处?” 引路的小吏是负责在埠口收缴停船费的白狗毛,往常在埠口作威作福,此刻在捕快面前却异常恭顺,听到问话,恭恭敬敬道:“还在埠口的小衙门。” “你去将人领过来,我问些话。” 白狗毛走后,周虎探查一番死状,又瞧了瞧四处,摇摇头。 昨日大雨,许多踪迹尽数洗刷一遍,已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虎向紧邻街坊问了话后,留一名捕快在此待着,又前往了另外三处死者居所。 常大虽然身首异处,好歹留了个全尸,可这三处,连全尸都不曾留下,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没了脑袋脖子,似乎是妖怪所为。 周虎问了常大那姘头几句,回过头来,令道:“收队。” 一名年轻捕快探过头来,“头儿?” “这确实是妖物所为,不是咱们能插手的。” 周虎打个哈,“奶奶的,大清早老子正抱着婆娘睡得舒坦,来人给老子吵醒。 回衙门再睡个回笼觉去。” 周虎伸过手,耷在青年捕快肩上,语重心长道:“小许,有多大锅下多少米,咱们在城里就是个底层小吏,没甚么权势,俸禄微薄,本领更是稀松平常了,掺和这等事儿,该退则退。 若是惹到了妖物,平白丧了命,一家老小怎么养活? 涉及到妖怪的事儿,就让那些眼高于顶的靖平司头疼去罢。” 蒙了父辈遗泽而当上捕快的小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老爹说了,多听周头儿的话。 “头儿,这世上真有妖怪?据说那靖平司武师众多,专缉拿江湖上的大盗,难道这司设置是专门对付妖精的?” 周虎打個哈哈,“那谁知道。” 周虎干了三十年的捕快,碰到的古怪命案极多,知道世间厉害的人物极多,会各种古怪术法。妖怪?或许有,不过归根结底,估摸着和人脱不开关系。 小许陪同周虎将几处死者统统瞧了一遍,总觉得差了些意思,“头儿,你说,会不会是人假借妖怪干的?妖怪杀了常大,怎会不杀那女人,难不成心慈手软了?” 周虎拍了拍小许,“不错,能想通此节。 甚么妖怪不妖怪,就算真有妖怪,估摸着也是和人能扯上关系。 不过那常大是本地渔霸,做惯了鱼肉百姓的事,算是死有余辜……” 一行捕快来的快去的也快,白狗毛朝着绝尘而去的背影啐了一口,不知是骂人还是骂己: “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玩意儿。” 捕快虽是吏非官,但在城中地位不低,缉盗拿贼,佩刀挂身,白狗毛这埠口小吏,只有提鞋的份儿。 他这是嫉妒呢! ———— 张顺和于来福两人将近午时,到了客栈后,才听说了此事。 今日萱娘酒铺的生意极好,渔民之间口口相传,大多上了岸,前往鱼市买卖。 没有座席,张顺两人又临靠柜台而坐,面朝骆姗。 “城里来了捕快,瞧了瞧常大几人尸首后,就径直离开了。” “啧啧,看来果真是要妖怪所为,连捕快也没办法。” “听那常大姘头说,杀人的是一只足足二三尺高的龙虾!” “莫不是龙王看不惯常大这亵渎野泽的渔霸,所以派遣了虾兵上岸,为民除害?” “大野泽那座龙王庙明日我得去拜拜。” “……” ‘龙王’张顺听着四处的议论声,嘴角挂笑。 权且当作是赞扬自己了。 衙门捕快烂到了骨子里,不去追究此事,对张顺而言,是一桩好事。 于来福侧头瞥了一眼,端详片刻,“顺子,先前我就觉得你脸色苍白,怎么今日相见,愈发严重了些? 难道害了病? 若是没钱抓药,只管开口,我还存了些钱,借你抓几包药不成问题。” 张顺摆摆手,“郎中说没甚么大碍,拿了几副药,吃吃就好了,不用担心。” 于来福将信将疑,也没再说,嘿嘿一笑,掂了掂手中铜板,“若再没渔霸交税钱就好喽。” “待会咱也去拜拜龙王老爷,求求它把可能还要来的渔霸也杀个干干净净?” 张顺翻了个白眼,“那待会去瞧瞧也好。” 骆姗帮着端了酒菜后,回到柜台,原本挂着的笑在瞧见张顺后一消。 张顺打声招呼,赞道:“骆姑娘今日极美。 能否帮我再倒上一碗酒水?” 骆姗打量一眼张顺,虽然酒客极多,但对这调侃自己的小子记忆尤深,她皮笑肉不笑,“多谢夸赞,只是这位客官今日可面色不佳。” 张顺赞扬只是为了让她倒酒,结果反而怼了过来,他摸了摸脸,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情,似笑非笑道:“近日确实操劳了些。” 骆姗久在酒铺,听多了荤事,见张顺表情,旋即明悟,继而满脸嫌弃,倒了酒水后,瞥过头去。 张顺回转过头,也没打理,于来福小声问道:“顺子,那事儿,真这么有意思?” 张顺哈哈一笑,附耳贼兮兮道:“暗巷不在那呢! 只可意味不可言传。” 于来福脑袋摇得如拨浪鼓,口中说着不可不可,一双小眼却滴溜溜打转。 骆姗鄙夷道:“自己不学好,还要将人带坏,认识你这个狐朋狗友,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张顺黝嘿一声,咂咂嘴,“偷听人说话,似乎也不是良善之举吧?” “我俩压根没说甚么事儿,骆姑娘就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来姑娘也懂捕鱼?” 骆姗面颊稍红,啐了一口,“狡辩甚么,不就男女那档子事儿!” 张顺一拍手,“骆姑娘果然懂得。” 于来福见骆姗杏眼一瞪,插话道:“骆姑娘,能够再拿一碟蚕豆、一碟花生过来?” 骆姗刮了一眼张顺,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后厨。 于来福古怪笑道:“顺子,你怎么着人骆姑娘了,怎么总是冲你?” 张顺耸耸肩。 萱娘前后忙碌,今日穿了一袭红布衫,仍是半露不露,滑腻半遮不遮。 如何有利生意,萱娘一清二楚。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挣钱都玩明白了 萱娘酒铺看似每日生意极好,可送往各处的孝敬上上下下一除,所剩钱财,不过两三成而已。 赚得辛苦钱,比张顺这等渔夫多上一些不假,可也就只能达到中人之家而已。 不过骆姗和那个前身的青梅竹马丁雅,前者面容红润,肌肤白皙,胸前含苞待放,而后者却是脸颊蜡黄,身量瘦削,前后都没几斤几两。 从此就能知晓,骆姗家境已算富足。 张顺于来福两人侧过头来,一同望了望萱娘,再异口同声地啧啧两声。 张顺这一趟在湖中待了多日,许久不曾上岸,到了这热闹地方,没有不去瞧萱娘的道理。 走进酒铺的渔民越来越多,桌子早已不够,有些熟人拼了一张,有些则干脆抱着一碗酒,蹲在地上,站在门前,也就来瞧瞧风姿不小的萱娘,坐不坐无所谓。 萱娘来回走动,片刻不停,已香汗淋漓。 往常生意虽然火爆,可顶多也就座无虚席,而今日却门前都站了人。 骆姗不再待在柜台前,而是帮衬着娘亲端菜倒酒。 正在此时,酒铺门前有一名身着锦衣,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走来,甫一到门前,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厌恶地皱了皱眉,一闪而过。 锦衣男子进入这酒铺,鹤立鸡群,正端着酒壶的骆姗眉梢一喜,亲迎过来,神色含着几分羞怯,和在张顺面前时有着云泥之别。 萱娘柳眉轻锁,继而舒展,走上前来,说了句铺中无座,还望公子见谅。 旁观者极清的张顺瞧见锦衣男子眸子不经意划过萱娘挺翘的胸脯。 于来福嘿然一笑,“难怪骆姑娘未曾出嫁,也没媒人说亲,合着是有了心上人。 别说,这贵公子人模狗样,一看就知是从城里来的。” 锦衣男子手中拎有锦盒,递向萱娘,惹得萱娘俏脸挂笑。 “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最会讨女人欢心,而且最会玩女人。 顺子,你说这小子到这是想干啥?” 张顺漫不经心道:“玩一玩母女花?” “??” 于来福憋了半响,“你小子定去过暗巷!” 张顺对那暗巷没什么兴趣,一来是囊中羞涩,二来是身子亏空,没那精力。 他目光掠过门前,从外面的官道上瞧见一伙鲜衣怒马轻貂裘的公子小姐过来,正寻思着这些人的目的。 骆姗和锦衣青年走来,张顺听到了两人交谈。 “苏公子,你今日前来埠口,是要去游玩么?” “多日不曾与骆姑娘相见,今日主要是来拜访姑娘和萱姨,这不我还备下了礼物。” 苏公子含笑说罢,闲谈一般接着道:“从城里前来时,我碰上了两位靖平司的大人,说是吉云埠有甚么妖怪作乱,之后从进埠口就听百姓言说大野泽龙王显灵,此地发生了何事?” 骆姗喜滋滋地说道:“今日吉云埠的渔霸死了,都说是龙王派来的虾兵所为……” 于来福品出味儿来,竖起拇指,晃了晃,“高,我看那小子分明是为妖怪而来,到嘴里成了为骆姑娘来。 城里公子,会玩女子,一点不假。” 苏姓公子依靠着柜台,坐在了张顺身侧。 萱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姗姗,去给你马叔端来一碗老白干,一碟花生米。” 苏公子温润笑道:“骆姑娘,只管去,我在此饮一碗酒水即可。” 骆姗走后,苏公子闻着鼻端鱼腥味,难掩厌恶,四处一瞥,对着张顺和于来福两人,居高临下道:“你们两人喝完了酒,也该走了。” 于来福神色一紧,他们这等小民,私底下冷嘲热讽还好说,可一点不敢得罪城里人的公子哥。 张顺眯着眼,正要开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萱娘走来,“苏公子,在铺中不习惯罢?若不介意,公子可移步后院。” 苏公子苏定文洒然一笑,轻身而起,“萱姨眼下忙碌,我就不在此叨扰了,待到晚间,再来拜访萱姨和骆姑娘。” 萱娘点点头,“也好。” 待苏公子走后,萱娘拍了拍张顺,微俯下身,隐约见沟壑纵横,添了一碗酒,“顺子是吧,这碗酒算作我代苏公子为你赔礼道歉了。” 萱娘本是害怕张顺这少年招惹到了苏公子,这才走来,而此刻顾及张顺少年的自尊心,又说出了代人赔罪的话来。 不愧是……姐姐。 张顺端起酒碗,“萱娘说笑了,今日这情,我领了。” “人小鬼大。” 萱娘温婉一笑,转身忙碌。 张顺饮罢酒后,和于来福两人出了铺子,远远瞧见那群鲜衣怒马的公子小姐簇拥着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身穿一袭玄青劲装,腰悬刀剑,张顺纵是从未修习过任何武艺,也能瞧出来那鹤立鸡群的两人一身凌然气势。 方才姓苏的与骆姗说有两名靖平司的人,想来这两人就是靖平司的靖平吏了。 虾兵在水中躲得严实,纵是官府来人,又如何能在千里野泽寻到人? 苏公子人堆走来,向那靖平司的青年男子道:“哥,寻到甚么踪迹了么?” 苏公子苏定文之所以会来吉云埠,是因其兄负责前来调查此事,他便呼朋唤友,一同前来,名为帮忙,实则是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妖物。 苏定武摇摇头,“我调查的案子也有几桩了,许多凶手会假借妖怪之名行杀人之事。 这起案子想必同样如此,我去了一趟常大家,常妻说昨日有个渔民拜访,她无疑透露出了消息…… 但那渔夫出海了,暂且找不到踪迹,野泽太大,下水去找不可能。” 苏定文手掣一把折扇,望向大野泽,“哥,此湖中难道真有龙王?我看许多渔民都去龙王庙祭拜去了。” 苏定武冷笑一声,“龙王?估计是甚么泥鳅、蛇、蛟之类成了精罢了,哪有甚么龙王? 无知愚民不知所谓而已。” ———— 张顺和于来福两人结伴往埠南而来。 近些年前来龙王庙之人颇少,庙宇破败,壁体脱落,甚至有蛛网杂生。 张顺抵达时,庙宇附近人流极少,门前有两名小吏把守,来往之人需缴纳五文钱。 关于埠口龙王之事,正是从小吏口中率先传出。 就为挣那仨瓜俩枣。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婚配 两人扭头就走,于来福骂骂咧咧,“这些小吏,脸都不要了!” 龙王庙乃是当初民间聚资修建,与官府沾不到边,向来是任由百姓进出,而当下官吏阻拦,收缴费用,如何不受唾骂? 关键是堂而皇之,还无人追责。 乱象丛生啊。 张顺还没走多远,迎头碰上丁雅父女两人。 丁雅摆了摆小手,朗声叫道:“顺哥!” 走近前来,张顺笑应了一声,向丁父打了声招呼,“你们也是来拜龙王的?” 丁父手中拿着一杆烟斗,与于来福打了声招呼,两人竟然相识,“怎么瞧这路上没甚么人?” 于来福骂了一声,“奶奶的,埠口的牛扒皮又想到了新法子,派了两人把守在了龙王门前,进门得缴五文钱! 停埠费才四文钱呐! 老丁,回去罢,这龙王不拜也罢。” 埠口牛扒皮,乃是负责管理埠口的一把手,这些年来搜刮民脂民膏,攒下了偌大的一份家业,埠口最大的一家宅子,就是他的府邸。 牛扒皮真名叫做牛狗蛋,不过此名鲜为人知,百姓见他为人贪得无厌,常称其为扒皮。 埠口负责收取停埠费的白狗毛,是牛扒皮的小舅子。 丁父并不意外,“牛扒皮做这事儿,不稀奇。” 丁雅盯着张顺,“顺哥,你脸色怎么瞧着像是犯了什么病? 怎么这么苍白?” 张顺敷衍着道:“可能是在水中泡久了,没大事儿。” 于来福啧啧两声,方才在酒铺时,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近日操劳了些’。 定是在暗巷操劳了一番。 否则这小子怎么张口闭口尽是些市井荤事,懂得恁多? 于来福瞧出了丁雅与张顺似乎颇为相熟,没有点破。 丁雅可是渔民里头少有的佳丽女子,五官端正,就是身材干瘪了点,不合于来福那熊大屁股圆好生养的标准。 丁父撇头问道:“小顺,这两日你见过老丁头么?” 张顺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没见,怎么了?” “原先我和他三两日都能碰上一次,最近接连几日不见了,所以才问问。 他孤家寡人一个,死在了野泽里头,恐怕也没人发觉。” 丁父和老丁头两人,不只都姓丁,其实也有几分血缘,两人父亲是堂兄弟,多少有点渊源,沾点亲带点故。 虽说关系早淡了,可也要比旁人亲近点。 张顺不动声色,“丁叔莫说不吉利的话,丁大叔身子骨硬朗,理当没啥事儿。” 昨夜一阵风雨,死个人,其实再正常不过了。 丁父抽了一口烟杆,长叹一声,提起另外一桩事来,“顺子,小雅再有半月举办婚礼,到时还要你来帮衬帮衬。” 名为帮衬,实则提醒。 张顺撇头,见丁雅罕见地扭捏几分,笑道:“好事儿啊,谁家有这好福气,娶了能干的小雅妹妹?” “城中茶铺的邓家,那孩子不差,家境谈不上富足,可好歹是在城里……” 丁家父女不止和前身关系匪浅,张顺穿越来时,碰见两人,其实也得了些照顾。 不过对于丁雅,没甚么过多的想法。 妹妹而已。 “丁叔,小雅出嫁时,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就好。” …… 与丁家父女告别后,于来福贼兮兮问道:“顺子,你那青梅竹马都要嫁人了,你小子怎么没一点不悦? 我瞧着那丁雅对你有些不一样啊。” 张顺强调道:“妹妹出嫁,我为啥要不高兴?” 于来福语气调侃,“啊对,对,是妹妹!” 回到埠口时,恰好远远见到那帮子权贵驾马朝着东面的官道绝尘而去,那位手中折扇不离手的苏定文苏公子,还不忘骑高头大马到萱娘酒铺,向萱娘、骆姗母女告别。 马匹在大恒这野泽郡可不便宜,一匹劣马少说也得二三十两银子,如苏定文胯下那匹青骢马,没个七八十两恐怕不说事儿。 苏定武回首望见身姿丰腴的萱娘,以及脆生生站着的骆姗,面露不屑,“定文,这等当垆卖酒的女子,不准领进家门。” 苏定文赔笑道:“哥,我知晓轻重,家中又不缺女人,只是偶然间碰到,玩玩而已。” 苏定文是城中出了名的纨绔,骆姗那小丫头片子没经过世面,才会被那一表人才以及所谓的知书达理诓骗。 苏定文家中不缺侍寝女子,求的只是骆姗看待自己的神情而已。 着实有趣。 那名靖平司出身的女子听到苏定文言语,柳眉轻锁。 萱娘送走苏定文后,对自家闺女道:“珊珊,你年纪也不小了,回头我让你城中的叔叔帮你相相哪家公子为人良善。 这位苏公子门第太高,不是咱们小门小户能攀上的。” 萱娘年岁三十许,又在埠口卖酒,应付各类人,甚么男子没见过? 那苏定文的把戏,放在萱娘眼中,还不够看。 极少与娘亲争吵的骆姗唯独在娶亲一事上不对付,“娘亲,难道你要我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不知那人长相如何,甚至不知那人人品如何!” “我与你父亲婚配前,同样不曾见过,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难道娘亲会坑骗伱不成?!” 骆姗一甩脸色,气哼哼地跑回了后院。 萱娘喟叹一声,若是那苏公子人品好,确实是一桩好姻事,可从其表现来看,并非如此。 与骆姗说过多次,奈何闺女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定那金玉其外的公子温文尔雅。 萱娘身影寥落,依在酒铺门前,怔怔出神。 此刻时辰早已过了午时,渔民前往鱼市买卖,埠口之人开始忙碌,酒铺之中酒客稀少。 张顺瞧出那副模样,走了过来,笑道:“萱娘,为你闺女发愁呢? 实在不行,干脆将你家闺女嫁于我好了,咱虽没啥钱财,只是个渔民,可胜在知根知底。 况且咱虽然现在穷得叮当响,但往后可说不准,指不定发了大财,莫说你家闺女,连你我也一并养了。” 萱娘侧头一瞧,品出来了这個养字,笑骂道:“不只吃我家闺女,连丈母娘也不放过? 就你那小身板,还想玩母女花? 还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件玩意儿……” 张顺哈哈一笑,拍了拍萱娘香肩,“萱娘,这才是你嘛。 哪来那些多愁善感?” 萱娘翻了一个妩媚白眼,一巴掌拍掉张顺右臂,“去去,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还来赚老娘的便宜!” 张顺一愣,倒是没甚么赚便宜吃豆腐的心思,只是习惯性动作。 和张顺一道前来的于来福目瞪口呆,满眼羡慕。 这小子,真他娘地会。 萱娘的豆腐吃起来,没一点洒出来。 萱娘走回酒铺,经过张顺的插科打诨,那愁眉苦脸的心绪一扫而空。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顺哥 和闺女骆姗不同,萱娘对这位口花花不少的张顺颇有好感,从察觉到她的化解苏定文的恶意,到方才那小子仿佛不经意间油腔滑调,抹去她一腔愁绪,大抵能瞧出这小子十个心细如发的人。 只是手不太干净,拍肩就拍肩,蹭了一下是甚么意思? 竟然还抹她下巴?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可惜自家闺女偏爱那等文质彬彬,中看不中用的书生,而且这小子还只是个渔夫,身无立锥之地,否则倒不是不能撮合撮合…… 撮合念头一起,就被萱娘掐断,扼杀在摇篮之中。 走到埠口时,张顺瞧见一堆人围着一名小吏,正宣读着贴在墙头上的一纸文书。 “昨夜埠口渔民常大并张三、李四、王二几人身死,经追杀,杀人者是渔民黄幺,诸人若有行踪,可即刻禀知官府,得赏银三两,若能将人缉捕到案,赏银五两……” 文书上,除了两行字迹外,还有一副黄幺画像。 张顺凑近前去,按照那公人所念,诸字对照,记在心里。 但凡上岸,张顺都会通过类似方法去认字,埠口许多地方的匾额,都一一记下。 之后回到船上,再消化掉。 此世文字虽和前世发展不同,不过也有诸多共通之处,学起来没那么难。 日日积累,学会文字,早晚的事儿 张顺对于文书通缉黄幺,并不意外,常大身死,沸沸扬扬,寻找不到杀人凶手,官府总要有个交代。 于来福听罢公人的宣读,讥笑道:“这群官吏,真会找替罪羊。” 从人堆出来,两人作别,一个要去采买柴米油盐,一个则是要划船入泽。 张顺前日才让黄幺买够吃食,因此无需再买。 于来福没去米店油铺,兜兜转转,到了暗巷,左瞅右瞧,鬼鬼崇崇。 “老爹,虽然你临走时说,不准沾嫖,可我活了恁大,还没碰过女人,实在说不过去。 今日生意大好,赚的不少,过来一趟,就尝尝鲜,奖励自己近些年勤勉捕鱼,往后决计无二次!” 于来福信誓旦旦。 …… 张顺在埠口打听清楚靖平吏的消息后,划船到了野泽湖中的一座荒岛中,见了藏身于此的黄幺。 “黄幺哥,昨夜我潜到岸上,杀了常大和那几個跟班,今日我去埠口,还未上岸,就听渔民纷纷议论起了此事,每个人都挂着笑……” 张顺笑着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托出。 黄幺眸中惊愕,“顺子,你,你真把常大杀了?” “岂能有假?”张顺笑应一声,话锋一转,“只是委屈了黄幺哥,近来一段时日,恐怕无法登岸,而且还要躲着众多渔民……” “不能上岸也无大碍。”黄幺咬牙切齿,拳头紧握,“只是可惜,没能亲见常大死状!” “脑袋搬家,足够惨了。”张顺四处望了望,“黄幺哥,此处还算隐蔽,你就安稳在此,白日莫要出去,等月余上下,风头过去,再随意在湖中走。 我三日一趟,会给你送来足够的吃食,不必忧虑。” 黄幺沉吟片刻,“顺哥,往后我昼伏夜出,晚上捕鱼,你帮我拿来卖。 否则若吃你喝你,我心中过意不去。” 听到黄幺称呼自己顺哥,张顺微微一怔,坦然接受。 张顺摇头拒绝,“近来埠口小吏定会关注此事,我若拿着过多的鱼贩卖,恐怕不必多久,就会查到我头上。 而且我捕鱼技艺可不低,养活你我二人,不成为问题。 黄幺哥不必介怀,我护持于你,也只是为求自保。” 黄幺对着张顺立誓道:“顺哥,即便我被官府抓了去,也绝不透露出你半点消息。 若违此言,黄幺天打雷劈!” 张顺笑了笑,半真半假道:“黄幺哥,你我此次也算患难与共了,不必如此,我信得过伱。” 黄幺说出誓言,兴许是考虑到了张顺有杀常大实力,那就也有杀他的能力,也兴许是出自真心。 不管如何,两人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顺有虾兵在侧,秘密不小,不可能与黄幺一起。 三日一见,恰好。 …… 大半月后。 张顺面容恢复了些血色,身躯经过近来一段时间的调养,也不再是那副皮包骨头露青筋的瘦弱模样,而是略微强健了几分,并且似乎还稍稍长高了一点。 随着虾兵实力的精进,捕鱼成了一件极轻松的事,但凡虾兵入水,从不空手而归,不多时,就能浮出水面,双钳各自抓着一条数斤重的游鱼。 张顺卖鱼的数量不会增长太多,而是循序渐进,每次上岸,比上次多得有限。 在水中时,张顺多数时间都在尝试猎捕能够对自己恢复大有裨益的朱漆牛鱼。 虾兵吞下精血后,增长的不只是体型,还有在水中的速度,这大大增长了张顺捕猎朱漆牛鱼的效率。 大半月以来,已吃下两条朱漆牛鱼。 张顺原本还打算趁着先前几天渔霸没有上位时,瞧瞧卖出一条,最终权衡一番后作罢。 渔霸若是知晓了消息,指不定就会再来讨要一半赋税,倒不如自个儿吃下,补充一番还没恢复的气血。 两条鱼下肚,再加上大半月修养,张顺身子的亏空还未补足,再来两条朱漆牛鱼,才差不多。 另外,张顺水性还得到了不小的提升,在水中无需虾兵辅助,只凭自己,便能抓鱼。 憋气时间,能达到将近三刻钟的水准。 四十分钟,这已超出了凡人的范畴。 前世世界纪录多少,能有半小时么? 如今若是碰上常大,在岸上不是对手,可若在水中,以他的水性,估计能一较长短,耗也耗死! 张顺进埠上岸,迎面白狗毛走来,仍旧是那句,“停埠费四文。” 张顺从怀中取出六文钱,递了过去,并从鱼篓之中拿出一条‘胶鱼’。 “白爷,这是一条孝敬你的胶鱼,这鱼美容养颜,可是好东西。 上次听你说起新找了一匹母马,性子很烈,每天晚上骑着都不好驯服。 正好拿着去,美娘欢喜,还怕不给你骑?” 白狗毛哈哈一笑,接过鱼来,“没想到这事儿你还记得,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白狗毛没有如往常一般看竹篓,“今个买卖不错?” “这不还是托白爷洪福。” 张顺应付完白狗毛后,转过身来,笑意淡去。 这些家伙向渔民索取贿赂的方式五花八门,张顺那条胶鱼只能当作喂狗了。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不准沾! 张顺先前杀了常大,石子投大海一般,没闹出多大动静,除却多了一纸画像文书通缉外,并不见官府如何搜捕。 偌大的野泽,足够望而生畏了,更别提如今官府腐败丛生,哪会下力气去破案,琢磨着多捞些钱才是正理。 而众多渔民,对于常大身死,一个个拍手称快。 虽说有贪婪之人去在野泽之中找寻黄幺踪迹,想要获得几两赏银,不过多是暗中行事,若为人知道了去,那是要戳脊梁骨的。 往后还如何在渔民中立足? 因此,黄幺藏身野泽荒岛,还算安稳,没被人找到。 黄幺整日待在一处地方,并非无所事事,每次见到张顺,都会赠几条较为罕见,价值更高的鱼种。 黄幺船停靠在侧,乌篷船上有吃饭的家伙,闲来无事,也会撒上几网。 一些野泽常见的黑鱼、刺目鱼不要,而专挑胶鱼这些上等货。 黄幺捕鱼多年,练就的技艺不差,可不是张顺能比的。 虽年岁更大,可自从知晓张顺能杀常大后,黄幺就一直以‘顺哥’相称。 拳头大道理才大,兴许再过些时日,顺哥还会再涨涨,成了‘顺爷’。 黄幺不知张顺用了甚么法子将人杀死,分明是个年纪更小,个头更矮的小子,就这般杀了魁梧的常爷? 黄幺远远见过几名渔夫攀谈,一个個开怀大笑,潜水过去,偷偷听到了只言片语,所以知道张顺所言为真。 前段经过常大那一番折磨,黄幺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吊在埠口时,先前与自己还算交好的渔民,生怕与偷卖鱼产生关联,惹火上身,一个个都佯装不识,一口水都没得喝。 这也就罢了,待常大放了黄幺后,又恐受伤了的黄幺借钱治伤,还不上就一命呜呼,更是划清界限。 张顺杀掉将自己父子俩多年积蓄掳掠一空并险些杀死自己的常大,黄幺感激涕零。 常大死后,动静虽小,但张顺还是没轻易再次出手,接连在埠口杀人,是嫌弄出来的动静不大? 官府就算再腐败,再无所作为,也不会眼睁睁见埠口接连死人,以致于人人自危罢? 张顺来到鱼市,四处望了望,没见于来福。 两人上岸日子多有相同,可也并非每次都会碰上。 倒是有几名渔霸的人站在四处。 常爷死后,鱼龙帮没几日便派来了一人,负责统辖此处,只知道人叫虎爷,姓甚名谁,一概不知。 与常大这笑面虎不同,这位虎爷身材削瘦,个头不高,不过面容阴翳,手段狠辣,初来之时,就向渔民征收前几日鱼龙帮因无人主事而不曾征缴的渔税。 但凡渔夫脸上稍有不满,动辄鞭笞。 凭仗着这股凶厉,虎爷三两日就在吉云埠站稳脚跟,常大当初那帮子手下,没人敢搞甚么阳奉阴违的勾当。 况且,人确有实力,上次在萱娘酒铺,张顺听酒客说,虎爷似乎是一名武师,连常大都非其敌手,着实不容小觑。 张顺朝着偏角落的一处空摊位走去,有这段时间认识的渔夫打着招呼。 鱼市摊位有着不小的讲究,其中位置最好的几块地方,都是在渔民当中身强体壮那几人的,无人敢招惹。 这些人不敢得罪鱼龙帮的渔霸,却能对更弱小的渔民动手。 拳头大小的道理,在这小小的鱼市当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张顺如今气力一般,身量一般,很有自知之明,也不去争抢,每次来此,只在较偏僻的地方坐。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不时能听到渔夫窃窃私语,说着如今的虎爷和当初常爷哪个好些,哪个坏些。 其实一丘之貉,有何可比较的。 关于常爷,众人都在渐渐淡忘,张顺寻思着黄幺再熬十天半月,蓄须足够长了,换上一身衣服,大抵也就能在野泽走动了。 张顺卖了大半时辰的鱼后,见到了拎着竹篓,姗姗来迟的于来福,举起手,叫了一声。 于来福听到声音,移步走来。 张顺打量一眼于来福,神色有些困乏,脸色似有异样,“来福,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我都以为你今日没上岸呢。 脸色怎么不太对,莫非害了病?” 于来福神色有些躲闪,“昨日没休息好。” 张顺没多想,“今日丁雅大婚,我得去一趟城,正准备收摊,你来了。 正好你帮我卖鱼,晚会到萱娘那,我请你吃碗酒。” 于来福催促道:“这都甚么时辰了,你还在这磨蹭?从吉云埠到城里,得走一个多时辰呢!” 张顺从竹篓中拿来一条鱼,用一根草绳串在鱼嘴里,不慌不忙道:“我又不是走着去。 埠口的段老头今个进城,我刚好趁个驴车,拿一条鱼算是当作谢礼了。” 段老头有一驴车,专门运送来往城池和吉云埠的人,换成前世话来说,段老头就是私家车司机。 张顺前不久在萱娘酒铺和老头拼了一桌,因此相识。 “走了,傍晚回来一起去萱娘那。” 于来福见张顺离去,松了一口气。 他昨日傍晚就已上岸,今日之所以来得晚了,是因为去了一趟暗巷。 温柔乡是英雄冢,食髓知味啊。 并非是于来福不遵守老爹的临终遗言,而是到了暗巷后,见了那位老鸨。 老鸨年岁四五十,瞧着于来福有些眼熟,问了身份,于来福有些心虚,只答了自己姓于。 而听到于来福自报家门说姓于,老鸨问了问来福父亲是否是于来禄。 “来禄年轻时是暗巷常客,我刚在暗巷时,受了他不少的关照,之后我俩就成了熟识。 你爹当年年轻气盛,一夜能五次六次,凶猛得很,后来年纪渐渐大了,囊中羞涩,说不会再来,我先前告诉他不要钱,可经过一次体力不支后,你爹兴许觉得丢了人,就没再没了消息…… 你小子一来,我看你那侧脸,和你爹一模一样。 以前没来过这儿罢?还是个雏? 虽然我很久没接客了,不过是你的话,老娘倒是能教教你怎么做,省得往后被女人拿捏……” 于是,来福这小子就被老鸨拿捏了,这些时日,一上岸,就往暗巷跑。 老爹临终前没说啥话,只唯一留下不沾嫖的遗言,结果老爹却是个年轻时天天逛暗巷的浪荡子,一次两次不够,还五六次? 于来福深感老爹不靠谱,还耽误他二十年光景,可恨长枪无用处啊! 甚么绝不沾嫖,甚么娶婆娘,统统抛到了脑后。 婆娘是单倍的快乐,而暗巷,却是双倍乃至三倍的快乐啊! 于来福知晓老爹那档子事后,可没了心理负担。 …… 张顺拎着鱼走到埠口东边的官道上,没等多久,就见到段老头驾着驴过来。 驴车可没权贵公子那么富丽堂皇,没甚么车箱,就俩轮子上驮着一木板而已。 车子四周坐了数人,都是些穿着满是补丁衣服的平头百姓。 和张顺相差无几。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进城 张顺进城不只是为了丁雅的婚事,更多是在城中逛逛,四处瞧瞧,尤其是见识见识所谓的武馆。 大半月来,张顺每次上岸,都会在竹篓中增加几条鱼,收入不断增加,可减去两人花销,所剩下的其实不多了。 按照这速度,没个三五年,甭想凑够前往武馆拜师学艺的银钱。 不过张顺早已盯上了埠口小吏白狗毛,就等着风头过去,寻个时机下手了。 武师修行,重在气血,张顺精血远未恢复,正好趁着这段时日调养调养这孱弱的身躯,待身子硬朗,再去学武不迟。 驴车上的百姓下了车,张顺拎着鱼走来,笑着招呼道:“老段,你说的时辰还真准!” 段老头牵着驴,佝偻着背,乐呵呵道:“在咱们吉云埠和郡城跑了二三十年了,何时抵达,何时离开,咱心里还能没数?” 段老头瞥见张顺手中的鱼,微微蹙眉,“趁个车而已,还拿甚么鱼?” “这可不是给你的,而是给家中老嫂子以及大侄子补身子的。” 段老头无奈一笑,“你小子……” “走罢,回趟家,先把你这鱼拿回去。” 张顺从段老头手中接过来驴车,“我拴在萱娘酒铺,在那儿等你。” “也好。” 张顺才将驴车安置妥当,就远远见有人在鱼市扎堆。 走进一瞧,才知是有人捕到了一条朱漆牛鱼。 那名渔夫颇为精壮,赤裸着上身,能见肌肉分明。 这汉子名李壮,在埠口颇有名气,是一把捕鱼好手,挣取的鱼钱能是寻常渔夫的数倍,张顺记得月前捕到朱漆牛鱼的幸运儿便是此人。 周围渔夫望着那汉,目光中难掩羡慕。 大半月吃了两条朱漆牛鱼的张顺倒不羡慕,只是对这汉子的捕鱼手段颇为惊讶。 很快,听到消息的虎爷过来,称了称鱼,将近三斤,虎爷拿出二两银子,递给李壮,转过头来,朗声道:“往后若有人捕来朱漆牛鱼,只管拿来,我照单全收,而且会格外关照,不收五成税,只收取三四成!” 虎爷并非渔民谣传的武师,他虽修行过武艺,但没能突破门槛,眼下大力收购朱漆牛鱼,就是为了补充气血,希冀能凭此破开关窍。 其实朱漆牛鱼在郡城之中,已卖到了一斤一两三百文的高价,无论如何,鱼龙帮的渔霸一点都不会亏。 虎爷拍了拍那名汉子,鼓励一番,这才离去。 张顺悠悠走到萱娘铺子,此时,段老头恰好过来,“顺子,鱼市发生了何事?” “李壮抓到了一条朱漆牛鱼。” 段老头住在埠口,知晓此鱼,咂咂嘴道:“朱漆牛鱼一条一两多银子,也不知哪来恁贵……” “朱漆牛鱼固本培元,是大补之物,听说对武师用处不小。” “哦?固本培元?” 段老头喃喃一声,与张顺一同上了驴车,朝城池而去。 沿途之中,又有两三名百姓拿出两文钱,搭车前往。 ………… 吉云埠东北侧的城池是野泽郡郡城,作为一郡之地的首府,此城其实不小,城池壁垒颇高深,只是因武备松弛,许久不曾修缮而已,听说前些年,有砖块落下,还砸死了人。 砸死的人还不是寻常百姓,而是一名感伤怀古的文人,好在没甚么名头,轻易就被郡城上上下下瞒了过去。 张顺下了驴车,举头看到城门上三个硕大的字迹,野泽城。 心中暗暗记下三字。 埠口那些小店小铺的名字,张顺都一一记下,并且学习掌握了,眼下到这城池,又能学些新字。 摸了摸怀中攒下不多的铜板,张顺盘算着花销。 三十文当作丁雅礼钱,十文买书…… 大路货的普通书籍不贵,十文钱买来一本千字文类似的书籍,绰绰有余。 至于给丁雅的礼钱,多大锅下多大米,咱就这财力,可不是抠门。 再说,张顺压根没打算在那吃宴席,去武馆打打前哨才是此行目的。 毕竟是一郡郡城,野泽城没恁寒酸,反而颇为繁华,好歹数万人汇聚,周遭村镇百姓,也到这儿做买卖。 城门前有两名皂吏,走进前来,拦下穿着粗布短打,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张顺,闻到一股浓重的鱼味儿,皱了皱眉,满脸厌恶,“缴纳入城费!” 衣裳就那几件,洗了再多,也难消鱼腥味儿,这实在无法。 张顺从怀中取出四枚铜板,赔笑道:“两位爷,这是小的入城费。” 两人有些嫌弃地接过手来,“八文钱,你这不够!” 张顺怔了怔,左右望了望,瞧见其他行人皆是四文,甚至有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没缴一分钱,那皂吏还恭恭敬敬送人过去。 张顺压着一口气,问道:“为何他人皆是四文?” “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想进城给老子滚蛋! 就你这狗渔民,还想进城?” 张顺气极反笑,左右瞥了瞥门前十数名小吏,没敢发作,再拿出四枚钱来,递了过去,瞄了两人一眼,记下模样,“我能入城了罢?” “滚吧,滚吧!” 其中一名小吏用手在鼻间扇了扇,厌恶地骂骂咧咧道:“满身腥味的渔夫,连他娘的铜板都沾上了味儿……” 张顺进趟城,憋了一团火气,“奶奶的,这些狗官吏,上上下下,没一个好样,早晚老子率领水军过来,就他娘地拿你们俩人……” 想起眼下水族大军仅一只虾兵的惨淡光景,改口道:“回头先把拿白狗毛开刀,泄泄老子心头之恨!” 走入城中,径直前往邓家茶铺。 茶铺位置偏僻,生意一般,张顺没见着丁雅丁父,只是进了礼钱后,就从茶铺走出。 身在二楼的丁雅与丁父瞧见了孤身一人,似乎有些落寞的张顺,喟叹一声。 一身简易红妆的丁雅沉吟片刻,“爹,你去把顺哥叫来?” 丁父抽了抽烟斗,“有啥见的,看那小子模样,似乎也不想见你。 待会你得陪小邓见见宾客,快些收拾了。” 张顺若知晓两人心中所想,恐怕会忍不住吐槽, 这不是给他强行加戏呢! 张顺一路辗转,跑了两家书铺,单是从门口瞧,见里头装潢,大致就能得出一個自己买不起的结论。 最终张顺站在了一家门面逼仄狭小,书籍凌乱摆放,没恁讲究的书铺,走了进去,开门见山问道:“掌柜,买本书。” 随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头从书堆里站起。 老头留着一绺须,身穿粗布麻衫,来到跟前,闻到了张顺身上的鱼腥味,眯了眯眼,打量一眼穿着补丁短打的张顺,微微愕然,旋即掩去,“客官要买甚么书?” 张顺对此世书籍一点不熟悉,只好笑道:“老先生,有没有甚么学童认字儿用的书籍?” 老头捻了捻须,“千字文、童学经、蒙求,这三本是最常用的书,你要哪本?”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武馆 也难怪书铺老者惊愕,张顺这身打扮,加上浑身一股鱼腥味,分明是再贫寒不过的渔夫。 渔夫识文断字,似乎并无不妥?只是见得极少,因此惊讶。 张顺虚心求教道:“老先生有无推荐?” 掌柜一副醇厚老者模样,从书架之中扒出来一本刊印不知多久的书籍,“童学经罢,相对而言,较易理解,而且其中文字更简单些。” 张顺接过手来,瞧见上面‘童学经’三个大字,默念了一声,抬头道:“老先生,这书多少钱?” “此书没多少页,便宜,只需十文。” 张顺从怀中掏出浑身家当,点了十个铜板,递了过去,咧嘴一笑。 掌柜老头见这渔民年纪不大,而一双手却早早磨得粗糙,喟叹一声,脑中不断翻腾,自行填补画面。 渔民出身的少年想要读书,家中父母交不起束修,于是自己动手捕鱼,一枚枚积攒铜板,希望能前往学堂,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前往学堂,却又受到了清高读书人的苛责、蔑视,求学碰壁,之后又从大野泽一步步走来,想要买书认字…… 深知求学之艰的掌柜老头沉吟片刻,“若无人教你,买来书籍,便形如废纸。你可识字?” 张顺愁眉苦脸,得来书后,谁人相教,他也在想,埠口有识字儿之人不假,可一个渔民去认字儿,渔霸不得找你闲谈一番。 少一个渔民,就少一份税收,读书不想当渔民了?不教训你教训谁?! “小子见过埠口各家铺子的匾额,有心记下,因此认得几个字。” 掌柜老头连连颔首,为张顺贴上了一张好学的标签。 “若无良师,老夫可教你。” 张顺眉宇一喜,连忙行礼,“若老先生指点,小子感激不尽。” 掌柜老头摆摆手,“老夫不需你感激,往后认了字,读了书,当明事理。 世间能多一读书人、善人、良人即可。” 张顺应了一声是,“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赵问。” 掌柜老头报了名后,掀开《童学经》,“从大野泽至此,不算近,你十日一趟,我教你三两個时辰,如何?” 张顺拜了拜,“多谢赵师。” 赵问点了点书,从头开始念起,诸字对照,张顺轻吟。 日影偏移,两个半时辰转眼而过。 期间有几位买书之人,瞧见这一老一少,尤其是那身上有鱼腥味的短打少年,面露古怪,脸含嘲弄。 渔夫学字?污了圣人之书!有两名身穿青衫的文人甚至转身离去。 张顺背对书客,神情专注,对身后人毫不在意。 除此之外,赵问这位简朴老先生还请了一顿,粗茶淡饭,不过足以果腹。 赵问教罢那那一页最后两行字后,含笑点头,“今日便到此为止罢。 小顺,你极有天赋,对于文字举一反三,原本我想先教你些字后,再教你字形之别,不过你悟性高,不点即通。 今日记下了不少字,回去后好好消化。” 张顺望了望天色,站起身,一板一眼地作了个揖,“赵师,那小子便先行告退。” 张顺将书揣在怀中腰系,掖得严严实实,瞧出赵问一脸疑惑,张顺解释道:“赵师,埠口有渔霸,为免招惹来麻烦事端,藏着最好。” 赵问半响不语,贫苦多年,其中关节,他想得通,而不是那等不通世事的书呆子。 “哎。” 张顺出了书铺,走向武馆。 “今日碰上了好人,赵师见我是一名渔夫,一心求学,心生怜悯,教我认字。 读书人的模样,大概就是这样了罢。 不过赵师日子似乎过得紧巴,饭菜没甚么荤腥,下次来时,拎几条鱼。” 此城身为一郡首城,武馆也有数家,张顺先到了距离最近的‘吴家武馆’。 武馆占地不小,一者是学员住宿,一者是演武场,都需不小地方,正是因此,武馆通常位于地价较便宜些的地段,而不会处于整日熙熙攘攘的闹市。 闹市也不利武者修行。 吴家武馆门庭颇大,有两名精壮的青年守卫,从那身稍显凌厉的气势来看,定不是凡常之辈。 张顺走到门前,往里头张望,能见庭院校场中一招一式施展的赤膊汉子。 耳边还听到了一道道哼哈声。 这就是武师习武? 门前俩人见张顺探头探脑的模样,一人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呵斥一声,戴上一顶偷师的高帽,“哪来的穷鬼贱民,敢来我吴家武馆偷师,难道是哪家前来的奸细?” 张顺有礼有节地行了一礼,“这位师兄,不知来咱武馆习武,需要多少银两?” “哦?伱要学习武?”那名汉子看出张顺身份,嗤之以鼻,“就凭你,还想习武?” 张顺不再多问,一转身,径直离去。 “呦呵,还挺有脾气,老子我今日非得踹你两脚不可!” 另外一人拦下同伴,“刘兄,老实守门,你我没能突破到‘锻皮’,能在武馆待着,就是因还有守门能干,馆中不知多少人盯着呢,如果被人举报给师傅,一个擅离职守的名头跑不了。” 那人这才停下,回到门前。 张顺暗戳戳在自己账本上又添了两人后,兜兜转转,跑到了另外一家武馆,名为‘郑家拳馆’。 守门之人只有一个,年纪不大,二十出头,见张顺在门前窥探,青年走进,笑道:“这位兄弟,可是要来学拳?” 张顺点点头,“不知贵馆需多少银钱才能入门?” “十两银子。” 张顺在埠口时,就已听说了学费是十两上下,只是各家武馆会因教授水平优劣而或高或低一些。 “多谢师兄告知。” 守门青年一抱拳,并未嘲讽,“静候兄弟佳音。” 张顺心中暗暗决定下之后前来武馆,就挑这家。 看人师兄不错,想必里头学员之间更为和睦些罢? 此时,天色渐暗,张顺不再待于城中,匆匆离去。 城池有着宵禁,到了时辰后,城门关闭。 张顺走到城门时,瞧见皂吏正在刁难一名渔夫,索要八文入城费。 “这些皂吏只向渔民收缴翻倍费用,难道是看渔民好欺负些? 还是说,此事与鱼龙帮有关,为了限制渔民?” 在城池边上,有一名公人张贴海捕文书,并向进出城池的百姓大声宣读: “近来有郡中有一名江洋大盗出没,流窜数地,行凶杀人不可计数,可能会出没于野泽城附近……” 张顺凑近前去,神色一动。 这江洋大盗名头好。 今日,宜杀人。 正愁进城一趟憋得一肚子火气无从宣泄。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避水蚌珠(上) 张顺出了城后,一路疾跑,不多时,追上了离开城池不久的段老头。 这是最后一趟,且正值出城高峰,因此驴车上的百姓不少,四周围坐,足足七八人。 张顺打声招呼,挤了上去。 要么农户出身,要么货郎出身,再加上渔夫,凑够了穷苦人家,你身上汗味,我身上鱼腥味,谁也别嫌弃谁。 张顺健谈,这头问问,那边说说,将整车人的气氛融洽起来。 谈笑中,有人陆续下车,不觉日暮,已到吉云埠口。 张顺下了车,走进萱娘酒铺。 铺子晌午时分生意最为火爆,黄昏之后,就一般了,寥寥几桌而已。 于来福坐在距门颇近的一张桌上,见张顺到来,举了举手,“在城中做了甚么?竟到此时才回。 难道去了郡城中的青楼? 听说冠绝城中的花魁前日选了出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小子自从去了暗巷,确实学会了不少,张顺不知此事,瞥了一眼,“土包子进城,可不得四处转转。” 于来福掏出一摞铜板,“你那鱼儿都卖了出去,缴了税钱后,就剩这些。 今日就不与吃了,我停船到了时辰,该去野泽里了。” “行,那下次请。” 张顺正盘算着今夜做掉白狗毛,劫富济贫,以便攒钱去武馆,无心酒菜,在于来福之后站起身。 萱娘适时走来,拎着一壶茶,喊了一声,“小顺子,今个儿怎么走得这般匆忙? 坐下喝杯茶再走。” 张顺头也不回,摆摆手,“下次再来。” 望着那潇洒背影,萱娘顿了顿,心思玲珑的她察觉到了异样,往常时候,油嘴滑舌,不放过任何占便宜的机会,今个走了,竟没有说两句荤话,诸如不喝茶不喝酒,只喝蟠桃水。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 张顺回到船上,划着直奔芦苇荡,还距离数里时,虾兵来到船底,拖着船迅速前行。 远近无人,不必担忧甚么。 从芦苇荡中翻出来自常大那得来的刀,嗡嗡挥了挥。 白狗毛养尊处优,没修行过甚么武艺,此次上岸,冒江洋大盗之名,张顺亲自动手。 虾兵跟随掠阵,以防不测。 张顺倒头入睡,静等夜深。 三更天,月明星稀,湖面月色撩人。 张顺脱下衣物,让虾兵用钳子拿着,尔后跃入水中,朝岸边游去。 一次潜水,两刻多钟不露头,张顺水性已超过大多数人,吉云埠那位捕捉朱漆牛鱼的李壮水性极好,可仍做不到这种程度。 虾兵浮在水面,举着钳子,以免衣物以及大刀浸湿。 上了岸,张顺擦干身子,穿上短打,一张黑布蒙上脸,手中拎刀,直扑早已打听清楚的白狗毛家。 一处二进院落之中,白狗毛夜中小解,打着哈,睡眼惺忪走到厕所,褪下短裤,正要撒尿,只觉脖子一凉,那股睡意顿时全消,腿一软,身下失禁,尿了一手。 一道嘶哑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想死就别喊,我只求财,老实供出,不要你性命。” 在埠口声威极盛的白爷从没讲过大场面,此刻吓破了胆,举起滴着水的双手,“大……大爷,我有钱,我有钱!” 张顺嫌弃地退了退。 奶奶的,突如其来的尿水险些沾到了手上。 往常人五人六的,没成想碰上事儿就这副德行。 怂! 张顺还没询问,神情惊恐的白狗毛就慌忙地和盘托出,“爷,我所有的钱都在书房。” 张顺扶着浑身发软的白狗毛到了书房。 斗大字不认一个,房中书倒放不少。 白狗毛指了指一个地方,张顺翻找出来里头的银子。 只一锦盒,满打满算十余两,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地城中的地契。 这老小子当了些年小吏,而且头上有人,可架不住开销不小,不只家中有一位只会花钱打扮的婆娘,外头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外宅呢。 不过十余两银子,足够前往武馆学习武艺了。 张顺也不管这老小子有无藏私,将银子塞进怀中,拎刀逼近。 白狗毛怔怔盯着,心下一慌,“爷爷,若嫌钱不够,我还能弄来……” 一個箭步冲了过去,一刀举起,霹雳般砍下,直中脖颈。 咔! 白狗毛当场身亡! “奶奶的,你们这些狗东西,区区一个埠口小吏,住着上等房,上着美娇娘,大手大脚每日吃喝,还能有一二十两家底。 老子们挣钱,一文文抠,一年下来还攒不了多少。” 张顺见鲜血汩汩留下的场面,置若罔闻,反思过错,“这一刀没砍好,角度没对准……” 这些日子,闲来无事时,张顺便会拿着刀,随意抡两下,再加不断与虾兵在水中或陆面切磋,好歹会了些经用的假把式。 张顺杀了人后,出了门,躲在一侧的虾兵才露出头来。 月色之下,小心翼翼,一人一虾,朝着野泽而去,中途遇到一名酒鬼,踉踉跄跄。 好在虾兵及早发现,张顺趁早躲开,没被人瞧见踪迹。 埠口不是城中,夜间有人行走,并非稀罕事儿。 张顺回了芦苇荡中,挖个坑将银子埋藏好。 才得来钱就去武馆求学,生怕不会暴露自己? 翌日,张顺并未上岸,而是就在芦苇荡附近潜水抓鱼。 “这几日一直都在尝试潜水,昨日又在深层区待了一会儿,已适应了深水区的压力。 骊珠那玩意儿果然是好东西,虽对身躯没什么特别效果,但对于自己的水性增长得却极快,似乎逐渐向鱼的方向发展? 何必管他恁多,只要是好处就是好事儿。 今日继续潜水,非得摸到水底不可!” 张顺赤膊上身,在水面上深呼一口气,双手抓着虾兵头上两条长须,尔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下潜。 视线愈来愈暗,不过张顺睁开双眼,稍能见物。 骊珠对于他在水中的改造是全方面的,只要涉及水中,都起不小作用,比如水中压力,只要适应一番,影响极小。 约莫一刻钟后,一人一虾终于落地。 张顺好奇地四处张望,一条游鱼从他眼前走过,这种鱼儿,没见过。 虾兵同样发现此鱼踪迹,神识之中流露出来一种渴望之感。 虾兵对于鱼儿的优劣,有着清晰的辨识能力,从神识反应来看,此鱼虽不必朱漆牛鱼,但同样不是凡鱼能比。 虾兵得了令,伸钳去抓,只是那鱼反应极快,迅速逃窜。 一双眸子仿佛有着一分智慧。 张顺好奇地打量四处,开始游曳。 深水区的鱼儿品种不少,而且似乎功效比朱漆牛鱼的厉害得多的东西都有。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避水蚌珠(下) 对于人身气血愈为好用的鱼,相应而言,愈为厉害,即便是没甚么攻击力,至少在水中的速度会颇快,纵是虾兵,也难轻易抓到。 现在捕捉不到,不意味着往后捕不到,俨然已将这偌大野泽视作囊中之物的张顺颇为欣喜,大补的鱼越多,说明野泽物产丰富。 听说武师修行,每日都需大量药物,弥补气血消耗,而且张顺精血恢复速度,也仰仗补药。 这一大野泽的鱼,便是以后张顺变强的根基。 憋气时辰能达到三刻钟,从水面下来,约莫一刻钟多些,浮上水面时,速度会稍快些,一刻钟少些,那么在水底游曳,不可超过一刻钟。 张顺算着憋气时辰,不断向前摸索。 水底除却鱼外,还有它物,怪石嶙峋,水藻交横,甚至还能见到几处珊瑚群。 大野泽可是淡水湖,如何会有这珊瑚? 张顺咂咂嘴,前世贝加尔湖这淡水湖同样存在珊瑚,这野泽之中的珊瑚,不知和那贝加尔湖珊瑚形成是否相同。 抑或者是,此世超凡,不能以常理论之。 水底之中,并非彻底暗淡无光,某些植株能闪烁出微弱亮芒,装饰点缀,平添了不少的景色。 “我若是能达到在水中无需憋气,就如在陆地一般,在这水底弄上一处巢穴,似乎也不错。 我眼下所在的何处区域,其实并非最深处,真正的野泽湖心,无人敢去踏足。 因为前往之人,都已身死。” “这里的东西都足够供养我,不必涉足险地,待实力更强,有把握时,再去探探这千里野泽。” 张顺从一处怪石缝隙穿过,正要与虾兵一同上浮时,陡见一缕较亮的光芒,一闪而过。 微微撇头。 随即见一水蚌张开蚌壳,露出里面一颗闪烁着淡蓝色亮芒的圆润珠子。 在那水蚌周遭,有一层屏障,排开四周湖水,以致于水无法近蚌身。 水蚌周围淡蓝色屏障逐渐缩小,最后龟缩于一团,仅仅勉强笼罩水蚌。 张顺神识一动,朝虾兵指了指。 虾兵迅速下潜,将要接近水蚌时,蓦然之间,水蚌那避水的帘幕张开,笼罩方圆数丈之内,虾兵脚下一沉,一个筋斗,摔倒在地。 水蚌用避水之法来当作手段,若是有肉食鱼靠近,就施展避水手段,将那鱼儿搁浅,直到鱼因不见水而干死,水蚌才会逼近啃食。 有些无水能稍稍移动几分的鱼虾,水蚌则会关紧蚌壳防守,或用蚌壳夹的手段。 虾兵栽倒后,站起身,顺着高一丈的石壁攀爬上去,伸出钳子对着水蚌夹去。 水蚌壳极硬,压根不受影响,以虾兵的钳力,竟无法攻破。 张顺憋着一口气,朝着虾兵一摆手。 虾兵拿着水蚌,拖着张顺,迅速上浮。 还未游多远,一头长着獠牙,等人长的大鱼瞧见一人一虾,张开血盆大口,撕咬过来。 张顺双手抓着虾兵长须,一侧身,躲了过去。 好在那鱼才吃下一顿,并不饥饿,见张顺逃窜,没有去追。 虾兵爆发出全部气力,使劲上游,张顺见到恶鱼未追,才松口气。 野泽水面,张顺从水中冲上来,溅起水花,露出头来,大口喘着粗气。 刚巧有一条乌篷船近在眼前,船上渔夫听到水声,侧头望来,怔了怔,又环顾四周,不见一船,他目光呆滞,“顺子,你从哪里来得? 一口气游到了我这儿?” 张顺一抬头,见是熟人,“来福,这么巧?” 于来福抓着张顺手,拉上船来,惊讶道:“顺子,你水性这般好? 一猛子扎了恁远?” 渔民在水上讨生活,都有些水性,不过因人天赋不同,水性也有好坏,于来福捕鱼一把好手,这水性就差了些。 渔民之中,水性最好之人当属捕获朱漆牛鱼的李壮,凭手抓鱼,浮水过腰,一猛子扎得数里,极为厉害。 没想到顺子水性也这般好,远近都不见船,而且也没见水面有任何动静,莫不是一口气没水过来的? 张顺躺在甲板上,“一般,我一直在水面喘气,你没瞧见罢了。” 于来福点点头,“即便如此,也不差了。” 歇了一会儿,张顺因挂念着那水蚌,便不再逗留,跃入水中,返回芦苇荡。 于来福咂咂嘴。 捕鱼捕鱼,早些捕够,早些上岸,暗巷黛儿姑娘…… “此次收获得来了水蚌,能够避水,往后潜入水中,能方便不少。 不知那水蚌避水的面积能有多大,若能达到数十丈,往后就在深水修建一处巢穴,狡兔三窟,好歹是多了一藏身之地…… 不过水底之中,危险还是不小,往后尽量少去。” 张顺回来时,令虾兵松开钳子,将水蚌放于地上,往前微微靠近。 水蚌似察觉到了,竟然一跃而起,张开蚌壳,夹了过来。 虾兵一钳子打了过去,将水蚌击打到了地面。 “攻击性还挺高!” 张顺心有余悸,如果被夹,轻则胳膊断掉,重则脑袋搬家。 虾兵伸着钳子,照着水蚌敲打两下。 咚,咚! 没啥反应。 虾兵尝试着用钳子碰了碰。 突然,水蚌张开蚌壳,一下子夹住虾钳尖端。 虾兵叫了一声,神色之中流露出痛楚。 好在虾钳乃是虾兵浑身上下最为坚硬之地,没出现夹断的情况。 蚌壳留下的缝隙极小,手难以伸进,况且纵是空隙足够大,张顺也不会再涉险。 盯着地上打转的虾兵,摩挲下巴,寻思破解之法。 水蚌夹住虾兵,若不拿掉,影响虾兵实力。 “既然不能弄开,那就只能让敌人成为自己人了。” 张顺摸了摸才有两分血色的面颊,喟叹一声,从船中拿来那根扎了两次舌头的绣花针。 “大半月以来,多吃多喝,多少恢复了些。” 张顺一咬牙,扎! 通过水蚌缝隙,一大滴精血落入蚌中。 与虾兵一般,一股浓重的血红色着盖全身,水蚌终于松开。 虾兵望着那滴极浓的鲜血,也没注意疼与不疼,口中涎水直流。 张顺坐倒在地,好不容易恢复些的面色再次苍白,甚至出现了往常不曾有过的反应。 头脑昏涨,一股眩晕感袭来。 与此同时,另外一股陌生的神识勾连过来。 与虾兵如出一辙,一道意念传来。 王。 张顺眼皮互杀,倒头睡去。 消耗太大了些。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萱娘这味儿恰好 两日后。 张顺将船停于泊位,上了岸,迎面来了一名小吏,气势汹汹,“停埠费四文!” 张顺掏出准备好的六文钱,又从鱼篓之中去拎出一条月鲫,“这位爷怎么称呼?今日怎不见白爷?” “两日没上岸了?前日白狗毛晚上在家中遇到了歹人,意外身死,往后此处就由牛三爷我主持了。” “那以后小的就仰仗大人了,牛三爷初来至此,这是小的的孝敬。” 张顺稍稍一惊,将手中铜板和鱼递了过去,接着问道:“甚么歹人,竟敢动白爷?不知抓到了没?” 小吏左手接钱,右手拿鱼,微微仰头,“你小子不错。” 顿了顿,答道:“前日有江洋大盗出没,估摸着到了咱们埠口,没了银钱,所以下了手。 也算白狗毛那小子霉气。” “埠口一把手的牛爷与三爷同姓,难道大人……” 小吏点点头,“不错,牛爷是我家哥哥,咱排行老三。” 说的是哥哥,其实也就沾点亲带点故而已,不知远了多少房的亲戚了。 张顺与小吏相谈,知道了白狗毛死后之事。 前日那张海捕文书,不只是贴在了野泽城,还在埠口贴了一张,就在黄幺通缉令旁边。 除此之外,上上下下还有十数张通缉令,有些纸张早已泛黄。 张顺在鱼市卖了鱼后,午时到了萱娘酒铺。 今日去得早了些,铺中人还没到座无虚席的程度,张顺独自一人寻了一空位坐下,萱娘走来,一条胳膊搭在年纪不过十四五的张顺肩上,声音妩媚,吐气如兰, “呦,小顺子可算来了。” 萱娘看似穿着半露,口中荤话不少,可在这酒铺之中,从没人能在手中赚到便宜。 也就是张顺年纪小点,因营养不足个头又矮了些,而且比于其他渔夫还干净些,清清爽爽,萱娘防备少了点。 屁大的孩子,也就嘴上的功夫! 张顺微微诧异,一瞥头,又见到了那惊心动魄,半遮半掩的胸脯,笑眯眯道: “萱娘,这话怎么说,每次上岸,为了看你这几斤几两,我可准时得很。” 萱娘呸了一声,眸中似有幽怨之色,“大前日小顺子来,老娘叫了两声,可你都没扭头呢。” 说罢,仔细打量张顺脸色。 头一天行为反常,第二日白狗毛就身死,未免太凑巧了些。 张顺岂能不知酒萱娘何意,叹口气,大口饮下半碗酒,半真半假道:“那天进了趟城,碰上了两桩事,进城门时,皂吏拦下,居然要我付双倍的入城费,言语之中多有谩骂。 之后到了那甚么吴家武馆,就往里头望了两眼,奶奶的,那俩死看门的,险些出手打人! 还没有王法了? 所以那日无心酒菜……” 萱娘从张顺脸上看出了一股落寞。 通过近来的接触,她已知张顺家境,两年前父母身亡,除了留下一艘乌篷船外,没余下一点东西,全凭自己打拼,才好不容易活到现在…… 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萱娘出神之际,手中水壶微微一松,张顺眼明手快,一把攥住那张柔荑小手,这才使酒壶没有掉落于地。 萱娘回过神来,发觉手背被一张大手握着,与张顺对视,抛了个妩媚白眼,另外一手拍掉张顺的手,笑骂道:“小色痞!” 张顺悻悻缩回手,委屈道:“萱娘,你这是穿上裤子不认账,是你没拿稳酒壶,我帮你扶了扶,不谢我就罢了,哪里还有骂人的道理?” 萱娘冷哼一声,打量一眼张顺,“你要去学武?” 张顺摇摇头,“咱穷人穷命,浑身上下加起来凑不够一两银子,哪里有钱去习武? 武馆学费可不低。” 萱娘见识更高,“进一趟武馆,十两钱只能待仨月,若无法修有所成,就只能离去。 吃苦这一点暂且不说,习武还是个无底洞,食补药补不断,还需多吃肉食,否则压根无法突破…… 有那钱财,还不如说上一名媳妇来的实在。” “习武,终究不是咱们贫寒人家能够触及的。” 张顺笑眯眯道:“是啊,习武干啥,我还要攒钱娶婆娘。” 萱娘瞧出张顺眼神的不怀好意,“相中我家闺女了,可惜,那妮子被人灌了迷魂汤……” 张顺打断道:“娶妻当娶美萱娘,相比于骆姗,我更中意萱娘你啊。 不知娶这一房妻要多少银两?” 萱娘呸了一口,“就你小子,还想娶老娘? 能拿出千两银子再说罢。” 萱娘小声道:“城门前的皂吏之所以会拦下渔夫,应该是鱼龙帮所为,一者是省得渔民私自到城中卖鱼,一者是为了防止渔民与城中人联系…… 那天你应该没带甚么东西,否则皂吏还会再刁难你几分。” “除了鱼龙帮外,城中的暴虎帮,在限制渔民进城也出力甚多,唯恐渔民是鱼龙帮的奸细,以防鱼龙帮的触手伸到城中…… 应该和前些日子两边打那一次有关。” 张顺点点头,“萱娘,你可知哪里有卖有香露?” “伱小子倒是聪明,知道用香露遮掩身上的鱼味儿。 埠口就有一家,在桃花巷那边儿。” 张顺问道:“挨着暗巷?” 萱娘翻了翻白眼,“暗巷女子用的最多,不挨着暗巷,还能在哪?” 张顺鼻子嗅了嗅,“男人不宜用太浓的香露,萱娘这味儿恰好,不知萱娘买得甚么香?” 这话,听着轻浮。 萱娘知晓张顺无他意,没好气道:“老娘可不用香露。 这是皂角味儿。” 张顺不耻下问:“哪种?” “这是我自家做的,你如果想要,下次我多做些给你。” 张顺笑道:“那多谢萱娘了。” 萱娘随即说起埠口的大事儿,“白爷前日死了,就在你回去后的当天晚上,听说是被江洋大盗谋财害命了。 这事儿你听说没?” “听说了,一上岸,就发现今日换了一名小吏,听那人说起了。” 萱娘瞧着张顺,没发觉异样,转身走到柜台,一切尽收眼底的骆姗不满道:“娘,你给他说那么多干啥。 那小子还抓你手,赚你便宜!” 骆姗不知萱娘手中壶险些摔掉,只见到了那小贼趁娘亲不注意,一个左偷袭。 萱娘叹口气道:“姗姗,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长得文质彬彬,却是個小人,有些人看似轻浮,实则内中并非如此。”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读书人张顺 (今天不短,求收藏推荐各种票~) 骆姗听出来了萱娘的言外之意,撇撇嘴,双手抓住萱娘胳膊,撒娇似地道:“可是我就喜欢些读书人呀。 书中说‘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苏公子谈吐、学识,都是上上。 我可不想嫁给一个斗大字不识一个,满口荤话,整日一副吊儿郎当的家伙。” 萱娘认字儿,家中也有几本藏书,从小教闺女,因此骆姗读书不少,那种情爱话本,也读过几本,遗毒不浅。 萱娘一双眸子眯了眯,“赶明去趟城中,我好好瞧瞧哪家有未曾婚配的读书人……” 张顺从酒铺出来后,在鱼市卖了一阵子鱼后,便划船回到了湖中。 水蚌如今成了手下,经过两日摸索,知晓了水蚌避水的程度,若是长时间形成那层将水阻隔在外的帘幕,只能在方圆两三尺之内。 将方圆数丈内的水排之一空,仅可维持三五日而已。 当然,随着水蚌实力增强,这个避水范围会越来越大。 方圆两三尺,轻松便可将张顺脑袋覆盖,对他当下而言,已足够在水下呼吸用了。 “只是自从前日喂养了水蚌精血后,身子底子似更孱弱了些,接连逼出精血,损耗太大,先花俩三月将身子彻底养好,然后便去武馆,不增强气血,精血品秩太低。 虾兵吞了两次,无非力气大了点,个头高了些,脑子好用一点。 距离口吐人言的妖怪,不知还差多远……” ———— 数日后,张顺一早温习过《童学经》后,划船前往埠口。 十日已至,今天到了前往城中赵问老先生读书认字的日子了。 前日去了一趟黄幺所在的地方,送些吃食,见到黄幺拿着一根树枝在地面写写划划。 一问之下,才知黄幺认得几个大字,这是闲来无事,在尝试回忆,以免遗忘。 张顺见他无事,便拿出那本《童学经》,教其认字。 黄幺如获至宝,同时惊讶并羡慕张顺竟然在城中拜了师。 在那等读书人眼中,渔民比于农夫尚且不如,竟教人读书。 不过想起张顺近来表现,能杀掉常大,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张顺上了岸后,掐算着时辰,在埠口官道上等着段老头。 今日萱娘酒铺门扉掩着,窗户闭着,悬挂打烊牌,想必是走亲访友去了。 一年到头,总归会有那么几天。 张顺数日前就从萱娘那儿讨要来了皂角,洗了衣物,当下浑身上下的鱼腥味儿冲淡了大半,不趴在身上闻,大抵是察觉不到了。 若过城门,皂吏总不至于伸着脖子凑上前来罢。 等到段老头后,张顺坐车朝城池而去。 段老头一条腿盘坐,一条腿耷拉着,一手执鞭,一手拿着长条烟斗,侧头望了望一望无垠的湖面,闲谈起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野泽水产丰富,养活了咱们呐。” 张顺与段老头愈发熟稔,笑道:“老段,你又不是渔夫,一赶车的哪来的恁多感慨? 这话怎么着也得我说才是。” 段老头翻了翻白眼,“在水边长大,谁还没下过水?我当年水性可是这個。” 段老头竖起拇指,“家中那老婆娘,就是见了我水性,才跟我的。 你小子这身子骨太弱,想当年,我那一身精壮肌肉……” 张顺咂咂嘴,打趣道:“老段,我看老嫂子不是看到你水性,是看上了你那健硕的身子。” “那也是能耐,就你小子这小白脸,看着病怏怏的模样,哪家姑娘瞧得上?” 张顺不满道:“甚么叫病怏怏,这叫一身雪练似的白肉!” 段老头自夸了两句,锤锤腰,“老喽老喽。” 张顺调侃道:“当年恨鸟无用处,如今只恐腰无补。” 段老头哈哈一笑,“你小子,惯会说话。” 段老头将烟灰在车边缘磕掉,把烟斗插在腰间,“顺子,近来有没有甚么人捕到朱漆牛鱼?” 张顺没多想,“没听说,那鱼又没恁好抓。 除了李壮、洪大牛那几人外,其他渔民,兴许三五月能捞上来一条?” “李壮那小子厉害,有我当年三分风范。” “……” “顺小子,你前几日不是才去过一趟城中,今个儿怎又去?” 张顺插科打诨道:“城里头有着俊俏寡妇,前些日子死了丈夫,家中没个撑门面的,我去帮她壮壮胆,省得受街坊邻居欺负。 顺便送过去几条鱼补补,省得脸蛋变皱变老,没了再嫁的机会。” 段老头笑骂道:“狗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到你这儿都成了象牙。” “……” 张顺下了车,与段老头挥手作别,来到城门。 这次确实没再如何受到城门小吏的刁难,付了入城费后,直奔赵老先生的书铺。 赵问开了这家书铺,不像是卖书,而更像方便自己读书,除却吃饭以及来了掏书的文人外,大多都在读书。 张顺抵达后,喊了两声,赵问这才起身。 “赵师,今日我带了两条鱼,待会儿前往后院,我帮你做上,吃上补补。” 唯恐赵问拒绝,张顺接着道:“赵师,我知你教我读书认字并非为求回报,可我受人之恩,若是不去报答,心中难免愧疚。 赵师岂不是应当成人之美,以解我报恩之心? 况且圣人教徒,即便有教无类,尚需束修若干,赵师岂能与圣人相差?” 赵问笑道:“伶牙俐齿,何须说那么多,我又不是刻板迂腐之人。 恰好许久不见荤腥,便用这鲜鱼来解肚中馋虫。” 张顺嘿嘿一笑,“无需赵师动手,我去烹调即可,也让赵师尝尝咱的手艺。” 赵问摇头晃脑,“吾少也贱,故能多鄙事。” 圣人尚且年幼之时如此,会鄙事难往后不能有所成就么? 两人一同忙活,吃罢,端坐铺中,温书读书。 赵问令张顺将先前学到的内容一一背诵,再书写一遍。 一字不差,一字不错。 “不错,看来近段时日,功课一直不曾落下。” 不远处,宛如姐妹花的一对母子走来,“娘亲,前面那一家书铺的书籍最为便宜,而且卖书的老先生很是博学,上次我向他请教了几个问题,都能一一答出。 老先生说了,下次若还碰到疑惑不解之处,还可前去。 哪里像吉云埠口的那个老学究,我前去询问,板着一张脸,说甚么圣人之学,不授女子。 一点没有君子之道……” 骆姗今日穿着一袭缭姿镶银丝边际的浅粉色罗裙,腰束一水芙色纱带,将曼妙身姿尽数呈现,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不施粉黛,却胜四月牡丹。 萱娘今日打扮并非是在酒铺中时锁骨暴露,胸脯半遮半掩的那般模样,而是穿着素雅的烟笼梅花百水裙,遮掩住娇躯,束住两只白兔。 并用铜簪挽住乌黑的秀发,盘成妇女髻,另外黛眉轻点,樱桃唇瓣不染而赤,浑身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雅皂角味。 清秀不失妩媚。 两人距离书铺还有数丈时,恰巧张顺学罢字,揣着《童学经》出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过方向不同,张顺摇头晃脑,往另外一边走去,压根没发现身后两人。 骆姗顿下叽叽喳喳,如同黄莺啼鸣的清脆声音,盯着那一身补丁短打的背影,听着耳边渐小渐轻的诵书声,怔了怔。 萱娘伸手拢了拢鬓间垂下的一缕青丝,回过味儿来,“眼熟呢。” 骆姗一声不吭,走到门前,恰好赵问负手而立,含笑望着张顺,还未转身回铺。 骆姗规规矩矩地作了一揖,“小女子今日又来请教学问了。 不知老先生可还记得我?” 赵问抚了抚须,和善一笑,“记得,那个骆姓的犟嘴小姑娘。” 骆姗轻吐舌头,“哪里犟嘴了。” 顺着赵问的目光望去,骆姗趁势问道:“先生,那是你学生么? 刚刚听到了那人的诵书声,似乎是《童学经》?” 这时,张顺走到一颗树下,轻身一跃而起,举起手臂去抓下来一片树叶。 赵问不禁莞尔,“勉强算是,我只教他认字而已,而非学问。 这小子悟性不错,颇有天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暗巷偶遇 赵问不吝夸赞道:“这小子渔民出身,但有一颗求学之心,难能可贵,就如骆丫头你,恐怕也知女子问学之难罢。” 骆姗似乎犹且不愿相信那个言语轻佻,行为浪荡的家伙会求学,还能得这位温润如玉的老先生这般夸赞,“先生,那人难道叫张顺?” 赵问微微讶然,“哦?你竟认得。 那倒是巧了。” 骆姗半响无语。 萱娘望着那孩子在远处活泼地跳了一下,轻笑一声,解释道: “老先生,我带着姗姗在吉云埠开设有一家酒铺,顺子作为一名渔夫,常来饮酒暖身子除寒湿,一来二去,便相熟了。 渔民是个枯燥劳累的行当,在湖水之中动辄待上数日,上得岸上,总归需宣泄一番,言语之中多有不当之处,顺子年岁较小,也会说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来,因此这孩子就看不上眼了……” 赵问笑道:“我年幼之时,不过是一奴仆之子,主人之家,动辄打骂,也锻就了一身阿谀谄媚之口,小民之生,向来艰难。 若清高孤傲,恐怕我幼年即已死于主人之手,而家中老母在堂,恐怕都无法得其善终。 举世皆浊而我独清,或淈其泥而扬其波,两者皆无甚么过错……” 骆姗不知是果真听懂,还是如何,至少行了一礼,“多谢先生指教。” 买了书后,骆姗挽着萱娘胳膊出城,萱娘叹道:“前日那小子进城,说起了武馆之事,我劝说莫要轻易学武,花费太大,不是区区一名渔民能负担得起的。 穷文富武,没想到这小子转投它路,去学这文一行了。” 顿了顿,“识文断字,往后出路更广些,上进心不小呢。” 张顺循路出城,未走多远,迎头碰上了两人。 一个弯腰驼背,满鬓星霜的老者,另一人则是头盘妇女发髻,面容微黄,身子并不丰腴的女子。 女子瞧来,微微一怔。 张顺则无任何异样,认出两人,笑嘻嘻道:“小雅、丁叔,许久不见,你俩今日回埠了?” 女子这才嫣然一笑,少了两分当初那股麻利劲儿,多了几分稳重,“顺哥。” 丁父双手背在身后,笑了笑,微凹的双颊布满褶皱,“往后我与小雅就搬到了城中,埠口的船只以及家当,收拾一番,能卖掉得卖掉,扔掉的扔掉。 顺子,你近些日子可曾见过老丁头? 今个儿我打听了一番,没人见过,恐怕死在了野泽里……” 张顺摇摇头,“我也从未见过。” 丁雅问道:“顺哥,那天,我怎不曾见你?” 张顺听出丁雅所说的是婚礼当日,笑道:“这不是手头拮据,没拿几个铜板,所以不好意思久留嘛。 而且身上穿着破烂的补丁衣服,去了丢脸不是。 指不定谁家叨叨嘴的大婶指着我说三道四,说这是女方请来的人,穷鬼,连一件完整衣裳都没,这不是丢了咱小雅的人么。” 当初张顺穿越而来时,还未适应,丁雅父女两人,好歹照顾一番,算是有一桩极浅的香火情,否则他才不会拿着本就不够吃补的铜板去当作礼钱。 至于甚么异样的心思,此张顺非彼张顺,压根没有。 丁雅嗔怪道:“什么话,我可不会嫌顺哥甚么。” 张顺笑了笑,“行了,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我要抓紧赶路了。” 丁雅喊了一声,“下次来时,莫忘了去家里茶铺坐坐!” 张顺摆摆手,转过身嘟囔两句,“这小姑娘是不是胖了点?” “放在前世,这十四五才是上初中的年纪,这都嫁人为妇了……” 丁雅与丁父回到邓家茶铺,丁雅夫君催促着道:“晚间正是好生意的时候,快些换了衣服,下楼帮忙。” 回乡省亲,没有穿旧衣服的道理。 丁雅这身,是大婚唯二新衣服的一件。 “好。” 丁雅匆匆上了楼,换上一身补丁旧衣,再下到一楼,帮衬着夫君与婆婆公公,忙忙碌碌。 邓家茶铺,一楼以及门前摆着桌椅,二楼逼仄,有两间房,丁父住在收拾出来的杂物间中。 所谓城中,确实更为繁华,确实有着琳琅满目的物什,但那是对权贵富家子弟,而非邓家这小小茶铺中的丁雅丁父。 张顺回到埠口,并未着急离岸,而是径直前往桃花巷。 桃花巷走到尽头,有一家香露铺。 张顺前日要了萱娘的皂角,礼尚往来,送些香露过去。 前日来过一趟,不过制香露的女子不在,听说是出了远门,两三日才回来。 暮色之下,张顺到了巷头,撇头朝着另外一侧望了望,那边儿是闻名吉云埠的暗巷。 张顺这脸色苍白,精血还不够喂虾兵水蚌,哪还有闲功夫到这儿霍霍? 虽是不去,可探头瞧瞧总不过分罢。 暗巷之中,几道门前分别有浓妆艳抹的女子依门而立,彼此攀谈。 这些女子左腿上都缠着一条红绫,象征着接客的身份。 懂的都懂。 距离最近的两名女子窃窃私语,一人瞧见张顺,对着同伴指了指,两人侧过头来,声音妩媚,笑眯眯道:“小弟弟,来玩呀~” “两位婶婶如狼似虎,我怕吃不消。 而且我喜欢年纪小些的。” 暗巷之中,与城中青楼的女子可不一样,人往高处走,长得足够貌美,都去了青楼自荐了,余下这歪瓜裂枣,要么年纪大了些,要么容貌没那么娇嫩。 当然,再登不上台面,至少能看得过去,或者有甚么特别的长处、大处。 两只大白兔足够大,或俏舌特别长。 婶婶? 两人其实也才不过三十出头,打扮地花枝招展,好歹将脸上的瑕疵遮掩了五六分,哪里是婶婶了。 拧拧胳膊,都还能挤出水嘞! 两人也不生气,反击道:“真不会说话,小弟弟瞧着面色苍白,身子骨弱了些,是不是不行啊?” “肉都长到了该长的地方,身子骨当然就小了些。” 两边你一句我一句,甚么荤话都说了出来,香露老板娘磕着瓜子,一点不慌,津津有味,直到结束,意犹未尽地竖起大拇指,“那俩嘴上不饶人,每次争吵,老娘都败下阵来。 今個你小子表现不错,要买香露?给你算个半价!” 还有这好事儿? 张顺买了香露后,余光最后瞥了一眼暗巷。 只见一名二十上下的削瘦青年走来。 “来福!” 张顺喊了一声。 于来福轻健的身姿一顿,僵硬地抬起头,见到站在路口,似笑非笑的张顺。 还有在暗巷碰到熟人更为尴尬的事么? 关键是还说过,老爹临死前不让沾嫖,死都不碰嫖之类的话…… 于来福硬着头皮过来,挤出一抹笑来,“你小子,刚出来啊?” 张顺咂咂嘴,拎了拎手中香露,“甚么刚出来,我是来买香露。” 于来福狡辩道:“我爹在暗巷有个老熟人……” 张顺拍拍肩,一脸我懂的表情,“你是来送东西来的,我懂。” 话锋一转,“我说前阵子见你怎么不对劲,原来是送鱼累得了。 来福,少送些鱼,自己留下,多卖些钱,早日娶婆娘啊。” 于来福干咳两声,张顺哈哈大笑。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偷卖 数月后。 天气渐寒,已至晚秋。 秋雨淅沥,平静的湖面上,一名渔夫泛舟而来。 渔夫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腰悬葫芦,站在船尾,摇动船桨。 渔夫解下酒葫,饮上一口,以此来暖暖身子。 仰头之际,露出渔夫的那白嫩面容。 不再是虚弱的苍白,而是泛着红润光泽,在那蓑衣之下,是一副精壮的白肉。 除此之外,个头也窜高了些。 渔夫拎着两个不小的鱼篓,上了岸,牛三笑着走来,“呦,顺子,今个儿收获如何?” “还行,今个稍稍往深水区跑了一点,捞上来几条稀罕货,回头给三爷送过去一条。” 张顺笑着应答,付过停船费后,往鱼市而去,路上碰到几名相识的渔民,打着招呼。 “顺哥儿,来卖鱼啊?” “顺哥儿,今天有没有抓到甚么稀罕货?” “顺哥儿,待会一同前去萱娘那儿喝碗酒?” 数月以来,张顺每日带上岸的鱼与日俱增,月余前,还捞上来一条朱漆牛鱼,拿着卖给了渔霸虎爷。 捕鱼手段精进,原本默默无闻的张顺在埠口也逐渐有了一些声名。 捕鱼高超,那十两银子,恰好也有个来路的借口。 张顺近来不曾再用精血喂养虾兵水蚌,而是调养前几年因营养不良而孱弱的身子。 如今身板硬朗,体魄强健,也该到了前往城中那郑家拳馆习武的时候了。 张顺抬眼望了望雨幕飘零而下的天际,心中思索着走到了鱼市。 即便是名声鹊起,仍待在鱼市较为偏僻的地方,而没有去争抢那几個上等摊位。 张顺捕鱼手段不低,但在渔民之中,无论是李壮这些顶尖渔夫,还是底层温饱的渔民,口碑不差。 当然,这要排除一些见不得人好,满胸妒火的家伙。 不仅如此,因张顺无论是对埠口小吏还是对渔霸那伙人,孝敬向来不少,赋税从不折扣,所以他们对张顺也常常报以笑脸。 “我张顺岂是好勇斗狠之人?” 虽有虾兵护卫,可毕竟当下还很弱小,连最弱的武师都不一定是对手,而且因虾兵身份乃妖,多为人族不容,张顺岂敢因此而张狂? 于来福恰时拎着鱼篓过来,坐在了张顺旁一处空摊位上,脱下身上的蓑衣,摘下头上斗笠,挂在摊位之后,缩了缩身子,“今个儿这雨可真冷,估摸着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雨了。 下一场,恐怕便是雪了。” “喝些暖暖身子。”张顺递过去酒葫,嘿嘿一笑,“小伙子睡冷炕,全凭火力壮。 你小子年纪轻轻,一点小风小雨就不行了? 近来操劳过度了罢?” 于来福挺挺腰杆,“甚么操劳过度,没那回事儿,昨夜我去暗巷,黛儿还夸我龙精虎猛!” 自从上次在暗巷偶遇之后,于来福便不再遮掩,彻底摆烂,全部承认。 哎对,就去了暗巷,你随意说,我不要脸了! 张顺还要再调侃两句时,鱼市不远处,有着一行人走来。 为首一人,乃是那身材不高不壮,却一身凶悍气的虎爷。 虎爷之后,几名小弟架着两人,一个是体型壮硕,三十余岁的年纪,三绺掩口黑髯的汉子,一个是满鬓星霜,身量瘦弱的老头子。 张顺面色稍变,于来福皱眉道:“洪大牛被虎爷拿住,难道是偷卖了鱼? 那老头不是驾着驴车往返城池的老段么?他怎么招惹到了虎爷?” 见张顺走上前去,于来福一把拦住,“顺子,虽然我知道你和老段熟,常在一起吃酒,可你就这样过去,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听说虎爷已是一名武师了,伸出来几根手指头就能把你弄死啊!” 张顺微微撇头,翻了翻白眼,哭笑不得,“来福,你看我像个傻子么? 我他娘的就去瞧瞧。” “瞧你方才那脸色,以为上了头。” 张顺前些日子,十日就跑一趟城,每次都是坐着老段的车,而且没收一文钱,投桃报李,张顺也常在萱娘酒铺请老段吃上一碗酒。 一来二去,熟稔无比。 方才脸色难看,确实做不得假。 在虎爷拖着的队伍之后,还有一老一小。 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一个是看似七八岁的瘦弱白嫩小子。 两人大哭着,荆钗布衣的老妇喊着老段,七八岁的瘦小子叫着爹。 张顺没去过老段家,没见过母子,不过听过老段头说起过发妻,以及那名年岁不大的小子。 当时张顺还调侃两句,说段老头老当益壮来着。 只是当下一瞧,怎觉得段老头那儿子有些不对劲? 渔霸虎爷喊来渔夫以及在埠口的百姓,杀鸡儆猴,“大半月前,段老头寻到洪大牛,商议朱漆牛鱼的买卖。 昨日,洪大牛得来一条朱漆牛鱼,这两人背着老子做了这笔买卖。 往后但凡是埠口百姓,和渔民做买卖也得经老子点头,只能在鱼市,不能私下交授。 我不管你们是探亲访友,还是以物易物,只要是上岸的鱼,都得给老子税钱! 这不是我说的,是官府说的!” “如果谁人再胆敢私下,若有发现,非死即残!” 虎爷手中拎着一把粗壮鞭子,高高举起,手背之上,仿佛有淡淡氤氲烟雾浮现。 洪大牛背上狠狠遭了两鞭,顿时便有两条狰狞的血痕浮现。 张顺眯了眯眼,心中思忖,“这就是独属于武师的手段罢,虎爷手上似乎发了热,雨水滴上去蒸发,所以见到了那极轻极淡的雾霭。 一条寻常鞭子,落在洪大牛背上,皮开肉绽,疼得嗷嗷直叫,看那模样,再有两下,就会昏死过去。 一个正当年的青壮尚且如此,更遑论老段头那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的老头子?” 虎爷接连抽打几下洪大牛后,转过身去,举鞭就要甩向老段。 段妻以及儿子两人跑了过来,哭着喊着挡在老段身前。 年纪将近五旬的段氏披头散发,浑身泥泞,跪倒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抱着虎爷一条腿,泣不成声,“虎爷,家中老汉眼瞅着不行了,如果再打,恐怕人就咽气了。 求求虎爷绕过一命。” “求求虎爷大慈大悲,开恩饶命。” 那名瘦弱的小子噙着泪,一双眉宇之间满是英气的眸子死死盯着瞪着虎爷,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一般。 段氏忙不迭让儿子跪地,连连求饶。 虎爷一脚踹开段老妇,啐了一口,“爷爷今个儿损了一二两银子,非得打上两下,才解恨!” 洪大牛这渔夫每天捞上来的鱼不少,他每日收税赚的不小,再加上洪大牛这小子嗜赌如命,压榨的干干净净,虎爷可不舍得把这摇钱树打坏,一两下出口气,立立威就是了。 至于这老头子,蛊惑自家渔民去干偷买偷卖的勾当,非得打个半死不成! 段氏摔倒在地,那小子叫了一声娘,将段氏扶起,尔后就要家张开嘴冲向虎爷。 张顺叹口气,老段,你想要朱漆牛鱼,给我说一声,不比给洪大牛说强? 他也知道段老头的心思,张顺一向是渔霸的好良民,次次缴税,从未有偷奸耍滑,而且两人交情不错,老段头是不想拉他下水。 张顺一把大手按住段家小子的脑袋,挡在前面,搓着手,点头哈腰,道:“虎爷,咱和老段有几两的交情,不知……” 话还未说完,虎爷嗤笑一声,打断道:“怎么,现在称上一声顺哥,真把自己当作一回事儿? 让我给你面子?” 张顺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赔笑道:“我哪敢让虎爷给面子,我是问能不能拿二两银子,换了段老头。” 虎爷摩挲颔下胡须,接过手来二两银子,掂了掂,“只二两银子恐怕差了些。” 顿了顿,“听说顺子水性不错?” 不容张顺答话,虎爷拍了拍张顺,道:“将要冬季了,湖底的‘萝藕’也该长出来。 顺子,今年你去挖几斤罢。” 萝藕生长于埠口往北的岸边,说是岸边,实则水深有数十米,常人难以涉足,即便是水性较好的渔夫,在那冰寒刺骨的冬水中浸泡一连几日,也难以承受。 去年黄幺的父亲,就是挖萝藕后上岸,一口气没缓过来,才身死的。 萝藕生于土中,一斤的价格比鱼贵上不少,虽效用远比不上一斤一两多朱漆牛鱼,可也有不小的用处。 张顺笑着敷衍应下。 实则一他压根没有去为渔霸做事的打算。 二来即便非去不可,他在水中不觉冰冷,憋气时辰也长,水压甚么如同无物,压根没有寻常渔民的担忧。 “不过,老子要去城里武馆习武了,如何会白帮你干活? 吃了老子恁久的好处,迟早让伱吐出来。” 虎爷张开手臂,勾过张顺脖子,“顺子,近来挣的不少罢? 怎么样,要不要去赌坊玩玩,或到暗巷走一遭?” 吉云埠乃是鱼龙帮的地盘,无论是暗巷还是赌坊,都是隶属于虎爷,渔民挣了钱去赌去嫖,最后落到的都是虎爷腰包。 让渔民攒钱?娶媳妇倒还行,想要脱离渔民身份,靠上岸,那可不行! 张顺嘿嘿一笑,“暗巷娘们弄了一次也不会给自己下崽,还是攒钱娶婆娘好。 天天弄,还能下崽,我家老爹还要我早些娶一房媳妇嘞!” 吉云埠乃是鱼龙帮的地盘,无论是暗巷,还是赌坊,皆归虎爷管,渔民前往这两地儿,不还是送钱呢! 虎爷哈哈一笑,正要离去,陡然想起甚么,顿下脚步,回过身来,神色不善,“你小子与段老头相识,不会也私下卖他过朱漆牛鱼罢?” 张顺大道一声冤枉,苦着脸道:“虎爷,你还不知道我?哪有胆子去私下买卖。” 虎爷点点头,不无威胁地环顾四周,领着一帮小弟,拖着洪大牛而去。 地面留下一条血痕,继而随着雨水冲刷而淡去,流到张顺脚下。 张顺对与自己非亲非故的洪大牛置若罔闻,笑意淡去,深深望了一眼,转过身来,去瞧老段头。 老段头在家时,受到了虎爷几名小弟的殴打,嘴角有血迹,如今昏迷过去。 埠口有一名野郎中,医术实在一般,不怎靠谱。 张顺对段氏道:“老嫂子,老段这伤势瞧着不轻,我与你一起去家中赶来驴车,带着老段趁早去城中跑一趟。” 段氏嘶哑着声道:“你是顺子罢?” 张顺点点头,“老嫂子你在家,老段交予我了。” (第二章可能晚点,赶不上就明天)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改观 段氏淋着冰寒的秋雨,满头银丝滴着水,双腿一弯,就要跪倒在地,口言拜谢。 张顺双手拖住个头不高,身躯瘦弱的老太太,“老嫂子,咱们先回去,驾车才早些赶到城里。” 张顺背起段老头,于来福取来两身斗笠、蓑衣,“顺子,给老段头和老嫂子披上。” 张顺点点头,“来福,与我一起去趟老段家,把老嫂子送过去。” 段氏本就垂老,身子骨不算多么硬朗,经过方才一磕一绊,走路都实在费劲,恰好来福在此,帮衬帮衬。 于来福搀扶着段氏,那瘦弱的段家小子淋着雨紧紧在两人身后。 其余渔民冷眼旁观,转而又去各自忙碌,生怕和段老头沾上甚么关系,惹来虎爷。 “顺哥儿仗义啊,二两银子说拿就拿。 月前贩卖朱漆牛鱼得来的银子,大多就交代了此处?” “老段头认识顺哥儿,倒是好运。” “……” 张顺侧头打量一眼于来福,来福眼神一扫,直了直腰杆,“咋滴? 不就是区区渔霸,大不了、大不了老子以后不当渔夫了!” 张顺翻了翻白眼,知道虎爷不会果真对洪大牛这捕鱼能手如何,同样,每次缴纳赋税不少的于来福也无性命之忧。 于来福与张顺一般,乃是渔民之子,除却会在水上讨生活外,还真没啥其他本领,若是上了岸,指不定饿死街头。 于来福搀扶着的段氏老妇张开牙齿没剩下几颗的嘴巴,声音嘶哑道:“老婆子谢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段氏撇头瞧了一眼身侧之后的儿子,颤颤巍巍脱开来福搀扶,“老婆子没事儿。 只是我家儿子身子骨弱,恩公能不能帮忙背着?” 张顺移目望去,只见身后那小子面色煞白,死咬着唇,走路晃荡,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即便如此,仍大喊道:“娘,我没事儿!让那哥哥扶着你就行!” “过来罢你!” 于来福一把抓住那小子,背在身上,又用一手搀着段氏。 那小子身材颇瘦,对于来福而言,轻轻松松。 段氏摸了摸孩子脑袋,目光温和,“我家孩子身子弱,尤其是两条腿,走不了多远的路。 郎中说是气虚之症,可吃了药,也不见好,前不久老段听说朱漆牛鱼能补气血,便寻思着去弄来一条试试。 这东西有价无市,不好买,价钱也不便宜,老段这才找上了洪大牛和李壮几人,问问行情……” 张顺点点头,老段头平素节俭,有钱买来朱漆牛鱼,不过埠口牛鱼向来被虎爷收入囊中,而且概不出卖,所以老段头才会铤而走险。 言语之中,到了段家。 取了驴车,张顺披上蓑衣,就驾着车,载上老段头,和自告奋勇前来的段家小子往城中赶。 段家小子除却双腿走不得多远的路外,坐在驴车上,并无大碍。 段氏捱了风雨,身子骨实在经不起一路颠簸了,而于来福则留下照顾。 张顺赶着车,沿着官道出了埠口。 萱娘听到了方才的动静,站在酒铺门前张望,恰好瞧见张顺路过。 萱娘瞧见车上盖有一张防水的油纸,将段家小子与老段头盖住,以免受了风寒,便只拿来两壶烧热的酒水。 一来能饮下暖身,二来能抱着酒壶暖手。 “顺子,今日秋雨不小,你拿壶酒水去暖身子。” 萱娘递给了张顺一壶,又拿着另外一壶,递给了油纸之下,缩在被子里的段家小孩,并且温柔地摸了摸脑袋。 段小子道了一声谢。 张顺接过手来,没有如往常那般,笑眯眯地讲些荤话,嘴上赚便宜,而是只说了句回头付账,便匆忙驾车远去。 萱娘瞧着张顺那罕见的模样,笑了笑,走回酒铺,骆姗匆匆再次拿来一壶热水,“娘,我又沏了一壶茶水,让那小孩喝……” “人走远了。” 萱娘望着那身蓑衣背影,半响后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从上次在城中见他向赵老先生认求学认字儿后,这才区区数月时间,就凭借着捕鱼手艺在渔民中有着小小的名声了。 月前还捕获了一条朱漆牛鱼,脱手就卖了好几两银子。 没想到竟能为了这老段头,就掏出来了二两。 当真是仗义呢。” 骆姗撇撇嘴,“油腔滑调的家伙,渔霸虎爷的喽啰,埠口小吏的狗腿子。 刚刚我可是瞧见了张三页的嘴脸,在虎爷面前,点头哈腰,摇尾乞怜。” 顺字拆开,在此地文字中,大致能演变为三页两字,这是骆姗近来起的外号。 读书人嘛,说粗话太俗,另辟蹊径,走的文雅路子。 张顺每次前来,骆姗只叫张三页,不称名姓。 萱娘一点闺女脑袋,“嘴硬的丫头。 也不知刚刚是谁去匆匆烫酒,然后要我送过去。” 骆姗梗着脖子道:“就算我瞧不上这油嘴滑舌的小子,可刚刚毕竟是救了人一命。 大是大非上,我还是认拎得清。” 萱娘怔怔出神,温声道:“你这妮子还是没经过甚么事。 小顺子只是一名渔夫,怎么可能敌得过那将成武师的虎爷? 升斗小民,退一步越想越难填郁垒之气,进一步则无权无势,难免深陷囹圄,除了赔笑之外,又能如何? 咱家不富裕,当初你那死鬼老爹念过书,骨子里比谁都傲,不过明面上却油腔滑调,应付小官小吏也都点头哈腰……” 骆姗竖起柳眉,瞪大杏眼,“难怪娘亲对那小子那般好感,原来是因为他像爹爹?” “那小子身上确实有不少你爹的影子。”萱娘温声道。 自从数月前,在城中书铺一见之后,骆姗对张顺心绪就复杂许多。 一个只会说些登不上台面的家伙,陡然成了好学之辈,而且还得来了一位老先生的青睐。 如何都难以令人相信。 官道上,雨幕下,行人寥寥,唯有张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持鞭子,驾车前行。 声音唯有不断抽鞭声。 ———— 三十早上贴门画,忙忙碌碌,晚了些,还有一章。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拳馆推荐信 到了城门,因拉着有驴车,因此入城费高达数十文。 张顺在城中逛过几遍,知晓那几位郎中所在,驾着驴车,径直前往口碑最好的钟家医馆。 野泽城内,开医馆的郎中有数家,而卖药材的药铺仅一家,而且那家药铺垄断全城生意,因此所贩药材价值昂贵,据说是有着官面上的人当作靠山。 张顺朝着医馆去时,寻思如何能购来药材。 段泽开口道:“顺叔,因我自小体弱多病,爹爹常带我进城,因此和钟家医馆的钟郎中相熟,可以去那。” 张顺抽了抽嘴,说起来,他此世年纪也就十四五,比这段泽大了只五六岁而已,一口一个顺叔,听着刺耳。 两人聊了一路,张顺已知老段之子名为段泽。 “如此说来,倒是巧了,我来城中,常听医馆钟郎中的善名,正要前往。” 不多时,张顺停下驴车,抬着老段头,走进门面不大的钟家医馆。 里面摆放有一张长桌,桌后椅子上坐有一人,白发苍苍,满鬓星霜,不过脸上褶皱极少,没有一点老态。 此人便是钟老,开设这医馆的郎中。 张顺将段老头放于那张问诊的椅子上,朝着钟郎中行了一礼,一同而来的段泽叫了一声,“钟爷爷。” 正埋头读书的钟郎中扬过头来,温润道:“小泽儿啊,你爹爹怎么了?” 段泽条理清晰地将在埠口之事说完,一双眸子中泪水滴溜溜打转。 钟郎中在段泽说时,已为老段头把好脉,一抚长须道:“不必担忧,你家爹爹并无大碍,只是内中有淤血,我来针灸,一时半会,便会恢复。” 张顺松了一口气,“多谢钟郎中。” 不用去城中唯一一家药铺了,倒也正合心意,否则还不知会被人宰多少。 此世医馆和药铺通常不在一处,毕竟开设一家药铺,所用钱财不少,还要有渠道来收购,而吃着技术饭的郎中,要么是家底不够,要么是没有药材渠道。 钟郎中目光瞥来,“我与段老头祖上有几分香火情,说来还需我感谢你,救下老段头。” 钟老头招呼一声,“来,搭把手,把老段头放在里头床榻上,顺便扒下来衣裳。 我来准备好银针。” 张顺客套两声,全部照做,随后见钟郎中施展针灸之术。 钟老郎中虽然保养得好,可终究不是甚么修行武师,没有甚么内力那类东西,针灸之术,并不脱离凡人范畴,并不稀奇。 不过一刻钟,段老头咳出一口血,苏醒过来。 钟老头问了一番症状后笑道:“老段头,回去修养几日,不要再赶车劳顿,大抵就能恢复如初了。” 正在这时,有一名身穿劲装,打着素白油纸伞的青年走来,“钟老,不知我家师傅托你调配的汤药可好了?” 张顺回过头来,认出来这青年,乃是数月前他到‘郑家拳馆’时的守门师兄。 青年同样瞧见张顺,对视一眼,笑道:“这位兄弟,不知可要来拳馆拜师?” 张顺微微一怔,“师兄还认得我?” 青年点点头。 因为那日张顺在门前张望时,身上有难以遮掩的鱼腥味,浑身补丁衣物,渔夫身份无可置疑,如何不令人印象深刻。 张顺回过神来,笑答道:“过不几日,兴许我就当真要称呼为师兄了。” 那极好说话的青年回应道:“那我便先恭喜师弟了。” 拿了药材后,青年拱手告辞。 郑家拳馆与这医馆同处一街,距离较近。 老段头沉吟片刻,问道:“顺子,你要去拳馆?” 张顺颔首道:“有些武艺傍身,以免受人欺负,甭管能否成为武师,即便是学些招式,总归也是好的。” 老段头移目瞧向钟郎中,“老钟,听说郑家拳馆的郑拳师与你相善,不知能够引荐顺子前去……” “这……” 钟老头思忖半响,“我倒是能推荐一番,不过以我的脸面,顶了天不过是进门,当作一学艺弟子,可当不成亲传。” 张顺眉梢一喜,并未拒绝,“多谢钟老。” “即便不是亲传,也无大碍,只要能有这敲门砖就好。” “习武一事,天赋是一,努力是一,家境是一……” 钟郎中劝诫两句,随即便俯下案来,铺开一纸,提笔写信,同时问道:“小泽儿,近来你的病症如何?” 老段头叹口气道:“还是那模样,不好不坏。” “缓和了就是好事,可惜我医术水平一般,无法根治。” 不多时,张顺怀揣着信件,搀扶着老段头,走出医馆,上了驴车后,投吉云埠而去。 “老段,多谢你帮我求来这封拳馆推荐信。” 得来这推荐信,多少也能当作一个为什么能够前往拳馆的借口。 段老头与段泽缩在车上,摇摇头,“理当由我来谢你才是,若非顺子及时出手,恐怕老头子就两腿一蹬,死喽。” 张顺沉默片刻,问道:“老段,你想要朱漆牛鱼?” 段老头拿出烟杆,却被段泽那小子一巴掌拍了下来,他只好收回那老烟杆,无奈道: “埠口中,虎爷的眼线不少,若是找你,被渔霸发现,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洪大牛捕鱼技艺高超,却嗜赌如命,向来缺钱,否则早就发了财。 我与此人不熟,寻到他买,生意恰好……” 张顺回首一瞥段泽,“老段,我听老嫂子说,大侄子气虚体弱,不知道那朱漆牛鱼是否有用?” 段老头摇摇头,“与其他补药一样,用处不大,双腿仍是不能走几步路,否则就会疼痛难忍。 苦了这孩子。” 张顺安慰道:“天下这么大,总归会有医治之法,以后我帮你找找,有无厉害的郎中。” 一路前行,段泽呼呼入睡,老段才道:“泽小子并非是我与老妻亲子,而是当年我在大野泽岸边捡来的。 想必这是大野泽看我无子,所以赠送予我的孩子罢? 因为在大野泽岸边,所以我起名为泽。” “这孩子自小身子骨就不好,好在家中我与老妻向来节俭,没什么多余用钱的地方,存下的银两还不算少,足够为这孩子看病。 只是一直不曾根治…”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马各姑娘 张顺回到埠口,将老段头送回家后,和于来福两人结伴到了萱娘酒铺。 秋雨寒冷,正合适两碗老白干下肚,暖身暖胃。 两人来时,时辰已至下午,若是数月前,此刻酒客理当只有寥寥几座,而眼下却坐满了一半桌。 一来秋雨绵绵,二来则是天气阴寒。 两人挑了一张桌子坐下,萱娘随即拎着茶壶走来,微微躬下身子,为两人斟茶,“小顺子,来福,今个儿吃些甚么?” 萱娘今日云髻高挽,荆钗横斜,鬓间有一缕垂下,身着半遮半掩的粉色绸缎裹胸,下坠白色烟胧荷花白水裙,外套一件敞开的淡蓝色小袍,白皙脂腻的脖颈露出,锁骨轻吐着妖娆妩媚之气,慑人心魄,不外如是。 张顺不经意间一瞥胸脯,笑嘻嘻道:“来两碗蟠桃酒如何?” 萱娘呸了一声。 对于张顺口中的蟠桃酒,自然明悟。 兴许是读书的缘故,一种事物,这小子能有十几二十种的比喻,好好的话,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不正经的东西了。 也不知读的什么书。 读春秋是罢? 不只萱娘如此认为,近来长久混迹于暗巷的于来福同样望着张顺。 他从暗巷黛儿等几位小娘身上学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说法,可即便如此,顺子这小子嘴里的荤段子,他仍难以企及。 张顺每次前来,所点的菜食就那两样,一个下酒的蚕豆,一碟猪羊肉。 这些,萱娘知道,倒也不必多问。 暗巷之中有熟人,却绝不沾嫖的于来福抿了一口萱娘沏来的茶水,“萱娘,我来一碗老白干,一碟花生米。” 兴许是因已非初试云雨情的毛头小子,于来福与萱娘言说时,少了许多当初那股胆怯。 萱娘应了一声,打量张顺,直到盯得人发毛才道:“没瞧出来,你小子倒是挺仗义。” 张顺还记得一桩旧事,笑嘻嘻道:“萱娘说待我存够一千两银子便下嫁过来,今日掏出来的钱,可都是我为你准备的聘礼钱。 萱娘若是觉得我仗义,不如将答应咱的一千两银子降些,比如聘礼是九百九十两银子如何?” 萱娘笑骂一声,“去去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把你自己卖了也弄不来一千两银子。 你那小身板……” 张顺锤了锤自家胸口,曲肘露肌,打断道:“萱娘,瞧见没,壮硕! 养了几个月的身子骨,可就是为了娶你过门,省得经不起折腾。 可不是甚么小身板!” 张顺上下扫了一眼躯体玲珑的小娘,“实在不信,萱娘可以试试。” 萱娘呸了一口,摇曳着腰肢去端菜倒酒。 张顺除却捕鱼外,每日都会在船上水中陆面锻炼,俯卧撑跑步游泳,一项项进行,如今身子骨可一点不虚。 萱娘也瞧出张顺那长高的个头,以及浑身不再皮包骨头的体魄,噎住话头,答不上话来。 张顺双手抱着茶碗暖手,喝出一道雾气,低声道:“来福,我今日前往城中医馆的钟郎中认得郑家拳馆的郑拳师,而老段头和那钟郎中是熟识。 老段为了报答我那恩情,向老钟郎中求来了一份信,能当作前往拳馆的敲门砖。 明日我就要前往拳馆习武了。” 于来福微微一愣,一拍张顺肩头,神色一喜,“好事儿啊,顺子你若是当上了武师,富贵了,可莫要忘了老兄弟。 往后咱出门在外,说认得一位武师,寻思着那狗娘养的虎爷也不敢如何罢?” 来福没甚么大志向,只往后能娶来一位前凸后翘的小娘,生下一子,就是人生圆满了。 对于张顺当真没过多的复杂情绪。 张顺摇头道:“习武吃根骨、天赋,以及昂贵药物,咱们是贫苦渔夫,指不定修不完三月,就从武馆回来了。 哪有那等一步登天的好事? 我那条船暂且不能卖掉,还要劳烦你代为照看。” 于来福笑道:“你小子那么聪明,我瞧着习武大有可为。 回头我去城中看你,你可要尽尽地主之谊。” 骆姗端着饭菜,从后厨走来,与酒铺之中高谈阔论的酒客打着招呼。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张顺爱萱娘这般的熟女,可喜欢骆姗这等小姑娘的男人,同样不在少数。 梅兰竹菊,各有千秋,大抵如此。 骆姗到了张顺一桌时,弯着眼的笑意蓦然一顿,将张顺的酒菜放在桌上,菜碟半摔似地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正与绝不沾嫖来福兄小声嘀咕的张顺不满地抬起头,“马各姑娘,下次能否好好放?非得砸出些声音是罢? 把你磕着碰着无碍,可若将水溅到我这贵客身上,那就不好了。” 随着张顺个头渐高,原本那身衣裳已不够,前些日子,专买来一件厚衣裹身,不再是补丁满布的寒酸样了。 骆姗唤张顺三页,我叫你马各,合情合理。 张顺岂能不是一小丫头片子的对手? “鬼鬼祟祟,伱瞧瞧这酒铺里,哪有像你一般,说個话还要附耳,指不定就是在说甚么不三不四的鬼话来。” 张顺似笑非笑,耸耸肩,不无嘲讽道:“没办法,有些人总爱偷听。 偷听也便偷听了,还总曲解我意思,无端冤枉于我。” 骆姗不乐意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娇声一呵道:“谁偷听你说话了!” “我可没说你,别不打自招啊。” 骆姗脸色涨得通红,咬牙切齿,这时张顺再道:“马各姑娘,我还有一碟蚕豆没上,能否去端来?” 萱娘摇摇头,无奈走来,“你们俩不能见面是罢,每次都非得吵起来不可。” “萱娘,我可是在这老老实实,与来福正说着话,你家闺女前来,说我鬼鬼祟祟啊。”张顺摊摊手,望向骆姗道: “马各姑娘,上次已说定,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来招惹,不会是看上我了罢? 我说了,对你这样的小姑娘不感兴趣!” 骆姗呸了一声,“瞧上一头猪我也瞧不上你。” “看看人苏公子,一表人才,关键是博学多才,腹有诗书,再看看你,浑身上下,没一优点。” 张顺哈哈一笑,“这么说,那位苏公子实则是一头猪?” 于来福与萱娘忍俊不禁。 骆姗拌不过张顺,气哼哼地一甩头上马尾,转身离去。 萱娘为张顺倒了酒水,温声道:“小顺子,你近来前往城池频繁了些,恐怕已被虎爷盯上了,往后小心些。” “多谢萱娘提醒。” 张顺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管他虎爷如何,老子该去习武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将离 “你小子数月来频繁往返城池,去做什么?” 从在赵问那首见张顺,知晓他在读书之后,萱娘并未向外透漏出任何消息,连着自家闺女,也千叮咛万嘱咐,因此张顺并不知心思玲珑的萱娘已知他认字。 张顺嘿嘿一笑,没露底子,“城中有一条烟花柳巷,不是去那体察风尘了么。” 物理体察。 萱娘翻了翻白眼,似早已知张顺会这般回答,毫不意外,“口花花没一句真。” 而于来福信以为真,瞪大眼睛,“上次我叫你一同去暗巷,兄弟之间同拎枪,你不愿去,合着是要前往城中青楼?” 张顺嗤之以鼻,“你还真信?我可不似绝不沾嫖的某人,说不去,便不去!” “滚滚滚!” 张顺打包了一葫酒,两人闲聊一阵,在酒铺之中吃罢饭菜,披上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勾肩搭背,淋着雨,走向泊位,尔后分别,划船入泽中。 千里野泽,埠口并非只有吉云,还有大大小小其他好几处埠口,不过因为野泽之中存在的未知危险,将各处埠口切割成一块块,各自彼此不相连,这也导致了埠口之间无法从水中横渡。 这对渔霸、对埠口官吏的统治,倒是提供了方便。 虽然如此,不过也不是危险水域一点无法涉足,有些老渔夫,对水域极为熟稔,划船技艺高超,横渡危险水域非是不可能。 黄幺先前被通缉,一直不曾上岸,之后他蓄满了须,换了一身打扮,也没有再待在熟人较多的吉云埠,而是一路到了距离吉云埠最近的‘烟云埠’。 那边儿虽同样有黄幺的通缉令,不过没什么熟人,认不出黄幺身份。 能够乘船前往烟云埠,是因黄幺说过有一处水域较为安全,没甚么水怪潜伏,只是那边水中常有暗流,技术不高的渔夫从那经过,常会遭船倾人覆的情况。 当年黄幺父亲尚在时,勉强能够横渡。 暗流对于张顺而言,危险性远远小于水怪,于是前去探路,在虾兵于船底辅助之下,成功从吉云水域到了那烟云埠的水域。 近来数月,黄幺便在烟云埠做买卖。 张顺回了一趟虾兵水蚌常待的芦苇荡,唤来虾兵后,一路划船到了那暗流极多的水域。 虾兵在水下拖着船,并且感知到哪处暗流凶猛,哪处较弱,以此来躲避兴许会遇到的危险。 野泽之中,不能以常理论之,关于水中暗流形成,张顺不是没依仗着自己水性前去瞧瞧,可即便是他,到了暗流厉害的地方,仍难免被卷入其中,若非虾兵及时拉拽,还不知会卷到哪儿去。 张顺如今在水中憋气个把时辰不成问题,并且水性已到了轻松抓鱼的地步,即便如此,仍不免遭到暗流卷入,可见其中并不简单。 从那以后,次次来此时,张顺不再下水,多是让虾兵拖船直接横渡。 过了那足足数十丈的暗流水域后,朝着一处约定好的地方而去。 不多时,张顺瞧见了停靠着的黄幺船只。 黄幺披着蓑衣,坐在船头,望湖垂钓,船只将至时,感受到湖水荡漾,侧目望来,认出了张顺,旋即起身,“顺哥!” 张顺将船只挨着黄幺乌篷船停靠下来,搓搓手,拿下腰间酒葫,仰头饮下,继而扔向黄幺道:“这天儿,越发冷了。” 黄幺接过酒葫,饮下一口,哈了一口气笑道:“还是萱娘家的老白干喝着够味儿,烟云埠口这边的那酒铺,价贵,味道还差。” “烟云埠那边儿卖鱼的收成咋样?” “相差无几,不过渔霸比虎爷还不当人子,赋税五成五。 相比之下,吉云埠倒还仁义些?” 张顺盯着黄幺鬓间黑髯,笑了笑,“再过一段时日,你再返回吉云埠。 常大身死,最先是官府,之后鱼龙帮也有所动作,虽过了数月,可通缉令上的文书还没撤去,容易惹来麻烦。” “我明日前往野泽城修习武艺,恐怕仨月不会再回来。 此次前来,是为了道别。” 张顺顿了顿,笑道:“俩月前我去了一趟你数月前相亲的那农家女处,给了那姑娘父亲二三两银子,要他答应我不着急把闺女嫁出去,再等你两年。 这买卖实在划算,你那老丈人没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两年可不短,你好好存钱,不耽搁娶妻。” 黄幺沉吟片刻,目光尽是感激之色地看向张顺,“顺哥……” “客气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说来我杀了人,你替我顶缸,算是我亏欠了你。” 张顺站起身,拿起船桨,“时辰不早了,今日便如此,我先回去了。” 收揽人心嘛,付出区区二三两银子而已,很是值当。 回了芦苇荡,张顺下了船后,天色已彻底昏暗下来,暮色极重。 虾兵从水中游出来,露出面容。 数月过去,虾兵身量再次拔高几寸,张顺虽没用精血喂养,但是十天半月会割破手,逼出来几滴鲜血喂养一次。 鲜血效果大打折扣,不过好歹对虾兵水蚌有着不小的裨益。 十天半月喂一次鲜血,对张顺没有多大负担,从他愈发强健的身躯就能窥出一二。 除却鲜血外,虾兵还会在水中捕鱼,捕杀那些效用颇佳的鱼种,比如朱漆牛鱼。 随着实力精进,朱漆牛鱼捕杀愈发娴熟,张顺近来所食用的牛鱼不少,固本培元之下,不只是将精血损耗恢复,还把张顺前身那孱弱的身子养得颇好。 张顺挖出来先前从白狗毛那得来的十两银子,揣进怀中,和钟老头的信封放于一处。 双重保险。 白狗毛的银子花去零头,只剩下了十两。 张顺做好了饭食,吃罢,拿出那根已成了专职扎他的绣花针,戳破手臂,滴出来鲜血,喂给了虾兵和水蚌。 此次一去,指不定啥时候回来,算是让这俩吃上最后一顿。 水蚌张开蚌壳,露出蚌里的那颗蚌珠以及蚌肉。 这避水蚌珠,浑身的修行,似乎都与这颗珠子相关。 蚌珠落在旁人手中虽有效用,但有限,只有在这水蚌壳里,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张顺并不是去了武馆不会折返,他一身实力和水相关,此次前往武馆,学会习武法门后,还会再次回来。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习武(上) 翌日。 张顺背着包裹,独自一人,沿着官道往城池中去,才出埠口,就瞧见老段头坐在驴车上,驻马于路旁,正抽着烟斗等待,瞧见张顺过来,喊了一声,“顺子!” 张顺无奈走来,皱了皱眉道:“老段,钟郎中不是说要你这几日不准驾车。 而且昨日我都说了不必你送,怎还是来了?” 老段头嘿嘿一笑,“我的病我还不知道?甭听钟老头瞎说,咱身强力壮,这点小伤,昨儿就好了! 再说,你小子孤家寡人一个,除了老汉我来送,可就没人啦!” “来福说要来,我都没让他上岸,你大病初愈,更不用了,赶快回去,否则我翻脸了。” 老段头拍了拍两下自己,以示强健,“顺子,我真没事儿。 而且这官道路面还算平稳,我就送你一趟,又不接拉人,压根不累。” 老段在家中时捱了虎爷手下拳打脚踢,年纪本就大了,一招便昏倒下去了,确实没经过甚么毒打。 张顺不是没寻思着弄死虎爷,只是市井之内都在谣传虎爷成了武师,虾兵说不准拿不下,因此才没着急动手。 张顺沉吟半响,终于道:“送我可以,不过回头尽早回来,不要再拉生意了。” 老段头无奈地答应下来。 张顺坐上车,两人说着话,一路到了城门前。 “老段,你驾着驴车,就不必入城了,否则又是一笔不小的入城费。 这群皂吏,一个个都是榨油水的好手!” 眼瞅着老段折返,张顺这才拎着包裹进城,城门前,仍是当初那名小吏过来索要入城费,不过张顺身上衣物乃是用萱娘皂角所洗,并且腰间还挂有香囊,完全遮掩去了鱼腥味,小吏瞥了一眼后,便放行了。 数月以来,张顺来往城池,多是这打扮。 进了城后,先去了一趟赵问赵师的书铺。 张顺行了一礼,把将去郑家拳馆习武的打算和盘托出后道:“数月以来,多谢赵师教导,如今文字我已掌握通熟,还学了几本经史子集,往后足够我用了。” 赵问抚了抚白髯,赞道:“如今世道稍乱,习武确实比修文好些,即便成不了武师,至少也能学几手招式,以此防身。 近来你小子身子骨愈发强健,是早有此打算罢? 不只是你要走,我也要关了书铺离开了。” 张顺一怔,“不知赵师要去何处?” “我本是进士及第出身,只因当年上疏奏陈天下弊事,得罪些人,因此遭受贬谪,成了白身。 如今朝堂风波诡谲,又换了一茬人,其中不乏我旧友,想必该起复了。” 从数月接触之中,张顺已知赵问心怀天下,早晚会如此,并未多劝,只是临走前行了一礼,“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祝赵师此行一帆风顺。” 赵问低头念了一句张顺脱口而出的妙语,抚掌大笑。 小顺功课学业与日俱进,偶出妙言,赵问习以为常,“你读书往往能举一反三,天分极高,若参与科举,想必不用几年,就有可能成为天子门生。 只是你志向不在于此。 先前我还在猜测你作何打算,原来是去习武。 你行事向来周全,想必自有打算,我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分别后,张顺背着包裹,直奔拳馆。 守门之人仍是那位极好说话的青年,见张顺行囊俱全,开口笑道:“兄弟今日可是要入武馆?” “还请师兄引路。” 张顺走进郑家拳馆的大门,瞧见拳馆校场之中,有数十人正在打拳练拳,其中并非皆是男子,还有为数不多的女子。 青年发觉张顺目光,介绍道:“我们拳馆学员共有七十六名,其中多数是来此习武不过三月的新人,毕竟摸不到门径,只能打道回府。 还有几人踏入了门槛,能算作郑师的亲传弟子。 兄弟到此,也会先在这校场中打拳……” 校场之中有几道目光移来,打量一眼,尔后再埋头于修行。 三个月不能突破第一道门径,说明根骨不堪造就,便会劝退。 来到此处习武的人不少,来来往往,一个新人不足为奇。 张顺并肩和青年前行,“在下张顺,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谷墨。” 走过一条走廊,穿过园圃,片刻后,两人到了郑师房前。 ———— 吉云埠。 张顺进城到郑家拳馆的习武的消息传来,虎爷捏碎了手中茶碗,狠狠摔到地面。 “奶奶的,钟郎中认识郑拳师,昨天张顺那小子送老段头前去医馆,钟郎中见他仁义,又想习武,于是就写了推荐信,把人介绍给了郑拳师? 这他娘的狗屎运,当读故事话本呢!” 张顺委托于来福的事中,就有编造些半真半假谣言的这一项。 尽量将老段头从里面择干净,以免牵连。 “张顺这小子捕鱼技艺不差,一個人每次收获能顶得上四五人,原本瞧着机灵,老子还准备提拔提拔,当个眼线,或弄来咱鱼龙帮,没成想,这小子去习了武! 这是明摆着不把老子放在眼中啊!” 一名小弟道:“虎爷,习武哪是恁简单的事儿,仨月摸不到门径,不还得灰溜溜滚回来? 他若能有所成,咱不能得罪,可若没学到甚么毛儿,那打个半死,威吓这群不打不知疼的渔民才好!” “甚合我意!” 萱娘酒铺。 铺中无人,萱娘与骆姗坐在一条长凳上,双手托腮,双肘放在桌上,望着暮色中来来往往的百姓,露出一副小女儿神态。 萱娘与骆姗丝毫不像母女,而是如含苞待放的姐妹花一般。 母女俩今儿同样听闻了于来福口中的消息。 萱娘手肘,将鬓间一缕青丝捋到了耳后,闲聊谈到了张顺,“这小子还真拜师学艺去了。 先修文,后习武,野心勃勃啊。” 随着对张顺的愈发了解,萱娘越来越觉得当初深夜潜入白狗毛家的大盗,就是那天晚上没吃酒菜,举止反常的张顺。 萱娘一向觉得自己的直觉很准。 甚至,她心中还在思索,更久之前的渔霸常爷一事,会不会也是张顺所为? 但常大有武艺傍身,和白狗毛可不同,绝不好杀的。 萱娘身为吉云埠不少男人的心头好,受到的觊觎绝不小,先前那位在吉云埠称王称霸多年的常大就是其一,只是忌惮萱娘身后的人,因此才不敢用强,可是一些‘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同样令人厌烦。 除了常大外,埠口馋涎她们母子的人上上下下都有,上有吉云埠一把手牛狗蛋,下有小吏白狗毛那些人,若非这些年萱娘长袖善舞,样貌出众的母女两人,说不定已沦为谁的手中玩物。 这些人瞧她,眼神之中仿佛都恨不得生吞活剥,似乎在说,若非城中的靠山,早晚把这小娘皮扔到床榻上,狠狠蹂躏! 而在时常色迷迷的张顺眼中,萱娘瞧不出那种惊悚的神色。 毕竟是自现代都市而来,即便是再急色,也不至于如那些一手遮天的官吏一般,动不动用强罢? 因此萱娘对张顺一点都不厌恶。 骆姗没再犟嘴,嘟了嘟嘴。 习武又怎样,还是读书人好些。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习武(下) 郑拳师个头不高,一点无魁梧的样子,头发黑白参杂,弯腰驼背,面容干枯,留有一小绺胡须,不过身上有一股凌厉气势,没半点老态龙钟的意思。 张顺一进门,就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药材味道,郑拳师坐在房中的一张太师椅上,手捧一本书籍,正悠哉悠哉地读着。 谷墨行了一礼,“师傅,有一人前来拜师。” 张顺从包裹之中掏出十两银子以及那封老钟郎中处得来的信封,双手呈上,“郑师,小子张顺。 这十两是我拜师束修,另外一封信是钟家医馆的钟郎中托我顺路带来的。” 郑师放下书籍,一双锐利的眸子射来,顿了一会儿后才道:“张顺是罢?放下信封和银子,且去随着你谷师兄到学舍住下。 谷墨,多与你师弟讲讲拳馆的规矩。” 习武通常不能年岁太小,也不能年岁过大,年岁小了气血不足,习武容易对身体造成损伤,年纪大了,筋骨定型,成就有限。 张顺近来调养身体,就是因先前身子骨过于孱弱,气血不足,压根不能习武。 郑师打量张顺,是在审视张顺体魄。 两人应了一声,从房中退了出来。 谷墨在前,领着张顺穿廊过户,“咱们拳馆占地不大,房屋不足,学舍并非单人间,而为六人间。 眼下只剩我所住的那间屋子还剩一空床位。 你就住在那儿。 若是能在三月内突破‘锻皮’,师傅会收为弟子,届时才能住在后院单人房。 在此三个月,包吃包住,当然都是最平常的饭菜,顿顿有肉是甭想。 而习武的消耗又大,因此大多有钱的学徒都会选择到饭铺酒肆,或家中吃……” 谷墨侧头,见张顺揉了揉鼻子,笑道:“师傅房中的药气不适应罢? 所谓医武不分家,咱们习武之人,最重药补,根骨天赋相同的两人,一个顿顿吃肉,日日药浴汤补,修为进境比于那没肉吃没药补的人能快很多,并有更大可能突破……” 说白了,不就是嗑药么? “我吞下有骊珠,凡是与水相关,都很亲近,而习武打拳,和水并不相干,也不知自身天赋到底如何。 不过野泽之中,能固本培元之物极多,补药补鱼不缺,若天赋差劲,咱就回野泽,使劲捕捞朱漆牛鱼或者其他更深水域的大补鱼虾吃。 还能突破不了?” 张顺从怀中取出十枚铜板,递了过去,笑道:“小弟初来乍到,此次多谢师兄引路,往后还请师兄多多提携。” 谷墨没接过手,摇摇头道:“你以渔夫行当攒下十两银子,想必不易,这些钱自己留着多买些肉、买些补药吃罢。 而且我在拳馆只是一名和你一样,只是未入门的学徒,可不是师傅的弟子。” 谷墨在武馆习武已有半年,早该离去,之所以还留于拳馆,是因郑拳师看他为人实在,留他守门,一月好歹有六七百文钱的收入。 张顺缩回手来,问道:“谷师兄,不知习武层次如何划分?” “这事儿不必我说,师傅早晚会告知于你。” 谷墨在前顿下脚步,扭过身来,“张师弟,到了。” 张顺走进门,随即瞧见挨着的六张床铺,余下还有四张颇为狭小的桌椅。 “师兄弟们正在院中打拳,不妨晚间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谷墨指了指靠墙的床铺,“张师弟,这里没人,往后你就睡在此处,旁边位置就是我了。” 谷墨接着又领着张顺去了一趟食堂等地,上上下下介绍一遍。 晌午刚过,吃过饭食,众多学生就开始继续在校场打起拳来。 “霍!” “哼!” “哈!” 张顺听着众多师兄师姐的习武声,站在校场一处角落,身前是背负双手的郑师,以及恭恭敬敬在其身后的大师兄,祖大同。 大师兄个头颇高,身躯魁梧,将至初冬,却仍只穿有一件无袖短打,露出那粗壮的胳膊。 祖大同年岁三十余,满鬓大胡,浓眉大眼,极符合张顺眼中习武之人的模样。 一般而言,习武之人在三四十岁时,一身气血达到顶端,乃是巅峰时刻,之后随着年岁愈长,身体素质机能跟不上,实力会逐渐下滑。 不过修为高深者,修出内力,能用内力弥补身体机能,有些并不会下滑,反而随着内力积累而愈发厉害。 此刻,身量矮小的郑师正在授艺。 “天下武道流派甚多,修行法门天差地别,有练腿、有练拳……但其实殊途同归,境界并无甚么不同。 武道共有三大境,分别是外劲、内劲以及化境,这三大境的目的只有一个,锤炼体魄气血!” “外劲武者,锻皮、炼肉、强骨,只单纯运用肌肉筋骨之力,外劲入门,气力就能增长到数百斤,到达大成,甚至能如霸王一般,举起千斤乃至更重之物!” “外劲修行到极致,开始由外向内淬炼,内壮之下,有暗劲产生,如果说外劲为以力破万法,那暗劲就多出了几分巧力。 敌披重甲,我以一指点,甲存人亡,隔山打牛此语当初就是对暗劲大成之人的夸张描述……” 郑师声音浑厚,娓娓道来。 张顺品着味儿,问道:“那化境呢?” 郑师瞥了一眼张顺,没有驳斥他好高骛远,接着道: “暗劲摸到了几分化境门槛,但还无法在体内聚集那一口气,只有到了化境,才能聚气于丹田,称作‘内力’。 到达这一境界,才算真正超凡,内力滋润气血,有延年益寿之效,到达化境的高手,即便是身体之中有暗疾,据说也能轻易活过百岁。 而暗疾较小,化境大成,能活到双百之年,绝非不可能!” 郑师说时,咳了一声,眸中有着几分希冀。 习武之人,日日淬炼身体,搬运重物,棍棒切磋,难免会伤筋动骨,多多少少会留下一些暗疾,年岁愈大,气血愈弱,暗疾对自身的影响会越明显。 丹田之中产生内力,滋养躯体,功效甚大。 张顺不知郑师实力,不过此刻见郑师神情,多少也能猜测出其实力未到化境。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练拳 (走亲戚晚了点,还有一章。) “钟郎中送来的那封信我看了,说你是一名吉云埠的渔夫,为人忠义,前日渔霸出手伤人,只有你站出来,救了钟郎中一位老友。 他听说你有习武的打算,因此书信一封,要你前来拜于我门下,不要束修,照拂一番。 不曾想你掏出了足够银钱。 以渔夫身份凑够十两银子,想必积攒了多年,把家底都掏干净了罢?” 张顺品出来了意思,躬身行礼道:“师傅,我救下老段,出于本心,并无趋利之意,也不知钟郎中与师傅相识。 这书信只是我怕师傅不肯将我收入门下,因此才带在身上。 束修之事,还望师傅收下,一来是成全我救人无利之心,二则是以免弟子走门路前来的消息传到师兄弟耳中,对师傅、对弟子不利。” 郑师似乎无奈地叹口气,“既然如此,那为师便将束修收下了。 十两银子,可是足够娶上一房媳妇了,你当真不后悔?” 张顺目光坚毅,铿锵有力道:“不后悔,弟子要做人上人,不要再受渔霸欺负!” “好志气!” “接下来便由你大师兄祖大同来传授你《青阳拳》。” 郑师赞了一声,撂下一句话后,便背着双手离开了。 新来的弟子极多,大多只是学俩三个月的学徒,算不上弟子,郑师极少亲自授徒,而是由大师兄来代师授艺。 一直恭恭敬敬站在郑师后的祖大同松了松胳膊,舒展舒展筋骨,向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态度桀骜道:“你叫张顺?” 张顺从怀中掏出用线串着的几十文钱,递了过去,赔笑道:“大师兄叫我顺子就行。” 祖大同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神情,接过手来,“好,既然师傅有命,那便由我来教你武艺。” “刚刚师傅说过习武境界,我在此不再过多赘述,不过你初来乍到,想必并不知晓习武之人的厉害之处,我先让你见识见识。” 祖大同走到一块巨石之前,身子微微下蹲,双手托起,手臂骤然发力,那块重量至少千斤的石块搬了起来,被祖大同往上一抛,投向空中。 石块飞起,至少离地五六尺! 祖大同继而紧攥成拳,沙包大的拳头微微变色,有一股灼热之气逸出。 他低声一呵,一拳向上砸去! 那块石头落下之时,被一拳打中,耳边只听轰然一声,石头龟裂,转眼之间化作一块块小石。 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地上。 四周学徒移目望来,神情灼热,“好拳!” “大师兄厉害!” 祖大同露了一手,拍拍双手,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 身为拳馆大师兄,在新人面前显露身手,是为了立威。 张顺逢迎道:“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抱起巨石已有千斤之力,一拳轰击,石块粉碎,恐怕已有内劲之力!” 祖大同赞许道:“算伱小子有眼光。 师兄我已达到了内劲小成。” “好好练,你也有朝一日能达到此境。” “废话不多说,现在我教你练功!” 祖大同招呼两名学徒分别打扫干净庭院校场以及搬来一块石头后,道: “咱们拳馆修行武学名为《青阳拳》,此拳刚猛无匹,一往无前,爆发力十足,一般而言,同境之下,咱们青阳拳威力能比其他武学强横数成! 几年前,师傅与一名同境武师厮杀,用咱青阳拳直接将人打成了重伤……” 祖大同滔滔不绝,无非吹嘘青阳拳的厉害之处。 青阳拳爆发足够,刚猛有余,可也并非没有坏处,过刚易折,猛然爆发,对于自身多少会产生些损耗,需要更多的补药调理。 郑师身体中的暗疾,一部分成因便是年轻时青阳拳的刚猛劲气侵袭而补药调理缺少所致。 “我传授予你一套口诀以及拳法招式,往后你每日所做的事情便是两件。” “一是按照口诀,搬运石块,磨砺浑身气血,二便是打拳,熟稔招式!” “先说这搬运石块,磨砺气血的方法。” 一名学徒搬来一块数十斤的石块,祖大同双腿微躬,身子下蹲,气沉丹田,尔后探出双手,环抱石块。 “脚移气定,力起血沉……” 祖大同脚下稍动,身躯或高或低,极为轻松写意,硕大的石头,在手中竟恍如无物。 祖大同念了一遍四字一顿的繁琐口诀后,正要再说一遍大白话,却见张顺紧锁眉头,露出沉吟状。 “你听得懂?” 张顺回过神来,“小子念过几天书,认得字儿,读过几本典籍。” 祖大同露出诧异神情,拳馆之中,能够识文断字的人不多,即便是他,虽身为师傅大弟子,可实在没多少读书的天赋,书本上那一个个方块字,简直比那武师都难对付。 开篇那些口诀,不过是他从师傅口中所知,其中意思,理解得并不深刻。 祖大同顿了顿,神色收敛,问道:“那你听懂了方才的口诀没?” 张顺点点头,“懂了一些。” “脑子记下,在院中选一块趁手石头,就照着我方才的练,打磨气血,没有捷径!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是嫌累,嫌苦,趁早卷铺盖滚蛋。” “接下来我再给你演练一遍招式。” 祖大同放下石块后,开始演练起拳法,双手攥紧,胳膊青筋暴露,蓄积气力,“第一招,横拳冲步……” 祖大同浑身肌肉盘虬,一拳甩出,有着破风呼啸声传来,若是正面硬挡,以张顺如今的小身板,恐怕压根抵挡不住。 祖大同一番演练,令张顺见识了这招式的杀伐,拳拳凶猛,招招致命。 祖大同示范了两遍后,顿下身子,问道:“记下了么?” 张顺答应一声,“大师兄,我全部记下了。” “好,瞧着你小子就机灵,不似一些蠢蛋,教了五六遍还记不住。 记下那就开始练罢!若有疑问,再来问我。” 张顺选了一块石头,双手环抱,按照祖大同所传授的口诀迈动着身子。 与极为轻松的祖大同不一样,张顺动作迟缓,极不流畅。 虽数月以来,不乏锻炼,可毕竟是数十斤的重物,不可能那么轻松。 搬了一刻钟后,张顺已浑身汗水,大口喘粗气。 环顾四周,见庭院之中,占据大多数的师兄赤膊上身,只有寥寥几名女子,上身穿着束胸,扎起头发,对着沙袋不停动作。 张顺索性脱下上衣,不再搬石,而是在院中打起来拳。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大半月后 拳馆之中的女徒弟约莫有六七名,张顺一瞥,眼力劲大致就能摸得出她们的高矮胖瘦,丰腴干瘪。 兴许是因武师风吹日晒,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缘故,女学徒大多长得五大三粗,或者皮肤黝黑,手掌粗糙。 和貌美如花,窈窕淑女这些字儿这些词儿,毫不沾边。 即便是只从五官来看,这些女子容貌一般,甚至有几人能用丑陋两字形容。 当然,事无绝对,立志于武道,又花容月貌的女子不是没有,只是相对较为罕见罢了。 拳馆之中,张顺只瞧见一名女子,五官相对姣好,身材还算窈窕,只是皮肤黝黑了些。 “前世上学,班级里那些成绩好的女学生中,相貌较丑些的数量更多,大概就是同理。” 张顺在校场之中练了一下午,招式、搬石轮番上阵,停下时,浑身酸痛,四肢无力。 大师兄祖大同端出来一锅特殊的汤药,名‘回春汤’。 只要在拳馆习武,无论是弟子亲传,还是新进学徒,都能喝上一碗。 “咱们拳馆的回春汤,每日一碗,能够消疲解乏,今日练得再累,睡上一觉,明日就能恢复。” 张顺饮上一碗,味道极苦,不过效果确实出众,第二日,酸痛感全消。 见识过虾兵吞自己精血,不断长大不断强壮的张顺,对此并不意外。 他来到此世,所揭开的还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黄昏时分,结束一日锻炼,张顺回了宿舍,在谷墨师兄的介绍下,与同寝的室友相互认识一番。 能来此习武的人,大多家中有些余钱,好歹是在城中做些甚么买卖。 甚么做裁缝、开饭铺、卖棺材的都汇聚到了一块。 习武之后,即便是无法突破到外劲武师,好歹学了一招半式,能为人看家护院,多少算一条出路。 宿舍之中家境最为优渥的一人名叫马强,马父在城中当差,是一名小吏,油水虽没恁丰厚,可至少吃喝不愁。 每隔一两天,张顺就能在宿舍闻到肉香,是马强娘亲隔三差五送来的。 每当马强吃肉时,张顺甚至都能听到其他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拳馆所提供的回春汤,效用只是消疲解乏,对于身体并无甚么滋补。 也正是因此,马强身躯更为魁梧,力气更大,只是这小子打小没吃过甚么苦,对于习武一事,偷奸耍滑,常开小差,压根没用心。 如马强这灯被父母送来习武,不肯吃苦的人不在少数,拳馆之中,有六七人。 郑师看在眼中,但从不多说甚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教人习武,遇到好苗子,收为弟子是一项,赚钱也是一项啊。 只要钱财给够,下不下苦功夫,谁管你?三个月后,打哪来往哪去。 只有到了亲传弟子,郑师才会当真好生教导,多有训斥。 除了马强这类人外,还有更多的是刻苦磨练气血,修行拳法的人。 有次张顺夜半小解,还见到有师兄弟在庭院校场之内,搬运石块,习练拳法。 有点河南高考生,野战苦读的意思了。 尤其是瘸子里头挑将军,姿色在拳馆最好的那名女子,更是刻苦,除却必要的睡觉吃饭外,几乎无任何休息,半夜三更时,张顺所见的苦练之人便是她。 此女名柳如烟,张顺印象深刻。 大半月后,天蒙蒙亮。 张顺洗漱过后,与谷墨师兄并肩,晃悠悠走向庭院校场。 学舍之中,马强常与另外一间学舍,家境同样优渥的一名师兄弟鬼混,而与本学舍中的学徒,关系一般,甚至瞧不上眼。 另外几人家中皆是在城里做生意的,彼此之间同一阶层,再加上来拳馆学艺时间相同,因此走得较近些。 张顺长袖善舞,大半月以来,与舍友相处融洽,不过关系最紧密的,还是要属这位领他入门的谷墨。 两人边走边谈,张顺虚心求教,常向性情温润,在拳馆人缘极好的谷墨师兄讨教习武之事。 “锤炼气血不可能一蹴而就。 有些人能在三个月内将气血积攒到突破外劲锻皮的层次,或者家境富裕之人,还能依靠大补药膳缩减锤炼气血的时间。 有些人修行一年半载,方能积攒足够气血。 积攒气血只是一项,能否跨过武师那道关卡,才是天赋高低的分水岭。 我当初三个月内,日夜苦修,虽没额外补药加成,但气血锤炼得已然足够,之所以没能突破,是因我卡在了外劲的入门关卡上,迟迟没能突破至锻皮。 之后几个月,我一直在尝试突破,只是没有补药辅助,只能每日辛苦搬石、打拳。 能够在三个月内将气血锤炼圆满,说明天资不差,只是天赋不足,而且家境一般,弄不来上好补药。” 张顺大半月以来,日日勤习不辍,气血进境一点不慢,以他感觉,恐怕气血已积攒到了一半,这速度,说明天资不差。 只是真正习武天赋高者,不只在于气血锤炼,还在于冲破关卡的能力。 气血锤炼快,而关卡突破之力不足,天资不出挑,可也不算太差。 气血锤炼快,关卡突破劲足,才能称得上天资出众。 至于那等气血锤炼慢,关卡突破不足,才能算是庸才。 “关卡突破劲力不足,可以多服用补药辅助,吉云埠的虎爷不断收购朱漆牛鱼,就是看中了此鱼固本培元的效果。 我若卡在关卡也不怕,能够靠吃鱼来突破……” 张顺每日修行极为勤勉,可即便如此,走到庭院校场时,仍已有数人在搬石磨练气血了。 那位姿色相对出众的柳如烟就在其中。 “劳逸结合才是正理,日不修夜不眠,努力过头,睡眠不足,其实效果反而不好。” 张顺摇摇头,和前往门前守卫的谷墨打了一声招呼后,到了自己的常待的地方,搬起一块大石,开始不断走桩,打磨气血。 相比于大半月前,这块石头已重了二三十斤,这就是每日修习的效果。 习武之人,即便是无法突破那道武师门槛,可比于常人,仍能有不少提升。 随着天色愈加明亮,学徒陆陆续续前来,在庭院之中有一道道哼哈练武声。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这姑娘黏人 今日郑师溜达到了庭院校场,见众多学徒认真打拳的身影,点点头,传唤来大师兄祖大同。 “大同,新来之人当中可有好苗子?” 祖大同个头比郑师高了一头,可神情却低眉顺眼,压根不敢有分毫不敬,“师傅,大半月前来的张顺气血进境不慢,而且人也勤奋,兴许是因渔夫出身,肯下功夫。 月余前来的那位女子,柳如烟,虽然天资差了些,不过极为刻苦,锤炼气血的速度也算佼佼者……” 祖大同接连报了三五个名字,都是学徒之中表现较好之人。 “那位林平,天赋不差,虽然没怎么下功夫,可锤炼气血进境极快,比着张顺都不慢。” 郑师视线移向校场之中一名身材壮硕但不魁梧的少年身上,“回头你去敲打敲打,莫要浪费了这上好天赋。 空有天资,而不努力之人,下限兴许比常人高些,但上限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是。” 祖大同虽有诸多毛病,在师弟面前索贿、瞧不起人,态度傲慢,但对郑师却向来恭敬,不只是郑师实力更强,还因祖大同早年落魄,受郑师指点,才有今日,说上一句恩重如山都不为过。 祖大通将拳馆当作自家,当然希望越来越好。 郑师走后,祖大同走到张顺面前。 对于会来事儿,有眼色的张顺,祖大同好感不小,抱有不小的期望。 张顺汗水涔涔,放下手中的石块,口中喘着粗气,正要扎起拳招捶打沙包,见祖大同过来,顿下身子,咧嘴一笑,叫了一声: “大师兄。” 祖大同点点头,指了指庭院一块区域里正相互比斗的几人,“锤炼气血已有大半月,拳法招式已娴熟,可光说不练假把式,多多与师兄弟切磋。 这样不只锻炼自己格斗技艺,对于气血锤炼,同样有不小的好处。” 祖大同叫来柳如烟,说了同样的话后,“你们俩是我最看好的人,往后多多相互切磋,共同进步,希望能在三个月内,能做到气血涌手,拳头灼热的状态。” 张顺向祖大同送过去的孝敬不少,即便是买来一只烧鸡,还不忘送给大师兄一半,正是因此,祖大同传授张顺时,但有询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于大师兄口中的‘气血涌手,拳头灼热’,祖大同说起过。 三个月能达到,就有免费留在武馆的资格,否则若想再待在武馆习武,还得再掏十两银子。 拳头灼热其实还不算真正踏入锻皮境,不能称作武师,只有到了气血贯涌全身的程度才行。 张顺与柳如烟应了一声,相向而立。 “张顺。” “柳如烟。” 两人彼此抱了抱拳,自报家门。 柳如烟面容坚毅,眉宇之间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声音清脆,语气利落,没一点媚气,毫不拖泥带水。 这是和萱娘母女不同的风韵。 柳如烟架起拳架,轻声一呵,箭步前冲,先手便是便是《青阳拳》的第一式的‘横拳冲步’。 胸前两座山峦,因用束胸包裹包裹得极严,再加本钱原就不雄厚,因此不见震颤。 一只小手攥成的小拳,速度极快,照着张顺面门而来。 “这女人,冷着一张脸,没见笑过,出手还真他娘的干脆。” 张顺毕竟常与虾兵切磋,并亲手宰杀过人,面对这一招,凛然不惧,不退反进,沉闷一喝,同样用上了一招横拳冲步,硬碰硬拿拳对轰。 嘭地一声闷响。 两人势均力敌,张顺并未取得半点优势,不过他更为老练,在一拳之后,脚下一顿,继而再次前冲,欺身而至。 柳如烟拳头打得生疼,只是稍稍一缓,就落了一筹,迎面有拳风侵袭。 她在城中长大,自小又非调皮捣蛋之辈,从未与人冲突,压根没打过架。 再加月余以来,在拳馆之中,她向来是一独行侠,不是搬石锤炼气血,就是独自打拳,顶多是用沙包当作假想敌,从没和人对垒实战过。 因此一动手,就暴露出了不善实战,反应迟缓的缺点来。 气力锤炼得比张顺都不差,可比斗厮杀的经验差了太多。 张顺出手没半点怜香惜玉,两拳破开防势,中门大开,最后一拳得势不饶人地朝着她面门落去。 柳如烟跌倒在地,手臂酸痛,一抬眼,见一拳袭来,当场怔住。 只是最后那沙包大的拳头停在距离她琼鼻一两寸的地方,不再向前,尔是弹出食指,嘣了一下她鼻尖。 瞧着那声势,本以为是名个中高手,没成想,却是個没任何打斗经验的门外汉。 张顺伸出手来,笑嘻嘻道:“柳师妹,没事罢?” 和柳如烟那次对轰,张顺手骨同样疼痛难忍,右手手背,已然通红。 柳如烟感受着鼻间的感触,皱了皱,一张刚毅面孔终于添了点颜色,瞧得张顺啧啧一声。 柳如烟与张顺对视一眼,似看出一抹玩味,回过神来,毫不领情,拍开那只大手,以手撑地,自顾自起身,语气有点颓丧,“我输了。” 张顺满不在意地缩回手,安慰道:“柳师妹,不必挂怀,你气血底子不差,多多比拼,实战自会厉害。” 大师兄祖大同走过来,“柳师妹实战经验太差,这样对你往后突破关卡不利,多多实战,才能对气血掌握得更快。” “顺子,你小子倒是有点天赋,往后多多和柳师妹捉对比斗,教教她如何实战!” 两人应了一声,柳如烟抱了抱拳,再次架起拳架,“张师弟,还请再指教一番。” 言罢,她微微扬起下巴,冷哼一声,补充一句,“我入门比你早,你应当喊我师姐。” 你还在意这个? 张顺古怪地望了一眼,笑眯眯叫了一声,“师姐,那就请了。” 柳如烟实战不行,在张顺手底下走不了几招,可她性格坚韧,即便是败下阵来,也能再次起身,不厌其烦地向张顺讨教。 吃过早饭,柳如烟在再次走来,一抱拳,利落道:“张师弟,能否指教一番?” 接下来许久,柳如烟除却打拳外,又多出了一事,就是缠着张顺比斗,其他人谁都不找,偏执的性格,就是非要撂倒张顺不可。 贯彻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的原则。 张顺正要拒绝,恰好谷墨师兄走来,“张师弟,门前有一人寻你。” 张顺向那柳师姐告了一声罪,走了出去,“谷师兄,是谁找我?” “叫甚么于来福。”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狗娘养的 张顺出了拳馆门,一眼瞧见站在拳馆门前,冻得通红的双手拎着一条大鱼,不时往门内张望,畏畏缩缩的于来福。 大恒武师地位颇高,但凡能成为武师,无论到哪寻找一个差事,都能挣来比寻常百姓多得多的钱财。 远的不说,只说武馆那几名郑师的亲传,在城中哪个帮派或镖局挂个名,每月就有少说一二两银子的分红。 当然,武师消耗也大,大补汤药下去,一个月怎么着得几两银子的花销。 和穿越客张顺不同,于来福只是一个没啥见识的小小渔民,来城中的次数都极少,甚么闻名郡中的青楼花魁,在酒铺吹得厉害,当真到了人面前,估计就拘束得说话都磕磕绊绊了。 如今到了这拳馆,也没差多少,拘谨得厉害。 来福身穿一袭没有补丁的陈旧冬衣,冬衣之上沾染污泥,甚至面孔上头发上,还有斑斑点点的黄泥。 正要和来福打一声招呼的张顺笑容一顿,皱了皱眉问道:“来福,你身上怎么回事?” 缩着身子的来福挤出一抹笑意,“嗐,昨個儿不是下雪了么,今日进城时,脚下打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张顺眯了眯眼,瞧出了于来福神色不对,“来福,你我相识时间不短,你向来不善于撒谎,每次我都能拆穿,说这些假话,可骗不到我。” 于来福顿了半响,长叹一声,勉强一笑,“其实也没啥,原本进城时,我拎有好几条专门捕来的大鱼,准备给你补补身子。 可到了城门时,有两名皂吏拦下我索贿,我给了一条鱼,他们嫌不够。 这一条鱼可值几十文,我不舍得,最后就把我弄倒了城门前,强抢了走了那三条,只剩下这一条最小……” 于来福捕来的鱼不是黑鱼、刺目那等常见鱼种,而是比月鲫还有好些的‘青尾鱼’,价值不小,对身子滋补小有效果。 张顺勾肩搭背,接过鱼来,“小啥小,这鱼至少三四斤了,足够吃了。 城门那几名皂吏,奶奶的,上次我驾老段头的车进门,张口就给我要几十文钱,简直是他娘的明抢。 老子学了武,迟早有一天,一个俩个,统统杀了,帮你我泄恨……” 张顺毫不介意地说起自己糗事,转移话题,于来福果然没了方才那副霜打茄子的模样,震了震精神道: “对,等你混出头,往后咱进城,我就说甚么甚么武师是我兄弟,吓破那群狗官吏的胆子!” 于来福少了许多拘谨,“顺子,你在拳馆咋样?” 张顺吹嘘道:“武馆师兄弟人都不错,咱天赋好,嘴儿又甜,大师兄都青眼有加,而且每天还有拳馆长得最俊的小姑娘粘着,简直是神仙日子。 等咱回吉云埠,说不定不只是我一人,身后还领着一名武师娘们,衣锦还乡,连那虎爷指不定见了我都要喊上一声顺爷……” “你就吹罢!” 张顺嘿嘿一笑,“好不容易来一趟城,我做东,请你搓一顿。” 于来福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城里东西太贵,萱娘酒铺一碗老白干才三文钱,这儿少的都要七八文,贵些的,一碗几十文! 咱可不能花那冤枉钱。” 张顺正要开口,有几人说笑着从街上走来。 一个是马强,一个是林平,另外两人也都是家境优渥的学徒,他们不缺银两,极少在拳馆吃饭,多是呼朋唤友到街上吃喝。 一行人走进前来,路过之时,闻到了一股鱼腥味,露出厌恶神情。 张顺与他们相互之间不熟,没搭话。 那位天赋上佳,被郑师说值得敲打的林平皱眉道:“怎么一股臭味?” “这是鱼腥味儿。”马强嘲弄笑道:“月前我们学舍那个叫张顺的刚来,也有一股鱼腥味,不过那气儿比较淡,而且我床铺距他远,没怎么闻到。 要不我早就把人打出去了。” “就是那个一直和讨好大师兄的家伙?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奶奶的,区区一个渔夫,真把自当成了一个角色?” “这些渔民出身的臭虫!” “瞧那小子穿得穷酸样。”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尽嘲讽,毫不遮掩。 说出前头几句话时,距离较近,统统落在了张顺、于来福两人耳中。 张顺眸中闪过一道杀机,往常嘲讽也就罢了,张顺听了之后,顶多记在心中那账本上,回头教训一番。 此次听了城门皂吏的所作所为,本就来气,再加上许久未见的于来福在侧,听了过去,张顺果真有了杀机。 但他面容之上没任何反应,嘻嘻一笑,“来福,走搓一顿。” “顺子先前也就是渔夫,身上没甚么余钱,即便是能说会道,可难免会受到拳馆之中学徒的鄙夷,看来他在拳馆其实没恁如意。” 于来福暗暗思忖,转移话题,“好,咱们去一家便宜些的酒铺,饮上几碗,好歹暖暖身子。” 他今日前来,还专门换上一身补丁更少,较为崭新的衣服,没成想还是丢了人。 张顺向门前守卫的谷墨打了一声招呼,走向酒铺。 习武以来,远离野泽湖,张顺从未饮过酒,甚至很少跨出过去拳馆大门,日日夜夜只打拳。 除非是去买肉滋补身子。 此次饮酒,直到晌午,才晃晃悠悠回来。 武馆之中,郑师对学徒没有过多要求,只有那几名内院的弟子,才会三令五申,有着诸多规矩。 张顺一股酒意,到了庭院校场,寻到了自己位置,开始搬起石头,打磨气血。 柳如烟走了过来,束紧发髻,“张师弟,切磋一番如何?” 张顺脚下动作不停,目光一瞥马强,微微喘气,沉声道:“待会再说,我要和另外一人切磋。” 柳如烟瞧出了张顺今日饮酒,并且神色之间有一股戾气,而非往常言语之中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意。 顺着目光望去,她瞧见马强,皱了皱眉,“你要和马强切磋? 他来武馆已将近三个月了罢?而且还时常比斗,实力不弱,你恐怕不是对手。” 张顺放下石块,砸出一道响声,舒展筋骨,冷笑一声,“打不打得过,打过才知道!” 柳如烟听着张顺说话掷地有声,盯了一会儿,沉吟半响,不再吭声,转身回到位置,搬石打拳。 往常张顺与她切磋,多有相让,手下留情,她心知肚明。 因此对这似乎极好说话的人,绝无恶感,甚至颇有好感。 马强此人,行事向来不惹人喜,还对柳如烟有过调戏之语,张顺生气,想必也是此人做了甚么。 张顺歇了一会儿,径直走向站在校场正与同伴说笑的马强,咧嘴一笑,只觉森然。 “马师兄,不知能否指教一番?”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拳头! 拳馆之中,学徒之间相互切磋,合规合矩,底下私斗,才会明令禁止。 马强视线望去,瞧见张顺,面露轻蔑。 一个才来拳馆不足一个月的家伙,张口就来,敢和他切磋比试? 他锤炼气血偷奸耍滑不假,可自小就是在巷子打架斗殴的狠角色,可不是柳如烟那只会绣花的娘们。 张顺一股酒意过来,马强就猜出今日进门时几人说话被听了去,可听过去又如何? 他们压根没将这渔民出身的小子放在眼中。 林平拍了拍肩,“老马,人都来决斗了,你不答应下来,实在说不过去,教训教训,别把人打残了。” “要不往后还如何捕鱼?” “什么话,人是来习武的学徒!” “……” 马强似笑非笑,不屑道:“顺子,不去和娇滴滴妖娆娆,弱不经风的柳师妹切磋,改成和我比斗了?”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玩玩!” 张顺嘴角挂笑,对林平等人的嘲讽仿佛置若罔闻。 两人站定后,四周正在庭院校场习武的学徒纷纷顿下动作,移目望来。 马强、林平这伙人乃是拳馆之中家境最为优渥的一撮人,不缺补药肉类滋养,锤炼气血比他人少一半苦功夫,却反而能进境更快,并且因调皮捣蛋,屡次受大师兄训斥。 因此学徒大多认识。 班级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要么是成绩极好,要么就是爱出风头、调皮捣蛋的顽劣孩子了。 “马强身高体壮,习武甚久,而且隔三差五有爹娘送来的补药肉食,张顺以与他相比,个头更矮,身材更瘦,没吃过甚么补药之类的,怎么可能打得过?” 张顺先声夺人,微微躬身,迈动双腿,迅速前冲,同时右臂回肘,将近人时,一拳轰去! 马强脚下腾挪,起身一跃,躲过凌厉的一拳,尔后探出双手,一把抓住张顺手臂,使劲一扯,借力要把人甩倒。 若非张顺前冲时身子压得低,马强拽来时,能从下路直攻入腹心之处。 张顺左手牵来,反手一扣,拽着马强,并抬起一腿,照着其侧腹扫去! 马强微微一怔,急忙松开一手,回臂格挡,护住身体。 郑家拳馆,咱们学得都是拳头,师兄弟们厮杀,用的多是上肢,你小子不讲武德,玩起来了腿! 这点就冤枉了张顺,早在先前,郑师就曾对众多学徒弟子说过,比斗之时,不要只傻乎乎地用拳头打,而是要学会动用浑身上下各处的力量,只是众多学徒学拳打拳,没那意识罢了。 回手终究是晚了,张顺一个鞭腿打中侧腹,马强吃痛,整个人甩了出去,好在没跌倒。 马强捂着侧腹,瞪大双目,神情愤怒,大吼一声,前跨一步,一拳裹挟着劲风直扑张顺面门。 张顺身子微下蹲,重心下移,在搬石磨砺气血走桩当中,就有这沉心静体,双脚扎根于地,如树木挺立之姿的一式。 他身子一拧,从下往上蓄力,不躲不闪,一拳与马强对轰过去。 张顺终究是习武日短,气力不足,甫一接触,便落入下风,脚下一松,被逼得噔噔后退两步。 最后一步使劲一踩地面,张顺抑住身子,再次前冲,高高举起一拳。 来得好! 马强右臂一起,正要仗着气力再来一下,谁知张顺那一拳攻到了一半时,收了回去,转而另外一拳从下路袭向了马强心口。 高高举起的一拳,只是虚张声势,真正的杀招,是底下这左拳! 一拳中招,马强胸口一痛,强忍着痛楚,架起双臂格挡,心中憋屈不已。 刚刚那一脚如此,这一拳同样如此。 两個出其不意,马强空有一身气力,却只在拳头对垒那招上占了一点便宜而已。 张顺一拳呼啸而至,打在马强双臂上,一拳没法怕破开,那就再来一拳、两拳、十拳百拳! 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马强久守必败,终于在第五拳时,一双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散了开来。 顿时,中门大开! 张顺步步紧逼,拳骨通红的拳头片刻不停,轰砸在马强身上。 一拳,马强频频后退,面露苦色。 两拳,跌倒在地,呻吟一声。 四周寂静无声,学徒盯着张顺走进,俯下身子,蹲在地上,左手按住,右手下砸。 咚、咚、咚! 声音沉闷,整座庭院之内,只有拳头捶打之声。 又是一拳落下,马强口中咳出鲜血,大声求饶。 大师兄疾步过来,走上前去,拦下张顺,沉声道:“顺子,不能再打了。” 学徒之间,相互切磋,伤势在所难免,可不能把人打废打残,不可把人打死啊。 张顺最后一拳没有落下,站起身来,喘着粗气,俯视马强,自言自语道:“算你命好,在拳馆不敢轻易下狠手,否则今日至少废掉哪条胳膊哪条腿不可。” 张顺扭转过头,掸了掸衣,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大师兄,我有分寸,马师兄没啥事儿。” 大师兄对这勉强能算膏腴子弟的马强本就没甚么好感,瞧见马强攀爬起身,动作还算麻利,象征性地训斥两句: “同门之间相互切磋,力求点到为止,打伤打残,不只要踢出师门,还要赔付足够令人满意的医药费用…… 今天张顺、马强两人厮杀,打出了肝火,念在先前未曾声明,权且不对两人做出惩罚,但有下次,定罚不饶!” 马强急忙过来,嘶哑着嗓子向祖大同哭诉道:“大师兄,张顺刚刚对我下的是死手,我都吐了血……” 祖大同皱了皱眉,“马师弟,咱们拳馆是讲规矩的地方,若你果真有了伤势,该罚的我一定罚。 可因技不如人,为人所败而心怀怨恨,那就是我们习武之人所耻的事情了。” 祖大同来得快,没打几拳,马强眼下浑身疼痛如同散架不假,修养些日子,便能康复,确实没啥大碍,可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情急之下,马强嚷嚷道: “我爹是城中捕快,大师兄……” 不容说完,祖大同一脚踹开马强,“妈的,真当我郑家拳馆是吃稀饭的?” 祖大同一转身,一瞥张顺,朗声道:“师傅内劲巅峰高手,虽不曾达到化境,可在城中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在拳馆学徒期间,诸位师弟师妹,不必担忧有甚么宵小惹事儿!” 林平出来当和事佬,“大师兄,马强不识抬举,你就别和他一般见识。 刚刚张顺兄弟那两拳打在了头上,想必因此头脑迷糊了些。”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突破失败 切磋之事落下帷幕,庭院校场之中,诸多学徒收回目光,各自着手自己打磨气血施展拳头的事情。 柳如烟看罢张顺的激战,攥紧了拳。 原本以为张顺是位来得晚些的师弟,实战经验不强,还打过自己,恰好能当作切磋对象,以此不断精进自身实力,成为自己第一块踏脚石,之后再找更为厉害的师兄弟们比斗。 没成想,这块踏脚石绊腿。 柳如烟偏执劲上来,便将张师弟当作目标,有朝一日,定要把他打败! 待到明日,寻找师弟,切磋比试! 柳如烟面容坚毅,搬起石块。 林平搀扶着满脸浮肿如猪头的马强,目光不善地瞥了一眼张顺,“老马,先忍忍,今日这小子刚打过一架,我去切磋挑战,多少胜之不武,而且那小子也不一定接下。 待过两日,我再去和他好好‘切磋’,帮你出了那口恶气!” 狐朋狗友之中,林平打磨气血最快,实力最强,而且入门较之马强几人也早了几日。 马强怨毒地扫了一眼张顺,“老林,全靠你了。” 张顺打了马强后,搬运石块,察觉到了那几人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眯了眯眼。 如今搬石打拳大半月而已,青阳拳许多招式还未融会贯通,对付林平这几人不必着急,刚刚打了马强,出了大半恶气,余下那点,缓缓图之。 按照拳馆规矩,老人向新人切磋,拒绝又如何,你比斗,我不接便是。 祖大同回了后院,恰巧碰上背负双手出门的郑师和谷墨正在交谈。 谷墨气血打磨得足够,准备用攒下的几两银子买来一副补药,尝试达到拳头气血灼热的入门境界,此刻正向郑师讨教。 郑师微佝偻着背,微微侧头,“校场刚刚怎没了习武声?” 祖大同老老实实把入门半月的张顺打败马强的事说出来,“张顺师弟有一点酒意,兴许是同舍之间,有些许矛盾?” 谷墨笑道:“师傅,今日张顺师弟一位渔民兄弟前来探望,穿得衣服破旧了些,并且难免有一点鱼腥味,马强师弟几人恰好从身旁过,说了几句……几句不太得体的话。 想必正是因此,张师弟才乘着酒意,教训了一顿。” 郑师捻了捻胡须,“辱友之人,即便是我,也无法容忍,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少年。 钟老头信中说张顺此人颇有侠义之风,看来所言非虚。” 至于马强,郑师一嘴未提。 ———— 吃过晚饭,张顺回到学舍,闻到一股刺鼻的汤药味儿,以及一股香喷喷的肉味儿。 不必多说,无论是药物,还是肉,都出自马强之手。 闻着味儿,适才吃过饭菜的张顺又有些饿了。 每日三餐,拳馆十天半月还不见荤腥,只有大白馒头以及几道素菜,对于习武之人,压根不顶用。 张顺有几两银子傍身,偶尔还能改善伙食,还有更多学徒,甚至只能靠回春汤以及白面馒头素菜。 那般习武,补不比耗,对身子负荷不小,早晚留下暗疾。 张顺想起还有来福送来的一条鱼,转身走向拳馆后厨。 后厨的胖大厨子姓顾,为人老实忠厚,因瘸了一条腿,且头上长有癞头,武馆中的弟子学徒多嫌弃此人,戏称为癞瘸。 出身渔夫的张顺倒没啥瞧不瞧得起,常来厨房,因此和他相熟,知晓厨子姓顾,常叫老顾,而非蔑视之意明显的癞瘸。 顾胖见张顺过来,招呼着道:“顺子,那条鱼你准备咋吃?” “熬半锅鱼汤,老顾,我亲自下厨,上回拿了一只鸡给你,你做得味道着实一言难尽。” 顾胖不满道:“那是你口味叼,而且那鸡是只死鸡,不新鲜了。 咱就靠着这身厨艺吃饭呢,怎么到你嘴里就恁不堪了。” 话锋一转,“不过你小子厨艺确实不错。” 张顺掌勺,顾胖烧起火来,闲聊问道:“今个吃饭时,我听到学徒说起你来,和人打了一架? 马强似乎是城中捕快的儿子,就算无端生事,招惹到你,最好还是忍忍,就过去了。 我看不如去道个歉,正好这鱼……” 顾胖忧心忡忡,絮絮叨叨,都是替张顺考虑。 “马强此人,对我说一些难听话,忍忍就过去了,可当时我一位渔夫兄弟在,那狗娘养的玩意儿还专大了声说,甚么渔夫臭虫,甚么穷鬼,甚么水猴子贱命…… 之后回来,饮了些酒,再加上忍一时越想越气,这才去切磋一番。” 张顺嘿嘿一笑,“况且我又不傻,还有后手呢。” 顾胖点点头,不在多劝。 鱼汤煮好后,老顾分了一碗,张顺盛一碗到了大师兄那,又端着余下几碗往学舍去,分了谷墨等人。 那名家中开棺材铺,名叫米高的瘦削小子喝着鱼汤,赞了一声道:“同是一间学舍,顺子哥每次弄来好东西,都不忘咱,哪里像那马强,爱吃独食。 自己偷偷摸摸吃不就行了,还非要每日晚上,当着面吃。” 米高先前叫张顺顺子,见识了和马强切磋后,开始自觉不自觉地加了一个后缀。 同舍一人竖起拇指,“顺子,今个我见了你那身手,厉害啊!” “马强和人换了学舍,往后就不再咱这儿住了。搬到了林平那间。 估计是怕了顺子哥。” “……” 张顺洒然一笑,“这个时辰拳馆该关门了,谷墨师兄怎么还没回来? 我去瞧瞧。” 披着点点繁星渗下的银芒,张顺到了庭院,瞧见今日不只有柳如烟,还多出了一人,正是谷墨。 只见谷墨双手紧握成拳,在夜色之下,微微泛红,如同灼烧的铁片,只是光芒极暗极淡。 “谷师兄快达到了青阳拳气血涌拳的地步了。” 张顺驻足而立,与一旁同样盯着的柳如烟对视一眼,继而望向谷墨。 随着谷墨一拳一势,双手的灼热红芒愈发强盛,最后随着谷墨大吼一声,红芒弥漫出来两股氤氲。 可下一刻,谷墨双拳上的通红光芒逐渐褪去。 没能突破。 谷墨顿下脚步,难掩沮丧。 区区大半年的气血打磨,还是不足。 终究非那等天姿卓绝之辈。 张顺走上前来,“谷师兄不必如此,伱双手已能掌控气血,并且稍稍灼热,过不多久,就能突破。”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离去 两天后,还不待林平前来寻找麻烦,张顺却先听到了此人外劲入门的消息。 谷墨在武馆之中,耗费了许多心力、钱财、时间,可仍无法突破,而那林平,却能在这短短将近三个月中达到双拳灼热的入门程度。 从中可见天赋差距。 林平达到成为拳馆亲传弟子的标准后,郑师露面,开展了更为正式的收徒仪式,纳他入门。 当初张顺这些学徒前来时,仪式简单,就在祖师爷像上上了两根香而已。 “郑师那几名亲传弟子,有一大半是离开了拳馆后继续修行才达到入门条件,其中年岁最大到了将近三十,才堪堪突破到了锻皮。 林平以三个月时间到了能掌握双拳气血的程度,不只是天赋卓绝,还和家中所提供的补药有关。 谷墨师兄之所以没能突破瓶颈,和辅助所用的药物也有关系。” “武馆向来没有弟子仗势欺负学徒的规矩,林平无法向我挑战了…… 可惜,若是他未入门来找我切磋,否则非得打上一顿,教训教训。” 只要气血修行没有入门,张顺有信心对付任何人。 “我打磨气血不足一个月,可进境颇快,已完成一半,再有大半月,就能到达临界,之后便是尝试突破,这般天资,放在拳馆,也绝不差! 只是不知突破瓶颈的天赋如何?” ———— 大半月后。 天气寒冷,雪花飘零,郑家拳馆之中,张顺穿着单薄短打,搬起一块大石,沉稳走桩,浑身汗水涔涔,头顶冒着淡淡白雾。 大师兄驻足,盯着张顺打拳,一套青阳拳下来,双拳之上不见任何灼热异状,他神色之间难掩失望,以及更为复杂的庆幸。 张顺在不足两个月中,就将气血打磨到了圆满,若能在不服用任何补药之下一举破镜,那天赋当真是不低,即便是他,都大有不如。 可天赋若赶超自己,往后祖大同这大师兄的地位,岂不是受到威胁,师傅岂不会着重培养这后起新秀? 祖大同面容上看不出甚么,走了过来,拍了拍张顺,“能在短短时间内达到这般程度,已经不差了,还有一个多月,慢慢突破便是。 好了,你老实继续打拳搬石罢。” 张顺心下倒没多少沮丧,拳馆之中,人来人往,有些不能吃苦的,坚持不到一俩月,就离去了,有些能坚持下来,每日苦修,可最终仍难以破境,只能梦碎至此,耗尽家中积蓄,只是黄粱美梦三月。 回头种地的种地,或开设饱受帮派官吏剥削的小铺小店。 一些不怕死的,懂得几招把式,去哪家当作家丁护卫。 环顾庭院,有些熟面孔,更多的是新面孔,林平成了正式弟子,天赋不差,颇受郑师青睐看重,正值春风得意,习武劲头正热。 马强十两银子在拳馆三月的期限已至,不过家中又补缴了十两,因此未走。 还有柳如烟,比张顺早来没多久,气血锤炼却稍显不如,如今还未达到气血满贯的程度。 “在拳馆再待十天半月,瞧瞧我天赋如何,对自己天赋了解更透彻些才好。 若是不成,便回野泽,捕鱼来吃。” 柳如烟见张顺停下歇息,走上前来,板板正正抱了抱拳,“张师弟,请指教一番。” 张顺笑了笑,并未拒绝,在男人窝里头,每日和这位柳师姐切磋一时三刻,算是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 半月后,张顺双拳没有任何进展,那位大师兄从初开始的期许到最后失望,面容不露,可明显察觉到了疏离。 “人呐,前世无钱寸步难行,今生何不是如此?只是钱换成了它物。 在这拳馆之中则是天赋。 先前我锤炼气血,进境不慢,而且会孝敬会来事儿,大师兄自然好言相待,如今迟迟不曾见突破进展的影子,自然没当初热络了。 人之常情嘛。 人大师兄堂堂内劲武师,怎会和往后只可能是一名渔夫的家伙套近乎?” “在拳馆待了两月零十天,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以我这般进境,天赋好歹在中人之上,回去捉来几十条朱漆牛鱼或者其他大补药鱼,定能突破! 说起来,还真想念大野泽咱那手底下的虾兵水蚌了……” 放下石块,柳如烟走来,数月如一日地抱拳,面容坚毅,利落道:“张师弟,还请指教!” 张顺点点头,“柳师姐,此次是你我最后切磋了。” 柳如烟怔了怔,“师弟何出此言?” “吃过早饭,我收拾行囊,返回大野泽。” 柳如烟皱了皱眉,沉吟半响,恨铁不成钢道:“张师弟,你在武馆之中还有大半月罢?何不待够了日子再走?再尝试一番,能否突破? 一直以来,我见你习武勤勉,不似半途而废之人,为何就因一点点挫折而放弃? 余下二十日,破釜沉舟一番又如何?难道甘愿当作一名渔夫,老死烂死于鱼虾之间……” 和柳如烟相识以来,从未听说她说过这么多话来,一向皆是开篇‘请指教’,以及最后‘我败了’寥寥两句,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连珠炮似的,说個不停,张顺冷不丁笑道: “原来柳师姐也和我一样,有这么多话。” 柳如烟咬了咬牙,冷哼一声,“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我柳如烟岂能败于颓丧烂泥人之手? 今日我定能打败你!” “请了!” 张顺一接手,就发觉柳如烟今日攻势比往日凶猛厉害甚多。 这娘们今日发了甚么疯,老子不就说不在武馆习武了么……难道是因近来每日切磋,打出来了感情? 不对不对,‘她喜欢我’,那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 张顺一拳轰砸,忽觉拳骨之上有一股轻微灼热感,他瞳孔一缩,眯了眯眼,望向一脸肃然,并带无端而来怒意的柳如烟。 将要突破?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切磋一两月,看在方才好言相劝的份上,此次帮助,送你上青云。 柳如烟日夜苦修,刮风下雨,从不曾懈怠,今日因气血上涌,攻势凌厉之下,恰好补足短板。 两人相互攻击,愈发凌厉,张顺手上受到的气力愈来愈大。 “气血翻涌入手,这只能算是半步锻皮,都有这般厉害了? 真不知大师兄、郑师,又该是何等气力?恐怕一拳便足以将我砸得腹部凹陷,当场身死罢?” 张顺比斗经验丰富,可为了帮助柳如烟冲开气血,一招招皆是对拼,渐渐体力不支了。 拳骨之上,甚至已渗出鲜血。 柳如烟娇声大呵一声,拳头烧得通红,一拳将张顺打得栽了出去,摔倒在地。 柳如烟回过神来,瞧见自己手上灼热,再望了望张顺双手血液,想起方才厮杀之时,张顺处处硬碰,哪能想不通其中关节? 手中灼热消散,她咬了咬唇,走上几步,伸手过去,强作往常利落样,可声音压抑不住地轻柔道:“没事罢?” 张顺可不会自顾自起身,一把抓住那略显黝黑,但不算粗糙的手背,笑嘻嘻一拉起身,“没事儿。” 柳如烟看到张顺手背渗出的鲜血,目光愈发柔和,随即意识到甚么,略微惊慌地连忙缩回手,故作镇定,“多谢你助我突破! 刚刚,刚刚是我话重了点。” 柳如烟还要与张顺言语,劝说留下,再试试,可一旁察觉到柳如烟方才气势的学徒弟子纷纷前来庆贺。 祖大同哈哈一笑,“没想到柳师妹率先突破……” 一群人围了上去,张顺走出,朝着食堂去,早饭时辰将至,恰好向厨子老顾道别。 柳如烟敷衍地应承着,目光则是望着张顺离去的洒然背影。 实则张顺正在抚摸着拳,倒吸冷气,“真他娘地痛!” ———— 张顺端了一碗菜,手拿一馒头,蹲在后厨门前,“老顾,吃过饭我就走了,回去打鱼。” 顾胖与张顺如出一辙地蹲坐,大快朵颐,听到话声,愣了愣,“你不是还有二十天?” “没有补药辅助,突破遥遥无期,谷墨师兄在拳馆大半年,还不曾入门,前日一位师兄破境,达到气血涌手的程度,据说是每日勤习不辍,种地之外打了两年拳才成的,我可不想再此待一年半载,或者三年无法入门。 野泽之中多有补鱼,我捕鱼技艺不差,碰碰运气。” 学徒所修习的功法只能达到锻皮境,若想要再更进一步,只能回到拳馆拜师。 不过张顺认得字,郑师并不知晓,有次大师兄托他送东西给郑师,恰好见到了青阳拳外劲的修行法,暗中记下,因此在外劲修行上,完全不必忧虑。 顾胖叹口气,“习武之人,来来往往不少,可听到你小子要走,我还有些舍不得。 你若不想干那渔夫买卖,不如我去求求情,你来此当厨子?恰好你小子也有几分厨艺……” 张顺脑袋摇得拨浪鼓似得,“我捕鱼技艺厉害,挣钱快,三五年内就能攒够老婆本。 况且到了湖上,心安呐。” 与顾胖言谈之后,张顺转到郑师房前辞行。 之后回到学舍,收拾好行囊,走向拳馆门外,最后与谷墨打了一声招呼。 望着张顺似乎颇为落寞的背影,谷墨喟叹一声,攥紧拳头。 ———— 晌午时分,马强不见张顺身影,询问之下,才知人已回家,与林平两人愤恨不已。 “奶奶的,那小子倒聪明,不声不响地跑了!” (意识到节奏确实慢了,淦,大章结束,下一章回家突破(野泽))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水性的正确打开方式 张顺跑了一趟书铺,果然没再见到教他认字儿的赵问,一转身,出了城。 他并未大剌剌就径直往埠口奔,而是先与来往城池埠口的老段碰了头。 城外官道上,老段赶车过来,一眼瞧见走在路边,背着行囊,打来招呼的张顺,连忙勒绳,跳下驴车,“顺子,算起来仨月的日子还未到,你怎么回来了?” 张顺见老段头伤势痊愈,全然无碍,乐呵呵道:“没能入门,徒留无益,不如趁早离去,还能多攒些钱,早日娶一房婆娘。” 老段头知晓张顺极有主见,而且不知拳馆发生了何事,没有多问,“早些回来也好,以你的捕鱼手艺,害怕短了吃喝不成? 实在不行,来我家中。” 老段头一拍脑门,“顺子,你千万不可前往埠口,先前一声不响地来到拳馆习武,恐怕那虎爷早就怀恨在心了。 你若冒然过去,死倒不会死,可一番皮肉之苦少不了啊。” 张顺在官道上晃悠悠走,就是在等老段头,毕竟虎爷实力极有可能已达到了外劲锻皮,明晃晃过去,焉能安然无恙? 最好的法子还是先在水中捕捞一些朱漆牛鱼或其他滋补鱼种,先将境界突破,不惧那虎爷,再上岸计较,或喂了虾兵,寻个机会,拿那心狠手辣的虎爷作祭! “老段,我晓得,所以想请你去埠口,找找来福在否。” “好,你先在距离埠口五里地的大榕树下等,我待会儿就到。” ———— 夜幕遮笼,张顺来到野泽岸边,脱下衣物,跃入水中。 一入水,张顺当即便觉一股熟稔感袭来,以他如今水性,达到腹部以上不沾水,轻而易举,只是速度会慢一些。 张顺左手抓着包裹,以免沾水,只凭借独臂,以及两条腿在水中翻腾,游曳速度颇快。 此时正值凛冬,湖水冰寒,而张顺却如鱼得水,不只不觉寒冷,反觉适宜。 “此生只属星辰大海,湖泽千里啊。” “我浑身的厉害皆在水中,青阳拳若在水中打磨,不知效果如何?能否进境一日千里?” 张顺思索之际,举目望去,瞧见在湖中亮起的两盏灯火。 为防止辨认不出,张顺专托老段带话,让来福在乌篷船上多点一盏。 不一会儿,游曳至船后,见那背影没错,张顺才开口叫道:“来福!” 于来福扭转过来,“你怎跑到了后头,而不是从岸上过来的?” “快上船,快上船,这天儿这水冻煞人。” 于来福弯腰接过举起的包裹,张顺脚下踩水,如同踩地,一跃而起,稳稳落于甲板上。 来福怔了怔,打量这赤膊上身,露出一身白练精壮皮肉的张顺,半响回过神,竖起拇指,“乖乖,顺子,你这水性,咋跟一条鱼儿似的,一下子就从水里头跳了上来。 习武还能增长水性?” 张顺一上岸,抖了抖,笑骂道:“来福,你他娘的先把毛巾递过来让我擦擦再感慨行不行? 在水中还没恁冷,一离了水,这风一吹,浑身发抖。” 于来福讪讪一笑,从船舱拿来干布,扔了过去。 半响后,张顺穿上衣裳,坐在甲板上,喝了一口酒,吐出一口气,“舒坦!” “知道你会冷,白日专门在萱娘那儿打来的老白干。” “还是萱娘够味儿。” 一语双关。 于来福划着船,绝口不提拳馆中事,忧心道:“顺子,无法上岸可不成,往后我帮你卖鱼买菜没啥问题,可你若是总在水上,也不是个事儿,早晚出毛病。” 张顺站起身,叉开腿,解开腰绳,对湖撒尿,哈哈一笑,“来福,我距离成为武师只差临门一脚,待我实力足够强横,那甚么虎爷在咱面前,恐怕连个屁都不敢放了罢? 我之所以回来,是因芦苇荡中,养了两条朱漆牛鱼,待我吃下后,就能破境。 怕个卵!” 张顺回来,总要找个充足的理由。 于来福犹疑道:“我听闻有人一辈子习武都无法成为武师,还有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才能勉强迈入那一步来着。 伱才习武俩三月,就到了这般地步?” 张顺咧嘴一笑,“我是天才嘛。” 话锋一转,问道:“埠口近来可有甚么事发生?” 于来福翻了翻白眼,“倒也没听过,无非是冬季‘萝藕’成熟,虎爷差人去挖,死了几個人。 听说今年挖萝藕死人比往年多了很多,兴许是因为今年更冷了些?” “顺子,听说‘萝藕’那玩意儿贵归贵,可对武师有一定滋养效用,要不给你弄点? 好歹能用来辅助。” 张顺摆摆手,“两条朱漆牛鱼效果比‘萝藕’好多了,用不上。” “先去将我的船弄来,让我好好划划,咱就水上讨生活的命,就跟鱼儿一样,离开了水,不能活命啊。” ———— 四更天,和于来福饮罢了酒后,张顺独自一人撑船,径直往常驻的芦苇荡而来。 还未抵达,虾兵水蚌就察觉到神识,踏浪冲来。 “咦?” 张顺脑海之中,虾兵与水蚌的感情似比于离去前更为丰富。 不一会儿,虾兵跃到甲板上,继而水蚌紧随其后。 两者体型都大了几分,虾兵在原有二尺多的基础上,长到了三尺四五寸的程度。 水蚌体型同样更大了几分,如今直径有两尺有余罢? 这段时日,张顺习武增强,虾兵水蚌的实力也并非没有任何进展。 每日下水狩猎捕鱼,吃下的好东西不少,在这附近较为浅层的水域之中,好歹是能称王称霸的存在。 正是因此,智慧有不小的增强。 张顺拳头锤了锤虾兵和水蚌,盔甲壳子都极硬,“不错不错,都有精进。” 似乎听懂了张顺夸赞,虾兵举起钳子晃了晃,水蚌蚌壳开开合合,兴奋不已。 张顺将船停下,脱下衣服,纵身入水。 方才在水中还没过瘾,此刻恰与虾兵水蚌打闹一番。 虾兵行走无需多言,水蚌在水中的法子颇为玄奇,是借助避水能力,不断制造水流,以此前行。 嬉戏一番后,张顺独自一人踩着水,潜于水中,开始尝试搬石走桩,打拳磨血。 横拳冲步! 张顺一拳冲出,继而一拳接一拳,招招凶猛。 在此过程中,张顺察觉到异样,手中仿佛有一股暖流浮现,而且随着拳头击打,那股感觉越来越强。 “青阳拳在水中磨砺,对于我实力的增进,竟然如此之强? 哪里需要补药,这千里野泽,便是我最好的药物!”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气血涌拳 张顺打完拳后,开始走桩,在陆地上,尚需数十斤的石块当作压重物,而到了水中,肌肤四周的湖水,便是压重石。 “不只如此,搬石锤炼更多的是手臂,因此才有青阳拳入门层次为气血涌手,尔后以点破面,彻底达到锻皮的地步。 而在水中,锤炼的乃是整具身躯,这已完胜青阳拳在陆上修习的路数。” 水蚌虾兵立于水中不远处,当作最为忠诚的护卫,瞭望四周。 张顺眼下修为还未突破,正是气血由量变转为质变的宝贵阶段,自不会轻易损耗,去喂养它们。 待习武入劲,气血品秩更高,届时再喂不迟,而且这般效用最好。 大野泽湖面之上,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耀得波光粼粼,水面之下,张顺心中只余打拳一事,心外天地,置若罔闻。 随着拳头一招一式的刚猛蓄劲,周旁湖水开始形成水势,水流阵阵,溅起微涛。 张顺吞下骊珠后,天性属水,对于水的掌握极高,只是当下实力弱小,一举一动,对于水脉的影响尚不明显。 双手拳头上的那股灼热愈发沸腾,最后烧到了顶点,随着湖面湖水掀起一层水浪,彻底冲撞开那一扇武师门。 张顺心有所感,摊开手掌,手心手背瞧了瞧,有着火烧一般的通红之色,而且在水中不受分毫影响。 “这应当是独属于我的优势,毕竟我在湖中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在武馆没能破境,没摸到门径,而到了这水中,却能一举冲开关卡,和两个多月以来的积攒脱不开关系。 张顺游曳浮出水面,恰好看到旭日东升的壮阔场景。 一夜破境,虽只是入门,不算真正的锻皮,可距离那境,只剩一步之遥,所余不过时间的积累而已。 张顺心胸骤然一阔,吼了一声,长长呼吸一口气。 方才他在水中待了足足两三个时辰罢,一口气憋恁长,还有不小地余力。 “仿佛不是憋气,而是在水中能够呼吸一般,我的身体表皮,在吸纳水中的氧气?” 兴许是习武入门的缘故,对于身体变化,有了更为敏锐的感觉。 寻思一会儿,张顺揉了揉肚子,“饿了。” 通过神识传递出去捕食的讯息,张顺正要潜入水中,却见虾兵水蚌忽然冒出头,发声鸣叫。 虾兵能做出嘶鸣的声音,而水蚌则完全依靠蚌壳的开合撞击,咚咚作响。 张顺皱了皱眉,俩狗腿子的意识说捕到了食物,要去瞧瞧。 “带路。” 虾兵水蚌在前,朝着芦苇荡而去,上得岸边,在一处低洼足以蓄水之地,有一条遍体伤痕,几无行动之力的鱼儿半死不活地游曳。 虾兵瞧见此鱼,口中不自觉流下了涎水,神识强烈,表达了这鱼的非凡之处。 此鱼十数斤左右,头微微扁平,长得一张血盆大口,两侧有须,身形细长,通体灰色。 张顺不知,其名为‘芦头鱼’,放在市场上,能卖到十几乃至数十两的高价。 价格高,意味着此鱼肉质不俗,对于习武之人的滋补效用,远远超过只值数两银子的朱漆牛鱼。 这是虾兵水蚌为王献上的重礼。 它俩因当初你夹我我夹你的老黄历旧事而有些许恩怨,张顺不在这段日子,时有争执。 有次意外相互追逐到了芦苇荡水草之下,逮到了这芦头鱼的老窝,一锅端了两条幼苗,两兽吃下一只,还知道忠心耿耿地为王留下一只,为了防止逃窜,只能将此鱼打至重伤,扔在这水洼搁浅。 成年芦头鱼能达到数十斤的地步,实力不弱,攻击性颇极强,最擅隐藏潜伏于水草之中,当个老六,趁敌无备时,予以袭杀。 在芦苇荡之下的水草中,可以说得上是当之无愧的霸主。 即便是虾兵,若在地形较为繁杂,能够遮掩身形的水草或者类似水域之中,都难以是其敌手。 虾兵所长在于无论是陆地,还是水中,哪怕是在山中,都不影响厮杀,是个能力平衡的六边形战士,并不精通于哪一项,但胜在没有短板。 而芦头鱼擅潜伏,爆发足,可后劲差,一击无法得手,多数便会放弃,不会和敌人纠缠厮杀。 这是标准的刺客。 水草丰茂之中,类似芦头鱼的还有黑鱼、花鱼、黑松鱼等,这些较为常见,张顺自小便是渔夫,脑中有此记忆,不过这芦头鱼数目较少,颇为罕见,因此不知。 纵是不识,不耽误张顺从水蚌虾兵馋涎欲滴之中瞧出此鱼不俗。 “比朱漆牛鱼好上很多的补药?” 张顺眼前一亮,令虾兵将鱼打死,剔鳞,剖腹,刮内脏,喂给荤素不忌的虾兵水蚌。 尔后二话不说,架起锅炉,煮汤烧饭。 在于来福那弄来些柴米油盐,足够吃数日,此刻添加佐料,理所应当。 片刻后,清香四溢。 张顺舀了一碗鱼汤,吸溜一口。 冬日之中,一股暖流顺着咽喉而下,贯入肺腑。 暖流不断蔓延,沿着肠胃逸散至四肢各处,愈来愈弱。 张顺再喝一口,探头往锅中已成了鱼汤的鱼尸瞧了一眼。 “朱漆牛鱼的效果绝达不到这种程度,这是甚么鱼种?” “大野泽物产富足,鱼种太多,不知世间有无买卖分辨鱼种的书籍。 改日前往野泽城瞧瞧?” “既然准备将野泽当家,并且点化鱼虾,汇成千百大军,知晓诸多鱼种习性必不可少。” 张顺思索间,风卷残云,在虾兵水蚌眼巴巴之下,将一锅鱼汤连带着鱼儿统统吃下肚子。 察觉到浑身上下充沛的力量,张顺一個箭步冲入水中,习武打拳。 两个时辰后,张顺从水中爬出来,到了甲板上。 “若是照此进度,再有一日,我就能突破,真正迈出那一步,达到锻皮,真正成为武师。 只是那条鱼没有恁大的能量了,无法支撑我接连两日锤炼气血。 到了这一步,鱼的滋养已消耗了七七八八。” 张顺目光移向虾兵水蚌,“既然如此,趁着鱼滋养尚在,开喂!” “习武后的气血,可远不是习武前能比拟的!”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采萝藕 随着张顺半只脚跨入武师境界,对于浑身气血有了更深刻的掌握,逼出气血已不需用那银针戳舌尖了。 气血运转,张顺一股精血上涌,从口中咳出,单单喂到了虾兵嘴里。 水蚌蚌壳防御极强,双壳夹击的气力同样不小,可弱点也明显,速度较慢,而且到了岸上,劣势更加明显。 对于张顺而言,用处较小。真正有用处的能力,乃是避水,而非厮杀。 两头水物目光灼灼,馋涎地盯着精血,而张顺一转手,落入虾兵口中。 嗷嗷待哺的水蚌张开双壳,不断撞击出声来,见只有虾兵有份,神识涟漪颇大,不过不敢表现,老老实实匍匐,叩首行礼。 张顺不断抚慰,水蚌神识渐渐安静下来。 画大饼而已,堂堂老油条张顺难道还忽悠不住这吾家有妖未长成的水蚌? 虾兵与先前如出一辙,身子表层覆盖血红氤氲,如同盔甲一般,而且体型再次膨胀,肉眼可见。 张顺吐出一口精血,为虾兵吞食之后,原本红润的面孔变得苍白,站在乌篷船甲板上,呼呼喘气。 经过近来数月的调养,以及时达两三月的习武,张顺身子骨硬朗很多,逼出这口精血,再也不是先前瘫软倒地不起的局面了,不过消耗仍是不小。 来福曾邀张顺前往暗巷,并非不去,而是一有精血之气,还不够喂养虾兵蟹将,哪来的功夫去吉云埠暗巷、去野泽城的青楼逛啊! 眼下自保之力尚且不足,哪有精血耗费。 虾兵此次消化掉掉张顺那一滴精血所耗费的时间不短,小半个时辰后,身体表层的那股氤氲才缓缓淡去,神台恢复清明。 虾兵个头窜高到了四尺有余,已不算矮小了,若是再长长,迟早达到寻常人类的水平,甚至超过。 真正有所增长的还不是身量,而是智慧,张顺神识能够察觉到,虾兵已基本能够达到六七岁稚童的水准。 对于许多繁琐的东西,理解程度更为深了。 虾兵原本捕捉上来时,体型不到一尺,只是再为寻常不过的龙虾了,只是气运好,经过张顺一路喂养,吞服下数滴精血,才能从寻常品种不断蜕变,达到如今这般程度。 而反观水蚌,自小生于水底,在危机重重的水下生存,实力说不上高,且捕鱼来吃,若笨一点,恐怕压根活不到今日。 从天赋来看,水蚌较强于虾兵,不过在精血喂养之下,甚么血脉天赋,姑且等闲视之! 张顺一跃入水,虾兵水蚌紧随其后。 一番偌大的消耗之后,亟需朱漆牛鱼这等补药恢复。 甫进水中,四面八方的湖水遮笼全身,瞬间便觉一股轻松感袭来。 “似乎我刚刚并未逼出那一滴精血一般。” 张顺闭上眼睛,从肌肤从血肉之中感受。 水中渗透出来无数斑斑点点的不知名物质,正不断地钻进毛孔之中,融入血液之内。 因逼出精血而亏空的身躯缓缓修复。 摊开手,能够见到昨日在拳馆之中,与柳如烟切磋而受到的拳骨伤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愈合恢复。 “身处水中,竟能有如此效果,未曾入门之前,不曾察觉,跨入武师门槛后,对于气血的再次激发,使得我对水性的掌握更深了些?” 张顺眯了眯眼,“只是,对于气血的损耗或者伤势恢复得并不快,而是颇为缓慢。” “算是聊胜于无。” “待气血精进,这速度应当会有所提升。” 往后直接睡在水中得了! 张顺在水中游曳,借着阳光环顾四周,寻找朱漆牛鱼的踪迹。 随着实力的增进,猎捕朱漆牛鱼对于统领虾兵水蚌的张顺而言,已不算太大的难事。 若是撞见,两三条中就能轻易捕到一只出来。 水蚌避水之能发挥效用,令牛鱼搁浅,虾兵在水下守株待兔,张顺策应阻拦,配合默契。 一个半时辰后,张顺从水中露出面来,手掣一根鱼叉,鱼叉尖端处,插着一条浑身朱红的牛角鱼。 熟练地剖鱼刮鳞,架起锅炉烹煮。 “虎爷实力不知是否到了武师,若到了锻皮,不知我和虾兵一人一虾,能否拿捏得住? 求稳,让来福多多打探岸上消息,不可草率。” 趁此时机,多吃些牛鱼,多捕些补药,多在水中习武打拳。 从气血涌拳的入门阶段,达到锻皮层次,据说天赋上好者十天半月,天赋低劣者,也不过半载而已。 张顺自己在水中打拳,锤炼气血可达浑身上下,效果比在陆上更好,再加上吃些补药,用十天突破不过分罢? 吃了鱼后,张顺想起吉云埠口往北,有一处采摘‘萝藕’的地方。 “那东西对武师有着一定用处?恰好趁此时机,我且去摘来尝尝鲜,若效用不错,把东西都偷过来。” “那块水地,本是无主之地,只是后来渔霸到此,将那片每年冬季生长萝藕的区域圈占,当成了鱼龙帮的私产,且每年要渔夫下水采摘,都会死几人。 便是偷了,对渔民而言,也是一桩好事儿!” ———— 夜幕降临,吉云埠之北十数里之外,靠近岸边处,有一座窝棚。 窝棚之中有两名鱼龙帮的人驻守在此,负责照看距离水岸极近的萝藕生长区域。 防止有刁民渔夫悄悄偷采。 一名鱼龙帮的小弟打着哈,解开腰带,对着平静的河岸撒尿,“咱鱼龙帮在这儿好几年了,从不曾见有甚么人敢老虎头上拉屎,前来偷采萝藕。 有什么好盯的,虎爷手段狠辣,那些渔夫都被吓破了胆,哪个敢偷? 不如早些睡觉,反正虎爷也不在。” “前段时间暴虎帮似乎和咱们打了一场,虎爷受了伤,大晚上指不定在哪个娘们家中养伤呢,哪里顾得来咱?” “当真受伤了?” “虎爷实力只不过是半步武师,没能跨入那一步,还是差了些。” “听说他前些日子找到了一家俊娘们,不知今夜是不是在那?” “虎爷晚间从不在同一個地方留宿,压根不知踪迹!” 张顺潜伏于水下,正要下沉,却听到两人对话。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吃萝藕 “这虎爷还知道自己没干过甚么好事儿,怕人半夜前来,因此从不在同一处地方过夜?那就不好夜袭了。” “不过没突破到武师,而且还受伤了?我张顺何惧于他!” 张顺见两人缩进了窝棚,于是缓缓下游,不一会儿,到了水底。 水底好歹有十丈上下,常人潜水,顶多三四丈,水性精湛的渔夫长久混迹湖中,顶了天达到十五丈左右,这十丈水深不小,能筛下大半水性不佳的渔民。 不过对曾在芦苇荡附近潜入深水区的张顺而言,区区十丈而已。 萝藕和红薯生长得类似,都有长藤,且埋藏于土壤之中,不过萝藕生于水底污泥之下,而非陆面,而且那藤蔓也没有那么繁茂的叶子,取而代之,是更为粗壮坚韧的藤身。 张顺到了水底,却见虾兵正与一团长藤纠缠。 说是纠缠也不准确,应当说虾兵正挥舞着两个硕大的钳子,杀入粗壮的萝藕长藤之中,连连挥钳,将那些长藤统统剪断。 虾兵神识传来讯息,大致说了它方才下来,正要牵扯长藤,扒拉出埋在淤泥之中的萝藕,却有两条长藤缓缓逼近,将它腿脚勒住,想要往污泥之中拉扯。 因此虾兵挣脱开来,大开杀戒。 张顺目光一凝,在夜幕水下果然瞧见两条长藤竟能缓慢甩动,逼近虾兵,似在缠斗。 先前就曾听来福说,今年萝藕地死伤的渔民比往年多了许多,难怪如此,原来有一根萝藕成了精,能够潜伏在萝藕之中,偷偷缠绕渔夫,将其勒死在水中,当作养分? 张顺眉宇之间稍稍一喜,“若是成了精的萝藕,藤条都能甩动,那么埋在淤泥之中的那株萝藕,若是服用下去,对于我的利处,岂不是更大?” 张顺凫在战场上方,视野开阔,向下俯视,通过那能动的藤蔓来寻找萝藕的根底所在。 只是萝藕群之中,藤蔓纵横交错,再加上那成精的萝藕颇擅隐藏之道,难以顺藤摸瓜找出。 张顺眯着眼张望,等了一会儿,瞅准时机,见一根藤蔓回缩,倏然一动,身体向下游去,伸出双手,一把抓住藤曼,尔后牵扯拉动。 藤蔓一起,牵扯到了源头所在。 张顺视线一凝,看到一处藤曼扎堆的不起眼地方。 “去!” 张顺以神识下令道。 虾兵破开藤曼,躯体如离弦之箭,冲开湖水,留下一道水痕,瞬息之间到了那萝藕之上,硕大的双钳对准下方污泥,暴力击打而去! 藤蔓防护得极为严实,可面对虾兵钳子,压根不起作用,尽数被绞得断裂。 如同一名穿得严实裹得严实的女子,遭受了鲁莽男子的逼迫,寸寸扯开衣缕,露出那姣好的身躯,萝藕没了最后一层的防护,露出了埋在污泥之中的一点白头。 察觉到动静,萝藕正要逃窜,却见虾兵粗鲁地将钳子伸了过去,一把抓住污泥中的萝藕,尔后朝上一拉。 萝藕出淤泥而不染的白嫩身子露了出来。 头上身上的藤曼,被虾兵用钳子剪除干净。 没了藤曼,萝藕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只能任由虾兵拿捏。 它动弹地愈大,虾兵扎入其白身上的钳子进肉就愈多,疼痛感就愈强横。 张顺俯下身子,又从萝藕地中挖出来几块寻常萝藕后,便与虾兵一同朝远处游去。 岸边,那负责看守的两人从窝棚窗口瞧见了水面不断翻滚上来的气泡,各自拎着一把刀,跑了出来,屏息死死盯着水面。 星月照耀之下,空旷的周遭压根瞧不见任何异状,远处水面都不见有人浮上来露头。 张顺一口气潜水两三个时辰无碍,一个猛子扎到芦苇荡中,一点不露,两人当然瞧不见。 萝藕水面的气泡停止许久,两人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眼。 “今年着萝藕地死伤不少,而且死亡的人身体都会沉入水底,埋在那污泥里,从来不曾漂上来,会不会死得人多了,下面冒出来什么鬼了?” 一名小弟瑟瑟发抖,一是湖边冷风不小,二则是因为恐惧。 “哪来的甚么鬼?别听那些老头老太瞎说,估计是下面有甚么鱼闹出来的动静。 不算大事,明日不必和虎爷禀告了。” 另外一人色厉内荏地训斥一顿,话锋一转,“咱们都没甚么水性,也无法下去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天真冷,别在这杵着了,赶快回屋睡觉。” 头一人翻了翻白眼,两人水性若果真差了,虎爷都不会要他们在此看守。 说来说去,不也是怕了。 张顺游曳上了芦苇荡,从虾兵钳中接过来那五六斤重的萝藕,先用刀割破自己手指,往上面滴了一滴血。 血滴不断渗透,被萝藕消化干净,那虾兵钳出的伤痕,因此而缓缓恢复,还有藤曼在不断蔓延出来,不断增长。 不过因鲜血品质不够,张顺并未和它没有产生神魂链接。 张顺早已尝试过自己血液对植物的用处,此次只是瞧瞧只凭鲜血而非精血,能否产生关联。 他并没有用精血来喂养这萝藕的打算,主要是眼下想要吃下此物来弥补自身亏空。 至于所谓的成了精?他用精血随意喂两口,就可将寻常水生之物点化,成精并不稀罕。 张顺拎起菜刀,将萝藕切成片,架起锅炉,开始烹煮,尔后从船舱下面翻找出来铁锅,过油爆炒。 萝藕切开和寻常萝藕相差无几,并未出现流下鲜血的情况。 很快,清香四逸,自小就没出息的虾兵还没改掉流出涎水的习性,而水蚌微微张开蚌壳。 他们都不敢在张顺面前索要,只露那副神情,一脸嗷嗷待哺。 张顺夹了一块,各自喂了一块,尔后才自己吃下一块。 口感滑嫩,味道上佳。 对于身体的滋养比不上那条芦头鱼,不过比于朱漆牛鱼能好上太多。 虾兵水蚌没吃几块,大多数落入了张顺肚中。 “嗝~饱了。” 将这萝藕消化干净,那因喂食虾兵而损耗的精血大抵就能恢复七七八八。 张顺一转过头,瞧见地面还有一些临走时摘下的萝藕,准备尝尝鲜来着,如今吃不下了。 方才虾兵神识说此物对它有用来着。 张顺将那寻常萝藕喂了虾兵水蚌之后,站起身,“再跑一趟,此次虾兵水蚌一同跟着,将那萝藕全部吃下,不给狗娘养的渔霸留一块!”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突破 翌日,虎爷领着几名手下一路到了萝藕所在的水域,两巴掌拍在了昨日负责看守的小弟脸上,声色俱厉道: “奶奶的,昨日湖中到底有没有看到甚么动静?” 巳时,虎爷如往日一般到了吉云埠口巡视,才到埠口,就有人传来消息,说萝藕水域出了差池,下去采摘的渔夫没有找到任何一株萝藕,并且水底一片狼藉,仿佛有人糟蹋了一遍。 听闻消息后,虎爷迅速赶来,因此才有这开口质问的局面。 虎爷阴恻恻道:“不会是你们俩人发现了,可害怕怪罪,所以隐瞒下去了罢?” 昨日照看的两人跪在地上,听到此言,神情一怔,那位胆子芝麻小,昨日说有鬼的小弟连连磕头,出卖同伴: “爷,昨天小人确实看到了水底有气泡冒出来,我本想拉着狗子潜入水中瞧瞧,可狗子说没事儿,是有鱼儿作妖,还说今日不要提起此事,隐瞒过去……” 虎爷满脸凶横,一脚踹了过去,仅仅将两人踹地摔了个筋斗,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真该把你们沉尸野泽里面喂鱼!” “到底是甚么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最会出主意的跟班已问过渔民水下情形,凑近来道:“爷,不一定是人所为,你没来时,我派了俩人下去看了看,我总觉得像是水里头的甚么鱼啊虾啊蟹什么的干得。” “往年可有这般事?” 跟班摇摇头,“没有。” 虎爷啐了一口,“算老子晦气!” 这片萝藕水域每年产出的萝藕所得金银可都不是小数目,除却鱼龙帮占了大头外,还有上下打点,若是此次萝藕无法采摘,那上下的打点…… “准备些东西,去一趟牛狗蛋那儿。” 第一日,牛狗蛋不在,虎爷吃了个闭门羹。 第二日,埠口,牛宅,精瘦的虎爷站到了一名中年人面前。 此人体型肥硕如猪,挺着将军肚,肥头大耳,煞是丑恶。 “牛大人,萝藕水域那边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理当分红的四成利,我鱼龙帮今年恐怕无法拿出来了。” 负责统辖埠口的牛狗蛋一副喜迷迷的神情,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品着一口茶水,“老虎啊,此事我也做不得主,你应当知道,我老牛不过是这吉云埠小小的一名埠长而已,全赖城中大人提携,才能老老实实,安安稳稳在这椅子上坐了这些年。 为了报答提拔之恩,每年老牛我都得掏出银子,送出不少礼,所以才有这么几分人情在。 萝藕那一片地方,本是官府采摘,上头说要不可与民争利,我动用了不少人情,这才让你们鱼龙帮去管,每年只需向埠口缴纳几成赋税而已。 你若不给我分润,我拿甚么去为你们鱼龙帮擦屁股,打点城中的大人?” 牛狗蛋放下茶水,嘴角一抹笑收敛,似有所指道:“况且,萝藕到底是否为水中鱼虾妖怪所为,尚还不知。 谁知会不会有哪个渔夫为了避税,偷偷采摘去了……” 虎爷压着一口气,“牛大人说是我鱼龙帮的人夜晚偷偷挖了去?” 牛狗蛋忙不迭地摇头摆手,笑眯眯道:“老虎,我可没这样说。” “牛大人劳苦功高,确实理当由我鱼龙帮来出那笔孝敬钱,既然如此,我就不在此逗留,想法为大人凑钱去了。” 虎爷皮笑肉不笑地说罢,转身而去。 牛狗蛋望着虎爷背影,捻了捻须,冷笑一声。 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从屋中走来,手中端着一碗对肾有莫大益处的大补汤药:“夫君,方才是哪个人啦?” “吉云埠的虎爷。” 女子怔了怔,眉宇一喜,“难道有了杀我家弟弟狗毛的消息?” 牛狗蛋摇摇头,“并非此事。” 女子眼角抹泪,“夫君,我只有那一个弟弟,自小相依为命。 听说前不久那江洋大盗又出没于野泽郡中……” 牛狗蛋表态道:“夫人且宽心,待找到那杀人凶手,我定将其碎尸万段!” ———— 那些普通萝藕,大部分进了水蚌与虾兵的肚子,还有一些则全被张顺吃了,再加上前日吃下成了精的萝藕,使得张顺这两日气血实在充沛。 那因精血逼出而亏空的身子恢复之外,还有极大的盈余。 此刻,他潜在从吉云埠到烟云埠中间那段有着暗流的水域,尝试着借助水流来磨练气血皮肉,最大程度地消化体内积攒下的药力。 张顺前日去了一趟黄幺那,经过这从吉云埠到烟云埠的暗流水域,于是想到此法,不过不敢深入,只是待在边上,冲刷身躯。 接连一两日如此,效果显著,张顺觉得他距离突破已然不远。 激流回环荡漾,张顺有虾兵辅助,身处水流冲刷之地,赤膊上身,迎头直面。 他双拳不断变化,脚下行走渐渐加快,双手之上掌握的气血不断顺着手臂涌入浑身上下。 从双拳到浑身形成初步的气血贯涌,接着便会达到锻皮境。 浑身气血澎湃,其实是为锻皮而做的铺垫。 张顺只觉得浑身有着一股灼热感,不断侵袭。 这般持续了一個时辰,最后浑身那股鼎沸一般的感触达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一声闷响,豁然开朗,冲开了瓶颈,越过极限。 彻底突破! 张顺抓着虾兵,从水流之中走出,攥了攥拳,感觉一股充沛气力从浑身上下翻涌。 原本以为还需数日才能达到,没成想,一株萝藕,外加水流的冲刷磨砺,效果出奇得好。 张顺回头一瞥哼哈二将得虾兵水蚌,吞下恁多的萝藕,即便是补用效果小了些,可奈何数目众多,对两兽同样有莫大的裨益。 虾兵水蚌消化两天,才算结束。 实力足够,岸边虎爷已不是威胁,该上岸瞧瞧了,一直在水中不是事儿啊。 张顺轻易在水中捕来了鱼,靠船上岸,负责收缴入埠费的牛三爷见张顺划船而来,微微一怔,调侃笑道:“听说顺子你去了城中习武,怎么回来了?” 拎着鱼篓上岸卖鱼,不必多想,那就是前往城中习武不顺,偏偏询问一句,多少有几分揶揄之意。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水面厮杀 张顺面容之上布满笑意,仿佛没听出牛三话语中的冷嘲热讽,“嗐,哪里是习武,不过是借着机会到城中小住一阵子。 常言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待来待去,还是这野泽中舒坦啊。” 牛三笑骂道:“你小子,还真是当渔夫的贱命!” 张顺出手大方,不时孝敬,明面上牛三这人和颜悦色,实则对张顺这渔夫,压根看不上眼。 张顺对于牛三心思一清二楚,打发之后,回转过身,笑容淡去。 有几名渔夫认出张顺,一脸诧异,走来问出与牛三相同的话,都一一敷衍过去。 到了鱼市,负责巡视的两名鱼龙帮之人望来,交头接耳说了两句,有一人匆匆离去。 张顺心知肚明,毫不畏惧,寻到了一处偏角落的摊位后,老神在在地坐下。 不多时,离开的鱼龙帮小弟回来,摇摇头,并未对张顺如何,只是目光不善,不时打量一眼过来。 张顺不由得狐疑,难道虎爷不在埠口,因此没有过来找事儿? 如此最好,张顺本就不打算在埠口露一手,只是存着让虎爷明白自己不是能够招惹的而已。 在埠口杀人,是嫌鱼龙帮帮派之中的武师不够么? 中午之时,稍显阴沉的天幕飘起了雪。 上岸时,天色就颇惨淡了。 张顺站起身,收拾了鱼篓之后,径直朝萱娘酒铺而去,探听探听消息。 此时,酒铺之中人声鼎沸,生意极好,座无虚席。 张顺眼神一扫,瞧见了距柜台最近的一张桌子坐着俩人,是渔霸虎爷的跟班小弟。 吉云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虎爷掌握埠子上上下下,手底下的虾兵蟹将也有几十人,这些帮派道上的底层混混,地位不高,混个闲职挣了三瓜俩枣而已。 张顺轻车熟路地走到柜台旁,抽过来一张凳子,大剌剌坐在柜台处。 骆姗帮着娘亲端茶倒酒,忙得不亦乐乎,直到回过神来,瞧见张顺,一双明亮的眸子闪了闪,走到前台,“你、你不是进城习武了么?” 张顺笑嘻嘻,道:“马各姑娘,难道是因许久不曾相见,太过思念,所以说话都磕磕绊绊了么?” 骆姗噎了会儿,啐了一口,不再和三页搭话,酒铺人多,又去忙活了。 张顺敷衍了过去,侧耳听酒铺之中百姓,尤其是两名渔霸手下的言语声。 往常虎爷每日都至少会到鱼市溜达一圈,今天没有露面,多少会有人谈论。 渔夫之中,有人说起萝藕盗取之事。 “咱们吉云埠那一处生长萝藕的水域,听说遭了贼,前日一夜之间,全部被人偷了去,估摸着不是一人所为,否则哪能在一夜之间横扫一空?” “为何一定是人呢,难道不可能是水妖、水猴子,虾兵蟹将之类的所为? 我听下去的渔夫说,下面有不似人的脚印……” “萝藕只生长于冬日,每年渔霸找人下去采摘,都会冻死或憋死几个人,几十年前渔民下去一趟,官府好歹还留着几分情面在,多少能赚些,现在渔霸当家,豁出性命不说,赏赐也少得可怜。 这萝藕已成祸害,早该统统锄掉了。” “不会又是老龙王显灵罢?” “甭管啥,是好事就成。” “……” 声音极小,张顺只模模糊糊听去了两句。 不一会儿,那两名渔霸小弟没谈起任何事儿,吃罢酒水后,在桌上留下一排铜板,转身离去了。 萱娘收了钱后,拎着酒壶,走到张顺身侧,待在酒铺多年,早已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只是张顺进门时正忙着端菜倒酒,没忙过来,见骆姗过去后,便没招呼。 萱娘绝口不提习武之事,附身斟酒,推杯敬酒,递了过去,“小顺子,甚么时辰回来的? 也不给我说说,好给你接风洗尘。” 张顺接下酒水,大口饮下,“萱娘你可冤枉我了,一回来就往你这酒铺跑,这吉云埠我谁都不想,独独思念你紧些。” 萱娘此次对于这话来者不拒,又倒了一碗酒水,轻声一笑,道:“那这酒钱不必再付,权且当作小铺为顺哥儿接风之宴了。” 张顺望着萱娘妩媚模样,以及束胸半遮半掩的滑腻脖颈,只觉得风情摇曳不止。 拳馆之中待俩三月,除了那身段一点不妖娆,容貌勉强说得过去的柳如烟外,当真许久不曾见此风情。 张顺嘿嘿一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那多谢萱娘了。” “埠口百姓本一家,本该彼此相互照应。” 张顺连连颔首,摇头晃脑,“对,对,你我本该是一家。” 萱娘似调侃,似认真道:“小顺子先前在赵老先生书铺念书,往后前途无量,待有了出息,可莫要忘了关照我们孤儿寡女。” 顿了顿,似瞧出张顺疑惑模样,萱娘解释道:“赵问老先生教过姗姗,彼此相识,他临走时,听闻我在吉云埠,说起了你呢。” 其实早在张顺刚认字,萱娘骆姗便在书铺碰到了张顺,知晓了此事,可到了这,成了赵问临走。 张顺恍然大悟,“赵师为人醇厚,传授教导之恩不可谓小。” 只是如今人已远去,恐怕已至北方天阙。 “萱娘,你消息灵通,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不知咱吉云埠可有甚么事发生?”张顺回过神来,问道。 萱娘微仰起头,露出雪白脖颈,锁骨纵横,而下却是挺拔山峦,沉吟片刻道: “前阵子倒是没甚么事,只前两日吉云埠之北的萝藕水域遭贼,挖了干净。” 萱娘俯下身,想起一事,扑哧一笑,附耳小声道: 听说这两日虎爷焦头烂额,上下应付,今日还被鱼龙帮帮主撵到了湖里,要他去捉妖呢! 因为虎爷向上禀告说,野泽有妖,帮主不信嘛。” 萱娘吐气如兰,张顺只觉得耳边一股暖流袭来。 前世上学常被扭着耳朵拎起来,早就锤炼得耳厚无敏点,此刻换了人身,忽觉一股瘙痒。 “萱娘,上酒!” 听到酒桌有人呼喊,萱娘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张顺咂咂嘴,唇齿干涸,暗暗下定一个早晚推倒的目标。 骆姗言谈,开门见山询问习武之事,而久经世事的萱娘,看出张顺折返的端倪,半句未提习武,转而说文。 还是姐姐心思玲珑啊。 接连饮下数碗酒水,张顺一点无事,从酒铺走出。 成了武师之后,身躯体魄耐受程度大有提升,酒精催化效果大大减弱。 拎着鱼篓,抬头望了望天幕之上飘零而下的雪花,张顺不再前往鱼市,而是转身到了埠口。 大雪之下,鱼市生意大减,不只张顺一人回到船舱。 而张顺回到船上的目的却非如此,而是打听到了渔霸虎爷今日不在岸上,而是在水中的消息。 张顺不由得一笑,在岸上不敢轻易动手,可在千里野泽之中,那便是他‘浪’里白条的主场啊。 刚从萱娘酒铺出来,浪字,很有一语双关的意味。 从泊位取了船后,张顺先前往一趟已视作自家领地的芦苇荡。 距离芦苇荡尚有二三十里时,迎头撞见了在湖上漫无目的,四处闲逛的虎爷那群人。 一行人共四条船,十数人,其中四名核心小弟长得颇为魁梧,气势十足。 虎爷披着一件御寒的裘衣,坐在甲板上缩着身子,身前有一火炉烧着,口中有一杆长条细烟斗抽着,仍难消满脸不耐之色。 “这狗娘养的雪越下越大,湖里头越来越冷。 在此应付应付得了,趁早划船回去。” 与萱娘相传的相差无几,先前前往鱼龙帮总舵禀告了萝藕水域的事,劈头盖脸,捱了帮主一顿训斥,说甚么前些年从不曾发生过这事儿,怎么到了他老虎这儿,就出了这档意外? 帮主一气之下,把他赶到了野泽湖中。 若非他刚突破到了武师锻皮境,且颇得帮主看重,恐怕会把他一撸到底,惩罚一番。 而到了这湖中,其实有几分庇护躲风头的意思。 一条汉子瞧见张顺的船影,扭过头来道:“爷,来了一条船。” 一个眼尖的家伙瞅准认出了来人,大声道:“是张顺那小子!” 当初老段头因偷买朱漆牛鱼而遭了殃,张顺眼都不眨地掏出银子赎买,这人就在边上,因此认得,并且记忆尤深。 虎爷霍然起身,眯着眼眺望,“划船过去!” “老子正愁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头宣泄,恰好拿这偷跑的家伙来出气!” “爷,张顺习武,不先询问询问状况?” “问个屁,拳馆修行,入了门后便能成为正式弟子,免费待着,这小子既然回来,脚底下还有鱼篓,说明又干起了捕鱼老本行,没能突破。 区区连门都不入的武者,学了俩月招式,估计连人都没杀过,怕個鸟!” 四条船气势汹汹逼近。 张顺调转船头,再往芦苇荡靠。 四条船上人手多,一人拿着一桨,速度比张顺快了许多,两者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待到神识传来虾兵水蚌的消息后,张顺这才顿下动作,不再划动,忽觉尿意,站在船头,舒坦地撒了一泡尿。 四条船从四个方向将张顺乌篷船围住,虎爷站在船头,凶横之意毫不遮掩。 张顺不慌不满地勒紧腰带,挺直腰板,不再有任何赔笑,不再有任何低声下气,睥睨道:“不知虎爷前来,有何贵干?” 虎爷见那神情,气极反笑,“干啥?杀你!” 学了几个假把式,就把自己当成了人物? 四条船十数人手中纷纷抄起家伙,一把把朴刀攥在手中,划船靠近,短兵相接。 张顺哈哈一笑,从另外一侧翻身一跳,跃入水中。 十数人起身一掠,到了张顺甲板,扑了个空。 “奶奶的,滑手!” 虎爷骂了一声,朝着水下探出头,望了望。 余下众人站在甲板边上,低头俯视,与虎爷如出一辙。 扑通一道水声响起,张顺跳了出来,特意溅起水花,以此遮掩住两人视线,尔后探出手来,轻易把两人拉近了水中。 准备好的匕首小刀掣出,一个抹了脖子,一个扎进了心窝。 大恒之中,本就对菜刀小刀这类刀具不曾管制,小民易得,更何况到了这乱象迭生的年月。 虎爷见水底下有血花浮出水面,大喝一声,“不要靠近甲板边上!” 所有的手下纷纷后退,手中拎着刀,望着水面。 只是,不靠近甲板边难道就没法子了对付了么? 张顺瞧见那条方才死掉俩人的船上只剩下两人,嘿嘿一笑,手中拎着两把朴刀,身子稍稍下潜了一些,尔后目光向上,双脚一踩湖水,整具身躯如同鱼儿一般窜出,冲出水面,掠到了乌篷船上空,双手微微逼出气血,两把朴刀对准两人脑袋,一举砍了下去。 扑哧一声,两颗头颅削下,两人当场身死。 张顺身躯掠过船,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虎爷瞧见张顺那如同鱼跃龙门的身姿,面色一变,这是甚么水性? 即便他已是武师,可若说像张顺一般,在水中无法借力之下,压根不可能蹿那般高! 虎爷见识了张顺那起身一跃,已自知在水中不是敌手,迅速大声道: “他水性太好,不要和他打,划船,先划船靠近前面的芦苇荡!” 余下三条船上的几人见连死四人,哪敢拼命,抄起桨来,死命前划。 张顺嘴里叼着匕首,追上一条船,从水中托举船底,以武师的硕大气力摇晃,轻而易举地掀翻了船。 噗通通几声,几人接连入水。 张顺在水中动作极快,这些人压根没任何抵抗之地,就一一被抹了脖子,或者胸口开了一个血槽,毫无挣扎余地地死去。 虎爷见又没了一船,亲自动手划船,速度极快,可距离那湖面上芦苇荡的距离,仍有很远。 杀了人后,张顺再次潜伏到两船船底,这时,瞧见了虾兵水蚌踏水赶来。 张顺不再搞掀船的勾当,手中拎着一把匕首,爬上了虎爷的船。 虾兵上了余下的另外一条船,挥舞着双钳,厮杀进那四人当中,如入无人之境。 一钳子夹中人腰腹,竟能凭借着握合之力,轻而易举地把人一分为二! 场面极为血腥。 余下小弟作威作福还行,可没见过这阵仗,当场吓得腿软倒地,嘴皮子直哆嗦。 杀过人更沾过血的虎爷也没好多少,见到虾兵露头,双目瞪大如铜铃,骇得面容失色。 (这情节一章发完,不拆开两章了,新书期就这样,谅解,上架再爆更。)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峥嵘如龙 体长有大半人高的龙虾,挥舞着两个大钳子,杀人如屠鸡宰羊,凌厉异常,虎爷杀过人,对于血腥场面抵抗力不小,可委实不曾见过这妖怪。 虾兵将那一船人统统杀掉后,并未跃船而来,只是沐浴着鲜血,面朝这边,一动不动。 虎爷这条船上的人皆望向虾兵之际,张顺爬上甲板,两脚把两人踹到了湖中,又用手上匕首从一人背后扎了过去,直抵腹心,另外一手则一把夺过朴刀。 捱了张顺一脚,跌入湖中的两人被水蚌以蚌壳夹住脑袋,割了下来。 虎爷回过神来,望见水面飘起来血花,意识到除了虾兵外,水下还有敌人潜伏。 再一瞥,见到张顺拎着朴刀,露出一双猎人眸子,瞧了过来。 张顺本可以将这条船摇翻,在水中轻易击杀虎爷,之所以没这样做,是寻思着好不容易有一位武师练手,恰好厮杀,增长经验。 虎爷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张顺,咬着牙,从牙缝里逼出两句话,“原来萝藕水域是你干得,原来你是武师,原来你和妖怪狼狈为奸!” 虎爷想起上一任渔霸常大,有关常大死亡之事,众说纷纭,此刻见了虾兵,哪能还不知其中关联,“常大之死,也是你所为?!” 张顺嘴角一笑,“不错。” 虎爷攥紧刀,“你杀了我,难道不怕鱼龙帮?我家帮主可是内劲高手,你这些臭鱼烂虾,帮主弹指可灭!” 张顺大笑一声,拧动浑身上下的气血,缓举朴刀,睥睨一视,左臂一挥大雪纷飞的湖面,迎着朔风,鬓发飞扬。 “千里野泽之中,区区内劲,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又有何惧?” 以他在水中的水性,在加人类潜入水中实力消减数成,内劲高手入水,恐怕便如鲨鱼搁浅,如何能敌得过张顺? 况且虾兵前日吞下精血,实力精进,张顺都非其敌手,说内劲来此,插标卖首,当真不是夸大。 虎爷听到张顺抑扬顿挫的声音,峥嵘初显,已如龙形。 此子身处岸上,点头哈腰,低声下气,每日逢迎,简直如一条哈巴犬。 如今在此大放厥词,说此狂言,似乎才是其真性情。 “好一个能屈能伸,老子当真是看走了眼。” 虎爷见虾兵以及水下的伏兵并未同时袭杀过来,哪里想不通其中关节,张顺这小子是要拿自己练刀啊! 妖物环伺,虎视眈眈,今日难逃此劫,倒不如直接放手一搏,拉一个陪命的! 虎爷面容狰狞,朴刀刀刃一转,一个箭步前冲,初入锻皮境的气血不断翻涌,如同浪潮一般,右手刀身上,仿佛有一层淡淡血芒着盖,变得异常凌厉。 一刀从右侧往张顺脖颈上撩,速度极快,甚至能听到嗡嗡呼啸声。 张顺半点不惊,双脚扎根甲板,如同一株坚韧小草,经受大风侵袭,草身轻斜,躲过来势凶猛的一刀。 虎爷一刀落空,刀身翻转,刀刃朝下,继而转向,径直下砍! 大风过境之后,小草仰首挺姿,张顺立起身子,以刀刃对刀刃,向上一划,破开虎爷攻势,尔后双脚后退两步。 退步只是聚势,最后一脚只脚尖落地,脚跟还未着地,便又抬起,手中朴刀闪烁出气血红芒,从右侧斜劈而下! 虎爷不是吃素的,动作敏捷,与张顺如出一辙,大吼一声,硬碰硬地对垒。 两刀相撞,击出火花,齐齐露出一个硕大豁口。 虎爷差了一线,连连后退,踩踏木制甲板,发出噔噔噔的响声。 张顺气力更胜一筹,将人逼退,自己同样虎口发麻,但他毫不在意,虎爷后退之际,举起朴刀,再次前压,大吼一声,一刀下去。 虎爷匆忙举刀抵挡,捱受一招,脚下踉跄,已至船边,一個不稳,跌落水中。 一入湖水,冰寒刺骨的湖水侵袭而来,好在虎爷乃外劲锻皮,对此稍有抵御,比于手下好上不少,不至于腿脚僵直,可在水中,难免动作凝滞三分。 张顺一跃下去,正瞧见水蚌张开蚌壳夹人脑袋。 “住手!” 水蚌缩了缩蚌壳,转而掠阵。 张顺以神识拦下水蚌后,手持匕首,亲自动手。 虎爷有着水性,可实在不佳,进水后如同没牙的老虎,张顺踩水一冲,比在岸上都快,瞬间游至虎爷身前,不容人反应过来,一刀戳进胸口。 虎爷瞳孔骤缩,眼睁睁直愣愣盯着刀穿心口。 张顺眸中闪过精芒,面容狠辣,拔出匕首,摸索尸体,之后神识下令,虾兵水蚌前来,蚕食尸体。 外劲锻皮武师,一身血肉好歹算上了档次,虾兵水蚌吞下,堪比一些便宜点的补药。 张顺爬上了船,水面翻滚,有气泡咕咕涌起,有着血水涂染。 搜刮了几具尸体,摸出了几两银子和若干铜板。 银子出自虎爷,铜板来于小弟。 通过此次比拼,张顺对自身实力有了更大把握。 从方才那一刀来看,他气血更为强横,单纯在陆地之上,实力同样高过寻常武师。 数月前张顺杀掉常大以及其心腹,鱼龙帮与暴虎帮之间如何云波诡谲,张顺并不知晓,只从渔民或酒铺萱娘那听了些只言片语。 此次再杀了虎爷,鱼龙帮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前番常大身死,故意留下踪迹,指向虾妖,如今这鱼龙帮的一伙人再次死于湖中,会坐实虾妖所为。 当初杀常大时,就有借妖名,以便之后再用的打算,只要不暴露实力,任谁都无法怀疑到我身上。 而且千里野泽,虾兵水蚌潜伏其中,谁来了也无法寻到,况且那些未知水域,无人胆敢踏足,为何就不可能是里头的水妖出世呢?” “龙王?没错,大野泽之中有龙王,专斩欺凌百姓之辈! 往后要不在埠口多杀些那些狗娘养的渔霸,这样我的日子也舒坦些,没那些混球在头上拉屎撒尿了不是。” “不妥不妥,杀一个两个还好,若表现得太过分,谁知摇摇欲坠的这艘大恒破船会不会有甚么高人过来?那靖平司之中的高人如何,尚未可知,凡事皆要有度。” 张顺脑海之中不断思索如何让自家日子舒坦。 “如今突破了武师境界,而非入门,可以稍稍显露一星半点的实力,好歹提升一点地位。 苟着苟着,真把老子当作喜欢点头哈腰的人了?” “自身是一方面,这埠口渔霸看着也碍眼,我对当渔霸没甚么兴趣,不妨推一人站到台前。 黄幺就恰好嘛。”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芦头鱼 张顺划船一路到了暗流区域,钻入水中,借助汹涌激流来锻皮,并令水蚌照看着船只,虾兵前去捕捉能够固本培元,对人身大有裨益的补鱼。 达到锻皮,张顺气力大增,在水中变得厉害三分,纵是没有虾兵辅助护卫,在较浅的水域,也无甚么危险。 虾兵水蚌这两名手下,似乎还是少了些,张顺如今突破,气血充盈,精血还未使用,足以喂养一条鱼,将其揽入麾下。 当下有虾兵水蚌,再加上自身入劲,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张顺自不会再去捕捉歪瓜裂枣,一点点培养,而是要弄来一条实力强劲,更为凶恶的大鱼过来。 这样才能如虎添翼。 寻常浅水区域,极少听到有甚么凶猛的鱼类,否则赖湖而生的渔民早已伤亡惨重,深水区以及野泽腹地,张顺不敢轻易踏足。 思索之际,张顺站到了暗流之中,水势冲刷,身躯顿时如惊涛骇浪下的一叶小舟。 水流冲击,肌肤泛红,不断磨皮。 野泽确实足够大,有着许多未知水域,对于修行好处极大。 再加上张顺本就拥有的水性亲和,速度加成,恐怕比于他人,修行时间能大大缩减。 张顺投入磨皮修行,待凫出水面时候,转眼已天暮。 他擦干身子,站到船上,船舱之内,装满了活鱼,皆是虾兵水蚌捕获,另外还有一条朱漆牛鱼和功效差了些的‘星鲤鱼’。 记忆中,星鲤一斤三四百文,比于朱漆牛鱼大有不如,不过也不差了。 朱漆牛鱼这等罕见物,在张顺眼中,已不值得甚么了。 穿上衣物后,没有折返,一路前行,跨过暗流水域,到了烟云埠寻找黄幺。 白日前来,黄幺忙于打鱼,未必能撞见,到了傍晚,黄幺归巢,恰是时候。 虾兵水蚌潜伏水底,乌篷船如艨艟巨舰,排浪而行,不一会儿便到。 天幕大如斗的雪花飞舞,不见停歇,张顺来时,黄幺正烧着火炉,煮鱼熬汤。 黄幺瞧见张顺,大喜过望,起身相迎,“顺哥,你何时回来的?” 张顺脱下蓑衣摘下斗笠,蹲在火炉前,伸手取暖,“刚回来没两日。” 黄幺知晓张顺本领,不曾有丁点质疑,对于张顺回来,只当是暂时,而不会认为天赋不足。 “顺哥,此次回来难道要处理什么事儿?” 张顺哈了哈手,“拳馆规矩多,不如野泽舒坦,学了拳法后,还在那待着干啥。” 张顺与黄幺寒暄两句,询问状况,打量一眼蔓延至鬓角的胡须,以及一身和数月前迥然不同的打扮、气质。 “埠口通缉令早已泛黄,你那事儿,无人追究,改名换姓之后,能回吉云埠了。 不过吉云埠中,熟人不少,纵是再改头换面,也难免有人能够认出。 所以我准备让你习武一段时日,尔后加入暴虎帮,以数月前杀死常大当作投名状。 暴虎帮和鱼龙帮不合,再加上你本身有实力的话,想必他们极愿意接纳于你。 若能加暴虎帮,上下打点,官府中人想必无人会再惹你麻烦……” 张顺将自己的大致谋算和盘托出,“不过诸事,还以你习武为前提,若无法跨入武师门槛……” 黄幺摸了一把胡渣,毫不犹豫,“顺哥,我早已说过,但有吩咐,黄幺定不推辞。” “只是……武馆弟子应当有不能传人武艺的规矩罢? 否则若为师傅知晓,顺哥你恐怕会被师傅废掉,或者……” 张顺摆摆手,“那是小事儿,大不了掏出十两银子,你去郑家拳馆打几天拳而已。” 黄幺狠狠点头,攥紧拳头,“顺哥,我想习武! 若事不成,那说明我黄幺就该止步于此。” “好。” 通过许久接触,张顺对黄幺信任程度已极高。 ———— 翌日,张顺将船藏在芦苇荡中,跳入水中,带着虾兵水蚌往暗流水域去。 昨日御船而去,是为了前往烟云埠见黄幺,今日无事一身轻,若再划船过去,实在没甚么用处。 将出芦苇荡之际,行经一处水下杂草丰茂的地方时,突然之间,有一头大鱼张开血盆大口,袭杀过来,直朝虾兵撕咬过去! 那大鱼隐藏地极好,虾兵水蚌以及张顺毫无察觉。 一击之下,迅如闪电,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水蚌距离虾兵颇近,两兽常有玩闹,但关键时刻很是靠谱,收拢蚌壳,挡在虾兵身前。 咚地一道沉闷响声,大鱼咬中蚌壳,水蚌只觉得心神摇曳,蚌壳传来一股痛感。 这一招咬合力极大。 张顺回转过头,瞳孔一缩,只见一条约莫数十斤的灰鱼咬着水蚌,一击得手之后,向后退去。 他认出了这鱼,芦头鱼! 前日虾兵水蚌抓来一条献给了自己,这条芦头鱼,难不成是前来报仇? “不能让它拖走水蚌,攻过去!” 张顺向虾兵下达指令,同时抽出身上仅有的一把匕首,冲了出去。 一人一虾破开湖水,留下两条水线,追赶过去。 那芦头鱼虽然看似肥硕,可速度一点不慢,专往水草里面钻,利用熟悉的地形逃窜。 初开始时,越追越远,就在眼瞅着瞧不见时,那成年芦头鱼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气力逐渐不支。 “追!” 张顺一咬牙,双脚踩水,一掠数丈,不一会儿,追了上来。 虾兵一马当先,挥舞着双钳,对准芦头鱼的尾巴夹了过去,成功将其牵扯,速度再降。 张顺翻身跨上鱼身,一匕首照着鱼腹扎了过去。 皮糙肉厚,只进了大半。 若非他气力惊人,匕首有气血,否则恐怕还难破开此鱼防御。 芦头鱼叫了一声,嘴巴不得已张开,放过水蚌,反身咬向张顺。 大口张开,足足一两尺高! 挣脱束缚的水蚌摇曳蚌壳,施展出避水本领,芦头鱼顿时搁浅一般,身体下坠,触碰不到。 下方虾兵已至踩着水守株待兔,待芦头鱼坠下时,张开双钳,死命夹住鱼身,鲜血四逸。 水蚌逼近,张开蚌壳,报复似地狠狠咬住。 正在虾兵松开一钳,要攻向芦头鱼脑袋,予以最后一击时,张顺拦了下来。 芦头那一招攻势凶猛,凌厉异常,张顺在水中感识敏锐,可仍未曾发觉。 不止如此,芦头甚至能险些破开水蚌蚌壳防御,可见其攻伐之力十足。 这般精兵良将,没道理不收入麾下。 当然,张顺不是看不出来其弱点,爆发力强横,可持久差了些。 不过,瑕不掩瑜。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养鱼塘 张顺拖着那条芦头鱼上岸后,直接一口精血吐出,喂到鱼口之中。 芦头鱼身上泛着一股氤氲烟雾,继而背上流出鲜血的刀伤开始缓缓愈合。 虾兵一钳子仍然夹着鱼尾,口中流出不争气的涎水,水蚌更是直接,蚌壳夹着鱼身,还在尝试吞噬血肉。 张顺令虾兵水蚌松开,笑骂一声,“两个没出息的东西!” 见芦头鱼伤口处流溢的淡淡血雾,以及水蚌蚌壳开合残留的血迹,张顺皱了皱眉,撸了撸袖。 若是用自己的鲜血来喂养朱漆牛鱼,之后再服用,不知效用如何? 前世有能量守恒定律,按理说,用自身鲜血喂养牛鱼,自己吃掉,可不就是脱裤子放屁。 张顺察觉到神识之中似正与芦头鱼构建出的联系,转头命令虾兵水蚌道:“去抓来一条朱漆牛鱼。” 一虾一蚌相继跳入水中。 张顺仔细打量起搁浅的大鱼。 芦头鱼体型不小,脑袋扁平,恰好使得一张嘴极宽,能张得颇大,口中泛黄的牙齿尖锐锋利,似闪烁出寒芒。 此鱼善隐藏,且爆发力十足,全部攻伐只在一击,若单打独斗,绝非虾兵敌手,可若是搞偷袭,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脑海之中的神识愈发清晰,但吞下精血的芦头鱼,体型并未增长,不过皮肉似乎更糙了些、厚了些。 最后确定此鱼产生关联,彻底臣服,张顺才拉拽着拖入了水中。 芦头鱼入水后,在水边游曳,不时冒头,向张顺致意一般。 跨入锻皮境,张顺实力更强,精血品质更好,对芦头鱼效用颇佳。 “我在芦苇荡许久,都不曾撞见这鱼,记忆中也无此鱼,想必数目不多,较为罕见。 往后它来照看芦苇荡,这巢穴更为安全了些。 上次抓来十数斤的芦头鱼,剁吧剁吧吃掉效果可不小,这条大了五六倍,难怪虾兵水蚌馋涎。 恩,当作备用粮食最好。” 张顺摩挲下巴,嘿嘿一笑,目光不善。 虾兵六边形战士,跟随最久,智慧都在蜕变,用处极大,水蚌浑身上下不是壳就是珠,蚌肉不多,而且避水能力大有用处。 这俩总不能当作备用粮,而这芦头鱼嘛,肉多,味道,似也不差。 不一会儿,虾兵水蚌回来,抓着一条朱鱼。 张顺用匕首割破手心,喂了几滴鲜血。 朱漆牛鱼顿时顿时痉挛,而后那三四斤的身量缓缓胀大,片刻,肥硕了小小一圈。 张顺架起锅炉,帮朱漆牛鱼脱掉鳞片衣物,洗干净五脏六腑,下锅烹煮。 待鱼熟后,全部吃下,感觉身体变化。 良久。 “效果似乎的确比未曾以鲜血喂养好上一些。” 能量守恒呢? 张顺从水中伸出手,盯着手心已然结痂的伤口,沉吟半响。 鲜血令兽化妖的机制还不知是甚么。 先前骊珠入腹后,精血能令虾兵变强,可张顺自身并无变化,可见鲜血化妖机理不是粗暴地鲜血品质增长,而是对水物体魄的激发? 张顺不是没尝试过非水生的走兽,鸡鸭兔子那些吞下鲜血,并无任何效用。 若果真是鲜血品质厉害,按理说走兽应当同样有用。 张顺甩开念头,不再思索,跃入水中,领着新晋手下芦头鱼以及两名老卒虾兵水蚌捕捉起朱漆牛鱼。 芦苇荡中有一处水洼,先前芦头鱼被虾兵扔到那儿,如今恰好用来养鱼。 傍晚时分,水洼之中已有数条活蹦乱跳的鲜鱼,朱漆牛鱼、星鲫为多。 在寻常渔夫眼中视作上等货,罕见难捕的鱼儿,在张顺这儿,压根算不得甚么。 捕鱼之后,张顺还前往暗流水域打了一会儿的青阳拳。 喂养芦头鱼后的气血还未恢复,打拳磨损之下,张顺察觉到身体不适的异样,于是停下动作。 不过他不以为意,区区损耗,多食些固本培元的鱼种即可,不几日便可恢复。 而且纵是如此,以他在水中修行的加成,再加上暗流那磨皮锻骨的风水宝地,以及从不间断的大补之鱼吃着,修行速度,远非常人所能比拟。 一连十日,张顺除却吃睡,以及不时上岸打探外,每日沉浸于打拳之中,连鱼虾都不曾用精血喂养。 一路冲击,毫无瓶颈,不受半点阻碍,轻易破开外劲锻皮,达到炼肉层次。 外劲三层,锻皮、炼肉、强骨,由外而内,继而达到内劲,内劲正相反,是由内而外,从骨到肉再到皮产生暗劲。 最后化境将其融会贯通,达到丹田生内力的地步。 三大境分为小成、大成,圆满,外劲锻皮、炼肉、强骨只是武师划定的更为详细的名字而已。 张顺拿着匕首,摊开手臂,轻轻划了一刀,一条白痕浮现,却并未割破。 锻皮境后,除却气力增长外,另外一好处便是这防御会有提升。 回到芦苇荡中,张顺逼出精血,分予了虾兵水蚌分食。 水蚌如今在水中张开避水屏障,达到了长时间维持方圆五六尺的地步,远远足够包裹张顺身躯,若是碰上了甚么事儿,张顺逃到湖底避风头,可当狡兔三窟的一窟。 水蚌避水之后形成的空域,其中不缺氧气,即便是点燃锅炉,烧火做饭也没问题。 其中机理,张顺猜测是空域会源源不断从水中吸纳氧气。 不止如此,兴许是处于水中的缘故,张顺在水蚌避水屏障之中,有着和在水中一样的效果,能对修行有所加成。 如今实力已至炼肉,以他的修行速度,再有三五月乃至更短时间,估摸着便能突破内劲,届时可再次尝试深入芦苇荡底下较浅的水底,寻找一处风水宝地,搭建水底巢穴,草创龙宫。 只是内劲以及化境的青阳拳法门还没到手……此事不急,先突破到内劲再想法子不迟。 虎爷死后两日,张顺曾靠船登岸打探消息。 当时虎爷接连两三日没有行踪,不过因虎爷那位主意极多的手下维持,因此鱼市照常收缴赋税,没出现数月前常大身死的状况。 尽管如此,渔民两日不见虎爷露面,私底下已议论纷纷。 毕竟虎爷当日四条船下水,有人亲眼所见。 再联想数月前常大身身死于虾妖的消息,似乎此次入了野泽的虎爷同样凶多吉少。 渔民久在水上讨生活,仍难免会遭遇甚么风浪,或入了危险水域身死,出现不测,虎爷难不成就不会死了?只是死伤当真不少,四条船,十数人,无一人生还。 因为张顺手尾处理得干净,没船更没任何踪迹留下,有人猜测虎爷去了危险水域。 众说纷纭,难以摸到端倪。 张顺终究只是渔民,并不知虎爷死后鱼龙帮的态度,只知鱼龙帮没再派人来,直接提拔了虎爷死后暂掌吉云权柄的人为渔霸。 数月之间,吉云埠接连死了两位渔霸,可鱼龙帮没啥动静,好歹派遣几条船下水找找罢? 若说其中无任何蹊跷,张顺第一个不信。 旁敲侧击询问消息灵通的萱娘,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这更让张顺多了早日布局的打算,扶持上来人,占据吉云埠,好歹坐上一个头头席位,能打听些消息不是。 黄幺这十数日来,勤勉习武,在各种补鱼之下,进境极快,气血积攒已然大半,在喝了张顺鲜血的补鱼之下,想来达到气血涌拳的入门不是难事。 张顺未曾跨入武师时,捕捞补鱼颇难,而如今不仅捕鱼简单,还能用鲜血强化药效,因此才有黄幺这速度。 就算是个废物,张顺也能将他给喂成天才! 黄幺相熟,足够信任,张顺要的可不是天才,而是可靠。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啥身份啊 鱼龙帮总舵。 钟帮主大马金刀坐在首座,底下是鱼龙帮二把手甘龙。 “城中势力有暴虎帮、飞星帮,玄阴堂等数家,暴虎帮势力在城中尚且排不到前三甲,因在城中难以为继,便开疆拓土。 数月前瞅到了咱鱼龙帮的地盘,打来打去,厮杀过几场,好在是我鱼龙帮占据优势……” 时间将至年底,甘龙与钟帮主两人正聊着,大致为今年总结一番。 甘龙说罢,眼神微瞥了一眼帮主,沉吟片刻,问道:“大哥,吉云埠那边,数月前死了常大,前段日子又死了老虎,难不成真是湖里的那条大蟒所为?” 钟帮主摇摇头,“七八年前,你我两人还只是吉云埠渔民,机缘巧合之下,那位手眼通天的高人前来,胁迫你我划船领路,前往那禁区水域,好在侥幸逃脱,捡了一条性命,而且还得了高人所传的武学。 可那高人临走前说,你我被那水妖记住了气味,不能轻易下水,否则会遭杀身之祸。 老虎与常大与我二人接触,想必沾染有你我气机,因此才会罹难?” 听说了萝藕地之事后,钟帮主将老虎赶到湖中,心思未必单纯,未必没有试试水妖的打算。 甘龙回想起当年高人与水妖斗法的场面,仍止不住心神摇曳,“那高人恐怕实力已臻至化境,袖口荡漾之下,气机如龙,便是内力罢?” “说不定还更高。” “那高人以性命威胁你我,恐不是良善之辈,也不知为何去招惹水妖。” 甘龙感慨两句,问道:“大哥,吉云埠每年上缴的赋税不是小数,难道不再派个镇得住场子的人过去?” “此事疑虑重重,咱们暂且不往那吉云埠去。” ———— 数日后,张顺站在船头,抬头望了一眼天幕,又零落地下起了雪。 到了吉云埠口,远远瞧见拉着驴车,于堤坝岸边缓缓而行的老段头,以及坐在驴车上,盖着一层被子并一层防水布的段泽。 段泽双腿无法行走几步,先前下过几场大雪,都不曾出门,今日老段头在家,便求着爹爹来一趟湖岸,瞧瞧大雪落湖的景象。 段泽不肯麻烦父母,从未开口出门,如今言语,老段头自是答应。 张顺拎着鱼篓过去,还没行多远,却见老段牵着的驴子脚下一滑,身子一晃,车子恰好辗过一块石,颠簸一下,将挺起身子要和张顺打招呼的段泽甩倒,栽下了车,掉向水中。 张顺乐呵呵的神情一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放下鱼篓,拉下要往水中跳的老段头,尔后翻身跃入水中。 张顺在水下睁开眼,脚下踩蹋,正要冲过去,却见段泽已睁开眼,双手凫动,没有半点溺水感,仿佛没觉出来半点湖水的冰寒刺骨。 段泽双腿摆动,熟悉水性,轻身一动,任意遨游。 他咧了咧嘴,欢快地笑。 张顺怔了怔,过去揽过段泽,向上指了指,和他一同浮出水面,露出头来。 死死盯着水面,紧张不已的老段头松了一口气。 段泽趴在张顺背上,极为兴奋,罕见地露出童子模样,“顺叔,水中好舒服啊,我还想游泳!” 张顺爬上岸,正思索着被老段从湖岸捡来的段泽身份,听到声音,回首问道:“你以前没下过水?” 段泽摇摇头,“我腿孱弱,以前从不曾下湖,可是刚刚我觉得我腿能一直在水里游啊游。 我双手也能一直捞啊捞。” 他挥着双臂,虽然因北风吹拂而冻得发抖,但神采飞扬。 “冬天太冷了些,待天热了些,再好好下水玩。”张顺轻声道。 待在野泽水中,恐怕是他自小到大最舒服的时候了。 段泽回到驴车前,如出一辙地再向老段头说了一遍。 老段头急忙帮段泽擦干身子,尔后放进驴车那张床被中。 发生了这档子事儿,虽说段泽兴味昂然,可老段头唯恐段泽感了风寒,急着回家。 老段头为张顺擦拭衣服,“顺子,我先回家,要不去我那喝两盅暖暖身子,再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张顺摆摆手拒绝,又提了提鱼篓,“我船上有衣服,换上便好,况且还要去卖鱼呢。” “那晚会儿来我那一趟。” “也好。” 段泽挥着双手,童声喊道:“顺叔,再见!” 野泽深处。 一条脑袋上挂着一道狰狞伤痕的大蟒察觉到一股气息,猛然睁眼,迅如闪电一般从巢穴离开,移身至吉云埠水域。 正要循着气机前冲时,却又觉气味淡去。 它嘶鸣一声,不敢靠岸,在四处游曳,恰好有一渔民捕鱼,撒下大网,盖住它脑袋。 大蟒浮出水面,吐着信子,盯着渔夫,尔后张开大口,将船咬碎,人则吞入腹中。 ———— “段泽这小子是老段在岸边捡来,而且双腿不能走路,气血孱弱,自小多病,不会是因这小子为水生…… 否则为何今日入水之后会有那番表现? 我鲜血对水生物效用才大,不如寻到机会试试?” 张顺思索之际,到了鱼市,和于来福碰头,老老实实在一偏角落的地方贩鱼。 虎爷死后,新上位的渔霸没习过武,只有一腔好勇斗狠的街头厮杀手段,震慑不住渔民,虽说渔民不敢轻易招惹鱼龙帮,可这位聪明的新渔霸同样不敢如何太过为难众多渔民。 张顺前面那笔帐,似随着虎爷死去而消去。 毕竟张顺在武馆学过俩三月武艺,渔霸唯恐拿不下,立威不成,反而威信扫地。 张顺瞧出来福心绪不佳,问道:“怎么,今日神色惨淡,难道昨日劳累过度了?” 于来福没有插科打诨,喟叹一声,“暗巷那花老鸨你还记得不?” 张顺笑了笑道:“就是那个你爹年轻时常关顾,结下深厚袍泽情谊,之后又持枪上阵,与你有过几场大战的老鸨? 前后连战,记忆深刻啊,如何不记得。” 袍泽,字面意思,有衣袍,有水泽。 来福翻了翻白眼,“渔霸不敢招惹渔夫,却换了压榨对象,向暗巷女子索要财物,花老鸨与渔霸理论,被打得卧病在床,还掳走了老鸨积蓄下来,准备养老的银子。 渔霸一茬茬换,渔民挨打后,其他暗巷人则是又遭了罪。 换汤不换药,没用啊。” 张顺拍了拍来福肩,“别想恁多,卖鱼了赶紧。” 晌午时分,张顺与老段头往城中跑了一趟,买了一本书籍,《野泽鱼图》。 花去一两银子。 先前买《童学经》才区区十文啊。 当然,也有童学经寥寥十几数十页的缘故。 野泽鱼图销量小,而且其中插画,更是大大添了许多成本,算起来,一两银子,还算便宜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回拳馆 张顺瞧了一会《野泽鱼图》,便塞入怀中,冬季身穿棉衣,本就鼓胀,野泽鱼图装进去也看不出甚么。 此书中所描绘的鱼儿品种以浅层水域为主,还有部分涉及水底以及大泽深处。 其中芦头鱼、朱漆牛鱼、星鲤等,张顺都找得到。 前后约莫囊括四五百种,对于千里野泽而言,此数尚是小半,但对张顺而言,足够用了。 从书铺出来后,一路到了郑家拳馆。 如今张顺突破到炼肉,而且在暗流水域较深的地方打磨了数日,相信顶多再过十天半月,便能更进一步,达到强骨,实力进展之快,比于一些天赋异禀之人,都不遑多让。 一来是补鱼易得,二来是水中修行加成,三来则是暗流水域对外劲好处多多。 实力精进如此,按照藏八露二的说法,能够去拳馆言说自己气血涌拳,青阳拳修行已入门,继而询问之后法门了。 入了郑师门下,披着这层皮,往后当渔夫,一些人也得顾及一番自己身份了。 而黄幺在大量补鱼辅助之下,前日突破气血涌拳的入门境,已从烟云埠过来,去了暴虎帮拜码头。 事情进展顺利,黄幺入了暴虎帮。 当初黄幺前往常大家打探,知晓常大不在家时,转而从常大妻子口中套出话来,可见为人机灵,并不愚笨。 郑家拳馆门前还未换人,仍是那名好说话的谷墨师兄,不过今日春风满面,笑意盈盈,想必是人逢喜事。 张顺抱了抱拳,“谷师兄,大半月不见,近来可好?” 谷墨点点头,笑了一声,“张师弟今日前来,莫非是摸到了入门路径,前来询问后续法门?” “确为此事而来。” 谷墨喜气洋洋,“那你我师兄弟可当真是巧了,今日清晨,我侥幸摸到了门槛。” “恭喜,恭喜。” 两人进了庭院校场,绕过走廊,前往后院。 校场之中,生熟面孔皆有,一个个瞧见来人与谷墨师兄谈笑风生,往后院去,认识之人已猜测出张顺目的。 “他达到了气血涌拳的入门水准!” 曾有恩怨的马强皱了皱眉,脸色微变。 早先跨入气血涌拳,只是尚未到达锻皮境的林平冷哼一声,“老马,待会儿我去邀他切磋,若这小子拒绝,不妨嘲讽一番,若是接受,我帮你教训教训,以报月前之仇!” 一向专心致志的柳如烟望见张顺,罕见停下动作,在张顺前往后院之后,走了过去。 张顺只扫了一眼,已觉换了人间,他实力精进,甚么林平,甚么入门弟子,已难以入眼了。 “柳师妹刻苦勤勉,当初在学徒阶段,还没看出甚么,可自从入门,成为正式弟子后,柳师妹进境一日千里,数日前迈入锻皮境,被师傅看重,地位仅此大师兄,兴许是因她将所得银两统统换成了补药或肉食……” 谷墨不由感慨道:“人与人之间,差距着实大啊。” 说话间,两人到了郑师厢房门前。 叩开门,张顺躬身行了一礼,“师傅,弟子前日侥幸入门,如今已气血涌拳,还望能传后续修行之法。” 郑师站起身,“我瞧瞧。” 张顺控制着气血,只双拳涌动,顿时有一股灼热涌出。 武师不施展手段,彼此之间压根不知底细,张顺自不必担忧瞧出端倪。 郑师点点头,“不错,气血实力圆满,而且通红程度已蔓延手腕处,再打磨一段时日,估计便能达到锻皮。 我可传你外劲修行法。” 一听只有外劲,张顺心中叹口气,果然如此。 不可能入门便传下内劲与化境修行法门。 即便如此,张顺仍脸上露出喜色,“多谢师傅。” 郑师打量一眼张顺,“没拿行李,你不准备于武馆修行?” 正式弟子虽能在武馆有单间,免费吃住,随时请教师傅,可没什么收入,顶多在甚么小帮小派里挂个名,因此有许多师兄弟其实会选择外出,挣取钱财。 张顺颔首,旋即问道:“师傅,我一位朋友要我传授武艺,我特来询问,能否交来束修予你,由我来教导?” 郑师抚须道:“可以。” 平白赚取束修,这买卖自然能做,不入门的学徒在外行走,不算门下弟子。 “那过几日我送来束修。” 张顺来此,还有这一层目的,将黄幺身份坐实,以免日后有甚么手尾。 郑师此次亲自传授口诀,并且演练一番,之后才让大师兄祖大同领着再巩固巩固。 出了门扉,张顺从怀中取出小半吊钱,顺手给了大师兄。 祖大同笑着接过,“拳馆之中,我就瞧着你小子顺眼,其他人那些家伙,都是些没半点眼力劲的货色。” 张顺嘿嘿一笑,奉承两句,问道:“大师兄,咱这青阳拳为何只有外劲修行法门,内劲与化境呢?” 祖大同一瞥过来,“你小子莫要好高骛远,先突破外劲,再来拳馆,自会传予内劲以及化境法门。” 张顺赔笑道:“我只是好奇,特此询问一番。” “青阳拳可是一门完整武术,好好修行,前途不绝。 方才师傅所说的口诀中,可有不懂之处?” 两人说话间,柳如烟从一侧露出头来,“大师兄。” “张师弟,许久不见。” 张顺笑了笑,应了一声,“柳师姐。” “你们二人许久不见,不如叙叙旧,恰好师妹能教你内劲法。 我还有事,便不在此了。”祖大同说罢,转身离去。 柳如烟英气逼人的眸子望向张顺,“你有哪里不懂?” 张顺早已将外劲修行琢磨通透,此刻随意点出两个不是疑问的疑问,敷衍一下。 柳如烟一一作答后,沉吟半响道:“你想要后续修行法门?” 张顺口不应心道:“我只是随口询问大师兄一句而已。” 柳如烟柳眉一竖,轻哼一声,“我知晓内劲以及化境修行法,上次师傅传我功法时,将那一并说了一遍。 我记性好,大致都记下了,你若想要知道,我能告诉伱,算是当作偿还先前你助我突破的恩情了。 而且你是拳馆弟子,只要实力精进,早晚能够知晓,不算外传。” 张顺微微一愕,眉宇闪过一抹喜色,“若是柳师姐能传授,师弟感激不尽。”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一拳 张顺记性不差,柳如烟前前后后说了几遍后,便一字不差地记下。 两人从后院回到庭院校场时,林平走了过来,挡在身前,“张师弟,许久不见,今日回武馆,听说是已入门?” 张顺盯着不怀好意的林平,似笑非笑,点点头,“侥幸,侥幸。” 林平不无讥讽道:“张师弟多日不在武馆,待在埠口当捞鱼的渔民,想必无人切磋罢? 不如趁此机会,师兄我教你几招如何? 以免日后行走,武艺不精,堕了拳馆名头。” 张顺正要开口,柳如烟皱了皱眉,干脆道:“林平师弟,你比张师弟入门久,距锻皮都已不远,实力差距不小,有甚么可打? 林师弟若手痒,和我打过一场得了!” 林平赔笑道:“柳师姐,你锻皮境都已打磨数日,我如何是对手? 而我与张师弟则不然,皆是入门,没差太远。 我这实力,恰好帮师弟练手。” 林平目光一扫张顺,神色一闪,戏谑道:“张师弟?” 张顺向前一步,玩味道:“你要与我打? 那师弟岂能拒绝?!” 炼肉对入门境,中间隔了一个锻皮,连跨俩境。 大半月前,身在武馆,因为实力差距,张顺暂且忍下,可当下今非昔比,又来挑衅,岂能置之不理? 而且确实需露一手,证明入门实力。 柳如烟伸开手,“张师弟,不必理他,我身在此,纵是林平,也不敢如何!” 张顺摇摇头,咧嘴一笑,“师姐不必忧虑,林师兄所言甚是,咱只是渔民,确实不曾切磋,是该试试。” 两人相对而立,方才扎好架势,还未说上一声,张顺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对着林平面门先手便是一拳。 林平猝不及防,生生捱了一拳,吃痛一叫,脚下迅速后退。 鼻间有两条血迹流下,他拇指一抹,瞧见鲜血,气急败坏道:“张顺,你竟然偷袭于我?” 张顺无奈耸肩,“林师兄,刚刚我看你扎好架势,这才出手,何来偷袭之说?” “林师兄是说我动作敏捷,出拳快罢?不好意思,面对你我不敢分毫大意,紧张了些,还望师兄见谅。 要不那一拳不算,再来试试?” 林平强压下火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再来!” 此次林平更为谨慎了些,说出两字后,盯着张顺,身体微微下沉,率先出手,回肘蓄力,尔后抬手一拳,报复似地,狠狠打向张顺面门,呼啸而至。 张顺早有防备,一躲避开,尔后连续闪过几拳。 林平一拳拳气力挥洒,拳骨灼热,皆是重手,消耗甚大。 张顺冷哼一声,见他拳头势缓,猛地逼近,不再躲闪,右手拳灼热,甩了过去。 林平反应不慢,微微一惊,伸手阻挡,结果张顺一变招,拳头砸向了面门。 鼻间一痛,咔哒一声,直接骨折,变了形状,林平整个人则被一拳撂倒,倒在地上。 柳如烟摇摇头,从第一拳时,林平气急败坏,就已落入下风,中了张师弟圈套。 以致于初开始林平一招招凶猛异常,使得之后拳劲大减。 眼力尖的弟子瞧得出张顺心思,以智取胜。 “赢了?” 拳馆学徒对于厮杀概念不深,见此情形,满脸错愕。 马强瞪大双目,没想到一直攻势凶猛的林平没撑过一招。 张顺不敢下重手,只是将林平鼻子打得变形,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做到将人废掉的底部。 心中账本可从数月前就记下了林平这名字。 瞧着林平那模样,打了一拳的张顺噗嗤一笑,心绪泰然。 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再恶心一番,“林师兄,你实力较强,我唯恐无法敌过,下拳似重了些? 同门之间,切磋之谊,想必师兄不会介怀罢?” 林平望着张顺温润含笑的神色,只觉面目可憎,自顾自站起来,捂着鼻子,被马强几人抬着回去处理。 一场切磋,只是小插曲而已,此间事了,柳如烟与张顺一道,从拳馆出门,一路到了城门之前。 期间又聊了聊习武之事,涉及内劲以及化境。 柳如烟之所以出来,不只是送张顺一程,也有回一趟家的打算。 到了城门前,因柳如烟身着郑家拳馆的武服,两名皂吏极为恭敬,可张顺对这些人并无好感,甚至恶感不小。 心中账本可是还有这些皂吏的事儿来着。 进城对自己的刁难是一番,刁难为自己送鱼的来福又是一番。 这些官府,这世道,着实过得不太爽利。 张顺出了城后,与坐在驴车上等待的老段碰了头。 老段啜一口烟杆,咂咂嘴,“顺子,那姑娘是谁啊? 除了黑一点,长得还算俊俏,配你倒是绰绰有余了。” 张顺翻了翻白眼,似答非所问道:“太平,太平。” 老段驾着驴车,“看她穿着衣服,是拳馆的人? 上次你说拳馆日子有小娘陪着,就是她? 你老大不小,也该找一个了。” “一個哪够?” 老段知道张顺那插科打诨三板斧,置若罔闻,穷追不舍问道:“我瞧着那姑娘端正,你若不行,回头我去帮伱打听打听,问问人姑娘相中你没。 咱在城中还是有一两条门路呢。” 张顺半躺在驴车上,抬头望着天,笑眯眯道:“那是我家师姐,适才顺路,才恰好将我送到城门,并无它想。” 话锋一转,张顺插科打诨,打哈哈转移话题:“老段你若想与我说媒,要不回头你帮我问问萱娘?” “萱娘那位丈夫前去北方打仗,多年未归,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显眼人都瞧得出是死啦,只有萱娘还在那等着,这些年都不曾再嫁,明摆着守寡呢。 哪会看上你。” ———— 回到吉云埠,听说了一道消息,野泽之中有人见到了妖怪出没。 鱼市之中,于来福道向进了一趟城的张顺道: “半个时辰前,有几名渔夫还没上岸,就对埠口小吏喊着说撞见了水妖。 其实只看到了水底下的黑影以及一条糟了毁坏的渔船。 也不知真假。” “听老人说,许多年前,就有水妖作乱,后来有靖平司的人来此,才消除妖患。” 野泽之中关于水妖的传说不少,那些禁忌地方,据说便是水妖栖息所在,不过大恒海晏河清多年,近些年纵是乱了不少,但还没听过妖事。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潜水 听到人说水妖,张顺本能反应是自家手底下三两只所为,不过他早有吩咐,不让招惹人类,以免招惹麻烦,依据虾兵水蚌当下智慧,应当能理解才是。 难道是深水区的妖物所为? 深水域的妖物偶尔冒出头来,往浅水区游曳一番,似乎并没什么不妥之处。 张顺心绪悠悠,很自然地想起今日段泽入水后,那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仿佛天生就应待在水中一般。 “莫不是母亲寻子的戏码,段泽落水后,察觉到了气机或甚么感应,才有妖物从野泽深处出来?” 此事一片疑云尚存,张顺不敢妄下结论。 只做了回头告知老段,不准段泽再入野泽的打算。 于来福双手拢袖,站着跺脚,缩着身子取暖,嘟哝道:“顺子,你说真有妖么? 听说了那消息后,埠口渔民现在都在观望,不敢下水。” 对于有鼻子有眼的传言水妖一事,在水中讨生活的渔民相信者不在少数,即便如此,渔民也会下水,因为缴纳的停埠费只能维持六个时辰。 不过下水的渔民多在岸边不远处,暂时不敢再往深处就是了。 张顺回过神来,摇摇头,“那谁知道。 不过不必想太多,偌大野泽,不会那般凑巧给你遇上。 纵是有妖,可能只是出来一时半会,舒展舒展筋骨,不久便会返回巢穴?” 于来福点点头,“今夜我便不下水了,明日再去瞧瞧状况。” 张顺侧头一瞥,意味深长,“啧啧,今晚又是夜良辰啊。” 于来福神色淡然,“要不与我一道?上战亲兄弟,临阵共刀枪。 而且我与老鸨相熟,不花一分钱。” 白嫖是罢? 张顺竖起拇指,连连咂嘴,“来福,老子还真小瞧了你。” “不知老鸨会不会说上一句,‘真有乃父之风’。” 张顺听过来福说起父亲来禄事迹,险些没笑个半死。 暮色将至,渔霸领着几名小弟走到鱼市,打眼一扫,似不善问道:“张顺?!” 不管认得不认得张顺的渔民都向着四处张望,目光怜悯,口中叹息。 哪个倒霉蛋被渔霸盯上,难道还能苟全不成? 往常年月,来此寻人,多是渔民偷偷卖鱼被发现,条件反射,此次同样认为来找麻烦。 一些认识张顺的渔民齐齐望向一处他较常待的较偏角落。 渔霸瞧见张顺,疾步走了过来,满脸堆笑,“顺哥儿,你怎么在这? 不知能否给个薄面,去喝碗酒水?” 张顺习武入门的消息已传到了渔霸耳中。 城中武馆就那么几家,有些风吹草动,很快知晓,并不意外。 鱼市中的诸人听到渔霸全爷的称呼和堆笑的神情,心下一惊。 渔霸此来,另有它事? 否则怎么会是那副模样? 张顺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并无桀骜神色,也没有当初如何点头哈腰的模样,平等视之,轻笑一声道:“不知全爷有何贵干?” “听说顺哥儿武艺入门,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嗐,我身无其他手艺,只捕鱼还行,每次所捕颇多,挣来的银子比上岸都多,准备攒些银子,往后再城中买来房子住下,讨一婆娘……” 张顺说的有模有样,仿佛果真是这样打算。 “咱小老百姓,没啥志向,习武就求个安稳,往后不是少受些欺负么……” 渔霸听出了张顺的言外之意,没有开口招揽,或者划下甚么道来。 “顺哥儿,你已是武师,往后哪里还需要缴纳甚么五成赋税?只两成如何?” 渔霸全爷笑道:“还请顺哥儿见谅,鱼税一事,若是不缴,往后我难以服众,而且帮主若知此事,容易为你惹来其他麻烦。” 张顺领情道:“好说好说,区区两成而已,算不上什么。” 对他而言,钱财用处其实没多大,而且黄幺那边儿,过不多久,便会到达吉云埠,占领此地,眼前这渔霸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而已,缴税也不会有多久了。 鱼市之中的渔民见渔霸全爷和颜悦色,听到说起张顺习武入门,一個个面色稍变,恍然大悟。 原来张顺习武入门了! 待渔霸走后,小声议论起来。 “张顺习武居然还真成了?” “全爷虽非武师,可背后毕竟是鱼龙帮,仍对待张顺客客气气。” “入门后,成了正式弟子,算是武馆之人,哪能没个师兄弟,纵是鱼龙帮,也得掂量掂量罢。” “……” 张顺收拾好摊位,与于来福一道,走出鱼市。 来福笑眯眯道:“顺子,你这露出实力,连我脸上也跟着沾光了啊。 要不去庆贺一番?” “小娘腰上摇曳,不如咱船舱晃悠得舒坦,啥时候请来暗巷姑娘到船上才好。” 暗巷小娘多只待于暗巷,这是鱼龙帮那伙人为方便管理定下的规矩。 张顺才弄出精血喂养一次虾兵水蚌,身子骨还没恢复。 ———— 回到湖上,能见埠口渔船不少,大多停在距离岸边最近的一座荒岛上,扎堆聚集。 张顺未曾逗留,乘着暮色,划船直奔芦苇荡。 心中挂念着虾兵水蚌芦头,得尽早去瞧瞧。 而且在张顺看来,与手下水妖待在一块,才足够安全。 到了那边,神识果然察觉到了三妖,老实待着,并未四处游荡。 说明在埠口闹得沸沸扬扬的水怪,来自于深水区或其他地方。 两日后,吉云埠水域不再传来出关于水妖的消息,众多渔民安下心来,逐步撒向水域四周,继续开始捕鱼。 张顺一大早从水中一口气游到暗流,寻到一处区域,老实打拳。 炼肉之后,所待的地方已不是外围水域,而是更近一步,往里头走了走。 有一个硕大的水漩涡仿佛能吸纳寒气,身处其中,连张顺都觉有些刺骨,恰好选择此处,站在水漩涡中,不断接受洗礼冲刷。 冰寒之气,能够穿透肌肤,涌入血肉,在此过程中,不断打磨锤炼。 对炼肉而言,效用颇大。 武师修行,归根结底,是对肉身的改造,对于气血的增强。 习了三个时辰的武后,张顺回到芦苇荡,领着虾兵水蚌以及芦头三兽朝着水底下潜。 芦苇荡附近水域不算深水区,先前下潜一次,便遭遇了一头凶猛的恶鱼,若那湖泽之心,深水区域,不知又该有多么厉害。 张顺不敢轻易尝试,可在这较浅的地方,多少还有些把握。 无论是他,还是手下,实力都有极大进步,能尝试入水了。 张顺一口气一憋,数个时辰无碍,而且游动速度极快,双脚踩水,无需拉拽着虾兵。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贪婪与敬畏 随着下潜,视线愈发昏暗,张顺身处中间,虾兵家一马当先开路,水蚌、芦头分立两侧拱卫左右。 上次潜入水中,张顺就曾遭遇等人高的恶鱼袭杀,还有在芦苇荡中,芦头鱼埋伏,无法察觉,可见水中危机不小,稍有不慎,指不定就被哪路牛鬼蛇神偷袭。 张顺不敢托大,防护必须严实。 上回潜水时,张顺架虾而下,憋气不足,途中不敢停留,此次完全不必着急,缓缓下游,抬眼环视。 视野清晰,昏暗光线对张顺毫无影响,水中视物,比上次还要轻松。 一条身形细长,约莫一尺有余,浑身青色的游鱼掠过。 “青罗鱼,性温和,速度快,大者能长十数斤,以浮萍藻类为食,体内多骨,肉质鲜美……” 《野泽鱼图》描述大野泽水物,提到最多的内容是肉质、味道、烹饪方法、补效如何这些,另外还涉及到鱼儿习性。 对张顺而言,最为重要的内容便是习性,因这涉及到鱼儿吞噬精血实力精进后的成长方向。 芦头鱼擅潜伏袭击,之后定位,便与此相关。 思索之际,有一条体型不大可速度极快的黑影裹挟着水势,从水蚌芦头两鱼之后的缝隙冲来,直扑向看似好对付,没任何盔甲糙皮包裹的张顺。 四者皆察觉到动静,水蚌张开蚌壳,正要动作,可芦头鱼却抢先一步,刹那爆发,一个冲刺,迅疾如闪电,张开血盆大口,咬中鱼身。 比于瞬间爆发,芦头鱼当之无愧第一。 张顺回头一瞥,认出此鱼。 秋鲟。 一种肉食鱼,动作敏捷。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在吃过张顺武师精血的芦头鱼面前,算不上甚么。 芦头鱼撕咬下一半肉,余下水蚌分去一些,虾兵分去一些。 水蚌进食,将食物闭入蚌壳之中,盏茶功夫即可消化干净。 虾兵嘴巴张开,一点不小,吃肉的速度极快,比于大口吞的芦头都不差。 它们都已脱离凡常之物的水准,不能以常理论之了。 野泽鱼图囊括的鱼种不少,这几日张顺得闲即读,只记下小小一部分而已。 向水底潜行时,还有许多鱼种并不认识。 不过没撞见能威胁到一人三妖的存在。 倒是让张顺见识了水下鱼类的丰富。 从虾兵水蚌芦头的神识信息来看,不少鱼固本培元的效果出众,不乏超过朱漆牛鱼的存在。 随着实力精进,张顺能够察觉到朱漆牛鱼对于自身气血补足效果愈来愈差,除非用自己鲜血喂养,功效会有提升,否则到了内劲,朱漆牛鱼就要淘汰了。 深入水底一趟,摸清楚附近水域状况,瞧瞧有无危险,一来以便日后虾兵水蚌芦头能下来抓捕,二来则是准备在此筑一巢穴。 张顺抵达水底,双脚着地,站在一处空旷的地方,四周仅有泥土,以及扎根于水底,稀稀落落的水草藻类等。 上次下来时,落脚地是怪石嶙峋,水藻密布的地方,这次恰相反。 “这里太过空旷,没任何缓冲,而且无法遮掩,若想要搭建一窝,还是石多草盛的地方合适。” 张顺不慌不忙地游曳,勘察地形,不一会儿,到了一处淤泥颇厚的地方,伸下脚,能陷入到膝盖。 水底之中,各类千奇百怪的水域皆存,暗流便是如此,如今有这淤泥沼泽地,也在情理之中。 张顺在淤泥地走了一会儿,皱了皱眉,“从到了水底,似乎都没见到甚么水兽。” 还未多远,敏锐神识察觉到一条正于淤泥地中缓缓爬行的大家伙。 张顺不敢在那淤泥沼泽之中逗留,拔地而起,游到距离水底数丈之上,眯着眼打量,大致能分辨出来这爬伏于地的水兽,和前世的鳄鱼有几分相像。 长有四肢,背上为深绿色硬壳,皱巴巴的,眼睛长在头上,嘴巴颇长,牙齿锐利,有一条长长尾巴拖在身后。 伏地鳄一双黄色眸子闪着精芒,转了转,向上望来。 难怪适才不见甚么鱼虾在这片地界活动,原来是有占据此地的一霸啊。 张顺一路下来,在这片水域还没碰到虾兵芦头的一合之敌,而这伏地鳄,恐怕得有个数百斤,一看就不好招惹。 张顺从腰间抽出匕首,神识传令,做出欲搏之势。 这大家伙弄到手,绝对是不小的助力,恰好能给水底巢穴当门神。 伏地鳄并不游曳离开淤泥满布的水底,瞧出张顺以及三妖的搏杀姿态,将埋在淤泥之中的四肢往前伸了伸,准备随时前冲。 虾兵头阵先锋,挥舞着双钳,迈动八条腿,借势前压。 水蚌紧随其后,张开蚌壳,如同血盆大口,咬了过去。 张顺脚下踩水,手掣匕首,从另外一方向冲去,口中精血翻涌,随时准备喂到伏地鳄口中。 老六芦头寻找最佳时机,要凭仗瞬息爆发制敌。 伏地鳄四肢抓地,兔起鹄落之间,张开大口,腰向虾兵,气势澎湃,张顺都能察觉附近水流的翻涌,以致于虾兵只能退避。 水蚌步步紧闭,蚌壳照着鳄皮一夹,皮糙肉厚,无法牵扯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最后如同一名拧人的小娘,拽着伏地鳄一小块皮,嗤啦拽下。 伏地鳄稍稍吃痛,流出了血,但对其战力并无影响,反而愈发狂暴,更为凶横几分,前后撕咬,发疯似地,张顺无法近身。 伏地鳄张开大口,咬到水蚌,虾兵趁此机会,张开两大钳,一个扼住脖颈,一钳拿住一肢。 芦头适时而至,如同一枚箭矢,咬住伏地鳄鳄身。 水蚌拉拽住鳄尾。 伏地鳄吃痛,张开嘴巴嘶鸣挣扎。 张顺趁机一口精血喂到伏地鳄口中,这才让虾兵松开。 此时,伏地鳄浑身已不少伤势,不过多是皮外伤,只虾兵两钳以及芦头那一口伤口狰狞。 精血入腹,伏地鳄伤口有一层极淡的血色氤氲浮现,可张顺并未察觉到如同先前一般的神识链接。 不对,是伏地鳄挣开了枷锁。 伏地鳄趴在淤泥地中,感受到一股精血传来的力量,双目贪婪地盯着张顺,不过因吞噬精血,本能之中对张顺有一股顶礼膜拜的冲动。 贪婪与敬畏,两者共生。 最后打量一眼张顺身侧三只忠心耿耿的护卫,低下了头颅。 敬服,但并不效忠。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石穴 张顺察觉到伏地鳄挣脱精血搭建的神识链接后,暗道不好,已有三分逃窜心思,但见那伏地鳄一动不动,眼神忌惮地望来后,张顺定下心神,明悟其中干系。 吞下他精血,纵是能挣脱束缚,可如何能挣脱那股上位面对下位者的威压? 既然实力增强,有所精进,相应也需付出受压于张顺。 张顺眼下实力不显,所谓的威压尚停留于服下他鲜血的家伙身上,其他水兽,并不受影响。 不过往后待他能任意施为操纵威压时,即便没有吞服精血,应当也会受到影响。 威压之下,这些水物实力至少能降低数成。 张顺权衡上下,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对这伏地鳄动手。 打输的概率不大,可这鳄鱼万一夹着尾巴逃了,往后可不好找,暂且先容它苟延残喘几日,待修为更上一层楼时,再次前来,吐一口精血,收揽麾下。 “先前没有出现精血无法勾连的情况,是因虾兵水蚌芦头实力不强,这次遭遇的鳄鱼,颇为强横,精血折戟沉沙也是好事,恰好知晓个限度。 否则若是碰上厉害的水妖,还想着用精血臣服这一套,恐怕不仅无用,还会被盯上,成了他娘的唐僧肉!” 目前而言,这些个还没有资格称作妖物的水怪没有甚么境界的讲究,实力强弱,只是哪个更狡猾些,哪个更气力更大、更为皮糙肉厚。 张顺俯视半响,伏地鳄脑袋越压越低,从低头后气势一溃再溃,终而一泻千里。随后陡想起一事,忙不迭地翻开白肚,从腹心处使劲一掰,取下颇为珍贵的护心鳞。 伏地鳄惨叫一声,嘴巴衔着,大为心疼地放在身前,尔后退了退。 张顺瞧明白了意思,方才吞下一滴宝贵精血,如今伏地鳄取下浑身上下最为珍贵一块鳞片,以做报答、供奉。 即便如此,对于伏地鳄,那一精血的价值,远远优于还能生长出来的护心鳞。 分列两旁的虾兵受到指示,徐徐向下,钳子抓起。 张顺微微颔首,面色淡然,背负双手,领着手下,气势十足地离去。 最擅防御的水蚌殿后,以免遭遇偷袭。 距离淤泥地较远时,张顺才接过手鳞片,仔细打量。 鳞片极薄,为六棱形,质地坚硬,虾兵用钳子使劲,无法破开弄碎,仅仅能够留下浅浅白痕。 这能干啥? 用来炼制所谓的法宝神兵? 放在怀中,护持心脏,关键时刻能保上一条小命? 张顺摇摇头,抬起头来,见到怪石嶙峋以及藻荇交横。 站在一块石上,眺望这石林草丛。 地形复杂,其中还隐约能见小鱼小虾来往游曳。 定还有厉害的大家伙在此捕猎。 张顺没有轻易踏足,而是从这石林藻丛上方掠过,向下俯视。 藻丛有淡淡光华点缀,将此地景色尽数呈现。 不一会儿,看到一处石穴,洞口颇大,等人高,张顺眼前一亮,驻足于那处石穴上,虾兵、芦头率先窥探石穴四周水藻丛中状况。 芦头本就生活于水草之中,来到此处,如鱼得水,身子摇曳,悄然钻入。 张顺在上面俯视,只见芦头所过之处,不见任何摇晃动静,只有猛然之间发起突袭,才会拽动藻丛。 有着一只类似前世章鱼的软体八爪鱼微微露头,在水底徐步慢行,芦头一口咬中,将脑袋拽开,几口吞下。 张顺眯了眯眼,淡水之中有这玩意儿? 相比之下,虾兵过处,藻丛晃动不止,有一只体型两三尺同类大虾,要和虾兵比拼,却被一钳拿下,不是虾兵一合之敌。 片刻后,虾兵芦头鱼折返,将方圆数丈地的威胁扫除干净,顺便饱餐一顿。 张顺这才游下来,站到了石穴门前。 因外有藻类发出淡淡萤芒,以致于使得石穴之内漆黑一片,不见亮光。 张顺拍了拍水蚌,顿时有一层淡蓝光幕笼罩整个石穴,排开了四周湖水。 张顺喂下精血,水蚌避水之能用处得以拓展,用处颇多,不只是能形成避水空域,还能操纵空域之中水的有无变化。 避水之时,将张顺湿润的衣物头发统统‘风’干,不在话下。 再往上一步,应当还能操纵空域之内空气的潮湿干燥。 家居必备啊。 虾兵开道,水蚌闭合,当作一盾牌,两相配合,进了石穴。 才进石门,只听嘭地一声,里面有一只水怪打在了水蚌壳上。 水蚌晃了晃,无碍,无碍。 虾兵从一侧闪过,挥舞着一双大钳,铿锵一声,攻击过去,与里头的家伙厮杀個有来有回。 张顺走了进去,影影绰绰之下,认出与虾兵对垒的是一只螃蟹。 虾兵蟹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虾钳咬合,我蟹螯抵御,一时之间,难分上下。 除却那只体型最大的螃蟹外,另外还有大小不一的数十只,纷纷上前,想要拉拽虾兵。 张顺冲上前,双拳灼热,气血翻涌,辅助虾兵,撂倒企图插手的小螃蟹。 一拳一只。 水蚌侍立两侧,阻挡下一波攻击,张顺得了闲手,回过身来,一闷拳打在螃蟹后脑,分了胜负。 螃蟹捱了一拳,头脑昏沉,张顺再次逼出精血,灌入螃蟹口中。 到了武师后,张顺出了一滴精血虚弱感更小了些,因此再淤泥地来上一次后,并不影响甚么行动。 而此刻再来一次,张顺面色一白,虚弱感狂风般袭来。 螃蟹顿下动作,消化精血,同时一股神识触角移来,与张顺汇合一处。 没再出现伏地鳄那中断联系的意外状况。 余下小螃蟹顿下动作,围在大螃蟹之侧护卫。 这大螃蟹实力不弱,能和虾兵拼杀个有来有回,正好收入麾下。 若是想要将这儿当作一处住地,四周的护卫不能少啊。 况且虾兵有了,只差蟹将,不能少啊。 张顺歇息之时,环顾四周,能见这石穴内景。 空间颇大,方圆一丈上下,与水蚌所能维持的范围相差不多。 石穴之内,空无一物,除却正中那最大能充当门扉的穴口外,还有数处孔洞。 天然门窗。 张顺连连颔首,心下已有将此当作水底落脚之地的打算。 “水蚌往后长待此处,并在这儿备下材米油盐,往后在此一待三四日,一来捕鱼方便些,二来附近除了那鳄鱼外,应当还有其他厉害的角色,多多去厮杀切磋,锤炼武艺。 看到大补之物,就杀了吃肉,一些用得上的水怪,就收入麾下。” 此处距离伏地鳄颇近,能算是邻居,它知晓精血好处,必须趁早拿下,或者彻底臣服,或者弄死烤鱼,否则早晚反噬。 至于这硕大的石林藻丛之中的角色,先不着急处理。 不过对付伏地鳄,要一击必胜,趁着这几日,先恢复精血,气血充沛后,再将实力提升一番,到了强骨后,再点化两只水兽,想必就能稳稳拿下伏地鳄。 而且对于收服,张顺有了一个想法,能够来此试试。 待蟹将恢复后,张顺差遣它领着徒子徒孙远远盯梢伏地鳄。 伏地鳄知道上贡,智慧没那般低,谁知鱼脑会不会想到张顺早晚寻它麻烦。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触手怪 张顺领着虾兵水蚌先返回一趟水面,芦头与蟹将留在了水底。 石林藻丛这等地方本便最为适合芦头,且让它先熟悉熟悉石穴周旁。 蟹将久居此地,知道藻丛之中有三五个厉害角色,连它都不能轻易招惹,这些都是往后张顺的扫除对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芦头在藻丛之中潜伏,偷袭之下,连比它强横一些的鱼虾都能难逃其难,熟悉这儿之后,说不准芦头凭仗一己之力,便能扫清藻丛。 凫水上游前,张顺差遣虾兵蟹将芦头捕猎。 与虾兵一样,蟹将虽是底栖动物,但能凫水游动,只是速度差了些。 张顺将与前世常识相悖的地方,皆归咎于此世高武,不可用常理推论。 闲暇之余,张顺游到藻丛中,选中一株颇亮的发光藻,割破手心,放了几滴鲜血。 鲜血与精血不同,精血浓稠成一团,不消融于水,因此张顺用精血喂伏地鳄时不必担忧 而鲜血则会融于水中,不过此刻有水蚌隔开水域,滴血无碍。 鲜血滴在水藻,那水藻摇曳几下,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闪烁出来的萤芒更亮了几分。 “能用来当作石穴中的灯盏。” 捕鱼团伙回来,张顺得了两条股本培元效果功效比朱漆牛鱼好上不少的补鱼后,放入水蚌蚌壳之内,这才离开水底。 水蚌吞下东西后,能够快速消化,也能不吞噬,当作储存之地。 张顺凫水上游,虾兵水蚌在侧,思索之际,有一群长着尖锐长吻,躯体纤细如同一把利剑的游鱼冲了过来。 张顺三者察觉到动静,回头聚目。 剑鱼! 野泽鱼图之中有此鱼名姓,是一种群体活动的鱼类,渔民下网捕捞时,偶尔能弄上一些,这些剑鱼长吻利刃,而且身体上有一条微凸的脊骨,颇为锋利,能割破渔民渔网。 当即水蚌抵挡在前,当作盾牌。 剑鱼裹挟着水势,直刺过来。 咚、咚、咚,如同雨打芭蕉,击在水蚌蚌壳上,无法穿透。 张顺躲在水蚌蚌壳之后,抬眼四望,果如身陷箭雨之中。 不过这鱼仅是一寻常物种,攻伐程度并未有多厉害,没甚么大补功效,只味道似乎还凑合。 一轮剑鱼冲击后,有数条落单,被虾兵拿捏在钳中,张顺不吃,它才囫囵吞下。 水蚌蚌壳极硬,张顺蜷缩身子,能够藏身其中,若是碰上危险,待在蚌壳内,张顺估计隔山打牛的内劲境都只能望洋兴叹。 这剑鱼箭雨,威胁不大是因其刺穿攻击力度差了点劲,若能再强一些,这箭雨,恐怕不好抵挡。 或者若能有一条剑鱼王统领,排兵布阵,将所有剑鱼汇合,只攻一点,水滴石穿之下,伏地鳄那皮糙肉厚的家伙也得乖乖吃痛逃窜。 上了岸后,张顺来到芦苇荡中的养鱼塘,先将两条鱼扔进去。 养鱼塘中的水中,融有张顺不时放出的鲜血,能够先让这鱼吸收一番。 张顺发现,朱漆牛鱼饮他的鲜血存在限度,一次吞噬到了一定程度后,便不会再吞食。 它需要时间消化那股气血。 趁着两条鱼吸食水中鲜血营养,张顺架起锅炉烧水。 豢养的朱漆牛鱼还余下十数条,一股脑和虾兵水蚌分食掉。 阵地从芦苇荡转到水底,往后养鱼,该在水下,而且水底之中比朱漆牛鱼效果好的鱼种更多。 ———— 数日一晃而过。 暗流水域,水面沉静,不见波澜,水下却有激流,压根不知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张顺身处一道寒流之中,水流凶猛,冲刷身躯,寒气不断侵袭。 锤炼数日,炼肉已达极限,此刻皮肤之下,血肉有着一股瘙痒感袭来。 武师修行,前两境界,无非是皮糙肉厚。 张顺脚下走桩,将冲刷之力十足的水势当作搬运石,仿佛肩挑数百斤重的石块。 体内气血不断翻涌,最后咽喉中一声闷吼,体内瓶颈彻底破开。 张顺顿下动作,从暗流之中游出,没有驻足逗留,与充当护卫的虾兵一同向水底游去。 一人一虾速度极快,张顺踩着水,游动比原先更顺畅了几分。 石林藻丛的石穴之中,已布置下了许多家当,中央是蚌口敞开的水蚌,露出里面那颗闪烁着淡蓝光彩的避水珠。 水蚌之后,栽有那株饮过张顺鲜血的发亮光藻。 整个石穴内,因此二物而照得透亮。 在石室一角,摆放有锅炉以及柴米油盐。 临近当作窗口的洞穴下,布置有一块较长的石头当桌,一块较矮的石头当椅,虽不太平整,好歹能用。 石桌一侧有凹陷,恰好能填土,栽下一株当作照明的水藻。 其他林林总总,还有床榻等物件。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在石穴之外,芦头鱼临近搭建巢穴,护卫左右,但有风吹草动,迅速出击。 张顺回来召集人手,防御更高、避水之用的水蚌留在此处,芦头外加虾兵蟹将汇合起来,先到藻丛之中拿下一名手下。 这片石林藻丛共栖居有四个狠家伙,实力强横,蟹将不敢招惹,其中距此最近的原先有一甲壳类的鱼种,昨日死在了老六芦头手上,尔后被张顺煮了吃了,对于气血的补益效果,实在不错。 眼下张顺的目标是一只软体动物,长有许多长长触角,最擅长以束缚当作攻击手段的头足类鱼种。 芦头开道,潜伏过去,张顺以及虾兵蟹将紧随其后。 芦头轻摆身体,顺着藻丛逼近,静静等待,寻找时机突袭。 张顺等了许久,直到神识链接一传来讯息,当即手拿匕首,左右领着哼哈二将,冲了过去。 拨开藻丛,便见芦头鱼咬着触手极多,浑身乌黑的鱼的脑袋。 那不知名姓的触手鱼则缠绕着芦头,不断拉扯,不断勒紧,企图挣脱或弄死芦头。 芦头早得张顺命令,没使全力,否则方才那一招偷袭,触手鱼就没任何抵抗之力了。 张顺冲上了前,在虾兵蟹将的帮助下,成功将一滴精血弄进触手鱼口中。 张顺察觉到神识接触,挥手让芦头松开。 望着触手鱼身上的咬痕,流出的鲜血并非红色,而是泛着蓝,张顺咂咂嘴。 芦头潜伏能力与瞬间爆发确实好用。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神识契约 张顺一滴精血,除却能催化水兽血脉的效用,也有恢复伤势的作用。 这是因踏入武师境后,精血品质在提升,不再仅仅局限于激发血脉,而是更上一层楼,确确实实成了大补之物。 触手怪身量大了些,肌肤上的伤口覆盖猩红氤氲,缓缓愈合。 此兽只能在水中游曳,劣处不小,张顺其实有打算掳来一条能在岸上行走的水蛇,在《野泽鱼图》之中,瞧见一条蛇,体型不大,颇为纤细,不过速度极快,爆发极强,毒性极强,名‘暮蝰蛇’。 若得此蛇,放在陆地,一来能偷袭,二可以示警。 只是张顺一直不曾碰见,所以一直未能收揽此蛇。 除却毒蛇外,也有体型更大更长的蟒蛇,束缚手段一绝,海陆皆随意行走,同样不曾见过。 此事急不来,这些物种,碰见才能拿下。 而且这次潜入水底,得来的手下不少了,兵贵在精不在多,往后还是以精血逮着几只喂养才好,否则空有规模浩大的水军,却都实力一般,压根破不开厉害角色的防御,那岂不成了笑话? 比如碰到的剑鱼,数目再多,又有何益? 而且待手底下虾兵蟹将足够强横,智慧足够出众后,让他们去招揽手下,也不失为一项扩军的好办法。 待触手怪恢复如初后,张顺领着这四只虾兵蟹将、芦头触手,直奔淤泥地而去。 蟹将这几日一直待在附近,并未瞧见淤泥地中有甚么异状,那头伏地鳄老实待着,没有意识到人心狡诈。 收了东西,选择臣服,还难逃一劫。 四条水兽以及张顺从不同的方向围了上去,以免伏地鳄逃窜,无论碰上谁,都能纠缠伏地鳄一时半会。 张顺与虾兵蟹将厮杀过,水中他速度极快,甚至施展出的招式裹挟着水流,都会存在一成两成的加成。 水中已不比虾兵蟹将弱了,只是到了岸上,就差了些。 评估之下,虾兵蟹将应能与内劲高手厮杀。 出了石林藻丛后,毗邻之地即为淤泥水域,相距当真不远。 从四面靠近中,伏地鳄不可避免地察觉,不过它没有朝张顺袭杀过来,而是朝着那位老邻居最为熟稔的蟹将而去。 伏地鳄一动,剩下的张顺等迈着步子,陡然加速,驰援过去。 蟹将盯着那露着黄牙的血盆大口,张开双螯,一者朝上颚,一者朝下颔,阻挡下来。 伏地鳄不断拽动身体,撕咬,甩动,可蟹将双钳如同焊死,并没有挣脱。 蟹将两螯是浑身上下最为坚韧的地方,再加吞食张顺精血,纵是伏地鳄咬合力极大,也难破开,可蟹将并不好受。 张顺眯着眼,率先赶到,通过这一招,意识到伏地鳄比于上次更强。 那一滴精血,就是唐僧肉,对这鳄鱼可是益处不小。 张顺手攥匕首,没有不自量力到认为这寻常刀剑的匕首能破开鳄鱼鳞甲,因此先手朝鳄鱼最为脆弱的双眼刺去! 伏地鳄和蟹将僵持,不过它气力更大,还能动弹,脑袋一甩,躲开张顺一招。 望向张顺的眼中,有着一股敬畏,血脉中的畏惧。 蟹将之所以随着伏地鳄而动,还在于双脚只落于淤泥中,而非实心地面。 寻常虾蟹,为底栖动物,甚至不会游泳,它脱离了常蟹的范畴,自由游动无碍,可毕竟不如脚踏实地来的强横。 伏地鳄一边与躲避张顺,一边不断上下摇动,将蟹将扔进淤泥之中,在数下之后,终于挣开,只是这时,虾兵芦头触手已然追上。 张顺匕首一次扎到了伏地鳄脑袋上,咔哒一声断裂,只能以双拳当作利器,照着伏地鳄双眼攻击。 伏地鳄正要跑,触手怪过来,无数根触手缠绕,恰好能勒住伏地鳄腹身,尔后向后拉拽,伏地鳄仍能拖着前行,可速度大大降低。 芦头继之而上,张开大口,径朝伏地鳄偏尾的地方,硬生生扯下来一块肉来。 触手怪移动触手,往伏地鳄脑袋上去,企图用触手勒紧鳄鱼嘴巴,令其无法张开。 触手怪触手长度有限,尚且还不能够变长变粗,不过往后随着不断吞噬张顺鲜血,兴许会得来各种玄奇能力。 触手勒住伏地鳄上下颚,确实有用,嘴巴张开程度受限,只能长大到原先的一小半。 张顺仍然不断去一拳拳捶打,有些落空,有些则打中了伏地鳄脑袋。 咚咚地一拳拳下去,伏地鳄没受皮外伤,可拳头间传来的硕大气力,也令他震动得难受。 伏地鳄周身,虾兵蟹将以及芦头,不断啃咬,不断撕扯伏地鳄皮肉。 以一敌五,伏地鳄的还手之力所剩无几。 它依旧尝试用牙去咬,而且还会以长长的尾巴鞭向四周,打中芦头或者虾兵蟹将,能把他们甩出极远的地方。 打得生疼。 不过很快又会包围上去,与伏地鳄缠斗。 张顺寻到良机,一拳下去,终于打中伏地鳄一只左眼。 伏地鳄疼痛地大吼大叫,杀红了眼,心中那股敬畏、恐惧大减,敢于冲向张顺。 张顺将伏地鳄左眼打掉后,退出战阵,喘着粗气。 过了良久,伏地鳄浑身上下已鲜血淋漓。 气息越来越弱。 虾兵蟹将、芦头触手也不好受,各个带伤,触手那一根根坚韧的触手都断了几根。 “还不够。” 张顺神识下令,让虾兵蟹将芦头继续啃咬。 对伏地鳄所造成的伤势多为皮外伤,不伤及根本。 五者厮杀的动静渐小,半响后,伏地鳄挣扎愈发小了,奄奄一息。 张顺踩水向前,神情睥睨,眼神俯视。 “臣服或死。” 伏地鳄有气无力低鸣一声,低眉顺眼,一副极尽服从的模样。 张顺逼出精血,喂到了伏地鳄口中。 霎那之间,一股氤氲弥漫到了伤口。 张顺察觉到一股虚弱的神识正通过精血与自己牵连起来,缓缓相触。 那股神识以臣服意相联。 这种奇怪的神识链接,就类似某种契约。 上主下从的契约一成,手下水兽似就无法背叛。 张顺前日喂下伏地鳄精血,无法牵桥搭线时,心中就萌生了将伏地鳄打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之际,再次尝试的打算。 即便是仍旧无法相联,凭着那身伤势,伏地鳄吞下精血后也掀不起大浪来。 思索之际,张顺面色一变,捂着脑袋。 神识传来的一股刺痛,不是伏地鳄的反噬,而是一种极限,神识的极限。 缔结契约,存在限度。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比试水性 (晚了些,定时发布定错了……) 张顺神识的刺痛感并未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就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了。 可精血的消耗实实在在,以致于他满面煞白,宛如大病初愈。 张顺不再蜷缩身子,站起身,打眼一扫,四周水兽分立,伏地鳄匍匐在地,神识传来请求饶恕的意思。 在为方才的大不敬谢罪。 伏地鳄浑身伤势尚未恢复,伤情不小,纵是吞噬精血,也得数日方能痊愈。 不过眼下行动无碍。 张顺看了一会儿鳄鱼,嘴角轻勾,“起来罢。” 神识传意,将先前对它浑身造成的伤势当作了惩罚,之后责令伏地鳄暂且守卫此地,一是养伤,二是以此当作石林藻丛的羽翼,拱卫石穴。 至于藻丛之中剩下的几名宵小,再容其苟活一阵,待伏地鳄恢复后,再行征伐之事不迟。 解决掉这淤泥中的恶邻后,张顺又差手下猎捕来大补之鱼来,借此恢复因精血损耗而所得的亏空。 虾兵蟹将、芦头触手经过一阵厮杀,有些伤势,但不耽误猎杀。 用石穴之中锅炉做好鱼后,张顺大快朵颐起来,吃罢后,便在石穴外打起了拳,以此来增快消化。 气血亏损之中,不可去打磨皮肉筋骨,那对身子不利,不过能够轻缓些地打拳。 张顺从气血亏空之中一两日便恢复过来,一是不缺补品,二就是打拳可助涨消化,原本三五个时辰才能消化干净,打了拳只用一两个时辰足矣。 张顺打了拳后,就领着虾兵蟹将两兽上潜,中途捕了一些鱼,到了芦苇荡中再吃了一顿,尔后才缩进船舱之中,倒头便睡。 翌日,架船往埠口而去。 多日过去,埠口已换了渔霸,先前那位才不配位,勉强上位的全爷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在张顺补鱼喂养之下,实力突破至武师入门的黄幺。 黄幺加入暴虎帮时,自明身份,就已说了与鱼龙帮之仇,以及定拿下吉云埠的意图。 之后被当作开路先锋,领着人马过来,摧枯拉朽之下,轻而易举地拿下被鱼龙帮半抛弃的吉云埠。 黄幺在暴虎帮没甚么地位,帮主差遣过来,只是一试而已,没成只损失一名新人,暴虎帮直接当作弃子,成了那就得了吉云地盘,怎么算都是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 黄幺到吉云埠,换了一个名字,唤作黄成,即便是再改头换面,仍不可避免为人认出,不过无人胆敢指证甚么。 况且黄幺前来,收缴的赋税减掉一成,只剩下四成,渔民日子好受些,哪里会不乐意? 对于黄幺如何治理吉云埠,张顺并不关切,只要自己头上再没那吆五喝六的家伙就行。 张顺如今首要之事为积蓄力量,一是拔高自己实力,二是将自己手下虾兵蟹将喂得更为厉害。 这吉云埠屁大的地方,有啥可插手的,有啥可争权夺利的。 况且,只要实力足够,甚么渔霸、甚么贪官污吏,胆敢招惹于我,翻手杀之而已。 张顺上了岸,交了停泊费,又开始瞧着这狗娘养的官吏不顺眼了。 听黄幺说,吉云埠渔霸所得,其实落到手中的当真不算多,大头都上贡给总舵以及吉云埠的一把手牛狗蛋。 渔民消减去的一成赋税,其实就是他自己的了。 张顺到了岸上,直奔鱼市。 显露出的微末实力,以及和渔霸的关系,使得张顺已不再坐于偏僻角落,每次来时,偏僻角落早已没了座位,只剩下整个鱼市最好的摊位还有位置。 这是为张顺所留。 张顺从不曾显露出来任何争抢的姿态,但渔民自有默契。 而且拱手相让和自己亲自去争抢,截然不同,不争,渔民心服口服,没多余的议论。 张顺向四周朝自己打招呼的渔民点头示意,应声叫着,有些并不认识。 张顺之所以实力已步入强骨,仍选择渔夫行当,并非是钟爱,也不是甚么游戏人间,而是这身份好用。 在水中吃喝拉撒还没有能够完全脱离陆地,待个三五日总要上岸一次,想来想去,这打鱼三五日的渔民实在合适得紧。 “不过如今实力愈发强横,待到内劲,也该换一换身份了,藏八露二,内劲实力显露出锻皮境界,合情合理。” 摊位位置上佳,一上午张顺就将鱼篓中的鱼卖光。 临近晌午,张顺拎起空鱼篓走出鱼市,未行多远,听到湖边喧嚷声一篇,移目眺望,有围在一团的渔民叫喊。 张顺走近前去,见到水中有两人湿淋淋上来。 一人垂头丧气,一人叉着腰,得意洋洋,对着岸边一人道:“黄成,你尽管叫人,若能够赢我,吉云埠渔霸之位,我就不再争夺!” “发生了何事?” 身边一名认得张顺的渔民连忙道:“黄成黄爷不是暴虎帮的人么,听说黄爷当吉云埠的话事人让暴虎帮有些人不服气,可帮派之中禁止内斗,于是就打起了比试水性的主意。 那人绰号水猴子,出身渔民,还是個入门武师,在水中动作极快,听说先前曾是烟云埠的渔民,因捕捞朱漆牛鱼得以入了暴虎帮中…… 水猴子在帮中势力不小,逼迫黄爷答应比试水性,说什么埠口渔霸,如何能不懂的水性。 黄爷受于压力,只能答应,水猴子叫嚣说能请来外援,因此才有此事……” 渔夫向张顺介绍时,黄幺拍了拍李大壮肩膀,“败了,不出意料,不过好歹能耗些这小子气力。 刚刚水猴子的水性想必你也看明白了。 若你能游过水猴子,埠口二把手往后就让你坐!” 李大壮摩拳擦掌,热了热身后,脱掉上衣,尔后如同顺溜地钻入水中,来回游了两圈适应。 水性的比拼有两项,一是速度快慢,水边极远的地方处,有一艘船,看谁能率先游个来回,二是潜伏在水中花样如何,最为直观的就是一个来回途中,能够抓来几条鱼儿。 水猴子方才上岸时,双手各自拎了一条重三五斤的黑鱼,可见一斑。 水猴子与李壮准备好后,随着一声令下,双双潜入水中。 再次冒出头时,李壮已到了二三十丈之外。 而那水猴子还未曾露面,又过了半响,水中跃出一条游鱼,之后是水猴子的身姿,一把抓住鱼,搂在怀中,尔后落入水中。 “霍!” “水猴子不仅仅没落下一点,而且手中还捕了一条鱼,不止如此,一口气憋气时间也更长。” “李壮水性在咱埠口当之无愧的第一,可如今开始就落入下风,胜少败多啊。” “这暴虎帮的水猴子不会真能赢下,然后成了咱们这儿的话事人罢?” “这水猴子知晓打不过黄爷,用这等手段,当真不是好汉!” “……” 张顺目光远眺,只见两人前后摸到远处乌篷船甲板,继而折返。 李壮潜入水中,等出现时,好歹抱着一条鱼,可就这一会儿功夫,水猴子又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渔民纷纷摇头。 水猴子潜入水中,片刻后,游曳而出,双手各抓着一条鱼,浮身上岸。 不多时,李壮紧随其后,仅有一条鱼。 结果不出意外。 黄幺苦笑一声,喟叹口气,苦涩思忖,“顺哥花费大价钱,才让我成为武师,并拿下吉云埠,若是输了,如何面对顺哥。” 张顺走上前来,皱了皱眉,“情况不妙啊。”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老六 黄幺扭过头来,满脸愧疚,喉结转动,“顺哥……” 就差没说出那句辜负顺哥信任的话来。 张顺拍了拍黄幺,小声道:“再派一人下去,比试比试。 损耗水猴子气力。” 黄幺一瞥张顺,点点头,“是。” 对于深不可测的张顺,黄幺有着莫名的信心,并不质疑。 黄幺猜测前番顺哥的武师境界极高,在杀常大之前,兴许就获得了机缘,成了武师,先前那副模样,就是因强行修炼破境,而导致的气血不足。 之所以去城中习武,是为了掩人耳目。 至于那所谓的妖杀人,只是假借妖名,以免引火烧身。 无论是实力还是手段,顺哥皆极出众。 水猴子上岸之后,得意地哈哈一笑,“黄成,我说过你能随意寻找帮手,可还有人出头? 若是找不出来人,那往后这吉云埠,就是老子说的算了!” 黄幺随意点了一名小弟,“会游泳罢?下去和水猴子比试比试去!” 水猴子打量一眼那名小弟,看不出任何威胁,轻蔑一笑,明悟了黄幺计谋,“想要派人来耗费我的体力?那你可小看我了,这些普通渔民,如何能与我武师相提并论? 尽管来便是!” 水猴子本就在水中,翻身潜入,随后两人站到了齐平线上。 水猴子水性冠绝一地,在帮中都极有名声,他人实力境界胜过他不假,可论起水性,他不怵任何人。 兴许到了更高境界后,有无水并不影响,可在他们这境界,水与岸上差别可不小。 那小弟水性一般,吉云埠的李壮都非其敌手,更何况是他? 初开始,水猴子一个潜水,就将那名会水的小弟远远抛在身后。 水猴子露出头来,向后一望,满眼不屑,尔后再遥遥看向黄幺,眉头一挑,干脆放缓速度,踩踏水面,身子缓缓上浮,最终水面到了腹部,露出小半身子。 挑衅之意十足。 黄幺攥了攥拳,面色阴沉。 正憋着坏的张顺温润含笑。 水猴子这水性比于他而言,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说速度,只说眼下施展的动作,张顺在水中能够轻易做到使水面没不过裆,露出大半身子。 至于速度,更是没法比。 他张顺骊珠在腹中,鲜血化妖兵,水性超凡,到了水下,管你是甚么水猴子,都得老老实实俯首称臣。 先前在水中击杀虎爷时,他能轻松越过一条乌篷船,如今实力精进,恐怕借点水力,跃出个一两丈乃至更高不在话下? 不过对付这水猴,压根不用他亲自动手。 两人相比,结果毫无悬念,片刻后,水猴子率先抵达岸边,不过并未从水中站起来,而是怡然凫水,抬头盯着黄幺道:“再来叫人!” 黄幺瞥来,张顺神色淡然,“遣人下水。” 黄幺扭头对小弟大声道:“会水的给老子站出来!” 四五名小弟出列。 水猴子道:“黄成,我知道你抱着要耗费我体力的打算,可你若是叫来十几二十人,一个个轮番上阵,实在就没甚么意思了。 我若赢过这五人,便算我赢如何?” “水猴,你可是放下狂言,随意请人援助,与你比拼啊。” “帮中事务繁忙,我哪有闲功夫在此与你比拼一日?” 水猴子过分吹嘘道:“况且,以我的水性,对付你们,并不费甚么体力!” 双方拉扯一番,黄幺暗中得了张顺示意,最终道:“你若能赢下这四人,我甘愿将吉云埠这地盘拱手相让!” “好!”水猴子翻身入水,“下水!” 第二名小弟与水猴子水性比试的结果不出意料,仍是以失败告终。 接着第三、第四名小弟,又是一场惨败。 水猴子在岸边凫水,“黄成,只剩最后一人了,还望你莫要反悔。” 黄幺攥了攥拳,“小曾若不是你对手,那我就亲自上场,与我比试水性,我岂能不出手?” 水猴子嘲笑一声,“如此最好。” 黄幺拍了拍最后一名曾姓小弟的肩头,“去罢。” 随着一声令下,两人脚下一蹬,身子迅速前划。 水猴子经过一番轮战,速度却不见变缓,一个猛子扎过去,又是极远的距离。 仿佛眨眼功夫,小曾才游不过数丈,而水猴子却已到了数十丈外。 小曾苦涩一笑,“前面的人都游不过,我比不上水猴,无可厚非,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岸边,有三人看到渔民扎堆,打马驻足,眺望湖面。 三人当中,为首的是一名颇有风姿的青年,披着貂裘御寒,余下两人则是身穿劲装的扈从。 青年向墨下了马,凑近前去,询问近岸渔民道:“这位兄弟,湖中发生了何事?” 渔民盯着湖岸,本不耐烦,可一转身,见向墨那富贵人家的装束,神色顿时一变,有些拘谨,向青年说起道听途说来的前因后果。 向墨听罢,微微颔首,对于帮派诸事,颇为清楚,尔后问道:“不知兄弟可认得一名叫张顺的渔民?” “伱说顺哥?”渔夫指了指站在人堆前的张顺,“那位就是。” 向墨咦了一声,“张顺很有名头?” “名头?算是吧?顺哥习过武,而且为人义气,我都想和他结交……” 那名渔夫曾见过张顺为赶车的老段头出钱买命,对于张顺的身影印象深刻。 因此说了不少好话。 青年向墨眉头一挑,面露喜色,“赵师说师弟在野泽城中,结果不见踪迹,那位柳姑娘指点,这才找到吉云埠。 看来师弟在此混得不差,哪里需要我来照顾。” 向墨扭头向扈从,笑道:“在京城时,师傅常说张顺师弟天资聪颖,有一颗向学之心,而且为人不差,我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能得赵师夸赞,想来确有两把刷子。 其他暂且不知,如今随意问了一人,就得这般好名声,应当是個有本事的人。” 张顺神识勾连,潜伏在岸边水底的虾兵游动过来,飞速到了水猴子之下。 水猴子在水面望后一瞥,轻蔑一笑,“区区渔夫,如何比得上我? 再去捞一条鱼上来,就该到岸了。” 水猴子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 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到身前,直接将人抱住,往水下拖。 水猴子瞪大双目,大惊失色,不断挣扎,却无任何作用。 直到水猴子咽气,虾兵随意缠了较浅水底的一根藤,再次离开。 这是张顺的打算,明面上多用人和水猴子比斗,拖累其气力,这样人潜入水中时,不小心腿脚抽筋或缠到了什么东西,无法挣脱,合情合理罢? 片刻后,小曾上岸,而却迟迟不见水猴子身影。 “发生了何事?” “难道在水中出了甚么意外?” “……” 黄幺瞥了瞥张顺,面容上露出惊愕,招呼着人吼道:“速速下水看看!” 深藏功与名的张顺无悲无喜,淡漠望着,只听: “张师弟,我可算是见着你了。” 随即见到一名身穿皮裘的青年过来,走到张顺身前,似乎极为热络。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关系 向墨似瞧出张顺眼中的迷茫之色,笑着自报家门道:“我叫向墨,乃赵问赵师的弟子,从京城而来,来此之前,赵师托我照顾一番你你这位半入门的弟子。 先前听师傅说你在城中武馆习武,我去寻找,没见到人,打听之下,这才寻到了此处。” 张顺不认得这人,只是听到向墨说起赵问赵师,恍然大悟,眉梢一喜,道:“原来是向师兄,不知赵师如今在京城之中过得如何?” 张顺听到耳边喧嚷声,一拍脑门,“听到赵师消息,一时之间疏忽了些,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师兄请,临近中午,恰好一同去酒铺,边吃边说。” 向墨摇摇头,“师弟勿怪,待会我还有要事再身,不便饮酒,酒铺便不去了。 此处堤岸不错,不如你我沿此河岸走走?” 张顺笑着颔首,和黄幺打了一声招呼后,与向墨并肩离去,身后跟着那两名随从。 向墨并未与张顺言说过多朝堂政事,报喜不报忧道:“赵师到了京城,直接被提拔为了吏部左侍郎,官职正三品,可一点不小。 京城正三品官员分有宅院,另外还有皇帝陛下赏赐的金银,吃住不成问题……” 数月相处,张顺对于赵问这位良师益友,颇为尊敬,为人既不呆板,又恪守底线,温润老者,醇厚儒生,大抵如此。 听到向墨言说赵师近况后,张顺点头道:“吃好睡好,能抵百病。” 赵问官场沉沉浮浮多年,心态颇好,而且头上似有旧友关照,朝堂之上纵是再云波诡谲,想必不会有性命之忧。 张顺想通此节,询问向墨,“师兄为何会到这野泽城中?” 向墨嘿嘿一笑,边走边说,“先前奸臣当政,贬黜赵师在内的许多清正官员,我一气之下,也挂印而去,之后数年一直待在京城,这不是赵师起复,说我年纪轻轻不可丧志,见野泽城诸多弊病,便将我任命到此,革故鼎新……” 向墨出身不错,祖父对赵问有提拔之恩,并且见赵问学问高深,就让向墨拜赵问为师,师傅相处多年,感情甚笃。 向墨看着青年模样,其实已是而立之年,早年便考中进士,并在京城谋了一芝麻小官,专为历练,就在将要升迁时,赵问遭贬谪,于是他自己也早早挂印。 此次向墨前来,一是野泽郡上下确实弊病丛生,特让他来治理,二则是赵问为了将向墨历练一番。 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赵问对向墨期望不小。 向墨话锋一转,打量一眼张顺,乐呵呵道:“你习过武,还能识文断字,文武双全,要不要来给你个一官半职,来城里帮我? 入品的官员得朝廷任命,我管不了,可一些掌实权的小吏,我手底下还是有几人的。” 张顺想也不想拒绝道:“我天性散漫,不适当官,恐怕辜负了师兄好意。” 一是城中距野泽太远,张顺不可能远离,二是此世非凡,张顺将修行放在首位,实力强横,规则即无法束缚,在水中称王称霸,当个土皇帝才好,当甚么官吏,自找不痛快。 向墨拍了拍张顺,不以为意,笑道:“无碍无碍,我来之时,赵师就说了,你志不在此。 不过你当渔民,想来会受不少欺压压榨这等事儿。 往后师兄罩你,报我名头,看哪个敢招惹你。” 向墨虽出身豪富大家,不过因常随出身卑贱的赵问身侧,而且当初在芝麻小官上历练甚久,对于底层这些腌臜事,一清二楚。 张顺闻言,笑着拱手,行了一礼,“那多谢师兄了。 师弟老实本分,向来不惹事端,无非想图个潇洒自在,往后娶个婆娘而已,不会招惹事端。” 向墨咂咂嘴,“师弟不愿做官,是想习武,成为那等摸着天的高手,上可双手摘星辰,下可四海捉老鳖?” “世上哪有那般的神仙人物。”张顺反问道。 向墨久在京城,对于某些事所知得更深,拍了拍张顺道:“指不定真有。” “武师化境能否做到那程度?” 向墨摇摇头,“我不是武师,并不清楚。” “师弟,我到这野泽郡,共有两事,一是澄清吏治,二是将那些地痞或恶霸组成的团伙一個个灭掉,不过眼下我根基不稳,此事需要缓缓行之,急不得。 否则定先帮你将此处埠口官吏以及渔霸。 这些上下沆瀣一气的蠹虫,就是国家纲纪败坏的源头……” 向墨极好说话,一直和颜悦色,直说到此,神色才稍稍变化。 又聊了一会儿,向墨笑道:“得空进城,或者有甚么事,可以去梨花巷找我。 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在此逗留了。” 张顺对这位热情的师兄并无恶感。 “赵师入京,还不忘我,这恩师没有白拜。 向师兄应当不是甚么坏人,况且咱就一小小渔夫,没啥可图的。 这条关系在,以后会少许多麻烦,不过能不用还是不用,否则这渔夫身份就越发不妥当了,待实力到了内劲,这身皮也该换了一换……” 张顺回来时,有渔民问到向墨身份,张顺只说是自家远房亲戚,发迹了而已。 众所周知,亲戚发迹了,不代表自家发迹,可至少旁人多少会有所忌惮。 临近中午,酒铺之中,喧喧嚷嚷,不过还有空桌,挑了一处偏角落的地方坐下后,萱娘走来,似在埋怨道: “顺哥儿,好几日不见你了。” 张顺前几日初到水底,有诸多事情要做,哪有闲功夫来这儿。 逢场作戏,调侃两句,见见小娘,心情愉悦而已,不能耽误正事。 这点,需拎得清楚。 萱娘手中倒酒,媚眼一笑,“听说刚刚有一位披裘公子来寻顺哥儿?” “顺哥儿越来越有本事了,往后发达了,还请莫要忘了照顾照顾小铺。” 她能够在这埠口屹立不倒,从不曾有人侵占过便宜,便是因长袖善舞,最会借势。 在这世道,非得如此不可,否则早就成了哪家豪门豢养的金丝雀了。 张顺为人如何,这些日子一清二楚,老段头那桩事就可看出。 张顺笑呵呵道:“行啊。” 照顾嘛。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真有妖怪 听到张顺那声似意味深长的行啊,萱娘翻了个妩媚的白眼,不过没有如同先前一般泼辣地如何回怼,也没说不过,啐上一口离去。 对待不同的人,当有不同的态度,就像当初在苏定文面前,在赵问赵师面前,萱娘举止得体,便是一名有礼有节的淑女,而非渔民当中那等泼辣。 长袖善舞的她,最为知晓如何应对男人。 不知不觉之中,张顺似已摆放在了更高的位置。 张顺本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通晓人情世故,能够察觉出来一星半点。 不过也有例外,张顺踏入武师入门,于来福除了多了些蹭光的意思外,倒没像萱娘这般。 黄幺不必多说,在张顺面前一直以下属自居。 哦,对,还有骆姗,毕竟是个小姑娘,虽心中对张顺早无芥蒂,可仍傲娇地板着脸。 骆姗嘴上功夫大大不如张顺,可却总爱挑衅,往往没三两句,就会被一脸笑眯眯的张顺说得哑口无言。 又菜又爱玩。 张顺对这小姑娘戏谑之意更多。 只是穿得保守了些,不如萱娘大胆。 来福今个儿没上岸,少了兄弟搭伴,张顺没在酒铺多久,吃了饭食,饮了打打牙祭的两碗酒水后离开。 修行多日,实力精进极快,劳逸结合,上岸歇息歇息。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歇息之后,入水修行,希冀早日抵达内劲。 回到湖中,虾兵蟹将游曳过来,待在船底,推动船只前行,张顺站在船上,见湖上有人才会敷衍地划动船桨。 将船停泊到芦苇荡中,张顺从水下轻车熟路游曳至暗流之中。 到了强骨境,张顺气力大增,而且对水的操纵更为熟稔,已能深入暗流水域。 先前锤炼炼肉境的那处暗流,随着张顺的突破而效用大减,对于更进一层的强骨效果不显,因此需再往暗流深处去。 暗流水域的激流无序,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还有前后上下,四面八方,张顺身后跟着水性较好的虾兵,下去潜水,而更擅长些陆地的蟹将则去捕捞补鱼,以便待会儿食用。 不断下潜,张顺瞧不见任何的水生物,荒凉一片,简直是绝域。 张顺迎着一股自下而上‘刮’来的激流,双脚踩水,身前有忠心的虾兵护卫。 虾兵将双钳放在身前,八条腿如同船桨,前后摇动。 它跟随时日最长,是嫡系中的嫡系,从当初区区一条常虾到了如今这地步,颇为不易。 “耗费了老子不少血啊。” 除却喂养精血外,不时割腕流血,入这些水兽腹中的可不少。 游曳之时,从水底而来的激流一顿,忽然其来,是一股反方向的水流。 张顺与虾兵在那股激流之中不断下沉,速度极快,约莫倒飞出去数十丈,才双双站定。 “这股激流猛地增大甚多,险些没能立住脚跟,不能再往下探索了。” 俯视向下,仍不见底。 “此处激流到底为何成形?待实力足够,早晚弄明白。” 张顺双肩承受激流,如同扛着数千斤的重物,不止如此,原本从未体会过的水压出现,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仿佛要将这副身体揉碎捏扁。 锻皮、炼肉之后,身躯已非原先能比,而这水压透过皮肉,挤向了骨骼。 恰能用来强骨啊! 张顺瞥头,见到虾兵同样受到挤压,颇为难受。 此处不止对他有用,虾兵在此,水压也在锤炼。 张顺神色一亮,“咦?能把暗流当作一处练兵的地方啊。 手下水兽在此,躯体受到压迫,潜移默化中进行了改造。” 张顺思索一阵,忍受着浑身上下那股压力,锤炼起来。 虾兵亦步亦趋,半吊子地跟着。 先前尝试教导虾兵蟹将拳法,成效不大,不过虾兵在此左右无事,不如演练动作,说不准会摸到门径。 ———— 大野泽绵延千里,有着数条河流行经,其中一条从北面而来,名为‘望安河’。 此刻河水之中有一条大鲨游来。 鲨鱼浑身上下布满狰狞伤痕,大多已经痊愈。 从北一路南下,穿过数条大河,才勉强到此野泽,路过许多盘踞的水妖地盘,其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 只从浑身上下愈合的伤痕,能窥见出一星半点出来。 鲨鱼沿着河岸游曳,不时探出头来,望向岸边。 直到吉云埠,鲨鱼才从那并不清晰的神识之中分辨出此地,于是露出大半头来,直直盯着埠口,并不断逼近,不管不顾,着了魔一般。 有渔民撑船,瞧见这条露着尖牙的大鲨,大惊失色,忙不迭掉转船头,朝岸口喊道:“鱼,鱼怪!” 鲨鱼一眼瞥来,本就腹中饥饿,正巧碰上湖面有船摇曳,它潜水游去,兀然跃出水面,一口咬中渔民,拖入水中,三两口吞下。 大鲨身姿彻底被岸上百姓瞧见,一个个面露惊恐。 “好大的鱼!” “鱼……鱼妖!” “它怎么敢靠近水岸,若是不走,还如何出船?” “……” 鲨鱼开了一餐后,又在埠口见到几条渔船,径冲了过去,将渔船从当中撞得粉碎,图囫囵吞枣似地吃下落水的渔民。 岸边人愈聚愈多,鲨鱼扭头,转向埠口岸边,嘴角沾腥,张开大口,凶相毕露,径冲了过去。 负责收缴停泊费的牛三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无法动弹,裆下湿润,尿了出来。 鲨鱼撞到了岸口,轰地一声,顿时掀起一层大浪,将站在埠口较远地方的百姓打湿。 一個个后退不止。 牛三距离最近,其他渔民好歹跑掉,只有不经大事的它,没能躲过,被浪冲下了水,落入鲨鱼口中。 借仗人势,顶多就在渔民百姓面前逞逞威风,到了妖物面前,不过恰好养的肥硕的盘中餐而已。 鲨鱼厉吼一声,着魔一般,连撞了两下,激荡起数丈高的大浪,拍打岸口,之后才潜身于水下。 它再厉害,也只能在水中。 埠口百姓,一个个吓得不轻。 于来福今日恰好在岸,与众多渔民一同出了鱼市,远远瞧见,目瞪口呆,“真、真有妖怪。” 听到动静走出门,站在远处观望的萱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拉着骆姗,“闺女,没事罢。” 骆姗攥紧萱娘,小脸煞白,“娘。” 接下来两日,那只鲨鱼不时现身,有数名渔民落入其口中。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靖平司 张顺苦修两日,一次从渔民船底经过时,听到了吉云埠甚么鲨妖的消息,于是在第三日划船上岸,探探虚实。 还未抵达泊位,靠近岸边,便察觉到了岸头以及埠口来往渔船少了很多,不止如此,河岸那边,多出一个大坑,并有几分断壁残垣意思的倒坍房屋。 张顺满腹疑惑,双手摇桨,抬眼望见不远处有一条船从湖面靠岸,于是挺近,距离数丈远时,喊着问道:“兄弟,今个儿埠口怎没甚么人?” 那名看着年岁约莫三十有余,佝偻着腰的削瘦中年听到张顺问话,顿时风声鹤唳,不断四处张望,丝毫不见任何妖影,才再靠近些张顺,压低声音道: “我在湖里听人说,吉云埠被甚么妖怪盯上了,这两日一直有条大鲨鱼游曳!” 削瘦中年的船舱中钻出来一名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不耐烦地催促着丈夫上岸,“快些,老夏头说了,千万不要在埠口逗留。” 中年认得张顺,“顺哥,先上岸再说。” 张顺听到鲨鱼两字,怔了怔。 前世他曾了解过关于鲨鱼在淡水之中能否生存,不是说没有,而是极为稀少罕见,记得前世有个叫甚么公牛真鲨的,号称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淡水水域生存的鲨鱼。 此世之中,对于凡常之物,湖水海水之间泾渭分明,而妖物超凡脱俗,因此能挣脱凡物束缚,并非不可能。 野泽距离海洋不算远,渔民认识名头响亮的鲨鱼没什么值得惊奇。 “鲨鱼可能是野泽深水区域出来,也可能是从它地游曳过来的。 前不久谣传的水妖水怪,不会就是这鲨鱼罢? 也不知实力如何。” 张顺不知真相,只能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推断。 上了岸后,张顺不见牛三,不过另有数名埠口小吏临时前来,负责收缴停泊费。 打听之下,才知牛三前日死于鲨鱼之口。 牛三此人,贪婪归贪婪,张顺孝敬之下,倒没有跟白狗毛一般,脾性暴躁,动辄打骂,张顺近来不是习武,就是潜入水底,因此不曾下黑手。 至于埠口多出的几名小吏,是因泊位停滞的船只颇多,而且因有鲨鱼游曳,许多渔民不敢下水,将船停在此处过夜。 妖事对渔民影响极大,可对吉云埠上上下下的官吏而言,怎么着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牛狗蛋甚至寻思着要不要趁着这机会,再狠狠刀,以停泊船只过多,小吏加班加点,还需雇佣人手的名义,再上涨个几文的的停泊费? 至于那妖,牛狗蛋倒是不放在心上,鱼再厉害,那是在水中,只要上不得岸,便无大碍。 而且不还是有朝廷,早晚会派人过来除妖。 张顺甫一上岸,一名黄幺小弟走来,恭恭敬敬道:“顺爷,黄爷让小的在此等候,若你上岸,就去帮里坐坐。” 自从张顺上次比试了水性之后,黄幺就趁机借此放出话来,说张顺有恩于他。 在外人看来,张顺抱上了黄爷这条粗腿,谁敢轻易违逆? 张顺不是那等鼻孔朝天的人,认出这小弟,勾肩搭背过去,“小曾,你家黄爷有何事?” 小弟给了一番说辞:“这两日不是出了妖怪那档子事儿么,黄爷担心顺爷你出了意外。” 张顺点点头,一路前往暴虎帮在埠口的宅院,发现百姓一個个面色阴霾,妖怪吃人,冲击不小。 “这两日埠口那桩妖事,是怎么回事?” 小曾叹口气,将那日水妖猖獗,冲击埠口的情形绘声绘色地和盘托出。 满身伤痕的大鲨?还能卷起数丈高的水浪? “久经战事,应当颇为厉害,那卷起水浪的本领,难道是什么天赋术法本领?” 张顺手底下的水兽,凭仗的手段多是气力,而没见哪个会法术。 从中可见这条水兽的厉害之处。 “两日以来,我在水中不曾碰见那鲨鱼,倒是好运了? 有此陌生水怪在此,寝食难安啊,须得早日铲除。” 张顺思索之际,到了黄幺住处。 黄幺挥手屏退手下后,站起身,请张顺坐下,尔后亲手斟茶,“顺哥,你可算上岸了,不知听说那水妖之事没?” 张顺落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微颔首。 “那日恰好我在,亲眼所见,大鲨鱼踏浪而来,声势雄壮,接连引起数叠大浪,使得一些站得湖岸近些的渔民落入水中,都成了它的腹中食。 后面兴许是吃饱了,就退去了。 那大鲨鱼实力强劲,我觉得内劲高手说不准都非其敌手!” 张顺皱了皱眉,“它为何袭击吉云埠?其他地方可有消息?” 黄幺坐在张顺身侧,摇摇头,“附近埠口,都没有鲨鱼侵袭的消息,只针对咱们吉云。 也不知到底是何目的。” 张顺哦了一声,“那就有些意思了。” 黄幺想起一事,“顺哥,今早城中传来消息,靖平司的人今日会前来,降服水怪。” 张顺将茶水放在桌上,言不由衷道:“靖平司若能斩除此患,是件好事。” 实力强横的鲨鱼,相应而言,浑身上下的肉补足效果更佳啊。 两人正说话时,只觉一阵轰然响声传来,一名小弟从外面跑来,慌忙道:“爷,那只妖怪又来了!” 张顺站起身,“恰好前去看看。” 出了门,一路跑到一处视野开阔处,张顺举目远眺。 恰好见到一层浪从辽阔的水面涌来。 好在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否则再来一个风雨如晦,黑云压城,那这水妖果真就达到仙人层次了。 水浪之上,是一只摇曳着鱼尾,浑身伤痕的咧嘴大鲨。 浪潮汹涌,拍在了堤岸,将临近水边的建筑都冲刷坍塌。 好在早已没人,此次不见伤亡。 大鲨没有持续多久,就顿下动作,潜入水中。 张顺眯眼望了望,虾兵蟹将的神识传来,这大家伙正去追逐它们。 如今张顺上岸,虾兵蟹将通常会待在距离河岸不远的水底,大白鲨刚刚一撞,虾兵蟹将察觉到动静,游动上来,被大白鲨瞧见。 大鲨实力强劲,速度也快,以一敌二,稳稳占据上风。 张顺不知水中具体情形,直接以神识吩咐虾兵蟹将通过不见人的地方上岸。 即便是要厮杀,也得张顺到了水中,指挥若定罢。 虾兵蟹将上了岸后,大鲨不再追逐,折返回来,依旧在埠口游曳。 与底栖动物不同,大鲨压根没有着陆的能力,除非达到传闻中的化形,长出腿脚来,否则只能看着岸上干瞪眼。 张顺站在路口,有一队人马从远处过来,为首一人是一名中年人,名为陆莽,实力臻至内劲大成,乃是野泽城靖平司前五的存在。 陆蟒身侧,有数名靖平司的靖平吏,穿着靖平司玄青劲装,一个个英姿勃发,跨坐马上,气势逼人。 其中有几位熟人,一是先前曾出现过吉云埠的苏定武,一是在靖平司之后的周虎等捕快。 在城中威风八面的捕快,在这群靖平司面前却如同小厮随从。 一行十数人赶来,行径张顺一行人时,并不停歇,溅起污泥,沾到张顺黄幺等人身上,他们置若罔闻。 一向怠于公事,最会推诿职责的周虎领着手下捕快稍稍减缓马速,没有像前头靖平司一般。 黄幺与张顺在前,首当其冲,身后手下数名小弟,也不可避免。 黄幺沉着脸,瞥头望向张顺。 张顺面无表情,忽然咧嘴一笑。 “靖平司的人,我认得。”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鱼饵 靖平司的人最后驻马于河岸之前,眺望湖面,隐约见到了在湖中来回的大鲨。 鲨鱼背部有着背鳍,露出尖尖角,在辽阔的平静水面上,格外扎眼。 苏定武打马挥鞭,“区区一条大些的鱼而已,师傅,弟子请命,愿当先锋。” 陆蟒环顾四周,见河岸冲坍的房屋,满地狼藉,皱了皱眉,“莫急,且先向亲眼见鲨的渔民打听清楚,再作计较。” 回转过头,恰见张顺几人。 苏定武一瞥捕快,神色桀骜,语气高高在上,“老周,有劳你去带人过来,询问询问了。” 周虎心中骂了声娘,论起年岁,他周虎能当你小子的爹,张口就来,还老周? 不过面上他憨憨一笑,“是。” 一地捕快,只隶属于当地官府,而靖平司,直属京城靖平司,两者地位可相差不小,按照规矩,靖平司能够指挥捕快协助办案。 靖平司当中,最低的门槛就是武师,而且收揽人物多需有一技之长,或者是天资绝佳之辈。 靖平司乃是朝廷养才,每年俸禄丰厚,一个萝卜一个坑,可不是谁人都能入的。 周虎点了俩人,转过身来,笑容一散,心中骂骂咧咧,“狗娘养的玩意儿,若不是背后站着苏家,当上的靖平吏,奶奶的算甚么东西!” 苏定武纵是天赋不差,可周虎毕竟年齿更长,大了两轮,无论是境界还是经验,都更为出众。 可他没背景,混了大半辈子,才到这总捕头下的小捕头位置。 早些年周虎还有一腔勇气冲劲,并立下不少功劳,可这职位,升得却宛如龟爬,每次论功行赏,都是各种画大饼,而没实际好处,之后随着在衙门当差日久,周虎这才清楚其中的门门道道。 他那功劳都被一些世代簪缨的子弟顶了去! 之后周虎便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句话奉为圭臬。 想要马儿跑,却不想马儿吃草,天下有恁好的事儿? 周虎见张顺等人转身离去,加快脚步,拦了下来,看到一行人身上沾染的污泥,周虎又在心里招呼了一遍靖平吏,问候了一番十八辈祖宗。 作为捕快小头目,每月衙门的分润其实不少,周虎随大流收下,足够花销,他对去鱼肉乡里,欺压百姓兴致不大。 不缺钱财,非去干那戳脊梁骨的勾当干啥。 因此对靖平吏先糟践人一番,再让自己来问人,着实膈应。 周虎腆着脸道:“几位是本地人么? 我是野泽城捕快周虎,那边几人是靖平司的大人,能够请你们过去,问些这两日鲨鱼攻击河岸的事情。” 从方才就瞧出靖平吏盛气凌人姿态的黄幺知道不是好差事,抢先一步,走上前来,“大人但有所问,小的无所不答。” 周虎寻思着几人一同过去,好歹有个伴,以免这些人怯场,而且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们来仨人。” 黄幺极明事理,应了一声是,转过身来,叫了两名小弟,小声对张顺道:“顺哥,我过去就行。” 张顺点点头,不掺和这事,和刚刚那名曾姓小弟躲远,不去招惹那靖平吏,低头看到身上污泥,记下了这梁子。 一行人到了靖平司之前。 苏定武颐指气使道:“将你们所知晓的事情统统说出来。” 黄幺在前,点头哈腰,绘声绘色道:“大人,这鲨妖是前日首次露面,长一两丈,一张血盆大口,一口能吞下一人,还能招浪引水,临近河岸的房屋都没能幸免,好在水浪目标不是渔船,否则泊位上的船只恐怕都得倾覆……” 余下两名小弟当托,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 陆莽听罢,捻了捻胡须,“这条水怪似乎实力不差,在水中比拼,于我等不利。 既然会不时靠岸,掀起浪来,那我等就在靠岸处守株待兔即可……” 言说之时,陆莽顿了顿,目光瞥向黄幺,神情闪烁。 苏定武顺着眼神过去,明悟过来,望向黄幺,“你们既是土生土长的埠口百姓,想来划船技艺不差。 可愿立下擒妖的大功?” 听到苏定武此言,黄幺面色一沉,哪里听不懂言外之意。 划船技艺不错,岂不是要拿他们当鱼饵,去钓大鲨靠岸过来? 不容答话,苏定武从怀中取出一块银子,扔了过去,“这是本次报酬,若能将那引靠岸来,另有赏赐。” 银子掉在地上,滚落于含有污泥的地面。 看似征询,实则强买强卖,不愿意好说,有的是法子整治于你。 靖平吏在大恒的地位极高,杀怪之时,死伤两人,压根算不上甚么大事。 至于所说的另有赏赐,去当鱼饵,能活着回来再说罢。 这几名腰悬刀剑的靖平吏坐在马背上,俯视渔民。 一名小弟忙不迭从地面捡起银子,在袖口擦了擦,身上蹭了蹭,这才递给黄幺。 苏定武皱了皱眉,淡漠道:“你们三人坐条船,去招鲨鱼。” 黄幺赔笑道:“大人,说不定过一两日大鲨就会再次靠岸,不妨届时再出手。 何必急于一时……” 话未说完,就被那名女子靖平吏打断,“万一此鱼十天半月不靠岸,难道我等就在此等着? 我等事务繁忙,野泽郡中诸多事繁杂,一件件极多,可不是你们这些闲散渔夫比的!” 见黄幺还要说话,苏定武铿锵一声,拔出刀来,架在黄幺肩上,厉声道:“为民除害,乃是我等之职,辅助靖平司,则是尔等之责,不管你是谁,再多废话,我现在便砍杀了你! 速速入水!” 苏定武再瞥一眼周虎,“差俩人跟着。” 周虎与一众捕快,面面相觑,还要说话,可见苏定武神色,便将到了咽喉的话硬生生再咽了下去,只剩下一字:“是。” 领头的陆莽扭向湖面,没有多看苏定武几人行事。 我靖平司为朝廷立功,稳固江山,死了区区几人,算什么大事? 萱娘从酒铺出来,提着一壶温酒,身后骆姗抱着一叠碗,走到跟前,“几位大人到了咱吉云埠为俺们降妖,从城中一路赶来,想必口干舌燥了罢,不妨喝些酒水,润润喉咙……” 萱娘一边说,一边倒酒,先递给了靖平司的大人,继而是周虎等捕快。 黄幺则领着两名小弟往泊位去。 走远之后,几人骂骂咧咧,“爷,咱真下水?那大鲨在水里可不是吃素的,只凭划船,难逃虎口啊。” 黄幺方才准备说起暴虎帮身份,却被刀架在了脖上,而且转念一想,暴虎帮在靖平司眼中,恐怕还真上不了甚么台面。 张顺远远瞧见黄幺小动作,皱了皱眉,大致猜测出来,这靖平吏不要一点脸啊。 张顺正寻思着做些甚么时,凝目望向湖面,那条大鲨冒了出来,径朝此处而来!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得刀 一名女靖平吏最先看到湖面露出背鳍的大鲨逼近,右手本能得放在腰间刀柄之上,娇声轻呵道:“那头大鲨来了!” 余下几人纷纷侧目,内劲大成的陆莽攥着腰间刀,哈哈一笑,“来的好!” 大鲨此次并未叠起浪潮,声势不大,湖面静寂。 周虎饮下一碗酒水,手腕一抹嘴角,催促着萱娘、骆姗,“这里距湖边较近,你们快些回去!” 余下捕快紧张兮兮,萌生了后退的念头。 小许凑上前来,压低声音,“头儿,咋说?” 周虎使了个眼色。 咋说,前头靖平吏厮杀,咱们辅助不出头,至于后退,想都别想,畏罪潜逃,脑袋搬家的买卖! 鲨鱼靠岸,露出头来,陆莽铿锵抽出腰间用精钢打造的宝刀,起身一跃,举起刀来。 阳光照射之下,那刀表层覆盖一层氤氲光芒,熠熠生辉。 那是一股气血凝聚而成的暗劲,着盖刀上,能够增强杀伐之力。 陆莽一刀下来,大鲨察觉到了危机,面露凶相,呲牙咧嘴,尾巴一摇,用尖牙咬住那刀。 嗤啦一声,金铁嗡鸣。 甚至有火花浮现。 陆莽一击之后,面色一变,被大鲨震得折返,落到岸头地面,连退了数步,右手虎口发麻。 “好大的气力!” 苏定武锵然抽刀,环顾四周,扫过周虎,大声道:“大家一起出手!” 受了陆莽一刀,在水中翻了一个筋斗的大鲨连连嘶吼,眼含凶光,尾巴摇曳,平静的湖面上顿时波澜一起。 苏定武等人还未出手,水中浪潮已掀起了数丈之高,拍打冲击上岸,将几人逼退。 陆莽实力最高,冲开那不同寻常的浪潮,对准大鲨脑袋,劈了下去! 从骨骼之中出来的内劲摧逼到了极致,以致于那股泛黄的刀芒闪烁到了刺眼的程度。 “呵!” 大鲨察觉到危险,翻转身子,潜入水中,躲闪陆莽这招,最后只在身上留下一条刀痕,只是皮外伤,没多大影响。 大鲨从水中钻出,大半身体露出水面,仿佛踩水而行,如同离弦之箭前冲,尔后挺身一起,兔起鹄落之间,咬向大半条腿浸入水中的陆莽。 陆莽趋剑格挡,可不济于事,大鲨猛然冲开,一条甩尾过去,重重打在身上。 陆莽遭此重击,如同断线风筝倒飞而出,咽喉一甜,吐出一口鲜血,砸在临岸水中。 大鲨驾着一叠浪过去。 陆莽艰难起身,对不远处的靖平吏求救。 苏定武等人浑身湿透,望着那冲来的大鲨,吓破了胆,纷纷朝岸上逃。 不是不救,而是他们实力低微,去了只是送菜,平白多损失一条性命啊。 大鲨一口过去,双颚一合,咔哒一声,三两口吞下陆莽。 内劲武师,血肉可是大补。 吃罢大餐后,鲨鱼视线一扫河岸,尔后转身,缓缓退去。 黄幺等人早已逃到了距离河岸颇远的地方,张顺望着来势汹汹而死得极快,狼狈逃窜的一伙人,嗤笑一声。 虎头蛇尾,当真是莫大的笑话。 除却张顺等人外,还有其余听闻靖平司前来除妖的百姓,面面相觑。 苏定武几人一口气跑到众多百姓所在的路口,匆匆上了马,向东直奔野泽。 狼狈之时,看那百姓,仿佛都觉在嘲讽他们靖平司这群落汤鸡。 周虎等捕快并未跟着返回城池,只派了俩人回去禀告此事,埠口死伤众多,他们还得在此看守。 周虎对这群靖平吏鄙夷不已,“奶奶的,如果真有实力,鼻孔看人还情有可原,三两下就七零八落,也好意思趾高气昂?” 若非背后靠山过硬,周虎非给苏定武这些人些教训不可,陆莽打不过,难不成还拿不下他们? 人走远后,黄幺以及手下小弟松了口气,笑出了声,“倒是好事了。” “顺哥,靖平司那伙人回去,兴许不出一日就会派来更多人手,这两日还是尽量莫要下水,不如住在我那,一同吃酒?” 张顺摇头拒绝,笑道:“好好的暗巷不去,我到你那男人窝干啥?” 黄幺以及余下小弟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这倒也是。” 张顺在埠口等了一会儿,不再见湖面有鲨鱼,而有渔民划船归来,并无大碍,这才到了泊位,寻到自家船,往水中而去。 岸上,捕快小徐瞧见湖面不时见到的来回船影,问道:“头儿,埠口有吃人的鲨鱼,这些渔民怎么还下水? 咱们不去拦着?” 明白其中道道的周虎指了指泊位,“停泊费太贵,再加上出现鲨鱼这事儿,我估摸着费用得再抬高不少。 对于一些东拼西凑才弄出聘礼钱,或掏空家底的渔民而言,可承担不起。” “相比于大鲨,官吏才足够可怕啊。” 张顺回到湖上,远近无人,虾兵蟹将露出头来。 方才和大鲨缠斗一阵,虾兵蟹将多少显得狼狈,蟹将腹部多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是大鲨背鳍所划,虾兵胳膊,则是多出一道血槽。 不过都是轻伤。 虾兵手中还有一物,是陆莽那把刀,刚从临近埠口的水底捞上来的。 陆莽死于水中,大鲨用不上此刀,而苏定武那一伙靖平吏只顾着逃,哪有功夫拿,最后当然便宜了他张顺。 拿在手上,上下打量一番,并试了试锋利程度,划向蟹将钳子,都能留下一条痕迹。 虾兵蟹将的兵刃即为双钳,乃是浑身上下最为锋利的地方,用寻常刀剑轻划,只会发出嗤啦一声,而不会如这般有划痕出现。 “好刀,在水中厮杀时,都是些皮糙肉厚的家伙,纵是有武师气血覆盖,可刀本身不佳,杀伐大减,而且老是断裂。” 此刀为直刃,能砍能刺,寒芒闪闪,凌厉逼人。 张顺将船停在芦苇荡中,脱掉上衣,露出一身白肉,腰间挂刀,跳入水中。 他捕鱼多在水中,并非是站在船上,不经甚么太阳暴晒,皮肤和一般渔民当然不同。 不一会儿,抵达水底,到了石林藻丛紧挨着的淤泥地,前来瞧瞧伏地鳄伤势是否恢复。 伏地鳄匍匐于地,张顺见其伤势恢复八九成,拿刀割手喂血。 调兵遣将,该杀鱼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准备 大鲨与陆莽两者的厮杀张顺看的一清二楚,知道大鲨实力不容小觑,内劲高手都非其敌手。 可他手下,鳄将军、虾兵蟹将、芦头触手又何尝是简单角色。 不过张顺倒没自信到围攻之下一定能取得大鲨鱼命,所以到了水底后,他还在等一个时机。 野泽城中的靖平司死伤一人,余下之人狼狈逃窜,而且妖患在此,想来会派来更为厉害的高手到来罢,张顺不介意在此等候一两日,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黄幺入了暴虎帮后,张顺对野泽城中官府衙门的实力了解更多了些,靖平司在城中最大的官儿实力应当在内劲圆满,距离化境,只剩一线,绝没迈出那一步。 所以应当不会出现哪门子的化境高手。 若是靖平司不来人,那张顺无非再等几日而已,待自身实力达到内劲,再行诛杀之事。 在这水中是大鲨天地,可又何尝不是他张顺和手下水兽的天下? 伏地鳄仰着脖颈,为免鲜血逸散在水中,靠张顺手腕极近,不断吮吸。 水中鲜血氤氲逸散,尔后又会被聚拢,丝丝缕缕地朝伏地鳄口中而去。 从水中吸纳养分,不只是伏地的本领,当初张顺养鱼塘时,直接将鲜血滴进水中,以此来供朱漆牛鱼吸纳,同样的道理。 不过当下处于水中,若不及时吸收,鲜血会逸散更远。 饮了一会儿后,伏地鳄自觉地中止,恋恋不舍地移开,神识传来‘谢王赏赐’的意思。 张顺身后跟着伏地鳄,离开淤泥地,来到藻丛中的石穴之前。 伏地鳄习惯待于那片不知如何形成的淤泥地中,习惯于爬伏于地,可并不意味着它不会游泳。 四肢前刨,尾巴甩动,速度不慢。 前世鳄鱼在水中待着的时间有限,而这条鳄却能一直生活于水底,这又是前世今生的一项不同之处。 张顺摩挲下巴,“野泽鱼图中没有这鳄鱼的名号,也不知属甚么品种。 不过既然能力压众妖,算是麾下最厉害的,往后就叫鳄将军了。” 抵达石穴,藏身于藻丛之中的芦头、触手相继过来。 虾兵蟹将被派去吉云埠口,时刻关注埠口有无靖平吏动向。 张顺待在石穴,锅炉烧开,准备炒鱼。 鱼汤最为好做,可也要时常更换口味,不然早晚吃腻。 石穴门前,有一片水蚌隔开的空域,挖开有一处低洼之地,以此来豢养补鱼。 这些补鱼多是靠近水底生存,不好捕捉,区区数条,是芦头触手,虾兵蟹将一同围猎所捕。 体型不大,小者一两斤,大者七八斤,这些鱼以藻类等物为食,没甚么杀伐之力,可胜在速度极快,逃窜起来极难捕捉。 其实还有不少肉食类的鱼种,不过体型似都更大,虽补足效果更佳,可不好喂养,虾兵蟹将捕来后,通常就地吃掉,否则若放在这鱼塘中,明天其他鱼种都得绝迹。 张顺做好鱼后,放在石桌上,并未动筷,而是运转气血,咳出一口精血出来,喂到了鳄将军口中。 既然要与那大鲨厮杀,总要有一位主力,而实力最为强横的鳄鱼,自是最好的选择。 精血虽对张顺是不小的负担,可效用比于鲜血好了太多,一次下去,手底下这些家伙都能得来极大的提升。 鳄将军吞下后,腹心之处,一片小小的鳞甲茁壮成长,由先前的萌芽期在缓缓变大,并被一股猩红血色裹挟。 当初张顺得来鳄鱼护心鳞,便是在鳄将军白肚处掰下来的。 鳄将军成为手下后,张顺询问护心鳞的用处,不过它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张顺放了精血之后,便动起筷子,吃起鱼来。 这条鱼多刺,不过肉质极高,对身体补足效果极好。 吃完后,鳄将军身躯已停止了变化。 精血品秩更高,水兽消化起来更慢,比于当初肉眼可见的变化,眼下得需要些时辰才行。 “鳄将军和虾兵蟹将等数兽厮杀,虽落下风,可能见其实力强横,应在内劲大成上下。 如今两番吞下精血,估计能堪比内劲圆满? 此次机会恰好试试深浅。” 张顺实力虽差,可手下厉害,这也是和大鲨厮杀的底气。 他站起身,就在石穴之中打起拳来。 每次割破手掌或手腕来出血,那伤口都恢复得极快,刚刚喂养鳄将军鲜血而割开的口子,在离开淤泥地时鲜血就已不流,在吃罢补鱼后,就已结痂,如同常人恢复三五日的情况。 在打完拳后,伤痕就会淡去,转而恢复原貌。 张顺每次割破手掌,皆是如此,很是玄奇。 一来是身处水中,伤势恢复加成,二应当随着实力提升,体魄确实有极大进步。 再吃下一次捕鱼后,不见虾兵蟹将传来消息,眼瞅着日暮降至,张顺并未待在水底,而是游曳至暗流水域,打磨筋骨。 境界突飞猛进,强骨境界,估摸着再有十天半月,便能将浑身骨骼打磨积攒到突破边缘。 若非需消耗精血来喂养那群压榨主子的手下,张顺只会破境更快。 在暗流那股重大压力之下打磨两三个时辰后,张顺折返回来,从养鱼塘中取出一条鱼吃掉,休息两个时辰后,再次深入暗流,修行起来。 水中入睡,不是岸上能比的,恢复效果极佳,两個时辰,充足得很。 所以在水底弄上这石穴,效果极大。 第二日修心之时,虾兵赶来,神识传念,说埠口有穿着玄青劲装的一伙人赶来。 而那条鲨鱼,还未现身。 张顺这两日来回水中,为免撞见大鲨,多是在较深的水域行走,因此并未瞧见那大鲨。 听闻了动静,张顺快速回到石穴,鳄将军、芦头触手、虾兵蟹早已准备就绪,一伙从水底径朝吉云埠而去。 神识敏锐,颇擅潜伏的芦头游曳,寻找大鲨踪迹,避免被发觉。 ———— 岸边,一伙人驻马而立,为首一人为野泽城当之无愧第一人,任沉。 任沉是一名身量微胖的中年人,鬓间布满星霜,眉宇凌厉,泛着一股阴霾。 陆莽乃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如今折在此处,可是莫大损失。 不过若果真有那大家伙在此,前来猎捕擒下,可是不小的收获。 妖怪浑身上下的血肉,乃是大好的补品。 任沉如今实力内劲圆满打磨彻底,体内内劲化作丹田内力已有一星半点,距离突破不远。 若能猎来此兽,借助此兽血肉,指不定便是晋身之阶啊。 此次前来人数不少,除了一把手的任沉外,还有另外两名内劲大成的高手、数十外劲修为的靖平吏,以及抽调来的几名武师捕快。 苏定武那群第一拨人赫然在列。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雨幕之中 北方临海之地,白山黑水之间,有异族崛起,实力强横,常南下侵略,觊觎富饶的中原之地,北方边境大战,多是发生于此。 鬼牛鲨生活于河水入海口,时常深入河流内陆捕猎。 一次大恒与异族临河而战,死伤无数,鬼牛鲨闻到荤腥鲜血,从入海口一路西行,碰上大战之后士兵尸首,饱餐一顿。 有一名尸体身上佩有一件品秩极低劣的摄魂珠,鬼牛鲨荤素不忌,连同血肉一同吞下。 之后受了影响,一路南下,越过大江大河,在割据一方的水妖手下狼狈逃窜,与凶猛捕猎的水怪厮杀,勉强苟活,到了这野泽。 鬼牛鲨寻到吉云埠,不管不顾,冲击岸口,视线张望,只为寻找埠口身影。 它修为不足,无法言语,无法上岸,顶了天如此而已。 鬼牛鲨虽受摄魂珠中一缕残魂影响,不过它仍有着猛兽习性,甭管甚么,人兽皆食。 鬼牛鲨不宿水底,常在水面之下数十丈之内,每日除却捕食外,便剩下到岸口引掀浪,对于甚么危险,浑不在意。 它当初从望安河而下时,一直沿着河岸而行,侧目望向岸边,寻找脑海之中画面的踪迹。 正是因此,没靠近较深水域,得以安然无恙。 鬼牛鲨甩动着尾鳍,朝着吉云埠而去,探出脑袋,望向和河岸有段距离的一幢房屋。 神识错乱,记忆斑杂,它压根不知为何过来,只记得回家,回家。 鬼牛鲨露面时,岸上一伙人瞧见,任沉摩挲腰间刀柄,眯着眼,压抑着气血,以免露出甚么马脚,“找来几名渔夫,一个个撒出去,引诱鬼牛鲨前来。” 任沉出了一个和昨日同样的主意。 只是此次渔民就没那般幸运了,刀架在脖子上,去了还能拿几两银子给妻子孩子,不去可就是白死了。 这些杂事,当然不会是靖平司做,周虎领着几名捕快,抓来渔夫,相继入水。 初出茅庐,才当捕快几个月的小许见到一名面容枯黄的女人牵着一名七八岁稚童哭泣,于心不忍,“头儿……” 周虎摆摆手,不耐烦道:“待会儿多给几两银子安置。 那渔夫不去,那就你我去,你小子活腻歪了,想待他去?” 小许无言,周虎催促道:“速速赶人下船。” 有一家新婚燕尔的夫妇,妻子不愿苟活,干脆和丈夫一同下水,“两个人划得快些,说不准就能逃脱虎口。” 任沉一张胖脸将双眼挤得狭小,淡漠地望着湖面,瞧着大鲨不断逼近。 牺牲几名区区渔民,灭掉妖患,拯救埠口百姓,这是极好的买卖。 鬼牛鲨可不是善茬,第一条船的老者过来,二话不说,一口吞下。 余下几条乌篷船立刻调转船头,往岸边去。 可哪里躲得过去,不一会儿便被追上,船毁人亡,落入鱼腹。 鬼牛鲨瞥向岸头靖平吏,露出凶神恶煞的目光,并不畏惧,嘶吼一声,摇曳身子,平静的湖面掀起一阵浪潮,拍打过去。 任沉拇指一弹,腰间刀锵然而出,一把手攥住,厉声道:“杀!” 任沉一马当先,身后两名内劲大成的武师,之后又有数人紧随其后,起身一跃而出,几人刀刃之上,顿时泛起流萤光彩。 几名靖平吏刀身落在水浪之上,暗劲迸溅,那类似术法的水浪顿时崩溃,以入刀切口为心,寸寸断裂,尔后水浪消弭。 苏定武等靖平吏紧紧跟上,各自抽刀,并且隐隐结成军阵,三五人一组过去。 靖平吏传有一门刀招,相互配合之下,能发挥出更强的杀伐之力。 张顺抵达时,从远处望去,见到一群人如附骨之蛆围着大鲨。 一名名靖平吏武师手中兵刃闪烁出来,斑斑点点,极为绚烂。 临近水岸,靖平吏脚下踩着较浅的水底地面,算是在陆地之上。 鬼牛鲨体型虽大,但驾驭水的本领不小,有较浅的水就能灵活游动,不会轻易搁浅。 可即便如此,一堆武师围杀过来,仍然难抵,尤其是前头任沉,气血浓厚,血气逼人。 鬼牛鲨一尾巴扫飞一人,不再缠斗,冲开阻隔,从岸边退去。 浪涛过来,鬼牛鲨身形渐渐隐于水中。 任沉脚下踩水,如履平地,达到了张顺眼中高手的层次。 他大呵一声,丹田之中一星半点的内力逼出,手中刀闪烁出一缕光芒,刀罡倾泻而出,轰向鬼牛鲨。 鬼牛鲨见此,不去力敌,尾鳍游动加快,使劲朝水下钻。 刀芒破开水面,轰然而至,侵袭之快,令人乍舌! 大鲨背部划开一道口子,顿时有鲜血溢出。 任沉缠斗之际,余下靖平吏早已找来船只,三五人一条船,围了上去。 “大鲨受了伤,追!” 从岸边一路往水中去,一开始鬼牛鲨落入下风,可随着不断深入,它开始招风引浪。 初开始掀起的浪潮不大,仅船只摇晃不止,对靖平司众人影响较小。 可接下来,鬼牛鲨一声厉吼,湖面荡漾,水浪冲天而起,声势浩大。 一仰头,能见高高的浪潮,若是拍来,恐怕船倾人覆,能死伤不少。 几名内劲和鬼牛鲨缠斗,任沉轻声一呵,一刀横扫,白芒匹练从中间硬生生割开浪潮。 一时之间,双方竟有几分僵持的架势,谁也拿不下。 任沉觊觎鬼牛鲨一身血肉,鬼牛鲨何尝不馋涎他任沉内劲圆满的血肉,否则怎会在此厮杀。 和苏定武常同行的女子靖平吏跌入水中,游动着身子,望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厮杀两方,喘口气,暗暗思忖,“既然落水了,就返回岸上得了。 任大人实力强横,自然无碍,可死伤多为我等啊。” 女子正要折返,一转身,恰和露出脑袋,瞪着两個铜铃一般的大眼的鳄将军对视。 女子吓得花容失色,正要惊呼,鳄将军嘴巴张得极大,咬着拖入水中,三两口吞下。 大鲨厮杀时,张顺缓缓跟在后面,有落单掉入水中的靖平吏,直接让芦头鳄将军等过去,弄死了事。 昨日纵马而过,溅污泥过来,压根不停,记得清楚,而且拿渔民当诱饵,实在可恶。 这些靖平吏,张顺着实没甚么好感。 甚至说,对大恒整个官场,感官极差。 任沉望着浑身刀伤愈加重的鬼牛鲨,大喝一声,对着身侧几人使了使眼色:“再随我一同施展出杀招,定能拿下这大鲨,莫要让它逃了!” 鬼牛鲨一边与任沉厮杀,一边不断应付其余靖平吏的袭扰。 不少的靖平吏已经落入了它腹中。 天幕之上,任沉数人联合,隐约成阵,光芒流转,轰然而下! 血盆大口刚咬下一名靖平吏,鬼牛鲨察觉到头顶动静,迅速朝水下潜去,不敢有分毫抵挡。 方才此杀招已施展过,鬼牛鲨企图硬碰硬,却使得伤痕累累,此次哪敢再不自量力。 可那招来势凌厉,鬼牛鲨纵是反应极快,翻身躲过杀招,免于一死,可仍使后背多出几条狰狞血痕。 鬼牛鲨不再和这帮人厮杀,它的退路就是在水中,下潜、下潜,潜到这群人无法到达的地方! 此次吞下的人类不少,而且多是武师,待消化干净,实力又会有所精进,早晚破开最后一层屏障。 任沉轻声一呵,“莫要让它逃了!” 他正要追杀,下一刻,却见水面陡然掀开,一朵硕大水花绽放,再次露出鬼牛鲨的背鳍。 不对! 鬼牛鲨被东西咬中。 再往下,是一条鳞甲深绿色,嘴巴张得极大,尖锐牙齿咬着大鲨的鳄鱼! 任沉瞪大双目,悚然一惊,何时又来了这么一条大家伙! 苏定武浑身早已沾湿,一阵杀伐,偷工减料,能躲则躲,因此活到了现在,而且他实力出众,好歹是野泽城中颇为出挑的靖平吏。 可此刻,见到那条大鳄鱼,他心中已再次生了窜逃的心思。 苏定武望向任沉,想看看局势,却见一条大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水中出来,冲破任沉大人脚下已残破的船板,张开大嘴,露出尖牙。 任沉大人正惊愕地盯着鬼牛鲨,待反应过来时,却已迟了,他一半身子落入了鱼口。 任沉大吼一声,右手刀双手攥着,迎头下劈! 大鱼嘴巴闭合,将任沉下半截身子一口咬掉翻转鱼身,鱼尾扫开攻势,在空中惊鸿一招后,落入水中。 鳄鱼落下而溅起的雨幕之下,竟有一人从水中一跃而出,手中拎着一把刀,轻呵一声,气血着盖,使得刀身有一层猩红氤氲。 张顺微微仰头,临空便是一刀横扫,将任沉的那颗稍显胖大的脑袋砍了下来! 吃下任沉半截身子的芦头砸到水中,水花荡起,张顺背靠雨幕,手拎着一把饮血直刃刀,脸上沾染几滴猩红鲜血,睥睨而视。 真男人从不看背后爆炸! 苏定武看着张顺,顿觉头皮发麻,脖颈发凉,惊悚万分。 眼前这人,气魄雄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势。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珠子 (上一章打斗描写不行,是因为不涉及到主角,没有写那么多,不过已修改,多了三五百字。昨天更新五千+,不算少了。) 与这两妖一同露出水面,明眼人还能不晓得其中利害? 此人必是一只大妖! 据说妖怪到了一定境界能够化形,从那一身凛然气势来看,恐怕只有统领诸多妖物的王了。 苏定武以及余下还存活的靖平吏回过神来,却见周围水下不断有黑影闪过。 前来的水怪不只是露面的两只,还有,还有! 苏定武惊慌失措,顿时风声鹤唳,环顾四周,因紧张而攥刀的手心出汗不止。 陡然之间,一个黑影掠出水面,是一只四五尺的大螃蟹,踩在船甲板上,一双钳子挥舞,轻而易举从背后拿住两名靖平吏的脖颈。 钳口一合,两人当场殒命! 虾兵蟹将如此,而那浑身淡红的触手怪则是借助触须之上的吸盘,爬到了船甲边缘,伸出触手,缠绕一条船上所有人的腿上,一个偷袭,拽着拉入水中。 尔后用触须勒紧人脖颈,不断加大气力,最后活生生将人勒死,再张开嘴巴,以一种颇快的速度侵蚀。 触手怪颇擅伪装,能改变身体颜色,首次见时,浑身乌黑,藏身于水底石旁,难以发觉,而寻常之时,触手怪浑身颜色为淡红。 触手怪没毒性,没有甚么墨汁喷射的本领,其胜在触须气力极大,若被触手缠上,吸盘粘住,寻常而言,难以挣脱。 乌黑之下,还瞧不出吸盘,此次露出本相,却见触须之上有一个个色泽漆黑,幽深如鬼眼的圆形环,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 触手怪触须根部中心,便是嘴巴,若将萦绕一圈的触手当作花朵,那嘴巴便是花蕊,由五个鸟喙状的角质物组成,能够开合,切碎食物。 将人拖入水中后,触手怪啃食,就是用此切碎。 它吞下精血后,张顺与其建立神识链接,察觉到触手怪很是聪明,对于许多事的理解程度都颇为高,而且有着不弱的学习能力。 只是触手怪擅长束缚,速度不快,体型不够大,触手又没有任意长短的能力,还没鳞甲护身,厮杀差了些,因此似乎显得弱了些。 其实它气力极大,若是甚么水兽被缠上,极难挣脱。 几名水怪实力堪比武师内劲,再加又在水中,处于优势,对付这些靖平吏,手到擒来。 一条条船倾覆,一人人惊慌叫嚷着坠入水中,没片刻挣扎,就没了声息。 苏定武见眨眼之间周边同伴死伤之下,所剩无几,心中惴惴,“此处一眼都难以望到岸上,逃不掉了,绝对逃不掉了!” 明知无法逃窜,苏定武双腿弯下,跪在甲板上。 瞧着张顺为人形,想必智慧更高,与只会杀戮的凶兽不同,能够通过求饶来获取一线生机。 苏定武跪下后,余下寥寥几名靖平吏纷纷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我等不知此地为大王地盘,还请看在为大王献上大鲨的份上,饶恕我等罪过……” 张顺本就没将几人放在眼中,此刻见这些人跪地求饶的模样,只淡漠一扫,心下毫无波澜。 打眼一瞥,看到那名有过两面之缘的苏定武,最先跪下。 先前苏定武颐指气使,坐在高头大马上,神情桀骜,如今浑身湿透,跪在地上,犹如落汤鸡,极为滑稽。 软骨头。 张顺扭转身子,向后望去,看那鬼牛鲨。 甫一转身,虾兵蟹将、芦头触手几乎同时从水中一掠而出,寻到目标,扑杀过去,抹除干净。 苏定武一直在偷偷望着张顺,见到这妖王一脸淡然,并不动容,心下道一声不好。 下一刻,即被触手怪缠住,还要反抗,却被触手怪捂住口鼻,拖入水中。 翻了两朵小浪花后,再无声息。 鬼牛鲨与靖平吏双方厮杀时,没察觉到潜伏在水底的张顺,一次出手,将这两方人马尽数剪除,是最好的时机。 否则待鬼牛鲨逃掉,偌大野泽,即便是张顺恐怕都不好寻得到。 而这些靖平吏,皆是武师,而且张顺以偏概全地认为没甚么好人,放过是不可能放过,难不成要人回去给自己招来麻烦? 干脆弄来给自家水妖当口粮了。 哪条规矩说,人吃兽天经地义,兽吃人就罪大恶极了? 无非是屁股决定脑袋。 张顺如今的屁股恐怕得有几分偏移了。 鳄将军一招咬中受了不小伤势的大鲨后,这鬼牛鲨压根没留下甚么抵抗之力,就被活生生咬死了。 比想象之中顺利许多。 “难怪人人爱当老六,这小偷袭一搞,十成力只使出三四即可,多舒坦。” 张顺打扫起战场,学习能力极强化的触手怪看了一遍后,有模有样地摸起尸来。 而且因为触手怪触须极多,粗细不一,还有吸盘,恰好能够用来摸尸,几根触手一过,宝贝无所遁形。 靖平吏手中都有一把兵刃,张顺一件不落,统统让触手怪拿着,搬回家中。 仍在外面,实在浪费了些。 处理干净后,不再待在原地,而是与拖着大鲨的鳄将军一同下潜入水,回到水底石穴。 水蚌得了命令,将那道避水的屏障向外延伸数丈,把张顺等人覆盖。 水蚌能长时间维持空域距离就是石穴大小,若扩大范围,不是做不到,而是越大越维持不了多久。 张顺将那些刀剑扔到了石穴之中一偏角处,尔后走出穴门,去看那头大鲨。 鬼牛鲨周圈围着手下的水怪,其中最没出息的虾兵一如既往地流着口水。 一群水兽当中,虾兵出身最差,最为知晓节俭,对补肉最为垂涎,最没出息。 不过没得王令,无人敢动。 张顺看着这么一大条鲨鱼尸体,绕着转了一圈,抽出那把直刃刀,切下来其中最好的几块肉后,这才挥挥手。 虾兵蟹将、芦头触手,鳄将军甚至水蚌都围了上来,撕咬吃肉。 张顺得先把肉炙烤一番,才能下肚。 不一会儿,肉便熟了。 咬下一口,吞入腹中,顿觉一股暖流浮现,比于先前吃过的补鱼都要厉害。 “这条大鲨能与内劲圆满境以及一群靖平吏厮杀,实力强横,肉质对内劲圆满的高手恐怕都是上等补药。 如今倒是便宜了我。 估计全部吃下,数日就能突破?!” 张顺一口气吃了六七斤鲨鱼肉,而那边几名水怪也将大鲨吃的只剩下骨头架子了。 从鬼牛鲨身上,滚下来一颗珠子,弹丸大小,晶莹剔透,色泽如玉。 几兽望了望,虾兵用钳子碰了碰,见没动静,又夹起来,左看右瞧,却不见分毫用处。 张顺见此,走了过来,从虾兵手中接过来,将珠子拿在手中。 正要探查之际,却见一抹光彩从珠中迸溅而出。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神识 珠子光芒璀璨,极为刺眼,张顺只觉眼前一亮,双目骤然朦胧。 尔后头脑传来一股难以忍受的刺痛感。 继之而来的是昏涨,宛如宿醉之后,昏昏沉沉,很是难受。 张顺如遭重击,在那股亮芒之后,脑袋一沉,跌倒在地。 虾兵蟹将、芦头触手、鳄鱼水蚌六兽目眩神移,回过来神时,察觉到张顺异样,围了上去,满脸惊恐,连声嘶吼,企图唤醒。 张顺悠悠睁开眼,却察觉到自己不在水底,而是在一处色彩与光线都变得极为朦胧、模糊的地方。 而且他没了肉身,仿佛整个人与这片地方融为一体。 在这朦胧之中,填满了一种如同棉花、白云的淡白物质,张顺能够随意将其变化。 兀地,那股刺痛感再次袭来。 整片地方的淡白物质陡然一震。 张顺神识偏移,视线在整片地方游荡,尔后瞧见在边角处的一条大鲨翻滚,游曳此地,张开大口,不断啃食吞咽,企图将这方寸之地所蕴含的物质吃个干净。 随着每次大口撕扯,张顺都会受到一股如同针扎般的刺痛。 那条大鲨浑身透明,呈现出一股氤氲感,可随着不断吞噬,其身形愈发凝实。 那股飘忽感逐渐淡去。 大鲨正是那条鬼牛鲨。 张顺强忍着痛楚,回忆事情经过,“刚刚那颗珠子甫一接手,便有璀璨亮芒闪烁,似有一物直冲过来,进入了我的体内? 绝不能让这东西继续吞噬下去,否则不知会发生甚么。” “方才尝试,似乎我能调动这方寸之地内的东西。” 张顺神识一动,开始聚拢填充装满此处的淡白柔软的物质。 丝丝缕缕如同白云的物质汇聚,初开始时,动静还小,白云凝结缓慢,如同一条小溪流淌。 渐渐的,白云流转声势渐大,如同洪水开大闸一般,滚滚汇聚。 不止如此,张顺还能压缩,原本散乱一片的白云没有甚么密度,之后仿佛成了实物。 大鲨不断追逐在张顺操纵之下逃逸的白云,一口再次扑了个空,抬起头来,却见一个硕大白色人影已然成形。 在那白影之后,白云般的物质滚滚而来,还在聚拢。 大鲨做出欲搏之势,露出獠牙。 张顺神识一动,白影挥舞着拳头,打在了那大鲨身上。 轰然一声,大鲨整个人身子摇曳,跌倒在地,有一股淡蓝氤氲从大鲨头上冒了出来,逸散到了天地之中,尔后化作轻飘飘的白云。 张顺脑海之中顿觉得一股泰然,而且神识之中还莫名多出一些驳杂记忆。 大鲨能够吞噬他,反过来,他又何尝不能在这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来对付大鲨? 大鲨凝实的神识不好消化,可若逸散出去,那就会被张顺这神识海同化。 张顺心下一喜,已猜测出此地,大抵就是和神识相关的地方。 因与此地连通,不分彼此,张顺适才汇聚这白云物质时,察觉到了另外一种异物。 仔细观察,正是那颗前身不小心吞下,张顺取名为骊珠的珍珠! 竟在此处? 不过张顺没有多看,而是先将这胆敢钻进自家门户的玩意儿扫除! 白影一击之后,并不停手,继续一拳拳下去,追击大鲨虚影。 大鲨那淡蓝的身影不断逸散出来,尔后转化为白雾,最终凝聚成了白云。 张顺感受着神识传来的陌生记忆,轻哦了一声。 其中出现有吉云埠,以及……萱娘。 除此之外,还有大鲨游曳,过五关斩六将的长途南下…… 大鲨浑身影子不断暗淡,逐渐虚弱,就在张顺以为十拿九稳之时,一抹光彩从大鲨身上迸溅出来。 其源头,是那颗令张顺来到此处的珠子! 那颗珠子一闪烁出来亮芒之后,之后白云凝聚而成的硕大影子就如白雪遇阳,不断消融。 尔后竟有摄入其中的趋势。 正在此时,那颗骊珠同样绽放,一抹深蓝色芒线逼出,将整片地方照成蓝色,方才气焰嚣张的噬魂珠,顿时沉静下来。 大鲨受到那股光线照耀,不再咧嘴呲牙,张牙舞爪,而是匍匐下来,不敢再动分毫。 敬畏,惧怕。 威压之下,大鲨神识竟直接溃散! 淡蓝雾气逸散出来,不待片刻,就化成了白色,继而汇聚,成了白云。 大鲨虚影渐渐变小,当虚影有等人高时,鱼身成了人身。 是一名身穿甲胄,身量并不魁梧,而是精瘦的汉子。 汉子显出身形来,仍在不断消逝。 适才吞噬张顺神识,汉子瞧见了张顺的一些记忆,他拱拱手,“兄弟神识之中似有萱娘,不知能否拿着此珠,代我向萱娘说上一句话?” 张顺已然猜出其身份。 萱娘之夫,吉云埠众多渔夫的公敌。 至于所谓的珠子,就是那颗弹丸大小的玩意儿。 这是当初萱娘所赠的定情信物。 张顺沉吟之际,汉子无法再等,“我已死…她可改嫁他人……” “兄弟是有大本事的人,能否代我照顾一番萱娘?” 神识之中,汉子看到张顺不少记忆,认为他并非那等‘强买强卖’的恶人。 汉子读书认字,见识不小,知晓大恒上下糜烂,官吏腐败,而且还有内外危困,外有北方异族强敌,内有接二连三的起义, 若说托付,倒不如是眼前此人。 汉子言罢,神识彻底消散于神识之中,化作漫天白云。 张顺咂咂嘴,神识之中多出一股记忆,属于萱娘亡夫。 神识拖起那枚弹丸大小的珠子。 那场大战死伤极多,战场遍地哀魂,意外激活这劣质噬魂珠,而汉子神魂因此而得以贮藏于其中。 之后鬼牛鲨连同噬魂珠一起吃掉尸体,受到侵袭,但因汉子神识微弱,没能成功夺舍,并成了鬼牛鲨一部分。 当骊珠绽放光芒,威压逼散鬼牛鲨神识后,汉子得以获得短暂清明。 “没想到这条大鲨居然是萱娘亡夫,难怪会不断冲击吉云埠。” 张顺想通前因后果后,目光又看向那颗吞下后,进入此地的骊珠。 大鲨消散后,骊珠散出来的璀璨光芒就彻底淡去,眼下并无任何的特殊之处。 ———— 我码字龟爬,而且看到大家的问题,会去修改,今天一直在对前文进行修改,意见不少,写的确实有问题的地方不少…… 大家有啥不满意的地方么? 我继续去改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不一样的内劲 下一刻,张顺忽觉这片方寸之地的白雾开始翻滚,簇拥着骊珠,将其托举起来,宛如置身云端。 吞下大鲨那神识,对于张顺的裨益显露出来。 云潮滚滚之下,骊珠泛起光泽,仿佛有着如同汪洋大海的浪潮汹涌澎湃。 白云为之一晃,色泽渐渐发生变化,仿佛添入了蓝色涂料,使得搅拌之时,白云往淡蓝方向改变。 张顺并不知晓,每次突破,都会引起骊珠发生相应变化,只是此次,这神识之中的浪叠潮涌,动静更大,骊珠变化更大而已。 骊珠之中涌出的东西从此处渗透出去,穿过浑身经络,行经遍体血管,消融入其中。 鲜血流淌上下,继而有更大余力遍布于皮肉之中、骨骼之内。 张顺察觉到肉身的异状,神识从此处退了出去。 四周水妖见张顺苏醒睁眼,顿时匍匐在地,呼喊着王,以神识传信。 张顺顾不上它们,当即盘膝而坐,仔细感受身躯,甫一集中精神,顿时便觉仿佛能‘看’到自己经脉、血肉、骨骼。 张顺一怔,所谓内视,那是只有到了化境,丹田之中聚集内力时才会拥有的本领。 可他什么实力?还没内劲。 这就能够内视了? 张顺皱了皱眉,“刚刚那应当是神识海,据说内力高手都无法出入其中,我能进入其中,应当是因受到侵袭,尔后骊珠意外将我拉入里面?” “这么说来,能够达到内视,倒也合理。” 血肉之中,传来一股瘙痒感,并不难受,仿佛是有着血肉增生。 骨骼似经受了锤炼敲打,如同百炼成钢,在那股淡蓝的光芒之下,变得更为坚韧,泛起光泽,晶莹剔透。 不知不觉之中,就在增进强骨境修为。 势如破竹。 在张顺身躯表层,肌肤之上,似有鳞甲浮现,一片片极小,不过在不停变大,速度极慢极慢,好歹是从芝麻大小,朝着绿豆大小发展。 最终止步于此。 令人意外的是,丹田竟在同时开辟,而且似乎还有一丝气机流转。 内力?! 张顺摸不着头脑。 另外,一张面容还在变化,头角之上,长出两鼓涨小包,脸上鳞甲较为繁密,已然能够勉强遮住面容。 虾兵蟹将、芦头触手、鳄鱼水蚌,匍匐在地。 距离石穴较近,一两丈内的水藻等物,纷纷低眉俯首。 鳞甲之下,已能做到气势外放,而不仅仅局限于对吞下自己血肉的水物。 气势虽弱,却具上位威压。 张顺骨髓激荡,随着骨骼变动,不断在骨骼中起伏,并变得更为凝练。 他霍然起身,振臂排开四周水兽,在空出的方圆内打拳,青阳拳。 架起拳架,双腿微微下蹲,重心下沉,双脚一前一后,开始走桩辅助。 尔后拳头回肘,脚下接连一迈,一拳轰出! 第一式,横拳冲步! 一拳之,动作不停,调动浑身气血,如同鼎沸的火炉,有一股灼热遍布。 他感受到了将要突破,因此想要借助骊珠此次变化,趁机彻底完成境界的跨越。 青阳拳一招一式,一遍又一遍。 转眼一个时辰。 随着张顺拳头的挥舞,水蚌形成空域都无法阻止那股气势,石穴之上,方圆数丈外的水底,湖水搅动,仿佛成了暗流水域,来回冲击,一些游鱼卷入其中。 不过御水的本领不高,游鱼卷入其中,受了惊吓,摇动鱼尾,挣脱束缚,飞快逃离。 张顺陡然顿下动作,头顶湖水顿时一静。 他瞥见不远处有着一块约莫千斤的大石,走出水蚌避水空域,游到距离石块两三尺的地方,运转体内气力。 骨髓似在激荡,继而血肉微震,皮肉一凝,一股气力传到了手上。 张顺眉目一凝,轻呵一声,一拳朝前轰了过去! 两尺距离的湖水一荡,一条水龙冲了过去,打在了石块之上。 千斤石头遭受此击,内劲侵袭,瞬间遍布整块石头。 嘭地一声。 石头炸裂开来,碎成一块块小石子。 张顺收拢回拳,满意地点点头,“虽说体内似开辟出来了丹田,不过修为境界只是内劲小成。 应当是识海中那珠子的效用,使我与常人不同。 只是……” 他摊开手臂,看着鳞甲,再摸了摸头上两包,苦笑一声,“看来识海之中那颗珠子,还真是骊珠。” “可这副模样算是怎么回事?” 张顺沉吟片刻,心神沉浸,尝试着改变这副模样。 丹田之内的一缕内力抽调出来,顺着经脉行走,同时弥漫至血肉肌肤之上。 一股瘙痒感再次传来。 鳞甲淡去。 头上似初露狰狞的双角缩回。 “果然如我所料,能够随意变换。” 张顺不觉低头瞧了瞧,露出一抹笑来,“看来变化是全方位的。” 回到石穴之前,俯视众兽,张顺抽出宝刀,对着手心一划,弄出一条大口子,鲜血哗哗直流。 鲜血有几分变化,比于先前浓稠了一点,而且泛着的光泽更为精纯。 张顺两日割手,三日一割腕,对于自己鲜血摸得极清,此次变化纵是不大,也难逃他法眼。 与几兽分食鲜血之后,张顺紧紧盯着。 先前用精血才会出现的氤氲雾气,同样出现到了它们身上,只是极淡极淡,不仔细去瞧,极难发觉。 “经过此次蜕变,鲜血变得更为厉害。 既然如此,往后还是少逼些精血为好,毕竟每次都会对自身造成虚弱。除非与水妖缔结神识链接,其他时候,多用鲜血替代。 随着实力精进,鲜血效用应当会越来越厉害。” 石穴紧挨着的养鱼塘中,有一条拇指大小的长虫,乃是先前依附鳄将军身上,从淤泥地过来的水蛭。 察觉到养鱼塘中的鲜血味,过去吸食几分,之后意识到鲜血的效用,便在那安下了家。 它瞧见张顺的几滴鲜血滴落地面,闻着味儿过去,从泥土中钻了出来,将那一片几滴的鲜血舔食干净。 大补之下,水蛭体型并未变大,不过能力增强许多。 张顺察觉到它,数日来吞食鲜血,已稍稍得来一两分微弱智慧的水蛭把身躯中间挺起,叠在脚后,头贴紧地面,仿佛匍匐状,以示忠诚。 张顺仅仅瞥了一眼,轻笑一声,目光就放在了虾兵蟹将身上。 此次鲜血,对于它们的效用稍稍变化,虾兵蟹将的双钳,对于鲜血的吸收似更好一些。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鲜血价值 不止如此,那触手怪浑身的触须在长短之中来回转变,如此循环往复数次,才最终停止。 触手怪的触须没有变长也没有变短,但却具备了任意长短的能力。 张顺通过神识令触手怪施展。 一条触须伸出,萦绕向空域的一块大石上,持续增长,缠了一圈后停下。 因吞食的鲜血不多,触手怪虽具备了那能力,但并没有多么厉害,伸长的程度还很有限。 除此之外,触手怪用触须能够施展出来的气力也大了许多。 只见它一使力,一圈触须,轻易将那块石勒得崩裂。 触手怪长有九颗大脑,三个心脏,吞了精血,入了超凡,智慧迅猛提升,这些是无形的,只有张顺能通过神识感触,知晓其中奥妙。 虾兵蟹将擅长近战,依靠的手段是双钳双螯,因此鲜血增长的是利器的坚韧程度,以及气力。 鳄将军防御强横,咬合力惊人,那么多鲜血下肚,此两项更上一层楼。 浑身鳞甲色泽愈发深暗,腹部的那枚护心鳞色泽愈发幽深。 张顺从石穴之中随意取出一把刀,并不动用气血劲力,单纯以力量挥舞,劈砍向鳄鱼。 铿锵一声,刀身断裂,而鳄将军屁事儿没有。 张顺虎口发麻,又拎出来一把刀,气血贯涌,着盖刀身,闪烁出一缕红芒,照着鳄将军劈砍而下! 一刀破开防御,但仅深入一点,没流出多少血来。 最后再用暗劲试了试。 此次鳄将军吃痛,不过效果没有那般理想。 “鳄将军那层鳞甲,对于内劲,有些抵挡之力。 原本它就防御不错,此次喂养鲜血,激发出来的是对内劲的抵抗?” 张顺侧过头去,再看芦头。 芦头短暂爆发出的速度、力量极为出众,若再潜伏得好,一招偷袭,轻易要人性命。 它在水中游动,酝酿气力,下一刻,霎那爆发,快如闪电,整个鱼身,如同瞬移,现身七八尺外,肉眼难以捕捉。 张顺甚至在空域之中能听到水流冲击的声响。 可芦头那一招,宛如流星划过天际,只持续一瞬,便偃旗息鼓了。 张顺此次喂养鲜血不少,可给它们分下来,一兽就没剩多少了。 这蜕变的鲜血能激发出来水兽血脉中的能力,但若想增进此能,还得更多鲜血,还得水兽不断的磨砺。 芦头如箭矢一掠,速度惊人不假,同时耗费气力也大,一下子萎蔫下来,到了空域之中。 芦头与其他兽种不同,虾兵蟹将、鳄鱼触手,都长者腿,在空域行动无碍,而芦头并非如此,方才能吃上大鲨,全仗着水蚌情面,将芦头后半身子沾在水中。 而此刻,芦头却在空域之中任意游动,如同在水中一般! 可下一刻,芦头跌倒在地。 水蚌蚌珠闪烁,之所以芦头能在空域之中游曳,和水蚌能力相关。 虽没水填充,却如水存在一般。 不过水蚌能力尚弱,这招施展有限。 虾兵蟹将抱起芦头,将其扔进水中。 “跨入内劲后,无论是我,还是手下这群家伙,实力都有不小的精进。 关键还是骊珠对我的身躯的改造。” 张顺除却喂养精兵强将外,还分出几滴鲜血,赏赐给了蟹将手底下那群大大小小的螃蟹。 那些螃蟹本占据石穴,如今张顺鸠占鹊巢,将它们赶到了距离石穴极近的一块大石之下。 吞下他的鲜血,水兽实力增强,同时还会受到他张顺的威压,虽没缔结更为牢固的神识链接,却也算受制于他。 这是一举两得的买卖。 “蟹将有徒子徒孙,虾兵芦头这些,都没甚么群落。 这样也好,虾兵芦头鳄将军,各有用处,护卫我才是最为要紧的事。” 张顺手中攥着那颗从鬼牛鲨身上得来的噬魂珠,仔细看了看。 珠子在自家识海之中游荡了一圈,几缕白云雾气进入其中,因此产生了些许关联。 “人若是死了,似乎能用这东西来吸纳残魂,然后补足自身。 先前那汉子之所以会受到影响,是因为本身残魂太弱,因此最后反而两者融为一体。 我本身神识能打得过大鲨,一点不弱,且有骊珠坐镇,纵是有甚么魑魅魍魉前来,都得退避三舍。 所以我并不会受到影响,没有恁多顾虑……” 张顺沉吟片刻,又想起萱娘。 萱娘之夫的记忆许多在脑海之中,临走之前,还要他代为照顾。 只是这颗珠子嘛,暂时还是莫要显露出去才好。 张顺收起珠子,让鳄将军芦头等各归其位,孤身一人,凫水上来。 “大鲨已死,而且那群靖平吏尽数身亡,得去岸上瞧瞧,看看有甚么风头。” 对于靖平吏死伤,张顺一点不担忧会有人怀疑到自己身上,明明白白是妖祸嘛。 而且此次内劲圆满的武师都死于此处,再来,总该是化境甚至更高层次罢? 张顺不离开水域,想要接触更高层次,这恰好是一机会。 回到芦苇荡中,张顺架起船来,朝着埠口而去。 湖面之上,船只来往,三三两两而已。 大鲨活动时辰已被渔民总结出来,多是在上午,下午时分,大鲨极少出来,因此这个时间,渔民最多。 埠口停泊的船只极多,张顺勉强寻到了一处地方,上了岸,数名小吏走动,其中一人见有人上来,语气粗暴,大声道:“停埠费十文!” “霍!” 上回上岸还八文来着,此次又增到了十文。 那人一回头,瞧见张顺,神色稍稍放缓,“原来是顺哥,刚刚说错了,停泊费五文。” 张顺没了点头哈腰,不过满脸布笑,一副和善模样,掏出铜板,打了一声招呼走远。 身后小吏之间言语道:“埠口岸边都没人敢待了,只剩下咱们,在这儿收缴入埠费。” “每次大鲨过来,都会露出背鳍,只要一直瞧着,不会有事儿。 搁这挣钱你还不乐意?虽说许多都进了牛大人的口袋,可咱们不也分润不小! 奶奶的,收缴入埠费还真赚钱,这肥缺,往常时节,哪里轮得到咱们!” “……” 张顺朝岸头走。 “埠口百姓皆当我是武师入门,仅仅如此,就没人敢轻易开罪于我。” “这存在超凡的世上,唯有实力才是硬道理,有了实力,便有地位。 不曾见识过天地之大,不曾见识海泽深浅,追逐权力,只是舍本逐末。” “如今突破内劲,显露出来的实力也能提高一些,到真正的武师了。 这渔夫身份,也到了换一换的时候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喂血 埠口岸上周虎等一众捕快还未离去。 那群靖平吏下了水后,已有两三个时辰,一直不曾归来,身为下属,他们只能在此干等。 周虎估摸着水中发生了意外。 与周虎并肩而立的还有一人,同样是野泽城中的一名捕头。 “老周,你怎么看?” 周虎经验丰富,在野泽城捕快之中,颇有威望,遇事不决,和他商议,准没错。 周虎一抹鬓下胡须,沉吟半响,“怎么看?不是有渔民下湖么,拿钱去请他们瞧瞧,若是靖平司的人果真出了意外,趁早向上禀告。 否则殃及池鱼,再给咱按上一个甚么名头,饭碗可就不保了……” “野泽城中靖平司的人马动了大半,连任沉都死于此处的话,那可是一桩大事了啊……” 内劲巅峰的高手外加恁多人都死于妖孽之手,那水怪实力恐怕已臻至化境? 化境高手,野泽郡这一亩三分地,可没有一个。 到了渔船停泊位置,给了几名下水的渔夫一些铜板,半个时辰后,就有人折返回来,言说在水中碰到的场景。 “今个儿野泽还算风平浪静,因此俺一路往西边划,能够看到那边儿的战场。 都是些渔船遗骸,沾了很多血,到处都是……” 周虎几名捕头听罢,面面相觑。 “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啊。” 老成持重的周虎道:“速速回城,向郡守禀告此事。” ———— “那只大鲨来自于北方,而非野泽深水区的鱼妖,那么段泽招来的大家伙,便另有其人了。 如今实力精进,手底下的水怪皆有不小进展,野泽那等无人胆敢踏足的地方也该进去瞧瞧了。” 吃下鬼牛鲨的益处不小,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手底下的精兵强将。 在张顺眼中,那些水怪,要么早晚是自己手下,要么早晚成为自己盘中餐、腹中食。 “先前一直不曾用鲜血实验,此次上岸,得瞧瞧我这一身鲜血到底是否对段泽那小子存在效用,其身份,虽有猜测,可也需检验检验。 喂血不能多,只一滴便能看出大概。” 张顺远远望了一眼诸多捕快,没有逗留,手中了拎着装了星鲫鱼的竹篓,一路到了老段头家。 拿着星鲫来喂鲜血,是为了掩人耳目。 老段头出门驾车,来往城池、埠口,家中只余段妻和段泽在。 “老嫂子,我来送鱼了。” 一开门,张顺举了举鱼篓,笑道。 段妻见是张顺,面容之上布满笑意,听到张顺言语,又不满道:“顺子来了,来就来了,拿什么鱼。” 张顺和老段结下情谊,之后偷买那事儿,救了他们一家,更是成了他们家的大恩人,其中感激,不必多言。 老段头干了半辈子,驾车来往,认识的人极多,唯独没白结交张顺这個朋友啊。 “小泽身上有疾,我这当叔叔的,没甚么本领,只会捕几条鱼,弄到这补鱼,怎么说也得弄来给小泽尝尝鲜。 这鱼叫做星鲫,固本培元,而且多肉少刺,味道极好……!” 正坐在院中一张摇椅上的段泽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顺叔!” 段妻抬头望了望天色,笑道:“都这个时辰了,顺子,恰好你吃过饭再走罢。” “正有此意。”张顺从小竹篓之中取出鱼来,“老嫂子,今个儿我亲自下厨,你和小泽尝尝我手艺。” “哪有客人到家来做饭的道理?” “无妨无妨。” 段妻拗不过,只能听之任之。 张顺撸起袖子,便在厨房之中忙活起来。 很快,鲜香四溢。 盛出一碗后,张顺滴了一小滴鲜血上去,亲自端到了段泽面前,笑道:“小泽,尝尝咱手艺如何。” “好香啊。” 段泽接过手来,用勺舀了一口,吹口气,吸溜喝下,眼睛一亮,“顺叔,很好喝。” 看到娘亲不在,段泽促狭小声道:“比我爹娘做的都好吃哦。” 张顺眯着眼笑,“好喝就行。” 段泽连鱼带汤统统吃下后,面色泛起红润之色,整个人精神焕发,容光满面。 双腿似乎受到治愈,一股暖流沿着经络向下,滋养一直以来无法行走的双腿。 只是这过程并未持续,片刻功夫,药效便随之淡去。 “好舒服啊。” 段泽叫了一声,接连饮下数碗星鲫。 可却再没甚么功效。 张顺一直瞧着段泽变化,看出了那一滴鲜血对他的效用。 “我鲜血对人无用,这么说来,老段头在湖岸捡来的小子,确实……不是人呐。” “段泽不会任何修行,躯体孱弱,而且是人身,难道野泽深处有人鱼类的种族?” “美人鱼是罢?” 张顺自身都有几分问题,在水中也只和水兽为伍,对于甚么人啊妖的,并没甚么芥蒂。 况且来到此世许久,那狗娘养的官吏盘剥甚厚,人指不定还不如妖好。 “关于妖物化形,一点不清楚,到了今日,只听过许多奇闻怪谈,却不知此世仙人在何处。 还得接触更高层次才行啊。” 段妻听到段泽言语,忙不迭过来,“小泽,这鱼有用?” “只第一碗喝完,浑身舒服,第二碗第三碗,就没了那感觉了。” 张顺插话道:“功效逐渐变差,应当和身体的适应性相关,往后我弄来不同品种的补鱼,先来给你。” 张顺瞧见段妻模样,笑道:“老嫂子,我和老段头啥交情,区区几条鱼而已,不值几个钱。 我现在捕鱼收获不错,区区两条鱼,手到擒来的事儿。” 段妻温声对段泽道:“你顺叔人好,等你长大了,要好好报答,听到没?” 段泽重重点头,因为吞下鲜血,对于张顺,愈发觉得亲和。 不过因所食有限,那股感情和众多水怪不同,不是敬畏。 张顺哈哈一笑,揉了揉段泽脑袋,打趣道:“那往后顺叔就靠你了。” 人形的水怪,真不知其身份高低呢! “老段还不见回来,天色渐黑,就不在这儿待了,老嫂子,我先走一步。”张顺和段泽聊了一会儿,站起身道。 段妻还要挽留,“顺子,急啥,家中有房,我看你就老实住在家里。 我都听说了,野泽出了一条大鲨鱼,都死好多人了! 你在家中住几天,等那事了,再下水不迟。” 不止段妻说过,老段头也对张顺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都被张顺敷衍过去。 “不了,老嫂子,我还有其他事情。” 出了门后,才到巷尾,便瞧见老段下了驴车,牵着驴子过来。 “老段!” “顺子,你啥时候来的,怎么我刚回来,你就要走? 走走,回家,咱哥俩喝上一杯。” 张顺摇摇头,“不了不了。” 两人站在路边,聊了起来。 老段抽了一口烟,“这两日你最好别去湖上了,我刚从城中过来,有消息说,城中靖平吏全军覆没,都栽在了大野泽里。 那大水怪恁得厉害,可不能指望着运气好,碰不上,就生怕一次撞见,那就小命不保啊。” 张顺转了转眼,“靖平吏都死了?那官府接下来怎么说?” “听说郡守府组织人手,召集城中诸多武师,包括几家武馆,镖局之类。 明日便会赶到野泽。 而且听说还向京城靖平司禀告此事……” 老段往返两地,不管是道听途说还是怎样,知晓的消息确实不少。 说了一会儿,老段回到家中,听了妻子的话,含笑道:“伱这老娘们常说我结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出事儿一个个避之不及。 再看顺子如何?” 当初顺子进城,老段和他对脾性,每次两人说一路话,从不要甚么车钱。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张顺对该杀之人绝不手软,可对那些对自己不差的人,百倍报答。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除个屁妖 (今天五千了。) 张顺出了巷子,正要去找黄幺,路过鱼市时,碰上了于来福。 来福收拾摊位,喊了一声,“顺子!” 张顺走上前去,微微皱眉,“来福,前几日你下水捕鱼了? 这两天湖面不安稳,万一有个好歹……” 来福呦呵一声,翻了翻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我,上次我告诉你歇息两天,实在没钱,我能给你些,甚至去暗巷也不必掏钱,你非得下水。 今个儿轮到你小子说我的不是了? 咱运气向来好,哪有那般容易碰上甚么大鲨鱼。” 张顺帮着来福收拾鱼摊,攥了攥拳,挥了挥,“那能一样?瞧见没,我可是武师。 百十人不能近身那种,而且我水性你又不是不知道,遇到那大家伙,能给你表演一番单手擒鲨……” 来福不屑地嘁了一声,话锋一转,“你啥时候上岸的,怎没见你?” “去了一趟老段家,送了条鱼过去,还在那和大侄子、老嫂子吃了一顿饭。” 来福点点头,一手搭在张顺肩上,“怎么觉得好几日不见你了,走,去萱娘那喝两碗去。 近来不少渔民没出摊,今个儿我在鱼市的生意极好,请你喝两碗。” 张顺并未拒绝,“也好。” 两人一路说笑,走到酒铺。 铺中没几桌人,一是天气渐暖,饮酒避寒的渔民渐少,二是时辰已晚。 于来福甫一进门,喊着道:“萱娘,先来两碗老白干!” 举止从容,再没当初那股楞头小子的憨味儿。 瞧见两人进门,萱娘迎了过来,春风含笑容,“顺小哥,来福,好些日子不见伱俩一起了。” 来福嘿嘿一笑,“近来忙了些。” “你们瞧着坐,我去拿酒来。” 萱娘走后,张顺笑了笑,“来福,我还记得你先前见萱娘,一说话,窘迫得紧呐。” 暗巷……不,暗巷有老熟人照顾,锤炼人呐。 于来福早已对张顺各种调侃免疫,想起方才张顺言语,发问道:“顺子,方才说你成了武师?” 张顺点点头,悠悠道:“就昨个的事儿。” 于来福眉宇一喜,举起酒碗,哈哈一笑,“来来来,正好庆贺你得成武师。” 张顺举碗一碰,饮一大口。 萱娘距二人不远,听到此言,瞥了一眼极少宣扬什么的张顺,端着两盘菜过来,笑道: “你们俩常来我这儿照顾生意,今个儿说甚么我得送你们两盘菜,一荤一素,莫要嫌弃。” 两人微微一愣,张顺笑道:“那多谢萱娘了。” 萱娘将胳膊搭在张顺肩上,“刚刚我可是听到,来福说顺哥儿成了武师?” 一股清香钻入鼻尖,张顺微微晃神,拇指一动,摇摇头,谦逊道:“侥幸,侥幸。” 萱娘旧话重提,恭维道:“那顺哥可是大人物了,往后都能应一声爷了。 咱们相熟恁久,可就靠顺哥照拂小店了。” “顺哥听说了么,南面睦郡青溪县有反贼起义,声势不小哩。” “哦?”张顺几日不上岸,就出现了这等消息? 野泽郡和睦郡相邻,这可不是小事儿。 穿越至今,张顺已听过了好几场起义,不过多是以失败告终,都成不了甚么气候。 萱娘身处酒铺,耳听八面,闲聊道:“这次好像规模不小,那反贼已打下了好几座县城了。” 张顺心中寻思,回头得了解了解此类事。 ———— 翌日,一大队人马从野泽城而来。 这伙人共有一两百,主要来自于城中各大武馆、镖局等江湖组织,邓家武馆,鹰腿武馆、林家镖局等等。 张顺拜师习武的郑家拳馆赫然在列。 在队列之前,还有一顶轿子,里头坐着野泽郡郡守,谭波鸿。 距离岸边还有好远距离时,谭波鸿便令人停下。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听说那水怪能掀起水浪,离得近了,糟了不测咋整,家中成群的妻妾,可都指望着他这家中顶梁柱啊。 谭波鸿长得肥头大耳,年已四旬有余,有一双鼠目,两撇胡须,活生生像一只田间硕鼠。 他从轿子中出来,回过头来,慷慨激昂地说出一番勉励的话来,尔后便被屁颠屁颠过来的牛狗蛋迎进了一所距离岸边颇远的宅邸之中。 这些武馆镖局虽是江湖中人,但大恒庙堂高于江湖,许多高手笼络于朝堂之上,太祖之时,马踏江湖,凡有不从者,尽数诛之,两百余年烟云过去,大恒余威尚存,名震天下的前三甲化境高手,皆位列公卿,区区江湖,当真还掀不起什么大浪。 至少野泽城中,这几家武馆、镖局或者余下组织,不敢明面违逆。 当然,这群人会受到朝廷征召,前来此处,可不意味着会出大力气来杀妖。 妖怪补肉虽好,可也要有命拿才是。 不远处的向墨望着粉墨登场的谭波鸿,冷笑连连。 当初之所以挂印而去,不只是师傅赵问遭受贬谪,还有对官场这风气,实在不满的原因。 这玩意儿的狗东西,都能牧守一方,估摸着拉着一头猪差不多少。 向墨目光望向湖面,皱了皱眉,和身边扈从道:“即便是有大鲨水怪在,仍有渔民泛舟入水……” 一眼望到停泊之地,当即了然,旋即吩咐道:“我家师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去埠口向人打听打听,以免发生了甚么意外。” 郑家拳馆的郑老头领着几名亲传弟子,大师兄祖大同以及柳如烟等人。 郑老头佝偻着腰,身量短小,在众多弟子堆中,压根不起眼,“我从小在野泽城长大,早就听说大野泽有水怪。 早些年还有高人与野泽水妖厮杀,据说水妖被杀怕了,所以多年不敢露面,只敢龟缩于深水区域。 此次再闹了妖患,可不是甚么好兆头。”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连靖平司的任沉都折在此地,纵是我等前来,到了此处,又能如何?” 任沉年岁更小,身上没甚么暗疾,更有希望突破化境,前途不小,和他这等垂垂老朽可不同。 郑老头捻了捻胡须,嘱托众弟子道:“咱们前来,两眼一抹黑,可不能冒然轻进。” 祖大同向郑老头道:“师傅,先前有一名叫张顺的渔夫拜师,在武馆学了俩三月,前阵子还到了武馆求取外劲修行法,不如叫来问问?” 郑老头思索半响。 前来武馆拜师的人每年都不少,来来往往,郑老头许多都不记得,而张顺好歹是入了门,而且还是一名渔夫,较为罕见,因此尚还记得。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入门而已,在他眼中,算不得甚么。 除却郑老头如此吩咐外,余下武馆的师傅大多同样说了些不准出头的言语。 搁这混混,打個顺风仗得了,哪能真用命啊。 一两百名高手到此,并不下水,只等着那头大鲨靠岸。 ———— 张顺昨日在岸上睡下,只为了这第二日瞧瞧城中来人的动静。 会不会出现甚么高手。 看到穿着各色武馆服的弟子,没有甚么特别之处后,便兴味寥寥。 “一群人来除妖,风声鹤唳,可那里知道,妖早就被进了老子肚子。 除个屁妖。” 张顺咂咂嘴,又道:“不对,若这群人敢去踏足野泽深处,正好帮我开开路,省的我派遣虾兵蟹将折损喽。 不知道有没有那等‘聪明人’……” 正要上船入湖,恰好和柳如烟碰头。 张顺笑嘻嘻道:“柳师姐,好久不见,你怎么来吉云埠了。” 柳如烟穿着一袭武馆白色劲装,胸脯束得紧紧,柳眉如剑,颇为凌厉。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老龟(上) 柳如烟如今实力仍停留在锻皮境,距离炼肉仅有一步之遥。 张顺每日在暗流之中磨练,又不缺上等补药,修行一日千里,绝非柳如烟所能比拟。 至于另外一位在拳馆之中交情较好的谷师兄,更是别提,在这段时日里,打磨得更是缓慢。 此次跟随郑老头前来的弟子中,除却祖大同等常在身侧侍奉的外,还有其余在野泽城中混得有模有样的家伙。 实力多在外劲,甚至还有一两名内劲武师。 至于连入门都不曾踏进来的学徒,压根没资格跟着郑老头前来。 张顺和柳如烟来时,这群弟子纷纷移目望来,扫视打量。 从穿着打扮来看,颇为寒碜,和他们这帮绫罗绸缎完全不同,不由得心生不屑,皱了皱眉。 郑家拳馆之中出现这等人物,岂不是拉低了自家门槛? 来此一趟,各家武馆隐隐之间未尝没有彼此相互较劲。 其中各门下弟子便是角逐的主力啊。 张顺朝郑师行了一礼,“郑师,弟子不知师傅前来,否则定早早相迎,若有怠慢,还请恕罪。” 事关门面,郑老头对张顺这个穷弟子,心中稍有不满。 混的这般差,说是自家弟子,确实脸上无光。 不过郑老头并未表现出来,“无碍,此次传你过来,是要询问一些吉云埠这两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妖事。” 张顺起身一扫,看出郑师门下这些弟子的神情,心下冷笑。 实力提升,心态和当初一穷二白之时迥然不同。 以前还觉憋屈,如今看这些人,并没那种多少那种感觉。 张顺向郑老头说起大鲨,当然仅仅涉及到岸上翻浪的事。 问罢话后,郑师挥挥手,“好了,此地没你事了,自己去忙罢。” 张顺抱拳告辞道:“是。” 不和他们为伍,正合心意。 柳如烟察觉到四周师兄的不善,皱了皱眉。 相比于众多师兄,她出身一般,而且独来独往惯了,对于他们那一套,压根看不上眼。 她受郑师看重,因此在拳馆之中,不曾受到任何苛责。 看着张顺一副恬淡神情,并没一点愤恨,柳如烟暗暗思忖,“张师弟对于这些人并不在意。 而且先前寻求内劲法门,其中关窍,值得品味。 恐怕是他有信心步入内劲乃至……化境? 师弟在武馆之时,气血打磨速度确实不慢。” 当初与张顺有些许恩怨的林平此趟也在队伍之中,盯着张顺这泥腿子的背影,幸灾乐祸。 臭渔夫了不是,连加入郑师门下弟子人脉圈子的资格都没。 这些人在野泽郡中,可都多多少少有些势力,能够跻身其中,好处无穷。 而与郑家拳馆这帮人说完话的张顺一转身,没走多远,又碰上了向墨师兄的扈从。 中年扈从笑道:“张公子,我家公子寻你过去。” 张顺点头,与中年扈从一同过去。 向墨看到张顺,笑了笑,“师弟,你没事便好。 听说这两日妖患颇重,为兄生怕师弟你出了甚么差池啊。” “多谢师兄挂念,不过师弟久在野泽讨生活,熟悉地很,那妖怪除了在晌午几个时辰在岸边出没外,其他时间刀不曾见过,所以不必担忧。” 向墨问道:“师弟,你说此妖为何单独寻这吉云埠,而不去烟云等地方? 难不成吉云有什么它觊觎的宝物?师弟可有头绪?” 那可不是,不过不是宝物,而是人。 张顺心中暗答了一句,摇摇头,“不知。” 一名牛狗蛋手底下的小吏过来,“向大人,郡守大人喊你过去。” 向墨愣了愣,旋即冷笑一声,“郡守寻我何事?” 从来到此地,向墨和那位郡守大人可不怎么对付。 “这……小人不知。” 向墨拍了拍张顺,“师弟,那我先去瞧瞧,我寻你并无大事,只是担忧你出了甚么意外。” “师兄不必管我,只管忙去便好。” 张顺笑着说罢,与向墨身旁的中年扈从点点头后,转身离去。 ———— 下午时分。 张顺与几名渔民来到埠口泊位,看到两名小吏正拦下一人,索要十二文的入埠费。 “牛狗蛋这玩意儿见众多武师过来,以为妖患将平,这是准备榨取最后一点油水,薅最后一缕羊毛呐。” 上午时分,埠口一把手牛狗蛋和野泽郡守谭波鸿这俩肥头大耳的家伙站在一起,宛如兄弟,张顺瞧得清楚。 只能想到狼狈为奸这四字。 “黄幺说,牛狗蛋很是贪婪,向他索要的金银财宝极多,压根拿不出来。 还是早晚杀了了事。” 在他心中,已将吉云这一亩三分地当作自家地盘,这牛狗蛋实在就是这儿的一只臭虫。 张顺摇曳着船,到了芦苇荡后一跃入水,脚下踩踏,身体不断下潜。 将至水底时,碰上一只正捕食的食肉鱼,半人长,瞧见张顺,迅速追赶过来。 张顺不退反进,攥紧双手,气血一凝,兔起鹄落之间,搅动湖水,掠至那条鱼之前,迎头一拳头砸了上去! 咚! 一声闷响。 暗劲从拳中逼出,落在此鱼体内,肆虐开来。 整个鱼脑袋在一明一暗的双重夹迫下,当场炸裂。 四处顿时漫出血来。 初次下潜入水时,碰上此怪,只有仓惶逃窜的份儿,而此刻,经不过一拳。 张顺收回手,继续下游,不多时便见到了在水中透过门窗逼射出来的光辉,流光溢彩一般,格外美丽。 他突破后,除却用鲜血喂养了水怪外,还滴在了石穴中的那株发亮的藻类上几滴。 如今亮藻获得新的能力,其一是发出的光芒亮度能够任意变化,其二是拥有了用光芒当作攻击手段的本领。 亮藻能够聚集光芒成线,尔后逼射而出,杀伤不大,对付虾兵蟹将这等皮糙肉厚的选手,半点无用,可对付小鱼小虾,一招一个准。 而且推而广之,亮藻的光线若对准眼睛,虽弄不瞎,可能做到短暂失明。 张顺潜至水底,缔结精神联系的水怪都能察觉到,因此才有这亮藻闪烁光线,照耀附近的事。 张顺穿过水蚌的形成的避水屏障,并未跌落下去,而是被水蚌施展的术法‘托举’,缓缓降下地面。 ‘石林藻丛之中,似乎还有俩厉害的家伙,此次一并解决掉。 以当下的实力,对付他们应当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即便如此,张顺仍领着虾兵蟹将、芦头触手四怪,一同前去,闲着也是闲着,同来同往,好歹能增进感情。 随着鲜血对手下实力的增进,他们智慧同样得了不小的提高。 彼此之间,多多相处,有益无害。 张顺在中,虾兵蟹将开道,芦头当奇兵,对石林藻丛熟稔的触手引路。 石林藻丛这片区域不小,在此讨生活的水怪也有许多,不过实力多不入流,甚至没有吞服精血的蟹将厉害。 张顺呼出一口气,回想当初浑身长鳞的状态,操纵气血,遍布全身。 尔后体表肌肤,开始有一片片小鳞出现,头顶再次鼓涨出来两个小包,另外眼耳口鼻,同样有着极小的变化。 “这所谓的龙形,更为类似一种战斗状态,似乎气血更容易调动,转化率更高。” 游动之时,碰到一只甲壳水兽,高有半人高,仿佛是一只较大的螺蛳,驮着一各尖锐壳子。 “试试手段!” 张顺闷呵一声,气势刚起,前脚才迈出半步,还未近身,那甲壳虫陡察觉到一股威压,吓得浑身一哆嗦,二话不说,当即匍匐在地。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真当老龟不会打? 张顺突破到内劲后,即便是没有和水兽通过精血缔结任何神识链接,仍能够稍稍读懂意识,好歹明悟大概。 见到这只甲壳类的家伙当场拜服,露出求饶的意识后,张顺顿下动作,收回拳头。 鳞甲着身,带来的效果不单单是战力的增强,还有这身气势。 “龙躯一震,王八之气如同翻云覆海,似大浪滔天,疑似银河垂落,又像万丈瀑布挂平川?” 张顺摩挲下巴,忍不住一笑。 俯视一眼这完全登不上台面的小角色,不再搭理,继续向前。 对他毫无威胁,暂且不杀,石穴之中那条大鲨的肉还没吃完呢。 张顺一路前行,仍旧是这副长满鳞甲的躯体,气势一点不遮掩。 所过之处,生活于水中的水草藻类摇晃身子,爬伏下身,发亮的藻类光芒似都暗淡了几分。 那些实力差劲的水兽一只只俯首低眉,根本没有任何反抗。 此处碰到数只水兽,皆是带壳类,田螺、螺蛳这等。 实力大多不强。 前头领路的触手怪借助触手,一弯一直,形成推力,前行游曳。 到了一片地方后,顿下身子,神识传来表述清晰的话来,“我有次偶然过来,看到那只老龟站在那块石头上。” 移目望去,只见面前有一座颇为高耸陡峭的大石,约莫有十余丈高。 大石之下,有一岩缝,张顺收敛气势,潜行过来,躲在藻丛之后,一双眸子闪烁,能见幽深黑暗的岩缝之中,似有一抹微弱亮芒。 虾兵蟹将、芦头触手各寻了一个方向,围了上去。 蓄势待发。 那股威压凌厉不假,可顶多对付实力低微的水兽,对这等实力凑合、说得过去的家伙,就没那么有用了。 张顺没有任何犹豫,神识一动,一拥而上。 距离那岩缝尚有六七丈时,张顺脚下似踩到了甚么,霎那之间,周遭亮起一条白芒。 岩缝中的老龟察觉到动静,陡然睁眼,视线对准虾兵蟹将所在之地,皱了皱眉。 它一直在岩缝之中修行,不问世事,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收拢螺蛳田螺水龟这些东西家伙,待在四周,以作警戒。 这些尽是些防御较强的家伙,纵是来人,好歹会有些动静不是? 难道是深水来的人? 除却第一层的示警外,老龟还在自己栖居的地方四周布置下有一门小阵,虽无攻伐,但胜在能示警,纵是高出好几个境界,也难逃脱小阵法眼。 唯一的缺陷是这门阵法的范围小了点,不过足够逃了。 老龟划动身子,缩在壳中,从岩缝中出来,龟壳迅速旋转,瞅准一个方向,呼啸而去。 张顺大吼一声,浑身上下顿时泛起来一缕缕白雾,仿佛将周遭湖水蒸腾。 继而体表覆盖一层略显稀薄的鳞甲。 张顺拳头发红,如同烧红的烙铁,高高举起。 脚下一踩,原地当场有一朵水花炸开。 伴随着耳边嗡鸣的炸裂声,一股反冲之势将张顺炮弹一般投掷出去,追上那头老龟。 一拳恰好打在龟壳正中。 咚! 暗劲侵袭之下,龟壳并无大碍,只是那逃脱的势头顿下,一个翻转,老龟落在地上,站起身,从壳中伸出头来。 一眼瞧见如同半妖的张顺。 老龟对于张顺容貌并不意外,竟口吐人言,声音沧桑,带着一股愠色,“是那条孽畜差遣你来的?” 张顺打过一拳头,右手拳骨受到反震之力,发涨发痛,难以忍受,正感慨这老乌龟防御之时,听到大龟声音,瞳孔骤缩,一脸愕然。 甚么境界的妖怪才能口吐人言? 无论是久居此处的蟹将,还是脑子活泛的触手,只知石林藻丛之中有这一号人物,却不知这家伙实力如此不凡。 张顺回过神来,神识勾连芦头,脸上却一脸茫然,“甚么孽畜?” 老龟并不作答,察觉到甚么,嘶吼一声,顿时四周湖水转动,方圆数丈之内,暗流涌动。 一条水柱从老龟身前成形,拖着长尾,直袭张顺! 正在此时,芦头游曳四周,直接施展出来那招‘游移术’,从上方俯冲下来,鱼尾疯狂甩动,整具身体表层霎那覆盖一层淡淡斑点。 速度陡地一升,拖着一条长长尾巴,如同一根箭矢,直冲而下! 大口张开,凶猛异常。 吞服鲜血之后,芦头获得这技能,持续极短,但出其不意之下,可绝不好躲。 老龟察觉到动静,心下猛然一惊。 这条大鱼看似不到化境,竟能用出几分术法出来? 它脑袋缩进壳中,尔后整个龟壳之上闪烁出来淡蓝光芒,隐隐之间,张顺似乎看到了一层盔甲。 芦头一口咬在了龟壳之上,浑身一個哆嗦,反震退开。 老龟那层盔甲随即咔哒碎裂。 老龟的防御之术,不仅仅能够对抵挡下暗劲等,还能同时反弹出去一成两成。 兼具攻伐。 张顺脚下踩水,双手架起,老龟术法裹挟而来的水柱到了跟前,直接双手一揽,‘抓’在手中,回身一甩,扔向远处。 水柱轰地一声,砸到了附近一石块上。 论起对水的操纵,张顺并不惧这龟。 徒手捏水柱,是建立在他水性亲和以及内劲对气血掌握越来越深的基础上的。 看似好做,实则不然。 张顺甩了甩发麻的手,“老龟实力堪比化境。 化境竟藏身于这石林藻丛之中。 而且听其言语,似乎有什么仇怨?” 虾兵蟹将靠近老龟,同时各自伸出一钳,夹住龟壳,并用另外一钳,对着老龟使劲敲打。 咚、咚、咚! 老龟探出头来,口中酝酿出来一条闪烁的亮芒,对着虾兵喷射而去! 一条水柱汇聚而来,虾兵伸出钳子,挡在身前。 那条水柱打在钳上,轰然一声,虾兵被一招轰得倒飞出去。 挣脱开虾兵后,老龟探出四肢,对准身侧的蟹将扇了过去。 孱弱灵力灌注,一巴掌打在蟹将身上,将其打退数步之远。 老龟挣脱束缚,见人多势众,而且实力不差,不敢纠缠。 触手游曳过来,数根较为纤细的触须伸出,变得极为尖锐,企图从龟壳缝隙刺入。 但那仿佛存在一层屏障,触手击打,泛起一层涟漪,无法深入。 张顺令触手怪勒住老龟,虾兵蟹将一前一后,不断捶打龟壳,而他自己则掠阵一侧,再瞧见那乌龟脑袋露出来,上去就他娘地打! 纵是老龟防御惊人,照着这势头下去,也绝不可能无碍。 约莫数十招后,老龟终于动了,四肢从其中露了出来。 不过不再是先前那般,有着脚蹼,而是成了如人一般的手脚。 肌肉盘虬,极为健硕。 老龟猛然使出气力,双脚着地,猛地一踩,身体向上蹿出,脱离虾兵蟹将以及张顺的包围。 临到水中半空,气机迸溅,拳头连连挥舞,击打触手。 轰、轰、轰! 触手 触手不堪忍受,吃痛脱手。 老龟再次沉下地来,脑袋伸出,鬓下一绺山羊白须,皮肤泛绿,皱纹遍布。 和那满身肌肉形成极大反差。 “真当老龟不会打?!” 老龟晃了晃双肩,架起拳架,中气十足道。 话音刚落,身材迅速干瘪,原形毕露,成了一名背着乌龟壳的瘦弱老头。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老龟(下) 张顺听到老龟一声‘真当老龟不会打’后,还不等反应,就又眼睁睁瞧着这瘦弱老头身材萎缩下来,不由得噗嗤一笑。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一消。 老龟感受到身躯之中的力量消散殆尽,暗道一声不好,没有丝毫犹豫,化作龟身,转身便逃。 方才施展的那招式,乃是一种术法,短暂增强体魄而已,只是因老龟身有暗疾,无法撑太久。 便如气球一般,一大口气吹得鼓涨,但因其中有着大孔,所以一离气机来源,便倾泻而尽。 “追!” 张顺神识一动,命令手下,尔后一马当先踩水而去。 会说话的老龟,不知活了多大年纪,而且瞧着那架势,实力弱了些,岂能轻易错过? 张顺觊觎得紧。 芦头汇聚了那招游移术,裹挟着一道水声,身体迅猛前冲。 老龟双手探出,凭空抓来一条水流,回身一甩而出! 水鞭化为水柱,气势汹涌,对准芦头张开的大口飞去。 芦头受到冲击,飞快掠出的鱼身骤然一缓,而且因腹部遭此水柱,整条鱼疼痛难忍,战力大降。 胜在偷袭当老六,即便是跨几个境界亦能建功,可若有了防备,芦头想去对付境界更高的水兽,多少吃力了些。 老龟一瞥之下,瞧见虾兵蟹将以及张顺袭杀过来,加快脚步,心下寻思。 距离石林藻丛最近的一处地方,有一片淤泥地,那儿有一条鳄鱼,实力勉强够看,往那边引,好歹能拖住身后这群如狼似虎的家伙一会儿。 死道友不死贫道! 老龟在前,不停穿梭于石林藻丛之中,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从两块石缝中穿过,一会儿自泛着暗淡光芒的水下藻丛路过。 对于张顺身上散发着的气势,老龟察觉得到,但与藻丛之中的其他水兽不同,它并没受到甚么影响。 “那半妖小子应当是近年来新崛起的人物,当年我都不曾见过。 实力分明未至化境,怎么却有一股强者气息?” 张顺等境界和老龟有着不小的差距,眼瞅着越来越远,可见到老龟方向是鳄将军那儿,不由心下一笑。 “老龟想引来老鳄,哪里知晓是自己往虎口里面送啊!” 将至淤泥地时,张顺以神识传讯,鳄将军听得王令,游曳至一至靠近石林的绝佳埋伏地。 老龟沿着一条小山脊一掠而上,眼神一扫,见到近在眼前的污泥地。 掠过最后一块石后,老龟不断寻找鳄将军的身影。 下一刻,它身下的污泥之中,陡然跃出来一物! 吼——! 老龟实力已至化境,速度极快,纵身一起,向上躲闪。 下一刻,鳄将军腹部的那枚护心鳞陡然光芒大盛,尔后从鳄身摘出,化作一缕光彩,直逼过去。 在老龟逃遁的方向形成一堵光芒屏障。 鳞囚! 鳄将军在吞下鲜血后,这枚护心鳞有些神异变化,之所以如此,是鳄将军体内诞生出如同人类内力的东西,能够催动! 先前它只知护心鳞有用,却不知具体。 眼下已知,这鳞甲能够形成防御壁垒。 放在自身跟前,乃是防御,放在他人身后,那便是困敌之用啊! 老龟撞到屏障,身形一顿。 他瞳孔骤缩,当机立断,浑身泛起光芒,灵力施展,覆盖全身,形成一层防护罩。 鳄将军一口咬中,硬生生破开,甚至龟壳似都有一声脆响。 但它还是没能一下破开。 若想要将老龟壳彻底弄碎,恐怕还需多次才行。 不过困住老龟,已然足够。 片刻后,张顺赶来,还能瞧见老龟正在挣扎,施展术法,甩出一条条水柱,轰向鳄将军。 只是老鳄不为所动,静静等待张顺到来。 老龟压根没想到鳄将军被人降伏,瞧见张顺,心下这才了然。 张顺缓步走来,似笑非笑,“老龟,怎么不跑了?” 老龟口中一凝,吐出一条水匹练,刺向张顺。 身后赶来的触手摆出一条长须,加持之下,触须变得极为粗壮,横扫之下,将那条水匹练荡开。 “不必枉费气力了,这些对我并无效用。” 老龟安静下来,声音轻缓道:“既然落入你手,杀我便是。” “你不怕死?” “老龟我活了一两百年,还怕一死不成?” 张顺沉吟片刻。 老家伙不怕死,而且智慧不低、实力不弱,先前对付鳄将军,先打个半死再用精血勾连那招,恐怕不好使。 “我为何要杀你?” 张顺走到身前,俯下身子,绕着打量两圈,咂咂嘴,笑道:“老龟,实不相瞒,我确实并非你口中的什么孽畜派来的。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来自深水水域罢? 我与你不同,出身便是在此。” 口吐人言的老妖,价值不小,张顺并不打算轻易斩杀。 龟壳之中,安静半响,才道:“老龟我来此数年,从不知你这号妖物。 即便是闭关,也才不过两三月不闻窗外事而已。” 言外之意,你可骗不得我。 张顺眯了眯眼,这老龟没有否认,而且还透漏出外来者的身份,真是从深水区而来? 眼下这湖泊外围水底势力,其实已没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接下来该扩展的区域,就是深水区。 倘若这只老龟能告知一些深水区的事,好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张顺笑了一声,“千里野泽,湖底浩荡,难不成你能尽数知晓? 深水区域大妖无数,还不许浅水区出来几只生智的小妖?” “这倒也是,浅水区灵气虽稀少,甚至几无灵气,可也有那么几处地方,能和地脉扯上关系……” 老龟浅尝辄止,说了一半。 灵气? 这老龟不知活了多大年岁,果然知晓甚多。 张顺转了转眼,闲谈一般,“老龟与深水区域什么妖结下了梁子?有甚么仇怨?” 龟缩在龟壳之中的老龟不发一言,张顺只好按照自家猜测,继续道: “实不相瞒,我欲前往深水区,只是不知其中情形。 老龟若能给我透漏些消息,我顺手帮你铲除掉你那仇敌,如何?” 老龟终于开口,嗤笑一声,“在这浅水区称王称霸,井底之蛙,又岂知天地之大? 大妖一口气便能将你吹死,谈何铲除我的仇敌?” 果然如此。 张顺哈哈一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继而半蹲下来,站在淤泥地边缘,俯下身,脑袋恰好对准被鳄将军困在口中的老龟。 笑意散去,一双眸子陡然凌厉,开口忽悠道: “老龟,往后我闯入深水区,与那等厉害的大妖对垒,兴许会因实力不足而不免以死落幕的结局,可至少我曾向它们吹起号角,而不是心甘情愿地在这实力有限的浅水区偏安一隅。 伱分明是有大仇,而且并不惧死,为何就不能放手一搏? 纵是失败,也只是你丝毫不畏惧的一死而已。” 张顺割开手掌,滴出仅一点鲜血,继而用愈发娴熟的水法包裹,送到龟壳前。 “你不信我,那是你不知我的本领。 吞下它!” 老龟犹豫片刻,似察觉到鲜血当中蕴藏的力量,心下思忖,总之要死,何惧于此? 当即探出龟脑,吞咽下去。 顿时,浑身上下有一股热流涌动,不断滋养它这副老躯。 它惊愕万分。 张顺智珠在握,瞧见其神情,趁热打铁,步步紧逼,掷地有声道:“先前你没有选择,而现在,你有了。” “那就是我!” 言语之时,张顺暗中调动气血,半妖状态的气场不知不觉之中笼罩过去,盖在老龟身上。 张顺让老龟吞下鲜血,不敢多,只一点,是要它知晓他的能耐。 同时,服下他的鲜血,会对他的气势感触更为深刻。 张顺调用自身优势,不会错过分毫,这对水兽有着莫大影响的气势,没道理不用。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修行境界 老龟眼睛盯着张顺,听到一番豪言壮语,感受着张顺身上迸溅出来的气魄,怔怔出神。 吞下那鲜血后,浑身泰然,只是那药效来的快,去的也快,对它的恢复效果仅仅持续了一会儿而已。 ‘鲜血即是补药?这是甚么术法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老龟活得年岁不算短,见识不小,知晓一些大妖的鲜血对于寻常野兽是大补之物。 但能达到张顺这般效果的,不曾见过。 得甚么实力才能做到这般地步? 好半响后,老龟环顾四周,看到分立张顺身侧的虾兵蟹将,芦头触手,稍一思索,旋即明白。 他就是通过此法,收揽了这么多的手下? 难怪这几条鱼啊虾的,会有这般实力,分明没有达到化境,却能施展出一星半点的术法。 ‘拥有这能力,确实有着说出那话的底气。’ ‘我本身实力不足,待在这石林藻丛之中避祸,如今数年已过,莫说返回,浑身伤势尚且不曾料理干净。 投靠与他,似乎确是一条上佳选择。’ 老龟四肢从龟壳中露出,俨然被说动。 不过张顺仍令鳄将军咬着,以免是惑敌之法。 知晓了自己鲜血大用,在张顺眼中老龟就只剩下两条路走。 要么归顺,要么死亡。 当然,投靠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得老老实实吞下精血,并且搭建神识链接不可。 张顺一阵雄心壮志的忽悠之后,再次俯下身子,不过与方才不同,此刻面容含笑,开口招揽道:“如何,可愿协助我向深水区域进发?” 老龟呼出一口气,沉默半响,“你果真会为我报仇?” 张顺应声下来,“我说话,向来一个吐沫一个钉。” 老龟喟叹一声,似下了很大决心,点点头,晃了晃身子,可仍被卡着,“老龟唯大王马首是瞻。 能否先让我下来?” “口说无凭,你我还需立下凭据。” 张顺说罢,从口中咳出一团精血,悬浮于水中,尔后递到了老龟身前。 “吞下它,放开神识,不要企图去抵抗。 放心,此物不是毒药,而是对你大有裨益的东西。 还能令你我神识勾连。” 果然如此。 老龟并不意外,犹豫几息,伸长脖颈,一口精血入腹。 精血顺着咽喉而下,化作一条滚烫的热流,继而蔓延向四肢。 当初从野泽深处逃离走时,老龟受了不小的伤势,以致于形貌都发生了变化。 一夜白须,一夜垂老,而且因这浅水区域没有灵气补足,以致于数年不曾恢复。 龟鳖长寿,修行之妖,更是如此,老龟年岁虽已一两百,超过大多寻常凡人,可在龟窝中,是个正儿八经的年轻后生。 它家老祖宗都千余岁了! 此刻,在精血滋养之下,老龟身体机能在不断恢复,受损数年的经脉开始愈合。 除此之外,老龟神识猛然一通,本能抗拒,不过想起适才张顺所言,它停下抵抗,任由那从外而来的神识席卷过来。 片刻后,张顺察觉到神识贯通,这才令鳄将军松开嘴巴。 老龟从鳄将军口中出来,半化作人形,是个驮着龟壳,身形微微佝偻的干瘦老者。 颔下有一撮山羊胡,仍是白色,不过一张微微发绿的脸颊上,少了许多皱纹。 老龟朝着张顺俯下身子,声音沧桑,语气温和,“老龟拜见大王。” 拥有完全的灵智和没有灵智完全不同,张顺能够察觉到老龟和虾兵蟹将的不同之处。 似乎没有如虾兵蟹将那般彻底敞开心扉。 不过因有着缔结下的‘锁链’,忠诚一事,其实并不必担忧甚么。 张顺笑了笑,扶起老龟,“有你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老龟站起来,身量不高,只到张顺胸前。 它很快代入角色,劝道:“大王,深水区域的大妖,实力各个强横非凡,化境只是寻常,真正能够称王称霸的实力至少在造海境。” 张顺与老龟一前一后,朝着石穴而去。 “不知大王是何物化形,单从这副模样来看,我瞧不出甚么端倪。” 张顺不再用那副半妖之躯的模样,气血一敛,恢复人形,并没有遮掩。 “实不相瞒,我本为野泽附近吉云埠渔民,机缘巧合之下,吞服了异物,因此得以半只脚跨入修行之列。” 说起人类,老龟稍稍皱了皱眉,尔后释然。 老龟虽久居野泽深水,不过并非没见过人类,年幼之时,它曾凫水上岸,远远见到打鱼为生的渔民。 再加上当初常听老祖宗言说人类之事,知道渔夫到底是甚么地位。 妖族有强弱之分,人类同样有,它对和妖族的人类修士恶感不小,但对那些受役使的渔夫,却并没多余的情绪。 至于渔夫捕捞没有灵智的鱼儿,老龟倒没多大感慨。 弱肉强食,连它都吃鱼为生,人类吃不是同样道理? 只有长了灵智,在它眼中,才算步入妖族门槛。 张顺看出老龟异样,“我虽先是人类,可如今已然成了妖,至少是在不断往妖族转变。 你不必有甚么芥蒂……” 张顺顿了顿,“你对人类有何种看法?尽管说,不必顾忌甚么。” 老龟如实道:“人类修士残杀我等水族,老龟对其并无好感,不过据我所知,人类阶级分明,在修士眼中,寻常凡人如同蝼蚁。 彼此之间,其实相互对立。 但因人类修士惯会有些欺诈手段,施展法术,哄骗凡人,因此又得凡人敬畏。 老龟对凡人并无甚么恶感,不止如此,反而觉得,若能够与人类那些修士一般,显露几分手段,得来凡人供奉,能够拉拢凡人,以此抗衡人类修士……” 老龟高屋建瓴,从对凡人好恶,继而说起能做的谋划等等,显然看出张顺是一位野心勃勃之人,想要急于表现自己。 张顺:“……” 忽悠两句,自己都觉得颇为尴尬,这老龟还当真了? 张顺点点头,想起刚刚老龟提起的修行境界,撇开话题道:“刚刚提到造海境界,不知能否细说一番。 对于修行一事,我多有不知。” 老龟捻了捻胡须,笑道:“妖族与人类修行并无多大差别。 据当初我家老祖宗所言,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练气、造海、金丹、元婴四境。 其中练气又分为筑炉、化境两境。 所谓筑炉,就是打磨血肉筋骨,将身躯当作炉子,皮肉即为炉身,筋骨即为炉形……” 武师修行的内劲、外劲,其实都能算作这筑炉,而妖族变得愈加皮糙肉厚,大抵也是如此。 “对妖族而言,化境即是达到能够化作半妖的程度,而且能在身体之中凝聚灵气,施展出来术法了。 若是再细分一些,筑炉还能再分为两境,前面是提升身体素质,后面是提升灵智。 化境则还能分为化妖以及通玄两境,化妖之境,能够凭借着浑身气血施展出来一些天赋能力,不过体内还没容纳灵气,而到了通玄境,灵气入体,才算彻底踏入大门。” “练气之后,为造海境,是扩充丹田,修建堤坝,灵气如海,以便容纳。 野泽深处,能够统领一地的大妖,多是在此境。 至于再往上,老龟就不清楚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野泽地脉 老龟所言,乃是针对妖族,而且只是繁杂修行法门之中的一项而已。 人族与妖族修行境界相同,但若论到具体,多少有些差别。 比如说人类修士,大概又能分为两种,其一有筑炉之境,其二为无筑炉之境。 拥有筑炉境,通常在筑炉即引灵入体,借助灵气来锻造肉身体魄,尔后到了化境,才会灵气入丹田。 若是省去筑炉之境,以纳气诀直接尝试引灵气入体,施展道法仙术,这算是一步跨入化境。 这般化境能够分为入气、通玄两小境,前者是灵气入体,但不进丹田,受限于灵气不足,仅能施展些小法术;后者通玄,才拥有丹田藏灵气的能力。 老龟眼神一扫身侧诸妖,“还没到达化境,却能施展出来天赋神通的不是没有,而是只有那些天赋卓绝或者有大机缘的水妖才能做到。 大王麾下这几头,还没到达化境,却能施展出来天赋神通,应和大王喂养精血有关。 想必潜移默化之下,这群家伙血脉已发生蜕变,不再是凡兽能比的。” 老龟陡想起此事,直言道:“大王鲜血之用,万万不可令深水大妖知晓,否则定会招来灾祸。 若是要用鲜血点化妖族,最好用其他的借口,说这是仙术……” 张顺点点头,“这点我岂能不知?且放宽心,除却你等外,无人知我鲜血之用。” 两人并肩而行,言说之中到了石穴。 老龟上下打量一番,“大王可知野泽深处与这浅水区两者之间的差别?” 张顺回想起老龟先前提到的地脉、灵气,笑道:“我正要询问于你。 野泽深处与浅处的差别想来和你方才偶然提到的地脉灵气相关?” “不错。”老龟捻了捻胡须。 这个动作是它向老祖宗所学,龟老祖宗露沉吟思索,或开怀大笑或者忧虑丛生时,时常捻须,老龟当年敬服老祖宗,偷偷学着老祖宗习惯。 仿佛这般能令它自己也变得深谋远虑。 年幼之举,影响至此。 “大王,无论是人族修士还是兽族大妖,若是修行,皆需依仗灵气。 而天地之间,灵气稀薄,几近于无,若是想要修行只能待在地脉附近。 其实地脉产出的灵气,本应能逸散至空气之中,但因地脉多为宗族或门派占据,并且布置有聚灵大阵,束缚灵气,所以逸散至空气的灵气极少。 大野泽之中有一处地脉,如同树根,盘根错节,辐射开来,据说上古时代被一条龙王占据,布置有聚灵阵。 而如今地脉各处皆有大大小小的妖怪占据,也正是因此,将野泽分为了许多区域。 其中,野泽深处中心,灵气最浓……” “至于人类武师修行,并非是借助天地灵气锤炼肉身,而是不断挖掘身体潜能,外劲、内劲,最后到化境,武师化境的内力和修士丹田的灵力不同。 内力源于肉身,而非灵气,品质大不如灵力,因此同境之下,武师不是修士对手。 想来这是人族针对没有灵气可用的局面而独创出来修行体系,倒是和妖族气血增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老龟沿着石穴走了一圈,“灵气虽沿着地脉,且被聚灵阵覆盖,但不意味着它处没有灵气。 地下风水变化,龙穴汇聚,有些地方能够截取一丝半缕的地脉灵气过来。 咱们这石林藻丛之中,就有一点地下灵气溢出,所以才有此处藻类繁盛的局面。” “大王,你这处石穴,位置不佳,藏不住灵气。 不过老龟通晓一些聚灵藏气的阵法,能够布置一番……” 张顺连连颔首,这管家婆当真称职。 “老龟,你可有纳气法门?” 凡人武夫,不是修士对手,张顺自然需改弦更张,获得更为高级的修行法门。 老龟摇摇头,“大王,石林藻丛之中,灵气过于稀薄,修行实在缓慢。 依老龟之见,不如继续修行人类武师法,借助野泽水中诸多补鱼,先突破至化境,尔后再考虑灵气入体。” 补鱼对于依仗气血修行的武师而言,效用极大,而对于修士来说,所起的效用就小了很多,除非是吃那等灵气修行妖兽。 “我家老祖宗说过人类与妖的差别,妖族修行较慢,不过许多妖族踏入修行之列,同境界之下,一般比人类更强些。 据我猜测,人类修士先修出内力,再修灵力,阴阳交泰,根基会更为深厚。 只不过有了灵气吸纳法,谁又肯再下功夫去修甚么武师? 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 老龟求知欲不小,当初侍奉老祖宗时,听来许多辛秘趣闻,旁人听了也罢,可老龟会再自行琢磨一番,体悟一遍。 张顺沉吟片刻,“好,便按你所说,我先修内力,再修灵气。” “老龟,只你说起老祖宗,却不知你家老祖宗乃是甚么身份?” 说起此事,老龟神色暗淡,喟叹一声道: “我家老祖宗乃是野泽深处‘陵鱼王’的下属。 陵鱼王原先乃是野泽之中首屈一指的大妖,我家老祖宗便是陵鱼王手下的老谋主,陵鱼王若有不决之事,常会寻我家老祖宗。 不过数年前有人类修士前来,与陵鱼王大战一场,以致于那位大王身受重伤。 值此虚弱之际,野泽几位大妖联手攻来,企图铲除陵鱼王。 我家老祖宗忠君之事,与陵鱼王大人一同赴死。 我家也因此遭受屠戮。 老祖宗临终前,委托我以重事,要我逃掉,来日报仇……” 老龟修行天资极差,在龟群之中,只能算作末游,不过它自小聪颖,因此得了龟老祖宗赏识,得以侍奉左右。 “陵鱼王当初身死,势力分崩离析,和手下一妖的反叛有莫大干系。 内鬼往往比外敌更为可恨,兴许那妖知晓反叛后的情况,所以对陵鱼王诸多下属,力求斩尽杀绝。 我艰难逃生,当初到此地时,几乎濒临死亡。 靠着我对同属的一点操纵,才勉强苟活下来,数年下来,伤势还没完全恢复。 适才大王一滴精血,我才觉痊愈大半。” 张顺习惯性摩挲下巴,“野泽地脉都被占据,如此说来,非得打倒一妖,才能踏足其中?” 老龟沉吟片刻,“地脉之中,有一处地方,浅水区生了灵智的妖族,可以前往。”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横扫吉云水域 虽然有能去的地方,张顺也并不打算以这区区内劲境亲自涉险,至少修行到化境,有了内力,好歹算是‘我辈人’,再前往野泽深处不迟。 而且据老龟所言,手下最为厉害的鳄将军,实力已达到了半步化妖,距离化境,只差临门一脚,待到时,让鳄将军去往深处即可。 “大王,这两日你多多用鲜血喂养那条鳄鱼,再过两日,应当便能令它突破。 精血乃是一身气血所在,偶尔逼出,施展个招式倒还无碍,若是常用,难免会对根基有所损伤。 虽然我看大王浑身气血充沛,没有任何受损,可为以防万一,还是少用为好。 而虾兵蟹将它们,比鳄将军弱了一线,若是用它们,恐怕得再多几日才能化妖。” 不必老龟多说,自从上次驯服鳄将军时,神识发痛,张顺已意识到和自身缔结神识链接的水怪数目存在限度。 若是连接过多水妖,对他绝对是不小的负荷。 喂老龟精血时,因自身境界突破,神识暴涨,张顺这才没甚么顾虑。 老龟察觉到神识之中多出的玄奇感,提醒道:“大王,你这神识链接的手段,厉害是厉害,但也不能盲目自信。 有了灵智的妖族,这般链接,并不牢固,天底下厉害的手段极多,说不定有大妖能够解开此术。 不过不曾化作半妖的水兽,神识一片混沌之际,大王神识占据,应当极为牢固,不分彼此了……” 老龟按自己猜测喃喃,又瞧出张顺诧异的神色,坦然道: “大王有此鲜血之能,我既然选择效忠,当然不遗余力,这样大王才能避免过错,我等才能早日攻向野泽深处。” 老龟面露讥讽,“明面一套,背里一套,那是蠢货行为。” 张顺颔首,打量一眼鹤发童颜的老龟,“老龟,你甚么实力?” 老龟苦笑一声,“我天赋低劣,修行极慢,巅峰之时,只达到通玄,远远达不到造海层次。 如今,丹田之中虽有灵力,但不能算作真正的通玄境,施展术法,常常会因经脉受损而有阻碍。” 张顺心中吐槽,看得出来,难怪那身盘虬肌肉会跟气球似得,一戳即破。 老龟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有了大王方才那精血滋养,待我将其彻底炼化,再有几分鲜血辅助,应当不出十天半月,便能痊愈。” “老龟不善战斗,待鳄将军乃至虾兵蟹将长成后,同等境界下,我恐非其敌手。” “咱不差能征擅斗之辈,独独缺少老龟你这般的智谋之士。 况且,在我麾下,鲜血蕴养,还怕天赋不够高么?” 张顺胳膊搭在老龟肩上,伸手拽了拽那唯独尚白的胡须,笑嘻嘻道:“老龟,方才你说你年岁才一两百岁,在龟族当中是正儿八经的后生。 吞下我精血之后,脸上褶皱消去大半,怎这白须不见变化?” 老龟一向将自己这撮山羊胡当作宝贝,他人碰不得,摸不得,而眼下张顺捋了捋,老龟却没说甚么。 “咳、咳。” 听到张顺问话,它干咳两声,强装镇定,“兴许是颔下经脉未曾贯通,精血功效不达的缘故。” 总不能说它觉得白须才显成熟,有几分老祖宗风味,所以特意将颔下经脉阻塞,以免胡须变黑罢? 在这时,老龟再没一点方才侃侃而谈,一副智珠在握的谋士模样。 张顺似笑非笑瞧着老龟,洞若观火,知道是老龟特意为之,并未戳破。 老龟眼观鼻鼻观心,岔开话题,“大王,若暂且不去深水区域,依我之见,不妨派遣虾兵蟹将,芦头触手出去,将浅水水域摸索一遍。 一来是彻底占据浅水水域,二来则能顺便将一些化境上下的厉害小妖囊入麾下,增强底蕴。” “深水水域的妖族,多在深水活动,从不曾到浅水水域,灵气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的原因是,若闹出甚么动静,会招惹来人族修士。 数百年前,人族大乱,有几位大妖率领手下攻袭人类,招惹一伙人族修士前来,结果被杀得溃败,统统身死。 甚至那一伙人潜入水中,犁地一般扫荡干净浅水水域的妖类,只有深水水域,那几个人类不敢轻易涉足,因此得免于难。 所以不必担忧深水水域的大妖会出来。” “对于浅水区的小妖,大王除了以武力威慑外,还需用利益来驱使。 大王鲜血之用,不能为人所知,但能借口此乃术法,或者天材地宝,一滴鲜血兑些其他药草来用。 老龟知晓几个方子,藻丛之中恰有这类补气血的水草,恰好能用。” 张顺在水中时常来往,比如前往暗流水域或其他地方时,已将这这吉云埠水底探索一遍,倒没碰上甚么大家伙。 “也好,留下鳄将军,其余兵分数路,先将吉云水域扫荡干净。 便由老龟你负责此事,我会让虾兵蟹将统统听令与你。” 老龟躬身俯首,眉宇稍喜,“谢大王信任,老龟定不负所托!” 当初在野泽深水区时,老龟因年幼以及实力不足,其实从未掌握过甚么权力。 与张顺的大多高谈阔论,皆是纸上谈兵而已。 如今得了信任,内心波澜其实不小。 虾兵蟹将、芦头触手,能够施展天赋神通外,灵智同样不容小觑了。 可不是老龟随手降伏的那些甲壳类水兽能比的。 “老龟,深水水域之中,也有水妖懂得药材?可在这水中,如何炼制?” “灵气炼制,可避湖水。” 老龟一指避水蚌,“另外,深水水域,也有大妖会用这避水之物。” 老龟看到芦头在空域游曳,咦了一声,“这避水蚌同样经大王鲜血滋养罢?果然和寻常避水蚌不同。 据我所知,深水之中的避水蚌珠可没这般能力。” 老龟进了石穴,又见这亮藻闪烁光辉,使得屋中如同白昼,又一阵惊奇。 张顺将扫荡吉云埠之事交予老龟后,正要前往暗流水域修行,想起此事,询问道:“老龟,你可知野泽之中暗流水域是怎么回事?” 老龟皱了皱眉,“大王,暗流水域贫瘠,而且深不见底,无妖能在那生存。 我家老祖宗活了千余岁,都不曾知晓暗流水域因何而来。 曾有几名造海境妖族结伴探寻,只有一妖窜逃而归。 据它所说,越往深处,暗流愈烈,连造海境都无法抵挡,会被牵扯进去,投入无尽深渊。 大王若要过暗流水域,万万不可深入。” 张顺点点头,将鳄将军充当护卫,朝暗流而去。 暗流之中,水压极强,对修行促进效果极强,张顺去过不只一次,当然不会因老龟三言两语就吓退。 暗劲修行,归根结底仍是气血增强,不过口诀不同,侧重点不同。 张顺修行之际,虾兵蟹将、芦头触手开始向外寻找神智初成的水妖。 老龟则是聚灵于石穴。 ———— 再说一遍,本书两条线,水中种田岸上装逼(争霸),会不断收拢手下,有各种水妖,水妖会各种能力,有擅长刑拷的‘司寇’、有擅长礼仪的‘大宗伯’,有擅长音乐的‘典乐大臣’等等,主角会是个……搜集癖?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大宗伯’红鼻剪刀 吉云埠水域之中,地下汇聚过来的灵气不多,没甚么厉害的角色,虾兵蟹将等妖,搜寻了两日,只找到一只将至化境的水怪。 是一条红鼻剪刀鱼,浑身银白,近乎透明,尾鳍上有与剪刀相似的黑白条纹,体型细长,尾呈叉形,头部为红色,吻为猩红。 此鱼乃是一种群游生物,纪律性极强,三条即群游,很有秩序。 这条灵智初开的红鼻剪刀鱼,为其族群首领,率领数百红鼻鱼游曳,攻击性不强,但也不容小觑。 触手怪擅伪装,浑身变色成湖水颜色,埋伏水中,寻找目标,大多数鱼无法看穿。 触手怪凑近红鼻剪刀首领,一击得手,将它轻易拿捏抓住。 此鱼灵智不小,知晓好歹,在触手威逼之下,遣走部众,孤身跟着触手怪前来拜见张顺。 除却此鱼外,张顺这群手下抓来的吉云埠鱼类大多实力不足,约莫在未曾吞服精血的蟹将水准,灵智不高,都被虾兵蟹将它们吃掉或者收服,但不够到张顺面前接受鲜血的资格。 红鼻鱼没甚么特别本领,只统领着鱼群,战斗力颇低,碰到厉害的凶恶大鱼,要么领着手下逃窜,要么命令众鱼攻击,从不曾亲自下场。 而此刻,虾兵蟹将、芦头触手分列两旁,老龟在前,还有余下收服的几头小水怪,包围之下,它瑟瑟发抖,压根不敢抬头。 尤其是那只大虾,流着口水,垂涎欲滴,端是吓人,明明白白是要吃了自己啊! 红鼻剪刀鱼一路前来时,触手怪以粗壮触须勒着,不能动弹分毫,向它表达了善意。 被刀架在脖上,说服力实在不大。 ‘触手大人所说的大王为何还没过来,能收揽这么多气息强横,瞅着就吓人的水妖,那实力,该有多厉害啊。’ 红鼻剪刀低头看到虾兵蟹将触手以及再往后的水怪,心中升腾出来一句话,‘脚步不齐,站得实在散乱,威仪骤降数成……’ 红鼻剪刀群游之时,若是群落有手下脱离队伍时,它会毫不手下留情地一番教训。 骨子里有着强烈的秩序。 正在担惊受怕,内心凌乱之际,红鼻剪刀鱼瞧见一人踩水而来,身后跟着一直体型不小,凶神恶煞的大鳄鱼! 它游曳于野泽之中,水底抑或湖面都曾前往,见过人类,一瞧张顺模样,即认得其身份,心下顿时疑惑丛生。 红鼻剪刀鱼能够开灵,是因曾意外吃下水底灵草,并没有甚么见识,压根不知化境半妖,以及所谓的化形。 野泽深处不能轻入,是刻入它们群体脑中最为深刻的记忆,所以它也从不曾作死往里钻。 红鼻剪刀恭恭敬敬低下头,待张顺站到面前时,不断不断‘说’出臣服、拜见的话来。 张顺从暗流之中回到石穴之前,上下打量一番这条长约莫仅仅两三尺的红鼻鱼,看出此鱼的胆战心惊,视线一扫周旁,轻笑一声,走上前来,轻拍两下这条红鼻剪刀,尔后抓着鱼的胸鳍,温声道: “进来石穴罢。” 红鼻剪刀感受着那轻抚,心绪莫名安静了几分,跟着跨过那道石穴洞口。 洞内闪烁着光芒,它方才其实好奇的往里面瞥了一眼,但不敢多看。 门前有一层淡淡光幕,红鼻剪刀游入,继而发现其中竟然无水! 它身躯已然蜕凡,无论是否有水,皆能呼吸,可却不能脱离水游动。 而此刻,在这空域之中,它却感觉与在水中无二! 玄奇。 红鼻剪刀饱受震惊,这才瞧见石穴之内的景象。 中间放有一株发光的水藻,还有一张着嘴巴的水蚌,其中有颗蚌珠闪烁,泛着氤氲。 而在墙边,那边有一堆人类兵器杂乱摞着,这边放得一点不整齐的柴米油盐,瓶瓶罐罐。 ‘石穴之中,有些乱糟糟的。’ 红鼻剪刀回过神来,偷偷望了一眼神色并不严肃的张顺,发现这位大王目光投来,红鼻剪刀迅速低下红脑袋。 ‘大王似乎并不可怕,反而很是温和,触手带我来时,只敬畏地说了大王威严,却没提到大王这般温和……’ 张顺瞧着红鼻鱼,脑海中思索。 老龟适才已说了这红鼻剪刀鱼,没什么攻伐力,但胜在灵智不小,而且境界也达到了,能够尝试用鲜血喂养一番,试试能否得来甚么天赋神通。 并且老龟根据红鼻剪刀习性,稍稍推测了一番它能够获得的神通,应当是和其种族的群游性相关? “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吃了你,不会对你如何,既然开了灵智,那你我便同为妖族。 同族之间,彼此理当帮扶,而非伤害,这是我等的信条……” 张顺一脸和善,舌绽莲花,先拉近关系。 对于如何‘请’来的这条红鼻剪刀,一概不提。 红鼻鱼何曾见过这场面,在张顺充满蛊惑的三言两语之下,方才那股忐忑感便消失大半。 恐吓威慑的事情交给了门外的手下,那剩下的怀柔抚慰,当然落到了他这个王的头上。 张顺闲聊一般道:“你率领部群在这水中游曳,是不是常遇到一些凶猛大鱼,捕食你们,每次都得死伤一些鱼儿?” 红鼻剪刀鱼心下少了许多戒备,喟叹一声,“我族部群,个头皆不大,而且不善战斗,和剑鱼不同。 而且我实力一般,攻击手段几近于无,多遭捕猎,再正常不过了。” “弱肉强食,本就如此。”张顺叹口气,半响后,话锋一转,又道: “既然你已化妖,乃是我辈中人,和那些神智不清的水兽不同,我能庇护于你,乃至你的族群,你可愿意?” 抱上一条大腿,有何犹豫,况且若是它们有所图谋,还需用这手段? 而且眼前这位大王,待鱼极好。 红鼻剪刀在被触手捉来时,已有几分期许,听闻此言,大喜过望,“小鱼愿意!” 张顺从桌上端起一碗来,里面放有老龟调制的补药方子,当然,这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真正有作用的东西,乃是其中添入的一些鲜血。 “我先前得来一些天材地宝,对于我水兽而言,乃是大补之物。 将其吞下,对你大有裨益。” 一番交谈,张顺已然看穿这条红鼻剪刀,较好收服,没见过世面,好骗。 一般而言,水怪到了化妖时,才能拥有相应天赋神通,而张顺鲜血,却能提前赋予。 不过这个能力也有前提,水兽纵是不到化境,可至少要摸到门槛,灵智长成罢? 这条红鼻剪刀,符合此准,张顺自然要喂个鲜血,试试能赋予甚么本领出来。 张顺对此很有兴趣。 红鼻剪刀游曳上前,用胸鳍端起碗来,没有一点犹豫,张开嘴巴,不断吮吸碗中药汤。 水蚌对于避水空间的掌握愈发娴熟,已能够做到‘托举’游鱼颇长时间,而且红鼻剪刀不大,重量较轻,和芦头那大家伙,可没法比。 鱼儿服下药后,需一会儿消化,张顺走出石穴,视线一扫,看向虾兵蟹将、芦头触手身后的水兽。 它们距离化境,还有距离,灵智尚弱,张顺没有去喂养鲜血。 赋予红鼻剪刀已耗费不少的鲜血,再加还有鳄将军即将达化境,正是用血之时,可不能浪费给它们。 老龟微微仰头,“大王,吉云埠水域没甚么厉害的家伙,我看该前往其他浅水水域,多多收揽些妖。 哪怕是用威势强逼也好,只要入了咱麾下,大王即便是不去用血……用补药栽培,好歹能为我们当开路先锋,死了也就死了。” 炮灰嘛! 张顺拍了拍老龟,哈哈一笑,“老龟,这些就交予你了。” 对于它们生死,张顺可不像方才诱拐红鼻鱼说的冠冕堂皇。 老龟应了声是,“其他浅水水域,咱们并不熟稔,手底下虾兵蟹将它们,最好两两一起,以免发生了甚么意外……” 一人一龟,言说了许多事务,虾兵蟹将等怪旁听,其中触手靠得较近,它学得最快,正从谈话中汲取营养。 不一会儿,石穴之中响起声音,有些动静。 张顺顿下话来,回头来看。 只见隐隐约约有着一人影从石穴走出。 露出面容。 是一名脑袋微红,鼻子鲜红,长着鳞甲,浑身银白,双腿布满黑白条纹的家伙。 奇形怪状。 张顺看着眼前这鱼脑袋,微微一愣。 没成想这条红鼻剪刀会因吃下一些鲜血而化作半妖,一步迈入化境。 只有到了造海境,才能彻底完成化形。 红鼻鱼双跪地,匍匐下来,极尽臣服之姿,“多谢大王赐药。” 红鼻因吞下鲜血,此刻再看张顺,与方才已然不同。 一百层滤镜加持之下,在它眼中,张顺浑身威严,举手投足之间,即有一股威势。 如同浪潮涌岸,不断侵袭拍打而来。 吃下鲜血,其功效即是如此,喝下的鲜血愈多,则张顺愈发敬畏。 在这效果之下,红鼻剪刀若和张顺对垒,实力发挥不出几成。 张顺笑着道:“站起身来,见我不必双膝下跪。” 红鼻剪刀有板有眼道:“面见大王,怎能不跪? 既然大王不让双膝下跪,那便单膝即可。” 红鼻剪刀仿佛天生自得,转换姿态,单膝跪地。 确实顺眼许多。 张顺好奇问道:“伱居然一步跨入化妖?” “我先前觅食时,曾意外吞下一株灵草。 因我肉身无法消化,有些药力积攒下来,大王适才补药,刺激肉身,将那药力统统逼了出来。 所以才能迈入这境。” 张顺俯视半响,“有无学得甚么天赋神通?” 红鼻剪刀鱼和他没有神识链接,所以无从得知。 “容小鱼起身。” 红鼻剪刀站起身,一瞥四周,眼神睥睨,声音充满威慑,低沉道:“见王何不跪?” 顿时之间,一股无形气势流溢而出,虾兵蟹将身后的几只小水怪,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压力,噗通一声,胸口紧贴地面,匍匐下去。 而老龟以及触手芦头、虾兵蟹将实力不弱,稍一挣扎,即挣脱红鼻剪刀‘见王胡不跪’的手段。 “哦?” 这门神通有些意思,往后身边跟着这红鼻剪刀,一声令下,千万手下跪倒在地,参拜过来,那声势得有多大? 张顺晃了晃脑袋,甩掉杂念,笑着摆手,“解脱束缚罢。” 红鼻剪刀是了一声,下一刻,那些灵智尚幼的水怪,压力全消。 红鼻不擅厮杀斗法,但领悟天赋神通,往后再迈入修行之列,实力指不定会反超过来。 ‘这只红鼻剪刀声音雄厚,雄性无疑,不过照着它这模样,化为雌性估摸着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希望还是得寄托于水蚌身上,手底下不能尽是些男妖罢?’ 张顺回过神来,“这招式倒是好用。 好了,你去寻找部群,将它们带着过来,往后便将石林藻丛上方的水域当作群游地罢。” “触手跟着,以免出了甚么意外。” 红鼻剪刀向张顺拜了拜,站起化作鱼身,与触手怪一同向上游曳而去。 老龟见张顺差遣触手跟随,捻了捻须,笑了笑道: “恭喜大王,先得一妖。” “大王,这红鼻剪刀不擅厮杀,但往后灵气入体,修行术法,未必不能后来居上,成为一名术法高强的得力干将。 据我所知,深水之中,即存在一位,本体只是一条最为寻常的草鱼。 因意外得了机缘,开了灵智,在通玄境之前,碰上一条凶恶些的鱼种,都得仓皇逃窜,但到了通玄,灵气入体,修行了术法后,借助神通,厮杀极强。 红鼻剪刀群游,极讲秩序,它获得那‘见王胡不跪’的神通,也在情理之中。” 张顺点了点鳄将军,与老龟一同进入石穴。 “这两日喂了些鲜血,今日也该令鳄将军化妖了。” 张顺拿来那把刀,在手心一划,尔后放在鳄将军的张开的大口之上。 鲜血流淌得并不快,没一会儿,那道刀伤便结起痂来,不再有鲜血流出。 石穴一侧的锅炉下面还烧着火,乃是老龟为张顺备下的补血汤药。 主材为喝过张顺鲜血,名为‘绛鱼’的鱼种,另外还有老龟寻找的滋补水草。 手底下有了老龟,张顺确实轻松许多。 门前养鱼塘,老龟会照料,手下这群喝血的水怪,会有老龟来为他提出赏罚意见。 实在是称职。 鳄将军吞下鲜血后,浑身鳞甲顿时着盖一层淡淡的猩红色泽。 它爬伏于地,闭上眼睛,身躯开始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缩小。 并且鳞甲逐渐变薄,不再如先前那般粗糙。 又粗又长的尾巴一点点收拢。 张顺站在鳄将军身前,仿佛能够听到其体内气血涌浪的声音。 化境的老龟更为敏锐,能够察觉出来鳄将军体内变化。 气机如同烧开的锅炉,沿着经脉横冲直撞。 将近一刻钟后,鳄将军睁开眸子,从地面站起身来。 身量两米上下,浑身有鳞甲覆盖,体型魁梧,脑袋半残留着鳄头,半妖之姿,还没化形干净。 张顺眯了眯眼,鳄将军当即跪倒在地,声音粗糙,语气恭敬,低眉顺眼道:“大王。” 化境半妖,何敢拒王令?! 张顺这才点头,微微抬头,该上岸瞧瞧动静了。 ———— 大宗伯掌邦礼,《周礼》之中有大宗伯之职,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 章节目录 上架感言 恍恍惚惚,到了上架。 本来以为是明天凌晨,结果又一看,原来是明天中午来着。 中午更新4.5k,今天没了,坐等明天爆更罢。 本来这本其实没准备那么充分,成绩居然有幸上了三江,多谢各位支持。 我写书有个习惯,就是会不断修改,思索剧情时候,感觉哪哪有点错误,这样些会不会更好,然后大半夜都会爬起来修改一下。 再加上大家反馈的意见,同样会做出一定修改。 说到意见,那就不能不说说前面几点,话题争论第一,萱娘,大家说这个角色都用烂了……? 其实本书灵感来自于我想新书如狂如魔的晚上,做个了半岔子的梦,然后翻身手机备忘录写下,脉络主线两个,一个水中经营种田,一個岸上发展,用水中的能力在岸上装逼,大概如此了。 之后给朋友说想法,他让我看看文抄公的神秘之劫苟道,于是才张顺的渔夫身份,有了萱娘这个角色,有了开头的有点苟,谁让它火呢。 至于说其他书里面的,我没看过啊……要不然咋会还有萱娘这个坑? 我真只看过神秘之劫……所以还请不要无稽之谈,说起它书。至于书中刚开始蹦出来的主角名错误,是因为我还没从上本书的主角回过神来,手打错了…… 不过本故事发展、脉络一点不同,还请期待。 哦,还有说主角lsp的问题,我觉得书中并没问题,都素质这么高嘛?以我所见,感觉说几句荤话没什么问题,见得多了,只能说看到的世界不一样? 而且书中程度一般。 我压根想不起来几句骚话(bushi)。 不喜欢可以绕路左滑退出去嘛,没必要非得显得自己道德素质多高。不知道有没有和我一样,从来不在网上发表任何观点的…… 接下来是杀常大的问题,我依旧觉得没毛病,主要攻讦在于说妖会惹来更厉害的存在,书中都说了,懒得解释。 还有一段剧情是比试水性那一段,大家的意见我认为很可,耗费一个晚上全部改了一下(不影响大局) 还有血液问题,前期是催化剂,激发作用而已,后期随着实力精进,会有其他用途,一般不会把全部设定抛出来,一点点扔,夹杂在剧情里面,才是最好。 而且我还能不知道血液强了,实力应该还会更强嘛?这个在于个人罢,有的人感觉是毒,正常,没甚么说的。 当然,也有一些确实存在问题,不过后续我都有补丁。 另外,加更计划? 没什么计划,每天尽量八千,能冲上万就上万,我码字龟爬,有时字斟句酌得厉害,剧情也得想。 还有啥问题,暂时没想到,就这么多吧。 节奏、叙事、文笔,不断提升,不断进步,还望诸君能容我。 最后以从小就最一句话勉励自己、张顺乃至诸位: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且听龙王有轻吟。 求明日首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