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刀》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章 1:老庙 夜雨 江湖 第1章1:老庙夜雨江湖 “轰隆”一声,苍白的冷电撕裂了绵绸的雨幕,檐下挂起的雨线中,一团暗沉沉的刀光倏忽乍亮,也照亮了一块沁着油渍的老旧招牌。 徐家肉铺。 雨势来的突然,街上行人纷纷抱头鼠窜,避雨的避雨,咒骂的咒骂,顽童蹦跳,黄狗在叫,还有长街两旁伙计的吆喝,渲染出一副市井烟火,众生百态。 剔骨挑筋,剥肉分拣,刀随肉走,刃随刀行,百十斤的半扇猪肉,不消几息就被屠户处理妥当,供檐下的买客挑肥拣瘦。 “乖乖,老九,你这剔骨的手艺越来越利索了。” “真他娘利落。” “给我切一斤臊子,肥瘦参半。” …… 老板一一招呼着,手里满是油光的刀子下刀如飞,刀口一过,刀尖一挑,一块块或肥或瘦的肉已被轻巧割下,用荷叶包好,递了出去。 雨势渐大,肉案前的买客来来去去,越来越少。 眼瞅着快要收摊了,徐九忽然一顿割肉剁骨的刀子。 “叮咣”一声,却见一枚韵味十足的古钱轻巧自檐外飞进,落在了肉案上,嗡嗡转个不停,晃出一团惹眼青光。 一双黑靴跟着步入肉铺。 “听说你们这一带有个人的剑很快,不知在不在?” 来人头戴雨笠,一袭灰衫劲装,紧勒的绑腿勾勒出了腿肚修长结实的轮廓,嗓音不疾不徐,听着很轻。 徐九头也不抬地说:“你来错地方了,我这儿只卖肉,不晓什么剑法。” 来人轻声道:“换上伱的剑。” 徐九置若罔闻,沾满油膏的粗粝右手犹自挑拣着剔下的骨头,但那檐下“滴答”的雨声却在此时变得极为清晰,宛如滴滴钟漏。 每响一声,徐九的右手便变化一丝,原本苍白的皮肉渐渐变得生铁一般,筋骨毕露。 古币转势已缓,恰在躺倒的瞬间,肉案之上,一团夺目光华自徐九袖中飞急蹿出,快吐如蛇,腾动间已咬向来者咽喉。 他看也不看,剑光已在飞去,仿若听其声便已知对方身高几何,咽喉所在。 袖中藏剑。 剑光亮起,也照亮了那斗笠下的一双眸子。 剑光快急,眼看便要取人性命,不想那来人蓦然单足一点,腾空而起,人已飘然退出肉铺,撤出雨檐,倒飞进雨幕。 徐九单掌一按肉案,满身赘肉的肥圆身子竟轻巧的惊人,一蹦一跳,宛若一颗弹起的肉球,剑光直追,眼神狰狞,森然厉笑道:“够不够快?” “轰隆”一声,又是一道惊雷。 电光之下,再起一团灰蒙蒙的刀光,自来人腰间拔出,快如电闪,刀身之上,雨珠溃散,远望如流云飞雾,在雨中拖过一道冷芒。 一把快刀,破空而出。 来者右手握刀,左手还有刀鞘,寒刀横空,而刀鞘竟也往前一送,鞘口竟瞬间将那夺命快剑收了进去。 刹那,锋芒顿收,二人交错一过,“噌”的一声,寒刀复又归鞘。 徐九提剑踉跄一稳,双目圆睁,嘴唇翕动,似是还想说话。 但话未出口,一团血雾已自他右颈喷薄而出,于雨中绽放,染红半边脸颊。 …… 一间老庙,陈旧破落,庙里没燃尽的柴火还散着最后的余温,暖着火堆旁的乞丐和那不知立了多少个年头的神像。 庙外雨氛绵绸,却见一道灰影飘忽而至,闪身步入。 骨碌碌…… 滴血的头颅抛落在地,裹上一层尘灰,落到了乞丐面前。 刀十二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抓起火堆旁烤制多时的野兔,坐在地上大口撕咬,细腻咀嚼,吃的慢条斯理。 老乞丐倏然开眼,盯着那颗近在咫尺甚至犹有余温的脑袋,拨了拨额前的乱发,然后从身下的草垛里取出一袋银钱,嘴里冷淡道:“你受伤了?” 只见刀十二右侧腰腹的位置正渗着血水。 那人不光会使剑,还会使刀,他只拦住了剑,并未拦住徐九手里的剔骨刀。 但一伤一死,这个买卖,可谓稳赚不赔。 老乞丐见刀十二只顾吃肉,又提起徐九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嘿嘿笑道:“这个叛徒的命总算收回来了。” 末了,又伸手从怀里拿出一面古拙令牌,正色起身,冲着刀十二说道:“天魔无相,万妙无方,上天入地,唯吾独尊;奉副教主法旨,刀十二听令,自今日起你正式由本教弟子晋升为四护法之一,赐号’雷使‘,负责策应圣教东进之事宜……” 话说一半,刀十二抬起自己那双刀子似的狭长冷眸,好奇调笑道:“雷使?水火风雷,排行第四么?上一任’雷使‘呢?我听说那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老乞丐被打断话语,面上升起一抹不悦和怒色,叱道:“还不接令?” 刀十二闻言不紧不慢的嘬了口骨头,随手一丢,这才在老乞丐几要喷火的眸光下接过那面暗沉沉的令牌。 遂听老乞丐眼神阴郁地道:“上一任雷使死在了’青龙会‘手中,希望你不会步他的后尘。” 刀十二瞟了眼外面的雨氛,眯眼间,笑的像是只狐狸:“怎么死的?” 老乞丐冷哼一声:“是为了一个女人才暴露的行踪。” “女人?”刀十二听的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双肩抖颤,“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等他笑完了,再回正目光,眼前已空空荡荡,哪还有什么乞丐。 庙外天色已昏,风雨漫天。 但就在这时,半掩的庙门突然炸开,翻飞的木屑中,一道人影倒飞而回,将那欲灭未灭的火堆撞散成一团火星。 竟是适才离开不久的老乞丐。 几在刹那,刀十二眼底精光乍现,一翻斗笠,忙将扑向面门的飞灰拦下,而后蹬地冲天而起,意欲遁走。 可腾空刹那,但见四面八方尽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一枚枚闪烁着寒光的暗器简直比那疾风骤雨还要密,劈头盖脸的朝他罩来。 铁钉、飞针、铁蒺藜、飞镖、流星镖、飞刀、飞枪…… 眨眼一瞬,他已辨出十数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悚然心惊。 眼见避无可避,刀十二当机立断折身而回,几步如流星赶出,一把抓向那老乞丐,想要借对方来拦挡那铺天盖地的暗器。 屋瓦碎裂之声,木柱撞击之声,暗器的破空声,以及刀十二提气时的怪叫,在这一刻被那风吹雨落揉在一起,化作一副惊心动魄的场面。 可刀十二的脸色却骤转苍白,白的仿佛不见半点血色,眼睛也红了。 只因那摔进来的老乞丐这时转过头来,露出了一张陌生的脸孔,一个丑陋可怖的老妪;满脸斑块,独目泛着冷光,半张脸还生着一块巨大的青记,比厉鬼都要丑陋三分,正露着得逞的讥笑。 “嘿嘿。” 耳听低笑,刀十二乍觉剧痛,一把匕首已捅在了他的腹部,吃痛一瞬,背后又中数枚暗器,旋即惨呼一声翻滚了出去。 尘埃落定。 他艰难抬头,双眼沁着血色,哑声问:“你……你是谁?” 老妇一解身上的破衣烂衫,不曾回应,反是对着门外恭声道:“启禀大堂主,属下幸不辱命。” 风雨晦暗,凄迷的雨夜中,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飘了进来:“咳咳……很好。” 刀十二挣扎瞧去,借着那时隐时亮的雷光,依稀可见雨中人影绰绰,俱是黑衣劲装打扮,头戴雨笠,背负刀剑,睁着一双双冷眸,满含肃杀,又像是一群勾魂的鬼。 为首之人,身裹黑色披风,而最显眼的是其头顶的笠檐下,一张狰狞怪戾的青色面具若隐若现,神秘莫测。 刀十二登时了然,双眼圆睁,嘶哑道:“青龙会!” 语罢,头颅一垂,已无气息。 大堂主迈步而入,架起柴堆,等到火光再亮,才不轻不重地瞥了眼刀十二的尸体,开口吩咐道:“搜!” 老妪闻言不敢耽搁,忙走到那尸体前,正欲摸索,冷不防一抹毒蛇般的刀光暗中而起,就在她翻动尸体之际,刀光已自刀十二身下飞掠到半空。 呃…… 这下换成老妇瞪大双眼了,眼前一花,便捂着喉咙踉跄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望着重新活过来的刀十二,张了张嘴,而后脑袋一歪,就此毙命。 一刀建功,刀十二不假思索,眼泛冷芒,平地翻身如鱼跃空,单刀飞急直劈近在咫尺的青龙会大堂主。 大堂主对这个结果似乎毫不意外,仍是不紧不慢地轻咳了两声:“软甲么?很好……咳咳……很好!” “受死!” 刀十二一刀斩出。 可凌厉刀光落在那堂主的右肩竟不见半点血水溢出,破开的衣衫下甚至连伤口都没有。 刀十二这下是彻底动容,勃然色变,失声道:“童子功?” “识货!” 大堂主歪着脑袋称赞了一句,斗篷如云一掀,已横在二者之间,杀机陡起。 刀十二心惊一瞬,忙抽刀回防招架,可立觉胸口袭来一股磅礴力道,手中钢刀寸寸爆碎,人已倒翻出去,嘴里大口咳血。 大堂主慢慢落回双手。 那双手,不见皮肉,也不见筋骨,只因其上戴着一双由西域冰蚕丝织就的手套,乃江湖奇宝之一,刀枪不入,不惧水火。 再看刀十二,五脏俱碎,终是难逃一死。 “散!” 大堂主一字吐出。 雨中所有身影立如鬼魅般隐入夜色,没了踪影。 看也不看脚边的尸体,大堂主自地上拾起一块令牌,低低一笑:“魔教?” 然就在他细看之际,庙外突的闯进个背着书箱,冒冒失失的人。 这是个书生,瞧着落魄,冒雨而入,一身洗的发白灰衫被淋湿大半,活像个落汤鸡,慌慌张张间一面揩着袖上的雨水,一面招呼道:“风雨太大,多有打扰,还望……” 可等看清庙内的情形,书生眼皮一跳,一个激灵。 更奇的是,地上死的那个居然跟他一模一样,真是见了鬼。 空气凝固,气氛古怪。 来不及细想,书生扭头就跑。 “再见!” 接小李飞刀之后……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章 2:酒色财气 第2章2:酒色财气 枯松怪岭,荒山野地,寂寥的雨中,李暮蝉背后书箱早已不知遗落到了何处,连滚带爬,跑的飞快。 但他突然又一屁股摔坐在地,惊恐看着前面拦路的身影,跟着双眼上翻自地上爬起,像是个瞎子一样胡乱摸索前行,嘴里还自顾自低声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大堂主蹲在一块怪状的青石上,撑着右腮,饶有兴致地眯眼笑道:“哈哈哈,妙极,妙极,要是再把你那一对招子挖下来,你就演的更像了。” 李暮蝉闻言一个激灵,脸色煞白,却是不敢再装了,忙道:“大爷饶命,小子无意闯入,什么也没看见。” 大堂主瞧着他满身泥泞,灰头土脸的模样,更乐了:“叫什么?” 李暮蝉忙道:“李暮蝉。” 话起话落,已有人拾捡起他掉落的书箱,恭敬递到了大堂主的面前。 大堂主随手翻了一翻,待看清上面歪歪扭扭像极了虫爬般的字迹不禁“噗嗤”一笑:“就你这一手污人肉眼的破字,也妄想着考取功名?” 没理会李暮蝉窘迫的反应,大堂主长身而起,对着手下冷冷吩咐道:“带上他。” …… 洛阳。 一间雅室被一扇翡翠屏风从中隔开,墙角还搁着一尊金蟾吐珠样式的紫金兽炉,缕缕烟气自蟾嘴溢出,氤氲缭绕。 “李暮蝉,二十有三,祖籍为关中人士,三年前随流民逃难至洛阳,先是于市井中混迹,做过客栈的伙计,送信的信差,赶车的马夫,杀猪的屠户,还守过义庄……前后拢共换过十七种活计,白手起家,第二年便赚下万贯家财……可惜被人侵占,投告无门;后流连于勾栏瓦肆,曾留下几篇词赋,得人赏识,颇具才名,无奈又遭青楼女子骗光余财;走投无路之下,遂撰写小说,怎料竟被人安了个暗讽朝廷的罪名,差点身陷牢狱……哈哈哈哈……伱也太倒霉了,真是笑死我了。” 大堂主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拍案而笑,笑的嗓音都变了。 李暮蝉则是坐在屏风前,有些诚惶诚恐,坐立不安。 成名确实太难了。 打从稀里糊涂闯入这个江湖,即便是以他现代人的认知也走的千难万难,稍有不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江湖,刀光剑影还是其次,至少那些肉眼还能看得见,能察觉;真正要命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手段,能毒死你就不会刺死你,能背地里下刀子绝不会搁在明面上;兴许前一刻还和你耳鬓厮磨、缠绵欢好的人,翻脸就要了你的命。 何况,他还是个不通拳脚,不懂武功的人。 如履薄冰。 大堂主问:“你知道庙里死的那个叫什么吗?” 李暮蝉摇头道:“不知。” “呵呵,”大堂主笑声犹在,“你若事前知道也就不会有命说话了,但现在知道,却恰到好处。” 李暮蝉迟疑了一阵,才问:“他是谁?” 大堂主道:“你来说。” “是!” 角落里,又起人声。 但见一个满头华发的枯瘦老者走了出来,锦衣华服,松垮的脸皮上堆满了褶皱,还有笑意。 竟是庙里的那个老乞丐。 他非但没死,还换成了人上人的活法。 老乞丐娓娓道来:“那人无名,乃中原人士,自幼为魔教所掳,后经其培养成了横行一方的杀手,善使魔教“七十二路追魂刀”,后得名’刀十二‘,潜入中原,为的是谋划魔教东进之事,内外策应。” 李暮蝉深吸了一口气啊,他突然明白对方留自己活着是为什么了。 他有些局促的搓了搓双手,哑声道:“我不会武功。” “你的字虽不堪入目,但放榜的时候你必榜上有名;‘秋闱’之后,尚有会试、殿试,状元或许离你还有些远,但探花、榜眼,足够你挑了。”大堂主的话自屏风后响起,不紧不慢,却无形中散发着一种身居高位,大权在握的气魄,“你不妨再推开窗户往外瞧瞧。” 李暮蝉在疑惑中迟疑起身,然后将那半掩的花窗推开,这一看之下,他双眼蓦然瞪大,瞳孔震颤,忍不住“啊”了一声。 只见外面的绵绵细雨中,一颗颗脑袋被整整齐齐摆放在院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俱是死不瞑目。 他嘴皮发颤:“这些是……” “这些,便是得罪过你的人,欺骗过你的人,还有陷害过你的人。”灯火之下,大堂主的影子在屏风上映衬的煞是清晰,端坐不动,犹若神像,“而且,你若活着,我便不可能留他们活着。” 大堂主的声音继续慢悠悠地响起:“武功可以慢慢练,魔教的耳目暗桩我已拔除的差不多了,你不必担心暴露身份,不到最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也不会轻易动用你,你会很安全,至少在中原武林,我‘青龙会’将会是你最大的靠山。” 老乞丐在旁低声笑道:“放心,这些年为了谨慎行事,魔教的命令都由我传话,除我以外,旁人根本不知道你是谁,就连魔教中人也少有知道刀十二的存在。” 李暮蝉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脸上冷汗涔涔,嘴唇咬出血来,低声道:“我从来就没恨过他们。” 大堂主不以为然道:“不重要了,恨不恨,他们都已经死了。你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些,而是好好斟酌一下,到底是做个榜眼,还是探花……李探花……哈哈哈哈,昔年李寻欢独步天下,冠绝武林,你倒是沾光了。” 老乞丐在旁似笑非笑地道:“你应该庆幸你长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一张脸,便能换来泼天富贵,比起你窝窝囊囊的活着,可算一步登天。” 李暮蝉紧按扶手,瘦骨嶙峋的十指变得青筋毕露,眼神挣扎良久,终于嘶声开口:“好。” 大堂主闻言长身而起,只是晃眼的功夫,屏风后已无身影,唯剩一句:“聪明。” 老乞丐仍然立在李暮蝉面前,拂灭了桌上的灯盏,转身绕到屏风后,玩味笑道:“来吧,来看看大堂主对你的赏赐。” 李暮蝉失魂落魄的起身,双腿犹在发软,步伐虚浮的跟了上去。 他都打算庸庸碌碌,不再挣扎了,怎料如今连生死都不能自主。 只等绕过屏风,李暮蝉才见后面居然还有一扇朱红木门,上面雕花绘凤,手艺精细,雅致非常。 李暮蝉跟在老乞丐身后,穿过木门,走上一条笔直长廊,约莫行进百步,视野豁然开阔,但见绵绸的雨氛下,坐落着楼台水榭,另一侧则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平湖。 二人一前一后,走上那楼台。 李暮蝉才见面前竟开有四扇色彩各异的门。 当先是一道绿门。 门内是一方巨大的木桌,上面摆满了常人穷极一生都看不到,甚至是听不到的珍馐美味、琼浆玉液;简直囊括了五湖四海的吃食、天南地北的奇珍,而且还都热着,香味扑鼻,令人口舌生津。 然后是一道红门。 李暮蝉只瞥了一眼,顿是脸色通红,神情呆滞,忙收回视线。 却到为何? 原来门后竟是一方碧池,池中沁满粉色花瓣,几个身披薄纱的曼妙身影正在其中嬉戏玩闹;既有腰身纤秀的汉人女子,也有肌肤赛雪,赤发碧眸的胡姬夷女,传着莺莺燕燕的旖旎笑声;还有人莲臂伸展,朝他勾着指头,香风袭来,熏得人骨头都快酥了。 而第三道门是一扇黄门。 门内灯火莹然,火色之下,是堆放无数的金银明珠、古董字画、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的让人目眩神迷。 至于最后一道门,是一扇最普通的木门。 门内是一本本一册册数不清的典籍,看不尽的书山字海。 太多了,连空气中都飘散着一股墨香,还夹杂着一股子潮湿的霉味儿。 “这里面,便是当今江湖近甲子以年来有名有姓的武林门派、江湖高手,以及黑白势力、绿林大寇的兴衰变化、崛起没落的记载;还有诸多奇闻异录、武林辛秘。”老乞丐如数家珍般指点着屋内的一切,跟着又点亮了角落的风灯,“既是想要做到以假乱真,那便得毫无破绽,武功急不得,但对于这个‘江湖’,不说了如指掌,也得洞悉七分。” 李暮蝉站在原地,脸颊忽的微红,跟着眼神躲闪地小声道:“那些金银珠宝,塞外胡姬怎么办?” 老乞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顿时瞧得李暮蝉耳根发烫,浑身的不自在。 遂听老乞丐鄙夷道:“瞧你这窝囊样,真当自己可以衣食无忧的快活了?你瞧那儿。” 李暮蝉顺其手指的方向瞧去,才见那地上还躺着一具尸体,正是刀十二。 “给你三天时间办一件事,你必须把他浑身的刀伤剑疤都找出来,还要留神他面部轮廓的细节,眉眼的深浅,以及双手老茧的位置,最好里外都摸透他。”老乞丐已退了出去,临了还不忘敲打一番,“记住了,只有三天,三天一过,倘若我来时你什么都没有做,那你就下去陪他吧……或者,这上面有吃有喝有女人,你大可尽情享受三天,然后,去死。” 说罢,老乞丐面无表情的退了出去。 只是他却没瞧见,恰在出门的时候,李暮蝉那窘迫躲闪、胆怯畏缩的眼神已不知何时变得深邃、沉凝,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默然望着地上的尸体。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章 3:锁骨销魂天佛卷 第3章3:锁骨销魂天佛卷 入夜。 楼台之外,撩人的夜色下,湖上依稀荡漾着一艘木舟,舟头悬着一盏孤灯,在烟雨中沁出一团朦胧模糊的灯色。 李暮蝉坐在地上,望着雨中出神,旋即又瞧瞧刀十二的尸体。 不消一天的功夫,这具尸体已开始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一旁刀具早已备齐,而尸体的衣物也被褪尽,苍白的胸膛凹下去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骨茬外露,泛着一片骇人的青紫。 内伤。 想来是被带有雄浑内力的重掌所伤。 李暮蝉用布条堵住鼻孔,眼神晃动,他虽履足此间已久,但对所谓的武功还是知之甚少。 曾几何时,他也拜访过江湖上的一些门派,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命主角,气运深厚之辈,必然有所奇遇;亦或是得遇高人,再次点,误入什么古穴山洞,巧得奇功,结果……全是狗屁。 那些小说中的情节桥段不过是臆想罢了。 他年过双十,根骨已成,就算练武恐也难成气候,若无意外,一生十有八九也就只能这样了,充其量富足一点。 可对钱财李暮蝉压根就没放在眼里过,他挣那万贯家财为的也只是遍寻江湖上的灵丹妙药想着重塑筋骨,习武练功。 没有武功,钱越多,死的便越快。 惜身到如今,不想竟卷进了江湖上最可怕的两大势力之间。 青龙会。 魔教。 前者乃是横行中原武林,为江湖上最古老,最神秘莫测,也最可怕的存在;后者则是称霸江湖,无敌西方,连西域各国都要闻风丧胆的恐怖势力。 而这个江湖,小李飞刀李寻欢早已绝迹江湖。 昔年如日中天,横扫武林的“金钱帮”也成了过往云烟。 飞剑客隐遁山林。 荆无命销声匿迹。 但并不意味着这个江湖已不再精彩。 相反,江湖各势风起云涌,各路高手层出不穷,你方唱罢我登台,却偏偏没有他李暮蝉安身立命之处。 李暮蝉双拳紧握,十指扣入手心,眼神也阴沉了下来,宛如两滴散不开的浓墨,匿在灯影之中。 他几乎尝试过一切能出人头地的办法,想尽了一切手段,可惜全无作用。 但老天现在却和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这个刀十二,李暮蝉早已见过。 半个月前,亦如眼前的这场雨,就在洛阳城外的一座竹亭内,他遇到了此人。 那时他心灰意冷,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了百了,亦或是挑个山清水秀的去处绝了这江湖梦,孰料竟遇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在看见彼此的时候,双方只愣神了片刻,便从愕然再到惊奇,最后相视一笑。 二人并无交谈,只是望雨兴叹,各有心思。 但刀十二临走之际却说半个月后的夜里让他来城西十里外的“菩萨庙”,还说要送他一样东西。 李暮蝉起初还有疑惑,但许是出于好奇,便一直留意着时日,可哪想应约而至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莫非对方要送他的,便是自己的身份? 眼神变幻良久,李暮蝉起身走到那尸体前,仔细打量了起来。 对于死人他并不陌生,甚至比这还要惨的死相他也见过。 浑身共有五十七处外伤,新伤九处,腹有一道血口,背有八个血洞,疑为暗器所致;旧伤四十八处,为利器所留,长短各异,深浅不一;后背刺有一块花绣,双耳坠有西域工匠所制铜环,面颊轮廓精悍,右侧眉角藏有一道狭长刀口,体魄匀称,双臂奇长,两手虎口生有老茧…… 目光游走,凑近风灯,李暮蝉已开始留意尸体上的细节。 可等他目光扫过那团花绣的时候,眼神忽然起了变化。 灯色一映,他视线一斜,原本看似平坦的皮肉居然有一片极是细微的轮廓,边缘齐整,像是藏着什么。 他又仔细摸索了一下那片花绣,才发现其中居然也有一道狭长伤口,极是细微,而且缝合的也甚是巧妙,又经花绣遮掩,轻易难以觉察。 果然如此。 李暮蝉暗呼出一口浊气,眼神复杂,看来对方早有布置。 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理由,能让一个人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并没有急着取出皮肉下藏着的东西,而是又将尸体仔细检查了一番,待到再无遗漏,方才取过一旁的刀具,在迟疑中破开了尸体的胸腹。 一股浓烈的血腥混杂着脏器散发的臭味儿,瞬间扑面而来。 李暮蝉脸都绿了,强稳住发抖的双手,双唇紧抿,等将切口一点点分开,才犹如泄了力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定睛瞧去,就见刀十二的五脏六腑多已损伤,犹以心肺的伤势最重,上面居然落有一只清晰掌痕,渗着血水。 “好恐怖的内劲。” 他还是第一次直面江湖高手所带来的震撼。 只是哪怕李暮蝉把鼻子塞的再紧,也还能感觉到胃部在疯狂蠕动,胃里更在翻江倒海。 可当眼神扫过,他眸光倏然定住,直勾勾看着那露在空气中的肾脏。 李暮蝉双手发颤,小心翼翼的将肾脏割离了出来。 盖因上面竟长有一颗丑陋的恶瘤。 原来如此。 李暮蝉瞧得默然,心中疑惑顿解,原来是害了要命的恶疾,而且病情必定已到了难以遏制的地步,就算没死在庙里,恐也活不了几天。 这人分明是有心求死。 想到这里,李暮蝉终于动手去取刀十二藏在皮肉中的东西。 刀尖轻巧挑过,立见皮肉下开出一道血口,里面的东西也被李暮蝉小心取出。 那竟是一块质地奇异的白绢,被鲜血染透,其上以金线勾勒出一枚枚蝇头小楷。 借着灯色,李暮蝉只瞟了一眼,瞳孔猛的一缩,双眉耸动,右手触电般忙又收紧,好似生怕这东西飞走了一样。 他心神一稳,留意了一下四面的动静,旋即深吸了一口气,复又一点点将那血红的白绢摊开。 “城西老庙,菩萨座下,置‘罗浮秘录’一卷,内藏数百年前不世奇人只眼郎君所著《锁骨销魂天佛卷》之下落;欲得此书,当于佛前三拜九叩,与吾结为八拜之交,吾泉下有感,自当奉上。” “锁骨销魂天佛卷?” 李暮蝉双眼徐徐大睁,原本苍白的脸色莫明多出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他扭头看向刀十二那双死灰寂然的黯淡眸子。 此人只怕另有重托,至于所托为何,想来当是与那“罗浮密录”同见天日。 一面之缘,也敢轻信? 李暮蝉眼神如火跃动,气息渐缓,然后仰头合眼,眼皮急颤,如在权衡利弊,手中的白绢亦是紧攥。 这些年他最大的收获便是懂得如何惜身自保,家财被夺时他不曾反抗,遭人羞辱时也未有争辩,受人构陷更是只求脱身免祸,从未想过报仇。 但如今…… 李暮蝉猛的唇齿轻启,长长舒出一口气;那是一口郁结于心胸多年,意不能伸,志不能展,束手束脚,不得快意的煎熬之气。 他睁眼,眼中跃动的如火光华似有高涨之势,望着面前的尸体呢喃道:“好,形势至此,已无路可退……也罢,从今以后,你我便是八拜之交,无论你所托为何,只要我李暮蝉不死,上天入地,也定会了伱所愿。” 语气一顿,李暮蝉复又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光华已是大盛,他一边合上刀十二的双眼,一边轻声道:“倘若他日我有幸能跻身绝顶,必为你报今日之仇!!” 轰! 窗外惊雷一响,风雨闯进,灯火俱灭。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章 4:金钱帮遗宝 第4章4:金钱帮遗宝 三天后。 当老乞丐再次推开那道门,即便他混迹江湖多年,见惯了无数厮杀,看遍了刀光剑影,可入门的一刻,也还是差点把刚吃的燕窝鱼翅吐了出来。 一股恶臭冲鼻而至,熏得人头晕脑胀。 老乞丐看着地上零星散落的肢体,强压恶心,脸色发青,尤其是瞧见腐烂脏器中钻进钻出的蛆虫,喉结已不受控制的蠕动,眼珠子都快像死鱼一样凸了出来。 他脸色铁青,叱道:“你这是做什么?” 灯色下,李暮蝉蹲在地上,背对着门,正将肢解的尸体从上到下依次摆好,然后转过头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的人毛骨悚然。 他嗓音嘶哑道:“不是你说让我把这具尸体摸透么?我从外到内,连心肝脾肺肾都没放过,够不够透?” 老乞丐嘴角抽搐,但很快又笑了起来,抚掌道:“很好,你的眼神已经有几分像他了。” 李暮蝉此时形神枯槁,这三天他米水未尽,天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至于另外的三道门,更是从没进去过,想都不敢想,谁知那些山珍海味中是不是下了剧毒,那些妩媚女子会不会是杀人不眨眼的狠手。 一个人若想活的长久,自知之明是必不可少的,倘若真就仗着一点利用价值而不知死活的肆意妄为,那才是取死之道。 何况他如今夹在魔教、青龙会之间,若要保全自己无疑是如履薄冰,步步凶险,当慎之又慎。 老乞丐自袖中抽出一块锦帕,轻掩口鼻,垂着眼皮,轻声道:“总算还有些值得培养的价值,记好了,这回是试一试伱的潜力,若只是一个贪图享受的窝囊废,无论你和那人再像,也不值得我们下本钱……现在,你该回去自己原本待的地方了。” 李暮蝉疑惑抬眼,似是不解其意,问:“什么?” 遂见老乞丐那双露在锦帕外的苍老眸子突然浮现出一抹狡诈笑意,背在身后的左手悄然一翻,已无声息的将一口短刃刺进了李暮蝉的胸膛。 错愕、茫然、痛苦…… 李暮蝉愣愣瞧着对方,感受着那股钻心之痛,他第一个想的便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还是对方发现了他和刀十二早就认识?亦或是发觉了“罗浮密录”的存在? 看着李暮蝉缓缓倒下,老乞丐才慢条斯理的用锦帕擦拭着带血的刀子。 “你该不会杀了他吧?” 大堂主的声音自外面悠悠响起。 旋即仿若有一阵清风拂进,屋内已多了一人。 不同于之前的雨夜,此人如今身着一袭红袍,身披雪色斗篷,面罩青铜面具,身形纤秀之余又显挺拔,步履无声,分明是倏忽而至,轻功之高,实属当世罕见。 正是青龙会大堂主。 老乞丐忙恭敬行了一礼,眯眼笑道:“不会,那刀十二浑身的伤口我知道的最是清楚,最要命的也是这一刀,但我已偏了他心口半寸,只会疼,不会死,剩下还有四十七处,得等他昏死后才方便下手。” 说完,他才不紧不慢的连封了李暮蝉胸口几处大穴止血,又取出早已备好的金疮药敷了上去。 “堂主,依属下之见,不如找个精通易容的弟兄乔装改扮一下,岂不省事太多。”老乞丐俯身之际,另一只手又摸出一口短剑,游走如飞,在李暮蝉身上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口,“这人文不成,武不就,一无所用,一无所有,注定难成气候。” 大堂主淡淡道:“在此之前,已有九位一等一的易容好手照你说的那么做了,结果全是有死无生……况且你说错了一件事,此人心志坚毅远超常人。” 老乞丐听的颇为意外,下刀之势一顿,诧异道:“他?” 大堂主的双眼似是亮了一亮,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一个人连着换了几十种活法,还连番受挫,偏偏还想继续活下去,这种人,你觉得普通么?” 老乞丐仍是不解其意,疑惑道:“不普通么?” 大堂主像是个很有耐心的智者,继续解惑道:“一无所有有什么不好?这世上,谁不是从一无所有开始的,而一无所有往往才是拥有的第一步;有的人一辈子都在失败,但也许他只要赢一次,就能脱胎换骨,登峰造极;有的人一辈子都在赢,可只要输一次,便一蹶不振,万劫不复。” 他似是对满屋的尸臭无动于衷,反是眼中带笑,犹如那一湖碧水,深不见底。 顿了顿,大堂主复又意味深长地道:“而且,这江湖生死成败,可不是单凭武功就能定胜负的。尔虞我诈,风起云涌,刀剑再利,充其量不过三尺,如何决断千里之外?最厉害的,莫过于人心;昔年林仙儿一介女流,便能将兵器谱上的一众高手玩弄于股掌之间,连李寻欢都几乎身败名裂,呵呵。” 一声讥笑,似是在表露着他心中的不屑。 老乞丐此时已在起身,徐徐吐出一口气,地上的李暮蝉也已浑身染血。 他嘿声笑道:“大堂主说的倒也不假,天底下的武林高手、江湖好手往往都是栽在自己亲近之人的手中,昨天还名震天下,后天兴许就死在了臭水沟……也好,那就看看这小子能走到哪一步了。” 大堂主对老乞丐的反应很是满意,他很享受这种别人认同的感觉。 但他话锋再转,幽幽道:“可是查到了‘小李飞刀’传人叶开的下落?” 提到“小李飞刀”,两个人的眼神都变了,仿佛这四字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老乞丐已开始给李暮蝉敷着伤药,嘴里的话也是惊人:“回禀大堂主,此人行踪不定,但一个月前南边传来消息,说有人发现了叶开,不止如此,还有‘飞剑客’。” “飞剑客,”大堂主呢喃着这三个字,如在细细咀嚼,面具下的眸子也似那狂风中摇曳的火烛般时明时暗,“他要做什么?” 老乞丐神色已变得极是恭敬,回道:“大概只是在江南偶遇……依您之见,咱们眼下还要对那一双母女下手么?” 大堂主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将目光落向外面的那方绿湖,嘴里思量般地吐出四个字来:“上官小仙!” 老乞丐在旁补充道:“据说当年飞剑客也曾为林仙儿的裙下之臣,会不会惹其出手?” 大堂主沉吟片刻,头也不回的缓声道:“那就先等等,毕竟除了一个飞剑客,还有荆无命这位金钱帮旧臣,两位昔年的剑道翘楚,如今只怕皆已登峰造极,而且还有蠢蠢欲动的魔教,似乎也在打‘金钱帮’遗宝的主意。” 老乞丐点头:“属下明白了。” 应声一毕,他就见眼前的大堂主宛如一缕青烟般掠出了楼台,如惊鸿踏雪般歇在湖面之上,落足瞬间又如蜻蜓点水般飘忽远去。 直到背影不见,原本满是恭敬的老乞丐猝然低低一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怪笑道:“呵,好厉害的身法。” 这句话里,饱含了不少东西,既有讥诮,又有嘲弄,还有诸多别样意味。 回头看了眼李暮蝉,老乞丐面无表情的丢掉锦帕,冲着外面吩咐道:“来人啊,把这里打扫干净,顺便把这小子送到他之前待的地方,真是臭气熏天。” 说罢,他便以不愿再多待一刻的速度飞蹿了出去。 也就在老乞丐走后不久,原本昏死多时的李暮蝉却缓缓睁开了一双幽深的眼眸,眼仁通红一片,布满血丝。 那是疼的。 但他的眼神却很清明,前所未有的清明。 装死,也是他多年来锻炼出的手段之一,保命之技。 “叶开,飞剑客,林仙儿,上官小仙?” 他脑海中逐一浮现出这些名字,尤其是最后一个。 昔年“金钱帮”以雨后春笋之势一朝崛起,横扫南七北六十三省,称雄黑白两道,江湖各势无不俯首称臣,上官金虹更是独霸武林,连“天机老人”亦败亡在那双环之下。 而这个人,正是林仙儿与上官金虹的女儿。 “金钱帮富可敌国的遗宝?”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章 5:再逢魔教 第5章5:再逢魔教 洛阳,一个在江湖上最是不同寻常的地方。 于兵家而言,此乃四战之地,必起纷争;于底蕴而言,古往今来共有一百零五位帝王在此定鼎九州;道学发源于此、儒学兴盛于此、佛学首传于此、理学光大于此,为“天下之中”,乃十三朝古都。 望古观今,也不知有多少能人奇才自这里走出,而后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数不清的门阀世家曾在此名满天下,盛极一时,但也在这里没落衰亡,惊心动魄。 那于江湖而言呢? 龙潭虎穴。 便是昔年席卷天下、不可一世的“金钱帮”,也要避开洛阳,心存忌惮。 这座城,藏着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江湖上最厉害的兵器有大多出自这里,最厉害的武功自这里传出,武林中最厉害的高手十个有七个便是从这里走出,还有天下间最漂亮的女人,最有钱的人,最有权的人…… 太多了。 无数之最,造就了“洛阳”不一样的地位。 但这些都是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 便是那些自古以来,世代传承,尽管名声不显,但却无人可以轻视的武林世家。 昔年“百晓生”取天下高手排“兵器谱”,除魔教中人未曾入榜,洛阳城中亦有诸多高手同样未能榜上有名。 而榜上留名的寥寥几位,却已力压群雄,名震天下。 一个便是当年乃至如今都威震江湖的“嵩阳铁剑”。 嵩阳铁剑并不是单一的指一个人,无论是当年死于荆无命之手的“兵器谱”排名第四郭嵩阳,还是如今的郭定。 他们所代表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郭家。 尽管其以“嵩阳”为名,但曾几何时,他们正是从洛阳走出。 另一个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昔年的武林第一,江湖神话。 那便是孙家。 纵观江湖过往甲子,孙姓且还天下第一的唯有一人。 天机老人,孙白发。 即便这个人已败亡在上官金虹手中,但时至今日,其名犹盛。 事实上,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天机老人棍倾天下之前,居然无人知晓江湖上会有孙家这么一个武林世家;即便它已没落,但谁又能肯定洛阳城内没有第二个孙白发,亦或是第三个郭嵩阳。 无数年的岁月沧桑,造就了这座城难以想象的底蕴。 是故,江湖上有不知凡几的后起之秀、年轻俊杰,趋之若鹜的赶赴这里,想要在此名动天下。 而李暮蝉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武功,他这些年已尝试过很多东西;若是杀猪,他已能找准最好的位置下刀,一刀毙命,还能利落的将之剔骨分割,放血剥皮,肢解干净;若是送信,他无疑是洛阳城里所有信差之中腿脚最快的;若是客栈的伙计,他的嘴也是讨喜的;即便是装死,他也能像真死了一样,和那些乱葬岗的尸体躺上一夜。 他几乎磨炼出了满身的技艺,可惜,除了武功,唯有武功。 …… 冷月高悬,时至深夜。 等李暮蝉再次惊醒的时候,他已离开了那座藏有酒色财气的楼子,回到了自己该待的地方。 木窗半掩,窗纸破烂,几缕朦胧模糊的月华自窟窿里透进,斜斜打在他那张苍白冷硬的脸上。 窗外是一片乱糟糟的坟茔,几块老旧墓碑歪歪斜斜的插在月光下,随着碧幽幽的磷火亮起,立时将本就凄惶的坡地染上一抹诡异。 痛! 李暮蝉艰难起身,回过神来的一瞬已开始检查起自己身上的伤口,见血口竟都已结痂,这才舒了一口气。 等他将床脚的油灯点亮,一间屋顶见月,墙角见洞的破烂木寮立时显现在了灯色下。 除他被带了回来,连同那一屋子的书也被堆在了角落,瞬间将本就空荡的木寮堆满大半,还有那股子让人作呕的尸臭也一起来了。 身旁,一本簿册横放在床头,还压着一把三尺来长的刀子。 “三十六式追魂刀!” 看着刀谱,李暮蝉有种做梦般的恍惚。 但感受着皮肉上依稀传来的痛楚,他忽然抿嘴笑了一笑,笑的很浅。 这个江湖,真是一言难尽呐。 际遇陆离,身不由己。 但比起那浑噩的过活,如今他总算有了活着的感觉。 哪怕夹在魔教与青龙会之间,哪怕朝不保夕,哪怕九死一生……十死无生又如何? 于他而言,活着若不能活得精彩,那便全无意义,哪怕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他也不在乎,绚烂过,便足够了。 一瞬的绚烂,总好过一世不生不死的过活,这世上从来不缺活人,也不缺死人,缺的是在生死间大放异彩的人。 就像那位大堂主说的,一无所有才是最好的开始,也是拥有的第一步。 因为一无所有已没什么可以失去了,无路可退。 这时,李暮蝉抿了抿发干的唇,原本望向窗前烛火的眸子忽然抬起,瞧向窗外。 只见那坟地间的蜿蜒小径上,一盏灯笼晃晃悠悠的飘了过来。 临近还能听到一声抱怨:“哎呦,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怎得住在这种鬼地方,吓死姑奶奶我了。” 拎灯笼的是个妇人,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入秋的时节还穿着一袭鹅黄色的透纱长裙,露着大片大片的皮肉。 但看到来人,李暮蝉的脸色反是难看了起来,那是一种源自生理上的不适,比之前看见那一堆残肢烂肉还要来的猛烈,简直让人忍不住快要吐出来。 “李公子!” 妇人先经窗户,一张白的像是涂了厚厚一层墙灰的大脸已贴着两扇木窗往里挤蹭,刮下的脂粉簌簌落了一地,两颗大眼就像山魈野怪般在眼窝里不住转悠着,如在找寻着李暮蝉的影子。 这人没有脖子,腰如水桶,颈上堆满了几层肉褶,面如脸盆,浓眉相连,一张大嘴开合间登时露出两排乱钉般的烂牙,还不忘朝着李暮蝉痴痴笑着。 如此一幕,但凡胆气弱的只怕都得声嘶力竭嚷一声“妖怪。” 晃眼间的功夫,这人就已到了门口,臃肿的身体瞬间将门缝外的月光挡了个干净,就像堵了一座大山。 “李公子,怎得这些天不见您去‘翠芳楼’消遣了啊?楼里的姑娘可都惦念着您呢。” 但奇就奇在这人的声音极是悦耳动听,清脆的宛如一位妙龄少女。 这位便是洛阳城内第一青楼“翠芳楼”的老鸨,手下三大花魁艳冠群芳,名满洛阳。 李暮蝉将刀谱和刀子藏好,心里却有些疑惑。 他之前流连于勾栏瓦肆,为的也只是替一些花魁写词作诗,换点银钱,搏个雅名,可最后遭人惦记,这才故意将所有积蓄豪掷散尽,装作被人骗光钱财,假借脱身。 按理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在那些红楼画舫中可是见惯了人心,这些老鸨更是一副势力嘴脸,怎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会来找他。 李暮蝉抵着摇摇欲坠的木门问道:“刘妈妈可是有事?” 别说,这人不只是胖,气力也大的惊人。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脸色不禁一变,心绪乍动,头脑瞬间清明起来。 青龙会已将当初那些得罪过他的人都杀了,其中好像就有“翠芳楼”的姑娘;这个时候,像老鸨这种活成人精、视财如命的货色应该惜身自避才是,怎么会大半夜的找他这么一个一无所有人。 另有目的? 李暮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难道已经猜到那些人的死是因他而起? 冲着青龙会来的? 魔教? 此时此刻,李暮蝉再看门外刘妈妈那恐怖的体魄,脑海中不禁想到了江湖传闻中“魔教”最凶名赫赫的几大魔功之一。 嚼铁神功。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6章 6:魔教天王 第6章6:魔教天王 错不了,一定是魔教。 李暮蝉强稳心神,死死挡着两扇门板,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语气却如平常那般道:“刘妈妈,您还是别进来了吧,这大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嘿嘿嘿……” 话一出口,门外遂听一阵尖细怪笑,只把李暮蝉听的手脚发冷,脑门子上都见汗了。 既然这老鸨是魔教中人,那翠芳楼里的那些姑娘、伙计只怕也绝非善类。 他不禁想到了近些时候城里一些死因离奇的江湖中人,心中顿时生出一阵后怕。 幸好他进出那些烟花巷柳的地方从来都是与人为善,没有为难过那些赚皮肉钱的姑娘们,不然指不定前脚出门,后脚就得身首异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妈妈像是泄了几分力道,娇笑道:“哎呦,李公子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我能把你吃了一样。你放心,你为人老实,没欺负过楼子里的姑娘,我出门的时候大当家还特意叮嘱过了,万莫怠慢,只是请您过去小酌几杯。” 听到此话,李暮蝉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一阵头大。 青龙会那边还没理清楚呢,这边魔教又找上来了。 还有那大堂主不是说过已把魔教的暗桩耳目清理干净了么?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眉头一皱,此举十有八九是那大堂主故意为之。 或许压根就没指望过他能以假乱真,而是想要反其道而行,卖以破绽,为的是让魔教将计就计。 要了命了。 这分明就是拿他的命去赌啊。 李暮蝉一耸双眉,看来一日未能登峰造极,一日便命贱如草、卑微如蚁,任人践踏。 既是避不过,他便只好打开了门。 一张煞白煞白的大脸立马凑了过来,近的都快贴上了。 刘妈妈眯着笑眼,笑吟吟的先是瞟了眼屋内的一切,这才重新打量他,忽道:“李公子受伤了?” 李暮蝉神情僵硬,强颜欢笑道:“小伤,不碍事儿。” 他顿了顿,又道:“既然大当家相邀,李某自当赴约。” 刘妈妈绾了一个当下时兴的坠髻,横插着一根玉簪,圆滚臃肿的身体竟然丝毫不见迟缓,反是透着灵巧。 见李暮蝉竟然应了邀约,她顿时眉开眼笑,笑声像极了银铃,娇声道:“就知道李公子是个爽快人。” 说话间已“啪啪”拍掌相击,然后让开了身子,遂见那鬼火四起,墓碑斜立的坟茔间竟然飘来一顶黑色轿子。 确实是飘过来的。 只因抬轿的四名轿夫居然都是罕见的轻功好手,肩上扛轿,双脚凌空划动,于草木之上借力腾飞;四人头脚俱黑,黑衣黑裤、黑鞋黑袜,就着头顶的毛月亮,远远瞧去简直就像无常夜游,阎王出殿,好生骇人。 李暮蝉面上故作惊慌之色,哑声道:“这是……” 可未等回应,他就觉身子一轻,已被那老鸨推手送出,径直落入飘到近处的轿子里。 真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啊。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了他,那便说明一切尚有转机。 夜风凄冷,李暮蝉坐在轿中,就觉窗外景物飞快倒流,呜呜风声不住刮入。 待到风停之时,轿子已无声坠地。 “李公子,咱们到了!” 更奇的是那刘妈妈居然跟了上来。 轿帘一掀,一抹撩人的灯影已自不远处的亭中散出。 那凉亭四角,四面围满了花圃,亭柱之间还垂有四张半卷的竹帘,上面以玉石宝石粉饰,在灯下色彩斑斓,隐放奇光。 亭中置有一方玉案,其上檀香袅袅,驱着蚊虫。 而那玉案前则是左有一人,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可惜此人头戴笠帽,帽檐下挂有面纱,难见真容。 “刀十二,伱可知背叛圣教是何下场?” 李暮蝉前脚堪堪站稳,后脚便有一道嗓音自亭内幽幽飘出。 那声音听着娇柔似水,但又有种透进骨子里的冷意,生人勿近。 李暮蝉苦笑道:“我不知大当家的此言何意?” “呵呵,”亭中女子咯咯一笑,“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一旁的刘妈妈这时突然取出一块令牌,恭敬奉上。 而李暮蝉在看到那块令牌后,心里已将那位青龙会大堂主的祖宗十八代齐齐问候了一遍。 刘妈妈笑吟吟地道:“这是从李公子你那座木寮里搜出来的。” 亭中人接过话茬,嗓音一提,声色厉茬道:“大胆雷使,竟敢勾结青龙会,还不知罪?” 李暮蝉眼神连连变幻,心思急转,忽然抱拳行礼道:“属下刀十二,拜见教主。” “教主?哈哈哈……”然而亭中人却笑了,笑的花枝乱颤,如同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李公子啊,李暮蝉,哈哈哈,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不过你猜错了,我可不是什么教主,吾乃圣教四大天王之首的‘孤峰天王’。” 李暮蝉脸颊一颤,低下的双眼瞳孔骤缩。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要是他没记错,这“孤峰天王”非是旁人,正是上官小仙。 这人竟然就在洛阳城内,还是在翠芳楼中。 一瞬间,李暮蝉脑海中已在飞快回想“翠芳楼”里的大小人物,一张张或老或少、或丑或美的面孔逐一在眼前浮现,直到停在一个憨傻痴呆的少女身上。 上官小仙。 这人他已然见过,甚至还施舍过。 昔年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据传先遭上官金虹玩弄利用,又遭阿飞舍弃,余生穷困潦倒,下场凄惨,沦落风尘。 而上官小仙正是在妓院里长大的,痴傻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 毕竟,谁会对一个傻子起疑心。 联想到种种,李暮蝉深吸了一口冷风,自己还是太嫩了。 亭中人双手娇柔的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慢悠悠地笑道:“唔,你居然拜错了教主,你猜猜那位坐于神山绝顶的白教主知道此事后会作何感想?” 李暮蝉眼皮一跳,抬头愣愣开口:“白教主?” 亭中人随意道:“自然是白教主,还是圣教五百年来不世出的奇才,听说练就了一套惊神骇鬼的刀法,足以无敌天下。” 李暮蝉狠咽了口唾沫,忽然道:“刀十二已经死了。” 亭中人斜睨了他一眼,食指摩挲着茶杯的杯口,不咸不淡地道:“我知道……我还知道他是被自己人出卖了。不过,这不重要,不是还有你嘛,不管青龙会许了你多少好处,我都能给你更多,金银珠宝、武功秘籍、名剑美人,应有尽有。” 李暮蝉面上战战兢兢,心里却很无奈,怎么都喜欢玩这一套? 他眼神仿若犹豫不决,迟疑道:“大堂主动的手。” 亭中人却低低一笑:“还真是谨慎。看来你还不知道啊,青龙会多年以前就没有什么大堂主了,只有‘七大龙首’统摄江湖。” 李暮蝉有些愕然,但心里却没多少意外。 无论对方是谁,是男是女,亦或是天下无敌的绝顶高手,都不是他现在能揣测的,也不是他该想的。 抛开青龙会、魔教不算,如今又冒出个金钱帮。 这女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安分之辈,好歹是上官金虹和林仙儿的女儿,岂会甘心屈居于人下。 这下是真热闹了。 江湖上最可怕也最惊人的三大势力,如今全凑一起了。 三方角逐,偏偏把他夹在中间。 李暮蝉并不担心那位大堂主会怪罪,对方本就是利用他,甚至巴不得他能这么做。 明争暗斗,愿者上钩。 亭中人继续道:“你这种人,虽未习武功,但城府不浅,又有急智,倒是适合做军师一流的人物,不如替我出谋划策吧。” 野心已现。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章 7:上官 第7章7:上官 “我可以拒绝么?”李暮蝉低声道。 这江湖波云诡谲,谁都在算计着,心术权谋,明争暗斗,真是防不胜防。 亭中人浅浅笑了笑,悠然道:“你能拒绝么?如今你既是魔教中人,又是青龙会的人,还是我的人,三方角逐,你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 李暮蝉双肩一震,怔愣开口:“伱的人?” 亭中人施施然起身,素手轻拨,拂动着面前袅袅燃起的一线檀香,轻叹道:“唉,李公子,我可真是有些心疼你。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对魔教而言,已算叛徒;对‘青龙会’而言,已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就像街边的蚂蚁,随时都会被碾死。但我已说过,你可以替我出谋划策,我座下还缺一位军师,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莹然灯火,映着女子面纱下如雪一样的细腻肌肤,如玉一般的剔透骨肉,还有那纤瘦的双肩,纤秀的脖颈。 但就是这么一个明明瞧着弱不禁风的女子,尽管不见面目,然负手而立的瞬间却流露出一股无言的霸道。这种霸道不是后天养成,而是先天而生的,流于血脉,融于神髓,霸骨天成。 宛如有股勾魂夺魄的魔力。 昔年上官金虹称雄一世,黑白两道无不叩首拜服,会不会就是这样的霸道? 李暮蝉幽幽一叹:“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个人的话,但形势既已这般发系千钧,只能舍命向前了。 亭中人唔了一声,说道:“那你就好好活着吧。” 话甫落,轻笑入耳,一股香风已是袭来。 李暮蝉只闻了一口,顿时手脚酥软,迎风就倒,没了知觉。 “帮主,就这样放他回去?青龙会那边会饶了他么?”刘妈妈笑眼微眯,说话间自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宛如寻常吃饮般咬进了口中,“这小子也真够倒霉的。” 金石摩擦的咀嚼声很快从刘妈妈嘴里发出,像是磨牙嚼骨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这人一面大口嚼着,浑身肥肉竟如波浪般开始颤动,腹中更传出阵阵异响,宛如风啸,时起时伏,乱钉般的烂牙犹自不停碰响,极是怪异。 只等金铁入口,那异响再变,宛如肚中有金珠铁丸滚碰。 “噗!” 但见刘妈妈喉咙蠕动,臃肿的身体陡然似是紧绷成了磐石,猛然转头张口一吐,喉舌间竟飞出一抹乌光,径直射向墙头。 一声闷哼,遂见一条身影自黑暗中摔出。 等到刘妈妈将那已然毙命的尸体拎到灯色下,才见那是个身穿夜行衣的人。 正是青龙会的暗探。 此人咽喉已碎,喉咙上还嵌有一枚不甚圆滑的小小铁丸。 亭中人仿似浑不在意,慢慢走出亭子,走到李暮蝉的身边,看着那张苍白虚弱,哪怕昏迷也仍是双眉郁结紧锁的冷硬面容。 许久,她吩咐道:“把他送回去吧。” 刘妈妈当即抓起李暮蝉宛如一颗弹起的圆球,几个起落,已投入了黑夜。 也就在他们离开不久,园中的一角,一个锦衣华服满头苍发的老叟缓缓踱步走出。 灯火一映,老叟狡诈笑道:“帮主这一手将计就计实在是高明啊。” 这人居然不是别人,正是那出卖了刀十二,又投靠青龙会,还将李暮蝉割了几十刀的老乞丐。 亭中人已回到亭中,“哦”了一声,笑吟吟地问:“那你说说,将的是什么计?就的又是什么计?” 老乞丐笑的似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那人已是探明了李暮蝉与帮主早已相熟,还有几分交情,故而以其为饵,以此试探帮主。但帮主非但没杀了李暮蝉,还让他好好活着,想来那人定会以为帮主是心系李暮蝉,自觉抓到了把柄。” “胜机从不是等来的,而是创造出来的。”亭中人双手捧壶,轻柔无比的斟了一杯茶,幽幽道,“敌暗我明,想要占得先机,唯有示敌以弱、以守待攻,才有机会找到对方的破绽。” 老乞丐立在花圃间,笑赞道:“一个人离成功最接近的时候,往往也是他最容易失败的时候,帮主这一手实在是高明。” 亭中人忽然拂手,纤秀玉指轻拨一送,那杯茶已滴溜溜的飞旋急转,横飞出亭子,直去四五丈,然后停在老乞丐身前,悬空不坠,慢悠问道:“可是探明白了那位‘大堂主’是哪一位龙首啊?” 老乞丐急忙接过飞转的茶杯,看着杯中犹自急旋却不洒半滴的茶水,收敛了几分笑意,恭声道:“此人极是谨慎,非但不曾显露相貌,连嗓音也刻意遮掩,连性别都难以探明,甚是棘手。” “这才有意思,否则他若早早露出马脚,岂非浪费我这么多的心思。”亭中人看着天上的月,也不知是明眸映月,还是明月映眼,眸光如水流转,“你看这明月像不像一柄刀啊?” 明月像刀? 老乞丐也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本是不明所以的眼神蓦然生变,竟无来由的感受到一股寒意,干瘪的两腮蠕动着,讪笑道:“属下不敢说。” “哈哈,”亭中人笑了,不再是那种收敛的轻笑,而是一种张扬狂放的大笑,然后长吟道,“小楼一夜听春雨!” 老乞丐哆嗦了一下,双肩紧收,本就干瘦的身子骨愈发显瘦了,仿佛这几个字有种要命的杀机。 亭中人望月而笑叹:“听说那人还很年轻,这个江湖真是英杰辈出啊,中原的‘青龙会’,西域的‘魔教’,如此风起云涌,若能与天下群雄争锋,才不枉人世走上一遭。” 她忽然闪身,竹帘已卷,人影翻空,仿若要登临苍穹云端,俯瞰人世大地,而原本只有一轮冷月的夜空之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两团璀璨金光。 金光高悬,宛若太阳。 日月争辉。 老乞丐瞳孔发颤,忙低头垂眼。 借着脚畔的池水,他依稀瞧见那哪是什么太阳,分明是两只金环,于天地间追逐,在那两只素手间翻飞,倏忽乍现,倏忽急隐,鬼神莫测,天地失惊。 昔年上官金虹凭着这对天下奇险之兵而登峰造极,败亡“天机棒”,威服“兵器谱”上一众江湖高手,天下皆惊,席卷武林。 而今,双环再现,欲望再现,权利再现,金钱再现,上官再现,昔年“金钱落地,人头不保”之不世凶威又能否再现? 蓦然,亭中人已远。 “你,退下吧!”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章 8:杀机 第8章8:杀机 翌日。 随着一声呻吟,木寮内的李暮蝉这才从他那张咯吱作响的老旧床板上悠悠转醒。 窗外时已残秋,草木萧瑟。 “你小子再不醒来我可就吃独食了。” 正自回神,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忽从门外闪出,布衣草鞋,笑呲着几颗孤零零的大黄牙,腰间还系着一个酒葫芦,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老汉是个罗锅,背驼腿瘸,脑门上顶着一撮稀疏的白发,瘦骨嶙峋的不成样子。 他手里拎着两只油汪汪的烧鸡,边往里走边朝坟茔里的两座新坟扬了扬下颌,蹦跳嬉笑道:“嘿嘿,这回死的可是两个名头不小的剑客,祭品还不少,我守了老半天了,林子里的老鸟都没能啄上一口。” 老汉无名,就叫“老瘸子”,是洛阳城内的收尸人,专收无主尸骸,尤其是那些想着一朝扬名天下惊却横死的江湖中人。 两只烧鸡不算,但见老瘸子在身上一阵摸索,旋即就跟变戏法一样,空荡荡的木桌上不多时已堆满了各种吃食,还有一壶陈年佳酿。 这人不但贪吃贪饮,还是色中饿鬼,极是贪恋女色。 只因当初李暮蝉在勾栏瓦肆中豪掷挥霍之际,曾请此人在“翠芳楼”快活了七天七夜,故而相识。 本以为二人再无交集,不想他走投无路,穷困潦倒的时候,这老瘸子反是把他带到这里,暂时栖身。 李暮蝉缓了缓,跟着晃晃悠悠的站起,再看看屋内的摆置,像是被人打扫过一般;屋顶也被修补好了,墙角的老鼠洞也堵上了,满屋子的书也摆放整齐了。 老瘸子见李暮蝉瞧来,嘴里已塞满了酒菜,忙含混道:“你别瞧我,今早我来时这里就大变样了,话说你昨晚去哪儿风流快活了?嘿嘿嘿,身上脂粉味儿可是够重的。” 老瘸子边说边从裤裆里掏出一只荷叶包裹的酱肘子,递到他面前嚷道:“尝尝”。 李暮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刘妈妈昨晚来找过我。” “噗……咳咳咳……”老瘸子一个激灵,仿似想到了什么,顿觉不寒而栗,“我以为我已是来者不拒,没想到伱比我还厉害,那种货色都能下得去嘴,你小子果然是人中龙凤,将来必成大器。” 李暮蝉却抓起酒壶灌了一口酒,辛辣入喉,顿时清醒不少,转身就往外走。 老瘸子瞧得一愣:“你不吃啊?” 李暮蝉啐了一口,径直走远,嗓音传回:“你自己留着吃吧,我得出去一趟。” 老瘸子大感扫兴,嘟囔道:“嘁,真没口福,这些山珍海味还是我一人享受吧。” 走出坟茔的李暮蝉脸色却渐渐阴沉下来,后背仿似生出一层冷汗,被林中凉风一吹,不禁一个寒颤,连步调都变得有些僵硬。 因为老瘸子前些天他见过。想是多年与尸体为伍,加上岁数大了,染了尸毒,就剩半条命,浑身散发着一股迟暮将亡的死气。 而那个人,绝然不是老瘸子。 他生生忍住了回头的冲动。 看来青龙会与魔教已要动手了。 还有那两座新坟,适才从旁经过的时候,他已见坟包旁的堆土不多,那坟坑必然也不深,只怕里头埋得就不是死人。 活人? 埋伏。 李暮蝉脑海中很快便闪过几个字眼,联想到昨晚的一幕,顿时眉头紧皱。 以青龙会那般手眼通天,恐怕已探清了他与上官小仙早已相识。 这是要以他为饵? 李暮蝉心中不禁暗叹,真是步步紧逼啊,真正的老瘸子只怕已经死了。 那现在的这个老瘸子又是谁? 大堂主? …… 时近傍晌午,李暮蝉先是在洛阳城内转悠了几圈,然后走进一家赌场,用仅有的几枚铜钱赢了三两碎银,接着出门左转,又吃了七个包子,最后去城里最好的医馆“回春堂”,让里头的大夫仔仔细细把了把脉。 等没发现什么蛊毒之类的隐患,这才放心离开。 长街喧嚣,行人熙熙攘攘、来来往往,街边的客栈里不少江湖中人豪饮畅谈,正自说着江湖上近些时候发生的大事。 昔年百晓生品评排名天下高手的“兵器谱”重现江湖,小李飞刀传人叶开名列第一。 还有, 傅红雪。 李曼青。 薛青碧。 神剑山庄。 七星塘。 …… 一个又一个被江湖中人奉为侠圣剑仙的名字在流散的人群中回荡。 李暮蝉突然止步,而后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胸腹间无来由的似有一腔热血涌上,耳边充斥着那些江湖上最惊才绝艳的名字,宛若入定老僧。 这个江湖…… “他妈的,哪来的傻子竟敢挡大爷的道,赶紧滚!” 一声不耐烦的怒骂乍起,李暮蝉瞬间睁眼,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魁梧汉子,连忙在告罪声中狼狈逃开,惹来一阵哄笑。 直到暮色初降,日头西沉,李暮蝉才从一家客栈里走了出来。 然后直奔城外老庙。 这半天的功夫他并不是漫无目的,而是在试探身后跟踪之人,还有城内两方势力的眼线暗桩,想来明里暗里,两拨人马已在交手。 因为有的面孔他已见过多次,有的面孔却只见过一次。 这些人穿着打扮也不尽相同,客栈的伙计,说书的先生,叫卖的小贩,揽客的龟公,贩夫走卒,市井九流,简直无所不有。 果然手眼通天。 看来等不到当探花的那天了啊。 李暮蝉还想着过过金榜题名的瘾呢,但照眼下这架势,双方已水火不容,现在还只是兵对兵,用不了多久就是将对将,王对王了。 他也不能坐以待毙,眼下唯一的希望只能是刀十二留下的“罗浮密录”;对方既然故意把自己的身份送出来,便极有可能考虑到这般处境,说不定会留下一些保命的手段。 李暮蝉也从没像现在这般渴望活下去过,只要能熬过这一劫,挺过去,那他眼前的天地就会变得不同。 暮色已深,步伐渐近,遂见李暮蝉自枯松怪岭间的小路赶出,看着隐于阴影中的老庙,他不自禁急喘了几口,心肺似是都在膨胀。 但想到身后必然有人跟踪,他又压下了这种血脉贲张的异样,沉重的步伐忽然踉跄,然后飞快跑了进去,嘴里还不忘惊慌道:“有鬼啊!” 昏暗的庙宇中,看着神像那模糊的轮廓,李暮蝉走到近前,毫不迟疑的扑通一跪,对着神像便三拜九叩。 额头触地的声响极是沉闷。 但事实上未等九叩碰地,李暮蝉就觉自己身前一块地方塌了下去。 他像是早就猜到这个结果,拿起了其中的东西,然后手忙脚乱的将之塞进怀里,又把浅坑重新掩上。 庙外昏黑一片,凄惶幽静,但却隐隐飘来一股血腥味儿,还有呜咽之声,重物扑倒之声。 还在厮杀……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章 9:幽冥秘籍,梅花针 第9章9:幽冥秘籍,梅花针 坟茔在北,在洛阳城北。 但就是这么个葬尸埋骨的地方,却偏偏有个十分动听的名字。 百花林。 想是那些花草以尸体为养分,每每总能开的极是艳丽,花期也很长,长的都快入冬了仍能嗅到花香;未等花谢,又见寒梅吐艳,独冠群芳,故而一年四季花株不败,绵延不绝。 月上中天。 李暮蝉额上见汗,脸色煞白,估摸着是奔走的太快,身上一些本已结痂的伤口又撕裂了开来,尤其是胸口的那一刀,不时传来阵阵隐痛。 这条路他已走过无数回,但从未有现在这般煎熬过。 山影笼罩,月影迷离,荒山野径独他一人快步急行。 四面周遭也没了昔日的虫鸣鸟叫,寂静的可怕。 杀机!! 饶是他不会武功,也已感觉到一股犹如实质的切肤冷意,漫于四野,散于八方,紧随着他,像是附骨之疽般。 李暮蝉也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确信这些人现在还不会杀他。 但这种感觉却令他浑身筋肉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栗。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暮蝉终于看见远处的一座矮丘上亮着灯火,自叶隙树缝间飘了出来。 他急喘着呼息,脚下发力,连滚带爬的向着百花林冲去,然后跑进木寮,在老瘸子疑惑的表情中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神色惊恐地颤抖道:“有鬼……有鬼在追我。” 老瘸子十分懒散的坐在木案前,留了一桌的鸡骨头,吃的满嘴油膏,喝的满身酒气,闻言哈哈一笑:“你小子胆子还是这么小,都落到住坟茔的地步了,还怕鬼?” 见李暮蝉喘的上气不接下气,面无人色,老瘸子眼底隐约闪过一抹不屑的笑意,然后打了个酒嗝,拿起酒葫芦就朝外走去,微醉微醺地嚷道:“鬼在哪呢?你瞧我把它们全收拾了。” 这人只一出门,脚步声倏忽已远,门外已无动静。 李暮蝉坐在床边,眼神也阴郁起来,趁着对方出门之际,他已将怀里的东西取出。 那是个长条状的檀木匣子,里面的东西不多。 一本卷起的簿册,还有一件奇异物事,乃是个黑沉沉的铁筒,长约七寸,径阔寸许,一端有许多蜂孔般的窟窿。 窗外血腥又起。 李暮蝉双手发颤,将那本簿册小心打开,就着腾跃摇曳的灯花,双眼已在睁大。 “既已三拜九叩,当为我刀十二八拜之交,册为当年‘幽灵门’不传之秘《幽灵秘谱》,乃邪道奇功,阴毒诡谲,无需根基,取阴寒尸气成劲,进境奇快,一日千里;器为昔年‘梅花盗’赖以成名之暗器‘梅花针’,针锋淬有奇毒,扣筒尾机括发动……得此二物,先图自保,再取‘罗浮密录’,方能全我所托……” 看到这里,他原本颤动的瞳孔渐渐平稳了下来,像如释重负,苍白的面容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宛如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幽灵门?” 昔年阴山群鬼横行江湖,凶名之盛已达惊神骇鬼之地步,黑白两道无不退避三舍,直至“九州王”沈天君携七大剑派掌门与之决战阴山,方才尽数铲除。 后“幽灵秘谱”又为“幽灵宫主”白飞飞所得,号令群鬼,凶名赫赫。 至于“梅花针”,当年“梅花盗”一案牵扯甚多,此人武功或许算不得绝顶,然独仗“梅花针”却令一众武林高手谈之色变,威力可见一斑。 他慢慢平复下气息,将两物贴身收好,果然啊,那刀十二果然是有重托,还有后手。 幽灵秘谱。 邪功?比起活着,邪功又如何。 事实上刀十二留下的白绢也有玄机。 其上所言“罗浮密录”置于神像之下,但既已事先告知,又何须三拜九叩? 因为这防的是另一种结果,倘若得到白绢的不是他,亦或是他未依遗言所做,一心贪图神功,那他便不值得托付,而神像下埋得,必然是要命的东西。 “八拜之交!” 李暮蝉坐在床板上,嘴里呢喃着这四个字。 刀十二应该也在赌,之所以如此,大抵是已无选择了吧。 余愿未了,又没有值得相信之人,再害恶疾,眼看将死之际,突然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那亭中俱是望雨兴叹,失意落魄,便索性随了叛徒的意,求死而败。 这一切,都是为了推他李暮蝉一把,绝他后路,让他不得不步入这偌大江湖。 李暮蝉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眼神也沉寂如死水,看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自语道:“我不怪你,相反,我还要感激伱。” 这世上,有的人即便抬头不见低头见,日夜照面,也是做不成朋友,当不得知己的;而有的人,仅仅一面,萍水相逢,却能成为八拜之交,生死弟兄。 至此,李暮蝉已决心为此人报仇,为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八拜之交报仇。 “嗝……”老瘸子又打着酒嗝走了回来,“你小子,净胡说八道,外头哪有鬼啊。” 李暮蝉不急不缓的自桌上抓起一把炒花生,然后慢条斯理地捻破花生壳,抛进口中,细细咀嚼了几下;两腮的蠕动,口中的咸香,令他有些麻木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 随后在老瘸子渐渐生变的眼神中,他掀起眼皮,以一种嘲弄的语气讥笑道:“你心里不就有鬼!” 他静静地盯着老瘸子那张堆满褶皱的脸,眼中也是嘲弄。 “呵呵。”老瘸子扬了扬眉,笑声也变了,变得雌雄莫辨,果然是那大堂主,“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呢?既然看出我是假扮的,为什么不逃啊?” 一瞬间,他的背也不驼了,腿也不瘸了,只是笑吟吟的坐着。 李暮蝉面上没有多少表情,但手脚已在发冷,气息又有急促的迹象,他坐在灯影下,五官被光暗交割的界限分成两半,轻声道:“我回来说不定还有生机,若是逃了,必死无疑。” 他想活命。 以青龙会这等江湖势力,又能逃到哪去。 何况魔教也不会放过他,还有一个金钱帮。 大堂主眼神亮了一亮,赞叹道:“你确实很聪明,而且很谨慎,从我看到你那么多郁不得志的经历我就知道了;甚至,我还真就想过栽培你,但你不该和一个人有关系。” 李暮蝉此时反倒很坦然,既然已不打算畏畏缩缩,委曲求全,那说话做事自然就无所顾忌。 “上官小仙!”他道。 大堂主抚掌大笑:“看来你知道的事情还不少。” 李暮蝉眼神幽幽:“谈不上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在‘翠芳楼’救了她娘俩一次,从未想过别的。” 大堂主感叹了一声,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还不够么?你不妨想想,这天底下的人,进出妓院的嫖客那么多,有几个肯停下脚步,去看一个痴呆的傻女,更别说救她,你真是一个好人。” 李暮蝉面无表情道:“你也说了,她是个傻女,对你并无威胁,何必赶尽杀绝呢?” 大堂主却摇头:“魔教中人已是动手,我若再不动作,岂不错失先机,何况你不早就和刘妈妈见过面了,呵呵,那人的‘嚼铁大法’比当年的大欢喜女菩萨都要厉害三分。” 李暮蝉听到这些话忽然觉得这位大堂主应该离死不远了。 他居然真把上官小仙当成傻子。 李暮蝉又深吸了一口气,他紧张的时候总喜欢这样来平复心绪。 但迎着大堂主的那双眼睛,他忽然一字一顿语出惊人地道:“要是……她不傻呢。” “碰!” 话语一出,大堂主手里的酒葫芦轰然于指间炸碎。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章 10:白骨追魂掌 第10章10:白骨追魂掌 “不傻……” 大堂主的眼中刹那似是生出一抹奇异赭色,就像两滴未干的血,又像是两朵幽幽鬼火,忽明忽灭,深浅莫测。 而在那酒葫芦粉碎的刹那,李暮蝉隐约得见对方紧攥的指间竟有一团骇人紫芒升腾,但转瞬复又隐去,映的人眼睛都在泛紫。 话起话落,大堂主右手当空一拂,大袖一挥,原本四溅的酒浆竟又凭空不见,如被抹去。 “很好。”他拢了拢袖子,五指一张一揉,手心再次摊开,已见一粒粒冰渣坠落在地,眼神如在重新审视李暮蝉,带着笑意,“不得不承认,你让我很意外。” 倘若那上官小仙不傻,那这句话无疑是救了他一命,甚至是救了很多人的命,而且还带来了扭转乾坤的胜机。 李暮蝉忽然问道:“我现在可以活下去了么?” 大堂主扬了扬眉,微笑道:“可以,仅这一句话,哪怕你没有这张脸,也有资格换取荣华富贵,不过……” 李暮蝉轻问:“不过什么?” 大堂主瞧了眼窗外已至中天的月,用一种近乎漫不经心的口吻说:“我还不能相信你,但不妨碍我欣赏伱。倘若上官小仙不傻,那此人城府心计之深实在可怕,说不定她早已得了上官金虹留下的武功,还有魔教……嘶……既然如此,你去把她引出来,想来她应该也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一决胜负的机会。” 李暮蝉也看向了窗外,望着云收万岳,望着青山绿水,也望着那一座座寂然无声的坟茔,干脆果决道:“好……但是,该如何引她出来呢?” 大堂主仿佛早有考虑,微微一笑,起身的同时开口道:“你们不如成亲吧,如何?既然她自以为骗过了天下人,那就如她所愿,明天我就去翠芳楼给她赎身。” 说完这些话,大堂主眼里已藏满了狡黠的笑,像是对这个想法满意极了。 不等李暮蝉回应,他已拍了怕手,大笑道:“就这么说定了,给你十天时间准备,这十天我给你想要的一切,就在这里,有吃有喝有女人,随你享受,十天一过,你便与她成亲,我要在她大喜之日,亲手了结她。” 这个结果李暮蝉不是没想过,既然他将上官小仙装傻的秘密说出去,借此换得喘息之机,那自然要选择面对上官小仙。 而与之成亲,无疑九死一生。 真要动手,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大堂主又笑吟吟地补充道:“只要你挨过此劫,本龙首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李暮蝉合上了双眼,沉思片刻,仿佛认命般开口:“可以,那便依你所言,不过这十天你让你的人退出百花林,我不喜欢被人监视,你大可让他们在山下守着。” “成交!” 话音坠地,人已飘远。 李暮蝉双眼复又睁开,望向窗外,只见那两座刚立不久的新坟忽然从中破开,两道凌厉身影自月下腾空蹿起,如飞鸟盘旋,随着大堂主掠出了百花林。 果然埋的是活人。 夜已深。 灯火阑珊。 李暮蝉静坐良久,见外面再无动静,起身提着门口的铁铲走到众多乱坟之间,开始将那一座座坟茔逐一刨开。 直到次日天亮,见坟中躺的无一活人,而是一具具尸骸,这才彻底放心。 整整睡了一天,直至天黑,他将那卷簿册重新取出,仔细看了起来。 “我本为江南武林世家传人,奈何遭魔教所掳,九死一生,得魔教长老看中,收其座下,后重入中原,策应魔门东进之事宜;然我记忆未改,仍晓家族父母,暗中几番追寻,不想世事无常,家中竟已族灭人亡;心如死灰之际,又染恶疾,便蒙生死志……” 看着刀十二所留遗言,李暮蝉一时默然,哪想此人竟如他一般。 他叹了一声,遂往下看。 “自我握刀之后,共杀三百七十九人,满手血腥,自知罪孽深重,而今种种,亦属报应,无甚不甘,但唯有一憾;昔年我纵横西域之际,曾与一位江南女子一见钟情,有过一夜欢好,自此再无相见;但半个月前得密信一封,那人曾为我生有一女,如今更是身陷魔教……我时日不多,自知营救无望,又无信任之人,走投无路之时,许是老天怜我,竟途遇一位与我相貌相同之人,遂舍命一赌……” 李暮蝉眸光晃动,眼神复杂,这几日的诸多疑惑也都悉数了然。 当真世事无常。 但是…… 他眼底骤现森然冷意,起身自桌上斟了一杯酒,面朝明月,举杯倾倒于地。 酒水飞溅,李暮蝉轻声道:“放心,我若不死,誓会西行走上一遭,恩怨情仇,一刀了之。” “噗!” 油灯乍灭。 月华之下,唯剩簿册翻动之声,许久,只听一个幽幽嗓音响起。 “幽灵秘谱,白骨追魂掌!” …… 没到三天,洛阳城内便生了一件趣事儿。 那“翠芳楼”里憨傻痴呆的少女居然要成亲了。 人都喜欢凑个热闹,尤其是“翠芳楼”出去的姑娘,以往那可都是花魁,身价千金,世家弟子、达官显贵都挤破了头,惹得无数男子艳羡。 但现在却都在调笑,而更多的是笑李暮蝉。 这人也不算俗人,满身技艺,还薄有才名,在勾栏瓦肆中名头最盛,模样也是不弱,若肯开口,保准有那娇俏女子委身下嫁,可如今也不知是不是疯了,居然要娶个人人欺负的傻子,凭白惹了天大笑话。 而百花林里。 遍地坟茔已被尽数掘开,尸骨外露,本就萧瑟的天地立时又漫起阵阵阴气,一到晚上,鬼火四起,阴风逐野,还隐有鬼哭魂泣之音传出,吓得过路之人一个个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转眼,十日已过。 原本破破烂烂的木寮里多出不少新置的木具,张灯结彩,贴着囍字。 大堂主还是易容成老瘸子的模样在忙里忙外张罗着;进进出出的人瞧着穿着各异,但步伐俱是沉稳,堆满笑意的脸上是藏的极深的冷意。 全是青龙会的人。 反倒是李暮蝉闲在一旁,原本略显蜡黄的脸色如今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白,像是久不见阳光,仿若染上病色,夕阳之下白的如能看清筋骨脉络,微垂的双眼眼仁泛青,眸若鬼火,幽幽摄魄。 但这一切很快又都隐去。 “咳咳,”他故作感染风寒般轻咳了几声,眼神倏忽一落,望向山下的小路,瞧见一顶晃晃悠悠的轿子,眼皮一颤,“来了!” 是生是死,是就此魂归离恨,身归黄土,还是就此跻身江湖,与天下群雄争锋,就看今夜。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章 11:杀劫 第11章11:杀劫 “来了!” 大堂主也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来的不光是人,还有杀机。 木寮里众人的眼睛立马就同闻到肉腥味儿的狼犬一样,亮的吓人,头也抬起来了,脖子也竖起来了,身上的杀机将露未露,欲显未显。 也在这句话过后,李暮蝉已无人问津,他就像是一颗弃子一样,没了价值,被弃如敝履,仿佛屋子里已没有他这个人,谁也看不见他。 所有人已开始蓄势待发,等候动手。 但在动手之前,他们至少要看见轿子里的人走出来,走进这百花林。 抬轿的只有四个人,四个又高又瘦的长脸汉子,一袭黑衣,面黄肌瘦,却绝没有半点人瘦弱的感觉,反是有种说不出的精悍,颧骨突出,双眼凹陷,一双大大的眼睛外鼓,焦黄的两腮绷的极紧,然步伐却是轻飘飘的,踏着被夕阳染红的大地,来的飘忽。 花轿前,刘妈妈正扭着她那圆滚滚的身子,手里拿着手绢,乐的合不拢嘴,步伐轻快的蹦跳着。 李暮蝉识趣的缩了缩双肩,退到一旁,坐在角落里,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场即将上演的恶战。 明明他才是新郎官,可现在又好像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了一样。 窗外残阳如血,残秋萧瑟,残花遍地,还有那已经被填上抹平的坟茔,外露着几块零星的白骨,在降临的暮色下泛点磷火幽光。 李暮蝉眼神平静,他也在等,等候生机。而他将上官小仙装傻的秘密说出来从来都不是为了给“青龙会”表忠心;他只是想让这两个人的权谋心计,布设的陷阱都变得无用,不至于那么快分出胜负,最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因为生机从来不是等来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李暮蝉心里也百感交集,这几天可谓一波三折,变故迭生,身不由己。 但如今,他想要自己把握一切。 “哈哈哈,新娘子来了!” 随着一声银铃般的娇笑传来,大堂主看也不看李暮蝉,好像他才是新郎官一样,乐呵呵地道:“快请进。” 刘妈妈望着屋子里的人,笑声蓦然变得有些尖细,眼神却很玩味。 这个时候,花轿里忽然冲出个人来,一个美的有些惊心动魄的人,纯真懵懂的双眼噙满了泪珠,一身红衣,伸开双臂,踉踉跄跄的冲进木寮,扑在了李暮蝉的身上,啜泣道:“小虫子,他们都是坏人,抢走了我的泥娃娃……呜呜……” 所有人原本蓄势待发,想要动手,可看到这一幕,全都气息一滞,愣在原地。 这女人简直美的不可方物,两腮酡红,肌肤欺霜赛雪,细腻的像是羊脂油膏,眼睛又圆又亮,乌色的瞳孔泛着一层水汽,红红的小嘴半撅着,妩媚的能把人魂都勾走,可又天真稚嫩,单纯无邪。 少女模样娇嫩不说,身子更是散发着一种妇人般成熟的韵味,像是每一分,每一寸都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宛如一株令人不可自拔的毒花。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翠芳楼”里人人欺负,人人厌弃,只有七岁智商的痴傻少女,暗中不但已跻身魔教四大天王之尊位,更掌控了金钱帮富可敌国的无尽财宝。 而且,还练就了一身惊世绝俗的武功。 李暮蝉也是一呆,往日此人灰头土脸,瞧着肮脏,像极了臭水沟的老鼠,人人避之不及,不想竟生了这副天香国色的容颜和如此勾魂摄魄的身段。 当年他还未像今日这般看透世俗,心有满腔热血,结果初入翠芳楼,见这对母女遭人羞辱,忍不住挺身而出,下场就是被打断两根肋骨,然后自此相识。 这丫头不知“蝉”字何解,只以小虫子唤他。 原来都是装的。 他嘴唇翕动,脸上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五官僵硬,但考虑到此时的处境,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嗓子发干地问:“你母亲呢?” 少女把在李暮蝉怀里的脑袋抬起,伤心道:“我娘生病了,说过些天会有一个叔叔来接我。” 这句话一出口,大堂主脸上的笑容已是淡了。 “生的什么病?”他忍不住问。 刘妈妈站在一旁,轻声道:“多了,身子已开始溃烂,背后生了毒疮,连饭都吃不进去了,只能灌些流食。” 言外之意,便是时日无多,要死了。 那来接上官小仙的只可能有两个人。 一个便是当年“上官金虹”的心腹手下,左膀右臂,荆无命。 一个便是“飞剑客”阿飞。 而李暮蝉在看到大堂主这副模样,问出这句话后,不禁暗叹一声,这人真不是成大事的料,形势既已这般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哪管之后如何,眼下当然要施以雷霆手段,一决胜负。 他看着上官小仙那故作娇憨痴傻的模样,忽然微微一笑,抬手拭去对方脸颊上的泪,俯身弯腰,凑近了对方的耳朵,轻声道:“还装呢,他已经知道你是装傻了。” 上官小仙啜泣的模样不改,还是满眼懵懂:“小虫子,你在说什么呀?” 李暮蝉的声音虽小,但在这个时候却格外清晰,尤其是对大堂主这等高手而言。 他耸了耸眉,看着上官小仙那副痴傻之态脸色已阴晴不定起来,再看向李暮蝉的眼神更是阴晴不定,然后又瞧瞧满脸笑意的刘妈妈。 刘妈妈这时也忽然称赞道:“刀十二,伱做的很好!” 大堂主双眼微眯,脸色阴沉如水,道:“你敢骗我?” 这句话自然是对李暮蝉说的。 李暮蝉叹了口气,他忽然感觉这人才是真的傻子,同时也佩服起了上官小仙的心机。 生死之争,若错估了对手,而且还将上官小仙这等可怕存在遗落在一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他也已看见上官小仙眼底的那抹狡猾甚至是调皮的笑意。 大堂主却不想再猜了,他冷冷道:“动手,一个都别放过!” 刹那间,屋内的一干青龙会弟子已朝着那四个轿夫和刘妈妈扑去;外面的坟地里,一条条身影相继破土而出,为首之人正是那个老乞丐。 “杀!” 刀光剑影,瞬起于方寸之间。 那刘妈妈立于刀阵剑锋之下,浑然不见动作,只是冷笑连连;可诡异邪门的是,刀剑加身,竟不见半点血色,只有一道道浅浅的白印,浑身肥肉宛如变成了金铁。 看也不看身畔的一干喽啰,刘妈妈两腮鼓荡,遂听“噗噗”两声,喉舌间已有两枚铁丸打向大堂主。 而那剩下四个轿夫也是手段古怪,身上黑衣呼的一解,顿时就如四片黑云在木寮内展开,跟着一扬一抖,数十颗暗器寒芒已无差别的飞向八方。 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血腥弥散四野,一个个人影捂脸哀嚎。 大堂主面无表情,袖中右手猝然一吐,掌心赫然就见紫芒耀眼,将那铁丸连同飞来的暗器悉数接入手中。 刘妈妈双眼怒张,尖声叫道:“大紫阳手!” 而李暮蝉呢,他也觉察到了杀机,就见那老乞丐居然先扑向了他。 怎会先杀他呢? 难道这是上官小仙的人? 李暮蝉心念一转,眼神阴沉,便已将怀里的上官小仙推开,转身一头撞破了木寮,朝着山下跑去。 上官小仙眼神幽幽,冲老乞丐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杀了他。”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2章 12:杀 第12章12:杀 逃!逃!逃! 李暮蝉顺着山丘上的沟壑连滚带爬滑落下去。 他一边夺路奔逃,一边红着双眼低吼道:“不关我的事啊!” 时已薄暮,伴随着天边的夕阳落尽,乍见狂风大起,乌云汇聚,天愁地惨间,云中已有雷气酝酿,隐放光华。 大雨将至。 “唉,是不关你的事,但你既然已知上官是在装傻,便注定活不下去。”老乞丐不紧不慢跟在后面,背负双手,双足轻点,身体徐徐上下起伏,宛若一羽凌空,踏草而飞,“而且,我也不可能留你。” 李暮蝉身上的新郎服早已被山间的荆棘树杈划的破破烂烂,脸颊上也不知沾着哪个倒霉鬼的血,鞋子还跑丢了一只,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他像是也来了戾气,恨声道:“伱先叛魔教,又叛青龙会,注定死的比我还惨。” 老乞丐反是笑脸盈盈,宛如猫捉耗子般在后面缀着,身形飘忽,像是风雨中游荡的孤魂野鬼,一双眼睛却泛着凶意,淡淡道:“我本就是青龙会送入魔教的暗桩,可我换来了什么?除了满身的伤疾和不知年月的隐姓埋名,活的不人不鬼。而且他们已当我是颗弃子,只待金钱帮遗宝到手就是我的死期,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 这人说着说着,心中的恨意已流露于形,面目狰狞,眼泛凶光,嗓音嘶厉道:“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二人一追一逃,已渐渐远离了百花林。 骤然, 轰隆!!! 雷声大作,电照长空。 风雨相和,沁寒凉意简直入骨入髓。 李暮蝉眼中的慌乱不知何时已化作一抹阴冷,森然的眸子竟在这一刻染上碧色,宛如两团幽幽寒火,于风雨中高涨大盛。 他眼神游走,亡命奔逃,紧抿唇间早就咬出了血腥味,丝丝痛楚刺激着他的意识。 “我很好奇啊,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逃到哪去儿?”老乞丐道。 李暮蝉哑声道:“是你出卖了刀十二。” 在这一刻,老乞丐竟然从那只顾逃跑的背影身上感受到一股杀意。 老乞丐不急着动手,而是慢悠悠地道:“是又如何?我本有意邀他与我共同进退,可惜那人性情乖张,又桀骜难驯,还总是瞧不起我,只能杀了。” 李暮蝉抿了抿腥甜的唇,嘿声笑道:“换我我也瞧不起你,你这种人,活的窝囊,杀人也只敢用那般不见光的手段。”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老乞丐心中的杀机。 刹那间,李暮蝉就觉身后劲风来袭,顿时心头一凛,忙前扑一翻,倒地滚了一圈。 饶是如此,他肩头还是中招,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痛楚。 李暮蝉逃的更快了,双眼倏忽一亮,却见那凄冷的岗岭间隐隐约约落着一座老庙。 又到了这个命运转折,一切开始的地方。 “哈哈……”老乞丐笑的更大声了,“你不会还想着求菩萨保佑吧?哈哈哈。” 哗啦啦…… 豆大的雨滴开始坠落,落在山野岭岗、枯木老树上,敲出一片骤急的声响。 李暮蝉冲着老庙急去,嘴上还不忘嘲弄道:“原来你也害怕上官小仙败亡。” 这人既能一直跟着他走的这般远,必然是对上官小仙没有足够的信心,如此一来,也能找机会脱身,给自己留后路。 “你懂什么?”老乞丐面颊颤抖,眼中竟有恐惧浮现,“青龙会远比你知道的要可怕,就算大堂主输了心计,但不代表就会输,而且在其之上,还有六大龙首,俱是雄踞一方的绝的竟是一口纯正地道的汉话。 老乞丐惨然一笑,已在步步后退,似是被吓破了胆。 李暮蝉轻声道:“说你窝囊还不服气,对付五个女人都畏畏缩缩,你刚才那劲头呢?” 被言语一激,老乞丐两腮筋肉不住颤跳,咬牙切齿怪道:“小子,你别急,这五女练就的可是采阳补阴的邪法,别说是你,就是二十个龙精虎猛的江湖好汉落她们手里,不出三天,一个个都能被吸成人干。” 李暮蝉闻言暗自一凛,反呛道:“老鬼,你好歹也是江湖高手,功力不俗,要不舍身饲虎,没准能挺过来呢,到时候把她们伺候舒服了……” “去你娘的,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老乞丐脸颊抽搐,退步间猛的一把抓向李暮蝉,像是要拿他挡刀,“我先送你小子上路。” 李暮蝉哪会不提防他,忙缩身就躲,闪到一旁。 只这刹那,那五女右手一抖,但见“呜”的一声,手臂上竟蹿起一条乌蟒般的急影,如毒蛇吐信,卷向了老乞丐。 居然是五条软鞭。 刹那间,火光急颤,庙内鞭影翻飞,如群蛇乱舞,噼啪炸响不绝于耳。 这软鞭放长击远不说,劲力灌注竟有断石分金之威,声势好不吓人。 老乞丐以一敌五,双拳难敌四手,交手不过数招便已左支右拙,混乱间被一鞭抽碎右耳,疼的龇牙咧嘴,惨叫一声,忙想腾空破瓦而逃。 可他不提纵还好,只双脚甫一离地,那五女腾挪一闪,五条长鞭已快吐如灵蛇,将他两脚一卷,缠个正着,腰腹亦被裹住;惊慌之际,一道鞭影又凌空而来,如有千钧之力,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抽向他胸口。 老乞丐亡魂皆冒,双手招架一探,以鹰爪擒拿连忙接住这要命的一击。 然而不待喘口气,另有一娇小女子如燕抄掠飞起,软鞭当空盘旋将他脖颈一绕,又在那梁上一翻,将其悬吊半空,右膝更是于他后腰重击一砸。 老乞丐登时哇的吐出口逆血,双目瞬间赤红,忙伸手紧抓软鞭,不住奋力挣扎。 但就在这个时,又起变故,一声急促惨叫在庙内响起。 “啊!” 那惨叫之声是由女子发出,还是两个人同时开口。 老乞丐挣扎着垂目瞧去,顿时瞳孔骤缩。 火堆旁,只见两名胡姬竟已被人凭肉掌穿胸而过,自后背而入,贯穿前胸。 而二女身后,就着急颤的火光,一张面无表情却又阴冷森然的苍白面目慢慢显现。 那人竟是……李暮蝉!!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3章 13:邪功 第13章13:邪功 老乞丐瞅见这一幕,只似活见了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人居然是李暮蝉? 这人怎么能是李暮蝉呢? “你……居然……会武功?” 李暮蝉神情紧张,脸色冷白,鬓角见汗,他虽下手果断,但初次杀人的感觉着实不舒服。 他也明白,只这一动手,从今往后便算是入了这波涛汹涌,阴险诡谲的江湖了。 森然厉目轻轻一颤,旋即已是变稳,前所未有的稳;而那沉着的眼眸中,一点碧幽幽的寒火却在高涨,仿似连眼眶都染的发青,沁寒带青,眼仁还弥漫着猩红血色,让人不寒而栗。 惨叫一起,剩下的三女当即就已反应。 “你该死!” 两道鞭影立如狂蛇匹练,灵巧如活物,绕过那两名胡姬,在惊怒厉喝中卷向李暮蝉。 李暮蝉仿若早已料到这一幕,一振双臂,双手倒抽而退,闪身后撤,毫不拖泥带水。 他穿的灰衫,袍袖宽广,此时一振,宛如迎风而起的两扇鹤翼,一展一翻,两只苍白带血的肉掌刹那间自袖中吐出,且青筋浮露,皮肉下游走的气血间如有浓墨溢散,将双手瞬间染上一抹令人心惊肉跳的青黑之色。 翻掌之间,更将席卷面门的一道凌厉鞭影击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短暂交手,俱是惊疑。 二女攻势调转,老乞丐反而得以喘息,忙吞下一口血,挣脱了缠绕脖颈的软鞭,踉跄一稳,盯着鬼气森森的李暮蝉骇然失声道:“啊,幽灵门?你何时学得幽灵门的邪功?” 李暮蝉眼中的寒火却愈发炽盛,轻声道:“老鬼,别误会,我可不是救伱,因为我觉得既然要替人报仇,怎么着也该亲自动手,不然你就是死上千次万次,我也不会觉得快意。” 他想亲手宰了这老东西。 “你还在我身上割了那么多刀,让你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你,”李暮蝉背靠神像,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十指舒展,眸光流转,望向那五女,“况且,她们身上阴气极盛,比那百花林中的四十多具尸骸都要浓郁,我……我也想杀了她们。” “报仇?”老乞丐闻言一愣,“你是说刀十二?你难道和他……” 话到这里,老乞丐忽然不说了。 他突然发现这个自己眼中的窝囊废非但不窝囊,反而城府极深,心机更是深重。 他又看向李暮蝉的双手,眼中不免浮现出忌惮之色。 这是毒掌,取尸毒为劲。 好在气候尚浅,不然李暮蝉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偷施暗手,分明是没有把握;而且适才出手也尚显笨拙,连身法都还不入流。 但这双手……老乞丐眼露贪婪,他已能肯定李暮蝉练功的时日必是极短,但数日之功竟能招架那断石分金的软鞭,何其惊人。 那两名胡姬一招重伤,如今躺在另外三女怀中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不消片刻,便已殒命。 而伤口之上还隐有黑气弥漫,血脉筋络像是墨线,分明中了尸毒。 老乞丐忽然眼神一亮,他却是瞧见了李暮蝉身侧右手在轻轻颤抖,原来还是不敌,嗤笑道:“小子,你这初学乍练的气候还差的远!” 说话间,破空之声骤起,但见那三女凤眼含煞,再度出手。 这次出的却非软鞭,素手一抖,袖中已见数十枚绣花小针“嗖嗖”朝着李暮蝉和老乞丐找来。 老乞丐啐了一口血沫,眼神阴沉,伸手已将身上锦衣呼的解下,单手一掀,锦衣飞旋一转,竟将漫天针雨悉数兜住。 他手上振衣拦针,脚下也是不停,贴地猛扫,燃起的柴堆顿时散飞成漫天火雨,同时顺势将那锦衣于身前一抖,兜住的飞针顷刻倒飞而回。 三女冷哼一声,想都不想,长鞭急卷,已将那两具胡女的尸体卷到身前。 而老乞丐接针抖衣一气呵成,连李暮蝉也被罩了进去。 李暮蝉的反应却把众人骇了一跳,针雨来时他双脚脚尖点地,双臂于身侧平展,身体直挺挺倒了下去。 眼看就要触及地面,但就差那么几寸,反是生生悬停半空,只凭脚尖支撑,身形斜斜直挺,恍惚瞧着犹若悬空,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老乞丐眼神骤凝,怪叫道:“好小子,连‘幽冥无影僵尸步’都学了。” 但李暮蝉悬停不到片刻,人就啪的摔在地上,惹来老乞丐一阵怪笑:“学艺不精……先杀这阴险狡诈的小子。” 那三女似乎也恨极了李暮蝉,鞭影急转,直袭而至。 老乞丐屈步挤进的同时更是翻肘转腕,不过几步双手便已变幻出十数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近身杀招、擒拿绝技,一时间火光里尽是层层铺开的爪影。 李暮蝉不慌不忙,干脆就地一滚,人已滚到了神像后面。 “死来!” 老乞丐绕转急追。 赤发夷女眼神阴狠,挥鞭甩舞数圈,索性发劲将长鞭一抖,如蟒展身,鞭身立被抖得笔直,旋即携骇人劲风当空抽下,如刀如斧,来势极汹。 另外二女的手段几乎与前者同出一辙,三条长鞭如在半空交织出一张大网。 这三鞭,不但把老乞丐和李暮蝉罩了进去,就连那神像也被罩了进去。 庙外电闪雷鸣,庙内乍见三道如电匹练悍然劈下。 毫无悬念。 “轰!” 一声炸响,泥塑的神像顷刻爆碎当场,寸寸瓦解。 可暴乱的尘嚣中,却见那最先扬鞭出手的夷女踉跄而退,妩媚动人的脸上插满了一支支短矢暗箭,眼中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退出不过几步,便已咽气倒地,就此而亡。 老乞丐一瘸一拐倒退连连,满脸痛苦,肉掌之上多了数个血洞不说,大腿还被一支暗箭洞穿,同样是不敢置信地嘶声叫道:“啊,这是哪来的暗器?谁人打的暗器?” 剩下的两女也是好不到哪去儿,浑身多了数个血洞,吐血连连。 待到尘烟散去,所有人心头一突,方才看清,原来那神像座下空空竟然藏有要命杀机,全是暗器。 “你……你……”老乞丐哀嚎不止,看着一旁灰头土脸爬起的李暮蝉,愣是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早就埋伏好的? 这暗器自然不会是李暮蝉所埋,而是刀十二埋的。 那二女一为汉人女子,一为塞外胡女,此刻身受重伤自知已无胜算,哪还顾得了其他,忙转身就逃。 风雨扑进。 李暮蝉墨发飞扬,双肩未动,双手未动,双膝未动,臂没举,脚没抬,但就在老乞丐瞪圆双眼的注视下,他人已直挺挺的滑了出去,双脚脚尖触地,在地上带出两道浅痕,掀起阵阵阴风,追随着二女飘入雨中。 老乞丐两腮发颤,挣扎着赶忙起身,想要逃命。 只是未等站稳,随着庙外一道电光乍亮,一团风雨登时涌入。 火星飘摇欲灭,老乞丐再次跌坐在地,忙眯眼急瞧,旋即头皮发麻。 但见雷光电闪之下,滂沱大雨中一道瘦削身影已立足门口,双手一左一右各拎着一具已是毙命瘫软的尸体,眼若鬼火,鬼气森森。 李暮蝉沐雨迎风而入,轻声道:“你想……怎么死?”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4章 14:青年,女子 第14章14:青年,女子 老乞丐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没想到此番活下来的既不是他,也不是那五位女子,而是李暮蝉这个从头到尾都没人瞧上眼的窝囊废。 他翕动着嘴唇,本想求饶,然话到嘴边竟发觉无话可说,也没有求饶的理由,李暮蝉更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再看着李暮蝉那双手,老乞丐脸已经发绿,像是气息堵在喉咙中,嘎声道:“白骨追魂掌!” 据说中了这种掌法的人浑身会遭尸毒侵体,流入四肢百骸,可以不用即时要命,却能让人由内而外血肉腐烂,生不如死。 他气息急促,看了眼庙外的滂沱大雨,忍不住问道:“你和刀十二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暮蝉并未答话,而是快步走到神像的底座前,看着里面残损的暗器,随手将其拨开,旋即又往深处的土中摸索了一番,从中取出一方暗沉沉的木盒。 木盒之上汇有诸多佛经梵文,当中赫然镌刻着七枚古韵十足的小字。 “锁骨销魂天佛卷。” 老乞丐早已看傻了眼,但当他望着那木盒,看到上面的几个字后,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魔教横行西方,为图中原,近些年也曾收集过不少江湖上的神功绝学。 诸如昔年威势足能与“金钱帮”争雄的“神刀堂”堂主白天羽所习《白家刀法》;还有当年“兵器谱”上最神秘莫测之高手胡不归的剑法;再有西方“星宿海”的不传之秘《密宗大手印》;甚至传闻连“千面公子”王怜花所著奇书《怜花宝鉴》与那“九州王”沈天君的武功皆为魔教所得。 老乞丐近乎呻吟般的躺倒下去,仿佛不再挣扎,语气虚弱地呢喃道:“数百年前‘只眼郎君’所留绝世神功原来是真的……小子,今日你如若不死,将来必是那翻云覆雨的绝完已飘然掠入雨中,径自远去了。 “龙凤双环?” 青年则是徐徐起身,手中飞刀倏然不见,而雨中已多出一道难以形容的璀璨寒芒,转瞬即逝。 只是回神回身再看,庙内已空空如也,不见人踪。 要上推荐了,求月票!!!!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5章 15:变数 第15章15:变数 一夜风雨。 只待天明,百花林外,趁着天色将昏未昏,欲亮未亮,那泥泞的的山道上,忽见一道身影正以一种轻巧无声的步伐偷摸进了乱堆的坟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暮蝉。 如今“魔教”与“青龙会”火并,这等险要关头,但凡与二者有关系的只怕都会想着远遁千里之外,远远逃开,可他偏偏要反着来。 洛阳城内也翻了天。 一夜之间,不少江湖好手,无论黑白正邪,俱是死伤无数。 而且沿途还有厮杀,简直步步凶险。 走在路上,兴许路过的商贩能刺你一刀,买菜的大娘能送几发暗器,送碳的老汉有可能是江湖上最可怕的杀手,蹦跳的孩童都能是苗疆“五毒教”的传人,个个都能要人性命,防不胜防。 他本想赶回洛阳城,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暗地里事先观望了一翻,只是不看还好,这一看李暮蝉遍体生寒,最后还是决定回返百花林。 李暮蝉也觉得自己错估了“魔教”与“青龙会”的势力,而且是大错特错。 这两方如今已无孔不入,遍布于洛阳城内,市井九流、豪绅富户、贩夫走卒,竟然都有人马,数不尽的明争暗斗,可怕。 风消雨散,挥不去的是那股浓郁血腥味儿, 李暮蝉小心翼翼的先是静候许久,见木寮内没有动静,才提着一口气贴了过去。 屋内狼藉一片,四散喷溅的血迹,刀痕剑伤,还能瞧见几根散落的断指,以及折损的兵器、遗落的暗器。 居然没有一具尸体。 李暮蝉疑惑间蓦然翕动着鼻翼,嗅了嗅,然后绕过木寮,来到了后面的坟茔。 弥漫的晨雾里,乱坟早已被推平,化作一片数丈见方的空场,露着翻新的旧土。 李暮蝉眼神变幻,迟疑中抬脚将那旧土拨开一些,立时就见一张死灰惨白,双眼圆睁的脸正面朝上与他隔空对望着。 这人他还有印象,应该是上官小仙的那四名轿夫之一。 “咦?” 正瞧着,李暮蝉猛的面露惊疑,俯身望向尸体的眉心。 那是一处小小的创口,伤口上窄下宽,长短不过寸许,很不起眼,已发紫泛青。 李暮蝉却扬了扬眉,用一种疑惑的语气自语道:“刀伤?飞刀。” 前两个字是疑问,后两字却已肯定。 李暮蝉若有所思的起身,看来昨夜他逃开之后这林中必然还有人来,而且还是不得了的高手,属于“青龙会”的人。 但…… 上官小仙应该没死,甚至还没输,不然城中的那些人马早就偃旗息鼓了。 结果尚未分晓,要么两败俱伤,要么难分胜负。 而李暮蝉对这些没有半点好奇的心思,他现在就只想活下去。 至于谁赢谁输,还不是他现在能想的。 而李暮蝉回到这里另有一重考虑…… 他望着面前这座掩埋了数十具尸体甚至是更多的巨大坟坑,眼中退却不久的幽森鬼火已有再起之势,身侧双手已在轻颤,指尖青黑之意浮现。 那《锁骨销魂天佛卷》既是神功,修炼起来定然不易,他可不会单纯到觉得神功到手就能天下无敌,眼下为图自保,只能先行邪法。 而且这场厮杀对李暮蝉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正好用来提升功力。 既然已经卷进了这个江湖,一味退缩可不是他的性格,迎难而上,逆境求生,于刀光剑影中步步登高,才是酣畅淋漓的快意。 但如在顾虑着什么,李暮蝉忽然在那满是血腥的泥地里滚了一圈,然后飞快赶到坟茔西南角的一个隐蔽方位,伸手扣进土中,等再提起,一个棺材盖就被揭了开来。 棺材埋得不深,放的极浅,上面只覆了一层层薄薄的草皮,掩了一层碎土。 这是李暮蝉之前练“幽灵秘谱”的所在,比起外面狡诈叵测的人心、波云诡谲的江湖,他反而觉得不如几尺棺木来的安全,也睡的更舒服,更安心。 甚至他情愿和那些腐烂发臭的尸体同床,也不想和活人为伍。 棺木埋得虽浅,但里面的空间却比寻常棺材大上一倍有余。 昨夜风雨,里面已积了一层泥水。 李暮蝉想也不想伸手自其中摸出一口三尺长刀,旋即横身钻了进去。 一夜的惊心动魄,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他此刻可谓心力憔悴,别的不想,先养足精神再说。 …… 时辰渐逝。 白日里,李暮蝉缩在棺材中抱刀入眠,时不时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偶有几声急呼,但也多是寻常人发出,想是城中送尸的人手被这修罗场般的可怕景象所骇,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一日无话,转眼又是天黑,百花林里又添数十座新坟。 甫到晚上,鬼火四起,尸臭盈野,阴风大动,那没燃尽的纸灰和遍地洒落的纸钱登时随风尽起,在林中飞旋飘卷,激的魂幡猎猎作响,恍惚间令人如陷黄泉,好不骇人。 只说时近三更,李暮蝉才从棺中悠悠转醒,见外面毫无动静,他遂将棺材轻启出一道缝隙,一缕皎洁的月华立时透进,还有阵阵微风。 外面月已上中峰,像是白天经过日头的暴晒,百花林中的尸臭愈发浓郁了。 可就在李暮蝉正准备去寻尸练功的时候,他猛的神情一紧,又缩了回去,急忙屏气凝息,小心谨慎的透过缝隙朝外望去。 但见不远处的一座新坟这时竟然轻轻震颤了起来,跟着土石滚动,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外钻爬。 李暮蝉静静瞧着,不敢发出一点动静;不多时,他双眼已在徐徐眯起,盖因那坟头上居然伸出了一只手,接着是头,然后是身子。 这人披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活像个乞丐,正在往外爬。 “嘶……” 但李暮蝉却心头暗震,瞳孔急缩。 若是旁人或许认不出此人是谁,但他却绝不会分辨不出来,因为这人不是别人,竟然就是魔教的“孤峰天王”,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怎会在这里? 李暮蝉心念急转,很快便想明白了。 这人难道是输了,然后诈死被当作尸体送到百花林,想要借此脱身,逃脱“青龙会”的剿杀? “想不到以此女的手段和心机竟也败了,真是冤家路窄,看其虚弱的脚步,大抵还受了伤……” 李暮蝉心中已在暗自盘算着要不要趁其命,取其命,杀了此人,以绝后患。 但他这些诸多念头转瞬又都烟消云散,盖因夜色中乍听一声轻笑响起:“呵呵,你果然藏在这里。” 又有高手来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6章 16: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第16章16: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月上中天。 坟茔之中,李暮蝉凝神静瞧,心弦紧绷,握紧了手里的刀。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人措手不及。 来者想都不用想,必然是“青龙会”的人马,而且极有可能是真正身居高位、幕后布局的大人物。 毕竟,大人物总喜欢最后出场,如此才能展现自己的分量,定鼎乾坤。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回头再看,李暮蝉突然发现好像这一切已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确实没有关系了。 比起这般惨烈的江湖争斗,他就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生死都无人在意;而且此役落幕之后,只怕更加无人记得他。 刀十二死了,老乞丐死了,上官小仙也要死了,至于那位大堂主,想来也是棋子。 而他是谁,对结果已不重要。 李暮蝉不禁苦笑,他费尽心思的求生,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只可有可无的蝼蚁罢了。 “来了!” 倏然,一抹白影凌空荡过。 李暮蝉心神一紧,盖因他借着那道缝隙实在难窥全貌,但上官小仙却闻风色变,凝神看向了木寮的甚至有些过于巨大,环如碗口,环上龙凤环绕成纹,握在一个娇柔的女子手中实在有些怪异。 可正因为在上官小仙的手中,这不甚出奇的双环已有种说不出的可怕魔力。 天下兵刃,正险奇诡,以环为器,当得“奇”、“险”二味,故而“不稳”。 不稳在于难以驾驭。 江湖上擅使奇兵之人,要么是绝道:“退吧。” 七龙首眼神惊怒,但形式至此,已一败涂地,当即被不甘至极的冷哼一声,转身随那白衣女子急退。 大堂主迟疑道:“帮主,还追么?” “大局已定,穷寇莫追。”上官小仙眯眼微笑,“撤!” 只是临走之际,她同样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坟茔的西南角,神色变得沉默,旋即双环顿收,长啸一声飘然远去。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7章 17:魔教来人 第17章17:魔教来人 尘埃落定,厮杀落幕。 直到两方人马悉数退场,李暮蝉才从棺中走出。 月已西沉,林中结上了一层秋霜,染白了草木,消残更甚。 他脸上并无劫后犹生的喜悦,反是沉默着走了几步,站在上官小仙临走前回望时所站的地方,然后若有所思的也故作回望之势,看向自己先前藏身之处。 从这里看去,只见草木。 但李暮蝉却对这个女人有种说不出的直觉,此人城府极深,心机更是极重,谨慎狡猾,武功又是当世一流,简直可怕。 这样的人,没理由发现不了,必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不光是上官小仙,连同那个白衣女子也发觉了。 正因为如此,那两大龙首方才退去,不然只怕还有一战,毕竟就算洛阳城内的局势虽定,但只要杀了上官小仙这位欲要趁势崛起的“金钱帮”帮主,届时群龙无首,自然树倒猢狲散。 但正因为他们拿捏不准李暮蝉的存在,这才不得不暂避锋芒。 “这个江湖,真是……”李暮蝉抬头望了眼天边的月,神情逐渐平静下来,“英杰辈出啊!” 面对这一役,这惊心动魄的江湖纷争,没有人可以平静,他也不能,他脸上平静,胸腹间的气息却如熊火升腾。 这还只是两方势力彼此试探,点到为止。 不然,这场厮杀绝不会在暗地里进行。 但上官小仙的处境也不乐观。 毕竟青龙会只出了一人,便已令其费尽心机,施尽手段;别忘了剩下还有六大龙首,俱是坐镇一方不可一世的可怕人物,又岂是轻易能对付的。 何况,还有魔教。 这个时候趁势崛起,委实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 但若是换作李暮蝉,他也会这么做。 因为无论是青龙会和魔教,所拥有的根基和底蕴都非上官小仙眼下所能抗衡,彼此的差距更非阴谋诡计所能弥补,这个江湖,说到底终究还得实力说话。 而现在魔教与青龙会势同水火,明争暗斗,已然无暇分心他顾,所以上官小仙只能这么做,但代价就是看似先下一城,实则已陷入被动的局面。 无论最后是青龙会赢,还是魔教胜,只要腾出手来,金钱帮便会首当其冲。 所以,这个时候若不趁势决断,那她也难逃一死。 金钱帮富可敌国的遗宝,试问谁不动心。 她想要称雄武林,也是为图自保,只能行此破釜沉舟之举。 绝了后路,不胜则亡。 想来上官小仙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用上官金虹留下的那些东西招兵买马,稳固根基,以图江湖。 而洛阳城内,最不缺的就是武林世家。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啊。 能以上官金虹女儿的身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何况还能那勾栏瓦肆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练就了如此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 到了这个时候,李暮蝉才由衷的对此人产生一种莫大忌惮。 心性、才情、智谋、武功,无一不是出类拔萃。 此四类,一个人单是拥有一种便足以不凡,四类兼备,不敢想象。 但明明已是发现了他,为什么没有动手呢? 不过,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还活着,就足够了。 且自今夜之后,他定能活的更好,活的痛快!! 这一刻,李暮蝉像是一瞬间卸下了万斤重担,轻吁了一口气。 他还是头一回经历这诸多险象环生的波折,实在是…… 突然,李暮蝉即将吐尽的气息刹那顿住,止住,屏息敛声,停的很是突兀。 他的脸色也僵硬起来,眼神也古怪起来,顺着斜斜的月华,望向木寮,望着那扇破落的窗户,望进那被照亮的半张木桌。 桌面上静静地放置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文钱,黄澄澄的,泛着一团浅柔的金光。 金钱。 不对,是两样东西。 金钱下面还压着一本簿册。 李暮蝉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走进木寮,走到木桌前,拿起了那枚金钱。 钱上有字。 “役鬼通神!” 李暮蝉压制多时的气息这一刻又再一次生变,他深吸气,眼泊中仿若也映出了两枚金钱的影子,闪着光。 这便是昔年“金钱帮”称雄南北十三省,号令黑白两道,掌握无数人生杀予夺的标志。 骇鬼惊神,役鬼通神。 李暮蝉又拿起了那本簿册,居然是……《三十六路追魂刀》。 追魂刀共有七十二路,青龙会给了他上半册,如今这个女人又给了他下半册。 李暮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冷,因为这是上官小仙特意留给他的。 这个女人不但觉察到坟茔里藏人,还知道藏的就是他。 李暮蝉拿着秘籍,把玩着那枚金钱,眼神逐渐阴郁起来,居然没有杀他。 窗外,夜已深,月已沉底。 …… 转眼,时近岁末。 洛阳下了几场大雪。 百花林里,早先的凌乱尸骨和那铺天盖地的尸臭已尽皆消弭,林中寒梅吐艳,傲视群芳,犹有花香。 白雪皑皑,大大小小的坟包伫立如旧。 但不知何时,这花色烂漫的好地方落在洛阳城百姓口中已变成诡邪骇人的“百鬼林”。 实在是埋骨太多,都说每一株花根下都葬着一具尸骨。而且近些时候不知为何阴气越来越重,哪怕艳阳高照此地也终日弥漫着一股切肤般的阴寒冷意,飞鸟绝迹,人畜无踪,令人毛骨悚然。 寂静的坟茔中,忽听异响。 两条身影有若游鱼,轻灵快急,踏雪而来。 这二人一袭黑衣,一个高瘦的有些吓人,一个体魄雄壮,俱是黑布掩面,不露真容。 前者腰挎双剑,且那双剑竟非寻常样式,而是一对极为罕见的奇门兵器弧形剑,剑尖内弯,犹如铁钩,十分少见,像是屠夫肉案上的剔骨尖刀一般。 后者瞧着雄壮,然发如银霜,分明是个上了岁数的老者,双手却极是宽厚巨大,掌心泛红,掌背犹如生铁,十分骇人。 二人轻如鬼魅,飘忽一闪,已立足空场之上,激得满地霜雪翻飞。 “听说两个月前洛阳城凭白多出不少尸体,应该是本教弟子,而且大都埋在此处了。”老者率先开口,眼神威严,扫视着面前一座座高矮各异的坟头,然后沉声道,“挖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几大龙首的线索。” 高个子双眼深凹,双手瘦骨嶙峋犹如鹰爪,用一种十分沙哑的嗓音戏谑笑道:“用不用先找雷使?我可听有人传消息说刀十二还活着。” 老者点头道:“自然要找他,此番谋划事关重大,听说叶开已赶来洛阳了,而且还在江南与飞剑客见过面,应当是为上官小仙而来……” 也就在这二人踏足百鬼林的同时。 坟茔深处的一口棺材里,缓缓睁开了一双鬼气森森的眸子……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8章 18:水 火二使 第18章18:水火二使 “万一他要是叛教了呢?”高个子同样也在打量眼前的坟茔,目光游走,说的有些漫不经心,“既然活着,为何没有与教中弟子联络?” 老者脚下飘忽,先围着木寮转了一圈,见屋中尘灰厚积,已无人气,才冷漠道:“既入魔教,生死难逃,他只要还活着,就注定要听圣教摆布,况且此番咱们是携教主密令,足能调动中原各处暗藏的高手。” 高个子阴恻恻的一笑,不再就此事多说,而是变转话锋,道:“小李飞刀的传人,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上官小仙再立‘金钱帮’,江湖上居然没有丝毫消息走漏,这女人的手段委实了得。” 老者不光手大,脚也大,洒鞋落在雪中一步一踏,那积雪竟四分五裂,偏偏鞋底未沾半点。 落地分金。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回应,但蓦的轻咦一声,虎目微张,背后双手顺势放下,双眼已在警惕的打量四周,然后重新看向自己的前方。 “啧啧啧,”高个子也停下步伐,双手搭上剑柄,看似有些懒散随意,双眼却如鹰如隼般在眼窝里打转,嘴里呵的一笑,“可惜了。” 冰天雪地,但见二人面前的乱坟中竟横放着五口破败的棺木,里面各是躺着一具腐烂见骨的尸体。 五具尸体,还是五个女人。 高个子仿若色中饿鬼,眼神登时变红,急忙凑近,趴在棺材上,来回看了又看,眼露痴态,还不忘伸手抚过女尸裸露在外的脸骨,品头论足般地叹道:“如此骨相,生前必是上品,上品啊……可惜,也不知是哪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糙汉,居然这么浪费……糟蹋了……” 他凑的很近,宛如那尸臭都成了沁人心脾的香味儿,很是陶醉。 然目光游走间,高个子仿似瞧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痴迷之色霎时隐去,往后一撤,直勾勾地盯着尸体的胸口。 那腐烂的皮肉上,竟落着五个若隐若现的指洞。 不只这一具,剩下的四具尸体胸口居然也都是如此。 老者只看了一眼,便语速飞快地断定道:“这是死后才留下的。” “咔咔……” 正这时,适才高个子抚摸过的女尸突然起了不同寻常的变化,脸骨竟脆薄如纸,碎裂了开来。 高个子摩挲着自己的指肚,惊奇道:“这尸体死了恐怕不及百日,骨头怎得这么脆弱?” 老者瞟了眼五具尸体,眼中透着浓浓的惊疑,沉吟了一会儿,猛的像记起什么,阴沉道:“鬼爪攫魂?幽灵门?” 高个子动容道:“莫不是江湖外家功夫中,最神秘阴毒的白骨追魂掌?” 老者垂目低眉,眸光闪烁,幽幽道:“这几个指洞俱是落在心脉的位置……我记得多年以前,幽灵群鬼为祸江湖,起初便是取尸练功,后来丧心病狂竟敢以活人练就邪法,被沈天君和白道众人灭于阴山……可那一战几派掌门亦是死伤殆尽,又经‘快活王’一案,白道势力至此大损,我魔门才有东进之机,才有‘金钱帮’崛起之机。” 话到最后,老者已如临大敌般看着四面密密麻麻的坟冢,凝声道:“小心,说不定咱们这是闯进别人练功的地方了……找出来!” 当机立断,老者闪身急掠,大步奔走,手背筋骨毕露,血脉贲张,只在一座坟头上一压一按,顿见坟土下塌,其内棺木闷声炸开。 “嘿嘿嘿,想不到竟有意外……”高个子低低发笑,另择一方,转身正想掘坟,却惊觉面前阴风骤起,一口棺材忽从坟冢间立起,径直飞来,顿时眼皮狂跳,双剑倒拔出鞘,厉声狞笑道,“杀!” 这人出招的同时已腾空跃起,横身拔剑,两柄弧形剑交错一碰,形如大剪,截向面前的棺木,在飞扬的霜雪中带出两抹寒光。 可剑光之下,棺材无声而断,其中空空如也。 高个子眼神骤凝,猛的惊觉后颈发寒,想都不想,挥剑再斩。 但剑势只去一半,他眼角余光惊见身侧多出一道鬼魅黑影,正想变招,不料耳边遂听一声凄厉如鬼哭神嚎般的厉啸。 “啊!” 这啸声诡异无端,一入耳中,竟能断人呼吸,胸口发闷,气息难顺。 老者沉声提醒:“小心,这是幽灵门的‘鬼哭神嚎’,以‘音’伤人。” 高个子眼露凶光,嘿声笑道:“放心,老子没那么废物。” 双剑在手,他不退反进,剑势巧取偏锋,非是寻常刺挑之招,而是以那剑身弯钩处勾拿两肋、腋下、脖颈、手脚等要害处,剑影伸缩攻守,变化快急无影。 老者亦是赶来援手,右掌一提本就厚大的手掌顷刻血气充盈,只似又大了一圈,掌心平坦居然不见掌纹,殷红一团,直取黑影后心。 那黑影以一敌二,本是瘦削的身体倏然斜侧一倒,横身一滑,身下雪花冲天而起;迷人双眼的同时,他反手一握,一口雪亮长刀已在手中,顺势一挑迎上双剑,另一只手同时运掌,掌心黑气弥散,招架那飞来的一掌。 老者眼角抽搐,本想再提劲力,可看到黑影施展的刀法,忙大喝一声:“且慢动手!” 刀剑争鸣,雪花四散。 三人各自于雪地上撤开。 老者趁机复又声色厉茬地道:“雷使,你莫不是要叛教不成?” 高个子原本眼透凶光,跃跃欲试,可闻听此言,眼中凶意立如潮水退去,大感无趣般嗤笑一声:“没劲儿!” 二人定睛瞧去,只见那漫天飞扬的霜雪中,一道颀长瘦削的身影正侧身端立于坟茔之间,宽大黑袍迎风而涨,墨发披肩,两只大袖垂于身侧,藏着双手,只露半截寒刀在外,冷白如霜的面容似是不见丁点血色。 李暮蝉转过头,眼神幽暗的看着这两个人,沉默了数息,忽然自怀中取出一块暗沉沉的令牌。 见此令牌,老者才彻底放下心来。 高个子犹不死心的扭头怪笑道:“确定是这个?照我说杀了算了。” 老者眸光一烁,颔首道:“错不了,这人当年我见过,与过去虽有些许变化,但还能看出几分以往的的形貌,况且眼下正值用人之际,莫要再起冲突。” 说罢,他同样取出一块令牌,正色道:“天魔无相,万妙无方,上天入地,唯吾独尊;奉教主法旨,刀十二听令,令你与水、火二使前往长安截杀前‘孤峰天王’上官小仙,务必夺得金钱帮遗宝,此令一发,陕西、甘肃、山西三省圣教教众皆可调动,不得有误。” 寒霜扑面,李暮蝉看着这两个人,终于像是明白了过来。 “那人可不好杀啊!”他轻声道。 高个子低低一笑:“不光不好杀,还有小李飞刀传人叶开护持,听说‘青龙会’也有动作,正好会他们一会。” 老者解下面巾,露出一张异族人的相貌,面生黄须,鼻若鹰钩,叱道:“还不接令?” 四目相对,李暮蝉气息轻吐,眸若鬼火,低声道:“好,雷使接令!” 话说诸位期待主角在哪方势力成长,然后一步步登峰造极?魔教?青龙会?金钱帮?或者自己创立一个势力,一朝崛起,席卷江湖,力压三方?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9章 19:魔教公主 第19章19:魔教公主 夜,无云无月。 天气愈发的严寒了。 百鬼林里,在找到李暮蝉这个“雷使”之后,魔教“四使”已聚其三。 老者为“水使”,性子人如其名,平和稳重,顾全大局,便是内劲也绵柔如水,心思深不见底。 而那高个子则是“火使”,看似阴诡,却性如烈火,杀心极重,动辄便想取人性命;而且这个“火”还有另一层意思,想是此人练就的武功有奇异之处,欲火奇强,短则一日,长则三日,需得寻女子阴阳调和,否则双目血赤,气血贲张,状如邪魔。 这便是李暮蝉自二人藏进百鬼林后所发现的。 但这一切终究是肉眼所见,他已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至少在这些人变成尸体前,都不值得轻信。 而现在是第五天。 本是冷清的坟茔现在反倒成了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林外乍见人影掠动,十数道鬼魅般的身影悄然飘至,俱是狡猾非常,或隐于林中,或歇于树梢上的阴影中,或匿于黑暗中,全都将自己藏的很好。 直至水使开口,亮出了魔教教主密令,才见这些人自夜色下现身,如游鱼浮水,露出身形。 “怎得挑了这么个鬼地方?” 这些人男女老幼皆有,穿着打扮也是各异。有得好似和和气气的老财主;有得却布衣草鞋,背着一捆伐好的木柴,活像个樵夫;还有拎篮提筐的老妇、脸戴猴面的侏儒、伙计打扮的青年、邋里邋遢的道人、满面油光的和尚…… 而其中有几位女子却鹤立鸡群,独占一方。 说话之人正是其中为首的一位中年美妇,狐裘罗裳,木簪绾青丝,走的不紧不慢,杏眼顾盼,言语中似乎对这个地方有些嫌弃。 水使神色冷淡,招呼道:“我身旁这位便是雷使。” 说罢,他又替李暮蝉介绍道:“这些人是近些时候自各省潜入洛阳,负责打探消息的教众,而她……” 水使望向那美妇,语气一顿,眼神晃动,轻声道:“便是圣教四大公主中的一位。” 这两个多月以来,李暮蝉也并非是一心沉浸于修炼邪功,那些记载了江湖诸多隐秘,以及各方势力分布的密卷他没少看。 其中魔教就有不少。 除了他们四大护法,还有四大长老,四大公主,以及四大副教主。 而唯一的一位,便只有魔教教主,至尊至威。 这些人俱是率领诸多魔众坐镇一方,威慑西域各国,与那青龙会的“七大龙首”一般,皆非同小可。 不过这“四大公主”对中原武林不算陌生。 昔年“神刀堂”称雄一方,论威势绝不在“金钱帮”之下,堂主白天羽更是仗之《白家刀法》孤身力阻魔教东进,于天山连挫群魔,就连魔教教主都败在其手。 后“大公主”花白凤受命潜入中原,伺机接近白天羽,以图《白家刀法》,怎料竟日久生情,爱上此人,从而叛出魔教。 而且花白凤还有两个不得了的儿子。 一个便是如今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小李飞刀”传人叶开。 另一个则是当今武林中最可怕的人物,“刀圣”傅红雪。 中年美妇瞥了眼李暮蝉,不温不火地道:“雷使?那个负责传递消息的老东西叛教不说,还把洛阳城的据点都给卖了,再加上上官小仙这个叛徒,本教弟子都死了个干净,怎得偏偏他活了下来?水使啊,我看你分明是岁数大了,老眼昏花,居然相信这种人。” 她只一开口,身畔的几名侍女,连同那些形形色色的三教九流,尽数散开,将李暮蝉围困其中,大有一言不合就地格杀的架势。 水使脸色铁青,本就迫人的一双大眼倏然圆瞪,简直快要掉出来一般,冷声道:“你想违背教主法令?” 中年美妇妩媚一笑,眨了眨眼睛:“别拿教主压我,我也是替圣教着想,何况此番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咱们这些人可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暮蝉静静站着,并没说话,心里却在权衡谋算着。 此次叶开与上官小仙联袂而行,他想的已不是怎么动手,而是想着如何活命。 开什么玩笑,凭这一群嫌命长的货色,就想去截杀那两个人,更别说还有“青龙会”,估摸着都得交代了。 但这时,水使原本温吞的模样渐渐生变,变得郁燥不安,眼神也开始阴诡起来,手脚轻颤,像是魔怔了一般。 李暮蝉和火使不约而同俱是感受到一股阴冷寒气袭来。 火使怪笑着连连后退,已在撤开。 李暮蝉眼中精光一烁,亦是闪身拉开距离。 中年美妇笑容渐收,杏眼微眯,惊疑道:“老东西,你……” 她话没说完,水使须眉之上已结了一层浅浅的薄霜,闪身一晃,探手抓起近处的一名侍女,便纵身飞掠向坟茔之间,遂听一声凄厉惨叫。 “啊!” 待到众人赶过去。 就见水使正扣着那名侍女的双肩,与之口齿相贴,如在亲吻。 但可怕一幕随之发生,侍女娇嫩动人的容颜居然飞快黯淡下来,就像是褪尽了活人的颜色,变得死灰苍白,双眼上翻,转眼已是不活了。 所有人俱是脸色狂变,暗暗后撤。 李暮蝉也瞧得心神大震,暗呼这老东西练的什么邪门功夫,怎么感觉比他的“幽灵秘谱”都要邪乎。 随着侍女丧失生机,反观水使竟又恢复如常,浑身溢出缕缕水汽。 美妇柳眉倒竖,娇叱道:“放肆!” 她正想出手,可身旁忽觉异样,但见一道身影已悄无声息的贴了过来,仿若情人耳鬓厮磨般低声耳语道:“伱可不要乱动啊,三公主。” 美妇娇躯一颤,屈步腾挪急转,回身望去,火使双剑已勾着两名侍女的雪白脖颈,如刽子手般将二人踩在脚下,像是待宰的羔羊。 其余人见状无不动容失色,忌讳莫深。 火使抬脚将两个早已吓傻的侍女踢开,手提双剑,一双深凹的阴厉眸子骨碌打转,低低笑道:“别以为有人给你们撑腰就敢肆意妄为,我这些年剑下处决的叛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敢搞事情不介意再加上你们,正好省的挑地方了。” 水使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又恢复了那副平和的模样,而那具女尸则是被其像破布一样丢进了坟茔里,看都不看一眼,随意道:“这地方阴气太重,一不留神忘了自己还有老毛病。” 李暮蝉目睹这一切,留意着火使先前的话,看来魔教也不是上下齐心啊;而且这水火二使敢情是各修了邪门奇功,以癖好习惯命名。 中年美妇气的面如寒霜,但很快忽又转为笑颜,弯眼娇声道:“不过是一个随手掳来的小姑娘罢了,权当铁姑的见面礼了……先前多有得罪,还请雷使见谅。” 铁姑,原来这位魔教三公主名唤“铁姑”。 李暮蝉望了眼那具尸体,重新看向一干魔教中人,与铁姑对视片刻,眯眼笑道:“无妨!” 水使浑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见所有人再无异议,满意道:“既是如此,‘南海娘子’如何了?” 他问的是铁姑。 铁姑笑道:“自然是死了。” 这南海娘子昔年曾于中原武林横行一时,颠倒众生,凶名之盛令无数人闻风丧胆,但却是魔教的叛徒。 水使点头道:“很好。此次不光要杀上官小仙,夺金钱帮遗宝,叶开也不能放过,他不但是花白凤的骨肉,还学了‘小李飞刀’,如此神功绝学,焉能不替教主收入囊中……雷使,你觉得如何?” 李暮蝉面上不动声色,眸光微闪,轻声道:“好主意!” 水使颔首道:“那就好,便由你谋划主持此事!” 李暮蝉:……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0章 20: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第20章20: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让我来? 李暮蝉眼底闪过异色,然后观察着在场所有魔教教众,仿佛要清晰记得他们的容貌,接着非常认真仔细地问:“你确定由我主持?” 水使负手而立,大大的两只手像是藏着某种可怕的杀机:“你进入中原多年,还和‘青龙会’与‘金钱帮’打过交道,自然比我们更合适。” 这话倒也没错。 而且李暮蝉还瞧见这个人居然冲他笑了笑,但笑容里似乎藏着某种奇怪的意味,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既然这样,那他就不客气了。 至于退缩,害怕什么的,那是不存在的。 金钱帮势头暗自高涨,青龙会其势通天,魔教东进在即,三方角逐,想要趁势崛起的何止上官小仙一人啊,他李暮蝉焉能错过。 而且这两个月他早已想的很清楚,考虑的很明白,眼下既是最险恶的困境,也是最好的时机,但更好的时机还需要他自己去创造,机会已在眼前,趁着三方角逐,大有可为。 至于抱着神功隐没山野,暂避锋芒,他从未曾想过。 武功练的再高又能如何,青龙会称雄中原,魔教横行西域,教众弟子恐怕不下数万,甚至会更多,届时倘若席卷江湖,大势之下,试问谁人可挡? 何况,他早已过够了那种不生不死,郁不得志,难以出头的日子。 退了,说不得余生再无这般良机,那才是生不如死。 而且若想退缩,他哪还用等到现在。 试问一个人若无勇猛精进,逆风搏浪之心,还练什么武功?都不用别人动手,干脆自己一刀抹脖子算了。 这天下高手无数,强者为尊,然而武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就像是通往绝顶的手段,固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还得看自己有没有胆魄和决心,千锤百炼,矢志不移。 人活着,若不能活的精彩,一切便毫无意义。 李暮蝉幽暗的眸子亮了亮,沉吟了半晌才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上官小仙是否已离了洛阳呢?叶开又是否到了?” “消息传来,据说林仙儿已然病故,叶开还有三天估摸着就该到洛阳了。”有人接话道。 李暮蝉忽然问:“为什么要去长安啊?” 铁姑接话道:“不知,而且金钱帮宝藏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江湖上不少势力都想分一杯羹,已暗地里前往长安。” 李暮蝉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才说:“看来上官小仙已经招揽到不少人马了。” 火使嘿嘿笑道:“何出此言?” 李暮蝉望向他:“若无足够的人手,十足的把握,她岂敢轻易走出洛阳?而且,又如何去拿金钱帮的遗宝啊。” 水使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金钱帮遗宝就在长安?” 李暮蝉十分平静地道:“去长安应该是她决定的,消息十有八九也是她放出去的,她不光想要拿得宝藏,还想再下一城;要知道长安城里的武林世家不比洛阳城少,而且还能邀江湖各势尽入彀中,自相残杀,她反而可以装傻置身事外,由叶开这些人先替她挡挡势头,最后么……” 听到李暮蝉一口气将局势分析的头头是道,说的十分清楚,火使啧啧称奇道:“这女人好毒的心思,果然不同凡响……不过,呵呵,我可听说此人生的绝色无双,是天下少有的神品,到时候,谁都不准跟我抢。” 说到最后此人气息已是急喘。 李暮蝉自然晓得对方口中“神品”是何意,有这个心思,打的还是上官小仙的主意,想来也活不了几天了。 他眼神幽幽,站在寒霜中,静悄悄的像极了一只毫无生气的鬼,再看看面前的这些人,估计能活下来的也没几个。 话已至此,李暮蝉最后说道:“事不宜迟,诸位就动身先去长安着手吧。” 水使用一种近乎嘉奖赞赏般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旋即才吩咐道:“都听清楚了么?即刻动身前往长安,在他们赶到之前先布置好一切,至于那些不知死活妄想分一杯羹的,杀无赦。” “领命!” 一时间,林中人影又都如鬼魅般星散四方,来的快,去的更快。 非但这些人走了,水火二使也当机立断,火使双眼赤红如火,尖啸一声便掠出了百鬼林,水使皱眉头紧皱,追赶而去,临了还不忘交代道:“雷使,伱也速速动身。” 众人散尽,林中又归寂静。 良久,李暮蝉抬手接过半空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苍白纤长的五指轻攥,低声呢喃道:“一个个都等不及的去送死啊。” 他可不想死,上官小仙或许会败,叶开也有可能会死,但绝不会败在这么一群人的手上。 李暮蝉也当机立断,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转身进屋,取过一把发旧的伞,掸了掸上面的落灰,撑着伞,终于迈出了百鬼林。 夜深人静,洛阳城内除了更夫哆哆嗦嗦吆喝的动静,还有便是时而冒出的犬吠,以及那些勾栏瓦肆中传出的叫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李暮蝉迈步在幽静的长街上,迎着凛冽呼啸的寒风,如今再看,当真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他步伐迈的极是舒缓,但走的却不慢,双膝不屈,双脚不提,只一掂足尖,人已直直飘出一截,荡出一截,落地一瞬复又再起,仿若足不沾地,犹如孤魂。 霜雪扑面,李暮蝉在洛阳城内大小巷道、街道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一个名为“铜驼陌”的里坊,这里便是洛阳城最为出名的八景之一,“铜驼暮雨”的所在。 此处南襟洛水,西傍瀍河,北边再去一截便是洛阳城最热闹的市集。 他找不到那片平湖,所以只能找有水的地方。 青龙会之所在。 夜色晦暗如墨,风雪弥天,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李暮蝉手中的伞也是不堪重负,在寒风中被撕碎脱手,卷入夜中。 又走了一截,忽然,李暮蝉眼中似是泛起了不一样的光彩,漆黑的眸子也跟着亮了,只见那河畔一颗粗壮的老槐树下,居然开着一家溢着热气的豆浆铺子。 而门头上,忽见幡布卷动,猎猎作响,而后随风一荡,白底的旗帜上,一条张牙舞爪的青色长龙正在雪中飞扬,宛如即将破云而去。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轻声道:“打扰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1章 21:青龙会 第21章21:青龙会 豆浆铺子不大,暖暖的热气混着豆香,仿若隔绝了外面逼人的风雪,令人暖和不少。 煮豆浆的只有一人,一个布衣挽袖的中年汉子,满面风尘,皮肉粗粝黝黑,宛若炉中烧红的老碳,脸颊上还生着一层浓密青黑的胡茬,沉默寡言。 这人一面熬着豆浆,一面擒握着一根三尺长短的擀面棍擀着馄饨皮,而且是单手操持,一手握勺,一手握棍,棍身碾过案板,那些早已切好的面剂子立马摊成一张张晶莹透光的面皮。 只这一手,进店坐下的李暮蝉忽然又想退出去。 他看向对方的双手,十指居然没有指甲,指骨粗硬如铁,虎口已磨出一层晶莹如玉的肉茧,掌心不见掌纹,掌肚如饼。 这不禁让他想起水使的那双手。 此人必是精于掌上功夫的霸道货色,而且是练到了极为可怕的境地。 不止如此,此人的棍法恐怕犹在掌功之上。 天底下何时有这般棍棒高手? 有。 放眼江湖前后甲子光景,用刀用剑之人犹如过江之鲫,高手也是层出不穷,但以棒法名震天下的,唯有一人。 那便是天机老人,孙白发。 这人当然不会是天机老人,但既是在洛阳城里,李暮蝉已联想到太多可能。 竟然敢在上官小仙的眼皮子底下挂旗迎风,且还好端端的活着,此人必是极不简单。 汉子瞧着有些老成木讷,浓眉大眼,就连声音也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你是何人?” 李暮蝉坐在那里,原本他心里已想了很多说辞,但被对方这么一问,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足足沉默了十个呼吸,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才说:“我是上官小仙的相公。” 话一出口,汉子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门外弥天的风雪呼的如被一股杀气所惊,纷纷向外排开,如有一条妖龙在其中兴风作浪。 可李暮蝉又继续慢条斯理地道:“我是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的‘雷使’。” 汉子已转过身来,杀气顿消,风雪涌入。 李暮蝉话还没完,再一次轻声道:“我见过那位大堂主,他曾对我许诺过不少好处,结果不知怎的,人都找不到了。” 一碗豆浆,端到了李暮蝉面前。 “你就是庙里活下来的那人。”汉子说。 这人实在太不起眼了,就像一个种了半辈子地的庄稼汉,浑身上下没一处出彩的地方。 李暮蝉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豆浆,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然后抬眼望向对方,缓慢且低哑的开了口:“我来这里没别的事情,就一件,我觉得可以再多要些好处。” 就着莹然的灯火,此人反是有了不一样的变化,背光而立,一张干瘦黝黑的面庞只若裹了一层铜皮,双眼微鼓,眼泛赭色,两腮深凹下陷,满头焦黄的乱发在风雪中飞荡,活脱脱的一副雷公脸。 看着端坐的李暮蝉,汉子突然呲牙笑了,笑声尖细极了,像是自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原本木讷的五官顷刻间随着面部筋肉的扭动彻底被拉开了,瞳中光芒顿寒,“唔”了一声,他道:“你反叛魔教,又要算计上官小仙,现在还敢来找我们?” 李暮蝉忽然问了一句让人意想不到的话:“尊驾可是姓孙?” “嗯?”汉子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宛如凝成了冰,“伱不该说出这句话。” 李暮蝉无动于衷道:“你既是青龙会的人,就不该说什么背叛和算计。这江湖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生死成败,谁不是挣扎其中,世事如棋,说到底咱们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说得好。” 蓦然,铺子里又传出个声音。 这声音非是李暮蝉身前大汉所说,而是透过里面的一张帘布送了出来。 这是个男子的声音,很年轻,更加从容,是李暮蝉从未听到过的。 神秘人语气不疾不徐,淡淡道:“好,就凭你刚才的那句话,姑且给你一次机会,既然你有意来找我,想必已经准备好了令我满意的价码。” 李暮蝉语气平淡道:“一位魔教公主怎么样?” 屋内之人轻轻一笑:“不够,听说另有一位魔教天王也暗中去了长安,提头来见。” 此人话语一顿,再度悠悠道:“至于好处嘛……此事若成,且你还能从长安城活着走出来的话,唔,要不要来我这儿做个龙首试试啊?” 李暮蝉眼中精光一烁:“当真?” 神秘人并未正面回应,还是用那副随意的口吻说:“此次天下高手云集,各方势力也都闻风而至,龙争虎斗,金钱帮秘宝花落谁家姑且不说,谁但凡能活下来,相信已无人可以轻视。” 李暮蝉忽然眯眼,一抹绿影已从帘布后飞出,他抬手凌空一接,定睛瞧去,手中赫然已多出一枚龙形玉佩,通体翠碧生辉,龙纹雕工精美,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神秘人道:“你若能活着出来,可拿此物去我‘青龙会’分舵,不过我建议你下次最好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李暮蝉拿捏着手里的龙纹玉佩,深深看了眼帘后若隐若现的神秘身影,旋即不再多说,转身步入夜色。 良久。 布衣汉子望着李暮蝉离去的方向,沉声问:“你真的相信这小子?此人气机阴诡,分明走的邪道路数,浑身阴气冲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坟里爬出来的老鬼呢。” “有何不可?”帘布后的人慢声道:“想不到能在这里看见幽灵门的武功。这人野心极大,但放眼江湖谁没野心,而且他很聪明……李暮蝉,一个事事失意、郁不得志的人,居然能活到最后,还练就了一身邪功,足以说明他是个人才。” 此人竟然已是知道了李暮蝉的身份。 “李暮蝉么……呵呵,你知道‘蝉’字何意么?”便在汉子重回木讷的眼神中,帘布倏然一卷,一道披着纯黑斗篷的身影走了出来,“这种虫子匿于泥间能活很久,可一旦破土而出便活不过半月,一切只是为了爬上高处,叫上几声。” 风霜挤入,斗篷下隐有几缕白发扬起。 神秘人站在门口,临风沐雪而立,赞叹道:“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人活着不就该是如此,活的精彩就够了;这俗世苍生,有的人看似活着,但和那一草一木有何区别,他们充其量只是在这片世间存在过,百年之后,风吹而散,无人记得;而我们,要真真切切的活过。” 深深感叹了一声,神秘人再次悠悠开口:“此行不虚,上官小仙果然不愧是上官金虹的女儿,这李暮蝉也是不凡,竟敢在此关键时候图谋时机,江湖之所以精彩,正因为有这两种人的存在。” 布衣汉子若有所思,并未言语。 神秘人头也不回地道:“撤吧,既然上官赢了,此处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命各处青龙会子弟即刻赶往长安,金钱帮秘宝务必收入囊中;此事若成,不待魔教东进,便可行‘青龙换世’之举,我要反守为攻,履足西域,踏平魔教。” 布衣汉子嘴唇翕动,似是想说些什么。 但神秘人却已步入风霜之中,斗篷之下,白发如雪,飘然远去。 人远,其声未远。 “天意森冷,世道无情,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2章 22:赏功罚罪,护教绝学 第22章22:赏功罚罪,护教绝学 长安。 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雪仿佛掩去了这片江湖的肃杀,令天地尽白,也藏了血腥,埋了刀光剑影,只向世人展现着它诱人的一面。 留香阁,楼高三层,坐北朝南,乃是城内生意最红火的青楼;据说里面有最上乘的佳肴,最醇香的美酒,还有最漂亮的女人,更是一等一的销金窟,天下男人皆梦寐以求的地方;哪怕再厉害的英雄豪杰,进了此间,就什么豪情远望都抛诸脑后了。 门外大雪封天,门内却热火朝天。 一门之隔,如两方天地。 世人只晓青龙会有“青龙旗”,可令黑白两道退避三舍,掌江湖生杀予夺之权;却少有人知魔教亦有“唤魔令”,令传八方,群魔叩拜,闻风而至。 而此时,楼她们好看还是我好看呀?” 李暮蝉面无表情,身侧双手十指悄然内扣,顿时邪风大盛。 而场中的水使则是环顾众人,突然冰冷一笑,淡淡道:“诸位既非我魔教中人,还请现身吧!” “逃!” 闻听此言,立有急呼,数道身影如离弦之箭,纷纷投向窗外。 “嘿嘿嘿,哪里走!” 火使闪身而出,双剑勾魂,就见半空剑影一晃,顿见当空二人尸首已分,断颈血水冲溅如吼,泼洒半空。 “杀!” 火使剑毙二人,杀心大盛,正自狂笑,不想此时灯火俱被人以劲风打灭。 昏暗中混乱一片,只是灯火很快复又再亮。 水使神色冷漠,右掌之下,一人跪地而亡,天灵尽碎,七窍流血。 但等他凝神一看,脸色顿时铁青,但见那木箱中的三本秘籍已不翼而飞。 “给我追!” 前面算是铺垫主角出场的一些细节,然后现在就是从九月鹰飞开始,会将一些细节尽量铺开,另做延伸,还有天涯明月刀,三少爷的剑,圆月弯刀这些……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3章 23:杀心初动 第23章23:杀心初动 “追”字一落,群魔俱动,门窗“呼”的大开,伴随着一团团骤急的风雪卷入,楼内众人已如鬼魅般各施各法,急欲掠出青楼,想要去追适才逃遁的几人。 毕竟那可是魔教赖以屹立江湖,称雄武林数百年而不倒的根基之一;十大护教神功,万金难求,得一便能纵横武林,何况还是三大神功,谁若夺得,足能另创势力,哪怕脱离魔教也不在话下。 如此机会,试问谁不动心。 但水使脸色阴沉,又连声大喝一声:“慢!” 他说慢,那些魔教教众又都悉数退了回来,不敢随意动作。 水使眯着自己那双比刀尖还要锋利的眸子,如同审视一般扫视过在场所有人:“在我未允许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呵呵,你难道怀疑是我们这些人拿的?” 突然一个冷幽幽的嗓音自角落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灯下坐着一个身材高瘦,黑袍花脸之人。 那人脸上涂的花花绿绿,一双眼睛黑多过白,长脸疏眉,面露讥笑,笑容很是吓人,像极了城隍庙里的勾魂小鬼。 此人不但坐着,怀里不知何时已搂着一名娇喘连连的胡姬,叫声惹得人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水使神情木然,冷冷道:“你是何人?” 那人冷哼一声,将不住挣扎的胡姬放开,翻起一块令牌,顿时又惹起一片惊呼。 “啊,四大天王的令牌?班察巴那?” 这人岁数不小,气态却尤为不俗。 “你既然一路上护送那三本秘籍,又离得最近,难保不会贼喊作贼;大伙儿都知道,教主但凡赏赐神功绝学,秘籍之中必留有手脚,圣教法令森严,一旦谁擅自翻阅,绝难隐藏,可是要视作叛教之罪论处。”花脸人嗓音一提,嗤笑道,“伱该不会监守自盗,眼下为图保命,故意给大伙儿演这么一出戏吧。” 不得不说此人撩拨人心的手段尽管老套,但却很有用。 财帛动人心,何况是神功秘籍。 一群人看向水使的眼神都开始有些不对了。 提到叛教之罪,水使脸色骤白,额头见汗,低吼道:“你放屁。” “不是他。”说话的人居然是李暮蝉,迎着众人的视线,他笑吟吟地起身,走到一具尸体前,在其衣襟摸索了一下,等再拿出去,指间已捻着一枚金钱,“刚才我好像瞧见上官小仙了。” 话一出口。 “他娘的,又是金钱帮。” “秘籍定然被她拿走了。” “她不是跟叶开在一起么?”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楼内瞬间吵翻了天,摩拳擦掌,咬牙切齿。 水使如蒙大赦,朝李暮蝉投来感激的眼神,然后信誓旦旦地道:“诸位,不如这样,此次事宜暂且延后几日,大伙儿就在长安城尽情享受,所有花销我全都包了,等我追回秘籍,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如何?” “那就姑且给水使一个面子。” “嘿嘿,反正我们也是拿钱享受,那就在留香阁多快活几日。” ……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附和。 转眼间,留香阁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楼上一个个花枝曼妙的姑娘们在老鸨的招呼下鱼贯而出,顿时满楼春色。 李暮蝉却早早退场,出了留香阁。 临风沐雪,他找了家街边还在开着的鸡毛小店,一面坐下叫了几样小菜,一面轻拭着脸颊上适才沾染的血珠,低声道:“真是拙劣的手法啊。” 呵出的热气也在风中化作一团团寒霜。 上官小仙拿的? 李暮蝉心中嗤笑,这人适才就在自己眼前,而且灯灭灯亮只在一瞬,加上水使这位深不可测的高手守着箱子,怎么可能得手。 这些天他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日子,毕竟功力尚浅,再有大雪封天,又要时时刻刻沿途提防,比这些人晚到了三天。 三天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商量很多事情了。 那秘籍十有八九还在楼内。 “啊呀,小虫子,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忽听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带着惊喜和调皮,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赞赏。 李暮蝉侧身望向门外的雪中,但见一个披着斗篷的老妪缓步走了进来,满身落雪,走的很慢,正是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撩下兜帽,露着满头白发,坐在了李暮蝉身旁。 李暮蝉对这女人的表现无动于衷,只有深深的的忌惮,他道:“如果这种伎俩也能被称之为计谋,那天底下就没有蠢货了。” 上官小仙好奇道:“这么说来,你难道对魔教的护教神功和那几大箱的金银财宝不感兴趣?” “不能说不感兴趣,”李暮蝉很坦然地道,“但还没有令我动心的地步,等他们死了,东西自然都是我的。” 那秘籍不光还在青楼里,而且他已能肯定是水使贼喊捉贼。 秘籍要么在对方身上,要么还在箱子里。 至于那枚金钱,是他故意放进去的。 “其实,”李暮蝉望向上官小仙,望着这个曾几何时还装疯卖傻的女人,“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我也没打算留他们活着。” 这些人无法无天,又都视人命如草芥,他早就受够了,还是两个怪胎。 随后,李暮蝉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杀了这几个,我才能以‘雷使’的身份号令群魔。” 上官小仙低低笑道:“你虽练就了邪功,但进境就是再快也抵不过别人数十载的气候,想要铲除水、火二使和三公主,无疑痴人说梦。” 李暮蝉很赞同地道:“我知道,所以不是还有你么。” 上官小仙慢慢抬起了头,笑容已有些淡,眼里仿佛闪过了比冷剑寒刀还要锐利的光:“我?” 李暮蝉沉吟了一会儿,十分认真地道:“你现在腹背受敌,四面楚歌,胜算有几成啊?杀了他们,你便能暂缓一口气,而且我也能帮你一帮,毕竟这是在中原,‘青龙会’之势如日中天,谁知道到时候会有几位龙首亲至。” 四目相对,上官小仙笑了笑:“我还当我是藏的最深的,不想你才是深藏不露,别人藏的都是武功,你藏的却是野心,我已忍不住想要杀了你。” 她脸上在笑,眼神却已生出一种如猛虎被挑衅了一般的凶狠,以及一股难以形容的森然杀机。 说实话,李暮蝉的心里已有些害怕,尽管这一步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经过了深思熟虑,但对于上官小仙这种喜怒无常、狡猾善变的女人还是有些捉摸不透。 但怕不是什么坏事,人正因为知怕,才会图强。 他习惯性的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你那晚给我留下刀谱,不也是为这一层考虑的,你大抵是希望我能成长起来;今夜现身,应该也是为了此事吧,你想要把我一点点推举成魔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我实在不想受你摆布,只能先开口了。” 说完,李暮蝉微微一笑。 上官小仙也眯着长而晶莹的凤眼,盯着他,忽然展颜笑了,扬扬眉:“唔,三个人我可对付不了。” 李暮蝉会意般点头道:“那就由我收拾火使吧。” 他说杀,眼中已见滔天杀意。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4章 24:长鞘短刀 第24章24:长鞘短刀 时至深夜,李暮蝉才返回留香阁。 如今这长安城既是马上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他自然要熟悉一下周围的一切,大意不得。 何况既然已经决定了动手,那水、火二使便非杀不可。 必须要死。 只有这两个人死了,或者说除他以外什么护法、天王死干净了,中原武林剩下的魔教教众才能为他所用,以他马首是瞻。 这一次,这至关重要的一次。 只要能活下来,活到最后,那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青龙会那边是否能成为龙首暂且不说,魔教这边他必不能再身陷被动。 至于上官小仙,这个女人如今的处境和他其实是差不多的。 尽管已有一些实力底气,但比起“青龙会”仍然胜算渺茫,所以上官小仙之前才会留下那本刀谱,为的就是如今,想要将他培植成魔教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人不但想要中原武林,连西域都动了心思。 可惜,李暮蝉实在不想再藏拙装傻了。 所以眼下双方只是彼此利用,彼此成就,对方帮他夺势,而李暮蝉则是暗中助其与“青龙会”争锋。 不过嘛,上官小仙刚才既然说想要杀他…… 想到这里,李暮蝉的眼神立时阴戾了下来,她今天能说出这句话,改天迟早是要付诸于行动的。 对于这个女人,他只有忌惮,从未相信过。 但形势至此,便犹如箭在弦上,别无选择。 上官小仙没得选择,他也没有。 而且这可是大好良机,岂能错过,就看谁技高一筹了。 雪正浓,夜正深。 李暮蝉回去的时候,已有人在等他。 等他的是留香阁里一位漂亮姑娘,像等了很久,倚着柱子打着哈欠,瑟瑟发抖,见他回来,顿时巧目一亮,几步迎上。 “其他人呢?”李暮蝉问。 姑娘走在前面,将他领到二楼的一个雅间,而后声如蚊虫地说:“那位爷只说让我们等您回来,伺候好了,多的没说。” “你们?”李暮蝉扭头看向床上,才见被子里还有一个和面前姑娘一模一样的少女,露着脑袋,把自己裹得像个鹌鹑,他拂着肩上的落雪,笑道,“不用了,你们先去歇息吧。” 等二人悻悻然的离开,李暮蝉才十分警惕的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快步走到床前,借着桌上放置的灯火,伸手将床上犹有残香的褥子揭了开来。 那床底居然藏着一件蓝布包袱。 李暮蝉伸手取下,等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已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着灯火,里面居然正是那失窃的魔教三大护教神功。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留恋,他已将包裹抛出了窗外。 也就在一前一后,留香阁忽然多出很多动静。 门被人推开,水、火二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还有那位魔教的三公主,铁姑。 三人脸色不善,身后还领着几名魔教教众。 火使嘿声笑道:“雷使,你背叛圣教,窃取护教神功不说,还与青龙会有所勾结,该当何罪啊?” 李暮蝉扬了扬眉梢,他还正想着该如何下手呢,没想到这些人反倒自己先找上门了。 三人进门一瞬,已各自分站一方,拦住了门窗。 李暮蝉则是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双手揣袖,腿上横刀,手里实则已将那梅花针暗藏其中,不慌不忙地问:“证据呢?” 水使脸上瞧不出多少表情,淡淡道:“搜!” 几名魔教弟子立时冲进来对着房间一阵翻箱倒柜,直到把褥子掀开,看到底下空空,水使的眼神才微妙起来。 李暮蝉笑的古怪,幽暗深邃的眼眸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嘲弄之意:“看来是没有证据了。” 三公主铁姑冷淡道:“我们这些人里伱来的最晚,而且先前还有闲心出去,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啊。” 李暮蝉却不紧不慢地起身:“没办法,领着一群蠢货,又想要赢,只能自己多出力了。” 他此言一出,屋内的气氛已有些微妙,一个个脸色骤寒,眼露冷意,还有一股酝酿的杀机。 “咳咳,”李暮蝉却不慌不忙地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先别动手,我已收到消息,得知了金钱帮秘宝的下落。” “当真?”水使眼神一亮,杀机顿消,“消息是哪里来的?” 李暮蝉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以为就你们有暗桩耳目?我若一死,你们私窃圣教神功,还暗中图谋的消息就会传出去,想来教主也不喜欢看到你们几个护法和公主搅在一起吧。” 他嘴上说着,后心实则已有些发冷。 而他对面几人脸上的神色尽管看似镇定,但气息也都变了。 四人视线相交,彼此相望,各自的表情已在灯下被映照的忽明忽暗,忽正忽邪,然后又都俱是发笑。 水使忙道:“误会,误会!” 火使接话笑道:“得罪,得罪!” 就连铁姑也掩口一笑:“还望见谅!” 看到这一唱一和的三个人,李暮蝉脸上也在笑,笑的人畜无害,他取下了面具,随口道:“我可听说叶开已到‘冷香园’了,何时动手啊?” 四人突然间又像是同进同退的好友般坐到了桌前,斟茶倒水,瞧着熟络极了。 “此事全由雷使你说了算,”水使换上一副老神在在的和气模样,双手揣进棉袖中,笑眯眯地道,“除了叶开和上官小仙,长安城来的人马已有保定城卫八太爷,‘嵩阳铁剑’郭定,‘飞狐’杨天,‘红魔手’伊夜哭,以及东海玉箫道人,还有‘风郎君’丁麟……” 一连串的人名说下来,李暮蝉也不禁面露凝重,这些以往对他来说只存在于传闻中的鼎鼎大名的大人物,如今都要和他交手了。 铁姑柔声道:“这些人要么是一方手眼通天的武林巨擘,要么就是横行一方的江湖高手,不容易对付啊。” 火使照例先怪笑两声,才道:“雷使,你说何时动手?我们都听你的。” 李暮蝉看着这群人的嘴脸,苍白瘦削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身旁的刀,漆黑的眼睛转望向桌上的灯,轻声道:“那就明天吧,明天动手。” 水使忽然问:“那不知道金钱帮秘宝的下落?” 李暮蝉斜眼看向他:“你也说了是秘宝,既是秘宝,光知道地方也不一定能拿到,你开门好歹也要找对钥匙,上官小仙就是打开秘宝的钥匙……比起你们贪图的那点小玩意儿,里面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昔年上官金虹无敌天下的武功,还有他搜刮的各门各派的绝学,加上富可敌国的财宝……” 话到这里,几人的气息已急促起来,眼睛也都红了起来。 水使当机立断道:“好,就明天动手。” 商议好了一切,三人又都匆匆忙忙的离开。 李暮蝉坐在桌前,听着窗外呼啸不止的风声,半晌才轻叹一声,缓缓拔刀出鞘。 他拔出来的并不是什么百炼钢刀,而是一口有些奇怪的刀子。 刀鞘少说三尺有余,可那刀子却短上很多,刀柄裹布,刀脊厚实,刀身乌黑,刀口泛着寸许长的冷芒。 寒刀出鞘一瞬,乍见冷芒破空,再次瞧去,那一点火苗竟无声无息的飞到了刀尖之上,如在起舞。 不知不觉,他虎口之上已结出了一层硬茧。 不,这些硬茧本就存在。 事实上,他对“刀”并不陌生,甚至很熟悉,这些年他做过很多事情,最熟悉的器刃恐怕也就是刀了。 不是所谓的“追魂刀”,而是杀猪刀。 他握刀的手也很稳,稳得超乎寻常,苍白的右手独手擒握,指骨清晰分明,筋络贲张,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精悍。 武功并不一定就是指内力,还有技巧。剑招、刀招说到底也都是技巧;那种一次次不停磨合,又日夜琢磨,在皮肉间切割游走,随心所欲的技巧。 他来时的路上特意去了趟当年学人杀猪时的那位屠户家里,买了这把用惯的刀子。 昔年谁都当荆无命是个贯用左手的剑客,可谁又能想到他的右手剑法更快更狠,独步武林。 而现在这些人都当他是刀十二,是个精通“七十二路追魂刀”的高手,可他这长刀刀鞘之中谁又能想到藏的是一口夺命短刀。 至于那“锁骨销魂天佛卷”,李暮蝉到现在都没看上一眼,因为时间不允许,他怕自己看过之后,大半的心思都用来琢磨这门武功了;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活着,用“幽灵秘谱”自保足矣,然后一心一意以迎强敌。 “呼啦!” 乍见木窗大开,风霜挤入,火光瞬灭。 李暮蝉斜睨了一眼,身体顿时犹如风筝般迎风而起,荡到半空,刀尖一送一搅,风雪成旋,片片飞雪已是粉碎。 刀光一亮即收,木窗已闭,刀已归鞘。 只待天明!!!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5章 25:我也想杀了你 第25章25:我也想杀了你 翌日清晨。 绿窗半掩,窗外鹅毛大雪飘飘洒洒,稠如柳絮,绵如轻烟,落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里。 雪大,风却不大。 李暮蝉走出了留香阁,身后是水使和火使,以及几个负责传令进击的魔教弟子。 而剩下的那些魔教教众,早已悄然隐于暗处。 李暮蝉撑着伞,黑袍之外还有一件绒领的白色披风,想是习惯了坟茔中不见天日的过活,又或是练了那阴毒邪功的缘故,他已有些厌光,或者说有些不喜欢站在阳光下,就好像将自己暴露于明处,太危险了。 他嗅了嗅晨风中飘来的味道,轻声道:“冬至了啊!” 水使也是叹道:“是啊。” 火使深凹的眸子转了转,隐有泛红的迹象,青色脸皮绷的极是精瘦,眼窝更是发青,眼仁满布血丝,仿佛昨夜没有睡好。 他盯着李暮蝉的后背,同样嗓音阴恻恻地接话道:“最适合杀人了。” 一夜的功夫,二人只像是真就以李暮蝉马首是瞻,听他发号施令。 但李暮蝉知道,这两个人只怕早已在心中替自己想好了无数种残忍的死法。 “二位对上官小仙了解么?”他忽然问。 水使冷淡道:“城府极深,深藏不露,但说到底不过一介女流;就跟她那娘一样,满肚子的阴谋算计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一败涂地,呵,沦落风尘。” 李暮蝉撑的是一顶天青色的桐油伞,伞顶已落了一层薄雪,一手撑伞,一手藏在那条有些长有些大的黑色袖子里,头也不回地道:“我是说她的武功。” 火使怪笑连连,笑的如疯如魔,面孔扭曲:“就她那打小活在妓院里,能练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武功;该不会是她娘在床上接客,她躲在床底练功吧,啊哈哈哈。” 这人不光心毒,嘴更毒。 水使思忖了一会儿,道:“此人既然被教主许下天王之位,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暗中得几门圣教绝学,再加上上官金虹的武功,兴许真能成气候呢。” 话到这里,李暮蝉清了清嗓子,转了转手中的伞柄,随口道:“城里发现‘青龙会’的踪迹了么?” 身后一名魔教弟子回禀道:“没有,您来之前我们这些人已将长安城摸了个透,未有任何发现,就好像一个个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样啊,”李暮蝉缓缓迈步在长街上,“那就准备动手吧,水使主防,领教众弟子散于‘冷香园’四周,以防‘青龙会’来袭;火使与我主攻,伺机动手,再加上三公主,咱们速战速决,先拿下上官小仙。” 他说完,身后的水使方才冲着几名魔教弟子使了个眼色,几人立时会意,忙应声而散,隐入了风雪。 水使又与火使对视一眼,旋即深深看向李暮蝉的背影,留下一句“小心”,当即也不见了。 长街落雪,天色欲亮未亮,尚显昏黑,但那烟火味儿却早早地散开了。 一些个小店已开门做起了生意,昏黄的灯火溢出,在雪中沁染出一团团亮色;还有街上叫卖的小贩,以及推送粪车,家家户户收着恭桶的老汉。 火使腰挎双剑,焦黄细柔的头发随风翻飞,双臂看似当胸环抱,实则两手暗自下垂,已做好了随时拔剑之势;他衣衫单薄的似是浑然不惧严寒,高瘦的像根竹竿,而且他对李暮蝉那副病弱苍白的模样似乎鄙夷极了,一对充血的黄睛死死盯着,生怕眼前人飞了一样。 二人一前一后,朝冷香园走去。 眼下正逢隆冬,这冷香园便是长安城最好的去处,园中万千株梅花开得正艳;其中还有二十一座院子,十四座楼,七间大厅,二十八间花厅,两百多间客房,正是赏梅的好地方。 而叶开与上官小仙据说已在其中。 三公主铁姑也早早的进去谋划了。 李暮蝉走在前面,听着身后那压抑克制的呼吸以及一种隐而不发的冰冷杀意,轻声道:“你又要犯病了?” 火使嗓音沙哑道:“听说武林三大世家之一,丁家的大小姐,丁灵琳也跟着叶开来了,此人生的极是貌美,姿容无双,当为绝世神品。” 李暮蝉实在想不明白这般色中饿鬼是如何活到现在的,他走在雪中,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动静,语气带着些许好奇:“你有此异样,莫不是练功所致的?” 火使嘎嘎一笑,笑如山魈,灯影下的影子仿佛也变得有些怪诞:“没错,不光是我,水使也一样,只因我们错练了一门功夫。” 他居然毫不在意的回答了。 二人一问一答,脚力却是不弱,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嗅到一股扑鼻花香。 火使忽道:“你昨夜说过,伱也有暗桩耳目,是在金钱帮还是青龙会啊?不妨喊出来瞧瞧。” 李暮蝉看着不远处的冷香园,突然停住了步伐,答非所问地平淡道:“我记得之前在‘百鬼林’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对我动了杀心,说干脆杀了算了。” 火使闻言一愣,似乎对这句话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随后阴笑不止:“没错,我是这么说过,而且我到现在还是这么想的,老子若杀心一动,绝不易改,天王老子都要杀了他。” “很好,”李暮蝉点点头,然后又重复了一句,“很好!” 火使双手交叠下落搭上剑柄,盯着李暮蝉背影的眼神已泛起残忍的赭色,咧嘴笑道:“你觉得很好?” 而李暮蝉里的话却是:“不凑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语气顿了顿,很快又十分认真地补充道:“我也想杀了你。” 话音一落,两柄弧形剑已截断了风雪,自后袭来将李暮蝉拦腰斩断。 “这么说来,你那耳目暗桩还有什么金钱帮秘宝都是假的了?” 火使狞笑提剑,可鲜血飞溅、肚肠坠地的场面却没出现。 他斩断的只是披风,两截披风无力坠入雪中。 “嗯?” 电光火石之间,火使当机立断,瞪眼耸眉,纵身翻空,双剑自上向下,冲着眼前的油纸伞当头下劈。 然而剑刃之下,不想竟传出一声清晰刺耳的金铁交鸣。 这伞的伞骨居然是精钢所铸。 铁伞坠地,一道身影已如鬼影般飘出,并非是冲着火使出手,而是掠向了“冷香园”,黑袍迎风鼓荡,墨发飞扬,去势极快,身后卷起滚滚雪浪。 “自然是真的,就怕你没种跟上来。” 听到李暮蝉的嗓音传来,火使面容扭曲,口中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沙哑戾叫,高瘦身体瞬间拔地腾空两三丈,双剑如勾,宛如飞天夜叉般俯空扑下。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6章 26:火使亡 第26章26:火使亡 …… 却说翻飞骤急的雪幕中,火使飞天而起,又俯冲而落,紧盯着前方的李暮蝉,宛如寻食的秃鹫一般,双眼整个凸出,化作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扑进了冷香园。 感觉到身后惊天杀机,李暮蝉提纵起落,翩然闪入一株株梅树之间,劲风掠过,顿见漫天梅花飘飞,混入霜雪,难分彼此。 猝然,他惊觉后颈一抹刺骨杀意飞袭而至,顿时直直扑倒在地,等翻身站起,脚畔已多了一缕断发,一道黑影落于眼前。 火使回身瞧来,眼神阴森,似笑非笑:“刀十二,你好歹也是咱们这些人里数得上的好手,如今居然不战而逃,嘿嘿嘿,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李暮蝉脚下不停,身形横移,步伐不紧不慢,他并未说话,眼神却阴戾下来,脸色也冷厉起来,本就苍白的皮肉变得更白了,浑身邪风大涨。 与那老庙中偷施暗手不同,今日他要正面试一试这江湖的生死厮杀。 火使脚下亦动,冷冷笑道:“倒是挑了个埋骨的好地方。” 突然,李暮蝉止步,他看着火使,挑衅般说道:“进!” 火使咧嘴狂笑,双剑一横,身如游龙挤进,所过之处梅花飞旋,霜雪激荡,梅树更是惊的震颤连连,枝叶摇晃。 李暮蝉乍见眼前一花,两抹勾魂急影径直飞了过来,一剑取他脖颈,一剑封他下盘,双剑连连勾取,如那勾魂无常一般,浓郁杀机令人毛发皆耸。 他身形一斜,双脚沾地,身如陀螺于雪中一转,人已闪到火使身侧,飞起的袍袖中,一只苍白左手探其腰腹,指尖青黑如墨,掌心黑意缭绕。 白骨追魂掌。 此乃外家功夫,当取死尸心口一缕至阴至寒的尸气而练就双掌,以锻炼食指的手少阴肺经为主,炼肺金之气,成金生水之势,壮那阴寒之劲。 火使经验老道,见李暮蝉展臂斜倒便已窥见先机,当即冷笑一声,双剑如钩,剑身一横,斜斜斩来。 李暮蝉见势撤招,身形后倒,飘然急退。 火使紧追不放,振臂腾空,使得赫然是江湖上烂大街的“燕子三抄水”功夫;可身法虽说寻常,但由此人一经施展,却是大大的不同凡响。 一扑一掠,此人已在四五丈开外,闪身便到了李暮蝉身前,如夜叉天降,双剑勾魂,勾的正是李暮蝉的琵琶骨。 李暮蝉薄唇紧抿,眼看双剑飞来,右脚后踢背上刀鞘,刀鞘登时腾空,震脱了绑带,与那双剑撞在一起。 二人至此各是撤开。 火使站定之后双眼已在冒光,仿佛沁上了两点殷红血色,笑如恶鬼,如同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森然道:“小子,你真是有种,竟敢冒充我魔教中人,说,你到底是谁?” 果然是老江湖,只这一交手便瞧出了端倪。 李暮蝉肩抗刀鞘,左手按柄,望了眼上面的剑痕,也咧嘴笑了起来:“我是伱爹!” “嘿嘿嘿,”火使杀心大盛,蹬地一跃,人已横身如毒龙飞出,双剑随身当空飞旋,转出两团可怕剑光,“我要活剐了你!” 李暮蝉心头一凛,如坠冰窟,他只觉那两团剑光上下飘忽,左右往复,端是虚实莫测,防不知该如何防,攻不知该如何攻,仿佛四面八方俱是杀机,无孔不入,令人窒息。 漫天梅花被卷碎成尘。 霜雪扑面,杀机袭来,李暮蝉眼仁泛红,嘴里也咬出了腥甜,这就是江湖高手的杀招么? 他脚下急退,眼神却在闪动,眸光一斜,忽然望向火使身后,厉喝道:“还不动手?” 火使此时杀性大盛,闻言脸色一寒,凌厉狠辣的剑势竟随之一缓。 可他这一缓,李暮蝉横刀在手,竟不退反进,面露狠色,长刀带鞘,脚下走转,贴近的刹那已斩向对方胸膛。 “咔咔!” 然而,火使双剑如勾,立在身前,不偏不倚已将那刀鞘截了下来。 二人四目相对,相距不过一尺,片片雪花于彼此之间飘洒。 火使却瞳孔骤缩,变了脸色。 盖因李暮蝉终于拔刀出鞘,“噌”的一声,这本不该属于长刀的出鞘之音已是急促快急的在雪中响起。 刀柄一拔,已露出一截灰蒙蒙的短刀。 他面孔扭曲,不知是笑是怒,喉舌间发出一声满是嘲弄的尖啸,左手分出一柄弧形剑,几在同时便欲拦挡那一刀,右手提剑,一斜刃口,沿着刀鞘刮下,勾向李暮蝉脖颈。 “小子,给我……” 此时火使的眼中简直是满怀快意,那种得以满足的笑容简直让人颤栗。 可下一瞬,他脸上表情骤然凝固,双眼急剧凸出,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颅顶上的头发都似根根立了起来。 因为李暮蝉还有右手。 他右手久藏,倏然探出,竟在生死存亡之际,电光火石之间将对方的左手剑给接了下来,拦在半空,短刀顿时化作一道晦暗的急影,往前一送,掠过了火使的脖颈。 李暮蝉一招得手,翻身前扑,滚了满身雪花和梅花,然后站起。 火使还是惊,更加怒,他回身死死盯着李暮蝉的右手,因为那只手已不是血肉之躯,也不是什么幽灵门的邪功,而是变得犹如冰魄一般坚硬,冰冷,剔透。 那更不是什么绝世神功,而是……戴上了一只如寒冰冷霜般轻盈且透薄的手套。 火使喉结蠕动,额角青筋暴起,含混呜咽般的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来:“大搜神手!” 这便是魔教之中,传说可破万物,金刚不坏的“大搜神手”。 而李暮蝉站定瞬间,后背衣衫刺啦绽裂,一蓬血雾喷薄而出,露出了一道自左肩斜飞往下的狰狞剑伤,皮开肉绽。 这一剑若再快上一些,斩的正是他的脖颈,火使右手的那一剑。 “噗!” 紧跟着,火使双剑脱手,紧绷粗涨的脖颈上猝然浮现出一缕血线,他双手紧扼咽喉,仿佛想要将那疯狂外溢的热血给堵回去。 只可惜,随着血液自指间流失,他的生命也在流逝,双腿一软,已“扑通”跪倒。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忘死死瞪着李暮蝉。 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剧烈痛楚,李暮蝉面色苍白的转身,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眼神平静且认真地道:“你是我真正意义上凭一己之力所杀的第一个对手,哪怕将来我跻身绝顶,我也会好好记得你的,好好记得这道剑伤。” 说罢,他眼神重归阴戾,带着一种狷狂放诞,横刀在手,自火使身旁走过,飘然没入风雪之中。 火使脸色青紫,恨怒到了极致,双目充血,喉咙里呜咽之声宛如鬼哭,指缝间血流不止。 他本不该败的,但如今…… 火使慢慢垂下头颅。 风雪弥天,呜咽已断。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7章 27:奼女迷魂大法 第27章27:奼女迷魂大法 “什么?老二跟着‘雷使’进去了冷香园?” 冷香园外的一家茶寮内,水使听着手下教众的回禀,顿时脸色一沉。 那名教众复又迟疑道:“而且我们还见火使好像……好像和雷使动起了手,是追着雷使进去的。” 听到这里,屁股还没坐热的水使腾的长身而起,一张脸阴沉的如能滴出水来,双眼也是阴晴不定,连番变幻,手里刚刚端起的茶杯已在指间化为簌簌散落的瓷粉。 不曾迟疑,他已朝着自己的几名心腹使了个眼色,冲着冷香园快步赶了过去。 里面的局势不明,何况还有上官小仙和叶开这等绝顶高手,本就凶险万分,再有火使与李暮蝉相斗之言,他已觉察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水使扭头冲着其他魔教弟子吩咐道:“你们守好此处,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旋即转身便领着一群人扎进了白茫茫的雪色中。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明所以。 可就在水使离开不久,雪中又有人来。 当先一人体魄臃肿浑圆,满身肥肉,脸上涂着厚厚一层脂粉,煞白煞白的,张开的嘴里是一口乱钉般的烂牙。 这人手里还拿着半截断剑,一面放在嘴里嚼的咔咔作响,一面往那门口一杵,立时就像堵了一座小山,双眼大如铜铃,似笑非笑的盯着所有人。 屋内十几号人瞧见这一幕,无不骇然色变,头皮发麻。 “啊,嚼铁大法!” 而女子身旁还站着一名独眼独臂的锦衣汉子,面黑如铁,大步跨进了茶寮,左手之上赫然戴了一只轻薄晶莹的手套,暗藏杀机。 不曾多言,厮杀骤起。 大汉直如虎入羊群,肉身之下气劲游走,锦衣鼓荡,内里如有风云涌动,竟刀剑难伤;独手更是为一众兵器的克星,碎金分铁,金刚不坏。 有人妄想破窗而逃,可一旦腾空便被满身肥肉的女子口吐暗器给打了下来。 一近一远,眨眼横尸一地。 不多时,随着里面的动静消散,独臂大汉方才走了出来,然后他还笑吟吟地说了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只要再杀了雷使,中原魔教就要以水、火二使两位大人马首是瞻了,谁能想到,那两位大人会是我‘金钱帮’的堂主。” 胖女人嚼着断剑,还不忘附和道:“嘿嘿,是极,是极!” 二人说罢便径直离开。 而那满地的尸体间,一名魔教教众则是突然睁眼,又恨又惊,然后满身是血的逃进风雪。 …… 与此同时,水使正待步入留香园,可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神骤凝,沉声道:“回去!” 他怕的是冷香园内藏有埋伏。 倘若那所谓的“雷使”真有问题,进去反而身陷险境。 “看来伱还算有些脑子,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回身之际,却见来时的路上已有一人拦路走出。 明明看似不甚高大的身躯,却充斥着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霸道,和无与伦比的威势。 正是上官小仙。 她怀里抱了一个几岁孩童才有的泥娃娃,身穿一袭素简衣裳,木簪布衣,单薄纤瘦的双肩已落满雪花,普通的浑似一个平平无奇的邻家女。 可那一张脸却美得惊心动魄,冷白胜霜,晶莹赛雪,宛如冰魄般散发着一股切肤寒意。 杀机!!!! 望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水使先惊后笑,眼神阴厉:“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风雪甚急,冷霜扑面,上官小仙自长街一侧缓缓走出,侧头斜眼一睨,娇媚笑道:“地狱?” 水使面无表情道:“杀!” 杀声一落,他身旁数名心腹已疾步冲着上官小仙掠去,刀剑出鞘,争鸣之声清越冷冽,缕缕寒芒于长街一闪即逝。 但也只是一闪,兔起鹘落间,这些人突然又都停了下来。 上官小仙本是舒缓的步调倏然一提,闪身一晃,人已越过那几名魔教教众,朝着水使走去。 而她身后,那几道僵立在风雪中的身影猛然间胸口心脉爆开,冲出一注注血箭,将地上积雪染的滚烫。 到了这个时候,水使的表情已诡异起来。 但见上官小仙如今整个人浑似罩上了一层难言的魔力,青丝飞扬如雾,腰如拂柳,娇媚动人,宛如那画中仙女,浑身上下仿佛都散发着一股难以抗拒的热力,令人在这冰天雪地中忍不住想要靠近。 上官小仙媚眼如丝,娇笑连连,笑声如能勾魂摄魄。 “奼女迷魂大法!” 水使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几个字,即便是他,此刻也不由神摇意荡,丢失战心。 他猛将舌尖一咬,强稳心绪,双掌虚提,身畔风雪登时如浪迫开,两只宽大肉掌转眼竟又膨胀了一圈:“若是传说中的《锁骨销魂天佛卷》我姑且要退避三舍,但仅凭这天仙魔女的魅功就想败我,痴人说梦!” “且看我大摘星手!” 冷笑之下,水使双掌势如推山,脚下屈步而进,掌劲勃发,长街之上的积雪顿时冲天激起,化作一片白色汪洋。 四面景色,尽被淹没。 水使不由分说,寻着上官小仙先前的位置,右掌一运,呼的隔空劈出,本是绵绸的飞雪顿见塌下一道骇人掌印。 然而劲力直去,却无动静。 就在他惊疑之际,飞雪骤然狂乱如惊涛骇浪,一抹金光如朝阳乍现,于雪中横飞而至。 龙凤双环。 “来的好!” 水使身子一耸,啊呀一声怪叫,提掌相迎,欲要凭掌心雄浑劲力硬接此招。 “砰!” 金光来势极汹,水使接环一瞬,右脚后踏,顿将脚下石板踩的粉碎,而他手心已然拿着一枚凤形金环,本是冷白的脸色多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但却狂笑起来。 “哈……” 只是笑声刚起,又一抹金光凭空冒出,乍然一现,已在身前。 避之不及,挡之不及,只在水使瞪圆的双眼中,那后至之环已撞在了凤环之上。 水使笑声未绝,双脚轰然下沉,后背更是猛的一鼓,衣衫炸碎,浑身筋骨移位,噼啪作响,竟是寸寸摧折。 看着雪中抱着泥娃娃缓缓走出的娇媚女子,水使仰天喷出一口血雾,血中尚且夹杂着不少肉糜,却是五脏已被那雄浑霸道的内力给尽数震碎,旋即直直栽倒,死的干脆。 而龙凤双环在坠地之前忽受牵引,倒飞而回,倏忽隐去。 上官小仙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那已然气绝的尸体,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之前的两个字:“地狱?” 随后,她轻呵出一团白雾,长吟般呢喃道:“我就是地狱!” “咳咳……” 风雪中轻咳再起,正是回转的李暮蝉。 李暮蝉望着水使那犹如一滩烂泥般的尸体,眼瞳缩了一缩,然后才看向上官小仙,看着这个隐忍蛰伏多年,一鸣惊人,欲要一步登天的女子。 二人四目相对,于雪中互望一眼,而后各自错身走过,消失在雪幕深处。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8章 28:夺势 第28章28:夺势 破晓。 天色灰蒙,风停雪住,留香阁门首上的灯笼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高挂的招牌结着一层层厚厚的冷霜。 李暮蝉满身是雪的走了进去,他一进去,顿见楼内拔剑之声不绝于耳,一柄柄剑刃刀身也都在森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刺骨寒意。 一个个魔教教众自阴影中现身,俱是眼神冰冷的看向他。 “是雷使。” 有人低声嚷了一句,但很快又被无形中的杀机骇的缩了回去。 李暮蝉脸色苍白,并非吓得,而是装的。 他脸色本就白,如今背后又有剑伤,自然要装作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 迎着一双双质疑的眼神,李暮蝉闭上眼,用一种很复杂也很无奈,还有怒意和恨意交织的语气哑声叹道:“你们难道也要叛教?” 他站在阴影中,半张脸颊显露在微弱的天光下,沾着还没来得及擦拭的血迹。 “雷使切莫误会,实在是弟兄们发现水、火二使已另投了金钱帮,这才在此埋伏,你……你受伤了?” 有人嗓音嘶厉,语带恨意的开口,但话说一半,忽然看见李暮蝉背后那道触目惊心的剑伤,不由惊呼出声。 “一看就是火使那龟儿子的弧形剑所伤。” “好狠啊!” “好毒啊!” …… 众人恨的抓狂,叫嚣连连。 李暮蝉轻叹了一声,狭眉微蹙:“原来如此,往日我虽与他心生间隙,但一直以为还没到刀剑相见的地步,不想今日被他偷施暗手,唔,不过他也中了我一刀,绝不会好过……咳咳……” 他咳了一阵儿,才又道:“水使人呢?” 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阴狠道:“哼,那老东西十有八九已经躲起来了,此事定要回禀教中刑堂长老,他妈的,非得把这两个孙子千刀万剐不可。” 李暮蝉虚弱道:“眼下咱们两员大将已是叛逃,三公主素来又与他们亲近,恐怕也……” 话到这里,一群人的脸色俱皆难看起来。 “呵呵,”一声轻笑忽然不合时宜的响起,“如今既是大战在即,但凡一个聪明人绝不会这个时候暴露马脚,换做是我,往往生死存亡的时候,才足够致命。” “咳咳,伱想说什么?” 李暮蝉连连轻咳,不知为何,自从练了那幽灵秘籍之后,许是太过贪图进境,他最近时常觉得肺部有些发痒,总是忍不住想咳嗽。 说话的是个白衣人,白衣胜雪,但脸上却戴着一张青铜所铸的魔神面具。 这人瞧着很斯文,也很秀气,但目光闪动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傲孤漠之意,他说:“我想说就算他们是叛徒,但这个时候动手很不明智。” “哼,人心叵测,何况我亲耳听到,难不成还能作假?”那满是是血的汉子厉声嚷道,“莫非你跟他们也是一路货色?” 不想李暮蝉反是看着那人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很对,这个时候动手绝不算明智,但如果是我发现他们私窃了圣教的神功呢?你就是多尔甲?” “啊,多尔甲?” 本是意欲动手的一群人又都如遭雷击般纷纷缩了回去,如见鬼魅。 白衣人目光闪烁,冷淡笑道:“不错!” 魔教四大天王,分别是以“布达拉”为号的“孤峰天王”,以“班察巴那”为号的“爱欲天王”,和名为“多尔甲”的“权法天王”,最后是名为“碟儿布”的“智慧天王”。 四人皆以西方密宗密文为号,俱是深藏不露,身份神秘,且皆为当世高手。 除了“碟儿布”,如今四大天王已现其三。 白衣人深深瞧了眼李暮蝉,玩味笑道:“都说你雷使追魂不留情,不想心思也这般细腻。呵呵,无怪乎他们会动心,毕竟那三大神功之中可是藏有两门不同寻常的武功,乃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里的绝学,谁人不想瞧上一眼。” “可是圣教一直流传已久的镇教绝学?” 人影闪动,就连昨夜的那位“爱欲天王”也现出身形。 此人如今换上了一身宽大道袍,脸上同样戴着一张魔神面具,神秘非常。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便是传闻中魔教最可怕的绝学。盖因其上记录了七种天底下最邪门的武功,传说书成之时天雨血,鬼夜哭,就连著书之人也都咳血而死,耗尽心力,不详至极。 白衣人言语古怪道:“镇教绝学?若真是如此,当年也就不会被白天羽堵在西方了。” 道人意味深长地说:“倘若他们当真私窃神功,那东西应该不会放在身上。”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已闪身上楼。 李暮蝉则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昨夜那三人意图嫁祸陷害他,曾将三本秘籍藏在床下,但李暮蝉却有七成把握肯定秘籍不是真的。对方来的那么快又那么急,压根就没打算给他辩解的余地,真要撞见,哪管真假,十有八九格杀当场,兴许还会找个机会将假秘籍毁掉。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抛出窗外。 若如没猜错,那真秘籍必然被水使藏了起来。 一行人陆续赶到水使的房间,只见两大天王已开始四下摸索寻找起来,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在木柜后面发现一处暗格。 里面放着的正是那三本秘籍。 “看来那两人果然是叛徒!” 物证、人证俱在,立时坐实了水、火二使叛徒的身份。 然而瞧着暗格内的秘籍,两大天王却没敢轻举妄动。 二人各是退到一旁。 所有人也都看向李暮蝉。 这四大天王虽说身份尊贵,又都神秘莫测,然却是魔教为了意图东进方才招揽的中原高手;但如李暮蝉他们这些护法则是于西域久经征伐,替魔教铲除异己,纵横各国,可谓是出生入死的心腹手下。 此物谁敢轻易沾染,说不准连命都要搭进去。 而且谁又能肯定里面没有什么暗器机关。 李暮蝉不知道从哪儿取了一块白帕,轻掩口鼻,走了上去,语带试探般地说:“此物既是圣教重宝,想来绝非简单的嘉赏,应是教主许以二位出手的好处吧,你们何不自取?” 白衣人与道人的眼神俱是微妙起来。 不想李暮蝉居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点破这一桩桩事情背后的关键之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武夫自是贪图绝学神功。 他们在江湖上的身份皆非同一般,名利不缺,地位已有,只有魔教数百年的底蕴积攒、诸般神功绝学才能令他们动心,投身魔教卖命。 原本他们藏于暗处本不想现身,只需以魔教中人的身份拿取这两门神功即可;可哪料水、火二使监守自盗,动了心思,打乱了计划。 李暮蝉笑了笑,对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白衣人见状当即两腮一鼓,嘬嘴猛一吸气,顿见暗格内的三本秘籍唰唰飞出。 道人目中生辉,同时拂袖一卷,便将其中的“大摘星手”裹入袖中。 白衣人拿取的却是“大乾坤手”。 唯独“嚼铁大法”落于桌面,无人问津。 神功到手,二人顿时气息缓和。 李暮蝉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轻咳道:“如今水、火二使俱已叛教,那此次谋夺金钱帮秘宝之事又该如何啊?” 道人眼珠一转:“依我之见,不如就由雷使主持大局吧。” 白衣人也跟着笑道:“是极,雷使心细如发,身手更是不俗,相信此次定能大放异彩。” 见两大天王都这般言语,余下的魔教教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盯着李暮蝉,异口同声道:“吾等愿以雷使马首是瞻!” 李暮蝉沉吟了片刻,眼露怅然,也有些如释重负。 这第一步啊,他迈出来了。 “如此,那我便当仁不让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29章 29:进击 第29章29:进击 夜色深沉。 “三更天了,夜防走水,小心賊盗!” 街面上响起了更鼓的敲击和更夫的吆喝。 孤灯残烛,自浓稠的夜色中映出了一间老旧祠堂的轮廓,破落,腐朽,沧桑,像是个油尽灯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人。 在这古老的长安城里,到处都有这样的祠堂,代表着昔年某个家族,某个世家曾兴盛过,至少存在过。 灯影下,李暮蝉盘坐在一个褪色的蒲团上,徐徐睁眼。 而他面前,是五口横放排开的陈旧棺木。 棺盖不翼而飞,里面躺着五具干枯的死尸,正散发着一股恶臭,莫说是活人,就连虫鼠野狗都远远绕开,避之不及。 李暮蝉白天已做了很多事情。毕竟熟悉魔教教众也需要一些时间,加上他受了伤,还有诸多善后的事宜,处理完也要费很大功夫,连同那几大箱的金银珠宝,唯恐一群人再起心思,他已当着众人的面全都分了。 每个人都有。 眼下人心不稳,两大护法又都叛教,他也只能先安人心,再图其他。 而且他实在不喜欢“留香阁”那种地方,不舒服,也不安全。 所以他才挑了这里。 既方便练功,也方便一个人想很多事情。 譬如“锁骨销魂天佛卷”。 白天上官小仙与水使一战他虽未曾赶上,却听到对方提及了这门武功,还有“奼女迷魂大法”。 他记得很清楚。 莫非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很久。 如今上官小仙虽说与他相互成就,但用不了多久,一旦这个女人站稳脚跟,必然不会放过他,迟早是对手。 而且此人心机狡诈,性情乖张,倘若有更好的选择,那他只怕死的更快,不能不提防。 尤其是在目睹如水使那等高手竟然都死在上官小仙的手中,还死的那么干脆,那么惨烈,李暮蝉心中的危机感几乎攀到了不定生死之际能有妙用。 随着封面再翻,这一次居然又有了不一样的邪异变化,李暮蝉瞳孔急缩,却见画中女子颦笑百媚,一个个居然从书中飞了出来,如仙如魅,围着他不住起舞,耳语连连,耳鬓厮磨,尽是书中那些锁骨销魂之话。 “这是……幻象?” 李暮蝉心绪大动,但意识却还没彻底丧失,他骇然发现这些女子身姿变化竟和上官小仙那《姹女迷魂大法》极为相似,而且恍惚一变,所有女子的相貌竟然尽数化为上官小仙的模样。 “遭了!” 脑海中只冒出这个念头,李暮蝉紧绷的神情蓦然生变,时而痴笑,时而癫狂,眼仁却红的如能滴出血来,目眦尽裂,牙关紧咬,浑身颤抖不停。 正是心绪跌宕,心神失守的征兆。 发系千钧,险要关头,李暮蝉眼前重重幻象忽又悉数不见。 一刹那,他就像泄了气一样,瘫坐在地,披头散发,整个人汗流浃背。 定睛瞧去,原是祠堂内的油灯已到油尽灯枯的地步,灯火已灭,四下漆黑。 良久。 “呼!” 李暮蝉发出一声长长的吐息。 正在这时,祠堂外忽听一阵急促的动静响起。 那脚步声来的极快,掠至门前轻一敲击,语速飞快地道:“雷使,时辰到了!” 李暮蝉见状将木匣重新埋入青砖下,又将秘籍贴身收藏,这才推门出去。 祠堂外是一条深巷。 他一出去,巷弄中已见自巷口到巷尾,密密麻麻,站着百十号人物,人皆负刀背剑,煞气弥天。 时辰到了。 自然是进击的时辰。 青龙会迟迟不见动作,他却不想再等了。 只要上官小仙到手,有金钱帮秘宝为饵,不怕“青龙会”不现身。 而且…… 他望向这些人,其中保不准就有青龙会的耳目。 夜风肃杀,寒意如刀。 李暮蝉抖了抖披风,眸光一烁,轻声道:“动身吧!” 刹那间,深巷里的百十道身影悉数如鬼魅般隐入夜色,不见行踪。 今天身体不舒服,白天在医院,更的有点晚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0章 30:天魔驾临,众生退避 第30章30:天魔驾临,众生退避 保定府。 这个地方曾走出过很多名震天下的人物。 譬如昔年的天下第一,“九州王”沈天君,“乾坤第一指”横绝人间,无人可敌;再有其子“名侠”沈浪,傲笑八方,纵横江湖;还有李家,“小李飞刀”李寻欢,冠绝武林,江湖绝唱。 而卫八太爷也是保定府走出来的。 这个江湖上,但凡能被人称为“太爷”的,江湖地位可想而知。 他原名卫天鹏,曾与另七个志同道合的结义弟兄闯荡江湖,驰骋武林,合称“中原八杰”。 而如今,另七人死的死,退隐的退隐,唯他一人,名震河北。 此人座下尚有“十三太保”,既是其收的十三个义子,也是十三个弟子,名头俱是不弱。 …… 夜色浓稠,无云无月。 冷香园后面的一间草棚里,一驾黑漆马车正静静停着。马车里是一个秃话的同时已在狼狈躲避,但见那如潮的黑夜中,一道道身影悄然现出,双眼冰冷,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李暮蝉不喜欢记仇,也不喜欢恨一个人,因为恨意味着连报仇的资格都没有,那是弱者无能的表现,恨得咬牙切齿又如何,终究只是空想,没有实力,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他从来不会去恨别人。 与其长久的恨,不如一瞬的杀。 水、火二使既然已死,那此人也是绝不能放过的。 一刹那,几乎已有十数道身影朝着这位魔教三公主扑杀而上。 李暮蝉已没有去看场中的厮杀,而是冲着楼内温言说道:“久闻小李飞刀大名,在下魔教护法,今日来此,无意横生枝节,只为接一个人。” 楼内猝然冒出个惊奇的嗓音:“你要接谁?” 李暮蝉道:“上官小仙!” 那人迟疑了一下又问:“你是她什么人?” 李暮蝉微笑道:“相公!”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1章 31:青龙乍现,刀光剑影 第31章31:青龙乍现,刀光剑影 一声相公,顿时令楼内之人陷入沉默。 好像这个回答太过出乎意料,更是让人诧异。 李暮蝉走了进去,登了楼,上了楼。 楼内有一间佛堂,堂上供奉着一尊白玉般的观音像,堂角燃着龙涎香,堂内还有几名铁姑的侍女,以及一个被人男扮女装的人,全都坐在蒲团上。 李暮蝉对那人很和煦地道:“见过了。” 对方瞧着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脸上已被涂了不少胭脂水粉,换了一身女人的衣裳,身段瞧着秀气,被这么一番打扮居然比那些侍女还要有姿色。 “所以她不是南海娘子?” 青年坐在蒲团上,问的是铁姑。 李暮蝉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不重要了,无论是南海娘子,亦或是铁姑,都已经是死人了,重要的是你是谁?‘风郎君’丁麟?还是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 短短一年,这位“风郎君”便以冠绝当世,独步武林的轻功名震天下。 不单单是“风郎君”,近一年间,江湖中至少有四五位声名鹊起的年轻俊杰为此人所扮,干下不少侠义之事。 但谁又能想到,这些全都是一个人,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 这人居然就是叶开? 李暮蝉望着面前既是有些腼腆,又有些羞涩的青年,不知为何已没了当年的憧憬,心里只有说不出的平静。 人都是喜欢崇拜偶像的,他也不例外。小李飞刀被奉为“武林神话”,为白道尊崇,为黑道惧怕,为武林敬重,他自是心向往事之。 曾几何时,他也想做一名豪侠,仗剑醉酒,名动天下。 但也只是曾经。 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生来便带有天之骄子的光环,有雄厚的家世底蕴,有高明的师父,有无敌的武功,一出场便能力压群雄,技惊四座。 江湖梦,终究只是一场过于美丽的幻梦。 比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血肉交织,刀光剑影才是本相;生死厮杀,尔虞我诈才是寻常……最后,能以微末之身登临绝一半,整张脸已涌上一片青紫,肉眼可见的肿起,旋即扑倒在地,身子犹在抽搐,但很快便气绝而亡。 “现在我走,”李暮蝉终于牵着上官小仙转身,颔首点头,“再会!” 叶开脸色已是难看无比,对他而言,任何一条生命都值得珍惜,值得被拯救。 他几步赶到少女尸体前,等凑近一瞧,才见这人的咽喉多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血点,而且这才眨眼功夫,尸体就已发黑发紫,不禁骇然动容。 “好可怕的毒针!” 楼外,一群魔教教众也有些傻眼,但李暮蝉却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回去再说!” 上官小仙这时一张手臂,眨着大眼,天真嚷道:“抱!” 李暮蝉的表情已变得有些平静而且温和,他抱起了这个女人,轻声道:“我记得当年好像也这么抱过你,似乎也是冬至这两天,你那时穿的很单薄,为了一碗饺子被人踩在脚底下,冻得都快要晕过去了,难道也是装的?” 上官小仙眼中的天真一扫而空,但还是带着笑,趴在他肩头,用一种悄悄话般的语气小声道:“我乃‘金钱帮’帮主,岂受人怜?” 嗓音冰冷的让人颤栗。 李暮蝉点点头:“那就好。” 上官小仙问:“好什么?” 李暮蝉抱紧了她,笑道:“你我互不相欠,岂不很好。” “啊!” 且说他们正打算离开,冷香园外,一声惨叫陡然惊破寂然的夜色。 李暮蝉不惊不慌,好似早有预料地道:“来了啊。” 如今魔教既是现身,青龙会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 一时间,冷香园外已连起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到处都是刀剑交锋之声,还有骤急的脚步声,冷冽如刀的杀机如潮水铺散开来。 “嗖”的一声,一缕黑影破空而至,不偏不倚,钉在了听涛楼上。 李暮蝉回头瞧去,但见一杆白色大旗迎风而卷,一条栩栩如生的青色长龙随之展开,在冷风中猎猎作响,张牙舞爪,仿若随时能跃出旗面,破入九天,令观者无不悚然。 杀机袭来,李暮蝉只觉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脸色也更白了。 这应是他的第二劫。 只要熬过去,撑过去,活下去,天地便有不一样的色彩。 他深吸气:“杀!”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2章 32:血战 第32章32:血战 “青龙会!” 即便是身为“小李飞刀”传人的叶开,在看到那面大旗的时候也不禁失声动容,脸色白了白,瞳孔也缩了缩,就连鬓角都见汗了。 对于这个江湖上几乎最古老最神秘的势力。叶开就是从李寻欢的口中都鲜有耳闻,知之甚少。 但知道的少,不代表他不了解“青龙会”的可怕。 就好比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有黑就有白,有昼就有夜,善与恶对立;而“青龙会”就是这个江湖的影子,属于黑暗的部分,见不得光,却无处不在,无所不存,藏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令人恐惧。 没有人知道“青龙会”何时出现的,几百年前也曾有人这般想过,但同样没有答案,仿佛江湖出现的那天起,它就已经存在了。 独立与黑、白两道之外,却又凌驾其上,神秘且强大,至尊至威,不可揣测。 而近些年最为江湖人所熟知的,便是当年名侠沈浪与其妻朱七七连同熊猫儿等人挫败“快活王”,免除了一场江湖血劫;青龙会与各大派为感沈浪之德,遂取快活王宫中的一块天外陨铁,铸造了“德”、“隆”、“望”、“尊”四块铁令,并将至高无上的“尊”字令牌赠予沈浪;更是放言沈浪或是沈氏后人有朝一日若有需要,可凭借“尊字令”驱策江湖,号令群雄。 也是经此一役,青龙会的可怕才逐渐暴露于世人的眼中。 丁灵琳也吓的不轻,能在一天之内,既是遇到了“魔教”,又撞上“青龙会”,她可真是太幸运了,幸运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叶开当机立断地道:“走!” 强以他此刻也不得不退避三舍,避而远之。 而另一头。 就在青龙会现身的刹那,冷香园那百十间客房,几十个院子,还有梅林覆满花瓣的地底下,已有许多早已埋伏好的人手陆续窜出。 但情况却不容乐观,因为李暮蝉已看见那自黑夜里冲起的火光中,三道不可一世的身影飘掠而至,各居一方,俱是面戴青铜龙首面具。 七大龙首竟然来了三个。 三道身影傲立于修竹苍松之上,在焚天火浪的背景下被映衬的宛如神魔一般,衣衫猎猎,正远远向他们投来冰冷的目光。 李暮蝉原本平静的面容顷刻已变得阴戾起来,沉眉低眼,上掀的眸子已散发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冷光,像是穷途末路的独狼,碧幽幽的,恨不得要择人而噬。 若是之前他或许会选择退缩,但如今还能退么? 如此大的阵仗,就连他怀里的上官小仙都仿佛一瞬间绷紧了身体,哆嗦了一下。 二人都已到了逆境乃至是绝境的地步。 上官小仙蓦然展颜笑道:“相公,咱们今天莫不是要同生共死了?” 她的眼里也泛出了光,还有水汽,那是一种幽暗的光,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埋葬着人的生机,散发着滔天的寒意以及杀气。 然后上官小仙当着那三大龙首的面,趴在李暮蝉耳边,狡黠道:“相公,金钱帮秘宝就藏在……”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女人还不忘算计他。 李暮蝉忽然在她腰间软肉上掐了掐,温言道:“放心,此役你我同进同退。” 上官小仙媚眼如丝的娇哼一声,人已自李暮蝉怀中跳下,凤眼斜睨那三大龙首,啐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夫妻两个亲热么?看的眼都不眨,真下作,呸。” 话是这般说,可此人眼里的寒意几乎已到了令人颤栗的地步,果真性情乖张,喜怒无常。 三大龙首俱是一愣,但很快就听一阵笑声响起:“嘿嘿嘿,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卿卿我我,也好,那就送你们一起下去作对亡命鸳鸯吧。” “帮主。” 上官小仙的身后,那位独臂独眼的大堂主,连同刘妈妈,以及众多金钱帮近些时候笼络的江湖高手,尽数到场。 而李暮蝉身后,一众魔教教众也都悉数到齐,包括了“情欲天王”和“权法天王”。 李暮蝉道:“都看清楚了,先杀青龙会的人,然后再行突围。” 哪怕此时两方人马联手,李暮蝉也手心见汗,心觉胜算渺茫。 实在是“青龙会”的势头太大了,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杀机,到处都有人影,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来早已包围了整个冷香园,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上官小仙步步行进,手中泥娃娃当空粉碎,顿见两团耀眼金光乍现,落在了她那晶莹纤秀的十指之间。 “杀!” 李暮蝉则是轻咳道:“上!” 霎时间黑暗中人影跃动,杀气冲霄,三大新老势力的交锋至此拉开序幕。 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刀剑交鸣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惨叫,李暮蝉却是一面急咳,一面飘然急退,因为他忽然发现那两大天王不知何时已成犄角之势将他夹在其中,看似是护持,但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而且他这一退,二人立马跟了上来,眼神里仿佛带有讥笑嘲弄。 “原来如此,”李暮蝉神情紧绷,蹙眉道,“伱们这是要叛教?” 那个戴着魔神面具的道人嗤笑道:“呵呵,说起叛教,雷使好像是最该死的那人吧。你设计杀了水、火二使不算,又除掉了魔教三公主,真以为做的天衣无缝?” 那个白衣人趁机接话道:“我们不过是做了和你同样的事情罢了,怪只怪你野心暴露的太早,而且引得某人心生忌惮……比起你,她似乎更放心和我们合作。” 李暮蝉闻言看向几乎要被刀光剑影淹没的上官小仙,表情有些复杂,他知道对方会等不及,没想到这么等不及。 二人的嗓音很低,声音很轻,说话间就要动手,而且他们似乎已知道了李暮蝉的身份,甚至是知晓了他的武功,在这个时候将他趁机除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魔教已被拉下水,加入了这场血战,而李暮蝉的价值也没了。 至于他的武功,微乎其微,不足道也。 不给李暮蝉过多反应的机会,混战之中,这二人已顺手劈掌打杀了两名青龙会子弟,同时运掌扑来,嘴里还不忘嚷道:“雷使勿慌,我们来助你!” 李暮蝉匆忙后退。 二人见状眼神顿时亮了一亮,果然没错,这人是假冒的,当即去势更急。 李暮蝉叹了口气,怎么又是这场面。 却说正自急退,他忽然步调一缓,神色僵硬的看向二人身后,仿佛瞧见了什么极为惊人的东西,眼神闪烁不定。 此刻草木皆兵,道人与白衣人见状俱是气息一窒,然后毫不犹豫回身劈掌。 然而掌劲之下,花瓣翻飞,空空如也。 二人当即反应,忙转头瞧去,但见李暮蝉只剩下道背影,一头扎进了夜色中,而且还挑衅似的招了招手,像是让他们跟上去。 “追!” 求月票!!求月票!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3章 33:金钱帮秘宝 第33章33:金钱帮秘宝 这冷香园占地极广,其内别院众多,尽管青龙会意欲围杀两方势力,但短时间也难以将此处尽数占据。 李暮蝉身形急展,干脆舍了半吊子的僵尸步,一味发足狂奔,脑海中已在不停想着对策,同时在一间间别院内腾挪奔走,目如鬼火,不住急转,仿若在找寻着什么,嘴里不住呢喃道:“应该不会错,绝对错不了,可千万别猜错啊!” 不知不觉,残夜骤寒,天地间又飘飘洒洒落起了零星雪瓣。 “小子,看你往哪逃,天上地下你也难逃一死。” 听到身后饱含杀机的话语,李暮蝉心头一突,可眼神却猛的一亮:“富贵别院,就你了!” 当即冲着一间十分雅致的小院藏了进去。 窗外杀声即便隔着老远也仍能听见,夜风拂过,送来的除了梅香还有浓郁的血腥味儿。 别院内,李暮蝉缩在窗下阴暗的角落里,手里已拿好了“梅花针”,还有戴好了那只名为“大搜魂手”的手套。 这手套本为一对,乃是上官小仙赐予那位大堂主的奇宝,可惜那人偏偏断了一只手,唯恐他身手不行,能耐不够,上官小仙这才借了此物。 真要说起来,那“幽灵秘籍”就算再厉害,可短短不足百日,又能练出多深的气候啊。 哪怕他将“百花林”底下的尸骸遗骨掘了个遍,也从未妄想过正面打赢这些江湖高手。 火使之所以死,那是因为他轻敌在先,又错估了李暮蝉的手段,搏命而杀,岂容大意。 李暮蝉静静地缩着,身子早已暗自绷紧,如开弦之弓,蓄势待发。 借着窗外落进的微光,他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在了左手的手指上,尤其是五指指甲,不知何时竟已变成了黑色,青黑如墨,反是把手指映衬的极是苍白。 想是那阴气尸毒集聚而成。 李暮蝉暗暗叹息:“果然是邪门功夫。” 他已觉得近些时候的轻咳,肺部发痒,或许就是因为这门毒掌造成的。 上一位练就此功的人叫白飞飞,正是那飞剑客的母亲,好像也是病亡。 心里想着,外面倏然响起一阵破空声,跟着是两道飘忽轻微的脚步,踩过沙砾,踏过青石,落在了院外。 李暮蝉眼神平静,垂下双眼,嘴唇无声翕动,已在默数着二人越来越近的步伐。 白衣人的声音响起:“那人定是躲起来了,外面还有青龙会的人,绝计走不远的。” 道人却说:“不管了,咱们分头找,真要留这等心机之人活着,咱们可就得日夜提防了。” 很快,动静似是远去。 但李暮蝉仍然毫无动作,仿似睡着了一般,可他半垂的双眼已在上掀,幽幽地看向屋话间已直勾勾看向那被打上了几枚暗器的木柱。 “你们就没有发现,适才暗器打入柱子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么?” 吕迪不等他说完,人已几步走到柱前,提剑冲着那柱子斩出一剑。 剑锋斜削,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但见微弱的光亮下,那切口竟然泛出一抹金色……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4章 34:三败俱伤(求月票,求月票,求月 第34章34:三败俱伤(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看到这抹金色,玉箫道人连同吕迪尽皆动容。 二人浑似忘了先前发生的事情,自袖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吹了吹,就着火光往前一凑,顿时面露狂喜,气息都为之一颤。 金的。 这柱子竟是金的。 “原来如此。”吕迪呢喃不停,“怪不得这么多年‘青龙会’将整个江湖翻了个底朝天,可死活就是找不到金钱帮秘宝的下落,原来在这里。” 玉箫道人也是癫狂大笑:“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两人不约而同开始在屋内走转,时而撬起一块地砖,时而刮下一层墙灰,然后再看看其他几根柱子,等发现全都是黄金所铸,都痴笑起来。 只是李暮蝉却已感觉到两股杀意正在酝酿,而且在急剧攀升。 “好好,这么多的金子,咱们哪还用得着替别人卖命,不如你我分了,到时候天王老子都管不着。”玉箫道人感慨连连,提议道。 吕迪忙点头:“不错,这里的金子足够令一个世家长盛不衰了,哈哈,我吕氏一族也终要崛起了。” 玉箫看向李暮蝉:“那他呢?” 吕迪冷笑道:“好不简单,自然是杀了。” 玉箫颔首:“好主意!” 二人嘴上说着,可却无一人动手,像是彼此都在提防着对方。 生死较量,谁都怕把后背暴露出来。若说先前他们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惧于局势,也许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现在,已是非杀一人不可,非死一人不可。 李暮蝉贴墙坐着,嘴里咳嗽连连,看着真是虚弱极了,又像是引颈受戮、闭目等死一样不再挣扎,只剩下艰难的喘息。 玉箫道人忽道:“一起出手?” 吕迪不假思索地开口:“好!” 然而话音一落,双方齐齐暴起发难,不约而同,各是向着彼此出招。 玉箫道人脚下奔走,忽变幻方位,绕着一根金柱盘旋一转,左腿缠着柱身,一手端萧,另一手猛的一压,萧管中顿见一蓬牛毛细雨般的飞针喷吐而出,居高临下冲着吕迪罩去。 飞针在前,他人已振臂扬袖,如飞燕腾空,长萧在手中凌空点出,连戳带打,萧影顿是化作一团迷蒙的青色光影,奇幻瑰丽,触目惊心。 只这一手,既有那三十六路夺命判官笔的笔法,又有大擒拿中扣穴拿穴的打法,还有剑法的变化,棍法的走势,简直就是糅杂了万千变化。 萧孔中更有劲风掠过,带出一阵呜咽之声,乱人心神。 窗外雪势渐大,已下起了鹅毛大雪。 那吕迪正待出剑,乍听暗器破空之声,顿时腾身一跃,同时将手中三尺长剑一抖,刹那如有千百颗繁星点亮,剑身运转之下,一连串激荡的金铁之声已在黑暗中回荡。 飞针之后又是玉箫。 长萧亦有三尺来长,瞬间便与长剑斗在一处。 可倏尔,李暮蝉瞳孔一颤,就见吕迪手中的长剑竟然变长了。 不是真的长,而是那剑身上的青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暴涨,三尺来长的名剑,刹那间恍若变成了四尺,剑上青芒吞吐,伸缩不定,而后如水般涌于剑尖,化作一团灿烂夺目、锐旺无匹的青色寒芒。 玉箫道人“啊了一声,手中长萧竟寸寸而断,双眼圆睁,嘴里“咯咯”有声,像认出了这般手段,可他注定已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的喉头已钉着一口长剑,旋即跪倒在地。 李暮蝉也跟着失神,这竟是江湖中鲜有剑手才有的剑芒。 但事情到此尚未彻底结束,不想变故横生。 窗外飞雪中,一道灵动奇诡的身影无声无息的飘进,身法之高明着实当世少有。旁观瞧去,此人就好像随风而起的飘叶,足不沾地,横身而入,又好像一道鬼影,在吕迪一剑刺中的瞬间一掌按在了他的后背。 “唔!” 吕迪身受一掌,顿时前扑一翻,喉舌间呛出一口血箭。 而那偷袭之人悠然站定,抖袖掸雪,就是落脚也无声无息,似笑非笑地道:“这里好热闹啊。” 吕迪像是识得此人,只闻其声便已阴沉道:“飞狐,杨天!” “飞狐”杨天。 李暮蝉记得这个名字,此人便是如今江湖上被誉为轻功最好的几人之一。 而且这人还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衣裳,这是“金钱帮”当年席卷江湖时的装扮,赫然是上官小仙的人,而且地位还不低。 杨天满是贪婪的盯着露出本色的金柱,嘴里啧啧称奇:“真是厉害,连我这位堂主都猜不到秘宝藏在哪里,居然被你们找到了。” “话多费神,死来!” 不由分说,吕迪眼透凶光,手中剑一抖,屋内顿见晃过一道骇人青光,剑尖寒芒吞吐,快如灵蛇,嘶嘶的剑风声不绝于耳,剑气更是飙射,纵横交错。 杨天不急不缓,脚下只如横移般掠出两丈,然后又飘然而起,荡向空中,同时翻身倒转,右掌一压,按在了吕迪的天灵盖上。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半刹之间。 实在是杨天的身法太过高绝,吕迪重伤之下几乎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眼前一花,剑下已空空如也,失了对手。 吕迪脸上的面具“咔啪”粉碎,露出一副几乎涨红充血的面容来,额上青筋暴起,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然而就在这紧要关头,不想杨天陡然厉声一叫,言语中还夹杂着一抹惊怒以及痛苦。 本就垂死挣扎的吕迪猛的眼放精光,如火一般燃烧了起来,手中长剑一弃,近在咫尺,瞅准时机,双掌以擎天之势狠狠拍在了杨天的胸口。 “噗!” 血雾喷出。 二人各是撞飞出去。 怎料飞狐杨天落地瞬间竟带着一股怨恨,人如蛇窜般扑向角落里正自站起的那人,奈何扑出不远又瘫坐在地,难掩吃惊地嘶声道:“梅花针?伱从哪儿得来的梅花针?” 李暮蝉已站了起来。 “呵,居然三败俱伤了么?”他笑了。 吕迪也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粗声吼道:“你没事?你被玉箫打中心口几处要穴怎会没事?” 李暮蝉扬了扬自己的右手,那透薄轻盈的手套已令二人脸色生变,他吐了口血沫,轻声道:“装装样子罢了,别当真。” 话音一落,他晃身一掠,飘到吕迪身前,左手屈三指一探一抓,便扣住了对方咽喉,神色平常的用劲一扭:“唉,勾心斗角,两面三刀,不入流。” 杨天见状大骇,哪还顾得了这屋内的宝藏,挣扎起身便欲夺路而逃。 可慌乱中,这人也不知碰到了哪里,但见其身下的地面咔咔居然从中分开了一道裂缝,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掉了下去。 徒留李暮蝉愣在原地。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5章 35:陷阱 第35章35:陷阱 “居然还有机关暗道,果然狡兔三窟。” 李暮蝉走到杨天先前所在的位置,幽暗的眼瞳已飞快扫过周围一切有可能藏着机关的地方。 但见四面空空荡荡,却无一物。 与此同时,外面的雪夜中,已有杀声传来,还有惨叫声,溃逃之声,以及求饶急呼之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越来越近。 如此说来,上官小仙应是败了。 但败不等于输。 李暮蝉的神色也紧张起来,他望着地上那一块块地砖,伏身手脚并用,飞快的按压着;先前杨天瘫软在地,若说哪里有机关,只能是这一块块地砖了。 但他突然又迟疑一下,眼神阴晴不定。 不对。 万一这下面不是什么暗道,而是布满暗器的绝境死路呢? 而且这些地砖也不乏黄金浇铸的,上官小仙却将机关藏于其中,分明有意为之。 难道这是个陷阱? 对付谁的? 想都不用多想,一定是对付那几大龙首的。 他心里迟疑,手脚下压的速度反是更快了,因为外面拼杀的动静越来越近。 李暮蝉本是鬼火似的眸子已变得有些发红,额上也已见汗,胸腹间的心跳也越来越剧烈。 咔咔! 突然他下按的右手一沉,地面上果然裂开了一道裂缝。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不管了!” 李暮蝉眼神阴戾,面露狠色,是不是险境只能以身一试了,跳下去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留在上面只能死路一条。 拼了!! 而在跳进去之前,他忽然似想起什么,疾步走到那吕迪和玉箫道人的尸体前,从其怀中摸出了两本秘籍,然后毫不犹豫的打开暗道,投身跃入。 随着暗门关闭,李暮蝉的心神瞬间紧绷到了极点,他在飞速下坠,伸手一探,四面的墙壁光滑非常,竟难以着力。 “唔!” 当机立断,他喉结蠕动,口中兀自深吸气,一缓下坠的速度,右手则是凭借着大搜神手以及他近些时候凝练的指力,在狰狞狠辣中冲着一侧墙壁生生抓了下去。 霎时间,即便隔着手套,李暮蝉也觉一股钻心剧痛沿着手指席卷全身,令他两腮的筋肉都在不停抽搐;但指劲之下原本光滑的墙壁赫然已被他扣入了三根指头,身体登时悬于半空。 这个时候,李暮蝉才在那彻骨的痛楚中小心打量起了暗道。 暗道漆黑,不知是圆是方,他另一手往外摸索也难以触及其他三面墙壁,但暗道尽头,也就是下方,李暮蝉低头瞧了一眼,居然依稀有一些十分微弱的光亮。 而暗道的轮廓也显现出大概,丈许见方,形状方正,直直往下。 “少说二十丈深浅。” 心里暗自估量了一下,李暮蝉再一提气,右手三指一松,人已直直飘了下去。 但下坠堪堪三丈,他右手又再次冲着墙壁狠狠抓下,一时间手臂青筋根根暴起,血脉贲张,疼的李暮蝉冷汗涔涔,但眼神反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以他如今的身手,三丈可保万无一失,再深的话,下坠的冲击力或许难以延缓,说不准就掉下去了。 而且他还要提防杨天,万一此人没死,冷不防给他一下,可真就死不瞑目。 稍作喘息,顾不得太多,李暮蝉复又第三次故技重施,纵身一坠。 而在下坠的过程中,他也留意到这墙上涂抹的东西极是光滑,似油非油,似膏非膏;若非拿捏不准,李暮蝉早已凭着身上的短刀做借力之用了,但如果真是陷阱,这东西保不准能要人命。 只说连着下坠了五次,李暮蝉这才看清底下的光亮是什么。 居然是一颗发光的奇石。 而在奇石四面八方,早已铺好了一排排骇人的钉板。其形如笋,足有一二尺长,一个个锋利无比,闪烁着寒芒,看的李暮蝉头皮发麻。 而那“飞狐”杨天,此刻正静悄悄地趴在上面,死的不能再死了,千疮百孔,满身窟窿,身下血迹已染红了钉板。 李暮蝉小心翼翼地踩在尸体上,环顾四周,不禁皱起眉头;盖因这居然就是一个看似简简单单的陷阱,只有入口,没有出路。 可事实真是如此么? 当然不是。 他只瞟了一眼就已瞧出端倪。 太深了。 若说杀人有千百种办法,那这种方法无疑是最笨的。 而且杀人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凭上官小仙的手腕心机,她绝对有比这还要狠毒百倍千倍的法子。 若是别人,李暮蝉或许不会起疑,但没办法,谁让他已见试过上官小仙的手段,深深了解这个女人,这个对头。 他不敢犹豫,飞快在底部摸索起来,观察起来。 算算时间,那些青龙会弟子大抵已闯进了“富贵别院”,说不准已经发现了满屋的黄金,而发现这个陷阱暗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到时候,砸都能被砸死。 果然。 他脑海中前脚刚冒出这个念头,后脚就听头顶迅速逼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险之又险的在他面前摔开,就好像一颗熟透的红果,重重砸在了钉板上,飞溅的血迹溅了李暮蝉一脸。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四个人几乎同时掉了下来,全都摔死当场。 李暮蝉手指一颤,神情也不复镇定,气息急喘,脸色煞白,眼仁已红的像是两滴未干的血,死死在昏暗的光亮下飞快找寻着有可能存在的生路、任何线索。 “啊!” 又是一声,急促的惨叫变得尖利且短暂,一闪即逝。 然后那人在他右侧坠下,头颅当场爆开。 李暮蝉身子再是一颤,手指摩挲过墙壁,一寸寸摸过…… 可时间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次跳下来的人更多。 这些人自以为轻功不俗,便能借力腾挪,可一触及墙壁才变了脸色,一个个手忙脚乱,各施各法,做了李暮蝉先前没敢做的。 但见有人扬手一抖,打出了数杆短枪,想要将之钉入墙壁,以图借力。 然而,枪尖撞向墙壁的一瞬,一点火星乍亮,跟着迅速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化作一团铺天盖地的熊火,席卷整个陷阱,那人纷纷在半空被点燃,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李暮蝉脸色顿时死灰。 “出口呢?一定有出口的……嗯……” 突然,他望向自己的手指,只见上面居然沾有一只蚂蚁。 哪儿来的蚂蚁? 李暮蝉心神剧震,甚至连头都不曾抬起,眼神死死看向自己刚才摸过的一面墙壁,随即咬牙一头撞了过去…… 熊火咆哮而下,将整个陷阱染的火红,一声惊怒非常的厉啸更是自陷阱中传出。 “啊!” 而那陷阱外面,一众搜金刮银的青龙会子弟就见脚下地面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喷涌而出的赤红火色。 “轰!” ……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6章 36:地穴 第36章36:地穴 奇迹。 李暮蝉以前从不相信奇迹之说,因为他觉得这种东西只是空想,属于弱者的空想,当一个人无能为力的时间,总是习惯性的把希望寄托在这两个不切实际的字眼上。 但现在他有些信了。 李暮蝉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浑身筋肉抽搐不停,犹在颤栗痉挛,背后的痛楚,连同右手五指那钻心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令他煎熬,也让他清醒, 可他却在笑,咧着嘴,无声而笑,眼角笑出了泪,身体颤抖个不停。 因为他还活着啊。 在这一环接一环的重重杀劫之下,几乎九死一生的陷阱中,谁能想到他这样一个本该最没可能活下去的人,居然还好端端的活着,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暮蝉撑起身,额上已因适才的舍身一撞流下了一行血线;他费力的将手套摘下,五指也早被磨得血肉模糊,指甲断裂外翻,甚至能看见骨头,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惨烈!!! 李暮蝉深吸了一口气,痛是真的,活着也是真的,但他现在有的,更多的是一种说不上来的酣畅淋漓,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一种憋屈已久的释放。 他沉寂的实在太久了。 倘若他一无所有,一无所学,一无所知,那他就算老于乡野,居于东篱,死于市井也绝无怨言,因为他从不知道外面的天地。 可他偏偏磨炼了满身的技艺,养出了一腔的豪情野望,岂能苟活。 比起那种无风无浪,一成不变,一眼看不到头的平庸活法,李暮蝉宁愿选择这种有血有肉,刀剑交织的惨烈厮杀。 哪怕即刻身死当场,魂归离恨,也不在乎。 这才是他想要的……江湖!!! 李暮蝉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看向了不远处的石壁,石壁上有个窟窿,那是他适才脱身的出口,或者更应该说是门户,一道被藏起的的暗门。 滚滚火浪不住溢出,那陷阱此时就像一尊巨大的烘炉,焚烧着其中的一切生机,无数焦尸在里面化为灰烬,适才的惨叫犹在耳畔回荡。 李暮蝉不敢迟疑,站起身,小心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像一条长长的穴道,墙壁上每隔数步便嵌有一颗拳头大小且会发光的奇石,散出一团微弱的光华,蓝紫相间,十分奇异。 李暮蝉当即挑了个方向,提着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掠了出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忽听穴道深处传来一阵流水声,精神立时为之一振,下意识放缓步调,谨慎非常的摸了过去。 直等走到尽头,眼前视野豁然开阔,李暮蝉的眼睛也随之睁大了。 “这……这是……”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处奇异地穴,四壁以明珠点缀,其中还立有数盏古韵十足的石灯,长燃不灭,明终不尽。 但最令人震撼的是在那灯火之下,堆积着数不尽的金银玉器,还有一箱箱早已锈蚀斑驳的兵器。一杆结了蛛网,落了尘灰的杏黄色大旗斜斜插在顶上,显露着三个已有些模糊的字迹。 “金钱帮!” 李暮蝉眸光一烁,心绪大动,看来这才是所谓的“金钱帮秘宝”。而外面的那些,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让所有人都觉得那才是上官金虹留下的宝藏,至此无人再想。 望着盈满地穴的珠光宝气,李暮蝉也觉震撼,相比之下,上面的那些恐怕只有这里的十之二三,舍小取大。 这就是昔年称雄武林,号令黑白两道,横扫十三省的“金钱帮”所积攒的雄厚底蕴么? 他眸光游走,越看越是心惊,此间财宝实在太多了,多的已非数量可以算计,谁若得手,莫说富可敌国,裂土封王只怕都非虚言。 而那水声则是因为一侧挂有一道宽两丈,高三丈的水帘,自上坠下,汇入暗流,哗哗作响。 太不可思议了。 居然有人能在长安城下挖出这么一处地穴,而且还能引入活水,令空气流通,实在是……鬼斧神工。 不过若是“金钱帮”的话或许不难想象。 别忘了那金钱之上的四个字:“役鬼通神”。 财能通神,如此泼天的财富,什么能工巧匠不能为其所用。 李暮蝉屏住呼吸,先是在地穴中转了一圈,确定只他一人,这才放下大半戒备,仔细打量起来。 除了金银珠宝,一侧的巨大石壁上还被人凿出不少坑洞,用来摆放诸般奇珍异宝。粗略一扫,少说百余件,甚至底下还配上了每样东西的名字。 李暮蝉啧啧称奇,这其中不但有一些稀世珍宝,还有武功秘籍,以及神兵宝器。 “华山派,清风十三式。” “星宿海,密宗大手印。” “昆仑派,飞龙大九式。” “巴山剑庐,回风舞柳剑。” “云梦仙子,天云五花锦。” “名剑,鸦九。” “名刀,大夏龙雀。” …… 李暮蝉狠咽了一口唾沫,这可都是各家奇技,镇派绝学。 好在并不是每样东西都位居其上,百余个窟窿只有小半填满,不知是被人取走了还是未曾放上去过。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惊人了。 “这是在嘲讽么?”李暮蝉暗暗思忖。 自然是嘲讽,天下间无数人奉若珍宝,万金难求的东西,如今就像货物一样被一件件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蒙尘落灰,无人问津,岂不就是嘲讽天下人。 恍惚间,李暮蝉几能看见昔年上官金虹端坐高椅,以霸绝天下、惊心动魄之气魄,轻蔑不屑的俯瞰着这个江湖上芸芸众生的争名逐利,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太惊人了!” 只这一面墙,也足够掀起一场江湖浩劫,泼天动荡了。 他随手拿起那口名为“大夏龙雀”的刀,拔刀一瞬,刀身只一出鞘,竟绽放出一抹碧绿色的冷冽刀光,映的李暮蝉面上一寒,肌肤起栗。 这刀制式奇异,乃直刃长刀,几近四尺长短,刀身宽愈两指,刀柄环首,其内龙雀成纹。 “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 刀上还有铭文。 “好东西啊!” 却说李暮蝉正自惊叹,那来时的穴道中,忽听一阵打斗声传了过来。 李暮蝉脸色一变,飞快扫视了一圈,想找藏身之处,可他最后却将目光落向了一侧的水帘;盖因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才发现后面居然亦有一盏石灯,隐隐约约似另有空间,当即拂袖一横,将那水帘从中截断,飘忽闪入。 竟是一处女子闺房。 铜镜红烛,软榻香床,还有屏风幔帐,布置的极是奢华。 而打斗的动静也越来越近。 “轰!” 两团金光径直飞入地穴,顿时将那金山撞出一个缺口,一枚枚金钱四散激飞,爆射八方,击出无数清脆的声响。 李暮蝉前脚躲进水帘,后脚就听一声嗤笑在地穴中响起:“上官小仙,你的路,尽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7章 37:绝境 第37章37:绝境 来了!! 李暮蝉暗自凝神,匿在水帘后的闺房内,躲在一道幔帐后,小心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看样子上官小仙败了啊。 他暗叹一声,强以这般心机、手段的可怕人物,也终究不是“青龙会”这等庞然大物的对手;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李暮蝉并没有去看,而是缩在幔帐后用听的,静静等候着“金钱帮”的彻底消亡。 过了今日,不单单“金钱帮”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就连“上官”二字也将被彻底抹去。 这昔年席卷江湖,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姓氏,终是迎来了它的最后时刻。 地穴内,两大龙首联袂而至。二人望着眼前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眼神全都在放亮发光,气息也急促起来,心跳也在加快。 财帛动人心。 上官小仙此时浑身血染,但容貌还是那样的娇艳妩媚,少女般的眉眼明艳如旧,一双凤眸却充满了嘲弄和不屑。 她像极了一位高傲的帝王,即便肩头中剑,身上见伤,仍然仰着尖尖如莲瓣的雪腻下颌,露着鸽子一样洁白的细颈,手中握有龙凤双环,如猛虎顾盼般踱步走转,霸气天成,俯视着那两位龙首。 “青龙会的龙首,不过如此。”她如是说道。 淡淡的嗓音满含轻蔑。 两大龙首皆为青壮,满身霜雪。一人体魄魁梧,紫衣紧绷;一人则是一袭宽松灰袍,身段瘦削挺拔,墨发束于脑后,周身流散着一股锐旺惊人的气机。 剑气。 灰袍男子冷声道:“别以为你巧布陷阱杀了一位龙首便自觉可以轻视吾等……不过你一介女流,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算是异于常人,不同凡响了。” “嘿嘿嘿,”紫衣大汉阴恻恻地笑道,“到底是上官金虹的种,不但继承了他的武功野心,连林仙儿那烂货的阴狠歹毒也得了。” 他眼神不住在上官小仙的身上来回扫量,复又戏谑道:“啧啧啧,姹女迷魂大法?没想到一个打小在妓院长大的野种居然还留着处子之身,真他娘稀罕;待会儿老子先把你手脚折了,看看伱和你那贱骨头娘到底是不是一个滋味儿。” 见上官小仙浑似不曾听到那辱人至极的言语,灰袍男子语气冷漠地接过话:“听说林仙儿死的蹊跷,该不会是你动的手吧?” 上官小仙闻言“噗嗤”一笑,扬了扬手里双环,毫不遮掩:“自然是我杀的……到死她都不相信是我动的手,我到现在还记得她那难以置信的眼神,嘴里还唤着我的名字。” 这句话前半句还算回答,后半句已变成了呢喃。 她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笑的如疯如魔,满头乌发尽皆激荡扬起,眼角湿润,也不知是融化的雪,还是飞溅的泪;癫狂的笑声忽高忽低,仿佛痛苦的呻吟,又像是凄厉的嘶吼,疯邪的模样连那两大龙首也不由心生忌惮。 “我早就想杀她了,谁叫她总说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上官小仙纵声狂笑,眼仁赤红,说话的声音却很轻柔,“尤其是当我看到那些臭男人,一个个从她那张床上提着裤子起来,我已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了她;比起她在那满身毒疮浓包的折磨中生不如死,日夜煎熬,还不如我亲手送她一程。” 听到如此轻描淡写的弑母之言,灰袍人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意袭来:“果然够狠。” 紫衣人也没了那副色欲熏心的模样,正了正色,凝神寒声道:“可惜你注定活不过今天。” 上官小仙不以为然道:“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等着外面的青龙会弟子进来。可惜太晚了,这地穴只有一条路容人进出,你们在等,我也在等。” 瞧着两大龙首飞快变幻的眼神,她笑如邪魔,凤眼妩媚地走向那一口口看似堆放兵器的箱子,随手打开了一个。 只这箱子甫被打开,两大龙首嘴里已有倒吸气的声音,然后飞退、爆退,毫不迟疑的舍弃了近在眼前的上官小仙,提纵如飞,退如闪电。 因为,那箱子里居然是一个个漆黑的圆球状物事,大如海碗,上留引线,居然是……火药!!! 上官小仙眼泛水汽,仍是自顾自地柔声道:“这里面,可是藏了蜀中唐门的火药,虽然不多,但足够将咱们都埋葬于此了……我可以败,但绝不会认输。” 那两大龙首退的快,回来的更快,就听“轰”的一声,穴道内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霎时地动山摇。 二人转眼已灰头土脸的赶回来,看向上官小仙的眼神如能吃人一样。 这女人果然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竟然绝了生路,将那穴道给炸塌了。 而躲在里面的李暮蝉此时眼神也和两大龙首差不多。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怎么每次看似要脱险之际,总能撞到这个女人,而且处境一次比一次凶险。 上官小仙握着环,娇艳的脸颊已有些白,眼中更有决然,还有讥诮,不屑,最后眼神透过面前染血的乱发,冷视两大龙首。 “不如,我成全你们,可好?”她趁着二人离开的时候,已走到了一盏石灯前,而且是距离火药最近的石灯,目光垂落,瞧着灯盏内腾跃的火焰,大有掀倒的架势。 紫衣人忙说:“别别别……” 灰袍人也急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也不是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 紫衣人急接过话茬:“不错,咱们不如好好商量一下,罢手言和,等外面人把穴道掘开,我们只取这里的东西,你大可离开,可好?” 二人全然没了先前的气焰,生死当面,反是紧张起来。 上官小仙叹了口气:“没了这些东西,我还能去哪儿呢?呵呵,我可不想再屈居人下。既然我姓上官,便只有生死成败,没有苟且偷生。” 她说的斩钉截铁,已像完全疯魔了一样,无所在乎,带着狷狂放诞的轻笑:“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 紫衣人眼珠急转:“不该死的是谁?万一他没死呢?” 上官小仙却笑了,在两大龙首那勃然瞪圆双眼的注视下,她已抬脚将那盏石灯扫倒,里面的火油顿时蔓延向那些放满火药的箱子,就如同铁了心的要同归于尽。 紫衣人嘶声尖啸道:“你……” 回应他们的则是两团夺命金光,上官小仙猝然拔地飞起,身如离弦之箭,双脚凌空划动,身法劲急凌厉,腿影扫动,直扑二人。 “救火!” 灰袍人眼瞳颤动,急促开口的刹那纵身而起,右臂一抖,一口泛着湛蓝冷芒的长剑倏然自袖中吐出,剑尖崩挑,剑势圆转,闪电般将那两团金光穿于剑身之上,运剑再抖,回身一送,又将双环送了回去。 紫衣人则是赶忙去扑灭火焰。 上官小仙此刻像极了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雏虎,双手一接双环,衣裙一荡,双环竟离手而旋,飞旋而转,步伐轻灵如蝶舞,然双环过处,却有碎石分金之能,如日月相拥,遇石石碎,遇木木催,一切种种摧枯拉朽。 “受死!” “我先让你死!” 那灰袍人长剑翻飞来去,快到化作一幢蓝色剑影,竟将两团飘忽来去,霸道无匹的金光悉数格挡招架下来,空中一时火星四溅,光华夺目,气劲弥漫四散。 交手数招,上官小仙嗤笑一声:“呵呵,谢氏神剑?” 灰袍人脸颊一颤,剑势愈发凌厉狠辣,反手一招,左手竟隔空摄来一口神锋,双剑在手,杀机暴涨。 且说二人酣战之际,一旁却乍听一声尖叫。 “啊!”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8章 38:神剑山庄 第38章38:神剑山庄 尖叫的是谁? 尖叫的除了那紫衣人还能有谁。 这人原本正因扫灭了火势,心有余悸的缓了口气,然后看着上官小仙满目杀机,正待出手,可哪想身后的水帘里冷不防飞出一抹急影,耳听破空风声,顿时惊了一跳,怪叫躲闪。 “有人!” 一声急呼,连那交手的二人也都飞身撤开,惊奇望去。 遂见水帘里,一人有些无奈的走了出来。 上官小仙眼神一亮,那两大龙首却脸色阴沉。 盖因走出的正是李暮蝉。 李暮蝉揉着眉心,似乎有些困扰,然后冲着上官小仙笑道:“我说,咱们能不能先别点这些火药啊,我还不想死呢。” 上官小仙瞧见他,仿似有着满腹的委屈,泪眼婆娑,柔肠百转地嚷了一声:“相公!” “你可是真是害惨了我。”李暮蝉脸上带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他再不出来,这女人倘若被逼上绝路,真要同归于尽,自己也得跟着陪葬,“就是你们把我夫人伤成这样的?” 紫衣人眼神透过面具,冷视着李暮蝉,讥笑道:“小子,你就剩半条命了,也敢出来找死?” 李暮蝉如今瞧着凄惨,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满身的血污,岂不就是半条命了。 “这伱就不懂了,半条命总好过没命。”眼见两大龙首目透杀机,他忽然视线一转,看向那灰袍人,略作思索地道,“想不到‘神剑山庄’谢氏一族,居然也跟‘青龙会’有关系。唔,适才进入‘冷香园’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女人,自称什么谢家大小姐,模样不错,还跟着一位少年侠客,可惜就是性子太傲了,不讨人喜。” 灰袍人手提双剑,眼中寒芒大涨:“你把他俩怎么样了?” 李暮蝉顺手摘过那口名为“大夏龙雀”的环首刀,慢声道:“不喜欢,自然是杀了。” 灰袍人登时气的双眼微凸,面具后面更有咬牙切齿的声响。 李暮蝉笑了笑:“你是谢氏一族的哪位人物啊?莫不是当今的庄主谢王孙?也不对啊,如今谢家三少爷既已出世,谢王孙定然寸步不离的守着那个宝贝疙瘩才对。” 灰袍人眼神已幽深无比:“你还知道什么?” 李暮蝉拔刀出鞘,一边打量着精致古拙的刀身,一边轻声道:“我还知道那位三少爷惊才绝艳,生就一身天成的剑骨,未习剑法,然甫一握剑便能与‘谢家神剑’人剑合一,被称为‘剑中帝皇’,呵呵,好生惊人。” 他看向对方,似笑非笑道:“看来久闭山门,多年未曾插手江湖事的‘谢氏一族’如今也按耐不住了,当真对那位三少爷寄予了厚望啊。” 听到有人未习剑法便能达“人剑合一”之境,就连那位紫衣人和上官小仙都十分隐晦的变了眼神。 天下间的能人奇才不在少数,但真正能成长起来、崛起的却少之又少。 上官小仙这些年哪怕装疯卖傻、满身污浊,也险象环生,几番遭人刺杀,无时无刻不在遭人惦记。 而这几要销声匿迹的“神剑山庄”,不曾想竟出了这么一位天资绝俗的后嗣,还想趁势崛起;消息真要传了出去,绝计和上官小仙的下场一样,甚至更惨。 上官小仙再强,终归只是一人,但“谢家”可就不一样了。谢氏一族这些年养精蓄锐,族人几乎不问世事,一直韬光养晦,暗中恐怕早已积蓄了一股十分可怕的势力,再等“三少爷”长成,届时真就是一朝得势,直上九天任翱翔。 而且“谢家”昔年可是出了“天下第一”的人物,哪怕时隔久远,但作为江湖上最深不可测的几大武林世家之一,本身就非同小可。 紫衣人忽然冷淡道:“我听说谢王孙当年曾有位胞弟,二人长得一模一样,于剑道皆有不俗的见解,只是兄长当了家主,弟弟却负气出走了……看样子是故意放出的消息,好让人觉得你们是兄弟反目,然后遭青龙会招揽。” 他娓娓道来,说的慢条斯理,但话音刚落,竟已满目狰狞的闪电般出手,暴起发难。 这人当然不会是冲着灰袍人出手,而是冲着李暮蝉出手。 他手腕一转,手中只似变戏法般从袖中滑出两颗龙眼大小的铁胆,银光灿亮,抖手一振,一道锐急的破空声已照着李暮蝉脑门打去,又准又快,又狠又毒。 李暮蝉岂会不作防备,他早就留意到此人双手腕粗掌厚,可手心却无硬茧,分明是善使暗器的好手。 只这人转腕瞬间,他已轻飘飘的斜飞荡起,身如鬼魅般贴上一侧墙壁。 而那铁胆一击落空,去势不减,竟化作一道灿亮银光陷于石壁之上。 一击不中,紫衣人腾空一跃,另一颗铁胆顺势打来。 李暮蝉见机躲闪,在那墙壁上连连翻转,腾挪借力,忽上忽下。 而上官小仙与那灰袍人亦是有了动作,二人闪身一动,便已悍然撞于一处,如天雷动地火。 双剑起招竟然将一套剑法分以左右手施展出来,既添变化,又增凶险;自昔年“夺命剑客”荆无命以双手剑技名震天下,这江湖上也不知凡几的剑手效仿练剑,但眼前人却能一心两用,施以双剑,可见天资着实不凡。 这边难分难解,另一头的李暮蝉可是叫苦不迭。 那紫衣人铁胆打完,忽又一解衣裳,摇身一转,紫衣一抖一振,如一朵紫云飞旋,竟抖出数十枚寒星点点般的暗器急雨,朝李暮蝉劈头盖脸的罩去。 一时间墙上尽是金石碰撞之声,火花四溅。 外袍一解,此人内里乃是一身劲装,但见腰带,绑腿,两袖,连同后背,尽皆藏满了诸般奇巧夺命的暗器飞镖,双手连取连发,毫不间断,密集如雨。 李暮蝉许是一时不慎,忽然头一歪就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落在了一堆金银后面。 紫衣人昂首大笑,几步赶进,双手自绑腿中抽出两把短匕,作势就要上前彻底了结李暮蝉。但他堪堪走近五步,原本倒地的李暮蝉陡然弹起,还抬手朝他小心翼翼丢来一块五颜六色的锦帕,嘴里不忘嚷道:“接我暗器!” 紫衣人下意识运劲发刀,两把短匕不偏不倚,“嗖嗖”两声,正中李暮蝉胸膛。 而那锦帕则是不急不缓,晃晃悠悠,紫衣嗤之以鼻,抬手就接,不想耳畔忽听那灰袍人急声提醒:“蠢货,那是当年云梦仙子的‘天云五花锦’,奇毒无比,莫要沾上。” 但还是晚了,紫衣人下意识伸手,嘴里还不忘嘲道:“小子,没练过暗器吧!” 可听完灰袍人的话,紫衣人脸都绿了,盖因他右手已将那锦帕当空接住,而后毫不犹豫,左手取刀将右臂生生斩断,疼的是撕心裂肺,厉啸不止。 反观李暮蝉,身中两刀,竟又活生生站了起来。 紫衣人满是不敢置信,可他就见李暮蝉戏谑笑着顺便抬手指了指石壁上的一个窟窿,一旁还刻有三个清晰小字。 “金丝甲。” 李暮蝉一面取出衣襟里垫着的软甲,一面冷笑道:“真不知道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厉害,这都敢接。”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39章 39:斩敌 第39章39:斩敌 即便是自断一臂,紫衣人仍不放心,强忍剧痛连封贴近心脉的数处要穴,指尖连点,一对招子更是死死盯着李暮蝉,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天云五花锦”乃是昔年“天下第一女魔头”云梦仙子的独门暗器,奇毒无比,内里杀机无穷,天下间也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命丧这一方锦帕之下。 果然,那断手坠地不消顷刻,已通体青黑发紫,看的人后脊发寒,毛骨悚然。 李暮蝉则是飞快将金丝甲穿在了身上。 这东西当年曾因“梅花盗”一案名噪一时,为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亦是诸般暗器的克星,刀剑难破,不想居然在这里遇见。 李暮蝉扬了扬眉:“你现在就剩一只手了,再打几发暗器试试?” 紫衣人气的是三尸神爆跳:“小畜生,老子非得一刀刀剐了你不可。” 李暮蝉却不急不缓,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指向石壁上的另一个坑洞,悠然道:“我现在还有一发暗器,你要能接住,我就服伱。” 那紫衣人顺其手指的方向瞧去,这一看之下顿时亡魂皆冒,瞳孔骤缩,却见那坑洞一侧刻着三个足以令天下高手都闻风丧胆的三个字。 孔雀翎! 紫衣人眼皮急颤,心神大乱,他身上即便藏有一百种暗器,只怕也抵不上这一种。 “这怎么可能?” 正与上官小仙交手的灰袍人瞧出端倪,心中暗骂的同时忍不住再次出言:“他是骗你的,千万别上当。” 只是分心之下,眼前乍见一道金色环影,招架不及,忙缩身避闪,面上的龙首面具立被扫碎当场,满头灰白相间的乱发也在空中散开,露出了一张威严古板的老脸。 紫衣人闻言更是怒火中烧,左手一翻,指间已多了四枚流星镖,作势就要打出。 李暮蝉突然抬手厉叱道:“看暗器!” 这句话如今对紫衣人似是有种无形的威慑力,一听到这三个字,他浑身筋肉已下意识紧绷,如临大敌。 惊弓之鸟。 也在这时,李暮蝉眼中凶光大盛,身形一矮,似贴地急飞,提刀直迎,近身挤上。 紫衣人也瞬间反应,飞身腾空后撤,同时抖腕振臂,手中的暗器已祭了出去。 李暮蝉腰身一扭,身如蛇游,又似鬼魅,闪躲之际手中长刀只若一条昂首青蛇,刀上青光流淌,刀剑上挑,化作一道青色匹练,似是要把这厮一挑两半。 可那紫衣人紧张的神态蓦然一改,嗤笑一声,双腿凌空一扫,不但一脚扫开了面前的长刀,顺势回身急转的同时,双脚已冲着李暮蝉的胸膛连环踢出。 不想这人还有一招凌厉狠辣的腿法,来势凶猛,劲如狂风。 “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闷响声下,二人一上一下,一进一退,直飞出数丈之远。 “噗!” 李暮蝉胸膛连遭重创,眼前尘飞土扬,只像是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尚在半空,嘴里已大口吐血,直直撞在石壁上,摔得七荤八素。 “堂堂魔教雷使,敢情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紫衣人眼中尽是得意,还有残忍和快意,“就你这样也敢冒头?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的。” 他说话间双腿凌空一跨,步步逼近,还不忘出言扰乱上官小仙的心神:“瞧好了,我这就废了你的相好,待会儿当着他的面,嘿嘿,好好招呼你。” 李暮蝉眼神冰冷且平静,他狼狈翻起,一手背在身后,忽然抬手又一声叱喝:“接我孔雀翎!” 紫衣人前进的步伐为之一缓,但旋即来势更快,杀意更甚。 李暮蝉嘴里还是说道:“接我孔雀翎!” 紫衣人眼露凶光,仍然心存忌惮,他脚下没停,但浑身筋肉却为之一紧;眼见李暮蝉只是叫嚣的厉害,并未真正打出暗器,顿时恨的咬牙切齿:“老子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把戏。” 李暮蝉看着越来越近的紫衣人,仍然不停重复着发射暗器的姿势。 三番五次被戏弄,紫衣人眼中怒火中烧,心神躁动。他仿似窥破了李暮蝉故弄玄虚、装腔作势的手段,也没了耐心,干脆闪身一扑,提腿如鞭扫出。 李暮蝉见势忙翻向一旁,只觉耳畔碎石崩飞,好似钢刀刮过,脸颊立有温热流淌。 一击未中,紫衣人双脚一划,蹬墙走璧,快急凌厉,连着在石壁上奔出两丈来高,反身自上攻下,右腿绷的笔直,如毒龙钻心,狠狠扎向李暮蝉的心口。 李暮蝉嘴里还是嚷着“看暗器”,同时横刀在手,千钧一发,忙用刀身将那一脚给招架拦挡下来,可一腿在前,其后还有一腿。 这人腿法高绝,且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李暮蝉乍见眼前一花,胸口又是一痛,整个人立时向后倒翻出去,滚出一截。 “小畜生,你倒是发暗器啊!” 紫衣人嘴里放着狠话,狞笑连连,正待逼近,他却瞧见李暮蝉艰难杵刀而起,嘴角血线不绝,然后指了指他的右腿。 “还在装神弄鬼,”紫衣人冷笑连连正想开口,可他猛的一住步伐,双眼随之一颤,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腿,就见那腿肚子上,不知何时扎着一枚极是细小的飞针,当即变了脸上,“你……” 顾不得多说,他已连忙拔针逼毒,可等看清那飞针他心都凉了,嘶声道:“这是……梅花针!” 李暮蝉没理会他的反应,而是抬起那双幽幽的瞳,面无表情的将手中长刀松开,然后自一旁的墙壁上、箱子上,拔下一枚枚飞镖暗器,旋即满脸狰狞,阴戾凶邪的朝对方走去,咬牙切齿道:“笑啊,你倒是继续笑啊,哈哈哈!” 紫衣人面如死灰,到了这个时候,眼中也爆出了歇斯底里的凶光,尖叫道:“我要你的命!” 说罢,反手一抽,拔出最后几枚飞镖,抖腕振臂,冲着李暮蝉运劲打出。 而就在对方取镖之际,李暮蝉双眼微眯,两手之中攥满了各类暗器,就像是投掷石子一样,原地转身借力,盘旋飞转两圈,将一枚枚冲着对方砸了过去,运足了气力。 “杀!” 刹那间,二人之间火星四溅,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寒影急飞如流星四散。 李暮蝉眼睛眨也不眨,数道急影贴身擦过,带出缕缕血箭。 而那紫衣人浑身血花噗噗乱冒,千疮百孔,四肢躯干之上已多出不少窟窿,终是踉跄跪倒。 许是李暮蝉不通暗器发劲之法,虽伤其身,却未能致死,紫衣人面具下血水狂涌,大开喘气;但下一刻,一截刀尖,猝然自他后脑穿入,自口中穿出,洞穿唇舌,斜指地面。 李暮蝉不知何时已立于其身后,手按短刀,抵着刀柄缓缓下压,刀尖下沉,刀身上立时血流如注,飞溅于地。 看着犹在抽搐挣扎的紫衣人,他面无表情地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冷声道:“下辈子,少说废话。” 旋即刀身一退,拦颈斩过,血雨冲天。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0章 40:惨烈 第40章40:惨烈 一刀斩首,李暮蝉顿时犹如泄气般坐在了紫衣人的尸体上,大口喘息着,嘴里呛咳吐血,血线不绝。 适才那几脚,就算有金丝甲在外护着,他也仍觉五脏似是移了位,心肺仿佛生了裂,疼的太阳穴都在不停抽动,手背上的青筋时隐时露,痉挛不止。 “哇!” 但堪堪坐下,还没来得及缓上几口气,一旁乍见有道身影倒飞撞来,尚在半空便已大口吐血,落在他身前。 居然是上官小仙。 灰袍人如今真容已露,瞧着似是青壮,但不想乌发下还掺杂了不少花白头发,模样威严,宽额长脸,上唇留有两撇短髭,眉眼阴鸷,如鹰如隼。 他手提双剑,眼神冷冽,看着李暮蝉和上官小仙,冷冷道:“到头来,你们还真是做了一对亡命鸳鸯。” 李暮蝉看向一言不发,红唇紧抿的上官小仙,才见她的伤势竟比自己还要惨烈;肩头已被一剑刺穿,后背还有暗器击打的痕迹,左臂已是骨折,而且腿上,身上,早已负伤无数。 他这才想起来,这人以一敌三,力敌三大龙首,而且还用陷阱诱杀一人,能坚持到这里,简直就是奇迹。 看来真被逼到绝路了。 上官小仙独手支撑着单薄的身躯,手握金环,指缝间血流不停,但狭长的凤眸里尽是倔强和不屈。 “唉!”李暮蝉叹了口气,抄过一旁的长刀,另一手握着尚在滴血的短刀,然后起身,双刀轻撞,冲着灰袍人招呼道,“来吧!” 灰袍人突也一掠,纵声长啸,厉声道:“受死!” 双剑刹那飞来,剑光如惊雷掣电,剑影如能遮天,幻化重重,难辨虚实,转瞬便将李暮蝉和上官小仙齐齐罩进了绵密的剑势中。 李暮蝉顿觉四面八方尽是杀机,眼前全是层层剑影,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这便是剑道高手的剑技么? 生死当面,上官小仙似也不装了,凤眸含煞,厉声道:“我先让你死!” 她身法迅疾如雷,金环在手,忽五指轻拨,那金环立时悬空不坠,急旋飞转;说来也奇,这金环一出,李暮蝉顿见眼前的无穷剑影尽数冲着金环而去,如万川归海,似阴阳相吸。 不光那剑影,就连他手中的双刀也都一改刀锋所向,震颤不已,而后挣脱双手,冲着金环飞去。 古怪。 但双刀脱手瞬间,那灰袍人的双剑赫然也离手而去。 刹那一瞬,李暮蝉横身一扑,蹬地借力,浑身邪风大涨,眼中鬼气森森,双掌一提,掌心立见两团黑气弥散,直逼灰袍人胸膛。 而几在对方双剑离手的同时,上官小仙一擒金环,再是一抛,金环顿如金色流星般横击撞向石壁,遂听“轰”的一声,再看去,金环已生生嵌入其中。 金环在前,然无形中似有一股莫大吸力牵引,那双刀双剑竟也随之飞离远去,如牵线之鱼,颤鸣不止,纷纷没入石壁。 卸去兵器的刹那,上官小仙右掌一摊,掌心顿见紫芒暴涨,如擒一轮紫日,亦是直逼灰袍人。 大紫阳手。 灰袍人两腮一紧,脸颊已被映的发紫,眼神却沉凝不改,飘然后撤数步,兀自嘬嘴深吸,如长鲸吸水般猛一提气,双脚下沉,长发衣摆无风自动,竟也在发系千钧之际运起双掌。 他这一掌可不同凡响,双臂如拨似揽,本是挺直的手臂只摆了两摆,竟像化成了风中拂柳,又宛若没了骨头,十指亦是轻摆运劲,看似轻柔舒缓,然那两只手顷刻间竟变得剔透晶莹,犹如蒙上了一团水汽。 上官小仙眼露惊色,脱口道:“化骨绵掌?” 灰袍人嘿声一笑,冷厉道:“不错,正是化骨仙人的‘化骨绵掌’。” 电光火石间,灰袍人以一敌二,掌对二人。 四掌当空相击,如惊雷霹雳。 李暮蝉顿觉堪堪平复的心肺忽然如被大力挤压,登时喉中一甜。 但他手上还有“大搜神手”,竟然凭借此物短暂的支撑下来。 上官小仙则是与之对掌较劲,顿见二人掌心如有一团奇花火焰明灭闪烁,劲风连连掀起,激的几人面部筋肉都在扭曲。 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是,二人身后又见杀机。 那适才飞出去的两把剑,不想竟然争鸣一颤,剑身当空一转,复又原路而回。 原来钉在墙上的只是李暮蝉的双刀,那双剑全无半点影响。 上官小仙俏脸煞白:“离手剑!” 灰袍人眼中杀机大涨,狞笑连连:“早就防着你上官家的龙凤双环呢,我这双剑,非是铁剑。” 李暮蝉还想抽身而退,可掌上连绵不绝的劲力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仅是支撑便要了他半条命,而自己体内那点孱弱的内力,早已油尽灯枯,岌岌可危。 难不成今天当真是他的死劫? 一旁的上官小仙也到了强弩之末,娇躯摇摇欲坠,鬓角已分不清是汗还是血,想是承受了灰袍人大半的内力。 但李暮蝉却不甘心,他怎能甘心死在这里。 “死吧!” 眼看夺命剑光逆飞而回,灰袍人大笑不止。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暮蝉竟然撤掌舍身,他撤的是右掌,但左手却径直迎上,换掌接力,余劲强提。双掌一对,李暮蝉顿觉一股剧痛席卷半边身体,而他的右手,竟然侧身往后抓去,抓的是一口飞回的长剑。 “啊,伱给我死!” 李暮蝉目眦尽裂,双眼圆睁,形如厉鬼,大搜神手只是一攥,竟当空抓住一道青虹,“嘎嘣”一声,长剑寸断。 然后在灰袍人那错愕,惊诧,恐惧,骇然的眼神中,李暮蝉手握半截残剑,面容狰狞,狠狠扎进了他的咽喉。 “噗嗤!” 而一旁,上官小仙被一剑贯胸而过,终是悲鸣出声。 三个人,三道身影,至此俱是踉跄倒退,吐血的如血,咳血的咳血,惨烈至极。 灰袍人双目怒睁,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个死法;随着断剑被拔出,本是沉稳的步伐已虚浮无力,踉跄耸肩,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暮蝉,看着这个杀他的人,一双眼睛顷刻充满血色,从喉咙里嘶声挤出话来:“神剑山庄……唔……会……会找你报这……血海深仇的……” 李暮蝉面无表情的一步一步挪到对方面前:“成王败寇,生死有命。” 说罢,他右手轻提,已狠狠按在了对方的天灵盖上。 只等这人栽倒在地,李暮蝉才急忙看向地上的上官小仙,用仅存的气力艰难走过去,强自挤出一抹笑来:“娘子,没事儿吧?” 上官小仙张了张嘴,奈何却呛出一口逆血,回落染红了苍白的脸颊,然后笑的好生嘲讽,眼神恍惚地呢喃道:“咳咳……这虚伪的江湖,肮脏的世道,终于可以逃开了……相公,你陪小仙一起走吧!” 李暮蝉瞳孔一颤,双眼森然,脸上的笑容刹那支离破碎,嘶声道:“告诉我,出口在哪里?我知道你这种人绝对留有后手,这地穴中肯定还有生路……告诉我!!!” 化骨绵掌可以在陆小凤的书里找到,虽然只是惊鸿一现,出自小老头吴明之口。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1章 41:脱身 第41章41:脱身 “先别死……快说,出口在哪儿?” 李暮蝉有些气急败坏,同时已在手忙脚乱的替她止血。 这个女人绝对不能死,她若一死,自己可就跟着死了。 而今诸事已毕,诸劫已渡,青龙会三大龙首尽皆身死,“金钱帮”元气大伤,他若能活着出去,走出去,不说一步登天,起码也能脱胎换骨。 岂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而且这里距地面少说二十丈,就算外面的青龙会弟子真能掘开,只怕也猴年马月了,到那时,他早就饿死了。 何况以上官小仙的性子想来也绝不会布置一处陷阱,谁敢轻易犯险。 上官小仙朝他痴痴一笑,眼角既是流血也在流泪,嘴里囫囵着吞下口逆血,用一种哀婉到让人心颤的语气说:“相……相公,小仙其实记得……记得你当年对我的好,虽然只有……只有一次,但从小到大,没人……没人抱过我,咳咳咳,连我娘都不曾……” 李暮蝉森然的眼神猛地一僵,嘴唇也随之一颤,眼神更是生变,变得阴晴不定,如在挣扎,然后面无表情地轻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演戏。” 他起身,走到那一箱箱火药前,将其中的火药取出。 “我不信你,”李暮蝉也快到力尽气竭的地步了,他怅然一叹,取刀将石灯内的火油挑了一些,然后指向那些火药,极是认真地说,“把生路说出来,我……不杀伱,绝不杀你,还送你出去。” 上官小仙阖目流泪,她口中气颤发颤,断断续续笑出了声:“果然,咳咳,你从未信过我,可我却信……你。” 她说完只似被伤尽了心,伤心欲绝,然后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李暮蝉没有说话,他的神色很平静,抬手便将冒着火焰的刀身伸向了引线。 四尺,三尺,一尺,五寸…… 随着火焰缓缓触碰到引线,一股刺鼻的气味已开始在地穴内散出,刺啦的声响更是十分清晰,引线开始燃烧。 上官小仙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真的死去,李暮蝉蹙了蹙眉,眼看引线即将燃烧殆尽,他奋起一脚,将那火药扫进了穴道中。 “轰!” 遂听一声炸响,一股烟尘漫了进来。 李暮蝉并未罢手,他的眼神也狠了起来,这一次,他将十数颗火药的引线悉数扭在一起,又将一颗火药打开,把里面的药粉倾倒成线,一直延伸到上官小仙的面前,点火引燃。 做完这一切,李暮蝉如释重负般走到上官小仙的身旁躺下,也像是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上官小仙不再说话,一动不动。 李暮蝉深吸一口气,忽然死死抱着她,抱着这个女人,抱着这具有些发冷的娇柔身躯,眼神发狠到近乎癫狂,咧嘴狂笑,如妖如邪,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中,咬牙切齿地笑道:“好,你我夫妻二人既是生不能同衾,那便死当同穴,咱们一起上路,黄泉路上,我陪着你。” 谁都别想跑。 火药燃烧的动静仍旧持续着。 李暮蝉也合上了双眼,但他的心跳却很剧烈,毕竟等死的滋味不好受。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药也快燃烧至尽头。 但他忽然有一丝异样,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根根无形的钢针扎在了自己的脸上,透骨冰寒,而且暗藏恐怖的杀意。 李暮蝉已在狂笑,无声而笑,他睁眼,眼前是一双好看且冰冷的眼眸,就好像凝结的霜雪,冻结的寒冰,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上官小仙。 她用一种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语气冷冷道:“把火药灭了。” 终于,这个人的嘴里出现了一丝慌乱,还有急切。 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是险象环生,死绝而生,明明是必死之局,结果反而搏得了一线生机,她岂会甘心就这么死啊。 她若想死,适才就不会说那么多的话了。 李暮蝉毫不犹豫,急忙起身,将燃烧的引线扑灭在身下。 上官小仙继续冷淡道:“先替我止血。” 但李暮蝉这下反倒有些犹豫,既然适才一切都是装出来的,那便说明这人还有余力,或许就连伤势也不像表面看上去的这么重。 但他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十分费力的将上官小仙抱到了水帘后的那张香床上,然后又在对方的指引下找到了几瓶伤药。 接下来,李暮蝉先是用大搜神手截断了插在她后背的剑,然后神情木然的将其早已破破烂烂的衣裳自衣襟领口一撕到底。 然而,这一看之下他也不禁深吸了口凉气。 满身的伤。 剑伤,刀伤,拳印,掌痕,还有未来得及逼出的暗器…… 本该惊心动魄的躯体,如今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李暮蝉缓着气息,没理会上官小仙的反应,伸手拿着剩下的半截断剑,面无表情的往外一拔,顿时带出一注滚烫热血,冲了他一脸。 看着床上颤栗蜷缩的躯体,来不及多想,他已将瓶中的伤药急忙敷了上去,同时将那些几乎入骨的暗器也都小心取了出来,鲜血瞬间染红床榻。 做完这一切,李暮蝉扯下一旁的幔帐,撕成布条,飞快替对方包扎着伤口。 上官小仙任由李暮蝉来回翻动,随手施为,始终沉默不语,双眼却一直紧盯着对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苍白的脸颊依稀重现了几分桃色,耳垂更是火红的厉害,眼中水汽朦胧。 直到一切作罢,李暮蝉将一件衣裳抛在床上,这才自顾自的给自己敷起了伤药。 不试不知道,只这伤药触及伤口的瞬间,李暮蝉身体瞬间紧绷,牙关紧咬,青筋暴起,疼的龇牙咧嘴,倒抽着凉气。 上官小仙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不咸不淡地道:“生路就在那些箱子下面,其中一个放置兵器的箱子连接着暗道。” 李暮蝉慢声道:“我知道。” 只因适才走向那些箱子拿取火药的时候上官小仙曾看了一眼,那时他便有所猜测,但碍于对方的心机,李暮蝉也不敢冒险,万一藏有暗器机关呢。 上官小仙眼泊晃动,忽然痴痴笑了起来:“我从来只当自己才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没想到你总能给我意外之喜,还有‘青龙会’,这个江湖,果然人杰辈出啊。” “你是不是得到了那两本魔教神功?”她突然话锋一改,“给我好不好?” 李暮蝉闻言一愣,然后似笑非笑道:“你用什么来换?” 二人此刻全都精疲力尽,身负重伤,说话的声音也很喘,很缓。 上官小仙虚弱极了,好一会儿才道:“这里的东西随你挑。” 李暮蝉也喘的厉害,瘫坐在一张椅子上,坐在床榻旁。 他环顾看了一眼,沉吟片刻,说出的话却令上官小仙大感意外:“我想要你的‘姹女迷魂大法’。” 上官小仙无神无主的眸子似是颤了颤,短暂沉默过后,她有气无力地道:“你去把那面铜镜打碎,后面藏有一个暗格,其中有你想要的东西。” 李暮蝉却不为所动,他眼神猛然一烁,忽然起身,然后在上官小仙有些惊慌的神情中躺在了床上,而且还用一种十分暧昧的姿势箍住了对方的脖颈,揽住了对方细滑的腰身。 上官小仙的眼中却露了急色,秀眉紧蹙:“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要反悔?” 李暮蝉却笑了:“怎么会,我以前勉强算是个好人,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恶人,但无论我变成什么样的人,我李暮蝉绝对一言九鼎,说放你,就一定会放过你。” 上官小仙问:“那你现在做什么?” 李暮蝉呼出一口气,轻声道:“自然是离开这里。” 上官小仙的脸上已瞧不出表情,只有寒霜般的冷冽:“你不是说已经知道生路在那些箱子下面么?” 李暮蝉玩味儿一笑,狡黠道:“你难道记错了?出口分明在这张床榻下,或者说有一条生路藏在这张床榻下。” 他说罢,眼神四下一扫,最后将目光落向榻前一个精致无比的木质雕花上,在上官小仙那有些气急败坏的眼神中伸手按了上去,接着轻轻扭转。 遂听“咔啪”一声,香床从中分开,二人已不见踪影。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2章 42:荆无命 第42章42:荆无命 夜尽天明,雪满长安。 作为江湖上底蕴最深厚的几座古城之一,长安城里除了一间间早已萧条没落的宗族祠堂外,还有诸多无人问津,荒废多年的老宅。 话,他只是将带来的包裹打开,两颗人头霎时呈现在了灯火下,正是魔教四大天王“东海玉箫”以及“吕迪”的头颅。 那人颔首点头:“很好,从今往后,你便是青龙会七龙首。” 七龙首? 李暮蝉先是一愣,而后悚然一惊,怎么会是七个? 地穴中不是已杀了三个,青龙会怎得还有七位龙首? …… 与此同时,在长安以外的某个地方,上官小仙的伤势也恢复了一些,她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映着红润不少的脸颊,乌发流散,身骨单薄,裹着披风,身前还搁有一个碳炉。 上官小仙搓了搓手,叹了口气:“这一次,没能试探出青龙会的深浅啊。” 刘妈妈诧道:“怎么会,小姐您不是杀了三个龙首么?” 上官小仙低低一笑:“哪能啊,没有人知道那几大龙首的身份,除了一个洛阳萧家,剩下的几个一个比一个藏的深,而且深不可测。所以,我不妨大胆推测,死的那三个,不过是戴着面具,自以为是龙首的短命鬼。” “这一步,着实高明啊。”她叹了口气,“大堂主呢?” 刘妈妈回禀道:“折在了冷香园。” 上官小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没关系,我已物色到新的大堂主人选。” 说完,她又很认真地道:“荆大哥觉得他怎么样?” 而上官小仙身后的黑暗中,一双死灰色的眸子徐徐抬起:“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可怕的野心。” 刘妈妈终于回过味儿来:“小姐,您是说那个窝囊废?” 上官小仙噗嗤一笑:“一个看似最不可能活下来的人偏偏活到了最后,好厉害啊,设身处地,恐怕我都不一定有他这样的结果。” 说到最后,她眼中放光,一字一顿道:“我要定了他!”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3章 43:长生剑 第43章43:长生剑 …… 怎么还有七位龙首呢? 瞧着几人脸上的那张面具,李暮蝉忽然明白过来,也醒悟了过来。 七大龙首,或许代表的不是七个人,而是七方势力,七个门派,亦或是七个不同凡响的家族;再或者,只要谁能戴上这七副面具,然后活下来,兴许就能成为“青龙会”的龙首。 太可怕了。 李暮蝉深吸了口气,由衷感叹。 因为那面具后藏着的已非某个单纯的存在,个体哪怕势力,而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青龙会”能存在这么久了。 只要人有欲望,就都会想要坐上这七个位子,成为龙首。 只要欲望不绝,“青龙会”就会一直存在,哪怕面具后的人生生死死,但谁又会在乎呢。 就像一条毒龙,吞食着无数贪婪之辈的欲望,日夜壮大;或许曾几何时它也只是一股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小势力,但时至今日,它已积攒下了雄厚的底蕴,金钱、武功、权势,要风得风,唤雨得雨。 到了这般地步,已非“人驭势”了,而是“势驭人”。 “你好像遇事总喜欢深呼吸,”大龙首坐在灯影下,说话的语气很斯文,听不出情绪,“不好的习惯,多会成为破绽,戒之。” 李暮蝉颔首:“受教了!” 大龙首似乎很欣赏他:“你觉得上官小仙如何?” 李暮蝉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问,轻声道:“城府很深,心机很重,手腕高明,而且够狠;但看似老辣,却还有些稚嫩。她太年轻了,一个年轻人总有不足的地方,因为很多事情她还没有经历过,还不够老成。” 大龙首点点头:“不错,我们每个人都在不断成长,没有谁生来便完美无缺,所以有时成大事便不能只是一个人,需要相互扶持,而如今上官小仙身边便多了一个足能令她无敌的人。” “荆无命?”那位锦衣青年冷哼一声,“他一个人,竟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 李暮蝉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几位龙首悉数到场,却是因为荆无命。 那位白衣女子的嗓音很轻:“你错了,荆无命的剑法或许已足够高明,但还没有真正达到天下无敌的境地,更没有让咱们这些人倾力出手的资格;真正可怕的是他与上官联手。” 锦衣青年诧道:“有多可怕?” 白衣女子娓娓道来:“或许伱们还不知道,曾几何时,上官金虹也同咱们这些在座之人没什么区别,而且举足轻重。” “嗯?” 此言一出,豆浆铺子里的人已有大半动了动手,眨了眨眸。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上官金虹也曾为‘青龙会’的人。 大龙首轻叹道:“不然,你们以为他如何能同雨后春笋般一朝崛起?须知凡事都是需要本钱,他‘金钱帮’昔年的根底,有大半归‘青龙会’所有。” “嘿嘿,有意思,”角落里那名最先来,端坐如松的青袍客怪笑道,“真有意思,老子背叛‘青龙会’,女儿又叛‘魔教’,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锦衣青年忍不住提醒:“到底厉害在何处?” 白衣女子复又道:“因为荆无命是上官金虹一手培植调教出来的,他的剑法便是为了‘龙凤双环’而生,换而言之,他生来就是为了弥补上官金虹的破绽而存在。” “一个没有破绽的人?”几大龙首中的那名老者呢喃低语,“可怕。” 上官金虹与荆无命。这两个人,当年一个杀了“天机老人”,一个杀了“嵩阳铁剑”,单独一人已令江湖谈之色变,联手之下,试问谁人可敌? 老者继续叹道:“可惜,上官金虹死于狂妄自大,明明离称雄江湖只差半步,明明与荆无命联手足能天下无敌,却偏偏想要一试小李飞刀,以致霸业成空,一场徒劳,如今就是不知道他那个女儿会不会重蹈覆辙。” 谈论间,却见门外有人单膝一跪:“禀大龙首,地下的穴道已被打通了。” 李暮蝉一直只是听着,听着这些他本没有资格得悉的江湖隐秘,奇闻异事;但当听到地下穴道竟这么快就被打通时,还是不免有些意外。 想来“青龙会”手底下应是藏有不少能工巧匠,而且人数不少,才有可能如此神速。 “里面的东西呢?”大龙首问。 那人回道:“没了。” 大龙首微微一笑,吁了口气:“白跑一趟啊。” 锦衣青年却道:“咱们的耳目已遍布整个长安城,东西大抵还在城中。” 大龙首漫不经心地道:“那样就太麻烦了,万一她若把财宝深埋地下,咱们难不成也要把长安翻个底朝天么?而且说不定还有陷阱……让人盯着吧,那些东西总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说罢,居然就这么起身离开了。 大龙首前脚刚走,那位白衣女子连同从未说过一句话,满身酒气的落魄剑客也跟着走了出去。 豆浆铺子里,剩下的几人仍是自顾自坐着。 “啧啧啧,”乘轿来的老者突然啧啧称奇,笑声连连,眼神则是瞧着落魄剑客手中的那柄剑,眼中精光爆现,“也不知大龙首从哪儿招揽来这么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锦衣青年还是那副傲气凌人的口吻:“他很厉害么?” 老者嘿嘿笑道:“人厉不厉害我不知道,但那柄剑却实打实的厉害,而且非同小可,甚至当年这把剑的主人可比飞剑客、荆无命都要厉害。” 青年追问道:“当年是是什么时候?” “有些年头了,”老者穿着打扮有些文雅,像是个老儒生,双手极是细腻光滑,老神在在地回应着,“大概在‘九州王’沈天君成名之前。” 青年悚然动容道:“第一?” 老者笑道:“自然是第一。” 话到这里,此剑的来头已呼之欲出。 因为青龙会收录的诸多江湖隐秘奇闻中,便有关于这柄剑的记载。 “长生剑!” 青袍客的嗓音有些沉,也有些哑,像金石摩擦,刀剑抨击,穿透力十足,沉甸甸的坠在铺子里,落在所有人的耳中,直透心肺。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人都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李暮蝉有些不一样,他缩了缩肩似是觉得有些冷,眼神却藏着惊奇,惊叹,还有惊疑。 因为这柄剑,早在沈天君名动江湖之前就已剑倾天下,堪称无敌。 那时,还没有七大龙首,只有十二个堂主。 但始终不变的,永远是大龙首。 老者的眼神已从充满笑意变得有些诡异:“想不到连‘长生剑’都重现江湖了。” 说话间老者已起身离座,掠入轿中,去的飘忽。 至此,铺子里剩下的几人也都相继离去,除了李暮蝉还坐着。 “这些人可真是神秘啊!” 他感叹着,旋即扭头看向那始终不发一言,甚至连头都没抬,只顾煮豆浆的孙姓汉子,最后将目光沿着对方手里的木棍望向锅里的豆浆。 只这一看,李暮蝉瞳孔骤缩,他只知对方是高手,没想到居然这么高。 但见棍身搅动,豆浆仿若被一股奇异劲道推挤向铁锅外围,露出了中间黑黑的锅底,而那豆浆并非是漩涡状,也不是漏斗状,就像一个舞开的白色幢幡,围着木棍飞旋急转,无声无息,且越升越高。 突然,李暮蝉后撤一步几要惊呼出声。盖因身前人手臂上的筋肉陡然一鼓,棍捎顺势一挑,那一锅重达百余斤的豆浆竟被不可思议地尽数挑出,在空中先如一条长龙盘旋,随后又似一团白浪翻飞卷动,其内的一些豆渣豆皮更是刹那被碾碎的无影无踪,最后又一滴不洒的滑入锅内。 神乎其技。 他才记起来,这小店里天下第一的传人不止一个。 “难道这就是天机棒?” 这句话李暮蝉没有问出口,他只是苦笑着转身离开,门外早已有一驾华丽的马车在等他,车上还有一个十分精致的玉匣。 匣内放着一张龙首面具,以及一块令牌,和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密信。 他坐了上去,换上了面具,随着马车缓缓远去。 良久,夜风中飘出一声轻叹:“终于要开始了啊!”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4章 44:天佛降魔掌 第44章44:天佛降魔掌 金陵。 暮春,微雨。 街市上,报喜的汉子敲锣打鼓,顶着绵绸的雨霏,然后挤过瞧热闹的人堆,又越过一众眼巴巴的读书人,手中锣响震天,一头便扎进了一家名为“状元楼”的客栈,扯着嗓子高声叫嚷出一个个名字,顺便讨着赏钱。 “啊哈,我中了,我中了啊,我是榜眼了,我是榜眼了!” 众人瞧着热闹,却见个半百岁数的老翁在听到自己高中后,先是两眼茫然的在簇拥中往前挪了两步,然后嘴角一抽,痴痴发笑,旋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疯疯癫癫。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正这时,就见有人箭步冲出,捋着袖子,抬手拎起老儒生就是几个大耳刮子。 只把那榜眼抽的眼冒金星,叫苦连连。 有人欢喜有人愁,再往前走上两步,秦淮河畔,就见也有人吆喝着:“哎呦,大伙快来瞧啊,这有个读书的要跳河,新鲜呐。” 顿时惹得一阵鸡飞狗跳。 河上烟雨行舟,河畔桃红柳绿,而在那随波而行的一叶孤舟内,撑船的橹工正冲着篷下人好奇道:“公子也是来赶考的,不知是否高中啊?” “呵呵,”一声轻笑自乌篷下响起,“名落孙山。” 风雨飘入,忽见大袖挥卷,定睛瞧去,那篷下人原是一位貌似双十的青年,身穿儒袍,白衫长袖,模样瞧着温文,然而就是脸色有些苍白,清瘦冷峻,薄唇狭眉,眼若刀锋,骨子里似是透着股寒意。 青年坐的随意,手里还拎着壶酒,似在阖目小憩,又像是在听岸边传来的勾栏小曲,和那些温柔乡里姑娘们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 “好可怕的杀机!”青年呢喃道。 橹工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披蓑戴笠,打着一双赤脚,听闻杀机,不由一愣,四下张望瞧了一眼,只见岸边锣声不绝,青楼画舫里的姑娘们更是翘首连连,然后不明所以地问:“公子,这大好的日子,何来杀机啊?” 青年双眼一掀,眼尾翘起好似狐眸:“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今朝,虽不见血,论凶险却也不输那江湖上的刀光剑影。” 老叟还是不解。 青年随手掸了掸身上的雨沫,微笑道:“武夫所争,看似争的是武功秘籍、金钱美人,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争名图利;而这些读书人也差不多,赢的人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输的人名落孙山,就像是一场押注,有人赌光了一辈子,赌尽了所有,最后熬的皓首苍颜,又有几年好活啊。” 老叟听的一时语塞,但很快又讪笑道:“公子说笑了不是,这读书人再苦,总好过那江湖厮杀,动辄拔刀见血不是。” 青年扬扬眉,喝了一口酒,瞟了眼外面的风雨,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回应。 老叟忽的似记起什么,看向青年的身旁,只见那里放着一个长条状的灰布包裹,像极了兵器,当即噤声,不再多说。 且说孤舟随浪又荡出一截,挤进一处停满了画舫楼船的河岸,青年方才起身,搁下几枚大子,将包裹夹在腋下,矮身快步钻进了雨中。 红楼。 这是个名字,只是一座楼船的名字,和金陵城内一众供男人消遣的去处没什么区别。 楼角红灯高挂,每每入夜,便会离岸而行,沿途接揽着客人。除了那些搔首弄姿挣着皮肉钱的风尘女子,上面还可以吟诗作对,谈论风雅,也可以有龌龊低俗,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往来之人既有达官显贵,也有市井九流,既有江湖豪侠、白道掌门,也有邪魔外道,绿林好汉,总而言之,有钱就什么都有。 见青年冒雨而回,有些狼狈,不少趴在栏边翘首以盼的姑娘们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在这些人眼中,青年模样极是不错,而且谈吐也好,还薄有才名,写过几首小曲,往日没少走动亲近,大都盼着一朝得中,说不得借此能有脱离这勾栏瓦肆的机会。 可如今愿望落空,又都当机立断去盼另几位还未回还的读书人。 青年浑不在意,走的极快,来到了二楼的一处厢房。 窗外时已薄暮,烟雨朦胧,两岸陆陆续续点亮了诸多彩灯,映的河面都变了颜色,再配着雨中靡靡之音,还有一些所谓的大家、名妓的琴声曲声,顿时勾勒出一副鲜活的秦淮夜景。 青年长呼出一口气:“落榜了啊。” 且说青年是谁? 除了李暮蝉还能有谁。 对于这个结果他倒是不那么的意外,即便凭借“青龙会”的通天手腕可轻而易举的高中探花,李暮蝉也并没有那么做。 对他而言同样的一样东西,一件事情,自己达成、亲自取得,和别人施舍完全是两码事儿。 结果在李暮蝉看来不过是个为之努力的目地罢了,真正有价值的,是结果本身所带来的挑战性,更是在达成结果的一瞬间而产生的成就感,愉悦感,以及征服所带来的快感。 就好比一个人想要站到高处,首先就要吃苦流汗,虽然艰险,但当他立足顶峰,俯瞰群山的时候,他就会发现,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今,距离当初在长安城聚首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李暮蝉没有在落榜的问题上过于纠结,而是凝神打开了带回来的包袱。 里面原来是一幅画。 画中有山有水。山为峭拔高山,绝壁千仞,高耸入云,形似一口举世无双的神锋,奇幻瑰丽,气势磅礴;水为绿水,绕山而转,与世隔绝,不知深浅。 便在这高山绿水之间,还夹着一座矮山,背倚绝壁,面朝绿水。 而在那矮山之上,林木深处,隐隐约约坐落着一座恢宏大气的山庄。 画下一角还有一行字。 “四月初九……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神剑山庄三少爷谢晓峰……”仅仅是看到这几个字,李暮蝉握画的手已随之一紧,而最后的两字,更是令他神色生变,因为那是,“生擒!” 青龙会居然打算对神剑山庄动手? 李暮蝉眉头紧皱,如此行事,理由并不难猜,无非是大龙首有意用谢晓峰来牵制神剑山庄,甚至是控制。 更离奇的是,随着画卷打开,不过十几个呼吸,画上的一切居然尽数隐去,消失不见,徒留一副白纸画卷。 李暮蝉眼底泛着精光,这三个月他都快忘了自己是“青龙会”的七龙首了,除了读书就是练功,又好像那位大龙首将他忘记了似的,不想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居然打上了“神剑山庄”的主意。 对于此事他倒不觉惊慌,谢晓峰尚未长成,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去儿,此役真正的对手,应是“神剑山庄”所积攒的底蕴。 而且也绝不可能只让他一位龙首行事,必然还有高手前来。 “有意思了。” 寂静的夜色中,随着窗外的灯火越来越多,李暮蝉身前不知何时已摆放着两本书册,夜风拂进,两本秘籍簌簌颤动,书页翻卷,其上所绘就的人像已尽数鲜活,如要跃纸而出。 字迹光韵流转,人像随风变幻,只在李暮蝉幽暗的眼中,这一切种种逐渐汇聚出几个字来。 “天佛降魔掌!”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5章 45:只眼郎君,燕姓少年 第45章45:只眼郎君,燕姓少年 不光是掌法。 这“锁骨销魂天佛卷”内的画像看似邪异非常,但李暮蝉辅以“姹女迷魂大法”的诸多变化从旁印证,将这一百零八幅“天仙魔女”的画像逐一拆解,又逐一拼合后,居然从中分别得了三门非同小可的武功。 分别是一套高绝无双、旷古绝今的掌法“天佛降魔掌”,一套灵巧无比的身法,名为“无色无相身”,最后是一套变幻万端的步法“千幻飘香步”。 更奇的是,这掌法竟能以剑代之,握剑便是一套震古烁今的剑法,天佛降魔剑。 李暮蝉心觉震撼,除了这三门堪称武林绝响的绝学,书中暗藏的隐文更是堂皇大气,乃武林正宗的内功心法,为佛家无上法门。 “只眼郎君,果真惊才绝艳!” 这“只眼郎君”本是数百年前的一位不世奇人,只眼非是独眼,而是取“独具只眼”之意。据说此人貌比子都,曾为江湖第一美男子,性情乖张,非黑非白,行事亦正亦邪,又因武功高绝,故而横行天下,罕逢敌手。 但此时他尚未跻身绝沿着秦淮河一直往上走,约莫两三盏茶的功夫,李暮蝉来到了一处长满杂草的院落。等他从中穿过,后面原是一间破败消残的老旧祠堂,抬头见天,残垣颓瓦,四面的墙皮早已剥落的不成样子。 角落里,一块折断成两截,斑驳褪色的匾额上还依稀显露出“燕氏”二字,被雨水淋湿大半。 而在这破败的废墟中,一名身形瘦削的黑衣少年正手持一截细竹,视其为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不知疲惫的挥斩、挑刺,剑锋直指身前雨幕,如要将之劈成两半。 李暮蝉手里还拎着顺道买的烧饼、包子,随口招呼道:“兀那小子,吃饭了!” 少年瞥了他一眼,本是有些面黄肌瘦的脸颊竟然流散出一股机锋峻烈之意。 “我有名字,我叫燕十三!!”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6章 46:燕十三 第46章46:燕十三 李暮蝉哑然,随手将包子搁在地上,也不多说,而后取出那把“大夏龙雀”,走到一旁自顾自地练了起来。 四面杂草高长,加上坍塌的废墟,仿若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黑衣少年也不客气,抓起包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嘴里含混道:“你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 李暮蝉握刀在手,刀未出鞘,只是端举,轻声道:“遇到点事情,耽搁了。” 二人相识已有两月,李暮蝉那时初至金陵,安顿好一切后本想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练刀,结果连着换了好几处都不甚满意,最后干脆一头钻进这无人的废墟,不想一进来就看见有个少年在雪地里挥着竹棍。 他起初还当对方只是个贪耍的孩子,能有几分耐性,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便隔天再来,不想数日后这人居然还在。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同样的时间,李暮蝉干脆天天来,他惊奇发现少年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竟一直在此练剑。 如此,怎能不无兴致。 好奇之余,李暮蝉某天先对方一步早早地过来。 没想到少年反是如他一般,见有人在此,也是一连来了数次,可发现李暮蝉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次日便来的更早。 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起了争胜的心思。今天你比我早,明天我比你早,斗着斗着,硬是从清晨熬到了半夜三更,熬的大雪飘飘也没退缩。 李暮蝉索性抱了被子床褥过来,不想少年居然和他想的一样。大半夜的,两人在祠堂里相顾无言,愣是瞪着眼睛互望了一夜,谁也不愿服输,最后……各练各的。 不过,最让李暮蝉诧异的,还是对方说出自己叫燕十三的时候。 这江湖上曾几何时有个名叫“燕七”的好手,还有个名为“燕五”的高手,二人皆乃剑道好手,名噪一时,可最后都死了。少年便说他自觉比两人加起来还要厉害一些,便叫“燕十三”。 就这么着,两个多月的功夫,一个在这头练剑,一个在另一头练刀,互不打扰;练的无聊时,少年便时常找他拆解招式,渐渐熟络。 其实说是少年,但燕十三少说已有十七八岁,就是模样瘦弱,身子骨瞧着远比同龄人单薄。 不同于往日,燕十三原本吃着包子,心里还在揣摩一些剑法上的晦涩之处,可不经意间瞥见李暮蝉施展的刀招,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尽管心知观摩别人练武是江湖大忌,可他视线只一移开,便又难耐蠢蠢欲动的心思,忍不住回头再看。 瞧了一会儿,他小脸紧绷,低声道:“伱这刀招真是越来古怪了,怎么瞧着像一套极为高明的剑法,刀使剑招么?” 这环首刀刀身狭长,似剑非剑,似刀非刀,明明是刀,但此时施展剑招居然不见半点滞涩,反而凭添了几分莫测诡谲,走转之势还融入了刀法的狠辣霸道,本该大气磅礴的剑式居然有些沦为邪门的势头。 “你太贪心了。”燕十三皱眉,看向手里吃饭都不愿放下的竹棍,平淡道,“无论于刀于剑,你的心都不诚。” 这个人,居然妄想将刀招、剑式融于一手,纳于一器。 李暮蝉不为所动,神情温文,手中长刀随势走转:“心诚?呵呵,你握剑又是为了什么?“” 燕十三沉声道:“自然是为了武学巅峰。” 李暮蝉笑问:“什么是巅峰?” 燕十三眸光闪烁,仿佛对这个问题早有答案:“我不知道。但江湖传言昔年上官金虹曾达‘手上无环,心中有环’之无上境地……或许,那便是巅峰,所以我也想站在和他同样的位置瞧瞧。” 李暮蝉停了下来:“所以,是否心诚,不在于手中之器,而是在心。刀剑再利,不过死物,何须心诚?我只需对自己心诚便足矣。” 燕十三眉头皱的更深,咽下嘴里的包子,沉声道:“那你终其一生恐怕都难及‘人器合一’之境。” 李暮蝉迎风冒雨,袍袖飞扬,微笑道:“你错了,我从未想过与这等死物心意相合,我充其量只是想要驾驭它。你要知道,兵器在手,乃是以人御器,而不是以器御人,或是人器相御;我只要它顺从我,而它永远只是我的陪衬,须知无敌的永远都是人,而不是器;我若无敌,它自然无敌,我若不中用,它也只是一截好看点儿的烧火棍罢了。” 燕十三听完这些话,不禁变了脸色:“你太自负了,而且……太极端了!” 李暮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且郑重地道:“这不是自负,因为我只信我自己,哪怕是我手中的兵器,也不值得我托付太多。” 燕十三往日只觉李暮蝉气态温文,性子和善,只以为想法也会偏于柔和,不想竟这般的决绝,而且不留余地。 把所有一切悉数倾注于己身,要么一路高歌猛进,要么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生死一线。 “听说翠云峰下的‘神剑山庄’有个比我还要小的孩子,第一次握剑,便已人剑合一。”燕十三突然话锋一改,“天底下真有这样的人么?” 李暮蝉扬扬眉,没想到“谢晓峰”的消息居然已经散出去了,他笑道:“唔,大概有吧,其实我也没亲眼见过,但那又怎样?我只会期待迈过他时的滋味,相信一定毕生难忘。” 燕十三听完沉默不语。 “神剑山庄!” 李暮蝉渐渐收敛了笑,嘴里蓦然呢喃了一句,握刀右手猝然一松,但见长刀当空急旋,他右手旋即化为剑指,一沾刀柄,往外一引,风雨中顿见一抹青虹亮起。 燕十三入神的模样倏然大变,瞳孔急剧收缩。 他就见眼前忽有青芒流转,若惊鸿乍现,眨眼不见,而那雨幕已仿佛变成一块遭人裁剪的幕布,本是绵绸的雨丝竟然在这一刻四分五裂,当空无声截断,显现出几道清晰的狭长斩痕。 而后风雨再合,斩痕不见,犹如梦幻。 好快的刀!!!! 燕十三心神大震,往日切磋二人只拼招式,你来我往,遇招破招,见招拆招,想法也都天马行空,随性而来,他出剑式,李暮蝉出刀招,点到为止。 但印象中,这人从未显露过如此身手,不想今日竟这般不同凡响,想是得了一门高深剑法,心血来潮之故。 “嘟!” 突然,青虹飞来,如电掠过,一头扎在了木柱上。 李暮蝉忙快步来追,歉然苦笑道:“抱歉,抱歉,一时没拿住,手滑了,看来功夫还是不到家。” 燕十三忽然留意到李暮蝉的双手,但见那苍白的两手手心除了握剑的右手虎口布满老茧外,左手不知何时竟也生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一瞬间,他瞳孔先缩后扩,犹记两个月前二人初见时,李暮蝉这双肉掌尚且光滑,如今不知不觉,悄无声息,竟已有此变化。 不用想,此人必是暗中进行了某种难以想象的苦练,那肉茧都已被磨得晶莹剔透,显然不止脱落了一次。 “认识这么久,你还没说过你的名字呢?”燕十三突然正色问道。 李暮蝉温言道:“李暮蝉。” 话到这里,二人已是撤开,一人练剑,一人练刀,重复如常。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又是傍晚。 燕十三早已离去,只剩李暮蝉一人还在微雨中不知疲惫,一次又一次习练着刀法。 直到。 “咻!” 晦暗的风雨中,乍闻一声尖锐急促的破空声在远方拔高,直冲天际,而后绽放出一团绿色的火花。 李暮蝉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刀,有些意外的仰头瞧去。 “魔教!”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7章 47:谢二少爷,魔教长老 第47章47:谢二少爷,魔教长老 秦淮河上。 一艘奢华的画舫内,随着头顶的那团绿色焰火在空中绽放,两岸乍见数十道人影纵掠如飞,好似惊鸿踏水,于河上几番点足借力,脚下轻灵如燕,踩过那翻起的浪花,最后悉数落于船上。 船上有人,轻歌曼舞,长发裸足。 几名娇俏动人的女子正随着曲声起舞,红唇艳抹,媚眼勾魂。 一眼瞧去,其中既有赤发绿眸的夷女,也有黄发雪肤的胡姬,还有动人妩媚的中原女子。 而在这些女子的前方,在那两盏精致绝美的琉璃灯盏下,有一个人正坐在一张华丽的太师椅上,身下铺着一张价值千金的名贵薄毯,端着玉杯,喝着美酒。 “属下参见长老!” 数十号隐于市井中的人物,齐齐单膝一跪,恭敬见礼。 “唔,”这人轻轻吁了口气,咽下了酒,缓缓将那张隐在阴影中的面孔往前探了探,伸了伸脖子,审视般的用比剑锋还要锐利的眸光扫过座下一干魔教教众,“起来吧。” 年轻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威严。 不光声音年轻,这人的容貌也极是年轻,似是双十之数,白皙的手指正握着那尊精雕细琢的白玉杯,倾倒尽了最后一滴酒液。 而这人面前还有两个正在蠕动的黑色布袋。 有人见状上前将其打开,里面原来是两个人,一对年轻男女。 想是被掳的时候交过手,吃了苦头,二人皆披头散发,尤其是那名男子,半边脸颊都已高肿起来,嘴角溢血,白衫凌乱,狼狈不已。 白衫男子手脚被缚,眼中先是闪过慌乱,等看清身旁女子安然无恙,他才叱道:“你是谁?你可知道我是谁?” “谢龙腾?想不到堂堂神剑山庄的二少爷,居然……嘿嘿……背地里会和侍女私会,若非如此,我还真得费点功夫。”那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一面把玩着玉杯,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听到对方道破自己的身份,谢龙腾再看看四下几十号穿着各异的人物,蓦的似想起什么,脸上已难看起来:“魔教?” 太师椅上的人缓缓放下玉杯,阴鸷的眉眼斜斜一睨,缓声道:“在下魔教长老,慕容英,见过了。” 谢龙腾脸色已是大变。 慕容英抬手令人递上纸笔:“适才伱那谢氏剑法使得不错,画下来,我便留你二人一命,如何?” 谢龙腾冷笑一声:“原来前些时候便是你闯山门,嘿嘿,我神剑山庄的剑阵不好受吧?” 慕容英并未回应,而一旁已有魔教教众会意般的抓起那名侍女往后拖去。 谢龙腾挣扎欲起,开口怒斥:“你们要做什么?” 只是不待慕容英回应,忽听“啊”的一声惨叫,寻声瞧去,才见那动手的教众居然已捂着咽喉倒地,双眼暴凸,反是那名看似被吓傻的侍女夺剑一劈,已凌厉迅疾地将谢龙腾手脚上的绳套挑开。 看着一众瞬间围上的魔教教众,侍女急声道:“二少爷,你先走!” “好厉害啊!”慕容英却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他低低一笑,“区区一名侍女居然也有这等身手,神剑山庄果然深藏不露,所图甚大。” 他这一摆手,才见其身后竟然负有一个极为古怪的物事,那是六柄制式各异的长剑,六剑散如扇骨,尽数纳于一鞘。 侍女将谢龙腾护于身后,声色俱厉道:“哼,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来时路上我已留下痕迹,庄主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来援,你们难逃一死。” 慕容英却不惊不慌,轻笑道:“谁都知道三少爷惊才绝艳,可有几人知晓他这二少爷的名字啊?和一个女人私会居然还偷偷摸摸,真是活的窝囊。眼下神剑山庄腹背受敌,‘青龙会’也蠢蠢欲动,谢王孙若敢离庄半步,呵,明天天亮,江湖上可就没有‘谢氏一族’了。” 侍女俏脸紧绷,眼神坚毅,她回头一瞧谢龙腾,露出一抹凄苦笑容:“少爷,是我害了你。” 说罢,居然提剑杀向了慕容英。 画舫中曲声未绝,一众舞女浑然不惧这刀光剑影,仍是轻盈舞动着曼妙诱人的身体。 慕容英全无动作,只是冷视着上来送死的人。 事实上这人还未走到他面前,只在经过那几名舞女的时候,但见裙飞袖荡,长衫摆动,晃眼间的功夫,等几名舞女变幻着美丽的舞姿,地上已多了一具尸体,千疮百孔,一声惨叫也无。 谢龙腾瘫坐在地,双眼空洞,脸色煞白。 慕容英皱眉嫌弃道:“真是窝囊,同样一个爹,怎么一个是龙,一个是虫,丢人现眼。” 谈笑间,他又自斟自饮般倒了一杯酒,看似轻抿,然忽一抖手,酒杯已斜飞掷出,化作一抹急影,穿透雨帘,直击画舫顶上那悬灯挂旗的木杆。 “长老客气了。” 酒杯飞出,一声轻笑随之响起。 闻声瞧去,但见那杆头竟然立有一道瘦削身影,头戴雨笠,一身儒袍迎风鼓荡,白袖飞扬,腰间长刀斜斜垂下,只抬腕反手一拨,酒杯竟已原路而回。 慕容英抬手接杯,斜睨瞧去:“你是何人?且报上名来!” 那人一手轻按头上雨笠,迈步一跨,人已如一叶轻羽般自风雨中飘然落下。 “属下雷使,见过长老!” 慕容英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声道:“原来是你这叛徒,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正愁找不到你呢。” 来人笠檐一抬,露着苍白的下颌,温言道:“长老此话何意?恕雷使不明白。” 正是李暮蝉。 慕容英嗤笑道:“呵呵,长安一役,两大护法先后离奇被杀,三公主也遭你毒手,两大天王也死在了你的手中,你居然还有脸说不知何意。” 灯火下,慕容英身边忽然走出两个人来,两个头戴斗笠,高大魁梧的身影,赤膊劲装,浑身筋肉仿佛生铁浇铸,压迫力十足。 这二人李暮蝉见过。 当初“赏功罚罪”时便是这二人把守门户,之后冷香园一战也有踪影,不想居然还活着,看样子也是另怀心思。 他不慌不忙,解释道:“属下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身受重伤,不得不暂时隐匿行迹,加上‘青龙会’虎视眈眈,便一直藏于暗处,如今长老亲至,属下必效犬马之劳。” 慕容英笑的讥讽:“当真?” 李暮蝉同样回以笑容:“自然是真。” 慕容英沉吟良久,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相信李暮蝉,他忽然又笑道:“你还不曾认识我身旁的这两位吧?他们便是‘风使’。” 李暮蝉倒是没想过这风使居然有两个人,而且看样子应是外家功夫的高手。 “见过二位!”他微笑着招呼道。 那二人却不予回应,像是两个哑巴,又像是两尊神像。 李暮蝉也不在乎,而是好奇问道:“长老何时来的中原?” 按理说这等人物,青龙会也该收到消息才对。 “我是随西域使臣来的,”慕容英喝着酒,漫不经意地瞥了李暮蝉一眼,“你问这些,该不会是想着如何杀我吧?” 李暮蝉眯眼笑道:“长老说笑了。” 慕容英嗤笑一声,正欲接话,突的扭头一瞧,但见河面上竟驶来数十艘快舟,舟上各是立有一名脸色冷沉的剑手,俱是一袭黑白相间的劲装,脚上是搬尖儿洒鞋,绑腿层层紧束,手中撑着一截青竹,如离弦之箭,划破一川烟雨,来势极汹。 见此一幕,慕容英不惊反笑,搁下酒杯,按桌而起:“神剑山庄,本座久候多时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8章 48:乱战 第48章48:乱战 “魔教妖人休走!” 风雨渐急,乍闻冷哼,但见一搜快舟急追的同时竟借着群波翻涛之势“呼”的自河面高高跃起。 舟上人纵跃凌空,双腿一屈,双脚已离了木舟。 而那木舟余势不减,扎透风雨,裹挟着千钧之力,带出一阵可怕的劲急风声,直冲慕容英撞去。 慕容英却不动作,他看了眼地上失魂落魄的谢家二少爷谢龙腾,直朝船头走去。 他没动,然眼看木舟就要撞上,陡见那两尊神像般的魁伟身影脚下一转,并肩挡在慕容英身后,竟单纯的凭强横肉身拦下木舟。 而那离舟之人提剑一跃,犹如飞鸟,落足画舫的刹那身形乍动,宛如一缕青烟,蹿到木舟的舟尾,单掌灌以深厚掌劲,重重拍了上去。 两名风使环臂而立,以身相迎,脚下纹丝未动,仿佛不是血肉之躯。 “轰!” 木舟夹在二者之间,霎时寸寸爆碎,化为漫天木屑。 这出掌之人乃是一名灰发老者,为谢氏长老,面相冷峻威严,看了眼瘫在地上的谢龙腾眉头先是紧皱,单掌一揉,已如撼山摧岳般朝两名风使拍去。 但奇的是,这二人动是一起动,出手也是一起出手,二人各是推掌相迎,看似为两掌,实则无论出手的速度,角度,连同气机都完美相融,好似一掌。 三掌相对,犹如当空炸响一声炮仗。 谢氏长老连退数步,反观那两尊魁梧身影,仍是不动如山。 便在这片刻功夫,又有数道身影紧随跃上画舫,而剩下的谢氏子弟一撑青竹,快舟立时自两旁与画舫破浪并行,竟结成阵势,杀机暗藏。 眼见来的既不是谢王孙,也不是三少爷谢晓峰,慕容英的脸色已冷了下来:“哼,派几名长老就想把我打发了。” 李暮蝉则是识趣的退到一旁。也就在两方势力欲要交手之际,他突的眼皮一颤,似有所觉般瞧向那些舞女当中,看着其中一个身段极是动人的女子,愣了愣,然后扬扬眉,仿佛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布阵!” 风雨中传来一个饱含杀机的嗓音。 慕容英轻蔑一笑,反手自背后抽出双剑,嘴里吐出一字:“杀!” 刹那,雨中尽是剑锋颤鸣之声,紧跟着画舫两侧的谢氏子弟尽皆提剑跃起,身如风隼,也不知是人随剑飞,还是剑随人动,竟然横击交错,灿烂剑光在烟雨中交织出一片可怕剑网,如飞虹掣电,一晃而过。 剑阵。 剑光瞬飞,船上魔教弟子有人尚能招架,有人已被那可怕剑阵当场绞碎,血雨泼洒,尸首两分,肠肚流散一地。 这些谢氏子弟一左一右,共分两拨,以两侧木舟腾转借力,一个个只似不住扑掠的鹰隼般围杀着画舫上的人,剑势如浪,一浪盖过一浪,剑锋所指,当真摧枯拉朽,无物可挡。 但那慕容英也并非凡俗,双剑在手,剑光挥斩如云,剑影笼罩周身,防守之间,双剑连刺连挑,立见几名谢氏子弟如折翼飞鸟般落在船上,转眼就被一众魔徒劈斩成泥。 李暮蝉退到一旁,看到如此场面,一面故作旧伤未愈般咳了两声,一面留意着剑阵的变化。 依谢龙腾所言,这位魔教长老已闯过“神剑山庄”的山门,可惜无功而返,也是吃了剑阵的亏,而距离四月初九还有两天,他自然要上心一些。 可这时,忽有香风袭面,李暮蝉但觉眼前一花,一只白皙玉手已悄无声息地抓向了谢龙腾。 慕容英一边剑下连连毙敌,一边留意着场中形势变化,见此一幕,顿时大喝道:“拦住她!” 出手的居然是众多舞女中的一位。 那女子乌发流散,面罩白纱,裸足轻舞,裸露的肌肤细腻白皙,好似羊脂美玉,又像洁白的牛乳,在灯色下泛着一种晶莹玉色,宛若鬼斧神工般的造物。 可这人一动,五丈之内,无论是魔教教众,亦或是谢氏子弟,所有人尽皆像是着了魔一样,全都痴痴发笑,仿若魔怔。 慕容英先是一愣,旋即动容失声,眼神阴沉道:“姹女迷魂大法?” 连他自己也不敢多看,忙飞快避过视线,冲着李暮蝉寒声道:“雷使,你还不动手!” 李暮蝉如今眼前也是乱象纷呈,但好在这些时候他久居青楼,于那勾栏瓦肆温柔乡里动中取静,磨炼意志,已是初见成效。 心神一定,他对着面前这个老熟人轻声开口:“退!” 开口瞬间已扬刀在手,同时暗暗凝神,这女人的魅功当真越来越不得了了。 却说为何? 扭头瞧去,就连那些夷女胡姬等一众女子居然也都着了道,一个个眼泛春水,媚眼如丝,口中娇喘不止,全无半点抵抗之力。 而这名舞姬除了上官小仙又能是谁啊。 “呵呵,”忽听娇笑,一个轻柔中透着狡黠的动人嗓音仿若耳语般落在他耳畔,“想我没?” 这人居然弃了谢龙腾,转身飘然一荡,仿若融入风雨,化为一阵香风,闪身一晃,已到了李暮蝉的身边,似是挑衅般的在他耳旁轻轻吹了一口气。 李暮蝉眼神平静,几在刹那,长刀一横,划破风雨。 刀未出鞘,可刀势狠辣,倏忽一瞬,面前风雨无声而断。 自长安一役,这三个月来“金钱帮”就好像彻底销声匿迹了一样,上官小仙也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李暮蝉虽知此人绝不会就此消停,如此野心,如此武功,岂会甘于寂寞,只当对方是回还洛阳,另做图谋,不想居然在江南再遇。 果然冤家路窄,看来“金钱帮”也想插手神剑山庄一事。 这“神剑山庄”几百年的底蕴积攒,试问谁不眼红?何况还有“谢晓峰”这尊未长成的“剑神”;这些野心勃勃之辈,恐怕都已心生忌惮,岂能容忍对方彻底崛起,自是心思各异,相互博弈。 眼前青丝如雾掠过,李暮蝉双眼微眯,但见他长刀刀尖之上,那烟雨中,上官小仙正自翩然歇落,玉足轻点,体轻如无物,一双美眸顾盼生姿,眨眼含笑,美的惊心动魄,不似凡人。 李暮蝉单手握刀,看着这个立于刀尖上如要迎风起舞的绝美女子,神色平淡地温言道:“小心,裙子飘得太高了。” “呸!”岂料上官小仙先是啐了一口,然后委屈道:“你这坏人,看了人家的身子,占尽了便宜,结果一声不吭的就跑,我不管,你得赔我!” 李暮蝉扬扬眉,脸上忽然浮出困扰苦恼之色:“唉,我就知道,人长得好看总是容易惹麻烦,但伱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姑娘家还是乖巧点比较好!” 这下轮到上官小仙愣神了,然后娇笑连连。 且说正自这时,李暮蝉眼神骤然转冷,一振刀鞘,顿见一抹青虹于风雨中乍现,倒拖而出,罩向了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却不过多纠缠,闪身一晃,避过刀锋,然后附在李暮蝉耳畔说道:“我会再来找你的,相公,不,应该是我的大堂主。” 说罢,人已在娇笑声中投入雨氛,去的飘忽。 大堂主? 李暮蝉听得眉头大皱,这女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来不及深思,那河面上陡听又有人高声传话。 “华山派华少坤在此,尊驾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神剑山庄谢凤凰在此,速速放了我侄儿!” “七星塘慕容正在此!” …… 听着一个又一个有名有姓的江湖人物,李暮蝉眼珠一转,看了眼正大开杀戒的慕容英,突然“啊呀”一声便如遭受重创般扑倒在地,同时还极为夸张的大吐了一口血,倒地不起。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49章 49:深藏不露谢龙腾 第49章49:深藏不露谢龙腾 秦淮烟雨,夜色撩人。 两岸曲声琴声动人,可河上却是杀机无穷。 李暮蝉趴在一地尸体间,一副将亡未亡,快要断气的模样,眼神则是留意着周围的变化。 岂料一看之下,他不禁心神暗凛。 神剑山庄果然所图不小,居然已联合了江南几大武林世家共同进退。 那慕容正正是大名鼎鼎的“江南大侠”,亦是“七星塘”之主,名震一方,乃绿林巨擘;华少坤则是“华山派”近年来新崛起的高手,被视为最有望继承华山派掌门之位的人,还和“神剑山庄”谢凤凰结为了夫妻。 而且显然不止这一个,李暮蝉不由想起了当初长安城杀的那名谢姓女子。 这“谢氏一族”一面背地里积蓄实力,一面又与各方大势大派联姻结亲,届时只待三少爷长成,振臂一呼,岂不就能号令江湖,剑震天下。 只说他这边刚躺下,不远处正自厮杀的两名谢氏子弟登时眼神一亮,立马就赶了过来,分明是想趁他病要命。 李暮蝉看着那二人箭步上前,嘴里还嚷着魔教妖人受死的话,脸色一冷,眼下时局不明,他却不愿太早动手,但自寻死路就另当别论了。 二人只当他是重伤垂死之人,出招也不见什么章法,提剑一赶,剑锋所指,双剑登时朝他心口直刺而来。 可剑出半途,二人脸色勃然大变,但见一只晶莹如冰魄般的可怕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翻掌转腕,两口精钢百炼的三尺青峰居然已像破铜烂铁般被绕上手腕,扭成了麻花。 二人来不及惊呼,剑尖已断,抹过了他们咽喉。 前冲之势不绝,这两名谢氏子弟又踉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扼着咽喉扑倒在李暮蝉身旁。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又悄无声息,极其隐晦,却是无人察觉。 李暮蝉出手甫毕,已在警惕周围,但环顾扫视了一圈,他忽然愣了一愣,却将目光落在了谢龙腾的身上。 此人瘫坐在地,而且离他最近,怀中还抱着句尸体,无人问津。 但不知为何,看着这个人,李暮蝉忽然似记起什么,眼神为之一烁。 昨日放榜,那榜上的榜眼好像就叫谢龙腾。 一个武林世家的传人,居然想要考取功名。 李暮蝉原本还啧啧称奇,只当对方如“李探花”一般,但他的眉头却很快皱了起来。 有些不对劲儿啊。 这人外表怯懦,而且谢氏一族的反应也佐证了这一点,到现在一群人只顾厮杀,居然浑似忘记了这位二少爷,可见此人在“神剑山庄”的存在感极低。 想想也是,出了一个三少爷这样的手足兄弟,所有光辉被夺尽,喜欢一个侍女还要偷偷摸摸的,地位必然极低。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窝囊废,毫不起眼的人,为什么上官小仙适才有意动手? 对于这个女人,李暮蝉已了解甚深,每一步绝不会无的放矢,必然有所图谋,或是有所谋划。 而且神剑山庄纠结了这么多高手,分明早有准备,他思虑片刻,双眼渐渐眯起,暗忖道:“难道这位二少爷是谢氏一族用来诱敌的诱饵?” 很有可能。 真是可怜,地位低也就罢了,居然还被家族当成了诱敌的棋子,这么说来,那位侍女或许也是故意与之私会的。 可为什么上官小仙要对这样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出手呢? 李暮蝉绞尽脑汁,思来想去,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关键的地方。对方虽然怯懦,但好歹也是有几分身手的,先前应该能发现他,为什么无动于衷呢?难道是心如死灰,不想活了? 还是不对。 这人实在太不起眼了。 若说只是生在一个寻常人家,他绝不会如此多心,但生在谢氏一族,仅仅是眼下这些人所展现出来的,便已流露出一颗极为可怕的野心。这些人可不单单是想着重振“神剑山庄”的威名,势力盘根错节,大有气吞江湖,统摄武林的野望。 试问在这样一个家族中长大的人,怎么可能甘于平庸。 而且对方居然还考取了榜眼,分明就是不想输给他那个……嘶…… 蓦然,李暮蝉瞳孔一震。 “等等,榜眼?” 他脑海中忽有记忆浮现,想起了某位已死之人说话过的一句话。 那人曾这样说过:“……状元或许离你还有些远,但探花、榜眼,足够你挑了。” 李暮蝉眼皮一跳,旋即缓缓垂下了眼眸,幽暗的瞳中已有精光在一点点亮起。 这个人,不简单呐。 如果真是这样,上官小仙或许也已经发现了对方的身份,甚至他不妨猜的再大胆些,这二人已达成了某种交易,或是已经联手。 又或者,他真的猜错了,想多了。 但有一条李暮蝉可以肯定,这个人绝不普通,深藏不露,藏拙示人。 也就在他低下眼皮的同时,他忽然觉察到一股森然刺骨的冷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就像冰锥冷箭般隔空而至,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杀机。 那是一道目光,冰冷的目光。 但这道目光转眼又消失隐去。 而李暮蝉也终于咧嘴发笑,无声而笑。他忽然翻身跃起,手中刀光出鞘,已扑杀向近处的几名谢氏子弟,绝不能让对方发现他的异样。 李暮蝉刀势凌厉,刀招狠辣,长刀之下,风雨开合,但见他身形飘忽一掠,立见身后三名谢氏子弟脖颈喷血,跪倒在地。 见到这一刀勾魂的“追魂刀”,慕容英见状眼中警惕才卸下几分,那两位风使也都侧目看了一眼。 只是他这一动,四面八方立有剑光飞刺而至。 一位美艳妇人趁机掠至谢龙腾身旁,看着对方抱着尸体,脸上有的非是担忧,而是皱眉不悦,旋即二话不说,拎着对方掠下了画舫。 李暮蝉横刀一荡,拨开面前的一众剑光,左手之上陡见黑气弥散,邪风大涨,当空一攥一拧,立见一柄柄剑器在他手中变形拧转,化作麻花。长刀再顺势横过,恍惚间,烟雨中宛如亮起一轮青色弧月,刀光一闪而过,面前一众谢氏弟子已呆立当场。 直到李暮蝉越过他们,一个个脖颈上方才浮现出一条条血线,血雾喷薄,瞪着双眼倒地气绝。 忽然。 “撤!” 有谢氏长老发出一声急令,所有谢氏子弟立时纷纷飞撤。 慕容英则是以一敌二,力敌慕容正与华少坤两大高手,不落下风。 那风使则是与一众谢氏长老斗得正酣。 眼见族中弟子陆续离开,这些江南武林的高手才抽身而退,毫不恋战。 李暮蝉终于明白,这些人救得压根不是“谢龙腾”,而是谢家的脸面,以壮声威,借此拔高江湖地位。毕竟魔教可不是谁都能轻易招惹的,如此一来,这“神剑山庄”便能声势高涨。 他一抖刀上血水,一面擦试着刀身,一面瞧着谢氏一族远退的方向,眼神变幻不定:“谢龙腾么?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0章 50:雨夜伏杀 第50章50:雨夜伏杀 厮杀已毕。 “适才的那名舞姬是谁?你居然把她放走了。” 画舫之上,满地狼藉,慕容英却浑似不减半点雅兴,继续坐回他那张名贵的大椅上,喝着美酒,听着舞曲,但言语中已有问罪之意。 李暮蝉不卑不亢,不急不慌地笑道:“长老心中既然已有答案,又何必多问呢?不是我放她走,而是我应该庆幸她没杀我,毕竟身怀‘姹女迷魂大法’,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慕容英审视的眸光一改,忽然低低一笑,看向自己手里把玩的玉杯,有些玩味儿地道:“那可真是个绝世尤物,媚到骨子里了。嘿嘿,就是不知床上功夫如何?听说她打小是在妓院里长大的,大概多少懂点讨好男人的本事吧……我想要她。” 言语之间,分明已经猜到那名舞姬就是上官小仙。 “是么?” 听到慕容英说出这些话,雨中的李暮蝉笑容更甚,但他一边发笑,一边已不着痕迹地伸手压了压自己的斗笠,将剩下的半张脸也罩进了阴影中。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按耐不住想要杀了对方的冲动,尤其是最后的那四个字。 这种感觉很奇怪,并不是代表着他对那个女人动了心,无法接受别人的觊觎;而是对于上官小仙,李暮蝉心里已有了一种想要赢她、胜她,征服她的欲望,就好像这是他必须要跨过的一道坎,视其为对手,彻底打败她。 人总要分个胜负。 他好胜心很强,极其的强,犹记当年哪怕和小孩猜拳他也能猜一下午,只为赢。 和燕十三也是如此,比拼毅力,他绝不认为自己会输,他只想赢。 赌场之中也是如此,他从不会输。 对李暮蝉而言,一件事情要么不做,要做那一定要成为最后的赢家,无论对方是谁。 而现在,他若想要走到最后,跻身绝好,别看生意虽小,但里头全是门道。” 老妪一愣,显然没料到李暮蝉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睁着独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李暮蝉则是自顾自地继续道:“看看你这汤,血沫都没撇净,又腥又膻,而且煮过头了,肉都烂了,关键是你这汤头一滚,底下的头发全浮起来了,一点食欲都没有。” 他说的头头是道,脸上挂笑,眯起的长眸已见冷芒。 而在木板车的后面,一具早已血肉模糊的尸骨正躺在地上。 他再一扭头,来时的路上,还有前方要走的街面上,已多出一些人来。 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女的既有浓妆艳抹,酥胸半掩的青楼女子,也有大手大脚,麻衣粗布的农妇,还有这卖汤的老妪;男的既有书生,也有公子,还有乞丐,商贾…… 这些人都撑着伞,青色的纸伞,缓缓朝他走来,来的不紧不慢,却暗藏杀机。 李暮蝉倒吸了一口冷风,眼神已阴戾下来。 “青龙会!” 他没说出来,但心中已然笃定。 而紧跟着李暮蝉心里又冒出一个名字。 “谢龙腾!” 只能是这个人,也唯有他。 看来这人非但深藏不露,而且还极为可怕,因为倘若连“青龙会”七大龙首之一都不算可怕的话,试问天底下还有可怕的人么? 李暮蝉也没想到哇,他只猜到对方有可能是“青龙会”的人,不想还是小看了这位谢二少爷。 若非是青龙会的龙首,如何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调动如此多的杀手? 这哪是什么虫,分明是条蛰伏多年,欲要吞吐天地的毒龙。 会是哪一位呢? 李暮蝉已在回想自己适才哪里露出了马脚?亦或是对方觉察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 但无论如何,今夜终究还是难逃一场恶战。 李暮蝉收起伞,将伞靠在了木板车上,慢慢走到街心。 今夜,他不想再退,当直面本心,一展野望。 这个江湖,终究还得实力说话。 “嘿!” 一声沉喝,陡见摊前的老妪满脸狰狞的以一种不符合岁数的身手,如猿猴般灵巧翻起,双手一送一缩,立见袖中“嗖嗖”吐出两枚飞针,直射李暮蝉。 李暮蝉长身而立,看也不看,手中刀翻腕一转,叮叮两声,飞针已被扫向一旁,不远处一个老乞丐登时应声而倒。 老妪一击未中,身在半空,还想出手,可下一刻,她独目倏然外鼓,但见一截刀鞘破风穿雨,快如乌光,无声无息地插进了她的喉咙。 “噗!” 喉骨尽碎,老妪喷出一口血雾,人已倒在李暮蝉脚下。 他抬了抬笠檐,右手一压刀柄,顿见刀鞘再沉一截,已是贯穿了老妪的咽喉,没入石中,仿若扎根于地,直立不倒。 “噌!” 随着一声颤鸣,长刀已在李暮蝉手中徐徐倒拔出鞘,青芒吐露。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1章 51:凶 第51章51:凶 “好厉害啊!” 李暮蝉伫立于街心,看着雨中的伞,伞下的人。 这是杀阵。 这些人囊括了三教九流,手段定然也是千奇百怪,就算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十个来恐怕也得十个死,光是伞下的暗刀子都足够让一个人瞬间死上几十次了。 他又用眼角余光扫量了一下长街两侧的屋顶。 更加逃不掉,如今长街两端已被包夹,围杀之下,大部分人想到的多半是逃离撤走,但暗中岂会没有杀机,真要腾空纵跃,一旦双脚离地,迎来的只怕是狂风暴雨般的暗器,李暮蝉可还记得刀十二那千疮百孔的尸体。 不过,他也没想逃。 如今那位魔教教主破关在即,青龙会这边肯定也有大动作,上官小仙自然不会落于人后,必有图谋。 他若想要在这场江湖动荡、泼天浩劫中有所作为,展现一部分实力是必不可少的;不然不上不下,既无法举足轻重,又不能得权驭势,始终周旋于几方势力之间,太过束手束脚。 是时候化被动为主动,考虑自己做主了。 而且,必要的时候,无论白道黑道,邪魔外道,都是需要一些威望才能站稳脚跟,而威望正是来自实力,还能省去很多麻烦。 至于谢龙腾居然用“青龙会”的人对付他,李暮蝉反而求之不得;如今慕容英对他心存怀疑,毫不信任,正好用这些人的命打消对方的顾虑。而“青龙会”这边,他虽身为“七龙首”,但身份却少有人知,除了“大龙首”和那位孙家传人外,唯一有可能知道的,便是上官小仙。 因为吕迪和东海玉箫是魔教天王的身份只有上官小仙知道。 就算剩下的几大龙首,若不事先知道他与“大龙首”的约定,恐怕也绝难猜出他的身份。 两颗死人的脑袋又能说明什么,这几副面具后的人生生死死,来来去去,换了又换,真假虚实,谁敢轻易断定。 不过,上官小仙或许就可以。 但她若想要知晓这一切还需要一个前提,便是与某位龙首暗中联手,从其口中洞悉了“青龙会”几大龙首的种种细节。 真要这样,凭其过人的心机,绝对不难猜出。 或许,已经知道了。 画舫上的一幕,李暮蝉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位谢二少爷已和这位新晋的“金钱帮”帮主暗中勾结。 他忽然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细节。 “不对,这二人已经联手了。” 李暮蝉眼中精光乍现,脑海中所有思绪瞬间清晰。谢龙腾既然藏拙示人,那就是故意被慕容英掳走的;上官小仙又在船上乔装易容,暗中埋伏…… “呵呵,”想到这里,李暮蝉轻轻一笑,这两个人分明是想伺机杀了慕容英,可惜不凑巧,被他突如其来打乱了计划,“事情好像变得有意思了。” 他不得不对这位谢二少爷满心赞叹,当真野心勃勃;外表看似怯懦,实则不但是“青龙会”的七大龙首之一,还与“金钱帮”勾结,如今引狼入室,难道是想要灭了“神剑山庄”,与谢晓峰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十有八九错不了。 试想一下,一个备受轻视,又沦为族中弃子,毫无地位的少爷,如今藏拙多年,羽翼渐丰,掌权握势,哪能不回头找那些欺辱过自己的人算账啊,只怕早已恨了无数个日夜,恨的咬碎了牙。 风雨扑面,李暮蝉终于动了。 他握刀在手,脚下不退反进,踩着雨中的石板,迈着轻巧的步伐迎了上去。 至于二人又是因何联系上的,其实并不难想,别忘了地穴中那名使双剑的高手也是谢氏族人,甚至有可能是谢龙腾的人,而且彼此说不定还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想明白一切,李暮蝉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个江湖,真是藏龙卧虎啊!” 走了不久,他已停下,顿足,落步,面前三步开外,是那些撑着伞,一言不发的杀手。 而在这一顶顶的青色纸伞间,李暮蝉忽然留意到,一道有些特殊的身影正从容不迫的站着靠后的位置,手中撑着一顶白色纸伞,身上裹着一件立领宽大的青袍,遮住了双脚,藏住了脖颈,就连双手都不曾外露,连面部也都隐去不见。 可伞下,李暮蝉已能感觉到一双毒蛇般的阴毒眸子正直勾勾盯着他。 “杀!” 轻轻的话语,简单的命令,一瞬间便已展现出了滔天杀机。 那些人齐齐朝他涌来,像是赶集的人流,犹如潮水般;伞下的阴影中,一柄柄短剑,一口口寒刀,还有诸般奇兵利器,已在悄然散放冷芒。 烟雨绵绸,冷风如旧。 这么多人,街上除了依稀的脚步声,居然没有半点其他的动静。 而说完这句话,那人已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只给李暮蝉留下一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李暮蝉咧嘴一笑,本是挺拔的身形猝然一矮,宛如凭空消失般没了踪影。 但下一瞬,人流中乍见一抹青影自地上飞蹿而起,如灵蛇昂首,倏忽往上,又当空一旋,光影拖转,立见一抹狠辣快急的刀光在烟雨中惊鸿一现,宛如幻化出一轮青月。 刀光势尽一顿,横于半空,刀身之上血水冲泄如注。 惊呼声中,但见李暮蝉周身三步以内的范围,一顶顶纸伞拦腰而断,随风翻起,而底下撑伞的人,一个个瞠目结舌,面露震撼,嘴唇翕动,然后一手握着断裂的伞柄,一手扼住咽喉,指缝间热血狂飙,跪倒在地。 停顿不过半刹,原本惊悚动容的一众杀手再次露狠扑来,杀机更是直接,刀光、剑影尽皆由暗化明,来势极汹,藏都不藏。 一瞬间,四面八方皆是刀剑,天上地下都是杀机,肃杀之气充斥于长街,令人肌肤起栗,毛骨悚然。 李暮蝉脸色冷白,眼中戾气暴涨,面对这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的必死之局,他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后背一耸,衣衫鼓荡,竟是弯腰以背向上,直迎刀剑。 “叮叮叮!” 不想刀剑之下,非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的场面,而是传出金铁交击之声。 这自然不是李暮蝉的功夫,而是金丝甲。 锋芒一避,李暮蝉长刀一挽,青芒颤动间,身畔众人不是捂着手腕后跌,就是捂着咽喉倒地,血水喷薄如雾,混以烟雨,在天地间飘洒,将他的白色儒袍染出一块块乌红痕迹,像是残阳欲坠前的火云。 但刀势未尽,一击重掌陡然自他后心袭来,更有擒拿,拳脚,以及要命的短兵;有峨眉刺攻他下盘,有软鞭卷他右腕,有长棍劈他头颅,有铁锥砸他后心,有剑刺他脖颈。 “嗯?” 李暮蝉突然发现这其中竟然有几张眼熟的面孔。 居然就是长安一役“冷香园”前的那几人,卫八太爷,“铁锥子”韩贞,还有西门十三,以及另外几位有名有姓的剑客。 这些名动一时、名震江湖的高手,居然都已成了“青龙会”的人。 几人神情阴森,嘴角牵动,露出一抹嘲弄快意的笑,手中兵器又添三分力道,狠辣迫人。 “啊!” 李暮蝉双眼陡张,抬手一送,刀尖已快如闪电般扎进西门十三的咽喉,张嘴便是一声尖利穿云,震人耳膜的厉啸。 啸声出口如鬼哭神嚎,劲风荡过,他头上斗笠已翻飞而起,满头长发尽皆在风雨中狂乱卷动,浑身邪气大盛,眼眸宛若化作两朵升腾的鬼火。 近身众人纷纷如遭一记闷棍,气息一窒,心闷眼花,可来不及反应,眼前已是爪影重重。 待到啸声消散,但见李暮蝉面无表情,杵刀而立,单手一扬,手心赫然是一颗犹在抽搐蠕动的心脏,五指一攥,当空爆开。 而他身旁几人,胸口空空,倒地而毙。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2章 52:技惊众人 第52章52:技惊众人 “幽灵秘谱?” 一声怪叫,终于令长街鲜活了几分,惹来几声急促的犬吠,和被搅扰了美梦的咒骂。 开口的赫然就是卫八太爷,卫天鹏。 他武林辈分奇高,昔年沈浪名动天下之际,就已和七个结义弟兄闯荡江湖了。尽管那时他名声不显,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却也目睹过诸如“沈浪”、“王怜花”、“熊猫儿”等一众豪侠俊杰的不世风采。 当然,还有白飞飞这位“幽灵宫主”。 彼时幽灵群鬼威震黑白两道,令天下高手谈之色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短暂的惊诧过后,卫八太爷阴恻恻地一笑:“嘿嘿嘿,正好,今天就把你从活鬼变成死鬼。” 瞧见对方俨然一副为首之人的架势,李暮蝉不慌不忙地好奇道:“凭你今时今日在江湖上的地位威望,怎么也甘心替‘青龙会’卖命?” 岂料卫八太爷的回答着实让人出乎意料,他眼神幽幽,嗓音像是夜枭般嘶戾道:“因为我卫家本就是青龙会的人,我还有一位兄长,名叫卫天鹰。” 李暮蝉眼神微动,好像突然想起来了,在“青龙会”还没有“七大龙首”的时候,那时只有“青龙老大”以及“十二堂主”,而其中似乎就有一位名叫“卫天鹰”的可怕人物。 “呵,卫天鹏,卫天鹰,我相信你们是兄弟了。”他淡淡一笑,本是笔直挺拔的身体骤然如拂柳般一扭,掠到卫天鹏面前,“当日‘冷香园’外伱见我退避三舍,卑微如犬,如今有几分战心呐?” “嘿嘿嘿,今时不同往日。”卫天鹏秃不定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话说,他是上官帮主什么人啊?” 上官小仙听到这个问题,两腮已显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眼中似有水汽漫出,很是羞怯地柔声道:“他是我的男人!” 我觉得千幻飘香步应该像李连杰版那个乾坤大挪移。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3章 53:幽灵公子,负剑少年 第53章53:幽灵公子,负剑少年 燕氏祠堂里。 天还没亮,少年便起了个大早,提着他那截竹杖,迎风冒雨,赶来练剑了。 果然闭门造车是不行的,自从与李暮蝉刀剑切磋,互琢互磨,短短两月光景,他一身剑法已有长足长进,过往所知所学的剑谱也都在以一种惊人的进境融汇贯通。 而且他也能觉察到,李暮蝉的刀法同样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人使刀初时怪异,忽而高明绝伦,忽而又一塌糊涂,明明前一刻还是精妙无比的刀招,但下一招又变得惨不忍睹。 但这不是什么坏事,他看得出来,这人是在用心练刀,没有谁生来便能完美无缺,刀法也是一样。 曾几何时,有人日夜挥剑数千次数万次,春秋不缀,寒暑不绝,成就了一手独步武林的快剑,名震天下;还有人四时不改,终日拔刀挥刀,最后成就了惊神骇鬼的刀法,近乎神圣。 俗物只当如此重复便能得惊世绝学,但却看不透其中的变化。 那成千上万,乃至数万,十数万次的挥击劈斩,每一剑每一刀都不尽相同。 尽管看似毫无区别,听着也没什么不同,但为了达到最完美的技法,为了掌握每一招最精妙的变化,寻求至高一剑,至强一刀,千锤百炼之下,速度、力量、角度,以及反应,所有变化已自粗浅达至精微,这些都是肉眼看不见的。 这是一种境界。 在他眼中,李暮蝉正从粗浅之境过渡向入微之境,在一次次不停摸索着更好的,属于自己的技巧,杀人的技巧。 这个人的毅力很是可怕,不光好胜心强,对自己更狠。 一件事情做起来或许不难,难的是日以继夜,一直坚持下去;而李暮蝉的好胜心强到他连自己都想赢,一次次打破极限,然后又不断挑战极限。 很迫切。 燕十三已能感觉到,这个人很迫切地想要得到实力。 可怕。 但是,他也一样。 老旧的布鞋踩过地上的水洼,燕十三走进了祠堂,他忽然翕动了一下鼻翼,嗅到一丝血腥味儿,目光游走一停,投向角落。 李暮蝉正自打坐吐纳,浑身衣衫尽管早已湿透,但却冲不散那股浓郁的血腥,脸色苍白的不似活人,眼瞳幽幽的也不像个活人。 燕十三犹豫了一下:“你受伤了?” 李暮蝉温言道:“没有,只是遇到点事情,气力损耗过度。” 燕十三眼神动了动:“街上的那些人是你杀的?” 听到这句话,李暮蝉眉梢一掀:“什么人?” 燕十三并未靠近,而是站在门口,将瘦削的身子缩进了角落里,警惕着四周,小声道:“神剑山庄的人。听说连‘飞凤女剑客’谢凤凰都死了,那人可是华少坤的妻子,谢王孙的姐姐,谢晓峰的姑姑,还有剩下四十三名谢氏子弟,悉数毙命,被人摆在了‘夫子庙’前。” 看着李暮蝉渐渐苦笑的神情,燕十三继续道:“而且杀人者还留下了一句话。” 李暮蝉问:“什么话?” 燕十三忽然笑了:“杀人者,‘幽灵公子’李暮蝉。” 李暮蝉揉了揉眉:“昨晚我确实杀过人,但杀的不是这些,估摸着是我那位娘子的手笔……幽灵公子,呵呵,真俗气。” 燕十三瞪大眼睛,似是极为诧异:“你还有老婆?” 李暮蝉翻了下眼皮:“怎么?像我这种文武双全的年轻俊杰,受到江湖上一众侠女的痴迷不是很正常?” 燕十三笑的更是古怪,生硬极了,嘴角牵动,脸颊抽动:“侠女?往后估计没有了,只此一事,再加上伱还修炼了‘幽灵秘谱’,为‘幽灵群鬼’的传人,从今以后‘李暮蝉’三个字可就是邪魔外道,白道武林、名门正派,人人得而诛之。” 李暮蝉听完不惊不慌,反是笑着点头:“岂不很好?” 燕十三诧道:“这还好?” 李暮蝉长身而起,漫不经心地道:“这江湖波云诡谲,人心险恶,人人都是人前一副面孔,人后一副面孔,狡诈难测;比起邪魔外道,至少你还知道他们不是善类,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什么江湖宿老,武林前辈,说不定明面至慈至善,至仁至义,背地里却男盗女娼,阴险卑鄙……” 话到这里,他深吸气了一口气,眼神隐有变幻,幽幽道:“我既以‘幽灵秘谱’踏入江湖,根本就无需稀罕什么良善之名,恶我者我自恶之,杀我者我自杀之,何须在乎前方是正是邪,是友是敌。” 燕十三叹了口气:“你这种人真是太可怕了,将来倘若武功大成,江湖少不了几番动荡。” “动荡?”李暮蝉嗤笑一声,而后意味深长地长叹道,“动荡怎能够啊。” 他笑声忽然一改,看着燕十三,轻声道:“既然我已是邪魔外道,你该走了,我得在这里等两天。” 不想燕十三学着李暮蝉之前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你该不会是为了和我争这个地方,故意演了一出戏吧?”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忽然又都笑了起来。 “我既不是白道,也不是黑道,更不是什么正道邪道。”燕十三看着手里的竹棍,仿佛心驰大道般希冀道,“我只想看看武学巅峰,剑道顶峰上的风景。” 他又看向李暮蝉,招呼道:“你该练刀了。” 李暮蝉点头:“好!” 说完燕十三又好奇道:“那你既然已经有老婆了,有孩子了没?是男是女啊?老婆漂不漂亮?” 李暮蝉眼神一斜:“你敢惦记我老婆?” 燕十三摇头道:“我在想你这样的人到底能娶个什么样的老婆,生个什么样的儿子。” 李暮蝉眯眼笑道:“她想杀了我,我也想杀了她。” 燕十三沉默一会儿才开口:“合理。” 二人说话间已飘入雨中,刀剑齐动。 …… 夫子庙前。 风未停,雨未歇。 但见烟雨中远远地走来一行人,俱是斗笠蓑衣,底下是一身谢氏子弟才有的黑白色劲装,人皆负剑,一个个神情冷寒如冰,眼含恨怒,肃杀之气弥天盖地,令人不惊而惧,不寒而栗。 除了谢氏子弟,还有昨夜与慕容英交手的“游龙剑客”华少坤。 而在他们面前,四十四具尸体,正整整齐齐在雨中排开。 除了“飞凤女剑客”谢凤凰身死,连带着谢家的两名族老,四十一位族中弟子,也都尽皆毙命。 这些人的身上既有剑伤,也有掌伤,还有刀伤,更有爪伤。 其中有人的身体已四分五裂,遭人针线缝合,胸膛空空如也,露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眼;有人胸骨尽碎,胸前印有一记紫到令人发慌的掌印,那紫意浓郁的几要透骨入髓,骇人至极;还有刀伤、剑痕,刀斩脖颈,剑挑咽喉,居然都是一招毙命。 “姑姑的剑法虽未登峰造极,但也已登堂入室,竟被人一剑毙命。”一个清朗孤漠的嗓音猝然自所有谢氏子弟的身后响起,“二哥还没有下落么?” 众人如潮水般分开,遂见一道有些单薄的身影越众走出。 这人身材有些低矮,斗笠蓑衣显得极不合身,但步伐却稳重到令人心颤,气态更加沉稳,落地生根,仿佛不算宽广、单薄瘦弱的背上承受着万钧重物,压的他无法快行。 “点苍剑法!” “昆仑派的飞龙大九式!” “华山派的游龙剑法!” “鬼爪攫人魂,这便是‘幽灵秘谱’么?” …… 来人依次扫量着尸体上的伤口,竟如数家珍,逐一道出来历,而后一步一步走到了谢凤凰的尸体前。 望着尸体咽喉处一剑贯入的剑伤,斗笠下那张稚嫩的脸颊上忽有湿痕滑落。 原来这是个少年,而他背上背的也不是什么万钧重物,而是一柄有些陈旧的剑,四尺来长,就那么简简单单斜负于身后;剑鞘是乌黑的,剑穗是杏黄的,早已斑驳褪色,古雅的剑锷还在雨中依稀发着光。 这柄剑算不上什么名师大家铸成的利器,也不是古之名剑,但却是一口天下无双的神剑。 因为它就叫神剑,谢家神剑。 数百年前,谢天创立“神剑山庄”,就是凭此剑,挫败天下高手,剑道夺魁,被奉为“天下第一剑”。 长剑在颤,无由而鸣,清越入耳,宛若龙吟。 此剑一响,那数十位谢氏子弟背后的剑器竟也如受剑意挑拨,纷纷颤鸣不止。 少年将眸光一转,望向谢凤凰的脸上,那里血迹斑斑,其上被人以剑划下数十道触目惊心的剑痕,合起来便是, “杀人者,幽灵公子,李暮蝉!!” 下周上架。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4章 54:四月初九 第54章54:四月初九 四月初九。 夕阳将逝,暮色渐浓,天边那抹将散未散,欲落未落的残阳正散放着它最后的光与热,朵朵红云连绵成片,远望之下宛如被沁上了一团殷红的血色,像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令天地间凭添肃杀。 余晖自屋应该是除“大龙首”以外的六人,所拥有的权利便是可以调动这些不为人知的分坛。 而这些人从来都不属于他们,也不会效忠听命他们,效忠听命的永远都是他们脸上的面具。 所以李暮蝉当日受到伏袭的时候,并没有记着显露自己的身份,对他而言这毫无意义,还会把自己暴露于明处。 这些分坛也并非是随意可见的,不是某个固定的地点,而是某个方向。譬如初九得往北走,月中得往南走,逢山遇水,过桥转巷,没有固定的位置,可能走出几步就能看见,也可能得走上几个时辰,为的便是以防变故。 而且沿途还有暗桩传递讯息,一有不对,即刻星散,隐遁无形。 当然,若有绝对的底气,也可如那孙家传人般光明正大摆出来。 秦淮河上,皎月高悬。 今夜自然是有无穷的底气,一艘足有七层高的精美楼船上,早已在暮色彻底落下的那一刻升起了一杆大旗。旗杆独擎天空,雪白的旗帜迎风飞卷,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白焰,在月下猎猎振动;而在那团火焰中,一条张牙舞爪的乌青长龙,仿佛已成活物,俯瞰着身下的人间大地,睥睨苍生。 掌旗之人是名精瘦如猴的汉子,脸上赫然也戴着一张猴脸面具,早已在顶楼摆好了三张太师椅,足能俯瞰整个秦淮河上的万家灯火。 而在大椅的下方,正前方,已见早有“青龙会”的子弟赶来,自四面八方汇聚于此,对着那三张大椅满是恭谨。 三张大椅,便说明此番行动将有三位龙首主持。 “呵呵,怎么挑在这里?”众人惊觉眼前一花,陡见一抹黑影仿似鬼魅般自夜色中分离了出来,黑袍如墨云当空一转,于他们面前显出身形,施施然落座,“我听说那名魔教长老也在‘秦淮河’上,是个难缠的人物。” 李暮蝉黑袍遮身,龙首掩面,双手深藏广袖之中,就连嗓音都刻意的改变了一下,变得低哑。 掌旗之人忙堆笑着回道:“回七龙首,那人现在可没工夫对付咱们,听说‘神剑山庄’找不到那位‘幽灵公子’,只能满金陵的追杀魔教教众,双方已势同水火,这些天斗了几场,互有胜负。” 也就在话起话落的功夫,剩下的两张大椅上已有人飘然落座。 一人快急如电,自岸边蹬萍踏水,闪身一跃而上,提纵如飞,又如燕当空盘旋一转,直直滑翔而落,坐上大椅;另一人无声无息,走转缥缈,身形变幻无端,难辨虚实,未等看清,已然落座。 前者满身贵气,锦衣华服,瞧着极是年轻,浑身气机锐旺迫人,可见心气极高。另一人着一袭立领青袍,袍角曳地,袍袖宽广,浑身上下几乎看不见一丝皮肉裸露在外,藏的极深。 前者李暮蝉已见过两次,乃是六龙首,后者则是五龙首。 看到这熟悉的青袍,李暮蝉眼皮随之一垂。 一旁的六龙首忽然轻声道:“二位可有布置啊?” 李暮蝉悠然道:“呵,就用火攻吧,既然他们龟缩在山上,先逼出来再说。” “光火攻还不成,”五龙首冷漠开口,嗓音急促而且嘶戾,“神剑山庄四面环水,背倚绝壁,火势难行。依我之见,不如先行毒攻,以毒烟驱敌,登岛之后再用火攻,一网打尽。” 李暮蝉听的扬了扬眉:“好,就这么定了。” 六龙首腾然起身,眸光闪烁,一扫座下一众青龙会子弟,大手一挥:“动身!” …… 强调一下,本书不搞金手指系统这些,纯粹武侠,别再让我搞金手指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5章 55:翠云峰,绿水湖 第55章55:翠云峰,绿水湖 复杂的问题,往往总有简单的答案。 一句“动手”,几乎令整个金陵城内的青龙会子弟倾巢而出。 亦如当日上官小仙自洛阳城崛起,如今这“神剑山庄”便是要在金陵崛起,所以胜负很重要。 赢了,这些江南武林世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青龙会”宰割;输了,那江湖上可就又要再添一大势力,不得了的势力。 所以,没什么好说的,江湖来去,不过一横一竖,一生一死,“动手”二字,已包含太多。 说的再多,终究还得手底下见高低。 飞檐屋瓦之上,此时若有人自高处俯瞰往下,不难发现正有数十道,乃至数百上千道腾挪纵跃,闪转奔走的身影仿若鬼魅般赶赴向神剑山庄;一个个俱是精通藏匿的手段,也都是极为厉害的杀手,脚下轻巧无声,永远只会缩身于阴影中,只留双眼在外。 这些人或许谁也不认识谁,但青龙会号令之下,便自八方而来,而后功成身退,复又星散八方。 “看来,这位神剑山庄三少爷比当初的上官小仙还要厉害三分啊。”李暮蝉抬头瞧了眼已到中天的月,清风拂明月,算算时辰,天黑的时候还是酉时,而现在亥时已过去大半,“天生剑骨,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玄乎?” 提起上官小仙四个字,六龙首忽然显得有些躁动。没错,他便是当日在“百花林”被那大堂主临阵反戈一击,最后不得不暂退的人:“哼,再厉害又能如何,这天底下惊才绝艳的不乏少数,但能活着长大才算能耐。” 冷冷的话语充斥着凌人的傲气。 “也是。” 李暮蝉不禁想到了那日瞧见的某具尸体,以及上面疑似飞刀留下的刀口。 江湖上使飞刀的不少,但能将这等烂大街的暗器使得惊天动地,自“暗器”化为“明器”,除了“小李飞刀”以外,名头最大的便只有一个人,四无公子。 洛阳萧家,萧四无。 这个人的名头很长,又怪又长:“上天入地寻小李,一心一意杀叶开。” 自古文人相轻,武夫亦然,刀客自然也不例外。 飞刀大抵也算刀客。 而此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盖因传闻他飞刀无敌,杀人无数,翻脸无情,不翻脸也无情,故而江湖人称“四无公子”。 李暮蝉心思暗动,倘若这人是真的,只怕名头上还得再加一个人,便是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有龙凤双环在手,可谓天下诸般暗器的克星;这人不是李寻欢,想要赢,猴年马月去了,而且对上那女人的机心,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机会。 而且他突然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此役很是危险呐;三大龙首,这“六龙首”乃是上官小仙的手下败将,“五龙首”又疑似谢家的二少爷,还和上官小仙暗中勾结,另怀异心;再加上他这个堪堪入流的“七龙首”,这一趟十有八九是悬了,恐怕得被人算计的明明白白。 别忘了,还有慕容英这个魔教长老在旁虎视眈眈。 越想李暮蝉的心越是往下沉,沉到了底。 五龙首青袍迎风,猎猎作响,只似一只脱了线的风筝,飘忽一荡,难觅方位,身法比那“幽灵秘谱”上的武功都要邪乎,忽而顿足,沙哑道:“到了!” 李暮蝉定睛一瞧,但见眼前绿水绕青山,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峭拔险峰。 此峰月下孤耸,绝壁千刃,高插云霄,远望而去宛如一柄举世无双的神锋,无形中散发着一抹无与伦比的沛然剑意,仿佛欲要刺破青天,与星月比肩,极是震撼。 而险峰脚下,是一座不高不矮的青山,青山三面环水,林木茂盛,当中一条约莫三丈宽的笔直石阶若隐若现,仿佛自山罢他黑袍一卷,宛如化作一团黑云,倏忽飘上湖面,双掌一探一收,两名堪堪冒头的谢氏子弟登时重新沉入湖中。 铁索之上,无数青龙会子弟兔起鹘落,登临对岸,刀剑齐亮,携滚滚毒烟,满目凶光的扑向前方来敌。 而另一头,慕容英不知何时也已率众渡水登山,双剑提手,直扑神剑山庄。 这一日,翠云峰,绿水湖上,杀意冲霄!! 简单说一下,就是萧四无是天涯明月刀的人物,按原著还有十几年才出现,但剧情衔接太长了,我就直接用了,不要太过纠结。而且十几年以后傅红雪基本上就是天下无敌,以防主角打不过,就提前开展。 待会儿还有一章。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6章 56:三少爷 第56章56:三少爷 石阶之上,到处都在厮杀,不消半盏茶已然遍地伏尸,残肢断臂无数,血水汇流如泊,沿着石阶层层淌下,最后融入湖中。 “犯我神剑山庄者,都给我死……啊……杀杀杀……” 李暮蝉只一靠岸,迎面就见一名断了胳膊,没了耳朵的谢氏子弟扬着残剑,满身是血的踉跄冲了上来,嘴里嘶哑开口,满脸狰狞。 可没等到他面前,已被乱剑砍杀。 毒烟之下,青龙会子弟势如破竹。 李暮蝉落在后面,沿途过处,就见石阶两侧无数墓碑林立,新坟旧墓密密麻麻。 一眼扫量过去,数目简直多的吓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少坟冢前还插着一口口生锈的剑器,其中除了谢氏一族的族人,还有一些昔年前来拜山挑战的剑客,多是败亡于此,故而立碑留名。 果然,天下无敌的名头都是用骨与血书成的,谁也难能例外。 他后追赶上,与另外两位龙首汇合。 六龙首如今气机勃发,傲气极盛,负手拾阶而上,身后青龙会子弟尽皆步步紧随,隐于毒烟之中,恍惚瞧去宛如百鬼夜行,可怖骇人。 他们进,神剑山庄众人则是人皆提剑,步步后退,如临大敌。 落步稍慢的,乍一吸进毒烟,立马扑倒在地,在刀光剑影中化为一团肉泥,连惨叫都不及发出。 四面八方,更有青龙会子弟匿于暗处,以暗器击敌。 “想不到我神剑山庄竟然这么大的面子,惹动青龙会三大龙首出面不算,连同魔教长老也率众出手,你们青龙会什么时候和也魔教勾结在一起了。” 石阶上,通明的火色中,乍见那些谢氏子弟从中分开,走出了一位中年剑客,此人身着黑色锦袍,内衬白衫,手提一柄乌鞘长剑,面相威严。 李暮蝉瞧的心神一震,乍见此人,他已是记起“冷香园”地穴中所见到的那名谢姓剑客。二人居然有八九成相似,只不过面前的这个更显高手风范,面如冠玉,一对燕翅眉,长脸狭眸,薄唇挺鼻,下颌蓄有短须,端是气度不凡。 此人身旁亦是众星拱月,有一众谢氏长老护持。 而在青山另一头,隐隐可闻厮杀未绝,想是那魔教众人尚在和神剑山庄的人交手。 “他们也配和我们联手?收拾了你们,再去收拾他们不迟。”六龙首一掀眼皮,轻声道,“你就是谢王孙?把谢晓峰交出来,吾等便免伱族人一死,就此退去。不然,鸡犬不留,江湖上再也没有神剑山庄。” 神剑山庄与江南几大武林世家能有此野望,全因这“谢氏一族”出了个谢晓峰。这些人几乎把所有都压在了这个人的身上,妄想着借势登天,自此崛起。 如今听闻此言,岂会妥协,令幻想落空。 有谢氏族老轻蔑嗤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想到不可一世的‘青龙会’居然容不下一个孩子,说出去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五龙首回以冷言:“怪只怪你们太过招摇,此人尚未长成你们便难控野心,暗中囤积实力,与各大世家结盟联合,招兵买马,笼络江湖好手。” 又一名谢氏长老啐骂道:“我们做什么还轮不上你青龙会多管闲事,哈哈哈,难不成你们真把江湖当成青龙会的了?” “好胆,”六龙首的眼神早已冰冷至极,“谢王孙,你也是这么想的?” 便在这时。 “是又如何?江湖本无主,有能者居之!”一声冷哼,遂见谢王孙身旁一名青年提剑走出,“想要夺我三弟,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这句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神情都微妙起来。 “住口!”谢王孙脸皮一抖,对着此人训斥一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回去!” 六龙首冷笑连连,抚掌夸赞道:“你谢家倒是直接干脆,如此野心,难为你们蛰伏这么多年。” 谢王孙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那二子时常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一进一退,剑拔弩张。 但李暮蝉的心里此时却炸起了一声惊雷霹雳。 因为适才说话的不是别人,居然就是谢龙腾。 这人怎么会是谢龙腾呢? 或者说谢龙腾怎能出现在对面呢? 他强忍住扭头去看五龙首的冲动,心里已在翻起惊涛骇浪,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不对。 李暮蝉心思急转,当日被伏杀之际,自己绝对没看错,那伞下人就是一袭青袍,而且能对他动手的、有理由动手的只能是谢龙腾。 此人藏拙在先,伏杀在后……绝不会错,就是五龙首。 可为什么这人会在对面,那身旁的五龙首又是谁? 李暮蝉蓦的心头一突,想起了始终未有踪影的上官小仙。 他只能想到这个女人,也唯有这个人。 以对方的心思,岂会不来凑一凑热闹,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对面的谢龙腾是假的,但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李暮蝉已觉得满身不自在,就算只是猜测,他也不想和这个“五龙首”待在一起,无论真假。 上官小仙已足够难缠,可这人倘若连上官小仙都不是,这就意味着对方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种人比敌人都要可怕。 话到这里,好言说尽,已无话可说。 五龙首眼神阴沉:“诸位,随我荡平神剑山庄!” 霎时间,厮杀再起。 李暮蝉却是见机落于人后,飘然一晃,隐于毒烟之中,而后离了石阶,潜进了一侧的山林坟墓。 大龙首的命令既是生擒谢晓峰,那此番任务的重心便不是厮杀争斗。 趁着双方人马打的难分难解,他提纵之下已蹬枝攀树,于枝叶间无声腾挪,冲着半山腰的“神剑山庄”而去。 沿途就见不少人正赶往战场,遍地的死尸伤残。 只是走了不远,他猛地身形一震,但见那山林中一干魔教教众正大开杀戒;当先二人好似铜皮铁骨,刀剑难伤,挡者披靡,气力更是惊人,在那剑阵中扑杀往复,简直就是虎入羊群,难有一合之敌,正是那两名风使。 然而,二人杀性正浓,杀心正盛,可忽然就见迎面不远的地方不知何时站着一道瘦小身影。 那是一名少年,背负长剑,立在月下,其后还跟着一个小脸苍白的粉衣少女。 瞧见这一对少男少女,一名风使咧嘴一笑,大步一赶,正待逼近,可眼前人影蓦然一空,笑容已僵在脸上,而少年已在他身后,长剑在手,正自归鞘。 “噌!” 清越剑吟徐徐隐去。 遂听那名风使嘴里嘶戾道:“好……好剑法!” 下一刻,其项上头颅倏然自两肩之上“嗖”的弹起,短颈血喷如吼,头颅翻滚上天。 李暮蝉瞧的遍体生寒,瞳孔骤缩,心神更是为之一紧。 活杀留声,这竟是活杀留声!!!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7章 57:奇技惊人 第57章57:奇技惊人 好快的剑,好可怕的剑法! 李暮蝉一眯狭长眸子,垂目一瞧,手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纵观过往所见高手,从未有像眼前人这般能带给他如此大的震撼。 此人或许没有凌人之势,迫人之锋,瞧着内敛至极,可剑光乍亮,已夺人性命于瞬息惊雷,仿若开天地破;一招中,即刻寒芒顿隐,收雷霆于三尺鞘中,罢剑光于反手之间,惊世骇俗。 太快了,快到那剑锋过处中剑之人竟尚不知已死,还能说出话来,更加匪夷所思。 剑法竟能如此的璀璨瑰丽,如能慑服人心。 这就是谢晓峰么? 如此年纪,如此剑法,李暮蝉已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果然惊才绝艳。 这等惊神骇鬼的剑法,古往今来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境界,更有不知凡几的人终其一生都在苦苦追寻探索;人剑合一啊,多少剑手熬到华发苍颜也求之不得,抱恨终身,此人却生来便已拥有。 少年一袭白衣,额上系黑色额带,正中点缀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瞧着有些沉默寡言,细眉如剑,朗目如星,想是早些时候害过天花,白皙的脸颊上还有几颗小痣一样的斑点,可眼中却不见寻常稚子顽童该有的机灵活泛,反是有股沉沉的暮气,宛如一潭死水,但转眸眯眼间又隐有灵光乍现。 粉衫少女则是娇俏动人,穿着挂饰非富即贵,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四起的火光中,谢晓峰按剑而立,脑后的额带随风荡起,头也不回地说:“秋荻,你躲我身后!” 原来这少女正是“七星塘”慕容世家的少主,慕容正的女儿,慕容秋荻。 另一名风使愣了一愣,眼中猝然冒出红光。他头上原本带着斗笠,此时运劲提息,斗笠如被大风掀起,真容顿露。 而看清他那张脸的人无不惊呼出声,如见妖邪。 李暮蝉乍一打量也是心头一突,就着腾跃的火光,但见那张脸扭曲歪斜,阔嘴撅齿,鼻孔朝天,端是丑陋可怖,俨然一个怪胎。 此人双目充血,暴怒之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浑身筋肉紧绷,也不知是失了神智还是如何,抓起面前的无头尸体竟对着那断颈大口猛饮起了热血,喉舌间冒出一连串叫人心惊胆战的吞咽声。 莫说是神剑山庄,就连魔教教众都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两股战战,纷纷后撤。 那风使饮了另一人的血,眼中血光大盛,体表之外,一根根青黑色的筋络血管纷纷外扩,露于体表,口呵热气,宛如一尊巨魔。 谢晓峰眉头紧拧,仿似觉察到了危机,抬手一拨,已将身后的慕容秋荻送出数丈,而后拔剑出鞘。 夜色中,一抹雪亮剑光凭空乍现,似飞瀑直击。 剑光倏忽一现,所有人顿觉一股切肤之痛,宛若夜风变成了割肉刮骨的刀子。 好可怕的剑意。 剑光晃眼而过,几名距离谢晓峰最近的魔教教众已软倒在地,死的无声无息,定睛瞧去,咽喉赫然渗出一点浓郁血色,一剑封喉。 然而最后一剑却未建功。 剑尖落在风使咽喉,竟丝毫未伤,只是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一剑未成,谢晓峰振臂一抖,谢氏神剑已连攻风使周身十数处要害软肋,然而还是无用。 “啊!” 风使大吼一声,箭步一扑,好比猛虎扑羊,带起一股浓郁腥风,身前一颗半人高低的大石轰隆一震,应声而碎。 尘飞土扬,山上忽见十数道身影联袂赶来,看见场中情形,不由分说,提剑便攻。 谢晓峰忙提醒道:“小心,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可还是晚了一步,十数道剑光划破夜色,风使不避不躲,任由利器加身,然而长剑触及一瞬,剑身顷刻弯曲成弧,如刺金铁,然后在一群人骇然的眼神中寸寸碎断。 不待这些人反应,风使双拳轮动,大开大合,一个个无不如遭重创,吐血倒翻出去,有的面部塌陷,有的胸骨尽碎,有的头颅炸裂,死的惨不忍睹。 李暮蝉看的心惊,这魔教四大使者敢情除了他没一个正常的,练的功夫也是一个比一个邪门,他本以为水火二使已经够邪乎了,不想这风使简直非人。 只是李暮蝉忽又想起来,自己身负“幽灵秘谱”,好像也不算正常。 他心里正想着,脸色突的一变,就见那谢晓峰居然好巧不巧地径直朝自己这边来了,身后那头怪物紧随其后,沿途过处遇石石碎,遇木木摧,声势惊人。 “被发现了。” 李暮蝉脸色一沉,当机立断,振衣荡袖,飘然后退。 那谢晓峰别看年纪不大,身法却是奇高,看似起落寻常,不想几步赶出已跻身李暮蝉三步开外,然后一剑飞刺,犹如仙人指路,凌厉剑势直逼脚腕。 李暮蝉身体为之一紧,下意识拂袖一扬,袖中吐出右手,挥掌好似清风拂面,然掌至半途,他攻势骤变,竟以指作剑,快如闪电般点在了那探来的长剑剑脊之上。 “叮”的一声,长剑颤鸣,攻势立缓。 一指点落,李暮蝉剑指再沉,翻腕绕肘,刹那间月下恍惚多出千百道指影,或戳或挑,或压或刺,指影如千莲绽放,玄妙晦涩,莫测惊人。 只这一指,谢晓峰暮气沉沉的眼泊中登时精光爆现,动容沉声道:“好剑法,阁下如何称呼?” 这却是那《天佛降魔剑》的起手势,佛祖降座。 但谢晓峰到底还是谢晓峰啊,退无可退之际,眼看有一指戳向自己的太渊穴,他手腕一振,沉肩垂肘,长剑颤鸣如龙,剑尖如灵蛇吐信,谢氏神剑霎时剑尖上弯,斜指李暮蝉腋下,剑锋未至,那黑袍已无声撕裂出一道破口。 二人交错一过,竟又都齐齐中途罢手,李暮蝉暗道可惜,本想巧施暗手,可还是少了几分气候。没理会谢晓峰的反应,他“呼”的转身凌空劈出一掌,落在那风使的胸膛上,替谢晓峰逼退了对方。 不料风使只是身形一晃,坠回地面,竟不见半点影响。 也就在这片刻功夫,四面八方已有不少身影闻声赶至,实在是风使那非人的吼声太过不同寻常。 人还未到,剑光已至。 数道璀璨剑光直逼风使,连同李暮蝉也被罩了进去。 “休伤吾儿!” “大胆!” “受死!” …… 谢王孙连同几名谢氏族老唯恐谢晓峰受创,纷纷舍身来战。 重重杀机之下,李暮蝉顿时如坠冰窟,但他心神却未乱,反手一指,故技重施,这一次更加融入了“幽灵秘谱”的阴寒内劲,剑指斜斜一点,一名谢氏长老甫到近前,眼前乍见漫天指影,阴气森森,骇然之余惊觉手腕袭来一缕彻骨寒意,更是一麻,不待反应手中剑器已是被夺。 李暮蝉夺剑一瞬,心神凝练如一,剑光当空圆转,划过一圈剑影,电光火石间已将身前三柄长剑尽数拨挑卷在一处,而后运劲一荡,三柄长剑齐齐离手而飞,“夺”的没入一旁的树干,方才在一连串的惊呼声中飘然而退。 “你是何人?” “啊,这是什么剑法?” “好可怕的剑法。” “谁人使得如此剑法?” …… 惊呼四起。 不光这边,一旁的空地上几名谢氏长老只与那风使一经交手,无不变了脸色。眼前敌手竟刀剑难伤,好似铜皮铁骨一般,猝不及防,已有两人被拳毙当场,一众谢氏子弟更是死伤一片。 谢王孙沉眉怒喝:“请神剑!” 身后忽有人急步捧出一方黑色木匣,木匣一开,其内置有一口宝剑,剑鞘古拙,剑身漆黑。 谢王孙取剑在手,快步掠向如入无人之境的风使,出手凌厉,长剑当空一过。 那风使尚在空中,身躯、头颅已无声而断。 也在这一前一后的功夫,五龙首与六龙首已携一众青龙会子弟急掠而至。 另一头那慕容英亦是神情阴沉的大步而来,身后魔教教众紧随。 眼见仇敌,又见谢晓峰,双方见面毫不废话,俱是拔剑相向。 惨烈厮杀霎时再起。 “退,退守山庄!”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8章 58:一波三折 第58章58:一波三折 可怕的厮杀。 视线所及,三方人马几乎乱战一片,魔教与青龙会的人在厮杀,青龙会又和神剑山庄的人在杀,而神剑山庄另和魔教教众舍命拼杀。 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之下,不停有人死去,又不停有人跃入战圈,赶来援手,杀人以及被杀;血雨腥风熏得人作呕,惊的天愁地惨。 原本的青山绿水,而今血与骨交织,惨叫和杀声交织,淋漓的鲜血铺红了上山的石阶,血染数里。 李暮蝉也在其中。 如此杀劫他实在难以例外,而且这些人都已经杀红了眼,有的看见活人,不论是友是敌,只顾冲杀,似是疯魔了一般,场面惨烈到了极点。 六龙首身先士卒,奋战在前,锦袍都已化作血衣。 五龙首、李暮蝉则是与慕容英和一众谢氏长老周旋。 洪流血浪之下,神剑山庄虽节节后退,却严防死守,剑阵每每被打开缺口立时就有人补上,剑势宛如叠浪,连绵不绝,一浪更盛一浪。 这些人就像是英勇的死士,高昂着头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等候着这一天,替神剑山庄争来生机,赢得胜算。 而这一具具悍不畏死的尸体身后,谢晓峰在谢王孙和一众谢氏族老的护持下层层后退,自山脚退至“解剑坪”,又从“解剑坪”退至山腰,最后退到了“神剑山庄”的大门前。 令人动容的是,就连“谢氏一族”的老弱妇孺、女眷稚童都提起了剑,眼露死志,接二连三冲入这修罗场中。 看着面前那气势恢宏,只有一步之遥,屹立了几百年的古老门户,谢晓峰忽然顿住步伐,他不想退了,长剑一横,隔在了自己和一众谢氏族人之间。 谢王孙脸色一沉:“你要忤逆为父?” 谢晓峰眼露痛苦,面露挣扎,哑声道:“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族人弟兄一个个倒下么?既然他们是冲我来的,便该由我来解决这一切。” “你还太年轻了,”谢王孙眼神平静,语气更是平静,“这是他们的命,他们生来就是为了伱的崛起而活着,难道你想看着他们白白牺牲?只要你活下去,活到最后,他们的死就都是有意义的。” “爹,救我!” 乱战中,一声急促凄厉的呼救陡然令谢晓峰心神一紧。 寻声瞧去,遂见谢二少爷谢龙腾正身陷刀兵之中,左右支拙,身上已见刀口剑伤,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谢晓峰提剑便要越众而出,谢王孙却一把按下了他的肩膀,死死按住。 只是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瞧着自己儿子那双死气沉沉的晦暗眼眸,谢王孙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我去,你速速退守山庄。” 他提起那柄黑色的神剑,转身已携两位族老掠入场中。 神剑山庄既是以“神剑”为名,自然不会只有一柄神剑;不同于“谢氏神剑”这柄先祖遗物,谢王孙手中所持之剑乃是一口名副其实的神锋,削铁如泥,堪为奇宝,为山庄内所藏神剑中的翘楚之一。 有此剑在手,谢王孙如得神助,身前难有一合之敌,剑光过处,方圆半丈尽是残肢断臂,刀挡刀毁,剑拦剑摧。 此人身手本就不俗,如今仗神剑之利,李暮蝉等人俱是避其锋芒。 但见谢王孙手中剑光吞吐如掣电,不过一瞬半刹,围攻谢龙腾的人已纷纷命丧剑下。 他一把抓住谢龙腾的肩膀,往后一送,作势就要退回山庄,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偏偏就在此时,一截极细极利的剑尖陡然自他前胸冒出。 “绿柳?” 谢王孙神情一僵,似是有过片刻的失神,还有茫然,等他艰难扭头瞧去,正好瞧见谢龙腾那张有些不成器,甚至是滑稽的脸。 不光他中剑了,那与他一起的两名族老更是早早地没了生机,眉心露着一个血洞,仰面而倒。 本是混乱的战场登时一寂,连谢晓峰也愣住了。 直等谢王孙在谢龙腾拔剑之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踉跄倒地,所有人才猛然回神。 几名谢氏族人瞧的目眦尽裂:“谢龙腾,你做了什么?” 谢龙腾面无表情,手上拿着一柄细剑,细的好比一支细柳,青光湛湛,像极了一条竹叶青。 这柄剑名为“绿柳”,是几多年前某位剑道名家的配剑,亦是“神剑山庄”的藏品之一。 谢龙腾一面认真擦试着剑身,一面满不在乎地说:“自然是杀了他。” 闻听此言,就近的几名谢氏族人怒斥一声,遂拔剑出手:“受死!” 但下一刻,所有人嘴里又都响起了倒吸气的声音。 只因那几人剑身还未彻底出鞘,已在一截翻飞吞吐的青芒下瞪眼倒地。 那剑影之快几乎肉眼难追,不同于谢晓峰的剑,谢龙腾的剑快到近乎妖邪,不求变化,只求快,极致的快,快的人忘生忘死。 而且这一招剑法也大有名堂,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玄门三大剑法之一“飞龙大九式。” 剑势如龙,一剑九式。 再看那几具尸体,果不其然,一共九处伤口。 眼看情形生变,众人尽皆罢手,想要瞧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六龙首拧眉道:“不是都说这位二少爷性子懦弱,难成大器么?呵呵,看来传言有误啊,只这手剑法,便已有独步江湖的资格。” 李暮蝉意味深长地道:“生在这种世家,怎么可能有简单的货色。” 谢龙腾脚下走的闲庭信步,俯瞰着气若游丝的谢王孙,幽幽道:“父亲,还记得我握剑那年你说过什么么?你说,我是谢氏振兴的希望,将来必然会名震天下,重现先祖荣光。” 他话到这里语气一顿,回头又笑指一群怒不可遏的谢氏族人:“还有你们这些人,那时一个个都是一副和蔼和善的面孔,装作对我事事关心,结果这小子一生出来,展现出天赋以后,一个个又都跟哈巴狗一样去巴结他,讨好他。” 谢龙腾眸光一转,似笑非笑地瞄向谢晓峰:“我三岁伴剑而眠,四岁知剑,五岁握剑,至十二岁,七年间春秋寒暑,日夜苦练,流过的汗,咽过的血,绝不比你少……一切了只为了父亲你口中的那句重现先祖荣光。” 他又看向谢王孙,脸上神情不知是哭是笑,古怪的吓人。 “可为什么到头来,只因一句相师批言,说这小子是‘剑中帝皇’,你就把我的努力全盘否定,你说这公平么?公平么?”谢龙腾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些话,“更可笑的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呵呵呵……哈哈哈……唉,人心,真是虚伪的让人作呕。” 谢王孙躺在地上,脸色死灰,眼神暗淡,像是被伤透了心,嗓音虚弱无力地道:“我是你父亲啊!” 谢龙腾扬扬眉:“哪又如何?今天我不光要杀了你,还要把你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亲手毁掉。” 谢王孙长叹一声:“晓峰,记好了,在你彻底崛起之前,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无论是谁,连我也别信。” 谢龙腾嗤笑道:“你觉得你还能活过今天么?” 谢王孙并没有说话,而是用回答告诉了谢龙腾。 他本是黯淡的眸子猝然精光乍亮,手中几要脱手的神剑再次握紧,在这一瞬之间,他按地凌空飞起,横剑在前,剑光化为漫天寒星,剑气迫人眉睫。 谢龙腾亦是同时反应,嘴里长啸一声,手中长剑如拂柳一绕,剑上青芒暴涨,看的谢王孙一阵失神。 此子竟然凝出了剑芒。 双剑交击,凌空顿见一连串“叮叮叮”的清脆砰响。 两道剑影纠缠碰撞,斗得难分难解。 而青龙会这边也是起了变故,就在谢王孙跃起的刹那,谢龙腾出手的瞬间,很少动作,很少开口的李暮蝉突然抬眼,而后无声一掠,屈步一进,双袖更是呼的撑起,对着一旁五龙首一掌拍了出去。 六龙首看的皱眉,但他第一个反应是飞身后撤,然后才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掌劲加身,五龙首似早有提防,双脚纹丝不动,发丝狂舞,衣袍卷荡,周身气机流淌,面具后面猝然冒出一个娇媚的女声:“啊呀,被发现了。” 果然是上官小仙。 李暮蝉一掌递出,即刻远退,轻声道:“小心,他是假的。” 慕容英则是在旁边一副看戏的架势,笑的古怪:“有意思,哈哈哈,妙极,真是天助我也!” 关键时候,两方劲敌齐齐窝里斗岂不就是天赐良机。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那石阶上忽然走上来一个体态臃肿如球的女子,像是一座肉山,满脸堆笑,弯着双眼。这人手里拿着半截断剑,咧嘴露着两排乱钉般的烂牙,正肆然嚼着,圆滚滚的肚子里如有金珠滚动,看的一干众人脸色大变。 谢晓峰正欲出手,心神却猝然一紧,盖因那石阶上还有一人走了上来,那人腰挎长剑,剑柄朝左,引得众人俱是瞳孔急收。 慕容英眼皮狂跳,不假思索地道:“撤!” 五龙首身上青袍忽然绽裂,漫天翻飞的碎布中,他摇身一变已变成一名明艳动人的娇媚女子,黑裙乌发,腰如拂柳,面罩黑纱,款款迈步间已是流露出万种风情。 上官小仙一指李暮蝉这个七龙首:“敢打我,把他留下。” 我看有人说进展太快了?诸位觉得怎么样?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59章 59:人心难测 第59章59:人心难测 接二连三的变故,众人看的目不暇接,也措手不及。 “上官小仙!” 一声长啸,六龙首纵身腾空,手中已如变戏法般凭空多出一柄数寸长的飞刀,刀身雪亮,刀锋光寒,刀柄精致,被捻在指间。 快,行云流水的快。 只在上官小仙露出真容一刹,他已出刀。 凌厉刀势刺骨森寒,众人不及细看,月下已多了一道璀璨寒芒。 寒芒乍现,如能破月。 上官小仙傲立场中,身后是一轮明月,身前寸芒来势极汹。 然而,月已西沉。 可在那寒芒与上官小仙之间,一团不甚耀眼却足以令所有人失惊动容的金光,像极了夜尽天明时那轮东升的旭日,横亘于天地之间,无人可越雷池。 朦胧月色之下,伴随着一声荡人心肺的嗡鸣,那缕寸芒只似被套住的飞鸟,扑火的飞蛾,直直撞向金光。 上官小仙手握金环,瞥了眼环上的飞刀,柔声道:“手下败将,也敢言勇?”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六龙首一刀祭出,即刻远退。 “退!” 所有青龙会子弟闻声得令,纷纷如潮而退。 上官小仙愣了愣,然后咯咯一笑:“士别三日,居然也识相了起来。” 她面上虽笑,眼底全无半点笑意,而是凤眸横移,看向了被刘妈妈封住退路的七龙首。 原本她还想等三方三败俱伤之际,或是死伤差不多的时候假借“五龙首”的身份出手,不费吹灰之力将这一众江南武林世家收入囊中,顺便再探一探“青龙会”的底细,哪想被此人戳破。 如今魔教、青龙会尽皆退去,她一番谋划、所有布置全盘落空,岂能不怒。 李暮蝉也想退,但那刘妈妈两腮忽然鼓起,像一只欲要吐声的蛤蟆,所以他只能干站着,何况不远处还有一人,便是那“夺命剑客”荆无命。 他也并没有急着逃,而是望向场中尚在拼杀的谢氏父子二人。 这一役还没结束呢,倘若谢王孙赢了,那谢家自然就是真的赢了;倘若谢王孙败了,那赢的还是上官小仙。 至于谢晓峰与那些谢氏族人,有荆无命在侧,无人敢轻举妄动。 而上官小仙也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场上局势变化太快,谢龙腾若真有本事,又何须她出手,若没有本事,她就更不用出手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可不想为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和谢氏一族拼死拼活。 令人吃惊的是,谢王孙适才分明被一剑穿胸,竟然能撑到现在,而且看架势还能一直撑下去。 上官小仙啧啧称奇,美眸生辉,沉思了片刻,好奇道:“听说世上有一种人生来心脏在右,难不成谢庄主就是这种人?” 谢龙腾脸上瞧不出表情,手中绿柳剑光沛然,快如灵蛇般于掌中翻飞,剑芒颤动不绝,招招不离死穴,剑剑不离要害。 只一番交手,所有人才发现,这人的剑法不光快,而且几乎糅杂了“华山剑法”的轻灵,“点苍剑法”的狠辣,“昆仑剑法”的迅疾,更兼“武当剑法”的绵柔,几乎囊括了百家之变,一招一式皆信手拈来,委实可怕。 谢王孙手中神剑回旋圆转,吃力地招架着面前疾风骤雨般的杀招,眼神变得复杂。 一直以来,他们所有人几乎都把目光落在了谢晓峰的身上,全然忽略了这个人。 连谢晓峰也一阵失神,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怯懦的二哥居然如此厉害。 上官小仙咋舌不已,抚掌赞叹道:“不得不说,谢庄主真是生了两个不得了的儿子啊,要是你这二子联手,天底下的高手恐怕都得退避三舍吧。” 谢王孙老脸难看,青白交替,他咬牙道:“龙腾,现在回头,为时未晚。” 谢龙腾咧嘴笑道:“为了谢家,你还真是脸都不要了,那若是我杀了姑姑呢?你问华少坤会不会放过我,问问那些族人能不能饶过我?” 谢晓峰如遭雷击,嘎声道:“二哥,是伱杀了姑姑?” “噌!” 两剑相交,剑气纵横,谢龙腾冷笑道:“她到死都不知道谁出的剑。” 谢王孙仿若动了真怒:“你这孽障!” 遂见二人交手间纵飞来去,自地上斗到空中,又从半空跃上树重现昔年上官金虹天下无敌之威,但也足能不可一世,横行江湖。 而他们这边两位风使阵亡,雷使又不知所踪,再看看一干损失惨重的手下,慕容英气的怒火中烧,恨的三尸神爆跳:“雷使他娘的究竟在搞什么鬼,如此关键时候居然……” 然而,屁股还没坐热,那画舫上的灯影下,一个平和的声音轻轻响起:“唔,你怕是见不到他了。” 慕容英一惊:“谁?” 他寻声瞧去,遂见阴影中缓步走出一个穿着斗篷的挺拔身影。 此人且行且言,黑色的兜帽下隐有缕缕白发随风飘荡,嗓音温和无比地道:“本座给你两个选择,跪下,或是躺下。” 慕容英脸色苍白:“你是……青龙会大龙首!”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60章 60:天机棒 第60章60:天机棒 青山绿林之中,李暮蝉眼看就逃脱险境,不想身后惊闻一阵嗡鸣震颤之音,脑后更觉一股澎湃劲风,立时心道不好,定是上官小仙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杀招,快、准、狠。 金环夺命,他本想避闪,只是那嗡鸣入耳,竟能让人气息一滞,搅心乱神,手脚都仿佛变得麻木,失了知觉。 刹那的迟缓,李暮蝉顿失躲避之机。 但他的反应也很及时,手中急挽夺来的剑器,剑脊急颤,在飞环落下前的一瞬,剑身已斜斜横在背后,剑尖崩压向外,与之撞在一起。 “砰!” 一声炸响,李暮蝉就觉手中长剑寸寸崩碎,一股难以想象的沛然巨力紧随其后落在了他的后心。 “噗!” 一缕腥甜登时自喉舌间涌上,但他眼中冷冽未改,反是借着这股大力如离弦之箭般直扑向山脚。 他身上不光有金丝甲,背后还藏了一柄刀,大夏龙雀。 一招击中,金环倒飞而回,只在半途,就被一只纤秀右手当空擒住。 上官小仙追环而至,看到李暮蝉像没事人一样,白皙的眉间缓缓蹙起,并未再追。 但李暮蝉的速度更快了,因为那石阶上一个头戴斗笠,腰间挎剑的身影已在下山。 快,难以想象的快,瞧不出何门何派的身法,但一步一跨便已跻身数丈开外,穿梭如电,气势如剑。 夺命剑客,荆无命。 这人死灰空洞的眸子似是亮了一亮,极是罕见。 “拔剑!” 孤漠低哑的嗓音如冰锥般钉入李暮蝉耳中,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寥寥数十笔,已让他毛骨悚然起来。 这名成名几十年的绝李暮蝉这头,他并没与孙无二同行,也没有去和“魔教”的人碰头,甚至连金陵城都没回,而是在城郊找了一间破庙钻了进去。 也就在踏进破庙的一瞬,等不及摘下面具,他已“噗”的呛出一口逆血,原本沉稳的步伐立时变得踉跄虚浮,几步走出,人已瘫倒在地。 上官小仙那一击当真厉害,他只觉五脏都似移了位,疼的额上冷汗大冒,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一团,颤栗不停。 庙外天色昏暗,时有风起,隐有雷鸣,俨然一副大雨将至的模样。 良久。 李暮蝉盘坐于地,稍作调息,再睁眼时,外面已大雨倾盆,电照长空。 苍白的冷电照亮了他苍白的容颜,回想这一夜的凶险,李暮蝉深深吁出一口气。 他面上不动声色,按刀的手却在轻颤,骨节发白,筋骨毕露。 知道的再多,见到的再多,终究不如自己亲历一遭来的痛快,那般出入生死,纵横来去的痛快。 回想着那刀光剑影,血与骨交织的场面,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尤其是和谢晓峰这等名传天下的人物交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引动风云。 这种感觉和那夜遇袭遭伏的感觉截然不同,那些人虽然令他感觉到紧迫、压迫,但并没有令他生出快意。 而这一刻,李暮蝉前所未有的痛快,或者说是畅快,还有如释重负的怅然。 因为那些人不足以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但如今的这些人,这些名动一方的高手,名震天下的人物,已令李暮蝉看清了自己,也认清了他们。 他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幽幽笑了出来,看向庙外的风雨,望着那黑压压的天空,如见振翅之机:“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下周上架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61章 61:野望 第61章61:野望 碧波绿水,风烟平阔,秦淮河上,不少风流文人、文坛雅士仍在卖弄着笔墨;画舫楼船,楼上楼下,那些烟花女子、艳绝金陵的江南名妓还在琴招萧抚,惹来不少公子少爷流连顿足。 河上烟雨行舟,大小船只往来不绝,李暮蝉随篷船而下,冒雨回到了红楼。 时近傍晌午。 等他回去的时候,却是生了件怪事儿。 “大掌柜,您回来了!” 往日爱答不理,鼻孔朝天还笑话他穷酸的小厮,如今忽然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谄媚凑近,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李暮蝉愣了一愣:“你脑子被门挤了?” 那伙计生的五大三粗,凶神恶煞,胸前露着一大片浓黑的护胸毛,闻言非但不恼,反是嘿嘿一笑:“大掌柜的,小的往日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话还没完,楼里就挤出不少姑娘们,一个个客都不接了,朝李暮蝉齐齐嚷了一句:“奴家见过大掌柜的。” 李暮蝉蹙眉,这些人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 这个时候,一旁又突然走过来十几位身着绸子衣衫,气态各异的人物。 这些人或为体胖的妇人,或是和和气气的商贾,或是拿着算盘的账房先生,还有挽着两袖,身材壮硕的武师大汉。 “吾等乃是秦淮两岸,十七艘楼船,二十九艘画舫,六家商行,以及十一家酒楼的管事;从今往后,李公子您便是我们这些人的大掌柜了,有事儿您尽管差遣。” 一群人见礼的见礼,抱拳的抱拳,恭敬无比。 李暮蝉更疑惑了,脸上非但瞧不见喜色,反而警惕紧张起来。这种事情不一定就是好事,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极大的祸事。 他已在犹豫要不要离开,但忽觉二楼投来一道视线,扭头望去,正是孙无二。 一瞬间,李暮蝉便明白过来,如此大的手笔,定然是出自那位“大龙首”。 他越过众人,跟在孙无二身后,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果然,屋内有一人临窗而坐,瞧着窗外的朦胧雨氛,感叹道:“这秦淮河上的风景委实不错。” 正是大龙首。 他还是一袭黑色斗篷,罩住了手脚,也掩住了面容,只能自那兜帽下的阴影中依稀瞧见一张狰狞怪戾的青铜面具,和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暗眸子。 “昨夜你做的很好,及时戳破了五龙首的身份,不然,六龙首连同那些青龙会子弟可就凶多吉少了。”大龙首温言道。 确实凶险,假如没有戳破上官小仙,这人若暗中动些手脚,再加上荆无命,谁都别想活着回来。 大龙首沉吟片刻,好奇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李暮蝉笑道:“我熟悉她身上的味道。” 大龙首听的一怔,旋即回过味儿来,好像明白了什么,轻轻一笑:“没有一开始揭穿,而是关键时候令其功败垂成,很好。往后伱暂居金陵吧,这些生意就交由你打理,凭你那么多年在市井摸爬滚打的经验,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语气稍稍一顿:“不过你要时刻留意‘神剑山庄’的举动,那位三少爷经此一事,于剑道一途势必更加勇猛精进。谢王孙也真是够狠的,居然以无数族人的牺牲为代价,只为了给谢晓峰铸心。” 李暮蝉似是没听明白,诧道:“铸心?” “剑心。”孙无二在旁接过了话,冷视着外面的风雨,“自昔年‘谢天’之后,谢氏一族为了恢复先祖荣光,便捣鼓出了‘铸心’之法。盖因人有七情六欲,七情难定,六欲不稳,心不稳,则剑不稳,故而需得“铸心,铸一颗不败之心;眼下谢氏死伤无数,血染青山,更有谢龙腾与谢王孙父子相残,谢晓峰的那颗心恐怕也就只剩剑了。” 李暮蝉这下是听明白了,无非是以恨意激发其向上之心:“确实够狠,此子若再现江湖,必然剑道大成,当世来话长…… …… 而在另一艘小船里。 孙无二平淡道:“你就这么相信他?那小子人畜无害的模样下可是藏着吞吐天地的野望,他既能认出假的五龙首,必然早就辨出了谁是真的五龙首,他已在暗中确定你们几人的身份,兴许现在已想着取而代之。” 大龙首坐在篷下,用一种没有半点笑意的笑声说道:“呵呵,谁没有野心啊?纵观此人过往经历,无不是为了成就自己,你我本就心知肚明,何况是人就都有好奇心,确定我们几人的身份,不代表着就一定会取而代之,况且,他也没有这个实力。” 对于自己,人总是有十足的信心。 而在大龙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一个便是昨夜还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慕容英;另一个是一名少年,一名背着剑的黑衣少年,如大龙首一般,身上同样是一袭斗篷,面罩黑布,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 而这人背上的剑,居然只是一截细长的竹棍。 大龙首失笑道:“怎得还背着这个东西,等离了金陵,我送你一柄好剑……话说,等到你的朋友了没?” 而之所以说他是少年,盖因黑布下传出的嗓音很年轻:“没有,或许他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大龙首点点头,忽而轻声吩咐道:“让青龙会子弟全力搜寻谢龙腾的下落,我要让他知道,背叛我的下场……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他!!!”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62章 62:生死成败,从无退路 第62章62:生死成败,从无退路 时至三更,每一夜都有三更,每一夜的三更仿佛并无差别,只是有些旖旎,有些销魂,但今夜的三更格外不同。 李暮蝉坐拥貂裘,身穿黑袍,外披大氅,在这个销魂旖旎的三更夜里,在这条秦淮河上,他应该可以算是最愉快的人了。 他该愉快。 一年未到,他便从一个郁不得志的小人物掌权握势,成了这条河上,乃至整个金陵城首屈一指的人物,不用再继续奔波,再受人欺负,再颠沛流离,生死不能自主,化为三教九流中举足轻重的存在。 河上映月,清风拂明月。 既然他已成了这条河上的大掌柜、大当家,自然免不了摆宴。 夜宴起于酉时,向来滴酒不沾的李暮蝉也少有的饮了几杯,与众人推杯换盏,结识了一下各路的大小人物,牛鬼蛇神,连同一些金陵城内的武林世家,还有不少江湖人物。 一直到子时,他才在微醉微醺中告罪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一头栽倒在华丽温暖的软榻上,呼呼大睡,醉生梦死。 看的出来,他确实很愉快。 这种被人簇拥,被人仰视,被人巴结讨好的感觉,尽管应付起来很费功夫,也很麻烦,但不可否认已无形中显现出了权利和地位的差别,让人感到满足。 但又有谁知道,李暮蝉心里是否真的愉快?又是否真的满足? 他看上去睡得很死,嘴里还含混的哼着歌,浑身酒气熏天。 但是,也就在三更的时候。 桌角那盏填满了油,灯芯犹长的灯忽然灭了。 不光这一盏,还有墙角的高脚灯以及另一侧的风灯,悉数俱灭。 灯灭了,剑却亮了。 一抹青色剑光,乍然自窗外急亮,而后似天外流星般遥指床上熟睡的李暮蝉。剑尖寒芒急吐,剑势迅雷如风,快的不可思议,急的惊心动魄,这要命的一剑,于瞬息间斩破了月色,来势极汹。 剑亮一瞬,刀也亮了。 那床榻上同起一道青芒,乃是刀光。 而原本熟睡的李暮蝉这时忽翻身跃起,凌空一闪,手中长刀毫无半分犹疑,去势同样劲急。 刀剑交错,青光乍现,恍惚一瞬,借着外面投进的月华灯火,李暮蝉已能看清对方的眉眼真容。 这是个橹工船夫打扮的身影,身上还有一股刺鼻的鱼虾腥味儿,但那双阴毒的眼睛连同手中的“绿柳”,已令来人身份呼之欲出。 赫然是神剑山庄的二少爷,谢龙腾。 “想不到,堂堂魔教的‘雷使’,居然还是青龙会的‘七龙首’。”谢龙腾嗓音沙哑道。 李暮蝉却不说话,也不觉意外,想是他戳破上官小仙这个假的“五龙首”的时候,被对方瞧出了破绽。 毕竟只有他见过真正的“五龙首”,加上那晚的伏袭,只要这人有点脑子,肯定就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他想要取而代之!!! 只是一瞬,李暮蝉就肯定了对方的心思。此人如今想要绝境求生,不然“神剑山庄”饶不过他,“青龙会”更是满江湖的找他,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借他这七龙首的身份苟延残喘。 但李暮蝉又岂会没有觉察,回金陵的时候,便是此人撑船载他的。 而且,他也等候多时了。 身形交错一瞬,谢龙腾抽剑腾挪,屋内剑光如繁星点亮,他右手出剑,左手忽以一种极是玄妙惊人的手法一探一伸,李暮蝉手中长刀立时易手。 正是谢氏一族的绝学,偷天换日夺剑式!!! 变招一瞬,谢龙腾掌中已有一抹惊艳绝伦的剑光抹向李暮蝉咽喉,快急狠辣,凌厉逼人。 可漫天颤动的剑光又都骤然消失,谢龙腾倏尔倒飞而出;他满脸惊愕,眼中更有骇色,盖因他挥出的剑光已被一只近乎透明的左手凌空攥住。而他的胸口,一只大手正推动着他的身子,耳畔风声大作,阵阵阴寒气劲直透心肺,激的他手脚冰凉。 他还想使刀,翻腕一转,刀尖直刺李暮蝉胸膛,然刀下未见利器刺破皮肉的场面,反是击出一声金铁清鸣。 “软甲?” 就在谢龙腾的错愕、绝望的表情中,他身后撞柱,口中一甜,本就重伤强提的气息登时溃散;双脚还未落地,胸口的那只手掌已干脆狠辣的一揉一沉,一压一按,一股阴毒掌劲刹那加身,喉间堪堪强自咽下的逆血已化为一团血雾喷出。 掌下建功,李暮蝉以指作剑,连封对方四肢百骸十九处大穴,而后飘然闪身一撤。 黑暗中灯火再亮,谢龙腾挣扎瞧去,只见李暮蝉坐在灯下,青丝流散,半边白皙的脸颊仿佛被灯花沁染出了一抹冷艳的玉色,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好像很恨我?”李暮蝉道。 谢龙腾狠狠咽下一口血沫,眼神怨毒无比,森然至极,若非这人点破了上官小仙的假身份,谁胜谁败还不一定,他咬牙切齿道:“我恨不得生吃了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真是高看伱了。”李暮蝉面上没有表情,“怎么你们这些人都喜欢说这样的话,长安城里死的那个也是如此。” 谢龙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深深看了眼李暮蝉,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认命般地道:“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的将来,杀了我吧。” 李暮蝉摇摇头:“我不会杀你,或者说我不会现在杀你。” 就在谢龙腾眼神阴晴不定之际,李暮蝉幽幽道:“放心,我也不会把你交给大龙首,更不会送给神剑山庄,我想到了一个能让你活的久一点的法子,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有一点价值。” 这一刻,他的神情很平淡,就好像之前的愉快都是装出来的。 没错,确实是装的。 因为李暮蝉明白,这些东西,不过是别人施舍给他,从来就不属于他。对方既然能一言许给他这些荣华富贵,自然也能一言让他一无所有。 而且,他要的可不是这些上不了台面,叫人藏着掖着,畏手畏脚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还是喜欢自己去拿。 李暮蝉沉吟许久,忽问:“你知道那位乘轿老者是何身份么?” 谢龙腾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笑的有些诡异,双肩发颤,好似李暮蝉已是个死人。 就在李暮蝉面露不耐,蹙眉眯眼的时候,谢龙腾靠在墙上,平复着气息,意味深长地道:“我知道那人是大龙首自某座大狱天牢里救出来的,而且,他姓狄,曾几何时疑似是一位侯爷。” 李暮蝉堪堪眯起的双眼倏然大睁:“姓狄,侯爷?” 他眼皮急颤,脑海中过往所见的一些奇闻秘录已在逐一涌现,不一会儿,他嘴唇翕动,轻声呢喃道:“离别!” 离别不是分别,而是一件兵器,曾被誉为天底下最可怕的七种武器之一,与那“长生剑”一般,俱是江湖上的一个传奇。 离别钩。 而此钩主人最骄人的一战,便是用其胜了一位世袭一等侯,一位在“青龙会”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至此名传天下。 谢龙腾忽然不恨了,只是发笑。 “嘿嘿嘿,我好像知道你要做什么了,你的野心比我还大,我已经……”他呲牙怪笑,齿间腥红一片,疯癫极了,“咳咳……已经能看见你陨落时的姿态了。” 李暮蝉拾起地上的绿柳,望着手里的一刀一剑,眼泛亮光,嘴上轻描淡写地道:“你啊,输了武功,又输了雄心,更输了气度。若无破釜沉舟、一往无前之心,如何能跻身绝顶啊?你爹为达目的连自己都能牺牲,这一点你确实该好好学学……既是入世一争,成了,登峰造极天下失惊,败了,不过一死而已,从无退路!!” 周五上架,尽量爆更,主角的身份铺垫和武功套路到这里也就基本差不多了,后面可以爽一些。然后关于其中的一些人物,不是原著里的,但既然是同人我觉得另作延伸才能发挥想象,不然原著情节都被写烂了,也没意思,七种武器这些基本上都会融进去…… 诸位有什么建议也可以提,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63章 63:最可怕的武器 第63章63:最可怕的武器 一朝风雨,一间茶寮,一名老叟,一壶新酒,一笠一蓑衣。 “天下间最可怕的武器是什么?” 老叟布衣芒鞋,手中杵杖,坐在角落里说了这么一句。 门外风雨弥天,茶寮里却是火热。 这场雨来的突然,是故店里也聚集了不少南来北往的三教九流,如今皆因此人一言而悉数引动。 “哪儿来的老头,这江湖上公认最厉害的除了小李飞刀还能有谁?” “不见得,依我看傅红雪的刀也不差。” “还有嵩阳铁剑。” “天机棒!” “飞剑客的剑。”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的面红耳赤,吵的不可开交。 有人瞧见那始作俑者的老人口中再无下文,反倒置身事外,饮酒独坐,当即不满道:“老头,那你说说,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 老叟满头华发,面颊粗粝黝黑,像是烧红的老碳,下颌还留有一片发灰的浓密胡茬,双手瘦骨嶙峋,正端着酒盅,吃着油炸花生米,有滋有味的慢品着。 听到问话,他乐呵呵一笑:“这江湖上厉害的武器太多了,至于哪个最厉害,没有交手我也不敢轻易断言,不过么,较为厉害的总能说出几件。” 有人嗤之以鼻:“就你这落魄样,见过江湖高手么?那伱说说,厉害的都有哪些?” 老叟不以为然,夹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望着外面的风雨,长叹道:“江湖为主,人是客,十年生死几人还……昔年七种武器算不算厉害啊?” “七种武器?哪七种?” 众人听的一愣,不知此言何意,俨然少有人听过七种武器。 但少有不代表没有,茶寮的另一个角落,一位沉默寡言的黑衣汉子,手按铁剑,木讷冷冽的双眼倏尔一动,冷冷道:“长生剑,孔雀翎,碧玉刀,多情环,霸王枪,离别钩……” 此人一连说出六种兵器名字,可到第七个的时候,他突然皱眉不语,止住了话,而后盯着老头反问道:“还剩哪一种?” 只这几个名字一出,别的姑且不论,那“孔雀翎”已令所有人失惊色变。 昔年“孔雀山庄”威震江湖,镇庄之宝“孔雀翎”更是独步天下,被世人奉为暗器魁首,得之便能天下无敌,引动风云数百年。 紧跟着不知谁又低声惊呼了一句:“啊,嵩阳铁剑!” 所有人又都齐刷刷地看向了青年手中的剑。 他们可以不认识青年,但绝不能不认识对方手中的那柄剑。 自荆无命销声匿迹,飞剑客隐退江湖,放眼偌大武林,剑道一途,无疑是“嵩阳铁剑”的名头最盛。 可郭定突然变了脸色,他望向老人身旁的背篼,上面斜倚着一口剑,一口不同寻常的古剑,剑身竟在发蓝,蓝汪汪的蓝,剑形古拙,剑意森寒。 “你姓蓝?”他握紧了手里的铁剑,哑声问。 而这时,茶寮里又冒出个声音,一个女子低声道:“蓝山古剑!” 待众人循声瞧去,才见角落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劲装白衣,白白净净,秀气斯文,女的则是生就一副绝美容颜,美的辉煌至极,欺霜赛雪的白皙脖颈上还戴着个金圈圈,上坠铃铛,她手腕脚踝上也有铃铛,身子一动,立时“叮铃铃”响个不停。 这二人正是小李飞刀的传人叶开以及丁灵琳。 看着老叟身旁的那口古剑,叶开也不禁为之动容。 昔年此剑之主曾剑技通天,号称“神眼神剑”,横绝当世,威名之盛绝不在今日的飞剑客与荆无命之下,甚至犹有过之,独步武林。 店外风雨大作,凄白的闪电刺破黑天,自门外投入,照亮了一张张僵硬诡异的面孔。 环顾一瞧,却见除了他们几个,这金陵城小小一间茶寮里竟还聚集了二三十位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包括了苗疆“极乐峒”的峒主极乐婆婆,西方“星宿海”的黄教大喇嘛,还有称雄东海的“珍珠城”欧阳城主,以及横行于三山五岳中的诸多邪道好手,黑道狠手,和白道高手。 就连店家都是一位不显山露水的江湖高手,只手独臂竟端着一个高近三尺,重逾七八十斤的巨大铜壶,且壶中热水滚沸,滋滋有声,看的所有人眼露忌惮。 而这些人如今都神情微妙,有的静坐不语,有的闭目养神,还有人如在阖目小憩,皆静待下文。 有人冷冷道:“七种武器再厉害也都已成过去了,老掉牙的东西就不要再说了;而且每个时代注定有它自己的传说,从来没有永远的无敌,名侠沈浪如此,李探花也如此,他们就算真无敌,你且让他们百年之后现身试试,只怕一身老骨头连个孩子都打不过。” 话到这里,这人语气一变,眼神诡异地一扫所有人,语气幽幽地接着道:“嘿嘿嘿,我倒是知道最近江湖上的一件武器,足能与天下群雄争锋,更是可以天下无敌。” 老叟脸上瞧不出表情,一粒又一粒的吃着花生米:“你且说说。” “嘿嘿,好说,”那面色阴冷的汉子双眼一眯,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一句话,“佛手渡苍生,降魔证菩提……天佛降魔掌!” 一言出,茶肆中霎时肃杀充盈,杀机暗伏,恐怖的气氛令丁灵琳都不由缩了缩肩膀,连叶开也蹙起了眉。 自打三年前他与丁灵琳离了长安,这些年一直纵马江南,笑傲江湖;可月前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有一门旷古绝今的掌法重现于世。 此掌据说为数百年前不世奇人只眼郎君所传《锁骨销魂天佛卷》中的盖世绝学,谁若习得,足能天下无敌,横行无忌。 消息一经传出,短短不到半月,已有大小十数拨人马闻风而动,挤入金陵。 之所以是金陵,盖因传闻中这件东西是由关外的一位货商自西域寻得,可惜中途消息走漏,奇宝易主,几经易手后流入金陵。 唯恐昔年“快活王”柴玉关一案重演,多少江湖宿老不得不再度履足俗世,多少退隐江湖的高手不得不重现武林。 要知道当年无敌和尚的《无敌宝鉴》尚且毫无依据,只凭杜撰就掀起泼天浩劫,而这“只眼郎君”却是实打实的存在过,更为旷世高人,其所传绝学试问谁不心动。 “哼,真也好,假也罢,总得看上一眼才能死心。” “不错,若凭你三言两语就想让我们这些人尽数退去,实在痴心妄想。” “这金陵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就不信翻个底朝天找不出来。” “哪有那么容易,听说近几年金陵城出了一位深藏不露的人物。短短不到两年,这城里无论是明面上的生意还是暗地里见不得光的生意都要此人点头才能达成。” “何止啊,我听说城里的三教九流有八成都要听其吩咐,剩下的两成更是可以为对方卖命效死。” “而且这人还插手了长江水道上的生意,‘十二连环坞’连同‘海沙帮’都得巴结他,江北绿林道上几路大寇也要讨好他,江南三十六家镖局得靠人家养活。”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脸色越是凝重难看,越说越是动容。 “他是谁?” “幽灵公子!” 今天有点事外出了一趟,晚上还有一更,更得晚了,抱歉。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64章 64:谢氏大敌 第64章64:谢氏大敌 八月初八。 翠云峰下,自当年血染青山之后,谢氏一族又再度封山闭庄,不见外客,甚至无人在江湖上走动。 绿水湖前,山影倒耸,远处山腰隐有画栋雕梁,气象万千,巍峨壮观。 而在湖畔,一座草庐不知何时搭成,庐内一人盘坐于地,吞吐内息,膝上横有一口宝剑,灰发披散,衣着素简,正是神剑山庄的庄主谢王孙。 他很谨慎,谨慎到已不相信别人能守好这上山的关隘,况且谢晓峰的闭关也到了紧要关头,更不能出一丝差池,所以只能自己来了。 庐外雨如细发,天色灰蒙。 且说他正照常练功,俄尔耳廓一颤,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眼底精光爆现,人已提剑掠出草庐。 风雨扑面,谢王孙皱起了眉,眯眼瞧去,但见雨中有一驾马车正慢慢悠悠地赶了过来,车上无人执绺,只有马匹漫无目的的踱着蹄子。 然而,那马车上还放着一口崭新的棺材,黑色棺材。 几在谢王孙动作的刹那,四面林中已有十数道身影迅疾闪出,将马车牢牢围住。 “打开瞧瞧!”谢王孙眼神阴晴不定,招呼着,“小心有诈!” 然而等两名谢氏子弟小心翼翼将棺盖掀开,竟全都不由自主的惊叫出声,勃然变色,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啊,庄主,是二少……谢龙腾!” 谢王孙走到近前,等瞧见躺在里面的是自己二子谢龙腾后气息登时为之一窒,嘴唇一颤,轻一翕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见谢龙腾浑身不着寸缕,赤身躺在其中,但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尸体身上几乎遍布了刀痕剑伤,密密麻麻,有新有旧,而最新的一处在其咽喉,也是致死的伤口。 在场众人都是江湖老手,眼力过人,只瞧了一眼无不脸色大变,厉声惊道:“庄主,虽说这人已从族谱中被勾去,但就算如此,我谢氏一族也不容轻辱。” 谢王孙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谢龙腾的剑法毋庸置疑,足以登堂入室,独步武林,然而竟死的这般凄惨。 再一扫那些新老不一的剑伤,有一位谢氏族老吃惊道:“庄主,您看他的手腕脚踝,有被铁链锁过的痕迹。” 谢王孙依言一瞧,果然从谢龙腾的手腕上瞧出了一圈伤痕,他眼瞳颤动,沉默了几息,长长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有人将他囚了起来,每隔一段时间与他交手厮杀一次,然后又替他疗伤,待伤势愈合便又会厮杀……这是点苍剑法,这是昆仑剑法,华山剑法,谢氏剑法……” 谢王孙围着棺材走了两圈,已从伤疤的位置及剑锋走向瞧出了剑招的来路,越看神情越是诡异,脸上惊容越来越甚,仿佛瞧见了什么可怕之物。 有族老凝神猜测:“第一道剑伤大抵出现在两年多前,龙腾是在三年前下落不明,看来……” “错了,龙腾应是受伤不久就遭人所擒,但起初一段时间此人还不能在交手中讨得好处,可半年以后剑法突飞猛进。”谢王孙摇头打断了对方的话,眼神复杂,而且透着难以言说的震撼,“那人不断从他的剑下汲取着对敌经验,压榨着他的毕生所学,而且每一番交手技艺便会水涨船高,进境惊人。” 其他人闻言细看,一看之下,尽皆倒抽凉气,只觉手脚冰凉,细雨刺骨。 太惊人了。 一门武功,光是初窥门径都需要莫大的精力和时间,更别说登堂入室,练出气候,那得需要数载乃是数十载的浸淫,春秋寒暑日以继夜的苦练,可谢王孙口中的这人,竟能在生死厮杀中如此精进。 而更令他们感到不安的是,这些伤口既有剑伤也有刀伤,剑法囊括百般,几乎将谢龙腾的一身所学尽数化为壮大自己的手段,刀法亦是不同凡响,只因刀疤甚至比剑伤要多。 而且最重要的……谢氏一族的剑法也在其上…… 天敌。 这简直就是谢龙腾用自己的血肉养出来的一条毒龙,更是属于他谢氏一族的天敌、克星。 “最后一战,这人在动手前已让他养好了伤,伤势尽愈,还松开了束缚,只求龙腾倾力一战,可最后还是被一剑夺……不对,这是刀,一刀夺命。”谢王孙瞳孔猝然急缩,像是瞧出了令人意外的东西,悚然失声,“嘶,刀融剑招!” 谢王孙忽然像是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目露精光,身躯一震,哑声道:“我明白了,他已得悉了谢氏剑法,这满身的伤疤就是他的刀法,他是故意送来给晓峰看的……我谢家的大敌,出现了!!!” …… 金陵城内。 一湖烟雨,湖心有亭,亭内有人。 来人自湖畔一跃而起,腾掠似飞,又如惊鸿踏雪般在雨中几个起落,于湖面留下点点涟漪,再看时,已立于亭中,恭谨禀报:“大掌柜,东西送过去了。” 亭外风雨飘摇,亭内黑袍卷荡,青年坐在亭子里,面前是一方案几,案上放着一炉红火,炉上煮着一壶绿茶。 而他的对面,其实还有个位置,也有一副茶杯。 亭中人喝着茶,望着雨,瞧着雨中辽阔的天地,温言道:“你想问什么?” 那人先是讪笑几声:“嘿嘿,那谢龙腾武功不俗,大掌柜待他也不错,偏偏自己求死,真叫人想不明白。” 亭中人把玩着茶杯,轻叹道:“你不懂,他右手曾经中过一剑,余生剑道难有进境,这些年一直苦习左手剑法,奈何收获甚微,而且谢氏剑法能左右手同使,他就是左手练的再厉害,也不可能赢了,赢不了他爹,也已赢不了我。对有的人而言,赢不了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他太煎熬了,看在这么多年与他切磋指点的情分上,我只能送他一程。” 手下恍然般点头:“原来如此!” 亭中人淡淡一笑:“你当真听明白了?” 不想他这一笑身后之人也随之笑了,那是阴恻恻的冷笑。 “嘿嘿嘿……自然明白!” 笑声一起,一只手已闪电般抓取向亭中人的后心。 雨中雷鸣轰隆,电照长空。 借着苍白的冷电,已能看见这只手的可怕之处;狰狞怪诞犹如利爪,腥红可怖,仿佛血染,且挥动之间腥风大作,分明是剧毒之物。 “赤魔手!” “识货。” 爪影一现,来人力图求稳,竟在跃动来扑的瞬间化为漫天爪影,只求一击制敌。 亭中人回头看了一眼,撕风裂空、漫天飞转的爪影骤然消失。 他右手端杯,左手握刀,刀身向后,刀背已在这位不速之客的左颈上,快的鬼神难防。 而刀背上,也有刃口。 亭中人将杯里的茶水仰喉一饮而尽,嗤笑道:“伱就是伊夜哭?” 望着眼前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器,伊夜哭满目骇然:“幽灵公子,饶……饶命!!!”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65章 65:金钱帮大堂主 第65章65:金钱帮大堂主 “饶命?那就给我一个饶你的理由。” 亭外烟雨朦胧,亭中人已在转身,忽有风来,只在那随风扬起的漫天青丝和如云翻卷的宽大墨袍中,伊夜哭已看清了这人,看清了这张有些好看的脸。 年轻,孤漠,阴郁,脸色出奇的苍白,衬的唇上似洇了点点血色,连那双眼瞳的眼角、眼尾也衬的有些泛青,白的泛青,但这绝不诡异,更不邪气;相反,这一切都在那双澈净,柔和,黑白分明如一湖春水的眸子的糅杂下,变得很是协调,且好看。 风雨扑面,一刹那,伊夜哭忽然觉得只是因为这一双眸子,面前人的身上已散发出一股前所未见的勃勃生机,盎然浓郁,苍白的脸色已不再是白,而是消融的春雪,眼角眼尾的青色也不再是青色,而是雪后的春天。 这个人也确实该有如此旺盛的生机,作为几乎掌控笼络了整个“金陵城”黑白两道的存在,早已有人暗中称他为“金陵王”,尽管是藏在阴影之下的。 这人做的事情不多,但每一件都足以成就一个人,令其名动江湖。其先是凭借着过人的经营头脑,独揽一城金银命脉,流通之势,后又用那庞大的金钱与各方势力交好,买通了长江水道以及陆路,货通南北。 时至今日,各方人物,各大镖局,各路大寇已是挤破头的巴结讨好,无不想要结识这位幽灵公子,在其手下讨份活计。 这一桩桩,一件件,岂会是个毫无进取之心,毫无朝气生机之人所能做得出来的。 “理由?”伊夜哭眼神挣扎,咬咬牙,“属下乃‘金钱帮’护法,见过大堂主。” “大堂主?呵呵。”对于这个称呼,李暮蝉并未回应,但也没有否认,他只是笑道,“那你还敢如此的无礼。” 伊夜哭的脸色难看紧张:“是……是帮主下的命令。” 一句话,李暮蝉便已明白,上官小仙又在试探他了。 自从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卷入这个金钱帝国的人越来越多,已有很多人试探过他。 要说生意究竟有多大? 货及西域诸国,纵横关外塞北。 当然,这一切多要归功于魔教,还有金钱帮的底蕴支持,以及青龙会的势力把持。 但最重要的,是他的经营。 天底下只有他一人能做这么大的买卖,也只有他,周旋于三方还能如鱼得水。 这三方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源源不断的钱财,有六成流入了他们的手中,多的已非斤两可以算计,就算那三人,大龙首、魔教教主连同上官小仙都已达不为外物所动的境界,但架不住他们手底下有众多的人马;这些人每天都要吃喝拉撒,而且一个势力想要更为壮大,自然要激励手下,要许以好处,要让其享受挥霍,如此才能更好的驾驭。 这三方势力原本水火不容,可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是故,西域各国的买卖已由“魔教”负责护持,中原的生意则是由“青龙会”把持,“金钱帮”则是暗中推波助澜,负责金银流通,而这一切的幕后再由李暮蝉统筹经营,运筹帷幄。 一开始那些魔教教众、魔教长老还不屑一顾,认准了打家劫舍、劫掠四方的买卖,可当李暮蝉将一箱箱金银珠宝摆在他们面前,一切就都不同了。 欲望之门一旦被打开,就很难再关上,有的事情一旦有了一个美好的开始,那自然就会顺理成章的延续下去。 而他自那晚之后也特意主动找过上官小仙,为的便是借钱,尽管目的有些可笑、俗气,但还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接受了“大堂主”的位子。 至于“青龙会”,那位大龙首心比天高,或许从未将他这种人看在眼中,而当每月的账目流入大量金银,这人就算开始真正留意他,重新审视他,但在金钱的诱惑下,也需要一些时间。 而李暮蝉要的就是这个时间,一个令自己彻底崛起,成长起来的时间。 “青龙会”以为他是自己人,“魔教”的人以为他是打入中原的耳目暗桩,上官小仙以为他是“金钱帮”的大堂主。 事实上,这些人都太轻视他了。 魔教远在中原以外,无法判断他的举措,但那位大龙首以及上官小仙都把他视作任人摆布,生死不能自主的棋子。 可谁能料到,短短三年,他能这般飞快崛起,快到谁都来不及防备,来不及反应,而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金钱或许换不来真心实意,但绝对能换来无数亡命徒的效力,能换来无数江湖杀手刺客为他所驭。 到了今天,试问谁敢轻动? 李暮蝉已是用行动彻底向这个江湖证明了,想要叱咤风云,纵横八方,不一定要靠武功。 钱就是权,握钱就是握权。 而且他与昔年的“金钱帮”不同,金钱帮富可敌国的钱财是抢来的,就算再多,都是有数的。 可他的钱,钱能生钱,无穷无尽,真正的“役鬼通神”。 如今,他已无需顾忌身份是否败露,野心是否展露,那三方势力的人有大半靠他养活,而且享受惯了,也舒服惯了,离了他,一个个恐怕都得要死要活。 李暮蝉微微一笑,收了刀,似是有些歉然:“那看来是误会一场,多有得罪,代我向帮主问好!” 伊夜哭露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堂主太客气了。” 他忽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低声道:“帮主近些时候去了趟长安,还未回还。” 李暮蝉扬了扬秀刀似的眉:“去干什么?” 伊夜哭垂着头,看上去有些犹豫。 李暮蝉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沓厚厚的银票,然后笑吟吟的递到了半空,松手一放。 伊夜哭立马小心翼翼的紧张接过,方才继续低声道:“好像是在找一个卓姓的武林世家,这家似乎几十年前还出了一位大名鼎鼎的江湖人物。” 李暮蝉“唔”了一声,并未追问,而是说道:“城里这两天涌进来不少江湖人,你去把他们的底细身份探清楚,随时回报我。” “属下领命!” 伊夜哭闻言如蒙大赦,就要退去。 李暮蝉却在这时轻飘飘地道:“倘若下次再敢这般冒犯我,我就把这些钱烧给伱。” 伊夜哭身形一颤:“属下晓得了。” “退吧!” “是!” …… 亭外烟雨如旧,天青如水,看也不看身后踏波远去的人影,李暮蝉站在檐下,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雨,他手中握刀,刀有鞘,然他的心已无需再有鞘。 深深呼出一口气,李暮蝉一展双臂,如拥天地,呢喃道:“既无人扶我凌云志,我便只好横刀天下,自踏绝顶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66章 66:盛典 第66章66:盛典 酉时,秦淮河上。 一艘难以形容的奢华楼船不知何时沉浸在夕阳的余晖下,映射着珠光宝气。 作为金陵城最大的销金窟,这里原本就很热闹,而当这艘楼船停靠后,这份热闹已变得空前绝后,前所未有。 放眼所及,两岸大大小小的人物,无论是楼里船里的风尘女子,还是捕鱼的老叟,叫卖的小贩,乃至是瘸腿的老妪,魁梧的打手,伙计、掌柜、老鸨、龟公……只要是人,就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看着,死死盯着。 除了这些人,岸边也早都站满了人,楼上凑满了人,就连房一半,忽又止声,却是无心之言。 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上官小仙眼中有过片刻失神,旋即伸了个懒腰,脸颊红烫,凤眸微眯:“太迟了,他羽翼渐丰,离死不远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67章 67:欲振翅而飞 第67章67:欲振翅而飞 灯火通明,珠光宝气的大厅内,一张张大椅早已摆好,各色人物也陆续落座。 这座楼船很是奇特,从外面看上下高低五层,然内里却是中间空空,除了最底层能摆下三百把交椅,每层亦能放置百把交椅,可凭栏而望,如众星拱月般围着一座高台而坐。 而在那最顶层,只有一张大椅,一张普普通通,铺着西域软毯的太师椅。 不同于灯色下耀眼夺目的众人,这张大椅反而有大半隐于阴影中,只有一个依稀的轮廓,很不起眼。 但偏偏就是这张大椅,已令无数人为之侧目,为之仰视,为之失惊,为之忘生忘死。 直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坐上了那张大椅,遂听一个诚恳温和,更加明朗的嗓音响起:“诸位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听到这句话,那些早已坐下的人又都纷纷起身,满面激动。 “公子哪里的话……” “我们可都盼着想着今天呢,只要您一声令下,就是千山万水弟兄们也都得赶来不是,死都得过来。” “不错,公子切莫生分。” “公子太客气了。” “我平生谁都不服,就服公子您。” …… “请坐!” 又是一声。 众人顿时止话,齐齐落座。 而在众人眼巴巴的注视下,那高台上忽然塌下一道暗门,遂见一个个高壮的力士鱼贯而出,每个人的肩上都背着一个杏黄色的包袱,每个包袱都鼓鼓囊囊,每个里面都塞满了银票。 除了银票,还有力士肩扛大箱,从中缓缓走出,足足五十个人。 这里面,既有铜钱,也有银两,还有黄金,更有古董字画、珠宝玉石。 这些人全都上了高台。 分钱的也不光是些大人物,任何有过功劳,出过力,吃过苦的人,都能分一杯羹,也都能在这秦淮河上享受十天。 叶开与丁灵琳不知何时摸了进来,其中有的人还未到场,故而空出不少椅子,而且他惊讶发现,此间明面上居然连一个看守都没有。 但他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那些自以为能叱咤风云的江湖高手也都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已有些后悔进来;因为有这满座的江湖人物、黑白两道的高手在此,哪还需要什么看守,恐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迎来的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所以这些人都只敢老老实实的干坐着。 叶开尚在心惊,一旁的丁灵琳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悄声道:“叶开,这肉干太好吃了,你快吃啊。” 扭头一瞧,才见丁灵琳正偷偷摸摸地不知从哪儿抱来一个包袱,里面藏满了各类小食,各样点心,还有鲜果蜜饯,肉干果脯,手里还端着一碗冰镇银耳汤,吃的两腮鼓鼓,满脸陶醉。 “呜呜,我这辈子真是白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瞧见丁灵琳这副贪嘴的模样,叶开脸颊一抽,也跟着吃了一块,然后就没然后了。 郭定看着身旁挤在一起,狼吞虎咽,胡吃海塞的二人,神情木然的换了个位子。 那竹杖芒鞋的老叟也面无表情的离远了一些。 “嗯?” 可堪堪坐下的郭定突然浑身一紧,他从来都是手不离剑,此时忽觉一团彻骨的阴寒之意正自不远处散发而来,宛如三伏天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惊的他差点拔剑。 眸光一转,遂见不远处的一张大椅上坐着一个灰袍人。 那人侧身而坐,头戴竹笠,半边脸颊很是苍白。 而这人背上还有一个不太寻常的包袱,乃是以佛门袈裟裹成,裹得极紧,其上血迹斑斑,隐隐还能瞧出里面似乎是一个匣状的物事。 恰恰就在郭定瞧去的时候,对方似有所觉般放下茶杯,然后起身作势离开。 但这人甫一起身,迎面就见走来两人,与之擦身而过。 郭定已是认出来,这二人他在那酒肆中见过。 也就在三人错身之际,那斗笠客身上的包裹忽然在灯下散开,又似是被人割开,“刺啦”一声,血色袈裟应声而破,里面的东西也从中掉了出来,“梆”的摔在地上。 这一声响,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可是显得极不合适。 满座众人纷纷冷目瞧来,面露不悦,更有怒色。 有人正欲训斥,但等他们看清那掉出来的东西后,一个个神情已变得极是诡异,有人手中的茶杯更是接二连三“砰砰”炸碎,无不失神动容。 那是一个很古很旧的木匣,匣上刻满了梵文,梵文中还夹杂着几枚清晰分明,足能令所有人动容的小字。 “锁骨销魂天佛卷。” 木匣一现,斗笠客已倒翻出去,而与他错身而过的二人反应极快,伸手将木匣探入怀中,闪身便出了楼船,夺路而逃。 “哼,竟敢在幽灵公子的地盘上闹事儿,公子,我替您擒此二人,任您发落。” 只是一前一后,一名江湖宿老腾然起身,如苍鹰扑兔般急追掠出。 “放肆!” “大胆!” “公子息怒,我也去!” “还有我!” …… 一人在先,遂见十数道身影纷纷离座,紧随其后,一个比一个快,一个比一个急。 如此变故,楼顶的声音仍旧未改:“随他们去吧,宴会继续。” 郭定瞧的皱眉,回头再看,那个斗笠客居然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 不光是这些人,楼船中不少势力已让手下弟子飞快传话,一时间河畔两岸俱是掠动的急影,星散八方,撩人的夜色下立时肃杀四起,风起云动。 而在楼船的最顶上,还有一把椅子,一把俯瞰整个秦淮河的椅子。 斗笠客缓缓自阴影中走出,随手摘下斗笠,解下灰袍,拂袖坐了上去。 随着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已能看见李暮蝉的那张脸在灯影下变得清晰。 他瞧着脚底下闻风乍动的一众黑白两道、天下高手,眸光一颤,平静的眼神中已透着三分轻蔑,三分睥睨,四分感叹,仿佛一只高高在上、翱翔九天的大鹏鸟,俯瞰着于蜗牛角上争名逐利的碌碌众生。 “终于轮到自己了。”李暮蝉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这一劫是必须要闯的,因为他也是这群人中的一个,陷于俗世泥沼、名利漩涡;但现在他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爬出来,成为搅动漩涡的人,不再任谁都能欺负一下,继续受人摆布,生死难以自主。 上官小仙闯过了此劫,方才环倾天下,令金钱再现。 神剑山庄闯过了此劫,如今只待谢晓峰破关而出,便可扶摇直上九霄青天任翱翔。 如今,轮到他闯劫了。 闯过了,便能振翅高飞。 此劫当是至凶至险,因为他不但要面对“青龙会”的打击,还要招架“金钱帮”的杀机,或许连同“魔教”也不会放过他。 李暮蝉已能觉察到暗中四伏的杀机,有人要对付他了。 但他从来不喜欢被动,良机可不是等来的,而是亲手创造出来的,与其等着被人找上门,时时提防,倒不如主动出击。 李暮蝉已不介意让这个江湖彻底沸腾,他大马金刀的坐着,喝着茶,微微低伏着身子,宛如一只猛虎般俯视脚下动人旖旎的夜景,眯眼一笑:“那就……都来吧!”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68章 68:铁燕长老 第68章68:铁燕长老 随着大宴的开始,整个秦淮河上顿时迎来了空前的盛况,两岸琴曲之声不绝于耳,各大画舫以及几艘花楼里的生意也都前所未有的红火;毕竟人一旦有了钱,第一个念头自然就是享受挥霍,这里有吃有喝有女人,肯定要去沉沦一番。 李暮蝉上了红楼,走进一间上等的厢房,但他却不是来享受的,而是施施然落座,笑吟吟地招呼了一句:“二位怎么不去‘麒麟楼’上坐坐啊?” 麒麟楼便是那艘用来饮宴招待各路豪雄的楼船。 而在他的对面,有七人早已等候多时。 这七人五个站着,两个坐着;坐着的两人一男一女,穿着打扮皆不似中原人士,而是以布巾缠头蒙面,只露出上半张脸,仿佛从头到脚都是黑的,身上还坠有不少银饰,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异域风情。 他们便是魔教的二长老和三长老。 一个姓铁,一个姓燕。 铁二长老,燕三长老。 抛开四长老慕容英,剩下的,李暮蝉就只有最后一位神秘莫测也最是高深恐怖的大长老没见过了。 据说这人在魔教的地位极高,甚至比几位副教主都要来的厉害,也是魔教的三朝老臣,更是一手将新教主推举上来,死心塌地追随,替其铲除异己的人物。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这二长老和三长老,皆是大长老的弟子。 这二人也有些特别,不光是夫妻,连武功都是合击招数,还都是用刀的高手,所练就的手段亦是魔教中首屈一指的绝顶刀招,名为“燕子双飞”。 双方自三年前便开始打交道,因此也算熟识。 “听说‘锁骨销魂天佛卷’现世了?”燕三长老问道。 这人嗓音妩媚娇酥,一双眼睛如能勾魂摄魄,在灯下仿佛散发着一种别样的魅力。 “你们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李暮蝉失笑,他稍作沉吟,复又点点头,“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儿,怎么,你们也有兴趣?” 铁二长老冷冰冰地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拿过来?这里可是你的地盘。” 李暮蝉挑了挑眉,眼皮一垂,一面瞧着自己那双冷白如玉的手,一面轻声道:“唔,伱还有什么想说的?不妨接着往下说。” 铁二长老似乎很不喜欢他这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语气更冷了:“近些时候为了招揽人马,笼络中原高手,圣教花销甚大,你既然为本教护法,是不是该尽一份心意啊。” “这样啊,”李暮蝉淡淡瞥了他一样,“想要多少?” 铁二长老的嗓音愈发低沉:“再加两成。” “呵呵,”李暮蝉抿嘴一笑:“你们可真有意思,心意?这短短三年的功夫,二位从我这里拿的钱怕是几辈子都花不完;你们以为自己如今能吃香的喝辣的,穷奢极欲,靠的是谁?两成,我倒是能拿出来,而且很轻松,但凭你三言两语就想让我拱手奉上,办不到。” 铁二长老这下不光语气冷,眼神都冷了起来:“凭你今时今日的处境,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李暮蝉浑然不觉,只是不紧不慢地用食指掏了掏耳朵,但他那双春水般柔和的眸子已阴戾下来,仿若两团阴森燃起的鬼火:“好,那我就换个说法,不成!” 燕三长老魅眼流转:“雷使,你莫非想要叛教?” 李暮蝉斜睨向她,冷笑道:“少拿这种话来压我,倒是两位,这些年借着大长老的名头作威作福,打着替圣教开疆拓土、招揽人马的幌子,可是从我这里拿了不少钱财。” 铁二长老按桌而起,勃然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暮蝉随手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抛在了二人面前:“我可听说两位长老暗地里在姑苏置办了不少家业,而且近年来锦衣玉食,挥金如土,不知不觉都快成江南某地首屈一指的富翁了。” 那燕三长老只随手一翻,眼瞳已在颤动。 而李暮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两人大惊失色:“比起把钱送给你们两个废物,我倒不如送给教主。早在一个月前,我已令人去往了神山,算算时间,大抵也快要回来了;你们不妨猜猜,教主和大长老倘若知道了你们的所作所为,会有怎样的反应?” 下一刻,杀机陡起,灯火俱灭。 昏暗的厢房内,一抹银光匹练猝然乍现,笔直中分,当空斩落。 那是一抹难以形容的惊艳刀光。 刀光一闪即逝,本是摆在双方之间的木桌登时无声裂开,化作两半。 可这刀光刀势未尽之际,倏然一分为二,如两只灵巧飞燕,左右一分,分成两抹逼人眉睫的寒芒,上下飘飞也似的贴向那端坐在大椅上的人。 借着窗外落进的灯光,李暮蝉嗤笑一声,单足一点,已连人带椅向后倒滑,木腿在地上带出一串急促刺耳的异响。 两大长老大步一赶,手中刀光翻飞如燕,身如鬼魅,已是紧追不落。 闪身一瞬,二人已扑至李暮蝉面前,原本分开的刀光竟又于半空合二为一,当空斩落。 面对这般邪异古怪的刀法,李暮蝉原本搭放在膝上的左袖呼的似风筝般飘了起来,振衣荡袖,一只晶莹剔透的左手霎时吐出,反手一拨,正欲招架那两抹刀光,耳畔忽听惊呼:“大搜神手?” 而那合一的刀光竟在此时忽又一分,不但避开了李暮蝉的左手,刀势一横,快如冷电,已闪身至木椅左右两侧,一刀抹敌咽喉,一刀取敌心口,狠辣诡谲。 可刀光未落,椅上的李暮蝉突然飞了起来。 他肩未动,腿未动,腰也未动,黑袍却无风自动,发丝狂乱如蛇,周身邪风大盛,一双眼瞳仿若彻底被那幽森鬼火填满,几要溢出眼眶;就在铁燕二人吃惊骇然的注视下,李暮蝉直直浮起,而且极为短暂的滞空虚悬,踩着二人的刀光飘然一荡,人已直挺挺地掠向了另外五个人。 未及看清,就着窗外的灯火,只能勉强瞧见一道黑影仿似一团黑气,在屋内腾蹿飘忽,左右飞掠,蹬墙走壁,快的肉眼难追。 等李暮蝉现身停下,那五道身影已连一声惨叫也无,纷纷手足一颤,胸口冲溅出一蓬蓬血雾血箭,一时间屋内只似飘起大雨,血腥冲天。 看着齐齐栽倒的手下,燕三长老凝神道:“小心这小子的邪功!” 但前脚话落,二人忽然怪叫一声,闪身便躲。 却见李暮蝉单手一提,掌上阴气蕴积,仿若溢出缕缕黑雾,五指筋骨毕露,犹如攫魂鬼爪,抬手一劈,那四周尚自飘散的血雾骤然翻滚,呼的化作一道血掌,裹挟着骇人阴风,冲着二人呼啸而去。 白骨追魂掌!!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0章 69:慑服 第70章69:慑服 铁、燕二人只觉腥风扑面,血雨飞卷,神情俱是一紧,动容之余纷纷退闪两旁,险之又险的避开。 而那道血掌则是余势不减,无声无息落于船柱之上,顿见表面塌下一个掌印,入木三分,化为血手,令人头皮发麻。 一掌未中,趁着二人心惊未定,李暮蝉沉息提气,大袖一卷,面前本该坠地的血滴竟又齐刷刷倒流浮空,反手一拂,又一道追魂要命的血掌直冲铁二长老逼去。 掌劲在前,李暮蝉一个闪身,径直扑向另一旁的燕三长老。 燕三长老满目骇色,往日她夫妻二人仗着长老的身份,但凡要什么,李暮蝉都会尽量妥协满足,本以为这个人是个软柿子,只敢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无胆反抗,不想今日手段惊人,简直非同凡响,而且狠辣阴毒,好生了得。 且说心念乍动,她脖颈上冷不防冒出一片鸡皮疙瘩,眼中人影一花,一抹急影已在近前,不由浑身一紧,手中寒刀再亮,已迎来敌。 但刀出半途,一只晶莹如冰魄般的左手已拦锋挡刃,燕三长老当即急声道:“姓铁的,这小子太过邪性,快来帮我。” 那边铁二长老正堪堪避开血掌,闻言便要来援,然而李暮蝉变招极快,左手已化为剑指,仗着“大搜神手”以指作剑,竟将对方一连串的快攻尽数挡下。 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所有凌厉刀光竟然全都被截在半空;刀势未成,刀劲难发,燕三长老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媚眼满含怒火,遂娇叱一声,本是刃走轻灵的刀法忽转厚重,竟然在这一瞬一扬刀锋,冲着李暮蝉劈出一记前所未有的刀招。 奈何刀招刚起,那本是拦挡的剑指竟然显出惊人变化,手腕当空转出一个小圈,瞬间转出层层指影,连戳带点,这一下可把燕三长老看的手脚发凉。 只见这指影中不但融有极为高明绝什么都是死罪。” “以下犯上?”燕三长老冷笑,她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男子,“真是笑死人了,我看你是想成名想疯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李暮蝉,幽灵公子,你错就错当年在洛阳城留下太多的蛛丝马迹,没有把认识你的人杀个干净,只杀了欺负你得罪你的人;你一个混迹于市井的小人物,也敢在我们面前放肆,你这个假货……就算是真的,也都得被我们踩在脚下。” 铁二长老也趁势寒声道:“我们只要一死,你的身份便会彻底泄露,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青龙会、金钱帮、魔教,都饶不了你。” 可李暮蝉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相反,他瞧着二人的眼神有些鄙夷,就好像看着两个傻子,渐渐笑了起来,然后与之视线相对,平淡道:“我既然敢动手,你们觉得我会没有考虑到这一切?” 他端坐着,语气轻淡,一瞬间气态又恢复到了之前的逸雅,眼中的鬼火也已隐去,若非身上还飘散着血腥味,只怕谁都不会相信先前动手的就是他。 看到李暮蝉如此一副智珠在握,稳如泰山的模样,燕三长老仿佛已窥出了一丝不妙,还有不安,她嘶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暮蝉坐在灯影下,脸颊半隐半露,一般在黑暗中,一般在灯火下,淡淡道:“你说的不错,我这个雷使确实是假的,而且真正的雷使早就已经死了。” 见其竟然这般大胆承认,铁二长老已狞笑起来:“哈哈哈,你也快要死了。” 李暮蝉沉默了下来,他仿佛是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轻声道:“你错了,雷使虽然死了,魔教却已快要多出一位副教主……因为,我用这三年来所赚银钱的大半,从教主手里买下了这个位子。” “咳咳咳……”这一下,铁二长老已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笑声卡在喉咙里,脸色突然涨的通红,眼仁也布满血丝,难以置信地低吼道,“这不可能,我不信!” 这下轮到李暮蝉笑了,他笑的有些轻蔑,更加狡猾:“你们真是太无知了,凭我今时今日的成就,十个雷使恐怕都比不上;你觉得教主会在乎一个已死之人,还是会在乎我这位富可敌国,财可通神的‘幽灵公子’?” 一瞬间,铁、燕两位长老都呆住了,也愣住了。 铁二长老声嘶力竭,又极为克制地叱道:“可你勾结‘青龙会’,更加串通‘金钱帮’。” “是啊,我不否认。”李暮蝉缓缓合上了双眼,但一刹半瞬过后他又徐徐睁开了眸子,眼中隐散的幽森碧意已是重现,“可谁在乎?凭我一手创造的偌大金钱帝国,如今已不是他们选择我,而是我选择他们,只要我动一动嘴,无论选择哪一方,都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是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他缓缓拔出了刀,拔出了大夏龙雀那墨绿色的刀身,这笔直的刀身已在散发出一抹华丽而动人的青芒,流散于刀锋之上,显得妖异且瑰丽。 “现在,我要杀你了。” 低语入耳,铁二长老脸色大变,嚣张跋扈,张狂霸道都全然不见,而是急声道:“副教主等等,且……且慢!” 燕三长老也花容失色,没了那股子傲气,神情惨然到了极点,对于面前人的武功以及心机,她已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惧,本以为暗中拿到了对方的把柄,岂料竟会是这般结果。 是啊,这人成长到如今这般地步,哪还需要顶着别人的头衔活着,而且凭借着如此惊人的金钱帝国,更凭“幽灵公子”的名头,相信任何一方势力都会将其奉为座上宾。 “副教主息怒,属下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李暮蝉手中的刀光忽又隐去,抿嘴笑道:“我现在还不是副教主呢,你们态度转变的是不是太快了。” 铁二长老抓紧机会说道:“既然是迟早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燕三长老也忙道:“没错,参见副教主。”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1章 70:高手辈出 第71章70:高手辈出 看着面前彻底跪倒的两大魔教长老,李暮蝉眸光闪烁。 他既然要闯劫,又岂会料想不到今天这一幕。 而且他压根就没想过能一直遮掩下去,就算他掩藏的再好,但大龙首和上官小仙都不可能让他继续壮大下去了。 这些人想要对付他,第一件事便是从他假冒雷使的事情上下手。因为这样,他便断绝了一切后路,意味着与三方势力交锋,待到彻底被逼入绝境,这些人恐怕还会在杀他前让他做出抉择。 眼下身份泄露,果然啊,看来“青龙会”已开始对他动手了;只怕上官小仙也藏在暗处伺机而动,那般城府的人,怎么可能让伊夜哭窥听到自己的心思。 可惜,李暮蝉早已受够了任人摆布的日子,也受够了冒名到做到,不然下一次我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李暮蝉略一斟酌,吩咐道,“听好了,此次饮宴的众人里有‘青龙会’龙首潜了进来……” 他话还没完,铁二长老已腾的起身,满目杀机道:“我这就去除掉他们。” 李暮蝉蹙眉道:“都说了不要冲动,以我猜测,来的不止一位,我要先行脱身,由明化暗,伱且附耳过来……” 铁二长老虽满心疑惑,但还是凑了过去,但见李暮蝉几句耳语一出,这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而后满目凶狠,飞身腾挪,手中刀光已劈向一侧紧闭的木门。 此人刀势一起,一旁的燕三长老立时杏眼一转,扬刀紧随,两抹刀光在半空刹那合一,化为一道难以想象的银光匹练,仿似飞瀑直去,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刀光一落。 木门之上已无声多出一道刀痕,贯穿木门,一分两半。 门后渗出血水,门板一倒,已能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文士正站在门口,满脸的难以置信,可惜他已说不出话来,眉心正中,一道血痕直劈而下,旋即一分两半,肚肠流散一地,死的极是凄惨。 这便是魔教的“燕子双飞”刀法,所谓:“燕子双飞,雌雄铁燕,一刀中分,左右再见。” 而死掉的这个,正是适才还跟随李暮蝉的“白面阎君”公孙先生。 这人却是“青龙会”的坛主,明面上护持,暗中监视。 李暮蝉这时突然翻身,倒撞出厢房,自红楼的窗户摔了出去,嘴里还大声急呼道:“有刺客!” 铁燕二人则是回转一扑,已将他当空抓住然后在秦淮河上的一艘艘船只间腾挪辗转,转眼已去的极远。 事实上也就在他们掠出红楼的一瞬间,秦淮河两岸已有至少十数双眼睛瞧了过来,更是不约而同追了上来。 这些人身份驳杂,一眼扫过去既有诸如叶开等人,也有不少江湖上的高手,更有绿林豪杰,以及白道中人。 叶开身法奇高,据说他的轻功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湖上近八十年来无人能及;他只一耸肩,整个人宛若迎风而起,然后又像一阵风也似的到了两大魔教长老的身后。 可正待救人,一瞧见李暮蝉的模样,叶开却紧了紧眉。 这人他见过,当年在长安“冷香园”,那个自称是魔教护法,更是上官小仙丈夫的人。 对于这个人,他可是记忆犹新,盖因上官小仙如今早已日渐崛起,“金钱帮”虽隐在暗处,却早就被有心之人察觉。 而这个人,不但与魔教有所牵扯,还和“金钱帮”关系神秘。 但叶开还是救了。 对他这样的人,这样的侠士,这样心地善良,而且爱惜生命的人而言,任何一条生命都值得被拯救,值得惋惜。 然他刚要伸手,一旁忽然另有一只大手先他一步伸出,那人大步流星,势如雄狮,正是“义薄云天”秦啸天,而且对方还嚷了一句:“公子!” “公子?幽灵公子?” 叶开脸色更是一变,下手更快。 眼下别看“金陵城”沉浸在大宴的繁华喧嚣中,可这纸醉金迷、醉酒笙歌之下,早已因《锁骨销魂天佛卷》而引动无穷杀机,只是适才的那点空档,便已有二十几位江湖好手死于非命。 而且那“麒麟楼”里不是已有一个“幽灵公子”,这人又是谁? “师弟,救人。” 叶开不但出手,还冲着身后追击的人群唤了一声。 顿见一道急影闪身越众掠出,身法奇快不说,竟还带着丁灵琳紧追不落。 此人只一现身,遂听惊呼四起:“啊,李曼青……他就是李曼青!” 李曼青。 这人竟然就是“小李飞刀”李寻欢与孙小红的儿子。 而叶开之所以唤他,盖因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仿佛久候多时。 那人只是随意的站着,手里还随意的剥着花生,然后又随意抛起,用嘴接住。 这是个青年,腰间不但有一口剑,还有一口刀,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已自灯火下划过一抹摄人心魄的光华,看向了叶开,没有表情,没有笑意,又仿佛连温度生气都没有。 叶开却笑了,那人也跟着笑。 二人脸上带笑,然而对方已跨步一进,封住了叶开的急追之势。 “别追了,今天这个人不是你能管的。”青年如是说道。 叶开面露苦笑,看到这个人,他便知“金钱帮”已然插手了,因为这人正是荆无命的徒弟,路小佳。 丁灵琳也惊呼一声,眼眶一红,激动到差点哭出来:“你还活着?” 故友相逢,无论对方是什么立场,总是值得欣慰的。 但李曼青已闪身追出。 岂料没等他伸手,一旁的河岸边,忽听一声清脆入耳的脆响,如有无形魔力,令他忍不住的扭头瞧去。 只见不远处的灯下,有个庄稼汉一样的男人,正肩扛一根铁棒,正朝他冷冷瞧来,明明相隔甚远,可那杀机却仿若尽在眼前,如芒在背。 “天机棒!” 看到对方肩头的铁棒,李曼青双眼陡张,脚下步伐不由得缓了下来。 那人却转身便走。 李曼青步调再变,大步急追。 “休走!”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2章 71:四龙首 第72章71:四龙首 铁二长老不知不觉后背已被一层冷汗打湿。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秦淮两岸竟然藏了这么多的杀机,还都是如此高手。 但一想到肩上人的许诺,他只能发足狂奔。 眼看秦啸天正欲出手抢夺,燕三长老刀尖一挑,已如飞燕般勾向对方的手腕,交手间刀光飞旋,遂听“刺啦”一声,秦啸天的胸襟已被划破,从中露出了一角杏黄色的底衫。 燕三长老脸颊一紧,嗓音急促且尖锐:“金钱帮?” 好家伙。 铁二长老表情怪异,他实在想不出来李暮蝉是如何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身边的两个亲信,一个是“青龙会”的坛主,一个是“金钱帮”的耳目,竟然没一个是自己人。 也就在局势接连变化,目不暇接之际,又有数道人影发足追来。他们有的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追,但人性就是如此,越有人争抢,其他人越觉得是个好东西,尤其是还有人听到了“公子”二字,那就更得追了。 特别是“锁骨销魂天佛卷”此刻下落不明,半点异样足能天惊地动。 “放下他。” 说话之人是郭定。 秦啸天不耐道:“滚开,‘金钱帮’办事,谁敢拦阻,格杀勿论!” 这人索性也不遮掩了。 “金钱帮!” “金钱帮?” “啊,金钱帮!” …… 一声声语气各异的惊呼霎时令不少人惊在原地。 “金钱帮!” 郭定眼中寒芒更甚,已是拔剑,“呛啷”一声,剑光夺目,直逼秦啸天。 秦啸天毛发一耸,面色瞬间难看:“小子,你找死。” 当即折身一扑,迎上剑光。 可秦啸天一退,忽见一道干瘦身影飘然一掠,隔着老远,手中竹杖已连连点向铁二长老的脚踝腿弯,正是那名持有“蓝山古剑”的老叟。 这人以杖作剑,剑法精妙绝伦,剑势游走如龙蛇,只当空绕了两绕,已将燕三长老的手中刀拨开,更是扫在了铁二长老的脚踝。 铁二长老顿觉右腿一麻,立时失了重心,差点摔飞出去。而他这一耽搁,那老叟竹杖一挑,竟以浑厚内力将李暮蝉整个挑了起来,大手一抓,转身蹬萍踏水,掠上河面,一头扎进了夜色。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不容人反应。 铁二长老与燕三长老忽然发出一声急呼:“那是幽灵公子,谁若救回,无论是金钱财宝还是神兵利器,皆有求必允,决不食言。” “追!” 一群人听到这话,眼睛都红了。 …… 而另一头,李暮蝉被那老叟拎在手中,一阵发足狂奔,在金陵城里左穿右拐,绕来绕去,最后来到一间老旧的破宅里。 这人先是十分警惕的一扫周遭,又将李暮蝉小心放下,低声笑道:“幽灵公子无需装睡了,你现在已经脱离包围,这里很安全。” 李暮蝉睁开眼睛,瞧着老叟,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谁?” 老叟一横手里的蓝山古剑,淡淡道:“在下姓蓝,听闻幽灵公子手眼通天,故而有事相求。” 李暮蝉脸上瞧不出多少表情,眸子却在微眯:“想要什么?” “好说,不知道幽灵公子是否听说过一柄剑?”老叟抚掌一笑,但不待李暮蝉回应,他又正色起来,凑近了一字一顿地道,“泪痕剑!” 李暮蝉忽然怪笑了起来:“可是数十载以前名震天下被称为江湖五百年来的第一剑?” 老叟眼神一亮:“不错,伱果然知道。” 李暮蝉坐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可惜,我不知道。” 老叟一面留意着外面的响动,一面戏谑道:“幽灵公子瞒的过别人,却瞒不住我,你近半年以来,许重金搜集了诸多江湖上的奇闻秘录,而且满天下的遍寻各类奇珍异宝,听说‘泪痕剑’就在其中。” 李暮蝉深深瞧了眼对方,眼中似有惊讶闪过,但他还是很可惜地道:“金钱帮前些时候遣人去长安也是为了此事,呵呵,还在找一个卓姓的武林世家。” 老叟一扬眉梢,深吸了一口气:“‘紫气东来’卓东来?” 他像是在接李暮蝉的话,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说起这个名字,老叟整张脸都变了,变得凝重,慎重,以及紧张。 他忽然冷下了脸,全然没了之前的笑意,冷漠道:“这么说来,你是真的没有找到了?那我便只能杀了你。” “等等,”李暮蝉不紧不慢地笑道:“别紧张,别穷紧张,剑我是没找到,但我却找到了另一样东西。” 老叟眼珠子骨碌一转,居然隐约泛着蓝光:“什么东西?” 李暮蝉迎着对方的眸子,轻声道:“一口箱子。” 祠堂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死一般寂静。 二人大眼瞪小眼,李暮蝉已能清晰看见这人眼中的光华时隐时现,像是腾越的火光,摇曳不定,又像是泛起惊涛骇浪的心绪。 足足过去五六息,老叟才用一种干哑发抖的嗓音重复道:“一口箱子……什么箱子?” 李暮蝉笑的有些玩味,而且笑的古怪:“你既然知道泪痕剑,就该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一口箱子。” 老叟嘿嘿一笑:“幽灵公子果然惊才绝艳,居然知道这么多的江湖隐秘,不错,这口箱子绝然不比‘泪痕剑’差,而且十分可怕……箱子在哪里?” 李暮蝉一翻眼皮:“我若有箱子,还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老宅古旧,比那燕氏祠堂还要残破,四面坟茔林立,只待夜风一过,霎时鬼火四起,林中还有兔狐奔走,想是都快出金陵城了。 老叟一拧白眉:“什么意思?” 李暮蝉叹道:“那东西确实不同凡响,但可惜早已在经年累月的锈蚀中化为尘埃了。” 老叟眼中杀机爆现:“你敢耍我?” 李暮蝉摇摇头:“并没有,东西没有,我却有那口箱子的铸造图,至于泪痕剑嘛,我觉得你不妨去问问大龙首。” 一瞬间,老叟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听到“大龙首”三个字的时候僵住了,他拧转着脖子,死死盯着李暮蝉,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你什么意思?” 李暮蝉抬着头,轻声道:“你知道的,你一定已经知道大龙首姓卓,或者是和卓姓人有关,不然也不会这么等不及的找我,你说对吗?四龙首。不,准确的说,我该称你为狄侯爷……真是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和你见面。”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3章 72:意外之喜 第73章72:意外之喜 “原来你就是七龙首,我说呢。”老者慢慢直起了腰,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眼神打量起了李暮蝉,“呵呵,那些奇闻秘录、江湖轶事是你故意散出去的,你想引我出来?” 李暮蝉身形直直往后一飘,已然起身,悠然道:“不是,我只是想试试,看看谁会对这位卓公子感兴趣。上官小仙我是在意料之中的,本以为此举有些无用,没成想,引出伱这条大鱼,还是在这个时候。” 老者既没有回应李暮蝉对他的称呼,也没有拒绝。 “你想杀我?”老叟冷淡道。 李暮蝉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温和道:“你错了,我只是为了找帮手,而且我也真想试试能不能找到这些东西。可惜,岁月沧桑,昔年的英雄豪杰皆已远逝,这些神兵利器也都下落不明。” “帮手?”老叟浑身气态一改,负手而立,手中那被剑道中人奉若绝世神锋的蓝山古剑已被其随意弃在脚下,不屑一顾道,“你也配与我联手?” 他心思一转,想起刚才那两名魔教长老的反应,忽然神情微变:“好小子,竟然挑了魔教做最后一搏,呵呵,只此一事,这天下便再无你容身之处。” 李暮蝉嘲弄道:“你不也是想着对付大龙首么?不然焉敢有胆惦记‘泪痕剑’和哪口箱子,而且我告诉你,‘泪痕剑’很有可能就在大龙首手中。” 老叟脸色阴沉的如能滴出水来:“就你这点心机,也敢与‘青龙会’争雄?” 李暮蝉眸光一烁,呵呵一笑:“试试嘛,万一成了呢,而且你这么等不及的找上我,莫非也遇到事情了?” 老叟赞叹道:“果然聪明,不错,我与魔教也有几分牵扯,大龙首也有对付我的心思。” 此言一出,这人四龙首的身份已板上钉钉了。 李暮蝉听的一愣,旋即笑的前仰后合:“那可真是太巧了。” 四龙首却冷笑道:“你就笑吧,有你哭的时候,等天亮,你就不是七龙首了,届时几大龙首联袂而至,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得死,我可不想趟这浑水。” 李暮蝉长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叹道:“我看你不光老了,还老掉牙了,亏我费了这么多功夫,真是大失所望,攻也不是,守也不是,居然一心想退。” 狄青麟眼神一寒:“狂妄!” 话甫落,他闪身一掌已按在了李暮蝉的胸膛上。 但得手的笑意还未攀上眉眼,狄青麟俄尔神情大变,当即丹田之气再提,右掌一揉一按,“砰”的一声,磅礴掌劲加身,李暮蝉双脚应声下沉,一缕鲜红血线已顺着嘴角淌下。 但李暮蝉的神情却很平静,他一手自然而然垂落在身侧,一手负于背后,双脚纹丝不动,但一股气劲已自体内无形溢散荡开,衣袂翻卷,发丝飞扬,袍袖之中如有风云涌动,激荡的尘嚣四起。 只在狄青麟掌势落罢,李暮蝉双眼一眯,背后的左手已瞬间攥紧,右脚下沉,身躯一震,那落在他胸膛上的肉掌刹那如遭雷击般撤开。 狄青麟踉跄后退数步,脸色潮红,眼中尽是惊疑:“小子,你……” 但话音刚一出口,他脸色陡然大变,失声道:“你难道练成了‘锁骨销魂天佛卷’?” 想到那些消息既然都是李暮蝉散出来的,狄青麟自然而然便联想到更多。 李暮蝉呲牙一笑,唇齿间鲜红一片:“看来你果然是岁数大了啊,” 他垂落的右臂虚提一抬,抖臂振腕,“嗖”的一声,一枚乌黑刀鞘破空射出。 狄青麟侧身一避,刀鞘“噗”的一声,竟有大半没入他身后的土墙中。 刀鞘在前,青芒在后,李暮蝉脚下飞掠,刀身一横,刀刃已贴着狄青麟的脖颈飘过,带出几滴飞溅的血珠。 狄青麟脚下腾挪一转,险之又险的避开那一刀,一擦脖颈的血痕,看到手上的血迹,整张脸登时扭曲一变,眼中既是心有余悸,又透着残忍阴毒的冷光。 想他成名江湖在甲子以前,更是世袭一等侯,贵不可言,天下间多少高手不是被踩在脚下,这区区一个起于市井的小子,竟敢和他叫板,简直就是耻辱。 只说闪避一瞬,他矮身一进,右手一翻,手心乍见一团寒芒急颤,直逼李暮蝉心肺,刀光一起,几乎笼罩了眉心、咽喉、胸膛、腰腹…… 李暮蝉目睹着这异凌厉的刀光,右手长刀运转一圈,二人之间顿见一团青光飞旋,恍如横着一轮青月,将那漫天刀光尽数拦挡在外,双刀碰撞,二人另一只手已不约而同运劲而起。 只是不曾想狄青麟左手顺手一抄,蓝山古剑已在掌中,长剑一卷,竟刺破了刀幕,直指李暮蝉心口。 可他剑势虽狠,然剑尖之前,一只戴着剔透手套的左手已拦在前方,手心向外,将其挡下。 片刻僵持,李暮蝉侧身一避,弹指一拨,已将蓝山古剑送向一侧。 不想那狄青麟居然也是和他一样的举动,竟将面前长刀拨向一旁。 几在同时,二人齐齐跻身一进,撤去兵器,运掌一推。 砰! 遂听一声闷响犹如平地惊雷般炸起。 二人双掌相对,顿见彼此两袖鼓荡充盈,面上筋肉都在疯狂碰撞的气劲下难以控制,五官扭曲。 李暮蝉双眼骤转阴戾,浑身阴气滚滚,邪风已是回旋于祠堂之内,然他气机虽邪,掌势竟与之相悖,浩瀚博大,乃武林正宗的不传之秘,盖世绝学。 那狄青麟的掌法也是邪异,掌势一运,手中充斥着一股撕裂扭曲之劲,翻腾如汪洋大海,掌势仿似地破天惊。 李暮蝉两袖刺啦一声,顿时破碎成布条,苍白的脸色涌起一抹潮红。 而狄青麟的脸上忽见一张人皮面具被气机冲下,坠向一旁,一张阴森可怖,瘦骨嶙峋的面容显露了出来,口鼻间冲出点点血迹。 李暮蝉狞笑一声,双掌忽往后一撤,凌空向后一荡,直直飘出老宅,但不等狄青麟缓口气,他复又回扑而至,双掌筋络贲张,掌心劲力狂飙,又是晴天霹雳一掌。 狄青麟本是干瘦的喉咙蓦然一粗,一张脸殷红如血。 “杀!” 仿似被激发了凶性,他双眼一张,嘴里大口咳血,竟是有样学样,双掌一撤,复又运劲再攻。 李暮蝉岂会露怯,眼中尽是狰狞狠色,脚下发力,掌上运劲再推,周身阴风卷尘呼啸。 第三掌。 “噗!” 一口血雾冲面。 狄青麟一张脸霎时淡若金纸,挺直的身躯也是摇晃不定。 “念在你送我出来的份上,留你全尸。” 李暮蝉冷笑一声,双掌屈臂一送,这人已是手脚打摆,宛如破布般倒飞撞出。 下午再弄两章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4章 73:由明化暗 第74章73:由明化暗 “哇!” 口中呕血,狄青麟重摔在地,一双眼仁顷刻满布血丝。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挣扎站起,一只手朝李暮蝉隔空伸出,五指颤栗,面容扭曲,浑身的青筋都似绷直了一般,看得出来他心中有太多的不甘,还有太多没来得及宣泄的杀机。 但昂起的头颅陡然一沉,手也掉了下去,仿佛崩断的弦,死不瞑目。 李暮蝉居高临下,眼神幽暗,为求保险,他大步一踏,在这人的后颈又补了一脚。 做完这一切,李暮蝉方才抓起尸体,拿起地上那张人皮面具,纵身跃入坟茔间。 等他再出来,已是变成了一个竹杖芒鞋的老叟。 张嘴吐掉一口血沫,李暮蝉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本想着借那两位魔教长老暂时摆脱“青龙会”和“金钱帮”的耳目,以便更好行事,岂料勾出这么一条大鱼,可惜就是不太识相。 人老了,胆气也没了。 而他手里除了蓝山古剑以及竹杖外,还拿着一张龙首面具,那是属于狄青麟的面具。 李暮蝉眼神流转,幽深晦暗,脸上却多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如此一来,这便等同于拥有了四龙首的身份,事情反而变得有趣起来了。 而且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实在是那秦淮河上早已遍布“青龙会”的耳目;适才一番观察留意,就连那些饮宴的各路豪雄有不少都已遭人暗中替换,神不知鬼不觉,李暮蝉又怎能不提防啊。 恰好那两位魔教长老又不安分,他便只能借机抽身了。 李暮蝉自信那些人绝不会一开始就下死手,毕竟那泼天的钱财全凭他一己之力运筹帷幄,谁不眼红,都想据为己有,只能是先得到他的人。 而且他也有意试探一二,假借被掳,想先看看四方的反应,没成想蹦出个四龙首,狄青麟。 至于那些“麒麟楼”上的人,他一点都不紧张,这些人好不容易聚拢,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无论是“金钱帮”还是“青龙会”,都只会尽力安抚笼络。 却说就在他心绪乍动之际,不远处忽有人影掠动之声逼来。 李暮蝉翻手将面具收起,本是挺拔的身形已佝偻下来,眼神也黯淡下来,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迟暮之气,比狄青麟更像一个老人。 他仿若遭到重创,瘫坐在地,嘴里大口咳血。 很快,人来了。 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四名轻功极高,踏草如飞的汉子。 这四人穿着一般,容貌一般,高矮胖瘦都是一般。 李暮蝉已想起来,这四人曾是狄青麟的抬轿轿夫。 他咳嗽一止,嗓音一改,喜怒不形于色地冷淡道:“不是让你们见机行事么?” 那四人眼里闪过惶恐,忙道:“回侯爷,金陵城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数不清的木匣,每一个都刻有‘锁骨销魂天佛卷’几个字,每一个都一模一样。现在不少江湖人见匣就抢,逢人就杀,连青龙会子弟都死伤不少,好多坛主也都……也都……” 李暮蝉杵杖而起,慢悠悠地接过话:“也都不甘雌伏,蠢蠢欲动吧。” 财帛动人心,武功秘籍也是一样。 至于那些木匣,当然就是李暮蝉提前令人散出去的,没有一千也有五百,足够青龙会子弟应付一阵了, 他是没有心腹手下,但却可以驾驭人心,这众多的江湖高手、黑白两道的人物,就连青龙会恐怕也要费些功夫。 四个人里,为首一人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您受伤了?那位幽灵公子逃了?” 李暮蝉似笑非笑地瞧了对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且去给其他几位龙首送个消息,就说那人手里有一口箱子。” 为首的汉子愣愣听着,还以为另有下文,可等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箱子?” 李暮蝉颔首:“不错,箱子,你只管这般说就好了,他们肯定会知道什么意思。” “好,属下这就去。” 四个人齐齐应声,转身又都星散四方。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暮蝉平静的眼神忽然泛起涟漪,变得幽暗深邃,沁寒如火。 他深吸气,似是想要平复下躁动不安的心绪,嘴里则是急促且干涩地吐出两个字来:“四个。” 这四人去的方向各不相同,这便说明此役少说有四大龙首在这金陵城中。 不,肯定不止四个,加上狄青麟已有五个,还有那孙家传人,说不定大龙首都已亲至。 再联想到上官小仙那一众高手,李暮蝉尽管早有准备,也不免一阵头大。 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可不知为何,李暮蝉反而觉得自己身体中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都在开始沸腾,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或者说畅快的感觉随着滚烫的气息在他胸腹间盘旋,冲击着五脏六腑,席卷着四肢百骸。 如今,已无人再敢轻视他。 李暮蝉起身,拿着蓝山古剑,又恢复了那副迟暮的样子,趁着眼下这副皮囊还没有遭人戳破,他必须尽快想出破局之法。 而破局之法……就在眼前。 “前辈,您受伤了?” 李暮蝉心中忽然一叹,他感觉自己的运势好像也变得不一样了,想什么来什么,正愁破局之法,眼前已多出几个人。 他眼神微微一亮,望向前面自坟茔中赶过来的几个人。 当先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开。 而叶开的身旁还有郭定,路小佳,丁灵琳,这几位谁也无法轻视的人。 这些人,有的已名动八表,有的已威震四方,还有的师承惊人,牵一发而动全身。 和这样的一群人在一起,相信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李暮蝉用他那副已变得苍老的嗓音说道:“不碍事儿,可惜让那人走脱了。” 路小佳则是盯着李暮蝉,或者说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老人,审视般地道:“伱刚才为什么要跑?” 这个曾经令江湖中人谈之色变的杀手很年轻,而且很俊朗,俊朗中透着冷漠,冷漠中又有一股傲气,还有深藏于眼底的善良;看着冷,但内心火热。 而且这个人很厉害,厉害到天下间少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李暮蝉望向对方腰间的一刀一剑,对方不但得了荆无命的剑法真传,传闻还得了白天羽的“白家刀法”,这一刀一剑,恐怕任意一种都足能名震江湖,如今刀剑在手,又有几人能敌啊。 而且他这些年身为“金钱帮”大堂主,居然从未见过对方。 李暮蝉平淡道:“我有求于他,但这个人太厉害了。” 郭定沉声道:“有多厉害?” 李暮蝉轻咳了两声:“他手里有一口箱子。” 丁灵琳好奇道:“什么箱子?” 李暮蝉还是看着郭定:“传闻中疑似是七种武器的最后一件。” 听到这句话,已没人再追问了,有这么一口箱子,只怕任谁都得退避三舍。 李暮蝉忽然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叶开闻言正欲答话,不想远处的夜空忽有一团烟火升空而起,而后在天穹绽放,闪烁的火花竟是飞快化作一条作势腾飞的青龙,灿烂夺目。 “青龙会!” 一群人见状俱是冲着烟火所在的方向急速赶去。 只说一路发足猛赶,待到停下的时候,众人已到了一片巨大的湖泊前。 湖畔,正有两人恶战激斗,于夜色中腾挪辗转。 等李暮蝉看清二人的相貌,不禁一耸眉梢。当中一人棍意惊天,势挑千山,于湖面掀起层层狂风大浪,仿若妖龙翻江,正是那孙家传人,孙无二。 另一人相貌年轻,然气态不俗,眼中神华内敛,拂袖迎掌,风平浪息,竟然斗的不落下风;此人便是那李寻欢之子,李曼青。 “天机棒居然重现江湖了。” 郭定神情狂变,先前他就已经目睹了那根铁棒,但始终不敢确认,如今再看,不由大汗涔涔。 周围还有不少青龙会子弟, 李暮蝉忽然瞥见湖畔另一头,一名有些落魄的剑客正自观战,他眸光微凝,正是那长生剑。 不止这一个,还有那六龙首。 而且这人只在叶开一现身的功夫,便直勾勾地瞧了过来,浑身气机锐旺,令所有人都暗暗皱眉。 叶开苦笑一声,已离了众人,走向一旁。 路小佳忽然看向那个落魄剑客,漫不经心地道:“还有一个,谁去?” 李暮蝉却道:“不对,是两个。” 他眼神一转,倏然看向不远处的一处林间,黑夜中,一道身影仿若一缕幽魂般正静静站着,像是与黑夜融为一体,从头到脚都是黑的。 这人披着斗篷,脸上蒙着黑布,背后背着一口剑,一口通体漆黑的剑。 李暮蝉眸光乍动,因为这柄剑居然就是谢家收藏的几柄神剑之一,而且谢王孙还动用过。 对方似有所觉,往前跨出一步,自黑暗中走到了月光下。 刹那间所有人顿觉头皮发麻,只觉一股至凶至绝的剑意弥散四方,宛如一条毒龙在夜风中蛰伏,冰冷注视而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死寂无光,看不见半点活人的生气。 但李暮蝉的双眼却在这一刻徐徐睁大。 这人是……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5章 74:故友 第75章74:故友 “这些人都好生厉害,天底下何时冒出这么多的江湖高手?而且都很年轻。” 丁灵琳忍不住惊叹一声。 李暮蝉轻叹道:“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都是‘青龙会’的人。” 这个江湖中最神秘莫测的势力,过往如何已不得而知,但不可否认,它无疑是迎来了最强大,也最可怕的驾驭者,大龙首。 路小佳已看向那名落魄剑客,尤其是对方手里的那口剑,令他的瞳孔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嘴里却仍是随意悠然地道:“长生剑。” 郭定的脸色也变了:“这柄剑终于重现江湖了。” 短短一天时间,昔年威震江湖的七种武器已疑似出现了两种,而且这柄剑更是真真切切出现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路小佳已走向了那名落魄剑客。 这个江湖,有的人为名生,为名死,一辈子都在图权谋利,奋不顾身的往高处爬。但还有极少数的一类人,他们更需要的是对手,是存在感,是强敌,尤其是同道中人,旗鼓相当的对手;因为他们渴望更强,而更强的意义便是“赢”。 路小佳已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中那股蠢蠢欲动的剑意,所以他走了过去。 郭定也想动。 他看向那名仿若一缕孤魂,身披斗篷的神秘剑客。 这个人很可怕,浑身不见丁点杀机,但其本身仿佛就是“死亡”二字最完美的诠释。 四目相对,郭定脸色陡然苍白,恍惚间竟从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窥见有一口至凶之剑夺眶而出,直刺而来,难以想象,刹那为之神夺。 郭定的脸上已瞧不出表情,但他的眼睛却在瞬间红了,额角的青筋隐隐凸了凸,手背上也有血管冒起,正待拔剑,一切倏然又都被一道苍老的背影挡下。 李暮蝉拿着蓝山古剑,朝着那名黑衣剑客走了过去。 黑衣剑客眼神无波,而且平静无光,就仿佛两方墨池,深不见底。 李暮蝉动了,这人也动了,提剑转身,倏然一掠,已如一口离弦之箭般划破湖面碧浪,遥射向夜幕深处。 李暮蝉紧随其后,流星也似的赶出几步,忽向着地面拂袖一振,借着脚下卷荡的劲风腾越而起,身如飞鸟般追逐上去。 两人足踏碧浪,一前一后,一追一赶,那黑衣剑客掌中陡闻一声直击心肺的可怖剑吟,一抹黑光回转如毒龙,直刺李暮蝉面门眉心。 李暮蝉手中蓝山古剑亦是随之一振,剑鸣清越幽远,如山中幽泉激荡回响,长剑斜指,其势击腕。 头顶明月高悬,二人脚下仍是踏浪逐波,且战且行。 遂见两剑剑锋齐齐一斜,当空交碰,剑身相抵。 二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看这个人,看着这双眼睛,还有这狠辣绝伦的剑法,李暮蝉忽然想要纵声大笑出来,也大叫出来。 因为他还是有朋友的,在这个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人人都有可能背叛他,陷害他,算计他的金陵城里,李暮蝉蓦然回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一个朋友。 这个人竟是……燕十三。 尽管他早已不怕被人算计,更不怕遭人背叛,但他心里确实渴望朋友。 上官小仙不是他的朋友,那个女人或许会成为他的仇人死敌,命中宿敌,哪怕是成为红颜知己,亦或是枕边爱人,但绝对做不成朋友。 而且这天底下肯和他做朋友的已是极少,将来肯定更少。 就连叶开这种热爱生命的英杰侠士只怕也绝不会和他做朋友,因为他将来要走的路,已很难遇到知交好友,注定了在仇山恨海、阴谋诡计中与人争锋。 但他不在乎,从不在乎。 这世间的一切注定有舍有得,他已见惯了人心的卑劣,而且想要在这重重杀劫中活下来,活到最后,屹立绝顶,朋友对他而言已是一种奢望。 就像爱情。 多少人,多少英雄豪杰、英杰奇才,因为这两个字,磨光了傲气,失了志气,也丢了心气,本该名震天下的绝顶人物,结果偏偏因为一个女人,自甘沦为凡俗,最后死不瞑目,而且大多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不在乎不代表他抵触。 李暮蝉还是渴望知己的,正因为他身处在这充满各种背叛,以及阴谋诡计的江湖中,他才明白一个朋友的可贵。 而且,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永远无法抗拒内心的本欲。 就像那些花花草草,都向阳而生。 他将来或许会得人心,但人心从来不是朋友,那只是利益驱使下的妥协,是鹰犬,是手下;就像那些受邀饮宴的人,人人恭维他,巴结他,看似人心所向,爱的也只是钱财罢了,是有期限的。 或许他也会得到忠心,但就像上官金虹与荆无命,怎会是朋友啊。 真正的朋友,你永远不用担心他会背叛,从来不会去怀疑,交心知底,肝胆相照。 好在,他还有一个朋友!!! 他确信这个人是他的朋友,或许也是将来唯一仅有的朋友。 李暮蝉真的很想大吼,但还是忍住了,因为这个人已是青龙会的龙首之一。 而这三年来,此人渺无音讯,他也早该猜到的,当年大龙首口中的那名剑道奇才。 只是李暮蝉不敢去找,也不敢确认,甚至连燕氏祠堂都再没去过,因为他实在担心让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朋友,到时候,重重杀劫,步步杀机。 李暮蝉目光灼灼,忽然大喝一声:“好剑法!” 而他面前的黑衣剑客,眸光隐晦一烁,手中剑光更是凌厉,猝然暴涨,剑上竟涌出一抹漆黑冷芒,吞吐不定,裹剑覆刃,竟是剑芒。 李暮蝉已能看清对方眼中的冷意,冷意下的笑意,还有一抹忧色。 这人已认出他了。 他手上古剑亦是剑光暴涨,本就蓝汪汪的剑身刹那绽放出一片夺目蓝芒,三尺七寸的剑身恍若一瞬之间变长一截,迫人眉睫。 两剑再击,剑气纵横,二人已是斗的难分难解,湖上立见大浪迭起。 至少在旁人的眼中,这绝对是一场极为凶险的恶战,看的人心惊肉跳,目不暇接。 “祠堂。” 交手中,李暮蝉依稀听到了这两个字,急促轻微,弱不可闻。 但紧接着还有三个字。 “二龙首?” 这个声音不是燕十三说的。 而是从湖畔飘来,很熟悉。 众人循声瞧去,但见上官小仙一身如火绯衣,正自不远处负手而来,笑眼弯弯,看向湖上。 湖上有舟,舟上有人,一位白衣女子。 二龙首。 “献丑了!” 双方互望一眼,不由多说,上官小仙脚下不停,仿若就是为了此人而来,只在一众震撼悚然的注视下,她一步步自湖畔走上了湖面,又从湖面走向了那艘小舟,最后走了上去。 一个绝俗出尘,冷艳无双,一个霸道天成,气势迫人。 只在上官小仙落足一瞬,刹那间轰隆一声,仿若地破天惊,那一叶小舟整个竟是离了湖水,如陀螺般飞旋腾空。 舟上两道倩影瞬间厮杀在一处。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6章 75:攻守易形 第76章75:攻守易形 这两人一动手,其他本该打生打死的几人竟然十分默契的渐缓了攻势,默然瞧了起来。 一个是“金钱帮”的新任帮主,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宝,环倾天下,霸道犹胜男子,令江湖谈之色变。一个是“青龙会”的二龙首,手握无数人的生杀予夺,位高权重,神秘莫测。 二人皆乃不世出奇女子,武功自然也是奇高。 可这交手的场面却渐渐有点变了味儿,和众人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啪!” 一声脆响,观战的几个人全都眼皮一颤。 也不知上官小仙是有意还是无心,交手间,乍见那二龙首冷艳白皙的面颊上赫然多出一道泛红的掌印,五指清晰,惹眼极了。 就连二龙首自己都愣了愣,然后这人就像动了真怒,打出了真火,眼中怒火升腾,娇叱一声复又扑向了上官小仙。 本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因为这一巴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这已不是生死厮杀那么简单,也不是分出胜负就能了结的。 这是独属于女人之间的较量。 可怕。 叶开看的沉默。 六龙首原本还想出招亮刀,然后也愣住了。 路小佳刀剑在手,咋舌不已。 而他对面那落魄剑客也为之缩了缩肩膀,瞪了瞪眼睛,嘴里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怕。” 李暮蝉面无表情。 燕十三死气沉沉的眼神中已透着一丝古怪,他已知道其中一人是某位口中的妻子,那个欲要置其于死地的女人。 湖畔的郭定亦是无言。 丁灵琳看着两个女人你来我往,你扇我一巴掌,我给你一拳,突然扬拳助威,在湖畔气呼呼地叫喊起来:“踢她!打她!” 她已认出当中一人是上官小仙。 对这个曾经装傻骗过自己的女子,丁灵琳的眼神有些复杂,当年在前往长安的路上,二人以姐妹相称,同饮同眠,一路无话不谈;如今再见,再看到这个截然不同,仿似脱胎换骨般的上官小仙,她当真有无穷的感慨。 但这不妨碍她为认识的人出头:“打她!” 叶开走了过去,忙捂住了她叫嚣的嘴,按住了她蹦跳起来的身子,生怕她也加入战局。 这二人都已不是朝着彼此的命门死穴招呼,尽管看着激战正酣,凶险万分,可一招一式似有似无的总将对手面门罩了进去,恐怖气劲碰撞,那小舟不多时便化为漫天碎屑。 然而变数来的却快。 众人正自目不暇接之际,遂见湖面上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倒飞而至,直直飘来,正是李曼青。 这人跌落在地,大口咳血,竟然败了。 “师弟!” 叶开脸上已瞧不出笑。 孙无二胸襟前亦有点点殷红,眼神狠厉无情,尽是杀意,步步向前。 按理来说,这二人一个是孙家传人,一个身怀一半孙家血脉,本该关系匪浅,如今却有了一种仇敌的感觉。 而这一切,恐怕全因一人,孙小红。 当年面对“金钱帮”不世之威,天机老人战死,孙驼子战死;金钱帮席卷江湖以后,孙家人更是东躲西藏,族人几乎凋零殆尽。 而最后孙小红却是和李寻欢退隐山林,剩下的这些人,又不知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李曼青很年轻,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年轻,才会败。 更重要的是,这人尽管是李寻欢的儿子,但却不是“小李飞刀”的传人。 叶开把李曼青扶在怀中,脸色罕见的冷了下来:“伱若再往前一步,休怪我飞刀无情。” 小李飞刀与孙家,这两个昔年并肩作战,同抗上官的盟友,而今竟是有了如此大的隔阂。 叶开一手扶人,一手悄然一翻,指间隐有一口雪亮光寒的飞刀缓缓浮出。 这人也彻底动了怒火,湖畔众人尽皆侧目,面对这江湖上名头最盛的一口刀,尽管不过三寸长短,但却足以引天下高手为之色变。 “哼,”二龙首不知何时忽然闪身掠到了岸边,她脸上仍是白皙,仍是冷艳,先前的掌印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但她眼中的寒意更甚了,两条袖子早已粉碎,露出了两条嫩藕般的玉臂,“你若出刀,你的朋友都得死。” 她看着那口飞刀,眼底亦有深深的忌惮闪过。 没有人想要直面这口刀,这江湖几近二十余载,自李寻欢名动天下那日起,已有无数豪杰、枭雄、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用他们的生命验证了那八个字的真假。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但当剩下的几大龙首聚了过来,叶开的脸色突然苍白起来。 上官小仙忽然咯咯一笑:“放心,叶大哥,我帮你,你尽管出手。” 适才的一番交手,上官小仙也没讨到多少好处,绯衣湿了不少,但她却很得意,笑的很开心,就好像两个小孩做一个游戏,往往最先得逞的那个总是最开心的。 临了,她还不忘朝二龙首吐吐舌头,眨眨眼睛,狡黠更加狡猾。 二龙首深吸气,她一扫在场众人,正准备开口,眼神却猛的一变,视线径直透过所有人,看向了不远处一个转身离开的背影。 李暮蝉。 而在所有人眼中,他本是个老叟,可佝偻的身体突然挺拔起来,腰不弯了,背不驼了,离开的同时大手一挥已卸下了伪装,甚至还冲他们勾了勾手,掠入了夜色。 其他几人看到这一幕,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反应了过来。 “追。”二龙首冷淡道。 这人既是近在眼前,也无需用什么阴谋手段了,几大龙首齐齐出手,任其上天入地也在劫难逃。 上官小仙也发现了李暮蝉,想都不想:“追!” 不光他们发现了,湖畔各处,两大势力的人马也都发现了李暮蝉,霎时间月色下立见无数人影掠动惊飞,既是在追击,也是在交手,沿途倒下一具具尸体。 而李暮蝉为什么要走呢? 他奔逃的时候顺便望了望头顶的月。 月明星稀,将圆未圆,快要升到中天了啊。 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怎么可能毫无动作。 而且,尤其是发现燕十三居然成了“青龙会”的龙首,他突然间有了信心,或者说壮了胆气。 就好像走在又陡又险的山路上,他一个人自然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当他发现身后还有一人,而且还是朋友,那肯定能将步伐迈的更大一些。 如今看来,除了大龙首还未现身,剩下的几个都来了。 足够了。 身后众人急追不舍,离得最近的自然是那几大龙首。 一群人兔起鹘落,在月下飞逐。 可追着追着,就在月上中天之际,时值三更的时候,他们就看见前面的李暮蝉突然变成了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几个眨眼,月下已多出九个李暮蝉。 不止九个,黑暗中还有身影不断融入,然后彼此腾挪变幻,看的人眼花缭乱。 到最后,这些人又都像是早就商量好的一样,分头散开,隐入夜色。 见此情形,无需多说,几大龙首已分头去追,身后更有诸多坛主紧随跟上。 “小心,这人早有准备,切莫大意。” 二龙首秀眉微蹙,这三年来李暮蝉的所有一切几乎全都在青龙会子弟的监视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逃过他们的耳目暗桩,何来的帮手? 她脚下未停,身法轻灵飘逸,追着一道身影径直来到了“夫子庙”前的一处市集。 但只一进去,二龙首便凝目静立,眼透惊疑,这半夜三更的市集竟然有不少变戏法的江湖人。 不但她身前有人,身后来路也在一瞬间涌出不少人。 这些人千奇百怪,既有挑柴的柴夫,也有摆摊的小贩,还有剁肉的屠户,磨刀的刀匠…… 适才还安静死寂、不闻人声的街面,转眼竟然热闹非凡,不下百人。 杀机,恐怖的杀机霎时弥漫四方。 二龙首一眯双眼,如此境地,那人竟有胆尝试攻守易形…… 他怎敢啊!!!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7章 76:连环杀机 第77章76:连环杀机 非但二龙首途遇杀机。 另一头,六龙首紧盯着前面那个身穿黑袍,腾跃如飞的背影,一路紧随不落,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义庄。 可他前脚堪堪迈进,却见义庄四面门窗“咔咔”一扣,竟在瞬间封死,暗藏机关,还都是用精钢铁板扣死锁死,连同头顶都用铁网罩住。 天罗地网。 再看眼前,那黑袍人已闪身隐入一口老旧的棺木后,不见了。 六龙首本是傲气凌人的眸子在这一刻不禁凝重了几分,也冷了下来,透出森然杀意。 竟然早有准备。 他本想去追,可面前还有一口口整齐横放的棺木,崭新的棺材,而且是红的,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在四角萦绕的昏黄灯火下显得格外诡异,暗藏杀机。 六龙首嗤笑一声,已是动手,右手五指悄然一翻,一缕寸芒离手祭出,快如闪电,雪亮光寒。 寸芒去势劲急,瞬息便洞穿了数口棺材。 而那破开的窟窿眼里,赫然已有血水流出。 但六龙首脸色骤变,冷笑一僵,因为那血水非是鲜血,而且恶臭难闻的尸水、污血。 里面躺的,不是活人。 居然没有埋伏。 不,能布下如此天罗地网,肯定是有埋伏的,一定有。 六龙首忽然抬头,望向房顶,只见在那铁网后面,房顶竟漆黑一片,仿似也铺了一层精钢铁板。 六龙首双眼微眯,瞳孔猝然一缩,因为他已看见铁板上面还有一个个小小的孔洞,这个孔洞不大,比筷子要粗,却比他飞刀要小。 他心里已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狠辣的陷阱,这个巧设的牢笼,好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而埋伏,就在铁板后面。 一根根竹筒似的物事忽然自那些孔洞中露出一截,然后在六龙首难看铁青的脸色下,阵阵白雾浓烟已被吹了出来。 六龙首当机立断,气息一屏,脚下急扑,抬手运掌间已连连拍向那门窗上的铁板钢板,可结果却令他那颗高傲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非但门窗被封死,就连支撑房梁的柱子都裹了钢板,内里还灌了铜汁,一掌下去,别说掌印掌痕,他自己反是被震得气血翻腾。 错不了,这人必是早已知晓他的真实身份,特意布置了这么一个足能令他死无葬身之地的陷阱。 六龙首眼神冰冷,眼中却无慌乱,他飞快自怀中取出一粒避毒的丹丸含进口中,同时纵身跃起,手腕一转,掌中已多出一口银光璀璨的短刀,斩向头顶的铁网。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些竹筒中不光藏有迷烟毒雾,还有吹箭飞针。 而且还都淬了剧毒。 “嗖嗖嗖……” 只他跃空的一刹,铁板后面埋伏的人像是早已等着他这么做,吹箭飞针劈头盖脸的朝他射来,那发绿发蓝,淬了各种剧毒的暗器,任谁都得头皮发麻。 六龙首也不例外,他脸色早已煞白,大吼一声,遂将身上的锦衣剥下,然后如云当空一卷,仿似挥舞着一杆大旗,眨眼间便将那些暗器兜住大半,然后趁此机会,忙扑地一倒,缩在了棺材后,同时朝着先前那个黑袍人消失的地方蹿去。 那人既能藏身,便说明此间另有暗道。 他一路腾挪辗转,险象环生的避过头顶密密麻麻的暗器,在那口陈旧的棺材后果然找到了一个暗道,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篷针雨,密集如牛毛般的针雨。 六龙首早有提防,飞退的刹那已将一块棺材板勾到身前,将飞针、暗器尽数挡下。 然而等他看清暗道中的情形,双眼已在发红,里面哪是什么暗道,只有个不大不小的暗格,勉强容一人藏身。 而那引他来的黑袍人此刻正静静地缩在里面,眼中既有冷笑,也有轻蔑,更有一种坦然,仿佛不畏死亡,但那眼底只有一种情绪,便是恨意,滔天的恨,恨入了骨髓,恨透了心肺,恨的双眼能滴出血来。 六龙首已感受到了这股恨,不但是这一人的恨,那头顶的惨烈恨意浓郁到几乎令他整个人都颤栗了起来,瞳孔也一点点收缩了起来。 这些人,居然都是“青龙会”昔年、昔日,曾经对付过的人,那些没死透、没死绝的漏网之鱼,各派各势,各帮各家的残存势力,和他们有血海深仇的人。 那缩着的也是个青年,模样普通,又黑又瘦,脸上却有刀疤,还有火烧的伤疤,嘴里的舌头都被割去半截,但他还能说出话来,笑声刺耳,阴恻恻地道:“嘿嘿嘿,六龙首,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回来找你报仇了。” 六龙首岂会听他废话,刀光一过,已将短刀刺入了青年的胸膛,然后准备将其抓出来。 实在是暗器太多了,又急又密,还又细,防不胜防,还有剧毒。 他本想躲进去,可就在青年被抓出来的一刹那,其身后,那凹进地面的暗道,竟然在一瞬间弹射出数枚极其可怖的箭矢,力道之大,瞬间便将青年贯穿,旋即余势不减,射向六龙首。 暗道是在地上,六龙首如今面朝地,背向天,身上还有一个棺材板来提防头顶的暗器,此时暗箭迎面,想要躲闪已是极难。 只能避,于生死一瞬避开了要害,身形横移,本该将其射死当场的穿心一箭毫无阻碍的射进入了六龙首的右肩。 血水飞溅,那暗箭上也有毒。 六龙首当机立断,刀尖一挑已勾出了暗箭,而后封住流往心脏的血液,以及筋络气脉,嘴里发出一声怒极的低吼。 “啊!” 而那青年,已死的不能再死了,但脸上全无痛苦,反而只有一种快意的笑意,一双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六龙首。 六龙首心都凉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李暮蝉能在这重重耳目暗桩之下还有帮手。 但他来不及细想,头顶的杀机还在。 六龙首抬手一撑,人已顶着棺材板撞向了头顶的铁网,他已明白,这些人都是不在乎生死性命的人,或者说活成孤魂野鬼一样的一群人,绝无可能有生路了。 今夜,要么他死,要么这些人死,要么同归于尽。 仿佛早已料到六龙首的反应,那些竹筒忽然齐齐后缩,取而代之的是一杆杆细长却锋利的铁杵,而且顶端尖利,如矛如枪,陈旧的棺材板顷刻间便被洞穿。 六龙首的眼睛已是红到了极致,仿佛被逼进了死路,但他还是在棺盖遭洞穿的瞬间缩身而退,躲进了那些棺材底下,同时抖手发出一柄飞刀,将四角的油灯打碎。 可他一动手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色狂变,暗道不好。 这义庄里的一切都早有布置,设下层层陷阱,重重杀机,那这油灯…… 他心念刚动,脸色已煞白如纸,忽见数根铁杵飞射向角落里的几口棺木,洞穿一瞬,一股刺鼻的气味开始蔓延四散,无数浑浊发黄的火油飞溅而出。 六龙首脸上的面具已不翼而飞,露出了一张冷峻年轻的面庞,而如今这张脸已面如死灰。 正是名动江湖的“四无公子”。 到了这个时候,他脑海中终于想起了那个不怎么起眼,甚至不怎么看上眼,也从未放在眼中的七龙首。 这个人先是暗中一个个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又布下如此恐怖的陷阱…… 萧四无实在有些不甘心,太不甘心,目眦尽裂,纵声嘶吼道:“李暮蝉!!!” 可以加个书友群哈,探讨细节,发h图的就别来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8章 77:廉价的欣赏 第78章77:廉价的欣赏 …… 孙无二也在追。 他盯着前方的那人,心里实在好奇的紧,好奇李暮蝉究竟会用什么办法来避过此劫,撑过此劫。 李暮蝉的野心很大,这是他一开始就看见也知道的,大龙首同样知道,而且必然早有提防,绝不会容忍这个人的野心膨胀,势必要降服其心,收为己用。 两个对彼此心思都心知肚明的人,又该是一场怎样的较量? “嗯?” 孙无二突然顿了顿步调,挑了挑眉,却见前面那人忽的掠进一条窄巷,一条又窄又长的巷子,两面高墙,青砖碧瓦,宽不过四尺,窄极了。 这可对他有些不利啊。 但眼看对方即将在月光下隐没身形,孙无二还是提着天机棒自房顶跃了进去。 可这一跳进去,他身形一震,本是随意的模样已惊诧起来,脸色也冷了下来,而后呲牙森然一笑:“好胆!” 原来,那墙角的阴影中早已猫着一排黑衣黑裤,黑鞋黑袜的人,穿着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在等着他。 孙无二目露厉色,之前没能棒杀李曼青,他那一肚子火气还没处撒呢,此刻竟然有人不知死活的送上门来,他整个人已开始狂躁起来,眼中杀意如火炽盛:“找死!” 杀心一起,他挥棒抡砸,但手中无往不利的“天机棒”竟然在这个时候卡住了,或者说是被两边的高墙限制住了。 这个窄巷,当然就是替他准备的。 孙无二也瞬间明白过来,长棍一撤,面露冷笑,双手将天机棒棒身一拧一转,这长棒赫然已变成两截短棒。 但棍势又缓。 高墙两边,一副副飞爪钩索“嗖嗖”破空,电光火石间便将他的“天机棒”勾了个正着,缠了个结实,随着一条条铁链绷紧,月色下只似牵起一张巨大的蛛网。 几番角力,任凭孙无二棒法惊天,内力雄厚,可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也难以摆脱。 “杀!” 眼看兵器受制,身旁还有伏兵,孙无二面容已变得阴狠起来,他双手一放,任由天机棒离手,两掌运劲,那双生铁一般,不见掌纹,满布硬茧的大手顷刻宛如膨胀了一圈,变得似是烧红的烙铁,大如蒲扇,掌劲勃发,人已在长啸中飞扑向那些埋伏的人,窄巷中登时飞沙卷尘,好不惊人。 但一瞬间,这狂暴的掌劲又都偃旗息鼓了下来。 孙无二须发激荡,双眼陡张,定睛瞧去,只见他的掌下多了两面圆盾,那圆盾两面精钢内夹数层铜板,竟然生生扛下了他这一掌。 不只是两面。 那些早已埋伏的人,人人左手持盾,右手持短刀,快步贴了过来,立盾成墙,似是打算将他挤在其中。 孙无二眼皮一跳,忙撤掌蹬地,正待腾空,头顶又有一张大网罩下,还有暗器来袭,无奈只得落了回去。 这张网不但罩住了他,更连那几名埋伏的人也罩在其中。 一瞬间,孙无二既有惊怒,更有震怖,这一环接着一环的杀机陷阱,简直就是为他准备的一样。 然发系千钧之际,他双眼圆瞪,体内内力尽数强提,双掌通红似火,已在低吼中再次劈向面前的盾牌。 果然厉害。 霸道无匹的掌劲之下,那持盾之人已被劲力活活震死当场,七窍喷血,盾面更加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骇人掌印。 可他来不及喜悦,只因为两侧的墙壁上突然被人取下一块块活砖,露出一个个窟窿,一杆杆精钢铁棒像是经历过无数次的演练,在他遍体生寒的注视下,在一个呼吸间就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钢铁囚笼。 不光是他,那些埋伏的人也被困了进去,但这些人眼中浑然不见半点将死之意,而是狰狞的快意,手中尖刀不断落下,用身体死死抵着盾牌,限制着孙无二的行动。 孙无二只在眨眼间身上已中数刀,他脸色更狠,眼神更恶,双目赤红,然语气却很平静:“是谁?” 有人厉声笑道:“嘿嘿嘿,多亏了幽灵公子,吾等才能大仇得报。” “李暮蝉,”孙无二倒吸了一口气啊,“当初就该杀了你!” 他浑身浴血,掌下连连劈出,已将身边埋伏的几人掌毙当场。 掌势一落,孙无二转身推掌,磅礴掌势宛如排山倒海般倾泻在一侧的墙壁上。 “轰!” 一声炸响,顿见砖石爆碎,屋瓦齐震,地面都似抖了三抖。 可孙无二的脸色却苍白了起来,前所未有的苍白。 因为砖墙后面是一堵厚重的钢板,钢板上面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孔洞,随着一枚枚闪烁着寒光的锋利箭簇冒出来,孙无二瞳孔骤缩,遍体生寒。 当真步步杀机。 …… 长街热闹。 大宴之下,这金陵城已是灯火彻夜。 而那手持长生剑的落魄剑客,则是罕见的笑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很走运,而且是走了大运,能在那么多的分身障眼法中找寻到了唯一的真身,本尊。 “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带伱走?”他看着李暮蝉轻声道。 李暮蝉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仿若闲庭信步般走在灯火通明的街市上,听着两侧酒楼里豪饮放歌,斗酒划拳的吵闹声,他悠然问道:“尊驾如何称呼啊?” 只这句话一出口,落魄剑客已皱起了眉。 原来不是他走运,而是这人主动找上他的。 落魄剑客同样漫步而行,二人只似结伴赏景游玩的年轻游侠儿,一个提剑,一个挎刀,一个白衣,一个黑袍,并肩而行。 “白!” “白?”李暮蝉蹙眉沉思,双眼却像是在欣赏着夜景,看着月色,走了没几步,他突然眼神一亮,“白玉京的白?” 落魄剑客并未回应,而是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如今大半个金陵城的人只怕都在找你。那人说过,他很欣赏你,只要你息了野心,弃了野望,从今往后,你在‘青龙会’大可一手遮天,他只要你的忠心。” “只手遮天啊,呵呵呵,”李暮蝉轻叹着摇头,笑了笑:“欣赏?在我眼里,这两个字已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褒奖,尽管是赞美之词,但太廉价了,还不如街边的一根骨头……谁要只手遮天啊,我想要的,是唤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已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野望,或者应该说是扶摇直上九霄青天任翱翔的雄心壮志。 说罢,他忽然停下脚步,停在了一家最大,也最热闹的酒楼前。 “不介意我请你喝一杯吧?”李暮蝉温和笑道。 落魄剑客也笑了:“我倒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样的把戏。” 李暮蝉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旋即齐齐步入。 这酒楼也是他的产业之一,尤其是酒,几蒸几酿都有说道,经过他的几番改良,总共酿出了七种风靡金陵的美酒。 有的酒烈色如琥珀,饮如火烧,醇香浓厚,为江湖豪杰所推崇;也有的酒,色泽桃红,温甜如蜜,老少皆宜;还有清冽之酒,初饮苦涩,再饮回甘,荡人心脾,曾在秦淮河为那些风尘女子所钟爱。 可惜,李暮蝉自己却没怎么喝过酒。 如今他却想饮一杯。 在这一天,这一夜,这大宴金陵的日子,他确实该喝酒庆祝一下。 酒楼里,聚集了不少江湖中人,而且多是恶徒凶人,邪道高手,以及江洋大盗。 这些人口中骂娘,桌上则是摆着不少刻有“锁骨销魂天佛卷”的木匣,但皆已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一群人凶神恶煞,穿着打扮也都千奇百怪,有的面白如涂墙灰,阴狠冷厉,有的青面赤发,耳坠铜环,还有人个矮体胖,明明成年人的相貌,却穿着肚兜,扎着童髻,手里拿着拨浪鼓,又蹦又跳。 相比之下,反倒是李暮蝉与那落魄剑客显得有些怪异,像是两个异类,不太合群。 二人找了张桌子坐下。 李暮蝉已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不善眼神。 有人还看上了他手里的刀。 这大夏龙雀精致绝伦,更是古之利器,有识货之人一眼便认了出来,目露贪婪。 趁着酒菜上桌,李暮蝉忽然看着对面的落魄剑客笑问:“我若想请动诸位杀一个人要多少钱啊:” 他问的是满座的江湖人。 落魄剑客失笑:“这就是你想的法子?” 李暮蝉已端着酒杯,笑吟吟的轻抿了一口:“财可通神,兄台,你太低估人心欲望了。” 然后他慢条斯理的伸手从袖子里,裤腿中,以及衣襟里,在那些江湖人逐渐瞪大双眼的注视下,凝固的表情中,取出一沓沓的银票,放在了桌面上。 李暮蝉慢悠悠地品着酒,把玩着酒盅,语气丝毫不见半点戾气地柔声道:“这里有九万两银票,还有三万两金票,谁若杀了他,这钱就是谁的。” 整个酒楼霎时一寂。 李暮蝉淡淡一笑,将杯里的酒仰喉一饮而尽,起身便朝着酒楼的后门走去。 “再会!” 那落魄剑客跟着起身,可随即皱眉,却见一抹剑光迎面而来,其后更有数十道各类兵器所散发的寒芒,还有暗箭。 “诸位,宰了这小子!”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79章 78:时局易换,难逃败亡? 第79章78:时局易换,难逃败亡? 朝朝日东出,夜夜月西沉。 时辰过得很快,这惊心动魄的一夜,销魂旖旎的一夜,终于快要走到头了。 鸡鸣犬吠中,长街上的血腥早已被洗去,那些散落的尸体也都消失无踪,残刀断剑也尽数没了影子,仿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但真的结束了么? 当然没有。 ……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啊!” “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的炒栗子!” …… 一大清早,各类吵嚷的吆喝中,跛脚的屠户支起了肉案,打开了店铺,从后院扛着半扇长满肥膘的猪肉,摆在了肉铺门口,然后同过往小贩熟络的打着招呼。 屠户是个年轻人,面色黝黑,身材瘦削,裹着件脏兮兮油腻腻的围兜,穿着粗布麻衣,挽着裤腿两袖,衣襟半敞,露着有些精悍结实的胸膛,一双明亮眼眸看向街上。 “六婶,来斤排骨啊?” 青年一面笑着招呼着,一面迎着天光一手拿刀,一手握着磨刀棒,用刃口蹭出一串利索清脆的声响。 那路过的妇人一抬脖子,有些嫌弃地看着案上的肉,旋即翻了个白眼:“嘁,谁吃这腌臜玩意儿,这几天有大善人在金陵城大摆宴席,我这肚子可是要去吃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 青年也不恼,只是和善一笑。 自打他盘下这间肉铺后,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对那些喜欢贪便宜的邻里街坊也多是照顾不少,斤两永远只多不少,压足了称。 六婶径直远去,嘴里还能听到几声刻薄尖酸的嘟囔:“臭瘸子,死瘸子,还是个傻子,天天对谁都笑,被人占了便宜也笑,迟早关门大吉……幸好没把闺女嫁给他。” 青年刀下剁骨挑肉,仿似早就习以为常了,然他低垂的眼眸却有些不平静。 因为离了不远就是夫子庙,每天一大早,那里本该有很多走江湖的手艺人,或是杂耍,或是戏法,会当街卖艺,可现在,一个都没有。 青年,当然就是李暮蝉,而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市井中卖肉的屠户,瘸子阿四。 这三年来,除了“幽灵公子”这个身份,他在金陵城还有很多身份。 而早在三年前,在掌控那条秦淮河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等着这一天,谋划这一天了。 “没成?” 眼见那些手艺人一个都没出现,李暮蝉便已有了猜测。 都死了。 李暮蝉心里暗自一叹,还是太勉强了。 因为这一切布置,并不是天衣无缝。 七大龙首,那个最高深莫测的大龙首还没现身呢,这个人了解他,甚至说不定已洞悉他的一切准备,恐怕不是没来,而是藏在了暗处,想要击垮他的信心,将那本是完美无缺的陷阱逐一击溃,彻底降服他。 李暮蝉大觉可惜。 其实这些人都不错,尽管武功还没登堂入室,但在血海深仇的大恨之下,为了报仇,简直无所顾忌,忘生忘死,而且够狠,连自己都能下的去手。 但最重要的,是很听话,或者说对他布置的一切完成的很好。 这些人也并非是听命于李暮蝉,只是与他合作,甚至当年潜进金陵就是为了杀他这个“七龙首”,但机缘巧合之下,双方才得以联手,共抗“青龙会”。 不过,这些人或许已经死了,死光了,但他却还有没败。 就算那几大龙首能逃得一死,但他布置的那些陷阱暗器应该也足能要他们半条命,何况城里还有“金钱帮”虎视眈眈,以上官小仙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这大好良机。 至于燕十三,还有他说的“祠堂”二字,李暮蝉并不打算一探究竟,这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很珍惜,如今形势既已这般千钧一发,那就更不可能将对方置于险境,何况他还尚有余力。 而且看得出来,大龙首很看中燕十三,可比做他“幽灵公子”的朋友要安全很多。 忽然,下雨了。 黑云悬天,雷光电闪。 阴沉的天空中,点点豆大的雨滴开始坠落,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不一会儿的功夫,檐下已挂起了一道道绵亘哀愁的雨线,天色暗的吓人,街上行人纷纷狼狈逃开,抱头鼠窜。 李暮蝉心里随之升起一丝不安,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如今乌云盖顶,风雨大作,当真不是个好兆头。 他看了眼街上,适才还堪堪开门迎客的药铺忽然关上了门窗,老板伙计也缩回了店里,路过的孩童正自蹦跳,忽被大人抱着跑回了家,还有一些丫鬟小姐,本来是款款而行,猛然间已像是鬼魅般缩进了街角,无声无息。 一瞬间,满是烟火气的街市已冷清到吓人,死寂无声,只有滂沱大雨。 李暮蝉有些无可奈何的喟叹了一声,用围兜擦了擦手。 时局易换,轮到他了。 李暮蝉看向风雨中。 长街两头,忽然走出不少人马。 一端是二龙首所率领的“青龙会”,一端是以上官小仙为首的“金钱帮”。 两方人马,相互对峙,而在她们中间,夹着一家简陋冷清的肉铺。 李暮蝉突然明白了,原来这两方势力竟然在这个时候,暂时放下了彼此的仇怨,一起扫除了他的谋划,以及布置,都不想让他这个“幽灵公子”彻底崛起。 他苦笑一声:“太欺负人了。” 谁能想到这足以称雄江湖的两大势力,居然会对付他一个人。 一顶顶玄青色的雨伞和杏黄色的雨伞在雨中遥向对立。 二龙首白衣胜雪,面带龙首面具,平淡道:“他只要你的忠心,只要你走出来,走过来,昨夜一切既往不咎,而且你将彻底接近这个江湖权势的顶峰,永远不相禁制。” 李暮蝉仿佛丝毫不见慌张,笑问道:“代价是什么?” 二龙首道:“自废武功。” “没了武功,那岂不就是废人一个。”上官小仙一身红衣如火,手持黄纸伞,乌发飞扬,双眼笑眯,“相公,伱还有退路么?若是没有,跟我走吧。” 她很好奇。 这个人,短短一年不到便从一个小角色成为了“青龙会”、魔教、“金钱帮”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又一手创建了偌大的金钱帝国,财富惊天,掌一城之势,实在难想象。 所以上官小仙很好奇,甚至是期待李暮蝉还有后手,她当真想看看这个男人能走多远,爬多高。 而好奇之下,还有些不易觉察的哀伤。 无论此人今日走的再远,爬的再高,两大势力围剿之下,也终是毫无胜算。 李暮蝉站在肉铺里,阖目长呼出一口气,底蕴终究还是太浅薄了,原以为能撑上几日,想不到一夜就结束了:“我可不可以想想?” 二龙首嗓音平静,干脆道:“可以,你大可出来慢慢想。” 李暮蝉却笑了,看来这些人已领教到了他的心机城府,布局谋划,连他这一亩三分地都不敢硬闯,如此说来,几大龙首就算没死,恐怕也损伤不小,此役并非毫无建功。 李暮蝉问:“可有凳子?” 上官小仙大手一挥:“摆座!” 一瞬间,一张华丽的椅子已被人摆在街心,上撑大伞。 风雨扑面,李暮蝉走了出去,并且出去的同时从肉案下还取出一个黑漆漆的箱子,走进了大雨中,在一双双眯起,凝住的眼眸中,坐上了椅子。 “那我就好好想想!” 从今天起,加更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0章 79:恭迎副教主法驾 第80章79:恭迎副教主法驾 头过,你这种人,可能会败会死,但不会屈居人下……” 他的眼神逐渐认真起来,就像上官小仙当年在地穴中被两大龙首夹击包围那般,眼中寒火愈盛,而后轻声道:“如今,我也是。” “可你败了。”上官小仙叹道。 李暮蝉一扬眉梢:“败是败,输是输,而且有没有败还不一定呢。” 忽然,二龙首干脆果决道:“杀了他。” 这人想都不想,不再迟疑,已下了死命令。 上官小仙的眼神已变得平静,她静静注视着李暮蝉,仿佛在等对方向自己求救,求她庇佑,又或是想要亲眼目睹这个人生命的终结。 李暮蝉只做了一件事,他在一瞬间打开了箱子,原本欲要进击的青龙会子弟瞬间齐齐身形一震,仿佛害怕里面藏着什么大杀器。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箱子里,空空如也。 这是假的。 李暮蝉却笑了。 因为就在他身后的雨中,雨中的屋顶上,已有两道身影一闪而至。 正是魔教的铁、燕两位长老。 上官小仙的鼻息忽然重了几分,气息已有些发颤,然后她冷冷道:“杀!” 刹那间,两方人马,数柄快剑,数把快刀,齐齐攻向李暮蝉。 李暮蝉没有动,始终端坐如一,但那破风斩雨的刀剑之下,一尊魁梧如魔神般的身影霍然从天而降,以背拦挡,将那些刀剑暗器尽数截下。 “哈哈哈!” 虎吼般的狂笑声起,一双大手已擒向两人,五指一攥,两颗头颅当空暴碎,血雨冲天。 “嗡!” 猝然,风雨爆碎,两团金光奇袭而至。 龙凤双环。 铁燕二老叱喝一声,闪身跃下,双刀翻飞分合,叮叮两声,金环已倒飞而回。 可这时杀机又至。 “噌!” 一抹难以形容的灰暗剑光于雨中乍现,剑气所指,风雨仿若被一截两半,冷冽的剑意令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只觉头皮发麻,心肺皆颤。 荆无命,他竟然也出手了。 面对这等必死的杀局,旁观的叶开早已动容,丁灵琳也捂住了嘴,郭定双眼大张。 但剑至半途,又有一人闪进场中,藏红袈裟仿若红云天降,飘至街心,骇人气势几令风雨倒流。 那是一道有些矮小的身影,双手连掐密宗指印,一股澎湃劲力登时汹涌荡出。 那人腕上有珠,一串佛珠,掐印一瞬,念珠已是瞬间崩断,被其拂袖一送,刹那间似追星逐月般连珠打出。 嗖嗖嗖…… 打的乃是荆无命的剑尖。 荆无命死寂的双眼隐有亮光浮现,剑光瑟瑟一颤,已将那念珠迫向两旁,没入木石之中。 须臾过后,地上只留下几具无头的尸体,而李暮蝉仍自端坐。 他起身,拨了拨有些凌乱的头发,双手顺着额头将其尽数向后一捋,然后对着身旁几人眯眼轻笑道:“来的有些慢了啊,吓死我了。” 与此同时,长街两侧,尽是脚步,踏瓦之声不绝于耳。 放眼望去,皆为魔教徒众。 “吾等恭迎副教主法驾!” 李暮蝉卸去了伪装,一袭黑袍,腰胯寒刀,迎风冒雨屹立于街心。 “我说了,我还没败呢。”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1章 80:刀剑齐用 第81章80:刀剑齐用 电照长空,雷声震耳。 凄白的闪电仿若一柄神剑刺透了昏暗的雨障,也照亮了一张张惊诧、震撼、骇然动容的面孔。 他们都看着一个人,李暮蝉。 不想转瞬之间局势已这般曲折多变,着实令人措手不及。 这必死之局,竟然有了变数。 看着长街两侧屋罢,仰天而倒,一剑毙命。 李暮蝉身形飘忽一闪,退至一旁,右手握刀,左手提剑,剑在何处,剑在袖中,名剑“绿柳”,正是谢龙腾的佩剑。 未等众人看清,那青芒流转,回旋如柳,又在慕容英脖颈卷过,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立时被卷落长街,遭魔教弟子拾起裹好,正是清理门户,剑斩叛徒。 所有人面面相觑,无不骇然,这人竟然还藏了一手刀剑齐用的绝学。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2章 81:魔祸将至 第82章81:魔祸将至 好剑法。 好快的剑。 好诡异的剑。 …… 只在慕容英命丧一瞬,在场众人俱是心神为之一震,吃惊不已。 这人不光有一手邪异惊人的刀法,更有一手惊神骇鬼的剑法。 李暮蝉仿若飞鸟般纵身一掠,眨眼便歇于一角飞檐之上,尽管他浑身湿透了,但挺拔的身躯变得更加挺拔,还流露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凶悍。 寒刀指地,长剑横空。 望着剑身上随雨而飞随雨而散的殷红血迹,李暮蝉忽然纵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少有大笑的时候,因为太大的笑声总是容易显得张狂,过于放肆。而且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江湖,一个人想要活下去,那就要学会收敛,学会隐忍,在没有实力的时候,连恨最好都不轻易表露出来,说出来。 所以,过去李暮蝉从来不恨那些欺负过他的人。 强者只会愈发图强,想着翻身,站的更高;相反那些时时刻刻把恨挂在心上,一点挫折,一点屈辱就恨的咬牙切齿,恨的死去活来,这种敏感又脆弱的人,不是蠢货是什么。 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在这个江湖,倘若轻易生“恨”,恐怕一辈子都恨不完,浪费了精力,磨光了锐气,而且死的最快。 所以李暮蝉不恨别人,如果真的有恨,那也只是恨自己不够强。 要做,就做别人所恨之人,而不是在那自怨自艾的恨别人。 而如今,李暮蝉想要大笑,他已不需要太过隐忍。 因为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他彻底从这江湖尔虞我诈的漩涡中爬了出来,尽管不是预期的那般,也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他无疑是有了搅动漩涡的资格。 李暮蝉笑的几乎声嘶,他实在压抑的太久了,时时刻刻的提防,日日夜夜的警惕,如今,正是困龙飞天,大鹏展翅。 到了这个时候,二龙首忽然喝道:“退!” 她已看得出来,今日一战,已绝难斩杀李暮蝉,甚至是留住他。而且她也难保这个男人还有没有后手,毕竟财帛动人心,免不了有那么些不甘平凡,不甘没落的武林世家、江湖高手想要趁势一搏。 还有就是……“青龙会”一手遮天的日子太久了,江湖也被打压的太久了。 这天底下,英杰辈出,群雄并起,想要崛起的可不光只有一个“神剑山庄”。 所以她当机立断:“来日方长,咱们改日再论这未了之战。” 李暮蝉嗤笑一声:“来日方长?哈哈哈,你错了,时间可不长了。” 他看向魔教大长老。 大长老仿若会意般纵声长啸道:“今日本座来此,除了迎接副教主外,另有一事,便是吾圣教东进之期已定,久闻中原武林天骄辈出,高手无数,又以‘青龙会’、‘金钱帮’最为势大,古今少有,故而特来邀战,四个月后,吾圣教东进中原,席卷天下,届时谁主沉浮,一战决之!” 这人声音甫一出口,宛如龙吟虎吼,在长街上空回荡不休,风雨随之倒流,劲力之强,近前几名青龙会子弟连同金钱帮帮众,竟被生生吼死当场,肝胆俱裂,七窍冲血。 “啊?” “什么?” “魔教要东进中原了?” “魔祸又要来了。” …… 暗中不少旁观的武林中人,江湖高手,连同叶开几人,听闻此言,顿觉心肺急缩,眼前一黑,齐齐失声。 这个消息倘若传了出去,必是天翻地覆,四海震动。 自古以来,凡魔教东进,无不意味着腥风血雨,泼天浩劫。 算一算时间,江湖上已有近甲子未生魔祸了,之所以能这般安稳,全赖有绝世高手护持中原,西抗魔教。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当年“神刀堂”堂主白天羽,号称“神刀无敌”,与魔教老教主决战天山,后以白家神刀败之,令其远退西方,终生不再履足中原。 而如今,这新任教主卷土重来,更是号称为魔教五百年不世出的盖世奇才,崛起之势古今少有,一柄魔刀无敌西方,统摄万魔,岂是等闲。 “速速传报!” “快快快,速速将这消息传出去,魔教要来了。” …… 待到众人自骇然失神中回过神来,无不一个激灵,转身掠向四方,惹得惊呼四起。 这一世,注定古今少有。 既有“青龙会”称雄中原,又有“金钱帮”权势通天,再逢魔教东进中原。 江湖五百年来,最大的浩劫,就要来了。 二龙首的瞳孔也颤了颤。 但她并无迟疑,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李暮蝉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静静听着。 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几大龙首损伤惨重,加上魔教东进在即,在这个节骨眼拼死恶战,还都是一众强敌,岂是明智之举。 但李暮蝉还是心觉可惜,可惜那位大龙首不曾现身,亏了他还特意留了几步杀局没用呢。 青龙会子弟去的极快,就连满地的尸体也都带走了,转眼只剩下一团团血迹在雨中被冲散。 李暮蝉望向上官小仙。 上官小仙孤身立在雨中,眼神平静,站在檐上与他对视,浑身早已被大雨淋湿,手中金环却颤鸣不止,仿佛两只活物,欲要脱手而飞,纤秀的十指攥的发青泛白。 但随着她气息轻吐,整个人仿若经过了烘烤一般,身上竟溢出缕缕水气。 李暮蝉凝了凝眉,没想到这人的功力已达如此气候,可见先前并未使出全力。 上官小仙深一吸气,收了双环,嫣然一笑,眨眨眼:“唔,想不到当年任人欺负的小虫子如今也要化龙飞天了,真是小看你了。” 李暮蝉也笑了,眼神却有些复杂:“你太自负了。” 自打步入此间,他如履薄冰,事事小心,连吃喝都慎之又慎,唯恐死的不明不白。但曾几何时他却毫无戒心的和一人吃过一顿饭,彼时还是某年的冬至,鹅毛大雪中,他鼻青脸肿的拉着一个脏兮兮的痴傻姑娘,在街边买了两碗饺子。 他还记得那日二人凑的很近,冻的瑟瑟发抖,连鼻涕都冻成冰了,相顾之下还能哈哈大笑。 如今,那人已摇身一变,化为了眼前不可一世的“金钱帮”帮主,霸绝人间。 而他自己,也成了魔教的副教主。 因缘际会,果真世事无常。 不言,不语,李暮蝉神情平淡,身形一晃,仿似迎风而起,如一团绚烂的黑焰,自上官小仙的身旁飘然掠过,荡起的劲风拂动了彼此鬓角的青丝。 旋即,错身而去。 青龙会既已退去,那金钱帮自然也就没了胜算,纷纷撤开,各自戒备。 李暮蝉头也不回地道:“走!” 刹那间,四大长老,连同一干魔教教众,尽皆纵上屋顶,兔起鹘落,腾挪似飞的跟上。 长街风雨如旧。 忽然,一件黑色大氅如云飘落,当空罩下,落在了上官小仙那婀娜有致的身体上,披在了她的肩上。 李暮蝉的声音穿透风雨,径直飘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娘子,伱放心,待到圣教东进,我会亲手送你上路。” 这一去,自当为敌。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3章 82:群邪聚首 第83章82:群邪聚首 湘水漠漠,波光粼粼,倒影着绵亘的山影,高悬的月影,水上的船影,还有船上的灯影。 人影何在? 人影自是在船中。 大船迎风,破浪徐行。 似是感受到了船中的不速之客,山中时而冒出几声凄厉猿啸、高亢狼嚎,惊的野鸟高飞,但很快又被苗人的笛声驱散。 青龙会尽管势大,哪怕能一手遮天,但天底下也有他们觉得棘手头疼的所在。 就像当年名震武林的“孔雀山庄”,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八面威风,为白道巨擘。 彼时,连“青龙会”也为之忌惮,退避三舍,更有无敌于天下的三十六名黑道强手,歃血为盟,联手强攻,但仍是一夜覆灭,尽数命丧。 同样的,这“三湘四水”也是“青龙会”少有难以完全掌控的地方,就连百晓生排“兵器谱”也不排此间中人。 盖因在江湖上它还有个令人谈之色变的名字,“苗疆”。 更重要的是此处群邪汇聚,乃世间邪派高手的巢穴。 在这绵亘无尽的莽荒大山中,早已藏匿着数不清的不为世俗所容的邪道中人;过往几个甲子,不乏一流宗师,盖世强人走进这里,而后再无踪迹,生死不知。 山河在下,明月尚远。 船内灯火莹然,几把交椅置于灯下,而椅背之后尽是绰绰人影。 正是李暮蝉一行人。 李暮蝉坐在一张舒适的太师椅上,腰间挎着刀剑,手里把玩着酒杯,眼神望向船外落进的月色。 他半转着身子,拿捏着酒杯,奇道:“怎么来到这么个险山恶水的破地方?” 大长老盘坐在另一张大椅上,瘦小的身体仿佛一只未长大的猢狲,厚重宽大的僧衣曳地悬空,温和道:“副教主有所不知,这苗疆虽说为江湖人所惧,但其中的“三十六洞”、“七十二窟”皆为我圣教中人,也是负责策应东进事宜的。” 李暮蝉奇道:“那极乐峒?” 大长老微微一笑:“正是三十六洞之首。” 李暮蝉“哦”了一声,略作沉吟,却是想起来了。 这“极乐峒”可不普通,当年“梅花盗”一案,峒主“五毒童子”不曾现身便杀的一众江湖高手闻风丧胆,战战兢兢,尽管最后命丧“小李飞刀”之下,但此人一手独步武林的毒术可是非同小可,还是“大欢喜女菩萨”的干儿子。 大长老接着道:“这七十二窟中也有不少高手,昔年胡不归便是死在这些人的手中。” 李暮蝉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哦,还有此事?” 大长老悠然一笑:“说来话长,这件事还得从‘神刀堂’说起。” 提到“神刀堂”,老喇嘛眼里似有精光涌动。 他伸手自桌上取过一枚菱角,一面剥着,一面垂目说道:“当年白天羽的“神刀堂”如日中天,论威势几乎不弱于上官金虹的“金钱帮”,奈何此人太过强势,刚愎自负,为了招揽胡不归这等绝顶高手,便与之约战恶斗了数场;可谁想二人实力旗鼓相当,竟一时难分胜负,奈何白天羽一意强斗,胡不归迫不得已便与之斗了七天七夜,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 “呵呵,”大长老幽幽一笑,“此战二人是以平局告终,彼此惺惺相惜,结为了好友。” 大长老这时忽然语气一顿,掰过棱角放进嘴里,边吃边说:“也正是因为此战,白天羽才迎来杀身之祸,连带着胡不归也遭受牵连。此战不久,胡不归受伤的消息便遭人泄露,唯恐他与白天羽联手,与圣教为敌,教中几大高手遂奔袭千里,追杀此人,连带着胡家全家老小也没打算放过。” 话到这里,大长老的脸色忽然僵硬起来,他叹了口气,两腮蠕动,眼神发直:“本以为万无一失,怎料胡不归拖着重伤之躯竟抱着幼子杀出了重围,凭着最后一口气远赴‘神刀堂’,把自家骨肉托付给了白天羽,而后丧命。” “嘿嘿嘿,当年我就该亲自出手,”大长老的语气忽然低沉起来,暴躁起来,红袍无风而动,整个人仿似随时要凌空飞起一般,眼中竟有红芒闪动,“不然也不会留此大患。” 李暮蝉也回过味儿了,惊诧道:“难道那孩子就是?” 大长老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又恢复了平静,颔首道:“没错,便是如今的傅红雪。” 听到这个名字,李暮蝉呼出一口气:“那确实是心腹大患。” 没理会李暮蝉的反应,大长老复又慢声道:那白天羽将胡家幼子视作己出,可他却没想到自己的死期也来了。此人行事霸道,虽说义薄云天,可独断专行,全然不顾及手下弟兄,却是死有余辜,不待教中弟子动手,反是被自己的女人兄弟背叛,血溅梅花庵。” 李暮蝉听闻不无感叹,这些隐秘他虽知结果,但其中的因由经过却未洞悉。 大长老忽又一笑:“说的远了,当年追杀胡不归的,除了我座下的徒儿‘多情子’外,另一人便是苗疆‘七十二窟’的苗天王,此人在江湖上还有个不得了的外号,唤作‘天王斩鬼刀’。” “哈哈,大长老驾临苗疆,苗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猝然,湘水河畔,乍闻一声巨雷般的大笑。 那笑声初闻尚远,但转瞬便已在船上,震的船内碗碟咔咔碎裂,耳膜鼓荡嗡鸣。 船内灯火一颤,一道黑影已飘然而入。 “苗霸天见过四位长老!” 来人身穿甲胄,手中拿着一柄鬼头斩将刀,单膝一跪,已冲着四大长老见礼。 大长老笑道:“你属实走运了,可知我身旁的这位公子是谁?” 苗霸天闻言抬头,一双阴戾的三角眼立时盯向李暮蝉,青白色的脸皮在灯下映的仿若僵尸一般,他细一打量,尚自困惑,又听大长老接道:“你既然横行湘水,就没听过‘幽灵公子’的名头?” 苗霸天双眼圆睁:“阁下就是号令长江水道,暗中操纵南北金银走势的幽灵公子?” 大长老又道:“幽灵公子已为我圣教副教主,你还不见拜?” “咯咯,好热闹呀。” 没等苗霸天反应,船外又挤进一人,声音实在妩媚动人。 这人一进来,一群魔教教众无不是面红耳赤,眼仁充血,气息急促,只觉小腹升起一股乱窜的热气。 盖因这进来的乃是一位难以形容的女子。 此女似是位苗人,容貌艳丽至极,乌发流散,身段高挑,迈着笔直的光洁长腿,走动间浑身上下还有叮叮当当的银饰碰响。 但除了银饰,这人身上居然只用几块黑布便遮掩住了下身要害和胸前勾人的风光,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灯色下,纤腰细身,平摊的小腹,还有那黑布下紧束的浑圆,泌出的细汗,已引得四周响起不少吞咽口水的动静。 好在这人身上还裹有一件黑色的斗篷,素手一张,一条极细的绿色小蛇突然自女子手臂上探出了脑袋,绿身赤睛,一看就知是剧毒之物。 女子扭着水蛇腰,漫步而入,一双媚眼已瞧向了李暮蝉,若隐若现的胸前还纹有一颗竖眼刺青,像是蛇瞳一般的图腾,神秘诡谲。 “奴家‘极乐峒’峒主极乐天女,拜见四位长老,还有幽灵公子。” 一旁的苗霸天也已起身。 “三十六洞洞主是否都到齐了?”大长老道。 极乐天女舔舐着红唇,媚声笑道:“回禀大长老,皆已到齐。” “七十二窟的人也都尽数安排在湘水两侧,另外我还依着大长老的吩咐提前召集了教中高手聚集在此,”苗霸天在旁顺势接过话,又冲船外高唤道,“伱们还不现身,更待何时啊?” “哈哈哈,诸位,欧阳来晚了。” “诸葛断来也!” “公孙屠来也!” “杜雷来也!” …… 一时间,湘水两侧,乍见一道道身影掠空而起,身如惊鸿,一一踏浪逐水,登船而上,竟皆为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天魔无相,万妙无方,上天入地,唯吾独尊……吾等拜见四位长老,拜见副教主!”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4章 83:孔雀翎 第84章83:孔雀翎 看着座下的一众邪道高手,李暮蝉是感慨的。 “东进的事宜,大长老是否已有部署?”他笑问。 问的同时,李暮蝉已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帕缝好的小兜,又从里面捏了几块果脯蜜饯,慢悠悠地吃了起来,细品其中的甜味儿,甜的他眼眸都要眯起来了。 大长老的眼神不禁隐晦一变,另外的三位长老亦是如此。 因为这一路上,自金陵到苗疆,路程尽管不远,可他们已瞧见李暮蝉吃过很多次小食了,而且永远是那个一成不变的兜袋,就像怎么吃都吃不完,怎么取也取不尽。 如今可是酷暑啊,想要将这种小食保存完好,令其新鲜,保留风味,可得费不少功夫。 李暮蝉倘若尚在金陵,还是那个掌权握势、役鬼通神的幽灵公子,一声令下,恐怕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都能于一日之内摆在饭桌上,而且做的色香味美;但现在这些东西又都是哪儿来的?要知道李暮蝉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答案很简单,自然是有人送来的。 而且肯定送了不止一次,也或许不止一个人送。 可这个人,他们居然全无察觉。 李暮蝉没说话,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这三年的经营,岂会只有明面上的那么一点儿。 如今群邪环伺,他也该适当的露一点底气出来,不然气势上一弱,可就容易受人欺负。 大长老吃着菱角,微微一笑,像是一位大德高僧:“早在两个月前,其他两位副教主已着手准备了,当自西而至,先领教众与吾等联手夹击,攻下大理点苍,蜀中唐门、峨眉,再有崆峒、华山等白道大派,而后汇于一处,兵分三路,席卷中原武林。” 李暮蝉道:“两位副教主?” “另两位副教主意图以下犯上,已命丧教主的神刀之下。”大长老知晓他的意思,但话到最后又意味深长地道,“说起来其中一位副教主与公子你还有些渊源。” 李暮蝉眸光一烁,灯火下,他的双眼如能洞悉万般,又像是看透了生死荣辱。 “什么?”他问。 大长老吃着菱角,也不理会底下人的反应,说道:“其中一位便是雷使所效命之人。” 这个雷使,说的可不是他,而是刀十二。 听到这话,李暮蝉那双洞悉世情的眸子已垂了下来,边小口咬着蜜饯,边梳理着话中的含义。 看来魔教也不是铁桶一块啊,居然闹起了内乱。 想想也是,新老交替,总免不了前臣老臣的不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也不算稀奇。 大长老则是继续笑道:“其实我对那个刀十二还有些看重,此人心智坚毅,而且心狠手辣,行事刚猛果决,是个可塑之才,我本想等他回归魔教的时候,替其向教主讨得几手刀法……说起来,他那追魂刀便是我为了令其打好基础所创,虽然谈不上多么高深,但久练之下,却能将运刀的技巧达至炉火纯青的地步。” 那《七十二路追魂刀》原来是此人所创。 李暮蝉沉吟了片刻:“大长老这般看重他,就不怕他刀法有成,心思另改么?” 大长老淡淡一笑:“怎能啊,这人尽管杀人不眨眼,可于情爱之事终究还是一张白纸。多年以前,我便令教中一名女弟子扮作逃难的中原人,装成与他偶遇,后被其所救,岂料这厮不到三天,便被此女打动,干柴烈火,有过一夜欢好。” 李暮蝉听的这里,沉默了下来。 大长老仍是自顾自地道:“只是一夜,那女弟子便隐遁不见,刀十二自此魂不守舍,对其爱慕难舍,日夜打探对方的下落;呵呵,他岂会知道,那人与他一般,也是魔教中人。” 李暮蝉眼皮一颤,幽幽叹了口气,哪怕是他听得这么一番话,也不由心道一声好狠呐。 这一切,竟然是一个捕捉刀十二的套索。 对一个无牵无挂,无所破绽的杀手,想要降服他,就只能创造破绽。 这大长老以情诱人,论及把控人心的手段,兴许比他都要厉害。 他问:“那这女子如今何在?” 大长老低低一笑,用一种平淡到令人颤栗的嗓音说道:“死了,只因这女弟子竟然也动了真心,呵呵,妄想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叛逃魔教,去中原找寻刀十二,结果被我一掌拍死。” 李暮蝉也笑了,细嚼着果脯,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像是两口弯弯的刀:“那大长老的谋划岂不落空了?” 大长老摇了摇头:“怎能啊,她还有个孩子,若非她生了个女儿,我还不一定会杀她,而且此人叛逃的原因正是这个孩子;嘿嘿嘿,杀人无数,到头来居然想学人做个好母亲,岂非可笑。” “确实可笑!” “咱们这些人,人憎鬼厌,世道难容,哪个不是遭人唾弃,满手血腥的侩子手,也学人谈情说爱,实在可笑。” “不错,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还是大长老手段高明。” …… 底下一群人闻言也都相继发笑,有的还笑出了眼泪,满是讥讽。 大长老砸吧着嘴,想了想,接着捋须道:“算一算时间,那孩子如今也该有十来岁了,不过,爹娘都不安分,我也没打算让她杀人,便打小将其送入中原,成了耳目暗桩,负责传递信息……入了我魔教,何来退路一说。” 最后一句话,似是说给李暮蝉听的。 李暮蝉吃着果脯,看了眼满船的邪魔外道,蓦然咧嘴笑了开来:“大长老的手段属实厉害,李某可谓大开眼界,着实佩服。” 大长老哈哈一笑,凹陷的眼窝里,那双明眸猛的骨碌一转:“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副教主出力。” 李暮蝉似早有准备,等着这句话,他温言道:“大长老但说无妨。” “此番东进事关重大,唯恐生出变数,还请副教主替我解决此事。”大长老环顾众人,又扫了眼李暮蝉,一字一顿地道,“孔雀翎。” 听到这三个字,李暮蝉眉头微蹙:“孔雀翎不是早就遗失了么?” 大长老叹道:“并没有,孔雀翎的铸造图尚在人间,教主虽神功盖世,但面对这等惊世杀器也要忌惮一二,而且传闻就在孔雀山庄中。” 他顿了顿,而后正色道:“不光如此,还有那口箱子的铸造图已落在了‘青龙会’手中,由唐门的能工巧匠负责锻造,此事由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走上一趟。” 李暮蝉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那不知大长老的意思是?” 大长老笑道:“自然是能抢则抢,能杀则杀。” 李暮蝉轻点下颌:“好说,那我就走一趟,反正这么多年一直在金陵也待的厌烦了,就去会会天下高手,不过,大长老不会只让我一个人去吧?呵呵,那我可不敢。” 大长老爽快一笑:“此番东进事宜,‘三十六洞’由‘幽灵公子’调遣,‘七十二窟’随三位长老调遣,公子你意下如何?” 李暮蝉望着面前正轻拭嘴角,咽着口水,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极乐天女,微笑道:“很好,那不知大长老你呢?” “我?呵呵,”大长老按椅而起,双脚未曾离地,人已被红袍一裹,仿似一朵红云般飘出了船,直上青天,踏浪远去,“我得去会一会中原的一些老朋友。” 这是杀人去了。 李暮蝉扬了扬秀刀似的眉,半晌才轻声道:“孔雀山庄是否有耳目啊?” “有,正是那刀十二的女儿。” “叫什么?” “冶儿!”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5章 84:孔雀山庄,天下盟 第85章84:孔雀山庄,天下盟 绝,光外面那些人,恐怕早已暗藏了不少心思不轨之人,少不了“青龙会”与“金钱帮”的高手。 只要杀机一起,两方动手,孔雀山庄或许会留下来,但他一定会死,而且是族灭人亡。 贵客温和笑道:“别紧张,我已替你想好了破局之法。” 那人的嗓音有些含混,嘴里像是吃着东西:“说起来,咱们上一次见面已是两年以前了吧,不过不要紧,最近我时间很多,可以过来走走,而且这几年我已结识了不少盟友,不算势单力薄,此次魔教东进,你秋家连同那些盟友,或有翻身之机。” “盟友?”秋水清忽然叹了口气,“不过是些图求自保的可怜人罢了。” 有“青龙会”一手遮天,各大世家,各大势力,或能如鱼得水,受其重用,但那些小势力,小世家又该如何?自然是受到打压,而且逐一凋零消亡。 孔雀山庄虽说不小,可“孔雀翎”遗失,他这三十代人的基业就像一块鲜肉,谁都想要咬上一口,早已岌岌可危,十面埋伏。 贵客漫不经心地道:“何必如此,逆势一搏,小人物说不定也能化龙飞天。而且小人物也挺好,如今魔教东进势如天倾,大人物都去独当一面了,无人问津的小人物才能奇兵制胜,险中求进。” 秋水清看着屏风上的影子,两年以前,此人不请自来,也是如今天这般神秘,更是分析了他秋家的困境以及险境,就连今日的困局都几乎预言了十之八九。 对方当时曾邀他结盟,但他却拒绝了。 秋水清还记得那时长江水道被一位神秘人把控,“十二连环坞”连同“海沙帮”俱皆听其号令,他“孔雀山庄”家大业大,竟在这人的指点下跟着货通南北,沾了不少光,赚的盆满钵满。 如今再现,又正好是在他“孔雀山庄”危在旦夕之际。 秋水清忽然咬牙:“世道不由人,也罢,我孔雀山庄便与伱结盟,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屏风后的人沉吟了片刻,轻声道:“我的名字有些危险,你知道了反而不好,呵呵,姑且就称我为盟主吧。” 秋水清一怔:“盟主?” 贵客似是点了点头:“咱们这些人既已结为同盟,又遍布南北四方,还都欲屠青龙,我便自作主张立下一盟。” 秋水清眼底精光乍现:“什么?” 屏风后的人温言笑道:“纵横四方,即是天下,就叫……天下盟!”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6章 85:孔雀,冶儿,霸王枪,多情环 第86章85:孔雀,冶儿,霸王枪,多情环 “天下盟!” 秋水清只觉体内热血都在沸腾。 自“孔雀翎”遗失,这些年他小心谨慎,从不插手江湖纷争,过的可谓战战兢兢,但“青龙会”终究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们。 秋家五百多口性命,还有几百年的祖宗基业,岂能拱手与人。 死都得守住。 “破局之法呢?”秋水清又问。 尽管他心里很急,但面上仍然沉稳。 屏风后的人轻声道:“呵呵,你就说孔雀翎还在不就成了。” 秋水清眉头一皱:“还在?万一那些人动手岂不是自掘坟墓?而且江湖上近些时候已有人拿着假的孔雀翎招摇过世了,他们在诱我出手。” 贵客不紧不慢地道:“别紧张,神剑山庄既然能趁势而起,那你孔雀山庄为何不能?管他什么青龙会、金钱帮,只要你的势头够大,假的也能是真的。伱现在要做的,便是虚张声势,而且还要装作与神剑山庄旗鼓相当。” “放心,”屏风后人的已是起身,按椅而起,“外面的那些人其实不在乎你有没有孔雀翎,他们只在乎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得到你的庇护;而你只需要表现出十足的信心,无双的胆魄,再加上临机应变的智谋,就算没有孔雀翎,你照样能天下无敌。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魔教东进在即,青龙会与金钱帮或许可以扫除一个没落的孔雀山庄,但绝不敢对一个被无数人视为救命稻草的孔雀山庄动手。” 听到这么一番话,秋水清顿时醒悟。 但他欲言又止:“可我……” 如同早就料到他会说什么,屏风后的人笑道:“无事,我会帮你解决掉外面那些躲在暗处的杀手,青龙会和金钱帮的人一个也逃不掉,而且我还替你引来了一位强援,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强援?”秋水清愣了一愣,“谁?” 可惜已无人回应,他快步走到屏风后一瞧,只见木窗半掩,哪还有半个人影。 也在这是,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 秋水清赶了出去:“怎么了?” 老管事回道:“庄主,傅红雪来了!” 秋水清闻言,眼神先是阴晴不定,而后皱眉一展,淡淡笑道:“徐伯,你去告诉外面那些人,就说魔祸将至,我孔雀山庄既为白道翘楚,理应庇护武林同道,往日招待多有失礼;你再把山庄附近的几家客栈酒楼都腾出来,供他们歇息,好酒好肉招待着,顺便请傅红雪进来,去吧。” …… 薄暮,日落西山。 孔雀山庄紧闭的大门忽然“嘎吱”一声打开,老管事遂将秋水清的话重述了一遍,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立时缓解,前一刻还叫骂叱喝的江湖人,转瞬便换上了一副副笑脸。 “傅公子,我家庄主有请。” 老管事又看向另一边孤零零站着的人。 傅红雪手握黑刀,颔首见礼,但就在他欲要迈步之时,忽然看向不远处的一颗老树。 老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腰挎刀剑的黑袍青年,脸色比他还要白,眼神幽暗,神情却很温和;一缕将落未落的夕阳正好打在这人的侧脸,仿佛映出了一尊冰魄雕琢的神像。 但随着这缕残阳落尽,夜色彻底降临的一刻,暮风卷过,落叶飘过,那青年已如一缕幽魂般不见了踪影。 如此神出鬼没的轻功令傅红雪不禁凝了凝眸子,旋即走进了孔雀山庄。 又一个漫漫长夜。 作为江湖上以暗器独步天下的武林世家,孔雀山庄有很多自己培养出的能工巧匠,据说论火器已不输“江南霹雳堂”,论暗器已不输蜀中“唐门”。 但这都是在其最辉煌,最耀眼的时候。 可惜自几十年前秋凤梧那一代,“孔雀翎”遗失之后,这些能工巧匠有大半要么在庄内老死,要么已被遣散四方。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些人曾尝试过重铸“孔雀翎”,奈何熬尽了心血,也未能功成,一个个抑郁而终。 秋家也有自己的产业,方圆八十里,便有五座镇子,集市九处,还有十八家酒楼客栈,连同房产地契若干,尽是耳目。 夜色初临。 一条不甚宽广的石板街上,叮叮锤凿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滚烫的炉火在夜风中翻卷涌出,将那无人问津的铁匠铺染上一抹火红。 而在铺子里,只有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女孩。 青年上身精赤,一手夹铁,一手握锤,奋力挥动一砸,锤下顿见火星迸溅。尽管这人模样瘦弱,皮肉白皙,但他那双手早已千疮百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割伤,还有烫伤,以及一块块厚硬的老茧几乎布满手心手背。 而女孩则是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圆圆的小脸被炉火烘的烫红,满头大汗,时而小跑着加碳,时而又笨拙的搬着东西,接着再吃力的拽动风箱,累的气喘吁吁。 街上的客栈早已人满为患,不少江湖中人尚未得到消息,还在商量着天亮去孔雀山庄闯一闯。 李暮蝉自长街一头走了过来,看了看铁匠铺子,又瞧了瞧四面吵嚷的酒馆茶肆。 “哎呦,公子这是去哪儿了?”极乐天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调笑开口,媚眼如丝,仿似怀春的二八少女,“也不说带上奴家。” 李暮蝉眸光一转,瞧向铁匠铺的娇憨少女,嘴上说道:“傅红雪来了,让你的人小心着点。” 极乐天女的笑容一住,有些诧异:“这人不是杀了马空群便退隐江湖了么?” 李暮蝉缓缓半蹲下身子,冲那少女微笑着招招手,嘴上接着道:“谁知道呢,魔教东进,多少老家伙都重现江湖了,傅红雪现身也不足为奇……这就是那个孩子?冶儿?” 极乐天女脸上的惊疑隐去,然后嗤笑道:“这丫头失忆了,听说大病了一场,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嘿嘿,既已无用,不如一刀宰了算了;至于铁匠,好巧不巧,正是咱们要找的人。” 少女正是魔教安插进孔雀山庄的耳目,可惜秋家戒备森严,外姓人想要进去简直难如登天,只能在这八十里范围内蛰伏。 李暮蝉没有理会她,而是冲着探头探脑,有些好奇的少女招了招手,还取了几块干果点心,笑眯着双眼,十分和善地轻唤道:“丫头,过来!” 他虽笑的温和,但如此一幕,落在极乐天女的眼中就大为不同了:“哈哈哈,原来公子有这种癖好啊?喜欢这种未长开的小人儿。” 小姑娘脸颊上还沾了不是碳粉黑灰,瞧着有些灰头土脸的,但许是懵懂不太晓事儿,见到吃的,当即眼巴巴瞧着,脆生生地好奇道:“大哥哥,你是谁?” 铁匠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色僵硬难看,手中紧握着铁锤。 李暮蝉没有理会铁匠的反应,而是笑道:“我是……唔……我是你……” 他眸光闪烁,等视线扫过女孩右边的耳垂,看到一颗红色的小痣后,脸上的笑意更甚了。 果然是刀十二的女儿。 那遗书上便有此女的一些特征描述,看来这孩子的母亲应是做了两手准备,一面自己叛逃搏得生机,一面叫人给刀十二传递密信。 “你可以喊我李叔叔,”李暮蝉心念几转,微笑补充道:“我认识你的爹娘。” 女孩立时明眸大张,飞快跑了过来,紧张道:“他们人呢?” “他们把你托付给我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李暮蝉把手里的小食塞给了女孩,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看向铁匠:“你就是孔雀?跟我走吧。” 此人乃是“孔雀山庄”的铸匠之后,铸造技法深藏不露,更重要的是,其祖上曾将“孔雀翎”的铸造图暗中重现了出来,江湖上近些时候冒出的几件假“孔雀翎”或许就和此人有关。 “嘿嘿嘿,这人你带不走!” 突然,冷笑声起,两尊高挑的身影自夜风中凌空而至,飞也似地落于长街。 这二人一个青衣,一个赤衣,手上皆戴有一双狰狞怪戾的铁手套,也是一青一红,身形高大,长袍宽广,双袖迎风,头上还各有一顶古怪高帽,浑身煞气冲天,远远瞧着宛如无常夜游,怪诞可怖。 正是江湖上令人谈之色变的“青魔手”和“赤魔手”。 但用这两只手的却非伊哭和伊夜哭,而是另两副陌生的脸孔,赫然是金钱帮新培养的手下。 不止这二人,长街另一头也来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拎一杆大枪,那是一杆十分惊人的霸王枪,漆黑的枪杆,雪亮的枪头。 另一人则是一位银发白须的灰衣老者,手中持有一对双环,却非龙凤双环,而是一对奇兵。 李暮蝉一扬眉:“多情环?” 老者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就是李暮蝉?有人出了一万两黄金买你的命。” 李暮蝉撇了撇嘴,抬手自襟内一伸:“一万两是吧,给你三万两,把对面那两个碍眼的宰了。” 老者:“……” 孔雀的话是融入了一些天刀里的设定,然后又改动了一下,这本书基本上走的是拓展延伸,挖掘一些后续剧情,毕竟跟着原著走太没意思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7章 86:你敢羞辱我 第87章86:你敢羞辱我 老者气息一重,厉声道:“你敢羞辱我?我虽收钱取命,但也讲江湖规矩……” 李暮蝉懒得听其废话,蹙眉打断道:“四万两。” 老者脸颊抽动,眼神阴沉:“干我们这一行,别的可以不讲,但一定得讲道义。” “道义?”李暮蝉漫不经心地道,“呵呵,五万两。” 老者手握双环,手背青筋暴突,还想再说,遂见李暮蝉眼露嘲弄,取出一张金票竟随手放进了赤红的炉火中。 老者登时双眼圆睁,活像是要吃人一样。 李暮蝉悠然道:“现在可还就剩四万五千两了。” 说话间,他又取出一张金票,作势要扔,却见老者神情一改,厉声笑道:“六万两,我顺手帮你把暗中的那几个货色也宰了。” 李暮蝉大手一拍:“成交。” 于是乎,李暮蝉便拉着冶儿坐到了一旁屋檐下的石阶上。 极乐天女本是面色凝重,正准备招呼暗中的人马现身,可目睹这一幕也傻了眼。她虽为用毒的好手,但拳脚功夫终是落了一筹,和这些江湖上成名久矣的高手尚有差距,一个或能应付,但四个可就毫无胜算。 本以为是场恶战,没想到…… 只在她茫然、愕然的古怪眼神中,那“霸王枪”和“多情环”的持有者已兔起鹘落,扑向了“青魔手”和“赤魔手”。 只这一番动静,原本吵闹斗酒的酒楼客栈,已有不少人挤出脑袋,等看清街面上的场景,全都瞪大了眼睛。 “竟是‘青魔手’和‘赤魔手’!” “另两位是谁?” “啊,那是‘霸王枪’和‘多情环’,昔年七种武器之二。” …… 街角,李暮蝉眼神晦涩的一扫恶战交手的四人,扭头把那兜袋取出,放入了冶儿的手中,温和道:“这里面可是有好多好吃的,就算你吃完了,它也能重新变出来,往后可得收好了。” 极乐天女在旁看的极是嫉妒,这锦囊简直就是个聚宝盆,既能时时不空,那是否意味着里面的东西也可以换成金银,取之不尽。 果然,李暮蝉又说了:“等伱什么时候缺银子了,就往里面放一枚铜钱,只要是中原有人的地方,有生意买卖的地方,那钱就能生钱。” 孔雀原本欲言又止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这话,他又突然住嘴了,手里的东西也放下了,放下的是一件类似于“梅花针”那般的暗器。 极乐天女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李暮蝉居然对这个女孩如此上心,而且是真的关心,那是否意味着果真认识这个孩子的爹娘?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想要退去。 只因一股无形的阴寒之气已悄然弥散开来,从李暮蝉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极乐天女就见李暮蝉的那双眸子竟然一点点变绿,变成了两朵鬼火,喉舌已不受控制的蠕动起来。 然而就在她心弦紧绷到极点,欲要发作之时,忽听李暮蝉轻声道:“等等,慌什么,我若想杀你,都不用出苗疆。” 极乐天女干笑两声,眼神已有些阴狠:“你如今虽名震江湖,但咱们若是交手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大不了我一头扎进那十万大山,神鬼难找……人呢?都给我死出来!” 她柳眉倒竖,忽然叱喝一声,已在呼喊那暗中的“三十六洞”群邪:“人呢?他娘的人呢?” 可任凭极乐天女如何开口,暗中的人马始终不为所动。 李暮蝉满眼戏谑的瞧着,忽然拍了怕手,刹那间,暗中人影绰绰,邪气冲天,而且杀机凛然。 但这杀机不是对李暮蝉所发,反是对极乐天女所发。 李暮蝉再一摆手,所有人又都隐去,杀机刹那消弭。 极乐天女双眼陡张,是如坠冰窟啊。 她脸色煞白如纸,吃惊道:“你……你如何办到的?” 李暮蝉不轻不重地睨了她一眼,咧嘴笑道:“一头扎进十万大山?你也不问你这些弟兄愿不愿意,那种地方是人待的么?实话告诉你吧,没等出苗疆呢,你的这些手下弟兄已是收了我几万两银子,比起跟着你在那险山恶水,遍地毒虫的破地方混迹可要舒服多了。” 极乐天女心都凉了,不知不觉,她这“三十六洞”的洞主就这么被架空了。 她娇躯急颤,后撤一步,恨声道:“你就不怕……” “不就是大长老么,”李暮蝉长身而起,满不在乎地说,“你们这些人连魔教教众都算不上,不过是东进的马前卒罢了,我就是现在杀了你,大长老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啊?值得你这么卖命?” 极乐天女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 遂见李暮蝉故技重施,抬手往襟内一探,在极乐天女木然的神情中数了几张银票:“所以嘛,既然满江湖的仇家,有今天没明天,那更要好好享受,替谁卖命都不如替银子卖命来的划算。” 极乐天女嘴角抽搐,忽然又妩媚一笑,将银票塞进了胸口诱人的沟壑间:“公子好厉害啊,那奴家以后可就是您的人了。” “好,那这孩子以后你来带。”李暮蝉笑道。 极乐天女怪叫道:“凭什么?” 李暮蝉又取出几张银票,问:“够不够?” 极乐天女媚眼一转,目泛春波:“公子,您就不怕我把这丫头喂了毒虫?” 李暮蝉笑眯眯地道:“你最好寸步不离地守住她,你死了她都不能死,她可是你的财神爷,她没事,往后每月你跟你那些弟兄就能领到一份工钱,几万两的工钱足够你们一群人挥霍了。呵呵,只怕你打劫都没有这般来钱快。” 极乐天女瞧了眼冶儿:“那我这算什么?” 李暮蝉直截了当道:“奶妈。” 极乐天女俏脸一寒,正想开口,可她突然悚然一惊,就见李暮蝉脚下一晃,转身挪移一跨,竟在星光下拖出层层虚影,如鬼似魅,瞬息半刹间已在她身后,快的忘生忘死,惊世骇俗。 她虽肉眼得见,可自己的身体居然跟不上反应,眼瞳急颤,等能动的时候,李暮蝉已绕过了她。 而长街一头,那四人的厮杀已是落幕。 但见“霸王枪”和“多情环”一人摘下一颗脑袋,将其抛到了李暮蝉的脚下。 李暮蝉看了眼死不瞑目的二人,很是满意地笑道:“果然专业。” 他取出了怀里的金票,招了招手,示意对方来拿。 岂料老者冷笑道:“不愧是‘幽灵公子’,当真挥金如土,可这天底下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钱说了算的,再有钱,你也买不了自己的命……钱,我们要,你的命,我们也要。” “啊,他就是幽灵公子?” “魔教的副教主?” “听说他还曾是‘青龙会’的七大龙首之一,更是‘金钱帮’的大堂主。” “魔教妖人。” …… 无视着旁观者的纷纷议论,李暮蝉又将金票收了回去,叹道:“买不了自己的命?这话谁说的?” 老者一亮自己的双环,冷冷道:“它说的。” 李暮蝉挑了挑眉,摘下了腰间的剑:“我的剑不是这么说的。” 老者阴狠笑道:“你的刀呢?” 李暮蝉大袖飘飘,轻声道:“你还不配让它说话。” “那我呢?” 长街一头,突的冒出个低沉浑厚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那“霸王枪”和“多情环”已退到一旁。 但见一座酒楼里,走出了一位白袍胜雪,穿着极是华贵的灰发老人。 老人负手而来,龙行虎步,威势极重,气态更是非凡,一双霸道迫人的眸子里仿似藏有惊涛骇浪,体魄伟岸高壮,哪怕他已不再年轻,但仍旧势猛如虎,令观者悚然,退避三舍。 更可怕的是,这人双手居然在灯下溢出一种近乎于金铁般的光华,仿佛已不是血肉之躯。 “就是你杀了我的侄儿?老者问。 李暮蝉眼中猝然似是燃起了两朵幽幽鬼火,眸光流转,好一会儿,他才像反应过来,嘴里似笑非笑地吐出一个名字:“‘银戟温侯’吕凤先?”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8章 87:天佛降魔,震惊全场 第88章87:天佛降魔,震惊全场 “啊,银戟温侯?” “他就是当年‘兵器谱’排名第五的吕凤先?” “这位竟也出山了。” …… 长街上,顿时起了骚动,而且大动。 惊呼、惊叫此起彼伏,无数人蜂拥般挤在窗口,扶着木栏,瞪大双眼紧紧瞧着。 不为别的,只因此人与李寻欢、飞剑客为同一个时代的江湖人物,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何况对方还是当时的翘楚之一,实难想象。 如今二十余载过去,这人的境界实力恐怕也已水涨船高,深不可测。 李暮蝉眼中精光爆现,当年上官与小李一战,牵动整个江湖,《兵器谱》上的高手死伤无数,只因大半为上官金虹所招揽,仅存的几位,死的死,废的废,隐退的隐退。 而吕凤先便因惨败于上官金虹之手,后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当初长安“冷香园”一役,那魔教的四天王之一“吕迪”便是此人的侄儿。 不想,居然重现江湖了。 李暮蝉脸上的随意收敛了不少,眼中的阴戾却在愈演愈烈,令目中的两朵鬼火更加炽盛:“有意思,破而后立了么?” 听到“兵器谱”三个字,吕凤先面无表情,然他白袍早已无风自动,整个人须发皆张。 这在别人眼中的无上荣耀,当年在他看来本就是一种耻辱,如今也绝不会改变,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痛恨。 之所以痛恨,是因为他终于踏破了关隘,走出了困境,实力更上一层楼,重新履足江湖……奈何昔年的对手、旧敌皆已隐退亡故。 兵器谱前面的四个人,三个已经死了。 天机老人,上官金虹,郭嵩阳,尽皆败亡于他人之手。 就连李寻欢、飞剑客也萍踪靡定,绝迹武林。 放眼偌大江湖,故人已远,敌手已退,他自然痛恨。 这一步,他晚了二十年呐。 吕凤先停下了脚步,仍是那么的华贵,而且傲气逼人;但这种傲气已非当年那般流于形,露于表,他经历了大起大落,遭遇了得失之后复又再得的心路,终于懂得了收敛。 收敛的是杀意,便如鞘中宝刀,不出则已,一出势要在惊雷一瞬斩敌于马下。 而他的傲气在于眼睛,一双眼睛竟流露出虎望群山,龙翔九天之意。 李暮蝉轻叹一声:“老骨头,退就退的干脆些,这江湖已经不属于你们这拨人了,出来看看就行了,别到时候被抬回去。” 吕凤先眼皮一颤,不怒反笑:“你说什么?” 李暮蝉脸上乍见残酷笑意:“滚!” 吕凤先虎目微凝,胸腹间气息鼓荡,白衣倏然归为寂然,灰发垂落,淡淡道:“好狂啊,比我当年狂多了。” 语讫,他右脚忽的一跨,朝李暮蝉大步行去。 只这一脚踏下,其脚下石板遂听“咔”的一声异响,待到靴子离地,长街霎时陷入死寂,但见石板上赫然多出一个清晰的足印,入石寸许,边缘平滑,像极了拓印上去的一般。 吕奉先脚下未停,再跨一步,这一步,他背后双手已垂在了体侧,双手血肉竟肉眼可见的晶莹剔透起来,宛如冰魄水晶,依稀似都能瞧见筋骨血脉。 “多亏了你,杀了我那侄儿,我吕家自此绝后,老夫终究还要再赴这人间沙场,与天下群雄争锋。” 而他脚下再生一印。 “杀了伱,我要再战上官,重拾我失去的一切。” 这人气态沉稳,且说且行,如已看透世情,不悲不喜。 尽管此上官已非彼时的上官,但如今的这位,却也不遑多让;不光得了上官金虹的武功与城府,还兼林仙儿的阴毒狡诈、狠辣心机,甚至犹有过之。 而且只在“金钱帮”重现江湖、重见天日的这些天,昔年不少金钱帮的老臣旧臣纷纷响应,自八方归附而至,势头高涨,简直如日中天。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全都对上官小仙抱有忠心,但面对“金钱帮”富可敌国的底蕴,再有魔教东进推波助澜,谁都可以是忠臣。 “可惜,”李暮蝉这时忽然做了个在旁人眼中十分大胆的举动,他竟将手中“绿柳”重挂腰间,轻轻舒展着十指,颇为认真地道:“你怕是去不了了,念你名动江湖也算个不俗的人物,今日留你全尸。” 吕凤先不再说话,他脚下再进,再进一步,一步起落,李暮蝉猝然留意到,此人的足印又深了几分。 “蓄势么?” 就如上官小仙与荆无命的合击之势,似惊涛大浪、天倾地覆,与之对敌,未等过招,已输一半。此人则是偏于厚重,势如山倒,如长江叠浪,一浪盖过一浪。 片刻功夫,此人已踏七步,身后步步生印,未至身前,李暮蝉便已感觉到一股无形杀机将他笼罩,四面尘嚣四起,落叶飞旋。 恍惚间,长街不见,观者不见,只有步步迎来的吕凤先。 猝然。 就在那尘嚣迷眼之际,一只绽放着妖异光华的右掌倏忽而至,直取李暮蝉胸膛。 来了。 “哈哈哈……” 李暮蝉大笑数声,双眼鬼气森森,拂袖振衣,如僧者拈花叠袖,翻腕便拂向了身前这只非同小可的右手。 看似拂袖,然一只掌印轮廓已在充盈鼓荡的广袖中悄然乍现,“啵”的对在了那一掌之上。 两掌相遇,李暮蝉仿佛难抗身前惊天破地之力,腾空后掠,然飘出数丈,他单足点地,竟又在须臾刹那间飞身挤进,复又回还原位,大袖一张,左手拢指成掌,悍然推了出去。 那吕凤先似是信心十足,凭右掌余力,冷哼一声,满目狠厉再迎一掌。 两掌再对,长街宛如炸起惊雷霹雳,二人脚下周遭十数块石板齐齐离地浮空,当空炸碎。 双方同时撤掌,吕凤先飞身一扑,双手仿似成了这天底下最可怕的杀器,足能碎铁分金,爆发出一团奇异色彩,拦空石板尽皆化为齑粉。 劲风扑面,李暮蝉双臂一展,如佛开掌,背后青丝尽皆飞扬。 “嗯?好家伙,竟是佛门正宗绝学?” 吕奉先眼中冷芒迫人,又惊又奇,但他已懒得去细想,大手直探,便要将其撕碎当场。 李暮蝉双脚一沉,不慌不忙,左掌拂袖徐迎。 “来的好!” 吕凤先见之不惊反喜,如雷大喝一声,左手再递。 岂料李暮蝉右掌再迎。 二人双掌齐对,吕凤先身在半空,正待发劲,不想李暮蝉身如陀螺一转,已将他带动飞旋。 两劲相交,周遭落叶尽遭拨动,尘嚣随之卷荡,旁观众人早已口干舌燥,心惊肉跳,无不相觑骇然。 “这幽灵公子不是练的《幽灵秘谱》上的邪功么?我怎么瞧着有点古怪啊。” “更邪了。” …… 电光石火间,却见李暮蝉双掌振臂一托,吕奉先顺势撤掌,凌空拔起三两丈高,反身回扑,如虎扑羊,如鹰捉兔。 这功夫乃是其自创绝学,昔年手中银戟再难寸进,他便将双手化作兵器,自成一家,独成一派,可惜未等大成,便惨败于龙凤双环之下,如今正要一展其威。 李暮蝉足踏大地,身上黑袍呼的似袈裟扬起,迎风见涨,挥手一送,已横在二人之间。 吕凤先杀机更甚,身形倒挂,双手便要下拿。 可突然,他双眼猝然圆睁,如同瞧见什么骇人之物,眼仁顷刻布满血丝。 但见那黑袍之上竟在一瞬间浮现出一只只掌印轮廓,或深或浅,或变化为指,或拈花成印,或斜或横,变幻无穷。 一时间,吕凤先只觉四面八方皆是掌影,眼前天地尽是杀机。 正是避无可避,死到临头。 “啊……这是……天佛降魔掌!!”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89章 88:魔影,刀光 第89章88:魔影,刀光 说话的非是吕凤先。 一旁名为“满堂春”的酒楼内,忽见个唇红齿白的俊俏男子迈步走出,气态华贵,身旁更有众多侍女相随,个个生的肤白貌美,姿色气质各有千秋,手中或是捧香,或是掌灯,或是抱剑,或是端酒,风头势头俱是无两。 这一行人一出来,男的艳羡,女的嫉妒。 男子玉冠束发,身披雪白狐裘披风,内着锦衣,仅仅是腰间的明珠玉饰便少说价值千金,一身穿着打扮无论布料还是织工也都是坊间上乘,极是考究,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他竟能一眼认出李暮蝉所施展的掌法,一双丹凤眸子先睁后眯,目光灼灼,眼底更有说不出的嫉妒,一字一顿地道:“天佛降魔掌!” 这数百年前引动天下风云的绝世武功,竟然重现江湖了。 “快看!” 人群中乍起惊呼。 长街之上,双方厮杀已到生死胜负之时。 吕凤先眼见黑袍下浮现出重重掌影,眼中悚然转瞬化作狠辣决绝,他右手奋而一进,竟快如闪电般伸出三根手指,右手的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 刹那间,他手上的所有色彩仿佛都在这一刻汇聚在了三指之上,爆发出一抹妖异的赭色,气血充盈,宛如血染,像是蕴积了他所有的精气神,赌上了一切。 吕凤先已不在乎什么掌影,更不在乎什么生死,他状若疯狂,昔年面对上官金虹他连出手的勇气信心都丧失了,只因为林仙儿那个女人,如今他破而后立,面对这些后起之秀,焉能再败。 “死来!” 一瞬间,他眼角的细密皱纹似已消失,只觉自己又重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满心豪情野望的时候,变得年轻,回到了全盛之期。 然后,他便败了。 没错,败了。 黑袍忽而迎风上卷,仿似要将他整个人凌空兜住。 吕凤先却不在乎,因为他的指下已见血迹,杀招已中。 但等他看清自己指下所杀之人的时候,他的瞳孔飞快收缩,眼泊更在凝固。 因为他杀的是一个白发银须的老者,满脸痛苦,被一指贯喉,眼中还带着难以置信。 多情环的持有者。 这一招果然惊天动地,老者喉骨粉碎,就连多情环适才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几要被洞穿,凹下三个触目惊心的指坑,脱手而飞。 而本该要杀的人,正掐着老者的后颈,满目冰冷,还有嘲弄。 可吕凤先已来不及反应,也没了发声开口的机会。 一记重掌,直按天灵。 李暮蝉周身阴风四溢,邪气冲天,单掌倒托吕凤先,一手擒扣那“多情环”的持有者,运掌一送,两道身影已翻了出去。 他再伸手探抓,半空飘卷的墨袍重新裹在身上,而那精悍的上身,裸露的筋肉轮廓之上,早已密密麻麻遍布了无数纵横交错的剑伤,狭长而密集,散发出一股令人颤栗的酷烈男子气息,看的所有人倒抽凉气,头皮发麻。 倘若“神剑山庄”的庄主谢王孙在此,他只怕也会失惊动容,因为李暮蝉身上的剑伤绝不比谢龙腾尸体上的伤口来的得少,而且更多。 在那不为人知的三年,在那阴暗死寂、不见天日的暗室,李暮蝉早已与之厮杀了几十几百个日夜,光是折断的剑器都不下百柄,无人知道他究竟流了多少血,淌了多少汗才走到这一步。 而且,有几次他甚至都差点命丧谢龙腾的剑下。 到最后,李暮蝉干脆解开了谢龙腾的束缚,放言谁若活着出去,谁就是七龙首,就是大堂主。 在那暗室内,他贪婪且无比渴望的汲取着一切对敌经验,乃至谢龙腾的剑法,技巧,武功,甚至是诸般神异手段,将其化为己用。 上官小仙虽说蛰伏多年,但她尚有“金钱帮”的雄厚底蕴,又有荆无命这等绝顶高手为之卖命;谢龙腾也一样,族内几乎藏尽了世间七成的剑谱,加上自小被寄予厚望,又天赋绝俗,注定了不凡。 而李暮蝉什么也没有。 哪怕身怀绝世武功,也终究还是差了。 所以,他只能比别人流更多的汗,见更多血,才能弥补的不足,才能赶上去。 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实力,就连做梦都在琢磨着剑法、刀法、掌法,想尽了办法。 直到有一天,谢龙腾发现自己已无法胜他……遂求一死。 黑袍一荡,李暮蝉好像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如水,满眼生机的模样。 他回望了眼背身而立的吕凤先。 这人居然还能站的住。 “可惜啊,你虚耗了几近二十年的光阴岁月,青春尽负,尽管重现江湖,但时间太短了,想是还没来得及恢复到鼎盛之时……你终究还是没能走出来,半百的岁数,可精气神却留在了当年,倒下吧。” 吕凤先僵立的身躯陡然一振,旋即仰头喷出一口血雾,直直倒地。 “咳咳……”李暮蝉忽然轻咳了两声,扭头望向那脸色苍白如纸的“霸王枪”,“唔,看来我的命你们是拿不走了。” 适才李暮蝉与吕凤先交手,他都未曾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横移飘过,那“多情环”的持有者已受制于人,被送到了铁指之下。 太快了。 单单这份诡异绝俗的轻功,恐怕已能傲笑八方。 长街寂静。 一群人噤若寒蝉,尽皆无声,手脚却在发抖。 这人明明练的是武林正宗不传之秘,可浑身上下哪有半点祥和刚正之气,反是阴邪的厉害,就连那掌法似也变了味道,哪是什么“天佛降魔掌”,分明是一尊邪佛,一尊无常。 看着李暮蝉,持有“霸王枪”的劲装青年已咬了咬牙,强稳冰凉的右手。 李暮蝉掸了掸身上的尘灰,漫不经心地道:“可惜,当年的七种武器各有千秋,持有者也都是才智卓绝的英杰奇才,如今伱们几个却沦为了替‘青龙会’卖命的鹰犬。” 青年相貌平平,头系黑色额带,穿着也是普通,麻衣布鞋,貌有三十,眼神阴晴不定,如在挣扎着要不要出手。 李暮蝉笑道:“你已经败了啊。” 他说完又偏着头,笑眯眯地瞟了眼那个道破“天佛降魔掌”的俊俏男子,转身便走到铁匠铺前,领着孔雀和冶儿,以及极乐天女消失在夜色中。 而那持枪的青年则是既有羞愤,但又好像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一层冷汗打湿,接着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收尸了!” 忽然,李暮蝉的声音随风飘来,一起飘来的还有一张张银票,混着落叶,在空中翻卷而至。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那些尚在震撼中的江湖人俱皆瞪大了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个个或扑或掠,或跃或奔,蜂拥挤上长街,伸手争抢着那些银票,争的头破血流。 “我的,这是我的!” “哈哈,三千两!” “发财了!发财了!” …… …… 也在这一夜,大理点苍派,一场血腥残酷的厮杀堪堪落幕。 这江湖上盛名已久的“七大剑派”之一,如今已沦为一片废墟,遍地伏尸,满目消残。 掌门龙玄道长手持断剑,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望着面前一干魔教教众,再看看一地的门徒弟子、长老同门,仅存的一颗独目既是流泪又是流血,更加绽放出滔天寒芒,残剑亦有剑芒吞吐,直指群魔之后的一道身影。 这人既不是大长老,也不是另外的三大长老,而是一尊魁伟高大的身影,伟岸到了极致,只有一个背影,又像是一尊魔影。 但就是这个背影,不但一刀灭杀了点苍的三大长老,还斩断了点苍世代相传的掌门宝剑,更毁了他一只眼睛。 “孽障,受死!” 龙玄道长独目大张,嘶声长啸,如杜鹃泣血。 这几百年的基业,竟然被人付之一炬,他还有何颜面面对历代掌门,舍生忘死一击。 他横身飞起,也不知是以人御剑,还是以剑御人,整个人都似是化作一口绝世无匹的神锋,直击那道背影。 无人拦阻他。 事实上,那些掠阵的魔教教众并不多,不过七位,七个人,不到两盏茶,已几乎屠灭了点苍一派。 可突然,龙玄眼中忽然看见了一抹刀光,一抹难以形容的刀光,匪夷所思,像是一轮弯弯的月亮,浅浅的青月,只当空一现,便已有惊魂夺魄之威,惊神骇鬼之能。 龙玄眼中恨怒到极致的火焰突然在这一刻熄灭,连同他的生机也在这一刻黯淡。 他横飞的身体忽见一道血线自眉心横贯全身,连同手中的剑竟也被一分两半,余势不减,坠入黑夜。 “教主,用不用召集大长老他们?”忽有魔教教众恭谨问道。 一个低沉雄浑的嗓音随之响起:“不用了,先去中原走走!”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0章 89:上官仙儿 第90章89:上官仙儿 “叶开,你倒是快点啊。” 秋日昼短,随着几声鸡啼,孔雀山庄外的古道旁,丁灵琳牵着一匹大马自拐角走了出来。 可等她回头一瞧,立时笑的前仰后合,差点没笑出眼泪。 但见几丈开外,叶开正和一头毛色驳杂的倔驴较劲,可死活就是拽不动,那驴子嘴里还不停“嗯啊”叫着,龇牙咧嘴,仿佛在笑。 无奈之余,叶开只能苦笑着解了缰绳,取了包袱,将其放生。 “那可是我用银子买来的。”丁灵琳见状一急,忙松开马匹,扭头就朝毛驴追去,但跑出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了笑声,扭头一瞧,叶开已翻上了马背,“啊呀,你敢抢我的马。” 当即又施展轻功跃上马背,岂料叶开顺势一接,已将其揽在怀中。 丁灵琳脸颊一红,忙看了看四周,小声嗔怪道:“大白天的也不害臊。” 叶开却笑不出来,如今魔教东进在即,浩劫将起,天下间也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杀劫,哪怕他是“小李飞刀”的传人,但面对这般天顷之势,心头也不由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他甚至已有些后悔做个英雄,做个侠士,若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人,大可独善其身,但谁叫他是“小李飞刀”的传人。 这个名头实在太累了。 丁灵琳似是察觉到了情郎的心思,也安分了下来,关切道:“等见到傅红雪,到时候再加上我哥,郭定他们,咱们这些人保准也能聚成一方势力,能做的也就多了。” 叶开点点头,正打算驾马赶往孔雀山庄,岂料变故横生,身后忽有一驾黑漆马车赶过。 那马车去势甚急,执绺的马夫乃是个身穿葛布长衫的大汉,面颊粗粝,目如鹰隼,饱经沧桑的脸上竟是刀疤交错,尤其两条手臂,筋络贲张,不见汗毛。 叶开只看了一眼,便暗自一惊,他已是认出来,这人好像是威震大漠的“不死神鹰”公孙屠。 也就在马车远去的功夫,二人就见马车颤动的帘子后依稀有一名紫衣女子昏倒其中。 叶开与丁灵琳互望一眼,相视一笑,遂见叶开轻按马背,人已凌空荡起,双足划动之下,竟踩着那飘起的落叶,点足借力,身如一羽浮空,转眼飘出数丈,直追马车而去。 不过两息,叶开复又折返而回,还将手中人抛给了丁灵琳。 丁灵琳接过女子一瞧,却是惊呼出声,但见这人明艳的脸上竟然露着几条十字交叉的刀痕,可叶开的脸色突然变了:“你有没有觉得她像一个人?” 丁灵琳仔细瞧了瞧,大眼忽然一瞪:“上官小仙!” 没错,此女的眉眼竟和上官小仙有些相似。 忽然,女子睁开了眼。 比起上官小仙的霸道,这人却是十分的柔弱,睫毛急颤,眼含泪花,惊慌道:“伱们是谁?” 丁灵琳不答反问道:“你又是谁?” 岂料女子的话把二人惊了一跳:“我叫上官仙儿。” 丁灵琳又急追问道:“你和上官小仙什么关系?” 女子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那人为什么抓你?”叶开又问。 上官仙儿紧咬着红唇,犹疑了片刻,才道:“我爹当年给我留了一样东西……孔雀翎。” …… “这就是孔雀翎么?” 客栈内,李暮蝉在窗前坐了一夜,一旁还有一盏欲灭未灭,几要油尽的残灯。 面朝朝阳,他手里拿着一件东西,那是一样器物,更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奇物;其形美丽绝伦,通体闪烁着摄人心魄的金光,宛如一只敛羽的孔雀,又像个圆筒,栩栩如生。 但这看似绝美动人的艺术品,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大杀器。 可惜的是,这却是假的,还是一件未完成的残次品。 李暮蝉把玩着这件东西,目光扫过那一根根精雕细琢的翎羽,在其尾端,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孔洞,暗藏杀机。 哪怕是假的,这种暗器也足能在瞬息间要了二三十个江湖好汉的命。 而他身后的榻上,极乐天女正困意浅浅地打着哈欠,侧卧着身子,展露着玲珑有致的躯体,怀里则是揽着熟睡的冶儿。 她瞧着李暮蝉的背影有些叹息,又有些恼怒、羞恨,银牙咬了又咬。 不光是李暮蝉,还有同样坐在窗边的孔雀,这个臭铁匠,这两个臭男人,竟然拿着那么一件冷冰冰的假玩意儿真就琢磨了一个晚上,坐了整整一夜,甚至连一丝困意都没有,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也就在话起话落的功夫,李暮蝉双手已飞快动了起来,苍白纤长的十指跃动如飞,每一根都似有自己的意识,而随着指影晃过,他手里的“孔雀翎”立时瓦解开来,不是碎开,而是散落成无数大大小小,其形各异的部件机关,被逐一摆放在了案几上。 孔雀的呼吸猝然顿住了,双眼瞪大,瞳孔却盯着那一个个被拆开的机关慢慢收缩。 但他气息忽又急促起来,眼神也亮了。 一夜的功夫,他只是当着李暮蝉的面演示过一次拆解的手法,以及讲解了一下个中机关的巧妙之处,这人便盯着“孔雀翎”坐了一夜,直到现在,竟然将那拆解的手法重现了出来,一丝不差。 而且他还发现,这位幽灵公子的认知极是驳杂,驳杂到近乎一种可怕的地步,对于机关暗器,自己只是轻一提点,李暮蝉瞬间便能领悟,甚至还能说出一些独道的见解,心思天马行空,委实难以捉摸 “公子这一夜都在回想拆解手法么?”孔雀问。 李暮蝉舒展着十指,终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是啊,我已在心里尝试过很多次,但想和做终究是两码事儿,好在我运气不错,一次就成功了。” 孔雀瞧着有些文弱,有些秀气,白皙的脸颊,浅浅的眉眼。 他说:“这可不是运气,想要拆解此物,除了灵活的双手,还需要过人的心智,而且两者更要达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协调,公子想来十分精通手上功夫吧?” 李暮蝉又开始动了,他将那机关部件重新逐一装了回去,衔接扣合,有条不紊,温言笑道:“早些时候混迹市井,做过铁匠,还做过绣工。” 听到这么一番话,别说孔雀,就连极乐天女都为之愕然惊诧。 如今这挥金如土,权势通天的“幽灵公子”,竟然也有落魄的时候,还说的如此坦然。 灯,灭了。 天也亮了。 “咔啪”一声,李暮蝉手中的“孔雀翎”又恢复了原样。 李暮蝉好奇道:“你能铸造出真的么?” 孔雀眉头紧锁,很是认真地想了想,而后摇头:“难如登天,图纸只是铸造孔雀翎的形,想要铸造出真的孔雀翎,据说需得凑齐世间二十九种其性各异的奇金异铁以及诸般辅助之物;这些东西皆是世上十分罕见的奇宝,有的千金难求,有的更是旷世罕见,可遇不可求。” 他说完,忽然眼睛一闭,如在等死。 李暮蝉一愣:“你在做什么?” 孔雀平淡道:“我已毫无价值,更不想落入‘魔教’和‘青龙会’的手中,你杀了我吧。” 李暮蝉将那假的孔雀翎放在案上,瞧了眼远天冒出头的朝阳,轻声道:“万一我能找到那些东西呢。” 孔雀重新睁开眼,眼中有些疲态:“当年不光庄内的名匠重铸此物,就连唐门也参与了此事,彼时‘天下第一巧匠’便是唐门的徐夫子,她绣花和制作暗器的手艺天下无双,可耗时六载,熬的满头白发,终是未能令此物重现。” 李暮蝉只是微微一笑,苍白的脸颊被晨光染上了一抹金色,他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造这些假的孔雀翎?” 孔雀仍是不紧不慢地道:“我孔家曾蒙受过孔雀山庄的大恩,眼见昔日旧主岌岌可危,焉能无动于衷。这些东西虽是假的,但杀伤力已远超不少江湖上成名的暗器,我用它们杀了几个丧尽天良的江洋大盗,本以为能令那些宵小之徒退却,不想适得其反,引来强敌环伺。” 这人越说语气越急,说完便自觉做了错事,头一歪就打算撞墙而死,自绝当场。 “我说你能不能先别急着找死啊,”李暮蝉一阵头大,等他稳住孔雀,才说,“别人找不到,不代表我找不到。” 孔雀冷笑道:“你太自负了。” 李暮蝉反讥道:“是你的眼界太窄了,你的认知太浅了……中原没有,我就去西域,去孔雀国,乃至远渡汪洋,去大食国,去英吉利,总能找到的。” 孔雀听到有人居然敢说自己眼界窄,顿时脸红脖子粗的就欲反驳,可张嘴半天又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瞪大双眼,皱眉道:“英吉利是什么东西?” 李暮蝉沉默了下来,他揉了揉眉心:“先别死了,放心,我不会杀你……你就没想过重现这件威震江湖数百年的奇宝么?” 眼见李暮蝉极是郑重认真,孔雀犹豫了片刻,然后眼中才似多了不少光亮。 “副教主!” 突然,门外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李暮蝉问:“谁?” 门外人回道:“属下公孙屠。” “人带回来了?”李暮蝉起身推门,可就见外面的公孙屠忽然单膝跪地,当即挑眉问道,“怎么回事?” 公孙屠哑声道:“人丢了。” 李暮蝉“唔”了一声,淡淡笑道:“丢了就丢了吧,反正江湖上的孔雀翎应该都是假的,那人也只是装神弄鬼罢了,对了,那人叫什么?” 然而公孙屠的话却令李暮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副教主,这个人手上的孔雀翎极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她叫上官仙儿!” 但李暮蝉的脸上很快又恢复了笑意:“杜雷不是跟你一起的么?” 公孙屠道:“他去找人决斗了。” 李暮蝉:“……”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1章 90:勾魂客栈 第91章90:勾魂客栈 “哈哈,想不到幽灵公子也有苦恼的时候。” 极乐天女已经笑了快半盏茶的功夫。 尤其是听到杜雷没有按照吩咐,自己行事,她反而幸灾乐祸了起来。 毕竟谁让李暮蝉总喜欢以金银开道,还永远都是一副智珠在握,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他的模样。 极乐天女笑吟吟地道:“公子可要小心了,小心杜雷,他也使刀,‘一刀动风雷’,江湖上比他那把刀还要快的已屈指可数,而且你现在可是大名人,榜上有名。” 李暮蝉似是来了兴趣:“什么榜?” “江湖名人榜,”孔雀已在喝茶,他喝茶喝的小心翼翼,先是用银针每个都试过,然后才呷了一口,“当年《兵器谱》重现武林,公子你初排第九,后因魔教中人的身份被划去;但近些时候,‘青龙会’已将天下人物尽皆名列榜上,另创《江湖名人榜》,共计四十九人。包括了傅红雪、叶开、上官小仙,以及七种武器的传人,各路世家的传人。” 他砸吧着嘴抿了几口,丝毫瞧不出先前还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据说此榜为‘百晓生’所列。” “百晓生不是死了么?”极乐天女道。 孔雀道:“‘百晓生’只是个称呼,死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继承这个称呼。” 李暮蝉有些好奇,“那我排在第几啊?” 孔雀眸光闪烁:“第五……看样子你好像很不关心啊。” “值得我关心么?”李暮蝉笑了笑,接过一杯茶,自顾自的抿了一口,“小名头罢了,既然都是在生死间追逐,为何不贪心一点,要成名就成大名,不是粉身碎骨,便是吞吐天地。” “上官仙儿,”不过他忽然又皱起了眉,如在思忖着什么,轻声呢喃道,“想不到上官小仙居然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妹妹,这件事我倒是忘了;此人应是上官飞的亲妹妹,为上官金虹与原配所生。” 不知为何,听到上官仙儿四个字,李暮蝉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就好像面对上官小仙一样,每每一遇到对方,他便总是遇险,总会倒霉,总要遭人算计。 房间里忽然一寂,反而让人很不舒服,极乐天女哄弄着冶儿,问:“公子,您在想什么?” 李暮蝉忽然又笑了:“我在想会是谁带走了上官仙儿。公孙屠纵横大漠,轻功当世少有,竟然有人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这人或许会是某个老熟人也说不定。”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不对,是两个。 “呦,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呐,二位咱们又见面了,不过伱们大白天的卿卿我我,未免有伤风化,不太好吧。” 李暮蝉倚窗而坐,黑袍白肤,极是惹眼,而窗外便是一条通往孔雀山庄的必经古道,或者说是一处集镇,来往的江湖人络绎不绝,令这本是冷清的地方鲜活了不少。 他是在二楼,就见楼下那两人已抬头瞧来。 叶开眼皮一跳,他对李暮蝉的印象很深,但感觉很奇怪,这个人就像颗灾星,每每撞上,附近必有大事发生,而且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丁灵琳脸色一红,啐了一口:“要你管,你上次还在冷香园搂搂抱抱,真不害臊……” 她没有大声说,而是小声嘀咕,像是小孩子发闹骚。 李暮蝉的眼神却渐渐幽暗了下来,他看向丁灵琳身后跟着的那名紫衣女子,不出意外,动手截人的必定就是叶开了。 而此女倘若真是上官小仙的妹妹,那怕就是没有孔雀翎,也有足够大的价值。 察觉到他的眼神,丁灵琳已将对方护在身后,然后回了个故作凶狠的表情。 李暮蝉瞧的失笑,他轻抿了一口茶,悠然道:“叶大侠不用看了,客栈酒楼都满客了,而且这附近三十里地可就这一处歇脚的地方。” 叶开脸颊抽搐,无奈一笑,只得牵马步入。 也就在这三人步入客栈不久,长街上突然赶来一拨纵马而至的人,马蹄带起滚滚烟龙。为首一人正是昨晚道破李暮蝉掌法的那名俊俏青年,其后数骑紧随,除了一众美貌侍女,连同那“霸王枪”的持有者也在内,势头之大,引人纷纷侧目。 这群人径直来到客栈前,但就在要踏进客栈的时候却被一个满脸刀疤的大汉拦住。 正是公孙屠。 公孙屠环臂而立,手持双钩,森然一笑,那蜈蚣一般的丑陋伤疤立时扭曲起来。 狐裘公子惊道:“你是‘不死神鹰’公孙屠?” 公孙屠冷冷道:“你是燕南飞?” 狐裘公子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为何阻我?” 公孙屠双钩一垂,厉目圆睁,大喝道:“因为这家客栈的主人没说让你进去,给我滚。” 狐裘公子手握“蔷薇剑”,眼眸一眯:“可叶开却能进去。” 公孙屠咧嘴一笑:“你也配跟小李飞刀比?” 狐裘公子眼露杀机:“那我不介意换个主人。” 公孙屠面无表情道:“就凭你?” 狐裘公子寒声道:“你家主人是谁?” 也就在二人剑拔弩张僵持之时,二楼飘出一个温和的嗓音:“他想进来就让他进来好了,每个人一晚上三千两,付得起价钱大可进来。” 燕南飞脸色难看,他已听出这个声音是谁:“凭什么?这是秋家的产业,你……” 李暮蝉探出头,微笑道:“因为在叶开进来之后我已经把这个客栈买下来了,从现在开始,一个时辰涨一次价钱,现在是三千两,待会儿可就是五千两。” 燕南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怒极而笑,然后自侍女手里接过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沓银票,塞到了公孙屠的手里,恨恨道:“咱们进去。” 李暮蝉则是冲着公孙屠笑眯眯地吩咐道:“待会儿谁要进来不用拦他,只要给钱就行,不管他是‘金钱帮’的还是‘青龙会’的,哪怕是‘孔雀山庄’的也照收不误。” “属下明白了。” 公孙屠心中已是了然,看来这些人都是冲着上官仙儿来的,更是冲着“孔雀翎”来的。 果不其然,堪堪日上三竿,适才还颇显冷清的市集已来了少说十一拨人马。 这些人也只敢在外面观望,酒楼客栈既是满了,一个个便坐在路边,躺在树上,就连街上的小贩都多了不少,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这家客栈。 “啊,那好像是‘蛇鞭’西门柔,他居然也成了金钱帮的人。”有人猛的惊呼开口。 只见古道上,数匹快马驰骋而至,俱是一身杏黄色的劲装,当先一人瘦脸青面,眼如狭锋,腰间盘着一条黑蟒般的青黑软鞭,身材高瘦,不苟言笑。 这便是当年“兵器谱”上排在第七的“鞭神”西门柔。 但叫人吃惊的是,这人身旁还跟着两个人,并肩而行,俱是怀中抱剑,气机森寒。 “嘶,左边那位手里拿的似乎是昔年一代剑道奇人‘雪鹰子’的佩剑,那可是‘天山剑派’的神兵。” “右边那人穿着打扮好像是‘藏剑山庄’的人,他手里拿的是不是‘夺情剑’?莫非是‘藏龙老人’的传人?想不到自当年的游龙生之后,这家居然还有人履足江湖。” “后面的那十来个也不同寻常,步伐沉稳,气息绵长,全都是内家好手。” 转眼间,这一行十数人便已取了银票,鱼贯进了客栈。 一群人咋舌不已,这些进去的人也不知有几个能活着出来,这哪是什么客栈,分明是阎王殿,一个个花钱找死去了。 当中还有人时不时传讯,已暗中将整个客栈围了起来。 眼看时辰渐过,就在傍晌午的时候。 所有人突然一个寒噤,但见古道一头,一个跛脚的影子似是自天边延伸了过来。 傅红雪!!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2章 91:我是你姐夫 第92章91:我是你姐夫 傅红雪也来了。 他还是亦如来时,踩着欲落未落的夕阳,仿佛带来了黑夜,拖动的右脚更像是声声催命符般。 公孙屠牙关紧咬,他本想用先前那般语气叱喝,但却发觉自己两腮筋肉已因紧绷而发僵,喉舌更是发干,像极了三天三夜没饮过一滴水,能渗出血来。 “这个人你不用拦了。” 好在李暮蝉的声音恰到时机地响起,仿似一瞬间给公孙屠的身体注入了一道暖流。 但傅红雪反是停在了门口,抬起了那张冷漠苍白,宛如远山冰雕似的面孔,望向窗畔坐着的人。 这人正朝他微笑示意,仿似在说请进。 傅红雪握刀的手一阵抽紧,这居然便是昨夜他看见的那人。 “鄙人李暮蝉,见过傅大侠。”李暮蝉道。 傅红雪脸上看不见表情:“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大侠。” 李暮蝉忽然眸光一垂,看向那只跛脚,而后长吁般的呼出一口,如在叹息。 但凡谁了解这个人的过往,只怕都要发出这么一声叹息,也要为之惋惜,即便此人的刀法已出神入化,天下难有人及。 对于李暮蝉的目光,傅红雪无动于衷,他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眼神,无论是嘲弄还是怜悯,仿佛这些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只是远望之下,他们而人竟出奇的相似,同样的黑袍白肤,同样的苍白面孔,像是雪山上亘古不变的冰山。 但傅红雪是冷的,李暮蝉却是笑的,尽管他笑的虚情假意,但身体里那股因野望雄心散发出的盎然生机终是作不得假。 李暮蝉温言道:“你来此不就是想要做一件对的事情么。” 这个人前半生被仇恨所包裹,日夜哀嚎,时时刻刻饱受折磨,如今重现江湖,俨然已挣脱了恨意的樊笼,放下了复仇的心。 但这把黑刀只会更快,因为它已无束缚。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他才道:“也可能是错的。” 李暮蝉敛了笑:“请进!” 公孙屠让过身体,就那么看着傅红雪步入了客栈。 而房内的极乐天女早已笑不出来,她此刻已被客栈内一股股明暗交织,有形无形的杀机骇了一跳,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已凝固,毛发都快要一根根立起来了,后颈发寒,恨不得缩进被子里。 这些进来的,任何一人都是名动八表,威震四方的高手好手,当中的几人更是当世翘楚,几乎跻身绝眉眼尚有差别,那身段已有八九成相似,同样的纤腰,同样的窄肩,同样散发着一股熟透了的韵味。 李暮蝉并没有动手,而是好奇问道:“奇怪,伱居然要杀我?呵呵,我是你姐夫啊!” 上官仙儿娇躯一颤,一个激灵,等瞧见身后的李暮蝉,她已紧握着短刀惊慌后退,瘫坐在床,但语气却不退缩:“我要杀的就是你。” 李暮蝉扬扬眉:“哦,为何啊?” 上官仙儿不说话,窈窕动人、玲珑有致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娇美柔弱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名为恨意的光华,还有泪花。 李暮蝉试探道:“因为上官小仙?” 上官仙儿恨声道:“没错,就是她。” 李暮蝉似笑非笑道:“她可是你的姐姐。” 上官仙儿却极是厌恶的啐了一口:“呸,谁要做她的姐妹,她不过是我爹留在外面的野种罢了,有什么资格继承‘金钱帮’的一切?她不但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还毁了我的脸,你既已与她成亲,我便要杀你。” “你想的太复杂了,”李暮蝉眯眼一笑,招手道,“我觉得咱们可以联手对付她,而且我也能把她的一切替你抢过来……乖,过来,来姐夫这边。” 上官仙儿眼中似有挣扎,但很快又讥诮一笑:“你休想骗我。” 李暮蝉已变得面无表情,他忽然抬脚,但不是冲着上官仙儿走去,而是横空一掠,如一支离弦之箭般“嗖”的射到窗畔,手腕翻转,一缕狭长青芒已吞吐着剑光如蛇盘身般点破了窗户纸。 绿柳一送一抽,本是泛黄的窗户纸上霎时溅开一团殷红血迹,还有一阵咽血痛哼,喉舌被堵的“咯咯”声。 抽剑的刹那李暮蝉横剑一挽,数柄快剑已几乎同时破窗而入。 剑身雪亮光寒,剑尖险之又险,贴着李暮蝉的黑袍蹭过。 片刻功夫,门外的走廊上已有脚步飞快冲来,丁灵琳那个大嗓门冲在最前:“一定是他把人给抢走了。” 上官仙儿眼珠一转,忽然藏起了手里的刀,散了目中的恨色,眼中含满泪花,瞧上去像极了一只瑟瑟发抖的麋鹿。 她退缩到墙角,低声啜泣道:“姐夫,孔雀翎就藏在……” 李暮蝉眉头一皱,格开了窗外的剑,同时拂袖卷灭了灯火。 “孔雀翎!” 随着客栈再次陷入黑暗,刹那间响起一连串刀剑交碰之声。 紧跟着又是一声急促尖利的哨声,一时间客栈外面惊呼四起,只因林野中传来不少窸窸窣窣的动静,无数毒虫闻声而至。 “啊!” 还有一声惨叫。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3章 92:再逢二龙首 第93章92:再逢二龙首 惨叫刺耳。 这个声音李暮蝉很熟悉,正是公孙屠。 但这些刀光剑影忽而又消失了,起的快,落得急。 几息过后,灯又亮了。 昏黄的灯火下,李暮蝉提剑而立,青丝流散,斜指的青色剑身上,一注血线滴答溅落。 他脚边已倒下几具尸体,除了三名燕南飞的侍女,还有两名金钱帮的人马,以及几名不认识的杀手。 再看角落,上官仙儿已无踪影。 李暮蝉的眼神立时阴郁了下来,正待出门,忽见一人迎面闯进。 叶开脸色沉凝如水,眼中仿似带着一种质问和冷意,他张口欲言。 “你先别说,让我猜一下,”李暮蝉忽然笑了起来,但他眼中绝无半点笑意,“丁灵琳不见了?” 这二人形影不离,叶开既是一个人来,而且还是这种表情,必然是心上人有了凶险。 “谁动的手?”李暮蝉又问。 叶开脸色难看,视线扫过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缓着气息,沉声道:“不知道,适才灯火一灭,乱战四起,那人身手奇高,只一个闪身,灯再亮,人就不见了。” 李暮蝉则是走到对面,轻敲了一下门:“没事吧?” “没事,宰了两个不长眼的,”屋内极乐天女骂骂咧咧的声音随之响起,“姑奶奶的窗户也敢爬。” “冶儿?”李暮蝉又轻唤了一声。 冶儿脆生生的声音隔门回应道:“叔叔,我没事儿。” 听到孩子的声音,叶开眼中的怀疑彻底消散,他虽知李暮蝉野心极大,但无论如何一个人若想干成一件大事儿,绝不会带上一个孩子。 李暮蝉幽幽道:“人肯定还在客栈里,现在谁都出不去。” 他目光一横,顺着走廊望向两侧紧闭的房门,脸颊微微抽动起来。 叶开也苦笑起来:“我就知道遇见你准没好事儿。” 先前还刀光剑影的,这会儿反而静了下来,死一般寂静,静的让人心颤。 叶开皱了皱眉:“看样子那人是想让咱们一间间去找。” 李暮蝉淡淡道:“你知道这里有多少间客房么?这客栈总共四十九间客房,再加上楼下的大厅以及后院的柴房马棚,谁也不知道在灯灭灯亮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人暗中潜了进来。” 这样一来,一门之隔,或许就是步步杀机,十面埋伏。 因为谁也不知道门后有什么,或许是劈头盖脸的刀阵,又或是铺天盖地的暗器,真要贸然行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呵呵,”李暮蝉的语气猝然转冷,“照我说,一把火把这家客栈烧了算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躲着不出来,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叶开连忙阻止道:“不行,万一丁灵琳和上官仙儿被人打晕或是捆住,到时候岂不就烧死了。” 李暮蝉习惯性的扬扬眉,正待再说,眼神猛然一变,“咦”了一声,遂快步回返自己的房间。 叶开与他是同时的反应。 几在二人进屋刹那,灯火骤灭,可窗外月华已浓,就见半掩的窗前一道绿衣身影一闪不见。 李暮蝉眼神微凝,目如冷电,借着月光飞快一扫满地尸体,竟然少了两个。 他脚下不停,身形挪移走转,《千幻飘香步》施展开来,屋内霎时多出数道飘忽莫测如鬼似魅的虚影,带起一股骇人阴风。 可甫至窗边,一篷飞针忽如急雨罩来。 李暮蝉余光只见那绿影身如游鱼,不见形貌,又似凭虚御风般,在月下飘飘荡荡,而后闪进了视野死角,没了踪影。 飞针来势劲急,李暮蝉当即身形后倒,左脚蹬墙一撑,眨眼飘出数丈。 待到站定,墙上赫然多了几十枚细如牛毛的飞针,上面泛着汪汪的蓝色,分明淬了剧毒,而且入木三分,功力极是不俗。 “好厉害的暗器手法,”叶开惊呼出声,然后又看向李暮蝉,嘲笑道,“伱居然没发现有人在装死?” 李暮蝉长呼出一口气,眸光闪烁,极为认真地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错误,李某谨记。” 叶开本是调侃之言,不想李暮蝉居然会这么认真对待,反而一时哑然,自觉无趣的摸了摸鼻子。 二人又扫了眼地上。 叶开神情古怪道:“少了两个,一个是燕南飞的侍女,一个是不知来历的杀手。” 之所以说不知来历,是因为几人都蒙着脸。 李暮蝉剑尖一抖,寒芒颤动,几具尸体脸上的面巾尽皆飞到半空,露出了真容。 可令人失望的是,李暮蝉一个都不认识,不光如此,除了五官,这些人的整张脸早已遍布刀口剑伤,就算不蒙脸,旁人也休想认出来。 但他已能猜个大概。 敢在这个时候有胆插一手的,除了“青龙会”还能有谁。 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李暮蝉低低一笑,心里却在琢磨那道绿衣身影,既然是“青龙会”的,那这二人必然也是青龙会子弟,还都是不同寻常的高手,有意思。 “你是否该去找傅红雪了?”李暮蝉道。 “放心,只要不是傻子,就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他,”叶开却紧紧盯着李暮蝉:“倒是你,你该不会是为了得到孔雀翎,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吧?” 听到这句话,李暮蝉反而笑的很开心:“也说不定,毕竟像我这种魔教中人,呵呵,满心的阴谋诡计,你可要当心了。” 只说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说着,楼下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啊!” 叶开闻声而动,身形一展,已自窗口飘然翻下,可落足刹那,四面八方乍见十数只飞爪凌空探来。 这竟是江湖中一门极为罕见的奇兵,名为“挝”,形如铁爪,后有握柄,可长可短,长为长兵,短为短兵,其中还能内藏铁索,化作夺命飞爪,奇诡非凡。 而且那飞爪上隐有黑气弥漫,赫然也染有剧毒。 再看出手的人,俱皆匿在暗中,只能勉强辨别出高矮胖瘦,还有一双双仿若索命无常般的阴冷眸子。 叶开吃了一惊,猛一提气,本是下坠的身子倏然一顿,仿若滞空不落,足踏铁索,已朝这些人逼去。 然而,忽有暗器破空,叶开无奈,遂又后退。 关键时候,一柄黑刀破空而至,刀鞘凌空急旋。 “小心,兵器上有毒!” 刀未出鞘,那些出手的人已被逼的纷纷后退,旋即隐入黑暗,没了影子。 房顶,傅红雪仿佛已久坐多时,身后挂着一轮圆圆的明月。 他纵身跃下,抬手一抓,稳稳接住黑刀。 叶开见状一喜,正想招呼,但他猛的似记起什么,忙四下扫量,才见已没了李暮蝉的踪影。 李暮蝉人呢? 李暮蝉此时正静静地站在黑暗中,而他四面周遭尚有二十三道气息隐于暗处,蛰伏不动,仿若死物。 原来,他已趁着叶开吸引杀机的同时暗中擒杀了一人,混了进来。 果然是“青龙会”的杀手死士。 怪不得那些人都没动静,想是都藏起来了,不敢动弹。 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缕缕黑雾,更是容易隐匿身形。 李暮蝉双肩未动,双脚未动,腰胯也未动,足跟不沾地,整个人仿若一缕幽魂,连心跳也都似没了,凭足尖发力,徐徐荡向最近的一缕气息,右手轻急一吐,已寻着那若有若无的呼吸落向了对方的后颈。 那人似有惊觉,但反应慢了。 李暮蝉下手狠辣,无声无息,虎口悄然一扣一提,对方的脊骨上顿见一截骨头高高凸了出来。 连声惨叫也无,这人便像一滩烂泥般软了下去。 一招得手,李暮蝉又飘向另一头,幽冥无影身法几乎运用到了极致,手下连毙四人。 但等他杀第五个人的时候,变故骤起。 眼看就要得手,不料那人反应奇快,冷哼一声,一只玉手翻腕绕指,擒扣抓来,出手端是干脆果断,凌厉迅疾。 只这一番提招起势的变化,竟已融了七十二路大擒拿手、沾衣十八跌、分筋错骨手等擒拿绝学的诸多变化在其中。 李暮蝉岂会示弱,眼神一烁,精光大放,右手以幽冥鬼爪相迎,电光石火间,二人已互斗十数招,互锁手腕,僵持不下。 较劲之余,双方已能辩出各自身形,脚下腾挪疾驰。 这人居然就是那装死遁逃的绿衣侍女。 李暮蝉瞧着近在咫尺的这双明眸,咧嘴笑道:“二龙首,久违了。” 我能不能求票呀!!!我可以加更!!可以的!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4章 93:险局 第94章93:险局 “是你。” 女子嗓音冰寒,隐有惊怒,同样认出了李暮蝉。 此时大厅内漆黑一片,那些杀手皆已觉查到变数,但让李暮蝉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全然不顾自家二龙首的安危,听闻异动,手中飞爪登时破空,带起一股迫人腥风。 青龙会子弟果然心狠手辣。 李暮蝉眼神一沉,与“二龙首”相互钳制纠缠的同时忙顺势翻倒,遂见黑暗中火星四溅。 也在这极是短暂的空档,两道身影趁机自后院抄掠赶来,飞身跃入,来的又快又急。 正是傅红雪和叶开。 “噌!” 忽闻刀锋出鞘,遂见一抹惊神骇鬼的乌光乍现,黑暗中顿见数颗大好头颅齐齐离了双肩,高高弹起,断颈血溅如吼,冲起数尺来高,染红了屋顶。 而那二龙首突然身子一扭,好似无骨蛇一样,抽身急退,滑不溜秋,竟瞬间挣脱了李暮蝉的纠缠,诡异的身法恍惚一瞧只似一件绿衣左飘右晃,眨眼便跳上了登楼的木梯,没了踪影。 李暮蝉岂会罢休,闪身急追。 只是重登二楼,那绿影已钻进一扇窗户,原本漆黑的客房不知何时又亮起了灯。 楼下厮杀还在继续。 李暮蝉看着廊道两侧紧闭的房门,目光微烁,已小心谨慎起来。 别说他如今身手不俗,哪怕他是绝顶高手,倘若这两边齐布杀阵,落入其中也难逃一死。 而且这里面可还藏了不少“金钱帮”的人马。 但他脸色蓦然苍白一紧,就见两面的窗户纸齐齐一破,无数暗器飞了出来。 这暗器是两拨人马所发,不但将他罩了进去,还以长廊为界,攻守变化。 李暮蝉头皮发麻起来,他急忙伏地扑倒,混乱中但见这些暗器千奇百怪,既有飞针、飞镖、飞箭、飞枪,还有铁蒺藜、铁莲子、流星镖,江湖上有名有姓的杀人暗器,这里少说已有百种。 突然,他眼皮狂跳,就见有人隔窗丢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出来。 那木匣落地瞬间,立马散架,但散架之后,已有少说几十枚飞针无差别爆射四方。 这是攻城拔寨还是江湖火并? 李暮蝉脸色难看,单掌按地,剑尖一戳一挑,地上的木板立如卷帘掀起,挡下杀机。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忙又顶着木板蹬地借力,仿若贴地急飞,飘出数丈,闯过了那几扇不断催发暗器的窗户,来到了走廊中段。 这走廊自此曲折,尽头便是极乐天女她们所在的房间。 正自想着应对之策,近处一闪木门突的“咯吱”一开。 半启的门缝后,一道虚弱嗓音传出:“公子。” 居然是公孙屠。 李暮蝉转身便从门缝滑了进去。 屋内血腥冲鼻,亦是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 公孙屠面无血色,嘴唇煞白,瘫坐在墙根,左腕鲜血淋漓,右手紧握着一只铁钩,钩上还勾着一个人的脖子,钩尖没入了那人的咽喉。 他的左手断了,齐腕而断,就坠在不远处的血泊中。 看来先前那一声惨叫应是断手时所发。 李暮蝉目光飞快扫过,望向地上的几具尸体。 这几人多是黑布蒙面,看来也是青龙会的杀手。 他轻叹一声:“不要紧吧?” 公孙屠恶狠狠的地一笑,眼神紧盯着地上的一具尸体,恨声道:“杜雷这厮居然背叛了公子,我一时不察……唔……咳咳咳……” 他越说越急,倏然呛咳不止,大口吐血。 “杜雷?” 李暮蝉看向那具趴在地上的尸体。 这人身形不算高大,身穿黑衣,面部朝下,背后已被勾出一个血洞,毙命多时。 但公孙屠接下来的话令李暮蝉精神一振。 他说:“公子,上官仙儿她……她……唔……咳咳……” 公孙屠话说到这儿已是虚弱至极,断断续续,听的不甚清楚。 李暮蝉闻言蹙眉,脸上多一丝迫切,快步走到近前,俯身侧耳,想要听个明白:“上官仙儿怎么了?” “她……她……”望着近在咫尺的李暮蝉,望着那苍白的脖颈,公孙屠气若游丝地说着,但他那双明明快要黯淡的眼眸忽而又亮了,亮出了残酷的杀机,以及阴谋得逞的冷笑,“你下去问阎王爷吧。” 他如是说道,说话的时候,手中独钩狠狠勾向了李暮蝉的脖子。 也在同时,地上几具尸体已有三人瞬间起身,手中刀剑随之绽放出雪亮冷光,齐齐朝着李暮蝉后背招呼。 不光地上有人。 头顶也有人。 两人久伏多时,一人手持双刀,一人手持峨眉刺,刀光快急,尖刺如星,从天而降,刹那间便封锁了李暮蝉的一切退路,想要将他斩杀当场。 这门后,果然步步杀机,十面埋伏。 但是,公孙屠眼中的笑意陡然凝固,因为一柄剑已在他出钩前的一瞬半刹刺进了他的胸膛,剑尖破衣而出。 他本要跃空而起,猝然又重重落了回去,满眼错愕以及不敢置信,一声温和低笑随之在耳畔响起:“呵呵,你还嫩了点。” 一剑得手,李暮蝉挥剑斩断了公孙屠的另一只手,再顺势一卷,公孙屠来不及惨叫就被挑到半空,正面迎上了狂风骤雨般的暗手杀招,化成了一面血肉盾牌。 “啊!” 遂听一声临死前的惨呼惊起,这人便在刀光剑影中被肢解当场,散作漫天血雨。 但李暮蝉尚未脱离险境,因为地上又有一抹刀光飞起。 这一抹刀光,端是刁钻,而且时机恰到好处,恰恰是他疲于招架三面凶险的时候。 这人便是公孙屠所说的杜雷。 一刀动风雷。 李暮蝉眼瞳急收急颤,但面上始终平淡冰冷,还有嘲弄。 他左脚一扫,公孙屠那只紧握铁钩尚未坠地的断手已冲刀光飞去,同时他左手握刀,刀剑齐出。 刀风掠过。 灯,又灭了。 昏暗中,伴随着清越入耳的剑鸣刀吟,一轮青色锋芒凭空乍现,恍若一轮青月横空,将那当空斩落的快刀与峨眉刺尽数逼退。 不止是逼退,这二人翻退坠地,脖颈血雾喷薄如雨,双眼外凸,当场毙命。 而那假死偷袭的三人,李暮蝉并未用刀剑招架,而是以身体去挡。 刀剑落下,三人眼中的快意猝然消失,瞳孔骤缩,像是料敌失策,又仿佛措手不及。 但没等他们开口,李暮蝉掌中剑芒暴涨,剑尖颤动如蛇,剑身拂动如柳,剑影只晃眼一过,三人眼中的精光霎时飞快黯淡,喉头俱是多出一点小小的血红。 这个时候,李暮蝉突然临死一般厉声急呼出一句话来:“还我孔雀翎!” 旋即,就随着面前的三具尸体齐齐倒地,不再动弹。 而那最后出手的人,正好挡下飞来的铁钩,还欲出手,却因这一幕怔住了。 他落在最后,并未看到三人眼中的惊恐变化,见此情形,只当四人同归于尽,全都死了,毕竟这般十死无生的杀阵陷阱,换谁来下场都一样。 而听到李暮蝉最后那句话,这人还皱眉思索了一下,好像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有何用意。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就在话起话落,不过一息,立见十数道身影破门而入。 蛰伏多时,以“蛇鞭”西门柔为首的“金钱帮”帮众终于动手了。 不光这些人。 明里的,暗里的,无论是伏兵还是杀手,全都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就连楼外都有高手跃上房顶,掠入后院,赶赴向这里。 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而在那地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绝美精致,通体金黄的圆筒状奇物,像极了一只敛尾的孔雀,在黑暗中散发着一抹惊心动魄的光华,缓缓滚入血泊之中。 “杀!”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5章 94:狡诈人心 第95章94:狡诈人心 “孔雀翎?” “那就是孔雀翎!” …… 伴随着金光落入眼中,刀光剑影,明枪暗箭,刹那间在夜色中碰撞出这世间最惨烈也最惊心动魄的曲声。 本是寂静的客栈顷刻化作一方修罗炼狱,四面乱战不停,无数人影兔起鹘落,皆涌向二楼,挤向李暮蝉所在的那间客房。 刀与剑碰撞,血与肉交织,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转眼消散,尸体倒如割草,前赴后继的葬送在名利这个血色漩涡之中。 而那最后一个人,杜雷,早已面如死灰,如坠冰窟。 他死死看向躺倒在尸体间的李暮蝉,迎上那双本该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双眼睛,幽暗深邃,仿佛瞧不见半点光彩,但杜雷却从中瞧见了一抹嘲弄,还有轻蔑,像是从高处俯瞰着碌碌众生,甚至隐隐还有些许诡异的笑意,怜悯的感叹。 “你……” 杜雷真的很想大吼,吼出李暮蝉的名字,吼出对方在装死,而且那个“孔雀翎”定然也是假的。 这人一定早就盼着他们动手,等着这一刻。 但没有机会。 因为杀机正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袭来,他得先活下来,才有资格与李暮蝉再次交锋。 而且杜雷很不明白,李暮蝉明明没有穿金丝甲啊,昨夜与吕凤先长街一战,这人还解下黑袍,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身体。 他们也都在暗中看的清楚,尤其清楚,特别是一天一夜李暮蝉压根从未解衣,也从未睡觉,就更没有机会换上金丝甲了。 江湖传言,欲杀“幽灵公子”,一定要先破“金丝甲”。 这名震江湖的宝甲,刀枪不入,水火难侵,他们想要动手,自然得确保万无一失。 到了这个时候,杜雷恍然明白过来,整颗心都在发颤,昨夜一战,李暮蝉是故意那么做的。 那金丝甲呢? 李暮蝉躺在地上,双眼正十分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没事啊,他岂能有事。 他也明白这几人临死前为何而惊。 因为这些人都是那位魔教大长老所笼络的中原高手,包括了公孙屠、杜雷这些人。 可惜他是不信任的,从未相信过。 人嘛,既是血肉之躯,刀劈剑砍总会死。 所以只要故意露出一点破绽,那些想杀他的人势必会动心。 李暮蝉甚至彻夜未眠,不曾解衣,这一切自然而然都落在了这些人的眼中,令对方有理由相信一定能杀了他。 果然,还是动手了。 “大搜神手”他还给了上官小仙,但金丝甲他从未脱下过,永远都在身上,早与黑袍缝在一起。 李暮蝉没有动,只是静静躺着,旁观着眼前的血腥乱战,看着这些人为了那个假的孔雀翎搏命厮杀。 这个江湖看来已彻底陷入疯狂。 血泊流淌,一具具尸体近乎将走廊铺满,本是宽敞的客房也变得拥挤起来,所有步入这间客栈的人俱是有进无出。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楼上楼下的杀声渐渐淡了。 许是过去了半盏茶,一盏茶,半个时辰,嗅着浓郁的血腥味儿,李暮蝉再次站起。 他起身之际,晃身错步,已将“无色无相,千幻飘香”的身法步结合在了一起,于尸体间点足轻落,似一只上下翻飞的黑色蝴蝶,飘逸绝俗中还带有幽灵邪功的诡谲,走的宛若闲庭信步,掠出了客房,掠进了走廊。 然后,李暮蝉停了下来。 满地的尸体间,一个黑衣人正浑身浴血,大口喘着粗气,手中握有一口嵌着宝石的好刀。 此人眉眼阴鸷,眼瞳猩红,脸色冷沉,衣裳破破烂烂,浑身还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锐旺杀气。 这便是“一刀动风雷”的杜雷。 看到李暮蝉,杜雷那股像是残烛般的杀气陡然暴涨,双眼如恶虎般圆睁,依稀散发出一团摄人的红芒。 李暮蝉瞟了眼走廊尽头,见到最后一扇门完好无损,还没有厮杀的痕迹,方才冲着杜雷微笑道:“给你个机会,滚!” 大战在即,他连一丝一毫的精力都不想在这人身上浪费。 杜雷呛出几口逆血,倏然转进另一侧的客房,已是退了。 李暮蝉不再迟疑,纵身一跃,当即飞掠过走廊,又风也似的飞下了木梯。 皎洁的月华下,只见里里外外尽是一具具倒地的尸体。 后院,几盏残灯尚在亮着。 叶开与傅红雪已不知去向,但另有几人还在对峙僵持。 其中一人,长脸高个,身着杏黄色衣衫,手中擒有一条黑鞭,冷眸微垂,年过半百,鬓角微白,正是那“蛇鞭”西门柔。 在其身旁,是适才那两名抱剑的剑客,身上见红,眼神冷然,但面上还有一丝丝没散尽的余悸,以及升腾起的傲然。 能活着从楼上走到楼下,又从大厅走到后院,那不光需要强横的实力,还要莫大的运气。 而他们两个,无疑是两者兼备,今日只要不死,注定了名扬天下。 与他们对峙的,是燕南飞和他身旁“二龙首”假扮的绿衣侍女,连同“霸王枪”的持有者,以及自楼上恰好跃下的杜雷。 除此以外,一旁的石阶上,上官仙儿缩在地上,秀发披散,脸颊上沾着斑斑血花,右肩衣物已破,露着一截欺霜赛雪、柔滑细腻的肩头,白的好似玉雕的人儿,又像雪白面团捏的一样。 这个人缩在灯下,被一双双冰冷的视线包围着,就像群狼环伺的羊羔,柔弱娇美到了极致,楚楚可怜的眼眸里既藏下了慌张害怕,也有对这些人的敌意,以及一丝羞怯。 她小心翼翼地将紫衣理了理,想要遮住外露的雪肩,曲着双膝,玲珑有致的身子尚在瑟瑟发抖,明眸里泛着泪花。 对峙的双方人马都看着她,不曾靠近,盖因上官仙儿的右手握有一口弯刀,刀刃正抵着自己莹白如玉的脖颈,想是太过紧张,刀尖已有鲜红血色渗出。 上官仙儿颤声道:“你们……别逼我。” 燕南飞很是怜惜地道:“好,我们不过去,伱把孔雀翎交出来,我不光放过你,还保你活着出去。” “二小姐,”那两名剑客中的一位突然冷漠开口,“不要闹性子了,帮主还在等您回去呢,跟我们走吧。” 上官仙儿身子一颤,刀尖也随之一颤,一缕血线立时沿着脖颈流淌而下,看的几人眼神骤变。 “好,我们不逼你。” “你小心了,那把刀可是很锋利的。” …… “哈哈哈!” 一阵笑声忽然自厅堂飘来,众人就觉四角灯花一颤,一缕阴风荡过,后院便多了一人。 李暮蝉腰挎刀剑,双手揣袖,独立一方,笑眯眯地冲着上官仙儿招呼道:“别怕,姐夫来了,你不如跟我走吧,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走?”燕南飞冷笑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李暮蝉眸子微眯,视线扫过几人,可就在瞧向杜雷的时候,他脸上非但不见冷意,目光还极是短暂的多停留了片刻。 但再隐晦,此时此刻也能看的无比清楚。 而且如此举动,落在别人眼中就大有不同了。 楼上死伤无数,李暮蝉既然活着,杜雷怎么还能活着下来。 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杜雷脸色先是一僵,而后铁青,额角青筋已在暴起,尤其发现燕南飞紧了紧手里的蔷薇剑,气机暗中指向自己,他浑身每一条血管里的热血像是都凉了下来。 杜雷眼神挣扎了片刻,嘴唇翕动,张口欲言,但忽然又像认命般叹了口气,表情极是精彩复杂的看向李暮蝉:“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李暮蝉眸光闪烁,抿嘴笑道:“刚才都说了让你走,你偏要回来凑热闹。好在我这人心胸宽广,放心,只要你现在站在我的身旁,之前的事情我可以当作从未发生过,甚至还可以重用你,决不食言。” 杜雷深吸了一口气,在燕南飞冰冷的眼神中走到了李暮蝉身旁。 李暮蝉拔出刀剑。 “兜兜转转,又是咱们三方决战。”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6章 95:上官仙儿?上官小仙 第96章95:上官仙儿?上官小仙 “当年就该杀了你,也不至于养虎为患。” 看着李暮蝉,扮作侍女的“二龙首”忍不住开口,眼里闪着冷芒。 李暮蝉不以为然道:“二龙首谬赞了,似我这等存在,还远没有达到虎啸山林百兽皆惊的地步,这江湖英杰辈出,奇才能人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我得赢过他们,再胜过你们,待他日登峰造极之时,你不妨再说这句话。” 二龙首冰冷道:“机关算尽,满腹阴谋,我已能看见伱将来陨落时的下场。” 李暮蝉横刀握剑,听到此话却是笑了,笑的张狂放肆:“嘿嘿嘿,当年不是你们邀我入这个江湖的么?现在这便是我挣脱了一切束缚,所展现的野望,所呈现的姿态,如何啊?”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西门柔终于说话了:“此人既已委身魔教,依我之见,不如先联手将他除去,替中原武林除一大害。” 言语间杀机四溢。 “虚伪,”李暮蝉嗤笑一声,“西门柔,当年你意气风发,尚敢拒绝‘金钱帮’的招揽,与上官为敌,然今时不同往日,你既已成了金钱帮的鹰犬,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吧。” 灯色下,西门柔长身而立。 远远瞧去,这人青面长脸,狭眉细眸,脸颊左侧还有一道刀疤,满面沧桑,胡茬泛灰,虽未有吕凤先那般无敌盖世的霸道姿态,但气态却静如高山,岿然不动。 吕凤先虽排《兵器谱》第五,然其自暴自弃二十余载,空耗光阴,虽因吕迪之死重现江湖,大有破而后立的架势,可惜便如那外表看似高壮的大树,内里实已空空。 但西门柔不同,此人号称“鞭神”,当年就敢不顺上官,心气极高,又经这二十多年,实力只怕已达深不可测之境地,恐是比吕凤先还要难以对付。 西门柔眼仁一斜,仿若刀锋般投向李暮蝉,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了这么一番话:“青龙会独霸江湖,一手遮天的日子太久了,江湖中人难以出头,我若想要推倒这个庞然大物,只能如此。” “可笑,”二龙首眼露讥诮,“数百年来,江湖上有不知凡几的人生出过这般想法,可惜最后都失败了,而且你以为上官小仙是什么良善之辈?” “但她只是刚刚崛起,”西门柔嗓音一拔,握鞭的手随之一紧,厉声叱道,“曾经这江湖走的是侠,行的是义,舒的是胸中豪气,不似你们,根深蒂固,尽是些阴谋诡计,人心把控。” 所有人都沉默了。 李暮蝉感叹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比上官小仙还要差,你要不到我这儿来?” 西门柔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但周身杀气更重了。 二龙首也动了杀心,沉声道:“好,就依西门前辈所言,先杀这两颗墙头草。” 一时间数道惊人杀气交锋碰撞,化作一股疾风在院中急旋不止,惊的马嘶灯颤,天地肃杀。 但他们嘴上说着,却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 因为此役并不是围杀李暮蝉,而是为了“孔雀翎”。 适才楼上那个,不过是李暮蝉抛出去的假货罢了,真东西还没出来呢。 三方看似僵持,可实则都暗中留意着上官仙儿。 上官仙儿身子抖个不停,眼中含泪,但眼底却有精光隐现,如在想着脱身之策。 “都不敢动手是吧?”李暮蝉眼中似有不耐闪过,冷冷一笑,“那就我来。” 他长剑一横,剑锋竟不是冲着“青龙会”和“金钱帮”的人,而是遥指上官仙儿。 “既然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而起,反正除了她无人知道孔雀翎的下落,那就杀了她,咱们各走各路,正好谁也别想得到,一了百了。” 李暮蝉狞笑一声,果然动手,剑光吞吐,人已化为一道急影,眨眼已刺向上官仙儿的眉心。 “住手!” “截住他!” 眼看李暮蝉竟然这般心狠手辣,西门柔与二龙首齐齐闪身挤进,一左一右,想要拦挡此剑。 而剩下的几人却无动作,因为在他们看来,凭西门柔与二龙首联手,李暮蝉决然不会功成,他们只要提防剩下的人即可。 杜雷紧握宝刀,口干舌燥,一面留意着剩下四人的举动,一面望向李暮蝉。 感受着那迎面而来的骇人杀意,上官仙儿仿佛吓傻了一般,面色煞白的望着眼前致命一剑,长长睫毛已在轻颤,上面还挂着泪珠儿。 就在这发系千钧之际。 “哗!” 一条软鞭,仿若神龙般腾空一展,势如奔雷,竟在瞬息间卷住了李暮蝉的剑。 李暮蝉还有刀。 二龙首振臂一抖,袖中乍见两条雪白缎带迅疾飞出,缠向李暮蝉的腰身。 李暮蝉运刀起势,身前顿起数道青色匹练,将那缎带斩作数截。 也在这时,一直毫无动作的燕南飞晃身绕步,手中蔷薇剑“呛啷”出鞘,剑光惊艳夺目,剑风迫人眉睫,已将西门柔和李暮蝉罩于凌厉剑势之中。 金钱帮剩下两名剑客勃然色变,屈步一进,便要动手,只是那“霸王枪”的持有者以及杜雷俱皆动作,各迎一人。 战场顿时一分为二,一边两两厮杀,一边四人乱战。 西门柔冷哼一声,左手猝然自长鞭握柄尾端一握一拔,顿见一道灰蒙蒙的剑光被拔了出来,宛如灵蛇吐信,不曾回身,只是一抖,那剑光便转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回击身后的燕南飞。 这竟是一口四尺长短的软剑。 不光是软剑。 长鞭握柄短去一截,接口棱角凸起,已化作打穴的利器,可防近战。 而且上面还有机关暗器。 西门柔忽将握柄对准二龙首,扣指一按。 “咔”的一声,那握柄中霎时喷薄出一蓬飞针,尽是嗖嗖嗖的破空声。 好家伙。 李暮蝉心头暗凛,这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身手深藏不露也就罢了,就连兵器都有这么多门道。 二龙首面如寒霜,瞳孔一颤,拂手振袖,遂见她那宽松的两袖顷刻膨胀一鼓,内里如被塞了一团棉花,又似两朵流云飘过,竟将面前的飞针尽数兜入袖中。 “啊,流云飞袖。” 这人一兜之下,再是一拂,好家伙,布袖仿若金铁,带起雄浑劲风,竟硬接刀剑,袖中飞针顺势打出,已冲李暮蝉劈头盖脸的罩来。 李暮蝉的眼神彻底阴戾下来,而且一旁尚有燕南飞的快剑,他只能退,振剑抽刀,飞身后退,刀光剑影护住周身。 叮叮叮…… 顿时激起一连串急促清脆的异响,身前飞针四散如星。 只是他退的快,一道鞭影来势更快。 鞭影之下,竟掀起风雷之声,在李暮蝉胸口一沾即回,而后鞭影回卷,月色之下,院中顿见无穷鞭影席卷八方,仿若狂龙乱舞。 燕南飞头皮发麻,惊呼中匆忙避闪,但还是被扫中右肩,锦衣轰然炸裂,连退数步,杵剑吐血。 二龙首厉啸一声,双袖拂动,变化无端,攻势刚柔并济,可面对这狂乱的鞭影,几番硬碰,白皙的面颊上已见气血上涌,落了下风,节节后退。 西门柔傲立当场,软剑一现便收,鞭影过处,只似雷霆击落,漫天血肉横飞,满地的尸体瞬间支离破碎。 而飘散的血雨中,乍见一道身影飞退一落,手中刀剑按地一压,直插入地,双手顺势虚提,顿见周遭腥风血雨齐汇手中,化作一记阴邪掌劲,须臾间地上血泊齐齐分向两旁,阴风大作,掌劲横空。 “噗!” 定睛再瞧,西门柔胸口已多出一个鲜红手印。 出手的正是李暮蝉,一掌落罢,他嘴角同样溢出一行血线。 只是,那二龙首忽然退向一旁。 燕南飞走了过去,手中还擒着一人,正是上官仙儿。 燕南飞笑道:“看来‘孔雀翎’要归青龙会所有了。” 李暮蝉面无表情的擦拭着嘴角血迹,随后拔刀取剑,正欲再攻,但堪堪抬出的右脚又鬼使神差地收了回来。 却是场中变故骤起,在所有人的动容中,院中惊见两团骇人紫芒,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燕南飞和二龙首的胸口。 二人吐血而退,满脸惊容。 “天绝地灭大紫阳手。”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7章 96:上官之威 第97章96:上官之威 这两掌,满场皆惊!!! 紫芒之下,上官仙儿走到场中,莲步姗姗,眼中的楚楚可怜不知不觉已化作一抹明艳动人的欢喜,还有调皮狡黠的笑意。 她凤眸轻眨,就像赢了捉迷藏的小孩儿,开心的不得了。 但李暮蝉他们几个可笑不出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掌中那两团明灭不定的紫芒,无不失惊。 燕南飞一稳身形,喉结蠕动,仿似吞咽着什么,脸色涨红,哑声道:“唔……你竟然深藏不露!” “深藏不露?呵呵。” 上官仙儿双手十指缓缓舒展,秀手陡然一攥,两团紫芒便如火星般烟消云散。 她先是看向李暮蝉,双手背在身后,仿佛怀春少女般摆弄着手指,微微前倾着身子,用一种娇媚柔美,使人销魂的嗓音轻轻道:“相公,有没有想我啊?” 言语中还带着羞涩、柔弱,以及无限的温柔,和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霸道。 天底下能这般称呼李暮蝉的,除了叱咤黑白两道,威震江湖正邪的“金钱帮”帮主上官小仙还能有谁啊。 “你居然练成了《锁骨销魂天佛卷》上的武功,真是让人意外,”上官小仙语声突顿,似是想到什么,双颊无来由的一红,“怪不得你当年会问我要《姹女迷魂大法》……看来咱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伱说是不是呀?” 说话间,她似笑非笑的从袖筒中取出一只金黄色圆筒,不由分说,冲着李暮蝉按下了机关。 嗖嗖嗖…… 顿见那圆筒忽如孔雀开屏般展开了收拢的翎羽,霎时间金光万道,绽放出一抹奇幻瑰丽的色彩,仿若一箭雨般射向了李暮蝉。 孔雀翎。 但这自然不会是真的,而是假的。 显然上官小仙也在暗中搜寻着“孔雀翎”。 李暮蝉神情不变,右手“绿柳”颤鸣一振,单足跺地,脚畔血水哗啦溅起,被剑势一卷,竟肉眼可见的化作一个血色漩涡,将面前射来的金光悉数卷入其中。 所谓的金光,原来不过是些带有翎羽的小箭。 李暮蝉运剑化去箭上的劲力,挑剑一送,所有小箭齐刷刷射在了地上,没入土中。 上官小仙目泛异彩,反手卸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张美到让人窒息的面庞。 她瞟了眼西门柔,柔声道:“你虽另怀心思,但非是对我不利,今日饶你不死,你自去吧。” 西门柔适才中了李暮蝉一掌,堪堪逼出了掌毒,闻言脸色僵硬,又瞧瞧李暮蝉和二龙首,他长鞭一抖,卷上檐角,拔地腾空,走的干脆利落。 倒是那两名抱剑的剑客,见到上官小仙的一刹恭谨行礼。 “游飞参见帮主!” “雪玉见过帮主!” 前者身形挺拔高大,后者偏于瘦矮。 那游飞正是“藏剑山庄”的传人,而“雪玉”则是“雪山派”的传人,皆为年轻一辈中的剑道翘楚,后起之秀。 上官小仙道:“你们暂退一旁,替我掠阵。” 雪玉颔首而退, 游飞这时恭恭敬敬地自怀里取出一个金色圆筒,正是李暮蝉适才抛出的那个假孔雀翎。 上官小仙随手接过,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可惜,可惜啊。” 只是就在她感叹之际,原本恭敬而立,垂目低首的游飞忽然右手一翻,本是空无一物的掌中陡然多出一口短匕,狠狠刺在了她的腹部。 这变故还真是一波接着一波。 李暮蝉眉头大皱,目睹这一幕,不知为何,他握刀拿剑的双手都随之一紧。 上官小仙神情微怔,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嘿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游飞一刀得手,厉笑不止,抬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刻骨铭心的恨,他嘴上同样十分凶狠地道,“为什么?父债子偿,你爹当年欠下的血债,我游家七十三口,无一幸免,今天就由你来偿还。” “所以,你加入‘金钱帮’是来找我报仇的?”上官小仙叹了口气。 然而,旁观者清。 燕南飞眸光一烁,急声提醒道:“小心,她没受伤。” 游飞笑容顿时僵住,手中短匕一撤,才见刀身竟已曲折向一旁,未见半点血迹。 他看向上官小仙那双精致动人的眼眸,四目相对,遂见上官小仙弯眼笑道:“其实,‘金丝甲’也分雌雄两件。” 说话间,上官小仙的右手已按在了游飞的胸膛上,轻轻一推,掌下紫芒暴涨。 看似轻柔的举动,游飞却像被万钧重锤砸中,胸膛霎时下塌,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手脚打摆飞了出去,七窍逆血狂喷。 未等落地,这人浑身筋骨竟又发响,旋即在空中炸开,身躯四分五裂,死的极是干脆。 李暮蝉心神一紧,几天不见,这人的功力竟然又精进了。 但看归看,他脚下错步走转,忽而纵身一剑,当空斩落。 青色剑光仿若一泓秋水,须臾间便斩破了飘散的血雾,剑锋直逼上官小仙。 除了他,余下诸人齐齐动手,无一例外,尽是朝着上官小仙出招。 形势至此,他们几人或多或少皆已负伤,唯有上官完好无损,更是绝强大敌。 “动手!” 二龙首厉喝一声。 燕南飞与那杆霸王枪齐齐动作,剑锋、枪尖牢锁上官周身要害死穴,剑挑风霜,枪破惊雷。 另一旁的雪玉欲要援手,杜雷当即闪身而出,与之缠斗在一起。 然而,以一敌四,上官小仙全然无惧,双手凌空一招,黑暗中陡见两团耀眼金光乍现,横飞而来,落入其手。 龙凤双环甫一入手,在场持有兵械之人顿觉一股无形奇力牵引着手中的兵刃。 李暮蝉掌中剑本是直刺,经其一引,剑锋立改,居然偏出一截,转刺燕南飞。 而燕南飞的剑原本也是刺向上官小仙,但攻势亦是调转,刺向李暮蝉。 二龙首手中并无兵器,双袖拂动,暗藏杀机,但见袖边过处,木石尽皆一分两半,断口平滑,宛如刀削。 那霸王枪一振枪杆,枪尖刹那抖出数十朵枪花,寒星点点,杀机无穷。 这霸王枪乃天下精金所铸,枪长一丈三,重逾七八十斤,在其手中竟轻如鸿毛,运转驾驭犹如臂使,枪影之下,腥风卷血雨,单是气势已令人望之丧胆。 交手间,许是此枪太过势大力沉,竟能摆脱龙凤双环的吸引之力,直逼上官身前半尺。眼看就要一枪夺命,岂料一团飞旋急转的金光如影随行贴上,嗡鸣之声不绝于耳,自枪杆上一噌而过。 本是精妙绝伦的枪法变化、漫天枪影自此悉数收敛如一,霸王枪居然也不受控制的随之嗡鸣震颤起来,几要脱离持有者的掌控。 枪势一缓,枪身急颤,上官小仙耳廓轻动,竟从颤鸣中寻得霸王枪之破绽,侧身一转,手中金光当空一落,遂听“铛”的一声,只似铜钟炸破、雷火相击,枪头已被生生砸断,摧枯拉朽。 几人尽皆心惊,这天下闻名的“霸王枪”居然就这么断了? 李暮蝉脸色阴沉,果然不愧是天下兵器的克星,他手上长剑一递,绿柳已与蔷薇剑针尖对麦芒般撞在一处,剑下火星四溅。 两剑一触即分,李暮蝉毫不犹豫,刀剑归鞘,提掌运势而起。 只这片刻功夫,那霸王枪的传人已满脸惊骇的向后退出几步,手握断枪,枪头竟扎在他自己的咽喉中,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扶着断枪,气绝当场。 上官小仙手握双环,眼见二龙首与李暮蝉齐齐探掌,纤秀白皙的双手翻腕一转,已收环于腕,顺势揉掌迎上。 这一掌,掌心如有开天破地之威,又似有奇花火焰绽放。 遂听。 “轰!” 平地起惊雷。 上官小仙足踏大地,双掌擎天托举,居然生生硬接下了两大强敌联手。 李暮蝉双眼陡张,对掌一瞬,他左手立指成剑,指影上下翻飞,隔空连点上官小仙上身十三处要穴。 二龙首则是长袖一卷,另一只手已按向上官小仙的腰腹。 但下一刻。 上官小仙背后青丝飞扬如焰,紫衣卷动,娇媚的脸上尽是不可一世的狂态。 燕南飞原本还想趁机援手,但三人斗劲之下,院中的青砖土壳霍然起伏如浪,上下跌宕,场面惊人。 不待几人反应,遂听一声惊爆,满地砖石纷纷爆射四散,在几人身上撞出一连串闷响。 数道身影尽皆翻滚出去,只剩上官小仙一人立于尘嚣之中,睥睨四方。 二龙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这如何可能,大悲赋上的武功你一人竟身兼其五?” 上官小仙嫣然一笑,并未回应,而是望着重伤的李暮蝉,身形一晃已在其面前。 灯火朦胧,上官小仙紫衣飞舞,乌发流散,眼带怜惜道:“相公,你没事儿吧?我得杀你了。” 这本该是一副旖旎柔情的场面,可李暮蝉却笑不出来,盖因这右人的手已按在了他的胸膛上,五指轻揉,只待发劲,他就要步那游飞的后尘了。 但是,李暮蝉还是笑了,笑容冰冷:“言之过早!” 上官小仙笑容微顿:“什么?” 事实上不用李暮蝉回应,她的眼神已是变了。 就见李暮蝉的衣襟内,忽然探出一条小小的青影,在她手腕上啄了一下,顿见白皙的皮肉上多出两个惹眼的血洞。 那赫然是一条目如红翡,通体青碧的小蛇。 “这是……苗疆蛊毒!”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8章 97:毒 第98章97:毒 “你……” 上官小仙双眉微蹙,眸光骤寒,掌下正待催劲,奈何为时已晚。 就见那伤口上忽有一缕青黑之气飞快上行,在其白皙的皮肉下清晰可见,似极了一条极细的小蛇,游于筋络血脉之中。 不消片刻,她眉间便漫出一团黑气,红唇都在发青,使之整个人都邪气冲天,仿佛真就成了魔女。 好惊人的蛊毒。 忽然,上官小仙口中呛出一口血箭,身形踉跄一晃。 却是二龙首趁机出招,双袖一拂,宛如金铁般扫其后背。 而毒虫又是自何处而来? 但见那条小蛇一口咬中遂从李暮蝉的襟内蹿出,速度极快,攀墙走壁,在月下化作一缕青影,眨眼便上了屋顶,被一条玉腿勾起,钻入了灰色的斗篷下。 原来房顶还有一人。 极乐天女。 这人翘腿坐在梁上,斗篷迎风,手里还拿着一截翠绿色的玉笛,笑吟吟地问:“公子,奴家这一手如何啊?” 李暮蝉笑容不减,趁势后退,身形提纵一拔,如鬼似魅般迎风而起,一个晃身便踏足房顶,站在了极乐天女的身旁。 他轻声夸赞道:“不错。” 见此情形,底下几人纷纷腾空紧追,忽见极乐天女娇声一笑,起身一扬斗篷,一团五彩斑斓的烟尘粉末当空扬洒而下,更有数条艳丽毒蛇蹿出。 众人猝不及防,只当是毒粉暗器,唯恐避之不及,只能回落院中。 李暮蝉立在高处,背后寒月高悬,他俯瞰着几人,扶刀按剑,淡笑道:“诸位都是老对手了,今天就请你们吃顿好的,五毒羹怎么样?” 极乐天女会意一笑,端起手中玉笛,奏出了一阵幽幽笛声。 啾啾啾…… 笛声时而柔和,时而高亢,时而尖锐,随着曲调变化,四面八方飞快生出无数窸窸窣窣,令人肌肤起栗,毛骨悚然的动静。 二龙首秀眉大皱,闻了闻身上的粉尘,居然还带有一股奇香,眼中当即闪过不甘之色,恨恨看了眼上官小仙,语速飞快道:“退,这是苗疆的‘虫引’,闻风而散,方圆十里的毒虫都会过来。” 果不其然,几句话没说完,门缝下已有一条条花花绿绿的毒虫蹿了进来,还有诸如毒蛇、蜈蚣、蝎子,五毒俱全,翻滚蠕动的虫浪让人不寒而栗。 “退?呵呵,退得了么?” 李暮蝉眸光微垂,一扫众人急变的脸色,眼神平静地望向上官小仙。 当年他曾用两本秘籍“大摘星手”、“大乾坤手”换了对方手上的《姹女迷魂大法》,再加上昔年那位大堂主施展过的“大紫阳手”,以及适才他点了对方身上十几处要穴竟全然无功,用的应是“大移穴法”…… 大悲赋上的七种绝世神功,光肉眼看得见的,此人已身兼其四,再加上二龙首先前的话,分明还有一种未曾施展。 “怪不得敢以身为饵,好足的底气。” 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这魔教的镇教绝学,传闻其上记载了七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功,虽早就残缺不全,但余下的几种,得一便可横行当世,罕逢敌手;而且从古至今,莫说是七种,就是身兼两种都足以称得上天赋绝俗的天骄奇才。 这里面既有内功,也有外功,还有攻杀之术,一种比一种可怕。 “大乾坤手”可炼手为兵,极致时便如金刚永固,信手可达两龙四象之力;“大紫阳手”则是有炼化外力,消融万物之功;“大搜魂手”可攫取万物生机精元以补自身;“大摘星手”能隔空摄物,以劲控物,玄妙无穷。 至于最后的“大移穴法”,为绝顶内功;如若大成,内力便能贯通周身气脉穴窍,四肢百骸无处不达,无所不至,可令真气生生不息,无视一切点穴、截脉的擒拿手法,天上地下,无人可制。 傅红雪练就的便是此法。 可惜,剩下的两种早已失传,而且这五大神功也多有残缺,传承不全,是故习者所得威力大打折扣,但即便如此,也足能横行当世。 上官小仙居然一人练成了五种,再加上“龙凤双环”…… 李暮蝉冷视众人,杀心大动:“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我便让你们也看看我的底气。” 此刻毒虫自四方围来,客栈便是牢笼,底下一群人见势不对,正欲破空遁逃,遂见李暮蝉双手一扬,大袖揽风,双掌掌心顿见阴气汇聚,气脉筋络间缕缕黑气蔓延游走。 一时间房顶邪气升腾,阴风回旋,李暮蝉双眼陡张,已变得鬼气森森,绿意升腾。 眼见几人腾空欲走,他已出掌。 双臂当空一拨,仿若千臂幻化,黑袍猎猎,在月下带出层层掌影。 然而,这本是武林正宗的盖学绝学,此刻竟被他以幽灵邪功催动,原本堂皇大气、磅礴惊人的掌势,已变得邪异绝伦。 “千佛普渡!” 一声低叱,李暮蝉周身邪气冲天仿若阎罗天降,长发飞扬,双掌运势一推,隔空劈出。 “啊!” 掌中黑气霎时呼啸冲出,翻滚变化,其内掌劲汇聚,化作一只只狰狞鬼手,直扑众人。 这一刻,所有人只觉眼前仿若幽冥洞开,浩荡阴风席卷八方,耳边尽是鬼哭神嚎之声。 如今所有人尽皆身负重伤,见此一幕,无不动容爆退。 上官小仙脸色冷寒,双掌强提,纤秀两手当空一扣,掌心紫芒再起,本想硬接,但眼见余光就见那雪玉避闪不及,慢了一步,被这阴毒掌劲击中,整个人顷刻干枯憔悴,脸上血色散尽,仿佛变成了一具尸体。 生机立绝。 那二龙首去势极快,但上官小仙突然玩味儿一笑,脚下飞退的同时,手中双环不知何时竟离手祭出。 金光拦路,二龙首与燕南飞脸色登时难看铁青,招架间已被那阴风卷中,一个个如遭重创。 这掌劲竟还暗藏着尸气。 眼看二人就要毙命当场,那月下忽见一人提气轻身,飞檐走壁,飘逸的身法仿若凌空虚渡,踏月而来,快的端是难以想象。 这是个女子,长裙飘飘,秀发如云。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此人双腕一振,腕上竟同样有两团精光爆现,一金一银,璀璨夺目,与那“龙凤双环”撞于一处,敲出一声春雷般的炸响。 那居然也是一对环形兵器。 来人顺势接下飞回的双环,两手抓过二龙首和燕南飞,双足轻踏,转身便走。 太快了。 这人从现身援手,到脱身遁去,竟用了不到一息,待到凝神再看,人已飘向远方林野。 “呵呵,相公,我还会再来找伱的。” 上官小仙提纵腾空,亦是去的极快。 李暮蝉脸颊一紧,手握刀剑,看似作势要追,但等对方飘远,他身子忽然踉跄一晃,喉咙一鼓,原本骇人的气势转眼便烟消云散,仿佛只是虚张声势,嘴角溢出点滴鲜红。 “咦,还有一个。” 极乐天女忽然瞥见不远处面如死灰的杜雷,正待招呼那三十六洞之人。 李暮蝉面无表情道:“留他一命,咱们也退!”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99章 98:群雄皆现 第99章98:群雄皆现 天色渐亮,月已西沉。 古道上,叶开与傅红雪终于姗姗来迟,赶了回来。 “你说那人自称为‘天下盟’的人?” 叶开身上还背着一人,正是下落不明的丁灵琳。 丁灵琳点点头,有些疑惑:“没错……江湖上何时冒出这么一方势力?而且极是神秘,我堂堂丁家大小姐居然听都没听过。” 叶开也觉困惑,他和傅红雪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彼此眼中的凝重。 因为连他们都不曾耳闻。 青龙会、金钱帮已藏的够深,如今这“天下盟”又横空出世,还不知是敌是友。 昨夜他二人本想登楼,但有人忽暗中唤了一声,放言想要找到丁灵琳就跟着来;二人无奈,只得跟上,岂料那人轻功极高,而且趁着夜色引他们不住兜圈子,直到半个时辰前,两人才在一驾精美奢华的马车里找到了丁灵琳。 令人意外的是,丁灵琳正好吃好喝的享受着,面前摆满了美味佳肴,压根不见半点遭人掳掠的场面,吃的满嘴油膏,浑然忘我。 “天底下何时冒出这么多的高手?” 叶开越想越觉头大,越想越觉惊奇。盖因昨夜那人的身手也非同小可,凭他的轻功竟未能在短时间追上,而且对方还和傅红雪过了几招。 尽管只有几招,却已有独占鳌头的不世气象。 那人用的是剑,一口灰蒙蒙的无名古剑。 时已残秋。 天色灰蒙,大地枯黄,道上是两种颜色。 叶开踩着地上的枯叶,背着丁灵琳,半认真半开玩笑道:“那人用的是左手剑,呵呵,该不会荆无命吧?那人的声音虽故作沙哑,但岁数应该和你我一般。” 傅红雪脸上没有表情,但对于叶开,他的嗓音比昨夜要平缓不少,而且极是认真地道:“不是左手剑,是双手剑。” 叶开双眼陡张:“善使双剑的年轻高手?” 不过惊疑归惊疑,好在那人并不想与他们为敌,只是想引开他们罢了。 “会不会是那位‘幽灵公子’的人?”叶开暗暗揣测着,但他很快又摇头,昨夜李暮蝉的反应似乎和此事并无关系,“天下盟?” 三人且说且行,然而等赶回那间客栈的时候,他们神情又都古怪起来,愣在原地,活像是见了鬼。 但见整座客栈竟然很是干净整洁,门户大开,里面桌椅整齐摆放,油灯明亮,木梯光净,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马厩里的马也都吃着上等草料。 叶开三人愣愣站在门口,望着客栈门首上多出来的招牌。 “悦来客栈。” 丁灵琳有些傻眼,左顾右盼,仿似在确定他们有没有找错地方。 这里昨夜分明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可眼下哪有半点痕迹,莫说尸体,就连血迹都不见一滴,已被从里到外打扫了个干净。 叶开深吸了一口气,失神道:“好厉害啊,这般通天的手段,真不知是何人所为?” 他又一扫市集,遂见一座座高低错落的屋舍半隐于晨雾之中,祥和宁静, 远处茶寮随风掀起的帘布后面,还能看见不少夜宿的江湖人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浑似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但这副场面,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不惊而惧的异样。 丁灵琳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脸色微白,低声道:“叶开,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儿吧,我总觉得处处透着诡异,很不舒服。” 叶开笑道:“你吃饱了,我们两个还没吃呢。” 他谈笑着走进了客栈,但见厅心摆着一张大桌,桌上还放着不少好酒好菜,有的尚且冒着热气。 而桌上的碗筷正巧是三副,一旁还有个大大“请”字。 …… 天色微亮,便在孔雀山庄八十里范围外的一条大河之上,一艘不大不小的木船随水而来。 未及靠岸,岸边一道窈窕身影已自渡口一跃而起,踏足如飞,踩浪急行,身形飘逸灵动,仿若一团朦胧紫烟,于晨雾中一闪而过,落于船上。 “小姐,您受伤了?” 刘妈妈忙递过伤药。 “没用的,”上官小仙摇头推开,“我中的是苗疆蛊毒,寻常解毒丹难有功效,只能靠我自己逼出来。” 她此时唇黑如墨,眉间黑气萦绕,浑身气机微乱,但如此伤势,她居然还能活下来,而且还能将其压制下去。 船上除了上官小仙和刘妈妈,还有一个腰挎刀剑的撸工,和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子。 摇桨的撸工自然是路小佳,而那乞丐女子…… “伱休想让我喊你一声姐姐。”女子眉眼竟和上官小仙有八九成相似,而且语气疏远冰冷还夹杂着恨意,“你若想杀我大可动手,不必拐弯抹角。” 原来,这人才是真正的上官仙儿。 上官小仙盘膝而坐,双手虚按,随着一口气息吞咽入喉,流入丹田,她浑身的筋络气脉竟纷纷散发出一抹奇异光华,而那皮肉下游走的黑气仿若受到推挤般纷纷逆流向伤口,最后在内力的逼迫下化作两缕黑血,自苍白的腕间淌下。 做完这一切,上官小仙的额上已满是冷汗。 “若非‘移穴大法’练出了气候,今日我只怕凶多吉少。” 她柔声感慨着,眼神已瞧向上官仙儿,看着这个与她同父异母的手足姐妹。 二人既然都是上官金虹的女儿,遭遇经历自小也出奇的相似,全都是装疯卖傻,她在那青楼步步为营,暗中壮大,这人却是流落市井,化作又脏又臭的乞儿,以图自保,掩人耳目。 在此之前的二十多年,她们从未见过面,但如今不见面不行了。 上官小仙既然欲图称雄武林,独霸江湖,便不能有破绽。 而流落在外的上官仙儿便是破绽。 上官小仙也不恼怒对方的语气,只是轻声道:“放心,在我败亡前的最后一刻,我绝不留你一人独活,一定亲手送你上路,但在此之前,你已能光明正大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她嗓音轻柔,苍白的脸上露着明艳的笑,但笑了没几声,那堪堪压下的黑气又有上行的趋势。 等缓了几口气,上官小仙才接着道:“李暮蝉已练成了《锁骨销魂天佛卷》上的武功。或许,他才是这个江湖最大的变数,还有便是……孔雀翎确已遗失,无需再费心思,回洛阳吧。” …… 晨风骤起,一缕灿烂的朝阳仿似斩破黑夜的神剑,自天地尽头挥起,落在了一张苍白的面容上。 孤峰独耸,李暮蝉盘坐山巅,徐徐睁眼,眼内如有精光乍现,与远天的晨曦融在一起。 山下是一个偌大的山庄,楼台别院,亭台水榭,还有不少微小如蚁的人影走动,正是孔雀山庄。 经过了一番调息,他长身而起,衣襟半敞,黑袍迎风鼓荡,勾勒着挺拔瘦削的身骨,神情仿佛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以及富有生机,还有好看。 “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李暮蝉笑道。 于他而言,如今的每一天都相当于新生。 极乐天女走了过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是去唐门找其他三位长老汇合?” 除她以外,一旁另有孔雀、杜雷,以及没睡醒的冶儿。 李暮蝉笑道:“算了,既然明知‘孔雀翎’都是假的,就不去凑热闹了,先在这里待两天,眼下就只差魔教东进了……你们几个可是被我寄予了厚望,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啊,除了冶儿。” 他说完,忽然觉察到什么,目光一垂,落向孔雀山庄外的那条古道上。 …… 十月初九,晨。 一骑快马,踏破消残,踩碎风霜,自古道另一头疾驰而至。 马上人穿一件玄青色剑士服,背系黑色斗篷,戴一顶缺了角的笠麻,浑身血迹斑斑,腰挎残剑,低低伏在马背上。 沿途过处,引得不少前来寻求庇护的江湖人为之侧目。 “这个好像大理点苍的开山弟子,追风剑郭师兄啊?怎会这副模样。” “快,追上去看看。” …… 遂见那快马尚未赶到“孔雀山庄”前,马背上的人便已连滚带爬的翻下,冲着看门的管事扑通一跪,声嘶力竭地急呼道:“还请秋庄主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救我点苍一脉啊……” “郭师兄,点苍怎么了?”旁人连忙追问。 来人像是彻夜未眠,双眼满布血丝,环顾众人嚎哭道:“我点苍一脉……没了……魔教教主已至中原……我点苍派上至掌门,下到杂役弟子,悉数被屠戮一空……”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0章 99:天下祸 第100章99:天下祸 午时。 白玉般的精美厅阁内,整整齐齐摆放着两排大椅,共有三十八位,彼此相对而坐。 椅上也都是有人的,其中至少有九位是叱咤一方的江湖巨擘,有七位为一派之主,有十位还都是绿林道上有名有姓的瓢把子,而剩下的也都是各方大小势力的龙头老大、当家做主之辈。 当然,还有独步江湖、名震天下的独行高手,便是叶开与傅红雪。 阁名为“飞来阁”,正是孔雀山庄用来宴客议事的所在。此处背倚绝壁,仿似悬空而落,下为乱石急流,而入阁的路是左右两条悬空铁索,以防外敌窥听窃密,还都有强人把守。 碧绿色的瓦,在阳光下仿若翡翠一般,顺着门口如玉似的石阶,笔直往上,就见尽头的最上座也坐着一个人,庄主秋水清。 秋水清的心是感慨的,自“孔雀翎”遗失,他秋家已有很多年不曾有过这般大的场面了,也不敢有。 但这种被众星拱月,和被各路高手恭谨相待、视作魁首的感觉实在有些令人着迷。 秋家也是出过绝得好!” “孔雀山庄果然不愧是白道翘楚。” “既是结盟,当有盟主。” “秋庄主智勇双全,今日若无您早做提防,吾等只怕十死无生,盟主之位,非您莫属。” …… 而在“飞来阁”不远的一座僻静别院内。 李暮蝉坐在一颗梧桐树下,正和孔雀下着象棋。 听着传来的动静,孔雀有些不可思议道:“居然成了?” 李暮蝉懒散坐着,脸上气色已恢复一些,他没有回应,只是温和道:“祸劫近了啊,世事如棋,一着可争千古业!”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1章 100:夜会 商谈 第101章100:夜会商谈 暮色深沉,寒灯燃起。 经过了一天的商议与决策,秋水清此刻早已心潮澎湃,即便他再稳重,再临危不乱,但面对如今这样的时局大势,他也几乎把控不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好在他很清楚这一切究竟是该谁来做主。 别院优雅且安静,秋水清无疑是个很有趣味也很高雅的人。 他走过了三重把守,又绕过一条长长的幽径,终于来到了这座别院,看见了灯下坐着的人。 “他们已经决议推举我来做盟主。”秋水清如是道。 李暮蝉手里正拿着一支古韵十足的长萧,时不时试两声曲调。那“幽冥秘谱”里的音杀之法太费嗓子了,而且光用吼的也实在单调,少了变化,加上见识过极乐天女以音驭蛊的手段,他已忍不住想要试试。 “看的出来你很开心。”他道。 秋水清重重点了一下头,走出“飞来阁”的时候他手脚都在发颤。 李暮蝉坐在树下,一旁还放置着一炉驱蚊的燃香,他看了眼对方,笑道:“我理解你的感受,人嘛,谁没有几分豪情野望,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你可要撑住了,他们推伱出来,既是良机,也是祸劫,你若挺得过去,自然能重现昔年的威名,若挺不过去,可就是族灭人亡的下场。” 这一点,秋水清心知肚明,那些人只怕没几个真心实意的,推举他不过是为了找一个替死鬼罢了。毕竟,有他孔雀山庄在前面撑着,那些所谓的掌门、龙头、瓢把子就能安稳舒坦一些。 对这些人而言,有“孔雀翎”自然最好,背倚大树好乘凉,没有,大不了另谋靠山。 对此秋水清并不觉得有什么,那些人想要寻求庇护,保住颜面,他则是想要势头名声,重振家族声威,二者并不冲突。 李暮蝉微笑道:“很好,你既能看清厉害关系,我也就放心了。” 秋水清却直勾勾地盯着他,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道:“风险太大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咬牙撑下去,还都得靠眼前人指点。后悔也晚了,但凡他敢承认“孔雀翎”遗失的传言,不用青龙会、金钱帮动手,这些江湖人足能令他秋家一朝倾覆,而且是万劫不复。 “是很大,”李暮蝉点点头,神情仍是那么的柔和,“但魔教东进,你秋家同样首当其冲,何来选择?如今只有破釜沉舟,才能搏一线生机,正因为风险大,压力大,你才能更加坚定,而且将来说不定还能远超先祖,登峰造极。” 秋水清并不是反悔,他只是对李暮蝉看不透:“现在怎么办?” 李暮蝉轻声道:“拖,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拖到魔教大举东进的时候,生死当面,那些人到时候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跟你并肩作战,所有顾虑都能免除。” 秋水清冷笑道:“到时候就轮到你大展拳脚了?那样会死很多的人。” “你错了,”李暮蝉蹙眉道,“无论有没有我的存在,此役都会死很多人。相反,或许我还能救他们,当然说不定还要利用他们一下,小小的利用。” 秋水清眼神晦涩,神情复杂,他也并不是毫无作为,话锋一改,沉声道:“可你是魔教的副教主,幽冥公子。” 显然已探明了李暮蝉的身份,毕竟眼前人从未掩藏过自己。 李暮蝉笑了笑,他把长萧横在膝上,温言道:“你又错了,你要记得,在魔教副教主这个身份之上,我还是个中原人,区区西方异族,也配染指中原武林?无论我与青龙会、金钱帮如何斗得死去活来,呵呵,也轮不到它魔教觊觎中原。” 李暮蝉面上虽笑,但语气十分认真,也十分郑重,好像一个许诺。 秋水清面无表情道:“我凭什么信你?” 李暮蝉轻叹一声:“因为你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那些和咱们结盟的人,都没有选择,都把一切压在了这一役。” 听到这句话,秋水清长呼出一口气,然后极为认真地说:“好,我信你。” 他久悬的一颗心似也放了回去。 走到这一步,秋水清实在生怕自己不明不白,到头来任人摆布不说,还成了中原武林的叛徒,届时令秋家先祖蒙羞,可就万死难赎。 夜凉了。 二人坐在灯下,不知为何,秋水清忽觉面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青年,举手投足间,竟流散出一股令人心折的摄人气魄,无形中让人忍不住去信服。 李暮蝉颔首:“孔雀山庄外面有个不错的高手,我觉得你大可招揽一下。” 秋水清整个人已放松了下来,给彼此倒了一杯茶:“谁?” 李暮蝉道:“‘蛇鞭’西门柔,虽然一把岁数还活的很单纯,但这个江湖最缺的就是这种人,呵呵,他应该是个好人。” 秋水清感慨道:“好人么?那确实很可贵。” 在这个尔虞我诈,人人都想着背叛,人人都有可能背叛的险恶江湖,尚有两种品质极是可贵,一是忠诚,二是善良。 一个忠诚的朋友、兄弟、或是门人弟子,值得任何人珍惜。 而善良的人,人们或许会嘲笑他,但绝不该否定他。 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这个江湖才能多几分鲜活,多几分快意,多几分人味儿。 “傅红雪和叶开呢?”李暮蝉问。 秋水清答:“他们赶去北边了,三少爷如今破关而出,看样子是要以那位大长老立威,此战必然惊天动地,百年难见,已有不少人赶去一睹这位‘剑中帝皇’的风采了……你不去看看么?” “不了,”李暮蝉摇摇头,眯眼笑道,“我还有别的事情,得用一用你孔雀山庄的铸造室,另外庄内的名匠我也要借用一下。” …… 不多时,暮色渐浓,秋水清人已离去。 李暮蝉独坐树下,他喝着茶,遂将腰间的一刀一剑解下。 刀身华丽,剑身古拙。 一刀一剑尽皆流淌着一抹莹莹青辉。 他虽能同御刀剑,但这两件兵器一长一短,一重一轻,用起来终归有些不太顺畅,兵器既为手足之延伸,自当份量相同才能更好驾驭,否则就得分心二用。 念头闪过,他抓起那口名剑“绿柳”,长剑归鞘的同时猝然抬手运劲一抛,剑影登时化作一道流光,射向高天,嘴里笑道:“还你了。” 话音一落,东升的皓月之下,一道飘逸灵动的身影宛如鲲鹏展翅般自长空掠过,顺势将“绿柳”接入手中,旋即扶摇而上,于陡壁险峰间提纵如飞,几个闪身便无踪影,仿若飞仙。 李暮蝉望着那道身影感叹道:“看来真是大彻大悟了啊!” 他起身。 灯灭,人静,夜已深。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2章 101:落凤坡,陨龙谷 第102章101:落凤坡,陨龙谷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 秋水清带着李暮蝉和孔雀,转过了长亭,穿了一片火红的枫林,走过一丛斑竹,踏出林荫,又走上一架长长的铁索桥,终于在桥的对面,看见了一个几乎不见天日的山谷。 比起外面的亭台楼阁,这里只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幽暗,寂静。 头?” “怎能啊,”李暮蝉目中神华流转,淡然笑道,“不过,呵呵,这地方说不定真能陨龙落凤。” 越往里走,山石所散发的吸力便越强。 李暮蝉眼皮轻颤,在这一刻,一刹那,他仿佛已做出了某个决定,构想出了一个足能置人于死地的绝杀陷阱,脸上的笑意也为之更浓了。 因为他从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无敌”之说,更没有不败。 “真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啊,最适合用来埋葬绝顶高手了。” 听到他的话,秋水清和孔雀齐齐后颈一寒,拉开了一段距离。 只这一天一夜的功夫,二人已彻底见识了李暮蝉的心机和城府,生怕自己也被搭进去。 李暮蝉温和一笑:“放心,如今咱们几个都是一条船上的,同进同退。”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二人登时退的更远了。 终于,三人走通了曲折狭长的甬道,眼前视野豁然开阔。 尽头处,一排竹寮坐落在花草间,不远处还有几只闲庭信步的孔雀。 而在山谷深处,五间老旧的石屋正外溢着滚烫的炉火,火色染红了门户。 没等靠近,已能听到此起彼伏,犹如雨点般骤急的锤锻声飘出,金铁交击,清脆震耳。 许是发现了三人的到来,五位胡须发白,但却体魄壮硕,甚至算得上龙精虎猛的老者忽从屋内迎了出来。 “钟大见过庄主。” “燕二见过庄主。” “宋三见过庄主。” “顾四见过庄主。” “赵五见过庄主。” 秋水清神情柔和,言语甚是客气:“水清见过五老。” 简单的一番寒暄过后,秋水清遂介绍道:“这便是我孔雀山庄仅剩的五位名匠了,任何一人都能凭铸造技艺开山立派,任何一人但凡走出孔雀山庄也都会被各方奉为上宾。” 为首老者貌若秃鹰,鹰鼻深目,顶上白发根根竖起如戟,浑身筋肉虬结如磐石,老脸粗粝,黑中透红,仿若烧红的老碳。 钟大擦了把身上的浊汗:“可是求取兵器?都在那儿呢,公子尽管挑。” 说罢他随手一指,但见石屋一角居然堆放着不少兵刃,而且器形各异,斧钺钩叉、刀枪剑戟层出不穷;还有剑身如蛇的蛇形剑,如波纹起伏的弧形剑,软脊如鞭的软剑,还有如鳞片般扣合拼成的奇兵,似剑非剑,似鞭非鞭。 老者只似随手打发一般,说完转身就要回屋。 秋水清不发一言,这几个老头别看对他客客气气,可岁数比他爹都大,辈分奇高,还都是他孔雀山庄的底蕴之一,他可不敢有丝毫冒犯怠慢。 李暮蝉只是笑了笑,来的路上秋水清便事先说过,他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天底下能人奇才,但凡技艺高的难免有一股子傲气。 他冲着孔雀使了个眼色,孔雀立时会意般的自怀里拿出几张铸造图。 遂见李暮蝉温和道:“五位前辈不妨瞧瞧,我要的可不是那些破铜烂铁。” 听到“破铜烂铁”四个字,五老步伐一顿,脸色都难看起来。 那一堆兵器虽说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文,但放在外面可都是江湖人抢破头的东西,千金难买。 钟大冷笑一声,须发皆张,白须根根直立好似钢针虎须,扭头张嘴就骂:“哪儿来的兔崽……嘶……这是……” 不想他话说一半,冷不丁瞟了眼孔雀递来的铸造图,登时两眼发直,差点把舌头都咬了。 言语一顿,钟大立马凑到近前,眼巴巴的看着,然后双眼陡张,惊呼道:“这难道是那口箱子?” “箱子?” “什么箱子?” 其他四老闻言都凑了过来,只瞧了一眼,视线便再难移开。 “啊,这是当年萧泪血的那口箱子!” 五个老头自孔雀手里取过铸造图,围在一起,全都两眼放光,不住连连惊叹。 “好巧妙的东西。” “不错,果然厉害。” “这里面的部件竟能拼成十数件不同寻常的兵器,这想法当真天马行空。” …… 五人瞧了半天,钟大忽瞥见铸造图下面还有一张,当即取过一看。 但见图纸上画的乃是两口奇兵。 这奇兵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即像是单锋剑,又像是环首刀,刀身笔直如剑,顶端又似剑尖,一侧开刃,一侧硬脊逆刃,双器还可合二为一,斤两长短还都一模一样。 钟大眼神再亮,啧啧称奇道:“好一口杀器!”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3章 102:开炉 第103章102:开炉 看着李暮蝉拿出的铸造图,秋水清也觉吃惊,可一想到面前人的身份以及那役鬼通神的财富,他又释然了。 但当钟大取出第三份铸造图的时候,五老连同秋水清的脸色瞬间就像石化了一般,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五官也僵住了,仿似气息都没了。 秋水清的脸先是唰的惨白,而后又变得涨红难看,眼中还带着极为克制的怒意,但语气已变得冰冷森寒,咬牙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此物?” 原来第三份非是别的,正是“孔雀翎”的铸造图。 五老脸上的惊叹和喜色也都在顷刻间消失了,同样换上了冷漠,还有敌意。 “诸位先别紧张,”李暮蝉始终从容不迫,他转头看向孔雀,“你给他们解释一下。” 遂见孔雀冲着秋水清连同五老先后见礼道:“见过五位师伯祖,小子姓孔。” “哦,你是老十的传人?” 听到孔雀自报家门,五老与秋水清眼神再是一变。 孔雀山庄从兴盛到没落,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经过了数百年的沉淀,所传的铸造技艺早已登峰造极,其中最厉害的便是十老。这是十个摒弃了自己名字,只余姓氏,又以各自出神入化的铸造技艺而自成一派的名匠大家,共分十家,而‘孔’姓就是其中之一。 孔雀坦然道:“此图乃家父所留,昔年我祖父因未能替老庄主重铸出‘孔雀翎’,以致抱憾终身,始终心觉愧对秋家,故而暗中留了此图,想着有朝一日后世子孙能再燃炉火,替秋家重现昔年辉煌。” “伱爹呢?”秋水清问。 孔雀叹道:“死了……我家祖孙几代这些年从未有一刻停歇,南至无边大海,北及黑水,西行塞外,东去渤海,一直在搜寻世上的奇铁,我祖父病故于塞外,我父亲溺亡于大海,俱是尸骨难寻。” 五老闻言怔愣在原地,连秋水清听完也沉默了下来。 “你祖父当年不告而别,我们只当他是另投了别人,不想这厮居然……居然这么死心眼,还是这臭脾气,遇事总喜欢一个人瞎捉摸……” 五老说着说着已老泪纵横,更有人捶胸顿足,长吁短叹,嚎哭不止。 李暮蝉在旁看的感慨良多。 这江湖虽是步步凶险,但仍有人肯为“义”字抛头颅洒热血;也有人因“仇”字蛰伏数十载春秋寒暑,不惜藏于污泥,忍万般龌龊,只为一朝报仇雪恨;还有“恨”,多少人恨的死去活来,恨的不择手段,扭曲了嘴脸,迷失了本心;最后是“恩”,抛家舍业,舍命相还…… 江湖,从来不缺真性情之人!! “那你如今取出这副图是?”钟大问。 李暮蝉笑道:“自是打算重铸。” 秋水清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你有多少把握?” “你居然没有说不行、不成,”李暮蝉笑的更开心了,“眼下浩劫将至,重铸真品已经来不及了,但假的,只要足够多,威能或可胜过真正的‘孔雀翎’也说不定。” 那孔雀翎既为“天下第一暗器”,无论是枢纽机括还是发射的暗箭,都非寻常金石铸造,用一次少一次,故而极是珍贵,所求也多为一击必杀,借此定鼎乾坤。 若是换成假的,威力或许不足,可数量上便没了桎梏。 倘若几十几百件假“孔雀翎”齐齐催发,数千枚暗箭之下,再厉害的高手都够他喝一壶的,神挡杀人,佛挡杀佛。 秋水清起初还有些皱眉,但渐渐地他已明白了李暮蝉的意思,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一旁的孔雀已将自己铸成的假“孔雀翎”递了出去,立时又惹得五老一阵赞叹。 李暮蝉笑问道:“不知五位前辈短时间内能赶制多少件这样的暗器?” 钟大目光灼灼地盯着手里的孔雀翎,思忖了片刻,认真道:“若只求威力,不求雕工细节,加上庄内的门徒弟子,还有以往留下的枢纽机括,一天不说成个十几二十件,六七件绝无问题,就算那些枢纽机括用光了,每天也能成个两三件。” “唉,”李暮蝉看着面前的五老,只似发现了什么宝贝疙瘩,同时感叹道,“有这五位能工巧匠坐镇,你居然能把‘孔雀山庄’经营至如此地步,一门心思的琢磨那‘孔雀翎’,真是个缺心眼儿。人得学会变通,‘唐门’暗器独步天下,‘江南霹雳堂’的火器威震武林,真东西做不出来,假的还做不出来么?另辟蹊径,怎么也比今天这等境况要好。” 如今距离魔教东进还有两月,倘若一天六件,可就是三百多件,就算后继无力,怎么着也该有一两百件。 秋水清脸色涨得通红,中气不足地反驳道:“先祖威名,我岂敢败坏,况且……” “别况且了,”李暮蝉摇摇头:“守不如攻,你一味死守基业,不知变通,怎能重现先祖辉煌啊?” 秋水清无奈苦笑一声:“你这种人,不应该闯荡江湖,应该去做生意。” 但他很快又记起来,眼前这人已是天下各路势力奉若财神的人物。 李暮蝉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只叹当年还好心血来潮到孔雀山庄走了一遭,不然这等天大机遇岂非白白错失。 有这五位名匠在,简直如虎添翼,胜过一切神功。 李暮蝉平复下气息,收起了眼里的光,平静道:“此役过后,只要我不死,就算散尽所有,我也为你秋氏一族寻齐那数十种奇金异铁,重铸‘孔雀翎’。” 他说的很缓,也很慢,仿似金石坠地,落地生坑,一字一句都说的极是清晰。 秋水清沉默了片刻,然后回了四字:“好,我信你!” 五老更是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哈哈哈哈,开炉!开炉!”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黄河水道,浊浪滔滔。 绵延的阴雨中,河畔两岸不知何时已多了数道身影。 既有闻讯赶来的几派掌门,也有江湖上成名久矣的独行高手。 天空阴沉如墨,偶有惊雷急电自云层中一闪而过,照亮了一张张凝重沉默、如临大敌的面孔。 雨势渐大,略显滂沱。 这些人相顾对望,似在辨明彼此的身份。 其中不但有荆无命这等江湖上成名久已的绝顶剑手,也有剑道一途的后起之秀,诸如“一剑飞雪”薛青碧,以及“长生剑”的持有者,和近些年闯下赫赫凶名的“夺命剑客”燕十三。 还有早已等候多时的“谢氏一族”。 这些人因缘际会原本互为敌手,但此时此刻,全都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各不相关,毫无仇怨。 因为他们的视线都为一道身影所吸引。 但见那浊浪之上,有一青年负剑而立,闭目垂手,一袭蓝衫,雪白的额带随风而起,连同其整个身子都似一片飘叶,时起时浮,凌波不坠,尤为神异。 他身形虽动,位置却从未变动,仿似扎根其上。 这个人已无气息,他虽站着众人眼前,但浑似不曾存在,仿若归于寂然,与风雨合一,与天地合一。 天人合一。 所有人的眼中都流露着震撼之色。 这个人,堪堪双十之数,三年闭关苦悟,竟已达至这等超脱凡俗之境。 这人便是翠云峰下,绿水湖畔,神剑山庄的三少爷,谢晓峰。 而他的对手已是来了。 魔教大长老。 大河尽头,视野极目处,一尊瘦矮如孩童的身影正盘膝坐于河面,随水而至。 风雨瓢泼,惊雷大作。 待到那人逼近,所有人才心神一凛,原来此人非是坐于水面,其身下尚有一截绿竹,不过三尺长短,随浪起伏。 好轻功! 所有人双眼陡张,昔年达摩老祖功参造化,妙悟天理,曾留下一苇渡江的武林神话,今日这西域番僧竟敢效仿禅林初祖,抛竹化舟,欲渡黄河,气魄之大,实难想象。 蓦然,绿竹一顿,竟生生停在了浊浪之上。 老喇嘛双眼霍然一睁,眼中精光爆现,仿若化为实质,洞穿风雨。 “中原武林,不过如此!”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4章 103:圆月弯刀,神刀一斩 第104章103:圆月弯刀,神刀一斩 “中原武林,不过如此。” 短短八字,寥寥数十笔,霎时引动风云。 滂沱雨势中,黄河两岸,顿时飘来一道道冰冷的目光。 苍茫天地,烟雨横舟,魔教大长老抛竹为舟,红色僧衣随风飘荡,傲立滚滚浊浪之上,竟视中原群雄如无物,睥睨八方。 几派掌门双眼怒睁,目泛杀机,但很快又都生生按耐住了。 这老魔头无敌西方,论功力怕是足能与当年的“天机老人”孙白发相提并论了。非但修成了两门密宗奇法、天竺神功,还正邪同修,身兼不少魔门绝学,成就了一身奇谲绝伦,内外狂飙的真气,横绝当世。 放眼偌大中原武林,能与之匹敌者绝不超一手之数。 如今的华山掌门华少坤怒叱道:“可恨啊,若不是我中原武林几番动荡,何时轮得到你这西域妖僧在此大放厥词。” 当年仅“柴玉关”一案,中原武林便元气大伤,折损惨重;后又经“金钱帮”之祸,《兵器谱》上的高手死伤殆尽;再有如今“青龙会”与“金钱帮”相争,龙争虎斗,你来我往,江湖上的高手更是陆续凋零。 老喇嘛却不看他,而是望着十几丈外的谢晓峰,本欲再进,但他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眸仿似有所察觉,惊疑闪过,脚下堪堪转动的绿竹猝然再定,松垮的脸皮也渐渐紧绷起来。 “阿弥陀佛,恶哉!恶哉!” 他忽然也不动了,双手合十,如一颗寂然顽石,沐雨迎风,岿然不动。 但二人虽是不动,两者间的风雨涛浪却在大动,逆转回旋,仿似有两条妖龙孽蛟在河水中厮杀交锋,卷起一个个漩涡大浪,自河中厮杀至雨中,风雨大动,天昏地暗,看的岸上人满目骇然。 招未起,劲未动,只凭气势气机,这二人便能引动这般恐怖气象。 无人敢上前打扰,全都在紧张的盯着。 时辰一点点过去,天色由昏到亮,再到暗,雨势也由大变小。 河上的浊浪更猛烈了。 水势上涨,洪流翻卷,大浪滔天。 河上的两人时起时浮,看似岌岌可危,但始终寂然不动,仿佛一叶浮舟。 “好厉害啊。” 岸边又有人来。 风雨中,一袭红衣如火飘至,上官小仙撑伞而来,纤瘦的双肩落满雨沫,脸上则是多了一副遮面的黑纱。 荆无命透过那副黑纱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抬了抬头上的斗笠,一双死寂无光的眼睛似有变化:“你中毒了?” 上官小仙声如银铃般笑道:“接她的时候,恰好途径孔雀山庄,又遇到几个熟人,便试了试手段……那人越来越厉害了啊。” 简单的对话,荆无命便不再多言。 就在上官小仙赶来不久,雨中惊闻烈马奋蹄之声,叶开与傅红雪亦是连夜赶回了北方,连同丁灵琳,三人看着河面上的情形俱皆凝神。 紧跟着,连同“嵩阳铁剑”郭定,还有路小佳也都陆续来了。 而在大河另一头,“青龙会”大龙首于风雨中现身履足。 这人一来,各方无不侧目。 对于这个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谁都想要看看究竟是何等神圣。 大龙首白衣胜雪,头戴青竹雨笠,一张狰狞怪戾的青铜龙首面具自雨中若隐若现;更让人吃惊的是,那笠沿下的青丝竟白如霜雪,随风而散,仿佛这是个皓首苍颜的耄耋老人。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风雨中,负手而立,不动如山。 而在大龙首的身旁,二龙首撑伞跟上,青衣翠绿,相伴左右。 此战,南北武林的中流砥柱,中原各方大势当家做主的龙头老大,总瓢把子,已近乎悉数到场。 因为凭这一战,或许就可平息魔祸,西拒魔教。 似魔教大长老这等非凡人物,魔教的三朝老臣,那位魔教教主岂会任其丧命于此。 终于,雨过天晴。 天边薄暮西山。 雨停,风却未停。 像是伴着最后一滴雨珠坠落,魔教大长老与谢晓峰之间本是逆乱无端的河面,骤然在那雨滴溅起的涟漪下被抚平如镜。 风也平了。 风平浪静。 但观战的所有人忽觉有飓风扑面,有狂滔席卷,更有惊雷炸破。 一双双眼睛或睁或眯,但不改的是眼底升腾的精光,迸发的神华。 要动手了。 暮色冥冥,浊水如镜,夕阳余晖倒影着二人的身影。 世人常言,天有阴阳,人有阴阳,地有阴阳;肉身为阳,足影为阴,二者相生相伴,当同生同亡。 然,足影不见,是否就意味着死亡? 当然不是。 猝然,谢晓峰动了。 他人未动,动的是影。 影动刹那,神剑出鞘。 浑浊水镜之上,一抹难以形容的流光急影恍惚在天地间闪过,斩灭了最后一抹残阳。 大长老也动了,他动的是人,右手一运,河水中顿见无数水滴自四面八方分离浮出,汇聚而至,仿若将先前坠入浊浪的雨滴重新一颗颗摄起,化作一只惊世骇俗的大手印。 这正是密宗的镇教绝学,密宗大手印。 一刹那,仿若疾风卷过,惊雷劈下,一切种种复又不见,只似一搓燃灰,须臾便灭。 所有人心神震撼,定睛再看,谢晓峰仍是负剑而立,剑未出鞘,脚未挪步,不知适才究竟是人动还是影动。 可大长老的脚下,影已不见,只有血迹。 他,败了。 右掌掌心,一个血洞贯穿而过。 大长老脸色煞白难看,正欲开口,眉心忽觉一阵刺痛,一缕血线缓缓蜿蜒淌下。 他败了,但是没死。 之所以没死,并非是这一剑后继无力,也不是谢晓峰手下留情。 而是河畔又有人来。 这人一来,一股森然凌厉、霸道邪异的杀机已牢牢锁定了谢氏一族的几名长老和几大掌门,叫人毛骨悚然。 大长老若是命丧剑下,这些人也都得死。 “生死较技,伱们这些中原高手竟敢掠阵施压?” 来人嗓音雄浑,宛如金石抨击,带着一种异样的穿透力走入场中。 原本面有不甘,眼露惊怒的大长老在听到这个声音后,顿时平复了气息,敛了杀机,僧衣一展,像是一只血色蝙蝠般掠向岸边,冲着来人行了一礼。 “见过教主!” 而在大长老面前,站着一位雄姿英发,魁梧高大的身影。 众人瞧去,就见此人穿着一件紫黑相间的锦袍,墨发浓密,生着一对燕翅眉,脸色蜡黄如铜,面颊轮廓生硬,尤其是那双眼睛,目中眼黑竟多于眼白,几乎占据了整颗眼珠的七成,转动间散发出一股妖邪魅力,神采飞扬,像极了一尊魔威盖世的魔像。 这同样也是个年轻人。 他对魔教大长老说道:“辛苦您了!” 说罢,青年咧嘴一笑,一扫在场所有人,最后又看向谢晓峰:“你是何人啊?” “神剑山庄,谢晓峰!”谢晓峰开口道。 “谢晓峰?很好!” 青年谈笑甫毕,步伐一顿,面前已多出一抹匪夷所思的刀光。 这一刀,光如寒月,斩亮了暮色,直劈河面上的谢晓峰。 “尔敢!” 见此情形,谢氏一族的几名长老提纵踏浪而起,手中长剑齐齐出鞘,连同几位掌门也都悉数出手。 然刀光过处,分水开浪,数柄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剑宝剑,齐齐毁于一刀之下。 看到这不同凡响的一刀,河畔观者有大半身形剧震,有人勃然变色,还有人目眦尽裂。 中原武林,终是迎来了它数百年来最大的噩梦。 “在下,仇小楼!” 求票啊!!!马上魔教东进大高潮了!!来点动力啊。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5章 104:云梦传人 第105章104:云梦传人 孔雀山庄。 感受着一天比一天酷寒的天气,望着日渐消残的花草,李暮蝉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独立在深秋之外。 因为他的心很火热,比炉中的碳火都要炽盛,热血滚烫,行于诸窍,流经四肢百骸,在胸腹间激荡冲撞,然后不停壮大着心中的野望。 过去的几千个日夜,李暮蝉从未觉得自己有像如今这般富有生机过,真真切切的活过。 这个江湖,即将迎来属于它的寒冬,但对李暮蝉而言却是生机迸发的早春。 他抬了抬自己纤秀修长,苍白如霜的手。 手里是一封刚刚传来的信笺。 三天前,魔教大长老与神剑山庄三少爷战于黄河水道之上,被一剑破开右掌,几乎陨落;后魔教教主现身,圆月弯刀,光寒天下,携十二名死士近卫,一会中原武林群雄,遂从容而退。 这封信笺很长,长的几乎事无巨细地将一切经过记录其上。 包括了观战众人,青龙会大龙首、上官小仙等人的反应。以及,在密信最后,还留有一条不太肯定的消息…… 飞剑客疑似现身了。 而他的身旁,极乐天女已因信中的内容缩了缩肩膀,孔雀紧皱眉头,连秋水清也失神久久。 唯有冶儿正在一旁的草地上尽情玩耍,她手里拿着个活灵活现的提线木偶,还换洗了一身精致的衣裳,胸口挂着那个大大的锦囊,粉雕玉琢,漂亮极了。 “想不到魔教教主身边居然还有十二个非同小可的死士近卫。”极乐天女咋舌不已,旋即拋出个眉眼,“公子,你有把握么?你若没把握,我可就要跑了。” 她说的好不直接。 因为这十二个亲卫在消息中不但有力敌几派掌门的实力,还可组成杀阵,而且悍不畏死,都是练就了“魔血大法”的毒人。 也正是如此,魔教教主和大长老才能在几方高手悉数到场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一想到李暮蝉这个崛起不到半年的人物竟然要打这等存在的主意,还不是一个,连同“青龙会”、“金钱帮”都算了进去,她没有当场遁逃都是好的。 别人的手底下那是高手如云,再看看他们几个,一个铁匠,一个外强中干、家道衰落的庄主,连同她这个驭蛊驱虫的左道妖人,最后是李暮蝉这个……商人。 对了,还有个半大的孩子。 极乐天女就像是看不见半点胜算似的哀叹了一声。 李暮蝉笑着朝冶儿摆摆手,嘴上不紧不慢地道:“这世上哪有真无敌?项羽之勇,号称‘千古无二’,可谁会想到他最后竟然败给了刘邦,知道他为什么会败么?” 秋水清直截了当道:“因为刘邦身后有一群死心塌地的弟兄手下,还有韩信、张良这些能人奇人。” “不错,”李暮蝉好整以暇,“一个人过于强大总是会陷入盲目的自信,但示敌以弱,有时也会避免很多麻烦,况且我的身后,其实也有不少死心塌地追随之人,尽管他们有可能追随的不是我这个人。” 听到这里,极乐天女巧目一亮。 李暮蝉这时斜睨向她:“实不相瞒,我已交代好了后事。” “后事?什么后事?” 几人脸色俱是一变。 李暮蝉将密信揉碎,风轻云淡地道:“我厉兵秣马,苦心孤诣蛰伏三年,既要酝酿这吞吐天地的雷霆一击,自然要破釜沉舟,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气态虽说仍是平和,但无形中已散发出一股霸道、惨烈的肃杀之气。 仿似凛冽秋意,势要令万物消亡,生机绝灭。 李暮蝉随手接过面前飘卷的一枚枯叶,眸光晦涩:“那些人当我三年来只是为了摆脱困境,他们太小看我了……至于后事嘛,我已暗中令人将我剩下的钱财分成若干,存入了几大商行,埋进了几处地方,并且还设立了几个触发的引子。” 极乐天女既惊又奇,双眼微眯,眼底还有异样,也有凝重:“引子?什么引子?” 李暮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譬如我多少天不曾现身,亦或是冶儿的那个锦囊为人所夺,还是她惨遭不测,或是有人假冒我的身份对不上某个暗号,只要触发一条,我的那些钱就会变成赏金。” “赏金?” 极乐天女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她几乎已能猜到那是做什么用的赏金。 李暮蝉幽幽道:“不错,只要触发一条,那就意味着我已经死了。而所有在我生前与我李暮蝉打过交道的人,全都会被写进一个暗杀的名单,无论是宗门还是教派,亦或是家族,所有身怀嫌疑的人,都会被无休无止的悬赏追杀,至死方休,拼到山穷水尽。” 好狠。 好毒。 好绝。 别说极乐天女的脸色变了,秋水清和孔雀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李暮蝉不光是绝了自己的路,连同他们这些人的路也绝了。 极乐天女妩媚的嗓音忽而低沉下来,冰冷道:“原来你早就在防着我们?” “呵呵,”李暮蝉无视着她的反应,嗤笑着,“三十六洞在江湖上邪名昭彰,无不满手血腥,不防着伱们才奇怪吧。从他们收我银子的那天,你这个老大居然没有半点察觉,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故意装傻。一个大美人想在那穷山恶水的苗疆活下来可不容易,更别说还降服了那么多杀人不眨眼的旁门左道,没点心机手腕可不行,我怎敢轻视你,而且……” 李暮蝉语气稍稍一顿,眯眼笑道:“当初在客栈,你竟能在我们所有人不曾发觉的情况下驭蛊伤人,连二龙首和上官小仙都没发现,端是有些了得。” 极乐天女眼神阴晴不定,她万没想到李暮蝉临了到头居然会来上这么一手。 李暮蝉瞄了她一眼,随意道:“我此举也是被逼无奈,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若是愿意与吾等同行,将来大功告成,我有的,都算你一份。若是不愿,大可领着你的那些弟兄重回苗疆,过那不人不鬼的日子,就当没见过我。” “哈哈哈,幽灵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你猜的不错,从你收买他们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极乐天女脸上忽然又恢复了妩媚,笑声连连,悠悠地道,“你以为我用什么降服的他们?他们每个人的体内都被我种下了蛊虫,就是有心背叛,也没那个胆子。原本我也想这么控制你,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且我也有些看不透你。” “以蛊控人?”李暮蝉眼神发亮,“我说呢,他们明明已经收了银子,却还不敢对你这个老大动手,不知天女师承何门何派啊?” 极乐天女笑容勾魂,玉指轻抬,一条细长的竹叶青绕指钻出,在其指尖游走。 她慢慢地说,轻轻地笑,娇柔轻细地道:“看来天底下的男人也不全是蠢蛋,好叫公子知道,奴家便是昔年‘云梦仙子’的传人。” 说话间,这人气势骤转,素手再翻,掌中已多出一块令牌。 云梦仙子的传人? 李暮蝉的眼神更亮了,他发现自己似乎开始走运起来了,不但在孔雀山庄遇到了五位名匠,如今身旁还藏着这么一位高手。 要说云梦仙子是谁?便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女魔头”,也是“快活王”柴玉关的发妻,“千面公子”王怜花的母亲。 最重要的,此人曾与“九州王”沈天君一战,尽管落败,但其实力已是公认的绝顶。 而极乐天女手上的这块令牌,正是当年云梦仙子的“云梦令”。 彼时,此物一出,可号令群魔,神令所至,武林群雄莫不俯首。 但见黝黑的铁牌上,竟似隐隐有烟波流动,仿佛含有苍穹险瞑,云气开阖之势,变化万端,不可方物。 李暮蝉目光灼灼道:“那天女的回答是什么?” 极乐天女眼波妩媚流转,翻了个白眼:“形势至此,我还有的选择么?本以为逮到一条大鱼,没成想掉进了深坑,公子可要牢记今日的许诺啊,倘若你将来食言而肥,奴家的手段也不是吃素的。” 李暮蝉点头:“我李暮蝉一诺万金!” 说一下哈,前面白小楼改成仇小楼了,仇小楼是圆月弯刀里的魔教教主,而白小楼是丁情代笔下的魔教教主,两个事迹差不多,身份一样,但是征文范围没有丁情代笔的那几本,保险起见改了,诸位就当是二者的结合体。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6章 105:大幕拉开,魔教东进 第106章105:大幕拉开,魔教东进 江湖上,不光李暮蝉他们收到了消息,八方云动,各方势力在得悉这一切之后,全都跟炸了锅一样。 无论是水道还是陆路,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有人马势力驰骋纵横。他们都在赶路,有的是赶着驰援八方,投靠他人,以图自救;有的则在忙着转移家产基业,保全妻儿老小。 还有人,心气高,骨头硬的,自举大旗,啸聚一方。 甚至有人自觉生存无望,已疯魔了一般,大肆滥杀无辜,劫杀抢掠,想着临死前好好放纵享受一番。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江湖上的局势也一天比一天明朗。 到了这般地步,在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推波助澜下,所有势力已划分为四。 分别是“青龙会”、“金钱帮”,还有各方白道势力,五大剑派,以及不少武林世家推举出来的“神剑山庄”;最后,便是江南、江北各大绿林道,以及一众独行客,连同各路黑道豪强所依附的“孔雀山庄”。 而经黄河水道上的一战,神剑山庄三少爷的威名愈发如日中天,已隐有被奉为“剑神”的架势,英姿天纵,天下皆惊。 这个生来就仿佛集天地钟爱于一身的不世奇才,而今终于大放光芒,群雄侧目。 …… 也就在整个江湖欲起杀劫,风云动荡之际,孔雀山庄迎来了这年的初雪。 皑皑白雪中,李暮蝉转腕翻肘,运掌而起,满地雪花“呼”地如缕缕细流绢带般浮起,随势而走,随劲而动,行于天地间。 林中绽放的红梅,片片飞扬,或自树杈上挣脱下来,或自地上荡起,汇入飞雪之中,仿若万川归海般聚涌向李暮蝉的身畔。 只是,随着掌势越急,那飞花流雪也开始翻滚激荡起来,不多时便似化作飓风,变成激流,由柔转刚,由缓变快,狂乱的掌势席卷八方,风雪红梅眨眼就像变成了寒刀冷剑。 李暮蝉双手再顺势一揽,眼中精光骤凝,漫天飞花寒雪竟尽数被他拥入怀中,化作一颗径阔三尺的巨大雪球,推掌隔空一送。 雪球登时急旋飞出,撞向数丈外的一堵山壁。 “轰!” 一声爆响,宛若冬雷。 待到尘嚣散去,石壁上赫然多出一只掌印,深入数寸,轮廓清晰。 不知不觉,他的功力已精进到这般地步。 “呼!”李暮蝉长呼出一口气,“天佛卷上的内功心法果然不同凡俗。” 谁能想到,这心法竟有易筋改脉的奇用,越是深习,感受便越深。 冶儿站在一旁,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一双透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叔叔,我爹娘长得好不好看?”少女脆生生问。 “肯定好看,就像……”李暮蝉拢了拢暖和的棉袖,掸了掸绒领上掉落的片片雪花,眼神清澈极了,“像我一样好看。” 他面不红心不跳的笑说着:“以后记得把我刚才教你的身法多练练,唔,要是不想练也没关系,反正……反正只要我活着,肯定没人能欺负你。” 冶儿穿着一件碎花小袄,踩着一双鹿皮靴,听的不解其意,只是满脸纯真懵懂地乖巧笑道:“叔叔想让我练,我就练。”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二人已没了生疏,亲近许多。李暮蝉几乎是将所有最好的东西,吃穿用度,都一股脑塞给了这孩子。 而冶儿则是天天追着他不停问着自己爹娘的事情。 李暮蝉原本还想问一问冶儿能否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但这孩子许是遭受过莫大凶险,完全失忆了,只记得是孔雀把她捡了回去,还有他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叔叔。 “啧啧啧,”极乐天女的声音突然飘了进来,天冷了,这人穿的也多了,一身苗疆女子的打扮,满身清脆的环佩叮当声悦耳极了,还带来一阵如兰似麝,醉人魂魄的香风,“这丫头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居然能得公子如此怜惜,真是羡煞旁人。” 极乐天女还顺势瞟了眼墙壁上的那记掌印,美眸微微一缩,而后媚笑道:“公子,你要的东西铸成了。” 李暮蝉眼神一亮,带着冶儿朝陨龙谷走去。 不同于之前来时的冷清,如今陨龙谷内早已热火朝天,五老领着一众门徒弟子如火如荼的赶制着暗器,人来人往。 秋水清在旁协助,暗中还有三十六洞的人留意着四方动静。 甫一入谷,老远就见孔雀和钟大争得面红耳赤,一老一小吹胡瞪眼,手里各拿着一口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奇兵,作势欲要比划一二。 瞧见李暮蝉过来,钟大立马扯开大嗓门嚷道:“公子您来的正好,且瞧瞧,我铸的这口兵刃和孔家小子铸的这口孰强孰弱?” 孔雀撇嘴道:“虽说您辈分高,但长江后浪推前浪。” 正吵着,两人也不知是不是真来了火气,手中兵器交锋一碰。 “噌!” 随着一团火星迸溅而出,双刀竟挣脱了二人的掌控,冲天而起,在一阵惊呼中双刀“砰”的合二为一,旋即翻转急飞,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横身斜飞冲着李暮蝉胸膛射来。 之所以如此,是因他手中握有“大夏龙雀”。 李暮蝉目透惊奇,拂袖将冶儿送出一截,手中长刀顺势一挑,刀尖凌空一点,那合二为一的双刀当即再此分开,斜插入地,颤鸣不止。 他作势欲拔,钟大连忙赶过来,沉声阻止道:“公子,这双刀竟有噬主之象,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分明是一口凶兵,依我之见不如融了重铸。” “不妨事,挺好的。”李暮蝉将龙雀重归腰间,饶有兴趣地伸手拔出了面前的两口奇刀,感受着手上的份量,“重八斤九两,刀长三尺七,两位好手艺。” 这两把刀,一口由钟大所铸,一口由孔雀所铸,不想居然十分契合。远望之下,一刀青光湛湛,一刀银光雪亮,刀柄、刀锷俱是青黑,通体古拙,不见雕饰,与环首刀极是相似,窄身直刃,纤长挺直。 但双刀还是有些差距的,差距在于刀脊,暗藏玄妙,可衔接拼合,合二为一。 二者分开为刀,合一为剑,但刀可作剑,剑亦可化刀。 只是,除了这件奇兵,还有一样东西。 剩下的四老早已等候多时,小心翼翼,如捧至宝般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箱子。 看到这口箱子,所有人都好奇、希冀、渴望的望向李暮蝉,像在等他解开其中的奥秘。 然李暮蝉只是按着箱子,没有任何举动,他反而冲着所有人笑道:“伱们看着我干什么?这东西不是我要用的,而是留给别人的。” 没理会众人大感遗憾的表情,他又问:“赶制的进度如何了?” 秋水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道:“截止今日,已铸成三百一十九件。” 李暮蝉笑了笑,眼中闪过比剑锋还要锐利的光:“可以了,可以停下来了,准备倾力应付此劫吧。” 秋水清重重点头:“好!” …… 十二月初九。 晨。 南北两地,极为罕见的齐降大雪。 风雪中,一匹匹快马,一只只飞鸽,在让人颤栗的肃杀中赶赴向中原各方大势,歇落于一只只掌权握势的大手之上。 顷刻间,天下间杀机绵延纵横,席卷八方。 孔雀山庄内,李暮蝉一袭黑袍,立在窗畔,仿若站成了一尊神像。 他望着雪中绽放的红梅,目光透过那翻滚的浓黑雪幕,手中是一纸密令。 而李暮蝉身后,是极乐天女和秋水清、孔雀三人;暗中也有人,隐于暗处,不见面目,不知身份,如在等候着什么。 李暮蝉终于不笑了,他取过刀剑,裹上一件狐裘披风,头也不回地道:“诸位,时机已至,且随我一赴这人间沙场。” 密信随风而展,纸上只有寥寥五字。 魔教东进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7章 106:群魔踏金顶 第107章106:群魔踏金顶 天地飘雪,冷风呼啸。 白茫茫的陡峭山径上,忽见两道身影自霜刀雪剑中现出身形,拾阶而上。 来者一男一女,男子墨衣撑伞,挎刀挂剑,外罩一件灰色貂裘,腰直背挺,脚下看似起落舒缓,然身形稍稍晃动人已掠至三两丈外。 至于那女子,一副苗疆中人的打扮,满身银饰和诸多环佩叮当不绝,似风铃般悦耳,步伐亦是奇快,所过之处带起阵阵香风。 二人自然是李暮蝉和极乐天女。 如今魔教东进,浩劫将起,魔教教主已于“峨眉金顶”立起了“绿玉魔杖”。 此杖为魔道魁首的身份象征,亦是魔教的“镇教之宝”,为魔教初祖自西方传入,后由每一任魔教教主世代传承。 此杖若出,群魔叩首。 此杖若在手,可令三山五岳,七洞九幽等一众魔教中人前来见拜。 比起青龙会,魔教的势力同样古老久远。就像刀十二这样的人,蛰伏于中原,久候时机,有的甚至隐姓埋名数十载,更甚者或已成家立业,开宗立派。 只是任他们如何变化,始终难改魔教弟子的身份。 此杖便是为了号令这些蛰伏于四方各势的魔众,如若不至,便意味着叛教,待到群魔东进,一个不留。 李暮蝉已在上山,沿途霜雪纷飞,山路亦是湿滑狭窄,一侧的万丈悬崖更有凛冽冷风逆流吹拂,像是刮骨钢刀,刺疼难忍。 一路行来,还能瞧见一些打斗的痕迹。 谁能想到,原本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峨眉剑派,而今掌门被杀,山门已失,剩下的门徒弟子也都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为数不多的几人,和华山、崆峒等四派汇于一处,侥幸得活。 二人一路无话,去势极快。 可就在赶至“玉液泉”的时候,李暮蝉发现泉口旁的一块大青石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鲜衣珠冠,面如冠玉的英俊公子。 这人神采飞扬,风流倜傥,腰间的玉带上挂着一口精致绝伦的宝剑,剑鞘缀满明珠、宝石。 但这人并未拔剑,而是在磨刀,低头磨着一口三寸长短的飞刀。 一旁的石缝间泉水潺潺,在这冰天雪地里居然四散着暖气。 青年擦洗着有若银光洗练过的刀身,身后还躺着两具魔教弟子的尸体,俱是被一刀毙命。 看到飞刀,李暮蝉和极乐天女都凝了凝眸光,毕竟这江湖上成名的几口飞刀可都有些不同寻常,尤其是名头最大的那个,任谁都得忌惮三分,动容一二。 好在这人显然不姓李,也不姓叶,更不姓萧。 但既然敢孤身探闯魔教的本营,足以说明是个高手。 李暮蝉脚下未停,嘴上仿若不带烟火气地轻声道:“滚开!” 青年嬉笑抬头,一身蓝衫随风卷荡,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李暮蝉两眼,目光遂亮:“咦,等到一条大鱼。” 他面上虽笑,眼中杀机乍现,手中飞刀倏然不见。 定睛再瞧,李暮蝉面前已多了一缕寸芒。 可惜这寸芒既未夺命,也未伤敌,而是被一截伞柄给挡了下来。 李暮蝉面无表情地将伞柄自身前移开,忽又挑眉。 却见刀芒之后又有剑光紧随。 这人抬手便是一套连环快剑,剑光游走急蹿,连绵不绝,只将漫天风雪都隔在了剑势之外一般。 瞧得这一手狠辣快剑,李暮蝉挪步走转,轻“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是丁家的三少爷。” 极乐天女反应过来:“他就是丁灵中?” “是又如何,”青年笑容依旧,剑势愈发凌厉:“你就是幽灵公子?纳命来。” 原来这人便是丁灵琳的表哥,还是叶开同父异母的哥哥,为昔年“白云仙子”丁白云与白天羽所生,从小和路小佳互换了身份。 而这丁白云,便是当年联手“万马堂”堂主马空群,于“梅花庵”设计刺杀白天羽的主谋之一。 李暮蝉走转间,身畔虚影幻化:“你不退隐江湖了么?怎么还出来瞎蹦跶?” 丁灵中连刺十数剑,竟剑剑落空,心中不免又惊又疑。 李暮蝉忽然扬了扬下颌:“丁公子,你且看看周围。” 丁灵中闻声一瞧,顿时脸色一沉,但见四面风雪中不知何时已立有数道高矮各异的身影,显然是魔教的人马。 丁灵中眼珠一转,啐道:“我呸,什么幽灵公子,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咱们单打独斗。” “会有机会的。”李暮蝉笑了笑,扭头又对着那些魔教教众说道,“好好招待他。” 说罢,看也不看脸色难看的丁灵中,带着极乐天女径直远去了。 “李暮蝉,伱别跑,算什么英雄好汉,”丁灵中在后面气的不行,但很快他话锋一改,“算了,还是我跑吧。” 这人却是来打探消息的。 极乐天女瞟了眼身后的某处:“来的可不止丁灵中一个人。” 李暮蝉漫不经心地道:“估计是哪个半死不活的老骨头吧,毕竟这人身份特殊,就是他那个娘突然跳出来也不足为奇。” “丁白云?”极乐天女咋舌,“那可是天底下最狠最毒的女人。” 她之所以这么说,却是因为此人在白天羽身死之后还将对方的头颅割下,用来饮酒。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还在自己花容月貌的脸上割了数十刀,活的生不如死,日夜憎恨煎熬。 李暮蝉淡淡道:“白天羽一世豪雄,到头来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天下无敌的自己,会因一身风流孽债死无葬身之地,而且他也低估了这个江湖中的女人。” 极乐天女抛出个媚眼,调笑着:“听说公子与那金钱帮帮主已是成亲,如今和我在一起,就不怕成为下一个白天羽?毕竟女人可是最容易嫉妒的存在。” 李暮蝉瞥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那你可要小心了,因为说不定最先死的就是你,不,落她手里,你应该死不了,只会生不如死。” 极乐天女笑容一僵,联想到当日在客栈里上官小仙所展现出来的霸气和威势,以及深不可测的武功,面上不禁露出深深地忌惮之色。 “我这蛊王自幼以百毒喂养,毒性之强一口足能放倒四五百个龙精虎猛的江湖好汉,而且必死无疑,她居然还能活得好端端的,确实厉害。” “是很厉害,”李暮蝉不否认极乐天女的话,目光变得幽暗,“不过,我已经替她找好了墓穴,迟早得有个了结。” 二人且说且行,又走了一截。 整座峨眉山以万佛顶为最,当是极巅,金顶要次之,然后是千佛顶。 越往上,沿途已多见人影。 这些人在雪地上打坐,有的是中原打扮,有的是塞外异域的穿着,既有胡人,也有夷女,有的金发碧眼,有的桃腮雪肤,还有身黑如碳、凸额阔嘴的昆仑奴,模样一个比一个古怪罕见。 看见他们两个人,一群人纷纷侧目瞧来。 “公子总算来了!” 蓦然,一个熟悉的嗓音自风雪中响起。 只见一座石佛顶上,一位红衣老喇嘛自入定中睁眼,正是魔教大长老。 这人只一开口,原本环伺的群魔齐齐一个激灵。 李暮蝉笑道:“雪太大了,来的路上多有耽搁。” 大长老背着双手自佛顶跃下,温和道:“不碍事儿,魔徒未至,时间还早,此番正好领公子见一见圣教的诸位,顺便商议一下东进的事宜,公子请!” 看到大长老这般客气,李暮蝉不免感叹良多,这人能为魔教的三朝老臣,且有今日这般地位权势,绝非偶然。 一行人再往上,遂见山道旁的魔徒更多了。 而且越往上,这些人的气势便愈发强大,一个个要么内息绵长深厚,要么体魄魁梧壮硕,修有极高深的外家功夫。 大长老在旁说道:“这些不过是东进的先锋罢了,尚有数万魔徒自西而来。” 李暮蝉眼皮一跳:“数万?” 大长老颔首回应:“不错,此次势要一洗前耻,荡平中原。”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8章 107: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第108章107: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皑皑白雪,掩不住的是山峦叠嶂,群峰巍峨。 远眺极峰高处,但见错落群山间云海翻腾,山雾缭绕,幻化出千姿百态,令人神摇意荡,感山意森然,觉自身渺小。 终于,李暮蝉登上了金话,“幽灵公子客气了,如今整个圣教,四大副教主只余你一人,你已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往后面见本座可不用行礼。” 李暮蝉抬起了头:“多谢教主厚爱。” 殿内的人不知何时转过了身体。 仇小楼结珈趺坐,一手轻按左膝,微侧着身子,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李暮蝉。 “不知副教主可否探得了‘孔雀翎’的真假虚实啊?为何孔雀山庄如今反而坐大了?还有近些时候,副教主的行踪也有些隐蔽,可否告知本座去了何处啊?” 不想这人面上带笑,话里藏刀。 大长老的神情还是那般微妙,但气氛已紧张起来。 一旁的极乐天女半低着下颌,脸色狂变,但李暮蝉却似早有准备,淡淡的笑声宛如一颗定心丸般令人放缓了气息,按下了心跳。 李暮蝉从容不迫的微笑着:“属下这段时间已探得‘孔雀翎’是假的,之所以不曾对‘孔雀山庄’动手,其实说来话长。” 仇小楼拂袖卷出两个蒲团,悠然道:“那就坐下来慢慢说。” “好,”李暮蝉大步走进殿中,将伞递给了极乐天女顺带招呼道,“把那件东西拿过来。” 瞧着极乐天女远去的背影,大长老有些好奇:“不知公子带来了何物?” 李暮蝉坐在蒲团上,一面拍着身上的落雪,一面迎着二人的眼睛缓声道:“实不相瞒,我虽未寻得‘孔雀翎’,但却找到了另一件让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奇宝,特来献于教主。” “哦?”仇小楼一拢袖子,换了个姿势,“那我倒要瞧瞧了。” 不一会儿,殿外的风雪中,极乐天女撑伞而回,还带来了一个箱子。 仇小楼双眼骤凝:“一口箱子。” 大长老的眼中忽有两抹精光闪过:“这就是那口箱子?” 李暮蝉道:“不错,这就是当年萧泪血的那口箱子。” 大长老深吸了一口气,他辈分极高,岁数也大,比起李暮蝉这些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所知所见自然要多的多。 曾几何时,长安城内曾出现过一个了不得的人,这人仅用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凭借自身的武功和智慧说服了自河朔中原到关东最重要的三十九路绿林豪杰,从黑道走上白道,组成了一个江湖上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的超级大镖局,横行关内关外,称雄中原武林。 这人便是“紫气东来”,卓东来。 此人不但算无遗策,武功之高据说已达“无刀”胜“有刀”的境地。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下无敌的人物,竟因这口箱子而丧命。 江湖中早有传闻,这是一口谁若得到便能无敌于江湖,立于不败之地的箱子。 大长老笑了,皱巴巴的老脸堆满了笑容:“副教主此次可算是立下一件大功。” 仇小楼自李暮蝉手里接过了箱子,并没急着打开,而是抚掌称赞道:“不错,有功自然要赏,副教主近些年对圣教早已立下无数功绩,本座今天也不能小气。” 他沉吟了片刻,忽取出一方檀木匣,意味深长地道:“听说幽灵公子也善使刀法,此乃我圣教不传之秘,今日破例,便赠予副教主,待到来日圣教称雄中原,本座另有重赏。” “多谢。” 李暮蝉接过木匣,垂目一瞧,瞳孔随之一颤,但见木面上是八个刀刻的大字。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09章 108:副教主,马空群 第109章108:副教主,马空群 又一个三更。 雪未停,风未定,群山岭岗间正刮起一股骇人的白毛风,呜咽有声,听着似极了鬼哭神嚎,盘山绕殿,在风雪中回转不散。 但就算真有鬼,如今怕也不敢登临峨眉。 千佛相貌堂堂,但眉宇间藏有一股迫人威势,眼底还有一抹让人心惊肉跳的阴鸷。 “在下马空群,见过诸位英雄。” 果然没错。 这人便是昔日“万马堂”的堂主,马空群。 大长老朗声笑道:“从今日起,马堂主便是我圣教的另一位副教主。” 无视众人微妙的神情,马空群抱拳见礼,坐在了李暮蝉身旁的大椅上,脸上瞧不出任何表情。 大长老又道:“既然人已到齐,现在开始商议东进事宜。” 仇小楼眼神似青霜冷电般扫过座下众人,满意地点点头,旋即沉声道:“实不相瞒,本座动身来中原之前早已做好部署,此次我座下教众当自西而至,共兵分七路,分别是先定大理、蜀地、再有甘、陕两地,以及山西和黄河南北两岸。” “教主是想先荡平北方武林?”马空群目光灼灼地道。 仇小楼点头:“不错。” 如今“神剑山庄”在南,虽说谢晓峰的威势如日中天,但比起“青龙会”和“金钱帮”还稍有不足,而且三方尚有间隙,倘若魔教先行席卷北方武林,那“神剑山庄”或能冷眼旁观。 李暮蝉面上不动声色,因为无论对方作何部署,对他而言都无关紧要,他现在只需要静候时机。 仇小楼道:“还有,本座决定先行动手。” “教主,那些教众不是还未到么?会不会太急了些?”苗天王问。 仇小楼颔傲然冷笑道:“所以才要先动手啊,你知道,中原各方势力也知道,他们肯定以为咱们还要再等等,可我偏偏不等了,宁失一子,莫失一先,兵贵神速,当然就要雷厉风行。” 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表情,仇小楼接着道:“擒贼先擒王,大理点苍已是被我灭了,余下的蜀中唐门,山西彭家五虎断魂刀,长安城,河北保定府,洛阳城,嵩阳郭家,我要你们将这些名动北方的武林世家、江湖门派,尽数擒杀。” “副教主以为如何啊?”仇小楼看向李暮蝉。 李暮蝉微微一笑:“甚好,既然如此,我倒想去保定走一趟。” 此言一出,剩下的人登时松了口气。 那保定府别的不说,仅一个“李园”都够人喝一壶的,万一再撞上那几个退隐江湖的绝顶高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仇小楼眼露欣赏,大袖一挥,“随行人马副教主大可随意挑选。” 李暮蝉按椅而起:“那就由铁燕两位长老和‘极乐洞’洞主与我同行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铁二长老、燕三长老顿时满腹怨念,他们是不怕死,可不想找死,而且和李暮蝉在一起他们实在有些忐忑害怕。 二人本想张嘴,但一瞧见大长老投来的眼神立时脸色一白。 “属下领命!”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0章 109:风雪保定城 第110章109:风雪保定城 一场大雪方歇,落于昨夜子时,歇在天明,降在了保定城。 消残的雪地里,古老的宅邸前忽然有了动静。 雪地被人扫出个不大不小的空场,用木棒撑起了一个簸箕,簸箕底下放着几粒麦子,棍上还系有一根细长的麻绳。 转角处的一颗老槐树后,两个流着鼻涕,虎头虎脑的娃娃正探头探脑地瞧着,等看见引来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顿时眼神一亮,沉住了气。 眼看麻雀追着麦子就要钻进簸箕里,几声马嘶来的突然,骤急的马蹄声踏破了一切。 遂见麻雀惊飞。 两个孩子眼见空欢喜一场,气的不停跺脚,小脸涨的通红,只能愤愤然的瞪向来人。 那是几个江湖人,鲜衣怒马,跨刀佩剑,意气风发的停在了深锁的朱门前,用一种无比仰慕、敬重的眼神看向大门两旁。 原来门旁的石壁上还刻有一副对联。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一行五人齐齐下马,牵缰握绳,仿若朝圣般打量着这座府邸的一切。 曾几何时,这个地方,名震天下,其内也不知走过多少威震一方的江湖高手,无敌武林的英雄豪杰,更有不知凡几的人自此名动八表,不可一世。 这是武林中人心中的圣地,也是江湖人为之尊崇的所在。 李园。 而这五个人,他们不过是听说过属于“李园”的故事,听说过这里发生的故事,如今想要亲眼来看上一看。 事实上,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早已有数不清的年轻人,初出茅庐的俊杰少侠慕名而来。他们都向往江湖,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如“小李飞刀”、“飞剑客”那般名扬天下,成为他们,侠名远播,剑倾江湖。 可惜,“小李飞刀”已成武林绝响,英雄不再,“李园”也跟着没落了。 确实很老。 门上朱漆早已斑驳,铜环结锈,高高的墙头上和院内的瓦缝间都生出了荒草。 门可罗雀。 李园本不该是这番模样的。 五个人,五个弟兄,眼里闪过片刻的失落,有的还溢出了泪光,在雪中沉默着伫立久久。 只是他们眼中的黯然很快又都不见,变得神采飞扬,变得雄心万丈。 因为他们都坚信自己一定能扬名,就像无数向往江湖,然后学好了武功,磨利了刀剑的年轻人,凭着满腔热血,满心侠义,矢志要闯出一番天地,大干上一场。 是啊,有太多人从这里走入了那座翻云覆雨的江湖,可又有多少人最后能回来…… 五个年轻人走了,放声高歌,纵马远去,冲着自己向往的江湖而去。 而在槐树后,那两个孩子正望着五人潇洒远去的背影满目艳羡,浑然忘记了自己适才还气鼓鼓的模样。 “等将来长大了,咱们也要这样,到时候大哥罩你。” “好!” “这样是哪样啊?” 一位妇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揪住了二人的耳朵,两个娃娃才哭爹喊娘的被拽回家。 只是寂静不久,又有人来了。 李暮蝉来了。 他来的不紧不慢,望着这座古老的宅邸既有感慨,又有惆怅。 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来过这里,亦如刚才离开的那些人,同样满心壮志,志在侠名远播,仗剑醉酒,傲笑江湖。 那时,他比所有人都要傲气,也是最有雄心的那个。 “公子何故叹息?”极乐天女好奇问道。 李暮蝉背负双手,柔声道:“故事之初,人们心里往往都存在着一个美丽的梦,而我的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极乐天女心思灵透,巧目转动间便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公子当年是从这里开始闯荡江湖的?” “是啊,”李暮蝉看着眼前的一瓦一草,轻声道,“不过,旧梦要结束了,新的梦要开始了。” 他没有丝毫留恋,转身便走。 一条窄巷,藏在街角,贴着宅邸的后墙。 街上人影稀少,大雪还没来得及化,就又落了起来,洋洋洒洒,冷清的可怕。 巷弄里,一家鸡毛小店还在打开门做生意,低矮的烟囱外冒着烟气,高墙遮挡了天光,满地的枯叶在寒风中飞卷,像是无人问津。 李暮蝉带着极乐天女走了进去。 棉布帘子被撩开,店家是个三十出头的蓝衣汉子,若非经年累月遭柴火油烟熏烤,那他一定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饱满的天庭,浓黑的墨眉,一双丹凤眼煞是好看,挺翘的鼻梁,还有两瓣薄如剑锋的唇。 这么一副五官,生在任何一张脸上都足以称得上英俊,只是汉子脸上的皮肉实在太过粗粝,沁着油光,冒着发青的胡茬,落拓极了。 “客官要吃……”见到客人进门,汉子下意识就要招呼,可话说一半,他语气骤变,“居然是你?” 这人好似识得李暮蝉。 李暮蝉和极乐天女挑了个位置坐下,闻言一笑:“想不到店家还记得我。” 汉子眼透惊奇,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没办法,我这小地方生意冷清,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人,自然要养成识客的习惯,而且我的记性向来很好。” 他随手端过一壶酒,一碟熟肉,还有一盘豆腐,外加几个烧饼。 做完这一切,汉子才似笑非笑地道:“你居然没死在外面?” 他还记得当年面前人衣衫凋敝,蓬头垢面,似是逃荒的难民,但即便如此,仍然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无所畏惧,还用一门酿酒的法子换了一餐饱饭,足足吃了七个馒头,两碟牛肉,外加一只烧鸡,喝了两壶酒。 所以哪怕萍水相逢,汉子也记得很清楚。 如今再看,这人衣着已换,气态已改,身旁还有美人作伴,分明闯出了名堂。 再逢熟人,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李暮蝉喝着酒,慢声道:“好几次差点死了,好在还差一点。” 汉子忽然侧了侧耳朵,就听外面似有马匹飞驰,还有惊呼之声,无形中带出一股肃杀之气,不禁苦笑道:“看来今天不适合开门做生意。” 李暮蝉摇了摇头:“所以说伱真是没有半点做生意的头脑,风险越大,赚的银子可就越多,我若是你,现在这一壶酒起码要卖上千八百两银子,一碟花生米都能值三四百两。” 汉子似是听傻了,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忽听外面飘进一个声音:“果然是财可通神的幽灵公子,赚钱的法子都和人不一样。” 来人掀帘而入,居然是个熟人。 “嵩阳铁剑”郭定。 这人前脚进门,后脚又进来三个人。 当中一位脸色阴白的青年冷冷道:“李暮蝉,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卫家的那笔血债?” “卫家?”李暮蝉闻言蹙眉,跟着恍然般笑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卫天鹏那厮吧?” 那人只是冷笑一声,同郭定一样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也不动手,像在等着什么。 店家呐呐道:“看来今天生意一定很好。” “呵呵,”后进来的三个各是取出一枚金锭,笑道,“那就让你发笔横财,去置办一桌酒菜,再订几口上好的棺材。” 这还没结束,不一会儿的功夫,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既有生面孔,亦有熟面孔。 包括了那日在峨眉山遇到的丁灵中。 接着就听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追了进来,正是丁灵琳……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1章 110:小店起风云 第111章110:小店起风云 彤云四合,朔风怒吼。 店外天寒地冻,店内的气氛却在无形中火热起来。 杀机,杀意,杀气,仿佛蔓延至每一处角落。 丁灵琳来的很快,身后还跟进一团打转飞旋的雪花,只是转眼便被店内的火热融化一空。 李暮蝉神情不改,慢条斯理的喝着酒,酒是暖的。 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在自顾自地喝着酒,眼睛全都像长在了李暮蝉身上似的,眨都不眨,移都不移。 不多时,店家收了金子,果真去外面拎回来一盒精致的菜肴,还让人雇车拉回来几口漆黑的棺木,整整齐齐挤在巷子里。 而那扬言要替卫八太爷报仇的三个人,为首之人是个紫膛脸的大汉,满面虬髯,眼神正死死瞪着李暮蝉。 “砰!” 突然,便在店家给客人上菜端酒的时候,有个青面长脸的汉子一把按住了他粗糙的右手,满目惊疑地喝问道:“你姓龙?” 龙? 听到这个姓,剩下的人终于愿意将视线挪开了。 一群人已开始打量起了店家,眼神各异。 “据我所知,外面那座宅邸曾经就有过一位姓龙的主人,可惜此人卑鄙无耻下三滥,不但骗取了李探花的家产基业,连人家心爱的女人都抢了去,最后还纠结了一些杂碎设计陷害李探花。” 有人仿似说书讲故事般一字一句的讲了出来。 店家面无表情,但他两腮的筋肉正不住紧绷着,被死死拿住的右手也已青筋毕露。 “嘿嘿嘿,可惜,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货色居然还有个儿子。” 有人怪笑着接过话,冲着店家的眸子尽情嘲讽。 “他就是昔年‘兴云庄’的少主,龙小云。” “狗屁的少主。” “不错,不错,听说这人早被李探花废去了武功,怪不得在这市井污巷中苟延残喘。” …… 众人的眼神也大都微妙起来。 因为这人当年得到过一本武林奇书,便是“千面公子”王怜花所著的《怜花宝鉴》。 何况这人还是废物一个,岂非任人揉捏。 好在店里还有几人不动声色,未有动作。 李暮蝉自顾饮酒,极乐天女嫣然倒酒。 丁灵琳秀眉紧蹙,时而瞧瞧李暮蝉,时而又看看店家。 郭定突然道:“江湖恩怨江湖了,他是不是龙小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放手就得死。” 他已按剑,剑未出鞘,一抹锋芒锐旺的气机直逼对方,惊的炉火嗤嗤摇曳。 青面汉子面露不善:“你……” 郭定语气冰冷地截道:“我对伱是谁没兴趣,但你若扰了我喝酒的雅兴,我就要杀你。” 那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旋即冷哼一声放开了店家。 小店又陷入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丁灵琳看着李暮蝉,欲言又止,然后似下定了决心,认真道:“你应该不是个坏人。” 李暮蝉短暂思索了一下,叹道:“我已算不上一个好人。” 丁灵琳爽快利落的坐在对面,看看李暮蝉,又瞧瞧他身旁的极乐天女,大大的眼睛里隐有愤慨,白皙的脖颈上,那个金圈圈正带动着上面的铃铛响个不停:“但你以后可以做个好人。” 李暮蝉把玩着酒盅,轻轻道:“你这傻姑娘,天底下的事情有太多容不得人选择。有的人,往往一旦错了个开始,就会一直错下去,就像一个谎言出口,需要千百句谎话去圆它,有时候踏出一步,你就得一条道走到头。” 丁灵琳眼神一亮,声如百灵鸟:“不,既然知道是错的,为什么还要错下去?” 李暮蝉笑了:“唔,你知道什么叫能人么?”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两个。 丁灵中也坐了过来,他对李暮蝉似乎很好奇,也很感兴趣,接话道:“能人,能人所不能之人。” 李暮蝉点头:“不错,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而痛哭悔过,所以他们注定是普通人,一个连自己的选择都无法坚守的人,又能有什么造就。” 他看向丁灵琳,温和道:“尤其是当你尝试走过无数条自认为正确的路,却发现难以走通的时候,你就要认真考虑一下,那最后所谓的错误选择,会不会才是对的。” 丁灵琳瞪大了双眼,小脸皱在一块儿,露着脸上的酒窝,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所以,阁下先叛‘青龙会’,再叛‘金钱帮’,如今投身‘魔教’,可谓机关算尽。此役之下,江湖之大将再无你幽灵公子的容身之处。”有人冷冷道。 “呵呵,走着瞧咯,”李暮蝉嘴里发出了嘲弄的笑声,肆然张扬,狷狂至极,就连神态也变得张狂起来,斩钉截铁地说:“而且你要搞清楚,从来不是江湖容不下我,而是我选择与这座江湖背道而驰。放心,我绝不会痛哭,更不会悔过,我只会走下去,因为我要证明一件事情,错的,也能变成对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沉默的听着李暮蝉放声大笑。 在笑声中,他们都看见了这人绝不回头的决心,还有眼神里的轻蔑。 势要入世,成了登峰造极,败了不过是死。 有人叱道:“李暮蝉,你竟要选择与天下英雄为敌?” 李暮蝉突然间又似是收敛了满是的张狂,变得波澜不惊,变成了和煦春风,幽幽道:“我从未想过与天下英雄为敌,但谁若阻我前路,我便只好与他为敌。” “至于英雄,”他似笑非笑,瞥了那人一眼,“你也配?” 那人脸色骤白,一个寒噤。 “好热闹啊。” 蓦然,一个温暖的嗓音飘进店里,轻描淡写的化解了杀机。 众人未及反应,只觉帘布轻荡,定睛再看,丁灵琳身旁已多出个人来,还顺手拿起酒壶大饮了一口,然后眼神一亮,狠狠呼出一口气:“好酒,好酒啊。” 赫然是叶开。 不光叶开来了,路小佳紧随步入,等看到丁灵琳和丁灵中,挂满冷霜的生硬面容顿时柔和不少。 本就不算大的小店随着众人的涌入,已有些拥挤起来。 但诡异的却很安静。 直到外面的风雪中再次响起个脚步声,起落舒缓,由远而近,前一刻还很远,但下一刻已立足于帘布外,倏忽而至,轻功高明的可怕。 那人走了进来。 一个十分高瘦的紫衣人。 这人实在瘦的出奇,也高的过人,一张冷白的脸上生着一对极是锐利的眼眸,一双黑靴干净无比,落足走过居然不见湿痕。 踏雪无痕。 所有人的脸色忽然变了。 不是因为这人的轻功,而是对方高长的腰间挂有一对兵刃。 那是一对奇兵,既不像刀,也不像剑,前锋弯曲如钩,灰蒙蒙的,说不清是黑的还是青的,极是怪异。 不知谁倒吸了一口气,如是呻吟般呢喃道:“离别钩?” 当年的七种武器之一。 紫衣人进门后也挑了个位子坐下,只叫了几样小菜,便不再说话。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霜雪激飞,北风怒号。 不知过去多久,又有脚步声逼近。 不同于紫衣人的踏雪无痕,此人落足有声,一步一声,极是沉稳厚重,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带来一股难以形容的压抑感。 那步伐越近,店里胆气弱的人已开始拿不稳手里的酒盅,脸色惨白一片,死死瞪着门口。 待到一根黑色的铁棒撩帘而入,连同叶开在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天机棒,孙无二。 风雪扑面,李暮蝉眯眼细瞧,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孙无二呲牙笑着,牙缝里呵着缕缕热气,笑的森然狰狞:“嘿嘿嘿,李暮蝉,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李暮蝉笑了笑:“呵呵,手下败将。” 这一刻,小店内的杀机被推到了极致。 多年以前,兵器谱上的几大高手就是在这里相逢会面,而今时局虽变,岁月流转,然几大高手的传人又在此重聚。 大战一触即发!!!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2章 111:天美宫主 第112章111:天美宫主 “你们都是冲我来的?” 大敌当前,李暮蝉的脸色似乎白了一些,也更冷了,但并不慌张,他饮尽了最后一口酒。 要知道他们此行极是隐蔽,多在夜里赶路,但消息还是走漏了,由此可见魔教亦有不安分的人物。 李暮蝉如水目光扫过店内的几方人马,很快便有了推测。 这个人,不但勾结“青龙会”,还联手“金钱帮”,就连中原白道也没落下,身份必然不同寻常,一定是魔教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地位特殊。 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有底气和几方势力结盟。 这人绝不会是大长老,应是一个藏在暗处,还未现身的人。 好在“背叛”二字对李暮蝉而言已不算新鲜。 而且,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得出来仇小楼很强。 李暮蝉不禁想起了仇小楼那张极是年轻的蜡黄脸庞,尽管对方看起来很年轻,但若真将其当成一个后起之秀可就大错特错。 别忘了,昔年魔教老教主与白天羽一战早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仇小楼这个人,少说已有四十余岁,想是练就了什么魔功,以致形貌不改。 这个人,处在自己生命的巅峰,身体的全盛时期,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 正因为太强,连那些白道势力也不敢将所有希望全压在谢晓峰身上,不惜与魔教中人联手。 会是谁呢? 至于眼下的情形,李暮蝉不妨大胆猜测一二,应是几方合作的条件,先杀他。 因为他有钱,很有钱,要知道还有数万魔徒正在赶来呢,而这些人仅是每天的吃饮都要一大笔银子,还要融入中原各方,仇小楼想要短时间把控局势,只能依靠他李暮蝉。 还有现在是隆冬岁末啊,太冷了,没了他,那些魔徒还能撑多久? 等到仇小楼座下只剩峨眉山上的那些人,届时就是群雄荡魔的时候了。 叶开忽然笑道:“我是来喝酒的。” 他果然只是喝酒。 丁灵琳在旁气鼓鼓的,然后嫣然一笑:“那我也喝酒。” 丁灵中道:“好酒!” 路小佳跟着道:“果然好酒!” 郭定按剑不言。 紫衣人同样自斟自饮,没有说话。 这些人都是高手,而高手是不屑联手的。 孙无二一头焦黄的乱发间落满雪花,眉眼扭动一挤,站在门口,担着铁棒,语气森然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别费心机了,你带来的那些人来不了了。” 这一趟,还有三十六洞群邪,以及铁燕两位长老,连同他们手底下的人随李暮蝉同行。 双方兵分两路,一路去招降各大世家,一路是解决各路独行高手。 李暮蝉眼神一烁,点点头:“你是否只想杀我?” 孙无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看也不看极乐天女,嘿然一笑:“老子不屑和女人动手。”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眼神都多多少少泛起了精光。 本是火热的气氛,滚烫的烟火气陡然似在这一刻凝结成冰,变成了寒刀冷剑,刺人肺腑。 李暮蝉不再说话,他搁下了酒盅,然后按桌而起,身形嗖的仿若融入了卷进的风雪,化作一缕急影,自孙无二的身旁掠过,挤进了外面的弥天雪幕。 孙无二转身奔入雪中,狂笑道:“领死吧。” …… 与此同时,也就在小店内生出变故的时候,保定城里的另一处地方,同样也有事情发生。 大雪飞扬,一座破落的宅邸内陆续亮起了火光。 沈家旧宅。 其内人影绰绰,不少魔众现出身形,包括了铁燕两位长老,还有三十六洞群邪。 残破的厅阁内,众人围火而坐。 估摸着时辰,就见三十六洞这边有人提醒道:“长老,副教主他们久未回还,咱们是不是该去……” 这人点到即止,话未说透,但铁二长老已然明白,他笑道:“不急,反正保定城里几大有名有姓的势力都差不多摆平了,不妨再等等。” 燕三长老也附和娇笑道:“没错,现在外面风雪那么大,多冷啊,再说了副教主神功盖世,还有极乐天女作伴,能有什么危险;呵呵,万一他们找了个暖和的地方正在快活呢,咱们冒冒失失的,岂不打搅了副教主的兴致。” 二人坐在火堆旁,一旁摆好了一坛坛酒水,还有不少菜肴。 铁二长老语气熟络地招呼道:“弟兄们都忙了一天了,先缓口气,咱们喝点酒暖暖身子骨,等吃饱喝足,要是副教主还没回来,再去不迟。” 说话间,燕三长老已把酒坛的泥封拍开,将地上的酒碗一一倒满。 这时, “呵呵,”三十六洞这边有个冷幽幽的嗓音响起,“两位长老该不会是另有心思吧?” 铁二长老与燕三长老脸上笑容不改:“怎能啊,诸位放心吃饮。” 那个声音复又道:“既然没有,这酒里怎么被人下了迷药啊?” 铁燕两大长老终于不笑了,目光飞快扫视过所有人,想要把那暗中说话的人找出来:“想不到三十六洞除了极乐天女还有好手。” 燕三长老淡淡笑道:“呵呵,这样也好,省的麻烦了。” 铁二长老补充道:“现在摆在伱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你自己当老大,带着你的这些弟兄跟我们一起干一件大事,二是死在这里。” 不知不觉,那些魔众已结成阵势,将三十六洞群邪围困其中。 那个声音再一次开口:“所以,你们要叛教?” 铁二长老的脸色有些阴沉,实在是这声音飘忽莫测,忽左忽右实难分辨方向,冷哼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教主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吾等本就过得很舒坦,很自在,锦衣玉食,好好享受不成么,偏偏要搞什么东进中原,打生打死。何况他出关后还制定了不少严苛的教规,让人苦不堪言,而且也算不上判教,我们充其量只是想换个新教主罢了。” “原来如此。” 那个神秘声音听的恍然,这些人早已享受惯了,舒服惯了,没了称雄中原的心思,一个个只想着眼前的金银富贵。 也就在僵持之际,风雪中,蓦然飘来一道幽影,一个黑裙黑纱,黑色披风的女子,宫鬓堆云,珠钗横卧,仅是体态便美的不可方物。 “唔,”来人嗓音轻柔,眼波流转,脚踏一双绣鞋,来的轻飘飘的,“怎么还没结束啊?” 铁燕两位长老略显恭谨地回道:“回禀宫主,马上就能办妥。” 那道飘忽不定的嗓音感叹道:“这江湖上的女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耐……那么请问这位宫主,你该如何称呼?” 女子美目流转,略带好奇,而后欠身施了一礼,娇柔道:“奴家孙杏雨。” “孙杏雨?”角落里,随着嗓音飘落,众人眼前倏忽多出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隐于灯影下,“敢问家住何处啊?” 女子咯咯一笑,吐出四个字来:“瑶湖魔宫。” 但铁燕二人的表情突然诡异起来。 只因阴影中的那人正在慢慢踱步走出,穿一件立领宽大的黑袍,袍角拽地,垂着两条大袖,只在般步伐变幻间,袖中一左一右已滑出两柄剑来。 这人一步步自阴影中走到了火光下,显露出一张戴有黄金面具的脸孔,一双幽深的眼瞳骨碌转动:“原来是‘天美宫主’,初次见面,在下‘天下盟’二盟主。” “天下盟?”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铁燕二人还愣了一愣。 但他们双眼陡然圆睁,毛骨悚然,只见那三十六洞的人忽然翻手一转,掌中全都多出一件黑不溜秋的圆筒状物件,紧跟着抬手一送…… “啊!” 刹那间,众人眼前仿佛多出千百道流光。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3章 112:各逢敌手 第113章112:各逢敌手 雪夜,窄巷。 眼见李暮蝉与孙无二掠进风雪中,店内的众多高手也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想要一观此战。 一个是“天机棒”的传人,行事霸道,不可一世;一个则是如今江湖上名头最大,钱财最多,而且最令人心惊胆战的人物。 纵观李暮蝉之过往,简直就是个传奇。短短不过几载春秋,便从一个任人摆布的小角色,一步步走到今天,三番两次逆转必死之局,而后步步为营,掌权握势,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而且,也太令人措手不及了。 就像雨后春笋,一朝崛起,待到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人转身拂袖,已叱咤风云,试问谁人不惊。 这个人,尽管武功尚未达至顶峰,但论心机谋略,手段城府,无疑是当世少有。 “咱们跟上去瞧瞧这位幽灵公子的能耐。” 紫衣人出去了。 路小佳也出去了。 郭定、丁灵中、丁灵琳、叶开几乎同时追了出去。 而剩下的几人,还包括了卫八太爷的三个义子,以及两个身份不明的人。 这两人,面容一俊一丑,衣裳一金一银,极不简单。 极乐天女并未起身,她淡淡瞟了眼二人,美眸登时闪过一抹狡黠的冷芒,如能洞悉世情。 左边那位,金衣黄发,阔嘴宽额,右手虎口生茧,五指遒劲有力,双目透着锐芒,整个人气机勃发,应是名使剑的高手。 右边那人一袭银色锦衣,生着两条猿臂,腰间仿似盘着一条黑蟒,鼓鼓囊囊,暗藏杀机,定是位使鞭的好手。 只一眼,极乐天女便认出此二人是魔教中人,还都是相当棘手的存在。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魔教之中流传的一个说法。 教主座下,除了大长老,另有几位不同寻常的高手。 分别是一剑,一鞭,一拳,双刀。 这四个人,全都是大长老为了助教主开疆拓土亲自培养出来的弟子,一等一的高手。 每个人的实力都非同小可,放眼整个魔教,也只在教主和大长老之下,甚至不输副教主。 这些人原本也都是可以身居高位的,但谁叫中原武林出了一个李暮蝉,再加上“金钱帮”重现江湖,几方势力乱战不休,令大长老看见了东进的良机。所以,这个本打算隐退幕后的老人又有了雄心壮志,便只派了实力最弱的铁燕二人接应李暮蝉,将剩下的三大高手藏了起来。 至于目的,不难理解,无非是想示敌以弱,出其不意。 但眼下这般局势,此二人出现在这里就很有意思了。 极乐天女当然不笨,她很聪明,这二人是来杀她的,或者准确的来说是为了杀李暮蝉和她的,而且自己那三十六洞的人马现在大概也有了变数,铁燕二人绝不会例外,这些人都是一伙的。 可极乐天女非但不惊,反而嫣然一笑。 因为魔教之中有人起了异心啊,这便意味着李暮蝉的威胁大减,一个四分五裂的魔教总是更容易对付些。 金衣人冷冷道:“你是否已经认出了我们? 极乐天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呵呵,你们这副怪模怪样的打扮,相信很难认不出来。” 金衣人双眼微眯:“我若是你,现在绝然笑不出来。” 银衣人目透冷意,还有难以克制的欲望,一双眼睛不住扫过极乐天女婀娜动人的身姿。 极乐天女笑的更开心了:“没办法,笑着死,总好过哭着死,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金狮!” “银龙!” 二人各是回应了一声,简单吐出两个名字。 “放心,漂亮的女人总是可以活的很久,”银龙的眼神像是化作两团烈火,滚烫无比,恨不得灼伤极乐天女那娇嫩细腻的皮肤,“尤其是伱这样的尤物。” 极乐天女摇身一转,浑身银饰环佩叮铛直响,莲步几迈,人已如蝴蝶般掀帘飘走,顺势还勾了勾指头。 “呵呵,好啊,你们不妨跟上来试试。” 二人不见半点迟疑,各自嗤笑一声,眼透杀机,起身追了出去。 形式至此,小店内顿时变得冷清起来,灯火微弱,灯油见底,只剩下满桌零零散散的酒菜。 但还是有人的。 以青面长脸大汉为首的三人又打起了龙小云的主意。 趁着众人陆续离开,三人决定动手。 龙小云身上还系着没解下来的油腻兜布,粗粝的面庞在灯下像极了饱受风吹雨淋的顽石,沁着一层浅浅的油光,坚毅而不可动摇。 他身前放着一碟花生米,一手拿筷,一手端杯。 酒入喉肠,暖人心肺,他慢慢细品着,再夹起一粒花生送进嘴里,咸香,焦脆,而且饱满,这一定是某片肥沃土壤种出来的花生,还有他日渐精进的手艺,才有如此滋味儿。 龙小云吃的很慢,对于外面的一战,他浑似没有半点兴趣,只是细嚼慢咽的坐着,表情十分平静地看着三人朝自己走来。 他曾经也有过万众瞩目,锦衣玉食,无数人讨好巴结的时候,很风光。那时“兴云庄”名震北方武林,各路豪杰争相登门拜访,来者非富即贵,门庭若市。 可惜,一切都过去了,他也不再年轻。 见龙小云如此镇定,青面汉子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是等着外面那些人来救你吧?” “怎会啊,”龙小云咽下了酒,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短时间内他们应该回不来了。” 三人眼神阴晴不定,冷笑连连:“那你还能坐得住?把那本奇书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龙小云叹了口气:“若非那人让我等着,我确实早就坐不住了。而且你们来的太晚了,这些年‘青龙会’的来寻,‘金钱帮’的也来找,他们却不知那本书早就被我付之一炬了。” 三人脸色渐渐生变,他们就是再蠢,也听出了一些端倪,觉查到了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谁让你在此等着?” 三人互望一眼,不等龙小云回应,突然齐齐暴起发难,袖中倏尔爆射出数十枚牛毛细雨般的飞针,像是梨花暴雨,杀机无穷。 蜀中唐门的暗器。 但三人的脸色也在这个时候变得惨然,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一双眼睛几要瞪出眼眶,满目震怖之色。 因为那本该是个废物的龙小云突然间飘了起来,无声无息,横身凌空一荡,宛如一羽浮空,整个人飞旋急转,手中的筷子仿佛化作一口惊世神剑,筷影翻飞如电,顷刻间便将所有飞针一扫而空。 太快了。 这人非但不是什么武功被废的废物,还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大高手。 须臾刹那,龙小云又施施然坐了回去。 三人面露畏色,各是后退几步,一屁股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中生机迅速黯淡,喉头各是肉眼可见的渗出一点殷红,然后像是喝醉了一样,下颌一垂,再没动静。 而在龙小云身前的桌面上,早已插满了一根根细小的飞针。 这一刻,他眼里似是迸发出两团璀璨摄人的奇光,左手五指箕张,扬臂拂袖自桌上横空一抹而过,满桌的飞针顷刻就如同变戏法般没了踪影,连针孔都尽数被抹去,不见痕迹,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龙小云走到门口,撩帘出去,远眺风雪。 就见漆黑的雪夜中,四方隐有火光亮起,连李园都着火了,人声不绝。 “好热闹啊,终于不用再坐着了。” 借着冲天的火光,依稀可见他的襟内露出一角金色的面具,转瞬隐去。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4章 113:终会天机棒 第114章113:终会天机棒 长街夜雪。 保定城的上空,数道身影兔起鹘落,飞逐狂奔,但随着城中四方生出变故,这些人又都星散而去,原本紧随不落欲要观战的众人陆续减少。 直至剩下交手双方,李暮蝉方才飞掠而下,歇在一条寂静的长街。 孙无二腾空而至,眼见李暮蝉止步转身,铁棒砰然砸地,讥笑道:“跑啊,你倒是继续跑啊。” 李暮蝉的话语很平静,但他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已冷了下来,阴冷狠戾,淡淡笑道:“我也想跑啊,但如今我既已成了别人的老大,总该撑撑场面。这天底下谁都可以逃,唯独做老大的不能逃,逃了,既难服众,人心也散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将揣在袖中的双手退了出来,那双手,冷白无血,剔透如冰。 腰间的刀已在凌厉气机下隐隐震颤,仿似要振脱刀鞘一般。 “真是个笑话,淤泥烂巷里的臭虫什么时候居然也开始学人做老大了。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我只会废了你,既然伱这么想一飞冲天,我就让你重新摔回去。” 孙无二的表情原本十分凶狠,但当他听到李暮蝉的话后,眼角余光已留意着四周,生怕暗中被布下了埋伏。 毕竟在他眼中,李暮蝉从来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而且都留有后手,藏有手段,若只用武功高低来看待此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只是这个念头一经生出,孙无二那张蜡黄的脸孔陡然一僵,而后变得阴沉。 不知不觉间,这个曾几何时不屑一顾的小角色,居然已成长到了让人心生忌惮的地步。 孙无二口鼻内溢出缕缕滚烫白气,化作冷霜,挂在上了眉睫,雪白晶莹。 他眉眼因筋肉的蠕动在一点点拉伸,本就阴狠的面容顿时更添狰狞,瞪目扬眉,宛如恶鬼夜叉,一双厉目隔着风雪都在发亮。 李暮蝉必须死。 这人武功尚未达至绝顶就已有此能耐,待到对方气候大成,岂非无人可制。 而在孙无二对面,感受着面前人体内如火炽盛的恐怖杀意,李暮蝉扬了扬秀刀似的眉,反讥道:“上次的陷阱滋味如何啊?放心,今天我可没设埋伏。这江湖说到底还是信仰强者的,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心机城府再高再深,还得有绝强的实力为依托才行,不然如何服众啊?” 提及此事,孙无二便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他差点死在那陷阱之下,眼中杀意更甚,凶光大放。 “砰!砰!” “亮刀吧!” 压根不再多费唇舌,孙无二迟恐生变,铁棒一敲一扫。 他敲的是地面,一棒砸下,身旁石板轰然炸碎,棍影拦空一扫,两颗核桃大小的碎石先后化作一抹急影乌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李暮蝉面门。 李暮蝉瞳孔疯狂急缩,他双肩未动,双脚未动,连双膝都没动,但整个人仿似变得轻飘飘的,浑身鬼气森森,眼窝中如有鬼火燃起,像一缕幽魂般横移出一截。 只是身形堪堪一稳,一根铁棒,携天惊地破之势,当空砸落,漫天飞雪尽被那万钧一击卷向两旁,雪幕被撕开一道巨大豁口,引霜雪逆流。 狂暴劲风袭来,李暮蝉满头发丝都被卷了起来。 “啊!” 孙无二口发啸叫,呲牙吐声,焦黄的头发根根倒竖,双眼瞪如铜铃,远望如一只欲要择人而噬的山魈恶鬼,又似化作一尊疯魔,攻势狂乱霸道,骇人听闻。 李暮蝉浑身毛孔都在一棒之下齐齐紧收,他落足一瞬,摇身一转,遂侧身避开。 孙无二狞笑连连,原本势如雷霆的一棒,竟极为突兀的顿在半空,一动一静,动如弦上之箭,静如浮云落木,须臾可变。 铁棒横空,二人脚下积雪唰的如大浪奔腾,翻滚涌动。 然棒势未止。 孙无二提棒在手,丝毫不给李暮蝉喘息之机,腰身下沉,手中铁棒顺势横抡,狂暴气势立时席卷长街,棍风激的两侧旗布猎猎作响,掀的屋瓦齐震。 李暮蝉见势足尖轻点,如鬼魅般腾挪闪身,顿见雪中人影绰绰。 孙无二的攻势虽强横凶悍,可一时间居然奈何不了李暮蝉这奇诡多变的身法,脸上凶相更甚,手中铁棒倏尔一收,双手擒棒,挥舞间四面八方尽是狂乱棍影,只若擒着一条黑色妖龙,兴风作浪,推霜卷雪。 一瞬间,李暮蝉顿觉面前如有阵阵狂风大浪袭来,一浪盖过一浪,四面天昏地暗,飞沙走石,长街上的灯笼逐一熄灭,就好像陷入一个泥沼,灵动身法为之一缓。 他双眼微眯,心中大为惊叹:“这天机棒果然非同凡响!” “轰!” “轰!” “轰!” …… 陡然,李暮蝉身前的石板接连炸裂,如被惊雷劈中,爆碎的尘嚣中,一个沉重步伐停在五尺之外,遂见一根漆黑铁棒捅破纷乱的雪幕,势如狂龙出海,点向他的胸口。 而铁棒之后,是孙无二狰狞狂笑的嘴脸。 “死吧!” 风雪暴乱。 “啊!” 一声凄厉尖锐的长啸陡然如冰锥箭矢般钉入孙无二耳中。 孙无二乍觉耳膜刺痛,耳中“嗡鸣”不止,胸腹间激荡的气血为之一滞,铁棒攻势也随之一缓。 李暮蝉见状身形一晃,便想抄掠挤进,岂料孙无二压根不给还手之机,迅速后撤一步,手中铁棒一震,棒影层层铺开,将他罩了进去。 李暮蝉脸颊一紧,遍体生寒,只因这一招他见过。当年在长安“冷香园”外,在那间豆浆铺子里,此人以木棍举重若轻,神乎其技的一幕犹在眼前。 棍势之下,孙无二身前方圆两丈范围内的飞霜寒雪就像从天地间被剥离了出来,随棒而走,如龙如蛇,如风云激荡。 不过片刻,此人棒下竟卷出一个骇人的风雪漩涡,将李暮蝉卷入其中。 端是攻守兼备,好一式惊世骇俗的奇招。 但这只是起手,孙无二狂笑不止,铁棒飞卷之际顺势往上一掀。 李暮蝉整个人立马就像风筝般被那狂暴的劲风挑飞起来。 “看老子的棒挑千山。” 只在李暮蝉腾空一瞬,孙无二手里的铁棒已似狂风骤雨般砸了上去,这是绝险杀招。 但李暮蝉微眯的眸子却在此刻陡张,眼中杀机爆现,他伸出两指,食指中指在腰间左侧的双刀刀柄上一沾一提,双刀“呛啷”一声,仿似被无形丝线牵引般倒拔出鞘。 青芒横空,冷芒乍现,双刀在手,李暮蝉凌空倒悬,双刀齐出。 看到这两抹刀光,孙无二脸上的狞笑刹那顿住,眼底精光灿亮,如同瞧见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透着浓浓的惊疑,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啊!” 而在长街一端。 丁灵琳和丁灵中、路小佳三人正快步赶来。 他们也看到了这两抹刀光,都瞪大了双眼。 这人亮的是刀光,用的竟是剑法。 不光是剑法,李暮蝉左手施展刀法,右手施展剑法,刀剑之势忽而左右挪转,忽而正反变幻,青芒与寒光交织,自上而下与那漫天棒影撞在一起,碰出一团骤急可怕的火星。 还有…… 值此生死之际,李暮蝉胸腹突然震颤一鼓,喉舌蠕动,张口一吐,一点寒星直射孙无二眉心。 “啊,嚼铁大法?”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5章 114:杀孙 第115章114:杀孙 …… “点苍的游龙剑法。” “青城的飞星逐月剑。” “松鹤快剑。” “衡山潇湘剑客的清风剑法。” “崆峒剑法。” “谢氏剑法。” …… 丁灵琳瞪大眼睛,轻掩红唇,她家世显赫,为北方武林三大世家之一丁家的大小姐,自幼见多识广,目睹过诸多剑道名家的手段,此刻只一打量,便将李暮蝉的剑法如数家珍般一一道出。 直到李暮蝉吐出一点寒星,一旁的路小佳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道:“居然是嚼铁大法,他居然还会嚼铁大法。” 路小佳见识过刘妈妈口吐铁丸,打人死穴的可怕手段,如今李暮蝉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简直如出一辙。 “嗯,不对,他吐的不是铁丸,那是……桃核。” 居然是桃核。 丁灵琳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一眨,猛的记起来一件事情,恍然道:“这人好像很爱吃果脯蜜饯来着。” 早在金陵城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了李暮蝉的习惯。 “没错。” 叶开也来了。 他眼露精光,面露凝重,这人居然在两息之间变幻了十数种当今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剑法。 不光是剑法,这剑法由那两柄单锋剑般的奇兵施展开来,简直面目全非,但却愈发奇诡难防,其中还糅杂了极为要命的刀招。 剑招、刀招尽在掌握。 “当年李暮蝉在金陵城露了一手刀剑齐用的绝学,我本以为这已是他最后的手段,想不到此人剑法竟也如此高明,而且精通百家。” 再看场中。 看到那近在咫尺射来的寒星急影,孙无二目中骤见血丝弥漫,心头一颤,霎时间爆发出一股惨烈杀气,但嘴角却隐有一抹残酷冷笑浮现。 生死大劫当面,他右手擒棒,左手回收,掌心劲力澎湃涌动,当机立断便挡在了自己的眉心前。 做完这一切还不够。 孙无二右臂一抖,漫天棍影悉数收敛如一,只是原本无坚不摧的铁棒竟在这个时候从中而断,拦腰分开。 “哗啦!” 原来棒身内里竟然藏有一条锁链,六尺长短的铁棒刹那化作为两截,一截在手,一截如水火流星锤般直直砸向李暮蝉胸膛。 当初他就是吃了兵器受制的大亏,差点死在李暮蝉所设的陷阱中,如今岂能毫无防备。 电光石火间,李暮蝉像是被重锤砸中一般,本该下坠的身体“砰”的倒翻起丈许,风雪中点点殷红溅落,已然受创。 孙无二左手同时一攥,眼中尽是不屑之色。 这果然只是颗桃核,而且毫无威力,不过是用来令人分心的小伎俩罢了。 他抬头眯眼,视线正好与半空翻转腾挪的李暮蝉对了个正着。 却见李暮蝉未等落地,双手一松,手中的两口寒锋奇刃登时化作两抹寒芒,横空而过,离手而出。 “嘿嘿嘿,小子,你还是太嫩……” 见此情形,孙无二不惊反喜,连招架都懒得招架,侧身一避,下意识一拽铁棒,脚下正欲乘胜追击,收了李暮蝉的性命。 岂料那两抹遁空流光竟在离手飞驰间不可思议的合二为一,化作一口剑器。 剑尖直指孙无二心口。 “嗯?” 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观战的几人都大感诧异震惊。 孙无二脸色也是急变,他原本是能避开的,此刻双器合一,剑势易改,眨眼已至身前,想要再做反应已是迟了。 心念电转,孙无二已将那勾连铁棒的锁链拦在身前,挡在了剑锋前。 “刺啦!” 随着金铁交击之声,剑下迸溅一团火星。 挡住了!!! 只是孙无二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额角青筋抽搐,一张蜡黄的脸飞快涨红。 因为,神剑在前,人影在后。 李暮蝉翻身而落,黑袍如鹤翼卷荡飞扬,虚晃一闪,长街顿见凭空乍现数道鬼魅般的虚影,他急追而上,将掌心按在了剑柄之上。 到了这个时候,看着李暮蝉那双近在咫尺的幽暗眼眸,孙无二好似三伏天被当头浇下一盆凉水,一个激灵,彻底动容。 李暮蝉握剑在手,单足一跺,霜雪激飞,剑上寒芒大盛,长剑颤鸣,根本不给对手反应之机。 “砰”的一声,只在孙无二目眦尽裂的注视中,锁链寸寸碎断。 大难临头。 “噗嗤!” 眨眼间,一截剑尖自其胸口贯入,从后背破衣而出。 李暮蝉手持利器,势如仙人指路,一剑夺命。 天机棒脱手而落,孙无二愣愣站在原地,喉舌蠕动,口吐逆血。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李暮蝉,看着这个一步步崛起,从一个苟延残喘,挣扎求活的小人物,变成了如今这般可怕的存在。 孙无二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败。 但旁观的几人却看清了,看的很清楚。 “他的刀。” 路小佳眼中冷芒浮现,按刀握剑的手俱是一紧。 叶开也睁大眼睛,呢喃道:“没错,是他的刀,居然能变成剑。” 这把兵器,分开为刀,合一为剑,简直暗藏无穷杀机。 紫衣人罕见开口:“他败给了自己的骄狂。” 叶开摇头轻叹:“惊才绝艳,自行摸索出了‘天机棒’的练法,可惜却没有得其精髓。” 孙无二脸色涨红充血,临死之际,他还想要反扑,右手颤颤巍巍的抓向李暮蝉。 李暮蝉面无表情,长剑一抽,一腔热血瞬间将他半边冷白的脸颊染红。 孙无二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然而不及发出惨叫,一抹青色刀光弯曲如弧月,斩过了他的脖颈。 头颅抛落,孙无二死不瞑目。 李暮蝉立在大雪中,一翻手背,擦试掉脸颊上飞快变冷的血液,而后望着叶开等人,咧嘴笑了一笑,笑的有些惊心动魄,张狂肆然。 丁灵中哑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这个人居然赢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李暮蝉的胜算都微乎其微。 孙无二自初入江湖尽管只有寥寥数战,但所面对的对手全都非同小可。 先是自荆无命与上官小仙的面前从容而退,又败李曼青,然后与魔教大长老酣战数十招后飘然抽身。 这个人本该无敌的,如今居然倒在了这里。 叶开叹道:“这个人的崛起已是必然。” 李暮蝉没理会几人的反应,他目光横移,看向了那名紫衣人,望着对方腰间的“离别钩”。 这是个强敌,而且是绝强大敌。 但李暮蝉无惧,因为风雪中忽然多出很多脚步声,在屋顶急掠,自黑暗中现身。 一股无形的杀机顿时笼罩四野,弥漫八方。 如此阵势,紫衣人堪堪迈出的左脚又收了回去。 李暮蝉眯眼笑道:“诸位可以离开了,我现在得去处理一下本教的私事。” 一群人想都不想,转身就退。 便在众人离去不久,长街一头,极乐天女带着香风飘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金狮、银龙二人。 然后,这两个人都看见了孙无二的无头身体,又看到了双手提刀的李暮蝉,两张脸孔都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然后毫不迟疑的爆退,退的又快又急。 李暮蝉轻声道:“欺负了我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金狮、银龙果然又退回来了。 二人脸色阴晴不定,惨白异常,咬咬牙,俱是单膝一跪,沙哑道开口。 “属下金狮见过副教主!” “属下银龙拜见副教主!” 李暮蝉面无表情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金狮垂着头:“回副教主,今日之事是吾等过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天美宫主您不能杀她,她若死了,您也要死。” “哈哈哈……”李暮蝉笑了起来,他虽笑,但眼里绝没有笑意:“你在说这句话之前,是不是该好好想一想自身的处境,要知道我现在可是能在举手间致伱们于死地的。”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6章 115:教主夫人? 第116章115:教主夫人? 沈家旧宅。 还是在那座破落的厅阁内,李暮蝉带人走了进来。 阁内的火堆犹未熄灭,散发着余温,但适才的百多位魔众,此时全都躺在了外面,被一一摆开,死去多时。 这些人的死状都很吓人,很恐怖,浑身血洞,千疮百孔,但表情却少有几个惊恐的,像是在一瞬半刹被夺去了性命,死的很痛快。 好在还有人活着,一个女人,两个长老。 见到李暮蝉进来,铁燕二人的表情可真是精彩极了。 铁二长老率先惨声开口:“副教主饶命!” 火光下,这人肩头冒血,右腿中箭。 “你还知道我是副教主啊?”李暮蝉大袖一拂,半坐半仰的靠在一张太师椅上,摆出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哂笑道:“那你怎敢如此无礼?我记得金陵城中,本座好像放了你们夫妻一马,不说感恩戴德,伱也不该联手别人对付我才是;唉,从我这里拿了那么多好处,居然反过头想要杀我,真是令我很伤心啊。” 燕三长老是个女子,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子,她也中箭了,脸色煞白难看,嘴唇翕动间似乎还想说几句硬气的话,但对着李暮蝉那双鬼火似的眼眸和其脚边摆放的孙无二的脑袋,整个人就好像泄了气一样,瘫软下来,低头颤声道:“公子,饶……饶命!” 李暮蝉眸光闪烁,吩咐道:“先让他们两个去外面凉快凉快,冷静一下。” 话音一落,只在铁燕二人一连串的惊呼讨饶中,他们已被拖了出去。 火堆旁,那个黑裙女子瞪着一双极是惑人的绝美眼眸,眼底闪过异彩,非但不惊,反而露出一抹妩媚的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再瞥了眼李暮蝉身旁的极乐天女,方才柔声道:“幽灵公子果然非同一般,奴家孙杏雨,在此见过了。” “天美宫主?瑶湖魔宫的主人,倒是忘了你这号人物。”李暮蝉笑吟吟地道,“看来你还没有弄清楚局势,还有你的这两个手下……” 他将目光转向金狮、银龙,这二人站的极是恭谨,半低着双眼,但身子早已暗中蓄势绷紧。 可突然,二人就像喝醉酒了一样,脚下踉跄一晃,一双眼睛透着错愕惊慌,浑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李暮蝉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趴倒在地上。 极乐天女娇笑道:“你们两个不是说我很香么?追了我一路,滋味如何啊?” 金狮艰难抬头,嘎声道:“他们都闻了,怎么……” 极乐天女站在李暮蝉身旁,扶着椅背,语气轻柔地说:“我身上的香气有很多种,香风自然没毒,但若是一人连着闻了好几种,当然就有毒了。” 李暮蝉乐开了花:“连这种用毒的狠手你们也敢惦记,我都不敢,真是够厉害的。” 天美宫主见状还想开口:“副教主……” 李暮蝉双眼倏然一眯,截道:“跪下说话。” 话音一落。 “啪!啪!” 两颗飞石打在了孙杏雨的腿弯处。 这人当即狼狈一跪。 孙杏雨抬起头,脸色寒了下来,眼神也狠毒起来:“你敢如此对我?” “呵呵,”李暮蝉一拢大袖,坐正了身子,以一种上位者的角度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女人,“要不你先说说你的底细,我再考虑要不要杀了你。” 这女子确实人如其名,杏眼红唇,粉腮玉骨,尤其是那双眼眸,像藏进了杏花时节的江南烟雨,迷离诱人,引人沉沦。 要不是他暗中早做了布置,有些底气,今日这一劫十有八九得葬身在此。 孙杏雨语带讥讽道:“小楼一夜听春雨。” 她只是念了这么一首诗,然后便扬起了如天鹅羽毛般白的雪颈,抬起了下巴,傲气凌人的想要重新站起来。 原来,这句诗说的便是眼前人。 李暮蝉道:“可你勾结正道,意图叛教啊。” “那又如何?”孙杏雨满不在乎,高傲像一只孔雀,“杀了我们,谁能证实你的话,你幽灵公子的名头也不是什么善类,你觉得仇小楼会信你还是信我啊?而且我身旁可不止他们几个,只要我出了意外,不出三天,你就是魔教的叛徒。” 李暮蝉眼睛亮了一亮,鬼火退散,又恢复了清澈:“唔,听起来,你还真是吃定我了。” 孙杏雨垂着一对水袖,笑容玩味的扫过阁内众人,等视线当空划过一圈,才重新落回到李暮蝉那张富有生机且好看的面容上:“不,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发现公子和我是同道中人,你的这些人可不简单。” 自然不简单,她带来的那百多位亲信手下,任谁遇上都要退避三舍,不成想刚才只在眨眼的功夫全倒了下去,毙命当场。 “不如你我联手,到时候不但能解决掉仇小楼,连五大剑派和‘神剑山庄’也能一起收拾了。” 李暮蝉“哦”了一声,奇道:“神剑山庄?你是如何和他们合作的?” 孙杏雨妩媚一笑,说出了一句令所有人都十分意外的话:“何来合作?呵呵,因为谢晓峰已是我的裙下之臣,这难道不比合作更好么?” 此话一出,厅阁内,众人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很是诡异起来。 堂堂“剑神”谢晓峰居然和魔教教主的女人勾搭在了一起? 孙杏雨的脸上已没了寒意,眼里也没了怨毒,嫣然笑道:“呵呵,副教主不用这么惊讶,谢晓峰是‘剑神’不假,可他也是个男人,既是男人,就永远离不开女人,更别说我这种倾国倾城的女人。” 李暮扶额而笑:“说的不错,情义千斤,终究不敌胸脯四两……那么如你所言,解决了仇小楼,铲除了五大剑派,这个江湖由谁做主啊?” 孙杏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暮蝉:“当然是咱俩了。听说公子坐拥无数钱粮,倘若你我同行,吾等前方,绝无敌手。” “这件事情我说了可不算。”李暮蝉一摇头,望向一旁的极乐天女,轻声道,“你意下如何?” 极乐天女先是一怔,然后会意般的眨眨眼:“我当然是不愿意咯。我也可以不用杀她,还能让她听公子你的话。” 李暮蝉满意道:“那就好。” 见此情形,孙杏雨笑容再改,正想开口,但她本是花容月貌的脸陡然惨白一片,就连地上的金狮、银龙也惊恐万分,嘴里呻吟般的嚎了一声。 原来,极乐天女已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小巧的竹笼。 那竹笼甫一凑近火堆,里面便响起一阵爪牙爬动的沙沙声,听的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苗疆蛊术?” 这下子,原本还十分硬气的三个人,都没了先前的气势。 “副教主饶命啊!” “我们知错了!” “你……你……” …… 听着三人的讨饶声,李暮蝉合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静静坐着。 直到一切动静全都消失,停了下来,他才问:“这个需要解药么?” 极乐天女笑眯眯地说:“此蛊名为‘腐心蛊’,每月月中发作一次,可凭药引安抚,不然就会以人血肉为食,还会在人身之内产卵寄生,中蛊者死时多是肠穿肚烂,七窍化为虫穴。” 她每说一句,金狮、银龙、天美宫主的脸色就惨上一分。 李暮蝉这时才柔声招呼道:“你们可以离开了,我不杀你们。” 孙杏雨面无表情的看了李暮蝉一眼,转身步入门外的风雪。 做完这一切,李暮蝉忽然道:“你们也都出去吧,今夜辛苦了。” 一时间,厅阁内的人影纷纷似鬼魅般融入了外面的夜色。 但有一个人不曾离开。 李暮蝉没有睁眼,他只是坐着,双手按着木椅:“你为什么站在我的身后?” 极乐天女叹了口气:“我怕你会倒下去。” “滴答!滴答!” 也在这时,李暮蝉的衣角忽然落下一滴血迹。 他受伤了,适才孙无二那一棒并非毫无建功,那神乎其技,技羚羊挂角的一招,差点要了他的命;但如今这等险要关头,就是再重的伤,李暮蝉也不能表现出来。 李暮蝉的嘴唇变得苍白起来,低低一笑:“看来老大确实不好当啊,不过你放心,我还倒不下去,我要是倒了,树倒猢狲散,为山九仞,岂能在此功亏一篑。” 极乐天女的眼中带着一抹怜惜:“你应该好好睡一觉。” 李暮蝉轻声道:“不用了,我只需要坐在这里要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帮我守着点。” “好!” ……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7章 116:飞剑客 第117章116:飞剑客 雪停了,天亮了。 一夜无话,听着墙外的鸡啼犬吠,李暮蝉徐徐睁眼。 他在厅阁内坐了一夜,极乐天女守了一夜。 一夜过去,李暮蝉的眼眸重新亮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不迫,气定神足。尽管昨夜刚刚经历了一场险象绝伦的厮杀,但他的身上,只看得到点尘不染,未有惨烈血腥,整个人生机勃勃,似东升旭日。 不改的是,脚边孙无二的头颅早已死灰苍白,始终睁着双眼。 李暮蝉睁眼的同时就笑了,因为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就见门外的雪地里,两尊雪人正直挺挺地站着,雪后面还有两只骨碌转动的眼珠子。 李暮蝉笑罢之后突然柔声道:“多谢!” 极乐天女打了个浅浅的呵欠,伸着懒腰:“我要的可不是一句感谢。” 她说罢还想出去,李暮蝉提醒道:“困的话就在这里睡吧,你如今可是我这边的得力干将,小心中了埋伏。” 极乐天女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李暮蝉却不再接她的话,而是冲着门外招呼了一声:“你们两个进来吧!” 听到这句话,铁燕二人如蒙大赦,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接着“扑通”一跪,低下了头。 李暮蝉笑道:“看来伱们已经足够清醒了。” 铁二长老哑声道:“属下知错了。” 燕三长老跟着开口:“还请副教主恕罪。” 李暮蝉长呼出一口气,呵出一团白雾,轻叹了一声:“我原以为你们是聪明人,毕竟咱们在金陵城打过交道,所以此次特意找了你们与我同行,想不到你二人非但不聪明,还很愚蠢;你们现在吃的用的,享受的一切,哪样不是我给的?杀了我,她能给你们更好的?” 铁二长老身子一颤,然后急忙开口:“副教主明查,与天美宫主联手我夫妻二人也是被逼无奈,金狮、银龙对她忠心耿耿,她还拿到了我们的把柄,不得不妥协啊。” 燕三长老满头霜雪,眉睫上也都结满了冷霜,哪还有半点漂亮的模样,垂首恭谨道:“还请副教主给我二人一次机会,我夫妻从今往后愿以公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李暮蝉沉吟了片刻,正色道:“好,就看在当初金陵城里你俩援手的情分上,我姑且再原谅你们一次,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起来吧。” “多谢副教主。” 二人诚惶诚恐的起身,然后在李暮蝉的示意下,重新燃起了火堆,驱散着寒气。 “她想要什么?”李暮蝉问。 铁二长老毫不犹豫道:“权势,地位,她想要整个武林。” 燕三长老跟着开口,语气十分恭敬:“而且那人这些天时常会有干呕的举动,依属下猜测,孙杏雨定是有了身孕。” “身孕?”李暮蝉抿了抿唇,听笑了,“谢晓峰的骨肉么?真不知道谢王孙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何种反应。” 极乐天女眯眼笑道:“看来这位剑神也不过如此啊。” 李暮蝉不可置否道:“说到底他只是个一心唯剑,被家族逼着砥砺前行的可怜虫罢了。而且那个女人天生媚骨,很不简单;要知道天底下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容易骗人,而最容易上当的就是谢晓峰那种人。” “还有别的消息么?”他问。 “有,”燕三长老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回答,“属下还暗中发现,孙杏雨和一位神秘人的联系极其密切,达成了某种交易。” 李暮蝉扬了扬眉:“你,接着说。” 燕三长老道:“孙杏雨一身媚功便是由那人所传,而且属下可以肯定对方是个女子。” “女子?媚功?”李暮蝉沉默了下来,眼神闪烁,然后呢喃道,“我说呢,原来是《姹女迷魂大法》,那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她们达成了何种交易?” 燕三长老小心翼翼道:“绿玉魔杖,那人想要绿玉魔杖。” 李暮蝉看向她:“你是如何发现的?” 燕三长老急忙解释道:“因为一行人只有我是女的,我要贴身保护她。孙杏雨还曾暗中传递过几封密信,我为图自保,曾暗中窥探过,但她警惕心很强,故而只得‘绿玉魔杖’四字。” 听完这些话,李暮蝉温和笑道:“你们下去吧。” “是。” 铁燕二人互望一眼,眼中尽是未消的余悸,还有劫后余生的心惊肉跳,旋即低着头,退出了厅阁。 “上官小仙?”极乐天女啧啧有声,“看来她是想要暗中掌控魔教了。” 那“绿玉魔杖”既是魔教教主的信物,得之便可号令群魔,有此想法也不算奇怪。 但李暮蝉却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时机不对,此劫之后世上还有没有魔教都得另说,而且他太了解自家这个娘子了,心气极高,再有“金钱帮”正值如日中天之际,如上官小仙那般人物,只会趁势吞并,哪还会在乎这么一件信物。 “绿玉魔杖。”李暮蝉暗自思量了一番,“此物由魔教初祖阿修罗尊者自西方传入,世代传承,至尊至贵,被魔众奉为镇教圣物,难道……此杖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算了,”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忽然平复了心绪,“保定城内的各大世家主都通知到了吧?” “回禀公子,昨夜已是知会过了。”门外有人回应着,“照您的吩咐,限期一天,是降是逃,亦或是死,全凭他们自己选择。” “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李暮蝉的双眼像是又有合上的架势。 但是,门外忽有人疾步而入,手捧一封白纸黑字的战书。 确实是战书。 “三天后,城西长亭,带上你的剑!”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有一股凌厉肃杀之气透过笔锋跃然纸面。 剑气。 李暮蝉已知这是谁的战书。 嵩阳铁剑,郭定。 极乐天女脸上少了几分笑意:“你能接么?” 李暮蝉按上了腰间的刀剑,眼里闪过一抹笑意,道:“说起来,这似乎是我人生首次接受挑战,作为对敌手的尊重,说什么也要赴约一会。” …… 与此同时,昨夜孙无二败亡的消息不胫而走,飞快被各方耳目、眼线、暗桩传递自四方,落入不少大人物手中。 “居然败了?” “孙无二居然输了。” “李暮蝉竟然赢了。” …… 收到消息的一瞬间,一句句失态吃惊的话语接连脱口而出。 洛阳城内的一座宅邸中,上官小仙望着雪中一朵朵盛放的红梅,美的愈发勾魂摄魄,不似凡人。 她微微低着下巴,嗅着花香,阳光下的面容宛若冰肌玉骨般晶莹剔透,透到如能看见皮肉下的血脉筋络,美的近乎妖邪。 洛阳城也下雪了。 而她的身后,一个美貌妇人正回禀着消息。 消息很多,包括了李暮蝉在那间鸡毛小店里说的话,一切经过,全都被妇人一字不漏的叙述了出来。 “呵呵,孙杏雨,真是高看她了,”上官小仙双眼逐渐笑弯成了月牙,看似纤瘦秀气的身子上披着一件黑色大氅,玉手轻拽,这是她的心爱之物,“一个女人可以什么都不懂,但一定要懂得收敛,而不是谁都能轻易脱下她的衣裳。” 说完这些,上官小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面前的梅花则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枯萎,褪了颜色。 良久,她眨眼笑道:“刘妈,快要冬至了啊,我想吃饺子了,等荆大哥回来咱们一起吃吧,每年都惦记这一天,刚好今年又添了双筷子。” 妇人虽形貌易改,但声音却是不变,正是刘妈妈:“小姐,还有一个消息,帮中弟子发现了一个人。” 上官小仙头也不回地轻问:“谁?” 刘妈妈眼露精光,沉声凝重道:“飞剑客。” 上官小仙拈花的手蓦然一顿:“他在何处?” 刘妈妈道:“正在保定城!” …… 保定城内。 夕阳之下,一个冷漠的背影在长街上拖得很长……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8章 117:独行 第118章117:独行 大雪之后是大晴,更冷了。 天际流云飞散,阳光透下,照着街旁的老树,还有上面一颗颗覆霜挂雪的红果。 忽见一群鸟雀乌云似的从天而降,落在枝丫上叽叽喳喳的啄食着,热闹极了。 只是没过多久,便被街道上飞驰急去的马蹄声惊得张慌四散,转眼没了踪影。 短短不过两天,江湖上已掀起数场大动荡。 山西“彭家”连同蜀中“唐门”,以及巴山剑庐,南宫世家,丁家,还有长安城内的诸多世家,嵩阳郭家,十数家江湖势力、武林门派,先后遭遇袭杀,历经了一番惨烈血战,血染数里。 而在这些血战中,还涌现出几位神秘高手,惊现诸多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绝学,大放异彩。 譬如,昔年“七妙神君”所创“虬枝剑法”,此剑一出,五大剑派尽皆退避。 还有当年天下第一高手“大雷神”金开甲,所习“风雷神斧”的绝险杀招“重楼飞血”,连挫群魔。 …… 保定城内,李暮蝉走在被人扫净的石板街上,腰间挎刀挂剑,手里一如往常的捧着盒点心,吃的慢条斯理,细细品着。 他已洗了个热水澡,用一条黑布带束起了头发,换了一身天青色的棉袍,还系了一件绒领的雪色披风,狭长的眼眸里既有美食入口后的享受,还有对某些事情的思索。 阳光正好,街上贩夫走卒,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 极乐天女跟在后面,她东张西望,左瞧右看,一会儿看看布坊衣阁里的明艳衣裳,一会儿趁着李暮蝉出神的功夫买几盒胭脂水粉,挑几样首饰。 毕竟钱是用来花的,男人有钱都想要享受,想着好吃好喝找女人,那女人呢? 极乐天女这些日子可谓赚足了银子,尤其是听到自己手底下那群糙汉邪魔天天商量着钱该怎么花,她也想了很久。 除了她,铁燕二人也一步不离的跟着。 他们夫妻两个终于想明白了,比起喜怒无常的教主,和那不择手段的孙杏雨,李暮蝉虽说城府极深,但好歹为人和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最重要的是……给的太多了。 李暮蝉吃着手里的点心,心里却是在想孙杏雨的事情。 这人深藏不露,而且身份隐秘,想来天底下少有人知道她和仇小楼的关系,而且二人岁数也有相差,确实难料。 他随口问道:“孙杏雨这人的来历你们知道么?” 铁二长老毫不迟疑道:“知道,教主一生中曾有过三个女人,第一位是真正的教主夫人,为教主原配;后又娶了一名叫作‘弱柳夫人’的女子,这便是孙杏雨的生母。” 李暮蝉扬了扬眉,扭头道:“我怎么听的有些迷糊呢?” 铁二长老苦笑一声:“莫说公子迷糊,我当初无意中得知此事也觉吃惊。这弱柳夫人虽为教主的女人,但其生性淫荡,背地里与教中多位长老有染,后与他人私奔,生下了孙杏雨。” “原来如此,敢情不是亲生的,”李暮蝉恍然,遂一斜眸子,似笑非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铁二长老一五一十地道:“之前属下曾与铜驼斗酒,那厮喝醉后无意中告诉我的,原来和弱柳夫人私奔之人便是铜驼的叔叔;公子是否留意到孙杏雨的手,只因她生有六指,绝非教主血脉。” 这铜驼便是除金狮、银龙、铁燕之外另一位魔教高手。 李暮蝉仔细想了想,前天夜里,那孙杏雨似乎是用水袖藏起了双手。 铁二长老继续道:“那弱柳夫人人尽可夫,即便与人私奔后仍旧不改放荡心性,背地里与人苟合,最后被铜驼的叔叔发现,将奸夫淫夫一起打杀了,自己也羞而自尽。算下来,孙杏雨当年被送至魔教时才堪堪两三岁,教主那时正好接替老教主不久。” “这可真是……大开眼界,”李暮蝉眼神古怪,“关系也太复杂了。” 铁二长老低垂着眉眼,轻声道:“公子有所不知,此女与弱柳夫人的形貌极是相似,而且当年弱柳夫人出走后,教主雷霆震怒,脾性大变,杀了很多人。直到此女被送回,一天天长大,教主方才清醒,将那‘小楼一夜听春雨’刻在了圆月弯刀上。” 他说完又急忙补充道:“但整个魔教上下无人知道孙杏雨是弱柳夫人的女儿,只当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或许只有教主和铜驼才知道,哪怕到如今,孙杏雨的存在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铁二长老迟疑了一下,小心道:“依属下之见,教主应是把孙杏雨当成了其母的替代之物。” 李暮蝉眸光深邃,忽然微微一笑:“你其实还漏了一个人。” 铁二长老怔了一怔:“谁?” 李暮蝉将最后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伱不妨想想当年是谁把她带回魔教的。” 听到这话,铁二长老的双眼倏尔睁大,脱口哑声道:“大长老。” 李暮蝉叹了口气:“就猜到是他。” 铁二长老呐呐道:“他为何这么做?” “为何?”李暮蝉感慨道,“这没什么难理解的,一个忠臣绝不会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雄主沉迷于女色。当然,也有可能这位大长老和咱们一样,另怀心思,毕竟什么布置都不如枕边人来的天衣无缝,况且孙杏雨还怀了谢晓峰的骨肉。” 铁二长老瞳孔一缩:“公子,如此说来,孙杏雨会不会是大长老的人?” 李暮蝉摇摇头:“不知,我也只是猜测,真要那样,可就太热闹了。” 一行人且说且行,在保定城内走了走,转了转。 天气越来越冷了,杀机也越来越浓了。 而今天发杀机,万物凋零,生机绝灭,属于这座江湖的杀机也快到了。 出来逛街是极乐天女的要求,做为李暮蝉对她守夜的回报。 看着街上纵马驰援的江湖人,他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天地间更像是充斥着一股无形的肃杀,凭添了几分寒意。 大决战就要到了,只待那些群魔履足中原,届时便是五百年不逢的一场血战。 这些或为对手,或为同盟,亦或是手下、知己、好友的人,不知又能幸存多少。 极乐天女乐的合不拢嘴,开心到都要跳起来了,满身的银饰环佩叮铃作响,扛着一个大包袱,里面全是她买的东西,连同燕三长老也一起买了不少。 李暮蝉瞧得出来,这人看似手段毒辣,为人老道,但实则还是少女心性,想是在苗疆那片险山恶水中藏的太久,对外面的俗世知之甚少,很多时候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走着走着,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封密信。 铁二长老在旁看的心神狂震,居然不曾发现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别紧张,一个势力崛起之初,最重要的往往不是金银,而是消息。” 听到李暮蝉的话,铁二长老蓦然记起适才那些擦身而过的贩夫走卒,拒付文人,表情不免惊讶起来,这些人藏于三教九流之中,来去无影,居然都是耳目眼线。 李暮蝉打开了密信。 如今中原武林将逢浩劫,群雄并起,高手辈出,若不能随时洞悉局势,可是要吃大亏的。 “李曼青最近有何举动?”他边走边问。 铁二长老道:“没有任何举动,自从他上次败给了孙无二,好像就一直闭门不出,一蹶不振,连府中的仆人都遣散了。” 李暮蝉沉吟道:“既是如此,那就不必理会他。” “是,”铁二会意般的回了一句,而后小心翼翼地说,“公子,属下探得飞剑客好像现身了。” “不是好像,”李暮蝉说的不惊不慌,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灿亮矍铄,像是夜晚的星斗,摄人心魄,“他应该已经进来了。” “飞剑客。” 极乐天女忽然笑不出来了。 铁燕二人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犹如化作了地上未化尽的寒霜,动容颤栗。 这个名字,成名江湖二十余载,当年就罕逢敌手,如今必是登峰造极,深不可测。 这是一尊无敌的传奇人物。 事实上李暮蝉也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别的不说,谁让他练就了“幽灵秘谱”上的武功,此功与白飞飞渊源莫大,飞剑客这个当儿子的要找他也算情理之中。 而且,凭他现在的身份,中原武林谁都有借口杀他。 铁二低声道:“公子,那咱们?” “无事,你们先回去吧,剩下的路我想一个人走走。” 李暮蝉背着手,头也不回的漫步而行,衣袂随风微动,双眼凝神地望向前方,只是他步调尽管没变,然抬脚落足,已走过了厚深的霜雪,踩过了梅花,脚不留痕,如鬼似魅。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19章 118:残阳,枫林,长亭 第119章118:残阳,枫林,长亭 李暮蝉走的远了。 他走出了城,走在了夕阳下,漫步于枫林间。 霜雪已融,残阳如血。 李暮蝉走的很慢,尽管神情平淡,但他心里的斗志却在不停灼烧,于肺腑间翻涌,流于四肢百骸,化为熊火精光,显于双目。 他背着手,似闲庭信步般观赏着沿途的风景,心思格外清醒,绝不会因为杀了孙无二而沾沾自喜,自觉能独步武林,傲笑八方。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贪权爱势,往往一朝得势便自比天,忘乎所以,以至于最后无法无天,被权与利腐蚀了内心,忘了信念,舍弃了自己的志向,变得不择手段,癫狂如魔。 这种人,自成名得势的那天起,便注定了可悲的下场,陨落的惨状。 但他不会。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而权与利不过是他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如果真要形容的话,那他便是想要成为驾驭“权”与“利”的存在,他要睥睨天下,他要名震八表,而不是成为权力的奴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轻贱别人的生死,相反,李暮蝉很热爱生命,所以他才会对很多事情都充满了兴趣,才会钻研,从而造就了满身的技艺。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紫衣人。 这人站在几片比血还红,比火还艳的枫叶下,腰间挂着离别钩,静静地看着他。 李暮蝉笑道:“今天我可没时间应付你,改天吧。” 紫衣人长脸青面,不苟言笑,像是真就听懂了这句话,看了眼枫林小路的尽头,转身便走的没影了。 李暮蝉深深看了眼这人的背影,继续走,但走出不远,他又看见了一个人。 这回是个陌生人,一个身穿羊皮袄的小老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身上脏兮兮的,背着一捆柴,手里还拿有一根铜烟杆,干瘪的两腮轻一蠕动,嘬了嘬烟嘴,烟锅里登时亮起一团火星。 夕阳西下,老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自李暮蝉身旁走过。 李暮蝉看了对方一眼,但就在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顿住脚步,回头再看,身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老叟,当即眼神一冷:“这么多凑热闹的,本公子给你们三息,速速退去,不然,都得死。” “幽灵公子好大的口气,我……” 四面枫林间当即有人不服气的回应着,可话没说完,已无后话。 霎时间,林中四方响起一连串快急的异响,如鸟惊飞,如兽奔走,一道道身影俱皆星散远遁,眨眼逃了个精光。 保定城内的各大世家主如今除了“李园”,剩下的要么俯首,要么被他收买,或是出逃;这些驰援的江湖人哪还敢进城,只能守在外面,又闻郭定约战一事,便动了心思。 可惜,有心无胆。 李暮蝉又往前行了一小段,直至走通了小路,这才停下。 眼前是一座八角长亭。 亭内有人,一个清瘦的年轻人,黑衣黑剑,高大魁伟。 正是“嵩阳铁剑”的当代行走,郭定。 这人脸也是黑的,但漆黑的眸子却在放光。 因为李暮蝉来了。 郭定原以为似李暮蝉这种人绝不会将自身置于险境,甚至不会赴约。 李暮蝉苍白的脸庞上露着一抹和煦笑容:“放心,与天下高手争锋一直是我的夙愿。” 郭定道:“多谢!” 人冷,剑冷,话更冷。 但李暮蝉忽然留意到对方眼底闪过的憔悴和疲倦,还有醉意。 这人居然喝了酒? 他蹙眉凝目,转身就要退出长亭。 郭定的嗓音一沉,双眼陡张,满含杀机:“你在羞辱我?” 李暮蝉淡淡道:“我对求死之人没兴趣。” 郭定呼吸一紧,一瞬间只觉得被李暮蝉那双洞悉世情的眸子看了个彻彻底底,黝黑的脸色苍白无血。 他冷冷看着李暮蝉,嘎声道:“伱也受伤了,我绝不信你毫发未损。” 李暮蝉回头看了他一眼:“丁灵琳?” 郭定握剑的手已骨节发青,双唇紧抿,咬紧了牙关。 李暮蝉一猜即中,这人居然爱上了丁灵琳,可惜丁灵琳已有了叶开,也只会喜欢叶开,尽管这个姑娘很善良,但注定了不会有结果。 “你是想打赢我,好让她另眼相看?还是想舍命一战,替中原武林铲除我这个大害?”他问。 郭定的瞳孔已在收缩,眼里的精光只似无根之火,摇摇欲坠,几快熄灭。 李暮蝉叹了口气,停了下来,望了眼这座长亭:“这里是否就是当年的那座长亭?” 郭定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拾起了地上的酒壶,猛饮了一口,酒水淋湿了发丝,哑声道:“不错,这里就是当年‘天机老人’孙白发,和‘龙凤双环’上官金虹,以及‘小李飞刀’李探花三大绝顶高手会面交锋的所在。” 彼时上官金虹蛰伏数年,后一朝崛起,招揽了十七位《兵器谱》的高手,又因《怜花宝鉴》重现江湖,便是在此处,率荆无命欲要对李探花出手,结果被孙白发三言两语惊退。 李暮蝉忽然改变了主意,没有离去,而是坐了下来,招呼道:“酒!” 于是乎,眨眼功夫,似有微风掠过,长亭外已多了两坛上等美酒。 李暮蝉正准备喝上一口,可忽然,暮风骤急,灌满衣襟,满地枫叶飘飞而起,似凭空诞出锋芒,充斥着一股可怕的杀机。 这是剑气。 难以想象的无匹锋芒,仿佛连朔风都化作了刀剑,割的人面部刺痛。 郭定一个激灵,瞬间变了脸色,按剑凝目,眼中的所有情绪尽皆不见,只剩下一抹不加掩饰的骇然和震怖。 李暮蝉眸子微眯,斜睨了一眼枫林深处的小道,悠悠笑道:“你可以离开了。” 他是对郭定说的,旋即大手一拍酒坛泥封,仰头猛灌了半坛烈酒,哈哈大笑起来:“好酒!好酒啊!” 而在那条来时的小路上,李暮蝉已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孤独落拓的中年剑客。 这人背脊挺直,浓眉大眼,薄唇如锋,满身的风尘,满眼的沧桑,但整个人却要比郭定还要冷,冷漠的面容似一颗千年不变的寒石,粗布麻衣,眉眼冷峻,就好像铁打的一样。 郭定这下不光瞳孔收缩,心都在紧缩:“飞剑客?” 李暮蝉一拭嘴角的酒水,眼神直视不避的打量着对方:“你要见我?” 中年剑客冷视着他:“你在等我?” 李暮蝉沉默了下来,他看向对方的腰间,无剑。 而中年剑客的表情也有些许变化,因为就在他现身的同时,长亭左右,各是走出两道身影。 一人背负双剑,面带黄金面具,墨袍迎风,凌空立足于树冠之上,仿似一羽乘风,气态缥缈。另一人背负双手,大步自风枫林中走出,同样面戴黄金面具,身着丝绵袍子,不知来路,不见真容。 李暮蝉神态平和,走出长亭,回应道:“不错,我是在等你。” 中年剑客颔首:“好,那我就是见你。” 刹那间,林中狂风骤起,三股气机交织一体,共抗眼前不世大敌。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20章 119:蓦然回首,原是旧识 第120章119:蓦然回首,原是旧识 郭定已是醉了。 心颤手颤。 他躺倒在地上,失神望着李暮蝉的背影,又瞧瞧李暮蝉身旁的两个人。 这二人,气息似有似无,步伐起落无声,而且眼中神华内敛,分明是内力修到了极为高深的境地,俨然都不是寻常之辈,神秘莫测。 江湖上何时冒出这么两尊大高手? 李暮蝉一手揽着酒坛,一手按刀,仔细打量这位武林中近三十年来最可怕的剑手。 确实可怕。 这人只是简单站着,便仿似与天地融为一体,不见杀机,不闻气息,寂然如浮云落叶,傲然于天地之间。 但凝神再看,这人又极为普通,像是个柴夫,又像个庄稼汉,甚至落魄寒酸,垂着双手,哪有“天下第一快剑”的不世风采。 看不透。 枫叶如血,残阳如火,也映红了一双双眼眸,像是沁着血色。 “可惜……” 李暮蝉暗叹,此人虽剑倾江湖,却容易上当受骗,而且是上女人的当。 林仙儿骗过他,差点骗死他,上官小仙也骗过他。 想那林仙儿艳绝天下,自觉可把控天下男人的心,结果最后自甘堕落,生不如死,临死前,还将女儿托付给了这个被她伤到体无完肤,满心破碎的男人。 只是,谁又能想到,飞剑客居然答应了。 这其中若没有爱,是不可能的。 或许林仙儿也爱这个男人,但爱的太晚了,真情不是靠美貌和青春就能买到的,最后回首再看,终于幡然醒悟,全天下只有这个人值得她信任,值得她托付。 纵观这个女人的一生,简直就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梦,前半生繁华奢靡,艳绝天下,也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拜倒其裙下,后半生潦倒凄凉,死在娼寮里,还是死在自己女儿的手中。 上官小仙也骗了他。 林仙儿在发现自己怀有上官金虹的骨肉后,第一个找的便是阿飞,也正因为如此,她们母女才能活下来,避过无数次追杀。 可以说阿飞是看着上官小仙长大的,但他岂会想到这个女孩居然一直隐忍不发,在那一次次险象环生的刺杀下装疯卖傻,而今化身“金钱帮”帮主,叱咤风云,比她那个母亲还要可怕。 母女两个都骗了他。 但也都相信他。 这个人是值得托付一切的,因为他太善良了。 即便上官小仙那等富有心机的女子,阴谋诡计无数,也不忍再欺骗他,不允许有人去打扰他。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李暮蝉忽温和一笑,笑声仿若春风过境,令漫天杀机尽数消弭:“多有冒犯,你也知道现在江湖上很多人巴不得我死,难免紧张了一点。” 阿飞盯着他,同样在审视他,然后说出了一句令人意外的话:“我见过你,在洛阳古城。” 李暮蝉眸光流转,仔细想了想,但全无半点印象。 阿飞又道:“我在暗处。” 李暮蝉一挑秀刀似的眉,叹声笑道:“可惜了。” 阿飞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确实可惜。” 因为那个时候李暮蝉还是个好人,心地善良,可以全无戒心地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李暮蝉突然反应过来,似记起什么,眼神骤凝:“是你救的我?” 那时他被人构陷入狱,被霸占家产,几番险象环生,离死就差一步,可偏偏总能化险为夷,离难脱身;李暮蝉还以为是自己惜身自保,用钱买回的性命,如今再一细想,其中确有诸多巧合。 只一瞬间,李暮蝉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轻声道:“伱们别紧张,这人或许是来找我叙旧的。” 听到这句话,枫林中的诸多杀机悉数退去,就连那两个神秘人也都重新将自己隐没在了树影下,退出了几十丈。 李暮蝉自嘲一笑:“我还以为是凭自己的能耐走到今天,想不到原是沾了上官小仙的光……请进!” 阿飞步入长亭,缓缓道:“善良的人永远值得活下去。” 他看了眼地上的郭定,眉头一皱,但又似想起自己当年为情所困的模样,冷漠迫人的眼睛里多了些许不易觉察的情绪波动。 李暮蝉问:“你是为了‘幽灵秘籍’来的?” 阿飞冷冰冰地道:“我想知道你的秘籍从何处得来?” 李暮蝉重新坐在亭内,咧着嘴笑:“那是一个很曲折的故事,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没有兴趣听。” 阿飞说:“我有。” 他直挺挺的站着,等着。 李暮蝉有些意外,按理来说这人尽管心地善良,但为人锋芒毕露,冷若寒霜,绝不会和他说这么多废话。 莫不是漂泊游走的久了,心境也有了转变? “好吧,看在你当年救我的份上……该从什么时候说呢?”四目相对,他揉了揉眉心,想了想,终于在暮风的吹拂下娓娓道来:“那就从我遇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开始讲吧。” 到了今时今日,刀十二已不是什么秘密,过往的经历也不属于秘密。 暮色渐浓,夜色更深。 一个人说,一个人听,还有郭定这个旁观者,在旁听的心神跌宕,仿似身陷那重重杀局,目睹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陷阱,最后失神不语。 足足过去了一夜,直到昼夜交替,又是一天,李暮蝉才止住了话。 他说完了。 阿飞还是站着,像是什么事情都不会令他变色动容,更不会令他弯腰,整个人宛如一口寒锋冷剑。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李暮蝉问。 阿飞沉默了很久,道:“我要离开中原了。” 李暮蝉蹙眉:“所以你才来见我?为了上官小仙?还是为了这个江湖?亦或是为了你自己?” 阿飞看了眼远天尽头的朝阳,眼里闪过深深的倦意:“大概,都有吧。” 李暮蝉神情淡然,轻声道:“我绝不会易改自己的心意。” 阿飞的眼睛忽然深邃而明亮,又带着深深地厌倦:“无所谓了,至少我已肯定当年没有救错人。这江湖几番动荡,几番风雨,来来去去,恩恩怨怨,到如今故友皆远,旧敌已逝,我已找不到拔剑的理由了。” 他的话忽然多了起来。 听到这些话,郭定和李暮蝉的眼瞳都在颤动,心脏压抑不住的狂跳。 这人已是天下无敌了。 寂哉!寥哉!寂寞哉!!! “我得走了。” 但在走之前,阿飞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布包。 “原本,我是打算将它交给叶开的,但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又或许这东西当年就该给你。还有,你所练‘幽灵秘谱’有不小的缺陷,若有机会,可去‘幽灵神宫’旧地走走,或有所得。” 郭定看的愣神,他已猜到布包中为何物。 如今这位绝顶剑手就要远退中原之外,自是要留下传承。 但绝世剑道在前,李暮蝉却眉头紧皱,竟然迟疑了。 他不是那种一心贪图好处的人,他知恩图报,恩怨分明,心有底线,这东西若接下,将来可就是大因果,若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此人与上官小仙牵扯极深。 只是思虑再三,李暮蝉终究还是拿了过来。 阿飞看到他这模样,眼中的冷漠柔和了一丝,他心中自有天地,不会拘泥于那些人宣之于口的黑白正邪,善恶对错。 李暮蝉当年是个好人,如今是个绝顶的聪明人,哪怕已毫不掩饰野心,但尚且还有自己的底线,仅此一条,已胜过江湖上太多道貌岸然的好人。 阿飞不再多言,荡起的晨风中,他一步跨出了长亭,未见如何动作,晃眼间已去七八丈远,消失在了漫天红叶间,去的潇洒,走的超然。 李暮蝉愣了许久,本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难免一场恶战,不想会有这般始料未及的转折。 郭定看着李暮蝉阴晴不定的脸色,面无表情地道:“你若不想要大可给我,无需做出这么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李暮蝉面色不改的将布包塞进衣襟,转身大踏步离去。 小路冷清,两旁的荒草上结了一层厚厚冷霜。 走了不远,迎面就见叶开和丁灵琳流星也似的赶来,看见李暮蝉,二人登时脸色大变,只当约战已毕,郭定命丧长亭。 ”来晚了。” 丁灵琳眼泛泪光,语带哭腔:“你把郭定怎么样了?” 李暮蝉背着手,阴狠一笑:“自然是杀了。” 说罢,他去的更快,身后就听丁灵琳呜哇一哭,咒骂不停。 “杀千刀的李暮蝉!” 铺垫都差不多结束了,下一张魔教大军杀到,大高潮就要来了。 枕刀最新章节列表 第121章 120:东进!东进!东进! 第121章120:东进!东进!东进! 沈家旧宅,看到李暮蝉踏过门槛,极乐天女一阵风似的赶了出来。 见他没有缺胳膊少腿,身上亦无血迹,遂浅笑嫣然地问了一句:“可是赢了?” 李暮蝉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算是吧。” 铁燕二人也走了出来,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儿。 “怎么了?”李暮蝉问。 铁二心有余悸地道:“公子你昨日离开不久飞剑客就来了,神出鬼没,弟兄们手里的暗器都没来得及拿出来,那人又不见了。” “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没有,他只是在后院站了一会儿,我们没敢打扰他。” “后院有什么?” “一座孤坟。” 说话间,李暮蝉径直来到了后院,顺着铁燕二人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座无主坟茔孤零零的落在院中,露着新土。 李暮蝉目露思索,扫了眼这座残旧的府邸,不禁有些感叹:“别慌,他大概是回来拿一些东西,往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毕竟这里是沈家旧宅,说起来,倒是咱们占了别人的地方。” 铁燕二人闻言吃惊,也环顾扫量了一圈:“原来这里就是当年沈家的故居,怪不得。” 沈家旧宅,谁能想到这里曾胜于孙家,雄于上官,自“九州王”沈天君而大放异彩,后又被沈浪推至极巅,威震天下,为白道魁首。 可惜,如今只有断壁颓瓦,满目消残。 “我见过他了。” “见过了?” 几人先是悚然一惊,然后又长舒了一口气。 燕三问道:“莫非公子与他动过手了?” “没有。”李暮蝉笑了,迎着朝阳,苍白的面颊忽然涌现出一抹摄人的光彩,眉宇间浮现出一股令人心惊的气魄,那么的无所畏惧,雄心万丈,“他走了,旧的江湖结束了,现在,是新的江湖。” 极乐天女站在李暮蝉身后,看着这个男人身躯中所展现出来的惊天胆魄,壮志雄心,眼眸渐渐有些迷离,痴了,然后柔声笑问:“谁人的江湖?” 李暮蝉深深吸了一口气,悠悠道:“自然是我们的。魔教组织散乱,良莠不齐,声势虽大,但终究只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青龙会’底蕴虽厚,可惜积怨太深,放眼偌大江湖,早已草木皆兵,若非其属,便是死敌,我已看见了它将来陨落的姿态。至于‘金钱帮’,呵呵,当今武林,我才是握有‘役鬼通神’大令之人,上官之威,何足道哉?” 他说的毫不遮掩。 铁二燕三互望一眼,神情复杂,但并无抗拒,二人走到一旁,垂目低首:“我二人誓死追随公子。” 比起仇小楼,李暮蝉如今除了不太明朗的势力,几乎已能算是一位十分合格,甚至趋近完美的首领,他们又怎会抗拒。 李暮蝉将他们的反应收入眼中,他其实知道这些人还有顾虑,有犹疑,但这不算什么。这江湖上有太多自以为三言两语就能令人折服,心甘情愿替自己卖命效死的人了,可下场都不怎么样,白天羽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可不想这些人只是口服,他一定还要这些人心服。 极乐天女站在他右侧身后,站在一步之后,这一步她本想踏前跨过,但又怕惊扰到这个背影,打破这一刻的幻想,她又不肯后退,铁燕二人只是俯首,离得太远,她若退,这道背影可就孤立无援了。 好在李暮蝉说了,这是他们的江湖。 他们,便是有你、有我、有他,同盟并进,同行共举。 所以极乐天女选择站在原地,明艳动人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好看的笑,清脆道:“那公子以后可不要再遇事独行了,既然是我们,自该同进同退。” 李暮蝉回首,看了身后女子一眼,他其实不喜欢别人站在自己背后,因为这样太危险,可能随时会死不瞑目,遭人暗算。 一个聪明人是绝不会把后背露出来的。 但顺着透进的阳光,看着女子脸上的笑,他在沉默中笑说:“好。” 临了,他又补了一句:“放心,如今局势已是箭在弦上,作为你们的老大,我永远会撑在伱们前面,至少在我倒下前,我还是会罩着你们的。” 转眼又去五天。 江湖上陆陆续续发生了几件大事儿。 其一便是当年“万马堂”堂主马空群重现江湖,且笼络了山西“彭家”,转攻长安,堪堪两天不到,便与“多情子”联手挫败了众多武林世家。 其二是魔教大长老和蜀中唐门、巴山剑庐于“白帝城”连斗数场,力擒各派当家做主之人,所过之处,无不望风披靡,难有抗手,魔威盖世。 如此一来,再加上早早远遁江南的五大剑派,北方武林除却洛阳城仍旧屹立未倒,余下八成势力有的不战而降,有的南下避祸,有的索性投靠了“金钱帮”。 这一日。 保定城上空,湛蓝青天上,忽见飞来一个黑点,盘旋不坠。 “唳!” 高亢的鹰鸣破空而至,刺穿云霄。 铁二长老神情微变,身形一展,脚下腾空飞扑,三两个起落跃上重楼屋顶,同时自袖中翻出一枚鹰哨。 “啾……啾……” 尖锐清脆的哨声连绵不绝,那黑点登时如闻号令,似箭矢般当空盘旋而落,原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苍鹰,振翅而来,翎羽如剑,鹰眼森然。 苍鹰扑落的同时,沈家旧宅外已有数道身影赶了进来。 皆为魔教中人。 当先一人非是旁人,正是苗疆“七十二窟”之首的“天王斩鬼刀”苗天王,余下几人也都为魔教教众,抬手一招,已见苍鹰落在对方的臂膀上。 “属下见过副教主。” 一行人单膝跪拜。 李暮蝉坐在大椅上,撑着左腮,懒洋洋地问:“可是那些教众快要到了?” 苗天王低眉低目道:“回禀副教主,东进计划有变。” “哦?”李暮蝉惺忪的睡眼徐徐睁开,然后微眯,“怎么个变法?” 苗天王嘿嘿一笑,垂目低首:“此番事关重大,属下……” 李暮蝉笑眯眯的一扫几人,然后意味深长地道:“别急,你先缓口气,慢慢说。” 他自袖中取出几张银票:“几位弟兄一路奔波,辛苦了。” “多谢副教主,”苗天王咧嘴发笑,收起银子,然后恭谨回道,“教主决议先取江南,如今南北武林豪杰齐聚,正是将其一网打尽的大好时机。” “江南?不是先取北方武林么?”李暮蝉坐直了身体,有些诧异,蹙眉道,“何况那些人马可还没到啊。” 不想苗天王的话让人很是意外:“回禀公子,其实早有大批人马经长江水道直入中原腹地。” 听到此话,李暮蝉眼底精光一烁,沉默久久,才笑叹声道:“原来如此,看来教主对我们这些人还是不够信任啊,居然玩了这么一手。故意放话让我们这些人先拿北方武林,趁着各方势力留意北方武林局势的时候,瞒天过海,潜入江南。” 苗烧天干笑了两声:“副教主切莫多心,此举也是为了万无一失,毕竟‘青龙会’耳目众多,万一消息泄露,令对方早有防备呢。” 李暮蝉点头:“说的也是,那教主可有吩咐?” 苗天王眼神一亮,清了清嗓子:“奉教主法令,命副教主及两位长老即刻动身前往江南,与大军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