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图成松》 第一章 散伙饭 2018年4月24日,下午,5点20分。 汪嵩跟祝超交接完破电脑里的最后一根内存条,卸了力般歪在椅子上,以凳子为圆心转了个圈儿,环顾了一下这间坐了两年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扭头冲着里间的任姐吆喝了一嗓子: “大佬,整完了,可以走了!” 任姐在里面应了声,手指上转着把车钥匙慢慢地溜达了出来,一双大眼半眯着,似笑非笑地冲着汪嵩一昂下巴: “给小龚和小宋同学去个电话,催一下。” 汪嵩闻言一耸肩膀: “不用,就她俩那个找饭的积极劲儿,这会儿怕是早就在饭店门口蹲着了。” 任姐抬眼一想,觉得也是,便扭头又冲着邓妹抬了抬下巴: “老妹儿先去把菜点上,你们先走,我先上去找趟财务,一会儿去了直接开吃。” “得嘞。” 邓妹小本儿一合,拎着小包儿把手一挥,颇有个管家婆的架势。 “走着~走着~” 在这一部门里,除去一个月前就离了职的龚玉和宋澄澄,不算任姐和出了外业的,剩下一行也有五个人,这才刚下班就齐齐地出去也挺扎眼,听说今天大领导也来了,谁知道他正在哪个窗口往下瞅呢,还是别去惹眼得好,一个散伙饭而已,自个儿屋里的欢送欢送就罢了,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邓小管家婆肩负点菜重任,拽着好姬友柳琪琪先溜了出去,剩下的几个大老爷们儿殿后,且由着他们慢慢遛达。 一到门口,果见那两个吃货正蹲在饭店里的一排鱼缸前流着哈喇子,一会儿指一下这条石甲鱼,一会儿戳一下那只大龙虾,端得是一顿饭把这些海鲜统统带走的架势。 邓妹悄悄猫过去,蹲在龚玉的旁边抿嘴看她,龚玉还当是别人来点菜,就着蹲姿朝旁边挪了一小步,两人愣是谁都没扭头。 “不知道今天是谁来点菜。” 邓妹听见龚玉小声嘀咕。 “要是任姐点,这些缸里的东西起码能沾它两三样……” 说着,那货还咽了口口水,宋澄澄还在旁边“嗯嗯”地附和着。 邓妹等着她的下文。 “这要是妹姐来点,这些东西咱俩就只能干看着了。” 果然,邓妹的额角一阵抽抽。 龚玉的话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吃吃”笑声,宋澄澄的反应更快些,“嗷”得一声蹦了起来,转身就往柳琪琪身上扑,说起来柳琪琪算是宋同学的半个师傅,职场新人总是对带自己的“老人”有更多的依赖心,也不怪她才一个月不见就这么黏糊。 那姐俩一边“嗯哼”一边抱着彼此,用手臂在对方后背上摩擦起电,龚玉笑着看她俩闹,嘴却不自觉地撅得老高。 “我要是这么扑任姐,三步之内就能被她摁地上。” 龚玉对任姐的武力值深信不疑,并且心中仍在怀疑着任姐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徒弟。 陷入自我怀疑的人没有察觉危险的降临,龚玉正觉着腿麻,刚想站起来,就被人在后面踹了一脚,好险没一头栽进鱼缸里。 这一脚倒也不重,偏生踹的人还在后面“嘿哈”了一声,龚玉听着声儿,心里一咯噔,心道果然不能在人身后说小话,这也太不抗念叨了,说来就来。 “呦!妹姐!啥时候来的!” 龚玉的小眼睛一眯,嘴巴差点咧到耳后根去,就差后面没长个尾巴摇两下,“萌混过关”的企图非常明显。 好歹在一块儿共事两年,邓妹对龚玉这手基本免疫,萌是没怎么看出来,欠揍倒是写了满脸,刚想抬腿赏她第二脚,那几个在后面慢悠悠遛达的大老爷们儿就掀了帘子进来,及时地救了龚玉一条小命。 “嚯~刚见面就切磋,来来来算我一个。” 二领导雷俊面对这种场面一向表现得很兴奋,能掺和就绝对不吃瓜,看这边正打擂呢,自个儿非得蹦上来搞个三足鼎立,要说这伙计得亏有职业技能在那摆着,否则就看他平时这个嘚瑟的尿性,龚玉真的不想承认这伙计就是自己的二领导兼师兄。 “我大景观专业培养的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工科汉子,这伙计到底怎么长歪的?” 龚玉曾不止一次地瞅着雷俊怀疑,一点不觉得自己欠揍的本性跟她师兄如出一辙。 仨人正闹着呢,那边汪嵩却饿得头昏,自从两天前知道任姐应下了散伙饭,他这肚皮可就一直瘪着呢,干等着这一天抢饭吃,眼瞅着这几个人一点入座的意思都没有,他少不得在旁边插一句: “妹姐,菜点完了?在哪个房间?我们先进去。” 邓妹双眼一瞪,好像刚想起这茬儿,脑门儿一拍,连声“哦”着: “哦哦哦哦哦~我的天,把这茬儿忘了,赶紧赶紧,老板点菜!” “你说说你,都能干点啥好。” 雷俊不放弃任何一个跟邓妹儿茬架的机会,叽叽喳喳地跟着邓妹点菜去了,两人对彼此点的菜互相瞧不上,也不知道雷俊点了个啥,就听邓妹在那嗷嗷叫着: “不点这个!太贵了!” “这还贵?你给谁省钱呢!你看你都点了些啥?你吃斋念佛呢!” 雷俊摁着菜单死活加了几个菜,龚玉和宋澄澄对视一眼,觉得这边鱼缸里的东西算是不用想了,人家俩大佬压根没往这边看。 “想吃鱼。” “想吃龙虾。” 俩小兵看着对方嘴边流下的口水,欲哭无泪地撅了下嘴。 正当两人放弃挣扎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还想吃鲍鱼海参不?看你俩那点出息。” 小兵们抱大腿的雷达在头顶快速定位,同时转身并异口同声地应道: “想!” 成功地收获任姐的白眼一个。 最后还是任姐拍板,在菜单最后添了俩大菜,就看任姐捏着那张菜单,看着上面的菜,嘴里“啧啧”有声: “这点菜的水平真是绝了,老妹儿,你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这都点了些什么玩意儿!” 雷俊在旁边顺便加醋: “可不是?那几个荤的还是我点的呢,咱家这位管家的精打细算,从她手里抠个子儿贼难,不去守金库真是屈才了。” 任姐说的时候邓妹还只能咧嘴笑,等雷俊加完醋却没惯着他毛病,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又比量上了,这俩人都是干瘦型的,抬胳膊晃腿儿的就跟俩蚂蚱似的在大厅里蹦来蹦去,多亏时间还早,饭店里也没别人,否则还不够丢人的。 不够丢人也丢得差不多了,除了在大厅里蹦跶的那俩,其余的人都默默地钻进了包厢,给两人留出了更大的发挥空间。 汪嵩、龚玉、宋澄澄当初在部门里自封是“混吃等死三人组”,现在一个月多点的时间,又先后辞了职,成功地混成了“撂挑子三人组”,这仨人凑在一起臭味相投,叽叽喳喳跟麻雀似地有说不完的话。 宋澄澄倒还好,说了两句就去跟自个儿师傅“叽喳”去了,剩下汪嵩和龚玉在这咬牙切齿地“互夸”,恨不得把对方头顶的高帽垒到天花板去。 “呦呵,‘大姑娘’,这才一个月不见,秀发更飘逸了嘿。” 龚玉呼噜一把自己的小短毛,嚯,扎手,再看看人家汪嵩脑袋后面挂着的那条鲜亮的大马尾,龚玉爪子一阵痒痒,到底没敢上手。 “可不是嘛‘大兄弟’,我这头发也就黑点儿,这点儿跟您比不上,您这脑袋再剃两刀都快露青皮了,咋着?瞧着天儿马上就热了,赶着凉快呢?” “那可不!” 龚玉抬手抹一把双鬓,小模样看着还挺得意,枯黄打底的头上跟扣了瓶黑墨一样黑黄互搅,看得汪嵩直咋舌。 “不是兄弟,你之前不是染黑了么,怎么整成这个德行了?” “是啊,是染黑了,染发剂到最后都得掉几层色,那黑染发剂也得掉不是?” 龚玉一挠头。 “那你倒是再补一下啊,你这还不如全白呢,看着跟一副画毁了的水墨画似的。” 汪嵩嫌弃地捏了她几根头发,没想到还没怎么使劲儿,那几根小短毛直接从中间就断了。 “喏,看见没,”龚玉指了指断在他手里的头发,“我这次剪头的时候,俺家托尼老师可再三警告我,让我先这么放着得了,那黑染发剂的含铅量太大,我再自己在家瞎折腾几次,我这头发全得‘夭折’,好歹得先把头发保住。” “这么放着?” 汪嵩瞪了眼,看了眼任姐正在跟祝超说着啥,遂小声地凑到龚玉耳边嘀咕: “你不是说这个月过了去找工作吗,你就顶着这一头水墨画去找啊?” “怕啥?”龚玉也小声回他,“又不是所有的单位都是咱这样的,私企性质的设计院也不是很管这个,好歹都是有艺术‘细菌’的设计人士,说真的,你见过有几家设计院还要求员工穿正装上班的,穿大裤衩子踩拖鞋上班的也大有人在。” “也是。” 汪嵩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儿,遂点了点头,靠回椅子上的同时还捋了把自己的马尾。 “说来我也是不服,凭啥同是要求仪表形象,你丫个大老爷们儿留马尾都没事,我染个头就一堆人来说。” 龚玉盯着汪嵩的马尾,突然愤愤不平地捶着大腿。 汪嵩翻了个白眼,瞄了眼任姐还没注意到这边,便没好气地冲着龚玉喷了个响鼻,跟骆驼撒气一样: “凭啥?就凭我头发还是黑的,你说你染就染吧,喜欢绿色你就染个闷青啊,怎么非得顶一片大草原在头上才舒坦?你这不找事儿么?” “谁喜欢绿色了?我当初染的可是冰蓝色,谁知那个破染发剂不顶事,洗一遍掉一层色,能怪我么?你看现在哪还有点绿?全白了!” 龚玉越说越气,气着气着就开始薅自己头发,汪嵩瞅着她头上也没剩几根毛了,赶紧阻止了她。 正闹着,门帘子又被人掀了开,两人还当是“二领导”和“管家婆”进来了,也没当回事,就听任姐一声招呼: “出外业的回来了?辛苦辛苦,来来来,这边坐。” 龚玉一扭头,正对上王承的眼,堆笑的脸顿时垮了下去,连个褶儿都不剩。 第二章 年轻气盛 热闹的气氛也只是凝滞了一瞬间,龚玉的棺材脸也是只摆了一秒,因为下一秒“二领导”和“管家婆”就真进来了。 “哐当!” 两提啤酒被雷俊砸上了桌,这位大佬“嚯嚯嚯”地搓着啤酒绳留在手上的勒痕,满脸的幸灾乐祸: “看看咱今晚能送走几个。” 雷俊边说边开着瓶盖,一句话的时间四瓶已经冒了气儿,这时,两只手同时摁住了他,雷俊扭头一看,是祝超和龚玉。 “二位有何遗言要交代?” 雷俊手上一顿,一脸贼笑。 “别,大哥,求放过,小弟最近胃不好,还吃着药呢,”祝超从布兜里掏出一包中药,捏在雷俊面前晃了晃,“大哥,求放过。” 说完就把这袋中药递给了一旁的服务员: “来,小妹帮我把药热一下。” 雷俊“啧”了一声,虽是不大乐意,但也勉强放过了: “不愧是你,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行吧,饶你一命,雪碧还是可乐,你自己去挑。” 然后又扭头看向龚玉: “怎么的,你也吃药了?” 龚玉一翻白眼,学着她师兄的样子“啧”了一声: “快别,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快一个月了,就算是吃了头孢,今天也得把你喝趴下,我就是想问一句,你这是啤酒是一厂还是二厂的?” “哎呦喂,得嘞!”雷俊一听咧嘴了,把瓶子翻了个个儿,看了一眼,“这二厂的,你要一厂的?给你拿几瓶?” “不不不,就二厂,二厂好。” 龚玉这一合掌,坐在一旁的汪嵩顿觉今晚不能善了。 要说一个公司的人平时处得怎么样,散伙宴上最能看得清楚,辞了职的人在桌上还能算半个员工,领导却只能算半个领导,出了这个门,上下属的关系就此断掉,再有没有交情,那可就另说了。 所以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感谢的话抓紧时间说,看上的人抓紧时间撵,过了这个村儿,再去别的店也找不着旧时候的人了。 几圈酒下来,一滴没沾的人自然清醒,就像任姐,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桌上的酒鬼们渐渐迷糊;酒量好的人却没兴趣凑合,就像王承,跟了几圈却面不改色,跟没事儿人似的,既不说话,也不劝酒,看着脸上还有几分不耐烦;还有那光顾着吃,看着心情也不怎么好的祝超,扫了几圈菜,把自己收拾饱了就开始喝中药,咂摸着嘴里的苦味儿光知道赔笑,一点看不出平时的健谈开朗。 剩下那么些酒量不好的,到了第六杯就开始原形毕露,宋澄澄喝着喝着,小圆眼突然就红了一圈儿,抱着柳琪琪张嘴就嚎,嘴里左一句“琪姐我舍不得你”右一句“我好难受”,跟柳琪琪两人哭得跟一双化了的冰糕似的。 汪嵩是喝闷酒类型的,光上脸不上头,跟着雷俊、邓妹、龚玉三个一圈一圈地“走一个”,“走”了半天,除了废话越来越多,愣是一个都没倒下。 “我他妈就不服!” 喝到兴起,一旁的龚玉突然一拍桌子,把旁边刚有点犯迷糊的汪嵩给吓得浑身一激灵,心道这货终于要开始了。 “怎么了?”任姐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脸上是“终于等到了”的表情,“你有啥不服你说,有仇抓紧时间报仇。” 傻子一推就蹦高,龚傻子得了令,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说之前还又闷了一口壮胆,汪嵩在旁边拉杯子拉人都没拉住,无奈地伸手抹了把脸,看着这傻子正式开始蹦高。 “我就是不服,任姐,你说人家干设计的,除了自家的领导,也就是甲方能折腾折腾,凭啥到咱们家这儿,随便哪个部门都能充个领导,啊?大家都是平行部门,他们到底充的哪门子领导?” 任姐没想到傻子开的第一炮是向外开的,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口,不过那傻子也没打算得到回答,她就是趁着酒劲儿撒气罢了,任姐能不能回答她也没什么要紧。 “你就把那些‘领导’都当成甲方不就完了么?” 汪嵩之前在小企业的设计院里实习过,知道其他设计院的工作强度,在他心里,龚玉的那些抱怨都不算事儿。 “把他们当甲方?” 龚玉双眼一瞪,扭头就轻‘呸’了一口: “他们配吗!甲方是啥?那是金主爸爸,爸能随便当的吗,那不得给钱么?哦!这些‘领导’不给钱,光让人干活,天天让人加班,加班费还是咱部门自己出的,到年底了连个首款都给不上,这是哪儿来的便宜爹?我呸!他丫的不配!” “额……” 汪嵩觉得她的这段话说得倒是有理,不给钱还一天到晚光撵着人干活,这跟以前的周扒皮也没啥本质上的区别,不过他却不敢应声,自家的领导还在这坐着呢,说到底,干活的是小兵,追款却是领导们的事,虽说在他们心中任姐已经做得很够意思了,加班费虽然少,但好歹是有,年终奖也跟总公司申请了下来,但公司的规模毕竟在这摆着,各路人精也在里面耍着无赖,都是一个总公司的,总不好为了内部要账撕破脸,那钱能抠多少出来却只能凭着个人良心了。 任姐在旁边无奈地笑了笑,却没怪她浑说,只是摸了摸手上的白瓷杯,看了一眼雷俊。 雷俊一挑眉,还是嬉皮笑脸的,一点没让气氛尬住,笑道: “是,你说的没错,从道理上讲一点错都没有,但从现实来讲,他们就是甲方,而且是就算不给钱,咱们也得帮他们把事儿办妥的甲方,其实吧,这就是所谓的人情活儿,你到哪儿都逃不掉的,就算你到了那些小企业,也照样得接甲方的人情活儿,这事儿就是这样,你接了,除了累啥也得不到,你不接,以后你就啥活儿也接不到,就是这么个情况。” 雷俊边说着,边伸手把各人的酒杯都重新满上,等倒完了酒,看龚玉被自己的话顶在那儿撒气,便笑着举起酒杯冲着傻子伸了过去: “来,再走一个!” 龚玉憋得难受,闻言举起杯子就猛地跟她师兄碰了一下,酒杯本是满的,这一碰,“哐当”声中酒就没了三分之一,龚玉一仰头闷了进去,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抱拳给他师兄告了个“假”: “诸位先喝着,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先到旁边跟那俩人哭会儿,一会儿再回来。” 说完,就看龚玉一扭身扎到了柳琪琪和宋澄澄中间,一秒鬼哭狼嚎,三秒声泪俱下,五秒鼻涕泡就糊了满脸。 “好嘞,‘走’了一个。” 雷俊对喝倒了一个的战况颇感欣慰,刚想转战汪嵩,王承和祝超就站了起来,跟任姐说他俩要回去了。 汪嵩看了眼王承,又扭头看了看龚玉,见那傻子闷在那儿哭得正嗨呢,便也不想提醒她,只是站起来送了送二人。 “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保重。” 汪嵩和他二人握了手,互相撞了下肩膀,看着二人掀帘而去,心里终于升起一丝不舍。 第三章 别打电话 等到龚玉缓过劲儿的时候,发现包厢里居然宽敞了很多,她显然是喝得有点迷糊了,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嗯?谁走了么?” 说着,脸上突然多了点怅然,嘟囔的声音也挺小的,好像根本不希望别人听见。 “嗯。” 声音再小,可汪嵩就坐在她旁边,还是能听见的,便回了她一声,也不说走的是谁,别人不知道,他可明白,那傻子心里清楚着呢。 “行,走就走吧,省得碍眼,啧,来!下一波儿,走着!” 一提啤酒转眼就都空了底,等几人把第二提干到一半的时候,汪嵩的眼就已经睁不开了,脑袋一点一点地直往盘子里扣,最终还是邓妹扯了他一下,让他向后歪在椅子上,方才逃脱了以脸擦盘的命运。 眼虽不能视,耳朵却还能听着声儿,宋澄澄的“呜呜”声,龚玉的愤青言辞都在汪嵩的耳边晃悠,忽近忽远的跟做梦一样。 “任姐,我是真舍不得你,但我就想做个景观设计师,我学的就是景观,实在干不来林业,也伺候不好这帮官老爷,我就想干本专业的活儿,挣本专业的钱,否则我这大学四年不是白念了么?” 汪嵩听着龚玉在那嗷嗷叫唤,有心骂她一句傻子,这傻子真是把专业当成心中的神圣殿堂了。 “任姐,您是我的第一个领导,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我干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再有一个像您这样的领导,我真的就满足了,只能说长痛不如短痛,我还是早点走得好……” 傻子还在叫唤,汪嵩却觉得傻子这次叫唤得特别像在拍马屁,听着还挺真诚,他勉强地把眼撑出一条缝儿来,看见龚玉居然还在那跟雷俊喝着,两人每一次碰杯都能往对方杯里再撒点儿,憋着狠劲儿想把对方先撂倒。 “真能喝。” 这是汪嵩脑子里冒出的最后一句话,接着他眼前一黑,脑子彻底关机。 汪嵩觉得自己正躺在他姥爷家的小破船上,海浪载着小船一晃一晃的,让他直想吐,但他隐约又觉得自己不是真在船上,这一吐怕是要坏事,便使劲地闭嘴,生怕自己吐出来,闭嘴就喘不上气,就憋得很,憋着憋着,居然把自己给憋起来了,只是他眼还没睁开,龚玉聒噪的声音就抢先钻到了耳朵里,汪嵩痛苦地抱着脑袋,寻思着雷俊怎么还没把她喝趴下呢。 “任姐。” 他听到龚玉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听着还挺委屈,汪嵩突然意识到她接下来想说什么,因为这个语气,出现在龚玉嘴里的频率实在太低了。 “怎么了?”任姐的语气很温和,一点没有面对酒鬼的不耐。 “你喜不喜欢我。” “说真的,我挺喜欢你的,以后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要好好的。” “哦,好的,谢谢任姐,”龚玉嘿嘿傻乐,乐了一会儿,忽地又蹦出下一句,“那你喜不喜欢王承?” “你傻啦?我喜欢他干啥,他是一男孩。” 任姐觉得有点好笑,汪嵩却已经猜到下文。 “没有,我就是想说,我挺喜欢他的。”龚玉说完,也不等任姐反应,自己先是在那抽抽,没过几秒就开始嗷嗷大哭,哭得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这半天汪嵩一直是闭着眼的,此时他却特别想看看任姐的表情,任姐也是被她说愣了,估计此时心里正犯嘀咕呢,毕竟俩人平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没发现这俩人之间什么时候生出了“办公室恋情”的火苗。 汪嵩下了狠劲儿,一蹬腿儿,终于从鬼压床的状态里挣脱了出来,眼睁开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车的后座上,前面任姐开着车,龚玉正坐在副驾驶上手舞足蹈地又哭又骂。汪嵩没着急说话,先抻了抻发麻的胳膊腿儿,嗯,这宽敞,是任姐的那辆大奔,汪嵩感慨地拍了拍后座,叹了口气。 唉,从今往后,估计在五十岁之前都再坐不上这种车了。 “诶,你别哭了,瞧你那出息,”汪嵩坐起身来,直接给了龚玉的后脑勺一下,“刚刚在桌上不趁着酒劲儿把话说出来,大家还能帮忙起个哄,说不定就把人逼上手了,你倒好,见了面跟有杀父之仇似的,就差没把棺材横在脸上,这会儿又跟任姐表白个什么劲儿?人家领导还能帮你说媒啊?” 汪嵩这一通话,过在嘴里那叫一个溜,喝了点酒倒开启了他说相声的技能,直接把任姐给逗乐了。 “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刚刚大好的机会不用,这会儿都跑到荒郊野地了,才想起找村儿呢?” 龚玉被他俩一逗一捧说得连哭都忘了,本来喝多了脑子就不好使,被这一通绕,脑子直接就被搅成了浆糊。 “那,那,那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 龚玉想了半天,给自己想了个绝对的馊主意。 “别打!” “别打!” 好在车上还有俩理智的人,异口同声地阻止了她。 “千万别打,听我的,回去睡一觉,明早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任姐若不是正开着车,估计都想扯着那喝昏了头的傻子的衣领晃她两下。 “对,走都走了,你现在打就是一傻子,等明天你酒醒了,估计都能抽自己两巴掌。” 汪嵩把着前车座的靠背急声劝道,就差没趴在龚玉耳边吼了。 “真不打?” 龚玉还在犹豫,看着是酒到后劲儿的样子。 “不打!” “不打!” 又是异口同声。 汪嵩租的房子离饭店比较近,他这会儿酒劲儿已经过去了大半,自己上个楼还没什么问题,他下车的时候还不忘趴在车窗上叮嘱龚玉,告诫她一定不能打这个电话,打了肯定后悔。 龚玉倒是“嗯嗯”地嘴上答应着,至于往没往心里记,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从汪嵩家再开五分钟,就到了龚玉住的地方,两人都在川山大学周围租的房子,就算到了十点多,路上还有不少学生,安全系数还是高的,只是龚玉租的这个小区算是军产,配套太过老旧,楼梯间的灯也时好时坏,任姐怕龚玉自己上楼不利索,别到时候再从楼梯上滚下来,便干脆把她送了上去,到了四楼,屋里的狗听着声儿就开始叫唤,龚玉听着狗叫,一直绷着的膀子终于松懈了下来,扭头颇为轻松地对着任姐乐道: “狗,狗还在,看来家里没进小偷。” 任姐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摁了把龚玉的脑门儿,看着她哆哆嗦嗦地捅了半天的钥匙孔,总算把门给捅开了。 “行了,好好睡一觉,我回去了。” 任姐说着就往楼下走,就看龚玉扒着门边儿瞅着自己,两腿间还钻出个狗头。 “任姐,”她听见龚玉带着哭腔叫她,“我真的不能打这个电话么?” “真的不能。” 任姐笑着看了她一眼,慢慢地下了楼。 第四章 你是我爹 2018年4月25日,凌晨,1点38分。 四月末的天还挺凉的,汪嵩睡得并不安稳,一只脚丫子露在外面,没一会儿就冰得很,他迷糊地伸着胳膊去拽放在脚下的另一床被子,就觉得放在床里边的手机好像震了几下,但他实在太困了,压根分不出精力去理会别的,光摊开那一床被子就已经让他喘了半天的粗气。 “齐活儿。” 汪嵩将被子拉到头顶,脑袋一歪,再次堕入梦中。 只是这梦也做不安稳,梦里的天儿像是不大好,汪嵩只觉得有隐隐的雷声在头顶炸响,并且声音越来越大,有渐渐靠近的趋势。 “嗯……雷阵雨……” 半睡半醒的人瘫在床上嘟囔着,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头顶上轻轻掠过,随后就听着几声轻响,原本漆黑的世界突然暴亮,汪嵩吓得两腿一蹬,双眼刚睁开又赶紧闭上,险些被晃成瞎子。 “我靠!土匪,你干啥呢?” 汪嵩紧闭双眼,就着床,当下一个左后翻,没想到这一下翻大了,人就直接滚到了床下。 床沿遮住了些许光亮,汪嵩总算睁开了饱含热泪的双眼,就看他的“儿子”正蹲坐在床头灯旁,跟老僧入定似的半眯着眼,嘴里还“呼噜呼噜”的。 “好家伙,感情刚才那雷是你打的啊?” 那可不,灯还是它踩亮的呢,土匪伸爪子抹了把脸,并不想搭理他。 这一跤算是彻底把人给摔醒了,汪嵩对他亲儿子的捣蛋行为也没啥办法,只得扶着老腰站了起来,半跪在床上去找自己的手机。 当代人起床后的必有步骤——找手机。 汪嵩隐约记得昨晚上手机是响了几声,心想最好别是哪个倒霉甲方,自己可是刚辞了职的人,再敢催活就喷死丫的。 未接来电二,微信消息十二,来电人、联系人,均是龚二傻子。 他的心里有数了,对于一个已经决定好要做什么事的人来说,别人再怎么劝都只是在做无用功。 “犯蠢了吧?犯贱了吧?” 汪嵩摇摇头,并不急着去看消息,而是先去给他儿子挖了碗猫粮,然后拎着手机晃悠悠地去了洗手间,在马桶上端坐下来以后,才不紧不慢地点开了未读消息。 “啧。” 入眼皆是“啊啊啊”之类自带语音的字眼儿,汪嵩都能想象出她当时边打字边撞墙的惨样,“噗嗤”一声笑出来的同时,肚子一个使劲儿,顺道蹦出个屁来。 土匪本来正蹲在厕所门口看它爹努力,被这一惊天巨响吓得向后一蹦,灰老鼠似地蹿回了卧室。 看了看时间,才早晨八点,估摸着那傻子昨晚也折腾到挺晚,这会儿肯定起不来,汪嵩记着龚玉的手机铃声是Nightwish的《She is my sin》,声音还设得贼大,每一次来电都能把正在算苗木数的自己给吓个半死,想到这,汪嵩“贼心”顿起,遂决定一个电话打过去吓死丫的。 汪嵩的手还没按上屏幕,旁边突然传来一哥们鬼哭狼嚎般的歌声,一首《春天里》让丫唱成了寒冬腊月,吓得汪嵩的手机一下没握住,“啪叽”一下扣在了大腿上,汪嵩赶紧夹紧大腿,那手机才没顺着腿缝儿掉进马桶里。 “我靠,兄弟!大清早的你吓唬谁呢!屎都被你丫吓回去了!” 汪嵩有点神经衰弱,被吓这么一跳,心里顿时燥得慌。 隔壁的歌声戛然而止,那男的被喷了这一下倒也不恼,只是大声地“呸”了一口,嗤笑着: “你唬谁呢?我刚刚还听着你放了个屁,你再使使劲儿,一会儿就拉出来了,诶?不对,都这时间了,你咋还没上班呢?” 原来那哥们每天早晨都得洗澡,洗澡的时候都得来这么一出,还回回选着汪峰的歌来吼,平时汪嵩上班早,也听不着他的鬼哭狼嚎。 “这隔音也忒差了,什么豆腐渣工程。” 汪嵩在心里暗骂一声,心里不忿,一使劲儿,一个屁又崩了出来,听着比刚才的那声更响。 “你还敢使重武器,你等着,等爷哪天吃一盒黄豆,再来跟你决一雌雄。” 旁边那哥们估计快迟到了,随便冲了几下就离了厕所,临了还放了一通狠话,把汪嵩给笑得够呛。 “俩男的决的哪门子雌雄……” 他摇摇头,手指一滑,号就拨了出去,他在心里默数三声,三声过后,电话接通,龚玉抓狂的声音冲破音量的限制,直接回荡在汪嵩家不大的厕间里。 “儿子!吓死你爸爸了!” 汪嵩还没来得及应声,隔壁那哥们儿不知怎地又回来了,贴着墙壁就大声嚷嚷道: “儿子,你又在哪儿认的爹!” “我靠,你怎么还没走,这都八点十五了,再不走你全勤奖可没了啊!” 这次汪嵩长了记性,惊吓再有也记得要紧握手机,仰着脖子也冲着墙吼了回去,直到听见那哥们狂奔摔门的巨响后才把耳朵贴到手机上,“喂喂”探了两声后,就听龚玉犹豫地在电话那头喃喃自语着: “原来你真不是我亲生的,原来你真不是我亲生的……”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到底什么毛病啊,他一男的喜欢认儿子就算了,你一女的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本想着打个电话逗人的人却被那两个二货反过来调戏了一通,汪嵩连厕所都顾不上蹲了,坐在马桶上掐腰起范儿,就跟要打仗似的。 “你还有心思管我是不是亲生的呢?怎么着?昨晚打电话了?我小娘追到手了么?” “小娘?什么小娘?”龚玉有点懵。 “你不是我爹吗!”汪嵩索性破罐子破摔。 “额……哦……” 龚玉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许是被汪嵩不要脸的精神给镇住了,老半天没再吭声,最后还是汪嵩没憋得住,率先笑出了声,两人顿时“哈哈”成一片。 “行了行了,快别闹,赶紧跟哥说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给他打电话了啊?他说啥了?” 汪嵩揉了揉笑痛的肚子,心里还惦记着“正事”呢。 “打了是打了……”一说到昨晚,那姐们儿就又蔫儿了下去,“唉,可丢死人了,昨晚就该再喝点,直接喝瘫了多好,省得这手还能瞎打,这嘴更是……啊啊啊,丢死人了!” 说着,那边又开始抓狂,连声悔不当初,直言要穿越回昨晚,把丢人现眼的自己给掐死。 “哇哦,真打了啊!大姐你可真爷们儿,那他说啥了?我小娘答应了没?” 这边倒好,一会儿大姐一会儿爷们儿一会儿小娘的,汪嵩兴奋到语无伦次,迫切地想要知道下文。 “答应啥啊答应,人家压根儿就没那想法,是你爹自作多情了,儿啊,这小娘算是娶不回咱老龚家了,你爹的脸面也算彻底丢尽了,儿啊,爹愧对祖宗,就,就先去了!” 龚玉这小剧场演得饱含深情,直把那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的慈父形象光用语言就给表现得淋漓尽致,汪嵩一开始听得还挺乐呵,后来越琢磨越不对味儿,寻思着得赶紧把自己的地位给正回来,别到时候叫顺嘴了,这姐们儿在大街上再来一句“儿啊”,那自己的脸还要不要了? “得得得,算我投降了还不成吗?你正经点说话。”汪嵩觉得腿有点麻了,蹲马桶的时间太长容易长痔疮,该起了,便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从旁边拽了张纸,擦屁股的同时还不忘继续八卦,“王承没答应啊?他婉拒你了?那你接下来怎么办?接着追?” “追追追,追个屁啊,都说了是我自作多情来着,你又不是在蹲厕所,哪儿来的那么多屁话……” 龚玉有点恼羞成怒,一张嘴跟机关枪似地突突。 “我还真在蹲厕所,你是怎么知道的?” 汪嵩奇了,看了眼手机确定自己并没开视频。 “……”龚玉顿时无话可说,或许是被恶心着了,半晌才嫌弃一句,“你居然蹲着厕所跟我打电话!恶不恶心……” “快快快,别磨叽了兄弟,你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办,用不用兄弟我在背后助个攻?” 汪嵩跟雷俊是一挂上的,都是能站着掺和绝不坐着吃瓜的主儿,一想到要掺和别人的“家事”,顿时兴奋到不行。 “还能怎么办?我昨晚把他的联系方式全给拉黑了,能删的都删了个干净,连个共同的工作群都没留,你别说,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都喝成那个德行了,删起东西来依旧那么精准,连个反悔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今儿早晨我酒醒后扒拉了半天,愣是连个影儿都没扒拉出来。” 龚玉沮丧的语气里流露出对自己满心的佩服。 “行……,干得漂亮……” 汪嵩也是没料到这一出儿,提裤子的手有一瞬间的犹豫,他想说自己这儿还有王承全套的联系方式,刚想张嘴就又闭上了,龚玉还没开口要,自己又何必瞎操心。 “兄弟。”龚玉忽又轻快地唤了他一声。 “嗯?” 汪嵩还当她这么快就后悔了,正想着报王承的电话号码,就听龚玉忽然又欢天喜地地给他安排好了今天的晚饭。 “今晚再出去搓一顿怎么样?老地方,六点半,川山大学旁边的二喜子烧烤,哥请客!” “得嘞。” 幸福来得太突然,汪嵩赶紧一挑眉头应下,随后勒紧了自己的裤腰带。 第五章 社会闲散人士 汪嵩出门前对着镜子按了按自己双眼下的大眼袋,想了想,干脆伸手把脑后的皮筋给拽了下来,乌黑的头发散了满肩,要说搞艺术的可能都有自己的想法,旁的人要觉得自己神情憔悴,多半会洗洗头、擦擦脸,把自己往精神了打扮,偏生这伙计不一样,看着自己乌眼瘦腮,觉得不充分利用下形象倒可惜了,索性散着头发,看着头发太过干燥,还特意抠了两块发蜡抹了抹,把好好的乌丝愣是抹出了油腻的光泽。 从衣柜的最下面将那几身自工作后就压了箱底的“战袍”给拽了出来,接着把那一身挂得板板整整的西装随手团吧团吧,顺着方才扒拉出的缝儿就塞了回去,看着许久不见的衣服一件件地在床上摊着,汪嵩表示有点为难,压箱底的时间太久,衣服都凑不成套了。 好不容易拼了一套出来,却发现衣裤早就皱得不成样子,好在汪嵩这两年熨衣服的水平是节节升高,蹿得比他的职业技能的提升速度都快,前后没折腾上十五分钟,一身“战袍”愣是烫出了西装的体面。 “啧,佩服。”汪嵩想给自己鼓个掌。 “战袍”上身,人再往镜子前一站,这形象,往好了说像搞摇滚的,往难听了说,那就跟一抽大烟抽上麻筋儿了的烟瘤子没啥表象上的区别。 “今天我是哥特风。” 哥特风小汪对着镜子猛甩了下头发,一个发力不当,颈椎当下抗议,小汪捂着脖子蹲在地上,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自打毕业后,汪嵩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清闲,新晋社会闲散人士小汪同学掏出了手机,看了看支付宝,看了看存款数,觉得买房没门儿,玩乐有余,遂打开地图,决定先从中山路的咖啡馆造起,先各条街道喝个三四家,充分享受享受花钱如流水的快感。 此时,支付宝余额上的一万五千块钱正在无声地呐喊:傻子!你房租还有俩月就到期了,知道不! 傻子不知道,傻子压根儿就没想起租房这茬儿,傻子觉得自己能浪出浪花一朵朵。 “文艺的小妹妹们,哥哥来啦!” “浪花”吻别了他儿子土匪,告诉它自己去给它找妈妈去了,一点都不怀疑自己顶着这身“哥特风”的造型去咖啡馆到底能不能撩到文艺小妹妹。 川山的四月天,虽仍有凉意,但架不住太阳给力,万里晴空上连丝云絮都没有,阳光毫无阻碍地烤晒着大地,和大地上的人。 尤其是穿了一身黑的人,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太阳能板,时刻储存着热量。 “我要化了……” 汪嵩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水分都变成了汗,正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涌出来,汗又被太阳蒸干,皮肤接着开始泛油。 某位社会闲散人士觉得自己反正有大把的时间,放着地铁、公交不坐,非要遛达着过去,美其名曰:“欣赏沿途风景”,等走到不耐烦的时候又偏偏快到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接受阳光的恩赐。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店的门口,又热又燥的人几乎是挪进门去的,趴在人家柜台上直哼哼: “来杯冰美式,多放一块冰。” 柜台小哥刚刚在放杯子,待转头时从自己的角度看去,就只能看见柜台上摆着颗乱糟糟、油腻腻的脑袋,他凑近鼻子闻了闻,好在没什么味道,虽说打量客人是种失礼的行为,但等汪嵩站起来后,小哥还是没忍住往他身上看了好几眼。 “嗯……这位客人,其实……” 小哥有些犹豫,回想这位客人刚刚点的好像确实是杯咖啡,但这身行头未免也太“酷”了,这莫不是现下流行的脏脏范儿?小哥想了想,还是说道: “其实在咱家旁边就是一家清吧,白天也开门的,环境也不错,您要不过去看看,咱两家都是认识的。” 汪嵩被他说得一愣,随即有点想笑,他想说,“怎么着,还非得穿得符合你家气氛才能喝咖啡是不?”,但看看小哥的态度还算不错,面上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便也没心思逗他,留着嘴皮子逗小姑娘岂不更好?所以汪嵩也只是“呵呵”笑了两声,又点了块慕斯,便转身往楼上去了。 让汪嵩失望的是,楼上并没有什么文艺小妹妹,只有一位文艺老大爷,身上穿着两件套的青灰色马甲,棉布的裤子,一双灰色老布鞋的鞋底看着比自己的都干净,老大爷正拿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儿,面前还摆着一杯咖啡和老大一块黑森林蛋糕。 “这行头,面前放杯茶倒更像那么回事儿。” 这一念头刚冒出来,汪嵩就在心里“呸”了自己几口,骂自己多管闲事。 “人家爱穿什么就穿什么,爱喝什么就喝什么,又没碍着你,你管那么多?这才刚嫌完别人管闲事,自己就犯这毛病。” 想着,自己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摊,疲乏感从脚底升起,打头顶散去,惬意到不行。 这是一个老城区,一个有着历史文化底蕴的老城区,每条街道都带着古味儿,从窗户向外看去,石板路被来来回回的行人用鞋底打磨出了包浆般的光泽,就跟汪嵩抹了发蜡的头发似的,让人看着就嫌滑。 不是,是让人看着就觉得有时间的质感。 布艺的沙发初坐还泛着些凉意,缓解了“太阳能板”一路来的燥热,那里面不知是啥填充物,越坐越软和,汪嵩只觉得自己正在不断下陷,盯着窗外的双眼也渐渐朦胧。 太舒服了,不上班真得太舒服了,知道自己明天还不用上班,那就更加舒服了。 汪嵩以前在休息日也来过几次中山路,每次来也都要找间咖啡店坐一坐,他倒对咖啡没什么特殊的喜好,要说喜欢,他反倒觉得速溶咖啡的味道要更好一点,起码甜丝丝的,不像店里的咖啡,不把人家送的糖包全部倒进去都没法下咽。 但他就是喜欢这种氛围,到处充斥着慵懒,呼吸间都是文艺的细菌,这边的咖啡店多,每个店里都不会有太多人,座上,同行者有,独坐者更多,相聊甚欢者控制住音量便是一处热闹的点缀,独自一人的手里捧本书,甭管翻了几页,也崩论往脑子里进了几个字,坐在那里就是一副静谧的画面,若头顶再坠上一盏暖灯,空间画面里便平添了几分油画的质感。 汪嵩喜欢这种质感,他享受这种环境,但偏没有太多享受的时间,乐于采用“召唤术”的领导们总是擅长破坏那本就难得的周末,就算汪嵩进到咖啡店前都会把手机调成静音,但只要他看到了未接来电,却不敢置之不理,半个小时内必然怂包地拨打回去,等到结束通话的时候,便是他要离开的时候。 更遑论过日子本就充满了杂事,就算难得领导们忘了他,超市能不去么,不然平时吃什么;衣服能不洗么,不然攒了一个周的脏衣服都快腌入味儿了;大周末的,饭能不做一次么,天天吃外卖零食,肠胃迟早罢工,做饭就要买菜,就要收拾厨房,还有坏了的网线,摔了的手机,拉不出屎的土匪,都是他短暂周末里充斥的焦头烂额。 所以汪嵩总希望自己能有一段完整的时间,能够让自己好好地在这里坐着,不用担心杂事做不完,不用担心领导会来电话,就在这坐着,直到自己屁股坐疼了为止。 第六章 社会闲散人士加一 “帅哥,您的冰美式和慕斯蛋糕,额,帅哥,帅哥……” 那声音忽近忽远地传来,汪嵩刚有点迷糊,就被一连串的“帅哥”给唤了起来,迷糊间还在想着被男生叫帅哥也是挺别扭的,未等游魂归位,汪嵩只觉得自己“唰”地一下掉进了一个洞里,接着屁股一疼,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怎么坐在地上?”汪嵩有点懵。 “我刚刚睡着了?”看来确实如此。 “原来方才不是沙发下陷了,而是我一直在往下滑。”他看了看面前憋笑的小哥,得出了最终结论。 “帅,帅哥,”小哥憋得满脸通红,“我看您刚刚躺得太靠下了,所以就想提醒你一声来着……额,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这一会儿一觉,习惯了,谢谢啊。” 汪嵩状若无事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接着稳稳当当地又坐了回去。 “好的,您慢用。”小哥咧出了标准的八颗牙,端着托盘僵硬地下了楼。 “看把孩子给憋的。” 汪嵩摇摇头,捏起杯子旁的糖包一撕,将整包糖全部倒进了咖啡里,待用勺子搅了半天后,方端起来,轻轻地对着杯子吹了两口气,吹完后才想起来自己这是杯冰咖啡,里面还有冰块呢。 “咳。” 虽然旁边无人,只有身后坐了位大爷,汪嵩还是尴尬地咳了一声。 凉气入了胃,苦味却还停留在味蕾,汪嵩被这又冰又苦的感觉激得浑身一颤,滞留许久的燥热终于去了七八分,他轻叹一口气,一个“爽”字不自觉就蹦了出来。 “哈哈哈。” 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汪嵩正寻思着这大爷看个报纸也能乐呵成这样,境界当真是高,他想着偷偷地转头看一下,脑袋刚一歪,却发现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手上还端着杯咖啡。 “哎呦我天,大爷,”汪嵩被他这悄无声息的出现给吓了一跳,“您这是……” “没事没事,”大爷摆摆手,“我就是看小伙子你挺有意思的,打刚才你一上来,我就注意到你了。” “那可不是?”汪嵩心里嘀咕着,“这屋总共就咱俩,想不注意才难呢……” “我坐这儿?”大爷指了指汪嵩对面的沙发。 “坐坐坐,大爷您随便坐,”汪嵩把桌上的杯盘往自己的面前拖了拖,“反正我自己坐着也是在发呆。” 大爷把自己的杯子放在桌上,乐呵地在对面坐下,听着汪嵩这么说,反倒点了点头: “发呆也挺好,坐在那儿想想事,倒也安静,两个人凑在一起可以交流,一个人却可以安静地思考。” “呦呵,还真是文艺老大爷,说话跟写板书似的,”汪嵩心里一乐,脑袋附和地点着,“可不是?也算是一种休息。” 汪嵩说完这话,两人间却陷入了短暂的静默,大爷略显浑浊的双眼望向了头顶的小灯,嘴唇不断地轻咋着,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汪嵩既不奇怪,也不觉得尴尬,只是也将目光从对方的脸上移开,转而看向窗外。 工作日,街上行人寥寥。 静默持续了一会儿,大爷突然轻声问道: “今年多大岁数了?” 说话的那点音量,连划破这静默都做不到。 “我94年的,今年周岁二十四。” 汪嵩并未将头转回来,正如大爷依旧看着头上的灯。 “哦,岁数刚好,还在念书?研究生?” “没呢,早两年就毕业了,我是本科的。” “哦,怎么没去上班?” “昨天刚刚离职,想着先玩两天,不着急。” “对,休息休息也挺好的,不用着急,好工作那不有的是?这人啊,不能天天干活,否则身体都累坏了。” “大爷英明,”汪嵩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声,“我爸妈要是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唉,大爷和你爸妈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只不过我对于你是陌生人,他俩才是真为你好的,”大爷轻叹了一口,“还是得听爸妈的。” “有时候这种‘好’,我也不是很需要。”汪嵩听后反倒一撇嘴,从语气中就能听出些不乐意来。 “呵呵,小年轻都这样,叛逆,有主见,我儿子本是跟你差不多大的,那家伙,脾气大着呢,三两句不对头就说不让我管,说实在的,他要不是我儿子,鬼稀罕管他。” 大爷边说边乐呵,好歹把目光重新落在了汪嵩的脸上,看那神情,估计正在透过汪嵩看他儿子呢。 汪嵩略带无奈地撇撇嘴,总觉得大爷方才这话有些别扭,但想不到究竟别扭在哪,他轻微地点点头: “也是,我理解,但理解得是互相的,毕竟是这两代人,想到一起是偶然,想不到一起才是经常的。” “就是,互相理解。” 大爷这句咬不定语气的话,让汪嵩顿时觉得,父母和子女之间的“理解”,好像并没有真正的“互相”。 许是觉得这话题有些聊不下去了,大爷干脆换了个话头: “刚刚小伙子你一上来,我就觉得你挺有意思的,以前一般我儿子穿你这身的时候,都是要往酒吧钻的。” “好家伙,您还好意思说我呢?”汪嵩在心里吐槽着,嘴上到底没憋住,话顺着缝儿就溜了出来,“您别说,我也有这想法,我刚看见您的时候,越看您就越觉得您应该往茶馆里坐着。” “小伙子的眼光准呐,”大爷一拍大腿,跟遇着知音了一样,“我前段时间刚退休来着,就喜欢在茶馆里泡着,最近那茶馆也不知打哪儿来了一堆人,天天凑一起打扑克,打牌不说还抽烟,哎呦,那真是又闹又熏人,把个好好的地方整得乌烟瘴气的。” 汪嵩没想到这事儿还真让自己蒙对了,不由得笑了两声: “哈哈,所以您就换了个地儿,跑这儿喝咖啡?” “那可不,本来我也没想着来,这都是外面来的玩意儿,咱以前也没喝过,但我们小区的那些小年轻们就喜欢喝,来看望我的时候就让我也来试试,说环境也好,气氛也好,离家也近,价格还便宜,坐着要比在茶馆里舒服,我一听,试试就试试呗,咱又不是什么顽固的老古董,尝试尝试新东西也好,这不就来了。” 大爷说完,端起面前的杯子,小啜了一口,顿时被苦得眉头紧皱,跟喝了毒药似的。 这一通话,大爷说得随意,汪嵩却听得心里直抽抽。 离家近?看来大爷的家就在这附近。 价格便宜?这也不算便宜吧…… 还时常有年轻人去看望?这大爷到底是啥家庭啊…… 汪嵩觉得大爷无形之中伤害了他这个无产阶级,遂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喝完后的表情并没比大爷好上许多。 “所以您觉得咖啡好喝吗?”汪嵩挖了块慕斯蛋糕塞进嘴里。 “好喝啥啊?跟中药似的,为了喝完这杯东西,我还特意要了老大一块蛋糕,喝一口就吃点蛋糕,别的不说,蛋糕还是很好吃的。” 大爷嫌弃地晃着剩下的半杯咖啡。 汪嵩这才想起原来大爷桌上的那块老大的黑森林蛋糕,他扭头一看,那盘子还在,蛋糕却早就被刮得连渣都不剩了。 啥家庭啊,跑咖啡店吃那么大一块蛋糕。 无产阶级人士的心又酸了一下。 “对,我也觉得不好喝。”汪嵩这次的附和是真心的。 “怎么?你也是第一次来?”大爷倒有些奇了,“不应该啊,年轻人应该挺喜欢这些东西的,难道酒吧里也有人打扑克?也把你燥出来了?” “都去酒吧了还能嫌燥?”汪嵩乐了,随即摇摇头,“不是,我倒是经常来咖啡店,就是对这种东西稀罕不起来罢了。” “那你为啥还要来?花了钱还找罪受。”大爷纳闷了。 “哎呀,环境好嘛,就算啥都不喝,在这儿坐着也都是种享受,还有,我换种说法或许您就理解了,我不是不稀罕喝咖啡,我只是还未能爱上喝咖啡,凭什么那么多人都说咖啡好喝,偏我喝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服,我非得喝习惯不可。” 汪嵩说着,一举杯,又是一口。 “得,又是一犟脾气,虽然你换了种说法后大爷仍然没能理解,但咱俩本就素不相识,没必要非得理解才行,来,小伙子,今天咱爷俩有缘,咱碰一个。” 说完,大爷举杯向前,竟是要干杯的意思。 “好嘞,咱爷俩走一个。”汪嵩也没犹豫,举着杯子就跟大爷碰了一声,觉得今天真是奇妙,像要去酒吧的跟像要去茶楼的两代人此时正坐在咖啡店里把咖啡当啤酒喝,这也忒好玩儿了。 同样觉得奇妙的还有楼下柜台前的小哥,他无意间扫了眼监控画面,发现那两位顾客正跟喝扎啤似地碰了一次又一次,顿时觉得自家咖啡店的经营风格可能出现了偏差。 “我记得旁边的啤酒屋好像已经开门了啊。” 小哥郁闷地喃喃自语,觉得自己这个咖啡师当得很没有成就感。 第七章 傻子会师 汪嵩走出咖啡店的时候还看了眼手表,一看时间,才刚六点十五,跟约定的时间还差着四十五分钟呢,便也没着急,一路走走停停地看着风景,且遛达着。只是没过一会儿,手机就嗡地在手上震开了,汪嵩一看,果然是龚二傻子,便随手接了。 “喂?”龚玉可能正站在街旁,路上有点吵,她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就不小,跟喊没啥差别,“都六点二十八了,你怎么还没到啊?非得卡着点儿来啊?” “啥!”汪嵩一惊,“不是七点吗?” “哪个鬼告诉你的七点?”龚玉顿时炸了,“限你十分钟之内给我出现,敢放我鸽子你就完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连个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留给汪嵩。 记错了时间的人一边“啊啊”一边冲到路边去叫车,他倒不怕龚玉真把他怎么样,只是“迟到”终究是一件颇为失信的事情,这在他“良心”上是过不去的。 就跟他真的有良心一样。 “师傅,川山大学旁的那家二喜子烧烤,速度要快,我要迟到了!” 汪嵩一蹿上车就对着司机抛出这么一句,司机师傅倒是给力,踩着油门儿就冲了出去,边踩还边笑着: “我说小伙子,一般上来这么叫唤的都是些飞机、高铁赶不上了的人,我还头一次看见去吃烧烤还能赶得这么火急火燎的。” “那可不,”汪嵩整理整理发型,“他们赶飞机、赶高铁的都是为了生活在奔波,而我不一样,我是在追求生活,是在享受生活,就自然不能被他们给比下去喽。” “哈哈。” 司机师傅正笑着,忽见前方已经开始闪黄灯了,汪嵩刚想跟他说“美食虽可贵,生命价更高,这黄灯要不咱就别撵了”,就看司机师傅猛地一脚将刹车踩死,汪嵩整个人都因着惯性往前拱了一下,差点没给晃吐喽。 “小伙子,你倒是比我都能侃,但今天大哥还得跟你说说,生活必须享受,但前提是必须得有命在,为了一口吃的你让我飙车,这多不安全,真出点啥事情,咱冤不冤呐,珍爱生命,全家幸福……” 司机师傅谆谆教导着,嘴上的道理正架得正起劲儿,这时绿灯又亮了,司机师傅当下一脚油门儿,车子“轰”得一声再次窜了出去。 说好的珍爱生命呢!汪嵩赶紧双手捂嘴,觉得这车要再晃两下,自己就真的要吐了。 六点三十八分,一辆出租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二喜子烧烤的门口,就看汪嵩推开车门,着急忙慌地跑到一树底下躬身干呕。 龚玉犹豫地靠近那个“呕”得正欢的人,小心地用鼻子嗅了嗅,虽然并没闻到什么怪味儿,却还是迟疑地问道: “你这饭局是不是有点太密集了,这是刚打哪儿喝完回来呢?” “咖啡店。”汪嵩只觉得难受,张嘴就想吐,所以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 “嚯?”龚玉奇了,“现在咖啡店的业务都扩展到酒了?” “可不是咋的,这年头,生意难做呗。”汪嵩一本正经地忽悠她。 龚玉还在纳闷儿,那厢坚持了半天的人最终还是败给了呕吐的欲望,把肚子里仅存的那点咖啡和蛋糕全部贡献给了树池,为大树的生长增添肥料。 “呼……”汪嵩舒服了,摸着瞬间干瘪的肚子一脸轻松地对着龚玉招呼着,“走,吃饭去,哥为了你这顿饭可是饿了一整天,今晚非得把你吃穷了不可。” 龚玉无语地看着树坑里那一滩还没被完全消化的东西,觉得那些蛋糕渣渣也不是很难辨认。 两人进了店,因着这会儿还没到旅游旺季,店里的人不多,再加上汪嵩他们也经常过来吃,跟店里的服务生们都挺熟的,前台便很干脆地给了两人一个包间。 “呦,串儿都上了?” 两人一进包间,就见桌上已经摆得满当当的,汪嵩对于自己可以坐下直接吃这件事表示非常开心。 “嗯?这怎么回事?”龚玉纳闷地转头看向服务小妹,“不是说等他来了再上吗?” 小妹樱口一抿,笑得极为腼腆: “哎呀,今天来的人太少了,后厨烤串儿的说自己闲得长毛,一个没忍住,就把你们的串儿给烤了,放心,才刚上的,热乎着呢。” “行,行吧……” 龚玉轻按脑门儿,第一次听说还有憋不住找活儿干的,再一扭头,那个刚在外面吐完的人早已经坐那儿开撸了,就见他左手一根马步鱼,右手一串烤海肠,嘴还努力地撅向桌上的六瓶啤酒。 “小妹儿,先给开两瓶。” “得嘞。”小妹拿着酒起子就要去开酒。 “等等,”龚玉拿起一瓶转了转,“怎么是一厂的,老妹儿,我们哪次来不是喝二厂的?你怎么又忘了。” “哎呦,这个是真忘了,”小妹一拍脑袋,“我马上去换。” 说完,小妹抱着那六瓶啤酒就出去了。 “诶,其实我有个事儿一直想问你,”汪嵩嚼着嘴里怎么都嚼不烂的海肠,口齿不清地问她,“人家不都说一厂的啤酒更好喝么,我倒不大会喝啤酒,觉得这俩厂的味儿也没啥差别,你倒是跟我说说,这俩喝起来到底有啥不一样,还是二厂给你推广费了,你怎么这么钟情它?” “切,说得就跟我会喝似的,”龚玉一撇嘴,“我倒喝不出它俩有啥差别,你想知道的话还不如问百度。” “那……” “因为二是我的幸运数字,所以我干啥都尽量凑着‘二’,你有意见吗?”龚玉理直气也壮。 “好,好吧,”汪嵩无语,双手举串表示投降,“你赢了,我没意见,因为你本身就是个‘二’。” “你丫找揍!”龚玉扯了两瓣蒜就朝着汪嵩的脑门儿扔了过去。 汪嵩顺手接过蒜瓣,招呼着龚玉赶紧坐下,脸上挂着满满的八卦: “来来来,坐坐坐,咱快别闹了,跟哥说说昨晚到底怎么个情况,你说你早晨就把话说一半,哥哥都让你憋一天了。” “你说你个男的,怎么成天跟个老太太似地喜欢听闲话,你也不害臊?”龚玉嫌弃地看着他。 “我害什么臊啊?听你的事那能叫听闲话么?再说,你个女的都敢当我爹了,我一男的当个老太太又能咋的?”汪嵩挑眉反驳,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抬着杠,服务小妹从外面抱着六瓶啤酒又回来了。 “来,二厂的。”小妹把酒摆桌上,起手就开了两瓶。 “嗯哼。”龚玉先递给汪嵩一瓶,示意先喝酒,后聊天。 “怎么着?”汪嵩就着瓶就灌了一口,好笑地看着龚玉,“还得喝上劲儿了才能说是吧?清醒着还不好意思?” “可不是咋的。”龚玉一撇嘴,点头认下。 “出息。” 酒瓶一碰,想说啥就都在酒里了。 第八章 恶心死个人了 2018年4月24日,晚,10点45分。 龚玉就趴在门边上,听着任姐的脚步声层层远去,然后汽车发动,车子驶离了小区,龚玉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双手笨拙地摘下眼镜擦了擦。 此一别,怕是以后再难相见了。 黑夜重归寂静,龚玉关门前还左右看了看,然后就像怕门外有人追一样飞速地将门关上。 菠萝蜜,她的狗,正努力地伸着前腿儿要抱抱,龚玉蹲下身,跟抱小娃娃一样一把搂住菠萝蜜。 隔壁的小孩还没睡,大晚上的还在看动画片,他妈大吼着让他赶紧睡觉,小孩不愿意,扯着嗓子“嗷嗷”地哭,孩子的声音本就尖锐,哭起来尤其让人烦躁,以往这个时候龚玉都会锤两下墙让他们安静。 但现下龚玉却没了力气,墙就在身后两步远的距离,她却连站起身来都觉得疲乏。 龚玉蹲在那里抱着菠萝蜜,手心在小脏狗毛茸茸的背上摸来摸去,那孩子的声音越发大了,家长反倒没了气势,许是被孩子闹得心累,耳听着就是要妥协的趋势。 “熊玩意儿,就你会哭。” 龚玉低声骂着,心里突然冒出一股火来,气孩子的吵闹,也气那家长的无能,更气自己无法排解的烦躁,于是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将菠萝蜜紧紧地抱在怀里。 “啊~!” 这一声哭号像是被喊出来的一样,直接穿透了墙壁,将旁边的小朋友吓得噤了声,龚玉没打算停,就着心里的气一个劲儿地喊着,抱着菠萝蜜前后摇晃,跟唐伯虎哭小强的架势有的一拼,这要是让谁看见,还当是菠萝蜜死了呢。 “诶!你能不能小点声!” 旁边那位家长居然敲了墙,龚玉突然就来了力气,“噌”的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两步跑到墙边,贴着墙根儿就吼了回去: “怎么着?你家孩子能哭我就不能哭了?我也只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宝宝啊,你有意见你开门!咱俩去走廊上,面谈!” 龚玉隐约听着几句咒骂,什么“巨婴”、“不要脸”之类的,不过也就几声而已,很快就没了动静。 “对着不要脸的人我还要脸干什么?”龚玉面对墙壁翻了个比墙还白的白眼。 房间里是安静了,可龚玉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情绪非常高涨,需要干点大事来配合情绪,她掏出手机,酒泡的花眼在通讯录里扫来扫去,最终锁定了一串无名号码,粗短的食指在屏幕上颤抖不已。 越看越心慌,越慌手越颤,当心率爆表时,手指颤幅加大,“嘟~”,号码就这么被拨了出去。 “啊啊啊!” 龚玉吓得把手机甩到了床上,菠萝蜜把手机当成了飞盘,“嗖”地扑了上去,将手机捧在两只小爪子中间。 “嘀。” 电话接通的同时龚玉突然僵住,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电话那头也没有声音,房间里只有菠萝蜜在手机前不断地哈着气。 “姓龚的,”王承终于说话了,低沉的声音略带迟疑地响起,“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家狗给我打的电话。” “非常有可能。” 龚玉没过脑子地顺了嘴,三秒后神思归位,赶紧连呸几声,扑过去把电话拿了起来,王承这一说话,倒让龚玉心安了些许,心脏虽还扑通乱跳着,嘴却捋顺了过来。 “不是,我是说,那怎么可能呢!这肯定是我打的电话呗。” 龚玉“呵呵”地傻乐着,乐着乐着,突然又记起了方才培养好的情绪,眼圈一红,嘴一撇,哼哼唧唧地开始闹妖。 “兄、兄弟……” 龚玉觉得自己的酒应该还是没醒,否则这嘴怎么能这么不听使唤。 “嗯,你说,我听着。”王承的声音恢复了稳重,就跟他本人一样。 “其实吧,我一直都想跟你道,道个歉来着,之前……是我做得不对来着……” 龚玉想起那一天发生的事,醉着酒都觉得不好意思,哼哼唧唧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好在王承还愿意给个台阶,也可能是时间太晚,该睡觉了,便挺干脆地接了句: “没事,那都不算事儿。” “哦。” 道歉进行得太过顺利,如果仅是道歉,那这对话似乎可以结束了。 但龚玉还有话想说,她心里有句话已经憋了许久,她一直以为这哥们儿是知道的,但今晚散伙饭都吃完了,夜晚过后的明天便再难有联系,虽然已经跑出了这个“村子”好远,但她还想再试试。 尽管底气不足的“试试”通常就是没结果的挣扎。 “王,王承,”龚玉蹲在床边,一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菠萝蜜的爪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一字一顿地对着话筒说,“我,我有件事一定要问你。” “嗯,你说,我听着。” “就、就是……” 心跳越来越快,喉咙越来越紧,龚玉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她粗喘了几口气,突然哭了出来。 “你等会儿,你等会儿……” “没事,我听着。” “不是,你等会儿,我想吐……” “……” 龚玉捏着手机飞快地向厕所跑去,期间踩了紧跟在后的菠萝蜜的爪子一脚,惹得小狗“叽哇”地叫了一声,顺道还撞倒了一个塑料凳子,屋子里顿时“哐哐”地响成一片。 “明天我得去楼下道歉了。” 脑子里刚蹦出这么一句来,胃就造了反,好在人已经到了厕所,龚玉单手撑着墙壁“呕”的一声吐了满坑,另一只捏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凑近胃部,手机尾部的话筒便正对上了自己的下巴。 “……” 2018年4月25日,晚,7点30分。 “哈哈哈!哈哈哈!” 二喜子烧烤的一个包间里,汪嵩放肆狂笑,手还不停地拍打着桌子。 “哥!”服务小妹在外面轻敲着门,“我们来客了,哥你收敛点。” “好嘞好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汪嵩连连道歉,压低声音的同时双手抱肚,表情非常痛苦。 酒过两瓶,脸上醉红也掩饰不住龚玉的尴尬,只见她单手捂嘴,干咳两声: “至于么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留留留,”汪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都憋紫了,“我只是,我只是突然有点同情王承,你说说你,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非得给人家打电话,打就打吧,还带恶心人的,人家熬着夜听你呕吐,容易么?哈哈哈!” 这哪叫留面子,这简直是拿着小刀在龚玉的脸上瞎划拉。 “你还听不听了!” 龚玉羞得恼怒,将手上的串儿一掌拍在桌上。 “听听听,哎呦,你哥笑几声怎么了,这屋就咱俩,有啥丢人的。” 眼看着龚玉被笑得出火,汪嵩好歹收敛了点,一手捅着她,让她接着说。 “快,接着说,然后呢?王承不会把电话挂了吧?” “没有,”说到这儿,龚玉突然丧了气,“我吐的时候他没挂电话,只是后来,我也没问出一句我想听的话,拒绝也好,答应也好,都没听到。” 第九章 就当你爹 2018年4月24日,晚,11点00分。 龚玉吐得难受,胃都清空了却依旧在抽抽,造反般地往外挤着酸水,龚玉知道自己吐得难听,估计把王承也给恶心得够呛,但她没心思去羞愧,甚至还轻声地哼哼着,太难受了,胃难受,嗓子难受,部分呕吐物从鼻子里冒出来,更难受。 好半天,这人才缓过劲儿来,缓过劲儿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举起手机叫唤着: “喂喂喂,你还在吗?” “我……还好……”王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憋屈。 “我,我也不绕圈子了,”龚玉一咬牙,满嘴的酸味儿给了她勇气,“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你喜不喜欢我。” 王承没有说话,明明才十几秒的沉默却被拉长到无限漫长,龚玉在这沉默里闻到了呕吐物的味道,她突然笑了一声,对着电话说道: “算了算了,我知道了,挂了,晚安。” 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冰冰凉,龚玉只往脸上捧了一把就被冻得一个哆嗦,她浑浑噩噩地刷完牙,洗完脸,然后还不忘来个全套的护肤流程。 龚玉往手上倒了点精华液,把自己的脸当面袋拍,似乎是想借机扇醒自己那个造孽的灵魂,正拍得起劲儿呢,就听着手机“叮咚”一声来了条短信。 “照顾好自己。”短信如是说。 “还用你说。” 龚玉握着手机喷了一屏幕的口水,心里一激动,手先于大脑地打了一串字出去: “王承,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咻。”消息发送成功。 也不消几分钟去反应,发送提示音响起的同时龚玉就后悔了,手忙脚乱地要把消息撤回,找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发的是短信。 “啊啊啊,我都干了些啥啊!” 龚玉抓着自个儿的短毛叽哇乱叫,王承那边没给一点反应,撤回没门儿,道歉拉不下脸,趁着酒劲儿继续犯浑那更不是人干的事儿,龚玉那卡机状态的脑子急声“嗡”了一阵儿,最终给龚玉的手指下达了最高指示:拉黑、删除、不给王承一点骂回来的机会。 也省得升级成骂战,就是当给彼此最后一点体面。 龚玉如是想着,丝毫没想过人家王承到底愿不愿意跟一个酒鬼计较。 脑子喝糊涂了,眼神儿倒还好使,手指头也算给力,龚玉把能想到的联系方式给统统清了干净,电话、微信、QQ这三样自不必说,她又看了看邮箱和短信,把所有的痕迹都给擦了去,最后一步,龚玉点开了共同的工作群,手指在退出按键上悬浮犹豫着。 “留着也行,又不聊天,平时看看也好,权当留个念想。” 龚玉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着,但很快另一个声音就打脑子里冒了出来: “是留个念想还是留个机会给自己犯贱,快退了吧,王承已经给足你面子了,非得等着人家把话说明白了才行啊?” “就是,”龚玉鼻头一酸,自嘲般地笑了笑,“还非得等着人家把话说明白你才甘心么?给自己留点面子不好么?” 这么想着,手指翻飞,五个共同工作群瞬间退了出去。 “嘭!后路全塌。” 龚玉一手向后指去,中二地觉得自己异常帅气,想起方才发生的事,龚玉一时之间很是恍惚,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好痛,像是正被人拿着木槌毫无规律地敲打一样,痛得自己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她拿着手机回到了床上,贴着冰凉的墙面坐下。 菠萝蜜从方才就一直躲在衣架后面,现在看着龚玉终于安静了下来,便忙慌地跟个球儿似地冲了出来,短腿用力蹦上了床,一头扎进了龚玉的怀里。 “呼,真凉快,”龚玉贴着墙面,觉得心中的燥热终于得到了缓解,她忍着头痛低头看着菠萝蜜,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觉得自己的头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闺女,本来想给你找个爹来着,这下好了……” 龚玉就那么靠在墙上,瞪眼看着房东家驳裂的天花板,方才闹完已是凌晨,她手握着手机,一直想等着它能震一下,但直到窗外有了光亮,房间里就还一直那么安静,当然,在这种情节里,菠萝蜜高低起伏的呼噜声可以被选择性地忽略。 “原来我真的是在自作多情。” 房间里有个人在喃喃自语。 “自我感动。” “可笑至极。” 2018年4月25日,晚,7点45分。 “所以我早晨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其实你是醒着的?”汪嵩半是乐呵半是感慨地听完,不先发表评论,反倒想起了这茬儿,“我以为那时你正睡觉呢,寻思着打个电话吓吓你,你既然醒着,怎么还能被吓成那样?” “准确来说,我是一直就没睡,”龚玉说得伤心,举手又是一杯,“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会儿酒醒得差不多了,心里正后悔呢,想着扒拉扒拉手机看看能不能把联系方式找回来,正专心致志地找着呢,你倒好,一个电话过来差点没把我给吓死,手机都掉地上了!” “噗,”汪嵩乐了,给龚玉的杯子随手满上,“那你还得谢谢我,谢谢我及时阻止了你继续‘犯贱’。” 龚玉一听,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只能苦笑一声,举起杯子就要敬汪嵩一口:“可不是么,爹还真得谢谢你,谢谢我儿及时阻止了我,打消了我想娶妖孽进门的念头,保住了我老龚家的家产,儿啊,你功不可没啊。” “得,你还能犯浑,说明伤得还不重,”汪嵩也是喝得差不多了,随手跟龚玉碰了一杯,直接应下了这个“爹”,“行了,你有个屁家产,就你那攒了半年的房租,给王承换个轮胎都不够。” “可不是,”龚玉笑得更难看了,“人家一川山本地人,有房有车,凭啥看上我啊,我就是自不量力。” 汪嵩一听这话,觉得真是越说越不像样,看着龚玉的脸上连苦笑都没了,汪嵩觉得自己也不是会安慰别人的人,还是先把话题岔开为好。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希望你能给我解答解答。” 汪嵩看着龚玉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觉得自己这话题岔得也挺生硬。 龚玉确实是在想事情,耳朵虽然听着汪嵩说话,脑袋却一直没能将语言接收,恍惚了半天才迟钝地看向汪嵩,嘴里“哦”了一声: “哦,你讲,爹听着呢。” 汪嵩一看这兔崽子都成这模样了还不忘占自己的便宜,心里顿时有气,拎起签子往龚玉的脑袋上砸了一记: “我的问题就是,你个大姑娘能不能有个大姑娘的样子,天天给别人当爹!你这到底跟谁学的!” “我没给别人当爹,”龚玉眼神迷离,口齿不清地解释着,“我就给你一个人当过爹。” “合着我还该感激你是吧?”汪嵩的脑子也没清醒到哪儿去,“不是,你这到底跟谁学的啊?” “我最近一直在看相声来着。” “这,这跟相声有个毛关系?” “相,相声里的逗哏,就,就喜欢给捧哏当爹来着。” 龚玉一仰头,又是一杯,就见她“哐当”一下把酒杯砸在桌上,方才的满面愁容早已不见,反倒兴奋地准备起范儿: “要不我给你整一段?我跟你说,我最近就喜欢看相声,学了好多给人当爹的‘话术’。” “你快别!”汪嵩下意识地觉着不能让她学,否则吃亏的肯定还是自己,“合着相声‘说、学、逗、唱’的传统艺术你一样没学着,就光学着怎么给人当爹了是不?” “可不是咋的!”龚玉觉得特别自豪,“你信不信唱着歌我都能变成你爹。” “你快闭嘴吧!”汪嵩对她糟蹋传统艺术的行为表示非常愤怒。 第十章 错不算错 “我大爷?我大爷在家呢,你找他有事儿?” 一听汪嵩对自己的“认爹”话术并不感兴趣,龚玉表示自己很失望,顿时就没了表现的欲望,扭身开门探了个头出去叫人: “妹儿啊,再来两瓶二厂的。” “好嘞!” 服务小妹远远地应着,不消一会儿就拎了两瓶过来。 龚玉趁着自己的意识还算清醒,让小妹先把账给结了,省得一会儿喝大了按不出付款码。 汪嵩想着自己付账,却被龚玉一把按住。 “你干啥,父子俩一块吃饭,哪有让儿子花钱的!” 龚玉一本正经地说着,然后将自己的付款码递了过去。 汪嵩深叹一口气,不敢去看服务小妹那憋得通红的脸蛋,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胳膊间,表示自己已经放弃了挣扎。 “最后两瓶了,”汪嵩叮嘱道,“咱不能真喝烂糊了,今天可没人开车送咱俩,咱俩还得自己走回去。” “行啊。” 龚玉边应着边自己将那两瓶酒的瓶盖儿起掉,看那手劲儿,估摸着也就是喝到八分的程度,距离醉酒还差着点儿火候。 “这还没哭呢,”汪嵩暗自忖度着,“所以话才说了三分,且等着喝醉了再骂。” 事实证明,汪嵩猜对了,等这最后两瓶酒落进二人的肚子后,龚玉呆坐了片刻,握着酒瓶子就开始抽噎,越抽声音越大,到最后终于咧嘴开哭,哭得一点美感都没有。 汪嵩本来是想着看她笑话的,手机录像都点开了,临到头却没了录的欲望。 “我也喝醉了。”汪嵩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的手机变成了三个。 “发,发财了!” 汪嵩看着手里的手机直乐呵,他小心地把自己的“三个”手机放在桌上,想着明天把那两部卖掉,自己留一部就够用了。 那边龚玉还在哭,汪嵩寻思着这哭得也够久了,她怎么还不开骂呢?他等得无聊,便眯缝着眼静坐着,寻思着养养精神,等那边开了腔儿自己再乐呵。 “真不是个东西!”龚玉终于张嘴了,虽然声音低弱,听着毫无气势。 “对对对,”汪嵩随声附和着,想着生气的人最大,顺着说话肯定没毛病,“他确实不是个东西。” “谁?你说谁呢!” 哪知龚玉听后一瞪眼,看着模样好像更生气了。 “王,王承啊,”汪嵩有点发懵,“你不是骂他呢么?我也帮你骂骂,他确实不是个东西,搞暧昧的人都不是个东西!” 汪嵩觉得自己的判断很正确,不由地多添了几句,哪知龚玉却着急了,一掌拍在桌上,居然凶起了汪嵩。 “谁骂他了!我骂他干吗!” “我靠,你凶我干什么?”汪嵩被她整得彻底迷糊,心里也有点委屈,说话的口气便冲了三分,“我帮你说话,你丫还凶我?” “我,我没,我没凶你,”看着汪嵩有点急了的样子,龚玉的气势突然弱了下去,“我没凶你,我也没骂他……” “你没骂他?合着我刚刚幻听了呗?” 敌弱我就强,那边龚玉刚矮下一头,这边汪嵩的气势就上来了,一个劲儿地呛呛那个方才犯浑的人。 “你没幻听,我没骂他,我骂的是我自己……” 龚玉不想跟汪嵩呛呛,她带着鼻音瞎哼哼着,扭头企图躲开汪嵩的瞪视,她挨个酒瓶拎起来晃荡着,想要再找口残余的酒底儿。 “行了,别找了!” 汪嵩就懒得看她那借酒消愁的窝囊样子,上去把她瞎扒拉的手给推到一边。 “喝,喝多了容易肝硬化和胃癌,吐多了还容易得食道癌,”汪嵩把桌上的酒瓶子全部拎到地上,然后从兜里摸出包万宝路,顺手抽了一支出来甩给她,“来,抽根烟缓缓。” “切,烟抽多了还容易得肺癌呢。” 龚玉把烟接过,眯缝着眼看清这是根万宝路,她突然乐了,把烟扔回到汪嵩面前。 “怎么?戒烟了?”汪嵩疑惑地瞅着她,自个儿把烟叼在嘴里,“你不抽我抽。” “还没呢,不到时候,我就是不稀罕万宝路。” 龚玉摇摇头,摸了摸自己的布兜,掏出一包南京来,汪嵩学着龚玉眯眼,看清那是包金陵十二钗。 “……” 汪嵩觉得这人怕是脑壳有问题,要么就是封建迷信。 “你也是够可以的,酒喝二厂的,烟也得抽带二的?你这辈子算是跟二杠上了?你就是一个‘二’你知道不?” “怎么着?我愿意!” 龚玉把烟点上,猛嘬了一口,嘴里顿时炸出一股薄荷香来,她当真半眯着眼缓了一会儿,方才好笑地指着汪嵩手上的万宝路: “你这烟都快变成吃烧烤的标配了,尤其是在这川山大学旁边,你往烧烤摊上看看,十桌有八桌都抽得这个,整个一‘街烟’,还是咱‘十二钗’好,瞅瞅这盒子上画的大姑娘,看着就让人觉得稀罕。” “呦呵,抽个烟都能让你抽出条鄙视链来?不就根烟么,咋那么多事儿!你这跟拿着苹果机嫌安卓机的那些人有啥区别,毛病!” 汪嵩不乐意了,一口烟喷在龚玉的脸上,龚玉咳了两声,也没生气,反倒哈哈笑道: “哎呀,就是开个玩笑嘛,我也只是阐述这么个现象,没有别的意思。” 两人嘬烟斗嘴,酒意渐消的同时,方才那让人感到压抑的气氛也重新活跃了起来,再谈起昨晚的事情,龚玉也就没那么激动了。 “我刚刚真没骂他,我是在骂我自己,从任何角度来讲,王承并没有什么错,”龚玉把烟夹在手指上,自己向后靠着椅子,“大半夜的,人家本来都睡着了,愣是让我这样一个酒鬼给闹了起来,被闹起来了也没发脾气,被我恶心了半天也没说什么,到最后我问他的时候,他还给我留着面子,挂了电话还不忘好好地跟我告了别,人家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自作多情,是我想太多。” 龚玉的语气虽不像刚才那样激动,但听着也是满嘴的苦味儿,汪嵩看她这么全盘地否定自己,心里也着实赌得慌,他想告诉龚玉,告诉她这事儿其实也不能全怪她,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暧昧着实不用全部赖在哪个人的身上,只能说感情这件事本就是让人看不透的,多少情场老手都能在里面栽得东倒西歪的,更何况她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毛丫头呢。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龚玉就突然诈尸般地挺直了腰背,调门瞬间提高八度,拍着桌子强调着: “即便是我的错,但我也绝对不会跟他道歉!就算是我自作多情,我就不信,那么个狐狸能看不出我的心思!他纵容的本身就是错!我用不着跟他道歉!” “诶,这就对了嘛。”汪嵩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人也并不是就傻到底了,心里还算有点谱儿,可还没等着汪嵩欣慰多久,那人突然又低沉了下来,这情绪变得比过山车都快,整得汪嵩的心脏跟着忽高忽低,分外刺激。 “但是又怎么能说人家是纵容呢?我又没告诉过人家我喜欢他,难道他还能特意跑到我面前告诉我不要喜欢他么,这也不能说人家纵容。” 龚玉趴在桌上,嘟嘟囔囔地疑惑着,听她说的话就跟进了死胡同一样。 汪嵩捂着自己的心脏,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这个郁闷,“就她这德行还天天想着做我爹,我做她爹还差不多”,汪“老父亲”如是想着,看着这么个糟心的“闺女”,觉得颇为心累。 第十一章 爱不占有 酒饱,饭足,脑子也混得差不多了。 龚玉吐出嘴里的烟屁股,抬手晃了晃烟盒,空的。 汪嵩把自己的烟盒递过去,却被龚玉给挡了回来。 “嚯,这么有骨气,宁愿不抽也得凑着‘二’是吗?”汪嵩满脸的嫌弃,觉得这也忒矫情了不是? “没有,抽烟会导致各种癌,还会黄牙,我戒了。”龚玉仰了仰酸痛的脖子。 “……” 汪嵩听着这话,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要么就是龚玉失忆了,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两个烟屁股,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龚玉: “我天,你这明明才刚抽完,烟屁股都还热乎着呢,这会儿你跟我说戒了?合着你刚刚抽的是烤海肠呗?” “哈,”龚玉被他逗乐了,一手指着他直打“哈哈”,“我发现你不去说相声还真是屈才,可不么,我这就刚刚戒的,这一个月我也才抽了这一包烟而已,而且我也跟自己说了,这包烟抽完就戒烟,这不,今天刚好抽完。” “不是,你这闹的哪出儿啊?”汪嵩被她给弄糊涂了,“这烟说戒就戒是么?你也太利索了吧!” “这算啥?不就戒个烟么?那感情我还说断就断呢,有什么难的……屁大点事儿……”龚玉一脸不屑。 “得了吧,刚吐完烟屁股就要戒烟,刚哭完男人就骂人家是屁,你这翻脸也太快了,合着在你眼里,烟跟男人是一个等级的是么?要滚一起滚?” 汪嵩觉得好笑。 “诶!你还真说对了!”龚玉突然兴奋地一拍桌子,“我跟你讲……” “嗯,你讲。” “别打岔,我跟你讲啊,我发现烟跟男人还真就是一个东西,以前吧,我不抽烟的时候,我就觉得,烟有什么难戒的啊,怎么那些大老爷们戒个烟都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不抽不就完了么?这有什么难的?” “这……” “别打岔!后来我因为年少装逼,就学着人家抽烟,自个儿觉得吞云吐雾的还挺酷,就抽了一段时间,直到有天我发现抽烟黄牙,早晨干呕不说,胃还不好,而且那段时间皮肤还挺差的,我就寻思着不抽了来着,那会儿觉得自己也没成瘾,也就谈不上戒不戒的。” “结果?” “别打岔!” “我这是给你捧哏呢!”汪嵩一拍桌子。 “哦,那你接着捧,”龚玉说得兴起,“后来我就有四五天左右没抽,结果你猜怎么着?” “……”汪嵩抿紧了嘴。 “你倒是捧一下啊!”龚玉等着回应呢。 “我不打岔!”汪嵩谨记教诲。 “我打死你!”龚玉撇了下嘴,也不用汪嵩回应了,接着说道,“后来我就发现,我每天有段时间都精神疲乏的,起初我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晚上没休息好的原因,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心情也时常低落,干什么都觉得难受,用一个词来说,简直就是坐立难安,最重要的一点,我发现我胖了!” “还说没成瘾,这就是典型的烟草依赖了,”汪嵩摇摇头,“烟确实不是好东西,我有段时间也想着戒来着,反应跟你差不多,所以也没能戒得了,只能说每天比原来少抽点。” 龚玉叹了口气: “我这一个月抽的烟已经很少了,但就像上次那样,每天在家真的是干什么都觉得难受,我寻思着,这可不行,开始是人抽烟,这到最后反倒成了烟抽人了,凭什么啊,人还能让根烟给控制了?所以我就决定……” “决定戒烟?”汪嵩满脸的不信,“你这话啊,如果是已经戒完的时候跟我说,那我就信了,这会儿你刚抽完,说这话的可信度就基本为零。不过,我听你这意思,你是把王承也当成烟了?怎么,喜欢个男人还能跟抽烟一样上瘾不成?” “哼,”龚玉听了汪嵩说的,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听着他后面的话,再一耸肩,“是啊,没什么好否认的,我喜欢他的时候,每天都跟抽了烟一样恍惚,既恍惚又麻痹般地乐呵,自从上次我俩闹翻了以后,我们之间就再没有交流了,这跟戒烟有什么区别?每天都让我难受,让我坐立难安,让我茶不思饭不想……” “呦呦呦,小姑娘,矜持点。”汪嵩赶紧打断他,这话说的,听着就脸红。 “没什么好矜持的,我喜欢他,这是事实,我有喜欢他的权利,所以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龚玉倒是想得开。 “你这话应该当着王承的面说,现在跟我说,屁用没有。”汪嵩笑了,倒看不明白她是真怂还是假豁达,“是是是,你是有喜欢人家的权利,可人家也有不喜欢你的权利不是?” “是啊!我明白!”龚玉突然就有些激动,看着样子,也并不是像自己说的那么想得开,“所以我这不是正准备戒了么,是人抽烟,不是烟抽人①,是我喜欢他,不是他看上我,上赶着不是买卖,把这些成瘾的东西都赶紧戒了,戒完我就还是一个健健康康、对生活充满希望的人!” “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别扭……”汪嵩觉得哪儿有点不对,但一时也找不出毛病。 “所以,就这么戒了?” “戒了!” “好戒么?” “好不好戒也得戒,难不成我还要被那些玩意困扰一辈子么?” 龚玉“豪气”地一拍桌子,伸手捞酒瓶,酒瓶全被汪嵩放在地上了,伸手拿烟盒,烟盒空空如也。 龚玉这一套下意识的动作做完后,自己先是一愣,还没等汪嵩笑她,自己就在那不好意思地先笑了。 自己先笑,等对上汪嵩的笑眼,两人再一起笑,笑到最后没了力气,就既不想笑也不想激动了。 “诶,你先前给我的那本纪伯伦的书,我看了几章,”龚玉捏着手指头,往嘴里含了根牙签,“好书,难怪你之前天天给我推荐,当真是好书。” “那可不,人家纪伯伦活得可是通透,你闲着没事多跟人家学学,也省得自己天天想不开,你想过的事情,也不是只有你自己想过,你想不开的事情,有可能别人已经帮你想开了,多看看书,看看人家是怎么想的。” 汪嵩仰在椅子上,跟先生检查作业似地问龚玉: “所以你看了这一个月,都悟出点什么来了?讲给我听听。” “悟出了爱~”龚玉伸手向前,故作深沉,却险些把自己给膈应死,她赶紧搓了搓瞬间冒出鸡皮疙瘩的双臂,缓了半天才继续说道,“《先知》里有一章我觉得他说得特别好,就是《爱》那章,他说,‘在那里,你会开怀,但不是尽情欢笑;你会哭泣,但不是尽抛泪水……’” “爱除了自身别无所予, 除了自身别无所取。 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因为爱有了自己就足够了。”② 汪嵩帮她把下面的段落背出,龚玉随声和着,眼圈红红,看着想哭,到最后却还是憋了回去。 “我觉得纪伯伦的这章写得挺好,我喜欢王承,那是自我的满足,他回应,我的满足便更上一层,他不回应,我在这个‘爱’的过程中也已经满足过了,所以回不回应,成不成,都没什么要紧,虽然我总觉得人家纪伯伦讲的并不是仅限于男欢女爱,但我也只能理解到这层了。” 龚玉仰头,双手按着太阳穴。 “你这么理解也没啥毛病,书嘛,写的文字是死的,最初表达的思想只有作者能明确,至于旁人的解读,也只是结合了作者的生平再加上自身的生活经验、文学素养等得出的自己的思考罢了,所以你怎么理解都行,只要能为自己的思想服务,给自己的生活找出合适的答案,就算你这书没白读。” 汪嵩觉得无所谓,他觉得书是读给自己的,不是用来读着去“纠正”别人的思想的,所以他不想去打破龚玉自身已经形成的认知,只要她自己能想过味儿来,那自己这书就算没白送。 “但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你。”汪嵩突然想到一层。 “你讲。”龚玉还当他要提问“知识点”,小眼睛瞪得老大。 “我送你的那本书是《先知》跟《沙与沫》的合集,《爱》是《先知》的第二章,所以……” “所以?” “所以你别告诉我,一个月过去了,你总共就看了两章……” 龚玉愣住了,她的嘴角慢慢浮起,逐渐咧出个欠揍的笑容。 “这,这都被你发现了,哈,哈哈哈……” “……” “你什么时候翻书能跟翻脸一样快就好了......”汪嵩由衷地感慨道。 注释 ①烟抽人这段我是自己顺着思路想出来的,但3月2日查重这句话发现是个公益广告语,人家在前,只能算我引用。 ②句段引自纪伯伦《先知·沙与沫》,伊宏译本 第十二章 回家去 2018年4月25日,晚,10点50分。 两个不认为自己喝醉了的醉酒人士摇晃在川山大学旁的街头,临近学校的晚休时间,街上也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罢了,就这几个学生,还得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两个醉酒人士,生怕被这俩人碰瓷。 “你走直点,别撞着人家。”汪嵩扯着龚玉的胳膊往一旁拽,没想到用劲儿过大,一下子将人从这头扯到了那头。 “你你你别动我,我直着呢!”龚玉被甩了这一下,晃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站住了,然后努力地继续走着“闪电”。 “拉倒吧,”汪嵩听得直乐,上手去呼噜一把龚玉的小短毛,“就你这形象,说你是直的都没人信,你说人家女孩留短头发,那,那叫一个飒,要么就是帅,你倒好,瞅瞅你这大裤衩子,你这拖鞋,你也就能配得上一个‘糙’字罢了。” “糙咋了,本人糙却不邋遢!‘糙’是我的生活态度!我就喜欢‘糙’!” 龚玉努力地咬准音,生怕自己口吃不清让旁人误会。 毕竟“cao”来“cao”去的,听着就很刺激。 “得了得了,赶紧走,看你这样儿,哥还是先把你送回家去吧。” 汪嵩嫌弃地看着龚玉在地上画着“闪电”,殊不知自己走的“S型弯道”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个东倒西歪的人好不容易挪到了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却站在那里久久不敢动身。 “你,你看看那是个红灯还是个绿灯……”汪嵩眯着眼,脖子使劲儿往前抻着,跟个王八似的在那看了半天,“我怎么觉得眼前什么颜色都有啊……” “我,我也看不清,绿,绿的吧?” 龚玉也学着汪嵩抻着脑袋看,看着看着,还往前伸出一根手指,想要把那个晃来晃去的灯光给摁住。 “走,走吧,反正我看着也没车……” 龚玉观察了半天,得出这么个结论,拉着汪嵩的胳膊就要往前走,却遭到了汪嵩非常顽固的抵抗。 “不行不行,你看着能算数么?这真要被车撞死了,我妈就真白养我长这么大了!不行不行,看准了再走!” “你可拉倒吧,”龚玉一边拖着人一边吐槽他,“你就算不死,你妈也白养你了,否则你不白瞎‘混吃等死’那么个名号了么!走走走……” 汪嵩的胳膊被龚玉向前拽着,身体则拼命地向后蹲,把自己扭成了一条蛇,打死都不肯再往前挪动一步,两个人在路口拉扯了半天,终究是两个学生看不下去了,上前喊停了两个酒鬼的胡闹: “诶!诶!你俩停一下,停一下,这红绿灯十一点就停止工作了,现在一直是减速黄灯,趁着现在没车,你俩赶紧走呗……” “啊?”龚玉一愣,随即冲着人家学生傻乐着,“啊!是吗!哎呀,谢谢兄弟哈!真是,你看这事儿闹得,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哈哈哈……” 那个酒鬼一边“哈哈”着,一边在热心学生的护送下拖着另一个酒鬼好歹过了马路。 “谢谢兄弟!好人一生平安!” 等到了马路对面,龚玉还不忘跳着冲人家挥手告别,把那俩孩子吓得加速逃离了现场。 龚玉还没乐够呢,自己正跳得起劲儿,就听着身后的汪嵩开始在那瞎嚷嚷: “啊!撒开我!不准动我头发!不准毁我发型!” 龚玉寻思着这伙计是跟谁打起来了么,一扭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险些没笑喷过去。 川山市的绿化很好,尤其是大学旁边,栽了好些雪松,随便上来一棵都是上了岁数的,既不能挪动,也不能随便剪枝,所以有很多雪松的枝干都已经伸到人行道上了,再加上雪松的分枝点都很低,所以那些枝干底下基本上就走不了高于一米七的人,当然,正常的人也没必要非得靠边儿走,人行道这么宽,还非得跟个树争地盘么? 但那得是正常的人才行,还有些不正常的,譬如喝醉了的某人,就非得贴着路边走,个头一米七都过不去的地方他一个一米八的人还非得硬闯,那肯定逃不脱被“削顶”的命运,被削顶不要紧,偏他还留着一头长发,还是一头乱七八糟的长发,那树枝不缠你缠谁?不把你头发拽下来都算人家大雪松仁慈了。 “啊啊啊,撒开我!”汪嵩还在手舞足蹈地挣扎着,那边的龚玉却已经笑得跪到了地上,眼瞅着就没气儿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川山大学的大雪松岂是尔等妖孽能够近身的?哈哈哈……”笑到没气儿的人表示自己很痛苦,跪在那里连连用手捶着地。 “还笑!快来帮老子!” 汪嵩挣扎了半天,除了头皮越来越疼以外,头发跟树枝子仍旧难舍难分,直让他抓狂,自己解决无果,他只能扭头向龚玉求救,奈何那个已经笑到瘫痪的人连站起来都困难,更别提过来帮忙了。 最终,又是在路人的帮助下,汪嵩终于脱离了“苦海”,两人再次扭扭歪歪地上了路。 过了马路再走一会儿便到了龚玉住的小区,两个人“呼哧呼哧”地爬上了楼梯,好歹到了龚玉的家门口。 “谢谢大哥!辛苦大哥送我回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您就送到这儿吧!大哥一路走好!” 龚玉没开门,转身冲着汪嵩一抱拳,连声往汪嵩脑袋上扣高帽,然后单手冲着楼梯摆了个“请”的姿势。 汪嵩迷糊地“哦”了一声,可怜他刚爬上来就要被人撵着走,自己晕晕乎乎地转了个身,却一眼望进了漆黑的楼梯洞。 “我,我的天,这也太黑了吧……” 方才两人是一起上来的,汪嵩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一想到自己要独自下去,怕黑的人腿肚子就打了转,半天没敢动弹。 “你个大老爷们居然怕黑?”龚玉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幻听,她走到楼梯口往下看了看。 嗯,是挺黑的。 “兄弟,你真够意思,自己怕黑还送我上来,”龚玉“啧啧”道,“要不我再把你送下去?” “别别别,那多不好意思。” 汪嵩赶紧摆手,心里琢磨着要不直接冲下去得了,可想是这么想着,发软的腿脚可不怎么给力,刚才走着平道尚且画“S”呢,这会儿再加速下个楼梯,那还不得直接滚下去啊? 别说,滚下去倒是挺快的。 “要不……”龚玉突然就起了逗逗他的心思,“我家是上下床,下层给你借宿一宿?” 龚玉笑得鸡贼,想着他要是真的顺坡下驴,自己就一脚把他从楼梯上给踹下去,哪知龚玉的话刚说完,就见汪嵩猛地一转身,手摆得更猛烈了。 “诶!不行不行!我妈说了,不让我晚上去姑娘的家里。” “……” “你妈怎么教你抢我的台词?她是不是希望你这辈子都找不着对象?”龚玉愣住了,话没经脑子就脱口而出,刚说完就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就好像自己对他存着什么心思似的,便赶紧解释了两句,“不是不是,我刚才是逗你的,我妈也告诉我晚上不能去男的家里,也不能让男的进家门,只是,我觉得方才那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别扭啥!一个道理!”汪嵩非常肯定他老妈的教诲,“你不能对男孩子有性别歧视。” “我歧视谁了!你别给我扣大帽子!” 龚玉一掌推在汪嵩肩上,看着他肩上晃动的杂毛,突然又笑道: “看这大长头发,你说你到底哪里像个男孩子。” “说的就跟你像个女的一样。” 汪嵩嘴快地反击着。 “哈哈,行了,酒醒得差不多就赶紧走吧,其实也就是我这层和三楼的声控灯坏了,二楼的灯还是好的,就是有点迟钝,刚才咱俩上来的时候没多大声音,所以它就没亮,你到二楼的时候使劲儿咳嗽一声它就亮了,我在楼上看着你下去,等你走了我再进门。” 龚玉笑着撵他。 “算了,你还是快进去吧,”汪嵩也催她,知道自己在这不大方便,好歹软着脚下了半层楼后方才转过头冲她摆手,“你进去吧,我一男的能出什么事儿,不用看了,进去吧。” 说着,人就慢慢走了下去。 龚玉听他在二楼咳嗽,这才放了心,转身准备进屋,刚一扭头,就看着隔壁屋的窗前站了个人。 “靠。”龚玉在心里暗骂一声。 这个老小区是老式建筑,一梯五户,正对走廊的两套房有走廊窗,住的正是龚玉和家里有孩子的那一家人,那户人家的女主人隔几天就要上夜班,从方才龚玉就听着隔壁屋的那扇窗里有动静,就猜着那女人也才刚回来没多久,可能正在厨房里收拾东西,所以自己也就没理会那边,只顾着跟汪嵩逗乐,这会儿一扭头,看着那女人居然一直站在窗前看着,脸上还挂着形容不出来的表情,龚玉心里有点发毛的同时对她的这种偷窥的行为感到极其的厌恶。 恶向胆边生,龚玉瞥了她一眼,慢慢走到自己的门前,扭头冲着那边啐了一口: “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刚说完,那女人便开始在屋里谩骂,龚玉也不理会,只是不紧不慢地开了门,然后不紧不慢地进了门,最后不紧不慢地关上门。 而那个女人,也只能在屋里骂几声罢了,就是再借她三个胆子,她也不敢打开那两步远的门冲出来找龚玉理论。 第十三章 我想说话 2018年4月26日,凌晨,0点30分。 汪嵩于半梦半醒之间猛然惊醒,他诈尸一样猛地起身,发现房间里的灯还开着,而自己正在床的对角线上躺着,连鞋子都没脱。 “我去,我是怎么回来的?”汪嵩捂住疼得快要炸裂的脑袋,努力地回忆着自己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家里的。 哦,想起来了,走回来的,仗着自己的性别为男便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午夜的黑幕中。 “我难道还不像个大姑娘么?”汪嵩捋了把自己的头发,心里还挺纳闷的,“都没有醉汉过来骚扰我,啊,好失望,还想着抓个流氓来揍一顿呢。” 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仗着自己的头发长,愣是想要冒充成姑娘,完全忘了自己才是个醉汉的事实。 汪嵩坐在那儿自己乐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找他儿子,扭头扫视了一周,发现土匪正蜷在自己的枕头上睡得正香。 “你个坑爹的,难怪我脖子疼呢,合着枕头被你给占去了!你给我起开!” 汪嵩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手很欠儿地将睡得正香的土匪给扒拉到了一边,可怜的小猫咪原地滚蛋,倒在被子上醒过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茫然。 汪嵩赶走了土匪,自己把鞋三两下蹬掉,转身钻到了被子里,脖子挨上枕头的一瞬间,汪嵩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就邋遢一晚吧,刷什么牙,洗什么脸,又没媳妇,干净给谁看。 汪嵩这么想着,伸手关灯,双眼缓缓地合上,充分做好了瞬间跌入梦乡的准备。 …… 十分钟后,床上再现诈尸场景,汪嵩懊恼地坐起身来,双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脑袋。 头部隐隐作痛,算不上等级的痛感却让人难受到无法忽略,入睡变得难上加难,他想着要不去厨房再灌点酒得了,再头痛也是明早的事情,先把今晚给熬过去再说,可是刚准备下床,汪嵩突然就想起了龚玉说的那句“是人抽烟,不是烟抽人”,刚落地的脚便又迟疑地缩了回去。 “是我喝酒,不能是酒喝我。” 汪嵩这么念叨着,身子又缓缓地躺了回去,可眼还是不能闭上,闭上眼,又睡不着,在漆黑的世界里,头部的隐痛便会被无限放大,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还不如睁着眼,说不定撑着撑着,眼皮自己就累了呢…… 汪嵩没能等到自己的眼皮疲倦,却等到了自己的手机震动。 “睡了么?” “嗯?龚二傻子?她怎么也没睡?又去找王承犯贱了?” 汪嵩脑子里这么想着,手却不自觉地点开了对话框,他想说自己还没睡,但可能一会儿就睡着了,要想聊天的话明天中午再来好吧? 话还没变成文字,龚玉那边就又来了消息: “肯定是睡着了,就你那酒量,不一觉睡到中午就算我输。” 哈,你已经输了。 汪嵩在心里偷着直乐。 “所以如果你现在还没醒的话,我估摸着我接下发消息你也照样醒不了,那我就一次发完得了,等你明天醒了再看,你看完了也别回复我,因为我根本不想让你回复。” 我靠,玩这套?这是什么言情小说的情节? 汪嵩下意识地觉得龚玉肯定还是要跟自己吐槽王承,心里不免就起了腻味儿,刚想着听从龚玉的“指挥”把手机扔到一边,等着明早再看,可是手机震了两声过后,他却没抵住心中的好奇,伸手又把手机给抓了回来。 “我也不想打扰你睡觉的,虽然你根本就起不来。”第一条消息。 我起来了!汪嵩在心里咆哮着。 “但是我还是想给你发,你就当是兄弟我最后一次打扰你,你也别怪我。”第二条消息。 拉倒吧,以后你打扰我的日子可长了,怪你?怪得过来么?汪嵩默默地吐槽。 “你知道么,一个月前我辞职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啥都别管,先玩它一个月,等玩够了再干活,诶,你还记得我那个同学么?就是之前答应我给我找工作的那个?” 记得啊,汪嵩根本不用回忆就想起来了,那时龚玉天天都想着辞职,汪嵩建议她“骑驴找马”,就算不当即入职,也好有个挑选的过程,省得到时候“断粮”,那时候的龚玉说了什么?她说自己有个同学正在一个公司里做小头头,他们公司正招人呢,只要她想去,跟同学说一声就成,所以她压根就没把“找下家”给当回事儿,人家觉得自己已经找好下家了。 “辞职的前几天,我还再三跟他确认,我说我能去你们公司是吧,他说‘能’,语气还挺肯定的,结果,哈哈,结果等我离了公司,再去联系他的时候,你猜他怎样?哈哈哈,妈的,这说着说着都能给我气乐了。” 汪嵩看到这儿,没忍住地叹了口气,还能怎样?反正最后的结果肯定是黄了呗,说真的,当初龚玉一脸自信的时候自己就觉得她的那个同学不靠谱,想想就行,一个毕业才刚两年的学生,就算在公司里做了个小头头,能这么自信地觉得自己能左右公司的用人,那可真是…… 信口开河。 “辞职后,我联系了他三次,前两次他都没理我,我寻思着他可能是忙,再加上自己也想玩,并不着急,所以也没催他。” 真是个傻子,估计人家也没想到你真能辞职啊,毕竟你当时问人家的是“万一我辞职了能不能去你们公司”,你就该把那个“万一”给去掉,知道“万一”是啥意思么?那是万分之一,表示的是极小概率事件,那伙计一看你还真裸辞了,还不得躲你远远的? 汪嵩的心里门儿清。 “第三次,我又给他发了消息,人家居然跟我说他忘了这事儿了,等回头问了人事那边后再给我回复,结果,第二天,他倒是回复得快,他说人事那边觉得公司的女孩太多,接下来想招男孩跑工程,不要女的了!” …… 汪嵩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哈哈哈,你知道么,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这事儿能全怪我同学么?人家也没跟我签合同,口头答应的那能算事儿么?再说了,我凭什么觉得人家帮我找工作是理所当然的呢?哈哈哈,我真是,想生气都没理由。” “可就在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同窗四年的友情也就只能走到这个地步了,想想真是伤心,当然了,我也不能把我裸辞的这件事怪到他的承诺上去,我是怎么辞的职,你也是知道的,实在怪不上人家。” 那你今晚这顿吐槽是在干什么?纯属情绪发泄? 汪嵩想要回她几句,但知道她还没说完,想了想,还是硬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想要乱按的手。 “你看到这儿,不会以为我今晚就是想借着酒劲儿去吐槽我同学吧?哈哈,怎么可能呢,那都不算事儿,最多也只能让我难受一天罢了。” “只是从那以后,我就有点慌了你知道么?我给自己定的时间是玩两个月,等第三个月的时候入职,那样社保也不会断,下半年的房租也能够续上,唉,结果,自从我十天前收到他的回复后,我真的是玩也不敢玩,花钱也不敢花,我就觉得自己手上的钱正在以不可控的速度不断减少。” 不知怎么的,汪嵩看到这里时,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慌了下,他下意识地开始计算起支付宝里的余额,开始盘算起自己到底能嘚瑟到哪天,那头龚玉的消息还在蹦着,他却一时没了看的心思。 注释:为了区分两人的内容,看消息过程中汪嵩的心理活动不加引号。 第十四章 她在写日记 手机一声一声地振动,汪嵩一顿饭一顿饭地扒拉着存款,用自己浆糊般的脑袋飞快地计算着自己还能混吃等死多久,算到最后,汪嵩惊了,这原本够玩两个多月的钱怎么就跟缩了水一样,光是想想就那么的不经花。 “肯定是我喝大了,”他想,“等我明天酒醒了再算吧,现在算的账肯定不准。” 汪嵩晃了晃脑袋,决定先把钱的事情放到一边,等他重新把手机拿过来时,发现龚玉已经又发了一连串的消息,条条满屏,看得汪嵩眼前发晕。 汪嵩费了半天的劲儿才划到方才看到的地方。 “我刚辞职的时候,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休息了,早晨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白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所以辞职后的前几天,我每天都过得很兴奋,到处走走,爬爬山,看看海,过得比退休的老大娘都舒坦。” 不不不,你过得绝对没有退休的大爷大妈们舒坦,毕竟人家还有高额的退休金,咱可啥都没有,汪嵩一下就想到了咖啡馆的那个大爷。 “可是渐渐的我就觉得自己很不像话了,知道第二天不用上班,晚上就会睡得很晚,第二天醒的时候一般已经到了中午,收拾收拾起床,刷牙洗脸,偶尔再做个饭、洗个衣服,这一下午就没了,一天下来,也就晚上的时候能出去溜达溜达,我就像个夜猫子一样,看到太阳的时间比在上班的时候还要少。” …… 我肯定不会像她这样,我一定会珍惜不工作的日子。 汪嵩在心里悄悄地立着旗子。 “当然了,就算如此,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人总是觉得自己缺少休息的时间,如果能这样在家安心地宅一个月,想想倒也不错,也没必要非得往外跑不是?” 不错啥啊,在家蹲一个星期我就能长毛,汪嵩下意识地摸了吧自己的屁股,觉得屁股有点痒,就好像真长毛了一样。 “可是人总得吃饭吧。” 自己做啊! “我又不是很喜欢做饭。” 也是,就你做的那个饭,我估计你自己都咽不下去。 “饿了怎么办呢?” 饿了么为您服务。 “我就只能叫外卖。” 兄弟你真有钱。 “外卖是真他娘的贵,一顿饭就二三十,我一天最少得吃两顿,这一天下来就是将近六十块钱,于是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存款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一个月下来,再怎么算都不够我再玩一个月的。” 我说今晚让我请客吧?你还不让,你说你没钱充什么大头蒜? “当然了,请你吃个串的钱还是有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前天菠萝蜜病了,又吐又拉,我带她①去了趟宠物医院,我就纳了闷儿了!你说这狗看病怎么比人看病都贵呢?宠物医生给菠萝蜜开了三份药,一份是白陶土,我看着那玩意儿跟人吃的蒙脱石散也没啥差别啊,凭啥蒙脱石散三块一包!那个破烂土居然卖到十块一包,奶奶的,都顶我一顿饭钱了!” 你拉倒吧,你刚刚才你说一顿饭也得二十多呢。 “还有两瓶不知道是什么鬼的药水,三份药,花了我整整二百四十九块大洋!” 那医生还算有良心,没给你凑个二百五。 “还有菠萝蜜的狗粮、零食以及我的零食、电话卡、水电费、燃气费,啊啊啊!算算就头疼,就觉得自己攒的那点钱还不够解决温饱的。” 你少吃点外卖不就有钱了?汪嵩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心里没忍住,又被龚玉带着开始算钱。 在汪嵩看的过程中,龚玉的消息就一直没停过,汪嵩听着那声声振动,忽然就有些着急,虽然龚玉告诉他不用回复,但汪嵩仍旧快速地扫视着,也不知道着的哪门子急。 “我同学回复我过后没几天,我爸妈在家也有点坐不住了,他俩问我什么时候去联系同学,得赶紧把工作落实下来要紧,我在我妈那里永远都学不会撒谎,三两句就说漏了嘴,那天我跟我妈吵了两个小时,她说我不会打算,心里就只有冲动,找的朋友也不靠谱,总之就是把我说了一顿。” “我说那不是我朋友,那是我大学四年的同学,人家也没有义务给我找工作,再说了,好工作不好找,工作却是满大街都有的,等我休息够了自然会自己去找,着什么急呢?” “我好不容易劝住了她,但自己的慌乱却从那时候开始了,我开始越发焦虑,越来越不想出门,什么跑步啊,逛街啊,享受生活啊,统统都被抛到了脑后,出门打个水、遛个狗我都要磨蹭半天。” “我开始晚上睡不着觉,不是熬夜,是闭着眼都睡不着的失眠,菠萝蜜总是在我身边打着呼噜,她一打呼噜我就更睡不着了,直到外面的天开始发亮才能迷糊一会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头开始时常阵痛。” 看了龚玉这么久的消息,汪嵩本来已经忘了自己头痛的事情,毕竟姑娘家的那点焦虑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事儿,可是看到这里,他的头又是一阵隐痛的同时心里还生出了一丝担忧。 文字传达出的情绪偏离了他的预想。 “这半个月,直到昨天,我没见过除了服务行业以外的人,没跟除了父母以外的人说过话,当然,跟菠萝蜜还是说了不少的,我也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散伙饭的那晚,是我辞职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我跟他们说了那么多话,喝了那么多酒,我以为那晚我能睡个直通天明的觉,可惜我没能睡着,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因为那天晚上我想明白了自己跟王承之间的事,想明白一件事,我心里的石头就少一块,我下次睡得就能更早一点,挺好的。” “可有些话我是不能跟他们说的,这个他们包括我的父母,好比说我没能落实的工作,我对王承的感情,我睡不着的每一天,我都不能说,我在酒桌上倒的垃圾已经够多了,我不能把所有的负能量都甩给别人,那对别人不公平。” 可你还是倒给了我,汪嵩摸了摸胸口,觉得那里堵得慌。 “可是我还是倒给了你。” …… “对不起,我没办法,我上次去医院想找个心理医生聊聊,可是他收费太贵了,我花不起那个钱,可我又找不到别人。” …… “我尝试着说给菠萝蜜听,但她听不懂,她只会跟我要吃的,花我的钱,睡我的床,没心没肺。” …… “我只能说给你听,因为感觉自己要是再不找个人说一说,我就离疯不远了……” 那你昨晚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讲呢? “当然,有些话只能是喝醉了以后才能说的,当着面也不大好意思,我昨晚想过在酒桌上把这些话说了来着,但你知道我的,当面怂,也怕说着说着就哭成傻逼,所以我还是决定给自己留个面子。” 拉倒吧,你在我这儿早就连里子都不剩了。 “我话说完了,对不起让你看了笑话,但是兄弟,你答应我,别回复我好么?我不用你劝我,我也不用你安慰我,我就是想找个地方说说话,你别回复我。” 消息到这里停止,手机停止了振动。 “合着我就是一垃圾桶呗?还是一树洞?他奶奶的,认识你,真是我上辈子造的孽。” 汪嵩坐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地吐出,心里一时憋得很,想骂人又不知道骂谁,还能骂那二傻子么?瞧这脆弱的小灵魂,自己要是真骂她几句,她要是想不开可咋好,回头再被丫的讹上,自己可就真多了个爹要养了。 汪嵩盘着腿儿在床上做了半天的心理建树,他知道自己不用给龚玉回应,像她这种情况,往好听了讲,叫人生低谷,往难听了说,那叫一个矫情,况且,自己又不是她,根本做不出所谓的“理解”,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她肯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既然人家就想要个地方发泄,自己就当个树洞,当个垃圾桶,又何妨呢? 只是他终究没忍住,还是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我就说两句话,第一,你丫跑我这儿写日记来了?第二,赶紧出去找工作,别在家憋着,你根本就不适合辞职,你就没那清闲命,认了吧。” 消息刚发出,龚玉很快就回了信儿: “我靠,你没睡啊!” “睡你大爷!”汪嵩终究没忍住。 “完了完了,怎么办,我一想到你一直在看我消息,突然觉得自己好羞耻。” 龚玉发完这句话,还在后面加了个很欠揍的表情。 “快得了吧,你跟我还能不好意思呢?”汪嵩仰身躺回床上,刚躺下,就觉得一阵睡意袭来,脑袋似乎也没那么疼了,他赶紧给龚玉发了条语音过去,“诶诶!兄弟!我困了!我终于困了!我得赶紧睡觉,有啥事儿咱醒了再说。” 龚玉同样回了一条语音,听着声音也是困兮兮的: “我也是……怎么给你发完消息以后我就特别想睡觉呢?刚刚还说自己失眠,这打脸来得也太快了吧,睡了睡了,明天,不是,等醒了再聊……” 这条消息发完,手机彻底没了动静。 汪嵩将手机扔到一边,迷迷糊糊地任困意席卷。 倒完垃圾的人的失眠可能缓解于短暂的轻松,接受垃圾的人的清醒也许被吞噬于强加的沉重。 注释①:她不是错别字。 第十五章 催催催 在梦的深渊里坠落,回不去的过去挂在崖壁上,伸手而不可得。 2016年5月31日,上午,10点22分。 汪嵩坐在川山海边的大雕塑下,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面前无垠的大海。 毕业设计答辩于昨天结束,考研没考上,工作还在跟那家公司磨叽,汪嵩觉得自己现在成了一个彻底的闲人,整个人从过去不到一年的紧绷里突然放松下来,现如今就只能坐在这里消耗着时间,静等着毕业。 “我想去旅行……”汪嵩像个傻子一样,坐在那里不住地念叨着,兜里还揣着刚去派出所领回的护照。 “你总是随手把银簪插在太阳上面,万道光芒蓬松着你长发的波澜,我闻着芬芳跋涉着无限远,只为看清你的容颜……” 大云朵优美的声音从兜里传出,却引得汪嵩一阵条件反射般的厌恶。 他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摸出了手机,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情绪: “喂,老师……” “汪嵩啊,唉,是不是接老师的电话都接烦了?”沐老师在电话那头轻声细语,好像知道汪嵩此刻的心情并不好,便尽量地放缓着语气,“老师也不想老催你,但是我还是得问问,你那工作到底什么时候能签约呢?学校这边……嗯……” 汪嵩头痛地抓了把半长的头发,心里虽然烦躁,尊重却不能丢了,他歇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唯恐伤害到自己的毕设导师: “老师,我懂,但是这工作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人家要不要我,什么时候签我,都是公司人事那边定的,我也不能打电话上赶着去催人家不是?” “老师明白,老师理解,唉,但是……”沐老师叹了口气,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点了点汪嵩,“要不你先签个人事代理?就……先给学校这边交代交代……因为你得知道,现在全班就剩你一个人没签合同了,这,就、就业率……” “……” 汪嵩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那边沐老师也是个专门搞学术的,恐怕也是第一次干这种逼着学生上架子的事,自己在那吭哧了半天,才说出了她天天催汪嵩的原因: “说真的,老师也不想管的,但是院长天天给我打电话,让我问问你……” “他怎么给您打电话呢?您只是我的毕设导师,他怎么不去催班主任呢?他怎么不去催系主任呢!” 汪嵩一听急了,好家伙,难怪,难怪沐老师这么着急,自己前几天还纳闷,这怎么来催的人不是导员不是班主任更不是系主任,偏是这位带了自己半年毕设的导师,自己还想着若是对着班主任,哪怕是对着院长,自己也不用这么一边愧疚一边为难,毕竟那几位自己在平常日子里也没见上几面,只能是尊重有余,终究是没啥情分,不像这位导师,带着自己做了半年的毕业设计,汪嵩光是拒绝她都得抠破头皮地想措词。 合着是让沐老师打头阵呢。 “这些老狐狸。”汪嵩的嘴一时不受控,一下就秃噜了皮。 那边沐老师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只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又催了汪嵩几句,便唉声叹气地挂了电话。 “催催催!都催我!” 汪嵩猛地把手机甩到草地上,那用了快三年的手机经不住这么粗暴的对待,屏幕闪了两下就死了机,汪嵩坐在那里喘了半天的粗气,看了看左右的人都在看自己,脸上一烧,又尴尬地起身去把手机捡了回来。 刚开机,云朵的歌声又跟催命一样地在汪嵩手上炸响,吓得汪嵩险些又把手机给扔出去。 “嗯?” 汪嵩一看电话号码,乐了,这不是班主任么,自从大一刚开学的时候自己存下这个号码,就一次也没拨出去过,当然,除了班长,其他人也不会闲着没事去找老师,但是看着“班主任”三个大字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手机上,汪嵩的心情一时却有些微妙。 “喂,老师。”汪嵩接起电话,一点没有方才接沐老师电话时的犹豫。 “汪嵩么?”班主任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听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诶,老师,是我,”汪嵩知道他也是因着签约合同的事来的,也就没想着绕弯子,“老师您是来问我合同的事吧?方才沐老师也已经催过我了,我回头再问问那个公司,但是老师,这个事情实在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嗯,行,”班主任在那边笑了笑,“这样吧,你今天下午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咱俩聊聊。” “好嘞好嘞。” 汪嵩连连应着,那边班主任也没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汪嵩又是一声叹气,站起身来准备往回走。 五月末,川山的旅游旺季才刚拉开序幕,公交车上就已经挤得流油,汪嵩很不乐意挤公交,上了车,人挨着人的,一不小心就能蹭一身的味儿,多难受啊,算了算从这打车回学校也是挺贵的,便想着索性走回去算了,也不过两个半小时的路程,反正现在也才不到11点,自己又正闲得冒烟儿。 天上碎云两三,遮不住那个耀眼的大太阳,风倒是不小,东南风从海上吹来,带过阵阵的海腥味儿,汪嵩身上穿着的T恤上漏着一排大洞,风在那些洞里钻来钻去,带来了环绕立体般的清爽,就算头顶已经被晒得热如锅炉,但汪嵩自觉还是很凉快的。 汪嵩腿长,走路带风,这一路上眼睛就没闲着,这儿看看那儿看看的,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不少,川山沿海一带都是有历史特色的老城,汪嵩在里面走街串巷,渴了就买一瓶冰可乐,到了饭点就跑在面馆里吃碗面,出来的时候顺便到隔壁买了一袋爆米花,这一路走得那是相当自在。 好歹在下午一点半的时候到了学校。 川山建筑学院,六个金漆大字刻在校门石上日日可见,原本是汪嵩最熟悉的六个字,只是他今天再路过时,不知怎么的,恍然看出了一丝陌生。 汪嵩站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口,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 “一会儿见了老爷子,要管住自己的手,不要仗着自己的个儿高就老想着去摸人家老爷子的头。” 做完心理建设,汪嵩悄悄地凑到门缝上,看着老爷子正坐在电脑前,整个人就只露出个光滑透亮的头顶来,汪嵩只觉得自己的手又开始犯痒。 要说在设计的路上,“聪明绝顶”是必然,“林木茂盛”才是偶然,汪嵩的班主任就没逃过这个必然,光滑的脑袋上连一根头发都没有,远远看去,锃光瓦亮,不知道是人为剃光的,还是自己掉光的,这么个头型再加上一副金丝眼镜,真是让人看着就觉得这老爷子真有学问。 汪嵩的个儿高,每次站在老爷子的面前,只要低头就能对上老爷子的头顶,倒也不是特意要去看,实在是位置局限视野,眼神儿管不住,不自觉地就自己溜了上去,眼就位,手还欠,看着看着就想上去盘两下,但碍于脑子还有理智,这种想法到现在也还没能付诸实践。 “哈。” 汪嵩想着想着就乐出了声儿,老爷子耳朵灵敏,一下从电脑屏幕后面探出头来,对着汪嵩和蔼可亲地笑着: “哎呦,来啦,进来吧,咱爷俩聊聊。” 汪嵩原本做好了准备去面对一张着急上火的脸,没想到见上面,人家老师看着还挺乐呵,自己反倒先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在门口踌躇了片刻后,硬是在脸上扯出一丝傻笑来往里走去。 第十六章 想想为什么 “来,坐这儿。” 老爷子伸手点了点旁边的沙发,看着汪嵩点头哈腰地坐下,这才继续笑眯眯且不紧不慢地问他: “来,说说,遇到什么困难了么?怎么签个公司就这么难呢?” 汪嵩一听,下意识地就想叹气,但想想自己这几天叹的气似乎太多了些,就跟个窝囊废似的,嗓子一动,好歹憋了回去。 “没有,老师,可能就是那个公司的录人流程较为复杂,所以速度偏慢,或者说人家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招新人,所以……所以我这合同可能就赶不上咱们的统计的截止时间了,就是这样。” 汪嵩有些艰难地组织着话语,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对不对,说白了,他就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之前实习也只是实习罢了,除了拿着低微的工资干着各类杂事外,他对“公司”这个词的概念都很模糊,他也整不明白为什么签个合同就这么麻烦。 老爷子听后,撇了下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笑了笑,双眼颇有深意地看着汪嵩: “招人,复杂也不复杂,既然事情复杂了,就想想原因是什么,想想问题出在了哪儿,把问题找出来,这约就签上了。” “原因是什么?”汪嵩的脑子像一锅粥一样地乱炖着,“我连事儿都没搞清楚,我上哪找原因去?” “问题出在哪儿?问题就是我根本不觉得签不上合约算个问题,你们为什么非得让我解决呢?我解决的是谁的问题呢?” 汪嵩在心里吐槽着,但是他听着老爷子这话,觉得可能老师比自己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想问,因为他本来就一点不着急。 “老师,我跟您说说我想说的话吧。” 脑子乱炖的同时,汪嵩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在逐渐地被消耗,再张嘴时,声音也开始不稳,显出了些年轻人固有的浮躁。 “嗯,你说,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好好地聊一聊,不用紧张,也不用有负担。” 老爷子向后一靠,冲着汪嵩点了下头。 “老师,咱这边统计签约情况,学生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学生能理解,”浮躁归浮躁,但话还得好好地说,“但这本来是要根据真实情况来统计的事情,这会儿硬赶着我上架算是怎么回事呢?” 汪嵩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老师,偶尔抬眼偷瞄,发现老爷子也没什么不高兴的,便索性放了胆,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我知道咱们班就剩我自己没着落了,咱班今年争气,有一半以上都考上了研,另一半里还有四五个出了国,剩下的除了我也都在校招里敲定了工作,去了各个设计院,但那是他们着急啊,他们害怕自己找不到工作,想着早早地确定下来,这没问题,可我并不着急啊,老师,我真的觉得没必要一毕业就去工作,我觉得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是很重要的,我不想这么草草地签约,不想就这么还没想得好就跑到一个岗位上去当个零件,我没做好准备,你们为什么要催我呢!” 汪嵩说着话就开始激动,头也抬了起来,双眼直视着老爷子,满脸的委屈和不忿。 老爷子没说话,只是点头示意汪嵩继续。 汪嵩深吸了一口气,在脑子里把自己的音调先降了八度,调整了一下语气,这才继续说着: “老师您知道么,最初我只是想在这个公司实习的,我没想着直接把工作找好,实习而已,可是我的父母看着那公司不错,当然,是他们所谓的不错,他们就想着让我留下,行吧,留下就留下吧,那边公司也不给个明话,既没说要我,也没说不要我,就让我等着,行吧,我是能等啊,可是您这边又让我赶紧签约,那边不着急我能有什么办法呢?爸妈希望我留下,我又不能掉头去找别的工作。 老师你知道么,其实我也是有些着急的,我也想让他们赶紧给我个答案,我其实是个有计划的人,而且早就计划好了毕业后要先来个毕业旅行,什么时候玩够了什么时候再开始工作,我觉得日子真的不用过得那么着急,说真的老师,我护照都办好了,如果不是那边一直拖着我,我早就跑没影儿了!” “然后我就抓都抓不到你了是吧?” 老爷子一听乐了,伸着手指冲着汪嵩直点,倒把说得正激动的人给点得不好意思了。 “行,你说的老师都能理解,”老爷子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我也是从学生时期过来的,你说的,我都明白,既然你说了你的难处,那老师也把自己想的说给你听听,我能理解你,就看看你能不能也理解理解我。” 看着老爷子受了自己这一顿撒气也没生气,汪嵩的心里又开始莫名地愧疚,虽然他知道老师接下来说的话的本质还是在忽悠,但他仍旧愿意去听。 毕竟人所处的位置不一样,考虑事情的角度就会不一样,互相理解或许很难,一方妥协也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总得要有个协商的过程,哪怕只是互相让了一小步,那结果也会比原来好上太多。 “你也知道,咱们专业啊,刚开办四年,前三年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你们的学长学姐们虽然也挺努力,但由于咱们是新专业,所以在这个发展的过程中也不是很顺利。” 老爷子一说这话,汪嵩就知道他想往哪方面说,心里才刚转了一下,果然就听着老爷子接着说道: “不过今年,你们这一届很是争气,全班三十个人,考了十八个研究生,而且名校居多,五个出国的,这个自然不必说了,剩下的六个人也都签了工作,当然,老师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看,就差你一个,这就是百分之百,少你一个,却是百分之九十六,那么咱能不能使使劲儿,就把这百分之百给冲上去呢?” “孩子,就业率,可能你觉得它只是个装点门面的数据,但是对于咱们专业来说,意味着咱们明年能吸引更多的学生来报咱们专业,这说明咱们专业有前景啊,你能理解么?只要学生多了,学校就会给予更多的重视,咱们的专业才会发展得更好,咱们那个印有‘景观设计专业’的毕业证,才能有更高的含金量,这不算弄虚作假,咱们确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看这个学院,还有比咱们专业更好的成绩么?没有!更何况你确实已经找到了工作,只差一纸合约,这难道不是真实的情况么?” “既然咱们有那个能力做好,那为什么不能充分把握住这次机会,让我们的专业再往上走一层呢?如果你是我,你希不希望班上这个唯一没有着落的学生尽快稳定下来?你希不希望看到这个百分之百?” “我当然是……希望的……” 汪嵩没法就老爷子的这通话进行反驳,他承认,就算老爷子是在“忽悠”他,起码老爷子是忽悠成功了,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可是老师,这事儿,唉,这事我真的说了不算呐!”汪嵩看起来有些抓狂。 第十七章 最后一课 其实老爷子都把话给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汪嵩的心里也有些动摇,在这个专业里呆了四年,谁不希望自己的专业可以越来越好。 要说这个川山建筑学院有两大龙头学院——土木和建筑,而建筑学院内又分四大专业,分别是建筑设计、城市规划、景观设计以及环境资源管理,这四大专业又以建筑设计和城市规划专业为先,高考录取分数在本学院内也是排名一二高的,所以就学院的发展规划来说,凡事自是以这两个专业的发展为先。 这没什么好说的,谁让人家两个专业的分数高,又具有多年的根基,在教育资源方面享有优势无可非议,所以平时在这方面,各个专业之间也不会有比较,谁牛谁老大,老大带着小弟们走,一起发展就是了,没什么眼红不眼红的,各专业的学生之间也都相处融洽,彼此之间也多有交流,取长补短,各有进步。 但建院里面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叫“建筑是亲妈养的,城规是小妈养的,景观是后妈养的,而环境,是没妈养的”,这话可以说是既调侃又无奈,在教育资源方面的争取,得慢慢来,那是老师们的事情,轮不到学生们去使劲儿,但除了教育以外的事情,若是还要分出个一二三来,那多少都让人不是滋味。 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好事没能均着分,而那杀鸡儆猴、抓纪律典型之类的指标却回回落在软柿子的头上,那软柿子他也不乐意啊,说多了都伤感情。 所以想到这里,汪嵩是犹豫的,老爷子想的自然是争取更多的教育资源,而汪嵩的想法则简单点,现在的班级在那些杂事上受的窝囊气,他不希望自己的学弟学妹们接着受,如果一个‘百分之百’挂在那里能让人高看一眼,那他顺手添上一笔又何妨。 “要不就办个人事代理吧。” 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嘴却及时把住了门,再张嘴时,说的却是另一番话: “老师,既然这屋里就咱俩,那我索性把我顾虑的事情都给说出来算了。” “行,你说。” “关于人事代理这个事情,我之前有问过学姐,说是代理会把我的档案挂在人家公司里,可是这样的话,我如果那边要签约,我还要从代理这里往外调档案,如果我这两天刚把档案给调到过去,回头公司那边我就签上了约,那多费劲呐。 实话跟您说吧,前几天我有问过那家公司的人事经理,我就把咱们这个情况跟那位经理说了一下,问他既然他们公司不着急签我,我能不能先把人事代理给签了,等回头我再多跑两趟把档案再调回来得了,也不在乎花那个代理钱,但是人家不让,人家说‘你签了人事代理,回头我这边麻烦’,老师你听,我能怎么办呢,如果我今天答应了您把这个人事代理签了,那回头公司那边我怎么去交代?” 汪嵩越说脸上就越苦,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皮球一样,父母逼着不让换工作,公司吊着不给准信儿,学校催着让签合同,而他自己,本是最不在乎的一个,却被各方给踢来踹去,踹完了还问他为什么还不赶紧安定下来。 “路不是应该我自己走么,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来逼我,我就毕个业而已,我招谁惹谁了!”汪嵩在心里不住地咆哮。 也许是内心的咆哮让面皮太过狰狞,老爷子看了汪嵩几眼,突然无奈地低头笑了几声: “呵……行吧,反正今天咱俩已经聊的不少了,你的想法,老师明白,老师的想法,你也刚刚知晓,这样,老师给退一步,不逼着你去签这个人事代理,毕竟临到毕业了,师徒一场,老师也不想让你带着不好的情绪离开学校,其实‘百分之百’和‘百分之九十几’对我而言差别真不大,‘九十几’也已经是个很好的成绩了,我对学校交代得过去,但是如果咱们本来能达到那个‘百分之百’但最终却没有达到,那对我们专业而言,确实是个遗憾。” 老爷子定定地看着汪嵩的双眼,而对方没敢回视。 “你也体谅一下老师,也退一步,不要在心里就想着我是在忽悠你或是怎样,你认真地去思考一下这件事,然后做出最后的选择,无论选择如何,老师都不说什么,咱都能开开心心地毕业,这点老师跟你保证。” “……” 汪嵩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突然就落了地,他真诚地对着老师鞠了一躬,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谢谢老师,真的,谢谢老师理解。” “理解,都理解。” 老爷子拍了拍汪嵩的肩膀,示意他谈话结束了,汪嵩边念叨着边走到门口,刚准备跟老师道别,那老爷子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汪嵩: “对了,孩子,说句题外话,你签不签约这个事情咱先放在一边,但如果这个公司从一开始就这样吊着你的话,我希望你能好好地考虑考虑,如果真的想要留在那里,想想为什么到现在人家都没给个准信,想想问题出在哪里,如果不想留在那里,趁早别浪费时间,你耽误了这么久,哪怕出去旅个游都不算是浪费生命,何苦来哉?抽着空多打电话问问那边的人事,不要怕丢面子,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好了,走吧。” 老师说了说了这一通,也不让汪嵩回话,自己转身坐回到椅子上。 汪嵩却眼眶一红,瞬间知晓这是老师教给自己的最后一课,一时之间,心里难受又愧疚,难受的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现在这样教自己了,愧疚是因为他知道,知道自己到最后肯定会让老师遗憾。 汪嵩对着门内略微欠身,随后扭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汪嵩没有猜错,直到档案发配的截止日,自己仍然未能拿到offer,在这期间,他跟公司的人事打了无数次的电话,得到的答复永远都是让他等通知,而且只能在川山等,就算没有给出确切的时间,汪嵩也依然不能出去旅游,就好像明天和永远皆有可能一样,都是人家说了算,只要人家电话通知“可以了”,汪嵩第二天就得立马去报到。 随叫随到也不过如此。 第十八章 放我下来 2016年6月23日,下午,4点30分。 昨日散伙饭,同学们在学苑酒店里最后一聚,大家凑在一起聊聊过去,想想未来,每年每届,都是过如此,新意不会更多,但这一天将会永远地留在学生们的记忆里。 而汪嵩比着其他的学生又多了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向老师们道歉,为没能及时拿到offer道歉,为那原本触手可得却最终没能得到的“百分之百”道歉。 汪嵩只记得自己在后半场一直在撒着酒疯,但具体是怎么撒的,说了哪些话,他却记不得了,记不得就记不得吧,一夜过去,所有的歉意、感谢、难堪还有倔犟,就都被埋在了昨天。 此时,汪嵩带着宿醉的头痛站在宿舍门口,他打量着屋子,觉得这个住了四年的宿舍从来都没有这么干净过。 “我靠,原来我们的宿舍这么大。”他由衷地感慨着。 这座上了岁数的老建筑就只有三层,每层都是相同的格局,南北对分着相同大小的两排屋子,每个不到十六平米的屋子里塞了八个床位,床位四四分放,此时的床架上空无一物,两行床架的中间整整齐齐地竖摆了两张桌子,保洁阿姨刚用拖厕所的拖把将这水泥抹的地面给蹭得发亮,如果不住人的话,这么看着,还确实挺大的。 起码不挤。 八个人在这个宿舍里挤了四年,连带着他们的东西,将这间屋子堵成了杂货铺,只要桌子旁坐上了人,那里面的人连出个门都困难,房间只有一个北向的窗,透不进来南边的太阳,走廊两头的厕所时常堵塞,风一吹便将味道吹进了各个房间,那叫一个酸爽。 “屋子是暗的,空气是污浊的,同一个宿舍的人之间的关系可能并不融洽,所以住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会想着逃离,但你们也只能住这四年而已,多一天,这里都不会留你们。” 结构老师说这话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当时正是大一刚开学没多久,学生们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只觉得老师的这话让人听起来很不是滋味,无论是前半段,还是后半段,听着都是悲剧。 所以当时谁都没把老师的话给听进心里去。 可是到了这一天,老师的这段话便会出现在每个人的脑子里,不论是已经走了的,还是将要离开的。 汪嵩就站在那里,看着屋子里干干净净,连墙上的墙纸都被扒得只剩下双面胶的印子,八个人曾经在这里住了四年的痕迹在此时就已经将要消失而不可寻。 后退两步,伸手关门,出了下面的大门,舍管阿姨就再也不认人。 四年,汪嵩攒下的“家当”不少,大多数的东西已经被邮回了家,剩下一些带不走的大件也于前几日在跳蚤市场中被附近的居民以抢劫式的姿态给买走了,汪嵩下了楼,手上只剩了一个行李箱,他跟舍管阿姨挥手告别,慢悠悠地走过宿舍前的一排大银杏。 站在学校的门口,汪嵩又回头看了眼“川山建筑学院”这六个大字,他将每个字都用目光细细地捋过去,最后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 “真的陌生。” 考上研的人早已开始享受人生,准备出国的人继续在做着各种准备,签了约的人正式开始了三个月漫长的实习期,而闲人,却站在十字路口上不知道何去何从。 闲人想起了之前给公司打的那些电话,心里一阵郁堵,连着问了一个月相同的问题,得到的永远都是相同的回答,相同的敷衍,相同的拖延。 “可是今天不能再拖了,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汪嵩苦笑一声,没报什么希望地再次拿出了手机,将那个每两三天就要拨打的号码又给拨了出去。 “您好,我是汪嵩,我想问一下,咱公司到底还招不招人了呢?我这边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嗯,当然是有的,我这边前几天已经跟领导说过了,领导说还有些流程要走,让你不要着急,回头等通知就可以了。” “那在等通知期间,我能出去旅个游么?” “你旅游肯定要好多天啊,那万一领导在这期间要找你怎么办,你又回不来。” “所以您能给我个大概的时间段么,起码在等通知这期间我能规划规划时间,总不至于把时间全给荒废了吧。” “公司这边都是要走流程的,流程走完了自然就可以了。” “……” 汪嵩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他早三个月就计划好了的毕业旅行,到现在都没能实施,这个好像就在眼前的“通知”一天一天地拖着他,硬生生地把那段大好的时光给拖了个干净。 “不能生气,这是我的饭碗,这还没端上手呢,可不能先给砸了。再说了,他只是个人事,又不是‘领导’,你也只是个应聘的学生,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汪嵩在心里默念着,前方的交通信号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他却始终没能挪步,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那我能先回家等通知么,我家就是隔壁市的,回来的话最多就跑一上午。” “不行啊,万一领导只是上午有时间,而你又赶不过来可怎么办。” “那您可以提前一天通知我啊,我可以提前一天过来。” “领导第二天的行程都是前一天安排好的,我们也不能确定的。” “那您让我怎么办呢!” 汪嵩听他左一个“领导”右一个“领导”的,理智突然就断了线,握着手机激动地在路口大声地吼了出来: “经理!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毕业了!我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您那边到现在都没能给我个准信儿,也没跟我说工作地点在哪,我现在连个房子都没法租,这边租房子最少要租三个月您知道吗?如果到时候有变动,提前退租的话我是要交违约金的!” “那你可以先找个旅馆住着啊,先凑合着住几天,等接到通知再说。” 那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话语间全是敷衍。 “凑合几天?您跟我说说到底要凑合几天!一间最普通的旅馆最少也要80块钱一天,您要是再给我拖一个月,这一个月就是2400多块钱,经理,我就是一刚毕业的学生!手里的钱是有限的,我经不起这么拖着!” 汪嵩很想不管不顾地拎着行李走人,不就一个工作么,我不要了还不行么,但家里老妈的嘱咐以及自己的理智都阻止了他这样做。 “前期投入了那么多,现在走了算是怎么回事?” 汪嵩在心里问着自己,越问眼眶就越酸,那边听了他这一通话,却一如既往地沉住了气,只是在用“领导”、“通知”这两个词不断地组合着类似的语句,说了一通没有意义的话后,便索性扣了电话。 路口的绿灯又亮了,汪嵩却依然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他不知道这事儿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就像是有一条绳子正套在他的脖子上,将他吊在所谓的“阶层”之壁的外面,明明双眼都已经越过了墙的边缘,看得到那边的景象,那绳子却不再拽动他一分,就让他在那里干看着,看着墙里面的人正吹着泡沫引诱他,而墙外面的人却都在逼着他往墙里爬,他们根本就没弄明白那绳子原本就没握在汪嵩的手上。 “还要吊我多久,能不能放我下来,墙内墙外都好,我都不在乎。” 汪嵩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窒息。 第十九章 你先拖着 当天,汪嵩跟家里通了电话,不出他所料,家里那边也让他在川山先找个旅馆住下,以便随时等通知。 “这么久都熬过来了,真不差那么几天,不要心疼钱,回头妈把订房的钱打给你,你先住着,旅游的事情先不要着急,等着工作稳定下来,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这些天也可以先在川山到处转转,不要觉得难受。” 亲妈看似看得开,但她心里比汪嵩更着急,汪嵩倒无所谓看不看得开的,他只是心疼钱。 晚上,汪嵩找了家旅店入住,他跟前台姐姐确认了一下,得知这里只要提前一天通知前台,那么第二天的钱便可以全额退还,不扣钱的,他便干脆先交了一个周的房钱。 只不过,汪嵩算错了一点,因为旅游旺季的正式到来,最便宜的房间也是120块钱每天,这一个周下来,也得小九百块钱。 这天夜里,汪嵩失眠了,虽然他在毕业的这段时间里因着工作的事情每天都很郁闷,但失眠,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第一次,他不想承认,这次的失眠是因为心疼钱,不,不是心疼,是火辣辣的肉疼。 汪嵩再也没有打过那个电话,倒也不是看开了,他也没想着把事情先放到一边,相反,住在宾馆的前两天,他哪儿都没去,每天就躺在床上认真地思考着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地等下去,虽说前期的投入过多,在眼看着就要见到地头的时候选择放弃未免太过可惜,但有这样一个词叫做“及时止损”,意在告诉人们莫要犹豫,以免造成更大的损失。 而对于汪嵩来说,最大的损失就是时间的流失,在这样长又这样好的时间里,被这样消耗式地硬拖着,这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浪费生命。 所以他这两天选择什么都不做,他就得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该不该浪费生命。 “你不是让我等着么,那我便等着,我不但等着,我还老老实实、一动不动地等着,都说‘生命在于运动’,但是思考却在于静止,我就躺在这里,身体不动,将所有的养分和血液都供给大脑,我就不信到最后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汪嵩仰躺在床上,头顶是昏暗的天花板,周身裹扎的是夹杂着霉味儿的潮气,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半地下的窗子却揽不进阳光,让汪嵩一点都没有天亮了的感觉。 渴了就喝点水,饿了就生忍着,权当“辟谷”修仙了,后背发痒就挠一挠,想上厕所就去上,总之汪嵩就没打算出这个屋子。 自发瘫痪的人就这么在这个半地下的屋子里硬憋了两天,什么都没吃,全靠矿泉水续命,他没有跟任何人打电话,也没有接任何人的电话,包括他的爸妈,他只是在微信上告诉老妈自己需要静一静,那手机便再也没了声响。 第三天,这个“瘫痪”的人容光焕发地打开了屋门,随后便闻到了走廊上比屋子里更加腥臭的潮气。 汪嵩出了门,原本想着会一会久违的太阳,没想到外面却是阴天,浓厚的云层向着人群不断地压低,这让汪嵩觉得自己的脖子又酸又痛,说不上是落枕还是颈椎病又犯了,他边扭动着脖子边走,心里也没个目的地,只是想着要走出去,不能真的在床上浪费生命,这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一路上路过了许多小吃店,虽然空了两天的胃一直绞痛着提醒他该去吃点东西了,但他却一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 因为漫无目的,所以走到哪里都觉得不该停下,汪嵩想着反正本就是打算要出去旅游的,而现在又出不去,干脆就把这个自己生活了四年的城市重新转上一转好了,说真的,四年时光,他并没有将川山的地界给摸得太过熟悉,因为日常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或者做设计进行调研时会在设计作业的实地现场蹲上几天,再平时,但凡有长一点的时间,他更希望能往外省逛一逛,而不是在川山的地界上到处挖掘。 所以川山不乐意了,非得给汪嵩制造个机会,让他充分地了解一下这座已经包容了他四年往后还要继续包容着他的城市。 汪嵩便这么走着,尽管心里想着“无目的”,腿脚却有它们自己的记忆,所以当他又转过两条街后,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中山路的开端。 “嚯。” 汪嵩抬头往前方一扫,发现这条街上已经布满了游人,说不上多拥挤,但跟安静绝对搭不上边儿。 按照汪嵩以往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在旅游季跑到这种地方来凑热闹的,但今天他偏偏就转了性,也许是干脆抱定了用旅游的心态来度过接下来的日子,所以当他看到这条略显喧嚣的街道时,倒也没觉得有多闹腾,反倒满脸乐呵地歪头去欣赏那些正穿着汉服拍照的小妹妹们。 看画面,珠钗摇,乌丝随风飘,笑声遍地,桃面已送春,浓夏尚未到。 汪嵩看着旁边那一小簇正在拍照的妹子们,自己轻轻地举起了手机,对着妹子们朗声唤道: “姑娘们,看这边~” 小妹妹们闻声茫然地转过头来,见汪嵩正在拍自己,惊讶的同时略带一丝羞怯,但也并未对汪嵩的行为表现出愠怒,有几个害羞的举袖遮面躲到了一旁,剩下的妹子们开朗且大方,毫不扭捏地对着汪嵩的镜头比起了剪刀手。 笑靥可比桃花更艳。 看着她们是在拍写真,汪嵩并未更多地打扰,只是拍了妹子们几张笑脸便对她们挥手告了别。 云层未曾散去,但汪嵩觉得,自己今天已经看到了太阳。 第二十章 我且乐着 汪嵩还是第一次迈进中山路的咖啡馆,尽管在上学这四年间他就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不下十次,但他从来就没想过进到哪一家咖啡店里去坐一坐。 顶多在外面用手机拍拍店门头。 没别的,只因为在汪嵩的花钱指南里,凡是在旅游区内进食的行为统统属于败家行径,除非那家店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否则他是不会进去的,在他眼里,这之类的店就属于价格高、食材差、服务一般的代名词,所以他每到一个城市,在旅游区内逛完后便会多费一会儿腿脚往城市的居民区那边走走,在居民区附近找个旅店住下,然后再逛荡着找找周围的小吃店,品尝一下最有当地特色、最贴近市民生活的美食,像位于旅游区的这种咖啡店,他是从来都不会进的。 但他今天偏偏就进去了,没有任何目标,只是随便进了家门头好看的,进去后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很快一个美女就走了过来,往汪嵩的面前放了一份经过精心设计的画册,画册没多少页,但每一张都透着人民币的味道。 汪嵩手捏着纸张,不自觉地就犯了专业病,开始神经质地研究起画册单页的排版,一会儿觉得这个字体挺可爱,一会儿又嫌弃版面上的东西太多显得杂乱,他一张一张地翻过去,把整本画册从头到尾给捋了一遍。 一旁的美女看着汪嵩一直在翻,还以为他在纠结着到底要点什么,便干脆上前去给汪嵩推荐起来: “帅哥,来杯黑咖啡?” 汪嵩还在纠结着单页的纹理,乍听美女这么一说,方想起自己到底是来干吗的,他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头看向美女: “嗯?为什么是黑咖啡?听这名字就挺苦的,我肯定喝不惯,推荐点甜的吧,我爱吃甜。” 美女笑得挺美,棕调子的唇色使她看起来亲人却不甜腻,不像那些汉服小妹妹们,一个个都涂着红嫩嫩的小嘴唇,就像一个个小莓果似的,让人看着就想亲一口。 美女略一歪头地看着汪嵩,过肩的长发顺势滑落肩头,垂下的瞬间带出一阵香气,汪嵩的鼻子一皱,嗯,木质调的,带着点雪松的气息。 “我以为你们这类男生都不会喜欢太甜的东西,”美女还觉得有些意外,“所以每次有男生来我都会给他们推荐黑咖啡。” “这类是哪类?”汪嵩低头瞅了瞅自己,然后发自内心地疑惑道,“美女,你光凭我的外表就把我给归类了?所以我到底是哪类男生?” 美女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刨根问底栏目组出来的男生,自己随便一说他还给当真了,这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把他给归到哪一类去,水灵灵的大眼睛半抬着看了看天花板,在心里措词了半天,才略有犹豫地吐出几个字来: “就是……那类直男……” “哦?”汪嵩一听还挺诧异,下意识地就伸手捋了把自己快到肩的头发,然后颇为真诚地夸着美女,“姑娘好眼力,你是个明白人,一般看着我外表还能夸我一句直男的人还真没几个,还是你有眼光。” 在汪嵩心里,“直男”这个词等同于“男子汉”,所以他听着美女这么说自己反倒挺开心的。 “我是在夸他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美女在心里缓缓地打出两个问号。 不过“顾客是上帝”,所以上帝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美女还是很好脾气地给汪嵩又推了几款咖啡,虽然汪嵩看起来确实不像个直男,但鉴于他的思维方式比直男还直,美女也就没把他的那句“爱吃甜”给放在心里,接下来推荐的咖啡也只能说是不像黑咖啡那么苦,至于像卡布奇诺这种小女生爱喝的含奶类过多的咖啡,根本就没被美女放在推荐之列。 汪嵩根本不会喝咖啡,就随便美女给点了杯美式,等点甜点的时候倒是自己仔细地看了半天,最后要了块慕斯。 美女既是店员又是咖啡师,没多久就把咖啡给送了上来,还体贴地多送了两块方糖,只是她人刚回到柜台那边,就听着汪嵩在身后呼呼地哈气。 “啊,烫烫烫。” “……”美女有点想笑。 “啊,好苦。” “……”美女没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 “哦豁,蛋糕好好吃。” “……”美女骄傲地抿嘴笑,觉得自己今天早晨没白忙活。 “美、美女。” 美女还在乐着,恍然间觉得汪嵩好像是在叫自己,略有迟疑地一扭头,发现他确实正在看向这边,脸皱得跟朵菊花似的。 “嗯?叫我么?怎么了?” 美女刚想走过去,就看汪嵩一手的手掌冲着自己竖起,龇牙咧嘴地问道: “能再给我拿两块糖么,真的太苦了。” “……” 美女有点纳闷,刚想问“那几块糖是被你生吞了么”,但“顾客是上帝”的原则再次提醒了她不要乱说话,几块方糖而已,多给一些又有什么所谓。 美女用方糖夹子夹了两块过来,直接把糖放进了杯子里,她本不想多嘴,只是身为咖啡师也有着自己的职业使命感,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跟汪嵩“科普科普”有关咖啡的一些事情。 这会儿人不多,游客大多在外面拍着照,店里也就坐了几桌而已,美女觉得自己左右也是闲的,干脆坐到了汪嵩对面的沙发上。 某直男正往自己的嘴里塞着蛋糕,见美女坐在对面,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眉头一抬,满脸都挂着“你有事儿么”的茫然。 一点没有方才在外面夸奖汉服小妹妹们的机灵劲儿。 “没,我现在正好没事,看你也是自己一个人,所以想着跟你聊聊天来着,不介意吧?。” 美女说着,抬手一拢头发,又是一阵雪松木香。 汪嵩微不可察地屏了下呼吸,然后捏着勺子不断地搅动着咖啡,方糖早已溶解,不知是不是汪嵩的心理作用,他觉得此时咖啡的味道闻起来比方才要好多了,勺子搅动间就能泛起一阵阵让人感到愉悦的甜意。 捏起杯子,再嘬一口,嗯,就是这个味儿,汪嵩开心地耸了下肩,觉得这杯咖啡终于跟他以前喝的雀巢一样好喝了。 “看来你还真的挺爱吃甜。”美女双手环放在桌上,从方才就一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汪嵩的表情,这会儿看汪嵩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自己仿佛也松了口气。 “对啊,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老实交代了嘛。”汪嵩点点头,丝毫不觉得男人爱吃甜算是个什么新奇事。 第二十一章 富婆你好 汪嵩说完后,美女只是笑了一声,却也没接话,汪嵩倒不觉得尴尬,只是自顾地抿着杯口,“吸溜吸溜”地喝完了剩下咖啡,喝完了咖啡就挖蛋糕,没多会儿,桌上的杯盘就都空了。 两人无言地对坐着,屋外虽是阴天,室内却因点着灯而不显得阴冷,橙黄的灯光被悬在头顶上,将两人的头发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暖色。 汪嵩满足地仰回到沙发上,不知为何,明明是刚喝完一杯咖啡,现下他却觉得身上泛出几丝疲乏来,连带着头脑也有些迷糊。 汪嵩把这种疲乏归类为水饱饭足之后的惬意。 “难受么?” 他歪在那里,看着美女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自己,突然嘴皮子一动,蹦出这么一句。 “嗯?什么?”美女被他问得一愣。 “看我这么糟蹋咖啡,你不难受么?”汪嵩冲着咖啡杯努嘴,杯的内壁上还挂着没能被溶解的糖颗粒。 “哈哈,怎么会呢,”美女突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失笑地捋了把自己的头发,“只是很少见到像你这么爱吃甜的男生而已,有些好奇罢了,没有别的意思,咖啡是你点的,糖是我们店理应提供的,你想怎么喝是你的自由,我有什么好难受的?” 美女笑着说了这些,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的心里活动,一时觉得自己也是多管闲事,便又加了一句:“别人怎么想也是别人的事,你倒不必在意,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哈哈,美女说的对。”汪嵩的脸上挂着随意的笑,看那样子,也不是很在意美女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呢,我看你也不像个会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美女这么想着,便这么问了 “因为总会有人喜欢去管别人,也不管别人到底愿不愿意被管,他们一说那样的话,尤其还夹带着些嘲笑的语气,我心里便会生出些反感的情绪,但这么做的人往往是我的朋友或是亲人,碍于礼节,我又不能不去搭理他们,态度稍差些,语气稍不耐烦点,情绪不稳的人就成了我,所以我总是对别人的’说教’感到非常厌烦。” “比如说?”美女左手覆住右手,双手顶住下巴,自己的大眼一转,就先笑了一下,“好吧,可能我已经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了,说的也是,对于新事物的尝试,每个人都会有第一次,若是别人不会或者不熟悉这个事物,善意地告知就好,用嘲笑或者看笑话的态度去对待别人,尤其是对待自己的朋友,着实是不应该,没事,你在我店里爱怎么喝就怎么喝,我这不差那几块糖。” “哈哈,真大方,看你长得就大气,果然是个爽快人。”汪嵩笑嘻嘻地鼓掌。 “不大气还怎么开店?”美女欣然地接受了对面人的夸奖,“做生意不能小气,那样会赶跑客人的。” 乍一听到这店居然是人家美女自己开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汪同学顿时瞪大了眼睛。 “嚯,这店是你开的啊?在这地段开店……富婆你好!” “我天,我还是第一次跟活着的富婆聊天,我该怎么办?要不要装一下?在线等,挺急的。” 一时间,小汪同学的内心活动十分丰富,本以为只是咖啡师在兼职服务小妹,没想到人家是老板亲自上阵。 “富婆你有没有男朋友?包不包养无女友、无不良爱好且刚毕业的男大学生?” 底层小汪第一次面对真富婆,面皮上却纹丝不动,但显然他并非是个淡定人,只是内心太过激动以至于一时之间面部神经罢了工。 撩人的欲望不断催促着嘴皮子行动,嘴皮子不给力,相互胶着在一起死活不张口。 “哈哈,什么富婆,只是个混日子的人罢了,”美女笑得十分谦虚,自诩“混日子的人”让对面坐着的真混日子的人感到些许惭愧。 “所以以前有人笑过你吗?” 美女并没有察觉到汪嵩的内心活动,只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迫切想“听故事”的好奇都挂在了脸上。 “”哦,没,我不常喝这个东西,要说饮品的话,还是喝茶多些。” 被美女这一打岔,汪嵩渐渐从激动中平复了下来,重新靠回到沙发上摇摇头。 “哈哈,我懂,不过现在某些喝茶的人似乎规矩更多,我有个朋友就是开茶馆的,那家伙,不好好地发扬发扬咱中国的茶文化,反倒把日本的茶道给引了进来,喝茶的步骤那叫一个多,我就去体验了一次,再就没去过了,太费劲儿。” 美女说得兴起,双手还比划了几下,声音也略大,等自己手舞足蹈地说完后方想起店里还有客人,然后赶紧猫下腰来虚捂着嘴,颇为不好意思地对着其他桌的客人道歉。 美女的脸因此略红了一些,看起来比方才反倒添了几分可爱,引得汪嵩不自觉地偷看了几眼。 “咳。” 许是觉得自己偷看这几眼有点猥琐,汪嵩干咳几声,伸手去捞杯子,手刚捏上杯柄就想起咖啡已经被喝完了。 嗯,有点尴尬,尤其是自己的这个动作还被美女老板给看到了,更尴尬。 “哦,对了,你等一下。”美女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站起身来,也没等汪嵩发问,自己就走到了柜台那边,从柜台下拎出一罐像是蜂蜜之类的东西。 美女拿了个杯子放在面前,从罐子里挖出一勺东西倒进杯中,然后又从旁边的凉水壶里倒了些水进去,最后用勺子搅了搅便端了过来。 “来,蜂蜜柚子茶,是我自己平常喝的,这杯是算我请你,不收钱。” 美女将杯子放在汪嵩面前,明明是凉水泡制的饮料却散发出一阵柚子的清香。 “哇哦,谢谢。”汪嵩没跟她客气,只是双手合十道了声谢,接过杯子来就是一口。 呼,甜而不腻,比咖啡好喝。 汪嵩这一口下去,觉得自己方才被糖给糊死的脑袋总算恢复了运转,他忽然想起件事,便有些纳闷地问道: “对了,其实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想问来着,我看其他店里都有这种蜂蜜柚子茶、柠檬水之类的饮品,有的还直接写在店门口的牌子上,像这种清热解渴的东西、好卖好做而且成本也低,你店里怎么反倒没有?” “对啊,你也说了嘛,”美女瘪了瘪嘴,不以为意地耸了下肩,“好做,成本还低,也就是原料简单,像这种没什么工艺,用水泡泡就能喝的东西,又何必跑到咖啡店里来喝呢?自己买瓶原料在家泡着喝岂不更好?” “哈,你这话说的,像你这么说的话,那咖啡也能自己在家做呗,大家又何必专门跑到咖啡店里来浪费钱呢?” 汪嵩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美女一听却有些激动,一拍桌子,御姐范儿便跑了出来,方才的可爱羞怯顿时没了踪影。 第二十二章 猪圈 “那怎么能一样呢?咖啡可是很讲究工艺的一种饮品,不同的咖啡豆有不同的风味,像这种话我不说你也会知道,但有很多工艺却是你们消费者并不了解的,而这些工艺都会影响咖啡的风味,就比如说在咖啡的萃取过程中,萃取时间太短,咖啡的味道就会偏酸,萃取时间太长,咖啡的味道就会偏苦,像这样的过程都需要咖啡师来进行控制,你又怎么能说制作咖啡跟泡个蜂蜜水一样简单呢?” 美女越说越严肃,几乎是在一本正经地对汪嵩方才的话进行辩驳。 “好吧好吧,算我说错了还不成吗?别激动。”汪嵩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只是随口一说,忘了我对面坐着的是一名专业的咖啡师,是我说话考虑不周,还请你不要介意。” “哈哈,没事没事,是我有些激动了。” 美女方觉出自己不自觉的激动,脸上一红。 “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但总会有人说我们开咖啡店的就像是在抢劫,他们根本不能理解亲手做出一杯咖啡是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所以……” “没事没事,”汪嵩点头表示理解她的想法,“我在不了解咖啡的前提下对你的专业指手画脚,是我的不对,因为我本身就是干设计的,而且是景观设计,总有人说我们的图纸是个人都能画出来,无非是种种树、画几条路罢了,每次听到有人说这种话,我也会很生气,所以我能理解你方才的激动。” “哈哈,可以可以,理解万岁。”美女舒了一口气,学着汪嵩向后仰倒,双眼望向天花板,眼珠转了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声: “其实这么想的话,我也不该嫌弃人家的茶道麻烦来着。” “嗯?让你这么说的话,咱又回到最初的话题了,那像我这种不会吃也不会喝的人,也不能怪别人笑话我。”汪嵩自己反思了下。 “那怎么能一样/我本就是做咖啡的,干的就是餐饮这行,本是应该理解其中门道的人却嫌弃人家开茶馆的麻烦,这是我的不对,我们的职责就是精化各个过程,让哪怕什么都不懂的消费者得到最好的体验,而你本身是消费者,你消费的过程就是享受的过程,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专业做事是我的职责,享受才是你的事情,而你的朋友他自己也是消费者,他们实在没必要把自己提升到一个专业的角度去嘲笑你,那是他们的问题。” 美女又开始一本正经,汪嵩瞅着她这么正经,好笑之余又觉得她想得还是挺清楚的。 “富婆,是个明白人!”这人双手抱拳,冲着美女拱了下。 “别别别,你还是叫我美女吧,富婆这个词显老。” “好的美女。” 汪嵩在那里坐到了天黑,美女老板早就到各桌忙活去了,店里的客人来一波走一波,汪嵩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抱着一杯蜂蜜柚子茶一口一口地抿,他单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看游人来往匆匆,络绎不绝,看天色渐晚,街暗灯明。 汪嵩走的时候拿走了美女老板给的特权,只要他来,无论淡旺季,店内消费全都打五折。 “咱交个朋友,本来想说你想来就来,吃什么喝什么全都给你免了,但这样的话我又怕你不来,所以还是收你一半,意思意思。” 美女老板这样说道。 汪嵩听了此话,心里顿时开始了无声的呐喊:“啊啊啊,免费?别啊美女,我脸皮厚,你给我免费我肯定来啊!” 纵使在心中如此不要脸,汪嵩在面上还是绷得矜持,微笑着谢过了老板后,又开始一扭一晃地穿梭在一条条老巷之中。 回到宾馆已是夜时,往常寂静的宾馆里此时却住满了游客,汪嵩穿过那条从早到晚都泛着霉味儿的走廊,站在尽头房间的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方伸手刷开了门。 “唔,是真臭。” 这个房间的厕所的排气扇坏了,房间又在半地下,汪嵩怕开着窗不安全,所以走的时候也没开窗,他在走之前上了个厕所,现在一开门,仿佛还能闻到今早食物尸体奋起反抗的味道,他走到半地下的窗前,想把窗拉开个缝透透气,没想到刚一开窗就闻到一股尿骚味儿。 “谁这么没素质!”汪嵩一扭头就看到了左边窗扇上的一溜黄色,这颜色加上这味道,汪嵩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显然是昨晚不知道哪个天杀的醉汉挑错了地方撒的尿。 本来心情很好的人差点没给气死,他扭头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想要叫前台过来处理一下,没想到捞起话筒却连个声音都没有,没办法,汪嵩只能自己往前台去找人。 “这样吧帅哥,明天吧,今天太晚了,保洁都下班了,你先关着窗睡一晚上,我们明早给你处理。” 前台小姐姐将双手放在桌上,手指像是弹着钢琴一般不断地拨动着,十个镶着亮片的指甲散发出油漆样的味道。 汪嵩被这刺鼻的气味儿熏得脑袋发胀,下意识地就屏住了呼吸,他刚想说“也行”,突然就想起房间厕所里的排气扇也是坏的,理智止住了想要离去的双脚。 “那能给我换个房间么,我那个房间的排气扇坏了,如果连窗都没法开,只靠空调的内循环的话,那屋子是没法住人的。” 汪嵩一想到那一阵阵的尿骚味儿,觉得还是这里的油漆指甲好闻一点。 “不行哦帅哥,”小姐姐的“亮片”手指竖起来晃了晃,“你那个房间订得早,而且还是个特价房,如果你要换房间的话,是要补差价的。” 汪嵩听后,想着要不就添点钱换个房算了,几十块的差别也不是很大。 “我看看,”小姐姐生怕划花她的指甲,十个指头愣是敲出了一指禅的滋味儿,“帅哥,咱这边在昨天已经全面提价了呢,最便宜的也是240块一晚,而且就剩这一间了,你要换吗?” “多少?”汪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就那种半地下的?240?” “不不不,半地下的在今天下午已经全部住满,就只剩下一楼的一间了,而且还是没有窗的那种。”小姐姐点着自己的下巴,“你要换吗?” 小姐姐说完,还没等汪嵩回话,自己又赶紧摆了摆手。 “哎呀,还是别换了吧,真的很不划算,一晚上差着那么多钱呢,这样,你先忍一晚,等明天保洁阿姨一上班,我就让她赶紧去给你打扫,然后让维修师傅也过去给你把排气扇修修。” “行,行吧。” 汪嵩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耷拉着肩,慢慢地转身下了楼。 再开房门,汪嵩已经闻不出房间里都是些啥味儿了,各类污浊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总结成一个词就是“令人作呕”。 汪嵩深吸一口气,走进厕所,站在厕所里的镜子前,伸手捋了把自己的头发。 “嗯,只要人干净,住个猪圈又怎样。” 汪嵩一撇嘴,觉得鼻头有点发酸。 第二十三章 无聊的人 第二天,直到九点汪嵩出门,所谓的保洁阿姨和维修师傅还没有出现,汪嵩从前台路过时,那前台小姐还在开着音量外放打游戏,头都不抬一下,汪嵩脚步略微顿了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没打扰人家“努力工作”,径直推门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汪嵩又开始迷茫,今天往哪走呢? 去看看海? 算了,看人海还差不多。 去爬爬山? 算了,没办年卡,爬一次山要一百多呢。 去逛逛街? 没心情,有啥好买的。 汪嵩就这么一路纠结着,直到站在了昨天那家咖啡店的门口,他还在想着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呦,刚才还在想你今天来不来呢。” 正发着呆的人被身后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一扭头,看见那美女老板正左手捏着一纸袋油条,右手握着一杯豆浆站在自己身后。 “嗯,我可能只是路过……”汪嵩这话说得不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晃荡过来的,而且自己今天也并没有喝咖啡、吃甜点的打算。 “甜点吃多了会长痘。” 汪嵩是这么想的,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昨晚上,那里刚冒出来个红痘,只要汪嵩稍微学学斗鸡眼就能看到它,又红又痛,平白就让鼻头高了一块, “嗯?那你今天有什么计划么?”美女把袋子并到一个手上,单手拉开门,就站在门口看着汪嵩。 “额,还没有。”汪嵩摇了摇头,确实还没想好到底想干什么。 “哎呀,那就进来吧,别磨蹭了。” 美女一听,索性把门扇推开挡好,自己拎着东西径直走了进去,汪嵩没办法,只得跟在她的后面,进屋坐到了昨天的位置上。 “想喝什么?不光是咖啡,我这也有茶,你想喝什么就说。” 美女找了个小竹筐,把油条倒了出来,又把豆浆倒进了一个瓷碗里。 “嗯,不想喝茶,也不想喝咖啡,”汪嵩看着筐子里的油条,嘴上说的什么,脑子也不知道,光感觉自己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回,“倒看着你这油条豆浆不错,诶,你这在哪买的,我也去拎点回来,正好我也还没吃早饭。” “哦!”美女闻言朝着门外的街对面指了指,“就那里,看见那个摊子了没?你就买他家的就行,别用塑料袋子装,拿我这纸袋去。” 说着,美女把刚才自己装油条的纸袋递给了汪嵩。 “好,刚刚就想夸你挺环保的来着。” 汪嵩接过袋子,顺嘴夸了美女一句。 “嗯?哦!不是,我倒没那么深的觉悟,”美女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纯粹是因为塑料袋会捂水汽,油条捂过就不脆了,而纸袋子就没这问题。” “哦,哦,原来是这样,好吧,哈哈。” 汪嵩将油条买回,美女又拿了套餐具给汪嵩,让他把油条和豆浆都给倒腾出来,两个人对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正式开始了今天的,嗯,不知道是早餐还是午餐。 美女把油条掐成块状往豆浆里泡,掐的过程慢条斯理,力求每块油条都是一样的大小,就跟给咖啡拉花似的,把油条段段平整地铺满了豆浆表面,她刚满意地结束“工程”,一抬头就看见汪嵩捏着一整根油条往豆浆里送,拿出来的时候因怕油条“挂汤”,这人赶紧一歪脑袋,凑嘴上去含住油条的另一头,一口咬下将近一半的油条。 一根油条长约30cm。 美女的脑子里顿时出现了某些不过审的想法。 “嗯,唔唔唔唔唔……” 塞了一嘴油条的人说不出话,一边嘟囔着,一边指了指美女面前的碗。 “怎么?你你你,你先把油条咽下去再说话。”美女看汪嵩满嘴塞得泛油光,赶紧给他扯了张纸。 “我说,唔,”汪嵩使劲儿往下咽着,好险没被噎死,“你怎么不赶紧吃啊,看着都泡烂糊了。” “嗯?就是得等着它泡软点啊,否则我掐成小块做什么?” “嗯?我怎么突然有点整不明白你的脑回路?”汪嵩又咬了一口蘸了豆浆的油条,觉得这油条咬起来真带劲,明明是油锅里捞出来的,过了一遍豆浆后,那份酥脆中便混入了豆香,不油也不腻。 “什么?什么脑回路?”美女起勺捞上一块油条送进嘴里,也没见怎么嚼,嘴巴蠕动了几下就将油条咽了下去,“嗯,就是这个味儿,好吃。” 看着对面人的这种吃法,汪嵩突然想起了他奶奶,老太太就算镶了一口看着比真牙还结实的假牙,却依旧热衷于把各种东西用热水泡软了吃,无论是啥,只要泡得发白发胀,汪嵩就打心底觉得腻味。 “所以你之前用纸袋子来保持油条酥脆的意义在哪?” 汪嵩表示费解。 “意义?这玩意儿还讲啥意义?”美女一挑眉,“你要问区别的话,我还能给你讲讲。” “嗯,你讲。” “你看哈,这油条好比是人,这水汽就好比是汗,油条疲软相当于人出了汗,塑料袋则是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衣服,这碗豆浆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温泉,一个人在劣质衣服里捂出的汗那得多难闻啊,汗臭夹杂着各种有毒气体,想想就能让人退避三舍,但如果这个人,尤其是一个美人,她是在温泉里泡出的汗,那能叫汗么,那叫香露,怎么都不会跟脏东西联想到一起不是?” 汪嵩试图跟着她的描述进行想象,想到美女、温泉时,脑子里顿时蹦出个大大的“禁”字。 这都什么玩意儿! 美女说着,又抬勺舀出一块油条来,伸手半抬到汪嵩面前。 “瞧瞧,这色泽,这软糯,这香气,像不像美人出浴……” “好好好,像像像,停停停,”汪嵩嘴里连声叠词,赶紧比手势暂停,“你赢了你赢了,虽然美女你这比喻在我看来很不成比喻,但你成功地说服了我,你赢了,咱吃饭,吃饭。” 两人不紧不慢地吃完了这一顿不早不晚的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的饭,饭后,汪嵩主动把两人的碗筷收拾起来拿去操作台那边清洗,美女对此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街上渐有行人,美女老板起身开始归置店内的东西,准备迎客。 虽然老板发话,准许汪嵩一直坐在那里,爱坐到什么时候就坐到什么时候,知道汪嵩不爱喝咖啡,她还给汪嵩放了几个果盘和一些曲奇饼干,但汪嵩还是点了昨天的那一套东西,在美女去忙的时候自己坐在那里静静地嘬着“磨牙”。 这次没用汪嵩说,美女直接把糖罐子连同咖啡和蛋糕一起送了过来,并且嘱咐他还是要少加一点糖,毕竟糖吃多了会让人产生疲倦感,尤其是混同咖啡一起进食,会催化这种倦怠,汪嵩听了她的意见,这回只放了两块,便把糖罐子送了回去。 一天时间,如果是一个无聊的人自己过,也许会很漫长,但若是有个能说的上话的人陪着,那也不算多难熬。 见夜色时,汪嵩离了店,临了,他还是坚持要付全部的花费。 “你还是收着吧,说归说,笑归笑,可钱也归钱,我都在你这儿坐一天了,还连带着吃了你那么多水果和饼干,如果自己点的东西还让你请,我不就成不要脸的了么?” 汪嵩把一张粉钞递了过去。 “来,咱来别扯吧了,我付钱,你找零,少一块多一块都跟你急啊。” 递钞票的人一脸正色,看着还挺认真。 本应该收钱的人却有点恼怒,一把将钱推了回去,顺带推了汪嵩一下,口气挺冲地凶他: “干嘛啊,瞧不起谁啊,咱俩不都算朋友了么,说了我请就我请,你也别跟我扯,再扯下次不让你来了。” “我天,哪有你这样往外赶客的,钱赚多了是吧?” “不都说是朋友了么,就不拿你当客了。” “朋友怎么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咱俩又不是亲兄弟。” “……” 汪嵩觉得他俩此时就跟俩个小学生一样,要多幼稚就有多幼稚,他觉得再这么继续扯下去将毫无意义,于是这人一拍脑门,做出了个非常无脑的决定。 “好了好了,咱不扯了,这样,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么你把钱收了,然后给我找零,要么你就不找零,我现在就跑,以后我就不来了。” 汪嵩说着,把钱直接塞到了美女手里。 美女一听这人居然威胁自己,顿时火上脑门儿顶,指着汪嵩身后的大马路叫道: “行,你跑啊,只要你跑了,这一百块我自然就留下了,有本事你跑啊。” 汪嵩这个人,这辈子不听爸妈的话也不听老师的话,但他就喜欢听美女的话,虽然眼前这位美女不是他喜欢的那类美女,但他依然还是很听话地跑了。 留下了美女捏着一百块在黑夜里发呆。 所以说这人呐,可能还是没穷到那个份儿上,所以花一百块吃顿甜点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太难以接受的事,所以才能跑得不带一丝犹豫。 第二十四章 其实我是工科生 第三天,汪嵩还是去了,而且“自带酒水”,拎着杯茶就钻进了人家店的角落里,把那个靠窗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呦,昨晚跑得那么快,我还当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美女朝汪嵩身上摔了两张零钱,阴阳怪气地呲呲他。 “这怎么又回来了呢?” “那必须得回来啊,你还没给我找钱呢不是?” 汪嵩笑嘻嘻地把钱收好,倒是一点都没推辞。 “呐,钱我可是找给你了,拿了钱就赶紧走,我这儿不欢迎你。” 美女继续板着脸,伸手就去拽汪嵩。 “别介啊,咱不是朋友么,正好我最近闲着无聊,有时间我就都来找你玩呗,诶诶,别掐别掐,疼啊!” 汪嵩继续嬉皮笑脸地耍赖,左右躲着美女那双明拉暗掐的手,却照样被掐得呲牙咧嘴的。 “呦呵,你闲?我可不闲,我一天到晚要接待客人可忙着呢,你要在这儿坐着也行,点东西,交钱,你爱坐到什么时候就坐到什么时候。” “哎呀,咱不是朋友嘛,你忙你的,我这自带酒水了……” 汪嵩举了举自己的保温杯。 “不是在昨晚上还有人说‘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么?你小子行,我拿你当朋友,请你喝杯咖啡你都不肯,说跑就跑,行,你不是能跑么?你不是有钱么?有钱好,谁还嫌钱多呢?你愿意给我捧场,我高兴还来不及……” 眼看着美女越发气急,汪嵩寻思着这可不行,有些气那是越想越生气的,到时候她一个干脆把自己给撵出去了可如何是好,那这朋友可是真没法做了。 “打住打住,我错了,美女,我现在发自肺腑地认错了,你就原谅我吧,”汪嵩举双手表示投降,“我确实没地方去了,只能厚着脸皮过来蹭你家的空调,而且我确实没钱,所以我今天自带‘酒水’了,但昨天的东西确实是我自己点的,就应该给钱,你的那些小饼干我不是一分没给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啧,”美女对他毫无骨气的“投降”表示无语,“行,昨天那事儿咱先放到一边,那我以后请你吃东西你还跑吗?” 汪嵩闻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虽然自己诚心想交这个朋友,但总是白吃人家东西这种事在他看来确实有点不像话,但如果不顺着美女的意思说…… 汪嵩瞅了瞅美女的脸色,觉得自己不能太‘直男’,容易交不到女性朋友。 “额,”汪嵩斟酌着话,“倒也不用总是请我吃东西吧,虽然我喜欢吃甜,但在平常还真不怎么吃甜点……” 美女听他在那儿念叨,却也不发话,只是阴沉个脸瞅他。 “啊!这样!”汪嵩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你是个大方的人,也没把那些东西放在心上,但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总不好老是蹭你一个姑娘的东西吃,这样,以后你请我吃东西,我帮你干活怎么样?别的不会干,端个咖啡、刷个杯子还是可以的,你店里要是需要设计个小单页什么的也可以找我,我可以简单帮排排版,就当谢谢你请我吃东西了。” 听他这么说,美女的脸色好歹缓和了许多,只是嘴上还嫌弃着: “就你事儿多,请你吃个东西你还得用劳务替换呐?我这是交了个朋友还是请了个不要工资只管饭的服务员?” “哎呀,当然是交朋友嘛,”汪嵩轻轻地松了口气,“只是朋友间也得有来有往,总不能总叫一方吃亏,这样才能长久不是?” “狗屁道理,一堆一堆。” 美女一撇嘴,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扭头两眼放光地看向汪嵩: “诶?对啊,你是学设计的!” “啊,怎么了?” 汪嵩被她吓了一跳。 “那手绘应该不错吧?” “还,还行……”汪嵩觉得自己一点儿都没谦虚。 “啧,太棒了,我这二楼正打算画一面手绘墙来着,老早就把墙面抹平空出来了,就是一直没倒出时间来下手,正好你没事干,去,帮我画墙去,而且你画画的时候要注意形象,不要驼背,我给你录个视频,回头我发朋友圈里还能多招些小姑娘过来。” 美女越说越兴奋,双手一合,转身“噔噔噔”地跑进柜台里,蹲下身子开始翻箱倒柜,没一会儿,就看她揪着一件围裙又跑了过来,看着那架势是还想着给汪嵩套上,正要动手呢,可能是忽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的那一套,脸一红,直接把围裙塞到了汪嵩手上。 汪嵩接过围裙,表情有点懵。 “这,这就开始了?” “嗯,说干就干啊,你去画墙,我给你做好吃的。”美女微笑地点点头。 “不用不用……呃……” 汪嵩刚跟拨浪鼓似的转了两下,一看美女是又要发火的样子,便又赶紧改口: “不是不是,我是说,我画啥啊?而且我也没画过墙啊。” “哎呀,怕什么,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不是学设计的么?现在正好发挥你的专业特长,可以结合我这个店的装修风格,尽情地自由发挥,总之画成啥样我都认了,别怕,画就行!主要是画的过程要好看,我要发视频的。” “可,可是……”汪嵩在口头上进行着微弱的挣扎,“我学的是景观设计,不是室内设计啊。” “那不都是设计么?设计之间总有共通的地方吧?起码审美能力你是有的吧?” “隔行如隔山……” “还能不能行了,”美女突然有点不乐意了,“大老爷们儿的你也太磨叽了,一句话,画还是不画?” “画,”汪嵩抓抓脑袋,“先说好了,画坏了你可不能让我赔钱。” 汪嵩心里对自己那时常变身儿童画的手绘没多少底儿,画毁了是常态,画好了才是偶然,说这话,无非是想给自己多少兜着点面子罢了。 哪知美女却没打算给他兜底,闻言双眼一瞪,还挺诧异地反问: “为什么不?” “啥,啥?” “画坏了你肯定要赔钱的。” “啥!” “画坏一面墙,你要给我端一个月的盘子。” “周扒皮啊!” “啥?你再给我说一遍!” “行,行吧,端盘子就端盘子。” 汪嵩放弃抵抗,反正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工作,闲着也是闲着,在人家店里端端盘子也挺好,再蹭点吃的,这一天的饭钱都省了。 汪嵩赶自己上架,系上围裙,搬着梯子就到了楼上,线条还没勾上两笔,就在美女老板的指挥下摆拍了好几个pose。 “抬头,诶,收腹!脸侧过来,对对对,就这样,保持啊,我要录视频了!” 美女端着手机,围着汪嵩三百六十度地拍了一圈,那个捏着画笔装相的男生披散着半长的头发,脸上装模作样地带着个黑色的棉布口罩,在室内光影的衬托下,看着还颇有几分文艺的颓废感。 “啧啧啧,可以可以,效果非常好。” 美女低头看着手机,就见视频下接连有人点赞,还有人在评论里直问这个画画的人是谁。 “想知道啊?来喝咖啡,自己问他。” 美女回复得不亦乐乎,汪嵩看她那个架势,一时间觉得她特别像个拉皮条的妈妈桑。 而自己就是那个,呃……被赶着上架的东西。 这天的生意果然非常好,尤其到了下午,二楼里坐满了各类气质的小姐姐们,坐得距离汪嵩最近的那一桌是四位lolita小妹妹,一个赛一个的像洋娃娃,汪嵩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老是不自觉地往人家那边瞄。 正看得起劲儿,手上的画笔顿下来了都不知道,四个小妹妹看着汪嵩的傻样,“噗嗤”一下就笑开了,笑的时候还不忘用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捂着嘴,看得汪嵩的心里直发痒。 汪嵩干脆放下了笔,扭头冲着人家妹子们自以为很标致地笑着,他忘了自己还带着口罩,还当自己笑得有多迷人呢。 正乐着,胯下骑着的梯子突然猛地晃了一下,就跟被人踹了一脚一样,汪嵩赶紧反手抓住梯子腿,生怕从上面掉下去。 “什、什么!” 汪嵩惊慌失措地扭过头,见身后的客人们都好笑地看着自己,再一低头,便正对上老板阴沉的双眼,好好的大美女,看着都跟个背后灵般的阴森。 “花钱请你撩妹来了?” “嗯?什么?” “我花钱请你来画画,不是让你撩妹来的!” 美女撂下这一句,“哐当”把一盘小饼干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扭头就下了楼。 “她啥时候说要给我钱了?”汪嵩在心里努力地回忆着,“没说给钱呐!” 不过老板上来的这一脚倒是把他给踹老实了,汪嵩重新收拾起高冷,开始专心地画起墙来,毕竟一个小时过去了,连个轮廓都还没勾上几笔,也着实是挺不像话的。 直到晚上七点钟,汪嵩好歹把这面墙交了差,他画了几艘小渔船,有点像川山渔村的船,也很像记忆中他姥爷家的那艘小船。 “嗯……” 美女过来“收墙”,她站在墙前捧着双臂,单手摸着自己的下巴。 “兄弟……” 美女的语气里透着些心累。 “诶,姐姐你讲。” 汪嵩抹抹头上的汗,点头哈腰地凑到美女身旁。 “这个色彩,我就不多点评了,但是兄弟,你这个透视是不是有点问题,不应该是近大远小么……” 美女疑惑地点了点那几艘“大屁股”的小渔船。 “呃,好像确实有点问题。” 汪嵩继续点头哈腰,积极承认错误,且提出了弥补措施。 “要不我把墙全擦了,明天重新画?” “算了,啧,”美女单手扶额,“就这样吧,还有好几面墙要画呢,只是我有一个发自肺腑的问题想问你。” “诶,姐姐你讲。” “就你这手绘水平,你是怎么学设计的?” “美女姐姐,”汪嵩咧嘴甜笑,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其实我是学设计的工科生。” “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 “工科生嘛,艺术水平本来就不怎么高。” 汪嵩继续甜甜地笑着。 美女看着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来: “这是我觉得工科生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第二十五章 不该这样 虽然美女不给开钱,但汪嵩确实就跟上班了一样,每天都去咖啡店报道,用自己糟烂的画技勤勤恳恳地填画着咖啡店二楼的墙。 汪嵩很感谢美女,感谢她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可以心安理得地消遣日子的地方,这样过的日子似乎总算回到了正常的时间轨道上,原本的度日如年变得飞快,汪嵩甚至不想工作的那天太快地到来。 已经成为朋友的两个人自然会聊聊自身的情况,汪嵩就把自己的这个工作的情况讲给美女听,美女表示很不解。 “为什么非要吊在这个公司上呢?工作不是满大街都有么?” 汪嵩听了这话不由失笑。 “是啊,工作是满地都有,但好工作却着实不多。” “这工作好在哪儿呢?” “对我而言,这个工作的工作量是最让我满意的地方,因为我之前于大三的时候在小公司里实习过,那里工作强度太大,容易英年早秃,这个公司还好,虽然干的不是我的本专业,但也算设计行业,而且加班没有那么惨。” “确实,秃了的话是真的惨,头发可是赚多少钱都保不住的东西。” 美女认同地点点头,但她还是不能理解这会是那个公司吊汪嵩这么久的理由。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就非去不可了?” “不啊,我刚刚说了嘛,这是对我而言罢了,且我的因素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原因,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我的父母希望我能留下。” “他们又是因为什么?” “稳定,体面,无外乎这两样。” “唉,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了解了,倒也不必多说。” 美女摆摆手,满脸的索然无味。 “所以你就没想过问题出在哪里?” “你说这话,我老师也跟我说过,他也让我好好地想想,我想了,而且大概想出了问题的所在,但我一点都不想去解决。” “为什么?” “犟呗。” 汪嵩这一犟就愣是犟出了一个月,他白天去咖啡馆,晚上就窝进那个霉臭的小旅馆里,偶尔给公司的人事去两个“骚扰”电话,倒丝毫没了先前的着急。 “急也没用。” 他心里不是那么安定地劝着自己。 2016年7月25日,在这个雾气缭绕的下午,汪嵩正被阴沉的天气给压得难受,手里的电话忽然就响了。 “喂,汪嵩吗?” “诶,您好,是我。” “这里是春花林业,明天带着自己的东西过来办一下入职手续吧。” “好。” “早晨8点半,一进门左手边的综合部,不要迟到了。” “好。” 汪嵩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说,脸上也看不出多高兴,只是放下电话的时候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美女在柜台前招呼汪嵩给客人送咖啡,汪嵩走到跟前,语气淡淡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诶?诶!”美女的反应却大,连叹两声,直呼着“恭喜”。 “有什么好恭喜的,我明天就上班了,以后可就不能常来看你了。” 汪嵩继续板着脸,语气依旧平淡。 美女斜眼“鄙夷”地看着他强行装相,本不想戳穿他,奈何嘴就是忍不住,玫瑰木色的双唇上下一碰,吐出字正腔圆的四个字来: “装吧你就。” 汪嵩顿时没绷住,“噗”得一声笑了出来,在原地旋转着蹦了好几下,碍着屋里有客人,愣是憋着没喊出声儿来。 “等着,哥回头在里面好好混,等哥升职加薪了,就天天来给你捧场。” 汪嵩牛哄哄地拍着胸口,眼里是难掩的憧憬。 “呦呦呦,这才刚进去呢,就开始想着升职加薪了?别怪我给你泼冷水啊,在那种单位里混,还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姐给你一句忠告,进去了以后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 说是不泼冷水,但说的话跟冷水也没啥区别。 “哎呀,知道知道。” 汪嵩继续喜气洋洋,看着一点都没把人家的忠告听进心里。 “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升职加薪你已经计划好了,那么在通往人生巅峰的道路上,你是不是还少点步骤?” 美女俯身撑在柜台上,单手点着自己的下巴。 “什么?” 汪嵩继续喜气洋洋的同时面带疑惑。 “你再好好想想,人家王大锤的台词是怎么说的?” 美女继续点着下巴,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耐烦。 “台词?我想想啊,‘当上CEO,迎娶白富美,从此走向人生巅峰’?①” 汪嵩流利地背出台词,背完以后还有点得意,只是得意了没一会儿,就跟个石头一样僵在原地。 “呃……你啥意思啊?” 汪嵩心想:“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你说我什么意思?” 美女加快了点下巴的速度,语气不但不耐烦,而且愈发凶悍。 汪嵩继续僵在那里装石头,这时,一位大哥遛达过来,伸手把汪嵩面前的盘子拽到自己的面前。 “我就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咖啡被你们放在这里,热气儿都散没了。” 大哥飙着方言嫌弃道。 “不是,小伙子,你还能不能行了?大哥看你都着急,就你这情商加智商,我看你这辈子是当不上CEO了,但是白富美都站你跟前儿了,你要是还给大哥装瞎,大哥可是发自内心地鄙视,不,是歧视你!” 大哥说完,端起自己的盘子溜溜达达地往回走着,看着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偏生汪嵩嘴还欠,在后面弱弱地跟了一句: “不是大哥,你歧视我啥啊……” “歧视你瞎,而且傻!” 大哥一点面子都没给汪嵩留。 “歧视残疾人是不道德的。” 汪嵩居然还有闲心在那碎碎念,突然就听面前的桌子一响,汪嵩被吓得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转移话题是吧!” 美女怒了。 “说你磨叽你就不痛快,非得等我说么!” “不不不!”汪嵩一看不妙,赶紧伸手连摆,“你别说!我说我说!” “呃……那个……” 汪嵩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连带着脑子都开始发晕,脑门儿上似乎有冷汗正在流下,他的嘴说了些什么,但他的耳朵却听不到,只知道自己说完了以后,面前的美女突然变得羞怯,略微扭头朝着一边看去,轻启红唇地应了句什么,然后店内一楼的顾客就都开始鼓掌。 “不应该是这样,这两样都不该是这样……” 汪嵩开始跟着美女笑,心里总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但方才晕眩的余韵还在,他并不能很好地处理来自内心的提醒。 他只知道,从今天开始,美女在他这里不能只是位用来打发时间的朋友了,她成了他的女朋友,美女不能只被笼统地称呼为美女了,从此她的美在自己这里应该有了个性,自己也不能只记得她叫美女,还得牢牢地把她的名字记到心里才行。 汪嵩抬眼回忆着,总算从脑子里扒拉出两人在第一次自我介绍时,美女告诉自己的她的名字。 哦,原来她叫黄茜。 注释①:引自《万万没想到》 第二十六章 闭嘴吧您 汪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晕晕乎乎地站在了房间里,汪嵩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但那加快跳动的心脏叫嚣着的绝对不是狂喜。 “算了,老大不小的,也该找对象了。” 汪嵩拍了拍脑袋,还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魔幻,但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去想其他的倒也没啥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明天入职的时候该怎么给领导留下个绝佳的第一印象。 汪嵩开始扒拉起自己的行李箱,从一个塑料袋里将自己仅有的一件白衬衫给扯了出来。 “嗯……” 汪嵩看着手上这件皱皱巴巴的白衬衫,觉得或许穿着T恤报道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靠!” 他一手将白衬衫给甩了出去,觉得自己纯粹就是在瞎紧张。 “干设计的还穿什么正装,又不是卖房卖保险,瞎折腾啥呢。” 这么嘟囔了几句,汪嵩心里强行地轻快了不少,他收拾收拾便上了床,再三确认好闹钟后便躺平在床上,打算三秒遁入梦乡。 然而三秒被拉成了三个小时那么漫长,直到午夜,那颗瞎蹦跶的心脏还是没能安定下来。 第二天,失眠近整夜的人顶着两个黑眼圈站在了厕所里的镜子前,刷牙洗脸刮胡子,完事后还郑重地往自己的脸上拍了点大宝,汪嵩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眼前的小伙还算精神,只是思前想后,最终还是从包里找了根皮筋,把那头半长的头发给扎了起来。 “娘么?”他问镜子里的自己。 “不娘。”镜子里的人回答他。 “这就去了?”不知怎么的,他有点慌。 “去呗,怕啥?”镜子里的人鄙视他。 好,走。 路过依旧吵闹的前台,汪嵩出了楼,站在门前看了眼时间,7点30分,如果坐公交的话,时间紧卡紧,打车去的话,时间太过富余,他也没多犹豫,直接站到路边叫了辆车。 “师傅,海带路233号,春花林业有限公司。” 车“嗖”地一下窜了出去,汪嵩看着路边一个个正在冒着烟的小摊,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 这时手机响了下,他看了眼,是黄茜给他发的消息。 “起床了吧?吃点东西再走,去了以后不用慌,人家安排你干什么,你听着就是了,晚上如果有时间就过来找我,你刚工作,不会太忙的。” 黄茜发的话倒也不多,只是由于手机宽度的限制,就这么几句话,显示在屏幕上就是一大段,汪嵩看着这几段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就像一个自由惯了的人突然有了牵绊,不,是牵挂,而原本平常自在的一天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无论是工作,还是陪伴,在他这里,突然就成了被强塞进的拥堵。 “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人家姑娘昨天刚跟了你,你居然这么想,你还是人么?”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黄茜的消息。 这一个月日日都去的地方,他今天却一点都不想去。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边得不到回复,居然直接就把电话给打了过来。 “喂?还没醒么?” 黄茜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活力,电话那边杯盏碰撞之声不断响起,看样子她已经到店了。 “醒了啊,都已经坐上车往那边走了,你今天怎么去得那么早?” 汪嵩调整了一下情绪,尽可能地柔和着声音。 “嗯哼,你第一天上班,我兴奋呗,这一兴奋就起早了,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干脆就来店里收拾收拾,你怎么样,昨晚睡着了么?” 黄茜的声音有些大,听起来确实挺兴奋的。 “当然睡着了,”汪嵩开始装相,“有什么可兴奋的,之前又不是没实习过……” “那能一样么,说白了,在学校时的实习跟在实际工作时还是有差别的,你到时候去了可别跟实习似的‘瞎咣咣’,要认真对待知道么?” “哎呀知道了,怎么跟我妈似的。” 汪嵩听着她念叨,恍然觉得自己正在跟家里的老妈打电话,心里不觉生出丝不耐来。 “好好好,不念叨你,”黄茜也听出了那点不耐,赶紧换话题,“所以你晚上来不来?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话语拖着犹豫,但其中的期待显而易见。 “去,肯定去,我刚上班而已,能有什么事,你店里最近正是忙的时候,我也该去帮忙。” 汪嵩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大好,也不愿让黄茜失望,便赶紧给了肯定的答案。 “好嘞,等你哈。” 那边传来的语气顿时轻快了起来,连带着杯子碰撞的声音都显得清脆。 “好的,先不聊了,晚上见面再说。” 汪嵩跟她交代了声,听那边先挂了电话,自己这才把手机揣回兜里。 要说当的哥的首要本领可能就是会八卦,尤其是那些上了岁数的的哥,整天开车,闲得无聊,耳朵就跟装了雷达一样,灵敏到不放过任何信息,就在汪嵩跟黄茜打电话的这一会儿功夫,那的哥不知道听见了些什么,汪嵩这才刚放下手机,他就闪着晶晶亮的双眼不断地抽空扫视着汪嵩。 “大哥,你有话就说呗。” 汪嵩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替他憋得慌。 大哥听了这话,就跟得了准许一样一下释放了天性。 “大学生?去工作?刚找的?” 大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挑出刚才偷听到的只言片语。 “大哥你好好说话呗,你这样我瘆得慌。” 汪嵩搓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觉得这大哥把场面整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对啊,一个月前刚毕业,今天入职。” “哎呦,海带路233号啊,一听这位置就是个好公司,那位置可靠着海呢。” 大哥“啧啧”有声地感慨着。 “还行吧……” 其实汪嵩心里对这个工作真没什么感觉,所有人都说好,那就是真的好吧,毕竟当初实习的时候他也并没有去过总部,只是帮着在外业干一些体力活罢了,所以这个公司的好坏与否,他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诶?刚刚是你女朋友的电话吧?” 大哥打听完工作,八卦之魂不死,继续朝着汪嵩的私事下手。 “嗯。” 汪嵩特别讨厌别人打探隐私的这种行为,往常回家的时候,院子里的叔叔阿姨们就喜欢问这问那,汪嵩总是能一个字打发完就绝不吐俩字,对稍亲近的人尚且如此,他又哪能由着陌生人这么瞎打听呢。 听着那大哥这么问,汪嵩有意结束话题,只是“嗯”了一声敷衍了过去,偏偏这大哥不长眼色,得到回应后反倒兴趣更浓了,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扔了过来。 “哎呦,我刚刚听你说,你女朋友还是开店的?” “……” “在哪开啊?开的什么店?” “……,就一小咖啡店。” 汪嵩不想把场面整得太尴尬,只好略微敷衍着,眼看着这路才到一半,再看看大哥的“热情”依旧,汪嵩心里顿时一阵烦躁。 “哎呦,咖啡店呐!”大哥一阵惊叹,“不会是在中山路那边开的店吧?” 他这话一出,汪嵩顿时瞪了眼,这是瞎猜的还是怎么着?哥们你不会真是地下党的吧?这是啥情报水平啊? 大哥没得着回话,一扭头,发现汪嵩正在惊奇地看自己,顿时一切尽在不言中,只看大哥一拍方向盘,看着模样倒比汪嵩还兴奋。 “哎呀!还真在中山路啊?兄弟你找了个小富婆啊!真是太有福气了,诶?是我们川山本地的姑娘吧?” “是,是吧……” 汪嵩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他低声应了一句,自己向后仰在座位上,也不管那大哥会怎么想,干脆闭上了眼睛假寐。 只是那大哥似乎一点没受影响,自顾地说得高兴,一会儿说本地姑娘又好看又有钱,一会儿说汪嵩福气好,尽管汪嵩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只是不知怎么的,心里的厌烦却越盛,燥得只想把耳朵给堵上。 第二十七章 别薅我辫子 尽管在这后半段路上大哥的嘴巴一直就没闲着,但脚下倒也没耽误,一脚脚油门儿踩得用力,跟他嘴里喷射的唾沫星子一般,发射得分外激情,四十分钟的路程愣是三十分钟开到,八点整,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栋多层小楼前。 “嗯?是这儿么?” 汪嵩坐在车上,有点疑惑地打量着那栋小楼,觉得这儿也不像个公司啊,怎么看着就跟个度假酒店似的。 “就这儿,怎么样,地方不错吧?”大哥的模样看着倒比汪嵩还兴奋,“大哥就说这是个好单位呗。” “这门口怎么也没个标识?” 汪嵩打量着大门旁的左右墙面。 “哎呀,标识在里面嘛,你看你看,看里面的那块大石头。” 大哥抻着个脖子给汪嵩指着。 “看见没?春花林业,像这种好公司都低调得很,‘门头’都搁在里面呢。” “哦,看到了,还真是藏得够深的。” 汪嵩挑了下眉,交了钱后就下了车,等走到大门口时,才发现这公司当真是“低调”得深藏不露。 一整块花岗岩样的方石横在正门前,汪嵩看不出那是真石还是水泥砂浆仿砌的,看起来稳重且气派倒是真的,跟个照壁一样直挡门面,再往楼前看去,两只一人半高的神兽镇守在楼门两侧,鹰嘴蝠翅,身前还立着一块方盾,起先汪嵩还在想着这是龙九子里的哪一只,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对得上,遂擅自推断这应该是两只外国神兽。 站在门口的人正打量得起劲儿,忽然就被一旁小屋子里传出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找谁?” 一大哥从门卫室里溜达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只热水壶。 “哦,大哥,我来办理入职,说是让我八点三十去综合部报道。” 汪嵩抓了抓脑袋,看了看依旧安静的院子,觉得自己可能来得有点早。 “啊,那赶紧进去吧,就在一进门的左手边,里面要是没人的话你就等一等,八点十五左右应该就有人到了。” 门卫大哥很是热情地给汪嵩指了指路,看着汪嵩还有点懵的样子,便干脆走在前面把他给领了进去。 “就这儿,你就在第一排坐着就好,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大哥推开标着综合部的办公室大门,指着第一排桌子跟汪嵩交代了一句,看着人坐下后便要走。 “诶!大哥大哥!我自己坐在这儿合适吗!” 汪嵩一看人要走,再看这屋里就他自己,便赶紧出声叫住门卫,独身入他人之屋,这到时候再丢点什么东西,那可是有嘴都说不清的事儿。 “哎呀,怕啥嘛,一会儿就来人了,而且你不是来入职的么?没事没事,好好坐着就行。” 门卫大哥倒没当回事儿,在屋里的水桶前接了一壶水就溜溜地关门走了。 汪嵩见他关门,便更坐不住了,屁股抬了又抬,最终还是起身过去将门给重新打开。 把门打开挡好后,汪嵩的心里这才松快了些,再回去坐下,方才打量起这间办公室来。 采光很好,这是汪嵩的第一印象,不像办公楼里的格子间那样终日昏暗,这间不到十平方的小屋子的格局方方正正的,汪嵩站在门口往里看,两扇大窗充分地保证了屋里的光线,以窗为界,右边隔成了三个小单间,左边是两行工位,每行三排,工位和工位之间的距离很充足,这样的工作环境在汪嵩有限实习接触的工作环境里已经算是上上乘了。 汪嵩很喜欢这样的环境,起码不会像格子间那样,除了早晨和傍晚,白天基本上就看不到太阳,那样会严重影响自己进行“光合作用”,长期在昏暗的环境里工作,人想不抑郁都难。 打量完整体环境,汪嵩又开始打量起自己坐着的这个工位:一台看着就卡的电脑占据了办公桌的中央,电脑前摆着一辆切诺基的车模型,看来这位置坐着的是个男人,还是个爱车的男人,右手边一个黑网笔筒,里面斜斜地插了几只没有笔帽的水笔。 汪嵩手痒,还是没忍住,拔了一支笔芯余量最长的笔出来,在一旁的几张废纸上画了两下,果然,笔头的圆珠都掉没了,空在纸上划了两道痕出来,汪嵩又换了几支试试,没一支能画出水儿的。 汪嵩把笔都插了回去,开始百无聊赖地玩自己的手指头。 手指头无端地受着蹂躏,被掐出了一个个十字状的指甲印,指肚泛出了抗议的深红,好在办公室很快就来了人,那几根手指头总算脱离了苦海。 “诶?是小汪吧?” 最先来的男人进门就甩了这么一句,还没待汪嵩觉得别扭,就径直进了靠近门边的那个隔间。 “诶,是我。” “小王八”同学郁闷地应了声。 “好,你先一坐哈,现在领导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了以后再给你们安排工作。” 声音虽是隔着门传过来的,有些模糊,汪嵩却听得耳熟,这才想起,这人不就是之前总跟自己通话的人事经理么? “人事也归综合部管么?还有,“你们”是谁们?我也没看着别人呐?” 汪嵩有点纳闷。 “好。” 脑子觉得迷糊,嘴上应得倒快,汪嵩刚抬起的屁股还没放进多少风就又坐了回去,还坐得挺扎实。 八点二十五,走廊上陆续传来了人声,没一会儿,就有人进来了,汪嵩抬头一看,是个圆胖圆胖的大哥。 这大哥一出现在门边,汪嵩险些笑出声来,圆,太圆了,不是病态的胖,纯粹就是一个“圆”字,汪嵩自认为不是什么以貌取人的人,但他还真是头一遭看见有能长得这么圆的人。 “呦!新同事?” 圆圆的大哥连面盘都是圆的,皮肤红润有光泽,看着就是个健康热情的人,他乍一见汪嵩,便“嗷”地招呼了一声,惹得汪嵩越发地乐呵。 “啊,大哥你好,我确实是新来的,具体干什么领导还没有安排。” 汪嵩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坐的这个位置就是眼前这个大哥的,便赶紧站起身来要把位置让给人家,却被大哥一手按了回去。 “诶,不用不用,你坐着就行,我一会儿还得送领导去机场,对了,我姓王,你叫我王哥就行哈。” 王哥拍了拍汪嵩的肩膀,顺道薅了把他的小辫子。 “小伙儿还挺个性。” 汪嵩不大习惯别人动他的头发,但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咧着嘴傻笑,嘴巴一秃噜,顺嘴问了句: “不是说领导快回来了么,怎么又得去机场?” “哈,”王哥状似无意地瞄了眼靠近门边的那间办公室,有些做作地凑近汪嵩,看似压低声音实则音量一点不小地笑道,“领导还不多了去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大好山河,处处是领导。” “哈哈哈。” 汪嵩没忍住,看王哥也不是很顾忌的样子,想着也没啥大事,便索性跟着笑了出来。 “王鹏,没事儿就赶紧刷车去,别在那带坏新同事。” 两人正笑得乐呵,就听隔间里的人事经理开始撵人,听着语气也没多严肃,汪嵩的心里多少有了数。 “行行行,我去刷车。” 王鹏才刚找了个凳子坐下,听着里面撵人,便拍拍大圆屁股站了起来,走之前还不忘又薅了把汪嵩的小辫子。 “诶!” 汪嵩握了握拳,觉得有点抓狂。 第二十八章 吃饭饭 王哥走了以后,办公室的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地都到了,大家对待汪嵩也都很热情,只是每个人似乎都很忙,进进出出的,所以并没有过多地跟汪嵩交谈。 汪嵩闲得无聊,看着每个人似乎都很正经,突然就开始想念起那个不怎么正经的王哥来,他坐在王哥的位置上,一会儿仔细地研究着切诺基的模型,一会儿无聊到给屋子里快要干死的绿萝浇水,实在没事做的时候,他就开始趴在座位上悄悄地观察着那些同事。 综合部,俗称杂事科,事儿多且杂,看似活儿很多,人很忙,但让汪嵩看来,这都是些鸡零狗碎且消磨人的活儿,这些活谁都能干,对职业技能的提升基本毫无帮助。 当然,汪嵩对工作本身没有任何意见,对干活的人更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一项工作,无论大小,总有人要去做,且只要能做好,那干活的人都应该被尊重,只是汪嵩的心里总会生出些担忧来,尽管他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个公司的设计院来的,但按照这个公司之前几个月的尿性来看,他总会担心其中突然生出变故,如果到最后他留在这样一个部门,像个总管一样天天用杂事消磨着青春,那他连想想都是满心的不情愿。 所以说,毛头小子哪怕装得再成熟,从心智上还是年轻,他也不想想,“总管”有那么好当么?他还真以为是个人都能蹦进去呢。 汪嵩坐了一会儿,却坐不住了,大家都在忙,唯独他坐得安稳,作为“动态”之中唯一的“静态”,看着就挺扎眼的,他干脆起身去冲了冲拖把,开始拖地。 正巧人事经理出了隔间接水,看见汪嵩在拖地,便赶紧叫住他: “诶,不用不用,不用拖,我们这边每天都安排了值日,等我看看今天值日的是谁。” 经理端着茶杯走到墙上贴的一张纸跟前儿,看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着: “诶?今天是我值日吗?” 汪嵩努力地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那……”汪嵩杵了下手里的拖把,觉得拖了一半就被人拦下有些尴尬,“今天我先拖了吧,等到我值日的那天您再拖。” 话刚说完,汪嵩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被拖没了,果然,就看人事经理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说了句: “你的工作还没安排呢,等你到了该去的地方,自然有人给你安排值日。” “哦呦!您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放心了。” 汪嵩悄悄地松了口气,虽然经理的表情在表达着一种“你想留也没门儿”的意思,但汪嵩确实一点都不想留,所以他心里顿时开心到起飞,觉得自己终于离“打杂”又远了一步。 既然人家都把话给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己再拎着个拖把就有点死皮赖脸的嫌疑,为了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赖在这里,汪嵩坚定且飞快地把拖把给放了回去,然后回到座位上,将自己的屁股化为狗皮膏药跟凳子永不分离。 就这么坐到了中午,到了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好像都办完事了一样回到了办公室,拎起各自桌上挂着的工牌就招呼汪嵩: “走走走,吃饭去。” “嗯?这么早么?” 汪嵩还在犯迷糊,坐得时间太长,肚子一点都不饿,于是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吃,然后趴在桌上打算眯一会儿。 “算了,你们去吧,我不吃了。” “嗯?不吃饭哪行,哦,对,你是不是没饭卡?” 一小伙子甩了甩手里的工牌。 “对,他还没办饭卡,没事,先用我的就好,”人事经理从隔间里出来,单手拍了拍汪嵩的肩膀,“走吧,吃饭去。” “可我不饿。” 汪嵩说的是实话,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现在可能不饿,但下午肯定会饿,而且我们都去吃饭了,你自己在这儿做什么呢?” 话是这么个话,可表情和语气怎么就那么让人不舒服,人事经理这话刚说完,汪嵩就赶紧站起来往外走,虽说在早晨的时候自己就有这个顾虑,但现在被人先一步说了出来,真是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儿。 “可我没饭卡。” 汪嵩边往外走边摊手。 “没事,先用我的就好。” 人事经理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工牌。 “下午管饭卡的姑娘就回来了,你手上有二百块么?等回头办个饭卡就行,咱这儿管早午饭,早饭五块,午饭十五,饭还是很不错的。” 除了他俩,屋里的人早都走光了,人事经理一边跟汪嵩说着一边带上了门。 “好,那今天中午就借您的一用,待会儿我把钱转给您。” 汪嵩点点头,跟着经理往楼下走。 “不用不用,一顿而已,想当初我刚来的时候,也是别人带我吃的,以后有新人来,你再带他们就是了,谁都是慢慢融进来的。” 两人下去得算晚,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许是觉得干站在那里有点尴尬,经理干脆转过来跟汪嵩聊起天来。 “我刚刚的话可能说的不好听,我也只是只是让你吃饭罢了,你别往心里去。” 经理说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睛却直盯着汪嵩看。 汪嵩被他看得发虚,听后赶紧摆手: “没有没有,知道的,我没往心里去。” “唉,我这人说话就是直,嘴上不大会说,跟熟人开玩笑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跟你们这种刚认识的小孩儿说话,总会让你们觉得有点不舒服,可偏偏我干的就是人事,每个月都得接触新人,所以难免让你们感觉我这个人不好亲近,说的话也让你们觉得别扭。”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甚是严肃,看得汪嵩直想笑,汪嵩心想: “可拉倒吧,啥叫不会说话,您这一套套话砸得可够溜了,明敲暗训的,这几个月我领教的还少了么。” “这样,以后进了公司,咱就跟一家人一样,有什么事都要及时交流,”人事经理说着,突然一拍脑门,“诶,你来这半天,我居然忘了自我介绍,我姓高,以后你叫我高哥就好。” “嗯,好的高哥,”汪嵩“从善如流”地叫了声,“以后麻烦您的地方肯定还有许多,还请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 高哥点了点头,觉得都话说到位了,便索性转回身去,开始专注地排着队,没过一会儿,他看着前面有熟人,便告诉汪嵩自己一会儿会刷两下饭卡,让他直接打饭便好,然后就过去跟熟人聊天去了。 等排到打饭的地方,汪嵩看着几个餐盘,由衷地感慨了一声: “饭不错诶。” 五个钢槽并排放着,前两个槽是荤菜,每人定量的,由专门的打菜师傅分发,其余三个槽的素菜则能吃多少打多少,钢槽旁边还放了一桶粥和一盘水果。 可以啊,这十五块钱花得是真心值。 对于汪嵩这种懒人来说,他上班最发愁的就是一日三餐该怎么解决,之前在私企实习的时候,私企的中午不管饭,都得自己解决,那时候汪嵩一个月拿着点实习工资,每天中午去周围的商圈吃简餐,最便宜的一碗面都得十七八块钱,一个月实习下来,身上除了多了点肉以外,再什么都没多剩下,而在这个公司干外业实习的时候也是,因为基本上都在各个林子里转悠,所以到了中午的时候,大家就在附近村里买几个包子吃,正了八经的饭没吃上几顿,着实让汪嵩好一阵怨念。 所以这会儿看见公司还有个这么规矩的食堂,而且饭价也不贵,最重要的是管饱,汪嵩第一次真心地觉得这公司还算不错。 这时,后面突然冒了一声出来: “这还不错?今天中午的荤菜就两只大虾,还有一堆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揉出来的丸子,连块正经的肉都没有,早知道我就出去吃了……” 汪嵩听着便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一阵乐呵。 一个肉嘟嘟的姑娘,正鼓着脸噘着嘴,看着颇为糟心地盯着那些两个荤菜。 汪嵩看着她那张肉肉的脸,觉得这就是个女版的王哥,当然,这姑娘也只是肉而已,却没王哥圆得那么标准。 汪嵩猜着姑娘的性格应该跟王哥差不多,也不怕她生气,嘴欠地笑了她一句: “这菜还不行?瞧你这小脸儿圆的,吃那么多肉干啥?” 也许是前面的“小”字抵消了后面“圆”字的杀伤力,又也许是姑娘本身就是大大咧咧的那种性格,所以她听了汪嵩的话后果真没有生气,只是伸出圆手连给了汪嵩四五下,直接把汪嵩锤到龇牙咧嘴。 “吃肉咋啦!吃你家肉啦?”小肉姑娘晃了晃攥紧的圆拳,瞪眼撑鼻地恐吓着汪嵩,“小弟弟你说话小心点,再说我肥,我就一拳把你怼到墙上去。” “别别别,没说你肥啊,说你圆得可爱呢,”汪嵩赶紧举手投降,“我错了,我发自内心地承认我的错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小弟一回吧。” “这还差不多,”小肉姑娘放下了拳头,双眼上下打量着汪嵩,“看你这么瘦,也难怪对饭没啥追求,诶?你是新来的吧,我跟你说啊,你现在觉得这饭还不错,等吃上一个月,肯定就觉得腻味了,等你腻味的时候就告诉我,回头我们带着你一起出去到商圈吃去。” “快别了吧,”汪嵩在心里哀叹着,“商圈那饭才越吃越腻味呢,你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清汤寡水’的不比那些‘重油重盐’的要健康么?” 他心里这么喊着,嘴上却连声应下: “行,时不时地出去开开荤也不错,不过先让我在食堂吃上一段时间,我看看我到底啥时候能吃腻。” “行,就这么说定了,我叫冯小,肯定比你大,但你千万别叫我姐,直呼我名字就好,你呢,你叫啥?” “啊,好的冯小姐,我肯定不叫你姐,”汪嵩逗她上瘾,说不让叫就非得叫,眼瞅着自己又要挨揍,便赶紧抢先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别打别打!那啥,我叫汪嵩,你不让我叫你姐,但你可以叫我弟,他们都喜欢喊我‘嵩弟’,当然你要是想喊我兄弟我也不介意。” “行啊兄弟,”冯小被他逗得直乐呵,看着前面已经打完饭了,便赶紧推他,“诶诶,到你了,快拿盘子。” 汪嵩打完饭以后,看着高哥已经跟别人坐到一桌了,自己便索性跟着冯小她们坐在了一起,被一群大姑娘包围着的感觉着实是乐呵,汪嵩越发觉得这公司当真是不错。 第二十九章 比我还惨呐? 汪嵩这饭吃得快,加上今天的胃口本来就不大好,所以三两口扒拉完就上楼了,端盘子走的时候还收获了冯小的一顿感慨: “诶,难怪长这么瘦,就吃这点儿啊?” “嗯,今天没怎么动弹,所以也不怎么饿,你们先吃,我先上去了昂。” 汪嵩跟姑娘们告了别,自己慢悠悠地往楼上溜达,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还在想着,如果办公室里还没有别人的话,自己就先出去溜达几圈再回来。 只是一拧开门,汪嵩就跟一双通红的小眼睛打了个照面。 “呦呵,这咋了?大中午的不去吃饭,咋还搁这儿哭上了呢?” 汪嵩有点尴尬地问了一句,心里后悔自己回来得这么早,屋子里就只有眼前这位哭得正欢的姑娘坐在王哥的位置上,汪嵩想着反正自己也不会安慰人,要不索性先退出去得了。 “没,没事,”小眼睛姑娘抽抽搭搭地扯出个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的笑来,双眼还在往外掉泪,嘴上却强装无事地硬撑,“你,你看见高哥了么?就是坐在那个隔间里的人事经理。” “嗯?他还在下面吃饭呢,”汪嵩伸手向后空指了指,并且出于关心还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当然有事!” 姑娘再一张嘴就有些激动,跟破罐破摔一样地拍了下桌子,倒把汪嵩给吓了一跳。 “我要找他谈谈!我要走人!我不干了!” 姑娘说一句“我”就拍一下桌子,惊得汪嵩的小心脏跟着“节拍”一跳一跳的,受惊之余好奇心还爆了棚,他想着要不问问也好,就当提前了解下公司里面的门道,所以他便半是安慰半是好奇地说了几句: “怎么?是干得不舒心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了?不管怎样还是先消消气嘛,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在后期多数是会后悔的,就算要辞职,也得消气了以后跟人家心平气和地好好说才行……诶诶,怎么又哭了……” 哪知汪嵩的这几句话一点安慰的作用都没起到,他越说那姑娘的表情就越委屈,脸一皱,刚撑开两条缝的双眼就又皱到了一起,看得汪嵩满脸都是纠结。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那样,”她边说边抽噎还边用自己短胖的手指搓着通红的小眼,“我,我还没正式入职呢,昨天刚来……” “呦呵!我也是啊!”汪嵩一听惊了,赶紧凑过去指着自己,“你也是刚来的?那我今天上午怎么没看到……哦,不对不对,你是昨天来的,那你分配工作了么?你又在这哭什么?难不成刚来就有人欺负你?” 汪嵩连珠炮似地发问,直接让姑娘的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我确实是昨天来的,你,你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等到入职通知的么?” 姑娘伸出两根圆指,汪嵩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原来这世上还有跟自己一样惨的人呗,这两根手指头不是指两天,也不是指两个周,这是漫长且宝贵的两个月…… “得了妹子,”汪嵩顿觉这姑娘跟自己同病相怜,伸手把她那两根竖得笔直的手指给按了回去,“你这才俩月,我前前后后三个月都搭进去了,早两个月把护照都捏在手里,却愣是没敢花十天出去旅个游,你说,是不是比你还惨点?” “谁不是啊!” 哪知姑娘听后,顿时从兜里掏出一个红本来,“啪”得一声就给摔在了桌面上。 “我早半年就把护照办好了,就等着毕业旅行呢,我天天把护照揣在兜里,做梦都想着出去玩,他们倒好,白拖了我这么长时间,行吧,拖就拖吧,我还想着,为了个好工作索性忍忍得了……” 姑娘说得生气,连哭都给忘了。 “对啊,说的对,那你连两个月都忍了,这会儿又在闹啥?现在走了不就等于白等两个月了么?” 汪嵩心里发笑,心想这果然是个“同道惨人”。 “不是,你不懂,”姑娘急得直拍桌子,“哥们,我学的是景观设计,所以我当初是奔着这个公司的设计院来的,耐着性子等这两个月也是为了能进设计院,可是如今他们跟我说设计院里的人满了,要安排我去帮着写材料,那我等这两个月有啥意义?不光这两个月,我要是真去写材料,那我以后的日子不等于全荒废了么!” “啥?”汪嵩上一秒还在乐呵,下一秒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你也是奔着设计院来的?” “嗯?你这个‘也’是什么意思?”姑娘突然有点防备地看着汪嵩,“难道你已经被安排进去了?” “那怎么可能?”汪嵩被她这几眼扫得有些不舒服,语气顿时冲了些,“咱俩都是一样等着的人,就算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你都没进去,那我就更没戏了。” “哦,说的也是,刚才我话说得不好,你别介意。” 姑娘突然泄了气一般,看着就跟气不动了一样,一后仰歪在了椅子上。 “其实我也没说非得死皮赖脸地赖在这儿,这天底的下设计院这么多,又不是只有他家条件好,我就是气,你说这设计院要是没地儿了的话,他们怎么不早说?早点说我也不干等着了不是?我有那个时间去哪不是去?” “就是这个话。” 汪嵩表示同意,虽说自己这还没被安排呢,但心里已经多少有了谱儿,但他还是觉得这姑娘冲动了。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直接跟人家撂脸子了?” “哎呦喂,那我哪儿敢呐,我多大的脸敢跟人家领导撂脸子?” 姑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着是一副都给气乐了的模样,她突然伸出左胳膊来,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小臂,汪嵩一开始还没注意,这让她一指,才发现她左小臂上有一方不小的文身。 “我去,你怎么把文身文这儿了,这也太显眼了不是?” 汪嵩凑脸过去仔细地看那文身的图案,嗯,一颗心上顶一朵花,花心上还插了一个十字架。 “你这图案……你信基督啊?” “啊?”姑娘看着有点茫然,跟着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文身,这才恍然道,“啊,那倒没有,这是小时候不懂事去文的,那时候觉得十字架还挺酷,脑子一热就去文上了,诶,我这还洗了四五遍呢,你没看都掉色了?” “那你小时候还挺叛逆。” 汪嵩越看越觉得这文身粗糙,忍不住地念叨了几句,那姑娘倒不是很在乎汪嵩的嫌弃,只是又开始火山爆发似的在那拍桌子。 “你说说,我不就文了身么,我自打高中文了这个东西起,我就压根就没打算端某些饭碗,这大学的时候学了设计,寻思着干设计也不讲究这个,再加上洗了几次都没洗掉,索性就没再管它。” 汪嵩听姑娘这意思,明白了,肯定是安排工作的那些人嫌弃她手上的这个东西了呗。 果然,姑娘接着吐槽着: “来这边儿倒好,今天他们安排我去写材料的那边报道,我一进那屋子,嚯,满屋子的烟味儿不说,那墙都叫烟给熏黄了,我还没嫌弃他们危害我身体健康呢,他们倒看着我胳膊上的这东西嫌弃我,一会儿说我不能带着这文身去开会,一会儿又说我损害他们的形象,妈的,说得就跟谁稀罕给他们写材料一样,自己不会写啊?拿着那份工资还非得找代笔?” 汪嵩听她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还越不像话,连脏字都出来了,便赶紧伸手打断她: “行了行了,姑娘,淡定点,别说脏话,一会儿就有人回来了,你可别瞎说八道。” 姑娘也觉得自己激动了,虽然还是满脸的不服,但还是赶紧压低了声音: “哦,不好意思,激动了。” “其实,”汪嵩斟酌着词想要安慰她一下,“你个姑娘家的,去写材料也挺好的啊,我之前在这个林业的设计院实习过,他们多是林间作业,总是要开车出去爬山,说实话,也挺累的。” 他看了看姑娘的脸色,突然想起自己跟她还算有“竞争”关系,便赶紧举手表示自己没有“消灭竞争对手”的意思。 “当然,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咱俩都是小虾米,到底被安排到哪儿可都是‘领导’说了算的,你可别多心。” 姑娘叹了口气,看着倒没多心,只是颇为无奈地冲着汪嵩摊了下手: “兄弟,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意思,第一,写材料的这个岗位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并且这个职位毫无往上再走一步的可能,第二,我是学设计的,我在这里哪怕只写一年材料,我的设计生涯基本就断了,第三,这他妈是我不写吗?你没听着么,是人家嫌弃我手上有文身,把我撵回来的!” 话说几句,脏话就又冒了出来,这姑娘也太容易激动了,看来她确实不适合去“开会”。 “得得得,这下我听懂了,你别激动,别激动。” 汪嵩赶紧又摆手,寻思着这怎么还按不住了呢? 姑娘没等汪嵩按她,自己激动了一会儿,理了理头发,反倒平静了下来,听着外面走廊上多了些人声,想是大家饭都吃得差不多了,便赶紧跟汪嵩交代了几句: “行吧,咱先不说了,只是咱们都是学设计的,所以我也明白你心里肯定也有自己的规划,让你写材料你肯定也不乐意,只是我已经被唰下来了,材料岗可还在那空着呢,说不定下午就安排你去了,你要是不想写,就好好想想怎么被唰吧,该装文笔不好就装文笔不好,诶?你这辫子不错,干脆把皮筋摘了算逑,你这长头发就跟我这文身是一个杀伤力。” 汪嵩听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觉得姑娘说这话非常有道理,立马就把皮筋给薅了下来,嘴上还不忘跟了着跑火车: “那你就放心吧,就我这文笔,写情书都费劲,他们敢用我写材料,我就敢把材料写成小学生作文。” “那你可太有能耐了。” 姑娘嘴里“啧啧”感慨,且赞叹地竖起了大拇指。 第三十章 吵就一个字 屋外传来了高哥的声音,汪嵩跟那姑娘几乎是同时噤了声,两人一起扭头看向门口,就见高哥推门进来,他看见姑娘时也没觉得意外,只是招招手把她给叫到了隔间里。 姑娘进去前还朝着汪嵩撇了下嘴,汪嵩则小声地告诉她一定要淡定。 姑娘一进屋,门还没关上,汪嵩就听着高哥有些郁闷地问她: “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手上还能有文身?人家领导都打电话来问我,说我怎么安排了这么个人过去……” 这话说的,就差没直接管姑娘叫小太妹了,汪嵩听着要糟,果然,就听姑娘很不服管地嘟囔了一句: “有文身怎么了?” “有文身怎么了?你说呢?你带着这么个东西,领导怎么给你安排工作?” “可我原本就没打算干那种活儿啊?当初我跟您打电话交流的时候,您也是默认了我会进设计院的啊!” “可是我不是跟你说了设计院的人满了么?” “那是刚满的么?既然早就满了,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不是,龚玉,你冲谁撒气呢!” “我好像是在冲您撒气!” “你冲我撒什么气?都说了你们的工作是领导安排的,你跟我在这乱叫有用么?” “您这话说的,岗位安排难道跟人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么?那您坐在人事这个位置上到底有啥用?光管发工资么?” 汪嵩窜出门前就听到那个名叫龚玉的姑娘喊了这么几句,嘴里默念着“自求多福”的同时飞快地把门给拽上,并且还把刚接完领导回来准备进门的王哥给拦了下来。 “咋回事儿?” 王哥瞪圆了眼,伸手把门推开了点,然后扒着门缝往里偷看。 “嗯?这不龚玉么?”看是看不着的,隔间可还有一道门呢,王哥听着里面的声音,有点纳闷地自言自语,“她不是被安排过去写材料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汪嵩凑过去,趁机探王哥的口风: “我听她说,她想进设计院,可是却被安排去写材料了,而且因为手上有文身还被说了一顿,这不,正回来闹呢。” “哎呀,我看见她的那个文身了,我就说让她找个东西遮一下嘛,”王哥双手一合,紧皱眉头地跟汪嵩说,“你知道这姑娘死犟的,一听说不让她去设计院,当时脸都拉得老长,你说你俩都是刚毕业的学生,人家怎么安排就先怎么干着吧,等留下来以后再调岗过去得了呗,怎么非得那么有‘主见’。” “嘿嘿,王哥,你怎么把我也算上了?” 汪嵩觉得王哥好像是看透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当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小样,”王哥顺手就给了汪嵩一下,“你个小毛崽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不也是奔着设计院来的么?还在那跟我装!” “哈哈,还是您厉害,行行行,我不装了还不行么……” 汪嵩赶紧把小聪明收拾起来,同时还带着点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不过王哥,我还真想问您一句来着,您想说就说,不想说也不勉强哈,设计院,真就那么难进么?” “不难进啊,”王哥一瞪眼,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又不是什么肥差、清闲椅子的,不难进。” “那怎么……” “但是问题就在于人满了呗,”王哥一摊手,“咱这公司其实刚成立不到三年,设计院也是刚分出去的子公司,成立时间短,接活就少,所以也就不着急招人。” “哦,您要是这么说的话……”汪嵩学着王哥摊手,“那我反向思考一下,这是不是就说明写材料的那边很缺人,但又没人愿意去,所以才会先把人给蒙进来再说……” “诶!”王哥这次没伸手,而是直接给了汪嵩一腿,“瞎说啥!咱这单位这么好,多少人都想进来,还用得着蒙人么,刚才这话可是你说的啊,跟我可没啥关系。” “对对对,是我说的,跟您真没啥关系。” 汪嵩觉得自己可能是猜对了,并且心里顿时认定“写材料”确实不是个好差事,但让他郁闷且担忧的是,让龚玉这么一闹,这差事砸在自己脑门儿上的概率就更大了。 他这么想着,下意识地就捋顺了一把自己已经散开了的头发,王哥看着他的动作,这才有点纳闷地跟着上手又薅了一把。 “你怎么把头发给放下来了?赶紧扎上,别一会儿让领导看见,到时候该说你了。” 汪嵩一边躲着王哥的“攻击”一边贱笑着: “说就说呗,龚玉说了,我这长头发就跟她那文身是一个杀伤力,我估摸着她去不了,下午我就该去了,等着啊王哥,我要是能被撵回来,我就请你吃饭。” “靠,”王哥没忍住骂了一句,“你俩这小心思,我是真看不懂,合着你也不乐意?” “那谁能乐意?”就算汪嵩不想上火也觉得心里憋得慌,尤其是听着屋里的那两人还在吵吵,他心里就更是闷得发堵。 “行,你俩真行,”王哥一个大拇指伸出,“等回头你要是也被撵回来,也不用请我吃饭,你就直接跟龚玉凑一桌得了,毕竟是难兄难……妹的……” “哈哈。” 汪嵩忍不住乐了,正跟王哥俩在外面小声地闹着,就听屋里的吵声戛然而止,这俩人赶紧凑到门缝上看,看见龚玉气势汹汹地出了隔间,临走还把隔间的门给“啪”的一声摔得震天响,然后迈着似乎是吵赢了的步子走到了门边,一手就把藏着两个人的门给拽了开。 “啊啊啊!” 龚玉也没想到门后还藏着人,惊叫声顿时窜遍了午休时间的寂静的走廊,还差点没把门外这两人的魂儿给吓跑了。 “嘘嘘,”王哥赶紧伸手去捂龚玉的嘴,吓着人了还“恶人先告状”,看着龚玉的表情还算可以,便小声地逗着龚玉,“鬼叫啥!再叫就还把你送去写材料。” 龚玉嫌弃地拍开那只圆手,先是嫌弃王哥没洗手,接着吐槽他幼稚。 “当我三岁小孩是吧?你咋不拿狼来吓唬我?” “呀呵!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那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怼得正欢,汪嵩却不忘赶紧把门拽上,毕竟里面可还坐着一位呐,这两人咋一点都不注意影响。 “怎么样?安排好你去哪儿了么?” 关上门后,汪嵩便有些着急地问龚玉,他想着如果像龚玉这么闹是真的有用的话,那自己“东施效颦”一回又何妨。 “没有,没谈这些,”龚玉瘪了瘪嘴,“刚才我俩光顾着吵架,好像忘把话题给引回来了。” “我去,”汪嵩忍不住地拍脑门儿,“那你这架吵得是真不值啊。” “吵架还有什么值不值的?” “那可不,关键问题没解决,你说你吵这架有啥用?” “起码出了气,我这会儿心里舒坦了啊。” 龚玉说得理所当然,然后还颇为不在意地“哼”了声: “我管他们安排我去哪,设计院进不去,那去哪不一样?他们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反正材料我是不去写的,大不了就走呗,就当我那两个月出去玩去了,跟以后的漫长日子相比,这两个月又算什么。” 汪嵩算是服了她了,他将龚玉方才夸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那你可太有能耐了。” 第三十一章 你俩都有病 龚玉走了,背着个双肩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汪嵩也没敢回屋,跟王哥说自己要出去转转,便也走了出去,等他出了门的时候,龚玉早就没了踪影,汪嵩这一路上边踢石子边走,看着时间还早,索性便往仅有一条街之隔的海边走去。 太阳高照,好在松盖成荫。 汪嵩面朝着大海坐在一处堡坎上,两条腿耷拉在外面,有些呆愣地盯着远处海里的一个圆点,他起初只当那是海漂球,等看了一会儿后,才发现那个点正在不断地往岸边靠近,汪嵩是近视眼,平时也总是懒得戴眼镜,这会儿愣是没看出那是个洗海澡的人,他刚跳下堡坎准备去把那个海漂球捡走,就看一裸男猛地从海里站了起来。 “……” 汪嵩愣在原地,好死不死地跟裸男整了个对眼。 好吧,人家也没全裸,好歹还穿着个大裤衩子。 泳裤男也没想到自己面前还能站着个人,看这半长的头发,估计着还是个女人,所以还未等汪嵩做出反应,泳裤男就已经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八块腹肌。 “啊!” 这尖叫声听得汪嵩的脑瓜仁子直嗡嗡,他连喊了三四声“兄弟”,声音都被泳裤男的鬼哭狼嚎给盖了过去,汪嵩没法子,只得扯着嗓子跟着泳裤男一起尖叫。 两个大粗嗓子打破了沙滩上的宁静,许是觉得汪嵩的这把嗓子跟自己的不相上下,实在不像个姑娘,泳裤男连个缓冲都没有,直接掐断了自己的噪音。 “嗯?你是男的啊?” 泳裤男摘下自己的泳镜,小心地凑近汪嵩,等看到汪嵩的喉结时,那小子顿时松了口气,还颇为埋怨地朝一旁啐了口: “啊呸,不是,兄弟,你咋留这么长的头发?我还当你是个女的来着,吓我一跳,我差点以为自己即将名誉不保。” 汪嵩被他这一惊一乍的给整得有点郁闷,他扫了眼泳裤男的八块腹肌,再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小细胳膊和小细腿儿,寻思着待会儿若是真要比量起来,到底是谁名誉不保还不一定呢。 汪嵩懒得跟这小子一般计较,虽然主要是因为打不过,他只是有点无奈地掏出布兜里的眼镜,半是肯定半是疑问地问了泳裤男一句: “哥们儿,你是不是近视眼?” “啊?哦,对,我确实近视。” 泳裤男说着,走到一旁的石头前拿起一个包,从里面也掏出一副眼镜来,等带上以后再看汪嵩,反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兄弟,我觉得吧,这跟我近不近视没啥关系,我戴上眼镜以后再看你,还是觉得你跟个大姑娘似的,要不这样,你把头发扎起来算了,看着倒还爷们儿点,你看现在的海风这么大,你也不嫌吹得慌……” 眼看着这泳裤男念叨起来没完,汪嵩瞪了眼,蹲下身来,抓了一把沙子就扔到了他身上,嘴里还反过来发狠地念叨他,边念叨边扔沙,把那小子给砸得龇牙咧嘴的。 “你没完了是吧,我扎不扎头发跟你有啥关系,我跟个姑娘似的又怎么样,我还穿着衣服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穿着裤衩满地溜达!” 那小子躲了会儿,许是觉得汪嵩没啥战斗力,等缓过劲儿以后便也开始抓沙反击,这下可好,人家那身腱子肉是白长的么?光那扔沙的力道都比汪嵩高出了好几个等级,如果说汪嵩只能把那小子扔到龇牙咧嘴的程度,那小子干脆就把汪嵩给砸成了鬼哭狼嚎。 “大哥!” 汪嵩觉得自己招架不住了,这半天被砸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他赶紧抽空喊了声停。 “大哥,投降了!天儿冷,您赶紧去把衣服穿上吧!” “大哥”没觉得冷,“大哥”觉得刚刚活动了这半天,早已把全身的筋脉给活动开了,他停下来的同时还不忘再抓两把沙,气势汹汹地看着汪嵩放狠话: “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承不承认自己像个娘们!” “行行行,你说像就像吧。” 汪嵩心里默念着不跟这个莽夫一般计较,嘴上毫不犹豫地认了怂。 “再不认怂就要被砸死了。” 他想。 “哈哈,阿,阿嚏!” 泳裤男嘚瑟地笑出了声儿,看得出他也只是在逗乐,并不是真的想去羞辱汪嵩,只是光溜溜的跟着汪嵩嘚瑟了这么久,想不着凉都难,就看他刚转手把沙给扔到一边,自己就打了个惊天的喷嚏。 “冻着了吧,嘚瑟啊,你再嘚瑟啊,”汪嵩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摆手让他赶紧穿衣服,“赶紧把衣服套上吧,怎么不冻死你?” “呦呵,皮又痒了是吧?” 泳裤男虽然这么说着,却也知道自己再晾一会儿怕是真要感冒,便赶紧从包里把衣服都给掏了出来,边掏还边威胁汪嵩: “你等我穿上衣服,看我怎么收拾你。” 汪嵩过了那个闹腾的劲儿,这会儿也懒得跟他斗嘴,索性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嘴上懒懒地应付着: “来啊,怕你啊?” 泳裤男把衣服穿上后,到底没去收拾汪嵩,只是跟着一屁股坐在汪嵩旁边,想了想,反倒有些扭捏地跟汪嵩道歉: “诶,我刚刚没别的意思昂,就是在那个情景下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哎呀,知道,”汪嵩没劲地摆摆手,“你就是真骂我两句又怎样,我又不认识你,你说啥关我屁事。” “呦呵,”那小子乐了,还手欠地给了汪嵩一下,“你要是这么想的话,那你可真是个爷们儿,哥们儿跟你道歉,然后收回刚才的话。” “行,我就勉勉强强地接受了你的道歉。” 汪嵩继续懒懒地应着。 “诶,你怎么大中午的过来,你家也住在附近啊?” 小子看汪嵩懒懒的没劲头,自己便开始没话找话,哪知汪嵩听后就跟受惊了一样,原本歪着的身子也立马直了起来。 “我去,你开啥玩笑,这附近可都是海景小别墅,在这地界儿,我连块厕所瓷砖都买不起,诶?你等等,什么叫也?我去!你家住这附近啊?” “啊?啊……怎,怎么了?” 小子被汪嵩这来回变脸给整得有点发懵,才刚应了两声,看汪嵩起身,小子赶紧叫他: “诶诶?你去哪?” 汪嵩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海沙,伸了伸胳膊腿儿,然后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 “你管我去哪咧?” “别介啊,难得咱俩这么投缘,再聊两句嘛,就当交个朋友呗。” 小子一把抓住汪嵩的脚踝,那小细腿儿在人家的大手里蹬了半天却愣是没挣脱掉,汪嵩刚想使劲儿踹,却被小子抢先往他自己那边拽了一把,汪嵩这一个没站稳,又一屁股跌在了沙滩上。 这下好了,摔了一跤的人脸都给气红了,他伸手推了人家的腱子肉一把,气急道: “干啥干啥,真把我当大姑娘啊?没完了是吧?赶紧松手!” “哎呀,别生气嘛,交个朋友呗。” “我不跟你交朋友!” 汪嵩挣了一会儿就挣不动了,脚脖子在人家手里被握得通红,他干脆放弃了挣扎,直接仰头躺在沙滩上。 “为啥啊?” 这哥们儿非常不明白汪嵩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他一手抓着他的脚踝,另一只手猛挠着自己的后脑勺。 “因为我有病!” “啥,啥病?” 握着脚踝的手抖了一下,连带着力道都松了点。 汪嵩趁机往后一使劲儿,总算把自己的脚给挣了出来。 “我靠,我有没有病不知道,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抓我脚踝干嘛?都给我抓红了!” 不知怎么的,汪嵩总觉得心里别扭,站起来就想跑,小子又想抓他,这回汪嵩长了记性,向后一跳就退出了三四步去,让那小子伸手抓了个空。 “诶诶,你别生气啊,刚刚还夸你爷们儿了来着,”看着汪嵩生气,小子反倒笑嘻嘻起来,“你还没说呢,你到底啥病啊?” “不跟有钱人做朋友的病!” 汪嵩没好气地蹦了这么一句,说的同时又退了两步,确保自己离开了那小子的“攻击范围”。 “嗨!我当是啥呢,吓我一哆嗦,”那小子说着害怕,看那模样倒是一点都没在乎,反倒招手让汪嵩坐回去,“别仇富嘛,有钱又不是我的错,那钱也是我……我爸妈辛苦挣出来的好嘛……” “你听你说的这话,我怎么觉得自己更仇富了呢?” 说归说,汪嵩到底还是坐了回去,反正时间还早,回去早了说不准就被人拎着写材料去了,还不如在外面蹲着自在。 “别介啊,”那小子看汪嵩坐得远,自己干脆挪着两个腚片子凑了过去,“那你家不住这儿的话,你是过来旅游的?” “不是,我在这附近工作。” “嗯?”小子先是一愣,随即说道,“你不会是在那个林业公司里工作吧?” “会!怎么不会!”汪嵩横了他一眼,“怎么,你别告诉我你爸妈也在那里面。” “哎呀,怎么可能呢。”那小子笑了下。 “那你为啥这么迟疑?”汪嵩继续横他。 “也没有迟疑吧,”小子尴尬地笑了笑,他看了看汪嵩的脸色,似乎是在斟酌词句,觉得斟酌得差不多了,就用接着类似哼哼的音量说道,“只是我家就住在那附近,我看着那里面的人都还挺正经的,好像还没有像你这么,呃,个性的……” 他说完后,眼瞅着汪嵩又要闹脸,便赶紧抢先举手投降: “诶诶,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你个大老爷们儿的别老生气,容易变娘。” 他不说最后一句倒好,这一说,汪嵩干脆炸了锅,伸手就开始捶他,哪怕人家的腱子肉壮得跟堵墙似的,汪嵩仍旧捶得起劲儿。 “变娘咋了!我乐意,我本来就娘,你管得着么!打死你,我再让你嘴贱!” 小子寻思着可不能再跟汪嵩动手了,看这人本来就气呼呼的,别回头自己三两拳怼回去,再把人给砸跑了,反正那小细胳膊捶得也不疼,索性挨着算了。 汪嵩这下捶了个够本,刚停手准备缓口气,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了似的,顿时愣在了原地。 小子寻思着这人不会有心脏病吧,别回头再给气死了,正想着推他一把,就看汪嵩猛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开始往身后跑。 “诶!诶!什么情况啊!” 小子一看,不好,这回是真要跑了,便赶紧起身去追汪嵩,哪知汪嵩虽然力量不行,跑得却飞快,小子“呼哧呼哧”地追了半天却愣是没撵上,只得停下在后面喊他: “诶!我叫卢炳,你叫啥,明天还出来玩啊?” “炉饼?行!我记得了!” 汪嵩远远地回头喊。 “那你叫啥啊!” “我叫火烧,等明天再见吧,我现在有急事,明天我再来找你!” 汪嵩随口敷衍了他几句,三两下跳上堡坎,转眼就没了踪影。 留下那小子在原地生着闷气,嘴里还不住地骂着: “去你娘的火烧。” 第三十二章 不就恶心人嘛 汪嵩一路小跑着回去,还没进公司大门,就看见王哥在楼门口抽烟,他看见汪嵩后就赶紧招了招手,小声地喊道: “跑哪去了,里面正找你呐!” 汪嵩听后反倒停止跑动,转而不紧不慢地挪了进去,等好不容易挪到了王哥跟前儿,才满脸不情愿地嘟囔: “找我干啥,不会是找我去干‘那件事’吧?” “对,就是‘那件事’,”王哥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哈哈,到底是没躲掉吧。” 汪嵩“哼”了一声,干脆顿在原地不动了,眼珠子转了转,原本耷拉得老长的脸却又笑得皱了起来: “没事儿,躲不掉就躲不掉呗,这’碗’虽然是送过来了,但如果我不想要,凭我是扔还是砸的,随便来一下不就行了?” “干啥,你要干啥?”王哥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一激灵,“你也要去文身呐?” “文什么文,”汪嵩撒气一样地扯了下自己的头发,“你看我这头发够劲儿不。” 王哥眼一瞪,似是明白了什么,顿时满脸惊悚地指着汪嵩: “大姑娘!你想干什么!” 汪嵩顿时翘起兰花指,也没跟他浪费时间,扭着腰就进了楼,边扭还边小声地掐着嗓子说话: “大姑娘我要去化妆啦!”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窜上了二楼。 汪嵩记得冯小说过她是营销策划部的,办公室就在二楼,汪嵩上去后,挨个门看过去,见着204门旁标着“营销策划”的牌子,便凑过去轻轻地敲了下门,听着里面应了声,就推门探了个脑袋进去,一看就只有冯小自己坐在里面。 “嗯?就你自己啊?” 汪嵩得了方便,直接钻了进去。 冯小许是刚睡醒,脸上还带着几道印子,看见来的人是汪嵩,饶是困得不行却还强迫自己睁大眼,指着一旁的位置让汪嵩坐下。 “对啊,她们都出去了,找我啥事儿?” “没,也没啥大事儿,”汪嵩抓抓脑袋,看着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就想来跟你借个唇膏用用。” “借什么?”冯小怀疑自己听错了,“唇膏?” 汪嵩着实觉得不好意思,又怕冯小误会自己,便赶紧补充了两句: “就,就是那种带点粉色的唇膏,呃……啫喱也行,我不直接用,用棉签沾点就好……” 冯小这么一听,虽然还是有点疑惑,但明显松了口气,一扭头就把自己的包给拽了过来,伸手进去摸了半天,掏出一只粉嫩嫩的管子来。 “你嘴起皮了吗?” 冯小看了汪嵩的嘴一眼,嗯,确实有点起皮,把粉管子塞给汪嵩后指了指一旁桌上的棉签,示意汪嵩自己拿。 “其实我这儿还有无色的。” 她又从兜里掏出一个透明管子。 “不用不用。” 汪嵩直接把那透明管子给推了回去,抽出棉签,沾了点粉色唇膏就往嘴上抹,抹了两下后还不忘对着一旁的小镜子抿抿嘴,觉得差不多了,便满意地叹了声: “诶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冯小在一旁皱着鼻子嫌弃地看着他,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了几圈,遂恍然大悟般地双手一拍: “我知道了!” 汪嵩有点茫然地回头看她,不知道她知道了些什么。 “你是不是想去恶心谁?” 冯小很笃定地用手指着汪嵩。 汪嵩一惊,满脸赞叹地把她的手指头给掰向一边。 “这你都能猜出来?不是,你咋知道呢?” 冯小得意于自己的聪明,抖着腿把手指缩了回来。 “这还不简单,因为我刚刚就被你给恶心得够呛。” “……” 汪嵩竟无言以对。 他下楼的时候带走了冯小的唇膏,还是冯小想得周到,她告诉汪嵩,如果就这么带着一嘴唇膏出去,还没等到那边就得被高哥强行擦掉,还不如先把嘴上的颜色去了,把唇膏给装在兜里,等到那边再偷着“补妆”就是了。 汪嵩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 汪嵩刚回到办公室,高哥就在隔间里叫住了他,并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地在办公室里待着,居然还在满地溜达。 “哦,我看大家都要睡午觉来着,而我又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便索性出去走了走,省得吵着别人。” 汪嵩有些茫然地看着高哥脸上的印子,觉得那印子有点似曾相识。 “哦,这样。” 高哥显然也是刚睡醒,也没多问些什么,只是伸了个拦腰后便站了起来,招呼着汪嵩往外走: “拿着你的东西跟我走,你才刚来没多久,闲着没事就别到处乱跑,否则到了给你安排工作的时候找不到人,平白耽误时间,诶,你头发怎么散了?赶紧扎上。” “哦。” 汪嵩没多说话,人家让扎上就扎上呗。 等到时候再拽下来就是了。 高哥领着汪嵩一路出了大门,向坡上走了一条街后,左转进了另一栋大楼。 “喏,二楼最左边的办公室,我先去找一下人,你自己上去报道就行。” 高哥给汪嵩说了一声,自己先往一楼右边走去。 汪嵩耸了下肩,上了二楼便先去找洗手间,好在洗手间就在二楼左边的最头里,邻着那间办公室,汪嵩想着正好少丢点人,便一头扎了进去。 等这人再往镜子前一站时,嚯,头发飘逸,嘴唇鲜亮,就是个儿有点高,喉结还挺明显,看着挺娘倒是真的,但跟大姑娘之间还有着明显的差别,也不知道那个“炉饼”是怎么把自己给看成姑娘的。 汪嵩撇嘴腹诽着。 等做好心理建树,汪嵩站在门前敲了敲门,听着里面一声“请进”,他便挂着一个青春洋溢的笑容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的人的表情在看到汪嵩的一瞬间就变得无比精彩。 “您好,”汪嵩很有礼貌地冲着那人打了声招呼,“我是公司安排过来报道的,我们人事经理让我先过来,他找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哦,哦……” 那人看着得有四十来岁,被汪嵩的“气质”给惊得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也没说让汪嵩坐哪儿,“哦”了几声后就继续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把汪嵩直接晾在了那里。 第三十三章 装相谁不会 汪嵩无所谓人家是啥态度,那人越是这样他就越得意,索性背着手站在一幅画前仔细地观察着画的纹路,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副打印的画。 许是办公室里太过安静,以至于走廊上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汪嵩估摸着是高哥到了,便赶紧走到门边规矩地站好。 “咚咚咚。” “请进。” 有人推门而入,果然是高哥,他先跟领导打了声招呼,还没来得及扭头看汪嵩。 “领导,这是我们安排过来报道的孩子,汪嵩,过来,嗯?你这是……” 高哥说着就伸手去拉汪嵩,等他不经意地瞥过汪嵩的脑袋时,顿时就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汪嵩对着高哥甜甜地笑了一下。 “咳,小高啊,”领导终于舍得转一转他那把电脑椅,转过来板着个脸正对着二人,“我也没别的意思啊,只是我有点纳闷,是我老了跟不上时代品味的变化了?还是你们最近选人改了方向?怎么送来的孩子一个个都这么……个性?” “这个……” 高哥竟无言以对,上午龚玉手上的那个文身算是个意外,自己没看见,龚玉也没把它当回事儿,所以才让人家说了一顿,但下午汪嵩弄的这一出儿算是怎么回事儿?这领导不了解,自己可是看着的,这若说汪嵩不是故意的,那连自己都不信呐。 似是猜到了汪嵩的心思,高哥趁着领导不注意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意思是等回头再跟你小子算账,可是此时人都送来了,“鸭”都挂上架了,那再拿下来可就不合适了,高哥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汪嵩一起笑。 一个笑得恶心死个人,一个笑得跟根苦瓜似的苦涩。 许是嫌弃这俩人笑得太过惨不忍睹,领导当即把头扭了回去,盯着电脑屏幕沉默了半天,等到高哥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时,这才再次开了金口: “就……再没别人了?还是得安排个稍微稳重点的人过来才好。” 高哥强撑着继续赔笑,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 “除了今天上午的那两个姑娘,再就剩这一个还没安排工作了,今年招的人本来就不多,其实他也倒还好,也是正经大学毕业的,等回头再把自己给收拾收拾,倒也没啥问题。” “哎呦,你可别提上午那位了。” 一说起上午的事,领导满脸都是糟心,汪嵩晓得他说的应该是龚玉,忍不住扭脸偷笑。 “另一个姑娘倒不错,大方稳重的,下午就能跟着去开会,另一个,啧,你确定她是大学毕业的么?” “啊,是,是啊。” 高哥在中午的时候已经被人在电话里吐槽过一顿了,不过应该不是眼前这位吐槽的,现在听着他又提到龚玉,高哥的脑门子也是一阵抽抽。 领导说起龚玉就没了方才慢悠悠的样子,索性连键盘都不敲了,转过身来专心地吐槽起来: “你说说那姑娘哈,看着就没个正形的,手上还有那么个东西,她带着那么个玩意儿可怎么开会?这对咱们的影响也不好啊,然后一听说要让她写材料,脸立马拉得老长,谁也不管,就自己坐在那儿生闷气,你说说,也没人招她也没人惹她的,没过一会儿就在那哭开了,这是在干什么!诶,说到这个我想问一下,你没提前跟她说一下要让她干啥么?” “呃,说了。” 高哥继续尴尬地笑着。 “说个毛啊,”汪嵩面不改色地腹诽,“临时通知能叫提前说啊?” “说了的话她还那样?你们别是临时安排的吧?” 领导的智商突然回归,有些怀疑地看着高哥。 “不,安排肯定是早就安排了的,但是临时通知却是真的。” 汪嵩继续腹诽着。 “不不,那肯定不能,这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高哥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强说瞎话。 “唉,行吧,”领导突然放弃了一般地摆了摆手,“也罢,形象不好可以再整整,总比带着个洗不掉的文身要好,小伙子,一会儿给你放一小时的假,你就趁着这一小时的工夫去附近把头给剪了,就剪平头,不超过两厘米的那种。” “啊?” 汪嵩这下忍不住了,直接“啊”出了声,自己这头发连修型带护理的可是留了小半年呢,这让他一句话给整得说剪就剪啊?还剪平头?开什么玩笑? “怎么,你有意见吗?” 这下领导可真是有点不悦了,板着脸直直地看着汪嵩。 “‘啊’什么‘啊’?” 不等汪嵩说什么,高哥赶紧在一旁打岔,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来直接怼到了汪嵩手里: “让你剪,你就剪,一个大男生留什么长头发,一会儿就去剪,现在你先把嘴给我擦了。” 一时间,汪嵩觉得自己的头发肯定是保不住了,当即急得憋红了眼,他真想学着龚玉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但他是爷们儿,干不出龚玉那种自损形象的事儿来,只得伸手去接纸巾,只是在伸手的过程中,他脑子里突然就闪现过一道灵光,伸出的手顺便就拈了个很自然的小兰花。 高哥的脸瞬间就类似于一盘被抹花了的颜料盘,那真是什么颜色都有。 汪嵩也不用回头去看领导的表情,心里又郁闷又乐呵地抽出纸巾擦掉了嘴上的唇膏,就听领导在一旁有气无力地说了句: “行了,剪头去吧。” 深知再装就过了的汪嵩为了表达自己即将失去头发的愤怒,愣是做作地扭着腰离开了办公室,也没看身后俩人到底是什么表情,只听到高哥在身后跟领导又说了些什么,然后便也出来了。 关上门,高哥终于忍不住了,有些气急地质问着汪嵩为何做这般姿态,声音不大不小,估摸着刚好能被办公室里的人听到,汪嵩心知他是故意训给领导听的,便也没客气地笑了笑。 “高哥,”汪嵩出声打断了他的质问,语气不算生硬,但也没多恭敬,“高哥,您也不用这样。” “怎么,你也想学龚玉跟我吵一架?你们真当我是好说话的?” 高哥冷笑一声,做好了跟汪嵩理论的准备。 “那倒没有,我没那么冲动,”汪嵩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相信您今天上午说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这工作是领导安排的不假,我也没必要跟您较劲。” 听到汪嵩这么说,高哥紧绷的肩膀随即松了下,但脸上的表情仍是不好,语气仍旧类似于质问: “行,你能理解是最好,但既然你能理解,现在又扮成这个德行是要闹哪样?” “闹哪样?” 汪嵩突然笑了,他反过来紧盯着高哥的眼,语气虽无奈,话也不客气: “您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但龚玉的话也没假到哪儿去,我俩是奔着哪儿来的您不最清楚了么,我到现在也没见到所谓的领导一面,但我可是经常跟您打电话的不是?刚刚里面那位可也问了,问你们是不是临时安排的,我相信您那边的领导肯定不是临时安排了我们的工作,但我们俩,好吧,算上留下来的那个姑娘,我们仨可都是被临时通知的吧?您觉得被临时通知干个跟自己的期望毫不相干的工作是件很愉快的事儿么?您真当我心里不难受呢?” 汪嵩说自己不冲动,可等秃噜完这一堆话,反倒动了气,也没等高哥说啥,自己便扭头下了楼,找地方剪头去了。 第三十四章 剪脑袋 因着这附近算是高消费区,汪嵩路过了几家理发店都没敢进去,看那些门头,甭管设计得咋样,汪嵩就只能看出个“贵”字来,等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门头不那么张扬的,汪嵩往里一进,顿时被西装革履的诸位“老师”给惊在了原地。 “先生,剪头吗?” 站在最前面的西装男帅得汪嵩眼前发晕,忘了自己“进店先问价”的原则,迷迷糊糊地就点了下头。 “来,先进去洗洗头吧,”西装帅男柔柔地虚迎了汪嵩一下,“往里走就可以,里面有人接待。” 汪嵩只得硬着头皮往里去,等到了洗头间,发现就连洗头小哥也穿着件板板正正的白衬衣。 跟他们一对比,汪嵩觉得自己不配回去写材料。 “来,躺这里就好。” 洗头小哥的声音也是柔柔的,听得汪嵩的心里一阵酥麻,寻思着这要是个大姑娘就更好了,他依言躺了下去,没多会儿,温和的水流就从头顶落下,汪嵩浑身一松,双眼一闭,顿时被一阵困意席卷。 “水温正好吗?” “唔。” “给你按摩一下好不好,看你这乌眼圈,昨晚没睡好吧?” “唔。” “这个力道怎么样?” “唔。” “舒服吧?那我再给你多按一会儿。” “唔。” 洗头小哥温和的声音松弛了汪嵩这一天都紧绷着的神经,不管人家问什么,他都“唔”地应着,不是不想搭理,而是因为太舒服以至于没了多说话的力气,洗头小哥问了些关怀的话,看着汪嵩要睡不睡的,便没再打扰他,只是贴心地加长了按摩的时间,等到汪嵩的头皮都快要被按下来的时候,才给他的头发过了最后一遍水。 汪嵩被小哥叫起来的时候还不乐意,但他也知道人家已经加了时长,便意犹未尽地坐了起来。 “谢谢啊兄弟,按得太舒服了。” 汪嵩夸了小哥一句。 小哥听后也没谦虚,小腰挺得溜直,满脸得意地跟汪嵩说: “那可不,我们这儿可不会瞎按,这套按摩手法都是去培训出来的,您要是喜欢,以后常来,我都给您加时长。” “好的,谢谢了。” 汪嵩嘴上应了声,心里寻思着,那得等看看剪头多少钱再说。 落了座,一位自称是丹尼的发型师给汪嵩细心地系好围布,然后用跟怕吓着汪嵩一样的音量问他: “帅哥,你要剪什么发型?” 汪嵩听他这么问,本来已经晴朗的心情顿时又恶劣了起来,他难受地看了看自己的头发,然后嘴里生硬地蹦出几个字: “剃了就行,平头。” “什么?” 丹尼猛地提高了音量,倒吓了汪嵩一跳。 “怎,怎么了?” 汪嵩看着镜子里的丹尼,有些结巴地问道。 “好好的头发为什么要剪了啊?这发质多好啊,剪了不可惜吗?” “当然可惜啊!”汪嵩一拍大腿,“可我们公司不让我留了,那我咋办?有啥招儿?我要再留着那不是跟饭碗过不去么!” 一听说是公司不让留,丹尼顿时灭了激动,“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但他还是抓了两把汪嵩的头发,自己在那琢磨着: “那,那也不至于剪平头吧?啥单位啊?你不会是参军了吧?” 丹尼的语气听起来比当事人都着急,直接就把汪嵩给逗乐了,汪嵩边笑边摇头: “那不能,你看我像个能当兵的样子嘛,就是一个比较要求形象的公司,你别说,就你们这身打扮进去就挺好。” 汪嵩用嘴朝着丹尼的西装努了下。 “啊!”丹尼顿时恍然大悟一般地拍了下脑门儿,“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有数儿了,这么着,你也别剃平头了,那都是硬汉们留的发型,你架不住,我给你另挑个发型,绝对好看而且不出格。” 汪嵩听着这话觉得有点别扭,他伸手把自个儿的头发往上一撩,有点纳闷地反问一句: “我……不够硬吗?” “呃……” 丹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也没想到汪嵩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说他硬吧,那自己的良心过不去,说他不硬吧,那他肯定不高兴,眼前坐着的这位是谁啊?那是顾客!顾客是谁啊?那不是上帝么?让上帝郁闷那便是自己的失职,这是一个优秀发型师所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你挺帅的。” 丹尼赶紧揪出“帅”这个万能形容字儿来。 “我不硬么?” 汪嵩并不打算被他这么糊弄过去。 “反正不软,但也没硬到那个份儿上。” 丹尼词穷,话术失灵的同时还说了这么一句让人误会的话来,说完了以后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便想着赶紧找补回来。 “怎么说呢,您就是比较文艺范儿,犯不上非得跟‘硬’硬杠上不是?” 汪嵩用贼兮兮的眼神儿瞅着镜子里正急得脸上泛红的丹尼,绷了半天的脸终于垮了相,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同时还不忘安慰丹尼: “行啦,逗你玩儿的嘛,瞧你那个认真的样子。” 丹尼终于回过味儿来了,有点埋怨地轻推了汪嵩一把: “诶嘿!您逗我呢?怎么这么讨厌!” “这哪叫逗你啊?”汪嵩乐得翘起了二郎腿,“明明是你说话有瑕疵,让我逮着空子了呗,行吧行吧,不闹了啊,发型你看着给我剪就好,也别剪得太潮,眉毛啥的该露就得露出来,我们那公司里可多的是‘板正’人,太潮的东西他们还嫌寒碜。” 一听汪嵩提起发型,丹尼立马显得专业起来,他转身拎过一把小转椅,整个人往小椅子上一坐,然后颇有自信地跟汪嵩保证: “行,您瞧好儿吧,我心里有数呢,但我还是得多问一句,您今天想不想顺便烫一下,您要是烫的话,我保证给你剪得既规矩又洋气。” “快别了吧,”汪嵩赶紧摇头,顺便掏出手机来给丹尼看了看时间,“人家领导就给了我一个小时剪头,我要是烫头的话,估计等我烫完,人家都下班了。” “好嘞,明白,那咱就开剪。” 丹尼同志也不犹豫,听汪嵩这么说,自己嘴上喊了声“开工”,当下手上一剪子下去,汪嵩的半长头发顿时跟脑袋说了声“拜拜”。 第三十五章 一穷一愣 丹尼剪头很细致,细致到汪嵩差点又睡过去,汪嵩只觉得自己满头的秀发正在“扑簌簌”地往下掉,就跟岳云鹏讲的那个相声一样。 “诶,帅哥,剪完了,醒醒,醒醒,别睡了,快,起来夸夸我。” 丹尼用双手捏住了汪嵩不断模仿小鸡啄食的脑袋,将汪嵩的脸正对上镜子。 “嚯,有两手哈,剪,剪,呃~剪得不错。” 汪嵩呵欠连连地夸着丹尼,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时隔半年,再见到镜子里那个短发的小子,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丹尼倒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帮汪嵩拨了拨头发,得意道: “瞅瞅,我给你留着七八公分呢,这长度刚好,既精神又好看,你先回去试试,要是你领导还嫌长,非得让你剪的话,你回来,我免费给你重修。” 原本正犹豫着的人一听这话,当即就应了下来: “行,就要你这话呢,不过我估摸着也没事,剪得挺好的,倒也不显长。” “是吧?给你往后藏着呢。” 丹尼还在得意,忽又听着那个正在照着镜子的人喃喃自语道: “主要还是长得帅。” “……” 丹尼选择了沉默,心想:“要不我给你剃个光头,你再看看自己还帅不帅?” 结账的时候理发店要收58块,丹尼打了个“新客折”,给汪嵩免了十块钱,在汪嵩交钱的时候还极力推荐汪嵩办张卡,有折扣的那种,但被汪嵩笑着拒绝了。 “怎么?我剪得不好吗?你下次不来了吗?还是说我剪的不值这个价?” 丹尼有点委屈,嘴瘪得差点翘到天上去。 “没啊,我觉得你剪得挺好的,而且对着手艺来说倒也不贵,我下次肯定还找你剪。” 汪嵩说得还挺真心。 “那怎么不办卡呢?办卡有折扣啊,每次都能省十块呐。” “办,以后肯定办。” 丹尼一听不乐意了: “你忽悠我呢?” “不忽悠,”汪嵩摇摇头,转过来正对着丹尼,“不信你看我真诚的双眼。” 丹尼“哼”了一声,看那样子,生气倒是不至于,但明显还是觉得汪嵩是在敷衍他,汪嵩没法,只得掏出自己的钱包来,拉链一拉,夹层一撑,直接把钱包递到了丹尼的眼前儿。 “你看你,还非得让我自揭老底啊,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汪嵩把钱包抖了又抖,“我一刚毕业的学生,这才上班呐,你自己看看,我有钱吗?别说一两百了,连我刚刚掏的那张五十就已经算是全部家底了,瞅瞅,有钱吗?” 丹尼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赶紧上手捂住那个被抖得凌乱的钱包: “行行行,兄弟兄弟,别抖了,别再把钢镚儿给抖出来,那玩意儿可不好捡。” “你信了没?”汪嵩继续耍横。 “信,信啥?”丹尼有点懵。 “信我没钱呗,”耍横的人把钱包收回来,拉链一拉,直接揣进口袋,“用不用我把卡里的余额再给你看看。” “别别别,上帝,我信了,我真信了。” 丹尼赶紧抱拳致歉。 “这样,不办就不办了,帅哥你要是觉得我剪得还行,下次还来找我哈,虽然我们这儿价格不算低,但‘一分钱一分货’嘛,只要以后把你的头发交给我,我就保证它走不了型。” 丹尼边说边拉开门,送汪嵩出去还不忘继续招呼着。 “放心吧,有数儿。” 汪嵩走出了门,被小风儿一吹,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回了办公室,站在刚才那个领导的面前,汪嵩努力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既然躲不掉,那就好好表现呗,当逃兵不是我风格,跟姑娘似的哭鼻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汪嵩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只是他就这么站着,却被对面的领导坐在那里打量了好几分钟。 “不是说剪平头么?” 领导终于发话了。 “呃……”汪嵩摸了摸依旧凉飕飕的后脖子,想了想,回道,“我寻思着天儿还凉,头发太短了就有点冷,索性等着热一热再剪吧。” “……” 领导被噎了一下,半晌,终是牙疼般地冲着汪嵩反挥了两下手。 汪嵩正寻思着:“怎么着,还真得回去返工啊?” 就听那边领导放弃般地叹了一声: “行吧行吧,你们这帮孩子就是主意大,我算是拿不了你们了,你去旁边的屋去吧,那边有人给你安排工作,让他们先给你找个材料练练笔。” “好嘞,那我就先过去了。” 汪嵩赔笑着后退,等到了门边,便一下扭身钻出了门去。 龚玉到底是没走的,在下午上班的时间就回了综合部,只不过回来晚了几分钟,没碰上汪嵩罢了,要说这个公司也是怪,进来不好进,但就像龚玉在上午那么一顿闹,人家却也没让她卷铺盖走人,因着一时不知道把人往哪放,便干脆先塞进综合部里了事。 下午高哥有事儿出去了,另一个直管着综合部的领导也没回来,剩下一屋子的小兵便松散了些,借着领导不在家,便你一言我一句地逗着乐。 像王哥这种嘴贫的,肯定不能放过龚玉这种二愣子,上去就冲着她竖了个大圆指: “大姑娘,你真行。” “什么?” 龚玉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知道王哥说的是上午的事,却不想接着聊,但又不能不理王哥,便只能“哼哼”地敷衍着。 王哥可能也看出来她没啥劲头,伸手上去戳了龚玉的脑袋两下: “怎么了?这就枯萎了?你不都回来了嘛,还‘萎’啥?快!鲜活起来,以后哥带着你浪。” “回来啥啊?”龚玉把脑袋埋进胳膊里,看着一点都不想浪,“又不是凯旋而归,这是让人撵回来的,多丢人呐。” “还行还行,”王哥安慰她,“没你上午回来吵的那场架丢人。” “……” 龚玉无语地抬头看着王哥。 “大哥,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没有啊,”王哥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我明明是在逗你。” “啊啊啊!” 龚玉抓狂地蹂躏着自己的头发,眼看着这二愣子就要被人逗出火儿来了,第二个隔间里那个下午刚回来的姑娘赶紧叫住龚玉: “诶~别理他,他嘴欠着呢,龚玉你过来,我给你办张饭卡,明天你吃饭好用。” 被人打断了的龚玉又软塌塌地趴了回去,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办啥啊办,明天还不知道去哪儿呢,别等回头又给我调到别的地方,我这饭卡不就用不了了么,诶,不办不办……” “不能够,”这回里面的姑娘真是在安慰她,“你回都回来了,就不能把你再往外赶,不管去哪儿都得吃饭,这样,你先把卡办了,等回头真有外调,咱这卡还能退。” “哦,这样。” 一听能退,龚玉寻思着办个也行,便拖拖拉拉地从包里掏出二百块钱,然后再拖拖拉拉地往隔间里去办饭卡,路过王哥的时候还“不小心”地踩了王哥一脚。 “诶!”王哥惊叫一声,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我刚擦的皮鞋,你看你给我踩的。” “没事儿,扯平了,”龚玉转身冲着王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这还刚补的心脏呢,瞧瞧,让你给捅得,稀碎。” 龚玉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大笑。 第三十六章 还我头发 众人正乐着,就听门把手响了一声,遂惊觉可能是领导回来了,大伙儿便赶紧钻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龚玉正跟王哥站在办公室中间斗嘴,一听门口有人,倒是来不及直接坐回去,干脆往前走了两步,钻进了第二个隔间里。 反正领导问起来,就说自己在办饭卡呗,龚玉抖了抖手上的二百块。 哪知进来的不止她一个人,王哥那个家伙不知怎的也跟了进来,他往那一站倒好,直接就把不大的隔间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大哥,你进来干啥?” 龚玉用气儿音问他。 “你进来干啥我就干啥。” 王哥用气儿音回她。 “我办饭卡呐!怎么着?您也办呐?” 龚玉把二百块举起来挥了挥。 “我看着你办饭卡还不行吗?” 王哥继续无所谓地在那猫着。 两个人又逗了这半天的嘴,门口却没了动静,只是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看不着外面,外面的人却不知听了些什么去。 这可比哪位领导直接推门进来更吓人,谁知道外面站着的那位是个啥级别呢。 众人噤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边敲键盘边瞄着门边,隔间里的王哥更是瘆得慌,只觉得全部精力都挂在了那扇门上,尽管跟龚玉逗乐时嘴硬,到底心里还是发虚,瞅着门那边还没动静,便蹑手蹑脚地钻出隔间,打算趁机溜回座位上。 龚玉正用“办饭卡”作掩护,见着王哥溜了出去,刚想着自己要不也回去坐着算了,就听那扇门“吱嘎”地被人从外面推开,接着外面传来王哥一声惊叫: “我靠,你咋还真回来了?你头发呢?” 龚玉一激灵,赶紧探个脑袋出去,果见门口那个正呆愣站着的人是汪嵩。 一看是汪嵩,办公室里的人顿时松了口气,连声让汪嵩先进来再说。 “这咋?”王哥赶紧把人拽进来,然后把门关上,还有埋怨了汪嵩两声,“再说回来就回来呗,杵门口干啥呢,吓死个人,诶?你头发呢?怎么剪了?。” 汪嵩看着还有点恍惚,“哦”了一声后也没管王哥说什么,只是歪着头去看第一个隔间。 “先别跟我提头发,高哥呢?我有事找他。” 王哥看着他那个样子,只觉得更瘆人了,赶紧伸手去摸他脑门儿: “妈呀,你咋还魔怔了呢?你高哥出去开会去了,今晚够呛能回来,你有事儿啊?要不等晚点你再给他打个电话。” 汪嵩又“哦”了一声,点点头: “行吧,也只能这样了。” 说完,汪嵩自己先坐到了龚玉的那个空位上,学着方才那伙计的窝囊劲儿,趴在桌子上顿时半死不活。 奈何他想装死,这一办公室八卦的人可不能答应,龚玉和王哥就是最积极的两个,扒着汪嵩的桌子边儿就开始絮絮叨叨。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也学着这愣货哭了?”王哥指着龚玉,有点纳闷地问,“我琢磨着你应该没她这么缺心眼吧?” “那肯定不能,”汪嵩赶紧否认,以保全自己的形象,“一般人都比不了她。” “不是,你俩说正事儿,干嘛老拿我开涮啊?” 龚玉半天没插上话,在一旁不乐意了,她心里还惦记着汪嵩是怎么回来的,便伸手把王哥给挡到一边,扒着桌子边抻着脖子说话,就好像离得近抢话就更方便一样。 “所以你没哭也没闹的……”龚玉琢磨着,自己说了一半,突然吓了一跳,瞪眼指着汪嵩,“不对,你不会直接找那边闹开了吧?” 汪嵩叹了口气,从桌上直起身来,有点无奈地看着龚玉: “怎么越说越离谱,我有那个胆子么,行行行,你也别瞎猜了,我也是正了八经让人家给撵回来的。” “啥?” 这下不止王哥和龚玉了,其他人的耳朵原本就竖得溜直,这会儿一听真有情况,为了听得更清楚,大家“呼啦”一下就凑了过来,直接包围了汪嵩。 被包围的人顿时被这阵仗给吓得惊慌失措,有点懵地抬头环顾着这一圈儿人: “妈呀,干啥干啥!” “快快快,别磨叽。” 龚玉跟多动似的扒拉着汪嵩。 “别磨叽啥!” 汪嵩还在发懵。 “说你怎么被人家给撵回来的呗。” 龚玉急得跳脚。 “难道你也有文身,让人家发现了?” 王哥打量着汪嵩露出来的身体部位,就差没上手翻翻,汪嵩被他看得有点发毛,赶紧双手抱胸,嘴里嚷嚷着: “停停停,看啥呢看,我没文身,你真当我跟那二愣子一样啊?要文身也不能文在让你们看见的地方不是?” 龚玉一听不乐意了: “不是在说你吗,怎么老扯我啊?我不都是过去式了吗?”她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汪嵩的小短毛,恍然地叫了一声,“我天,不会真让我说准了吧?你那长头发还真跟我这文身是一个杀伤力啊?” 一听龚玉又提到头发,汪嵩顿时抓狂地薅着自己的脑袋。 “啊啊啊,都说了让你们别提头发,你说他们嫌弃我文笔不好,干吗不早说?不对,我的意思是,就不能先安排试笔吗?非得在我把头发剪了以后才试笔,完事儿还嫌弃我文笔不好,他们早干吗了?这会儿我找谁赔我头发啊?” 一听是因着文笔,大伙儿齐齐地陷入沉默,写材料是写作行当里面对文笔要求最低的了,没要求句子多华丽,只要按照人家给的句式把开会记录的内容在纸上板板正正地安排上,把话术给背熟练了,到后期写材料的人基本就是一印刷机器,要的哪门子文笔? 龚玉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顿时有点迷惑,她有点犹豫地问汪嵩: “你别告诉我,你还真给人家写了篇小学生作文?” “哪儿啊!”汪嵩一拍桌子,顿时有点委屈,“我是认认真真写的好吗?写了半个小时呐,我打上大学起,除了考试,再就没正了八经地写过那么多字!” “那……人家没说文笔好坏是根据什么判断的么?” 龚玉心里一有疑惑就较真,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就……”汪嵩抓了抓脑袋,“说我‘的得地’不分,还说我错别字太多,然后我费劲地写了几个成语上去增光添彩,他们非说我成语用错了,诶?首当其冲不是率先冲出去的意思么?义薄云天不是讲义气的意思么?” 龚玉听着就没忍住,想着上手拍汪嵩一下,又看着汪嵩一脸的苦恼,便反手把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我天,我真服了你了,原来你早晨还真没谦虚,‘得的地’不分我就不说啥了,有时候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但是大哥,就‘首当其冲’这个词,当初我们语文老师可是天天在耳边念叨,强调它是‘最先受害’的意思,我就不信你们语文老师没念叨过。” 汪嵩努力地回忆着高中时光,还真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他语文老师到底啥时候念叨过,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呃,可能她念叨的时候我正好睡着了,嗨,我这不是把这四个字儿自己理解了一下嘛,行,这个算我无知,那义薄云天呢,那总是个好词儿吧?” 汪嵩有点尴尬地承认了第一个错误,提起第二个词,还是满脸的不服。 龚玉轻叹口气,也没说这个词儿好不好,就光问了汪嵩一句: “我就纳了闷儿了,他们让你以什么为题材行文?我寻思着一般题材也用不上‘义薄云天’这个词啊,你别是写了个武侠小说吧?” “呃,”汪嵩好像明白了她是啥意思,继续尴尬地结巴着,“合,合着,我这词儿用大了呗?” “大个头啊大,”龚玉被他气得肝儿疼,“你这叫不符语境!你用这个词写领导们拜把子呐!” “哈哈哈。” 办公室里顿时炸了锅,回过味儿来的汪嵩瞬间红了脸,一头扎进自己的胳膊里不出来了,龚玉被他整得无语,刚想找地方坐会儿缓口气,就听那个连耳朵都红了的人在自己的胳膊间哀嚎: “早知道这样,干吗让我先剪头发啊?哎呦喂~我的头发~你死得好惨呐~” 第三十七章 俩糟心玩意儿 高哥开会开得挺晚,但还是赶着下班时间回来了,进屋的时候脸上还是眉开眼笑的,等一见着汪嵩也在屋里,愣住的同时掏出了在会议中被调了静音的手机。 汪嵩偷踮着脚尖瞄那大屏,瞧着上面有三四个未接电话,想偷着乐,却又觉得丢人,只得讪讪地在一旁站好,等着高哥回过神后,再把自己给骂一顿。 高哥出去打了个电话,等回来的时候,就把汪嵩和龚玉一起叫进了隔间里,俩倒霉蛋一左一右地面对着高哥站好,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高哥看看左边的汪嵩,糟心地叹了口气,再看看汪嵩右边站着的那位,觉得她比汪嵩还让人糟心。 “我干人事的时间也不短了,公司成立后没多久就让我干着人事,”高哥把眼镜摘下来,然后随手在旁边扯了张卫生纸来擦眼镜,等再戴上时,高哥抬头看着这二位,“我在这干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遇着你俩这样的,上午一个不够,下午再来一个?诶,你俩有没有亲戚关系啊,怎么都这么不消停呢?” 龚玉不吭声,但高哥问的话得有人回啊,汪嵩只得“吭哧”两声,虽说知道高哥的重点不在后半句,却还是从后半句下嘴扯淡: “当,当然没有,我俩上午刚认识。” “刚认识?”高哥没料到他还真回答,看着都给气乐了,“那我怎么看你俩都跟亲兄妹似的,干的事都不带跑样儿的。” “那,那,”汪嵩掐掐手指头,“碰巧了呗。” 汪嵩想扯淡,高哥可没那个闲工夫,眼瞅着下班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觉得自己也算个顾家的人,可不能在这儿跟这俩缺货浪费时间,便干脆切入正题,他指了指龚玉: “行行行,你的情况已经没救了,等回头我问问领导怎么安排吧,你先回去,回家给我找个护腕戴上,别把那文身到处显摆,行了,回去吧。” 龚玉经着这一下午,早就没了脾气,再说了,这都下班了,谁还愿意搁这儿磨叽啊,所以高哥一说让她走,她便利落地点了下头,着急忙慌地逃了出去。 高哥看着龚玉逃窜的背影,又连叹了好几声,等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了,又扭头指了下汪嵩: “行了,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这头发不是剪了吗?怎么还是被人撵回来了?” “嗯?”汪嵩有点纳闷儿,“您刚刚出去不是给领导打的电话吗?他没说?” “没有啊,”高哥看着比他还纳闷儿,“人家光说你可能不大适合那份儿工作,听着语气还行,倒没说为什么。” “哦,”汪嵩有点尴尬地笑了下,“原来人家还给我留着面子呢。” 高哥彻底被他说懵了,有点着急地拍了两下桌子: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儿,快说,别耽误时间,我这也着急下班呐!你不急啊?” “急急急。” 汪嵩一想一会儿还得去找黄茜,咖啡店和公司位处俩区,中间的路程还挺远,便也不打算继续磨叽,遂赶紧老实交代: “其实吧,说白了,是人家嫌弃我的文笔不行,然后把我撵回来了。” 高哥显然也是知道写材料用不着多少文笔,所以也不怎么相信汪嵩的话,他瞪眼瞅着汪嵩: “就因为这个?你就没干点别的?” “天地良心,没有,”汪嵩赶紧举手发誓,“您看我,头发都剪成这个德行了,然后还让人家嫌弃我文笔不好,完事儿还让人撵了回来,这不白瞎我头发吗,我还憋屈呐。” “快得了吧,”高哥一听这话,嫌弃地挥了下手,“虽然你现在这头发还是挺长的,但也比你原来那德行好太多了,心里没个数儿,还憋屈。” “行行行,您说行就行。” 汪嵩也不上赶着顶嘴,赶紧点头翻篇儿。 “就因为文笔不好?” “嗯,就因为文笔不好,当初语文没好好学,我愧对我语文老师的谆谆教导……” “停,没完了你,”高哥拿他没辙,“按道理不应该啊,等我明天再问问,你要是蒙我,我可得找你算账。” 汪嵩也学着高哥叹气: “您要问就问吧,其实也不用问别人,问王哥他们都行。” “嗯?为什么?” “因为他们下午都快把我扒个底儿朝天了。” “那你怎么不自己告诉我,嫌耽误时间?” “不不,”汪嵩半捂住自己的脑门儿,脸上有丝可疑的红晕,“这话可不能说两遍,嫌丢人。” “……” 高哥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有没有无意中造过孽,但办公室这俩人却确定就是他的劫,听汪嵩这么说,他也没了探究的欲望,这人都让那边给送回来了,再送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就算问到原因也没啥好的补救措施。 “行吧,你赶紧走吧,别在我眼前儿晃悠了,看见你都糟心。” 高哥一手捏着鼻梁,另一手往外撵人。 “得嘞,那我先走了哈。” 汪嵩学着方才龚玉的德行,说走就不带停的,冲着高哥哈了几下腰便颠儿颠儿地退了出去,看着也不像多难受的样子。 “唉,俩糟心玩意儿。” 屋里的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三十八章 傻么 公司的下班时间是五点半,汪嵩出门的时候得有六点,他想了下,觉得坐公交太浪费时间,便索性伸手叫了辆车,上车之前还在心里告诉自己:“今晚你可别吃饭了,省钱。” 等到黄茜那边的时候,店里已经上灯了,天儿越暖和就意味着来川山的游人越多,所以这会儿咖啡店里座无虚席,黄茜在里面忙得脚不沾地,看见汪嵩来了,便赶紧喊他帮忙。 汪嵩进到更衣室里换衣服,看着外面坐得那么满,不由地咋舌: “我天,这么多人呐?你自己忙得过来吗?” “已经忙不过来了,所以你快点换完出去帮我,”黄茜帮着汪嵩拽袖子,“等明天我就得招俩服务员了,原想着不着急,还能再等两天,没想到今年这天儿热得早,川山这么快就爆客了,弄得我还有点措手不及。” 汪嵩的头被套在衣服里,整个人被勒得连呼吸都有点费劲,饶是如此,还阻止不了他那张嘴絮叨: “你这话说的,我得念叨你两句,你看眼瞅着都八月了,你怎么还等呢?就差那几天啊?早几天也费不了几个工钱。” “你念叨呗,”黄茜笑了下,伸手帮他把袄领往下拽,“反正咱俩刚谈上,你现在说啥我都爱听,不过倒也不是工钱的事儿,我不大喜欢让别人掺和我干活儿,觉得不自在,自己忙活归忙活,但舒服。” “行行行,你的活儿,你爱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不指挥你,”汪嵩乐了,“不过听你刚才这意思,等回头过腻味了,我的话你就不爱听了呗,诶,不对啊?怎么觉得咱俩刚才的性别有点颠倒,这话一般都是男生说给女生听的不是?” “怎么,不乐意啦?”黄茜笑他。 “那倒没有,我没有大男子主义。” 汪嵩整理整理发型,指着自己的脑袋面对着黄茜: “不过我都在这儿站半天了,你就没看出点不一样来?” 黄茜往他手上塞了块抹布,往外推着他,说: “哎呀,我又没瞎,当然看见了,不就头发没了嘛。” 汪嵩被她推得一愣一愣的,看她这么淡定,自己还有点郁闷: “啥叫‘不就’,这头发我留了小半年呢。” “那能咋办?昨天我就觉得你上班以后肯定保不住头发,你自己的心里肯定也有数,还用得着大惊小怪么?” “哦,这样……” 两人在店里跟陀螺一样从这桌转到那桌,汪嵩只觉得各种咖啡的名字在自己的脑子里搅成了浆糊,他费了老大的精力才没出大岔子,等到九点店里打烊时,汪嵩觉得这几个小时过得比上了一天的班都累。 “哎哟我的天,你明天赶紧去招人,明儿晚上我可不能陪你继续这么转转了。” 汪嵩扶着腰,感觉那截腰骨正在“咔咔”地抗议。 黄茜原本还在帮他揉着腰,听汪嵩这么一说,知道他是不想来了,想着自己忙活了一天,到现在都没能好好地坐会儿,这时候本就躁得出火,听着汪嵩这话,觉得那意思是让他帮着干了点活儿他就不乐意,便没好气地伸手往他腰上一推。 “我就算明天开始招人,那人也不能立即来啊,再说还得有一段时间培训呢,左右你刚上班没什么事情,来帮帮我能累死你不?怎么,还非得发工资才能请得动你?” “哎呦我去,干啥啊,诶,我的腰!” 汪嵩没防备地被推了一把,觉得那截腰都有错位的嫌疑,他诧异地回头看着黄茜,虽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是哪儿出了岔子,但他能感觉出来黄茜是在生气,这人呐,白天在公司里被人一顿教训,晚上回来还得看女朋友的脸色,汪嵩只觉得自己命苦。 “干吗啊?话怎么就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俩之间平白地提钱不伤感情吗?” 汪嵩苦兮兮地笑着。 看着对面的人正在不停地揉腰,黄茜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手重了,可能说的话也没轻到哪儿去,便赶紧上去扶着他,有点扭捏地道着歉: “呃……我这累了一天了,有点烦躁,刚刚话说得不大好,你可别往心里去,但是我这两天确实忙不过来,你要是没啥要紧事,就来帮帮我呗,你忍心看我累死啊?” 黄茜最后说的话近乎是在撒娇,好歹撒得汪嵩也软了话头。 “呃,这样,我这两天还真有个要紧事,”汪嵩正说着,就看黄茜在对面顿时拉下脸来,他赶紧捏捏她的手,跟又要开始闹脾气的人解释着,“真的,不骗你,我这两天要抓紧时间找房子住,眼看着就是旅游旺季了,过几天那个旅店肯定还得涨钱,我得抓紧时间找个房子安顿下来,也就两三个晚上的事情,等找完了,我就天天来店里帮忙,你看行不?” 脸上虽还是不乐意,但黄茜也没想着真拿汪嵩当苦力,毕竟是刚谈上的对象,还在热恋期呢,本想趁着热度黏糊黏糊,但一听汪嵩的事情确实比较着急,她倒也不会真不讲道理,只是心里还有点不舍得。 “行吧,不过你自己可以吗,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 黄茜走过去靠在汪嵩的肩上,两个疲惫的人在暖黄的灯光下静坐着,让别人看来是甜蜜,但若让自己体会,却只能算是劳累中顺带着些温馨罢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汪嵩挺直了腰背让她靠着,“你这店一年就指着这几个月能挣点钱,别因为我耽搁了,我自己可以,大老爷们儿的,这点事能自己解决,倒是你这边,还是尽快招人吧,咱两个人忙也挺费劲的,更何况我又不能每天都来。” “行吧,”黄茜在他肩上点着头,“说的有道理,不过别嫌我唠叨,看中了房子以后,签合同的时候可得长点心眼,合同那东西不能瞎签,签了就有法律效力,别到时候里面有坑没看见,到最后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黄茜断断续续地说了许多,起先汪嵩还时不时地“嗯”一声,到后来干脆没了声音,等到黄茜意识到不对时,头顶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睡着了的人被轻轻地放躺在方才坐着的沙发上,身上还被盖了件夹克,黄茜站起身来,继续收拾着店里的卫生,一天的忙碌洗礼,纵使身体还能支撑,脑子却也转不动了,往往是拿起杯子又不知该往哪放,黄茜只能放慢速度,一点一点地收拾着。 等到店里被打扫干净后,约摸着能有十点了,还没等黄茜过去叫人,汪嵩便自己揉着眼坐了起来。 “我天,都这个时间了?快快快,咱得赶紧收拾收拾。” 刚睡醒的人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嘴里不住地嘟囔着,可能是觉得自己还不大清醒,索性伸手拍了自己的脸两下。 黄茜已是累极,上前去又靠在汪嵩的肩膀上,捉着汪嵩的手指玩儿: “我都已经收拾完了。” “自己收拾的?”汪嵩满脸懊恼,“怎么不叫我呢?这么多活儿,自己干着不累啊?” “还好啦,”黄茜扭扭脖子,“以前又不是没干过,大不了明天晚点开门,反正店是我的,我说了算。” 汪嵩听后,乐了,心里暗叹一声,想着这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间的差距还真是挺大的。 “行吧,下回我要是再睡着了的话,记得叫我,时间不早了,你拿着东西,咱这就走吧。” “好。” 待黄茜拿好随身的包,汪嵩搂着人出了店锁上店门,汪嵩将黄茜送到了她的车旁,两人互相抱了一会儿后,汪嵩松开人,嘴里嘱咐她: “行,早点回去吧,路上慢点开,安全第一。” 黄茜的车是个黑色小轿,汪嵩虽然有驾照,但却不好车,平时只认识个大众、丰田,知道好点的车有宝马、奔驰,再其他稍微少见点的车,他连个名字都叫不上来,所以也就不知道黄茜到底开了个什么玩意,平时倒是随着黄茜看货的时候坐过几次,觉得这车坐起来还挺舒服。 “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黄茜也不上车,却拉着汪嵩往副驾驶拽,只是那倔驴杵着腿儿,黄茜拉了两步以后便硬是拉不动了。 “不用不用,咱俩可是住在两个区呢,你要是真送我,一来一回的你得午夜才能到家,我一个大男人不用你送,你快回家就行,到家后一定得给我打电话。” 可能是怕黄茜执意要送,汪嵩说完这话,自己掉头便走了,走出一段距离后,还转过身来冲黄茜挥了挥手。 等着人消失在一道墙边后,黄茜站在原地狠狠地跺了下脚,嘴里恨恨地“哼”了一声: “个傻子,就不能反过来送送我?” 第三十九章 贼好奇 早晨,汪嵩差点没起得来,昨天赶着最后一班公交回的宾馆,到宾馆的时候,黄茜来了个电话,说她因着刚刚刷牙洗脸,忘了给汪嵩发短信,这会儿想起来了,索性打个电话过来,也好顺便聊聊天。 其实彼时汪嵩已经困炸了,嘴里叼着个牙刷还得配合黄茜“嗯嗯”地应着,这边一时没了动静,那边就怀疑他又睡着了,总是要时不时地确认一下,汪嵩明白黄茜是因为热恋期才这么粘人,毕竟她才是忙了一天的人,人家都没说困,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陪着,索性从包里摸了袋速溶咖啡出来泡上,愣是抖擞起精神陪聊了半宿,到了凌晨两点多的时候,那边总算撑不住了,说了声“晚安”后终于挂了电话,这可苦了被咖啡因强行撑住的某人,躺在床上半天都没一点睡意,生瞪着眼熬到了三点,然后才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睡了过去。 得亏手机订的闹钟硬挺,每隔五分钟就去敲打一下那个坠入深度睡眠的人,汪嵩终于在最后一遍闹钟响起时醒了过来,刚一睁眼,脑子就第一时间意识到快要迟到了的事实,汪嵩一个鲤鱼不打挺从床上滚了下来,冲进厕所一顿收拾,等人终于站到街边时,适点的公交早就跑出去老远,下一班也还堵在更远的路上。 得了,打车吧。 汪嵩钻进出租车的时候呲牙咧嘴,寻思着今天的晚饭又不用吃了,这一天天的,工资还没挣上几个,就光给出租车师傅送钱了。 好在闹钟本身就订得早,纵使没睡够的人还晕晕乎乎的,但仍旧按点到了公司。 推开综合部的门,汪嵩发现里面居然只有龚玉一个人,就这一个人还四肢松散地瘫在电脑椅上,都跟抢救不过来了一样。 “嘿!嘿!”汪嵩伸手戳她,“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其他人?” 龚玉半死不活地半睁开她那双小眼睛,然后伸出自己那双小短手帮汪嵩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着: “今天公司开大会,嗯,部门经理和高哥参加会议去了,有一个姑娘找财务掰扯去了,另外有俩人采购去了,至于王哥嘛,以后你也不用问他,他的任务就是万年打不动地接送领导。” “哦,”汪嵩好笑地继续戳她,“人家都去干活去了,你在这儿挺的什么尸?” 龚玉继续瘫在椅子上左右晃悠,听汪嵩这么问,便好笑地回了他一句: “等你呗。” “等我干啥?” “等你发现你也无事可干,然后过来跟我一起挺尸。” “……” 于是,静悄悄的办公室的窗前横了两把破旧的电脑椅,电脑椅上瘫着两个如同尸体般无聊的人,这俩“尸体”用腿支着地面,以椅子为圆心开始画圆弧,起先俩人还胡乱地晃悠,晃悠到最后,画圆弧的频率和方向逐渐趋于一致,看着就跟俩钟摆似的。 不过他俩也没装太久尸体,因为很快高哥就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把电热水壶。 两人一时没防备,懒散的样子被高哥看了个正着,就听高哥“呦”了一声,打趣他俩: “哎呦喂?睡着呢?怎么样,咱办公室的阳光还不错吧,你们可以直接等到晚上,那会儿月光更不错。” 这话是个人都听得出好歹来,汪嵩赶紧从椅子上直起身来,许是觉得不大好,便又赶紧站了起来,站起来后,又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共犯”龚玉,发现她倒是规规矩矩地坐直了身子,只是连个眼神都没给高哥,就跟没看见这个人一样。 汪嵩悄悄伸脚去踢龚玉,却被龚玉狠狠地给踢了回来。 “怎么回事儿?犯什么病啊?” 汪嵩被她踢得一激灵,差点没站得住,他心里嘀咕着,偷眼去看高哥,好在高哥像是着急回去,说了那些话后也没管他俩,只是把水壶又接上水然后放在烧水座上,自己进隔间拿了点纸巾,出来以后交代汪嵩: “一会儿你俩进去个人给里面的领导添点水,水烧开了就进去。” 龚玉还是坐在那里,宛若聋子,汪嵩倒是应了声,但却有点懵。 “倒水?倒什么水?” “还有什么水?茶水!” “哦,就拿着那个水壶进去倒么?” “对,还有啥问题?”高哥有点不耐烦。 “暂时没了。”汪嵩悄悄伸出手来,比了个“请”的姿势。 高哥显然还没从昨天的“糟心”里缓过劲儿来,所以也不想跟汪嵩多说什么,觉得自己安排清楚了,便扭头出了门。 汪嵩向前看看被摔上的门,再向旁边看看又瘫了回去的龚玉,突然就体会到了高哥昨天到底是怎么个糟心法。 没多会儿,水开了,汪嵩往龚玉眼前晃了两下手,问她: “怎么样,水开了,你去还是我去?” 龚玉一点没犹豫地把活儿给了汪嵩: “你去吧,我倒水手抖,怕烫死领导。” 汪嵩看她那个样子都觉得没劲,干脆伸手把人给拎了起来,抓着人就往烧水壶那边走。 “嚯,你老本事了,还敢烫死领导?行了,你也别在那瘫着了,待这儿多没意思,走,跟我一起进去倒水去。” 龚玉被他拽得“滋儿哇”乱叫,胳膊和腿儿一起挣吧,把办公室整得跟杀猪现场一样,说啥都不肯去。 “我才不去,咱又不是服务员,倒什么水。” 龚玉挣吧出来后便又坐了回去,气得汪嵩牙根儿痒痒,气势汹汹地三两步迈了过去,吓得龚玉原地一激灵: “干吗干吗?是行凶还是劫财还是……” “停,快闭嘴!” 汪嵩赶紧喊住她,生怕她说再出什么男女不宜的话来。 “凶啥啊凶……” 见汪嵩不敢上手了,龚玉得了意,梗着个脖子在原地抖腿嘚瑟,汪嵩寻思着这二货还真没有正常人的思维,便索性换了条路子逗她: “行,你不爱伺候人是对的,傲气嘛,我理解,但你就没点好奇?” “好奇啥?” 龚玉果然上钩了,但上钩归上钩,却知道汪嵩是在逗自己,便斜着眼看他: “赶紧说啊,别卖关子,再不说我可就不听了。” “瞧你这脾气,到底随谁啊,这么二,”汪嵩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会议室,“知道里面坐着的都是谁吗?” “知道啊,说了嘛,公司开大会,参会的都是领导。” 龚玉瘪嘴耸了耸肩。 “这不就得了,给咱安排工作的大领导肯定也在里面,你就不想去领导面前表现表现?” 龚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小眼睛瞬间锃亮,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一拍: “对哈,我怎么没想到?” “是吧,多表现表现,说不定就能进设计院了。” 汪嵩得意地抖着腿,觉得自己还挺聪明。 “切,”龚玉不以为然地鄙视了下汪嵩,“表现啥啊表现,倒个水而已,你要表现你表现去,我就想进去看看那伙计到底长啥模样,奶奶个腿儿的,一个折腾我这么长时间的人,我总得见个脸吧。” “呃,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汪嵩想着龚玉那脾气,顿时有点担忧,“那你看看就好,可别到时候一激动,回头真把水给倒在领导身上,那我估计你就能直接走人了。” “诶,明白明白,”龚玉拎上水壶,推着汪嵩往外走,“不过你担忧的有道理,倒不是我懒,我是真倒不好水,手抖着呢,这样,回头你来倒,我帮你把杯子拿出来,咱俩分工,干活不累。” “那倒也行。” 两人站在了会议室门前,贼兮兮地互看了一眼,各自深吸了一口气后,然后汪嵩上前轻轻地扭开了会议室的门。 第四十章 手别抖哇 会议室的门一开,俩人顿时被屋里的冷气给冰得一激灵。 “这空调得开到多低啊,这帮人真不嫌冷。” 汪嵩腹诽着,看屋里面黑黢黢的,既没开灯,也没拉窗帘,只有个投影仪贡献着光亮,让这俩进来倒水的人不至于找不着桌上的杯子。 一张长条桌旁围了一圈人,桌旁靠墙的一排凳子上也坐满了人,桌上的人有茶喝,墙边的人却连个放本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把本子放在腿上圈圈画画。 汪嵩在那一排人里看到了高哥。 大家都很认真地听着一个站在投影幕布前的人的讲解,倒也没人看汪嵩他们,两人遂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从正对会议室门的那个座位开始添水。 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必然是这一屋子领导里面最大的那位了,龚玉刚站在人家旁边就开始激动,汪嵩就看那一双小眼睛在黑夜里泛着贼亮的光,不住地往领导的脑袋上瞟着。 得亏领导不是光头,否则早就反射光线了。 龚玉伸手去拿领导面前的杯子,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高估了杯子的重量,就看龚玉猛一发力,杯子瞬间被举至龚玉的身前,里面剩余的茶水因着惯性飞了出来,龚玉那家伙反应倒快,直接一侧身将茶水躲了开。 汪嵩就站在龚玉的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龚玉完成了全套动作,内心是佩服不已。 “搞什么,不是说只是手抖不能倒水吗,怎么拿个杯子还整这么大的阵仗?” 汪嵩朝着龚玉不断递眼色,示意她小心点,奈何自己的眼睛不像龚玉那样自带“探照灯”,龚玉压根没看到汪嵩的表情,只是自己在原地吐了吐舌头,还当屋子里没人注意到她。 虽说龚玉方才的那套动作搞的声音不大,但架不住动作着实是不小,除了背对着两人的大领导外,其他但凡看得着这边的人基本都瞧见她干的好事儿了。 尤其是高哥,双眼就一直盯着这俩倒霉蛋,汪嵩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那张比往常更板正的脸,那张脸在投影光线下阴沉得让汪嵩直接有了心理阴影。 “完了,出去得‘挨呲’。”① 汪嵩内心绝望地叹了口气,也没了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的欲望,只一门心思地盯着龚玉的动作,生怕她再满地泼水,不过好在龚玉的神经比较大条,也没因着方才的失误紧张,反倒挺稳地完成了剩下的工作,边拿水杯边挨个打量领导,还以为自己眼睛小,人家看不着她贼兮兮的眼神,所以打量得肆无忌惮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出门,汪嵩只觉得自己浑身过了遍水,在方才冷气十足的会议室里愣是出了一身的热汗,所以刚出门就打了个喷嚏,倒是龚玉满脸的兴奋,还没等进综合部的门,就开始在走廊上“叽喳”,被汪嵩直接抓着辫子拎回了办公室。 “真当会议室的门隔音好?有什么话不能回来说,非得在走廊上叫唤?” 汪嵩没好气地坐回位置上,觉得眼前这二货迟早拖累自己。 “哎呀,有什么所谓,咱俩能不能留下来还不一定呢,怕啥?” 龚玉无所谓地凑上来,话说得口气不小,但脸上全是兴奋: “诶,你看见那大领导没有……” “没有。” 汪嵩不想跟她说话,直接打断了她,哪知龚玉没皮没脸的,也不知是不在乎还是压根没看出汪嵩的不耐烦来,直接就忽略了汪嵩的那句“没有”。 “我跟你讲,我天,这大领导也太有范儿了,坐在光那板着张脸,啥都不用干都能让人憋得慌……” “那可不,几个月不给你安排工作,更让你憋得慌。” 汪嵩插嘴扇凉风儿,想要扇掉龚玉头顶因激动冒出的可疑“烟雾”。 “哎呀,你这人,没意思,”龚玉听出他是在说风凉话了,瘪了瘪嘴坐回了椅子上,“虽然干的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也不耽误人家展现领导的‘魅力’不是?” “啥魅力?” 汪嵩有点搞不明白她的脑回路。 “怎么跟你形容呢,诶,蜡笔小新看过没?” “废话,你应该问谁没看过。” “就里面那幼稚园老大,这领导看着就跟他似的。” “拉倒吧,”汪嵩立即“呵”了一声,“人家幼稚园老大可是脸黑心善,干的事可一点都不埋汰。” “你看你,”连着被泼了好几盆冷水,龚玉急了,“抬杠还起劲儿了,那不一码事归一码事吗?怎么还杠个没完了?你就在这跟我杠,能改变什么?” 汪嵩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有些冲,但不知怎的,心中总觉得郁躁,他想着跟龚玉道个歉,一时又有点拉不下脸,便索性牵着头换了个话题: “算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呗。”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龚玉的脑子果然不够用,被人一牵头,顿时就忘了方才的不痛快,只是满脸懵地指了指自己。 汪嵩虽兴致缺缺,但此时若不聊天,这俩闲人不就更无聊了么?他想了想话题,问龚玉: “我看你方才那个劲头,觉得你性格还是挺积极的,那怎么早晨我来的时候,你还跟个尸体似的在那装死,怎么回事儿啊?高哥说你了?” “哦,那倒没有,”龚玉赶紧摇头,“他们大清早的一来就在那收拾会议室准备开会,都没空搭理我。” “那你怎么……” “就是因为没人搭理我,所以给我无聊的呗。” “哎呦我去,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人来疯。” 汪嵩逗她。 “嗯?看不出来么?我以为我的属性还挺明显,就差在没写脸上了。” 龚玉发自内心地疑惑着。 汪嵩无奈: “得得得,看得出来,我刚刚就是随口一说,你别较真。”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问点正事: “那高哥就没说点啥,比如把咱俩安排到哪儿去,就这件事提没提?” “那倒没有,”龚玉一耸肩,“说了嘛,大清早就准备开会呐,根本就没空搭理我。” “唉,对,你刚刚说了来着,”汪嵩一阵头痛,寻思着自己怎么跟被龚玉传染了似的,脑子都不接弦儿,“咱还是换个话题,先不想这个了,反正咱俩干啥,都得里面那位‘幼稚园老大’安排,想也没用。” 龚玉赞同地点点头,坐着椅子又滑到了窗台旁,一仰头又开始晒太阳,闭着眼就在那嘟囔: “我早晨就是这么想的,觉得再着急也没用,索性就等着呗,怕啥,大不了出去重新找工作,那天咱俩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么,你又在这焦虑什么?” “也是。” 汪嵩也坐在椅子上,学着龚玉滑过去,两个人排排坐,又开始学钟摆画圆弧。 注释①:方言,挨批评。 第四十一章 吃货碰头 “诶!” 汪嵩画着画着突然诈了尸,一秒坐起,下一秒就开始咋呼,险些没把快睡着的龚玉给吓死。 “干什么玩意儿你!”龚玉给吓得够呛,小心脏在胸口里不断蹦跶,险些没跳出来,“你被黑猫借魂儿了?这还没到晚上呐,你诈的什么尸?” “什么玩意儿!”汪嵩扒拉她一下,“我是突然想起个要紧事来,你现在住哪呢?租房了没?” “没有没有,”龚玉一听赶紧坐起来,“你不提这个事我都忘了,我现在还在我小姨家住着,就等着安排工作以后再找呢,不过我还是想早点搬出去,因为我这性格……唉,跟别人住总觉得别扭……” “嗯?你这性格我看挺好的啊,别扭啥?”汪嵩纳闷儿,听着人家住在亲戚家里,自己还挺羡慕,“那你是不是一时半会儿不想找房子了?” “找啊!刚刚说了嘛,跟别人住一起忒别扭,只是这样一提,咱就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 “啥?” 汪嵩一时脑子卡壳。 “工作啊,他们不安排,咱们敢找房么,别到时候咱不在这块上班,回头还得搬。” “唉,对,”汪嵩郁闷地直拍脑壳,“所以这事还是得找高哥问问,诶,你早晨没跟人家闹脸吧,别回头再把人家惹毛了,那就更不搭理咱俩了。” “没有啊,”龚玉莫名其妙地看着汪嵩,见他满脸的不信,便有点着急地跺下脚,“我又不是‘战争贩子’,说了嘛他早晨开会,我倒是想招他,可人家没空啊。” “那你还是想招呗!” 汪嵩顿时歪了重点。 “得得得,不跟你抬杠。” 龚玉伸手去推汪嵩的“轮椅”,直接把人推出好几里地去。 “等一会儿高哥回来,咱们好好去问问人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行吧?” “我自然是没问题啊,”汪嵩一抬脑袋,用下巴指着龚玉,脸上还带着点犹豫,“至于你嘛……” 没等汪嵩说完,龚玉起身上前抓着汪嵩的“轮椅”扶手,作势要把椅子继续往外推,边推嘴里还威胁着: “我当然也没问题,你快闭嘴,再多话,就把你顺着走廊推到会议室门口去。” “……” 这大会足足开了能有一上午,等会议结束时,大多数人都直接下楼吃饭去了,汪嵩寻思着像高哥那么热爱生活的人肯定是第一时间就下去排队,便也没打算等,直接带着龚玉也下了楼。 龚玉虽说是第一次在这吃饭,但人家手里有饭卡,汪嵩虽说是第二次下来,但今天仍旧要蹭龚玉的卡,他掏出手机,指了指龚玉手上的饭卡: “你把支付宝账号给我,我现在就给你转账。” “嗯?不用不用,”龚玉连连摆手,还挺纳闷地问汪嵩,“你没办饭卡么?那你昨天中午怎么吃的饭?” 汪嵩抬头看了眼前面,果见高哥已经排在队里了,他冲着高哥的方向努了努嘴: “喏,蹭的高哥的卡。” “高哥跟你要钱了吗?” “那倒没有,说是公司有老人带新人吃饭的传统,所以虽然我想给他,但他不要。” “那行啊,你也就当蹭我一顿得了,不就十五块钱嘛,哥们儿请得起。” 龚玉再次伸手把汪嵩的手机给推到一边,说啥都不让他给钱,这下汪嵩急了,好气又好笑地去摁龚玉的脑袋: “哪就一样了?他是公司的老人,请我一顿,就当我算承了前辈的情,你在这装什么大头蒜啊?你请我,这不就跟过年的时候,平辈间非得给发压岁钱一样么?行了行了,快别啰嗦,支付宝交出来,交~出~来~” 汪嵩跟过电了一样伸手在龚玉的眼前儿抖着,龚玉就觉得因着这十五块钱还来还去的不好看,愣是不想收,两个人因着这点钱你一嘴我一嘴地推来推去,好歹在打饭的时候,汪嵩总算把钱转到了龚玉的账上,这才心安理得地拿起了饭盘,冲着打饭大姐甜甜一笑: “姐,鸡腿给大一点吧~” “臭德行。” 龚玉被他恶心得够呛,在旁边直翻白眼。 吃饭的时候,汪嵩带着龚玉寻到了冯小那一桌,想着这俩人性格都挺外向,坐一起应该很快就熟了,果然,没一会儿,这俩吃货就开始商量哪天出去搓一顿,打打牙祭。 “周四的饭不好,太清淡,等回头中午你跟我们一起去吃,我有车,我们带你去兰石广场吃拉面,豚骨拉面,贼香。” 冯小边撕着鸡腿上的肉边跟龚玉念叨,嘴角还挂着可疑的哈喇子,也不知道是面前的鸡腿太香,还是脑子里想的豚骨拉面太馋人。 汪嵩对外面的饭暂时毫无兴趣,所以也就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犹自大口地啃着鸡腿,就听龚玉在那边“好啊好啊”地应着,俨然不负吃货的名头。 没多会儿,汪嵩吃完最后一口饭,本想等着龚玉一起走,却见着那家伙正捧着小半碗“刷锅水”慢慢地抿着,照这架势,这一口汤估摸着十分钟都喝不完。 “诶诶,一口灌进去得了,”汪嵩催她,“照你这么抿,得抿到啥时候去?” “哎呀,烫!” 龚玉也没着急,继续抿着,时不时地还“呼呼”地吹两下,看得汪嵩好生郁闷。 “真就那么烫么?”看她那么小心,汪嵩反倒好奇了,“这算是饭前汤,你饭后再喝,怎么还能烫呢,更何况你才盛了小半碗?” “哎呀,真的烫,我爸说了,不能喝烫的东西,否则容易得咽喉癌,”龚玉寻思着这人怎么这么聒噪,遂不耐烦地伸手撵他,“你先上去吧,我这不着急,还想着跟冯小姐说说话呐。” 她这边刚说完,冯小在那边被饭呛了一下。 “行,那你接着跟冯小姐聊吧,我先上去了。” 汪嵩没忍住笑了,端起盘子乐呵呵地走了出去,留下龚玉一脸着急地帮冯小捋顺后背。 上了楼,进了门,汪嵩发现高哥已经回来了,他先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心里却活动起了心思,想着龚玉脾气太冲,一会儿跟高哥聊的时候说不准就又呛呛起来了,到时候自己得跟着一起倒霉,倒不如这会儿自己先去跟高哥说说,如果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倒也不用非得龚玉去掺和了。 这么想着,汪嵩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高哥的隔间。 第四十二章 有点区别 龚玉刚推开门,就听到高哥的隔间里有动静,而隔间外面只有两个人,倒还在桌子上趴得安安稳稳的,看着一点都没被里面的人影响,龚玉将脑袋略微往前一探,果见汪嵩那个家伙已经坐到了里面,正跟高哥俩争得面红脖子粗的。 “啧,还说我,”龚玉好笑地摇了摇头,“我还当他多理智呢,原来也不是个能控制住脾气的主儿。” 她没直接进去,倒是跑到自己坐的位子下翻了一下双肩包,从里面拿出个夹得挺厚的文件夹来。 “哎呀,我的命根子,你快救救我吧。” 龚玉低头亲了亲文件夹,深吸一口气,扭头便进了隔间。 高哥本来正跟汪嵩俩争得一个头俩大,这会儿看见来的人是龚玉,脑子干脆就炸了,他用双手撸了吧脸,略带疲惫地看着龚玉: “哎呦,姑娘,你也来了。” 还没等着龚玉应声,高哥突然就急了: “哎呦我天,不是,孩子,你俩怎么还说不听了?这事儿我觉得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第一,你俩的工作是领导安排的,领导不发话,你俩来问我,我是真不知道,第二,设计院已经满了,那不是个多要紧的地方,但是满了就是满了,你们想进去,得有位置才行啊!” 高哥的这番车轱辘话在这些天里不知说了多少遍了,说得他自己都嫌烦,汪嵩在方才就听了不少,也就着这俩问题跟高哥争了半天,所以这会儿他不说话了,他觉得这事儿就是个死循环,是他和龚玉这种刚毕业的学生没法解决的死循环。 高哥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第三,其实我不大懂你们这些孩子,你们进这个公司,看中的是公司,而不是岗位,不是我说埋汰话,就这里面任何一个岗位都比外面那些小企业的设计岗要稳当,这点道理不用我说吧,否则你们也不用费那个劲不是,只要能留下来,在哪个岗位有区别吗,怎么非得死磕啊?怎么,觉得有个设计师的头衔特响亮,当个写材料的就埋没你们了是么?” “不,没这么想,岗位间没区别,”眼瞅着汪嵩急得都跟要喷火了一样,为了防止发生火灾,龚玉赶紧在旁边接上话,“任何岗位都没区别,说真的,这个公司和外面小企业的岗位也没区别。” 这话说的,高哥当即就想问她:“既然这样,那干吗不走呢?” 龚玉显然知道他想这么说,便赶紧伸手挡住了他: “停停停,高哥,知道您想说什么,道理我俩都懂,也不想抬杠,我说没区别是想尊重每一个岗位,说真的,不是我矫情,就咱们门外那扫街的环卫工,从早晨我来,人家就扫完一遍街了,晚上下班我走,人家还在那扫,扫累了就在地上坐着,这一天都不知道能把那条街给秃噜几遍,每次看见他,我都觉得人家才能称得上‘爱岗敬业’这四个字,多看人家几次,我就没觉得哪个岗位还高贵些。从这方面讲,我觉得岗位间没区别,里面外面都没有,当个设计师也没多光荣,当个环卫工也没多埋汰。” “行,你要这么解释,我能听得懂,既然你能想得开,那我觉得咱俩可以继续聊了。” 高哥一摊手,示意她继续。 “岗位之间是没区别,但大学四年的时间有区别。” 龚玉说着,把手里拎着的文件夹往高哥的面前一放,然后掀开夹子,里面是一小摞纸,首页上俨然标着“作品集”三个字。 “哦,你的作品集,”高哥有点懵,顺手又翻了两下,“你刚来面试的时候给我看过,做得挺好的,不过你现在给我是干什么?” 汪嵩一听是作品集,赶紧抻着脖子去看,学设计的人总是这样,看见别人的作品就想着上去品评一番,汪嵩看着那些彩页,就忍不住想去把东西拿到跟前儿来看看,但眼下还有正事,他也只能在那干瞪眼。 “哎呀,那时候您也只是随手翻了翻而已,没仔细看,”龚玉挪着凳子凑到了高哥旁边,一手指着汪嵩对高哥说,“今天上午小汪同学让我跟您好好说话,怕我跟您再吵起来,我说不能,我这次非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感情不够,就再添点矫情,非得把您给‘撼动’了不可。” 高哥一听这话,差点没乐死,一瞪眼,满脸嫌弃地也指着汪嵩: “可拉倒吧,就他,还有心思劝你?叫我说,你俩那脾气半斤八两,都不是省油的。” “那可不,我也这么觉着。” 龚玉无情地随着高哥嘲讽。 “得得得,你俩别拿我开涮,该说点什么就说点什么。” 跟龚玉俩角色互换,变成了被涮的人,汪嵩觉得很不适应,赶紧举手认怂,示意人家俩人继续,自己则继续缩在一旁瞄着龚玉的作品集。 “行,那咱俩接着说。” 高哥看这姑娘连“您”字都用上了,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个刚毕业的孩子计较,便想着自己趁机劝劝他俩算了。 “你刚刚说,大学四年有区别?” “对,有区别,这四年时间,我们老师天天只想着把我们往设计的路上领,大半夜的还在催我们起来做大作业,我们也就跟着老师一门心思地想着做设计,整整四年的时间,心思都花在设计上了,所以我说,有区别。” “唉,孩子,书生意气啊,”高哥伸手抹了把脸,“四年,看着挺长,其实就专业来说,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充其量刚刚上路罢了,大学里教的东西终究是少,终究是肤浅,进到社会以后,还是得重新学。” “是,我不否认,可是学的东西虽少,老师的思想影响却深,技能用的地方虽少,学生想走的路却始终是有方向的。” 龚玉翻开高哥面前的作品集,翻过了几篇不怎么专业的水彩以及线条展示,汪嵩粗粗地瞄了几眼,觉得她画的东西能比自己好上那么一点,龚玉“哗哗”地将纸张翻到设计作品的第一页,就看那页的纸头上标着挺大的作品标题: 《课程设计——中国海军博物馆》。 这一看就是大学初期时的设计,整个版面用几张裸模①以及大段的文字排布着,图纸留白贼大,底色装饰统统没有,就连模型里的树都是SU②里的纸片树,放在现在的汪嵩眼里,那叫一个粗糙。 “谁敢来侵犯,就叫他灭亡。” 两行大字标在标题下面,看着既霸气又俗气,霸气自不必说,将卫国之意宣于作品之上,看着就响亮,俗气却是因为字体太大,跟排版完全不协调。 “字儿再小点就好了。” 汪嵩在旁边挑剔着,模样看着特难受,都跟坐不住了一样。 “这是我第一份能拿的出手的作业,大三上学期的,大学前两年,我对设计毫无概念,只知道跟着老师布置的作业走,画线条,练色彩,顺带着认认植物,说实话,我们学校在这个专业上并不多精,所教的东西在我一个学生看来都觉得太浅。” 龚玉伸出指头戳了戳纸,抬头的时候看见了汪嵩的脸色,知道他表情里的意思,自己便先笑着摇了摇头。 注:裸模:未经处理的模型 SU:模型软件 第四十三章 跟外行说情怀 《海军博物馆》的大鸟瞰图被龚玉单独分了一张出来,单从这张鸟瞰图上汪嵩就能看出来,龚玉那时候的模型学得确实没多精,老大一个场地居然调了个整体阴影出来,再加上场地本身的形状,看着整个场地就跟个飘在半空中的航空母舰似的。 这个海军博物馆的原场地汪嵩也去过,就在川山老城区的海边,那块儿地价贵得吓死人,一个厕所隔间大小的地方顶小县城小半套房,汪嵩算是个伪军事迷,别看武器装备叫不上来几个,却喜欢看抗战剧,还总喜欢跑到这个海军博物馆溜达溜达,反正大学的时候有学生证,票价还能打五折,不去白不去,所以他闲着没事就去转转,跑到人家的展览用的船上溜达溜达。 那会儿汪嵩时不时地就能瞧见一些蹲场地的学生,手里拿着卷尺、本子啥的,有的还扛着单反相机,那会儿汪嵩还当他们是搞测量的,现在想想,川山有设计专业的学校也不止川山建筑大学这一家,所以那些人估摸着就是龚玉他们学校的学生,在搞设计期间跑到场地去探尺度、找灵感呢。 不过汪嵩他们学校却没做过这个场地,否则这会儿还能跟龚玉比比,看看到底谁家教出的学生的水平更高一点。 汪嵩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 “说真的,这个场地做完,我才算明白设计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在此之前的两年,我对设计并没有多少概念,大二的时候我还想着,毕业以后得去搞点小买卖做做,也没想着非要一门心思地走到黑。” 龚玉自己留恋地看了看那份设计,也没想着让高哥搭话,然后自己翻到了下一份。 这份设计看起来就有点意思了,排板要比上一份好上太多,虽没多出彩,但至少看着和谐,整个版面是蓝色调的,看着画面就知道主题应该与大海有关。 “这是大三下学期参加的一个竞赛,小组合作的,还得了一个小奖,这是概念性设计,说真的,大学作业本来就是概念为主,基本落不到实地上,但这份设计是概念中的概念,您懂我是什么意思吧?” 龚玉用自嘲的语气问高哥,这会儿高哥看着模样是心平气和了,但话却几乎没有,说白了,龚玉说的这些,他基本不懂,能浪费一中午的时间安安静静地听龚玉在那卖情怀,算人家给面子。 “你们那些,我不懂,我听着,也只能尽量理解。” 高哥拎过旁边的热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行,您能理解,我就万分感谢,”龚玉继续自嘲地笑着,“概念中的概念,说好听了,叫理想化,说不好听了,就一个字,‘水’,不光设计水,就连那个奖,也水得要命,但凡花钱投稿进去的,人家最差都得想方设法地给个安慰奖。” “哈。” 汪嵩在旁边乐开了花,都是搞设计的,也都是打那时候过来的,谁都明白某些所谓的奖的含金量,估摸着就跟细胞一样,一晃里面基本全是水。 龚玉也跟着他乐,咬着牙根连拍了几下桌面,恨恨地笑着: “但就这么个破奖,给了我们这一群学生蛋子膨胀了般的信心,瞅瞅,都得奖了,说明我们在设计这方面还是有路可走的嘛,这奖不光给了信心,还给了动力,让我们觉得自己还能再往前继续‘鼓涌’①,破奖,害人不浅。” 她说得挺恨,汪嵩在一旁听着却越发乐呵,他明白龚玉也只是说着奖“破”而已,其实甭管水不水,那么个奖摆在面前,谁不稀罕呢? 龚玉又翻了几页,当这份儿设计一出来,汪嵩顿时“呦”了一声。 不是说这设计有多好,但让汪嵩看来,这才算一份完整的设计,而且这次的场地,汪嵩也做过,小粒岛嘛,一个直接伸进海的近岸海岛,当初这个小岛只是个渔村,后来某个因为因卖石油而富得流油的国家放出了豪言,说是要跟当地政府联合将此小岛打造成国内第一的度假岛,当年就给了岛上居民大笔的拆迁费,造就了全岛一夜暴富的神话,没想到后来接着就来了经济危机,人家话没多说,卷铺盖说跑就跑,留下个荒岛砸在了当地人的手里,成了著名的夜间约会盛地。 啧,夜间,约会盛地,听着就贼刺激。 但是对搞相关设计的人来说,荒岛,一个现成的空场地,连房子都没剩下几个,多好的设计素材,基本是个老师都不会放过这个岛,所以到了学生大三大四的时候,都得让他们去岛上蹲上半个学期,用这个岛来好好学学设计。 汪嵩仔细地看着龚玉的设计,发现龚玉把小粒岛直接整成了一个海鸟保护地,整个岛上的构筑物②都是为海鸟服务的,人能活动的硬质场地都被集中放在了几个区域,其他的地方除了树就是树,硬是把整个岛屿种成了一座森林。 “我的天,你这也太豪气了,”汪嵩看得直牙疼,“知道这块的地价多贵么?尤其这还是个海岛,这儿要是打造起来那就是一高端度假村啊,你怎么反倒给鸟挪地方了?” 没错,汪嵩自己做的设计就是一座高端度假村,他把岛上的每个角落都给填上了“用途”,生怕浪费一寸“黄金”,当初老师给他的设计写的评语就是: “人工干预太过,硬质占比太大,未充分考虑岛屿在海岸线上的生态地位。” 老师给完这个评语后,当时汪嵩就觉得不服,他寻思着自己可是充分为经济做了考虑,为着这个设计,自己可是省着生活费去了南方做的相似案例考察,什么生态不生态的,也没见着哪个度假村为着生态节约土地的,充其量就是把绿化做得更精致些,看着绿树丰富罢了,其实还是硬质场地占大头。 所以此时看着龚玉的这张全是绿树的作品,汪嵩的比较心顿时又升了起来。 龚玉本来还想着跟高哥好好说说自己的理念,这让汪嵩一打岔,顿时瞪了眼,她在做设计的时候跟汪嵩正好相反,想着的就是一定不能学那些唯利是图、一心就知道搞破坏的商人,虽说自己只是做个学生作业,但在自己的电脑上,这座海岛就一定得是绿色的,就一定要还给自然。 反正都是做概念,自然是循着自己的理念走,没有谁对谁错。 但若是两个理念不同的搞设计的人恰好碰了头,而且脾气都不咋样,那基本就跟仇人见面似的,看两眼就得红眼,没打起来就算好的。 “我的设计理念就是打造保护区,既然是保护区,那就得纯粹点,别一边说着为海鸟,另一边还想着从里面搞点建设,弄点钱,这里面的东西一旦不纯粹了,那场地早晚得变味儿。” 龚玉是这么想着的,所以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着往里面放多少建筑,就算是有,那也得是类似于海鸟救助站之类为鸟类服务的,至于像度假休闲这种功能区,她压根就没往里面放。 注释: ①鼓涌:挪动 ②构筑物:不具备,不包含或不提供人类居住功能的人工建筑物(来自百度),举个例子,海岛上的人工水泥鸟巢,就算是小构筑物。 第四十四章 你俩吵啥呢 龚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然冲了起来,汪嵩当即被她逗出了火,开始一本正经地跟她探讨: “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设计真的是太过理想化了,你别忘了,这个海岛可是在城市里,它以前是个村,后来荒了以后,大家可都拿它当公园用呢,平时早晚可都有人上去遛达,尤其是那些大爷大娘,所以这个岛算是公共服务场地,你一个搞设计的,啥都不想,‘哗’一下就把它给划成保护区了,知道啥叫保护区不,保护区对人的活动可是有限制的,你搞这个,有问过城里那些成天闲着没事干的老头儿和老太太们么,你跟他们有交代么?” “我去!”龚玉差点被他说懵了,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脑子里过了一遍想法后就一手指着汪嵩开始回击,“你少为你的‘利欲熏心’找借口啊,我就搞个学生作业,怎么就得找老头儿和老太太们要交代了?” “考虑周边人群的需求,这点还得我教你?” 龚玉的话音刚落,汪嵩像是终于挑出刺儿来了一般,赶紧兴奋地接上。 “哎呦我天,我都被你说晕了,停!这个我当然知道,不就是分析场地吗,这个我知道,还轮不到你教。” 龚玉索性站了起来,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汪嵩给带跑了,但一时又想不到跑偏的点在哪里,只能想到哪就说到哪: “我这保护区确实是要限制人类的活动没错,但我也留出了人类的活动场地,你看,我让步行道贯穿了整个海岛,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回路,回路上还串联着几个小的场地,这也是充分考虑了附近居民的休闲娱乐需求,同时还最大限度地保护了鸟类不受人类活动的干扰。” “哦,你说不干扰就不干扰啊,这也是刚才你说的话,既然允许人类进入,那这个场地就不是个纯粹的保护区,你怎么能保证那些鸟类最大限度地避免人类的干扰?你将人的自觉性理想化,将原本有警惕性的鸟类集中在岛屿上,美其名曰‘保护区’,但究竟起没起到保护作用,你想过吗?” “保护区自然是由专门的部门监管的啊,只要保护区建起来,那自然是要出台相关规定的,有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 龚玉彻底被他给说懵了,完全忘了他俩走的本就是两个设计理念,明明是各有侧重,就算要讨论设计中存在的问题,那也不应该是像汪嵩这样类似抬杠般地讨论,眼瞅着俩人越说越激烈,高哥在一旁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也不管外面的其他人有没有在睡觉,冲着两人就大喝一声: “不是正跟我卖情怀呢?要吵也得跟我吵啊,你俩吵啥呢!再说吵就吵吧,能不能别用专业术语吵,那谁听得懂啊?信不信我给你俩来一段‘人事管理大全’?” “对不起对不起,激动了。” 龚玉这才回过味儿啊,对啊,正卖着情怀呢,这货还找起茬儿来了,这到底是谁没谱儿啊? 她赶紧重新坐下,指着小粒岛的设计跟高哥说: “其实刚刚您也看到了哈,这份设计,可以说是我第一份称得上完整的设计,这也是大三下半年做的,跟竞赛不一样,这是学期大作业,竞赛是小组成员一起做的,由于做的过程中协调不好,所以做出来的东西比较水,而这个是我自己做的,甭管水平怎样,但是真用了心了,学到到那时候,班上同学天天讨论的就是这些东西,就跟我俩刚才那样,边吵边发现问题。” 龚玉顿了顿,想着给高哥讲讲,但琢磨了一会儿,寻思着还是算了。 “当然,这设计虽然我是挺得意的,但我还是不跟您讲了,因为我怕我讲着讲着,他再跟我掐起来。” 龚玉说的“他”自然指的是汪嵩,汪嵩也觉得刚才自己有点激动,这下听着龚玉再次点名,他赶紧讪讪地笑着保证: “别,刚才我也激动了,我没谱儿,我闭嘴,我保证啥都不说了,你继续,继续。” 龚玉没好气地白了汪嵩一眼,也没趁机呲呲他,只是回头把小粒岛的那几页给捻了过去,翻出最后几页设计来。 《围墙——老城区改造计划》 这会儿汪嵩的嘴虽闭上了,但眼珠子还是没闲着,他看着这标题后面还有一行字,发现这又是一个参赛作品。 “嚯,这个比赛还可以,没那么磕碜,但还是有水分。” 他在心里评价了一番,遂又开始细细地打量着版面。 “这是最后一份,这个说完,我的情怀就卖完了,”龚玉笑嘻嘻地看着高哥,看着还挺不好意思,“感谢高经理腾出睡觉的时间来听我俩卖情怀,大恩大德,感激不已。” “诶,行了行了,”高哥赶紧摆手,“酸得我牙疼,这话虽然乍一听是好话,但细细听着就跟讽刺我似的,赶紧的,有事儿说事儿。” “这是我的毕业设计,就在前几个月才刚做完,因为当时想着跟咱这边已经搭上线儿了,虽然这公司一直拖着,但我也算是比其他同学多了点时间,所以索性参加了一个竞赛。” 龚玉给高哥指了下标题。 “主题就是根据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件事来定的,当时上面下发了一个文件,说是新建住宅要推广街区制,原则上再不建设封闭小区,也就是小区外围的那圈围墙,没了。” “哦,对!”高哥一听,顿时坐直了,“这事儿我也听说过,当时我们还在说呢,那围墙没了可怎么行,那这小区还怎么管理啊,这不简直没谱儿吗?” “对啊,当时这个文件一出,甭说我们相关专业的人了,大多数老百姓对这事儿也是特别关心的,这毕竟是关系到民生‘住’这方面的大事嘛,所以有个比赛就把这个事给当成了比赛主题,我就顺便参与了一下。” 龚玉见着高哥对这事儿还感兴趣,他若感兴趣,那自己说着也高兴,再看汪嵩,也是一脸的严肃,不知他此时的脑子里又迸出了怎样跟龚玉不一样的火花。 或者说,他是在想着该怎么不像找茬一般地继续挑作品的刺儿。 “所以呢,这个你获奖了没?” 高哥对这个事有些关心,虽然还是啥都不懂,但也好好地看了龚玉的作品几眼。 “不知道,还没到时间呢,我也是刚参加的,”龚玉摇摇头,“得不得奖的,无所谓,本就是顺带着参与而已,但这最后一个作品,却是我大学四年以来最用心的一个作品,水平怎样我没法自吹,但确实是下了大工夫了,光这个老城区我就跑了无数遍,有空就去,去了就蹲在那儿想,想完了再回来画草图找老师商量。” 她指了指版面上一排带数据的图。 “看这排图,看上面的数据,为了这排数据,当时我印了一百份调查问卷,去老城区晃荡着找人挨份填的,就一百份,这数肯定是不多,数据肯定也不会太精准,但没办法,这个作业只有我自己做,我好声好气地挨个求着人填,很多人还不愿意填,为了防止人家填得不耐烦,我只能把问卷全设置成选择题,就这一百份,我发了能有整整五天,这就是汪嵩刚才讲的设计前期步骤,分析周围人的需求。” “哎呦,不容易。” 高哥“啧啧”有声地摇摇头,似是第一次对龚玉卖的情怀买了账。 “还行吧,反正学生的时间多,五天时间也不算长,再说我也不是光发‘传单’,发传单的过程中还能顺带着琢磨场地呢不是?” “之前的那些作业吧,说真的,海军博物馆做得太糙,小粒岛想得太飘……” 龚玉正进行着自我总结,哪知汪嵩还记着刚才那茬儿呢,瞅着机会就插了一嘴: “就是,说你不贴实际吧……” 龚玉被他的这一打断给弄得愣了一下,随后狠狠地一眼瞟过去,顿时把人给吓得缩了回去,再想回神说的时候,却忘记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 “诶,我刚刚说到哪儿了来着?” “小粒岛太飘。” 高哥在一旁提醒着。 龚玉一拍脑门,连声说“对”: “对对对,它太飘,哦不是,是我的想法太飘,这两个有实际场地的设计都给我造成了一种印象,让我觉得设计只能在一个划好的地块上进行,这给我造成了一定思想上的局限性,但是老城区这个作业却在临近毕业的时候给我开了思路,让我觉得原来设计是个大范围、场地和场地之间应该互有联系的工作,就像奥姆斯特德设计的‘波士顿绿宝石项链’1一样,整个城市的景观应该是一个完整的体系……” 龚玉越说越嗨,完全没看到对面高哥的表情越来越茫然,终于,高哥无奈了,伸手制止了龚玉的即兴演讲: “孩子,还是说点人话吧,你哥我实在听不懂了,什么‘阿木希特乐’,什么‘绿宝石项链’,这都什么玩意儿?” “啊,不好意思,说飘了,”龚玉恍然,赶紧打住话头进行最后的总结,“总之,今天跟您说了这么一大顿,没别的意思,也不是光为了矫情、讲情怀,我们就是想着表明一下态度,说说为啥非得跟设计死磕,过程可能那~么~长~,但是这回肯定是讲清楚了。” 高哥有点头痛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她的说法: “讲清楚了,除了那个‘阿木希特乐’我没听明白外,再其他的你都讲清楚了,不过我要是早知道你要讲这么清楚,我就直接带着你们去见大领导算了,他肯定也能被你们感动到眼泪哗哗的。” “拉倒吧!”汪嵩又在旁边插嘴,“又不是拍电视剧,我俩也没真以为这点‘情怀’就能感动人,先不说人家领导见不见我俩,就算见着了,估摸着说两句就得撵人,这点数儿我俩还是有的,跟您说,就是希望您能帮我俩把这话跟领导简化着说说,还是那句话,能留下来,最好就是在设计院,不能的话,也早说吧,已有的损失我们不要了,领导若是想让我们找下家,我们也不死赖着,只是别这么拖着我们,这不平白地耽误时间不是?” “行,”高哥总算给了话,“就帮你们说一嘴,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我说了不算,你们以后也别来挤我,再跟我闹脸,我可不惯着你俩的熊毛病。” 高哥说完后,那俩家伙连连地点头应下,刚觉得差不多了要退出去,高哥突然想起一茬儿来,便连忙叫住他俩: “诶,对了,汪嵩一开始跟我说的是要找房不是?” 这一句话一下惊醒了刚准备走的二人,他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对啊,不是要租房吗,怎么聊着聊着却把这个给忘了?” 两人对视完后尴尬地转头看向高哥,就看高哥抬眼看向半空,似是在认真地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看向汪嵩他们说: “这样,房子现在就开始着手找吧,凡是跟公司的距离在一小时公交车程内的房子都可以,只是我给你们个建议,还是在公司所在的区找就好了,不要反向到老城区那边找,那边的价跟这边差不多,在这边找的话,将来无论是把你们安排在总公司还是下放到近山的分公司,那都不算远,哪怕就是最坏的结果,你俩真不想留在这里了,这个区的设计院还是比老城区那边多的,在这边找也方便。” “好的好的,谢谢高哥。” 总算得了些准信儿的两人顿时乐开了花,连连道谢地离开了隔间。 注1: 奥姆斯特德:美国十九世纪下半叶著名的风景园林师。 波士顿绿宝石项链:奥姆斯特德的作品,是波士顿市的一个完整公园体系,这个体系由互相连接的各个部分组成,且与城市环境完美融合,俯瞰去,就像一条绿宝石项链。 (涉及专业知识的解释可能粗略,欲知详细,可自行百度,如真有不该犯的错误,是我学艺不精,先自扇两巴掌。) 第四十五章 自己人得开导 两人出了隔间后,发现外间的人又都走光了,龚玉回到座位上,低头看了看时间,觉得还能再眯一会儿,刚想着趴下,汪嵩却又凑了过来。 “诶,你等会儿睡,我还有事问你,”汪嵩推了推她,示意她起来,“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特别好,同是学设计的,我特别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有一点我不明白,当然,这点‘不明白’我自己也纠结过,所以就想问问你,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汪嵩说这话的时候满脸认真,看得龚玉心里还挺好奇,索性把胳膊搁在桌子上,将自己的脑袋叠上去,歪着头看向汪嵩,示意他可以开始问了: “你小点声说,我看第二个隔间里还有人睡觉。” “行,”汪嵩搬了把椅子过来,用气儿声问她,“你看哈,来这个公司的原因,再说就嚼烂了,但有一点,我看你是比我还爱设计的,你做的那些设计,我看了,虽然咱俩的设计理念从根儿上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但我得承认,你做的东西还是挺好的……” “我觉得你可以直接切入正题,别扯没用的,净浪费时间。” 龚玉赶紧打断他。 “行,正题就是,你看哈,咱们平常都说,各行设计之间都有互通之处,但咱们自己是学景观这行的,都明白,隔行如隔山,即便设计之间有能互相借鉴、联系的地方,但各行设计的时候还得是用各自专业的路子,你说是吧?” 汪嵩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话,想着让话严谨点,以免后面的话让龚玉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正想着怎么问才委婉,那边龚玉却“啊”地张了一下嘴,就跟明白了什么一样。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好像知道你要问什么了。” “嗯?我还没说呢,你知道什么了?” 汪嵩被她如此迅速的反应整得一愣,寻思着她是真知道了还是假知道了? “其实你就想问我,既然我这么喜欢我的本专业,也就是景观设计,那为什么还能甘心跑到林业这行来是吗?” 龚玉说着就看了眼自己的作品集。 “哦,原来你是真知道啊,嘿,脑袋还挺灵光,”汪嵩笑了几声,又想着赶紧解释一下别让龚玉误会,“对了,你可别误会啊,我没有怂恿你走的意思,因为这个问题我是真的想过,我早前是在这里实习过的,说真的,虽然林业跟咱们景观都是跟树和外环境之类的打交道,但干的完全就不是一个事儿,从字面上你就能看出来,林业基本上就是围绕着树展开的了。” 龚玉听后,没先说自己是怎么想的,反倒去笑汪嵩多心: “不是,我究竟有什么好误会的?我发现你也是有意思,老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又老觉得别人心眼小、不开窍,说几句话就怕别人误会你,你是不是觉得别人都特傻啊,傻到连个弯儿都转不过来?” “那倒没有,得得得,算我心眼小还不行吗?我现在知道你心大了,以后有话我尽量直接说。” 汪嵩不想跟她斗嘴,赶紧举手保证。 “行吧,其实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们班今年的就业情况怎么样?你的同学都到哪儿上班去了?” 龚玉把这个问题一问,汪嵩脑子里率先想到的不是那些工作的同学,反倒是已经考上研的那些人正欢欢喜喜地往他脑子里钻,将他的思考搅成了一团浆糊,这就直接导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了龚玉的问题。 “呃,我们班的同学比较争气,班上一共三十来个人,有一半上了研,还基本都是985、211,四五个出了国,再剩下里面的有几个去了房企,其余的则全部去了设计院,不过干的大多都是地产项目。” 汪嵩掰着指头开始跟龚玉算人头,刚说了一句,就看龚玉的表情有点奇怪,等说完这段话,龚玉就跟憋不住了一样小声地惊叫了一下: “我天,考了那么多呐?你们班也太行了吧,一半985、211啊?那你们班主任算是得脸了。” “啊,那倒没啥,我们班主任还是系主任呢,这下在学院里都能得脸。” 汪嵩憋着嘴耸耸肩,倒没说这个班主任平时也不怎么管教学,都是底下的各个老师带的好,自己见他面最多的时候,也就是毕业之前了。 但不管怎样,人家都是班主任,能带出这么多研究生,他就是很厉害。 龚玉听后更是不住地感叹着: “我去,那更牛了,我们班考的人数倒也还行,但考上名校的少,算了,咱俩别聊这个了,两个不读研的人去讨论人家已经考上研的人,这光嘴上说说,心里就挺酸的,说回正题吧。” 龚玉收起满脸的酸意,继续正经地给汪嵩分析着刚才的“人头”: “你看哈,你刚刚也说了,找着设计院工作的大多数干的也是地产项目,说白了,就是设计住宅小区景观,而像咱们作业里这样的大项目,说老实话,在小设计院里有可能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就算偶尔搭上了大设计院的顺风车,那也只能是参与一些边边角角罢了,真像咱们作业这样做方案,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龚玉这话,汪嵩一点都不想反驳,虽说听着打击人,但却是事实,一个非名校出来的小“设计狗”,不往上走学历,没有天赋和本事,要想做那些大设计,就得老老实实地熬资历,但这熬资历也得挑地方,若一直在地产里给小区、商业画景观,那熬的只能是地产景观方面的资历,若是熬到最后,别人白甩过来个小荒岛让自己设计,那自己还真够呛敢去接这个项目。 都熬成画图机器了,脑子里哪还有点紧随潮流的思想呢? 龚玉叹了口气,看了看高哥的隔间,有点自嘲般地压低声音,确保接下来说的话只有汪嵩能听见: “刚才啊,我那个情怀,只能卖给像高哥这种外行,若是说给内行听,算了也不用说给别人,就我自己听着那话,除了矫情都不做他想,我自认为没什么设计天赋,可能这辈子都干不了那些大师们才能干的事,但我心里确实是喜欢这个专业的,所以能干个沾边的,我也挺满足的了。” “问题是,这算沾边么?” 汪嵩还是觉得林业跟景观间的差别不小。 “怎么不算?” 龚玉一瞪眼,遂满脸嫌弃地指了指汪嵩: “我觉得吧,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我说的沾边,还是情怀方面的沾边。” “干嘛?又提情怀,刚才不是还说谈情怀在忽悠人家么?” 汪嵩彻底被她绕晕了。 “没没没,不算忽悠,顶多算是夸大情感,而对你这种内行确实也不能叫‘卖情怀’,得叫‘言语开导’,你打刚开始不就是让我开导你么?” “怎么讲?” “你想想,就算这辈子咱都做不出一条‘绿宝石项链’,但这几年咱就可以让‘绿满青山、花开遍野’,那不也挺有成就感的么?” 龚玉说完后便得意地扬起了下巴,觉得自己说的还挺好。 事实证明,汪嵩确实买账了,哦不,是被开导开了,因为他顿时觉得胸中那团从几个月前就莫名堵着的闷气随着龚玉的这番话啥时间就消散无踪影,汪嵩低头不言语,自己坐在那里琢磨了一会儿,半天,又莫名“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第四十六章 一个比一个欠 “嗯,我这话又矫情了?有那么好笑么?” 龚玉被汪嵩这一笑给整得挺挫败,伸手就想给他两下,却被汪嵩边笑边躲了过去。 “别别别,别打,你刚刚说的特别好,我觉得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是我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说,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打死你。” 龚玉威胁他。 汪嵩不知在想什么,越想越乐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跟龚玉讲: “诶,我刚刚想起个事儿,说起来也挺逗的,你说,房企是甲方,地产设计是乙方,这乙方同学要是接着甲方同学的活儿,那甲方还舍得折磨老同学么?当然,我觉得他们在公司里肯定也说不算,该折磨就得折磨,你说他们弄到最后,会不会直接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汪嵩知道,最后这句“老死不相往来”肯定是不至于,但就着现在房企跟设计院的“恩怨”来说,这两波人真要是遇在一起,那有摩擦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一想到同窗举戈相向,汪嵩顿觉惨不忍睹。 龚玉显然也明白这茬儿了,嘴上直骂汪嵩净幸灾乐祸不想好事,但脑子里却忍不住地去想这种可能性,想着想着,便乐开了花,两个“不想好事”的人顿时笑做了一团,看着都忒不是东西。 心中一直拧着的结在中午接连被解开,这俩人霎时就得了意,巧的是这几天公司里的事儿还挺多,三个隔间到了下午就空了俩,这俩隔间一空,办公室算是又没了领导,不过这回办饭卡的那姑娘还在,汪嵩赶紧钻进去办了饭卡,省得明天还得去蹭龚玉的卡。 “得了!” 汪嵩得意地甩着手上崭新的白卡,特意跑到龚玉的面前去嘚瑟。 “看见没?哥也是有卡的人了!” 龚玉满脸鄙夷地打量着他,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他的幼稚行径,张口就是满嘴的嫌弃: “行了行了,看见了,快别扇乎了,你还是赶紧找个绳儿拴好挂在脖子上吧,看你这么嘚瑟,这卡迟早得掉。” 她这话一说完,汪嵩赶紧在旁边“呸呸呸”,不过这话确实有用,因为汪嵩呸完以后就赶紧跟办饭卡的姐们儿要了根绳子,把饭卡拴好后就挂在了自个儿的脖子上,毕竟他还真是个每年都能掉两张公交卡的人,要是再掉张饭卡也没什么稀奇。 王哥这几天忙啊,公司正在扩张业务期间,大大小小的领导天天往外省跑,这就苦了王哥和另外一个司机,送完这个领导就顺带着能接一个领导回来,总之就是没个消停,不过今天倒还好,公司开大会,开完大会后还有无数个小会,大多数领导都在在家处理事务,一时都还走不了,所以王哥送完中午那一波后,终于在下午得了清闲,回来就在院子里用水管把车都给冲了一遍,随后嘴里哼着调子、手上转着钥匙进了门。 一进门,好家伙,就看那俩新来的二愣子在办公室里吵得热火朝天的,充饭卡的小姐们儿从一旁的隔间里面探了个头出来,手上还拿着个果脯,正津津有味地在一旁看着热闹。 “我天,干啥呢你俩?”王哥惊了,赶紧冲着他俩比小声的手势,“今天下午领导可都在呐,咱们综合部又是个领导经常来的地方,你俩胆子也忒大了,就算真的有恩怨,那也不能在办公室就吵不是,不得找个厕所解决啊?” 王哥这话说的可真不正经,奈何龚玉气冲脑门顶,愣是没听出来,手冲着汪嵩一比量,叫嚣着: “行,我看咱俩之间的矛盾用语言是解决不了的了,还是打一架省事,说吧,男厕所还是女厕所,你挑!” “我天!他说的话你还真当真啊!” 汪嵩也是男人,哪能听不出王哥话里的调侃,瞬间就红了脸,扭头从笔筒里抽出根笔就往王哥身上摔。 “她一大姑娘的,你也好意思逗!” “哈哈哈,”王哥笑得特大声,这会儿倒不怕领导听见了,边躲着汪嵩扔的笔边笑龚玉“傻帽”,“这大姑娘脑子不好使能怪我么,再说了,都是成年人,我就开点小玩笑嘛,怕什么?” 汪嵩被王哥的没皮没脸给整得挺无奈,碍着人家是哥,是前辈,也不好真砸他,拿着笔装腔作势地吓唬了几声之后也就歇菜了,这时再回头看看龚玉,那人的大脑袋早就红成了一个烂番茄,一双小眼睛恨恨地钉在王哥身上,看着就满腔怨恨的。 王哥显然也不是真的没皮没脸,看着龚玉生了气,便赶紧跟人家道歉: “行行行,我错了,我真错了,大姑娘别生气哈,我这不看着你俩吵得挺激烈,寻思着倒点金龙鱼调和油调和一下气氛么,没成想变成火上浇油了不是?别生气别生气,开玩笑的,真生气就没意思了哈。” 看着王哥满脸的“诚恳”,甭管是装的还是真心的,龚玉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红着一张脸摆摆手,老大不情愿地坐了回去。 王哥一看这不行啊,这显然还是气着呢,再说这气氛让自己一弄瞬间冷了下来,在这里面待着也怪别扭的,王哥想着反正看他们刚才也不是在真吵,充其量就是在争论着什么,索性就把刚才的事儿再拎出来聊聊,也好调动一下气氛。 “诶,看你俩刚刚聊的挺激烈的,聊啥呢?说出来给哥听听,哥好歹比你们岁数大,有什么问题让哥来给你们分析分析。” 王哥伸手捅了龚玉的肩膀两下,看起来贼兮兮的。 龚玉还没说话,一旁隔间里的姑娘却接腔了,给王哥讲了讲大概情况。 “诶!我来说我来说,”姑娘赶紧举手,跟在课堂上要抢着回答问题一样,“其实他俩在中午就吵了一波儿了,也没啥大事,就是人家俩学设计的就着专业切磋呢,王哥你问也没用,你又不懂人家的专业,插不上嘴的。” 王哥听后顿时满脸不服,正想着说啥,却被那俩人异口同声地给堵了回去。 “诶,姐,你中午听到啦?” “啊,姐你中午没睡吗?是不是我俩说话声音太大,吵着你了?” 龚玉和汪嵩面面相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姑娘。 “听是肯定听到了呀,”姑娘指了指身旁的玻璃墙,“俩隔间中间就隔着层玻璃,但凡没聋可都听得清楚。” 她这一说,两人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跟姑娘道歉: “哎呀,真不好意思,中午说得有些激动了,忘了控制音量,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对,姐,真的不好意思,耽误你午休了。” “诶,没事没事,”姑娘蛮不在乎地一摆手,“反正我最近工作比较清闲,休息不休息的都一样,倒是我中午听你们说到小粒岛,正好我家住在那附近,对你们的讨论还挺感兴趣的,索性听了听,诶?我刚刚听你们在讨论老城区,这个王哥肯定感兴趣,他家就在老城区那边。” “对嘛,说给我听听好吧,管他专业不专业的,你哥我聪明,都能听得懂。” 王哥趁机凑过来吹牛皮,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人家到底说的啥。 第四十七章 有硬伤 “唉,其实也没什么,”龚玉把一旁桌上的作品集顺手递给王哥,“就是我俩下午闲着没事干,就凑在一起看看我上学时做的设计,看着看着,意见不同,就探讨起来了,只是探讨而已,没吵架。” 王哥接过那本彩页册子,翻了两下,没看懂,光觉得画面是挺热闹的,只是翻来翻去也不知道他俩到底说的是哪一页。 “诶?给我翻翻,你俩说的东西在哪呢?” 王哥翻得“哗哗”有声。 “我来我来,”龚玉探身向前,伸手将册子翻到最后,然后用手指着一张比较大的场地效果图,“这里,看到了吗,眼熟不?” 这张效果图是用模型拉出场地原貌后再进行美化才得出的最终设计效果,龚玉的模型基本还原了那处老城区的原景,就连建筑上老大的“科技电子城”的招牌都给贴了上去,若没这个招牌,王哥光看着那些破旧的楼估摸着也认不出来是哪条街道,毕竟在老城区里,这种破楼林立的街道可多了去了,但这个招牌往那一放,王哥立马进行了定位。 “哎呦喂,这里啊,”王哥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那地方是早该整改了,本来街道就不宽,偏偏楼密人多还没地方停车,每天从早到晚,那几条道都被乱停的车给塞得特满,有时候人走着都费劲。” “是吧!” 王哥说着话,龚玉的眼睛就跟着瞪得贼亮,王哥的这一番话基本把龚玉设计中的场地相关分析给说上了大半,龚玉寻思着,到底是生活在那里的居民才是最了解场地的人,他们才是场地需求的真正提出者和验收者,所以王哥的意见对自己而言是极其真实和难得的参考。 “快快快,终于遇着明白人了,你你你,说你呢,起开!” 龚玉赶紧凑到王哥旁边,同时一把推开了在旁边跃跃欲试的汪嵩,开什么玩笑,明明是她的设计,自然得她先说。 龚玉将这份设计的背景给王哥交代了一下,她一说上面发布的关于“围墙”的文件,王哥立马说自己知道,这样一看,果然老百姓们最关心的还是与民生相关的问题,尤其是关于“房”的问题,那更是谁看谁瞪眼,谈起来更是唾沫飞天。 其实龚玉的设计理念说偏概念倒也没先进到哪去,她想的很直接,这块的老城区跟海边的老城区还不一样,属于市民集中区,房子基本是两两相立,小区却也算不上小区,既没有物业,房子间也没有组团绿化,门禁就别提了,连个门都看不着,龚玉当初考察场地的时候都是以楼的颜色来区分各小区的,这样的场地基本上就已经处于“无围墙”的状态了,所以网上说的那些围墙拆除后可能会导致的一些不好的后果,例如人车混乱、同一小区的人无归属感、滋生安全隐患等等,其实都已经存在于这个老城里了,有的只是或轻或重的区别而已,而现有的场地又没有重新大肆规划的条件,除非逐个拆迁,否则在地面上进行再多的改变也只能是缓解病态场地的“症状”而已。 所以龚玉想的是,就以老城区为例,既然“水平”的地面建设已经密集到了无法疏解的地步,那就干脆发展竖向空间,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新概念,像一些发达的城市,例如上海、广州那边的新建城,哪个不是高楼林立,居住、办公区域尚且能在竖向上不断加高,那室外的活动区域照样可以。 “所以我就用类似于高架桥分车流的模式,把人和车、小区内和小区外、商业活动和居民活动的场地以竖向的方式分开,这算是一种变相的创新。” 龚玉说得两眼放光,跟王婆卖瓜似的吹得胡天海地,王哥显然是没怎么听懂,从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那是一脸的茫然,但他跟别人聊天就很有意思,遇着自己不懂的事情时从来就不会只“哦哦”配合,也不会逃避地将问题略过,作为一根炸得焦黄的老油条,王哥非常会瞎抓重点,逮着自己会的点瞎发挥就能给两人的聊天方向发挥出一条新路来。 “嘶……”王哥故作深沉地捏着自己圆溜溜的下巴,“你要是说高架桥我就琢磨出点意思了,但是这个高架桥可是贵啊,造一小段就好多钱了,你确定把它们造在小区里面合适么,再说,高架桥也挺宽的吧,那些老小区的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很小,然后你塞个大桥进去,那不闷得慌么?” 王哥刚说完这话,一旁的汪嵩顿时也学着龚玉两眼放起光来,还随着王哥说话时不时地爆闪两下,闪得王哥越说越气虚,还当自己说错话了。 “怎,怎么?我是不是说得太外行了?” 王哥难得自我怀疑地结巴了两声。 “没没没,不外行,一点都不外行,”汪嵩乐得发癫,直接上前去握住了“老油条”的手,“同志,有思想,有眼光,咱们是一条道上的。” “啥啥啥?等会儿?啥意思?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王哥对于别人的“夸奖”一向表现得很谨慎,有时候在弄不清对方意思的前提下,“夸奖”还真就不一定是夸奖,所以王哥对于汪嵩的话立马表现出了小心谨慎的态度,生怕自己被人嘲笑了去。 汪嵩还在那乐呵,反观龚玉却撅起了嘴,看着满脸的不乐意。 “那肯定是夸你啊哥。” 汪嵩“哥俩好”一般地抬起胳膊肘压在了王哥的肩膀上,努着嘴示意王哥去看龚玉。 “哥,你看她的那个表情就知道,我肯定是在夸你呗,因为你刚刚提出的问题就是我之前用来反驳她的话,哈哈,咱哥儿俩英雄所见略同。” 汪嵩不住地嘚瑟着,把隔间里那个还在看热闹的姑娘给逗得直乐。 “哦,这样……” 王哥强装着镇定,虽然还是有些困惑,但一看汪嵩和龚玉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了谱。 “哦,合着我是跟那小子的观点重合了吧。” 王哥琢磨着。 龚玉不乐意归不乐意,但看着也不是生气的样子,她气势汹汹地两步迈了过来,伸手就把王哥往自己那边拽,嘴里还念叨着: “来来来,王哥,你往这边站,他就是一抬杠机器,你得离他远点,别回头被传染了就不好了。” “诶,你这话说的,”汪嵩赶紧伸手抓住王哥的另一条胳膊,隔着王哥胖胖的身躯跟龚玉俩再次杠上,“人家王哥一个外行都能一眼看出问题来,说明你这个设计想法就是有硬伤嘛,承认一下会怎样,非得逼着人家王哥夸你个好哇?” 龚玉听了这话顿时急了眼,手上不自觉就发了力,誓要把王哥给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你还敢说硬伤,我刚刚不是就着这两个问题跟你解释过了么?你是没理解啊还是非得跟我俩杠到底啊?” “你那解释在我看来就是苍白无力的。” “怎么无力了?我是没跟你说过这个图只是一个概念?这个图表达的思想就是在未来里,城市的发展可以有这样一个无围墙的模式,我只是借助于这个老场地来探讨这种可能性,一个桥的造价在现在看来固然是高,但是当城市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后,那点钱在维护整个城市健康发展的规划里近乎微不足道,而且在未来城市的发展过程中,必然会预留出这样一个竖向场地,到时候被竖向构筑物遮住的楼层自然会被安排成商业区,这是一个大的总体规划,是一张图讲述不完的,我参加竞赛,只是为了提出这样一个可、能、性。” 龚玉不带喘气地扯出这么这么一大段,最后几个字为了表示强调还一顿一顿的,王哥被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得自己的耳道正在被两人说的话给穿来穿去,这些话也只是在他的耳朵里走个过场,具体说了些啥,他一句都没听懂。 “呵!” 汪嵩对龚玉说的那一大段表示分外不屑,他做了个挺夸张的表情,嘴里学着小黄人的语气来营造气氛,以期一举气死龚玉。 “对啊,你说了这么多,我是听明白了,但你自己明不明白啊?” “我自己的话我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龚玉果然上钩,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给气了个够呛。 “你这一段,通篇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就是这是一个未来的发展模式,说白了,不就是规划新城的时候可以用到的思路么,你这个图实现的前提就是得把这片儿的房子全给拆掉,毕竟‘不破就没地方立’嘛,那这样一来,你以老城区为基础的前提就不复存在,所以你这个设计就是有、硬、伤!” “啊啊啊!” 龚玉被他给气到抓狂,但显然她说不过汪嵩,也许是这个设计确实有问题,也许是她根本就是被汪嵩给带进了死胡同里,绕不出来了,偏偏此时王哥又在旁边抓住了关键字,颇为无辜地冲着龚玉说了一句: “对嘛,我觉得小汪说的对啊,直接拆了多好,这样市民既能得拆迁费,建起新小区还能带动川山的gdp,一个老城区有什么好改的,你知道大伙儿有多盼着拆迁换新房么?。” “哈哈哈哈!王哥你是明白人啊!” 汪嵩听后顿时笑到抓狂,因为他之前就是这么跟龚玉说的,一拆了事,多简单,改什么改,当然,他是学设计的,说“拆迁”的时候自然是在跟龚玉开玩笑,但当王哥的这句话一出,汪嵩只觉得太好笑了。 这简直就是补刀大神嘛。 “啊啊啊!” 龚玉被这俩人的一唱一和给气得差点撒手人寰,但她不能冲着王哥撒气,毕竟人家只是在看热闹,说的这番话也只是人家心里的真实想法,她也不能冲着汪嵩去,因为自己根本就说不过他,最后龚玉只能蹲在地上一边乱叫一边薅头发。 这下好了,老大一间办公室里总共就剩下四个人,其中三个人笑得跟傻子似的,剩下一个蹲在地上,差点把自己直接给薅成秃子。 第四十八章 找窝去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一下午很快在四人的吵吵闹闹中溜走,说到底,也是这四个闹到没形的人运气好,又或者是领导们都太忙,没空到楼下来溜达,否则但凡某个领导往这门口站一会儿,这四个人中起码得有三个明天都得交检讨。 “诶,你俩晚上回家都干嘛啊?” 王哥在快下班的时候随口一问。 “哦,我俩约着晚上一起去找中介看房。” 龚玉正在收拾东西,只等着五点半一到就跟着汪嵩往外冲,她跟汪嵩两个人吵了一下午,可到下班的时候脾气就全消了。 “嗯?你俩怎么还没找房?” 这是王哥问的第一句话,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等到第二句时却仍旧暴露了他没正形的本质。 “再说你俩怎么能一起约着看房呢,办公室恋情可要不得,要不得。” 他这话刚说完,龚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汪嵩就一个飞身扑到了王哥的身上,没大没小地摆出了要掐死王哥的架势。 “啊啊啊,不准胡说!” 汪嵩整个人都挂在了王哥身上,看着就跟一抱着番茄胡乱啃的蚂蚱似的。 “我俩各找各的而已,只不过晚上她自己去看房不大安全,所以索性跟我约着一起,王哥你可别瞎说了,你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天天逗人家姑娘呢?以后要逗你就逗我,我皮厚,抗逗。” “行行行,你赶紧下来,你哥我腰不好!快快快!” 汪嵩整个人都攀在王哥身上,手还一直掐着王哥的脖子,但没大使劲儿,只不过王哥的脖子上的痒痒肉太过敏感,汪嵩的手才刚碰上去他就痒到不行,还死要面子地只一个劲儿说自己的腰不好,让汪嵩赶紧下来。 “还胡说不?” 汪嵩死扒着王哥不送手,要说片状物体就是贴得牢靠,怎么甩都不带松开的,这要是俩球状物的话,刚碰一起就得弹开。 “行行行,我不胡说了,你别没大没小的,赶紧下来。” 王哥笑得喘不过气,只能一个劲地告饶,手向后抓住汪嵩的腿使劲儿往下拉,费老劲才把人给扯了下来。 “嘀。” 屋子里不知道是谁的电子表响了一声,三人对视一眼,立即停止了嬉笑,各自回桌边抓了包就往外跑。 “诶!等会儿等会儿,我有话交代你俩。” 汪嵩和龚玉正抓紧往公交站那边跑呢,就听着王哥在后面招呼他俩。 “咋的了王哥,你有话赶紧讲,我们得赶公交车。” 汪嵩扭过脸来倒退着继续跑。 “找房子的时候可看好合同,别瞎签啊!” 王哥站在车旁边把双手当扬声器用。 “哦,知道啦!哎呀车来了,有话明天说哈。” 一听王哥也说了跟黄茜昨晚说的同样的话,汪嵩心里一阵犯嘀咕,寻思着怎么都这么讲,这租房市场有这么乱么?正想着,就看从街拐角那边来了公交车,汪嵩赶紧应了王哥一声,推着龚玉就往公交站那边加急跑。 等两人跑到站点,公交车也正好停下,好在坐这条线的人本就不多,两人上去以后还能找个前后的座位坐下。 龚玉刚落座就扭过头去看汪嵩,脸上还带着挺疑惑的表情。 “诶,”她叫了汪嵩一声,“王哥刚才说的话,我妈昨晚跟我打电话的时候也说了。” “呵呵,”汪嵩把包放在身前抱好,冷笑一声,“巧了,我女朋友昨晚上也跟我讲过。” “啥!”龚玉顿时满脸的惊奇,“你居然有女朋友?” 汪嵩刚想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有”,突然就觉得龚玉刚才说的话有点问题,尤其是这重音怎么就光咬在“女”字上面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把自己没毛的脑袋,纳闷地问龚玉: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点别扭,你的重点究竟是在哪个字上?你别告诉我又是我多心了。” “呵呵呵,没有没有,”龚玉心虚地摆了摆手,“看你昨天的那副装扮,我还以为自己遇到什么前卫人士了呢,原来你还是挺传统的哈,你没多心,是我想多了,呵呵呵。” “前卫个头,亏你还是搞设计的,怎么,非得改个性取向才能留长头发的?” 汪嵩没好气地又摸了把自己的脑袋,顿觉得脖子后面又是一阵凉风刮过。 “算了算了,大哥别生气,是我瞎想。” 龚玉赶紧道歉,毕竟有的男生是真的很介意别人说自己娘,她赶紧把正题扯回来: “诶,你刚刚说你女朋友也讲过,嘶,既然这么多人都这么说,我怎么觉得心里突然有点虚得慌,租个房真有那么多坑么?我妈昨晚还说要赶过来跟我一起看房,我还不耐烦地说不用,寻思着大老远的她也没必要折腾,早知道这样,我就让她过来了。” 汪嵩叹了口气,从方才他心里就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也只是略微担忧罢了,他倒不信自己会踩多大的坑,这会儿一听龚玉说还要把妈给找来,汪嵩顿时乐了: “不就租个房吗,又不是买房,叫你妈来干什么,他们既然都这么讲了,那有坑是肯定的,不过咱是两个人,我和你一起看着,咱别着急签,在这两天好好地挑挑,一晚不行就两晚,别着急也别怕。” “行,说的也是。” 龚玉也觉得自己是过度紧张,遂舒了一口气,转过头向后靠在了椅子背上。 汪嵩掏出手机,给自己在下午联系好的中介去了个电话,示意自己快到了,电话那边态度很好,接了电话就连声叫“哥”: “好的哥,我就在川山大学的门口等你们哈,你们别着急,来了给我打电话就行。” “好的好的。” 汪嵩挂了电话以后,也学着龚玉向后靠去,他扭头看着路旁不断后退的一栋栋小别墅,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又坐了起来,动作幅度有点大,以至于直接引起了司机的注意。 “怎么了小伙子,坐过站了?” 司机师傅边换着档边问他。 “哦,那倒没有。”汪嵩抓了抓脑袋,“就是刚刚想起来,我好像把一张饼给忘在海边了。” “嗯?” 龚玉听后一脸问号地转了过来,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司机师傅倒是淡定,还当是汪嵩野餐时忘了东西,便无所谓地说道: “哦,那没关系啊,海边都有海鸥的,回头那饼就被它们吃掉了,不过饼外面肯定是包着塑料袋的吧?下次可得注意点,要记得带回来,那都是白色垃圾,会给环境造成污染的。” “是是是,您说的是。” 汪嵩懒得跟司机师傅解释,便随口应下了,倒是龚玉还是满脸的茫然,寻思着后面这家伙到底说了些什么玩意儿。 第四十九章 都别激动 公交车到达川山大学站后,两人赶紧往大学门口赶去,龚玉催着让汪嵩再给对方去个电话,汪嵩却一摆手,指着门口一位穿着西装的小伙子对龚玉说: “看见没,那位就是。” 龚玉朝着汪嵩指的方向一看,乐了,哈,这套穿的,果然跟周围一众的休闲装格格不入。 找着人,两人便直接走了过去,汪嵩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才叫了那小伙子一声: “兄弟,这儿呢。” 小李刚刚还在满脸茫然地四下打量着人群,这会儿听见有人这么近地叫他,他反倒吓了一跳,看了汪嵩他们几眼后才回过神来。 “啊,是您二位啊,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还怕你们看不着我呢。你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叫我小李就好” “你好你好,我姓汪,她姓龚,怎么会看不着呢?你站在这里还是挺显眼的。” 汪嵩说完这话就下意识地跟龚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想笑的欲望,顿时都没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那小李起先还没明白他俩笑啥,自己在那琢磨了一会儿,明白了,便怪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也冲着二人傻乐: “嘿嘿,其实我也不想穿这身来着,不过没办法,工作需要嘛。” “没没没,没别的意思啊兄弟,就是看着你年纪也不大,所以有些别扭罢了。” 汪嵩赶紧安慰小李,本来在电话里听着人家直喊他“哥”,他还觉得人家把他给叫老了,这会儿站到人家的面前一看,这小李光从外表上看确实是比自己小。 “来,哥,咱先去学校里面看两家,刚刚我联系过这两家的房东了,人家已经在房子里等着了。” 小李说着就把两人往学校里带,汪嵩一听还挺惊奇,问小李: “诶,兄弟,学校里还有人往外租?” “那可不,还挺多的,这里面有很多已经退休了的老教师都搬到别的地方住去了,剩下年轻人比较多,再就是学生住的挺多。” “这是为啥?” 汪嵩瞅着校园里的环境,觉得就算新建小区也不会比这儿再好了,毕竟是学校,到处都充满了朝气,物业就是人家学校自己设置的,小区的卫生自然是差不了,自己要是在这里有栋房子,那能直接住到死,说啥也不往别的地方搬。 “哥,你是不是一进来就觉得环境不错?” 小李乐呵道。 “那可不,没啥可挑的。” 龚玉在旁边接上话,她也是没想到学校里的房子还能租,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才走一会儿工夫,就觉得哪儿哪儿都得意,心里已经有了大半想要住下来的打算。 “哈哈,是吧,我刚开始干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就算这里的房子都是有了年头的老建筑,但环境还是很好的,卫生有学校管,安全更不用担心,多好啊,所以当初我也不理解那些房东为什么都要往外搬。” 小李在前面带着路,说话间也走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可后面跟着的那两个就不行了,走了一会儿就累得开始喘粗气,汪嵩干脆抬手示意小李等一会儿。 “诶,我去,我刚刚还没发现,这怎么是个大坡呢?” 汪嵩站在原地哈腰杵着膝盖,有点纳闷地抬头看向前方。 “现在是不是有点理解了?”小李笑着看两人直喘粗气,“我刚开始带人看房的时候也这样,走两趟就能累得半死,那会儿还挺装地穿着皮鞋,走了几天以后就再也不敢穿了,老老实实地换上了旅游鞋,不过现在还好,一天走个四五趟是没啥问题的。” 小李说着就示意两人看向远处的校园围墙: “看见外面的那趟街没,你们现在在学校里面还看不出来这坡总共有多长,待会儿如果还要看别的地方的房,我就带你们从另外一个门出去,这样你们就会发现,那是一个纵贯整个校园的坡。” 小李跟演讲似的,边说还边伸手比划,把累得半死的龚玉给逗得一直就没停下笑来。 “行,一会儿不管住不住这,咱都得去见识见识这坡到底有多长。” 汪嵩歇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了,便一手抓起龚玉,示意小李继续带着走。 不知爬了多少个小坡,反正等爬完最后的一个大台阶后,几个人终于到达了学校的那几排家属楼前,彼时连那小李都有些气喘,就更别提那两个身体素质本来就不好的人了。 “二位等一下哈,我打个电话联系一下房东。” 小李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后便通了,也不知是那小李的手机音量本来就大还是他干脆不小心把扬声器给打开了,就听着电话刚通,那边传来一记清嗓子的声音,就像一口陈年老痰卡在嗓子里死活咳不出来了一样。 “嚯!” 龚玉瞬间退开四五步,纠结的脸上一言难尽,汪嵩的表情也没好到哪儿去,看着就像对方把痰吐到他身上了一样恶心,最惨的还属那个小李,耳朵眼儿直对着听筒,却没想到会迎来这么一记。 当然,小李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等对方咳完后还能好声好气地跟对方讲话。 “诶,大哥,是我,中介小李,咱那两个看房的租客来了,我现在就带着他们上去?” “行啊,带上来吧。” 那大哥拖气带调的来了这么一句,汪嵩的表情立马就更纠结了。 这人是什么腔调啊?就这拖沓劲儿,说官腔不像官腔,说是语速慢还满嘴都是黏糊劲儿,这人真的不是存心来恶心人的么? 汪嵩回头看了眼龚玉,发现对方的脸上还是方才那副被恶心着了的样子,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那口老痰里没回过神来。汪嵩的眼珠子转了转,刚想悄悄示意小伙说他俩不想去了,就听电话那头来了句: “诶,那两个租房的是什么人呐?我们这个楼住的可都是些有身份的人,乱七八糟的人就别带来了。” 他这话刚一说完,汪嵩就在旁边来了句“我靠”,龚玉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只愣愣地盯着小李的手机看,显然还没明白自己怎么会遇到这种人。 小李赶在汪嵩骂人前就赶紧把话筒给捂上了,对着汪嵩他们尬笑一下就赶紧往一边走去,汪嵩不想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自己三两步就跟了上去,他倒也不想为难一个中介,只是凑上前去示意他把话筒给捂好了,随后说道: “告诉那哥们,我确实是个乱七八糟的人,所以房子我俩就不看了,你就这么跟他说。” 汪嵩说完后,龚玉也赶着上前凑热闹,对着小李也指了指自己,笑道: “还有我,我自觉倒是挺齐整的,就是没身份,所以不配跟他们住在一栋楼上,你就这么跟他说,靠,我以前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人,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还在说着些什么,小李苦哈哈地被两头夹击着,话筒里跟话筒外的话都不敢乱说,只能继续尬笑着对着汪嵩他们比了比手势,自己赶紧跑得更远一些,点头哈腰地跟电话里那哥们说了一通,等到终于挂了电话回来时,脸上除了尴尬还带了不少的晦气。 “被说了?对不住啊,我刚刚听到他说的那话,有点激动了。” 汪嵩这会儿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个小中介,看着这兄弟的年纪应该比自己还小上个两三岁,却在刚才那种两头受气的情况下表现得比他和龚玉都要稳重,汪嵩心里顿时生了点歉意出来,便略微不自在地跟人家道了声歉。 “别别别,是我的问题,这话我也不该让你们听见来着,跟您没关系哈。” 小李连连摆手,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大自然,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他调整了自己一会儿后就跟汪嵩他们解释着: “只是哥,我多说一句哈,人家房东大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找个干净、讲卫生的、有正当职业的人住下,毕竟谁都爱惜自己的房嘛,你看你们都是有正当职业的吧,看穿的衣服也都不是邋遢的人,所以大哥说的‘乱七八糟的人’里面肯定不包括你们啊,你们也别多想哈,大哥也真没别的意思。” “好好好,就当我们多想了吧,只是你别难受就好,”汪嵩抓了抓脑袋,“但这个人的房我们真不看了,从刚才他说的两句话里我就多心地听出了傲慢,你就当我对他的话有偏见吧,咱换下一家,这个学校里还有房吗?” “行,不看咱就换下一个,这个学校里还有一家的,这个房东看着还不错的,是位学校退休的职工,一位老大爷。” 小李倒也干脆,看来刚才在电话里是已经跟那个房东说过不去了,他说着就又掏出手机来准备给下个房东打电话,只是他这回记着要离汪嵩他们远一点再打,不过汪嵩和龚玉也没想着再听一回,毕竟刚才那段他俩也只是意外听到的,被膈应那一回倒罢了,哪还能再来一回呢? 小李打完电话就干脆站在那边招呼汪嵩他们: “好了哥,我跟房东联系好了,就是这边这栋楼,你们过来吧。” “哦。” 汪嵩应了一声后就带着龚玉一起走了过去,小李在前面领路,带着两人走进了最西边的单元,汪嵩一进单元门就估摸出了这栋楼的岁数,别看这楼外面被刷得崭新的,但在里面一看就知道这是九几年的建筑,是栋跟自己岁数不相上下的老楼。 “兄弟,几楼啊?” 汪嵩爬了三层以后就有点受不了了,他最烦的就是爬楼梯。 “啊,在顶楼,哈哈,累了吧,没办法,现在往外租的房子大多是高楼层,因为老人们住起来不方便嘛,但是高楼层相对来说都比较便宜,咱们年轻人多爬爬楼没啥坏处哈。” 小李在前面继续脸不红气不喘,看来确实是被工作给练出来了。 “哦,说的也是,行吧,反正都爬一半了。” 汪嵩无法,只能喘了一会儿爬一会儿,他抽空回头看了看龚玉,发现她也没好到哪儿去,才爬了这几层,就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若不是汪嵩回头看她一眼,还当她一点事儿都没有呢。 第五十章 家徒四壁 在汪嵩的印象里,他一直觉得无电梯的楼房最多就是六层,毕竟这个是有相关规定的,再加上方才在外面没仔细看,所以一听小伙说看的房子是在顶楼时,他只当还有三层就到了,没想到等三个人好不容易爬到了六楼,汪嵩发现楼梯居然还能往上走,并且小李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还给两人加油打气说马上就到了。 “停停停,不是六楼啊?” 汪嵩觉得自己快瘫了,赶紧叫住小伙。 “呃,是七楼,顶楼是七楼,呵呵,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原来你带我们看的是阁楼吗?” “不不不,没有阁楼的,就是七层住房,哪能再整个八层的阁楼呢?那就太高了。” 小李又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汪嵩看着他那一脸笑,不由地怀疑那笑容到底是不是他的职业装饰。 “我,我的,我的妈呀。” 龚玉手脚并用地总算跟了上来,看着汪嵩也走不动了,自己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嘴里忍不住地抱怨道: “七层住宅还没电梯就已经很不合适了好吗,《住宅建筑设计规范》里不是讲过,说七层及七层以上的楼房都必须有电梯么?” “对,确实是这样,但这栋楼就是多了一层,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盖的,所以五六七楼的那些原住户老了以后都不愿意继续住在这里,太高了,爬不动,但我跟你们保证,这家的租金绝对合适,比其他同户型的房子都要低的。” 小李咧嘴解释着。 “快拉倒吧,别说老人家爬不动,我都快交代在这了。” 汪嵩累得也学着龚玉坐了下来,寻思着要是自己住这里,那岂不是每天都要爬七楼,真是想想都觉得心累。 许是看着两人的表情都不大对,小李心想这都到了六楼了,这俩人别还没看就打退堂鼓,那自己也算是白费功夫,怎么着也得让他俩上去看一眼呐。 “来来来,哥,姐,就剩一层了,租不租的都无所谓,这家不行的话,咱们待会儿可以看下一家,但咱都爬到六楼了,怎么着也得上去看一眼呐不是?走吧走吧,这房子绝对值当,你们就相信我一回。” 汪嵩想着刚刚已经放了人家一个鸽子,这会儿再说不去怎么想都很不地道,再说也是,都到六楼了,这会儿再说不去,那之前的坡和刚才的楼梯不都白爬了么,想到这,他自己先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拍了龚玉一下: “走吧,就剩一层了,到人家家里再坐会儿,又不是没地方坐。” 龚玉叹着气点了点头,手撑膝盖好歹站了起来,三个人总算把剩下那一层爬完,站在702号门前敲了几下门。 门很快就开了,一位干瘦干瘦的老大爷将三人给迎了进去。 “大爷您好,我是xx中介的小李,刚才给您打电话的就是我。” “大爷您好,我俩就是要租房的人。” 小李和汪嵩先后跟老大爷问了好,龚玉在旁边跟着笑。 “诶,你们好,快进来吧。” 老大爷看着还挺热情,刚见着人就笑眯眯的,开了门让几个人进去。 三个人依次进了屋,除了早已来过很多次的小李,其余的俩人看着房子的第一眼都是一愣。 嗯,这为什么是个两居室? 妈啊,这房子也太干净了不是,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吧? 汪嵩和龚玉的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接连蹦出了这么两个疑问句。 下午汪嵩联系中介的时候,龚玉一直在旁边说自己要租个套一独居,坚决不合租,汪嵩倒无所谓,觉得如果价钱和条件都合适的话,合租后有室友还显得热闹,不过龚玉是个姑娘,所以汪嵩就告诉小李先紧着龚玉看房,自己稍后一点,只是没想到看的第一套房就是个套二。 “呃,兄弟,不是说找套一么,怎么带我们来看套二呢?” 龚玉套完鞋套后跑到客厅里唯一的一把破椅子上坐下,坐得还不瓷实,那椅子摇摇晃晃的,看着多晃俩下就得散架,龚玉小心地坐稳后就在那边纳闷地问着小李。 汪嵩也没听他俩在说些什么,自己就先在房间里转了转,大体地看了一下,偌大个客厅和小餐厅组成的空间里只摆了一张老式的写字桌和龚玉屁股下的那把破椅子,两间南向的卧室一个带阳台,一个不带,只有大卧室里有张大床,而地上该摆着的东西一概都没有,卧室里倒是都装了壁挂的小空调,但哪怕这两台小空调都开着,要带动整个空间也是挺困难的,卫生间里有一台看上去就有年头的热水器,正对着卫生间的位置摆着一台看着也挺旧的洗衣机,不是汪嵩说埋汰话,就连汪嵩自己家里早十年都不用这种老式的洗衣机了,真没想到今天在这儿还能看着。 不过这洗衣机倒是一个本土的大品牌,汪嵩看着那洗衣机旧是旧了点,但看着像还能用的样子,汪嵩不由得感慨了下大品牌的东西质量就是好,服役期就是长,当然了,能把东西用到这么旧还不舍得换的人,在汪嵩的心里更是牛人一个。 汪嵩最后去看了眼厨房,冰箱什么的汪嵩倒没指望会有,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厨房里就连台抽油烟机也没有,墙上空留着个当初安装机器时抠开的通风口,当然,油烟机撤了,那口子自然就被人用胶带给封上了,然后整个厨房就剩下一台只剩架子的橱柜充当灶台,上面摆着一台油兮兮的液化气灶,能不能打出火还另议,灶台旁边放着个同样只剩架子的破木碗柜。 “大爷,”汪嵩还是没忍住,扭头问了一直跟在旁边的房东一声,“怎么把油烟机给撤了呢,那回头做饭的时候不得散得满屋子都是油烟啊?” “啊,不能不能,”大爷还是乐呵呵的样子,“毕竟咱这厨房有这么大个窗呢,等回头做饭的时候,你把窗一开,诶,那油烟自然就跟着散出去了。” “啊?那冬天咱这可是刮北风啊,这一开窗不得刮得满屋子都是?” 汪嵩想象了一下在大冬天里,自己穿着个棉袄站在灶台前炒菜的场景,迎面就是“呼呼”的北风携着油烟往脸上猛拍,光是这么想想,汪嵩都觉得冻得慌。 “诶,不能不能,哪就天天刮风了,”大爷还是在那一个劲儿地“不能”,“再说了,你们小年轻能下几次厨?光一开始想得好罢了,真到上班忙的时候,那肯定是天天晚上叫外卖,厨房用不了多少次的。” 听了老大爷的话,汪嵩顿时不知道该说啥了,其实他也就是想拐着弯问问这房东能不能给配个油烟机而已,只是话才说了两句,他就发现这大爷居然比自己还会“绕”,汪嵩没法子,刚想直接地问一回,就听老大爷又发话了: “哎呀,原来这是有个油烟机的,还是搬家前才刚换了半年的呢,当时我们也没想着那么早搬家,寻思着再住个两三年的,等回头搬走的时候,油烟机自然就留给你们租户用了嘛,只是没想着今年孩子去学了艺术,换了个学校,那个学校离着新家近,我们干脆就搬过去了,那油烟机才用了半年,还挺贵的呢,我老婆不舍得扔,就顺便一起给搬到新家去了。” “那您倒是再挑个便宜点儿的给补上啊?” 汪嵩顿时没话说了,只一个劲儿地在心里呐喊着,当然,他也不信过个两三年这大爷就能把油烟机给留下,就按着厕所内外的热水器和洗衣机来看,没用到“上不了台面”的程度,那大爷是不会把油烟机留给租客的。 看了一圈儿后,汪嵩纳闷地挠了挠脑壳,寻思着这房如果是给自己看的话,那倒也行,只不过这里面啥啥都没有,回头要是找室友的话,难不成还得自己添家具吗? 第五十一章 家徒四壁二 还是先问问价再说。 汪嵩想了想,招呼小李一起过来后,对着老大爷笑道: “您这屋子的采光还是不错的,东西两向的房子就是这点好,哪哪都是光,不过就是家具有些少了,不知道如果要租的话,您能不能再给添点,起码油烟机还是要有的,否则到时候弄得满家都是烟,到最后墙都要黄掉。” 汪嵩说完,那大爷还没说话,小李却是一愣,挺奇怪地问汪嵩: “诶?哥,不是说先给姐看吗?” 汪嵩也被小李的这句话给整愣了,他扭头奇怪地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卧房: “是,我是说先给她看来着,但她要租的是套一啊,你这……是个套二吧?” “啊,”小李反过味儿来了,一乐,“是,姐是说要租套一,刚刚我也跟姐解释过了,因为这个房子特殊点,楼层高,再加上家具确实少,所以价格比周围的套一都要便宜点,不过哥你要是想跟人合租的话,我也给你推荐这套房,到时候你先租着,然后添点家具再往外租,绝对比你去租别人的单间要便宜,或者你直接跟姐租一块,也是蛮好的,反正现在有些群租房都是男女混住的。” “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汪嵩也明白过来了,起先听着小李的建议觉得还挺可行,但仔细想想,这屋里缺的可不止是一张床那么简单,真要找人合租做二房东,那可是啥都得添,自己兜里就那么几个子儿,只能勉强把房给租上,剩下的“启动资金”可上哪整去,汪嵩接着听到小李说让自己跟龚玉合租,头顿时摇成了一个拨浪鼓。 “诶,不行不行,除非万不得已或者本身就是情侣,否则男女合租还是要不得的,再说了,同事也最好不要住在一起,上班的时间天天见,下班总要留有空间,这样吧,我说的话还是算话,咱先紧着龚玉来,我可以往后等等,诶?龚玉跑哪去了?” 汪嵩左右扭头不见人,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就看龚玉从阳台那边冒了个头出来,满脸兴奋地招呼着汪嵩: “诶,兄弟,这阳台的景儿不错诶,你过来看看。” 汪嵩刚想说“看什么看,赶紧过来租房才是要紧”,旁边的老大爷却乐呵呵地伸手示意汪嵩上阳台那边去。 “诶,走吧走吧,小姑娘还是有眼光的,阳台那边的景色确实不错,咱们去阳台看看,到那边聊也是一样的嘛。” 汪嵩没法子,只得往阳台那边走去,到了阳台,汪嵩顺着龚玉的手指向西看去,就看天边的夕阳挂在一溜薄薄的云下,晕着太空呈现出渐变的红来,红色跟原有的蓝各分一边却又互相胶合,让边界呈现出精彩的中间色。 人若累于生活,难得有心看一回夕阳。 “嗯,挺好看的,”汪嵩叹了口气,却没像龚玉一样有多少喜悦,他拽过还在兴奋的龚玉,示意她正事要紧,“你要是租下这个房子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看,现在先聊正事,晚上的时间宝贵,就算你闲得没事,人家小李还想着回家休息呢。” “没事没事,你们慢慢看,我不着急的,这就是我的工作嘛。” 小李在一旁接话倒快。 “哦,我明白,”被汪嵩说了一顿,龚玉倒没坏兴致,还是挺兴奋地转了过来,直接表达了自己对这个房子的喜欢,“我觉得这个房子还是挺好的,空间大。” 啥都没有,那可不是大么? “还可以‘登高望远’,景色也挺好的,以后可以在阳台上摆个躺椅和小圆桌,喝喝茶,吃吃酒,再光线也好,能养一堆花。” 这可是七楼啊,能不高嘛…… “还有厨房,可以自己做个饭吃。” 没有冰箱和抽油烟机,你菜往哪放,烟往哪抽? “还有俩卧室,等回头在小卧室这边再添一张床,回头朋友来了也方便。” 想的倒挺齐全。 “不过我自己住这么个大房有点浪费了,诶,汪嵩,你不是想合租吗?你要是想租这儿的话我就不跟你抢了,我自己住个套一也就够了。” 听着龚玉这么说,汪嵩停下了内心的吐槽,说实在话,他刚才转完这一圈后,心里已经把这房给向后搁置了,不过他还是想问老爷子一下租金到底多少钱,毕竟眼前这位大姑娘可是表现出了实打实的兴趣。 “我不着急,我是想着合租来着,合租的房还是挺是多的,自己住的房少,还是你先来吧,”汪嵩抓了抓脑袋,转头问大爷,“所以大爷,咱这房到底租多少钱?” “呵呵,看好啦?看好了就租了吧。” 老爷子脸上的笑打三人进门起就一直没下去过,听着汪嵩终于问钱了,便赶紧伸出两个指头来: “我这大套二就租2350,多一分都不要你的,怎么样,便宜吧?” 老爷子话刚说完,旁边的龚玉“哇”的就咋呼开了,汪嵩刚想扯她一下,却还是晚了一步。 “哇塞,套二才2350?是真不贵啊!这附近的套一都得2100到2300了吧?” 龚玉乐得像是已经捡到了便宜,汪嵩在旁边暗叹一声,心道,完了,这价没法讲了。 “是吧?我也就是想着你们这些刚毕业的孩子都没钱,所以我也不能要的太贵,哎呀,年轻人都不容易啊。” 老大爷一脸慈祥地看着龚玉,说的话也让人心窝暖暖的,看起来超级贴心的1。 “哈哈,大爷是好人。” 龚玉抓紧时间拍两下。 眼看着两人就要奔着一锤定音去了,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大爷的手机来了个电话,趁着老爷子接电话的工夫,汪嵩赶紧把龚玉拉到一旁。 “兄弟,我跟她商量一下哈。” 汪嵩示意小李给他俩让点空间出来,小李倒挺识趣的,扭头回到客厅去瞎转转,反正只要汪嵩他们从他手里租房,人家想怎么商量都行,就算想着讲讲价,把房租给讲低点,那他拿到的中介费也不过就低了几十块钱而已。 等到小李走后,汪嵩问龚玉的第一句话就是: “这就看好了?” “昂,我觉得这房挺好的,要不你租了吧,我自己住着太浪费。” 龚玉想了想,觉得汪嵩可能也是想租,方才顾着自己是女生所以他也没好意思抢,不过龚玉倒是对这个房挺满意的,虽然地理位置和楼层都高了点,但她方才查过了,再往坡上走一段就有一个公交站,有趟车是直奔着公司方向的,倒也方便。 “不不,你不用顾忌我,你想租就租,就算你不租,这房我也是不要的。” 汪嵩直接表明了自己不租,他这样一说,龚玉就觉得自己可能是想错了方向,这伙计从一开始就话里有话,好像是劝自己也不要租的意思。 “嘶……” 龚玉对他喜欢搞铺垫的说话方式感到着急,知道他接下来还有话说,怕他还要扯一顿再切入正题,自己便索性问了出来: “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就直接说,为着我好的话也用不着不好意思说。” 第五十二章 算账 汪嵩对龚玉的急性子也有点无奈,他感觉两人的对话总是不能和谐地进行下去。 “行,那我就直接点,”汪嵩呼了口气,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我就把我看到的问题跟你说一说,只是建议啊,租不租在你。” “啊,赶紧的,你再磨蹭一会儿,那边大爷的电话都要打完了。” 龚玉说着还探个头去看了大爷一眼,发现大爷在厨房不知跟谁聊得正欢,而小李则坐在那个晃晃悠悠的椅子上摁着手机,看着也是正在聊天的样子。 “好,三点啊,第一,我刚刚跟那个大爷聊了两句,大爷说他那边的新房还欠着贷款,家里的小子念的还是艺术学校,那可是个烧钱的地方,这大爷去年才刚退休,虽然学校职工的退休金还可以,但架不住花钱的地方多啊,所以他这算是以房供房了。” 这第一点汪嵩就说了这么多,听得龚玉一阵乐呵。 “行啊,打听得够全面的啊,不过以房供房还是挺常见的,平头百姓买房哪有不贷款的,这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就在于,这大爷肯定会把钱看得很重,到时候一块一块地跟你算都有可能,你看他这房,稍微多点家具就能租个好价钱,但他连个破衣柜都不舍得弄,单等着租户布置,我刚刚听他说,外面的那张写字桌还是之前租房的一个学生买的呢。” 汪嵩想了想屋子里的那些东西,接着又补充了两句: “还有那些剩下的家具,可都有年头了,说不准哪天就坏给你看看,你又不是个仔细的人,坏在你手里的概率还能再大点,还有这个地板,你自己看看已经碎了几块了?回头再踩两脚,它还得碎,像何种情况本来是该算在正常损耗里的,但按照那大爷过日子的这个仔细劲儿来看,你说到时候这个修、换家具的钱是谁出啊?” “嘿,说家具呢,怎么还挂我一下?” 龚玉原本听着他分析得还挺有道理,刚想着点头应和一声,没成想还被汪嵩给埋汰了一顿,顿时就给气乐了。 “刚还想夸你想得周到,这还没张嘴,你就又来膈应我,不过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其实我下午在网上做过功课了,说是日常损耗都该算房东的,故意损坏才让租客赔,没事,到时候好好问问那个大爷,我觉得老人家不至于还在这上面跟我抠钱。” “那可说不准。” 汪嵩一耸肩。 “行,第一点我记住了,说第二点。” 龚玉催着汪嵩赶紧把话说完,毕竟老爷子的这通电话可不知什么时候就打完了。 “哎呀,着什么急,就我的这些顾虑在人家房东面前说也是没啥问题的。” 汪嵩摆了摆手,示意龚玉别慌,他伸手拉着龚玉往窗边带了带,然后指着楼旁边的大马路说: “第二哈,你刚刚光顾着看景了,你怎么不看看下面,就这坡,说是纵贯校园可一点都不夸张,而且这房子还在七楼,你每天上下班的你累不累啊?” 龚玉没想到这家伙的关注点居然这么分散,好吧,是全面,她挺郁闷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问汪嵩: “我去,你还真是观察细致哈,让你看看夕阳你丫居然去看大马路?不过这个不算问题啊,我刚刚查过路线了,这楼下有公交站,也不用非得腿儿着爬坡吧。” “巧了,我刚刚也查过,”汪嵩晃了晃手机,“就只有588号公交是走咱公司的路线,十分钟一班,如果早晨你错过了一班,就至少要再等十分钟,万一哪天上班点堵车,哼哼,那你铁定迟到。” “诶不是,”龚玉无力地继续拍着自己的脑门儿,“怎么在你这我又是忘东西又是迟到的净是倒霉事儿啊?诶诶,你这都是特殊情况,一般可没那么惨。” “nonono,”汪嵩直接摇了摇手指,“这不是特殊情况,这是以后你要过的每一天,是可以预见的日常。” “我的日常没那么惨,”龚玉还是坚持着,“行,这点你提出的没问题,但我可以反驳你,好了,这条过,最后一条。” “行,你租房,你说了算,咱说最后一条。” 汪嵩也不打算跟她纠结,反正自己只是个提建议的人,听不听以及听后怎么判断还是龚玉自己的事情。 “最后一条就是,”汪嵩说着,突然跟抽风一样回身用双臂对着身后的屋子轮了好大一个圆弧,直接就把一旁准备认真听建议的龚玉给吓了一跳,“姐们,你睁开眼看看,这就是家徒四壁啊,剩下的可都得自己买啊!” “我去!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抽风?” 龚玉捂住“砰砰”乱跳的小心脏,以防它顺着窗蹦出去。 “可是他这个房租确实便宜啊,刚刚说了嘛,这周围的套一最低也得2300了。” “那人家是拎包入住,啥啥都得有,最起码冰箱衣柜可都是标配,啊还有,尤其是抽油烟机!再说了,你就自己一个人,住个套二跟住套一有啥区别啊?这可比2300那种全套的精装房还贵50呢,你要租个像这种房一样的空壳子套一,那2100可能都用不上,撑死了2000,你到底咋算的账?” “照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不过你好像对这家没有抽油烟机的怨念很大诶?” 龚玉疑惑地挠脑壳,又开始歪重点。 “确实大,再加上冰箱,我觉得这都是居家必备的家具,因为我不喜欢吃外卖,还是希望能自己做点,咱公司可是只管早午饭,晚饭还是要自己来的,难不成你还真的天天晚上吃外卖啊?” “其实……倒也不是不行”,龚玉听后竟然还犹豫了一会儿,伸手继续挠脑壳,“不过我刚刚听见大爷跟你也说了,做饭的时候开窗就好啊,那不比油烟机还散烟?” “……” 汪嵩突然不知该怎么跟龚玉解释了,他学着龚玉挠脑壳,最后无奈地得了个结论: “你在家肯定没做过饭。” “那确实。” 龚玉也学着汪嵩耸肩,但她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汪嵩不想租,因为如果就像小李说的那样的话,汪嵩做个二房东那将是稳赚的事情,这也就是龚玉自己不想跟别人一起住,否则她也想试试做二房东是啥感觉。 龚玉把这事儿问了汪嵩,哪知汪嵩听后冷笑一声: “哼哼,你也真听他忽悠,二房东真这么好当的话,他自己早就把房给租下来了,轮不到我的。” “呃,你这么一说,倒也是哈,为啥?就因为没家具?添点就好了嘛,反正两三……呃……” 龚玉刚想说反正一两年肯定能回本,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他俩现在的工作还不知道被安排在哪里,就算还被安排在总公司,谁又知道能待上几年呢,汪嵩又不是专门干二房东的,哪能有时间、钱以及精力在里面瞎折腾,别说回本了,到时候会不会赔钱都难说,住房可从来都是个麻烦事儿。 “你先别说回不回本的问题,就光说一开始的钱我去哪整,就算我按照最便宜的家具来买,那也得好多了,要是真弄成租房简易款的那种,人家来合租的人也不会买账,租金根本提不上去,到时候家具是我买的,租金还跟外面一样,搬家的时候还得想办法把家具都带走,我累不累啊?” 汪嵩开始一本正经地跟她算账,左一笔右一笔地算过去,直接就把龚玉给算晕了。 “停!别算了!”龚玉觉得自己的脑子直抽抽,赶紧伸手喊“咔”,“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不合算,唉,我承认我自己想的就是少,而你想的比较全面,这样吧,我现在脑壳疼,所以我得打电话问问我妈。” “你脑壳疼,所以你要打电话问你妈?” 汪嵩一字一字地重复着龚玉说的话,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语言逻辑上的错误,他刚想从鸡蛋里挑下骨头,龚玉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掏出手机立马就给自己的娘去了个电话。 龚玉打电话的时候也没走开,甚至有时候还把手机的话筒朝着汪嵩的方向偏了偏,汪嵩光听着龚玉她妈妈在电话里左一句“在学校里啊”右一句“那挺安全的”,远隔三百多公里的小老婆儿就着龚玉的描述好一顿分析,最后汪嵩听到了龚玉他妈妈给出的结论: “那就租吧,回头妈给你买个小冰箱凑合着用,冰箱还是要有的嘛,楼层什么的倒无所谓,你个小年轻还怕爬楼么?你不最爱徒步么?爬爬楼怎么了?” 龚玉一听她妈让租,顿时笑开了眼,还示威似的朝着汪嵩抬了下下巴,汪嵩倒是无所谓,反正一开始就说了只是提些建议,既然人家亲妈都说能租,自己还乐得省事,接下来就能找自己的窝了。 龚玉挂了电话的时候,那边老大爷似乎也打完了,汪嵩趁着老大爷还没过来的时候悄悄地叮嘱了龚玉一声: “诶,一会儿我跟他讲讲价,你别说话啊,也别在旁边表现得非此房不租一样,我看你那个傻劲儿我都着急。” “哦,嫌我笨了呗。” 龚玉无所谓地应下,大概是那时候少年不挣钱,所以不知道钱有多难挣1,在她心里,每个月比套一多的那一两百几乎都不算钱,毕竟偶尔开开荤也得那么个数呢,这钱平均到每个月里,究竟哪里贵了? 注1:这应该算个常用句子了吧,我查了一下没查到最开始说这话的人是谁,这里标注引用。 第五十三章 傻子 “诶,小姑娘,刚刚听着你是在给妈妈打电话吗?” 大爷看着两人往自己这边看了,自己便慢悠悠地也走了过来,人还没到,话却先问出了口。 “啊,刚刚跟老妈打电话说了下情况……” 龚玉刚准备说话,就被汪嵩偷偷给扯了一记,好在大爷还没到跟前儿,所以也没发现他俩的小动作。 “刚刚我妹给我姨打电话问过了,说是学校里肯定没什么安全方面的问题,这还是挺好的。” 汪嵩在一旁接上话去,直接把自己安在了龚玉他哥的位置上,省得待会儿自己帮龚玉讲价的时候给别人自己多管闲事的话头,只是他这话一出,一旁龚玉和小李的表情俱是一僵,龚玉“僵”是因为觉得被汪嵩占了便宜,小李“僵”纯粹是因为想笑又不能笑,他自然知道汪嵩跟龚玉只是同事罢了,这个在下午跟汪嵩通电话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知晓,没成想现在这人当着自己的面还能编瞎话,当然,客户是上帝,只要自己能拿到中介费,客户爱咋咋地。 小李在老爷子身后不动声色地扭头转向一旁,光扭头不够,他还伸手一个劲儿地抹着自己的脸,看着就跟要控制不住了一样。 汪嵩自然也看见了,但他还是硬是把瞎话给编了下去: “但我姨说这房租也还是不便宜的,想着咱这边能不能给省省,毕竟回头还得我们自己添家具,花销也不小啊。” “诶,”老大爷一听要讲价,顿时不乐意了,“我这房子已经很便宜了好吗,就咱旁边的那户701也是租给别人住的,那家住的还是位年轻的教师呢,他那个房东昨天还跟我说要把房租给涨到两千五,你这一对比,我这房租已经很便宜了。” “那701的家具肯定是全的吧,”汪嵩好声好气却一点没跟大爷客气,“您这房子的家具如果也是全的话,那我二话不说也租了,毕竟不用自己添东西,方便,找室友也容易,要不这样,房租您不想降也行,要不您给添点家具?冰箱最起码得有吧?那种简易的小冰箱就行,也不贵,您给添一个,以后租给别人也方便。” 汪嵩都没好意思再把抽油烟机给挂到嘴上,虽然他觉得那个玩意很有必要弄一个,但按照大爷这种啥都不想出光想出个房的态度来看,他觉得冰箱也着实够呛能要下来。 果然,大爷听后笑了一声,反过来回了汪嵩一句: “这样,小伙子,你把房租给到2400,我给你添个小冰箱。” “嗯?”汪嵩特想把此时满脑子的问号给直接挂到脸上,“这大爷厉害哈,这不是用租户的钱给自己买冰箱么?” “大爷,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那我还不如自己添呢。” “那你就自己添嘛。” “得了,这大爷果然比我会绕。” 汪嵩在心里默默地翻着白眼兼吐槽。 汪嵩的脑瓜子在此时跟渲染效果图的电脑一样飞速地转动着,转得“嗡嗡”的,眼瞅着就快发热炸盖儿了,这时一旁的龚玉到底是没憋住,一听着两人因为一个冰箱争来争去的,又听着房东说要涨房租,她心里顿时着了急,再加上方才在电话里她妈妈说过要给她添个冰箱,龚玉顿觉没意思,自己买就自己买嘛,买了以后东西是自己的,用着还方便,难道还买丢了不成? 所以说汪嵩嫌弃龚玉笨还真是没冤枉她,以后龚玉换房子时费的劲儿,全是丫的今天脑子里进的水。 “诶,我说哥,”初显傻劲儿的龚傻子开始发话了,“不就一个冰箱吗,别争了,那个我自己能买,但我也想问问,咱能给添个衣柜吗?这连衣服都没地方放还是挺麻烦的。” 汪嵩在龚玉开口的瞬间就转过头去瞪她。 “不是让你别说话吗!” 汪嵩还算大的眼睛里明晃晃地溜过这一句话,一听龚玉说要自己买冰箱,他的眼又瞪大了一圈。 “是别人买的冰箱不好用?还是自己买的冰箱不够沉?你丫就不能想想以后搬家会有多费劲吗?” 汪嵩简直被这个傻子给气死,心里顿时开启了暴风吐槽模式,但他听着龚玉还知道自己要衣柜,便寻思着可能这姑娘是真不喜欢屯粮做饭,所以在她的心里衣柜才是必需品。 “倒也不是特别傻。” 这个“皇帝不急太监急”里的“太监”才刚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张口帮着龚玉一起要衣柜,就听大爷又在那绕上了: “哎呀,衣柜那种东西,去淘宝买一个嘛,现在淘宝上什么东西都有,你去淘宝买个牛津布裹着的那种简易衣柜多好,将来搬去别的地方也方便带走。” 这话说的,汪嵩只能感慨一声“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汪嵩刚想接话说“别人家一般都有”,就听龚玉在一旁恍然道: “哦,说的也是。” 得了,汪嵩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汪嵩今晚本来做好了连看几家房的准备,因为他想的是姑娘一般都比较仔细,喜欢货比三家地看一看,没成想到了龚玉这儿一家就给搞定,倒真是省事,眼看着龚玉跟大爷俩一言我一语地就这么敲定了,因着龚玉这边手上还没钱,便先交了个定金,只等明天她妈妈把房租打过来后,再把剩余的钱和合同一起补上。 老大爷可能也没想到今天这房看得这么顺利,欢天喜地地就把钥匙给了龚玉,嘴里乐呵道: “来,小姑娘,我相信你的人品哈,这房你就先住一晚,咱合同上的日子从明天开始写。” 龚玉也乐呵呵地把钥匙接了过来,一个劲儿地跟房东说“放心”,汪嵩看着那傻子,却想着这房子也没啥不好放心的,所有的家具都旧到没有了被偷的可能性,就连客厅里唯一的那张还像点儿样的写字桌看着就老沉的,就算给三个龚玉一个晚上的时间都够呛能把这桌子给搬到楼下去。 老大爷拿着定金走了,剩下三个人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呃,不好意思啊,嘴没闭得上,”龚玉看了看汪嵩的脸色,后知后觉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坏事了,“其实……我还是觉得这房挺值的……起码安全不是?” “哈,你用自己的钱租房,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过了,我只是帮你把把关而已,”汪嵩耸了耸肩,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行,既然都定下来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还得跟小李去租自己的房呢。” 汪嵩说着就要跟小李一起走,龚玉赶紧拉了屋里的电闸也跟了出来,说这屋里什么都没有,锁也没换,所以她还是得回小姨家住一晚。 三个人是打小李所说的另一个校门出去的,站在大门口再向坡下一眼看去,恍惚间就感觉这坡简直长得没有尽头。 “好了,你们去看房吧,我要上去坐公交了,兄弟,你的中介费得明天签完合同后再给你哈。” 龚玉跟两人说了一声,小李听后连连摆手,说自己明晚也会过来跟着一起签的,汪嵩在一旁想了想,也跟龚玉说道: “你也别嫌我多管闲事,只是我看着你这傻劲儿就觉得郁闷,明天签合同的时候我也得过来一趟,替你老妈帮你看一下。” “呦呵,求之不得啊,大哥好人呐,”龚玉听后瞪了眼,却一点没拒绝,只是她还是疑惑道,“这定金都交了,合同也是人家中介的固定模板,这有啥好看的?” 汪嵩还没说什么,小李却在旁边赶紧接上话: “要看的,最好还是找个明白人跟你一起看看,模板是固定的没错,但有些事情你可以跟房东额外约定一下的,这个可以一起看看,自己的权益一定要维护好。” 汪嵩在一旁“啧啧”地夸了小李一通: “啧啧啧,看看,大中介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起码不乱坑人。” “那是。” 小李骄傲地甩了下脑袋。 跟龚玉分道扬镳后,汪嵩直接跟小李商量了一下看房的范围,他对这个大坡可真是从心底里打怵,要是让他天天爬这个坡,那不到俩月这人基本就得半残,而且坡上坡下虽有只一条街之隔,坡下的公交班次可比坡上的要多了去了,所以汪嵩就让小李把看房的范围往坡下圈了圈。 “行,我有数儿了,哥你是整租和合租都可以的是吧?” “对,你有觉得合适的房就带我看一下吧,不好意思啊兄弟,耽误你的休息时间了。” 汪嵩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不过说实在的,就租房而言,龚玉租个房才花了两个半小时不到,速度也着实可以了。 “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是干这行的,你们不来租房,我挣什么钱?” 小李对刚刚成了一单这事感到特别兴奋,连带着一天下来的疲乏劲儿都消了不少,看着倒比方才费了一番心思的汪嵩还要精神。 “走吧哥,下面确实有个小区有挺多房源的,我刚刚看你不是很喜欢老房子,那个小区挺新的,就是房租能比这边稍贵点,但是我保证里面每一个房源都达到了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的程度,如果你觉得整租贵的话,合租也有很多,而且那边房东都比较信任我们,我们手里都有钥匙的。” “行,走吧,先去看看。” 汪嵩觉得小李还算靠谱,就点头同意了,两人正在往坡下走的时候,汪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琢磨着来电话的应该是黄茜,把手机掏出来后一看,果然是。 第五十四章 齐整 “诶,茜茜,怎么这个时候来电话了,店里不忙吗?” 汪嵩听着那边的音乐舒缓,觉得心里顿时宁静了不少。 “嗯,还好啦,我临时叫了两个小姐妹儿过来暂时帮我的忙,现在得了闲,自然要打电话关心关心你啦,怎么样,房子找好了吗?” 黄茜的声音听起来是蛮轻快的,看来今天确实没累着。 “还没呢,”汪嵩想了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今天是先给同事看的房,同事刚才把房租好了,接下来就去看我自己的。” “哦……” 黄茜这一拖声,汪嵩就知道她接下来想问什么。 果然,黄茜问道: “男的女的啊?” “女的,跟我一样,都是刚到公司的,我怕她一个姑娘家的晚上看房不安全,所以就约着一起了,放心吧,她小眼圆脸的,一点都没你好看。” 汪嵩倒是坦诚,老实交代不说还把龚玉给拖出来损了一顿,心里则不断地跟龚玉道着歉: “哎呀兄弟,对不住啊,我女朋友疑心重,拉你出来挡挡箭。” 汪嵩这一说,直接就把黄茜跟小李一起逗懵了,嗯,不是逗乐,是直接都给整懵了。 黄茜懵的是自己的这个男朋友怎么这么上道,都不用逼问就老实交代了? 小李则满脸的问号,就想问问汪嵩难道撒个慌都不会么,又不是真有猫腻,来个善意的谎言有什么难的? 这下黄茜算是放了心,坡有多长两个人就腻歪了多久,等到汪嵩终于放下了电话,一扭头就看到小李满脸羡慕地在一旁欲言又止。 “呃……恶心着你了,哈哈,我这是刚谈上的对象,还在热恋期呢?” 汪嵩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反省自己刚才有没有说太肉麻的话,小李听后却还是那副急吼吼的样子,看着一直是有话想说的样子。 “不是哥,肉麻是正常的,但我就想问您一句,您看过牛莉和郭冬临演的那个小品吗?” 小李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啊?说这个干嘛?”汪嵩茫然地看着小李,想了想,“他俩合作过的小品可多了去了,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那个……《善意的谎言》!” 小李想了半天,最后笃定地说了这么个名儿。 虽然这哥们儿最后说的还是个错的小品名,但汪嵩顿时明白他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哥们,我觉得你想说的应该是那个《一句话的事儿》。” “对对,就它,我记错了,”小李一拍大腿,“不是我多嘴啊哥,我觉得你刚才其实完全没必要告诉你的女朋友你是在跟女同事一起看房,反正你身正不怕影子斜,直接说个男同事还省事儿,那多好。” “唉,兄弟,”汪嵩想了想,寻思着自己跟这哥们看的到底是不是同一部小品,“我就问你一句话,小品里面光头大哥撒的谎最后是不是都被拆穿了?” 小李一下被汪嵩给问在了那里,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 “兄弟,我也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我个人觉得那个小品表达的意思是在劝人们不要撒谎和互相猜忌,当然,我知道你只是在开玩笑,但我还是觉得,如果这个男人是像某些新闻里的那些丢了工作的人一样,因为害怕家里人担心而撒谎,那我敬他是条汉子,但如果打着‘善意的谎言’的幌子来忽悠自己的女朋友或者媳妇,那这人十有八九都是拿人当傻子的憨批。” 汪嵩本想着改善一下气氛,没想到他心里自以为是在调侃,脸却板得一本正经的,这话说完后,小李脸上的表情便更尴尬了,好在人家不但心理素质也很有眼色,一觉得这话题选得不对,便立马想着换话题。 “对,哥你说的对,”小李赶紧把“马屁”直接拍在了汪嵩的头上,然后找了个看似跟话题有关其实又已经完全跑题的话头出来,“诶,不过刚刚听你那意思,你女朋友是不是可漂亮了?” “哈哈,还,还行吧,”汪嵩替黄茜谦虚着,“就是个儿挺高的,人挺苗条的,眼镜挺大的,声音也挺好听……” “……” “这位兄弟我怀疑你是在炫耀。” 小李面无表情地腹诽着,不过两人就这么聊下去,总算是把刚才的那茬儿给闪了过去,两个人聊着还算愉快的话题,很快就到了小李说的那个小区前,说实在的,两个小区间只差着一条街的距离,但汪嵩却觉得自己一下就从从老城区过渡到了发展新区。 这小区着实是不小的,而且都是高层,汪嵩看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以年轻人居多,想来也多是租客。 “走,哥,这边,我先带你去看个套一,”小李招呼着汪嵩往右边走,“是这样的哥,我套一只带你看一间就行,因为这边的房东都挺有钱,所以每个房的家具都是全的,价钱也基本都是统一价,你看一间和看十间没什么区别,但我先不跟你说价钱,你先看房好吧?” “行啊,没问题,不过你怎么还整得神秘兮兮的?” 汪嵩跟着走还不忘吐槽。 “哈哈,还不是怕你一听价钱就跑了,”小李倒是直接,“不过哥我跟你讲,这里的房子就值个好价钱,你先看,看完了以后再决定租不租,不租也没关系,就当我陪你跑了一趟。” 汪嵩一听乐了: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有数了,行,走吧。” 小李带着汪嵩进了小区最里面的那栋楼,汪嵩问他不是所有的房都一样吗,怎么不就近找一栋楼看一下,小李答曰: “这栋离海最近。” “哦吼,”汪嵩顿时兴奋了,“原来还是海景房。” “那可不?”小李一抬下巴,就好像将要看的房是自己的一样。 这边的房子是一梯n户那种,共有27层,小李带着汪嵩乘电梯直奔着25层就去了,出了电梯,两人过了几个门就到达了目的地。 “咚咚咚。” 小李敲了三下门后才用钥匙将门打开,汪嵩倒没觉得奇怪,因为当初第一次在旅游住酒店的时候,他的导游就说过,进空房前一定要敲三下门,甭管里有人还是有鬼的,权当给对方提个醒。 “嚯,”汪嵩才刚进门打量了一眼便发出一声感慨,“够齐整的哈,这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样子嘛。” “是吧!” 小李分给汪嵩一双鞋套,然后直接把汪嵩给引到了卧室里。 “来哥,这回咱们再看一次夕阳。” 小李笑嘻嘻地指着窗外。 只是夕阳片刻即逝,现在窗外哪还有点天然光亮,灯光辉映反倒使窗外亮如白昼,好吧,并没那么夸张,起码是把海岸一线给勾勒出来了,连带着下面那一座正对着墨色海域的神像都被那烘托得更加威严。 第五十五章 终于租完了 汪嵩入神地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 “难怪,你非得带我上来看看,就这种房子,还真没几个人能拒绝得了,说吧,租金多少,三千几?” 汪嵩叹了口气,又开始在自己的指头上掐十字。 小李笑嘻嘻地伸了三个手指头出来: “没有三千几,就三千整,而且哥,我跟你打包票,这个房就得这个价,我们既不会上提,房东也不肯讲价,人家就是一口价,这一片但凡有讲价的空间,我们自己当中介的肯定就顺便租了,毕竟谁不喜欢海景房呢?” “嗯,我明白,就得这么个钱。” 汪嵩说完后,俯瞰了那神像好久后才不舍地将目光收回,看向小李时却没怎么犹豫地摇了头: “太贵了,租不起,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片儿的大户型合租也比其他的地方贵吧?行,你推销得很成功,我就在这个小区找合租了,就找主卧,主卧一般多少钱?” “哈哈,”小李一乐,冲着汪嵩竖起了大拇指,“哥你是真的聪明,有有有,主卧有很多,不过也不用非得是主卧,这边屋子的户型都是双南向,次卧也可以。” “不,就要主卧,主卧有阳台,龚玉不是说了嘛,种种花,喝喝茶,吃吃酒,小日子就滋儿的很。” 汪嵩学着龚玉那个夸张的样子,看得小李差点笑开花。 “得得得,你俩都有情调行了吧,走吧哥,前天有一主卧才刚空出来,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汪嵩闻言从飘窗上站起身来,感慨地打量了一眼这间套一,真棒,要是以后能有这么栋房子,户型就是再小点他也愿意啊。 这一个单元的户型都是套一,套二套三的大户型都在其他单元,小李跟汪嵩坐电梯时突然感慨了一声,早知道龚玉那么喜欢看景,自己就该先带着她来这边看看,说不定那姑娘一冲动就把这边的套一给租了呢? 小李认定龚玉是看中了那个房子的大阳台。 “不,你想岔了,”汪嵩却明白龚玉租那个房子并不是因为景好,“相比较这种一梯多户而且走廊还黑黢黢的高层,她妈妈以及她自己绝对更喜欢并列两户的位于学校里的老房子,因为安全,安全才是一个姑娘最看重的点。” “哦对,”小李点点头,恍然道,“看着那个姐还挺彪悍的,倒忘了她本质上还是个姑娘。” “哈,”汪嵩乐了,“我明天要是把你说的这话告诉她,她能一拳捶死你。” “别别别,哥还是别告诉她了,饶命,饶命,不过说实在的,这大学附近的治安都没啥问题,这个小区旁边就有这一片的派出所,没有人会想不开在这附近犯事儿。” 小李笑嘻嘻地告饶。 “那她也不会租的。” 汪嵩打了个呵欠,低头看了眼手表,唉,八点了,也不知道九点能不能看完,这样自己还能坐着公交回旅馆。 “为什么?” 小李问道。 “因为2350还在她的预算范围之内,3000则属于严重超支,所以她不会租的,傻不等于败家。” “哦。” 小李带着汪嵩来到了一户套二门前,进门前,小李跟汪嵩介绍了一下这个房子的租住情况。 “哥,这是间套二,主卧是前两天刚空出来,属于转租,租期还剩下一年零俩月,这事儿前租客已经跟房东打好招呼了,合同可以重新签,你放心就行,然后次卧住了两个男生……” “你等会儿!次卧,俩男生?几张床啊?” 汪嵩听着听着,突然就惊了,那感觉就像自己即将进到新大陆一样。 小李一愣,等明白过来汪嵩的意思后随即狂笑出声: “哈哈哈!不是哥,你想啥呢?就是俩同事合租而已,虽然合租相对于整租已经省了不少钱了,但也不是所有人的家庭都算小康,所以……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讲究‘住’的,有的人只希望能在晚上就近有个地方休息就行……” “哦,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能理解,但套二的空间让三个大老爷们儿来住……唉,倒也行吧,反正我东西本来就不多……” 汪嵩耸耸肩,觉得自己可以看一下。 “不过这样的话租金会便宜点吧?” “会,”小李赶紧点头,“虽然人家俩人住了一个卧室,但这样相当于公共空间被压缩了,所以主卧的租金比其他房子便宜了三百,每个月,就是月租1600,这边套二平均租金在3500左右,一般主卧1900,次卧1600,这家相当于倒过来了,次卧每月1900,由两人平分。” 小李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数字出来,这也就是跟汪嵩算账吧,要是这会儿是跟龚玉那个“数字白痴”讲,估摸着她半天都转不过弯来。 不过汪嵩显然也有点被转晕了,小李说完后,他先是迷糊道: “那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不直接住主卧呢?” 还没等小李回话,他便自己想了想,随后回过味儿来了,接着一拍脑门就骂自己笨: “哦对对对,是公共空间被压缩,他们要是住在主卧的话,也照样得给次卧让利,是我晕了。” 小李看着汪嵩自己一来一回地自个儿就琢磨明白了,觉得省了事,索性多念叨了两句: “哥,这么租的话肯定是没两人住得那么自在,但租金一年下来能省3600呢,而且还是海景主卧,我也是看着你人比较随和,事儿少,所以就带你过来看看,你想租就租,不想租咱就找正经两个人住的那种。” “行,”汪嵩拍了板,“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钱才是王道,只要看着还行,我就租这间了。” 小李闻言便先敲了三下门,屋里没人,想是那俩人上班还没回来,小李便自己开了门,一进屋,汪嵩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味道直冲门面,这味儿说是方便面味儿吧还有点臭,最重要的是辣眼,汪嵩寻思着这俩人不会刚在屋里吃完宋小宝的“辣根海参面”吧? 嗯,不对,这俩人明明不在家…… “哥,咱就只能在公共空间和主卧看看哈,次卧是人家的私人空间,不能进。” 小李又将鞋套递给汪嵩,然后引着汪嵩往主卧走。 “行,我也没有偷窥癖,看人家的卧室干什么?不过你等会儿,这客厅怎么没有沙发呢?还有这些箱子,是什么情况?” 汪嵩一边往里走着一边打量,刚站在客厅就发现客厅里的其他配件倒挺齐全,茶几、电视都还还是七八成新的,只是原本该放着沙发的地方却被堆了一个个储物箱,把客厅整得就跟个仓库一样。 “哦,”小李的脸上有点尴尬,“确实是有的,只是我刚刚说了嘛,这次卧住了两个人,但房东只给配了一张床,所以他们就把沙发给搬进去当床用了。” “……”汪嵩顿觉得无话可说,“都这么,这么节省的吗……” “嗯,”小李可能也觉得这事儿不大好,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跟汪嵩打着马虎眼,“只是这边的房东都不管事的,只要不拖房租,不学哈士奇拆家,那租户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哦,行吧,反正我也不怎么看电视。” 汪嵩耸耸肩,毕竟一个搞设计的全身最值钱的家当就是电脑了,有电脑,谁还看电视。 两人进了主卧,房间跟汪嵩预想的没多大差别,甚至比套一的卧室还要大一些,阳台虽然是内包的但好在是落地窗,所以丝毫没有影响到屋里面的光线,该有的家具一应都有,而且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甚至还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汪嵩看着眼前的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鼻间萦绕的消毒水味让他忘却了刚才的“辣根海参面”。 “诶,这个阳台是共用的还是只属于卧室租户?” 汪嵩觉得这个问题要提前问好,毕竟很多合租的房子都是将阳台共用的。 “阳台是你自己用,因为次卧跟方才的套一一样,虽然没有阳台,但是有飘窗,他们有地方晒衣服,这个问题上一个租的人已经在合同里面写好了。” 小李说这话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虽说根据很多电视剧演的,一个人如果在说话的时候摸鼻子就是心里发虚,但汪嵩觉得人们对微表情的印象过于刻板,所以他并不认为小李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事的,但不知为什么,汪嵩总觉得哪里别扭。 黄茜和王哥的叮嘱还在耳边转转,虽然这间房子在他的心里已经很有吸引力了,但他还是决定再好好看看。 汪嵩去洗手间里看了看,嗯,还好,虽说没干净到哪去,但也是正常水平。 又去厨房转了转,也还行。 一开冰箱。 嚯!就是这个味儿! 宋小宝的“辣根海参面”!还是加强版的那种。 “我的妈啊,这都是些啥玩意儿啊。” 汪嵩顿时被辣得满眼泪花,光瞅着冰箱保鲜层的第一层上满满地胡乱塞着各样的蔬菜,里面的几根黄瓜已经萎缩成了干,几个西红柿已经有了明显的腐败,再其他的菜也没好到哪儿去,往下瞅一层发现那里摆着几盘并有没用保鲜膜封起来的剩菜,除了这两层,其余的三层都已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塞满,各种饭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最后神奇地变成了辣眼睛的生化毒气。 “就这么放东西,回头这饭全得串味儿啊。” 汪嵩想想都觉得难受。 “哎呀,男生嘛……” 小李表情扭曲地捏着鼻子站在一旁,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想着自己也是男生,好歹也不会把冰箱给弄成这个德行,这会儿连想跟汪嵩打打圆场的嘴都张不开了。 汪嵩没抱希望地打开了冰箱的冷冻层,好的,也是全被塞满了,甚至满到连屉子都拖不出来。 “唉,”汪嵩摇了摇头,问小李,“你说,我要是跟他们商量着让他们收拾冰箱的话,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吗?” 小李听后果不其然地犹豫了半天,然后发出了蚊子哼一样的声音: “应该……会吧……” “算了,那就是‘应该不会’。” 汪嵩替他做出了准确的回答,然后自己捏着下巴开始自言自语: “除了冰箱,其余的倒也还行,我也不怎么用客厅,只要房间是私人空间就好……” 小李一听汪嵩这话就知道有戏,赶紧又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哥,冰箱无所谓,你想想,这一年下来能省下3600呢,一个小冰箱撑死了才一千,到时候你自己买一个放在阳台上私用,多好。” 汪嵩一听这话,顿时苦笑一声,心想:“得了,所以他跟龚玉一样都得自己买冰箱呗。” 汪嵩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他的情况跟龚玉还是有区别的,毕竟自己确实是省了钱,哪怕将来在搬家的时候将买的冰箱扔在这里倒也是值当的。 因着黄茜和王哥的叮嘱,汪嵩着实在屋子里转了好久,就怕一个没注意踩着坑,不过他转来转去也没转出什么毛病来,跟小李打听上一个租客退租的原因,小李只说是对方换了工作单位,所以才提前退租。 “行吧。” 汪嵩实在看不出毛病了,想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犹豫了片刻后,便索性拍了板。 “啊。” 汪嵩轻轻地叹了口气。 “终于可以搬出那个到现在还泛着尿骚味儿的破旅馆了。” 第五十六章 来,干点活 因为晚上看房结束得还算早,汪嵩总算在十点前爬到了床上,在此之前,他已经把自己的全部行李收拾妥当,只等明早上班的时候退房。 汪嵩闭上眼前,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个宽敞的阳台。 “阳台果然有吸引力。” 他在心里感慨着。 一夜过去,天明后,汪嵩起早去前台把小姐姐给揪了起来,欢天喜地地退完房后就拎着行李头也不回地出了旅馆,等到了公司,发现高哥已经在隔间里坐下了。 “早啊高哥。” 汪嵩跟高哥打招呼,然后将行李箱推到自己的桌子底下,经过昨天中午的事情后,汪嵩的心里对高哥已然没了芥蒂,甚至还产生了些许的愧疚。 都是讨生活,一个打工的又何必去难为另一个打工的呢。 “唉,你也早。” 高哥的声音听起来没精打采的,就像被女妖怪吸了精气一样。 “怎么了高哥?昨晚上没睡好?” 汪嵩一听高哥这声音,心里还挺新奇,毕竟在汪嵩来的这两天时间里,除了被自己跟龚玉气得要死的时候,再其他时间高哥都是一副人事精英的样子,今天弄出这副模样汪嵩还是第一次见。 “对啊。” 高哥挺干脆地点了点头,摆出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倒跟昨天的龚玉很像。 “昨晚九点多,领导给我来电话,说今天让我干个新活。” “什么活儿能把你难成这样?” 汪嵩本来想说“什么活能难倒你”来鼓励一下高哥,但这话听着有点像拍马屁,不符合自己的“硬挺”的风格,汪嵩便硬生生地把话给扭回成正常的问句。 “唉,固定资产盘点。” 高哥一说完便立马长叹一声,让汪嵩看着都觉得难受得紧。 “固定……固定资产盘点?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没听过啊。” 汪嵩茫然地重复了一下,表示自己对这事儿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但身为一名合格的毕业大学生,遇到不懂的问题时善用搜索引擎是最起码要有的素质,小汪同学疑惑的同时自觉地掏出了手机,将问题输了进去。 “哦……实物清点……嗯……由固定资产管理部门、使用部门和财务部门共同盘点……” 汪嵩费劲地将搜出来的关于“固定资产盘点”的定义给塞进了脑子里,虽然心里还是一知半解,但汪嵩还是抓了一下关键: “诶?高哥,你不是人事部门的么?这事不归你管的呀。” “可不是咋的!” 高哥一听汪嵩这话,顿时就炸了,直起身子就把手里的笔给摔在了桌子上,可是也就炸了那一下,等笔掉到了地上后,这哥们儿瞬间又萎得趴了回去,嘴里无力地嘟囔着: “没办法啊,咱公司成立的时间还是短呐,部门间的工作安排并不是特别完善,鬼知道这活儿怎么就砸到我脑门上了,不过小汪,你跟小龚今天总算不用闲着了,这活还得你们跟我一起干。” “哈?”汪嵩心里一激灵,“干是没啥问题,可是高哥,我可啥都不懂啊,而且我估摸着龚玉跟我也差不多。” “没事儿~这不有你哥我呢嘛~” 高哥无所谓地一摆手,放下大话后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虽然我也不会干。” “……” 汪嵩无奈地拍了下脑门,觉得自己要是再在这公司待上几天,枯萎是必然的归宿。 没过多会儿,龚玉也进了门,汪嵩还没等着高哥发话就把今天要干的工作告诉了龚玉,哪知龚玉听后却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直接冲到了高哥的隔间里,叽叽喳喳地就开始问什么时候开始干活,汪嵩听着她说了几句“总算不用闲着了”之类的话,自个儿在外面无奈地长叹一声。 也行吧,虽然最开始这人就放下话说非设计岗不干,但眼下的这个工作看样子也只是临时安排的,有活儿干总比坐在那里闲得发慌要好。 龚玉最后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干”,得了高哥回复曰“等我整理整理表格再说”后就被撵了出来,被赶出来的人还是一脸喜气洋洋的,看着就跟大清早的捡到钱了一样。 事实证明高哥可能确实也不会干,所以才把手里的表格翻过来覆过去地给看了好几遍,汪嵩光听着他给财务打电话就有四五次,每每放下电话都是唉声兼叹气,听得汪嵩也跟着郁闷。 “我这么琢磨着这活儿肯定是不好干呐。” 汪嵩悄悄跟龚玉说,龚玉也在手机上看关于“固定资产”的相关知识,听着汪嵩叫他,便满脸茫然地抬起头来,然后冲着汪嵩晃了晃手机: “我刚刚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咱们要干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弄明白了没?” “呃,”汪嵩摸着自己后颈,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之前也看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将公司买进的各种公用资产进行统计,看看东西是否还在,然后如果没找着对应的东西,就得看它是丢了还是报废了,所有东西的现下情况都得跟表格一一对应起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哦,”龚玉懵懵然地总算懂了点,“把能找到的东西的位置给备注上,找不到的说明原因就是了,对吧?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难。” “但真做起来可就扯了淡了。” 两人正说着,高哥总算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刚一出门就甩了这么一句过来,高哥在汪嵩他们旁边的位置坐下,朝着汪嵩位置上的电脑抬了抬下巴,让两人开机登录钉钉。 “表格我已经发给你俩了,你们现在就打印下来,一人一份,拿着表格后我再跟你们说这活儿怎么干。” 高哥是端着杯子出来的,说完话就猛灌了一大口水,看着模样就躁得慌。 龚玉不会玩打印机,就让汪嵩直接打了两份,等两人把表格都拿到手后便“乖巧”地坐在那里等待着高哥的安排。 哪知在安排之前两人先被迫听了高哥的一通抱怨: “我就说这活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被扔到人事这边来,”高哥一拍桌子,张嘴就是牢骚,“弄了半天是财务那边最近的工作比较多,她们主任就跑到领导那边叫苦,硬是把着干了一半的活儿给甩了过来,你说你甩就甩吧,你甩给清闲部门不行?人事跟综合部这边本来事儿就多,还甩!真是……” “呵呵呵……” 汪嵩跟龚玉两个小虾米无话可说,只能“呵呵”地尬笑。 “而且你们看看这个表格,这一年年的,哪一年都没被整理利索过,有些东西去年就没找到,今年还得继续找,诶,龚玉,你刚刚说听起来不是很难是吧?” 高哥抱怨着抱怨着,突然就问了龚玉一句,直接就把龚玉给“吓”得一愣,这姑娘赶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摇成那样还不耽误她往外甩自己说过的话: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高哥被她这一手给逗乐了,伸手凭空抓了龚玉的脑袋一下,阻止她继续虐待自己的脑浆: “停,别摇了,又不是要批评你,我就是想把这个工作的困难程度告诉你而已,你看哈,咱这公司虽然才成立几年,但每年,哦,不,有时候几个月内公司岗位就得调动一下,各个部门说合并就合并,人员都是调来调去的,更何况这些东西,早不知道被扔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找都没地儿找去。” “嘶,这么一想的话,确实是,”龚玉恍然地“哦”了一声,抓了抓脑袋后便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找不到的东西写丢失或者报废不行吗?” “唉,我倒是也想这么干呐,问题是不行啊,”高哥长叹一声,“我说了呀,咱公司才成立几年呐?易耗品还有些便宜货没了就没了,找不着写个报废倒也无所谓,问题是有些贵重物又贵又有保修,哪那么容易就报废了?再说坏了也得有理由吧?否则谁给弄坏了不得赔钱呐?这可都是公共财产,还有丢失……把个三四千的东西给整丢了就不觉得过分吗?” “过分,太过分了。” 龚玉和汪嵩总算上了道,集体扶额的同时顿觉压力山大,两人跟着高哥左一声右一声地开始唉声叹气。 三个人缓冲了一会儿后,高哥想着自己还有别的正经事要做,便伸手敲敲桌子示意另两个人该回魂听自己布置工作了。 “呃,没事,老话说嘛,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就不信,在公司的东西就算被搬来搬去也不过是挪了个地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就丢了呢?我肯定能把它们找出来,没事儿啊高哥,你就放心干你的事就好,找东西的活就交给我俩了。” 龚玉满怀信心地打着包票,眼珠子转了转还不忘补充一句。 “反正我俩本来就闲着没事干。” 汪嵩看着高哥听完龚玉的话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自己忍不住地叹了口气,明白了高哥未能明说的话。 呵呵,傻姑娘,东西放在公司里肯定是丢不了的,但它们如果根本就不在公司呢?你就算挖到地基也找不着啊,盘点不就是为了防某些烂污事儿么,还真当为了省钱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汪嵩心里算是亮堂又阴霾了。 “还真是个烂糟事,我索性直接枯萎算逑。” 他想着。 第五十七章 让你嘴欠 高哥对着表格跟两人简单地说了下情况,汪嵩他们原本以为要顺着表格把东西重头点起,但高哥说不用,其实财务那边把能找着的东西已经全部标好了,只把剩下的那些找不着的东西给推了过来。 “他们要是敢把这些玩意儿全部扔给我,那我说什么都得上去找趟领导。” 高哥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叫嚷着。 “就是这些找不到的东西才费劲好吧?” 龚玉不会腹诽,龚玉只会小声嘀咕,还非得嘀咕到让别人都能听见。 “……” 高哥的脸顿时板得就跟墙上挂的那个小黑板一样,阴沉得黢黑。 唉,风水轮流转,前几天这位仁兄还笑龚玉和汪嵩太过冲动,今天自己就被这乱糟事儿给砸得风度全无,所以说啊,这工作上的事儿,谁也别笑谁糟心。 高哥有事出去接了个电话,汪嵩瞅着那份表格,看着高哥把剩下那些找不到的东西都给单独列出了一页,汪嵩开始一行一行地念着那些暂时失踪的东西: “三百块的热水壶……嘶,还挺贵,呃,两千块的咖啡机,我去,更贵,三千多的电脑椅?什么电脑椅三千多!打电竞的吗?” 汪嵩顿时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龚玉也在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份,看得“啧啧”有声: “就这些东西,放在办公室里都算个稀罕,居然还能失踪?啧,我咋就那么不信呢?” 两人说着说着便抬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为什么财务死活不继续查了的原因。 这不妥妥是得罪人的活儿吗! 正当办公室里一片愁云惨淡之时,圆溜溜的王哥哼着歌就用屁股撞开了门,进屋后冲着还在愁眉苦脸的两人分外嘚瑟地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啊两位祖国的花朵。” “祖国的花朵们”差点被王哥的热情给直接烤干。 “祖国的花朵一点都不好。” 汪嵩把手里的表格捏起来对着王哥抖了抖,刚说了一句就觉得怪别扭的,自己在那“呸呸”了两声,满脸嫌弃地说道: “我俩都20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花朵呢?您家闺女那个年纪的孩子才能被称为花朵。” “嘿!”王哥乐了,“二十来岁怎么就不是花朵了?正是青春无限的年纪,我奔四还自称是一枝花呢,你说说你,小小的年纪怎么就未老心先衰呢?再说了,我家闺女是花骨朵,是幼苗苗,离开花还早着呐。”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是我见识浅薄、孤陋寡闻、未老先衰了。” 汪嵩本就是在跟王哥瞎扯淡,既不走脑也不走心,就光打嘴皮子往外秃噜,要是搁在闲的时候,他能跟王哥就着“花朵”这个茬儿给扯到天上去,但眼下他手里还捏一份沉甸甸的大表格,实在没那份心思继续跟王哥俩掰扯。 王哥一看,这孩子不对啊,这心里明显是有事儿啊,再扭头看看旁边的龚玉,那姑娘更是哼哼唧唧的,整个人就差没趴在桌子上了。 “咋的了,这俩人,大清早的怎么弄成这样?昨晚租房租出问题来了?有事儿跟哥说,哥帮你们想招儿。” 王哥想到了这个可能性,顿时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说要给汪嵩他们扛事儿。 “那倒没有,房都租得妥妥的,就等着晚上签合同了,就是刚才高哥给安排了个事,看着还挺棘手的,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汪嵩说着,把手上的那份表格递给了王哥。 王哥一边打着包票说“世上无难事”一边接过纸张,乍一看表头上书“固定资产盘点”几个大字,眉头顿时皱到了一起,纳闷地叫道: “哈?这活儿怎么跑到你俩手里了?这事儿不归我们管,再说你俩也干不了啊。” “不不不,”汪嵩赶紧把大头按回到高哥的头上,“我俩就是帮着跑跑腿罢了,具体的还是得高哥来。” “可这不应该是财务的事儿么,就前几天他们还来咱办公室清点桌椅板凳来着,我寻思着他们早就干完了,这怎么又开始了?” 王哥奇怪地拿着表格一眼眼地扫着,扫到最后未找到的那些东西后,心里有了谱儿。 “哦,是这么回事儿,啧,啧啧啧……” 一个办公室老油条是不会轻易说话得罪人的,就算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嘴上也只会“啧啧”地感慨,绝不表达对别人的看法,更何况这事儿本就跟他没啥关系,又何必掺和一嘴去得罪人呢? “得了,”王哥“啧啧”了半天也没提出些指导性的意见,反而把表格塞回到汪嵩手里,面带同情顺便幸灾乐祸地安慰他: “加油吧小伙子,你只管干就行,反正天要是塌下来了,还有你高哥在上头顶着呢,他个儿虽然不高,但是姓氏高,绝对顶得住。” 汪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本来半趴着的龚玉却一下放弃自我般地贴在了桌面上,嘴里发出阵阵哀嚎: “啊啊啊,王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那样我们还能当朋友……” 王哥顿时更乐呵了,走过去慈祥地拍了拍龚玉的后脑勺,“哼哼教导”1着龚玉: “傻姑娘,咱俩只是同事,谁跟你是朋友。” “啊啊啊!” 龚玉抓狂地伸手去抓王哥,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看着就跟要切西红柿一样。 王哥虽然是个球状生物,但腿脚绝对灵活,在龚玉伸手的瞬间就后移至三步开外,任凭被椅子别住的龚玉在那里气得抓耳挠腮。 这时,高哥回来了。 “不是,你们能不能稳重点,一个看不住就又闹上了?还有,我听说今天大领导可在家啊,你们都收敛点。” 高哥匆匆地进了隔间又匆匆地出来,说话的声音忽近忽远,听着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王哥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一把又抓过汪嵩手里的表格,把看热闹的心思寻上了高哥: “诶,说说,打算先从哪儿开刀?” “关你屁事,该干吗就干吗去,又没让你干。” 高哥跟王哥说话的时候从来就没客气过,既不客气又不红脸,所以就算这二位说的话再难听,一旁的小虾米们也不担心他们俩会吵起来。 “哎呀,今天没领导可送,所以闲得慌,你就让我看看热闹咋了?” 王哥被高哥一顿突突也不着急,愣是跟狗屁膏药一样非得往上凑热闹。 闲人肯定有的是时间,但高哥自认为可不是王哥那种闲人,自然没那时间跟他凑在一起斗嘴,他将王哥手上的表格一把抓了回来,动作之迅速让王哥根本来不及反应,拿到表格后便示意汪嵩和龚玉凑到跟前儿来: “来,过来,咱别理这闲鬼,你们看着表格,咱们就从最便宜的热水壶开始找。” 高哥把这个安排一说,王哥顿时“啊哈”一声,好像高哥会这么安排在他意料之中一样,而龚玉和汪嵩都是一愣。 “嗯?不应该先从贵的开始找么?” 两人心中同时冒出了这个疑惑,汪嵩抓了抓脑袋,问高哥: “高哥,热水壶才三百块而已,下面可还有一堆上千的呢,找热水壶干吗啊?” 王哥这会儿倒不避讳了,直接伸手指了下“热水壶”后面的那格说: “看看,这东西原位置在哪呢?” 汪嵩“嗯?”了一声,顺着王哥所指往后看,嘴里跟着就念了出来: “这不写这呢么,秘书办啊……” “对啊!秘书办嘛……” 王哥冲着汪嵩一挑眉头,刚想跟汪嵩他们普及一下八卦,一斜眼看着高哥正在旁边阴森森地盯着自己,王哥顿时怂了,咳了一声后就摆手让汪嵩他们该找谁就找谁去。 “你这就没意思了啊王哥,干吗那么怂啊,话都开头了,接着说呗。” 这会儿龚玉倒来了劲,把着王哥的话就不放,明显是还记着仇的样子。 “诶诶诶,去去去,小孩子不要那么八卦,赶紧干活去。” 王哥尬笑地扫一眼高哥再赶一下龚玉,那模样却引得汪嵩也起了好奇,两个小崽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往外揪着王哥的八卦,势要让嘴欠不停的王哥吃一次瘪,力求让他尴尬到底。 注释1: 哼哼教导是谆谆教导的误用,很多小孩都误读过,且百度查询未能找到最初使用者,现标注。 第五十八章 两大佬对弈 “难不成秘书办里有美女?” 汪嵩猜测着这个可能性。 “嗯!那必须有!能坐到大秘位置上的人都得‘才貌兼备’。” 王哥甚是夸张地瞪了下眼。 “那高哥肯定是看上人家美女了,对吧。” 汪嵩用的是肯定句。 “我去,你觉得你家高哥一上来就去查人家的热水壶是看上人家的节奏?” 王哥恨铁不成钢地用手空点着汪嵩。 “哦,那不能,能拿人家开刀找茬基本就是有仇。” 汪嵩恍然大悟,接着满脸忧愁地看向高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撇嘴抱怨着: “那高哥,你俩不对付可别拿我们当炮灰啊……” “诶,不能,”高哥脸上一板,汪嵩却还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心虚的成分,“这工作终究是我的,但有些事我不好直接跟她对上,你俩只是帮我跑跑腿而已,况且她又不傻,不会难为你俩个刚来的‘新兵蛋子’的。” “就是就是,她跟你们俩犯不上,顶多摆点脸色出来,到时候你们也不用管,装看不见就行了。” 王哥在一旁帮腔,汪嵩听他说得轻松,自己又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继续撇嘴点了点头。 “那……我们怎么干?直接上门去问她?” 龚玉在一旁插嘴,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固定资产盘点到底是怎么个流程。 “对,我教你们怎么问,你们记着就行。” 高哥摆手示意龚玉不用慌,自己坐在凳子上开始一句一句地交代龚玉和汪嵩该怎么去问,龚玉虚心好学,就差没掏出个小本本将高哥的话逐句记录下来。 “去了以后,你们先这么说,‘你好宁秘书,我们来盘点固定资产,现在资产清单上有一把热水壶找不到了,而且这把热水壶是去年您这边刚买的,不能算是易耗品,所以想请您现在把热水壶给找出来,我们好贴标签、做标注。’” “好,这是标准开场语,我记下了。” 龚玉颇为认真地点点头。 “这时候她肯定是拿不出来的,财务都去找了好几遍了,到时候她肯定是随口说几句话打发你们,你们就跟她说‘一个热水壶而已,怎么就找不着了?’,在那耗着就行,唉,其实这上面的咖啡机也是之前她在另一个部门的时候买的,不过她现在干了秘书,这咖啡机却是不能直接找她要了。” “那这秘书还挺有问题的呗。” 龚玉说不该说的话时总是嘴快。 “倒也不一定是秘书自己的问题,小姑娘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哦,当心得罪人。” 王哥在旁边笑嘻嘻地虚捂了下龚玉的嘴。 “对,你们也不用弄明白究竟是谁的问题,但东西是她经手的,跟她脱不了干系,总得好好警告她几次,否则她年年这么整,到时候这上面全得是烂账,最后经手工作的人都得负责任。” 高哥抖了抖手上表格。 “说到底,这东西到最后肯定还是找不回来了呗。” 龚玉终于开了窍,无所谓地耸耸肩。 “所以这还真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汪嵩从方才就一直没说话,此时再一张嘴就是满腔的生无可恋。 “瞧你这小胆子,‘谨小慎微’的风格倒是跟你王哥挺像,汪嵩,你俩以后少跟你王哥在一块嘚瑟,新人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该大胆点就大胆点,为什么要跟个老油条学着怕这怕那?心不累么?” 高哥一听汪嵩这么讲就有点不乐意了,训了汪嵩一顿的同时还不忘带上王哥,直听的一旁的王哥牙花发疼。 “就是,他就是想的太多。” 龚玉一听高哥这么说汪嵩,一下就想起了昨天租房时汪嵩的那个磨叽劲儿,心里顿时乐得发癫,嘴上就又跟了一句,这下可好,王哥和汪嵩就跟俩倒霉蛋一样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好啦兄弟,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哦。” 龚玉心里还是很感谢汪嵩昨天的帮助,但玩笑归玩笑,真伤人心可就不好了,不过龚玉也是打心底里觉得这都不算个事儿,就像高哥所说,人家都坐到大秘那个位置上了,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必然不会把他俩这种小虾米给放在眼里,也不会去刻意难为他们,这终究只是两位大佬间的隔空对弈罢了,自己和汪嵩始终不会在里面拥有姓名,那还怕个毛啊,干就完了,正好闲得发慌。 小兵甲乙丙丁而已…… “行,算我想的多,找就找,”汪嵩叹了口气,决定破罐破摔,站起身来问高哥,“但她就是拿不出来可怎么办?” “说了嘛,耗着就好,耗她个十来分钟你们就回来,然后我来给她打电话。” 高哥觉得交代得差不多了,便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上去了。 “406室,秘书办,好了,你们去吧,不用怕,有我呢。” “行,走着。” 龚玉干脆地站起身来,抓着表格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外走去,汪嵩哀叹一声,只得三两步追上龚玉跟在她身后,两人上了四楼,站在406秘书办的门口,龚玉深吸一口气,“砰砰砰”地就敲了门。 “请进。” 一个柔柔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让人听着就舒服。 龚玉和汪嵩俩推门而入,就见两位女性正对桌而坐,桌上放着老大一茶海,两人显然是在饮茶闲聊。 龚玉打量了她们一会儿,看她们穿得都是一水儿标准的职业装,同样是知性柔和的气质,光从装扮上也分不出哪个是秘书,便只好先自我介绍一下: “呃,二位好,我们是综合部的,来找一下宁秘书。” “诶,你好,我就是。” 宁秘书柔柔地看着龚玉,应了一声,另一位看着这边是有事要说的样子,怕自己在这不方便,便起身说自己得回去干活了,跟宁秘书笑言了两句便离了秘书办。 “有事就说。” 宁秘书一边收拾着茶海一边问龚玉,却也没说让二人坐下。 “哦,是这样的……” 龚玉把高哥交代的话给重复了一遍,重复的同时还一直观察着宁秘书的表情,只看宁秘书仍是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茶盏,等龚玉将话全部说完了以后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龚玉,面带疑惑但说话一点不乱地反问龚玉: “嗯?这个工作什么时候变成综合部的了?前两天财务才上来问过我,我让她们直接去问领导了啊,怎么今天你们又来了?反正东西肯定没丢,你们正常统计就好了。” “哦,财务那边事情多,就把这工作交接给人事了,只是人事和综合部在一起,所以我们就帮着高经理一起清点而已。” 汪嵩在龚玉身后回答着,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把高哥拎出来挡箭,龚玉知道他的心思,暗叹这家伙果然谨慎。 “哦,高天呐,难怪,行,你们就把我刚才说的话转告他就好,就说东西还在秘书办呢,让他直接在表上标注好就行,如果再有问题就直接问领导,不用一趟一趟的上来找,一个水壶而已,值得这样?” “那既然还在,就拿出来让我们贴个标签呗,”龚玉听完没犹豫,直接就把高哥交代的第二句话给甩了出来,“一把热水壶而已,又不是沉得还拿不动,贴完标签我们也好去找别的东西。” 龚玉说的这话光从词句上看就很硬,如果她能从语气上调和一下倒还好,听着还能客气点,可是她直来直往惯了,又打心底里膈应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语气一时也很生硬,宁秘书听着当即就把脸给耷拉了下来,可是人家毕竟是秘书,那是有职业素养的,脸色再臭语气也仍旧柔和,看着龚玉只是个新来的小孩,心里也不想跟她计较,嘴上仍旧打着马虎眼: “哎呦,你们只管回去这样说便好呀,具体怎么做就是你们高经理自己的事情,说白了,这事是被扔到人事部的,跟你们综合部没什么关系,你们也不用跟着他瞎掺和,就这么回去说就行。” “可……” 龚玉记着高经理的交代,还想着继续磨叽个十分钟,但话头刚蹦出来,就被汪嵩给半路截下: “行,宁姐,我们这就回去跟高经理说说,只是待会儿高哥肯定会打电话来,到时候还请您跟他在电话里掰扯清楚,也省得我们跑来跑去的。” “好的,”宁秘书的笑容重回脸上,说这话的时候还因着汪嵩的识相而点了点头,“就该这样嘛,让他给我来个电话,我亲自跟他说,你们回去吧。” “好的,宁姐您忙。” 汪嵩说完便拉着龚玉出了门,龚玉性子虽直但却不是真傻,她只是没有汪嵩那么谨慎,也没有那么“怕事”,在她眼里,这都不算什么还需要打太极的事,但汪嵩和宁秘书既然已经把对话结束,那走便走呗,其实宁秘书说的也对,这终究是高经理自己的工作,自己何必去较真。 回综合部之前龚玉问汪嵩回去后怎么说,汪嵩只告诉她自己来说便好,不用龚玉担心。 “行,那你来,我可不管了,弄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龚玉撒了性,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你弄得懂,只是不怕他们罢了,厉害还是你厉害的,只是没必要啊姑娘。” 汪嵩安慰她,跟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进了综合部。 唉,盗文的,自重吧,每天码那点字容易吗。 第六十章 瞧瞧这心思 两人进了隔间,高哥正在打电话,汪嵩听着他还是在跟财务扯皮,自己扭头跟龚玉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高哥放了电话,满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然后抬头看向汪嵩他们: “唉,回来了?怎么样?” 汪嵩一耸肩: “跟高哥你说的情况差不多,该磨叽的我俩都已经磨叽过了,把人家给膈应得够呛,现在您打电话就好。” “哈哈,”高哥听后好一顿笑,笑得还颇为解气的样子,“能把她膈应着也算你们有本事,行了,我现在就给她打个电话,哈哈。” “得得得,您继续爽吧,我俩去外面坐会儿。” 汪嵩打了个哈欠,觉得这事儿可能不是一下就能解决的,很有可能还没完,所以也不急在一时,便拉着龚玉离开了隔间,而龚玉则打进了办公室起就一直没说话,只是跟着进去隔间,再跟着出来。 “怎么,又萎了?” 汪嵩回到座位以后就开始逗她。 “没,就觉得让你这么一缓冲,这事儿就不刺激了,对于无聊的事,我确实懒得去掺和。” 龚玉无聊地敲起二郎腿,看着兴致缺缺。 “哎呦喂,你还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呗?瞧你行事作风觉得你还挺单纯,我也是没想到你还好这口。” 汪嵩惊奇地瞪起眼来,一脸的“万万没想到”。 “没,别说的就跟我心思不正一样,”龚玉“嘻嘻”地笑着,小声跟汪嵩说,“这又不是我要找事,那俩大佬分明是拿咱俩当炮灰,明知道这事不讨好还让咱俩在中间跑来跑去地传话,这明明就是一个电话能说明白的事,怎么着?准他俩使坏还不准咱俩看热闹?又不是我在挑事儿。” 汪嵩“哦”了一声,明白了龚玉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说真的,被人当炮灰的滋味不好受,他心里也并非没有芥蒂,只是没有龚玉这种“苦中作乐”的心思罢了,这会儿听龚玉一说,他倒还真的觉得看热闹是件挺刺激的事。 “哈,你也别太失望了,这俩对弈还早着呢,且有热闹看。” 汪嵩赶紧小声地安慰龚玉,示意他听隔间里的声音,这会儿高哥刚把电话给打了过去,两人才聊上几句,听着聊得还算可以,起码高哥还是笑呵呵的。 龚玉一听,双眼顿时又瞪得锃亮,竖着耳朵歪着脑袋就开始听那边的动静,就听高哥左一句右一句地打着太极,说的话句句带刺却又不动脾气。 “啧,高手,这都是高手哇,”龚玉摇头感慨着,“听听高哥这话说的,多软绵绵,多膈应人,再想想那位大秘,哦呦,热闹呦。” 汪嵩被她那小模样给逗乐了,跟着她笑了一会儿后便正色道: “诶,热闹看一半就行,可别看多了,再说,高哥一会儿肯定还得折腾,你等着看吧。” “得,”龚玉一摊手,“他爱折腾就折腾,我一个小虾米就跟着他折腾又怎样,不过我刚才应该对大秘态度好点来着,这样我看再多热闹,他俩的火也不会烧到我身上来,啧,这脾气还是得改,得改。” 龚玉深刻地自我反省着。 “哈哈,这就对了嘛。” 汪嵩总算放了心,开始跟龚玉俩专心致志地听热闹。 果然,高哥那边打了会儿太极后便扣了电话,在隔间里喊话让龚玉他们接着上去。 汪嵩听后满脸“疑惑”地问高哥: “高哥,刚才在电话里都没谈好么?怎么还得上去?” 高哥冷笑一声,满脸不屑地摇摇头: “谈什么谈,全程打太极,你跟她说热水壶,她跟你扯领导,你问她咖啡机,她说自己已经调了岗,让我找原部门要去,听听,这还谈什么谈?” “那您都没法子让她把东西给交出来,我们上去找她又能怎样?” 汪嵩叹了口气,始终没法跟龚玉似的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去办事,眼看着自己就是个炮灰,一时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笨小子,”高哥跟方才龚玉似的翘着二郎腿,“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倒笨了?我找她谈,这叫商量,我找你们上去催她,这叫施压,她眼看着你俩一遍遍地上去,就知道这事儿在我这儿是过不去了,到时候不管东西去了哪里,她自己补买也好,把东西送回来也罢,我这活儿就好干了。” “哦,这样。” 汪嵩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再扭头看看龚玉,却被龚玉精神饱满的状态给吓了一跳。 “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龚玉一乐呵呵地保证完,汪嵩就只觉得脑壳抽痛。 两人又出了门,汪嵩刚到走廊就拉着龚玉,一脸不情愿地问她: “还去啊?” “要不然呢?不去怎么办?你有辙儿你就说,没有咱就上去。” 龚玉吊儿郎当地耸了下肩,说完后抬脚就往楼上走去,汪嵩无法,只得跟在后面,只是临到三楼和四楼的楼梯之间时,他却拉住了龚玉,叹气道: “别去了,去了这趟,肯定还有下趟,咱等着最后一遍再上去就行。” 龚玉也学着他叹气,想说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只是无奈地对着汪嵩笑了笑: “唉,你这个性子和脑子,还真的很适合混职场,干什么都挺谨慎,不过你既然看得明白,就知道也没什么好怕的,又干吗要这样呢,刚刚不是还说要看热闹么?” “我不是谨慎,只是被一遍遍地被人当猴耍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尊呐,多重要的东西。” 汪嵩苦笑一声。 “哈,行,反正我也无所谓,不去就不去,只是现在我们该去哪?总得磨叽一会儿再回去吧。” 龚玉心下明了,呵,说的也是,自尊这个东西,一般年轻人都是看得比前途还重要,还真当人没脾气呢。 “还能去哪?” 汪嵩见自己说动了龚玉后便放心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伸出脚尖在地上点了两下: “就在这待着,待十分钟以后再回去。” “靠。” 龚玉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别的好去处,只得接受了汪嵩的建议,靠在栏杆上呵欠连天。 无聊的时间总是很漫长的,龚玉靠在那里,一会儿看一下腕表,只觉得分针跑得无比拖沓,她恨不得自己上手扳着分针转。 正当龚玉目不转盯地看着腕表发愣时,楼上却下来个领导,汪嵩认得他,知晓他的职位不低,因为上次在开会进去倒水的时候他见过这位,就坐在大领导旁边的位置上。 得了,都打上照面了,难道还能对领导视而不见么,赶紧问好吧。 “领导好。” 汪嵩拉了把龚玉,然后两人对着领导问了声好。 “怎么上班时间在这里?” 领导说话的同时就面露不满,大概是以为汪嵩他们只是出来偷懒罢了。 “哦,领导,我们在等同事一起出外业,”汪嵩有在这个公司的实习经验,所以知道怎么说才不会露馅,“车钥匙在同事那里,我们出了门才想起来,所以就不回去了,在这里等他就好。领导您出去啊?” “哦,这样,对,我得出趟差,你们待在在家里的要好好地工作。” 领导脸色稍霁,低头看了眼手机,接着说: “其实都这个时间了,你们完全可以吃完饭再出去,不差那一会儿,行,那你们忙吧,只是别在走廊上瞎聊,今天有别的公司的人要来签合同,别到时候让人家说了闲话。” “好的领导。” 汪嵩连连点头,目送着领导离开,一回头就迎上了龚玉崇拜的眼神,被吓得浑身一激灵。 “我靠,你这什么眼神儿?” 汪嵩悄悄地后退一步。 “厉害啊哥们儿,”龚玉冲着他竖起根大拇指,“你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的?教教兄弟呗?” 汪嵩一听这话,顿时想起昨晚他跟小李讨论小品时的场景,脸颊一下不可抑止地烧了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龚玉,半晌才支支吾吾地来了句: “我这……就是……善意的谎言罢了。” “善意从何而来?” 龚玉“哼哼”一声,显然有点看不上汪嵩方才说谎的样子。 “因保护,好吧,因不去得罪宁秘书而来。” 汪嵩拍了下脑门儿,在刚才终于弄明白了个事。 “此话怎讲?” 龚玉有些懵,不过好好想想却明白了,确实,难道他们还能把宁秘书的事给直接捅到领导面前么,那这事儿办的可真就得罪人家了,这可跟宁秘书和高哥俩打太极不是一个性质的事。 “我天,我突然觉得高哥确实没安好心,他是不是就想着让咱俩被领导们看见啊?” 龚玉突然捂住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恭喜哥们儿,你终于开窍了。” 汪嵩双手合在一起,连声恭喜。 想到了这一茬儿上,龚玉的脸色当下臭成了便便,原本想着躲在大佬们身后看热闹,没成想人家大佬却把自己当成了热闹的制造机,只等着自己和汪嵩撞上哪个领导,然后傻乎乎地在人家领导的面前说上一嘴,这样,得罪人的是小虾米本米,看热闹的却还是人家大佬自己。 “哎呦喂,这群人,可真是成了精了,惹不起,惹不起。” 龚玉靠在栏杆上连声摇头感慨着。 第六十一章 我跟你讲啊 “那可不,所以啊,高哥让我们上来找人,咱俩就找个地方躲着就行了,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吃饭的时间,要躲也是下午再说,对了,一会儿吃完饭你要是没事干的话,叫着冯小她们一起去海边玩呗,我带你们去看裸,呃,不是,带你们去看猛男。” 汪嵩险些说跑了嘴,赶紧改了字眼。 这要是别的姑娘听着那个字估摸着就装听不见了,可龚玉是谁啊,那也就一头长发还能让人觉得她是个姑娘罢了,那性子可比汪嵩都爷们儿,一听着敏感字眼儿,当下瞪起了小眼睛,一脸兴奋地指着汪嵩: “诶诶,别改!改什么?你说裸什么?裸男?哪儿裸,去哪看?这附近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吗?快快快,不要隐瞒,老实交代!” “哎哟我的妈!” 汪嵩被龚玉的大动静给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捂住她的嘴,连自己上赶着给人当儿子都没注意,只连声让龚玉小声点。 “兄弟,说了去海边,谁家不可告人的地方能开在海边啊?诶,跑了跑了,我说的是洗海澡的猛男,一时说秃噜嘴罢了,人家可还穿着泳裤呢,没全裸。” “哦……” 龚玉大失所望,撇嘴抱怨着: “还以为终于能见见世面了呢,真扫兴。” 汪嵩听她说了这话后感觉分外无语,有点无奈地看着龚玉说: “姐们儿,我以后可不能老喊你哥们儿,要把你给喊跑偏了我良心上可过不去,再说了,去了那种地方就叫见世面了?你这是什么思想?” “哼哼,成年人的思想。” 龚玉听汪嵩说的这话顿觉没意思,真难理解这哥们儿以前是怎么想着留一头长发的,一般人听他这些天说的那些话,只怕都会觉得他是个正经到有些古板的人罢了。 “人家都是性子决定发型,这家伙难不成是倒过来了,性子随发型变化?” 龚玉纳闷儿地想着,嘴上却招呼着汪嵩一起下去吃饭: “行,去就去,反正兄弟我正单身,管他裸男还是猛男的我都稀罕……看,好了,现在到了该吃饭的时间,先吃饭才是要紧,走吧。” 两人到了餐厅后,找了半天也不见冯小,跟其他小姐妹一打听,才知道她是跟着刚才出差的那位领导一起走的,要去江西那边办点事。 “哦,还想着跟她聊会儿天呢。” 龚玉失望地瘪了下嘴,她很喜欢冯小的性格,两个人凑在一起也能聊得来。 “啊,没事啦,我听她说这次去的时间不长,三天后就回来啦。” 另一个小姐妹安慰着龚玉,只是这样一来,一起吃饭的队伍里顿时少了三个人,剩下的人也不好意思去占个大桌,所以人家营销策划办公室的自己坐了一小桌,汪嵩和龚玉则另找了一个位置。 两人对桌而坐,脸上都是兴致缺缺的模样,丝毫没有交谈的欲望。 沉默了半天后,龚玉想起个事情,终于开了口: “诶,对了,晚上我小姨开车来接我,你跟我一起走哈,带你一程,我小姨说她不放心我自己签合同,得跟着我一起去看看。” “哦,”汪嵩点点头,“那挺好的,这样我也省了时间,可以直接回我自己那里去等小李,我租的房子就在川山大学的坡下,是跟别人合租的。” “哦,好。” 龚玉说完后又开始认真吃饭。 汪嵩被这莫名压抑的气氛给憋得难受,默默地低头吃了一会儿饭后便忍不住地问她: “你刚刚在上面的时候情绪不是还挺好的么,怎么,觉得被高哥耍了,所以非要弄出这副样子以示抗议?” “没有,”龚玉还是那副出神的模样,摇头否认了汪嵩的想法,“大佬指使小兵不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了么,我心理还不至于那么脆弱,我就是在想啊,以后这工作到底该怎么干,想着想着,就想起以前打工时发生的一件事了。” “来,说给我听听,哥有兴趣,不过你居然还打过工?” 汪嵩感受到了龚玉有倾诉的欲望,便索性让她讲,反正吃饭时间不就是用来聊天的么? “打工怎么了,我为什么不能打工?” 龚玉纳闷地乐了。 “我又没生在富贵之家,当初念书的时候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是有限的,打工挣点零花钱买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很正常吧。” 汪嵩听后咧了下嘴,摇摇头: “没别的意思啊,只是昨天听你跟你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每月2350的房租说给就给也没带犹豫的,觉得你妈妈应该很不舍得你吃苦,怎么会让你去打工?” “哎呀,又不是长期工,怎么还用跟老妈汇报?偶尔日子无聊的时候也得出去溜达溜达啊,难不成还真天天在学校里闷头学习?还有,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是十指不沾纯盐水1的大小姐一样,你看我像么?我明明是这么糙的一个来自正统城乡结合部的小家的孩子。” “那叫十指不沾阳春水!你这啥文化素养,就连我这种没文采的人都知道是‘阳春水’,再说你这给自己安的是什么名头?还正统城乡结合部。” “我在故意逗你玩好吧,瞧瞧你那个认真的样子,啧啧,啧啧啧。” 龚玉鄙视地瞧着汪嵩一本正经。 “行行行,纯盐水就纯盐水,你扯的淡你说了算,不过咱也别扯了,赶紧讲故事吧。” 汪嵩看龚玉的兴致上来了,便赶紧趁热打铁地催她。 “啊,看你这么好奇,本龚就满足你的好奇心。” 龚玉一本正经地端起了架子,慢悠悠地说完后却把自己给恶心得够呛,赶紧跟赶苍蝇一般地伸手乱挥着,再安静下来时便已是满脸通红。 其实龚玉打的工让汪嵩看来那都不算是打工,不过是发发传单,收集行人信息,挣单天的钱罢了,跟自己大学时在食堂里做的工相比,那更像是在体验生活。 他这么一说,龚玉就不乐意了,直问汪嵩: “诚如岗位间无高低贵贱之分,打工自然也不分,都是挣的体力钱而已。” 龚玉跟汪嵩讲,在她学院里有个勤工助学部,平时会跟许多公司达成协议,时不时地发布一些零工岗,因着是设计学院,所以协议方大多是地产公司,有一次勤工助学部群里发了去街上采集信息的零工,龚玉一看,嚯,工资不低啊,一天一百多呢,这种工作的日薪撑死了也就七八十,当时龚玉正好把画图用的最细的红环笔给摔掉了头,要换笔头就得一百多块,正肉疼呢,一看有这么个赚钱的机会,当下就报了名。 “上百的话是不少呢,果然还是地产大气。” 汪嵩啧啧感慨着,他干过的类似工作的最高日薪也只是七十块而已。 “那可不,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高有高的道理,这份工作要求的不单是要采集下潜在客户的电话号码,还得让他们填一份字数不少的调查问卷。” 龚玉解释着。 “哦,那这样的话,其实一百块就不算多了,毕竟很多人都不喜欢花费时间填问卷。” 汪嵩了然,采集信息那可是个看人脸色的活儿,比单纯地派传单可累得多。 “那可不?你还记得我的那份毕业设计不?那里面用到的调查问卷都是我一再精简过的,就算那样,还有许多人嫌麻烦不乐意填呢。” 龚玉没好意思说的是,如果有人在路上让她也填一份,估摸着连她自己都不愿意。 所以龚玉他们在到达指定商圈后还有人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培训,包括如何跟行人搭话,如何吸引潜在客户留下信息等等,当时地产那边的负责人是个干练的姑娘,她从开始就给这帮学生打足了气,告诉他们行事不要小气,也不要怕丢脸,干就行了,如果采集到的有用信息多的话,公司那边还会适当给加些提成。 听听,明明是零工还说给提成,这帮人真会忽悠学生。 可姑娘的话偏偏就对龚玉起到了极大的鼓舞作用,再加上龚玉当时满脑子都是她那“惨死”的红环笔,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干劲满满,抱着自己分到的问卷就往商圈里面走去,誓要把全套的红环笔都给挣出来。 “本来吧,他们公司那边安排了两组人专门看着我们发传单,以防我们偷懒,结果没多会儿,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不对盆泼,也不对,缸泼大雨啊!那真是毫不夸张,那天我还带的伞,但撑开的伞在手里就是个摆设,这雨被风一带那对人造成的就是成面的扫射,不用一分钟,我基本就呈现出落汤鸡的状态。” 龚玉声情并茂地给汪嵩呈现着当时的场景,她讲得太过投入,以至于没发现旁边还有一桌人也在跟着听。 “不是,你傻啊?就这种程度的雨你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躲?” 汪嵩听着就觉得郁闷。 “我躲了啊,但我确实也傻啊!” 龚玉一拍桌子,似是也对当时傻缺的自己感到郁闷。 “我跑到一家大商场里,按理说那时我只需找个地方坐着就好,但我一直觉得那些公司的人指不定还在哪个角落里观察着我的表现呢,别到时候人家说我偷懒,不给我钱怎么办,那我的红环笔还怎么买?所以我就算进了商场也在到处找人填问卷。” “那保安能让你在里面瞎搅和?你当商场里的保安是吃干饭的啊?” 汪嵩听得越发郁闷。 确实,汪嵩没说错,人家的保安确实不是吃干饭的,龚玉在里面才问了两个人,保安不知就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因看着龚玉是学生的样子,又被淋得像落汤鸡一般可怜兮兮,保安大哥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好声好气地让龚玉不要再干了,不要难为他们。 一个打工的不能为难另一个打工的。 龚玉连声道歉,脑子却在一根筋地发愁该怎么继续将问卷填完,没办法,她只能跑到商场的门口,在商场门前的雨遮下去拦行人,保安虽然看着还是不乐意的样子,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地过来转转,生怕龚玉再溜进去搞事情。 “其实说到底,我当时还是年纪小,满脑子想的都是钱,也无所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而且大多数接过问卷的人都很好,即便有几个脸色很臭,但仍然是把卷子给狂草般地填完了,总的来说,商圈那边的人群素质还是蛮高的。” 龚玉现在想想还是很感激他们。 “只是有个老外的表现让我感到很难受,我把问卷递给了他家的小姑娘,小姑娘很礼貌,还对我说了句‘thankyou’,当时我还很开心,心想果然如媒体所说,外国人的素质都很高,就连小姑娘都这么有礼貌,帮我填卷子还跟我说谢谢,我刚想跟她对话几句练一下口语,没想到他爸就在旁边来了句‘don’ttakeit!’,语气之恶劣,当时就把我给吓懵了。” 龚玉说着说着就笑了,伸手抹了把脸,嘴里忍不住地就“呸”了一声。 “还‘don’ttakeit?’是当我听不懂英语还是把我当成病毒了?说真的,那是我一次觉得打工是个看人脸色挣钱的事,而且这还是个外国人带给我的领悟,自那以后,在我心里,我就觉得外国人也不是都像某些媒体上宣传得那么好,都是一群普通人罢了,该有的渣滓照样不会少,外国的月亮也不是就比国内圆。” 那个外国人骂骂咧咧地跟他家女儿争执着走远了,小姑娘一脸郁闷地跟她爸一口一个“why?”而龚玉则愣在商场的门口半天没回过神,她那时突然觉得心里发堵、身上发冷而脸上却突然在发烧,所以她决定去商场里找点吃的,等缓一会儿再继续干。 龚玉本来说得郁闷兼生气,可是话刚说到吃这上面,龚玉的眼镜突然又亮了起来,满脸兴奋地拍了两下桌子,以吸引汪嵩的注意: “说到这个吃的,我一定要跟你推荐那个商场的泡芙,我跟你讲,绝了!甜而不腻,一个就有掌心那么大,吃着就特满足。” “不是,你等会儿,你等会儿,你这话题转得差点闪了我的腰你知道吗?” 汪嵩确实被闪得不轻,觉得龚玉的思维着实是跳跃。 “诶,不闪不闪,泡芙是接下来剧情里的重要道具,所以我要隆重介绍它,让它闪耀登场。” 龚玉神秘兮兮地拍了下桌子,那模样就跟旧时候的说书先生要埋伏笔一样。 注释1:“纯盐水”是输入法误入后蹦出来的无厘头的话,纯属扯淡,可能没笑点,经查重无人用。 第六十二章 吃吃喝喝看看 如果一个人又冷又饿,那她下一步该干什么? 废话,自然是去找东西吃。 “我说我没见识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这样,”龚玉一本正经地跟汪嵩讲,“我一个城乡结合部出来的小家子,在上大学之前只知道买东西要去超市,像那种稍大城市的商圈就没去过,因为没去过,所以不了解,所以,我就觉得那里面的东西应该都挺贵的,就算吃的也一样。” “怎么会啊,商圈都有美食广场,你自己吃点简餐,一顿下来也就三四十,商场里面吃的东西都不会很贵,那属于基础消费。” 汪嵩“哈”了一声,似是不理解龚玉的想法。 “说了嘛,因为没去过,所以不了解,这也是挺正常的想法,人们对于陌生的地方总是会有紧张的情绪吧?这没什么。” 龚玉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要这么说的话,行吧,那也对。” 汪嵩同意了她的说法。 龚玉进了商场以后看着某些柜台上的标价,觉得那里面的东西均价都很高,虽然不至于多离谱,但起码比她日常消费同类物品的价格都是要高上一截的,龚玉就想着,那商场里饭食的价位应该也不低,花那钱还不如等着回学校再吃,所以打一开始,她就是奔着面包、火腿肠、方便面之类的东西去的。 “然后我就路过了一个泡芙小店,是门口边角的一间不大的店铺,所有刚烤好的泡芙一个个地被列在橱窗里,看着特诱人,人家把价格直接就贴在橱窗上,才十二块钱一个。” “才?其实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你的想法,你到底是怕花钱还是不怕花钱?这泡芙听着只有十二块,但照你当时的想法来说,其实也不便宜了,毕竟吃顿饭也才三四十而已。” 汪嵩的表情有点纠结。 “哎呀,所以你还是没听懂嘛,”这会儿轮到龚玉嫌弃他笨了,“是不是因为我老说自己是城乡结合部来的,所以就给你种下什么奇怪的印象了?我说了嘛,我当时又不知道里面吃饭只需要三四十,别说三四十,就算一百来块又怎样,我虽然是一般家庭出来的,但不至于连个吃饭的钱都没有吧,只是因为不了解,所以我就把里面想得特恐怖,究其原因是因为我没见识,而我说自己没见识,也不是因为自卑,是事实本就如此。” 汪嵩“哦”了一声,终于转过了弯儿,因为从相处的这几天来看,他从来不觉得龚玉是个多不舍得花钱的主儿。 虽然她也没多少钱。 龚玉付了钱,把泡芙拿到手后就跑到商场里一个休息的凳子上坐下,之前找过她的保安大哥看见她后还笑了笑,半开玩笑地告诉龚玉不要再在商场里拉行人了。 “行嘞,不会影响你工作的。” 龚玉乐呵地跟保安大哥保证。 肚子里有了东西,胃就忙不停地开始消化,将食物产生的热量运输至四肢,龚玉坐在那里休息了许久,再去门口时,身上就没那么哆嗦了。 只是泡芙那东西终究是没有油水顶饿,吃了泡芙后,龚玉只复活了半个小时就又蔫儿了,所以她就又进去买了个泡芙,只是这次换了个口味,从奶油泡芙换成了巧克力熔岩泡芙。 “你猜我那天吃了几个?” 汪嵩听龚玉这么一问,再抬头瞅瞅她的表情,不知怎的,胃里一阵腻味,他想了想后反问龚玉: “怎么着,你这表情看起来很骄傲啊,是把人家的泡芙给包场了吗?” “哇哦,”龚玉满脸“不愧是你”的表情指了指汪嵩,“我倒是想这么干,奈何钱包和肠胃都不允许,我来来回回吃了整整七个,其中吃的最多的是巧克力熔岩泡芙,吃了四个……” “我的天,你吃得不恶心吗……” 汪嵩听得又开始反胃,像他这种爱吃甜食的人就算吃那种小不点的泡芙都吃不上七个,更何况是那种大的,那玩意儿除了层面皮就全是奶油,谁家的胃经得起那么造啊? 哦,有人能经得起,譬如眼前这一位。 “哎呀,当时又冷又饿的,吃着就不觉得腻味了,”龚玉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是我接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再吃过奶油,确实有吃伤了的感觉。” “那可不,”汪嵩“哈”地一笑,心想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但他很快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等会儿,一个泡芙十二块,你吃了七个,所以一共花了八十四块……” “另外我还喝了两杯奶茶,十八一杯。” 龚玉补充了两根手指头。 汪嵩这下彻底无语,伸手把龚玉的手指头给按回去一根,问她: “我记得你说你一天也不过挣一百多点,你吃这么多,钱还剩吗?” “当然不剩,全吃了,但你别忘了,那是我一天吃的量,又不是一下子全塞进去的。” 龚玉理直气也壮地拍拍肚子,好像现在里面就有七个泡芙加两杯奶茶一样。 “所以你打工的初衷是要买红环笔,而你在工作还没干完的时候就已经把工钱全给预支出去买吃的了……干得漂亮啊兄弟。” 汪嵩由衷地夸赞着龚玉。 “那可不,我当时算完钱以后也有这个感觉,我觉得打这个工实在是太亏了,这钱还没拿到手就已经被花得精光,那哪还有点继续干活的动力呢?” 打工的龚玉坐在凳子上怀疑人生般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120”,然后再看看手上剩下将近一半的问卷,顿觉好没意思,眼看着外面的雨并没有停下的打算,这要是再让她出去拉行人,她是怎么都提不起劲头了。 所以她最终给那个负责人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其他人的进度怎样。 “啊,龚玉是吧,哎呀,今天天气不好,问卷就先不要填了,这样,剩下的问卷你反过来以传单的形式发出去吧,最好能去海讯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去发一发。” “地下,停车场?传单?” 龚玉满脸都是“问号”,她拿起一份问卷反过来,这才发现反面是彩印的宣传单页。 “我天,我这刚发现,不过姐姐,你确定地下停车场有人么?” “傻啊姑娘,谁让你非得找着人发?你把传单插到车窗上就好啊,那边可都是高消费人群,你尽量挑着好车发哈。” “哦,对对。” 龚玉一拍脑门儿,觉得自己确实是傻。 龚玉跟汪嵩说到这里时就又开始拍桌子,汪嵩已经熟悉她的套路,只要丫的一拍桌子,不是要扯歪理就是自以为发现了新大陆。 果然,丫的又开始了。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什么,地下车场除了车以外还有什么?” 汪嵩迷惑地结巴着。 “对啊,就是车啊,我靠,我长那么大第一次看见那么多豪车,还是连名儿都叫不上来的那种。” 龚玉的兴奋溢于言表。 “……” 汪嵩不想说话。 “然后遵照负责人姐姐的指使,我开始挨个车地插传单,边插还挺不好意思地跟人家豪车道歉。” 龚玉边伸手比量着发传单的姿势边学着当时念念有词的样子。 “停停停,你有中二病还是下意识拜金?”汪嵩听得脑壳抽抽,但是刚说完就觉得不妥,赶紧又找补了两句,“呃,对不起,拜金这个词……” “啊,没事,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我这叫哪门子拜金?我这是为自己破坏了豪车的整体美感而道歉,毕竟那些粉嫩嫩、蓝洼洼、黑亮亮的车上突然被贴了张传单,这看着就很像被打了补丁一样,我这心里还是很愧疚的。” “那你会对着夏利、桑塔纳道歉么?” 汪嵩半开玩笑地问她。 “何止,连qq小车我也有道歉,就是很小的那种。” 龚玉用食指和大拇指比量着捏了一下,表示那辆车真的很小。 “好吧,你赢了。” 汪嵩举手龚玉继续,虽然他并不确定龚玉说的到底是不是qq。 第六十三章 我扯你个淡 寻人填调查问卷费了龚玉半天多的时间,但在地下停车场发传单却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只是那停车场太大,龚玉转着转着就晕了头,怎么转也找不着方才下来的电梯,无法,她只得顺着地标打车辆出入口走了出去。(危险行为,勿学) 路过收费处时,里面的保安探出头来伸手示意龚玉赶紧离开: “哎呀小姑娘,你怎么能打这走呢?赶紧上去,这儿来往都是车,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龚玉那时还不知打车行口进出的后果,只是看着收费亭里那一张老大的监控屏幕,这才知道原来在这里发传单人家也是能看到的,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看看人家保安虽说语气很差,但说的话也是为自己好,便赶忙应下跑了出去。 龚玉上去后便给地产那边去了个短信算是交了差,等着晚上回去把问卷交到勤工助学部后就算是结束当日的工作,正当她准备往回走时却遇到了另一个一起打工的小伙伴,一个男生,手里还抱着一沓调查问卷,看着厚度跟早晨领走时也差不了多少。 “我天,厉害啊,你这是都全填完了?” 龚玉纳闷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少了一半的问卷。 “哪儿啊,”男生“哈哈”笑了一声,双手攥着那一摞卷子在龚玉的面前晃了晃,“今天下雨好吧?谁愿意填呐?我在商场里扎扎实实地坐了一天。” “我靠,那你晚上怎么交卷?” 龚玉脑子里首先想的还是交差。 小男生似乎被龚玉的话给咽了一下,反过来更奇怪地问龚玉: “姐们儿,你不会吧?还真去找人填呐?” “不然咧!” 龚玉顿时瞪起了眼,觉得自己此时似乎正在在对方的眼里呼呼地往外冒傻气。 “我天,有毅力,够诚实,”男生无语地冲着龚玉竖起了大拇指,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让你这么一整,我突然觉得自己太投机取巧了,惭愧啊惭愧。” 龚玉看着对方那个样子,再听听对方说的那个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想着这伙计说的话明显表明这事儿有捷径,龚玉虽说不是第一次打工,但却是第一次搞这种调查类的工作,实在想不明白像这种调查问卷有什么捷径可走,毕竟人家负责人可说了,晚些时候人家可是要打电话回访的。 “别别别兄弟,有什么好惭愧的,你有招儿、有组织却不提前带带我,白让我在大雨天受着冻干活,嘶,你说说你,良心安不安!” 龚玉半开玩笑地打趣他,就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投机取巧”的法子。 跟不跟着干倒是其次,关键是好奇。 男生一听龚玉还跟自己开玩笑,道是她不介意,便也乐呵地教她,只是说的终归不是什么好事,都是学生,说这些歪门邪道的时候,脸皮上终究过不去,说两句就烧得慌。 “哎呀,简单嘛,麻烦点的你就回去找你同学帮你填呗,把他们七大姑八大姨的电话号码都写上去算逑,简单点的就自己去找份电话表,现在个人信息满网络都是,抄上去就完了呗。” “啊?可是……不是说会有电话回访么?” “哎呀,你以前没接过那种推销电话么,你难道还填过什么问卷?人家打电话的人大多数也不会去质问自己的‘潜在客户’是否填过问卷,就算问了没填,那又怎样,钱都到手了,他们还能去学校找我么?” 男生说时摆出蛮不在意的样子,龚玉却听得瞠目结舌。 “我靠,还能这么干?能这么省事你怎么不早说,还是不是同学了!” 龚玉看看手上那些填得一份份的问卷,顿觉自己跟个冤大头似的傻傻呼呼。 “停停停,你这是什么思想。” 汪嵩“哈哈哈”地听到一半却还是喊了停。 “人家都这么干你也非得这么干?能不能宣扬点正能量,像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能别学还是别学了。” “学个屁啊,”龚玉皱着眉头看向汪嵩,“我就是好奇罢了,但总归是我嘴欠去问的别人,难不成别人出于‘好心’告诉了我,我却要反过来摆出一张正直的脸去呵斥对方投机取巧么?都是同学,何必呢,我听听就完了,却没学着他干过,哦,不,具体来说,我从那以后就再没打过工。” “哈哈哈,怎么,打了个工便就此怀疑人生了?” 汪嵩抓紧时间笑话她。 “啊,不至于。” 龚玉摆摆手。 “不过我的故事到这就算讲完了,那现在咱们来进行一下总结。” “总结什么?” “你看哈,打这个工,我算是较为认真地去完成人家布置的事情了吧?” “嗯,挺认真的,起码比你那个同学认真。” “行吧,那咱就不厚道地把他拎出来做对比好了。” 龚玉贼笑一声。 “通过这一天的工作,你觉得他得到了什么,而我又得到了什么。” “你?” 汪嵩听龚玉这么一说就想起了她吃的那七个泡芙,顿时就乐得找不着牙: “他得到的是一整天的工钱,而且是不费劲就拿到的那种,至于你嘛,显而易见,大雨、冷风、白眼你全都享有,最重要的是,哈哈哈哈,一肚子的奶油和奶茶,哈哈哈,这么一看,你收获的比他是多了许多。” 汪嵩忍不住地开玩笑去挖苦龚玉,没想到龚玉却一本正经地把这挖苦给接了过去。 “对,你说到点子上了,不过不只有那些,我还跟外国人练了两句口语,还见识了一地下车库的豪车,我用这一天的时间长了见识,给无聊的学习生活增添了不小的刺激,而这长见识、添刺激的过程还是别人给我付着钱来进行的,你说我干得值不值当。” 龚玉说完这话,汪嵩简直无话可说。 “我的妈啊,你这是怎样的一种阿q精神?” 汪嵩不知道自己说的这话到底算不算在夸龚玉。 “哈哈,”龚玉权当他是在夸自己了,然后继续往下分析着那个男生的所得,“而那个同学,他坐在那里荒废了一天的时间才得了一百来块,你真的觉得你一天的时间只值这么多?哪怕他是去图书馆看看书,不挣钱,我都觉得比挣这一百块要划算得多。” “我的妈啊,”汪嵩再次上门当儿子,这次他是真想夸龚玉了,“诶兄弟,阿q是不是你祖先啊?” “对啊,家谱上有他。” 龚玉毫不脸红地把“名人”给划到了自家的族谱上。 “得得得,行,你这自我安慰、调节能力都算满分,我服你,但你讲这个事儿跟今天的工作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汪嵩说完便先自己想了想。 “那联系可、大、了……” 龚玉的语气就跟卖关子一样。 “你有淡你就扯,别弄这神秘兮兮的样子。” 汪嵩“哈哈”地攥着筷子作势要敲龚玉。 “好汉饶命,”龚玉举双手投降,“其实吧,你也看出来了,我刚才的心情确实不咋样。” “看出来了,要不然我能听你扯这么久的淡?” “哈哈,就你话多,但是说真的,你不觉得上午在走廊上待着的咱俩,就跟我那在商场里坐了一天的同学没什么两样么?” “那能一样吗!” 汪嵩一听这个立马“嗷嗷”叫了出来。 “兄弟,清醒一点,你那同学是拿着钱却不给人家办事,咱俩却是合理规避别人挖的坑,这性质都不一样,有什么好类比的。” “你觉得是坑,我觉得倒也还行,虽说是大佬对弈,小兵当子,但我们人就在那个岗位上,人家安排咱们干什么,自然都是有他的考量,但我们却在这里自己猜测,擅自做决定,你觉得这事儿对嘛……” “……” “还有,咱们觉得得罪人就是在踩坑,可是就如刚才所说的‘白眼、冷风、大雨’那样,我明知道继续干活就会遇到这些,但我拿着人家的钱,做着人家的工,我是不是就应该承受这些?” “……” “如果打干工作的第一天,就想着能把所有的危险因素全部剔除,然后我们‘岁月静好’,哎呀兄弟,那是喝茶老大爷们该干的事,咱们年轻人就得让日子有点刺激,有刺激,才能有激情。” “……” “最后咱们来个最坏的打算,就算咱们真的掉坑里了,在这么个年纪,刚入职场的时候,难道还不该踩几个坑来探探深浅吗?试试踩坑的结果,以后心里才能有底,否则就算一直避着坑走,你能保证把它们全避过去吗?万一哪天一不小心掉进哪个坑里,你却不知道踩坑的后果,那样你害不害怕?” “……” 龚玉接连发问,即便汪嵩不能对她的话表示全部同意,但他承认,从某些角度来说,龚玉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的时候,两人的饭却早就吃完了,汪嵩没有正面回应龚玉的连番追问,说白了,龚玉也只是在自我反省而已,根本就没打算跟汪嵩就这件事进行探讨。 单方面的表态。 “行,兄弟,你的话我听着了,但我既不表示赞同,也不去反驳,只是权当以此对你个人的工作风格、思想进行了解。” 汪嵩选择了结束话题。 “同意,”龚玉表示接受,“毕竟以后我们会不会成为同事,成为同事后会共事多久,这都是未知数,没必要对彼此的意见强行‘苟同’。” “不,哪怕我们做一辈子的同事也不必非得就所有事情达成一致,同事而已。” 汪嵩率先端着盘子站起身来,示意龚玉可以撤了,但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便一下又站在了那里,一拍脑门,转过头来问龚玉: “诶你等等,我从刚才就一直想着就你刚才打工的事问个结果来着,这说着说着就给忘了。” “啥?啥结果?我不是讲完了么?” “没啊,最后的结果还没讲呢,最后地产那边真的给你那同学发工资了?” 汪嵩的脸上挂着满满的好奇。 “啊,那是自然,都发了,而且都是一样的钱。搞笑的是,第二天我跟勤工助学部的部长说自己不干了以后,他还一个劲儿地说我干得好,说人家公司想重点培养我,让我继续干下去。” “呦呵,这是好机会!” “好个屁的机会,就这种对于那些偷懒的人不予以追究,对于认真工作的人不予以褒奖的公司,你当即给我份合同我都不去。” “为什么,你傻啊,现成的机会都不抓?你不是说那是个‘别人付钱让你长见识、添刺激’的工作么?我觉得你要是有那种思想觉悟的话也不至于连那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 “靠,行了行了,别扯淡了,赶紧端盘子走,”龚玉抬着手肘催汪嵩,边往外走边吐槽,“你刚刚不还说阿q是我祖宗么?一个用‘阿q精神’来进行自我安慰的人的话你居然还真给听进去了,咱俩到底谁傻?” “我靠……” 汪嵩顿时搞不懂了,龚玉方才说的那一大通到底是真的发自内心所想,还是纯属在跟自己扯淡? 第六十四章 找点事干干 龚玉在中午没能如愿地看见猛男,午时的海岸安静得只剩风声,龚玉眼巴巴地瞅着一浪打着一浪的海面,眼都快瞅掉了都没能看到一块鲜肉。 “嘶,诓我?” 龚玉埋怨地朝着汪嵩比了个鄙视的手势。 “没,真的有猛男,但人家也不能天天洗海澡不是?” 汪嵩倒没想着一定要见着卢炳,便无所谓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哦。” 龚玉自觉也没那么好色,看不着就不看呗,便也在汪嵩对面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了下去,只是两人坐稳当后,汪嵩却久久不说话,龚玉觉得他两人间还没达到“长时间不说话也不尴尬”的友情境地,便自己琢磨着吭哧了两声: “诶?说点话呗?要不坐着怪无聊的。” “无聊么?” “无聊啊!” “可我没话讲啊!” 汪嵩一脸茫然,不知龚玉想听什么。 “那咱俩坐在这里要干什么喽?” 龚玉无奈地敲脑壳,觉得经自己这么一问,气氛好像更尴尬了呢。 “就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呗,要不一整天都在公司里待着,空气多污浊。” 汪嵩说着便来了个深呼吸,就跟缺氧许久了一样,看得龚玉一阵乐呵,但这样两人说着好歹算是找到了话题,龚玉接着话就嘲笑他: “你这生存要求太高,就咱办公室那个光照、通风的条件,空气能污浊得起来?有高哥那个爱干净的人在,咱办公室连门都不带关的好么?天天都是穿堂风。” 哪知龚玉刚说完,汪嵩就回了她一句: “咱办公室?你确定?” 这一句直接把龚玉给激得跳脚,“嗷嗷”地就从沙滩上蹦了起来: “嘿!你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啊!就算是临时的又咋了?说句‘咱’还沾谁的光了么?” 汪嵩随着龚玉扯皮,只是他这会儿心思重,再加上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跟龚玉扯了那么多,现下便怎么也没了继续扯淡的兴致,他看着龚玉确实是无聊的样子,便跟她说“如果你有事就先回去”。 岂料汪嵩刚说完,龚玉却又一屁股坐下,说她也要再坐一会儿。 “你想回去的话也不用非得等我一起,做朋友也还是自由点好” 汪嵩怕一会儿自己再扯不出话题,便劝着龚玉回去。 “不用,你发你的呆便好,不用理我,我也学你在这吹吹风。” 龚玉一摆手,示意汪嵩别管自己了。 “怎么,不是说办公室的穿堂风还不错么?” 汪嵩打趣她。 “唉,风是不小,奈何刮的也不是什么好风,像我这种人坐在风窝里也憋得慌,再说穿堂风哪有海风清爽。” 龚玉说完后便仰身躺了下去,眼一闭,也不打算再给汪嵩增加找话题的压力,自己闭着眼养神去了。 “随你……” 两人在海边坐完了整个午休的时间,回到办公室后,迎头却看着高哥一脸的喜气,这伙计看着汪嵩他们回来,也没像之前那样问汪嵩他们去了哪里,反而直接甩了一句过来: “诶,你们回来啦?哥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哈!” “啥!”一听有好消息,龚玉的小眼睛顿时瞪成了圆溜溜的玻璃珠,“难道设计院终于扩招啦?” 高哥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只是还没等着高哥发话,汪嵩便在一旁替他打破了龚玉的妄想: “呃,这事儿我估摸着够呛,高哥想说的应该是固定资产的事。” “哦吼!小伙子很上道哦~” 高哥的心情看着确实好,连带着言行举止都“俏皮”了不少,两手伸出食指一前一后地冲着汪嵩使了个眼色,连关子都不卖地宣布了“好消息”: “刚刚领导给我来了个电话,让我把那活儿还给财务他们,哎呦喂,老天呐,你怎么终于开眼了啊~” 高哥夸张地伸出双手抱了下天,看着实在是乐到不行,汪嵩听着,心里顿时也松了口气,小虾米本虾对于这种烫手山芋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就在刚才坐在海边的时候,汪嵩还在为下午该怎么干活而伤脑筋,这会儿一听这“山芋”被连锅扔了回去,汪嵩顿时乐得跟高哥似的,俩大老爷们儿喜得咧开了嘴,看着都让人觉得好笑。 “啊?” 那两人正乐着,龚玉却在旁边摆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汪嵩知道她的心思,刚想伸手扯她一下,岂料龚玉的嘴太快,当即就抱怨了出来: “我这才刚有点事儿做,‘斗志’刚刚生出来,怎么还给还回去了?” “哎呦喂,小姑娘,你没事儿吧?这种屁活儿你需要个鬼斗志哦。” 高哥纳闷地看着她,好在他拥有人事的专业素养,没直接把龚玉当成中二病看。 “哈,她就是日子过得太无聊想找点刺激,高哥你别管她。” 汪嵩一语点破龚玉的心思。 “哦,这样啊,”高哥“恍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安慰龚玉,“诶,小姑娘,人生之路上可处处都是刺激,这才哪儿跟哪儿,等它要来的时候啊,你不想要都躲不掉,所以你也别着急。” 龚玉也只是随口抱怨几句,倒没中二到非得把活给追回来干,那不是愤青加傻子么?所以她也只是失望地叹了口气,扭头问高哥: “那我们下午干点什么活儿呢?您给安排点呗。” “行啊,”高哥很爽快,反过来问龚玉,“你看这办公室里哪儿比较凉快?” “……” 龚玉的嘴顿时翘到了天上。 “知道我下一句想说什么吗?” 龚玉的白眼也跟着翻到了天上,半天嘴里才嘟囔着: “我看窗边挺凉快的,我这就过去呆着。” “诶~” 高哥欣慰地点了点头,刚想回隔间,汪嵩却抢先叫住他: “高哥高哥!” “嗯?” 高哥回了头,脸上的表情的意思是:“你还有事儿么?” “高哥,”汪嵩一本正经地对高哥讲,“我觉得还是外面更凉快,您要是有啥需要往那边送的东西,让我们帮你跑腿呗,省得你还得找人帮你捎,看着我们在这坐着还碍眼。” 汪嵩指的“那边”就是之前高哥安排他和龚玉去写材料的地方。 “哦!也是,我今天确实有材料要送,本来想着让那个姓王的胖胖帮我带去。” 高哥一拍脑门儿,觉得让汪嵩他们去送也行,省得这俩崽子在这闲得要命,他挥挥手让汪嵩他们先回去坐着,等自己把材料整理好以后再叫他们。 汪嵩回到座位后看着龚玉冲他竖了下大拇指,汪嵩听到了她嘴里还未说出的话: “妙啊兄弟。” “那可不?” 汪嵩臭屁地抽了下鼻子,为自己想的好点子好一阵得意。 第六十五章 住得以安 亏得汪嵩“多嘴”,才让这俩闲得屁事没有的人可以在外面遛达着放了好久的风,虽说要送材料的地方也没多远,但知道回去也没事干,不回去高哥也不会追究,两人索性慢悠悠地在附近转了转,权当熟悉环境。 只是回到办公室后,高哥还是装了装样子般地说了两人几句,便让两人继续回去坐着。 “接下来咱们干嘛啊?” 龚玉一坐到凳子上便跟屁股上长了刺一样,怎么都坐不住,非得想着找点事儿干干,她扭头冲着汪嵩“嘿”了两声,在成功吸引了汪嵩的注意后,龚玉小小声地问汪嵩: “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啊?” 汪嵩亦抻着头小小声地回答她: “坐着。” “……” “等下班。” “……” 龚玉好歹逼着自己坐到了下班,时间刚一到,龚玉便拎着包窜了出去,急切得像是一秒钟都坐不下去的样子,只是这人刚冲出办公室的门,脚下一扭却拐了回来,冲到汪嵩身旁拉着他就往外跑,边跑还边笑: “嘶,差点把你给忘了,走走走,我小姨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你联系下小李,看他那边怎么安排。” “行,他下午已经在微信联系过我了,但是你等等,我的行李箱还没带!” 汪嵩双脚杵地,好歹回去提上了自己的行李箱。 龚玉的小姨就在门口等着,两人上了车后,汪嵩给小李那边去了个电话,小李说他要先给龚玉签合同,跟汪嵩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汪嵩自己租的房子那边等着,另外两个室友现在都在家。 “还用我跟你一起去吗?” 汪嵩撂下电话后问龚玉。 “啊,不用,你忙你的就好,我小姨跟我一起肯定没什么问题。” 龚玉话刚说完,她小姨就在一旁埋怨她: “你也是的,租个房子自然是多看几家比较好,那么着急干什么?咱家又不是没地方住,你等工作安排好了以后再租多好。” “哎呀,小姨,我这不是想着早点独立嘛~” 龚玉笑嘻嘻地说道。 龚玉的小姨先把汪嵩给送到了地方,叮嘱了两句后便跟龚玉往坡上去了,汪嵩拖着行李箱坐电梯上楼,到门口时还在想着自己的室友们会是怎样的两个人,伸手敲门后,就听得门内一阵兵荒马乱之声,等到门终于打开时,一双黑眼圈便先入了汪嵩的眼。 “哎呦我天。” 汪嵩被面前之人的两个大黑眼圈给吓了一跳,虽是初次见面,他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兄弟,你这是几天没睡了啊?” 汪嵩这不说还好,一说,那哥们干脆张大嘴打了个呵欠,看着就是困到不行的样子,待他终于把嘴合上时,这才眼含泪花地回了汪嵩: “也不是几天没睡,只是昨晚上了个夜班而已,本来这会儿该睡觉来着,这不是在等你嘛,快进来吧。” 两人这话还没说上两句倒已经熟络了起来,说白了,都是自来熟,交流自然无障碍,汪嵩一听人家是特意在等着自己的,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连连跟人家说谢谢,那哥们自然也不在意,只说另外一个人还在房间里睡着,让汪嵩自己去收拾收拾便好。 “那你等着中介吧,本来的话,来了新室友我们应该欢迎一下的,但我们实在是太困了,以后有机会给你补上哈。” 那哥们刚说完,又是连连几个呵欠,汪嵩一看人家孩子都困成了这个模样,哪还好意思闲聊,便赶紧让人家回去睡觉,自己则进了屋子里收拾东西。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汪嵩随身就一个包一个行李箱,里面都是些当下要穿的衣服以及一些洗漱用具,之前在旅馆里住着也只是在凑合,这会儿到了新房子,虽说大件不缺,但小件却样样都少,别的不说,脸盆好歹也得买两个。 汪嵩刚想着去趟超市,但又想起自己还得等小李,便又坐了回去,只从随身包里掏出本和笔来列清单,只等一会儿签完合同后自己好去超市直接选购。 只是这“一会儿”汪嵩便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等房门终于响起时,汪嵩早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这要是小李再晚来一会儿,估摸着汪嵩也该睡死过去了,到时候这一屋子“陈尸”仨“死人”,任凭那小李敲破天也不会有人听见。 所以汪嵩将小李迎进门后直接就抱怨了一声: “哎呦我天,兄弟,你这合同签了能有一个小时啊,这是签了本小长篇么?” 小李一听就知道汪嵩是在挖苦他,遂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尬笑着: “唉,倒也不是,只是那大爷……还是有些太仔细了,所以……” 小李是有职业素养的,不会去说对客户不好的话,所以话说一半便由得汪嵩自己领会,汪嵩了然,跟着“哈哈”一笑: “得了,大爷是个仔细人,可我那同事应该不是,以后估摸着……” 汪嵩自认为也不该背后议论别人,所以话说一半便也消了音,跟小李对视一眼后,两人蓦地贼笑起来。 “唉,我觉得倒也不会,大爷虽然太仔细,但也不是坏人,是吧?” 小李笑了一会儿后便收了话头,自己从包里拿出了汪嵩的合同,让汪嵩先看看。 “来,哥,你把合同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上,这边房东来不了,我明天把合同给他送过去,然后晚上把合同再给你送回来一份,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小李把合同递给汪嵩,说话间就打了包票。 一听房东不来,汪嵩心里还是有点郁闷的,只是小李终究是大中介那边来的,看着办的事也比较妥当,汪嵩想了想,跟小李打了个商量: “嘶,兄弟,我先说一句,我是信得过你的,你看你年龄还没我大,但做事比我稳多了,但是合同这玩意儿……我不说你也懂我意思,虽然涉及到的钱不多,但我是穷人一个,丢一个月房租就能心疼死,所以还是要谨慎点,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今天先付一半房租,等明天你把合同给我送回来,我再给你另一半,怎么样?” 汪嵩说了这一大串,小李回得倒干脆,直接点头就应下了: “行啊哥,我没问题,房东那边我帮你去说。” 两人签个合同有商有量的,不到十分钟便结束了“战斗”,小李把之前放在中介的备用钥匙给了汪嵩,汪嵩拿着钥匙便跟着小李一起出了门。 “呼。” 告别了小李后,汪嵩站在小区门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固定的房租一撇,“住”的问题得到了解决,总算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去超市“买买买”了。 第六十六章 终于进去了 汪嵩进到办公室时以为自己穿越了,怎么那个龚玉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坐在“轮椅”上画圆弧?这画面好像在前天早晨的时候见过。 “嘿!”汪嵩上前去推了龚玉一把,挖苦她道,“你这枯萎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回回来看你都是跟抢救不过来了一样。” “屁哦,”龚玉嫌弃地伸腿去蹬汪嵩,让他别来烦自己,“没有工作的雨露浇灌,那就算是根狗尾巴草也照样得枯啊。” “呸!” 汪嵩一听这话就觉得牙酸,自己赶紧三两步退离那个妄想工作的重症患者,生怕被传染。 “你丫就是一劳碌命。” 汪嵩扭头补刀。 “滚!” 龚玉根本懒得搭理他,吐完这个字后直接就闭上了眼。 要说人一旦松懈懒散下来,要想再提起劲头就非得来点巨大的刺激才行,当楼上楼下跑了一早晨的高哥跟两人宣布有好消息时,龚玉也只是“哦”了一声,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却还是固定资产。 “财务那边又把活儿给扔回来啦?” 龚玉猜测着。 “我靠,他们敢!” 即便只是龚玉的顺嘴一提,可高哥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就被激得浑身炸毛,汪嵩光听他在那低声骂了半天,到底也没听清他究竟骂了些什么东西。 好在高哥也只是炸了那么一会儿,等停下来整理整理发型后,便又是一副人事精英的样子。 “嘶,都跟你说了是好消息,能不能不要提那些糟心的事……”高哥埋怨龚玉,“想想,是好消息!” “哦,那就是来别的活儿了呗,”龚玉揉揉眼睛,看着还是那副没什么劲头的样子,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反正肯定不是设计院扩招,再好能好到哪去?” 龚玉这么一说反而把高哥给说愣了,半天才无奈地空点了龚玉两下: “你说说你,就你这个猜问题的态度,就算猜对了都乐不起来,光给自己找堵呢?” 龚玉还在状态外,就连汪嵩也把高哥的这番话在脑子里翻了好几下,等两人终于反应过来时,那已经不是欣喜若狂可以形容的了。 王哥正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乍一抬头,就看着办公室里那俩小孩俱是状似疯魔的样子,犹豫了片刻后,王哥退步出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重新进来。 好在再开门时那俩娃子已经淡定了下来。 “靠,我还以为你俩嗑药了呢,刚想着要不要报警来着。” 王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一点不耽误他笑话汪嵩和龚玉。 高哥也跟着在那乐,看着俩人消停得差不多了,便大手一挥开始撵人: “行了,赶紧收拾收拾,这就过去吧,一会儿我带着你们过去认认设计院的领导,到那边以后收收你俩的学生脾气,那边都是认真干活的人,可别跟在这边一样动不动就萎。” “放心吧高哥,保证过去后不给你丢人。” 龚玉这下可是全株复活,看着要多喜庆就有多喜庆。 “诶?终于把你们安排进设计院啦?哎呦恭喜恭喜,终于得偿所愿了,”王哥听着这意思,好歹是明白了过来,赶紧恭喜龚玉他们,但他还是有点疑惑,扭头指了指门外,问高哥,“嘶,不过那边不是一直说没地方么?怎么,这是扩岗了?” 高哥方才还挂着乐呵的脸转眼就布满了嫌弃,伸腿虚踹了王哥一脚,呛呛他: “你个胖子怎么那么多话?” “啊?” 王哥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赶紧打着“哈哈”: “哦哦,哈哈,吃得多自然话就多,行行行,话多遭人嫌是吧?我马上就出去刷车,不在这碍你的眼了,小汪和小龚你们跟着高哥去吧,设计院就在大厅的另一边,咱以后闲着没事还能在一块乐的,用不着告别,我走了,你们快去吧。” 王哥说完便离了办公室,龚玉只当他们是在日常斗嘴,也没在意,只欢天喜地地拎起自己的双肩包,和汪嵩俩跟着高哥出了门。 要说汪嵩和龚玉想进设计院都快想到抓耳挠腮的境地了,但他们还真不知道原来设计院就在综合部的旁边,两个办公室隔着大厅一左一右,但这俩人却从来没往那边走过。 “我去,早知道这设计院就在这边,说啥我也得时不时地过来刷刷脸呐。” 龚玉站在门口小声地嘀咕着,高哥让他们先在外面等着,他自己则先进去找设计院的领导。 “你刷脸有个毛用?说到底还得有位置才行。” 汪嵩虽然脸上也挂着兴奋,但不知怎的,龚玉听着他这话却觉得这人的心里有事儿,她想着问一问,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憋了回去。 高哥没一会儿便走了出来,招呼龚玉他们进去前还叮嘱两人: “进去以后,听人家的安排就行,不要问人家‘是不是扩招了’之类的话,只听安排就行,权当你们是刚进公司。” 高哥这话说的就连龚玉都听出了点别的意思,她扭头看了眼汪嵩,发现汪嵩脸上的笑就跟马上要挂不住了一样,空剩了个皮勉强地糊在脸上。 龚玉似是明白了什么,心里顿时像被压了块石头。 两人跟着高哥进了门,刚入其中,就明显感觉出设计院跟综合部之间的差别。 这一屋子都是年轻人,哪怕是那个站在隔间门口的设计院领导,看着都比王哥那个笑篓子更让人觉得清爽。 “朝气啊。” 汪嵩在心里感慨着,特别庆幸自己没有妥协去别的部门,毕竟只有这种氛围才像是他能待得住的地方。 汪嵩尚且如此,龚玉更是眼前一亮,瞬间就把方才心里的阴霾给挥散而去,看向人家女领导的双眼就像要粘在人家身上一样,着实让对方一阵好笑。 “来新同事了啊,大家欢迎一下。” 女领导拍了拍手,示意其他人把手上的工作停下。 龚玉看着那些人都很友好冲着这边笑,简直无法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嘴一下就打了结,脸也瞬间涨得通红。 “来,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新同事,汪嵩、龚玉,”女领导分指着两人给其他人介绍着,随后对着汪嵩他们又指了指她自己,“我是设计院的院长,姓任,你们叫我任姐便好,然后剩下的同事和要干的工作一会儿让雷俊给你们介绍介绍,我马上要出去开个会,就让雷俊来给你们安排一下吧。” 任姐说完就冲着坐在窗边一个精神小伙抬了下下巴,收到对方“ok”的回应后,忽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下脑袋: “哦对了,龚玉你是理工学校的吧?正好,这俩是你师兄,你有什么事儿直接问你师兄就好,不用跟他俩客气。” 任姐指了下雷俊和另一个身上有些肉的小哥,示意龚玉这俩就是她的师兄。 第六十七章 嫩呐 一听这间办公室里有龚玉的两位师兄,先不论龚玉听后有多兴奋,汪嵩听着却是实打实地羡慕了。 “师兄啊……”汪嵩轻轻地叹了口气,在心里想着,“多隐形的小靠山,这姐们儿也太有福了吧。” 汪嵩有心想要问问这边有没有自己的师兄或是师姐,但是想想当着领导的面问这个问题也不大好,便干脆歇了“现场认亲”的想法,想着一会儿私下再问问。 已经“认了亲”的龚玉却没什么顾忌,当场一嗓子就“嗷”了出来: “啊!师兄们好!我叫龚玉,龙共‘龚’,跟块石头差不多的‘玉’,我刚才听着任姐说这位师兄叫雷俊是吗?不知另一位该如何称呼?” 龚玉说着就看向另一位身上有点肉的那个男生。 “哈哈,师妹好,我叫祝超,嘶,我应该是你上上界的师兄,雷俊能老点,比我还早一届。” 有点肉的祝超同学,不,进了公司就该叫同事,祝超同事给龚玉扒拉起了“辈分”。 “那岂不是上上上界?雷哥比我大三岁的吗?看不出来啊!我刚才还想着你们是不是我上一届的呢,只是看着有些脸生,一时没敢把话咬死。” 龚玉诧异地盯着雷俊说道,她倒不是在拍马屁,而是这俩小伙子看起来就是很嫩,虽然毕业三年也没大到哪儿去,但确实已经超出了龚玉所料。 “哈哈,他长得嫩,”祝超说着便笑了雷俊一声,“我俩出外业的时候,那些负责人一般都会觉得我比较老成。” 祝超故作镇定地说完这话,汪嵩却没忍住地笑了出来,虽说那个雷俊看起来确实显小,但眼前这位仗着自己比较肉感就在这装老成,也着实是在逗乐。 雷俊眼尖,抓着汪嵩的笑就开始反击祝超: “看见没,人家都笑话你了,你心里就没点数,还装!” 虽说这两位都比较显小,但好歹都是一米八左右的大高个,此时这俩块头不小的家伙却还在为“谁比较老成”这种问题斗嘴,看着就让人忍俊不禁。 许是整体氛围比较轻松,就连高哥那种一出门就绷得跟个板子似的人在这种环境里也严肃不起来,看那俩人争得互不相让,到底没忍住上去说了一嘴: “嘶,雷俊,你好歹也是个‘二领导’,怎么也没大没小的?这要让我看吧,你俩的个头差不多,你跟祝超差就差在体块上,回头你也多吃点,瞧瞧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从视觉上看着就吃亏。” 一听高哥居然在帮偏腔,雷俊顿时“斗志昂扬”,一把就将自己的袖子给撸了上去,朝着高哥晃了晃: “我瘦!但身上全是肌肉,他体块大又怎样啊?浑身全是‘囔囔肉’,一看就缺乏锻炼。” 雷俊说着就去捏祝超那肉乎乎的胳膊,却被祝超嫌弃地一掌拍开。 汪嵩虽然一直在看热闹,但却很同意雷俊的话,这位祝超师兄虽然看着还没有王哥圆,但起色相比王哥却差得太多,人家王哥是“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吃饱了撑出来的,这位师兄却明显是长期生活不规律导致的虚胖,只怕平时没少熬夜,吃得也不会太健康,至于运动,最起码近期是没有的,因为但凡运动过的人的气色都不会像他现在这么差。 眼看着办公室里是越发热闹,任姐似是放了心,扔下一句“你们自个热络去吧”,便拿着钥匙跟高哥一起出了门,这办公室门一关,屋里就更热闹了,嘴一时是斗不完的,雷俊好歹记得先把办公室的另两个姑娘给二人介绍了一下。 “来来来,老妹儿你过来。”雷俊拉过他旁边位子上的那个姑娘,说话间突然就带上了东北那旮旯的味儿,“给你们介绍一下啊,这位是咱们办公室刚‘升任’的部门小管家,邓妹同志!你们叫她‘老妹儿’就行,以后要本儿啊,笔啊,打车报销啊之类的事儿都找她就行,我跟你们说啊,这人老抠门儿了,跟她要个东西贼难,所以你们都不用客气,使劲要就行。” 两人听着这一番介绍,只觉得脑瓜子转得嗡嗡的。 “邓妹?那我是到底该叫她什么?妹姐?不好吧,人家看着跟我也差不多大啊,别给叫老了,再说这称呼多拗口啊,我还是跟着师兄叫‘老妹儿’吧。” 这是龚玉脑子里转的想法。 “刚升任的?什么意思?原来的‘管家’呢?嘶……这姐们儿看着跟我们也差不多大,我叫她‘老妹儿’应该没啥问题吧?” 这是汪嵩发自内心的疑惑。 “我什么时候抠门了!你丫的别瞎说八道!我是不是跟你讲过要买大件需要提前一周报备,你提前两天说管什么用啊?我现给你上哪扒拉钱去?” 这是邓妹朝着雷俊吼出的话,听着气势贼强,杀伤力贼大,奈何声音再大也不敌雷俊城墙般厚重的脸皮,人家姑娘在这边吼得面赤耳红,那厮却笑得差点把牙龈给咧出来。 龚玉一时觉得自己没法接话,跟汪嵩对视一眼后,才吭哧地憋了一句夸人的话出来: “哈哈,老妹儿当真豪爽……” “那可不?”邓妹一点没扭捏,直接把夸奖给接了下来,反过来叮嘱着龚玉,“妹子,这哥们儿虽然是你师兄,但你还是要坚定一点,别被他给带跑偏了才好,你有什么缺的尽管跟我说,本儿啊笔啊之类的小件提前一天说就行,但大件需要提前一周报备,可别学你那雷师兄,前一天看上个无人机,过两天就得跟我要,那鬼能给他变出钱来?”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好的‘老妹儿’,我明白了。” 龚玉笑得有点停不下来,哪知她这话刚说完,就被邓妹接下来的话给惊得直接把笑给憋了回去。 “说了别学你那师兄,”邓妹嫌弃地挥挥手,“我今年都三十了,你得叫我姐,叫老妹儿不像话啊。” “啊?” 这下不但是龚玉,连汪嵩都被这话给惊得一愣。 “三十?这妹子,呃,不是,这姐姐能有三十?” 汪嵩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脑子里则正不断地怀疑着自己眼睛传达的影像,他此时心里就有一个想法,这一屋子的人别是刚把唐僧给绑了?虽说三十也不算大,但到了而立却还看着跟个大学生似的,这就太厉害了吧? 第六十八章 小型迎新 邓妹在这三两句话间就将自己的性格给交代得明明白白,尽快这明明白白间也塞满了滴水不漏。 当雷俊给二人介绍另一个姑娘时,汪嵩眼尖地发现那姑娘的眼眶是红的,就像憋着哭不出来似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她的心情应该是不怎么样。 只是人都会伪装,即便眼眶是红的,嘴却依然能笑得咧成半月。 “你们好,”那姑娘和善地对着二人笑笑,“我叫柳琪琪,跟你们超哥是一个岁数的,但你们叫我琪琪就好,别喊姐了,显老。” 柳琪琪说话和善且客气,但其语气却让两人听得出来,这应该也是个爽快人,而且跟邓妹一样,是东北那旮旯的爽快人。 “好的,琪琪姐……呃……”龚玉嘴快于脑,刚喊了个姐就赶紧刹车,嘴上拐个弯儿重新叫了一声,“嘿嘿,琪琪。” “咱公司的人不多哈,除了办公室里的这些人,就只有一个男生还在外面出外业,等他明天来了我再给你们介绍,现在先安排一下坐的地方吧。” 雷俊拍了拍汪嵩的肩膀,指着邓妹和柳琪琪之间的位置跟汪嵩说: “来,兄弟,你坐这儿。” 汪嵩一听,顿时乐了,他打从进门起就盯上了这个空位,虽说桌子上还堆着些本子,但明显是近期被收拾过的样子,所有办公的小物件虽然看着并不是新的,但一应俱全。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主要是这位置极好,退门老远,隔窗有距,进门第一眼看不到,窗外坐着领导也瞅不着,虽然身后就是“管家老妹儿”,但汪嵩看着她也不是个多事的人,便没什么所谓。 “好的,谢谢雷哥。” 汪嵩拎着自己的东西走了过去,只是一拉开电脑椅,发现椅子上还有个粉嫩嫩的软垫,他“呃”了一声,指着软垫扭头看向雷俊。 “这个……” 雷俊抻头看去,“哦”地笑了一下,示意汪嵩不用介意: “哦,那是以前的一个同事留下的,她不要了,你坐着就行,虽然颜色粉点,但坐着还是挺舒服的,嗯……还有其他东西,都是没人要的,你都用着就行。” “好。” 汪嵩了然,应下后便不再多话,将桌上的东西归置后便坐了下去。 安排好汪嵩后,雷俊突然笑得贼兮兮地转头看向龚玉,直接就把龚玉给笑得浑身发毛,龚玉搓搓手臂后反过来贼兮兮地问雷俊: “大哥,有何贵干?” 大哥继续贼笑,一手指向身旁一座位问龚玉: “师妹,你瞧这宝座如何?” 龚玉一愣,先是看了眼座位,觉得这个座位上的配件怕是比汪嵩的那个还要全乎点,嗯,不错,龚玉再扭头打量了下座位在整体环境中的位置,心里顿时“我靠”一声。 这隔窗倒是远了,但离门也太近了吧?这但凡进来个人都得先跟自己对个眼,这是啥高级待遇?最重要的是,这座位就正对着院长隔间的门,龚玉站在这座位边上就能看见院长的那张大桌子。 “师兄啊,师妹心里苦哇……”龚玉苦着脸看向雷俊,“亏我刚刚还跟你认了半天的‘亲’,怎么整到最后,我还没这伙计的待遇好呢?” “哈哈,没有没有,”雷俊乐得笑出了满脸的褶子,“我这是根据电脑来分配的。” “哈?这俩电脑看着也没啥区别啊?”龚玉打量了一下自己和汪嵩桌上的机器,“难不成我的电脑能比他的高级点?” “嘿嘿,那倒没有,”雷俊尬笑着挠挠头,“只是他的那台电脑里全是外业资料,你这台里面基本是内业文本,这也跟以后给你们安排的工作内容有关,跟位置在哪没啥关系的哈,别多心。” “哦,原来是这样。” 龚玉觉得雷俊说的这个理由还挺贴合实际,便也不再多话地服从了安排,只是她坐下后想了想却又站起来问了雷俊一句: “师兄……呃,算了,我以后还是叫你雷哥吧,雷哥,这内外业的区别就是‘在家’和‘出门’的区别么?” 雷俊一听就知道龚玉是什么意思,随即摇头给她解释着: “哦,那倒不是,咱这公司也才刚成立没多长时间,内外业分得还不是那么清楚,活儿,大家都是一起干的,干外业的也得回来画图,干内业的也要出去看场地,只不过现在先根据大家的性格、体力、专长来各有侧重地培养罢了,等回头有活儿的时候,就让祝超先带你干几次,看看你到底擅长干哪块儿后再做调整。” “哦,这样。” 龚玉听得一知半解,她还没大整明白到底什么是“外业”什么是“内业”,只是根据“内外”的字眼来进行简单的理解罢了。 雷俊看得着龚玉脸上的茫然,一扭头瞧着汪嵩也在听,便索性多讲了几句: “打个比方哈,比如说你们琪琪姐,哎呀,你别瞪我,不叫你姐又不会掩盖住你比人家大两岁的事实,好咱接着说哈,比如说柳琪琪,她的专业就是搞gis的,所以主要是用gis给咱们的项目划范围兼‘打点’。” “打点?就是在地图上框范围么?” 龚玉琢磨着。 “哦不是不是,用电子地图框的范围终究太过粗泛,图上差一点,实际却能差出好几十米去,那样并不准确,gis上打点是跟地理坐标挂钩的,诶,我们那届没开gis的课,但我听说你们这届开了啊,你应该也懂点gis吧?” “呃,是学过,但只学了半年,一星期才一节课,所以只学了点皮毛而已。” 龚玉听得听着雷俊那么问,倒也不好意思跟她师兄说她在上那个课的时候基本就是在打瞌睡。 雷俊想必是看得出来龚玉的窘迫,便也没再追问她,只是给她和汪嵩继续讲解着: “好吧,接着说,所以你琪琪姐主要就是负责在办公室里给各个项目确定范围,整理地理坐标,但在框一些地形比较复杂的地方或者边界非直线而转折较多的场地时,她就不是很放心别人的记录,便会自己往场地跑一趟,寻找标志物,然后再回来确定坐标,所以你看她干的就是主内业,但照样得出外业。” “得嘞,明白。”龚玉赶紧点头,“那主外业都得回来画图是不是就算是他们的内业?” “对啊,跑场地就是为了把项目给搬到图纸上,然后经过咱们的规划后再把图纸给落实到场地去,这样一个项目才算完成。” 雷俊说话间,双手左一下右一下地划拉着辅助讲解,肢体语言特别丰富。 “那咱们除了设计工作,还接工程吗?” 汪嵩比较关心这个问题,他想往工程方面发展一下。 “哦,那倒没有,现在咱公司主要还是接规划,毕竟还在发展阶段,但是总公司里有工程部,不过那个部门归总公司管,跟咱们没大有关系,而且他们干的工程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工程。” 雷俊看出了汪嵩所想,半是讲解半是安慰地跟他说: “没事,等咱慢慢发展发展,将来肯定也是要涉足工程的,不要着急,慢慢来。” “好的。” 汪嵩笑了笑,他心里很是欢喜现在的地方,虽说是自己是懵懂而来,仓促而就,但好在这一切都是刚开始,无论是人还是工作,都是充满了朝气,充满了一切皆有可能的发展契机。 “好的,谢谢雷哥。” 龚玉对办公室的工作有了大致的了解,虽说还是有些茫然,但工作的日子还长,自己还有两个师兄帮助,慢慢来就是了,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行,今天就先说到这里吧,我下午也得去村里一趟,看个小场地,”雷俊低头看了看腕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便打算结束这个小型欢迎会,“你们若是还有不懂的,也不忙着这几天功夫就要弄懂,等以后把活儿干上手,慢慢地就都会了,平常有不懂的就多问问,多查查,好了,不说了,你们先收拾收拾,祝超,咱俩走吧。” 雷俊说着,招呼着祝超便出了门,而那俩刚来的新鲜虾米便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归置东西。 汪嵩坐在柳琪琪和邓妹之间,坐下后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虽不能闲着没事儿去扭头看看邓妹,但柳琪琪却是坐在前面的,除却方才雷俊叫她“琪琪姐”的时候她瞪了下眼,再其余时间皆是低头不言,看着便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唉。” 汪嵩在心里叹了口气,无端地便有了负罪感。 第六十九章 不知说什么 两棵初离了青山的松苗被移入林中,终于得了沃土着床,便暂时不会忧心风吹无依,养分无望,他们笃定这里雨水丰沛,自己必会长成林间深扎的青松。 同样是一上午没有事做,但汪嵩和龚玉两人的心境与昨日已完全不同,两人淡定且兴奋地坐在位子上翻了一上午的搜索引擎,将电脑文本里的那些生词都给查了一遍,虽然查到最后依旧是懵懵懂懂,兼着呵欠连天。 心情好了,时间便跑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两人本想着跟邓妹和柳琪琪凑一桌,也好交流交流感情,只是汪嵩这样一提,邓妹却说她二人中午要去外面吃。 “这次是约了人的,所以今天就不带你们一起去了,等下次咱再一起找好吃的去。” 邓妹说完后便拉着柳琪琪匆匆地出了办公室,而剩下的两只虾米对公司的食堂尚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并不想过早地出去找食,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两人下楼排上了队,汪嵩的个儿高,抻着头一看便惊奇地瞧见了冯小就在前面。 “咦,那不是冯小姐么!她不是昨天就出差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是什么速度啊!” 龚玉的个头只有一米六五,偏生前面还挡着个一米七多的男生,她可没法学着汪嵩抻着头就能看着人,只得歪着身子从旁边瞅,龚玉瞅了几眼后发现那人还真的是冯小,便惊奇地嘟囔了一声: “我天,真的是她,江西离咱这儿有这么近吗?” 汪嵩也觉得疑惑,想着一会儿得去问问冯小,便跟龚玉说: “没事儿,一会儿咱跟冯小姐坐到一处,问问她不就得了?” 龚玉想想也是,刚把身子给正回来,突然想起汪嵩又在叫“冯小姐”,自打上次回去后汪嵩便跟龚玉说了关于冯小名字的梗,所以这次汪嵩再提,龚玉终于接着了笑点,边乐边一本正经地怪汪嵩不正经: “你要是让冯小姐听见你这么叫,她不得跟你急啊?” 汪嵩倒不怕冯小跟他急,只是让龚玉这么一强调,他自己反而也乐得不行,两人就这么在队里一路“嘎嘎”地笑,好不容易稳稳地端着盘子打完了饭,龚玉瞅着冯小那桌便冲了过去,生怕位置被人抢走。 “小儿~”① 龚玉想着,叫“冯小”是直呼其名,听着略生硬,单叫个“姐”没啥意思,但若是叫“冯小姐”或是“小姐”那便更不像话,龚玉干脆就取了人家的名儿加了个儿化音,听着还亲热些。 冯小起先还在跟同桌的人笑着说些什么,一听有人叫自己,她便噙着笑转了头,只是看到来的人是龚玉和汪嵩后,不知怎的,嘴角的笑突然就像挂不住了一样,歪歪扭扭的让人看着就想帮她把嘴角给捏正。 “哦,你们来啦。” 冯小说完这句话后,饶是龚玉那种粗心人都瞧出了她神情中的尴尬,但她只以为是冯小在工作中遇到了什么问题而导致了糟糕的心情,所以龚玉还是很关切地问了问冯小: “姐,你怎么了?” 她这回倒正经地叫了人家一声“姐”。 “我听其他人说你去江西出差了,不是说要去三天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是活儿干得不顺利吗?” 冯小听着龚玉连珠炮似的发问,虽然面上看着还是带些尬色,但她仍是回应了龚玉的问题: “啊,对啊,临时出了点变故,那边的事情取消了,我们是赶着今早的飞机回来的,所以我只是没大休息好而已,不打紧。” “哦,赶飞机了呀,难怪脸色有点差,”龚玉点点头,“那你们下午还上班吗?领导不给放个假么?” 龚玉一句接一句地问着,汪嵩却一句话都没说,他看着自打他二人过来后冯小便再没动过盘子里的东西,她那只攥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丝毫没有落下的欲望。 这倒不像是因为龚玉的问题太密集而无暇动筷,反倒更像是看到了什么倒胃口的东西而被影响了进食的兴致一样。 只是这影响心情的东西…… 汪嵩很不想承认或许就是他和龚玉两个。 汪嵩突然就后悔过来凑桌了,从早晨进了设计院开始,他就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心中隐隐而生的负罪感被最初的兴奋给盖过,只是兴奋终会退去,那被压抑的负罪感便最终暴露了出来。 这次冯小并没有及时回答龚玉,她看着自己的筷子尖,过了好半天才生硬地笑了笑: “本来是要休息的,只是我们部门明天要搬到林区去,所以下午要收拾办公室里的东西……” “啊!” 冯小的话还没说完,龚玉突然就叫了出来,同时满脸不舍直起身来问冯小: “怎么突然就要搬到林区呢!是村里吗?” 冯小被龚玉这一叫唤给整得有些愣神,只是一听龚玉这么问,旁边的另一个小姑娘突然就“呵”了一声,这声笑让汪嵩听不出来她是被龚玉给逗笑了还是怎样。 “林区只是靠山近林罢了,就在风景区旁边,条件不比这边差,而且不光是我们部门要搬,还有其他的几个部门一起,这是公司为了方便展开工作的正常安排而已,不是你想的‘下乡’。” 那姑娘头也不抬地给龚玉解释了一下,那平平的语气听得汪嵩一阵发咽。 这嘴里的大鸡腿为什么突然就不香了呢? 汪嵩伸手轻轻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寻思着自己今天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怎么看什么听什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中邪了么?” 汪嵩纳闷儿地又咬了一口鸡腿儿,同时暗骂自己抽风。 “哦,这样啊,”龚玉听后便松了口气,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想岔了,只是姐你之前说要带我去吃豚骨面来着,这面还没吃上呢,你就要走了,早知道就该今天中午出去吃的,权当送送你们。” 龚玉的话音刚落,汪嵩心里的那根别扭之弦突然就动了一下,位置、垫子、空桌、还有中午跟人约了饭的邓妹和柳琪琪都在汪嵩的心里来回地转着,他的负罪感因何而生已然有了答案,其实从早晨高哥告诉两人可以进设计院时,他就已隐隐有了这种想法,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毕竟本没抱着害人之心,谁会平白地去承认自己是恶人呢,哪怕是无心的。 冯小听了龚玉的话,眼眶一下就红了,她想着伸筷子夹口菜吃来掩饰一下情绪,但是菜递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塞不进去。 冯小把筷子放回了餐盘,双手离桌,坐在那里叹了口气。 “怎,怎么了姐?我说错话了吗?你、你这是要哭了吗。” 龚玉见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己方才说的话哪里出了问题,但冯小弄出这个样子明显是因着自己。 冯小眼眶红红地抬头看向龚玉,欲言又止。 这时,旁边那位一直埋头吃饭的姑娘似是终于听不下去了一样,猛地抬起头来,语气发冲地斥了龚玉一记: “先去送送你们办公室的人吧,怎么,邓妹和柳琪琪没叫你们么?” “什么?” 龚玉愣了。 “诶!” 冯小一听那姑娘的语气不对,赶紧挥下手打断她,那姑娘看了冯小一会儿后,终是忍气地又低下了头。 龚玉好似是明白了,她回头看了眼汪嵩,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冯小自己低着头,轻轻地叹了几口气,然后又把自己桌上的东西给收拾了一下,看着是要走的样子,只是她想了想,却还是在走之前跟龚玉说了几句: “你们进到设计院了吧?本来你们进去,我是得恭喜一下的,但是设计院里有两个姑娘今天离职,我们跟她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所以心情受了点影响。” “啊……” 龚玉张着嘴,说不出话。 “在你们来之前,我们这些女生总在一起吃饭,前段时间她们老是出外业,中午都不在公司,所以没能在一起吃上几顿,否则你们早该认识的。” “……” “因为我们都是打公司成立之初就在这里一起工作,所以彼此之间的感情都比较好,只是现在离职的离职,搬走的搬走,所以想想也是难过,不过你们也不用太在意,人事变动,未必就跟你们有关,现在设计院剩的那两个姑娘都挺好的,以后你们跟她们好好相处就是了。” “……” “这样,我们的饭吃完了,你们继续吧,先走一步,以后有缘再见。” 冯小语气冷淡地说完后,端着还剩一半的盘子跟其他人一起离了餐厅,留下龚玉和汪嵩面面相觑。 “唉,”汪嵩自嘲地叹了口气,“早该想到的,呵,这才刚进来便无端地成了恶人,真是……” “是咱俩把她们……” 龚玉不想把话说完,她根本就不想把自己跟这种事给联系到一起。 “也许吧,”汪嵩不想自欺欺人,但更不想无端地去做那硬要立牌坊的某种人,“这种事我们说不清楚,既然高哥不告诉我们,设计院里的人也不说,那咱俩也没必要回去问,否则不就跟‘得了便宜还卖乖’似的么。” “可是冯小……冯小刚刚不就是在告诉咱们么?她明显是生着气的。” 龚玉虽才认识冯小没几天,但冯小肉乎乎的形象和开朗的性格已经在龚玉心中形成了固有印象,所以她一时很难接受方才冯小那样冷淡的态度。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龚玉刚说完这话,自己便笑了一下,接着自言自语道,“才认识这几天算哪门子的朋友,哪能比得上人家两三年的交情呢,我也是不自知。” 汪嵩不言,只是笑了笑,但此时他已没了继续吃饭的欲望,扭头看看龚玉亦是食不下咽,便索性起身喊龚玉一起走: “鸡腿不香了吧?行了,别吃了,走,咱继续去海边溜达,看看今天能不能抓着猛男。” “唉,行。” 龚玉听着汪嵩还有心思逗笑,想着这会儿回去也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两张已属于她和汪嵩的桌子,便也应了一声,打算跟汪嵩不回办公室,直接就往海边走一趟。 注释①:儿化音 第七十章 说就说呗 闷闷不乐的俩人沿着阴沉沉的海岸线慢慢前行,近夏难得凉风,代价却是乌云压顶,低气压堵心。 龚玉和汪嵩在来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龚玉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而汪嵩则时不时地扭头看向海边,终于在某个小浪头落下后瞅见了那颗熟悉的“海漂球”。 “诶,看猛男。” 汪嵩猛地停了下来,同时放出这么句“猛话”,龚玉下意识地就扭头往海里看,随后一头拱在了汪嵩的背上。 “啊!脑震荡!” “我的妈,兄弟你是不是练过铁头功?” 撞与被撞之人皆是哀嚎连连,捂头弯腰,看着好不凄惨。 “嘶……” 龚玉捂着脑袋缓了一会儿,刚一觉得差不多了就继续扭头往海里瞅,嘴里还不断念叨着: “哪儿呢哪儿呢,猛男在哪儿呢?” 汪嵩亦是呲牙咧嘴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大海,指着不远处那颗正在海里上上下下的脑袋说: “哎呦喂,我的腰……那里,看那!人家洗海澡呢,你等他上来,他在海里估摸着啥都听不见,你叫也没用。” “哦,这样。” 龚玉总算是消停了下来,跟汪嵩俩坐在海滩上眼巴巴地等着猛男游回来。 “嘶,我刚刚想起个事儿。” 汪嵩坐着坐着,突然一拍脑门儿。 “啥?” 龚玉还是眼也不眨地盯着那颗脑袋。 “这万一是别的人在洗海澡怎么办?那不白等了么?” 汪嵩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 龚玉的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个洗海澡的大爷的形象。 好在那颗脑袋很快就返回了海岸,待人从海里站起来时,龚玉顿时“哇”了一声,转身伸手不断地拍着汪嵩,激动却小声地叫着: “我靠我靠,真的是猛男,我的妈,那是腹肌么?让我数数有几块,我靠真的是八块!嘶……大哥诚不欺我,够意思啊够意思……” 龚玉激动到无以复加,汪嵩一时无话,只是那卢炳乍一上岸,发现这岸边怎么又坐着俩人,这其中一人就算隔着泳镜也能看清是个女人的形象,卢炳来不及看另外一个,嘴先于大脑就叫了出来,手照样是下意识地捂到了自己的胸上。 “啊!” 卢炳哀嚎出声,直接就把龚玉激动的絮叨给吓了回去,龚玉呆愣地伸手捅了捅汪嵩,小小声地问他: “脑袋不大好的样子……” “哈哈哈!” 汪嵩乐得直拍沙,等到卢炳终于歇了音后,汪嵩才伸手抓了把海沙扔在那个裸男身上。 “大饼哥,别叫了,我是火烧。” “嗯?火烧?” 卢炳一时没反应过来,纳闷眼前这人到底说了些什么玩意儿,等到把泳镜摘下后,才诧异地发现那“火烧”竟是前两天遇着的长发男。 “我去!是你啊?我天你头发呢!”卢炳“嗷嗷”地叫了出来,颇为惋惜地跺了跺脚,“好好的怎么给剪得这么短?” “行行行,大哥,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今儿天儿冷,你要是光着膀子再吹一会儿,不到晚上你就得发烧,”汪嵩被卢炳吵得头疼,赶紧伸手打断他,“再说你看看我旁边这位,你再不穿衣服,她就该流鼻血了。” 汪嵩指了指一旁的龚玉,那厮不知何时开始安静了下来,此时正两掌捂脸,从指缝里光明正大地偷窥着猛男。 “哦哦,光顾着看你了,竟然忘了人家大姑娘,你俩等会儿哈,我穿个衣服。” 卢炳后知后觉,赶紧又把方才放下的手给捂了回去,边往放衣处跑边嚷嚷着,待卢炳兴奋地三两下把衣服给套到身上后,再回去时,却发现那两人已没了方才的兴奋劲儿,正呆愣愣地坐在那里看向大海。 “这也就一转眼的工夫,你俩是怎么了?。” 卢炳的心思敏感,一下就看出这两人是心中有事的样子,再说他也不觉得两人是来专门看自己的,反倒更像是散心的同时顺便过来瞅一眼。 “没什么。” 汪嵩自觉跟卢炳并没有那么熟,所以也没必要跟他说些什么,只是龚玉“不忍心”猛男尴尬,看着汪嵩兴致缺缺的不想搭话,自己便提起方才的劲头,笑嘻嘻地安慰卢炳: “唉,跟你没啥关系的帅哥,不要慌,本来见着帅哥是件很让人兴奋的事,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认识一下的,只是我俩刚遇着点事儿,一想起来那事儿来,这心情就实在是不好,自然就‘萎’了,你也不要在意,不是因着你的关系。” “哦,这样。” 卢炳了然,他走过去在两人旁边坐下,摆出一副知心大哥的模样,问道: “来来来,遇着事儿了就跟哥说说,哥帮你们参谋参谋,不过你们也才刚毕业吧,才毕业能遇着啥大事儿?用不着这样的,这才哪到哪?” 汪嵩听他这么问,心里是不想着说的,只是人家这么热心,自己也不好生硬地拒绝去拂了人家的面子,刚想着该怎么委婉拒绝,龚玉却抢先开了口: “诶,帅哥说的对,我们才刚毕业,能有啥大问题?所以只是一点小事罢了,也不值得拎出来特意说一说。” 龚玉这话还不如不说,因为她刚说完,卢炳就顶着一脸的好奇又往这边凑了凑。 “哎呦?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好奇了哈,哎呀,说来听听吧,哥虽然没大你们多少,但好歹见事儿比你们多,再说了,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人,跟我说说也没啥妨碍,我还能给你们出出主意不是?” 帅哥都这么问了,龚玉这种看脸的家伙也着实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再者她也不觉得告诉卢炳有什么所谓,毕竟是一个外人,怕什么呢? 只是…… 龚玉扭头看了看汪嵩,想着自己究竟是想得少,怕话多惹事,所以想问问汪嵩的意思。 “唉。” 汪嵩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是想着保护隐私还是怎么着,他只是真的觉得这不是件大事,也不是件光荣的事,所以真没必要去说,说了又如何呢?事情刚发生就已经结束,卢炳能做的无非就是安慰几句罢了,而自己又不需要那些安慰,说多了反倒像得了便宜还卖乖,何必呢? 不过…… 汪嵩左右看了一眼,瞧着旁边这俩人俱是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他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冲着龚玉一摊手: “兄弟,你想说就说呗,我又没拦着你,再说你看看你俩,你不说就跟要憋死一样,他听不着就快要好奇死,说是说吧,看我干什么?” 第七十一章 别想太多 汪嵩这一松口,龚玉再没犹豫,倒豆子一样就把今天发生的事跟卢炳说了一通,只是她不知道汪嵩打一见面时就已经把所在的公司告诉了卢炳,所以龚玉仍旧将有关公司的关键信息给隐了去,只是把事情给说了说。 当龚玉把话给说到一半时,卢炳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儿,只是看龚玉正倾诉在兴头上,卢炳便没打断她,只等龚玉一口气把事儿说到了底,卢炳才摆出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卖了个关子: “哦,我当是什么呢,这不就是普通的人事变动么,这很正常。” “可是,从方方面面来看,她们就是因为我们才走的……”龚玉说着就露出了沮丧的表情,“尽管我们之前并不知道会这样……” “怎么会不知道呢,妹儿,不是我要打击你,既然岗位数是固定的,你们要进去,自然是有人得走才行啊。” 卢炳略带讥讽地笑了一声,话刚说完,就瞧着龚玉脸上的表情更加尴尬,嘴里则不住地嘟囔着: “是真的不知道,说真的,当时说非要进去时就跟耍性子一样,想着进不去就算了,赶紧把我们撵走也算跟家里人有个交代,真没想着非得把别人顶走才行,唉,帅哥你看看,连你都不信,更何况是公司里的那些人呢,我们连问都不敢问,就跟得了位置还非得寻个心理安慰一样,我们今天中午就刚被人呛呛了一顿,好在那个姐姐的脾气好,教养也好,没对我们说重话,否则,我这心里更是……” “哦,这样,”卢炳了然,却还是觉得这不算个事儿,“妹儿啊,我说句话,不算安慰你,顶多算个事实,你能听进去就能好受点,听不进去就算了,顶多再难受两天,真没什么所谓。” “行啊,你说呗。” 龚玉心想着,管他糙话好话,确实没什么所谓,且由得他说呢。 “你看哈,”卢炳手分两边,开始给龚玉分析,“要说这事儿跟你俩有关系没呢?那肯定是有的,你俩算是直接诱因吧?要不是你俩要进去,估计那俩小姐姐还能再多待些日子,只是谁都不能保证没了你俩,那部门以后就不会再进人,你说对吧?” “呃……” “而以后若是再有人要进,无论是自己要求的还是公司调配的,那我也能保证,她俩肯定还是首选被离职的人。” “怎么说?” 龚玉瞪着眼,不明所以。 “你觉得你俩有那个本事和价值去挤走另两个有价值的员工么?” 卢炳没客气地反问龚玉。 龚玉被他的话给顶了一下,想了好一会儿才尬笑着: “嘶,你这话说的,让我没法接,这样,我就这么说吧,人家有没有价值我不能去评判,我没那个资格,但我俩个新兵蛋子,确实是没有什么价值的,这样,帅哥,你还是别过多的去说那两个姐姐了,这不好,有事儿还是往我们身上说吧。” “呃,行,”卢炳好笑地拍了下脑门儿,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往下分析道,“我不是在贬低她们来抬高你们从而进行强行的安慰,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且说这话的人是我,你们不用觉得怎样,那咱接着说,既然你们没那个代替老员工的价值,那她们被辞退的根本原因就不在你们了,我说过,只是正常的人事变动而已。” “这正常吗?这哪里正常了?被辞退算是违约吧?” 龚玉突然有点激动。 “对啊,算是违约,但只要公司正规,那是一定会给违约金的。” 卢炳觉得这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 “那‘正常’表现在哪里呢?” “‘正常’最简单就表现在公司会衡量一个员工的价值是否会与他的工资相匹配,好吧,我不说你的那两个姐姐,只是另谈,如果一个老员工拿的钱很多,而干的活却是一个新手就可以替代了的,并且新手的工资会低上很多,那你说,这种老员工是不是随时都可以被换掉?” “……” 龚玉无话可说,而卢炳却接着补充道: “那我说了‘随时’,这就说明,你俩只是诱因,而不是根本原因,更何况,这里面或许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那些就纯属是她们之间的事情了,与你们更加无关。” 卢炳说完这话后,便不打算继续了,话说一半算是点到为止。 龚玉听后沉默良久,她也没有顺着卢炳的话继续追问,只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想着想着,她突然一哆嗦,猛地抬头看向汪嵩,嘴唇略微发颤地问着同行人: “不是说……不是说这个公司很安稳吗?那这么说的话,将来我们是不是也会面对这种情况?” “……” 汪嵩无法回答,他从出门前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却不知该怎么跟龚玉开这个口,只是现下龚玉自己被卢炳给点开了,他更不知该怎么回答。 “呃,妹子,你这才刚毕业,别慌啊,”卢炳在一旁赶紧安慰她,“你们还年轻,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其实我这个话是个职场的‘老道理’,适用于所有人,只不过这‘道理’大多应验于中年罢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中年危机’,你公司的那俩姐姐算是过早应验,其实这对她们来说未必不是好事,这总比她们到了中年,所有的职业技能都已经定型后再被人辞退要好吧,那时候才真是难办呢。” 汪嵩顺着卢炳的话往下说,听着是在安慰龚玉,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对,不用紧张,咱才刚毕业,怕什么呢?” “唉,行,我可能是……唉,算了。” 龚玉絮絮叨叨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想太多,遂决定不想了,不过卢炳今天中午的一番话确实让她略微宽慰了些,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复扯出笑来问卢炳: “行啊哥们儿,原以为你只是长得帅,没想到还挺有想法,我听我同事说你是个富二代?可以可以,富二代到底是比我们这种家庭出来的眼界要宽些,不过我冒昧地问一句,哥们儿你现在是干什么的?我听你说话倒像是挺有职场经验的。” “哎呀,哪里哪里,就是跟父母交流得多,耳濡目染罢了。” 卢炳谦虚着,可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龚玉觉得他一点都不谦虚。 “啊,我现在开着两家小公司,我妈让我先练练手,看看我的能力到底怎么样。” “靠,”龚玉听后,顿时扶额,低着头喃喃自语,“这似乎比我理解的富二代的档次还要高上一点,完了完了,我好酸,我要吃柠檬。” “哈哈。” 卢炳顿觉装X成功。 第七十二章 林业 汪嵩和龚玉回去时,柳琪琪和邓妹还没回来,其他的人出外业的出外业,开会的开会,这样一来,办公室里又只剩下这俩闲人。 “当兴奋感退去,我怎么觉得咱们又可以枯萎了……” 龚玉“啪嗒”一下仰倒在“轮椅”上,觉得今天跟昨天好像并没啥不同。 汪嵩倒无所谓,因为当初在小企业实习的时候也是这样,刚开始嘛,新人总会被空置一段时间,只要能让他进来等着,那等多久都可以。 “好了,你消停会儿吧,中午逛了那么久,现在趁着别人都没回来,咱先眯一会儿。” 汪嵩说着就趴在了桌上,开始偷眠,中午的时候经过卢炳的那一顿“安慰”,汪嵩现在已然轻了心思,所以这才趴下没多久,这他就开始昏昏沉沉,只觉得耳边偶有脚步声响起,应是龚玉在那里坐不住,来来回回地去接水、上厕所闹出的声响。 “嘿!小老弟,起来起来。” 汪嵩觉得有人在叫自己,那人同时还在伸手推着汪嵩,直接把汪嵩从半深度睡眠里硬生生地拉了出来。 被人强行叫起的滋味很不好受,汪嵩坐起身后还恶心了好久,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下叫自己的人。 “哦,是妹姐啊,不好意思啊姐,我刚刚睡着了。”汪嵩伸手揉了揉眼镜,脑子一时半会儿还没归位,看着邓妹眼眶红红的,他下意识就问了出来,“妹姐你是哭了吗?” 汪嵩的话刚说完,就听着龚玉在前面跟呛水一样地狂咳嗽,他顿时回了神,有些尴尬地对着邓妹笑了笑。 “哦,刚刚去送了送朋友而已,没事。” 邓妹说的是实话,却也没想着让汪嵩他们尴尬,所以只是略微一提便略了过去,转而提醒汪嵩不要在上班时间睡觉: “其实现在活儿少,天气也热,人肯定会犯困,你想是实在想睡的话可以偷着眯一会儿,但最好坐到你雷哥的位置上去睡,他那个位置最隐蔽,谁都看不着,要不然一会儿哪个领导推门进来看着你在‘呼呼’大睡,那对咱设计院的影响不好。” 邓妹说着就坐回了位置上,汪嵩听后赶紧应下,却也不敢真的接着睡,赶紧起身准备去接点水喝,清醒清醒,他站起身来,看着前面的柳琪琪已经打开了电脑开始工作,汪嵩轻手轻脚地路过她,接水回来时却佯装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眶果然也是红的。 “唉。” 汪嵩只能在心里轻叹一声,负罪感瞬间又沉甸甸地压回了心上。 龚玉坐在最前面,看着异常老实,显然是已经跟二人打过了招呼,看着了两位姐姐的状态,所以此时正自个儿在那难受呢,只是她终究是个坐不住的人,眼瞧着柳琪琪正在有些随意地地用软件给项目打点,她索性佯装什么都不知,厚着脸皮搬了椅子就坐过去。 “姐,我过来看看行么?” 龚玉冲着柳琪琪略微僵硬地笑着,汪嵩看得出来,她倒不是真的想去趁着这会儿去学点什么,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位姐姐的态度,看看她对这俩新来的虾米是否有成见,知晓了人家的态度,以后便也知道该怎么与其相处。 “行啊,我也没多忙,就是帮着其他部门的人打个点而已,”柳琪琪的声音虽然还哑着,但语气还是客客气气的,“这样,你拿个本子过来吧,我顺便给你们讲讲咱们的业务,你们略微记一下。” “好嘞!” 龚玉想着人家或许会对自己有成见,但依着早晨刚来时对刘琪琪的印象,她并不觉得柳琪琪会是个计较的人,现在听着人家要带带自己,龚玉自然是喜不自胜,同时心里的愧疚感和自我厌恶感顿时爆了棚。 她真的是不好意思了,脸上带着羞赧回去拿了本子,然后老老实实地坐回到柳琪琪的身边。 “是这样,因为咱们的专业还是有区别的,所以龚玉你将来不会干我这个工作,我只给你讲一下咱们这边都有什么业务,你干内业需要负责些什么,你先一听,心里有个概念,然后日后也好上手,汪嵩也可以听一下,其实男生将来肯定是跑外业偏多,所以你也不用着急,到时候雷俊他们会带你的。” 柳琪琪给二人先交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着反问二人: “之前你俩在综合部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她这么一问,龚玉瞬间就瘪了嘴,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来,然后配合着呆滞的眼神示意柳琪琪: “喏,就这样,呆着。” “……” 柳琪琪听她这样一描述,心里倒是有了谱,只是她没想到龚玉居然回答得如此简短,一时间倒是被她给弄得哭笑不得。 “呃,琪琪姐,你别听她丫的瞎说,我们还是干了点活儿的,你比如说,端茶倒水啦,帮着高哥催固定资产的债啦,等等等等,还是干了不少的。” 汪嵩在后面面无表情地补充着。 “哈哈哈,行行行。” 柳琪琪终于忍不住地笑喷了出来,只是跟后面那个“哈哈”拍桌的邓妹相比,她笑得还算是含蓄了。 柳琪琪转头示意邓妹别笑得那么放肆,然后转过来安慰龚玉他们: “这样,我得跟你们说一下,你们到这边来,有可能也得闲一段时间,首先咱们公司成立的时间短,业务不会很多,其次,咱们林业是‘冬春设计,夏秋验收’,眼下临近盛夏了,虽然设计的活也还是有的,比如说小范围栽种的那种就会干一些,但也不会太多,而验收的工作你们雷哥和祝哥可能会带着汪嵩跑一跑,但很多时候他们自己就干完了,所以你们俩大多时间可能得跟我们一起在这儿‘守家’。” 龚玉听后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 “好的好的,没关系,跟你们在一起我还是能坐得住的,只是姐,以后要是有工作的话你还是带带我吧,让我帮个忙也好,总不至于让我闲在那里尴尬。” “行啊,慢慢来,等干上手就好了,不要着急。” 柳琪琪依然是耐心地安慰着她,句句都把“不要着急”给挂在嘴上,让人听着就心安。 汪嵩一听自己可以较快地参与外业,立马就来了精神,等着龚玉那边暂一落话,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琪琪姐,你能给我们讲讲‘春冬设计,夏秋验收’的具体意思么,我心里大概是明白的,但还是有点……” “哦,没事,你有问题就问嘛,以后也是,不懂就问,不管跟谁,就算跟任姐也不用客气的。” 柳琪琪给汪嵩下了个定心丹,然后给汪嵩铺开解释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简单且片面地来说,林业的主要活计就是种树,而种树就要顺应植物生长的规律,要保证树的存活和优质生长。 “在咱们北方,春天是最适合种树的时候,这个不用多说,所以在春季咱们就是赶着设计赶着种,是最忙的时候,冬天太冷,土都结了冻,啥都干不了,咱就正好憋在家里画春天时用的设计图,也是挺忙的,而夏天太热,植物移栽就不好存活,所以理论上来说那时候就不新栽树了,只看着苗木的长势兼维护,秋天倒是可以种树,不过要种那些耐寒树种,活儿不会太多,咱主要干的还是验收春天时种下的苗木,看看存活率多少,存活率达不到要求就比较麻烦,到时候需要补种,树木死太多的话还要追责。” 刘琪琪说到这里,汪嵩突然感慨了一句: “我天,这还带售后的?” 第七十三章 不要害怕 几人聊到了这个程度,再加上邓妹还时不时地在后面神补刀,办公室里的气氛终于恢复到像早晨时那样的活跃,龚玉和汪嵩好歹放下心来,再不用像方才那样小心翼翼,开始正了八经地请教着柳琪琪。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确实是有售后。” 柳琪琪觉得汪嵩形容得也不错,便点点头,哪知汪嵩一听顿时就垮了脸,连连叹到: “唉,原本以为到了林业便不会像建筑或桥梁设计那样担什么风险了,原来还是要担责任的。” “就是,不过也还好啦,他们建筑或者桥梁出事严重了都是要坐牢的,咱们这种出了问题应该顶多是赔钱吧?” 龚玉也在旁边挠着脑袋。 柳琪琪起先被汪嵩这一说给弄得有些懵,等到终于反应过来时,便又有些哭笑不得,她笑着拍了拍桌子,问那愁得满脸发皱的两人: “喂喂,停停停,你俩想啥呢,只要咱们规划的树种是适合咱们项目地质和气候条件的,那后期不管是种植还是管理养护都是施工方的事儿,种不活的责任也是他们担,赔钱自然也是他们赔,你俩想啥呢,再说了,工作后自然不像在学校里,哪有不担责的呢?你们可千万不能这么想。” “啊,是这个意思吗?”汪嵩恍然大悟,“所以咱们验收的意思就是……” “应该就是监督方吧?”龚玉在旁边琢磨着,“也就是说,虽然咱们最终要把项目完成,要给甲方交代,但施工这一块算是交给了施工方,咱们也算是施工方的甲方。”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柳琪琪肯定了龚玉的说法,龚玉这么一听,顿时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如释重负地笑道: “哦,那这么说的话,咱们还是没啥风险的,吓死我了……” 柳琪琪听着龚玉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就皱了眉头,她扭头看看汪嵩,发现这小子也是一脸的庆幸兼同意,顿时觉得这不是个事儿,这俩人虽是刚走出学校,有些思想难免幼稚得可笑,这也不算什么,等工作一段时间后思想自然就会转变,但这种怕担责的思想若是打工作之初便生了出来,那对他们自身而言也绝不是件好事情,柳琪琪本不是个多事的人,不想着多嘴去管些什么,只是大家既然已经坐到了一起,她便觉得自己有责任跟他们提上一两句,起码先把他们的思想领上路,说不说在自己,听不听却是他们的事。 “嗯……”柳琪琪抿着嘴想了一下措辞,“我刚刚听你们谈到了‘责任’这个事,有两句话还是想跟你们说说,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们可以听听,但我不要求你们必须接受。” 可能是柳琪琪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也可能是这句话本身就透露出了这位姐姐的情绪,龚玉突然就不敢继续嬉皮笑脸了,她略微扭头看了眼汪嵩,两人同是不知所措地对着柳琪琪点了点头。 “啊,琪琪姐你说就行,我们听着。” 两人直起腰版来,双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看着就跟俩小学生似的,只是这样一来,柳琪琪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别这样,我是不是看起来太严肃了?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个人觉得,不论我们干什么工作,那身上都是会扛着责任的,你们刚才说没啥风险,这不对,就拿我的工作来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我是主要负责给项目打点的,假如我一时疏忽将点给打偏了,这便会直接导致我框出的面积跟实际有了很大的偏差,那就会影响最终规划的苗木数量,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甲方根据这个错误的数字来订苗木,最后却发现场地种不下这么多树或者树不够种,这便不是施工方的责任了,而确确实实就是我的责任,而发生的这种错误,只是你们所谓的众多‘风险’里的最小的一个。” “……” 这俩新鲜虾米顺着柳琪琪的话去想这个假设出来的事件,突然觉得这并不是什么极端情况,而是每次工作中都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一想到这,两人顿时感觉“压力山大”。 “那,那姐,你再拿我将来要干的活来举个例子吧,我,我会遇到哪些情况呢?” 龚玉结结巴巴且忐忑地问着。 “你们更是啊,无论是处理图纸比例,数目统计还是计算过程,这都是要跟数字打交道的,都很容易出现问题,但你们也不用太紧张,只要细心点,做完图以后多检查几遍便会大大地减少出现错误的几率,而且人家甲方那边也会审图的,他们也很害怕出现错误,毕竟错误都是要用钱来买单的,所以每张图纸都会经过多方的检查,你们不要过于害怕。” 柳琪琪看着这俩家伙被自己的一番话给吓得不轻,寻思着自己可能说得有点过了,毕竟谁都是打新手时期成长起来的,有些错误该犯还是要犯,犯过错,下次便不会再犯了,所以自己又何必上赶着去吓唬人家呢?这么想着,她便赶紧找补着安慰两人。 汪嵩听着方才的这些话,心里便更想着要往外业发展,虽然他自认为还是个仔细的人,但若是与数字打交道久了,出错便是早晚的问题,这么想着,他干脆直接就把话给挑明着问了出来: “那,那是不是光出外业就会好一点?” “哈哈,汪嵩,我刚才说了这么多,是让你以后小心着去规避错误,而不是让你直接蹦着高去逃避工作,”柳琪琪也不知是气得还是乐得,在那里边说边扶额,“你们雷哥在早晨的时候已经给你们说过了,咱们公司在现阶段是内外业不分家的状态,所以即便你主攻外业,该画图还是要画图,这个你是逃不开的。” “是的,我明白,但琪琪姐,你方才也说了是现阶段,可公司是会一直发展的,等到公司的规模做大,机制成熟,那内外业迟早会分开,我只是在现阶段给自己想想将来的工作线路罢了,姐姐你也别怪我,我也只是问问而已。” 汪嵩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脖子,但仍旧“贼心不死”。 “嘶,行,小伙子还是有想法的哈,”柳琪琪突然觉得汪嵩这么想倒也不是不可能,索性就按照他的想法分析了一下,“光出外业搞验收的话自然不会像在屋里画图这么精细,但我跟你们讲,这天下就没有容易的工作,你跟雷俊他们出去几次就知道了,出外业后你们经常要跟施工队扯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嗯……你的酒量好么?” “嗯?呃!” 汪嵩乍一听,还当是自己听错了,虽然职场上的酒桌文化他早有耳闻,但也许是进来后的第一印象所致,他总觉得这满屋子的年轻人跟那酒桌沾不上边,现下听着柳琪琪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顿时觉得自己可能英年早秃。 酒量跟秃头间有必然的联系么?汪嵩并没查过相关文献,但他就是下意识地觉着两者之间有脱不开的关联。 这人多爱自己的头发啊,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有秃头的那天,所以当柳琪琪问完后,汪嵩便颤颤巍巍地反问回去: “姐,姐,这酒,工作后一定要喝么?” “倒也不是‘一定’,”柳琪琪尬笑着,“只是你们总会要跟施工队的领导们一起吃饭,吃饭就必得喝酒,而且那些干施工的人酒量都海了,每次都能把办公室里这些男的给喝得满地乱吐,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干施工的人就一定能喝,这也许是我的误解,但就我目前的观察来看,这种误解暂时还没失效过。” “……” 汪嵩无话可说,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开始过起了凉风。 第七十四章 我都爱听 这场谈话兼学习的过程持续了一个下午,柳琪琪跟二人说了这么多,却也没耽误自己手上的工作,赶在下班前把项目范围报给了人家。 下班后,这俩小虾米在公交车站等车,龚玉趁着这点工夫跟汪嵩念叨起昨晚签合同时发生的事。 “哎呦,我也是没想到那位大爷能仔细到那个程度,”龚玉说着便有些头疼,“大爷昨天千叮咛万嘱咐,跟我说了一堆的注意事项,什么进卧室不能穿拖鞋啦,必须得穿地毯袜或者光着脚,不能破坏他的地板,拜托喽,他家的地板早就呲毛了好么,不穿拖鞋的话不会扎到我的脚么?” 汪嵩想想那大爷家的旧地板,觉得不穿鞋确实没必要,便摆了手跟龚玉说: “那大爷一看就是个仔细人,不过你听着就好,倒没必要照做,难不成他还能成天杵在屋子里看着你?” “嘶,让你一说,我怎么觉得怪瘆人的?” 龚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跟鬼片场景似的,便赶紧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然后挺无奈地疑惑着: “其实这个我倒是能理解,毕竟是自己住了半辈子的家嘛,总希望别人能好好维护的,但既然他这么爱护自己的房子,又何必非要租出去呢?。” “你这不废话么?”汪嵩因她居然会问出这么个问题翻了个白眼,“房子租出后就是钱,空在那里还得时不时地自己去维护,房子都是要住人的,空着不算事儿,不过我劝你啊,还是早做心理准备吧,这大爷既想赚钱又不舍得房子发生损耗,将来退房的时候肯定要跟你磨叽。” “不至于吧……” 龚玉不是很确定地嘀咕了一声,自己在那闷头想了想后,遂不耐地抓了把头发: “啊算了算了,合同已经签了一年,再想那些还有啥用?到时候再说吧,不过今天我真的很开心,我没想到这个办公室的氛围会这么好,也没想到这两个姐姐……的素质会这么高,我还以为人家会对我们有成见呢……。” “是啊,”这次汪嵩倒是没否认,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中午的时候卢炳也说过,这归根到底并不是咱俩的问题,所以与其说是人家姐姐们的素质高,倒不如说她们的心里也是清楚的,唉,都是明白人罢了。” “……” “也是。” 两人一起上了公交,龚玉下车后,汪嵩直接换乘车辆去了黄茜那里,一进门发现里面站着至少两名店员,汪嵩顿时乐得咧开了嘴,心道今晚终于不用继续卖苦力了。 汪嵩和黄茜这两天没见上,讲道理这一见面应该先温存温存,但奈何这新晋的职场虾米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黄茜,大姑娘也只好由着他,耐心地坐在那里听他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 “哈,那你们高哥还挺贼的,不过这倒也正常啦,难不成他还能自己撸着袖子上去跟秘书俩扯皮么?” 黄茜听着听着就开始捂嘴笑,虽然她觉得这都不算个事儿,但是听起来还是挺热闹的。 “可人家是在拿我们当枪使。” 汪嵩到了黄茜面前,便少了之前在公司里的稳重,看着黄茜笑,他还觉得有点委屈,说话间就跟小孩告状似的,搞得黄茜越发地瞧着他是个稀罕。 “你俩哪算得上枪呢?就算是枪,那打出来的也是彩色塑料子弹,放心吧,你们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得罪人的,多干点也好,能明白明白公司里那些人的套路,权当长长经验。” 汪嵩一听黄茜这话,寻思着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倒是跟龚玉之前讲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他打心底里还是不认同这两人的观点,坑就是坑,既然知道前面是坑却还得往里踩,那是傻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他心里虽这么想着,但却没跟黄茜提,说白了,情侣间可以聊工作,互相之间也可以提提建议,但工作终究是自己的,到什么时候该怎么走也是自己才能说了算,说说新鲜事是一回事,但实在没必要去深入探讨以及过分较真。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觉得自己可能想得有点多,”汪嵩应了一下,便赶紧换了话头,“不过就我来说,对于综合部的那种工作环境,我还是不喜且不适的,所以我很庆幸自己能够很快地进到设计院,你不知道,设计院的氛围是真的很好,人员整体年轻化,那些岁数不大的前辈们也很好说话,都愿意帮我们。” 一提到设计院,汪嵩顿时开始眉飞色舞,黄茜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高兴。 “是啊,喜欢的就是最好的,而且年轻人之间总是更好交流,不会像那些岁数大的领导那样压人,”黄茜纵容地陪着他一起乐,“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你别不爱听。” “什么?”汪嵩仍旧咧着嘴,“你说就行了,你说的话我都爱听的。” “哎呀!” 黄茜被他突然的肉麻给弄得浑身一激灵,自己在那捂着脸笑了好半天后,这才咧着嘴继续说: “你喜欢设计院,这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综合部里那些人的工作方式,我也听得出来,但以后你不管对谁,我希望你只提设计院的好就行,包括综合部,纵使你说不出它的好来,也不要张嘴去埋怨它不好,毕竟对于综合部来说,你也只是个意料之外的过客。” 汪嵩没想到黄茜会提这方面的建议,他回想自己方才讲述事情时说过的话,意识到可能确实有那么两句话里明显地充满了嫌弃和不喜,汪嵩顿时脸上一红,想着辩驳几句,却又觉得自己做得似乎确实不对。 “……” 但他说不出话来,一时间,面上尴尬和羞赧并存。 看着男朋友被自己怼到无话可说,黄茜倒也有些心疼,她只是想早些提醒汪嵩几句,并不是存心要让他尴尬,黄茜伸着手往汪嵩面前挥着,试图叫魂: “嘿!嘿!别这样嘛,女朋友说的话你如果不爱听,那也是可以不听的,算我多话还不行嘛,不要这样。” “没有没有,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汪嵩一把抓住黄茜的手,顺着她往后撤手的力道坐在了她身边,“我之所以会觉得尴尬,是因为我刚刚从你的话里认识到了我的错误,否则像我这种厚脸皮,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尴尬的,我觉得你说得很好,我依然爱听。” “哈哈,木头开窍了。” 黄茜乐得直接扑上去给了汪嵩一口。 汪嵩这晚并没有跟黄茜说设计院里有人离职的那件事,按理说经过卢炳的那通分析后,他应当明白那件事并不能怪在自己和龚玉的头上,且就算真的是自己顶了人家的位置,黄茜是自己的女朋友,也必不会对自己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但他就是不想说,或者是,不敢说,就如同方才那样,汪嵩正是因为心里有了无法抹去的愧疚才会羞于启齿,那种愧疚就像时不时崩落的海岸岩石一样在自己本就波澜不断的心海砸上两下,让自我厌恶感在心中如潮水般周而复始地涨满。 多嘴一句:“吸烟不上山,上山不吸烟,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这段话引自微博) 每年的山火都会夺走很多人的生命,请重视这个事情。 第七十五章 练练手 设计院里加上那俩虾米总共有八个人,其中那个第一天出了外业的哥们儿,汪嵩和龚玉第二天就见着他了,这人叫王承,怎么说呢,照样是一米八的身高但看着比其他两个男生都要稳重,虽未着正装但一身都很板正,这又平添了几分儒雅,龚玉一度猜测他是岁数仅次于任姐的人,没想到顺嘴一问,这人居然还没雷俊大,也就是说,王承也只比龚玉他们大了两岁而已。 “哦吼,尴尬,不过哥们儿你看着确实稳重哈。” 龚玉尴尬地挠了挠脑袋,说完这句话便后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说。 “哈哈,没事没事,看着岁数大也挺好的,能压得住场。” 王承倒是不怎么在意,跟二人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在咱们部门主要负责招标之类的工作,虽然干的活儿跟你们的工作重合度不大,但你们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也可以问我,不用客气。” “好的好的。” 虾米们赶紧点头。 万事之初,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虽然在虾米们刚去的第一天柳琪琪就给他们打了预防针,但实际上虽然跟别人相比这俩虾是挺闲的,但其他人都多少会分点活儿过来,总不至于让他俩闲得太过尴尬。 这天雷俊就安排了个苗木统计的工作给龚玉,龚玉接收文件后,发现这居然是一份去年的设计图。 “大哥,这是去年的图诶,你是不是给错了?” 龚玉边开文件边问,她点开其中一张后,发现这张图似乎哪里怪怪的,怎么一个字都没有呢?龚玉扭过头去,隔着俩座位喊雷俊: “还有,哥,你这图上没字儿啊。” 雷俊正埋头在办公桌里不知翻着些什么,看起来手忙脚乱的,听着龚玉叫他,自己在那反应了好半天后才接收了龚玉的问题,遂也扯着嗓子回道: “哦,没错,就是去年的,你别用CAD直接点开,那肯定没标注,你开天正。”① “嗯?天正?那不是建筑专业才用的么?” 龚玉发出了真实的疑惑,毕竟她在念书的时候做平面类图就只用CAD和PS,偶尔用用天正还是在需要画小建筑剖面图的时候,所以在她根本就没把天正算在景观专业必备的软件里。 雷俊总算翻出了要找的东西,“蓬头垢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后狠狠地伸了个懒腰。 “不是,”雷俊耍完懒后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天正不是建筑专业专用的,你以后也要养成习惯,开图只用天正就好,因为有很多事情用CAD干的话就非常麻烦,而天正算是自带插件,画起图来就比较简单。” “哦,这样啊,好吧,虽然我还不是很懂。” 龚玉因为没怎么用过天正,所以心里还是没什么概念,只是当看着打开的图上确实多了满满的标注时,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啊,我的眼睛!” 龚玉夸张地后退一下,被这满当当的图纸给吓得小心脏一个劲儿地扑棱。 “哈哈,关图层啊!” 雷俊被她弄的那个样子给笑得够呛,自己上手去把无用的图层都给关上,然后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龚玉: “你别告诉我你连关图层都不会,这就说不过去了哈!” “没没没!”龚玉赶紧摆手,“这个还是会的,只是说实话,我对这个软件的图层的应用仅限于放‘树块’的时候,而画底图时我基本就只用一个图层。” “呃,我好像也是这样。” 一直坐在后面竖着耳朵听的汪嵩同学也小小声地举起了手。 雷俊觉得自己有点头痛,倒不是光因为这俩菜鸟,只是近来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他觉得自己的精力一时半会儿的有点不够用了。 “啊,其实倒也正常,”雷俊拍拍脑袋,觉得还是得安慰安慰他俩,不能一上来就打击人家小虾米的自信,“因为咱们之前在学校里还是以平面排版以及模型出图为主,基本就没做过工程图,所以不熟悉是肯定的,正常,这都正常,我当初刚来的时候也什么都不会,慢慢来。” “好吧,勉强接受安慰。” 龚玉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出自己在学校里学的那点东西是真不够看的,但她也没有太过沮丧,毕竟师兄都还在这坐着呢,同一个学校出来的,学的东西总是大差不差,并且由于学院发展的缘故,有可能自己学得还比这两位师兄要多一点,既然他们都能熬得出来,那自己肯定也没什么问题,所以龚玉郁闷归郁闷,却还没达到沮丧得不行的地步。 雷俊安排给龚玉的工作听起来还算简单,就是让她把图纸中的各种树的数量给分别统计一下,然后重新排版进表格里。 “统计‘块’,这你应该会吧?就是‘fi’命令,如果你不会的话就查百度,CAD的命令在百度上都能搜到,慢慢学就行,而且你也不用着急,这个是甲方额外给的活儿,没必要着急忙慌地干完,你慢慢统计就行,仔细点。” 雷俊在这会儿工夫就又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后,他便给龚玉交代了这么一大顿,然后就要叫着祝超一起出去,刚想走,雷俊突然回头看了下汪嵩,瞧着那家伙期待的眼神后,便索性招手让汪嵩一起去: “走走走,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场地好了,权当先熟悉熟悉工作。” “得嘞!” 本来汪嵩看着龚玉有事干还挺羡慕,现在一听雷俊叫自己出去,他顿时乐得一高蹦了起来。 还是出去好,他可不愿意在电脑前面趴着扒拉数字。 等到三人开着车出去后,龚玉开着搜索引擎查了半天关于“统计块”的命令,只觉得脑子里一会儿是“B”一会儿是“FI”,其实方才雷俊问龚玉是不知道那些命令时,龚玉完全是一头雾水,说白了,她在念书时基本上只是用CAD来勾线条,掌握的都是一些画图命令,像这种统计之类的命令,她连听都没听过。 这人一旦干活不顺心,心就会开始烦躁,连带着嘴上也开始嘟囔: “你说这甲方也是有意思,去年的图纸到今年才想起来统计,他咋不再等两年呢?” 龚玉这顿嘟囔也不是冲着谁抱怨,就是在自言自语而已,只是柳琪琪在后面听到后却笑得不轻,“嗨”了一声道: “你这还好,我看着只是去年过年时候的图纸,还真有隔两年后再来找的呢,而且还不止一个!” “哈?”龚玉惊了,“一套图要干这么长时间么?” “不不不,绝大多数的图都是当季完成的,当年就能验收。” “那怎么……” “但那还有极小部分不是?”柳琪琪耸了下肩,看着是也挺烦这种事儿的样子,“那些小部分中的有些是一直没能定下项来也没给钱,还非得隔一段时间就让我们改改图,有时候三五个月不见消息,当我们都以为那图黄了的时候,他们就又蹦出来了,照样是让我们改图,然后不给钱。” “还能这么干?” 龚玉光听着就觉得生气。 “诶,你也不用觉得怎样,这只是小部分中的小部分,只能说他们的办事能力不行,连个项都定不下来,虽然不给钱还指使人是真的有点烦,不过大多数也只是在结完款后偶尔让我们统计统计数目,报个数以便上报,或者稍微做些调整罢了,这些都没事,我们有空的时候帮着他们弄一下,权当售后,没空的时候也不着急,那边也不会催,但是拿这种工作来给你们练练手还是不错的。” 柳琪琪伸了个懒腰,给龚玉说完后指了指自己的电脑。 “你看,我现在干的就是一个一直没定下项的活儿,我都没嫌烦,你烦什么呢?” “也是。” 龚玉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开始认真地统计起树来。 注释①:CAD是画图软件,天正相当于加强版的CAD。 第七十六章 都是“块” 龚玉本来就是个对数字极不敏感的人,在高中时,数学就是她的瘸腿科目,所以现下雷俊让她点树,她心里下意识是抵触的,不过好在有统计命令,总不至于真让她一棵棵地数过去,要真是那样,点不到一半她就得疯。 所以刚开始用命令框范围时,她觉得倒也还行,照现在这个进度,再框它个十来下就能交差,可是很快,龚玉框着框着就发现哪里似乎不对,这个栾树明显有十多棵,可是统计命令却显示数字为六,这让龚玉顿时瞪了眼。 “啊啊啊,这,这命令有BUG!琪琪姐,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是咋了……” 龚玉一想到前面统计的那些树的数量可能也有错误,顿时一个头俩大,嗷一嗓子就嚎了出来。 后面柳琪琪刚把坐标给整理到表格上,就听着前面这人一阵鬼哭狼嚎,接着就听龚玉在叫自己,柳琪琪便起身走到龚玉旁边,开始一本正经地看着龚玉一步步地给自己演示。 “你看哈,我先输这个命令,再,再删掉这些东西,诶,对,就这些,然后点这个……” 龚玉一边手忙脚乱地操作着一边给柳琪琪讲解,因为这命令她本就掌握得不是很熟练,再加上被别人在旁边看着自己也紧张,所以演示得磕磕巴巴的,不过好在命令简单,龚玉很快就演示完了,然后分外疑惑地指着统计框里又出现的“6”问柳琪琪: “你看琪琪姐,我觉得我操作得没啥问题啊,但怎么这只有六棵呢,可栾树明显不止这些,我这操作步骤到底错在哪,你能看出来吗?” 柳琪琪认认真真地看完了龚玉的演示,接着认认真真地听完了龚玉的问题,然后一本正经地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满脸茫然地反问龚玉: “这个……我也不大会CAD,诶,你这软件也算是CAD吧?” “呃,算是。” 龚玉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了比柳琪琪更加茫然的表情,两个同样茫然的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笑出了声。 “呃,我用CAD就只会输入坐标绘图,毕竟咱俩的专业不一样,至于这些,哈哈,这些命令吧,你还是得问你的那俩学长,嘶,别,别笑了,咋回事?还刹不住车了?” 柳琪琪笑了几下,扭头看看龚玉还在笑,且有越笑越欢的架势,自己便又绷不住了,伸手撑着桌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邓妹本来正在屋子的角落里扒拉着报销单,这会儿听前面那俩突然跟玉米炸开了花似的狂笑,便抬头叫了两人一声: “诶诶,小点声,咋笑得这么欢呢?不怕领导听见啊?再说你俩不是在讨论问题么,这讨论了个啥能乐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哈哈哈”柳琪琪笑得满脸痛苦地扭过头来,“就是看着她笑成那样,哈哈,我就觉得好笑,哈哈哈……” 柳琪琪说到最后,终于撑不住了,蹲在地上抱着肚子就开始笑到失声。 “不是,妹姐你知道吗,哈哈哈,刚刚我问琪琪姐问题,琪琪姐,哈哈,琪琪姐看得特认真,听得特投入,哈哈哈,然后思考得特一本正经,末了问我‘你这也是CAD吗’,哈哈哈……” 龚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总算让邓妹搞清了到底发生了个什么事儿,饶是如此,邓妹仍然很是不解。 “嘶,这是个什么事儿……”邓妹觉得自己脑壳痛,“就这?你俩至于把自己给笑死?还有柳琪琪你也是的,不懂的话早点跟人家老妹儿说啊,等人家讲完了你才说你不会,这不纯属浪费人家感情么?” “哈哈哈!” 原本笑到无声的柳某人在听完邓妹的话后顿时又“诈了尸”,仰着头发出了一阵“嚎叫”后又把头给埋回了胳膊里,半晌才终于缓过劲儿来,站起来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跟脱了力似的解释道: “没,我一开始不知她想问啥,寻思着先听听来着,等听完后还想着再挣扎挣扎,想想自己到底会不会,结果发现自己是真的不会……” “哈哈哈!” 龚玉好不容易缓了些许,听着柳琪琪这一番解释后却又开始了,整得邓妹在后面连连摇头叹气: “这孩子没救了,埋了吧。” 既然柳琪琪她们都不会,龚玉只得自己跑到网上去查,后来看网上说可能是因为“块”的名称不一样而导致了统计错误,也就是说,就算两个图形长得一模一样,但若是它们的名称不同,这在“块”的统计命令里就算是两种图案。 “啊,天呐,怎么会这样!” 龚玉抱着脑袋哀嚎一声,觉得这下可麻烦了,她忐忑地点了点其他树种的“块”,不出意外地发现其他的树种也存在这种问题,其中就包括像“雪松”这样大数量的背景树。 “问题大吗?事儿麻烦吗?” 柳琪琪在后面好奇地问。 “对于我这种CAD菜鸟来说,麻烦,麻烦大了,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种问题。” “网上没给解决方案?” “给倒是给了,”龚玉生无可恋地单手撑腮,“我看了看意思,不是让重画就是让把不一样的点开修正,问题是我现在不知道每种树有多少种“块”,真要挨个点着看的话,我还不如用眼数呢,啊啊啊,这下工作量简直倍增。” “啊,那你去打电话问问雷俊他们好了,”柳琪琪给她建议,“毕竟图不是你画的,你问一下当初画的人是谁,问问他该怎么办。” “可以这样吗?”龚玉嘴上虽然还在问,可手上已经把手机给掏了出来,只是打开屏幕还有点犹豫,又问了柳琪琪一下,“万一他们在忙怎么办?而且直接问是谁画的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呢?这套图他们当初在画的时候也是统计过的,所以画这个图的人肯定知道该怎么办,没事,你打就行了,总比在这自己想不出辙儿来抠头皮要好。” “那倒也是。” 龚玉想着若是再想不出辄儿来,自己可真要抬手抠了,为了保住自己脆弱的头皮,还是赶紧打电话吧。 电话接通后,龚玉刚叫了一声“雷哥”,还没等说啥,那边雷俊却先来了句: “嘿,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来着。” “啊?” 龚玉一愣。 “那张图啊,是有点问题的。” “啊!”龚玉又是一愣,随即叫了出来,“大哥,你知道这图有问题你不早说!” “哎呀,别激动嘛,小问题,好解决。” 雷俊在那边乐呵,一点不觉得那是个问题,开始就给龚玉讲起这张图的身世来: “这张图啊,它命苦啊,前前后后经手了好几个人,我都忘了最开始画它的人是谁了……” “大哥,别扯命运线了,赶紧切入重点吧,”龚玉在这边愁得直拍脑门儿,“所以这张图到底有啥问题,我这边已经发现了一个,但愿咱俩说的是同一个问题,否则……” “啊,不就是图块不一样么,还有什么?” 这回雷俊说得倒快,说完后还挺疑惑地反问龚玉。 “啊,就是那个!阿弥陀佛,幸亏咱俩说的是同一个。” 龚玉激动得直接把手机平放在桌上,然后开始双手合十地感谢佛祖。 第七十七章 崩 “这张图经手的人有点多,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搞的,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这图块莫名其妙地就给弄混了,但是没啥事,每种树最多就只有两种图块,之前因为时间的原因他们没有修改,所以清点的时候就分开统计最后算了算总和……” 雷俊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爬山,说着话的同时还气喘吁吁的,听得龚玉一阵缺氧。 “大哥大哥,喘口气吧,你再说下去的话我就要憋死了。” 龚玉赶紧打断他,雷俊似乎是停止了走动,在电话那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张嘴时好歹是把气儿给喘匀了。 “啊,我这边正爬山呢,所以有点喘,没事,不妨碍。” “好吧,”龚玉也跟着舒了口气,接着问他,“所以雷哥,甲方为什么让我们重新清点树的数量呢,是之前的数据出现了错误吗?” “怎么可能,这是去年的图了,他们甲方也有专门的核查员,如果真是图上数量跟表格对不上的话,他们当周就能把问题给反馈回来,现在让我们重新点,肯定是他们往上加树了。” “啊,那哥你能保证图块还是原来的那些吗?” 龚玉有点晕乎。 “放心吧,肯定还是原来的那些,因为他们甲方加树也只是在原有树种的基础上加了点数量,树种是没有再变的,所以图块肯定还是用的图上原有的那些。” “哦,这样。”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解决办法。” “大哥你讲。” “第一种,还跟之前一样,先把同一树种的两种块都给统计一下,然后再把它们给加起来就行了……” “哦,那倒也行。” “等会儿,我还没说完,这是第一种办法,但我更希望你选第二种。” “哦,大哥你讲。” 龚玉似乎知道雷俊说的第二种方法是什么了。 “你看哈,之前他们没能把图块统一起来以至于给后面接手的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而这张图以后若是再返工的话,那再接手的人肯定还得再晕乎这么一遭,这样,你索性这次受个累,把图块统一起来算了,反正……” “反正我也是闲着没事干……” 龚玉顺嘴就把雷俊想说的话给接了下去。 “哈哈,那就这样哈,我得往山上爬了,你慢慢干就好,把活儿给干仔细了,不着急。” “好的,大哥慢走,呃不,是慢爬。” 龚玉把电话给撂下后便摆出一张愁苦的脸来,柳琪琪瞧着后还当这事情挺麻烦的,便趁着接水的工夫便慰问了龚玉两句。 “咋的,事儿大了,还挺麻烦的?” 要说东北人说话大概都自带小品调调,柳琪琪问完这话后,龚玉那张苦瓜脸却怎么也绷不住了,看着就要咧嘴笑。 “哈哈,姐,你们这东北话是真的……”龚玉双手抹了把脸,乐了,“没有,刚才雷哥给我打了个电话,跟我说了下这张图的问题,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觉得本来能中午干完的事儿这下得拖到下午,跟计划不相符罢了,好吧,虽然我本身也没什么计划。” “哦,那没什么,以后计划外的事儿可多了去了,别怪姐没提前提醒你,好了,干活吧。” 其实要说这活儿确实不算多,但是对一个连软件都掌握得不太熟练的新手来说,却绝对很磨时间,龚玉虽然听着了雷俊交代自己要“仔细点”,奈何这人本就不是个仔细的茬子,根本不知道该仔细的“点”在哪里,光知道追求“效率”地猛干,殊不知“准确率”本就应该算在效率里。 柳琪琪在龚玉身后看着这姑娘扒拉键盘扒拉得热火朝天,敲着键盘的同时嘴里还小声地念念有词,一会儿是“这个块怎么改名来着”一会儿又是“这是棵什么树”,虽然看起来是干得焦头烂额的,但好歹一直是在进行中。 距午饭前十几分钟,柳琪琪和邓妹都把自己手上的工作给暂时结了尾,两人坐在一起聊了聊天,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喊了龚玉一声,让她准备下去吃饭。 “龚玉,收拾收拾准备下去吃饭,剩下的下午再干吧,要不下午空着也挺无聊的。” “好的好的,我马上……” 龚玉头也不回地敲着键盘,看着这一部分的图即将修改完毕,她便想着趁热打铁地把这部分的尾给收掉,正当这时,屏幕上的鼠标突然就滑不动了,龚玉下意识地觉得不妙,惨叫声还未来得及喊出口,就看屏幕突然闪了两下,接着脚边的主机箱“吱吱”几声响,就在龚玉一眨眼的工夫,面前的屏幕就挂了蓝幕。 “啊啊啊!!!妈啊!!!” 惨叫虽然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①,龚玉的脑子在蓝屏的瞬间就跟着卡崩的图一同丢失在了虚无之中。 “干啥干啥?” 后面那俩人被她给吓了一跳,听那惨叫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电脑直接炸了呢,邓妹和柳琪琪抬头往龚玉那边一瞅,等看着那蓝蓝的屏幕后,心里顿时都有了数。 “啊,不就图崩了么,叫这么惨做什么,没事哈,那软件不是有自动保存么,你看看存没存下来。” 邓妹走到龚玉身边安慰她。 “对对对,差点把自动保存给忘了,”方才还在僵化的龚玉一听着邓妹的话,顿时就回了魂,手忙脚乱地重新将电脑启动开后,就开始一边搜索步骤一边找自动保存的文件,找的同时还不忘扭头跟邓妹叨叨: “嘶,谢谢姐哈,你不说的话我差点把它给忘了,不过在这台机子上我还没重新设置自动保存的时间,估摸着软件设置的初始时间是十分钟,唉,所以说就算那图能找回来的话,我这十分钟也是白干了……” “那不一定,软件又不是新装的,之前用这个电脑的那位同事肯定已经设定过了,”邓妹回想了下,“因为这些电脑都不是那么‘硬挺’,时不时地就得崩一下,所以她们之前肯定设定过。”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龚玉这么一听,刚想着松口气,哪知邓妹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就咱这破机子,再加上这发挥不稳定的软件,你若是能找着十分钟前的也已经是万幸了,更多的时候直接就给你来个无影无踪或者文件损坏……” “姐……”龚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别吓我,你妹我胆小,你这么说容易直接把我给吓死。” “哈哈,你找找看吧。” 邓妹乐得伸手给了龚玉一下,让她别耍宝,抓紧时间找文件才是正经的。 龚玉顺着软件默认的存储路径找到了自动保存的文件,口念“南无阿弥陀佛”地打开文件后,发现果然是十分钟之前存的图,龚玉半是郁闷半是庆幸地赶紧把图保存回原位置。 “还好还好,总算不用从头开始。” 龚玉存好文件便向后往椅子上一歪,虽是庆幸文件没全丢,但本来即将要结束某阶段的工作忽然就回退了进度,这怎能让她不郁闷。 “就是,能找回来就挺好的,行了,收拾收拾,咱下去吃饭吧,剩下的等下午再做。” 邓妹推着龚玉起身,扭头又叫上柳琪琪,三个人溜溜达达地下了楼。 可能是由于因为部门调动的原因,龚玉觉得今天吃饭的人至少少了三分之一,她跟在柳琪琪和邓妹身后排着队,前面那俩人正在讨论哪种护肤品好用,龚玉这种糙人对这方面没啥研究,实在接不上话,说了几句后就开始站在那里愣神,愣着愣着,她就又想起冯小来。 或者说,想起了她这些日子那个心中一直过不去的心结。 “别纠结了,纠结死也无用。” 龚玉伸手轻轻拍了自己的脸一下,然后就看到前面的两位姐姐突然转了过来,正瞪眼看着自己。 “不对,你这拍得太用力了,人家护肤专家说过,不能把脸当面袋拍。” 柳琪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直接把龚玉说了个莫名其妙。 “啊,啥?” 龚玉下意识地又摸了下自己的脸。 “就是你抹‘水’的时候要轻轻地往脸上拍,不能像你刚才那样,你那是脸,不是面袋。” 柳琪琪继续严肃认真地给龚玉“科普”着。 “哦,你们在说这个啊。” 龚玉先是一愣,随后突然就乐开了花。 原来真的无用。 注①:改自“正义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第七十八章 翻篇 这顿饭龚玉没尝出什么滋味来,肉搁在嘴里就跟嚼蜡差不多。 “厨师今天肯定没用爱心做饭。” 龚玉自觉讲了个冷笑话,不过却没冷到人,因为那两位姐姐根本没听懂。 “哈?妹儿啊,你这是什么中二言论?” 柳琪琪只觉得这娃子的脑壳可能有问题。 “啊,”龚玉不好意思地抓抓脑壳,“就是之前不是有很多节目还有关于美食的那种动漫都说做饭要用爱心么?‘只有用‘爱’用‘心’做出的饭才是有灵魂的饭……’” “啊哈哈……” 经过龚玉这么一解释,两人果然被冷到了,直言“你开心就好”。 “不过,”柳琪琪被冷到之余还有些纳闷,“今天这饭挺好的啊,尤其是这地三鲜,绝了,我就喜欢这个菜,只要中午有这个菜,我绝对不出去吃。” “啊,这样啊。” 龚玉戳着盘子里烂糊糊的茄子,仍旧是没什么食欲。 “可能是被那张崩了的图给烦的。” 她这么想着。 几人吃完饭后,邓妹说要跟柳琪琪去趟商场,问龚玉要不要一起。 “姐,这次你们先去吧,我等着下次再跟你们去看看。” 龚玉兴致缺缺地重新按开屏幕,打开那张回退了不少的图。 “咋的,不就少了十分钟的活儿么,就这么点事能把你膈应成这样?”邓妹嘲笑她,“哎呀,走吧,吃完饭了就出去逛逛嘛,下午回来再好好干就是了。” “姐,还是不了,我这心理调节能力确实差,这点小事就能把我郁闷个够呛,所以我想中午在办公室里睡一会儿,这样下午才有精神。” 龚玉还是婉言拒绝了邓妹。 “这样也行,好吧,你好好休息,我俩出去了。” 邓妹看着龚玉确实是没啥精神的样子,便也不再强求,拎起小包叫着柳琪琪一起出了门,临走前还交代龚玉,说如果有人来借苦力的话就说男生都出外业去了,让他们到别的部门借去。 “哈哈,好的。” 龚玉笑着应下。 柳琪琪和邓妹走后,龚玉原本想着补补之前丢失的进度,只是经过上午那一崩后,龚玉再就没能找着之前干活的那个劲头,没办法,没状态就不能硬干,她便只能重新把屏幕按死,然后自己瘫在椅子上装“钟摆”画圆弧。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龚玉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再加上心里憋着事儿,所以在椅子上瘫了一会儿后,一双小眼睛瞪得愈发精神。 “遭罪啊……” 睡不着的人感到了一阵枯燥。 午休过半的时候,汪嵩来了个电话,让龚玉帮他包给塞到抽屉里去。 “我们今天下午够呛能回去,到时候直接就从村这边回家了。” “哈?还有这种好事?”龚玉着实羡慕,“不是说就看看场地吗,需要这么长时间?” “看场地不需要太长时间,但架不住路远不是?而且我们看的是两个场地,这俩场地间的距离也不短,我跟你说哈,我这会儿坐车坐得已经犯恶心了。” 汪嵩说着就干呕了两声,听着还挺晕的。 “笨,上车睡觉就不晕了。” 龚玉开始给汪嵩传授坐车秘籍。 那边汪嵩还没来得及说啥,就听得旁边不知道是谁说了些什么玩意,龚玉光听见有人嘟囔了一声,却没听清,便不是很确定地问汪嵩: “刚刚是有人在旁边说话么?” “啊,是雷大佬。” “嗯?他说了啥?我刚刚没听清。” “哦,因为祝哥在后面已经睡着了,我现在坐在副驾上,他说如果我也睡着了的话,那他自己开车也没啥意思了,索性带我一起拱进沟里。” “……”龚玉无话可说,只能拍个马屁,“大佬不亏是大佬,办事就是有思想。” “哈哈。” 汪嵩笑了几声,然后雷俊不知又在旁边说了些什么,催着汪嵩挂电话,汪嵩便又交代龚玉一定把自己的包塞进抽屉里藏好了,说是办公室的门又不锁,别回头再给整丢了。 “得得得,知道啦,说得就跟你有钱可以丢似的。” 龚穷人笑话汪穷人。 挂了电话后,龚玉百无聊赖地仰回到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等再回神时,她给汪嵩去了个微信: “我觉得离职的那两个姐姐肯定也是那种温柔、大度的人,因为人们都说只有相同脾性的人才能玩到一起,可我觉得自己不是,我纠结,心眼还小,很难融入到人家给我的善意的环境里。” 汪嵩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其实龚玉发完后就后悔了,她只觉得自己矫情。 约莫着能有十分钟,手机总算震了一下,龚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开了屏幕。 “一,咱俩处于相同境地,我们都知道自己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根本无能为力;二,我不希望你这么完全地否定自己;三,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事情了,我不想讨论。” 汪嵩的话得很简短,龚玉回复得也很快: “好的,抱歉,另外你还是给雷大佬讲点笑话吧,省得他一困带着你们拱进沟里。” “滚蛋。” “好嘞。” 心结这东西要被完全打开很难,但只要有所舒缓,龚玉就能在这空当里面喘口气。 干活的动力回涨了些许,龚玉重新打开图,开始填补回退的进度。 要说这活儿多干几遍肯定要比刚开始干的时候熟练,尽管心里不耐烦,但速度还是快的,只是这点不耐烦有时候就很要命,起先统计的时候,龚玉用完命令后还得用眼粗略地把树再点一遍,将两边的数量对上一对,若数量相同便肯定是没问题,但重复的工作干多了,龚玉也就不耐烦再自己去点,心里莫名对机子多了点信心,觉得计算机肯定是比自己的眼睛来得准确,索性把那一步给省了去。 邓妹和柳琪琪回来的时候手上各拎着一袋干果,邓妹路过龚玉的时候直接就往龚玉嘴里填了一块果干。 “这回干得咋样,顺利吗?” 柳琪琪站在旁边问道。 “唔,还厚还厚。” 龚玉嘴里塞得满满的,边嘟囔边点头。 “顺利就好,别忘了时不时地按一下CTRL+S,那是保命键。” 邓妹友情提醒着。 “收到!” 龚玉对这句提醒再同意不过了,她现在只要想起来就得“CTRL+S”一下,哪怕保存的时候会有卡顿,那也总比做反复工要好得多。 下午两点四十五,龚玉终是很顺利地收了尾,她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随后跑到邓妹的旁边,也就是窗台边,找了把椅子坐下嘚瑟。 “活儿干完了?” 邓妹不知道在填着什么表格,听见龚玉过来,她头也不抬地问了句。 “啊,干完了。” 龚玉很是得意地坐在窗边翘了翘脚。 “不检查一下吗?” “感觉没啥子问题。” “哦,那你休息休息吧,不过你还是往里坐坐得好,窗外面坐了个领导,别让他看见你在这跷二郎腿。” “……” 一听窗外有领导,龚玉瞬间顺着椅子滑了下去,蹲在地上小声地问邓妹: “领导?在哪?我没看着啊。” “就在窗外边坐着呢,坐好久了,”邓妹连头都没回,“不过你也不用那么紧张,该休息就休息,这又不是我们部门的直接领导,就是别太嘚瑟,说话也别太大声,这窗的隔音效果也没那么好。” “哦,好。” 虽然邓妹说着不用紧张,但龚玉的那个小胆①还没练出来,想了想,还是蹲着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开始发呆。 注:入职前可以无所谓,入职后就有了顾虑。 第七十九章 黑地瓜 在2016年8月的某一天,汪嵩小虾米在正式入职后第一次跑了现场,虽说之前在实习的时候他也是天天在各个村子的树林里窜来窜去,但由于部门的职能不一样,再加上那时候是在冬末春初,所以说那时跟现在干的工作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总得来说,这次出外业,汪嵩就有两个最大的感受: 其一,晕车,晕晕乎乎但还没到吐出来的那种程度; 其二,晒死个人,晚上回家的时候,同住的两个小伙子直言汪嵩黑了两个色号。 “兄弟你是去海边做纤夫了么?” 其中一人顶着熊猫眼看着汪嵩,觉得自己跟汪嵩的脸上黑的地方刚好换了个位置,一个小脸惨白得更衬托了眼圈的黑,一个满脸晒得只有眼眶还发点白。 有了这种惨烈的对比,汪嵩难得地在大晚上到楼下的便利店去买了个面膜贴到了脸上。 早晨,龚玉呵欠连天地推门而入后,发现汪嵩正跟两位姐姐站在办公室最前面的方桌前看着什么东西,桌上摊着一堆方片片。 “什么玩意?” 龚玉好奇地凑过去,刚问了一句,雷俊和王承也从身后进了门,两人看着屋里的人都凑在一起,自然也起了好奇,便也赶紧凑了过去,那模样,跟刚才的龚玉一模一样。 “啊,没什么,”邓妹被这三双好奇的眼给瞪得发笑,伸手捏起桌上的一张方片片甩了甩,“就是小汪同学昨天出外业给晒黑了,今儿个来问我们哪种面膜能晒后修复。” “哦?” 龚玉一听便来了精神,虽然她对护肤品一窍不通,但这一点不妨碍她有对其的好奇和与生俱来的热情,所以龚玉刚想着也问问到底哪种好用,嘴刚张开,就听雷俊在旁边“哈”得一声开始狂笑: “哈哈,这才第一次挨晒就在这找面膜?哈哈哈……” “怎么了嘛!”汪嵩被他笑得怪不好意思的,但还是坚持不能放任自己被晒成地瓜蛋,“本来我长得还算白吧,天生的优势当然要保护好,能白一点是一点。” “基本够呛。” 这话不是出自雷俊之口,他光顾着笑了,倒是刚进门的祝超把汪嵩的话给听了个全乎,接着就往汪嵩的头上泼了盆冷水。 “你就看你雷哥和我就行,就我俩这色,打来公司后就没变过,一直黑得很稳定。” 祝超指了指自己和雷俊的脸。 “你俩……”汪嵩有点犹豫,不知这嘴边的话是该说还是不该说,但他还是没忍住,“恕我直言,哥,你俩不是本来就这肤色么?我完全想象不出来你俩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嗨呀!”雷俊一听就瞪了眼,很不服气地指着自己说,“你别看你哥现在黑,我俩刚来的时候那可是俩标准的‘小白脸’。” “大哥大哥!”龚玉赶紧拉了雷俊一把,“我不允许你这么骂自己!你代表的是咱们学校的脸面!” “就是!”祝超也在旁边拍桌子凑热闹,“你骂自己就算了,还拉着我干啥!” “我,我这是为了‘震慑’他,意在告诉他变白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雷俊被自己的师弟师妹给整得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 师兄妹三人一台戏,剩下的人乐得看热闹,就差每人捧点瓜子在旁边叫好了。 这一“晨会”进行了一早晨,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之前,大家一直凑在桌前颇为认真地讨论着防晒措施。 “晒黑后再敷面膜的话,我觉得作用有限,主要是在上山前擦好防晒霜,做好晒前防备,否则一旦已经晒得变了色号,那就只能在屋里捂着等慢慢变回去了。” 邓妹抬手看表,见着时间已然不早,便赶紧进行了最后的总结。 “那我岂不是没救了?”汪嵩悲惨地“啊”了一声,“雷哥说接下来还有好几个验收,我可没法在屋里老老实实地捂着。” “当然有办法,”雷俊及时纠正他,“你不去不就黑不了嘛。” 其实汪嵩刚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着找补却已经被雷俊给接了话茬,没办法,他只能赶紧纠正自己的“思想错误”: “别别别,大佬,我错了,我宁愿晒成自由的黑地瓜也不想憋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生根发芽。” “就是嘛。” 祝超在一旁笑得嘴就没合上过。 “你这啥意思!” 昨天在椅子上生根发芽一整天的龚玉同学却不乐意了。 “得得得,我今天脑子不在脑壳里,多说多错,我闭嘴行了吧。” 汪嵩赶紧举手投降。 “不过同样是出外业,人家王承哥咋就一点没黑呢,哪跟你俩似的……” 龚玉看看白得发光的王承,再瞅瞅旁边早已黑成赤道周边人士的两位师兄以及那位即将黑成地瓜的汪嵩,只觉得对比相当惨烈。 “他那算哪门子的外业?人家是跑招标的好吗,天天在各个大楼里窜来窜去的,当然白了!” 雷俊表示把王承跟己方对比是种很不公平的事情。 “屁,”王承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哥是天生白,我哪怕在外面暴晒一个月,那照样能白到反光,没办法,天生的,你们羡慕不来。” “……” “够狠。” 龚玉默默地腹诽着。 到了上班的时间,龚玉刚坐下就把图纸给雷俊传了过去。 “呦呵,这么快就干完了?” 雷俊点了接收的同时顺便就说了一嘴。 “这还快啊?”龚玉听后却有点尴尬,“就这么点活儿还干了一天呢……” “哎呀,刚开始干活都慢的,慢慢来嘛。” 雷俊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表示所有新人都是慢慢练出来的,开始慢点没什么要紧,他点开图后放大缩小地看了看,然后问了龚玉几句: “图块都改了?” “改了的。” “统计完了有没有再自己点点,核对一下?” “有,呃,核对过了。” 龚玉想着自己偷懒没有点过的那几个树种,心里顿时有点发虚,但她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不过就那么几种树没有点而已,总不会恰好那么点儿背就出了问题吧? 雷俊显然是看出了她的犹豫,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龚玉几眼,问: “确定不再检查检查了?” “呃……”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别嫌麻烦,还是要仔细一点,等后期把操作练熟了以后就不用这么一点点看了,要不你再检查检查?” “行,那我再看看。” 大佬都发话了,那就再检查检查呗。 第八十章 错 龚玉心不在焉地框着树,雷俊的本意是想让她好好地核对一下,她倒好,心中仍旧抱着对计算机绝对的信心,只一遍遍地按着命令,就不信能出什么岔子。 手在动,耳朵可一直没闲着,龚玉听着汪嵩在问祝超今天任姐来不来办公室。 “今天够呛,任姐在外面拉项目呢。” 祝超一坐下就开始打哈欠,眼底下晕着一层乌青。 “嚯,哥,你怎么看着就跟我室友似的,天天就没个睡醒的时候,”汪嵩看着祝超的嘴越张越大,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打了个呵欠,“昨天跑了那么久的场地,坐那么长时间的车,回家不得倒头就睡啊,怎么,睡那么长时间还不够?” “那是你,好好的车上时光不用来睡觉,非得晚上睡,多浪费,”祝超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像我们这种有志青年是不会挥霍晚上的大好时光的,好好的夜晚不用来打游戏,你不觉得可惜了么?” “不浪费啊,我还敷面膜了呢。”汪嵩得意地拍了拍自己那张已经泛了黑光的面皮,“不过,哥,其实现在林业的设计院相对来说算是挺少的了,怎么,拉活也很难吗?” “难啊,”祝超耸耸肩,“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刚来的那年夏天,基本就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生根。” “胡说,”雷俊慢悠悠地路过祝超,“你忘了你给各个部门充苦力的事儿了?” “啊,对对对,时不时的还是要干一下体力活的,哈哈。” 祝超一合手掌,表示自己没有失忆。 “所以,干苦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龚玉从昨天就听着说“苦力,苦力”的,到底没弄明白“苦力”是个什么玩意儿。 “啊,就是字面意思而已,”雷俊撅嘴朝着一旁的纸箱子“喏”了下,“早先部门刚成立的时候,任姐也找不到门道儿,办公室的这几个人就只能在屋里憋着,然后那时候其他部门也都在备置阶段,今天买一车纸,明天置办点饮水机啥的,然后他们一搬东西就敲我们的门来揪人充苦力,没办法,谁让咱们的办公室在一楼呢?” “啊?这样啊,可是综合部也在一楼啊,为什么不找他们呢?” 龚玉的脑子一下就短了路。 “找咱们次数最多的就是他们好吧?”雷俊“噗嗤”一声喷了口水,“那可是咱公司的‘采购大户’。”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 龚玉赶紧闭嘴以隐藏智商。 三十分钟后,龚玉同学终于耐不住地交了“卷”,因为不管她框来框去统计栏里一直就是相同的数字,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错误是可以犯的。 “哥,接图吧。” 龚玉伸了个懒腰,决定不再挣扎,她觉得反正雷俊肯定不会放心自己,发过去之前怎么着也会再检查一遍。 只是龚玉没想到,雷俊接过图后也只是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然后说了句“那我就发给那边了”,接着就把图传了过去。 “啊,哥,”龚玉愣了,“你不再看看了吗?” “我为什么要再看看?”雷俊奇怪地扭头看她,“你不是已经检查过了么?” “哦,是……” 龚玉呢喃一声,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些忐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词: “墨菲定律?” “不可能不可能,”龚玉甩着脑袋,试图把这个词儿从脑子里甩出去,“怎么就那么倒霉了?” 可是事实证明,“定律”之所以叫“定律”,那还真不是白叫的,让你倒霉你就得倒个大霉,这不中午还没过呢,甲方那边就来了电话,说表格里的雪松和刺槐的数量跟图上有差。 “来来来,老妹儿,自己来接电话。” 雷俊一听就把龚玉叫了过去,脸上露出“早就料到”的笑容。 听着先前的担忧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龚玉的小心脏顿时开始扑棱,拿过电话后先是支支吾吾了一阵,听着那边只是说图有些问题,让这边再核对一下,却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龚玉松了口气,挂了电话后就战战兢兢扭头去瞄雷俊,哪知雷俊跟别人该说说该笑笑,听着身后没声了,这才转过身来,冲着龚玉发出连番的嘲讽: “傻眼了吧?我说什么来着?改吧!” 尤其是最后这声“改吧!”,简直铿锵有力。 龚玉的心里像堵了一团杂草,与其说先前她是对计算机抱有自信,倒不如说她根本不信自己会出什么问题,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命令来的,怎么会有差呢? 她不信邪,偏生觉得肯定是甲方那边不懂操作软件所以弄错了数。 “1、2、3……10……19。” 龚玉一棵棵地数着,到最后发现,果然是对不上的。 “我天,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一发现果然有错,龚玉顿时慌了,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所以下意识地就扭头去求助雷俊。 “到底哪里操作有误?我是按照步骤来的啊,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我大概是知道,”雷俊歪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但我觉得你可以先查查百度。” “哈?” 龚玉不解地看着雷俊,可雷俊只一个劲儿地让她查百度,眼看着龚玉坐在那里一脸懵,邓妹终究是忍不住了,拎着一堆报销单慢悠悠地路过了那只愣住的菜鸟。 “你雷哥是让你自己找找问题,”邓妹给了龚玉的脑袋一记,“不能老指望着问别人啊,你得有自学能力,他让你往网上找,说明你出的问题在网上肯定有答案,找去吧。” “哦。” 龚玉沉闷地“哦”了一声,还是觉得有点委屈,明明来的第一天他们就说过有问题直管问,怎么真到出了问题的时候却只让自己查呢。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着师兄把我往百度抛。” 她还是没忍住,嘟囔着就把这瞎编的顺口溜给溜了出来,声音不大,但雷俊又不聋,听着了的同时就气得直发笑,上来又在龚玉的脑袋上敲了一记: “说的没错,所以老老实实地靠自己吧,自己学会纠错,下次才能自己找错,交给别人的东西就能少犯点错,给你一个小时,老老实实地自己找错,找不出来就一直找,今天就别干别的了!” “啊!暴君啊!” 龚玉哀嚎。 第八十一章 错在这里 龚玉把这困难想得跟天一样大,可真到百度上一查,却发现还真有类似问题的回答。 龚玉:“统计块的数量跟图上实际数量不相同是因为什么?” 百度:“可能有块的重叠。”① 龚玉:“靠,还能这么干?” 雷俊:“是不是特别惊喜?” 找着了问题的所在,龚玉便从头开始捋图,果然在某条街的街头组团②中发现了重叠块。 “啊靠!”龚玉郁闷地叹了口气,“这图的毛病还真多,‘一树多块’就算了,居然还能有重叠,这是谁干的!” “甭管之前是谁画的,现在图被交到了你的手上,你就得对它负责,”雷俊走过来看了看图,“而且我觉得这些未必是咱们同事干的,之前不是说了吗,甲方那边有做改动,单说这个组团,我看应该是他们改的。” “真讨厌……” 龚玉还是忍不住地边干边碎碎念着抱怨,不过这次抱怨的音量却很小,小到除了刚好路过的汪嵩外再无他人听到。 “差不多行了啊!”汪嵩凑头过去小声地提醒龚玉,“这才刚开始干呢,这么快就开始抱怨的话,以后可怎么办?” “可这错的大头又不是我,”龚玉不服气,“就这么几张图,光是明面上的技术问题就有两处,把这些本就有问题的图交到我手上来,我还得额外去纠错,揪不出来的错却又算在了我的头上,我不服,要是这些图从头都是由我来画的,那必然不会出现这些问题。” “呦呦呦,可别说这种满当当的话,很容易被打脸的,”汪嵩一看这伙计说着说着却认了真,赶紧凑过去让她继续压低音量,“咱这边有句老话叫‘眼无量,手拙,’这句话你听过吧?” “呦,那肯定听过啊,你不就是在说我眼高手低么?” 龚玉不大乐意,可汪嵩这回也没找补,直接点了头: “对啊,就说你眼高手低呢,人家把已经画好的图给你纠错,你尚且找不全,更何况负责完整的一整套图呢,你能画出来么?反正以我现在的水平来说,我肯定是画不出来,就算勉强能画完,错处肯定比这个还多。” “那是你。”龚玉嘴硬。 “哎呀,别赌气啊,人家大佬是在教你‘自立’呢,得领情啊。” 汪嵩看了看这人到底是生了气,便还是赶紧安慰了两句: “好吧,说两句你爱听的,这活儿也就没落在我身上,如果我来干的话,估摸着也是跟你差不多的状况,所以你别怀疑自己,也别赌气了,新手嘛,不出错的话叫哪门子新手?” 汪嵩说完后,龚玉的脸色好歹缓了过来,汪嵩又给龚玉扔了几包咖啡,说是自己女朋友给的冷泡咖啡,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特别适合你这种不爱喝热水的人类。” “切,还人类,”龚玉听着这话怪别扭的,却也把咖啡收了起来,“好的,那我就拿着了,替我谢谢你媳妇。” “咳咳!咳,咳咳咳……” 汪嵩一口水呛进了气管里,咳了好半天后才缓过气儿来,略带忸怩地纠正着龚玉: “是,是女朋友……” “切,”龚玉立时翻了个白眼,“之前就觉得你‘正经’,现在发现你还真是正经得毫不客气。” “这说了句什么话,是在夸我么?” 汪嵩一头雾水,觉得自己跟龚玉完全不在一个对话线路上。 …… 其实知道了问题的所在后,改图倒是较为简单的,只是费点时间罢了,再加上这次龚玉的心里总是不能踏实,即便觉得自己改完了,但只要雷俊问一句“不再检查检查啦?”,那龚玉的心就开始蹦跶,刚要发图的手就停了下来,非得再检查检查才能进入下一次“问答后接着再犹豫”的循环。 但对于龚玉这种急性子来说,做反复工最是折磨,这么反复的检查让她几欲作呕,龚玉终是在把自己折腾吐了之前将图给了雷俊。 “大哥,你发给甲方吧,我能确定这次绝对没问题了,若是还有问题的话,我就……” “你就以死谢罪?”雷俊逗她。 “想得美!”龚玉绝不发这种倒霉毒誓,“若是再错,那,那我就……” “你就……” “我就再改改呗……” “啧,不亏是咱学校的,”雷俊啧啧有声地晃着脑袋,“就是有志气。” “过奖过奖。” 龚玉谦虚地拱了拱手。 “行,发给他们。” 雷俊说着就随手将图发了出去,然后站起来一挥手,冲着大家发出了冲锋的号令: “走,吃饭!” 直到晚上下班前,龚玉都没能等到“以死谢罪”抑或“再改改”的机会。 “哥,要不要问问甲方那边图有没有错啊,这一下午都没消息了。” 龚玉憋不住地跑到雷俊面前去问甲方那边的反馈,话问出口就惹来雷俊毫不客气的嘲笑: “咋的,就那么想犯错啊?” “倒也不是,就是想心里有个数。” 龚玉抓抓脑袋。 “放心吧,这个时间还不反馈,要么就是没错,要么就是人家还没来得及看,所以你今天的心思算是了了。” 雷俊今天家里有点事,眼瞅着临近下班,他也是掐着表准备往外跑。 “啊,这样啊,那还不如今天赶紧反馈给我呢,早改完早了心思。” 龚玉听着有点失望。 “呦呦呦,你干了设计这行,就不能这么想了,”雷俊做好预备姿势,只等分针指向数字,“咱们干设计的人,图是永远都改不完的,但凡不让你晚上加班改图,你就应该感谢上帝,像那种把改图挪到第二天的甲方,那更是大大的好人,啊,下班了,撤!” “撤撤撤!” 汪嵩积极响应雷俊的号召,说下班就绝不多坐一秒,抓着包跟在雷俊后面就跑了个没影儿。 “啧,有那么着急么?下班又没啥事干。” 龚玉对这二位的行径发出了由衷的感慨,哪知柳琪琪在后面听到后,接着就点明了一个事实: “下班都不积极的人只有两种,第一种是没连续加过班的人,第二种就是单身狗,老妹儿,不是我说你,‘单身狗’这仨字都印在你额头上了,抓紧时间找个对象吧,用来打发时间也好啊。” “切,”龚玉对柳琪琪的说法表示不认同,“姐,我要打发时间的话还用得着找对象那么麻烦的生物么,我养只狗不就得了?嘶,咦,对哈,我怎么不养只狗呢?” “嗯……”柳琪琪犹豫了一会儿后,样子颇为小心地提醒龚玉,“不是姐多嘴哈,你可得想好了再养啊,把狗领回家了就要对狗狗负责,可不能三分钟热度。” “啊,放心吧姐,不会的,”龚玉一愣,没想到柳琪琪会对自己说这种话,自己却不觉得她是在多管闲事,反倒觉得她说的很诚恳,“你说的对,养了狗就要对狗负责,但是我现在自己住,晚上回去的时候屋子里又黑又静,也是很吓人,说实在的,我这两天晚上都没睡好,老觉得门口走廊那里有人。” “啊,独居就是这样,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关好门窗,好吧,既然这样,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想好就行,另外狗子在小的时候都挺能拆家的,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哈哈,这个你绝对可以放心,第一,我爸妈在家已经养了两只小狗了,都是从小捡着养到大的,所以我对养狗还算有些心得,”龚玉边收拾包边跟柳琪琪聊天,“第二,小狗确实拆家,但我却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我租的那个房子里除了墙就没别的东西了,更何况那墙还被潮气催得天天掉墙皮,狗都没那潮气厉害。” “那便好。” 注①:可理解为一模一样的两个图案重叠在一起,表面看上去像是一个。 ②:不同种类、高度颜色的植物搭配而成的植物景观。 第八十二章 吃 汪嵩给黄茜去了个电话,电话里的女朋友说自己今晚就算是撒泼打滚也要跟着汪嵩一起出去吃饭。 “我不干了!我要罢工!”黄茜在电话那头连连拍桌子,“我要出去下馆子!这一天天累死累活的还有啥意思,你今天跟不跟我去,不去的话我就打滚!我就撒泼!” “别别别,去,肯定得去,我刚入了职,讲道理也该带你吃顿饭来着,我现在还在车上,去你那边还得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就先告诉我,我先在APP上把位子给订好。” 汪嵩答应得干脆,却不知道该请黄茜吃点什么,他对黄茜的喜好还未能全面地了解。 “啊,也不用费劲,”黄茜想了想,“我最近减肥……” “那咱们找家轻食吃一下?” 汪嵩果断接话,自以为还挺聪明,哪知黄茜一听却“嗷”得一下就嚎了出来,一点都不在乎形象的: “还吃!你姑奶奶我为了减肥已经吃了好几天的草了,能不能给整点肉!我饿啊!” “哦哦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汪嵩被她的那个重点标注的“肉”字给吓得一哆嗦,赶紧纠正自己思想上的错误,“吃!必须吃,想吃多少吃多少,但我对你那附近的馆子不是很了解,这样,你说地方,我请客。” “啊,倒也不用麻烦找地方,海底捞就行叭,到时候你可别嫌我吃得多哦……” 黄茜的声音忽然忸怩起来,听着终于带了点恋爱中的少女特有的羞怯,不过汪嵩却无暇欣赏,在这边急吼吼地要挂电话,黄茜急了,带着埋怨就开始质问汪嵩: “你这才跟我聊了几句啊,什么事这么忙,非得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你这才刚上班,工作有那么多么?” “啊,不是啊,”汪嵩被她问得有点发愣,讷讷地问,“不是,不是吃海底捞么,得赶紧订位子,要不去了以后还得在门口排队呢,你要是有急事的话就说嘛,我听着呢,没有的话我就先订位置,等订完了马上打给你。” 黄茜听着汪嵩这么说,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着急,霎时间就有些害羞,“哦”了几声后才小小声地跟汪嵩道歉: “对不起啊,刚才语气有些急了,可能是这几天太累,我有点烦躁……” “啊,没关系,我当初做毕业设计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天天的就跟吞了枪药一样,没事,以后我也有忙的时候,咱们都互相理解,好吧?” “好!”黄茜又恢复了活跃,转而催着汪嵩抓紧去订位置,“一会儿见哦,爱你,么么。” “么~” 好在这天不是周末,也好在汪嵩在车上就订了座,等到两人到了的时候,海底捞的门口也才刚刚等了一两桌而已,所以他们也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在等待区坐了一会儿便进去了。 “锅底?”黄茜抬眼看向汪嵩,“能吃辣吗?” “不大行,”汪嵩非常清楚自己的实力,“你要是想吃的话,咱就点个鸳鸯锅。” “那算了,”黄茜果断点了番茄锅,完了还笑着看向汪嵩,“两个人都分开吃了还叫哪门子的‘鸳鸯’,点番茄锅吧,酸酸甜甜的,挺好。” 汪嵩一听乐了,却也没说自己要跟着黄茜一起吃辣锅,只由着黄茜点了番茄,毕竟吃辣虽然一时爽,但转过天来蹲厕所的时候,屁股也是真遭罪。 “其他的菜你看着点就好,我除了牛蛙和猪脑不吃外,其他的都可以,但是你要想吃那两样也没关系,点就行,只是到时候别逼着我吃就好。” 汪嵩表明了自己的忌口,让黄茜看着点菜。 “啊,猪脑多好吃啊,那么香……” 黄茜对汪嵩居然不吃猪脑这件事表示遗憾,却也没去点猪脑,这想必就跟方才的“鸳鸯锅”是一个理论,觉得既然都一起出来吃饭了,还是互相迁就一下才好。 两人这顿饭吃得还挺愉快,尤其是黄茜,那吃饭的架势就跟饿了好几天一样,即便酱料碟里的辣椒漂了厚厚的一层,却一点没阻碍她夹肉蘸着酱料就往嘴里送。 “可以慢点吃,咱又不着急。” 汪嵩被黄茜面前那个红彤彤的碟子给刺激得嘴里直流口水,他友好地示退了服务员小姐姐,自己拎过酸梅汤给两人倒上,给黄茜解解辣。 有时候太热情周到的服务带来的未必只有舒适,他不习惯。 “啊,真的是好几天都没吃一顿正了八经的饭了,”黄茜舒服地向后一歪,好歹抽出空来给汪嵩说了说自己这几天的伙食,“来,我就说几样:水煮西蓝花、鸡胸肉、海虾、娃娃菜。就这几样,一点盐都不加,你觉得听着怎么样,有想吃的欲望没?” “有,”汪嵩回答得很果断,“有反胃的欲望,何苦这么折磨自己?你又不胖。” “快别说这种话,谁会嫌自己瘦呢?” 黄茜认真地说着,随后又往嘴里塞了个虾滑。 “倒也不必吃得如此香甜。” 汪嵩腹诽。 虽然黄茜上桌就是一副饿虎扑食的样子,但其实她的胃口还是算小,没说饿了几天就非得变成饭桶一般,当两个人把菜给吃到三分之二时她就已经吃不动了,所以汪嵩提议先吃点水果歇一歇,等过会儿再战。 两个人坐着聊天的工夫,黄茜突然想起让汪嵩给同事带咖啡的事儿了,便问汪嵩: “让你把那些咖啡给同事分一下,你分了吗?尤其是你公司里那些有些工龄的员工,给她们多分点,让人家尝尝味道,回头也好多给我揽点客人。” 汪嵩一听,顿时讪讪地笑了,他没敢跟黄茜讲自己只给同为菜鸟的龚玉甩过两条,其实他倒不是没给别人分过,之前在车上的时候,汪嵩瞧着雷俊和祝超发困,瞅着中午吃饭的时候便趁机拿出两条来要给两人泡上,哪知雷俊连包都没让汪嵩拆,只说这里邻近川山茶区,困了用茶提神就好,何必喝那西洋玩意儿。 “哪就‘西洋玩意’了,咖啡嘛,现代白领必备之物,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汪嵩被雷俊的说法整得哭笑不得。 “哎呀,别喝咖啡了,那玩意儿喝多了心慌,来来来,尝尝我今年买的茶,这是我特地托人在山里掐的尖呢,老香了。” 雷俊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三包茶来分给了祝超和汪嵩两人,汪嵩对茶的稀罕程度本就高于咖啡,看着雷俊有好茶,自个儿便欢天喜地地接了过来,找馆子的老板要了些开水泡了一壶,出了色往外一倒,茶味果然清香。 饶是汪嵩对茶没啥研究,却仍是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嚯,好茶。” 就因为这一声“好茶”,雷俊得了意,觉得自己买茶的眼光果然好,便又掏出三四个小包来塞给汪嵩,让他拿回去喝。 所以那天的结果就是汪嵩一包咖啡也没送出去,反倒从雷俊那里得了一堆小茶包。 雷俊端起杯子啜了口酸梅汤,从那天失败的“推销”里回过神来,他想了想,觉得平常给大家分分咖啡倒也罢了,自己刚进设计院,得弄点不是很贵重但却像样的见面礼给任姐才是,汪嵩看着任姐像是个讲究人,想来会比雷俊他们更喜欢咖啡一点。 想到这,汪嵩便对黄茜讲: “诶,说到咖啡,回头你给我弄个咖啡的礼盒吧,我按成本价来买,要包装好点的,倒也不用多贵,看着像样就行,我想送人。” 黄茜一听就知道汪嵩是什么意思,立马挺身说包在自己身上了: “还按成本价给我?怎么,笑我呐?你今天不是都请我吃饭了么,我自然要还你点什么,一个礼盒而已,成本价不会太多,我就当给你带一份罢了,再说了,礼盒里都有咱店的名片,这也算你帮我拿出去宣传宣传。” 黄茜不让汪嵩再说给钱的事情,汪嵩也觉得若是自己算得太过分明的话也着实没意思,便谢了自个儿的女朋友一声,只说如果待会若是还想吃什么的话就说,奶茶啦,点心啦,自己今晚上一并给包圆了。 “我在减肥!” 黄茜笑着抱怨一声,又将一筷子肉塞进了嘴里。 第八十三章 人情 黄茜给汪嵩准备的礼盒精致小巧,看着不是烂遭东西却也不扎眼,恰巧这天任姐打早就坐在了办公室里,汪嵩在门口犹豫了很久后,这才进了门。 汪嵩进了门,对上任姐的眼,却一时堵了嘴,原本准备好的漂亮话却说不出来了,只嘟嘟囔囔地搓着手指,看着一点都不大方。 “呃,任姐,我女朋友是做咖啡的,让我带点好喝的咖啡给您尝尝,东西我给您放这儿了,呃,那我就先出去了。” 汪嵩说话间的音量虽低,但好歹说完整了话,撂下东西便不大好意思地看了看任姐,仿佛做错了事一般。 “哦,看着是好东西,我就先替大家谢谢你女朋友了。” 任姐温和地笑笑,说的话一时间却让汪嵩摸不着头脑,说完后便站了起来,当着汪嵩的面就把礼盒给拆了开,见里面是那种一粒粒小包装的咖啡,当即抓了一把小咖啡,开了门就冲着门外已经坐齐了的小年轻们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语气颇为兴奋地说道: “来来来,尝尝小汪同学的媳妇给大家拿的咖啡,给了一大盒呢,其余的我都给放在里面的茶架子上了,跟茶叶都放在一起,以后谁要是再在大白天里打瞌睡,就自己进去拿个咖啡泡上,别一天天弄得跟睡不够觉一样,不过我看着这咖啡还挺不错,现在就泡着尝尝吧,喝完了也好精神点工作。” 说着,任姐把小咖啡往桌上一放,自己捏了一粒先倒进了杯子里,其余的人听着有新鲜,便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就把桌上剩下的咖啡给分了个干净,赶巧方才邓妹烧了一壶热水,所以大家赶着就泡上了,一时间,办公室里香气四溢,那咖啡的香气闻着就让人感到愉悦。 汪嵩被任姐这一系列的操作给愣了个够呛,一直跟在任姐身后就没敢说话,直到自己的手上也端上了杯咖啡,这才想起笑来,只是那笑看着就有些尴尬。 “还,还不是媳妇,是女朋友来着。” 他这一张嘴,却又是这话。 他每每这么说,龚玉的嘴就痒痒,想着刺挠汪嵩几句,却又顾着自己还喝着人家的咖啡,吃人嘴短,便终究歇了逗他的心思,但任姐却是不客气,啜了口咖啡就直逗汪嵩: “呦呦呦,这咖啡还是人家给你准备的呢,眼看着日子都快过到一起了,还女朋友,嘶,小汪同学,这可不好,让人家听着还以为你没担当呢。” “啊,不是那个意思。” 汪嵩臊得脸红,他自己认真,别人却只是顺嘴逗他,看着他这样,众人顿时“轰”地笑了出声,左一句“大老爷们的,脸红什么”,右一句“哎呦喂更红了”,直接就把汪嵩给逗成了个大番茄。 不过经着这么一闹,汪嵩从早晨就吊着的心却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他虽纳闷这事儿怎么不按照俗世的剧本走,却也感谢任姐这样给了自己一个稳当当的梯子,虽没把礼收下,却帮着自己送了整个办公室一个人情。 “这也算是帮茜茜推销了一下吧?” 汪嵩这么想着。 趁着大伙都捧着个杯子围着桌子啜咖啡的工夫,任姐干脆给大家开了个小晨会。 “邓妹抓紧把下个周的预算给做一下,让需要报销的人先等一等,等着下下个周一起报销。” “好的任姐。” “雷俊跟祝超还是带着汪嵩一起,去把李庄的那个小项目验收下来,你俩在车上把注意事项跟汪嵩说说,然后晚上我估计你们是回不来了,如果有需要,在镇上找个旅馆住下就行,退房的时候别忘了开发票,否则报销的时候麻烦。” “诶,好嘞。” “柳琪琪你今天去趟分部,去找王经理,他有个小项目求咱给框个范围,你去帮帮忙,就开自己的车去,到时候记下里程数,油费走补贴。” “好的,明白,”柳琪琪先是应下,随后又问了一句,“那夏家夼的项目怎么办,后置吗?” “后置吧,先做这个。” “行。” “王承,你继续干自己手头上的事就好,你办事稳,我就不多说了,自己安排好时间,别误了事情。” “放心吧任姐。” 任姐将事情布置到这里,瞧着大家的咖啡喝得也差不多了,便让大家各自散去,龚玉听着没自己的事,刚要着急地问一下,却被任姐伸过的手一把捏住了肩膀。 “至于你,小朋友,”任姐捏着龚玉的肩就晃了几晃,捏得龚玉呲牙咧嘴的,“今天就跟着我走一趟吧,咱俩去趟滨河庄,那边有个项目,我带着你做,你拿着本子和笔,咱这就走了。” “好!” 龚玉一听任姐要带着自己做项目,当即就兴奋地颠了两下,顾不得任姐捏得自己直呲牙,一扭屁股就挣脱了出去,往自己桌上寻了本和笔就要跟着任姐走,任姐也没磨蹭,拿着车钥匙带着小跟班就离了办公室。 眼瞅着任姐和龚玉都已经走了,汪嵩便也坐不住,直问雷俊这边什么时候走,雷俊却说不着急,先让祝超在电脑上查查啥玩意醒酒,一会儿先买了去再说。 “这,这,醒酒?”汪嵩一听这话顿觉不妙,“哥,怎么听着就跟晚上有恶战似的,难不成今晚真回不来了?” “那可不,不跟你开玩笑。” 雷俊就喜欢逗汪嵩,再看汪嵩这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更是添了吓唬他的心思,直言汪嵩要是有胃病,待会儿就先去药店买点药备着。 “得了,我还是先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报备一下吧,本来说是今晚让我去陪她呢,这下可好,得去陪一群大老爷们儿了……” 汪嵩说着便摸了把头发,抓着手机就要去外面给黄茜打电话,乐得雷俊在后面直笑他是“妻管严”。 汪嵩刚开门,手机还没摁上呢,迎面就见王哥跟个球似的贴了上来,吓得汪嵩的手机差点都没握住。 “哎呀,这个香!是什么好东西?” 王哥乍一进屋就把眼瞪得跟个雷达似的满地扫,看着桌上残余的咖啡壳子,顿时像寻着宝了一样,咋咋呼呼地就说设计院藏了好东西。 “呀哈,有好东西不拿出来分分,自个儿憋在屋里喝呢?”王哥左转右转地满地找“藏着”的咖啡,边找还不忘催着雷俊快快把咖啡给交出来,“快快快,别等我找了,自己交出来~交东西不杀!” 雷俊正忙着收拾装备,哪有空给他拿东西,只说咖啡在任姐屋里的茶架子上,让王哥自己去拿。 王哥倒是没客气,进了屋搜了一会儿便找着了盒子,抓了两把咖啡后便跟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喜滋滋地就跑了,汪嵩看着他抓的不少,顿时有点心疼,这本是拿来给这屋子里的人搭人情的,没想着却被个不相干的人拿了小半去,让他心里怎能舒服。 但汪嵩没敢说什么,毕竟王哥是得了雷俊的话后才拿了咖啡的,但他怎么想心里都不是滋味,刚想着算了,还是出去打个电话要紧,却看雷俊从柜子里钻出头来,跟汪嵩解释着: “啊,忘跟你说了,综合部那边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是想着咱们的,平时零嘴啊,水果啊,也没少给,所以你别心疼哈,再说了,你女朋友是开咖啡店的,正好让王哥拿去给你宣传宣传,你看王哥那富态,他认识的可都是吃货,肯定能给你推销出去。” 经雷俊这么一说,汪嵩顿时欢喜了起来,连带着刚才那点“被打劫”的不快也消了去,拿着手机便欢天喜地地给黄茜打电话去了。 第八十四章 喝 祝超在路上时交代了汪嵩几句: “之前带你去的那次,你也看着我们是怎么验收的了,说白了,验收这事儿也是简单,验验成活率,对对树种,看看规格是否差太大,然后回来再按照实际情况写个验收报告,交上去就完事儿了,上次你没写,这次也让你负责一块。” “行啊哥。” 汪嵩总算有了“扛事儿”的感觉,赶紧点点头表现出自己的兴奋来。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祝超突然蛮严肃地跟汪嵩强调,“如果施工方那边塞什么东西给你,你别要。” “呃?” 汪嵩被他说得一愣。 “话就是这么个话,听着就行,尤其是钱,那都是甩锅炸弹,千万不能收,不过一般也没那么傻大方的人,就是这么跟你一说,你把话放在心里就行。” 祝超开着车,打着乐,还不忘伸手占雷俊的便宜,直接一手盖在了雷俊的脑袋上。 “我要不是看你在开车……”雷俊气得牙根痒痒却又拿祝超办法,只得用言语回击祝超,“我就直接一拳给你怼车门上。” “一拳?” 汪嵩在后面听着就乐了,探身上前去扒着雷俊的座椅靠背,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哥,不是我说你,就你这干瘦干瘦的拳头怎么跟祝哥怼啊,他一拳把你给怼门上倒是有可能。” “哈哈,干得漂亮。” 祝超非常满意汪嵩这种拉偏架的行为,小车开得越发轻快,留得雷俊在副驾驶上一脸的不服气,雷俊不能跟个开车的人打闹,便想着歪头睡觉算了,没成想早晨那杯咖啡太给劲儿,雷俊闭着眼酝酿了半天也没能睡着,只能起来继续跟后面那个没大没小的玩意儿斗嘴。 睡也是一程,不睡也是一程,各有各的快法,快到李庄的时候,雷俊也算乏了劲儿,扭过头来开始跟祝超讨论一会儿活儿该怎么干。 “这个项目种的应该大多是黑松吧?” “对,规格是地径3~4cm,三年生苗,三层分枝。” “哦,那还行,黑松还挺好活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还有一千株黄栌和五百多樱花,觉得应该没啥问题,去看看,进行快的话干完活儿咱就抓紧跑,尽量不留在这里吃晚饭,我这胃最近可是出了问题,经不得折腾。” 祝超认真地盘算着,一心想着把晚上的饭局给逃过去。 但最后逃过去了没? 那肯定是没有。 验收场地里的植物都长得不错,好歹在盛夏来临前都活了起来,有那么几十株的损耗也都在正常范围内,只要后期能补种上去就行,问题实在不大。 汪嵩没收着别的东西,只被领头接待的塞了一盒烟,人被太阳烤了一天后,往地头那么一坐,小烟再往嘴里那么一塞,嘶,呛得慌。 祝超觉得活干得差不多了便一心想要撤,他是真不爱喝酒,毕竟身体这两年被搓搓得也着实是不好,能少喝就干脆不喝,谁还稀罕那点酒呢? 汪嵩自然也是一名逃兵,跟祝超对视一眼后就赶紧收拾东西,一心想着往车上钻,奈何前面还有个雷俊压着场,人家好歹有个小官职在身,自然不能跟着那俩“逃兵”一般随性,客套了半天后,到底是拗不过施工方,被人拽着就拉到了那边的车上,只能坐在车里朝着这边的两人无奈地摊了下手。 “哦豁,喝吧。” 雷俊动作之下的意思让两人感到一阵绝望。 “我的胃……”祝超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我的头发……”汪嵩摸了把自己的后脑勺。 施工方找的饭庄就在镇上,不大,里面也没多精致,但是现在才刚五点左右的时间,饭庄里却已经坐满了人,几个包间也都是房门紧闭,这生意看着着实是火爆。 雷俊知道他们这些长年在外干活的人嘴都刁,找的饭庄自然都不差,所以他安慰那俩一听着“喝酒”就要打蔫儿的人,跟他们说前期使劲儿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扛接下来的酒活儿。 汪嵩偷偷地给黄茜去了个消息,抱怨“酒桌文化就是当今社会一最大的糟粕”。 而黄茜也只是给汪嵩回了非常简短的俩字:“喝吧。” 当晚,汪嵩没能站着离开酒桌。 汪嵩睁眼的时候就已经躺在了床上,好在雷俊没为了省点钱就直接订个大床房,但也没大方到给三人开俩标准间,房间里加个床到底也就凑活了。 雷俊就睡在那张另加的床上,干干瘦瘦的人居然规规矩矩地躺在小床的正中央,被子盖得也很齐整,看着一点都不像喝多了的样子,汪嵩晃着晕乎乎的脑袋歪头看了眼祝超,又低头瞅了瞅自己,好家伙,自己和祝超这两床被子都被皱皱巴巴地压在身底下,一看床上的人就是被别人架着好不容易才推上来的,好在现在是夏天,露着个肚皮也不怕着凉,不然非得感冒不可。 饶是醉得还没清醒,汪嵩却仍旧能闻着自己嘴里的酸味儿,他想着起来漱漱口,乍一起身,却很快晕头转向地躺了回去。 “我日。” 这小子直接来了句脏话,紧接着就闭了嘴,努力地压抑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就这样,我明天还能上班?” 汪嵩在再次昏睡过去之前晕晕乎乎地想着。 确实是不用上的,不光是汪嵩这只新来的菜鸟一觉睡过了头,就连那俩“老的”都没能爬起来,几个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好歹睁了眼,坐起身后面面相觑地对坐了半晌,汪嵩才犹犹豫豫地来了句: “哥,已经迟到了诶。” “屁,”雷俊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咱昨晚都喝成那个德行了,到现在脑袋还是晕乎的,还怎么上班,醉酒上岗?” “那怎么办?跟任姐说一声?” “不用,凡是头天晚上赶大局的,第二天可以晚些去,再说咱这还在村里,酒不醒的话没法开车,我就跟任姐请了一上午的假,你以为喝酒不算加班啊?就这种‘班’,给我钱,我都不乐意加。” “哦,”汪嵩倒不在乎给不给钱的,他只是猛吐了口气,向后一仰又“晕”了过去,“哥,那我再睡会儿啊,走的时候叫我。” “不吃早饭了?” “吃个,屁。” 汪嵩说完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声音,而旁边床的祝超,早在汪嵩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躺了下去,当汪嵩说到第三声时,鼾声已然微微响起,听着就让人瞌睡。 第八十五章 难呐 仨人在屋里又睡了会儿,总算在九点左右的时候离了床,也不去找地方吃早饭,只是到路边商店买了几个面包在路上吃。 “哥,”汪嵩一边往嘴里塞着面包一边抱怨,“也用不着这么省吧?路边摊上吃个油条也不怎么费钱的……” “不是,瞎说啥呢,你哥有那么抠么?你一觉把吃饭的时间都给睡了过去,哪还有吃饭的空当?还嫌我抠?能给你个面包塞肚子里就很不错了好么?” “这话说的,就跟您没睡似的,而且不是说请了一上午的假么?这还不到十点,着什么急?” “唉,没事儿的时候自然可以多睡会儿,但这几天还是有点忙的,就别那么懈怠了,抓紧回去看看其他人的活儿怎么样,不行就帮着干点。” 雷俊也在往嘴里塞面包,奇的是这俩人边塞面包边对话,口齿居然还都挺清晰。 饶是雷俊没怎么耽搁,但路程终究在那摆着呢,回到办公室也已经是将近十一点,眼瞅着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午饭时间,雷俊下车的时候便自嘲了一声: “啧,正好赶上饭点儿。” 三人进了办公室,见其他人均不在,唯独王承正坐在座位上仰着脖子喝水,雷俊奇了,指了指其他的空座位,问: “今日是怎么回事,平时都是你不见影儿的,怎么现在反倒只有你在?” “哦,咕咚咕咚,”王承仰头又是灌了一大口,待总算喝够了以后才抹了抹嘴,说,“他们帮着综合部搬纸材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搬了大半,所以我也就没去凑那个热闹。” “呦呦呦,搬了大半那也还有小半呢,一大老爷们儿的,怎么这么懒?” 雷俊嘴上说着王承,自己反倒一屁股坐了下来,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他却也不嫌腰疼。 “唉,”王承叹了口气,伸手抹了把脸,看着是颇为疲惫的样子,“哥,我现在实在没那心思,你就别逗我了,郁闷着呢。” “呦呦呦,”不光是雷俊,这下连祝超都过来凑热闹,“平常数你最稳,还能有人把你给郁闷着?咋的啦?办事不顺利?” “嗯,”王承也没藏着,直接点了点头表达了自己的郁闷,“给一个公司办个事项,那边多要求了一张表格,上面有盖章要求,表格的下面明确写着‘可由x单位、xx单位或xxx单位盖章’,原本我想着这应该是三选一的选项,所以早晨离了家我就奔着最近的xx单位去了,琢磨着最多一个小时就能把这家的事儿给整妥帖了,所以在上午还安排了别的事儿,结果……” “一个小时?做梦呢?怎么着也得准备一上午啊。” 雷俊的心里还是有数的。 “一上午?”王承忽然苦笑一声,“拉倒吧,要是我在上午把事儿已经给办完了的话,我也不会这么郁闷了好吧?这眼瞅着下午也得搭进去了!” 原来王承上午先去了离家最近的那个xx单位,结果去了以后,人家捏着表格看了半天,一会儿说我们这里盖不了这个章,一会儿说应该先去x单位盖,然后再来盖这边的。 王承寻思着这不是个三选一的选项么,在来之前他还跟要表的公司那边联系了一下,那边也说盖一个就行,所以王承在那边也跟xx单位说盖一个就行,不用那么麻烦,但xx单位的人坚持王承应该先盖x单位的章,然后再回来盖这边的章。 说到这里,王承深深地叹了口气,拿出那张到现在还一个章都没有的表格给雷俊看,让雷俊仔细地看表格下的那句话。 “哥,其实我也上网查了下,盖章这个确实有要求,如果说中间有‘、’的,那确实应该两章都有,但盖章的顺序我并没有查到明确的要求,也就是说,只要把两个章都盖上就行了,但是人家既然这么要求,说明可能确实有规定,我总不可能比人家单位里的人还懂吧?所以我便开着车又去了x单位,反正这俩单位间的距离也不远,总比xxx单位要近些,所以我也没想着单独去盖xxx单位的章。” “也就是说你要么按照顺序来盖‘x’和‘xx’这两家单位的章,要么单独盖‘xxx’单位的章,只不过‘xxx’太远,所以你便就近选择了盖两个章。” 雷俊给旁边听的一头雾水的祝超和汪嵩总结了一下。 “没错!” 王承肯定了雷俊的总结能力。 王承开车来到了x单位这里,虽说两家间的路程并不远,但架不住早高峰的时候路上堵车,王承在路上被堵得好不耐烦,一段不长的路却硬生生地挪动了半个小时,等他终于到了x单位的时候,人家却告诉他这边不盖这个章。 “你应该去盖xxx单位的章,我们这里不负责这个。” 人家是这么跟王承说的。 “可是这表格下面就写的盖你们两家或者另外一家的呀,大哥,只要您这边盖了,我再盖xx家的就完事儿了,但我要是去盖xxx家的章的话,那就太远了,横跨城区了啊。” 王承顿觉不妙,赶紧软磨硬泡地想要让人家把章给盖上,结果人家就咬死了这事儿不归他们管,说什么也不给盖。 “得了,那我就只能去xxx单位走一趟了呗。” 王承无奈地对三人摊了下手,看他现在光是陈述就已经是一脑门的官司,更别提当时是有多上火了。 结果王承横跨城区往xxx单位跑去,虽说彼时已经过了上班高峰,但路上仍旧塞得流油,王承这个从不晕车的开车人,在被堵得寸步不动时终于感到了一丝恶心。 “然后你们猜怎么着?”王承边气边笑,“我开着导航到了地方以后,在路边上光看着大门紧闭,我赶紧停车,发现门口贴着的布告上写着他们搬到了两条街外的一座办公楼里,我又开车往那边赶去,终于寻思着到了地方,上前一看,大门仍旧是闭得紧紧的,只有一些工人在里面搬来搬去,我敲开门一打听,原来人家单位上午要搬家,不营业,要下午三点才能开工。” 王承说话一向是不紧不慢、文绉绉的,据他说是因为那样比较稳重,而他现下跟三人讲述时,却恨不得连标点符号都给省了去,可见是真被郁闷着了。 “唉,确实挺窝囊,白费了一上午,”雷俊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也不要太生气,第一是没必要为了工作把自己给气着,第二是人家单位可能确实有规定,不懂变通、办事较为死板的人也的确存在,但他们也不是故意拦着你的,只是不想落责任在身上罢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多少可以理解。” “哥,我知道的,我倒没多气,只是有些郁闷,”王承又坐回位子上,“我又没在那闹事,只是回来在你们面前抱怨抱怨罢了,毕竟我就是干这个活儿的,这算个什么麻烦事儿?” “就是,自己明白就好,不过今天周五啦,还是别让事儿过周末,你索性下午专门去蹲这一件事儿,把它给办妥了以后再弄其他的。” 雷俊又安慰地拍了拍他,忽的,雷俊又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诶?我先前还总觉得王承干的这活儿太轻松,现在想想,我还真干不了这个,这左一个章右一个章的,光转就能把我给转恶心喽。” “哈,”祝超上前去推了雷俊一下,“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带着我们一起跑现场吧。” 第八十六章 技能为零 王承下午继续盖章去了,汪嵩凑在雷俊和祝超身边跟着学做验收表,女生却只剩了龚玉一个坐在位子上,正在抓耳挠腮地盯着电脑,嘴里还念念有词。 “嘿!念叨啥呢?”雷俊被龚玉念叨得发笑,“任姐带你看的是什么项目?” “啊,一个小场地,在某个公司的办公楼后面,很小的一块。” “哦?是小广场么?” “我个人觉得可以叫它小过道。” 龚玉用手点着下巴。 “噗,小过道,”祝超被她的形容给逗笑了,“那应该挺简单的,搞搞铺装就完事儿了,这是,人情活?” “可不是咋的,”龚玉一撇嘴,“不过倒也没那么小啦,起码人家还特地说了要个亭子和花廊。” “倒也可以,铺装选好,把这些大的休憩设施一放,再来两个石凳,最后把植物配一配就行了,不难。” 雷俊这话说的轻巧,说完后便坐了回去,龚玉悄悄地继续撇嘴,起先她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自己好歹学了四年的设计,就这么个小地方,那肯定也是不在话下,所以她把场地底图拿到手后便信心满满地打印了出来,拿了根2b铅笔就开始在纸上比比划划,先想理念再分析人群流向,画了道路又开始“安零件”,可是越蹭画面就越脏,画到最后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哥,我感到很绝望。” 龚玉面对着电脑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来,听得雷俊没忍住又凑了过来,朝着龚玉的图纸看了一眼后,便“噗”地笑出了声。 “你这,你这,”雷俊想了半天都没想好措辞,干脆直接打击了龚玉一下,“你这画了个啥玩意?你快题1都是怎么学的?考研前没练快题么?” “练了,所以我才说我感到很绝望,”龚玉的脸上挂上了生无可恋的表情,“这让我想起了我那挂得惨不忍睹的快题。” “哎呀,快题对于学设计的人来说,那是非常重要的,平时还是要多练练,这都是以后用的上的技能。” “可咱们单位不是偏规划么……” “我靠,你这话啥意思,规划怎么了?你当时考研报班的时候,难道就没看看同期规划专业同学画的快题?” “哦,对对,是我糊涂了。” 龚玉赶紧敲自己的脑袋,然后颇为丧气地哀求雷俊: “大哥,给指点指点吧,快速设计是我的短板啊。” 雷俊奇了: “可我之前看你放在作品集里的设计不是还挺好的?” “那都是半个学期磨出来的作业,能不好吗,毕竟总时长在那摆着呢。” “所以你就得练那,工作了以后可没那么多时间给你磨,咱这还算好的,虽然说正了八经的设计终究是不多,只是偶尔来几个人情活儿罢了,但你要是真到景观设计院去,一天一个方案都是常有的事,那你可怎么活?” 雷俊说归说,但还是把龚玉的图纸给拿起来看了看,只觉得哪哪都是错,一时间竟无从下嘴。 “第一,最大的硬伤,你的亭子怎么能离建筑物这么近?” 雷俊指着龚玉标注的亭子头痛地问她。 “这也……不算近吧?”龚玉有些犹豫地反问着,她比量了一下亭子和建筑物之间的距离,算了算,“这也得有四米多将近五米了呢,挺远的了吧?” “远吗?” “不远……吗……” 龚玉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图纸,又比量了一下地上的瓷砖,地上的瓷砖是800mm*800mm一块的,龚玉照着四米的距离比量了一下,觉得这距离还是挺好的。 “唉……” 雷俊抠了抠脑袋,想了想该怎么跟龚玉说,想了半天,干脆伸手一把拽住龚玉的凳子向后拖去,吓得龚玉手忙脚乱地抓住椅子扶手,好险没被掀在地上。 “啊啊干啥干啥!” 龚玉“嗷嗷”地叫唤,生怕雷俊被自己的图纸气着而把自己从窗户扔出去。 “来来来,你坐这儿,坐这儿!”雷俊把龚玉给推到距离一堵无窗的墙前方四米的地方,“来,就想象你现在就在建筑物的门口,这堵墙就是那个亭子,你一出门瞧着这么大个东西横在眼前,你心里堵不堵?” “可亭子它终究不是墙啊,它是有柱子撑着的,在视线上并不形成阻碍。” 龚玉还是坚持地辩驳着。 “老妹儿啊,你这亭子可是直径六米的,六米可是比四米还多上两米呢,那体量,你能想象……诶?诶?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对体量、尺度这些没什么概念?” 雷俊突然知道了问题的所在。 “呃,哥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确实……” 龚玉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短处。 “这样,你现在就去网上买个卷尺,最好是5米到10米的那种,然后你下班闲着没事就拿着卷尺到处溜达去,这儿量量,那儿量量,尤其是咱们日常见的那些景观构筑物,亭子、凳子什么的,虽说咱们在规划的时候可能用不上这些具体的‘小尺度’,但这对培养你的尺度感却很有效果。” 雷俊给龚玉提了个建议,并且让汪嵩跟龚玉拼个单一起买卷尺。 “汪嵩你也是,平时多拿尺子量量树的胸径、地径啊什么的,心里也好对树的规格有个概念,别等到真用你设计的时候便两眼一抹黑,说到底,咱们还是正经学了这么多年的呢,内行干活若是抓瞎,这让外行看着也是丢人得很。” “行,我俩记着了。” 两人点点头。 龚玉终究还是听了雷俊的话把亭子往外挪了挪,她仍旧是按照比例描了亭子的大小,刚把亭子挪过去,却发现画面果然平衡了许多,最起码看着没那么紧巴了。 “铺装的样式再丰富点,不要一种颜色的荷兰砖铺到低,不嫌素啊?然后植物再搭配好就完活儿了,就这么简单,这事儿没那么难,你不要在人情活儿上浪费太多时间,没必要。” 在龚玉眼里难上天的场地在雷俊嘴里却是很轻松,龚玉自然不怀疑雷俊说的简单是真的简单,只是现在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设计能力产生了些许怀疑。 “这么简单的场地,为什么我画起来却这么费劲?” 龚玉在心里问自己,觉得接下来想问的话却更难说出口,她犹豫了片刻,脸上纠结的表情却不骗人,此时雷俊已经在后面坐下了,祝超却是坐在龚玉旁边的,看着龚玉在那一直犹犹豫豫地看着图纸叹气,祝超也是不忍,便问龚玉: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么?有问题就问,别怕挨呲儿。” “呃,那我就说了啊哥,你要是想呲我的话,还是轻点呲吧,我怕我一不小心泪淹办公室。” 龚玉深知自己的脾性,想着把事儿说严重点,待会儿也好让屋里的大佬们嘴下留情。 “哎呀,说吧,磨磨唧唧的。” “就是……”龚玉郁闷地抠了抠头皮,“就是……哥啊,这个植物搭配,我也不是特别的会,这个,这个……” 注释1:快题:快速设计,可以理解为草图 第八十七章 人情活儿 龚玉说完这话后简直无地自容,她在这短短一下午的时间里就发现自己居然是废物一个,要啥拿不出啥,学了四年居然没一样精通的技能,快速设计一塌糊涂,尺度感几近全无,植物搭配的知识就仅限于手绘时的立面绘制,此时她就连最基本的一些树种都说不上来,更遑论树木的规格了。 “嗨,我以为啥大事儿呢,”祝超倒是无所谓地一摆手,“这都正常,我刚来那会儿可比你还懵,没事儿,我一会儿传几份图给你,你一边学一边做,人情活儿嘛,啥时候做完啥时候给他,反正也不着急,慢慢来。” “行嘞,谢谢哥。” 龚玉松了口气,虽然“无知”让她免不了忐忑,但她相信过来人的话,既然祝超让她不用担心,那就说明无谓的担心确实没啥用,还不如抓紧时间把图做完。 龚玉这张图做了一下午外加第二天的一上午,等到她第三遍将图截给祝超看时,她师兄终于松了口,示意龚玉可以把图纸传给甲方了。 “行,发给他们吧,那边没问题了的话,我这边还有点别的活儿给你做。” “好。” 龚玉应下后便跟那边联系了一下,将cad图发过去后,那边却很快地回了一句: “就一张线图啊?” 龚玉一愣,寻思着这是怎么个意思,难不成还得给你们弄个模型不成?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那边却很快追加了要求。 “顺便给做个ppt和彩平1吧,你这样光给个线图,我们没办法给领导汇报啊。” “???” 龚玉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三个问号。 “现在干个人情活都得干全套了吗?” 龚玉忍不住地问出了声,雷俊闻声而来,站在龚玉身边好事儿地看了看聊天框,遂忍不住也问出了一句: “诶?这不是帮忙的活儿么?” “是的啊,任姐说这个活儿是不给钱的,让我看着给画一下就好,也没说还得做其它的啊。” “啊,那你就告诉他,说咱们这边没空,”雷俊开始教龚玉怎么甩活儿,“但是话要说的委婉点,就说咱们最近太忙了,这工作实在是安排不开,让他们先把线图给领导看看,其他的等有空了再帮他们做。” “啊,”龚玉不乐意地一撇嘴,“那跟现在做有什么差别,倒不如趁着现在没事干的时候做了呢,也省得活儿堆在一起的时候手忙脚乱。” “哎呀,笨,你先让他们把cad给领导看看再说,说不定看着看着,那个ppt和彩平就被拖没了,再说了,这还是第一张图呢,你现在把彩平和ppt做出来,到时候他们领导一个不满意,那可是三份一起改,你不嫌麻烦啊?先紧着一份儿改,把平面确定下来后再给其他的。” 雷俊用话一套一套地点着龚玉,直把龚玉给点得一愣一愣的。 “你就这么说就行,另外你记着,不给钱的活儿,能甩就甩,千万别费心。” 雷俊最后扔下一句总结,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龚玉照着雷俊的“指导”把话塞给了那头,那边的人却没接茬,龚玉只当是“话术”有效,便也没再管他,接着就去找祝超要了下午的工作。 只是龚玉万万没想到这甲方也是鸡贼,这边见龚玉拿话来搪塞自己,那边便直接把电话给打到了任姐那里,彼时龚玉正在给任姐简短地汇报着工作,听着任姐的电话响了,两个人便停了话,任姐接了电话却也没让龚玉出去等,所以龚玉就十分有幸地听到了甲方的现场告状。 “哎呀你们那个小姑娘也是挺懒的,让她给做个ppt都不乐意,非说手上有其他工作,任经理,她就真的那么忙么?” 龚玉一听电话那头说的阴阳怪气的话,顿时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生气归生气,她又怕任姐真以为自己很懒,一时却又急得心慌,直想跟任姐解释。 但任姐的确是不着急的,听着那边说完后便“呵呵”笑了两声: “哎呦,您这话说的,人家姑娘可没撒谎啊,我们这几天确实忙呢,就这两天新增了许多单子,这要是在以前不忙的时候,别说是ppt了,你就是要模型,我们肯定也是会帮着做的,但这最近不是忙嘛,那些活儿可都是签了合同的,要的也急,我们也是没办法。” “……” “行行行,我让我们家姑娘抓抓紧给你赶出来还不行吗?那王总,以后你们要是有合适的活儿可别忘了介绍给我们,行行行……” “……” 任姐总算挂了电话,龚玉听着却还是要把对方要求的东西给做完的意思,她顿时就起了别扭。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刚毕业的学生崽子总是那么任性,遇到一点点计划外的事情就开始找别扭,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任姐,我刚从超哥那里接的别的工作,而且先前是雷哥告诉我那么跟人家说的……” 龚玉一张嘴就是满腔的不情愿,任姐自然是听得出来的,但却没跟她计较,只是告诉她还是先把这边人家要求的东西给做完,其他的工作先暂且放一放。 “可是任姐,他们没给钱啊……” 龚玉还是不想做。 “哈哈,你这姑娘,才刚毕业怎么就满脑子都是钱,”任姐都被她给气笑了,“他们给不给钱,这是公司跟他们之间的事情,活儿分到你手上,你就只管干就行了,哪那么多话?快去吧!” “那雷哥还教我那么跟人家说,让我把人情活能甩就甩出去?” 龚玉仍旧不依不饶,许是瞅着任姐实在是好脾气,她说起话来便越发随了性子,只是这次话刚说完,任姐却突然变了脸。 “你雷哥也没说错,你要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任姐沉下脸的同时连带着语气都有些生硬,“另外你雷哥可是在带你,你可别心里没数儿。” “……” 龚玉有些呆愣地看着任姐,不知自己方才到底说错了什么。 “好了,快去干活儿吧,你超哥那边的工作就先让汪嵩干着,你只管按照人家的要求做就行,别嫌活儿小就懒得做,活儿再小可都是练手的机会。” “好,好的任姐。” 龚玉这下可不敢再多话了,应了一声就赶忙出了隔间,连头都没敢转一下,直直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注1:彩色平面图 第八十八章 小场面 作者: 精彩小说网,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龚玉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情活儿居然会这么磨人。 任姐大清早的就来拎人,要带着龚玉和汪嵩去看个小庭院,权当练练手,没想到龚玉这边却还没交差。 “不就个ppt和彩平吗?昨天一下午都没做出来?” 任姐纳闷地凑过来看了两眼,觉得龚玉做的东西虽没多出彩,但作为个帮忙的活儿倒也够数儿了,便伸手拍了拍龚玉: “行,这就行,快别墨迹了,赶紧给人家发过去,然后你跟汪嵩俩都跟我走。” “可走不了了任姐,”龚玉半死不活地伸手撑着脑袋,“这人今早晨刚给我发的信息呢,说场地上还得再添点东西,这下可好,还真让雷哥给说中了,一改就改仨……” “嘿!这帮人还真是不客气哈,昨儿个下午不就改了一波了么,怎么还得改?真拿免费不当工夫啊?” 任姐也是乐了,掏出手机就要给那边打电话,只是这手机刚拎上手,任姐却又顿住了,想了一会儿后才转过头来跟龚玉说: “算了,这次就不带你一起了,还是让汪嵩跟我去吧,你今天上午就改这个,改完了以后发给他,如果他再让你改,你就说你手上已经安排上其它的工作了,然后让他直接给我打电话,我还就不信了,这帮人还真这么不客气。” “得嘞,您二位慢走。” 听着任姐要给自己挡箭,龚玉虽然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却也打起了精神来打算改第三遍。 被半死不活的龚玉用半死不活的语气送出门后,任姐带着汪嵩到了车旁,正巧柳琪琪从大门外进来,任姐便一把将柳琪琪也给顺到了车上。 “任姐,我今天可有事儿呢!” 柳琪琪莫名奇妙地坐在了车上,心想这昨天可也没说要给自己安排外业啊。 “哎呀,就跟我们走一趟嘛,费不了多长时间,今天雷俊他们都有事,那个无人机我不会用,怕坠机,你会操作,帮我看看去,顺便教教汪嵩,下次可就不用拽着你了。” 任姐一脚油门把车给轰了出去,没给柳琪琪一丝扒开车门往下跑的机会。 “嚯!” 任姐这一脚油门踩得结实,直接把汪嵩手里刚撕开的面包给晃到了脚边。 “任姐,我的早饭啊!” 汪嵩刚哀嚎一声,就被柳琪琪一脑瓜崩儿给弹了回去。 “嚎啥啊,我也还没吃呢。” 柳琪琪摸摸饿得发瘪的肚子,心道自己才刚进门就被薅上了车,还没来得及下楼去找食呢,这会儿谁不饿啊? “啊,都还没吃饭是吧?”任姐又是一脚油门,开着车就往不远处的便利店去了,“巧了,我也没吃,走,姐请你们吃奶黄包。” 于是,半个小时后,三个终于到了场地的设计工作者们人手捏着两只奶黄包,三人排成一溜站在最高处俯瞰着整个场地。 “哎呦,这小,哦不,这大院子,我要是老了以后能有这么个院子养老,那可真是此生无憾。” 汪嵩啧啧有声地边啃奶黄包边摇头,内心充满着对这大院子的酸溜溜的向往之情。 “得了吧。” 任姐这一张嘴,汪嵩就知道她说的不能是什么鼓励的话。 “就这地界,这面积,”任姐伸着胳膊冲着院子画了个圈,“弟弟,这可是连我都不敢想的事儿,我估摸着我干到退休干到顶也就买间跟下边差不多的屋子吧,剩下的可就算了,这可是一小半山头。” “好吧,谢谢任姐,谢谢你果断地敲醒了爱做梦的我。” 汪嵩一个“啜泣”,顺便把剩下的半个奶黄包给咽了下去。 柳琪琪吃完包子后便把无人机从手提箱里拿了出来,此时院子的主人也从山下走了上来,这是位岁数不大却也不小的青年,怀里还抱着一个贼大的西瓜。 “这位就是任院长?幸会幸会!我姓唐哈,单名一个喜字。” “糖稀?” 汪嵩脑子里顿时蹦出个零食来。 这“老年轻”一张嘴就是一股子社会气,把任姐直接给听得一愣,回神后倒是一乐,跟对方握了握手后便把柳琪琪给拎了过来,给唐喜介绍道: “唐先生早好,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设计院的同事,柳琪琪,专管gis打点,哦,也就是精细框范围的,这次带她来主要是为了给唐先生的院子‘飞一下’。” 到这会儿汪嵩才是真的发现了,这任姐表面看着老成,身份也在那摆着,堂堂一院长若是皮起来那真是比这唐“院主”还社会。 “飞,飞,飞一下?” 唐喜果然被任姐给皮了个懵,直到看见柳琪琪手里拿着的无人机时才反应过来,遂乐呵呵地一指机子,来了句: “呦,这连高科技都用上了?辛苦辛苦,这样,我给你们开个瓜,咱边吃边干,我顺便把我的想法跟你们说说。” “行啊,那就先谢谢唐先生了。” 一个瓜而已,虽然这瓜贼大,但任姐也没必要推辞,眼瞅着太阳顺着东边就爬到了脑门顶,这会儿来个瓜倒也解热。 那唐喜边开瓜边叨叨: “你们尝尝,这瓜可好了,是清早放进去的,我刚从井里把它给捞上来,倒也不凉。” “呦,这院子里还开的井?”任姐说着就摇了摇头,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羡慕,“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诶~这地儿风水是好,背山面水的,我自个儿看着就满意。” 唐喜说着也是得意洋洋,居然还扯起风水来了。 “不过这地段虽好,就是景儿不耐看,我刚包下这块的时候这山上除了黑松就是刺槐,要么就是绊脚草,看着实在没什么意思,要路没路,要景儿没景儿,所以就想着找你们来帮我规划规划。” “哦,明白,”任姐点了点头,却还是纳闷地问,“那我觉得既然要做院子的话,唐先生您应该找个景观设计院才好啊,毕竟干这方面的活儿他们比较专业,我们是干林业的,并不是很会做院子。” “哎呀,之前找过啦,”唐喜一听着任姐这么说立马就摆了下手,看着满脸都是纠结,“之前还托人找了个挺大的设计院过来看了下呢,不行,实在是不行。”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妄图成松无弹窗相关推荐:、、、、、、、、、、、、 第八十九章 无人机 “咋的?要价贵啊?” 任姐问这话的时候着重咬了下“价”字,听得汪嵩的心里一个激灵。 “怎么感觉这任姐话里有话呢?” 汪嵩在心里犯嘀咕,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唐喜,却见那哥们脸上似乎带了点尴尬。 “得了,合着这又是一人情活儿。” 汪嵩心里顿时有了数。 “哈哈。” 唐喜略带尴尬地笑了两声,生把关于钱的话给跳了过去。 “哎呀,你们看我这个山头哈,虽然树种不多,看着比较单调,但原先的基础还是不错的,算得上是绿满青山,所以我就想着把这山景给丰富丰富得了,再顺便弄几块石板简单地铺个路,这下雨的时候不至于踩得满脚都是泥,所以我想着主要是以种植为主,少加点硬化就行,可上次那个设计院的人回去以后给我发了张特精细的方案,还搭配配的他们自己找的意向图,我这么一看,这上面又是石亭子又是景墙的,妥妥是个大工程啊,根本就没法干!” “哦,那确实是不合适,这毕竟是个小山呢,不好大兴土木的,还是在原地貌的基础上丰富为好,”任姐点了点头,“但您可以在他们做之前先跟设计师交流一下,这样他们在设计的时候在方向上就不会出现大的偏差。” “哎呀,说了呀,我在一开始就说了要以植物做景为主,可他们没听进去,非得给我整个精致庄园,这一个预算下来十来万都打不住,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人家设计院自己养的施工队,所以……” “哦,您要是这么一说,那我就明白了,能理解,毕竟都得吃饭嘛……” 唐喜跟任姐交流的同时汪嵩在旁边踢了踢脚下的土,发现这地绷硬,竟然哪哪都是石疙瘩。 “啧,”汪嵩忍不住摇了摇头,“就这地质,估摸着也就能长长黑松和刺槐了,土层忒薄,石块太多,您看哈,就我脚下这块石头,还不知道多大多深呢……” “对呀!”唐喜一合掌,直接过来跟着汪嵩踹了踹地,“小兄弟有眼力,就你脚下这块石头,我上次拿拿个小锄头给刨了刨,刨了半天都没看着边儿,我估摸着这应该就是山体的一块,所以也就把土给重新盖上了。” 任姐在旁边一听,顿时皱了眉头,跟着过来看了看地质,又往旁边扫了几眼,觉得整个场地的情况也俱是如此,不由地叹了口气: “唉,唐先生啊,之前我朋友说你想着在山上种点樱桃之类的果乔和一些观花树种,现在我看这情况,有些难呐,尤其是这附近,往下走走倒是能好些,土层应该能厚一点。” “那您的意思是,这上面就种不了了?” 唐喜听着不免有些失望,他还想着在这小山头上种一排樱花呢,到开花的时候人老远就能看着,那多好。 “反正我的建议是山顶不要动,土层太薄,不适合植物生长,如果非得种的话,那树也够呛能活,到时候维护成本也是很高的。” “唉……” 柳琪琪方才本是在捣鼓无人机的,结果接了个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左一个坐标右一个坐标的绕不清楚,她自个儿便也犯起晕来,挂了电话后拿着无人机愣神了半天,愣是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怎么还不飞呢?”任姐在那边叫了柳琪琪一声,“快些飞完便抓紧回去啦,你不是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哦对对对,飞无人机来着。” 柳琪琪敲了敲脑门,打开机子后连上手机,随后将无人机放在地上,想着开始飞却老觉得自己忘了个步骤。 “嘶,我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 柳琪琪抓抓脑袋,自言自语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忘了啥,那边任姐又在问她,她便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许是刚才被甲方给绕晕了。 无人机被放在平地上,柳琪琪点了开启,只听无人机的四个小翅膀“嗡”得开始转动,地上尘土刚起,那边唐喜还没来得及夸一句,就见那四只小翅膀就跟竹蜻蜓一样“唰”地升了空。 没错,只有小翅膀们升了空,机身却还稳稳当当地停在地上。 汪嵩:“……” 唐喜:“呃?” 任姐:“啊,唐先生见笑见笑,柳琪琪!不是说飞之前要先拧紧翅膀吗!” 柳琪琪:“呃,对不起任姐,我脑子太杂,给忘了……” “……” 汪嵩帮着柳琪琪把掉在附近的小翅膀们给捡了回来,柳琪琪重新拧上后又启动了下机子,这回飞得倒是顺利,仍旧是“嗡”的声响,四只翅膀齐齐发力,稳稳地就把机身给带上了天。 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在手机上就能看到,汪嵩看着柳琪琪不断地调整着拍摄角度,将整个场地完整地摄入画面中。 “唉,我要是能有双翅膀就好了,瞧这视野,多棒,一览无余。” 汪嵩“啧啧”地感慨着,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龚玉那套关于“保护飞鸟”的穷酸理论来。 “鸟确实是被人羡慕的生物之一,”许是听着了汪嵩的话,柳琪琪边操控着手机边跟汪嵩扯着,“你看那些玩跳伞、玩翼装的人,他们豁上命去搞那些东西,寻求刺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无不是向往着天空的宽阔,羡慕飞鸟的自由,可是无论人们再怎么去模仿,终究是不会成为鸟的,到最后都要落回到地面上,因为这才是人们该在的位置,更何况无论他们是以何种方式下落,是降落,是滑翔,亦或是,坠亡,那都只能指向同一个结果,他们是以人的肉身回到了地面。” “姐,你要是这么跟我玩深沉的话,那我只能说我本不是鸟,又何必强求呢,只是羡慕羡慕罢了,我还是喜欢做人,并且还没做够,但人各有志,'自己的选择,自己能承担着后果就好'1,别人实不必多言了。” 鸟生而为天,人立地而活,本是各有各的位置,只是鸟为生存,所以落地繁衍;人有欲望,所以心存不甘,可人又偶尔无求无欲,一念心死,一念豁然,所以看一切都无所畏惧。 这又是谁能说得明白的事情。 下山时,任姐在车上就把这工作交给了汪嵩,汪嵩没忍住,终究是把刚才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姐,这不会还是一人情活儿吧?” “会啊,老弟,唉……” 任姐说着就叹了口气。 “哇塞,这一天天的,人情活儿可真不少,”汪嵩忍不住发了下牢骚,“我也是一直不能明白,您说让别人做人情活儿的人,他们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呢?” “唉,世道艰难,生存不易,一个人情说不定能就换来更多的项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等回去看看小龚同学手上的那个做完了没,我看着这边这位倒是省事的样子,你这活儿肯定没小龚同学那边麻烦。” “行吧。” 注释1: “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后果”,我有些分不清这是句名言还是大众化的言论,实在不知道是谁先说的,网上查证时出来一大堆,在这标注一下,省得起麻烦。 第九十章 爬山虎怎么了 汪嵩他们回去的时候,就瞧着龚玉正在办公室里“又是秧歌又是戏”1地嘚瑟着,这眼瞅着是终于把活儿给交出去了的节奏。 “呦,那边松口了?” 任姐还寻思着回来帮龚玉做个主,给那边打打电话什么的。 “可不嘛,”龚玉一耸肩,“毕竟他们下午就要开会,再不收图可是连汇报都来不及准备,您是不知道哇,这伙计催着我改了一上午,不到最后一秒愣是不松口,我是真服气。” “行啊,交了就行,就怕他汇报完却还得改呢。” 任姐给龚玉打了个预防针,提醒她可别高兴得太早。 “不过既然你的活儿暂时交了,就过来一起看看汪嵩这个吧,琪琪,把刚刚弄的航拍照片给导一下,直接传给汪嵩。” “行嘞。” 照片传过来后,任姐坐在椅子上,汪嵩和龚玉一左一右地凑在旁边,看着任姐给他俩讲解场地。 “所以这哥们的要求其实就是简单地丰富丰富林相,再用石板简单地铺个环形路就行,而且他这个场地肯定是已经简单地修整过地形了,尤其是这个位于低地势处的池子,这明显是挖的嘛……” “呵,这哥们还挺讲究个野趣,整得还挺亲近自然,我要是有这么处场地,那必得好好整整……” 龚玉羡慕地直流口水。 “他倒是想,但你当人家局子是吃干饭的啊?这山能随便弄么?” 任姐转头就敲了龚玉的脑袋一记,敲得龚玉呲牙咧嘴的,偏生龚玉还不服气,愣是觉得一般生意人干不出这种傻蛋事儿来。 “那他这图啥,把个山头整得那么好看,花得还是自己的钱,咋的,造福乡里啊?” “笨。” 这次还没等任姐说啥,汪嵩便抢了一句: “没看着下面那一片樱桃树和那么大一鸡圈啊?人家主要的生意可都在下面呢,他这算是个农家乐项目了,把山头给整好看点,好吸引人来看,甭管吸引来的人一开始是单纯来看景还是咋的,等来了这儿,看着水果都熟了,瞅着鸡一个个吃得膘肥体壮,还能忍着不吃点?” 汪嵩学着任姐的语气一本正经地“教导”着龚玉,殊不知在龚玉眼里,人家任姐是一肚子墨水,他丫的却是一肚子臭屁。 “行行行,你厉害行了吧?” 龚玉懒得跟他一般计较,她可还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跟汪嵩俩就着个小岛的用途吵起来的,像这么找着个宝地就要盖高端酒店的人,你跟他说个什么劲儿?理想都不是一个方向的。 “虽然我的话被小汪同学给抢了,但就是他说的这么个事儿,这院子主要的东西都在下面,小山头只算是给下面的生意添个彩,顺便自己看着舒服,不过这伙计也是挺乐呵,什么树贵他想种什么,呃,财大气粗嘛。” 任姐说着就在那乐。 “他说想着在山头弄点花树,我寻思着上面的土层那么薄,哪棵小树苗上去都是命苦,咱何苦残害生命呢?” “哈哈哈,”汪嵩被任姐逗得直乐,“不过我看着也是,倒不如种些草花,诶,任姐,就现在特别火的那个粉黛乱子草,我觉得就挺好,还有格桑花,都不错,嘶,不过现在好像不是播种的季节啊。” “啊,那个不用管,你看他找咱们来帮他弄这个事儿,就知道他心里是不着急的,毕竟山下做生意的地方还没弄好呢,估摸着他是想着慢慢干,今天挪棵树,明天撒点种,这样罢了,再说,咱又不拿钱,只是凭着良心给他出点主意,把可以种什么跟他说说就行,到时候让他自己从里面选。” “啊,”汪嵩一拍脑袋,“您要这么说的话,我大概是明白了,他要的是简单的规划,而不是具体的设计,是吗?” “就是这意思,”任姐点点头,“不过我把你们一起叫过来,是想给你们说说这个土坡。” 任姐指了下山脚处的那一圈小土坡。 “这一块我估摸着原先也没啥树,应该都是杂草,现在被这哥们给清了,光剩下土,不过他好歹先垒了个挡土墙,否则但凡下点雨,这些土可都存不住。” “可现在也没存住啊,”龚玉指着墙上的那一道道的泥印子,“他如果不喜欢野草,想着规整一下,那就应该铺草皮吧?” “不哦,”汪嵩还记得唐喜的“建议”,“院子的主人还挺喜欢迎春、连翘什么的,如果不是任姐极力地劝阻,他还想种一排海棠。” “啊,其实倒也可以,就是工程量有点大。” 龚玉倒觉得这院主人还挺爱花。 “唉,所以啊,就这块地方,汪嵩你给出两个方案,一种就是他喜欢的那种景观树的行列,另一种要换个思路,种点爬山虎、络石之类的藤蔓植物。” “啊,是的任姐,我也是这么想的,”汪嵩一合掌,“相比较那些小乔、矮灌,我反倒觉得那些藤蔓植物的护坡效果会更好些……诶,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汪嵩正说着,却瞧见龚玉在一旁用一脸非常纳闷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怂,总觉得龚玉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略带讥笑。 “真想不到哈,像你那种寸土必争的‘土地金钱论分子’2,居然不稀罕那些金贵的花乔,反倒会喜欢爬山虎这种贱命‘草’” 龚玉双手互揣,摆出了架势要跟汪嵩俩借机抬杠。 “屁,胡扯,什么‘土地金钱论分子’,哪整的屁名头?”汪嵩也揣起手来预备接杠,“你把那个海岛的事给我放一边去,咱俩在那上面根本达不成共识,干脆别讨论了,但这次我是就着场地的特征来看,觉得爬山虎这类的藤蔓更适合些,再说了,那唐喜不是喜欢野趣吗,种些城市里常见的景观树反倒不野,倒不如爬山虎来得有赏头。” “可算了吧!”任姐听到这里却听不下去了,赶紧打断汪嵩,“咱虽然不好在背后议论别人,但他所谓的‘野趣’,可不是你想的那个‘野趣’,你可千万别自我理解,这是与甲方交涉中的大忌,很容易造成设计理念的偏差,明白吗?” “可您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唐喜摆明了是喜欢第一种方案的嘛,这活儿又不给钱,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加个第二种,浪费时间啊。” 汪嵩自认为已经明白了唐喜的喜好。 “嘶,诶?我说你怎么也被小龚给传染了啊?钱钱钱,你俩掉钱眼里了?”任姐气得直笑,“我是在用这个机会让你练手,练练怎么才能在以后的工作中全面考虑,练练怎么组织文本,练练怎么揣测甲方的意图,明白吗?” “别别别,任姐,是我被他给传染了。” 还没等汪嵩回话,小龚赶紧举手表明自己是被带坏的。 “屁,你喜欢钱就直说,还我带的?呃,好嘞,大佬,我明白了。” 汪嵩话分两头,先非常有气势地怼完龚玉,接着马上冲着任姐举手投降,表示自己即将步龚玉的后尘,积极投身于没钱赚的人情活儿中。 注释1:俚语,表得瑟。 注释2:没这个说法,就是胡扯的。 第九十一章 有猫啦 事实证明,任姐说的是对的,唐喜嘴里的“野趣”,确实不是汪嵩一厢情愿理解的那个“野趣”,因为汪嵩把场地分别做了“野趣版”和“景观版”这两个版本,唐喜对花树成荫的“景观版”赞不绝口,而对青藤野花的“野趣版”也只是提了句“想得真周到”而已。 任姐更没说错的是,汪嵩手上的这个活儿确实比龚玉的那个来得简单,唐喜算是个薄脸皮的生意人,知道自己是没出钱在让人干活儿,所以既然汪嵩这边给做了,而且做得还不错,他便连声谢谢地接了成果,再没要求改些什么,相较而言,龚玉则是惨得多,任姐这嘴算是金嘴,说龚玉这活儿一时半会儿没完,它就真的没完,汪嵩就听着龚玉的电话以二十几分钟响一声的频率叽里呱啦地炸着,最后汪嵩实在受不了了,愣是让龚玉把手机给调成了震动,这才觉得自己的耳朵得到了解救。 到晚上下班时,龚玉直言想吐。 下班后,汪嵩自然是去找了黄茜,合租的那两个哥们儿天天昼伏夜出,正好跟汪嵩掉了个个儿,汪嵩才刚毕业不久,还没习惯自己回去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再加上之前的事儿都安排妥当了,所以索性每天都往黄茜那边跑。 但汪嵩没想到的是,今晚去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的便有了一只猫。 “哎呀,怎么串了呢?野猫?你一家养的猫上勾引的野猫?什么!哦……是你家猫把外面的小母猫睡了啊,对哈,团团是公的,不对啊,那也不行啊,你家猫怎么出去的?哦,窗没关紧,风流一夜……” 黄茜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跟闺蜜打着电话,言语间是一惊一乍的,听得汪嵩阵阵好笑,哪曾想,等黄茜撂了电话,问汪嵩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要猫吗?” “啊?” 汪嵩愣了能有几秒钟,等回过神时,接着就掏出手机给同屋的那两位兄弟去了个电话。 “喂?上夜班呢,方便说话吗?” “啊,汪兄弟,有啥事儿就说,我这边不忙。” “那个,”汪嵩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声,“我能养只猫吗?我女朋友这边有一窝猫崽子,我想要一只,所以来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啊!是猫吗!” 哪成想汪嵩话音刚落,那边顿时开始鬼叫,汪嵩一时拿不准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继续犹豫地“嗯嗯”着。 “呃,是,是猫,可以养吗?” “我没意见!” 那哥们却很爽快地来了句,接着汪嵩就听到另一个人在那哥们旁边欢呼: “我也没意见!” “嚯?” 汪嵩乐了,合着这俩人还挺喜欢猫,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听着那哥们在那边开始嘟嘟囔囔地交代汪嵩: “啊,这样下班的时候就有猫迎接我们,想想真是兴奋。” 诶?兄弟,那是我的猫。(汪嵩的心理活动) “其实我老家也有养猫的,就是那种美国短毛猫,特活泼,哎呦,说着我就开始想它了,不知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它胖没胖……” 不应该想它瘦没瘦么? “诶,兄弟,你那是什么猫?” “呃,你等我问一下哈,”汪嵩一抓脑袋,觉得被家猫睡了小野猫生出来的应该算是串串猫吧,但也不知道是什么串,便问了下黄茜,“茜茜,你朋友家是什么猫啊?” “啊,是英国短毛猫,但是睡的是小田园啊。” 黄茜说着把自己的手机给递了过来,上面有一窝小猫的照片,怎么说呢,这窝小猫一点都没像它们的爹,从毛色上看,汪嵩估摸着那只小田园应该是只狸花猫。 汪嵩刚想着回答那边,但那哥们已经通过电话听到了黄茜的话,便先说道: “哦,那也挺好,串串猫的身体一般都比较健康,好养活,以后你也省心,只是哥,作为一个养过猫的人,我得给你传授点养猫经验。” “啊,好呀,你说。” 汪嵩还以为他要跟自己说说猫粮什么的,没曾想,人家说了这么一堆话: “哥,我家那猫子当初可没少抓东西,尤其是窗帘,给抓得一道一道的,好在咱屋里的布艺品也没多少,除了窗帘、纱窗,唯一的那套皮子的沙发,呃,嘿嘿,还,还被我们搬到自个儿屋里了,唉,说着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反正我也不看电视,你们用就行,不用觉得怎样,你接着说,然后呢?” 汪嵩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却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一屋子都是讨生活的人,自己又确实不怎么看电视,何苦争那么点没用的东西,这样也好,反正到时候沙发被他们睡出个好歹来,也怨不到自己的身上。 “然后我想说的是,你最好在把猫接回来之前把你屋里的窗帘先给换下来,买套便宜的给换上,这样等搬家的时候直接把破窗帘扔了就行,虽然房东那窗帘也没贵到哪儿去,但抓坏了就怕他乱要价,纱窗倒是不用担心,反正换层纱也是很简单的事,那玩意儿就算不养猫每年也得换换。” “行,我记下了。” “还有猫抓板什么的……” 那边刚想说说猫用品,这边黄茜却也一直在听,一听到这儿,便赶紧插了句话: “诶诶,猫用品不用买,我朋友有很多换下来旧的,她说了,只要你能好好待猫,猫用品她白送,而且窗帘你也不用担心,我还有个朋友就是开布艺店的,等回头我让她给把你家里的布艺品都给换下来,到时候你把房东的东西都收好,咱用自己的。” “啧啧,有个有钱的女朋友就是好啊,”那哥们听着话便不自觉地感慨了一声,只是说完后却觉出有些不对,于是赶紧干咳两声,又说,“啊,那兄弟,我也没别的话要说了,你只放心把猫给接回来就行,哥几个肯定帮你好好养它,啊,先不说了啊,我们领导来了,挂啦!” 那哥们像被撵着一般摁了电话,一点没给汪嵩反应的机会。 但汪嵩确实是听到了,不光是他,还有他身边的黄茜。 “嗯……” 黄茜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汪嵩,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呃,”汪嵩也有些郁闷地扭头看了看黄茜,半晌,他忽然笑了一下,“有位漂亮、有钱还很体贴人的女朋友确实是件让人非常羡慕的事,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黄茜听后无声地笑了下,接着又恢复了方才的活泼。 “明天去接猫吗?” 她问汪嵩。 “好呀。” 汪嵩应下。 第九十二章 这片山头 龚玉被那个糟烂活儿给缠了整整一个星期,在这期间,对方用微信和电话轮流轰炸着龚玉的理智,饶是任姐跟对方交涉了几次也并没什么用。 “这帮人的脸皮是跑火车的吗!是鳄鱼皮做的吗!” 趁着任姐不在,龚玉开始往外狂倒苦水。 汪嵩这几天正沉浸在有猫的喜悦中,所以干起活儿来也是倍儿有劲头,龚玉跟他抱怨,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随即就掏出手机跟龚玉炫耀他的猫子。 “看看看,我儿子,好看不?” 汪嵩嘚瑟到不知该怎么嘚瑟才好。 小猫是被原主人养了两个月才敢往外送的,现在正是萌叽叽的时候,汪嵩是越看越喜欢,奈何屋里那俩兄弟也喜欢,所以基本他俩在家的时候汪嵩连猫的尾巴都挨不上。 “这明明是我的猫,你说这俩人,一点不为我这老父亲着想。” 汪嵩学着龚玉方才的语调抱怨,听得龚玉的牙根直痒痒。 龚玉正准备来个连环迫击炮,忽听门一响,接着任姐就推门而入,直接把两人给吓得老老实实地回去坐好。 “呦,小汪闲着啦?” 任姐方才在门口应该是听到了里面的人在嘚瑟,所以一进门就杀得两人措手不及。 “嘿嘿,是的啊任姐,昨天雷哥交代的事情我已经给那边发过去了,暂时还没得到反馈,所以就小小地……休息了一下……” 汪嵩想着像任姐这样的领导,你跟她打马虎眼无异于在找死,索性认了自己方才摸了个鱼的事实。 “嗯,没事,在把活儿干完的前提下你们可以‘小小地休息’一下,但是要控制音量,咱窗外的那些座椅不是白放的,领导们可是会常去,你们注意点影响,别给我找麻烦。” 任姐说着就进了隔间,可没多会儿又走了出来,招呼着龚玉和汪嵩一起出去: “你俩跟我走一趟,祝超那边有个活儿需要你们接一下,得去趟山上。” 龚玉听着要上山,顿时兴奋到不行,她在电脑前坐了这些天,只觉得屁股上都长了老茧,只是…… “姐,我这活儿,又又又又被扔回来了……” 龚玉抓狂地薅着自己的头发,连说了好几声“又”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和蛋疼。 “那又怎样,”任姐这几天听得耳朵也是起茧子,她一是郁闷对方的不省事,但更是对龚玉的呆愣感到无语,遂“恨铁不成硬钢蛋”地冲着龚玉叹气,“你说说你,那天雷俊教你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得进去,他教你把活儿往外甩,你就想赶紧甩个干净,对方不让你甩干净,你就闷头干只求着能赶紧把事儿给收拾干净,我说你干事儿能不能灵活点?” “啥,啥意思?” 龚玉这下确实听得有些发愣,根本不明白这事儿还能怎么灵活。 “你该干就干着,但不用把精力全都放在上面,有时间就干,没时间就拖着,就这么简单!” 任姐两手一摊,说的确实简单。 “可是,可是我上次拖着的时候,他不是直接给您打电话了吗?” 龚玉还记着对方上次告状的事儿呢。 “你让他打呗,我接着归接着,我又不催你。” 任姐继续摊手的同时冲着龚玉使了个眼色,意在问龚玉到底闹明白没有。 龚玉大概是还没闹明白的,因为此时她的眼中仍是满满的问号,都快排列成段落了。 “算了,你就慢慢开窍吧,”任姐放弃般地叹了口气,“这样,你还是跟我走,他们的活儿就先放着,一会儿他们要是给我打电话,我就替你挡下来,要是在找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回复,你学着点。” 龚玉一听,嚯,这是天塌下来有老大顶着的意思啊,那自己还郁闷个球,走,爬山去! “得嘞!走着!” 小龚龚掐尖了嗓子一哈腰,直接把任姐推到了老佛爷的宝座上。 任姐这次带着两人去的是一处火烧迹地,所谓的火烧迹地,就是指山林着火后留下的残地,而汪嵩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对火烧后的残地进行修复,使其恢复原有的生态平衡,维护森林的健康、可持续的发展。1 “我天,这树干都黑成这德行了,这树还能活吗?” 汪嵩看着被火燎得黑漆漆的树干,似乎能想象出着火时的惨状。 “还‘能活吗’?这树已经死了好吧?” 任姐伸手敲了下树干,抬头看了看已经覆灰的树冠,那高高的枝干上虽说还挂着松针和松果,但早已没了丁点绿色,看着是一碰就能掉落的焦脆模样。 “可惜了,这树长这么大,少说也有十多年了,可惜。” 任姐叹息地摇摇头。 这棵树,也只是场地中的百分之一而已,更多的树却已被烧秃、烧断,在地上变成了一截焦炭。 “是啊,所以这场火带来的损失极大,这事儿不是简单就能过去的。” 跟着上山看场地的村中的负责人也在旁边叹气。 “我记着这片儿是四月份着的吧?我们当时在忙别的村儿的山,没太关注这一片儿,光知道烧得不轻,怎样?火因找着了吗,是人为的吗?” 任姐问那个负责人,负责人听着又是一声叹气: “可不是嘛,咱这儿因天气发生火灾的概率极低,百分十九十九都是人为的,火因自然是找着了,先别说现在到处都是监控,就说一个山下就那么几个村儿,一个村儿就那么点儿人,挨个排查也就是半天的工夫,所以说找个火因虽说不容易,倒也没那么难,这不,过完火刚没几天就找着人了,说是在山脚下抽了根烟,崩的火星子燎了草,他光知道烟头不能乱扔,却没想到火星子也能惹个祸,唉,那老头家里本就困难,真是……唉,可恨又可怜……” “唉……总是惹出事儿来才知道严重,只是火灾几乎每年都有,起火原因也是人为居多,可只要这祸没落到自己的头上,终究会有那么几个人不知把那些教训给放在心上。” 任姐是生在川山的本地人,她对这片片青山有着由心的热爱,却又怜悯老农老来有灾,所以哀叹青山不在的时候才会同时带着恨人不听劝的愤恨和终无可补的无奈。 多说无用,多叹亦没用,任姐摇了摇头,方想起给那俩小崽子安排工作。 “行了,汪嵩,大概在地图上标注一下这片儿空缺的位置,回头让你琪琪姐给打点,这块地就给你了。” 任姐虚空一指将这片山头划给了汪嵩,然后又指了指龚玉: “你别着急,下个山头就是你的。” 标注1:口语化解释,非定义。 第九十三章 那片山头 任姐给龚玉安排的任务是一个林相改造的项目,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下一个山头上会是眼前的这种情况,不光是那两个小的满脸震惊,就连任姐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越往山上走,眼前的情况就越是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我天!” 龚玉刚惊叫一声就被任姐给拧了一下,让她赶紧降低音量,龚玉遂扭头,看着这个村的负责人正在跟汪嵩说着些什么,便小小声地凑到任姐的耳边继续震惊着: “任姐,这,这都是野生鸟啊,你看,都不是一个种类的,这摆明了是有人在这块下了捕鸟网……” “可不是?”任姐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他妈还把鸟头都给剪掉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真缺德。” “就没人管管吗!” 龚玉说着就要着急,声音自然又大了起来,任姐赶紧伸手按住她,示意她别瞎惹事,奈何龚玉方才那一声儿太大,直接就把人家的负责人给惊了过来。 “怎么了?” 负责人还当她俩看着蛇了,便赶紧凑了过来。 “啊,没什么大事儿,”任姐又轻轻地按了下龚玉的脑袋,然后还挺镇定地转过来,指着满地的鸟毛和鸟头问那负责人,“就是小姑娘被这些鸟头给吓了一跳,老哥,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不是不让拉鸟网了吗?再说这是山上,又没什么果树,拉鸟网干什么?” “嗨,我还以为怎么了,在山头上拉鸟网的那肯定不是为了防鸟啄果,就单纯是为了打鸟吃罢了,你们是不知道,好多小饭馆都偷着收鸟,就为了尝那么一嘴鲜。” 出乎任姐的意料,那负责人却一点没遮掩,反倒打开了话匣子,听着那话的意思,拉捕鸟网这事儿在他眼里似乎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任姐继续按着龚玉不让她瞎得罪人,却忘了另一边还站着个汪嵩,龚玉喜欢呛呛人不假,可汪嵩也是个嘴不省事的,怼起人来也是不分人和场合。 “呦,听大哥您这意思,是也吃过?” 汪嵩直接对着负责人来了这么一句。 “没!”那负责人自然听得出汪嵩话中的意思,赶紧撇清自己,“我是对那些野东西没啥兴趣的,山里跑的兔子我都不吃,更何况那些鸟呢,都没几两肉,也不知道他们吃着有什么意思。” “可不是吗,唉,作孽啊,”任姐听着对方不在捕鸟的行列里,便知道跟对方说说也是无妨,便开始惋惜,“你说这些鸟长得多好看,就让它们在林子里飞不好吗,听着也是个乐,非得把人家一网打尽,就差这一口?” “那还真是一网打尽,”负责人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偏有人嘴馋呗,犯贱呗。” 负责人的这两句话说得着实出乎三人的意料,看来这大哥对这种行为也是发自内心的不齿。 龚玉终究还是没能憋得住,问出了刚才就一直想问的话: “就没人查查吗,不是说不让捕鸟来着,这是违法行为吧?” “哎呀,小妹妹,”那负责人到底年长,被两个年轻人左一句右一句地呛着却也不恼,只是颇为无奈地叹了几口气,“查什么,不用查的,村里就那么些人,是谁做的大家都一清二楚。” “您也知道?” 龚玉的语气渐渐激动。 “知道啊,可那又怎样,难不成我还能去举报么?” 负责人一摊手,理所当然地反问了回去,这让刚准备问“那你们为什么不举报”的龚玉顿时噎在了那里,只是这回龚玉却没接着话茬犯愣,反而瞬间脑子一个激灵,脸上瞬间泛了红。 “都是一个村的,祖上往上数三代可都连着亲呢,先不说怕不怕得罪谁,在村里人的心里,几只鸟算个啥?所以虽然大多数的人虽不干这种捕鸟的犯贱事儿,却也不会去举报,犯不上的。” 负责人说到这里,却不想继续说下去了,只转了话头跟任姐说起了村里想要在这片山上栽些什么树,说到底,这些鸟在他的心里也确实没多少分量,他明白捕鸟是犯罪,所以他自己便不会去干,但若别人干了,他却不会认为别人做了件多罪大恶极的事儿,说的最重的话也只是一句“犯贱”而已。 任姐和负责人往前方走去,龚玉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汪嵩心里虽也不好受,却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他上前去戳了下龚玉,勉强笑着叫她,想着调节一下气氛: “诶,想什么呢?任姐可是把这片山划给你了,你还不过去听着设计要求?” 龚玉没动,仍是若有所思地样子,忽然她扭头看着汪嵩,倒把汪嵩给吓了一跳。 “干,干吗?有事儿就说,快别这么看我,吓人啊……” 汪嵩犹豫地继续戳了戳她。 “我在想,”龚玉慢吞吞地往外蹦着字儿,听着是边说边考虑的节奏,“如果我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我的全家都住在这个村儿里,这个拉鸟网的人跟我祖上三辈儿也有亲,那我,敢不敢,会不会去拨打那个举报的电话……” 龚玉着重咬了下那个“我”字。 汪嵩晓得她对飞鸟有着不一般的情感,否则也不会为了那么个“鸟的海岛”跟自己想起来就杠上一杠,只是那又能怎样呢,听着那负责人的意思,这处已经不是第一回有捕鸟网造孽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人管,更何况此时此处早就没了捕鸟网的踪影,就算他们想举报,等着有人来查时也只能看着这一地的鸟头了,到时候哪怕查到村子里,大家也不会说出来到底是谁在山上拉过捕鸟网的。 汪嵩明白龚玉的意思,虽然他跟龚玉的设计思想总是相背,但他自己好歹也是学景观的,哪怕推崇经济效益,但对自然的热爱也从来没有减退过,见此情景,他心中又怎能不难受呢? “唉,走吧走吧,赶紧去听设计要求。” 汪嵩往前推着龚玉,边推边回答龚玉刚才梦游般的发问: “假如你是同村的人,你不敢举报,因为你不会想给家人找麻烦,你也不会举报,因为一村子都是远近亲戚,大家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怕你知道这是不好的事,你也不会想要去惹这个麻烦,走吧,别想了,我们首先要自己管好自己,不要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然后剩下的就交给执法部门吧,那是他们的职责,且只有他们有能力去管制,我们只要支持他们就好,况且,做坏事的人一直都在损自己的阴德,迟早会遭雷劈的。” 汪嵩絮絮叨叨了这么一大通,终于把龚玉给说“动”了,龚玉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着,忽而自嘲着: “我突然觉得自己挺二的,你看,我天天义愤填膺,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真到了要为难自己的时候,却照样是胆怯不前,明明没那个胆子做正义之事却总想着主持正义,诶?你说我这种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键盘侠?” “得了姐们儿,快别这样了,我发现你特爱否定自己,还否定得挺上瘾,”汪嵩开始头痛,他有点整不明白龚玉的脑回路,“第一,兄弟,这事儿不是你做的,你没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1;第二,有没有能力做正义之事是一回事,但我们还是要有正义之心,你‘义愤填膺’是应该的,说明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并没有读到狗肚子里,但选择‘趋利避害’也没人会怪你,因为你只是个小虾米;第三,赶紧过去听要求,他们都快说完啦!” 龚玉被汪嵩强制性地往前推着跑,只是跑着的时候还在嘟囔着: “我到底是姐们儿还是兄弟?” 下山的时候,一行人路过了一个大铁牌子,上书: “禁止捕鸟、偷猎,举报电话:xxxx-xxxxxxx。” 注1:引自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发怒,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讲的是“发怒”,我这里用来说“自责”。 第九十四章 恶心 清鸟网的行动来得很突然,没给汪嵩和龚玉这两个“键盘侠”太多懊恼的时间,雷俊跟祝超这几天跑了好几个山头,回来就说几乎每个山脚下都停着辆小皮卡,有的车斗里还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捕鸟网。 汪嵩和龚玉听的时候面面相觑,心里既畅快又羞愧,畅快的是执法部门还是给力,羞愧的是自己还是没敢打下那个举报的电话。 “好了,这下你也不用成天捏着个举报电话在那纠结了,”汪嵩松了口气,顺便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不过我得夸夸你,扫一眼牌子就能把号码给记住,你这记性也是可以。” “行了行了,不用安慰我,”龚玉牙酸地鄙视着汪嵩这种强行夸人的行为,“虽然经此一事我明白了自己并非那么‘高尚’,但无论怎样,有人管就行。” “是的。” 汪嵩继续转着椅子,突然,他想起个事儿来,遂立马坐起来“诶”了一声,这诈尸般的行径不出意料地把龚玉吓了个哆嗦。 “诶,我想起个事儿来!” 汪嵩兴奋地拍了下桌子,立马被龚玉也拍着桌子吼了回来: “有事儿你就说!别吓人!” “好好好,我这不是突然想起个好事儿来,兴奋嘛……”汪嵩赶紧压低声音,他倒不是怕吓着龚玉,主要是怕惊着那些时不时到窗外坐坐的领导们,“我昨天看一个科普类博主的微博,他在回答别人的问题时说过他平时看见捕鸟网时都是见一个拆一个,我寻思着咱们平常总是往山上跑,倒可以随身准备一把剪子,也遇着就拆,能拆一处是一处。” “好主意!替我上去谢谢那个博主!”1 这回轮到龚玉吓唬人,她嗷地一嗓子叫了出来,让隔间里早就听了半天的任姐终于忍无可忍,学着外面这俩不省心的玩意儿也一巴掌拍在桌上: “让你俩悄悄的,听不懂是吧!非得把领导给招来啊?”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马上闭嘴。” “对对对,闭嘴闭嘴。” 俩菜鸟赶紧坐回去,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敲键盘。 屋里着实安静了好久,直到那个让龚玉干人情活儿的甲方又来了电话。 汪嵩就听着身后传来龚玉抓耳挠腮的哼唧声,扭头一看,果见那姐们儿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盯着手机屏幕。 “接啊。” 汪嵩小声催她。 “不想接,接了折寿。” 龚玉小声地跟汪嵩抱怨。 可再小的声音任姐也是能听得到的,听着又是那甲方的电话,任姐从隔间里走了出来,站在龚玉旁边让她接电话: “你接,你这次就跟他说咱是最后一次帮他改图,他要是再跟你磨叽,你就跟他往钱上扯,呃,话说得委婉点,明白吗?” “明白!”龚玉回答得嘎嘣脆。 任姐忽然就不是很清楚这货到底明白不明白委婉的含义。 “喂,您好。” “诶,龚工啊,我们这个图有个地方还得改一下,我在qq上发你份图,你接一下?” 那边甲方的一声“龚工”,直接笑喷了旁听的任姐和汪嵩,两个人不敢发声,只能捂着嘴和肚子在一旁无声地扭曲着,看着就是要差点笑死的节奏。 “怎么又要改呢,上回不是说是最后一次了吗?”小“龚工”憋屈地压着脾气,同时强压着胃里想要呕吐的欲望,她斜了眼一旁还在笑的汪某和领导大人,顿时觉得心里更加憋屈。 “啊,还有其他的地方要改嘛,你先把图接下,打开图,我在qq上跟你说。” 那边也不说是改哪里,嘴里只是一味地含混着,一个劲儿地逼着龚玉接图,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龚玉扭头看了眼任姐,见其点了头,只得无奈地点了接收。 “嗯?您发错了吧?”(以下为qq消息) 龚玉开图前只当是那边在自己做的图的基础上进行了变动,没想到一打开却是张空白图,龚玉瞅着自己做的地块也包含在里面,心里顿时一阵突突。 “这是什么意思呢?大哥,不会是让我重画吧?” 龚玉觉得对方不是干不出来这种事,但纵使此时她心里已经翻了天,却仍旧要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让发出去的话显得不那么生硬。 “怎么会呢,你画了那么长时间,怎么好意思再让你重画,”对方这回总算说了句人话,后面还跟着个“微笑”的表情,“就是你往左边看,看到那块我用蓝线框出的场地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呢?” 龚玉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瞥了眼任姐,发现任姐正在悄悄地叹气,她再抬头时注意到龚玉正在看自己,便冲着龚玉做了个“谈钱”的口型。 汪嵩突然觉得任姐可能太信任龚玉的反应能力了,她怎么这么相信龚玉能明白“谈钱”到底该怎么谈呢? “啊,就是那块地,龚工,你也帮着做一下吧,就一小块,也不值当找别人,也就是你顺带手的事儿。” 龚玉不明白对方是怎么说得出这种话的,她明白对方的上面也有领导,这未必是他的本意,只是这种事儿未免太过恶心人,先前那块地就已经反反复复地改了一个周之久,她仍有预感,这次若是再接下这块地,恐怕又是新一轮的膈应。 “对不起,我们做不了,”龚玉知道任姐肯定也会做出这种回答,索性就没征求任姐的意见,“我们这边的工作已经安排满了,先前给您做那块场地已经是东拼西凑才挪出的时间,您昨天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修改,所以我们并没有空出多余的时间可以做这块场地。” “哎呦,你们哪有那么忙,我都知道的,”对方说的这话简直让龚玉无话可说,“都是年轻人,别那么怕累,晚上加加班,就这么点地方,一晚上就能画完的。” “唉,”龚玉憋屈地叹了口气,然后扭头问任姐,“大佬,我能骂人吗?” “可以,”任姐很干脆地点了下头,龚玉刚觉得诧异,就听大佬接着说,“在屋里骂骂就行了,然后还得跟人家好好说话。” “那我还是憋回去算了。” 龚玉的脏话挂在嘴边被生咽了回去,然后又问任姐:“那我提钱了啊?” “提!会提吗?” “会,瞧好吧您。” 龚玉的话说得信誓旦旦,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任姐就看她跟人家敲了这么一句话: “合着我们公司给您白干活还得倒贴加班费是吧?” 任姐一看顿时脑子一懵,这姑娘有谱儿没谱儿?这么说话是在一本正经地准备打架吗? 注:该博主是博物杂志,这种情况我不知道该不该标注,但还是标上吧。 第九十五章 生疏 “哥,您要是愿意给我们多补贴点饭钱,那我们加加班又何妨?” 这是任姐提溜起乱按的龚玉后亲自上阵敲下的话,而那个差点闯祸的菜鸟正蹲在一旁捂着脑袋上的三个包cos蜡笔小新。 那边果然不说话了,没多会儿,任姐的手机不出所有人意料地响了起来,任姐了然,接起电话后就又是老一套的说辞。 龚玉把耳朵使劲地贴在任姐的手机背面上,就听着那哥们果然又在那告状。 “哎呦,就让你们帮忙干个小活儿,可了不得,这才干了几天就开始跟我要钱,诶,任经理,这不是您授意的吧……” “一个周多了……” 龚玉的脑子里怨念地滑过这一行字。 “哎呦,还授意,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一天天忙得都回不来,哪还有功夫‘授意’,再说,人家姑娘干了能有一个星期多,倒也不短了。” 任姐学着往常这俩虾米的姿态往凳子上一仰,也开始学钟摆晃悠。 “所以你们就不能加加班帮忙把这活儿给赶赶?” 那边也不废话,仍旧不放弃地催着任姐应下。 “行啊,人家姑娘不也说了嘛,您这边给出点加班费就行,”任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乐呵着,在椅子上歪着还挺舒服,语气上就显得更轻快了些,“总不能让人家姑娘饿着肚子帮你们干活吧?” “哎呦,您那边好歹也是个大公司,就这点加班费也跟我们计较?” 那边有些急了,说出来的话让这俩小的听起来是着实的好气又好笑,但前有任姐压着场,他们索性也跟着不着急,只一味地听着俩大佬打擂台。 “那是,要想让员工好好干活,平常加班费是肯定不缺的,”任姐单手抠着自己的指甲,“但是每次加班都必须标明当晚所做项目的进度,可您这个活儿又是不计入册的,所以我们也没法标注,自然也不能算加班费,您说说,这没钱谁愿意加班啊,要不您那边给出点,大头我们已经给省了,小头您就出点,就算是给小姑娘辛苦工作的鼓励。” 任姐这一段话说的,一点没了以往面对甲方时的三分退让,明摆着也是被对方的不知好歹给闷得够呛,索性把话给说了个明白,料想一般有点脸皮的人就该知道这是摆明了拒绝的意思。 果然,对方又接着嘟囔了些什么,却又只是嘟囔而已,没多会儿,任姐挂了电话,跟龚玉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行了,搞定,然后该干啥就干啥吧。” “大佬威武。” 龚玉及时地将马屁补充到位。 那边果然没了动静,起码这一天连个消息都没发过来,龚玉乐得自在,干起新活来也是劲劲儿的,只是劲劲儿的同时便明眼地带着毛躁,待交活儿给祝超时,当场就被祝超给查出了两处错来。 “能不能稍微仔细点,错一次两次没人说你,谁都是打新手时过来的,但三次四次你自己心里就该想着点什么了。” 祝超拧着眉头,面上是对龚玉屡次犯错的无奈,但语气上仍旧温和,不想让龚玉难堪。 这段时间里,龚玉做了不下一巴掌次数的图,除却那个磨人的人情活儿,其他的图基本上每套被交上时都会被检查出些问题来,虽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但因着这些图本就不复杂,本不该错却屡生错,被师兄们检查出来倒还好,却不该有那么两回是被甲方给打回来返工的,如此一来,早已让龚玉生出了些挫败之心。 头两次错时,龚玉还有着那么点自负的心,总觉得是祝超的检查出了问题,还硬犟着嘴说“不会吧,错不了吧”之类的话,总不情愿去返工检查,直到自己也寻出错来,这才愧叽叽地过去跟祝超道歉,祝超倒也不跟她计较,只说下次要仔细些,后来龚玉的图被甲方直接给打了回来,这样便是铁定有了错的,甲方一般就把图直接发还给雷俊,雷俊跟祝超又不一样,他是二领导,若是他来找龚玉,这菜鸟的心里除了有愧疚便更多了几分恐慌,只觉得自己在领导们的眼里又填了一笔麻烦账。 “哥,我这次真的有好好检查,前后检查了能有五遍,”龚玉泄了气般薅着自己的头发,“哥我是不是真的不行,前几次我还能给自己找个借口,说自己是新人,操作不熟练,错了便赶紧改就是,可是这几次,唉,我是真的……” “别,可别这么想,还是不够仔细,下次多注意就行,慢慢地错就少了。” 祝超仍旧好好地说话,连带着方才的那点不耐都藏了起来,他虽然平时也很爱怼人,怼起人来便不分男女,但只要涉及到工作,他却总是很有担当,总不将错处往别人的脑袋上堆,就连埋怨也是鲜有出口,所以龚玉除却之前自负时的那两次,往后却愈发地信任祝超,凡是工作上有咬不准的事儿都会问问祝超,对方也是从不吝啬赐教,所以祝超往后说的话,龚玉都是好好听在心里的。 听着归听着,终究性格难改,毛躁仍在,错时仍不见少。 “哥,别安慰我了,一次两次我还能自我安慰,只是错得多了,我这心里对自己多少也有了点数儿,你倒也不用安慰我……” 龚玉垂头丧气地晃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仍旧点开方才发过去的图,整个人没精打采地筛着数据。 “哈哈,”祝超笑着摇了摇头,打趣着龚玉,“自己的心里若能有数儿,这也算个进步,好啦,抓紧改吧,争取在下班前给那边发过去。” “好的哥。” 蔫儿头耷拉脑的人闷闷地回了一句,带着对自己满心的怀疑慢吞吞地查着数。 不是不想干,只是怎么都没了先前的那份劲头。 正在这时,龚玉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她开了手机一看,是学校的专业群里有人正在问问题: “有哪位学长学姐知道最新的大区的消防规范?” 龚玉看着群里的话跟着念了出来,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几个月前她还算是这个群里的一个活跃分子,但凡遇到什么作图的难题她都会到群里问上一两句,学姐学长们也会认真地给予回答,有时候她也会回答一些学弟学妹们的问题,只是才过了几个月,问问题的人仍是一个接着一个,回答问题的学姐学长们仍旧那么有耐心,只是这里面再也没了龚玉的身影。 不是不想问,只是想问的事儿没人知道,别人问的问题她却渐渐没了概念。 景观和林业之间虽有联系,但中间仍是隔了山一般的行业差别,没法问,没法回答。 “我在跟自己的专业脱节。” 龚玉的心里突然一阵突突,她想起了那两位未曾谋面的毫无预兆地被辞退的姐姐们,想到了群里越来越陌生的问题,看着面前生疏且漏洞百出的工作,她开始止不住地心慌。 “假如有一天我也被没商量地辞退了,我该去干什么?我不想继续干林业,因为我的心里还是想回到景观,但我也干不了景观,这才短短几个月,我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跟专业的脱节,只怕时间越长,我就会对自己的专业越生疏,那将来,我该怎么办?” 第九十六章 懵 时间延展,那些所谓磨人的人情活儿在龚玉这里渐渐都不算个事儿了,眼看着昔日的同窗们在群里问的问题愈发专业化,龚玉每日心慌的次数呈指数上升。 同样心慌的还有新晋猫爹的汪嵩小伙子,转眼过了三个月,虽说实习期马上就要看到地头了,可他再看着卡里的银子时却发了愁。 “唉,这仨月发的这点儿钱是要把人活活给饿死的节奏么?” 汪嵩看着银行短信,愁得长吁短叹。 “第一个月发了一千四百三十八块零五毛,啧啧,还有零有整的,第二个月和今天发的就只比第一个月多了两百,我的天哪,房租都不够交的,这可怎么活啊?” 汪嵩的哀嚎一声响过一声,听得龚玉好不心烦。 “行啦行啦,实习期的工资少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龚玉烦闷地看着群里的消息,头也不回地敷衍着汪嵩,“你之前不是也实习过么,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之前实习那不是纯属为了实习么,那时候也不用交房租,也没有女朋友,爸妈还给着生活费,挣个一两千就觉得着实是不少,可是现在…” 汪嵩看着卡上那几个钱儿,是越看越上火,索性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不看,不看就不上火。 龚玉也一脸心烦地学着汪嵩扣下了手机,转头看着汪嵩还在那里憋气,忍不住笑他: “这实习期都快过去了你才在这上火,前俩月你是怎么过的?” “唉,”汪嵩哀叹一声,满脸“屈辱”地虚指了下身后,“还能怎么办,父母救济呗,老两口知道我一开始挣的钱肯定是不够花,所以在我刚工作的时候就跟我说回头先救济我三个月,等拿全工资以后就停下,我也是不想毕了业还朝家里伸手,可是你看看,这点钱连房租都不够,不伸手也不行啊…” “嗨,这有什么,你心里也别有压力,现在跟老辈子的时候可不一样,父母们也没指望着咱们往回拿钱,能把自己养活就很不错了好吗,而且我估摸着就算过了实习期,你爸妈因着心疼你也不会看着你挨饿,该’救济’的时候还是会’救济’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好歹是一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每朝家里伸次手都觉得脸上发麻…唉,我现在才刚发现,钱是真的不好挣。” “那可不,我当初在学校里打工的时候就发现了。” 听着汪嵩发出那样一声感慨,龚玉乐呵地耸了下肩,但看模样却好像一点也没因为钱的事儿发愁,倒把汪嵩弄得有些好奇,问她: “诶?你怎么一点也不愁呢?你爸妈也接济你了?” “那是自然,”龚玉也没犹豫地承认了,“但我一开始也没指望着他们的接济,所以那算是意外之财吧。” “那你原来是怎么打算的?” “我在大学的时候就知道钱难挣,所以打大三到大四的时候我就每个月往卡里存了点,存的钱正好对付现在的过渡期。” “高人呐,太有先见之明了。” 汪嵩惊了,觉得龚玉看得着实是远。 “承让承让,”龚玉抱了抱拳,一开始还绷着脸装高深,到最后终究没绷得住,“哈”得笑了出来,“狗屁先见之明,我那是为毕业旅行准备的钱,话说你原来不是也打算去毕业旅行么,现在旅行被拖没了,那钱呢?” “…” “?” “用来请女朋友吃饭以及养猫儿子了…” 汪嵩继续愁眉苦脸。 “啊,单身真好。“ 龚玉听后顿时一脸庆幸。 “话说我前两天也领养了一只小狗,把狗笼子和一应用品准备好后,剩下的钱还够我们娘俩过一段时间,由此看来,还是对象费钱,啊,单身真好。” 龚玉再次感慨着,直接把汪嵩给打击到了地心。 两个人正说着,办公室里的电话突然炸响,把摸鱼的两人吓了一跳。 龚玉拍了拍小心脏,结果电话后仍旧不那么熟练地磕巴着:“喂,您好,找谁?” “啊,龚玉是吧,你跟汪嵩过来一趟吧。” 高哥的声音传了过来。 “哦,好的,马上。” 龚玉撂下电话后疑惑地看了眼汪嵩: “是高哥,让咱俩过去一趟。” “哦好,”汪嵩听后便站了起来,“高哥说是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就说让咱俩过去。” “行吧,刚刚看你表情,我还当出什么事儿了呢。” 汪嵩纳闷地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便往外走。 “能有啥大事儿,”龚玉也跟着伸了个懒腰,随后也笑了一声,“我就是觉得,就两步路的距离怎么还得打电话呢?” “…” 汪嵩和龚玉进了旁边的综合部,敲开了高哥的隔间门。 两人进门的声音不小,只是过了好一会儿,高哥才抬起头来,对着两人笑了笑: “呦,来啦。” “嗯,有什么事儿吗高哥?” 高哥不直接说事儿,两人也只能顺着高哥的话往下捋。 “来了有三个月了吧?” 高哥仍旧慢悠悠地说着,只是他这样一说,两人心里就有了数,三个月的实习期一过,可不是转正来的么,一想到这,两人心里顿时有些激动。 “嗯呐,高哥,是要签劳动合同了吗?” 龚玉憋不住,直接咧着嘴问了出来。 “嗯哼,猜对了,鉴于你俩在实习期表现得还不错,公司决定给你们二人转正,来,劳动合同,一人两份,都看一下。” “好的,谢谢高哥。” 两人笑呵呵地接过劳动合同,只是一打开全都纳了闷儿。 “高哥,怎么是空白的呢?” 汪嵩先找的是工资那页,可合同上写工资的那条却是空空如也。 “而且…”龚玉关心的是签约时间那段,找到后也却傻了眼,“高哥,咱们公司只签一年的吗?” “嗯,对,你们今年好好表现,如果今年表现好,明年哥给你们签三年的。” 高哥说着就给龚玉画了老大一张饼,却没回答汪嵩那边关于工资的问题。 “可是,哪怕是我同学在的那种只有不到十人的小公司也会跟员工至少签三年的啊…” 龚玉捏着纸张发愣,似是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 “呃,高哥,我能不能问一下,咱这边的正式工资是多少啊?” 汪嵩仍旧关心着这个问题,毕竟他认为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钱都不够活的话,那还娶个屁媳份儿养个屁家啊。 “哦,第一年三千五,以后会慢慢往上提的。” 高哥似是被两人磨叽得有些不耐烦,催着两人赶紧签字: “好了,抓紧签了吧,一会儿我还得去开会,咱这是大公司,五险一金都是全的,节日福利一概都有,工作量又没那些小企业那么大,知足吧。” “那倒也是,”汪嵩承认高哥说的这些,只是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句,“那咱们这边的提成怎么算啊?” “什么?” 高哥被汪嵩问得一愣。 “就是,一般干设计的不都是按照项目算提成么?” 汪嵩也是一愣,前些时候他还问过他的舍友们,大家过了实习的打杂期后都已经开始跟着总设计师们开始做图,虽说晚上加班不断,但都是算在工作量里的,年中和年末时按照参与的项目数和平日工作量来算提成。 “什么提成?咱们这边没有,”高哥不耐地摇摇头,“咱们这边如果加班的话是加班到八点后有三十块的加班费,至于年末的奖金…你可以问问你们的院长。” “…” 听着高哥这么说,汪嵩这下彻底懵了。 第九十七章 要钱没钱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签完约的两人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谁都不带说一句话的,可巧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出去办事儿了,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非常沉闷。 “其实三千五也不低了,算是咱这行刚入行的平均工资吧…” 汪嵩看着龚玉沉着个脸,还是憋不住地安慰了她两句。 “没有,我根本不觉得三千五很低,虽说没有提成,但跟小企业相比,这工作算是较为轻松了,我对这个工资没有任何异议。” 龚玉摇摇头,仍旧阴沉个脸。 “你这觉悟还挺高,也是,咱俩的想法到底是有差别的,你一个女孩子养活自己就行,不像我,还得攒钱娶媳妇…” 汪嵩苦笑着摇摇头,话刚说完却被龚玉给怼了回去。 “快别搞性别对立了,这跟是男是女没什么关系,咱这儿的工作量多少?一般景观设计院的工作量是多少?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儿么?哪怕前段时间我被那个人情活儿给恶心得够呛,我仍然知道这比给地产画图的工作量已经少得太多了,咱们最开始选择这个公司不就求个安稳么?” “是是是,是我说错了话,你别介意,”汪嵩赶紧点头,只是仍旧苦笑着,“只是紧巴巴地过了这三个月,我却不想要什么安稳了,我宁愿从早到晚地加班,也不想为钱不够花而发愁…” “倒很有做社畜的自觉。” 龚玉倒不是在讥讽他,“社畜”这个词,从来就只是忙碌的工作人的自嘲。 “那可不,我就是个做’社畜’的命,而且龚玉,你现在看看那份合同,你还觉得只签一年的合同就是咱们认为的安稳么?” 汪嵩指着合同上的“签约一年”的字样苦笑着问龚玉。 “想想那两个在咱之前离职的姐姐吧,她们曾经也认为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干一辈子,结果呢?你现在还觉得她俩是被咱俩给挤走的么?” 龚玉方才想的不过也就是这些,现在听着汪嵩这么说,她想了一会儿后反倒笑了出来。 “呵呵…” “…”汪嵩被她这一声笑给瘆了一下,“大姐,你受刺激了?笑啥呢?” “我笑啊,笑自己自认为牛逼能把别人挤走,笑自己傻子似的愧疚了这么长时间,”龚玉摸索着那份签了一年的合同,“我还笑,笑这公司还真鸡贼,上次那两位姐姐签的时间应该挺长的,估摸着就是常规的三年,所以她们走的时候公司应该还多少给了些赔偿,但到咱俩这儿就只签了一年,这下可好,到时候真想让咱俩走的话,就一年的时间,等等就过去了,到时候再踢人,那可什么赔偿都没有了。” 龚玉说完后,汪嵩也笑了,两人对视一眼,却都笑得更欢。 没别的原因,只是他俩都想起了最开始来到公司的时候,那时候他们的想法就是能留就留,不能留就滚,没想到这才过了三个月,他们就把最初的想法给抛到了脑后,不过还好,在签了合同这天他们终于重新将最初的想法给想了起来,不就一年吗,一年多好,到时候若是真被公司踢走,自己这边也省得还要给父母一个交代了。 “我晚些时候还是要问一下关于年终奖的事儿,”汪嵩也不纠结了,只是觉得有些事儿该问还是要问清楚,“如果这边真的连年终奖都没有,那我宁愿早早地离去做只设计狗,社畜虽然听着惨,但起码有钱。” “说的也是,’安稳’和钱总得有一样吧?”龚玉也同意,但想了想后,又摇了下头,“不过还是先问问超哥吧,直接去问任姐的话我感觉不大好。” “说得也是。” … 祝超是在晚上下班后回的办公室,下午的时候那两个小的说有事儿想咨询,跟祝超说晚上会在办公室等着祝超回来。 “啊,找我什么事儿?” 祝超一回到办公室,就见那俩人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 “这是怎么了?又蔫儿了?” 祝超好笑地戳戳这个又戳戳那个。 “超哥,问你一下,咱公司有年终奖么?” 汪嵩问得直接,祝超却也没惊讶。 谁工作会不关心钱呢? “啊,年终奖啊,我来的头两年是没有的,毕竟那时候连工作都接不到多少,工资能发就不错了,”祝超回忆了一下,“去年还好,公司慢慢地接了些活儿,所以去年年终的时候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当年终奖。” “啥!” “一个月的工资?” “三千块?” 一听只有年终奖只有一个月的工资,汪嵩和龚玉开始交替地咋呼起来,好歹在工作前两人也是跟各自的在各大景观设计院工作的学长学姐们咨询过,只要好好画图任劳任怨,年终奖基本都是一万起步,哪怕平时加班加到昏天黑地,但在年末或者年中的时候会很爽,起码过年的时候给家里小孩发个红包什么的也不会囊中羞涩不是? 只是现在… 三千块? 龚玉突然也有了做一只社畜的自觉。 “有得发就很好了,今年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祝超继续打击着两人。 “可是就这仨月来说,我觉得咱们接的活儿也不少了呀!” 汪嵩一下急了。 “是不少,”祝超抠抠耳朵,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其中大部分都是人情活儿,一点钱都不给的那种。” “…” “啊啊啊!” 汪嵩一不小心就疯了。 “没办法啊兄弟,”祝超拍了拍汪嵩的肩膀,“好歹咱们的五险一金都是交足了的,这点外面的小公司可比不了。” “我不要那么多五险一金,我就想要点钱解决下平时的开销,”汪嵩垂下两道面条泪,“这下我就真不明白了,这公司到底有什么好的,要安稳也没那么安稳,要工资没工资,要年终奖没年终奖,也就个五险一金还能拿出来说一说,到底有什么好?” “这你就不懂了吧弟弟?”祝超笑着摇摇头,“这公司里大多是川山的本地人,人家住着自己家的房子,平常吃着家里的饭,发的工资纯用来消费,不像咱,发了工资就先留一半给房东,所以人家图的还就真是那个足足的五险一金…” “啊啊啊!” 龚玉听着听着,一不小心也疯了。 第九十八章 瞎扯淡嘛 签了约后,两人算是认命般地安分了下来,说认命,却又时不时地发些牢骚,他们原以为这些牢骚只有他俩人有,没想到,有一次当龚玉忍不住地在祝超面前抱怨时,祝超的牢骚比这俩菜鸟也没少到哪去。 “哥,你说我以后若离了这个公司的话,我还能干回景观吗?” 龚玉撑着下巴,表情呆滞地问祝超。 祝超没虚着劝她,这是他师妹,有些虚话实在也没必要说,直接了当地告诉她想知道的话反而更好些: “真得还想干景观?” “嗯呐,不假想。” “那哥跟你直说了吧,想干要趁早,拖得越久,转回去的可能就越小。” 听到祝超这么说,龚玉却也没激动,这些事其实她早就想过,并且已经想得七七八八了,祝超只不过是肯定了她的想法。 “哥,你跟之前离职的姐姐们还有联系吗,你之前不是说过她们也是学景观的?那她们现在在干什么?” 龚玉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地将这个憋了很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哦,我们前两天还聊天了来着,你倆不用担心,那事儿不怨你们,”祝超说着还不忘安慰一句,“感觉她们的状态倒还可以,说话的时候觉得还挺乐观的,都在准备考公务员呢。” “不回去干景观吗?” 龚玉想问的是自己的将来。 “唉,其实她们也想的,只是…” 祝超琢磨着词儿,想着怎么说才能委婉点,后来想了想发现还是委婉不了,干脆就直说了: “她们去面试了几次,结果…人家都没要…” “是因为经验还是年龄?” “两者兼有,毕竟她们干了那么久的林业,对于景观肯定是生疏了,专业基本技能可能都不如刚毕业的学生,而且工龄又在这儿,你想想就知道,你干了三年后,若还让你拿跟应届生一样的工资从头干起的话,那也是一件让人很难接受的事情。” “这是实话…” “而且,不是老哥我性别歧视,我说个事实,你们女生在职场中多少会吃亏点,因为到了年龄以后再去面试的时候,人家人事就会问你要不要孩子,结不结婚之类的…你是女的,你应该比我懂,我就不多说了…” “嗯,也是事实…” “所以老妹儿,咱俩是师兄妹,哥就这么跟你一说,其实到底怎样,你心里应该门儿清,如果确定了要去干景观,哥只能说,早做规划吧…” 祝超说完后,龚玉沉默了良久,这话要是别人说的,龚玉有可能还多心是不是领导让他带的话,可这是自己的师兄,再多心可就枉费对方的一番真心相对了。 “其实你心里都明白的对吧?” 祝超突然觉得自己说多了,这种话哪怕对方也是想过的,但自己说出来却是大大的不妥,祝超唯恐龚玉因多心而影响同门情谊,便赶紧想着该怎么跟她再说一说,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找补。 龚玉看着祝超那副纠结的样子,不由得失笑,赶紧拍了下她师兄的肩膀: “我当然没多想,你可别想太多!我刚刚只是觉得,或许我的离心已起,我也在纠结自己是否应该尽早地做打算。” “那就好,那就好。” 祝超松了口气,又说了两句便离了办公室。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用太过于纠结啊…” 祝超前脚刚走,一旁的汪嵩忽然弱弱地来了句, “你看,你的关注点跟我不一样,我更多地关心自己能拿多少钱,而你的意思,我听着却是害怕自己将来被迫失业,林业干不熟练,景观又难以回去,其实我觉得你想拧巴了…” “说说,怎么拧巴了?” 龚玉冲着汪嵩一扬下巴。 “你看哈,先前还没签约的时候,还是你在开导我,说‘绿满青山也挺好’,怎么现在先想着回去的却是你呢?这才过了仨月,自己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啦?” 汪嵩伸了个三根手指头出来,提醒龚玉这忘性着实是可以。 “是,当时确实算是破罐儿破摔地自我开导了呗。” “破罐儿破摔……” “这不,这不仨月过去了嘛,好歹算是反应过来了……” “哎呦,您这反应速度可真快……” “而且当时想着就算在这公司干不了一辈子,好歹三年之内不用打算吧,谁料到签了个一年的合同呢?” “唉,其实早晚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我现在可是一点干活的劲头都提不起来,谁知道一年后我还在不在这儿呢?真要是干了一年就被人踢走,那我还干了个什么意思?” 龚玉头痛地抹了把脸,随后抓狂地揉吧着自己的脑袋。 “就算是跟那两位姐姐一样,两三年后才被人踢走,那却还不如只干一年呢,干一年再转回去好歹还来得及,真要等三年,等我啥都不会的时候再失业,那我可连回都回不去了,难不成还真去考公务员啊?” “哎呦喂,你说这话我可有点想笑了,”汪嵩跟被戳了笑点一样声音陡然增大,“怎么让你说的就跟做公务员是个下下之选一样,兄弟,我可提醒你,咱俩可是连研究生都没考上的人。” “嘶,哎呦喂,你才想拧巴了好不好?”龚玉被汪嵩怼得圆脸一红,“我什么时候说做公务员是个下下之选了?不要下意识地给我的话做定义好吗?正因为我觉得公务员本身就是个高门槛的工作,我才从没有把它纳入到我的职业规划之中。” 看龚玉急了,汪嵩赶紧降声调给龚玉顺毛: “好好好,算我自作聪明还不行吗,我认错,但是虽说公务员不好考,门槛却也没有很高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考它跟考研终究是有差别的,试一下,或许就成了。” “不,不考,我说过了,它从来不在我的职业规划中。” “哎呀,别置气嘛,算我说错话了还不行?” 汪嵩继续顺毛。 “没跟你置气,”龚玉奇怪地看了眼汪嵩,“我在毕业前非常确定以及非常认真地考虑过这些问题,得出的结论就是这辈子‘不见王,不入公’。” “等会儿,你最后一句说了个什么玩意儿?” 最后那句话汪嵩一个字儿都没听懂。 “啊,你没听懂我就不重复了,话说两遍也怪中二的。” 龚玉突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人家不重复话,汪嵩只能自己琢磨,等到终于捋明白那句话是由哪几个字组成的以后,他果然乐了: “啧,倒是不怎么中二,就是口气不小,还‘不见王’,人家都是“王不见王”,那得本身是‘王’才行,你觉得自己有见王的资本吗?” “哎嘿!”龚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跟本就在等着汪嵩笑她一样,“又理所当然地自作聪明了不是?我这个‘不见王’可不是‘王不见王’的意思。” “那是怎么个意思?”汪嵩又被她绕进去了。 “字面意思。”龚玉言简意赅。 “字面意思是怎么个意思,”汪嵩疑惑地一歪脑袋,寻思着今天他跟龚玉俩到底是谁的脑子出了问题,怎么交流起来这么困难呢,“不是,兄弟,我怎么觉得咱俩中间肯定有一个人脑子短路了呢?” “哈哈哈,绕进去了,终于绕进去了!”龚玉非常得意,好歹不再绕弯子,直接跟汪嵩解释了一下,“字面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嘛,‘不见王’就是老子这辈子都不跟姓王的有瓜葛。” “我靠?” 汪某人听后顿时一惊,随后想到自己的王字旁边还有个三点水,接着松了口气。 “怎么着?姓王的掘你家祖坟了?” 汪嵩没忍住地打趣她。 “放狗屁。”保护祖坟的龚玉没跟他客气,直接狗屁伺候。 “那是怎么了嘛,多大仇,还‘这辈子都没瓜葛’?” 这时候汪嵩品出中二那味儿来了。 “哎呀,”龚玉自己也是品出来了,圆脸又是一红,“其实吧,我当年就想起个笔名,然后笔名得有来头吧?我就琢磨了一些事儿,然后拆字组字又琢磨出那么一句话来,现在想想确实蛮中二的。” “笔名是啥?”汪嵩起了好奇。 “打死你我都不说。1” “打死我有个屁用,行行行,不问你笔名,那姓王的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嫌弃人家。” “就是,嗯,就是,”龚玉忸怩了一阵儿,突然觉得磨磨唧唧的不是她性格,干脆翻了个白眼儿语气平平地吐出了真相,“其实就是我打高中起谈了仨对象,都很巧地姓王,然后一个都没成,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跟姓王的犯冲,所以干脆以后就躲着点算逑。” “噗!” 汪嵩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解释,顿时笑得不行,捂着肚子边笑边提醒龚玉: “那你以后可得离王承远着点,他也姓王。” “唉,笑死你得了,不过放心吧,王承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俺俩擦不出倒霉的火花,”龚玉非常肯定地说,“再说了,办公室恋情要不得,要不得。” “自己知道就好,”汪嵩也觉得这俩人光看着就没啥可能,倒也没当回事儿,“那‘不入公’是怎么个意思?也是字面意思?这辈子不考公务员?” “答对了,”龚玉肯定地一点头,“就像你说的,咱俩是连研究生都考不上的人,考公务员的报录比那么大,我自认为更没戏。” “说了嘛,不一定啊。” “这是其一啦,第二点,我始终觉得,公务员这个职业搁在古代那就是父母官级别的,那是要对得起一方百姓的,我自认为没那个胸襟和能力去挑起责任的担子,干脆就别去占那个位置。” “呃,这个……” 汪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干脆不发表意见。 “最后一点……” “什么?” 龚玉突然笑着一指自己的左手臂: “你姐们儿我有文身,考不了。” 注释1:这是个大众俏皮话吧?标一下啊,我是引自《武林外传》 第九十九章 呵呵 汪嵩这几个月一直在丹尼那儿剪的头发,因为知道汪嵩兜里没几个银子,所以丹尼从来不磨着汪嵩办卡,每次剪头也都是非常仔细,洗头按摩也都给汪嵩加些时长,这些都让汪嵩觉得非常舒服,所以在年末丹尼突然求着汪嵩办张保养卡帮他冲冲业绩的时候,汪嵩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本来他也是时不时地就保养下头发,虽说办卡是提前消费,但长期来说还是省钱的,办就办呗。 “谢谢兄弟,以后每两个周就来护理一下,今天的理发钱我就给你省了。” 丹尼感谢了好几次,让汪嵩也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啊,反正我一直都在你这里剪,看中的是你的手艺,等年后来找你烫烫头哈,现在没钱,就不折腾了。” 汪嵩剪完头后对着镜子打量了几下,对丹尼理的发型还是一如既往地满意。 “好嘞,来就行。” 丹尼答应得倒干脆。 只是这伙计也没能等汪嵩到年后,待二十天后汪嵩再去剪头的时候,老板告诉了汪嵩那个没良心的丹尼已经离职了的消息。 “什么?”汪嵩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原来这小子是想走前再多赚点呗,他下意识地就哼笑了一声,“那我以后的护理怎么办?我是冲着丹尼的手艺才冲的卡。” “啊,让其他老师给您做嘛,都是一样的。” 小老板不是很耐烦地给汪嵩点了个发型师。 能一样就有鬼了,汪嵩冲卡的业绩是算在丹尼头上的,现在拿着提成的人走了,没拿提成的发型师自然不会好好地帮忙善后,老板给安排的那个发型师算是把汪嵩半晾在一旁,抹完营养膏后就忙活他的客人去了,汪嵩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好歹熬到了护理结束,然后跑到老板那里直接把卡扔在了他的面前。 “他要离职你们肯定早就知道,但你们谁都不说,任由他忽悠客户,他走了不要紧,别人若是给我好好做倒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一个半小时的护理你们却给我拖了两个小时,这态度我是真的忍不了,”汪嵩笑得无奈,两手一摊跟这家理发店说了拜拜,“卡我不要了,钱也不用你们退,长期客户你们不愿意要,净想着挣快钱,可以,这次就算我倒霉好了,拜拜。” 汪嵩头也不回地离了理发店,其实那个丹尼还是他的微信好友,但汪嵩连问他都懒得问,直接把人给拉到黑名单里了事。 汪嵩给卡里冲的钱不少,起码够给他的猫儿子买一个多月的罐头,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他站在马路边上叹了口气,默默地把裤腰带又扎紧了一点。 晚饭不吃了,减肥! 又过了一个月,这下可是在年根儿底下了,两只菜鸟在春花林业迷迷糊糊地熬了半年,虽没干出多少成就感,但也是对工作后的第一个新年充满了憧憬,况且任姐在前几天也答应帮他们向上面争取些年终奖,诸员工虽没对钱数抱多大的幻想,但有就总比没有好,起码给老家里小孩子们的压岁钱是有了着落。 “多发点,多发点。” 自从任姐说了有年终奖后,汪嵩是想起来就看着日历念叨,念叨得龚玉都想拿那一摞摞的图纸砸死他。 “我说你是掉钱眼儿了还是怎么着?能不能别念了?我算数呢!” 龚玉烦躁地朝他扔了个橡皮。 “我没掉钱眼儿里,我掉钱了!” 汪嵩苦着脸回头瞅龚玉,跟她说了丹尼坑他的事儿。 “哦,这样,”龚玉对这种事儿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所以我就从来不办卡,第一那是提前消费,第二,谁知道那些商家啥时候就倒闭跑路了,只要他们一倒,卡里的钱甭管多少基本上都白瞎。” “说的有道理,我以后再也不办卡了……” 汪嵩继续苦着脸转回来看日历。 不过汪嵩着实白费了那么久的念叨,因为年终奖和工资是在年前二十七的晚上一起发过来的,两样加一起果然就算是个双薪。 “也还好,也还好,有点就行。” 汪嵩趴在被窝里看着手机自我安慰,只是再点开朋友圈看到同学们一个个都在晒参加年会的照片时,心里却还是冒起了酸泡泡。 “这么大个公司,却连个年会都没有,还不如小企业呢。” 汪嵩酸酸地嘟囔了几句便又开始自我安慰: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既没才艺也不会唱歌,有钱就行。” 只是这双薪终究是要先把属于房东的那部分给提出来,剩下的也只堪堪扛住了春节的消费,等到春节结束后,别人怎样汪嵩是不知道的,反正他自己可是兜比脸都干净地回来了。 本来黄茜是想让汪嵩今年往她家走一趟的,奈何汪嵩自觉囊中羞涩且没有在黄茜爸妈面前说话的底气,愣是以时机尚不成熟的理由给推了过去,弄得黄茜也是老大的不乐意,连着几天都没搭理汪嵩。 “唉,赚钱呐……” 汪嵩叹气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银行卡的余额,除去下次要交的房租外却也没剩下多少。 同样是一穷二白的菜鸟,相比较而言,龚玉可比汪嵩过得要舒服太多,毕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狗,虽说养着个“狗闺女”,到底自己少吃点就是了,只要小狗不生病,倒也不怎么费钱。 其实在春节期间汪嵩和龚玉就进行过一次“探讨”,主要内容就是究竟要不要继续在这个公司耗费时间,但两只菜鸟的眼界和经验终究是有限的,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是一致得出了个结论: “还是先干到合同签订的时间再说吧。” 这个“干”其实也就是“熬”,两人都没对来年的续约抱多大的希望,所以就多了些得过且过的心理,好在同事们和领导都很好,说“熬”却也有些过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刚转过年来,找上来的工作突然莫名起来地多了起来,虽然还是不给钱的活儿居多,却也给所有人一种设计院终于即将开始发展的感觉。 任姐开始往外跑得更加频繁,连带着雷俊和祝超时不时地就拽着汪嵩奔赴酒局,吓得汪嵩每每酒醒后就跑到镜子前看自己有没有多掉头发。 “我痛恨酒桌文化。” 汪嵩心痛地捏着刚掉的那两根头发咬牙切齿地冲着雷俊说道,倒把雷俊给乐得够呛。 “没事儿,”雷俊安慰汪嵩,“等咱们这代不喜欢酒桌文化的人成长起来就好了。” “啧,难呐,”龚玉默默地路过顺带着朝两人泼了一盆冷水,“哪一代都有爱喝酒的人,不信等着看,哪怕等咱们都入了土,我估摸着这种‘文化’也灭绝不了。” “啊!”汪嵩抱头痛哭,“我等不到入土那天了,照这个架势喝下去,我不到三十就得绝顶!” “啧,可怜。” 龚玉接完水折回来,兜头又是一盆冷水。 第一百章 难成大事 这天中午的午饭过后,大伙儿都歪在椅子上边休息边闲聊,难得任姐也在,除了王承还在外面跑章,办公室里也算是难得人员齐整了一次,只是当总公司里的一个领导打了电话过来时,除了汪嵩和龚玉,大伙儿一听是他,顿时都不同程度地都皱起了眉头。 “啊,啊,好,好,哎呀汤经理,我们最近事儿还挺多的,要不等过两天?” 接着电话的任姐倒是没怎么皱眉,只是抽着空微不可闻地叹了几口气,跟电话那边打了几圈太极后,终究又是一声叹气地挂了电话。 “这事儿……” 任姐看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最后还是把目光定在汪嵩和龚玉的身上,且突然间换了笑脸,就跟要整蛊谁似的,看得两人的心里一阵发毛。 “姐,有事儿就安排呗,别这么看我俩,瘆人呢。” 龚玉夸张地搓搓手臂,就看任姐笑得更开心了。 “抓阄玩过没?” 任姐问。 “那肯定玩过,以前跟舍友决定谁买饭时就经常抓,”龚玉挠挠头,晓得任姐是啥意思了,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汪嵩,问,“那就我俩抓呗?” “嗯呢。” 任姐一点头,随手撕了张纸分成两半,然后在其中一半上写了四个字: “倒霉蛋子。” “噗,这活儿是有多磨人?”汪嵩笑得直接喷了,却又觉得这事儿肯定棘手,便半笑半着急地问任姐,“姐,这活儿就不能不接吗?” “唉,自家领导,没办法,能不接的话也不用你说,我早就给推了,这不是推不了吗?” 任姐说着就把两半纸给各自揉吧成了球,一手抓一个,随后将两手都背在身后: “来吧,左边右边,谁先选?” “女士优先。” 汪嵩冲着龚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用,你先吧,反正概率都是一半一半的没差别,”龚玉打了个呵欠,摆手让汪嵩先来,“而且我有预感,这倒霉差事最后肯定得落在我身上。” “那可不一定,行吧,那我先选了啊。” 汪嵩也觉得无所谓,也就没推辞。 “选吧选吧。” 龚玉不耐烦地又打了个呵欠。 “任姐,左边的给我吧,男左女右嘛。” 汪嵩要过任姐左手的纸球,打开一看,空的。 “呵呵呵呵,对不住了啊兄弟。” 汪嵩拽平了白纸冲着龚玉一显摆,成功地换来了龚玉的哀嚎一声。 “啊啊啊,我就知道!” 龚玉就着椅子打滚,在众人的笑声里滚得椅子“吱嘎”作响。 “行了,别嚎了,走吧倒霉蛋子,跟我上去,看看他们今年又得闹腾个啥。” 任姐拿着个本子轻打了龚玉一下,带着倒霉的菜鸟溜溜地就上了楼。 大佬一走,汪嵩这好奇可就摁不住了,转过头扒着邓妹的桌子就开始问: “诶,姐,这到底是多棘手的事儿啊?怎么你们一听这电话就都愁眉苦脸的?” “不是棘手,是有些烦人,”邓妹利索地整理着文件,手利索嘴也利索,“你都不知道这位大佬有多能折腾,一年一次,锲而不舍,天天想着钻政策的空子,生怕占不到一点便宜,他自己想不出辄儿,回回折腾咱们帮他想办法打擦边球,你说说,这种事儿,谁愿意帮他干?” “哦,这种货色,就不该搭理他。” 汪嵩一听是钻空子的,心里顿时就多了些恶感,居其位不谋其事倒罢了,还天天想着打擦边球搞破坏,这种人,位置坐得再高也不会受人尊敬。 “不搭理是不可能的,大家都在一个公司里干事儿,他的职位可还比任姐还要高,不想干也不成。” “那给钱么?” “你觉得呢?”邓妹笑笑地斜了眼汪嵩,“钱是没有的,但光不给钱倒罢了,偏偏每回让咱们干活前都说得好听,说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之前任姐还没来的时候,前一个院长还老信他,每到年末都挺不好意思地跟他要钱,结果,呵呵,推三阻四地不给,来年却还接着厚脸皮地说要给钱,你说,这种人,谁遇着不头痛?” “我靠,姐,我光听你说就觉得气得慌。” 汪嵩坐下顺了顺气儿,觉得这倒霉差事的亏没落在自己头上,自己还真是幸运,但他就是一刚入社会的菜鸟,头回听着这种事儿遇着这种人,这么想都觉得自己心中那点仅存的正义感正在闹腾,所以汪嵩思前想后还是没憋住,“吭哧吭哧”地问了句: “那他回回这么打擦边球,上面也不管?” “噗,管什么管?” 邓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并且有越笑越止不住的架势。 “有,有什么好笑的?”汪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擦边球这事儿往前一步可就是违法,这还年年都来,上面真不管管?” “不管。” 邓妹正色地逗着汪嵩,眼看着汪嵩有点急得不行的样子,方才又笑道: “擦边球打成了才需要管呢,他整的项目回回光在那折腾咱们呢,没一个落地的,连项目都立不出来,更别提过审查了,空折腾呢,他爱折腾就折腾去,谁管他?” “啊?” 汪嵩没想到这领导这么没用,把下面的人都折腾成一听他就犯怵的德行了,居然一个项目都没落成,这也是个能耐。 一旁的柳琪琪从头到尾都没掺和这场对话,只是捧着手机在看小视频,正在汪嵩沉默着震惊的时候,柳琪琪的手机里突然传出了陈建斌老师浑厚的声音: “他若能成事,岂非天亡我大清?”1 “噗!” 这下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能没憋得住,直接笑炸了屋。 与此同时,任姐和龚玉正在楼上正听着那位领导天马行空地掰扯着,正听得发困,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笑声,任姐自然熟悉屋里那帮兔崽子的声音,正担心兔崽子们闹得太过惊到大领导们,想着下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她下意识地一扭头看向龚玉,发现龚兔崽子倒是没闹腾,反而在领导的啰里啰嗦里频频地点着头,眼看着再过一会儿就要栽进茶几底下,任姐寻思着自己把这老爷子的意思也给听得差不多了,还是抓紧撤了吧,这会儿回去还能再睡一会儿。 任姐瞅了个空截了领导的话,拉着龚玉就直接站了起来: “行,领导,您的意思我们听明白了,这样,我让我们的姑娘先给你们做个大概的方案看一看,您觉得方向合适的话,咱就再往后细化。” “行,那你们就抓紧回去做吧,加加班,争取后天做出来,该是多少钱就多少钱,咱都走账。” 领导也是说得口干,坐下便灌了一大口茶,他前面说了罗里吧嗦的那一大堆,其中百分之五十龚玉都没听进去,后来一听又要加班,刚想急着看向任姐,后又听人家要给钱,心里顿时又不急了,只傻乐着“呵呵”了两声,愁得任姐悄悄地给了她脑袋一巴掌。 注释1:引自一古装剧。 第一百零一章 学习 龚玉回到办公室后很开心地告诉了汪嵩这次干活终于能见着钱了的喜事,汪嵩反过来更开心地告诉了龚玉那老爷子大概不怎么靠谱的特性,龚玉被汪嵩这一盆冷水泼得一时无话。 “所以我就又看不着钱了呗?” 龚玉得出这么个结论。 “就算有钱也分不到你身上,咱公司又不算提成。” 汪嵩“善意”地提醒她。 “哦,那倒也是,”龚玉才想起来这茬,“不过话也不能那么说,不管钱给不给到我头上,只要给公司赚上了,起码成就感是落在我头上的,就算钱包不高兴,起码我心里高兴不是?” “是是是,您的精神食粮丰富,在下实在佩服。” 汪嵩说着就哈欠连天,龚玉在他打了第三个哈欠的时候无奈地瞅了他一眼: “又去给女朋友做劳工去了?” “啥啊,”汪嵩刚说俩字就又是一个呵欠,“我女朋友最近都不搭理我,我哪敢上赶着去找事儿?昨晚上我儿子在屋里跑酷呢,虽然我把屋里都给铺上了泡沫垫,声儿也没多大,起码吵不到楼下,但架不住我睡觉浅,那猫崽子在我耳边一跑我就睡不着了。” “哦,是这么回事儿,”龚玉了然,“正常,人家夜猫子的称号也不能白叫啊,啧,还是狗好,我睡她1也睡,睡得呼呼的。” “嗯,猪都这样。” 汪嵩听着就接了句。 “嘶,会不会说话?”龚玉猛一瞪眼,举起手机就开始威胁汪嵩,“再胡说八道就把你拖进黑名单。” “别介啊,”汪嵩嬉皮笑脸,“把我拖进黑名单的话,我还怎么给你传文件?您大人有大量,勉强把我留着吧。” “切,怎么不能传?线上传不了,咱可以线下走u盘!” 龚玉说归说,手机却早就放下了,她还想着怼汪嵩两句,可巧雷俊走了进来,龚玉心里还惦记着刚上手的活儿,也就顾不得跟汪嵩吵吵,抓着本子奔着雷俊就去了,边跑边嚷嚷: “大哥大哥,给我讲讲田园综合体呗,我这手上多了个新活,刚接的。” “嗯?田园综合体?”雷俊一愣,“这词儿我倒听过,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了解,好像是今年二月份才刚写进‘一号文件’里的吧?是基于乡村发展的一个新概念?” “啊?哥,原来你也不知道啊,任姐还让我回来问你来着……”龚玉看着雷俊愣,她也开始发愣,而且愣是没相信汪嵩才刚跟她说的话,“那我这咋整,那边要的还挺急呢,而且说是这活儿给钱来着。” “给钱?” 一听说接了个有钱的活儿,雷俊的一双招子猛地放亮,只是在一张嘴问的却不是多少钱,而是: “谁家给的活儿?” “啊,是汤经理。” 龚玉的话音刚落,她就眼瞅着雷俊眼里的光瞬间尬住,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小心翼翼地问雷俊: “怎,怎么了哥?” “没,没事儿,”雷俊说着就仰头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就是我刚才看见几张毛爷爷在我眼前儿飞了。” “……” “哦,看来是真的不给钱。” 至此,龚玉终于相信了汪嵩的话。 “田园综合体”虽然是个刚编入文件的新概念,但其实在国内已经有了很多的试点单位,龚玉要找到案例来进行参考倒也不难,只是她看了看几家已经投入运营的案例,再回头看看汤大爷的要求,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在帮着汤大爷“照着葫芦画冬瓜”2。 “嘶,哥,我怎么感觉这位领导只是想借着田园综合体的壳子来做开心小农场呢?” 龚玉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味儿,虽说国内现有的田园综合体基本上都跟从一个模子里倒出的模型似的,毕竟要想在乡村折腾出点新意也确实是不容易,因为只要大家一提到乡村项目,脑子里蹦出来的无非就是“村味儿、野趣、实践”之类的词,一个村子若是先把项目经营好了,其他的地方看着有钱可挣,便会依样画葫芦地把模式搬了下来,但如果都搞成一个样子的话也着实是不像样,游客看着就会生出类似于“审美疲劳”的情绪,所以大家都是在已有的基础上生往上加东西,力求跟别人家的不一样,虽然最后搞来搞去还是一个样儿。 别人都是在场地上做加法,这位领导可好,直接来了个减法,把看着就热闹的东西统统给减了个干净,除了在场地的边边角角上留些只要种上树就可以命个名的功能区外,中间的一大块区域全部用来做了“小农场”,也就是租给别人种的小菜园子。 “啊,你这想法才是真的拘泥了,做田园综合体倒也不必非要做得‘花里胡哨’才行,只要能给乡村带来发展活力,带来经济效益,你管他是做加法还是减法呢?” 雷俊反倒觉得这次这位领导的方案却是有些考量的,只是…… “唉,做‘开心小农场’倒也不是不行,这种租地模式也是现下正流行的,老爷子肯定是想抓紧时间抢占市场,但说真的,其他的都好说,就这场地距离城市也太远了不是?” 雷俊随手拽出了手机上的地图,看了看场地到市里的距离后当即就笑了: “嚯,隔着十几里呢,谁租地跑那老远……” “哦,关于这个问题领导倒是考虑过,说是要给每块地配个活动板房,也就是简易阳光房,专供白领们周末度假用。” 龚玉一拍脑门,突然觉得这领导想得还挺周全。 “这……”雷俊听后却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问,“这块地里包含基本农田吧?” “呃,是,而且大多数都是……”龚玉不明所以,“那又怎么了呢?是有用地限制吗?” “那可不?不但有限制,而且限制很大,基本农田是不能被随意占用的,唉,具体的你可以查查法规,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不是,我怎么觉得这次的项目到最后又是个空炮,照着这么搞,项目铁定落不了地嘛……” “啊?那我还有必要加班搞吗?” 龚玉一听这项目可能落不了地,积极性瞬间被打击,在一旁垂头又丧气,雷俊没回她这句,只是在一旁看着打印出来的场地卫星地图琢磨了半天,自己在一点点分析着: “嘶,其实照你先前说的,我觉得老爷子这次算是用了心的,他确实是想主打’小农场’项目,奈何这场地的地理位置实在是不行,离城镇近点就肯定能把项目给经营起来。” “可问题不就出在这个地理位置上么?”龚玉继续叹气,“因为位置太远吸引不来人,所以老爷子就试图弄阳光房来弥补位置上的不足,企图打造一个个小的度假村,可是这样一来土地的性质却不允许,这肯定是落不了项的,到头来又是白忙活。” “诶~话不能这么说,不会有白忙的工作,尤其是对于你们这些刚毕业的小孩儿来说,每次工作不管落不落地对于你们来说可都是有用的。” 雷俊有些发笑却又一本正经地看着龚玉和汪嵩。 “况且,虽说老爷子是领导,他有自己想要主打的项目,但说到底,你们才是设计者,项目有不合理的地方,你们就要委婉地跟领导说,给领导分析情况,告诉他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么项目就不能落地,委婉地劝他打消这种不现实的想法,重新思考做项目的方向…” “可是如果他执意要这么做呢?那不还是白忙活?” 雷俊还在说,龚玉却嘴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只是插完话后便自觉不好,怪尴尬地立在那里看着雷俊。 “唉,你这什么急性子…”雷俊愁得伸手一抹眉头,面上显出些不乐意来,“这性子以后可要改改,我是你师兄所以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若跟别人这样,尤其是跟领导这么说话,那别人可就要说你没教养了。” “对不起…” 龚玉当然知道自己方才已经是没教养了,便赶紧不好意思地嘟嘟囔囔地道歉。 “嗨,算了,接着说,”雷俊的脸才一板就又回了点笑意,一挥手表示把刚才的事翻篇儿,“你说害怕白忙活,其实不会的,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这领导虽说没少占咱们设计院的便宜,但我认为老爷子的眼力是没啥问题的。” “?” 这次龚玉没敢插话,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汪嵩就更没敢,两个人只是都缓缓地在脸上拧出个问号来。 “噗,你俩别弄鬼脸。” 雷俊绷不住了,手指头直痒痒,特想弹死这俩掉钱眼里的新兵蛋子。 “你们看,这个‘文件’是今年新出的吧?” “嗯~呐~” “…” 雷俊被他俩这句拖声拉气的“嗯呐”给顶了一下,噎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刚才想说什么话: “能被你俩给活活气死,好,咱刚刚说这个文件是刚出的是不?虽说国内类似发展模式的项目已经有了不少,但既然这个概念是刚被编进文件的,这就说明国家已经决定要开始大力扶持这种项目,所以这种模式的未来发展空间还是很大的。” “哥,你是想说老爷子是要借着这大好东风?” 汪嵩“哦”了一声。 “嗯~呐~”雷俊学着方才他俩的语调膈应了回去,“所以老爷子的眼光我是一直不怀疑的,领导之所以是领导,那必然是比咱们的眼界要广,这位老爷子总是时刻跟着政策走,每回都抓紧一切机会要跟上大流…” “但就是回回都没跟着大流漂到底?” 汪嵩在旁边小小声地添了个问句。 “嘿,你这人,我真弹你了啊!” 雷俊哭笑不得,作势就要弹汪嵩: “你当我说这话是为了拍领导的马屁么?” “没没没,您这种技术型人才怎么会拍领导的马屁!” 汪嵩嘻哈地躲着雷俊的“一指禅”,趁机拍了一记雷俊的马屁。 “我说这些,倒不是怕得罪他,而是事实。” 雷俊随手捏起一根二b铅笔,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搞设计的人跟别人讨论的时候都喜欢在手里攥根二b铅笔,随着说话情绪的变换把二b给甩来甩去的,这大概就跟教师教学生的时候手里非得拿个教鞭指来指去是一个道理。 “你们想想哈,这老爷子每次都能随上大流,成不成倒是其次,反正是在大流里面,这说明到后期做田园综合体的单位肯定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任姐肯定最少能谈下一两个来,你这次把手上的这本先做好了,能落地是最好,若是落不了地,等着下次再接到活儿的时候,你就可以在这次的基础上往下做,不比重头再来要省事?” 雷俊换了个思路指点了下这俩眼里只看钱的菜鸟。 “诶?哥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龚玉似乎总算被点透了,小眼睛“唰”地亮了一下。 “还好像很有道理?”雷俊臭屁地一哼鼻子,“那是非常有道理好不?你们就记着,没有白干的工作,干了就能学到东西,学到的就是自己的东西,不干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不说别的,你不做几个完整的项目,将来再找工作的时候你就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作品。” 雷俊最后说的这句话算是一下说到俩人的心坎上去了,龚玉这下心里着实没了疑惑,老老实实拿着记事本坐到了雷俊的旁边,开始一本正经地跟雷俊讨论起项目来。 只是在讨论项目前,龚玉小小声地问了雷俊一句: “哥,是不是我学成像你这样的技术型人才,我就不用担心会被踢走了?” 雷俊愣了一下,抬着眉头想了想,也小小声地龚玉: “你哥我现在还不算是技术型人才,我也正在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但我想说的是,你若真能学到手里已经握着两把刷子的地步,那就算是将来真被人踢了,你也不会害怕没人要你们,学到的东西不会丢,到哪里都能用得上,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就好。” 注释:1不是错别字 2以“照着葫芦画瓢”为基础的瞎扯淡,已查重(我最近有点迷惑,这种瞎扯淡的话到底需不需要查重…郁闷)。 第一百零二章 别怂 雷俊跟菜鸟们的谈话一定是起了作用,因为龚玉对手上的这个本子终于开始分外地上心起来,饶是老爷子的想法一天一个变动,龚玉抱怨归抱怨,可照样是好好地耐着性子修改,哪怕看着设计院自掏腰包地给项目出效果图,她也只是一声不吭地着手跟效果图公司沟通作图,或许她真的想明白了,挣不挣钱的,那是领导们应该关心的事儿,自己只要把项目给做好就行,毕竟那才是自己将来能带走的东西。 汪嵩也是,之前只要一想到自己卡上的那点小钱就郁闷,现在干脆连看都不看,只要一发工资就先把猫儿子的罐头给买好,把房租给抠出来,剩下的钱放在卡上供着自己日常的吃穿,也不求着能攒下多少,只要能把日子周转开就好。 两人一个搁着内业磨,一个跟着外业跑,似乎总算明白了“工作”是个什么概念。 汤经理的这个项目着实是磨了很久,久到了已经不能用周来计算,久到龚玉都已经把这个项目给设置成每日都要看一眼的程度。 六月的某天,汪嵩刚一进门就发现龚玉的座位上怎么坐了个半长头发的妹子,他寻思着这可能是今年刚招的毕业生,危机感还没袭上心头,却又觉得这个妹子看着有点眼熟,怎么虎背熊腰的,跟龚玉似的。 妹子一转头,好吧,果然是龚大兄弟。 “呦呵,剪头啦?” “可不,还行吧?” 龚玉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似是不怎么满意这个发型。 汪嵩看着她的这个发型也是怎么看都觉得哪里怪怪的,因为在龚玉还是长头发的时候,她要么是扎个马尾,要么把头发给盘起来,而脸是完完整整地露在外面的,再有龚玉的性格加成,汪嵩叫她一声“大兄弟”也没啥心理障碍,可是现在就不大行,这头发一披,脸一遮,性别特征立马凸显,再叫大兄弟就会觉得别扭。 汪嵩把这话跟她一说,龚玉立马笑喷: “我去,你忘了你自己留大辫子的时候了?” 龚玉这么一提,汪嵩下意识地摸了把自己的后脖子,这才想起自己当初也有过长头发的事实。 “照你这个逻辑……”龚玉郑重地思考了一下,得出这么个结论,“你因为我披了头发而叫不出‘兄弟’,没关系啊,我不会因为你没了辫子而叫不出‘姐妹儿’,这样吧,咱俩以后也别以兄弟相称了,做姐妹也挺好~” “哈哈,别闹!” 汪嵩选择赶紧转换话题,以防日后真变成“姐们”。 “诶?到底怎么突然想着换发型呢?” 汪嵩始终觉得在一般情况下,人是不会随便改变发型的,除非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想要换换心情,或是跟自己一样,因为工作形象的要求才会“咔嚓”一剪子挥别留了n年的头发。 “唉,郁闷呗,”龚玉这回不抓头皮,改拽耳边的头发了,“虽说上次师兄开导得挺好,奈何这大爷的事儿实在是多,我这一郁闷就喜欢抓头皮,抓着抓着就把梳得好好的头给抓得跟鸡窝似的,所以我就想着剪短了事,没想到那个给我剪头的兄弟就是不乐意,非建议我剪个半长的,还强烈建议我烫一下,染个棕色,这下可好,这一套做下来,我愣是从下午六点坐到半夜十一点多!” “噗,你要真剪个小子头我反而不意外,”汪嵩了然,“不过想想也是,你不剪披肩发的话人家理发师也不好挣钱呢,相信我,这事儿我有经验,维护发型是个长期的工作,你现在已经成为了那位‘老师’的长期客户。” “啧,那可不一定……” 龚玉不以为然,一甩头发扭回头去,开始了又是忙碌的一天。 事实证明,邓妹没说错,这项目到结束的时候对方也没说一嘴给钱的事儿,就连那些设计院垫着做效果图的钱也没给一毛,但雷俊也没说错,很快,任姐就接下了两个类似的项目,有了做先前那个项目的经验,这回龚玉可省了不少事,连带着接另一本的汪嵩也得益不少,两人“唰唰唰”的在每一环节都能快速地结束战斗,另外还能挪出不少时间来参与其他人负责的项目。 这一年时间,说快不快,说慢却也不慢,两人才刚毕业一年,自个儿都还没从学生的身份中脱离出来,日历却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 又到毕业季了。 这几天龚玉干活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汪嵩知道她在想什么,短短几天,办公楼里进进出出了许多刚踏出象牙塔的学生,一如一年前刚到这里的两人。 2017年7月15日,中午,12点15分。 “诶~” 午饭后,其他人去逛了商场,龚玉进了办公室后回头朝着身后汪嵩一使眼色,两人一起站在门边往外看去。 “怎么?看人家干嘛?”汪嵩虽是这么说,脚下却没挪步,“咱俩才毕业一年呢,还不到感慨青春消逝的时候。” “啧,我还青春着呢,没感慨,我就是看看今年能不能来一两个帅哥。” 龚玉死鸭子嘴硬。 “行行行,你看吧,反正再帅也都比你小,你不是比较喜欢大叔类型的么?” 不知怎的,汪嵩看着那些新来的学生,总觉得心里有些发堵,索性笑了龚玉一声后就回了座位。 “小怎么了?”龚玉还是关上门走了进来,“再说为什么非得固定自己的审美呢,我喜欢大叔不假,但只要脸长得好看,谁管他是什么类型,伪娘我都可以。” “啧,弟弟可以的话哥哥也可以~” 汪嵩不知道在哪学的骚话,刚捏着嗓子说出来就被龚玉暴捶一顿。 “停停停,消停!”汪嵩赶紧喊停,“这几天领导们可都在呢,咱俩可别给任姐惹麻烦。” 龚玉一听任姐的名头便立马收了手,只一个劲儿地瞅着汪嵩。 “唉,其实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停止了笑闹后,汪嵩躺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看着咱俩的合约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高哥那边也没啥说法……” “没关系,都可以。” 龚玉也学着汪嵩往上看。 “什么?” “咱俩现在起码手里都已经做出了几个项目,再要找工作的话,却也不用打怵。” “也对……” 汪嵩这么想着,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嘴里却呢喃道: “这个周我女朋友让我上她家吃饭。” “去呗,”龚玉懒得不行,连头都没抬,“说明人家姑娘想着跟你往下走,你可不能往后缩。” “没缩,我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攒了好几个月的饭钱呢。” “哈哈,说的怪可怜人,去吧,虽然你女朋友的家境好,但你家好歹也算小康,去了以后别怂,毕竟是他们家的闺女喜欢你。” “……” 妄图成松最新6章节 第一百零二章 别怂 雷俊跟菜鸟们的谈话一定是起了作用,因为龚玉对手上的这个本子终于开始分外地上心起来,饶是老爷子的想法一天一个变动,龚玉抱怨归抱怨,可照样是好好地耐着性子修改,哪怕看着设计院自掏腰包地给项目出效果图,她也只是一声不吭地着手跟效果图公司沟通作图,或许她真的想明白了,挣不挣钱的,那是领导们应该关心的事儿,自己只要把项目给做好就行,毕竟那才是自己将来能带走的东西。 汪嵩也是,之前只要一想到自己卡上的那点小钱就郁闷,现在干脆连看都不看,只要一发工资就先把猫儿子的罐头给买好,把房租给抠出来,剩下的钱放在卡上供着自己日常的吃穿,也不求着能攒下多少,只要能把日子周转开就好。 两人一个搁着内业磨,一个跟着外业跑,似乎总算明白了“工作”是个什么概念。 汤经理的这个项目着实是磨了很久,久到了已经不能用周来计算,久到龚玉都已经把这个项目给设置成每日都要看一眼的程度。 六月的某天,汪嵩刚一进门就发现龚玉的座位上怎么坐了个半长头发的妹子,他寻思着这可能是今年刚招的毕业生,危机感还没袭上心头,却又觉得这个妹子看着有点眼熟,怎么虎背熊腰的,跟龚玉似的。 妹子一转头,好吧,果然是龚大兄弟。 “呦呵,剪头啦?” “可不,还行吧?” 龚玉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似是不怎么满意这个发型。 汪嵩看着她的这个发型也是怎么看都觉得哪里怪怪的,因为在龚玉还是长头发的时候,她要么是扎个马尾,要么把头发给盘起来,而脸是完完整整地露在外面的,再有龚玉的性格加成,汪嵩叫她一声“大兄弟”也没啥心理障碍,可是现在就不大行,这头发一披,脸一遮,性别特征立马凸显,再叫大兄弟就会觉得别扭。 汪嵩把这话跟她一说,龚玉立马笑喷: “我去,你忘了你自己留大辫子的时候了?” 龚玉这么一提,汪嵩下意识地摸了把自己的后脖子,这才想起自己当初也有过长头发的事实。 “照你这个逻辑……”龚玉郑重地思考了一下,得出这么个结论,“你因为我披了头发而叫不出‘兄弟’,没关系啊,我不会因为你没了辫子而叫不出‘姐妹儿’,这样吧,咱俩以后也别以兄弟相称了,做姐妹也挺好~” “哈哈,别闹!” 汪嵩选择赶紧转换话题,以防日后真变成“姐们”。 “诶?到底怎么突然想着换发型呢?” 汪嵩始终觉得在一般情况下,人是不会随便改变发型的,除非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想要换换心情,或是跟自己一样,因为工作形象的要求才会“咔嚓”一剪子挥别留了n年的头发。 “唉,郁闷呗,”龚玉这回不抓头皮,改拽耳边的头发了,“虽说上次师兄开导得挺好,奈何这大爷的事儿实在是多,我这一郁闷就喜欢抓头皮,抓着抓着就把梳得好好的头给抓得跟鸡窝似的,所以我就想着剪短了事,没想到那个给我剪头的兄弟就是不乐意,非建议我剪个半长的,还强烈建议我烫一下,染个棕色,这下可好,这一套做下来,我愣是从下午六点坐到半夜十一点多!” “噗,你要真剪个小子头我反而不意外,”汪嵩了然,“不过想想也是,你不剪披肩发的话人家理发师也不好挣钱呢,相信我,这事儿我有经验,维护发型是个长期的工作,你现在已经成为了那位‘老师’的长期客户。” “啧,那可不一定……” 龚玉不以为然,一甩头发扭回头去,开始了又是忙碌的一天。 事实证明,邓妹没说错,这项目到结束的时候对方也没说一嘴给钱的事儿,就连那些设计院垫着做效果图的钱也没给一毛,但雷俊也没说错,很快,任姐就接下了两个类似的项目,有了做先前那个项目的经验,这回龚玉可省了不少事,连带着接另一本的汪嵩也得益不少,两人“唰唰唰”的在每一环节都能快速地结束战斗,另外还能挪出不少时间来参与其他人负责的项目。 这一年时间,说快不快,说慢却也不慢,两人才刚毕业一年,自个儿都还没从学生的身份中脱离出来,日历却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 又到毕业季了。 这几天龚玉干活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汪嵩知道她在想什么,短短几天,办公楼里进进出出了许多刚踏出象牙塔的学生,一如一年前刚到这里的两人。 2017年7月15日,中午,12点15分。 “诶~” 午饭后,其他人去逛了商场,龚玉进了办公室后回头朝着身后汪嵩一使眼色,两人一起站在门边往外看去。 “怎么?看人家干嘛?”汪嵩虽是这么说,脚下却没挪步,“咱俩才毕业一年呢,还不到感慨青春消逝的时候。” “啧,我还青春着呢,没感慨,我就是看看今年能不能来一两个帅哥。” 龚玉死鸭子嘴硬。 “行行行,你看吧,反正再帅也都比你小,你不是比较喜欢大叔类型的么?” 不知怎的,汪嵩看着那些新来的学生,总觉得心里有些发堵,索性笑了龚玉一声后就回了座位。 “小怎么了?”龚玉还是关上门走了进来,“再说为什么非得固定自己的审美呢,我喜欢大叔不假,但只要脸长得好看,谁管他是什么类型,伪娘我都可以。” “啧,弟弟可以的话哥哥也可以~” 汪嵩不知道在哪学的骚话,刚捏着嗓子说出来就被龚玉暴捶一顿。 “停停停,消停!”汪嵩赶紧喊停,“这几天领导们可都在呢,咱俩可别给任姐惹麻烦。” 龚玉一听任姐的名头便立马收了手,只一个劲儿地瞅着汪嵩。 “唉,其实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停止了笑闹后,汪嵩躺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眼看着咱俩的合约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高哥那边也没啥说法……” “没关系,都可以。” 龚玉也学着汪嵩往上看。 “什么?” “咱俩现在起码手里都已经做出了几个项目,再要找工作的话,却也不用打怵。” “也对……” 汪嵩这么想着,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嘴里却呢喃道: “这个周我女朋友让我上她家吃饭。” “去呗,”龚玉懒得不行,连头都没抬,“说明人家姑娘想着跟你往下走,你可不能往后缩。” “没缩,我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攒了好几个月的饭钱呢。” “哈哈,说的怪可怜人,去吧,虽然你女朋友的家境好,但你家好歹也算小康,去了以后别怂,毕竟是他们家的闺女喜欢你。” “……” 《妄图成松》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大活儿 龚玉说完后,汪嵩许久都没回话,龚玉还当他是睡着了,自己便也想着睡一觉,意识才刚打岔,就听着汪嵩又在那边说: “诶,你前段时间跟王承一起跑了不少项目吧?” “嗯,是不少。” 龚玉回得很快。 “觉得王承怎么样?” “挺好的,稳重。” 龚玉依然回得很快。 “那……”汪嵩睁了眼,说话反倒犹豫了,“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大概知道。” “还记得自己在前段时间说过的话不?” “当然记着,那是从我笔名里引出来的,忘不了。” “心里有数儿?” “有。” “那我就不多嘴了。” 汪嵩说完这句话后,困意扎扎实实地袭了上来,他歪在椅子上,眼皮很快便有千斤重。 只是意识模糊间,他听见龚玉还在说着些什么: “无数的电视剧、现实都告诉我们,‘办公室恋情搞不得’,但是你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每年都会有人说,而且是特别强调的么?” “……” “因为总是有人不信邪,所以总会有人去犯这个错。” “完了。” 汪嵩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因为很快他就只能听见窗外的树叶声响了。 知道汪嵩要去媳妇家的只有龚玉,可最先知道他俩分手了的却是任姐。 源于任姐在早晨的时候说自己有个朋友是做婚庆的,让屋里这几个有“家室”的人都可以加一下她朋友的微信。 “啊,我没家室了。” 汪嵩摆了下手,弄得众人一愣。 “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任姐没多问,看着汪嵩面无表情的,也没调侃,只是一句话带了过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办公室里又是只有汪嵩和龚玉两个人,先说起这事儿来的却是汪嵩。 “这大概是我谈得最像做梦,分手时却最平静的一场恋爱了。” “因为什么?” “家境。” “对方父母……难为你了?” “没,她父母都是高知,一点都没让我难堪。” “那……” “我在她家,吃得很好,聊得也很舒服,她爸爸一直在跟我聊关于人生方面的一些故事,一点都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婚前狗血场景’,总的来说,她的父母很尊重我。” “……” “只是当天晚上我回到了租的小房子里,看着身旁这逼仄的空间,再想想人家家里摆着的全套的红木家具,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是黄茜的父母,我忍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跟像我这样的穷小子一起挤这样的小屋子……” “你看我现在,兜里没钱,养只猫还行,养自己也够,但偶尔跟黄茜出去吃几顿,我就得回来啃咸菜;没有房,自从川山的房价涨起来后,买房就成了我近几年来完全不敢想的事情;自以为有点学识,毕竟是大学本科毕业的,但是龚玉你知道吗,我才知道黄茜是一所211学校毕业的研究生,哈哈……” “我不想说我配不配得上人家的这种话,但现实就是如此,我俩中间确实横着一条我可能半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行了,”龚玉听着心口发堵,她想了想,最后小心地问了汪嵩最后一句,“分手后,你心痛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汪嵩忽然笑着一摊手,“分手时,我俩似乎都没有多难受。” “……” 小沈阳的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 “谁最难受谁知道。” 龚玉就看着这么个说着自己不难受的人忽然在两天后搬了一堆的咖啡过来,她瞧着汪嵩该说说该笑笑的,便也放心地指着那堆咖啡打趣了他一句: “这是干啥?分手礼?” “屁,”汪嵩“呸”了一声,“都是我自己买的。” “嗯?你不是也不大喜欢喝咖啡么?” “所以啊,我就买了这一堆,我就不信了,我要是每天喝它两杯,就算再不喜欢到最后肯定也能喝习惯喽。” “草,神经病。” 2017年10月。 眼看着就要到了合同签订的期限,龚玉和汪嵩在临近的这几天里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无论是再续一年还是就地走人,他们自认为肯定都能淡然面对。 可现实没有让两人忐忑太久,就在盛夏刚要来临的时候,公司突然接了个大活儿,这个活儿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全川山的林业公司都参与到其中,就算这样,活都分不完。 龚玉和汪嵩在晚上加班的时候听着雷俊和任姐在隔间里讨论,说是不行的话就再招个刚毕业的学生另外再设几个实习岗,否则这活儿根本就没法接。 “我到现在没整明白,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龚玉小声地问汪嵩。 “听说是林木清查,咱全省都要查,每个单位负责几个区。” “是验收吗?” “不是,‘验收’是验收新种木,‘清查’是每隔一段时间对某一片的林木状况进行一次统计,我听祝超说是五年一次。” “啧,大工程。” “那可不?” 任姐和雷俊的商量很快就有了结果,因为在过一个周之后的周一早上,新人就已经到了岗。 这到岗的速度之快,让汪嵩和龚玉重新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大工程。 周一下午,设计院的所有人,包括新入职的一位刚毕业的女生外加三位刚上大三来进行暑期实习的学生,大家凑在一起一同开了个会。 “来,都把手头的工作给放一下,”任姐敲了敲手上的本子,“来开个会,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新来的同事,叫宋澄澄,她也是川山建筑大学的,是汪嵩你的学妹。” “嚯!”汪嵩激动地一下站了起来,跟报口号似的喊了一嗓子,“学妹你好!” “学长好!” 宋澄澄也不怯,也跟报口号似的喊了回去,就差没跟汪嵩俩互敬军礼了。 “行行行,你俩坐下,干啥玩意儿呢?” 任姐哭笑不得,捏着根二b铅笔把两人给敲了回去。 “我还没介绍完呢,”任姐接着看向另外三个学生,“这三位同学都是刚上大三,分别叫小王、小李、小赵,他们趁着这次机会跟咱们一起干,算是实习,也是汪嵩你的学弟们……” 任姐故意拖着声儿看向汪嵩,果然那伙计又是一个军姿站了起来,冲着三位学弟们又是一声口号: “学弟们好!” “学长好!” 得,这三人必然喊得比汪嵩更响。 “唉,”雷俊在一旁扶额苦笑,“我让你们喊得脑瓜子嗡嗡的。” 说归说,笑归笑,因着这次的工作急,布置工作自然要全面,任姐也只纵着众人闹了一会儿,便开始下派任务。 “咱们这次接的工作较多,范围也广,上面总共划给咱们公司三个区,每个区的样地的情况都不同,要么多,要么地形复杂,总之工作量都差不多,我这次打算把咱们设计院给分成三个队,雷俊带一队,祝超带一队,我带一队,待会儿三个队长抓阄来分片区,抓着哪里就去哪里,然后队长根据样地的情况来配队员。” “行。” 雷俊、祝超点头表示没有异议,雷俊还随手搓了三个纸条用来抓阄。 最终的分配的结果是: 雷俊带队去最远的那个片区,那个片区的样地最多,但多数样地的地势平坦,工作较好上手,所以从三个实习生中分两个给他带,外加一个王承; 祝超带队去距离不近不远的那个片区,这个片区中的样地数量是第二多,但部分样地的情况较为复杂,所以便把柳琪琪和宋澄澄给分了过去,外带一个实习生。 最后一个片区的样地全在山区,样地数量最少但地势最为复杂,所有的样地基本上都在深山里,好在距离最近,不用驻外,由任姐带队,外加邓妹、汪嵩和龚玉。 众人对安排并无异议,龚玉和汪嵩自是庆幸不必外出,不外出就不用寄养家里的宠物,只是龚玉自知身体素质不行,一听要天天爬山,心里便有些发愁。 “周二到周四是集体培训时间,周五会有一个现场指导,周天雷俊和祝超组出发去各自的片区,下周一工作就算正式开始了,大家趁着这个周筹备筹备东西,什么登山鞋啦,速干衣啦,遮阳帽啦,饮用水啦,各种药啦,雷俊统计一下数量,买来给大家配上,哦对了,还有蛇药和驱虫药,这些一定要买,林间虫蛇多,药一定要备足。” “收到。” 雷俊一一记下。 《妄图成松》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大活儿 龚玉说完后,汪嵩许久都没回话,龚玉还当他是睡着了,自己便也想着睡一觉,意识才刚打岔,就听着汪嵩又在那边说: “诶,你前段时间跟王承一起跑了不少项目吧?” “嗯,是不少。” 龚玉回得很快。 “觉得王承怎么样?” “挺好的,稳重。” 龚玉依然回得很快。 “那……”汪嵩睁了眼,说话反倒犹豫了,“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大概知道。” “还记得自己在前段时间说过的话不?” “当然记着,那是从我笔名里引出来的,忘不了。” “心里有数儿?” “有。” “那我就不多嘴了。” 汪嵩说完这句话后,困意扎扎实实地袭了上来,他歪在椅子上,眼皮很快便有千斤重。 只是意识模糊间,他听见龚玉还在说着些什么: “无数的电视剧、现实都告诉我们,‘办公室恋情搞不得’,但是你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每年都会有人说,而且是特别强调的么?” “……” “因为总是有人不信邪,所以总会有人去犯这个错。” “完了。” 汪嵩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因为很快他就只能听见窗外的树叶声响了。 知道汪嵩要去媳妇家的只有龚玉,可最先知道他俩分手了的却是任姐。 源于任姐在早晨的时候说自己有个朋友是做婚庆的,让屋里这几个有“家室”的人都可以加一下她朋友的微信。 “啊,我没家室了。” 汪嵩摆了下手,弄得众人一愣。 “没事儿,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任姐没多问,看着汪嵩面无表情的,也没调侃,只是一句话带了过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办公室里又是只有汪嵩和龚玉两个人,先说起这事儿来的却是汪嵩。 “这大概是我谈得最像做梦,分手时却最平静的一场恋爱了。” “因为什么?” “家境。” “对方父母……难为你了?” “没,她父母都是高知,一点都没让我难堪。” “那……” “我在她家,吃得很好,聊得也很舒服,她爸爸一直在跟我聊关于人生方面的一些故事,一点都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婚前狗血场景’,总的来说,她的父母很尊重我。” “……” “只是当天晚上我回到了租的小房子里,看着身旁这逼仄的空间,再想想人家家里摆着的全套的红木家具,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是黄茜的父母,我忍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跟像我这样的穷小子一起挤这样的小屋子……” “你看我现在,兜里没钱,养只猫还行,养自己也够,但偶尔跟黄茜出去吃几顿,我就得回来啃咸菜;没有房,自从川山的房价涨起来后,买房就成了我近几年来完全不敢想的事情;自以为有点学识,毕竟是大学本科毕业的,但是龚玉你知道吗,我才知道黄茜是一所211学校毕业的研究生,哈哈……” “我不想说我配不配得上人家的这种话,但现实就是如此,我俩中间确实横着一条我可能半辈子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行了,”龚玉听着心口发堵,她想了想,最后小心地问了汪嵩最后一句,“分手后,你心痛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汪嵩忽然笑着一摊手,“分手时,我俩似乎都没有多难受。” “……” 小沈阳的那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 “谁最难受谁知道。” 龚玉就看着这么个说着自己不难受的人忽然在两天后搬了一堆的咖啡过来,她瞧着汪嵩该说说该笑笑的,便也放心地指着那堆咖啡打趣了他一句: “这是干啥?分手礼?” “屁,”汪嵩“呸”了一声,“都是我自己买的。” “嗯?你不是也不大喜欢喝咖啡么?” “所以啊,我就买了这一堆,我就不信了,我要是每天喝它两杯,就算再不喜欢到最后肯定也能喝习惯喽。” “草,神经病。” 2017年10月。 眼看着就要到了合同签订的期限,龚玉和汪嵩在临近的这几天里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无论是再续一年还是就地走人,他们自认为肯定都能淡然面对。 可现实没有让两人忐忑太久,就在盛夏刚要来临的时候,公司突然接了个大活儿,这个活儿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全川山的林业公司都参与到其中,就算这样,活都分不完。 龚玉和汪嵩在晚上加班的时候听着雷俊和任姐在隔间里讨论,说是不行的话就再招个刚毕业的学生另外再设几个实习岗,否则这活儿根本就没法接。 “我到现在没整明白,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龚玉小声地问汪嵩。 “听说是林木清查,咱全省都要查,每个单位负责几个区。” “是验收吗?” “不是,‘验收’是验收新种木,‘清查’是每隔一段时间对某一片的林木状况进行一次统计,我听祝超说是五年一次。” “啧,大工程。” “那可不?” 任姐和雷俊的商量很快就有了结果,因为在过一个周之后的周一早上,新人就已经到了岗。 这到岗的速度之快,让汪嵩和龚玉重新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大工程。 周一下午,设计院的所有人,包括新入职的一位刚毕业的女生外加三位刚上大三来进行暑期实习的学生,大家凑在一起一同开了个会。 “来,都把手头的工作给放一下,”任姐敲了敲手上的本子,“来开个会,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新来的同事,叫宋澄澄,她也是川山建筑大学的,是汪嵩你的学妹。” “嚯!”汪嵩激动地一下站了起来,跟报口号似的喊了一嗓子,“学妹你好!” “学长好!” 宋澄澄也不怯,也跟报口号似的喊了回去,就差没跟汪嵩俩互敬军礼了。 “行行行,你俩坐下,干啥玩意儿呢?” 任姐哭笑不得,捏着根二b铅笔把两人给敲了回去。 “我还没介绍完呢,”任姐接着看向另外三个学生,“这三位同学都是刚上大三,分别叫小王、小李、小赵,他们趁着这次机会跟咱们一起干,算是实习,也是汪嵩你的学弟们……” 任姐故意拖着声儿看向汪嵩,果然那伙计又是一个军姿站了起来,冲着三位学弟们又是一声口号: “学弟们好!” “学长好!” 得,这三人必然喊得比汪嵩更响。 “唉,”雷俊在一旁扶额苦笑,“我让你们喊得脑瓜子嗡嗡的。” 说归说,笑归笑,因着这次的工作急,布置工作自然要全面,任姐也只纵着众人闹了一会儿,便开始下派任务。 “咱们这次接的工作较多,范围也广,上面总共划给咱们公司三个区,每个区的样地的情况都不同,要么多,要么地形复杂,总之工作量都差不多,我这次打算把咱们设计院给分成三个队,雷俊带一队,祝超带一队,我带一队,待会儿三个队长抓阄来分片区,抓着哪里就去哪里,然后队长根据样地的情况来配队员。” “行。” 雷俊、祝超点头表示没有异议,雷俊还随手搓了三个纸条用来抓阄。 最终的分配的结果是: 雷俊带队去最远的那个片区,那个片区的样地最多,但多数样地的地势平坦,工作较好上手,所以从三个实习生中分两个给他带,外加一个王承; 祝超带队去距离不近不远的那个片区,这个片区中的样地数量是第二多,但部分样地的情况较为复杂,所以便把柳琪琪和宋澄澄给分了过去,外带一个实习生。 最后一个片区的样地全在山区,样地数量最少但地势最为复杂,所有的样地基本上都在深山里,好在距离最近,不用驻外,由任姐带队,外加邓妹、汪嵩和龚玉。 众人对安排并无异议,龚玉和汪嵩自是庆幸不必外出,不外出就不用寄养家里的宠物,只是龚玉自知身体素质不行,一听要天天爬山,心里便有些发愁。 “周二到周四是集体培训时间,周五会有一个现场指导,周天雷俊和祝超组出发去各自的片区,下周一工作就算正式开始了,大家趁着这个周筹备筹备东西,什么登山鞋啦,速干衣啦,遮阳帽啦,饮用水啦,各种药啦,雷俊统计一下数量,买来给大家配上,哦对了,还有蛇药和驱虫药,这些一定要买,林间虫蛇多,药一定要备足。” “收到。” 雷俊一一记下。 《妄图成松》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上山 宋澄澄是一个很活泼的姑娘,因为被分在祝超组,所以跟同组且同是女生的柳琪琪要更亲近些,没几天就姐长姐短地成了柳琪琪的小尾巴。 入职、人员介绍、了解公司、去食堂吃饭,宋澄澄走的每一步在龚玉和汪嵩的眼里都无比的熟悉,所有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有时龚玉看着她就会想,自己刚入职的时候在别人的眼里是不是就跟现在的宋澄澄一样。 所以龚玉在的心里时常泛起一些复杂的滋味儿,她看得见宋澄澄初入职场的兴奋与憧憬,也明白她心里对未知环境的忐忑与渴望快速融入集体的急切,这些情绪龚玉都曾有过,她都能理解,只是她却不想过多地跟宋澄澄说些什么,都说“成长是一个过程,有些事需要自己经历过才能懂”1,所以龚玉认为论教人成长的本事,嘴皮子绝对干不过时间。 周四前,雷俊已经带着祝超把装备给采办得差不多了,大家参加完培训后,周五又集体去参加了现场指导,至周天,各组分别出发,周一正式到岗。 上岗的第一天,大清早五点钟,任姐开着车拉着呵欠连天的三个家伙开始往第一个样地跑去,此时已是七月下旬,正是短衣短裤稳当上身的时候,一车人却都把自己给捂得严严实实的,好在时间还早,清晨尚凉,众人倒也没觉得多热,邓妹还坐在副驾驶上一层一层地往脸上喷着防晒。 “啊~”汪嵩仰头又是一个呵欠,看邓妹喷得起劲儿,自己也凑脸过去,“诶,姐,给我喷点儿呗,我早晨起得太晚,脸上啥都没擦。” “行,”邓妹握着防晒喷雾转身,“你把脸伸过来,然后把嘴和眼都闭上。” 汪嵩先是老老实实地伸脸过去,把眼和嘴也闭上后突然又很快地笑了一下: “跟伸脸挨打一样……啊!呸呸呸!” 邓妹没防备他会突然说话,手一摁就没收住,防晒被直接喷到了汪嵩的嘴里。 看着汪嵩忙不迭地慌忙地开车窗狂“呸”,邓妹好气又好笑地训他: “你见谁闭着嘴还能说话的?” “啊,呸呸呸!”汪嵩吐了好半天才把头给缩回来,回头冲着邓妹笑道,“还能有谁,我呗~” “毒死你得了!” 邓妹完全拿他没招。 “行了,趁着空档儿抓紧时间睡觉吧,一会儿可是要耗大体力的,你们看看龚玉,多精,一上车就睡,诶,汪嵩你往她前襟上挂块纸,我天,这口水……。” 任姐从后视镜瞅着后排,发现龚玉的哈喇子都已经快流到脖子里了。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在林区的一个防火站旁停了下来,任姐下车去找向导,龚玉坐在车上看着一旁的山道,觉得若是能开着车上去的话,这工作倒也不是很困难。 幸亏龚玉没把这话跟任姐讲,否则任姐非得说她“土样土那义务”。 车上三人还坐在那里做着乘车上山的白日梦,这边任姐从防火站出来后便直接走到车旁拽开后车门让三人下车。 “下来,收拾好背包和仪器,上山!” “?” “!” “……” 车上三脸震惊,集体扭头看向一旁的山道,寻思着这分明是有路可以开车的,怎么还非得自己扛着东西往上爬才算虔诚么? “谁跟你们说是这个山头的?”任姐笑他们想得理所当然,连头都不回地指了指身后那个被雾气捂得既看不见头又看不着路的野山,“那才是咱们要爬的山。” 又是三脸震惊。 三人下车后,将原本收拾好的背包都各自拿到了手,接着,就开始往背包的剩余空间里拼命地塞水。 “姐,带几瓶水合适啊,哦!我的妈!” 龚玉往包里塞了四瓶水后便拎起来掂量了一下,发现这包的分量着实是不轻,沉到能轻松压死自己。 “经验之谈,能带几瓶就带几瓶,”邓妹把包里塞满后又往包的两边各塞了一瓶水,“咱们要在山上待一天,水特别重要,另外汪嵩得扛仪器,咱俩还得帮他带几瓶。” “哦。” 龚玉学着邓妹也往背包的两边各塞了一瓶。 如果现在让龚玉回想当初做第一个样地时的情景,龚玉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众人扛着压死个人的物资和装备在野山里靠着平板和向导的回忆寻找着样地,装备沉重且不提,时值夏季,那热也是必然的,只不过山中水汽浓重,整个山坳在高温下却形成了如同汗蒸房般的效果,眼瞅着这山才被爬了个‘脚’,大家身上的汗却已经如雨般地落了下来。 只是这“大家”里却不包含龚玉,眼看着邓妹额头上的汗已经迷住了眼,龚玉的脸上却一点水迹都不见。 “你怎么不出汗呢?” 邓妹纳闷地用手指抹了下龚玉的额头,发现果真一点汗都没有。 “汗一点没出,油倒是出了不少。” “那可不,”龚玉有些发虚地笑了下,“我可是个大油田。” “啧,不出汗可真好,身上都不带湿的。” 汪嵩有些羡慕地拽了下自己身上那件已经湿透了的速干衣。 这时任姐听着了这话,却扭头来了句: “好什么好,连汗都不出,只怕暑气都被捂在身上,这可是容易中暑的,不信你问问龚玉,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会吧。” 汪嵩疑惑地转头打量着龚玉,果见她虽然看起来没其他人狼狈,面上却红得很,看着就跟憋着火发不出去一样,眼神也有点发虚。 “我天,兄弟,你还好吧?” 汪嵩赶紧问她。 “还行,就是又燥又热的,呼,还有些喘不上气。” 龚玉说着就是又一个大喘气,让人看着就觉得憋得慌。 “没事,先坚持坚持,这附近也没什么石头可以坐,到处都是杂乱野草,也不敢乱坐,怕有蜱虫,你先坚持一会儿,等到了上面有石头的地方再一休息。” 任姐说着就从包里摸出个东西来扔给龚玉,龚玉顺手接着,低头一看,嗯?藿香正气水,还是含酒精的那种? “啊,任姐,这玩意儿难喝啊!” 龚玉光说着似乎嘴里就已经觉出那股子难喝的味道来,眉头立马皱起,看着对这药是十分抵触的样子。 “啧,良药苦口,古话不欺人,”任姐说着却把包里的一整板藿香正气水都塞给了龚玉,“难喝归难喝,但是这玩意儿消暑特厉害,你要是觉得不对了就抓紧时间灌一瓶,保管你中不了暑。” “啧,行。” 古话欺不欺人龚玉不知道,但在龚玉的心里大佬肯定是不欺人的,想着龚玉便用嘴直接啃开了一瓶藿香正气,眼一闭手一捏,一瓶熏死个人的药液便下了肚,激得龚玉在原地抓耳挠腮地难受了半天。 有了藿香正气水的加持,龚玉总算坚持地跟住了队伍,就看向导在前面拎着个镰刀左砍右挥地劈着荆棘给诸人开路,只是一把镰刀终究只能开出条一人身宽的小路来,身侧的树刺、草锯时不时地就招呼上来,这一路上去,众人身上多少都添了点口子。 “阿西吧!” 这是汪嵩第三次不小心碰到刺槐,这次手上没躲过,直接被树刺儿给扎出了血,看得他自己阵阵地发晕。 “姐,”汪嵩扭着头叫着邓妹,“给我贴个创可贴吧,我晕血啊,不敢看……” “行,你扭着头吧,我给你贴,”邓妹从包里摸出创可贴来,嘴里叨叨着给汪嵩贴了上去,“平时一在办公室里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上了山才知道还都挺娇气。” 邓妹在大学里读的专业就是林业,以前在南方读书的时候可没少跟着老师们上山,别看这姐姐长得瘦瘦弱弱的,爬起山来可比那两个读景观的要利索得多,在那俩崽子都喘得跟狗儿似的时候,这姐姐除了出了一身的汗外,却也没看出丁点儿疲态来。 许是汪嵩被扎的地方就是个开头,众人过后越往上爬,那刺槐生得越密,一路上就听着这帮人此起彼伏的“啊啊”声,稍微不注意就能被刺儿给扎一下,着实是可怜。 过了刺槐林后又爬了将近四十分钟,众人便总算见到了山头,那山头岩壁裸露,竟是由几块巨大的石头堆叠而成的。 “啊!” 龚玉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最平坦的一块石头上,没骨头似的就地瘫倒,看着就跟没气儿了似的。 “行了,大家坐下喝点水,休息休息,十五分钟以后起来找样地。” 任姐这么说着,自己却拿着平板开始到处找点和上一拨人五年前清查时留下的标记物,腿脚看着仍很利索,状态看着比那三个小兵都要好。 “啧,领导不愧是领导。” 汪嵩瘫倒在地的同时还不忘拍马屁。 龚玉躺了好一会儿,许是那瓶藿香正气起了作用,这个一路上都没怎么出汗的姐们儿现下总算湿了额前的头发,汗一出,暑气渐散,头脑便清明了些,她坐起身来看向方才爬上来的路,见开出的小路在这密林之中仍不可辨,想是众人走时会将树枝杂草拨向一边,等到人去后,植物自然又会弹回到本就属于自己的领地。 龚玉看着雾气缭绕的密林,突然叹气道: “唉,此情此景,我想……” “吟诗一首?”2 “看小品看魔怔了你?” 龚玉没好气地往汪嵩身上扔了个松球。 “哈哈哈,小品多有意思,艺术来源于生活嘛,”汪嵩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又有劲头开始耍贫,一扭身就坐了起来,“我打赌如果那个老是喜欢吟诗的那哥们儿也坐在这里,说的第一句话肯定是‘我想吟诗一首’。” “老子不想。” “那你想啥?唱歌一段?” “唱啥?这里的山路十八弯?”龚玉也贫上了,“这山可连路都没有,倒不如唱首‘这里的刺儿槐都是刺儿’……” “废话,刺槐不长刺那能叫‘刺儿’槐吗?” “诶,停停停,咱俩到底耍的什么嘴皮子?”龚玉没好气地又往汪嵩身上扔了一个松球,“不过我看着这山,还真想起了一个事儿。” “什么?” “想起我之前在考研时背过的一个词:乡土植物。” “哦,这个我也背过。” 汪嵩表示自己对这个词不光有印象,自己还能把它的解释给完整地背出来,龚玉则表示谁要听你掉书袋,就跟谁不会背似的。 “好吧,那么这个词儿怎么就引起你的触动了呢?” 不知是因为提到考研还是怎么着,两人的情绪一瞬间看起来都有点低落。 “也不是触动,就是你看这野山,”龚玉指点江山般地冲着群山一挥手,“本身的条件不见得多好,薄土露岩的,可是这些植物照样长得一棵比一棵扎人,缘何,缘于人家的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长,缘于生物进化法则让进化了千百年的它们生来就能适应这座座石山,并且,如果没有天灾人祸,我们可以预见,这些植物将来总有一天会覆满整个山头……” “你说的有道理,但天灾人祸本身就是存在于时间中不可躲避的一环,你不能否认它们也是自然调节的一步。” “包括人祸?” “包括人祸,你看我们总说要小心防范,避免人祸的发生,可是人祸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啧。” “天灾是自然界导致的,这点我们都没有异议,可人祸也是自然界编辑进我们基因里的人性所导致的。”3 “你这话我没听懂,我们明明在讨论乡土植物,跑题了。” “没有,没跑,我可能知道你讨论乡土植物的言下之意是什么,我想说的是,不要抱怨你不是棵乡土植物,虽说引进植物和乡土植物的适应力在现下可能会有显著的差距,但有些乡土植物也未必是最初就长在这片土地上的,自然界的调节从未停止,我们总会抓住哪个契机成为新的乡土植物,能留下最好,被淘汰了也不必埋怨自然,毕竟我们都是如此渺小。” “哦,原来你听懂了我说的话,可我刚刚差点没听懂你说的。” “唉,正常,毕竟你没我聪明。” “我打死你。” “诶诶,休息够了就起来干活吧,”任姐突然在不远处招呼着二人,“我和邓妹把样地给找到了,过来打点。” “好嘞,马上来。” 汪嵩和龚玉一下爬了起来往那边跑去。 “你俩刚刚说啥呢,叽里呱啦的。” 任姐问他们。 “哦,没啥,我俩刚刚轮番放屁来着,看看究竟是谁的屁更响一点。” 龚玉嬉皮笑脸地扯着卷尺。 “得了,我听懂了,你在骂我说话像放屁。” 汪嵩一下反应了过来。 “啊,兄弟,”龚玉继续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汪嵩,“你果然比我聪明,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你丫的……” 注释: 1这话引用,但究竟是谁说的我没查,反正肯定是引用。 2高晓峰演节目时的口头禅。 3纯属个人胡扯,现查重有已有“基因决定人性”相关定论,但人祸暂未查到重复。 《妄图成松》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上山 宋澄澄是一个很活泼的姑娘,因为被分在祝超组,所以跟同组且同是女生的柳琪琪要更亲近些,没几天就姐长姐短地成了柳琪琪的小尾巴。 入职、人员介绍、了解公司、去食堂吃饭,宋澄澄走的每一步在龚玉和汪嵩的眼里都无比的熟悉,所有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有时龚玉看着她就会想,自己刚入职的时候在别人的眼里是不是就跟现在的宋澄澄一样。 所以龚玉在的心里时常泛起一些复杂的滋味儿,她看得见宋澄澄初入职场的兴奋与憧憬,也明白她心里对未知环境的忐忑与渴望快速融入集体的急切,这些情绪龚玉都曾有过,她都能理解,只是她却不想过多地跟宋澄澄说些什么,都说“成长是一个过程,有些事需要自己经历过才能懂”1,所以龚玉认为论教人成长的本事,嘴皮子绝对干不过时间。 周四前,雷俊已经带着祝超把装备给采办得差不多了,大家参加完培训后,周五又集体去参加了现场指导,至周天,各组分别出发,周一正式到岗。 上岗的第一天,大清早五点钟,任姐开着车拉着呵欠连天的三个家伙开始往第一个样地跑去,此时已是七月下旬,正是短衣短裤稳当上身的时候,一车人却都把自己给捂得严严实实的,好在时间还早,清晨尚凉,众人倒也没觉得多热,邓妹还坐在副驾驶上一层一层地往脸上喷着防晒。 “啊~”汪嵩仰头又是一个呵欠,看邓妹喷得起劲儿,自己也凑脸过去,“诶,姐,给我喷点儿呗,我早晨起得太晚,脸上啥都没擦。” “行,”邓妹握着防晒喷雾转身,“你把脸伸过来,然后把嘴和眼都闭上。” 汪嵩先是老老实实地伸脸过去,把眼和嘴也闭上后突然又很快地笑了一下: “跟伸脸挨打一样……啊!呸呸呸!” 邓妹没防备他会突然说话,手一摁就没收住,防晒被直接喷到了汪嵩的嘴里。 看着汪嵩忙不迭地慌忙地开车窗狂“呸”,邓妹好气又好笑地训他: “你见谁闭着嘴还能说话的?” “啊,呸呸呸!”汪嵩吐了好半天才把头给缩回来,回头冲着邓妹笑道,“还能有谁,我呗~” “毒死你得了!” 邓妹完全拿他没招。 “行了,趁着空档儿抓紧时间睡觉吧,一会儿可是要耗大体力的,你们看看龚玉,多精,一上车就睡,诶,汪嵩你往她前襟上挂块纸,我天,这口水……。” 任姐从后视镜瞅着后排,发现龚玉的哈喇子都已经快流到脖子里了。 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在林区的一个防火站旁停了下来,任姐下车去找向导,龚玉坐在车上看着一旁的山道,觉得若是能开着车上去的话,这工作倒也不是很困难。 幸亏龚玉没把这话跟任姐讲,否则任姐非得说她“土样土那义务”。 车上三人还坐在那里做着乘车上山的白日梦,这边任姐从防火站出来后便直接走到车旁拽开后车门让三人下车。 “下来,收拾好背包和仪器,上山!” “?” “!” “……” 车上三脸震惊,集体扭头看向一旁的山道,寻思着这分明是有路可以开车的,怎么还非得自己扛着东西往上爬才算虔诚么? “谁跟你们说是这个山头的?”任姐笑他们想得理所当然,连头都不回地指了指身后那个被雾气捂得既看不见头又看不着路的野山,“那才是咱们要爬的山。” 又是三脸震惊。 三人下车后,将原本收拾好的背包都各自拿到了手,接着,就开始往背包的剩余空间里拼命地塞水。 “姐,带几瓶水合适啊,哦!我的妈!” 龚玉往包里塞了四瓶水后便拎起来掂量了一下,发现这包的分量着实是不轻,沉到能轻松压死自己。 “经验之谈,能带几瓶就带几瓶,”邓妹把包里塞满后又往包的两边各塞了一瓶水,“咱们要在山上待一天,水特别重要,另外汪嵩得扛仪器,咱俩还得帮他带几瓶。” “哦。” 龚玉学着邓妹也往背包的两边各塞了一瓶。 如果现在让龚玉回想当初做第一个样地时的情景,龚玉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众人扛着压死个人的物资和装备在野山里靠着平板和向导的回忆寻找着样地,装备沉重且不提,时值夏季,那热也是必然的,只不过山中水汽浓重,整个山坳在高温下却形成了如同汗蒸房般的效果,眼瞅着这山才被爬了个‘脚’,大家身上的汗却已经如雨般地落了下来。 只是这“大家”里却不包含龚玉,眼看着邓妹额头上的汗已经迷住了眼,龚玉的脸上却一点水迹都不见。 “你怎么不出汗呢?” 邓妹纳闷地用手指抹了下龚玉的额头,发现果真一点汗都没有。 “汗一点没出,油倒是出了不少。” “那可不,”龚玉有些发虚地笑了下,“我可是个大油田。” “啧,不出汗可真好,身上都不带湿的。” 汪嵩有些羡慕地拽了下自己身上那件已经湿透了的速干衣。 这时任姐听着了这话,却扭头来了句: “好什么好,连汗都不出,只怕暑气都被捂在身上,这可是容易中暑的,不信你问问龚玉,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会吧。” 汪嵩疑惑地转头打量着龚玉,果见她虽然看起来没其他人狼狈,面上却红得很,看着就跟憋着火发不出去一样,眼神也有点发虚。 “我天,兄弟,你还好吧?” 汪嵩赶紧问她。 “还行,就是又燥又热的,呼,还有些喘不上气。” 龚玉说着就是又一个大喘气,让人看着就觉得憋得慌。 “没事,先坚持坚持,这附近也没什么石头可以坐,到处都是杂乱野草,也不敢乱坐,怕有蜱虫,你先坚持一会儿,等到了上面有石头的地方再一休息。” 任姐说着就从包里摸出个东西来扔给龚玉,龚玉顺手接着,低头一看,嗯?藿香正气水,还是含酒精的那种? “啊,任姐,这玩意儿难喝啊!” 龚玉光说着似乎嘴里就已经觉出那股子难喝的味道来,眉头立马皱起,看着对这药是十分抵触的样子。 “啧,良药苦口,古话不欺人,”任姐说着却把包里的一整板藿香正气水都塞给了龚玉,“难喝归难喝,但是这玩意儿消暑特厉害,你要是觉得不对了就抓紧时间灌一瓶,保管你中不了暑。” “啧,行。” 古话欺不欺人龚玉不知道,但在龚玉的心里大佬肯定是不欺人的,想着龚玉便用嘴直接啃开了一瓶藿香正气,眼一闭手一捏,一瓶熏死个人的药液便下了肚,激得龚玉在原地抓耳挠腮地难受了半天。 有了藿香正气水的加持,龚玉总算坚持地跟住了队伍,就看向导在前面拎着个镰刀左砍右挥地劈着荆棘给诸人开路,只是一把镰刀终究只能开出条一人身宽的小路来,身侧的树刺、草锯时不时地就招呼上来,这一路上去,众人身上多少都添了点口子。 “阿西吧!” 这是汪嵩第三次不小心碰到刺槐,这次手上没躲过,直接被树刺儿给扎出了血,看得他自己阵阵地发晕。 “姐,”汪嵩扭着头叫着邓妹,“给我贴个创可贴吧,我晕血啊,不敢看……” “行,你扭着头吧,我给你贴,”邓妹从包里摸出创可贴来,嘴里叨叨着给汪嵩贴了上去,“平时一在办公室里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上了山才知道还都挺娇气。” 邓妹在大学里读的专业就是林业,以前在南方读书的时候可没少跟着老师们上山,别看这姐姐长得瘦瘦弱弱的,爬起山来可比那两个读景观的要利索得多,在那俩崽子都喘得跟狗儿似的时候,这姐姐除了出了一身的汗外,却也没看出丁点儿疲态来。 许是汪嵩被扎的地方就是个开头,众人过后越往上爬,那刺槐生得越密,一路上就听着这帮人此起彼伏的“啊啊”声,稍微不注意就能被刺儿给扎一下,着实是可怜。 过了刺槐林后又爬了将近四十分钟,众人便总算见到了山头,那山头岩壁裸露,竟是由几块巨大的石头堆叠而成的。 “啊!” 龚玉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最平坦的一块石头上,没骨头似的就地瘫倒,看着就跟没气儿了似的。 “行了,大家坐下喝点水,休息休息,十五分钟以后起来找样地。” 任姐这么说着,自己却拿着平板开始到处找点和上一拨人五年前清查时留下的标记物,腿脚看着仍很利索,状态看着比那三个小兵都要好。 “啧,领导不愧是领导。” 汪嵩瘫倒在地的同时还不忘拍马屁。 龚玉躺了好一会儿,许是那瓶藿香正气起了作用,这个一路上都没怎么出汗的姐们儿现下总算湿了额前的头发,汗一出,暑气渐散,头脑便清明了些,她坐起身来看向方才爬上来的路,见开出的小路在这密林之中仍不可辨,想是众人走时会将树枝杂草拨向一边,等到人去后,植物自然又会弹回到本就属于自己的领地。 龚玉看着雾气缭绕的密林,突然叹气道: “唉,此情此景,我想……” “吟诗一首?”2 “看小品看魔怔了你?” 龚玉没好气地往汪嵩身上扔了个松球。 “哈哈哈,小品多有意思,艺术来源于生活嘛,”汪嵩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又有劲头开始耍贫,一扭身就坐了起来,“我打赌如果那个老是喜欢吟诗的那哥们儿也坐在这里,说的第一句话肯定是‘我想吟诗一首’。” “老子不想。” “那你想啥?唱歌一段?” “唱啥?这里的山路十八弯?”龚玉也贫上了,“这山可连路都没有,倒不如唱首‘这里的刺儿槐都是刺儿’……” “废话,刺槐不长刺那能叫‘刺儿’槐吗?” “诶,停停停,咱俩到底耍的什么嘴皮子?”龚玉没好气地又往汪嵩身上扔了一个松球,“不过我看着这山,还真想起了一个事儿。” “什么?” “想起我之前在考研时背过的一个词:乡土植物。” “哦,这个我也背过。” 汪嵩表示自己对这个词不光有印象,自己还能把它的解释给完整地背出来,龚玉则表示谁要听你掉书袋,就跟谁不会背似的。 “好吧,那么这个词儿怎么就引起你的触动了呢?” 不知是因为提到考研还是怎么着,两人的情绪一瞬间看起来都有点低落。 “也不是触动,就是你看这野山,”龚玉指点江山般地冲着群山一挥手,“本身的条件不见得多好,薄土露岩的,可是这些植物照样长得一棵比一棵扎人,缘何,缘于人家的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长,缘于生物进化法则让进化了千百年的它们生来就能适应这座座石山,并且,如果没有天灾人祸,我们可以预见,这些植物将来总有一天会覆满整个山头……” “你说的有道理,但天灾人祸本身就是存在于时间中不可躲避的一环,你不能否认它们也是自然调节的一步。” “包括人祸?” “包括人祸,你看我们总说要小心防范,避免人祸的发生,可是人祸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啧。” “天灾是自然界导致的,这点我们都没有异议,可人祸也是自然界编辑进我们基因里的人性所导致的。”3 “你这话我没听懂,我们明明在讨论乡土植物,跑题了。” “没有,没跑,我可能知道你讨论乡土植物的言下之意是什么,我想说的是,不要抱怨你不是棵乡土植物,虽说引进植物和乡土植物的适应力在现下可能会有显著的差距,但有些乡土植物也未必是最初就长在这片土地上的,自然界的调节从未停止,我们总会抓住哪个契机成为新的乡土植物,能留下最好,被淘汰了也不必埋怨自然,毕竟我们都是如此渺小。” “哦,原来你听懂了我说的话,可我刚刚差点没听懂你说的。” “唉,正常,毕竟你没我聪明。” “我打死你。” “诶诶,休息够了就起来干活吧,”任姐突然在不远处招呼着二人,“我和邓妹把样地给找到了,过来打点。” “好嘞,马上来。” 汪嵩和龚玉一下爬了起来往那边跑去。 “你俩刚刚说啥呢,叽里呱啦的。” 任姐问他们。 “哦,没啥,我俩刚刚轮番放屁来着,看看究竟是谁的屁更响一点。” 龚玉嬉皮笑脸地扯着卷尺。 “得了,我听懂了,你在骂我说话像放屁。” 汪嵩一下反应了过来。 “啊,兄弟,”龚玉继续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汪嵩,“你果然比我聪明,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你丫的……” 注释: 1这话引用,但究竟是谁说的我没查,反正肯定是引用。 2高晓峰演节目时的口头禅。 3纯属个人胡扯,现查重有已有“基因决定人性”相关定论,但人祸暂未查到重复。 《妄图成松》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黑人牙膏 看gis、找标志物、寻目标树、打点、框范围、清查样木生长状况、记录、收工,一天的工作就是如此,本来大家以为爬山才是最困难的一步,后来在做第二个样地的时候才发现,爬山算个球的难事,所有的样木都不在一个视线范围内才是真的扯淡,往往是卷尺这头的人根本瞅不着卷尺那头的人,所有人基本上都是在靠吼交流。 所以这一天干下来,所有人的嗓子基本上都是嘶哑的。 汪嵩在这期间成功地认识了无数的虫子,什么斑衣蜡蝉啦,什么蛞蝓啦,还有一两只差点掉进衣服里的蜱虫,另外还偶遇了一条盘在石头上的小蛇蛇。 这对以前只要看到虫子就乱叫的汪嵩来说,简直刺激。 龚玉成功地完成了从“觉得藿香正气水怎么这么难喝”到“天天拿着藿香正气水当续命神药用”的转变,一时气不顺了就抓紧时间灌药,还得出了“果然还是带酒精的才最给劲儿”的结论。 饶是如此,药虽好用,但终究只能缓解症状,龚玉到底还是身体素质不行,老天略一发力她便立马发虚,整个人东倒西歪地就要往地上拱,整得邓妹天天跟在龚玉的后面看着她,以防她一个不留神就滚下山去。 有次去一个山坳里的样地,去了以后众人发现那样地里的乔木虽然是不多,但满山都是爬藤、小灌木,看着好走,实则寸步难行,以往是上山费劲,现下这趟倒好,下山却比上山还要费劲,尤其是这山坳中不通风,闷热异常,就连邓妹和任姐都有些受不住,那龚玉就更别提了,到最后回程的时候基本是以画着“s”的步伐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山路,吓得邓妹一直在后面支着她,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弄了上去。 “诶,小龚,你听过一首歌没?” 回到车上后,邓妹气喘吁吁地笑着龚玉。 “什么?” 龚玉半死不活地随手又是一瓶藿香正气。 “就那个……”邓妹说着就摆起了姿势,“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随风飘摇,海草、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邓妹边唱边小幅度地用胳膊跳着舞,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但就是不知道是照着人家歌曲的mv学的呢,还是照着方才东倒西歪的龚玉学的。 “啊,姐,你又笑我……” 龚玉还是发虚,仰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抗议着邓妹。 “没,我没笑你,不过我刚刚看着你的那个样子,很明显是跟着人家唱的歌学的嘛……” 邓妹说是不笑,嘴反而咧得更开了。 “什么呀,”龚玉也乐了,“我可没学这首歌,我明明是跟着蜡笔小新学的,不信你看。” 龚玉说着就将俩胳膊并一只脚抬了起来,三肢乱舞地划起了波浪纹,嘴里还学着蜡笔小新的腔调: “海~~带~~海~~带~~” 两人在车上正闹得开心,可巧任姐和汪嵩收拾完东西回了车里,龚玉没刹住车,学蜡笔小新的样子被任姐看了个正着,只见任姐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后,回头皱着眉头嫌弃道: “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揍。” “……” 这个林木清查足足干了能有一个半月之久,从八月中旬一直干到了九月底。 2017年9月30日。 雷俊和祝超组都于下午3点左右回到了公司,两车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办公室,与屋内的第三组最终会合,至此,历经一个半月,一办公室的人员终于又聚齐了。 “啧,邓包公,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雷俊顶着一脑门的黑光嘲笑着同样色号的邓妹。 “呦,呦呦呦,这不是雷大领导么?”邓妹佯装吃惊,“许久不见,您怎么跟黑地瓜攀上亲啦?” 那边一哥一姐斗嘴斗个没完,这边龚玉看看王承,又看看祝超,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啧,都瘦了。” “瘦了?开什么玩笑?这天天干体力活都给我干壮了。” 王承皱眉,他自打参加工作后都是在各个办公楼里钻来钻去,还从没遭过这种罪,原本略显白胖的脸此刻也显出地瓜的颜色来。 “屁,你听她拐着弯儿地逗你,”祝超的脑子还算清醒,“她明明是在笑咱俩黑。” “嗯?” 王承不明所以。 “黑显瘦嘛!” “……”王承无语,半天咬牙切齿地在办公室里仰着脖子来了句,“行了,都自己拿着镜子照照,满办公室的人都是一个色号,谁也别笑话谁了,出去以后都得比其他部门的人黑。” “……” 办公室内瞬间寂然,男默女泪。 王承没有说错,自打设计院的人都回了公司,每到吃午饭的时候,黑黢黢的两桌人往那里一坐,确实都黑得流油。 托这个大工程的福,十月中旬,汪嵩和龚玉顺利地又续了一年的约,宋澄澄也提前结束了实习,正式地入了职,只不过签的也是一年的合约。 “我的天,一年眨眨眼就过去了,”宋澄澄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合同,“早知道我就去我对象介绍的那家公司多好,人家签的可都是三年。” “无所谓啦,”龚玉早已看开,“一年还是三年的有什么所谓,雷大领导说过,在这一天就多学一天,学一年就多一年的能力,学不够三年,就拿着之前学到的东西再找下一个三年,无所谓的。” “没错。” 汪嵩把合同往抽屉里一扔,连翻都没翻一下。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十月过后,设计院又陷入了新一轮的静默,之前那个大工程带来的希望和激情在这一个月内迅速地退去,让所有人都有些怅然若失,仿佛设计院只是短暂地繁荣了那么一下。 往后设计院接的活儿并没有增加多少,且仍是以人情活儿居多,做出的规划仍旧是十个里面能落地一个就算阿弥陀佛的概率,龚玉时刻记着学长们的告诫,把每一份工作都当成自己将来可以带走的筹码来对待,但再多的激情也会被一个又一个的失望替代,毕竟,哪条设计狗不希望看到自己的项目能最终落地呢? 于此同时,总公司开始给员工们出钱置办正装,要求不论你是跑工程的还是坐办公室的,无论你是总裁秘书还是小职员,只要在公司里待上半天的时间,一律要穿正装。 对于平时就穿着运动、休闲衣跑场地的设计院诸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规定,毕竟除了王承时常要跑各个办公大楼外,其余的人动不动就要下乡,正装对于这群搞设计和工程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束缚。 《妄图成松》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黑人牙膏 看gis、找标志物、寻目标树、打点、框范围、清查样木生长状况、记录、收工,一天的工作就是如此,本来大家以为爬山才是最困难的一步,后来在做第二个样地的时候才发现,爬山算个球的难事,所有的样木都不在一个视线范围内才是真的扯淡,往往是卷尺这头的人根本瞅不着卷尺那头的人,所有人基本上都是在靠吼交流。 所以这一天干下来,所有人的嗓子基本上都是嘶哑的。 汪嵩在这期间成功地认识了无数的虫子,什么斑衣蜡蝉啦,什么蛞蝓啦,还有一两只差点掉进衣服里的蜱虫,另外还偶遇了一条盘在石头上的小蛇蛇。 这对以前只要看到虫子就乱叫的汪嵩来说,简直刺激。 龚玉成功地完成了从“觉得藿香正气水怎么这么难喝”到“天天拿着藿香正气水当续命神药用”的转变,一时气不顺了就抓紧时间灌药,还得出了“果然还是带酒精的才最给劲儿”的结论。 饶是如此,药虽好用,但终究只能缓解症状,龚玉到底还是身体素质不行,老天略一发力她便立马发虚,整个人东倒西歪地就要往地上拱,整得邓妹天天跟在龚玉的后面看着她,以防她一个不留神就滚下山去。 有次去一个山坳里的样地,去了以后众人发现那样地里的乔木虽然是不多,但满山都是爬藤、小灌木,看着好走,实则寸步难行,以往是上山费劲,现下这趟倒好,下山却比上山还要费劲,尤其是这山坳中不通风,闷热异常,就连邓妹和任姐都有些受不住,那龚玉就更别提了,到最后回程的时候基本是以画着“s”的步伐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山路,吓得邓妹一直在后面支着她,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弄了上去。 “诶,小龚,你听过一首歌没?” 回到车上后,邓妹气喘吁吁地笑着龚玉。 “什么?” 龚玉半死不活地随手又是一瓶藿香正气。 “就那个……”邓妹说着就摆起了姿势,“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随风飘摇,海草、海草、海草,浪花里舞蹈……” 邓妹边唱边小幅度地用胳膊跳着舞,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但就是不知道是照着人家歌曲的mv学的呢,还是照着方才东倒西歪的龚玉学的。 “啊,姐,你又笑我……” 龚玉还是发虚,仰在座椅上有气无力地抗议着邓妹。 “没,我没笑你,不过我刚刚看着你的那个样子,很明显是跟着人家唱的歌学的嘛……” 邓妹说是不笑,嘴反而咧得更开了。 “什么呀,”龚玉也乐了,“我可没学这首歌,我明明是跟着蜡笔小新学的,不信你看。” 龚玉说着就将俩胳膊并一只脚抬了起来,三肢乱舞地划起了波浪纹,嘴里还学着蜡笔小新的腔调: “海~~带~~海~~带~~” 两人在车上正闹得开心,可巧任姐和汪嵩收拾完东西回了车里,龚玉没刹住车,学蜡笔小新的样子被任姐看了个正着,只见任姐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后,回头皱着眉头嫌弃道: “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揍。” “……” 这个林木清查足足干了能有一个半月之久,从八月中旬一直干到了九月底。 2017年9月30日。 雷俊和祝超组都于下午3点左右回到了公司,两车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办公室,与屋内的第三组最终会合,至此,历经一个半月,一办公室的人员终于又聚齐了。 “啧,邓包公,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雷俊顶着一脑门的黑光嘲笑着同样色号的邓妹。 “呦,呦呦呦,这不是雷大领导么?”邓妹佯装吃惊,“许久不见,您怎么跟黑地瓜攀上亲啦?” 那边一哥一姐斗嘴斗个没完,这边龚玉看看王承,又看看祝超,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啧,都瘦了。” “瘦了?开什么玩笑?这天天干体力活都给我干壮了。” 王承皱眉,他自打参加工作后都是在各个办公楼里钻来钻去,还从没遭过这种罪,原本略显白胖的脸此刻也显出地瓜的颜色来。 “屁,你听她拐着弯儿地逗你,”祝超的脑子还算清醒,“她明明是在笑咱俩黑。” “嗯?” 王承不明所以。 “黑显瘦嘛!” “……”王承无语,半天咬牙切齿地在办公室里仰着脖子来了句,“行了,都自己拿着镜子照照,满办公室的人都是一个色号,谁也别笑话谁了,出去以后都得比其他部门的人黑。” “……” 办公室内瞬间寂然,男默女泪。 王承没有说错,自打设计院的人都回了公司,每到吃午饭的时候,黑黢黢的两桌人往那里一坐,确实都黑得流油。 托这个大工程的福,十月中旬,汪嵩和龚玉顺利地又续了一年的约,宋澄澄也提前结束了实习,正式地入了职,只不过签的也是一年的合约。 “我的天,一年眨眨眼就过去了,”宋澄澄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合同,“早知道我就去我对象介绍的那家公司多好,人家签的可都是三年。” “无所谓啦,”龚玉早已看开,“一年还是三年的有什么所谓,雷大领导说过,在这一天就多学一天,学一年就多一年的能力,学不够三年,就拿着之前学到的东西再找下一个三年,无所谓的。” “没错。” 汪嵩把合同往抽屉里一扔,连翻都没翻一下。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十月过后,设计院又陷入了新一轮的静默,之前那个大工程带来的希望和激情在这一个月内迅速地退去,让所有人都有些怅然若失,仿佛设计院只是短暂地繁荣了那么一下。 往后设计院接的活儿并没有增加多少,且仍是以人情活儿居多,做出的规划仍旧是十个里面能落地一个就算阿弥陀佛的概率,龚玉时刻记着学长们的告诫,把每一份工作都当成自己将来可以带走的筹码来对待,但再多的激情也会被一个又一个的失望替代,毕竟,哪条设计狗不希望看到自己的项目能最终落地呢? 于此同时,总公司开始给员工们出钱置办正装,要求不论你是跑工程的还是坐办公室的,无论你是总裁秘书还是小职员,只要在公司里待上半天的时间,一律要穿正装。 对于平时就穿着运动、休闲衣跑场地的设计院诸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规定,毕竟除了王承时常要跑各个办公大楼外,其余的人动不动就要下乡,正装对于这群搞设计和工程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束缚。 《妄图成松》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搬家 又是一年新春,龚玉在春节的前两天去理发店将脑袋彻底剪成了个小子头,而汪嵩,不知何时又蓄起了头发,用小皮筋和黑卡子将悄悄长起的发丝都给别在了脑后,任姐肯定是早就看见了的,但她却什么都没说。 这年春节,龚玉和汪嵩过得还算惬意,今年的奖金要比去年多些,发的钱起码能顶上两个月的房租,钱一多,许多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都不叫事儿了。 譬如仍旧是给孩子发个红包什么的。 只是汪嵩没想到,一转过年来,自己租的房子却出了问题。 汪嵩是年初六回的川山,刚进屋,发现同屋的两个小伙子也都已经在家坐着了,一见汪嵩回来,便都站了起来,满脸愁苦地跟汪嵩说: “兄弟,这房子咱们可能不好再住了。” “怎么了呢?”汪嵩一惊,“咱不是去年八月才又签了一年么,这才过了几个月啊?” “是,是又签了一年,”一哥们猛叹一声,“只不过是跟二房东又签了一年。” “什么!” 汪嵩顿觉不妙,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二房东?又?不是,兄弟,难不成我第一年也是二房东签的?” “对,其实二房东就是那个中介小李,他当初跟正主房东签了五年的合约,答应人家是用于自住,结果扭头就转租了出去,其实当时我们跟他签约的时候也是跟你一个状况,房东也没来,都是他代拿合约的。” “所以你俩也被蒙了?” 汪嵩突然感觉一阵头痛。 “对,唉,现在正主房东回来了,要求我们两天内搬出去。” “赔偿呢?” 汪嵩有些有气无力地拍着脑袋。 “没有赔偿,小李已经离职了,现在连人都找不到。”另一个兄弟拍拍汪嵩的肩膀,安慰他说,“还好了兄弟,庆幸的是咱们下半年的房租还没有交,否则就损失大了。” “难道还不够大么?”汪嵩有些欲哭无泪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你俩算算账,咱们的押金算是没了吧,现在房东让咱们赶紧搬出去,我们就得马上出去租房子,这一屋子的东西也要收拾,接下来,搬家费,再找房子的中介费和押金,另外置办东西的费用,兄弟,这可都是钱呐,我本来去年算是攒够了下半年的房租,寻思着今年终于可以周转开了,终于不用家里接济了,可是现在这么一折腾……” 汪嵩说着就感觉头痛欲裂,捂着脑袋就在那连声叹气,就连他猫儿子在脚边“喵喵”乱叫他都没抬头看一眼。 “没办法啊,”后面的兄弟把猫猫抱起来摸了摸,“这事儿肯定是越想越难受,咱就只能往好处想,没事儿啊兄弟,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俩的话,咱就接着合租,好歹能分担分担中介费什么的。”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汪嵩长叹一口气,“我就是觉得,唉,本来寻思着自己终于能攒点钱了,怎么现在感觉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呢?” “喵~” 那俩兄弟没有说话,只有他猫儿子叫了一嗓子。 龚玉是下午三点多接着汪嵩的电话的,汪嵩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地问龚玉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过来帮他搬个房子。 “嗯?怎么这时候搬房子呢?” 龚玉正在屋里乱拌着剩菜,闻言还觉得有些不解。 “唉,我也不想,这不,被二房东给坑了嘛……” “哦,了然。”龚玉一听就明白了,毕竟她的大学同学里就有被二房东坑过的,“我一会儿就过去,你也别上火,先自己收拾收拾。” “行,麻烦了。” 汪嵩仍是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 龚玉来得挺快,快到让汪嵩产生了他才刚放下电话对方就来了的错觉。 “我天,你曹操啊?” 汪嵩还有心情说笑。 “没,其实我去年就搬家了,”龚玉一摆手,“我现在就在你旁边那个小区住的。” “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汪嵩一愣,“当时也不叫我去帮你搬东西。” “啊,我也没想着告诉你,就是去年上山前不久,我是住满一年后才搬的,当时我爸妈也来了,老两口帮着我一起搬的。” “为什么不住了呢?” “嗨,还不是当初你跟我说过的那些问题么,”龚玉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不听你的,住了一年才觉得还真是不行,钱不行,楼高不行,屋内设施也不大行,都不是很方便,所以我就寻了个套一后从那里搬了出来。” “哦,倒也是,那房子终究是过于简陋了,况且,你住个套二确实也没必要。” 汪嵩边收拾着东西边点头。 龚玉也在一旁系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围裙,开始帮汪嵩打包桌上的杂物。 “其实你也别太难受了,咳咳,哎呦我去,全是灰,”龚玉边说边收拾还边扑棱着手赶灰,“我当初换房的时候也是怪难受的,还让我着实郁闷了好久。” “说说?咳,哎我去,哪儿来的灰!” 汪嵩也是被呛得不行,心想自己平时在屋里的时候也没瞅着这么多灰啊。 “行,说说就说说,让你听听我的遭遇,说不定你心情就能好点不是?” 17年的7月末,龚玉的房子到了期,她先前就打定主意不再续租,所以早一个月就告知了房东老大爷,并且自己开始在租房网上寻摸着合适的套一。 得知龚玉想搬家,龚玉的妈妈和爸爸都一起来到了川山帮她收拾,龚玉她妈妈是个做事极其认真的人,把东西都搬走后愣是跪在地上把家里的地面都给擦了一遍,擦得龚玉都不敢进去再踩一脚。 “当时我们把中介的那个小李也给请来了,三方是一起验的房,那大爷当场都挑不出毛病来,中介也说没问题,只不过当月的水电费还没结算,所以只把押金给退了两千整,剩下的几百零头用来补水电、燃气费,这点三方都没有异议,不过按照正常来说,这几百块只多不少,结完水电费后还能退回一些来。” “结果?” “结果半个月后,那大爷非但没给我退钱,还让我再补一百多块给他,说是他请了五个小时的保洁,这个保洁费要算在我的账上,然后屋里有些东西给损坏了,也要让我补上。” “啊?不是说打扫干净了么?” “我当时也纳闷儿啊,我妈把他家的地都快擦成镜面反光了,家具什么的也没坏,好吧,本来也没有家具,甚至我爸爸当初还帮他修了好几个地方,怎么到头来我还得贴钱呢?然后我就问大爷,这保洁到底打扫什么了,家里到底什么东西坏了需要花这么多钱,结果你猜怎么着?” “?” “他说厨房的灶台底下全是油没有擦,门口全是人家贴的小广告,我没有刮,我听他这么一说,我当时就郁闷了,我寻思着当初他租给我的时候灶台底下也全都是油啊,而且那门口的小广告又不是我贴的,整栋楼的房门前都被贴得密密麻麻的,他合该找物业啊,怎么能算在我头上呢?再说,就算这些他介意,他完全可以在交房的时候就跟我说,我现场给他擦都来得及,怎么还用请保洁打扫五个小时呢?” “这……” “然后大爷还把他损坏的家具都给我列了一下,什么窗帘啊,拖把啊,插排啊……哎呦我的天,我当时还纳闷哪儿来的窗帘,搬进去的时候也没见着啊,后来我想起来了,当初搬进去时窗前确实挂着半片遮光塑料布,请注意,是半片,还不是一整套,被根绳子挂在窗前,我还当那是上一个租客搬家时懒得扔的东西,所以我搬进去的当晚就给摘下来扔了……” “所以说嘛,房间里的原有的东西还是收着为好,你当它是破烂,人家可给当个宝呢,哈哈,这个有点欢乐。” 汪嵩一听,顿时笑喷了。 “你猜那块塑料片子大爷跟我要多少钱?” “多少?” “半片塑料片,五十,然后我打开淘宝一搜,同款遮光塑料布,全套,19.9包邮。” “哈哈哈!” “剩下的什么拖把啦,插排啦,我说真的,不是我埋汰他,我真的以为那都是上一个租客扔下不要的破烂,拖把本来就是脏到不行,你让我用我都不愿意用的,插排的塑料壳子都老到发脆了,然后人家大爷都统统给换了新,拖把我不知道他买了个多少钱的,反正插排是直接从一个杂牌子换成了公牛牌六孔五米的,也是五十多块。” “哈哈哈……” 先前还愁眉苦脸的汪嵩现下已经笑岔了气,反倒是龚玉开始愁眉苦脸起来,像是一想到那些事儿就被膈应到不行的样子。 “你说这大爷,要说赔,我也不是赔不起,一百块钱而已,但那些破东西,你让我赔的话好歹折个旧吧?结果人家统统给换成了好牌子的新货,回头还都算在了我的头上,这是个什么操作?” “哈哈,那确实,更何况从当初咱们干固定资产的角度来说,这些东西本身就是易耗品,房东原本就不该放在租出的房里,既然放了,就应该做好被损耗的准备。” “唉,我当时要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那大爷的‘固定资产’,算是‘家具’,我就算放在家里堆着占地方我也不敢扔啊,唉,算了,都过去了,怎么样,听我讲完这些糟心事儿后,你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哈哈,好点了,感谢兄弟百米送欢乐。” 汪嵩乐不可支,连带着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快了许多。 那俩兄弟找房子还是给力的,汪嵩和龚玉在屋子里收拾东西,他俩就立马出去联系中介看房,当晚就回来跟汪嵩说找了个群租房。 所谓的群租房类似于合租却不是合租,而是把一个大平房的房子隔出了n个小单间,每个单间里还自带一个卫生间,门一关,就跟个小型套一差不多,胜在有个人空间,危在有安全隐患,区别在有明室有暗室,想怎么租,得看看钱包里有多少钱。 “不是,兄弟,你们怎么还找二房东呢,还没吃够亏么?” 汪嵩才欢乐一会儿,听着他俩回来这么说,脑子便又开始发痛。 “不不不,这回虽然还是找的中介,但咱是直接跟房东签的合同,我看过房东的房产证明了,还拍了他的身份证。” 舍友赶紧解释着,拿出手机里的图给汪嵩看了看。 “哦,那倒挺好,咱们也算还在一起,只不过是室友变‘邻居’了。” 汪嵩笑笑,觉得倒也不错。 “不过兄弟,这个群租房的中介费和押金都是分开收的,也都是一个月的租金,带窗的好房间的租金跟你当初租这个房的租金也差不了多少。” “唉,无所谓了,”汪嵩表示自己经过一下午的心理建树后已然淡定,“花吧,钱挣了不就是为了花的么?花吧。” 三个人都对这个群租房觉得挺满意的,也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房子里继续磨叽下去,别等着到时候房东过来撵人,那反倒没意思了,所以三个人直接就过去联系了那边的房东,当时就把合约给签了下来,回来连同龚玉四个人是说干就干,当晚搬家搬到九点多,总算是给搬了个干净。 “走,兄弟,我请你吃个饭,谢谢你来帮我搬家。” 汪嵩招呼着要请龚玉的客。 “别介,太晚了,这个点儿吃饭可是长肉,”龚玉累得甩了甩胳膊腿儿,“再说你这一趟折腾下来,也是得不少钱的,把钱留着吧,以后我要是搬家的话你也来帮我就是了,不用整那些虚的,行,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回了,累得很。” “好嘞,那我就不跟你客套了,以后有事儿尽管开口。” 汪嵩再三表示了感谢,将龚玉送出门去。 龚玉走后,汪嵩收拾房间收拾到将近凌晨两点,期间他的猫儿子一直在屋子里跑来摔去,看着还挺快乐,两点半,汪嵩总算躺上了床,小猫也玩累了,跑在汪嵩身旁就开始晾肚皮,没多会儿就“呼呼”地睡成了猫饼。 “啧,跟个土匪似的。” 汪嵩好笑地戳了戳猫猫的肚子,成功地换来他儿子的顺爪一挠。 “啧,养了你一年多,竟然忘了给你起个大名,以后你就叫土匪吧,”汪嵩不放弃任何机会地骚扰着熟睡的儿子,“土匪这名儿好,听着就霸气。” “这世上不守规矩的人太多了,一味的老实也换不来别人的真心相待,其实仔细想想,人还是应该多点匪气,起码不会叫人欺负了去,儿子,你爹我这辈子可能要窝囊到底了,你就替老爹我多嘚瑟嘚瑟吧。” 《妄图成松》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祝君好运 汪嵩已经好久没有为钱发过愁了,自从黄茜分手后,他就过上了如龚玉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过年发钱时本是给下半年预备了一部分,没成想新年才刚开始就又来了这么一出,钱包瞬间就瘪了下去。 “唉,钱呐,要挣钱呐。” 汪嵩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闭着眼也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摊了半个小时的煎饼后,终于是放弃般地坐起身来,走到屋外敲了另外两个兄弟的门。 “是我,你俩还没睡吧?” 汪嵩小声地哈着气儿音。 “没呢,兄弟,等会儿啊。” 其中一人应了一声,过会儿便过来开了门,招呼着汪嵩进去: “我俩还在收拾呢,怎么了?来来来,进来说。” “不了不了,”汪嵩摆了摆手,“我就是记得你一般都会在家里放几瓶酒来着,不知道现在还有么?借点。” “嗨,我当是什么事儿,有,等着,我给你拿。” 那兄弟说完后便转身回去翻了会儿箱子,末了从箱子里拎了瓶酒出来递给了汪嵩。 “行,谢了啊,”汪嵩道声谢后,将酒接过来一看,“嚯,闷倒驴?我靠,68度?” “嘿嘿,我就好这口,”那兄弟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并告诉汪嵩,“你要是睡不着觉的话,喝两口就行了,可别多喝,喝多了第二天可是要头疼的。” “啧,兄弟知我,行,谢了。” 汪嵩没跟他客气,接过酒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床上,拧开瓶盖,仰头就是一大口。 一口顶两口。 汪嵩在睡意袭来时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蹦出来个疑问: “闷倒驴?我是驴?” 初八,设计院开了工,新一年的工作跟旧一年并没什么不同,大家仍是融融洽洽地相处着,去年夏天被晒黑的众人终于又恢复了原来的肤色。 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可各人必有各人的焦虑,比如龚玉还在看大学时的聊天群,某天,群里正在讨论职称的事儿时,她才发现原来大学毕业一年后就可以申请初级职称,而自己对这些事儿一点都不知道,生生耽搁了一年;比如汪嵩又开始时不时地看起了银行卡里的余额,盘算着自己在下次交房租前能不能攒够钱;再比如宋澄澄,会跟柳琪琪说这个公司距离自己对象的公司太远,以至于她跟对象俩一个周最多只能见两次面,明明都在同一个市里工作,恋爱谈得却像是在异地恋。 可这些各人的焦虑只会存在于各人心中,旁人或许知道,聊天时会互相开导几句,但没人会真正花心思去对他人的焦虑感同身受。 2月末的时候,汪嵩刚跟雷俊吃完饭,雷俊走到门口时说要出去一趟,便直接拐了弯儿出了大门,汪嵩刚想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着屋内龚玉连声的吼叫: “滚!滚!滚!” 汪嵩惊了,寻思着里面是怎么个情况?他站在屋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正在这时,他又听到了王承的声音,声音要比龚玉的小,但汪嵩在屋外听得倒也清楚。 “从来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汪嵩虽然还有点搞不清状况,但他觉得自己应该立马进去,别回头这俩人再打起来,那可就变成办公室刑事案件了。 说进就进,汪嵩立马推开门,发现原来办公室里不光只有这俩人,宋澄澄和祝超也在里面。 “行了行了,都冷静一下,平时都好好的,一句话说拧了而已,都消消火。” 祝超急着往外拉王承,直接把王承给拽出了办公室,而一直站在一旁的宋澄澄不知怎么的面上却有点尴尬,磨蹭了一会儿后也跟着祝超他们一起出去了,剩下龚玉坐在那里一脸的苦笑,这更是让汪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 汪嵩问她。 “没怎么,”龚玉仍旧回答得很快,“自作多情了而已,别再问了。” “唉,二傻子。” 2018年3月20日。 “我不等了。”龚玉突然跟汪嵩说,“不管对方续不续签,我都确定要走了,既然离心已起,不管是3月还是10月,在我这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嗯,走吧,我手上还有项目,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辞。” 汪嵩点点头,脸上一点都没有意外,毕竟在前一个月龚玉和王承吵完架后,汪嵩就已经有了龚玉必然干不到十月的预感。 “你不用跟我一起,我辞职是我的事情,没说要拉着你一起,你想留下的话就再等等,说不定等到十月就又续签了呢。” 龚玉很诧异地看着汪嵩。 “嗯?”汪嵩也是很诧异回看着龚玉,“正如你所说,我辞职也是我的事情,并不是因为要跟你拉帮结派地共同向公司甩脸,我们都有各自的思量不是么?” “哈哈,也是,”龚玉笑着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好像又自作多情了,不过你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了么?” “暂时还没有,”汪嵩摇摇头,“不过我大概会转行吧,去干销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啥?”龚玉愣了一下,“怎么要转行呢?干设计的话到后期也是挺挣钱的啊。” “是挺挣钱,”汪嵩说着“是”,头却摇了摇,“但我等不了了,我想快点挣钱,越快越好,我不想再因为攒不够房租而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了。” “可是做销售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龚玉犹豫地说。 “我并没有把它想得很简单,相反,我认为做销售也很难,”汪嵩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吧,我换种说法,做销售挣钱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做够设计了,在大学时,我把设计师想象成了一个很高大上,呃,至少是很光鲜、很酷的职业,但在工作的这两年我是真的发现了,前辈们自嘲是‘设计狗’也不是没有原因,这些工作任意地破坏着我的每一个周末,最后却给不了与占用我的时间等额的回报,我何苦呢?去干销售不好么?同样是要陪着笑脸,可人家给钱就是给钱,不给就是不给,可不会像某些甲方一样用人不给钱还自诩大爷。” “唉,行吧,你自己想好了便好,只是不知道为何,兄弟,我老觉得你今天的情绪不大好。” 龚玉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多问。 “嗯,我能觉出最近自己的情绪确实不大好,但没关系,等辞职以后休息一段时间,或许就会好起来,”汪嵩笑了笑,转而问龚玉,“行,别说我了,你呢,有下一步的打算么?” “啊,有的,”一说起自己,龚玉的眼里突然冒出些光来,“我一个同学说他们公司还在招人,可以介绍我过去,说是还有不少的空缺呢,你要不要过去一起试一下。” 龚玉的话刚说完,却发现汪嵩脸上的表情怪怪的,看着是想笑却又硬憋了回去的样子。 “那个……”汪嵩憋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色,“你先去吧,等你在那个公司里坐稳后我再去投奔你。” “行行行!我等你哈兄弟。” 龚玉说着就乐得直抖腿,看着就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一般。 2018年3月24日。 汪嵩知道龚玉要走,可万万没想到她会以这样一个方式离开,汪嵩盯着龚玉脑袋上的一头绿毛,非常费解地憋出一句来: “你脑袋是被驴给踢了么?” “呃,哈哈,”龚玉嘻嘻哈哈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怪不好意思地接话,“脑袋可能没被驴踢,但头发绝对是被驴给踩了,你看,这不都是驴蹄子上沾的草给染的么?” “……” 汪嵩一言难尽地看着龚玉,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呀,其实我没想着染这个颜色来着,你相信我,我脑子还是正常的……” 龚玉尬笑地解释着。 “正常吗,我没看出来……” 汪嵩不相信。 “真的,我真没想染这个色儿,就是我本来想去理发店染个稍微鲜艳点的浅棕来着,结果我的发型师就跟我说浅棕都已经是老土的颜色了,不够个性,让我再挑挑别的颜色,我就想着反正我要走了嘛,染就染呗,于是我就看中了个冰蓝色……” “你管这叫冰蓝色?你什么时候瞎的?” 汪嵩突然指着龚玉的头发怪叫,并且严重怀疑龚玉得了突发性色盲。 “怪叫个啥?”龚玉一拳捶在汪嵩的肩上,“你仔细看看,它确实是泛着蓝的!” “哎呀,哎呀,”汪嵩凑上前去仔细地辨别着龚玉头发的颜色,发现它还真是个蓝的,“你做这头发给他钱了么?” “废话,连漂带染,四百五呢!” “你不该给他钱的,好好的一个冰蓝色让他给染成这样,要我就倒过来找他要钱。” 汪嵩啧啧有声地感慨着。 “就是说啊!” 汪嵩本是调侃,谁知龚玉却认同了他的说法。 “他给我抹漂白剂的时候把药水给抹到了我的头皮上,结果导致我的头皮过了敏,给我漂第三遍的时候我脑袋就疼到不行,疼得我喊停了第四遍,上色的时候头上更是痛到难忍,没办法,就算没染够时间也只能洗了去,所以才会整出这么个不蓝不绿的颜色……哎呦喂,你都不知道我当时遭的那个罪啊,我是真想着打个120去医院看看来着……” “我去,”汪嵩这下彻底无语了,“花钱找罪受,说的大概就是你了。” “可不嘛……” 龚玉一脸的悲痛。 事实表明,龚玉这一头绿毛的杀伤力果然很大,她去向任姐申请辞职的时候,任姐觉得她脑子被驴踢了,去向高哥提交辞职报告的时候,高哥觉得她脑子被驴踢了,半路遇到某位大领导的时候,大领导差点让她直接走人。 “别别别领导,别着急撵我,我过几天就走了。” 龚玉赶紧告诉领导自己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以防真的被当场赶出公司。 那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龚玉提交离职报告后的当天下午,宋澄澄也跟着提交了辞呈,理由是公司离她将来结婚的房子太远了,不方便。 “哈哈,你都有房子了,我却还在为房租发愁,哎呦,好酸好酸。” 汪嵩打趣着宋澄澄。 “切,我不光有房子,我还有对象呢。” 宋澄澄继续往汪嵩的嘴里塞着柠檬。 “哎呦哎呦,酸得牙疼,牙疼!” 龚玉在一旁更给面子地演起了戏。 “哈哈哈!” 三个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 “其实,龚儿啊,如果这份工作会一直像我刚来时那么充实、那么有挑战的话,哪怕距离再远,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宋澄澄笑着笑着,突然感慨了一声。 “我原以为那才是在这个公司里工作的常态,没想到却只是偶尔,而像现在这样天天坐在这里磨着数字的工作并不是我想做的,那会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混吃等死’,毫无继续做下去的激情和动力。” “明白。”龚玉表示理解,“但咱们之所以感到自己是在‘混吃等死’,只能说明咱们的能力还不够,我们若是能像其他的哥、姐一样,能够独自挑起一方的大梁,每天都能处理不同的事情,大概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吧。” “我同意,”汪嵩在旁边点着头,“所谓‘混吃等死’,不过是咱们的能力还没满足野心罢了。” 2018年3月31日,龚玉和宋澄澄提交辞呈后一个周,待所有的工作都被交接完毕后,高哥安排了两人的离职。 2018年4月15日,汪嵩提交了辞职报告,24日,汪嵩离职。 2018年7月24日。 汪嵩在大清早突然接到龚二傻子的微信,微信上说她已经离开了川山,想要趁着年轻去大城市里闯一闯。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请继续努力,祝君好运。” 汪嵩以微信送别,此时汪嵩早已入职一家软件公司,主要负责本公司在川山地区的软件销售,而他那一头好不容易才重新留出的长发也再次被剪了个干净。 2019年,7月24日。 汪嵩的微信好友达到了上限,他开始清理通讯录里的“好友”,当他在通讯录里翻到龚二傻子时,这才发现那个头像已经沉寂了很久。 点开聊天框,里面一片空白。 汪嵩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了手机。 点进头像,右上角,删除好友。 汪嵩握着手机,突然想起一年前自己给龚玉送别时说的话,他突然后悔了,应该问问龚玉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革命到底步入正轨了没,可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龚玉,毕竟成不成功的,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革命友谊”之所以是“革命”在前,“友谊”在后,那是因为大家是有了相同的革命目标后才会发展出互相扶持的友谊,当革命不再存在,友情变淡也就没什么好感慨的。1 但汪嵩还是相信,哪怕自己现在删了龚玉,在将来两人见面时,仍不会因这一删而生出嫌隙,必然还能耍着嘴皮子互相怼来怼去,当然,那也得是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的前提下。 注释:1,个人胡扯,经查重,暂未发现相同。 《妄图成松》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祝君好运 汪嵩已经好久没有为钱发过愁了,自从黄茜分手后,他就过上了如龚玉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过年发钱时本是给下半年预备了一部分,没成想新年才刚开始就又来了这么一出,钱包瞬间就瘪了下去。 “唉,钱呐,要挣钱呐。” 汪嵩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闭着眼也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摊了半个小时的煎饼后,终于是放弃般地坐起身来,走到屋外敲了另外两个兄弟的门。 “是我,你俩还没睡吧?” 汪嵩小声地哈着气儿音。 “没呢,兄弟,等会儿啊。” 其中一人应了一声,过会儿便过来开了门,招呼着汪嵩进去: “我俩还在收拾呢,怎么了?来来来,进来说。” “不了不了,”汪嵩摆了摆手,“我就是记得你一般都会在家里放几瓶酒来着,不知道现在还有么?借点。” “嗨,我当是什么事儿,有,等着,我给你拿。” 那兄弟说完后便转身回去翻了会儿箱子,末了从箱子里拎了瓶酒出来递给了汪嵩。 “行,谢了啊,”汪嵩道声谢后,将酒接过来一看,“嚯,闷倒驴?我靠,68度?” “嘿嘿,我就好这口,”那兄弟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并告诉汪嵩,“你要是睡不着觉的话,喝两口就行了,可别多喝,喝多了第二天可是要头疼的。” “啧,兄弟知我,行,谢了。” 汪嵩没跟他客气,接过酒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床上,拧开瓶盖,仰头就是一大口。 一口顶两口。 汪嵩在睡意袭来时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蹦出来个疑问: “闷倒驴?我是驴?” 初八,设计院开了工,新一年的工作跟旧一年并没什么不同,大家仍是融融洽洽地相处着,去年夏天被晒黑的众人终于又恢复了原来的肤色。 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可各人必有各人的焦虑,比如龚玉还在看大学时的聊天群,某天,群里正在讨论职称的事儿时,她才发现原来大学毕业一年后就可以申请初级职称,而自己对这些事儿一点都不知道,生生耽搁了一年;比如汪嵩又开始时不时地看起了银行卡里的余额,盘算着自己在下次交房租前能不能攒够钱;再比如宋澄澄,会跟柳琪琪说这个公司距离自己对象的公司太远,以至于她跟对象俩一个周最多只能见两次面,明明都在同一个市里工作,恋爱谈得却像是在异地恋。 可这些各人的焦虑只会存在于各人心中,旁人或许知道,聊天时会互相开导几句,但没人会真正花心思去对他人的焦虑感同身受。 2月末的时候,汪嵩刚跟雷俊吃完饭,雷俊走到门口时说要出去一趟,便直接拐了弯儿出了大门,汪嵩刚想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着屋内龚玉连声的吼叫: “滚!滚!滚!” 汪嵩惊了,寻思着里面是怎么个情况?他站在屋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正在这时,他又听到了王承的声音,声音要比龚玉的小,但汪嵩在屋外听得倒也清楚。 “从来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汪嵩虽然还有点搞不清状况,但他觉得自己应该立马进去,别回头这俩人再打起来,那可就变成办公室刑事案件了。 说进就进,汪嵩立马推开门,发现原来办公室里不光只有这俩人,宋澄澄和祝超也在里面。 “行了行了,都冷静一下,平时都好好的,一句话说拧了而已,都消消火。” 祝超急着往外拉王承,直接把王承给拽出了办公室,而一直站在一旁的宋澄澄不知怎么的面上却有点尴尬,磨蹭了一会儿后也跟着祝超他们一起出去了,剩下龚玉坐在那里一脸的苦笑,这更是让汪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 汪嵩问她。 “没怎么,”龚玉仍旧回答得很快,“自作多情了而已,别再问了。” “唉,二傻子。” 2018年3月20日。 “我不等了。”龚玉突然跟汪嵩说,“不管对方续不续签,我都确定要走了,既然离心已起,不管是3月还是10月,在我这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嗯,走吧,我手上还有项目,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辞。” 汪嵩点点头,脸上一点都没有意外,毕竟在前一个月龚玉和王承吵完架后,汪嵩就已经有了龚玉必然干不到十月的预感。 “你不用跟我一起,我辞职是我的事情,没说要拉着你一起,你想留下的话就再等等,说不定等到十月就又续签了呢。” 龚玉很诧异地看着汪嵩。 “嗯?”汪嵩也是很诧异回看着龚玉,“正如你所说,我辞职也是我的事情,并不是因为要跟你拉帮结派地共同向公司甩脸,我们都有各自的思量不是么?” “哈哈,也是,”龚玉笑着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好像又自作多情了,不过你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了么?” “暂时还没有,”汪嵩摇摇头,“不过我大概会转行吧,去干销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啥?”龚玉愣了一下,“怎么要转行呢?干设计的话到后期也是挺挣钱的啊。” “是挺挣钱,”汪嵩说着“是”,头却摇了摇,“但我等不了了,我想快点挣钱,越快越好,我不想再因为攒不够房租而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了。” “可是做销售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龚玉犹豫地说。 “我并没有把它想得很简单,相反,我认为做销售也很难,”汪嵩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吧,我换种说法,做销售挣钱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做够设计了,在大学时,我把设计师想象成了一个很高大上,呃,至少是很光鲜、很酷的职业,但在工作的这两年我是真的发现了,前辈们自嘲是‘设计狗’也不是没有原因,这些工作任意地破坏着我的每一个周末,最后却给不了与占用我的时间等额的回报,我何苦呢?去干销售不好么?同样是要陪着笑脸,可人家给钱就是给钱,不给就是不给,可不会像某些甲方一样用人不给钱还自诩大爷。” “唉,行吧,你自己想好了便好,只是不知道为何,兄弟,我老觉得你今天的情绪不大好。” 龚玉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多问。 “嗯,我能觉出最近自己的情绪确实不大好,但没关系,等辞职以后休息一段时间,或许就会好起来,”汪嵩笑了笑,转而问龚玉,“行,别说我了,你呢,有下一步的打算么?” “啊,有的,”一说起自己,龚玉的眼里突然冒出些光来,“我一个同学说他们公司还在招人,可以介绍我过去,说是还有不少的空缺呢,你要不要过去一起试一下。” 龚玉的话刚说完,却发现汪嵩脸上的表情怪怪的,看着是想笑却又硬憋了回去的样子。 “那个……”汪嵩憋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色,“你先去吧,等你在那个公司里坐稳后我再去投奔你。” “行行行!我等你哈兄弟。” 龚玉说着就乐得直抖腿,看着就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一般。 2018年3月24日。 汪嵩知道龚玉要走,可万万没想到她会以这样一个方式离开,汪嵩盯着龚玉脑袋上的一头绿毛,非常费解地憋出一句来: “你脑袋是被驴给踢了么?” “呃,哈哈,”龚玉嘻嘻哈哈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怪不好意思地接话,“脑袋可能没被驴踢,但头发绝对是被驴给踩了,你看,这不都是驴蹄子上沾的草给染的么?” “……” 汪嵩一言难尽地看着龚玉,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呀,其实我没想着染这个颜色来着,你相信我,我脑子还是正常的……” 龚玉尬笑地解释着。 “正常吗,我没看出来……” 汪嵩不相信。 “真的,我真没想染这个色儿,就是我本来想去理发店染个稍微鲜艳点的浅棕来着,结果我的发型师就跟我说浅棕都已经是老土的颜色了,不够个性,让我再挑挑别的颜色,我就想着反正我要走了嘛,染就染呗,于是我就看中了个冰蓝色……” “你管这叫冰蓝色?你什么时候瞎的?” 汪嵩突然指着龚玉的头发怪叫,并且严重怀疑龚玉得了突发性色盲。 “怪叫个啥?”龚玉一拳捶在汪嵩的肩上,“你仔细看看,它确实是泛着蓝的!” “哎呀,哎呀,”汪嵩凑上前去仔细地辨别着龚玉头发的颜色,发现它还真是个蓝的,“你做这头发给他钱了么?” “废话,连漂带染,四百五呢!” “你不该给他钱的,好好的一个冰蓝色让他给染成这样,要我就倒过来找他要钱。” 汪嵩啧啧有声地感慨着。 “就是说啊!” 汪嵩本是调侃,谁知龚玉却认同了他的说法。 “他给我抹漂白剂的时候把药水给抹到了我的头皮上,结果导致我的头皮过了敏,给我漂第三遍的时候我脑袋就疼到不行,疼得我喊停了第四遍,上色的时候头上更是痛到难忍,没办法,就算没染够时间也只能洗了去,所以才会整出这么个不蓝不绿的颜色……哎呦喂,你都不知道我当时遭的那个罪啊,我是真想着打个120去医院看看来着……” “我去,”汪嵩这下彻底无语了,“花钱找罪受,说的大概就是你了。” “可不嘛……” 龚玉一脸的悲痛。 事实表明,龚玉这一头绿毛的杀伤力果然很大,她去向任姐申请辞职的时候,任姐觉得她脑子被驴踢了,去向高哥提交辞职报告的时候,高哥觉得她脑子被驴踢了,半路遇到某位大领导的时候,大领导差点让她直接走人。 “别别别领导,别着急撵我,我过几天就走了。” 龚玉赶紧告诉领导自己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以防真的被当场赶出公司。 那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龚玉提交离职报告后的当天下午,宋澄澄也跟着提交了辞呈,理由是公司离她将来结婚的房子太远了,不方便。 “哈哈,你都有房子了,我却还在为房租发愁,哎呦,好酸好酸。” 汪嵩打趣着宋澄澄。 “切,我不光有房子,我还有对象呢。” 宋澄澄继续往汪嵩的嘴里塞着柠檬。 “哎呦哎呦,酸得牙疼,牙疼!” 龚玉在一旁更给面子地演起了戏。 “哈哈哈!” 三个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 “其实,龚儿啊,如果这份工作会一直像我刚来时那么充实、那么有挑战的话,哪怕距离再远,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宋澄澄笑着笑着,突然感慨了一声。 “我原以为那才是在这个公司里工作的常态,没想到却只是偶尔,而像现在这样天天坐在这里磨着数字的工作并不是我想做的,那会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混吃等死’,毫无继续做下去的激情和动力。” “明白。”龚玉表示理解,“但咱们之所以感到自己是在‘混吃等死’,只能说明咱们的能力还不够,我们若是能像其他的哥、姐一样,能够独自挑起一方的大梁,每天都能处理不同的事情,大概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吧。” “我同意,”汪嵩在旁边点着头,“所谓‘混吃等死’,不过是咱们的能力还没满足野心罢了。” 2018年3月31日,龚玉和宋澄澄提交辞呈后一个周,待所有的工作都被交接完毕后,高哥安排了两人的离职。 2018年4月15日,汪嵩提交了辞职报告,24日,汪嵩离职。 2018年7月24日。 汪嵩在大清早突然接到龚二傻子的微信,微信上说她已经离开了川山,想要趁着年轻去大城市里闯一闯。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请继续努力,祝君好运。” 汪嵩以微信送别,此时汪嵩早已入职一家软件公司,主要负责本公司在川山地区的软件销售,而他那一头好不容易才重新留出的长发也再次被剪了个干净。 2019年,7月24日。 汪嵩的微信好友达到了上限,他开始清理通讯录里的“好友”,当他在通讯录里翻到龚二傻子时,这才发现那个头像已经沉寂了很久。 点开聊天框,里面一片空白。 汪嵩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了手机。 点进头像,右上角,删除好友。 汪嵩握着手机,突然想起一年前自己给龚玉送别时说的话,他突然后悔了,应该问问龚玉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革命到底步入正轨了没,可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龚玉,毕竟成不成功的,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革命友谊”之所以是“革命”在前,“友谊”在后,那是因为大家是有了相同的革命目标后才会发展出互相扶持的友谊,当革命不再存在,友情变淡也就没什么好感慨的。1 但汪嵩还是相信,哪怕自己现在删了龚玉,在将来两人见面时,仍不会因这一删而生出嫌隙,必然还能耍着嘴皮子互相怼来怼去,当然,那也得是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的前提下。 注释:1,个人胡扯,经查重,暂未发现相同。 《妄图成松》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祝君好运 汪嵩已经好久没有为钱发过愁了,自从黄茜分手后,他就过上了如龚玉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过年发钱时本是给下半年预备了一部分,没成想新年才刚开始就又来了这么一出,钱包瞬间就瘪了下去。 “唉,钱呐,要挣钱呐。” 汪嵩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闭着眼也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摊了半个小时的煎饼后,终于是放弃般地坐起身来,走到屋外敲了另外两个兄弟的门。 “是我,你俩还没睡吧?” 汪嵩小声地哈着气儿音。 “没呢,兄弟,等会儿啊。” 其中一人应了一声,过会儿便过来开了门,招呼着汪嵩进去: “我俩还在收拾呢,怎么了?来来来,进来说。” “不了不了,”汪嵩摆了摆手,“我就是记得你一般都会在家里放几瓶酒来着,不知道现在还有么?借点。” “嗨,我当是什么事儿,有,等着,我给你拿。” 那兄弟说完后便转身回去翻了会儿箱子,末了从箱子里拎了瓶酒出来递给了汪嵩。 “行,谢了啊,”汪嵩道声谢后,将酒接过来一看,“嚯,闷倒驴?我靠,68度?” “嘿嘿,我就好这口,”那兄弟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并告诉汪嵩,“你要是睡不着觉的话,喝两口就行了,可别多喝,喝多了第二天可是要头疼的。” “啧,兄弟知我,行,谢了。” 汪嵩没跟他客气,接过酒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床上,拧开瓶盖,仰头就是一大口。 一口顶两口。 汪嵩在睡意袭来时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蹦出来个疑问: “闷倒驴?我是驴?” 初八,设计院开了工,新一年的工作跟旧一年并没什么不同,大家仍是融融洽洽地相处着,去年夏天被晒黑的众人终于又恢复了原来的肤色。 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可各人必有各人的焦虑,比如龚玉还在看大学时的聊天群,某天,群里正在讨论职称的事儿时,她才发现原来大学毕业一年后就可以申请初级职称,而自己对这些事儿一点都不知道,生生耽搁了一年;比如汪嵩又开始时不时地看起了银行卡里的余额,盘算着自己在下次交房租前能不能攒够钱;再比如宋澄澄,会跟柳琪琪说这个公司距离自己对象的公司太远,以至于她跟对象俩一个周最多只能见两次面,明明都在同一个市里工作,恋爱谈得却像是在异地恋。 可这些各人的焦虑只会存在于各人心中,旁人或许知道,聊天时会互相开导几句,但没人会真正花心思去对他人的焦虑感同身受。 2月末的时候,汪嵩刚跟雷俊吃完饭,雷俊走到门口时说要出去一趟,便直接拐了弯儿出了大门,汪嵩刚想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着屋内龚玉连声的吼叫: “滚!滚!滚!” 汪嵩惊了,寻思着里面是怎么个情况?他站在屋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正在这时,他又听到了王承的声音,声音要比龚玉的小,但汪嵩在屋外听得倒也清楚。 “从来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汪嵩虽然还有点搞不清状况,但他觉得自己应该立马进去,别回头这俩人再打起来,那可就变成办公室刑事案件了。 说进就进,汪嵩立马推开门,发现原来办公室里不光只有这俩人,宋澄澄和祝超也在里面。 “行了行了,都冷静一下,平时都好好的,一句话说拧了而已,都消消火。” 祝超急着往外拉王承,直接把王承给拽出了办公室,而一直站在一旁的宋澄澄不知怎么的面上却有点尴尬,磨蹭了一会儿后也跟着祝超他们一起出去了,剩下龚玉坐在那里一脸的苦笑,这更是让汪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 汪嵩问她。 “没怎么,”龚玉仍旧回答得很快,“自作多情了而已,别再问了。” “唉,二傻子。” 2018年3月20日。 “我不等了。”龚玉突然跟汪嵩说,“不管对方续不续签,我都确定要走了,既然离心已起,不管是3月还是10月,在我这里都没有什么区别。” “嗯,走吧,我手上还有项目,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辞。” 汪嵩点点头,脸上一点都没有意外,毕竟在前一个月龚玉和王承吵完架后,汪嵩就已经有了龚玉必然干不到十月的预感。 “你不用跟我一起,我辞职是我的事情,没说要拉着你一起,你想留下的话就再等等,说不定等到十月就又续签了呢。” 龚玉很诧异地看着汪嵩。 “嗯?”汪嵩也是很诧异回看着龚玉,“正如你所说,我辞职也是我的事情,并不是因为要跟你拉帮结派地共同向公司甩脸,我们都有各自的思量不是么?” “哈哈,也是,”龚玉笑着点点头,“不好意思,我好像又自作多情了,不过你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了么?” “暂时还没有,”汪嵩摇摇头,“不过我大概会转行吧,去干销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啥?”龚玉愣了一下,“怎么要转行呢?干设计的话到后期也是挺挣钱的啊。” “是挺挣钱,”汪嵩说着“是”,头却摇了摇,“但我等不了了,我想快点挣钱,越快越好,我不想再因为攒不够房租而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了。” “可是做销售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龚玉犹豫地说。 “我并没有把它想得很简单,相反,我认为做销售也很难,”汪嵩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吧,我换种说法,做销售挣钱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做够设计了,在大学时,我把设计师想象成了一个很高大上,呃,至少是很光鲜、很酷的职业,但在工作的这两年我是真的发现了,前辈们自嘲是‘设计狗’也不是没有原因,这些工作任意地破坏着我的每一个周末,最后却给不了与占用我的时间等额的回报,我何苦呢?去干销售不好么?同样是要陪着笑脸,可人家给钱就是给钱,不给就是不给,可不会像某些甲方一样用人不给钱还自诩大爷。” “唉,行吧,你自己想好了便好,只是不知道为何,兄弟,我老觉得你今天的情绪不大好。” 龚玉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多问。 “嗯,我能觉出最近自己的情绪确实不大好,但没关系,等辞职以后休息一段时间,或许就会好起来,”汪嵩笑了笑,转而问龚玉,“行,别说我了,你呢,有下一步的打算么?” “啊,有的,”一说起自己,龚玉的眼里突然冒出些光来,“我一个同学说他们公司还在招人,可以介绍我过去,说是还有不少的空缺呢,你要不要过去一起试一下。” 龚玉的话刚说完,却发现汪嵩脸上的表情怪怪的,看着是想笑却又硬憋了回去的样子。 “那个……”汪嵩憋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色,“你先去吧,等你在那个公司里坐稳后我再去投奔你。” “行行行!我等你哈兄弟。” 龚玉说着就乐得直抖腿,看着就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一般。 2018年3月24日。 汪嵩知道龚玉要走,可万万没想到她会以这样一个方式离开,汪嵩盯着龚玉脑袋上的一头绿毛,非常费解地憋出一句来: “你脑袋是被驴给踢了么?” “呃,哈哈,”龚玉嘻嘻哈哈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怪不好意思地接话,“脑袋可能没被驴踢,但头发绝对是被驴给踩了,你看,这不都是驴蹄子上沾的草给染的么?” “……” 汪嵩一言难尽地看着龚玉,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呀,其实我没想着染这个颜色来着,你相信我,我脑子还是正常的……” 龚玉尬笑地解释着。 “正常吗,我没看出来……” 汪嵩不相信。 “真的,我真没想染这个色儿,就是我本来想去理发店染个稍微鲜艳点的浅棕来着,结果我的发型师就跟我说浅棕都已经是老土的颜色了,不够个性,让我再挑挑别的颜色,我就想着反正我要走了嘛,染就染呗,于是我就看中了个冰蓝色……” “你管这叫冰蓝色?你什么时候瞎的?” 汪嵩突然指着龚玉的头发怪叫,并且严重怀疑龚玉得了突发性色盲。 “怪叫个啥?”龚玉一拳捶在汪嵩的肩上,“你仔细看看,它确实是泛着蓝的!” “哎呀,哎呀,”汪嵩凑上前去仔细地辨别着龚玉头发的颜色,发现它还真是个蓝的,“你做这头发给他钱了么?” “废话,连漂带染,四百五呢!” “你不该给他钱的,好好的一个冰蓝色让他给染成这样,要我就倒过来找他要钱。” 汪嵩啧啧有声地感慨着。 “就是说啊!” 汪嵩本是调侃,谁知龚玉却认同了他的说法。 “他给我抹漂白剂的时候把药水给抹到了我的头皮上,结果导致我的头皮过了敏,给我漂第三遍的时候我脑袋就疼到不行,疼得我喊停了第四遍,上色的时候头上更是痛到难忍,没办法,就算没染够时间也只能洗了去,所以才会整出这么个不蓝不绿的颜色……哎呦喂,你都不知道我当时遭的那个罪啊,我是真想着打个120去医院看看来着……” “我去,”汪嵩这下彻底无语了,“花钱找罪受,说的大概就是你了。” “可不嘛……” 龚玉一脸的悲痛。 事实表明,龚玉这一头绿毛的杀伤力果然很大,她去向任姐申请辞职的时候,任姐觉得她脑子被驴踢了,去向高哥提交辞职报告的时候,高哥觉得她脑子被驴踢了,半路遇到某位大领导的时候,大领导差点让她直接走人。 “别别别领导,别着急撵我,我过几天就走了。” 龚玉赶紧告诉领导自己已经提交了辞职报告,以防真的被当场赶出公司。 那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龚玉提交离职报告后的当天下午,宋澄澄也跟着提交了辞呈,理由是公司离她将来结婚的房子太远了,不方便。 “哈哈,你都有房子了,我却还在为房租发愁,哎呦,好酸好酸。” 汪嵩打趣着宋澄澄。 “切,我不光有房子,我还有对象呢。” 宋澄澄继续往汪嵩的嘴里塞着柠檬。 “哎呦哎呦,酸得牙疼,牙疼!” 龚玉在一旁更给面子地演起了戏。 “哈哈哈!” 三个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 “其实,龚儿啊,如果这份工作会一直像我刚来时那么充实、那么有挑战的话,哪怕距离再远,我也会坚持下去的。” 宋澄澄笑着笑着,突然感慨了一声。 “我原以为那才是在这个公司里工作的常态,没想到却只是偶尔,而像现在这样天天坐在这里磨着数字的工作并不是我想做的,那会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混吃等死’,毫无继续做下去的激情和动力。” “明白。”龚玉表示理解,“但咱们之所以感到自己是在‘混吃等死’,只能说明咱们的能力还不够,我们若是能像其他的哥、姐一样,能够独自挑起一方的大梁,每天都能处理不同的事情,大概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吧。” “我同意,”汪嵩在旁边点着头,“所谓‘混吃等死’,不过是咱们的能力还没满足野心罢了。” 2018年3月31日,龚玉和宋澄澄提交辞呈后一个周,待所有的工作都被交接完毕后,高哥安排了两人的离职。 2018年4月15日,汪嵩提交了辞职报告,24日,汪嵩离职。 2018年7月24日。 汪嵩在大清早突然接到龚二傻子的微信,微信上说她已经离开了川山,想要趁着年轻去大城市里闯一闯。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请继续努力,祝君好运。” 汪嵩以微信送别,此时汪嵩早已入职一家软件公司,主要负责本公司在川山地区的软件销售,而他那一头好不容易才重新留出的长发也再次被剪了个干净。 2019年,7月24日。 汪嵩的微信好友达到了上限,他开始清理通讯录里的“好友”,当他在通讯录里翻到龚二傻子时,这才发现那个头像已经沉寂了很久。 点开聊天框,里面一片空白。 汪嵩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了手机。 点进头像,右上角,删除好友。 汪嵩握着手机,突然想起一年前自己给龚玉送别时说的话,他突然后悔了,应该问问龚玉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革命到底步入正轨了没,可他又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龚玉,毕竟成不成功的,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革命友谊”之所以是“革命”在前,“友谊”在后,那是因为大家是有了相同的革命目标后才会发展出互相扶持的友谊,当革命不再存在,友情变淡也就没什么好感慨的。1 但汪嵩还是相信,哪怕自己现在删了龚玉,在将来两人见面时,仍不会因这一删而生出嫌隙,必然还能耍着嘴皮子互相怼来怼去,当然,那也得是在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的前提下。 注释:1,个人胡扯,经查重,暂未发现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