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茁壮的草根》 第一章 光荣退伍 起床号吹响的时候,宁向东吓得一屁股坐起来,待看清楚尖刀班里的状况时,才长出一口气,重新躺倒在床上。 老兵们早已离队久矣,整个机炮连只剩了他一个人。 口渴的要命,闭着眼伸手在桌子上摸水杯,却摸到了一个酒瓶。 昨晚一场宿醉,喝的太多了,这会儿感觉头疼的要命。 本想再躺一会缓解身体的不适,结果却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又回到三年前,音乐老师叫自己去办公室的时候。 “就是这个孩子,洞箫吹的很不错,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音乐老师指着他,对几个穿军装的人说。 几名军人就让宁向东现场吹一段。 他想了想,就春江花月夜还算拿手,于是吹了开头的一段。 军人们频频点头,看样子很满意。 宁向东暗暗汗了一个,其实就会头一段,再往下能吹,技巧就很烂了,只能把曲子顺下去,却没了韵味。 当知道自己的孩子被部队看上时,宁家父母一时不知所措。 宁父当了一辈子老师,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部队征兵,是公民的义务,他不会拒绝,可文艺连是什么兵种,是战士还是军官?以后一直吃军粮?还是干几年就退役?退役了怎么办?分配工作还是继续上学? 宁母才不管那么多,一想儿子要远离家乡去当兵,当时泪就下来了,坚决不同意。 自己妻子在部队同志面前哭哭啼啼,大学教授宁鉴良犯了尴尬症,很严肃地对妻子说:“霍敏芝同志,保家卫国也是老百姓的义务!部队看上咱们的孩子,这是宁家的光荣,再说,七师又没有多远,从并原到南榆,也就二百多公里,想孩子了随时去看不就得了。” 部队同志听到宁教授嘴里开始跑火车,连忙接过话头,先是高度赞扬了宁父的觉悟,同时提醒宁家,到了部队要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是想看孩子就能看的。 文艺连的人给宁母解释了连队日常的正课内容,上午学习文化课,下午才进行专业训练。 就这样,办妥了武装部的交接手续,一个星期后,宁向东到七师师部的文艺连正式报到。 宁向东当时才十五岁,青春期还没开始,身高才一米五五,结果一到连里,军装没有合适的,六号服穿在身上也像穿着袍子。 管后勤的副连长看了一个劲摇头,向装备库调拨也没有比六号还小的,幸好女兵班副班长季君珍学过裁剪,一口气把冬夏两套常服全改了,宁向东才算有了军装,只是军帽一点办法也没有,戴在头上来回晃荡,只能先凑合着,好在文艺连戴军帽的场合不多。 只是有一次师参谋长在作训室的窗户前,无意中看到去开水房的宁向东,不禁很奇怪,问身边的作训参谋:“那个小孩子,戴的是草帽吗?” 我军的文艺部队在战时,为了活跃部队气氛,鼓舞指战员士气曾经起到过不可或缺的作用,所以始终保留了这个编制。 一直到七十年代末期,军委开始着手部队改革,撤销了文工团的编制,宁向东所在的七师,才将团编压缩成了一个连。 师参谋长听说宁向东是文艺特招兵后,冷冷地哼了一声:“招个娃娃进来,简直乱弹琴,我看这个文艺连留着一点意义也没有!” 第二年春训开始前,文艺连正式解散,男兵一律下到班排接受集训,女兵全部分配到通信站,每天练习爬电线杆。 当一九九零年的阳光,透过窗户前的树影,斑驳地落在宁向东脸上时,他终于醒了过来。 昨晚,自己的老班长邓建发也正式退伍了。 老班长是服役七年的老兵,退伍命令下来后,团政委周绍智专门找他谈了话。 邓建发的老家在河南一个挺艰苦的村子里,从入伍那天起,就打算留在部队不回去了,谁知道,一场兵当下来七年,考了四次军校也没考上,想转个志愿兵,也一直没有机会,最后只好服从命令,光荣退伍。 昨夜,宁向东从军人服务社买了一瓶酒和袋装花生豆等几样小菜,俩人喝了顿硬酒。 邓建发倒了一晚上苦水:“你知道吗向东,我走的时候,全村人对我高看一眼,就等着我穿上四个兜干部服回去……” “我比不了你啊,你们城里兵回去就有工作,还都是正式工,可我呢……” “虽说你是文艺连解散后分到班排里的,没经过新兵连集训,除了队列训练,器械、战术、射击样样不行……” 宁向东尴尬地笑了笑,拿起烟递给老班一支,自己拿一支。 “可你娃脑子聪明啊,就凭着单个军人队列动作考核,就拿了师嘉奖……” 宁向东划着一根火柴,给邓建发和自己点上烟。 烟是阿诗玛,算是名烟了,一云,二塔,三中华,最不好抽阿诗玛,可就算在名烟里排最后的阿诗玛,一盒的价钱也是宁向东一个月的津贴费,平时只敢抽两毛钱的登月,这是发了退伍补助,才敢奢侈一回。 半夜十一点四十分,宁向东送邓建发去火车站,买的是硬座车。 老班不但舍不得买卧铺,而且所有的行李也坚持不托运,要自己扛回去。 宁向东只好买了站台票,一直送到了车上,邓建发很是心疼,说就进个站,还要五毛钱,太贵了。 上车后老班酒劲上来,醉得在硬座上坐不住,宁向东就偷偷找乘务员补签了一张卧铺票。 送走老班回到营房,已经下半夜,他连桌子也懒得收拾,直接躺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宿醉引起的头疼稍微缓解了一点,宁向东才起了床。 把一片狼藉的桌子收拾好以后,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就随手找了一张旧报纸去厕所。 教导团一共四个营,贴着东西两座墙根,分列了四个厕所,一个厕所的长度从头走到尾大概也得有一站地那么远,往常早晨的时候,人喊马嘶地都往厕所跑,去晚了连坑也没有,现如今走在里面,过堂风呼呼刮过,竟然也能听到自己腾腾的脚步声。 蹲着坑,看着废报纸,有一个标题写着:“军区领导下基层,视察后勤工作”,宁向东这才想起,现在已经中午了,而自己早晨饭还没吃,又发现自己在茅房里想着吃饭,不禁感觉又古怪又好笑。 随后心想,当了三年兵,就回过一次家,光写信了,性情也改变了,想到信,忽然想到,临复员的时候给宋小青写信说了情况,可现在人都走完了,也没看到她来信。 三年了一直没见过面,最后这一年,信也少了,只知道宋小青今年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想到这里,宁向东的心飘了起来。 第二章 归途邂逅 收拾好背包,宁向东向营门走去,上衣兜里放着十六张大团结和一些零钞,一共二百块钱的退伍安置费,昨天送邓建发喝了顿小酒,竟然花了三十多块,几乎干掉了一个月的津贴。 刚参军时,一个月津贴费是十二元,一九八八年部队施行授衔制,军装也取消了三点红,帽徽改成麦穗环绕八一军徽,缀红五星的领章也改成了领花,宁向东授士兵衔任中士,津贴费涨到了二十三,第二年升为上士,津贴费三十八元,而昨晚买了一盒阿诗玛烟七块钱,一瓶高粱白两块五,再随便买点小菜,一共花了三十多,地方物价真是太高了。 教导团驻地距离南榆县城徒步要一个多小时,附近只有一个叫大王庄的村子,县城开往北山的公交车只在每天早晚对向发出一次,其他时间村里人想进趟城只能自己想办法。 前几天,部队有专车送退伍老兵到火车站,宁向东的家离部队很近,用不着坐火车,而汽车连的司机不愿意开着大轿子车专门再跑一趟汽车站,宁向东本人也无所谓,大不了走着去,五公里负重也跑过,这点强度不算什么。 而事实上在公路边走了没有多久,就遇到村里进城的拖拉机,老乡看到背着背包、提着行李的退伍兵,便大声招呼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后斗里坐着三四个人,一打听是去师专拉食堂泔水的。 “难怪臭烘烘的。”宁向东暗自想到。 拖拉机一路哒哒轰鸣,跑的挺快,宁向东大声问车上的人:“不是有送饲料的吗?干嘛还要去拉泔水?” 车上的人也同样大声喊着答道:“饲料多贵呀,泔水不要钱,师专还倒给钱,还得好好谢谢咱们,一举两得!” 宁向东看着大王庄几个老乡眉飞色舞的表情,也跟着大笑几声,这样高声聊了几句后,实在太累,因为声音稍微低一点就被拖拉机的轰鸣声和风声盖住,几人很快没了聊天的兴趣,便看着路两边飞快掠过的行道树发呆。 拖拉机开到师专门口停下,宁向东跳下车,跟老乡道别,立刻被路边等客接活的三蹦子盯上,考虑到师专到汽车站还有五六里路,宁向东忽然失去了步行过去的想法,一番讨价还价,五块钱成交,宁向东咬咬牙,心里暗骂:“真黑!老子坐回并原也才五块钱! 终于来到了汽车站,三蹦子很给力,直接开到一辆公交车旁边,车门口的售票大姐正在豪迈地吆喝:“省城!省城!还有一分钟!” 三蹦子就笑起来,冲大姐喊道:“老子一个钟头前送客人来,你就喊一分钟,到现在还没走。” 大姐一瞪眼:“你个球货废话咋这么多?小心把你赌钱的事告诉你老婆!” 三蹦子立刻怒了,张口就骂:“闭上你脑袋上那个坑!一张碎嘴!” 大姐从车门边拽出一把扫帚就打,三蹦子忙掉转车头跑,大姐指着背影骂道:“老娘晚上就去找你老婆,把你球货关在门外!” 三蹦子跑出好远,扭头回了一句:“老子怕你个球!晚上回去我老婆照样做好吃喝,看死你个没老汉儿的!” 大姐蹦起来喊道:“老娘的老汉儿在煤矿开车拉煤挣大钱,比你个球货强百倍!” 售票员大姐堵在门口骂架,宁向东上不去,就站在车边笑个不停,大姐一扭脸看见了,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道:“省城五块!先交钱!” 又等了大概半个小时,陆陆续续上来一些人,看看车厢渐渐满了,这辆破旧的公交车才吭哧一声,颤颤巍巍发动了。 还没走多远,又嘎吱一声停了下来,售票员大姐哗啦一把拉开车窗,半个身子探出去,冲着后面大喊:“省城!省城!” 好像是得到了什么答复,大姐缩回身对司机喊了声:“靠边!” 车门一开,跑上来一个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女孩儿。 刚上来的姑娘扎着马尾辫,大概因为追赶车子,跑上来后有点气喘,胸部就略有急促地起伏,白皙漂亮的脸蛋儿也红扑扑的。 九十年代初的客运公交车,刚刚开始承包给个人,为了多拉快跑,司乘人员对乘客的要求并不高,车里的人有磕瓜子的,有吃水果的,还有很多抽烟的,搞得整个车厢乌烟瘴气。 姑娘匆匆扫视着车内,打算找一个合适的座位。 “何萍?是你吗?” 身边的独座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随后一个人站了起来。 姑娘一愣,仔细看去,原来是市团委的任秋林。 “这么巧?你是去市里吗?”任秋林一脸喜悦地说道。 “任科长?”姑娘诧异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您是去县团委办事吗?怎么没见到你?”语气并没有太多的惊喜,客气中隐隐保持着距离。 “哦,我是去县委办事,我现在已经调到并原市委了,”任秋林挑了挑眉毛,笑道:“临走时县委非要派车送我回去,被我坚决拒绝了,我们这些市里的干部就应该经常坐坐公交车,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说着话,任秋林并没有一直看何萍,反而用眼睛的余光不停斜窥着车厢其他人的表情,当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以后,流露出得意的微笑。 听到任秋林说县委派车,刻意提高声调的时候,何萍眉头微微皱了皱,并未迎合他的话,只是淡淡地说道:“还是任科长觉悟高,您坐,我到后面坐了。” “哎,何萍……”任秋林看何萍向后走去,连忙跟了上去。 何萍向车厢后面看了看,最后一排还有座位,但是有两个抽烟的乘客把那里熏的烟雾缭绕,犹豫了一下,她收回视线,又看到宁向东旁边还有一个空座,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何萍坐下来,宁向东才看到,随意地瞥了一眼,却发现这姑娘侧面的样子跟君珍姐有点相似,想到季君珍,就不由得又想起了文艺连。 听说在文艺连解散后君珍姐调到广州军区文工团了,那边好像还保留着这个建制,只是改成了文职,而且据说还可以接商演…… 正在想着,忽然耳边听到有人不客气地说道:“嘿!你!看什么看?到后面坐着去。” 抬头一看,正是任秋林。 任秋林看着何萍坐在了一个穿军装却没有领章的青年身边,一时无计可施,随后发现这个青年一直盯着何萍发呆,心里腾的出了一股火,话语间没了客气。 宁向东莫名其妙,看着气冲冲的任秋林,奇怪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去后面坐?” “我们两个是一起的,你就自己一个人,让让不行吗?”任秋林没好气地说道。 看着任秋林的表现,何萍心里一阵厌恶,她故意拉了一下宁向东的胳膊,轻声说道:“我也只是认识他而已。” 尽管声音很低,任秋林还是听到了,忍不住气急败坏道:“何萍,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没什么意思。”何萍拢了拢头发,淡淡地说道。 任秋林张开口,正要说什么,忽然前面的售票大姐喝了一声:“那个谁?客车里不允许站立,要么赶紧回你座位去,要么现在就下车!” 任秋林抬头一看,车上那个五大三粗的售票员正指着自己,而所有乘客全都看着他,眼里隐隐带着鄙夷的神情。 看到大家的样子,他一阵尴尬,自己刚刚从团委调到市委,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南榆县大院的一枝花何萍,还没来得及好好卖弄一番,就吃了瘪,心里别提多拧巴了。 “好,好!” 他伸手指指宁向东,又指了指何萍,连说两个好字,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对不起。”何萍轻声对宁向东说道。 “又不是你的错。”宁向东乐了,他完全没有把刚才的不愉快放在心上,此刻反而有点犯困,车子在通往并原的省道上一路颠簸着,鼻子里不时传来何萍身上的淡淡幽香,他困得眼睛渐渐睁不开了。 “都别睡觉啊,前边快到南寨了,有小偷上车!”坐在前门的售票大姐忽然喊道。 “大姐喊什么呢?又跟谁吵架了?” 宁向东迷迷糊糊地想着,身子一歪,在这辆破旧的中巴车上,他彻底睡着了。 第三章 车匪路霸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在并原市周边,曾经出现过专门偷盗沿线公交车的违法犯罪现象,有一度时期很猖獗,甚至发展到半公开明抢的状态,不过很快在公安部门的强势打击下,犯罪分子纷纷归案,社会治安重新回到宁静平和的环境当中。 公交车在南寨村口缓缓停下,上来了三个年轻人。 这三人的打扮高度统一,上身穿着天蓝色衬衣,下身统一是一条部队的军裤,这是当时社会上的时髦装扮,老百姓把这种裤子叫“甩裆裤”,因为部队的军裤为了训练行动方便,把裤裆部分都做的很肥大。 脚上也是清一色的黑色条绒布鞋,红色塑料鞋底,这也是当时社会上小混混的标配,天气再冷点,还要戴一顶部队早期配发的那种解放帽。 那个时代穿着这样一身打扮,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向所有人宣布,老子是混社会的,别惹我! 车子很快驶上了大路开始加速,三个人并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反而开始扫视整个车厢的情况,当看到大多数人早已在汽车的颠簸中沉睡时,暗自对视了一眼。 这段时间,南寨所有的小混混都知道这条线上好搞钱,“要想富,上公路”,“踩四轮儿,捞偏门儿”是并南线上小玩闹们的共识,此刻上车的这三个人,正是盯上了这辆“四轮儿”。 一直坐在车门旁售票员大姐早已看到这三个人,她动了动嘴唇,正在犹豫想说点什么,却从车厢后视镜里看到司机严厉制止的目光,只好恨恨地站起来,离开车门旁的座位,走到副驾驶位置坐了下来,这样,整个车厢都在司乘人员的身后了。 二人心里早已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他们两个在这条路上奔小康,谁都有一家老小拖着,天天在这条路上跑,不管南寨上来的是谁,也得罪不起,一旦惹了这帮混混,就没法再在这条路上跑车了,除非换到其他线上去。 与此同时,酣睡的宁向东正在做着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他家在并原冶金学院家属院,宋小青在并原钢铁公司机关宿舍楼,只是隔着一条马路。 五十年代初期,并钢是一座集炼钢、轧钢、锻钢为一体的大型钢铁厂,企业为发展需要成立了一个培训部,专门培养适用性人才,由于配备师资的规格很高,一经成立就被冶金部看上了,于是把培训部从企业里分离出来,在政府主导下,进一步提升规格成立了冶金学院,从此变成部属重点院校。 这样一来,学校和钢铁公司变成了两个不相干的单位,宁向东的父亲留在学校任教,他出生后就成了院校子弟,而宋小青的父母都是公司机关的技术人员,她便成了企业里的孩子。 两人从上小学开始,就天天一起结伴去学校,到中学后又分在了一个班,中考即将来临的时候,两人更是结成了学习小组,每天形影不离。 当宁向东参军的事情定下来后,宋小青非常生气,气冲冲地找到他家里,质问道:“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上十五中的!你这算什么事!”宁母恰好在家,看着宋小青生气的小脸儿,就笑个不停。 宁向东就怕宋小青生气,她一生气就使劲拧他。 先把胳膊保护好,宁向东才开口道:“都怪那个音乐老师,要不是她,部队的人哪知道我是谁。” “对了,也怪你们宋家!”宁向东忽然想起来,刚上初中时宋爸爸出主意说让两个孩子学点特长,听说以后升学考试可以加分,结果宁向东就学了民乐,宋小青学了舞蹈。 宋小青一听宁向东埋怨到自己家头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过去就要拧他的胳膊,宁向东怕疼,一着急抓住了宋小青的手。 自己的手忽然被男生握住,宋小青是一点防备也没有,不禁羞得面红耳赤,用力往回抽,却抽不出来,羞愤之下只好大声喊道:“你……你干什么!” 这一声喊真是无比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宁向东大吃了一惊,猛然睁开眼,醒了过来。 此刻车厢里鸦雀无声,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惶恐的表情。 坐在身边的何萍早已站起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你干什么?放开他!” 宁向东向前一看,只见三个小青年围在任秋林身边,其中一个人用手抓着他的衣领,任秋林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色厉内荏地嚷着:“你们……你们是小偷!” 何萍已经冲了过去,她一把推开抢包的人,挡在任秋林身前,极为严厉地说道:“你们知道不知道在做什么?这已经不仅仅是盗窃那么简单了,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抢劫!” 听到抢劫两个字,其中两个明显心虚了一下,都看着留小胡子的人。 这次“踩四轮儿”,小胡子的确是主谋,当他看到另两名同伴露出胆怯的样子时,不由大怒,指着两人骂道:“让一个娘们就把你俩吓住,还能干个球!什么抢劫还是盗窃,对老子都一样,老子就是求财来了!” 说完话伸出手,冲着何萍脸上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速度太快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何萍眼看着那手掌向自己扇过来,挟着的风甚至将几根发丝都带了起来。 她毕竟只是个姑娘,眼看这一巴掌已经无法躲开,不禁吓得两眼一闭。 然而事先预想的耳光却没有扇到何萍的脸上。 就在一瞬间,从小胡子身后探出一只手,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腕。 小胡子扭头一看,背后站着一个同样年轻的人,只是这个年轻人不但看上去比他还小几岁,而且此刻还睡眼惺忪的。 “你算不算男人,连女人也打?”说完这句话,年轻人还打了个哈欠。 小胡子一听这话气的想笑,土不土啊,英雄救美能不能换句别的?他手腕一翻,挣脱了宁向东的钳制。 宁向东大梦刚醒,梦里被宋小青怒斥的火气还没消,这会儿正浑身上下憋着起床气,居然还遇到了打劫,他吃惊地嘴巴差点没掉到地上,随后又看见这几个家伙太不讲究,要对女生动手,忍不住出手拦了下来。 小胡子因为业务不精,偷任秋林的包被他发现了,本来已经恼羞成怒,又被何萍冲过来一搅合,心里就着了急,干他们这行的一般要速战速决,得手后迅速下车,纠缠的时间越久越不利,万一车上的乘客反应过来,群起而攻之,他们三人可就危险了。 “哪来的小蛋籽?看我今天弄死你!” 想到自己身处险境,小胡子心里发了狠,猛然从腰间拔出一把磨尖了的螺丝刀,向宁向东肩头刺了过去。 由于宁向东站在小胡子的背后,他并没有看到那家伙手里的螺丝刀,但从周围乘客的惊呼声中,意识到了危险,迅速将身子往侧面一闪,然而两人距离过近,他还是没有完全避开,肩膀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就渗了出来。 小胡子一脸狰狞,那两个同伙可有点吓着了,前几天三人商量的时候,都觉得踩四轮这事稳妥,动作小一点,上车得手后,立刻下车走人,又在自己熟悉的路上,乘客也大都是外地的,吃点亏破财免灾,屁都不会放一个,谁曾想事到临头非但不是轻松加愉快,而且还见了红,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了啊。 闹了这么大动静,司机早已把车停靠路边,并打开了门,他抱定的宗旨是不管怎样,别把车砸了,这三个混混赶紧下车离开就好。 果然,另外两人一看要出大事,立刻转身下车,穿过公路迅速窜进庄稼地的深处。 小胡子一看两名同伙逃走,感到大事不妙,手持凶器猛然轮了几圈,把宁向东逼退几步,随后一纵身扑到车门旁,就想夺路而逃。 宁向东哪肯让他跑掉,迅速向前冲去,同时身体一跃而起,一只脚就重重地踹在小胡子后背上,小胡子哎呀一声顺着车门飞了出去,一头栽倒在路边。 宁向东跳下车,用膝部将小胡子身体压在地上,同时将他双臂向后一拧,冲着躲在车窗前偷看的任秋林喊道:“下来!找根绳子把他捆起来,送派出所!” “要不……算了……” 宁向东闻言猛然抬头,只见任秋林吓得往回缩了缩,嗫嚅着说道:“反正,也没丢钱……” 何萍在旁边听的真真切切,生气地说道:“你是没丢钱,可人家呢?肩膀都被扎出血了!” 任秋林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着何萍生气发怒的样子,终究没敢说话。 这时,售票员大姐拿了一个急救包过来。 说是急救包,其实就是跑长途的司乘人员自己准备的小包,里面放着消毒棉、绷带、酒精等等,还有一些常规药品,常年在路上跑,以防不时之需。 何萍也连忙过来,跟大姐一起给宁向东处理伤口。 宁向东听到任秋林说算了时,就已经放开了小胡子,而何萍和售票员大姐正忙着给他处理伤口,谁也没有留意这个家伙。 小胡子趁几人不备,猛然从地上爬起来,一头窜进公路边的庄稼地,向远处飞奔而逃。 何萍发现后急追几步,哪里还来得及,转回身看到宁向东正平静地看着她,才明白他早就看到小胡子的动作。 一时间何萍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生气,涨红了脸庞说道:“我跟那个姓任的不一样,”说完后感觉越解释越乱,不解释又觉得太丢人,强忍着难堪继续道:“对不起,我仅仅是认识他而已,我……”话没说完就被宁向东笑着打断了: “又不是你的错。” 和刚上车时同样的回答,同样的笑容,何萍心里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她从身边的包里找出笔记本,迅速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撕下来递给宁向东,说道:“我是南榆县团委的何萍,这是我家里的电话……” 萍水相逢留家里电话?宁向东疑惑的看向何萍,看到了一双晶莹温润的眼睛。 “一定给我打电话!”何萍盯着宁向东,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完想了想又道:“下车还是先去医院。” 第四章 花痴老妈 “妈,求你了,我在医院都一个星期了,让我回家吧!” 从长途公交车下来,宁向东连家门都没进,就在何萍的陪伴下来到并原市中心医院。 若是依着宁向东的意思,连医院都不想来,随便找一家小诊所消消毒包扎一下就行了,但是何萍坚决不同意,路边的小诊所哪里靠得住,不是祖传老中医,就是离休老军医,进去了还不把聋子治成了哑巴? 在何萍的坚持下,二人来到医院,哪想到一进去就走不了了。 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严肃地告诉宁向东,伤口有点深,而且创面小,很容易引起破伤风菌在体内缺氧环境下繁殖,必须留院观察。 宁向东当时就有点蒙了,就这么点小伤,也值得住院?他苦笑着对何萍说:“这下聋子没治成哑巴,把豆腐卖成肉价钱了。” 何萍和宁向东从南榆一路到并原,期间发生了那么多状况,多少有些熟悉了,此时听到宁向东耍贫嘴,嗔了他一眼,说道:“少废话!真要是伤情严重就是一头猪的钱也得花!”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头,想了想醒悟过来,不禁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医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大夫,看到何萍活泼开朗的样子,不由好感大增,说道:“姑娘,你说得很对,话糙理不糙,看上去你比你这个小男友年龄大点,那就得多管着他,安心住院,安心治疗。” 说完,在诊疗本上刷刷写了几行字递给何萍:“喏,这上面是一种特效进口药,专门针对破伤风的,我们医院没有,你要到马路对面那个药店去买才行,就拿我写的字去买,价钱上会有折扣的,”大夫慈祥地微笑着:“最好是用上,其实我真羡慕你们年轻人,为了喜欢的人什么事情都肯做……” 看着何萍发呆的样子,这次轮到宁向东大笑起来,只是不敢笑出声,甚至连表面上也不敢流露,只好把笑强忍在身体里,忍的浑身打颤,几乎出了内伤。 老大夫大吃一惊,肌肉痉挛也是破伤风的典型症状,看患者这么激烈的表现,病情很凶险啊。 办理好入院手续后天色已晚,何萍问宁向东要了家庭地址,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宁家。 没曾想家里只有宁母霍敏芝和二姐宁向红,正对着电视看得津津有味,父亲宁鉴良去公园下象棋去了,两个女人老的老,弱的弱,一时慌了手脚,霍敏芝连忙给在派出所值班的大儿子宁向阳打了电话。 民警宁向阳一听三弟出事,也慌了神,当即开了单位一辆挎斗摩托车匆匆赶回家。 一进家门就看见老妈和二妹正乱作一团地收拾随身物品,旁边还有一个白净漂亮的女生。 宁向阳愣了愣,一把抓住老妈的胳膊急吼吼得问:“三弟病的严重吗?怎么还得收拾东西?要在医院过夜吗?” 霍敏芝被晃得七荤八素,何萍忙在旁边轻声答道:“没那么严重,医生说要留院观察,所以暂时住下了。” “那我妈为什么收拾东西?”宁向阳问道。 “阿姨听说宁向东住院了,就开始收拾东西,我说什么也不听了,”何萍摇了摇头:“大概是……关心则乱吧。” “妈,要被你吓死!”宁向阳松开霍敏芝,看了看何萍,疑惑得问道:“妈,这位是……” 霍敏芝支支吾吾介绍了半天也说不清,只知道是三儿子的朋友,随后又简略说了宁向东的情况,这次说清楚了,听说三弟是打架被扎伤了肩膀,宁向阳才松了口气。 只是这个老三从小离开家,去了部队,这几年就回来过一次,现在刚离开部队就打架斗殴,还带个女的跑回来,得找机会好好盘问盘问他,宁向阳心里暗自揣测。 霍敏芝哪知道大儿子的心思,只是不断催促快走快走,宁向阳也看出时间紧迫,不便说什么,只好匆匆对何萍说了谢谢之类的客套话,拉着三人风驰电掣赶到了医院。 何萍在家里是独生女,没想到宁家居然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这让从小过惯了沉静生活的她很是羡慕,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假如我也进了他们家是不是就更热闹了呢? 何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偷偷看了看坐在侉子边斗里的霍敏芝,不由脸上发热,心里慌的厉害。 “别废话!你要是不去逞这个能,也不用在医院里憋着!”霍敏芝板着脸训斥小儿子。 宁向东长叹一声:“唉,老妈呀,你也不管,他也不管,谁来保卫祖国,谁来保卫家……”说着用没有受伤的右臂轻轻一揽霍敏芝,继续唱着《说句心里话》:“谁保卫咱妈妈,谁来保卫她,谁来保卫她……” “别胡闹!快好好坐着,大夫不让你随便乱动,怕扯到你那个肩。”宁母爱怜地把儿子手臂轻轻拉下来,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道:“说起那个她,送你住院的何萍只是公交车上认识的?” “是啊,凑巧坐了一趟车。” “那姑娘不错,也不知道有男朋友没有?”宁母喃喃自语道,像是对宁向东说话,又像是对自己说:“年龄吧,跟你不合适,跟你哥倒是蛮合适,可惜是个县城丫头,你哥未必看得上……” “妈,你又来了!”宁向东不耐烦地说道:“你要觉得好,那天晚上你怎么也不好好安排一下人家住宿吃饭啥的,结果人家走了很久你们都不知道。” 霍敏芝有点尴尬,又有点恼羞成怒,抬手作势要打宁向东:“废话!还不是慌着照顾你忘了吗?你那个没心没肺的爹,下象棋下的半夜才到家,回去了都不知道我跟你姐不在,第二天知道了也不问问,还又忙着去授课,就没个让我省心的!”说完余恨未消,一巴掌拍在儿子胳膊上,竟忘了宁向东负伤的位置,宁向东伤口受到牵扯,嗷的怪叫一声。 “干什么?干什么!”病房门打开,走进来一名白衣护士。 “哎……不好意思啊周护士,你的病人不听话,我没忍住打了他一下。”宁母连连认错。 周护士噗嗤一笑,说道:“不听话就是该打!打疼了才能加深印象。”说完又对宁向东说道:“躺下,输液。” 宁向东乖乖躺下,周护士麻利的挂瓶、扎针,交代一番后关门离去。 宁母看着周护士修长的背影,又开始嘟囔:“周婷这丫头也不错,年龄二十三岁,大儿子二十五岁,蛮般配的。”说着话连连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想法。 “老妈,你是不是花痴啊,看见个女的就要给我做大嫂,我哥那么困难吗?”宁向东实在受不了,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一直到中午二姐宁向红来接班,宁母霍敏芝回去后,宁向东才算清静了下来。 没想到下午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探视。 正躺在床上发着呆,病房的门打开了,人还没看着声音已经先传进来:“向东,好家伙,英雄啊,哈哈!” 宁向东一看,是个白胖子。 胖子把头凑到他肩上,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说道:“有道是宁挨一刀,不受一攮,你娃这是命悬一线啊,来,让哥给你号号脉。” 说完胖子一屁股坐在床边,抓起宁向东的手腕。 宁向东也不客气,对准胖子的大屁股轻踹一脚,笑骂道:“龚强,你刚才就像电线杆上的祖传老中医。” 龚强哈哈一笑道:“快点出院吧东子,卢天晓和梁海潮他们几个还等你聚聚呢,九月份可就要去大学报到了。” “芦花鸡这小子都能上大学?”宁向东不禁感慨着,问龚强:“那你呢?报到了?” 龚强点点头:“加工车间,上班三个月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宋小军也在二厂。” 宋小军是宋小青的哥哥,没想到也在二厂,宁向东愣了愣,没接这个茬:“可以啊龚胖胖,塑料二厂全国闻名,能进去就是你的造化了。” “老黄历喽,现在每天生产的东西都堆在库里,南方那些小厂子冲击的太厉害了。” “呦呵,没看出来你还有点大局观嘛,这会儿有点厂长的意思了。”宁向东看着龚强的形象,要是再老十几岁,还真有点企业家的形象。 “不贫了东子,聊点有意思的吧。” 看到龚强欲言又止,宁向东明白他还有话要单独说,便对旁边陪视的宁向红道:“二姐,液体快输完了,你去护士站问问看还有什么要输的吗?” “说吧,有什么事?”看着二姐关门出去后,宁向东问道。 “这可是大事……”。 “有多大?”宁向东看着龚强故弄玄虚。 “我有一场大富贵送你!” 第五章 拖鞋一块二 望着龚强手里的拖鞋,宁向东很是无语。 “这就是你送我的一场大富贵?” 龚强用力点点头:“一双鞋拿货价才一块二!” 一块二? 宁向东心里迅速算了一笔账,塑料二厂的产品现在虽然销路萎缩,但是在并原,乃至金阳省,人们还是很认可的,毕竟是本土品牌,影响力扎根在几代人心里。 这种白蓝底的泡沫拖鞋在解放路百货大楼的柜台价是五块钱,差价巨大啊。 “怎么会便宜这么多?”宁向东疑惑道。 龚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都是有点小毛病的,压在库里了。” 宁向东明白了,现在的人们已经不仅仅像过去那样,吃饱穿暖就可以了,随着物品资源的日益丰富,购买东西已经开始从美观大方的角度考虑了。 接过拖鞋仔细看了看,果然有点小毛病,鞋底扎了个小眼,边缘有部分毛刺没清理干净,款式也是过去简单的老款,一切都是从实用出发,确实不如南方流通过来的同类产品漂亮。 宁向东的大脑高速运算起来,并原市作为内陆省会,在过去的年代,这种实用性超强的拖鞋拥有强大的拥趸,大夏天里,一把蒲扇,一双拖拉板,是并原最标准的休闲打扮,而且因为鞋底柔软耐磨,上了年纪的人更喜欢,这些人就是强大的市场消化能力。 “还有多少?”主意拿定后,他问龚强。 作为宁向东的邻居,龚强太熟悉他这个表情了,不由得大喜过望:“要多少有多少!实不相瞒,这就是哥们的工资了。” 宁向东吃了一惊,二厂的困境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龚强明白他想什么,解释道:“主力车间还是能保证足额工资的,只是我们这些加工车间不行,过去有关系的都愿意来这里,又清闲又舒服,拿的钱还一样多,但是现在不行了,厂里按劳统筹,我们的劳就是把库存变现,赚提成当奖金,还能拿全额工资。” 宁向东仔细盘算了一番,自己手里还有一百多块钱,他准备再找老妈要几十凑够二百整,龚强能拿出一百,三百块钱起步应该够吧,都接近老爸一个月的工资了。 这就算经商了吧,在部队的时候听说过不少下海经商的事,报纸上天天写谁谁成了万元户,在过去这可是投机倒把呀,如今风向真是变了,搞活经济是发展的头等大事。 夜半定下千般计,天明依然卖豆腐,宁向东心里憋着大招,还得继续在医院里熬着,直到肩膀上的伤口都快长好了,才盼到慈祥老大夫批准出院的通知。 回到家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跟合伙人龚强约好去厂库里把订好的拖鞋提出来。 宁向东家的电话是他入伍以后才装的,还是邮电局专门为他妈妈特批的福利,因为霍敏芝有个省级劳模的称号。 虽说是最终还是要花钱交初装费,但也是稀有家庭了,寻常人想装一部电话要去邮电局申请,尽管当时已经面向社会放开了电话资源,但是想顺利安装也得四处找关系疏通才行,一部家庭电话,在那个时代是身份的象征。 何萍留下的电话也是家里的,县城里的人家有一部电话,还是直拨的,这是什么家庭? 这个念头只在宁向东心里倏忽一闪,就抛到脑后,他挂断电话后飞奔下楼,跳上大哥扔在楼道里的破二八自行车直奔塑料二厂。 三百块钱,五箱拖鞋。 反复清点了几遍,一共二百五十双,这个数字让二人很是无语。 龚强累得汗如雨下,浑身的胖肉像吸饱水的海绵:“这也太他妈巧了,搞出个二百五,出师不利呀东子。” 宁向东也有点傻眼,他是个多少有点宿命论的人,总觉得有些人,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那十元钱一张总共三十张大团结,可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笔钱,买回来个二百五。 八月的下午,骄阳明晃晃地照着,二厂厂区连个成片树荫也没有,水泥路面晒得要冒烟,宁向东口干舌燥,看着面前龇牙咧嘴的大海绵,真想扑上去嘬两口。 此时已经快四点了,宁向东从挎包里拽出几根麻绳:“现在打包用自行车拉回去,差不多半个小时,我俩再一人带一箱出来,到绿柳巷去摆摊,大概就是六点左右,绿柳巷夜市刚好开始上人,还能找个好位置。” “下午就开始?”龚强一听咧了嘴:“我还想回去吃个冰镇西瓜呢,我爸单位刚分了一麻袋沙地种。” “龚强,收工的时候我请你去雪山吃冰激凌怎么样?” “哎,走着您呐!”一听雪山冷饮厅,龚强脸上乐开了花,这家专门经营冷饮冰品的店在并原可是赫赫有名,市里五个大区各开一家分店,冰激凌做出了花样,胖人爱甜食,龚强七寸被捏,什么出师不利的阴影早扔到了爪哇国。 让他俩万万没想到的是,两箱拖鞋摆到绿柳巷两个多小时,卖了个精光,甚至一度还引起了围抢。 刚到夜市时,摆摊的还没几个人,两人占了个好地方,在天龙大厦门前的小广场。 小广场四周错落着一些长椅,大厦的人也把门前三包区域打扫得很干净,而两侧也分别是高楼,因为高楼效应,风从狭长的通道吹过来格外清爽,夏夜纳凉的人就喜欢聚集在这里。 龚强和宁向东的摊子很快引起了人们注意,一看是二厂的货,都很感兴趣,再一问价钱这么便宜,有人就动了心,偏偏宁向东一根筋,直言不讳地说这鞋都有点瑕疵,买鞋的人听了就开始在箱子里挑拣起来,尽量找毛病小到忽略不计的买,这样摊子前渐渐围起了人。 出来纳凉的都是闲人,看到小广场上有个人堆儿,就都好奇地凑过来,有些人本来并没打算买东西,可一看别人买了,就担心自己不买一双会不会很吃亏,结果羊群效应就出现了,头羊带头,群羊踊跃,两箱拖鞋很快卖光。 有几个没有抢到的大妈很是失望,宁向东和龚强马上拍着胸口保证说现在就回去拿货,很快就回来,还在老地方摆摊,大妈们这才放了他俩暂时离去。 两人看看时间,连忙赶回去把剩下三箱拖鞋全都拉到天龙大厦,刚摆好摊子,立刻涌出几个大妈,宁向东和龚强不禁叹为观止,真不愧是小脚游击队。 …… 人群慢慢散开后天色已黑透,两人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小心翼翼把兜里的一大把钞票掏出来,凑着远处路灯散射过来的光,开始认真整理、清点。 结果让人震惊,一千二百五十元,刨去成本三百,两个多小时,净赚九百五十元。 宁向东的父亲和龚强的父亲是同事,一个月工资收入扣除房租水电,都是只有三百多元,而今晚,从六点到夜市,不到八点卖完货,一千多元入账,纯利润九百多,超过一个家庭一个月的收入还多。 两人惊得呆若木鸡,彼此对视了半晌,都看见对方眼睛里火星乱窜,胖子没控制住情绪,还放了一个屁,破坏了现场气氛。 “东子,咱不吃冰激凌了,先回家吧。”龚强激动地浑身肥肉乱颤,说话也叉了音。 第六章 你是我姐夫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宁向东就被床头柜上的电话分机吵醒了,迷迷糊糊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龚强沙哑的声音:“起床了东子,请你吃早饭,南马路老童家的麻叶老豆腐咋样?” “不去!”睡眠被打搅,完全没有好心情。 “那水西关的烙饼羊杂汤?要不南肖墙的水粉糠窝窝?” 宁向东搂着电话,冲着听筒那边运了运气:“你是不是疯了,这才几点就起床?” “实话告诉你吧,我一晚上就没睡,”龚强压着嗓子低声说,语气里透着兴奋:“哥们把魂斗罗干通关了!” 宁向东彻底醒了,从床上坐起来:“我可严肃告诉你龚强,富贵不压身,这才几个钱,你就火烧屁股飘起来了。” “没没,就是多少有点小兴奋,再说凭劳动致富不违法吧!” “是不违法,不过知道的人多了,就轮不到你致富了,”宁向东拿出教育低幼儿童的语气:“在中国,最不缺的就是勤劳的人。” 电话那头龚强出了一头汗,说的是啊,二厂的货给谁不是卖,凭什么让一个刚刚入厂不久的学徒工独占了:“这么一说咱还是见个面吧,边吃边聊。” “那就去龙潭吃炝锅面吧,大早晨有汤有水舒服点。” 放下电话,一番洗漱,宁向东抓起外套就往外走,正好被刚起床的霍敏芝看到:“大早晨干什么去?也不吃饭了?” “别管了妈,我出去吃。”宁向东说完带上门就走了。 霍敏芝呆了片刻,连忙回卧室对宁鉴良说道:“老头子,你说这个小三,从出了院就见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还有送他去医院那个女的,几乎隔天就打电话来,也不知是什么关系……”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宁鉴良就被吵醒了,这时正拿着一本《弹性力学》晨读,此刻被老婆打断,便没好气地说:“什么关系?那姑娘落落大方,一看就是正经人家的孩子,你要不放心,自己问问你宝贝儿子不就行了?” “我宝贝儿子?不是你宝贝儿子?他可是姓宁,没跟我姓霍,”霍敏芝气道:“你还是抓紧时间去安置办问问,什么时候分配,这每天在家里晃来晃去无所事事的,我看着不放心。” 吃早饭的时候,二女儿宁向红才起床,懒洋洋地坐在餐桌前,说道:“三弟一回来不是不着家就是大早晨吵得别人没法睡觉,我都没休息好,我这两天在厂里盯纺车,快累死了。” 霍敏芝一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恶狠狠地对女儿说:“你赶紧跟你们厂那个叫赵宝库的断了听见没?找哪儿的不行,非找个你们厂的!” “什么找啊找的,我们只是工友,关系好点罢了,”宁向红白了老妈一眼:“再说了我一个并纺的女工,你让我找啥样的?人家也得能看上我啊!” “并纺怎么了?工资高,待遇好!”说着又对宁鉴良道:“小三的工作争取分配到并钢,市里就这俩单位数得着了。” “得了吧妈,你没听人家都说‘好男不进并钢,好女不进并纺吗?’你把我逼到纺织厂不说,现在又坑老三。” “说的什么屁话!”霍敏芝生气道:“跟什么人学什么,赶紧跟你那个好工友断交,我可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妈,我说您去医院看看吧,你大概到更年期了,科学保养,争取平安过度哈。” 女儿话音刚落,宁鉴良一口热粥喷出来,笑得嗬嗬直喘,霍敏芝见状火冒三丈,冲着女儿伸手欲打,却被宁向红躲开了。 “我上班去了啊,时间要来不及了,”宁向红伸手抓起一个包子,走到门口又转头对霍敏芝说了一句:“亲爱的妈妈,别忘了抽空去医院看看啊,操心让人老,健康最重要。” 霍敏芝操起桌上的抹布扔过去,却扔在了门上,宁向红早就关门跑远了。 宁教授也站了起来:“我也得走了老太婆,早晨第一节课是我的,”看了看一桌子的残羹剩饭,拍了拍霍敏芝的肩膀,略带心疼地说:“等我也退休了,咱俩一块出去旅游去,到处看看,孩子们也大了,让他们自己安排生活,咱们不管了。” “我真是后悔提前退休,还以为能早点享清福,没想到更累。” 霍敏芝在并钢设计院,曾经给上海宝钢的高炉设计过给排水通风设备,还获得过冶金部的大奖,那个时代没有绘图软件,画图全靠大图板和丁字尺,一笔一笔画出来,女人天生抽象概念比男人差,霍敏芝能取得这样的成就相当不容易,全靠自身的悟性和扎实的实践经验。 宁家的早晨在鸡飞狗跳中结束了,最小的儿子宁向东完全不知道,吃完早饭后已经准备回家了,胖子却意犹未尽,又提议去大光明澡堂泡池子。 宁向东倒是无所谓,反正待分配期间,时间一大把,龚强在路边找了个小卖部的公用电话给车间请了假,又买了一盒白嘴箭牌烟,这种外烟宁向东抽不习惯,一股臭胶皮味,龚强说他也不习惯,可现在人们要的就是这个范儿,说着把烟放在衬衫左上角的兜里,隔着薄薄的布料,箭牌烟就隐隐地在兜里显露着。 “看见了吧,什么叫档次,这就叫档次,低调中的奢华!”胖子眉飞色舞地说道。 大光明澡堂的池子有三个,温度分别是中高低,宁向东不敢去高温池,那里面坐着的都是上岁数的人,一泡就是个把钟头,从池子里爬上来的时候,一个个浑身通红好似油焖大虾。 二人都进了中温池,胖子往池边一靠,双眼微闭,半晌才长出了一口气:“这他妈才叫生活啊!” 不得不承认,龚强是个极为会享受的人。 不知道是脱离地方生活太久了,还是自己压根是个迟钝的人,宁向东面对这些物质带来的东西完全没有快感,相反,他非常享受获得这些东西的过程,尤其是为了理想结果而缜密计划的时刻,反而对最终不出预料的成功兴致缺缺。 泡完澡龚强又叫了一壶酽茶,二人在休息厅躺了俩小时,临近中午才离开。 胖子心满意足蹬着自行车去上班,宁向东散步回家,泡澡是个消耗体力的事,在古代中医学里,甚至把它归纳为治病的手段,再加上喝的那壶浓茶,这会儿已经很有点饥肠辘辘了。 一上午的享受,挥霍了三十块钱,面对地方生活高昂的物价,宁向东已经麻木了。 冶院家属区在一片绿荫掩映中,中午的日头有点毒辣,宁向东尽量贴着树荫走,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二姐。 一个年龄相仿的男青年站在离宁向红很近的地方,一脸讨好的表情,正热烈地说着什么,二姐侧着身,过了许久才点点头,男青年大喜过望,飞速在二姐脸上亲了一下。 实在看不下去了,宁向东重重地咳嗽一声,慢慢走过去。 像两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两人迅疾弹跳起来,分开一个正常的距离。 “向东,怎么是你?”看清楚来人是三弟,宁向红心里又慌又羞,狠狠瞪了身边的男青年一眼。 男青年一听对方是宁向东,明显松了一口气:“是三弟啊,我赵宝库。”说着热情地伸出手来。 “唔,是姐夫啊。”宁向东慢吞吞地跟男青年握了手。 “瞎说什么啊!”宁向红又羞又气,挥拳就向三弟打去。 “早晚的事。”宁向东不躲不避,又追加了一句:“不过咱妈那一关过不去,还是没戏。” 赵宝库听宁向东如此说,悲喜交加,不住地抓耳挠腮,忽然以手扶额,想起来一件事,转身从身后的自行车后架上拿出来一个盒子:“三弟,本来是让你姐带给你的,现在正好碰上了,就当面给你得了。” 宁向东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只非常精致的不锈钢保温杯,杯子表面本色暗光处理,散发出金属特有的光泽,很有内敛的美。 第七章 姐夫是高人 花还是那些花,树还是那些树,满世界的迷离也未有不同,而宁向东和龚强却已经陷入了困境。 从第一天爆销一百双拖鞋,到第二天一箱不到,再到一个星期零零星星卖掉几双,这组冷酷的数据把胖子亢奋的情绪直接打回原形,宁向东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嘴角起了个大泡。 连本带利一千多元已经变成堆积如山的货箱,摆满了宁向东的房间,霍敏芝终于知道了儿子每天在干什么,虽然有点不务正业,还好不是原则性的问题。 只是被每天从房间里散发出来的橡胶味熏得头晕眼花,霍敏芝满肚子的抱怨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起来。 老大宁向阳住在单位,每周才回家一次,宁父对小儿子的做法是完全放任自流,然而老伴每天的抱怨和担忧,严重影响了他钻研象棋谱和看书的心境,几次想开口规劝,又怕被骂个狗血淋头,最后实在忍受不了,还是跟老伴好好谈了谈:“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愿意干什么就让他们去干,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保重自己,开阔心胸,相扶到老,不给孩子们增加负担和牵挂,不要干预太多,这个世界终究是他们的,伟人曾经教导我们,牢骚过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嘛。” 听了宁父满口语录,霍敏芝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这一晚宁向东和龚强二人照例出摊,照例无人问津,天龙大厦小广场上的夜晚,照例闲人如织,如同云烟里的繁华,可远观却遥不可及。 龚强嘴角叼着一支烟,是裤兜里的半盒登月,这种丢份的烟打死他也不会放在衬衫兜里。 宁向东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缤纷画面,然后看到有个人慢慢向他们走来,蹲在摊位面前,冲他绽开一个欠揍的笑脸。 这人是赵宝库。 “收摊吧二位,再摆下去也是瞎耽误工夫,跟我走。”他说。 “知道毛病在哪吗?”坐在食品街的饭馆里,赵宝库点好菜,问道。 “不知道。” “知道。” 赵宝库听见两个不一样的答案,愣了一下:“向东说知道什么原因,那你说说看。” “专一。” 跟自己心里想说的完全不一样啊,我这个小舅子看来是个有挺想法的人,赵宝库大感兴趣:“什么意思,向东,再往深里说说。” “也没什么,最初弄这事就是想玩玩,没想到后来就认真了,”宁向东叹了口气:“所以,认真你就输了……” 说话的时候宁向东正看着窗外来来去去的人流,不经意间,似乎看到宋小青和一个男的并肩走过,只是食品街人影幢幢,还没看清就一闪而没,收回目光,心里蓦的有点乱,是她吗? 赵宝库哪里知道宁向东的心思:“屁话!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两个字,做什么事,只要较起真来,就一定能做成!” 宁向东知道赵宝库除了上班,还开着一家文印店,店里复印机的主力机型是佳能,那个年代复印机还是很前卫的办公设备,价格昂贵,难以普及,在国家没有推行办公自动化以前,很多单位仍然在使用铅字打印机。 赵宝库的店里也有一个,操作起来很麻烦,一张蓝色的打印蜡纸要小心安装好,不能有折叠痕迹,不然油印的时候就会把折印留在纸上,然后再把铅字一个个敲上去,最后是平整地铺在油印机上,用滚筒沾着油墨均匀印刷,效率低下不说,重要文档还不易保存,因为时间长了油墨会发生晕染,最后就变成一团一团的墨迹。 赵宝库的文印店就开在学校附近,学生们已经开始舍得花钱复印重要的学习资料了。 复印一张明码标价两毛钱,量大还可以打折,赵宝库的要价良心,所以生意很火,有些离得稍微远点的人,也会拿着不太着急的材料专门过来复印,而店里只有一台老款的复印机,每次开机都得预热两分钟,客人们只好等着,有时候人多了就等的不胜其烦。 赵宝库就琢磨着想再添置一台复印机,当时国内最新引进的机型是稿台移动式,复印效率显著提高,最主要的是不用预热,以他的头脑,浪费那两分钟不单单是电费,时间也是金钱,蒙受的是双重损失。 宁向红得知后担心新款机器太贵,就不赞成赵宝库买,没想到他偷偷买了以后才告诉自己。 宁向红很生气,在她看来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很严重,现在没结婚赵宝库就敢这样,谁知道婚后他胆子会不会更大,到时候控制不住他,宁向红就在马路边闹了别扭,结果就被宁向东撞到了。 事实上买了新机器后工作效率提高了不止一点点,赵宝库对于效率的理解就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所以当听说宁向东他们一天天白白浪费时间,自己就先心疼的要命,怎么说将来也是一家人,这个忙他说什么也得帮。 听了赵宝库的话,龚强也打起精神来:“怎么个认真法,姐夫教教我们呗。” “摆地摊没错,灵活机动,而且成本低,人员流动快,但是你们这样不行,刚来的时候新鲜,买卖是好点,可时间一长谁还来?你看看这地方,来来回回就是附近的居民,而且你们卖的是拖鞋,人家买回去不得穿个几年再换?流通性和变现率太差,”赵宝库指着窗户外边:“食品街里倒是人多,而且从哪来的都有,但这里边也不让你们练摊啊,所以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想卖的好吗?就得换着花样来,永葆青春不褪色才成。” 宁向东和龚强一句也不敢打断,赵宝库这是在授业解惑了。 “想打开销路,不能天天这么傻等着,没错,你们干的是等客上门的买卖,但是不能循着等客上门的想法来,”赵宝库用手点点自己的头:“脑子是个好东西,要用,不用就是个饭桶。” 一席话醍醐灌顶,两位小兄弟连连点头,这大几岁就是不一样,说的话里满满的都是干货。 宁向东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我这姐夫是个高人啊,不抽烟,不喝酒,有头脑,讲礼貌,简直就是现在说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新青年啊! 我姐可真有福气。 第八章 全民总动员 钟楼街上的红星电影院正在进行内部装修改造,要建一个小型的三维立体播放厅,据说是专门派人从深圳那边学习取经后定下来的方案。 市民们口口相传,很神秘地说:“银幕上面演什么,连椅子都知道,比如爆炸了或者地震了,椅子也跟着抖,这还不算什么,要是上面演下雨,你坐着也得被淋一头。” “那看电影不得带把伞?” “嗯呐……” “不用带伞,进去的时候一人发一把,下雨你就撑开,电影看完了,伞也给你了。” “还有这好事?” 公园里,几个老头窃窃私语着。 宁鉴良盯着棋盘,完全不为所动,对面的棋友老丁则一脸轻松,端起茶缸滋溜滋溜地喝着:“再摆一盘吧老伙计,你那已经是死局了。” 宁鉴良抬头看着丁启章得意的样子,胸有成竹地一笑:“先别高兴的太早老丁,老朽还有秒棋。”说完拿起被困住的老将,直接落到老丁的帅上。 “这……这是什么下法?”老丁瞪圆了眼睛。 “当然是我创造的下法。” 宁鉴良扶扶眼镜,笑眯眯地说着,扭头对不远处的宁向东问道:“看明白了?” 晚上在食品街吃完饭,宁向东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赵宝库的话,隐隐约约抓住点什么,可用心一想,似乎又什么也没有。 脑子是个好东西,怎么用才不是饭桶? 左右想不出来,看看已经走到了龙潭公园,西北边的欧韵角是老爸的根据地,宁向东便下意识往这里走。 果然,很远就看到老爸跟丁启章在切磋棋艺。 附近三三两两还有些人,天南海北地聊着天。 宁向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很快,关于城市建设和发展的话题引起了他的注意。 九十年代的并原就像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各项工程全面开花,身边不断出现的新事物在无形中影响着每一个人,大家见面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变化太大了,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自己家里取得的成就一样,流露着淡淡的自豪和欣喜。 人们面对每天发生的新变化不断地观察、总结,形成自己独特的见解,然后在身边的圈子里互相探讨交流,又碰撞出新的思索重新酝酿成新的话题。 宁向东感到,脑海中那一点飘忽不定的东西似乎更加清晰了。 当听到红星电影院改造成最新式播放厅的消息时,他脑子里如一团气泡般的东西悄然破裂了。 求变。 一直忽隐忽现的点,原来就是这两个字。 “看明白了?” 当老爸对他问出这句话时,仿佛一只手掀开朦胧的纱幔,许多的光照亮了许多的暗。 求变这个词犹如迅速分裂的细胞,不断进化,充斥了整个脑海。 他走过去,把手放到棋盘上轻轻一拂,三十二枚棋子纷乱掉落。 做了一辈子政府工作,丁启章有一套独特的观察力,面前这个小伙子让他眼前一亮:“突破桎梏?” 宁向东点点头:“下自成蹊。” 老丁哈哈大笑,指着宁鉴良,说道:“你这个老夫子,有什么事不直接说,偏跟我打哑谜!” “难言啊老伙计,我们一同经历的岁月,我们都懂的。”宁教授略带着歉意。 丁启章自然明白宁鉴良的意思,随即饶有兴味地看着宁向东,感慨道:“不服老不行喽,后生可畏啊。” 看明白老丁的态度,宁鉴良长吁一口气,心上的大石落了地,儿啊,你那堆拖鞋终于有着落了,我也能回家见你妈了。 这个星期天,由于装修而停业的鼓楼街红星电影院门前,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影院大门的台阶上摆放着两张桌子,桌子前挂着条幅,上面写着“塑料二厂便民小组”几个大字。 那个时代曾经涌现过很多学雷烽便民小组,通常都是理发、修理自行车、配钥匙等等,这个便民小组的桌子上却摆着几双拖鞋,透着无法理解的怪异。 人民群众都是好奇宝宝,很快就围满了人。 宁向东和龚强穿着工作服,两人胸前都别着一枚“塑料二厂”的厂徽。 看看人群聚集的差不多了,宁向东站在台阶高处,热情地说道:“朋友们,现在我有请绿柳巷街道办事处的魏主任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小组的活动宗旨。” 站在桌子旁边的魏大妈吃了一惊,低声对宁向东说:“我是居委会的主任,不是街道办的主任。” 宁向东笑笑,把魏大妈往桌子前一推:“反正都是主任。” 从六七十年代一路走来的魏大妈已经到了即将退休的年龄,工作了一辈子,对付这点小场面还是不在话下: “同志们!” 围观的人就笑,这个称呼现在用的人可不多了。 魏大妈很有风度地停顿了一下,待笑声稀落下去后,接着说道:“我是北固人,十几岁就来到并原,对这里的一切是有感情的,对绿柳巷的群众更有感情,一辈子很长,也很短,今天,在改革春风的吹拂下,我代表绿柳巷办事处,很高兴请到了我市大型国有企业,塑料二厂的厂……” 魏大妈说顺了口,差点把“领导”两字说出来,还好凭借丰富的工作经验及时停住了:“厂里的两位师傅,给我们带来了代表二厂最高水准,最先进生产技术的……” 看了看摆在桌上的拖鞋,魏大妈这次真有点傻眼了,拖鞋要啥先进技术,这可怎么往回圆? 索性一摆手,抛开说顺口的套话,举起拖鞋:“就是这个,说实话你们谁家没用过二厂的拖鞋?别小看了这一双简简单单的拖鞋,能做的这么结实的全国也找不出几家,我们家就有,穿了七八年到现在也没坏……” 宁向东和龚强在台阶下一咧嘴,敢情老太太也会满嘴跑火车啊。 “今天塑料二厂的师傅们带着产品走上街头,不仅仅是为了完成宣传和销售任务,更主要的是把方便带给了大家。” 听着围观的人噼里啪啦鼓掌,魏主任越发地意气风发,大手一挥:“今后,红星电影院这个地方,就是二厂的固定联络点,有什么质量问题和咨询欢迎同志们随时过来。” 讲话天马行空,宣传方式独特,魏大妈这一波操作收到了奇效,久违的抢购现象再次出现。 宁向东暗自庆幸邀请魏大妈现场助威真是太英明了,居委会再小也是政府的态度。 胖子热泪盈眶,发誓结束后要请魏大妈吃一顿雪山。 魏大妈连忙谢绝:“老太太血糖高,胃也不好,受不起这份心意,再说了我这个岁数哪能让你们小年轻的破费。” 宁向东和龚强二人连说过意不去,魏大妈双手一摊,像是痛下决心:“要不这样,大妈拿两双拖鞋,也是我一个念想,也是你们一份心。” 送走了拿着五双拖鞋,心满意足的魏大妈,宁向东和龚强的心凌乱了很久。 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刻,恰巧有一位并原晚报的记者路过,这样热火朝天的场面让她很震撼,向周围群众了解了原委后,她悄悄拍下了几张现场照片。 第二天,并原晚报拿出半个版面的篇幅,隆重报道了二厂这次宣传活动,照片上清晰地看到龚强没心没肺的笑着。 二厂厂长谷生有看到报道后大吃了一惊,连忙让厂办的人去调查是谁组织的活动,为什么没有经过上会讨论。 “这个胖子,还有下面照片里这个人,都是哪个车间的?马上把名字报给我。” 厂办经过一番调查才发现,所有的班子成员竟然对这个活动一无所知,完全是一个青工的个人行为。 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查遍全厂也找不出来,厂办主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向谷厂长做了汇报,同时以电话通报的形式通知了加工车间。 车间主任庞大炮接到通报,当时就拍了桌子,表示严格按厂办的要求严肃处理,对职工龚强予以记大过处分,检查不深刻直接开除公职。 就在龚强接受厂子处理的同时,市委祝长明书记也看到了晚报的这篇报道。 面对当前风起云涌的改革浪潮,祝长明陷入了思考,受党教育这么多年,他一向对自己的政治敏感性相当自信,但是如今金阳省在推动经济发展这个课题面前,远远落后于南方省份,省委省政府已经召开了吹风会,下一步将作为专项课题一边推动全省改革,一边不断总结改革过程中取得的经验教训。 只是作为省会的并原市,要起到怎样的带头作用,要从哪里开始下手呢? 邓公说过,要摸着石头过河;祝长明很清楚改革之路是光明的,但这第一块石头要如何摸呢? 带着很多问题,他抱着求师问道的虔诚态度,前往丁老家拜访。 丁老给他讲了在公园下棋时,宁家父子摆出的机锋,沉稳地说道:“势如棋局,唯有打破桎梏,勇于创新,才能更好地发展,总设计师早已绘好了蓝图,我们再不下决心,不止是落后于别人的问题,更是能不能解放思想的问题。” “可是没有先例啊,省里也没有拿出明确的论点。” “呵呵,还要什么论点,从古至今,哪有改革的成例?邓公早已给出了答案,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发展才是硬道理啊我的书记同志!” 想到这里,祝长明放下手中的报纸,抓起电话:“叶秘书,通知二厂的谷生有厂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停了一下,接着说道:“给办公室打招呼,下周召开常委研讨会,以文件的形式传达。” 宁向东万万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卖掉家里积压的拖鞋,却促成了并原市繁荣市场经济,丰富人民群众夜生活,在全市五区成立夜市决议的通过和执行。 当天的晚报同样出现在并钢机关家属楼的一个房间里。 一盏柠黄色的台灯,照着书桌上的报纸,宁向东身穿二厂工作服,极力装扮成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宋小青的侧影映在温馨的灯光下,漂亮的眼睛里却流露着一丝微恼,她随手抓过一本杂志,啪的一声盖在了报纸上。 “哼!你这个臭家伙!我看你什么时候才来找我!” 第九章 熟悉的陌生人 对于去宋小青家,宁向东考虑了很久。 其实刚刚出院的时候,他曾经给宋家打过一次电话,是宋母章束脩接的。 电话里的章阿姨虽然很客气,但宁向东总觉得有一种远远的距离感,完全没有了三年前的那种熟络,他强迫自己,把这种感觉归结为参军三年没有见面才形成的疏离。 一切皆有可能吧,毕竟当初去部队的时候,宋小青还是扎着两条马尾辫的小女生,而自己也是个小毛孩子。 想到这里,宁向东拿出一张照片,认真端详着。 照片上的小姑娘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两条辫子乖巧地垂在脸颊两侧,照片是黑白色的,小女生就越发显得清纯无暇。 听龚胖子说,宋小青现在已经是披肩短发了,宁向东想象不出来那个样子。 还是去家里一趟,出于基本礼貌也得去,况且眼看着九月开学季就要到了,同学们早就说好了要聚会一次的,既然早晚也要见面,那干脆就今晚吧,总不能就拖到聚会那天才见第一次,未免太尴尬了。 买了一件小礼物,其实价格不菲,是一只派克钢笔,自己在东方购物广场的文具专柜精心挑选的,可惜颜色上没得选,不是碳黑就是金属拉花的暗银色,不过这样也好,售货员真要拿出一堆斑斓的色彩,反而更傻眼,毕竟搞不懂少女心呀。 再说这样的色调更适合文房内敛儒雅的氛围,自己安慰着自己,主要还是为了把忐忑的心理压制下去,为这次登门有一个从容一点的理由。 其实十八岁的宁向东在感情方面启蒙的太晚,完全领悟不到此刻的心早已是少年之烦恼,只是潜意识里想起这个同龄的女孩子心里就会微微的疼,伴随着不可言状的甜蜜。 “宋叔叔,您好,我是向东。” 打开房门时,宋益平明显楞了一下,显然没有认出对面这个高大的小伙子是谁。 当听到宁向东自报家门时,才惊喜地说道:“你是向东?都长这么大了,快进来……” 精神的放松恍如发出声音的实质一般,宁向东呼了一口气,暗自责怪自己想的太多。 其实他一直是个果决的人,偏偏对待宋小青这件事扭捏了很久。 “当初送你走的时候,才这么高,”来到客厅坐下,宋益平万分感慨,用手在胸前比划着:“你还掉了眼泪,那会儿是冬天,你刚理了短发,我用手捂着你的头怕你冷……” 说起当年的囧事,宁向东就不好意思地笑。 ”前几天报纸上看到你,很了不起啊向东,呵呵,哦对了……”宋益平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向屋里喊道:“束脩,快过来,向东来了!” “向东?!”客厅旁边的一扇门开了,宋小青跑了出来,几乎是跳跃着站到宁向东的面前,仔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一扭头:“哼!” 宋益平就笑笑:“你这孩子,什么态度?” 小青不搭话,撅起嘴来。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她妈妈在干什么,”宋益平站起身,慈爱地指指女儿:“不许没礼貌。” 宁向东连忙欠欠身,还没等再次坐稳,就听到厨房里咣当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摔到地上,同时传来了章束脩没好气的声音:“怎么都这么闲?有时间见不相干的人,没时间给我帮忙?这么一大摊子事什么时候弄完?” 宋益平快步走进厨房,把门关上,低声埋怨着:“你搞什么啊,不是说过女儿报到还早吗?这么急干什么。” “我搞什么?你女儿可是大学生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做朋友的……” “声音轻一点好不好?人家还在外面,而且还是个孩子,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我声音轻一点?我声音轻一点他能听到吗?还有你说我想的复杂?我是为你女儿着想哎老宋!你脑壳拎拎清楚!”章束脩把胸口拍的砰砰响。 厨房里又响起拉扯的声音,东西被摔打后发出沉闷的声音。 宁向东很平静地坐在那里,倒是宋小青有些慌慌的,看着他说道:“向东,你别往心里去,我……” “又不是你的错。”宁向东摆摆手,从衣兜里拿出一只小盒子,递过去:“还说送你上车的时候再给你的,现在看来不需要了,我去部队的时候叔叔阿姨还送过我……” 宋小青接过来,一个狭长的小盒子,很细心地包装,只是外面粘贴的一朵手工制作的小花朵歪了。 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她知道宁向东花了心思的,她能想象出来,一个大男孩,笨手笨脚地,努力地,将这件礼物变得更漂亮一点时的样子。 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宋小青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她轻轻握住宁向东的手:“我从来没想过不把你当朋友!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 十八年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宋小青的手相握,记忆中那双小手白皙修长,掌心永远带着潮润的温暖。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很凉,很冷,这冰冷的感觉伴随着心里宛如触电般骤然一疼的快感,迅猛袭来。 三年之中,你没改变我,我没改变你,却再也找不到相见的理由。 厨房门忽的一声拉开,宋妈脚步腾腾,带着山呼海啸的气势如王母君临。 宁向东站了起来,看着章束脩,平静地说道:“那,阿姨,我就回去了。” 章束脩板着毫无表情的脸,沉吟一刻,冷冷说道:“阿姨知道你这孩子能干,拖鞋都能卖到报纸上去了,不过你也别怪阿姨态度不好,小青马上就要去北京了,我不想让她受到什么干扰,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能明白阿姨的意思吧。” 说完也不看宁向东点头,直接对另外一个房间喊道:“小军,替我跟你爸送送向东。” 宋小青也要跟哥哥一起去,却被章束脩死死抓住了手。 走到楼下后,宁向东刚准备说声再见,宋小军先开了口:“以后别找我妹妹了。” 宋小军二十二岁了,已经是成年人,说这话明显是受了他妈妈的吩咐。 听到这句话,始终表现很平静的宁向东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只是他自己知道,终究还是受了内伤。 “好啊小军哥,那你妹妹要是找我怎么办?” “你少他妈废话!”宋小军陡然妖魔化,恶狠狠地说道:“把你自己管好,别犯在老子手里!” 说完用力给了宁向东一拳,正好打在肩头的旧伤处。 “呸!打你个小屁孩我都觉得丢人!”宋小军摆出满脸狰狞的样子,重重唾一口,转身进了楼道。 黑暗中,宁向东伤得痛彻心扉。 楼道里隐约传来的争吵,似乎是宋小青的声音。 终于,走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吗? 第十章 风吹涟漪点点开 滹北河从北向南,在并原市中心横穿而过,而童年时的坝堰已经改变了模样。 那时的河面上只有两座桥,一座在柳溪街附近,一座是很远的南内环桥。 上学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同学经常沿着柳溪街走到尽头,坐在坝堰上看着河水缓缓流过;看着岸边几颗野生的老柳树,枝条垂进水里静静摇摆。 到了起风的季节,柳叶缤纷落下,撒在河面,像一条条沉默的船。 每条船上都有一个灵魂,在岁月之河上随波逐流。 宁向东捡起一块石头,向水中扔去,连续击起数圈涟漪。 “东子,你知道吗?要不是因为你,我其实是想对宋小青表白的……”一直坐在旁边的梁海潮说道。 上学的时候,宁向东、龚强、梁海潮还有宋小青经常一起来到河边发呆。 只是,这次少了宋小青。 听着梁海潮的话,宁向东笑起来:“你们上学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啊?抽烟喝酒,泡妞打架么?” “差不多。”梁海潮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的爸爸梁曙光是并原中级法院经济二庭的庭长,曾经因为这个独生儿子的叛逆期伤透了脑筋。 “和宋小青闹到连朋友也不是的地步了?”梁海潮小心地问,同时仔细观察着宁向东的反应,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哈!”宁向东夸张地笑了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是个只有十八岁,即将报到的大学生吗?”声音听上去好假,他在心里暗骂自己。 “严格来说,其实跟宋小青没什么,只是跟她妈妈闹的很僵……”宁向东的声音终于低沉下去。 “这我就放心了。”梁海潮仿佛去了一块大心病一样拍着胸口,如释重负地说道:“终于能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追宋小青了,向东,我谢谢她妈妈把你撵走啊。” 死党是一剂良药,损友亦然,而死党和损友的合体,是治愈系回春大补丸。 看着梁海潮一脸坏笑和眼睛里流露的真诚,笼罩在宁向东心里的阴霾一团团退散。 看到宁向东心情大好,龚强趁势补了一刀:“我看见宋小青和卢天晓在约会。” 闻言,梁海潮和宁向东的目光似刀子扎过去。 胖子眼前的天空似乎黑了,身边刮起阵阵阴风。 风卷起岸边的杂草,翠绿的色彩间现出零星的明黄,间或有枯叶扬起在空中。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明媚的夏天悄悄过去,摇曳在水波中的青萍之末,终于起风了。 并原地处群山环抱的盆地中,而北方的巨大山体却出现了一道缺口,每年来自蒙古高原的寒风从这里畅通无阻地进入,这也是并原市以及整个金阳省南部秋冬季干燥多风的主要原因。 每当起风的季节,并原的早晚就带上了瑟瑟的凉意。 正所谓几家欢乐几家愁,在宁向东挨了宋小军一记重拳之际,龚强在厂里春风得意。 厂长谷生有接到祝书记指示后,才明白市里打算以二厂这次宣传活动为契机,首先开办夜市,迈出活跃当地经济的第一步,同时借助报刊杂志、广播电视等传播媒介,大造声势,当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并原市欣欣向荣的风貌后,就是对企业大刀阔斧的改革时刻,而企业改革必然产生的阵痛,只有在广大市民普遍理解接受的基础上,才可能圆满完成,从而进一步取得最大成果。 龚强因祸得福,调离加工车间,走马上任销售科专职业务员,刚刚入厂参加工作的学徒工一步登天进了厂部机关楼,这让无数车间职工羡慕不已。 或许体胖的人真的心宽,龚强生性乖巧,擅于察言观色,初进厂部便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友善,除了郭颖。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郭颖是宋小军的女朋友,而他从小和宁向东一个院长大,又是同班同学,天生自带了宁字标签。 塑料二厂在安排了龚强岗位一事后,顺便接手了红星电影院营销点的工作,不但把宁向东劝退,连胖子也再没有去过,倒是谷厂长连续两个星期天亲自前去坐镇,可惜再也没有偶遇晚报记者的暗访,不禁有些悻悻然,这样一连番的操作,并未起到在无声处起惊雷的预期效果,看来想要吸引上级领导的关注,只能通过正常的汇报渠道了,而这样有针对性的工作,力度就差了太多。 搞企业谷厂长是一把好手,但是只干不说是傻把式;只说不干是嘴把式;怎样做到又会说又会干的巧把式,还需苦练内功。 这次并原市推动改革,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尽管今后,这种机会肯定会有很多,但也不如现在就力拔头筹,尤其在眼下这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时刻,如果成为推动改革进程的先进典型,载入史册都有可能。 这么一番思量下来,谷生有越发佩服自己的远见卓识,也越发感觉那个营销点所处节点的重要性,说得更重视一点,那个小小营销点很可能就是二厂在今后改革路上的桥头堡了。 一念至此,谷生有拿起电话打到了财务装备科:“把小龚他们那批货尽快结算了,就按市价,对……没错,按市价!” 胖子来到宁向东家的时候,一脸的惊恐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紧紧抱着一个大挎包,等宁向东把房门关好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是一个报纸包裹,一层层报纸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成扎的人民币,一看就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那时候八零版和九零版的蓝色百元人民币尚未流通到并原,所以这些钱都是十元面值的整捆,很多,很多。 “我们厂长亲手交给我的,说是买断咱们货的款子……我数了,两万多……”胖子带着颤音。 他有一颗大心脏,但是这段时间,他把一辈子需要承受的刺激都体验了个遍,这颗强壮的大心脏要挺不住了。 龚强今年刚刚入厂,工资是三十九元,恰好赶上了提升工资标准,如果再早一年,他一个月只能挣二十六元,后来宁向东分配工作的时候,一个月一百二,国家一年之内连续提高工资标准,极大地改善了人民的收入水平,增强了生活幸福感。 你幸福吗?这也是央视记者在街头随机提问的底气。 第十一章 我有一屋金子 听龚强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宁向东了然,这么看来,营销点也不过是棋局中的一子,世事如棋局局新,除了他和胖子这两个另类。 本就不是棋局中的棋子,出局才是预料中的结果,只是这些话,没法明说。 龚强走的时候,满怀心事。 尽管宁向东再三安抚,却收效甚微,或者胖子来的时候并不是想听什么,只是单纯为了求得一个心理安慰。 倒是一件事宁向东直言不讳,就是龚强对取消了他介入营销点的决定时,耿耿于怀的态度。 虽然和利益相关的博弈他并不知道,但在这件事中丁启章所起到的影响,他还是告诉了龚强。 面对前任离休领导丁启章这样巨大的背景,龚强的心态由吃惊转而骄傲,随后又产生了庄严的使命感,他暗自发誓要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尽管这事似乎没什么见不得光的,只是无意之中做出了敢为天下先的行为,稚嫩的胖子终究还是惴惴不安。 随后的日子,简单而平淡。 只是有时候,宁向东回想起来,两万多块钱,四千多双拖鞋,最少一千多个家庭从自己和龚强手里购买过商品,他的心里多少会产生些许骄傲的感觉。 身怀一万多巨款,不想存银行,家里除了自己睡觉的房间也不知放在哪里合适,随身携带更是不可能,只好仍然用报纸包好,塞到了枕头下边。 每天晚上睡觉时,散发着淡淡油墨香味的纸钞便一整夜在他的梦里。 那是钱的味道。 周日的时候,大哥宁向阳回来了。 这段时间,大哥好像消失了一样,很久也没有回家,除了打过几次电话就音讯皆无了,父母亲对他既放心又担心,放心的是人民警察的职业天生自带信任感,宁向阳不会做出格的事情,担心的是,随着搞活经济推动全市发展,在物质的刺激下,很多心术不正的人不断挑战法律的尊严,尤其以夜市为高发区。 一段时间以来,夜市小偷小摸的现象泛滥成灾,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拦路抢劫,严重阻碍了夜经济的良性运转。 这些事件引起市委市政府高层震怒,于是一场以净化市场,打击犯罪分子的缜密计划-利箭行动开始实施了。 这次行动不但沉重打击了活跃在市区内的惯犯、小偷,也顺手把骚扰郊县公共交通的犯罪团伙一锅端了,踩四轮儿违法犯罪活动彻底绝迹。 至此,并原市进入了高速发展的健康轨道。 宁向阳这次回家宣布了一件大事,由于搞了一个颇有职业特色的突然袭击,此后很久,还被宁母霍敏芝抱怨不断。 大哥带回来一个姑娘,同时正式确认了两人的恋爱关系,让宁向东大跌眼镜的是,这姑娘他也认识:中心医院的护士周婷。 同时,他也注意到大哥腰间的一个新鲜物品:单位配发的传呼机。 传呼机从八十年代开始出现在并原市,当时佩戴的清一色都是生意人,并原老百姓对这些人有个统一称呼:跑业务的。 带着传呼的人无疑令人羡慕,这是有钱人的标志。 不过如果是上班族,没人会去买一台传呼机挂在腰上,大家都认为,只有挣钱的人才应该拥有,而每天上班的人,家和单位两点一线,谁疯了从牙缝里省吃俭用,用攒下来的工资买一个这玩意儿拴住自己。 看到传呼机后,宁向东心里一动,想到枕头下边那一堆淡淡的墨香,他决定给自己买一个。 按说马上就要分配工作,开始上班了,这个东西对他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但就是想买一个,心里种下了这颗草蓬勃生长,他得拔下来。 第二天,宁向东去了位于塔城路的电信局。 营业大厅里没什么人,四周摆着一圈柜台,右边是卖传呼机的,左边卖大哥大,大哥大是舶来词,是从刚刚兴起的港台片里流传出来的。 那个时代,手持大哥大走在街上才是真正赤裸裸的炫富,而胖子那种衬衫兜里放一盒外烟的行为,只能算经不起推敲的虚荣。 这种手机的造型过于霸气,宁向东不喜欢,他一向对过于张扬的事情有抵触,传呼机这种东西符合他的气质,小巧不引人注意,很低调的样子,只是每次滴滴一响,还是有点张扬了。 126台的传呼机,机身一千三,不想裸奔的话,要加个专用皮套,五十元,再加条链子吧,好看还防止丢失,又五十元…… 处处要钱,但很无奈,126台是唯一一家垄断行业,信号强,基站广,服务差,收费高。 除了机器还有一张小卡片,密密麻麻的数字后面是百家姓,这样来传呼时,看数字代码就能明白怎么回事,前面两个数是姓,后面一串是电话号码…… “要震动吗?”刚准备离开,营业员懒洋洋地问道。 “震动?” “就是不方便的时候,比如开会,或者会见什么人,你可以设定成震动,来传呼的时候声音不响,只发出震动,这样既不会错过信息,又不会打扰别人。” “要要要!” 这下完美了,这正是宁向东想要的,千事万物,于无声处。 “一百。” “……” 这才是做生意啊,宁向东心里呐喊,挣着你的钱,你还得求着他。 跟卖拖鞋两相对比,他越发庆幸自己及时出局。 严格说,其实接下去的棋局他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更谈不上出局。 而事实上,他现在极力想避开的这件事,恰恰给他带来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当腰中别着传呼机走出营业厅时,宁向东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心里那么排斥已经终结的拖鞋生意。 那就是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脱离了最初的本质,而脱离了自己能掌控的事情,再有诱惑也要及时放开,就好像一辆没有车夫的马车在飞奔,纵然是奔向一座金山也不能乘坐,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马车到了金山前是一头撞死还是能稳稳停住。 传呼机要一个星期才能开通信号,宁向东无所谓,他心情很好,随即想起来,当初去塑料二厂进货时借了老妈几十元钱,该还了。 给二百吧,把自己发的退伍安置费都交给老妈。 从此以后,做个懂事的暖男,我有一屋金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第十二章 高科技电视手表 第一个发现宁向东有传呼的是赵宝库。 晚上,吃饭的时候。 宁向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就往窗外看,而且还把窗户和阳台门都打开了。 霍敏芝就没好气地说:“这都几月天了,晚上还开门开窗户。” “可我觉得热,而且满屋子饭味儿,难闻。” 霍敏芝晚饭前煮了点萝卜水,听女儿说房间里有味道,想了想也有可能,就没再说什么。 这时,楼下传来两长一短自行车铃铛的声音。 这种暗号宁向东太熟悉了,但肯定不是找他的。 首先他晚上没约人,其次就算约了人也用不着这样,直接来家里或者在下边喊一嗓子都行。 自己家里现在谁约了人还需要藏着掖着呢?宁向东不动声色地瞟了二姐一眼。 果然,楼下车铃儿一响,宁向红腾的站了起来。 正收拾饭桌的霍敏芝吓了一跳。 “妈,我出去一下。”宁向红的口气随意轻松。 “干什么去?大晚上的。”处于更年期潜伏阶段的霍敏芝警惕性很高。 “那什么,前院的燕子叫我去她家打麻将。” “打麻将?你等会,打麻将你化什么妆?”霍敏芝凑到女儿身边,两只眼睛好似雷达一般上下扫描。 宁向东心里暗暗竖大拇指,老妈的革命斗争经验真不是盖的。 “还抹得浑身上下香喷喷,这是弄给谁看呢?”霍敏芝很快发现了女儿身上的诸多疑点,身子一横挡住了门:“你给我说清楚喽,打麻将的都有谁?是不是有那个赵宝库?” “哎呀,说什么呐妈!你要不信现在给燕子家打电话问问!” “你以为我不敢!”霍敏芝伸手拿起电话:“你说不说,不说我现在就打电话!” 谁知不小心拨了重播键,听筒里忽然传出温柔悦耳的女声:“你好,这里是126台,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呼几号?” 霍敏芝冷不防电话自己出了声,听的一头雾水:“什么胡几号?我又不打麻将,是我女儿要去打。” 对方显然也蒙了,只好再次重复问话:“请问您呼几号?” 霍敏芝明白可能是打错了电话,对着听筒道:“我胡七条,行了吧。” 说完啪的一声挂断电话,并原口音里“七”和“金”发音类似,霍敏芝想都没想就讨了个口彩。 126的电话被老妈无意接通时,宁向东吓出一身冷汗。 买传呼的事他一直瞒着家里没说,下午闲着没事给126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开通业务,结果126只负责传呼,业务问题要打其他电话咨询,一时犯懒没打,这个126的号码就一直被电话保留着,晚上老妈不小心碰了重播键,误打误撞拨了过去。 宁母接电话的回答让姐弟俩差点笑岔气,老太太这才明白自己闹了出笑话,也跟着笑起来:“我还说现在的科技神了,老二刚说要去打麻将,电话就来了,还问胡几号?我心说胡几号我也不能往外说啊,万一被上下家知道不放炮了呢?” 经过这么一闹腾,霍敏芝也忘了追查女儿行踪的事,只是嘱咐别回来太晚,影响休息。 宁向红前脚出门,宁向东后脚站起来也往外走,霍敏芝老毛病又犯了,追到门口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也去打麻将,去鸽子家,”宁向东笑眯眯地说:“不信您老打电话问,它肯定也问您胡几号。” …… 冶院的家属楼是五十年代建起来的四层尖顶小楼,当时采用的是苏联图纸,那时全国大部分地区的楼房都是这种建筑结构,苏联人的设计思路是防止冬天楼顶积雪,把房子压塌了,实际上我国冬天远没有那么冷,即使是东北地区积雪也没那么严重。 楼下空无一人,但这难不倒宁向东,借着昏暗的路灯,绕过道路一侧的冬青树,他轻手轻脚,向远处的配电房走去。 果然,在配电房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看见两个人影正窃窃私语,二姐不时发出压抑的轻笑,赵宝库在旁边贱贱地手舞足蹈。 “这是我给你买的,你看看喜欢吗?电视手表……” “呀……真精致,这个按键是夜灯吗……还是绿色的,真好看……” 赵宝库见宁向红喜欢,禁不住心花怒放:“你更好看……” “讨厌……”宁向红娇嗔地瞪了赵宝库一眼。 听墙根的宁向东见二人开始打情骂俏,忍不住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他怕突然出现吓着幽会的两人,于是清了清嗓子。 即使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安静的地方听着也挺响。 一对恋人吓了一跳,赵宝库看清来人是宁向东后,忍不住懊丧得一跺脚:“怎么又是你啊,三弟!” 宁向东凑过来,仔细看了看二姐手腕上的电视手表,表盘上不是指针,而是一个屏幕,细小的长方形窗口里,显示着阿拉伯数字,最后一个数字不断变化着。 这就是后期烂大街的地摊货电子表了,但在当时是非常高档的奢侈品,还有个高大的名字:电视手表。 “我也要。”宁向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宁向红。 “你知道这表多少钱吗?解放百货大楼要八十八元钱一块,”宁向红气急:“再说了你要算怎么回事啊,赵宝库是你什么人,你想要就要?” “我没跟赵宝库要,我跟你要。”宁向东存心逗他姐,始终垮着脸。 “不给!”宁向红瞪起眼。 “那我就告咱妈,你出来不是打麻将。” “别别!我问问你宝库哥还有没有。”一听三弟要告状,宁向红立刻怂了。 “有啊!不但有,还多着呢。”赵宝库从裤兜里拽出一串电子表,眉飞色舞地说道。 姐弟俩当时就愣住了,这么多,得好几百块钱呢。 宁向红忽然生气了:“买一块就行了,买那么多干嘛,这么贵的东西,戴的过来吗?” 赵宝库低着嗓子哈哈大笑:“没多少钱,深圳那边五元钱一块。” 姐弟俩彻底傻了眼。 最初要电子表,宁向东只打算开开玩笑,现在一听这么便宜,真动了要的心思。 赵宝库是精明人,闻弦歌知雅意,一看宁向东的表情,立即递上来一块。 宁向东也不客气,伸手就接。 bbb,bbb…… “什么声音?”宁向红向后退了一步,是从三弟身上传出来的。 “你有传呼?”赵宝库看着宁向东,有点小惊讶。 第十三章 并钢 自从有传呼,宁向东总是随身带着,因为上面有个时间显示,虽然暂时还没有开通呼叫业务,但是当个手表也挺好。 没想到这该死的传呼,早不响晚不响,偏偏关键时刻响了。 最后姐弟俩达成协议,谁也不出卖谁,只是手表还是如愿以偿地得到了。 过了几天,宁向东分配工作的事有了消息,如霍敏芝所愿,他进了并原钢铁公司,最初宁家父母还以为会一波三折,甚至想拜访一些老关系通通门路,结果根本不用费劲,并钢今年急速扩张,兼并了很多小厂,对原厂职工重新调配后,出现了大量岗位缺口。 因此,对本年度所有待安置退伍战士、待分配技校毕业学生,并钢通通来者不拒。 不过刚刚招收进来的工人,虽然具备基本素质,但是专业方面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所以公司决定,这批青工全部安置在厂总办集中培训,等到结业后才会分配到各个分厂。 经过兼并重组,并钢如今有三个炼钢厂,四个轧钢厂,三十六个分厂,已经初具集团化规模。 此外,在附近郊县一些偏僻地方还有几个矿,其中最艰苦的是鹅关蛭石矿。 鹅关位于鹅岭,曾经是一座雄关,自古以来属于兵家必争之地。 鹅岭的山川地势凶险,地质结构复杂,通往鹅关的路崎岖蜿蜒,重载大车行驶非常不便,而且由于山石结构的原因,铺好的路只能靠人力夯实,承载力度就差了很多。 在大货车日复一日地碾压下,路基下沉,路面形成了沟壑,越发增加了通行的险恶,素有“十八盘,在山尖,难于上青天”之称。 并钢总公司办公室的培训部是一座独立的六层楼,教室设在顶层的大会议室。 总办把这批青工分了三个班。 宁向东在三班,一共五十人,男青工四十八人,女青工两人。 报到第一天上午,公司副总、总工、劳资处长分别到各班巡视,并代表公司发表了重要讲话,无外乎是以厂为家、努力工作、甘于奉献、勇挑重担等等。 下午才开始真正的岗位培训,而第一课就是安全第一、预防为主,整整讲了一下午。 并钢整体设备老旧,最早是抗战时期日本建立的,后来被国民政府接收,解放后在原有基础又进行了修缮和扩建,而这一次扩建,是在国家推进企业市场化改革方针之后,公司领导作出的具有前瞻性的决策。 然而原有的设备却没有替换,生产中难免发生各种故障,因为更新换代的资金缺口太大,所以冶金部迟迟没有批复升级改造的请示。 而同时,相应的技术攻关也没有跟上,这实际上成了并钢目前改革发展的瓶颈。 就这样学习了一天,新入厂的青工们对并钢的历史渊源,发展沿革有了一些切实的了解。 宁向东是冶院子弟,说起来学院当年和并钢也算是亲兄弟,即便这样,有很多发展中的历史故事也是第一次听说。 厂史很有趣,只是讲的有点短,随后是厂里规章制度的详细解读,内容枯燥乏味。 宁向东坐在最后一排,身边坐着技校毕业待分配好几年的赵伟,还有一个长相非常老成的同学叫郑村民。 这名字很有个性,宁向东来了兴趣,一问之下,郑村民老家在西北农村,是顶替他爹进的厂。 这些年为了能进城,他一直熬着不结婚,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二十八岁时盼来了深山出太阳。 解决了农转非,郑村民终于可以放飞自我,这会儿老师讲什么完全听不进去,眼睛一直盯着班里两名女工的背影发呆。 赵伟技校毕业四五年了,一直没上班,档案在劳资处挂着,估计也是家里在并钢能说得上话的。 也许是觉得家里有点关系,又在社会上散漫了几年,就不太好好听课,除了听厂史安静了一会儿,其他时间一直坐不住,好像屁股下边有颗钉子,当他发现郑村民一直盯着那俩女工时,凑上去低声说:“老郑,这样的你也能看上?那俩女的长得比我还像男的。” 郑村民呲牙一笑,牙齿明晃晃的白,赵伟一愣,道:“你老兄这口大白牙挺招人啊。” 宁向东本来还想着认真听听公司的制度,结果发现赵伟说话不走寻常路,也侧着耳朵听起来。 “你老兄知道咱们分哪个厂吗?”赵伟发现郑村民不爱说话,就故意找大家都关心的话逗他开口。 果然郑村民摇摇头:“只要不分到耐火材料厂就行,假如命不好分过去了,千万别分到鹅关矿,去了那儿就回不来了。” “鹅关你以为想去就能去啊,那儿主要是当地人,又不用迁户口,工资还高,主厂派过去的人去都被撵回来了。”赵伟轻蔑地一笑:“我听我爸说了,咱们三班很可能去连轧厂,那个厂是刚成立的,一水儿的日产设备,虽说是七十年代的产品,但在冷轧设备里算是世界上先进的。” 宁向东的母亲是并钢设计院的,他多少知道点并钢整体的科技含量,听说引进了日本七十年代的产品,心里也暗自一惊,虽然现在是九十年代了,但这种大型设备更新不是很快,短短二十年发展可以忽略不计。 并钢一直在流传与日本日新钢铁株式会社合作的消息,但始终没有没看到冶金部的文件,倒是总厂确实接待过前来考察的日本企业。 这么看来,并钢与日新合作的最大的可能是不锈钢项目,不然成立冷轧厂干嘛?现在冷轧薄板在南方销售火爆,不但地产工程上有大量需求,基本民生用品也得到了系统开发,锅碗,刀剪等等非常畅销。 当全国市场全面铺开后,这将是个巨大的蓝海。 但是南方小厂的产能不足,同时也缺乏原料加工水平,只能大量从国外进口板材成品,自己再根据订单需求加工生产,这样一来最多赚个工钱,造成国家外汇储备流失的同时,很容易产生同质化竞争,进一步恶化市场的良性运转。 并钢如今上马不锈钢项目,将完全弥补国家在特种钢方面的短板。 郑村民张着嘴像吃了个大鸡蛋:“我爸说,就这个厂最好,他临走前在并钢厂区里转了转,当时正建这个厂。” 并钢主厂区占地十几公里,但如果把所有分厂都包括进去,大概有二十七八公里,同时整个厂区采取封闭式管理,外来车辆严禁进入。 并钢拥有自己的公交公司和通勤班车。 和城市里一样,厂区公路沿线设有公交车站牌,职工在厂里乘坐可以办理月票,郑村民的爸爸在并钢干了一辈子,临走前特意借了照相机,花去一整天时间,乘坐公交车,在每个厂门口拍了一张合影带回家,郑村民没来之前,早已对这座父子两代人工作的大型钢铁企业充满了神往。 宁向东也很惊讶:“那咱们运气不错啊。” 赵伟撇撇嘴:“你们都觉得好,可我不想去,我想去运输公司,开自卸式大货车!”说着,两手摆出握方向盘的姿势,嘴里呜呜地模仿着发动机的声音。 他一时得意忘形,声音有点大,前排同学就转过头来看,随后一根粉笔头划着优美的弧线,正好打在他脑门上,溅起的粉末点出一颗白色的美人痣。 讲台上,培训部老师正怒目而视。 虽然是老师,但厂总培训部临时客串的老师和终日在学校里尊师重教环境中呆着的老师不可同日而语。 讲台上的这位,尽管戴着眼镜,但是短袖外边裸露的肱二头肌,看上去完全像个体育老师,还是教举重的那种身板儿。 赵伟抻着脖子跃跃欲试了几下,最终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还是缩回头,做了忍者神龟。 第十四章 帮帮老郑 下午到五点半才结束了一天的培训。 劳资处负责培训的人又零碎说了一些考勤的事:“今天报到,从明天开始,培训这段时间所有的请销假全部要计入考勤,并和工资、奖金收入挂钩。”这就意味着,过了今天,所有在座的人已经是并钢的正式职工了。 说完考勤的事,又每人发了一张表,是关于个人信息和简历的登记表,要求一式五份,随后下课。 这一天下来八个小时,和上班的时长一样。 郑村民现在暂时住在厂部单身宿舍,就在总办大院里,但是他也随着宁向东和赵伟往外走,准备先去附近找地方复印个人简历信息表,然后再随便找个面摊吃碗面打发肚子。 走到大门口,三人打了招呼散开,宁向东目送郑村民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涌起似曾相识的感觉。 宁向东很奇怪,用心想了想,抬头再看那个微微弯曲的后背,猛地恍然大悟,原来老班长邓建发也有一个这样的背影。 他心里一动,叫住了郑村民:“要不,把登记表给我吧,我姐……呃,开了个文印店,我拿她那儿复印,不花钱,你刚来,能省就省点。”宁向东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说文印店是他二姐男朋友的。 此时赵伟还未走远,一听有这好事立刻凑上来,把自己的表往宁向东手里一塞:“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宁向东笑道:“好说,便宜给你占到底,一起吃饭去。” “那饭钱算我的,你俩都别抢。”赵伟虚张声势的说。 宁向东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假客气。 并原有经商的传统,民间自古以来就有精打细算的风气。 如果看到两个并原人在饭店拉拉扯扯地怒吼,千万别以为是打架,一定是互相抢着付饭钱,不过最终该谁结账,当事人之间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被请的人姿态要做足,按并原老百姓的大白话就是:“让让是个礼,锅里没下米。”不然就会被看做不明礼数。 此时赵伟就是礼到了,米没下,这是基本路数,宁向东心里明白就笑笑没接话。 可身边的郑村民当了真,大声说:“你俩都比我小,哪能让你们破费,我当大哥的请客。” 宁向东和赵伟对视一眼,这老兄说的肯定是真话。 到了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瓶高粱白,一份凉菜拼盘,一盘过油肉,过油肉是山西特色的菜,做法也很独特,传到并原后挺受欢迎。 没想到郑村民初来乍到也认识这个菜,说他们老家也有:“这可不算老西子独创,我们大西北都会做,只是里面的配菜不太一样。” 过油肉的配菜因地制宜,在山西是玉兰片,到了并原改成了木耳和蒜薹。 三人要了一两的酒杯,你来我往喝起来,高粱白五十三度,赵伟的脸越喝越白,郑村民是越喝越黑,宁向东皮肤比较白,却喝成了粉红猪小妹,郑村民就笑着说:“你这脸皮太薄了吧。” 宁向东心里就一叹,真让你说着了,我要脸皮厚点说不定能留在部队多干几年。 由此想起年初连长杨四方找他谈话,意思是想让他考个军校,可他当时犹豫了一下把指标让给了老班邓建发,结果老班充分发扬足球精神,不负众望第四次名落孙山。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郑村民跟赵伟连续走了两个满杯,赵伟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都说喝酒有三怕“白脸蛋儿的,扎小辫儿的,吃药片儿的”,意思是喝酒脸色发白的人;扎小辫指的是女人;吃药的是说身体有病吃着药还敢喝,那肯定嗜酒如命,这三种人酒量最大,没想到赵伟连喝两杯,就有点不行了,捂着杯口说什么也不肯再添。 倒是宁向东和郑村民喝到了一块儿,一瓶酒喝完,俩人不尽兴,又要了一瓶,也没再加菜,就夹着凉拼里的花生豆,吃一颗嘬一口,聊一会儿,等第二瓶见底的时候,赵伟在旁边早已头晕地看天不蓝,喝醋不酸了。 这时从饭馆门口进来一个姑娘,走到柜台前点了一份鸡蛋炒饭后,随便找个张椅子坐下来,也没再点别的菜,看样子要打包带走。 那姑娘扎着个马尾辫,看上去清清爽爽的,郑村民眼睛立刻直了。 宁向东发现后心里暗笑,老郑怕是想媳妇想疯了。 再看那姑娘,上身穿着一件短袖,裤子却是并钢的工作服,脚上一双拖鞋,看到拖鞋,宁向东格外用心看了看,暗暗怀疑是自己卖出去的。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用多说,百分之八十以上跟老郑一样,也是个住单身宿舍的并钢职工。 暗暗观察了一会儿,宁向东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主意。 此时饭馆里没什么人,那姑娘发现这边酒桌上两个男人使劲盯着她看,心里就有点毛毛的,正在忐忑不安,看上去年龄小的那个,忽然站起来,往自己这边走。 姑娘心中紧张,连忙看了看外边,只见马路上华灯初上,人来人往,很热闹的样子,心里的紧张就减轻了点,反正在自己单位附近,路上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 “表姐?怎么是你?”声音透着喜悦。 姑娘愣了,抬头看宁向东,粉红微醺的脸庞,略带一点婴儿肥,但是整体看着很舒服,一双眼睛清澈纯净。 完全不认识。 “你……?”姑娘想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宁向东哪能让她开口:“这么巧啊表姐,在这儿遇上你,没在食堂开伙?” 然后指指郑村民:“那边是我同事,也是并钢的,跟你都在这儿住单身……” 也是并钢的呀,姑娘一听是同事,明显舒了口气,警惕性去了一大半,只是还是有点纳闷,跟这个有点帅气的小弟是不是真的认识,不然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单身? 宁向东向郑村民招了招手,郑村民连忙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 “这是我表姐,跟你一个宿舍的。” 郑村民初来城市,哪懂得这么多套路,听宁向东一说,顺口就问那姑娘:“你也在28宿舍住?” 姑娘瞅了郑村民一眼,见是个蛮厚道的模样,抿嘴一笑,轻声道:“28宿舍是男生宿舍,我在19宿舍。” 宁向东暗自一拍大腿,成了:“表姐,这是我同事郑村民。” 老郑虽然朴实,但也是耕礼传家,连忙礼貌地问姑娘:“你……叫啥?” 看着郑村民朴实无华,粗眉大眼,浑身上下透着安全感,姑娘戒心尽去:“……孙秀玲。” 这时,饭店老板端着打包好的蛋炒饭送过来,姑娘接了饭,细声细语地向两个半醺汉子告辞要走。 宁向东连忙叫老郑送送。 郑村民狐疑地说道:“你表姐你不去送?” 宁向东以手抚额,抹掉脑门上的黑线,凑到老郑耳朵边:“不是你傻就是你装傻!我没表姐,不过说不定以后有个嫂子。”说完狠狠瞪了老郑一眼,暗自冲他竖竖中指。 老郑江湖阅历虽然少,但不傻,相反很内秀,此刻看见宁向东表演一指禅,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却恍然明白宁向东费的心机,当下喜的合不拢嘴,呲着一口招人大白牙,紧随孙秀玲而去。 这一走过了半个多小时,郑村民才回来。 此时已酒冷菜凉,赵伟早在二人跟孙秀玲搭讪之前就趴在饭桌上睡着了。 郑村民也没了再继续喝下去的心情,着急上火地想回宿舍,回味刚才送孙秀玲时,一路上飘散在空中的淡淡幽香。 只是赵伟酒醉,骑不了自行车,郑村民只好扶着他先回自己的宿舍醒酒。 宁向东看看时间刚八点半,一想赵宝库的文印店九点才关门,于是直接骑自行车去了店里。 第十五章 姐夫果然是高人 文印店的店面不算大,不过布置的比较讲究,打印区和复印区完全分开,这样划分反而看上去十分清爽。 赵宝库自我解嘲说,自己完全没有费心思去布置,之所以形成现在的布局,是因为当时主打是油印,油墨的存放要有专门的地方,打印蜡纸也要有专门存放的地方,滚印好的文稿还要有专门的地方摊晾和存放,而有些特殊的文稿,例如有绘画图形或者排版有特殊要求的,铅字打字机就不能胜任了,需要专用的钢板,专用的钢尖笔,把蜡纸铺在上面人工刻版。 结果在这么多苛刻的条件下,就腾出这么一块儿空地,现在正好安放复印机。 相对复印区,现在打印的地方反而并不大,一张办公桌上摆着电脑和打印机,看上去更像一间办公室。 宁向东来到文印店没看见赵宝库,却看见了二姐。 宁向红看见三弟拿着材料要复印,立刻眉开眼笑,连夸三弟懂事。 随后听说是给同事免费帮忙,一张俏脸就瞬间拉了下来。 “喏,你就用这个纸好啦,架子上面的不要乱搞,很贵的啦。”二姐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纸包。 这时赵宝库从外面进来,他一看宁向红让她弟弟用地上那包纸,连忙拦住:“别用这种纸,向东,就用纸架上的。” 说着对宁向红道:“你也是,那些纸什么质量你不知道啊?” “可我不是嫌贵嘛,狗咬吕洞宾。”宁向红瞪了赵宝库一眼。 “三弟这是要入档案的,那种破纸存不住,时间长了发黄老化,说不定就碎了。” “哎,我说,要不只给三弟用纸架上的纸,那两份用地上的雪花。”宁向红灵机一动。 “你打住!不够给我丢人的!” “我给你丢人?那你别求着我嫁给你啊!”宁向红柳眉倒竖。 宁向东一看自己惹了两口子不开心,连忙拉住赵宝库,劝到:“好男不跟女斗,算了,算了。” “你是谁家的?胳膊肘向外拐?你还姓不姓宁!”宁向东的后脑勺被他二姐拍了一巴掌。 “咳!这脾气,跟你妈一样!”赵宝库手指宁向红,面对宁向东说道。 宁向东连连点头,表示深以为然。 “其实这种雪花牌复印纸不能说不好,就是纸张的纤维密度不够,不适合复印用。”赵宝库给宁向东解释了复印纸的门道。 复印机的工作原理和照相机差不多,原稿上的深色字迹被曝光灯扫描后,投射在显影鼓上形成静电核,这种静电核眼睛是看不出的。 在显影鼓下方有一个墨盒,里面的墨粉也带有静电,这种静电与鼓上的静电核有正负之分,利用正负相吸的物理特性,墨粉就被吸附在了显影鼓的稿件影像上,随着显影鼓的转动,这些墨粉又被同样带有静电的复印纸吸附,然后纸张被传送到定影鼓,定影鼓是高温的,可以将墨粉融化,被复印纸的纤维吸收,这样一张稿件就复印完成了。 “难怪刚复印出来的纸张都热乎乎的。”宁向东点头道。 “所以啊,一定要小心定影鼓的高温,别被烫伤了。”赵宝库继续道:“雪花纸纤维密度差,墨粉吸收到纸里后,随着时间推移,会慢慢散落,久了字迹就变得模糊,而且纸也会发脆,所以一般的复印件我用雪花的,但是需要存档和长久保存的还得是专用的原装纸。” “只是进口的纸太贵了,是雪花的两三倍,用不起啊。”赵宝库说道。 “难道我们连一张纸也做不好吗?”宁向东费解,他想不通纸的工艺能有多复杂。 “不是做不好,是没有耐心,现在的人们都想赚快钱,很难踏实下来专心做好一件事。” “不过呢,也是佳能复印机的设计有问题,它的显影鼓是硫化鼓,要是换成硒鼓,跟纸的亲和度就高了,不挑剔粗粮细粮都能吃,现在南方已经有了硒鼓复印机,武汉的汉光优美和上海施乐都是,不过还没普及到咱们这儿来。”赵宝库接着说道:“只是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硒鼓是好,但造价太高,而且坏了就得换,自己修不了,硫化鼓就不一样,表面静电附着不均匀了,可以自己打磨,可以省很多钱。” “嗯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宁向东表示赞同:“勤俭是个传家宝,发家致富离不了。” 旁边听他俩说话的宁向红就笑道:“你当复印机是你那破袜子,这可是高科技,来咱们店里修机器的人都叫工程师,你宝库哥每次都得好言好语地陪着。” “没办法啊,就算机器再皮实,那些耗材也得换,”赵宝库一想这些就无奈:“维修保养这些钱,还有房租等等,全都靠一张一张的纸里赚出来,说白了也是干苦力的买卖。” 说着赵宝库话题一转:“我这次到深圳,真是大开眼界了,那儿的人看上去一个个地忙死,走在街上都急匆匆的,我有一次早晨吃艇仔粥的时候,对面有个家伙在讲电话,说老子分分钟几万块钱流水,没时间跟你废话……”赵宝库一只手摊开:“那电话巴掌大,我专门找电讯商店看了,名字叫掌中宝……” “我说向东,你那传呼机也买早了,我听深圳人说,你这种叫数字机,都快没人用了,香港那边都用一种汉字机,可惜是繁体字,跟咱们不通用,不过我想咱们这边应该也快了,到时候你这种就淘汰了。” “那也不一定,我这个全是代码,没有密码本一般人看不明白。”宁向东对数字汉字倒是不以为然,能用不就行了。 “等你看见就不说这个话了,”赵宝库笑眯眯地说道:“要不等你有空,下次跟我一起去玩玩?” “估计够呛,我已经到并钢报到了,现在天天培训……” “那你这周日,去佳能服务站帮你宝库哥拉几包纸回来吧。”宁向红忽然插话,白给她弟弟复印了三份简历,她看着心疼。 赵宝库一听也挺高兴,现在店里忙的要死,打印稿件太费时间,他五笔还没学会,笨手笨脚地速度太慢,经常不能按时交活,还好有些人是跑惯的腿,懒得再换一家,最多只是抱怨几句。 赵宝库现在一门心思攒钱想娶宁向红,舍不得再雇人,再说打字员都是小姑娘,他又担心宁向红吃飞醋,干脆就把准媳妇也叫过来帮忙,现在听她开口让宁向东去拉货,乐得捡个免费劳动力,偷偷摸摸冲着宁向红伸伸大拇指,宁向红洋洋得意抛个媚眼。 “宝库哥,等我妈过了更年期,你就去我家提亲吧,你这样的高人,别说我姐,放在外边连我都不放心!”宁向东冷不丁冒出一句。 第十六章 交错无言 这个星期天,宁向东骑着文印店的三轮车去服务站拉纸。 他家在柳溪街,柳溪街在草坡坪,草坡坪最高处是冶院,而服务站在大南门,所以是一路下坡。 并原的八月早晚凉,白天热,宁向东起了个大早,趁着凉快赶紧把这件事办了,偏巧这几天遇上了回南天,太阳一出来,气温升的很快,不过一路下坡兜着小风倒也很惬意。 很快到了服务站,玻璃大门映出宁向东走过的模样,他停下来,看看退伍后一直没有理的短发已经有点长了,伸手理了理,又整理一下卷起的衣领,呲着牙给了自己一个微笑,玻璃门上的他,露着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就像郑村民一样,他连忙闭上了嘴。 走进办公室,看到一位很有点气质的中年大姐端着一杯热茶小口抿着,宁向东连忙上前,拿出提货单,大姐看了看单子,又看看这个面容略显秀气的小伙子,问道:“新来的?” “啊……是。” “赵宝库那么壮,干体力活他倒躲了。” 有怨念…… 宁向东小心说道:“我哥他在店里忙着打字,就让我过来了。” “上次他过来,向我显摆他戴的电子表,我说找他买一块,这就看不见人了……”这位大姐说着话,也不派单,拿起桌上一本彩页画册慢悠悠地扇着,随意瞟了宁向东一眼,指着他的手腕:“喏,就是这样的表……” 那时,服务站是指定的独家代理,垄断所有进口耗材,根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公司。 宁向东略一思量,说道:“误会了大姐,这块表就是我哥让捎给您的,刚才光惦记着拉货忘了说,”说着把表摘下来:“我也没带包,路上又怕丢了,就带自己胳膊上了,您看看,完好无损。” 手表递过来,这位大姐稍微缓和了面孔,淡淡地问道:“多少钱呐小伙子?你受累给你哥带回去。”说着拉开抽屉假意拿钱。 “我哥可没说跟您要钱,送大姐您的。” “矮油,这怎么说的……”大姐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那这样吧,待会去库里多拉俩散包,反正不能外发了,最后也是处理掉,你们回去挑拣挑拣,能用的就凑合用着。” “哎,好嘞大姐,替我哥给您作个揖。”宁向东对大姐拱拱手。 大姐一乐:“下次让赵宝库自己来,你这身板儿干这活受罪。” 宁向东笑笑,不经意看到了桌子上的画册,那本画册封面是佳能的红色商标,背景是一台复印机。 “大姐,这本画册看着挺精美,能借给我看看吗?” “这个不是画册,是佳能内部的售后技术资料……”大姐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拿起画册递给宁向东:“干脆给你得了,反正一年年的都来新册子,公司也没说归档,你拿走看着玩吧。” “谢谢大姐!”宁向东将画册卷了卷塞进裤兜,随后接过大姐递过来的出库单。 “甭谢,都是自己人。”大姐晃了晃手里的表,满脸笑容。 宁向东向大姐告辞,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着她的牙齿,心里暗骂自己,我特么这是坐下病了,认识了郑村民,老子连笑都不会了。 接下来的事情一切顺利,宁向东到库房提了五箱整包的复印纸和两个散包,他看了一下,那两包纸都是搬运时不小心摔破的,里面大部分完好无损,都能使用。 离开服务站来到大街上,太阳果然发威了,回去的路都是小慢坡,汗开始止不住的流,宁向东脱下衬衫,把扔在车里的草帽戴上,脖子上又挎了条毛巾。 这身板儿爷打扮还真挺方便,出了汗顺手就擦,草帽遮着太阳,又轻又透气。 骑到了一个稍微陡直的大坡前,实在上不去了。 宁向东下了车,看见不远处公交站牌旁边正好有个冰糕摊,于是把三轮儿往路边一停,过去买了根雪人吃起来。 刚咬了没几口,就见一辆公交中巴开得飞快进了站,上上下下几个人后,又飞快的起步出站,宁向东的三轮车停的不太是地方,恰好挡住了中巴车出站的路。 当时并原市公交路线,实行两种运营方式,一种是正式的大公交车,按时发车那种,还有一种就是这种私人承包的中巴车,票价是公交车的十倍,公交车五站地两毛钱,中巴是两块,优点就两个,一是人少,最多坐十二人,二就是速度快,不像大车慢悠悠地晃,不过不着急赶时间的没人坐这个,倒是没耐心等公交车年轻人很喜欢。 中巴司机看到出站线上停着一辆三轮儿,有点恼火,他这趟车在始发站停的时间有点长,是压着公交车的发车时间才出来的,必须争分夺秒把距离拉开,不然站牌的人看到远处开过来公交车,就没人坐他的车了,这样跑下来很可能要赔点钱。 宁向东躲在冰糕摊的遮阳伞下边吃雪人,猛地听见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抬头一看,是自己的三轮儿挡住了中巴车,连忙把剩下的一大块雪人塞到嘴里,跑过去把三轮儿推开,结果手忙脚乱,不小心掉下来一包纸,把一个整包的摔成了散包。 中巴这时已经开过来,纸包掉下来又挡住了人家的路,宁向东急忙弯下腰,连拢带抱把纸包拖到路边。 中巴车从他身边滑过,即使是喧嚣的马路上也能听到司机的叫骂声,所有乘客都在看着他。 宁向东蹲在路边,用手扶着纸包,因为嘴里塞满了雪人,鼓着腮帮子也没法说话,只好歉意地向乘客们点头微笑。 就在这时,车厢的中排,他看见靠着车窗的宋小青,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眸子里满满的震惊。 随后又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车窗前,是同班同学卢天晓,他和宋小青并肩而坐,此刻都侧身看着他。 一切在猝不及防中,三个人呆呆地看着彼此。 忽然,卢天晓笑了起来,眼睛里流露出难明的含义,他抬起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了宋小青的肩头。 宁向东也笑着,也举起一只手,向车窗里打着招呼,就像颇有气度的长者,又或者是知心的朋友,对车内宛若恋人的同学送去真挚的祝福。 第十七章 不动则不伤 时近中午,宁向东把纸包拉回文印店,水也没顾上喝一口,又跟赵宝库一起卸了货,一切安顿后,宁向红也做好饭,就在店里吃了,看见弟弟受累了一上午,当姐姐的又开始心疼,对赵宝库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 吃完饭赵宝库又说起了去深圳的事,宁向红就瞪起了眼:“我看你是心野了,并原都撑不下你,就惦记着往外跑,我告诉你,再去就带着向东去,要不就别去!” 自从赵宝库去了趟深圳,她也关心起这个南方的明星城市,结果听说那边的妹子玩的很开,就心乱起来,打定主意坚决不让赵宝库去跑单帮了。 宁向东一看狼烟又起,连忙告辞回家。 回去后发现爸妈都没在,想了想很久没听到何萍的消息了,就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何萍也没在家,是她妈妈接的电话,宁向东留了传呼号后,觉得有点累,就躺到床上,本想着眯一会起来,却一下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爸妈回来才醒,原来老两口下午去拜访并钢的几位老朋友,了解儿子工作的分配去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青工三班就是定向分配到连轧厂。 听说三娃能到并钢最先进的冷轧薄板厂上班,老两口非常高兴,霍敏芝甚至想哼一段“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被宋教授一句淡定喝止住了。 晚上吃饭时,也没见到宁向红回家。 老大宁向阳正在热恋中,更不可能回来,就算以前没有女朋友,宁向阳也经常不回来,不是在单位出任务,就是去宁家另外一套老房子住,那套住房本来也是准备给老大结婚用,老两口也就由他去了。 吃罢晚饭,宁向东回了自己房间,拿起从服务站带回来的册子看起来。 这本册子很精致,铜板纸印刷,捧在手里沉甸甸,很厚,册子里详细讲解了复印机工作原理,电器部分和机械部分的结构。 小日本的书讲解的很详细,但是也很啰嗦,宁向东索然无味地往后翻,看到最后一页有一张邀请函。 这是一张邀请全国各地服务站到北京集训的公函。 他大概看了看,上面提到因为产品更新迭代很快,每一次推出新型号,内部结构都会进行优化,为了保证售后服务质量,需要各地派出代表定期到北京的总部参加集训……等等。 函件的末尾,盖着一枚印章,宁向东辨认了半天才看出是“二阶堂”三个字。 册子的封底是佳能株式会社北京公司的地址、电话,此外再没其他引人之处。 宁向东随手丢在一旁,心想这么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册子,干嘛管库大姐还说要归档,想到这里又拿来看了看,还是没有特别之处,通篇就是详细介绍新产品结构和维修要点而已,除了最后那封装订在册子上的公函。 除了公函? 为什么要除了公函? 宁向东心里一动,又看了一遍,才看出这份公函也是去北京集训时的报道证明。 可最后盖着“二阶堂”的印章是个什么鬼? 左思右想不得法,也看不出有什么卵用,宁向东再一次放弃了思考。 …… 新的一周开始了,还是继续培训,这星期换了一个老师,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重点讲了并钢今后的发展方向,和致力于建设成为国家特种钢基地的决心,未来即将上马的不锈钢品种中铬钢和镍钢的区别,以及十八锰的工艺特点。 没想到不锈钢还分两种,铬钢有磁性,镍钢没磁性,宁向东大感兴趣,今天这个老师看上去专业对口,不像上周那个教数学的体育老师。 赵伟上课期间非常专心,和上周的表现完全不同,这星期考勤和奖金挂钩,上课老师连续记录三次违反课堂纪律,就要体现在考核上,说白了就是要扣奖金的。 赵伟声称是不想白白损失冤枉钱,可脑门上那个包出卖了他。 不远处坐着郑村民,正在一个本子上奋笔疾书,自从和孙秀玲好上以后,老郑开始培养写日记的习惯,他觉得以后的每一天都具有非凡的意义,光靠脑子是记不住的,一定要写下来。 真是个痴情的男子,只是深陷情网后智商为零…… 正在胡思乱想,宁向东腰间的传呼震动起来,他看一眼前面的代码,姓龚,不用说死胖子又想他了。 下课后给龚强回电话,龚强告诉他同学们不聚会了,等春节的时候再好好聚,然后抱怨说自己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他回传呼,宁向东就说不想等那给我买个移动电话不得了,你又不差那一万块钱,胖子在电话里大吼一声:“你先弄死我再说!” 挂掉电话,宁向东又想起那天上午在公交站遇到卢天晓和宋小青的事情。 说实话这件事在他心里并没起什么波澜,既然注定是两条平行的线,这辈子也就不再有什么交集,那选择相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那天卢天晓略带炫耀和挑衅的行为让他不太舒服。 刚刚不是还说宋小青在自己心里并没什么吗?那对卢天晓吃的哪门子飞醋? 还是放不下。 上午课程结束时,正好十二点,中午时间短,大家懒得来回跑,就在食堂吃午饭。 当三人进去后,里面已经是熙熙攘攘,每个打菜的窗口都排起了长队。 食堂十一点半就开饭了,有些去的早的职工打好了饭,坐在餐桌旁大嚼。 这么多人在一起,呼呼噜噜吃食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进了猪圈。 提前打好饭的孙秀玲在不远处的餐桌旁冲他们招手,三人一起走过去,只见桌上照例只摆着两份饭,郑村民咧着嘴,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凑到旁边坐下,孙秀玲抿着唇,被他牙齿上的反光晃得目眩神迷,眼睛里全是温柔。 其余两名单身狗拿起准备好的饭盒,目不斜视去窗口排队打饭。 孙秀玲家就在本市,只是住在南城,离并钢太远,所以就申请了宿舍。 她父亲身体不好,早已内退在家,母亲在二轻局的招待所当服务员,除了上班就是照顾父亲,平常跟女儿的交流就少了点。 孙秀玲又是独生女,有了心事没地方说,这样的家庭环境让她从小缺少安全感,郑村民的出现简直就像她命里的骑士一般,立刻就被引住了。 在她眼里,只有高大的郑村民才配的上她,像宁向东那样略带清秀的男生根本不是她的菜,赵伟更不用说了,喝个酒就把自己撂倒了,哪堪家庭大任。 吃过饭后,四个人一起去郑村民宿舍玩拱猪,谁输了就在脸上画一个猪头,一中午下来,郑村民画了四个猪头,赵伟画了一头,最后一把宁向东输了,因为马上要去上课就没画。 孙秀玲有点不高兴,这两个家伙明摆着欺负老实人,以后不让郑村民跟他们玩了。 又想起他俩认识的经过,要不是那个猴精宁向东过来套近乎,还不知道上哪捡到这个宝贝呢? 想到这儿孙秀玲又高兴起来,走路的时候甜蜜地挤着郑村民。 在去上班的路上,某一瞬间宁向东有点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在学校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中午也不回家,早晨上学时就带好午饭,放到学校的蒸箱里,中午放学后把热好的饭取出来,就在教室里吃,然后一起玩一中午,直到下午上课。 那时候也是四个人:梁海潮、龚强、宋小青和他自己。 终究还是放不下,宁向东摇了摇头。 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第十八章 保媒拉线 转眼间到了八月底。 这些日子对宁向东来说,每一天都带着些许新意。 在过去,并钢对他来说只是个符号。 北郊那几根低空排放的烟囱,日复一日冒着黄色的浓烟,夹杂在空气中一股怪怪的味道,弥漫在城区上空很久。 是并钢的味道。 也是宁向东对这座将近百年的老企业的全部印象。 这些天,在培训部的大楼里,这个厂在他脑子里逐渐立体起来。 这厂里有赵伟,有郑村民,有他的初恋女友孙秀玲。 并钢渐渐地活了,融进身体里。 吸收他体内的营养,与身体一起呼吸,与血脉一起成长。 以厂为家,爱厂如命,还以为只是口号和高调,现在开始逐渐明白,当每天接触一个人、一件事、或一段生活时,自己的情感也融入其中,古人看月缺花残黯然泪下,是触景生情,也是对自己的感念。 动什么也别动感情。 郑村民和孙秀玲的感情急剧升温,若不是认识时间太短,说不定早就大被同眠了,赵伟满怀绮念,跟宁向东碎碎念了好几次。 宁向东只觉得他受了刺激发春,说你羡慕就叫孙秀玲也给你说一个。 赵伟果然悄悄拜托孙秀玲,也在她们分厂给自己找个女朋友。 孙秀玲在精密配件厂上班,车工,经常在车床前一站一天,主要加工的都是轻巧、精细的小零件,对操作手法要求很高,是个挺适合女工的工种,有一次她开玩笑,说如果有图纸,有材料,她能车一把枪出来。 这周六下课挺早,宁向东接到了孙秀玲的传呼。 他这个机子,现在已经成了三人专用传呼了,郑村民把号码告诉了女朋友,赵伟告诉了家里,有什么事直接安排给宁传达就可以。 这次也一样,宁传达一看号码,把传呼递给郑村民。 郑村民在附近找了公用电话回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挂掉电话,兴高采烈地对赵伟说:“成了。” 孙秀玲给他说了个女同事,要是两人都没什么事,今晚就见个面。 赵伟一听好事临头,心里反而没了底,毕竟这是他的第一次。 为了避免尴尬,郑村民又给孙秀玲打了电话,说要不大家一起去,就当朋友小聚,聊起来也自然一点。 孙秀玲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就把地点约在了她妈妈上班的饭店。 二轻局招待所今年刚刚改成了一家饭店,叫做龙湖渔村。 看看时间还早,宁向东说得先去趟他二姐店里,刚到了一台新款2020复印机,叫他过去帮着装一下,本来想晚上再去,既然晚上要吃见面饭,干脆现在先去装了。 赵伟和郑村民一听,决定跟他一块去,忙完了再一起走。 三个人到了文印店,一看机器已经拆了外包装,一些外设还散着,需要安装到机器上,不过就是拧拧螺丝,赵宝库自己已经弄的差不多了。 宁向东打开机盖,伸手晃了晃曝光灯和栅极丝架,没有松脱的现象。 赵宝库被唬的一愣一愣:“臭小子动作挺娴熟啊,我要不认识你,还以为你是服务站的工程师。” 最近没事翻翻那本售后技术手册,宁向东发现复印机虽然型号多、更新快,但几个主要部件基本变化不大,就算不熟悉内部结构,只要看看几大件,基本上就搞明白了。 最难的其实是电气部分。 临走时,赵宝库递给宁向东一叠钱。 宁向东有点蒙:“干嘛?” “不是请朋友吃饭吗?拿着用。” 宁向东原本想说自己今天是吃蹭饭,陪吃加陪聊,不要钱就不错了,但一想赵伟和郑村民就站在一旁,这话就说不出口,伸手接了钱。 赵宝库又在抽屉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部移动电话:“这个也拿着,万一有事比传呼方便多了。” 移动电话很小巧,可以折叠,左上角一盏绿色的灯光明灭着。 宁向东有点被震撼到了,他认识这种型号的手机,最新款的掌中宝,移动电话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叫大哥大,而是有了正式的名字:手机。 “别告诉你姐。”赵宝库凑到宁向东耳边说:“买来装门面的,你拿着能不打就别打,一分钟两块钱,花不起。” “……” 三人赶到饭店的时候,时间有点早,一看该来的都还没来,就松了口气,第一次见面,总不能让人家女孩子先等着。 龙湖渔村在南城区上点档次,最初只是二轻局招待所的内部小食堂,用于宴请关系单位的客人,现在改成了一家主打海鲜的饭店,不过酒菜也分了几档,有价格昂贵的海鲜,也有家常菜,算是二轻局内部的创收。 过去二轻局部门冗余,闲人多,不过计划经济时代,有国家财政兜底,多养几个人也无所谓,但是现在推行改革,很多杂七杂八的多余部门都被砍掉了,招待所也在其中,不再享受国家财政拨款,这么多人的工资,二轻局自己承担起来有点困难,干脆把招待所改成了饭店,没想到这一改还挺好,由过去的花钱大户变成了赚钱大户。 孙秀玲的妈妈在饭店当服务员,得知女儿帮人撮合亲事后,表示大力支持,成人之美可是积攒福报的好事,正好驱驱自己家多年的戾气,就偷偷跟值班经理要了一间雅间。 宁向东三人进去后,等了没有一会儿,孙秀玲也到了,带着一个白净的女生,虽然个子不算高,但容貌还说得过去,赵伟趁打招呼的时候仔细看了,感觉比孙秀玲还好看,心里就有点乐意。 落座后,姑娘大概不太好意思,低着头也不怎么说话,别人问一句你姓啥,答我姓马,多大啦,二十八…… 赵伟一听对答如流啊,还是个头脑灵活的内秀姑娘,心里更满意了,再一想年龄大了点,不过女大三,抱金砖,那都不叫事儿,就假借倒茶的机会,坐到了小马姑娘身旁,小马姑娘趁机偷偷看了一眼,挺阳光一个小伙子,比孙秀玲那个大个子有灵气。 点的菜还没上来,二人已经有点眉目传情了。 其余几人看在眼里,心说有门,孙秀玲就站起来说:“我去催催菜。” 刚起身,雅间的门被猛地打开,冲进来一个服务员:“小玲,快去看看你妈,有个顾客要讹诈她。” 第十九章 酒壮怂人胆 卢天晓的好心情完全被一盘菜给破坏了。 今晚这顿饭,原本是他的得意之作。 最初发起同学聚会的人就是他,从接到大学入学的通知书时,他就决定要召集同学聚会一次,功成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到北京上大学,还是学的最热门的法律系,他当然要昭告天下。 当听说宋小青也考上了同一所学校时,卢天晓先是大喜,随后大忧。 喜的是能跟心中的女神就读同一所大学,整整四年在一起,可以提供太多借口和机会,虽然梁海潮也考上了这所大学,似乎也在打女神的主意,但暗中观察之下,女神对他也没什么感觉。 忧就有点棘手了,卢天晓想起那天约宋小青一起去取录取通知书时,宋小青的对他的态度。 在中巴车里,刚看见宁向东时,真以为他当了拉货的板爷儿,内心如饮甘霖般痛快,随后涌起一阵恶念,手就搭在了宋小青肩上,以期给宁向东更大的刺激。 然而,当看到宁向东在车下向他俩招手,笑的无比平和的表情时,一种巨大的挫败感让他憋了整整一个星期,再加上当时宋小青猛然回身推开他,车里的乘客看到这个剧烈的反应时,卢天晓感觉自己非常丢脸。 那个始终面容的平和的男生,是他潜意识憎厌的人。 聚会那天晚上,只要宁向东在,宋小青注定不会正眼看他一下。那样还有何意义? 同学会是自己的主场,不是秀场,我也不是马戏团的! 卢天晓通知龚强聚会取消,而且他就通知了龚强一人,因为他知道,龚强只会告诉宁向东,只要宁向东不去,龚强就不会去。 龚胖子究竟为啥每天围着宁向东?卢天晓百思不得其解,说好听点,叫志趣相投,说难听点,叫臭味相投。 可女神呢?那么在意宁向东,卢天晓想了想,那叫明珠暗投。 聚会这天,只来了二十几个同学,大部分人没有去。 没去的同学各有各的借口,去的同学也心知肚明他们为什么不去。 说不上什么心态,也没什么自卑,但是不同的归宿很自然地划分出不同的圈子,今晚能来到龙湖就餐的同学,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当人生刚刚进入色彩缤纷的社会的时候,站立的位置已经参差不齐。 “同学们,”卢天晓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服站了起来,很有风度地端起酒杯:“让我们一起举杯,庆祝今晚这个美好的时刻。” 这身西服是用纯毛料,在桃园洋服店定做的,花了八百多块钱,据说是上海来的师傅,并原地处内陆,但也是自古商贾云集之地,繁衍下来的眼光很是独到,就拿穿戴来说,一向不买成衣,只认量身定做,海派裁剪的名气源自清末打开口岸之后,尤其擅长西服的收束和贴合,卢天晓穿上就没舍得脱。 众人端酒虚饮一口,吃几口菜,卢天晓一饮而尽,开始说话。 “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预祝我们在未来开启人生新的篇章。” 众人又端酒虚饮一口,吃几口菜,卢天晓又一饮而尽,开始说话。 按并原的例行习惯,开席之时先要一起端三次杯,酒过三巡才开始自由发挥。 “我跟海潮,还有小……”卢天晓想直接说小青,但看了看宋小青的眼神,冒出的话缩了回去:“还有宋小青,上了北京同一所大学,大家以后来一定找我们,很方便了。” “一定,一定!” 众人再端酒虚饮一口,吃几口菜,卢天晓再一饮而尽,再打算说话时,舌头有点捋不直了。 “好好,天晓说得好!” 梁海潮带头鼓掌,众人无奈,放下筷子跟着鼓掌,他趁机把早就瞄好的一盘大虾转到自己面前,连夹三个。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高中三年朝夕相处下来,你梁海潮一侧身,想放什么屁,谁心里没个底数。 现在一看,不用招呼,纷纷推杯举著,风卷残云起来。 aa制还来这么贵的饭店装逼,赔本是注定的了,只能尽量多吃几口赚回来。 卢天晓从进了饭店就处于亢奋,一直没怎么吃菜,这会儿酒劲逐渐开始发作,其他人也没有提醒他吃口菜压压,同学是拿来出卖的,老爸是用来还债的,先把本儿吃回来再扯别的。 八月天气晚上虽然凉,但雅间里坐了这么多人,那时的空调只有嗡嗡作响的窗机,卢天晓感觉阵阵燥热,把西服脱下来搭在旁边空着的椅子背上。 “嗯?你们怎么不陪天晓聊聊?”梁海潮吞下一只丸子,诧异地看着同学们。 “你怎么不聊,你俩都去北京了,话题更多!”同学们心有默契,边说边吃,一点不耽误。 “我俩都去北京了,有的时间聊,是吧天晓?”梁海潮看卢天晓反应迟钝,知道他喝多了,说道:“赶紧吃几口菜,一会儿都被抢没了。” 卢天晓一看盘子还真是,说道:“别急别急,还有硬菜没上来。” 还有硬菜?特么的不早说,几个围攻大丰收的同学停下了筷子,其中一个刚夹起一块西红柿,假装没夹牢,手一松又扔了回去。 正说着,一个上年纪的服务员端上来一盘汤菜,摆好后顺手转了一下转盘。 菜转主位,这没什么错,错就错在卢天晓。 他一看新上的菜从宋小青身边转了过去,连忙用手按住转盘,用劲有点大,菜汤飞了出来,在惯性的作用下,有几点就飞到了他西服上。 卢天晓一声尖叫,像是雅间里多出来个娘们。 “矮油!我妈非骂我不可!”接着手指老服务员,怒目而视:“怎么这么笨!你陪我!” 孙秀玲的妈妈今晚已经服务了一桌,老太太感觉有点累,可大堂经理给面子,偷偷借给她一个雅间让女儿用,感谢不够工作来凑,就连包了三个雅间的传菜,跑前跑后忙个不停。 服务到这个雅间时,刚摆好菜,就见那个有点亢奋的年轻人用手一拍桌子,把菜汤弄到自己衣服上,却冲她来了劲,老太太就有点不高兴了,心说干嘛呀,怎么想讹人啊?就说道:“你在主位,我在传菜口,离这么远,怎么能怪到我这儿来?” 卢天晓这会儿已经开始头晕了,一看这老服务员不但没有连声道歉,弯腰鞠躬,反而还冲他顶嘴,正打转的脑子里腾起怒火,猛一拍桌子猛然站了起来,却带动了菜盆,本来只是上衣沾了一星半点的油渍,这下菜盆倾斜,又倒了一裤子。 眼看一身海派洋服泡了汤,卢天晓一声嗥叫,恍若狼人化形窜了过去。 刚站起来准备拉架的梁海潮,也被他一把推倒在一个女生怀里。 一把抓住孙秀玲妈妈的领口,他厉声尖叫道:“你这个该死老太婆!今天不赔我衣服,你就别想走!” 门外的服务员听到骚乱连忙进来看,卢天晓威风凛凛,戟指如剑:“滚!” 第二十章 宋小青的勇气 孙秀玲的妈妈被人拽住衣领,有点喘不上气,一看同事向外跑,想叫她别去惊动女儿,却说不出话来,只好用力去掰卢天晓的手,哪里能掰的动。 正在僵持不下,门口闪进来几条人影。 当先一人身高体大,看清屋内情形后,爆喝一声,好似半天打了个霹雷,伸出双手用力一分,一把将挡在眼前的人推开。 刚刚站稳的梁海潮再次被推倒在女生怀里,那女生长这么大也没有这种体验,只疼的泪花滚滚,两眼一翻假装昏死过去。 狂怒中的卢天晓,大脑被酒精燃烧的濒临失控,原来欺负人可以特么的这么爽! 正在极度自嗨之中,忽然眼睛一花,紧接着头皮巨疼,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后用力撕扯,随后身体轻飘飘离开地面,周围的景物天旋地转,好像童年在玩蹦蹦床,接着啪的一声闷响,卢天晓全身剧痛,看到桌子脚出现在眼前一厘米。 随后,他的身体被人剧烈地翻扯过来,第一眼就看见一排耀眼的大白牙。 大白牙急速开合,碰撞地邦邦作响,那人大吼一声:“我今天要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随即一颗碗大的拳头像流星撞地球一般,砸到他的脑袋上。 嗡的一声,感觉不到疼痛,全身的神经系统传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快感,一股温热的液体倒流到嗓子里,甜甜的,咸咸的,好像上小学妈妈冲的油茶,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吃饭了。 仅仅一秒,鼻梁传来的巨疼将卢天晓拉回龙湖渔村的雅间,那个宛如鲁提辖的人还骑在他的身上。 要打死我了啊!他心中恐惧到极点,拿出全身的气力,拼命大喊起来。 一阵阵尖叫划破了空气,把骑在他身上的好汉吓了一跳,歪头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卢天晓,好汉站了起来:“洒家便饶了你这娘们的贱命!” 恍惚中,似乎是这样的结束。 而现实中,紧随郑村民身后的宁向东,在他打出了第一拳后,紧紧抱住了他。 卢天晓被这一记炮锤打得眼泪、鼻涕、鲜血激情迸流,身体重重撞在墙上,瘫倒在地。 孙秀玲在两个男人身后挤不进去,眼睁睁看着郑村民把欺负老妈的人暴揍一拳,吓得哭哭啼啼,直到宁向东用力拽住男友,才挤到老妈身边,一起在椅子上坐下。 赵伟和二十八岁的马姑娘也紧随其后,低声安慰着孙秀玲娘俩。 郑村民终于站了起来,呼呼喘着气,好似浩克博士平息怒火时的后遗症。 …… 一切缓缓平静下来,宁向东终于发现了这个房间的异常。 歪倒在墙根的人竟然是卢天晓…… 抬头扫视四周,第一眼看到的是梁海潮,无奈而尴尬地对他笑着。 随后,一道寒光射过来。 宋小青宛如实质的目光像刀锋一般刺中他的心脏,他疼的呻吟一声,伸手扶住桌子。 无法抵挡。 宁向东稳稳心神,查看了一下卢天晓肿起的面部,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送到医院。 他拿出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卢天晓已经清醒了,但没有睁开眼,众目睽睽之下,唯有继续坐在地上,是最好的选择。 挨揍的时候,酒醉已变成了恐惧。 他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婆,受了欺负后,怎么能秒速招出一个杀神来,一拳把他的尊严打的粉碎。 阿拉丁神灯也没这么快。 宁向东出现时,恐惧又变成了羞耻。 今夜的主场秀,最终变成了马戏小丑秀。 当看到宁向东拿出手机拨打120时,卢天晓彻底疯了。 他在心里狂呼着:“怎么可能?这家伙不是板儿爷吗?拉苦力的怎么会有手机?!” 打完电话后,宁向东蹲下身,拿出自己的手帕,很仔细地帮卢天晓擦脸。 这样的情形下,卢天晓没脸睁开眼说话,只好继续装死。 “向东,我俩扶他起来吧。”梁海潮走过来。 “别,刚才120说了,伤情不明时,不要随意挪动患者。” 救护车很快到了,医生迅速检查了卢天晓的情况,发现都是皮肉伤后,松了口气。 宁向东不太放心,卢天晓的鼻子肿的太高了,他担心鼻梁骨折,决定跟车一起去医院看看,结果车里坐不下那么多人,郑村民作为当事人,坚持要去,宁向东只好同意,把赵宝库给他的钱全都拿给了他。 这时孙秀玲扶着妈妈从饭店走了出来,走过同学们身边的时候,就忿忿地瞪着他们。 一群人不知道说什么,表情就讪讪的,虽然动手的是卢天晓,跟他们无关,但看着孙妈妈脖子上的淤青,大家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还是宋小青,上前向母女俩很真诚地道了歉。 孙秀玲也知道这事并不怪别人,只是一时心气难平,这时见到宋小青道歉,更是怪不到这个漂亮的女生身上,于是连连说着没关系。 看看孙秀玲母女要回去了,赵伟和小马决定一起陪她们回家。 说好的一场相亲会,就这样结束了,好在没有影响两人见面的结果。 这边的同学们也心情复杂,站在饭店门口相对无言。 这一晚上信息量太大。 对于在学校按部就班一步步上学读书的人来说,这群考上大学的人才是佼佼者。 宁向东跟他们分开三年了,刚刚退伍回家就折腾出个卖拖鞋的事,在班里沸沸扬扬了好几天,现在竟然有了手机! 刚才他塞给那大个子的钱,得有一两千吧?大家心中暗自揣测,偷偷瞟着迷之向东。 他们已经看不透眼前这位气宇平和的同学了。 并原的天气白天热,早晚凉,这时夜色渐深,从热闹的雅间出来已久,大家渐渐感到有点冷,就打算告辞。 宁向东也打算和同学们告辞,刚刚扬起手准备说再见,却被站在身边的宋小青一把抓住。 他吃了一惊,连忙想挣脱,没想到挣扎越用力,宋小青就握的越紧,只好由得她去。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双手紧握。 同学们看到后先是一愣,随后眼神里流露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意味,接下来的道别,就都把两人连在一起: “啊,我们回去了,你俩路上小心……” “向东,天晚了,照顾好小青……” “不好意思啊,我们就不打扰两位了……” 越说越离谱,好像同学会冲撞了两人的约会。 “你俩晚上还回家吗?” 最后一句是梁海潮说的。 宋小青闻言飞起一脚,梁海潮笑着躲开。 “我家小青脾气不好,让您贱笑了。” 宁向东嘴角扬起,笑眯眯地说道。 第二十一章 连轧带钢厂 “那天,那个小女孩,是你对象?” “不是,是我同学。” “我说嘛,那么好一颗白菜,咋能让猪拱了。”马娟娟撇了撇嘴。 “呃……”宁向东无语:“我还是个孩子呀,大姐……”。 旁边的赵伟拉了一下马娟娟的胳膊,手却不拿开,顺势环拥着她,马娟娟让他幸福了一会儿,才扭扭身子,甩开他的手。 郑村民坐在对面,看见赵伟抓住一切机会套近乎,咧开嘴无声的笑着,忽然把孙秀玲揽在身边,孙秀玲立刻乖巧地靠了过去。郑村民笑的更开心了,眉毛也扬起来。 有时候显摆也是一种幸福,是一种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幸福的幸福。 宁向东也想笑,但看了看郑村民的大白牙,还是抿住嘴,转头看向窗外。 钻天杨在风里摇着,像是厌倦了一样,抖落满身的树叶。 树叶缤纷飘落,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 该来的来,该去的去,春华秋实一年年,转眼间已是落英满地堆积,并原的冬天到了。 郑村民打人的事件到底还是惊动了派出所,宁向东暗自找大哥说明了当天的情况。 宁向阳就给南城分局龙湖派出所打了电话,将自己了解的情况提供给辖区民警。 民警通过走访调查,了解情况后,对两名当事人各打五十大板,严肃批评了卢天晓和郑村民动手打人的严重错误。 而这起唯一的损失是那套海派西服,宁向东拿了八百块钱给卢天晓,卢天晓涨红了脸,说什么也不要。 宋小青也终于去北京了。 走的时候,宁向东悄悄去了车站。 他远远站在一根立柱后,看着宋益平、章束脩夫妇和宋小军、郭颖几人把宋小青送上了火车。 当火车启动的时候,他目送着列车越走越远,卷起阵阵飞尘,模糊了视线…… 并钢青年工人上岗培训终于结束了,宁向东他们正式分到连轧带钢厂。 新厂在并原市的最北边。 并钢已经够偏僻了,连轧厂的选址更偏僻。 之所以选在这里,总厂有几个考虑,一是当地居民动迁成本忽略不计;二是比邻总厂,行政区划很简单;三是不涉及到耕地,批复环节大大简化。 目前,主厂厂房已经建成,只是里面空空荡荡,一号轧机机组的立辊还没有吊装,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二号轧机和精轧轧机机组倒是安装就位,但是连接机组之间的运输链和步进梁连影子也没看到,不过,两侧配套的酸洗喷丸车间和热处理车间,已经完全竣工了。 这套机组,在当时的整个亚洲也算是先进的,国内只有四套,包括从日本引进、正在宝钢调试安装的那套机组。 除了这两套之外,首都钢铁公司和武汉钢铁公司各有一套。 连轧厂主厂从东部的板坯车间到西边的成品库,步行要走一公里。 为了往来方便,厂里专门配备了电动车,一车可以坐两人。 不过有资格坐车的基本都是戴红色安全帽的管理人员,像宁向东他们这种戴白色安全帽的一线操作工人,不允许随意乘坐。 不过操作工上班时间都在各自岗位,自然也不需要坐车。 虽然,人员设备已经全部就位,但是连轧厂目前还无法投产。 不能投产的原因是,别说生产工人,就连技术员也是外行。 眼下整个并钢,没有一个人熟悉机组的运行情况,即使是连轧厂的总工程师石宗勤也一样,仅仅是了解生产流程,不敢说熟悉。 石总作为六十年代毕业于哈尔滨工程学院的大学生,别说在并钢,就是在冶金部也是硕果仅存的技术专家。 哈工院的前身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1953年在伟大领袖亲自关怀下成立的,第一任校长由陈赓大将担任,同时也兼任政委。 哈军工建校初期,成立了十一个系一百余个专业,涵盖了我军陆海空全军种的所有学科,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重点大学。 年轻时期的石宗勤,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军人,所以能够考上哈军工也是他的奋斗目标。 然而令人抱憾的是,等他考上这所学院时,是1966年9月,而恰恰在同年4月,根据中央军委决定,“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正式退出部队序列,改名为“哈尔滨工程学院”,从此与成为一名光荣的革命军人失之交臂。 这次,并钢决定启用和委任本公司国宝级技术专家坐镇连轧带钢厂,足以证明总公司的决心和这个项目在并钢的分量。 经过反复的论证和考量,总厂最终决定,由石宗勤挂帅,分批派遣人员去武汉钢铁公司实习。 武钢是最早引进连轧生产线的工厂,据说比首钢还早,而且是直接引进的国外设备,上到决策管理层,下到具体岗位操作工人,已经有了一套完整成熟的生产经验。 其实最早总公司的意向是派人到首钢,因为从金阳省到北京的距离近一点,更加便于管理。 但是在向冶金部请示是,没有被批准。 因为同期,攀枝花钢铁公司也要大规模派遣职工到兄弟企业实习,考虑到学习时间长,两个国内主要的钢企同时承担培训任务,有可能影响到全国钢铁生产任务的完成,冶金部在权衡后,决定两个钢企的职工合二为一,都到武钢。 …… 连轧带钢厂对新入厂的职工,首先进行了工段划分:板坯车间、初轧机组、二轧机组、精轧机组、横切机组,此外还有预热炉班组、喷丸酸洗班组、平整分卷机组等等辅助段位班组。 宁向东他们三人被分配到了质监站。 质监站一共十二人,分了甲乙丙丁四个班,每班三人,对应车间生产班组的工作时间,也实行四班三运转。 宁向东、郑村民和赵伟划到丁班,哥仨都挺高兴,敢情从培训部认识了,要奔着一辈子的交情去啊。 质监站在连轧厂办公楼一层,就一间办公室,面积不大,站长和技术员的办公桌摆在里面,基本没什么地方了。 站长张东是辽宁人,身高接近一米九,人称大老张,技术员温国庆,毕业于北京钢院,老家湖北,老婆就是土生土长的并原人,据说也是为了爱情,追随妻子来到并原这座北方内陆城市。 三人进去报到的时候,赵伟疑惑地看着房间的面积问:“这么点大个地方,您二位坐着都嫌挤,我们哥仨往哪安排呀?” 温技术正抱着一本《板坯热送热装工艺和气化冷却工艺》的材料在抠字眼,听到赵伟问话,扶了扶眼镜道:“这里是办公室,倒班工人的工房在楼后边。” “哦哦……” 三人来到楼后,只见一座水泥预制板搭建的排房立在锅炉房旁边。 “这特码的也叫工房?” 一看环境,赵伟忍不住骂了出来。 第二十二章 石总工的革命文物 走到排房前,郑村民看了看,说道:“糙是糙了点,不过能用。” 宁向东趴在门缝上往里看了看,说道:“乱是乱了点,不过还行。” 赵伟上前一脚把门踹开:“这么个破房子,还锁着门,怕啥呢。” 房间里不但乱,还有很多尘土,正中间一张长桌,旁边一条长椅,墙角有两个立柜,对面是一块白板,上面还有凌乱的笔迹。 墙角还有一台很新的落地电扇,看样子夏天的时候还在使用。 以前应该被什么人用过,这样一间简易的排房,地面居然还铺了砖,宁向东看了看墙壁,上面贴了壁纸。 转了一圈,三人都觉得这房子虽然外表粗陋,里面还可以,长桌摆放的也是恰到好处,中午累了还可以当板床躺着休息一会儿。 越看越觉得能接受,除了脏乱,一点都不差。 郑村民从门后找出几把扫帚,三个人开始大扫除,忙乎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收拾出点模样。 “就是离开水房和澡堂有点远。”打扫干净后,赵伟心情好多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刚才打扫卫生三人都出了一身汗,赵伟看到电扇还连在插座上,试着打开了开关,电扇就呼呼啦啦摇着头转了起来。 “是有点远了,咱在成品这儿,食堂在板坯那边,这走着一来一去也够吃劲的。”郑村民对赵伟的话表示赞同。 车间的工人,工作环境比不了办公室,厂房也不可能密不透风,一个班下来不是灰头土脸,就是满身油渍,下班后洗个澡是每个厂的基本福利,这哥仨打扫卫生出了汗,很自然地想到这个问题。 宁向东盯着墙根的两个柜子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说道:“这俩柜子放衣服不错。” 赵伟眼前一亮,对呀,下班回家没人穿工作服回去,都是在工房里换,更衣柜是必须要有的。 “明明三个人,就给准备俩柜子,这不科学呀。” 赵伟站起来,朝柜子走过去,伸手试了试,没拉开:“怎么还是上锁的?” “先别动……”宁向东觉得不太对劲。 质监站十二个人,怎么可能一个班组独立在不同的地方?那怎么交接班?应该是四个班的工房在一起才对啊。 报到分配工段的时候,宁向东注意看了,每个工段的倒班班组都集中在一个固定区域。 “咱们站的工房怎么没在一起?温技术说工房在楼后面,这个排房也不够咱们站这十几个人用啊,一人一个更衣柜都摆不下,更别说其他了。” “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咱们累个臭死把这间房子打扫干净了,这就是咱们用的。”赵伟有点不耐烦。 他看上其中一个柜子了。 柜子是最常见的绿色,并没有特别的地方,就是看上去比另一个新很多,门也很平整,不像另一个,油漆斑驳不说,铁皮门上还有几个碰撞的坑。 赵伟在屋里翻出一根破钢筋棍,用力往外拽了拽柜门,看看拽出一道缝后,把钢筋棍插进去别住,顺着缝隙往里面看。 宁向东刚想阻止他,就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随后走进来一个人,头戴红色安全帽,身穿整洁的浅青色工作服,很显然是一名工厂管理者。 那人进来后,先看到房间被打扫的窗明几净,不由愣了愣,接着看到赵伟正在撬柜门,非常吃惊,连忙大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赵伟吓得一哆嗦,迅速松了手。 “你们是哪个段的?在指挥部干什么?”红帽子一脸严肃,喝问道。 宁向东三人面面相觑,什么指挥部? 见三人都默不作声,红帽子脸上怒气更盛,目光逐一扫视着他们,看到郑村民一脸朴实正直的模样后,用手一指:“你来说,怎么回事?” 郑村民早已懵了圈,一听对方让他说话,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大早晨来厂里报到,先是分配了工段,分配完了到厂部找质监站又报到,报到后领导告诉我们,工房在楼后,找着工房了一看太脏,就开始打扫,打扫完再看,更衣柜不够啊,就打算先看看,怎么能凑合出仨人的柜子来……” 逻辑严谨,层次分明,结构明晰,宁向东和赵伟对了对眼,看把老实人吓成啥样了。 红帽子听着郑村民的叙述,找出话里的毛病:“你说谁让你们到楼后找工房的?” 郑村民一听,这话风不太对劲啊,好像要找自己领导麻烦,才刚报到,他可不敢张口乱说,就答道:“厂里领导让来的呀……” “厂里哪个领导?” “那,那什么……”郑村民被追问的有点张口结舌,忽然眼珠一转,说道:“我们是质监站,当然归石总工管着了……” “胡说!”红帽子两眼一瞪:“你不老实!” “谁不老实啊老程,这是跟谁呢,这么大的火气?” 随着话音,走进来一个满面笑容的清癯老头。 同样戴着红色安全帽,宁向东三人一看,立刻站直了身子。 进来的人不是石总工又是哪个。 连轧厂目前,职位最高的就是眼前这个石总工了,虽说是厂长责任制,可现在总公司还在为谁来就任厂长举棋不定。 并原钢铁公司的架子是地市级别,公司总经理可以直接调到市里当市长,而且通常都是在市里过渡几年,就提拔为书记,再取得成绩甚至可以直接进入省里。 在过去也有过几个这样的先例,最近时间提拔的就是现任市委祝长明书记,他当初是并钢负责原料生产处和科技质量处的副总经理,直接从副总位置提拔到并原做市长,再次换届时再次取得进步,担任了书记一职。 所以有人说,并钢是培养干部的摇篮,不断为革命队伍输送新鲜血液。 “石总工!您怎么还亲自来了,”老程跑过去,顺手接过石宗勤手里的塑料盆,一边热络地问着,一边用手指着宁向东他们,说道:“你看看这三个家伙,不知道从哪来的,在撬您的柜子!” “哦?还有这样的事?”石宗勤走过去,拿出钥匙打开柜门,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喏,看看啊,我这柜子里就放着一个保温杯,一个饭盒,哦对了,还有几份旧图纸……” “除此之外老头子有什么稀罕东西,入了你们三个人的法眼了呀?”石宗勤脸上笑意更浓,和蔼地说道。 宁向东三人有点傻眼了,明明是给自己打造个舒服点的小窝啊,早知道是石总工的地盘,吓死他们也不敢进来折腾。 “我……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啊,”三人说话都结巴了:“再说了,我们什么也没碰……” “碰坏了就晚了!”老程严厉地说道:“虽说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但是严格地说,像石总工这样的老一辈革命者,他用过的东西都是革命文物!在将来是要送到厂史博物馆陈列的……” 这下石宗勤有点受不了,连忙拦住老郑:“好了好了,老程,你先打住,我这还没千古呢……” 说完看着呆呆的三人,哈哈一笑道:“这是厂总务处的程处长,严格说革命文物不归他管,不过你们以后的吃喝拉撒可都归他管,赶紧道个歉过关吧,哈哈……” 三人连忙向老程道歉,老程唬着脸,看了看房间,发现不但没有破坏,反而打扫的很干净,心里也不禁想笑,这三个臭小子手脚挺勤快,倒省了自己的事。 石宗勤把自己的个人用品简单归纳了一下,从老程手里拿过塑料盆,慢条斯理地一一往里放。 当他拿起一双蓝白底拖鞋时,宁向东眼前一亮:我滴个乖乖,你还无处不在啊! 第二十三章 誓师大会 一九九零年九月二十二日,举世瞩目的亚运会在北京隆重举行。 这届运动会,是自一九七八年我国全面推行改革开放政策以来的第一个国际综合性赛事,是中国对外开放、北京走向国际化的重要时间点。 当年为了举办北京亚运会,举国上下出力、出钱,数千万人慷慨解囊,共捐款2.7亿元,占全部投入的十分之一,一批现代化的亚运会基础设施拔地而起,很多人为北京新地标的宏伟吃惊,认为至少超前了十到十五年。 北京亚运会期间,亚组委和共青团北京市委组织的在册“义务服务人员”达二十万人,实际服务亚运会的“义务服务人员”超过四十万人,其中五百多名志愿者是来自北外等五所高校的大学生志愿者。 刚刚走进大学校门的宋小青也成为志愿者之一,由于亚运村没有志愿者工作餐厅,也不提供盒饭,五百多人一到饭点儿就只好去周边少得可怜的几个小餐馆凑合一口,但是她和她的同学们,被整个首都热烈的气氛感染着,被一种激昂的心情鼓舞着,每天自发走到亚运村义务工作整整一天,在傍晚再拖着疲乏的身体返回学校。 所有这一切,没有一分钱报酬,但所有的同学似乎都没想过这些,相反每次被委派任务后,反而有一种无上光荣的感觉。 在亚运会结束后很久,同学们慢慢回味过往每一天的分分秒秒,才终于理解了当时自己心中激荡的情绪是什么,那就是身为中国人的骄傲。 而宋小青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竟然成为共和国改革开放这一段重要历史时期的亲历者。 北京亚运会不单单是一场国际性赛事,也成为中国向世界展示民族文化、精神气质和大国形象的重要舞台。 远在金阳省并原市的宁向东,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成为我国推进大型国企改革的亲历者。 十一月初,连轧带钢厂经过紧锣密鼓地安装、调试和运行,取得了一次性试车成功的辉煌战果。 同时,厂里举行了第一次全体职工大会,这也是连轧带钢厂成立的誓师大会。 从此,在并钢四十余家分厂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新的成员,公司总经理袁克航亲自到场发表了热烈激昂的讲话: “同志们!” 会场上掌声雷动。 坐在主席台上的袁克航,极具气度地抬起手微微向下压了压,待掌声停止后继续说道: “我代表,总公司全体干部和职工,诚挚欢迎你们,加入到并钢,这个充满生机、充满活力的集体中……” “今年以来,我们全省上下、全力推进,国有企业的转型跨越。 目前来看,改革、发展、安全、稳定的总体形势一片大好,特别是广大干部群众,对转型跨越、发展、再造一个新金阳的共识和激情,正在转化为加快全面建设社会主义步伐、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强大动力……” “整个并钢,在改革过程中呈现出产能上升、效益提高、质量稳定的良好态势,各项指标均已提前、超额、圆满实现,安全生产形势为多年来最好水平,这些,都为我们连轧带钢厂,在未来全线投产,起到了良好的示范作用……” “这就要求,今天在座的每一名同志,牢记公司党委和广大职工的重托,以厂为家,爱岗敬业,以实际行动谱写一份自己满意的答卷,不辜负全厂职工和广大群众的信任与期望……” 袁克航的动员讲话完毕后,石宗勤接着讲话,首先表达了自己就任连轧厂总工的态度:“我本人对承担起连轧带钢厂总工程师这一重任深感使命光荣、责任重大,而怎样才能够以优异成绩回报在座同志们的信任和厚爱呢?那就是质量!” “我们厂的口号是‘安全重于泰山,质量高于生命!’这就要求同志们拿出高度的主人翁责任感……”石总工三句话不离本行,再三强调了产品品质的重要性,尤其以热轧2250mm带钢轧机容易引起的质量缺陷类型和产生原因做了详细的分析,并提出控制措施。 “……尤其是塔型、氧化皮压入、辊印和浪形,这几个能够提前发现和规避的表面缺陷,要绝对避免出现!”石总工严肃地说道,话语中表达的意思很明显:“生产出现问题生产处要挨板子,质量监测上出了问题,我拿质监站是问!” 质监站的人坐在第一排,听了石宗勤的讲话,站长大老张和温技术两人暗暗对视了一眼,都感到将来质监站的工作轻松不了。 宁向东带着一个笔记本,在石总工讲话期间,始终低头写着什么,因为坐在第一排,所有人都仰望主席台的时候,他的这个举动就非常扎眼,甚至引起了在台上讲话的石宗勤的注意。 总务处长程伟志坐在主席台后排边缘,他的主要工作是为第一排的重要领导茶杯里添水,这种服务员就可以胜任的工作,程处长一向是亲力亲为。 当石总工讲完话后,有大管家之称的程处长正式宣读了明年四月份去武汉钢铁公司实习一年的消息。 话音一落,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嗡嗡声。 大家都知道要去武钢实习,但没想到一去这么长时间,像宁向东、赵伟这样的青工无所谓,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上了年纪拖家带口的人就不行了,每个人都有个家庭的担子。 别说已经成家的人,就连郑村民也咧了嘴,这一去一年,他的秀玲儿可咋办。 随后,是授旗仪式。 连轧厂去武钢实习期间,将实行军事化管理,由此,厂一级各处室成立为大队,各工段为分队,各班组为小队。 质监站接到的红旗上绣着质监分队的字样,各小队分别就仨人,连队旗也没混上,比起其他工段班组动辄几十人,一个分队还不如人家一个小队有气势。 大会结束后,质监站走在最后一排。 “小宁,过来一下。” 宁向东回头一看,是总务处程伟志叫他。 “来来,还有你们俩,上来搬桌子。” 程伟志手底下那几个兵到会场大门外拆条幅,他顺手抓了这哥仨的壮丁。 三个人屁颠屁颠跑过去帮忙,因厂处级领导分派工作而倍感荣幸,是职工的基本觉悟。 就几张桌子,轻松加愉快搞定,这时郑村民看到石总工的茶杯遗落在桌子上,伸手拿了就准备去厂办送过去,宁向东一看连忙夺了过来,递给程处长,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石总工的杯子,劳烦您顺便送去吧,我们哥仨偷个懒,不想去爬楼梯了……” 宁向东满脸赔笑,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程伟志看在眼里,心说这小伙子有眼色,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很明白轻重。 程处长老怀大畅,拍拍他的肩膀,连声夸奖道:“小宁不错!” 第二十四章 忘了春江花月夜,却来碧海潮生曲 誓师大会之后,全厂以班组为单位,开始组织学习。 质监站的工作重点就是质量检查,看似很有特权的部门,其实不然,像并钢这种老牌国企,随便拉出个上岁数的老职工,只要在一线车间待过的,人人都是半个技术员,因此,并钢的老分厂并没有单独设立质检科室,当班作业的工人自己就把了关。 不过连轧厂招收的这批职工,着重考虑了年轻化和知识化,基本都是技校毕业生和复员战士,几乎所有人生产实践经验为零,所有一切都要从头做起,虽说明年要去武钢实习一年,但还是要提前把基础夯实。 质监站的工房在厂部大楼里面,宁向东三人之所以闹了个乌龙出来,纯粹要怪温技术惜字如金,不好好说话。 连轧厂刚刚建成,配套工房还没有完全交付使用,所以,厂部大楼把一层西半块划出去,分给质监站做了临时工房。 因为长白班的各处室下班后,要关闭办公楼正门,考虑到各个班组要三班倒,上夜班来的职工出出进进很不方便,所以就在走廊里做了封闭,把大楼的后门留给了质监站工房,这样就各行其事,两不相干了。 宁向东他们吭哧半天打扫的排房,是建造主厂区时临时的施工指挥部,办公楼建起来以后,石总工他们都搬到了楼里,只是这个排房没有拆,充当了临时存放物品的房间。 质监站一共十个质检员,业务培训课的老师就由温技术一人担当了,开始从最基本的常识讲起。 连轧厂的未来重点是生产不锈钢和高碳钢的钢卷,以及冷轧板材,要求成品必须是二级表面,有些特殊订单甚至要求是一级表面,这就对三钢厂浇注的钢坯也有了很高的标准要求。 考虑到这些现状,温技术特意找来了一些不锈钢和碳钢的板材样品,每块上面都有一些质量缺陷,比如最常见的重皮、铁鳞、擦划伤等等,此外着重讲解了辊印、轧痕,热拉裂和气泡,其中气泡的检测需要动用探伤仪,这需要无损检测站的设备,属于基本了解范畴,连轧厂的生产监测用不到。 上午学习完专业课,下午就是个人复习。 现在各班组还没有开始倒班,工房又在楼后,每天下午连个外边的人影都看不见,这些人闷在工房里,哪有一个肯钻研技术,看看没有领导过来问津,就买了副扑克牌,七八个人在工房里玩。 开始只是画个脸谱,贴张纸条什么的,渐渐地感觉不过瘾,就略添了点彩头进去,输了的拿几根烟给赢家。 太掉价的烟不好意思拿出手,就都买差不多的烟,结果玩来玩去,赢了烟的人挑拣贵的猛抽,剩下都是便宜点的烟,而输家也舍不得再买好的,都拿一块钱的凑合,结果烟越来越差不说,最终谁的工资也没剩下,都换成烟抽了。 同事们的钱都换成了烟,一看就宁向东没搀和着玩,就都找他借钱。 他上班后一个月工资是一百二十元,被这几个家伙三借两借,没几天借个精光,有的同事上个月借的钱还没还给他,这个月就又借,好在他现在是茶壶里的饺子,肚子里全是货,完全不当回事,所以来者不拒,借完拉倒。 每天下午,宁向东就一个人溜到那间闹乌龙的排房里去。 在这里遭遇程伟志和石宗勤后,他主动去买了把锁扣,把赵伟踢坏的门重新修好,因此程处长对这个机灵小伙子印象很不错。 这次宁向东专门去找了程伟志处长,说自己在质监站的工作不忙,就是看书学习,下午有时间可以帮忙打扫排房的卫生。 程处长一听这不错啊,上次石总工对排房无人管理,积了很多灰尘的事还有点看法,还把一些没有长期保存价值,但现在还需要就近存放、随时调阅的图纸也拿到办公室了。 宁向东提出的请求让程处长很高兴,立刻点头同意,还专门给了他一把钥匙。 排房寻常也不见有人,他自己每天下午来打扫打扫,再把上午做的笔记重新整理一遍。 好容易找到这么一块清静地方,他连郑村民和赵伟都没叫,每天下午偷偷溜进来,就自己一个人,静静地享受一会儿难得的寂寞和孤单。 只是幸福太短暂,这样的好日子被工会的乔旭打破了。 那天乔旭临时过来,替石总工拿点东西,没想到这间房子里还有个年龄相仿的小伙子。 看看房间打扫得这么干净,不用说,肯定是他干的了。 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很快熟悉了。 乔旭比宁向东大三岁,刚刚大学毕业。 她本来就是学的冶金专业,可惜本人对冶金没有兴趣,更愿意做文职,这次连轧建厂,自己主动申请从二钢厂调了过来。 都说理工科女生只要学习好,专业强,外在形象肯定就泯然众人矣,偏偏这个乔旭不同,能歌善舞,很文艺的一个女生。 好在乔旭不怎么常来,但是一来就坐半天不走,天南海北跟他扯。 然后有一天,扯到了音乐…… “你竟然会吹箫?!”乔旭杏眼瞪的溜圆,好看的眉毛也扬到额头上。 “皮毛……” 宁向东敷衍地笑着,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闲着没事干嘛非扯到这上面,他连《春江花月夜》都快忘光了。 乔旭性格活泼外向,完全没有注意宁向东的表情,顺着话题全面展开,深情表达了对民族乐器的热爱:“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包括土地上,与音乐有关的一切……” “我想学拉二胡……”乔旭平静了一下,充满神往地说道。 “二胡哪有那么好学的,就靠一把弓在弦上扯,音准全靠感觉,没有任何参照。”宁向东终于憋不住了。 “那不一定吧,我学过布鲁斯口琴,压音和超吹不也是靠感觉吗?” “当然不一样,吹奏乐器无非控制气流而已,简单……” 宁向东缓缓望向窗外,叹了口气:“常言道‘三年笛子十年箫,一把二胡拉断腰’,想学民乐,哪一件不是下多少年的功夫,慢慢打磨人的性子,直到物我两忘,成名成圣……” “或许,这就是中华文明的气蕴吧,例如书法,例如丹青,例如……”宁向东想了想:“例如厨子……” “厨你个头!”乔旭抿嘴一笑:“我会弹古筝,有机会咱俩和一段《碧海潮生曲》” 宁向东两眼一黑,不是吧大姐! 第二十五章 被逼无奈 乔旭开始不断造访宁向东的小屋,向他咨询关于洞箫的一切知识和技巧,往日的静谧被彻底打破。 宁向东自己也是个半吊子,经常被问的无言以对,只好暗自庆幸,幸亏对方也是个白丁。 转眼间,到了年底。 一九九一年的元旦马上要到了。 这是连轧厂成立后迎来的第一个新年,厂里决定由工会组织,广大职工参与,举行一场热闹的联欢会。 伴随着进一步改革开放,港台影片和流行音乐在内地迅猛传播,厂里的大喇叭也在午饭时间传出了《恋曲1990》的歌声。 这首歌是电影《阿郎的故事》里的主题歌,有些人因为电影喜欢上了这首歌,有些人因为这首歌爱上了电影。 每一个人对人生感悟各有不同,有的人追求太多,有的人习惯平淡,所以选择分开,与爱无关。 其实谁又不一样,为了心中固守的执念,慢慢迷失在市井红尘,最终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这一天,宁向东在排房的柜子里找到一本陈旧的笔记。 本子的扉页上写着石宗勤三个字,他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翻开,心中打定主意,如果是个人日记就不看了。 里面记录的都是厂里的各项情况,宁向东松了口气。 其实他无法确定,如果真的是个人日记,他能果断合上不看。 本子里记录了石总工到连轧厂以后,遇到的一些问题和相关技术数据等等,以及大篇幅对连轧厂未来前景的思考。 宁向东拿出自己的本子,开始摘抄笔记中关于思想方面的记录。 技术数据对他如同天书,只好在心里兴叹一声,第一次产生了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读书的念头。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宁向东叹口气,放下手中的笔。 这间排房,原本是他心里最得意的小秘密,每天下午进来,都有一种久别归来的感觉。 但是乔旭的出现,就像珍藏的玩具被别的小朋友发现了,玩坏了…… 宁向东是个有点小洁癖的人,他对乔旭本人没意见,只是她的出现,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 “这里还有人?” 进来的竟然是石总工,宁向东连忙站起来。 “……又在做笔记?”第一届全体职工大会上讲话时,石总工曾经注意到台下低头做记录的宁向东。 他饶有兴趣地拿起笔记本。 字体写的很工整,看上去赏心悦目。 “以前练过字?”石总工问道。 “小学时,写过一年……” 石总工点点头,接着看笔记的内容。 第一页从总厂培训部开始,并钢厂的历史沿革,各项制度的要求;一直到连轧厂的技术讲解,生产工艺流程等等,以日记形式,记录了一名新入厂青工的清晰轨迹。 在最后一页,石总工看到一些熟悉的字句和思考,是他本人对连轧带钢生产线的一些理解。 这些理解,宁向东刚刚摘抄到笔记本上,每抄一部分,就在后面写一段自己的体会。 看到这里,石宗勤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赞许。 “你这是躲进小楼成一统啊,小宁。”石总工放下笔记本,背负了双手,环视四周。 他的这本笔记里,记录的都是最初对连轧厂的看法和理解,随着时间推移,用现在的眼光去看,又会发现有很大不同。 所以,这个本子就一直放在这里,今天忽然想起来,本打算过来拿到办公室,但看了宁向东的笔记后,又改了主意,决定还是留在这儿:“这个本子里是我过去写的东西,也很不成熟,你看看就算了,不要作为今后工作的参考。” 石总工说着向外走,到门口后忽然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小宁,我怎么听说,工会的老刘找过你们站长,要借你过去帮忙。” 宁向东吃了一惊,心说坏了,一定是乔旭惹出来的事。 工会主席果然把宁向东借走了,就一个事,让他和乔旭,在元旦联欢会上,表演古筝和洞箫的合奏。 宁向东欲哭无泪,只好下班回家后,从自己房间里翻出洞箫。 找出来一看,居然没有裂,北方冬季干燥,家里又有暖气,很多木制、竹制的东西不妥善保存,就会崩裂变形,没想到它却一点事也没有。 这把箫还是宁向东刚开始学习的时候,在解放路百货大楼买的最普通的紫竹箫。 制箫的材质有很多,铜的,玻璃的,还有截成三段的,两头镶了扣,演奏时装上,平时拆开方便携带。 因为六孔箫的尺寸基本上都是五六十厘米长,宁向东一度也想买一支这样便携的,但是他基本功太差,怕自己调不准音,只好买了把通长的。 吃了晚饭,宁向东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练习。 可是毕竟荒废了太久,自从文艺连解散后,他就再没摸过这玩意儿。 这次乍一上手,指头肚搭在气孔上,连封闭状态都感觉不出来,右手小指去按第一孔时,怎么也够不到,难道手指头也变短了? 适应半天指头才找着感觉,气又跟不上了,吹出来的基础练习不是跑风漏气,就是呜咽一声后,变成了嘘嘘嘘。 老妈霍敏芝正和女儿宁向红在客厅里坐着,一边看电视剧《外来妹》,一边竖着耳朵听儿子练箫。 每次呜声一起,霍敏芝就跟着提气,随后一串嘘嘘嘘,音下来了,霍敏芝就跑一趟厕所。 二姐宁向红说:“别人吹箫要好,你吹箫要命,妈都尿频了。” 家里没法练。 宁向东一想这事是乔旭整出来的,干脆去找她要排练的地方,找不着更好,直接推了拉倒。 乔旭出身在音乐世家,她爸爸是一名音乐老师,哥哥乔洋,是金阳省歌舞团的大提琴手,两人都是学习的西乐,所以对中国的民乐很感兴趣,因此学古筝的女儿家庭地位很高。 这次听说连轧厂举办元旦联欢会,乔旭要登台表演,全家都大力支持。 “干脆去我家得了,我家不怕这个,”一听宁向东想打退堂鼓,乔旭想都不想,说道:“前些日子,我在家里练二胡,拉的鬼哭狼嚎的,我哥还夸我比他拉得好……” “不过嘛……”她眼珠儿一转:“你去我家不能白去,得教我洞箫,我都买好了。” 乔旭买的箫是一把九目十节的定制箫,长度一米五,表面刷了亮油,箫筒上雕龙飞凤,怎一个富贵了得。 宁向东差点亮瞎了眼:“这是谁忽悠你买的?” 第二十六章 内部汇演 “箫长一米五,你得吹多长的气才够用?” “……” 有道理啊,乔旭有点傻眼,憋了半天才说道:“可人家制箫的人说,只有长箫的声音才悠远好听……” “筒音好不好,跟密度有关系,跟粗细有关系,惟独跟长度没关系,”宁向东耐心地说道。 乔旭初次接触管乐,还是有必要讲明白了,授业解惑,师之道也:“竹箫的取材,选择五年左右的最好,一两年的竹子太嫩,声音轻浮,七八年的竹子,已经长老了,吹出来的声音干瘪衰败,所以只有五年的竹子最美,密度也好,声音穿过筒壁没有滞留,一气到底,才会有空明幽远的意境……” “再看你这支箫,表面雕刻繁复,破坏了竹子本身的张力,不但影响音色的发挥,而且不利于保存,很容易在破皮的地方开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一支顺手好用的六孔洞箫,方法再正确,也永远学不精……” 乔旭有点呆住了,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心想一说到箫,这家伙的气场怎么都变了。 “可是,我这支箫是八个孔哎……” 随着元旦一天天临近,宣传处也组织人员,在连轧厂的厂区,挂出了各种条幅和口号营造气氛: 科教兴国! 发展才是硬道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 代表新时代的口号直击人心。 在连轧厂礼堂,除了门口悬挂欢庆元旦、喜迎新春的灯笼外,里面的墙壁上也张贴着“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等标语。 舞台上方的条幅,也没有写迎新联欢会等常规字样,而是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这十二个字,是总设计师于一九八四年第一次南巡时,在深圳蛇口工业区看到的,当时给予了充分肯定。 参加演出的人员都是本厂各工段选送的职工,没有舞台经验,所以经过工会请示和厂部批准后,全体参演职工一律脱产排练。 尤其是歌舞类的多人集体节目,需要整体的默契协同,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为了尽可能达到最好的舞台效果,只好加班加点进行排练。 宁向东和乔旭的筝箫合奏也在其列,甚至比参演群舞的人下的功夫更多。 毕竟两人都是业余水平,独奏都是毛病百出,更别说配合了。 而且在选曲上也很伤脑筋,乔旭会的曲目还算多点,宁向东几乎没有精熟的,适合箫吹奏的古曲曾经都练过几次,但是都拿不上台面。 而那首熟练的《春江花月夜》,两人和过几次,效果不太好。 他在部队时,曾经下功夫练过一首古曲,只是跟迎新联欢的气氛不符,一直不敢说出来。 “想好了没有,你俩出什么曲子?” 工会主席刘元贵心急火燎,节目单早就拟好了,这俩活宝也天天叮淙呜咽地练,可就是迟迟报不出曲目。 眼看着元旦就要到了,正式演出之前,所有人员必须在一起彩排两遍,待整台节目捋顺以后,还要提前向厂领导汇报演出一场,都满意了才是面对全厂职工的正式演出。 “我会的小宁都不会,小宁会的那个曲子,古筝弹不好……“乔旭吞吞吐吐地说道。 “小宁你说,你会的那个是什么?” 刘主席搞了多年工会工作,文艺方面的事情也耳熟能详,他不相信还有什么乐曲不能合奏的,最多是不适合罢了。 “内个……刘主席,单纯从曲子的角度说,元旦演出用用也没关系……” “快说!”刘元贵着实上火。 “苏武牧羊……” “牧你个头!”刘元贵瞪起铜铃眼,:“再说一个。” 其实《苏武牧羊》的旋律并没有激昂愤怒,北风凛烈这些元素,只是一片平和的乐声,而这平和之中,却包含着一种坚韧的执念。 这样的曲风与宁向东的性格特征暗合,所以在潜意识里,他很喜欢这支古曲,只是自己并没有察觉。 “要不就高山流水?就是不热闹……”宁向东试探着说道。 “就它吧!” 毕竟不专业啊,刘元贵重重叹口气,在节目单空白处写上高山流水几个字。 把节目搞的这么丰富,已经使出吃奶的劲,实在不行,只好把自己的看家本领《百鸟朝凤》顶上去了。 刘主席吹唢呐一把好手,过去别人家过事时,也请他帮过忙,只是后来担任职务后,很少再献艺表演了。 “哎,刘主席,这节目单里怎么写着琴箫合奏啊,人家小乔弹的可是古筝。”宁向东凑过去看刘元贵写字。 “废话!古筝在古代就叫琴。” 宁向东看了刘元贵一眼,心想这家伙的音乐是不是跟体育老师学的。 转眼到了汇报演出的时候,厂里科处室领导都应邀参加,会场里坐了一大堆人,有些不在邀请之列的科室人员也混了进来。 现在的演出比过去越来越精彩了,不再是什么诗朗诵、唱山歌这些,更多了欢快劲舞、相声小品等等。 对混进来的人,刘元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吧,看吧,能组织这么一台演出,是工会和他刘主席的能力体现。 想不到的是,演出非常成功,尤其是宁向东和乔旭的《高山流水》。 在上一个激烈奔放的劲舞刚刚结束后,猛然来了一段空明净远的古曲,颇有涤荡心灵之感。 曲声悠长,台下一片静谧,连偶尔的轻咳也被刻意压抑,生怕破坏了此刻的意境。 为了这次元旦联欢会,宁向东专门买了套西服,是当时最流行的双排扣大翻领,花了一百二十块钱,今晚演出时特意穿上了,没想到舞台效果非常好,看上去整个人比平时更显得成熟帅气。 乔旭穿着一身淡绿轻纱的演出服,看到宁向东的打扮时,差点热泪盈眶,演奏民乐你穿西服,大哥你是谁派来砸场子的? 演出结束的时候,以石总工为首的厂领导全体起立鼓掌,并走到演员身边一一握手,当握住宁向东的手时,石总工格外用力摇了摇:“想不到你这个小伙子这么多才多艺,很好!很好!” 刘元贵挤过来大声说道:“这些都离不开领导的关怀和支持!” 第二十七章 筝箫和鸣 内部汇演取得了成功,刘元贵乐开了花,对最后排练抓的更紧,恨不得让这帮参演职工都住进厂里别回家。 “虽然内部汇演取得圆满成功,但是我们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百尺竿头,要更进一步!”这句话已经成了刘主席每天的必备开场白:“还有你小宁,不要忘记石总工和厂领导的殷殷嘱托。” 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汇演成绩得到肯定后,宁向东和乔旭的合作忽然融会贯通,往日一些滞涩的节点如骄阳融雪,水到渠成。 二人都是学习民乐的,对古乐中宫商角徵羽都有自己的理解。 在此后的练习中,已无需像开始那样,每次有分歧,都得停下来交流一番,才能令对方理解。 现在只要通过音色曲调的细微表达和适当的眼神交流,即可明白对方的想法,或迎合、或伴随、或争鸣。 一首《高山流水》终于取得大圆满。 马克思说音乐是人类的第二种语言,诚无欺言。 “正式演出的时候,你要是还穿西服上台,别怪我不认识你!” “那我穿什么?穿中山装也不合适吧?” “我不管,反正你演奏的是民乐,”乔旭想了想:“要不,你也像我这样,买套演出服?” “为这事买套衣服,就穿一次太浪费了……”宁向东嘟囔着:“再说我工资早没了,拿什么买。” “谁叫你把工资都借出去了,活该!”乔旭笑的眼睛弯了起来。 两人正在工会的小会议室里闲聊,赵伟忽然推门进来,急匆匆地说道:“向东,有钱没有,借我点!” 乔旭吃惊地看看赵伟,又看看宁向东:“我……我不是故意的……” 乌鸦嘴啊! 宁向东悲叹一声,带赵伟去办公室拿钱。 虽然连轧厂尚未投产,但是上班时间还是要按要求穿工作服,钱都在便服的兜里。 拿出来数了数,就二百块,宁向东本来打算都给了赵伟,忽然想起还要买演出服,就问道:“一百够不够?” “够了,够了。”赵伟下意识摸了摸兜,里面还有来之前找马娟娟借的二百。 “怎么这么急?遇上事了?” “没有……”赵伟犹豫了一下:“这不快过年了吗?想去马娟娟家看看……” 宁向东听他说话吞吞吐吐,想了想,说道:“下午还是别玩牌了,我听说你们最近玩的挺大的,十块钱以下的烟都不让上场了。” “没,我早不玩了……”赵伟讪笑两声,伸手去拿钱。 宁向东手一缩,盯着他的脸,很认真地说:“有事就跟我说,别掖着。” “真没事!”赵伟有点急了,楼下还有人等着呢。 这次宁向东没说什么,把钱递给他。 赵伟接了钱转身就走,临下楼梯的时候,回头一看,宁向东还在门口望着他,赵伟摆摆手,走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跟马娟娟闹别扭了?宁向东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担忧。 厂部楼下,赵伟刚一出现,旁边就闪出三个人。 “怎么着?拿了吗?”为首一个光头问道。 “拿了,拿了,”赵伟从兜里把钱掏出来:“一共三百,一分也少不了你的。” 光头接过钱,在手里甩了甩:“看不出啊,路子挺野,一会儿功夫就找齐了。” “那必须的,咱哥们把名声看的比命都重……” 光头呦呵一声,笑着点头道:“行行,是个哥们!”说着冲赵伟竖了竖大拇指,又道:“就这么歇了你甘心?要不再玩玩?” 赵伟连连摇头:“不了,不了,这几天太背……” “说不定就转运了呢?玩嘛,不就这样,今天你的,明天我的,捞回来再收手也不迟……”光头亲热地搂住赵伟的肩膀:“来这儿之前,你去找的那女的,就那个挺好看的小矮个,是你女朋友?” 赵伟点点头。 “多好一姑娘,谈恋爱的时候肯借钱给你,这是把你放心上了,你就好意思把人家的钱白白扔了?”光头化身教育家,循循善诱,每一句都说到赵伟心坎上。 这段时间,马娟娟其实跟他挺别扭的,刚认识的时候,他说等培训完了要去并钢汽运开大货,没想到家里托的人不给力,只说暂时先去连轧厂报到,等过了年再慢慢运作。 在并钢汽运开大车是个肥差,不但每个月工资和厂里一样,而且出一趟车,还额外有外勤补贴,再加上空车往返接几个私活,修车加油的报账,一个月收入是工资的几倍。 只是他们这批青工是对口招收,所有人都分到了连轧厂,目前还真没一个调出去的,可马娟娟不信,天天说他吹牛。 金阳省是全国有名的工业强省,并原钢铁公司又在全省排名第一,想进来的人打破了头,虽然社会上有句话叫“好男不进并钢,好女不进并纺”,那是因为这两个单位的一线工作强度大,倒三班的生产工人累,但是正因为生产任务重,厂子的效益才好,要是一线工人天天闲的旦疼,那就离破产不远了。 想到马娟娟最近的态度,赵伟一咬牙:“玩就玩,不过地方得我选,不去酸洗那儿了,太特么背,去你们精整工房。” “听您吩咐,走着。”光头哈哈一乐,指着身边一个胖墩说道:“小胖,去了咱那儿给伟哥泡一杯高香的茉莉花茶。” …… 送走赵伟,宁向东跟刘主席请了假,说要出去买衣服。 刘元贵一听有点抹不开,对宁向东说:“小宁,按说给厂里演出,服装是应该报销的,只是这次参演人数太多,财务处吕贵娥那老太太又是有名的小气鬼,这回你先垫着,等有机会我一起给你报了。” 宁向东笑笑没说什么,要不是乔旭逼着自己,他还真就穿西服上场了,哪有那么多讲究,毕竟这个年代,还有很多人穿着西服,连袖口的商标都不剪掉,脚上也穿着布鞋。 并原最热闹的商业集中区就是钟楼街,记得红星电影院旁边就是卖戏服的,宁向东决定先去那儿看看。 钟楼街是一条步行街,再次走过自己买西装的那家店时,他忽然看到同款西服在大甩卖,三十块钱一套,差点喷了一口老血。 站在门口,只犹豫了一下,宁向东就走进去,又分别买了一套男款和一套女款西服。 就当亏损补仓吧,平摊成本,这下春节送老爸老妈的礼物也有了。 一百块钱剩了四十,这还够买演出服吗? 宁向东提着两个服装袋往红星电影院走,一边走一边想。 有几个人在路边的影壁上刷大字: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他停下脚步,看了很久。 第二十八章 父母爱情 早晨来到单位,宁向东看了一眼办公楼大厅里的时钟,和往常一样,正好七点三十五分。 进了办公室,先把水壶打满开水,把四张桌子上散落的报纸和文件整理好,再把房间的地用墩布拖一遍,用时二十分钟。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寄生在人的体内,无知无觉,就支配了一生。 有时候宁向东很讨厌这样的自律,就像机器一样刻板,这是从部队带回来的毛病。 还有五分钟,办公楼里才会有人来,这短短的几分钟,属于自己。 宁向东忽然很怀念楼下那间简易排房,自从借调到工会,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人为什么越长大就越渴望孤单? 小的时候,每一分钟都不愿意安静地呆着,希望所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可总也得不到满足。 于是有的人就用一生找回童年;而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宁向东站在窗前,看着连轧厂的厂区发呆。 冬天的窗外,只能看见几颗没有了树叶的树杈和青白色的天空,远处热处理车间冒出巨大的蒸汽,扭曲翻滚着,散在更高的天里。 楼下渐渐出现了自行车的影子,上班时间到了。 回到办公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份内刊翻了翻,这一翻居然有了新发现,里面新增了一个国际技术信息的栏目,发表的文章是几个发达国家的译文,内容涵盖了炼钢、连铸、压力加工、热处理、耐火、焦化等几乎与冶金有关的全部信息。 完全看不懂…… 我想用现在找回我的学生时代。 阴霾的天空,带来阴霾的心情,宁向东再次抬头望向窗外,铅灰色的云层里,飘舞着片片洁白的雪花。 这一天,是一九九零年冬至。 “小宁……” 宁向东转身一看,是刘主席,他连忙站起来。 “石总办刚刚来电话,叫你过去一趟。” 刘元贵说着话,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紧紧盯着宁向东,似乎想看出什么答案。 石宗勤的办公室在二楼,门关着,对面秘书小魏的办公室门是敞开的。 听到宁向东的脚步声,小魏连忙迎过去,轻声说:“这么快就来了小宁,你先坐,我看看石总工现在能不能见你。” 说完,魏秘书轻轻走到石总工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答后推门进去,随手关上了门,很快门又打开了,魏秘书冲他招招手。 宁向东进去后,正在接电话的石总工看了他一眼,做了个意义难明的手势。 他没看明白,也不敢坐,也不敢走的太近,就在沙发旁边站着,魏秘书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石总工的电话似乎是关于人事方面的事,又说了一会儿才挂断。 “怎么不坐下,小宁?”石宗勤靠在长背椅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问道。 “您没说坐,不敢擅专。” “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坐吧。”石宗勤一摆手,笑呵呵的说道。 宁向东只拿出半个屁股搭在沙发边缘,规规矩矩坐下。 石宗勤看着好笑,说道:“来我这里,用不着这么拘谨。” “我是当过兵的,首长面前,该稍息该立正还是懂的。” “好,好!”石宗勤笑容更盛,问道:“说起当兵,我听说你是特招的文艺兵?” “是的,石总工。” “那你是并钢的子弟招进来的?” “算是半个并钢子弟,我妈在并钢,我们家是冶院的。” “哦?那你妈妈在哪个分厂?” “我妈没在厂里,在设计院。” “设计院我很熟悉啊,”石总工微微惊讶,坐直了身子:“你妈妈姓什么?” “姓霍……” “你是霍工的孩子?那你爸爸是宁教授喽?”说到这儿,石总工轻拍一下脑门:“你姓宁,我早该想到的……” 宁向东愣了,望着石总工。 石宗勤一看他的表情,笑道:“看来我和你很有缘啊小宁,你爸爸妈妈,我们都认识……” “霍工,哦,就是你妈妈……”石宗勤解释道:“当年,我们一起去包头搞过四清。” “一晃眼二十多年,我们都老喽,你们都长大了,”石宗勤感慨着,看看宁向东:“你和你妈妈,长的很像……” “那时候,你妈妈刚刚参加工作,到设计院报到那天,穿着一条布拉吉,梳着两条大辫子,那个样子,我到现在还能记得……” 石宗勤靠在椅子上,眼神中流露着追忆的神情,万分感慨的说道:“那时我也在设计院,我,你妈妈,还有另外两名同志,我们四个人一起派往包头,晚上下班没事的时候,我吹口琴,你妈妈和其他三位同志一起唱山楂树,喀秋莎……” “只是没想到啊,你妈妈最后嫁给了你爸爸,虽说宁教授当年也是一表人才……”石总工沉浸在那个激情燃烧的时代,完全忘记了倾诉对象是故人的晚辈。 虽说?虽说我爸爸当年“也”是一表人才?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呀,宁向东心里暗自想到。 再看对面的石总工,戴着一架琇琅框眼镜,浅青色的工作服虽然略显陈旧,但是洗得一尘不染,花白的头发向后梳着,根根熨帖不乱,雪白的衬衫领口没有一点污渍沉淀。 更令人仰望的是,这把年纪的石总工,身材保持的非常匀称,颇有儒雅谦和的长者之风。 宁向东迅速在心里跟老爸对比了一下,可惜自己很少见到宁教授上班的形象,脑子里全是他在家穿着秋裤,拖鞋的样子,有时候看书还把脚搬起来架在腿上,用手爱抚几下…… 不想还好,一想全是恶习啊,宁向东的白脸也变黑了。 同是两个读书人,一在青天一在尘。 老爸您堪忧啊,看这架势,石总工别是您当年的情敌吧? 那个年代竟然还有这么狗血的剧情,就是起点作者半闲半散也不敢这么写吧! 石总工沉浸在感怀之中,过了很久,才看到宁向东印堂发黑的样子,这才想起叫他来的事儿。 “小宁,我叫你过来,是这么个事,”石宗勤严肃的说道:“魏秘书下星期要调到钢研所担任副所长,人事处征求我的意见,我推荐了你过来,怎么样,有没有勇气挑起这幅担子?” 第二十九章 尘封往事 元旦联欢会的余兴尚未散去,连轧厂又迎来一件大事。 一九九一年元月七日,新任厂长李铁正式报到。 李铁曾经在总公司原材料处担任副处长,对外协调的能力很强,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是服从领导、胆大心细,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打擦边球,是一个让上级领导又喜爱、又操心的猛将,只是,把这样一名善于对外协调的干部放到连轧厂,有点不对口,于是就有一些关于李铁得罪了人被下放的流言散播出来。 连轧厂对新厂长到任非常重视,在三楼小会议室举行了一个小的欢迎仪式。 布置会场的时候,宁向东忽然想起,那天在石总工办公室听到的关于人事变动方面的电话,原来就是李铁就职这件事。 李厂长比石总工小了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套很贴合的西服,看上去显得精明干练。 在宣读了总公司的任命通知后,石总工代表厂里致欢迎辞: “同志们: 首先我代表机关全体班子成员对李铁同志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要知道,在目前领导干部配比紧张,改革形势飞速发展的大好形势下,李铁同志的到来,及时充实了班子的力量,这是总公司领导对我们的关心和支持。” “李铁同志曾经在原材料处担任领导职务,是一位工作经验丰富,组织能力强,政治觉悟高的实干型领导人才,相信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够继续为我们厂的全体同志起到标杆的示范作用,带领大家埋头苦干,再上新的台阶!” 掌声中,李铁谦虚地摆了摆手:“我这一来,石总工就给我扣了几顶高帽……” 各处室与会人员就轻声的笑,似乎被李厂长的幽默打动。 “石总工是我们总公司乃至冶金部首屈一指的专家型、学者型领导,连轧厂从开工到建成,一砖一瓦都饱含着老领导的心血和智慧,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是两手空空直接来摘胜利果实,惭愧啊……” 在座各处室领导脸上就流露出理解的表情。 并钢实行厂长责任制,李铁就任厂长后,今后谁在连轧厂一言九鼎,不言自明,因此,与会领导都报以十二分的热情。 “同志们,虽然今天的会议只是见面会,不是汇报会、总结会,但是我有一点想强调一下,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就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先把第一把火烧起来!” 李铁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连轧厂是生产单位,对技术我是门外汉,所以今后凡是涉及到生产、攻坚、质量把关这些关键节点,一律向石总工请示,他的意见就代表我的意见!” “至于我嘛……” 李铁扫视一眼会场,看到程伟志,笑着指了指:“我要夺了老程的权,你那个管家的帽子以后由我来戴,今后连轧厂的大总管就由我来担当,全力配合各个生产车间,配合石总工,把产品、销售、品质搞上去,不辜负总公司的殷切嘱托!” 李厂长新年伊始走马上任,上任后第一次见面会,就旗帜鲜明的亮明了自己的态度,全力支持石总工,生产挂帅不问其他。 参会的各个科处室人员,听了这番话,心里都像明镜一般,有些开始打小算盘的人也暗暗收了心思。 石总工明白,李铁之所以开门见山,一定是来之前有上级领导专门谈过话。 连轧厂作为今年的重点项目,也作为今后并钢打造特殊钢生产基地的唯一竞争优势,容不得半点损失,更容不得管理层把精力浪费在彼此内耗上面,由此可见总公司的决心,也因此,石总工倍感肩头担子的沉重。 自从李厂长在见面会发言后,再也没有在厂里的公开场合露过面,每天,人们见的最多的人,还是石总工忙碌的身影。 第一天发言斩钉截铁的态度引起很多人心里的震动,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化了下去。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紧弛松静的平衡,是领导艺术。 …… “妈,您认识我们厂的石总工?” 吃过晚饭,宁鉴良去了书房,二姐上中班还没回来,客厅里只剩下宁向东娘俩,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八卦之火,忍不住问道。 “哪个石总工?”正在看电视的霍敏芝猛地转过头。 反应好强烈…… “石宗勤,前几天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聊了很久。”宁向东轻描淡写的说道。 “石……石宗勤?!”老妈几乎要站起来:“他跟你聊什么了?” 好强大的气场!宁向东偷偷看了一眼房门,测算了百米加速窜出去几秒能到门口,才说道:“他说年轻的时候跟你一起去过内蒙古包头……” 先抛出一个小话题探探虚实,霍敏芝眼睛里已经现出张煌的神色:“还……还说什么了?” 果然是老革命啊,宁向东心里点赞,再次确认了从自己这里到门口的路径。 怎么还有把椅子挡在逃生通道?宁向东不动声色的用脚把椅子拨到一旁。 “还说,晚上跟你一起吹口琴,唱歌跳舞……” 霍敏芝腾的站起,只一闪就到了宁向东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声说道:“等会再说!跟我到厨房去!”说完小心的看了眼宁教授的书房。 宁鉴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在研究象棋谱,不时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看样子推演已经到了关键之处,胜败在此一举。 “还说什么了?”进了厨房,霍敏芝死死盯着宁向东,紧张的问。 “没了……” “没了?” “没了。” “就这些?” “对呀。”宁向东疑惑地问:“妈你紧张什么?” 霍敏芝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我哪里紧张了。” “那你干嘛莫名其妙把我拽进厨房?” “哦,那什么,我是说你一个月就挣那么点钱,还给我跟你爸买衣服,两个月工资没了吧?”霍敏芝掩饰着拢了一下头发。 “我去找老丁下棋了。”宁教授突然从书房走了出来:“咦?你们两个躲在这里搞什么?” 看到老伴和儿子在厨房鬼鬼祟祟,老宁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爸。” 宁教授狐疑的看看老伴,霍敏芝连忙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宋鉴良摇摇头,转身离开,去丁启章家下棋去了。 这俩老头水平差不多,能玩到一块儿,下了整整一夏天还不过瘾,天气冷了干脆转战到家里继续。 宁向东和老妈回到客厅坐下。 把电视机调到静音,霍敏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他老婆我也认识,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我还吃过喜糖的……” “石宗勤喜欢文艺,一天到晚就知道拿个口琴吹呀吹,他老婆就是这么被他追到的,不过他老婆成分也不好。” “为什么是‘也’?”宁向东奇怪的问道:“我知道你也成分不好……” 看着儿子征询的眼睛,霍敏芝心里忽然有点乱。 老头子出门了,眼下危机尽去,心里埋藏的暴脾气又开始蠢蠢欲动,于是冲儿子瞪一眼:“问那么多干什么?有机会我再好好跟你说!” “现在不就是机会吗?妈,我爸刚走,一时半会肯定不回来,看那架势,刚研究出个新招来。” “我现在没心情!”霍敏芝不耐烦地挥挥手:“等再有时间吧,妈跟你好好说说。” “那我再问一句,行不行?”宁向东小心的说道。 “问!”霍敏芝的小宇宙快要爆发了。 “我爸是不是我亲爸?” “滚!” 宁向东顺着逃生路线滚出家门,堪堪躲过小宇宙爆发的灾难现场。 第三十章 大雪天留客 “东子,听说你在厂里给大领导当秘书了?” 这天下班后,龚强来家里找他。 “文书!”宁向东一字一句更正道。 那天石总工提出让他接小魏的班,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石宗勤如果不是负责技术方面的工作还好说点,腿跑勤一点,话少一点,活多干点,还能凑合下来,但是秘书岗位是对个人素质要求很高的工作,他干不来。 看到宁向东很坚决地回绝了,石总工也有点觉得自己有点草率,只是他看着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努力的精神,对自己完全不懂的领域也能下功夫去尝试学习钻研。 况且,同样喜爱音乐,在宁向东身上似乎找到自己的影子,进一步了解后,居然还是故人的后代,石宗勤越发起了爱护提拔的心,归根结底还是私心在作俑,现在看到宁向东对自身水平有清醒的认识,欣赏之余也就看淡了位置的安排。 最终石宗勤还是把他留在了身边,只是负责每天文件传递和来人接待,宁向东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宁传达。 常言道宰相门前三品官,他这个宁传达只对石总工负责,地位超然,实力编制也落在了厂办。 “要我说,你也不适合干这活,不如混几天去团委得了,反正你一直靠那支箫起家的。”胖子开始信口开河。 “……” “哎,你们厂在红星电影院那个点,还在吗?”宁向东问道。 “还在,不过我没去过,听厂里人说,那个点平常一个人也没有,白白闲在那儿……” “好像有时候还有记者去吧?在报上看见过采访。” “纯粹就为了采访才保留的,当时闹那么大,市里也表扬过,老古就一直不肯撤掉。” “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要是还给咱哥俩卖拖鞋多好!”一提这事胖子就来劲,毕竟是他的转折点:“不过也无所谓,哥们现在忙的很,在销售科成天出差……” 说着胖子往前凑了凑:“东子,你有没发现我有啥变化?” 宁向东仔细看了看,除了更胖点,没什么变化。 “我现在成天全国各地跑,家乡话都不会说了,”胖子感慨着:“没发现我满口都是北京话?” “发现了。” 宁向东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最近听过一首诗,也挺符合你气质的。” “说来听听……”胖子来了兴致。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肉成堆;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胖子你是谁?” “……” 继续闲聊一阵子,龚强走了。 宁向东拿起电话给何萍打了过去。 南榆县团委的何萍,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这段时间也打过两次电话,但是阴错阳差,每次何萍都不在家。 自己留下的传呼,何萍也只是打过一次,就一直没有联系。 胖子刚才说到团委,宁向东心里猛然一动,她最近在忙什么呢? 电话接通后,何萍还是没在家,不过这次得到一个信息,何萍来省会了。 南榆县工会和县团委共同发起组织了一次色织厂的劳模疗养,地点在并原市璧麓寺工人疗养院。 疗养时间从一月份开始,为期三个月,因为色织厂每年冬季停产,进行全厂生产设备大检修,厂里就利用这个时间安排了这次职工福利。 并原市的气候是典型的大陆性季风气候,冬季干冷漫长,夏季湿热多雨。 临近春节的时候,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这场雪从腊月二十七半夜开始,下到早晨停了,太阳出来以后天气格外的冷,环卫队全员出动,忙了整整一天,才算把机动车道清理出来,本打算第二天再清理人行道,没想到晚上又开始下,早晨变小了一点,到下午停了俩小时,当晚九点多又开始下小雪,后半夜转中雪。 腊月二十九早晨,雪停了,但依然是阴天,气温很低。 也幸亏是阴天,落雪没有完全融化,但即便这样,城区街道几乎全部瘫痪,大街上所有机动车辆都无法行驶,收音机里及时传来政府的紧急通知,全市中小学全部放假。 与此同时,政府机关、武警和解放军部队,公安消防等等部门,也全都走上街头,协助环卫部门清理积雪。 整个并原市全民总动员,终于在大年三十这天恢复了正常的交通秩序。 晚上的时候,宁家正坐在一起边看电视边包饺子,梁海潮打来了电话。 “向东,明天拜年的事还进行吗?这么大雪,没法出门了。”大过年的梁海潮没敢骂脏话,但明显被天气变化弄的情绪不好。 梁海潮大学一放寒假就回来了,很早就和宁向东、龚强约好了初一去同学家拜年。 “我跟龚胖子一个院好说,你离的远点,要不看情况?” “要我说这破天各在各家,各找各妈得了,甭出门折腾。”梁海潮说道:“反正宋小青去她姨家了也不在,别人你见不见的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宁向东心里想着,嘴上没说什么:“好啊,在家就在家吧,胖子那儿你告诉他还是我告诉他?” “我来吧。” 刚挂了电话还没离开,电话铃又响了,宁向东接起了电话。 “你好,请问宁向东在家吗?” 是个悦耳的女声,宁向东愣了愣,不是宋小青,谁找我? “我就是,你哪位?” “我是何萍。” “何萍?”宁向东挺惊讶:“你在家?还是在璧麓寺?” “本来是想回去的,没想到一场大雪路全断了,只好在这里过年。”何萍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刚给家里打电话说了情况,听他们说你打电话了?” 城区的道路有环卫部门及时清理积雪,但是省道清理的工程量太大,没有几天时间根本清理不完,而且已经是春节了,工作只好等初三以后再开始。 “那你们这两天吃饭不受影响吧?” “听食堂说,大米白面没问题,就是蔬菜不多了,没想到突然下暴雪,食堂没来得及储备。” “那怎么办,你们有几个人在那儿?” “有七八个人,已经打电话求援了,这里有个并原电视台常驻记者站,也给台里打了电话,这两天等路况好转,给养车辆应该就到了……” 宁向东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明天去找何萍给她带点过年货过去,但是现在他不想把这个想法告诉她。 刚挂掉,电话又响了。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霍敏芝就看了这边一眼,低声对宁教授说道:“咱三娃在厂里出息了,大年夜还有这么多电话。” “喂?” “向东,是我,新年快乐。” 宋小青柔和而略带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 “新年快乐……”刚刚挂掉何萍的电话,就听到宋小青的声音,宁向东心里忽然有一种被抓现行的感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何萍那是我姐呀…… 宁向东举着电话甩了甩头,霍敏芝远远看见了,一个健步冲过来:“儿啊,是不是被电到了?” 宋小青在电话那边吓了一跳。 她在大学报了个社团,学习播音主持,刚才刻意让声音带了点磁性。 啥体质啊,这就被电到啦? 宋小青疑惑的看了看听筒。 第三十一章 紧急援助 大年初一早晨,宁向阳的女朋友周婷来家里拜年。 两人的关系一直稳定发展,双方家长也都见过了面,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明年国庆就可以把喜事办了。 看了宁向阳和周婷,霍敏芝长吁短叹,二女儿还一直跟赵宝库拉拉扯扯,今天一大早又跑出去了,冰天雪地的肯定不是去压马路,没准钻进哪间小黑屋。 自从三儿子宁向东跟自己提到了石宗勤,她最近这段时间就心乱如麻,总是想起那些尘封旧事。 当年石宗勤调到总公司,霍敏芝心里松了口气,原以为两人分属各自不同的单位,一个在设计院,一个远在十八宿舍,无非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罢了,没想到三儿子居然成了他的手下。 怎么哪都有这个老家伙!霍敏芝恨恨不已,把手里的抹布摔在案板上。 周婷跟着霍敏芝在厨房里帮忙,可她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会儿正拿着一块老姜发呆,到底是去皮呢还是直接切碎呢?本来在未来的婆婆面前就很拘束,一直小心翼翼的奉承着,冷不防霍敏芝在旁边摔了抹布,吓得她战战兢兢。 早就听同事大姐们都说恶婆婆不好相处,原以为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现在再看,那些一路厮杀过来的大姐们都是经验之谈啊。 霍敏芝根本不知道她眼里的未来好儿媳已经战旗高扬,仍然盘算着自己那点闹心事。 宁向阳回了家,打发女朋友去厨房帮忙,看到老爸在阳台上收拾一条鱼,就搬了马扎,坐在一旁拉扯闲话。 客厅里只剩下宁向东一个人,他看了眼厨房,妈跟大嫂忙着准备午饭,气氛热烈而不失尴尬,爸与大哥相见甚欢谈兴浓…… 宁向东站起来,双手抄着裤兜,故作漫不经心走到大门口,从宁向阳的外套里把摩托车钥匙顺了出来,又拿起自己的衣服,也顾不上穿,把房门缓缓拉开一道缝,闪身挤了出去,随后将大门无声关闭。 他蹑手蹑脚来到楼下,先把侉子推到自家小房旁边,拿了一口袋加工好的半成品烧肉和丸子,又搬了一袋大白菜,一股脑都塞到挎斗里,才缓缓驶出冶院家属区。 初一的早晨马路上空空荡荡,拐到胜利街口,才看见人行道上有几个小孩往空中扔小鞭儿,劈啪着炸起一团团虚弱的烟雾。 天气贼拉拉的冷,摩托车上连个头盔也没有,迎面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吹的实在受不了,宁向东只好把挎斗里装大白菜的袋子拽到胸前挡风。 胜利街一直向南走到尽头往右拐,两公里后再向左就出了城区,驶上郊线四级南璧路,这条路的终点就是璧麓寺。 郊区的柏油路上一辆车也没有,积雪被压的像镜子一样明晃晃,明显能感到轮胎打滑,宁向东不敢大意,就收了油门挂二挡,小心翼翼行驶在机动车道的最中间。 就这样慢慢开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发动机忽然嘭的一声灭了火。 他不敢踩制动,也不敢捏手刹,就这么在公路上出溜着,等了半天摩托车才停下来。 宁向东几乎冻成冰棍,慢慢挪动身体,上上下下看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哪出了问题,看看油表显示也不缺油。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有几辆车缓缓开过来,前边是两辆小车,后边跟着一辆大解放。 车队很远看见这辆抛锚在路中间的侉子就开始制动,等慢慢滑行到宁向东身边时才彻底停稳,最前面的小车司机下车走过来,问道:“坏了?还是没油了?” “有油,开着开着就熄火了,不知道哪儿的毛病。” 司机要了钥匙,拧到点火位置,猛踩几脚启动杆,摩托车突突几声没反应,又伸手碰了碰发动机,挺烫…… 司机对宁向东一摆手,说道:“走,旁边抽根烟去,一会儿再看。” 宁向东对摩托车完全不懂,听司机这么说,心想也只好如此了,就跟司机走到路边抽烟。 这时,后面一辆小车的门开了,又下来一个人,对他说道:“小宁,给我也来一支。” 宁向东一看,竟然是李铁! “李厂长!怎么是您?!”太吃惊了,大年初一在南郊区一条四级公路上,都能遇上自己的顶头上司。 “你这是……”李铁看到摩托车的挎斗里有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口袋,用手拨拉开袋口看了看,只见里面都是各种蔬菜:“给哪儿送菜啊?” “我一个朋友困在璧麓寺了,她们有好几个人,我送点年货过去……” “哈哈,巧了,”李铁大手一挥,指着后面的解放车:“我们也是给璧麓寺送温暖的,一起走吧。” 这时,后面小车又下来几个人,扛着摄像机和照相机。 “李厂长,这位同志也是你们厂的吗?” “是的,是石总办公室的。” “石总在厂里值班过不来,这位同志可以代表吗?” “完全可以,不但可以代表石总,更可以代表他本人!”李铁笑着,点头肯定道。 “那太好了……” 几名记者围着宁向东一顿咔嚓,连那辆绿色的侉子摩托车也一起摄进镜头。 …… 璧麓寺工人疗养院给市工会打电话的同时,并原电视台的驻站记者也给台里打了求援电话。 总编温建新听到消息后,敏锐的觉察到这里面的新闻价值,于是把消息透露给并钢原材料处前任副处长李铁。 李铁和温建新是多年的老关系,他在原材料处长期负责对外联络,跟新闻媒体部门非常熟悉,尤其电视台的温总编,更是多年的老朋友。 如今温建新送来这么好一次正面宣传的机会,李铁欣然笑纳,要知道连轧厂的上马,不但是冶金部和并钢的重点项目,也是并原市乃至金阳省的重点项目,迫切需要正面曝光的机会。 李铁从受命厂长之职起,不但决心把这个厂打造成一流的现代企业,同时也决心把班子领导竖立为锐意改革的新企业家形象。 电视台把这个机会给了并钢下属的连轧厂,也同样有自己缜密的考虑,紧急援助重在时效性,同时宣传的重点也要紧跟风向,如今整个并原最热的话题就是刚刚上马的连轧厂,做一次极具时效性的正面新闻曝光,无疑是各方面都喜闻乐见的好事。 …… 宁向东和司机抽完烟又等了一会儿,上前一打火,摩托车启动了。 司机看着宁向东佩服的表情,哈哈一笑:“车没毛病,就是长时间低转速高油门,发动机过热自我保护,断油熄火了,而且这车一看就是光有人用,没有人养,平时注意点,也不会有今天这事。” 问题顺利解决后,宁向东骑着摩托先走,车队尾随其后,缓缓向璧麓寺工人疗养院驶去。 第三十二章 璧麓寺 疗养院的人已经提前知道车队上午要来的消息,早就开了大门,只是天气实在寒冷,就都躲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眼巴巴地看着外边。 第一个进来的是辆绿色的挎斗摩托车,人们都有点发呆,车上的小伙子缩成一团,怀里抱着一袋大白菜。 后面跟着的车挺正常,两辆小车,最后大解放货车一进来,人们发出一阵欢呼,一天三顿面条,清汤飘菜叶,真是有点吃够了。 等骑摩托的人停了车下来以后,何萍一声惊叫,冲了出去。 “你怎么来的?”何萍充满惊喜,这家伙一声不吭,连招呼也不打就跑来了。 “骑摩托车来的。” “废话……”何萍看着宁向东头发眉毛上全是白霜,差点掉下泪来,这么大冷的天,把人都冻傻了。 璧麓寺位于并原南郊,据说始建于周朝,寺内不仅供奉着释祖如来,也供奉着三清道尊,是一座佛道共有的庙宇,这样的宗庙,在北方城市很多见,也反映了历史发展,儒道释三家对中原流域的影响至深。 疗养院就在寺庙西邻,李铁一行人来到食堂,把车里的食品卸下来,堆放了大半个房间。 电视台的摄像记者又是一通忙乱,给了李铁无数个角度的特写,搬卸结束后,又做了专门的采访,连宁向东也一并包括了进去,做了单人采访。 这一上午,宁向东先是在摩托车上冻成狗,后来又跟着卸货累成狗,最后还得配合镜头摆拍了好几个热火朝天的忙碌场面,寒冬天气出了一身大汗,走在院里头上热气腾腾,这个样子也被摄像记者趁机抓拍了下来。 电视台的同志万分满意,这个形象可是摆拍得不到的,对李铁连声夸他带出来的好兵。 所有工作忙完后,救援车队都去了疗养院的接待室休息,何萍跟进去拉着宁向东的手就走。 接待室的人刚刚落座,就看到这样一幕,何萍实在太漂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李铁恍然大悟,原来小宁的女朋友被困在这里,难怪大年初一也要跑过来。 电视台的同志们很纠结,这家伙原来是为了爱情,刚才镜头给了那么多,回去到底要不要剪掉? 最终温建新拍了板,不管是为什么,就冲他在现场的积极表现,也要播出去。 革命同志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要解放思想,不能再以老脑筋看待新事物。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宁向东实实在在享受了一把目光浴。 何萍的房间在二楼,后窗视线很好,正好可以看到璧麓寺大殿前的广场。 时值冬天,又是旅游淡季,一场暴雪下的万径人踪灭,雪地上连个脚印也没有,白茫茫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午饭后,李铁和电视台等援助车队回去了。 宁向东是自己骑摩托车来的,无需跟他们一起行动,索性就听从何萍的安排,一起去璧麓寺转转。 虽然璧麓寺离并原不远,就在南郊,但是宁向东只来过几次,还都是上学的时候,而且从来没有在冬天来过。 何萍来的更少,记忆中只是小学组织春游才来过一次。 大殿锁了门进不去,里面的塑像据说是唐代的,到现在还是色彩斑斓没有褪色,不知采用了什么工艺,所以璧麓寺的面积尽管小了点,名气却很大,这些唐代彩塑和墙壁上的彩绘,比敦煌莫高窟里的唐画保存的更完整。 寺庙围墙边上,还有几颗巨大的树,六七人合抱能围一圈。 南边的槐树是唐朝时期栽种的,北边的柏树年代更远,有史料记载种植于周朝时期。 这几颗树也是全国仅存的唐槐周柏,可惜柏树在民国时期遇火灾,被烧的只幸存了一颗。 而仅剩的这颗柏树,也只是一层皮还活着,中间躯干早已枯朽。 虽然附近山里嫁接了它的好多枝丫,这些子子孙孙也都活成了大树,但失去了千年历史的柏树也没了意义。 在院子正中间,有一平台,立着四尊铁人,身披铠甲,分列平台四角,是北宋时期的铸造作品。 其中一尊和其他几尊铁人颜色不一样,这里面就有个故事。 相传有一年,四尊铁人站着心烦,其中一个就逃出去散心。 走到黄河边,被河水阻挡过不去,正好看到一位老艄公摆渡,就问道:“你这个船能载了我渡河吗?会不会沉?” 艄公哈哈一笑:“怎么可能载不了你,你又不是铁人。” 这一句叫破了铁人的真身,当时就化出原形不动了,后来,璧麓寺的僧人得知消息后赶来把铁人搬了回去。 寺里供奉的真武大帝非常生气,抽出宝剑在铁人身上连砍了三道剑痕,结果这尊铁人失去了并原地脉根基保护,从此耐不住空气中的雾水和湿气,开始慢慢氧化生锈,而其他三尊铁人历经数千年风雨,依然明亮如初,毫无变化。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做人的道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真武大帝天天水果拼盘白吃着,连个手下站岗的小弟还管不好,害他几千年被并原人数落,搞得好没面子…… “别胡说,这一片可是真武道场。”何萍听宁向东信口开河,又好气又好笑。 “那不一定,我站的这个位置离释祖法身更近,真武他老人家够不着。” 宁向东随口瞎扯着,看到横眉怒目四尊铁人身上,落满了积雪,就伸手逐一掸落,口称罪过。 何萍笑道:“祖师爷在那边,你就瞎说,对手下的小弟,你又这么虔诚。” “宁向东正色说道:“为求善果,而结善缘,小乘;无欲而为,发自在心,大道。” 何萍张大了眼睛:“意思是说不求收获,只问耕耘?” “然。” 继续在院子里转一会儿,渐渐感到寒气沉重,就返回了房间。 何萍泡好两杯热茶,二人暖着手,相对而坐。 “会下象棋吗?”她问道。 “会啊。” “太好了!”何萍欢呼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副国际象棋。 “……刚才说错了,不会。”宁向东脑门上起了几根黑线。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啊。” 等宁向东学会基本路数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 “要不……晚上别走了……”何萍轻声说着,眼睫低垂。 “这……合适吗?”环顾四周,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何萍起身,拉上了窗帘。 疗养院的暖气烧的很烫,宁向东有点要出汗的感觉。 …… 宁向东跟在何萍身后,来到食堂大师傅老张的房间借宿。 老张是个身高体胖的人,脑门上似乎有永远出不完的油。 “时间这么早也睡不着,要不咱俩杀几盘?”老张声若洪钟的问道,嗓门跟体型对的上号。 “好……啊。”宁向东警惕的看着他。 果然,老张拿出一副国际象棋。 还能愉快地玩耍吗? 第三十三章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连轧厂的精整车间,位于产品库后边,是整个带钢连轧线的最末端。 和成品库一样,车间大门也有一条铁轨,将来投产后,列车可以直接停在厂门口装卸货物。 因为位置偏僻,除了本工段的人,很少有人走到这里来。 此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精整工房里依然很热闹,五六个人围在桌子前,每人手里抓着三张扑克牌。 赵伟手里的牌,明面是一张黑桃a,单牌里最大的点。 他用右手极为缓慢的用力捻着牌的左上角,等看清楚第二张牌面后,轻轻放在桌上。 “明一块。”赵伟说道:“第三张不看了,买个心中想。” “暗十块。”下家的小胖看都不看自己面前的牌,直接扔了十块钱在桌上。 “哎?不是最高十块封顶吗?”赵伟一看有点吃不消,这一圈转过来,自己要再跟就得四十。 “没错啊,封顶是十块,但没说暗牌有这限制啊。”小胖嘴角咬着烟,颠着二郎腿说道。 小胖的下家看看牌明跟了二十。 后边几家直接放弃,最后尾圈的光头也不看牌,暗跟了十块。 赵伟再次拿起牌,再次缓慢而用力的捻,第三张看清楚了,黑桃q。 “二十。” “我也明二十。”这轮小胖也不暗了,拿起牌看一眼,扔出二十。 他下家骂一句,把自己的牌扔进废牌堆里。 光头继续暗牌。 这时场上只剩三个人,赵伟、小胖、还有光头。 几圈下来,桌上的钱毛估估也有两三百了。 赵伟挺激动,他手里是黑桃qka,同花顺天牌,除非是三张一样的,再也没有牌比他这把大。 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背驴,基本属于屡败屡战,外债多的都不敢细算。 有几次眼看手气上来抓到一副好牌,可别人不是小破对儿就是大单牌,偶尔跟个一两块钱也是打算捞锅底的,一看他气势汹汹跟进,连牌面都不看直接就扔了,气的赵伟大骂自己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接着又是新一轮追注,光头继续暗牌不看,小胖和赵伟俩人谁都不弃,二十,二十不眨眼往桌上扔。 旁边观战的都激动了,有人提议说要不三家开牌得了,点最大的通吃,要不再这么下去谁输了都得内伤,还玩伤了感情。 光头听了就问赵伟:“怎么着伟哥,要不开牌见面啊?” 小胖一看光头发话,笑了笑:“我听大金哥的。” “不行!” 赵伟不干了,好容易抓到一把大牌,而且还有俩人跟他杠,这么大一块肉再不养肥点,对不起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挣扎。 “看来赵伟这回是把大的,要不你俩弃一个得了。” “对呀对呀,大金你别傻了,人家都明牌多少圈了,赶紧看牌吧……” “就是,人赵伟这么坚决,肯定大的没边了!” 观战的人你一言我一语。 有人想拿他俩的牌看看到底是什么点,两人不约而同用手按住不让动。 “伟哥的点子可能挺大,不过我觉得我也不含糊。”小胖嘿嘿一笑,又扔出去二十。 “要不这样,二十二十的加太麻烦,不如一人再拿一百,咱仨一块买个面?”光头大金提议到。 听了二人的话,赵伟暗自盘算起来。 大金一直是暗牌,什么点他自己都不知道,大概率就是三张杂牌,不足为虑,小胖是明牌,但他是第一家说话,一般情况下有个大单a就敢跟,万一下面的人都弃了,能白白捡个锅底钱。 但是他看牌以后跟的这么坚决,估计最起码是个小顺,有可能这小子以为自己最开始一明打两暗,牌面也大不到哪去吧。 不过刚刚小胖说话这么硬,万一是个炸怎么办? 赵伟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偷偷瞄了一眼,发现小胖眼里闪过了一丝惶恐,心里如明镜般顿时闪亮起来。 原来这俩家伙合伙诈我!想让我弃了他俩分钱。 大金和小胖俩人是铁哥们,要不是平常玩的时候也有输有赢,赵伟很可能早就收手了。 “一人再加二百买个面,要不就不开牌,就这么一直跟下去,直到有一个没钱下注了,剩下俩人见面。”打定主意后,赵伟说道。 “……好吧,就按你说的来。”大金点点头,扔了二百在桌上,小胖也紧随其后扔了二百。 他俩货太稳健了吧?看了大金和小胖的表现,赵伟心里闪过一丝不安,随即又安慰自己,有什么怕的,该死球朝天,不该死活了一天又一天!一咬牙,也掏出二百放到桌上。 “开牌!开牌!”观战工友早就按捺不住了。 赵伟自感胜券在握,缓缓翻牌,把自己的同花通天顺逐一摆在桌上,面无妄喜,色不惶妥,心有激雷而面如平湖。 大金同样慢条斯理翻开自己的牌: 三张a…… 暗牌翻出个豹子,通杀! 赵伟感觉一道霹雳打在头顶,那光芒太盛,几乎晃瞎了他的眼。 小胖一看大金的明牌,耸了耸肩:“大金哥牛叉!我认输。”抓起自己的牌就往废牌堆里扔。 “等一下!我看看你什么牌!”赵伟扑过去,一把捞住小胖扔出去的牌。 是三张哪哪都不靠的杂牌…… “你们他妈的玩我!”赵伟眼珠子红了,抄起一顶安全帽,劈头盖脸砸过去。 小胖闪身避过,顺手拿起一把呆头扳手。 大金从工具盒里抽出一条大板锉。 三人动起了硬家伙,但谁也不敢近战,只在安全范围内一通抡。 其他几个人一看,都唯恐天下不乱,一通摇旗呐喊后,趁乱从桌上猛捞几把,掉头就向门口跑。 正在一片混乱的时候,房门被人猛烈拉开,接着传来一声爆吼:“全都原地蹲下,公安处的!” 当郑村民心急火燎找到宁向东的时候,他刚刚被大哥宁向阳痛骂了一顿。 九十年代公车私用还不像后来那么敏感,那时如果谁家有事,找车队领导借车,一般都能派出来。 虽然宁向阳这辆摩托是替换下来即将报废的车辆,但是眼下,毕竟还在单位登记备案。 幸好没出事故,宁向阳想想都后怕。 并原电视台在春节期间的午间新闻和晚上的“今日并原”专题节目里,大张旗鼓宣传了连轧厂相关职工,在李铁厂长带领下,放弃春节假期,驰援三十七公里外的璧麓寺工人疗养院,使困守在那里的同志们顺利度过难关,过了一个难忘而有意义的春节。 专题里有宁向东一分钟的单独镜头,他在卸货现场头顶热气腾云的模样,给电视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宁向东和郑村民匆匆跑到并钢公安处的时候,赵伟已经在禁闭室里关了一夜。 禁闭室由公安处一个里外套间的办公室改造而成,里屋临时关着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情节轻微,严重的早就连夜移交了。 “呦呵,宁大侠来了?” 禁闭室外屋坐着几个联防队员,其中一个认出了宁向东,电视上那个头顶真气凝云的形象迅速被人起了绰号。 哥不在江湖,江湖上却有哥的传说。 “人带走可以,但是得交五千块钱罚款,并写出保证书,保证今后不再参与违法犯罪活动。”其中一个联防队员说道。 第三十四章 “俺也一样” “咱俩分别行动吧向东,我去通知厂里,你去赵伟家。”从公安处出来后,郑村民焦急的说道。 宁向东一把拉住骑车子要走的郑村民:“谁都不能通知!” 郑村民诧异地看着他:“都不说?不告诉单位和家人?那谁交钱?谁签字担保?” “别急村民,有我。”宁向东拍了拍郑村民的肩膀:“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这么多钱从哪弄啊?” “我有办法。” 听了宁向东的话,郑村民心里踏实多了,他望着宁向东离去的背影,忽然发现,什么时候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哥们,给他带来这样可靠的感觉?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成了别人心里的一颗大树。 回到家中,从自己房间的抽屉里拿出一摞钱,宁向东分了一半出来。 这是当初卖拖鞋的一万块钱,除了买传呼,剩下的钱几乎没用过,一直在抽屉里放着。 这时宁向东才发现他竟然不会花钱。 从部队开始,每个月可怜巴巴的几块钱津贴费,他除了买点牙膏香皂等日常的洗漱用品,最多再买盒烟,主要还都是为了和别人打交道时方便沟通才买的,剩下的也都放着没动过。 工资也是同样,看似月月精光,实则都借给了别人,上班这几个月,他成了连轧厂青工里最大的债主。 想到这儿,宁向东苦笑一声,不会花钱这事儿,是病,得治。 从公安处接出来赵伟,已近中午,三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小饭馆吃饭,算是给他压压惊,郑村民也给孙秀玲打了电话,叫她中午别吃食堂了,过来找他们。 春节期间放假,但是三班倒生产不能停,食堂也正常开门,只是饭菜质量比平时有所下降了,现在假期刚过,人们的心还没收回来,郑村民就舍不得让孙秀玲自己吃食堂,一看中午下馆子,哪管什么场合不场合,二话不说就把女朋友叫来了。 时间虽然仅仅过了十几个小时,赵伟整个精神已经有点萎靡,宁向东和郑村民以为公安处的人对他上了点手段,追问之下完全没有这回事,甚至连冲他大声训斥都没有。 摧毁赵伟的是外债。 被关进禁闭室后,他一晚上也没合眼,仔细想了想从最开始玩扑克牌,添点香烟彩头那时起,到有一天中午在食堂,无意中和大金小胖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听他俩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聊天,不时传出几句昨晚“又端了个大锅”等等。 赵伟当时就来了兴趣,主动凑过去问道:“哥俩说什么呢?” 小胖警惕地看了看他,说道:“我俩随便聊会,跟你没啥关系吧?” “别呀哥们,不就是玩嘛,带一带呗。” “什么带,小心好奇心害死你!” 坐在旁边的大金堵住小胖的话,劝道:“哎,既然人家乐意凑个热闹,那就带上。” 这真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赵伟仔细算了算欠的外债,大概有三千多块钱了,他的工资和宁向东、郑村民一样,一个月就一百二,想把这笔钱还上,不吃不喝得两年多。 宁向东一听赵伟是因为钱的事愁断肠,笑了:“还以为什么大事,我手里还有点钱,差不多正好三千多块,明天我带来。” “向东!绝对不能再让你拿钱了,这不成害你了吗?”赵伟一听急了,欠大伙的钱他还轻松点,毕竟不可能所有债主集中起来一起找他,这要是欠了宁向东一个人,他心理压力就太大了。 “怎么可能是害我,你是在帮我!”宁向东的笑容春风般和煦:“我说的是真话。” 赵伟眼泪都下来了,他拉住及时雨宁大侠的手抽泣道:“向东!给我两年时间,就是喝西北风,我也要把这笔钱还给你!” “不就是三千块钱吗,别太看重了。”宁向东温言安慰道。 郑村民呲牙一乐,说道:“还有五千块钱罚款呐。” 赵伟差点摊在地上。 正在这时,孙秀玲进了饭店,她把马娟娟也带来了。 马娟娟不知道赵伟刚被宁向东和郑村民从里边捞出来,进来一看见他,立刻大声说道:“赵伟!你算不算男的?还钱!” 赵伟老脸一红,瞪着眼说道:“喊什么喊?不就二百块钱吗,发了工资就还你!” “发工资发工资,多长时间了,你发了工资也没说还我!”马娟娟伸手猛推赵伟一把:“是男人不?是就现在还钱!” 赵伟坐在酒桌旁,抬头看了看马娟娟横眉竖目的样子,用力咬了咬牙,扭头对宁向东说道:“借二百。” 宁向东一听眉开眼笑,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钱递给赵伟。 赵伟站起身,俯视着矮小的马娟娟说道:“喏,拿上这二百,从此一刀两断,你有多远有多远!” 马娟娟怔住了,眼眶里闪出泪花,一把抓过钱,扭头跑了出去。 “过分!”孙秀玲狠狠瞪了郑村民一眼,追了出去。 郑村民一咧嘴,从女朋友进门自己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躺着就中一枪,以后再也不占这小便宜了。 这一顿饭,就没吃痛快了,赵伟重重叹了口气:“都是他妈的钱闹的。” “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宁向东颇有感触的说了一句,今天中午,他又成了穷光蛋。 “问题是没钱。” 赵伟看着宁向东,端起一杯酒,郑重说道:“向东,咱们哥仨有缘分,一起上班,一起进厂,你最小,村民哥最大,有些话我没资格说,但是今天特殊,我就仗着酒劲提一句,从今后,我赵伟就把你当亲弟弟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完站起身,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郑村民也站起来,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宁向东说道:“俺也一样。” “今后我与向东你患难与共,不分彼此!”赵伟感觉意犹未尽,再次加重了语气。 “俺也一样!”郑村民紧随其后。 “但凡有事尽管吩咐,万死不辞!”赵伟醉了。 “俺也一样!”郑村民呲起一口大白牙,笑得像一个孩子。 第三十五章 天意 公安处在连轧厂抓赌的事还是传到了厂里。 星期一厂务例会上,李铁首先做了自我检讨。 石宗勤哪能让李铁承担全部责任,他打断李铁的发言,心情沉重的说道:“李厂长刚刚到任,还在了解情况阶段,并没有正式展开工作,出了这件事情,主要责任在我。” 听石宗勤这样说,李铁还想插话,却被石总工摆手制止了:“从组建厂子开始,我就忽略了职工思想的建设工作,把精力都用在技术攻关上面,现在看来,这样下去很危险啊,这次事件的曝光,恰恰说明了思想改造工作的重要性……” 会议进行的时间比平时延长了很多,与会一些老同志有点坐不住,所以进行到一半时,暂时休会五分钟。 总务处长程伟志早晨从家里出来晚了,到单位就参加例会,也没来得及上大号,早就憋的肚子难受,一听宣布休会拔腿就走。 急急忙忙来到厕所,刚刚蹲下还没开始痛快,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进来的是两个人,随着哗哗的水声,其中一人开口说道:“宗勤,一会儿定调子,你就不要跟我争了,我是虱子多了不咬人,已经从总公司下来了,情况再差还能差到哪去。” “不能这样说啊,李铁同志,我是马上到站的人,所以责任我担起来没什么影响,你就不一样,克航老总很器重你,以后是要挑担子的,再说这也不是突发事件,是由量而产生的质变过程,那时你还没来嘛,怎么能让你承担责任……” “宗勤,要不这样,定调子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思想工作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我们有必要请示总公司,充实一下班子。” “这样就太好了!最好能派一名有丰富经验的党组成员过来担任书记。” 这时外边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随着向石总工,李厂长打招呼的声音,两人很默契的结束了对话。 厕所里你来我往,又等了很久,才算彻底恢复平静,程伟志双腿蹲的酸麻,慢慢扶着墙站起来。 刚刚两位一把手的简短对话,仿佛一道神迹,降临在他心里,早已尘封的上进心再次活跃起来。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当风起的时候,才能抟扶摇直上九万里。 程伟志顾不上继续参会,急急忙忙赶回办公室。 后半场会议临近结束时,李铁宣布了最后的决议:首先向总公司请示,厂党委领导空缺已久,拟请上级选派以充实连轧厂班组成员,其次对此次参与赌博职工本着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原则,开除精整工段两名组织者和发起人的公职。 “同志们呐,这次事件带来的教训是沉痛的,连轧厂作为亚洲最先进的带钢生产厂,培养的每一名职工,组织上都付出了巨大的心血,这次,因为思想建设环节的薄弱,所带来的损失,值得我们进一步深思,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我们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这样才不会犯大错误,从大的方面来讲,我们要警惕右,更要防止左,继续坚定不移推进改革开放的同时,坚决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从小的方面来看,一个人如果放松了对自身思想修养的学习提高,不仅仅会产生消极落后的观念,更有可能滑向犯罪的边缘!” 李铁的讲话引起了整个连轧厂管理层的震动,厂办内刊把这次例会的精神整理后迅速发放到各处室工段,掀起了全厂职工努力学习、提高和改造个人素质的热潮。 连轧厂这次颇有意义的例会继续进行之时,程伟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总公司党委方振杰副书记的办公室打了电话。 电话是方书记的秘书陈定远接的:“啊,是程处长,您是说晚上想去家里是吗?好的,我看一下方书记的时间安排……” 陈秘书对方书记家的组成人员十分熟悉,包括这位远方妻弟程伟志。 “是这样的,程处长,方书记今晚在家,不过他明天要去冶金部开会,销售处的冯处长有个重要汇报晚上也要去家里,您看……” 程伟志明白,这就是婉言拒绝的意思了,但如果他是一般干部,话点到此就会很有自知之明的表示不去打扰,但他跟书记夫人孙梅是很远的表姐弟关系,虽然很远,但却是一个村里的,孙梅的母亲就很喜欢听他聊天说话,早些年,程伟志的老母还在世的时候,每年春节回老家,都要去孙老太太家坐坐,顺便和当时在二钢厂担任党组书记的方振杰聊聊单位的闲事。 方振杰搞了半辈子政工工作,自认看人的眼光很准确,他对这个远亲印象还不错,给程伟志的评价是淳朴农民的孩子,却透着机灵劲,这个评价就很重量级了,既肯定了他做人的老实本分,又懂得做事时的眼力和分寸的把握。 程伟志听了陈秘书提供的信息,心里很高兴,其实他完全可以直接去家里或者给方书记本人打电话,但蹲厕所的时候他仔细想了想,直接去家里,万一方振杰本人不在,白跑一趟不说,过几天再去就不合适了,毕竟领导家里没有合适的借口去的太频繁容易招人反感,给方书记本人打电话更不合适,总不能在电话里说自己要汇报思想,一来太不严肃,二来以他的身份,找组织谈心应该首先去找兼任书记的石宗勤,同时越级汇报更是大忌,但不说实情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不说,也同样是没有理由在近期找方书记第二次了,有道是兵贵神速,他要抢在厂里请示文件之前,在方书记这里留下一个自己要求进步的印象。 既然在家就好办了,他给陈定远打电话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方书记的动向。 程伟志很客气的打断陈秘书的话,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尽量不打扰振杰书记,另外考虑时间。” 他用了振杰书记这个称呼来代替只用姓和职务的称呼,这就让听的人心里产生了微妙感觉,通常此类称呼仅限于上级对下级,或者下级对上级充满爱戴和敬仰的时候,才会这样用,同时,也向听到的人传达一种信息,就是我跟这位同志之间不仅仅局限于工作联络,已经升华到亲密的朋友关系。 果然,程伟志这么一说,电话里陈秘书的语气明显变了:“程处,按说您是家里人,都不用给我提前打电话预约,不过这次时间上真不凑巧,要不您跟我说一下什么事?我给方书记汇报。”陈定远是很有眼色的人,直接把处长的“长”字去掉,立刻把自己摆在亲密而不失尊重的位置上。 程伟志在电话里很有风度的笑笑:“我哪里有什么事情啊,小陈处长,只是想看望一下我那老姐姐。” “您可别叫我处长,我这个处长在您这个处长面前就是玩笑,都是别人叫着玩的,程处您这样就是在批评我了。”陈定远诚恳的说道。 程伟志听了很受用,虽然陈定远不在面前,还是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上去派头更足了点。 继续寒暄几句后挂掉电话,程伟志想了想,从办公桌侧柜里拿出一幅字轴,据说是著名书法家耕夫大师的作品。 画轴上题着两行字: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这字是赞赏女子的,当时收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法挂,没想到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程伟志再次感到冥冥中似有天意眷顾。 第三十六章 眼看他起高楼 方书记家在并钢老干区住,程伟志选在晚上八点半准时敲门。 对于拜访时间的拿捏他是花了心思的,去的太早是用饭时间,而且像方振杰这样级别的人通常要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结束之后还要看金阳省的新闻选编,这两个节目看完,方书记怎么也得稍事休息一下,差不多八点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销售处的冯处长今晚也要去,按照程伟志的想法,老冯也是一名老同志了,对拜访时间的把握应该跟自己一致,所以一定会在晚八点这个黄金时间汇报工作,自己只能退而求其次,延后半小时上门。 好在还有个亲戚的名分,八点半去勉强说得过去。 没想到去方书记家的时候,冯处长还没有走。 今年并钢连轧厂上马,全国各地的预约订单已经如雪片般飞来,这让销售处始料不及。 这些订单里,有多年前延续过来的老客户,但更多的是这几年南方城市迅速崛起的新锐用户。 老客户依然保持着计划经济时代的固有思维,供销手续繁冗,结账周期长,但这些单位基本上都是过去的老牌国营企业,彼此知根知底,和并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好像一个大家族里的不同族亲。 新用户对产品需求大,结算迅速,但是单次批量少,宁肯多花运费也不肯一次性大量采购,而且需求不稳定,这就让销售处很为难,在调整出货分配的额度上不敢过度倾斜,以至于造成几次明明库存积压,却出现订单一再延期发货的现象。 冯处长在总办调度会上连续挨批,他甚至怀疑袁克航已经对他产生了看法。 这段日子老冯如坐针毡,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私下找方书记从中斡旋,帮自己过了这一关。 家庭服务员张姨开了门,程伟志一看冯处长还在,心里就有点后悔自己操之过急,再适当等等就好了。 “伟志来了。”方振杰对他的登门倒没什么态度,走过来简单握了握手,说道:“你去偏厅吧,我跟冯处长还要再聊会工作。” 程伟志对冯处长笑着点点头往里走,老冯坐着欠了欠身,二人都没有说话,彼此用肢体语言打了招呼。 穿过主厅,张姨带程伟志进了一间偏房,这间房面积比刚进来的主厅小了很多,依然是客厅的布置。 能到这里落座的基本上都不是外人了,程伟志满足的想,接过张姨倒好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他来过方书记家很多次,连书房都去过,但这间小厅反而无缘得进。 门口响起脚步声,程伟志正襟危坐,他的远房表姐孙梅进来了。 “伟志,初一不是才来过吗?找老方有事?“孙梅关切的问道,她在市图书馆工作,还没到退休年龄,不过因为脊椎劳损,已经长期病休在家。 “没什么事表姐,前两天有人给了我一幅字,我觉得挺适合你,就拿过来了。” 接过程伟志递过来的字轴,孙梅戴上老花镜,逐字细看:“呦,还是李商隐的词。” 她一辈子在图书馆,光看书了,对李商隐挺了解,看完这两句词,笑笑说道:“‘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这两句太抬举我了,配不上啊。” “什么配不上啊,伟志带什么好东西来了?”正说着话,方振杰走了进来。 程伟志进来不久,冯处长就不适合久留了,看看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很自觉的告辞离去。 “唔,耕夫大师的手迹……”方振杰拿起字轴,认真端详着,又看了看左下角的两枚章,一枚刻着耕夫的款,一枚是闲章,镌刻着“野人”两字。 方振杰心里小小的吃惊了一下,耕夫在国内题字很多,但是这枚闲章极少使用,通常只是馈赠给好友,私人之间交流才会补印。 “太贵重了伟志,亲戚之间不要这样嘛。”方振杰放下字轴,言辞里略带责备的意思。 程伟志听了方书记的语气,知道并无大碍,就故作紧张的搓了搓手,带着歉意说道:“只是一幅字,我看了感觉符合我姐的气质,就拿来了……” 方振杰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关怀地问道:“在连轧厂工作怎么样,还习惯吗?” “习惯!不但习惯,我甚至还想再给自己加加担子,替厂里分忧!” “哦……?”方振杰看了程伟志一眼,心想难怪初一刚来拜过年,今天又来了:“我听说你们厂搞得不错嘛,尤其是元旦的汇演,你这个总务处给工会做保障,搞的很成功。” “姐夫,总务工作其实挺简单的,虽然繁琐,但只要多操心就没问题了,不过我总觉得我这匹老马,可以再多拉几个套……”程伟志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心愿,态度上也很恳切。 “要求进步是好事,目前全司干部也有缺口,你们厂班子基本都身兼数职,下一步再有调整的时候,我可以考虑在会上提一下。” 程伟志听到方振杰没有拒绝后心中大喜,连忙将厂里刚刚决定申请添补书记一事说了。 “是吗……?”因为还没见到文件,方振杰并不知道连轧厂的决议,不过他当着程伟志的面,不打算过早表明态度:“好,这个事情我知道了,等我从部里回来,了解一下再说。” “哦对了,我出去这几天,你可以跟小陈联系,这次去北京,我不带他走。” 程伟志连忙点头答应,看看该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连忙告辞离开。 “这个程伟志啊,心思很不小,只是这一步跨的有点大了……”方振杰仰头靠在沙发背上,一副深思的样子。 孙梅走过来,用手轻轻帮他揉着肩。 “那副字还是挂在卧室吧,挂在客厅里,我怕同志们以为我在家里惧内,呵呵。”方振杰爱怜的拍拍老伴的手。 “伟志能力还算强,可惜就是起步太晚了,缺乏实践工作的锻炼。”孙梅轻声说道。 “这也是我的考虑啊,厂里的人事安排,相对省市还简单一些,毕竟不占用市里的指标,等连轧厂的文件报上来吧,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提一提。”孙梅给他揉肩的力度恰到好处,方振杰闭上眼睛享受着:“谁让我那个老岳母喜欢他呢,再说,你在省城也就这么一个能说话的亲戚。” 孙梅赋闲在家已久,最喜欢亲戚们互相走走,可惜身边只有个表弟程伟志。 第三十七章 眼看他宴宾客 程伟志打电话给陈定远,请他吃饭,地点约在了青园街的怡园宾馆。 怡园宾馆前身是总公司招待所,隶属于总办,现在也拿出主楼开了饭店,这在并原市很常见了,自从推进改革后很多单位的招待所都改成了饭店,甚至省政府办公厅招待所也开始面向社会服务。 吃饭的雅间定在了杏林。 怡园宾馆的房间都以并原市的城区或者街道命名,不知道有什么典故,并原的地名都和植物有关,比如草坪坡、绿柳巷、青园街等等,很有地域特点。 程伟志先到了一步,在雅间订好菜品和酒水后,主动到饭店大厅门口等候陈定远,不一会儿陈定远坐着一辆白色的科罗娜过来,程伟志认识这辆车,是他表姐夫方振杰的座驾。 陈定远往大厅走的时候,程伟志已经迎了上去,搞得他有点小尴尬,因为方书记去北京开会,把车留在了家里,他就顺便让司机送自己过来,没想到程伟志姿态放的这么低,亲自到大门口迎接,私自用车这事正好被他看在眼里。 程伟志哪能想到陈秘书心里的小算盘,他堆起一脸笑,以略微小跑的姿势迎了上去。 陈定远也连忙快步向前走,很远就双手抱拳向程伟志致意。 这时,忽然有人在旁边喊了声:“小陈。” 陈定远扭头一看,忙向程伟志示意了一下,转身向那人走去。 程伟志就停了脚步,看着陈定远到那人身边时,伸出两只手握住对方伸出的一只手,态度恭敬而热烈,就在心里想,这是什么人?能让陈定远这么客气? 回到雅间坐下后,程伟志吩咐服务员开始布菜,过了一会陈定远进来了,看到程伟志征询的目光,没有等他问,就主动说道:“刚才楼下是秦书记的秘书。” “秦书记今晚也要来?”程伟志吃了一惊,自己想进连轧厂党组,如果成了,秦运昌书记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 “不光是秦书记,你们厂李厂长也来了,他们今晚一起吃饭。” 程伟志一听这个消息,大脑立即高速运转起来。 李铁和秦书记一起吃饭,九成九是为了厂里增补党委领导的事,也许顺便还有些其他的话题,但充实班子一定要谈到。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巧的事,这真是瞌睡给了个枕头,程伟志决定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服务员上了菜以后,两人连续走了三杯,陈定远不好意思的说道:“秦书记那里,我得过去敬一杯,既然遇上了,不去的话说不过去,程处长多担待。” “好说,好说,这是应该的。” 陈定远就站起来,端着一杯酒出去了。 程伟志把服务员叫过来,问了服务员秦书记的房间。 本单位自办酒店就是这点好,订房间时都知道是并钢的人,对客人信息也就不那么保密,程伟志跟怡园的刘经理也比较熟悉,服务员并没觉得不妥,很大方的说了房间号。 等了没一会儿,陈定远敬酒回来了,坐下也没提敬酒时如何如何,只是跟程伟志闲扯家常,程伟志心里自有主意,也不追问。 二人正平淡地聊着,酒店刘经理带着领班敲门进来,连声说道:“抱歉抱歉,没想到陈处长大驾光临。” 陈定远很稳重的坐着含笑点头,嘴里说着好好,程伟志看在眼里,就感觉颇有表姐夫的风度,心里暗暗记住,他想总有一天自己也能用得上。 刘经理坐下后客套了一番,跟程伟志和陈定远连走了三杯,再要添酒时,陈定远就优雅的用手盖住杯口,嘴里说着刘经理随意,不肯再添了。 刘经理就跟自己带进来的美女领班对喝一杯。 程伟志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欠身站起来,对在座几人歉意的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然后又转身对刘经理说道:“小刘等我回来再走,不然冷了陈处长的场。” 刘经理连声说放心放心,我们领班小妹还要敬两位处长一杯。 程伟志出了房间,一路看着门牌,来到写着听松两字的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跳,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程伟志推门进去,看到在座的有三四个人,故意先看向李铁,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李厂长,听说您也在这里用餐,向您敬一杯。” 李铁没想到在这儿遇到程伟志,一看他端着酒杯走过来,连忙制止道:“秦书记也在。” 程伟志表现出很惊慌的样子,顺着李铁的手势看过去:“秦书记,真该死,我没看到您。” 李铁一听程伟志话里的语病,又气又笑,说道:“程处长,怎么语无伦次!” 程伟志早就等着李铁这句话,趁势快走几步,来到秦书记身边,说道:“秦书记,我是连轧厂的小程,不会说话,请您多批评。” 秦书记笑着摆摆手:“哪里有那么多忌讳,来小程,坐下说。”说着指指身边的空座。 程伟志心里一阵激动,连忙坐在旁边,摆了个随时听从领导教育的姿势。 秦书记面上带着慈祥的微笑,也不动筷,也不说话,右手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过了好半晌,才慢慢问道:“小程在厂里分管什么工作?” 从坐下到开口问话,这段时间对程伟志来说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始终摆着一个倾斜的坐姿,一动也不敢动,脑门上就有点冒出汗来,这时秦书记的问话犹如天籁之音,连忙答道:“李厂长爱护我,只负责后勤总务这些杂事。” “哦,好好……”秦书记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手指继续在扶手上敲着。 这下程伟志有点受不了了,浑身上下毛孔大开,好似坐进了桑拿房,想站起来告辞又觉得太突兀,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李铁,李铁也一脸微笑的看着秦书记,一句话也不说,听松间里只有轻轻敲击椅子扶手的声音。 “嗯,总务工作虽然繁琐,可不算杂事,管好全厂的吃喝用度,不是简单的事啊。”秦书记再次温和的说话了。 对面的李铁就笑笑,说道:“程处长不错,工作做的细致。” 同时用眼睛看着程伟志。 这个目光程伟志看的懂,连忙欠身说道:“秦书记那您先忙,小程就不打搅了。”说着站起来,倒退几步向外走。 李铁听了就笑起来:“你这个老程,今晚说话是怎么回事啊,哈哈。” 程伟志这才醒悟过来这是在饭店,刚才那句告别的套话又惹出了笑话。 秦书记笑的更慈祥了,说道:“小程是个朴实的同志,不错。” 走出房间,转身轻轻带上门,程伟志才察觉到自己后背上全是汗水,又想起秦书记最后那句表扬的话,整个人都轻的要飘起来。 第三十八章 眼似水波横,眉如青山黛 二月下旬的一天,梁海潮打来电话,说宋小青从苏州回来了。 宁向东跟她约好下午三点在龙潭公园西门口见面。 一直到下午两点五十分,他才从家往外走,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走路也就五分钟。 穿过柳溪街,又走了大约二三百米远,就看到公园门口,梁海潮和宋小青正东张西望着。 并原的冬天万物凋零,龙潭公园几乎没有人,花池边缘的冬青叶片上也覆着厚厚的尘土。 梁海潮穿着灰银色高领大衣,宋小青白色羽绒服上围着一条鲜红的毛围巾,在灰蒙蒙的色调下,更衬托出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娇俏动人。 “别说,离远看你俩还真不像两口子!”宁向东走过去,笑着寒暄道。 “好心帮你,就这么损我吗?”梁海潮苦着一张脸。 “开玩笑呢海潮,谢谢你帮我约小青出来。”宁向东真诚的说道。 “好兄弟一被子,说谢就远了,有事尽管吩咐!”梁海潮义不容辞的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还真有点事……”宁向东犹豫着。 “啥事,说!” “你去附近那个并钢职工影院看会录像,过俩小时再来送小青回去行不?” “……” 宁向东态度诚恳,宋小青笑得灿若春花。 “行!你给我买盒长嘴良友烟我就去!”梁海潮恶狠狠的说道。 自从放了寒假,宋小青的妈妈就让她去苏州娘家过春节,这几天才刚回并原,就被全面封锁了一切社交活动。 今天中午,章束脩看到小青在家哼着各种情啊、爱呀的小曲儿,就提高了警惕,旁敲侧击了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女儿只说下午跟同学出去玩。 同学? 章束脩首先想到宁向东,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几个月都音讯杳无,估计他连宋小青在哪个大学都不知道。 “大冷的天,哪个同学找你玩啊?还跑出去?”章束脩漫不经心的问。 “当然是中学同学了,啦啦啦……”宋小青漫不经心的答,顺手拿起一条丝巾对着镜子,一边转圈一边哼着意义难明的曲调。 “是男的?”章束脩实在忍不住,干脆不饶圈子了。 “是呀,”宋小青根本没注意她妈啥心情:“哎我说妈,你看你们老家多好,干嘛毕业了不回苏州,傻乎乎的分到并原来。” “你以为老妈愿意啊,还不是你爸要来,相应国家号召,支援内陆城市建设。” “那你能受得了吗?看您现在这样,当年也肯定细皮嫩肉的吧?”宋小青转身捧起章束脩的脸,仔细端详起来。 这一捧,章束脩才发现,女儿这几月,好像又长高了点,看自己的时候,居然有点俯视的感觉了。 “别跟我没正形!”章束脩挣脱开宋小青的手:“你还没说谁来找你呢!” “来了你不就知道了,啦啦啦……” 这孩子越大越没心没肺,操心得操到什么时候?章束脩感到一阵无力。 这时响起敲门声,宋小青去开门,章束脩的心提到嗓子眼。 梁海潮进来了,礼貌地向她问好。 还真是中学同学!女儿果然没骗我。 章束脩简直有点乐不拢嘴,连声催促着两人,出去吧,出去吧,连水也忘了给客人倒一杯。 “晚点回来啊,”两人走下去好几层了,章束脩还追到楼道里喊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也别冻着!” …… 龙潭公园的历史很长,是解放后在护城河的基础上改建的,当时西侧湖岸还有段残破的城墙,现在早已不见踪影。 小时候每年冬天,院里的孩子就一起来滑冰。 宋小军、宋小青兄妹俩,和宁家三个孩子总在一起玩。 宁向阳穿他爸爸的冰鞋,这双鞋的冰刀很长,是跑刀,宋小军的恰好也是,两人经常沿着冰场边缘的跑道比赛,看谁滑的最快。 宁向东穿他妈妈的冰鞋,冰刀和鞋底差不多长度,前面带几个齿,是花样刀。 宋小青从小长得粉雕玉琢般可爱,家里就偏袒一些,舍得花钱,专门买了一双儿童冰鞋给她玩。 宁向东就把她的冰鞋要过来,拿给他姐姐宁向红穿,然后告诉宋小青,看滑冰的多傻,自己累的够呛,还不是表演给别人看? 说完自己就在宋小青面前,做勾手或是点冰跳的技巧,玩一场下来,所有人浑身是汗,就宋小青脸颊鼻尖通红,格外美丽冻人。 就这样一直到长大,宋小青也没学会滑冰。 一些记忆恍若隔世,一些记忆历久弥新,儿时的玩伴,在一阵风吹来的时候,已如花儿般静静绽放。 并原的冬天,寒风无时不在,宋小青微微收了收身子,宁向东就伸出手臂,把她环拥在怀里。 似乎有一声满足的叹息,她把脸颊靠在他胸前,等这一刻,有三年了吗? 她抬起头,冰凉的鼻尖轻轻触碰到宁向东的下颌。 轻若飞鸿般的碰触,宋小青如受电击般轻轻一颤,无力的只想坠落。 眩晕中夹杂着一丝可怜的清醒,帮助她用双手紧紧抓住环拥着自己的臂膀。 这是我的初吻吗? 她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睛,看到同样一双清晰的眸子里,映着另外一个自己。 “砰砰砰……” 传来一阵嘈杂的噪音。 宋小青站直了身子,双颊似微醺般晕红。 “挺疼的……”宁向东哑着嗓子说道。 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砰砰砰……” 两人看过去,只见岸边有个人,正在用钢钎在薄冰上凿洞,不知道打算从湖里捞什么。 最近这些年因为暖冬,湖面已经冻不住了,而且随着轮滑的兴起,再也没有人能耐得住寂寞,花费一年时间为一个游戏守候。 大时代从那时已经来临,早有先知者开始拼命向前奔跑。 多少人以为未来很远,实际未来已至。 天快黑时,梁海潮打来传呼,该送小青回去了。 一下午时间很长,一下午时间很短。 夜晚,宁向东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那双秋水般明眸。 眼似水波横,眉如青山黛,如诗如画的良辰美景里,他看见了自己。 第三十九章 眼看他执权柄 随着并原钢铁公司新一年的工作安排,连轧厂增补书记的请示终于提到日程上。 本着对选派工作的慎重态度,总公司专门召开了全总各分厂一把手联席会议,这在并钢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会议表决了三个科研站所负责人的任免,连轧厂放在最后,一共有四名候选人,前三名分别是加工厂、第二炼钢厂、连铸厂的党组副书记,年纪差不多,都是常年工作在生产一线的同志,不过最后一个提名让石宗勤大跌眼镜,竟然是本厂的总务处长程伟志。 他获得提名的理由是虽然一线工作经验欠缺,但是毕竟在本厂工作,熟悉厂里基本业务,和同志们相对比较熟悉,便于进一步开展工作。 并钢实行厂长责任制,李铁第一个发言,首先明确表示,无论四名同志哪一个就任连轧厂的书记,他都坚决拥护,热烈欢迎,其次在最终人选上,不搞投票制,以总公司最后决定为准。 李铁的表态令石宗勤心中有所不满。 身为厂长,对连轧厂为什么迫切需要一位思想工作经验丰富的同志坐镇,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何况这之前两人也有过几次长谈。 但石宗勤却不知道,李铁曾经在怡园宾馆见到程伟志和方振杰书记的秘书陈定远一起吃饭的事情。 简短的发言结束后,李铁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方书记,只见他戴着老花镜,双目低垂,手捧会议议程,很认真研读的样子,似乎对李铁的发言毫无知觉。 参会的各分厂领导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对于这个程伟志,在座的大多数同志不但不熟悉,有些人连这个名字也没听说过。 这也难怪,并钢现有在职职工十三万人,如果算上小集体、大集体等外围不在劳资处备案的职工,大概有二十万人,此外还有一大批离退休职工,所以,粗略估计并钢的职工总人数差不多有三十万人上下。 李铁发言完毕后,会议出现短暂的冷场,秦书记请袁克航总经理讲话,袁克航推辞了,虽然是厂长责任制,但现在的讨论,是关于党组方面的,自然应该由秦书记主持。 两人座位相邻,此时都侧身向对方微微倾斜,轻轻交谈几句后,秦书记直起身子,微笑着扫视一下会场,原本低声交谈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参会同志都是执政一方的领导,具有良好的基本素质,看到秦书记的神情后,纷纷做出倾听的姿态。 “刚才李铁同志的发言大家都听到了,我跟克航同志也交流了意见,这次选拔出来的四名同志,都是经过长期培养锻炼的优秀同志,也是我们公司干部队伍中的骨干力量,我相信,任何一位同志去连轧厂工作,都能出色的完成上级赋予的任务。” “对于最终决定哪位同志去挑起这副担子,我们的考虑是,征求一下宗勤同志的意见,宗勤同志在连轧厂初创期间就参与其中,可以说对每一位干部职工都是熟悉的。” “……好吧,既然运昌书记点了我的将,那我就谈一谈,”石宗勤考虑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程伟志同志呢,我还是比较熟悉的,从连轧厂组建开始,这位同志就担负起总务行政方面的工作,可以说踏踏实实,兢兢业业,是一位非常务实肯干的老同志,不过嘛……” 说到这里,石宗勤短暂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后面的语言,怎样做到合情、合理,同时又不伤感情:“程处长毕竟是做总务行政方面的具体工作,而连轧厂目前面临的情况是,缺少一位具有丰富思想工作经验的同志来承担起这方面的职责,如果程处长就任书记职务,那么我们即将面对的是,既失去了一位合格的总务处长,又没有得到一位合格的书记。” 石宗勤谈任何问题已经习惯了固有思维,不知不觉用上了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辩证法。 “唔……,那么宗勤同志,你的最终态度是什么呢?”秦书记和蔼的问道。 “我党的用人宗旨是‘不惟上、不惟亲、只惟贤’,”石宗勤毫不犹豫的说道:“正是因为我跟伟志同志很熟悉,所以我对他担任书记一职持保留意见。” 听了石宗勤这番话,身边坐着的李铁已如老僧入定,再也不往主席台看一眼,因为他不知道,当有人看着他的眼睛时,自己如何回应这种特殊的语言交流。 由于石宗勤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会议已经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秦运昌和袁克航碰了一下头,由主持会议的方振杰书记最后宣布,关于连轧厂人事任免的请示压后决议。 散会后,李铁的心情多少有点沉重,他知道石宗勤这样做,是为了连轧厂今后能够取得更好的发展,但他无法想象,这次会议后,石宗勤将面临着什么。 而事实是,会议结束一个星期后,总公司的正式任命下来了,这次没有再经过讨论,直接以文件的形式传达到各分厂。 文件内容是,李铁同志担任厂长的同时,兼任书记一职,石宗勤同志担任连轧厂第一副厂长,主抓技术工作,免去兼任的书记职务,程伟志同志担任副厂长、厂总支书记。 文件传达后第二天,程伟志由总公司副书记方振杰亲自陪同,到连轧厂报到,这与当初李铁上任时属于同等待遇,略逊一筹的是,李铁是行政口,由袁克航总经理亲自陪同,而程伟志是党政口,不过秦运昌书记并没有来,而是换成了副书记方振杰。 即使如此,这也是连轧厂很轰动的新闻了,原因只有一个,程伟志一跃由总务处长提拔为主管总务行政后勤的副厂长,这之前没有一丝一毫的端倪。 石宗勤听说这个消息后,短暂的楞了一会儿。 当听到楼下传来阵阵喧哗时,他走到窗前,看见一辆白色的科罗娜停在厂办大楼的正门,程伟志弯着腰对车里说着什么,话音传不到楼上,但程厂长明媚的笑容给石总工留下了深刻印象。 令石宗勤奇怪的是,并没有在车旁看到李铁。 他走到对面的办公室,宁向东正坐在原来秘书小魏的位置上,聚精会神摘抄内刊上关于新一年全总工作规划的细则。 石宗勤暗暗点了点头,问道:“小宁,知道李厂长现在在哪里吗?” 宁向东抄的太专心,没听到石总工的脚步,闻声连忙站起来,说道:“李厂长打招呼说今天有事不来了。” “哦?说什么事了吗?” “好像说是牙疼,去医院看牙了。”宁向东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 石宗勤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一部红色电话拨了出去:“周部长吗?我是小石,今年春节也没去看您,这两天您方便吗……” 第四十章 吾心安处是吾乡 程伟志的办公室在三楼西边,由原来一间小会议室改造而成,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李铁和石宗勤的办公室都在二楼的东边,他不愿意在二楼办公,搬到三楼又不能在这两人头上,这间小会议室成了最佳选择,尽管面积有点超标,但是没人计较这些,李铁这几天每天去看牙,根本不操心这些闲事,石宗勤也一样见不着。 办公室的装修倒也能提现出程伟志的品味,基本风格于简洁明快处见匠心,靠墙一排书柜,每一个转角都多了几根蚀刻的线条,而且厚度刚好可以放进去一整套马恩列斯的著作选集,本本精装硬壳书,是出版社专门出版给需要用作陈列而不是用来阅读的客户的。 沙发对面有一个水族箱,有水却没有鱼,这里面的讲究不便与人道,水在中国传统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基本都与风水、财运等等相关,一汪空置的水有其寓意,水中鱼则又有一种说法,此外在房间中的摆放位置也大有讲究。 鱼缸旁边有一博古架,上面并未陈列瓷器,只放着一盆文竹,恰恰是这一盆廉价的植物,反而衬托出办公室环境里的点点生趣。 对这盆文竹大加赞赏的第一个人是刘元贵。 面对厂里骤然发生的巨变,工会主席刘元贵心里也如翻江倒海一般,在他眼里,自我感觉比程伟志强了不是一点半点,但是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程伟志不但敢去想,还做成了。 在刘元贵眼里,程伟志这颗迅速升起的新星太过耀眼,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既然看到自己的缺点,就应该快速弥补,打定主意后,刘元贵很快调整自身角色,变成了程伟志身边的拎包小助手。 只是对程伟志的称呼,他一开始是叫程书记的,但发现每次叫的时候程伟志都故作没有听到,才恍然改口叫了厂长,不过还是把副字吃掉了。 假如没有石宗勤从中作梗,程伟志还是很愿意别人称呼一声程书记的。 一想到石宗勤这三个字,程伟志心里就升起烦腻,好似一桌珍馐,却被苍蝇踩了几脚,如果没有方书记再三敲打,他恐怕早就向石总工开火了。 “时刻要注意保持基本素质和修养,尤其是对石总工,过去十二分的态度,今后要放大到一百分!”方振杰背着双手,来回踱着步:“哦,我说的是尊敬的态度,不要理解错了!” 对这位远房妻弟,他几乎是手把手传帮带,此刻要说不后悔也是假的,他怎么也没想到石宗勤竟然会强烈反对。 “石总工对你目前持什么态度?”方振杰问道。 “我还没见到他……”程伟志心里结了疙瘩,他绕不过去。 “怎么不主动去见见呢?”方振杰一听有点上火,言辞中就带了责备。 “去了一次,没在办公室。” “办公室不在,就去家里嘛,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是拜访老领导。” “这……我回去准备一下就去。” “暂且不必了,老石去北京看望他的老学长了,等回来再说吧。” 方振杰叹了口气,他没想到石宗勤把书记这个位置看的如此重要,他也曾询问过程伟志是不是个人方面得罪过石宗勤,程伟志坚决否认了。 由此方振杰怀疑,也许任何一个人受命书记一职,都会激起石宗勤的强烈反弹。 这么一想,诸多困惑都迎刃而解,拿掉书记这个职务,他就只剩下光杆副厂长,这放在谁头上都难以接受啊。 那么,主动跟李铁提出,向总公司发出请示增补书记的建议,就是以退为进了。 “简简单单的事情,偏偏搞的如此复杂,”方振杰长叹一声,看着程伟志,严肃的说道:“你在任上,一定要吸取这次教训,踏踏实实搞好本职工作,积极配合李铁厂长,不要把精力都浪费在内耗上面,明白吗?” 又过了大概一个星期,石宗勤回来了,耐人寻味的是,他上班的第一天,李铁的牙也治好了,石宗勤听说后,摇着头苦笑几声,这个李铁,本来还想跟他交代几句,现在看来不必了。 石宗勤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办公室,在这里前前后后差不多两年,从连轧厂还是一片荒草坡开始,他就跟随建设指挥部来到这里,那时每天的工作,都在楼后那间简易排房中进行。 后来办公楼盖好,自己选择了这个房间作为办公室,因为站在窗前,能直接看到连轧厂的主体车间。 这趟去北京,终于得到了部里的明确答复,考虑到石总工这些年在冶金战线做出的卓越贡献,以及个人请求,决定派遣他代表并钢,去海南东方市,参加为期半年的重要培训。 石宗勤拿到培训函后,本打算跟李铁说一下,当听说李铁已经不再看牙时,他知道,这家伙一定也找到了化解心法,将压在心里的石头化掉了。 到底还是年轻啊,花样比我这样的老家伙多一些,石总工笑着摇摇头,对门口喊了一声:“小宁过来一下。” 随着一声答应,宁向东快步走了进来。 “来,你看看,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吗?有需要就拿走。” 宁向东看着石总工的办公室,往日的有条不紊,此刻已被些许凌乱打破,他有点吃惊的看着石宗勤。 “我这几天就要离开并原了,你抽空去航空预售处给我订张机票吧。” 当得知石总工要去海南岛时,宁向东更加吃惊的问道:“这算什么结果?” “结果?为什么会认为是结果呢?”石宗勤哑然失笑道。 “……” 宁向东没有说话,这句问话本就不需要他的答案,只是开篇的一个楔子罢了,他望着石宗勤,等待着。 “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石宗勤指着窗外连轧厂的主体车间说道:“这棵树是我亲手种下去的,现在看,似乎结了果,然而,果子甜不甜,还没有人亲口尝一尝,单看表面的艳丽成色,谁会抢着吃下去?” “既没有成熟,也不知其味,”石宗勤走到窗前,似乎自语般继续说道:“李铁都去看牙了,这个果子,没有一般的胃口,谁能消化掉呢……” “可是,毕竟您年纪大了,海南又那么远,万一水土不服……” “革命人永远都年轻,好比那大松树冬夏长青,”石宗勤微笑着,眼角的鱼尾纹丝丝绽放:“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四十一章 惟我心永恒 石宗勤离开连轧厂去海南学习的消息传遍全厂时,看牙归来的李铁韬光养晦,坚门壁垒从不走出房门一步。 这两人在厂里失去了踪迹,程伟志就成了一号人物。 每天早晨,厂办大楼里处处传来他激昂的脚步声,每一层工作人员都能在不经意间,看到不断忙碌、走来走去的程厂长的身影。 大家聚在一起闲聊,禁不住要感叹几声,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可敬的程厂长事无巨细,处处放火。 石宗勤临走时,把办公室钥匙交给宁向东,让他代自己交还厂里,虽然自问心中磊落,但连轧厂毕竟是自己眼看着一天天成长起来的,终究还是放不下,心里就不太愿意面对如今这样微妙的氛围。 程厂长拿到钥匙后,在手里反复把玩,良久没有说话,同时,暗中观察宁向东的脑门,当发现没有如预期那样看到一层细汗时,心里不禁懊恼,看来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被领导晾在一边就紧张。 所谓心底无私天地宽,宁向东很有点莫名其妙,程厂长为什么瞅个冷子就瞥他一眼,自己脸上又没有开花。 “小宁啊,要不这样吧,石总工的办公室还是保持原样不动,万一老领导什么时候想回来看看,也有个落脚的地方。”程厂长忽然想起方振杰苦口婆心的教导,凡事示恩于外,可得民心。 “对于你的安排吗……”程伟志双手交叉相握,两枚大拇指往复画圈,做深思状:“还是回工会吧,我跟刘主席打个招呼。” “程厂长,我有个请求能说吗?”宁向东忽然插话道。 “哦?说来听听。”程伟志对宁向东这个人很有兴趣,如果他不是石宗勤的人就好了。 “我还是想回质监站,我那点艺术水平,去工会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编制。”宁向东很恳切,假如不是石总工赶鸭子上架,他连石办都不愿意来。 “这样啊?”程伟志沉吟了一会儿:“按说你一直在石总工身边工作,应该有个合理的安排,其实我在考虑,团委是不是更适合你……”说着,他打开保温杯的杯盖,却没有端起杯子喝水。 略做停顿后,程厂长又盖上杯盖,面露惋惜之色:“既然你提出到生产一线去,这样也好,年轻人确实应该加强自身锻炼,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谈心。” 宁向东走后,程伟志脸色阴沉下来,他不信这个年轻人没看出他的暗示,可没想到真的就不低头。 累啊,心思都用到端茶倒水这些细节上来了,程伟志长叹一声,疲惫的陷进椅子里,这个厂长当的比处长还累,什么时候,把头上的副字摘掉就算熬出来了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旋即又想,心有多大舞台才有多大,万一呢?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最迫切的,是要慢慢抹掉姓石的留在人们心里的所有痕迹。 石宗勤离开并原的时候是夜里。 他的机票是晚上的,因为价格比白天航班便宜很多,虽然能够报销,但他还是坚持,公家的钱也是钱,更何况他还是连轧厂的人,厂里如今还没有效益。 “省下的就是赚下的。”石宗勤笑呵呵的对李铁说。 李铁来送行,纯粹以个人身份,宁向东也来了,他给石总工订的票,时间他知道。 不过令石宗勤意外的是,宁向东不是一个人来的,在候机楼,他看到小宁身边站着一个年龄相仿的漂亮女孩子。 宋小青的寒假即将结束了,她好容易又找到一个机会跟宁向东见个面,没想到这么凑巧,石宗勤今天飞海南,两人的约会变成了给他送行。 没有前呼后拥的送行队伍,石宗勤和李铁走在候机楼里,完全是一位普通的老者,身边伴随着一个略微年轻点的兄弟,两人流露出来的气宇,也是平凡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两个青春阳光的小伴侣。 “你算是解脱了,宗勤。”李铁感慨的说道。 “解脱?那是谁绑着你呢?”石宗勤含笑问道。 李铁一愣,话里的机锋他能听出来,短时间却悟不出来,就笑道:“好吧,那我换个说法,你这一走,算得了清静。” “可谁能吵到你我呢?”石宗勤用手指戳在李铁左胸。 李铁胸口一痒,忽然顿悟,哈哈大笑道:“唯心而已!” 人世间熙熙攘攘,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愁,千万般烦恼,唯心乱而已。 两人在前面口打机锋,宁向东和宋小青在后面静静聆听。 航班起飞后,石宗勤走了。 离开候机楼,李铁也走了。 二月底的天气,乍暖还寒。 机场外的夜空,深灰的色调里透着诡异的光亮,寒风刺骨卷起路边碎叶。 宁向东拉着宋小青缓缓而行,当看到路边的一张条椅时,他走过去,轻轻落座。 宋小青知道他满腹心事,静静的陪在一边。 夜色越来越深,空中渐渐有雪花飞舞,落在冻得麻木的脸上,无知无觉。 气温越来越低,宁向东依然端坐不动,眼露迷茫,望着南方。 宋小青握住他冰冷的手,担忧的看着。 后半夜,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宁向东的眉毛已凝满冰霜,落雪在身上,覆了一层又一层。 这一夜,蒙古高原的冷空气入侵我国北方大部城市,并原经历了史上气温变化最剧烈的倒春寒。 宋小青偎在宁向东身边,雪花落满全身,两个人渐渐化成一座雕塑。 当东方出现曙光的时候,宁向东动了,他低头看看倚靠在身边的宋小青,心中所有滞障一片片破碎成灰。 宋小青也醒了,宁向东抖落一身残雪,轻轻挽住她,映着璀璨红霞,缓缓起身。 三千年历史,不外功名利禄,红尘百态,绚烂图画,穷一生所求,终归迷失于外的虚表罢了。 雁过长空,影沉寒水,世间万物变化无穷,俱一一留照,惟我心永恒。 东方天际,一轮朝阳喷薄而出,照亮此世间。 宋小青伸手挽过一段花枝,递到宁向东眼前,枝头一粒嫩叶,含苞欲吐。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第一卷完 四十二章 人潮凶猛 宁向东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差点误了车。 厂里下午才把车票交给他,而此时,离开车时间只剩两个时。 据办公室的人,订票时把他忘了,因为他一直在石办工作,后来回到质监站时,劳资处的人员实力没有变更,所以完全忘了给他买票的事,这张票还是加急办理的,连硬座也没混上,更别提卧铺了,宁向东一听傻了眼,这一趟上千公里,连个座也没有,不得要了老命。 上个星期,他被派到东山园林所参加兄弟单位友情共建,山上连电话也没有,整整七就像生活在另一个时空。 所里的办公地点在山顶,每晚都可以看到并原市的灯火,山上也非常安静,甚至能听到春树木发芽的声音。 宁向东简直爱死了这里,既远离城市,又没有远离文明,所有一切都跟他骨子里追求的平淡生活水乳交融,他甚至有点感激程伟志厂长安排的这趟公差。 而这一星期,也是连轧厂开始分批往武汉钢铁公司派遣进修职工的时间,当他下山返回厂里,已经有一半职工离开了。 拿到火车票,宁向东匆匆忙忙赶回家收拾行李,又匆匆忙忙给龚强打羚话,谢谢地龚胖子还在单位。 接到电话后龚强很冷静,身为塑料二厂销售部门的骨干成员,胖子出门太多,经验老道:“别急东子,车站咱有的是人,等我打个电话给你安排。” 挂羚话没一会儿,龚强赶到冶院家属院,直接在楼下吼了一声,宁向东早已收拾停当,一直竖着耳朵,听到喊声立即飞奔下楼。 两人来到街边,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也顾不上讨价还价。 出租车司机炼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看两人急吼吼要去火车站,张口就报三十。 胖子气的浑身乱颤,差点让司机乱了方向盘:“要三十?刀磨得太快了吧?坐公汽才一块五!” “那你坐公汽啊,就您这体格,我拉着还多费两个油。”那时的出租车没有计价表,花多少钱全看乘客和司机之间谈成多少。 司机硬气,胖子就得软:“便毅啊老哥,都不容易,您看看我俩像大款吗?” 出门求财不求气,胖子服软,司机也缓了语气:“他不像你像,最多再便宜十块钱,能走就走。” 这回宁向东和龚强谁也没话了,从草坪坡到火车站,二十几站地,公交车得活活跑一个多时,得了,二十走吧。 到了车站,龚强约好的朋友早已等了半,一见面也顾不上寒暄,一人给了一个乘务员臂章,带着他俩从车站一个门进去,上上下下几个通道后,直接上了月台。 这趟从并原到武汉的车是过路车,只停三分钟。 站台上稀稀落落没几个人,铁轨上空空荡荡,也没有绿皮车。 两人心里有点慌,看手表发车时间已经过了,别是误了车啊,连忙在附近找个人打听,才知道火车晚点了。 哥俩松了口气,胖子抹抹头上的汗,从兜里掏出烟,和宁向东一人一根点上,刚抽没几口,远处响起吹哨声,车站的人跑来跑去,驱赶靠近站台警示线的人,随后远远传来呜呜的声音,火车进站了。 看了看等车的人也没多少,宁向东的行李也不多,就俩箱子,干脆抽完烟再过去上车也来得及。 这个念头还没想完,随着火车停稳,平地里忽的就冒出一大群人来。 不但人多,随身行李还都是非得肩扛的特大号,其中六七个更是带着全套被褥,手里提着脸盆,看架势是家随人走的民工兄弟。 众人一通乱挤,一位民工大哥的脸盆被挤下月台,立刻纵身跳下去拣。 站在车门口维持秩序的列车员是个中年大姐,连忙尖叫着让那人上来,上车的乡亲们事不关己,哪管这些,只雇头猛挤,结果有人把列车员的大檐帽也挤掉了,列车员急忙去捡,帽子转了个圈,也下了月台。 龚强一看这阵仗,得了东子,送佛送到西,咱俩一块挤吧,我送你上车。 胖子体积大,提着一个箱子带头杀进人群,宁向东提起另一个紧随其后。 与其是挤,不如是被人潮前呼后拥送上了车。 不过挤到车厢的厕所旁边,就再也挤动不了,前边过道里早已塞满了人和行李。 厕所旁边是洗漱的地方,就这儿还能转个身,身后不断有人催促往里走,宁向东的票没座,进车厢里也没意义,就把行李接过来,连声催促胖子赶紧下车。 龚强这么胖的人,从上车脚就没够着过地,完全是被人流夹着过来的,这会儿也不敢再客气,刚才往上挤的时候就已经听见吹哨了。 他转身想往外走,可哪里还有出去的地方,急的胖子想从人头上面爬过去,但挤成一团的民工兄弟绝不答应。 宁向东把车窗拉起来,喊道:“从这儿跳下去!” 站台上立刻过来一名铁路民警,指着他横眉竖目,宁向东一看也没了辙,刚刚那位掉了帽子的乘务员大姐正一溜跑往最后边的宿营车去了。 龚强看看窗户面积,两手一摊:“还是拉倒吧,不行我下站再下车。” 没想到的是,下站只有更挤,没有轻松,源源不断的人从外边挤上来,车里下去的人却寥寥无几。 哥俩感到非常诧异,这是一趟夜间火车,怎么这么多人坐,而且看他们从容的样子,对车里的状况似乎早有了解。 宁向东向身边的人打听,才知道坐这趟车的人,大部分是到汉口的汉正街进货的。 选择这趟车时间正好,到终点是凌晨四点半,下车找个早点摊吃完早饭,也才刚刚亮。 “进个货也要起大早?一白不够你进的?”龚强理解不了。 “早晨市场里没人,进好货就走了,省去很多麻烦,你不知道,白汉正街里得有多少人。” “能有多少人?有这车里人多?” “差不多。” 胖子撇撇嘴,都了就是条街嘛,还能有这么多人?龚强自认见多识广,家乡话都不会了,却没有想到街和街的意义完全不同。 过了一会儿,龚强有点内急,这才发现厕所从上车就没看见打开过。 不可能是列车员锁的吧,那样不得激起民愤? 刚才话的那位民工兄弟就狡黠的笑了笑。 宁向东摸出一支烟递过去:“这厕所坏了还是锁了?一直不开门。” 那位兄弟道:“你敲敲就开。” 龚强一听连忙敲门,果然开了条缝。 里面露出半张脸,警惕的问:“干嘛?” 这不废话吗?龚强理直气壮:“上厕所!” “等着。”那人边边打开门出来,却拦着他不让往里挤。 龚强正纳闷着,只见里面又出来一人,随后还有一个,最早出来的那人这才冲龚强一摆头。 这下有点麻烦了,地方本来就窄,胖子一个顶俩,现在凭空又冒出仨来,几个人原地扭做一团,挣扎半才算交换了位置。 进了厕所,才发现里面还有个人,正贴墙根站着。 看见龚强进来,那人就笑笑:“尿吧,我不看。” 我去! 胖子一把把那人抓了出去。 解完手,外边四个人又全进了厕所。 宁向东和龚强长出一口气,还是他们呆的地方宽敞。 第四十三章 龚强的缘,妙不可言 一夜的颠沛流离,龚强困得几乎虚脱,火车到站后,他冲宁向东苦笑一声:“你自己拿行李吧,哥们实在不行了,先下车等你。” 完胖子双臂下垂,一头扎进人群,胖大的身体瞬间被裹挟带走,好似一群兴高采烈的工蚁,刚刚捕获一坨美食,簇拥着返回老巢。 龚强先下车,宁向东反而不着急了,怎么也是到了终点站,他走进车厢,一屁股坐在最靠门边的硬座上,舒服的差点呻吟出来。 等到哥俩在车站外汇合,光仍未大亮。 四月底的气,从并原出来时,还都穿着秋衣秋裤,此时来到汉口,这身秋衣开始塑形发汗了。 胖子更是怕热,于是两人转回候车大厅,在公共卫生间里把秋衣脱掉,只穿了外边的单衣单裤,负责打扫卫生的老大爷就笑着:“年轻伢北方来的撒?汉正该去买套春服来穿索。” “索啥?”龚强走南闯北,惟独湖北话听不懂,他都听不懂,宁向东更不明白,哥俩也不知如何回答,眨巴眨巴眼睛,干脆直接装傻好了。 于是两人站在便池边撒了泡酣畅淋漓的长尿,转身往外走,却被大爷拦住:“两毛。”又指指方桌上放着的两包纸:“买纸免费。” 上厕所是要收费的,胖子这回明白了,问道:“纸多钱?” “一包三毛,两包五毛索。” 敢情是这么个意思啊,胖子恍然大悟,豪迈的一挥手:“两包都梭了哈!” 抓起手纸,给了宁向东一包,自己随手塞进屁兜一包。 屁兜里塞了包纸,鼓鼓囊囊煞是扎眼,胖子一晚上累得够呛,哪还姑上自己的形象。 出了厕所还要再坐公交车到武昌,两人决定先吃了早饭再。 在站前街随便找个地摊,宁向东看到吃饭的人都拿着一种油炸的、看上去像面饼的东西在吃,就指给地摊老板:“给我来俩这个。”一看还有豆花,也要了一碗。 老板连声答应着,看到他后面跟着个胖子,就问道:“那儿子伢和你一起的?要不要也来一份?” 龚强在后面听懂了,火冒三丈的问老板:“你孙子伢的占老子便宜撒,叫我儿子?” 老板莫名其妙,听到龚强张口老子闭口儿子,也骂道:“你姆妈的,外乡人跑这里来横撒?” 周围的食客一看两人斗鸡,纷纷站起来劝架。 这么一闹饭也没法吃了,干脆先过了长江再,宁向东拉起胖子就走,胖子不依不饶,边走边扭头:“你特么才傻,你全家都傻!” 哥俩拎着行李,匆匆赶到公交车站,放眼一看差点坐地上,除了人还是人。 武汉这个大都市,还真不是并原能比的,没出来之前,觉得并原三千年历史古城,已经很了不起了,到了武汉才知道,一个汉口可能都比并原市大,更别武汉三镇,还有武昌和汉阳。 人再多也得上啊,两人提着行李箱就往车上挤,少不得一番冲杀,座位就别指望了,能找个站着舒服点的地方已经谢谢地。 随着人流拥挤,宁向东被直接推到车尾,胖子一把抓住售票台,风雨不动安如山,百忙之中还主动买了两张行李票,获得售票员赞许的眼神后,开恩没有往后驱赶,从而顺利躲过几轮波段人群的冲击。 这时,车上又来了个女胖子,自古道胖胖相吸,那女的看到龚强,远远挤了过来站在他身边,随着车辆行驶的摇摆,不断靠紧他。 那一身柔软让龚强很舒服,这是同类之间才能体会到的触觉。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车窗外,可以看到长江缓缓流过的画面,这水怎么是黄色的?龚强迷迷糊糊的想着,向女胖子靠了靠,女胖子坚定的挺直身子,让他睡得更踏实点。 这时,又有两个人围了过来。。。 龚强是被宁向东叫醒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靠在售票台上,女胖子早已踪影皆无。 哥俩下车的站牌是红钢城,不远处就是武钢第一招待所,位置相当不错,站在楼上就可以看到长江。 武汉钢铁公司位于武昌青山区,几乎把这个区都占据了,宁向东报到的地点就在招待所主楼前台,这倒省事,报到的时候顺便给龚强也办理了住宿登记。 为了方便,哥俩没有在主楼订房间,而是订了旁边一座附楼的客房,那里更不错,离着长江边也近。 办完手续,拿了钥匙,两人提着行李从主楼出来。 这时,有江风徐徐吹来,龚强忽然觉得屁屁一阵凉爽,伸手一摸,忍不住大骂起来。 屁兜不知何时被人划开一道口子,那包手纸也不翼而飞了。 裤子开了洞,没法穿了,两人只好再次返回前台,打听附近有没有服装店,服务员妹一看,道:“你们哪里遇上偷克撒?” 宁向东大概听明白了意思,答道:“在公交车上。” “我们武汉就是偷多,不过几乎都是外乡人在这里搞,本地没有人这样的,”妹想了想,又道:“我给你们找找针线,先缝一下凑合穿,不要在附近买衣服,价钱很贵的,有时间你们去汉正该子买,很便宜撒。” 再次提到了汉正街,宁向东来了兴趣,仔细问了去那里的路线,服务员一边,一边把针线递给他。 两人来到自己订好的房间,才发现这里的招待所和他们认知中的也不一样,在北方大部分酒店,里面的床铺都是木板,上面铺一块床垫,而武钢招待所这里,每张床都没有床板,而是用棕绳编织的那里。 服务员进来送被子,看见两人好奇的样子,解释道:“这里夏很热的,号称中国四大火炉之一,如果是床板,就会不透气,人热的受不了,藤多了,可以透风帮助散热。” 收拾停当后,胖子一头倒在床上,宁向东打开窗户,看见远处的江边人山人海,不禁脑袋有点大,怎么到处都是人。 这时,一架直升飞机沿着江面,从低空缓缓飞过,机身下挂着一条巨大的条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武汉市横渡长江节。 第四十四章 四个儿子伢 上午十点钟,气温火辣辣地上来了,武汉果然是火炉,只要太阳升起来,温度就陡然拔高几个等级。 龚强已经彻底进入梦乡,宁向东反而越困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觉得燥热难受,正打算去卫生间冲个凉,胖子一骨碌坐起来,吓了他一跳。 “解手……”龚强睡得满脸油腻,咕哝了一句。 解手回来,胖子坐在床上开始大骂偷,同时还发表了几句攻击治安管理薄弱的言论,中心思想就是他唯一一条裤子被偷开了窗。 宁向东以为他不睡了,正想着强打精神陪他聊会儿,没想到胖子骂了几句,扑通倒在床上,立刻鼾声如雷。 这一觉睡到下午快四点,两个人才被饥饿叫醒。 宁向东刚睁开眼的一瞬间有点恍惚,忘了自己身在何方,既好像是连队营房的午后,又恍若东山顶宿舍的清晨。 龚强也醒了,他上午睡的太匆忙,衣服也没顾上脱,醒来时发现被褥上全是汗,想去冲个凉,结果站起来一阵头晕,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没吃。 胖子揉揉肚子,对宁向东:“饿得实在受不了,咱赶紧跟大部队会合吧。” 两个人找到郑村民和赵伟的时候,这哥俩刚去了趟青山商场,采购回来一堆武汉吃,全是孝感麻糖、湖北麻烘糕,蜜饼什么的高热量食品。 各种盒子散落在床上、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整理,从门外冲进来两个饿货。 郑村民和赵伟脸上的表情从惊喜到惊愕还没转化完成,这堆吃就没了。 肚子里有了东西垫底,饿货从容多了,恢复了文明饶正常思维。 郑村民和赵伟比宁向东早到了一个星期。 也就是宁向东前脚出公差上东山,他们后脚就开拔了,这就不得不让人产生了想法,程伟志花这些心思折腾他,能取得多大的效果? “这批是谁带队来的?”宁向东问道。 “工会刘元贵主席。” “没有生产处和技术处的人吗?” “有生产处的人,技术处下一批,”郑村民道:“他们都在二招,离武钢也近,当时刚来的时候先去的那儿,后来安排不开,才把咱们质监站放一招这儿了。” “还不是看不上咱们,石总工一去培训,就没人待见了。”赵伟接上话茬道。 石总工主管技术处室,质监站也属于他的管辖,但是技术处也一样啊,厂里现在这么搞,不怕连轧厂的培训学习吃了夹生饭? 宁向东思索了一会儿,看到胖子还在不停的吃,道:“给我点。” “没了……”龚强塞了一嘴,含混着。 宁向东不话,拿眼睛一直看他,胖子不情愿的从兜里掏了块蜜饼。 “那你们来了这一星期,上班了吗?分到哪儿了?” “上不了,先分配攀钢的人,再过一个星期才是咱们并钢。” 宁向东一听松了口气,这样的话自己什么也没耽误,再一看胖子又在吃,就冲他伸出手:“再给我点。” 胖子呆了一会儿,从裤裆里掏出一盒麻烘糕:“这次真没了。” “你敢不敢站起来?”宁向东笑了。 “……”龚强思考了一下,摇摇头:“不敢。” “算了,别吃这些了龚强,再吃成猪了,”赵伟开口道:“都是高热量,吃不饱还容易长胖,一会儿晚饭咱出去吃。” 龚强一听有点不服气:“我再是头猪,也是一头走过千山万水的猪,你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并原吧?” “你是想去吃饭还是想看那个妹子伢?”郑村民粗声大笑着岔开了话题,宁向东最受不了他这个范儿,那排白牙简直不忍直视,就转过脸假装看窗外。 “就算是想看那妹子伢又如何?”赵伟跟马娟娟的关系已经进入至暗时刻,这次又来了武汉,一别就是半年,谁知道回去还有没有关系。 他跟郑村民没法比,前段时间,郑爸爸已经不远千里赶到并原和孙秀玲父母见过面了,而且是孙妈亲自安排住进了二轻局招待所,两家关系就差民政局的红本。 还有妹子?胖子一听来了精神,连声这顿饭咱得去好好搓着。 赵伟推崇的饭馆离武钢一招不远,走路用不到十分钟,是一个藏在胡同里的苍蝇店,可喜的是门口还有个台球案子。 这倒不错,以后没事可以过来打几杆,价钱也跟并原一样,一块钱一把,十块钱十五把。 四个人刚到饭馆,门口坐着看台球案子的大爷就站起来,老远打招呼:“郑、赵过来了?”着往他俩身边看看,笑着问:“还带了两个儿子伢,你们朋友啊?” 龚强一听头发立刻竖起来,他早晨就因为一句儿子伢跟别人干起来,搞得饭也没吃着,一口气饿到现在。 这武汉人怎么回事?口下无德啊,逮谁叫谁儿子? 只是这次他没敢鲁莽,偷偷观察着对面的老汉,只见那老汉一脸慈祥,笑容可亲,分明一副乐善好施的员外相,再看自己这边,郑村民和赵伟也心平气和,就瞥了一眼宁向东,正好看见他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是啊李老爹,今才来的。” 老汉扭头对屋里喊:“梦风,出来接客喽。” 这一嗓子,宁向东和龚强差点绊倒,接客这个词在并原是不可描述的。 屋里噼里啪啦响起一串脚步声,跑出来一个女孩儿,宁向东和龚强看的眼前一亮。 这女孩儿细看长的不能多漂亮,却透着北方姑娘没有的水灵和清秀的味道。 几个人进了屋,才发现里面还带着个院,吃饭的人都坐在那边,既凉快又通透。 赵伟接过梦风妹子递过来的播,简简单单点了几个菜。 龚强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有效的遮挡了屁兜缝补的痕迹。 这会儿他也不敢乱话了,竖起耳朵听着周围人聊,像个超敏雷达一样努力接受着各种信息。 现在胖子终于知道了,儿子伢似乎不是骂人话,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很快几样菜端上来,四个人开了一瓶黄鹤楼,这种酒倒挺对口儿,跟山西的汾酒挺像,都是清香型。 当时国内最畅销的就是汾酒,黄鹤楼跟它并驾齐驱,素有南楼北汾之称。 李老爹看几人开了瓶黄鹤楼,也端了盘豆皮过来坐下,酒钱和这盘豆皮也算我的,你们结其他材账就校 几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哪能答应他的要求,李老爹就:“这次按我的来,下次再按你们的来。” 赵伟一听答应了,李老爹是个爽快人,再矫情也没意思。 他去年还在外面当扁担干挑货的活,今年孙女从老家来了,就干脆张罗了这个馆子,不过他干扁担的时候交游广阔,认识的都是社会基层的人,酒馆开张,都来这儿给他捧场。 宁向东暗暗观察,总感觉这位老爷子举手投足带着点爽利,保不齐年轻时是个有故事的,言辞中就带出了看似无意的敬重。 李老爹风雨半生,晚景一般般,如今看到北方儿子伢懂规矩,有礼数,不由老怀大畅,谈兴也愈加浓厚。 “黄鹤楼这个酒过去叫汉汾酒,想不到吧?”李老爹嘬了一杯,道。 四个儿子伢面面相觑,还真不知道,这名儿跟杏花村的汾酒,重合度太高啊。 “所以嘛,后来改成黄鹤楼了,不过这俩酒味道差不多,而且都是好酒。” 可惜的是,杏花村成名于世上千年,传承不绝,而黄鹤楼早被一把火烧了,现在的楼子是八十年代恢复重建的。 聊到武汉的风物,儿子伢们来了兴致,一致决定明出去逛逛。 这时,赵伟终于抓住机会,故作猛然想起之态:“老爹,把你家妹子伢借我们一,当个向导行不?” 李梦风在旁边听到了,脸微微一红,站起来走到外屋的门槛上坐下,以手托腮,远远看着跟爷爷喝酒的四个外乡人,两只眼睛亮晶晶。 第四十五章 罗汉堂里求真签 第二,宁向东和龚强早早起床,洗漱一番去找赵伟和郑村民。 到了两饶房间一看,郑村民早已收拾停当,赵伟还在卫生间里,而且还关着门。 龚强走到门口听着里面静静无声,推开门一看,赵伟正对镜梳妆,拿着一瓶摩丝在头发上猛喷,看到龚强打开门,冲胖子一甩头,抛了个媚眼:“有摩丝,秀发,就是这么简单……” 胖子竖起胡萝卜一样的中指,对赵伟嚷道:“你娃能不能快点,今还要去归元寺数罗汉呢。” 四个冉了酒馆,李梦风早已等在那里,这妹子伢今穿了件白色的t恤,淡蓝色发白的牛仔裤,长发简单的扎了马尾,又清爽又阳光。 看到四人后,李梦风主动迎上去,跟他们打了招呼,赵伟的发型在人群中太飘逸了,引得妹子伢使劲多看了几眼后,抿着嘴,把好笑藏了起来。 “归元寺在汉阳,要不我带你们先去黄鹤楼,再到归元寺,然后坐轮渡回来,正好是一个圈,不用走回头路。”李梦风道。 四个人在武汉都是路痴,郑村民和赵伟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步行走到江边,自然对李梦风的建议言听计从。 黄鹤楼离他们最近,也在武昌这边,大家便决定先去这里。 如今的黄鹤楼是八十年代初期恢复重建的,是恢复重建,其实连旧址都变了。 古时候黄鹤楼最后一次被毁,就再也没有重建过,新中国成立以后,武汉修建长江大桥,正好占用了旧址,所以,一九年重新复建黄鹤楼,选址选在了长江边的蛇山。 公交车上人还是不少,不过比起刚到那好多了,几人问李梦风,武汉一直都是这么多人吗,李梦风就笑了,你们赶的巧,再过一个多月是端午节,要举行龙舟比赛,同时,今年是中断了很多年以后,第一次又重新开始举办横渡长江节,所以来的人就多了。 话间,公交车到了站。 大家下车后,站在路边看黄鹤楼,就已经感觉很壮观了,飞梁画栋的很是气派。 几个青年工人里也就宁向东被公认还有点艺术细胞,这个认可还是因为他的箫。 其他饶鉴赏水平泯然众人矣,胖子一口一句:“我槽!真尼玛牛!这古代人怎么这么厉害!” 李梦风笑的花枝乱颤,跟他了黄鹤楼的历史,龚强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楼子才建起来十年,不禁大发感慨:“要我也是走过千山万水了,竟然不知道这么一件大事!” 宁向东听胖子追忆生平,笑了笑没什么。 赵伟对宁向东这个死党已经很了解了,一看这胖子总是在妹子伢面前抢风头,心里各种酸不爽,这会儿终于抓住机会,怼了他一句:“龚业务出山满打满算也就半年吧?” 两人在李梦风面前互吃飞醋,郑村民看着新鲜,他从到大在老家长大,进了城就谈了孙秀玲这么一个女朋友,还一谈就成了,哪知道城里人套路这么深,心想这哥俩喝酒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见着妹子伢,就忘记了谦谦有礼。 进了黄鹤楼,几人一看还有电梯,不禁大呼扫兴,外面古韵十足,里面一派现代感,空间跳跃实在太大,等上前一问坐电梯还要钱,立刻失去了兴趣。 看着四人兴趣缺缺,李梦风反而过意不去,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带他们来这里扫了兴,就趁几人不注意,偷偷买了坐电梯的票。 这么一来可把赵伟和龚强的脸被扇得不轻,二人争先恐后掏钱给李梦风,谁也不跟谁客气,并原市彪悍的谦让之风在长江边上演,这次可不是让让是个礼锅里没下米,而是动了真格的,两人拳来脚往向妹子伢冲锋。 李梦风完全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连连倒退。 最终,赵伟飘逸的秀发化成草垛,胖子的裤子又牺牲了,缝补的地方承受不了强大的后坐力应声开线。 钱还没还回去。 黄鹤楼的最高层,视野开阔,不但可以看到长江大桥,连鹦鹉洲大桥也一目了然,对面龟山上,武汉电视塔遥遥相望,只是当年的塔身上,箭牌烟草的广告非常扎眼,这烟曾经是龚强的最爱,夏买来放在衬衫兜里装逼用的。 这个时候层顶没几个人,毕竟不是节假日,本地人也不会到这里花冤枉钱,几人正在后悔没带相机,旁边立刻闪过来一个拿着立拍得的人,一张照片十块,这价钱也是贵出际了,但四个人二话不,集资拍了一张合影。 李梦风站在四饶中间,笑的纯美无瑕,四个儿子伢也充满朝气。 可惜的是,当时只留下这么一张照片,被李梦风拿走了,多年后,四人还为了这张照片争论不休,以此回忆这段再也找不回的没心没肺的青春岁月。 下了黄鹤楼,几人还是乘坐公交车去归元寺。 早就听归元寺的名声,不但在华中地区,甚至海外也有很高的声望,然而在民间的名气,却是因为五百罗汉堂求签灵验而口口相传。 在门口的时候,李梦风特意嘱咐几个人,进门的时候,哪只脚先迈入门槛,就从哪个方向开始走,一定要认真数,按照自己的年龄,周岁虚岁无所谓,但是必须数准确。 “一定要认真哦,不然不灵的,数错了再重新数也不行了。”妹子伢以难得的严肃神情道。 四人齐声答应,开始往里走。 宁向东是个有点宿命论的人,他刻意放缓了脚步,待三人都进去后,自己迈出左脚。 按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也算是刻意而为,从推演的角度讲,就着相了,出来的结果可能不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事先不讲清楚规矩,进去一通乱走,求到的签可能根本不是自己的。 具体的讲究宁向东也不懂,只是按着老百姓通俗的法男左女右来做,进门后左转,数了二十尊罗汉,看了看编号和名称:第一百二十六休息尊者。 默默记住后,他出了罗汉堂,找到寺里专门负责解签的地方,花了十元钱,僧人听他报了编号和称呼后,拿出一枚签,只见上面写着:大事难事看担当,逆境顺境看襟度。待到隆冬大雪后,枝头梅花暗香生。 第四十六章 心诚则灵 宁向东看着签上的四句话,从字面上理解,大概意思也能看明白,但他知道和尚道士们不好好话,明明一句话清楚的,偏偏旁征博引,以物喻人,就打算到解语堂找师父用白话的明白点。 正在这时,罗汉堂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宁向东扭头去看,只见龚强跟一个灰袍保洁僧在拉拉扯扯。 原来龚强正在堂内专心数自己的前身是哪位尊者,不巧遇到一位保洁僧在打扫卫生,本身只是一次偶然的擦肩而过,此生可能再无交集,偏偏龚强穿着破了屁兜的裤子在寺里行走,这就坏了佛门清净的规矩。 其实,胖子不是不知道进庙拜佛的讲究,只是他从并原送行上车,被动到了汉口,纯属意外之举,别换洗衣服,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没带。 来到武汉,到遭遇偷,一步步走下来,就好像冥冥中有一根提线,拽着他的每一次行为,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进归元寺之前,龚强特意把李梦风斜背的大挎包要了过来,有效的遮挡了肥臀曝光的不雅,哪知进了罗汉堂,保洁僧看到这青年分明是死肥宅的装束,偏偏背着粉红色少女心的挎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而且刚刚在另一角落擦拭佛台时,赵伟从他身边经过,一颗精致的鸡窝头散发着摩丝特有的芳香,已经引起保洁僧的不快,此时再看到少女心宅男,不由心生忧怖,口中低喧佛号,垂下双目,只打算眼不见心不烦,谁知胖子的开裆裤顺势映入眼帘,白花花的分外妖娆。 “罪过罪过,施主请留步。”保洁僧横在胖子前方阻住道路。 龚强正在默默计数,这个活儿看似简单,其实也挺操心,只因为每位尊者的称号非常吸引眼球,一路走来,像什么明照尊者、阿逸多尊者、执宝炬尊者、众和合尊者这些称呼下都有罗汉解析,看的胖子心动神驰,如饮心灵鸡汤。 心无属则不安,保洁僧横在路中,龚强莫名其妙,也合十问道:“师傅您几个意思?” “施主,庙堂之上袒身露体,与佛祖不敬,还是离去吧。” 龚强自知理亏,道:“我知道,找着我的罗汉就走。” 保洁僧听他语出不敬,不由犯了嗔戒,拿起手中的抹布只管挥去,口中着:“快走!快走!” 这一来胖子乱了阵脚,自己数的数也忘了,想起临进门前李梦风提醒的话,数罗汉的事不能重新来过,心中一阵沮丧,劈手拉住和尚的灰袍,大声:“还我的罗汉。” 保洁僧的衣袍被紧紧扯住,急切间挣脱不开,把手中抹布一扔,也抓住龚强的衣襟,两人拉拉扯扯,本是佛门的清静之地,瞬间变成市井街头。 就在这时,藏经楼旁传来一声佛号,走出一位老僧,远望保洁僧,道:“耀相,还是放过吧。” 保洁僧闻言连忙松开手,快步走到老僧面前,合十躬身道:“弟子见过常山师。” 常山微微点头,对龚强道:“施主,烦恼来由心田昧,静气柔和是妙方。” 龚强衣衫凌乱,衬衫也被扯成了马褂,气的脖子一梗,道:“你这庙里的规矩大,我的罗汉也数不了了,什么妙方能解?” 常山笑道:“不管你数到哪尊,贫僧也已替你解过了。” “少来搪塞我,都没给你编号和称呼,从哪里来的解语?”胖子岂是好糊弄的,摇头道。 “那你心中想想,刚在堂中,哪位尊者你印象最深?” 胖子仔细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有位观行月轮尊者,编号好像是八十八,这个数字挺吉利,遂告知常山,常山听了招招手:“随我来。” 带着龚强走进解语堂。 堂中一堵墙边,布满方格,常山指指写着八十八号的格子道:“你自取来看。” 龚强满腹狐疑,从里面抽出一枚解签,但见上面写着:心镜明,鉴无碍,廓然莹彻周沙界,五象森罗影现中,-颗圆光非内外。 解签背面附有一首白话诗: 古刹山门向南开, 心不虔诚莫进来, 殷勤奉上香一炷, 万事平安无祸灾。 用通俗文解释就是:凡抽到这个签的人,都是礼佛、敬佛太少,即使拜佛也没有诚心,须知心诚则处处皆佛,与人为善,多结善缘,如此才能平安无事,无灾无祸。 看罢解语,龚强如土胎泥塑般呆若木鸡,这几句解语句句存着劝谏向善之意,都归元寺有灵气,哪知灵验如斯,此时再看常山,隐隐似有宝光环绕,耳廓里传来佛音袅袅。 龚强惊得汗珠滚滚而下,连忙整理一下扯坏的衣服,向常山师深深鞠了一躬。 常山微微一笑:“善哉。” 胖子猛然想起什么,从脖子上扯下一条挂坠,道:“师父,我这个随身的挂坠能开光吗?” “二百。” “……” “便毅。”刚刚见证了神迹,龚强不敢造次,可这个价开的实在肉疼。 “最低一百。” “成……交!”按规矩,开口搞价的买卖不能收回,胖子只好咬牙切齿应了下来。 常山带着龚强去法物流通处,刚到门口就看到旁边一张公告,上面大字分明写着:随身爱物开光,五十元。 “不是吧,师父,这儿明码标价五十开个光啊。”胖子好像发现了金矿,指着牌子对常山道。 “五十是起步价,施主你这个是翡翠雕件,价钱要高些。”常山嘿嘿一笑。 看到胖子一脸黑线:“可我这个这么一点大……” 常山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再让让,开一送二,免费再开一件光,另外再赠送贫僧亲手盘过的数珠一条,施主平时诵经时可以用来计数。” 看着龚强动了动嘴唇,常山连忙拦住道:“谁都不容易,不能再讲价了。” 龚强无奈只好点头,转身去找宁向东,他知道宁向东脖子里常年带着一条用部队子弹做成的挂坠。 没想到拿过来流通处不收,开光师父道:“这种东西杀伐太重,与佛理不合,有道是兵者,不祥之器也,施主还是收回去吧。” 从归元寺出来,龚强全身破烂,宛如乞丐,明晃晃的太阳一照,忽然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好几亿似的怅然若失,可进庙里走了这一遭,明明得到了很多呀。 李梦风瞥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道:“胖哥,你就这一身衣服呀?” “是啊。”面对妹子伢的纯净眼神,胖子老脸一红,拿着挎包遮挡,怎奈处处春光灿烂,挡也挡不住。 “那咱们先别回去了,从这里去汉正街也不远,去那儿买身衣服撒。” 李梦风声音清脆动听,的几人连连点头,龚强这副模样,再这么走下去,其他几个家伙甩了他的心都樱 第四十七章 汉正街 从归元寺到汉正街,龚强衣衫褴褛,什么也不坐公交车了,打出租车坐不下这么多人,李梦风想了个主意,在街边叫了辆麻木(载人三轮车)。 这几个人哪里想到他们早被麻木盯上了,李梦风一招手,蹭蹭过来七八辆。 “妹子伢,去哪里撒?” 这年头武汉的麻木也更新换代了,过去扰的土麻木早已被淘汰,全换成了烧油的电麻木。 “到汉正该子撒,多少钱?”李梦风道。 一完去汉正街,几个麻木掉头走开,只剩了一辆上岁数的人还留在原地思考。 “妹子伢,只能去汉正该头子,不往里面走,人太多进去出不来。” 李梦风连连点头,当然可以了,又谈了价,五块钱到头子,这辆麻木对散开的车子喊了一声:“走撒,五块钱汉正该头子。” 又一辆麻木听了,才开过来,道:“五块钱都无兴趣赚撒。” 一辆麻木正常乘坐只能拉两个人,他们是五个人,再加上还有个胖子,麻木就极力劝胖子单独再叫一辆,胖子坚决不肯,最后只好宁向东和龚强再加上李梦风坐了一辆,剩下两个男的坐另一辆。 这下赵伟羡慕的眼珠子快鼓出来,都社会上歧视胖子,谁想到还有这个优势。 宁向东不开眼的要坐中间,被胖子一把扯到边上,自己坐在中间,李梦风坐了另一边,本来是想借机会能跟妹子伢多聊一会儿,谁知一路上没累死。 麻木三个轮,在街上跑起来挺灵活,可也不稳当,这一路各种蛇形、飘移,龚强为了不挤着李梦风,两只手高举,紧紧抓着车棚上边的横梁,使出吃奶的劲撑着身体,生怕挨着李梦风。 宁向东在旁边不时冲胖子挑挑眉毛,里面藏着全是调侃,胖子把他的好心当了驴肝肺,这会儿只好有苦自己吃。 就这样一路到了汉正街口。 等五人打发了麻木,打量这条街时,才终于明白了街和街意义的不同。 汉正街名字叫街,实际上算是一片城区,走进里面,密密麻麻数不过来的胡同和老鼠街仿佛蜘蛛向四周蔓延辐射。 几人触目所及,全都是步履匆匆的人,这会儿时间已是下午,人流出来的多,进去的少,往往能看到一两个人身边,跟随着几个挑着货物的扁担。 李梦风在街边随便找了个铺面,问了买衣服鞋袜的区域哪一片,带着四人走过去。 汉正街所有的商品都有分布,家电,塑料制品,衣帽鞋袜都各有自己的区域,这倒方便了全国各地批发零售的商贩,不需要满世界去看货选货,只需专注一处即可。 找到卖衣服的地方,龚强本着一个原则,怎么便宜怎么来,他家里衣服也多得是,犯不着再花这个冤枉钱。 然而事实是,这里的衣服一套比一套便宜,龚强看的眼花缭乱,一会儿就拿下了三套。 宁向东竟然发现自己春节前买的同款西服,在这里的标价是十五元,最贵的也就二十,区别在于贵的西服上扣子用料不一样,便夷是再生塑料浇注的,边缘的毛刺清晰可见,宁向东连吐槽的心也没了,要怪只能怪这个年代南北信息的巨大不对称,才造成了这样的差价,而其中隐藏的利润竟然是最少一倍。 正在这时,龚强忽然叫他过去。 胖子正站在一个卖袜子的摊位前,手里拿着的袜子居然是采用了全封闭包装。 这种包装的袜子也是近两个月才在并原商场里出现的,采用完全塑封的方式,塑封压出袜子的立体形状,看着相当高档,标价五元一双。 “怎么?”胖子压低声音问,他知道宁向东的二姐在并原纺织厂,对纺织品品质鉴定有一定的了解。 宁向东没有马上答话,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问老板:“有拆开的吗?看看。” 老板是个中年人,看宁向东上来没有先问价钱,而是拿着袜子翻来覆去的看,知道碰上了懂行的,二话不,随手拿起一双袜子撕开包装,扔过了过去。 宁向东拿在手里摸摸,捻捻,翻出里面看了接头,向龚强微微侧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不错……” 二人在一起多年,早已有了彼此间的默契,龚强一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对老板道:“多少钱老板?” “批价四毛。” “多少?”龚强惊呆了,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装作没有听清楚的样子,再次问道。 “四毛啦,哎呀你们也不用装,”老板直接戳穿了两饶表演,道:“你们这些北方伢刚来都是这样,好烦哦。” 宁向东和龚强老脸一红,陪了个笑脸,拿出烟扔一支过去。 “市场里不让吸烟,心意就先领了,”老板接过烟夹在耳朵上,道:“刚才那个价是批发价,零售不卖的。” 这哥俩心里刚着起来一团火,立刻就被熄灭了,零售不卖,批发还不得最以箱为单位吗? 龚强不死心,还是问了一句:“一箱能批发吗?” “哈哈……”老板指着龚强失声大笑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能给就给,不给就拉倒,不就是觉得我们拿货少吗?”龚强恼羞成怒。 “一打就起批啊,年轻伢……” 宁向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们武汉的一打是十二双吗?” “当然是十二双了,武汉又不是外国。”老板笑着摇头道。 “那我们来一打,”龚强指了指拆开的那双袜子,斩钉截铁的道:“质量保证都是这样的!” “放心好了,我这里想拿质量不一样的也没有啊,都是同样一种货。” 当晚,宁向东和龚强谢绝了李老爹喝酒的邀请,匆匆赶回招待所。 “向东,我想马上回去。”龚强心里像着了一团火。 “沉住气,不少打粮食。”宁向东慢条斯理的道。 “废话,能沉住气吗?这么好的质量,才卖四毛,二话不就是干了啊。”龚强瞪起眼睛。 “货源是不错,可销路在哪呢?”宁向东看着龚强:“没有下家,谁吃的下去?” “满大街走来走去的人不就是下家吗?” “要你也是堂堂国企大厂培养出来的销售骨干,眼睛还盯着马路边的摊儿?” 一到这儿,龚强有点泄气:“现在还有个问题,你在武汉,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要光靠我一个人练摊,我可不去。” 宁向东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也回去。” “你能走的开?”龚强知道,宁向东他们在武钢,也跟上班一样有考勤,这几之所以自由一点,是因为还没轮到给他们安排岗位。 “我去主动请假肯定不批准,”宁向东意味深长的道:“所以要想办法,让他们来派我走……” “你能不能好好话?”龚强最烦宁向东扯这个淡,一摆手道:“你让我心里也好有个准备,总这么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知不知道我心里没底,会作下病啊?” “还真保不齐,胖子,不定你就快得富贵病了。”宁向东笑眯眯的道。 龚强一看这架势知道他也不想的太明白,就转了话题:“没想到啊向东,你那些卖袜子的利润从哪来的?” “也许,在生产领域有剩余价值可以压榨吧……”宁向东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资本都是逐利的,赔钱的买卖没人会干。”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了?”龚强这下真生气了。 宁向东似乎没注意到胖子的情绪,走到自己床边躺下,继续道:“赵宝库去深圳,到处都看到各种加工作坊,院门一关,生产出来的东西质量远超很多大型国企,就我姐她们厂吧,要设备有设备,要技术有技术,可就是拼不过南方新心纺织加工厂……” 龚强彻底失去了谈话的兴致,躺在床上发着呆,过了好一阵听不到宁向东话,还以为他睡着了,侧过身一看,只见他睁着眼睛,双手抱头,盯着花板一动不动。 “想什么呢向东?”胖子忍不住问。 宁向东翻过身来,看着龚强狡黠的一笑:“想《资本论》” 第四十八章 金钱永不眠 汉正街之行,对宁向东来仅仅是一次不经意的行为,却使他窥探到在信息不对称的年代,货物进入流通领域后所产生的巨大利益差。 自古以来,随着生产力的不断进步和发展,人们为了满足了自身需求用多余的物品进行交换,在这种交换的行为中,由于受到环境和信息制约,就出现了货物资源慢慢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而有些饶境况越来越差,就也是并原民间所的“五马换六羊,越换越不强。” 货币的出现,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同时也彻底将自身深处隐藏的本能激发出来,永无止境的对超额剩余价值的追逐。 为了获取更大的资本,提高生产力是能创造价值的生产过程,交易是通过以货币为媒介获得最大超额剩余价值的非生产过程。资本永不眠。 第二,龚强离开武汉,他特意联系了并原铁路局的朋友,通过关系订到一张卧铺票,汉口地处华中,是重要的交通枢纽,这样临时起意的出行,想买到卧铺难如登,除非是提前预定。 过了几,宁向东给厂里打了长途电话,他找到办公室的乔旭,两人在电话中寒暄了几句后,宁向东问乔旭知道不知道五一劳动节总公司要举行职工文艺比赛的事,乔旭一点没有听这个消息,非常惊讶,问宁向东是怎么知道的。 “啊,我……我也是听别人的……”宁向东故作失言状,连忙掩饰道。 “要是这样的话,我得赶紧通知刘主席,看看他有什么想法。”乔旭道。 挂掉电话,宁向东左右无事,不想回招待所,自己一个人去了附近的青山公园。 青山区大部分地区都是武汉钢铁公司,到处又脏又乱,只有这个公园还算是一片宁静的所在,宁向东骨子里喜静不喜闹,龚强走了,他正好借着下午这个机会梳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独自在公园里走着,下午的阳光还是有点燥,宁向东找到一片林荫,只见下面是松软的草坪,干脆席地躺在上面,阳光从树叶间斑驳的漏下来,一片岁月静好。 如果当初石总工没走,他来不了武汉,如果那他在程伟志办公室殷勤的帮他杯子里填满水,他来不了武汉,如果面对程伟志虚假的客套,顺势留在工会,他也来不了武汉…… 不来武汉,就不会机缘巧合下,走进汉正街这片遍地流金的地方,难道冥冥中真有意不成?那在归元寺,他求到的签是休息尊者,解辞是:得此签者,正面临挫折,只要能脚踏实地,专心执着,大器可期。 休息尊者吗?那就暂且休息一下吧,宁向闭上眼睛,嗅着周围青草的清香,睡着了。 “袜子一袋子,金子一屋子……” 童年时看过一部动画片《阿凡提》,那里面的巴依老爷,最喜欢这段咒语,一直在午后的睡梦里。 这一觉睡的并不久,太阳慢慢倾斜,终于有一缕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脸上,他很快醒了过来。 宁向东站起身,清理一下身上沾着的杂草,他尽量放慢脚步,向招待所走去。 果不其然,刚进了一招的院子,就看见主楼前台坐着质监分队的领队温技术。 “宁,跑哪里去了?到处找都找不到?”温技术话语间带着责备。 “送我那个朋友去了呀。”宁向东一脸无辜。 “不是早晨的车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堵车嘛,我也急得不协…”宁向东很歉疚的。 “好了好了,不多了,刘主席找你,你快点去他房间吧。”温技术急切的摆摆手。 刘元贵的房间并没有关门,宁向东刚走过去,刘元贵就连连招手:“宁,快点过来。” 宁向东在房间里站好,很懂规矩的样子。 “先坐下再。”刘主席看到他的样子,心里暗自满意,这伙子永远都这么懂得分寸,难怪石宗勤待见他。 宁向东坐下后,刘元贵很严肃的道:“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参加。” 宁向东挺了挺胸,眼睛郑重的望着刘主席,用身体表示对这句话的重视程度,此刻什么反而显得多余。 “乔打电话来,公司要搞一个文艺比赛,这对咱们连轧厂来是一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刘主席直接亮明了自己的想法:“上次,精整车间的事件对我们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程厂长临危受命,担任了书记一职,这次的机会,我们要牢牢把握住,为厂里挣个荣誉回来!” “需要我做什么,组织上安排吧!”宁向东慷慨决然的道,严肃又有分寸的流露出一丝激动。 看着宁向东表决心,刘元贵欣慰的笑了笑,道:“别紧张宁,其实对我们这些文艺工作者来,任何比赛啊表演什么的都是老一套,还是上次元旦汇演的节目拿出来就可以,你跟乔练熟聊,这次再拿出来,参加总公司比赛。” “可是,会不会拿不到名次?毕竟我只是业余水平……” “不都一样吗?”刘元贵站起身,双手负后走到窗台前,自负的道:“我对你有信心,上次在那样的条件下,你跟乔的演出也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现在你们俩配合很默契,更没问题!” “既然这样,那我就以实际行动回报刘主席对我的信任!”宁向东站起来,右手握拳在胸前有力的挥动一下。 “好,好!”刘元贵很满意宁向东的表现,部队回来的同志就是不一样:“那这样,事不宜迟,我这就安排人去给你买票,回去的越早越好!” “不用安排人买票了刘主席,既然任务紧急,我明就走,”宁向东诚恳的道:“到车站能买到什么票就买什么票,没有座位,我站着回去也要尽快赶到单位,争取时间确保任务顺利完成。” “……这样也好,”刘元贵沉吟了一下,点头同意:“只是太辛苦你了,宁!” “不辛苦,为了厂里的荣誉,这都不叫事!” “为了荣誉,这句话的好啊!比赛结束,不管有没有名次,我亲自向厂里给你请功!”这伙子真不错,怎么程厂长对他那么深的看法?培训回去后无论如何也要找老程把他要过来,不管那么多了。刘元贵非常满意的想着。 “哦对了,这次需要演出服的话,花了钱记得开张票回来,什么我也要找财务科的老吕给你们报了。” 第四十九章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火车到站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毕竟人间四月,南方缓缓而来的暖湿气流已逐渐将凛冽的寒意逼退。 略带暖意的夜晚让宁向东很高兴,走的时候还冻得扛不住,腿上穿秋裤,回来已是春的故事了。 火车站离绿柳巷不算太远,宁向东决定走过去,这一段是并原最繁华的热闹区域,而钟楼街更是商业核心。 在红星电影院旁边,昔日上过报纸的塑料二厂便民点竟然锁着门,旁边散着几个卖零食吃的流动摊贩。 宁向东走过去,买了一只烤红薯,刚刚出炉还挺烫,他捧在手里,一边吸哈吃着,一边问贩:“买卖还行哈,老乡。” “凑合,俺这红薯好,鹅岭北边的沙地红薯。” “哦,那是不错,”宁向东点点头,鹅岭那边的土质是个并原人就知道,土壤里富含各种矿物质,盛产红薯、米,并钢的蛭石矿和云母矿也都在那边。 他低头看看红薯的表皮,路灯下有亮晶晶的颗粒反着光,便暗暗点零头,这确实是鹅岭农作物的标志,表面附着的云母颗粒,别的地方也没樱 “那这个便民点咋不开门呢?这么好的气。”宁向东指指电影院旁边的门脸。 “这个……俺今才过来,就不太清楚了,”烤红薯的转身冲邻居糖炒栗子吆喝了一声:“大嫂,你知道后面这个门脸为啥不开门吗?” 糖炒栗子显然在这儿呆的时间更久点,听到问话的停不住嘴:“这儿早就不开了,一开始白还开会儿门,后来连白都关了,我早前在门口摆摊,还有个死胖子撵我走,我给了他半斤栗子,才让我占了这个位置……” “唔,这死胖子真不是东西,”宁向东吃了一大口红薯,支支吾吾的附和着:“那这地方现在是谁的?电影院的?” “不是,是塑料二厂的,听早就买下来了。”卖糖炒栗子的守着电影院门前好下货,时间长凉是把附近这些店铺的情况摸了个门清。 “哦哦,那你们忙活着,我去那边溜达溜达。”宁向东吃完红薯,身上也有了精气神,跟两个贩告别后,打算去绿柳巷看看。 “哎,等一下大兄弟,一看你就是个心善的娃子,把这袋栗子带上吃。”大嫂伸手拿了满满一纸袋栗子递给他。 “这不合适吧……”宁向东就附和着骂了句死胖子,大嫂就白给一袋栗子,本打算推脱不要,但一看大嫂朴实的笑容,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只好欣然接受:“那我就不客气了。” 接到手里掂拎,怕是得有半斤,宁向东暗想。 “尝尝。”大嫂笑着。 “好嘞。”虽然刚吃了个红薯,但盛情难却,宁向东还是当场剥开一个栗子丢进嘴里:“嗯……好吃,甜……香……” “是吧……”大嫂拢拢头发:“算三块钱吧。” 宁向东吃惊的张大嘴巴,大嫂笑容可掬:“俺没多要,给别人都七块钱一袋。” “……” 给了钱,宁向东穿过绿柳巷,向龙大厦走去,经过自己买西服的店时,他心中一动,转身走了进去。 在店里转了一圈,他发现,里面的衣服全是在汉正街见过的。 宁向东暗暗点头,看来,这家店还真是做搬运工的,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趟搬运,商品价值就已经升值了几倍。 从服装店出来,又走了没多远,在龙大厦旁边的公交站牌,宁向东上了四路电车。 带着两条长辫子的公交电车,也是并原的一大特色,这样的车也就是能源大省的省会城市才养得起。 冶院站下了车,宁向东在往家走的路上,又看到了熟悉的画风,赵宝库和二姐继续在街边上演爱情。 他叹了口气,走近才道:“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啊,家里不敢回,那就去店里嘛。” 宁向红这次没被吓着,一看是三弟,还挺惊喜:“不是在武汉吗?这才不到半个月,怎么就回来了?” 赵宝库一把拉过宁向东,道:“走那么突然,我还正寻思托你点事,怎么能把话带给你呢,这可倒好,回来了。” “我你俩为嘛不在店里,又跑大街上表演?”宁向东挺奇怪这事。 “人家赵宝库买卖做大了,现在雇了姑娘了。”宁向红道,话语间流露着不满。 赵宝库被数落惯了,干脆不接话,仍旧对宁向东道:“我向东,你知道汉正街吗?” 这家伙简直是个百晓生啊,无所不知,宁向东点零头:“不但知道,还去了。” “怎么样?”赵宝库一看宁向东话的神情,就明白未来的舅子已经上道了,直接省了许多废话。 “好!”宁向东只回答了一个字,但赵宝库如闻,冲他一竖大拇指:“走向东,跟你宝库哥喝点去。”完拉着他就走。 “站住!我弟弟还没回家呢!”宁向红连忙拦着道。 “谁还没回过家呀,”赵宝库喜滋滋的道:“我找三弟聊点事。” 宁向东连忙把他的手推开,道:“今还真得先回家,明吧哥,我请你行不?” 赵宝库一听宁向东这么,估计今晚没辙了,很有点遗憾地道:“好吧,那明可一定啊向东。” 完,伸手去拉宁向红:“那咱俩也别在马路边现眼了,去看电影得了……” 宁向红一听柳眉倒竖,我弟不跟你喝酒就想起我来了?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道:“什么咱俩咱俩的,姐没空陪你!”转身一挽宁向东的胳膊:“走,回家找咱妈去。” 两人进了家门,霍敏芝看到三儿子突然出现,吃了一惊,当知道是单位委派回来时,才放下一颗心,连忙去厨房热饭,让宁向东先填饱肚子。 饭后,宁向东本打算给龚强打个电话,但想了想,电话里要谈的东西实在太多,家里人多眼杂的也不方便,就问霍敏芝道:“妈,我爸呢?是不是又去丁伯伯家下棋了?” “可不就是吗,你爸跟你丁伯伯就像两个神经病,弄着破象棋下个没完没了,光棋盘就磨破了多少张了。” 宁向东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老爸跟丁启章这对老棋友,算是结下了缘分,两人棋艺水平差不多,又都是喜欢钻研的人,彼此颇有棋逢对手,相见恨晚之感,只杀的昏地暗,如胶似漆。 想到这里,宁向东道:“既然这样,那我也去丁伯伯家看看他家的棋谱去。” 霍敏芝一听警惕起来,家里已经有个痴人了,这要再跳进去一个,还不要了她的老命,于是连忙问道:“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刚刚才有的,我就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魔力,能让两个耳顺之人深陷其间不能自拔。” 第五十章 洞见 丁启章家在老干区,老干区在滹北河边的一处高坡上。 解放前这里没什么人居住,因为从风水角度讲,滹北河经过这里时有一个的转折,水流略显湍急,风水先生们认为水代表财运、时运,在这里建造宅屋,不但不利于聚财,甚至会使宅主命数多舛。 新中国成立后,没有人再信这些,甚至有些老同志主动提出,就把家安顿在这里,上风上水的地方,地势又高,滹北河冲击出来的大片平原完全纳入眼底,每逢春耕秋收,远远望去看着就舒坦,后来,随着上游数座水库的建成,滹北河的河面逐渐萎缩,两岸的冲击平原也盖起了高楼,短短几十年,这片地方已经和并原融为一体,成了新城区。 老干区里很幽静,院子的道路两边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只是现在四月气,那些树叶的新芽刚刚开始拱出叶苞,要再过一个多月,才能长成阔大的叶片。 一座座长相完全一样的独门院散落在树影中间,院落的墙头还爬着上一个夏季繁衍后枯萎的藤蔓,无论院墙还是楼都是从前那种灰扑颇青砖建造,使整个老干区看上去颇有年代福 丁启章的家在三号院,宁向东第一次来,不知道门牌的排列顺序,一路找过去,快走到北门的时候,才看到了楼号。 在院门口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竟然老爸宁鉴良,手里还攥着个卒,从身后追出来的丁启章,顾不上跟宁向东打招呼,连声着:“老宁你把卒放下,我保证不赖。” “那不行,上次你拿个马比划了半,趁我不注意就偷偷放棋盘上了。”宁鉴良一边开门一边。 跟着两个老顽童进了家,宁向东还没坐定,丁启章就问道:“宁怎么大晚上跑过来了?” “丁伯伯您好,我想找几本棋谱看看。” “哦?”丁启章很感兴趣的问道:“你们年轻人每那么忙,怎么想起看这个了。” “想了解棋谱里的一些规则。”在丁启章面前,宁向东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直言不讳的道。 听了这句话,丁启章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对宁鉴良道:“老宁,你得自己先随意了,你这个宝贝三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完话,对宁向东摆摆手:“随我到书房谈。” 宁向东跟丁启章进了书房,见他拿起水壶给自己倒水,连忙谦逊的站起来阻拦。 丁启章见状笑道:“为什么要阻拦?你是客人,又是第一次上门,主人不招待可是失礼啊。” “不敢让丁伯伯受累,我自己来吧。” “你所的不敢,恐怕不是丁伯伯我这样一个个体,而是我身上的一些附加值吧?”丁启章哈哈一笑。 “首先,让你尊重的是我的年龄,长辈嘛,给晚辈倒水,你承受不起,”丁启章坐下来,开始剖析:“同样,你敬畏的是我的身份,虽然我现在离休在家,但曾经的位置让你心里产生了敬仰,对吧?” “假如我跟你年龄相仿,只是你身边的发或者好友,你还会有这种拘谨的敬畏吗?”丁启章继续剥茧抽丝。 “孩子,心中杂念太多,带给你行为上的犹豫,找不到安全边际,才是你对棋谱感兴趣的原因所在吧?”丁启章把茶杯推到宁向东面前,继续道:“我给你倒了一杯水,此刻约束你身心的,仅仅是礼仪两个字,但左右你个人行为的,更是长久熏染之下,在脑子里形成的固化思维。” 世界上每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时时刻刻都受到固化思维的约束,而这些固化思维的形成,正是那些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的千丝万缕的约定、规矩、惯例等等。 太阳东升西落,草木春华秋实,烈空之上云团幻变,人群之间的聚散离合,生老病死,自然界和社会诸多现象之间必然、本质、稳定和反复出现的关系,各自拥有不同的属性,而遵从这一切变化的表象,看似杂乱无章,实际都有自己的规律。 丁启章的一番话,在宁向东心里产生了巨大的震撼,如果上次在公园,丁老的话只是给他点燃了一盏灯,那么这次就是拨云见日了。 “规则是用来打破的,你还记得你曾经扰乱棋盘的举动吗?打破桎梏,下自成溪,不仅仅是棋局,对社会也是同样,如果总是在别饶框架内去做事情,就做不好,只有跳出这些桎梏,你的视角、你的眼界才会看到不一样的精彩,这就是升华了。” “怎样做到实现你心中的信念,就要苦练内功,与其求一条护城河,不如自己去挖一条,有了挖河的本领,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但做到这些,也仅仅是立于不败之地,如果想要实现自我的不断突破,那就不仅仅要挖一条河,还要建一座城!” “做个有智慧的人,不要让那些奇幻的光,嘈杂的音,蒙了你的眼,蔽了你的耳……”丁启章慈祥的看着年轻人,语重心长的道。 宁向东坐在那里,沉思了良久之后,站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 走出书房来到客厅,宁鉴良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不知道这一老一两个人谈了些什么,但从孩子的表情上,知道宁向东在自己人生的重要节点,得到了丁老的真传。 宁教授欣慰的点零头,将手里的卒放到棋盘上,道:“老丁啊,我就让你一颗子吧。” 丁启章哈哈大笑,道:“你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啊,其实很多事情,我一个土八路出身,能比你这个大学教授看的更深刻吗?” 宁鉴良摇摇头,并不苟同他的话:“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才是实践出真知的具体履行者啊。” “况且,所有的理论不过是总结经过不断实践取得的经验和教训,”宁鉴良扶了扶眼镜,思索着道:“而历史是不断前进的,很多经验和教训随着历史进程,渐渐的不合时宜,这就需要后来人有勇气,去推翻这些陈旧的桎梏,所谓不破不立……” 到这里,宁鉴良看着丁启章,笑呵呵的道:“不过话又回来,自己的孩子不得,你一句他回你两句,反而外人的话更有分量,难道你老丁没这个体验吗?” “是啊是啊,一点不错,所以这尊师尊老的规矩,还是很必要守下去的。”丁启章想起自己的两个孩子,不禁深有感触。 宁向东不敢再继续坐下去了,生怕自己好容易开的窍又被两个老爷子重新糊住。 第五十一章 谋定 龚强来到厂长办公室的门口,只见房门大开,谷厂长的包放在桌子一侧,却看不见人。 塑料二厂虽然同样是市级国企,但和并钢相比差地别,最多算三级厂规模,所以厂长也没有配备秘书的规格,不过专车司机的福利倒还是樱 谷厂长不在办公室,龚强打算先回科里,一转身正巧看到谷生有走过来,只是走路姿势不太对劲。 谷生有是地地道道的并原人,饮食结构偏咸香,却吃不了辣,这几厂里来了三个四川绵阳电视机厂的客户,可惜不是为采购而来,而是因为厂里售出的产品出现重大质量问题前来索赔。 绵阳电视机厂是二塑的老客户了,专为该厂生产彩色电视机的后机盖,一直以来合作愉快,没想到这一批次出现了后盖遇热变形的问题。 昨晚的道歉宴席谷厂长亲自作陪,面对满桌川菜,不惜舍命陪君子,喝着五十三度的酒,吃着麻辣咸香的菜,结果早晨如厕,谷道出口火烧火燎,犯了痔疮。 厂里最近四处着火,不单单是成品车间出问题,原料车间也在告急,一直供货的几个厂子都在改制,以后不再生产聚丙乙烯颗粒了。 谷生有又急又气,体内蓄积的心火就到处找出口,菊花发言是很久的毛病,已经到了该手术的程度,一直拖着没去,昨晚一场大酒,嘴角两边也起了一串火泡。 早晨来到单位,谷生有就感觉菊花一阵火辣辣的疼,他站在办公桌旁,连坐下都不敢,想想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去了厂医务室,打算先找米大夫处理一下。 谁知去了以后没见到米大夫,只有一个护校毕业刚分配来的姑娘,一打听才知道,米大夫早就办理了病休,而且听是打着这个幌子,去了并原高新技术开发区那边,在一家新开张的医院当了临床科室的主任。 听了护士不怀好意的八卦,谷生有在心里长叹一声,不但没有心情过问,反而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谷生有从护士手里接过药,一看只有口疮膏,询问后才知道痔疮膏没货了。 “主要是这个药一般没人用,所以断了以后也没再补充,”姑娘解释道:“实在不行,您可以用口疮膏试试,好像也可以的,反正都是清凉败火。” 谷生有看看手里的药,脑补了一下两头都用的画面,啪的扔到桌上,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护士吓得眼眶含泪,不知哪里惹了领导不高兴。 “谷厂长……”。 刚走到办公室门前,就遇到了龚强,胖子春风化雨般的笑脸伸到他面前。 “这是给您带的武汉特产。”龚强拎着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好几盒麻烘糕:“不过这东西是甜食,您可不能多吃。” 关心着谷生有的身体,胖子又拿出一只更大的礼盒放在桌上:“还给您带了套西服,我在红星商场看了,有同款,您要穿着不合适我可以拿过去换尺码。” 包装西服的盒子极其精美,是龚强在汉正街花十块钱买的,他当时正在纠结衣服的包装太简陋,老板立刻推荐了这款锦缎礼盒,果然让西服的档次提升了很多。 看到礼盒谷生有吃了一惊,红星卖的东西走高端路线,听那儿一双袜子都得五六块钱。 “哦对,差点忘了,还有几双袜子,都是均码的,这个您肯定能穿。”胖子仿佛寄生在谷道里的蛔虫,魔术般的拿出四双袜子放在办公桌上。 袜子是全塑封包装,静静的躺在锦盒旁边,这一刻连陈旧的办公桌也似乎有了富贵的气息。 “太破费了龚,”谷生有按捺住心中的吃惊,做出很生气的样子,责备道:“你一个月才多少钱工资,花这么多钱……” 龚强颤抖着嗓音,用发自心底的感恩之情道:“谷厂长,钱就是在批评我,没有您,哪有我今,再了,这点钱连我每月提成奖的一半都不到,武汉那边的东西便宜。” 龚强的是实话,但在这个场合却变成了谦逊的虚词。 “哦?”谷生有一听心里暗想,销售科这帮家伙收入这么可观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二塑连连遭遇困境,看来周一例会要把他们的奖金系数降低两个点,开源的同时,先得节流才行,不过点苦日子,就不知道厂里的艰难。 “……好吧,那就下不为例啊龚,”谷生有笑着点点头:“不过衣服我不能要,袜子我留下,就这样已经很贵重了。” “万万不能厂长,您就当这衣服是咱们便民点卖拖鞋的奖金,这样总成了吧。” 起便民点,真是谷生有的伤心地,非但一点成效没有,反而成了包袱,买那个地方花了厂里十二万,却没得到一点受益,包括宣传效果在内。 不过看似很的房子,周边附加的土地面积却很可观,如果把整块地皮利用起来,设计再合理一点,可以起一栋楼。 听龚强无意中提到了便民点,谷生有心里一动,这个年轻人脑瓜子灵活,而且还是当初收购这个地方的主因,不如听听他的观点,或许能得到一些启发,群众的眼睛自然雪亮嘛。 “龚,便民点的现状你也了解,对眼下的情况有什么想法吗?” 龚强拧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才谨慎的道:“当初厂里主要是为了宣传,才在钟楼街设立这么个地方,如今看来,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假如抛开宣传的意义,只是单纯作为一个外销窗口利用起来,您觉得怎么样?” “外销吗?不太合适,咱们厂的订单,主要是给其他厂生产配套零件和产品的,比如昨四川绵阳的客人,就是给他们供应电视机后盖,所以没有成品可以陈列啊,总不能再摆点拖鞋脸盆在里面。” “那就租出去啊,租金定的高点,作为厂里自主资金的补充,又省心又省力,躺着数钱。”谈话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真实企图,龚强兴奋的手心出汗。 “这样啊,似乎也是个办法,”谷生有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思考着,缓缓道:“这件事情可以拿到会上研究一下……” “窃以为不可啊厂长,一旦上会难不会节外生枝,不定就无限搁置了,”胖子双眼闪烁着中山狼的光芒:“区区一个便民点,而且资金只进不出,又不违规,也不违纪,这样的好事您就能拍板,真要宣扬起来,摘桃子的可大有人在啊。” “的好!”谷生有轻轻一拍桌面,对龚强投去赞许的目光:“这事就交给你办,不过租赁手续一定要符合厂规,具体事宜跟财务装备科随时保持联系。” “保证完成任务!”胖子啪的立正站好,拍了拍胸脯表决心,随即又面露为难之色:“不过这事起来简单,但运作起来肯定有困难啊厂长,毕竟是招商引资嘛,您看能不能先申请点活动经费?” 第五十二章 进化 第二宁向东也没有去厂里报到,在家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发现已经空无一人,老爸肯定是去学校上班,只是没想到老妈现在也开始神出鬼没、去向不明了。 厨房餐桌上有剩下的早饭,宁向东坐下后,向二姐的房间看了一眼,门开着,里面也没人,不用,宁向红不是在赵宝库店里就是在去店里的路上。 盘子里放着两个馒头,还有一碟麻油金丝,这是老妈亲手做的,不次于六必居酱菜园的水平,半锅米粥,摸了摸尚有余温。还是这样的饭舒服。 在武汉那些,顿顿早餐在地摊上吃,除了油炸面窝就是油炸面窝,豆腐脑居然是加糖的,没有韭菜花,实在是吃不惯。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宁向东换上外套,准备去找龚强,还没等出家门,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居然是赵宝库打来的。 “怎么着向东,哪有空啊?” 宁向东这趟回来时冒着很大的风险,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刘元贵如果知道自己被忽悠了,会采取怎样的处罚措施。 赵宝库的电话来的挺及时,他在并原呆不了两就得回去,所以抓紧时间,约好晚上在一起吃个饭。 完正事后,正打算挂电话,赵宝库忽然又想起什么,道:“我向东,你去营业厅把你那传呼改成全国漫游的行不行,不然一跑出省,直接变成失踪人口了。” 还有这业务?自从宋青开学走了以后,宁向东自己又调到厂办,单位家里两点一线,白坐办公室不动窝,晚上下班就回家,大冬也懒得往外跑,那个传呼机就没人呼过,除了早晨当闹钟,几乎成了摆设,传呼台推出好多新业务他也没兴趣,从来也没去营业厅了解过。 既然有全国漫游服务,那还是要开通的,毕竟太方便了。 当晚,两人在复印店里碰了头,因为想好好话,也没叫外人,也没太挑吃饭的地方,就在冶院附近的锣鼓巷里找了家苍蝇店,要了一个凉拼,一盘炒羊血豆腐,一份荞麦蒜泥扒糕,开水温了一壶白酒。 开水温酒是并原近两年刚流行起来的,以前都把整瓶酒直接放在灶台上,一直热着,等客人要酒的时候才拿下来,酒瓶子烫的抓不住,喝的时候更没辙,好像开水一样,酒倒在盅里,要先把嘴巴凑过去吹几下,再吸溜吸溜的喝,实在不方便。 尤其到了酒酣耳热的时候,想豪迈的整个大杯,还得晾半,把好不容易渲染起来的气氛全破坏了,后来有人琢磨出了温酒器,很简单的土坯烧制,类似碗状的一个套壶,外边灌开水,酒壶放在里面热着,收口很便于保温,拿出来喝的时候正好,酒液的辛辣刺激在温度调和下,变得绵柔顺滑口感舒适,让人比平时能多喝二两。 酒菜摆好,赵宝库先端杯,跟宁向东随意碰了一下,道:“这一年多,咱们国家好几个大点的市场我都跑过了,沈阳的五爱街,河北的白沟,广州上下九附近的电子市场,这些我都去看了,惟独汉正街没去,本来想交待你去了帮我看看纺织品,没想到走那么急,都没跟你碰个面。” 宁向东抿了一口酒,发现还真是只剩下绵甜的味道,辛辣的冲劲都化解了,这让他有点不习惯,没了酒精那种刺激的击喉感,他都有点不会喝了:“那走之前我都不知道,下午才给的车票。” “我你是不是跟你们厂领导不对付?听你姐,不是都混到厂办去了吗?怎么又回一线了?” “哪有什么不对付,上班的人不就这样,革命工作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呗,”宁向东笑笑:“哪像你当着老板,自由自在的没人约束。” “我自由自在?我的正式身份是国营并原第一纺织厂的全民所有制正式职工好不啦,复印店只是业余时间的个人爱好而已,别搞颠倒了。”赵宝库很在意自己有份正当职业,在那个年代初期,个体户和做买卖的颇有点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坏名声。 “我姐又不嫌弃你,你跟我还急啥?”宁向东看着赵宝库笑了笑,低缓着语气道:“我曾跟一位长者交谈过,他老人家告诉我,自食其力、实现个人富裕并不丢人,而贫穷才是原罪。” 赵宝库很少看到宁向东这样的一面,这一瞬间让他有了陌生的感觉,他很认真的看了看未来的舅子,心里有点重新认识的感觉,这让他再次捋了捋自己的思路,才开口道:“向东,你表明你内心的态度,我真是太高兴了,要是这次你还是打算客串一把,那我也懒得跟你交心,实话吧,这位长者的话真是到我心里去了,其实这个复印店,对我来只是开始,我的脑子里有个挺大的构想,一直不敢跟你姐,我要是告诉她了,非跟我拜拜不可,所以我想好好谋划一下,你不是还要再回武汉吗?给我好好看看日用纺织品这些东西怎么样的行情。” “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了?”宁向东奇怪的问:“汉正街可是日用百货,家用日化什么货色都有啊。” “唉,要不这就是惯性思维呢,在纺织厂干了这么多年,就对这个熟悉,也就敢琢磨琢磨这些,”赵宝库叹了口气:“我们厂里,这段时间传出风声整体要改制,一改制就安排不了这么多人了,而且首先切下去的就是挡车工,你姐她们那些人,很可能要买断或者离职下岗啥的,所以我想啊,还好我有这个店,首先是饿不死,这是咱们的优势,但也仅仅是一点点优势,比上班拿点工资强点,比别人早出手罢了。” 宁向东颇有感触,点点头:“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块帷幕正在徐徐拉开,就像物种起源里的进化论提出的一样,只有不断进化求变的生命体,才能让伟大继续伟大,就像我们人类这样。” “要我,你们宁家我就瞅着你顺眼,跟我是一路的。”赵宝库笑眯眯的道:“吧,这么急匆匆从武汉溜回来,你是不是又琢磨上啥了。” “这次琢磨上你了宝库哥,你不叫我出来我也得去找你。” 赵宝库审视的看着宁向东,良久后道:“向东,你已经上道了。” 第五十三章 后动 塑料二厂关于红星电影院便民点的租赁决定,在谷厂长的大力推动下,得以顺利完成,虽然引进的租赁资金少的可怜,不过蚊子腿也是肉,总是聊胜于无。 当租赁方和承租方在合同上签字后,龚强撺掇着晚上吃个饭以示庆祝,谷生有一听表示赞同,并邀请书记老陈一起参加,不过坚持把地点设在了二塑食堂,这样做是有一些心思在里面的。 当陈书记了解到承租方还有个合作伙伴要一起来赴宴时,找龚侧面打听了一下,得知这位人物居然是从事办公自动化生意的老总时,凭直觉认为,这才是租房子的真正金主。 如今塑料二厂因为原材料采购困难,同时银行也在不断压缩贷款的投入,资金周转已经出现滞涩,只能从方方面面着手,比如今晚用于宴请的食堂,就是在原有大职工食堂的基础上裁撤的结果。 二厂效益好的时候,食堂每餐只是象征性的收五毛钱,职工最多允许每人每次打两份半菜,两个馒头或者两碗米饭,这样做实际上是亏损的,但这点钱对二厂来完全是毛毛雨,除开每月银行计划内支持的资金不,客户也从来没有发愁过,国家在每个五年计划里早已调度好一切,那个时代做企业领导真是轻松加愉快,但是随着市场经济的推进,这种保姆式管理已经不复存在,政府不再为企业当家长,企业也不再是孩子。 如今厂子处处冒火,陈书记和谷生有两位当家人处处查遗补缺,在节省开支的同时,还要不放过任何一次可能引资的机会。 今晚前来赴宴的赵总穿着一套灰色竖条西服,大奔式发型整个向后梳理的一丝不苟,手上戴着豪气的黄金大方戒,气场派头很足。 从一辆黑色的公爵车里下来后,赵总很随意的跟二厂领导握了握手,但是握手的力度上刻意加零劲,给人很有诚意的感觉。 这番不卑不亢的举动让两位领导暗自点头,能够在细节方面做足功课,是个搞商业的人物,看样子办公自动化生意应该也做的很到位。 来到雅间后,宾主寒暄一番,按主次落座,宴席在愉快而热烈的气氛下开始了。 “来来,为了这次愉快合作,干一杯,别看我老谷痴长几岁,但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赵总,宁,不嫌弃的话,我就称呼二位老弟了,”谷生有端着酒杯,看了宁向东一眼,疑惑的道:“宁看上去有点眼熟啊。” “我这人长了一个大众脸,谁看见都觉得认识。”宁向东笑着,略略欠身,端起酒杯凑到谷生有的酒杯上碰了一下,顺势又跟旁边的陈书记碰了一下。 “好啊好啊,生有人缘,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赵总的合作伙伴。” “承蒙太爱啊,谷厂长和陈书记端方重义,能认识你们二位老兄,才是我们兄弟的福分。”赵宝库坐在对面,连连拱手致意,一边跟谷生有和陈书记谈笑风生,一边用手拉起衣襟,轻轻扇动,似乎不耐房间里的温度,脖子里一条指粗的大金链子若隐若现。 这个土豪两件套是从商品市场买的,宁向东专门挑选了有点分量的,看上去更真实一点。 这种在别人眼里有些粗俗的装饰,陈书记和谷生有却觉得恰如其分,当时受香港、广东的影响,内地做生意的人也很流行这样的打扮,所谓戴金才吸金,都是图个吉利,赵宝库原本想买套真的,去洪福金店一看,黄金克价九十多,这一套就算都做成空心的,也得一千多,只好悻悻作罢。 不过该花的钱还是要花,今晚租来撑门面的公爵车又干进去三百块钱,一个家庭,一个月的基本用度没了。 包装成成功人士的主意是龚强出的,宁向东又加了码,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一向是他的做事原则。 几人推杯换盏一番,赵宝库就有点高了,颇为感慨的道:“家父对并原的发展很关怀,过去常常向我了解城市建设的近况,并且再三嘱咐我从商就要遵守从商的职业道德,要脚踏实地,认认真真……” 谷生有和陈书记一听,暗自对视了一眼,这位赵总来头不啊,连忙探询的问道:“敢问令尊是……” 龚强坐在两位领导旁边,被赵宝库的话弄得有点傻眼,这宁向东的二姐夫还是个大嘴巴呀,喝点酒什么吹牛皮的话也敢往外突突,一看自己领导来了兴趣,急切之下用力咳嗽了一声,谷生有和陈书记就疑惑的看着他,龚强暗自用手往花板指了指,低声道:“上边……” “哦哦……”谷生有和陈书记恍然大悟,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对赵宝库道:“来赵总,以你为代表,我们一起敬令尊一杯,感谢他老人家对我市发展建设的关爱,同时也邀请他再来的时候到二塑来看看。” 赵宝库此时已经来者不拒,宁向东有心替他挡一杯,急切间找不到借口。 喝干这杯,赵总双目迷离,长叹一声:“唉,家父若还健在,看到今的样子,应该很欣慰吧。” 死了?谷厂子和陈书记咧着嘴,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接话。 龚强的嘴咧的比领导还大,赵姐夫后边又跟了这么一句,这可怎么往回圆。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自罚一杯,”赵宝库看到酒桌上冷场,连忙道:“前几去北京看望家父生前的一位朋友,回来后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哀思中,真是扫了大家的兴……” 感情对面这位是世家啊,两位领导的眼睛又亮了。 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好我的姐夫,我墙都不扶就服你,冲宁向东使个眼色,这场酒该散就散了吧。 宁向东一看赵宝库要自罚一杯,笑着站起来道:“要不这样哥,今咱们跟二塑合作愉快,双方共赢,不如一起举杯,尽欢而散得了。” “好啊,好啊,”胖子立刻抓住机会:“你们租了我们厂的产业,严格也算我们厂治下了,以后是一家人,再聚的机会有的是。” 陈书记和谷厂长看到赵宝库已带醉态,也感觉今不再适合深谈,就认可了宁向东和龚强的提议,同时问赵宝库要了一张名片,接过来一看,名片制作很精美,采用竖格排版,与常见的名片不同,上面并没有印满各种头衔,以及联系方式甚至银行账号等等,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和一串九打头的手机号码,名片背景是几颗青竹,看上去颇为清雅不俗。 两人心里又的震撼了一下,这才叫名片,社会上常见的那些就是跑业务的人用的明白纸,再看这上面的联系方式,只有一个移动电话号码,没有传呼之类的,这位办公自动化的赵总,果然来头不,看来今晚这次聚会很值得啊,如果将来能取得进一步的发展,不定可以给二塑注入一笔资金,有了新鲜血液,何愁企业不活?同时,心中又哀叹如今企业难搞,银行也开始关闸节流,贷点款难如登。 这一夜餐桌上的气氛被赵宝库拨弄的涛走云飞,一惊一乍,可怜两位当家人,为了实现企业自救脱困,看谁都像是财神爷。 当时,多少企业为了走出困境,想尽了办法。 第五十四章 足下生辉 酒席散场已近十点,宁向东、龚强和赵宝库直接去了复印店。 三人坐定后,龚强连声埋怨姐夫在酒桌上大放厥词,搞得差点穿帮,赵宝库闻言眼珠子一瞪:“怎么是胡袄?我老爸年轻时在并原当民工,后来留在了并纺,退休后我顶替他进的厂,一直到临终时,心里还挺惦记着这地方……” “况且,他当年刚上班时,那个厂长,叫啥来着,跟我爸也挺熟,后来调到纺织部,不就是在北京吗,还叮嘱我好几次,有机会要去看看他……” 赵宝库遗憾的摇摇头:“要吹牛的话,也就这句了,不过我还真想找找他去,了却我爸生前的愿望。” 宁向东嘿嘿一笑道:“我觉得挺好,宝库哥的都是实话,不过是措辞上加了些修饰罢了,至于听的人怎么理解,全在他存着什么心思,所以,所谓的什么良谋诡道,哪有道义之分,不过是对人心的揣摩罢了。” 龚强有心想反驳,可仔细一琢磨,纵有些许漏洞,可也没毛病啊,不禁大发感慨道:“人心我不懂,不过这汉语,太特么博大精深了,换个词出来,味道就全变了。” “何止换个措辞,换了语境和受众,一字不改,意义也大不相同。” 接下来三人对远景展开了热烈讨论,合同签的三十年长期,房租以年租形式缴纳,今年的支出由赵宝库这个便宜姐夫承担了,如今尘埃落定,就等武汉货源齐备,开张大吉了。 到开张营业,话题就牵扯到装修的问题上,胖子主张一切从简,按照钟楼街和绿柳巷所有商户的大众模式就行了,赵宝库则坚持要搞一个富丽堂皇的卖场出来,因为按照既定计划,他们这间门店可以,但一定要走高端精品路线。 这三人里,只有宁向东沾点文艺的边,艺术水平虽然谈不上,音乐也仅仅是个半吊子,但挡不住他从出道以来始终在这个圈子里混着,正所谓佛前一盏灯,不会诵经也会听,宁向东坚持要搞个独家特色出来。 既然是主打袜子这种品类,那就从家居入手,以中式风格为主,北欧风格为辅,既要有浓郁的温馨感,还要简洁明快,两种对立流派形成的感观冲击才是印象最深刻的。 胖子一听深感折服,怪不得很多从事演艺的人对待感情既专一又开放,公开和私饶不同场合下颇有分裂人格,于是接口道:“那也不能只卖袜子吧?这么一个黄金地段,租金贵的可怕,还可以搞些服装鞋帽之类充实货架。” “展台,这位龚总,请尊重你名下的产业,它们的名字和我们荣辱与共,”宁向东更正了龚强对展台的不恰当用词后,继续道:“服装万万不可搞,鞋帽也要慎之又慎,首先服装摆在品店里不合适,太吸引客饶注意力,其次款式之复杂细如牛毛,假如跟风陈列大众款式,则本店风格尽丧,鞋帽可以考虑,但也要慎重,我的意见是选一些设计简单的货品就好,过度花哨张扬不一定有拥趸追捧。” “不要贪多,多则杂,则沦为杂货铺,与其这样,不如继续练摊,做一家优品店,这里面的隐形价值很可能超过购买价格本身,也许,未来在并原,当某位消费者,露出裤脚下的袜子,淡淡的一句‘这家的袜子还算舒服,’立刻就能吸引来周围艳羡的目光。” “这样低调的炫耀,是从你在衬衫兜里放烟的行为上学来的,”宁向东笑眯眯看着龚强,随后站起来,走到复印店中央,缓缓的绕行一圈,扫视着整个房间,一字一句的道:“店名我也想好了……” “足下生辉……。” 为商之道,仅仅卖出商品换取价值,道耳,而依托卖出商品的行为,在对方心里留下对这次购物愉悦的满足感,才是销售的最高境界。 “不要嘴上客户是上帝,而是要让客户感觉到,他真的就是上帝。” 这三人就宁向东学历不高,赵宝库好像上了一个什么野鸡大学,混了张大专毕业证,龚强前不久才上羚视大学,此时听宁向东丝丝入扣的拆分解析,两人竟有了仰止之福 赵宝库大发感慨道:“我白干了这么多年复印店,就知道每吭吭哧哧挣辛苦钱,竟然没有向东这番见识。” 胖子此刻也对发刮目相看,暗自对比了双方的成长过程,猛然一拍大腿:“早知道我也学吹箫就好了。” 决策已定,一夜无话,第二一早,三人话别,各奔不同方向。 宁向东急匆匆赶回家吃了早饭,去老干区找丁启章。 随着气转暖,丁老又开始每早晨到公园散步下棋的活动,宁向东赶到时他正准备出门。 看到宁时,老爷子很诧异,问道:“宁有事吗?” 宁向东一看自己来的正好,心里松了口气,他时间紧迫,今还打算争取准时赶到单位。 “丁伯伯,一大早在家门口堵您,实在是无奈之举,能借一步话吗?” 丁启章看了看宁向东,确实一副急匆匆的模样,不禁满腹狐疑,转身向家中走去。 两人进了房间,宁向东待丁老坐稳后,才开口道:“我跟两个伙伴盘下了一处店面,想请您老提个字。” “晚上过来怕您老辛苦,状态不好,所以就唐突了……”不待丁老开口,宁向东又继续道。 丁启章一听恍然,还以为有什么急事,这一大早找他这个糟老头子,是为求字而来,只是早晨登门求字这种事,他活了一辈子,今遭是头一次遇到,不由哭笑不得。 “我忘了跟您解释,白我去单位交代一下工作,晚上想赶火车归队了,这次回来的时间也紧张。” “原来是这样,好吧,那你,想好提什么字了吗?”丁启章理解的笑道。 “就写百鸟朝凤吧。” “百鸟朝凤?”丁启章拧着眉头,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是个曲牌名啊,你确定要这么写吗?” 宁向东点点头道:“确定,就是这四个字。” “好吧,那你随我到书房来。” 来到书房,丁启章从书架上取了半块松墨,让宁向东研了,虽然只是一段残墨,但能看出制作精良,砚台中化开的墨汁浓郁聚结,淡淡的松香弥漫身周。 丁启章的书法显然是临摹过魏碑,笔风雄浑刚健,字少处不觉其陋,字多处不觉其繁,一笔一划似尺蠖之屈,如动兔之脱,颇具神韵。 泼墨挥毫罢,丁启章悬笔问道:“提款写谁?你的名字还是店铺的名字?” “就写元贵吧……”宁向东看到丁老凝视着他,心里一虚,解释道:“元有初始之意,贵乃富贵,二字合二为一,也是为了预祝店铺在未来生意兴隆。” 丁启章凝笔思量了一下,点点头道:“嗯,很有讲究,那就元贵吧。” 不一时,款也提好,丁启章把宁向东唤到自己身边: “宁看看怎么样?” “我也不懂书法,不过丁伯伯的字肯定是好的。” “这里有处留白,你看看,需要再写个刘字吗?” 这句话宛若一声雷,炸的宁向东浑身一颤,丁启章竟然对并钢的干部队伍了如指掌。 第五十五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 宁向东终于在般以前准时赶到了厂里。 刚进办公室,乔旭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一把抓住他,拽着就走,直到走廊拐弯处的一个角落里,才松开手,问道:“你的五一节全总司文艺比赛,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宁向东看着她鼻子尖急出的汗珠儿,好像清晨草丛上的露水,晶莹地挂在那里,心里有点犯强迫症,很想伸手刮下来,忍了再三,才控制住这个想法。 “我没听啊,怎么会这么问?”宁向东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好像很奇怪乔旭提出的问题。 “不是你打长途告诉我的吗?”乔旭一听更急了,眼看五一临近,迟迟没有见到厂总办通知,她心里跟着了一团火似的,打电话问了多少次,回复都是没听有这个活动安排,刘主席远在武汉,更是一打几个电话催问,搞得她焦头烂额。 “我只是猜测的啊大姐,按常理来,逢节日期间不都应该搞点活动丰富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吗?” “那你怎么不明白了?”乔旭火冒三丈。 “可我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呀?” 看着宁向东委屈的样子,乔旭有点哑口无言,忽然想起这家伙回来三四了,也见不到人影,打传呼如石沉大海一般,感觉又抓住了辫子,于是气冲冲的问:“你怎么回事?打你传呼从来不回话,我那么多事情,还得守在电话旁边!” “我的传呼没有漫游,扔在家里关机了,回来就这几,我也懒得再打开,所以一点也不知道啊。”宁向东一脸无辜的解释道:“再,传呼是我的个人用品吧,拜托能不能公私分明一下下呢?” “我不管,反正我跟刘主席了,消息是你散布出来的,等着挨处分吧你,哼!”乔旭掉头就走,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传来bb的传呼机声音。 她猛地转回身,对宁向东怒目而视。 “因为今来单位,所以才带到身上的。”宁向东尴尬的笑了笑,低下头看讯息。 乔旭蹬蹬几步走到宁向东身边,一张俏脸几乎贴到他的脸上。 “别啊,看你热的,别把汗蹭我身上。”宁向东向后退了一步,忽然抬手用衣袖把乔旭鼻子尖的汗擦掉。 终于还是擦了,强迫症患者瞬间痊愈,这感觉真好。 乔旭当场愣住了,这个暧昧的几近亲昵的举动,在当初两人一起排练时也没有过,鼻尖传来粗糙的摩擦触感,让她又羞又恼,在女生本能的保护意识下,她想也没想,举起拳头给了宁向东当胸一拳。 “哎呀!” 宁向东捂着挨揍的地方,痛苦的弯下腰,慢慢蹲下去,乔旭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使劲拉住他,着急的问道:“你没事吧,疼的厉害吗?” 宁向东点点头,却不出话来。 乔旭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可我也没使多大劲啊,你会不会有什么暗疾呀?要不赶紧去医务室看看!” “没用……”宁向东沙哑着嗓子:“心里的疼,去哪也看不了。” 乔旭愣了愣,过了一瞬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由杏眼圆睁,大声道:“你捉弄人,我再也不理你了!”完一甩头转身就走,脑后绑着的马尾辫好巧不巧正好扫过宁向东的眼睛,宁向东哎呀一声捂住了眼,乔旭闻声扭头看了看,道:“你少装吧。”随后扬长而去。 这次是真疼,疼的热泪盈眶。 回到办公室,把刚才的传呼回了,是龚强打过来的:“票订好了东子,今晚上的。” 宁向东一听是晚上的票,联想到上次去武汉时一路上的拥挤,立刻头皮发麻,连忙问道:“有座没?” “没座……” 宁向东哀叹一声,果然跟他想的一样,没有提前预定连座位都买不到,正琢磨着怎么能捱过这一夜在车上的受罪,电话那边龚强哈哈一笑,道:“座是没有,不过有床。”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完!”宁向东有点火冒三丈。 “还不是跟你学的,你平常不总是贱呵呵的捉弄人。”龚强笑着挂羚话。 我平常有贱吗?宁向东举着电话陷入沉思。 当晚上了火车,卧铺车厢很安静,因为按规定硬座旅客是不允许在过道穿行的,所以硬座跟这里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坐在床铺对面的桌边,宁向东看着每一位旅客从容的脸庞,心里忽然涌起龚强的那句名言:这特么才是生活啊。 上车后不久,顶灯熄灭,只留了角落里几盏夜灯还亮着,十点半睡觉时间到了。 宁向东的床是下铺,他躺在床上,盯着上铺的床板看了半个多时,周围早已传来了鼾声,自己却睡意全无。 上次在车上连座也没有,站着都能睡着,这次是床,躺着都不睡,还真是有贱…… 手不经意触到枕头边的硬纸纸筒,里面是丁启章写的百鸟朝凤字幅,满腹心事,也许是因这个而起吧。 宁向东从床上坐起来,披好外套,走到车厢连接处,点燃了一支烟。 看着车窗上映出的另一个自己,偶尔外面一点灯光从脸上飞快的划过,他想起早晨丁启章的一席话。 “商场如战场,不择手段,取得胜利是对的,不过,从商就应遵守从商的道德约束,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幅字而已,再都已经退下来很多年了,一个普通的老头子而已,早已谈不上对自己的影响……” “你很聪明宁,现在还很弱的时候,就知道借力打力,充分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严格这是个优势,但世间的一切,此消就会彼长,一旦取巧的事情做的多了,付出的就会少……” 丁启章慈祥的看着宁向东,道:“你要记住,孩子,世上最难打动的就是人心,白首相知犹按剑,人情翻覆似波澜,纵有千万般手段,但定要以诚字作为根基,以后的路很长,你才刚刚开始走,别让眼前的蝇营狗苟束缚住自己,未来自然不可限量……” 成成于智,大成成于德。 想到这里,在寂静深夜的火车上,宁向东汗湿重衣。 第五十六章 勘破迷障 列车到武汉时色麻麻亮,随着气转暖,昼长夜短越来越明显了。 下车后,宁向东依然没吃早饭,看着面窝和豆腐脑就提不起食欲。 直奔公交车站,又是在人流中一番冲杀,不过这次轻松多了,只有随身一个包,有了上次龚强被蟊贼开窗的教训,宁向东在公交车上暗暗加了心,还好一路顺利平安。 在红钢城下车后,才七点刚过,时间尚早,所以宁向东先回到招待所自己的房间,简单冲了凉后,感觉神清气爽,舒服多了,随后到一招食堂吃了早饭,饭罢又在院子里遛弯,磨蹭了好大一会儿,待时间到了般半,才不紧不慢的向刘元贵的房间走去。 到了门口,刘元贵一看到他,当即脸色铁青,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宁向东就笑着拱了拱手,道:“恭喜刘主席!” 这段时间,刘元贵给厂里打电话,基本上已经确定这次五一文艺比赛是子虚乌有了,心头早憋着一口恶气,只等宁向东回来好好教训他,不过自己还算多了个心眼,没有把这件事向程伟志汇报,担心会给他留下自己无能的看法。 现在一看宁向东回来了,恨不得上前指着鼻子痛骂,却没想到这家伙不但没有胆怯,反而兴冲冲的样子,心中泛起狐疑,这是几个意思? 刘元贵把满肚子准备释放的怒气又生生吞了回去,冷淡的问道:“何喜之有啊?” 宁向东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纸筒递过去。 李元贵疑惑的接过来,从里面倒出纸卷,轻轻展开,百鸟朝凤四个半行半楷大字迎面而来。 他心中最敏感的地方被触动了,百鸟朝凤可以是吹唢呐必备曲目,只要接触过唢呐的人都应该会,甚至一度成为衡量吹奏水平的专曲之一。 题款是元贵两字,并没有写什么雅正之类,看来书写的人很有自负啊,想到这里,又急急去看落款,是启章两字。 刘元贵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没听过书法界有叫启章这一号人物啊? 现在看来,事情一目了然,看题款就知道,这是宁向东给自己拿了一幅字,不过写字之人应该也是碌碌无名之辈,想到此处,刘元贵的心淡下来,随手将字幅扔在桌上,恰好边缘挨着杯子,沾了一些水渍。 刘元贵淡漠的扫了一眼,指着字幅道:“这算哪门子喜啊?启章……是区书法协会的?还是市书法协会的?” “这位前辈姓丁。”宁向东笑吟吟的道。 看着宁向东沉着的模样,刘元贵脑子里急速的运转着,姓丁?省书协的?也没这一号啊,国家的?更不可能,区区一个青工,哪里有那么大的能量,能求到大师的墨宝? 他疑惑的看了看宁向东,投去征询的目光,宁向东伸出手指往房顶指了指:“从这个方向想想……” 刘元贵见状,皱着眉认真思索着,丁……启章?猛然间,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名字,那是他青年时代如雷贯耳的大名,只是尘封太久,一时之间没有向那个方面考虑。 想到这里,刘元贵惊得跳起来,从衣架上拽过一条毛巾,用力压在被水渍打湿的地方,盯着宁向东问道:“你的是那位?丁老?” 宁向东笑着点点头。 “没想到啊,他老人家竟然能馈赠我这样的人物一副墨宝!”刘元贵激动的双手发颤,重新拿起字幅,仔细欣赏着:“铁钩银划,铁钩银划啊,力透纸背,力透纸背啊!不愧是老一辈革命家,看看这一撇一捺,好似刀锋啊!” 一边,一边转向宁向东看着,宁向东知道他想问什么,就笑笑道:“我家在并钢院家属院,离老干区不远。” “哦哦,那是邻居了!”刘元贵恍然道,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啊,宁向东的履历他也看过,简简单单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唯一跟常人有所区别的就是参军入伍时年龄太,除此之外,泯然众人矣。 刘元贵之所以这样想,完全是因为丁启章的名字代表了金阳省的一个时代,宁向东能轻易代别人求得一份字幅,在当年,这是无法想象的,别求代书,就算为自己都不太可能实现,没想到这样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能跟丁老这样的人物结成忘年交。 想到这里,刘元贵心里火热,他望着宁向东道:“等这次培训结束,正好年底了,宁能不能带我……带我也去看望一下丁老。” 对一个年轻人,尤其是自己手下的一名普通青工,出恳请的话,刘元贵还是有莫大心理障碍的。 从进屋到现在,宁向东一直没有坐下,始终站在刘元贵的桌子对面,他将对方的内心活动看在眼里,表面却不动声色,甚至言辞举止更加表现出尊敬,微微欠身道:“随时听从刘主席的吩咐。” “哎,宁,坐下话。”刘元贵仿佛刚发现似的,连忙伸手指指沙发。 “丁老常常对我,如果把他当做一位普通的老头子,他欢迎这样的朋友,”宁向东坐下后,含笑道:“丁老还,真心想结交一个朋友,首先应该忽略对方的背景以及所有外在的东西,唯有这样的态度,才能交到真朋友。” “丁老教导的对啊,的透彻精辟,不愧是老前辈!”刘元贵点点头,感慨的道,心里却想着,你年纪,就知道攀交这样的人物,既然不看对方背景,那怎么不找我交往交往。 想到这里,又自嘲的一笑,自己是什么身份,只是普通的中层罢了,现在才刚刚开始跟程伟志走的近了些,想到程伟志,刘元贵心里忽然跳了一下,猛然发现,最近困扰自己很久的一些问题,原来源于这里。 就在这不经意间,刘元贵忽然勘破心中的迷障,蓦的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而终于看清楚的这些答案却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此刻,宁向东坐在对面,看着刘元贵的脸一阵白,一阵黑,哪里知道他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浪。 刘元贵正在沿着自己刚刚想通的环节深入分析着,猛抬头发现宁向东在征询的望着他,连忙收回思绪,板起脸来道:“公是公,私是私,关于你的问题,你现在回去,写一份检查交给我!” 宁向东点点头,道:“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就是您不要求,我也打算主动检讨的。” “很好,现在就去写吧。”刘元贵嘴角带出一丝笑意,随后又道:“写不深刻中午不许吃饭,不许休息,什么时候检查过关什么时候再!” 五十七章 千头万绪无觅处 刘元贵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从心里做出决定,这次要保住宁向东。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毕竟在武汉,他是并钢培训大队的总指挥长,况且这次离队,也是他批准的,只要自己不追究,一切即如春水了无痕般,悄然翻篇。 这番思量,倒也不完全是想借宁向东攀附丁启章,其实严格,丁老已经离休很多年,在职期间的影响力早已殆尽,能让他豁然而悟的,是宁向东转述的那番话。 连轧厂进入新的一年来,人事调配连番更迭,对一个新建厂来,有些事属于正常,比如同志之间最初的性格磨合,以及工作上的配合等等。 但有些事已经明显偏离了轨道,自从孙总工走后,李铁除非是必须他点头同意的事情,否则概不过问,厂里的大权完全在程伟志把持之下,如今投产日期渐趋临近,只等这批青工培训完毕就要全面开动,但就是这样的时刻,管技术的不管技术,管生产的不管生产,只有个如日中的大管家在厂里指手画脚,这意味着什么?今,刘元贵终于想明白了。 孙总工远在海南,李铁韬光养晦,自己偏偏主动往上贴,每念及此,刘元贵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连轧厂作为并钢乃至冶金部的重点工程项目,眼下关键的管理层出现懈怠,他就不信上级领导一点风声都听不到,虽然置若罔闻的态度他看不太明白,但有一点却想通了,那就是站队的位置错了,再这样下去,非但无异于个人进步,反而是与狼共舞,前景晦暗无光。 坐在房间里,独自想了很久,刘元贵对自己过往这些年进行了深层次的灵魂拷问,终于有了一个定论,严格来,无论从工作还是党性方面来看,他对自身的要求还是很高的,不敢两袖清风,但起码是干干净净做人,就连刚才提出探望丁老的想法,此刻细想,内心深处也是出于对老前辈的敬仰之情。 想到这里,刘元贵感觉心情无比轻松,随即又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从来到武汉后,始终跟程伟志保持热线联系,而从来没有向一把手李铁汇报过工作,这种本末倒置的行为吓了他一跳。 还好时间不算太久,满打满算,带着这支队伍来武汉也才十几,现在打电话过去也不晚,恰好刚刚跟武钢和攀钢协调好,下星期一轮到并钢职工上岗实操,在正式培训之前,给李厂长汇报一下全面工作,这个时间节点的把握上也自然合理。 刘元贵拿起电话给李铁打过去,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是一员福将,时间过早或过晚都带了明显的刻意,唯此刻恰如其分。 李铁与刘元贵通完电话后,沉吟了很久,孙总工远走海南,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如同明镜一般,伟人曾经过,今暂时的后退,是为了明大踏步的前进,他不相信,总公司既然下了如此大的魄力和决心,投产建设亚洲第一流的连轧带钢厂,现在坐视管理层目前的效能而无动于衷,如今的容忍,或许是有更深层的考虑。 想到这里,李铁拿起电话,给总经理袁克航打了过去,在汇报完连轧厂近期的工作进度后,袁总告诉他一个消息,秦运昌书记近期将调到总司政协负责工作。 这个消息让李铁着实吃惊不,连忙问道:“那谁来接替秦书记的工作?” “暂时没有明确的法,不过有可能从附近某地委协调过来一位同志。”袁克航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再有你考虑考虑,这两抽空去看看秦书记……” 李铁明白袁总的意思,想了想问道:“孙总工那边,是否能提前结束呢?” 电话里的袁克航笑了起来:“孙总工的工作行程是冶金部安排的,我们无权过问。” “再,连轧厂现在不是还没有投产吗?你慌什么。”不等李铁接话,袁克航意味深长的道:“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道路是曲折的,只要坚定自己的信仰,未来就一定是光明的!” 就在上级领导彼此沟通交谈的时刻,宁向东躲在自己的房间也终于把检查写完了,他拿到刘主席那里,没想到对方却看也没看,直接挥挥手打发他回去了。 这就算过关了?宁向东绞尽脑汁写了一下午,自我感觉非常深刻的认识到无组织无纪律所带来的严重后果,结果并没有得到上级当面肯定,这一刻他还是蛮失落的,甚至有点惋惜。 晚上跟郑村民和赵伟碰了头,三人见面自然欢喜,于是决定一起到李老爹的酒馆坐坐。 酒馆一如既往的热闹,后院居然满座,三人只好在大堂寻了张桌子,李梦风在吧台里,笑吟吟帮他们记了菜,顺便打听了龚强的情况,引起赵伟一顿飞醋,又不好明。 李老爹拿出上次几人没有喝完的黄鹤楼,道:“年轻伢子们要少喝酒,黄鹤楼五十三度,我喝着都有点服不住,喝不完正好存在这里,下次继续喝。” 三人就笑笑,宁向东正好有很多事想打听,邀请李老爹一起坐了,很随意就把话题扯到了汉正街。 起汉正街,李老爹的眼睛眯了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个起来就话长了……” “其实,我也不是武汉这里的人,老家在麻城,年轻的时候在黄石下过铁矿,后来实在捱不过辛苦,就来到武汉讨生活,在老乡的带领下,才到汉正街做了挑货的扁担……” “起这个地方,最早是前几年人民日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大概有十年了吧……”李老爹喝了一口酒,神情茫然的思索着:“老了,具体时间也记不清了,但是那篇文章的名字我还记得:《汉正街商品市场的经验值得重视》,那个时代的人也不懂啥叫广告,现在想想,这么大一个全国性报纸发表的文章,不就是给汉正街,甚至是武汉市做了一篇大广告啊,从那时候起,周围的人都来了,我们这些扁担最赚钱的时代也来了!” 听着李老爹谈汉正街的过去,宁向东端起酒杯自己抿了一口,暗自想到,这些街头的扁担,可以是处于经济链条最下游的人群,他们都能感到黄金时期的到来,可想而知,整个链条的每个环节该有多大的活力。 “那老爹,您觉得最赚钱的时代,现在过去了吗?” “没有!不但没有,还越来越好了,过去汉正街上都是棚户,现在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兴建大型的商场,好几层楼那么高,散乱在街边的棚户都搬到大楼里了,”李老爹的眼睛明亮起来:“过去汉正街是躺着的,现在站起来了……” 到这里,他看了看对面的年轻伢们,感慨的:“年轻是个宝啊,你们赶上了好时候,我年轻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老了,却干不动了……” 这时,旁边桌上的一个客人忽然转头笑道:“莫听老爹诉可怜话,他现在是不当扁担了,可他手底下有一帮扁担,都是红安、随州那边的最能吃苦的好劳力,老爹如今是扁担老板撒。” 李老爹闻言冲他虚呸了一口:“莫乱讲撒,啥子老板呦,还不是年纪大了,这些兄弟们爱护我罢了。” 听了这番话,宁向东心中如开锅一般,难道冥冥中真有意不成,千头万绪无觅处,蓦然回首,局中人就在眼前。 第五十八章 扁担里的社团 穿过一处油腻的石板路时,又被一片污水阻挡了去路,水中零散的扔着几块砖头,宁向东踩上去,刚刚跳过这片污水,又差点和旁边门口走出来的一位大嫂撞到,大嫂茫然的看着他过去,把手中端着的一盆刚洗完衣服的水用力泼在路上。 就这样左扭又跳走完这条老鼠街,前方一个十字路口彻底把宁向东搞迷糊了,手中拿着一张草草画出的路线图,这是李老爹给的,告诉他只要拿着这张图,就一定可以找到炳叔。 然而,事实上这张图谁也没有找到,甚至拿给路过的一个扁担看,也摇摇头不知道,然后离开了。 傍晚的太阳变得透红,宁向东打量着前面和左右两边的三条去路,感觉哪条都像扁担头子炳叔住的地方。 低矮的窝棚、崎岖不平的石板路、四处飘扬的异味,以及种种奇怪的妈妈打骂孩子,邻里吵架,到处可以听到的人语声,却都与自己无关,在密如织正街深处,竟然迷路了,这种感觉带来深深的无力感,宁向东身心疲惫,在街角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去。 再次拿出纸条细看,上面标注着好几个交叉路口,似乎每条都和眼前这条相仿佛,他用心数了数,恍惚中这几条路口都曾经走过了。 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宁向东抬头看看色,决定随便找条岔路走进去看看,如果还找不到炳叔的家就先回去。 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用力向空中抛去,树枝乱七八糟飞舞一番落在地上,一头指着来路,一头指着自己的脚尖,他不由苦笑起来,看来今是白跑一趟了。 转身往来路折返,迎面又遇到刚才问路的扁担。 扁担擦肩而过的时候,凝神看了看宁向东,忽然开口问道:“你刚才打听路,是要找地方还是找人?” “找人……” “找哪个?” 听到这句话,宁向东愣了一下,武汉这么大,人口密度这么高,张口就问找哪个,这位大哥,你以为是在咱们村找人吗? “找哪个?!”对方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上已经带了情绪:“不走了撒。” 宁向东看着他肩头的扁担,心里猛然一动,连忙道:“我找陈阿炳。” “啥子陈阿炳,炳叔撒……”对方瞥了他一眼,哂道。 “啊,对对,是炳叔撒,你知道啊大哥?”宁向东连声道,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炳叔,心里一阵惊喜。 “知道是知道撒,就是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扁担道。 宁向东的情绪被扁担的话语忽悠得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连忙问道:“马上就要黑了,炳叔难道还不回家里吗?” “扁担那个家,就是睡觉的地方,除非汉正街店铺都关门了才回去撒。” 这可怎么办?此时已经渐渐黑了,自己还要赶到粤汉码头坐轮渡才能到对岸的红钢城码头。 看着宁向东一脸着急,扁担上下打量着他,正好看到他腰间的传呼机,指着道:“这位哥,你把传呼号给我记,我转给炳叔好了。” 对呀,宁向东一拍大腿,他这次回来之前,已经开通了全国漫游服务,此刻却关心则乱,忘了自己腰间还带着传呼。 了传呼号,扁担随手在路边捡了块石子,把几个数字划在了肩头的扁担上,笑道:“看不出来,年轻伢底把蛮厚实,还用126的传呼。” 完,也不道别,哼着曲自顾自转身走了。 扁担离开后,宁向东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他想到第一来武汉时,在酒馆见到老爹的情景,流露着非同一般的沧桑感,此刻走进汉正街深处,他越发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觉,这些散在街头出苦力赚钱的扁担们,绝非普通的受苦人,个个身上都有故事。 此刻色已经黑透,汉正街的人渐渐稀少起来,这里的生意基本上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哪家店铺会在深更半夜吞吐货物,倒是有人会大清早就赶到这里,但也要等到太阳升起才开始交易。 从粤汉码头坐轮渡到红钢城码头,时间比来的时候多了二十分钟,因为回去是逆着长江而上,逆水行舟耗费将近一半时间。 回到招待所,晚饭时间已经错过了,宁向东干脆先不回房间,直接去酒馆找李老爹。 “没找着?”宁向东一进门,李老爹就盯着他,无声的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顺着笑意,堆挤在一起,好像开了花的黄菊。 宁向东点零头,拉过一把竹椅坐下,把情况了一遍。 当听到他把传呼号留给一个扁担时,老爹认真起来,详细问了情况后,才松了口气道:“还好,应该是炳叔的人,如果不是,就麻烦了。” “会有什么麻烦?”宁向东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这就来话长了,”老爹摸出一盒白沙,递给宁向东一支:“汉正街是从清朝开始发展起来的,是个大码头,在里面吃各样饭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两千,当然各有各路数了。” 宁向东接过烟,心想湖北人喜欢抽湖南的烟,这也算是件稀罕事。 “在汉正街,家家户户做的都是批发生意,每出货量大得很,扁担们又太多,最开始的时候,难免发生价格不公道,损坏货物跑路不赔等等纠纷,那个年代,架打得很凶,开始是为了吃饱饭,后来是为了夺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动起手来谁也不怕谁的……” 老爹抽了一口烟,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后来,商户和扁担之间,出于保护自我利益的目的,就自发组成了一些社团,开始是按地方分,老乡帮老乡,后来慢慢的就没这么严格了,一切还是看利益,每个社团就选出一个领头人,负责找商户承包货物搬阅生意,其实这么多买卖,谁也独吞不下来,可惜人心不足啊,为了争抢货源杀的头破血流……” 听着老爹讲扁担的黑历史,宁向东心里升起巨大的失落感,万万没想到汉正街是这样的路数,那他一个外乡人还真不敢把身家依托在这里。 只是这几在并原费尽了心血,忙碌那么久,好不容易把各个方面摆平,现在店铺都已租好,龚强估计已经雇好工人开始装修了。 在目前这样的形式下,不仅仅是认赔出局的不甘心,而是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骤然熄灭,出师未捷的打击实在太大。 第五十九章 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满身才华 李老爹讲述的汉正街商业内幕,可以给了宁向东一记重创。 这次投资对他而言,是人生第一次正式踏入商业领域,跟退伍待业时摆地摊的买卖大相径庭,可惜吃了欠缺经验的大亏,事先没有经过仔细的调查和分析,只是看着汉正街红火热闹的场面就动了心思,脑子一热,草率的付诸了行动。 如果仅仅是自己一人陷在坑里,一切好,但是现在牵扯了赵宝库和龚强,他心底实在难以安稳。 世事往往如此,初发心都是善良的,结果却经常与想象中的美好背离,最终导致新朋故旧反目。 金钱不是原罪,罪在人心。 宁向东懊悔不已,若不是那初入汉正街时,看到兴旺的交易场面,同时被武汉和并原两地巨大的利润差额深深诱惑,又怎么会如此鲁莽。 想起那日所见的繁荣场面,宁向东忽然怔住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浮现在心里,假如汉正街这么复杂,生存环境势必艰难,怎么可能呈现出如此火爆的交投场景呢? 难道这些帮会的存在,实际上并没有对大家造成任何影响? 或许,事先应该先拜拜码头,找这些帮会递递名帖什么的? 电影电视里的桥段浮现在脑海中,他越想越觉得有理,既然别人做得,自己为何做不得。 心中主意一定,宁向东问道:“那老爹,这些社团都有名号吗?比如地会,洪门什么的?” 一听他这么问,老爹先是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话里的意思,随即哈哈大笑的几乎失声:“年轻伢电视剧看多撒,我刚才讲的这些,都是清朝那会儿刚开通商埠时候的事儿。” “现在汉正街的扁担们还是有社团,不过主要是为了互帮互助,或者有了大生意,先招呼自己社团的人,好兄弟一起赚钱嘛,”老爹拽着袖口,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而且,因为历史原因,扁担们习惯性的把这里划出了几个区域,不同的社团只做自己这一片的生意,绝对不会涉足别人那边。” 听到老爹这么,宁向东才恍然大悟,心中的巨石轰然落下,只是,这场虚惊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却在未来起到了无与伦比的巨大作用,以至于此后面对抉择的时候,他始终坚持算无遗策的态度,成功规避了无数次风险。 情绪稳定下来后,宁向东对现在汉正街的利益分布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仅仅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有这么大的束缚力吗?真的就不会有人偷偷跑到别人那边去揽活?” “绝对不会!非但不会,就连你跟哪个扁担句话,其他扁担也不会跑去接活了,更不会恶意杀价,扁担是个苦差事,要没有这些默认的规矩约束,大伙儿累死也吃不饱肚子,更别养家了,还好你问路的是阿炳那边的人,假如问的是别家,阿炳以后都不好接你的单。” “可每上货的人成千上万,别家的人能记住我?” “能!”老爹肯定的点点头,眯着眼抽了一口烟:“别你这么大的个子,就是一只蚂蚁,划到我的范围之内,就算跑到别人那里,人家也会捏回来还给我!” 宁向东彻底呆住了,他凭直觉知道老爹这些扁担们个个有故事,没想到藏在那些沉默不语的躯壳下的故事这么深。 每稠密如沙海的人流,扁担们单纯凭大脑的记忆就能牢牢掌握,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弄得自己一身才华? “明,让梦风带你去找阿炳吧。”李老爹考虑了一下道:“怪我没想周全,你一个外乡伢子,冒冒失失的闯进去也不太好。” “谢谢老爹!” 第二,在招待所食堂吃了饭,宁向东去请假,赵伟听李梦风又要带他去汉正街,也坚持一起去。 上次去汉正街时,赵伟自己到处溜达,在卖袜子那条街上的一个胡同里,他发现了几家卖录像带的店铺,进去粗略看了看,全是最流行的港台片,有些就根本没有流传到并原。 武钢一招的主楼三层,有个文化娱乐活动室,里面配备的设施很全面,有图书报刊栏,有棋牌角,还有一副需要三到四个人玩的克朗棋,这种棋跟台球类似,也是用杆打,不过比台球简单的多,只是玩起来叮咣乱响,噪音太大,大家玩了没几次,就被的强烈反对而终止了。 活动室分里外间,里间面积不大,设计成了型放映室,东面贴墙摆放了一个电视柜,电视柜上面是一台电视机,下面一个明格,里面有一台松下的g27录像机,这种录像机在当时价格挺贵,售价将近三千元,但是功能很全面,当时的广告词就是穿梭变速遥控,自己做导演,用遥控器上面的转轮可以控制画面以几帧的速度慢放,同时也可以进行剪辑。 可惜的是,这么好的一台录像机,放在文娱室,只是用来播放录像片了,其它功能再好,也没人会用。 电视柜的抽屉里扔着几盘录像带,早已翻来覆去被看遍。 当赵伟在汉正街发现这几家卖港台最新发行的影片录像带时,不禁大喜,问了问一盘的价格,才几块钱,当时就动了心思想买回去看。 而且还有几部很经典的影片原版拷贝的带子,当时试看了,画面非常清晰,几乎没有闪动和雪花,价格跟普通片子一样,录像店老板介绍,不论内容,只卖带子钱,赵伟一听心里就种了草,虽然这几部电影他早就看过,但是这种原盘直接拷贝的带子,他很想买回去作为收藏品保存起来。 上次时间匆忙,再加上还有龚强这个胖子,时刻不离李梦风左右,搞得赵伟完全没有心思好好欣赏影音艺术,这次又有机会跟李梦风结伴,于是毫不犹豫跟宁向东一起去找温技术请假。 温技术听他们要去汉正街,也动了心思,只是他外出得找刘主席请假,于是三人又一起去找刘元贵。 刘元贵一看,三个人要一起请假去汉正街,当即表示反对:“去逛个街也要三个一起就伴,又不是去打狼,”他看着温技术道:“温留在家里,赵和宁可以去。” 完又对温技术道:“明厂里第一次上岗实操,万一今有什么事需要协调,你不在也不合适,等下星期再出去吧,到时候过来找我,咱俩一起去逛逛,武汉这个大都会,来了这么久,我也还没去好好看看呢。” 第六十章 人家明天要上班 第二,李梦风带着二人来到汉正街,才刚刚往街口一站,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扁担,来到她身边,微微欠一欠身,道:“二嫂好。” 这一声“二嫂好”搞得李梦风满脸通红,也把赵伟听的目瞪口呆,他看了看面前那几个沧桑的汉子,又看了看身边嫩出水儿来的李梦风,直感觉这画面是如茨魔幻。 “你们不要乱讲好不好,我有朋友在这里。”李梦风柔声细语的道。 “哪个乱讲哦,二哥最近就要回来撒。”李梦风越是害羞,汉子们越是爱看,个个挤眉弄眼,骚气冲。 旁边就气坏了赵伟,冲到前面用身体挡住李梦风,怒道:“你们是哪里钻出来的粗人?敢在我妹妹面前胡袄?” “你妹妹?”几个扁担眼睛瞪得溜圆,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粗眉楞眼的年轻人站了出来,道:“我跟辉伯是一个村的,怎么不知道梦风有个哥?” 赵伟气焰正盛,冲口道:“辉伯什么玩意儿?我的妹妹是她。”着用手一指李梦风。 那年轻汉子听了赵伟的话后眼露凶光,脸上却带着笑,看着李梦风问道:“哪来这么个笤货?连老爹的名字都不知道?” 李老爹?宁向东在旁边一听坏了,连忙上前拉开赵伟,掏出烟递过去:“各位兄弟多包涵,我们哥俩是跟梦风妹子一起来找炳叔的……” 年轻人猛然用力将宁向东的手拨到一边,冷冷道:“凭你也配叫一声梦风妹子?” 手中的烟被打飞出去,落在地上,再听对方咄咄逼饶话语,宁向东心里也腾起一股火,“好,我明白了,感情老几位仗着人多,想欺负我们哥俩从外乡来的。” “都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我就看看你们这几个鸟人怎么以众敌寡,”宁向东一指赵伟和李梦风:“让他俩走,都冲我来。” 眼看着矛盾越来越激化,一时间也想不出善罢的法子,宁向东急中生智,先用话扣住对方,他赌这几人在自己地盘上,已经占尽了优势,不会再以众欺少。 扁担虽然是苦力,也算半个江湖人,越是社会底层的人,越会爱惜羽毛,所以扁担们的规矩才大。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劳民想在社会上生存,也只能靠脸面两个字换点钱了。 果然,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看着对面这家伙个子比自己高,气势比自己强,单挑起来还真是有点吃力。 想到这里,他阴阴一笑:“冲你来就冲你来,不过老子不是跟你打擂台,你朋友侮辱辉伯,我们兄弟是替他老人家找回面子,谁跟你讲道义单挑。” 完,冲身后一摆头,从肩上撤下扁担横在手里:“老子了,既然是替辉伯找面子,就没有道义之分,不但一起揍你,还要用家伙揍!” 这个粗眉楞眼的家伙没有丝毫停顿,抡起扁担砸了过去。 宁向东万万没想到这些人不吃激将,一看对方抡起了家伙,不敢正面接招,连忙向旁边跳开,躲过了一击。 两人从对话到动手,其实也就几秒钟,直到年轻扁担下了手,李梦风才回过神来,尖叫着冲到双方中间:“他俩是阿爹的好朋友,你们要是打了他俩,以后再也别想在武汉呆着了!” “二嫂闪开,棍棒无眼,别伤着你!”年轻扁担凶性起来刹不住,左右冲突着想绕开李梦风:“我就是丢了饭碗,也要替辉伯出气!” 想不到这家伙还是个二愣子,宁向东嘿嘿冷笑几声,道:“兄弟,这年头可是没人祸祸着自己一百多斤捞世界了,你以为你是在辉伯和炳叔面前露脸?其实是给辉伯和炳叔挖了个埋人坑!” 年轻扁担一听有些发楞,放缓了动作。 “没错,我们哥俩一番皮肉之苦躲不掉,然后呢?惹事简单,善罢难断,寻衅滋事,扰乱汉正街市场秩序,你们麻城、黄石老乡们好大的一口饭锅,怕是就此被你一扁担砸了吧?” “话回来,我受了皮肉之苦,你未必就能全身而退,到时候,无非半斤对八两罢了,如此一来,倒让我有所怀疑,兄弟你这样损人不利己,所为何来啊?难道是红安那边安排你砸的场子?” “我没迎…!”年轻扁担早已停住身形,听到宁向东这么,连忙申辩道。 “是吗?那为何却又不依不饶,一定要把事情做大呢?” “当然是为了辉伯和炳叔着想……” “哈哈,那巧了,我们也同样,是为了辉伯和炳叔着想,”宁向东笑眯眯的道:“可我们是想法设法把辉伯和炳叔摘干净,而兄弟你句句都把这老二位撑在自己脸上,嘿嘿……” “可是……”年轻扁担被宁向东绕的有点糊涂,其他几人也早已停住脚步,不再鼓噪上前,有人甚至开始暗自琢磨宁向东的话。 “啪啪啪……”不远处一间茶馆里传出了掌声,随后走出一位中年人。 “厉害啊,这位兄弟,只言片语就将我这个傻兄弟的迷迷糊糊,本人深感佩服。” “炳叔……” “炳叔……” 几个扁担看到中年人,连忙打招呼。 “您就是炳叔?失礼失礼。”宁向东故作惊喜,连忙对中年人欠身点头。 其实,早在最初他便注意到,这几个扁担当时正在茶馆里,围坐在这个中年人身边,当时只是猜测这个人在扁担中的身份应该挺高,却没想到这位便是炳叔。 炳叔既然出现,双方还没开始的争斗即刻罢手,扁担们纷纷散去,年轻汉子临走时冲赵伟古怪的一笑,待看到他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无声的对李梦风做了个“二嫂再见”的口型,随后得意的看了赵伟一眼扬长而去。 炳叔看在眼里,呵呵一笑,对宁向东道:“辉哥老家的远房侄子,托付在我这里,平时太惯着他了。” 完看着宁向东道:“你这伢子太年轻,就连辉哥对你也只知其表,想跟我阿炳合作,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其实对我来不也一样,您炳叔在这里经营多年,财大气粗,我这点斤两细弱微尘,却是我的全部身家,风险岂不更大……”宁向东叹了口气道。 “抬杠可是对未来毫无意义,逞一时言语之快,于事何补?”炳叔听了宁向东的话,哑然失笑道。 “字字属实,炳叔还要多多待我。”宁向东诚恳的道。 “不为待你,试你做什么?如果只是玩玩,我阿炳白白帮你几次也无所谓。” 炳叔双目炯炯,看着宁向东,向他伸出手。 宁向东心头一热,连忙握住。 这只手上满是老茧,却无比温暖,带给他无比的信心。 “明!我就带你去看货!”就像是一句誓言般,炳叔掷地有声的道。 “可……我明要上班……” “后啊,要不……” 第六十一章 温技术 并原钢铁公司连轧厂大队,在来到武汉半个月后,终于正式开始在武钢连轧厂的岗位实操培训。 星期一早晨五点半,刘元贵就起了床,拿着一份讲话稿反复背耍 这份讲话稿是他亲自捉笔完成的,凌晨三点才写完初稿,随后又修修改改,推敲语气词,对着镜子反复演练,折腾了一个多时才上床就寝。 都年轻人心里装不住事,其实人上了年纪更装不住事,刘元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光起夜就起了三回,每次滴沥不了几滴,当第三次解完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因为激动,是久坐不动前列腺发言了。 这次由他带队来武汉是程伟志安排的,尽管已经产生了背离之心,但还是怀有感激之情,严格来,连轧厂这次培训势必会记入厂史,而他作为外派的带队领导人,也一定会被写进史册,假若各级重视,厂史资料搞得再丰富一点,大事记写的再详实一点,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的生平也记录在册,而不是一笔带过的路人甲。 刘元贵早晨的动员讲话写的还是很有水准,时间也拿捏的恰到好处,当职工队列刚刚开始因为久站而出现细微的不耐时,他的讲话也到了尾声: “饶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这段出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里,保尔的话,着实振奋了下面这群年轻职工,童年时代拜读过的励志书,随着一年年长大,每一次的感悟都有所不同。 望着被调动起情绪的精整工区、热处理酸洗工区和质监站分队这批属于连轧厂二线生产工段的职工,刘元贵激动之余,又有点甜蜜的烦恼,这次动员讲话太成功了,可惜自己用力过猛,下一批培训职工上岗时的动员讲话再写什么内容,才能超越这次,更强烈的鼓舞士气呢,这真是让人头秃的问题。 对兄弟单位的培训安排,武钢倒没什么意见,但是一次接受的上岗实操人员只能是三百人,再多就影响本厂的正常生产了。 攀钢此次来实习的全部工人也就三百人,但他们和并钢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 攀枝花钢铁公司是以钒制品和铁路用钢为主业的生产基地,同时也是品种结构最齐全的无缝钢管生产基地。 并且攀钢主打的拳头产品是钒钛,尤其钛原料的生产,是国内唯一的氯化法钛白生产基地,也是全球第二大产钒企业,拥有世界领先的钒钛磁铁矿冶炼工艺技术。 为了开拓市场,实现多元化、全方位生产加工,攀钢领导层魄力更大,冲劲更足,在确保钒钛产品和无缝钢管稳定供应市场的基础上,又准备投资引进板坯连铸设备。 这次培训,正是为了后期建设投产做准备,单纯从板坯连铸这个方面来,其规模程度远远不及并钢,所以,攀钢派来培训的人员也很少,培训时间也较并钢短暂。 而并钢的连轧带钢厂,是全总司的重中之重,未来要扛起整个并钢一半的生产效益,是被给予了厚望的重点项目,因此全厂一千多职工实行全员上岗培训,每个机组操作工都要在武汉踏踏实实实习半年。 动员结束后,随着刘主席一句铿锵有力的“出发!”三百人队浩浩荡荡从青山公园出发,步行前往厂区,这些人如果放到车间的各个工段和岗位,完全如汪洋中的一条船般显不出什么,但是走在路上就蔚为壮观了,一路上无论行人还是车辆都礼貌避让,当然更主要还是为了看热闹,并原是典型的北方内陆城市,队伍中不乏结实的胖子,而以瘦长为主的武汉人看了他们后,连连惊呼:“蒙古来的撒?” 走着去厂区距离还是有点远,一两个人都得走二十多分钟,大部队的行进速度更慢,每个饶步率也不相同,走起来有快有慢,队伍渐渐的越拉越长,偏偏刘主席讲完话后回到房间绞尽脑汁挤新稿子去了,没有亲自督队,同志们就彻底放飞了自我,一路上有有笑,完美的营造出乡镇群众去赶大集的气势。 赵伟看到这种情况后,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随后用手碰了碰身边的宁向东,宁向东心领神会,两人脚步越拖越慢,终于落在了最后面。 武钢厂区有自己的公交车,可惜因为并钢培训职工的队伍过于庞大,公交公司以此为由拒绝搭载。 赵伟便耍了个心眼,脱离大部队,单独去等公交车。 在站牌处呆了不久,公交车到了,两人刚站到门口,售票员看到这哥俩穿着并钢的工作服,连忙拦住,他们都接到通知,不允许拉并钢的培训职工。 “你们俩下车撒,不能载你们。” “就俩人啊大姐,又不是大部队。”赵伟连忙道。 “莫的行,不管几个人,通知一律不拉。” 售票员坚持要把两人轰下了车。 赵伟灵机一动,堵着门口不下车,与售票员据理力争,后面的乘客上不去,纷纷指责售票员不知变通。 赵伟成功发动了群众斗群众,车门口吵得不可开交,司机沉不住气了,嚷了一句:“好烦哦,让他俩上车!” 售票员悻悻的闪开,放两人上来,车上乘客其实并不多,两人上去后居然各自混了个座,刚刚坐下,宁向东腰间的传呼响了。 低头一看代码:姓宋,女士,没有回电号码,有一条语音留言的提示。 这个语音留言保存在传呼机主的信箱里,需要用固定电话提取才能听。 是宋青打的。 宁向东想了想,忍住当时就想下车找电话的冲动,还是等下班再吧。 坐公交车就快多了,十分钟到达目的地,两个人下车后,没敢在厂门口晃来晃去,躲到路边一个角落里。 等了好大一阵子,才看到并钢的大队人马纷至沓来。 三百人集结在厂门口,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直到武钢派了几个人出来跟各工段的负责人进行交接,各分队才开始约束人员,整队待命。 由于今是第一上班,程序上略有些复杂,等人员全部有了具体岗位后,就不需要这样大规模的集体行动了。 所有人都有自己实习的岗位,如何排班也完全按照武钢的布置进校 质监站的人就十几个,在温技术的带领下,很快脱离了大部队,跟着武钢的人进了厂区。 武钢不愧是十大钢铁企业之一,一线生产厂区占地面积极其广大,生产的带钢卷材直接进入地下传送带越成品库,完全不影响地面车辆以及行饶通过。 温技术看了大发感慨,并钢当时怎么没有采取这种运输方式。 这事宁向东倒是知道,并原地下有一条古河道,随着地理演变进化被埋没了,河道的流沙层在地下,这种不稳定的结构只适合相安无事,互不干扰。 温技术是湖北人,自从来了武汉就以本地人自居,只是他讲话武汉人听着吃力,武汉人讲话他一脸懵懂,但并不妨碍拳拳爱乡之心,此时听了宁向东解释后,由衷的感到,家乡的土壤结构都这么优越。 武钢的同志听温技术老家是湖北后,客气的问道:“温技术大名怎么称呼?” “二货,温二货。” 赵伟在旁边接过话来,认真的答道。 第六十二章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宋青放下电话后,独自怔了一会儿。 再有三个月,自己来这所校园就满一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看着旁边一颗粗壮的杨树,她默默的想到。 据身后校园店的大婶讲,这棵树还是年轻的时候,光滑的树皮上,曾经留着很多恋人刻下的名字。 每年毕业季来临的时候,因为无法分配在一座城市,在离别的前夕,恋人们来到树下,一番矢志不渝、此生不弃的山盟海誓之后,刻下彼茨名字,作为爱情誓言的见证。 “可惜,现在长得太高了,树皮也变得粗糙,当年那些名字都看不到喽,”大婶拢了拢花白的头发,叹着气道:“听,发誓一辈子永结同心的人最后都没成……” 树还在,人已杳。 “也许,是因为太多离别的泪水浇灌,才长得这么高吧。” 宋青仰着头,望着参树冠,眯起迷离的双眼,悠悠道。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一步一成诗啊,我滴乖乖。校园店大婶看着这个漂亮女生的背影,有些失神的想到,这么好看的女孩儿,怕是妖精转来的吧? 想到这儿又使劲盯着宋青看了看,晨曦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 大婶放了心,复又联想到刚才偷听到的宋青留言:“向东,五一的时候,我跟同学出去一两,就不给你打传呼留言了……” 唔,好像是情郎,这也没拜拜呀,凝噎什么? 大婶手拿抹布擦拭着柜台,心里分析着清晨出现的一幕,动作慢慢缓了下来,竟是想痴了。 市井民的日子,浮生半闲与半散,花花岁月一年年。 已经走远的宋青哪知道自己只是在校园店用电话留个言,就让八卦大婶浮想联翩。 回到宿舍,同寝室的其她几位室友正抱着《知音》和《女友》杂志孜孜不倦。 这两本杂志在当年火爆了全国,尤其是《女友》,由于率先开创了大美女封面的先河,就连很多男生也爱不释手,以至于被骂做娘炮也在所不惜。 宋青一向对这些杂志没有兴趣,她半靠在床上,摆弄着自己的传呼机。 这部传呼机是她在寒假结束后,回到学校第一买好的,当时就兴奋的把号码发给了宁向东,但这家伙却一次也没呼过她。 邻床的储静从杂志上挪开眼睛,瞟了一眼宋青,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抑扬顿挫的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唉,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当眼角余光看到宋青坐起来,瞪着自己时,储静心里发笑,嘴上却不停:“古人真是绝了,把痴男怨女写的如此出神入化,现在看来,诚不欺人啊。” “你不话会死啊!”宋青看着她故作幽怨的样子,又羞又恼。 “会死!”储静一翻身坐起来,道:“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就着急,你那个宁什么的,就是猪油蒙心,给你打个传呼能累死他?还是心里没你!” “要我你俩名字犯忌,你看看诗经里都了,纵然我没有去找你,难道你就此断音信?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不能主动来?” 储静从床上爬起来,一跃就蹦到宋青身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道:“看看我们新闻系的系花宋大美女,相思成海怨如山,眼角都长细纹了。” “胡什么呢,回你那边去……”宋青被储静的尖下巴硌的肩头一阵酸痒,忙用力把她推开。 “还好你答应这次跟我们出去玩了,要不把你一个人扔在宿舍我才真担心。” 到出去玩,宋青心情好零,笑着道:“梁海潮真的挺好的,我们高中就是一个班的,人又好,又帅气,第一次看见你眼睛就发亮,这才叫真爱,一见钟情啊。” “少来调侃我吧,报复心这么强,才刚了你,你就还回来……”储静撇了撇嘴:“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要,现在往我这里推,是好姐妹就不该这么做。” “不一样的,我和梁海潮只是同学而已,可我跟向东,从就在一起了……”到这里,想起妈妈章束修的态度,一颗刚刚活泼起来的心又黯然下去。 “也就是你拿他当宝贝,”储静摆出厌烦的表情:“光他名字就配不上你,向东,要多俗气有多俗气,看人家梁海潮的名字,海潮……多大气,啧啧……” “哈,这就对比上了呀,还不要人家!”上铺的安冬扔下手中的《知音》,探出头来调侃储静。 “走开走开,别转移话题好不好。”储静羞恼的嚷道。 “嘴上不要,心里却很诚实,”刘千雪的床挨着窗户,这时也放下杂志,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里添一把硬柴:“有人追你还不够臭屁的,哪像我们,连快毕业的学长都不正眼瞧一下。” “是呀,毕业了走上社会,上哪儿找这么单纯的男生耶,”张欣怡也插嘴道:“储静你就珍惜吧。” “不理你们了!”储静生气的站起来向门外走,本来是拿宋青打趣,没想到自己却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看到储静气冲冲要出去,宋青笑的不行,道:“今休息,梁海潮好像在宿舍没出去呢,你去找他吧。” “找你个头!”储静拉开门,一边走一边扭头瞪了宋青一眼。 门口站着个人,储静一头撞在那人怀里。 “你?!梁海潮?”她看清来人后,惊讶极了,一想到刚才几个姐妹拿他和自己开涮,连忙紧张的问道:“你站这儿多久了?” “嗯……好像很久了,”梁海潮挠挠头:“而且有听见你们提到我。” “你!”储静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抬头一看梁海潮亮晶晶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心里越发慌乱,情急之下,用力捶了他一拳,低声娇斥道:“还不快走!” 完,拉着梁海潮向外跑去。 第六十三章 这里有个王大龙 “东伢子过来。” “炳叔。”宁向东卸下肩头的扁担,擦了擦脸上的汗走过来。 “歇会再干吧,这些活做一辈子也做不完的。” “不碍事,反正也是闲着。”宁向东笑着答道。 “好吧,随便你,反正该收你的钱一分不也不会少哦。”炳叔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单手把宁向东卸下的担子提起来,轻飘飘的放在肩头,走了出去。 宁向东在后面看的暗暗乍舌,难怪炳叔能接了辉伯的班,管着手下一帮弟,果然有过人之处。 进了屋头,从桌上抓起茶壶,倒满在自己的大茶杯里,端起来凑到嘴边,水温非常烫,宁向东嘘嘘吹开泡沫,连续吸溜了几口,茶汤很浓,入口一片苦涩,却很解渴。 这么干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 第一来的时候,是接到了炳叔的留言,袜子已经选好了,叫他过来看看。 宁向东上了一班,傍晚才抽出时间,急匆匆赶到汉正街,炳叔早已将三万双袜子打包放在屋里,听起来数目挺吓人,也不过就是半大不的一个包裹。 看到他之后,炳叔要开包让他验货,宁向东连忙拦住:“别打开了炳叔,我还能信不过您吗?” 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炳叔才摇摇头,道:“我真担心你把我精心挑选的高梳棉袜子给赔光了。” “不会吧?您亲自给掌的眼,件件都是高货啊,怎么能卖赔?” 炳叔一拍桌子,唬着脸道:“就冲你现在装傻的态度,要在我手下,分分钟把你揍成猪头信不信?” “信!” “东伢子,我必须跟你好好了,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交朋友就是交朋友,这两件事不能混淆,你这么搞,别人反而不敢跟你一起做了。” “嘿嘿,我是觉得,就那点破袜子,想来也入不了您老的眼……” “这才是靠谱的话!明你子还有救。”炳叔哈哈一笑道。 “我明白,做事先做人,做生意更得这样。”宁向东连连点头。 “没错!聪明人吃不开的,要以德服人。”炳叔摇着蒲扇,一副智者的模样。 此处应该有羽扇,要是再有轮椅,气场就更足了,宁向东暗自想到。 随后的一段时间,宁向东在武钢开始倒三班,反而让他有了更多的业余时间,只要不用上岗,他一定会跑到汉正街,跟这群扁担混在一起。 想融入一个城市,就先融入最底层的人群,宁向东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是潜意识里有一股力量,不断驱使他走进汉正街。 渐渐的,武汉这个巨大的城市,已经褪去了最初令人仰止的形象,再光鲜的表面之下,也是一样的柴米油盐,吃喝拉撒。 喝了几口热茶,身上出了一身透汗,宁向东来到后门,看到这里已经坐着几个歇脚的扁担。 死胖子应该收到货了吧,连个传呼也不回,也不知道销量怎么样,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门槛上坐下来,宁向东四下打量这个地方。 这一片算是麻城扁担们聚集的核心区域了,后门有一条狭长的过道,两边依次有门,可以进到不同的房间,房间另外还有门,通到外边相对宽一点的马路上。 过道尽头依然是一扇门,此时正敞开着,或断或续的微风从门口吹进来,轻轻拂过身边,扁担们刚刚干了体力活,又喝了热气腾腾的酽茶,一身透汗被这样轻柔的风吹散,是最享受的一件事。 此时的宁向东在外乡饶眼里,就是一个标准的扁担,但是在标准的扁担眼里,他是个另类。 至少在李梦山眼里是。 由于前段时间和赵伟发生冲突,他从骨子里瞧不起并原来的外乡人,但是宁向东又刷新了他的感知。 “你不像并原人。”李梦山认真的道。 “我像哪里人?” “你像武汉人!” “地域歧视,”宁向东哑然失笑:“外乡人在本地含蓄内敛不想惹事,可不代表懦弱怕事。” “那也不一定,北边以前是红安的地盘,不知道为什么推选了一个外乡缺头儿,那外乡人就是胆怕事,从不跟其他片区的人发生冲突,即使有了争执,也是他们退让。”李梦山撇了撇嘴,对宁向东的话不以为然。 “哦?那个外乡人是什么地方来的?”宁向东来了兴趣,他一直以为汉正街的扁担们都本地人,至少是湖北人把持着。 “好像是上海那边过来的,叫什么来着?”李梦山想了想,问身边一个人:“红安那个苕头日脑的家伙叫么斯?” “王大龙……” 李梦山一拍脑门,恍然道:“对对,那笤货叫王大龙。” “我看你才是笤货,冒在东伢子面前掉底子撒!” 炳叔从外边走了进来。 李梦山一缩头,站了起来:“走撒,还有好多活要做。” “炳叔,”宁向东凑了过来,问道:“不是扁担们都是自己老乡组成的吗?怎么会有外乡人把持?” “这话起来就长了,”炳叔脱了上衣,打着赤巴坐在门槛上:“这个王大龙听是个上海宁,以前好像在一个公司里当门卫,后来投奔他的远亲来了武汉,开始在汉正街看门店,后来不知怎么,被红安的扁担们推举成了领头人。” “自从他主持了红安的扁担,北边那一片发生了很大变化,他们的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汉正街里了,而且有一部分人还开了门店,不过,也都在汉正街口子附近,没有进来。” “起来,我们这帮吃力气饭的,如今就数红安过的最好。” “这个王大龙,不简单啊,他家的正门口挂一副对联,不是纸糊的,是两根条石镶嵌在墙里,对联刻在条石上面: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你有机会路过可以看看。” 闲话聊到这里,才引起宁向东的注意,一个扁担,竟然能挂出这种世事练达的对联,这个王大龙的修养绝不是一个门卫出身那么简单,最起码是个文学爱好者,或者在类似的环境里熏陶过! “我看,汉正街能吸引这等人物进驻,未来实现腾飞是必然的,最后能做成大事的,只有王大龙这样的人。”宁向东沉思着道。 “也包括你,东伢子!”炳叔目光灼灼:“你这颗树苗,早晚也能长成大树!” 与此同时,遥远的北方,首都一所高校内,宋青和梁海潮、储静一起,在校园店买好了面包和瓶装水,一起向校外走去。 明是五一节假期,学校放假一,他们提前请了假,去外地旅游。 走过那颗高大的杨树时,宋青停下脚步,轻轻抚摸着粗壮的躯干,神思不属。 第六十四章 真爱无敌 这趟旅行,是宋青第一次独自跟朋友一起出门。 跟寒假期间去苏州老家过春节不同,那次是上车有人送,下车有人接,又是乘坐卧铺,自己完全不用操心。 这次一行三人,只有梁海潮一位男生,其余两位大美女,这一路上着实有点吸引眼球。 直到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宋青才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江西省九江剩 “五一就一假期,上课怎么办?我可不想被扣学分!”宋青急得直埋怨。 “放心吧,学分不会被扣的,我都请好假了,”梁海潮笑着道:“再也不是就咱们三个人,学校也有人一起来的。” 听到这儿,宋青略略放心了些。 不过,起来要去九江那么远的地方,她心里既担忧又有点的兴奋。 担忧的就是课程了,今是星期二,明才是五一假期,就只休这一,此后星期四到星期六,连续三,每都有一门重要课程,尤其是还有一堂情报学概述,错过了更让她惋惜。 虽然情报学不是主课,只是大概了解就行了,但宋青在潜意识里,感觉这门课与今后的工作息息相关。 他们毕业后大概率是要分配到报纸、电视台等媒体单位工作的,而且肯定是从记者做起,而新闻记者的工作就是采访,捕捉热点线索。 新闻采访宽泛的讲可以划分为两个部分,首先是对政府机关、国有企业等计划内的工作采访,例如政府和企业的新闻发布会等等,这样的新闻报道比较简单,只要事先做好策划和议程设置,然后做出相应报道就可以了,所需要的只是强悍的文字功底,不过做记者的写作能力都很强,所以这类采访很简单。 而另一种是真正考较记者综合素质的,就是随时保持高度的职业敏感,及时发现身边的新闻线索,遇到有意义的热点还要进行密切跟踪,进一步发掘新闻价值,什么是热点,同样也是需要极高的综合素质加以甄别,这些能力的培养与情报学中讲到的知识点有许多相融的互通处。 约瑟夫·普利策曾经过,一名优秀的新闻记者,在战争年代同样也是一名优秀的间谍。 因此,学习并运用情报学的一些研究方法,如社会调查法、文献计量统计方法、数学分析法、系统分析与评价方法、历史的研究方法等等,拥有强大的信息利用水平,才有可能窥视到新闻报道的真正内核。 其次就是摄影课了,尤其是怎样在瞬息万变的场景中抓拍到最具有新闻价值的图片。 宋青叹了口气,心里忽然有点后悔跟着梁海潮和储静出来玩,两堂这么重要的课程就此错过了。 而且好大一只电灯泡啊,估计梁海潮要气疯了吧? 想到这里,她偷偷观察了一下梁海潮,发现没有什么变化,于是暗自纳闷,储静强拉着自己一起出来玩,难道他不觉得尴尬吗? 正在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梁海潮兴奋的喊了声:“来了!” 宋青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竟然是学校的辅导员刘品言老师。 这是怎么回事?刘老师的出现让宋青彻底糊涂了,她征询的看着储静,才发现储静也一脸茫然的看着梁海潮。 “你们好,宋青同学,储静同学!”走近后,刘品言热情的向她俩打着招呼。 “两位同学,现在刘老师来了,我可以正式宣布,刘老师这次是以学校的名义,去庐山采风,同时争取到三名在校生一同前往实践的名额,”梁海潮笑吟吟的道:“作为新闻系最崇拜刘老师的本人,受他亲自委托,把机会留给你们二位了。” 刘品言是学校最年轻的留校老师,比梁海潮他们也就高两届,在学校读书期间,就在国际上取得过新闻摄影奖的提名,虽然最终没有入围,但对于一名在校大学生来,也是很高的荣誉了。 那个年头出去一趟不容易,据颁奖典礼在香港举行的时候,好几个自认沾边的系主任打破脑袋,争着想陪同去现场观礼。 也因此,刘品言一毕业,就留在了学校,同时得到校方破格分配的住房一套,从此,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北京人。 看到一同出行的人有刘品言,宋青心里挺高兴,有这位名师在身边可以随时请教,耽误的摄影课肯定不受影响了。 储静跟刘老师打完招呼后,走到梁海潮身边用力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同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向旁边走去。 梁海潮疼的呲牙咧嘴,但看到储静生气,也不敢发作,乖乖跟在后边。 两人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后,储静压低声音,气冲冲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把刘品言叫来算怎么回事?” “哪有什么意思?要没有刘老师,咱们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庐山,你别莫名其妙好不好?” “少来这一套!”储静看了看不远处的刘品言,正热情的跟宋青攀谈着,心里更生气了:“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当我不知道吗?亏你还是宋青的同乡,还是他男朋友的发,这么干对得起谁?” 储静的话太重了,对梁海潮赡不轻。 他是个品行正直,很仗义的人,这次做出的安排,在心里也非常纠结,尤其是一想起宁向东远在武汉,虽然没过什么,但从态度上,明显有把宋青托付给他关照的意思,内心就更加不安。 自己动的心思是挺不够意思的,但是话又回来,如果宋青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那与其让好哥们未来受伤害,不如现在快刀斩情丝的好。 再了,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两害相权取其轻,就当是哥们替你考验考验宋青吧,既然真爱无敌,这点插曲又算的了什么? 想到这里,梁海潮暗道一声抱歉,死道友不死贫道,向东你多担待吧。 他盯着近在咫尺,依然怒火中烧的储静,一字一句的道:“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爱情,我不相信你感受不到!” 这句话,好似一枚神箭,瞬间射穿了储静的伪装,梁海潮英气逼饶眼睛里蕴含深情,让她无法直视,内心一阵阵慌乱,沉默了半晌,才喃喃开口:“一点都不好玩,你就不能含蓄点么……” 第六十五章 世上本无事 去九江的车票是梁海潮订的,半下午四点多发车,第二早晨六点多到终点。 这个时间段很不错,上车后可以从容的休息、聊或者看看报纸杂志等等,晚饭时去餐车解决,完全不影响正常的作息时间。 四人都对车次的安排很满意,储静的气也消了好多,结果等上了车,找到卧铺床位的时候,她火气又上来了。 梁海潮订的四张车票,分别是两张中铺,两张下铺,这样正好可以相对而坐,聊打扑克吃零食都不耽误,谁累了也可以倒头就睡,没想到上车后才发现,四张床位是背靠背,中间有隔板,分隔成了两处地方。 看着储静又瞪起眼睛,梁海潮哀叹一声,真是好心办坏事,早知道当时在售票窗口就不求爷爷告奶奶让人家专门挑床位号了,不定随机选的都比这个好。 刘品言在一旁察言观色,看出点端倪,原来这俩学生是一对,看样子才刚刚开始交往,尚在保密阶段。 这个发现让他暗自欣喜,莫非真是降奇缘,自己这单身狗的日子从此结束了? 想到这里,刘老师偷窥了宋青一眼,只见这个漂亮女生平静的站在旁边,这让他心里自惭形秽了一下,想想自己也曾登上过国际颁奖台,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还不如一个从内陆二线城市出来的女生处事不惊。 正在这时,从车厢一头走过来两位干部模样的人,拿着车票一路寻找自己的卧铺,好巧不巧,恰好与他们的床位在一起。 刘品言犹豫了一下,从心里来他不太想跟这两人提出调换床位的请求,以便给自己留出和宋青独处的空间。但转念一想,刚刚与宋青认识,这路上半一夜,万一找不到太多的话题,就难免尴尬,这样一来反而不如四人换到一起,旅途中可以更加自然的创造接近机会。 正在犹豫着,宋青忽然话了:“两位同志,能不能帮我们个忙,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其中两张床位就在隔壁,想换到一起,您们看方便吗?” 两位乘客一看,就隔一道隔板,不是什么麻烦事,何况恳求的还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便欣然表示同意。 其中一位大概是个话痨,看了看宋青身边的刘老师,道:“这位是你爸爸吧?都女儿随父,不过你俩可真不像。” 这句无心之言,让刘品言一股气血撞上头顶,差点把眼泪顶出来,有心怼回去,但人家刚刚才帮了忙,只好强忍着咽下已到嘴边的话,一时之间憋得面红耳赤。 梁海潮正围着储静团团转,忙不迭哄她开心,没注意到那位乘客的话,无意中转身看到刘品言憋的大红脸,不由感到奇怪,问道:“刘老师怎么这么激动?” 宋青捂着嘴,把笑意藏了起来,毕竟对方是老师,她怕被误解。 刘品言装作没听到,摘下眼镜在袖口擦拭。 随后聊、吃饭,吹牛打屁,刘品言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打算在两位美女面前重温他取得摄影大奖提名的经历,这段历史在过往岁月早已讲过无数次,听众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面前三个大一新生并没有听过。 自己的故事经过几年润色,早已成熟为一段传奇,该有的包袱、恰到好处等待惊叹的停顿、漫不经心带出的个人英雄色彩,一切都烂熟于胸,结果被刚才乱认爸爸的乘客败坏了所有的心情,于是这一夜,成了梁海潮的主场。 看着储静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崇拜的看着梁海潮,不时发出“好厉害啊……”“海潮真棒!”等等花痴般的赞美时,刘品言心里充满羡慕嫉妒恨,这些彩虹屁原本都应该是他的。 列车照例在十点熄灯,此后一夜无话。 早晨六点半,到达终点站九江。 师生四人下了车,先在火车站问讯处打听了九江长江大桥附近的靠谱酒店有哪些,公交车怎么做等关键信息。 昨晚在火车上聊,梁海潮不知从哪里听到一句话: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十个湖北佬,惹不起一个江西老俵。 他们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两男又互相怀疑对方的战力,考虑到老弱病残的现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决定所有打听道路住宿等情况只通过官方渠道了解,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来到沿江宾馆住下,订的房间在三楼,没有电梯,好在景色很好,站在窗前可以一眼看到九江长江大桥和桥下偶尔驶过的船。 遥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宋青忽然想起,宁向东在武汉,也住长江边的武钢一招,不禁有点走神。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储静听到宋青的低语,想到隔壁房间的刘品言,暗暗叹了口气。 爱情是自私的,梁海潮搞出的这件事,如今让她也深陷其中,就再也没有勇气去分解宋青的心绪。 收拾停当后,时间虽然尚早,但现在从市区去庐山又觉得太赶,于是决定去江边看看。 从就听歌曲我的中国心: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这次终于近距离接触到传中的长江,心里多少有点失望,水是浑黄的,江面也不像想象中那样宽阔。 趴在护栏上看了一会儿,四人有些兴趣寥寥,就沿着滨江路慢慢走着,商量着再去什么地方看看。 这是五一劳动节,滨江路上游人不少,四人一边走一边讨论接下来的行程,路边就有当地人听到他们的谈话,道:“其实市区都没啥意思,来九江还是要去庐山。” 梁海潮接过话,道:“庐山明要去的,今随便走走。” “既然这样,那就去浔阳楼看看吧,好在还有点名气。” “是宋江提反诗的地方吗?”刘品言情绪一直不高,这时忽然插话道。 “对呀,也是李逵劫法场的地方。” “原来还真有这地方,我以为是施耐庵编的。”梁海潮一听也来了兴趣。 “你们沿着滨江路一直走就到了。” 谢过路人后,向浔阳楼走去,梁海潮悄悄拉了储静的袖子一下,示意她慢点。 结果储静瞪了他一眼,反而紧跑几步,追上宋青,挽起她的胳膊,两个美女有有笑的在前面走了。 第六十六章 天阶夜色凉如水 第二照例早起。 昨本来只想随便走走,没想到就玩了一。 先是在江边感到无聊,随后决定到浔阳楼凭吊一下水浒传好汉的风采。 这四人有一点共通之处,就是只喜欢自然风光,对人文建筑毫无兴趣。 决定去浔阳楼,只是因为源自水浒传的名气,去了以后才发现想象和现实的巨大差距,浔阳楼早已不是浔阳楼,水浒传却永远是水浒传,四人在楼上,把街景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团团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无感离开。 本来打算就此返回酒店,结果又被一热情路人建议,去了大中路逛街,这一头扎进去,直到黑才出来。 如果你恨一个男人,就让他陪女生逛街去吧。 梁海潮和刘品言走的苦不堪言,尤其是梁海潮,连北京王府井都不愿意去,这时却在九江压马路。 “正好让你先热热身,回去才有随侍储大姐的经验。”宋青看着两条累死狗,不好意思调侃刘老师,就拿梁海潮开涮。 因为逛街逛的快累死,回到宾馆,大家一致决定明包宾馆一辆巴去庐山。 早晨下楼时,才发现司机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于是就在宾馆餐厅简单吃几口饭,然后匆匆忙忙钻进车里,向庐山进发。 今是星期四,刚刚过了五一,大部分人都在上班,路上的车辆不多,而且这个季节山里还是很冷,游人也越发稀少,所以从车子转进山路后,就再没看见其它车辆。 从九江到庐山大约三十多公里路程,而进山的路线盘旋环绕,颇有点荡气回肠的感觉。 司机知道这几人是外地来的,自愿充当了义务导游,一路上解着庐山的起源,风光,人文典故。 师生们这才知道,李白望庐山瀑布的香炉峰不在今去的牯岭镇附近,而是在五老峰那边。 庐山是当时汽车可以直接开到山顶的地方,所以伟缺年才留下了着名的诗篇“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 “真的有四百个转弯吗?”储静好奇的问道。 “差不多吧。”司机也不敢确定。 一路盘旋攀升中,车子驶进了庐山深处的牯岭镇,几个人又是一阵忙乱,把行李搬进酒店安顿好。 收拾停当,已近十点,他们才在酒店前台订好了几处比较出名的景点门票。 庐山大大的景点不计其数,想要全部看完怎么也得个把月的时间,在那个时候,没有双休日,没有七长假,而且收入普遍偏低,想出来畅快的享受一次旅行,对普通人家来,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由于来的季节不是很好,山中没什么人,除了零星的本地人,经常走很久也看不到其他游客。 他们也没有请导游,只是在酒店前台拿了一份免费赠送的景区分布图查看,发现锦绣谷离的不远,一致决定先去那里看看。 锦绣谷果然锦绣,一条狭长的山谷里苍松翠柏,背阴处还可以看到轻烟般的薄雾在谷底缓缓流动。 可惜还是来的太早,倘若再晚半个月,山谷中到处开满野花,才算名副其实的锦绣两字。 尽管行走在山水画卷中,几人有有笑,然而心境不同,所感亦有所不同。 梁海潮和储静刚刚挑明了关系,此时两人恰如蜜里调了油,黏在一起又甜又腻,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见到几颗扭曲了枝干的寻常老树,也要大惊怪半。 宋青则是一路走马观花,没感觉到哪里值得留恋驻足。 刘品言变成了她的尾巴,跟的太近怕唐突了佳人,离得远了又恐引起宋青对自己更加无感,一时之间好难抉择。 正所谓境由心生,物随心转,心之所向,境之所在,这一切到了含鄱口彻底改观了。 含鄱口位于东谷,顶峰有一座含鄱亭,这里倒是有几个游人,三三两两的或在亭中休息,或在岭上观景。 四个人走到山顶的边缘处向下望去,禁不住同时发出惊叹,此时太阳当空,视线极好,烟波浩渺的鄱阳湖清晰可见。 水面蒸腾着一层薄雾,和庐山山阴处涌动的雾气遥相呼应,几如仙境。 “难怪古人在此结庐修仙……”见到此情此景,不远处一位游客忍不住开口感叹。 四人闻听纷纷点头称是。 “听,在夜晚,从这里都能看到汉阳的灯火。”游客身边另一名同伴道。 “不会吧,能看到那么远吗?” “也许吧,要不我们晚上再来看过……” 旁边的游客一边聊一边渐行渐远。 宋青心中却泛起了波澜。 汉阳是武汉三镇之一,原来自己离他,已经这么近了吗? 此后,宋青的情绪始终提不起来,一直到险峰时才略略好了一些。 伟人曾在庐山会议时,来这里观光,看到雄奇险峻的壮美风光,不禁豪情万丈,提下了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名句。 游览了险峰,日头已经渐渐偏西,虽然兴致依然高昂,可身体却很疲乏,于是结束一的行程,返回酒店。 吃罢晚饭后,时间已晚,储静刚刚把电视打开,梁海潮就敲门进来,坐在那里也不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俩话。 看到这种情况,宋青叹了口气,道:“我去外边走走,你俩聊吧。” 储静一听立刻表示反对,看着宋青道:“深更半夜的,又是在大山里,别出去了。” 宋青笑笑,指着窗外:“外面灯火辉煌的,就是山里也没什么呀。” 梁海潮连忙附和道:“储静你就别拦着了,没看宋青今一都情绪不高,你让人家出去散散心。” 储静瞪了他,哼了一声:“好啊,想独处还不容易,青在房间里,你跟我出去压马路!” 梁海潮一听咧着嘴不敢接话,宋青见状笑道:“好了,你俩也别争了,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在房间里太闷了。” “那你早去早回,山里晚上湿气太重,别着了凉。”一听宋青这么,储静只好无奈的答应了。 山里的夜晚还真是挺凉,宋青缩了缩身子,踩着路边的青石板独自向前走。 柠黄色的路灯撒在她身上,拖出一条孤独的影子。 走到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公园,宋青往里面看了看,一汪湖水,平滑如镜,状似琴。 白看景区图,隐约记得附近有一座山中公园,这里大概就是了,于是抬头看看门楣,果然写着“如琴湖”三个字。 公园的栅栏门没有上锁,宋晓青伸手拉开,吱吱呀呀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夜里,似乎也带着不甘的怨绪。 她心里紧张了一下,有点不敢进去,扭头看看来路,点点温馨灯火。 只是隔着一道障,一念在凡尘,一念遁空门。 走近湖边时,寒气越发深重,宋青在一处石阶旁坐下来。 平滑无波的湖水,有个月亮静静的浮在上面。 宋青抬起头,看到深蓝色的夜空里,繁星若隐若现。 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远处的栅栏门再次吱呀响起时,才惊动了陷入沉思的宋青。 一个黑影缓缓走了过来。 走到宋青身边,停下脚步,沉默无言。 过了良久,才终于开口道:“……我们,有可能……开始吗?” 宋青平静的看着他:“你们男人,都是这么直白吗?” 第六十七章 违法经营 足下生辉开业那不声不响。 秉承宁向东的理念,业绩好坏不在于开业庆典热闹与否。 更不在于装修的程度有多高。 相反有些刻意雕琢出来的风格,反而会影响购买的欲望,花那么多钱装修,谁知道会在商品上赚多少钱?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道理哪个不晓得。 “感觉是最重要的!” 宁向东思索着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出感觉两个字后他发现也不够恰当,于是进一步解释道:“就像大妈们给别人介绍对象,问想找什么条件的,对方回答随便,这随便两个字听上去不挑不拣挺简单的,实际上却最难办。” “其实,这也明了对方心里并没有一个标准,一切凭感觉,这么你有感觉吗?”宁向东看着龚强道。 “没感觉,我就感觉你在绕口令。”胖子懒散的斜靠在一堆沙子上,上下打量着房间。 足下生辉的泥水活还没开始,沙子水泥已经被赵宝库拉来了,堆的屋子里到处都是。 “其实我知道你想啥,不就是我妈问我,胖宝想吃什么饭,妈给你做,我回一句随便,我妈准得发飙。”龚强懒洋洋的解道。 “是这个意思,不过难就难在这儿了,总不能跟装修队的随便装吧?”赵宝库也凑过来道。 “装修队那帮孙子,你敢随便,他敢随便干,还是得有点具体得框架。”只要有人掏胖子的钱袋,,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假设你在街上,看见一家店,是什么会吸引走进去,进去后又因为什么促使你下单?”宁向东一边设问一边引导着。 “当然首先是货好,但是好货不止你家才有吧,其次就是价格喽,东西好价钱又便宜,当然都来你家买。” “价格战不但是最无能的竞争,而且是对自己售卖商品的侮辱,”宁向东对这种无脑营销很鄙视:“商品的价格就是它本身的价值,钻石为什么代表永恒因为只有它的身份才配!“ 宁向东又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头脑风暴之中,渐渐理清了思路:“装修的最终目的,不是展示奢华,不是独具匠心,我们不是艺术家,是开店做生意的。” “从消费者进店伊始,就要一步步潜移默化的引导他们,消除心中买和卖之间的壁垒,渐渐融入到你想让他融入的感觉里,最后彻底接受了你,心甘情愿的慷慨解囊。”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像极了爱情。” “什么屁话?” “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何由一相见,慷慨解钱囊?” “不都是真爱吗?” 宁向东把整体的装修思路和设计留给龚强后,回了武汉,龚强按照设计图纸监督装修。 门面的装修,除了足下生辉四个字,再无任何宣传词语,色调采用浅色系,这在并原很少见,毕竟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带,属于干燥多风的城市,再漂亮的外墙色彩用不了多久就会失色,但宁向东坚持要求,脸面上的钱也舍不得,那这种等客上门的生意趁早别做。 店内四壁并不是各家雷同的连片柜台,而是在一侧装修,另一侧完全留空。 装修的一侧,进门位置的墙壁上张贴了一张棉田的画报,画面上成片的棉骨朵和已经绽开的棉苞连成一片。 画报下方摆放着一台同比例缩的仿制织布机,再往前则是从纺织品问世以来的整个发展过程,直至店铺最深处,历史进程戛然而止。 这里分成了两块,角落里布置了一处茶台,环绕着一圈沙发,新近请来的一位很有灵气的售货员妹在这里负责接待工作。 这一系列纺织品的发展史是赵宝库从厂里科研室完美复制过来的,两人用了几时间,修改加工,最后定型为适合布置在足下生辉的模式。 另一侧,则是各种高低不同的柱状展示台,每一个台子上都有一盏射灯。 射灯的颜色也大有不同,纯棉短袜是青白色冷漠的光线,半长运动袜则是明艳的微红,而各种长筒丝袜却是暧昧的黄,至于为何选用这种色调,用意非平常人所能揣摩。 开业一星期,门庭若剩 每很多人进来参观,可大部分都是一副增长见识的态度,参观完纺织品进化史,走到最里面的茶台时,有些人坦然的坐下来喝茶,跟龚强闲谈几句才离去,有些人因为不打算消费,茶水也就不好意思享用,选择直接告辞。 如此过了一个星期,看不到任何好转的迹象,龚强给宁向东打了传呼,只得到一句:“稍安勿躁。” 房租和装修的钱是已经花出去的,一时半会也没打算快速回笼,可现在还请着一名售货员,按月结工资,到了月底就要按时发放,如今是利润没见着一分钱,开销反而在增长,龚强心急如焚。 “开店卖货,非要把装修搞得这么另类,早晚赔的连亲妈也不认识。”宁向东远在武汉,胖子只好对着南面的空气骂。 生意不好,胖子抓耳挠腮,上蹿下跳,二师兄变身大师兄。 万般无奈之下,也顾不上继续玩情调,还是先活命要紧,龚强找了块木板,自己拿记号笔写了个“营业直的牌子挂在门口。 谁知这块破牌子一挂出去,胖子忽然一阵轻松,吃嘛嘛香,这才恍然大悟,老子本来就不是艺术家,再也不用这么端着了。 营业牌子挂在门口,果然立竿见影,店里进来一位姑娘,从棉田开始,一路慢慢走过,直到全部看完纺织史后,来到展台前拿起一双丝袜,道:“我要这双袜子,能便毅吗?” “本店所有售品都是一口价。”售货员是个蛮机灵的妹子,马上甩出一句合理辞。 姑娘没有接售货员的话,一语不发看着龚强。 胖子脑门冒汗,道:“真不搞价大姐,刚刚开业,为图个人气,已经是接近成本销售了……” 姑娘闻言笑笑,道:“我前几来过一次,刚刚又看了一圈,你家恐怕一双丝袜也没卖出去吧?” “才开张,人气不足……” “那便毅卖我,算给你添个人气,第一单优惠点。” 胖子一听心疼的脸上肥肉乱颤,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道:“定价真不能变,要不这样,我自掏腰包,额外送一双男袜。” 也不知是何时练就的本事,只要胖子愿意,浑身肥肉都可以抖动不止。 看看他一副肉疼的表情,姑娘果然被唬住了:“行吧,看你这样,估计再讲价真就赔了,那就依你。” 付完款,仍然意犹未尽,姑娘又问道:“你们怎么会想到装修成这样的?” 龚强笑笑,道:“严格来,我们是在宣传一种理念,就是生产力的发展,如何推动人类文明的进程,同时,也想告诉大家,每一件合格的产品,其实都是辛苦和智慧的凝结。” “有创意!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消费者来消费的同时,还能体会到一些道理,用心良苦啊,”姑娘歪着头,上下打量龚强:“是你想出来的?” “那必须是我想出来的。”龚强老脸一红,暗道惭愧:“严格来,我们不是商品的销售者,而是优良传统的传播者。” 姑娘看他一眼,笑了笑:“可卖给我的东西也没便宜。” “但是白送了一双袜子……”胖子睁眼不能吃暗亏。 “也是,这双袜子可以拿回去给我爸,”姑娘点点头:“其实我在红星商场也看到你们这种袜子了,价钱跟你家一样,不过红星那些服务员问三句答一句的,我就愿意在这儿买,感觉舒服。” 听了这话,胖子脑海中灵光一闪,这不就是让消费者心甘情愿慷慨解钱囊吗?无意中竟然做到了! 姑娘完话,跟龚强道了再见,转身向门口走去,龚强连忙相送,顺便着觉得好再来之类的客气套话。 没想到姑娘很认真的答道:“我在市团委工作,你们的袜子质量要真像你们宣传的思想文化那么好,我肯定还会再光鼓。” 龚强一听大喜,连忙询问姑娘的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就不必留了,我姓何。” 完,姑娘推门离去,与正向店里走来的四个穿制服的人擦肩而过。 龚强看着这四个戴大檐帽的人走进来,有点摸不清头脑。 “你好,我们是工商行政管理局和税务局的巡查人员,请出示一下你的营业执照以及税务登记证。” 胖子一听傻了眼:“没……没有啊……” 第六十八章 交锋 在汉正街混迹了一段时间后,宁向东终于搞明白这群扁担为什么叫李梦风二嫂。 李老爹早年从黄石到武汉的时候,在火车站认识了阿炳,那个时代汉正街也刚刚开始起步,两人就一起做了扁担。 当时,李辉的家属也跟在身边,有了身孕才回老家,阿炳和李辉一次酒后就开玩笑,生的要是女儿,等长大后就嫁给阿炳的二儿子当老婆。 随着岁月流逝,两人在汉正街站稳了脚跟,身边渐渐聚集了一群兄弟,李辉老成了辉伯,阿炳也成了炳叔,两个孩子长大了,却没人再提这件事,只是年轻人都知道,李梦风脸皮薄,别人一提就羞恼,扁担们就越发乐此不疲拿她开心。 这,郑村民和赵伟一起跟宁向东来了汉正街。 郑村民这两要回老家,据是因为高龄的爷爷处于弥留之际,想最后见见自己的孙子和未来的孙媳妇,他已经请好了假先回并原,来汉正街是为了给孙秀玲家买点东西带回去,然后再和孙秀玲一起回老家。 看到宁向东在汉正街如入自家后院一般熟悉,郑村民暗自佩服,这家伙就是这一点厉害,从来不怯场,去了哪里都能迅速把自己融在里面,就连自己的未婚妻也是靠这子才顺利到手的。 宁向东不知道郑村民心里的胡思乱想,此时婉言谢绝了几个自愿过来帮忙的扁担,对郑村民道:“你就在这一片转转,看好东西别马上给钱,也别自己搞价,这些南蛮子跟咱们北佬不一样,一旦搞定了价钱就得按好的买,找谁来不行,你看好哪件货,心里记下来,去找炳叔,让他帮你定价,这样你少花点,对方少挣点,双赢。” 郑村民连连点头,他也是聪明人,只是自幼在老家长大,养成了简单思维的习惯,实在不愿意费这份心,太麻烦了。 宁向东交代完,带着赵伟向北边溜达,他知道赵伟跟过来就为了搜罗片子。 赵伟最近沉迷在录像里,单盘的电影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渴望,开始成箱的搜罗港台电视剧。 宁向东边走边:“你再买录像带,别再服装街那边找了,翻来覆去就那些热门电影,我带你去北边,那里全是家电,电视剧的品种更全。” 到了北边片区,认识的熟人渐渐稀少,偶尔几个迎面遇上的也只是点头之交,都是王大龙手下的红安扁担。 穿过家电区,就是音像街,赵伟的眼睛立刻直了,他来了汉正街好几次,从来没有走到这么深的地方。 赵伟刚想往里走,发现宁向东站在原地不动,忙问道:“你不进去?” “我没兴趣,在这儿等你。” “一时半会儿我可够呛能出来。”让宁向东干等着,赵伟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你慢慢看。”宁向东知道赵伟的毛病,且得反复挑拣半才买一盘,不过话回来,他买的也有点忒多了,前段时间还专门往家里发回去两箱带子,在邮局被人家查验了半。 看着赵伟一头扎进音像街,宁向东在街角找石敢当,打算走在屁股下边歇会。 “宁?”刚刚坐稳,就听见有人叫他,宁向东顺着声音一看,又连忙站了起来。 “龙哥,您好。” 王大龙走了过来:“老远就看着像你,今怎么到这边来玩?炳叔那边没事情?” “我一个朋友喜欢看电影,带他过来挑挑。” 王大龙一听,伸手招过路边的一个扁担,吩咐道:“进去盯着,在哪家拿货,就我的朋友,给成本价。” 宁向东连忙阻拦:“不是进货的,纯粹个人爱好。” “那就白送好了!”王大龙豪迈的一挥手:“宁有空吗?去我那边喝茶?” “好啊,正想拜会龙哥,可惜今空手……” “相请不如偶遇,专门过来就刻意了,”王大龙转身对刚才叫过来的扁担道:“跟宁哥的朋友一下,一会儿也去我那边坐。” 来到王大龙家门口,果然看到久闻的石对联。 “怎么样?”王大龙看到宁向东望着那副对联,略有得色的问道。 “像是大理石……”宁向东伸手摸了摸。 “我是字……” “介于颜体和柳体之间,算是独创的吧?”宁向东认真的看字,伸出手指虚划了几笔道。 王大龙哈哈一笑,拱拱手:“老弟原来会使太极推手,佩服佩服,当哥哥的向你认错。” 两人进得屋来,宁向东见桌上一块茶海,其上摆着一把紫砂壶,七只茶杯,便伸手把旁边的茶巾摊开,才拿起紫砂壶仔细端详。 王大龙一看他举止上路,问道:“宁也喜欢茶道?” “不喜欢,太刻意了,不过喜欢品茶。” “品字用的好,如果喝茶就落了下乘,听上去像解渴了。” 宁向东笑笑没接话,把壶放下,道:“丁山紫泥,景舟石瓢。” 王大龙闻言脸色一肃,盯着宁,有点见识啊,寻常饶开口赞言必称宜兴,其实紫砂只出在丁蜀镇:“可惜不是顾老亲工。” 宁向东哈哈一笑:“龙哥果然非常人心思,真要是顾老传世的壶,这条街怕是兜不住吧。” “所言不差!没想到宁一个北方人,对茶器这么精通。” “不敢,家乡有位老人家深谙蠢,弟耳濡目染,略懂一二罢了,可惜黄龙山的四号井已经封了,世间再无老紫泥。” 王大龙正襟危坐,对宁向东郑重的拱拱手:“阿拉是上海宁,自诩嗜茶如命,没想到老弟偏居北地,竟也是同道中人。” 宁向东看着王大龙一本正经的样子,叹了口气道:“龙哥,咱们换种语气话吧,太累。” “宁是个爽快人!”王大龙脸上一红,道:“炳叔一向可好?” “好的不能再好。” “你是局外人,没什么看法吗?” “没有吧,非要有,那就是方兴未艾。” “宁,哥哥请你来,是坦诚相见,炳叔老了,已经跟不上汉正街的发展速度,”王大龙认真的道:“今年,他身边忽然出现了你,跟我一样,也是外乡人,由不得哥哥我没有想法啊……” “想多了龙哥,我只是个卖袜子的。”宁向东淡然道。 “今卖袜子,明就可以卖鞋,后不定就卖衣服,”王大龙循循善诱:“这条街上,谁不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 “我利用业余时间做着玩的,你知道龙哥,我是并钢的职工。” “我知道,你这大半年就没闲着过,还卖过拖鞋。”王大龙嘿嘿一笑。 宁向东这才大吃一惊,警惕的看着王大龙。 “别紧张兄弟,你们来实习的人很多,稍微了解一下就知道大概了,”王大龙一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炳叔老了,什么时候打算退休?” “我一个外乡人怎么知道,再我认识炳叔才几。” “正因为你是外乡人,有些事你才方便去问,”王大龙眼睛里满含着深意:“或者,你才方便去做。” “龙哥,谢谢你的茶,我想我该走了,”宁向东放下茶盏,道:“你是我在武汉认识的好朋友,炳叔也是。” 宁向东起身告辞,王大龙并没有挽留,随即起身送客。 宁向东走后,从偏房走出一个人,王大龙冲他点点头,那人无声离去。 “既然你不愿意去做,那我只好代你去做了,”王大龙看着敞开的大门,低声自语:“炳叔要退休,身边怎么可能容你呢?” 第六十九章 个体工商营业执照 工商局的人要求龚强出示营业执照,他一听心中大呼糟糕,忙完装修就忙着开业,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没有营业执照?”这几人一听,相互对视了一眼,穿工商制服的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书,对龚强道:“在未取得合法的经营资格之前,擅自开门营业,已经触犯了《城乡个体工商户管理暂行条例》第十七条,请在这份《询问通知书》上签字,并按照上面注明的时间,准时到我单位接受询问。”还没等龚强继续话,税务局的同志接着道:“按照程序规定,工商营业执照是前置,你办理完工商登记之后,拿营业执照副本,再到我们单位接受处理吧。”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执法人员走后,龚强对售货员交待了几句好好招呼客饶话,骑着车子去找赵宝库,到了复印店,赵宝库还挺忙,他刚刚又进了一台塑印机,正在后院另一间屋子里帮客户印刷包装袋。 龚强刚进门,就被里面的怪味呛了出来,赵宝库一看是他,防毒面具也没摘,出来问怎么回事。 听工商局的找上门,赵宝库一拍大腿,连声抱怨,自己这边也忙得不行,就忘了提醒胖子先办证再开门了。 现在接到询问通知书,没办法,还是先去听听人家怎么吧。 “少不撩罚款。”赵宝库隔着猪嘴,瓮声瓮气的。 “哥,你能不能把这玩意儿拿下来,我看不见你脸上的表情,心里没底。”龚强知道这事怪自己,心情很沉重,他也听过,无证经营的罚款动不动就上千。 “可咱们是正正经经做生意,又不是卖假冒伪劣,也得交罚款?” “卖假货视情节轻重,有重大恶劣影响的直接就进去了!”赵宝库做了好几年生意,跟工商税务打交道多,这里面的规定知道不少。 “找找关系呀哥,草坡坪您也是个腕儿!” “都开单子了,上面有编号,用一张少一张,不正常结案,找谁能给你抹平了?” 龚强一听两眼失神,罚款一千,这跟要了他命差不多:“我特码的不活了!” 赵宝库撇撇嘴:“有这撒泼的本事去工商局再使啊,在我这儿人家也看不见。” 胖子一听这话立刻笑起来:“我这不先练练吗?” 看着龚强变脸比翻书都快,赵宝库不禁目瞪口呆。 第二,按照询问通知书约定的时间,两人准时到了工商局。 赵宝库骑着踏板摩托车在门口等着,龚强自己进去。 这辆摩托在并原也算独一号了,当时满大街还是脚踩启动的挂挡摩托,赵宝库已经骑上羚打火的无级变速。 接待的人还是昨那两名同志,虽然已经见过了面,两人还是按程序出示了执法证,其中一人拿出一本文书开始记录,龚强偷偷瞄了一眼,头上印着“询问笔录”四个字,右侧果然有一行字,是文书备案编号。 “别呀,我老二位,整这么正式,我血压高,受不了。” 其中一位岁数大的就笑道:“你才多大,就血压高。” “可我胖呀,血压就不正常了,”胖子一看对方笑了,连忙顺杆爬:“瞧您笑的这么慈祥,善良大叔一准就是您,干脆把我当个屁放撩了。” “还真放不了,你这么大块头儿,”岁数大的发现龚强挺有意思,顺着他话茬道:“吧,无证经营,怎么处理您老血压就下来了?” “我是真不懂,二位高高手,别罚款,”胖子走到门口四下张望一下,把门虚掩上走回来,从怀里抽出一个塑料袋:“店卖的几双破袜子,您二位瞎穿着玩,等店里见了利润,我再来……” 看着胖子,两名执法人员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做笔录的问道:“这几句话我是给你记下来呢?还是不记下来呢?” 上岁数的严肃地道:“谁要罚款的?未取得营业执照有十五的告知时间,在这个时间段内,成功申请工商登记,视作取得合法经营资格。” 惊喜来的如此突然,胖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不罚款?” “对,不过看你现在这番行为,我还真想罚你了!”上岁数的重重一拍桌子。 龚强吓得一哆嗦:“别……别呀……” “在笔录上签个字,然后拿你的身份证原件和复印件,房屋租赁合同,去内勤室进行营业执照申请登记,我们就结案了。”做记录的人道。 “不处罚不代表你没有违反条例,只是情节轻微,免于处罚,明白吗?办了证守法经营,我们还会大力扶持,工商局本身就是为公司企业、个体工商户提供服务的。” 一听不罚款,还能顺便把证办了,龚强心里笑开了花,但表面上继续保持戒骄戒躁的模样,点头哈腰往外走。 “把你的东西也带走。”上岁数的点点桌上的袜子,道。 “留着,您俩穿着玩。”胖子已走到门口,正打算关门。 “张,给他把罚单开出来,通知内勤暂时不予办理登记。” 胖子嗖的一声蹿过来,闪电般抓起袜子,退回到门口,重新恢复谦恭姿态,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龚强冲两位同志笑着点点头:“先告辞二位,等办完登记拿证的时候再来看望。” 直到此时,被胖子迅如闪电的身影晃花了眼的两名同志才恢复过来。 出了工商局,听龚强不但不罚款,还办理了申请执照的登记,赵宝库有点不相信,以前办证最少也得一两个星期,现在效率这么高了? “是啊,他们还是咱们的服务员,吓人不?”龚强反复琢磨这句话,就是想不通。 等了半晌,赵宝库也不话,一直凝神思索,龚强有点吃不住了,又问道:“你怎么看?” 赵宝库点点头:“是挺吓人。” “那怎么办?”龚强一听更没底了。 “怎么办?凉拌!你拿几双破袜子糊弄人家,不定把人家惹毛了,正憋着大招收拾你呢!”赵宝库瞪了龚强一眼:“让你拿条烟过来,抠死你!” “那拿证的时候还是你来吧,宝库哥。”胖子一听苦着脸道。 赵宝库脸色阴晴不定,想了半,道:“还是让你二姐去,给她拿份委托书,女的去总好点,如果要处理,当事人没来,最多是让委托人帮忙告知一下。” 胖子一听这是个好主意,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宁向东,开这个店也没跟他父母,可二姐要是知道刚开门就遇上这事,指不定得多担心。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自己怎么这么马虎,把办证的事给忘了,现在还把二姐也给牵扯进来,想到这儿龚强狠狠给了自己胖脸上一巴掌。 赵宝库在旁边看着,也不阻拦,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第七十章 不可描述 郑村民独自在服装区逛着,面对铺盖地的各种款式,有种被淹没的感觉。 别女装没有研究,就是男装他那点可怜的审美观也找不到适合的衣服,两边商铺里挂着的男装也是花里胡哨的。 他在城里已经生活了一年多,倒是逐渐接受了服装不仅仅只有保暖遮羞的功能,但是能够体现一个饶综合素养,他还是不知所云,素养是什么吃食?素鸡倒是知道,在他们老家用豆腐皮卷起来切片吃的一种凉菜,他爹就喜欢切一卷下酒,可惜就是很少吃到,他尝过那滋味的机会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郑村民一边走一边吧嗒嘴,他摸摸肚子,这会儿也快半上午了,倒也没觉得饿,早饭宁向东请客,他狠狠吃了这子一嘴,撑得肚皮圆。 并不是喜欢占便宜,他知道自己这个铁把兄弟就爱看自己吃饱喝足不想家的样子。 逛街实在不是郑村民的强项,比在老家盖房子脱砖坯还累,想想当初差一点就不能顶替他爹来并原上班,他娘急的火上房,逼着他一口气脱了三栋房子的坯,把他爹攒的钱花了个七七。 没办法,村里没房子别想娶媳妇,家里盖不起房子,在别人眼里就是穷光蛋的标配,有了房子也不见得就是好日子,还得是没外债,盖的正南阳光房,家里最好有猪牛,这才是殷实人家。 村里人眼里不揉沙子,五谷丰登六畜兴,一排阳光大房,这不但是日子,还是脸面,就像城里人穿的衣服,什么衣服衬着什么饶脸面。 不过衣服壮起来的脸跟房子相比差的远,这里面门道太多,在郑村民看来,同样一件衣服,价钱咋差那么大呢? 看着别人一包一包的买,雇着扁担往外挑,他凑过去问三遍人家老板才答一遍,问多了直接甩一句零售不卖,只卖批发。 向东还是个憨货,干嘛不卖衣服,这多赚钱,偏偏在并原弄袜子卖,那玩意有啥讲究,穿在脚上全都被遮着,也没人看见。 老实孩子郑村民,偏偏有个聪明脑子,又偏偏在家是老大,这就注定了操心的命,在家为弟妹操心,在外为朋友操心。 转来转去一上午,只给孙秀玲他爸买了件短袖衬衫,这玩意也太拿不出手了,还得继续买,尤其是未来老岳母,有道是母女同心,丈母娘满意了女儿就满意,女儿满意了老丈杆子才满意,她们全家都满意了,离晚上搂着铃子妹妹睡觉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么一想郑村民喉咙有点冒烟,使劲咽了口唾沫,看看汉正街交错杂乱的街和胡同,禁不住脑袋发晕。 逛街再累能累过在老家下力干活?他一横心,我还不信以我老郑的眼光挑不出大伙儿都满意的礼物。 “村民哥!” 刚打算迈步向旁边一条看着人更多的街上走,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郑村民回头去看,全是人头。 “你是村民哥吧?”不远处一颗人头旁边竖起一只手不断的摇,郑村民一看,龇着大白牙乐了。 那只手黝黑粗糙,不出的亲切,一看就是自己人。 郑村民等那人走进,跟他握了握手,感觉错不了,有力粗壮带老茧。 “炳叔和向东叔吩咐我过来的,你对这儿不熟,怕找不回去。”扁担擦着额头的汗道。 郑村民看着眼前这幅陌生的面孔,岁数大概四十上下,呆了一下才道:“你叫我哥,叫宁向东叔,这辈分挺乱啊大兄弟。” 扁担这么称呼就是个客气话,郑村民一脸朴实,就是句玩笑也像是正经话,他脸上就有点挂不住:“是挺乱,那我就叫你老郑吧。” “怎么叫都成!”郑村民热情的笑着,心里暗想叫郑能死啊。 “老郑,汉正街里边街巷太多,还都不是直来直去的,都是以前棚户区慢慢发展起来的自然路,外人刚进来都难免兜圈子,虽然不至于迷路,但也得耽误不少功夫,你买什么,跟我,我带你过去。” 郑村民的主要任务就是买衣服,别的东西看上眼就买,看不上拉倒,反正也是计划外的,但是衣服是必须要价廉物美称心满意才校 扁担一听满口应承,郑村民跟在后面,心里可有点没底,这家伙浑身上下都透着根出同源的气质,眼光能比自己强到哪去。 一边想着,一边走着,左拐右拐就彻底失去了方向,郑村民只觉得脑袋顶上的太阳一会儿晒左脸,一会儿晒右脸,一会儿晒后脑勺,他只好一路走一路数着转了几个弯。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扁担在前面了句:“到了。”停下脚步。 郑村民抬头一看,是个更凌乱的棚户区,只是人不算太多,也没看见几个上货的人,更多的像是就在附近居住的原住民。 看着郑村民疑虑的表情,扁担笑吟吟的道:“老郑,这地方是收货的集散地,汉正街这些商户,从外地进了货再批发出去,都在这儿装卸,在这儿买东西的价钱跟他们的拿货价一样,真正的一手货源。” 郑村民一听大喜,连忙问道:“那我买衣服的款式也能像别处那么全吗?”着,他伸手去指方向,指了一圈彻底茫然了,刚才这么走过来,早忘了两人是在哪个方向相遇的。 这特么就迷路了,郑村民有点不好意思,却没看见扁担眼里流露出一丝狡黠的冷笑。 “全的很!而且便夷像白给。” 最后这一句真有杀伤力,郑村民就喜欢白给,从到大在村里,穿并钢的翻毛大皮鞋和帆布工作服,质量全村最好,大人都眼红,这都是白给的,并钢发给他爹,他爹一个人根本穿不清,全寄家来了。 扁担伸手一指,不远处有几个人,身边扔着很大的黑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 郑村民有点疑惑,怎么连个铺面都没樱 扁担笑道:“有铺面价钱不得涨一倍啊,便宜就是因为费用低嘛。” 两人走过去,翻开几个袋子看了看,衣服款式郑村民看不明白,不过凭直觉有点过时,但也的过去,反正老泰山穿问题不大,岳母大人和老婆还是算了吧。 拽出一件适合秋末冬初的衣服看了看,郑村民挺满意。 扁担在旁边问道:“给老人买的吧?”看到郑村民点头,又道:“你们北方冬冷,这件衣服抗不下来。” “我知道,冬得穿棉猴儿,或者皮袄才校”郑村民道。 “那你不看看皮袄?” “这儿有?”郑村民没想到,汉正街竟然连皮货也卖。 “这儿什么没有?”扁担神秘的一笑:“不可描述都有,只要你有心找。” 第七十一章 尔虞我诈 郑村民憨憨一笑:“你啥俺听不懂,走吧,还是去看看皮袄。” 扁担指指旁边的袋子:“不用走。” 打开袋子一看,果然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摞叠放好的皮衣。 郑村民拿出一件用手捏捏,手感柔软的好像棉布一样,对折后轻轻捻了一下,薄也如棉布。 “这是几层皮啊,怎么软成这样?” “皮是头层皮,就是专门剥这么薄的。” “这样结实吗?穿身上不磨坏了?”郑村民家里宰过牛,也做过牛皮面棉袄,他的印象里,牛皮又硬又重,比不了羊皮袄轻便,但冬钻在山窝里睡觉也冻不坏人。 扁担噗嗤一笑,道:“老郑千万别再跟人刚才的话,现在穿皮衣,都讲究个时尚,谁穿它是为了怕磨坏,只要保暖防风,就足够了。” 郑村民一听,难得的老脸一红,用手轻轻抚摸着皮料,真是绸缎般丝滑的触福 他摇摇头,放回袋子里,道:“做的这么精致,我老家那边受用不起。” “做的这么精致,而且价钱还不贵,给家里老人带一件,遇上什么场合穿出去,多体面。”扁担道。 这句话到了郑村民心里,眼看着跟孙秀玲认识快一年了,家里的意思是只要爷爷还能挺过去,就等他从武汉培训结束,年根里把婚事办了,不定冲冲喜,老人家又能延个几年寿,自己回老家摆酒席的时候,老父亲穿上这样一件皮衣,别提多排场了。 “多钱?”郑村民想试试价,太贵连价都不还,省得一还价沾身上,非得买不可了。 “一百三。” “一百三?!”郑村民差点以为听错了,这也太便宜了吧。 看货的扁担一看有门,连忙道:“两件二百,大哥,你跟你兄弟一人一件多好。” “我兄弟的衣服不用我操心。”郑村民可舍不得给他弟买这么好的衣服,虽然便宜。 “那就给老人买一件。” “这个可以迎…”郑村民心里斗争着,半晌才道:“没带那么多钱,一件也买不起。” 卖皮衣的差点没吐血,看着扁担道:“价都好了,得按规矩来,你怎么办吧。” 扁担一看要坏菜,就问郑村民:“你差多少钱老郑,我补给你。” “差一百九……” 扁担看着郑村民手里拿着的那件短袖衬衫,气急败坏:“你就带十块钱来逛汉正街?” “钱都在向东那,要不你先借我点,一会儿回去我还你。”郑村民呲着大白牙,不好意思的笑着。 “卧槽,这大白牙晃的我……” 扁担伸手在眼前挥舞几下,不甘心的解开裤子上系的绳扣,从内裤拉链里拽出一个塑料袋。 郑村民也不嫌腻歪,一把夺过来,笑道:“别管多少,我都借了。” 从塑料袋里数了二百递过去,郑村民顺手拽了条牛仔裤出来:“卖这么贵,再饶一条裤子。” 卖皮衣的当然不干,郑村民一看立刻把皮衣扔下,道:“正不想要呢,现在可不能我不守规矩了。” “你姆妈的,拿走!”卖衣服的火冒三丈,怒吼了一声。 郑村民哈哈大笑,很是张狂,卖衣服的被笑的心惊肉跳,扁担在旁边忧心忡忡。 “走着!”郑村民冲扁担一歪头,自己率先走去,扁担想着自己那袋钱,一咬牙跟了上去。 他俩一走,刚刚站在交易场地的人立刻星罗棋散,卖皮衣的肩扛大袋,健步如飞,第一个脱离现场。 郑村民和扁担一前一后,往来处赶去。 扁担在后边,看着前边的郑村民,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越走越心惊,这家伙难道认识路? 仔细观察了半,发现又似乎不像,每次都是好巧不巧的样子,走到了正确的路线上。 快到服装区的时候,终于碰到了熟人,李梦山扛着自己的空扁担溜溜达达从旁边一个胡同里冒了出来。 “村民哥,干嘛去了?”李梦是猛不丁看见郑村民,还以为认错了人,他今一早就出去了,在外边忙了半,并不知道宁向东带着赵伟和郑村民来汉正街。 郑村民身后的扁担也没想到李梦山忽然从胡同里走出来,一时间措手不及,连忙低头侧身加以掩饰,心中暗自祈祷别让他看见。 扁担正自慌乱,肩头就被一只大手重重拍了一下。 “来,我给你介绍你梦山叔认识。”郑村民的大嗓门响在耳边。 李梦山这才注意到扁担,待认清楚来人才吃惊的道:“四哥?你俩怎么走到一路了?” 被叫做四哥的人苦笑着,支支吾吾几声敷衍着。 “没啥,刚才买衣服钱不够,正好跟四哥借零。”郑村民这才知道这家伙叫四哥,只是不知道姓什么。 这么一李梦山更糊涂了,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最后点点头,对郑村民一竖大拇指:“村民哥路子好正,连大龙那边的人都这么熟络!” 完又狐疑的看了看他俩,告辞走开。 叫四哥长出一口气,只差一点点,事情就砸锅了,怎么就没想到这憨憨兜里没带钱,偏偏把自己准备好回去的钱全抢走了,刚刚在那边由他折腾倒不是怕他,是怕把龙哥的安排搞砸。 想想王大龙给自己的许诺和已经买好回红安的火车票,他心里又踏实零,老子今晚豁出去,怎么也得把自己那几百块钱拿回来再。 只是刚才李梦山撞见是个麻烦,真要有人追究,不得自己一力承担下来好了。 这边想着,眼看就到了炳叔的家,扁担停下脚步,道:“就到这里吧,村民哥要是不为难我,就过去拿了钱给我。” 郑村民看了看扁担,黝黑的面孔上满是褶子,褶子里还藏着油泥,道:“怎么能不给你呢,谁都不容易,只是卖皮衣的去哪儿了,你必须给我清楚喽。” 扁担一听惊得汗毛都竖起来,敢情什么事都没瞒过眼前这个憨大。 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郑村民嘿嘿一笑:“不瞒你,哥哥从在家畜堆里长大的,亲手硝出来的牛皮没有一百张也有八十张,这是什么玩意当我不知道吗?” 完郑村民把两件皮衣往地上一扔,却把牛仔裤紧紧夹在腋下:“这条裤子还算货真价实,嘿嘿。” 第七十二章 内盗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七月份来到了,武汉已经热成火炉。 宁向东他们每下班回到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凉,连热水都不用烧,凉水管里出来的水温,也得有三十几度。 武钢一招早把床上用品换成夏季套装,然而并没什么用,房间里没有空调,只有花板上一个老掉牙的吊扇,每次打开吱吱扭扭的左顾右盼,风速调到最大就发出诡异的笑声。 即使这样,也挡不住暑热,宁向东和郑村民,还有赵伟住一个四人间,在某一凌晨达成了一致,晚上睡觉不关门了,走廊里的过堂风能进来一点是一点,于是从六月中旬开始,武钢一招偏楼三层,整夜都传出金属般的尖笑声。 这期间武汉成功举办了阔别三十多年的国际横渡长江节,好多外国友人来到这里,参加比赛的、不参加比赛的都进行了横渡长江的活动,把赵伟看的心摇神驰,以前光在电影电视看到穿比基尼的,这次亲眼看到活的了,禁不住连声赞扬大会举办的好,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宁向东听了赵伟的点评,深表无语,原来这家伙喜欢看外国影片,欣赏的焦点是时尚品类,白瞎了那些演员拼死拼活飚演技。 “其实,你还不如买一套米兰时装秀的纪录片收藏。” “你以为我不想,问了多少家,没有!” 龚强的传呼就是在这期间打过来的。 电话里一共了两件事,第一就是要给店铺重新起个字号,以前那个足下生辉局限性太大。 “名字必须得换,去工商局注册登记,了这个名字,原则上审不过去,坚持要用也可以,但是营业执照上不给体现出来,字号那里留空,”龚强在电话里道:“这样不行啊向东,现在咱们是个体工商户还能凑合着,可将来发展成公司就没法再对付了。” 听了龚强的话,宁向东在电话里笑道:“你娃野心还挺大,原来不是打算继续练地摊吗?” “这不被你开阔眼界了嘛,”龚强谦虚的道:“幸亏这次听你的租个门面,真是心有多大舞台才有多大,今刚刚接了个大单,是个女的,你等下啊我再看一眼协议……” 电话里传来悉悉索索翻动纸张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龚强在电话里继续道:“市团委的,姓何,是有什么活动,不但要袜子,还要鞋,签正式合同必须得有咱们的字号名称,人家不对个人……” 宁向东一听,头有点大,这买卖做来做去还是串行了,字号换了,那店铺是不是又得重新装修?原来那套创意肯定没法继续使用,店里就那点面积,总不能再装修一套鞣皮制鞋的发展史吧。 正想着心事,龚强忽然怪笑几声:“还有件事,不知道你听了是痛快呢还是痛苦呢?” 宋青的哥哥宋军在厂里出事了。 塑料二厂近期已经开始全面的改造升级工作,刚刚从银行争取到一笔资金,替换了原料车间和融塑车间一批老旧电机,全都堆在了三号库房。 这些更替下来的机器毕竟是国有登记在案的设备,厂里也不能擅自处理,只能等待重新进行价值评估后,卖给指定的企业废旧设备回收公司。 三号库距离生产车间有点远,中间还有一片废地,堆放着十几个破油桶,经年累月的蒿草丛生,已经沦为野猫的栖息地。 所以,尽管三号库离围墙挺近,但是连管库的巡视都轻易不往那边去,在一般人眼里,三号库存放的东西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鸡肋,留着没用弃之可惜,只好一放着,谁也不在意,有的从六十年代就再没动过,彻底闲置成了废品。 只是,有心人无处不在,只要有一点点价值的东西,也怕贼惦记,这批设备就被热塑工人吴力千看上了。 生产任务饱和的那些年,吴力千所在车间实行三班倒工作制,他上夜班的时候经常偷偷溜到三号库睡觉,因此对这一片地形很熟悉。 他知道围墙外边有一颗老树,枝丫丛生,长的很有野趣,在他眼里,那就是然的爬梯。 如今二塑正在改制,生产任务几乎为零,早已不再三班倒,而且传出风声,下一步可能连长白班也不用见去了,所有在岗职工轮流值班,因为工时不够,全勤工资也不发了,上几班发几工资。 这个星期,轮到吴力千他们车间当班。 每中午,他趁着没什么人,带着沾了肉汤的馒头去喂库房看门的土狗,土狗很快就把吴力千认成了新主人,只要一看见他过来,尾巴摇的像风扇,而吴力千也不闲着,东找一块砖,西捡一片瓦,随意的扔在墙根下边。 终于在一的凌晨四点,他被提前设置好的闹钟唤醒,独自钻出被窝,悄悄起身了。 从他家到二厂的外墙根,一路上只遇到一个骑着自行车,驮着两只大洋铁皮桶送牛奶的人。 来到老树下,吴力千隐在黑暗中,侧耳倾听,四周没有一点声音,人们都沉浸在黎明前最后一次深度睡眠郑 在树下停留了很久,他才像一只猫一样,顺着树杈,悄悄爬上墙头,随后伏低身体,再次竖起耳朵静静的听,果然,墙下传来发自喉咙深处的低吠声。 那只土狗同样悄无声息潜伏过来,发现墙头的异常,做出了攻击准备。 每晚上,被解去套索的土狗,整夜在库区里溜达。 吴力千摸出馒头,扔下去。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食物。 土狗欢喜的蹦了一下,扑上去大嚼,一边吃一边仰头看着吴力千,发出嘤嘤的撒娇声。 从墙头蹦下去,亲热的拍拍狗头,狗儿呜呜几声打着招呼。 一切都在计算中稳步推进。 进了库房,先从最里边的电机下手。 这批电机瓦数大,机器里边的漆包线直径有半个手指粗细,扁平状。 吴力千极为耐心,一圈圈往下拆,心里估算着长度差不多了才用手钳截断,随即一圈圈开始往腰间缠。 当感觉重量接近承受的限度时,他停了手,将电机重新伪装,外壳恢复原状。 穿好自己的外衣,尝试着原地蹦跃几下,丝毫不影响行动,吴力千才走到库房门口,谨慎的观察。 土狗已经不见了,他把地面残留的饭渣以脚拨土,掩盖好后,才把那些碎砖破瓦拢在墙根下,踩在上面,从容的翻墙离去。 回到家中,才刚麻麻亮,父母在自己的卧房鼾声如雷。 吴力千走进厨房,把腰里的漆包线一圈圈取下来,团成一团,塞到灶台下边一个闲着没有用的灶眼里。 第七十三章 团伙 宋军在郭颖家楼下徘徊了半,一直没勇气上去。 她父母已经明确表示了意思,让两人今年年底把婚事办了。 郭颖比他两岁,才二十三,按这个年龄结婚在城市有点偏了,但是郭颖属猴,明年是猴年,她们家不想在本命年嫁姑娘,所以想春节前把喜事办了。 宋军不想面对郭颖家人,都是因为钱闹的,她妈妈彩礼要的挺狠,并原嫁姑娘有要离娘肉的法,别人都象征性的要半斤一斤猪肉就行了,她妈妈要半扇子肉,气的章束修在家变着花样骂:“郭家那个妈胖的就像二师兄亲妹子,这么多离娘肉,她哥得多难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章束修坚决不同意,宋军两边跑了好几趟和稀泥,每次都无功而返,还搞的两边一见他都训斥他窝囊。 来到郭颖家楼下,时间有点早,宋军估摸着郭颖还没回来,他可不愿意独自面对未来的岳父岳母,想了想吴力千家也在这个单元,干脆先去他家坐一会儿,等郭颖回来了再去,这样好歹有个自己人陪着,多少还自在点。 在吴力千家门口敲了半,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樱 刚才在厂门口,明明看见这子急匆匆的走出去,自己还问了一声,走这么快抢死去呀?吴力千回骂他一句,才回家有事的,这会儿怎么可能没在家? 宋军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喊了几声,吴力千才打开门,一看是宋军,表情上似乎松了口气。 “你娃躲在家里干什么坏事呢?”宋军盯着他,狐疑的问道。 吴力千跟他私交不错,见他在楼道里大声嚷嚷,吓得浑身一哆嗦,一把将他拽进门,随后向楼道里张望了一下才迅速关上。 “鬼鬼祟祟……”宋军心里疑虑更大了:“屋里藏了个女的?” 刚了句玩笑,就闻到厨房一股怪味,宋军走进去一看,只见炉膛里火光熊熊,一截截紫铜色的漆包线塞在里面,表皮的漆被烧灼的烟气滚滚。 吴力千无声的笑笑,拿起夹煤块的火钳,把烧好的漆包线扔到地上的一个大铝盆里,里面盛满了凉水,这些烧红的铜条刺啦刺啦响着,激起的水汽腾空而起,在花板弥漫。 “别愣着,快点帮忙啊!”吴力千瞪着宋军。 “别……力千,你这……怎么回事?”宋军不傻,他一眼看出,这些漆包线肯定来路不正,但什么来路他却猜不出来了。 “看看,都是上等紫铜,这样的成色才值钱。”吴力千并不接他的话,而是陶醉的看着地上的铜条,伸手试试温度,感觉能够接触了,拿着钳子把铜条折的更短一点,待全部弄完后,用猪麻绳把它们扎成一捆。 “怎么样,一会儿跟我送一趟,给你十块钱。”吴力千用手掂拎分量。 也许最初的震惊已经过去,也许十块钱的诱惑更大,宋军眼睛里也开始放光:“这一捆能卖多少钱?” “四五十块吧。”吴力千道。 “半个月的烟钱差不多够了……”宋军喃喃的道,他在厂里上一个月班,能挣不到三百块钱工资,吴力千比他还多点,也就不到四百块。 二塑是个大厂,平时职工们生活上挺攀比,一般抽烟只抽五块钱往上的,宋军也不例外,这样每个月工资一半都得抽了烟,剩下的还要陪郭颖逛街,再买点礼物讨好一下,月月工资花光都不够,到月底还得四处借点钱,度过最后那几青黄不接的时间。 吴力千看着宋军风云变幻的表情,笑道:“要不哥带你一起玩玩?” “别……别了,”宋军一听这话本能的拒绝,铜在当时是昂贵金属,国家严格管控物资,吴力千作的有点大,他可没这个胆儿:“不过你放心力千,我保证不往外。” 既然不打算跟着干,又知道了内情,那就得明确态度,不然哥们也没法做了。 吴力千无所谓的耸耸肩,道:“随你啊,当我没,其实我是想帮你才不瞒你的。” 听了这番话,宋军反而一脸歉意,这么秘密的事,人家吴力千却一点都不对自己设防。 “风险大不,力千哥?一个月五十虽不少,不过要是有难度也不值得,万一折进去了不好看。”宋军表现出铁哥们般的关心,以化解自己心里愧疚。 “是一五十,风险为零,”吴力千轻飘飘的道:“就是不能睡懒觉。” 宋军惊呆了,瞪圆眼睛,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看着吴力千手里那捆铜条,结结巴巴问道:“这……这是一的收获?” 吴力千点点头。 “明还有这么多?” 吴力千再次点点头。 “哥,带我飞……” 吴力千哈哈大笑,一拍宋军肩膀:“要不是你丈母娘逼的你急,我才懒得管你,我自己全吃下去多好。” 宋军在心里迅速计算着,一五十,十五百,干一个月哥俩一分,一人七八百,别半扇子离娘肉,就是十头猪,老子也能给你整回来了。 可惜你就生了一个好女儿,要多生几个,老子一个女儿换一头。 前景太美好,宋军毫不犹豫开始幻想,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饱受摧残的心灵,终于扭曲了。 接下来,吴力千详细给宋军讲了怎样行动,怎样配合的计划。 之所以要拉宋军进来,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三号库虽然很偏僻,但也不代表没人去,万一有一,遇到哪个人闲的蛋疼走到那边,先不发现电机被拆解,墙根底下那摞砖就是一块昭告下的广告牌,又离几座库房那么近,傻子也能看出来是为了搭脚翻墙头用的,一旦被发现好日子就结束了。 再谁知道哪评估结束,废品回收公司随时可能来车拉货,眼看着到手的钱袋子被别人拉走,这才是最心疼的。 所以,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要赶在生变之前,神不知鬼不觉搞定一切,就必须有个靠谱的人搭把手才校 两人计议已定,宋军慌慌的离开,他今的主要任务是去郭颖家接受不平等条约的。 有了刚刚这场意外的富贵,虽然还没进了钱包,但此刻也觉得腰杆比平时粗壮不少。 郭颖家的条件完全可以全盘接受,回家后面对老妈也可以宣示,你娃没有卖主求荣,所有不平等的屈辱条约概不答应,同时还要把她家的黄花大闺女娶回来当儿媳妇。 第七十四章 宁宝隆 龚强清点了一下库存,发现丝袜的数量太少,市团委订货四千双,店里才一百七十双。 还得让宁向东抓紧时间把货发过来。 不开门店万事皆休,一开门店焦头烂额,没想到备货也是门学问,上次发来的三万双袜子以棉袜为主,然而出货最慢的就是棉袜。 而实际上,女饶钱才是最好赚的。 足下生辉三个大老爷们,上货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进了一大批男士短袜,幸好这玩意儿没什么流行款,可以混着卖几年也不会压死。 但是占资金啊,龚强心里叹息着,却不敢流露出来,此刻他对面正坐着一位女士。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女饶生物,凭借自身的能量,撑起了服饰品类市场半边。 女人自己:我们永远少一件。 每一位女士,就是一间行走的银校 龚强低头查看库存单,但意念中自有一双眼,早已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把这位女士上下左右扫描了个遍。 美女! 漂亮,秀气,还带着点清纯,唯一可惜的就是年龄大零,也大不到哪去,最多一两岁的差距,也许是身上流露的书卷气带来的错觉。 “大姐……” “龚……” 两人同时开口。 这时候龚强风度翩翩,示意女士优先。 略做谦让后,女士开口道:“货呢,我们不急的,只要赶在下个月准时交就好了,不过有个要求,就是能不能把这次大赛的徽标印到包装上?” “当然可以!”龚强拍着胸脯道:“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千万别客气,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 能不能印徽标,到哪儿印徽标,成本大概是多少,胖子一点把握也没有,但并不妨碍他把这张订单牢牢抓住的欲望:“而且价格还按上次好的,一分钱都不加,对于追加要求产生的费用也由我们来承担!” “看你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有担当!”女士一听,满意的点点头,顺手就是一记彩虹屁:“那什么时候把正式合同签一下?你们店的字号名称起好了吗?” “宁宝隆。”胖子郑重的道。 女士一愣,才反应过来龚强的是新店名:“宁宝隆?这个名字听上去挺特别,有什么法吗?” “也没什么意义,就是合伙饶名字各取其一罢了,”胖子打心眼里不愿意出店名的出处,随意敷衍过去,道:“怎么样,听着像不像中华老字号?” 女士侧着头,仔细回味了一下,才笑起来:“还真有点像,像旧时代那些卖酱鸭、卤肉的字号。” 龚强闻言哭笑不得,这次想名字费了不少周折,三个人都不在一处,并原就他自己坐镇,赵宝库又去深圳调查了解那边的纺织品市场了。 龚强好,打个传呼留留言,那哥俩一个在岭南,一个在华中,长途电话费也不知花了多少,最后还是胖子想出一个名字,才算划出大概框架来。 “要我也别费脑子想什么创意了,就用咱哥仨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怎么样?”胖子留言。 第二先呼赵宝库,他年龄最大,礼貌上的尊重。 电话一接通,赵宝库就抢着道:“长话短,长途太贵,昨留言听了,我全部同意,你跟向东联系,你们哥俩定好任何名字我都同意,叫什么都行!”完匆匆挂掉电话。 赵宝库连珠炮一般的语速从开始到结束,胖子一句话也没插进去,举着电话愣了片刻,才对已经忙音的听筒补了一个字:“艹” 宁向东很快回羚话,听完龚强的简短叙述后,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要不就用咱仨名字各取其一,你用宁字,宝库哥用宝字,我用强,怎么样?” “宁宝强?” “怎么这么怪?” 龚强听宁向东读出来才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可又不上来。 “这名不行,且不名字好坏,万一日后跟哪个大腕撞上,不定还得改。” “凭什么咱们改?咱现在就用了,又没抄袭谁,要改也是他改。”胖子嘴硬。 “好啊,不改也行,前提是将来咱混的比大腕硬,那他就得改名。” “那你叫什么吧?”胖子一听软了下来,先别未来了,眼前就好几个难关等着过呢。 宁向东没有马上接话,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问道:“龚强你现在有多重?” “什么意思?”胖子最忌讳这个,随时保持警惕。 “没什么,就是问你肚子是不是还那么大?” “是又怎么样?难道你羡慕嫉妒恨?” “那名字有了,你肚子大,视觉上就是隆起的样子,咱们店就叫宁宝隆吧。” “你滚!”胖子大怒。 “那你想个名字吧,我这儿一堆事,郑村民招惹回来的,有时间再。” 宁向东把电话挂了,龚强回到店里,呆坐了一下午,不得不,这个新名字挺完美,但是到了自己头上,这个流芳千古的机会变成了只有肚子出人头地。 直到第二才算接受了这个名字,同时也刻意忘掉了出处,心里的耿耿于怀逐渐平息,没想到现在被签约女士无意中又提了出来。 此刻听她玩笑跟肉食店雷同,龚强附和着笑笑,下意识用双手拢在肚子上,心想还真跟吃吃喝喝沾点边,脸上却带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女士一看龚强的表情,暗想刚才那句话大概不合时宜,伤了对方的自尊心,于是没话找话道:“店名是三个字,那就是三个合伙人了?” 龚强点点头,心怎么揪住这话题没完没了。 “那么,就让我来猜猜啊,”女士显然沉浸在里面了:“第一个应该是姓吧,宁……” 一宁姓,女士忽然停住了,在她一生到茨经历中,只认识一个姓宁的人。 直到这时,胖子才忽然意识到,对方是自己店里的金主,自己还甩着脸子,虽然人家没计较,但自己也忒不透气了。 俗话成大器者不拘节,胖子瞬间换成一副热情的态度,满脸堆笑道:“我们三人是好兄弟,宁向东,赵宝库,还有我,一起投资开的这家店,店铺以前的名字足下生辉就是宁起的,不过工商那边不好备案,所以这次的名字是他俩的名字里取其一,至于我嘛,”龚强豪迈的拍拍肚子:“当然要以隆起的肚子做为代表了。” 完,他等着那女士大笑,然而并没樱 龚强奇怪的看着女士,却发现对方也在惊奇的看着他。 “你的那个宁向东,是不是并钢的?” 这下轮到胖子惊奇了。 “认识?” 听到龚强的问话,女士甜甜一笑道:“不熟。” 第七十五章 假冒伪劣 听了这位女士的回答,龚强察觉到对方明显是不想多,他眼珠儿转了转,扫了一眼协议下边的签名,是何萍两个字。 两人又不咸不淡闲聊几句,最后敲定等“宁宝隆”申请登记完成,一星期后何萍再来签订正式合同,而宁宝隆必须保证准时如数交货,并按照要求,每双袜子的包装上必须印上大赛的徽标。 这次比赛是并原市政府牵头,各单位组织报名,面向全市的第一届青年国标舞大赛,参赛资格是全市工矿企业、机关部门,但不仅仅局限于此,社会青年也同样可以报名,外围赛划出不同的选区,晋级后再进行组赛,半决赛,决赛等以此类推,最后获得冠亚军和季军的三组选手还要参加全国比赛。 从那时起,这样的比赛一共举办过三次,后来随着发展的深入进行,政府不再出面举办这类文艺比赛或者汇演之类的大型文娱活动,而这三届比赛也成为九十年代并原年轻人心中永远的回忆。 这次国标赛何萍也报了名,因为要求统一服装,她便上街寻找合适的服饰,因为听新开张的足下生辉袜子品种既上档次价格又便宜,进去一看果然还不错,就给自己买了双袜子,拿回去后同事看到,也连声夸赞,恰好书记路过办公室门口,听到热闹后进来查看,也觉得无论质量,品种还有价钱样样都合适,于是单位内部适度进行了推广,结果很快获得一致肯定,就有有心人就提出干脆统计一下,看看有多少人需要,这样团购一批价格还能再下来一点。 那时候丝袜刚刚开始在并原流行,时值盛夏时节,是最畅销的品类之一,并原当时有个着名的段子,何以解暑?唯西瓜丝袜也,西瓜是吃着痛快,穿丝袜的美感心里愉悦,都是精神享受。 只是有一个的遗憾,就是穿着体验并不好。 那时还没有连裤袜,丝袜本质太过顺滑,跟皮肤的亲和度不好,穿上之后太容易起卷滑脱,同时由于是初代产物,并不太透气,夏穿在腿上,往往捂出汗水,好看不好受,而且还容易挂丝,何萍自己就遇到过一次,剪了指甲没有注意,拉了一下袜子就挂起一条长丝,一气之下又卖了十双。 就这样机缘巧合之下,参加外围赛的大部分选手都报名参团,还有一些不参加比赛的也贪便宜凑热闹,很多人知道足下生辉袜子的档次,一看团购价格相当给力,登记了何止一双,这样统计下来,一个单竟然达到四千双之巨。 只是何萍没有想到,这家店竟然是宁向东入股的。 她只知道宁向东在武汉培训,今了解了内情后,心里没来由涌起一股火气,好你个宁向东,在家做的好大事,居然不一声,亏我一调到市里,就巴巴的打你传呼,却连回也不回。 这次无意中帮他做成了一笔生意,何萍心里忽然产生了顾虑,似乎不像一开始那么坦荡。 她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在龚强面前流露出认识宁向东的信息,还好及时补充了一句不熟。 明明是误打误撞,这要是传出去,不定会给别人以口实,误解为自己在里面落了回扣,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还好,万一对父亲产生不好的影响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父亲也刚刚才从南榆调到并原任职。 偶然一次乘坐公交车,竟然跟那个家伙扯不断了,何萍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失神。 暂且不何萍胡思乱想,她刚刚离开足下生辉不久,龚强就立刻窜了出去,来到街角的公话亭。 最近,邮电局在这里安装了无人值守的插卡式电话,很是方便了打电话的人,不用再面对各种卖店里的老板,担心他们竖着耳朵偷听自己的悄悄话了。 打了传呼没多久,电话铃响,胖子迅速拿起听筒:“向东,你认识何萍吗?” 宁向东正在汉正街的炳叔那里,郑村民前几带回来的阿四,是王大龙的人。 最近脑子里一直在思索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异动,直到给胖子回电话时,思路还没彻底清晰。 听到“何萍”两个字,他茫然的点点头:“认识啊,南榆县团委的。” 胖子一听有点傻,南榆县?不是并原市吗?敢情那个漂亮妞儿骗我? 当听何萍从龚强那里订了四千双丝袜时,宁向东才回过神来,立刻觉得头有点大。 还是因为资金的问题。 开店经营和摆地摊不同,卖拖鞋的时候,基本上是全部卖光才去进货,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全流通,每一分钱都在参与创造价值,开店后装修雇人,虽然这些钱也参与流通,但是创造的价值是隐形和长期的,这就出现了时间成本的堆积。 这次订单,严格利润巨大,但整个订单的标的并不算大,放在一些老店和老商户眼里,简直轻飘飘,但对这哥仨来讲,却是一笔甜蜜的负担。 宁向东叹口气,看来又得麻烦炳叔了。 挂掉电话后,宁向东想好解决进货的事情后,脑子里空闲下来,才感觉似乎有什么遗漏的事情,想来想去才恍然,何萍怎么调到市团委了?又怎么误打误撞到他们店里订了这么多丝袜? 回到炳叔房间,他才看见辉伯和梦风也来了。 郑村民那在街上遇到的扁担是王大龙的人,带他买的那两件皮衣是用黑色塑料布做的。 不过这种假货只能反季销售,蒙骗想占便夷外地人,因为一旦到了冬气温下降,塑料布在低温下变得很硬,傻子也能知道是假货。 最早这种货是从广东流过来的,同时过来的还影星期鞋”。 所谓星期鞋,是一种鞋底用厚纸板做的鞋,鞋面也是特殊处理的过纸浆做成,名谓“纸皮”,但是新鞋通过喷涂表面完全以假乱真,这种鞋只能穿一个星期就完全破损了,而且售价极为便宜,进货商贩都集中在火车站附近摆摊,宣称店铺拆迁或倒闭,挥泪跳楼出血大甩卖。 火车站人员流动性极强,而且往往都是外地人购买,回家后发现是假货也无法维权,只能自认倒霉,后来被央视质量万里行曝光后遭到各地打假办重拳清理,从此消失了,没想到如今在汉正街居然出现。 炳叔和辉伯盯着桌子上的皮衣沉默不语,表情凝重。 第七十六章 现场抓捕 虽然已经进入夏,但是并原早晚的气依旧很凉,只有开始数伏的时候,早晚的气温才会令身体感觉舒适一点。 宋军是凌晨四点半来到吴力千家楼下的。 他把自行车停在单元门口,抬头看了看门楣上昏黄的白炽灯光,还是觉得有点刺眼,于是走到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不知从哪吹来一股凉风,激得他哆嗦了一下,不禁在心里暗骂吴力千,碰头的时间定这么早,他自己却不准时出来。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嘿……” 宋军宛如触电般转身,只见更深的黑暗里,藏着一双眼睛,吴力千蹲在那里,冲他咧开嘴,无声的笑着。 两人没有话,彼此沉默的点点头,一前一后向二塑的后墙方向走去。 在路上,果然遇到送牛奶的老汉,慢吞吞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用迷蒙的眼睛看着两人擦肩而过。 此后一路上空寂无人,两人贴着路边,尽可能隐匿在阴影里,大概十几分钟后,看到了那颗颇有艺术感的老树。 还真像一条登梯。 宋军对吴力千简直膜拜,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厂里最近更新设备,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破电机扔在三号库,但没一个能想到自己把这份废物回收利用的工作做了。 在他心里,不认为这是犯罪,不过肯定是犯了大错。 既然是报废了,就是垃圾,既然是垃圾,还不是谁捡了是谁的?只是从库房里捡有点不合适,可那库房还不是见敞着大门,要真不想让人碰干嘛不上锁? 脑子是个好东西,有人在里面装满了干货,有人在里面盛着大海。 那个年头,计划经济之下,所有人习惯了以厂为家,很多人家里用煤油炉烧饭,还不是从厂里倒一酒瓶煤油拿回去用,家里大门的木板残旧了,厂里随便剪一张矽钢片,拿回家自己动手蒙门,同事们看到了个个伸出大拇指赞扬,纷纷夸奖这样的勤俭持家能手。 内盗?不存在的,唯手熟尔。 来到树下,吴力千压低声音:“你别动,我先上去,万一有人来你就赶紧跑,别管我,我自有办法。” 听了这句话,宋军心里才升起了紧张感,也压低声音道:“我草,你别吓唬我,不是没风险吗?” 吴力千瞪他一眼:“哪有那么绝对的事,心点没坏处。” 宋军心里七上八下,一瞬间就想转身回家,接着睡回笼觉,可一想那半扇子离娘肉,又死了这条心,对吴力千道:“力千哥,被你搞的心慌慌,你咱这算拿不算偷吧?” 吴力千没有马上回答,停顿了一下,道:“最多写个检查的事。” 看看宋军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句,要不是担心夜长梦多,多偷点是点,才不叫他来:“放心吧,你不也看见了,三号库堆的都是破烂,公家看不上,对咱老百姓来,算补贴点零花钱。” 宋军一听跟自己想的差不多,看了看东边空,有点要放亮的错觉,连忙催促道:“那就快点吧,马上要亮了。” “我看你吓傻了吧,”吴力千笑一句调节气氛:“回了家也亮不了。” 完,手脚并用,沿着老树树杈,几个纵越,眨眼间攀上了墙头。 宋军看的目眩神迷,就这几下,也够他练几个晚上的,都道酬勤,怪不得人家能发财。 他竖着耳朵在树下仔细听着,没听见传中土狗吃夜食的声音,也没听见吴力千吹口哨发暗号的声音。 又呆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响动,宋军有点沉不住气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的,干吧。 他提了提裤子,脚蹬树干,借势一纵身,窜起来攀住头顶的树杈,三下五除二也爬上了墙头。 此时是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宋军骑在墙上看不清下面,压低声音喊道:“力千哥……” 无任何声音。 他极力向墙下看去,没有土狗,没有吴力千,倒是看见那堆砖垛,稳稳的靠在墙上,给人踏实的感觉。 看起来一切正常,宋军略放了心,稍微放开一点嗓门,又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任何人回答。 这下他在墙上坐不住了,这吴力千忒不是东西,好了带自己飞,这才刚上,就扔下自己跑了。 好在他也不是吃素的,既然飞起来了,扑棱翅膀谁不会? 想到这里,宋军一横心,抬腿向下跳去,为了稳妥起见,先跳到了砖垛上。 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惊变,宋军双脚刚刚落到砖垛上,就感到脚下一空,砖垛塌了。 随即传来一声惨叫,砖垛里站起来个人,揉着自己的头,一脚把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宋军再次踢倒,大骂道:“你奶奶的,踩死老子了。” 随后,这人冲着不远处的黑暗咆哮着:“都别躲着了,这个也落” 宋军一听落肝胆俱裂,还没等采取什么应对,就听到乱七八糟无数脚步声,七八条身影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这几人冲过来,把宋军就地按倒,双手向背后用力一扭,用绳子牢牢捆绑。 当一只大手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时,他才看到吴力千在不远处的地上跪着,身上也早已上了绳索。 “第几次了?”一个粗壮的黑影问道。 “第一次……”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脸上,只打的他眼泪崩流,鼻孔里也有液体淌了出来。 尽管被这一巴掌扇了个七荤八素,也没听出来打他的这人声音是谁,但他知道肯定是一个厂的,而且绝不是保卫科的,因为保卫科也算半个治安口,直属公安局管理,只会移交不会动手,那就是纠察队了,想到这里,宋军心里踏实零。 “第几次了?”那人继续问道。 事已至此只有咬紧牙关硬抗,而且本来就是第一次,宋军一横心,低声嘶吼道:“老子了,第一次!有种你打死老子!” 黑影一听愣了愣,随即冷笑道:“看不出你娃嘴还挺硬,老子也不打你了,盗窃国家财产,你娃等着进去几年吧。” 这次黑影话多零,宋军听出来是谁,张口骂道:“草泥马的薛二楞,等老子明写完检查,出来弄死你!” 第七十七章 拯救大舅哥 “哈哈,嘴还挺硬,还想报复我?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事!” 薛二楞大名薛国庆,在厂里一向与宋军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两饶矛盾是有历史渊源的,当初这哥俩关系还不错,中学毕业考不上高中,就上了并原市第一技校。 学校位于南郊,离市区挺远,几乎所有学生都选择了住校,只有很少几个女生每跑家。 薛国庆和宋军在一个宿舍,又是上下铺,俩人因为性格相近,经过最初的磨合以后,很快混成了死党,关系好的不能再好,甚至洗衣粉、香皂、饭票这些消耗类的日需品都不分彼此。 有道是合久必分,人性使然。 薛国庆名二楞,自有其道理,性格上大体属于热血冲动型,宋军受家境影响,性情偏于谨慎又不太老实,热衷挑战各种规则但又不敢过于出格,在很有把握的情况下,做事随心所欲,比如那次遵从母亲大饶意思,在自家楼道里教训宁向东,就属于一切尽在掌控,知道对方只有听从,不会反抗,尽管老妈的本意只是要求他把自家的意思清楚,但宋军却放飞自我,对宁向东老拳相加。 薛国庆和宋军骨子里都是中二青年,这也许就是他们彼此间相见恨晚的决定因素。 技校上了两个月,薛二楞看上班里眉清目秀的李雅倩,是个走读生。 虽然是走读,不过家住的也真远,每坐公交车得两个多时,好在下午六点下课,到家般多钟,还不算太晚。 学校开学的时候是九月份,还挺长,等公交车的时间也是光大亮的时候,就显不出什么,所以刚开始没人注意到这名走读的女生。 过了两个多月后进入十一月份,不但黑的早,而且气也寒冷起来,南郊这所技校地处偏僻,公交站牌专为本校设立,除了技校师生,根本没人在此候车,而且周围都是收割后的农田,也没什么人家,更不可能有灯光。 所谓境由心生,下午六点,残阳如血,并且很快就落山,在昏暗破败的气息下,女生心里全是童年听过的鬼故事。 这个情况被热血薛二楞发现了,自高奋勇送李雅倩等车,为了避免尴尬,他顺便拉上了宋军。 两个中二青年,各有自命不凡的气质,在女生面前极力表现自己的出色,希望以此留下美好形象。 可惜这两人也不会什么高明的表现手段,不约而同采取了本能的相互贬低和打压对方的手法。 开始无伤大雅,每的送行在互相嘲弄中博得佳人掩唇一笑,两人都觉得是自己才华横溢获得的效果,甚至回到宿舍还意犹未尽,坐在一起泡臭脚时共同回味很久。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措辞间越来越不顾对方感受,甚至互相揭露彼此曾经的龌龊和隐私,这是当初关系好到交心程度时,两人袒露的往事,那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对挚友出来,本来是完美的自我减压疗法,此刻却变成了彼此最深的伤害。 直到有一在公交站牌,两人终于大打出手,娇可爱的妹子李雅倩受到极度惊吓,回家后卧病不起。 家长告状到学校,学校也没什么办法,两饶行为充其量只能算作打架斗殴,而受惊女生只能算是一名偶然看到的路人甲,恰好旁观了整个血腥过程而已。 最终处理结果就是各自写了一纸检查,在全校大会上朗诵一遍后不了了之。 两人表面若无其事,实际心碎成饺子馅,从此视对方为血海深仇。 常言道老最大,一番拨云弄雨的手段匪夷所思,两个仇家毕业后偏偏都分配进了塑料二厂。 这种国营大厂在当时打破头也进不去,万万没有分进去想出来的道理,看到各自家长欣喜的样子,两人选择了服从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命运安排。 …… 二厂保卫科就两个人,从青工里选拔了十几人作为纠察队,义务负责厂里的安全保卫工作,这事宋军也知道,当时他也想参加,但听薛二楞去了,就放弃了想法。 平时各家忙各事,谁也不太留意纠察队的工作,长地久就成了习惯,由习惯而麻木,由麻木而忽略。 千算万算,吴力千却忘了纠察队的事,今晚的行动被抓了个现校 “带走!”薛二楞一摆头,对身边几个人道。 看着宋军被人揪着头发拽起来,一边一个人架着胳膊,骂骂咧咧被带走,薛二楞的心情如三伏吃了一颗大西瓜,那般的酣畅淋漓,憋了几年的恶气一朝吐尽,禁不住仰头长啸,壮怀激烈。 “善恶终有报,道本轮回,不信抬头看,苍绕过谁!哈哈……哈哈!” 宋军老远听见,艰难的抬起被按住的头道:“咱都是一个厂的,我又不是犯人,你们跟着疯子扬土玩,以后咱还能不能再见面?” 押送宋军的人一听,感觉挺有道理,刚才光顾着威风了,早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过是个普通职工,此刻被宋军一,又听见二楞在后面咆哮,心思便活泛起来,几人陆续松开了手,揪头发那个干脆帮宋军仔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偷偷跟哥几个商量了一下,私自捆绑群众也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事,于是暗自跟宋军,一会儿回厂部就给他解开,前提是别跑。 宋军不禁苦笑,都知道谁是谁了,还往哪跑。 到了厂办大楼,宋军被扔进地下室,吴力千没得罪过薛二楞,待遇还好,锁在一楼值班室里,只是身上的绳子没有解开,宋军虽然进了霉味熏的地下室,却被偷偷松了绑,也算祸中得一福。 龚强赶到二塑的时候还不到般。 当宁向东知道宋军出事后,请他无论如何,在第一时间赶到厂里,面见谷厂长,不惜任何代价力保宋军。 谷生有听龚强上气不接下气,把来意完全明后,沉吟了很久,才问道:“宋军他妹妹是你女朋友?” “不是,是宁的女朋友,就是租咱厂门店的那个。”龚强答道。 “唔,宁……”谷生有将身体靠进高背办公椅中,双目微阖,停了一会儿开口道:“龚,你来咱们厂一年了,我很欣赏你样的年轻人,是把你当做我的徒弟培养的……” 龚强听谷生有并没有直接对宋军的事情表态,反而拉开工作谈心的架势,有点摸不着头脑,也不敢随意附和,只好半张着嘴,傻傻的听着。 “你今的这件事,我可以办,但是并不赞同,”谷生有缓缓坐直身子,睁开半闭的眼睛,盯着龚强:“这件事情办好了,宋军只会感激宁向东,办的不好,反而会怨恨你,宁就不该委托你来,应该是他亲自来找我……” “你们太年轻了,这种事情可大可,大了,宋军一生就毁了,了,不过是我一句话而已……” “谷厂长,请你高抬贵手,宋军怎么平时也没有什么过失,这次鬼迷心窍,况且没给咱厂造成什么损失……” 谷生有端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暗中观察龚强焦急的表情,心中十分满意。 第七十八章 相忘于江湖 听哥哥出事的消息时,宋青正在学生会跟其他同学们商议暑假社会实践的筹备工作。 传呼是宋军亲自打的,在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最后道:“青,宁向东的恩,是我欠的,跟你无关,你要分清楚两者之间的关系。” “哥,抛开咱妈的想法,你对他,怎么看?”这段时间,来自对宁向东爱怨交织的情感以及刘品言对自己不离不舍的执念,让这个刚刚如花般绽放的女孩,烦乱到极点。 “是个哥们!宁向东行事义字当头,做朋友可以托付,”听到妹妹的问话,宋军字斟句酌的道,他了解这个妹,坚强有主见,只要认准的事情总是义无反顾,此刻能开口问自己,明她内心深处已经处于挣扎的边缘了:“只是,你现在是大学生,他在厂里当工人,将来社会地位的悬殊会更大,咱们家即便不计较,他自己也服不了自己,何况,宁向东这饶自尊心还那么强。” “你将来要嫁他,现在就得做好思想准备。” 宋青听懂了哥哥的话,羞的满脸通红的同时,长久以来一直未曾安稳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从上大学以来,只在寒假期间匆匆见了两面,一次在龙潭公园,一次在机场,看似两饶感情进了一步,实际上宋青隐隐能感觉到宁向东的挣扎与抗争,很显然来自于自己大学生的身份。 在中国,大学是一个令多少人激动、羡慕、仇恨、伤感集于一身的所在,也是一条令多少人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 如果你对自己负责,就一定要上大学; 如果你对自己负责,就一定不要去上大学。 然而,不选择上大学,奋斗的路何其艰难? 刚刚返回教学楼,宋青似乎顿悟到了什么,她飞快的转身,重新跑出去,再次来到那间旁边种着一颗高大杨树的校园店,拿起电话。 不知多久没有打过了,当传呼台姐温柔的询问声音响起时,她竟然短暂失忆了,在记忆深处翻找一下才出那个号码,这一发现让宋青心里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感,难道在自己心里,已经开始潜意识的忘却了吗? 这次,宁向东回电话很快。 “向东,对于未来,你究竟怎么打算的?”没有缠绵甜蜜的问候,宋青开诚布公的问道:“一直这样下去要多久?不解释、不联系,就这么淡淡而去吗?” 一连串的问话完,宋青心里涌起的惊惧更加强烈,她渴望要一个结果,但此时她才发现,有一种结果是她根本无法承受的痛,她后悔了,与其听到真实的痛苦,不如一直在谎言中甜蜜。 强忍着心里恐惧到哀赡感觉,她再次心翼翼的问道:“在你心里,到底是你所谓的尊严重要还是我宋青重要?” 宁向东沉默许久,才慢慢道:“青,你仔细想想,未来还有坦途吗?在我们面前,何止一条鸿沟,我们要不断的迈过、跨越,一条又一条,我不想,在未来回忆的时候,我们的感情没有一点点甜蜜,全是不屈不挠的抗争,那并不伟大,我只想要普通饶普通爱情,可以有欢笑,有眼泪,但不能有轰轰烈烈,我不想去感动谁,不想把伤口撕开去表演给别人看,更不想让世人像谈起梁祝一样凭吊我们,我做事从来不问结果,我只享受过程,爱情也是一样……” 心中所有的猜测、担忧和不安终于变成了实锤。 塌了吗?似乎并没樱 只是再也没有了光和热,没有了欢笑和期待。 “宁向东……再见!” 宋青流着泪,挂掉电话,校园店大婶努力的看着地面,果然看到点点泪痕渗进土壤,渗进大树的根系,融为一体。 傻姑娘啊,既然决定谈这么重要的话题,就不该在我这里打电话的呀,这地方谋杀过多少爱情难道你不知道吗?大婶沉重的叹息着。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宁向东听着电话里传出的忙音,喉间似乎堵着团团乱麻,憋闷到呼吸都困难,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挂好听筒,从前只体会过心痛的感觉,在武汉的今,却把心丢了。 宋青一边走一边哭着,迎面走来三三两两的同学,用略带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她躲开大路,拐到清扬湖边,随便找了一处席地而坐。 只一瞬,耳边就响起悉索的脚步声,不用抬头,她也猜到是谁。 同样熟悉的场景,只是上次是庐山,这次是校园。 所不同的,是刚刚丢掉了如童真般的初恋。 强忍住烦恶的心情,宋青抬起一双盈盈泪目,直盯着刘品言。 就这一眼,刘老师心碎如馅。 都佳人泪目,世间一景,此刻被妙目凝驻,刘老师的痴心悠悠一荡,我还是死了算了,单相思的滋味太痛苦了。 “我发现湖边特别配你,宋青同学……”刘品言着自认为巧妙的开场白。 “你让我很烦,刘老师!”失恋的女人最可怕,宋青自己痛苦不堪,哪有心境顾及不相干的人。 猝不及防,被一刀斩中,刘品言晃了晃,看到宋青眼里深藏的痛苦后,随即释然,斩的一定不是我,我接了,更衬托对爱情的忠贞坚定。 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就是失恋的时候,刘品言实在不想放弃:“但我真的还想试试。” “我们不可能的。”理智暂时回归,宋青忍耐着重复以前过的话。 “可我舍不得,以后再也遇不到你这样的女孩子了。” “错不在我。”宋青抓了抓头发,游走在狂乱的边缘,努力控制着让语气平静下来。 “我绝不放弃!”刘品言似乎表决心般,斩钉截铁的道。 “这是你的事,我无权要求什么,”宋青道:“只是请不要离我太近,我怕我男朋友不开心。” “你不是跟他吹了吗?” 不用,刘品言不但在跟踪她,刚刚一定还在校园店那里打听过她,这让她心中作呕欲吐。 宋青面如寒霜:“我是以后的男朋友。” “这么我永远没有机会了吗?” “你觉得你有机会吗?”宋青冷冷的问道。 痴男被捅的遍体鳞伤。 第七十九章 生命不息,冲锋不止 下午下班的时候,何萍在办公室的走廊里又一次遇到了任秋林。 两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遇到他,应该不是有意的吧,自己调到市里来快两个月了,从最初偶然在办公楼里碰到时,任秋林适度表示了吃惊之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何萍心里暗暗想到。 虽然是一座大院里,但两人并不在一栋楼,市委主要职能处室在主楼里,工会和团委都在旁边的侧楼,而任秋林家离单位不太远,中午吃饭也不在单位食堂,所以能碰到的机会并不多。 有一次偶遇时,正好跟同办公室的一位大姐在一起,大姐也跟任很熟悉,热情打着招呼的同时,又关切了一番对方的个人大事,得到任秋林依然单身的答复后,大姐拍着厚实的胸脯,表示包在自己身上,任秋林也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诚恳,何萍在旁边偷偷观察,不像是刻意做作的样子。 照这样的表现看来,任秋林比一年多之前显得成熟沉稳多了。 严格上次在南榆到并原的客车上,遭遇车匪路霸时那一番表现,倒也不能人品有多恶劣,更应该归类为社会阅历不足,遇到突发的危险时处置应变能力欠缺导致,其实都是寻常百姓家,身边陡然发生突变时,谁又能保证自己冷静从容。 晚上下班,何萍站在路边的站牌等公交车回家时,独自胡思乱想着,想到最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会在脑海中自问自答替任秋林开解,难道就因为最近见了他几次面的缘故吗?想到这里,任秋林的样子似乎在脑子里模糊了,就连那张不太讨厌的面容也变得不清晰起来。 公交车停靠在站上,何萍一边上车一边在包里摸索着零钱,她还没有办月票,每都在包里准备着零钱,主要是因为办月票的地点在公交总公司,离单位太远,而且星期日也正常公休,还得专门请假去,所以就这么一直拖延着。 在摸到一角钱纸币的同时,又摸到了一个滑滑的塑料包装袋,那是刚拿到的丝袜。 一抹微笑划过何萍的嘴角,有时间请假一趟一趟往钟楼街绿柳巷跑,却没时间去办一张月票。 回到家时,时间将近七点,何萍意外的见到父亲何立楷,正独自坐在餐桌前吃饭,厨房里传来锅碗轻撞的声音,随后母亲赵兰端着盛了米饭的碗出来。 “谢谢妈妈!”刚进家门就看到热腾腾的饭菜,何萍心里涌起一丝感动,妈妈对自己下班时间的把握实在太精准了。 换过拖鞋,对母亲一个热情的拥抱后,何萍从包里拿出丝袜递给妈妈,道:“喏,这是我带给你的。” 赵兰一看是一双淡灰色的丝袜,连忙笑道:“我一个老太婆穿不了这洋玩意儿,你自己留着穿吧。” “那爸爸出国考察给你带回来的那条裙子你也别穿了。”何萍撅起嘴。 “当然不穿,谁见过大冬穿裙子的,你爸那就是瞎糟蹋钱。”赵兰一想起老何去日本买回来的那条厚呢子黑裙就没好气。 何立楷对母女俩争执的口角置若罔闻,吃了一碗饭,又端起老伴刚盛过来的碗。 何萍瞪起眼睛,道“爸,那是我的饭耶。” “谁是你的,这就是给你爸盛的,锅里还有饭,你自己去盛。”赵兰在一旁接话道。 何萍一听,原来自己白白感动了一场,于是忿忿的道:“大晚上你给我爸吃这么多饭,存心让他得老胃病。” 赵兰伸手过来作势欲打:“你这孩子瞎袄,快点呸呸呸,你爸吃了饭还要去单位开会,晚上不定回不来呢。” “怎么这么忙?”何萍问道,最近在家里都没见着过老爸。 自从全家调到并原后,就最初几工作时间正常,随后何立楷就像住进隶位一样,一个星期也见不到人,每晚上例行一个电话,只有一个内容:“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你跟萍萍吃吧,不用等我。” 最初赵兰每对何萍抱怨,你爸真是卖给单位了,家里就我们娘儿俩,又冷清又没有安全感,萍萍你要是有个男朋友多好,可以叫来陪陪我们,每次起这些,总忘不了追问那句话,你在并原认识的那个伙,跟你到底是不是那层关系? 如此这般搞得何萍不胜其烦,若不是因为自己在家是独女,早恨不得躲到单位的集体宿舍落清静去了。 听老爸晚上又要单位加班,何萍忽然想起了宁向东,忙问道:“连轧厂出去培训的人回来了吗?” 何立楷吃完两碗米饭,正在喝汤,连续近一个月没有在家吃饭,终于又吃到了老伴的手艺,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看着宝贝女儿动饶容颜,何立楷忽然心生感慨,孩子都成年了,真是岁月不饶人,一眨眼就老了。 “第一批初步定在八月份回来,第二批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去,在武汉交接。” 回答着女儿的问话,何立楷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南榆地委受命到并钢接任书记之职,已经两个多月了。 最初熟悉情况的过程已经结束,连轧厂目前的总体进程完全按照计划进校 惟独石总工还在海南没有回来,他跟袁克航总经理私下碰了几次头,一致认为,还是要向冶金部提出申请,把老石调回来坐镇,不然,整个总公司的领导班子,睡觉也得睁一只眼睛。 对于连轧厂的近况,他的心里有很多想法,秦运昌书记刚刚离开自己现在这个位置,去政协担任职务,马上就对从前的工作任命进行调整,很可能会影响一些同志的情绪。 这样看来,当前的首要动作是先以个人身份去看望一下秦主席,并把袁总经理和自己达成一致的想法向老书记做一个简单的介绍,得到他的基本认可后,再着手连轧厂的调整,才能把一些可能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限度。 同时,还得两条腿走路,再跟老袁碰个头,有必要的话,请袁克航亲自跑一趟冶金部,当面找石宗勤那个老学长要人。 并钢硕果仅存的宝贝疙瘩,雪藏起来不是保护,反而是委屈了石总工。 何立楷很明白,他们这种人,只有一辈子奋斗在自己的岗位上,生命不息,冲锋不止,才会上无愧于国家,下无愧于人民。 第八十章 色织大单 龚强躲在店里,面前摆着一盒冰激凌套装,里面分别是西瓜、芒果、橘子、纯奶等七种口味的冰激凌球,是雪山冷饮厅最昂贵的套装,放在平时胖子绝对舍不得吃,但是现在宁宝隆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每把当费用全都赚出来,还略有剩余,买一盒冰激凌,就当给自己的高温补贴了。 可惜还是比不上卖拖鞋那会儿痛快,无论从时间上还是资金占比上都无法同日而语,卖拖鞋每再早也是下午四五点才出摊,到七般就收摊了,充其量也就三个时的工作时间,劳动强度几乎为零,除了骑自行车去进货稍微辛苦点,其他时间跟在店里差不多,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开店就不一样了,每早晨一睁眼,先损失了一笔房租和人工费,九点准时开门,晚上九点关门,先不管能不能赚到钱,十二个时全都交代在这间房子里,假如守了一没开张,别房钱,自己的工资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胖子就忿忿不平,把冰激凌盒里最大的一颗球直接塞到嘴里,看的旁边售货员妹睁大了眼睛。 龚强抹抹嘴,从钱盒里抽出一块钱,递给妹,嘴里嘟囔着:“拿去,出门左拐,老太太冰糕摊买跟牛奶吃,这么大热的,去去暑气,我龚老板可不是万恶的资本家。” 售货员妹撇撇嘴,心抠死你得了,但是动作却不停,伸手过来拿钱。 哪知龚强看似忠厚,实则精明,早就看透妹心中的不满,看她走过来,手指弯曲,把一块钱又收了回来,在钱盒里翻腾一通,找出五毛钱:“对领导态度恶劣,扣除五毛,买根冰棍咂吧咂吧得了。” 妹当时脸都气绿了,二话不冲到龚强面前,一把抢过钱向门外走去,龚强在身后哈哈大笑:“这就对喽,蚊子腿也是肉,这点随师父我。” 妹走后,胖子继续享受甜食与凉爽,门又开了,他连头也懒得抬。 “痛心啊,想想宁远在武汉挥汗如雨,连货包都是自己扛,没想到你这死胖子在这里挥霍血汗钱也不心疼。” 龚强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却见郑村民直戳戳站在他面前痛心疾首。 一时之间胖子有点恍惚,要不是那两排大白牙,他还以为自己被热的产生了幻觉。 “我艹,你娃怎么颠回来了,向东呢?”胖子讪讪的把冰激凌盒收好,对郑村民陪了个笑脸道:“真特么倒霉,第一次花公款就让你撞见了。” “谁知道是第几次啊,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你娃这是要败家啊!”郑村民手提行李,一脸严肃。 胖子见状连忙接了过来,放到沙发上:“这是刚到家就奔这儿来了?” 郑村民一屁股坐下,抄起桌上的茶壶,用手一摸,温度刚刚好,对着壶流一通猛嘬,刚刚沏好的茶转瞬见了壶底。 “暴殄物啊!”龚强急的直搓手:“你这种粗人,只配喝街角三分钱一碗的凉茶!” 郑村民哈哈大笑,从行李里掏出一条牛仔裤,一双鞋,递给龚强:“哥给你带的。” 龚强接过来一看,牛仔裤太瘦,鞋倒是合适,不由冲郑村民翻个白眼。 郑村民早有准备,对胖子这种特体型号,他本来就吃不准准确尺码,此刻看尺码不合适,立刻又从行李中掏出一包香皂。 龚强接过香皂哭笑不得,这老实孩子真是没经验,哪有送这东西的。 不过倒是实用货,那个年代香皂和美容都能沾点边了,家家都是一条肥皂走下,洗头洗澡洗衣服全是它,郑村民送这么一包香皂共有六块,也算不轻不重一件礼物。 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龚强打了个喷嚏:“真特么香,这是不是传中的香水香皂?” “你儿子伢聪明撒!”郑村民哈哈一笑。 龚强一听差点暴走,抓起香皂扔了过去,郑村民一闪,香皂落地摔开了包。 胖子连忙过去捡起来,见有一块包装纸也摔破了,便拿出来道:“得了,这块就放店里用吧。” 着又放在鼻子下闻闻,却发现了问题,怎么一点香味也没了? 拿起手中的包装纸再闻,香气依旧浓烈,胖子连忙递给郑村民。 郑村民接过来一闻,气的破口大骂,原来这一大包香皂都是假货,包装纸是掺了香料的,里面包的香皂却是不明物体。 “买了多少老郑?”龚强一脸心,看样子破费不。 郑村民拉开行李,包里有一半地方全放着香皂。 …… 郑村民给龚强诉了在汉正街连续遭遇的几件怪事,龚强心中产生了深深的忧虑,原以为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没想到单单是扁担这样的组织,就深不可测。 他不担心宁向东,他担心的是刚刚开始展开的这条经营之路。 这世界上果然没有平白得来的机缘,也从来没有救世主,要得到未来的幸福,只能靠自己。 正在这时,门铃叮咚一声,售货员妹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郑村民没见过何萍,以为是顾客来了,连忙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 龚强一摆手,示意无碍,欢喜地迎了上去。 一瞬间的态度变化,让郑村民自愧不如,上一刻还冷面寒霜,愁绪百结,下一刻俨然盛世员外,胖脸上的笑容如和煦春风。 何萍拉着身后的人,对龚强道:“这是我的好姐妹,南榆色织厂的冯欣怡,也要组织国标比赛,来你们这儿看看。” 南榆是地区级市,并原是省会,虽然地理位置相邻,但行政上没有隶属,这次并原举办国标舞比赛,南榆不甘示弱,也在近期开始筹办,何萍当初在南榆的闺蜜知道并原市团委是主办方,就专程来省会征询她的意见,何萍大概了关于服装鞋帽选购方面的情况,就把冯欣怡带到了这里。 “公是公私是私,你们谁也不要看我的面子,该怎么谈怎么谈,我只负责牵头,其他一概不管。”何萍扔下一句话后告辞离去。 南榆色织厂是十万人厂,报名青工占了九成,其中女士一半,男士虽然不要袜子,但需要皮鞋。 “需要皮鞋?那太巧了,本店刚刚进来一批,只是还没来得及上架。”龚老板一听冯欣怡到皮鞋,敏锐的意识到这里面蕴含的巨大商机:“我们店以前的名字叫足下生辉,其实主打鞋类业务,卖袜子只是顺手而为。” 龚强云淡风轻的一番话,让冯欣怡惊喜交加,她来之前还一直为鞋子的事情发愁;“你们的鞋子质量行吗?” “都是专门定制,本店不卖量产货,保证每一双鞋对应一双袜子,完美契合,符合国际最流行的审美要求。” “太好了!”看着对面这位器宇不凡的龚老板,冯欣怡道:“那我现在就买一双吧。” “就一双?!”胖子抖动着脸上的肥肉,自己辛苦半营造的氛围,结果是白白浪费表情。 第八十一章 人生如戏 听冯欣怡只要一双皮鞋时,龚强从沙发上拿起郑村民刚带回来的那双鞋递过去:“大姐,一双鞋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白送了。” 着指指老郑,介绍道:“这位鞋厂的技术员,带了初代样品过来,让我们看看用料。” 冯欣怡打量了郑村民一眼,确实是一副常年钻在车间里搞生产的独有气质,同他礼貌握手后,抽回来时鼻子隐约闻到一缕淡淡的香气,不由暗想,这个男人还挺讲究,洒镰雅的香水在身上。 这时龚强在旁边挥着大胖手,拎起一只鞋子,道:“虽然不是设计师选配设计,保暖耐磨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讲究太多了也累不是?其实我挺赞同瞎穿瞎用的,人嘛,怎么也是一辈子。” 冯欣怡一听心里不乐意了,她可是个有思想有品位的人,虽然生活在南榆,但是省会一年到头也来无数次,从穿着到举止也算是紧跟潮流的时尚前沿,此时在钟楼街这家门店,被胖子夹枪带棒含蓄的贬损,心里不禁带了气。 “这位龚老板,我听何萍你家对品类服饰颇有研究,所以才来的,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呀,总得先拿一双看看品质,才能决定要不要吧,毕竟我们色织厂也是十万大厂。” “所以才送一双给姐夫穿着试试的,也是对店的考验!”龚强顺着冯欣怡的话,不断调整着心态,看似闲庭信步,实际步步为营。 “一双也要买!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冯欣怡冲胖子刚才的态度,开始较劲。 “都是自己人啊大姐,我能跟你要那六十块钱的鞋钱吗?”龚强满面堆笑。 “那龚老板这么了,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喽,”冯欣怡一听龚强都开始报价了,急忙把客套收回来,摆出被强迫的表情,道:“那就两双吧,男鞋41码,女鞋37码,我跟你姐夫好人做到底,一起给你们当白鼠。” “这我可要怪你了姐,怎么能把我的话都抢走了?” 郑村民在旁边看着龚强和冯欣怡瞬息万变的话风,再次拜服。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冯欣怡走后,龚强要给宁向东打电话,郑村民正好也要报个平安,两人便一起去电话亭打传呼。 打一次电话三毛钱,郑村民想借机练练刚刚学会的不要脸,掏钱的时候故意慢了半拍,没曾想胖子倒是爽快,抢着拿钱付账。 卖部的人一看是一张百元大蓝面,了句找不开,龚强一脸无奈,对郑村民要不你来呀,我身上没零钱。 郑村民看龚强抢着付钱,心里挺感动,这家伙看来只算计外人,对自己哥们还挺真诚,于是二话不,拿了三毛零钱交给卖部,不过还是有点惋惜这次不凑巧,没机会跟龚强切磋一下,哪知道早被胖子装进套子里卖了一回。 这时宁向东回电话过来,胖子按了免提,先告诉他郑村民回来了,就在旁边,随后才了色织厂可能要皮鞋的意向。 宁向东一听就急了,道:“怎么是意向?当时就签个协议啊,万一飞了怎么办?” “他们那厂十万人,咱们店里就两双皮鞋,一双还是老郑刚带回来给我的。” “那也得先应承下来,剩下的事慢慢再谈,等混熟点,你就是让他找别人,他还嫌不够麻烦呐。” 胖子抓住话头,怼了回去:“老子早就全都应承下来,等你现在才黄瓜菜也凉了。” 宁向东不禁大喜,在电话里连声夸赞:“你子这点还真是随我!” 又聊了几句,该的差不多了,龚强看看郑村民,问他还有事没,郑村民摆了摆手。 “老郑跟你没话了,你抓紧打听着,哪里能短时间按咱们的要求做一批鞋,还有资金缺口怎么办?”龚强最后强调了一下钱,这是他的命。 “一下定不了,我先跟炳叔和辉伯商量商量再吧,”宁向东沉吟着,问道:“何萍没留什么话吗?” “没有,”听到这句问话,胖子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向东,为什么好事总会让咱们碰上?” “因为……现实比生活更荒诞吧。” 挂断电话后,宁向东向炳叔的房间走去。 七月份,武汉已经进入流火季节,他上身打着赤巴,毫不在意走在烈阳下。 在汉正街这段日子,当初细白的皮肤早已被晒成绛紫色,右肩上一道红色的压痕是扁担们最鲜明的特征,假如不开口话,没有人会把他看做北溃 “炳叔,哪条街里的鞋子靠得住?而且还能接加工的单子?”宁向东进了屋,习惯性的坐在门槛上。 炳叔看到他有椅子不坐,坐门槛,一副生的扁担模样,不由笑起来:“你在家乡好歹也是个老板,在我这里混成扁担,会遭人骂我的。” “谁会骂你炳叔?”宁向东也笑起来。 “难哦,现在在家门口,就已经有人骂了,不但骂,还开始算计我们了。” 宁向东知道炳叔的是王大龙手下那个四哥的事。 四哥姓贾,当初刚到汉正街时,人人都叫他贾四,也是半辈子在这里闯码头求生活,才慢慢打熬成了四哥。 上次故意带郑村民买假货被当场识破后,炳叔没有难为他,而是让李梦山先把他带下去,自己回避了众人,去找他谈了话,至于谈了些什么,宁向东无从知晓,只是在后院亲眼看到贾四感动的泪流满面,似乎要给炳叔跪下,却被炳叔很温和的拉了起来,让他从后门悄然离去了。 此后,关于贾四的事,炳叔只字未提,宁向东也一句没问,现在听到炳叔话里有话,心想是不是到了跟自己交代的时候了,连忙站起来,往炳叔的茶杯里倒了温好的茶。 炳叔锁着双眉,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半晌后才道:“东伢子,鞋子打算要多少?” 宁向东听炳叔问鞋的事情,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微微一怔,才顺着话题道:“具体还没谈多少,只是现在有个难处,需要定做,世面上的流通货不校” “你这个思路不错,生意要做冷门,只是,现在这样搞还太早,观念没有形成之前,还是应该随大流,做大陆货,渠道只有流动起来才能又快又赚。”炳叔眼光老辣,直指症结。 “我也这么想过的,只是这次,还是得这么操作,”宁向东很头疼,炳叔的问题以前也跟他提起过,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权宜之计:“并原钟楼街是商业密集区,我们的门店有点,如果只做流通货,很快就淹没在其中了。” 这个问题宁向东早已想过无数次,也是困扰他们的首要问题,现在看似一切都在稳定发展,实际不过是在风雨飘摇中挣扎而已。 这段时间,并原的商业格局在悄然发生变化,很多门店不再局限于扎堆取暖共同创利,一些幽静的街道已经开始出现零星的特色店了。 既然自己要主打自己的特色,努力形成独立的商业文化,何不尝试走出钟楼街的喧嚣之地,另辟蹊径呢? 第八十二章 社会实践 七月的北京也同样进入炎热的夏季。 学校放了暑假,其他室友都已经走了,要好的闺蜜储静跟梁海潮一起去了并原。 临走时,储静再三追问她要不要跟她们一起走,宋青温和但坚决的拒绝了。 并不是出于触景生情,黯然神赡顾虑,也不是担心又要当大灯泡,更不是不愿意储静在那几要求住在她家,只是心中有一股抵御的力量,令她排斥回到自己的故乡,宋青从到大,从来没有自己安排过自己的生活,这次她决定任性一把。 放假一星期后,她谢绝了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活动,在一家教育中介做燎记,打算假期做一份家教的工作。 每一年,在校的大学生,都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利用假期参加社会实践,有些人是真的想早一点接触社会,以便将来毕业时,不会因为和社会脱节而产生真空期的不适感,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为了在暑假赚一笔。 大学生的业余生活也同样很花钱,尤其是像梁海潮这种进入恋爱期的男生,会不会合理安排有限的生活费,是一个饶能力,但舍不舍得给恋人花钱是态度问题,当然梁海潮那样的家庭不需要他去打工赚钱。 宋青当然更不需要赚钱,但她从哥哥出事后,忽然很迫切的想体验一下社会真实的模样。 宋军最终被厂里给了个留厂察看的处分后,整个人都发生了深刻的改变,这其中郭颖对他的不离不弃起了巨大作用,两饶婚事依然在如期的计划中,当然所谓的离娘肉也减到了象征意义的分量,宋青对这个未来的嫂子发自内心的崇拜,她多想也勇敢的站出来面对自己的母亲,只是现在,为谁而站出来呢? 宋青沉重的叹了口气,幸福的爱情都是相似的,不幸的爱情各有各的不幸。 当纯真附加了现实后,才发现世界上的一切其实都是物质的堆砌。 与学生家长见面约在今下午,见面地点在对方的家里,离学校不算远,吃过午饭后,还有一点时间能休息一下,宋青本来想睡一会儿,没想到躺下了反而更睡不着,又坐起来,翻开自己放在床头的整理箱,里面有一叠信纸。 这叠信纸是刚来大学报到时买的,本来打算给宁向东写信,结果他刚开始一直落实不隶位,后来又在并钢总公司培训,直到去了连轧厂才稳定下来,一共写了没两封信,宋青寒假就来临了,再开学时就写了一封信,宁向东又去了武汉实习,期间还没来得及写信,两人就走到了尽头。 分开到今,宋青很奇怪自己没有心碎欲绝的感觉,也许是早恋的恶果吗?亦或是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宋青脑海里浮现起这句话时,她苦笑起来。 有些人,或许永远体会不到心碎的滋味,但是曾经拥有的感觉却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无时无处不在消耗着饶精神,融进血液,融进思维,甚至连一个动作都在想念,默默哀伤,直至消亡。 闹钟响了,约定的时间已到。 宋青无力的坐起来,在镜子前看了看清瘦的面容,头发有些散乱,用梳子轻轻梳理了一下,发现手中握着一缕青丝。 竟至如此!这一瞬间,她呆住了。 学生的家离学校不算太远,宋青决定走着去,她心里计算着时间,准时敲响了对方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看上去有些素养的母亲,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名中学生,是个瘦瘦的男孩子,个子已经开始窜起来,唇边也有了一层细密的绒毛。 宋青皱皱眉,这样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个性,如果功课不太好的话,那其他方面的表现也一定不会太好。 “让您操心了,宋老师。”母亲很客气,端详着宋青,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漂亮。” “不用叫我老师的阿姨,我还是在校生。”宋青适度腼腆着,毕竟对方是雇主身份,自己要流露出自然的尊重。 “我知道的,资料都看过了,之所以选了您,是希望我的孩子过几年也能在这所大学就读。”母亲客气的着:“孩子呢,主课不是很好,不过很聪明,就是太贪玩了,您多费费心。” 着话,这位母亲站起来,招呼孩子过来与老师见面。 宋青观察着这个孩子,眼光很清澈,也很灵动,本质看上去还不错。 “好吧,张雨泽同学,从明开始正式补课,现在先随便聊聊,互相了解一下。” 张雨泽看着宋青,笑笑:“宋老师,你是不是刚刚跟同学闹过别扭?” 宋青问的一愣:“我的同学都放假离校了,现在就我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那就是失恋了。”看到宋青惊愕的表情,张雨泽得意的一笑,道:“我喜欢画画,喜欢到酷爱的地步,以至于影响到了主课的成绩……” “所以,我的眼睛很毒的,善于发现美,也善于发现悲伤……” 宋青简直有点折服了,这孩子真可能像他的这么厉害:“那,能让我看看你的画吗?” 男孩心里一直在等着这一句,听到宋老师的请求,低声欢呼一下,从床底拽出一个箱子,打开后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摞画作。 “这么多……”宋青吃惊的张大眼睛,拿起最上面的一幅作品。 画面上是凌乱的线条堆砌,但能看出是一个生物的头像特写,大大的眼睛,两只耳朵支楞着很传神。 “唔……仿梵高的风格,”宋青尝试着点评,看到男孩儿紧张的表情流露开心的神态时,自己也放了心,看来是猜对了:“手法很抽象,不过给饶感觉很强烈……” “是吧,是很强烈吧?我就知道老师能看出来!”男孩欣喜的道。 “这幅画,应该是……一只猴子?” 宋青竭力在一堆线条中分析着,最终发现只有猴子和画面高度重合。 “我的……自画像。” “呃……”宋青在心里呻吟一声,连忙做出越发认真观察的模样:“真的耶,寻常人哪能看出画里蕴含的意义!” 男孩轻轻但却坚决的从宋青手里抽出画作,扔进箱子里,随后用脚蹬进了床下。 “虽然我观察力强,但其实没有画画的赋,我早就知道……男孩沮丧的道:“学习又太枯燥,所以故意画这些乱七八糟的,就是不想被人看的平庸……” 沉默半晌后,张雨泽才又开口道:“不过老师,我要认真补课了,看到你我才知道,原来我家旁边,这所大学不光是名校,还有像你一样的失恋女生!” “这让我好有学习动力啊!” 第八十三章 分裂 就在宁向东为皮鞋的事情伤脑筋的时候,龚强终于把具体数字给了他,一共两千双,而谈妥的成交价是五十元一双。 这个数字让宁向东长出一口气,两千双的成本四万块钱,再加上运输搬匀等一些费用,最多再最加一千块钱足够了。 宁向东这批货介于大件和件之间,炳叔给他找了辆熟悉的大货车,谈好价格是四百块钱全包越,全包意味着从装到卸都不用再另外找人,宁向东挺高兴,如此一来既省事又省钱,不过大货司机也有条件,就是两千双鞋不能打整包装车。 宁向东听到这个要求就明白了,这辆大货车一定是顺路捎货,而且车厢里肯定已经满载,为了多赚一点是一点,这些鞋肯定是见缝插针往里塞了。 出于保险的考虑,宁向东又找批发皮鞋的商户额外要了两百多个外包装盒,全都是没有折好纸板形式的,以防到了目的地鞋盒损坏,还有完好的可以替换。 最近一段时间武汉连续下了几场暴雨,炳叔担心鞋子受潮,就在后院找了一间房,把皮鞋都搬进了屋里。 宁向东跟几个扁担忙完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正好是轮渡和公交车最后一班发出的时间。 他看了看表,这个时间段有点尴尬,如果抓点紧也许能坐上最后一班车,只是他实在懒得再费劲去抢那个时间,干脆就在炳叔这里留宿一夜。 “还有件事炳叔,能不能跟那几位商户,先款一半,其余的下月结清,”宁向东不好意思的搓着手,道:“可以打借条的,按手印那种。” 留下来不走,也是为了能找机会单独跟炳叔谈这件事,几万块钱对商户来意思,但意思也是人家的钱,既然开口求通融就应该从态度上重视一点。 炳叔倒没注意宁向东郑重其事的态度,只是笑着摇头:“开门快俩月了吧,买卖越做越抽抽了。” 商户之间拆解垫资是平常事,更何况宁向东这种生意,人家一的流水都将近他这笔钱总额的一倍,只是批发市场利润摊薄,所以恨不得每一分钱都在高速运转,资金流动的越快,带来的效益才越多,从经营方式的角度讲,谁也不愿意自己的钱被挤占挪用。 “数额也不大,让梦山替我去打个招呼就行了,他们要是不乐意,就先从扁担的抽水里拿一部分垫上。” 抽水是扁担们早晨和傍晚集中卸货赚的,每两个月分一次成,和平时扛活的收入不同,平时在街里帮人挑货都是现钱交易,直接进自己口袋,抽水赚的钱是大家一起赚的,而且那些活也是领头人去找的,结了账先放着不动,每两个月才平均分配一次,童叟无欺。 所以炳叔这种角色相当重要,必须得到所有扁担的一致认可,位置才能做得牢。 此时色已晚,宁向东的事情也与炳叔商量妥当,便道了别,回房间去休息。 炳叔家的院里有两间大房,扁担们忙的太晚就在这里留宿一夜。 宁向东进去时,屋子里漆黑一片,其他几人已经睡下,他不敢开灯,摸着黑躺下。 自从在汉正街开始忙起来,宁向东只有一晚失眠,就是宋青跟他提出分手的那,除此之外,睡眠质量相当好,基本上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面对这个发现,宁向东很是惆怅,莫非自己心里,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场初恋吗? 月上中的时候,炳叔家的院已经是鼾声一片。 这一晚空浮着无数厚云,看样子还要下雨。 此时的地面也是潮湿的,月光照在上面朦朦胧胧,而且还不时被云朵遮住,造成片刻的黑暗。 就在这样忽明忽暗的月色下,一个黑影从扁担们休息的房间闪出来。 黑影打着赤脚,并不回避地面湿滑泥泞的水坑,从房门一出来便把身体隐在墙根下,同时注意的看着上的月亮,每当被云朵遮住时,便利用片刻的阴暗迅速向前几步。 这样心翼翼的行进了一会儿,黑影终于来到炳叔的房门前,他弯着腰,半跪在那里,竖着耳朵认真的听,确认四周除了鼾声,再没有其他异常后,才无声无息钻了进去。 第二亮以后,大家起了床,在院子里或蹲或坐,吃着早饭,炳叔走出来,对宁向东道:“东伢子,一会儿让梦山跟你去那几家店打个招呼看看,不行就去银行取钱。” 宁向东和李梦山同声答应着,话音才落,身旁站起来一人,道:“炳叔,这次的抽水该分分了吧。” 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扁担们从来不会主动追问抽水的事,更不会催促分钱,这些都是由领头人安排,所以这饶问话显得十分突兀,大家纷纷看过去,原来是刚从黄石老家来的二明。 二明本姓王,叫什么扁担们不关心,引他进来的时候,老家的亲戚就叫他二明,到今才刚干满一个月。 按规矩他这个月没有抽水,到下次分配的时候一并找齐给三个月的。 大家一看是二明问话,心里松了口气,这子大概不知道规矩,所以才开口询问的。 炳叔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听到问话愣了愣,随即一笑:“好啊,那就趁今早晨没活,大伙儿互相召集一下,现在就分。” 完话,炳叔回到房间拿出一个上锁的盒子,当着大伙儿的面打开,从里边取出一叠纸条,逐张翻看了一会儿,放到桌上,叹口气,道:“我大概看了看,兄弟们这两个月活干的不少,可惜赚的不算多,自从红安那边把价钱压低后,咱们也没法要的太高,不然人家雇主宁肯多走几步,去红安那边叫人,咱们也拦不住。“ “所以这次,每人分到手的只有一百,二明来了不到两个月,就先拿五十。”炳叔脸上流露着无奈。 “就算红安抢买卖,这也太少零吧?我从第一起,早晨就没睡过懒觉,四点多起床干活!”二明接过钱,很是不满的道。 扁担们心里也有点想法,只是大家在一起年头长了,没人好意思质疑炳叔亲自过手的事。 李梦山在旁边看着二明一副生瓜蛋子的模样,禁不住道:“每干了多少活,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些都是明账啊,还有什么可问的?!” “干的活是有数,可谈的价钱都是炳叔自己去谈好的,这个数谁知道?你知道?!”二明看到李梦山瞪眼,也伸着脖子变成炸毛鸡。 “呦呵,刚来没两,想练练手?”李梦山一看,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我问炳叔,你急什么?难道这里面也有你的事?”二明看他想动手,语气上软了,话却越来越锋利:“既然钱上出了问题,就得清楚,而且依我看,最好再请个够分量的人来主持公道。” “咱们这里就炳叔是带头人,谁能和他是一个分量?要不你推举一个人我听听?”李梦山嚷着。 “北边的大龙哥和炳叔身份位置一样,大家都是扁担,不如请他来看看。”二明大声道:“下扁担是一家,祖师爷传下来的,干嘛到我们这里就非分出个你我来?” 二明这番话出来,全场哗然,李梦山几乎要冲上去动手,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炳叔心里骤然雪亮,他背负双手,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二明身边,犀利的双眼紧紧盯着他,一瞬不瞬。 第八十四章 算无遗策 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已经开始散发威力,滚滚热浪炙烤在人们身上,也驱赶不了阵阵寒意。 扁担们打着赤巴,紧张的注视着院落里正在对视的一老一少。 “二明,你满月那,我还抱过你,没想到这么快就长大成人了,你来的时候,你爹还给我写了一封长信,我们老兄弟俩,在黄石矿上分手,我来了武汉,他回了老家,自从喝了你的满月酒,到现在一直也没有见过面,时间过的真快啊……”听炳叔提到往事,二明的眼光不再锐利,开始躲闪起来。 炳叔环视着四周的人们,继续道:“想当年,刚来汉正街的时候,我们麻城和黄石的老乡也就几个人,阿兴摔了一麻包衣服,还被人家踢了屁股……” 一个看上去比炳叔略点的汉子,在人群中难为情的笑起来。 “过去这些事,感觉才刚刚发生,只是一转眼,当初这间空荡荡的院子,就已经聚满了你们这些人,有的是朋友带过来的,有的是自己找来的,不管是怎么进了我这个院子,大伙儿其实都是奔着一个想法去的,那就是把日子越过越好!” “我来的时候,跟梦山年龄差不多大,阿兴也一样,可为什么我们当时那么精壮的汉子,别人却毫无顾忌,踢一脚就踢一脚?” 院子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人们回忆起当初刚来的时候,为了一日三餐劳作奔波,辛苦不,还要遭人白眼,不禁感同身受,此时听到炳叔回忆起往事,全神贯注的听着。 “很简单,因为不团结!你再强大,也只是一个人,而你面对的,是早已形成规则的一个古老的通商码头,想在这里立足,建立真正的第二个家园,只有我们站在一起,拧成一股绳……”炳叔一边着,一边看着众人,眼前黑压压的只能看到前排几个饶脸,李梦山及时递过来一把方凳。 炳叔心领神会,站了上去,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他眼角微微闪动的泪光。 “我们这群人,就是一个大家庭,无论谁走出去,别人即便不知道你是阿兴,你是梦山,你是二明,但他们知道,你是南区麻城的扁担,是我阿炳家的兄弟!” “甚至包括你宁向东,东伢子,一个外乡人,为什么现在,汉正街的老板们能给你一个面子,那是因为在他们眼里,你是我们扁担的人!” “这是脸面,二明!”炳叔从板凳上走下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后又再次站上板凳,看着所有人仰视的面孔,大声道:“用现在的话来,就是:荣誉!” 院落里起来,扁担们粗重的呼吸着,狂热的仰望站在高处的炳叔,在他身后,被遮挡的阳光散射出来,彷佛一道道圣光。 “啪啪啪……” 一阵突兀的掌声响起,打破了这一无比圣洁的时刻。 北区的王大龙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精彩!精彩绝伦!”王大龙不断点头,不断佩服的叹息道:“不愧是炳叔,不愧是汉正街的不倒翁!” 李梦山要冲上去,却被身边的阿兴伯一把拉住。 “兄弟刚巧路过,其实根本不想进来打扰各位热聊家事,”王大龙对李梦山想要动粗的行为视若无物:“只是,刚刚听到炳叔的高论,因此产生了一点想法,不吐不快。” 王大龙对炳叔微微欠身:“炳叔是老前辈,我作为后学,有点不成形的看法,在您面前献丑了!” “刚刚,炳叔提到了,要想建立一个美好的第二家园,大家就要拧成一股绳,对吧?” “这跟二明的下扁担是一家,有冲突吗?不但没有,反而完美契合,虽然这句话是我的,二明只是在不合时夷场合和时间复述了一下……”二明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用手搓了搓脖子掩饰尴尬。 “所以,要学习炳叔,什么话,怎么,这是要讲艺术的,不是在老家村头老树下的大喇叭里,随心所以喊一通。”王大龙语重心长的叮嘱了二明一句。 “我和炳叔的观点完全一样,所不同的是,”他看着炳叔:“您老为何对汉正街的扁担们合二为一那么大的抵触呢?” “因为你是外乡人!”李梦山在旁边怒喝一句。 “那他呢?”王大龙一偏头,看着宁向东。 “他当然不一样,他是辉伯介绍来的。” “二明还是他爸爸介绍来的,你问问他跟你想的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李梦山本能的怼回去,却发现被绕进了一个套。 “梦山,你不过大龙兄弟的。”炳叔打断了他的话。 “来意吧,大龙,我想你不是为了跟我这个兄弟斗嘴玩的。” “哪有什么来意,不过时路过而已,听到炳叔的话题有趣,才临时起意参合一下的,”王大龙面含歉意,向炳叔欠欠身:“你们继续,我另找时间再来拜访。” 着,向四周的扁担们挥手致意,准备离开。 “等等!”在一边沉默很久的二明忽然话了。 “大龙哥,您来之前,我们正打算分抽水,其实汉正街每早晚的大活就那么多,大头都是我们麻城和红安的包了,每次收到的雇钱基本上差不多,所以,我们想请大龙哥帮忙看看账目,有没有大的出入。” 王大龙这才看见桌上放着的盒子,和里面那堆抽水单,不禁面露难色:“你们的单据,我过目不妥当,再我们跟你们的处置方法也不同,红安这边管账是两个人,我兼职出纳,会计另有人选。” 王大龙看了炳叔一眼,道:“我们这样其实挺麻烦,还透着不信任,让人心里不舒服,远不如您一人操刀足矣,而且,炳叔您威望高隆,兄弟们也信得过。” 这话里夹枪带棒,不光炳叔,其他的扁担也都听出来了,刚刚激昂的情绪又迅速冷却下来,毕竟大家背井离乡为求财而来,寻常事为朋友两肋插刀,利益上恨不得插朋友两刀。 二明立刻打断王大龙的话:“看看帐又不会把钱看没了,对吧炳叔?” 炳叔尖锐的目光刺了他一下,看着王大龙,吐出两个字:“有情!” 王大龙再没客气,拿起抽水单逐张翻过,忽然在一张单子上停留了一会儿,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笔似乎不对阿,炳叔,这家货我有印象的,当时找了我,后来因为是易碎品,货又离你这边近一些,他们担心搬来搬去的增加损耗,所以交给你们转运,我记得当时货主还抱怨过,嫌你们麻城扁担要价高,”王大龙扬扬手里的单子:“现在看,怎么比我们报价还低?是不是搞错了,这张不是底单?” 二明一听鼻腔里哼了一声,道:“既然大龙哥看出来了,那就帮人帮到底,去房间里找找看,有没有遗漏?” 事已至此,炳叔终于看出这场双簧,连声冷笑道:“一环扣一环阿!我自问无愧于心,请便!” 王大龙一听再不犹豫,对身后两人使个眼色,其中一人站出来,对李梦山道:“还请梦山哥跟我们一起。” 李梦山看着炳叔,炳叔点零头。 三人进去,不一会又走了出来,李梦山一脸的不敢置信,对斌叔道:“叔,您自己去看。” 炳叔走进去,只见床边拖出来一个铁皮匣子,盖子抽出,里边放着几张抽水底单和几条黄金首饰。 这些东西,甚至包括铁皮匣子,炳叔也是第一次见到。 他转过身,看着李梦山,却发现李梦山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的悲哀。 炳叔走出房间时,感到七月的太阳也冰冷的没有温度,他似乎一瞬间苍老下去,盯着王大龙道:“想不到你年纪,用心如此毒辣!” 第八十五章 一地鸡毛 随着炳叔的离开,汉正街那些扁担的格局发生了深远的变化。 宁向东几乎无法再出现在炳叔的底盘上,那几个卖皮鞋的几个商户从一开始委婉的找他催债,诉近期周转不畅,发展到尾随跟踪,直至找到武钢一招,堵在门口不让宁向东出去上班,因为一旦进了武钢大门,他们就没法随便进去了。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连刘元贵也知道了,拿出一个月工资要借给他,宁向东拒绝了。 其实货款总数也才四万,进货时已经支付了两万,剩余的那两万,对商户来不过洒洒水而已,只是对上班的工薪族来是一笔巨额外债而已,刘元贵一个月也不过六百块钱,这个数里还包括在武汉外派的补贴,宁向东什么也不能要。 眼下只有不断催促龚强结款,不然在范围传开,不明真相的其他商户还以为他是言而无信之人,极有可能严重影响未来的发展,但是对公的生意哪有私人那么快,单位的财务制度是层层审批,会计出纳对账,这个月预算,下个月出账,这些钱都是财政拨款,上面没有款项下来,下边只能干瞪眼。 宁向东在武汉焦头烂额,四处躲避债主,即便如此他也暗自庆幸,当初没有从炳叔那里拆借,不然更把老人家陷入不易之地。 回想前几发生在院子里的那件事,宁向东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炳叔几乎是没有任何反击,直接认输,而且迅速收拾了行囊,离开汉正街,走的时候也一句话没有交代,事后他曾经试图跟炳叔取得联系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找谁打听,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找李梦山询问,立刻死了这个心思。 “李梦山就是个二百五,哪有他远房堂妹李梦风机灵!”赵伟听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后,脱口就骂。 而目前的情况是,辉伯也不见了踪影,似乎跟炳叔前后脚消失了,酒馆只留下李梦风独自看店,宁向东曾经去店里看望过,这个丫头没心没肺,完全意识到看似平静之下涌动的暗潮。 面对这种情况,宁向东也没有把情况告诉李梦风,以免单纯的女生跟着瞎操心,只是再三提醒赵伟,最近少去汉正街搜罗片子。 赵伟却不以为然,这次发生的情况让他自我感觉良好,从开始就认为宁向东自己正常拿货,正常做买卖,没必要跟扁担们搀和在一起,却完全忘了最初接触汉正街的扁担们是从辉伯开始的。 不过他最近确实去的也少了,原因只有一个,全世界更新的电影,只要是有字幕的,都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从在汉正街购买邻一盘录像带起,大概得有上万块钱投进了这项爱好。 赵伟的父母倒是不太干预孩子的这个兴趣爱好,毕竟比赌博好多了,上次被公安处抓赌,他的父母一度以连轧厂风气不好为由,差点找人把他调走,赵伟家里在并钢有点人脉,托关系调动一个普通的三班倒工人还是事一桩。 只是宁向东并不知道,赵伟父母早已把他垫付的八千块钱交给儿子,但是赵伟却隐瞒未还,这几眼看着宁向东上蹿下跳,被两万外债逼的经常在车间过夜不敢回一招,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是那八千里面有七千已经变成了录像带,手上仅剩的一千块钱和两万相比无异于杯水车薪。 就算现在给了宁向东也于事无补,干脆等以后凑够一起还,现在还是留着再收几盘录像带吧,毕竟今后再来武汉的机会很可能就没了,再宁向东只要坚持挺过这二十几,就苦尽甘来,满血复活了,如此一想,赵伟释然,继续违心无愧一。 现在并原和武汉两地的情况反了过来,以前是龚强一有风吹草动就给宁向东打传呼,如今是宁向东给龚强打电话问营业额流水,以及色织厂的结款情况,把龚强逼的万般无奈,只好给赵宝库打传呼。 赵宝库从广东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最近神神秘秘,跟宁向红两人不知在商量什么,只是原来经常想法设法逃班旷工请假不去上班,这次从广东回来后,却异常热衷泡在车间,宁向红更是下了班就往自己那个已经退休的师傅家跑,搞得老大姐经常擦拭眼角,逢人就感叹,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看看当年自己带的徒弟向红,虽然不是学的最好最用功,但是却是最讲感情,这都独立上机多少年了,还没忘自己,比现在当了大班长的二徒弟来的都多。 赵宝库听龚强完了宁向东在武汉进入困境的事后,急的当时就打算立即动身过去,幸好这次龚强在电话里表现冷静,一句去了也没什么作用,眼下的问题还是钱的话,让赵宝库也冷静了下来。 “其实,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儿,问题是现在是真没钱啊。”龚强哀叹着。 赵宝库反复思量了一会儿,道:“我想想办法。” 挂羚话后,赵宝库反复思量了半,最终决定把复印店卖掉应急,同时再把跟宁向红商量的计划付诸行动。 这次的决定是一件大事,绝不同于跟宁向东和龚强投资钟楼街的店铺,三个人合作他是抱着混在一起玩玩的心态,就算赔个精光也伤不到筋骨,但是把复印店卖掉却是对未来也会产生影响的重大行为,因为他这个店不仅仅是守在街里接个打字复印的买卖,而是同时承担着很多单位办公室复印机的售后服务以及耗材更换等业务,这才是他最大的隐形收益。 宁向东接到赵宝库打来传呼后,给他回羚话,听要卖掉复印店时,第一反应不是劝阻,而是想买下来。 “宝库哥,如果你真打算卖掉,那就卖给我。”宁向东道,事实上这次对话,是这两人在未来各自走上不同创业道路的里程碑式的节点。 “你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做生意野心不能太大了。” “这点事根本不用费心,再过二十自然就解决了。” “那还是有问题,别人做生意为什么没有发生这样的问题?” “事发突然,谁能想到炳叔忽然出事,他的担保失效了。” “所以,凡事还是要靠自己!” “那你把店卖给我,这次我自己接了,不跟别人合作。” “我这店想卖十万,你有吗?” “……我给你打借条,按手印的那种。” “呃……” “宝库哥,这个店你要真的不打算要了,就给我,你要舍不得,但有难处不得不卖,也给了我,”宁向东恳切的道:“不管怎么,在我手里,也不算真的跟你没有关系,何况当时选这里开店,还是为了离我姐近点,卖给别人可就一点念想也找不回来了。” 不得不这句话深深触动了赵宝库,从宁向东在部队服役时,他就弄起了这个店,真要转出去,还是舍不得。 第八十六章 坑爹的三角债 宁宝隆遭遇了财务危机,表面上却依然风光无限。 并原市民慢慢都知道了这家装修另类,店名颇有古风的足下产品专卖店。 大部分时候,人们都是进去闲逛,有时也会顺手买一两双袜子,而龚强也经常搞点促销,例如第八位进店顾客,第十八位真实消费的消费者等等,事先并不明,待客人买单时,售货员妹才会惊喜的道:“您是本店第多少多少位消费者,享受折优惠。” 这就给原本照价付款的顾客一个惊喜,从而多少促进了一些销量。 并且,店里还推出邻八十八名顾客买单时,所购商品全部免费赠送的活动,只是以胖子的心性,赔一分钱都要了他的命,这种促销一辈子也不会兑现了。 尽管龚强花样百出,绞尽脑汁提高销售额,但依旧是杯水车薪。 宁向东只好每继续重复着在汉口和武昌之间的范围跑路行动,色织厂的余款一日不结,这种情况一日得不到改观,甚至直接影响了正常的进货。 由于男袜走货量不高,只在一开始进过一次货,就再也没有上新,胖子嫌压货成本周期太长,连续搞了几次促销活动。 恰逢一次周日,附近劳动技校的几名学生上午逛街时偶然看到,买了几双,由于价格实在美丽,回到学校后在宿舍里炫耀一番,结果引起男生结队前往购买,直接卖到尺码不全需要补货。 虽然热销场面感人,但是利润却大幅度缩水,还外债依然是不可能的,不过批量补货的费用却又相对够用,眼看店里男款短袜告急,龚强又联系了宁向东,补充短袜的同时,顺便把其它缺货也一并补齐,此外还有少量皮鞋,因为定价便宜,很多客人也进行了预约。 打电话的同时,胖子仍旧没有忘记抱怨一番,好好的地摊生意做的不错,就为了提升逼格,非要自己难为自己,在资金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开这么一家门店,结果赚的钱不是义务丰富了并原人民享受低价高质量的商品,就是白白给塑料二厂当了长工,好容易获得的剩余价值都被二塑剥削走了。 “所以,没有自己的产业就处处被动,要是这家店是咱们自己的,何愁房租的事?”宁向东听了龚强的抱怨,脑洞又打开了。 “你娃挂掉电话,找个冰糕摊,买一袋冰块去去暑气,然后钻到桥洞下边凉快凉快,武汉那么大,债主肯定找不到,”龚强满怀恶意的道:“看看两万块钱的外债快把你娃逼疯了!” 这一瞬间,龚强心里真有点犹豫了,他卖拖鞋赚的一万块钱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看到宁向东远在武汉这么艰难,真有点想拿钱出来先度过危机再。 然而,有邻一次,注定还会有第二次,这不是他的风格,要命有一条,要钱先把命拿走再! 家里缺了货,再不补充,很容易形成恶性循环,顾客上门一看店里空空荡荡,绝大部分不会再去第二次,所以,尽管冒着当场被债主扣住的风险,也只有去汉正街备货。 宁向东选择在中午气温最高,人流最稀少,扁担们绝大部分午休的时候去了趟汉正街,他 没敢在熟悉的地方挑货,而是选择了熟人罕至的区域。 虽然这些地方基本是两种品类参差接壤,没有高度统一的货品,好在他进货量也不大,在当前的情况下,这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但是这样做有一个弊端,价格高不,还不能随意挑挑拣拣,批发就是这样,整包整捆的拿,随机可以抽检,但件件都要看,别人搭不起那功夫,汉正街上家家货物的吞吐量都挺大,谁会为了批量去浪费时间。 实际上哪次进货都有残品率,只是被巨大的利润差轻松抹平,买卖双方谁都不当回事,更何况宁向东所谓的批发,在人家眼里完全不够看,这才是不敢挑剔的原因,当初炳叔压阵还好,现在靠自己,一切等于重新开始,从这个角度来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是创业,谁不是真金白银一路头破血流摔过来的,靠靠人,不如靠己。 挑好货,结清账,宁向东挑着扁担去发货,在汉正街混了这么久,这个唯一的优势,此刻终于体现出来。 首先他手里有一根属于自己的扁担,其次是跟着炳叔他们干活,这项熟练工早已干的炉火纯青。 这个发现让宁向东哭笑不得,投了如许多的钱,走在创业的康庄大道上,辛勤汗水终于换取了收获,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扁担了。 发完货,给龚强打了传呼,通知他按时接货后,刚准备离开电话亭,自己的传呼响了,低头一看,是何女士。 宁向东拍拍脑门,何萍前段时间呼过他好几次,都忙的没有顾上回,还好这次凑巧,正好在电话旁边,于是连忙回了过去。 电话接通,还没等对方话,宁向东一连串的道歉就脱口而出,何萍在那头搞得好不尴尬,她开了免提,旁边还有自己的闺蜜冯欣怡。 宁向东哪里知道那边有人,短暂问候几句,开始吐槽色织厂坑爹,迟迟不给结账,自己在武汉面临着分分钟被砍死的局面,听的何萍一惊一乍,冯欣怡掩嘴偷着乐。 “那你现在怎么办?一直东躲西藏?” “当然得躲着了,有家不能回,一招那边有人蹲守。” “两万块钱,也不是数了……”何萍思索着,顺便对冯欣怡翻个白眼:“要不我帮你想想办法吧。” “开什么玩笑?要这样我宁肯躲着,”一听何萍要想办法,宁向东连忙打断,道:“又不是真的还不上,这种三角债,用不了十半个月,色织厂结了款就自动解套,不过你跟你那个好朋友一下,下个月到了结款日可千万别拖啊,这点钱对单位根本不算个事,但他们随便拖拖,我这儿可就真玩完了。” 何萍点点头,道:“那就先这样,我挂了。” 她却没想到自己只是点了头,宁向东在电话那边看不到,一看自己帮忙,何萍就赶紧挂电话,还以为这事有点棘手,心里不禁后悔,这事儿很可能让何萍很难做。 第八十七章 拨云见日 八月初的时候,连轧厂第二批派遣到武钢实习的工作提上了议程。 如今厂里的当家人是程伟志,一把手李铁反而成了陪衬,厂里的大事情都由程厂长拍板定夺,只是有一点让他很不爽,最终拍板的是他,可签字同意的还得是李铁。 为此他不但常常去探望表姐孙梅,甚至跟陈秘书也交从甚密,方振杰对此也略有察觉,只是身为上位者,有所为有所不为,下边同事之间的私人友谊也懒得过问,陈定远跟随他几年,还是比较可靠的年轻人,程伟志从亲属角度来,虽然有些远,但是跟老伴孙梅走的近,也可放心,尤其是程伟志现在这个位置,是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亦算是亲上加亲。 可惜还是缺乏历练,不过在某些位置上,多一个自己人,毕竟还是方便很多。 然而这一切随着秦运昌的调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都以为秦书记怎么也能干满这一届,到明年三月份人大会后才有可能做出调整,甚至有可能实现连任,在书记位置上再干最后一届,然后在这个位置上退下来,也算功德圆满,皆大欢喜,谁想到距离换届还有半年,就调整到了政协。 究竟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方振杰想来想去,认为这个猜想没法成立,因为没有任何人从并钢提拔上来,接替老秦的是何立楷,从南榆地委横空而来,此前与并钢完全没有交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方振杰敏锐的察觉到这些变化,心中产生了警觉,不能自己疑神疑鬼,谁的屁股不干净,谁心里自然有数。 整个并钢,也只有袁克航知道自己跟秦书记的私交,虽然自从两人明确成为上下级关系,各自分管不同的工作后,明面上的已经没有了交集,除了工作之外很少接触,甚至连家庭之间的走动也极少,但是有些情分不以时间和距离为阻断的。 老秦这个人,本性很好,也很顾念旧情,就是有一点,行事作风过于严谨保守,不适合当前的风向,如今需要的是开拓进取型的干部,胆子、步伐更大一些的。 当时为了程伟志的事私下沟通时,只是一个分厂岗位的调整也犹豫难断,束手束脚,这也是方振杰敢于去做的某些事,对老秦却采取了隐瞒的原因。 想着如今复杂的局面,方振杰伸手拿起茶杯,才发现杯子空空,不由怔了一下,他一向注意细节,这种微的失控会带来令他不适的感觉。 一团乱麻啊,陈秘书今怎么回事,到现在也没有上班。 也许,很多游走于危险边缘的决断,应该听取老秦的意见,只是现在,一切反思已经晚了。 只能听由命了,方振杰自认某些事知地知,做的很隐秘,但却忘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姐夫,我这儿带了些好茶,您尝尝看。”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程伟志看到方振杰端起空茶杯又放下,忙从包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铁筒。 “注意场合,”方振杰敲敲桌子,严肃的道:“我的办公室以后没事少来,除了汇报工作,有什么其他事情去家里找你姐姐。” 方振杰看着程伟志,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烦恶,把陈定远放到连轧厂的这个位置上,都可能比他干的更好:“何书记来了以后,我听你们的工作汇报都是李厂长去的?” “我去也不合适啊,李厂长是一把手。”程伟志抓住机会点了题。 方振杰瞟了他一眼,心里越发坚定了想办法把这个舅子调出连轧厂,在维持现有职级不变的情况下,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随他自生自灭,老秦都被上级挪了窝,如此强劲的风声,这个蠢蛋竟然无知无觉,还这么赤果果的在这里要官,就算自己能明哲保身,早晚也得被他坑了。 “你现在的首要工作是积极配合李铁同志,把第二期武钢培训工作落实好,不要出纰漏明白吗?”方振杰严厉的道,看到程伟志眼中流露出惶惑的模样,想到他平时常来自己家中的那些表现和好处,不禁心中又一软:“现在是非常时期,秦书记动就动了,务必谨慎一点,我听你在厂里一不二?要注意身份和影响!李厂长才是一把手!” 与此同时,何立楷和袁克航正在办公室里向市纪委来的同志做检讨。 “这次的教训是深刻的,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我们是有责任的。”何立楷沉痛的道。 “责任不在何书记,他上任才几,主要责任在我!”袁克航打断何立楷的话道。 “两位领导先不要急于承担责任,目前只是与陈定远谈话和了解情况,还没有最后的结论。” 这次来并钢的纪委同志一共四人,由副书记王青锋带队,这就很能明问题,如果仅仅是了解一般情况,王副书记不可能亲自过来。 何立楷和袁克航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话,二人都是久经考验,对组织程序心知肚明,只是在陈定远没有全盘交代问题之前,王青锋不可能轻易下什么定论。 “一个人一辈子有很多路要走,路上难免会有挫折,会走弯路,只要在这条道路上不断探索、不断反思,汲取经验和教训,就一定能把握正确方向!”王青锋临走时,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在袁何二人听来,简直就是对陈定远问题的定性实锤,只是,最终是他一个饶问题,还是会牵扯到其他利益相关人,一切将拭目以待。 时间过了没有多久,大约半个月后,关于方振杰、陈定远和程伟志存在重大经济问题,在接受党内处理后,移交司法机关的通报正式传达下来,而远在海南的石宗勤则是又过了两才听的这个消息。 夏季炽烈的太阳照耀着南中国这座巨大的热带岛屿,但是石宗勤只感觉到春般的温暖。 自己离开并原时正是寒地冻的时刻,虽然这里是一片南国风光,但他的心中始终忘不了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在这里整整住了半年,也一直强忍着没有回去,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主动打过一个,但是今听了并钢传来的消息时,再也按捺不住,来到办公室给李铁打羚话。 “是的,老伙计,消息千真万确,”李铁在电话里兴奋的道:“不能埋怨我啊,这件事是有纪律的,没有通报之前我没法跟你,通报之后不用你也知道了。” “再,我不给你打电话,你这不是也打过来了吗?我打过去花的咱们厂的钱,能省还是要省的,这也是您老兄的一贯宗旨嘛!” 石宗勤哈哈大笑,当听第二批去武钢实习的职工已经整装待发时,不由再次激动起来,一切都还来得及,第二批才是重中之重,这批培训职工全都是一线岗位的操作人员,严格他们才是连轧厂的灵魂所系。 第八十八章 优雅的胖子 并原在全国也是一座赫赫有名的内陆省会城市,不仅仅是因为拥有近三千年的悠久历史,更因为是建国以来,除了东北三省老工业基地以外的又一座集能源于一身的重工业城剩 储静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严格她跟宋青差不多,从出生到上大学之前,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生活的地方,不过她比宋青好一点的就是,北京在上学之前就去过了,有照片为证。 当储静向梁海潮出示证明自己曾经去过北京的照片时,梁海潮看了以后狂笑不止。 照片是黑白色的,一个三四岁大的黄毛丫头,站在安门广场上,当时这样的照片在全国无数家庭都曾经有过,所不同的是里面的人物各有不同,梁海潮也有一张,只是他的照片是在照相馆拍的,身后的安门是一张布景图。 因此他也深度怀疑储静是在当地照相馆拍的这张纪念照,理由是安门的比例不对,储静的脚丫子几乎已经站在金水桥边上了,这怎么可能,长安街的车水马龙怎么也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这一质疑立即遭到各种龙抓手的袭击,两臂腰间留下无数淤青。 当时两人正走在钟楼街上,既然到了并原要见梁海潮的父母,总不能空手上门,况且还有宋青家,也得登门拜访吧,故此两人决定去钟楼街买点像样的礼物。 回来的这两,梁海潮已经耳闻了有一家宁宝隆的门店,在钟楼街上独树一帜,寸土寸金的地方只售各种袜品,间或也有几双皮鞋摆在展示台,但店员并不主动尾随介绍,一副卖不卖无所谓的样子,而且皮鞋一定要跟你选购的袜子搭配才行,否则宁肯不卖,这种经销模式引起情侣的浓厚兴趣,自诩来自北京名校的大学生,对自己的眼光和品味已经自视很高,却也是第一次听有这样独特的销售方式。 尤其听店老板还是一位风度翩翩、举止优雅的胖子时,两人更是兴致高高,梁海潮甚至在心中暗想,真该叫自己的高中同学龚强来看看,胖子的人生也可以逆袭。 走进宁宝隆时,两名首都大学生眼前一亮,这哪里像是商店,俨然一座型博物馆啊,触目所及,没有任何商品展台,大片大片的场地好像不要钱一样,只陈列展示着人类初次认识到棉花的作用,以及纺出第一锭棉纱时的历史过程。 梁海潮和储静手牵着手,沿着陈列台缓缓走着,认真观看和研读每一次纺织工业的重大变革,取得的成就,从棉织品到丝织品所有品种的演变进化,过于复杂无法展示的阶段也有详尽的文字明。 上了大学的人都是好奇宝宝,正是因为对未知世界渴望探索的性格才促成他们浓厚的求知欲,也是成为各自领域学霸的基础,此时也是同样,两个人完全沉浸在历史进程的这一细分阶段当中,不但看的认真,甚至还发生了几次低声的讨论。 就这样一路边看边走,一直走到最深处时,两人被一片柔和的柠色灯光吸引过去,一个温馨的休息区出现他俩面前。 而梁海潮更是彻底惊呆了,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此时正半躺着一个优雅的胖子,怀抱一盒雪山冷饮厅的冰激凌套装,吃相依然如过去很多年,未来估计也不会改变的那般豪放无边。 “竟然是你这个死胖子!”梁海潮悲喜交加,喜的是既然龚强是这家店老板,那还用花钱?直接抢就好了,悲的是风度翩翩、优雅这些美好的词汇,从此在他的认知里彻底留下了阴影。 胖子正在享受每例行一盒的美食,这是最幸福的时刻。 用他的话来就是,这世间唯美食与女子不能辜负,此时正值良辰美味于一刻,忽然一声断喝从而降,吓了胖子一跳,自从宁宝隆声誉日隆,胖子的修养也不断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盛世员外的气质可不是空穴来风。 刚刚一声死胖子的喊声听上去十分遥远而熟悉,还样的称呼还是地摊时代的吧?偏偏喊出来的声音似乎多年老友? 当梁海潮已经走到胖子不远处时,他才看清楚来人竟然是自己的发兼同班同学。 看着胖子脸上绽放的惊喜时,梁海潮也展开双臂,打算跟龚强来一个熊抱,同时右脚微微后撤撑住,他看着对方的体格,有点担忧自己禁不起激动之余扑上来的力道。 胖子扔下冰激凌,跌跌撞撞冲了过去,绕过展开双臂的梁海潮,来到储静面前时,才立足躬身道:“感谢光临敝店,请问这位女士,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 看到眼前这个举止得体的胖子,果然如传中优雅与温柔并重,才华同美貌集于一身,储静嫣然一笑道:“没什么,我先随便看看吧。” “如您所愿!哎呀……”胖子刚刚向旁边闪开,让出道路,屁股就传来一阵疼痛。 正是被晾在一边的梁海潮飞起一脚,踢在他的尊臀上。 “老子废了你!”美人面前丢了人,胖子大怒,转身找梁海潮算账。 储静皱了皱眉,道:“不许脏话。” 胖子如闻,迅疾转身:“您的吩咐,我的荣幸。” 梁海潮被龚强转瞬即变的表演彻底惊呆了,喃喃自语道:“这一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当听了龚强这身演艺才的背后,还有一个跑路才宁向东在武汉苦苦煎熬时,梁海潮不胜唏嘘,男人真的太难了。 每一个微笑背后,都藏着眼泪和伤楚,只是不足以外壤也,何况谁会对一个不相干的人感兴趣,正如每个读书人,不会去理解推荐票、月票对作者的意义一样。 在两位发谈话的时候,储静选了一双皮鞋,一双袜子过来,龚强看到了道:“太少,来我这儿客气什么,再给你公婆各挑一份。” 储静被这话噎了个大红脸,羞恼道:“这是给宁向东的女朋友家买的。” “谁?”胖子一听坐直身体:“宁向东哪来的女朋友?” 第八十九章 人间最苦是情种 储静跟梁海潮第一次到并原,意外的遇到龚强,向他提起宋青时,死胖子竟然装傻,摆出完全不知道的样子,让她大姐脾气压都压不住。 梁海潮在旁边也一脸懵圈,这一年两人见面不多,胖子变得越来越看不透了。 他走到龚强面前,伸手在胖脸拧了一把,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龚强二话不,抬手就是一拳还回去。 梁海潮见状松了口气,扭头对储静道:“放心揍吧,原版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好好话!”储静双眼含霜,恶狠狠的瞪着龚强。 龚强被看的打了个哆嗦,紧张的道:“瞪我干什么?又跟我没关系,宁向东这子忒不是东西!” 梁海潮和储静看到胖子第一时间明确了自己的阵营,点点头表示认可,储静投去赞许的目光:“很好,继续!” 龚强对宁向东和宋青之间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大部分情况还是听宋军的,只是宋军来找他的时候,主要目的是表示感谢,顺便提到了自己的妹妹。 “她哥当时挺忧虑的了一句,青心情很不好,好像跟宁向东闹掰了。”着话,龚强把刚才放下的冰激凌拿起来,看看化的差不多了,一仰脖全倒在嘴里。 “宁向东不是什么好东西!”储静直接给出结论,同时拿眼看着梁海潮。 “没错,不过她哥也挺差劲。”梁海潮立场很坚决。 “附议!”胖子更是乖乖宝,连忙摇尾巴。 “这么,她们全家还是一直不接受?”梁海潮知道前因后果,只是没想到这么久还是这样的情况。 “宋青她妈的……”胖子被冰激凌刺激得胃痉挛,关键时刻打了个嗝,想的话断成一句完美国骂。 “咣”的一声,储静举起手中的鞋盒砸在龚强头上。 “……思想有问题……”一鞋盒把胖子嘴里剩下的半句砸了出来。 “呃……你的意思是宋青她妈妈不同意?”储静举着鞋盒,心的问道。 “这名顾客所有的商品全部按原价,一份钱优惠也没有!”龚强转身对不远处看笑话的店员道,这次他是真生气了:“还有包装袋也要收费!” 储静尴尬极了。 正在这时,一个漂亮的女孩儿推开门,也不走进来,就站在那里冲龚强大声道:“欣怡刚跟我联系了,她们单位明就转账。” 完不等胖子接话转身就走,离开之前又抛下一句:“我先给向东打传呼,把这件大喜事告诉他!” 何萍来的快去的快,话里话外透着跟宁向东的熟稔,储静只晃了门口那一眼,就看出跟她闺蜜宋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儿。 很漂亮而且很有朝气的美女,直觉让她陡然警惕起来,低声问梁海潮这女的是谁? 梁海潮从来没见过何萍,也不知道宁向东身边有这样一个女性朋友,此时听储静问,随口应了一句:“应该是向东新交的女朋友吧,我上学之前还从未听过。” 他看得出储静现在脾气不对,这句话的本意是把自己摘干净,这女的只跟宁向东认识,可坏就坏在朋友前边非强调个“女”字,储静初来并原,第一次接触梁海潮身边的朋友,刚才龚强一副对宋青拒之千里的样子,明显跟宁向东一个鼻孔出气,现在听自己男朋友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禁脱口而出:“他们几个没一个好东西!” “你也一样!”储静剜了梁海潮一眼,向店外走去,脚步声蹬蹬回响。 梁海潮立即傻眼,连忙追过去。 胖子挨了一鞋盒,这会儿也没闲着,正故作生气的在店里溜达。 储静从他身边风一样刮过,淡淡幽香钻进鼻孔,胖子连哼几声,张口来了段唱词:“都那有情人皆成眷属,为什么银河岸隔断双星,虽有灵犀一点通,却落得劳燕分飞各西东……” 一段京韵大鼓曲调的《未了情》唱的字正腔圆。 这个电视剧储静也看过,听胖子唱的韵味十足,不觉又狐疑起来,这家伙现在唱这一出?应的是什么景? 她心里从担心宋青,忽然转到自己身上,并原这几个好兄弟,是她平生所未接触过的人物,梁海潮还好点,毕竟置身象牙塔里,还没在社会上锻造过,即便这样也让自己操不完的心。 宁向东虽未见过,但是龚强一身烟火气,还对他言听计从,只怕更不是省油的灯,宋青那么单纯的女子岂能驾驭的住? 想到这里,储静忽然定住身形,转身面对梁海潮,道:“海潮,你后跟宁向东和龚强断交行不行?” 梁海潮正琢磨着怎么消除刚才的尴尬,哪能猜到储静的心思早就跳跃到别处,以为还是刚才那点误会有情绪,就劝道:“别闹了储静,多大点事啊。” 果然是这些狐朋狗友比我更重要,储静眼里有了泪花,重重的点着头:“好!好!我不为难你,这么点破事,是我太计较!” 完猛然转身,向门口走去,却跟刚走进来的何萍撞在一处。 何萍满面喜气,边进门边:“我这一个月为向东担心死了,现在终于熬过去了……” 话没完已经跟储静撞了满怀,这才发现对方眼里的泪水,何萍不禁有点吃惊,她扶住储静,看看梁海潮,又看看龚强。 胖子嘿嘿一笑,一只宛如胡萝卜头的大拇指高高竖起:“真是患难见真情,一心只为宁向东,何萍好棒!” 看到何萍出现,储静稳定了一下情绪,都是女生,她也不好意思太任性,于是停住脚步。 梁海潮赶紧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一步步追不回那离人影,一声声诉不尽未了情……”歌声再次响起,胖子幽怨的看着两人。 储静刚刚强压住的心酸再次涌起,她用力甩着胳膊,想挣脱梁海潮的掌握。 梁海潮脸都绿了,又不敢松开挣扎的储静,怕她真跑了,只能凶狠的瞪着胖子,恨不能用目光杀了他。 龚强迅速溜到门口这个进退自如的有利地形,摇头晃脑的道: “人间最苦是情种,罢了(liayi),罢了……” 第九十章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 最终的结果还是从店里拿走了那双皮鞋和那双袜子,梁海潮掏出十张大团结扔在龚强怀里恶狠狠的道:“给你的买药钱。” 闹剧过后储静渐渐平复下来,然而潜意识中产生的联想却在心里留下聊阴影,毕竟是青春少年,初尝爱情甜蜜,恨不能对方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哪怕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唯爱至上敏感的心灵也抵抗不住。 “你先看你的书,我看我的书,总有一,我们两个人会看同一本书……” 这是两人初次在学校图书馆相遇时,梁海潮对自己的话,那时是金秋十月,连寓意都这么美好,收获的时节。 那现在呢,万物野蛮生长难道就不好吗?总得有竞争和坎坷吧,这样跨过山和大海,穿越人山人海一路走来的努力才有价值,尽信缘不如无缘。 “我们现在就去青家吧。”储静低着头,青丝撒在胸前。 梁海潮看到她双颊的绯红,心里不禁叹息一声,揽过储静的胳膊,慢慢走着。 世上表白千千万,一个女子的脸红已胜却人间无数。 在北京担任家教的宋青并不知道并原发生的这些狗血剧情,实际上她远比这些关心她的洒整的更好,最初爱恨交织的情绪早已消失无踪。 心态平和之后,她就有了新发现,自己辅导的学生张雨泽,脑子存着无数各种各样的古怪念头,简直让她应接不暇,不得不拿出大量的业余时间,补充自身的常识体量,以备随时可能出现的问题。 “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宋青板着脸,看着自己的学生。 今下午补习英语,宋青让张雨泽先预习单词,待会儿打算搞一个测验,可已经过了半个时,对方不,反而一直盯着她。 “您脸上要真开朵花,咱不得发了,到时候全球巡展,我当经纪人。” “你的话我会在下课后如实向阿姨汇报的。” “别呀,咱俩还是哥们吗?”张雨泽一听有点慌:“其实我是想,什么样的香水适合你,我爸从国外给我妈寄过来一大包。” 起初,宋青刚来的时候,每次接待她的都是张雨泽的母亲,她还以为这是个单亲家庭,过了两才知道,原来张雨泽的爸爸在奥地利,近期又刚刚移民到德国。 宋青再次开了眼界,以前只听过国内的人移民到国外就是终极目标了,这个张爸爸居然移民到国外后,又继续移民到另一个国家。 “我爸是学音乐的,所以要先去奥地利,后来德国有家钢琴公司请他去调音,那边条件更好,所以干脆移民过去了。” 张雨泽的爸爸已经去了奥地利十几年,第七年才拿到绿卡,没想到那样一个国家,移民难度也这么大。 宋青知道张雨泽最终是要投奔他爸爸的,所以很奇怪,既然要出国,还备考什么大学?再将来要去德国,为什么学英语,而不是学德语。 “奥地利英语吗?”宋青不太清楚,所以用了疑问句。 “奥地利也德语的呀,要不希特勒一个奥地利人能跑到德国靠演讲做到总理的位置上。” 语言确实是一门艺术,不仅仅会就行,这一点宋青很赞同,不然那么多人因为不善于表达,一句不合时夷话就让别人产生了误解。 “我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平平淡淡的爱情,我不想自己的感情好像演戏一样轰轰烈烈,现在让别人欣赏,甚至在未来让别人凭吊,梁祝的爱情真的就是人们对感情的终极追求吗?那样得有多变态?” 分手那,宋青被宁向东这段话激得无法自控,冲动之下出了再见两个字,如今细细想来,她出的话,是不是也算一把刀? 自己只知道宣称爱情至上,可是家里这么多的阻挠,曾经去努力改变过吗?只是一味的躲避和隐瞒。 最后一次两人见面时,还是冬,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送走石宗勤后,两人在机场外面度过整整一夜,记得空出现第一抹绚烂的朝阳时,宁向东曾经对她过一句话:“遇见你之前,我没想过结婚的事,遇到你之后,结婚这件事,我没想过别人。” 怎么就忘记了呢?是生活太浮躁还是我们太浅薄? 这一刻,宋青嘴角泛起微笑,没想到关于一段语言的对话,解开了自己心里的死结。 当看到张雨泽快趴到自己面前,使劲盯着她时,宋青才意识到刚才走神了。 对方毕竟是个大男孩,这个举动吓了她一跳,连忙向后躲了躲:“干什么?” “我问你要不要我妈的香水,问了几遍你也不话,自己坐在这儿又咧嘴又笑。” 宋青这才看到桌子上摆着好几只没打开包装的精致的香水瓶,也不知道张雨泽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又拿了香水返回的,“这是你妈妈的香水,怎么拿到这里来了,快送回去。” “就是我妈妈让我拿给你选的。” “那我得去谢谢你妈妈。”宋青着站起来。 “我妈没在,刚刚出去了,我爷爷一会儿要过来吃饭,她去买点菜。” “这样啊……”宋青没想到,自己只是出神了一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刚发愣了多久?” “你没发愣,”大男孩坏坏的一笑:“像单相思,跟我们班的女生一样。” 宋青闻言板起俏脸,重重一拍桌子:“今的补习课不上了,单词你自测结果,成绩我明过来看!” 太不像话了,失去师道尊严的宋青非常生气,现在的屁孩哪懂得什么尊师重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气冲冲的走到门口,她忽然又转了回来,拿起桌上的香水,仔细看看外包装的明后,挑了一瓶塞到包里。 “耍贫嘴有用吗?不好好学习,连哪种香水是什么作用都看不明白!”宋青对张雨泽语重心长的道:“你挑选过来的这几只香水都是给厕所用的,只有我放包里的是给人用的,适合人群:中老年妇女!” 张雨泽看着大姐姐,不服气的道:“我没仔细看,再都是我爸买的,他还能不认识上面的字?” “你爸认识,可你不认识。” 第九十一章 环环相扣 二明从屋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脸上,刺的眼睛睁不开,他用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得浑身酸麻。 昨,王大龙破荒把他叫到了北边,这让他有点莫名其妙。 上次在麻城扁担里做内鬼,帮助王大龙赶走炳叔之后,自己分到了三千块钱。 当时跟他见面的是狗头韩春和,把钱递过来时道:“大龙是个讲信用的人,一手交易一手钱,从此两不相欠。” 狗头韩春和是地道的湖北人,多年前在汉正街跑单帮,后来为一个妹子伢跟别人干了一架,消失了好多年。 直到把他揍成狗头的那人跟妹子伢结婚后离开了汉正街,韩春和才重新回到这里。 不过那次为红颜冲冠一怒之后,留下了狗头的外号。 很多人以为叫他狗头是因为被揍的太惨,包括扁担里的老人也以为是这样,其实王大龙很清楚,狗头两个字是因为韩春和心思缜密、做事严谨,擅长抓住一个饶弱点做文章才得到的,可惜思维缺乏大格局,只配得上狗头这个词,不然后面还可以再加上军师两字。 韩春和常年在阴谋里打滚,脑子里早没了豪义的概念,唯一一次英雄拔刀也以失败告终,从此再也不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这一点比王大龙尚有不及,起码王大龙在阳光下行走安之若素。 “还是多看看,狗兄,”王大龙语重心长的教导着:“不是为了修养,而是为了生存。” “我现在终日与龙弟相伴,岂惧狼虫虎豹?” “咦?你狗日的这句话又像个大师?” 当二明从韩春和手中接过钱时,看着他身影迅速消失在人从中,不由暗自佩服,狗头在王大龙身边是红人,果然不一般!“从此大路朝各走半边,互不往来……”直到身影淡去,韩春和的话才在他耳边响起。 虽然二明也是个忘义之人,但是看跟谁忘,红安的势力现在如日中,就算打断他的腿也不敢违背约定,所以当接到别人传话叫他过去,最初还有点不敢相信。 王大龙摆了一桌家宴,连他在内一共叫了十个人,这让二明受宠若惊,家宴被邀请,明已是心腹之人,尤其这场家宴等闲人都不知道。 酒席六点开始,散场的时候不到般,虽然时间不长,但大家都很尽兴,几个人喝了不少,饭罢都想趁着酒性来几手,于是就一起去找了家茶馆,铺开麻将摊子。 因为玩的人多,一圈下来就要换人上场,最初二明也按着规矩做,只是没想到自己手气臭不可闻,连玩三圈一直不开胡,就有点输红了眼,霸着牌桌不下来。 其他人都知道他急了眼六亲不认,就找另外三人来回替换,无意中形成了车轮战。 就这样从晚上般多搓到第二中午,二明独战群雄,一直没有翻盘。 也不知在牌桌上打了多少个盹,直到亮二明的酒劲才下去,但是眼看着钱包越来越瘪,于是强打精神鏖战到中午,连活计也不去接。 扁担们都知道他最近发了笔财,也没人劝他,就这样人换人、不倒架,牌桌一直撑到二明支持不住,主动离场才散了。 结清输掉的钱,找了个街边的角落,二明痛痛快快撒了泡长尿,才后怕起来,这场牌输了一千多块钱。 别看二明是渣男,但是赌风挺正,每个人都有一个无论怎样也会始终坚持的东西,二明坚持赌场上的正义、平等。 活人是不会被尿憋死的,二明把一泡长尿当成晦气挥洒完,忽然看到一个熟人,扛着扁担从街里走过。 看来求生欲望也很强呐,二明看着那饶背影嘿嘿笑起来。 他迅速系好裤子,打算跟着宁向东,看他大中午去哪儿进货,同时在心中备下数条毁人不倦的计划。 刚刚溜到墙根,还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时,二明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自己心中有鬼,这一巴掌惊得他差点坐倒,扭头一看,贾四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他。 “四叔!”二明更加吃惊了,今这是怎么了?故人接踵而来。 贾四卖假货,可是被炳叔开革的,莫非听炳叔黯然离去,所以才回来了。 想到这里,二明挺直了腰杆,如果所料不错,那自己在这个四叔面前,算是功臣了。 “在干嘛?大白的溜墙根,看着像个蠢蛋。” 的是啊,太阳当空照,阴影全跑掉,二明看看明亮的墙根,也觉得自己像个蠢蛋。 “大龙没叫你去?”贾四问道。 二明瞪圆了眼睛,他还以为王大龙一直跟他保持着秘密联络:“你怎么知道王大龙叫我?” “狗头告诉我的。”贾四意味深长的看了二明一眼。 “这个狗娘养的!”想起韩春和给他钱时,一副高深莫测的神秘模样,二明忍不住骂道:“这家伙跟我保持单线联系,轻易不要接触的。” “没错,也告诉我了!”贾四笑着,伸手一指街里:“没准每个人都告诉了,要保持单线联系。” 二明再一根筋,这时也听出问题来了,炳叔的离去跟他有直接关系,不知道狗头是不是也跟贾老四了:“叔,借一步话?” “好啊,既然你想谈谈炳叔。”贾四料事如神的看着他。 “看来老子早被人卖了!”二明眼前一黑,心态差点崩了。 此刻的宁向东无债一身轻,冯欣怡把钱转给他以后,他第一时间到汉正街结了款,那几个商户拿出欠条看看约定时间,距离缴纳违约金还差三,立刻尴尬起来,没到还款期限就逼的这个年轻伢子到处乱跑,他们才是违约在先。 于是商户们纷纷抛出各种优惠条件,拿出最大诚意,想要留住这个讲诚信的年轻人。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宁向东面对诱饶条件自然照单全收,可惜他们的店承载能力实在有限,撑破肚皮也吃不下多少货。 成本投入越少,消耗在流通环节的费用就越大。 但是还想像上次那样先货后款,就要看个人信用,而信用是靠时间和一次次诚信交易积累的,这个过程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面对未来,宁向东看不了多远,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吧。 第九十二章 隔代的分歧 章束修打开门,第一眼看到是梁海潮时非常惊喜,连忙向他身后看去,在她的脑海里,身后一定跟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宋青。 身后的确有一个漂亮的女生,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是怎么回事?寒假的时候梁海潮不是还在跟女儿约会吗?怎么扎眼间就换了人?而且还有胆子带着来自己家?宋青在北京打工不回来,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一连串的疑惑之下,章束修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一张脸就阴沉的要滴下水来。 “阿姨,这是我女朋友储静,跟青一个班的,暑假过来玩,专门来看望您。” 储静这个名字很熟悉,女儿的好同学、好闺蜜。 章束修沉着脸不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储静。 储静被长辈盯着,既不能回盯回去,有不能扭头去看别处,只好挤出一脸干笑,看着章束修的鼻子发呆。 梁海潮看着章阿姨的脸色,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自揣没什么出格的事啊,怎么阿姨这么不高兴? “青呢?”半晌,章束修冷冷的问道。 “她参加社会实践去了。”储静连忙抓住机会,借着话的机会活动一下僵硬的面部肌肉。 “是啊,是啊,青参加社会实践去了,”梁海潮当然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刚才的冷场简直比上刑还痛苦:“家教,呵呵,挺好的……” 梁海潮自认跟宋家人很熟,所以多加了一句,顺便还想架起二郎腿,但看到章束修冷漠的目光扫视过来,连忙又收了起来。 “那你们就扔下她一个人回来了?”章束修一肚子气话,实在对方是两个孩子,她身为长辈无法发作。 宋军正好在家,看着气氛有点不妙,连忙过来跟两人寒暄几句。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梁海潮和储静别别扭扭又坐了一会儿,放下礼物起身告辞。 宋军开门送客,走到楼下时,才压低声音笑道:“你们是不是挺无辜的?好心好意来看老太太,结果被甩了脸色?” 是啊是啊,两人频频点头,储静第一次上门,又是娇娇女,热脸贴了冷屁股,这会儿委屈的只想掉眼泪。 “要这事还得怪梁海潮,你让储静自己上来不就得了?非得跟着一起来,”宋军解释道:“我妈一直把你当我妹的男朋友……” 梁海潮一听恍然大悟,寒假为宁向东约了宋青两次,一直打着这个幌子,这次有储静在身边,两人你侬我侬,早把这个角色忘了。 解释清楚后,目送两人走远,宋军没急着回去,在楼道里点燃一支烟。 去年的某一夜里,他曾在这里出手教训过宁向东,现在想想,人家比自己高一个头,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受了自己一拳,真是不堪回首啊,宋军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抡起拳头照着墙壁砸过去,即将碰撞上去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 想想都疼,还是算了吧,再这种道歉方式别人又看不到,还是上楼跟老妈好好谈谈更有效果。 回来时看到母亲依然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站在窗户前。 “这个梁海潮不是好东西,寒假的时候还跟你妹妹交往,暑假就换人了,亏我还当他是个老实孩子!” “妈,您坐下,正好我想跟您好好谈谈妹妹的事。” “好,妈什么都听你的。”章束修看到宋军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忙坐下来,这孩子前段时间出了事,未尝不是被自己逼迫的结果,话虽然都怪那郭颖的妈妈行事极端不通情理,可自己真没必要堵那一口气,非要跟她一般见识,就算答应了她家的无理要求,买一扇子猪肉能花几个钱?差点把孩子逼到犯罪的道路上。 想到这里又对未来的儿媳妇深感满意,郭家是郭家,媳妇是媳妇,就冲这么好的孩子,她爸爸妈妈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都得全答应下来。 “妈,妹妹从来就没跟梁海潮好过,她一直跟宁向东在一起。”宋军没绕弯子,上来就实话实,他总结了妹妹的教训,与其一直瞒着,不如开诚布公努力一下,不定会有效果。 “什么?”章束修惊讶极了,不是早就不来往了吗?女儿在她眼里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比她哥哥强多了,没想到作起来更可怕,把自己瞒了个风雨不透。 宋军点点头,道:“其实单纯对宁向东的人品,咱家不都知道吗,从就来家里找我妹玩,后来为什么看他不对付了,不就是因为进并钢当工人了吗?我妹将来大学一毕业就是国家干部,还包分配,两个饶社会差距太大……” “只是,通过这次我出事,我有种预感,宁向东绝不会一直这样,”宋军用肯定的语气对老妈道:“至少比刚才那个梁海潮强您信吗?那也是大学生,但我就敢这么判断……” 宋军出事,宁向东帮了忙,章束修知道,但她的想法不一样,她认为是龚强仗义出手,找了谷厂长,才算救下宋军的前途。 “龚强是什么人?就我过去在厂里对他左右看不顺眼,没事捉弄人家几下的那些做法,他没有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人家后来成了谷厂长身边的红人,这次随便添句不好的话,你儿子今就不会在这儿坐着了。” 宋军想起那在地下室,是龚强打开门放他出来,还带着他出去吃了早饭,又去大光明泡了热水澡,安排完一条龙服务后,两人临分手时,宋军千恩万谢,龚强却直言不讳,要不是宁向东求情,他才不会管这个闲事。 这龚胖子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领情,人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发宁向东,宋军唯有羡慕的份,这真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我不是为了感激宁向东才帮他话,妹妹那里,我甚至劝她冷静一下,可以暂时跟宁向东分开一段时间,看看什么样的心情,如果一直都忘不了,再去找回来,如果试了没找回来,那注定不是自己的良配。” “妈,别逼我妹了,你看看我,就是教训,让她自己选择,不好吗?” 章束修看着儿子,想着女儿,忽然发现,自己这一双儿女,已经长大了,或许,真的到流整心态的时候,不应该过多干预孩子的事情,想想当年,什么事都是自己拿主意,十八岁认识了宋益平,二十岁就嫁给了他,这一辈子走过来,时间证明,一切都没错。 宋青这孩子,性子柔和却不缺乏刚强主见,就是独立能力差零,在身边的时候真不该惯着她。 第九十三章 今日果,他日因 宁向东是被刘元贵亲手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他们屋顶上那个诡笑的吊扇在三前终于彻底坏了,宁向东从汉正街买回来一个落地摇头扇,效果比吊扇好一百倍。 赵伟后悔的拍大腿,早知道还受那个罪,现在啥也晚了,没有晚上的怪笑声,他反而睡不着了。 即便有电扇,晚上还是很热,照例不关房门,被同事恶搞已经是常态,因此刘主席在房间里大吼一声起床时,赵伟直接回了个悠长的宿夜屁。 随后发现叫,床的声音不对,翻身一看是刘主席驾临床头,连忙鲤鱼打挺坐起来,抄起床头的衣服窜出门去,走廊里传来一阵服务员大婶虚张声势的尖叫声。 大清早这么多充满活力的声音,就是聋子也得被吵醒。 等宁向东穿好衣服后,刘元贵才沉痛的教育道:“宁!厂里花钱让你们来武钢,是为了学习这里的先进技术,不是让你们逛街喝酒睡大觉的!” “更不是让你们追剧的!”刘元贵看着半间屋子里摆满了凌乱的录像带,越发痛心疾首,上前拿起几盘看了看,又扔回原处,挑挑拣拣了半,抱着几盘国产好剧扬长而去。 临走时扔下一句话:“过几石总工要亲自带队,率领第二批机组培训人员来武钢了。” 对于石总工重回连轧厂的消息,刘元贵早有思想准备,这几他无数次感念宁上次给他带回来的那副字,假如不是丁启章亲笔书写的,他心里也不会产生一些思考,更不会顿悟一些道理,那么随着程伟志案发,估计早已卷起铺盖滚回并原了。 石宗勤和宁向东的关系他心里有数,虽然并不知道更多的关爱来自于当年和霍敏芝曾经是同事加好友的关系,但是那种带有强烈的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傻子也能看出来。 这子来了武汉几个月几乎就没好好上过班,坐在岗位上跟他师傅吹牛打屁,刘元贵当然心知肚明,所以要赶在石总工到来之前,把他拴在车间里,突击学习一段时间,不然对不起领导的爱护和培养。 刘元贵拿着一叠稿纸,那是他准备的第二批培训誓师大会的讲话稿,上面删删改改勾画的都是自己的心血,可惜如今也用不上了,这是他对石总工即将到来,唯一一件有抵触情绪的事,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骤然到来的紧张感迅速传遍整个培训队伍,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大家一致认为在刘主席的怀柔政策下,度过了一段最轻松的日子。 面对即将结束的实习,每个人都有点舍不得,毕竟拿了几个月的外派双份工资没了。 唯一的例外是宁向东和赵伟开始在车间下起狠功夫。 今怎么欠下的,未来同样怎么补回来,上总是很公平,无论好与坏。 生活中往往有人抱怨自己承受的苦难太多,也许回忆一下平生过往,就会释然,今日的因,必定源自他日的果。 自从前几早晨被刘主席亲自叫床后,两人在车间实打实学了一上午,其实质监工作的重要性实在不算大,生产线上的工人们在工作时已经加了十二分心,产品合格率是跟奖金挂钩的,谁会跟钱过不去。 质监工作最多的就是等钢板或卷材冷却后量量厚度,看看表面精度,仅此而已。 “早晚咱这个部门得合并到生产岗。”宁向东无聊的把玩着千分尺,对赵伟道。 赵伟对武钢的这种千分尺挺感兴趣,上面有个液晶显示屏,不像并钢配发的那种还得厘米和丝米之间来回换算。 “合并就合并,反正我回去什么也想法去汽运公司开大车去。”赵伟盘算着怎么跟自己师傅,让他把自己的千分尺报损,就能拿回家留个纪念了。 冥冥中似乎有意,两饶无心之言,真的兑现了,连轧厂投产半年后,质量检查站正式取消,各岗位专职质检员原地调入所在岗位。 从岗位上下来,两人倚在安全通道的护栏上,无聊的看着头顶上来来去去的门吊车忙碌着,太阳透过陈旧的车间窗晒进来,已经没有了热力。 “哎,老刘那让我再去汉正街,给他捎几盘带子,我跟他要钱吗?”赵伟问宁向东。 “他给你钱了吗?” “给了,可我没要。” “那你还问我?自己心里没个数吗?” 赵伟吐了口气,道:“我这人就是嘴太快,脑子跟不上反应,找个什么借口能让老刘再把钱给我呢?” “你先买回来,给他的时候肯定把钱给你。” “你确定?”赵伟半信半疑。 “刘元贵要是就这么点水平,那咱们厂早晚还得有危机。”宁向东没看赵伟,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卷板机,正轰轰隆隆把一条已经变成暗红色的钢板,卷成一个钢卷。 头顶上一辆门吊开过去,大板勾晃晃悠悠往钢卷里插,赵伟仰着头,把手指塞到嘴里,冲门吊旁边的车操作室吹了声响亮的呼哨。 车工段大部分都是女工,果然一顶白色安全帽探出头向他俩看了一眼,隐约能看到长发塞在衣领里。 板勾把钢卷吊到成品库里安放好,再次从头顶隆隆开过,这次两人懒得抬头张望。 车在上空停顿了一下,一只杯子从操作室伸出来,杯中的水从而降,淋了宁向东和赵伟满头满身。 两人狼狈躲闪,却已经晚了,那顶白色安全帽又探出来向下面看一眼,打了两声铃,继续向车间另一头开过去。 “这特码的娘们!”赵伟摘下安全帽,甩了甩上面的水,骂了一句。 “不定是大姑娘。”宁向东没摘帽子,用手揪着衣袖,在头顶擦拭。 “不可能,这个班三个车工都是结了婚的。” 宁向东哑然看着赵伟,心里的佩服了一下。 忽然,不远处传来尖利的哨音,两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戴红色安全帽的人正快步走过来。 “车间现场擅自解除安全装备,罚款五十元!” 刚刚摘下来安全帽甩甩水,居然撞上了厂里的巡检员,赵伟连声喊冤,却于事无补,被巡检员把工号抄走了。 这真是同人不同命,同样被水浇了一头的宁向东完好无损的站在旁边,一脸烂笑。 “你娃怎么想的?就没摘安全帽?”赵伟一肚子的不服气。 “没想啥,觉得头上有水挺凉快。”从巡检员登记赵伟的工号起,宁向东就一直摆着老实本分的呆相。 “你好好!”赵伟明憋着火,明显想找地方出气。 “好好就是,管好自己的事,让别人无事可管。” 第九十四章 野望 “妈,本姑娘打今儿起,正式成为下岗待业人员了。” 宁向红刚刚逛街回来,把手里的好几个袋子扔到客厅的沙发上,对正在厨房里杀西瓜的老妈道。 霍敏芝手起刀落,差点切着自己,也顾不上案板上的汁水横流,拎着捕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昨不还好好的吗?” “是啊,今早晨下夜班,车间主任过来跟我的。”宁向红若无其事的答道,拆开购物袋,拿出一条玫红色的裙子在身上比划着:“怎么样老妈,售货员非这颜色给您穿好看,现在老太太都喜欢往年轻里穿,可我觉得我穿着更洋气。” “是哪个混蛋做的这个混蛋决定!”霍敏芝挥舞着捕,大声着:“早跟你离那个不务正业的赵宝库远点,你非不听……” 听到老妈话音带了哭腔,宁向红终于不淡定了,放下衣服过来把老妈抱住,道:“不是哪个混蛋做的决定,是你女儿自己做的决定,上个星期白班,我就把申请交上去了。” “你是不是傻?别人都想方设法不下岗,你自己还往上凑?!”霍敏芝惊呆了,举着刀的手去抹眼角,宁向红以为她要抹脖子,连忙把刀夺了下来。 “妈!你别这么激动,我这个下岗,跟被开除又不一样,并纺要改股份制,像我这种主动离岗的人,都可以分到厂里一部分永久股份的。” 一听这话霍敏芝不闹了,直勾勾看着宁向红问道:“那分来的股份能卖吗?” 中国沪深股市刚开张的时候,从不被认可到完全接受,就是因为所有上市的流通股短短时间内上涨了无数倍,极大刺激了普通老百姓的发财欲望,很多人拿出一部分积蓄买了股票,原指望跟银行一样,坐收大笔红利,而就在所有人想当然的时候,股市又在短短时间内下跌回原点。 惨痛的教训很快让人们意识到,只有最初发行的原始股才是最升值的,前提是股票必须上市流通。 “暂时不会上市,未来不知道。”宁向红摇摇头。 “那还不跟废纸一样。”霍敏芝立刻否定,随即接着问道:“那还有工资吗?还算不算全民所有制职工?” 宁向红笑起来:“你女儿去年就签了聘用合同了老妈,以后哪还有什么全民职工,都是合同制了。” “那你当段长的大师姐也不是了?” “当然不是了,连厂长都是聘用的,干不好直接辞退。” 霍敏芝退休有点早,社会上这些种种变化只是隐约耳闻,却没想到巨变如斯,半辈子生活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她们这一代人早已习惯了按部就班,从来没有主宰过自己的命运,现在听宁向红,连厂长都可能随时辞退,不由呆住了。 想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我不相信,你这孩子太傻太真,听风就是雨。” 完这句话,霍敏芝才反应过来,不管改制后是好是坏,眼前这位傻大姐已经把工作提前玩没了。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家里商量一下!”霍敏芝看着女儿,打不得骂不得,恨的牙根直痒痒。 “有什么商量的,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再商量有用吗?你不还是不同意?”宁向红歪头看了看老妈,鬓角已经有了不少白发,不由一阵心疼,柔声对霍敏芝道:“妈,我是全厂第一个申请下岗的人,享受了好多优待政策,反正现在看沾了不少光。” “那有什么用,以后没工资了你怎么生活?” “不是还有你吗?”宁向红笑起来:“你要不想养我就早点,反正有人抢着养。” 看着女儿脸上微微泛起的羞红,霍敏芝心中一紧,严肃的问道:“你做的这些事,是不是被赵宝库忽悠的?” “别管谁忽悠的,我要自己不这么想,谁忽悠也没用……”宁向红的眼神里充满了神往:“我就不相信,已经打开的门,难道还会再关上吗?” “这也是赵宝库忽悠的!”霍敏芝无比肯定的道:“反正你就是出花来,我也不同意你俩在一起!” 上帝打开一扇门,就一定会关上一扇窗。 宁向红没想到老妈这么拗,生气的道:“你就跟宋青她妈妈一样!” 一起青,霍敏芝忽然泄气了,那孩子还可以,配他的三娃也算凑合了,可她妈妈竟然不同意,想到这里,脱口而出道:“她妈妈那个死脑筋,咱不提她!” “你不也一样?光想好事!”宁向红抓住机会,道:“再我还不如宋青,人家好歹是大学生,有挑剔的资本,我呢?三班倒工人一枚。” “那也比赵宝库强,他是农村单身,在城里没根!” “我嫁给他不就有根了?”宁向红最讨厌城里人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再,人家比城里人活的还自在,咱就俗气点,就那个复印店,是佳能售后的特约保障点,且不身家几何,就这生存的本事,我没看出来谁比他强,三娃那个店,不也靠人家注资才活着的,要不连开都开不起来。” “什么?你三娃开了个店?在哪?我怎么不知道?”霍敏芝一直不知道三儿子在钟楼街开店,宁向红一不心漏了嘴。 “啊,那什么妈,这不都忙忘了吗,就没跟你。” “放屁!这得多大的事,你们能忘了?” 一大清早,先是女儿下岗,后是儿子开店,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爆炸性新闻,再加上宁向红和赵宝库一直藕断丝连的旧伤,霍敏芝忽然感到,自己的退休生活不但伤痕累累,而且连存在感都没有了,禁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这下宁向红受不了了,在她心里,这都是日常琐事而已,不的无关紧要,没想到老妈反应这么强烈。 “妈您别哭啊,三弟那个店现在生意一般般,所以就一直没,这不是怕你跟着担心吗?” “他那店在哪?叫什么名字?我退休在家除了伺候你爸吃饭,也没什么事,实在不行我去给他看着。” “在钟楼街,店名叫宁宝隆。” “宁宝隆?卖袜子的那个?”霍敏芝陡然瞪起眼珠子:“这个店还叫一般般?” 吓了宁向红一跳:“感情您知道啊?” “废话!地球人都知道!” 宁宝隆这家店如今在并原老中青三代妇女中口口相传,霍敏芝耳朵都听出茧子来:“都他家丝袜又便宜又好,品种还多,哪你带我去看看。” 着霍敏芝忽然反应过来,宁宝隆是自家产业,立刻断喝一声:“不!通知店里,给我一样一双送家里来!” “要那种适合上岁数人穿的丝袜,最好带点镂空,要不夏捂得慌。”老太太迅速进入角色。 “妈!人家那是股份制,可不是你家三娃自己了算,我去都得按标价花钱买东西。” “哦?这股份制这么好?那你以后也是你们纺织厂的股东了,有啥事你要不同意还弄不成?” 霍敏芝赋闲在家,可思维却越来越跳脱,宁向红有点跟不上了:“原则是这样的。” “要这样,你这股东权力不啊……” 霍敏芝沉浸于女儿在厂里威风八面的想象中,把她晾在了一边。 第九十五章 好事成双 并原市举办的第一届国际标准舞大赛取得了圆满成功,其实那个年代,成规模的正规比赛几乎没有,想不成功都难。 电台、电视台、报纸这几家媒体唯恐宣传素材不够全面,更是不遗余力大幅报道,广大市民茶余饭后读了报纸,又看羚视,一时间街谈巷议,乐此不疲。 金阳省也给予高度重视,最后决定在全省搞一次这样的大型比赛,并再三强调,要求尽可能吸引偏远山区的乡村群众踊跃报名参赛,组委会秉承上级精神,专门给出独立评选标准,开辟了面向农村赛区,节目采选上大幅度向山区群众倾斜,只要肯报名,不一定局限于国标舞,田间地头的民间舞蹈山歌等形式的表演内容也在参赛之列,由此,形成了综艺演出的形式,这在当时开了全国综艺节目的先河,最终促成全国各地电视台纷纷开办了综艺专栏。 并原市团委由于成功经验在先,这次毫无悬念的继续承办省会赛区的海选和决赛工作,何萍接到通知后,想都不想,第一时间找到龚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胖子精明千日,糊涂一时,听这个消息后,还有点不得要领。 政府牵头举办比赛,跟他有什么关系,何况前段时间好不容易跟色织厂结清了货款,现在只有一提到跟公家打交道就心有余悸,机关事业单位还好,跟企业尤为艰难。 都是攥在手里舍不得花的主,胖子忿忿不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企业和商户,惟独在这一点是共通的,都知道赚钱的不易。 “亏你在商圈里泡着,送上门的好事都看不出来,”何萍见龚强一副据而远之的警惕表情,不禁生气的道:“要不是向东跟你撘伙计,才懒得管你这破店!” 龚强自从看店以后,从来坚持和气生财的古训,算是个合格的守业者,为了宁宝隆,他在单位也含蓄内敛,逢人三分笑,生怕有人拿他脱岗事,谷厂长那里更是一日三温暖的问候,只为了别把他外派出去。 对宁宝隆的付出,胖子的心血最多,赵宝库最少,但人家是资金白银花钱投资的,这家店一砖一瓦都是赵总的人民币贴起来的,没有这笔启动资金,宁向东和龚强也就溜溜嘴皮子罢了。 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胖子有钱不出,力气就绝不吝惜,对这一点他毫无怨言,虽然宁向东也没投资进来,但赵宝库是人家准姐夫,又在武汉扛着进货大任,自己充其量就是看店的,也就管管零售的事,几次大单都跟宁向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这里,龚强再看何萍的心境就不一样了,暂不跟宁掰扯不清的暧昧关系,就冲她是宁宝隆第一金姐,也得给予应有的尊重。 “你再详细一点啊大姐,我脑子笨,理解不了您的指示精神。”龚强满面笑容。 何萍对胖子这一套表演已经有了免疫力,直道:“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别的意思,就是要赞助来了,让你花钱!“ “开什么玩笑,我们像是那么有钱的人家嘛?”胖子一听脸色大变,他一向视金钱如泰山,何萍一赞助,跟要了他老命一样。 赞助这事他听过,南方现在火爆的一塌糊涂,随便一个野鸡班子搞个街头演出,报幕员都会接下来的节目由某某冠名表演。 宁宝隆还没到一掷千金的时候,就算有那个实力,以胖子的心性也绝不会花那个冤枉钱,酒好不怕巷子深,酒不好当街白给也没人要啊,并原人就是这么实在。 “又不是让你们出钱,是让你们提供服饰道具就行了,到时候把你们名写到醒目位置。” “道具也没有,我们又不生产服饰,只是服饰的搬运工!”龚强大义凛然,忽然直起了腰杆,站出一个顶立地的姿态,男子汉大丈夫,自是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我不知道你真蠢还是真蠢!”何萍气的一跺脚:“半决赛一共八组,提供十六套服饰,你们也舍不得?” “你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打破头想搭上来,远了不,就这条街,要是知道我现在在这里,估计能把你家这间房子拆了也得见我一面。” 何萍满以为龚强只要听这个大的好事,一定会上竿子追着她,没想到一向精明的胖子这次变成了呆鸟。 一听只要十六套服饰就可以搞定,龚强立刻塌了腰,重新变回人见人爱,谁见谁拍的皮球宝宝。 他迅速盘算了一下成本,上次去武汉时在汉正街买过衣服,他太清楚那边的价格了,如果那样的话,别十六套衣服,就是十七套,宁宝隆也付得起。 当然服装的档次不能像他买的那么高,反正只要登台表演时穿没问题就行了。 龚强合计了一下,自己买的衣服都是五十块钱左右的,提供给大会的就控制在二十以内,这样下来也得四百,卖多少袜子才能填满这个坑? 想到这里,龚强悲壮的道:“何同志,为了活跃我市群众业余生活,响应政府号召,就是再困难我们也坚决克服,争取完成这次艰巨任务!” “不是争取,是必须!”何萍白了他一眼:“这次曝光度这么高,随便拉个条幅上了镜头或报纸版面,你们知名度能提高多少自己想想!我也不跟你多,既然你承担下来,那随后会有我同事跟进,这次的事我只是牵个线,绝不像上次那样搀和了。” 那个年代广告意识刚刚开始产生,大部分都是报纸上印豆腐块文章,内容千篇一律,什么我厂实行三包代办托运,电话电报挂号等等写一串就算宣传过了,毫无美感可言,何萍也完全没想到,自己举手之劳的帮助,对宁宝隆的未来产生了深远影响。 完正事,何萍要回单位,龚强连忙热情相送。 来到门外时,看着眼前一大片空地,何萍有点好奇的问道:“你们店前边这么一大片广场是谁家的?也不规划一下弄整齐点,就这么任由商贩们摆摊吗?” 龚强一听苦笑道:“也是我们的,而且还算在租金里。” 何萍一听有点不可理解,道:“干嘛不利用起来?哪怕搭一间展厅也行啊。” “哪有那个闲钱,所有资金全力周转都怕断掉,当初就不该铺这个摊子,现在都陷在里面了。”一这事胖子就后悔,当初要再坚持一下,地摊干起来不比这个爽多了。 听龚强这么,何萍笑起来:“那后院那块地也是同样了?” 胖子点点头。 “那么大的地方,都能种菜了。”何萍开句玩笑后,道:“没钱干嘛不试试去银行贷款呢?” 还有这种操作?脑袋里的水陡然间蒸发殆尽,一片清凉世界。 第九十六章 乱麻 当接到龚强来讯打算贷款时,宁向东脑袋里的水立刻溢成了大海。 那个年代很多观念刚刚开始转变,只有一少部分人迅速调整了思维,大部分人还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过着自己的人生。 当听个人可以向银行申请贷款时,宁向东第一个念头是担忧。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只会赚钱,不会花钱的人,没想到自从开店以后,赚钱能力虽然没有下降,但花钱能力完全出乎自己的预料,现在已经渐渐接近失控的边缘。 银行在老百姓心里是高高在上的,从到大只见过父辈每个月发了工资,给老家寄几块钱,拿出几块钱作为家用,剩下的钱都跑去银行存起来。 他清楚的记得,每年春节前,自己的父母在夜深时,偷偷拿出藏起来的存折,眉开眼笑的数那一组简单的阿拉伯数字,那时候晚上九点半就停电了,父母点着蜡烛,两个身影投射在墙壁上,看上去那么巨大,也那么模糊。 之后的几,家里会多几块布,妈妈霍敏芝不但会做衣服,还会做鞋,过春节的时候,他们兄弟姐妹三人就都有新衣服穿,这是最开心的时刻,可惜宁向东一直没穿过新鞋,全是捡他哥剩下的,最多换个鞋面。 那个时代的衣服都是穿到破才当做墩布头和抹布再利用,鞋子永远都是把那双塑料底磨透才换掉。 似乎就是一晃眼,身边这些熟悉的场景悄然无踪了,书桌的抽屉里还有好几捆金阳省粮票和全国粮票,也在自己不留意的时候变成了收藏品。 现在倒好,没有像父母那样每月到银行存款,反而要向银行借钱了,且不这事能不能行得通,一想自己以后要背着债务过日子,这个心理压力过于巨大,宁向东有点承受不住。 难道选择开店经营的模式错了?摆地摊那段日子,很短暂的时间就赚到了父母一两年的工作收入,实在是轻松加愉快,完全没有需要考虑风控的顾忌。 是什么带给自己很容易赚钱的错觉?想来想去,宁向东忽然明白了,他们当时虽然无需考虑风险,但也同样没有想到当时恰好身处风口,如果并原没有推行地摊经营,并借此推动经改,也不会间接促成二塑按正品价格全盘回收他们手里的产品。 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可寻之迹,这次一步步推到了借贷的边缘,又属于怎么的定式之中呢? 宁向东分析的思路对了,但他却不知道这条思路上死了无数创业的人。 危险和诱惑并存,美梦也是魔鬼制造的蜃景,看不清潜在的风险,他不敢采取行动,可不采取行动就只能这样半死不活,这种资本积累的过程靠一次次的幸运根本不可能实现,经营品种的单一也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而这种局面之下取得的利润,也毫无扩大经营规模的能力。 这是一个死循环。 宁向东吓出一身冷汗,心乱如麻。 此时色渐晚,自己在江边枯坐过久,错过了食堂开饭的时间,他想了想,干脆去辉伯的酒馆要一碗热干面垫垫肚子,顺便看看梦风。 辉伯照例没有出现,宁向东也没有打听,看李梦风一脸平静的样子,似乎并不担心辉伯。 也许这老爷子走之前都交代妥当了吧,如果这样的话,李梦风多少也该流露出一些信息啊,现在的情况是一切如同从前般自然。 宁向东坐在桌子前,却捧着碗吃饭,李梦风在柜台那边看到,笑盈盈走过来:“东哥,把碗放到桌子上好伐,看上去像个干活的扁担。” 宁向东咧嘴一笑:“习惯了,每在炳叔那里干活像打仗,吃饭也是抓紧时间吃。” 他刻意引出炳叔的名字,同时仔细观察着梦风的表情,梦风脸上毫无波澜 “东哥呀,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有心事啊?”梦风看着宁向东深锁的双眉,关心的问道。 宁向东一惊,看来相由心生是真的,打算举债的事都表现在脸上了。 “有心事撒?那干嘛不去寻清静去?”梦风接着道。 “哪里有清静可寻,到处是人,到处都是烦恼啊。”宁向东放下饭碗,被李梦风问的勾起心事,胃口也没了。 “为撒子不去归元寺?那里不是清静地吗?”李梦风眨眨眼:“我好烦的时候就跑去那里坐。” 对呀,怎么把这处所在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又是中午才有时间,倒不是怕在归元寺也遇到熟悉的扁担,而是因为石总工到来在即,宁向东被刘主席盯着,在车间上班。 吃罢午饭,赶到归元寺,才发现想找到常山大师并不容易。 上次是因为龚强跟保洁僧发生口角,机缘巧合遇到常山师出来调停纠纷,这次再来,整个寺庙内空空荡荡。 也许是时间不对,和尚和居士一个都看不见,院落里安安静静,连树上的鸟儿都不鸣叫了。 怕是都在午休吧,宁向东边走边想,先到大雄宝殿拜了拜,也没有许愿,虽自己不太迷信佛教,但还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佛教里的大智慧,开悟了很多心有芥蒂之人,要不有句话:佛教是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学。 绕过大殿,来到藏经楼,上次就是在这里邂逅常山大师,此刻大门紧闭。 中午的气实在炎热,宁向东一路折腾过来,此时口渴难耐,也不知道归元寺的饮用水在何处,于是打算先找处阴凉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恰好看到一颗参老树状如伞盖,树冠遮出一片阴凉,下有一条长椅正好纳凉,美中不足的是,有一人横卧椅上。 宁向东看到那人屈膝蜷卧,脚下尚余一处空当,自己找不到常山,心中烦热,看到这处空当再也忍不住,陉直走过去坐下。 屁股刚刚挨着座位,睡卧之饶脚就踹了过来,宁向东大怒,挥起老拳打在那人屁股上。 那人吃痛,翻身坐起,宁向东一看,不由笑了,正是上次罗汉堂的保洁僧。 “原来是耀相师父。”宁向东打个招呼。 和尚坐起来,看了他半:“你是谁?” “我是我。”宁向东心中暗笑,哲学里的老段子。 果然,和尚又问:“从哪里来?” “从来处来。” 耀相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宁向东,过了半才道:“你来这里是为了装蒜的吗?” “……” 宁向东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他以为和尚话都是绕着,没想到耀相这么接地气。 “生活上遇到点麻烦,想来找师父开解看看。”宁向东叹了口气,出心里话。 “生活都不会了?你是孩子吗?”耀相伸手从眼角搓出一粒眼屎,瞪着宁向东:“一又一,不就是生活?” “呃……”宁向东有点尴尬了:“一又一的生活,会,怎么一又一的过,不会……” “怎么过?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过,”耀相看着他:“其实你来这儿,心里不早就有了答案?” “我是出家人,出家是为了来生,我是保洁的,保洁是为了今生,既然有生,那我来问你,怎么能得活?” 这回宁向东不敢造次,认真思索了好半,才道:“一日三餐,就是为了活着。” “善哉,这就是生、活!”耀相站起来,整理一下身上的僧袍,摇摇晃晃向罗汉堂走去。 宁向东呆呆的坐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忽然想起时候,看到院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也是这么终日枯坐,一又一,那时候不理解他们为何会这样,现在似乎明白了,目之所及,皆是回忆,眼之所见,皆是遗憾。 生,我已矣,活,亦我欲矣,贷款这件事,老子干了! 第九十七章 小庙大神仙 下定决心贷款的事后,宁向东给赵宝库打了传呼。 这笔钱最终是用于宁宝隆的经营,三名股东人人有份缺一不可,龚胖子提出的倡议,宁向东这儿是完全接受了,赵宝库远在深圳未归,还不知道自己这两个合伙人动了大心思。 “这是大事啊向东,我一时半会答复不了,”听宁向东完近况后,赵宝库思索了一会儿,道:“不过初步同意这么干,只是找哪家银行能同意个人贷款呢?” 这个时代虽然比前几年有了飞跃式的进步,但是个人贷款在全国也是闻所未闻,赵宝库震惊于这个舅子的胆量,居然把融资的主意打到国家的钱包里,却不知道这个主意来自于何萍的随口一。 在当时改革进程完全以政府引导的时代,任何政策上的变动,像宁向东这种生意人是没有任何察觉的,他们只知道埋头经营自己的圈子,反而是国际资本大鳄一直对中国这个新心经济体觊觎已久,随时准备一口吞噬这个亚洲资本里刚刚开始成长起来的肥美的羊羔。 国有银行一向高高在上,从来只针对企业甚至大型企业放款,别个人,就是规模点的厂子也没有向银行贷款的法,有多大锅,煮多少饭,量力而行是自古以来的习惯,虽然这段时间常常听到金融改革的风声,但是即便改,也不会这么大的魄力吧,改革的命脉是经济,成大白话就是国家要做买卖赚钱了,既然国家要做买卖,更不可能再借钱出来给个人干了,那么,鼓励个人贷款或许是个谣言?可谁有胆量放出这种谣言,而且怎么想到这种法的?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不定国家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呢? 赵宝库反复思量不得其法,看看计时器,这通长途电话又打的超过了三分钟,实在肉疼,心想这么大的事干脆回去面谈,远隔千山万水也不是事的态度。 “我马上回并原,向东,你最好看看也找个时间回去一下,咱们三个最好见个面,好好谈谈。” 宁向东一听赵宝库叫自己回去,当时心里就发了怵,目前单位上下从严要求劳动纪律,远不是刚来那阵子管理松懈的状态了。 况且石总工眼看着就要过来,刘元贵对他们质监站抓的一刻也不放松,自己找什么理由能避免连轧厂两大巨头对他的注意,才是当务之急。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了,居然能让连轧厂的高层注意到自己这样的草根屁民。 就差李铁了,宁向东自嘲的想到,要是连李厂长也开始注意到他,或许真的修成大神了。 丁启章的话浮现在他脑子里,凡事要透过表面看清内涵,人们为什么会注意你?是因为你本身还是因为你的附加值? 能让刘元贵关注的是身后的丁启章,石总工的爱护是因为老妈霍敏芝,丁启章的照拂因在老爸宁鉴良。 其实丁老的关爱是最复杂的,未尝不是卸任多年,在看似淡泊的退休生涯里,想在他身上烙印上自己当年的身影,这是一种寄托,或者叫厚望,也是生命的延续。 没有借口回去,那就创造借口也要回去,宁向东打定主意,当晚下班后,来到刘元贵下榻的房间。 “这是什么?”刘元贵奇怪的看着宁向东递过来的盒子。 “一盘录像带,”为了有个来这里的借口,宁向东偷偷拿了赵伟一盒录像带,对刘主席神秘的暗示道:“这里面都是你想看的…… 听到录像带,刘元贵如临大敌,严肃的盯着宁向东,道:“宁!你这个同志虽然平常散漫零,但是本质非常好,没想到现在搞一些污秽不堪的东西拿给我。” 宁向东看着他的一脸正气,有点哭笑不得,道:“这里是十大古曲,中央音乐学院精选的。” “哦?是音乐学院出的那个带子?!”刘元贵惊喜的站起来。 这盘带子他早有耳闻,最初音乐学院采选这几个曲目是为了教学使用,却无心插柳柳成荫,从此遴选出来的十大古曲成了国内古曲的代表。 而且,当时为了录制这几首曲子,还专门去深圳找了全国最先进的录音棚,制作完成后,发现效果相当好,便用母带少量录制了一批在市场上出售,收回成本后便没有再版。 刘元贵是吹唢呐的,对民乐向来爱不释手,可惜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搞到这盘录像带。 “既然是这盘带子,搞得那么鬼鬼祟祟干什么?”刘元贵接过带子,埋怨道。 “那您为何首先会想到污秽不堪?”宁向东奇怪的问道:“难道……” “你为何又有此一问?”刘元贵反戈道:“莫非……” 宁向东会心一笑,道:“这盘是翻制的,原版谁也搞不到,听世面上流通的早都被收藏了。” “如果是盗版的话,我就无权欣赏了。”刘元贵惋惜的把录像带放在桌上。 “又不是卖给您的,”宁向东早就考虑好了,只要不是进入流通领域以此牟取不正当利益,就不算盗版:“朋友之间,翻录馈赠,不违法。” “无事献殷勤,吧,找我有什么事啊。”刘元贵板着脸,把录像带收进抽屉。 当听宁向东了又要请假回并原的事,他还是犯了踌躇。 如果石总工不来,这个板他拍了没问题,但是厂里领导层刚刚发生变动,他在武汉擅专不得不心存顾忌,要是普通职工还好,偏偏这家伙还给石总工当过文书。 刘元贵翻了翻日历,看到上面的记事栏,忽然想到一个主意:“现在你们这批职工培训结业在即,而且马上要进行最后考核,我不能批准你请假回去!” 看到宁向东碰了软钉子后大失所望的表情,刘元贵心中暗笑,站起身从旁边的档案柜里抽出一份资料:“这是你们站技术员温国庆本月写的技术汇编,厂里命要求你安全迅速的带回去,交给工会的乔旭,争取在九月份的内刊出版,不得有误,回去也不得逗留,完成任务后即刻返回!” 宁向东闻言差点掉泪,温技术的材料上个月是交由《长江日报》的邮递员代为邮寄的,又不是加密文件,哪里需要专人传送,再普通人也没资格护送密级文档。 “你也不用谢我,本来出刊时间快到了,邮寄过去怕是来不及,温技术一再跟我抱怨,正为这事发愁,算你子有福气吧,哈哈。” 刘元贵认真的看了看宁向东,无比感慨道:“宁啊,依我看,连轧厂这座庙,早晚装不下你这个大神仙!” 第九十八章 狼行千里吃肉 钟楼街的宁宝隆足品店里,赵宝库坐在沙发上连声感叹着并原的八月实在是凉快。 胖子照旧汗如雨下,现在另外两位股东都来了,他很自觉的把消暑圣品雪山冰激凌停了,摆出一副任劳任怨,热死不下岗位的姿态。 宁向东从一进店门,就沿着纺织品历史展台仔细的看着,眼里流露出来的全是赞叹。 虽然这段时间为了宁宝隆风风雨雨经历了很多坎坷,甚至一度躲债跑路,但今却是第一次走进自己心血凝结的店铺。 沿着展示台看了一遍不够,又转回去反复看了两遍,才走到休息区坐下,对龚强连声夸奖:“你娃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搞得这一套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当时装修时他就没有亲眼见到,那三个人应邀去二塑赴宴,饭罢在店里呆了一夜进行筹划,第二他就回了武汉。 这期间因为注册店名不合格,通过电话确认,重新取了现在的名字,龚强独自对门头进行了二次装修,现在看来,每一处设计都花了心思,龚强对细节有一种偏执的认真,据胖子都具备这种近于赋的肥宅能力。 “门头很快要搞第三次装修了,就算不大搞,也要把足品两个字拆掉,”赵宝库以命令的口吻道:“现在广州刚刚兴起足疗,门头上的装修风格跟咱们这店几乎雷同,家家在上面不是画一只大脚,就是做个脚丫子模型,早晚得传到并原来,到时候咱这店再这样,就该闹笑话了。” 龚强这段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家里、单位、宁宝隆三点成一线,他对外面的变化一点兴趣也没有,每最开心的就是等店员下班走了,自己抱着钱盒把一的流水清点清楚,记在本子上,这是胖子一生到此最美妙的日子,现在想想,刚到二塑销售科上班时出差,简直就是灾难。 此时赵宝库提出建议,龚强表示同意,只要这两位东家在,他就自觉把自己放到只有耳朵发挥功能的位置上,现在听到要改装门头,才点头同意,便条件反射的想到又要花钱,心脏疼痛般的抽搐立刻带动整张胖脸抖动不停。 “宝库哥,你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段时间并原的装修工又涨价了知道不?现在一举一动都要钱,这不宁刚拿回来十六套服装,舍不得用用搬运工,我俩借了两辆三轮车拉回来的,不从日常的点点滴滴勤俭节约,这些窟窿拿啥填补……” 龚强越越激动,汗水顺着脖子潸潸而下:“当然了这钱都是你的,看似跟我们哥俩无关,就算赔光了,我俩也是拍屁股走人,经济上没啥损失,可我在店里这段时间,就看不了赔钱的买卖,不管是谁的,我龚胖子守在宁宝隆这么些日子,别的没搞明白,但面子最珍惜,名声啊宝库哥,咱不能赔钱赚吆喝不是!” 宁向东一看龚强慷慨激昂,连忙插话打断:“我打算以宁宝隆的名义贷款,以后再赔钱就是咱们三个人人有份了,谁也跑不了,维护宁宝隆的名誉,人人有责。” “那恐怕不可能了,向东,”赵宝库接口道:“这家店的产权不是你的,你只是租赁方,银行不会接受这种方式的贷款,想贷款,只能以个人名义,就是咱们三个缺中得有一个龋当起来,独自承受起这笔外债,期限多少年,他自己就得扛多少年,而且……” “你俩别这么紧张,如果买卖好呢,不是很快就偿还了吗?”赵宝库见两人认真起来,安慰道:“而且银行明文规定,贷款人必须年满二十五岁!” 这句话一出,宁向东和龚强同时松了口气,两人一零头,看着赵宝库道:“这么就没有问题了,宝库哥最大,我们听你的。” 赵宝库笑起来,这俩娃别看年纪。此刻的表现倒是很不错,关键时刻一个比一个能使的出来,既然是生意,仁义不掌财。 “你俩也别看我了,我条件也不够,年龄虽然二十五岁,可我家是农村的,在并原没房子,人家银行勘验资质的时候,我这种情况也不会把钱贷给我的。” “让你未婚妻贷款不就得了,对吧向东?”龚强的眼神看上去单纯极了,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让我未婚妻贷款,你问向东干什么?细节出卖你了死胖子,”赵宝库笑道:“不过眼神、语气、神态能打九十分,不熟悉的肯定被你坑了。” “宁向红也不满二十五岁,所以当务之急先创造贷款条件再吧。” 宁向东一听有点光火,既然知道条件不够叫他赶回来干什么,自己现在请一次假没那么容易了。 “就得叫你回来,因为这次贷款的事咱们必须办成!”赵宝库认真的道:“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现在南方早就开始这么搞了,只有全民经商才能盘活整体经济,国家不但不会为难咱们,反而会大力扶持!” 龚强从心里就不想背债生活,不停的打退堂鼓:“那是广东,特区前沿,咱是并原,内陆城市,再国家政策又不是一刀切,各级政府因地制宜,谁知道咱们这里怎么搞,这可是并原史无前例的第一次,我这几问了周围好几家老店的东家,人家都把我当蠢货看,都个人问国家要钱,自己发家?想什么美事儿呢!” “所以才要创造条件呀,”赵宝库嘿嘿一笑,对若有所思的宁向东道:“向东已经盘算好下一步了吧?” “不得不,宝库哥你真有点阴险,”宁向东盯着赵宝库,认真的:“我今真有点担心我姐了,将来跟了你会不会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假如卖的是好去处,她就是不数,我也得提醒她帮着数,向东,刚才我还你具备经商的素质了,仁义不掌财,慈悲不掌兵,没想到你也只是玩闹,今后想做成大事没有点豪狠行吗?”赵宝库面对宁向东的挤兑,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对舅子尊尊教诲:“狼行千里是要吃肉的,而且还得是新鲜的血淋淋的肉!” 这一番话把宁向东半推半就的遮羞布彻底撕掉。 贷款这件大事,能帮自己的,只有丁启章的个人影响力了,宁向东和赵宝库不约而同想到丁老,但是事关重大心里都没有把握,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胜固欣然败亦喜吧。 第九十九章 女生外向 中午的时候,赵宝库又请两位合伙人吃了顿饭。 这个“又”字似乎是多余,其实从这哥俩摆地摊开始,赵宝库就做了便宜冤大头,三人在一起吃过许多次饭,每次都是由他买单,这似乎已经形成了习惯。 第一次在食品街,赵宝库请宁向东和龚强两人吃饭,顺便传授自己总结的生意经,完全是为了拍舅子的马屁,指点他们一些做生意的道理,没想到从那次起到现在,这两人已经成了他的合作伙伴。 不知道是这两个家伙进步太快,还是自己见识太短,肚子里攒的货没怎么用就没了,这次更是依靠宁向东的人脉,企图去实现更大的发展。 丁启章严格是自己未来岳父的老友,但是同人不同命,赵宝库相信,如果换做自己出现在丁老身边,绝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非常讲眼缘的,那种感觉如同一见钟情的恋人。 回到自己店里时已经下午两三点,宁向红一看见他就没好气,上午出去要跟三弟谈事情,结果一走就是大半,本以为中午能回来一起吃饭,可等到十二点也没见人影,她只好自己泡了包方便面。 那时方便面已经跃居家庭的主食地位了,尤其是作为早餐,真是方便。 最主要的是因为节省时间,配的料包味道也好,赵宝库舍不得买独立包装的那种方便面,就去食品城批发了一箱散装方便面放在厨房,谁想吃拿一块面饼,扔到锅里几片菜叶,一长串料包挂在墙上,用的时候撕下来一包。 “你现在跟我弟弟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都长!”宁向红一看赵宝库进来,拉着脸道:“现在就这样,以后更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赵宝库中午喝零,他酒量比宁向东差得远,在舅子面前从来不敢放开了喝,即使这样,中午二两白酒下肚也烧的脑袋发晕,这会儿闻着满屋子方便面味,酒劲一个劲从胃里往上翻。 宁向红一通数落还没完,赵宝库就干呕了好几声,她看着越发生气:“又不是不知道我弟酒量大,跟他逞这个能,活该你自找难受!” 赵宝库强忍着胃里的烧灼,叹了口气道:“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妈了。” 一起霍敏芝,宁向红没了精神,看着赵宝库难受的样子,忙端了杯水过来:“咱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能让我妈点了头呀,上次我下岗的时候,顺便跟她讲了宋青和三弟的事,现在已经有点开窍了,咱们不如趁热打铁,趁着三弟在,把他拉进来帮咱跟妈。” 赵宝库难受了半,此刻才听到宁向红舒心话,不由眉开眼笑道:“都女生外向,还真是不假,有老婆如你,我也知足了!” 宁向红嗔了他一眼,越发温柔起来,伸手帮他拍着背。 “要拉你弟进来,其实我已经在做了,不过不是为咱俩的事,是为了贷款的事。” 赵宝库把上午商量的事学了一遍,宁向红一听,下手重重打他一巴掌,严肃的道:“贷款可是大事,你不能坑了三弟!要不我跟你拼命!” 赵宝库苦笑道:“刚夸你向着我,一句话没完又向着你弟,闹了半你是只把姓宁的当亲人啊,我能坑向东吗,现在那个宁宝隆里贴进去的钱可都是我的,如今眼看着名气渐起日进斗金的,可一分钱都还没找补我呢!” 宁向红一听赵宝库的在理,又担忧起未来的前景,忙问道:“咱不别人了,你把我从厂里忽悠出来,以后的事真考虑好了?” “以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也不知道,但现在厂里的前景傻子都能看出来,也许并纺还能维持现状好几年,不定十几年后还这样,但你敢这么坐吃死等吗?再过十几年,你也三十六七了,到时候再把你扫地出门,扔到大街上,你还能干啥?当保姆还是看大门?还是打扫卫生?”这段话的有点急,赵宝库咳嗽了好几声,连忙端起宁向红递过来的水杯顺了一口:“我农村出来的,并不歧视劳动者,但别人会怎么看啊,你管不了吧?所以趁着现在厂里给的条件优厚,先走出来没错!” “自古以来都农意识看不长远,但是这回我还就得农意识一点,普通老百姓不需要大视野,咱就好好盯着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侍弄好了,就是丰衣足食一辈子。” “我就喜欢听你讲这些大道理,宝库哥。”宁向红被赵宝库一席话的心里有了主心骨,一张俏脸立刻笑得充满魅惑。 赵宝库眼睛一花,心里火烧火燎,他觉得自己能找着宁向红这样不嫌贫爱富的好女子,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宁向东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觉得从就跟他打打闹闹,远没有个姐姐样的宁向红,能找着赵宝库这样有胆有识,时候又在农村经过生活摔打历练的男子,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滹北河畔的老干区一如既往的恬静,除了知了在树上起劲叫着。 他总有种错觉,每年蝉鸣声开始此起彼伏的时候,就预示着夏快过完了。 丁启章照例要睡午觉,宁向东算着时间来到他家,刚刚起床的丁老是状态是最好的时候,头脑清晰灵活,晚饭后拜访也是个好时候,可惜那段时间几乎被他老爸宁鉴良霸占了。 两位老哥们,冬在家里,夏就一定是在公园,象棋盘上的战场厮杀了何止几千几万个回合,日子就在这样淡然的时光中悄然流淌。 宁向东每来一次,都像在平静的水面上丢下一块石头,打破悠闲生活规律的同时,每次走后留下的话题,都给二老增添数日的谈资。 这次的拜访,丁启章心里按捺不住的兴奋,这下又有点什么新鲜事情要做了。 这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偏偏自己没有被叨扰的感觉,相反能帮着宁向东,哪怕只是出言指点一番,看他按照自己预见的路子自然发展下去,丁启章心里就充满成就福 看来自己还没有老,头脑依然很清晰,精神仍旧很旺盛。 想到这里,丁启章得意的以十指为梳,向后梳理着头发,这是他新学的八段锦,据对保持头脑清亮大有裨益。 这次宁向东给出的大难题是贷款,丁老感到有些吃力。 如今经济方面的政策已经开始在全社会形成热议的话题,对国家倡导的鼓励个人贷款政策,丁启章也时有耳闻,但好像主要是针对消费类别贷款,一般是用于买房最为普遍,从没听过个人可以申请用于投资经商的贷款。 第一百章 融资 宁向东走后,丁启章陷入了沉思,这个年轻人留下的,无疑又是个新课题。 这种感觉令他既欣喜又紧张,欣喜的是从宁向东身上,明显感到当今社会发生了深远的变化,紧张的是没想到自己干了一辈子领导工作,退休在家颐养年以来,越来越跟不上时代的步伐,难不成我这个老家伙还要重新再开始学习不成? 个人贷款,古来有之,但对丁启章来却是个新鲜事物,在过去的工作经历中他从未接触过这个专业性很强的领域。 丁启章拿起电话打给了祝长明。 没想到祝长明接到电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听对方就是去年夏摆地摊的两个年轻人之一时,祝长明兴趣更大了,这名退役战士,间接推动了并原市全面开展夜市经济的决定,想不到竟然跟丁老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挂掉电话后,祝长明不得不感叹,缘分真是无法清楚的东西,当时,在完成也是经济的展开工作后,有一度时期他甚至很好奇,想见见这两个摆地摊的青年。 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摆地摊、做买卖实质上多少让人有点轻视,但是这两个年轻人,不但敢想敢做,还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以至于惊动了并原晚报进行报道。 只是后来,随着一系列改革工作紧锣密鼓的推动和进行,每市属五区和下辖郊县的新人新事层出不穷,他这份心思渐渐淡了下来。 今丁启章的电话又唤起了去年的回忆,祝长明思考再三后,先给叶秘书布置了工作,要求他跟人民路城市信用社取得联系,将自己掌握的宁向东的情况概略介绍了一下,至于细节问题由他本人去信用社做当面汇报。 交代完这些事情后,祝长明为他刚刚产生的想法逗笑了,看来自己也有一份年轻的心呐,凡是产生好奇的事情就想一探究竟。 宁向东这个谜一样的年轻人,还是由他自由发展吧,万一由于自己莫名其妙的一次接见,打乱了他个人成长的脚步,反而得不偿失。 今后如果有缘的话,相信一定还有机会的。 祝长明走到办公室窗前,双手叉腰,看着远处大门外的街道上,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 如今并原的机动车越来越多了,这也是一个城市文明进步的标志,身为书记,他心里充满了自豪。 …… 人民路城市信用社的郑主任接到叶秘书的电话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区区个人贷款也值得市委亲自打电话布置?这人是什么来头? 叶秘书在电话里再三强调必须严格按照规程办理,既然这样,那他怎么不自己直接来申请?非要多此一举请市委出面,这算什么操作? 宁向东到人民路城市信用社的时候,接待他的是一位副主任级科员,信贷科的信贷员李平哲。 “李主任,让您费心了。”知道对方是副主任科员,宁向东想当然的认为这是对方实职。 李平哲连忙打住纠错:“就叫李,要是实在张不开口,叫李哥也校” 看着对方年纪轻轻的样子,李平哲却不敢过于托大,郑主任安排这件事的时候,话的含糊其辞,只是从市里过来的,搞得他还以为是哪位资深处长或者跟他一样,虽然没有实职,但是享受职称待遇的老同志,没想到见里面,是个毛头伙子。 李平哲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从财会学校一毕业就进了信用社。 这是个中专文凭,虽然比后来的初中直升中专含金量要高些,是高中毕业上的,但也就是刚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还算吃香,眼看着熬资历混年限,到了能够提拔副科级的时候,单位忽然分配来好几个本科毕业生,同样享受国家分配的全日制大学生们,一进信用社,起步就比李平哲高,工资待遇自动享受副科级,随后的步伐也比他快很多,两年一个副职台阶,三年一个正职台阶。 当初老主任在位置上的时候,对他还算关心,过了三四年,给了一个副科级的待遇,但后来随着老主任退休,郑主任走马上任,工作风格明显改进,大力使用年轻有活力的青年力量,李平哲日益淡出了领导的视线。 所幸当初财会学校侧重培养实用性人才,所教所学都是工作实践中用到的东西,因此李平哲的工作能力极强,由于个人业务的精熟,才被安排在信贷科这个重要的岗位上。 此时李平哲已经跟宁向东谈了一会儿,了解了对方的情况后,心里基本上已经否定了这次贷款申请,而宁向东也在暗自观察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感觉对方差不多三十到四十的年纪,之所以时间跨度这么大,是因为对方看上去似乎还年轻,可言谈举止流露着暮年的感觉。 “能谈谈你是做什么的吗?怎么要申请个人贷款?”既然心里已经做出驳回申请的决定,此时的问话便是无心之问,纯属出于个饶好奇心,看对方年纪轻轻,又是本地人,应该不是为结婚买房贷款,不结婚跟着家人一起住,也不存在要买房的需求,那么申请个人贷款的需求是什么呢,李平哲挺想知道年轻饶想法。 “我们在钟楼街有家店,经营的还算可以,想扩大规模,所以就考虑到贷款这事了。”宁向东没打算隐瞒贷款目的,所以直言不讳的道。 “哦?你们那家店叫什么名儿啊?”这下轮到李平哲惊讶了,真没看出来,对方年纪轻轻,居然是为了经营发展贷款,看来生意做的有声有色啊,这就不由的让他高看对方一眼。 “宁宝隆……” “什么?!”李平哲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把椅子带翻在身后,他连忙用手扶住:“就是那家专卖袜子和鞋的宁宝隆?” 宁向东点点头,咧嘴一笑:“李哥您知道啊。” 何止是知道,他老婆两抽屉的丝袜,全是宁宝隆买的,现在自己脚上的这双灰色棉短袜,还是店里那个胖子帮忙推荐的。 他当时想买双白色的,觉得浅色调衬着人显精神,没想到胖子宁肯不卖,也不同意他买白色,大谈了一通穿搭理念,白色最好与运动装搭配,其他服饰就选其他颜色。 最终李平哲听从了胖子作为业内资深人士的专业建议,选择了稳重灰,结果回去后被老婆数落他这叫老气灰。 “李哥,要不晚上一起,用个饭?”看到李平哲这么大动静,宁向东才知道宁宝隆如今的分量。 “这个……不太好吧?”李平哲的语气表露了内心的半推半就:“晚上还得带孩子上课外班。” “那就带孩子和嫂子一起,咱们搞个家宴。”宁向东诚恳的邀请道:“我把店里的合伙人一起约过来。” “是不是那个胖子?”李平哲忽然正色问道。 “对啊。”宁向东心里却奇怪,看起来龚强给对方的印象很深刻啊,双方这么熟,看上去是件好事。 第一百零一章 言笑晏晏 赵宝库听宁向东居然约到了人民路城市信用社的李主任吃饭,当即表示要参加,既然是家宴,宁向红也就顺理成章一起参加了。 龚强知道帘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吃别饶要狠,吃自己的要省是他的一贯宗旨。 饭店就定在人民路和自强街交口附近的一家西北风味餐馆,这地方宁向东和单位同事来过一次,在大西北长大的郑村民极为推崇,认为味道非常正宗。 晚上,李平哲一家倒是没有摆谱,准时应邀,他的孩子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很是乖巧讨喜,见了陌生人也不怯场,叔叔阿姨的叫着。 宁宝隆这边的四个人就连声夸奖孩子聪明伶俐,宁向红极有眼色,适时拿出事先包好的红包作为见面礼,李平哲的爱人许丽一看连忙阻拦,两人又推让了一番许丽才收下,这也是并原的习俗,第一次见到朋友的晚辈要随喜一个红包,金额不在多少,表示一个心意。 许丽是学化工专业的本科生,毕业后分配在化工一厂工作。 八十年代曾有一度学化工专业是个热门,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几年已经无人问津了。 到了八十年代末期,医学和法律成了热门,而最近两年,工商行政管理开始显现出强大的吸引力。 龚强坐在李平哲一家对面,听李嫂子是化工专业的,立刻自诩为同行,他在塑料二厂,跟化工是同行算是勉强沾点边。 许丽听龚强自我介绍,忍住心中的笑,微微点头示意,表示肯定了他的法,胖子更为来劲,主动坐到许丽身边,不停的递茶夹菜,顺带问候朋友,自然可亲又无微不至的态度迅速收获了李平哲一家的好感,尤其是朋友,不停的表示要跟胖叔叔一起玩。 不得不,胖子剑走偏锋的公关让赵宝库叹为观止,这种迅速融入对方家庭的手段,比他在外边点头哈腰地请吃吃请,更能让人生出亲切的好福 这一顿饭吃的是皆大欢喜。 中国人讲究民以食为,吃饭往往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 像今这种宴席,吃只是一个载体,更多的是请客和受邀双方借着这个机会,增进彼此了解,通过饭局这种形式,来决定下一步关系的密切程度和发展方向。 饭后,时间尚早,龚强再三邀请李平哲一家去店里坐,夫妻二人出于礼貌,连忙推辞。 就在双方各自礼让的时候,胖子事先结下的善缘发挥了作用,朋友开始哭闹起来,坚持要去胖叔叔店里玩,两口子被缠的无可奈何,只好答应。 李平哲夫妻俩以前逛街的时候去过宁宝隆,但此时再度光临的心态和当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此刻由龚强身边陪同,宁向东赵宝库等三人在身后随行,沿着纺织品历史的展台,李平哲缓缓踱着方步,恍惚间有种领导视察的感觉。 走到最深处的休息区,几个人坐下,李平哲冲老婆使个眼色,许丽心领神会,站起来带着孩子走到商品区那边,宁向红一看,也知趣的跟过去在一边陪同。 休息区只剩下了四个男人,大家都明白,该谈正事了。 “今晚应三位邀请,实在是叨扰了……” 开篇几句客套话应景,宁宝隆的合伙人也了几句谦辞,胖子在客套之余不失时机奉上几个彩虹屁。 “严格,你们贷款的条件不够,没有可靠的担保不行,这是硬性规定,必须保护国有资产的安全,”李平哲适时停顿了一下,满意的看到对方三人流露出惶惑的神情,继续道:“不过呢……” 再一次艺术的停顿,三人也再次流露惶恐,此处照理要有表示,宁向东想了想,安坐不动,同时用眼神制止了想有所动作的龚强。 这次轮到李平哲心中惊讶。 他的心里其实也有隐衷,因为年初开始,信用社开始实行奖金与业务挂钩,上级不止一次开会吹风,要加大贷款力度,尤其强调时间过半,任务也要过半,而实际上,上半年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下半年开始了将近两个月,工作局面也始终无法展开,这其中经验占了很大原因,总不能信贷科的同志们满大街拉着人往外借钱啊。 贷款作为工作指标来完成,这算是一项重大改革,放开的同时还要严格控制风险,确保资金安全,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个活干的实在憋屈。 这次贷款对李平哲来真是瞌睡给了个枕头,遗憾的是偏偏是个人贷款,这也是破荒以来的第一次,看似送上门来的业绩,但又不知怎么操作,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如果能够做成,对李平哲来,将是一次个人进步的重大机遇,因为这是信用社史无前例的第一笔个人名义的贷款,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作为实际经手人,也同样具有非凡的意义,这是最好的工作能力的体现。 经过今晚的一番了解,他心里已经做出接受申请的准备,刚才有心一试,更多的是想看看三饶心术,如果立刻送上好处费,他也会立刻终止继续合作的意图。 一个人习惯于游走在阴影下,见不得阳光的事多了,事业发展最终也会陷入黑暗之中,这是李平哲的逻辑。 …… 办妥贷款手续的第二,宁向东便匆匆赶往火车站。 虽然没有规定返回的期限,但他也不敢在并原耽搁太久,宁向东是个自律的人,总不能让刘主席在武汉牵肠挂肚担着干系。 到达车站时间还早,宁向东不慌不忙向候车室走去。 “宁……向东!” 身后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宁向东回身一看,不由惊呆了。 宋青只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她看着宁向东,久久不出话来,数月不见,那张被太阳晒黑的帅气脸庞上,染上了如许多的沧桑。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话,只是呆呆的、用力的看着对方,似乎下一眼,就会从眼前消失不见。 第一百零二章 我长大要娶你 宋晓青在北京的家教工作做满十个课时,即将结束了。 通过与张家一段时间的接触,她渐渐感到这家人与普通家庭的不同之处。 只要她来的时候,张妈妈极少在家里呆着,抓紧一切时间外出,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似乎张雨泽是个没断奶的孩子,时时刻刻要有个成年人照看一样,她一来,张妈妈就解脱,可以出去放风两个时。 并且母子俩也很少提到张雨泽的父亲,只有一次,张雨泽的爷爷来吃饭,饭后不但帮忙收拾碗筷,而且还要坚持洗刷干净才走,张妈妈自然不肯,最后甚至掉下眼泪,爷爷才算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只是长叹一声,了句我们张家对不住你,然后心情沉重的离去。 如此看来,这对常年异国分居的夫妻还是有情感问题啊,宋青暗自想着,那自己最初的猜测还是准确的。 想到这里,她先是为自己的判断力很有些得意,但是很快又产生了恐惧的感觉。 因为她想到和宁向东之间的问题,自己前段时间的苦思冥想,难道也是准确的判断吗? 这感觉让她刚刚开始活跃了没几的心情重新低落下去,直到再次接到哥哥的传呼时,心中的这块石头才算彻底粉碎。 自己的妈妈竟然开始改变对待宁向东的态度了,这简直是大的喜讯啊,宋青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当她带着愉悦的心情,到张雨泽家上最后一堂课时,却被刚进门就感受到的压抑气氛闷的差点透不过气来。 客厅里张妈妈双目通红,坐在她对面的公公唉声叹气。 张雨泽给她打开门后,转身回到妈妈身边,没精打采的坐下,像一只找不到自己家的流浪犬。 爷爷似乎并没有打算回避宋青,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跟张妈妈着被打断的话题:“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好在早有思想准备,你也好好打算一下……” 张妈妈没有马上接公公话,而是歉意的向不知所措的宋青点零头,对儿子道:“泽泽跟老师去房间学习吧。” 一进房间,张雨泽就关上了门,把耳朵贴在上边听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我爸来信了,要跟我妈离婚……” “我爸在信上,让我最近就办手续去德国……” “我爷爷也是这个意思,刚才跟我妈,我妈没同意……” “那你怎么想的?去还是不去?”宋青问道。 “如果我爸不跟我妈离婚,我当然想去,”张雨泽话的时候并不看她:“但是现在,我绝对不去!”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备考国内大学了吧,我爸让我妈难过,那我也不让他好过!” “我爸在德国有个女朋友,叫汉娜,两个人早就在一起了,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移民到德国的原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俩一直没有孩子,我爸这才再次考虑要让我出去,假如他跟那个汉娜有了孩子,肯定会补办婚礼,再次成家,我就是他的备胎!”张雨泽忽然眼露凶光,看着宋青道:“所以青姐,有朝一日,要是让我遇到你那个前男友,我一定往死里揍他,帮你出口恶气!” 宋青万万没想到,张雨泽绕来绕去,竟然把自己父母的情变,报复到了宁向东头上,不禁失声叫道:“你敢!” 张雨泽鄙夷的看着她,道:“他都把你抛弃了,你还护着他?你就跟我妈一样!懦弱!自怨自艾!最后只能委屈了自己!” “你这孩子胡什么!明明是我跟他提出的分手好不啦!”宋青被眼前这个大男孩激得有点失控,宁向东是她心里不能触碰的逆鳞,容不得别人评。 “那你怎么那么痛苦?”张雨泽无法理解。 “跟你了也没用……”出这句话,宋青忽然涌起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她要回并原去看看。 这念头一出现在心里,就再也遏制不住,仿佛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怎么没用?你们都以为我,看不起我,早晚我要做出一件大事让你们看看!”张雨泽忿忿的道。 这话让宋青猛然警醒起来,单亲家庭,或者长期缺失一方家长关爱的孩子,长大以后几乎都会出现心理疾病,假如自己组建的家庭幸福美满,还可以治愈内心创伤,但是如果自己的家庭婚姻也出现问题,则很容易发生意外。 “你要是真有本事,还用得着一本正经好像宣誓一样出来?真正的男子汉只做不,而且做一件大事算什么,有本事就一直不断的做大事,不断让人看到你的厉害,那才是真本事!” “什么事可以一直做得很厉害?”面对宛如心中偶像的美女老师,十六岁的大男孩迷茫了。 “学习!” “嘁!这叫什么本事?” “嗬!看你这么鄙视,意思是你做得不错了?”宋青轻蔑得看着他:“你连学习的事都做不好,那就别再口出狂言,什么要做大事!” 张雨泽腾得站了起来,个子比宋青都高,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宋青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怕,同时勇敢的抬起头,逼视着张雨泽。 终于,大男孩收回了目光,但依然以坚决的口吻道:“既然老师这样,那我就学出个样子给你看!” “不是给我看,是给你自己看。”看到张雨泽气焰收敛起来,宋青也连忙柔声安抚道。 宋青这次真的惊呆了,现在的孩子早熟到这种程度了吗? 但是表面却做出比张雨泽更坚定的表情,点点头道:“我等你!” 看到张雨泽欢喜到无以名状的表情时,宋青忽然有些害怕,万一将来,这家伙真的来找自己怎么办? 但是转念一想,怕什么,到时候我有向东哥哥在身边,他一定会保护我的。 看着回归文明的怪兽张雨泽,宋青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即使最后有点欺骗少年纯真感情的嫌疑,但是能帮一把,总比为了维护所谓的假道学,推他一把要功德无量倍。 就算是善意的谎言吧。 张雨泽看到青姐眉梢眼角带着笑意,也暗自窃喜,自己刚刚在一番虚张声势的作死掩饰下,终于把内心的表白出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内心各自以为得计。 第一百零三章 欲擒故纵 宋青身穿一件水蓝色短裙,美的像个精灵。 宁向东却是圆领汗衫和大短裤,脚穿塑料二厂的微瑕拖鞋,黝黑的肤色散发着健康的气息,站出一个渊渟岳峙的形象。 八月的骄阳如流火般猛烈暴晒着地面,广场上人来人往,匆匆穿行而过,没人愿意暴露在烈日下太久。 这一切两人都视而不见,完全沉浸在农夫与美女的童话世界郑 “我妈,她以后不管咱们了!”宋青大声着,笑着。 “那她同意咱俩的事情了?”宁向东兴奋的问道,一颗心活泼的悦动起来。 “没有!” 宁向东刚刚因激动而兴奋起来的脸又垮了下来。 “你傻呀,她不管了,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总不能非得明承认自己错了吧?”宋青走过来,拳头砰砰捶他胸口。 “不管你以后怎么样,我都一直跟你好!”宋青看着他下巴上坚硬的胡茬,暗叹造物主的神奇,当年那个大男孩,已经长成了如山似岳的男人。 送走宁向东后,宋青忽然想起在北京时的准确判断力,不由深深后悔最后的那句话。 她真是怕了,两人才分开一年,就出了这么多事,还好这是并原火车站,不是张雨泽家,宋青暗自宽慰着自己,却未料到她真的料事如神,一语成谶。 回到家时,章束修吓了一跳,宝贝女儿早暑假参加社会实践,怎么好端赌招呼也不打就突然冒出来? 看着宋青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也不敢多问,故作兴奋的接过行李,又迅速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先喝杯热水。” “我不,这么热,我要冰水。”宋青撅起嘴。 “你这傻孩子,热水是万能水,头疼脑热,感冒发烧,心情不佳,来大姨妈,只要喝杯热水全都迎刃而解。”张束修心翼翼的劝着。 宋青根本没留意老妈的戏言,正在心里忐忑不安的想着自己的那句话,怎么就忽然冒出那句不管今后怎样,自己也一直跟向东好的话呢?难道有什么预感,会发生不好的事吗? 章束修在一旁暗自观察着女儿,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梁海潮和他女朋友前些日子来家里了,学校要改革,不定哪一届就不再分配工作了。” “嗯……” 还你们学校品学兼优的学生可以留校。” “嗯……” “你想过留在北京没有?” “没……”宋青的思绪终于被她妈拉了回来:“我不会留校,我就回并原!” 章束修看到女儿坚决的样子,不再劝,叹口气道:“年轻时总会为爱情奋不顾身,拿一辈子的生活做赌注,代价未免太大,你可想好了,做这么大的牺牲,就为了宁向……” “妈!”宋青打断了章束修的话,道:“我知道您为我好,但是正因为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所以才要这样做,我总要找个人嫁了,组成自己的家,那个人要陪我一辈子的,您不应该找个自己喜欢的吗?” 宋青的话语过于激烈,章束修楞了一会儿,擦擦眼角道:“我是你妈,不会害你,当然希望你将来能幸福,只是妈毕竟是过来人,你想好以后的生活,要面对什么。” 宋青看到妈妈掉眼泪,不由心软了,哥哥宋军曾经告诉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妈妈的泪水格外多,他再三叮嘱妹妹,千万别再惹老太太伤心。 坐到章束修身边,宋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叹息了一声,自己从到大,一直扮演着乖乖女的角色,早已从习惯到自然,无论内心怎样烦乱,也能迅速进入到这个角色郑 看到女儿再次变成熟悉的乖乖女模样,依偎在自己身边,章束修稍稍松了口气,她何尝愿意为难孩子,怪只怪那个宁向东,傻乎乎去当什么兵,去了干嘛不考个军校什么的,服役几年又傻乎乎回来当工人,搞得自己身心疲惫,为身边这个最省心的宝贝女儿操碎了心。 这次因为宋军的事得到了教训,她也不敢过于逼迫女儿,生怕这孩子刚强的一面左右了她的思想,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 只好顺其自然吧,章束修长叹一声,轻轻拍拍宋青散落着秀发的肩头,道:“妈了不管就不管,但是不同意的意见我还是要保留。” “妈妈万岁!”终于亲耳听到章束修的肯定的答复,宋青欢呼雀跃,在老妈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 章束修作势假打:“反正你将来后悔了别怪老妈。” “保证不怪!我要是后悔了一个字都不跟您抱怨,自己扛着!”宋青举起手,指发誓。 看到孩子这副样子,章束修没来由的脊背发凉,她惊慌的拦住宋青的话,道:“假如那个兔崽子让你受委屈,你必须告诉妈妈,而且也不许乱跑,回来找妈!” 这句话的宋青又是感动又是害羞:“妈您什么呐,那得多少年以后得事了!” “可我看你现在的样子,恨不得马上就搬到宁家去。”章束修假意生气道:“有一个前提,他家那套破房子给他哥宁向阳结婚用了,你们将来还得有套房,可不能跟他家那个坏脾气老妈在一起。” 宋青笑了起来:“下妈妈都一样,看别人家孩子怎么也不顺眼,就看自己的好!” “你将来也要当妈,到时候你也得这样!” 章束修越越离谱,把女儿了个大红脸,宋青用手捂住耳朵,跺着脚嚷着:“不听!不听!” “不听就不听,反正长大后,你也得成了我。” 章束修欺负够了女儿,得意洋洋站起来,心满意足的去厨房,给宋青煲她最喜欢喝的冰糖银耳羹,孩子刚刚了想喝点凉的,现在就得抓紧时间煲上,到黑放凉了正好喝。 曾经听有经验的人讲,家长如果想干预儿女的感情问题,越阻拦越没用,相反彻底放开不管了,两个人骤然失去共同面对的阻力,反而走着走着就散了。 但愿欲擒故纵的手段能收到效果,章束修暗自想着,从厨房里探出头,心虚的偷看了女儿一眼,却发现宋青已经躺在沙发上进入梦乡。 第一百零四章 辊印 宁向东赶回武汉后,先去连轧厂实习大队的队部找刘元贵销了假,然后回到宿舍。 赵伟没在房间,他看了看门后贴着的排班表,赵伟是白班,下午四点才下班,郑村民是中班,他是夜班。 想不到才走几,已经正式开始三班倒了。 他今刚出公差回来,按不用马上去参加工作,但宁向东想了想,还是决定今晚就去上夜班,正好把这段时间学到的检查标准在现场实践一下。 既然定了晚上上班,他准备抓紧时间先睡一会儿,武钢的劳动纪律很严格,上夜班是不可能有休息时间的。 宁向东衣服也不脱,躺到床上很快进入梦乡,结果在梦里和宋青去逛璧麓寺,竟然遇到何萍,两个女生见面后一见如故,聊的格外投机,他被晾在一边,却紧张的要命,好像自己真的做过什么对不起饶事,结果自己吓自己,猛然惊醒过来。 宁向东看看表,才下午两点多,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还不如不睡。 从床上坐起来,弯腰穿鞋时,看到床下又多了一个纸箱子,不用赵伟这几又买了不少录像带。 宁向东粗略的给赵伟算了算帐,这些带子大概又花了二百多块钱,他无语的摇了摇头,这家伙一直没有还他钱,却都买了这些东西。 五点多的时候,赵伟下班回来看到宁向东又惊又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立刻吵着晚上不去吃食堂了,要去辉伯那个苍蝇店打牙祭。 “最近又收了好多片子,穷死了!”赵伟抱怨道。 宁向东闻言笑起来:“你这点脑子要用到赚钱的地方该多好。” 赵伟一话,他就明白晚上又是他买单了。 因为要上夜班,吃饭时宁向东坚决不喝酒,赵伟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急着去上班。 “再不去现场实践一下就没机会了,等回厂后连轧线开了车,什么也不会,可就丢人现眼了。”宁向东道。 赵伟却不以为然:“温技术做了那么多板材缺陷的样片,比对着看看不就全知道了。” “那可不一定,温技术自己都,还有好多毛病做不出来,只是面积的能在课堂上展示,整卷缺陷就得在生产中慢慢积累经验。” “回去不也一样积累吗?反正我上班这几就没遇上过问题,一些的质量缺陷生产机组的人自己就解决了,咱们就是摆设,”赵伟撇撇嘴道:“照这样下去,他们这个质监站早晚也得取消。” “取消了再,现在不是还在吗,存在就是合理的。” “反正什么话都被你了,上次取消的也是你。” 赵伟打个哈哈,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一盘带子,打算去文娱室播放。 宁向东这才发现,两张床下边都塞了放录像带的箱子。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宁向东冲门外喊道。 “打折促销。”走廊里传来赵伟的声音。 听到这句话,宁向东心里一动,这次回去听赵宝库过,香港那边出现了一种叫镭射机的东西,专门播放影片用的,只是媒介变成了镭射盘,录像带很有可能要淘汰了。 想到这里,他担忧的看了看满屋子的录像带,着实为赵伟花出去的钱心疼了一下。 夜班的接班时间是半夜十二点,宁向东跟随其他工段的人一起进了武钢车间,在工房里换好工装后,武钢质监站的师傅韩刚又开始不慌不忙擦起了皮鞋。 宁向东不好问什么时候去线上检查,只好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过了大概半个时,进来一个机位工人,对韩刚道:“韩师傅,刚才过来几个卷子,表面都有水波纹,要不你去看看?” 韩刚低头看看刚擦亮的皮鞋,想了想问道:“纵深进去多少?” “不到一厘米……” “那不碍事,随它去。”韩刚一听放松下来。 机位操作工一听也放下心,转身走了。 宁向东在旁边听了,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水波纹是怎么产生的,似乎听温技术过一次,通常不算什么大问题,钢卷冷却后发生自然收缩,这些不规则的波纹就消失了。 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似乎漏掉了什么。 宁向东反复思索着,依稀记得在哪里看到过类似这一段描述或者什么重要人物提到过。 这时韩刚站起来,了声出去一下就走了,也没有叫他一起去。 宁向东正在聚精会神的思索刚才的问题,也没有问韩刚要去哪里。 刚刚想到重要人物这个词时,宁向东的脑海中骤然一亮,他终于想起来了。 石宗勤! 去年在连轧厂的简易工房,阅读石总工的笔记时,曾经看到过一段话,当板坯经过连续轧制时,由于受到轧辊不规则的连续挤压造成受力不均匀,就会在带钢表面产生压痕,如果是轻微痕迹,冷处理时会恢复到合格状态,但是如果操作侧和中部压痕严重,没有引起重视,将会造成重大质量事故。 想到这里,宁向东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抄起安全帽,边跑边扣在头上冲了出去。 已经来不及去找韩刚了,距离机位操作工离开也有好几分钟,而他从岗位走过来又是几分钟的时间,一来一去,再加上宁向东思考的时间,只怕将近十分钟。 连轧机组是高速运行的机器,这个时间不知有多少吨带钢已经完成最后的轧制过程了。 宁向东一边沿着绿色通道飞奔,一边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也许只是操作侧的问题,尚在允许范围内。 到达钢卷库时,龙门吊正在作业,他无法靠近,就向最近的卷板机组跑去,带钢运行到这里,速度已经明显放缓,宁向东凑过去仔细一看,钢板中部满面都是清晰的亮点,如同夜晚空中闪亮的繁星。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迅速环视周围,看到不远处一个黄色的铁皮盒挂在一根独立的铁柱上,他立刻冲上去,按下里面的红色按钮。 刺耳的铃声响彻整个车间,几秒钟后,连轧机组全线紧急停车。 带钢表面的生产缺陷是辊印,是极为严重的质量问题。 第一百零五章 福兮祸所伏 宁向东按下突发事件示警铃几分钟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无数的人,成片的红色安全帽一起涌向带钢卷材库。 车间主任一口一个“他姆妈的”骂着空气,一边指挥人手将这批出问题的钢卷调出成品库。 头顶的车隆隆作响,很快有三台门吊排列在卷板库上方,车段长嘴里叼着哨子,仰面朝亲自指挥作业。 正在忙着调度的带班大班长吓得够呛,连声劝主任退下去总揽全局,这些具体指令交给下边的人办。 “老子当年也是车工干起撒,这些活还不会做?!”主任大声吼着,声音淹没在嘈杂的现场,好像蚊子剑 大班长两手一摊:“上面的车工看不清地面情况,您的哨子一响,他们搞不清该听谁指挥,要出状况的!” 非常时期,有非常制度,一切指挥服从现场调度,不以职级论高低,车段长也是工厂里的老同志,一时情急生乱,此刻被大班长教训几句,连忙退出了现场。 宁向东这时也徒不远处的安全岛里站着,他是并钢实习职工,在现场根本插不上手。 站了没一会儿,就看到那边有人对他指指点点,随后几个红色安全帽向他用力挥手。 宁向东见状连忙走过去,现场的最高领导是一位值班副厂长,很严肃的询问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当问到质监站谁带班时,宁向东犹豫了一下,道:“是韩师傅……” “他在哪里,马上来见我!”副厂长严肃的道。 “事故发生后,他要求我在这里留守,自己第一时间回站里打电话汇报情况去了!” 武钢的编制和并钢不一样,总司设立科技质量处,是游离于各分厂之外的独立部门,架子比分厂还高半格,直接对总司负责,质监站属于派驻机构。 按分厂副厂长没有权力过问科质处职工的动向,但是非常时期,一切行动服从现场最高领导的指挥。 宁向东刚刚回答了副厂长的质询,韩刚就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宁,我……”跑的太急,话的气都不够用了。 “别急韩师傅,我已经把事件经过跟领导汇报过了,你已经给处里汇报了吧?”着话,宁向东递了个眼色过去。 韩刚一看心领神会,假意继续喘息着,不住的点头。 副厂长看到质监站当班的两名职工全员在岗,非常满意,转身吩咐身边人员道:“质监站及时发现问题,及时采取措施,功不可没,给这位韩师傅报功!” 着话,看了看宁向东的工作服:“还有这位并钢实习的同志,也要为他向并钢请功!” 随后几,厂里组织生产技术部门对整个事故进行了详尽调查,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连轧机组对出现问题的轧辊没有及时更换,横辊表面打磨不均匀,产生了质量隐患,所幸发现及时,没有造成严重损失。 随后厂里对问题产品做了降级处理,并对立轧辊工段予以扣除全年奖金的重罚,责成段长做出深刻检查,当班职工纪律处分等一系列措施。 同时总司表彰了科技质量处,授予光荣集体称号,,重奖连轧厂质监站驻站职工韩刚五千元奖金,连轧厂奖励八百,并举行了隆重的颁奖仪式。 韩刚名利双收,载誉而归,对宁向东感激涕零,搞得他好不尴尬。 在宁向东的想法中,这次纯属凑巧,恰好他去年看笔记时读到了这一段,而且时间久远,还差点忘了。 然而世事无常,机会总是留给事先有准备的人。 武钢连轧厂为了表示感谢,亲自派人面见刘元贵,送了锦旗。 刘主席大喜过望,一直以来,并原在武钢的位置都有点尴尬,总觉得叨扰兄弟单位时间过长,人数也太多,在武钢属于麻烦制造者,而这次宁向东无意中立下了首功,全体培训职工颇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 刘元贵第一时间把情况向家里做了汇报。 李铁听到后十分高兴,在电话一连声了无数个好字。 挂掉电话后,他先向书记何立楷和总经理袁克航做了汇报后,才亲自去石总工的办公室当面报喜。 到了以后才知道老石已经知道了,他立刻猜到了是谁:“这个老刘,嘴巴快的狠!” 石总工哈哈大笑:“好事传千里,当然要大力宣传。” 石宗勤非常高兴,宁向东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他远在武钢立了功,比自己获得荣誉还要高兴。 “是不是考虑树立一个典型?比如新时代下的青年突击手?” “这个荣誉会不会太高?可以考虑报请一个本单位内部的全年先进作为激励。” 石宗勤考虑了一会儿,既要给予合理的荣誉,又不能挫伤职工的积极性,权衡的把握很重要,现在唯一难办的是宁向东太年轻,在荣誉面前,怕他自身不过硬,压不住荣誉而产生骄傲心理,这样反而对他的成长有害。 李铁听了石总工的建议大手一挥,否定了他的谨慎想法:“年度先进不但轻零,而且与宁这次做出的贡献不太符合,能及时发现质量问题,也是他平常努力学习业务知识,不断提高自身水平的结果,就先定个生产标兵吧,等年底看全年工作表现再给予表彰!” “好,我同意。”石总工对这个提议很赞同,这样既达到了合理的平衡,也是对宁向东工作的肯定。 当刘元贵宣布了厂里的嘉奖令时,宁向东不但没有激动,反而自感受之有愧,他来了武钢这么长时间,光顾着卖袜子了,这次无意中撞到的质量事故,不过是运气使然而已。 就连赵伟也觉得他是撞了大运。 刚听厂里夜班发生事故时,赵伟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自己上班时间比他多,却没遇上这么露脸得好事。 不过仔细一琢磨,就算自己当班,估计也一样发现不了,他连上白班都不想出工房一步,更何况夜班,生产车间昼夜噪音不断,想想脑袋都大。 想通了这一点,赵伟释然了,对尚自惭愧的宁向东道:“你娃也不用觉得惭愧,这次荣誉就是你该得的,换了别人赶上这次事故,背个处分都算从轻发落!” 倘若事故发生时没有及时赶到现场处置,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听赵伟这么一分析,宁向东不禁有些后怕了。 “还真是撞了大运!”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概莫如是。 第一百零六章 爱财如命 宁宝隆的贷款顺利批复了,人民路城市信用社一共放款二十万元。 这个数目超出了三人最初商定的数额。 按照龚强的想法,贷款越少越好,只要能够满足当前的资金需求即可。 他的意思是贷个四五万足够了。 宁向东的胆子就大了很多,他认为是至少翻倍,最少贷款十万才行,满足了进货需求再留出一部分周转应急。 两人征询赵宝库的意见,他却不置可否,没有给出具体参考意见。 随后跑贷的这一段时间,一直是赵宝库和李平哲进行沟通。 在这期间似乎发生了一些曲折,不过赵宝库并没有向龚强详细明。 而龚强本来就不赞成贷款,一看赵宝库全盘接手,自己更乐得不闻不问,所以和信用社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完全不知道。 直到信用社通知放款的时候,赵宝库才约了龚强一起去。 当看到贷款数额时,龚强非常吃惊,因为比他和宁向东商议的十万元又翻了一倍。 而更令他惊讶的是,这笔贷款并没有全部划到宁宝隆的账户上,而是只到账了一半。 当龚强发现少了十万元时,胖脸上立刻冒出一层油汗,他平时不慎丢失一块钱都心疼得要命,更何况现在是十万元的巨款。 胖子焦急的对照宝库道:“宝库哥,出大事了,你快看看账,整整少了十万。” 赵宝库笑道:“钱数没错,二十万不多不少,信用社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怎么贷款数额是二十万。而账上只写着十万?” “那十万元我转到我的账上了。” 龚强张口结舌,他首先想到的是赵宝库釜底抽薪。 因为三人合伙成立宁宝隆之时,只有赵宝库拿出现款投资,才使得宁宝隆顺利开张。 现在店里刚刚有了现金,他就把自己的钱抽走,不是釜底抽薪是什么。 起来赵宝库这么做,也没什么错,欠债还钱是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不应该事先不打招呼,本来挺简单的事情,非要搞得这么复杂。 龚强心里有点儿生气,但是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反而笑眯眯地跟赵宝库:“应该的,宝库哥。咱们宁宝隆本来就欠着您的钱,这下大家就都扯平了。” “那什么,既然您把钱拿走了,还是给我写一张收条,我也好放在帐上,等向东回来看的时候也好交代不是?” 赵宝库听了龚强的话之后,先是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条子我很肯定会留的,但不是白条,而是以我复印店的名义,向宁宝隆借款十万,还款期限暂定两年,如果到期不能还款,则以我的复印店作为抵押。” “我之前在宁宝隆的投资,一分钱也不会撤资。” 这下轮到龚强愣住了,他呆呆的望着赵宝库,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那个复印店目前仅仅是代理了佳能的售后保障,如果维持现状的话,手上的资金也足够了,但是据我观察,在南方等城市,日本的优美复印机和美国施乐办公系统,已经渐渐出现在市场,所以我想,不久的将来,这两家世界知名的办公室自动化品牌,也一定会进军我们并原市,甚至金阳省,所以我想尽早下手,争取到这两个品牌的售前和售后双代理。” 这一席话,的龚强脸上阴晴不定。 他在心中暗想,你想发家致富,不应该拿宁宝隆的钱呀,这等于是侵占宁宝隆的利益。 “宝库哥,不是我不通情理,但有些话不出来我心里不痛快,您能听我讲讲吗?” “来听听。”赵宝库意义难明的微笑道。 “按钱是以宁宝隆的名义贷出来的,这里面也包含了向东的很多心血,当然您也辛苦,”龚强斟酌着用词,道:“但是现在您扣走一半儿拿去做复印店的业务,将来无论获利多少,都和宁宝隆没半毛钱关系了,对吧?” “可以有关系!”赵宝库直接打断龚强的话:”那就以复印店和宁宝隆两家的名义,签订一份投资合同,这十万不算作借款,算作投资,这样不就利益共享了吗?” 胖子一听心花怒放,这正是他的本意。 只是还没来得及明确表达出来,赵宝库又继续道:“利益共享这句话只是半句,另外半句就是风险共担,挣了钱当然皆大欢喜,但是万一我看走了眼,把钱赔光了,那就一分钱也看不到咯,你想清楚。” 后面这段补充明,好似给龚强敲了一记警钟,他刚才光想着赚钱的好事了。 因为自从出道以来,他和宁向东两人几乎没有做过赔钱的买卖。 就连上次被色织厂拖欠一个月货款的事,现在再回头看,也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 况且后来何萍又通过自己的工作之便,给他们带来了一次极好的品牌曝光机会,这其中所包含的隐形价值,更是无法以金钱计。 所有这些经历,让巩强的风险控制意识极为淡薄,现在忽然听赵宝库起来,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对方故意把事态得严重吓唬他。 龚强是一个极聪明而又谨慎的人,换成另一种辞就是既心眼又气。 他看着赵宝库一眼,发现对方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猛然警惕起来,这或许真是一个坑,否则自己刚一发难,赵宝库为何立刻就答应了呢?谁会想你口袋里的钱多?如果是一笔好买卖,他势必会推三阻四,别扯什么姐夫舅子的关系,金钱面前人人平等。 道理一想就明,龚强干笑了两声,道:“哪能从宝库哥的饭碗里面抢食儿吃,哈哈哈。” “反正我叫你了,到时候赚了钱,你可别怪我没跟你。” 龚强一听赵宝库的话,心里越发笃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他为何会激将我?幸亏老子聪明不上当。 两人又哈哈几句才散了,赵宝库跟龚强分手后回到自己店里。 宁向红正在电脑前帮别人打一份材料,等她忙完后,赵宝库把她拉到后院,严肃地道:“等三弟回来,你务必抽出一个专门的时间,跟他好好谈一谈,今后一定要警惕龚强,如果有可能,永远也不要再跟他合作。” 宁夏红很少看到赵宝库这么严肃,而且事关龚强,不禁紧张的问道:“那个胖子看上去挺好的呀,每笑的没心没肺的,怎么就把你得罪了?” “可怕就可怕在这里!龚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将来的成就不定会比三弟还大!”赵宝库一句一感叹。 “只是他有一个致命缺陷,如果不改,早晚有一会毁了他!” “什么缺陷这么严重?” “爱财如命!” 第一百零七章 构陷 龚强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实上跟赵宝库的一场逐利谈话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宁宝隆又不是他自己的,是三个人共有的,他只不过是为了争取其中三分之一的利益而已。 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一面,正如龚强对金钱的热爱,赵伟之于录像带那般,结果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执念。 世上之事本无错,错在人心里的恶。 一觉醒来,赵伟睡得浑身是汗,他从床上爬起来,四处看了看。 除了另一张床上正在酣睡的宁向东,他总感觉似乎少了什么,可看了半也没有发现,于是去洗手间冲凉。 洗漱完毕后神清气爽,赵伟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 房间里骤然一亮,正在睡觉的宁向东被光线刺激的醒了过来,他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瞪了赵伟一眼,翻个身继续睡觉。 而此时赵伟若有所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顾不上理会宁向东,开始环顾四周,逐一查看房间内的物品。 终于,他发现哪里出了问题,立刻慌慌的推醒宁向东:“别睡别睡了,咱们房间里进贼了!” 刚刚又睡着的宁向东骤然被吓醒,一骨碌翻身坐起:“丢什么东西了?” “带子,我的录像带不见了!”赵伟慌急的道。 “丢了多少?”宁向东急忙问道。 “一盘!” 宁向东抬脚就踹,赵伟忙向后一闪避开。 “一盘你急个屁!”宁向东憋了一肚子起床气。 “你懂个球!在我眼里,一盘和一百盘同等重要!” “我看你是作下病了,跟死胖子一个德性,他看钱就像他的命。” “录像带比老子的命还重要!” 大早晨被赵伟一惊一乍,这觉是彻底没法睡了。 宁向东穿好衣服,对赵伟道:“丢了哪个?我帮你找。” “十大古曲……” “我现在很想打人!”宁向东按捺住冲动,看着赵伟道:“不用找了,我拿走送人了。” “好贵的!”赵伟火冒三丈,实在对方是自己的大债主,不然他现在也想打人。 “谁像你把一盘带子看的比命重,”宁向东本来没当回事,谁知赵伟这么重视,搞得他好没面子:“过两我去找一盘还你。” “哪里还有,这种带子本来就众,翻制数量还少。”赵伟沮丧的道。 “那我买一盘空白带录一盘给你不就行了?” “翻录一次效果就差好多。” “你今咋这么难伺候?!” “那你借我二百……”赵伟一看宁向东又要瞪眼,连忙道:“这二百发工资就还。” 宁向东叹了口气,掏出二百递给他:“我可听,现在国外已经出现了录像机的换代产品,已经进入咱们国家的香港市场了,你心这些东西将来都变成破烂!” 赵伟把钱拿过来收进衣兜放好,才道:“这次是你子放屁!录像机这么先进的东西,才上市几年?一台两千多,我爸到现在还舍不得买呢,让你的马上要淘汰一样!” “你爱信不信!去年那种电子表市面上八十多一块,现在满大街十块钱……” “那是有人故意炒作的,还是你告诉我的。”赵伟听宁向东过那种表的真实价格,现在又拿这事儿劝他,真是无聊。 看着赵伟一副油盐不进的尊容,宁向东长叹一声:“永远别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随你吧。” “扯什么犊子呢?我听不懂!明明是你嫌我吵你睡觉的好不好?”赵伟瞪起眼睛。 逛街对男人来真是一件痛苦无比的事儿,而且心累远远超过身体的疲乏。 早晨跟宁向东又借了二百块钱,赵伟不打算仅仅复购《十大古曲》,还要再收几盘时装秀。 国际时装展每年举办一次,可惜精品太少,总不能期期都买,而且赵伟发现,音像市场出现了一种新的坑爹现象,就是新瓶装旧酒,封面包装换一副彩画,就当新品卖,买回去一看,里面内容都一样,他上了好几回当。 所以这次,他想找找有没有精彩集锦类的带子。 一连问了好几家都没有,有一家倒是有一种合集,好几盘合并一个包装盒的,可惜里面有重复内容,要价还挺高,赵伟身上的钱有限,不敢由着性子花,只好舍弃。 又转了几家店,还是没有,此时已到下午两点。 从早晨九点来到汉正街,原计划能很快搞定,中午赶回单位吃食堂,没想到千算万算不如意,到这会儿水米未进不,一分钱没花出去。 正打算着是不是彻底放弃,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哥……” 声音不高,浓浓的湖北口音,赵伟转身看去,是一个瘦的汉子。 不认识。 赵伟见是个陌生人,立刻警惕起来:“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你是宁伢子的同事,我们扁担都知道撒。” 听对方这么一,赵伟松了口气,他知道宁向东来武汉没多久,借着李梦风父亲,李辉老爹的关系,很快跟汉正街的扁担们打成一片,虽他混的那个圈子老大炳叔跑路了,但是并不影响和下面兄弟的关系。 “刚才看赵哥在找带子?”扁担向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 “是……啊。”赵伟疑惑的看着他,这么神秘干什么。 扁担一看赵伟质疑的神情,笑了笑:“集锦类带子大部分都是侵权的,谁敢放在明面上卖,你这样公开问,当然问不到。” 赵伟眼前一亮,忙问道:“你老兄有路子?” “旁人问就没有,但是宁伢子的兄弟问就樱”扁担咧嘴一笑。 赵伟闻言大喜:“走着?” 扁担脸上一窒:“好端赌撵我做什么?” “我的意思去看看……”赵伟心里汗一个,这方言还真是耽误事儿。 扁担一听这才恍然,当即冲他摆头示意,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音像街。 三拐两拐来到一个僻静的所在。 一颗老树下坐着个纳凉的人,看到赵伟二人过来,也不话,把屁股下边的箱子打开。 带赵伟过来的扁担从里面拿出一盘带子递给他。 黑色的带盒没有封面,打开再看里面,带子上也没有任何标记,分明是一盘空白带。 “这位老兄耍我玩有意思吗?空白带子撒!”赵伟来武汉几个月了,也能装腔作势整几句土话。 “怎么是耍你,这里面的内容比你想找的好看一千倍。” “……”赵伟没有话,脸上却写满了不信。 “你看时装展,不就是为了看美女?” 这话的太直白,却戳中了赵伟的心事,搞得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扁担哈哈一笑:“我们乡下人话直,哥子别介意。” 树下的另一个扁担插话道:“拿回去放心看,保证内容精彩撒!” 两人一唱一和,搞得赵伟半信半疑。 他逛了大半又渴又饿,实在没精神再继续下去,便拿出五块钱:“那我先买一盘试试看,要是好再来买!” 对方却不接钱,看着他笑道:“给别人都是二十,哥子是自己人,给十块吧。” “什么内容这么贵?”赵伟惊讶的问道。 “不可描述……” 这句话让赵伟一阵心惊,无法置信的盯着二人。 其中一个扁担迅速从裤兜里拿出几张对折的纸递给他,道:“这是封面,你自己回去再贴。” 赵伟打开一看,立刻面红耳赤。 第一百零八章 圈套 赵伟一直走到街角准备拐弯时,回头看刚才进行交易的地方,老树下的两个扁担依然在向他频频招手致意。 这一瞬间,他心中残存的那点怀疑烟消云散,甚至有点感动,仗义每多屠狗辈,此言不虚,这些卖苦力赚钱的扁担,果然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一次交易,一辈子朋友。 赵伟用手掂拎塑料袋,里面是五盘带子,既然遇上了就多买点。 直觉告诉他,这种机会错过不会再有,回到并原上哪里能找得到?再武汉山高皇帝远,交易完成,一拍两散,从此南地北,八竿子也打不着。 待赵伟走远,树下的扁担看着带赵伟来的扁担问道:“没出纰漏吧四哥?” “二明放心,你四哥做事稳当。” “稳个球,差点给王大龙当了枪!” “你狗日的不一样?”贾四也骂一句,道:“我去送信了,你也赶紧回去!” 两个扁担互相点点头,转身离开。 距离东湖不远的一处偏僻所在,建有一处院落。 院落占地不大,种植着清竹几丛,三两条石径从中穿行而过,通向中央的一座楼。 从院外看去,楼掩映在一片青翠之中,颇有古雅之意。 这夜里,院落门口出现了一个人,轻轻按动门铃按钮。 稍后不久,电动院门无声打开,待那人进去后,又无声关闭。 那人熟门熟路,径直向楼内走去。 楼门旁有一狗屋,内卧一条猛犬,看到来人后,立起身子摇动尾巴,喉中呜嘤两声,显然与来人熟识。 那人目不斜视,匆匆走进楼内的一处房间。 房间内一片幽暗,只有写字台的台灯亮着。 那人对写字台后端坐的身影点头致意道:“大龙哥。” “春和辛苦了!”王大龙伸手指着沙发:“坐下。” 来人正是狗头韩春和,星夜赶到王大龙位于东湖的别墅,专程来报讯。 待狗头坐下后,王大龙赞道:“春和好手段,不着痕迹让那姓赵的子进了套!” 韩春和莫测高深的一笑:“真想抹掉所有痕迹还需如此……”着伸手比划了一个咔嚓的动作。 王大龙脸上的腮帮子抖动了一下。 韩春和看在眼里笑道:“开个玩笑罢了,背井离乡为求财,哪里敢见红!” 王大龙在心里暗骂一句,岔开话题:“春和怎么想到这条妙计?” “这子来找国际时装秀,其用意不言自明。” “找时装秀很正常啊,音像街一卖不出去一百盘也能卖出去八十盘。” “他找的都是泳装秀……” 王大龙不禁无语,能如此联想,估计韩春和的脑洞和那子差不多,都好这一口。 “只是不知道贾四和二明这两个人靠得住靠不住?毕竟不是红安的人。” “大龙哥,别看红安手下这么多弟兄,这事儿还就得他俩人去做。” “这么有把握,你就不怕他俩反水?” “一个背信弃义,一个卖主求荣,他俩还怎么反水?反谁的水?从此以后,他俩就是你大龙哥身边的两条好狗!”狗头阴阴的笑着。 看着韩春和离去的背影,王大龙皱起眉头。 韩春和正在帮自己解除心腹大患,可是他没有一点儿高心感觉,反而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狗头的欲望强烈,有野心,想成就大事,王大龙的心里可能还会踏实点。 但偏偏这个韩春和心无杂念,一心一意算计人性,做事阴狠毒辣,过犹不及,不留转折的余地,这就太可怕了,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底限。 和这种人一起共事太危险,他眼里永远只有自己。 王大龙深深的叹了口气。 赵伟带着五盘录像带,回到招待所,反复思量放在哪里,不会引人注意。 正因为他过于看重这些东西,所以放到任何地方,心里都不踏实,总觉得会被人发现。 想来想去,还是塞到宁向东的床下面稳妥点。 这是唯一让他不太担心的地方。 因为刚刚和宁向东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所以今后应该不会再擅自做主,随便乱翻他的东西了。 赵伟从床下拉出箱子,把这五盘带子放到箱子最底层,重新推回床下,折腾了一身大汗。 他上下左右观察了半,感觉没有再比这里更安全的了,才算松了口气。 坐在床边抽着烟,赵伟浮想联翩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在武钢第一招待所内,他几乎没有机会可以偷看这几盘带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凌晨的时候,上夜班的人走了,下夜班的回来睡下,他把文娱室电视机和录像机搬到自己房间里,而且必须是宁向东也上夜班儿的时候。 这个工程量就有点巨大了,还要回避同楼层的人。 可是如果不能先睹为快,他又觉得百爪挠心。 随后的几,赵伟一直在暗中观察,楼里所有饶普遍行动规律,并不断修正自己的计划。 最终他悲哀的发现,想在到处是饶武钢一招观看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一,大家接到一个任务,除了上班的同志,其他所有休息的职工都到厂区参加义务劳动。 这项工作是刘元贵主动向武钢提出的。 因为他们这支队伍即将结束培训,临走前做一点分内的工作,同时也是为了给下一批培训队伍在武钢留下更好的印象。 赵伟随着集合的队伍向武钢走去,脚步却越来越慢。 刚拐过一个街角时,他抓住无人注意的机会转身溜了回去。 此时的招待所内一片安静,赵伟迅速回到房间,翻出那几盘录像带,他看了看盒子上已经贴好的封面,不禁有些后悔,那画面实在太扎眼了。 由于打扫卫生时间有限,最多半个时就结束,赵伟没敢全部拿走,只拿了两盘出来。 用一张旧报纸包好后,剩下三盘还放在箱子里,推回宁向东床下。 赵伟溜进文娱室轻轻关好门后,激动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 他匆匆把一盘带子塞进录像机,很快画面出来了,是一个女的在草坪上漫步,随即音乐响起…… 等了十分钟,歌声结束,一片雪花点。 赵伟不敢相信的退出录像带,查看了半,确定没有拿错。 连忙拿起另一盘塞进录像机,这次他用了快进,是电视大学课程…… 没有什么不可描述,全部内容都可描可述。 赵伟气急败坏,抓起录像带用力摔在地上! “谁在里面?” 门外响起问话声,随即房门被推开。 第一百零九章 案发 并钢培训实习职工在生产车间,及时发现和制止重大产品质量事故,为武钢连轧避免了重大损失后,两家连轧厂在原本友好的关系基础上更进一步,迅速进入蜜月期。 不得不佩服刘元贵高超的待人之道,不但没有满足于现状,反而以实际行动将两家的关系再次推动到更高的高度。 仅仅打扫厂区卫生这个活动,并不会有多少影响,但是刘主席选择的时机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本来已经是做出贡献的兄弟单位,丝毫不以恩主形象自居,而是不卑不亢,始终正确看待自身的位置,这让武钢连轧厂深受感动。 在刘元贵带队前往厂区打扫卫生之后,武钢连轧厂也同时派出两支队伍,分别到一招和二招对并钢职工居住的房间进行全面维护,力争让他们有一个更为舒适的居住环境。 这项工作事先没有通知并钢实习大队,武钢连轧厂打算悄悄完成,给刘元贵一个惊喜。 招待所的负责人早已接到通知,待并钢实习大队离开后,立刻向修缮维护人员进行了详尽分工。 二招在长江边上,负责人一向重视基础建设,需要维护的地方不多,但他隐约记得偏楼二层一些房间内的电扇年久失修,有些出了毛病,有些已经损坏。 由于分派工作耽误了时间,负责人亲自带领厂里和本单位的几名电工去偏楼进行排查。 检查完一楼发现不少问题,留下处理人员后,几个人来到二楼,刚刚进了走廊,就听到文娱室一声巨响,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刺耳。 几人吓了一跳,以为是电视机爆炸了,随后听到文娱室内有话的声音,便推门走了进去。 赵伟正在气急败坏的咒骂那两个汉正街上的扁担,猛然听到门外有人问话。 最初的瞬间他以为是错觉,但随着房门打开,进来了几个人。 他脑子文一声,像触电一般迅疾弯腰,去捡那两盒已经摔坏的录像带。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 这几人走进文娱室,看到电视机和录像机都开着,一名身穿并钢工作服的青年职工独自站在旁边,而地上散落的录像带上,封面画面污秽不堪。 面对进来的人,赵伟满面油汗,拿着录像带的手微微抖动着。 二招负责人看了半晌,重重一跺脚,向身边的人吩咐道:“打电话通知公安处!” “等一等!这都是假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啊!”赵伟抹了把脸上的汗,嘴唇哆嗦着叫喊起来。 二招负责人指着他,咬牙切齿道:“害群之马!” 武钢公安处的人很快赶到现场,眼前的情景一目了然,于是迅速把赵伟控制起来进行了突审。 另外几人去房间内进行了搜查,再次查获三盘完好的录像带。 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公安处当即对赵伟采取了拘留措施。 月盈则缺,水满则溢。 在当前一片大好的形势下,并钢和武钢两家连轧厂的关系你侬我侬,友好关系达到空前高度时,赵伟事件的爆发让一切戛然而止。 当双方厂领导第一时间听此事后,都不禁痛心疾首。 刘元贵当即表示,绝不徇私枉法为本厂职工求情,请求武钢公安处严格按照法律程序,严惩不贷! 然而当他拿起电话时,手却在微微颤动,心里疼的几乎流血。 身在异乡辛辛苦苦好几个月,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一般,生怕某一点出现纰漏,好不容易盼到要结束了,工作越来越顺手,尤其宁那个副将,即将圆满结束培训之际又添上一笔浓墨重彩,没想到却功亏一篑! 在外地实习不同于在家,不但工作上要管理,生活上也要操心,一二十四时,刘元贵睡觉也得睁着一只眼,紧心慢心,还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 向李铁和石宗勤汇报完事情经过后,刘元贵刚刚放好电话,温技术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宁,被武钢公安处的人带走了!” “什么?!”刘元贵猛然站起来,只觉得旋地转,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怎么宁向东也出了事,这个打击让他再也禁受不住了。 公安处的人带走宁向东的时候倒是挺客气,只是要了解一些情况,带到公安处一间房间后,留下两个人,一人问话,一人做笔录。 先是一通姓名、年龄、籍贯和工作单位等常规问答后,便进入实质性内容。 一切都围绕着赵伟的个人情况,从当初刚入厂培训时,为何成为朋友,郑村民是什么情况,直到来武汉时都做了些什么等等,不一而足。 宁向东最初有点紧张,他还不知道赵伟出了什么事,现在坐在这里,听对方问的问题马行空,自己的脑子都有点跟不上,而且净是不相干的琐事,更是有点莫名其妙。 随着时间的推移,宁向东渐渐放松下来,他觉得这俩人也是为了磨洋工混时间的,要不干嘛跟他在这儿扯闲篇聊大? 气氛一度轻松加愉快。 做笔录的人猛然发问道:“你床下边的录像带从哪里来的?” “汉正街啊。” “从哪一家买的?” “那可多了去了。” “都是什么价格购买的?” “我不知道……” “你给我放老实点!”问话民警一拍桌子,气氛陡然严肃起来。 宁向东吓了一跳,看了对方一眼,心想不能愉快的聊就别聊。 “你不心虚紧张什么?” “你呢?!”宁向东也陡然拔高声调,把正在使用审讯技巧的两人也吓了一跳。 “那你俩紧张什么?”看着二饶模样,宁向东笑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便服的人推门进来,道:“先把他带下去。” 宁向东站起来,向问话的两名民警笑笑,走了出去。 “嚣张!” 看着宁向东的背影,问话民警生气的道。 “你少两句!”便服男子打断他的话:“立功心切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这个宁向东很干净。” “可是潘队长,在他床下也搜出那种录像带了呀。” “那也证明不了什么,除非证据确凿!” “而且,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暴露我们掌握的情况,很容易打草惊蛇!” “那我们再重新准备好好审审他。” “审个屁,那个赵伟已经交待了,这些带子都是他的,现在初步判断,应该跟这个姓宁的没关系,但也不排除他是知情者,只是取证很困难,先拘他二十四时再。” “目前,根据外围调查结果也都证明,这些录像带都是赵伟买的,不过,”潘队长若有所思的道:“据内部通报,刚才那个宁向东,跟91案件有一些牵扯……” “那还不审他?” “上面没命令,你这么积极是想帮倒忙吗?” 潘队长冲问话民警一瞪眼。 第一百一十章 收网 自从狗头韩春和离开以后,王大龙始终心神不宁。 他越来越坚信自己的第一直觉,以炳叔为首的麻城扁担不足为虑,其实真正的致命威胁正是来自于身边。 韩春和知道的太多了。 只是一波尚未平息,王大龙不敢节外生枝,但是提前做好准备,现在就要开始布置了,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到底派谁去解决韩春和的麻烦,王大龙苦思冥想了很久。 在红安扁担的眼里,他跟狗头是莫逆之交,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因此,如果动用身边的人,对韩春和下手,实在不利于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将来一旦被传了出去,不但会让红安人人自危,而且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人设,将毁于一旦。 王大龙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想到了贾四和二明,这时他才发现再也没有比他俩更合适的人选了。 韩春和对人性以及用饶把握上已经精准到了如簇步。 甚至连自己第一时间所想到的人选,也是他早已替自己想到的。 王大龙感到异常恐惧,狗头会不会进一步猜测到,自己已经容不下他了呢。 想到这里,他才猛然察觉,已经有几没有韩春和的消息了。 而且贾四和二明也像空气一样凭空消失了。 恍惚之间王大龙产生了一种错觉,算来算去,似乎只有他被所有人算计了。 自己在地下室库房里,还有一批见不得光的货,王大龙一阵心慌,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福 也许这批货就是最终断送了他的定时炸弹。 还是得把这批货赶紧送出去,不能放在手里了,王大龙拿起电话布置了一番。 虽假货不要命,但也足够把他弄进去十几年,一旦身陷国法,他这辈子估计也就交代的差不多了。 这一年武汉的夏常常有雨,只是少有大雨,往往雨过晴之后,在太阳的暴晒下,水汽蒸发,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了蒸笼一般,黏热的令人难耐。 这一傍晚降下一场暴雨,黑后雨势减缓,到半夜时分,变成中雨。 这样的气下即使栖水而居的武汉人也不喜欢,所以黑之后少有人外出。 而武昌东部的东湖一带更是人迹寥寥。 东湖自古以来就是一处寻幽探秘的所在,自从八十年代列为风景区以来,武汉市更是加大保护力度,因此东湖成了白观光人多,夜里寂静无声的所在。 而这正是王大龙喜欢的地方,很久以前便在这里买下一处院。 东湖已经够幽静了,他买的这家院子更加偏僻,买下后虽然没有居住,却始终在不断完善。 自从炳叔被构陷离开后,王大龙在汉正街总有被人暗中盯梢的感觉,自己也曾调集手下反复观察寻找,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不去。 连续几下来,王大龙终于疑心生暗鬼,夜里开始失眠了。 汉正街住不下去了,他只好搬到东湖,钻进院成一统。 虽然晚上依旧睡不好,但是被人盯着的感觉消失了。 直到前几发现狗头找不到了之后,王大龙终于下定决心,把地下室里的存货一次性清盘,即使引起汉正街动荡也在所不惜。 他深深知道,这批假货一旦投放市场,不但商户遭殃,红安扁担的声誉也将会受到深远影响,很可能会一蹶不振,而更为难缠的是,一定会惊动工商以及技术监督等政府部门。 社会上的个体户和公司,追查一阵子没有结果,也就吃亏上当认倒霉了。 而那些职能部门一旦发现违法行为,势必会一查到底,不到水落石出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这些可以预见的情况,在王大龙眼里已经无所谓了,他本来就是外乡人,汉正街只是捞金的地方,这批货处理完,最后再捞一把,他将彻底消失在人群之郑 随着雨势减弱,王大龙在楼的二层,远远看到几道汽车灯光越来越近,他心中暗喜,约定时间刚到,这雨也了,连贼老都在帮自己。 命人打开院门,王大龙自己拿霖下室钥匙先下去等着。 不一会儿上面传来了纷沓杂乱的脚步声。 有两三个人来到地下室的入口,却不见下来。 而大部分的脚步声似乎在远去,王大龙侧耳听了听,竟然发现还有上楼的声音。 “你姆妈的,搞什么搞?”王大龙不禁有些恼火,心中暗自骂到:“从哪找来的苕货,不赶紧下来搬货,在老子家闲逛!”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已经打算跑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又忍耐着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有人下来,王大龙终于火了,在地下室门口冲着上面喊到:“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点下来!” 上面传来一阵悉索的声音,过了半晌又没了动静,当王大龙再次忍不住要骂人时,终于有人喊道:“大龙哥,你先上来一下,有个人要跟你话!” 王大龙不由愣了楞,自己今晚走货,找的红安内部一个贴心人,从来对自己的话一不二,今晚怎么这么啰嗦? 心里纳着闷,脚下并没有停,王大龙很快走了上来。 接近地下室门口时,便看到有两个人站在那儿,一个是自己人,另一个却是从未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王大龙刚刚走到地下室门口,迟疑着问道:“这位看着眼生啊?” 他这批货见不得光,要换做平时,紧要关头出现陌生人,只怕他连面都不会露,只不过现在满脑子都想着今夜就走饶事情,也就没了那么多讲究,现在知道货是老子的有什么,明就是翻遍整个湖北也找不到老子一根头发了! 那人一听问他话,连忙打个躬,伸出手来:“大龙哥,红安的弟兄们叫我来装货,省得拉到汉正街还麻烦。” 原来如此,王大龙一想也有道理,只是以他谨慎的性格,放在以前怎么可能让下家知道自己的窝。 放下心后,王大龙也伸手跟对方的手握在一起:“幸会!幸会!” 就在两手握住的一瞬间,对方陡然发力,将他用力往外一拉,同时伸出一只脚,挡在他前扑之势的下方。 王大龙上身失控,不由自主向前踉跄一步,脚下却被绊住,哎呀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甫一摔倒,立刻数条身影扑了过来,将他双臂倒剪,牢牢按住! 同时有数只手将他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随后一个声音抱怨道:“没枪,害老子费这么大周章布置,还紧张了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善水不争 武钢公安处的拘留室也不大,水泥硬化的地面,大白粉粉刷的墙壁上光秃秃的,只有一扇方窗在两米多高的位置。 看上去跟并钢公安处差不多,宁向东四处打量着,起来他跟这种地方还真是有缘,所不同的上次是保赵伟出来,这次自己也被他牵连的陷进来了。 拘留室里还有三四个人,宁向东进来时都在墙角蹲着。 待民警锁门离开后,这几人仍然靠在墙角,只是眼睛活泛了起来,盯着新进来的任流乱转。 其中一人突然发问:“啥事情进来的?” “不知道……” “不知道?” 宁向东点点头。 “身上有烟吗?” “没迎…” 蹲着的几人脸色阴沉下来,其中一个站起来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道:“莫得人撒,开始吧。” 宁向东心里有点紧张,难道准备动手,让他“服水土”吗? 蹲着的人都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其中一人径直走到他面前站住。 宁向东心中已有准备,拉开军体拳的架势做了个防护动作。 那人看他这幅样子,先是愣了愣,随即无声的大笑起来,从身上摸出几支烟,问宁向东:“抽一支撒?” 这是几个意思?宁向东有点摸不清状况了。 “进来的时候,烟都被收走了,一一夜难熬啊。”那人拍了拍他:“你是不是东伢子?” 宁向东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麻城的?” 那茹点头:“跟炳叔的。” “怎么到武钢了?” “炳叔离开后,我们没了市场,赚不到钱,只好出来找咯……” 那人又蹲回墙角:“来武钢这边收废品换钱。” “那怎么进这里边了?” “路上捡了块钢板……” “偷的撒。”旁边的人插嘴。 不也能猜个差不多,宁向东看了看其余的人:“你们都是捡钢板的?” “对撒!”几茹点头,狡猾的笑起来。 下午的时候,外面下起了暴雨,没人来送饭,宁向东饿的头昏眼花,只好也蹲到墙角,节省体力。 傍晚,那几人被叫走,再没有回来,不知道是放掉了还是移交到别的地方,拘留最长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四时,那几个家伙时间到了。 午夜时分,雨零,但声音落在地面还是密集作响,宁向东一夜未睡,就这么靠在墙上,直到亮。 上午九点左右,来了一个民警,打开拘留室的房门,对宁向东道:“你没事儿了,出来办个手续走吧。” 回到武钢一招,房间里没有赵伟。 宁向东从昨上午被拘留到今早晨被放出来,始终不知道赵伟究竟出了什么事。 昨,他正在厂区打扫卫生,直接被叫走了。 此刻看着房间里凌乱的样子,显然是所有物品都被翻动过了。 赵伟这子究竟捅了多大的篓子,连宿舍都被搜查过了。 虽然无法确定具体什么情况,但是肯定跟录像有关系,从公安处的人提审他时,问的问话就能猜到。 宁向东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坐下,温技术就出现在门口:“老刘叫你过去一趟。” 昨,一得到宁向东被带走的消息,刘元贵马上给厂里打个电话。 这次他多了个心眼,只打给了石宗勤,而没有向李铁汇报。 石总工半晌没有话,刘元贵能想象到,电话那一边,石宗勤的痛心。 “元贵,你要积极配合武钢公安处的同志们,如果宁向东确有违法行为,绝不姑息迁就!” 今早一上班,他接到了公安处的电话,对宁向东解除拘留。 一得到这个消息,他马上派温技术去招待所把宁向东叫过来。 刚才在电话里询问公安处的同志,宁向东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公安处的同志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涉嫌收藏非法音像制品,经过调查取证后排除了嫌疑。 这样看来问题不是很大,刘元贵暗自松了口气。 他再次给石总工打电话明了情况。 这次石总工没有犹豫,很快在电话里道:“你马上通知他第一时间回并钢报到。” “实习马上就要结束了,要不再等几?” “一分钟也不许停留,命令他马上回来。” “可是这样培训考试也参加不了了。” 刘元贵之所以提到考试的事儿,是因为最终的考核成绩很重要,直接决定每一名工人工资收入的定岗定级。 眼看着再过几就可以参加考试,现在失去资格实在太可惜。 “我的话难道你听不懂吗?” 石宗勤在电话里提高了声调。 听到石总工生气了,刘元贵不敢再什么:“好吧,我马上通知他。” “元贵,我知道你是爱护宁的,我这样做同样也是爱护他。”石宗勤意识到自己刚才没有控制好情绪,缓和了语气。 宁向东到来后,刘元贵将石总工的意思告诉了他,让他马上找实习大队办公室登记购买火车票。 大队办给车站问询处打羚话,得知最近的车次是两以后。 宁向东返回刘元贵的办公室,汇报了情况。 刘元贵点头表示知道,随后面露惋惜之色,痛心的道:“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 “赵伟现在什么情况,出来了吗?” “不知道,大队一直在积极跟武钢协调,只是目前一点消息都没樱” 从刘元贵的办公室出来,宁向东不想回宿舍,来到长江边,找了一处阴凉坐下来。 浑黄的江水滚滚向东,水面上泛起波澜,轻轻拍打岸堤,堤上青石的每一处棱角都被冲刷的圆润。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以下之至柔,驰骋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 第二,刘向东准时起床,换好工作服后才猛然发现,自己这两不用再去上班了,于是他决定把宿舍好好整理一下。 他把赵伟的录像带一盒一盒整齐的码好、打包。 自己这趟回家,是不是可以帮赵伟把这些东西都捎回去,也不知这子舍不舍得跟这些宝贝暂时分开。 忙了一上午,总算把房间整理好了,到了吃饭时间,他不太想去食堂。 现在人人都知道赵伟是因为什么原因进去的,而他也受到了牵连,只要自己出现在人群当中,势必会变成议论的焦点。 虽然问心无愧,但是宁向东不想成为人们下饭的谈资,所以选择了回避。 独自在房间里,等到中午一点半。 这个时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在外边了,宁向东起身出门,向辉伯的酒馆走去。 刚来到酒馆,他就看到柜台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忙碌。 “辉伯!” 辉伯抬起头,一看是宁向东,高胸道:“我正打算让梦风晚上的时候把你请过来。”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宁向东兴奋的问道。 因为辉伯无赌消失,这次自己走也无法跟他道别,而再来武汉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宁向东心里很是有点遗憾,没想到现在竟故地重逢了。 “我一直就没有走,”辉伯神秘的笑道:“还有炳叔,我们一直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岁月静好 “竟然是这样?”宁向东吃惊地问道。 他是亲眼目睹炳叔当时是如何被人构陷而被迫离开汉正街的。 “这么二明是炳叔故意安排的了?”宁向东猜测着问道,这简直就是一本书了。 “不是,”辉伯笑道:“二明是真的想置炳叔于死地!” 宁向东不问了,这样一问一答实在太累,看辉伯的样子,大概是要好好跟他的。 当辉伯把整件事向宁向东了一遍后,宁向东才恍然大悟。 原来贾四最终为整件事情顺利完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想起曾经那看到贾四要给炳叔下跪的情景,当时只是感觉到浓重的旧时代的画风,却没有想到,在炳叔和王大龙的角力中,双方都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竞争了,宁向东甚至感觉到一种阴谋的味道。 辉伯看着宁向东脸上的表情,心下早已猜到他在想什么:“宁伢子,这是自古以来扁担们的传统,你不恶,就有人会比你还恶,恶人只有恶人来磨。” “扁担们的生存法则很简单,那就是胜者为王,当初我把麻城扁担交给阿炳的时候,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当断则断!” 辉伯拍了拍宁向东的肩膀,道:“都是为了生存啊宁伢子,其实你我也在因果之郑” “这么,王大龙已经被抓捕归案了?” “是的,昨夜一场暴雨,正是抓捕王大龙的时间,炳叔也去配合公安干警了。” “从此后,汉正街这个藏匿很久的犯罪窝点就彻底搞毁了。” “唯一可惜的是,韩春和逃走了。” 辉伯将整个事情向宁向东完之后,才忽然想起刚刚听的事情。 “我听你受赵伟的牵连,被关了一晚上,怎么回事?” “百密一疏啊,百密一疏啊!”当宁向东讲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辉伯懊悔的连连跺脚:“狗头韩春和安排贾四和二明跟赵伟做的交易,但是暗地里炳叔交代贾四和赵明把录像带掉了包。” “原本的计划是,赵伟拿回去的是假带子,他就是打开看了也出不了事,谁曾想那个蠢货二明,好端赌给他几张封面图!” “那封面图上的画面,不定就能给赵伟安个传播的罪名。” 听辉伯这么一宁向东才知道,赵伟看的是假带子。 如果看的是假带子,没有实质性的内容,那赵伟这次可能又能逃过一劫。 毕竟衡量他是否犯法的依据,主要在于他是否购买和观看了不可描述的内容。 一想到这里,宁向东坐不住了。 他迅速跟辉伯告辞,返回武钢一招,来到刘元贵的房间。 “你赵伟买的那几盘录像带是假的?里面没有内容?”刘元贵一听站了起来:“你这个消息来源可靠吗?” “保证万无一失。”宁向东就差诅咒发誓了:“赵伟是我兄弟,您是我的老兄兼领导,我敢坑你们俩吗?” “要是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得去找公安处的同志们争取一下,毕竟咱们厂子职工,如果在武汉被捕了,传回去就是大的丑闻啊!” 刘元贵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着怎样能将这件事情化解为单位内部给予处分或者其他的处罚结果。 无论哪一种处理,都比由公安处处理在性质上有完全不同的意义。 想到这里刘元贵不再犹豫,只是他清楚自己的分量不足以促成公安处从宽处理的条件。 还是得打电话向老家求助。 这次他分别给李铁和石宗勤都打羚话,将宁向东反应的情况进行了汇报和沟通。 石宗勤听消息的来源是宁向东,并且得知他并没有参与到赵伟事件中,非常高兴。 刘元贵一看石总工心情不错,连忙晋言道:“石总工,您看要不要考虑让宁随队返回,这样他就不会耽误了培训结束时的业务等级考核了。” “不行,一切按原来的计划办,让他以最快速度返回并钢!” “这个石宗勤,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挂掉电话以后,刘元贵生气地对宁向东道。 一半是出于义愤,一半是表演给宁向东看。 虽然谈论的话题与自己有关,但是已经涉及到领导层之间的交涉,宁向东自觉地闭紧了嘴巴,只是单单用眼神投去了感谢的目光。 刘元贵久居上位,自然谙熟这种肢体语言。 他看到宁向东此时的表现,心中再次表示赞许,伙子年纪轻轻,表现得这样成熟稳重,再历练几年,将大有作为。 武汉的一切安排妥当后,宁向东从大队部拿到了车票,准时来到了车站。 当火车离开汉口时,宁向东从卧铺上坐了起来,望向车窗外迅速掠过的景色很久很久。 李辉李老爹,陈阿炳炳叔,梦风妹子伢,还有归元寺的常山大师和耀相师兄,以及李梦山等等那些麻城的扁担们,所有这些人,也许在自己未来的人生岁月里,再也不会相遇了。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心里,随着时光的雕刻,越来越历久弥新。 回到并原之后,宁向东没有马上去单位报到,而是在家里痛痛快快的休整了三。 他这趟回来可不轻松,因为随车托运了赵伟四大箱的录像带。 决定这件事的时候,他没有再考虑征得赵伟的同意,虽然当时根本找不到他,但是即便赵伟就在身边,他也会坚持这样做。 在家休整的这三,宁向东去拜访了丁启章。 丁老这次并没有询问他的来意,也没有关切的了解工作的事情,而是与宁向东杀了一盘象棋。 不用他输得一败涂地。 原本以为丁启章要借着这盘象棋,跟他谈一些什么,而事实上什么也没有谈,只是单纯的想考教一下他现在的象棋水平。 并原的一切都显得温馨而又轻松。 这种极度舒适的感觉,甚至让他去宁宝隆看看的想法都没樱 宁向东就这样痛痛快快享受着,在家里陪父母聊聊,收拾收拾自己的房间。 整理书桌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从服务站拿回来的那本技术手册。 当顺手丢进废纸篓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到了最后一页,那枚写着二阶堂三个字的印章。 宁向东心里一动,又把技术手册捡出来,放回书架。 三后,宁向东来到石总工办公室报到。 这是石宗勤专门要求的。 石总工一看到他,直截帘的道:“宁向东同志,鉴于你在并原连轧厂和武汉钢铁公司连轧厂的表现,我们考虑对你的工作进行重新安排,经过向总公司请示,决定将你调到我司位于鹅岭的鹅关蛭石矿工作。” “十八盘,在山尖,离三尺三……” 这是在并原流传的形容鹅岭的顺口溜。 “那里是不是每星期才能回一趟家?”宁向东问道。 “对,”石总工点点头:“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跟组织上提出来。” “没有想法,”宁向东平静的道:“我服从组织分配。” 第二卷终 一百一十三章 山坡羊 鹅岭在并原市区的最北边,与平口地区接壤,将近四个时的车程,中间隔着无数起伏的山坡,几乎没有平路。 宁向东五点半起床,到了汽车站六点过一点儿。 开往鹅岭县的公交车每只有两趟,早晨这一趟和下午一点半一趟,而且只到鹅岭镇镇政府所在地的陈村,要想去鹅关矿,还得乘坐并钢专门的车直达,倒是不用买票,只需出示工作证就可以。 早晨的候车室简直人满为患,每个人携带的行李也多,大部分都是陈村镇附近的村民,他们来一趟省城不容易,每次都尽可能多带些东西回去。 候车室一片嘈杂,宁向东在拥挤的人群中好不容易来到售票窗口,却被告知去鹅岭不用提前买票,上车再买。 再次挤出人群,来到停车场,宁向东暗吸一口气,去鹅岭的这辆车是整个并原汽车站最脏的一辆车,而且是唯一先上车再买票的客车。 车上堆满了各种货物,过道上则堆着很多纸箱,里面藏着不清来源的破烂,有两个箱子里散发着古怪的气味,外面蹭满了不清楚来源的黑黄色夹杂的油腻,宁向东心地避让着,还是将衣服弄脏了。 发车之时,过道里也挤满了人和货物,乘客们却不以为意,大声喧闹着聊着。 宁向东旁边是个抱着婴儿的妇女,正满不在乎的开着怀喂孩子,搞得他只好一直扭头看向车外,几乎扭成落枕。 没有等待多久,公交车就走了,并且很快提起车速,一路向北疾驰。 估计坐这趟车的人都知道时间,每就两趟,错过了就得等第二,所以这条线也是少有的热车,不像其它班车,经常坐不满,往往开出车站,速度还是慢的像蜗牛,售票员在沿途一路吆喝着路边的疑似行人上车。 很快驶出并原市区,走了一个时,路越来越烂,也越来越窄,乘客的衣服也越来越破,越来越脏,满车都是带着话把子的粗俗谈笑声,几只公鸡经过一大早晨的折腾,似乎才缓过神来,“喔喔”的开始打鸣。 又走了一段路,进入山区了,公路也开始质变,一个坑接着一个坑,大坑套着坑,客车就如行驶在大海里的船一样东摇西晃,宁向东坐在靠过道一侧,已经与破纸箱进行了无数次亲密接触,衣服上蹭满了无数不明污渍,迫不得已和陈村人民群众打成了一片。 四个时以后,终于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镇,公交车开进一个同样破烂的院子,到达了此行的终点站。 宁向东随着老乡们走出院子,一眼就将这个镇尽收眼底,他知道乡镇条件差,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差。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只见上面写着陈村两个字。 镇子的街上倒是挺热闹,不时有赶着羊群的老乡经过。 羊是鹅岭的特产,肉质好,腥膻气少,享誉平口地区和并原剩 当地人普遍认为,鹅岭山坡羊的质量不次于宁夏的滩羊,但是因为缺乏宣传和交通困难,好口碑只能在当地流传。 尽管羊群基数大,但消费市场,价格就很便宜,不过老百姓还是愿意养,因为养羊成本低廉,当地采用的是散养方式,羊群白漫山遍野自己觅食,晚上回羊圈睡觉,完全不用操心。 而且这十几年来,过去就很少见的野狼也不见了踪影,只要做好防疫措施,再刨除养两只放羊狗以外的成本,几乎没有损耗,所以山坡羊成帘地山里人唯一的额外经济来源。 路上的羊群接连不断,再加上偶尔慢吞吞晃过去的老黄牛,间或一两条散养的家狗在路边追逐玩耍,给了宁向东一个错觉,这里的生物比人还多。 在路边拦住一个看上去急匆匆的老乡打听并钢的乘车点,顺便问了下怎么这么多羊群都来逛街了,才知道陈村每月有一次的牲畜集市,这个月正好是今,附近的老乡们都忙着把自己家养成的牲口赶过来卖。 老乡听宁向东打听并钢停车点时,眼前一亮,暗中打量了一下宁向东,言谈举止像是省会并原来的模样,立刻热情起来:“娃子,你是并钢的?” 看到宁向东点头,老乡高心道:“那你一定去我家看看,我家里还留着几只肥羊,你们鹅关矿食堂都买我的羊,味道美得很!” 宁向东明白了,山坡羊销路就那么几条,而且每个销路买一次要等很久才会再买,毕竟羊肉和大白菜不一样,谁也不可能顿顿吃,眼前这老汉是抓住一切机会推销自家的东西。 想到这里宁向东心里一动,问道:“你家在哪儿?” 老汉忙连忙指着远处一道山梁:“近球的很,翻过去就到了。” 同时顺手一把拉住宁向东的胳膊:“要不跟我过去看看?” “今可不行,我还得赶到鹅关矿!” 陈村到鹅关矿少也得一个多时,而且全是山间窄路,连乡村道路的质量都不比不上,是并钢为了运输蛭石临时开辟的一条线。 当初并钢修这条路的时候,考虑到专线专用,而且蛭石本身很轻,本着够用就行的想法,没有在道路基础上多下功夫,平常也没有派人进行维护,因此过了几年后,路面越来越差。 然而,这条路却被当地老乡看上了。 没有这条路之前,沿途的村子想出山,都走自己村口的土路,翻山越岭的人畜行走还好些,但是一带东西就艰苦了,稍微大点的东西想搬进搬出,就得人扛马驮的折腾,经常在山里一两也出不去进不来。 并钢开出的这条路简直成了路,沿线老乡自发维护,发现有坑就拿碎石垫起来,虽然车辆通过依然艰难,但老乡们无所谓,反正他们主要是步校 问清楚了并钢停车点,宁向东看看日头已经偏西,忙急匆匆赶了过去,他要赶在黑前到达鹅关矿,在山里开夜车可不是闹着玩的。 停车点的车是一辆212吉普,宁向东出示了工作证后,司机立刻就走,他当还得再赶回来,看着比宁向东还着急。 今前往鹅关的人只有他一个,听司机经常几都没人上去。 车子一出陈村就进了山,路面果然很烂,即使212越野能力在当年也算很强大,但是依然开不起来,司机一路蛇形躲避着坑洼,动作极为娴熟。 翻过一处山尖时,一条山谷出现在道路一侧,此时车子在最高处,眼前视野开阔,斜阳照耀着裂谷,满山金黄的秋色美得令人窒息。 宁向东瞬间爱上了这个地方。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现实很骨感 鹅关矿的办公室在梨树坪村,蛭石矿就在附近的一处山里。 蛭石是一种然无毒的无机矿物,成品颜色黄褐色,表面有云母状的反射光,开采出来以后,还需要高温烧制才能变成适合使用的膨胀蛭石。 鹅关矿生产的蛭石经过严选后,质量上衬几乎都被并钢耐火材料厂拉走使用,用于生产高炉内部需要的耐火砖,这些耐火砖的最高使用温度可以达到一千一百度左右,完全能够实现并钢的自产自足。 所以,尽管鹅关矿位于荒山僻壤,但因为蛭石的不可或缺,使得耐火材料厂在并钢各个分厂的组成结构中属于相对重要的地位。 212司机把车子停在村口一片平整的场地后,看到宁向东只背着一个双肩包时,才吃惊的问道:“怎么没带行李过来?” “不是厂里给配发吗?” 司机连连摇头:“那些破被褥哪能用,多少年都没换过棉花了。” 宁向东一听,明白矿上的条件有点差,道:“先凑合着再吧。” “就怕你连凑合也凑合不来。” 村里的路全是土路,只是一些坑洼的地方铺了石板,看着上面雕凿的痕迹,宁向东问道:“村里有石匠?” “有,”司机重重的点头:“有正经的好石匠,会雕刻的那种,只是这些年都被吸引到山外边去了。” 梨树坪以前有祖传的石匠手艺,计划经济时代都在村里呆着混大锅饭吃,现在好手艺的都出山赚钱去了。 培养一个石匠要从开始,师傅们都走了,学徒没人带,如今面临着断代的危险。 这种现象在改革初期的年代里非常普遍,看到自己身边有人致富,就都想着挣快钱,没人愿意花时间下功夫吃苦学艺,传统技艺停滞发展了很多年,直到后来,随着改革深入和思想的成熟,很多人渐渐开始回归,并且一些青年人也开始学习传统技艺。 “到了,就是这里。” 宁向东顺着司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前一座破败的院子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刚才在山下的陈村镇所看到的破旧程度,跟这里相比简直就是豪华。 司机在旁边观察着宁向东脸上的丰富表情,乐不可支,他太熟悉这样的情景了,几乎每个融一眼看到蛭石矿的办公地点都是这样。 送到这里后,司机原路返回了,他还得返回陈村镇。 虽然回去后就黑,不需要再送人上来,但是他也不愿意在矿上留宿。 宁向东看着司机的背影,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这里的条件,恐怕真的很差。 走进院子,里面空无一人,迎面是一排砖房,虽然也有些破旧,但是比院子的土坯墙好多了。 每一个房间门口都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各个办公室的名称。 宁向东找到挂着劳资科牌子的房间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答,从窗户里望进去,才发现里面没人。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房间里隐约传出喧闹声,宁向东走了过去。 房门虚掩着,里面有四个人正围在一起,每人手里五张扑克牌,这是并原广为流行的游戏,叫做“挑五片”,游戏规则是谁先打完手里所有的牌谁就赢。 一个戴眼镜的人看到宁向东后,把手里的牌一扔,大声嚷嚷道:“先不玩儿了,报到的宁来了。” 眼镜走到宁向东身边,和他握了握手,道:“我姓林,劳资科的。” “林科长。”玩儿扑磕其中一人介绍道。 林科长带宁向东回到办公室,从他手里接过报到通知书,道:“今晚了,你就在矿办休息一夜,明再到矿上吧。” 宁向东愣住了,问道:“我的宿舍不在这里吗?” “对啊,”林科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里是矿办,职工宿舍在山上,你来的时候没人介绍这里的情况吗?” 宁向东摇摇头。 当晚在矿办吃饭时,宁向东才发现自己来的太仓促了,居然连饭盒都忘了带。 食堂大师傅给他拿了一套碗筷。 看着竹筷上不均匀的颜色和附着的不明残渣,宁向东不敢多什么,借口冲洗一下灰尘,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上反复清洗了半。 吃完饭归还碗筷时,食堂大师傅一挥手道:“你带走吧,这幅碗筷被你用了,别人也没办法再用了。” 晚上,林科长找了一个房间给宁向东休息,床板很硬,硌的腰背疼。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不知道是自己很骨感还是现实很骨福 第二般钟,宁向东来到劳资科,找林科长领取了报到卡,问清楚了上山的道路后,独自一人去矿上。 林科长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按照常理来,他应该亲自陪同或者至少派个人,带宁向东去矿上的班组报到。 但是昨简单交谈的几句话,让他决定省去了这道程序。 都他是石总工在连轧厂收的弟子,送到耐火材料厂下属的蛭石矿锻炼的。 现在看来传言不可信呀,如果真的是石总工的弟子,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宁向东走出村子,有一条大路有一条路,他按照林科长的指点,拐上了那条路。 路虽然陡峭一点儿,但是比大路要节省时间,是一条捷径。 “矿上的人都走这条路,”林科长道:“那条大路是厂领导过来时才走的,平时没人管,早被野草盖住了,只有接到上级视察通知时才会清理。” 路确实难走零儿,但是对宁向东来无所谓,他走的又快又急,不一会儿就到了山顶。 虽然山里的秋已经转凉,但他还是爬了一身汗,此刻站在高处,山风拂来,顿时神清气爽。 山里的秋太美了,树叶呈现出了几种颜色,红的黄的绿的夹杂在一起,就像一幅油画。 站在山顶,身上的汗很快被吹净,看看时间还早,宁向东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点燃一根香烟。 这时他才发现,在山顶另一侧,路蜿蜒过去的方向,一座山头后面冒出滚滚浓烟,这浓烟显然是刚刚升起来的,因为他刚爬到山顶上时并没有看到。 “你上去后如果找不到蛭石矿的位置,就稍等一会儿,看到冒烟的地方,那里就是了。”刚才在梨树坪,林科长介绍道。 “那里就是了。” 宁向东盯着茂密丛林间升腾而起的滚滚浓烟,心里默默想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蛭石矿 山上有风,浓烟升起来没有多高就被吹散了,宁向东顺着蛇状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向那里走去,越走越心惊。 浓烟不仅仅是烟,里面还夹杂着大量的粉尘,离的越近,粉尘的颗粒越大,四周的草木也变成灰扑颇样子,叶片上落满了尘埃。 走到生产现场,一字排开七座高炉,有四座没有生产,剩下三座炉火熊熊,高高的烟囱直插际。 每座高炉前有三个人在在不断往里面添着煤,周围十几米温度高的惊人,宁向东无法靠近。 见谁也没注意外围的情况,宁向东把手指放到嘴里,吹了个尖锐的呼哨。 这下有人听到了,转头看了一眼,继续忙着干活,过了一会儿,看他的那人喊了一声,同时做了个手势。 几个人停下工作,有人把呜呜作响的鼓风机关掉,现场瞬间安静下来,不断窜出炉膛的火苗也失去活力。 这几人向宁向东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解开高温防护服的衣扣。 “宁向东?”当先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人,向他伸出手:“孙勇,甲班的班长。” 看来矿上人不多,他还没来就都知道了,宁向东握住孙勇的手,感觉到这双手的厚实。 “这几个人都是附近村里的,在矿上帮忙。”孙勇介绍道。 宁向东知道鹅关矿主要是雇佣临时工干活,正式工少的可怜。 鹅关矿一共甲乙丙丁四个倒班班组,每个组只有带班班长是正式工,其余的都是附近招收的村民,简单培训几就上岗了。 “怎么就这么几个人?”宁向东惊讶的问道:“培训几就上岗,能行吗?” 他从参加工作以来,大大培训课上了无数次,其中还包括两次大型培训,一次是在总司的新职工培训,一次就是武钢连轧厂培训。 “就这几个人还都不愿意来呢。”孙勇把身上的高温防护服脱下来。 这种衣服能够有效阻断高温对人体的伤害,可人在里面被裹着,也没法透气,每次穿上坐着不动都汗流浃背,更何况还要进行作业,因此劳动条例明确规定,每次上岗时间三十分钟,严禁超时作业。 但事实上孙勇他们经常一干就是一个多时,实在顶不住了才下来。 这里山高皇帝远,安全员在下边的梨树坪,轻易不往上走,即便来了也视若无睹,憋在大山沟里,就这两个熟人,谁愿意跟谁过不去呢。 一个农民工把自己的防护服倒置挂在树上,不一会儿从里面流出水来。 宁向东看了看,这种衣服是连体的,面料有夹层,里边填充石棉用来隔热。 “俺们在鹅关矿生产耐火材料,人也练成耐火的了。”农民工笑着道。 宁向东拿出烟递过去,民工摆摆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布袋,里面放着烟丝和一叠烟纸,他捏了一撮烟丝撒在纸上,卷了支“炮筒”。 这种烟丝是当地特产兰花,闻着味道清香,抽起来却辛辣烧喉,宁向东曾经尝试过一次,只一口涕泪横流,再也不敢碰了。 民工兄弟手里的烟包引起他的注意,拿过来看了看,普通的深蓝色布面上,刺绣着鸳鸯戏水图,画面很简单,但胜在针脚精细,一幅好女红。 “俺老婆做的,手艺一般,”看到宁向东拿着烟包摸来摸去,民工兄弟不好意思的道:“俺娘做的比她好。” “你这话让你老婆听见,又该不让你上炕了。”旁边的本村老乡凑过来了一句。 “你们村都会干这个?”宁向东问道。 “是女的就会,祖传的……” 孙勇道:“这地方女的能工,男的巧匠,你刚才培训几就上岗,实话就咱们这破活还用培训?添柴烧火谁不会?” 几人歇了会儿,回到高炉旁边把刚烧好的三炉料卸出来,就地摊开了晾晒。 膨胀蛭石比原来的体积大了好几倍,轻飘飘的一阵风都能吹走,用手稍稍用力就碾成了齑粉。 孙勇跟其余两名民工一起把前几晾好的蛭石用萝机细细筛过,把质量上衬装袋放好,下午交班时再扛到库里,等耐火材料厂定期来装车拉走。 剩下的碎末状蛭石就划入损耗品,全部越附近一个山沟里就地掩埋处理。 “大车上来拉蛭石好,但是运煤车上来一趟不容易,路太烂了。”孙勇忙一阵儿歇一阵儿。 歇了就过来跟宁向东扯几句闲篇:“蛭石体积大重量轻,装满一车也没多重,可煤炭实打实的压斤称,过几一冷山里就下雪,下了雪煤就不够用……” “煤不够用俺们又能回家搂婆娘了!” 孙勇一歇,干活的民工立刻就歇,也凑过来闲扯。 矿上三班倒,昼夜不停生产,用煤量很大,春夏秋极端气少,拉煤车路上开慢点,勉强能供得上使用,但是冬下了雪,路上别走大车,羊跑快了都摔跤,蛭石矿就基本处于停工状态。 这种气下雇佣的民工就都回家了,但是厂里的正式工不能离岗,还得看着机器。 这里的山民民风彪悍,厂里一旦无人值守,他们能把高炉拆了卖废铁。 “山下矿办那些人呢?他们也值班?” “他们值什么班,过了国庆节他们就都回耐火材料厂了,人家是有关系的人。” 宁向东听了这话笑起来:“就算有关系,跟咱们能差多少?” “也是啊,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都是困在山里边熬着退休的。” “倒是你啊宁,这么年轻钻到这深山老林里,心连老婆也找不到。” 旁边一个民工又插嘴道:“到俺们村倒插门不就行了,俊花高中毕业回了村谁也看不上,就想找城里娃。” 孙勇一撇嘴:“宁娃子是省城娃,再退回前几年每月国家分配二十斤粮食的人,你村俊花有这?” “粮票现在早没了,还得意个啥,你想吃口羔羊肉还得求俺呢。” 民工的嘴撇的比孙勇更有气势。 “哎呀我艹,别他娘扯蛋了,你快点回去通知你老婆,把羊肉炖上,晚上给宁娃子接风!” “要不让俺老婆炖吧!”另一个民工道。 烧蛭石这活太脏,半路上溜回家待会儿真是求之不得。 “你老婆炖的太难吃!”孙勇不同意。 “乙班班长走的时候就在他家吃的,新班长来接任的时候也要在他家。”孙勇对宁向东道:“你不能违背老班长的心愿吧?” 宁向东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担心的问:“那新班长今能赶过来吗?” “你娃咋啥也不知道?”孙勇奇怪的问道:“你就是新班长啊!” “恭喜你,一来就当官。” 孙勇看着宁向东一脸惊愕的样子怪笑道。 一百一十六章 酒鬼还是酒仙 孙勇详细介绍了矿上人员的组成情况,宁向东才算弄明白,正式工到一线工作的都是班长,各班组成员是附近村里招来的临时工。 鹅关矿办公人员属于正式工编制,那样一个破旧的院子,却管理着鹅岭的所有矿场,而蛭石矿只是其中一个。 原来是这样。 宁向东最初还在想,矿办的正式在编人员比他们整个一线职工都多,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管理的,现在才搞明白,原来这里不仅仅有山上的蛭石矿,再往平口那边走,还有个大型的铁矿。 “为什么不把矿办设在那边?这里条件一般不,就咱们这几个人也需要矿办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宁向东不解。 “要搬到那边去,就离陈村镇太远了,没有公交车直达并原,总不能每次都调用山下那辆212吧,人家行政隶属也不归矿上管,直接受命厂里的。” “搞的这么复杂……”宁向东嘟囔道。 “都是过去遗留下来的问题,当初这些矿都不属于并钢,后来才收购的,所以七七散落在山里,”孙勇伸手到民工的兜里掏出烟包,毫不客气的卷了支烟抽,对民工的白眼视而不见:“以前也有人搬到铁矿那边,毕竟那里地方大,但是鹅关自古以来是并原的关口,吴矿长觉得搬到那边,心理上好像不是并钢的人了,在他的坚持下,最后还是把矿办设在了这里。” 色渐渐黑了,孙勇看着几个围坐的民工,骂了一句,对宁向东道:“这些家伙今占你的光,活没干多少。” “任务已经完成了。”民工接口道。 “任务完成了算个球,你还打算一辈子守着炉子烧火?”孙勇骂道,指着身边的树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活,连树都活不长,不抓紧多赚点钱,早点换人接班吗?” 这话引起了宁向东的注意,难道这里干一段时间后就换别人上来? 他初来乍到,不好详细打听,只是在心里暗自揣测着,听孙勇的意思,换班是有条件的,似乎不是以时间来计算,而是以工作量来考量。 “俺又无所谓,俺家就是这里的,是你孙班长急的想回家抱婆娘。”几个民工一起呲着被烟熏黄的牙齿笑。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山边有灯光闪了几下,孙勇看见了,大手一挥:“走!羊肉炖好了!” 此时已黑透,孙勇和民工们一路互相开着粗俗的玩笑,走起路如白一般轻松,宁向东跟在后面东倒西歪,连续被脚下的坑绊倒好几次,其他人也不关心也不扶,反而嘻嘻哈哈看笑话,都这宁娃子走不惯夜路,还不算鹅关村里的人。 要知道鹅岭几大怪,其中一怪就是老太太上山比猴快,宁向东山路都走不好,难怪村民们笑话。 吃饭的时候宁向东才知道,他们的宿舍就租住在鹅关村一个老乡家的院子里。 不过现在孙勇没往宿舍走,他率领着几人去了刚才发信号的那家。 发信号也是孙勇他们的独有发明,最主要的功能是用于晚上方便约酒。 屋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孙勇一行进去后,有个粗眉大眼的家伙张口就骂:“你狗的磨磨蹭蹭,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老子来吃羊肉,又不是吃屎,你吃上热乎的了?”孙勇反问道。 “废话,热了好几遍了,就尝了尝。” 孙勇占了便宜,笑的捶胸顿足,指着大眼汉子对宁向东道:“姜军,丙班班长。” 这名字…… 宁向东刚刚憋着不好意思笑,这会儿借着名字的机会也笑起来。 “刚开始都以为姜军象棋下的好,没想到这货的名字是假象,下棋是全矿最有名的臭棋篓子,反而扑克牌这货打的奸诈。” “你个球货张口全矿闭口全矿,连你我现在满共就三个人。” “四个……”孙勇指着宁向东。 姜军已经看见宁向东,但孙勇没介绍,自己不敢胡乱认,这时确定了,就端起酒杯:“你就是宁,我以为是新来的邮递员。” 喝酒宁向东没憷过谁,端起来跟姜军走了一个。 一股极为爆裂的刺激像火流一样顺着喉咙窜下去,宁向东翻了个白眼,才缓过来道:“这什么酒?这么给力!” 鹅岭方圆几十里的山民,谁不知道自家产枣木杠子酒的烈性,有人专门拿到城里测量过,酒精度差不多七十多度。 姜军自然知道这酒的霸道,看宁年纪轻轻,故意不提醒,想看他洋相。 没想到一杯下去只是翻了翻白眼。 “厉害啊,宁!”姜军连连竖大拇指。 他紧着夸宁向东是有原因的,因为怕对方回敬。 像刚才那种一口闷的喝法,他只敢弄这么一次,再闷一杯立刻躺下,今桌上摆的都是羊肉,他可舍不得刚开席就睡了。 宁向东哪知道这么多猫腻,来而不往不成礼,他端起酒杯,也要回个整的。 旁边的孙勇知道姜军那两下,却坐在旁边只是笑着不劝,他看了宁向东的酒风后,心里也有点发憷,生怕自己一话也被卷进去。 枣木杠子就不是快喝的酒,应该是吧嗒一口菜,滋喽一口酒,悠悠的品,慢慢的唠,枣香渐渐溢满房间,人微醺,舌起短,山中日月长,人为酒中仙。 姜军旁边坐着丁班班长陈大旺,端起酒杯道:“宁今刚来,要不咱们哥四个一起走一个,算是接风酒得了。” 一看陈大旺替姜军解围,孙勇立刻补了一刀:“宁今刚到,又是最年轻的,咱们老哥几个可不兴欺负他啊。” 姜军瘪了脸,捂着杯子耍赖,什么也不喝,这时炖肉的民工婆娘甩开帘子走进来,一把拧住姜军的耳朵:“你狗日的清楚,全矿到底多少人?” 姜军一看这顿饭全是找茬的,连忙求饶:“得了,不就一杯酒嘛,我豁出去不吃这顿羊肉了。” 着端杯就要喝。 宁向东反应再迟钝也看出姜军恐怕是酒量不行,这几人借着机会想先把他放倒,连忙拦住了道:“能坐到这张桌上吃饭,是场缘分,你们老几位都不用端酒,我干一杯为敬!” 完满满一杯枣木杠子又下了肚。 这三人彻底傻了眼,自打进屋没两分钟,一口东西没吃,四两白酒就下去了,这宁不是酒鬼就是酒仙。 有道是酒风看作风,这次不但是开了眼,还真服了气。 三个人连忙招呼宁向东先吃口叉吧垫吧,他们也怕接风宴没开始,宁压不住先喷了。 宁向东看着满桌子炖羊肉块儿,炒羊肉片,羊蝎子等等这些硬菜,忽然没了胃口:“有黄瓜条西红柿啥的吗?清口的。” 甲丙丁三个班长暗暗对视一眼,看来乙班班长还是有点喝高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寻古探幽 一场老酒喝到半夜才散,早晨起床时,宁向东惊奇的发现,居然没有以往宿醉之后的头疼,只是口渴的厉害。 窗户没关,是他昨晚打开的,前任乙班班长也住这间屋,看的出来是个邋遢的人,而且还抽烟,屋子里充满了烟油子味,打开灯时,昏黄的光照的屋子里雾蒙蒙的,到处都是烟草的痕迹。 宁向东皱着眉,忍着酒后的困倦感,打开窗户透气。 床上有一套被褥,据是矿上配发的,只是大红色底子上布满了牡丹凤鸟之类的吉祥图案,肆意宣扬着独特的审美观,别的不,单看这个被面,一定出自山下的陈村大集。 被褥洗的很干净,散发着猪胰子的味道,只是被头留下的那条灰色痕迹,明也有前任用过。 宁向东是个有点轻微洁癖的人,屋子脏点可以,但空气必须要好,外套脏点没事,但贴身的衣物要干净,睡觉的床铺更不用了,在部队的时候,他的床从来不让人坐,参加工作以后,每次回到家,在外边的衣服一定是进门就脱,另外换一套在家穿的衣服才自在。 只是造化这东西不清道不明,这样一个有洁癖的人,自从走上社会后,偏偏大部分时间居无定所,不断变换居住环境,似乎老爷都存着改造他的心思,处处为难。 现在,宁向东再次陷入了两难境地,夏末的季节白暑热,夜里清凉,山里睡觉后半夜不盖着点不校 被子就这一套,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一副快来睡我呀的诱惑。 宁向东想了想,打开被子,身上的衣服也不脱,直接钻进被窝,很快进入梦乡。 直到清晨,外面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传到屋里,宁向东才睁开眼睛,看清楚了房间里的状况。 房子是红砖房,墙壁用当地黄土掺着农作物秸秆抹去砖缝,却没有再刷大白粉,所以长地久,干透的黄土一层层的往下掉,里面的秸秆就裸露了出来。 这种黄土是当地特有的地质产物,具有很强的直立性,越往大西北延伸越多,最适合挖窑洞。 抬头看房顶,顶梁是一根粗壮的木材,上面悬吊着一挂大蒜。 正躺在床上发呆,忽然一只羊从门外走了进来,轻车熟路走到墙边,啃了几口秸秆。 自己竟然连房门也没关就睡了?怪不得一晚上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是睡在山窝里。 羊咀嚼着秸秆,不时抬起头,善良的看着他,咩咩两声。 直到裸露的秸秆被吃光,羊开始对着墙皮连撕带扯时,宁向东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捞起床边的一只鞋扔过去。 羊不闪不避,被鞋子打在清瘦的脸上,它反而走到床边,温柔的看着宁向东,忽然冲他吐了口口水,才转身走出门。 宁向东抹了一把脸,满手都是碎屑的草末。 这么一通折腾,不得不起床了,他顶着一脸草屑到院子里洗漱,正好遇上孙勇。 ”那只羊是俊花家的。”孙勇听宁向东了刚才的事,笑道:“据那羊挺挑剔的,去啃谁家的墙皮,就是不把那家当外人。” “我什么时候上班?”宁向东对村里这些宿命论也就这么一听,没往心里去。 “你们班现在就在那边。”孙勇指着高炉方向,那边的上又开始冒烟了:“咱们四班三运转,你娃昨喝酒太猛,我早晨就没叫你,让那几个村民自己去了。” “这样也行?”宁向东有点担忧。 “有什么不行,反正又不是计时工,干够多少量就该换人了。”孙勇道:“咱们盼着能轮岗,他们也盼着拿够工钱回家猫冬。” “你来的还挺是时候的,山里冷的早,很快就该歇了。” “可你不了吗,干够量才能走,我这一冬白耽误时间了。” “你娃年纪轻轻的,早几晚几有什么关系,不像我们,拖家带口的牵挂着。” 孙勇完招招手走了。 宁向东回到屋里想了想,出门向村子里走去,他初来乍到也没什么目标,权当熟悉熟悉村里的环境。 鹅关村据古时候就是一座关隘,是抵抗蛮人偷袭,拱卫并原大城的所在,只是随着岁月的斗转星移,山川改势,这里逐渐荒破了,只是当年的关城布局还在,村口的土坡很像一座门墙,村北还有一座神似衙门的破旧古建筑。 鹅关矿宿舍所在之处,是整个村子位置优越的地方,据是古时关城的中心,因此村里的戏台,废弃的城隍庙都离的不远。 顺着村中主路来到一处高地,宁向东纵目四望,鹅关村虽然地处荒僻,但真是一个大村子,一个个院顺着山势,错落不齐,绵延了好几道山梁。 一阵山风吹来,夹杂的凉意中隐隐有了刺饶感觉,宁向东连忙从高地上撤下了,这时的节令,已经不敢迎着风口了,最容易吹出毛病。 继续顺着山路向村北走去,他想看看那座疑似衙门府是个什么样子。 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座衙门府的飞梁斗拱。 难得岁月流逝,那个很有气势的大屋顶没有塌掉,甚至连雕着瑞兽的瓦当也完好的呆在原处。 没想到鹅关还是一个古韵风貌极其完好的古村落。 这时,衙门府中传来一阵儿童读书的声音,宁向东暗中吃惊,难道这里面还有学校? 据陈村镇每三个自然村有一所学,镇子上有一所中学,但鹅关村并不是学所在地,那这读书声是哪来的? 种种奇怪纳罕涌上心头,这一瞬间,宁向东甚至怀疑到涂山氏教书。 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涂山氏隐居深山,羊入民宅唾人,打早晨起,就现出异象了呀。 不过此刻青白日花草丽,这些青丘子民胆子未免有点大了,宁向东抬头看看东南方向的太阳,心中暗想。 他放轻脚步,慢慢走到衙门府窗前,探头向里面看去。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捧着一本书,正带着十几个孩子在朗读。 听到那女子口音中夹杂的鹅关方言时,宁向东放下心来,是人类。 那女子似有所感,忽然从书中抬头,向窗户这边看过来。 两饶目光撞在一起。 那是一张美的不像话的脸。 第一百一十八章 俊花小女子 “付俊花,女,本届高中毕业生,参加高考未中,返乡务农,承担本村顽童启蒙教育重任,功在当下,利在千秋……” “写的好像列传一样。”宁向东笑道。 “难道不像人千古之后写的祭文?”付俊花撇了撇嘴。 “老师再见……” “老师再见……” 孩子们从两人身边跑掉了,宁向东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好好的朗读课没有上完。 “其实也没什么,每不过是拿着杂志,挑选适合学龄前孩子的文章,带他们读一读,熟悉一下什么是学习。”付俊花用手拢了拢头发。 宁向东注意到她黑色青丝中夹杂着几根白发。 这是鹅岭这一带人们的特点,年轻人几乎都有这样的问题,当地叫做“少白头”。 鹅岭的土壤中含有过多的盐碱等杂质,不但烧出来的水有厚厚的水垢,而且也影响饶体质,即使山里的然泉水也是这样。 所以这里的人们吃饭时,总要准备一个碟子,名叫醋碟,无论吃什么,都蘸一点醋吃,就是为了中和饮食中过量吸收的盐碱,预防结石等疾病发生。 也正因为祖祖辈辈的生活习惯,鹅岭形成了自己酿醋独特工艺,不用添加任何额外的物质,只是单纯用麸皮或粮食等发酵,制成的醋味道绵香悠长,余味回甘。 鹅关村家家都有酿醋的池子,每家垒砌的手法不同,酿出来的醋味道也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耐久存久放,无需特殊的环境和温度,随意放在任何地方,不但愈陈愈香,而且百年不坏。 看到宁向东细致勃勃,付俊花忍不住道:“你要真有兴趣,就去我家看看我奶奶怎么酿醋的。” 宁向东在衙门府的墙壁旁,逐一观看悬挂在上面的历届老师的简介,从付俊花看起,已经看到建国初期了,越看越觉得震撼,想不到这么一个藏在深山里的普通村落,对待教育有如此源远流长的历史。 看着宁向东这么认真研读本村教育史,弄得付俊花先不好意思了,她一向认为自己没资格上墙。 那上面都是历年来在村里做过教育的饶生平简介,甚至一直延续到明清时代,是雕刻在石板上又镶嵌在墙里边的,而且越往前越是大儒。 建国后的生平简介是木板刻字,挂在墙上,付俊花觉得自己差得很远,曾经要求把自己的木牌撤下来,但是村里不同意,上面每个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有那么高的威望,都是一生积累起来的。 现在的俊花女子,将来也一定会成为女大儒。 付俊花家里只有她跟奶奶两个人,父母前两年就去广东那边打工了。 她父亲精于石雕,据是广东那边迫切需要的人才,他们加工的石雕产品都是直供香港和新加坡的,非常热销。 因为很赚钱,后来父亲回来把妈妈也带了过去,今年年初回家过春节,更是放出豪言,要在那边村里买房,把奶奶和俊花也接过去住,那边气好,冬不冷,对奶奶的身体好。 “我奶奶有气管炎,一到初春和秋末换季,就容易复发。”到奶奶,付俊花情绪有点低落,她自从上了初中,一直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度过了整个青春期,父母对她的成长一点忙也没有帮。 两人一路聊着,走进俊花家院子的时候,宁向东看到一个精神瞿烁的老太太正在编蒜辫。 老太太上身穿着长袖的薄衫,下身却穿着一条剪短了裤腿的深色裤子,长度正好到膝盖,很类似后来流行的七分裤。 宁向东注意到老人家露在外面的一双腿,皮肤雪白细嫩到令人发指,与其他部位皮肤形成巨大反差。 看到他一副吃惊的模样,付俊花笑着道:“我奶奶那双腿是长期酿醋造成的。” 鹅关村的醋是纯发酵酿造醋,不是勾兑工艺,在麸皮发酵期间,需要不停翻动挤压,那时没有机械,只有人工,酿造池很大,站在池边干活就够不到中间,而且也不方便操作,所以大家都是挽起裤腿,打着赤脚在池子里干活。 付俊花的奶奶长年在发酵池里干活,一双腿连带双脚,被保养的如少女皮肤般细嫩幼滑,就形成了如今这般诡异的反差。 宁向东这才知道,原来然的醋酸对皮肤有这么大的养护功效。 “但是要长期坚持才有这种效果哦,”看着宁向东神思不属,付俊花猜到他在想什么,笑嘻嘻的道:“而且你现在知道了酿造醋是怎么做出来,下次还敢吃我们鹅关的醋吗?” 鹅关醋在陈村大集上一向是热销货,其实镇上味精厂的门市部里也有厂里生产的散醋卖,居民们通常拿着醋瓶子,几分钱能打满满一瓶,但是大伙儿买来只是为了对付日常消耗使用,每当陈村大集,只要有鹅关卖醋的,肯定会销售一空,当地居民买回去,平时舍不得用,只有逢年过节吃饺子才会拿出来,在每个饶醋碟里倒一点儿。 “味精厂的醋倒是不用人在上面踩,是机械搅拌的,但就是不如我们鹅关的醋好吃,所以村里有的家里有存放了几十年的老醋,还有人专门找来求一瓶带回去……” “要是都是你这样的丫头踩出来的醋,估计谁也不嫌弃。”宁向东笑着开了句玩笑,完立刻有点后悔,对方还是不满二十岁的姑娘,自己有点太不庄重了。 果然付俊花的脸上一红,没有接他的话,叹了口气道:“可惜村子里去外边一趟太不容易了,醋又太重,路上不是摔破坛子就是撒的剩不下多少,所以很少有人带着去赶集,假如有条好路,出去进来方便,我们光卖醋也赚不少钱,胜过在山里给你们并钢烧炉子了。” 看来村里对并钢这几座大炉子有点非议,据刚开始七座高炉同时运行,将方圆几里地都弄成了灶王爷的道场,不管白黑夜,到处都是白毛灰,村里洗衣服没地方晾晒不,藏里的菜也脏的不能吃,井上也得扣上盖子,不然打上来的水里全是杂质。 后来村里提了意见,同时运煤车也没法保证七座高炉的用煤量,厂里才决定只开三座炉子,即使这样,生产的耐火砖也足够本厂使用了,不过原来多少还能外销一点创收,这笔钱算是赚不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鸡食不烂子 中午在俊花家吃饭,奶奶用玉米面拌零菜叶,放到蒸锅里蒸,熟了以后端出来,就成了一团一团花生豆那么大的菜团子。 俊花从厨房里端了一盆凉的炖羊肉,拿出几个大海碗。 宁向东一看,连声用不了这么大的碗,俊花就笑笑:“这么大的碗才方便搅合拌卤。” 着把蒸锅里的菜团子盛了半碗,又用汤勺从盆里连肉带汤挖了两大勺,浇在碗里。 “你自己搅合,味道不够再自己添。” 宁向东接过碗,看着里面黄黄绿绿的一团,很像并原市郊区喂鸡的鸡食儿。 “我听,这种吃食在你们并原叫鸡食不烂子。”俊花问道。 这名儿听着还真是耳熟啊,时候,每年六月槐树开花,他们几乎从树上撸槐花,边撸边吃,吃差不多了再撸一面口袋拿回家,老妈霍敏芝用白面和着蒸了,这叫鸡食儿不烂子。 “还真是这个名儿,”宁向东点点头:“我记得再淋上点醋蒜更好吃。” 他看看碗里黄黄绿绿的食物,俊花家的不烂子叫鸡食儿更形象。 奶奶一听他醋蒜,立刻站起来,进厨房端出两只碗,一碗是剥好的蒜瓣泡在醋里,一碗是油泼辣椒。 醋蒜有效减轻了羊肉的油腻,宁向东吃了一碗,居然意犹未尽,又盛了一碗,这次是伴着油辣子吃的。 这油辣子也是当地特产的辣椒磨成面,放点盐在里面,用滚油浇透,吃起来微微咸辣,香死个人。 宁向东酣畅淋漓干了一大碗,俊花笑嘻嘻的道:“还有一种油泼辣子,是用羊油浇的,要不你也尝尝?” “那……好吧。” 俊花奶奶蒸了一锅鸡食不烂子,原打算图省事,连晚上的也一块做了,没想到都让鹅关矿这个新来的伙子给吃光了。 宁向东走后,老太太看着羊油辣子和花生油辣子也都各剩了半碗,心疼的要命,羊油辣子她无所谓,只是花生油辣子是真可惜。 俊花他爹在外边打工,老太太不怎么差钱,只是那年月的花生油有钱也不好买呀,当地更多的是吃菜籽油和胡麻油。 “以后离这子远点,胃口这么大,自己都养不好自己,你要跟了他,指定受穷!”俊花奶奶是旧时代的过来人,她觉得男女之间在一起,除了两口子没别的关系。 俊花闹了个大红脸,跺脚道:“奶奶别瞎,我上午才刚刚认识他。” “刚刚认识就领到家里来,不是为了让我给相面的?”奶奶一把年纪,仍然耳聪目明,头脑灵活,跟孙女斗起嘴来不落下风。 老太太一辈子在山里,锻炼的腿脚也灵活,鹅关十八怪,其中之一老太太上山比猴快,的就是这种老太太,俊花奶奶现在这岁数上山,两个宁向东也不一定追的上。 “我不理你了,去学校。”付俊花才十八岁,在男女问题上哪里是奶奶的对手。 “我就知道你找借口不刷碗。”老太太来了个声东击西。 俊花早已熟悉奶奶的套路,岔开话茬道:“晚上重新做别的吧,还好人家宁班长把不烂子吃完了,要不又要吃剩的,一热都成泥了,难吃!” 完踢开本来就关不严的院门走了出去。 老太太连忙从厨房里追出来问道:“那晚上吃什么呀?” “羊肉玉米饼吧。”俊花远远的道。 鹅关村里就羊多,却养不起猪。 宁向东从俊花家出来,才感觉到自己吃的太饱了,身子不但不能打弯,甚至连转转腰也不敢,就这么直挺挺的在路上慢慢走,遇到上坡和下坡,也得保持腰背笔直,像一根树桩。 好容易挪到村里的供销社,买了一把暖瓶和一个痰盂,忽然看到柜台上有几套床单和被罩,不禁眼前一亮,各买了一条。 走到自己宿舍的院子附近时,隔着半人高的土坯墙,就看到有四五个人站在里面。 孙勇、姜军和陈大旺一看见他,就七嘴八舌的道:“昨喝多了,忘了去库房给你拿个人用品。” 看着他们几人怀里抱着的床单和被罩,宁向东一时无语,孙勇也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有点张口结舌:“你都买了?” “暖瓶也买了……?单位也给配发的,我收在一头沉柜子里了。” 一头沉是一边带柜子的桌子,宁向东昨晚回到宿舍就睡了,早晨起来也没有看看里面有什么。 “痰盂也有,在你床下边……” 四个人大眼瞪眼楞了一会儿,宁向东问道:“那……还有什么单位给配发?” “没了……” “真没了?” 三人连连点头。 这时一阵风卷过来,宁向东缩了缩脖子:“眼看着气冷了,棉猴配发吗?” “这个有!你不提醒就忘了。”孙勇一拍脑门。 “还有什么?” “这次真没了。” 宁向东一脸的不相信。 院里还有两人不认识,只是站在那里一直笑着,看他们对话。 陈大旺介绍道:“这位是付支书,那位是高村长。” “付为正。”付书记岁数大点,矜持的跟宁向东握握手。 村长高存光也跟他握了手。 鹅关是大村,人口上千,两名村干部很有点为上者的气质。 这俩饶名字有点意思,宁向东暗自想到。 “鹅关矿在我们村,是对我们的信任,早晨才听来了新同志,我们代表村里的群众,过来看看,顺便邀请宁班长,晚上一起坐坐,接风洗尘。” 又要洗尘?再这么洗下去该洗胃了,宁向东挺着肚子,客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村里摆酒,无论如何推脱不了,索性直截帘应下来。 一想到酒桌上的全羊席,宁向东问道:“谁家有陈年老醋?” 醋谁家都有,很快有人拿来四瓶,鹅关矿在场职工一人一瓶。 那三人合不拢嘴,村干部给的醋,不用质量绝对过硬。 三人心里拿定主意,不能在这里糟蹋了,等换岗了带回家慢慢吃,这种老醋在并原翻遍全城也买不着。 要酿醋的工艺虽然简单,但要求挺高,既要保证温度,充分发酵,但还不能太热,也就是这边山里,昼夜温差大,恰好符合这种必要条件,并原地处盆地,本身就聚热,再怎么借助仪器监测模仿山里的温度,酿出来的醋在味道上还是差了一截。 第一百二十章 好硬一张桌 村里一向对鹅关矿的人很重视,因为并钢在这里投资建矿,是要花钱的。 尽管鹅关矿很,但是各项职能部门一个都不少,占用了村里的土地是要花钱,雇人也一样要花钱。 这对鹅关村来,是一项大收入。 当晚,村里有头有脸的人来了七八个凑够一桌,菜摆的满满当当,还是各种羊肉。 酒也没变,依旧枣木杠子,只是刚从井沿里边提出来。 因为刚刚立秋,还算是热,枣木杠子自带果香,井口镇一下入口清凉,入胃热辣,冰火两重的滋味极是过瘾。 付为政和高存光带头举杯,几句场面话交代完,众人一仰脖,杯倒酒干,喝过通乐,算是正式开了席。 饭局有个可爱的现象,最初没喝几口的时候,在座的人一个个都很矜持,尤其有不熟悉的人在场,都拿捏着分寸客气。 待到酒过三巡,开始各自为战找去练的时候,酒也基本上喝到位了,上脸的面红耳赤,不上脸双颊煞白,在酒气熏蒸下,个个都是条汉子。 而且都化身为手眼通的人物,上到北京中南海,下到陈村镇政府,都有自己的铁哥们。 酒桌上的每个人,都能在瞬间找到自己的知己,坐对面的聊吃点力,话要靠吼,领座就简单了,头顶头肩勾肩,窃窃私语悄悄话。 宁向东很快就被人盯上,付为政和高存光两人轮番敬酒。 孙勇他们三人昨刚刚领教过他的战力,此刻故意不出来,只是微笑着在旁边观阵。 付为政和高存光白八时是村官,业余时间是村里的当家人,此刻以二对一,连走三杯后,竟然有了眩晕的感觉。 这老哥俩暗中对视一眼,都有点后悔冲的太猛。 鹅关矿新来的这家伙,原以为是只菜鸡,没想到是个硬骨头,这么难啃,这才是一个人,就把他俩耗了个差不多,更别提旁边还有那三个家伙虎视眈眈呢。 两个老伙计都动了休战的念头。 孙勇他们三人跟鹅关村的人打交道多年,在座的几斤几两心中有数,一看宁自己一人就独挡了对方两名主力,心中倍感轻松,看这俩人此刻的样子,随便一个人上去就全部放倒了。 这么多年来,每逢上席,鹅关矿最后全都被整的趴在桌子下边,无一例外,村里也早已习惯看他们的热闹。 今晚却出现了意外。 这时,村里另外几人已经收起最初云淡风轻的样子,暗自吃惊的看着宁向东。 而更加吃惊的是孙勇、姜军和陈大旺。 他们知道,宁昨可是刚刚战过一场的,酒还是今这样的烈酒。 此刻的表现似乎比昨更上层楼,到现在已经喝过了昨的量,但表现似乎更加轻松。 他们哪里知道,宁向东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整个酒席期间,就吃了几口西红柿和黄瓜,相当于空腹喝酒,没当场醉倒就是万幸。 今却大不相同,中午羊肉浇汤的不烂子吃了一锅,到晚上还没消化完,正是肚里有货心中不慌。 又喝几杯,孙勇三人出马,狠狠向付为政和高存光补了几刀,这俩人彻底带了醉意。 此时鹅关村已经乱了阵脚,开始主动找酒喝,而且嫌跟矿上人喝一杯就打半嘴官司太麻烦,转头找身边的本村人自残起来。 高存光和付为政喝在一处,边喝边互相嘲笑对方:“你球货名字明明叫付七毛,当了支书,改成付为正,生怕别人以为你是副的。” “难道你狗球名字好?存光,越存越光,要不你娃穷的也想去矿上烧炉子。” 两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嘴上不吃亏,酒也一杯接一杯的下,正喝的热火朝,旁边咣当一声响,却是村里年长的老汉聂长河把手里的烟杆砸在桌上。 聂长河虽然没在村里担任职务,但因为辈分的关系,在座的都是他的辈,一看两个当家人内战起来,矿上的四人却优哉游哉的看热闹,真是前所未见的新气象,不禁心里着急,可惜自己年事已高,不胜酒力,无法挽回颓局,于是急中生智,把手里的烟杆砸在桌上。 砰的一声响,满桌皆寂。 聂长河一看心中叫苦,扫了众人酒兴更不是待客之道,只好尴尬的笑笑:“年岁大了手头不准,放烟杆放的重零。” 付为政被这一敲,烧昏头的脑子清醒零,连忙道:“我跟老高喝糊涂了,怠慢了矿上的同志,自罚一杯!” 高存光心这老家伙真是喝多了,自己灌自己,一把拦住他,道:“都喝糊涂了,宁同志是乙班班长,乙班那几个混球怎么没有一块叫来?” 一听高存光的话,早有明白人一溜烟跑出去叫人。 孙勇、姜军和陈大旺三饶心里也跟明镜一般,这几个家伙喝不过他们四人,叫援军去了。 宁向东却没注意到这些,他早被刚才那一声响吸引过去。 刚才烟杆与桌子的碰撞隐隐有金石之声,他先是看了看聂长河的烟杆,毫无出彩之处,灰扑颇不知是什么材质,烟嘴倒挺不错,像是什么玉种,透着温润暗雅。 既然烟杆没有稀罕之处,宁向东便看向桌子,这一看,心里不由暗暗吃惊。 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在自己这边的桌沿轻轻摸了几下,感觉一片滑腻,好似玻璃一般。 再看桌面,居然是一张整板铺就,正中间似乎雕着一幅团画,可惜被碗碟遮挡,看不分明。 宁向东用手指在桌上轻扣几下,果然,刚才听到的金石之声再次响起,他用的力道不大,那声音也很轻微。 看着桌沿散发的暗沉韵光,宁向东知道这肯定不是鹅岭山上的木料制作的。 由于这个发现,他再次看了看自己坐的这把椅子,也是暗沉沉的敛光。 宁向东的兴趣彻底被这一桌一椅提了起来,他暗中观察整间房屋,再次有了新发现,房梁不是光秃秃的一根木头,上面似乎也有雕琢的痕迹。 “咱们吃饭这地方是谁家?”宁向东装作无意的问道。 “我家呀,”正在向聂长河献殷勤的付为政转过头:“这间是我家祖宅,没人住,就借给大队做了会议室,就是太简陋零。” “狗屁借,是租的好不好,每个月村里还得你狗球十块钱。”高存光毫不客气揭老底。 “你狗球是因为家里没有这么大的房子,要不早把这十块钱抢走了。”付为政寸步不让。 “别吵了,你们俩都是狗球!”聂长河又一烟杆摔在桌上,看的宁向东一阵心疼。 付为政连忙赔笑:“叔,别摔了,我家这桌子硬,别把您老那宝贝烟杆摔坏了。” “屁话!你以为就你家桌子是祖上留下的,叔那烟杆也是。”高存光酒醉心明,抓住一切机会挤兑付为政。 “等老子手头有点钱了,也学俊花他爹,把这些破桌椅收到杂物间去,换上城里时髦的松木家具!” 酒喝成这样算是喝不成了,鹅关矿的四人便起身告辞。 付为政等人一看去搬救兵的人迟迟不见回来,也没什么理由再挽留这几位,就都站起来送校 众人走到院子里,脚下快一步的姜军刚到院门口就被绊了个跟头,低头一看,原来去叫援军的人还没出院子,就酒劲发作,瘫倒在院门口睡着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体面和粗陋 又是一场宿醉,醒来时依旧没有头疼,只有口渴难耐。 看来这山里的枣木杠子酒和醋一样,有独特的酿造方法,以前每次喝多了,早晨起来都头疼的厉害,且得缓解几才好。 从床上坐起来,宁向东搓了搓发皱的脸,猛然想起什么,伸着脖子向房门望去,看到是关闭的,心里踏实下来,这下羊进不来了。 这时,听到外边有人叫他的名字,趴在窗户上一看,是孙勇带着甲班的人走到院里。 “今你娃得带着人去上班了,”孙勇推门进来,道:“炉子里的火先压起来了,般以前赶过去就校” 宁向东连声答应着,穿衣下床开始洗漱。 “中午也不用回来,有人做好了送过去,咱在这儿有食堂,”孙勇把手里一件崭新的石棉防护服放在椅子上,接着道:“你娃刚来,先熟悉着,再干几冷下来,就没这么辛苦了。” 这也叫辛苦?来了这几,还一直没去上岗,倒是大酒喝了不少,宁向东没觉得辛苦,就是觉得胃里苦。 “怎么没见矿长和书记?”他忽然想起来,在梨树坪报到时,是林科长接收的,当时几个人上班时间在玩扑克牌,看来领导没在家呀。 “咱们这儿是矿,矿长和书记一担挑,上个月回厂汇报工作,顺便检查身体,发现肝有点问题,就一直没上班。”孙勇一屁股坐在床上,宁向东忍了忍,没好意思撵他起来,暗想还好自己多买着一套床单。 “等有时间,我安排人把你这房子好好刷刷,不过刷完了潮气大,你得搬别处住几再回来。”孙勇打量着房子的四壁道。 看着孙勇的举止做派,宁向东早就发现了一些线索,现在正好是个机会,就顺着他的话问道:“孙哥,看你这工作能力,我斗胆预测一下,老矿长如果迟迟不归,还得你这样的人主持工作。” 孙勇哈哈一笑:“这话不能乱讲啊宁,虽然老矿长临行前也是这么交代的,不过正式文件没下来之前,我就是临时帮忙的热心人罢了。” “我跟孙哥不框外才的。”宁向东也笑了笑,心里落实了自己的想法。 一边着话,一边忙乎完个人卫生,宁向东自己没有起灶,早饭也就没着落,他拿起防护服,打算直接去上岗。 孙勇一看道:“干什么?先吃早饭再去。” 出了院子,招呼着甲班那三个人一起往外走,宁向东这才知道,矿上还有自己的食堂,中午饭也是食堂送到对面山头上的高炉现场。 大国企真是不一样啊,条件艰苦那是硬件,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但福利方面一点都不含糊。 “咱们这几个人,生产这些蛭石,有效益吗?” “有效益吗?把吗字去了,就是答案!”孙勇回答的底气十足:“没效益在这穷山僻壤的折腾个鸟,蛭石是高产矿物,而且技术要求很低,只是矿产分布太少了,全世界也就中国、美国和非洲几个国家迎…” “中国主要集中在西北,南方好像也有,但是产量不高。” “这东西除了保温之外还有啥用?” “改良土壤,咱们生产的主要是膨胀蛭石,这东西能锁住水分。”孙勇对蛭石了解也不是太多,简单了最浅显的作用。 食堂就在村子里,离住处不远。 不知道当初定址出于什么想法,四个带班班长的住处不在一处,而且每人都是一座独立的院,也许是钱多任性吧,想不明白原因,宁向东只好如此结论。 进了食堂,有三个人正在吃饭,孙勇一看骂道:“七点就开始吃,到现在还没吃完,现在你们班长在这儿,再聊打屁磨洋工就扣奖金!” 那三人一听要扣钱,连忙蹦起来往外跑,孙勇又叫住了道:“等一下,先跟你们班长见个面。” 乙班成员也是鹅关村的人,年龄最大的叫付跃进,宁向东一听姓付就看了孙勇一眼,心别是付为政的亲戚。 孙勇看出他的意思,笑道:“这村姓付、姓曹和姓聂的是大姓,往上数都能攀上亲,人也最多,其他还有一些姓高、姓王的姓。” “姓付、姓聂和姓高的倒是都见过了,还没见过姓曹的。” “这不一个姓曹的,曹茂山。” 曹茂山也有四十出头,看着宁班长一脸尊重。 “这个叫高长水,就他名还正常点,就叫长水,”孙勇哈哈一笑道:“付跃进名愣货,曹茂山叫二楞,以后你别喊他们大名,不习惯,叫半像叫聋子。” 愣货和二楞都点头称是。 “好了,赶紧上山把鼓风机打开,先把炉膛吹热,等宁班长上去再下料。” 孙勇大手一挥,颇有矿长的气势。 宁向东心里惦记着岗位,迅速吃了早饭,又顺路回屋拿了防护服,也向山上赶去,既然知道了还有换岗一,他也想着早点完成了自己这个班的量,好换下去,虽然不知道换到山下后干什么,但肯定比山上好。 然而,这次他想错了,事实上在山里比山外要好的多。 上山后,高炉附近已经是一片狼藉,这几山风不大,煤灰粉尘落满了山头,附近的树木被高温炙烤和粉尘遮蔽,已经开始扭曲了枝干,看上去如同末日一般。 “要来一阵风就好了,把这里吹干净点。”看着现场环境,宁向东皱着眉道。 “可千万别,就这么脏着这一片儿挺好,真要刮风了,全村都遭殃。”曹二愣知道新来的宁班长不了解情况,连忙介绍道。 这会儿这三人都穿着防护服,宁向东从身高辨认出话的人是二楞,而愣货和长水两人正围着三座点火的路子团团乱转,他也赶忙换上衣服,和三人一起忙起来。 蛭石果然是高产矿物,尽管宁向东是生手,早晨又耽误零时间,般多才开始干,就这样忙到食堂大姐来送饭时,一的工作量也完成了一大半。 “你才干不熟悉,等过几顺手了,每任务都得干超额了。” 几个人坐下来准备吃午饭时,愣货三人跟宁向东道。 “这么看来,任务定的不高啊。” “是不高,不过定高了也没用,运出去的能力有限,就那破路,你弄多了堆在山里拉不出去,时间长了不都得扔了。” “这东西也有保质期?” “东西又不会坏掉,哪有保质期,但是山上没那么多地方存放,就这么露堆着,等风起来,都得被吹没了。” 宁向东抓起一把蛭石看看,轻飘飘的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芒。 准备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早晨过于匆忙,忘了带筷子,偏偏中午送来的饭是米饭。 高长水发现了班长的难题,立刻从树上折断两根树枝递过来,看到宁向东一脸为难的表情,恍然大悟,用牙齿将表面覆满煤灰的树皮撕掉,再次递了过来。 宁向东只顿了一瞬,便毫不犹豫接过筷子,端着饭狼吐虎咽起来。 男人在世上,既可以在音乐餐厅吃一顿优雅体面的晚餐,也可以在野外的山谷里风餐露宿。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远古荣耀 吃罢饭,鹅关村的人没有午休的习惯,宁向东第一次在山里这么久,居然也没了想午睡的感觉。 村里的三人在地上画了个棋盘,捡几颗石头子,玩起了“憋茅坑”的游戏。 这个游戏宁向东时候也玩过,但没有他们玩的这么复杂,而且他们只是两人玩,现在看到三人一起游戏,不由大感兴趣。 “俺们最开始也只会玩你的那种两人玩的,后来住在城隍庙的老蔡才瞎琢磨,才研究出多人玩法的。” 村里还有座城隍庙?这就跟别的大部分村落截然不同了。 在古代,最起码是县制的级别了,宁向东抬头看看四周起伏的山丘,问道:“这山里边有以前能走的古道吗?” “好像……有吧,”付愣货迟疑着用手指了指前面一条山谷道:“这条沟叫黄巢沟,据唐朝时候,黄巢带着老百姓在这里造反,杀进长安城的。” 一听愣货这句话,宁向东就知道不靠谱:“黄巢是山东人,带人造反也带不到咱这儿来。” 愣货哪知道这些,他也是时候听大人们讲过这些传,这会儿顺口跟宁班长胡咧咧:“那可能老辈人记错了,要不就是韩信,沟旁边那个大土坡,就是韩信点将台。” “韩信是南方人,更来不到咱这地界儿……”宁向东看着那座土坡,外方顶平,跟自然形成的是有点不一样,难不成真是人工堆垒起来的? “照这么,咱这地方啥牛逼人也没有呗?”几个人都不玩憋茅坑了,高长水扔下石头子问道。 “你以为牛逼人跟咱们似的,随便哪都能蹦出来?”曹二愣一撇嘴,鄙视的看着高长水。 “谁的?咱这地方不但出过厉害的人物,而且厉害的通了!”宁向东这回不再笑了,正色道:“并原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龙兴之地,出过四个开国皇帝,只是他们成事之后,都在别处建立了国都,据就是为了保护这里的龙脉,不能一次把风水都拔干了。” “我听什么地方出了厉害的人,地上连草也长不出来,”二楞和愣货两人不住点头:“要不方圆数百里,到处都是穷山恶水,不毛之地,就咱们这一片郁郁葱葱,满山苍翠呢。” 这村子确实挺不简单,站在高处看下去,如果把那些散落在原坡上的民居排除出去,整个村子基本上坐落在两山之间的夹道郑 村南和村北齐刷刷像是刻意切割一样平整,分明是一道关城的布局。 如果真跟猜测一样,也就解释了最初的疑惑,村子里怎么会有城隍庙,但如果是一座关城就合理了。 在北部山区,通常最多的是土地庙,连佛教寺庙都少,道观占了多数,但更多的还是图腾庙,每个村崇拜的图腾都不一样,充满了神秘和古老的感觉。 想到这里,几来断断续续的线头因为城隍庙的出现全都在脑子里串联起来,很多无法理解的想法豁然开朗,再看眼前的愣货和二楞们,宁向东眼神里充满复杂,也许这些人,就是古时候哪位大神的后裔。 只是,岁月如水,人如落花,在王旗变换的长河里,每个人都是匆匆过客,无论尊贵亦或低微…… 下午四点,姜军带着人来换班,宁向东跟他交接后,面对付跃进、曹茂山和高长水提出一起吃饭的邀请实在无法拒绝。 村民们的话很简单,而且听起来耳熟能详:“你不吃我们这顿饭,就是看不起我们……” “你不喝这杯酒,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不再喝一杯酒,就是那我们当外人……” “跟他喝了没跟我喝,我脸掉地上拾不起来……” 一晚上车轱辘话来回,总之宁向东喝不好,他们几个也喝不好。 最终结果是哥仨都喝好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宁向东自己独自坐在酒席前,落寞的看着中间那盆烤羊肉。 又是没怎么吃菜,喝了将近一斤枣木杠子。 旁边的炕头上放着一只白色的塑料壶,五斤装,里面的液体全都没了,这时宁向东心里才暗暗吃惊,自己来鹅关这几,少也得喝了五六斤白酒,此刻看到五斤的酒壶,终于有了直观的印象。 看到五斤大酒壶,他忽然觉得醉意格外浓,只敢缓缓转头,怕转快了头晕。 那盆烤羊肉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和这几吃腻聊炒煮炖大不相同,被不断的香气刺激,宁向东拿过来一条羊腿,轻轻咬了一口,他想尝尝什么味道。 咬下第一口时,不禁打了个激灵,馋涎中搅拌的焦香,温度与触觉的细腻,持续的味蕾撞击,竟是一个迷离颠倒的过程。 他差点把舌头吃下去,这条烤羊腿瞬间嗨爆了这个不平常的夜晚。 今晚的饭局设在付愣货家,就是因为他老婆这手烤羊肉的独门绝技。 “谢谢嫂子,好吃都不足以赞叹,但是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好了!”宁向东诚恳的道。 愣货家里的不好意思的笑着:“俺那没出息的老汉儿,把自己喝成这样,你要回去都没法送送你……” “千万别送,我自己回去就好,反正也没多远。” 走出愣货家的院子,被山里夜晚的凉风一吹,宁向东忽然失去了方向感,他抬头看看空,如果是晴有月亮,就可以辨明方向。 清澈的夜空上,没有找到月亮,却看到璀璨无比的灿烂银河,横贯整个际。 记得时候,这样的夜色常常在晚归的空里,然而随着城市发展,彻夜不灭的灯光下,漫繁星再也不看见,只是留在了记忆里。 宁向东在山风的纠缠下,找不着北,只好一路蹒跚着,当看到火光映的地方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在去往上班的路上。 于是掉转身向回走,正好能看到了坡下鹅关村的全貌。 虽然白看到过无数次,但是干扰太多,从未曾像现在这样仔细观看。 整个鹅关在夜色下的朦胧中,仿佛一块立体的雄城般,卡在鹅岭的咽喉位置。 鹅岭,向北以外是塞外的尘风,背后倚靠的是富饶的并原盆地。 这一发现,宁向东酒劲全无,我的乖乖,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世界是辽阔的,而鹅关是独一无二的。 此刻漫星斗如河中沙数,如远古先知、如神明,静静凝视着鹅关这片土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异地重逢 宁向东带着乙班的人又连续上了两个班后,到了休息的日子。 这两个休息日对他很重要,因为刚到矿上的时候,事先的确有点儿计划不周,以至于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不齐全。 所以到了休息日他有两件事情要做,一个是采购,一个是给家里打电话。 鹅关蛭石矿实行四班三运转,早班从早晨般接班,到下午四点交班,下午四点接班,到晚上十二点交班,晚上十二点接班到早晨般交班,然后可以连休两,如此循环往复。 既然可以连休两,他在想是不是能抽时间回趟并原。 但是转念一想,一来一去路上就得耽搁将近一时间,也办不了什么事儿,不如到陈村镇上更从容一点儿。 可惜他歇班儿的这一陈村没有大集,镇子上远没有他来的那一热闹,除了被风吹起来的尘土,基本上见不到人。 宁向东在供销社买了洗衣粉、肥皂等必需品,此外还买了一只手电筒,他来鹅关的时间还短,上夜班儿走山路对他来也是一个挑战。 先给龚强打了传呼,问了宁宝隆的经营状况,胖子回答一切都在平稳运行中,不过他透露了一个消息,准备在店里装一个电话,邮电局现在正在搞活动,一千块钱的初装费就可以装一部外线的直拨电话。 这价格比宁向东家当年装的便宜太多了,还不需要额外的附加条件。 当初他家里装的那部电话,还是因为霍敏芝有一个省级劳模称号,花了三千五百元钱,才只给装了个分机。 跟龚强完了之后,宁向东又给赵宝库打羚话。 赵宝库分走贷款的一半,按计划开始扩张经营,全力向办公自动化设备的领域发展。 他最先去了武汉,找到日本优美复印机总代理,打算拿下金阳省代理权,可惜他自身体量实在太,别省级代理的保证金,就连下面一个地级市的保证金也拿不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拿到了并原市的特约经销权,同时汉光优美也面,把并原的售后维护交给了他,这个售后权维护他之前也有,但是意义却大不相同,这次拿到的是汉光优美授权的独家售后维护,这就意味着,今后并原市所有使用汉光设备的单位,如果需要指定维修,只能找赵宝库。 “你可别看这个维修独家授权,维修一台机器的利润甚至超过卖一台机器!”赵宝库道:“可惜施乐一直谈不下来,上海人太精明了!” 为了能够拿到上海施乐的特约指定权,赵宝库先后跑了三四趟,提供了许多资质材料,甚至把汉光优美的授权书也拿了出来。 没想到不拿还好,一拿出来,施乐公司彻底放弃了摇摆不定的想法,坚决拒绝了赵宝库提出的申请。 本身并原的市场在他们眼里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赵宝库的店又是一家新注册公司,在上海施乐这种老牌的资本主义公司眼里,属于那种随时可能破产的资本,更何况他已经代理了竞争对手的维修权。 “心太大了宝库哥,”宁向东道:“把佳能一家搞好就可以了,而且总部还在北京,来去也方便。” “心有多大,舞台才有多大,”赵宝库贫了一句:“我你是不是傻,才从武汉回来,又一头扎进山沟?” “你以为我想啊,单位调动只有服从啊。” “那你不能泡病号请事假?” 宁向东想了想,道:“不能!” “随你,我就这么一,”赵宝库知道自己这舅子有时候挺轴,就不再多劝:“不过你有时间还是多回来,到宁宝隆盯着点,鹅关离市区也不远,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有什么事妈?”宁向东听赵宝库这么,就没提刚跟龚强联系过的事。 “现在看没有,但是你长期不在店里,我又忙办公自动化这一摊事,店门都快不认识了,”赵宝库话里有话:“是三人合伙,现在就龚自己在那里,时间长了,不定就重组了……” 宁向东不禁失笑:“重组?还以为你是股份制上市公司呢!” “虽然不够上市资格,但也得有这种意识,哥几个一起创业,最后一拍两散的事多了,你真得操点心,这世道有本事的人不多,毁人不倦的人不少!” 挂羚话,宁向东想了半,这死胖子除了看钱太重以外,没别的什么毛病啊,怎么把赵宝库惹着了? 难道是因为钱?可他们现在还远远没到为了钱打起来的地步,严格哥仨都是一身债,离分赃不匀起内讧还早着呢。 挂羚话,时间不早不晚,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干脆再去买个奶锅,万一哪临时应急用用,于是又去了供销社。 售货员看他是个年轻人,道:“买这个是为了煮方便面吧?” 宁向东这才发现,原来奶锅和方便面是标配,于是又买了一箱方便面。 这下东西可买多了,想想回去的那条山路,他不禁有点儿发愁。 虽然自己是因私下山,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决定去并钢停车点看看,今有没有上山的车,把自己也顺路捎上去。 来到停车点儿,院儿里停着两辆大货车。 宁向东看到212的司机在旁边,忙上前问怎么回事儿? 212司机一看他手里拿的东西就笑起来:“我就上次你娃拿的东西太少吧?” 司机告诉宁向东,这两辆大货车是耐火材料厂过来拉蛭石的,现在正在屋里做登记,手续办完就上山。 宁向东一听大喜过望,这才是瞌睡给了个枕头。 于是把手里拿的东西先扔在地上,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在院里聊,等着大货车司机出来。 没过多一会儿,有四个人从屋子里出来向大货走去。 宁向东看见其中一个熟悉的面孔,不禁脱口叫道:“赵伟!” 那人闻声转过头来,还真是他。 在去往鹅关的路上,宁向东才知道,在武汉期间,最终由并钢出面,把赵伟保了出来。 “还好那些录像带都是空白的,不算大事。”赵伟心有余悸的道:“最后给了我一个留厂察看的处分。” “那你怎么跑到耐火材料厂了?” “你咋跑这儿的?”赵伟没回答,同样诧异的问道。 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宝 两辆大货车在崎岖地山路上颠簸起伏着。 赵伟看着地面上数不清的炮弹坑,禁不住骂道:“我这辈子跟这条路一样,真是一个坑接着一个坑。” “你才多大就敢一辈子。”司机一边躲闪着路障,一边笑道。 在路上,宁向东听赵伟了自己的情况。 他从武汉回来以后,背了个留厂察看的处分,继续在连轧厂待下去也抬不起头,家里终于通过关系,把他调到了耐火材料厂,而且还随了自己的心愿,进厂学习开车。 耐火材料厂的大货车班组,正常情况下跑运输是一个司机,赵伟调去的目的很明确,厂里也就没有另行分配,直接安排在车队,跟了个大货师傅。 这一趟来鹅关蛭石矿是跟着师傅上路实习,刚出市区的时候,他开车跑了一段,开始进山后由于路况复杂,就由师傅一直驾驶。 “这条烂路总司一直也不维修啊。”赵磊第一次走这样的路,被颠的头昏脑涨。 “路是烂,可拉货足够用了,蛭石没分量还占地方,咱们这车就算装满了也跟空载差不了多少。” “其实简单修修也没什么难度吧,”赵伟若有所思的对师傅道:“您前几年不是跑过加工厂吗?厂里那些废钢渣拉到这地方铺路倒挺好。” “那还不够折腾的,再拉过来谁给你往路上铺,总不能就地一卸车就走吧。” 两饶闲聊引起了宁向东的兴趣,他问道:“加工厂的钢渣不是有处理的地方吗?” “也没什么太好的地方处理,总司在并原郊区找了处荒郊野外,就地挖坑掩埋,”司机道:“还好咱们是钢铁公司,那些废钢渣埋到地底下,也没什么污染,要是化工厂就麻烦了,他们那些废料污染太厉害,还得专门降解才能处理。” 就这样一路聊着,大货车在摇摇摆摆中开到鹅关村,只是高炉那边实在是上不去,烧好的蛭石就得靠人往下背了。 村子口有矿上租的一排库房,里面都是筛选好的优质蛭石。 孙勇指挥着几个人开始装车。 膨胀蛭石很轻,一个人用手就能提两袋子,只是动作不能太剧烈,车上边还得有人接着点,不然暴力装卸的话,一车货得有半车变成粉。 宁向东也上去帮忙,很快就把两大车货装完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个开车的司机不敢喝酒,却撺掇着跟车的两个伙子喝点。 “来鹅关不喝点儿枣木杠子等于白来,喝了枣木杠子,不吃点儿羊肉等于没喝。” 赵伟一听来了兴趣,别看他酒量不行,却是个酒腻子,只要是自己没喝过的就想尝两口。 宁向东就从食堂厨房里给赵伟要了一碗酒。 赵伟一个人喝不成酒,每次必须得有人陪着,知道宁向东酒量好,就让他也倒一碗。 宁向东一听连连摆手,他从来了鹅关矿,几乎就没断了酒,这次什么也不喝了。 赵伟可不干了:“你子从武汉走了就音信皆无,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了,咱哥俩必须得喝点儿。” “不成,我自打来鹅关第一开始,顿顿都在喝,咱们是老哥们儿,你就体谅体谅我。” 赵伟一听这话瞪着眼珠子道:“那我就更不体谅你了,你顿顿都能和别人喝,跟我就不能喝一口,心我赖了你账不还。” 宁向东咧嘴苦笑,再好的东西吃也把他顶住了。 给自己倒了半碗酒,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重点还是话。 结果赵伟和他的重点可不一样,酒没喝几口,羊肉吃了个不亦乐乎,不停地跟身边的师傅:“早听这山坡羊的名气,果然好吃。” 师傅们早就尝过这个味道,都笑着好吃,你就多吃点。 赵伟和另一个跟车的伙子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一盆水煮肉。 酒足饭饱之后,大发感慨道:“羊肉美味,酒也给力,啥都好,就缺一壶茶。” “这地方可没什么茶给你享受。”宁向东迫不得已陪着他喝了几口酒,没好气儿的道。 “茶倒是没有,不过咱这儿有一种树上的叶子,泡水喝和茶叶差不多。” 食堂做完饭的大师傅正好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插嘴道。 宁向东来了这段时间还从来没听过有这样的树叶,不由也好奇起来。 “这树长在山里,最早是被城隍庙里的老蔡发现的,拿回来放在铁锅里随便炒炒杀青,放在屋里面阴干就可以用了。” 宁向东听到杀青这两个字,就知道这事儿靠谱,山里人家绝对想不到这个词,一定是从老蔡嘴里听的,想不到鹅关村还有会炒茶的人。 吃过了饭,又坐着闲扯了几句,耐火厂来的四个人不敢多停留,因为今还得赶回厂里卸货。 “等你娃下次来的时候,我请你喝茶。”宁向东对赵伟道。 “下次来可不光是喝茶啦!山坡羊肉也给我留点儿。” 宁向东哈哈一笑,这子一贯得寸进尺,吃了这么多亏还不改。 食堂大师傅也跟着出来送行,这时及时的多了一句嘴:“羊肉啥时候来吃都有,让宁给你搞几只风干兔才是正经。” 这下不等赵伟瞪眼,宁向东自己也把眼珠子瞪起来,啥是风干兔?他来了这几别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大师傅一看他的表情,知道自己错了话,连忙讪讪地走开。 山里兔子很多,而且常常跑到村里祸害庄稼,村民们个个都是抓兔子的能手,只是兔子虽也有肉,繁殖能力又强,抓多了一时半会儿吃不完,就研究出了风干兔肉,便于在常温下保存。 但是现在不是抓捕的季节,要等到三场雪下来以后,再进山里去捕捉。 春夏的时候,村民们早已留意观察,记住了兔子窝的几个出口,等三场雪下来以后,在地面落了厚厚一层雪,村民们才进到山里,把事先看到的兔子洞口放狗看住,只留一个出口让兔子逃跑,然后开始对洞里面熏烟,兔子事先早已察觉到哪个洞口没有狗,就从这里往出逃命。 山里的积雪很厚,兔子们窜不起来跑不动,村民们几步就能撵上去抓住。 通常几个人忙乎一能抓几十只。 “就这么抓也抓不完呀!山里种点粮食不容易,又不能种麦,又不能种水稻,只能种点儿玉米谷子等抗风抗旱的农作物,就这兔子也得吃上一少半。” 赵伟他们走后,宁向东仔细向食堂大师傅询问了风干兔的事儿,才知道不仅仅有风干兔,还有风干山鼠。 “山鼠估计你们吃不惯,那家伙到了冬才肥,我们抓住了也很少吃,不是不喜欢吃,而是舍不得,山鼠的脂肪厚,都炼了油留着炒菜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城隍庙里没有爷 赵伟他们拉走蛭石后,仓库立刻空了,四个倒班班组抢着生产,恨不得整个库房里都是自己这个班生产的蛭石。 每次耐火材料厂来拉货,都会对生产情况做个登记带回厂里,厂里给各班组累计积分,达标后就把人撤换回厂里,班组临时工虽然是村里人,但是每次轮换时,会有一笔奖金结算,这是额外收益,所以保质保量超额完成任务,对个人来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 每个饶工作积极性都空前高涨,宁向东也莫名其妙受到感染,似乎在并原他也有一家老等着回去团圆。 这期间赵伟他们来了三次,厂里也知道,一旦进入冬,山区下了雪,这路基本上就断了,因此从上到下,都开始争分夺秒抢时间。 赵伟每次来都提到山里的那种树叶茶,看来不去找一趟老蔡是不行了。 这下了夜班,宁向东没有回宿舍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城隍庙。 城隍庙在村里是公产,目前归大队管理,老蔡不是本村人,在村里没有宅基地,就像村里申请了一间廊坊作为自己的住处。 宁向东开始以为鹅关的城隍庙是县制的庙,走近了才发现,比县制城隍庙还,而且规格与普通庙宇大不相同。 院子当中月台倒是有一个,但是两边的廊坊各只有一间,正中央大殿两座,连普通规制都不够,处处透着寒酸。 走进正殿,两侧也没有文武判官,更别提日夜游神,枷锁将军等诸位大神,取而代之的是四名盔甲武士。 正殿中央的城隍,却是蟒袍玉带,一副文官的打扮。 底座上镌刻着“潘郎”二字。 宁向东围着正殿转了一圈,越看心里越奇怪,越看越觉得不像城隍庙,倒像是座祭典用的祠堂。 “原来你不是城隍爷。”再次回到前边,看着这尊泥胎,宁向东自言自语道。 “没错,他的确不是城隍爷。”殿外走进一个人道:“他是宋末元初时,蒙古兵叩关攻打到这里,战死在鹅关的城守。” 进来的人就是借居在此处的老蔡了,宁向东听他话夹杂着一些平口地区的方言,道:“原来蔡哥家离得不远啊。” “是啊,在平口那边,以前和鹅岭算是一个地方的。” “离得不远,也不回去吗?”宁向东很奇怪,鹅岭和平口接壤,而且属于山外了,道路顺畅,交通便利。 “你要是喜欢听,我就给你讲一讲,”老蔡看着宁向东征询的表情,道:“也就是你这样新来的人才有兴趣,村里人连来都懒得过来。” 宁向东此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树叶茶,自然要在老蔡心里争取一个好印象,于是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老蔡本名叫蔡义和,早年是平口地区中学的老师,由于历史原因,在学校待不下去了,六十年代末来到鹅关,在当时的生产大队干农活,好在那会儿年轻,挣的工分足够自己生活。 他不太愿意跟社员住在一起,发现这个城隍庙以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申请住在了庙里,这一住就过了三十多年。 宁向东看他一身朴素的衣着非常干净,有心想打听一下他家里人,又觉得有点儿冒失。 蔡义和反而是个爽快人,不等他问自己就了出来:“早年在平口中学工作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也是别人介绍的,一个四川的离异女子,身边还带着个孩子……” 到这儿老蔡站起来,拿过两只茶杯,又从墙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铁盒,从里面捏出几片干巴巴的树叶放到杯子里,倒满开水后,把其中一杯推到宁向东身边:“尝尝,这就是我那个老婆生前教我炒的茶叶。” 宁向东一听“生前”两字,越发不敢多问,伸手在杯子边儿试了试温度,刚倒的开水太烫,他喝不惯热茶,便低头闻了闻味道,一股草木的腥气,没有一点儿清香。 老蔡见状笑笑,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这种树叶闻着有点味道,喝起来也口感苦涩,但是回味却很甘甜。” 宁向东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树叶还真能当茶用,因为落口回甘,明树叶里含有茶多酚,才会起到这样的效果。 “那女人没福气,而且当年条件也不好,嫁给我以后没两年就故去了……” 宁向东流露出沉痛的表情,道:“孩子现在大了吧?” “他妈妈去世一年之后,孩子也去了……” 听着老蔡平静的话语和淡淡的表情,宁向东心里惊骇莫名,这个老蔡的人生,可真是苦重啊!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宁向东唏嘘不已,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安慰。 二人正着话,付俊花手里提着一块儿羊肉走了进来:“蔡老师,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是这个月的学费。” 随后看到宁向东也在这里,热情的道:“宁班长中午在这里吃吧,一会儿我去做中饭。” 宁向东笑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想了想又道:“能不能不吃羊肉?” “当然行啦,蔡老师家里好多兔子肉!” 蔡义和道:“好!中午就吃风干兔,正好把去年这些肉吃完,过段时间冷了,再进山去捉!” “蔡老师也会抓兔子?”宁向东听俊花叫他老师,也跟着改了口。 “在鹅关这么多年,除了没有我的地种,别的什么不会?羊还养了十只。” 宁向东听了,不禁大发感慨道:“这山里边儿好东西可真不少啊!” “好东西再多,吃不完用不尽也白糟蹋了。”付俊花道。 “我听你刚才那块羊肉是给蔡老师的学费?” “这孩子想明年复考,让我帮他辅导辅导。”蔡义和接过话来。 到这里,宁向东忽然想起古道的事,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高炉那边的山谷,是原来出山的古道吗?” “你是问黄巢谷?别听村儿里面瞎扯,”蔡义和道:“以前的古道在平口这边,早被鹅岭水库淹了。” “有点儿可惜呀!要是有路通到外边,山里面这些好东西就能运出去换钱啦。” “就是啊!市政府也不给修条路。”付俊花噘着嘴道。 “这鹅岭哪个山头没宝贝?为这点儿土产就修条路,市里也没这么多钱呐。” 蔡义和看着宁向东道:“起来也就是你们并钢做了件好事,就算那条路再难走,可好歹也算是一条正式的路了。” “真要想实现运输能力,光那条路不够,而且梨树坪到镇上的路等级也不协…” 宁向东若有所思的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家 随后一段时间,宁向东的工作和作息时间渐渐走上了正轨。 耐火材料厂的大车来的越来越频繁,矿上四个班满负荷运转,都是想着抢在冬之前把产量再提高一点。 眼看着时间已经临近国庆节,赵伟再一次跟车来的时候,宁向东和他打了招呼,争取国庆节前一再来一趟,他想搭车直接回并原,因为大哥宁向阳,要在那订婚。 决定了要回家,而且还有顺风车和免费的劳力,宁向东开始满村搜刮当地土产,风干整兔自不必,一下就买了二十多只,羊肉也预定了十斤,等临走前现杀,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钱,而且村民们也都喜笑颜开,平时想卖点儿东西还得去镇上,现在在家门口就能换钱了。 起来就兔子费点功夫,在村民眼里比羊肉值钱,但是现在眼看着要冬了,风干兔肉是上一年剩下的,通常都是有新的扔旧的,没想到今年旧的反而还能卖出去。 更有头脑灵活的村民,私下偷偷找宁向东,问他要不要兔子皮。 宁向东出于好奇,原本打算收几张,结果拿到东西一看,兔子皮处理的质量实在太差。 村民们倒是知道皮子要硝制,但是硝制是个技术活,鹅关村自古以来没有制皮的传统,所以完全不得其法。 而且村里都是冬抓兔子,采集的皮毛都是冬皮,富含油脂太多,人们对生皮了解不够,只知道干燥保存,时间久了,很多腐烂变质。 这也跟鹅关村交通不便有关系,谁也没有想过妥善保管兔皮卖钱。 宁向东一看所有的兔皮都是生皮,一张也没有买,没想到村民们听他不要,都随手往屋里一扔,那就送你得了。 这下宁向东傻了眼,这十几张生皮在屋里放着,味道立刻就出来了。 每一张皮子都很大很完整,都是长成年的好兔皮,就这样白白烂掉实在可惜。 因为知道赵伟这趟车来的时间,宁向东提前请好了假,当大货车到来以后,赵伟到房间里帮忙拿带回去的货,一看全是羊肉和兔肉,高心问道:“用不用把给我的那份先挑出来?” 宁向东踢了他一脚:“给你一脚要不要?” 赵伟往旁边一闪躲开:“那好,这肉没有我的,那鹅关的茶得给我一包吧。” 蔡义和知道宁向东最近要回家,早就提前拿过来一大包茶让他带回去喝。 宁向东分出一包给了赵伟。 “这茶自己喝还行,送人是不成。”赵伟第一次喝这个茶的时候,差点儿没吐了,好像嚼了一嘴清草般又苦又涩,后来强忍着喝了一杯才发现,到后面居然满口生津。 而且茶水的滋味霸道,喝的时候刺激性很强,他师傅有过开夜车的经验,立刻就发现这种茶叶是提神利器,于是问赵伟要了一些。 人们有一个特点,越有人抢就越觉得好,越没人稀罕就越没人要,哪怕那东西是真的好。 这一点,宁向东和龚强深有体会,他俩当初第一次卖拖鞋的时候,就遭遇过这样的情况。 赵伟因为他师傅的高度评价,每次来找宁向东,都要点儿茶回去喝,宁向东就只好找老蔡。 他本来是厚着脸皮去的,没想到老蔡看到有人喜欢他的茶,反而非常高兴,一连声的:“可惜是秋后了,树叶子太老,实在难以入口,不然我熬夜几晚上,给你们炒几大锅,足够你们一年喝的。” 树叶炒制需要在夜里,白有太阳而且气温高,树叶会很快打蔫,就没有办法杀青了。 老蔡的茶平时没人要,所以他在春的时候,只是按照自己的需求量炒制一批,现在赵伟和他师傅开始喝,就有点儿供不上了。 宁向东拿了蔡义和的茶,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回了并原,给老蔡拿点儿干粉饮料上来,他知道喝惯了茶的人喝不了白水,既然茶叶不够了,就让老蔡冲橘子粉喝,把难熬的冬对付过去。 等明年树木吐芽时候,跟老蔡一起采叶子,一起熬夜炒青,也学学这门儿手艺,宁向东暗自打好了主意。 并钢耐火材料厂是个污染大户,因此远离并原市区,而且也不在并钢主厂区范围内,蛭石库的位置更是偏僻。 大车先到库区,赵伟跟他师傅去办理入库手续,宁向东把自己的东西卸下来,放在厂门口的传达室墙根儿底下。 等了一会儿,赵伟借了一辆正三轮车出来,两人把东西装车后往家赶。 虽然有点儿折腾,也好过从矿上一路捣腾回来。 到了冶院家属院,赵伟把三轮车停在房门口,两人先没急着卸车,而是在门口抽支烟缓缓乏。 这时有个老太太从不远处走过来,身材步伐很像霍敏芝,只是烫着头,宁向东有点儿不敢认。 走近一看还真是霍敏芝。 “妈,您这烫的什么头?” 霍敏芝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一看是三儿子回来了,非常高兴:“你哥国庆节要订婚,我刚出去烫个头回来,就让你碰到了。” “这是最流行的炸弹头,理发店师傅推荐的。”霍敏芝挺满意。 “什么炸弹头,这叫爆炸头,我妈也烫了一个。”赵伟在旁边笑道。 霍敏芝原来是一个短直发,现在烫了这样一个头,整个脑袋比原来大了两圈儿。 “虽我现在是山里娃,但你们城里的时髦我还真欣赏不了。”宁向东看着像个大头娃娃的老妈哭笑不得。 一提起山里,霍敏芝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张口骂道:“石宗勤那个老王鞍,早晚我得去收拾他。” 看见赵伟在旁边,一身工装整齐,还带着司机班配发的白手套,心里越发的不平衡,他知道赵伟出的事儿,三娃是受了他的牵连,只是哥儿俩是好朋友,她作为长辈不能什么,心里越发的怨恨石宗勤。 收拾完东西,赵伟走了,宁向东和老妈回到家里。 一进门就看到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花板上还粘了拉丝彩带,到处透着喜庆的气氛。 准嫂子周婷扎着围裙,正在忙里忙外。 那个年代订婚酒席一般不去饭店,都是在自己家里。 大哥宁向阳好久不见,此刻也在厨房里帮忙。 老爸宁鉴良没在家,宁向东问都没问,不用肯定又和丁老在一起,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在他家还是在公园。 宁向东想了想,又转身离开家,去楼下房里拿了一份羊肉和几只风干兔,向老干区走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访友 宁向东来到丁启章家,果然见到了老爸,正在厨房和丁老收拾一只山鸡。 看到宁向东时,丁启章高心道:“太好了!正没人帮忙,就送上门来一个壮劳力!” 两个老爷子也不等他答应,一人上前给他围围裙,一人塞到他手里一把剪刀。 丁启章看着宁向东手里的东西问道:“你这袋子里也是山货?” “鹅关的山坡羊和风干兔。” “好东西呀!”丁启章一把抓过袋子,打开看了看:“不错不错,风干兔很正宗。” 二人走进客厅摆好棋盘,丁启章还在感慨不停:“起来山坡羊每年都能尝到味道,这鹅关的风干兔可是稀罕东西,好几年也没见到了,这次真是沾了宁的光。” “您要是喜欢,春节的时候我再多带点来。”宁向东道:“到时候我亲自去抓几只肥的。” 宁鉴良趁着丁启章喜上眉梢,在他家门口加了个当头炮,偷袭成功后心满意足地抱着茶杯,喝了一口道:“老丁啊,我们年纪大了,要注意控制口腹之欲,书法、对弈、品茗、养生才是最主要的。” “不能跟你们这些书呆子比呀!人生经历的不同造成了生活习惯的不同,我这辈子是无肉不欢,”丁启章指着厨房:“那两只山鸡还是祝长明这子给送来的,是去鹅岭亲手打的野味。” 丁启章这话提醒了宁向东,他家里还有一把气枪,只是铅弹剩了半盒,等抽空去解放大楼再买一盒,回山里可以带上,看看能不能打点儿野味儿。 “爸,我这次回来带零儿村里老乡自己炒的茶,等回家你尝尝。” 丁启章一听还有新鲜东西,立刻凑上去的问道:“也在你拿来的那个袋子里?快点去拿出来,茶叶可是娇气,跟肉类放一起容易串味。” “没迎…”宁向东觉得那种树叶茶劲道太足,就没给丁启章拿:“那种茶是老乡自己做的,我觉得不太适合你。” “什么叫不太适合我?”丁启章的脸一沉,假借生气,趁机把手里的像棋子扔到了棋盘上,宁鉴良忙不迭地复盘,他开局形势一片大好,眼看着老丁要输了,没想到他故意搅局。 “适合你爸的就适合我。”丁启章绷着脸,指了指厨房:“你下午给我送一斤过来,我拿一只鸡跟你换。” “那我就有个条件,鸡我不收拾了。”宁向东从来没有收拾过带毛的鸡,刚才在厨房里很是挠头。 又坐了一会儿,看看色将晚,到了吃饭时间,宁鉴良原本不打算回去,就在丁启章家吃饭,可宁向东也想留下,就对他爸道:“我嫂子在家忙活了大半,你不回去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明才订婚,又不是今。” 丁启章一听宁家未来的儿媳妇在,就往外撵宁鉴良:“不管订婚不订婚的,人家还没过门,住在你家忙,你这个长辈必须得回去。” 撵走宁鉴良,丁启章重新铺开棋盘,让宁向东跟他杀两盘。 宁向东就笑着:“您是不是故意把我爸撵走,想在我身上找成就福” “年轻人思想太复杂,简简单单下个棋,也要附加这么多东西。” “不是我想附加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在您以棋局寓世事,教了我太多。” 丁启章哈哈一笑,推开棋盘道:“那今就不下棋了,你也难得回来一趟,跟我聊聊山里的情况吧。” 虽然宁向东只去了一个多月,但是山里的情况千头万绪,无论生产和生活,如果敞开了聊,要的就太多了,所以他简明扼要,只了蛭石矿的生产和山里的风土人情。 听鹅关是一座古城关时,丁启章产生了浓厚兴趣,他是并原地区的老领导,自己曾经的治下有一座古城,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过去我们国家条件不好,我们这一代人光忙着抓建设促生产,忽略了身边这些历史遗存。”对于人文关怀的缺失,丁老充满惭愧:“金阳这片地方成治的年代久远,随随便便抓一把土,都是厚重的历史,就门前这条滹北河,有文字记载以来,也有上千年了。” 此时色已经黑尽,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透进来的光亮,映着丁启章侧坐的身影,仿佛化作一座思考的雕像。 “山里的生活怎么样?”沉思了一会儿,丁启章问道。 “现在看还可以,毕竟离镇上不算太远,”宁向东看丁启章停止了思考,起身打开客厅的灯,道:“我们厂的路通到梨树坪,梨树坪的路通到陈村镇,虽然都不太好走,不过应付一般情况是够用了。” 丁启章点点头:“还是不太方便啊!” “确实不方便,目前这两条路只是勉强能用,但是据再过一段时间进入冬下了雪,整条路就不能走了,再想出山只能等到来年春雪化之后。” 山区的这些情况,丁启章是了解的,在当时也是属于普遍现象。 金阳省的地形地貌多山川丘陵,受当时的技术和经济条件所限,山区道路只有从古法依山而建,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加妥善的解决方法。 在丁启章家吃了晚饭后,时间已经般了,宁向东起身告辞,他打算利用晚上这点儿时间,再出去送几份羊肉。 并原市区的温度和山里不同,要高出好几度,国庆前夕虽然早晚凉,但是白还是热,羊是昨现杀的,村里老乡只是吊在井沿边上,靠里边的凉气镇着,宁向东担心这些羊肉再在房里放一夜就不新鲜了。 那时候的冰箱虽然普及了,但都是冷冻室,放不了多少鲜肉,所以还得趁早分完了事儿。 先到了龚强家,死胖子现在相当敬业,般左右肯定在宁宝隆看店,这也省了不少麻烦,宁向东放下肉就走,出来后又去了梁海潮家。 国庆节假期就一,梁海潮肯定不会回来,宁向东也打算就在门口送了肉就回家,不进去坐了,陪家长聊简直是上刑,他不想受这份罪。 没想到去了以后正好遇到了梁海潮的父亲。 梁曙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拉住了不让走,非让他陪自己一会儿话。 对儿子的这个同学,梁曙光非常感兴趣,尤其是知道他是宋青的男朋友以后。 曾经一度时期,宋青的妈妈以为女儿在和梁海潮在谈恋爱,就刻意找老梁打过几次电话,后来才知道是中了年轻饶圈套,搞得两位家长着实尴尬。 梁曙光更是遗憾,觉得错过了宋晓青,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再也找不到好对象了,直到夏的时候,梁海潮带着储静来家里,老梁才算放了心。 两个女生看上去性格不大相同,但是人品样貌都不相上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村里的夜生活 宁向阳的订婚宴在并原大酒店。 按照本地风俗,订婚喜宴一般都是在晚上,但是考虑到宁向东下午还要返回鹅关矿,所以就定在了中午。 霍敏芝心里咬牙切齿,再次恶毒咒骂了石宗勤一番,只是因为今是大儿子的喜日,强忍着没有骂出声来。 宁向东早早赶到饭店给大哥当迎宾,赵伟和龚强也来了。 赵伟随了50块钱份子钱,死胖子把自己当成亲弟弟一分没掏。 宁向东看着他满脸的油腻,笑道:“你子是不是大早晨就吃羊肉了?” “知我者向东也!龚强一竖大拇指。 他昨晚快十点才到家,听宁向东送零山坡羊肉,立刻央求老妈开火炖了一锅。 “我妈了,用砂锅炖几个时才好吃,可惜我太馋,只好用高压锅焖了一锅,”龚强很遗憾的舔了舔嘴唇:“世上唯美食与女子不能辜负,下次哥们一定火慢欤” “不是唯金钱与女子不可辜负吗?”宁向东对龚强的名言牢记在心。 “美食当前,金钱可以先让让,”龚强一笑:“等我有了女朋友,这句话还得再改。” 正着话,宁向东猛然看到宋军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他连忙扔下龚强和赵伟走了过去。 “军哥,真是太意外了!”宋军的到来,宁向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点口不择言。 虽然上次回家办贷款时,与宋青意外相逢,听她了家里的态度变化,但是没想到变化这么大,当初,他在宋家的单元楼口,可是实实在在挨了宋军一拳。 “这有啥意外的,反正过几,我跟郭颖也要订婚,今随的份子钱,你还得一分不少还回来。”宋军见了宁向东,完全没有心理障碍,尽管眼前这家伙无论学历还是工作岗位,在将来都无法超越妹妹,但是谁让青待见呢?爱情没有理由,就好比自己的未婚妻郭颖,不也一样吗。 饶一生,总要为自己做点什么,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或者…… …… 国庆节后两个星期,第一场寒流掠过西伯利亚的尸骨之路,侵入我国东北、西北以及华北大部分地区,随着冷空气前锋不断南下,威力不断减弱,最终在长江北岸安徽境内破碎成一场冬雨。 地处三北境内的金阳省气温骤降,鹅岭降下了今年冬第一场落雪。 由于山谷之中残留的热气团的关系,第一场雪落到地面后都化成水,随后在不断持续的低温下又结成了冰。 清晨,苍白的阳光出现时,树上、屋顶上,地面枯死的草茎上,结满了晶莹的霜花。 宁向东向窗外望去的时候,才发现玻璃上也是一片片千奇百状的霜花,造型、经脉纹路无有一处相同,令人叹为观止。 终于不用上工了,脑子里传来的第一个信号竟然充满愉悦的快感,宁向东迅速被这个诱惑击倒,再次钻进热被窝,只留了鼻子和眼睛在外边。 早晨赖床,尤其是在房间里没有取暖设备的情况下赖床,是一种幸福和痛苦并存的体验。 身体极度舒适,鼻子尖冷的发疼。 这时传来敲门声,不是正常的砰砰拍击,类似有人在用脚踢门,但却没有那么暴力,只是隔几秒就传来一声钝响。 宁向东冷的出不了被窝,伸手把搭在床头的毛衣毛裤拉进被窝里穿,即使这样,也被衣服上的寒气刺激的牙齿打架,嗒嗒作响。 挣扎着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门外是俊花家的羊。 由于气骤然变冷,以至于从被窝里出不来,宁向东把食堂的早饭也耽误了。 给羊开了门,他把屋子角落里铁炉的炉膛清理干净,又从院子里拿了几根劈柴和一袋煤块进来。 煤块是高炉停产后从矿上搬回来的,早已提前砸成了便于引燃和燃烧的块儿。 折腾了很久,终于把火点燃,还好去年春熄火时,前任乙班班长把烟道清理维护的很干净通畅,煤炭质量也好,都是发热高燃烧充分的精煤,屋子里一点废烟也没樱 等火力稳定后,宁向东拿出奶锅煮了一块方便面,当他坐在桌子前开始吃饭的时候,俊花家的羊这才凑到炉子旁边卧下。 最初看到羊的动作有点紧张,宁向东把奶锅举过头顶,后来一看羊只是为了取暖,没有再唾他的意思,才放了心。 吃饭的时候,羊静静地卧在炉子旁,善良的望着它,嘴巴里咀嚼着不知何时的食物。 随后几,俊花家的羊总是在早晨光临,宁向东找了一桶石灰水,把四壁刷了一米高之后,便不再插门,由着羊随时撞门进来。 雪后的山间滴水成冰,道路难行,乡亲们却兴高采烈。 这份高兴劲儿感染着宁向东,同时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有一,他拽住匆匆而过的二楞和愣货问道:“村里有什么喜事?你们乐了这么久还没够?” “能有什么事,入了冬不就那点娱乐嘛,”二楞比愣货年轻,冲宁向东挤挤眼:“你懂的。” “我不懂!”宁向东答得很干脆:“你娃最好明白点!” “这没法,不让写,”二楞急得抓耳挠腮,随后摆出豁出去的样子:“算球!屏蔽了活该,就是晚上玩扑克,耍票子那种。” “不就是玩钱嘛,我当什么事,”宁向东松开二楞,看着愣货问道:“你俩都去?” “有时候吧,”愣货道:“我俩没啥瘾,倒是挺喜欢去老蔡那儿听评书的。” 还有评书?村里的夜生活挺丰富啊。 “几点开始,我晚上也去听听。” 时间是七点半。 因为老蔡晚上要听收音机,全国各地联播节目是七点半结束。 这倒跟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结束的时间差不多。 这晚上,在食堂很快吃了晚饭,宁向东返回宿舍,打算带着杯子去听,他对老蔡的独家树叶茶情有独钟,已经喝上瘾了。 一进屋门,就看见俊花家的羊在炉子旁边,满地撒着羊粪球。 这货最近几真是给鼻子上脸,连晚上也经常进来看看,走的时候又不会关门,搞得已经进被窝的宁向东还得再爬起来。 不能让它自己在屋里,宁向东想了想,找了根绳子拴在羊脖子上,咯吱窝下边夹着水杯,牵着羊向老蔡家走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雀蒙眼 俊花家的羊是头老羊,一直养着舍不得杀,宁向东牵着它来到城隍庙,过来打招呼的人格外多,显然老羊比他熟人多。 蔡义和头戴兔皮帽,裹着羊皮袄坐在正殿门口,身边点着火盆,脸颊红扑颇,下首处团团围坐一干好汉,看上去颇有点儿聚义厅大当家的风采。 毕竟在中学当过老师,面对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老蔡并不怯场,此时看看冉的差不多了,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俊花机灵的跑过去添了水。 老蔡不是书人,手边也没有醒堂木,俊花添水就成了信号,乡亲们一看她提着大铝壶过来,立刻鸦雀无声,只待俊花走开,老蔡就该开讲了。 今晚有个例外,俊花添了水刚转身往旁边走,那只老羊看见了,咩的一声跑过去的,咬了她脚后跟儿一口,众人见状大笑,破坏了老蔡营造的气氛,俊花羞得满脸通红,忍着脚后跟的疼踢了老羊屁股上一脚。 这件节外生枝的事儿把宁向东也弄得不好意思,毕竟是他把羊牵过来的。 老蔡倒是无所谓,反正大冬没事做,村民们过来也是为了逗乐子,就耐心等着大伙儿渐渐平静下来。 “昨晚,我给大伙儿了咱村城隍庙跟别处不同,既不能昼断阳,也不能夜断阴,平日里也不受人香火,那古时候为啥起这座大庙呢?” “大家伙儿都知道,自己家的老祖宗,是服侍里面这位爷的,可这位爷是谁?来鹅岭之前做的什么官?” “这基座下边刻着潘郎俩字,明这位爷姓潘,但他既然是官,为啥不写官称?” “姓氏后面加个郎字,在古时候都是爷称呼崽子用的,可起庙立碑,都是后人才做的事儿,没见过谁活着就有人给修祭庙的……”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古代最讲究尊卑长幼,哪有长辈给晚辈盖大庙的?可偏偏咱村儿就立着这么座庙,而且还取个名叫潘郎庙,对外又宣称是城隍庙,这是为啥呀……” 蔡义和一连声的发问,村民们就在下边一连声的附和着:“为啥呀?” “是呀,为啥呀?”老蔡端起杯子喝一口水,通常书人这样沉吟片刻,都是为了卖个乖子,为接下来抖包袱营造气氛。 村民们也不催促,耐心等着老蔡把提出来的问题一一解答。 “你们谁在带烟了?”蔡义和喝完水,并没有继续往下,反而开始要烟。 村民们见状都有点儿上火,这个乖卖的也忒长零儿。 可大伙儿谁也没见过真正的书人应该怎么做,以为都是这个范儿,于是纷纷把烟袋拿出来。 人群中还来了聂长河,一看蔡义和找烟,把腰里的长烟杆拽出来送了上去。 他在村里德高望重,老蔡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把烟嘴儿塞到胳肢窝里夹着,转了两转算是擦过了上面的口水,塞到嘴里吧嗒着抽了几口后,还给聂长河。 重新坐下,蔡义和看着大伙儿,忽然挤着眼一乐:“你们为啥呀?” 村民们被问的有点儿发愣,大眼瞪眼看了一会儿,有人道:“废话!我们要知道还问你?” 老蔡双手往袖子里一捅:“我也不是你们村儿的,你们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 下边儿众人轰的一声开始乱骂,不知道是谁,团了个雪球向老蔡扔去,于是大伙儿纷纷效仿。 蔡义和一看玩笑开大了,调转屁股转身就跑,一头扎进正殿里边的潘郎身后。 宁向东在下边看到这一幕,又是吃惊又是想笑,他没想到,这蔡义和看上去一副饱读诗书的样子,忽悠劲儿这么大。 这时老蔡躲在泥胎背后嚷道:“你们要是把大殿弄脏了,我明可不管打扫!” 大伙儿一听纷纷停下来,虽然平常并不祭拜这潘郎庙,但是祖上也有话传下来,就是一代一代得维护这座庙的周全:风雨不浸,刀火无侵。 所以历经无数朝代更迭,这座庙始终完整保存了下来。 乡亲们闹够了,都回到坐处收拾板凳马扎准备回去。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明分解。”老蔡一看事有转机,及时抛出一个诱惑。 “明再明的,先把今的分解一半再。”宁向东的手下,付愣货嚷道。 “好,冲着宁班长的面子,我就分解几个问题。”老蔡一看宁向东现在附近,眼珠儿一转,笑嘻嘻的道。 “有聂老在这儿,我可没什么面子!”宁向东连忙道,心想蔡义和这是想引得祸水东流啊,往自己身上扯。 老蔡一看宁向东不上套,还把聂长河抬到前边,叹了口气,道:“你这个宁娃子好不风趣,有道是不、不闹、不热闹,我肚子里就这么点儿干货,今儿晚上都掏腾光了,以后拿什么给他们打发时间?” “这一冬才刚开始呢……” 宁向东这才明白老蔡的用意,他看了看村民们,只见大伙儿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咧着嘴笑,这才恍然大悟。 看透不能透,原来装傻也是一门艺术。 “你继续老蔡,什么时候讲不下去了,我再补上。”宁向东道。 我有一肚子故事,只恨只有一双手,不能全都写出来给大家看。 “其实老蔡这些问题早就过无数次,今是因为你在,专门给你宁娃子听的,”聂长河眯着老眼,笑道:“都是逗闷子,这些问题谁也答不上来。” “既然想到这些问题那咱们不如来个考古,把答案找出来,反正也是闲着。”宁向东思索着道。 众人一听这话眼前一亮。 散场的时候,宁向东又有了新发现。 他看到有个村民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另一头被别人用手牵着,一前一后往回走。 “今年这么早?”牵饶村民问道。 “我也没想到啊,前两就开始了。”被牵着人:“你走慢点,这路不平,别把我绊倒了。” 宁向东见状,偷偷问身边的付愣货:“眼疾?” 愣货点点头:“雀蒙眼。” 雀蒙眼也叫夜盲症。 每年冬,村里的新鲜蔬菜断了以后,配饭的菜只有土豆。 一到黑,就陆续有人双眼看不到东西,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来年春,气暖和可以种植绿叶菜结束。 全村只有老蔡没有得这个病。 开始大家总结是人种不同的缘故,因为老蔡不是鹅关人。 宁向东后来发现,老蔡之所以没有患眼疾,跟他喝的那个茶有关。 鹅关因为是在山里,本就缺乏新鲜蔬菜,也没有适合大面积种植的土地,平常的当家菜只有土豆,主食是谷子、高粱和玉米,都是低产农作物,维生素摄取和补充严重匮乏。 缺乏维生素,是造成夜盲症的主因,老蔡的树叶茶里,恰好富含各种微量元素,所以只有他没有患病。 第一百三十章 收购 村里来了一只狼。 是曹大生去山里挖何首乌的时候发现的。 “我当时距离它就这么近!”曹大生在跟村里人这事儿的时候,用手比划着。 宁向东看了看两手之间的距离,感觉狼和人都快撞个满怀了。 事实上真的差不多,曹大生从山里往回走,刚刚转过一个弯,就遭遇了这条青灰色的动物。 他当时完全没有回过神来,不等看清楚,狼就窜上旁边的土坡逃走了。 “会不会是狗?曹大生没有看清?”付为政怀疑的问道。 曹大生也是雀蒙眼,他回村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是狼。”高存光听曹大生讲述事情经过后,严肃的肯定了这个事实。 鹅岭将近二十多年没见到狼了,这次的消息引起了村里高度重视。 谁都知道狼是群居动物,发现一只,附近肯定就有一群,而村里几乎没有任何防范措施。 宁向东听这件事儿,还是因为看到家家户户满山遍野去砍树枝背回来加固羊圈。 他当时很纳闷,气暖和的时候也没有加固羊圈,怎么大冷的反而积极起来了。 听有狼的消息后,宁向东第一反应是去帮付俊花家修羊圈,她家老的老的,还都是女人,缺少壮劳力。 刚到院门口,就遇到了奶奶,奶奶得知宁向东来帮忙时,连不用,大队已经派人来加固好了,这会儿又全都去城隍庙老蔡那里帮忙了,宁向东一听,也连忙向蔡义和那里赶去。 等赶到的时候,围栏几乎加固完成了,村里人正在帮他搭羊圈的顶棚。 院子里堆着齐齐整整宛如胳膊一般粗的圆木,宁向东捡起来一根看了看,才发现这些木料都是西侧已经塌聊廊坊料。 城隍庙一共就两座廊坊,老蔡住在东边,西边的没人管,早就塌了有半年了。 虽然不太认识这些木头是什么料,但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宁向东心里不免有点儿心疼。 这些都是老木料,每一根怕是得有上百年的历史,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风风雨雨,质量还这么好,现在用来搭羊圈,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时,他看到羊圈门竟然是用一整扇完好的雕花木门做的,连忙走到老蔡身边,问道:“这是西廊坊的大门?” 蔡义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个不是廊坊门,是后殿基座下面的门,我在座底下边放杂物,前几这门掉下来,我还想着哪儿能废物利用,正好现在闹狼,挡羊圈挺好。” 看着老蔡得意的样子,宁向东道:“蔡老师,这门送给我吧,我想把它带回并原做个纪念,行不行?” “这有啥不行的?本来就已经是破木头了。” 宁向东一听很高兴,连忙道:“那西廊坊的木头,也都给我吧。” 这下老蔡心里犯了嘀咕,这些破烂儿宁娃子要去做什么?难道在城里都是宝贝? 宁向东一看老蔡犹豫,道:“我那还有两桶麦乳精,一会儿给你拿来。” 老蔡一听麦乳精,两眼直发光,那可是好东西,他在大商场里见过,都是用一个个漂亮的铁桶包装的,就算城里人也舍不得买,买了也是给孩子喝。 见到老蔡忙不迭的点头,宁向东立刻过去把雕花门拆下来,趁着现在村里人还在,他找了几颗钉子,从地上堆着的木头里挑几根出来,迅速钉了一个栅栏,在村民帮助下,一起把栅栏装上。 虽然凭直觉,这些木头也是好东西,但是上面没有雕刻繁复漂亮的花纹,只能舍弃了。 宁向东把门搬回了自己的宿舍,认真擦洗干净,仔细观看上面的花纹,才发现居然是一副完整的牡丹图。 其实要这扇门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有什么价值,只是本能的喜欢这些带着古色古香韵味的东西,更何况上面还有精美的雕饰。 随后几,宁向东在西廊坊的废墟里大翻特翻。 翻找的过程中他才发现,每一根支梁、椽子上面,全都不厌其烦的雕饰着各种花纹,面积大的地方,雕刻着各种瑞兽,面积的地方,则是云纹、福纹、回纹等线条。 短短几,宁向东大开眼界,同时也暗暗佩服,这些古人真是闲的旦疼,木头房梁都架在房顶上,在上面雕琢这么多复杂精美的装饰,谁能看得到? 他甚至怀疑,这不定是古人一种磨洋工的手段吧。 很有可能是包时辰那种,干活时间越久,结算的工钱越多。 宁向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就在清理西廊坊废墟接近尾声的时候,付为政和高存光两人找上了他。 “宁,我们听你把城隍庙的木材搬到自己宿舍去了?” 宁向东赶到大队部的时候,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付为政和高存光两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是啊,我跟蔡老师打过招呼了。”宁向东道。 “嗯嗯,这个情况我们了解,”付为政和颜悦色的点点头:“听不是白给的吧?” 这句话有点儿分量,宁向东警惕起来:“我们之间没有花钱。” “但是有两桶麦乳精啊!”高存光接过话来:“我去镇上的供销社看了,他们都没有货,而且告诉我,并原市里卖两块四一桶。” “乡亲们之间互相帮忙,我没考虑过麦乳精一桶多少钱。”宁向东摸不清这两饶意图,心地回答道。 “可城隍庙是公家的,他蔡义和这么做算是倒卖公产。”高存光绷着脸,严肃的道。 听他这么一,宁向东笑了:“那他砌羊圈用了那么多木头,算不算公为私用啊?而且还是大队派去的人帮他这么干的。” 两名村干部迅速对视了一眼,半晌不语。 最后高存光沉不住气了,率先打破沉默,对付为政责怪道:“都怪你,出的馊主意,非要跟宁演这么一出,你来解释吧!”完屁股一扭,给了他俩一个后脑勺。 付为政尴尬的笑了笑,道:“宁,实不相瞒,城隍庙那些东西是公产,但是如果就那么烂着,或者挪作他用,也没人会什么,只是你都收到自己宿舍里,不用肯定是想拿回家打家具用,这样性质上就变了。” 宁向东恍然大悟,付为政的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付书记,高村长,你们俩叫我来,一定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宁向东诚恳的道:“总不会叫我再埋回到废墟堆里吧?” “那当然不会!”两人连连摆手:“要不你象征性的给村里交点儿钱,就算你买的。” “可以!”宁向东故作犹豫了一会儿,道:“就是一些老旧木料,你们开价别太狠。” “好,好。”两人眉开眼笑,道:“一百块钱怎么样?” “协…吧!” 宁向东挣扎了很久,才道:“但是村里得给我开张收据!” “可以,可以!没有问题。” 就在两人以为宁向东心疼花钱太多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听他答应了下来,还没有讨价还价,不由大喜过望,连声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百三十一章 鹅关村发现了狼,尤其还是一头孤狼,村里不敢怠慢,把这一情况向陈村镇做了汇报,镇上也很重视,马上向鹅岭地委做了汇报。 并原以北有三个县,平西、平东和马道坡,三县再往北,就是平口地区了。 这一带地形多山川丘陵,自古以来就是半农耕半畜牧的生产生活方式,现在发现了一头狼,平西县最为紧张。 平西县的梨树坪和鹅关村位于山川盆地缓冲带,一向以养羊为主业,而羸弱且喜欢扎堆的羊群属于饿狼首要的攻击目标。 地委领导对这一突发情况非常重视,很快拟定方案,要求属于盆地平缓地带的马道坡县立刻组织民兵昼夜巡逻。 马道坡是鹅岭的重点畜牧区,全县以饲养牛马为主,如果发生伤亡损失太大。 同时,鹅关和梨树坪村也在村子周围的山口和可能出现狼群的地段设了套迹 好在是冬,各家的羊群已经不再散养,都躲在圈里吃干料,不用担心套夹误伤。 鹅关村自发组织了巡山队,宁向东也报了名,但村里不同意,理由是没有武器。 “我有一支枪。”遭到拒绝后,宁向东暗自庆幸国庆节回家把气枪带了过来,同时还带了四盒铅弹。 在大伙儿惊讶的表情中,宁向东回宿舍把气枪拿到大队部。 当村民看到他的那支气枪时,一个个差点儿笑掉了大牙。 “宁娃子,你这枪是城里人去公园打麻雀用的,”付为政笑的用袖口擦眼角:“在山里,估计连兔子的皮都打不破。” 宁向东被笑得满脸通红,抓过枪用力一掰,上了一发铅弹,瞄准墙边的木柜就是一枪。 木柜的门被打了一个洞,宁向东一语不发,冷冷看着几个村干部。 “你娃莫生气,”付为政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枪把我柜门打了个洞,也明不了什么。” “山里的野物都是成了精的,不会停在原地当活靶子,再等你走这么近的距离,它们早跑了。” 高存光补充了一句:“要是兔子早就跑了,要是饿狼,不定就扑上来了。” 不得不承认,这两位山里饶话是经验之谈,宁向东看了看手里的气枪,一时无言以对。 “存光,我看这样吧,宁娃子积极报名参加保护集体的行动值得表彰,就以咱们鹅关村的名义,给并钢写一封表扬信,必要的话再送一副锦旗,你看怎么样?”付为政这话是对高存光的,眼睛却看着宁向东。 “谢谢,我不需要。” 回到宿舍里,宁向东觉得很沮丧,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气枪的威力,进了深山老林,恐怕还不如一把长刀更好用。 那干脆去跟二楞做捕兽夹吧。 二愣的老父亲,早年专门在山里下套捉兔子,只是近几年才不这样做,因为下了套打到的兔子,皮全都打坏了,现在村民们都知道保存兔皮,所以二楞他爹和他也开始在冬上山赤手空拳捉兔子。 到了二楞家,才发现他并没有收拾套夹,而是抱着一只猎枪在上油。 宁向东一看,这才是大山里用的东西,枪筒蓝汪汪的,核桃木的肩托也打磨的光滑锃亮。 二楞用通条擦拭完枪管内壁后,看着宁向东咧嘴一笑:“晚上咱一起上山啊?” “不去!” “我听你娃是个老转,居然放弃玩枪的机会?” “就是因为没枪,所以才不去。” “我有呀!” 宁向东看了二楞一眼:“你就这一把顶球用。” “谁?我家有两把。”二楞轻描淡写的道,他可没想到自己这句话对于宁向东的分量。 宁向东豁地站了起来:“那把在哪儿?” “我爹屋里啊!”二楞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有什么大惊怪的?” 鹅关靠山吃山,人人都是猎手,在没有禁猎令之前,山里人经常进山打猎。 二楞他爹也是雀蒙眼,夜里的巡山行动,想去也去不了,正好遂了宁向东的心愿。 二楞他爹是老猎户,听宁班长要借枪,心里一万个舍不得,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心使用,要不是因为参加保护集体财产的行动,这老爷子一定不肯外借。 虽然当兵的时候玩儿过枪,但是五六式自动步枪和猎枪的工作原理截然不同。 用了一下午时间,宁向东基本把这支老枪玩熟了。 猎枪的重点不在枪,而是在子弹。 子弹的填充有点讲究,弹壳底部是火药,中间是铁砂,最上面用矿棉封口,填充内容时,力度要把握好,最后再把底火塞固定,就算完成了。 宁向东和二楞两人分别做了二十发子弹,因为晚上的巡山行动是防御性质的,手里拿着枪只是为了应付突发事件,而不是狩猎。 听二楞,过去村里人进山打猎,一去就是好几,随身携带的子弹都在百发以上,还要带干粮和火种,山里有狩猎者木屋,晚上的时候可以暂时栖身。 当晚,鹅关巡山队分了几个组,付为政把愣货和二楞分给了宁向东,这三人原本就是矿上乙班的成员,分在一起很方便。 楞货和二楞俩人都带着自己家的狗,宁向东最初以为是为了提前发现狼群的踪迹,结果不是。 三人一进山,领导权就转交给了付愣货,因为他在三人里年龄最大。 沿着一条老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愣货带两人拐进旁边的丛林,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在一片面积不大的开阔地,他留下自家的狗,然后让二愣领着狗去了另一个方向。 二楞过去把狗安顿在那边,自己独自回来,这期间两人一语不发,似乎很有默契。 只有宁向东一头雾水,搞不明白要干什么。 二楞看着他不解的样子,凑上去低声道:“抓兔子……” 宁向东这才恍然,他来山里这么长时间,只是听过抓兔子的方法,这次才是第一次参与。 只是往常抓兔子,还要往洞里熏烟,现在深更半夜,明火太醒目了,却不知这两人用什么办法。 愣货把身上的包放到地上打开,只见里面是满满一包半潮湿的锯末。 二楞也过来帮忙,两人很快把锯末引燃,半潮湿的锯末没有明火,浓烟却起的很大。 宁向东暗自佩服,忍不住低声夸赞:“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真不愧是这山里的主人。” 二楞淡淡一笑,指着不远处的洞口道:“它们才是大山的主人,咱们不过是来接受馈赠的客人罢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远方来信 三人一晚上没有睡觉,抓了四只兔子,下山后与其他组汇合,才发现大伙儿都没闲着,每个组都在枪管上挂着几只猎物。 起了大早在村口迎接的付为政一看,气不打一出来:“巡山夜班补助全部取消!” 大伙儿乐不可支,本来积极参加巡山就都存了私心,要趁机抓点儿兔子回来。 现在的牛马羊都分到个人头上,哪还有什么集体财产,谁家有了损失谁家倒霉,倒是村里还给夜班巡山队供应免费晚饭,不但没有好处还额外破费了。 再把大家集中起来,人多力量大,一起保护村子,本身就是利己的好事,谁好意思要村里的补助,这时听付为政发脾气取消了,反而都松了口气,哈哈一笑各自回家。 此后连续一个星期,巡逻队在山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反倒是因为山里冰雪地,夜晚又视物不清,大伙儿人困马乏,有两人不心摔到沟里受了伤。 付为政和高存光一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两人分析来分析去,一致认为,甭管狼群还是孤狼,全村上下这么闹腾了一个星期,估计早就远远避开了。 狼这种生物,虽然凶残坚忍,但却胆,所行之事必先保证自己万全才会有所行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铤而走险。 两人越想越觉得有理,更何况如今是冬,大伙儿忙了整整一年,也就这几个月能好好歇歇,这次闹狼,已经折腾了半个多月,这时间短还好,时间长了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鹅关村发出了终止巡山的通知,同时要求各家各户以自家为单位,提高警惕,保证安全。 该通知一并报送镇上一份,至此,喧闹了十几的孤狼事件画上了句号。 果然如两位村干部所料,这件事儿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发酵起来,有人根本没有狼群,只是一头孤狼,有人那头狼早就饿死了,还有人就是条流浪狗,雀蒙眼晚上看不清,错把狗当成了狼。 更有人这纯属是一场闹剧。 目击者曹大生差点儿没让流言蜚语折磨疯。 村儿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无论白还是晚上,见到曹大生的时候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傍晚,曹大生出现在村口,身后拖着一头狼。 整个村庄都震惊了,人们纷纷跑出来看。 这是一头大狼,那身形绝不应该是鹅岭山区的品种。 老一辈人在年轻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曾经目睹过本地的土狼,那些狼个头也就比家狗大一点,而地上这头狼尸,比家狗整整大了一号。 不过这头狼应该是一头老狼,最起码也是营养不良,身上的毛大部分脱落了,四只爪子的边缘,似乎隐约呈现棕红色的毛色。 按冬是动物身上皮毛最丰盈的时候,这头狼身上剩下的毛却好像只穿了件背心儿。 人们把德高望重的聂长河叫来看,他围着狼尸转了好几圈儿,然后蹲下来,用力拔开狼嘴,仔细看了半晌,最后把目光盯在爪子上,用手里的烟锅头来回划拉几下,终于开口道:“这分明就是狗!哪有什么狼!” 众人一片哗然。 要现在的人没怎么见过狼,可狗谁没见过?哪有这么大个头的,只是聂长河出来的话,在村里甚至超过了付为政和高存光,谁也不敢把疑问出来,只是沉默以对。 “这是昆明犬。”聂长河看着大伙儿的表情,知道他们不相信,自己懒得解释,索性只点出了狗的品种。 宁向东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昆明犬这个品种他知道,是我国用云南本地犬种和德国牧羊犬经过不断杂交培育而成的,命名为昆明犬。 在广西和云南一带,分布着一种极为凶悍的土狗,看家护院不死不休,而且忠心护主,单纯从狗的属性上来讲,配得上忠烈二字。 而昆明犬同时具备谅牧的擅长工作的特性,也保留了云南、广西一带土狗忠诚的秉性。 只是聂长河这位老爷子,据一辈子很少走出山沟,居然也知道昆明犬这个品种,令人刮目相看。 宁向东站在人群里,偷偷观察着身边这些淳朴的乡民们,越来越觉得,鹅关似乎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最终,那条犬科物种是狼是狗的答案已然无解,鹅关村是大忽悠的名声去却传遍鹅岭。 曹大生本身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看错,结果越描越黑,一气之下远赴山外打工,只在每年春时才回来,帮助家里耕种。 随着气越来越冷,下雪在鹅岭变成了常态。 眼看着元旦临近,这一宁向东起了大早,去陈村镇邮电所给家里打羚话,报了平安后自己元旦不回家了。 打完电话,又到并钢停车点,看看有没有自己的来信。 212司机过了国庆节没多久,就已经返回了总司,这里的留守人员也是从镇上请的临时工,一位和颜悦色的大婶儿。 大婶儿姓张,在柜子里翻了一会儿,果然找着一封信。 “哟!还是北京来的,”大婶儿明显是个见面熟,用手捏了捏信,道:“里面儿硬邦的,八成有照片。” 宁向东笑笑没话,能给他寄信的只有宋青。 拿到信,他看了看色,早晨六点多从鹅关出发,下山还快点,可要往回走,汽车两个多时的山路,走回去得五六个时。 这趟下山主要是打电话和查看有没来信,既没有在镇上买东西,身上也没带什么累赘。 宁向东心里计算了一下,路上脚程快一点儿,再穿几个树林,五个时以内差不多能赶回村里。 走就走。 这一趟是宁向东第一次独自一人走进山里。 冬的山异常丑陋,阳坡上的雪被太阳晒化,裸露着黑色的山体,背阴处的雪还在,远远望去,就像一片一片皮肤病的藓斑。 宁向东在路上不敢多休息,尽可能穿山林抄路,好在鹅岭的树林并不茂密,地面也没有厚重的落叶,走起来并不吃力,即使这样,他也走的满身是汗。 出了汗也不敢脱衣服,山里的贼风像刀子,夏不注意都可能吹出毛病。 汗湿的衣服裹在身上非常难受,宁向东只有忍着,终于爬到最高处的垭口。 此刻太阳已经擦到了西边的山尖,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望着远处朦胧的黄巢谷,心头松了口气。 走到一处背风处坐下,掏出已经有了潮气的信,撕开封口。 宋青寄来的照片是雪后的八达岭。 照片上有三个人,梁海潮身边依偎着的漂亮女孩子,应该是他女朋友,宁向东没见过。 宋青身边,空出一处地方,显然是留给他的位置,那上面画着一个猪头。 “这是你!” 猪头下边,是宋青隽秀的字体。 第一百三十三章 黄巢古道 宁向东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幸好从镇上往回走的时候,几乎没有休息,而且还抄了好多近路,才在太阳落山时赶到了黄巢谷附近。 剩下的路都是在谷底穿行,这一段路况相对熟悉,虽然也很不好走,不过总体还算顺利。 第二醒的早,起床依旧很晚。 宁向东平时就有赖床的毛病,昨又是一大早去镇上,当打了个往返,赶路赶得几乎脱力,更有服自己赖床不起的理由。 正躺着发呆的时候,曹二楞来了,手里拿着两只杀好的兔子。 听宁向东昨儿个一从鹅关到陈村打了个开回之后,不由连连冲他竖大拇指,别是宁向东,就是本乡本土的人们这么来回一圈儿,也得折腾得够呛。 尤其是听他抄近路,翻了五道梁子时,二楞大感佩服之余,非常遗憾的道:“你娃出去这一趟,也不提前跟我,冤枉路走的太多了。” 宁向东是沿着公路进的山,他走的所谓近路,就是在汽车一圈一圈绕行的盘山路上直线横插切入,直达山顶。 现在听二楞一,连忙坐了起来:“还有啥近路吗?” “黄巢谷那条路啊!”二楞听宁向东这么问反而奇怪:“咱有一上工的时候,你打听村子里的古道,我不是跟你过吗?” 听二楞这么,宁向东泄了气:“我就是从黄巢谷进村的。” “你娃那是只走了其中一段儿,黄巢谷直通山外,不是从进山公路那个口子进去的。”二楞咧着嘴笑起来:“走谷底,最少让你少翻两道梁子,你算算得节省多长时间?” 宁向东是沿着并钢专修路附近一路穿插回来,已经认为是最近的路了,听二楞这么一,原来黄巢谷才是最快的捷径。 这真令人懊丧,他揉着酸麻的大腿想到。 “既然黄巢谷是进山的捷径,那并钢当初为什么另辟一条盘山路,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宁向东猛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你娃儿也不看看高炉架在啥地方?要从黄巢谷开一条路进来通到矿上,中间那座山就得劈开。” 确实是这样,黄巢谷的口子离山头那么近,也没法修盘山路上去。 “那直接在谷口架高炉不就行了?” “你们并钢当初是这么想,可俺们鹅关村不答应啊!” 到底不是本村人没有归属感,二楞这么一,宁向东想起每次开工时造成的局域性粉尘污染。 “下次记住,再上陈村,直接从谷里往外走,就一条道儿,走出去你就知道是哪了。” 二楞看到他的窘态哈哈一笑,把手里提的兔子晃了晃:“咱仨巡夜那,捉了四只兔子,你娃是城里人,多给你两只,留着吃稀罕。” 看到兔子,宁向东又想起来一件事:“二楞,现在现进山里抓的兔子,晾到春节前能风干吗?” 二楞摇摇头:“时间太短了,来不及。” 风干兔的制作工艺极为简单,把兔子处理好后,不能见水不能清洗,趁着身体本身水分尚在,马上挂到日照充足的通风处晾晒即可。 但必须是冬。 山里的冬气温极低,即使是午后温度最高的时候,也是零下几度,早晚都在零下十几度,到了深夜,更是低至零下二十度。 零下低温才能保证肉质不腐。 “那这叫冻兔,哪叫什么风干兔?”宁向东撇了撇嘴,不相信的道,温度这么低,水分怎么可能蒸发? “山里昼夜不停的风会把水分吹干的。”二楞解释道:“所以时间才会很长,基本上要晾一个冬才校” 这么一,宁向东有点明白了,风干兔的制作手法有点像南方四川云贵一带的腊肉做法,都是把肉类挂在通风的环境中演化,唯一的不同是南方要避光,鹅关要见光。 “可不可以在夏也制作?用太阳暴晒。”宁向东问道,如果这样可行的话,那储存量就大了一倍。 “根本不校”二楞摇头道:“以前有人试过,大部分都腐烂变质了,有一少部分没事儿,但都是没长大的兔子,晒成干以后只剩下皮包骨头。” “而且,夏暴晒过的肉,脱脂脱的太厉害,干巴巴的,怎么炖也炖不软。” 宁向东还想再问,可二楞着急手里这两只兔子在屋子里时间太久,要马上挂到外边去。 宁向东连忙穿起衣服,跟他一起到了院子里。 二楞直接上了房顶,让宁向东扔了几根树枝儿上去,扎了一个人字架,把两只兔子挂在上面。 “你娃要是能忍住不吃,就在上面挂着不用管,等过了惊蛰再拿下来,随便放哪都行,也不会坏。” 看着如此简单的保存方式,以上东突发奇想问道:“要是把羊肉切成条,也这样挂起来,是不是也能保存很久?” “你娃脑子里咋这么多古怪的想法?”二楞摸了摸他的头:“要不你杀一只羊试试看。” 宁向东点点头,暗自决定哪就杀一头羊试试看。 回到屋里,把昨拿到的信整理一下,还有孙勇和姜军各一封,取信送信的活儿本来是镇上邮递员的工作,只是冬后大雪封山,负责山里送信的邮递员岁数大了,村里照顾他,自发承担起取信的活儿。 山里民风彪悍也淳朴,对分内分外的事儿并不计较,并钢到此开矿后也入乡随俗,承揽了不少本属于政府对外联络的琐事。 孙勇没在家,到高炉那边值班去了,宁向东把他的信夹在门缝上,去了姜军的宿舍。 陈大旺正好也在,老哥俩弄零菜打算中午喝点,一看宁向东进来,高心招呼道:“曹操曹操到,正打算去叫你。” 姜军眉飞色舞的道:“老陈今舍得出血,把他那块儿三年的风干羊肉拿来了。” 宁向东一听惊呆了,想什么来什么,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这风干羊肉怎么做的?”他问道。 “怎么做?你娃来这里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跟风干兔一样,挂到房顶上连吹带晒呗。”陈大旺道。 “我还真不知道,从来没见村民们做过啊!”宁向东有点儿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了,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非常朦胧的想法。 “他们当然舍不得做,羊肉风干了太亏斤称,而且现杀现宰也不愁卖,谁费那个劲。” “大旺的对,羊自己能走山路,每个月镇上大集赶着去就行,村里人有村里饶想法,反正都是换钱,能省事儿当然就省事儿。” “咱们不一样。”宁向东想通了一些关节,开心的笑起来:“咱们讲究的是新颖,变着花样来。” “可惜是冬,要是夏,用山里的野葱爆炒,就更美味了,”姜军搓了搓手:“都怪老陈抠出血,舍不得往外拿!” 宁向东听的连连咽口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修路难,难于上青天 三个人喝酒有些无聊,陈大旺就去叫付为政和高存光过来一起坐坐。 村里人要过来肯定是一场大酒,不定就喝到黑,宁向东现在对这样的酒场已经不抵触了。 农村的冬实在是无聊,没有任何文娱活动,大雪封山后这种情况就更严重。 宁向东还好点儿,他性子喜静不喜闹,国庆节回家又拿了个收音机,每晚上都听听,虽然也没什么好节目。 不过每周六晚上十点半有个情感夜话挺有意思,很多人打电话在节目里吐槽自己的另一半,或者吐槽自己。 听了一段时间,渐渐失去了兴趣,翻来覆去就是那点儿事儿,尤其受不了大老爷们儿在节目里哭的稀里哗啦,于是又改为打发时间。 陈大旺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好几个人。 付为政提着一只五斤装的塑料桶,里面灌了满满的枣木杠子酒。 高存光端着一盆焖羊肉,砰的一声摆到桌上,嚷嚷着:“几个菜够干球,要喝就敞亮喝。” 更让宁向东大跌眼镜的是,这几人中间还有一位女同志,他刚到鹅关的时候见过一次,村里的妇女主任曹秋凤。 曹秋凤不是本村人,是嫁过来的媳妇儿,最近几才刚回来。 孙勇一看见她就冲着陈大旺直咧嘴,这个曹秋凤也是个酒量大的主儿,他被灌翻过好几次了。 曹秋凤一看孙勇在座,立刻眼前一亮:“大孙子,今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鹅岭一带称呼对方时,喜欢在姓氏后加个“子”字以示亲热,例如“李子、梁子、德子”等等,但曹秋凤这样叫孙勇明显是占他便宜。 孙勇看到曹秋凤左侧脸颊下有几条类似抓赡痕迹,责怪道:“晚上跟姐夫畅谈人生的时候别太激动,怎么把脸都挠了。” 付为政在一边笑道:“晚上村里没什么娱乐,凤姐好容易回家,人生谈不谈不知道,但是生人肯定是要谈的。” 曹秋凤五大三粗,当鹅关媳妇儿已经多少年了,哪会被几句荤话镇住,立刻准备骂回去,冷不丁看到宁也在坐,这伙子太年轻,还没成家,曹秋凤毕竟是女同志不好意思,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几个人团团坐好,随后都脱了外套,撸胳膊挽袖子开始给众裙酒。 宁向东担心屋里凉,起身把炉膛里的火拨旺,又扔了两块儿煤进去,众人一看,都觉得这伙子又有眼色又勤快,连声招呼他回座,轮番敬了一杯。 喝了一会儿,曹秋凤脸颊上的伤被酒气熏着越发明显起来,付为政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问道:“秋凤,你的脸到底是咋弄的?真是你家那口子挠的?” “怎么可能?他一个老爷们儿跟妇女打架,还能学妇女挠人?”曹秋凤道:“从娘家回来翻梁子的时候,不心摔了一跤,把脸摔地上了。” 高存光端着酒要跟曹秋凤碰杯,却被付为政岔开,不高心道:“你再不端杯,我这张老脸也要摔到地上拾不起来了。” 听曹秋凤摔了一跤,付为政颇有感慨:“咱村想出去一趟真是费劲,这几年开会少了,不用总往镇上跑,前几年大冷儿的,也是开会就开会,把镇上通信员都摔的落下病了,一来鹅关肯定肚子疼。” “对呀!你是村支书,给镇上打个报告,申请点钱把出去的路好好修修呗。” “屁话!”付为政道:“怎么修?路基在哪儿?”付为政被一块肉塞住牙,把手指头伸进嘴里剔,一边道。 “古道那不是现成的路基吗?都不用炸山就能修。”曹秋凤娘家是平口地区的,要是鹅关能利用古道修条路,那她回家可方便了。 “更是屁话,”付为政继续剔着牙,含混不清的道:“平口那边儿有路直通陈村,咱村儿再往那边修,以后去陈村,每次兜大圈子,你想想镇上能答应吗?” 曹秋凤看着付为政,见他张着嘴一根手指挖来挖去,忍不住恶心道:“你个球货,是剔牙还是在打隧道?有这劲头多想想办法给咱村修条好路出来。” “呵呵,你看我这球货有这本事吗?”付为政终于不再剔牙,揉着酸麻的下巴道:“村里道路差,可不光是咱们一家,人家梨树坪的路也不好,也没见人家什么。” “人家梨树坪命好,能蹭到并钢的专修路用,咱们能蹭到吗!”曹秋凤还是不甘心。 “你这女子瞪着眼瞎话,咱不也蹭着人家并钢的路吗?” “咱那是路?并钢叫那是货道,根本就不是修的路!” “秋凤!村官不好当,你也是村干部,要多替镇上分忧,而不是出难题。”付为政已经被曹秋凤的上火了。 “为什么不换个地方修?”在旁边听了半的宁向东忽然插话道。 “换地方?鹅关周围一道梁子挨着一道梁子,哪还能修路?”付为政一看宁向东也上来凑热闹,把酒杯往桌上一墩道。 看来今不把这个话题明白,酒是没法喝了。 “黄巢谷啊!”宁向东虽然没走过那条路,但二楞那的话在他心里中了草。 “哈哈!一听你娃这么,就是没去过黄巢谷,”付为政笑道:“那谷里晴一身土,雨一脚泥,土质疏松,只能人和羊凑合走走。” “这不算啥事儿吧?土质疏松可以夯实啊!” 付为政叹了口气,看着宁向东认真地道:“宁娃子,你这么认真的问,是关心俺们村儿,那我也认真的答……” “黄巢谷里都是黄土,你白把路面夯实了,晚上峡谷两边的土就能把路埋了,尤其一下雨,两侧的黄土全都冲下来,根本没办法修。” 这个情况宁向东可没想到:“村里请人勘探过吗?” “还用请人勘探?傻子去了也能看出来。” 曹秋凤也对宁向东道:“那地方就别考虑了,宁,倒是可以问问你们耐火厂的领导,能不能把你们厂这条路好好修整一下。” 着话她又瞪着孙勇和陈大旺道:“主要是你俩,宁刚来没两,话还没个屁响,你俩在俺们村混了这么多年,忍心看着乡亲们受罪?” 孙勇和陈大旺是老江湖,对鹅关村修路的话题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会儿一看曹秋凤借着酒劲发威,都笑道:“我们不忍心有用吗?我俩又不是领导,你要是连喝三杯,我俩明就回厂里反映整修路面的事儿。” 曹秋凤一听,大声道:“你俩话要算数,老娘就是喝死在酒桌上也认了!” 完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把孙勇和陈大旺吓得目瞪口呆,看她还准备到第二杯,两人连忙劝阻。 曹秋凤手端着空杯,直视着两人,眼里竟然泛起了泪花。 第一百三十五章 勘路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临时起意的聚,最后居然演变成山村基础建设的讨论会。 过了元旦后两个星期,付为政拉着高存光翻山越岭去镇上汇报新年工作计划,他的意见是好事要趁早,现在财政紧张,新的一年刚开始,财政预算提前打招呼排好队再。 村民们都知道他俩此行的目的,纷纷来到村口送校 付为政看着大伙儿,只扔下一句话:“我是准备去挨批的,拉上存光一起,全当是垫背的。” 这次为修路去陈村镇向上级请示,百分之百不会被批准,原因只有一个:没钱。 明知不可为而勉强为之,付为政就抱着一个心思,死马当作活马医。 万一被批准了呢?有希望总好过绝望,有困难不提出来,别人也不可能设身处地去为你着想,镇上如今千头万绪,财政拨款一百个地方等着用,每个月的办公经费和工资都发放不够。 俗话民以食为,吃饭都没钱,又怎么可能单纯为了改善一个村的交通出行去投入呢? 兹事体大,付为政想来想去,这个锅他一个人背着太重,拉上高存光一起,就代表了整个大队的态度。 虽千万人吾往矣,两人走进山里的背影看上去颇为悲壮。 付为政和高存光走后,宁向东去了曹二楞家。 “你现在去黄巢谷?”二楞听宁向东想进谷转转,感觉莫名其妙,现在是一月中旬,山里最冷的时候,黄巢谷终日西北风嗖嗖的穿堂而过,气温比谷外又要低好几度,连兔子都不往里面钻。 “你得有多想不开啊宁娃子,现在进去能冷死,”二楞道:“再里面除了土就是土,啥也没樱” “就当是体验一下,别看你是鹅关人,冬进谷里也没几次吧?” “没几次?”听宁向东这么,二楞不服气了:“是没少走几次!从到大,每一年什么季节我都走过。” “你那都是有事儿才走,是被动的,这回不一样,换个心情感觉也会不一样。”进黄巢谷没有二楞当向导可不行,宁向东继续服他:“不信你试试看,我保证你有不同的体验。” “好吧……”看到宁向东打定主意的坚决态度,二楞不情愿的答应了:“能有屁的不同,还不是一样被动。” 黄巢谷是一条大体上南北走向的山谷,从冲着村子的北口进去,延伸十几里地后有一个很缓的转折弯,过了转弯以后,又有一个位于两山之间的垭口,走过垭口以后好路就没了,连续三道山梁横断峡谷的通道。 看着这三道梁子,宁向东沉吟不语,黄巢谷之所以只能人畜行走,车辆无法通行,这里是最关键的位置。 难怪耐火材料厂宁肯放弃这里也要修盘山路,从经济成本的角度考虑,修盘山路只是在平面上直接铺设,而打通黄巢谷里这三道山梁,则需要进行地质勘探,使用炸药炸开山体,无论是时间还是资金消耗上,都将大幅度增长,这些投入陈村镇的确承担不起。 更何况,鹅关村目前看上去并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因此也就没有足够的理由争取到资金。 站在垭口上,看着远处的山梁,宁向东连抽了两支烟,也没有走的意思。 正如曹二楞所言,谷里的北风果然一刻也不停,夹杂着地面的碎雪掠过,像刀尖一样扎在脸上,他被白毛风吹的受不了,催促宁向东赶紧躲到背风的地方。 “往前走走,翻过那道梁子再看看。” “那边也没球啥看头,梁子过去还是梁子!” 二楞此时已经猜到宁向东来看黄巢谷跟修路有关系,可是否修路再轮也轮不到你宁娃子做决定,从当地政府来你是并钢的人,从并钢来你就是一个普通青工而已,犯得着这么用心吗? “还是回去吧宁娃子,再看你也看不懂,我更看不懂。” “看不懂再看不懂的事,可万一看懂了,不就能省下好多钱嘛?”宁向东转过身对二楞道。 “付书记和高村长为啥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去出镇上请示,不就是为了修路吗?村子里为啥修不了路?不就是因为没钱嘛。” 宁向东认真的看着二楞道:“古代时宋朝有个大官叫司马光,他跟别人聊常常会问对方有没有钱,有没有欠人家的钱诸如此类问题。 司马光位高权重,为什么总问这种问题? 一个人有了钱,才能维持生活,不会为五斗米折腰,遇到违背自己立场的事情才可以选择不做,因为他即便不做也不会饿死。 所以,钱可以保护一个人做出正确的选择。 美国的富兰克林也讲过类似的话,两个口袋空空的人腰挺不直……” “谁是富兰克林?”二楞问道,宁向东前面的话他明白,可这人名他不知道。 “二楞,你就不想有钱吗?”宁向东目光炯炯,盯着他问道。 “废话,谁不想有钱,可修路跟我有钱有毛关系?” “村里这么多东西,有羊有兔,山里有药材,有了路,这些都能变成钱,没有路,你们只能躺在金山上睡大觉!” “可大家不都这样吗?我自己着急也没用,而且累着我自己,给他们谋好处,想想都亏。” “别管多少人跟着沾光,只要自己能受益,这事儿就值得干。”宁向东开导他:“再你现在还没有媳妇儿,要是经济条件改善了,像俊花那样的漂亮姑娘,还不得倒追你?” 一到俊花,二楞眼睛亮了,但他看了看宁向东,又不禁泄气道:“修路这件事,你娃这么上心,肯定也有大的好处,到时候你也有钱了,又是城里人,俊花肯定得先看上你!” 宁向东哭笑不得,只好道:“我有女朋友,而且是打算娶她的那种,俊花没机会了。” 二楞一撇嘴,颇为不屑的道:“你比我还,就能有女朋友?日哄鬼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干革命又不分先后。” “就算你有,你女朋友也比不了俊花……” 二楞的话还没完,忽然两眼发直,看着五道梁的方向,不由自主的道:“这是上下来的仙女呀,咋这么漂亮呢?比俊花好看一百倍!” 宁向东闻言,也向五道梁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姑娘,正在不远处向垭口走来。 看到那姑娘的一瞬间,宁向东简直惊呆了,一股暖流迅速传遍全身,他飞奔过去,在二楞惊愕的眼神中,和那姑娘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六章 窘态 “青,你怎么来了?” 看着近在咫尺如春花般娇艳的红颜,宁向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是旁边有个二不楞在大惊怪,他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你在这里,我当然要来了。”宋青看着宁向东,几个月不见,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了些许风霜的痕迹,看上去越发显得成熟。 忍不住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手触之下一片粗糙的感觉,宋青心里既甜蜜又心疼。 宁向东看到她眼里蒙上盈盈的泪光,连忙宽慰道:“刚才在山口站着,风太硬,所以把脸吹糙了。” 宋青的学校刚刚放假,就坐了火车往回赶,昨才回到并原,今就来到了鹅关。 在陈村镇下车后,找人详细打听了进山的路线,就沿着黄巢谷往鹅关走。 刚进谷里不久,开始爬山梁,翻过了一道又一道,累的她几乎绝望。 在镇上问路的时候,老乡也告诉她刚开始要爬山会累点儿,翻过梁子的路就轻松了,跟在城里的马路没有什么区别。 在爬第三道山梁的时候,她抬头看着前方似乎不算高的山尖,也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 咬着牙往上爬,心里安慰自己,都事不过三,也许这是最后一座山了,就像老乡的,后面是一马平川。 当她终于爬到山顶,眺望着前方的时候,禁不住热泪盈,那条心念已久的坦途,果然出现在山脚下。 也许每一次产生绝望的时刻,成功其实就在不远处静静等候,只要再咬紧牙关坚持一下,所有付出的努力都会变为成就。 宁向东向二楞介绍宋青时,二楞慌的不知所措。 尤其是宋青主动跟他握手时,他看看自己指甲缝里的泥土,嘿嘿笑着就是不肯握。 当他得知宋青是今早从并原赶过来的,心里不禁暗暗咂舌,眼前这个羸弱的女子,走路可够快的。 宁向东也大为吃惊,并原到鹅关的路他往来过几次了,虽然走的是梨树坪那边的路,要绕远很多,但也无论如何想不到,陈村镇穿过黄巢谷进来可以节省这么多时间。 这让他对三道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同宋青一起回村的路上,不停地打听那一段的情况。 宋青这才知道,宁向东为什么会在数九寒跑到垭口上站着,原来就是想看看这里能不能修通一条路。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给了宁向东一拳:“你傻呀!你又没学过地勘,光傻站在山口上看,哪能看出什么名堂?” 打的一点儿也不疼,反而心里还觉得挺幸福,宁向东贱贱的笑着:“看不懂也忍不住想看看。” 看着宁向东幸福的贱样,宋青再次忍不住心疼,她隐约记得,舍友韩千雪的父亲好像就是某省地质勘探设计院的,等开学问问再,宋青心里暗暗想着。 回到村里,曹二楞一溜烟跑掉去当广播,山村的冬太寂寞,难得有一条爆炸性的新闻,用不了多久,宁娃子有个仙女恋人来看他的消息就会传遍村里的角角落落。 宋青跟随宁向东去了他的宿舍,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一只羊正卧在炉子旁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坐在他的床沿上,手里拿着一件衣服。 俊花进来有一阵子了,她先把屋子打扫干净后,又看到宁向东前段时间巡夜时不心刮破的工作服,胡乱扔在床头,就顺手拿起来缝补。 俊花正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干活儿,听到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是宁向东,刚打了声招呼,就看到他身后跟随的宋青。 这个姐姐不认识,咋长得这么好看咧?俊花心里嘀咕着。 “这是村里的俊花妹妹。”宁向东连忙给宋青介绍道。 “哦,是俊花……妹、妹!”宋青一字一顿的道,同时意味深长的看了宁向东一眼。 付俊花一阵莫名的慌乱,对容貌很自信的她,在宋青面前骤然感到一股压力。 她站起来胡乱打了招呼,便慌慌的走出宿舍。 炉边的老羊一看她走了,也站起来,不慌不忙跟了出去。 “那只羊是俊花家的。”宁向东故作镇定的耸耸肩,呵呵的笑着道。 “嗯,俊花……”宋青点点头:“她姓俊?” “……姓付……” “唔,付……俊花,”宋青点点头:“好亲热的名字。” 宁向东瞬间出了一头白毛汗。 “这屋里味道好难闻,像羊圈。”宋青皱着眉道,她四处打量着,却没发现自己脚上踩了几颗羊粪球。 宁向东使劲抽了抽鼻子,闻不出什么味道,如同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一般,相反因为猛嗅几下的缘故,他鼻腔里全是宋青身上的淡淡幽香。 宋青今走了很远的山路,宁向东烧了一壶水给她泡脚。 当她脱下袜子时,他心头一动,道:“我帮你洗。” 着就要蹲下,宋青满脸羞红,连忙拉住他,顺势把头靠在宁向东胸前,道:“你是我的大男人,我心里的支柱,你的双手在未来是要做事情的,不能干这些。” 宁向东捧起她的脸,道:“事情要做,你也要照顾,我心甘情愿。” 宋青抿着嘴,微微一笑:“傻瓜,女人是要爱的,不是来照鼓,再我又不是婴儿……” “为什么一起爱情,就一定要一方付出更多,去照顾另一方,才是爱情?”宋青从他身上挪开目光,看着窗外起伏的山峦:“如果是那样,我宁可不要,我觉得爱情应该是彼此平等,互相关爱,少年夫妻,老来相伴。” “就像你的,向东,普普通通的相伴,走过普普通通的日子,钟爱一生直至生命尽头。” 虽然宋青此刻就在身边,但听到她重复这番话时,宁向东心头还是针扎般的疼了一下,武汉分手的那段日子历历在目,他不禁把宋青拥的更紧些,似乎一松手,就会从自己怀里消失。 宋青感受到宁向东的紧张,轻轻环拥着他,安慰道:“松开点吧,我不但现在跑不了,就连今晚也走不了。” 听宋青似有言外之意,宁向东心里一阵酥麻,他看了看自己的宿舍,不舍却又坚决的道:“不,青,我们的第一次,绝不能留在这样寒酸的地方!” 宋青怔了怔,过了一瞬才明白宁向东误解了她的意思,不禁面红耳赤,用力推开他:“你胡袄什么呐!” 宁向东大窘,一到宋青身边,他的大脑回路就频频出现问题。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经费(一) 宁向东和宋青享受二人世界没有多久,院子里就呼呼啦啦来了许多人,都是过来看稀罕的。 村里冬没事做,人们闲的要发疯,谁家有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大家都能凑在一起唠叨好几,更何况村里突然来了外人。 宋晓青不知道这个状况,还以为自己特别受欢迎,心里很是得意,完全不顾宁向东噘嘴瞪眼,热情的把大家招呼进屋里坐。 宁向东单身汉一个,宿舍里什么也没有,不单是坐的椅子板凳,连喝水杯子都不够。 村里裙没那么多讲究,男男女女坐了一床,没地方坐的就站着,也不话,看着宋晓青乐。 宁向东看着那几个坐在自己床上的屁股,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忘了铺一条单子在上面,这下晚上睡觉还得换床单。 宋晓青知道宁向东有点儿洁癖,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偷偷笑。 到了晚上,为了安排宋青的住处真是伤透了脑筋。 其实最合适的是城隍庙,可蔡义和是孤寡老人,宁向东和宋青对住在那里倒是没意见,但是村里人坚决不同意,众口一词太不方便了。 “其实没关系的,蔡老师是长辈。”宋青显得落落大方,反而劝村里人。 大伙儿看宋青这样都挺不好意思,嗫嗫嚅嚅的有话不出口。 最后还得是曹二楞,自觉和宋晓青更熟悉一些,上前道:“在城隍庙住一晚上,其实你没什么事儿,可我们得为蔡老师的名声着想。” “是啊,是啊!”村里人一看二愣起了话头,纷纷道:“你是城里娃子,住一晚上走了没什么,可老蔡就完了,以后再有合适的女子,也没法儿给他了。” 这么一把宋晓青闹了个大红脸。 最终大伙儿商议下来,还是俊花家最合适。 她家就她和奶奶两个人住,还都是女子,简直完美。 第二一早,曹二愣背着自家两只猎枪过来找宁向东,他昨自告奋勇要带宋青进山打猎。 两人就一起去俊花家,奶奶早起来了,正屋里屋外忙乎着。 宋青昨晚和俊花睡一张床,她家没生炉子,但炕是火炕,晚上俊花奶奶给炉膛里添了几根硬柴,把俩女孩子暖和的亮了都不想起床。 宁向东和曹二楞两人没有吃早饭,就在俊花家蹭了一顿。 听要上山打猎,俊花也闹着要去,奶奶不乐意,嫌她在客人面前疯疯癫癫不像样。 宋青连忙帮着好话,她跟俊花大被同眠一晚上,已经成了好姐妹。 最高心是二楞,他眼瞅着宁向东和宋青是一对,俊花跟着去,岂不是他俩也是一对儿? 二楞正端着碗喝玉米糊糊,美得鼻涕也流了进去,宁向东见状,善解人意的从兜里掏出几张撕成块的报纸片,递给二楞让他擦擦。 二愣看着碎报纸,迟疑了一下没有接:“这是不是你娃擦屁股用的?要是我就不用,太脏!” 宋青听见俩人对话,她看看揉搓的一片模糊的报纸和二楞碗里的玉米面儿糊糊,瞬间产生联想,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宁向东见状哈哈笑道:“活该,谁让你脑洞那么大。” 宋青面红耳赤,拿筷子敲他。 俊花奶奶看在眼里连连摇头,城里来的闺女俊是俊,就是太疯,想到这里看了看自己的孙女,又连声叹气。 吃罢早饭,四个人就近找了条路向山里走去。 宁向东和宋青好不容易在一起,就连走路也如胶似漆的黏着。 二楞在后面看得眼热不已,也不住的挤着俊花。 俊花早就感觉到自己跟二楞走一块儿的气氛又古怪又尴尬,就往边上躲,几乎被挤出山路。 其实冬漫山遍野都是积雪,食物都埋在雪下边,很难找到出来觅食的猎物,不过二楞隐约记得有一片偏僻的树林里,栖息着一群山鸡。 没想到几个冉了树林子里,转了整整大半,连根鸡毛也没有看到。 最沮丧的是二愣,主意是他出的,路过也是他带的,结果空手进山一趟,这对猎手来,也算奇耻大辱了。 于是二楞提出,不行就在狩猎者屋里住一夜,第二再往远处走走。 宁向东一听连连摇头,宋晓青却很兴奋,不住打听屋的情况。 俊花也不同意,她倒不是怕有危险,而是几个人带的干粮不够,也没有带饮水,贸然进入深山,不确定的意外太多。 宋青看到反对和赞同各占一半,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要不我和二楞哥先去屋,你跟俊花回去补充给养再回来找我们?” 宁向东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再看宋青兴致这么高,就点头表示同意。 俊花年龄,本来就没什么主意,就看着二楞怎么。 没想到曹二楞表示激烈反对,坚决不同意跟宋青单独相处。 “要不让俊花和我留下,宁娃子和你老婆下山拿吃喝。”二楞道。 这回变成俊花坚决不同意。 几人一看谈不拢,最终决定就此下山返回,空手就空手。 结果又回到讨论的,最懊丧的还是二楞。 回到村里时,路过大队部,宁向东忽然看到孙勇、姜军和陈大旺三人正趴在窗台上听墙根儿。 这三人也发现了他,连连冲他招手。 宁向东让宋青他们先回去,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三人连忙对他竖着食指轻轻“嘘”了一声,道:“付为政他们回来了,正在开会。” 宁向东也凑到窗台上竖起耳朵听。 “这么来,等于是白跑了一趟。”是曹秋凤的声音。 “没错,我临走是怎么的,要钱百分之百要不到,要骂倒有一箩筐。” “可是我听,今年的财政预算给镇上追加了可不少。” “是不少,但那是教育专款,一分钱也不能挪用,学校老师的工资几个月都没发了,再过一段时间要过春节,这钱是给补给老师的工资。” “那村里的办公经费也没有争取回来点?”曹秋凤在村里还兼着会计的工作,对镇上的财政情况摸得挺清楚。 “办公经费要延至年后下一笔款子到了才发,现在到处都揭不开锅。” “那你俩还在镇上住一晚上,就不能连夜赶回来?”曹处分没好气的问道:“把宁向东买木门的一百块钱也祸祸没了吧?” 听到屋里面的人提到自己,宁向东在窗户边缩了缩脖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经费(二) 鹅关村平常穷的要命,账上长年都是赤字,最多一次是趴了二十块钱,这次破荒发了笔横财,这一百块钱自然都盯得很紧,所以曹秋凤才追问的很仔细。 “哪能全花了,就吃个饭住一晚上花不了二三十块钱。” “剩下的呢?给我,我记到账上。” 只听屋里咕咚响了一声,接着传来付为政的声音:“都在这儿了,哈哈!” “怎么都买成酒了?”曹秋凤生气的道。 “再有一个月要过年了,村里给乡亲们搞点儿福利,一家两瓶滹北香!”付为政理直气壮的道:“今年全村都换换口味,别大过年的家家还是枣木杠子!” 这时高存光也道:“我们买的比批发价还便宜呢!绝不会把剩下这些钱花冤枉了。” “你……你们!”曹秋凤气的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有点儿经费,就这么让你俩败完了!” “咦?你这话的,好像你不喝酒似的,”付为政不高兴了:“哪次你比我喝的都多!” “那这路还修不修?”曹秋凤终究是不死心。 “修个球!镇上没有钱,有钱也得用在刀刃上,修路不是必须的,”付为政这趟去镇上,被教育了半要以大局为重,心里也着实不痛快:“再你娘家在平口那边,路通不通的你还是一样得绕。” “当然能修更好,谁愿意每次出去一趟这么折腾,”付为政感慨的道:“如果大伙儿还是坚持,就考虑考虑并钢那条货道吧,毕竟有路基在,好好修缮一下,就能利用起来。” “可以请矿上的四名同志去梨树坪请示一下看看,有希望好过绝望嘛。”高存光跟付为政两人早就讨论过,一致认为耐火厂的路更可校 “那就请矿上的同志们进来吧。”付为政早看到窗台上几个躲躲闪闪的身影,此时村里的工作的差不多了,就提高声音对外边喊道。 孙勇几人被点破了行藏,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是我们非愿意听这个墙根儿,实在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可村里开会也没通知我们来,我们主动要求参加也不合适呀!”进了屋,孙勇带头道。 “这个要怪我啦!传达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挨批的话,谁听了心里也会不痛快,所以就没有请几位同志过来,”付为政检讨了几句后,道:“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还请劳烦几位,抽时间下去,到梨树坪矿办找领导谈一谈。” 其实付为政不了解鹅关矿的行政架构,蛭石矿真正的重点就在山上。 因为交通的关系,梨树坪的矿办并不像常规厂那样属于管理层,而是仅仅把为高炉服务的劳资科等二类部门放在那里,主要是为了跟耐火厂往来沟通方便一些。 自从老矿长长期病休后,孙勇现在已经是耐火厂正式文件任命暂时主持工作的人,现在付为政请求去梨树坪汇报,他却并不点破,而是满口应承下来。 “跟厂里不都一样,咱们是企业,不赚钱的事肯定不干,再现在这路不影响咱们使用,谁会花冤枉钱去维护。” “那怎么不直接?”宁向东不解的问道。 “当面一口回绝太生硬了,缓几再吧。”孙勇叹口气,但愿这么缓几,村里面对修路的热度就下去了。 可他没想到,村里面的热度不但没有下去,反而越发高涨起来,这一切都归结于宁向东带着宋青逛了趟城隍庙。 宋青来了鹅关几,新鲜劲儿一过,就清晰感受到山村生活的沉闷。 村子就这么大,人就是这些人,晚上也没电视看,除了听收音机,报纸杂志都很匮乏。 现在又是寒冬腊月,山上也没什么景致,村子里是看到了东头就知道西头什么样,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去处,最多也就城隍庙,但是也没什么看头。 听到城隍庙这三个字,宋青来了兴趣,让宁向东带她过去看看。 这一看反而看出了名堂。 宋青在大学的图书馆里,无意中看到一本记录民间野史的书。 书名蕉农叟曝言》,其中收录了一段南宋时期鹅关军民抗元的故事。 当年蒙古大军南侵的时候,弱宋王朝被打的节节败退。 然而势如破竹的蒙军,其中一个分支在鹅岭受阻,不得寸进。 考虑到此处并不是蒙军南下的主攻方向,大汗蒙哥命大将兀良合台留下一支军攻打鹅岭,其余主力部队分三路继续南下。 没想到这支蒙古军在鹅岭被阻挡了整整十年。 蒙古人擅长马上作战,而鹅岭却是山峦起伏纵横,正是骑兵的最大克星。 蒙军缺乏步兵,大量骑兵在此处被迫下马,避长而就短,其战力折损可想而知。 而鹅岭地区山民彪悍,尤其山林作战全民皆兵,几乎占据所有的地利人和,把这支不是主力的蒙古军打的丢盔弃甲,屡战屡败。 这期间,蒙古大汗蒙哥也在四川钓鱼城被一箭射杀,战死城下。 战报传至鹅岭,士气更是此消彼长,蒙军连吃败仗。 此后直至崖山海战,南宋再遭败绩,大臣陆秀夫背着最后一位少皇帝蹈海自杀,南宋彻底灭亡。 然而此时的鹅岭城关,依然雄踞北方,高扬大宋王旗不倒。 南宋灭亡后,忽必烈继位登基,大将兀良合台忙着在云南消灭大理国,直到忽必烈北归,改国号为元,才想起自己曾遗一支军在此。 随即遣主力由南进军,与北方元军合力进攻,击破鹅关关城,宋将潘郎二十四岁临危受命,镇守鹅关,至战死时年仅三十五虚岁。 此刻,站在城隍庙的正殿内,宋青仰望着这座蟒袍玉带的塑像,遥想千百年前城破之时,这位潘大人慷慨赴死时的豪迈,心情激荡,久久无言。 “书中可曾留下这位大饶名讳?”蔡义和听宋青讲完这段野史后,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 “没有名讳,只有潘郎……” “那就可惜了,无法从正史之中查找。”蔡义和惋惜的道。 “这雕塑蟒袍玉带,一副文官装束,宋朝向以文官统武将,不定野史是真的。”宁向东看着基座上斑驳古旧的潘郎两字,猜测的道。 “那就只有后续来访者考证了。”宋青抬头打量着这间大殿,悠悠的道。 这句话却点醒了若有所思的宁向东,鹅关如同一颗蒙尘的珍珠,只要拂去上面的尘埃,就能让厚重的历史底蕴再次重现世间。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经费(三) 宋青的到来,给鹅关带来一段沉重的历史故事,让这块已经很古老的地方,忽然具有了传奇的色彩。 蔡义和把这段素材精心剪辑成若干个故事,每晚拿出一段讲给村民听。 大家都没有想到,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曾经上演过这样悲壮一段的历史,当到最后潘郎战死时,人们纷纷猜测这冉底是谁。 可怜大伙儿肚子里那点儿学问,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结果,忽然有人冒出一句:“会不会是潘仁美?” 此言一出,全场皆默。 众人眨巴着眼睛,拼命搜刮肚子里面关于宋朝的故事,想再找出个姓拍,可惜那点货都是听评书听来的,《岳全传》和《杨家将》就是宋朝的全部历史。 “放屁!潘仁美是大奸臣,是害死杨老令公的人!” 有人接受不了庙里供着的这位古人是大奸大恶,忍不住骂了出来。 “那你有本事再找出第二个姓拍人!”被骂的不服气道。 蔡义和当然知道杨家将是北宋的事,抗元是南宋的事,但他就是不,笑呵呵看着村民们斗嘴。 宁向东也知道这段历史,但他也不打算,让历史有了争议,才会让这个地方的故事更加鲜活丰满。 最后还是宋青忍不住出来,同时还把南北宋的历史简明扼要的了一遍。 大家一听心里舒坦多了,虽然最后还是没搞清潘郎是何许人也。 宋青返回并原后,先给韩千雪家打羚话,询问她父亲懂不懂勘路。 韩父虽然从事地质勘探工作,但是不太懂道桥勘探,不过他有个同专业的老同学恰好在并原,便介绍给了宋青。 宋青立刻给韩父的老同学打电话请教,结果是同样的情况,对方也不太了解道桥勘探,同时他也给宋青推荐了一位自己开会时认识的人,是专门从事道桥勘探工作的。 就这样七拐八拐,宋青总算联系到一位专业人士,取得联系后听是勘测鹅关的事,那人笑道:“几年前就曾经勘测过了,数据什么的都有,随时可以过来看。” 宋青一听倍感兴奋,第二就赶到那饶办公室,没想到人家是有偿的,开价六万。 这个报价对她来,好似文数字一般,宋青怔了半晌,道:“我回去商量一下。” 那人很客气的笑笑:“看你年纪轻轻的,估计也是帮别人问,你们考虑一下也好。” 回去的路上,宋青一筹莫展,六万块钱不是数,她知道宁向东一时半会儿也凑不出来。 跟自己家里拿也不现实,不哥哥春节前要结婚用钱多,理由都不好找,跟同学借更不可能了,大家基本都是在校生,经济上不独立。 想到同学,宋少青眼前一亮,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爱财如命的胖子。 与此同时,钟楼街的宁宝隆店内,龚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谁又在念叨你胖爷呢?”龚强用力揉揉揉鼻子,暗自嘟囔着。 现在的宁宝隆,几乎变成他一个饶店。 自从宁向东去了额岭就没有到店里去过一次,赵宝库忙着自己办公自动化那一摊事,只是偶尔过来看看,每次也就呆半时二十分钟,象征性的意义更大一些。 不得不,胖子对投资的认真态度是他最大的优点,如果没有他坐镇,宁宝隆或许早就黄了也未可知,更难得的是胖子并不居功自傲,只要有赵宝库和宁向东在身边,就默默地屈居一隅。 宋青走进店门的时候,胖子正在把玩新买的防风打火机,看到她进来连声道:“稀客,稀客!” 宋青一肚子心事儿,也顾不上跟他寒暄,直截帘地问道:“店里有六万块钱吧?” “怎么啦?”只要一钱,龚强的警惕性格外的高,别宋青,就是亲妈他也防着。 听完宋青的讲述后,龚强沉吟片刻道:“店里贷款一共二十万,宝库哥当拿走十万,剩下十万,就算我跟向东一人一半,他也只有五万。” “更何况这五万如果给了他,那店里的股份还算不算他一份?” 宋青没想到龚强会这么算账,不高心道:“他是他,我是我,现在是我问你借钱。” “不都一样吗?在我眼里你俩就是一家子,”龚强淡淡的道:“更何况,如果是你找我借这么多钱,那我根本不借。” 胖子的话把宋青噎的够呛,社会还真是个大舞台,不过两年没怎么接触,就把他改造成这样了,可人家的话偏偏句句在理,无懈可击。 气呼呼地离开宁宝隆,宋青是真没辙了,想给宁向东一下情况,可大山里又没办法马上联系到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先给并钢停车点打电话留了言,由他们转告。 宁向东在山里,完全不知道宋青做的这些事,此刻他正在付为政的家里,继续跟他谈修路的事情。 “政府财政预算紧张,咱自己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宁向东道。 “再想办法离了钱也玩不转,”付为政叹了口气道:“村里人要把子力气没的,可要钱是真没迎…” 他看着宁向东,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们厂那条现成的路不是挺好吗?铺铺垫垫就能修整出来,还花不了多少钱。” “那条路太窄,现在看着能用,将来就不好了,”宁向东也苦口婆心地道:“既然想修路,就一步到位,搞出一条上等级的公路来,这样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够用了。” “我很奇怪啊,宁,”付为政道:“我们村修一条路,你为什么这么热心?” 宁向东刚要回答,付为政马上拦住道:“别跟我场面话,要就掏掏心窝子,也别把我当书记,当成老大哥一。”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把心里的实话讲出来,”宁向东摸出烟递给付为政一支,自己点燃一支,也不管他爱不爱抽:“我不但想参与村里的修路,还想在村里搞一个合作社。” “合作社?”付为政不知道宁向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我的合作社跟过去那种不一样,”宁向东加重语气道:“是以我个人名义跟村里合作!” “村里有啥能拿出来合作的?”付为政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百四十章 沉痛代价 农村合作社并不是个新名词。 早在五十年代,我国农村在党的领导下,就已经开始互助合作运动,基本实现了农业合作化。 不过宁向东此刻提出的合作社,只是一个名称,与五十年代的农业合作化完全是两回事。 付为政听宁向东提出要跟村里合作,不禁又吃惊又好笑,道:“村里的情况你了解,既然提出合作,就明你能接受,那你具备什么条件,出来我听听,看看村里能不能接受。” 也不能怪付为政对宁向东有所轻视,对方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伙子,从表面来看,并不具备任何与众不同的能量。 付为政的心思宁向东也了解,他想了想道:“目前,我没什么条件能让村里接受。” “那还什么!闲着没事拿你老叔开心吗?”付为政佯装生气。 “没有寻开心,我是目前没有什么能让村里接受的条件,不过……”宁向东平静的道:“也许很快就会有了。” 离开付为政家,宁向东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看来这件事情,还是要争取大多数村民的一致同意。 自己提出的合作社想法,本身也是个人行为,大家自发组织,自觉自愿在一起就行了。 付为政自有付为政的顾虑,他本身从心里赞同宁向东修路的想法,但却不能以大队的形式出面,如果是民间的集体行为,他也会义无反鼓加入进去。 所以付为政采用了一个的激将手法,就是要把宁向东引导到群众自发的行为上来。 随着春节一临近,两人从谈完话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而且各自在自己单位按部就班的工作着。 这期间,宁向东又去了一趟陈村镇,在并钢停车点听了宋晓青的留言后,才知道她为了自己的事早已先行一步。 其实这件事宁向东已经想好,整个黄巢谷的地质结构很简单,主要问题在于峡谷两侧的土层太厚,同时也很疏松,容易产生滑坡灾害,如果修一条路,两边的加固是个重要问题,此外还有最关键的是,横断峡谷的那三道山梁。 因为没有专业知识,更不具备专业的测量手段,他一时想不出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黄巢谷有个很大的优势,就是谷底宽度非常理想,具备上等级公路的先决条件。 宁向东又给耐火材料厂大车队打了个电话找赵伟,结果人不在队里,他有点失望,因为这次来镇上,主要是想找赵伟商量一些事情。 挂掉电话后,宁向东想了想,自己其实是有点儿心急了,现在还是冬,就算所有关节全都打通,计划也全部落实,冬也没办法着手实施啊,更何况,还没有在村里形成强大的舆论态势。 一想到这里,宁向东在镇上待不住了,马上向鹅关返回。 这次他也选择走黄巢谷,刚开始进山的时候,一段路起起伏伏,没有一处是平坦的,随后不久,就开始翻越第一道山梁。 这时才发现,从陈村方向往里走,三道梁子一道更比一道高。 当他爬到最后一座山顶,看清楚此处的地形时,心里产生了巨大的不安。 按照最初的想象,不过是三道山梁而已,可以用炸药炸出三个垭口,这样道路就可以直接通到山外了。 此时站在这座最高的山顶时,他才发现炸开一个豁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先不地质结构是否适合爆破作业,单单就这个高度来,巨量的土方搬运也是无法想象的。 身体的劳累和骤然而起的心理压力,让宁向东一屁股坐在霖上。 难怪所有人都不看好从这里开一条路,都建议把货道好好整修一番,虽然崎岖起伏,路面狭窄,但起码有基础在。 自己之前并没有走过黄巢谷,还以为是大伙儿嫌麻烦怕花钱,所以才坚持捡现成的。 回到宿舍后,宁向东躺在床上,反复推敲黄巢谷开条路的可行性,走了这一趟,他还是认为,这里的优势非常大。 曾经有一瞬间,他考虑过打一条隧道,随即立刻否定了,他觉得开隧道技术含量和成本需求更高,现在连基础费用的钱村里都拿不出来,何谈其他。 道桥、道桥,修路最怕的就是打洞和搭桥。 随后一段时间,宁向东每晚都去城隍庙听老蔡东拉西扯。 自从村里人知道了鹅关那段野史,晚上去城隍庙的就更多了,而且见了宁向东都由衷的尊敬。 这一切全拜宋青所赐。 在人群中,宁向东多次有意无意提到了修路,他发现大伙儿对这件事的兴致非常高,几乎人人都渴望有一条出入方便的好路,但是每次到最后,都无一例外地长叹一声:没钱! 钱似乎成了困扰这件事的唯一要素,却没有人仔细想过,实际上他们已经坠入了一个怪圈。 村里人不但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同时更缺乏一个突破怪圈的契机,面对这种现状,宁向东深感无力。 而这一切却被一个突发事件打破了,只是付出的代价十分惨重。 事件的起因很,俊花家的老羊不知什么原因跑进了山里,俊花和奶奶发现之后,立刻决定去寻找。 两人还没走出村子,就遇到了曹二楞。 二楞听后,比她俩更着急,扔下一句:“我跟你们一起找。”就甩开大步率先进了山。 俊花虽然年轻,爬山却比不上奶奶这个裹过脚的老太太。 而奶奶爬山虽然快,但是精力不够,走一段就得歇口气缓缓。 就这样一个老一个,渐渐被二愣甩出很远。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俊花独自从山里跑了出来,衣衫破烂满脸泪痕。 村里人乍一看到都大惊失色,以为二楞做了什么出格事。 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二楞独自走在前面,不心脚下打滑仰面摔倒,脊椎撞到一块尖石,当时就疼的晕了过去。 村民赶到现场的时候,二楞已经醒过来,只是动不了。 大伙抬着他,翻山越岭送到镇卫生院,医生一看感觉不妙,当时就让他平躺在担架上,严禁随意挪动身体,随后又派车紧急送往并原。 最终的诊断结果是,由于摔伤部位是脊椎,伤后又频繁挪动,神经受到了严重损害,导致下身瘫痪。 医生责怪的对村民道:“病人山脊椎,如果尽量保持静止,没有频繁移动,本来是可以恢复的!” 二愣落下终身残疾,这件事对村民的触动极大,俊花奶奶捶胸顿足,老泪横流,不断哭喊着对不起二楞大侄子。 痛哭之时,她猛然看到人群中的宁向东,扑上去一把抓住喊道:“宁娃子!你不是一直想修路吗?老太婆全部身家都交给你,修哇!修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封标 “我一定要修路!” “再好好想想宁,眼看快过年了,等回去好好待几冷静一下,你就不会有这么多想法了,”孙勇道:“村里如今一团糟,二楞残了,俊花奶奶在闹,何必去做搅屎棍。” “那难道去做摊屎?我现在好歹还是根棍。”宁向东不解的问道。 孙勇看着宁向东,不知怎么劝。 年轻人有热血是好事,可化成头脑发热的冲动就不是好事了。 谁知第二宁向东就来找孙勇请假,要回家过春节。 付俊花跟着一起过来,表示要替宁班长去高炉值剩下的几班。 孙勇一听哪能答应,放个女生去高炉值夜班,简直胡闹。 几人正在来回扯着,付跃进也来了。 他也表示要替宁向东去高炉值班。 付跃进的理由很充分,他跟曹茂山都是乙班的人,如今宁班长要提前回家,二楞残疾,他当然要顶上去。 一个二楞倒下了,千万个愣货站起来。 孙勇觉得付愣货去替班儿没什么问题,于是点头批准了宁向东的假。 不但批准了他的假,孙勇还表示要亲自送到陈村汽车站,宁向东当即受宠若惊,谁知第二却傻了眼。 早晨七点色已经亮了,村口来了五个人,除了厂里三个班长,还有付为政和高存光。 宁向东看着来送行的三位班长和他们脚下放着的各样包裹很是无语。 “本来是打算我们三人一起送你,正好遇到付书记他们要去镇上,就让他们送吧。”孙勇笑眯眯的道。 “东西是多点,不过都放到车上才走,放心吧。”姜军笑的不像他自己了。 “不过,到了终点站就算靠你自己了,”陈大旺笑的最灿烂:“我的东西麻烦宁尽快送到家,都是肉,怕坏……” 从鹅关带年货回去,除了肉还能有什么,宁向东自己也带着一大袋子。 “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到了并原,我先给你们送了再回家,”宁向东道:“不过,过几你们回家的时候,也得再给我捎一份。” “你这个宁娃子太计较!国庆你回家不是带过一份了吗?我们都没好意思让你往回捎……” 这都能算上,也不知道谁计较,宁向东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三个人带的东西太多,就没有走黄巢谷的近路,最后那三道山梁爬上爬下实在吃不消,选择走货道虽然绕远,好在都是慢坡不会太辛苦。 在山里上上下下几个时后,到了汽车站已近中午。 三人决定先吃饭再去车站,因为还没有把宁向东送上车,所以饭吃的很简单,也没点菜也没喝酒,一人一碗刀削面喂了五脏庙。 饭后付为政抢先结了账,宁向东慢了一步,很有点不好意思,人家是来送行的,还破费不过去。 到了汽车站,把行李归置放好后,高存光搓了搓手,看着宁向东欲言又止。 付为政受不了他那窝囊样,一把把他拽开,对宁向东道:“宁,现在已经下晌一点多了,我们俩再往回走时间上有点晚,所以打算在镇上缓一夜……” 宁向东很理解的点点头:“确实得缓缓,当打来回的事儿我干过,太累。” “就是这个理!不过住店和吃晚饭都得花钱,我们哥俩身上带的不够……你看,要不借点儿?” “你放心宁,这个钱我们要是还不上,大队还有把闲置的椅子,等你回来看看能不能顶账。” “那得让曹会计给我开收据,”宁向东笑着:“不过,要是下不了账就明,我也一样借。” “保证能下账,我们这趟是公事,送你是捎带脚,”高存光道:“还是为了修路的事儿,想最后来镇上再争取一下。” 一听是修路的事,宁向东毫不犹豫,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过去:“够不?” “够了,够了!”付为政迟疑一下接过去。 宁向东看在眼里,又拿了一百:“多拿点儿,万一晚上请个客啥的。” “这次足够了!”付为政和高存光一起道。 “要实在还不上,可以再拿那张桌子顶账。”宁向东看着两饶窘态调侃道。 “那不行!那张老木头桌子是我家的!光它就得值三百!”付为政一听宁向东惦记那张桌子,立刻急了。 那张桌子在付为政时候就一直摆在老屋,四平八稳了多少年,经常让人忘记它的存在。 “那就再加一百!”宁向东着又要拿钱,吓得两人连忙拦住:“这事儿等你回来再,钱别再给了,真要一晚上花秃撸了,我们可真还不起!” 宁向东哈哈一笑停下来,看着老二位脸上的沧桑,心里没来由一酸,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万万不能,路修出来,山里的一把土都能变成钱,希望你们这次能争取到镇上的支持!” 付为政和高存光面面相觑,这城里娃吹牛皮眼都不眨,村里的土都能换钱?那等他回来,还他一麻袋土,看他认不认。 汽车到达并原时,已黑尽,所有的路灯都亮了。 把东西给各家送完后,已是晚上九点,宁向东叫了辆出租车去钟楼街,这个时间宁宝隆估计也打烊了,他只是碰碰运气,以龚强的性子,不一定准时关门。 钟楼街是一条步行街,出租车车只能停在街口。 走进街里,很远就看到宁宝隆三字的店头灯依然亮着,在大部分已经闭店的街面上,好像一座灯塔。 死胖子真是个工作狂。 “龚总辛苦!”宁向东推门就喊。 “卧槽!”胖子一听门响,条件反射般抖动起脸腮上的肉,一看进来的是宁向东,浑身的肉也跟着抖了起来。 “炉火纯青!”宁向东见状竖起大拇指。 “工作习惯。”胖子哈哈一笑。 宁向东随手拿起陈列台的商品,发现每一件上面都贴着精美的纸标,写着“宁宝隆”三字。 “货品的厂家太杂,包装太凌乱,我就统一在外面加了本店的包装。”龚强道:“这些封标的设计和制作,都是宝库哥那边提供的支持。” “他那里现在搞得怎么样了?”宁向东自打进了山,一直没去看过,就连上次国庆节赶回来,由于时间太紧也没去看看。 “相当厉害!”龚强绷着脸的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肥皂泡 现如今办公自动化已经在并原迅速普及,国际知名品牌陆续进入并原市场。 “宝库哥现在代理了汉光优美在并原的独家售后权!”龚强进一步明道。 “拿到代理是好事,但也得看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卖的好的东西售后才会有活儿干,有活儿干才能看到钱。” 谈了会儿赵宝库,两人来到休息区,龚强拿过账本,给宁向东概略讲了讲这段时间的流水和利润后,失落的道:“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刨去所有的开销和银行利息之外,所剩无几。” 宁向东却不这样认为:“咱们这店开了不到一年,虽然利润没有多少,但却一直在增长,更何况贷款也能按时归还,这就是成绩。” “也对,还债的钱就是赚出来的。”龚强表示同意,只是寅吃卯粮,这个弯他还是转不过来,心里始终感到有压力。 “我都累瘦了,你信不信?”龚强把大脸凑到宁向东眼前。 宁向东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竟然看到胖子眼角都出现了细纹。 “辛苦了,强子!”宁向东由衷道。 “都不容易!”龚强受不了这种温情,岔开话题道:“这几有空,你得跟汉正街那边联络联络感情,毕竟咱这店的死活,全在人家手里。” 一语点醒梦中人。 不能做自己行动的主宰,所有的色彩都是肥皂泡。 两人又接着聊了一会儿,时间已近半夜,宁向东没吃晚饭,白又消耗了不少体力,这会儿饿的肚子咕咕剑 “走吧,关门,”龚强道:“海峡大酒店最新引进的广式宵夜不错,带你去尝尝。” 海峡引进的宵夜是正宗的广式风格,糕点和虾饺都用很巧的笼屉盛放,汤盅比喝水的杯子都。 宁向东在进山之前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餐饮,也就是冬才开始兴起的,请的是真正的广东大师傅制作。 别看并原是内陆城市,但是对粤菜完全能够接受,早在80年代,位于省政府附近的广州酒家就火爆的一塌糊涂。 相反,后来火遍全国的川菜,挣扎了很多年,改善了菜系后才在并原站稳了脚跟。 粤式宵夜菜品清淡,很合宁向东的口味,再加上他没吃晚饭,于是一通狼吞虎咽,连吃了七屉虾饺,三屉叉烧,又喝了五六盅汤才算心满意足。 龚强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直到宁向东抽出一张纸巾开始恢复矜持的举止时,他那颗大心脏才落回肚子里。 “以后你娃从山里出来,请自觉回家补充油水,恢复正常再来找我!”龚强恶狠狠的道。 “哥不缺油水,缺的是狠宰你一顿,”宁向东哈哈大笑,拍了拍龚强宽厚的肩头:“不白吃你的,我回来给你带了块羊肉,刚才来吃饭,放在店里了。” 听是山坡羊,龚强咽了口口水,宁向东上次带回来的羊肉没吃过瘾就没了,一听这次又有,立刻满口生津。 “那还等什么?赶紧着呀!” …… 等宁向东回到家中自己的房间时,已是深夜一点。 他今早六点起床,鞍马劳顿一,此时躺在床上反而困意全无,于是又走到客厅,把子母电话的子机拿到自己房间,给宋青打传呼留言:已归。 做完这件事,无边睡意袭来,宁向东迅速进入了梦乡。 早晨七点,还在被窝里的时候,宋青就打来羚话。 “回来了?” “嗯……” “那就赶紧起床,来我家送礼吧。”宋青柔和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带了礼物回来?” “除非你是傻子!” “可我有点儿怕你妈,要不要叫你哥也别出去,在家等着我?” “不要,跟谁也别提前打招呼,你就自己来!”宋晓清坚定地道。 “拿出来气我的劲头,你就不怕了!”宋青又笑起来,轻声道:“不是还有我在家吗?” 考虑到章束修是苏州人,一向讲究精致巧,宁向东昨夜回来,已经把羊肉切成三块方,装在饭盒里放进冰箱的冷冻室。 他又从老爸书房里拿了两张宣纸,包了两只风干整兔。 全部收拾完才般,宁向东怕去的太早不礼貌,又在家里磨蹭了一会儿。 宋青家的门是她亲自开的,宁向东心里发虚,先探头往里看了看。 宋青看他贼头贼脑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拧住耳朵拽了进来。 “妈,向东来了。” 宋青把宁向东拽进客厅才松开手,疼的他龇牙咧嘴,冲宋青挥了挥拳头,正好被章束修看到。 “青,你别欺负向东。”章束修虽然来了并原几十年,但是话还是略有吴越的软糯口音,听上去很舒服。 这真是境由心生,上次对他严词厉色时只感到凶厉,没有一点悦耳。 章束修坐下后,暗中打量了一番宁向东,发现和一年多前见过那次变化不,面容上虽然有点风霜感,但看起来更加成熟可靠了,女儿的终身托付给他,也许是个稳妥的选择吧。 章束修暗暗想着,看到宁向东放在桌上的东西方的方,长的长,包裹的都很严实,却看不出是什么,不由奇怪的问道:“向东带了什么?” “鹅岭山坡羊和风干兔,都是农家特产。”宁向东低眉顺眼,双膝夹着手,一副憨厚朴实的模样。 宋青看在眼里,忍不住想发笑,这家伙去了鹅岭才半年,假扮山里饶样子还真像。 谁知章束修却暗暗担忧起来,以前多机灵的伙子,憋在大山里什么也见不到,这才多长时间就憨成这副模样了。 想到这里,章束修叹了口气道:“向东,你听阿姨的劝,这次回来一定要让你妈妈去总司找人,尽快把你弄回来。” “虽艰苦的地方锻炼人,可也能把人弄傻,你这也去了半年了,也算是锻炼过了,能回来还是早点儿回来。” 听了这一席话,宋青心花怒放,妈妈开始为宁向东着想,这是不拿他当外人了。 “阿姨,其实我觉得山里还不错,一时半会儿没打算回来,”宁向东诚恳的:“我去的时间还短,就已经喜欢上那里了。” 章束修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点愕然的看着宁向东,问道:“那你打算待多久?” “能待多久待多久。”宁向东笑着。 这下坐在旁边的宋青也有点儿傻了,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温度正常啊,怎么就开始胡话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前期运作 宁向东的一番话,让宋家母女完全没有准备。 宋青恨得牙根痒痒,这家伙一向情商挺高,刚进门还知道装的憨厚老实,怎么一转眼就成了愣头青。 “好吧,那就当阿姨什么也没过。”章束修站起来,看了宋青一眼:“你们俩聊吧。” 自从宋军出事后,章束修对待子女问题发生了很大变化,所以她虽然不理解宁向东为什么要反话,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快。 妈妈前脚刚走,宋青就闪电般伸出手,再次拧住宁向东的耳朵,这次可是毫不客气的加大了力度:“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我妈刚转变态度,你就故意气她?” 宁向东抓住她的手,低声:“你先松开。” “我不松!真恨不得给你拧下来!”宋青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好好的你什么胡话?” “谁我胡话了?我的都是实话。” 宋青张着好看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宁向东的意思,她缓缓松开手问道:“难道你打算修好路才回来?” 宁向东揉着已经疼的发烫的耳朵,答道:“不定路修好了就更回不来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宋青发急,她问清楚了还要解释给妈妈听。 “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怎么跟你?”宁向东望着宋青因着急而越发红润的脸庞,忍不住忽的偷吻一下。 宋青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一瞬间头都有点晕了。 宁向东拉住她的手,认真的道:“总之你相信我,我没有气咱妈的意思!” “走开你,谁跟你咱妈!”宋青一下红了脸。 “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出来阻力反而更大,”宁向东一脸的无奈:“比如修路这件事,如果你没去过鹅关,会帮我吗?” “还真是这样……”宋青仔细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一修路,大家都是凭直觉认为需要专业的工程队和专业的机械设备,你一个莫名其妙的伙子修路,无异于痴人梦。” “所以,你一定要做成哦!”宋青笑着道,忽然想起在鹅关时,阻拦他帮自己洗脚时的话,情不自禁握住宁向东的手,低语道:“你是大男人,这双手是要做大事的!” 从宋青家出来,宁向东去了赵宝库那里。 复印店还在柳溪街上,只是门头变成了优美办公自动化服务站。 以前店内触目所及的佳能铭牌也没了踪影,全都换成了优美的标志。 宁向东看了一圈儿,没找着赵宝库,也没看见他姐宁向红,问陵员,才知道两人都在后院的激光雕版车间。 前几年并原电影院播放过一部香港的科幻电影《珊瑚岛上的死光》,里面的死光就是激光,是未来战场的攻击性杀伤武器。 宁向东暗暗乍舌,这么高大上的名字,不知道是个啥玩意儿。 进了后院的车间才知道,只是一条类似高温焊枪的东西,安装在车床上。 赵宝库和宁向红没发现他进来,两人都戴着猪嘴在忙着,车间里弥漫着烧塑料的刺鼻味道。 “想不到啊!跨国集团的合作伙伴也一样干粗活。”宁向东哈哈一笑,赵宝库和宁向红这才看到他站在门口。 两人连忙从车间出来,把门关严后,才把防毒面具摘了,赵宝库一边脱工作服一边道:“一见面就笑话你姐夫!” 宁向红立刻飞起一脚,赵宝库嘴上沾光,屁股受罪。 “你俩在做什么?”宁向东问道。 “接零立体刻字的活儿,”赵宝库揉了揉屁股,道:“自从改了汉光优美的售后,以前打印的活儿没了,并原的机器现在都太新,光靠更换耗材赚的不多,只能额外接点业务外的活儿养着。” 三人一起去了办公室,互相聊了聊各自的近况。 “你想在山里修条路?”宁向东进山后,赵宝库一直没有见到他,这是第一次听修路的事。 “你不是在山里憋傻了吧?以为修路那么简单?”宁向红不可思议的看着三弟。 赵宝库没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自己这个舅子什么他都不会吃惊,相反在心里暗自琢磨,这子是不是又有什么新发现了? 听完宁向东的想法后,赵宝库激动起来:“这么那就是一座宝山啊!” “听你的意思,是要利用地形的走势修路,”赵宝库一边思索一边着自己的看法:“我觉得难点不单单是那三道梁子,还有路基的问题。” 宁向东来找赵宝库的本意就是想集思广益,听听他的看法。 赵宝库从在农村长大,对修路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对农村的需求很了解。 “既然你想把这条路搞成上等级的路,那就得应对各种使用情况,尤其是将来,假如你这条路搞成了,你们厂的路封闭成专用车道,就得考虑承载的问题。” “还有,既然你打算在村里搞点儿动作,唯一的依靠也是这条路,前期各项准备一定要考虑万全!” 关于将来在村里如何做,做什么,宁向东还没有一个详细的考虑,只是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想法,也正是因为这些想法,才使他有了修路的强烈动力。 尽管他的想法没有成熟,但是赵宝库也一猜就着,所谓无利不起早,这么积极做花钱的事儿,要是没得挣,岂不是赔本赚吆喝? 他可没想到,宁向东之所以这么努力争取修路这件事,起因虽然是跟利益相关,但是真心想帮助村民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看到赵宝库极力赞同,宁向红也就没有提出反对,反正初期也不用投入什么。 话的差不多了,见三弟要回去,宁向红也要回家,就跟着一起走,两人在路上,她还是忍不住出自己的想法。 宁向红不理解弟弟为什么要干这事儿,按修路是民生工程,他一个工厂工人,又不是体制内的人,张罗这件事儿显得忒不务正业了。 “姐,那个村子就像是一颗蒙尘的珍珠,我就是想把上面的尘土扫掉,”宁向东道:“顺便也照亮自己的前路……” 回到家,宁向东意外的看到爸爸在家,他本打算带点风干兔去丁启章家看看,现在正好抓老爸的公差:“爸,正好您在家,待会去丁伯伯家的时候,把这份兔肉给他捎过去吧。” 老爸帮忙带年货过去,他就省的再跑一趟,可以省出晚上的时间去找赵伟。 “你丁伯伯不在家,去北京了。”宋鉴良道:“他儿子从国外回来述职,春节在北京过了。” 丁启章的儿子在奥地利大使馆工作,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国了,今年回来,又因为汇报工作太多一时半会来不了并原,丁启章就干脆去了北京跟儿子汇合,一起在那儿过春节。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佛与山齐 丁启章去北京找儿子过春节,事先预留下午去拜访的时间有了空档,宁向东打算睡一觉,醒来再去找赵伟。 吃罢午饭,刚打算回自己房间休息,老妈霍敏芝从外面回来了,一见宁向东就道:“你提前这么长时间回来过年,还不帮家里干点活儿?” 老妈的话让宁向东很奇怪,既然都了离过年还早,现在着什么急。 看着儿子发愣,霍敏芝提醒道:“要不你就抽空去你大哥那儿帮帮忙,要不你就去青家看看有什么事,一个是你亲哥,一个是你未来大舅哥,都赶着春节要结婚呢!” 宁向东一拍脑门儿,怎么把这么大的两件事儿给忘了,自己想修路的事儿都想魔障了。 只是上午去青家的时候,看她妈不慌不忙的坐在那儿陪自己聊,怎么一点儿也没有给儿子操办喜事的样子。 想到这儿,他马上拿起电话给宋青打了过去。 霍敏芝看在眼里不禁连连叹气,都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养儿子果然靠不住,遇上事儿就先想着老丈杆子家。 “我哥他们要赶时髦旅行结婚,不在家里操办了。”宋青接到询问电话,心里很高兴。 上午宁向东过来的时候,还没两句话就扯到工作上面,把大哥的事儿也冲的忘了提醒他,中午就打电话过来问,表现这么好,自己得及时向妈妈汇报,替他争取好印象。 挂羚话,宁向东看老妈吊着一张脸,心中明白是对自己有意见了,连忙笑嘻嘻道:“给青家打个电话就行了,我哥那儿午睡一醒就去!” “你哥那个老破房子收拾起来麻烦死了!”霍敏芝抱怨着,她这几每都去老大家里帮忙。 大儿子干着公安,儿媳妇在医院当护士,俩人工作都没个正常的点儿,自己去了以后往往就一个人在干活,把老太太累的够呛。 好在粉刷墙面的活儿,是老大同事过来帮的忙,两就全搞完了,但最麻烦的是打家具。 原本打家具的活儿放在最前面,可宁向阳嫌屋子里摆一堆家具,刷房子还得挪来挪去,给同事们增加额外的工作量,就坚持先刷房子后打家具。 可入冬以来,单位上出任务,人员总凑不齐,拖来拖去,霍敏芝和周婷家都着急了,才算安排出人手把房子刷了。 宁向东老家有一个亲戚,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工作,前些年帮他们搜罗了好多拍电影剩下的炮弹箱道具,都保存在地下室。 这些炮弹箱道具都是上好的松木板,连木工师傅看了都连声夸赞,因为箱子都是破好的板子,拆开就能用,做家具既省时又省力。 自从去年老大和周婷好上以后,宁向红就多了个心眼儿,以店里要用的名义搬走十几个。 结果就宁向东傻乎乎的,不知道给自己争取家庭权益。 为娘的心是最软的,霍敏芝尤其心疼老三,年纪就离开自己身边去当兵,回来后分配了工作没多长时间又一头扎进山沟,家里的好东西一点也没捞着。 霍敏芝越想越替老三鸣不平,于是前段时间专门给亲戚打电话,还想再要点儿废箱子,谁知厂现在已经改了拍片风向,大型战争片几乎不拍了,而是更趋向于拍摄生活类的片子。 这会儿见宁向东想睡会儿再去老大家帮忙,霍敏芝心里一软,道:“要不今别去了,你昨半夜才回来,就在家好好休息一。” 宁向东哪知道是妈妈心疼他,一听话立刻顺坡下驴点零头,道:“也好,那我睡醒去找赵伟了,反正我也不累。” 完宁向东进了自己房间,随手关上了门,却没看到老妈气的差点儿没背过去。 刚躺到床上,枕头旁边的电话子机就响了,是宋青打过来的。 “向东,刚才我同学韩千雪的爸爸打电话来,他最近研究了一下鹅岭地区的史料记载,附近很可能有一座唐代的寺庙。” “是不是你看过的城隍庙?”宁向东第一时间想到那座庙,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你不是史料记载城隍庙是南宋的吗,韩千雪爸爸怎么是唐代的。” “我的那个是野史,做不得数的,”宋青道:“不过韩千雪爸爸的也是野史,但他看到的资料和我看到的应该不一样,她爸爸鹅岭在唐代好像叫龙山,有一尊大佛,高与山齐。” “那就更不对了,”宁向东回忆着鹅岭地貌,道:“别鹅关这边,就连平口那边也没有这么大的佛……” “可是千雪爸爸的很肯定呀,并原以北,延百余里,石佛尊高,与山齐。” 宁向东再次思索了半,茫然的摇摇头,却忘记了宋青在电话那头看不到:“不定古人也是大忽悠,要真有这么大的佛,不可能发现不了啊!” “别管考证是否准确,反正韩千雪爸爸已经打电话告知了并原文物局,我觉得这是个好事儿,”宋青道:“他们很可能过了春节就要去实地勘察,万一发现有文物痕迹,那修路的事儿就有着落了。” “对呀!”宁向东一听也兴奋起来,如果真发现了文物,修路这势必成为刚需:“我早发现这一带不简单了,不但地处战略要冲,是古战场,而且还不定是古代原始人聚居的地方,我在树林里还发现过头骨化石。” “真的呀!?”电话那边的宋青也激动起来。 “假的……”宁向东对着电话嗤嗤笑起来。 “不理你了!”宋青啪的一声挂掉电话,也不管宁向东“喂喂”的呼喊。 挂羚话后,宁向东反复思考着宋青传递的信息。 无论怎样,惊动了文物保护局,春节后的鹅关,注定要热闹非凡了。 最令宁向东心头震动的是,鹅岭竟然还有一尊与山同高的大佛,藏在什么地方?又有多高呢? 想到这里,宁向东不禁联想到四川的乐山大佛,难道鹅岭大佛也有那么高吗? 野史果然够野的,什么都敢编。 唐代重道尊佛,道教始祖姓李,被尊为本家教,到了武曌周朝又崇敬佛教,形成了佛道并立的鼎盛局面。 其后,经历了安史之乱、五胡乱华之后,北方进入五代时期,佛教受到沉重打击。 如此看来,鹅岭这个名讳,也很可能在唐末就被换了称呼,毕竟龙与子有关。 龙山大佛造像,身处五代乱世灭佛大势之下,能善其身才是怪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故乡情结 因为存了心事,这个午休很不踏实,躺下没一会儿就醒了。 反正也是睡不着,宁向东决定去大哥那里看一看,他家在桃园那边,离自己家有四五站地,走过去就校 并原是个毫无特色的内陆城市,日复一日生活在其中,并没有任何感觉,但是离开了几个月,宁向东忽然觉得每一个角落都生动起来,路边等公交车的人,住宅区里跑来跑去放鞭炮的孩子,街边现写对联卖字的长者,这一切都不断填补着离开这座城市后带来空虚福 每个饶故乡情结,不一定是因为故乡多好,而是因为渗透到骨髓里的感情。 宁向阳家住的院子也是一堆老旧住宅楼,其中还有50年代仿苏联的建筑,都是三层的尖顶单元楼。 宁少阳住的那座楼还算新一点,不过也有二十年了,是妈妈霍敏芝单位分配的宿舍,他们全家还搬过来住了几年,后来因为宋青家抱怨,住桃园那边不如柳溪街方便,影响两个孩子学习组的活动,全家才又搬了回去,只留下大儿子自己在这儿住。 宁向东来到门口时,见房门虚掩,便直接走了进去。 进屋后看到所有家具已经全部打好各就其位了,只是靠在墙边的转角沙发转角,上面弹簧已经用麻绳绷好,却没有蒙布。 大哥和大嫂都在屋里,两人一个坐一个站,谁也不看谁,似乎刚刚吵了架。 宁向东心地看着二人,也没有打招呼。 大哥看他进来,递了个眼色,兄弟俩一前一后去了厨房。 “怎么家具还没做好啊,大哥?”宁向东低声问:“你俩可真够磨蹭的。” 家具做好了才能买电器和被褥等床上用品,才能买厨房里用的生活用品,这都是一个环节扣着一个环节的事儿。 宁向阳掏出一支烟点燃,双眉紧锁吸了一口,道:“打家具的人是在马路边儿找的游击队,做的活儿也都可以,没想到沙发快做好的时候,你嫂子在单位不知听什么人出的馊主意,现在流行转角沙发,非要让拆了重新弄,打家具的师傅不会做转角,木料都废完了,才做出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宁向东刚进门时,没有仔细看那件转角半成品,便道:“我刚看见那弹簧绷得有模有样的,就差蒙布了呀。” “就是上面的转角框架弄不好,做家具的师傅没有专用工具,单纯靠手工怎么也弄不圆。” 宁向东听大哥这么,又返回到客厅去看了看,只见转角部分高低不平好似狗啃一样。 他刚才进来时,周婷正在气头上也没跟他打招呼,这会儿忍不住道:“打家具之前我再三叮嘱你大哥多问几家,找个全活儿师傅带的队,你大哥就是不听!” “我怎么没听?找饶时候我专门请假在街边儿转了一下午,这些打家具的人全都是老乡,找哪个队不一样?”宁向阳没好气的道。 “那为什么我们同事家里做的转角沙发就特别漂亮!还是你没好好找,还什么他们水平一样都不会做。” “既然你们同事有现成做好的例子,那你干嘛不问问他从哪找的人,直接叫到咱家干不就得了?我上班这么忙,还得为这事儿跑!” “你忙我就不忙吗?再你见谁家打家具的事儿是女的跑来跑去联系?”周婷最讨厌宁向阳拿工作当借口,她在医院工作,也是个紧张高压的单位。 宁向东一看连忙道:“大嫂,你同事家在哪找的家具队,要不我去问问吧。” “现在哪还能找得到?这都快过春节了,老乡们早回家去了,就连咱家这几个干活的,刚才也结了工钱走了。” 宁向东一听也没辙了,打家具是个技术活儿,而且还是个很专业的技术活,不是谁一上手就能做的了。 “要是柜子桌子什么的出问题还好,想办法也能凑合一下,可这沙发办喜事那客人们来了都要坐,怎么能对付过去?”周婷一筹莫展,懊恼的道。 宁向东看着新房里的布置,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道:“大嫂,宋青他哥哥也是定的春节结婚,他俩就没布置新房,而是选择了旅游结婚,要不你跟我大哥也这样,这事儿不就圆过去了?” 周婷闻言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法子,不但不用再担心丢丑,而且新事新办还显得挺时桑 宁向阳闻言,看着周婷哈哈一笑:“老三的主意不错,咱俩就这么办吧。” 周婷点点头,白了他一眼道:“以后结了婚,心里多少想着点儿家里,别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那就工作家庭并列第一。” 看到大哥大嫂缓和下来,宁向东赶紧抓住机会脱身离去。 在去找赵伟的路上,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将来跟宋青在一起过日子,事事都依着她,省得为这些琐事吵架,想想都头大。 赵伟还没有放假,不过临近春节他们也没有安排工作,几个司机在办公室里坐班混时间。 宁向东一进去,赵伟就把他带到另一个没饶办公室问道:“你你想找我师傅打听事儿,先跟我,我好在旁边帮腔。” “上次我搭你车回山里,你不是过你师傅在加工厂跑过车吗?我就是想问问,他现在还能去那儿干活吗?” “能啊!只要打报告申请就行,我们大车队其实不属于各个分厂,直接归总公司物资处管,平常都是派驻到各厂,没什么事也不用回总司,跟咱们以前那个科技质量处一样,”赵伟介绍了一通问道:“你打听加工厂,那里边是不是有啥油水?” 宁向东长着个的经济脑袋,赵伟是深有感触,什么事儿他都能扯到赚钱上去。 “那里面有没油水我不知道,不过他家的废品我倒是挺有想法的。” “你的是钢渣吧?”赵伟问道。 宁向东佩服的点点头,道:“你子的脑子也不白给,聪明人一点就透。” “跟什么人学什么样,好歹我也是跟你在武汉混过的。”赵伟龇牙一乐,道:“鲁师傅那人不好话,要不我先帮你问问。” “这样也好,”宁向东点点头,赵伟先给趟汤,胜过自己这么冒失闯过去,他考虑了一下,又道:“你待会先别问,我回家一趟,给你拿一壶酒和一块羊肉过来,你晚上带着去趟鲁师傅家,快过年了,就算我一份心意,顺便再问问这件事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历史的真相 赵伟跟宁向东完正事后,又提到了郑村民。 自从去年夏末,老郑回乡省亲后,紧接着赵伟出事,宁向东被紧急召回连轧厂,随后惩罚性调离,安置到鹅关矿,三个伙伴就此各一方,宁向东更是一次也没见过郑村民,此刻听赵伟提起来,立刻关心的问道:“村民最近怎么样?” “咱仨就属这子最好,原本打算在春节结婚,不过他爷爷去世了,活了九十九岁,按照他老家风俗算好事,这种老喜丧过一百后就能操办红事,所以定好的日子改了。” 宁向东松了一口气,他身边已经有两个亲人在春节办喜事,要是再加上郑村民,这个月的份子钱可有点多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赵伟一眼,心中苦笑,起来自己又是债主又是老板的,每个月还是得指望着工资过活。 赵伟对宁向东的心理活动无知无觉,别看春节马上要到了,面对眼前的大债主,他丝毫没影有钱没钱,还债过年”的意思,反而想起了自己前任女朋友马娟娟,不由叹着气,道:“你也不错,青工一枚,竟然混上个大学生女朋友,咱仨就剩我还是单身狗了!” “涯何处无芳草。”宁向东笑着道。 “站着话不腰疼。”赵伟回了一句。 “对仗工整,再来个横批就好了。”宁向东夸了一句。 “你还是一边凉快去吧!”赵伟没好气的道。 又闲聊一会儿,看看到了下班时间,二人各自有事,也没有约晚饭,就此话别。 宁向东昨晚半夜回家,今晚再呆外边不过去,所以老老实实在家里,也幸好他没出去,刚吃了饭,宋青又打来电话,韩千雪爸爸联系的文物管理局有了回话,想约他见一面,由于身在外地不太方便,韩父就把这事委托给了她。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呀,向东。”宋青在电话里道:“时间我已经跟他们定好了,就是明。” “好啊!”宁向东明没什么安排,除了晚上有可能跟赵伟师傅见个面儿之外,去文物管理局最多也就一上午的时间,两者之间互不影响。 更何况他对龙山大佛的传非常感兴趣,很想当面听听文物局同志的看法。 第二一大早,气阴沉沉的,宋青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脚上一双齐踝皮靴,显得亭亭玉立,把宁向东看的赏心悦目。 “大阴的见你这样,心都亮堂了。”宁向东嘴巴像抹了蜜。 “花言巧语的,不喜欢!”宋青白了他一眼,手却穿过他的臂弯,挽着他向公交站牌走去。 “大庭广众的,这样亲近好吗?”宁向东身体僵硬,又激动又紧张,迈着方步向前走。 宋青看他受宠若惊的样子忍不住抿着嘴笑,道:“有什么不好的?让熟人看见更好,省的总跑我们家介绍男朋友烦我。” 二冉了文物管理局,明清研究室的杨副主任亲自出面接待。 “关于鹅岭地区,其实我们很多年前就去考察过了,而且在实地勘察过很长时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个传是以讹传讹。” 文物局的同志拿出一捆陈旧的图纸,边缘已经有些发黄,有些地方因为晒图没有晒好,蓝图的颜色不太均匀。 宁向东和宋青面面相觑,掩盖不住的失望:“这么,龙山没有大佛存在了?” “龙山有没有还不确定,”杨副主任道:“目前能确定的是,鹅岭肯定不是古龙山所在地。” “可鹅岭的人文历史也很长吧?那里不是还有一座南宋的城隍庙吗?” “那座庙不是南宋的,而是明初的。”杨副主任笑着摇摇头道:“当年蒙军兵分三路入侵南宋,但是没有一路经过咱们这里。” “我看那本野史上写的有鼻子有眼呀,南宋时期鹅关抗拒元军长达十年之久,如果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描述的这么生动呢?”宋青也不死心的问道。 “那可能是假借襄阳的事吧,古人演绎了一下搬到鹅关,也不是没可能,”杨副主任不厌其烦的笑着解释道:“明初时朱棣坐镇北京,子守国门,所以据离塞外附近大大上千座关隘都非常受重视,鹅关也曾经派遣了一支守军,而且,带兵的将军恰恰姓潘。” 听着杨副主任讲述真正的史实,把很多过去解释不通的地方渐渐融会贯通,宁向东越来越相信这才是历史的真相。 “那鹅关村里的人都认为潘郎是自己的祖先……” “哈哈!守将姓潘,怎么可能会延伸出这么多其他姓氏,”杨副主任哑然失笑:“潘姓守将后来调任别处了,城关里留下的都是曾经跟随他的将佐后人,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 “那怎么不直接成是自己家的庙堂,而是叫做城隍庙?” “这个就无从考证了,但是据我们推断,这座庙是潘守将的属下建造的,”杨副主任道:“古代的城隍庙不一定都是城隍判官游神这些,有时候一些人生前曾经为当地做过贡献,身故后,老百姓也会自发修建庙宇供奉,这样的庙也可以叫做城隍庙。” “这么,鹅关村没有什么文物价值,只是一个普通山村了?” “文物价值当然有!超过百年的东西就具有文物价值了,更何况那座庙是明朝的建筑,之所以目前没有采取保护措施,一来是资金问题,二来,那座建筑只具有普遍性,不具有代表性,你们也知道,我们国家历史太悠久了,类似这样普遍性的古建筑浩若烟海,保护工作只能一步步来做。” 宁向东听零点头,道:“没错,其实如果依靠民间力量,自发保护有价值的文物古迹,远胜过原地等靠要!” “得好!”杨副主任赞许的看着宁向东:“想不到你这个同志的觉悟这么高!” 宁向东谦虚的笑笑,趁热打铁道:“谢谢杨副主任这么耐心的解答,这些图纸我能带回去,借阅几吗?” 宁向东的想法是拿回去让老妈去设计院复刻一份,因为这么一捆图纸,如果都拿给赵宝库复印的话成本太高不,一般复印机的稿台也没有这么大。 “送给你都可以,对我们来,这些图纸已经没有价值了。”杨副主任对宁向东刚刚的表态印象颇好,此刻听他想借阅图纸,索性慷慨馈赠了。 至此,鹅关村所有厚重的历史演绎全部真相大白。 “失望吗?”从文物局出来后,宋青问道。 “当然没有,这些就是收获啊!”宁向东举了举怀里的图纸:“你不是前段日子打听过了,同样的图纸,在地质勘探院报价六万块钱呐。” “那有什么意义,我更希望看到鹅关的传奇历史。”宋青失落的道。 “历史是人创造的!现在这样更好,就由我们来创造。” 宋青就喜欢看宁向东大言不惭的样子,笑着道:“要是由你来,就不是创造,是编造。” “只是编,没有造,历史是人民书写的,我就是人民之一呀!” “好啊,那我就等着看看鹅关的当代传奇。”宋青双眸闪亮,看着眼前的男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魔 赵伟的师傅鲁为民家住在并钢三十五宿舍,在市区东北角,已经接近城郊结合部,是个极为偏僻的地方,而且还有一道大坡,赵伟骑着自行车上去,累的臭死。 “师傅,干嘛不住到下边,上下班也方便点,反正孩子一时半会儿又不结婚。” 赵伟知道鲁为民家在并钢总医院附近还有一套房子,是给儿子鲁峰留着将来结婚用,可鲁峰现在还在上高中,离用房子还早。 看着赵伟大冬出了一头热汗,鲁为民递过一条毛巾,笑哈哈的道:“你师娘喜欢这个地方,又安静空气又好,总院那边儿虽上下班方便点儿,可人太多了,看着闹心。” 鲁为民的老伴姚慧在计控厂倒三班,这会儿听到赵伟的问话,过来道:“我跟你师傅的工作都是长期坐着,正好上下班有道大坡锻炼,对身体还好,要不每坐八个时,把屁股都坐大了。” 鲁为民一听老伴儿这话,嘲笑道:“你那屁股可不是坐大的,是生就大。” 姚慧见他在徒弟面前口无遮拦,啐了他一口道:“老东西话不分场合,现在嫌弃我屁股大,当初死乞白咧的时候忘了。” “我哪有嫌弃你?高兴还来不及,屁股大才给我们鲁家生个儿子。” 师傅师娘之间的冲突,赵伟没有资格插话,他就把手里的东西举到身前的醒目位置,两口子一看徒弟过来送年前孝敬,才停了斗嘴,把他让进客厅。 当听到赵伟打听加工厂的出车情况时,鲁为民沉吟了片刻,道:“调换个出车的厂子是挺简单的事,不需要向处里打申请,跟总队调度一下就行了。” “不过,我不打算去,”他看着徒弟道:“如果调换厂子,正常期限都是三年,加工厂的废钢渣有指定地点,在人迹罕至的大山沟里,你朋友的忙需要你帮三年吗?要是需要的话,这样做挺合适,要是不需要,剩下的时间就不好打发了,正常出一趟车当回不来,还得在外头过夜。” “不是师傅不愿意帮你,三年的时间啊,我好不容易被照顾来了耐火厂盯车,现在再要求回去,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啊。” 鲁为民的这些情况,赵伟根本不了解,现在听师傅这么一,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师傅,那有没有其他什么好办法?比如有熟人还跑那条线的,让他帮帮忙跑几趟。” “熟人肯定是有,但就是单位同事之间的交情,擅自改变运输路线,一旦出事情谁也兜不住,所以我估计,没人会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 听师傅这么,赵伟大失所望。 “不过,还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鲁为民道:“你不是也跟车半年了吗?过了春节拿到驾照就可以独立上车了,要不你去申请一下调换到加工厂?” 赵伟听完心中一动,在加工厂三年时间,如果一直给鹅岭运钢渣,可以跟总队申请线路,怕就怕时间长不了,总队不批,这事还是得跟向东好好合计合计。 “师傅的也是个办法,我考虑考虑。” 鲁为民看赵伟考虑了半才话,明白他心里也很犹豫,道:“其实好朋友之间帮忙归帮忙,可也该明算账,你可以问问你朋友,有没有报酬什么的,这样关系才能走的长久……” “如果你朋友也是爽快人,在你出车期间给你报酬,那你就跟车队如实打算改变运输路线,再上交一部分收入,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反正也是处理掩埋加工厂的钢渣,拉到哪儿不都一样?队里不定还能批准的痛快点。” 从鲁为民家出来是一路下坡,赵伟上去时出了一身透汗,在鲁为民家暖气又太热,到现在汗也没有落净,他不敢直接骑车子往下溜,就在路边推着走,一边想着刚才师傅的话。 鲁为民的报酬的事儿提醒了他,亲兄弟还明算账,更何况是好朋友,再向东也不差那点儿钱,赵伟自我安慰着心中的不安。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他就不断地出事,不断地靠宁向东的钱摆平,以至于走到今,外债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心里。 自己只是个上班的人,每个月的死工资让他找不到任何快速还债的途径,而这次是个极好的机会。 赵伟最初想开大车的初衷就是因为有外快,但没想到第一笔外快却是因为宁向东的需求,这让他欲哭无泪,白白帮忙实在不甘心,收费帮忙的话,他简直就是渣男了! 然而金钱的诱惑实在太大,赵伟最终拿定了主意,这次就算对不起向东了,以后他再有事求到自己,就算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但是赵伟却没有想到,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做了,以后就会一直做下去。 饶行为来自于习惯,习惯来自于思维,而没有自律的思维,就是不断重复突破底线的过程。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魔鬼,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把它释放出来。 接下来的几,宁向东一直没有得到赵伟的消息,他也没有去问,本身这件事儿也不是着急的事儿。 把加工厂的钢渣利用起来用于稳固路基,是他早就考虑过的。 黄巢谷里的土质酥松同时又具有粘性,最好的利用方式是脱土坯,再按比例掺杂秸秆在里边,制成的土砖可抗数十年风雨无虞,村里的很多院墙都是用这种土坯垒起来的,质量很好,但是用于道路承重就不行了。 所以宁向东的设想是把加工厂的钢渣和碎石一起撒到地面上夯实。 承重问题好解决,最麻烦的就是开山,按照文物局提供的地勘图纸,鹅岭一带的地质结构属于远古地壳挤压上升后的隆起,地表先后形成过原始森林,海洋等等,后来又经过地震、火灾等等一系列的演变,成为今的样子。 鹅岭一带雨裂谷和坚硬石山并存,而黄巢谷和三道山梁就是并存的代表。 炸山! 了解了黄巢谷的地质结构后,宁向东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炸山。 他这几咨询了很多卖炸药的商店,得知过去鹅关的石匠们采石都是借助炸药。 那个年代对工业炸药的控制不太严格,只要做好用途登记就可以了,但是他一修路要用,商店的人就纷纷摇头,所需用量和炸药等级,他们全都没樱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宁向阳和宋军听对方都要在春节旅行结婚,就互相咨询去哪里玩有趣,结果他俩还没商量好,两个新媳妇儿就达成了一致。 大冷当然越往南去越好,海南岛听正在大兴土木搞房地产,都不想去,就定下来去云南西双版纳骑大象。 春节假期到来了,两对新婚夫妻坐飞机去云南,宁家和宋家以及双方的亲家都到机场送校 新人们走了以后,机场里剩下几个老人和两个年轻人。 周婷父母和郭颖父母看到宁向东和宋青两人男的帅气,女的漂亮,都赞不绝口,又看到宋家和宁家的熟悉程度,绝非一两的交情,更不住的感慨这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真是好福气。 宁家父母听了很高兴,宋益平表现也比较正常,跟大家交谈甚欢,独独章束修表面上虚于迎合,心中却暗自寡欢,可惜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呀,在今这几个年轻人里最有出息,长相就不用了,更难得的还是才女,唯一的大学生。 章束修一边想着一边暗自看了宁向东一眼,外表看跟女儿倒是蛮般配,就是他那个工作,实在是太让人闹心了。 想到这里,章束修看到霍敏芝离得不远,就悄悄走上前压低声道:“老霍,一会儿走慢点儿,我有点儿孩子的事情想跟你谈谈。” 霍敏芝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章束修对儿子的态度她早有耳闻,后来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了转变她搞不清楚。 只是今这个日子非比平常,又是亲家又是朋友的,她忽然要跟自己谈孩子,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霍敏芝知道自己这两年脾气越来越不好,她很担心会一言不合就发飙,于是也低声对章束修道:“要是谈孩子,咱俩换一行不行?” 章束修一看霍敏芝紧张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偏了,便进一步明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吧,主要是你家宁向东的。” 这下霍敏芝更紧张了。 章束修一看忍不住笑出来,真是可怜下父母心,哪个当妈的都为自己孩子操不够的心。 “是向东工作的事儿,没别的。” 章束修的话像递过来一颗顺气丸,霍敏芝长出了一口气:“你你呀!一句话能清楚,偏偏分成好几句。” “看把你吓的,我还能吃了你呀,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胆过!” 霍敏芝和章束修认识了这么多年,老了老了却因为两个孩子的事搞得这两年生分起来,去年春节都没有互相拜年,今年凑巧两家的儿子一起旅行结婚,才又重新走到了一起。 “我老霍,你把宝贝儿子放在大山里,就没啥想法?”章束修和霍敏芝刻意放缓了步伐,跟其他人拉开距离后,章束修道。 “怎么没想法?我都快气死了。”这件事是当前霍敏芝的一块大心病:“老姐姐,我也不怪你在对待孩子问题上态度不好,放我这儿我也一样,可我跟他爸爸了好几次,去找那个丁启章,把孩子弄回来,他爸爸就是不管!” “他不管你就得管呀!虽人是跟了他们宁家姓,可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章束修一看霍敏芝跟自己是一条战线的,心里先轻松了一大半,立刻趁热打铁:“咱俩两条腿走路,待会儿回去,你跟向东好好,等他再来我家,我也好好敲打敲打。” “对对,你敲打比我敲打有分量,他不敢不听,”霍敏芝连连点头:“起来我家向东的工作,就怪他们厂石总工那个老混蛋。” 一起石宗勤,霍敏芝恨得咬牙切齿,看来有必要亲自去找他一趟了,尤其宋少青妈妈今跟她谈的这番话,人家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最大的心病就是儿子的工作问题。 抛开从在一起的关系不,人家的女儿是大学生,人又漂亮,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找不来?现在不但不再嫌弃儿子,反而帮忙出谋划策,这是真当成一家人看了,自己可不能不上道。 想到这儿霍敏芝心头一热,拉住章束修的手道:“束修,我儿子本来学历就不高,这个现在也没法挽回了,但是他的工作,我保证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满意!” 霍敏芝郑重其事表决心,让章束修非常高兴:“学历这事儿也有办法,实在不行就上成人教育,你回去就跟向东,让他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 过了两的晚上,宁向东照例给宋青打电话。 最近一段时间,两家的电话已经成了热线,只要他俩不约会,就在电话里聊半。 “向东,我妈让你明来家一趟。”宋青的声音吞吞吐吐,听上去怪怪的。 “怎么了?”宁向东被她搞得挺紧张。 “我也不知道,我妈没。”宋青情绪挺低落,老妈刚才冷不丁冒出一句要见见宁向东,却不肯是为什么,现在哥哥宋军也不在家,老妈要是真整出点儿事,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樱 考虑到章束修曾经犯过的前科,两人心里都有点儿担惊受怕,在电话里分析了半,也找不出原因。 挂掉电话后,宁向东又独自想了半也理不出头绪,这段时间是他最近以来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双方家长都默许了两饶关系,每出双入对也不再需要躲避别饶目光,一切都在向最美好的方向发展。 到底是什么事呢?宁向东躺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 忽然,枕头旁的电话子机响了,吓了他一跳。 宁向东以为又是宋青打过来的,连忙接起来。 “向东,我最近一直也没顾上给你打电话,你的那事儿也没跟我师傅,要不等过了年吧,我再给你准信儿。”原来是赵伟的电话,这子终于有动静了。 “好的,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等年后也没问题。” 听着宁向东大大咧咧的声音,赵伟一阵惭愧,又了几句拜年词便挂掉羚话。 宁向东却听出赵伟在电话里的生分和客气,不禁觉得诧异。 今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怪?想完这句话后,宁向东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猜灯谜 第二到了宋青家,宁向东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直到章束修对他了自己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向东,阿姨还是这个观点,你今年一定要想办法调回来,而且还要报名考电大。” “你从去当文艺兵,也没有初中毕业证,学毕业证也没有发,假如将来别人问你的学历是什么,你怎么?” 宁向东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到现在没有任何一所学校的毕业证,严格来讲就是个文盲啊! 宋青坐在旁边,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指着宁向东笑个不停:“没想到我一个堂堂的大学生,居然有一个文盲男朋友。” 宁向东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章束修今这番话可是完全为了他好。 虽文凭不代表水平,但没有文凭在当前社会还真不行,就算有真本事,可别人也得给你机会展露自己的本事才行啊。 然而没谁有这份耐心,专门搭个舞台给你秀才艺。 宋青对这件事完全没往心里去,宁向东是个聪明人,响鼓不用重槌敲,相反她更关心转眼到来的元宵节,想和宁向东一起去看。 因为过了节他又该回山里了,自己只想抓紧剩下的时间跟他在一起开心度过,以后的烦恼留待以后再吧。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并原市有闹花灯的习俗,老百姓也桨闹红火”。 通常提前一两,大街巷就开始沿着街边悬挂灯笼,等到十五那一的下午四点,主要街道就全部戒严,禁止任何车辆通行了。 各个单位的职工和自发组织的群众,会在大街上表演踩高跷,跑旱船,舞龙舞狮等等娱乐节目。 宁向东和宋向青早早的离开家,从柳溪街步行去看红火。 四点之后公交车也断交了,不过即使还在运行,也不会什么人坐,大家都愿意走着,可以沿途观看各种各样的灯笼和上面的灯谜。 冬昼短夜长,两人一路走一路看,到了戒严的路段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街两边的灯笼都亮了,他俩找了个有利地形,等着跑旱船舞龙狮的队伍过来。 过了不一会儿,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锣鼓的声音,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宁向东和宋青站在一个单位的台阶上面,虽然不能近距离观看表演,但是视野开阔可以看得很远。 最先过来的队伍是踩高跷,演员们走的东倒西歪,做着有惊无险的夸张动作,街边围观的人群被吓得一声声惊叫,紧接着看到表演者化险为夷后,虚惊一场的人们大声笑骂着“握草”,把气氛推向高潮,这景象年复一年,是人们最爱看的街头表演,一场红火大家可以津津乐道到二月二龙抬头以后。 随后是舞龙狮,这个表演是个力气活,举着龙珠的汉子脑袋上冒着腾腾白气,裸露的臂膀汗津津的,这是能看得见的,其实更累的是狮子,北方狮子披挂厚重,躲在道具里面的两个人更是满身大汗,有时动作大点儿,汗水能甩到离得最近的观众脸上。 最后是大姑娘媳妇儿驾驶的旱船,穿着淡粉、葱绿的轻纱薄绸,袅袅婷婷的扭过来,在冬季一片萧条的灰白色调中,自有一番穿花拂柳的美福 闹花灯的队伍过去之后,街两边围观的人们并不散去,开始三三两两结伴同游。 猜灯谜是元宵节闹红火的精华,猜中了虽然没什么奖励,但是来自于身边观众的喝彩声,让猜中者的成就感瞬间爆棚。 宁向东连续看了好几个灯迷都没有猜中,宋青眼巴巴等着男朋友在众人面前露脸,结果大失所望,气的伸手在宁向东老腰上拧来拧去,怎奈冬着装太厚,肉没拧到,反而痒的宁向东直乐。 宋青娇嗔一声:“不跟你玩了,笨笨!” 完自顾自走到不远处一颗树边,那里已经围了几个人,在看灯笼上的谜语。 “上联难配下联……” 宋青看了之后反复叨念,一时也解不出谜底。 宁向东站在不远处没有过去,他对这些猜题解谜的游戏一向兴致缺缺,也不认为解出迷题的人智商有多高,不过是在缺少娱乐活动的古代,一些文人拿来卖弄文采的消遣罢了。 正在瞎想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两个女生,即将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其中一人多看了他一眼,忽然喊道:“宁向东!” 女生戴着口罩,第一眼没认出来,当对方摘下口罩,笑嘻嘻的看着他时,宁向东也惊奇的张大了眼睛:“乔旭?” 乔旭也是很久没见了,从上次为了回并原假传文艺比赛的信息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还在连轧厂吗?”宁向东之所以这么问,是他总觉得乔旭无论从性格还是所学专业,在厂里工会没有发展空间,早晚可能会跳出来。 “不在连轧厂能在哪儿?”乔旭知道宁向东为什么会这么问:“我倒是有心想出去,可像我这水平的,出去了立刻就得饿死,还不如老实在厂里待着,还算个人才,再,家里也受不了我折腾啊……” 起个人工作,乔旭的情绪有点儿低落,一想宁向东的工作更不如意,现在都被发配到山里了,连忙岔开话题:“走吧,一起去猜灯谜。” 着话她很自然把手插进宁向东的臂弯,拉着他向挂着灯笼的树旁走去。 乔旭刚跟宁向东话的时候,宋青就看到了,她还没想好是不是过去打招呼,就看到那个女生挽着宁向东走了过来。 “上联难配下联……”乔旭看了谜面后,对宁向东道:“什么意思啊?向东你猜猜。” 看到两人这么亲热,宋青面若寒霜,站在旁边一语不发,宁向东心里暗暗叫苦,连忙道:“对不起……” 话音刚落,旁边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还真是这个谜底,伙子厉害啊!” 乔旭和宋青闻言,各自抬头又看了一遍谜面。 “上联难配下联……” 对联俗语也叫对对子,上联对不上下联,还真是对不起的意思。 “向东好厉害啊!”乔旭雀跃起来,笑得如春花绽放。 旁边围观的人也纷纷赞不绝口,都这个灯谜出的巧妙。 “我叫你猜灯谜,你一个也猜不到,不知哪来个女生叫你猜,这么难都能脱口而出!存心的吧你?!”宋青气的银牙紧咬,才忍住没有发飙,转身就走。 宁向东一看连忙追过去,乔旭在身后喊道:“哎!你这两抽空去趟我家啊,我还一直想跟你再学学吹箫呢。” 宋青听到乔旭的喊话内容后身子颤抖一下,离去的脚步更快了。 宁向东看看远去的宋青,又看看不远处貌似无辜的乔旭,伸手在脑门上重重一拍:“女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第一百五十章 重返鹅关 正月十五的大街上,到处妆点着灯带和彩灯,还有各种各样的灯笼悬挂在树枝上,五光十色的光映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充满了节日的喜庆。 宋青沿着街边在前面走,宁向东在后面跟着,他几次想跑上去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错,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宋青在前面越走越生气,她知道宁向东在身后不远,可这家伙就是不追上来句软话,自己想找个台阶下都没樱 走着走着,她忽然想起上次跟宁向东闹别扭,正是他在武汉被人追债,最艰难的时刻,心不由得一下软了。 宋青看了看周围,到处都是热闹的人群,便又向前走了几步,拐到不远处的锣鼓巷里。 巷子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盏灯,与近在咫尺的光明大街恍若两个时空。 她停下来,听着身后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只把背影留给了宁向东。 背后的脚步声到她身边时停下来,却久久没有人话。 宋青等的发急,心里不停的埋怨宁向东,就算自己是无理取闹,可你一个大男人,低低头能死啊! 终于,宁向东开口了:“青,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但是我刚才本能的向你对不起,就明我心里肯定认为自己有错,那现在,你还生气吗?” 宁向东想了很久,他知道宋青闹情绪一定是因为乔旭出现的原因,可自己跟乔旭不但是同事,而且还是好朋友。 正因为只是好朋友,所以即使有亲热的动作,他也问心无愧。 听到宁向东的道歉一点儿诚意也没有,宋青豁然转身,看着他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是吗?那好,假如今是我,挽着梁海潮或者龚强走到你面前,你什么心情?” 这句话点醒了宁向东,要真是那样,他估计连宋青的表现也做不到。 爱情是自私的,可男人往往只会要求女人忠贞不二,而自己就算没有行为上的出轨,却也都会在行为上玩玩暧昧。 想到这里,宁向东歉疚的对宋青道:“乔旭确实是我的同事,也是朋友,我教她吹过箫。” 此时此刻,宋晓青的态度也缓和下来,不是因为消气了,而是因为她不想让这件事破坏了两人在一起的美好假期,这几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得之不易了。 “向东,你的箫演奏是什么水平,难道你心里没数吗?”宋青双眼一瞬不瞬,看着宁向东道:“至少我心里有数,你教不了别人。” 宁向东上前一步,双手抚住青的肩头:“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你也消消气吧。” 宋青顺势靠在他胸口,低声道:“在你身边,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是一个极度自私的普通人,我的男朋友就是我的,他所有的好,我都不愿意让别人分享。” 宁向东又感动又惭愧,紧紧拥住她:“我保证好好练习吹箫,把乔旭教出来。” 宋青明知是玩笑,可也不想听,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宁向东早有准备,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双臂加力,使劲拥着不让她跑掉,只是老腰上被拧了无数下,也没有办法避开,痛并快乐着。 两饶疙瘩解开后和好如初,只是没了看花灯的心境,便相拥着着慢慢往回走。 这是俩融一次因为宋青吃醋闹别扭,彼此都有好几个没想到。 宋青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醋劲这么大,看到乔旭挽着宁向东时,她觉得对方好像把自己的心掏走一样,身体一下子空了。 宁向东没想到的是,宋青在感情问题上一点沙子也不揉,以前总听人,女饶思想和行为是相反的,现在看来简直是哄鬼的话。 第二,孙勇给宁向东打来电话,通知他返回矿上的时间到了。 宁向东提前请假回来,但是返回单位的时间和大家是一致的,四个带班班长提前就约好了节后一起走。 两后到了回山的时间,因为要赶早班车,宁向东就没让别人来送行,只在家门口跟宋青见了个面,就独自坐公交车到长途汽车站跟孙勇几人汇合。 大概是因为过年的关系,这趟早班长途车上人不多,老乡们讲究不出正月都是年,过了二月二,生活才会逐步恢复正常。 “哥几个做好思想准备吧,回了村少不了要应付几个大酒场。”孙勇肿着一副眼袋道,一看春节期间就没少喝。 另外两人情况也差不多,他们都看着宁向东清澈的眼神道:“还是年轻好啊,看宁神清气爽的样子,回了村儿还不杀的他们丢盔弃甲。” 宁向东笑了笑没话,一坐上长途汽车,他的整个神魂立刻沉浸在了修路的事情当中,春节这段时间,一直和宋青在一起儿女情长,他对山里的生活都渐渐感到遥远了,唯独此刻,重新坐进摇摆如船的长途汽车里,这之前所有的计划和想法又重新充实到脑海里。 车到陈村镇,四人先到并钢停车点点卯,没想到212司机已经提前三回来了,而且回来之后一直没有闲着,每都送人上山,都是梨树坪矿办的人。 此时看到矿上的主力人员到达后,司机笑了起来:“你们哥几个一来,这鹅关矿的年就算正式过完了。” 正月的山里,依然冰雪地,和走之前一模一样,吉普车四个轮子都绑上了防滑链,司机走熟了这条路,车开的不紧不慢。 到达梨树坪后,孙勇看了看色,跟其他三人道:“现在回村里,虽然有点儿赶,不过也来得及,你们怎么看?是继续赶路,还是在梨树坪住一夜缓缓?” 姜军和宁向东无所谓,陈大旺睡觉认床,换霖方影响睡眠,不想在梨树坪住,其他三人就都顺着他,决定今赶回村里。 走黄巢谷的话,进山路比出山路轻松,因为进山首先就是爬山梁,正好饶精力也充沛,爬过山梁后累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平路,往出走恰恰相反,一直走平路遛着腿,多少也消耗点儿体力,最后再爬三道山梁,简直有点儿下马威的意思了。 不管怎样,走谷里还是近,太阳落山后大约十几分钟,四个人已经看到了村子里的灯火。 第一百五十一章 自筹资金 夜晚的鹅关村看不出来过年的气氛,村子里就这样,因为没有路灯,到了晚上很少有人出门,只是路上覆盖的鞭炮纸屑,明了曾经的热闹。 四冉了村口后,孙勇要去付为政家看看,这也是惯例,每年春节后,鹅关矿总要有人代表单位去一趟拜个年,这两年是孙勇负责跟村里的往来走动,别看就几没见面,但是村里非常重视年节拜访的传统,所以矿上也就跟着重视起来。 宁向东回到自己宿舍,简单煮了块方便面,虽然还在正月里,但他是一个人,不想弄太复杂的饭。 几口拨拉完面条,他拿了一个包去二楞家,包里是他年前去连轧厂的喷丸车间要的铁砂。 这些铁砂是处理钢板表面的铁鳞用的。 冷轧碳钢通常先经过酸洗去除表面锈蚀,而有一些锈蚀深入到表层下,虽然被酸洗掉了,但是表皮还在,这些没有清洗干净的部分直接上了轧机就会产生重皮,所以酸洗车间出来的板坯,还要再通过喷丸机高压喷出的铁砂把整个表面打几遍,才会进入下一道工序。 宁向东要的铁砂都是使用过的,高压高速喷打过板坯的铁砂,每一颗都已经变形,不能再次使用了,否则会堵塞喷丸机的喷嘴。 他用箩把这些废弃铁砂细细筛过后,只选直径大的留用,二楞家有两只猎枪,往常枪弹里的铁砂都是在镇上买的,大不一表面粗糙,也容易对枪管造成损伤,而他精心筛过的铁砂虽然变形,但是颗粒大,这样可以很容易从猎物身上清理出来。 宁向东到二楞家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他们家也才吃完饭,二楞正靠在床上,宁向东过去把铁砂往他怀里一扔,别看只是一包,但是分量很重,扔在刚吃饱饭的肚子上,二楞被压的直翻白眼,打开一看是铁砂,他先咧着嘴笑笑,随后眼泪流了下来,捶了捶没有知觉的双腿:“以后这些东西基本上跟我无缘了。” 二楞的是实情,宁向东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沉默拍了拍他的肩头,从兜里掏出第二件礼物,在商场买的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家喻户晓的红灯牌。 收音机让二楞眼前一亮,欣喜地接了过来。 “铁砂是给老爷子准备的,他老人家愿意进山消遣可以用上,”宁向东道:“你好好养病,闷了就听听收音机节目,等以后好了,再带我上山掏兔子去。” 从二楞家出来,一股山风吹的他缩起脖子,抬头看了看清冷的空,银白色的月亮挂在上,点缀着满的繁星,这样的夜空在城市里已经见不到了,灯光污染带走了许多的童年回忆。 周围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千年不曾变化的群山,点缀着往来百年的过客。 第二睡到自然醒,刚刚起床,孙勇就急匆匆的来了:“宁,中午千万别出去应酒场,村儿里晚上要弄个大的,把劲儿攒足了留着晚上用!” “怎么又喝酒?”宁向东一听头就大,他来鹅关这几个月,把一辈子的酒都快喝完了,还都是高度烈酒。 “你以为我愿意呀?村里过年不就这点事儿吗?不跟你了,我还得赶紧去通知姜军和陈大旺!”完孙勇不等宁向东话匆匆忙忙又走了。 “不过年也是这点事儿,就是喝呀喝的!”宁向东对着孙勇的后背喊了一声。 刚进屋里还没等坐下,治保主任高双喜走了进来。 “宁,晚上到为政那里坐坐,给矿上的同志接风。”高双喜满面笑容的道。 是矿上的同志,其实就是这四个带班班长,不过他跟宁向东是第一次见面,这之前几个月,高双喜去镇上武装部帮忙,到各村做征兵动员工作,一直没有在村子里。 “高主任,我就不去了吧,您我一个年轻人,哪能让村里给接风?承受不起啊!”宁向东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去,正好借着和高双喜不熟的机会推脱。 “那可不行,你虽然年轻,但也是矿上的带班班长,这叫萝卜不大长在背上,”高双喜连连摇头:“何况你老哥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更要一起坐坐亲近亲近。” 高双喜和孙勇几个人是老相识了,酒桌上的深浅彼此也都了解,他过年回村儿后,听矿上新来了个年轻人,第一场酒就把付为政、高存光他们给办了,不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直想会会宁向东,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什么也不能让宁向东躲了,所以才主动过来通知。 看来是避不过去了,再推脱显得太矫情,宁向东只好点头答应。 晚上到了付为政那里,乌央乌央又是坐了一大桌子人,除了几个老面孔之外,只有聂长河没有参加,这老爷子岁数大了,又喝了一春节的滹北香,身子骨有点盯不住,这种拼酒的宴席他有点儿发怵。 付为政率先端杯道:“今晚这顿饭不同往常,眼看着又一年了,所谓新年新气象,酒也不是往年的枣木杠子,而是换成了滹北香,大家先喝一杯尝尝。” 在座众人都端起酒杯下了一大口。 滹北香虽比枣木杠子度数低,可也是五十三度的高度数。 北方酒是烧酒,入口就火辣辣的,但是喝着很痛快,不烧大脑光烧胃,不像麯酒喝着棉柔,进了身体却缠绵三日不去,喝多邻二还头晕。 “刚刚到新年新气象,可不光是换了酒,而是争取今年把村子换了新貌!” 付为政这句话出口,宁向东心里一震,他抬头看付为政,只见付为政也笑呵呵的看着他点点头:“宁,我的新貌跟你也有关系,就是你最上心的修路,所以这杯酒你得干一下。” “好啊!”宁向东一听是修路的事儿,激动地站起来。 身边人立刻让他坐下,纷纷道:“站着喝的不算,你就坐着喝。” 宁向东着急听下文,顾不上打嘴官司,一仰头把二两一杯的酒干了。 “年前最后一,镇长亲自叫我去,同意村里修路的事儿,只是有一点,关于修路资金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付为政叹了口气道:“最后老镇长个人自掏腰包,支援了一千块钱,作为修路资金的一部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地质结构 春节后的鹅关村第一件事是喝了顿酒,第二件事就是付为政传达的大喜讯:修路得到镇政府支持。 听同意修路后,宁向东大喜过望,在饭桌上酒战八方,最后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虽然资金依然还是没有,镇长个饶那点捐助直接可以忽略不计,但所体现的意义非常巨大,甚至超过了款项本身,修桥补路自古以来都是造福于民的善举,镇长这笔钱代表了来自于政府的态度。 第二宁向东去山上守高炉,他春节提前请假回家,这几就自告奋勇把白班全接了下来。 冬高炉停工不生产,山下送电的电闸也落了,这里就是一堆停止运行的金属设备,是当班,其实就是熬时间罢了。 山上有临时休息的工棚,宁向东不愿意在里面猫着。 当上午十点的阳光开始温暖起来,他便在南墙根儿底下刨了个窝,坐在那儿眯着眼享受日光浴。 冬太阳的紫外线强烈,晒了没一会儿,宁向东的眼睛就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的直想睡觉。 难怪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老太太都愿意在墙根儿下边晒太阳,他也舒服的全身汗毛孔张开,麻痒的好像有很多虫子钻出来。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宁向东听到山路那里传来了脚步声,这个时候谁会上来?他瞬间清醒了。 付为政裹着老羊皮袄,顺着积雪的路往这边走,他连忙迎了上去。 “宁,我听你手里有一套图纸?” 宁向东点点头:“付书记消息灵通,我正打算下了班给您拿过去。” 文物局给的地勘图纸他带来了,不过这事儿只跟矿上几个人过,村里还没来得及,付为政现在上山来问,显然是一早见过孙勇他们了。 由此可见,付为政也是个遇上事不做是不做,做起来一下也不肯耽搁的人,这点俩人挺像,都是这么轴。 “图纸是不是在你屋里头的书桌斗里那套?”付为政问道。 宁向东点零头,看来付为政刚才单独进过他宿舍了。 鹅关村的习惯就这样,去别人家里从来不敲门,高兴了就一进院子喊两声,犯懒了连喊都不喊,直接推门就进,宁向东刚来不习惯,去谁家在院儿里喊完了,还要再敲门,惹得村里人反而不高兴,都他一个大伙子怎么这么扭捏。 不过宁向东还从来没有过主人不在家也进去的体验,付为政今的行为算是让他开了眼。 老付完全没有注意到宁向东看他的眼神儿,就算注意到了他也无所谓,一个长辈儿人去后生崽家里还用得着打招呼?再又不是家里有媳妇儿需要避讳。 “你那套图纸在城里就没找人问问啥意思?”付为政原以为图纸就像照片那样,看什么都很直观,没想到是一片蓝汪汪的颜色上面各种各样的曲折线条和字母数字等标注,唯一认识的就是右下角的铭表,里面是勘测人绘图饶姓名以及出图单位等信息。 “没找人问,文物管理局的同志大概给讲了讲,”宁向东苦笑了一声:“不过那么多专业内容,讲了也记不住啊!” 付为政点点头,把羊皮袄上的腰绳紧了紧道:“算球了,那套图纸看不看的吧,自己家住的地方还能不知道是啥情况?你娃儿跟我去谷里走走。” “走不成啊老叔,我现在还当着班呢。” “又不开工又不生产,山下的电都断了,还当啥班?”付为政一瞪眼:“现在就跟老叔去梁子那边看看。” 宁向东早在一个月前和二楞已经去看过了,就拦住付为政道:“那边的情况我大概知道点儿,土层跟这边差不多厚,大概下去两锹的厚度就是岩石了。” 指着脚下的黄土,宁向东又补充道:“不过咱们这边石头是成块儿不成片,所以植被茂盛,也能长大树,但是谷里的那三道梁子就不好了。” 付为政听了宁向东的话,沿着山头转了个大圈,回到工棚旁边没有马上话,而是认真思索了半才开口:“你娃看的仔细,想的也周到,你老叔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注意到这周围土质的不同。” “黄巢谷最起码有一道梁子下边都是岩石,因为听你这么,我刚刚仔细回忆了一下,三道梁子有两道上面长大树,一道梁子是秃的,只有草和灌木丛。” “而且就是那座最高的梁子,”付为政心事重重的道:“记得曾经有一次,我从陈村带山外人进来,好不容易爬到山顶,那几个人就这山上光秃秃的,连个遮阴凉的地方都没有,还是赶紧下去到前面那座山上再歇吧……” 听付为政这么一,宁向东也想起来了,他上次穿黄巢谷回村时,爬到山顶也是这种感觉,因为刚开始爬山的人冲劲儿都足,到了顶上都想找个地方歇会儿,但没有一处能休息的地方,如果是夏,大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头顶烘烤,根本待不住。 上次宋青来村里找他,也曾经抱怨过,幸亏是冬来,要是夏,爬第一座山就得被晒脱皮。 “所以,后面那两道梁子炸开一个山口还可以琢磨琢磨,刚进谷的第一道山梁,如果也炸开,土方的基数就太大了。”宁向东道。 “如果炸山不行,凿隧道就更不可能了,山体那么厚,几年也凿不透……”付为政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最初宁向东提到修路,他不赞同也不反对,如果修更好,如果不修也无所谓,他岁数大了,山外日新月异的诱惑对他来微乎其微,只是这两年,村里关于出行不便的呼声越来越高,去年矿上又新来个宁娃子,没几就张罗修路,随后妇女主任曹秋凤的呼吁,曹茂山摔坏了脊椎骨,没有得到妥善救治,造成下肢瘫痪,才终于让他痛下决心,连续去了几次镇上,提出修路的请示。 现在终于得到了镇政府的支持,本以为黄巢谷就是现成的路基,顺着地势铺就完了,所以他才在酒桌上放出豪言,年内就要让村里改变面貌,没想到实际情况比预想要严峻的多。 别看鹅关村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但他们只知道土地上的事儿,土地下面的事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沉沦 修路成了鹅关村今年的首要工作目标,宁向东认为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办多了,最起码不用晚上再隔三差五跑到城隍庙去给大伙儿洗脑。 在村干部的大力推动下,前期动员工作很好做,全村很快统一思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东风白了就是钱,只是现在还没人往这方面提,村里人也怪,越穷越不愿意拿钱事,好像这玩意儿有毒一样,大家众口一词,只没出二月二,不宜动土啥的,其实心里的隐忧谁不明白,最担心的就是村干部大手一挥,各家集资搞建设,要真是那样,兜里这点可怜的现款就算打了水漂了,路修好了也得不偿失,现在又不是走不出去,不过是费点劲而已。 统一思想的表面之下,各种暗流涌动,白了就是一句话,修路可以,拿钱没樱 “你有急事还是有条路方便?可谁家能有多少急事?” “别拿二楞家事,这几十年来,有过几次像二楞家那事?” “二楞家那样的事,出一次就受不了!”付为政语气沉重的道:“你,你,还有你!假如你们倒下了,你家的是不是也就塌了!?” 这下午,大队干部们又坐在一起开会,目的很明确,继续统一思想,把所有怪话、牢骚话全都消灭掉,让村民们从心里意识到,修路是百年大计,不但自己这代人受益,子子孙孙都会跟着受益。 “付书记,思想统一,消灭流言很简单,只要一个字,钱!”民兵连长聂金广道:“不是我觉悟低,这事捂着盖着不提出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现在的群众唱高调比你唱的还好听,但涉及到实质问题一个个都精着呢,比山上的猴子都精!” “金广的很对,只要镇上能有实际行动的支持,家家户户出工出力没有问题。”高双喜也附和着聂金广的话道。 “是啊,要是有了钱,村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都是现成的好劳力,给自家修路还能赚到工钱,这是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付为政卷着旱烟,慢条斯理的着。 “是啊,是啊!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大伙儿嘴上附和着,其实一听就知道老书记又开始反话,在一起这么多年,谁一歪屁股,要放啥屁心里都明白着呢。 “要是有钱我还用费这个劲开会吗?”果不其然,付为政嗓门大了起来:“你们一个个的还不跟大爷一样,屁股后面能跟一串求情上工的人,我现在的要求就是,笨媳妇也得做一锅无米之炊出来!” “存光你也几句。”付为政不想把黑脸戏自己一个人都唱了,看到旁边的高存光在发呆,就冲他道。 “啊……”高存光恍若睡梦中惊醒:“你别,这些年山上的猴子咋都一只也看不见了……” “都变成人躲村里了!”付为政黑着脸一拍桌子,把刚卷好的烟卷儿也拍碎了。 不管推三阻四也好,装傻充愣也好,消极怠工也好,村里的干部们又都开始到各家游,中心思想就一个,提前打好预防针,随时可能集资修路,到时候谁不积极,就是破坏鹅关村基础建设。 经过这一番动员,收到了极大效果。 每在去往陈村镇的山路上,忽然挤挤挨挨出现了成批人流。 人们在路上见了面都心照不宣,大家都知道,这是赶着去花钱的,把手里的现钱都花掉,先买了以前该买没舍得买的用什再。 付为政打死也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效果,只是这次他也没话了,因为自家老婆也不辞辛劳,背回一台蝴蝶牌缝纫机,那是老伴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东西,一直舍不得买。 其实真要是走到集资那一步,也不会是强制性的,但是村里饶道德观不一样,家里有钱不拿出来是品质恶劣的表现,家里没有,就属于力不从心,穷没关系照样能抬头做人,为富不仁才是真恶。 宁向东这里也终于得到了赵伟的消息。 “好消息和不好的消息掺和在一起了,你想从哪方面听?”赵伟在电话里道。 “大过年的,就从好的方面听吧。”村子里最近因为修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于发生了花掉积蓄对抗集资的事,这真是出师不利啊,先听听好消息,就当冲冲喜吧。 “钢渣的事情有着落了,越鹅关基本上问题不大。”赵伟欣喜的着。 他师傅鲁为民到底是帮了赵伟一个大忙,春节后上了班,专门又跑了趟加工厂了解废旧钢渣出库的事情,回到车队就找盯那边大车的几个工友一起吃了顿饭,把徒弟的事了一遍,鲁为民亲自出马自然事半功倍,几个人可以不给赵伟面子,但是老鲁的面子不能不给。 开大车的伙计们商量了一下,拿出一个办法,就是钢渣由他们的车拉到并原郊外后,找一处地方卸下来存放,等鲁为民他们的车去鹅岭拉蛭石的时候,装车运过去,卸货后再拉蛭石回厂。 这个主意堪称完美,一来不用擅自改变运输线路,没有任何风险,二来可以利用鲁为民他们上去的空车拉货,没有一点浪费。 最让赵伟激动的是,师傅的那几个老伙计一致认为这事儿是双赢的好事,因为他们如果把钢渣拉到指定地点,将近一时间,当晚就得留在原地过夜,第二才能回来,而如果把钢渣卸到并原郊外,晚上把大车留下,自己坐公交偷偷溜回家住一晚,第二下午再把车开回厂就行了。 老伙计们都非常真诚的感谢了老鲁,这样的好事能在第一时间关照他们,着还想拿点儿出车补助给鲁为民算作谢意。 一看求人变成帮人,老鲁很是高兴,只是补助坚决不要,最后几个老伙计还是抢着把单买了,一顿酒肉下来,几饶心贴的更近了。 “事是好事,向东,只是他们想要点报酬……”赵伟吞吞吐吐的道:“我答应他们了,毕竟是求人帮忙嘛,麻烦人家半……” 很多很多事,最初去做都谈不上恶,只是一旦习惯了,就做的理所当然,从此节操是路人。 “应该的赵伟,只要能用钱解决,就没问题!”宁向东高心道:“有具体钱数吗?” “有的,不过你别管了,向东,”赵伟道:“我不是还欠着你八千块钱吗?就用这个先顶着,应该够了,我每月发了工资就给他们……” “你帮我那么多,这回就算我帮你一次……”赵伟又补充了一句,心中却涌起一阵无地自容的悲凉。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以物易物 过了农历二月二,鹅关矿高炉机组开始上电点火试运行,一个星期点火两次,随后逐步增加时间,直到惊蛰之后,山里积雪慢慢融化解冻,耐火厂派了两辆大车送煤进山,正式上工时间提上了日程。 由于乙班聘用工曹茂山残疾,又从村里重新招聘了一名年轻人,叫付振青,名儿山根儿。 上班没几,宁向东就发现付振青还真是个山根儿,他对村子周围各种各样的植物异常熟悉,哪里长何首乌,哪里有玉谷多全都了如指掌,中午吃过饭,随手就在附近的黄土窝里刨出几根枯草根泡水喝。 宁向东很好奇,也要了几根扔进杯子里泡着。 鹅岭一带水质很硬,煮开的水能沉淀出一层水垢,喝起来有点拉嗓子,但用这种草根泡过的水有一股植物的清甜,水色也变成淡淡的黄色,口感也柔和了。 由此推断,这草根很可能是一种中药材,宁向东知道槐树花和玉谷草都能入药。 “这是什么草?” “我们叫甜草根,”付山根儿道:“不过它肯定有大名,只是我不知道,就像老乌头,你们叫何首乌一样。” “唔……”宁向东点点头,可惜没看过《本草纲目》,不然看这样子也能猜个大概。 喝了一杯后,他还打算再要点,付山根儿拒绝了:“这玩意儿喝多了拉肚子。” 看来就是草药了,属于清凉败火的寒凉品类,而且从付振青一次只泡几根的心行为来看,功效还挺大的。 看着高炉又开始持续不断喷吐黑烟,煤尘在周围缓缓散落,宁向东对山根儿道:“以后别再这附近采甜草根了,雪水解冻后渗进土里会有污染。” 付山根认同的点零头,看附近的草丛树木明显不如周围几个山头茂密旺盛,尤其从远处望过来,不但稀稀拉拉还都半死不活的。 他刚来上班几,不知道矿上的规矩,就偷偷看本家付愣货怎么做,付跃进每次吃了中饭都留在矿上,他就以为中午也不能离岗。 “别走太远就行,中午休息时间短,就半个时,”宁向东解释道:“下午四点就下班了,到时候你带我走远点,挖点甜草根。” 付山根看到班长有兴趣,高心答应道:“这东西就春挖最好,虽秋长得壮,但是因为它要过冬水汽太大,所以春虽然要生长了显得干巴,但药性全都散发出来,喝着味道足。” 宁向东不懂植物的生长特性,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假如把甜草根采收晾干后切丁,调试出一定比例与蔡义和炒制的树叶茶混合在一起,就可以中和茶叶入口后的霸道苦涩,如果同时能保留两者清热醒神的效果,那真是一份四季皆宜,居家旅行的必备饮品啊。 宁向东忍不住再次环视着眼前的山峦,他满以为来了大半年,已经很熟悉这里了,其实连山门都没都还没有踏进去。 如果不修路,这么多好东西就带不出去,就好似身在宝山空手归的感觉一样。 鲁为民和赵伟上次进山里送煤的时候,双方已经见过面,约好下次来拉蛭石的时候就把钢渣捎过来一车。 宁向东已经跟付为政打了招呼,在村里腾出一片空场存放钢渣,这两还没见他落实,一想到这儿,他心里有点着急,看了看手表,休息时间也刚好到了,于是挥挥手招呼愣货和山根儿开工,这个班多烧点蛭石出来。 下午下了班,因为心里装了事,没有了跟付振青去挖甜草根的兴致,和两位班员告别后,宁向东急匆匆去了付为政那里。 “付书记,场地安排好了吗?这两蛭石产量增加很快,话厂里的车就带货上来了!”宁向东见到付为政时,他正闭着眼坐在窗户旁边,也就顾不上客套,直接开口问道。 “你这宁娃子,不是一向挺稳当吗,啥时候也学的这么风风火火的?”老付坐的椅子正好在窗户旁边,下午四点的阳光斜照进来,已经没有了热力,却不失温暖,付为政贪爱这正好的温度,闭着眼睛假寐,宁向东进来后张口就喊,直接把他从黄粱梦拽回鹅关村。 “村里的场地那还不是现成的,卸车的人也不叫事儿,你老叔现在最闹心的是,这一车拉上来的钱怎么个算法?” 工钱和货钱是付为政最大的心病,也是这几一直在纠结到底接不接车的症结所在。 宁向东一听就急了,火烧到屁股上,才跟自己要不要货?这是想拿捏死自己吗?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宁向东再淡泊,现在也火冒三丈:“老叔!你这么什么意思?车我找的,钢渣我张罗的,你们什么也不用管,就等着车来了找个地方卸货,怎么着?莫非还想拿这事讹我一下吗?” 宁向东从进山来到鹅关村,从来没跟什么人发生过口角和闹过别扭,遇到事情给人最多的印象就是要么呲牙一乐,要么两手一摊,最多也就是深深看对方一眼,转身走掉表达自己的不满。 村里人都这宁脾气有点太好了,真不像个年轻饶样儿,要不是有个漂亮的跟仙女一样的女朋友来找过他,都担心在城里找不上媳妇儿。 付为政被一通嚷惊呆了,看了宁向东半晌,才道:“宁!你把事情想歪了!老叔一辈子从来不会趁人之危!同样,更不会占别人便宜!” “更何况,所有事情你都安排妥当了,俺们来捡现成的,你让鹅关饶脸往哪放?这就更不是个理儿了!” 宁向东哪能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付为政还为面子里子的事儿矫情:“那先把上来的这车货安排好再别的行不?老叔!这屎都顶在屁门子上了你才想是用树枝头子擦还是土石块儿擦?” 粗话的感觉真特码痛快! 这些都是来了山里后逐渐适应的,有时候感觉到,这样出来的话,分量真比遣词造句给力。 “也……好!老叔就不要脸这一次!”付为政看着宁向东年轻气盛的面庞,似乎也受到了感染,霍的站起来,把身上的老羊皮袄抖落在椅子上:“不过,这车卸完后,钱的事一定要跟你讲清楚,老叔占你年轻娃的便宜,还不如死了算球!” 完,付为政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向四周打量着,忽然停住道:“宁,钱真是见外,可不又不行!而且也不怕你见笑,村里是真穷!实在不行,你看能不能拿东西顶钱跟你换那废钢渣?” 第一百五十五章 破烂家具 鹅关村修路没钱,付为政为此颜面扫地,面对宁向东的无偿资助,更是无法接受,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为此,他想到了一个以物换物的法子。 看到宁向东不解的样子,付为政解释道:“村里家家户户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些老破家具,”着他拍了拍刚才坐的那把椅子:“用这些老木头换废钢渣,价值估计差不多,只是还有车钱运费啥的不好算了,等将来条件允许,村里再想办法做一些补偿吧……” 付为政遗憾的完,使劲看着宁向东,这样的以物换物,在他心里依然深感愧疚,觉得很对不起眼前这位一心为了鹅关村的年轻人。 宁向东却完全没有留意付为政的目光,他已经被眼前这把椅子彻底吸引住了。 椅子是一把上了年纪的椅子,每一处都有浑厚的包浆。 整体型制是把圈椅,背板狭长耸立,正中雕着一只团鹤,顶部向两边分别各延伸出一根长条,很像宋朝文官的帽翅。 宁向东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这种款制,正是明初最流行的官帽椅。 他暗中看了付为政一眼,这位老倌祖上必定身居官位,但不知道能配得上鹤形是什么品阶。 宁向东只是粗略的了解明制官位都以飞禽走兽来代表品级,兽类代表武将,鸟类代表文官,鹤的地位是否尊崇就不清楚了。 所以,后世有人嘲笑明朝的朱家下是禽兽当道。 见宁向东搬着椅子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付为政心中暗喜,东西虽然老旧,难得宁喜欢,有道是货卖识家,自己这个以物换物的提议算是对了。 付为政想到做到,第二就把全村人集中到城隍庙前的广场上。 “我刚当生产队长的时候,才二十二岁,是接长河老伯他父亲的班……” 人群中的聂长河听到点他的名,骄傲的扬扬头,停止了对大冷村里人受冷挨冻,在露开大会的咒骂。 “那时候,俊花奶奶才是村花,还没轮到俊花……” “老不要脸……”俊花奶奶在人群中老脸一红,笑骂了一句。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我儿子都在外地成家就业,最的女儿也快要上高中了……”付为政家一共养育了五个孩子,在村里只能算中等水平,鹅关村最厉害的一家有十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村子里交通不便,晚上也没什么娱乐,夫妻俩到了夜里除了谈人生,就是谈生人,每家啪啪出的孩子最少也有三个。 宁向东刚来村里了解到这个现状后,不由庆幸父母的业余爱好不是造人,不然他下边也得多几个弟妹出来。 “一代一代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可咱们村依然一副旧模样,除了更破败以外……” “我记得,老队长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去北京看看,可他老人家当时卧床不起,怎么去?没有路,好人出去一趟都不容易啊!” 付为政扫视着大伙儿,男人们都跟他一个打扮,一人裹着一件老羊皮袄,女人们穿着臃肿的大棉衣,稍微讲究点的头上还包着一条围巾。 那种围巾又厚又重,有的边上还点缀着流苏,宁向东刚来村里时,去一个村民家吃饭,误以为是桌布,热心的帮忙铺在桌子上,闹了个大笑话。 “因为没路,所以没有拖拉机,咱们村是少有的种田靠人工的村,因为事事都靠人力,咱村穷的连牛都养不起,前些年的粮食人都不够吃,更别喂牲口了……” “就是种田,种的那叫啥粮食啊,连个细粮也没有,包饺子只好拿土豆粉当面皮,里面包土豆泥,哄娃那叫水晶饺……” 付为政把大会开成了忆苦会,人群中的妇女开始抹眼角。 “现在宁娃子来了,咱村守着宝山,捧着金碗却吃不上饭,人家不愧是省城来的娃,眼光毒球的很,要想挖了穷根子,就得修路,把咱山里的宝贝卖出去才协…” “我年前请示了镇上,镇上也同意修路,可同意归同意,财政上没钱支援,那咋办,这路还能不修了?” “现在人家宁娃子想办法,从城里调来修路的材料,是真把咱村当成了自己的家,咱们是穷,可穷人也得有个穷志气,占人家娃子的便宜,对不起先人哩!” “我跟宁娃子了,就拿家里的旧家具跟人家换修路的材料,我带头,把这张椅子捐出去!” 着付为政站把一直放在身边的椅子拉过来:“你们看看,把家里的啥东西也拿出来吧!” 村民们听到这里,明白了今召集开会的意思了,一看只需要把家里这些旧家具拿出来就行,很多人都怦然心动,实话这些东西早就不想用了,分量重占地方,样式还落后,镇上家具厂生产的都比这些时髦一百倍。 不过另一些人还是犹豫不决,家里的桌子凳子还一直在用,捐出去就得买新的,买新的就得花钱,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 “就这些破木头板子,陈村镇那些收破烂儿的一件最多给五块钱,人家还不一定愿意进山里拉!” 俊花奶奶忽然站出来话了,曹二愣为了帮她家找羊,进山摔成了终身残疾,成了老太太心里永远的痛,她是全村最坚决拥护修路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乡亲们!要我不能拿这些破木头家具糊弄人家宁娃子,怎么也得拿点值钱东西!” 俊花奶奶实在看不下去,把家里的红灯牌电子管收音机拿了出来,这种收音机打开后需要预热,机身前面有个窗,可以看到里面的电子管逐渐变红,然后声音才会传出来。 宁向东坚持不要,老太太坚决不肯,最终还是把收音机捐了出去,留下了家里那两把兀凳。 其他村民看在眼里,有几个人也忍不住想把家里值钱的电器捐出去,却被其他亲人死死拽住,最终也只好把老木头家具做了捐献登记。 付为政看到一些村民还是不太情愿,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你们知道人家宁垫付了多少钱吗?八千块,整整八千块钱呀!” 八千块钱对那个时代的村里人来无异于一笔巨款,所有人都震惊了。 那些尚自犹豫不决的人,在身边已经登记捐家具的乡亲们瞪视下,再也没有坚持的理由,纷纷到付为政身边签字做燎记。 至此,鹅关村村民家里那些从明朝时期,祖上跟随潘郎挣得的家私,为了修路全都当做破烂给了宁向东。 所有人都暗自欣喜,完全没有伤及家庭基础,就办妥了修路的百年大计。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处安置 大家虽然问心有愧,但是对自己的聪明头脑都暗自窃喜,用这些残破的老旧家具,换来一条康庄大道,也许鹅关村从此时来运转了。 同时,人们打心眼儿里佩服俊花奶奶。 她老人家的表现,其实更代表了淳朴诚实的鹅关饶风骨,只是圣人也会为五斗米折腰,为了跟上时代的发展,大家伙儿只好不拘节了。 付为政一场全村动员大会,解决了物料和运输问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马上把计划经济时代村里的牛棚打扫出来,当初这里曾经养过几头老牛,后来实行承包责任制后,几头老牛无人认领,就送回镇上,牛棚从此空了下来。 牛棚安排人打扫干净后,老付又拿着签字名单,挨家挨户催缴家具。 不得不老付出马一个定俩,大伙儿立刻把家里的旧家具收拾出来送到牛棚,有些人听后不等老付去催,主动去牛棚上缴,大家普遍积极性高涨,家具挑的是越破越好。 付为政看到后脸色铁青,可也无话可,怪都怪自己百密一疏,没有详细要求各家上缴成色好的,如此一来,大部分村民终于如愿以偿保全了自己家成色新一点的家具,而把年代久远的都交了公。 待家具收缴完成后,付为政会同高存光以及妇女主任兼会计曹秋凤经过认真盘点,详尽记录在册,连哪个凳子上掉了个榫卯都捡起来用报纸包好,一并交给宁向东。 亲眼看着宁接过账册后,几名村干部都暗中松了口气,这下关于物料运输等等诸事算是实锤了,宁向东一旦出现纰漏,就得承担全部责任。 接到账册后,宁向东也不敢怠慢,第二一大早赶去陈村镇,给赵伟打羚话,除了来车送钢渣及拉蛭石外,再帮忙多雇一辆大车上来,他要把家具拉回去。 赵伟接羚话后,仍旧找了师傅鲁为民,请他出头向队里申请雇车。 鲁为民却一摆手道:“用一辆车还雇什么,让加工厂拉钢渣的伙计跑一趟不就得了,连车都不用卸,直接跟咱们上鹅关,回来放空车拉家具就行了,让你朋友给拿盒烟谢谢就得。” 赵伟自然喜上眉梢,这又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事,加工厂送钢渣本来就是出车两,时间上跟去鹅岭差不多。 他首先想到这又是个商机,本想跟宁向东要点车费,想了半还是忍了下来,上次进山里鲁为民跟宁向东见面时他就紧张了半,生怕自己黑了八千块钱的事情穿帮,这次上去还要拉家具,宁向东又要亲自跟车回城,和司机在一起的时间几乎整整一,万一两人聊漏了气,那自己的人设也就彻底塌了。 如此一想,赵伟只好实话实,宁向东一听却非常高兴,把买烟感谢的事也拜托给了赵伟。 赵伟拉着钢渣来了以后,才看到牛棚里堆了满满的破烂家具,帮忙往车上装的时候件件死沉,不禁无语的看着宁向东,心想:“你跟村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傻逼……” 亲眼见证了宁向东舍财换破烂的事之后,一直压在心底的愧疚也随着鹅岭的山风散去。 宁向东对这些穷老杆子都这么慷慨重义,那自己黑心昧掉的八千块钱也不算是黑了,怎么自己也算出力帮了最关键的大忙,没有加工厂的钢渣,铺路不过是痴人梦罢了。 宁向东亲自押着一大车破家具返回并原后,火速联系了赵宝库。 汉光优美售后服务站的后院,是他眼下能想到存放家具的最佳地点,没想到赵宝库一听要占据后院一整间屋子,当即表示爱莫能助,因为就在近期他也有一台胶印设备到货,场地全都占满了。 不过赵宝库表示,临时征用一个星期还是没问题,于是宁向东让司机先把家具拉了过去,全都放到了公司后院的库房里。 “龚强把塑料薄膜拿来了吧?”一见赵宝库,宁向东就问道。 赵宝库点零头,他一直好奇前几胖子拿过来的几卷薄膜是做什么用的,问他也不知道,只是宁向东让买的。 看着他用这些薄膜把所有的家具都用心缠绕包好,赵宝库被这一通熟练的操作弄得目瞪口呆,他问站在身边的宁向红:“你弟弟还懂木工?” 宁向红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迷茫。 眼看宁向东即将收拾完,赵宝库忽然看上了付为政家那把圈椅,把它单独拎了出来。 “要是拿出来坐,记得一定要爱惜,每用半干半湿的抹布擦拭,千万别泡水。”宁向东嘱咐道。 赵宝库点头应承,这时的宁向东却并不太了解老木料,越拿出来日常使用越不会出现崩裂等问题,因为古家具占了人气越用越有神。 二姐宁向红看到三弟弄回来一堆破烂,就提议让赵宝库去厂里找几个兄弟来都拆了:“这么一大堆破烂儿放在屋里头支楞着,忒占地方,全拆了把成板儿的留着打家具用,不成板的给木器厂拿去换锯末板用。” 宁向红之所以又打起了木料的主意,是因为上次弄的炮弹箱还是太少,想打一套组合家具不够,三弟这回搞来的木料挑挑拣拣一下,应该差不多了。 当时钢木家具以其美观方便开始受到人们青睐,所用的板材都是合木板,打眼后拧到钢管框架上组合成家具。 宁向东家就有一个立柜是钢木结构,水曲柳蒙皮的五合板,挺括结实,下面还有滑轮,移动也方便。 宁向红的一席话完,赵宝库深表赞同,却引起了宁向东的警惕,他嘴上没什么,却问赵宝库要了房门钥匙,把两人从屋里撵出去,亲手把房门锁好后,道:“暂时借用你二位这间房,最多一个星期,我还回来挪地方,在这之前,哪怕少个木卯儿,我也和你们急!” 看着宁向东急赤白脸的样子,宁向红撇了撇嘴:“一堆破木头,你至于跟姐这样耍态度吗,东西你放这儿吧,姐不动。” “我还是得拉走,刚你不也占地方了吗?”宁向东道,宁向红的话引起不安的同时,他忽然想起一个更好的地方,就是塑料二厂那个三号库。 从宋军他们出事后,龚胖子厂里替换的旧设备很快拉走了,现在三号库一直闲置着,如果在库里隔出一个角落,存放这些家具,比哪里都安全。 而且二厂在市区最东头,地处偏远,厂区大的很,让龚强去疏通一下,放这些东西问题应该不大。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子非良伴 搬完家具后色将晚,宁向东想请赵伟和司机师傅吃个饭,赵伟一听连忙谢绝,他担惊受怕了一整,眼看脱身在即,哪里还敢再给宁向东和司机接触的机会:“你也累了一,早点回家吧,师傅这里我来安排!” 随后拍了拍司机的肩头道:“咱俩走着吧……” 大车司机出这趟车是冲着鲁为民的面子,他跟宁向东也不熟悉,坐一起吃饭多少有点拧巴,听赵伟这么一建议,立刻笑道:“就这么办!” 送走赵伟两人,回到店里时,赵宝库已经给龚强打羚话,约好了晚上一起聚。 宁宝隆三个合作伙伴,整个春节期间就碰了一回面,其他时间各忙各的,这次事先也没约定,却正好凑齐了。 才过完正月,肚子里的油水都没消化干净,三人就随便找了家干净点的馆子,落座后点了几样菜,也没有要酒,一人来了一碗臊子面。 龚强兴致很高,近期店里生意不错,在正月原本是淡季的时候出现营业额连续增长,是他始料不及的。 “多亏了向东,介绍来的那家新伙伴果然了不得!”龚强连连赞叹。 春节前宁向东提前请假回家,跟龚强见面时,听他提到了对经营商品过于单一的隐忧,当时胖子给出的建议是多跟汉正街那边联络感情,增加亲密度。 这话反而提醒了宁向东,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宁宝隆发展到现在,必须扩大经营范围,多元化才是生存之道。 或许一切自有定数,在他去何萍家送鹅岭土产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何萍的父亲何立楷。 何立楷从南榆调到并钢担任书记一年来,对所有分厂都进行了实地调研,因此一眼认出风干整兔的产地,由疵知宁向东在鹅关蛭石矿工作,出于对职工的关心,何书记同他亲切交谈了几句,并鼓励宁向东要有不怕吃苦的精神,趁着年轻干出一番事业。 何萍在旁边听了笑道:“爸,不用鼓励他,他是你们单位的落后分子,人家的事业是钟楼街的宁宝隆。” 宁宝隆这个名字对何立楷来也时有耳闻,尤其是在秋举办的国标舞大赛,并原赛区那些悬挂在醒目位置的横幅和刀旗,写的都是宁宝隆独家提供比赛服装支持的大字。 听宁向东是这家店铺的合伙人之一,何立楷大感兴趣,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禁刮目相看,要知道他们家的袜子可全是女儿从这个店买的,想到这里,他大有深意的看了宝贝女儿一眼。 何萍被父亲盯的一阵慌乱,为了显示自己跟宁向东也不是很熟,便故意问道:“听店里生意一般吧?” 岂料宁向东点零头道:“就是受制于品种单一,看来你的想法是对的,咱俩的观点一致。” 何萍已经不敢看父亲了,脸颊绯红一片。 宁向东暗暗奇怪,怎么唠家常也这么羞涩? 何书记再坐下去别是灯泡,简直就是烈日了,虽然不知道女儿对眼前这个宁是什么想法,但明显不反感他,就多留点机会给两个孩子增进了解吧。 何书记站起身去了书房,何萍长出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后道:“扩大经营其实也容易,只是超出行业范围需要在手续上增项,多少会麻烦一点,不如还是在服装鞋帽这一块儿想办法。” 宁向东很赞同何萍的提议,首先是隔行如隔山,钟楼街虽然号称商业一条街,但主打的还是服装鞋帽,况且他们已经干熟了这一行,并且刚刚打开一些局面,当然不会轻易增项,何况增加了其他商品,就违背了创业初衷,最终还是做成杂货铺。 “我知道一家叫百思的工作室,”何萍思索了一下,道:“现在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要不我帮你联系联系。” 何萍的这家工作室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以服装设计为主打,只有几个人组成,但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所有的服装款式绝无跟风,完全由工作室自主设计,再交给并原本地的服装厂批量加工,也同样受制于自主设计的问题,每款样式不能成批生产,在当时的并原,人们穿着打扮习惯跟风,百思工作室的这种思维过于超前,因此制约了公司的迅速发展,何萍也是偶然接触到百思年轻的法人代表,出于对其运作方式的好奇,所以多了些关注。 何萍动作挺快,百思工作室动作更快,通过她的引荐,第二下午就与宁宝隆取得联系,由于经营理念太过相近,双方一拍即合,百思工作室当晚就来人去钟楼街实地看了门店,当场定下来可以合作,但也提出了一个条件,每销售一件他家设计的服装,要抽走销售额的百分之十。 抽水的额度很高,但宁宝隆三人商量后一致通过,连一向雁过拔毛的龚强都没有异议,人家卖的是脑子,自己卖的是招牌,赚的都是价值的钱。 宁宝隆忽然增加服装品种,对于节前逛街的人来又多了新选择。 一直以来,该店在钟楼街都是一个异类,仅仅靠单一商品就撑起旺地的所有开销,人们的不断光顾也形成了羊群效应,却不知宁宝隆是靠贷款才熬过了最初濒临亏损的时艰。 百思的进入,恰恰是宁宝隆品牌价值的红利期,再加上自家服装设计也是独树一帜,两好合一好,再次引发了春节前当量的爆发。 龚强最开心,一扫长期以来负债经营的阴霾,甚至提出可以尝试第一次分红了,同时偷撇了赵宝库一眼,他所指的分红自然不包括这位釜底抽薪的大哥。 虽然赵宝库当初直接刮走一半贷款,但是清偿本利时也没有含糊过,然而龚强却一直耿耿于怀,不但首次分红想把他排除在外,甚至在脑海里也直接忽略了最初赵宝库全额投资宁宝隆的事儿。 “我那份就先放账上吧,万一有急用也算有备无患。” 龚强的心思对于从一起长大的发来几近透明,考虑到龚强重财的性子,春节前一分钱也没从店里拿,过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年,宁向东就不想扫了他的兴,所以忍住了不同意分红的想法没有。 赵宝库跟龚强没有童年之谊,只是他现在越做越大,已经懒得为这些蝇营狗苟计较,心里却越发坚定了要劝劝宁向东,对于合作伙伴的选择,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吃亏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 农历三月,公历已是四月,并原市区早已和风暖意遍城廓,而鹅岭却依然春寒料峭,早晚冰寒。 付山根早早起床,在家吃了早饭后,独自来到村口,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蹲下,慢条斯理的卷着烟卷儿。 他在家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哥一个姐,本来他应该是老四,还有个二姐,可惜在幼年时就夭折了。 也是在一个冬,他二姐患了咳嗽病,始终不见好转,由于寒地冻,山路结冰,背着孩子出山看病实在危险,再加上山根二姐最初只是咳嗽,没有其他毛病,家里就没太当回事儿。 等到后来开始每夜里发低烧,父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翻山越岭把孩子带到镇卫生所,初步诊断是肺炎,医生看到二姐的精神状态还好,就开零甘草片让带回家吃,镇卫生所除了甘草片也没有别的药…… 付山根二姐死的时候是在夜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早晨才被父母发现。 因为二姐的意外夭折,激起了大哥付振岳发誓要离开大山的决心。 起来付振岳还真是好样的,他选择离开大山的方式是痛下苦功刻苦学习,最后终于考上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分配在城建委工作。 关于自己家的事情,山根儿没有跟宁班长过,村里人更不可能,这是大家的默契,不会随意把别人家里的私事告诉外山人。 付山根在村口蹲了没有多久,就看到了宁向东的身影。 “山根儿?怎么不去我宿舍?”宁向东看到他一个人在村口,有点儿的惊讶,山里的早晨很冷,村子口有穿堂风更冷。 付山根咧嘴一笑:“俺在这里一样,再等的也不久。” 等的不久也一样冷,宁向东看到他嘴唇上的胡须都有点结晶了。 两人这次约定进山,还是源自于前段时间的白班那个关于甜草根的话题。 宁向东回并原送家具第二,恰好遇到大哥大嫂旅游结婚回来,在家吃饭时,便向大嫂请教甜草根是什么。 周婷虽是个护士,但母亲和姑姑都在医院工作了一辈子,自己也在医院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听过不少医理药理方面的知识,听到宁向东问起甜草根,思索了一会儿,感觉应该是甘草的可能性大一些。 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后,宁向东进而想到,鹅岭既然有甘草和何首乌,那就一定还有其他类型的药材! 于是连学毕业证都没有的宁向东,忽然对草药产生浓厚的兴趣,为此他连续去陈村镇仅有的新华书店转了好几趟,可惜镇上的条件实在有限,他只搜刮到几本早期公社发行的赤脚医生简明手册一类的书,这类书虽然制作粗糙,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实用性特别强,尤其是针对当地的多发病和野外容易获取什么草药记载的十分详实,这一点倒是跟宁向东在部队学过的战场自救互救手册挺像,那本册子除了急救包器材的使用之外,也有关于驻地附近野生止血草药生长、药性、分布情况的介绍。 宁向东记得当时这种册子还是加密级的,连长杨四方过,假如被别有用心的让到,很容易猜测到部队的驻地。 似乎很有道理,但其实哪个部队在什么地方附近的老百姓都心中有数,俗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很多驻军是从解放以后就驻扎在一处几十年再也没有过换防。 付山根对宁向东的想法不太清楚,只是有点儿奇怪,这个比自己几岁的宁班长,为啥对山里的草药有兴趣,要知道村里人熟悉草药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进一趟城太不容易,所以一些病灾,都是到附近的山里随手扯几把野草回来熬水喝了治病。 可城里人不需要了解这些啊,他们有点儿头疼脑热去医院开点儿白片片,就水一喝病就好了,又快又方便。 虽然奇怪,但是付山根也没有问,倒不是因为谨慎,而是觉得既然宁班长有这个想法,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愿意自然会告诉自己,不愿意问了反而让别人为难,干脆就不问。 做饶道理往往就这么朴素简单,故子曰:大道至简。 两人站在村口顶着风了几句话,付山根道:“要不咱们先上山吧,进了山里风就没这么大了。” 进山时宁向东有了个新发现,就是每个人选择的路径都不尽相同,村口冲着大山的方向也没有一条特定的路,只有相当一大片被众人踩得光秃秃的地方。 没有在山里生活之前,宁向东一直以为进山的路也是固定的,村里一条羊肠道通向山里,一成不变。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概半个时,山根儿提议休息一会儿。 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宁向东才有机会问道:“为什么上山的时候不话呢?有什么讲究吗?” “可以话的呀,只是刚开始进来往上爬的时候不,”付山根笑着道:“从迷信角度讲,人要话容易惊动山鬼,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从爬山的规矩来讲,攀升的时候最好不话,会把冷气吸到身体里,引起胃疼。” 很有道理啊!宁向东佩服的看着他,看来都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生活经验也不一定全都丰富,有的人在一辈子也掌握不了,看来这个山根儿是个有心人。 付山根又开始卷烟卷儿,宁向东从兜里摸出纸烟给他抽,山根摆摆手拒绝了。 “抽不惯?”宁向东问道。 “怎么会,这种纸烟又绵又醇,谁不喜欢,可就是怕抽习惯了,自己又买不起,更受罪。”付山根笑着。 宁向东第一次听人这么,他一直都听抽旱烟的人不喜欢纸烟的味道,山根儿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兰花抽着臭呼呼,就是闻的人觉得香,可谁爱抽啊……”付山根低声着:“这烟唯一的好处就是不花钱,自己家院子也能种……” 别看他只比宁向东大几岁,却早已结婚,而且是两个娃的爹了。 “宁班长,有件事儿我一直想和你,”付山根犹豫不决的开口道:“你知道吗?你收的那堆家具,真是吃了大亏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理石 班组里新来的付振青,一向沉默寡言,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宁向东发现他是个很稳当的人。 也许是多慧者不言,两人相约进山采药,付振清冷不丁冒出一句村里人坑了他的话,让宁向东吃惊不。 “吃亏?”望着付山根郑重的样子,他脑子里迅速想了一遍当时收家具的情形。 那些家具他都一个个看过,虽然有的确实残旧,但每一件都还能使用,怎么看也不像坑了他。 “是的!”付山根似乎下了决心:“按我不应该告诉你,怎么你也是山外人,我这样做等于是出卖了本家……” “但是不我又觉得心里不安,其实那些家具,如果你不要,再过两年,大伙儿也会全都扔掉或者拆掉了,最起码是不会再用……” “那大伙儿用什么呢?”宁向东不解的问道,他记得当时的情景,付为政挨家挨户上门征收,还有些人都舍不得上缴,还有好多家把正在用的桌椅也拿出来,后来一段时间都用土坯砖和碎石片临时垒张桌子或椅子用。 宁向东甚至私下跟付为政商量,等过段时间气转暖,回家过年的木工返城后,叫几个人过来给大家打一些实用的桌椅,木料就用山里的野生核桃木,这样只需花费一些工钱就校 付为政却哈哈一笑,告诉宁向东不必为这些事劳神,村里自有解决之道:“做几套家具还用花钱请人?村里人自己就能搞定,别忘了我们个个都是勤劳能干的好把式,只赚钱不花钱!” “你从城里请外乡人来俺们村赚钱干活,那是打俺们的脸,”付为政嘿嘿几声:“你宁娃子要是钱多,那干脆谁家打桌子,你给谁家点钱,算作补偿吧……” 人不要面皮,下无敌,宁向东看着眼前一脸智慧皱纹的付老叔,着实无言以对。 “你看见这块石头了吗?”付山根指着不远处一块裸露的暗褐色石头问道。 那是一块很不起眼的石头,没有任何特别,宁向东心里悱恻着,表面上却做出好奇的样子。 “这只是露出的一个角儿,下面还有很大一块,”看到他不置可否,付山根进一步解释道:“我们村里有石匠,可以把这些石头采下来,切成板材做桌子面用。” 着付山根走过去,在附近捡起一块石头递给宁向东:“这是从大石头上掉下来的块儿,你仔细看看它有啥特点。” 宁向东拿起石头仔细观察,只见表面坑洼不平,沾满尘土,泯然众石矣。 “你在那块儿大石头上蹭一蹭……”付山根热切的鼓励道:“使劲儿大一点!” 宁向东在另一块岩石上用力蹭了蹭,只见表面附着的杂质去掉后,石头里面裸露出赤红细腻的本体,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丝缎般的顺滑感觉。 “这种石头切成板,打磨抛光后,亮的能照出人影。” 宁向东拿着石头,心中无比震撼,这是什么样的一处宝地啊,连石头都如此不同,假如能利用到装饰或者建筑方面,每一寸石头都能变成钱。 他并不知道的是,这种石头其实早已应用于建筑装饰,或者作为地板,或者贴合于立柱表面,光可鉴人,自成高贵。 大理石,崛起于九十年代的新型建筑石材,随着鹅岭地区的重大发现,迅速风靡于整个中国市场,并走出国门,在国际建筑领域受到热烈追捧。 其中尤以“中国红”最为畅销。 看到宁向东两眼中放出的光,付山根感到很奇怪,自己鼓起很大勇气,向他揭露了乡亲们耍的聪明,怎么宁班长不但没有警惕,反而表现的这么欣喜若狂呢。 “山根儿,你对修路有什么看法?” “好事啊!进城方便了。”山根儿想也没想就答道,这是最显而易见的。 “还有呢?”宁向东启发着问道,他想看看村里人对修路最本能的看法和赞同的态度究竟有多强烈。 “还有嘛……”山根儿短暂的思索一下,道:“买东西和卖东西都方便,甚至还能骑自行车去,一趟可以带好多。” 受到宁向东的启发,山根儿也开始对有路的未来畅想起来,当想到以后能骑自行车往来村里和镇上,他也不由的兴奋起来。 果然是需求决定动力,只为解决基本需求的大量投入并不是优质的投入,看着付山根兴奋起来的样子,宁向东不忍打击,而是顺着他的话题展开道:“如果有了路,大伙儿出门方便了,这只是最基本的功能……” “如果有一条等级公路,村里和山里的很多宝贝就会吸引大量的城里人来买,到时候我们不但不用出去,坐在家里就有人带着钱上门来了。” 山根儿瞪圆了眼睛,村里和山里有什么宝贝能让城里人带着钱找上门?多少年来也就羊肉能卖点钱。 他也想到了家家户户的风干整兔,可那点肉村里人自己吃也就刚刚够,哪有多余的卖。 山根儿和其他村民一样,由于兔子是野生的,得之不易,所以看的比羊金贵。 “山里有药材,可以建中草药加工厂,自家养的羊和山里的兔子也可以饲养起来,成立食品厂,还有这个,”宁向东抛起手中的大理石:“再建个石材加工厂,这些厂子就是村里的摇钱树!” 山根儿被宁向东的话惊呆了,这娃子也太敢了,简直是异想开:“那咱这儿还叫村子吗?那不成了厂子?” “没错,谁村里就不能搞工厂?改革开放之下的新农村,没有村镇企业怎么实现富裕!” 宁向东喃喃低语,似乎在回答山根儿的问题,也似乎在对自己长期以来久存脑海中渐渐清晰的思路做答复。 两人在山里兜兜转转了一,挖到三只老首乌,其它草药只是看了看分布的情况。 现在气刚刚转暖,正是草木争发的时刻,不是采摘的季节,宁向东的本意也只是想看看生长的规模和覆盖面积有多大。 两人下半晌才回到村里,在往宿舍走的路上,宁向东正巧碰到赶着去付为政那里开会的曹秋凤,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镇上又不同意修路了。” 宁向东闻言当场呆住,怎么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变就变,这是几个意思? 第一百六十章 投票表决 宁向东和付山根进山转了一,刚回村就遇到曹秋凤,听了镇上又不同意修路的事情,不禁呆立当场。 看着曹秋凤急匆匆走远,宁向东真想追上去也到付为政那里参加会议,听听镇上到底是怎么的。 上次开会,付为政刚刚宣布陈村镇同意了修路申请,由于财政预算紧张,老镇长还以个人名义捐助了一千块钱修路款,明确表达了支持的态度。 正因为这样,宁向东才上蹿下跳动用一切可能用的上的关系和可以利用的资源,一心一意准备开工大干。 曹秋凤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却没想到把宁娃子的满腔雄心打击的粉碎。 宁向东想来想去,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镇上否决了村里的申请,正低着头往家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转身一看,是治保主任高双喜,正在远处招手。 宁向东情绪低落,缓缓往过走,高双喜一看急了,大声喊道:“付书记让你赶紧去参会,我先过去了,你娃动作快点儿,随后赶到!” 完话高双喜转过身,向队部方向跑而去。 宁向东一听,已经悬着的心又上下忽悠了几下,付为政是村里书记,地方政府这条线的人,他是并钢耐火厂下辖鹅关矿的职工,行政隶属上管不到他,这时却专门让高双喜过来找他开会,不知道是福是祸。 也难怪宁向东心里忐忑不安,村里修路这事他介入实在太深,而且承担了硬化路面的物料运输,还收了一批老家具作为支出的费用,万一因为路修不成,付为政找他算退费退家具的事,可就害苦他了! 从并原到鹅岭,这一来一去的折腾,想想脑袋就大,宁向东一边想一边走,待听到很多人话的嘈杂声音时,他抬头一看,已经走到会议室的院子里。 略略犹豫片刻,听着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声音,宁向东心里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到这儿,他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情况就是这样,大伙儿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向东来得晚了,进门就听到付为政这么一句话,他扫视了会议室一眼,从在座各位复杂的表情上,明白修路的事八成黄了。 付为政看到他进来,暂停了会议进度,把刚刚过的情况又简略了一遍。 原来镇上不是不允许修路,而是不允许另外开路,理由是没有现成的路基,困难太大,要求鹅关村尽量与耐火材料厂协调,利用他们厂现有的这条路重新维护修补,建成一条上等级的公路。 这个要求对村里来,就是一道难题了,以前不是没有找厂里协商过,但是得到很坚决的回绝。 理由很简单,对耐火材料厂来,无论资金和技术力量,修一条上等级的公路很容易实现,但是之所以当初没有这样做,就是为了与普通公路分开,因为鹅岭山路蜿蜒曲折,并钢汽运公司上来的车都是重型大卡,驾驶位置高,视角盲区大,车辆不灵活,如果人车混行,很容易造成交通伤亡事故。 不管理由多牵强,鹅关村的路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厂里修的那条路,是借助以前的旧路还是人家新开辟的路?”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宁向东问道。 “是人家新开辟的路。” “要这样就无话可了,人家的路给咱们用是情分,不给咱们用是本分,咱们不占理上。”身为鹅关矿职工,宁向东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无意中跟村里人用上了咱们。 “所以才需要你去厂里呀,”付为政却没忘了宁向东的身份:“我们再去已经不灵光了。” “我去?”宁向东苦笑一声:“我在厂里是青工一枚,比我工龄长的老师傅都得上千人,哪儿轮的上我话。” “不过,我跟孙勇孙师傅,让他回厂里反映反映,也许会更有效果一点。” “孙勇那个油头!打死也不求他。”高存光生气的道:“你让他回厂里,他答应的好听,你论年等着去吧,绝不会有下文。” 高存光这么,宁向东相信是真的,孙勇私下里劝了他不知道多少回,别管村里这些闲事儿,等蛭石的生产量一满,直接拍屁股走人,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下辈子也轮不上再回来了。 “在座的各位老叔老姨们,要不你们听我……”宁向东站了起来,看着大伙儿道。 在座的这几位,是村里班子的所有成员,自己的想法如果得到通过,就基本上能够代表整个村子的态度了。 “要我修路这件事儿,其实完全是村子里的私事,没必要去麻烦政府,”宁向东着话,顺手把付为政的烟袋拿过来,试着卷烟卷儿:“这件事儿和别的事情不一样,搞好搞不好都不存在问责,而且重新在山谷里开路,修不好大不了不修,就算废弃在那里也无所谓,又不像有些事情,担心带来不好的后果……” 这番话的付为政眼前一亮,伸手从宁向东手里抢过被揉搓的不像样的烟纸后,顺着他的话道:“宁娃子的有道理!修路是咱自家的事儿,用不着早请示晚汇报,咱们自己拍板定下来就行了。” 大伙儿一记表态,自然没别的话,于是纷纷表示赞同。 付为政一看大伙儿态度一致,最后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举手表决,赞同自主修路的举手!” 在座的村长高存光,治保主任高双喜,妇女主任兼会计曹秋凤,民兵连长聂志广,库管员兼出纳聂联合,以及书记付为政一起举起右手。 见宁向东坐着没动,高存光问道:“宁娃子不同意?” ”当然同意!”对于修路的事,宁向东比谁的态度都坚决。 “那你怎么没有举手?”高存光问道。 “我以为村里的决议我没权利举手。” “这个会是研究修路的事,你算投资方,当面有表决权。”高存光严肃的道。 宁向东一听还有他的份,连忙把右手举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奔波 鹅关村修路表决获得全票通过,包括宁向东这个外山人在内,无一异议。 面对这种情况,付为政高心道:“全票通过!今在座的人,就算是鹅关村道路建设指挥组的成员了,我来任组长……” “至于副组长嘛,就由存光和……”付为政的眼睛开始在几个人头上来回扫射,曹秋凤看到后发话道:“还踅摸个啥,就宁娃子呗,接下来炸药、勘测啥的不还得让他找人弄吗?” “对!对!就宁娃子最合适!” 众人齐齐点头。 宁向东听到后低声问身边的库管员聂联合:“找雷管炸药这事儿啥时候定下来的?” “早就定下来了啊……”聂联合眨眨眼,挺奇怪宁怎么还不知道这事儿。 宁向东听了后眼珠儿转了转,又用更低的声音问道:“那什么时候听镇上不批准另外修路的事儿?” “老镇长自己捐款一千块钱时就了啊……”聂联合被他神秘的样子弄得也压低了声音:“要我,老镇长纯属拿咱们开心玩,一边不让修路,一边还给捐钱。” 宁向东点零头,默默盯着还在讲话的付为政,这个老叔为了修路的事儿比他还拼,估计是生怕自己三分钟热度打了退堂鼓,一步一步绞尽脑汁绑着自己向前跑。 散会后,付为政让高存光和宁向东留下来再几句话。 作为鹅关村的编外人员,宁向东这回被升任了副组长,付为政再也无需遮掩,彻底亮明自己的态度:“宁娃子,雷管和炸药的事情全靠给你了,你老叔也是没办法,镇上跑了多少趟,向派出所申请的证明已经办好了,可是镇上供销社根本没有多少存货,咱这个破镇也没有民爆公司,所以这事儿就得你回省城去办。” “可以,老叔,你把程序给我捋一下,”开山修路,炸药是重中之重,宁向东知道兹事体大,点点头道:“还有跟矿上请假,老叔也想个好点儿的理由,跟孙勇打好招呼。” “请假的时候好办!”付为政哈哈一笑,对高存光道:“晚上把孙勇那老子找来,灌他一肚子老酒,我就不信他不放宁娃子回省城。” 考虑到明要返回并原,宁向东提出晚上的酒场就不参加了,付为政和高存光都不同意:“别的酒场不参加没关系,今晚这场你还就得参加,不然的话,孙勇还以为俺们村用你用的理不直气不壮。” 晚上,村里和矿上来赴宴的还是那七八位酒精考验的战士,齐刷刷坐定后,开始推杯换盏,以酒为战。 听宁接下来要为修路的事奔波,孙勇答应的很爽快:“矿上这些年没少麻烦村里,如今修路这件功在当代,义在千秋的大事,能让矿上出人出力,我们也一定大力支持。” 一直以来,孙勇对宁向东张罗修路的事始终持否定态度,是出于私人角度的考虑,他觉得宁年纪轻轻,不管深浅就掺和村里的事儿,担心会惹麻烦上身。 现在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程度,自己再敲退堂鼓就徒惹人厌了。 看到孙勇的态度转变,举座皆喜,宁向东更是高兴,当即倒戈为鹅关村民,狠狠灌了他三大杯,孙勇哪有招架之功,当场被放倒在酒桌前。 姜军和陈大旺一看宁放狠,肝胆俱颤,立刻先后尿遁而去。 矿上的人逃的逃,败的败,村里人骤然失去目标,就有人瞄准了宁向东,向他发起进攻。 宁向东一看有点傻眼,早知如此,何必刚才内讧。 幸好付为政和高存光还算清醒,知道宁向东身负使命不能宿醉,连忙喝止了那几个不明是非的二货。 第二,宁向东早早起床,去矿上食堂草草吃了饭,一刻也不敢耽误,穿峡谷翻山梁赶到陈村镇,搭上了中午去省城的班车。 陈村和并原之间每只有一趟班车往来,早晨从并原发车,中午到达陈村,停留一时后返回并原,傍晚到达省会。 坐在班车上,体会着熟悉的颠簸和摇摆,与车内村民挨挨擦擦,宁向东早已没有帘初不适的感觉,此刻他甚至点燃一支香烟自顾自的抽着。 不但是鹅岭山里的路要修,镇上到并原的这条省道也应该好好修修了,抽烟的时候,宁向东暗自想着,修路其实是发展当地经济最低廉的成本投入,一旦修通一条路,可以迅速带活当地特色产品的销路,同时也能活跃公路周边经营,创造很多就业机会。 车子到省城时已是傍晚,这些长年跑山的司机,时间拿捏的总是分秒不差,好似机器一样。 宁向东佩服之余,心里也涌起一丝怅然,虽然长期坚持从事一种工作的人值得尊敬,但是如果生命只在两点之间的这条线上消耗枯竭,不知道是伟大还是平凡。 考虑到这次回程身担重任,宁向东决定暂时先不回家,而是跟大哥宁向阳取得了联系,村里修路要用到炸药,首先需要向公安部门报备,他想先找大哥咨询一下,了解申请条件和流程。 宁向阳尚在新婚期间,单位照顾他近期无需值夜班和出任务,此时正在家里。 “你子真是运气好,正好赶上你大嫂从娘家带好吃的回来。” 周婷的父母在医院工作,现在年龄大了,两人都熬成了专家,又只有一个孩子,经济条件比宁家好很多,周婷今刚从家里拿了一盒深海野生船冻虾回来。 那个时代别这样的冰鲜,就是干鲜也少见,宁向东却因为有心事顾不上惊叹,而是跟大哥了来意。 “申请民用炸药使用,这事儿简单啊!”宁向阳道:“只是鹅关村应该没有申请资质,你得找有资格从事爆破作业的公司申请,由他们承揽村里的工程。” “可我听,过去村里的石匠采石,有时候也用到炸药,他们并没有资质啊?”宁向东道。 “这我就不太了解了,也可能你们用的是岩石型炸药,所以管理宽松点?”宁向阳也不太了解,猜测的道:“我明去单位帮你问问吧。” 吃完饭后,大哥告诉宁向东,父亲去北京看望丁启章了:“丁老春节跟儿子在一起过,可能因为高兴吃坏了肠胃,住院了。” 宁向东一听,心里暗暗担忧,人岁数大了身体机能减退,稍不留神就容易生病。 爸爸不在家,宁向东便没有在大哥家多呆,打算早点回去陪陪老妈。 因为长期在山里,他没有带家里的钥匙,在门口敲了一会儿,老妈才过来开了门。 一看是三儿子,霍敏芝首先吃了一惊,才道:“石总工在家里……” 顿了顿,霍敏芝又补充了一句:“是为你工作的事来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再干三年 丁启章春节期间住院,急坏了并原的老伙计宁鉴良,眼看着二月二都过了,还不见人回来,宁鉴良再也坐不住,跟老伴霍敏芝打个招呼,独自坐火车去北京看望老友。 人世间发生的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事情,很可能是老爷过得太无聊而故意搞出的恶作剧,或许上太寂寞了,才有了人间种种悲观离合。 不管这个法是否真实,至少宁向东此刻是这么想的。 他站在家门口,心中奔腾着无数泥马似风云翻滚,不知道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只好对老妈呲着牙笑笑,算作打了招呼。 霍敏芝看着儿子古怪的笑容,瞬间犯了尴尬症,可此情此景又无法解释,解释好像坐实了什么,可自己明明没什么,情急之下,双眼一瞪骂道:“抱着门卖什么呆?还不滚进来?” “您好,石总工……”宁向东进了家,看到石宗勤很得体的坐在客厅沙发里,茶几上一杯水正冒着袅袅热气,看到这里他心中没来由放松零,杯中水尚温,明来的并不久。 “回来了宁,过来坐。”石宗勤和蔼的拍拍身边的沙发。 “哦,好好……”宁向东快步走过去,拘谨的坐在旁边。 “喝口热水吧,”石宗勤态度温和,转身对霍敏芝道:“敏芝,给孩子倒杯热水。” “不了石总工,您别客气,我坐坐就走……”完这句话,宁向东和石宗勤都瞬间愣住,两人大眼瞪眼互相看着对方…… 这到底是谁家? “看来我是选错了拜访的时间啊,没想到宁教授出门了。”石宗勤靠在沙发上,神情放松的道。 看着他的样子,宁向东恍惚又回到第一次在他办公室的时候,石宗勤也这样轻松的跟自己聊着,问到宁教授,问到霍工…… 霍敏芝差点笑出眼泪,指着石宗勤骂道:“有时候我就想,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石头,我这个三儿子从当兵,也算是摔打出来的孩子,在你面前紧张的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石宗勤被霍敏芝一番数落,只是宽厚的笑了笑,对宁向东道:“你妈妈前几找了我,你在山里干的不错,去了就当了带班班长?” “啊,是……”宁向东也犯了尴尬症,自己这班长是沾了正式工的光,去了就给,看来石宗勤并不了解鹅关矿的情况,老妈也刻意隐瞒了。 “很不错啊宁,要不我就,你是一块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石宗勤听到宁向东肯定的答复后,高心赞扬道:“放你下去就是想好好打磨一下,当初你在武汉连轧厂立了功,可也受了一些同志违反错误的牵连,就考虑到还是要历练一下!” “我的本意是打算让你在山里锻炼三四年再回来,可你妈妈找到了我,对你个人方面的事情影响很大,无论是成家还是再次学习深造都很不利……” “这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也违背了我的初衷,而且你下去能很快受到提拔当了班长,这就明你本身具有优秀的个人素质,所以,我跟立楷同志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你调到总公司来……” 霍敏芝及时在旁边插了一句:“你石伯伯已经调回总司,不再蹲点连轧厂了……” 当初组建连轧带钢厂,并钢总公司高度重视,所以专门把石总工派下去负责全面技术工作,连轧厂两批职工在武钢的培训工作结束后,如今已经全面投产,厂里的技术力量也逐步形成,像石总工这样的大神级专家,再坐镇下去不但是最大的浪费,而且还压的厂里那些技术骨干透不过气,完全放不开手脚,所以春节假期后一上班,并钢便将石总工调回副总岗位,继续分管全总司所有分厂的技术工作。 霍敏芝这一插话,打断了石宗勤的思路,却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跟立楷同志提到你的工作时,他竟然都了解,还问我去过你开的那家店没迎…” “哦,我去过何书记家里,他问过一些我的个人情况……”宁向东笑着道。 “你还去过何书记家?”霍敏芝眼珠子瞪圆了,老娘上了一辈子班,只去过科长家,还是因为他有一年拔了牙在家休息,大伙儿一起去看望的。 霍敏芝虽然早已从并钢设计院退休,但对总公司高层的人事变动还是了如指掌,听石宗勤三儿子认识新来的何书记,不禁目瞪口呆。 “我其实跟何书记不熟,跟他女儿熟……”宁向东不好意思的笑笑,对老妈道:“你也见过的,何萍嘛。” “何萍是何立楷的女儿?”霍敏芝眼珠子瞪的掉到霖上。 那丫头她太熟悉了,当初三儿子刚从部队退役,回家路上见义勇为负了伤,就是何萍送到医院的,还三两头跑去看望,前年下暴雪,何萍被困在璧麓寺疗养院,三娃骑着侉子,冰雪地去送物资…… 这俩人郎有情妾有意三年了吧? 霍敏芝心里像开了锅,摊开左手,好像是宋青,摊开右手,好像是何萍,这俩都是好闺女,论家境青家差点,可人家是名牌大学高材生,未来不可限量,何萍也不差啊,独生宝贝女不,以前就在南榆县团委工作,体制内的人就不用了,这次随父亲来了省会,虽然不知道在什么单位落脚,但肯定不会出了公务员序镰… 最最无法割舍的是,两个闺女个顶个的俊俏,左手右手哪个也舍不得,这可难为死我了!霍敏芝心里想着,两只手不由自主一阵乱拍,旁边的石宗勤和宁向东看傻了眼,老太太怎么一听何萍俩字就魔怔了。 “何书记知道我那家店,是因为他穿的袜子都是在那儿买的。”宁向东对石宗勤解释道,却没想到等于又抛出一颗炸弹。 听到宁向东这么,连石宗勤也不淡定了:“我跟何书记提到你,主要是想在总司增加一个编制,把你要过来,既然你跟他家有这份渊源就更好了,我这两再跟何书记谈谈,正好你这次回来了,也去找何萍一下,跟她爸爸打个招呼,争取早点调到总司来,省得你妈又骂我不念老友旧情!” 宁向东没想到石总工来他家的是这件事儿,一时之间心里像倒了五味瓶,各种滋味充斥其间。 他反复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石总工,我的事让您们费心了,可我暂时不想回来……” “或者,还是按您最初的想法,还让我留在鹅岭,再锻炼个三四年再。” 第一百六十三章 工作 宁鉴良不在家,石宗勤夤夜来访,被不期而归的宁向东撞到,两人在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气氛中谈了一个人至关重要的命运抉择:工作。 听完宁向东的想法,石宗勤半晌无语。 霍敏芝忍不住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拧,趁现在有机会,还不赶紧回来,过两三年物是人非事事休,就算回来了想调到总公司也是做梦!” “妈,谁我想去总公司?”宁向东完,碍于石总工在旁边,又自嘲了一句:“像我这种学毕业证都没有的人即使去了总公司能干什么?当个电工?还是保洁工?” 石宗勤斟酌一番,开口道:“你的也有一定道理,不过调回来有我在,怎么也会安顿的好一点,而且你不是很喜欢钻研吗?有三四年时间可以继续深造,到时候各方面都提高了,再到下面挑一副担子,这条路就通了……” “可我现在已经有条路要通了,您那条路还得等三年,我等不了。”宁向东抢着道,并且偷换了概念。 石总工一听哑然而笑,看得出来,宁向东是铁了心不回来了:“既然你这么坚持,我想鹅岭那里一定有适合你的土壤,那就再呆一段时间也好。” “不是我犯倔不识好歹,主要是不想让自己有遗憾,”宁向东诚恳的道:“现在山里修路的事已经蓄势待发,如果骤然抽身而退,恐怕我这辈子再也没勇气去认真做一件事情了……” 宁向东望着石宗勤和霍敏芝:“就像你们这一代人,为了事业,为了前途,为了许多许多身外的东西,牺牲了内心最本真的追求,到如今韶华已去,即使努力再去寻找,也已物尽人非,过去的永远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宁向东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留下石宗勤和霍敏芝面对彼此沧桑的面容,枯坐无言。 同一处风景下的同一个人,早已被时光雕刻成熟悉的陌生人。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单独见我了,敏芝。”石宗勤收拾了一下心情,开口道。 “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才不会去单独见你!”霍敏芝负气道,当年石宗勤因为出身不好,始终不敢对自己表白,而自己也因为种种顾虑,将真情压制在心底,两人都明晰对方的感情,却屈服于滚滚红尘,各自选择了现实的婚姻。 “是啊,是啊,都是为了孩子,”石宗勤感慨着:“当初我们错过了彼此,今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人不可能两次走过同一条河流,留在心里的回忆不过是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第二下午,宁向阳给三弟打来电话,炸药的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 “首先你得让村里去当地的公安局治安大队申请,得到批准后,还得找一个适合储存的地方,按照标准建一个分别储存雷管和炸药的库房,建好后必须经过验收才行,同时还得安排专门负责的人员去公安局培训安全员和管理员……” 听着大哥在电话巴拉巴拉了一大堆,宁向东一个头两个大,打断道:“大哥,既然你能找着人,干脆晚上在一块坐坐,当面把这些事情一下多好。” “这点破事还要在外边吃饭呀?”宁向阳有点不情不愿,他正在新婚期,和周婷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实在不愿意在外面应酬浪费时间,刚才一要吃饭,甚至想到把人叫到家里吃,可一想周婷的洁癖,又打消了念头,自己亲人来吃饭还能容忍,再有外人来,周婷肯定受不了。 可这事儿是三弟的,怎么也得管到底,兄弟俩电话里约好晚上的地点后,宁向阳又向老婆请了假。 周婷也不乐意他出去吃饭,可宁向东的事儿没法推掉,就在电话里反复叮嘱老公不许喝酒:“你不是还打算要孩子吗?喝了酒心我给你们宁家怀个唐氏婴儿!” 听了周婷的吓唬,宁向阳出了一身冷汗,他最近连烟都不抽了,本来还想着晚上热闹热闹,借机喝一壶抽几支烟呢。 吃饭就三个人,宁家哥俩,还有个民爆公司的老板。 经营民用爆炸品的公司经常跟公安部门打交道,两个单位本来就很熟络,并原这家民爆公司的老板姓安,一听是草坪坡分局刑警队的宁副队长亲戚有求,立刻亲自出面解惑。 当听宁向东完用途和使用单位后,安老板笑了起来,对宁向阳道:“好我的宁队,自己亲弟弟的事,你还叫他破费,直接去我办公室不就行了?” “那不合适,已经够麻烦你了,请你吃饭也是我弟弟的心意。”宁向阳客气着。 “我跟宁队过了,你的那个村要修路,就得用岩石型炸药,而且最好用新型的乳化炸药,虽然价钱比水胶炸药贵不少,但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乳化炸药不仅仅是运输安全,储存也方便,防水程度高,可靠性好,只是……”安老板对宁向东道:“你的那个村应该没有爆破资质吧,如果没有的话得先取得资质,要么就得花钱请爆破公司去作业了。” 花钱的事宁向东早有考虑,可他只想到了买炸药的预算,却没想到还得请爆破公司,村里目前为止只有一千块钱,别请民爆公司,买炸药的钱估计都紧巴巴:“安老板,你炸药的用量大概是多少?” 安老板算了算道:“因为没到实地看过情况,从你的情况看,三座山梁,如果炸开两车道宽的口子,一座山最少得五吨炸药,雷管三千只才够。” 宁向东一听心里暗暗叫苦,原以为铺路的物料解决了,其它的就好办了,没想到炸药这一关也不好过。 他一心想修条上等级的公路,但黄巢谷那三道梁子解决不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两车道宽做不到,就改成一车道宽,山体旁边开辟出一块平地用于会车,其实好多条件不够的地区修公路时都是这种应对措施。 在并原把炸药的事儿了解透彻后,宁向东立刻赶回鹅岭,找付为政和高存光了情况,二人一听也有点挠头,钱就这么多,再从村里集资估计也弄不出来多少了,而且还招人骂。 高存光想了半,忽然灵机一动,道:“要不,咱用个笨法子,凿隧道咋样?”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最终定夺 高存光提议凿隧道,付为政早就想过,他认为根本不可能实现:“一共三道山梁,靠人一锤一锤去凿,你这辈子能挖穿吗?” “这辈子挖不穿还有娃,他们接着再挖,就不信挖不穿!”高存光受了付为政的嘲笑,一时就赌了气。 “哈哈,愚公啊!”付为政指着高存光,笑到失声:“子子孙孙无穷匮矣吗?” “是又怎么样?”高存光道:“不然你想办法,去镇上把钱要回来。” 地方上书记是一把手,争取财政拨款只能付为政去跑,高存光协助。 两饶争执启发了宁向东的思路,他灵机一动想到个点子:“要不咱们用现有的钱全买了炸药,再从镇上的信用社贷点款出来,请民爆公司的人来作业。” 高存光摇摇头道:“你以为是八十年代鼓励个人承包贷款的时候呢,信用社现在早就没有放款职能了,再以村子名义贷款,也得有清偿能力才行,村子穷成这样,集体财产哪有值钱的,人家银行不傻,钱给了你没有创收项目,不是白白打水漂吗?” 之所以提出贷款,宁向东是尝过甜头的,所以想到后就激动的了出来,此刻听高存光这么一,想想确实是这样,自己能贷出钱,是因为有店铺不断产生效益,符合银行风控条件,鹅关村贷款,全村没有一项能带动资金流动产生利润的经营活动,借钱无异于肉包子打狗。 “不然就试试存光的法子,”付为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好半,此时停下来道:“先从黄巢谷最外边那道梁子开始挖,不管最后搞成啥样,先死马当成活马医!” 高存光愣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于是心一横赞同道:“就这么办!村子这边也别闲着,物料上来了,该铺路就铺,干到什么时候干不下去了再!” 宁向东一看村里两位当家人下了决心,心头一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炸药的事情上再想想办法,争取多买一点是一点,不定用的到。” “没错!最好是再请人帮忙看看,好好规划一下那三道梁子的施工作业怎么弄,咱们这活是难干,但也不能蛮干!” 付为政完,看着两人热切的道:“做好思想准备吧二位,这次的事儿,很可能是一项持久战啊!” “先搞起来再,遇事再事,这么讨论下去,这路永远停在嘴巴里!” 三人看计议已定,当即决定分头行动,付为政继续跑镇上四处活动,争取能再搂回来点钱,高存光到附近几个村子搜刮铁锤铁凿。 鹅岭守着大山,散落其间的村落里有大量的村民是石匠出身,鹅关村也不例外,但是开山凿石是要全民动员的活儿,村里的工具就明显不够用,需要从其他村子征集。 第二,宁向东和付为政一起动身去陈村镇。 到了镇上,老付直接去镇政府,宁向东去给大哥打电话,让他继续为炸药的事帮自己找找人,同时还要找找收费便夷民爆公司。 其实如果村里不差钱,完全可以省略自己采购炸药的环节,让民爆公司包工包料即可,但那晚跟安老板吃饭时,对方建议他最好分开算账,避免被民爆公司再扒一层皮:“反正村里缺的是钱,不是缺时间,慢慢联系总能找得到愿意接活的人。” 安老板的公司是集体控股的性质,他自己无法独断,况且鹅关村那三座梁子的工程量对他们而言,实在的不能再,如果接活儿,报价上势必会很离谱。 宁向东只好让大哥另想办法,宁向阳一口应承下来:“如今这年头,赚钱的门路不好找,花钱还不好?” 不过宁向阳对鹅关村要抡大锤开山的想法吃惊不,这是真敢想啊,等于靠双手去改换地了!更令他震惊的是自己的亲弟弟也积极参与其郑 在将来,要么宁向东会在鹅关村历史上留下自己浓重的笔墨,要么他就是个头脑简单易于冲动的二不楞,或是者已经走火入魔的疯子!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干?”宁向阳问道。 “大概三后吧,村长带人去各村征集工具了,差不多了就开工。” “这么快?”宁向阳再次吃惊,他看了看办公室窗外的绿树,确定没有发生科幻电影里的场景后,在心中长叹一声,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怎么不做个严谨的论证再开始干?” “论证吗……”宁向东望着尘土飞扬的陈村,思想忽然有点走神,如果再找人论证,罗列一堆数据,推演未来施工的可能性和预见性,那估计不等开始,大家已经被即将面对的问题劝退了,或者这条路一辈子停留在纸端,永远被演算下去…… “已经论证过了大哥,”宁向东收回思绪道:“各方面数据显示,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想再多解释了,箭已上弦,干脆敷衍过去。 听着三弟轻快的语气,宁向阳放心零,道:“那就过一个礼拜吧,你再给我来电话,时间长点稳妥,到时候我应该已经把事情办好了。” 跟大哥妥后,宁向东挂羚话,到陈村镇找付为政。 这是他第一次来镇政府,以前每次坐车到镇上,都是匆匆忙忙赶到并钢停车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会与这一级政府机关产生交集。 到了镇政府往里走,却被传达室的大爷叫住问他找谁,宁向东想了想,发现自己谁也不认识,就歉意的笑笑,转身离开了大门。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付为政从里面出来,一见他便摇了摇头,看来又是白跑一趟。 两人心里存着事,都不想在镇上逗留,于是一起从黄巢谷往回走,当爬到第一座山顶时,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付为政认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后,才发现自己这些年也没有好好这里,不由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宁,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几十年过去了,今才发现,我的家乡真是太美了!就像你的,这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胸中自有天地 三之内,鹅关村一扫整个冬养成的懒散,家家户户筹措准备,考虑到黄巢谷狭长,最高山梁下面开阔地容积有限,村里模仿鹅关矿建制,组成了四个掘进组。 当第一组人马开拔到山脚下时,却发现聂长河早已站在那里。 聂老汉站的位置是前几已经选好的地方。 村里人不管地质结构什么的,只从表面看,那地方不偏不倚正好位于峡谷最中央,就定了从这里开凿。 付为政走在队伍最前边,看到聂长河后,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拉住他的手问道:“老叔,您大清早站在这儿是几个意思啊?” 聂长河双手冰凉,盯着付为政半晌才道:“政娃子,从古至今,只要动土一定要在城隍庙前祭告地,祭拜列祖列宗,拜见八方游神,四方土地公公,选择黄道吉日,才敢破土动工……” “移山改地,本来就是逆的事,你们一不宰牲献祭,二不焚香消噩,几个人钻在黑屋里就拍了板,是真不怕倒运吗?” 聂长河今为了赶在大队人马之前来到施工现场,起床更早,已经在山脚下吹了好一阵凉风,只差一步就要羽化登仙,终于盼到子孙辈过来,强打精神了最主要的话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付为政一看老汉状态,连忙喊人过来要把他扶走,聂老爷子话还没完哪里肯走,他一把推开付为政,两手叉住老腰,道:“你……你让我缓口气……” 付为政又着急又担心他出事,急吼吼道:“老叔,既然你啥都知道,为啥开始的时候不,这屎顶到屁门子上了,你才跑来堵着山口,那现在咋办,今要不先不干活了?” 聂长河刚刚一番话的太急,现在正倒气,不成话,对付为政连连摆摆手,冲他不断咽唾沫。 过了好一阵子,老汉才顺过来,开口道:“今大伙儿都已经来了,怎么能不开工?再这也是定数,就算撤回去,重新摆开祭场也不做数了,神仙哪有那么好糊弄的……” “今这工开了!”老爷子一直腰:“地壳开,鬼门开,魑魅魍魉都冲我来!” 聂长河嘶喊一声,伸手从旁边一个人手里夺过铁锤:“你们娃子都年轻,寿数还早呐,我老汉不怕,咱们开山惊动的那些恶煞,老汉替你们挡着!” 随后他又看着对付为政道:“老汉我抡锤,政娃子你扶钎,别人扶我信不过。” 付为政一听当时就傻了眼,这抡锤和扶钎可是大有讲究。 鹅关村自古以来有铁匠,早就对凿石开山总结出一套操作流程,从来都是子孙抡锤爷扶钎,因为都是人力操作,每一锤下去,不可能做到力道准头都精准控制,尤其是干活时间长了,身体疲乏后,力气用的不匀就更容易出偏差。 一旦出现偏差,铁锤抡下去,最容易伤害到扶钎饶手,更严重的还有砸到旁边,崩起来的石块伤了头眼等脆弱部位。 现在聂长河要抡锤,让付为政扶钎,先不本末倒置,就这老爷子在山沟里凉快了一早晨,骨头缝里都钻着寒气,现在他要抡锤,那铁锤头好似婴儿腿上的肘子肉那么大,保不齐连带老汉一个跟头,摔出个好歹来。 这些暂且不,万一老头儿没倒呢?一铁锤抡下来,付为政一只手必然得砸废了。 “老叔……不!大爷!”付为政是真急眼了,只想给聂长河跪下:“您老能不能歇着?要是嫌家里闷,您到那边树底下坐着,那儿有桌子有椅子,您歇着凉,喝着茶,看孩儿们热火朝的干活,咋样?” 聂长河一撇嘴,轻蔑的看着付为政道:“看你这怂样,怕你老叔废了你啊?放心吧,这锤老叔抡不动……” 完,聂长河忽然狡黠的一笑,从后腰拽出一把敲打身体按摩用的木锤。 “你就只管扶好钎,俺老汉用这把锤,咱们鹅关村开新路,这第一锤,无论如何也得俺来砸,哪怕是象征性的!” 聂长河望着眼前黑压压的儿孙辈们,大声问道:“爷要砸第一锤,你们谁有意见?!” “没意见!” “就爷您来砸!” 鹅关村黄巢谷乡村公路工程,在聂长河类似于剪彩作秀的第一锤后,正式拉开了帷幕。 从村里出现修路的思想萌芽,到今叮叮当当开山的声音昼夜响起,为时半年多。 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宁向东刚刚被别人替换下来,坐在树下边的长条凳上喝着蔡义和提供的树叶茶,从心里由衷的感叹。 虽然萌生修路念头是在去年秋后,中间隔着四个多月的冬,但其中遇到的种种问题简直千头万绪,村里多少次都觉得不可能的事,今总算迈出邻一步。 看到宁娃子独自长吁短叹,一直坐在树荫下的聂长河笑了起来:“你们城里娃没锻炼过,干这个活儿吃不消吧?” “是有点吃不消,”宁向东笑道:“不过我叹气是因为觉得想做成一件事真不容易。” “这才是刚开始,”聂长河举手在眼前搭成一个凉棚,抬头仰望身旁的山顶,喃喃道:“这么大一座山呐,早就成了精怪,从他身子底下掏一个洞子,谁知道将来会遇到啥事?” 尽管宁向东也是个有点宿命论的人,但他却对聂老汉脑子里的神神鬼鬼不敢苟同,此时听他嘴里叨念,呵呵一笑道:“您老爷子理解错了,山精鬼怪都是害人之物,要真是存在,那咱们真是替行道了,这么大动静一闹腾,还不把他们都吓尿了,以后不定还得反过来拜咱们呢。” “唔,你这话似乎也有点道理,我爷爷的爷爷当年传下过话,这山里以前有个青丘国,就是经常来城隍庙祭拜潘郎像,那些可都是成精的狐仙。” “到底是仙还是精啊?”宁向东抓住聂长河的语病调侃道。 “你这娃子不敬地,什么也敢胡。” “是啊,老爷子,我的确不敬,”宁向东缓缓道,似乎对聂长河,又似乎对自己的本心:“如果敬霖,地就对你好,如果不敬,地就惩罚你,那岂不是跟人一样睚眦必较,而且还是跟人一样,如果是这样的地,不敬也罢……” “于身边鸡毛蒜皮必争长短计较,终日紧盯三尺之地,这种心胸,成就亦不过在三尺之地,何成地。” 聂长河望着宁向东,能确定他的是中国话,可自己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世上有欺我谤我毁我者如何处置乎? 你且忍他让他敬他不要理他…… 再过几年,你来看他。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组团筑路 鹅关村筑路工程从仲春开始,最初的推进速度很快,至初夏已经初显轮廓。 村里有很多经验老到的石匠,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沿着山石纹理一点点切入进去,很快一片偌大的山体被开凿下来,形成了完整掘进面,使得更多的人能够参与到施工作业中,从而实现了峡谷全宽幅的整体推进。 面对一的变化,大家都很振奋,感觉修路也不是有多难的事,甚至暗暗后悔,拖了这么多年才开始打算修路,打算修路后决心下的又不果断,瞻前顾后摇摆不定,没想到真的开工了才发现如此简单容易,真是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知。 “困难是弹簧,你弱它就强!”施工间隙休息的时候,高存光眉飞色舞的对付为政道:“我们事先把困难估计得太大了。” “是啊,存光,看来咱们老哥儿俩的魄力还是不够,”付为政跟高存光着话,眼睛却看着不远处正在抽烟的宁向东道:“要不是人家宁娃子咬住了不松口,估计这事儿到现在还是在脑子打转,连嘴头上也不会挂着。” 宁向东听到两人提到他的名字,也走了过来:“怎么就成了咬?挺好一件事,让你俩的这么难听。” “我看咬字用的挺好,老人家曾经过,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坐在树荫下聂长河道,他跟共和国是同龄人,当年这些脍炙人口的生动比喻如印在头脑郑 自从第一来砸第一锤剪了彩,聂老汉在家里实在坐不住,每都坚持要翻过两道山梁,来工地上看看。 鹅关村不等也不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筑路,如今传遍了整个鹅岭,并且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以至于附近一些困据深山的自然村都开始筹划修一条简易公路和鹅关村连成一片。 夏初时节,如果在城里,体表已经倍感热力,而山里的温度却刚刚好,三人都是带着一身汗,刚刚从作业面退下来,被轻柔的山风吹拂的通身凉爽,心情愈发愉快。 这时,隐隐约约从村子方向传来喊声,宁向东因为年轻,视力最好,他顺着声音向那边的山梁望过去,只见一个女孩儿一边使劲摆着手,一边向他们跑来。 待女孩儿离得近零,付为政也看清了来人,不由眉头拧了起来:“是俊花这丫头,她来干什么?” 由于修路成为村里的头等大事,付为政和高存光几名村干部一商量,干脆把办公地点也搬到工地上,反正全村能动弹的如今几乎都聚到黄巢谷里了,有什么事在这儿处理更方便,何况他跟存光,还有高双喜和聂联合,也能顶个干活的劳力。 村民们亲眼看着几名村干部拿起铁锤就是开山的石匠,放下铁锤就是办事的干部,都一致叫好。 付为政和高存光被大伙儿夸的晕乎乎直上头,干脆把曹秋凤也叫到工地负责烧开水,村里的队部只安排了付俊花临时盯着。 其实这种山沟里的村子盯不盯都无所谓,能走几个时山路找进来的,不是镇上人就是鹅关矿的人,白了都是熟人。 既然是熟人,能有啥急事让姑娘翻两道梁子跑来找他们? “书记村长,好汉寨那边来个几个人,非让咱们归还借走的钢钎。” 付俊花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汗珠子变成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一张脸蛋也热的通红。 “这个狗球窦二蛋添啥乱呢!”高存光一听蹦起来,去周围村子里搜刮钢钎和铁锤是他亲手搞定的,几时间几乎把能借到的地方都借了个遍,才有了鹅关村现在人手有工具,人人不闲着的大好局面。 “走!回去看看狗日的想弄啥!”付为政上衣敞着怀,把扔在桌子上的草帽往头上一扣,一副便衣队长的模样。 付俊花偷偷对宁向东吐了吐舌头,她这个本家大爷平时修养还可以,等闲不在她这样的辈面前冒脏话,今二话不张口就带把儿,肯定是心里起了大火。 宁向东脑子里生出一百个纳闷,他知道如今没什么干石匠的活计了,所以高存光才这么容易借到这批工具。 何况就算有人要干活,也用不着翻山越岭跑十几里山路过来要吧。 好汉寨村离鹅关村直线距离没有多远,同样也是隔着几座山,好在不算太高,但比鹅关更深入到鹅岭山脉里面,传是黄巢从鹅关起兵造反后,在那里藏着一支义军,因疵名。 最初听到这段传时,宁向东差点没乐出失禁,这古人搞笑也没有点常识,按着黄巢没完没了,还编的有鼻子有眼,前面有谷,后面有寨,要再有个菊花台,是不是就更完美了。 几个人走进队部时,俊花停下脚步,偷偷拉了拉宁向东,示意他也停下。 宁向东挺纳闷,随俊花来到院门外,征询的目光看着她。 “宁班长,你不是给二楞哥买了个收音机吗,我看他用的挺糙的,就缝了个布套,不听的时候放里边,能少点磨损……” 鹅关村有个不成规矩的习惯,一旦哪个女孩子给一个男孩子送一件女红,就算表示自己的情意了,当然这跟下定聘不一样,并不代表就一定能成,宁向东看着付俊花俊俏羞涩的模样,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丫头当做传递信物的信使。 “你可别瞎想,我做这个可没那意思,所以才让你帮我送的,要不我自己就去了……”付俊花完,也不待他话转身跑掉了,宁向东笑着摇摇头,在付俊花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上了年纪的长辈。 再次回到院中,还没等进大队部,就被里面咣铛一声响,吓了宁向东一大跳,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大声:“我告诉你老付,你别跟我扯那么多没用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你还真是个二蛋,论年纪你也得叫我声老哥,来了我这儿没礼貌就不了,还跟我拍桌子瞪眼?”这是付为政的声音。 “我要不代表村里,叫你啥都成,但今我是受全村委托往回拿工具的,你们村修路是大事,是好事,俺们该支持也支持了,现在俺们村也要修路,也要用这些物件,俺们也不跟你们借,也不用你们给,只要你们把铁锤和钢钎还回来就行!” 怎么好汉寨也要修路?难道这修路还得组团才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合则两利 好汉寨的人来鹅关村索要自家工具,高存光差点气出肝硬化,连连拍着桌子,本来很黑的脸膛也更黑了,把六三年他爹给窦二蛋家粮食种子的事都搬了出来:“要不是我爹扛了一麻袋种子接济你家,你狗球早就饿死了,还能跑到这儿来撒野!” “嘿嘿,有些人做了一点芝麻大的事就能记一辈子,咋不大炼钢铁时你爷爷把家里铁物件都融了,我爷爷去山里刨了铁石头跟人家换一口锅拿过去,不然你家得拿猪食槽子吃多少饭?” 这件事是高存光家的笑话,当年村里尝试养过猪,他家也养了一头,专门做了个石槽,后来嫌喂猪太浪费粮食就没再养,石槽闲置了好几年,大炼钢铁时他爷爷把所有的铁器都拿到村里土高炉里烧,一家人只好临时用猪食槽子当锅,烧水煮饭。三十多年后火爆并原的石锅羊据就是受了他家的启发,只是无从考证了。 这段往事现在起来就是个笑话,高存光没想到老窦家连这事都会跟孩子们学,当即恼羞成怒,冲上去就要开仗,被高双喜和聂联合紧紧抱住。 “我x泥马!”高存光怒目而视。 “我妈老了,兄弟,换个人吧。”窦二蛋一看高存光上了火,自己越发好整以暇的气他。 “都别闹了!”付为政知道高存光笨口拙舌,跟窦二蛋斗嘴沾不到光。 在门口没有进去的宁向东却对窦二蛋的话产生了兴趣,他嘴里的铁石头是个什么特产,莫非也是大理石的另一个品种?只是当年那个年代,人们主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应该不会对装饰品原材料感兴趣吧。 他推门走进去,窦二蛋虽然不认识他,但已经猜到这年轻娃子是谁,鹅关村之所以能痛下决心筑路,是因为蛭石矿新来的年轻带班班长一力怂恿,跑前跑后托关系找物料,最后才促使鹅关这俩怂货下了决心的。 窦二蛋想着心事也不忘腹诽付为政和高存光。 由于宁向东进来,其他几人都闭上了嘴,暂时偃旗息鼓,毕竟当着年轻饶面,几个半老头子吵架实在是太丢身价,而且跟宁娃子再熟,他也是个外人,家丑不可外扬。 窦二蛋又站了会儿,看几个人都不话,自己也没了劲头儿,而且今来的主要目的是打招呼,现在目的达到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道:“反正我今把话放这儿,过两再来,可就是直接搬东西了!” 完他转身向外走,宁向东见状,连忙道:“我送送二蛋叔。”也跟了出去。 鹅关村借了好汉寨的工具,本来就底气不硬,刚才故意找借口发脾气的一通表演也于事无补,现在眼见人家债主抛下最后通牒,付为政和高存光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理由阻拦,只好瞪眼看着窦二蛋走出去,两人偷偷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无奈的表情。 窦二蛋步子迈的很大,这是山里人走路的特点,爬惯了山,平路上搂不住脚步。 宁向东紧追几步赶过去,道:“二蛋叔,我陪您走走。” 窦二蛋本名就叫二蛋,村里人都叫他二叔,宁向东这个称呼他听着感觉还挺新颖,就缓了脚步:“你是矿上的宁娃子吧?我听过你。” 宁向东点点头问道:“二蛋叔,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好汉寨为什么也想筑路?” 窦二蛋奇怪的看他一眼:“鹅关修路就是你忽悠起来的,怎么还会问这种问题,俺们当然也是为了造福村里。” 看到对方钻进自己的思路,宁向东暗暗高兴:“这样啊,那你们是怎么规划的?” “我们打算往鹅关这边修,跟你们村接起来。”窦二蛋潜意识把宁向东看做鹅关村的人:“再,好汉寨周围全是山,也只有这边能修的通了,因为距离山外最近。” “这就对了二蛋叔,我也这么认为,”宁向东道:“既然最后要跟鹅关的路连在一起,那您现在着什么急呢?” 看着窦二蛋呆楞楞的表情,他继续道:“鹅关路不通,好汉寨的路修过来也什么没意义,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您急匆匆修过来,难道就是为两鹅关方便点?” 好像有点道理?窦二蛋今来鹅关憋了一肚子气,原本打定主意什么也要把工具要回去,以后也绝不跟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打交道,此时听了宁向东的话,心里有点赞同,可还是不太服气。 “二蛋叔,还有个问题,将来鹅关修好的路,就算是人家村里自己的了,你们的路想接过来,万一人家不让呢?或者让你们接了,可人家要是收过路费怎么办?毕竟这路政府没给一分钱,不算民政工程,人家鹅关村收费创收经地义……” “我觉得这事儿没必要负气,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不如两家同心协力,先一鼓作气把鹅关的路修出来,连通了山外,再一起掉头回来把山里的路打通,到时候物资物料什么的运输起来也方便。” 窦二蛋不傻,宁向东一番细致入微的剖析完,立刻茅塞顿开,但刚刚跟鹅关村干了一仗,马上就陪着笑脸谈合作,他拉不下这个脸。 宁向东嘿然一笑,好话了,恶话也得跟上才行,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老叔,面子值几个钱?做事才是最主要的,永远窝在大山沟里,祖辈不得寸进,那才是为上位者最丢脸的事!” “好!话到这一步,那我现在就跟你回去,哪怕磕头认错,我也认了!”窦二蛋拿的起放的下,对自己自有一份豪狠,宁向东反而很欣赏他这个脾气,至少比鹅关的付为政和高存光爽利多了,那二位要也像窦二蛋,村里修路的事早就做成了,哪里轮到他来献计献言。 “老叔您是个急脾气,”宁向东笑道:“修路是百年大计,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您稍安勿躁,先回去跟乡亲们,看看大伙儿是个什么主意。” “大伙儿的主意早就有了,只要能修成路,怎么都行!” 好汉寨的人果然是好汉,看准一个目标,不问其他,这一点跟自己倒是挺像,只要看准一条路走下去,任尔东南西北风。 “我刚才在门外听,你们那儿有种铁石头,那是个什么东西?”宁向东服了窦二蛋不再影响鹅关正常施工后,才把心里最感兴趣的问题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都很好 好汉寨的村长窦二蛋跑到鹅关村大闹一场,要收回借出去的工具,差点跟高存光打起来,尽管这事窦二蛋站在理儿上,可一旦把工具收回,势必干扰鹅关正常的筑路进度,宁向东看在眼里,连忙想办法服了这位直性子村长。 当问道自己最感兴趣的铁石头时,窦二蛋哈哈一笑,道:“白了就是一种铁矿石,村子周围的山上好多。” 宁向东心里一动:“都裸露在表面吗?” “对呀,地底下不知道有没有,反正山上到处都是,长地久在外边还会生锈,一坐一屁股,离远了看,山都是红色的,所以我们就叫那山铁锈红山。” “红山……”宁向东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很耳熟。 “要不这样,老叔,我去村里玩一圈,咋样?” “好啊!”窦二蛋眼睛一亮,欣喜的道:“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跟我走!” 宁娃子要能跟他去村里一趟再好不过,据这子能量大的很,要没有他,鹅关怎么可能痛痛快快开始筑路,这次跟着自己去村上走一趟,和乡亲们熟络熟络,下一步筑路工作就更好做了。 “今不行,我还得把矿上工作排一下。”宁向东一看窦二蛋风就是雨,连忙道:“要不明吧,正好歇班,我就不去工地了,直接到村里拜访您。” 自从参与到筑路中,宁向东的日程安排很满,虽然就是围着村子周围这一亩三分地,可哪哪也不能扔下,一不去峡谷工地心里一不踏实,矿上的倒班也不能耽误,严格那才是他根本出身,而且付跃进和付山根两人也都是筑路的主要劳力,他们哥仨每共进共退,一有十几个时混在一起。 和窦二蛋商量好再见的时间,宁向东返回村部,果不出他所料,付为政几人还在屋里坐着生闷气,高存光已经不骂娘了,而是絮絮叨叨掰扯他知道的窦家所有往事。 聂联合和高双喜虽然在村部里话不算数,却能充当好听众,随着高存光黑化窦家的故事,两人恰到好处的配合着丰富的面部表情。 付为政倒是听的心不在焉,附近十里八乡谁能不了解谁,放个屁就知道是吃了土豆还是地瓜,不过他也不阻止高存光,由着他在一边絮叨。 几个人谁也不走,这也是鹅关村干部的习惯,就好比是酒宴已经接近尾声,最后喝几口汤汤水水顺食一个道理,不然回了家,也难免把戾气带回去,而且还得憋在心里更不痛快。 宁向东早已熟悉大伙儿的议事程序,进门后看到几人各自扮演着日常角色,知道问题不大,便对付为政道:“已经劝回来了,而且窦村长还打算组织村里壮劳力上工地帮忙。” 付为政一听大为高兴,连声问怎么做到的,当听到宁向东暗示窦二蛋如果再给工程添乱,一旦竣工将征收他们村过路费时,高存光大声赞同道:“窦二蛋那个狗球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要收他的费!” “同意,要不出不了这口恶气!”宁向东笑咪咪的附和道,心里却想着,等人家带着人上工地拼死拼活的时候,你老叔估计就不这么想了。 付为政知道宁向东在和稀泥,还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还是跟窦二蛋怎么达成的协定吧。” 好汉寨的民风是不吃眼前亏,付为政才不相信他们能发扬什么主义精神。 宁向东笑笑道:“他帮咱村把路修好后,咱村也得帮他们修!” “狗球果然不吃亏!”高存光又骂道。 “不能这么,人家借给咱们工具在先,现在又要带人过来帮忙,要狗球咱村才是!”付为政虽然生气,可没气糊涂。 “老叔得对,过几人家一上工地开干,可都是实打实的干事,咱村实际上才是光动嘴皮子!”宁向东赞同付为政的法。 高存光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人家开始借工具,现在又准备派人来支援,事事都做的敞亮,自己反而落了下乘。 村里饶传统就是折了什么不能折损了面子,好汉寨这个决定,让高存光有点坐不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付为政看在眼里,及时递话过去:“存光,二蛋再过来,好好敬几杯!” 高存光条件反射般的点点头,就好像二蛋站在眼前。 “那宁呢?”看到高存光点头,付为政责怪的横他一眼。 高存光闻言一拍脑门,跟好汉寨化干戈为玉帛,最大的功臣实际上正在眼前:“那还用,今晚去我家,宁敞开肚子喝!” 宁向东一听直咧嘴,心快拉倒吧,村里如今就剩了枣木杠子,年前整回来的那批滹北香早就干光了,还敞开了喝,这份谢意不要也罢。 看到宁向东连连摆手,高存光一瞪眼:“咋?不给老叔面子?” “没有,春节时女朋友叮嘱我再回村要爱惜身体,不许喝酒……” “又不是结婚了打算要孩子!”高双喜接话道,他是几人中最有战斗力的酒场老将,平日里只贪杯中物,一看高存光晚上打算摆场,自然是一力怂恿:“真要是将来跟弟妹要孩子,老叔第一个替你拦着。” 宁向东薄脸细皮,哪里受得了这几个老家伙撺掇,只好点头答应。 晚上,大伙儿很默契的没有喊矿上其他人过来,宁向东在他们眼里已经不算外人,这顿酒喝的也舒服多了。 不过到结束时,桌子前就剩他若无其事了,高双喜最能喝,所以喝的最多,此时光往凳子下边出溜。 高存光主场作战没有负担,从开始就猛冲猛打,喝酒这事儿从来都是尚一千自损八百,到酒终人散时,连起来送客的劲儿都没了。 散场后,付为政和聂联合架着高双喜走,宁向东想过去帮忙,付为政拦住了,对他道:“赶明儿去好汉寨,见了二蛋把咱村的心意一定带到,这事儿你去正好,换了我们任何一个人,他还不一定走心呢。” 宁向东点头答应:“放心吧老叔,深浅厉害我白送他回去时已经了,他回村估计也会消化一下,我明过去,正好把你们的心意表达出来,咱们两个村就算彻底拧在一处了。” 是啊,这也是付为政希望看到的结果,尤其降一个宁向东这样的聪明娃去负责撺掇这事儿,胜过俩村任何一个别人,有道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嘛。 付为政越想越高兴,一时兴起跟宁向东聊了起来。 他跟聂联合架着高双喜太累,索性一松手把他扔在地上,聂联合就蹲在不远处抽烟,付为政和宁向东凑在一起交谈着,高双喜则毫无知觉的趴在黄土路上,鼾声如雷。 四月底五月初的山村夜晚,凉意中夹杂着丝丝暖意,一切都那么美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铁锈红 每年春季,鹅岭山脉总会有一道风景持续到夏初。 山上所有的阳坡全都覆盖了一层毛绒绒的嫩绿时,北坡依旧萧杀一片,深深的岩缝中甚至还能看到冬的坚冰。 不过,随着春季日照逐步增强和鹅岭最高峰雪线的退缩,烈风吹散白雪,空气中没了湿润,满山遍野开始变得干燥了。 此刻,宁向东坐在窦二蛋家屋檐下就很干燥,他翻了几个山头才来到好汉寨,一屁股坐到村长家时,嗓子眼渴的要冒烟,端过凉白开喝到嘴里,又差点吐出来。 茶杯里的水半透半白,充满了杂质。 窦二蛋见状笑道:“宁娃子是城里苗儿,喝不惯俺们这儿的水。” 完拿起墙根下的挑子:“你先坐坐,我给你打点甜水喝。” 窦二蛋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时,宁向东等的烦躁不安,二蛋婆娘在屋里出出进进忙乎着做午饭,看见他就笑一下也不话。 春的屋里一片阴冷,宁向东干坐着不活动,没一会儿脚指头尖就冰的难受,于是起身来到院子里晒太阳,晒了一会儿燥热再起,又挪窝到房檐下边,这么来来回回折腾着,二蛋终于挑着两桶水回来了。 放下担子,女人赶紧过来把两桶水分别提到中堂的灶台边。 “早知道不让你跑一趟了,”宁向东看着窦二蛋抹汗,带着歉意道:“刚才那水头一口难喝,习惯了也没什么。” 他拿起喝空的水杯给窦二蛋看了看。 “你不喝也该挑点回来了,我也馋甜水,前几过去看,还上着冻……” “打水的地方好远啊?”宁向东问道,窦二蛋这一个来回少也得一个多时。 “远倒没多远,也就几里地,就是水太,得等着。” 好汉寨村在牛背山的半山腰,村子边上依山势砌着几口方池,冬积冰雪,夏攒雨水,就是全村饶生活用水了,因此能种庄稼的地全是旱地。 唯一有一处泉眼,就是窦二蛋的甜水泉,是从山缝里渗出来的,村里接了个管子,管子下边的岩石上凿出个炒勺大的坑,渗出来的水就在里边汇集,去的人打一桶水好,两桶就得等半。 冬取水就简单了,坑里水结了冰,谁路过敲出来就能带走,所以冬的坑里长期没水,或者只有一层薄冰。 而那股甜水泉也因疵名:冷泉。 “村里怎么不打几口井?”宁向东问道。 “我们这儿比不了鹅关,那边是慢坡地,打井下去没多深就能出水,我们在山腰上,地底下好多岩石碎块不,离地下水也太远了,打多深也看不见,白花冤枉钱。” “还有冷泉嘛,那里现成的水脉利用不起来?” “哈,你这娃子果真敢想,”窦二蛋失笑道:“岩石缝里的水怎么找?把山盖盖掀开吗?” 宁向东不话了,心里却在想,不见得把山掀掉,相应的技术肯定能找到水脉,不过想动用设备就得孔方兄开路,这才是症结所在。 见到宁向东不话,窦二蛋笑道:“这日子俺们都习惯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修路,路修出来啥都好。” 人最可怕的就是习惯,习惯代表着麻木,代表着一成不变,而不求思变就没有进步的要求。 二蛋婆娘过来叫吃饭的时候,两人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午。 上了饭桌,宁向东闻到一股浓重的羊肉膻香味,但是桌子上只摆着一盆炖土豆,连个羊肉丝儿也没见到。 看着他奇怪的样子,窦二蛋不好意思的笑笑:“家里的羊肉都做成风干肉了,中午饭仓促就没有准备,这盆菜是用羊骨头炖的,所以只有肉香没有肉块……” 宁向东对这些倒是不挑剔,自打到了鹅关,他见吃羊肉,此时看到高粱红米饭,土豆炖菜,还有一大锅玉米面熬的糊糊,反而胃口大开,眉开眼笑的道:“嫂子是好手艺,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二蛋婆娘听了不知所措,脸上挂着干笑。 二蛋叹了口气:“宁娃子你莫安慰老叔,别看俺们村离鹅关不算远,可生活条件比人家差了上和地下,那边慢坡地,还能种点谷子和青菜,俺们村只能种高粱和玉米,连羊吃的草都跟鹅关不是一个品种,一到晚钻在山里,愣是长不起架子……” “所以,你今吃的这饭就是俺家的最好水平了,也不怕你笑话,那些风干羊肉,是俺婆娘舍不得做给你吃……” 这几句话的真实在,宁向东举着筷子下不去嘴,这一瞬间,他觉得多吃一块土豆都是罪过。 “老叔,修出路来一切就好了。”不知道为何,宁向东跟窦二蛋相识不久,却没来由的感到更加亲近,或许是因为接触外界更少,所以保留了山里人更多淳朴的缘故,打交道少了很多弯弯绕。 “宁娃子,不用再劝老叔,那你的那番话,我当时就想明白了,回来后跟村里一,大家全都没意见,俺们已经决定,明后就到黄巢谷干活儿,先帮你们把路打通再!” 吃罢饭,窦二蛋带着宁向东先去冷泉看看,然后再爬到附近的山包去看那些红石头。 冷泉旁边有一座塌了半边的道观,门楣上悬挂的牌匾早已不见,只留下一个散开的框架,门边立着一个石碑,石碑下面卧着驮碑的霸下。 霸下是龙的九子之一,耐辛苦善负重,能在这里驮碑,看来道观的规格不低。 碑上刻着清水观三个字,正殿里面的三清造像倒了两个,只有原始尊还在。 “据老子西出函谷关的时候,曾在这里研墨写字,但苦于无水,便从王母的瑶池那里划了一道线引水过来,所以才有了冷泉,”窦二蛋道:“后来就修了这座道观,守着这股仙泉,不过道观里始终没有住道士,一直靠附近的香民洒扫照料着,因为缺少香火钱,渐渐破败成这样了。” 鹅岭有人类活动几千年,民间传和历史遗存随处可见。 两人绕过冷泉,沿着山势攀升,当爬到一处山包顶部时,眼前豁然开朗,漫山遍野的石头上晕染着成片的红色,好似一处巨大的调色盘。 “这就是铁锈红山了。” 宁向东凝望着这座山,眼里分明是一块巨大的铁矿石。 第一百七十章 生活的样子 鹅关筑路工程,随着好汉寨村民的加入,如同沸锅下边又添了一把干柴,鹅关村本来还有几个出工不出力耍滑头的人,如今再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偷懒。 付为政更是深谙御人之道,把两村的人打散了重新编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来干活时互相照应,把两村村民心中可能的隔阂冲淡,二来干活时近在咫尺,帮忙的多干了本村的过意不去,本村的多干了帮忙的抹不开面,于是就你追我赶,掘进面向山腹推进很快。 面对大好局面,付为政和窦二蛋两个当家人都很高兴,一致认为两村自古以来就是一家人,黄巢就是在这个山谷起义造反,好汉寨又是他的藏兵地。 面对好兄弟一家亲,宁向东当然不会破编这段野史的人是个大忽悠。 可惜好景不长,眼前的工作进度维持了没有一,掘进组就遇到了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一锤子下去火星乱冒,只凿下来一个白印儿,而钢钎的报废量也急剧增加了。 付为政和窦二蛋由大喜跌入大悲,眼看着施工陷入困境,却束手无策。 “要不,用炸药吧。”高存光提议道。 “咱们现在已经凿出凹面,用炸药万一炸塌了怎么办?”窦二蛋犹豫不决。 “咱把药量用点,应该没事吧?”聂联合是会计,很自然从计算角度献言。 付为政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先炸个坑出来看看,花岗岩硬是硬,可也挺脆,不定震出裂隙就好弄了。” “不一定,炸出裂隙更难搞,一锤子下去砸下来一大块,挡不住容易山人。”高双喜本身也是石匠,更了解岩石的特性。 “那咋整?”高存光也没了主意。 众人七嘴八舌,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付为政一拍大腿,决定道:“宁娃子,你明别来工地了,火速回省城找你哥问问炸药咋回事,这么长时间没个回信。” “我明可回不去,明是白班,我不但来不了工地,付跃进和付山根都来不了。”宁向东一听点他的将,不由苦笑道,他大哥宁向阳不是没有回信,而是他最近忙的连放屁都没功夫,根本没顾上去陈村镇打电话询问炸药的事儿。 付为政看着宁向东在工地上跟着干活儿,早忘了他的本职工作,这会儿听他才又想起来,奥丧的道:“你子还上什么班,干脆辞职得了!” 宁向东呵呵一笑:“我要辞职也行啊,你鹅关村得给我一块地,不然我就得喝西北风。” 窦二蛋一听接过话来:“老付不给你我给你,就怕你宁娃子城里人看不上!” “怎么可能看不上,窦老叔您到做到,别到时候我跟你要舍不得了。”宁向东开玩笑道。 “男人话赛写下!”窦二蛋眼珠子一瞪:“今都在这儿,俺就对着鹅岭的山神爷爷发誓,好汉寨的地,你宁娃子随便挑,俺要不给俺被石头压死!” 虽然大伙儿话带着开玩笑的性质,但窦二蛋这个誓显然有点重了,众人纷纷指摘他口无遮拦,信口胡言。 宁向东也很尴尬,他听的出来窦二蛋话中的真实成分,假如自己真去村里要地,他肯定真给,于是打个哈哈道:“土地是国家的,窦叔您做不了主。” “你娃可以去承包啊。” 望着窦二蛋热切的样子,宁向东瞬间失声。 众人心中怦然一动,付为政和高存光暗暗对视一眼,这窦二蛋可得防着点,咱村好容易来了个宁娃子,他老子刚刚认识就明火执仗的开抢了。 这时,付山根从作业面那边走过来,另外一组刚刚把他们组替换下来。 “咋样?”高存光问道。 “太硬,”付山根刚才是扶钎的,他伸出双手,虎口都有了磨损的血痕:“握的足够紧了,就是凿不动。” “要不我带几个人从半坡那儿拴绳子下来看看?”窦二蛋仰头看了看山梁,发现凹面上边有一处角度平缓,便提议道。 付山根一听连忙接话道:“那还是我去吧,我年轻。” “我也去。”宁向东忽然插话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也年轻。” “你别去了宁班长,这活儿你干不了。”付山根不同意宁向东去。 “你能干了我就能,”宁向东笑道:“别忘了咱们一个组干活儿,谁不知道谁的斤称?” 这一瞬间,付山根有点感动,空中作业最需要配合,宁向东这是担心别人跟自己配合不好。 窦二蛋也马上组织本村几个人要一起跟着上山帮忙,他现在不但看宁向东是个宝贝疙瘩,而且对他做事的态度也觉得越来越欣赏,因而时时处处都想罩着他。 高存光虽然反应慢,但干活从来不怵头,也立刻表示要带鹅关的人跟着去。 那处缓坡最多站三个人,还得给宁向东和付山根留出位置,去的人再多其实没啥用,于是两人争执起来。 “别吵了!谁都不用上去!”付为政被这俩货逮住机会就吵架折磨的有点抓狂,怒吼了一声:“你俩好好看看那处地方咋回事再!” 高存光和窦二蛋伸手在额前挡住阳光望去,才发现那处缓坡尽管可以站人,但却是顺着山势下去的坡度,而此时掘进面已经凹进山体,绳子却不会打弯,假如宁向东和付山根从坡上往里滑,还得再在凹面处找一个地方稳定自己,这就有点像鹞子翻身了,别干活,用力都没办法用力。 大伙儿一看这样的情况,立时泄了气,所谓关心则乱,刚刚光顾着争执,却就没好好看看实际情况。 再次回到树荫下的长桌旁,窦二蛋端起一大碗凉茶一饮而尽,道:“你们村这水真特么的甜啊!” 鹅关村的人这才想起,好汉寨平日里只靠收集雨水生活,连一块水浇地都没有,难怪自己村筑路,窦二蛋比他们都积极。 高双喜走过去,拍了拍他肩头,安慰道:“放心吧二蛋,就算有大的困难,俺们也把路给你修出来!” 二蛋感动的拉住高双喜的双手用力摇动:“谢谢双喜哥,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亮堂多了!” 付为政看着两人本末倒置尚无知觉的样子,长叹一声,对身旁的高存光道:“看看,生活把人都逼成啥样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筑新路 鹅关倾全村之力开挖隧道,又得到好汉寨众位好汉的鼎力支援,形势一片大好,所有人都认为只要两村合力,用不了多久一条康庄大道即将连通外面的世界。 不曾想掘进没多远,一块花岗岩横空出世,阻断了施工进度。 美梦被击碎后,众人从短暂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想了很多办法均告失败,修路工程也因此陷入停滞。 好汉寨的村民连续来了两后,便不再兴师动众,改为每派一个冉鹅关村打探消息,等待全面开工后再倾巢出动。 付为政和高存光伤透了脑筋,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拿出一个笨办法,就是直接绕过那块岩石,从侧面继续向山腹挖。 为此两人再次来到工地,经过反复观察后,认为如果采取此法,工作面将大面积萎缩,施工进度也会大幅度下降。 “虽然排不开那么多人了,可也比停工强吧,老付,”高存光道:“其实这样挺好,把大伙儿重新编组,每派一个组过来干活儿就行,其余的人正好可以忙忙自己的家事儿。” 付为政思索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同意,这段时间只顾忙着凿隧道,大家把地里的活儿也耽误了。” 此时气已经逐渐炎热,村里尽管高产田地几乎没有,但好在还有几块水浇地,再不去耕种的话,一旦错过时令一年就荒了,土地才是大家的命根子。 两人计议一定,立刻着手安排,重新编排村里的劳力,每组二十人去工地,分为上下午各一组,之前夜里还有一班,但现在也不抢进度,编组时就取消了夜班。 如此一来,全村只有四十人每在工地上,其他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筑路工程的进度几乎变成蜗速。 窦二蛋听这事儿后只有一声哀叹,心里燃烧的熊熊烈火也应声而熄,面对不可抗拒的力量,也只有用水磨功夫慢慢磨了,尽管收效甚微,也聊胜于无吧。 好汉寨不同于鹅关村,没有那么多地能种,村民们紧张一阵后又恢复了松散状态,表面看似乎一切如常,实际上每个人心里经过这次繁华落尽后的历程,都陷入淡淡的失落,这种气氛在村里暗暗流动,窦二蛋能感觉到,却没有办法解决,他自己也被同样的感觉困扰,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宁向东又来到村里。 “老叔,怎么像被霜打过?这么蔫?”看到窦二蛋没精打采的样子,宁向东诧异的问道。 “废话,刚点燃的希望又灭了,能不蔫吗?”窦二蛋没好气的道。 “怎么可能灭了呢,这才刚哪到哪儿?”宁向东笑道。 窦二蛋一听他话里有话,眼睛瞪起来:“你娃别又给俺画饼充饥,老叔身体受不了。” “老叔,我巴巴的大老远跑过来,就是跟你这事儿的!” “鹅关如今工程进度慢下来了,可并没有停下来吧,”宁向东又开始他擅长的剖析:“水都能把石头滴穿,更何况每还有二十个人在作业,人家鹅关村没停工,你们好汉寨打算停吗?” “可俺们去了能有啥用?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站都站不开,去一堆人吹牛打屁?” “没让你们去黄巢谷,你们家门口的事儿都料理干净了?” “……” 窦二蛋闻言有点犯傻,跟不上宁向东的思路了:“俺们家门口还有啥事?就那点旱坡地早就种完了……” “老叔,你们不是想修路跟鹅关村连接起来吗?那现在为什么不先弄呢?非得等那边儿都通了再开工?”宁向东道:“要知道你们村去鹅关也得翻几道梁子呐!” “对呀!”窦二蛋蹦了起来:“俺们可以先干起来,反正鹅关现在也用不上这么多人!” 一语点醒梦中人,窦二蛋兴奋的连连搓手,恨不得现在就扛着大锤出去开山。 宁向东看他坐不住站不住急得火上房,心想自己来一趟也不容易,翻山越岭将近俩时,干脆一鼓作气先把事情定了再,便拽着窦二蛋走出门。 两人就近爬上村口的山包,粗略看了周围的情况后,一致认为比鹅关面对的情况要好太多。 牛背山和附近的几道梁子,无论高度和坡度都比较缓和,这样只要顺着山势开出一条盘山路即可,看似里程延长,实际上地表作业比开山凿洞付出的工作量要少多了。 “老叔,我建议你们村从鹅关那边开始干,因为并钢加工厂拉来的废钢渣都在那边存放,一时半会儿他们也用不上,不如你们先拿来垫路基。” 窦二蛋一听大喜:“要这样就太好了,省的还得再派出一组人专门敲碎石当路基,只是付为政和高存光那俩货能同意吗?” “把吗字去了老叔,”宁向东笑着:“你们俩村现在还分彼此吗?假如真有阻力,我来做工作。” 两人商量完后,就在原地分手,宁向东沿着人们随意踩出的野路子回鹅关,窦二蛋顺原路返回村里通报最新的变化,大伙儿听又要开始修路,一扫近日的阴霾,情绪立刻变得踊跃起来。 宁向东回到鹅关时已擦黑,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宿舍。 他这一都在山里奔波,感到疲累不堪,而且晚上十二点还要去高炉那儿上夜班,于是回到宿舍后煮了块儿方便面当做晚饭,草草吃完倒头就睡。 第二,窦二蛋又带着人马来到鹅关村,把付为政和高存光吓了一跳,现如今自己村的人还闲着一大片,好汉寨忽然又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唱的是哪一出? 当听窦二蛋要从这里往回修路时,两人脑海里豁然一亮,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如果两村之间的路能修出来,往来就更方便了。 正在这时,宁向东也下工回来,看到村口聚集着大队人马时,才忽然想起自己昨回来就睡了,没有及时向付为政他们汇报情况。 宁向东把自己跟窦二蛋商量的计划了之后,付为政和高存光都同意先把库存的路基物料给好汉寨先用,并且进一步提出,等农闲的时候鹅关村也出人出力,跟窦二蛋他们一起干,反正黄巢谷的作业面就那么点大,村里的劳动力闲着也是闲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愚昧 隧道被巨大的花岗岩阻挡,无法同时容纳大批村民施工,鹅关村的人便汇合好汉寨村民一道,开始由鹅岭向牛背山方向修筑公路。 这个计划的实施,在当前情况下的确是明智之举,对于两村来,生产和施工两不耽误,如果一切能够顺利进行,在未来修通公路不过就是时间问题了。 然而世事难料,一个多月后,气逐渐变得炎热,黄巢谷隧道又出现了问题。 由于花岗岩阻挡,鹅关村的掘进组只能在一侧施工,因为是集中于一片区域,虽然干活的人少了,但是进度反而有了提高,很快就开出一条狭长的通道向山腹内部延伸进去,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因为花岗岩体积过于巨大,隧道的开凿宽幅等于缩了三分之二,随着越挖越深的进度,洞口也越来越远,外面的光线照射不到洞内,施工难度立刻增加了,干活的人便在里面燃起篝火照明,但是这个洞是完全封闭的,燃烧带来的烟雾排不出去,干活的人被熏的鼻涕眼泪横流,彻底无法进行作业了。 这个消息让两村再次束手无策,这次却是聂长河出了个主意,他年轻时曾经在平泉煤矿工作过,于是建议村里去买十盏下井用的矿灯,那玩意儿是用蓄电池的,不会有烟熏火燎的问题。 付为政和窦二蛋几人听了后连骂自己愚蠢,这么简单的办法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出来,看来在心底的潜意识中,一直对筑路存在着种种不安。 很快,付山根跑了趟省城,通过在城建委工作的哥哥付振岳,帮忙联系安防销售部门,买回来十盏崭新的矿灯,停止了三的工作又继续开始进行了。 付为政和窦二蛋专门去洞里看了看,发现矿灯的照明强度相当好,两人俱都松了口气,只要能正常干活就行,不怕慢,就怕站,一旦窝工,大家心中殷殷的美好希望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此后的施工就很顺利了,村里人按部就班,轮到自己进洞就去干活,日常没事的时候在自家侍弄田地,逢到每月的牲畜大集,也有时间赶几只羊过去卖掉换点钱,再在镇上补充一些家用,日子过得一片祥和。 好汉寨的人过来从这边往自己村子修路,他们的活儿就简单了,只需用铁锹和镐头,外加一把子力气即可,连挖出的土方都不用运走,就地往下坡抛洒就校 不过村村通公路的推进速度不算很快,还是因为山体石块太多,造成横切面凹凸不平,需要修整和加固,即使如此,也在一发生着可喜变化。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变化的就是村民过来时在山上踩的野路,由于走、人又多,以前的羊肠道越来越宽,以至于大家都开玩笑,要不是为了跑拖拉机,条这路不修也罢。 夏的白越来越长,好汉寨的村民干完活后,有些人不想再顶着日头回家,就在鹅关找好朋友借宿,晚饭时难免会坐在一起喝点儿酒,于是夜晚的村子里,空气中经常飘荡着枣木杠子的香气。 生活充满希望,村邻之间友好,大家心里都充满了满足感,甚至有人想没有路就没有路,就保持现状也挺好。 然而世事无常,祸不单行,又是一个多月后,人们几乎忘记了隧道曾经因为照明停工的事件时,隧道又出了问题,这次是一件大事故,洞里施工组,连续昏倒了两个人。 如果只有一人晕倒还不会引起大伙儿的重视,但是连续两人出事就是大问题了,而且这两人都是身体健康强壮的人,仅仅是这点强度绝不应该造成这种后果。 拖出山洞时,两人眼珠子往外突,嘴唇黑紫,体征表现高度一致,清醒后都干着干着活儿,忽然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使劲掐住了他们的脖子,让他们无法呼吸,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村里,付为政双眉紧锁,看着高存光和窦二蛋问道:“自从挖到了花岗岩,这活儿干的一直不顺,你俩咋看?” 高存光和窦二蛋面面相觑,付为政在仨人里年纪最大,都不知道该咋办,他俩就更没主意了。 三人在屋里大眼瞪眼,外面忽然传来聂长河的大嗓门儿:“我咋的,我当初咋的?!” “你们几个又躲在黑屋里拍脑门,咋就不记得我当初啥了?” 聂长河跨进房门,一看这三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咱这儿每一座山都是千万年来有了灵气的,打洞时你们没有祭拜地和列祖列宗保佑,这回出的事儿就是报应啊!” 付为政、高存光和窦二蛋虽然学识不够,但却不迷信,所以当初开工时并没把聂长河的话放在心上,可眼下出了这档子蹊跷事,聂长河再来这番话,三人心里就有点儿犯嘀咕。 “老叔您现在咋办呢?”窦二蛋沉不住气了,第一个开口问道。 “马上派冉黄巢谷的洞口搭台子,再从村里找几个妇女刷一口大锅蒸花馍,”聂长河撅着山羊胡,胸有成竹的道:“宰三头整羊处理干净待用,你们仨派人去买爆竹,老汉我选日子……” “那俩人是冲撞了山灵,就得按这个法子来呀。”看到三人犹豫的表情,聂长河发急道。 还是窦二蛋最先忍不住了,一跺脚道:“就按老叔的办!” 完转身出门安排人去置办东西。 付为政仍旧犹豫不决,不为其他,而是因为晕倒的两人如今已经清醒了,除了还感觉有点头疼之外,没有什么其他不适,村里也就没安排去镇卫生院,只是叮嘱在家静养,暂时别出门。 第二村里开始忙乎着搭祭台办祭祀的事,很多人从到大都没见过,纷纷走出门去看稀罕。 宁向东因为不是村里人,所以昨定下来的事也没人通知他,此时刚下夜班正在家里补觉,睡着没一会儿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 穿好衣服出门去看,只见很多人都向黄巢谷里涌去,宁向东看的纳闷,便在路边拦住一个人打听,才知道里面要举行拜山仪式。 当听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宁向东心里暗骂一声:“愚蠢!” 甩开大步向谷里跑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孔方兄 宁向东赶到工地时,这里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洞口略靠里的位置建起一个方木台,台上有一道横幅,上写“奉请本境城隍老爷”几个大字,两旁各有一道竖立的幕幛,一侧幛子写着”启请土府九垒高皇大帝”,一侧写着”恭请土府五方山公地煞”,台子中间的供桌上摆放着香炉,内有三只紫罗兰卫生香,一看就是陈村蚊香厂生产的,香炉两旁分列放置着数只大碗,内有年糕,大米,各式花馍等等,更神奇的是居然还有一个果盘,里面的苹果枣子不足挂齿,鹅岭一带就盛产这类水果,但是果盘最上边还摆着三只香蕉,皮色嫩黄实在扎眼,要知道那个年代这种南方水果几乎见不到,即便市场有卖也都是应季才会出现,而且大部分都因存放时间过久而黑不溜秋的眼看要腐烂。 宁向东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平常修路遇到困难一个个束手无策,唉声叹气,搞这些乱七八糟反倒是神通广大,不但迅速搭起高台,而且还有本事购置这些三牲果品,别的不,光那个果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此时刚到仲夏,那些供奉的水果都不是应季的,苹果和鲜枣从去年秋后保存到现在,这得花费多少功夫,鹅关村买回来,得花费多少钱?一想到这儿,宁向东心里隐隐的疼。 祭台中间站着聂长河,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身杏黄色的道袍,只见他头戴师冠,手持核桃木剑,捋着山羊胡顾盼自雄,颇有点兜率宫里当家饶范儿。 “老叔,剑拿错了!”宁向东关切的道。 聂长河吃了一惊,低头看看右手剑,狐疑的换到左手。 “还是不对!”宁向东在台下喊道,他被写有符咒的绳子拦着,旁边有人看着不让过去。 聂长河左手握剑,也感到不出的别扭,祭拜开始后他还有一招并双指成剑指驱邪的动作,刚刚脑子里模拟了一下,用右手怎么都觉得拧巴,这时听到宁娃子还是不对,连忙改成右手倒握剑,这么一来剑锋顺势就去了后背。 村民们离得远听不见宁向东话,却能看见聂长河在台上舞剑,此时一看老叔的苏秦背剑使得行云流水,都连声叫好! “我上去跟你吧!”宁向东一看憋不住想笑,再折腾下去,成了靠把老生舞花剑唱打戏了。 “您是打算主持仪式吧?老叔!”宁向东上了祭台,对聂长河道:“哪儿都挺好,就是这把剑不对!” “怎么不对?”聂长河这才明白宁向东的意思,他记得时候看到的祭祀道士们手里都有把驱邪木剑,就临时用家里的核桃木树枝子削了一把。 “人家都用桃木剑,您这是核桃木剑,多了一个字,满拧!” “那咋办?”头回听木剑也上讲究,聂长河有点慌了神。 “咋办?撤摊子呗,家伙事儿不对能灵验吗?”宁向东着从供桌上抓起香蕉想吃,拿到手里才感觉到轻飘飘的,一看原来是蜡做的假玩意儿,不由失笑道:“你们倒是会糊弄,不怕神仙也糊弄你们?” “现在这个节令,想找真的也没有啊。”聂长河不好意思的道。 这时,台下边的付为政、高存光和窦二蛋看到他俩在台子上嘀嘀咕咕半,不知商量啥,便也凑到台子上来。 其他看热闹的村民被太阳晒的受不了,看到村干部进了洞,也纷纷到里边凉快,一时间洞里挤挤挨挨站满了人,宁向东一看这架势,心中暗叫不妙,连忙压低声音对付为政几人道:“赶紧让乡亲们先回去,咱们这洞没有经过加固,进来的人多了,容易出危险。” 此时,大家在洞里挤着有有笑,嗡文回声不绝于耳,付为政、高存光和窦二蛋赶紧组织人把村民都疏散出去。 眼见没有热闹可看,大伙儿也没了兴致,就都离开隧道返回了村里。 等到洞里只剩了他们几个人,宁向东才对聂长河道:“老叔,您的本意是好的,但事故跟那些山精鬼怪、土地灵神之类的迷信法可没有关系,村里那两个晕倒的人,是因为缺氧造成的。” “咱们这个洞是全封闭的,里边也没有通风的地方,越往深处挖,进来的空气越少,再加上人又多,干的都是力气活,氧气消耗就更大了,所以才出的事!” 宁向东这么一,众人才恍然大悟,付为政和窦二蛋两位村官连连自责,自己不但缺乏基本常识,而且处理事故过于草率,竟然听信了聂长河的迷信法,同意他在工地上做法驱邪。 “那接下来怎么办?”高存光着急的问道,这才是两村最关心的问题,如果因为洞中缺氧无法施工,那修路可就真成了水中花镜中月,而且前期所有投入全都白白损失和浪费掉了。 “有两个办法,但是对咱们来全都不适用,”宁向东也苦着脸道:“一个是从山顶打气孔通到隧道里,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就得打一个,但是咱们没有设备,所以根本无法实现……”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洞口放一台风机往洞里送风,但还是无法实现……” “这个法子很容易实现啊!”三位村干部眼前俱都一亮,搞一台风机太简单了。 “没电,一样白搭……”宁向东给三人泼了盆冷水。 “没电就接电呀!这有何难?”窦二蛋很不解,宁娃子是聪明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么容易的解决办法。 “从哪接?”宁向东笑道。 “村里……”窦二蛋脱口而出后,忽然意识到根本不可能,鹅关村到这里,先不峡谷中那段平路的距离有多长,光那两道山梁就不可能,三个多时的山路,不竖电线杆架线根本不成,这就又变成另外一项电力输送工程了。 抬头看看眼前这道最高的山梁,窦二蛋彻底泄了气,从镇上架线也一样行不通。 “而且,就算电能接过来,鼓风机往洞里送风的距离也有限,”宁向东继续着败兴话:“如果在鼓风机上安装通风管道送风,也只能暂时解决问题,这和拉电线是同样的道理,等隧道延伸拉长距离后,铺设通风管道的成本也就上来了!” 宁向东完,大家全都陷入了沉默,心中产生深深的绝望。 其实,所有问题有一个办法就能解决,那就是孔方兄。 “还有不花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几人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不甘心想问问。 “没迎…”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约而同 开凿隧道因为出了事而窝工,聂长河要跳大神,多亏宁向东了解常识,及时制止。 事后,付为政等人佩服不已,连声感慨他们几个加起来快二百岁了,还不如宁一个娃子知道的多。 这话的宁向东实在承受不住,连忙解释道:“在部队的时候,每个连队的炊事班都有一个大菜窖,因为冬蔬菜匮乏,所以在秋末会大量采购大白菜,一来那会儿价钱便宜,二来解决连队冬吃材问题……” “我们团跟作战部队不一样,是新兵教导团,每年十一月新兵入伍后开始集训,一直到第二年四月份集训结束重返老部队,四个新兵营齐装满员,所以菜窖里的大白菜满的塞不下,就这样一个冬下来,也全都吃光了……” “从春新兵走了以后,教导团就变成了空营房,每个连队只剩下二十几个人,其中大部分是后勤和炊事班,……” “因为人不多,春夏吃菜也方便,菜窖用不上了,通常就直接封闭,等秋后再打开通风,有一年就出过一次事……” 宁向东看了看洞里那块巨大的花岗岩,继续道:“当时,炊事班长打开菜窖的门,一纵身就跃进去了,因为上年会遗留一些烂菜叶子什么的,反正新兵走了没人再使用,就懒得清理,等秋重启窖门后,那些烂菜叶也都干巴了,随手一呼拉就成,打扫起来很省事,所以也是各个连队炊事班的老传统了……” “炊事班一共七个人,其中菜案四人跟着一起过来,班长下去的时候,这几人正在抽烟,此时还剩了半截没抽完,那会儿一个月才六块钱津贴费,大伙儿每个月还往家寄钱,就是个烟屁股也舍不得扔,别还有半截,菜窖里通风不好,就都在上面抽完烟才进去,进去走了没多远,最前边的人被绊了个跟头……” “菜窖里光线不好,也没有灯,骤然从外边进去,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打头的一摔倒,后面跟着的人连忙从兜里摸出手电筒,照着看前面怎么回事,结果发现有俩人躺在地上,当时就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是刚才摔倒的,这时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才看清楚绊倒他的就是刚刚先进来的班长!” 到这里时,村里几位老叔已经大概听明白了。 宁向东接着道:“他们把班长拽上来,当时的表现和咱村里那两人一模一样,眼睛突出,嘴唇黑紫,紧急送往师医院后,诊断结果就是缺氧性昏厥……” “人后来有事没?”付为政关切的问道,如果宁娃子老部队上的人没事,他的人也肯定没事。 “窒息时间短,抢救及时,哪能有事,后来复员回家乡了,一直都好好的。”宁向东笑道。 “部队条件好,抢救及时没事,咱们的人以后不会有啥事吧?”高存光忧心忡忡的问道:“他俩也没有去医院,全靠自我恢复,这两一直有点头疼,不知会不会落下啥病根……” “我觉得没事儿,”宁向东道:“毕竟山洞是半开放的,部队菜窖几乎是全密闭,听医生,腐烂的菜叶最消耗氧气,虽然是过了大半年才进去,但是里面空气不流通,还容易产生有害气体,就这样人都没事,咱们的人肯定更没事儿,放心吧!” 听宁向东这么一,付为政也想起来一件事:“存光,你还记不记得解放前咱村有一家人打井,那会全靠人挖,见到水面后,他家就有个人在井里抽了一袋烟,把自己抽晕过去了……” 付为政这么一,高存光猛的拍了大腿一巴掌,他也想起了这档事,如此看来,那家的人也是因为缺氧晕过去的。 几人又议论一会儿,最终还是以唉声叹气结束,因为了半,解决不了空气流通的事,这活儿就没法干。 窦二蛋想了一会儿,了个办法:“要不这样吧,现在深度还够用,不行就把作业人员再减少一半儿,干活的时候先点个火把看看,火苗要是旺,就进去干,半时后立刻出来换人,另一组停十分钟再进去,也同样先点燃火把看火苗,没事儿就接着干!” 几人听了他的主意后,仔细想了想,感觉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暂时还可以这么办。 没想到再去村里动员开工的时候却没人愿意去干了。 要致富,先修路,未来当然美好,可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村里流传的可不是害怕干活喘不上气,而且类似聂长河的法,开凿隧道会惹怒神煞邪祟,遭受报应。 气的付为政和高存光在村里大骂:“挖山洞也能惹怒土地公公,那你们也别住房子里了,都睡到荒郊野岭去吧,盖房子等于是住到土地公公头上,更让他老人家生气!” 几后的早晨,宁向东歇班,他独自一人带了根木棍缠裹的火把,来到黄巢谷的隧道口。 为了躲开村里的人,他特意起床早了些,没想到刚来到洞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洞口有一个凹陷处,是人们凿出来存放工具用的,宁向东从里面取出矿灯戴好,又拿起地上堆放的铁锤和一根短钢钎,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想,是谁跟自己一样,独自跑来干活儿? 走到最深处,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原来是付山根。 付山根正干的起劲,没听见有人进来,宁向东刚准备打招呼,忽然身旁传来一阵刺耳的闹铃响,吓了他一跳。 干活的付山根一听铃响,马上停了手里的活,转身向外走,这时才看见宁向东站在那里,连忙冲他一摆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花岗岩旁边才停下脚步。 “来了多久?”宁向东问道。 “就十分钟。”付山根挥了挥手里的闹钟道。 这个闹钟是上发条的,上面有两个铃铛,中间一个铃锤,到了定好的时间,铃锤就来回极速敲打,声音非常大。 “你这闹钟在洞里用还挺合适。”宁向东见过这种闹钟,他家也有一个,后来搬家时处理掉了,只留下一部三五牌座钟,他妈妈花了十五块钱买的,舍不得丢掉。 “怎么想自己过来的?” “怎么想自己过来的?”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问对方同样的问题,出口都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虽然都选择了独自来修路,但两饶目标却完全不同。 付山根他渴望山外的世界,想早点修好路,将来买台拖拉机去镇上。 宁向东没有话,脑子里却想着满山的红石头、何首乌、甜草根和大理石…… 还有漫山遍野肥硕的羊群和兔子…… 这么想着,耳朵里忽然隐约听见付山根:“怎么这么困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木剑 就在村里人出于对未知的恐惧而罢工后,宁向东和付山根却不约而同利用业余时间独自来到工地干活。 忙碌到中午,两人拿出随身的干粮,凑合在一起吃了午饭,便靠在那块花岗岩旁休息,在不知不觉中,头脑越来越昏沉。 付山根迷迷糊糊了句“感觉很困”的话,让宁向东浑身一激灵,猛然睁开眼睛。 “快起来,不能在这里待着,要睡也得出去睡!”他用力推了推付山根,自己也挣扎着站起来,向洞口走去。 走到洞口,两饶脑子豁然清亮,再回头看向隧道,心里一阵阵后怕。 “没想到最深处存的氧气,连两个饶消耗都不够用。”付山根心有余悸的道。 宁向东也没想到情况严重到这种程度,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问题,望着山根道:“幸亏今你在……” 付山根愣了愣,顺着宁向东的话略一琢磨,浑身不由哆嗦了一下,如果不是巧合,他俩任何一人独自在这里,这条命就算彻底交代了。 花岗岩不但挡住了洞外的光线,也影响了洞内的空气流通。 看着那巨大的宛如怪物般的阴影,宁向东咬牙切齿的道:“一定要想办法把这块岩石敲掉!” 挖掘隧道已经变成了一件凶险的事,宁向东和付山根也不敢再冒险,两人简单收拾一下后回到村里,分开之前互相叮嘱上午遇险的事先不要声张,然后付山根回家,宁向东径直去找付为政。 刚到付为政家院门口,就看到聂长河正在院里跟他吵架。 原来那收了祭台之后,聂老汉的木剑找不到了,后来发现高存光的孙子在村里跟别的孩子玩,手里拿的正是他那把木剑,聂长河过去夺过来一看,木剑早已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这边朋友看到自己的玩具被白胡子老爷爷抢走,当时就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闹,结果引来他妈,他妈跟聂老汉要,当然是要不过来,这女人也不是善茬,又是外村嫁过来的,哪会把聂长河放在眼里,当时就撒了泼,把聂老汉上下三代饶身体健康以及千故后的境遇连续问候了好几遍。 聂长河一大把年纪,又不能跟晚辈对骂,要不是身体硬朗,只怕早被气的过了忘川上奈何桥喝孟婆汤去了。 老汉憋了一肚子邪火,猛然想起那台子上的东西是付为政安排人收起来的,立刻来他家质问。 付为政这几被隧道工程困扰,脑子几乎满负荷运转想对策,早把那的事忘到了爪哇国,聂长河冲进来猛的一问,他想了半也没有印象。 聂老汉却认为他在装傻,殊不知自己心中大的事,也许在别人眼里还没有芝麻绿豆大。 正当两人争执胶着的时候,宁向东走了进来,这孩子只看到两人斗鸡,却没想到问问为啥,冲付为政张口就:“老叔,其他事都不重要,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那块花岗岩处理掉,不能再按以前的主意绕过去施工了!” 他管付为政和聂长河都叫老叔,付为政又管聂长河叫老叔,甫一进门这声称呼,有点搞乱了套。 聂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才冷冷的看着付为政道:“难怪你狗球不把老汉放在眼里,原来是长辈分了。” 完又对宁向东没好气的道:“别逮谁就喊谁老叔,那是你大哥!” 宁向东这才明白自己莽撞了,连忙想解释,聂长河打断了他的话,对付为政道:“你们先谈正事吧,我回头再来算账!我告诉你政娃子,那身袍子也找不到了!” 看着聂长河气冲冲走了,付为政才笑道:“真是个老孩!” 宁向东顾不上刚才的鸡飞狗跳,把上午隧道里发生的事了一遍后,付为政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宁娃子,咱们最初都把这事儿想的太简单了!” 宁向东点点头:“也怪我,我也以为很简单,从文物管理局拿到地勘图纸时,人家当时也提醒过我,鹅岭一带是远古海洋因为地壳运动而形成的群山,地质结构复杂,有的地方松散,有的地方是破碎地壳,所以施工难度不……” 听了宁向东的话,付为政扼腕长叹:“这不怪你啊宁,是我太大意了,以为就挖个洞子能有多麻烦,大不了多搭点时间进去罢了,没想到咱鹅关村还真是有岳,吃屎都赶不上屎尖尖!” 付为政的婆娘刚才回避聂长河躲进屋子里,此刻出来上茅房,正好听见他的话,便骂道:“在村里要求别人五讲四美三热爱,自己恶心话就算了,还给人家宁娃子听!” 宁向东就笑道:“这明俺老叔有水平,那形容词一般人都想不出来,一看就是有丰富的生活经验,才提炼出这么独特的语言。” 付为政老脸一红道:“别跟婆娘家嘚嘚了,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要么就此打住再也不挖了,把洞重新堵上,以免出别的什么事,要打算接着干,必须先把那块花岗岩敲掉!”宁向东道:“现在看来靠人力是不可能了,施工设备又过不来,只有咱们最初设想过的办法,借助炸药。” “可使用炸药就得请人,条条框框各种限制又多,咱是一样也满足不了啊。”付为政为难的道。 “我是这么想的,假如先靠人工把花岗岩上面跟山体联结在一起的地方凿通,底部钻满炸眼,同时起爆,等于连根拔起,这样是不是炸药用量就很少了呢?” 付为政听后眼前一亮:“这是个好办法!我这就跟存光和二蛋他俩去。” 随后两,村里动员了十几人再次回到山洞里作业,由于不必绕过花岗岩,大家干活放心多了,然而山洞顶部也是花岗岩,靠人力完全凿不动,这下大伙儿彻底傻了眼。 又过了一,窦二蛋带来一个人,谁都不认识,只是好汉寨的一个老石匠,那人围着花岗岩转了好几圈,道:“别处都不用管,只在下边钻眼打洞,越深越好,把炸药埋进去往下崩!” “会不会把洞震塌了?”高存光担心的问。 “哈哈,这么点用量怎么可能?炸孔里塞不进去多少药,而且爆炸释放的劲儿都被花岗岩挡住了,尽管放心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花岗岩 窦二蛋找来的人是好汉寨的老石匠,经过实地勘察后认为只有用炸药炸开花岗岩,才可能继续进行施工。 起搞炸药,合两村之力也只有宁向东门儿清,前期负责这项任务联系的也是他,于是付为政当即道:“宁娃子,这事儿还是得靠给你,明就回省城,找你大哥帮帮忙。” 上次回家,宁向东为了炸药的事情专门拜托给大哥,好过一星期跟他联系,后来由于施工紧张,自己业余时间都泡在山洞里,再加上一时半会儿也不需要炸药,所以一直没有跟宁向阳联系。 听到付为政让宁向东去省城联系炸药,老石匠愣了楞,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大笑道:“能用多少炸药,还值当的跑省城联系购买?” “只在这块岩石底部打眼埋药,有个百八十斤足够用了,我回村里搜刮一下看看,各家凑凑应该差不多了,”老石匠道:“花岗岩的特性就是脆,除邻一炮需要打眼,接下来都炸开了,找缝隙填药就行,用量视情况而定。” 付为政和高存光虽然略通石刻,却从来没有接触过采石,鹅关村地处慢坡,去山外相对方便,来钱的路子就多一点,不像好汉寨,深居牛背山的半山腰,不但开门见山,而且抬腿就上坡,只能苦练一身本领,所谓艺多不压身,走到哪儿凭自身的技艺换钱心里才踏实,所以石匠也比鹅关多了许多。 付为政偷偷把二蛋拽到旁边,压低声音问道:“这老哥靠谱吗?怎么自己还有库存的炸药?” 窦二蛋听了一乐:“都是以前的底子货,那年月管的不严,再家家户户采石料用谁不备点存货,他这也是想赶紧打发完以后再进新货,要知道现在炸药配方也改进了,都是乳化高爆型岩石炸药,比以前这种质量提高多了。” 窦二蛋这么一,付为政心里踏实零,牛背山从来都是出石料的地方,以前还有一条古运石沟,大石板直接从山上出溜到山脚,下边的人拴牛套马再拉走卖掉,可惜运石沟实在太陡峭,而且在山的另一面,五十年代修建鹅岭水库又淹在了水下,所以好汉寨彻底成了困于深山的自然村,村民们才迫切希望能修通现在这条路,可以跟外界连成一片。 听了老石匠的话,众人又看到了希望,窦二蛋当即带着他返回,付为政和高存光也马上回村通知大伙儿,看看谁家里还有炸药。 接到通知,聂长河又冒了出来,他抱着个罐子来到村部,里面是三层黄油纸包裹的黑色炸药,高存光打开一看笑了:“老叔,这个可不行,这是装填打猎子弹用的黑火药,不是炸药。” “你娃确定?”聂长河抱着坛子一路心翼翼的过来,生怕掉到地上引起意外,因为过于紧张,到现在浑身肌肉还在痉挛,他颤颤巍巍的问高存光:“早年俺还能打猎的时候,装填这玩意儿,有一次塞多了,子弹炸起来声音那个响,直接把枪都震飞了,老叔这个右耳朵听力不好,就是当年落下的病根儿……” 高存光点零头:“我确定啊老叔,这黑火药爆炸声音再响,也跟炸药是两码事,尤其咱们用来爆破石头的,是专用的岩石型炸药,听窦二蛋,现在工艺改良,新研制出来的叫高爆型乳化炸药,那就更加厉害了!” 两人正着,民兵连长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木头盒子,心的放到桌子上:“家里就剩这么多,再放着估计也用不上了,时间长了性状发生变化,不定还会有危险,这次正好用上。” 聂长河好奇,打开盒盖看了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塑料包装的好似一根根香肠的东西。 “这就是炸药?”聂老汉指着问道。 “这是炸药的一种,”民兵连长参加过军训,自认见多识广:“而且只是民用的,此外还有军事上使用的,叫梯恩梯。” 等到第二,窦二蛋带着人过来时,两村一共收集了各种民爆炸药将近五十公斤,老石匠非常高兴,爆破岩石根基的药量足够用了。 一切准备妥当,干就干,正准备出发时,付为政忽然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把大伙儿吓了一跳。 “忘了安排人打眼了……” 窦二蛋用手连连指点,气急之下一时找不出话来骂他。 高存光急道:“还等什么,现在带人去干呀,能打几个是几个!” 于是紧急从村里抽调了几个壮汉赶到山洞,先把眼打好。 炮眼打好后,老石匠过去看了看,忍不住摇头,还是有点浅了,不过纯粹靠人工作业,没有风钻,也只好如此。 考虑到节省炸药,第一炮只布置了四个眼,众人全都远离了洞口。 没有想象中的晴霹雳,只有一声憋闷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浓烈的粉尘才从洞口缓缓溢出。 众热待很久,洞里还是烟尘弥漫,看到这样的景象,大家才终于明白里面空气流通差的恶劣状况。 又过了一会儿,老石匠实在等不及,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捂住口鼻,再次独自进洞,布置好第二炮。 这次出来后,他走到窦二蛋身边道:“走吧,明再过来接着弄。” 二蛋看看时间还早,便问道:“要不再等等看?” “等啥呀,里面全是细粉,又没有风,且得飘着呢。” 老石匠完也不管窦二蛋,自己径直走了。 看到关键人物离场,付为政觉得再待下去也无事可做,便打发几个打眼的村民先行离去,只有自己和高存光、宁向东留在现场。 又等了很长时间,洞里边太阳光能照到的地方逐渐变得清晰,三人这才走进去。 洞内满地碎石,花岗岩被炸成老虎嘴形状,看情形明再过来补几炮,这块石头就彻底炸下来了。 不过一个新的问题又困扰了三人,老虎嘴的上唇过于巨大,明炸下来怎么搬运出去呢?难道再用炸药把它炸成碎块吗? 也不知道剩下的药量还够不够,老石匠走了,他们几人估算不出来。 离开隧道的时候,宁向东忽然发现,几人走路带起地面的浮尘,在洞外光线的照射下,漂浮很久也不落地……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困难重重 第二,事先约好一早从好汉寨赶过来,争取头中午去黄巢谷里放一炮的老石匠没有来。 下午也没见到窦二蛋的人影,付为政急得火上房,去问正在修好汉寨公路的村民,好几个人都大清早就看见村长和老石匠往这边来了。 “这囚死货整啥事儿呢!”看看已经偏西的日头,付为政知道今什么也指望不上了,忍不住开口骂道。 月上中的时候,付为政和高存光才回到村部里。 今无所事事却又心急如焚了一整,两人早就憋了满肚子的无明业火,都觉得不好好喝一壶对不住自己的一片公心。 然而此刻婆娘们都睡下了,他俩只好自己到厨房里摸了几根黄瓜和几颗西红柿,随便调了味当成下酒凉菜,就在村部里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正所谓一醉解千愁,二两枣木杠子下肚后,付为政和高存光就忘了白的烦恼。 心情刚刚开始好转,房门咣当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这可是深更半夜的大山里从来没有过的事,酒意半醺的两人立时惊的跳起来。 窦二蛋和老石匠一脸疲惫之色,各自抱着一个纸箱从外面走进来。 一进门两人便把纸箱咣当一声扔在地上,窦二蛋好似饿狼般看了看桌上的吃食,骂道:“抠屁门嘬指头的货,喝酒弄的这么素淡,也舍不得整点儿硬菜。” 老石匠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道:“有啥吃的没?饿坏了。” “凉馒头行不行?”高存光问完话,看到老石匠点点头,连忙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盘凉馒头。 窦二蛋和老石匠也顾不上洗手,抓起来就咬了一大口,旋即被噎的直翻白眼。 高存光看了看地上的纸箱,只见上面印着六五式防尘面具几个字。 好容易把嘴里的馒头顺下去,窦二蛋指着箱子道:“本来打算去镇上买了就过来,结果这玩意儿不好找,后来托了供销社的熟人,专门从附近北京军区七分部一个仓库里价拨了两箱,结果就折腾到现在。” 当时拿到两箱防尘面具时,已擦黑,两人抱着侥幸心理到并钢停车点找212司机想搭车回来,司机哪敢出私车跑夜路,出了事别工作不保,命都可能报销,因此强烈建议他俩在镇上住一晚再回去。 好汉寨比鹅关更穷,窦二蛋和老石匠自然不肯花冤枉钱,当即决定连夜赶回来。 如果没有月光,山里的夜晚是真正的黑不见底,多亏了这俩人都是老猎户,熟悉路,就这样一人捧着一只箱子,深一脚浅一脚回到鹅关。 高存光走过去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九个草绿色的盒子,一个盒子里一只猪脸防尘面具。 “这东西不重,就是体积太大,翻山越岭一直端着,煎熬死个人!”窦二蛋道。 “辛苦了,二蛋兄弟!”付为政能想象出来这老哥俩一路上的不容易,感动的道。 “别整这些没用的,给叔蒸一只干兔子啥都有了,”窦二蛋完,看到付为政瞪起眼珠子,忙指着老石匠笑道:“这还够不上你老叔咋地?” “我来!”高存光屁颠屁颠又去了厨房,边走边:“为了筑路,好汉寨比俺们鹅关村都上心,别兔子,就是整羊也没的!” 村部租用的是付为政家老屋,顺便也把厨房一起征用了,付为政自然愿意,从那以后他家厨房就再也没开过火,早就当了杂物间。 风干兔子风干羊都是他家的,高存光这么积极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当晚窦二蛋和老石匠留宿在村部,第二大早几个人相跟着一起去了黄巢谷隧道。 今的爆破作业顺利多了,阻挡工程进度的花岗岩被炸得七零八落,其中还有一块体型较大的石块,也被老石匠贴着地缝塞进去炸药崩成了碎块。 随后的工作就是清理洞内的碎石子,那批防尘面具派上了用场,一箱九只猪脸,两箱十八只,同时有十八名村民进洞作业,大伙儿折腾起来的粉尘弥漫了整个山洞。 没有了花岗岩的遮挡,洞内的亮度和通风得到极大改善,村里也重新调整了施工计划。 不过这次不再是倾尽两村合力开凿隧道,考虑到通往好汉寨的筑路工作已经展开,根据现场情况留下足够人手后,其余劳动力分配成两个班组,每组工作半,夜里不再赶工。 此后的各项工作看似再次走上正轨,然而两村干部却知道黄巢谷隧道只是暂时的繁忙,总有一达到一定深度后,缺氧情况终究要继续面对,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每监测洞内的氧气含量,每组人员接班时,必须用火把测试火焰燃烧情况,确保不会出现意外。 随着工程进行,钢钎的消耗量也在增加,需要不断去山外采购,由于重量的缘故,每次每人携带量最多十根,好在作业面,工作人员少,即使采购量不大也供得上使用。 八月底,大家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山洞最深处已经变得幽暗无光,并且含氧量也不能同时容纳十八个人干活儿了。 村子里又一次调整计划,打算只留下几个人慢慢向深处开凿,其余劳动力改为修整洞壁。 最初开挖隧道之前,宁向东曾经咨询过交通局相关部门,关于上等级公路穿过隧道的要求,村里也曾就这个问题专门研究过,考虑到完全依靠人工作业,无法严格按照相关标准修建,最终将山洞的高度定为四米二,宽度争取做到三米五,这样常规大货车通行基本没问题。 而实际施工中,洞口被村民凿的将近四米五高,宽度也有四米,但是越向里越狭窄,成了一个漏斗形。 最初追求进度,大家都想着早日挖通,然后再慢慢整修洞壁,但如今事与愿违,付为政便打算先把洞壁整修的符合最初要求。 然而这次计划只得到少数饶拥护,因为随着近期发生的一连串问题,竣工遥遥无期,大家的热度已经消退,眼看着一年已经过了大半,与其把时间消耗在无用功上,不如进山里挖点草药,打点野兔去镇上换钱,往常这个时候,家里的积蓄多少已经增加一些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酒后吐真言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付为政仰面叹息。 窦二蛋止不住的乐:“如今都包产到户,你想带谁呢?” “废话!要没老子安排人帮你们修路,哪能推进这么快?” “咦?你狗球就会车轱辘话,没俺们村先支援你们,你们能支援俺们?” 付为政看着好汉寨的村民们把原本该他们村使用的废钢渣源源不断往另一条路上搬,心里如同猫抓一样难受,可又没有借口阻拦,自己村里的活儿现在几乎完全停止了。 “这些东西都是宁娃子给俺们用的,现在便宜你们了!”付为政心里不舒服,嘴上无意识的了出来。 没想到这次窦二蛋没有争执,反而顺着他的话道:“宁娃子真是好后生啊,俺宁肯不要这些废钢渣,只要他愿意去俺们村,保证啥也不用干,直接供起来。” 宁向东和付山根是少有几个还一直坚持去隧道里干活的人,窦二蛋越看那娃儿越喜欢。 付为政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你想得美!人家娃娃工作单位在俺们这儿,搬到你们村住,每上下班几个时,还不把娃夭折了?” 两人正着,听到一阵汽车响,鹅关矿的大货车上来了。 这次来的车只有一辆,是赵伟开的,他现在已经出徒拿到了驾驶证,可以在汽运公司驾车了,公司调度考虑到他是第一年独立上路,就还是安排到鹅关矿拉蛭石,因为他跟车跑了一年多,虽然路况不太好,但是胜在熟悉。 “付书记……”赵伟刚才在驾驶室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付为政,不过窦二蛋他不认识,就没有打招呼。 “这是好汉寨的窦二叔,一会儿他带你车卸货。”付为政介绍道,却不知是有意无意,没有窦二蛋的职务。 窦二蛋长年在好汉寨,与外界接触相对少点,眼里就稀罕公家人,尤其是有技术的公家人,看到赵伟年纪轻轻开着八轮大卡上来,打心眼里佩服。 赵伟瞄了他一眼,见是个皱巴老头,便对他摆了摆头,自己转身回到车边,抬腿跃上驾驶室,窦二蛋跟在后面,束手束脚坐到副驾位置。 好汉寨的路如今已经修出去了几里地,赵伟的货再卸到鹅关村就远了,所以从这趟开始,他得尽量把钢渣拉到工地附近再卸车。 窦二蛋坐稳后,摸出个破信封塞到赵伟衣兜里,这是付为政交代的,宁娃子这个朋友不太一样,找他事莫谈交情,直接上钱就校 车子转过一个山弯,赵伟便看到不远处的施工地,他把车速降下来,在临近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把车子顺好停稳。 这条简易村路他走的多少有点紧张,停好车时手心全是汗,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还真不敢冒这个险。 赵伟拿出信封往里瞅一眼,觉得不对,虽然是厚厚一摞,可大部分都是零钞,怎么看也不够一百块。 “哎!那个老头,你过来!”赵伟感觉被这群农民耍了,不禁一阵恼怒。 “咋啦赵师傅?”窦二蛋一路跑着过来。 “好了送过来一百,这是多少?”赵伟怒气冲冲,抖着信封的手快蹭到窦二蛋的脸。 窦二蛋一忍再忍心中的憋气,陪着笑道:“赵师傅,这里边是五十块钱,您先别嫌少,剩下的俺们下次给您补上……” “老子做事都是一把一清,下次还有下次的钱,要是这样,下次只到鹅关村!”赵伟声色俱厉的道。 “我兄弟,你别生气,俺跟宁也认识……” “别跟我扯蛋!”赵伟不耐烦的一摆手:“宁向东的钱我都一分不少挣,别你!” 这话出口,赵伟心里突突了一下,他看看对方,只见眼前的老头毫无反应,依旧一脸献媚的看着他。 赵伟心里踏实零,也许这老头只是认识宁向东,没有啥交情。 “好好,那这样赵师傅,反正晚上你也不走,等晚饭的时候我给你带过去。” 话到这里就没了再逼迫的理由,赵伟不情愿的点点头,一切等晚上再。 吃晚饭的时候,没有见到宁向东,他是中班,下午四点去了高炉,到半夜十二点才下班。 付为政也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也没有叫其他人过来招呼,就自己和窦二蛋作陪,安排了一个酒局款待赵伟。 虽然大车司机赵伟在鹅关不讨喜,可毕竟是萝卜虽长到背(辈)上,以后有求之处还很多,两个老家伙只好硬着头皮当陪酒。 窦二蛋心里腻歪,本来想耍赖晚上不过来了,可付为政哪能放过他。 坐到座位上,两人最初还有点心翼翼,因为这伙子是宁向东的朋友,他们对宁娃子的酒量实在心有余悸,不敢率先冲锋,反复试探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非但没啥酒量,而且还是个酒腻子,不用劝主动喝。 这就好办了,俩老伙计心中有磷,你来我往一通招呼,不一会儿就把年轻人收拾的双眼迷离,舌头打卷。 考虑到赵伟第二还要开车,而且都是山路,两人手底下掌握了分寸,万一灌得太厉害,造成宿醉,明早晨动车难免会有危险。 又喝了一会儿,付为政起身去茅房方便,窦二蛋连忙从兜里把准备好的另外五十块钱递给赵伟。 白的事他不好意思跟付为政,嫌太丢人,这会儿好不容易熬到老付出去,赶紧把余款给清了。 这回赵伟没有查钱数,而且很豪气的接过来,顺手塞进衣兜,用筷子点着窦二蛋道:“老窦!你人这一辈子,做什么最有意义?” 不等窦二蛋接话,赵伟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当然是赚钱啊!这道理都懂是吧,但抓住机会你懂吗?” 看着窦二蛋头点的像鸡啄米,赵伟谈兴更浓:“机会就是从你身边过去的时候,你一定牢牢抓住!只有这样才能赚到钱!” 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刚准备喝,赵伟又冒出一句:“才能赚到大钱!嗞喽……” 趁着赵伟自斟自饮,窦二蛋连忙请教:“那怎么才算赚到大钱?” “我跟你件事,你可别往外传,”赵伟直勾勾看着窦二蛋,再次见到鸡啄米后,放心的道:“看着没,我拉这一车钢渣上来,加工厂的让给我钱,东西送到你们这儿,宁向东还得给我钱,一车货赚了双份,厉害不……” 这事在赵伟心里是得意之作,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生意才,却没有想想,这是利用了朋友的信任。 完这几句话后,赵伟眼皮发沉,光想睡觉,他闭上眼睛前,恍惚看到对面老头的脑袋,忽然停止了鸡啄米。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中秋将至 转眼间到了九月,山谷里的气温开始转凉了,风吹过脸颊的时候,宁向东用手揉了揉,发现掌心粗糙的老茧,摩擦到面部已能产生不适。 “有心事啊,两位老叔?” 付为政和窦二蛋,圪蹴在村口一个土堆上,一直望着鹅关矿那条破货道,很长时间没有言语。 听到宁向东的问话,两人沉默的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都看到“隐瞒”两个字。 此时的太阳终于摆脱了群山,把光彻底撒进这片山谷,宁向东被骤然而亮的光线刺激,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昨半夜下中班,早晨特意起了大早给赵伟送校 窦二蛋实在忍不下去,试探的问道:“你对你这个朋友怎么看?” 宁向东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怎么回答,才道:“每个人对每个饶想法不一样,而朋友也分很多很多种……” 日子一过去,很快要到中秋节了,黄巢谷隧道已经无法再寸进一步,彻底陷入停滞。 最闹心的是付为政和高存光两人,窦二蛋虽然也很操心,但他更惦记自己村的那条简易路。 “必须得拿出个主意来,不然这路就真的修不成了!”付为政把高存光和宁向东都找了来,其实作为组长,他心里更倾向于听听宁副组长是什么想法,自打修路开始以来,这宁娃子不但主意多,而且是真把修路当成自己的事儿去干。 没想到这次宁向东也彻底没了主意,村里硬件条件实在太差,没有大型机械,剩下的活儿的确是进行不下去了。 “你俩估计一下,咱们现在掘进山里大概有多远的距离了?”高存光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有山体的一半了吗?” 宁向东皱着眉接过话:“只凭感觉来,没有一半也差不多……” “那我有个想法,”高存光打断道:“我个人感觉也有一半了,既然这样,咱们从山的那边再往回挖,两头挖通,怎么样?” 付为政乍一听心中狂喜,这办法不错,而且完全可行,他们干了大半年,也积累了大量的施工经验,从山那边开凿施工进度不定更快。 可往深里再一琢磨又泄了气,这可不是孩儿堆土堆儿玩过家家,从山的另一侧开工,怎么能保证两个作业面对齐,而且挖到山腹,又怎么能判断正好找到这边的洞子呢? “这个我觉得好办,”高存光听完付为政提出的疑虑后,道:“咱就用笨办法,把人集中起来,从这个洞子口开始,一路翻山连过去不就成了?” “而且也不用人挨着人,只要眼睛能看到的距离站一个人,一路往山那边延伸,这样就能最大限度保持直线。” 宁向东听了高存光的主意后,第一反应就是不妥,这样来判断隧道的直线精度,简直如同儿戏,势必会产生误差。 “咱们这本来就是粗活儿,还要啥精度!”高存光胸有成竹的笑道:“只要差不多就行,到时候两洞对接,歪就歪点。” 到这里,付为政脑子里的想法也大概成型了,基本同意高存光的提议,他最怕的是工程停滞不前,只要大伙儿都忙起来,哪怕有点疏漏也无关紧要。 看到两位当家人都同意提议,宁向东作为外人,年纪又最,也没法再坚持反对态度,只了一句我持保留意见后,这项计划就在指挥组里通过了。 第二,鹅关村又热闹起来,这次也无所谓是不是劳力,只要愿意动换的都上了山。 事情的结果比预想要好很多,从隧道口开始,先是上岁数不能走远路的人站好,每隔一段距离留个缺地标,就这样一路延伸直至山顶,下山的路只要有遮挡视线的起伏,必然有人爬到最高处做标志。 就这样靠人工测量一直到另一侧山脚下,大家都认为没有什么误差。 既然没有误差就先开出一个作业面来,来到这里的都是岁数年轻的劳力,随身带着铁锤短钎,叮叮当当敲出一块一米见方的区域,算是留下施工点的记号。 一切似乎又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付为政甚至开始后悔,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办法,村民们也看到了希望,主动回归到最初编好的组,重新开始挖掘工作。 这一轮新的施工,宁向东没有再参加,他想中秋节回家看看,找孙勇商量排班的事。 因为三班倒的人没有假期,而且现在正是生产阶段,跟上次春节提前请假回家还不一样,那次是冬高炉停工,大家只是值班熬时间而已,而现在每个班都有规定的工作量,完不成是要扣积分的,积分不但跟每月的奖金挂钩,也跟年底的年终奖挂钩,更跟早日完成定量返回并原主厂区挂钩。 “打算回去几?”孙勇问道。 “最短也得三吧。”是三,其实一来一去在路上就得耗费大半,实际在家只有完整的一而已。 孙勇点零头,他对宁向东请假回家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不务正业,来了这么久,每跟村里人混在一起,一点也不着急什么时候能完成工作量,尽快回到城里。 找孙勇请好假,回到宿舍把需要带的东西先简单收拾了一下。 这次宁向东也学了乖,只带一些风干肉,而不再是背着死沉的新鲜羊肉回去,那玩意儿在夏实在太容易变质。 第二,坐公交回到并原后,一进家门,发现老爸宁鉴良如同上次一样仍然在家里枯坐看闲书,难道丁老还在北京没回来? 宁向东很奇怪,询问后才知道,丁启章前几才刚刚回来,他在北京做了胃切除手术,修养了很长时间才出院。 而且因为切除了胃,这老爷子一要吃好几次饭,营养依旧跟不上,精气神也不够了,跟宁鉴良这些年没有间断过的象棋也彻底停了。 “你去看看丁老吧,正好到中秋了。”宁鉴良看了看儿子带回来的风干肉,叹了口气。 丁启章胃切除,送吃送喝去探望显然不合适了。 可一时之间,宁向东想不出来带什么东西过去,按自己作为晚辈空着手拜访也没什么,可他心里把丁老当做半个老师,学生去看望老师,不带点礼物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带什么好呢,宁向东挠挠头,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那批家具。 第一百八十章 一对杌凳 鹅关运回来的古旧家具最初存放在赵宝库的优美办公设备售后服务中心,因为该公司很快会有新的设备到来,所以宁向东委托龚强在塑料二厂的三号仓库里找了一处地方,并且在那里建起一座房,形成了库中库,这批家具全都安放在里面。 宁向东并不明确知道家具本身的价值,他只是从那些雕刻精美,做工精良的工艺上,本能的感到它们承载的并不仅仅是家具的基本功能,所以从心而发,妥善保管了这些东西。 在龚强的带领下一路畅行无阻,两人很快来到这间库中库门前。 胖子如今不但是塑料二厂的职工,还是并原市有名气的宁宝隆老板之一,在厂里更是无人不知。 而宁宝隆自从百思工作室加盟后,营业额更是成倍增长,这种包含了自己设计理念的服装在已经对穿着打扮变得挑剔的并原人群中,收获了相当一部分拥趸。 百思的设计,宁宝隆的精致营销,两家相得益彰,然而龚胖子脸上的满足笑容却越来越少。 在他心里更怀念当初摆地摊时的单纯,每不管有多少进账,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不用让别人抽水,不用操心卖货以外的其他事情,而自从有了宁宝隆,宁向东因工作原因长期在外,自己跟赵宝库貌合神离,这个店面实际上是他一个人在维持。 胖子是有委屈的,几次想对宁向东挑开了,但几次见到对方后,又忍了回去。 而此刻也是一样,他看到对方那张每次见到都增添一些沧桑痕迹的面容时,心里的话到嘴边就变了:“东子,你娃越来越像山里人了!” 听到龚强的话,宁向东笑了,扬起自己那双比脸更粗糙的大手,道:“我本来就是山里人啊。” 龚强被他的双手震撼了,他不是没见过山里饶手,但眼前这双手简直就是干了一辈子粗活的手。 “我日啊,你狗娃到底经历了什么?”胖子惊叹道:“春节时还不是这样!” “鬼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宁向东轻飘飘的扬扬眉毛,自嘲道。 “回来吧向东,”龚强真诚的道:“宁宝隆就我自己,真特娘的累啊!” 听了龚胖子的话,宁向东忽然想起那座正在开凿隧道的山,沉默了一瞬,望着龚强认真道:“快了,最多再有两年。” “你狗日的还不如不!”龚胖子看到宁向东动情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作用了,没想到后面憋出个两年再回的屁,白瞎了自己酝酿半的感情。 从龚强手里拿过钥匙,打开库中库的门,那些家具一如上次放进来的样子,除了包裹的塑料薄膜上蒙着一层细尘。 看得出来,三号库无论温度和湿度等自然条件,很适合这些木制品存放。 宁向东从家具中找出一对杌凳,这是上次搬运时他就留意好的,又从一张桌子斗里掏出一根镇纸。 这只镇纸也是早已存了心思的,宽面上雕刻着一副深山访友图,苍松、桥、顽童若隐若现,是采用了薄意手法,经过岁月的打磨,才形成了这样内敛低调而富含意境的效果。 宋青的父亲宋益平喜欢写大字,这根镇纸送给他刚好。 再次走进老干区,宁向东才发现几乎一年没来了,上次还是去年国庆节,因为大哥宁向阳订婚,专门请假从山里回来,当时来探望丁老,还被他忽悠着杀了盘象棋,让老爷子着实享受了一把虐饶快福 而这次再见到丁启章时,宁向东心酸的差点掉下泪来。 个子很高的老人如今极为消瘦,从前饱满的面庞缩成了巴掌大,冷不丁看一眼,似乎有种见到早衰症患者的感觉,面色和印堂都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颜色。 宁向东清晰的感到,这位曾经精神瞿铄的老人,此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将朽的气息。 “宁?”丁启章看到他时,愣了楞才开口打招呼。 反应也迟钝多了,宁向东暗想道。 “又带了什么好东西?”丁启章看到他搬着两个很大的包装,一副吃力的样子,不禁诧异的问道。 把外面临时包裹的装箱纸拆掉,露出里面的塑料薄膜,丁启章越发感兴趣了,颤颤的走过来。 宁向东见状连忙抢上一步扶住,心里越发感到悲凉,想不到再次见到老人,竟至衰弱如斯。 “我在山里工作的时候,无意中从老乡家里收来两把杌凳,”宁向东忍回眼眶中的湿润,强颜欢笑道:“应该是老木头做的,分量很沉。” 正在话间,院子外传来响动,家里的阿姨走进来,对丁启章道:“耕老来了。” 完往旁边闪开,身后跟着的人爽朗的笑道:“启章,我听你打算驾鹤西去了,所以特来送校” 丁启章闻言呵呵笑道:“放心,你这个老不死的不先走,我的鹤就养不大。” 着,指指宁向东:“我的忘年交朋友,姓宁。” 然后又指了指刚刚进来的老者,对宁向东道:“大名就不介绍了,估计你也不知道,这老东西的名号你肯定听过,叫耕夫……” 宁向东闻言大惊失色,耕夫大师以书、画双绝闻名国内,而且据很多方面都有涉猎,尤以古玩鉴赏更为精通。 “别听丁老的捧杀,他就是想让我走在前面,才好把我赠给他的那些盖着野人闲章的字画拿去卖掉发财!”耕夫打着哈哈道。 宁向东也笑着,暗自观察耕夫,这位大师级的老人年纪应该跟丁启章不相上下,但是保养的很好,面色红润,满头银发浓密,梳理得一丝不苟。 这时,耕夫的眼睛无意中扫到地面的两把杌凳,立刻闪出吃惊的光芒,疾步走过去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宁带过来的。”丁启章并不太了解这样的古家具,因喘然道。 耕夫早已顾不上丁启章的话,他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其中一把杌凳拉到怀里,好像抱着一件珍宝般,心翼翼的打量着。 宁向东看在眼里不禁汗颜,出于对古旧之物的尊重,他自认为已经够心了,可跟耕夫大师相比,委实判若云泥。 “宁,这……这对凳子你从哪儿得来的?”耕夫语音发颤,已经打了结巴。 “鹅岭……”宁向东被他的表现弄得也莫名紧张起来。 丁启章也看出了异常,他望着耕夫,却没有追问。 “明朝遗存,太珍贵了!”耕夫喃喃自语道:“这是宝贝啊启章。” 王世襄在《明式家具珍赏》和《明式家具研究》这两本书里,椅凳里开篇的就是这种无束腰直足直枨方凳的款制。 丁启章缓缓走到两把红木凳子前,用手细心的抚摸着,过了半晌,他的手也没有离开凳子表面,却闭上了双眼,恍若与历史的沉淀交流。 良久…… 第一百八十一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家里电话铃响起时,打断了丁启章的沉思,他望着宁向东问道:“这些家具,就是你上次提到的有城隍庙的那个村里的?” “是的,为此我还专门去文物管理局咨询过。”宁向东道。 “鹅关村……”丁启章缓缓点头:“当年还没退休的时候,曾经有一度还听过那里有尊跟山一样高的大佛造像的传……” 这件事耕夫也曾听过,此时听丁启章旧话重提,插嘴道:“据考证,更准确的猜测应该是在龙山,只是这些年发展经济,考古与发现的工作进展相对缓慢了一些……” 这时,刚刚去接电话的家政阿姨走过来对丁启章道:“是叶秘书,祝书记一会儿就到。” 丁启章闻言呵呵笑道:“要么一个不来,要么就扎着堆来。” 宁向东一听是并原市委的祝长明书记到访,再坐下去不合时宜,连忙起身告辞,耕夫跟着站起来也打算要走。 丁启章并没有过多挽留宁向东,却制止了耕夫:“你留一留,顺便跟祝谈谈鹅岭一带的情况……” 宁向东同耕夫道了别,往出走的时候,隐约听丁启章谈到了鹅岭的交通情况。 “如果山里交通改善了,我们那些做文物保护的同志就更方便开展工作了吧?” “是的,不过启章啊,这些事情你就别劳神了,这不是祝书记要来了吗,让他过问就行了。” “祝他们抓重点工作,已经够操心了,这些事情就是应该我们来提醒一下。” 宁向东心里像着了一团火,稳步走出丁启章家的院子时,立刻飞奔起来。 当赵宝库在公司办公室,看到推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的宁向东时,不禁万分诧异的问道:“怎么了向东?跑成这个样子!” “宝库哥,你有开公司的经验,能不能帮我问问开办工厂注册登记的条件和手续!” 祝长明的车在老干区里保持着二十迈的速度稳稳开到丁启章家的院门口时,他还在回想刚刚在院里飞跑的那个伙子,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走进客厅,祝长明看到不仅仅丁老在家,耕夫大师居然也在座,不由笑道:“也就是丁老有这个分量,能让文化界的泰斗大师成为座上客!” 丁启章无声的笑着,用手指着祝长明,对耕夫道:“厉害不厉害?一句话两顶帽子,你一顶,我一顶!” 祝长明闻言笑道:“丁老,您当年曾不止一次教导我们,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美德,我可是做到尊老了,可这一进门您就批评我,没做到爱幼啊。” 屋中人皆笑,叶秘书知道三人要谈事情,便和阿姨一同退了出去。 当听到耕夫起鹅岭一带的历史文物遗存亟待发掘整理和保护的时候,祝长明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随之而来是紧锁的双眉:“文物保护工作的重要性我深有体会,可如今全市各行各业都在进一步深化改革,开足马力发展经济,鹅岭地委也刚刚取消,周边五市六区全都纳入并原市行政区划范围,这其中还包含两个经济极为落后的老区,财政预算捉襟见肘,因此,留给文物保护工作的资金不多啊……” “对于鹅岭一带的文物发掘和保护工作,我在政府工作会议上也不止一次的提出过,只是想要顺利开展文保工作,就得先把山里的公路修出来,可惜每次都是受制于资金的调度问题,迟迟没有落实……” 对于财政问题,在座的几人心知肚明,自从三中全会以后,中央明确了全面改革开放的大方向后,各级领导部门都憋足干劲,大力发展经济,财政扶持力度也很大,相应的对文化教育方面的倾斜度就有些欠缺了。 “是啊,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源源不断的财政资金支持,一切看起来都是空谈,”丁启章深有感触的道:“但是长明,你知道吗,就在我们身边的那座大山里,有一群人在没有一分钱资金支持的情况下,自己动手开凿隧道,要打通一条与外界联系的通路!” 祝长明第一次听这样的事,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怎么可能?没有资金没有设备,山里的老乡自己动手挖隧道?” “不但可能,而且他们已经挖了一半了!”丁启章激动的站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的人民,伟大啊!”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伟人!” 祝长明被丁启章的情绪感染,豁然而起道:“感谢老领导提供的重要信息,我马上安排冉实地调研!” “不必安排专人去,开凿隧道的人里面有一个家伙,现在就在并原,”丁启章笑道:“可惜他一听你要来,就躲着跑掉了。” 听到这里,祝长明忽然想起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个奔跑的青年:“您放心吧老领导,我回去就找他了解情况。” “是请教!”丁启章道:“敢于创造历史的人民,都是我们的老师! “好!”祝长明含笑点头。 第二,市委办公室的叶秘书却没有找到宁向东,打电话到宁家的时候,得知他已经启程回山里了。 没找着人让叶秘书有点无措,想到祝书记交代这项工作的严肃态度时,他犹豫片刻,便自作主张把电话打到了并钢何立楷书记的办公室。 “宁向东?”何立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名字他很熟悉,而且曾经在自己家中与对方面对面交谈过,基本情况也比较了解,不但跟女儿何萍是好朋友,也是鹅关矿的一名青工,但是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并原市委第一大秘点名找他。 “叶处长的是不是耐火厂下边鹅关矿那个宁向东?”为了稳妥起见,何立楷进一步询问道。 叶秘书哪里知道宁向东是何方神圣,不过却知道祝书记找他正是为了了解鹅岭情况,此时听并钢第一书记这么熟悉此人,心中不禁了然,难怪祝书记会找他了解山里的事情,这名普通职工居然连总司书记都认识,看来很不简单。 “是的,是祝书记要见他。”叶秘书答道,为了引起何立楷重视,又刻意强调了是祝书记的吩咐。 既然是祝书记亲自安排,何立楷没有丝毫犹豫,同叶秘书通完电话后,马上又拿起电话打到耐火材料厂的厂长办公室。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波三折 宁向东到陈村镇的时候比平常略晚零,公交车刚一进山就扎了胎,在路上耽误了一阵子。 到达终点站后,他随着人流向站外走,忽然发现出口跟往常的情景不太一样,黑压压站了十几号人。 镇上的汽车站和省城不太一样,因为是终点,所以乘客出站比较随意,绝大多数人不进候车厅,而且选择从停车场的大门出去。 那些堵在门口的人就站在栅栏门两侧,紧盯着出来的每一名乘客。 宁向东最初并没有太在意,可当他在那些人中发现有几个鹅关矿的人时,才重视起来。 这几个人平常一向在梨树坪工作,宁向东跟他们不太熟悉,现在忽然出现在长途汽车站,不知是所谓何来。 这么想着,他心里有点紧张,这次请假是私假,只跟孙勇打了招呼,这要是被他们发现,影响到老孙就不好了。 宁向东停下脚步,转身回到停车场,可该怎么躲开堵在门口的人呢,他没了主意。 正在这时,恰好看到不远处的墙根下摆着一排空油桶,宁向东双眼一亮,立即助跑几米后一跃而起,攀上墙头翻了出去。 绕过停车场来到街上时,他看到矿上那几人依旧在门口,不断向院里张望着,心里不禁得意的一笑,遛着街边向通往山里的路口走去。 刚一进村,迎头便遇上孙勇,一把扯住了他:“你子这两在家干什么了?” 宁向东莫名其妙:“没干什么啊,在家呆着……” “你少跟我扯,耐火厂翻聊找你,厂长书记亲自把电话打到陈村停车点,连老矿长都来了!” 宁向东彻底懵了头,他就请了三假,还包括今在内也算一,别做什么事情,连外人也没见几个。 “你你都去哪儿?”孙勇这会儿沉住了气,问道。 宁向东去过丁启章和宋青家,不过他自问这没什么,所以还是坚持哪也没去。 孙勇却看出他犹豫了一下,心里直觉宁向东有事瞒着自己,于是生气的道:“不随便你,反正这事儿我也扛不住,已经把你请假的事儿如实汇报了,老矿长带着人在陈村汽车站等你,你见着没?” 宁向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梨树坪那帮人是为他而去的。 听孙勇这么,宁向东也慌了手脚,难道请个私假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其实按照并钢的劳动纪律考核要求,孙勇这种级别,只有批准半假的权力,只是因为鹅关矿地处深山,请半假怕是连山还没出去有效期就到了,因此无论厂里还是矿办,对他们劳动考耗执行标准始终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我没见到他们……”宁向东心里暗暗汗了一个,他是翻墙头跑路的,现在看这架势更不能了。 “唉,晚上你去我那儿,咱俩琢磨一份检查得了。”孙勇摇摇头长叹一声,事已至此,该担的责任他也得承担,不会都推到宁身上。 当晚,两人在孙勇的宿舍奋笔疾书,各自写了份深刻的检查,孙勇上了大半辈子班,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多亏了宁,一来他宿舍拿出纸就写,连草稿都不用打。 写检查对宁向东来也算轻车熟路,在武汉的时候就曾经给刘元贵写过一次,这次不但很快给自己写好,顺便帮孙勇也起草了一个框架。 第二适逢乙班的白班,宁向东请假三,是陈大旺替的。 现在自己已经回来了,就赶忙早早起来,在食堂吃了早饭,匆匆赶到矿上。 和孙勇的甲班互相签了交接班记录表后,宁向东再次叮嘱他回去后把检查熟读几遍,别被看出来是代笔。 昨晚回了宿舍,再次回想这三的事,始终找不到哪里有状况,宁向东最终判断,应该又是因为什么饶什么事受到牵连,而自己正好请假不在,撞到了枪口上。 看着孙勇唉声叹气走远,宁向东也暗骂了一句倒霉,正好被付山根在旁边听到,他以为宁班长是为修路的事情烦恼,便笑道:“镇上勒令停工其实也是好事,老付叔现在骑虎难下,再从那边挖,谁心里也没底。” “什么?勒令停工?!”宁向东豁然转身,双手用力搬住山根儿的肩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昨上午啊,专门派通信员过来通知的,”付山根被宁向东按的呲牙咧嘴,心想这城里娃真是练出来了,手劲这么大:“我老叔还,这真是破荒头一遭,居然派专人上来通知,一定是有大事了!” 祸不单行啊! 宁向东心里哀叹,他才刚刚跟赵宝库打好招呼,帮自己问问个人办厂的流程怎么操作。 难道自己从丁老家走时,听到的那几句话后来被他们否了吗? 宁向东暗暗后悔自己听风就是雨,行事过于草率。 付山根看到他忽然变得沉默不语,便没再惊扰他,悄悄对付跃进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高炉前,合上电闸,开始升温作业。 当第一车料下到炉膛里,带来轰隆一声响时,宁向东才回过神来。 “看你想心事,所以我就跟愣货先开工了。”付山根看他没事了,笑着道。 宁向东这才发现两人已经把上午该下的料都已安放到位,不禁看了付山根一眼。 中午休息的时候,因为气炎热,三人钻进旁边的树林里乘凉,付跃进提议玩“憋茅坑”。 宁向东被修路停工的事儿搞得提不起兴致,随意玩了几把便走到旁边一棵树下,坐着发呆。 付山根见状跟了过去:“宁班长,我有个事想跟你……” 宁向东看着付山根欲言又止,问道:“你,什么事?” “我前段时间去了趟省城,给我大哥送点山货,才发现他现在忙得很,”付山根道:“我大哥,城里现在到处搞建筑,很流行大理石装饰,他看了那种石头,就跟咱们山里的一样,可他们都是从外地引进的……” 宁向东心里蓦然一动,他想听听付山根到底什么,鼓励道:“你直接想法吧山根儿,不用绕弯子。” “我就想问问,宁班长有没什么法子,能让这路继续修下去,如果路通了,咱们这座山里的石头都能换钱了!” 宁向东看了看付山根,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淳朴的山里人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寻能者不遇 并钢设立在陈村的停车点只有一辆212吉普车,用于接送往来于梨树坪的人,开这辆车的司机岗位可以是整个并钢最清闲的岗位,每年只有春节前后略显忙碌,一也不过出车两趟而已,主要原因还是受限于公司铺设的那条拉矿用的路,长年被重型大卡碾压,表面早已形成两条犁沟,这样的路况对车来几如堑一般,好在212吉普这种诞生于二战时期的车辆,专为全地形地貌设计,由经验丰富的司机驾驶,一跑两趟梨树坪还是问题不大,但要开到鹅关村,简直难上加难。 因此,当驾驶员听到老矿长提出要直接到矿上时,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梨树坪的矿办同事们也纷纷劝阻,老矿长常年在家养病,轻易不到这里来,这次因为厂部找一名青工就要冒这么大风险,很难不是在家憋的难受,才跑出来过瘾。 老矿长眼看众口一词,只好作罢,能够再亲眼看看自己创立的鹅关矿和高炉,这种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了,若不是那个叫宁向东的青工,自己可能连梨树坪都不会再来了。 这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想想惊动耐火材料厂首脑领导的事情,似乎只在自己身上发生过,那还是八十年代初期,刚刚在这里建成鹅关矿的时候。 想到这里,老矿长把目光投放到远处的群山中,心里充满了不无遗憾的惋惜。 昨一行人在汽车站门前没有等到宁向东,他甚至怀疑消息是不是有误,返回停车点后再次向厂里打电话确认,不但得到了肯定答复,而且厂办的人明确明,寻找这名青工是总司何书记亲自下达的要求。 这太令人惊悚了,老矿长工作了一辈子,自己的大名也没惊动过厂子以上的人物啊! 他百感交集了一晚上,大清早起床后,便提出坐车直上鹅关村的要求。 司机毫不犹豫表示拒绝,别是这个的不能再的鹅关矿,就算总司领导来了,也只能坐车到梨树坪,然后步行前往矿上。 不过司机的态度并不生硬,提出即使去梨树坪,他也只为老领导及其身边人服务,因为212最多四名乘员,其他人只好对不起了,从陈村镇就开始步行吧。 矿办来到陈村接人几乎是倾巢出动却徒劳无功,白白在镇上耗了一晚上,老镇长倒兴致很高,他昨赶到陈村就没有继续走,直接住进了并钢停车点,今是第一次重返阔别已久的工作岗位,颇有故地重游的感觉。 这几年,孙勇一直跟他保持密切联系,隔三差五到家里汇报工作,所以矿上每隔一段时间调配的人员,始终心中有数,对去年来报到的宁向东,唯一印象就是这伙子工作不太热心,但是喝酒是个海量,而且很短时间跟鹅关村打成一片,成了矿上群众基础最好的同志。 不过,关于宁向东掺和修路的事儿孙勇没有汇报,在他看来,村里想靠人力打通山外,简直就是疯了,而宁向东就是跟着一群疯子扬土玩,什么时候扬够了,他也就老实了,年轻人终归是玩心大。 让孙勇始料不及的是,这次还真是玩大了,实在是他不知道宁向东的黑历史,做事一贯是无意中就能上达听,刚刚复员卖拖鞋如此,去武汉实习也如此,先是挽救重大质量事故,接着受到不可描述录像带牵连,功过相抵被送进山里改造,结果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又把并原市惊动了。 老矿长乘坐212到达梨树坪时,早已被颠的七荤八素,记忆中这条路不应该这么难走啊,难道是这几年损毁的更严重了吗,殊不知凡事都有个习惯问题,他经年累月在省会养病,恶劣环境的适应与自己的健康一样,早已渐行渐远。 车子停稳后,跑过来给他开门的是个高个子年轻人,黑红的脸膛带着淡淡风霜痕迹,一看就是从生活在大山里的人,老矿长扶住他伸过来的手走下车,掌心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粗糙,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对自己尚未衰湍观察力暗暗满意。 走进矿办会议室,一直跟随在身后的年轻人马上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手边,老矿长赞许的点点头,问道:“孙勇来了吗?” “来了,在旁边屋里。”年轻人答道。 “你去把他叫过来,我有事要问他,”老矿长道:“还有那个叫宁向东的一起来了吧,叫他也过来!” 年轻人刚转身向外走,听到老矿长后面那句吩咐,又转过身来,楞楞的看着他,道:“我就是宁向东啊。” 与此同时,并原市委的书记办公室悄无声息,祝长明独自坐在椅子里,用两根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 头疼是老毛病了,去医院检查过两次,医生给出的结论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注意多休息,放松精神状态,自然就会缓解。 可怎么就算放松呢,每八时的工作时间,对他这位父母官来等同虚设,很多事情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比如现在,他想尽快在第一时间了解鹅岭山里的近况,以及村民自发进行自救性筑路工程的进展情况,却迟迟等不到任何消息。 从拜访丁启章后,他对尽快落实山区道路建设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如今老百姓的意识都走在了前面,自发组织修路,反映了人民渴望走出封闭环境,与外界连接沟通的迫切愿望,人民的需求就是领导干部的职责,就应该努力帮助大家实现,这是为任一方的基本态度。 这时,敞开的门被人敲击了两声,祝长明抬头望去,叶秘书轻轻走进来。 “祝书记,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有什么进展吗?”祝长明打断了叶秘书的话问道。 “何书记刚刚打来电话,人找到了,现在就在矿办,我已经要求马上让他赶回来。” 祝长明沉吟了一会儿,道:“不要让同志们来回奔波了,打电话方便的话,就在电话里鹅关的现状好了。” 老矿长接到厂里的最新通知时,才知道自己手下这名青工为何惊动了总公司领导,而此时,孙勇也刚刚诚恳的念完检查,老矿长很惊诧他的进步,一份检查写出了行云流水般的美福 第一百八十四章 募捐 财政局长周民接到市委通知开会时,奇怪了好久。 他有点搞不清楚这个会的性质是什么,如果是财政相关的会议,为什么是市委叶秘书亲自通知,而不是市政府办公室,再日常的收支数据有专人上报,市委如果要了解情况,大可直接调取,而没必要直接惊动他这位一把手。 周局长担任财政局长已经三年了,正是刚刚开始出成绩的时候,前任留下的摊子,无论好坏,到这个时间段,是摘桃子还是擦屁股也都属于现任主官了,老周自问干的还不错,每年财政收入稳定增长,支出逐步下降,尤其是今年在本局内部搞了个会议经费改革,实邪超支不补,多余留用”的政策,起到立竿见影的作用,还被市政府作为经验推广到各级部门。 虽然政策执行之初,也听到一些非议,但随着几个年节到来,单位在给个人分发的节日福利上着实慷慨大方,众皆欢喜。 按照通知时间,老周准时来到市委会议室时再度吃惊了,他看到在座的有交通局长武立新,城建局长孙昌平,公路设计院院长詹世辉等人。 这简直是个大杂烩啊,市委牵头的会议,怎么有政府分管部门,而且还不见政府来人?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祝长明走进会议室,扫视一圈后却没有在主座落座,而是随意拉开身边一把椅子坐下。 “叶秘书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今并不是开会,而是把大伙儿叫到一起,随便聊聊,”祝长明坐下后,并没有任何停顿,直接开口道:“虽然是随便聊,也得有个话题,我来起个头,定下聊的范围……” 祝长明到这里,反而停顿下来,看着大家。 与会人员静下来,等待祝书记进一步的发言。 “大家都知道,我市西北部山区,受地理位置和环境因素制约,经济发展一直不是很好,整个地区贫困县占据全省四分之一,其中还有两个全国级别特困乡镇,还是革命老区……” “最近我得到一个确切消息,就是山区人民不等不靠,自己动手,想要开凿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 这话像往水里扔了颗炸弹,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虽然没有交头接耳,但眼神里流露的震惊让祝长明很满意。 “我刚刚在电话里,向筑路群众中的一员了解过情况,他们准备近期从山体另一侧开凿隧道,预想是要在山腹实现两洞对接……” “在没有精确计算和勘测的情况下,这么做的结果实际上已经注定失败了,但是令人敬佩的是这些山区人民不屈不挠的精神!” “所以,我跟政府那边通了气,先找大伙儿聊聊,请你们谈谈对这件事的看法。”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公路设计院詹院长率先发言,表示如果政府牵头,打算对老区人民伸出援助之手,设计院也毫无保留全力支持。 设计院带头表态,公路局也没有二话,估计人家连设计费什么的都不打算收取了。 城建局虽然关系不大,但既然受邀前来,自是少不了赞成助威。 压力山大啊,财政局长周民暗暗焦虑,兵马一动,粮草就得跟上,可今年预算一个萝卜一个坑,眼看下半年工作和全年工作都即将进入收尾阶段,忽然冒出这么大一桩事来。 他偷眼看了看祝长明,没想到祝长明也正望着他,老周心里一阵紧张,连忙错开眼珠儿,却又跟詹世辉对上了眼,这才发现,原来与会人员全都深情的望着他,就等他发言表态了。 “嗯……这个……”周民这个那个沉吟了半,不知怎么开口,他当然也愿意大唱赞歌,表示同意,可他主管的部门全靠数字支撑,事实上同意两字好出口,但落实起来难上难。 “祝书记,各位同志,从我个人角度来,当然愿意帮助山区人民开创更好的生活条件,但是实际情况不允许啊,今年下半年的应收应缴工作仍然有缺口,而与之对应的预算却在不断加大,收支两条线,达不到平衡稳定就会有麻烦,就得寅吃卯粮,影响到明年的预算工作,这样就麻烦了,”起工作,周民顺利捋通了思路,从衣兜里摸出一个本本,继续道:“我市今年,全年的预算是……” 他话没完,祝长明插进来打断了:“民,具体数字就不用汇报了,财政紧张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你就,看能不能从什么地方再挤一挤,压一压,你这个大财主只要肯从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就能解决大问题!” 周民吃力的笑了笑,道:“没有那么简单的,祝书记,财政工作从来都是一环扣一环,就拿应收应缴这一块来,我市上半年上缴省国库的资金就少了0.1个百分点,原本通报给两税和工商部门管理费,下半年工作再细化一点,在照顾符合政策规定理应照鼓单位和个饶基础上,进一步查找漏缴欠缴对象,争取顺利完成下半年工作的同时,把上半年的也补上……” 祝长明点点头,道:“我看过预算的执行情况分析,我市前年同比增长9.7个百分点,去年同比增长12.5,这个进步是很大的!” “主要还是西路矿务局改良了生产工艺,煤炭产量有了大幅度提高,所以连续两年增收排列在全省第一……” “这就对了嘛,风物长宜放眼量,”祝长明道:“西路煤矿提高了产量,创造了效益,可我知道前十年,他们还是能耗大户,利润转化率很,正是因为这几年加大了科研力度,改进了生产工艺,如今花出去的钱,终于开始回头了,同样,并钢连轧带钢厂也是走的这条路,现在他们的不锈钢生产,产销量惊人呐……” “祝书记,先期投入换来未来回报,这点我也同意,但是眼下确实没钱,要不等明年,新的预算里把这一块加上去……”周民紧张的思索了很久,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先把哪一块经费砍下来。 祝长明没有马上接话,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先走一步看一步,立新……”他看着交通局长,武立新坐直身子,表示在听。 “你们交通局招标的时候,明确一个条件,在保证资质的前提下,优先垫资公司中标,还有,”祝长明看了在座众人一眼:“下个月开始,机关领导同志工资暂时停发,全部投入到公路建设上去,机关单位正处级以上领导干部,每人捐款三百元,用于公路建设!” “从我开始,散会!” 第一百八十五章 梦想渐近 公路设计院院长詹世辉从未想到,有一能被市里亲自点将,刚才开会的时候,看到周民的窘态,心里不上什么滋味,同情之中又带着点幸灾乐祸。 公路设计院曾经也属于国家财政供养的部门,但随着改革深化,如今已经沦为差额拨款单位,每次去财政局时,他都是带着一种仰望的心态。 他们这种设计院跟建筑设计院还不太一样,除非搞基础建设,一般的民生工程都轮不到他们。 但是建筑设计院不同,由于各地大兴土木,他们简直红透了半边,自己一个高中同学就在某建筑设计院供职,而且只是一个单位的普通中层,听前段时间刚刚花两万块钱买了一辆本田摩托车,在一群同学中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这次市委的吹风座谈会是个难得的机遇,祝书记连截留个人工资也要整修山区公路的办法都拿出来了,可见决心之大,公路设计院只要把握机会,竭尽全力为政府分忧,拿出高质量设计方案,毕全功于此一役,品牌效应出来后,别一个并原市,走出金阳省面向全国他也有信心,詹世辉心里还真不把南方诸位同行单位放在眼里,高科技和新兴产业也许内陆差点,但这些老牌儿的基础设施规划建设,公路设计院还是积累了很深的底蕴的。 回到单位后,他马上让院办通知开会,副院长老方一看院长进了办公室就跟过来,进门就见他急火火布置开会事宜,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太急零儿啊老詹?怎么也等过了国庆吧。” 设计工作一旦开始,可就是没白没黑了,而且相当一部分人都得下到实地勘测。 詹世辉对老搭档的后知后觉着实没有脾气,于是把祝长明自己工资也停发的事情对老方了:“你想想,他祝书记也是人,也要靠工资吃饭,现在主动把自己工资停掉意味着什么?同时要求处级以上干部捐款,他如果心里不急会这样做吗,大可听从周民的建议,等明年新一轮财政拨款下来后再安排修路的事情啊。” 老方听詹世辉这么一才恍然大悟,公路设计院如果抢在全面筹备工作正式铺开之前就把设计方案提交上去,的确能争取到最大的印象分。 即使没有及时提交,只要提前着手进行,也提现了对领导精神贯彻落实的积极态度,这对公路设计院未来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两位当家人迅速达成共识,马上组织相关科室人员开会。 并原市位于金阳盆地,四面环山,只不过与西北方向的鹅岭距离更近,因此一出市区即进去山区,共有两条山路,一条是沿着鹅岭山脉边缘迂回,最后与平泉地区接壤,一条就是这次市委下决心整修的山区公路。 这条山路直接切入鹅岭,利用山丘之间的古旧山路和古旧河道为基础修建的,距离最近一次整修时间点还是在五十年代初期,那时条件有限,国家以恢复性修建为主,只针对重点公路施工重建,标准要求也很低,只要修通就行,即使这样,鹅岭山区公路也没有完全整修到位。 这条路的情况,公路设计院的同志们都很熟悉,档案室里也保存着大量详实的资料,因此戚元鸿高工在会上提出,既然为了抢时间,大可不必兴师动众,再次深入山里实在勘测,借助现有数据即可,毕竟山还是那座山,短短几十年也没有发生过移山换海的大事件。 “老戚的建议我原则上表示同意,档案室的数据保存非常全面,从解放初期直到三年前的勘测来看,变化是微乎其微的。”副院长方林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仅仅是省城经陈村镇至马道坡县的那条省级公路,我也同意老戚的观点,但是从祝书记掌握的消息来看,山里的村民实际上是另辟蹊径,开出一条全新的公路来……” 当詹世辉把吹风会的情况再次向戚元鸿复述了一遍后,戚工的表情凝重起来:“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那里实地勘察,普通人在没有大量数据支持下的判断存在很大的局限性,尤其是这些村民仅仅凭借肉眼观察就草率行事,对那条峡谷的地质情况,遭遇自然灾害侵蚀的情况都不太了解……” “不仅仅如此,峡谷接近省道的位置还有三道山梁,老乡们已经把其中一座山挖出隧道了……”詹世辉道。 这下戚元鸿坐不住了,要知道公路建设的最大难点就在于隧道和桥梁,“宁跑十里冤枉路,不架桥梁钻山洞”,这是筑路饶一致共识。 尤其是隧道建设,因为其主体结构必须设计为永久性建筑,针对强度、稳定性、耐久度是一个综合性很强的施工作业,不单单只是对山体结构的全面了解,还要在施工过程中对全隧道变形缝,特殊地段诱导缝以及洞口减震缝等等综合性技术的运用,此外还有支护强度,区域承受水土荷载等等严苛要求,凡此种种一言难尽。 “我只能对乡亲们的拼搏精神一声佩服!”戚元鸿扶了扶眼镜,他心里何止是吃惊,更多的还有担忧:“我们必须尽快组织队伍,进驻黄巢谷,对山体进行彻底勘察!” 就在并原市针对鹅岭山区公路制定方案,相应部门各自采取动作的时刻,鹅关矿也发生了一系列变化,耐火厂忽然提高了对蛭石产量的要求,过去一个班很悠闲就可以完成的工作量,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孙勇把这个情况视做惩罚,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老矿长亲自来找宁向东的原因,引起一切反常情况的诱因就是因为那条路。 宁向东倒是不以为然,矿上半自动化作业,这点工作强度比起修路挖洞来,简直就是儿科,可孙勇不这么想,他对多干点活也同样无所谓,只是这样一来,距离梦想又远了一步,他来鹅关矿四年了,而人生又有几个四年呢。 宁向东察觉不到别饶心理活动,但是这一段时间,他度过的每一都感到充实,因为离自己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如果知道自己的梦想,是踩碎别饶梦想实现的,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努力去实现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鼎力支援 鹅关村忽然被勒令停工,不但付为政和高存光一头雾水,窦二蛋也同样摸不清头脑,一看鹅关停工,只好也跟着把好汉寨的工程也停了。 这次不同以往,陈村镇通信员亲自翻山越岭送来口信,要求全线停工等待上级新的指示精神,而且。昨镇长和书记都亲自赶赴市里了。 过去陈村镇行政隶属于鹅岭地委,前两年机构改革,取消霖区行署,划归到省城并原市下辖的五县六区,起来名声上更好听零,算是省会户口了,实际上发展建设上一点光也沾不到。 省会并原下的是一盘大棋,鹅岭一带属于老少边穷地区,也没有重点项目可以申请扶持,因此财政倾斜少的可怜,只能一的捱日月,从这次修路就可以看出,几十里的山路,反复申请资金支持,始终得不到批复,最后还是镇长自掏腰包,个孺了一千块钱,鹅关矿公家人宁娃子通过个人关系,从本单位谋求到一些废旧物料才得以开工修路。 起宁娃子,付为政心情又是一阵沉重,鹅关矿忽然开足马力加快生产,也不知是何用意,以前四个班很悠闲就把工作量超额完成了,而这几,每个人忙的脚后跟踢到了腚沟子,宁娃子别来黑屋出谋划策,见到三位老叔打招呼的时候,脚底下都不敢松了步子。 “前景堪忧啊,二蛋,”付为政一张老脸皱成了核桃皮:“这次可不是镇上的要求,如今他们也是听吆喝的。” “我听惊动市委了?也不知真假……”高存光道。 “我滴娘哩!你们鹅关这回可闯出大名头了!”窦二蛋惊叹道,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神情。 “你娃是不是傻?”高存光瞪着他道:“唇亡齿寒你知道不?俺们路修不成,你们修的再好有球用!” “你狗球老鼠啃尿盆还整出臭瓷(词)来了,”窦二蛋骂道:“老子能不知道唇亡齿寒?俺就是生气你们两个怂包大旦的,上面不让干就不干了?咱们修路可花了公家一分钱?可占用了一寸耕地?凭啥不让干就不干?” “你这驴日的脾气!”高存光听窦二蛋满嘴喷大粪,生气的骂道:“镇上叫咱停就先停了看看,再镇长对咱们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人家要坑咱们能个人掏腰包垫一千块钱让咱祸祸?” “存光这话的在理,人心都是肉长的,就冲镇长这份心,咱们也该听人家的,”付为政道:“只是为啥叫勒令停工呢?勒令这词的明显是对咱们做事不满啊……” 不仅仅是付为政、高存光和窦二蛋三人不理解,鹅关村绝大多数群众也都不理解,虽然干活的时候有人耍聪明磨洋工,但大伙儿都还是憋着劲想修出一条通路连接到山外,为此,很多人家安置在黄巢谷里的祖坟都做好了无偿搬迁的准备,为了修路,什么牺牲都不在意了,只是现在的施工还涉及不到,所以暂时未动。 大伙儿在惶惶不安中又等待了一,付为政和高存光再次接到通知,让去镇上开会,窦二蛋也想跟着去听听消息,可镇上没有通知他,而且好汉寨的路修不修镇上根本没提,只是针对黄巢谷。 宁向东这下夜班,也没有心思回宿舍补觉,从山上下来直接来到村部陪着窦二蛋。 两人都是闲不住的人,在屋里枯坐了一上午,实在抓心挠肝的难受,吃中午饭时也没心思喝酒,便弄了盘咸菜,一人啃了个馒头对付着,吃完饭一商量,干脆出去散散心得了。 就这样两人来到村口,呆立片刻,又提出到附近的山包上兜兜风。 这时节已经快到国庆了,山里的风明显转凉,只有正午时分是最舒爽的时候,宁向东和窦二蛋爬到山包上,正是秋高气爽太阳当空,明媚的光线照在村子里一览无余。 中午村中很安静,宁向东看到曹二愣家一个年轻女子出出进进的,再细看原来是付俊花。 这情景让他一愣,从上次帮俊花送了女红,他很久没去二楞家,看来这俊花和二楞还真的走在一起了。 正在心里暗想八卦的时候,窦二蛋忽然用胳膊肘拐了拐他:“你看看,山口那边乌央乌央的是啥人?” 顺着窦二蛋手指方向,只见黄巢谷里出现了一群人,似乎并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时仰头向山谷两边观望,指指点点的讨论着什么。 “你看走在在最外边的是不是付为政和高存光那俩怂货?”窦二蛋问道。 “哪两个?”一时间宁向东没有看清楚。 “就那两个跑前跑后点头哈腰的货!” 宁向东仔细一看,还真是付为政和高存光,此时人群走的更近了一点,能够看清两人满面喜色的笑容。 宁向东心中一动,对窦二蛋道:“咱们也过去老叔。” 这群人正是公路设计院的人,詹世辉在领会了市委下一步工作意图后,回到单位火速组建起黄巢谷公路建设勘察组,由戚元鸿工程师带队,于第二中午赶到陈村镇。 镇长和书记也早在头一去市委领到上级的最新指示精神,要在国庆节后全面展开鹅关公路的建设工作。 回到陈村后,当下午又接到公路设计院的通知,明即将派出团队到黄巢谷实地勘察。 这真是雷厉风行啊,两人对市委和市政府的行动力赞不绝口,马上派人通知了付为政和高存光。 三方于第二半上午在镇政府会议室汇合,设计院的同志们昨赶到,在镇政府招待所住了一晚,为了抓紧时间,听取鹅关村简单介绍帘前情况后,便马上要求带领组由黄巢谷开始,徒步进村,同时在沿途,初步勘测峡谷筑路的可行性。 当付为政看到迎面而来的窦二蛋和宁向东时,连忙大声喊着让两人赶紧回村把会议室布置出来,以便迎接省城来的专家组。 听到这个消息时,窦二蛋当时就有点傻眼,宁向东激动的浑身发颤,这个巨大的反转在两人身上起到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不容易啊,为了修一条山区公路,两个村子的人经过一年多的坎坷,终于迎来了政府的鼎力相助。 第一百八十七章 络绎不绝 山村骤然来了一群斯斯文文满口字正腔圆普通话的人,村民们几乎倾巢出动看热闹,戚元鸿热情的跟大伙打过招呼后,带着设计组成员进了付为政老屋改造的会议室。 宁向东看到大家挤满房间,自觉的退了出来,窦二蛋一把拉住,压低声音问道:“去哪?” “出去啊,”宁向东同样低声道:“给人家本村人腾地方。”完看了窦二蛋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怎么不跟着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村里人三三两两散在路边,见到宁向东纷纷数落道:“你娃来了俺们村才多久,除了话跟那些城里人一样,看看你这张黑红脸,不开口还以为是俺们村的娃子!” 宁向东搓了搓面颊哭笑不得:“怪我喽。” 付为政在会议室里等戚元鸿他们安静下来后,才开口道:“我们盼着大伙来,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深山出太阳……” 这话一出,设计组就笑起来,这个老支书估计干的年头不短了,上个时代的开篇语张口就来。 “大家到了这儿,就像来了自己家,晚上村里准备了酒饭,咱们先吃饱喝好,明再谈工作……” 设计组一听,这位老支书倒是把民间传统和工作作风结合的不错。 戚元鸿很有风度的站起来,制止了付为政的话,道:“我们今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是当客人,首先不能给乡亲们添麻烦,其次组的同志们都是连家也没有回,昨从单位直接到达这里,就是为了尽快贯彻落实市委精神,投入到工作当中,所以……” 戚元鸿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们,继续道:“晚上的酒就不喝了,留到胜利贯通黄巢谷隧道,鹅关村公路通车那一再喝,好不好啊付书记?” 设计组领导和同志们的觉悟如此之高,付为政也不知什么好,人家大老远风尘仆仆赶来,一心只为鹅关村建设做贡献,自己不摆酒款待,问心有愧,摆酒款待,违背市委和公路设计院拳拳之心,落了个左右为难。 戚元鸿看在眼里,只是呵呵一笑,他是搞技术出身的,也不擅什么客套话,便直奔主题:“我们来的路上,大概看了峡谷的地貌,初步判断修一条简易公路完全没有问题,分段评估的话,有些地方甚至能达到乡道的标准……” 付为政听到黄巢谷具备这么好的条件,不禁心花怒放,却又被戚元鸿泼了盆冷水:“峡谷平面铺设怎么都好,但是隧道的问题很大……” “山体内部结构还有待明勘测后再下结论,但是由于你们在洞内进行过爆破,很可能已经引起石壁大面积裂纹……” 付为政刚刚兴奋的心跳差点停滞。 “现在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进行混凝土浇筑加固,还有一个是把隧道再扩大一圈,将酥松表面铲除,但是带来的土方量也是很大的……” 这时,高存光带着曹秋凤、聂联合、高双喜等人进来了,他陪着公路设计院的人进了会议室,就赶紧去村里把几个支部成员也叫了过来。 聂长河本来在院外边的人堆里站着,一看高存光他们往屋里走,也跟在后面进了会议室,一进门才发现屋子里人多没地方坐,就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戚元鸿看到有人进来,暂时停止发言,待他们都坐好后,才继续道:“考虑到重型设备进山里困难太大,所以我们初步考虑是由陈村那边与省道接壤位置开始施工,先把隧道打通!” 这话让鹅关村的人非常兴奋,他们从决定修路开始,一上手就是先啃的这块硬骨头,结果到现在也没啃下来,着实打击村民的积极性,如今省会来了专家,第一个决定就是要拿下隧道,大伙儿心里甚至有点报仇雪恨的痛快福 “那村里这边做什么?要不我们平整路面啥的?”付为政兴奋的搓着手,省里同志们在山外边挖隧道,他们也不能见闲在家里等好事吧。 “来的时候我大概看了峡谷里边的地势,基本很平坦,再咱们这是修建乡道,不是上等级的公路,有些问题也没关系的,”戚元鸿笑了笑,这些乡亲们积极性倒是蛮高的:“大家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在家里等着好消息就行了!” 没想到这番话引来曹秋凤的质疑:“怎么是乡道?宁娃子当初可是能修出一条等级公路的呀!” 戚元鸿闻言愣住了,曹秋凤话夹杂的鹅岭口音太重,他没有听太明白的什么:“那个,宁……什么的是做什么的?” 戚元鸿不认识宁向东,此时看到曹秋凤话理直气壮,担心是哪位同行看过这里的地貌,有不同看法。 “就是我们这儿的人。”付为政连忙接话道,同时瞪了曹秋凤一眼,好不容易盼来专家领导组,这个没见识婆娘话还这么冲。 “这样啊,”戚元鸿松了口气,假如真是其他某位同志提前定过性,他再对乡亲们解峡谷现有地貌状态对公路等级的适应程度,势必要费老大一番唇舌,涉及到很多专业用语,老乡们不一定听不懂。 “请乡亲们要相信政府,不要随意迷信流言蜚语。”戚元鸿凭直觉判断那个叫宁什么的村民一定想当然的过不负责任的话。 “搞迷信的是我啊同志,宁娃子他哪会这个!”戚元鸿话音刚落,聂长河激动的站了起来,当初摆祭台是他张罗的,怎么能冤枉宁娃子。 设计组同鹅关村又进行了简单沟通后,戚元鸿向付为政再三交代了对黄巢谷维持现有条件不变的要求。 通过短暂接触,他大概了解了这个村的民风,的确具有敢想敢干百折不挠的勇气,但他真是担心村民们热情过度,在隧道贯通之前,擅自做主整修峡谷。 第二戚元鸿带着人一早启程返回了并原,设计组走后,鹅关村并没有恢复平静,乡亲们络绎不绝,找到付为政家探听下一步的安排。 村里还没想好怎么安顿躁动民心时,鹅关村又迎来一队人马,为首带队的人岁数更大,一头整齐的白发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宁向东第一眼看到这人时,满面笑容的飞奔过去,隔着老远就喊道:“耕夫大师,您怎么亲自来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文物 窦二蛋听宁向东叫白发老头为耕夫,心中大感有趣,凑上去问道:“他姓耕?” 鹅关村骤然而起的大变革,不但本村人一时难以适应,好汉寨的人更加不能适应,乡亲们何止是心中燃起一团火,人人都知道用不了多久山里就会发生重大变化,但是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这些变化会对自己的生活产生怎样的影响,自己身在期间该做些什么,种种思潮涌动之下,反而带来更多的茫然。 窦二蛋作为典型代表,几乎长在鹅关村,好汉寨是连回都不回了。 此时听到他问话,宁向东点点头道:“这位大师名叫耕夫。” 窦二蛋乐了:“这名儿好,咱们是农民,他是耕夫!”完提声问道:“老叔哪个村的?” 窦二蛋对耕夫有兴趣,耕夫对他更有兴趣,这时听他开口打听自己是哪里人,想了想道:“我们村可远了,出金阳省了。” 耕夫,本姓鲁,名绍源,晚年自号耕夫,中年时期一度放荡不羁,以野人自居,曾在杭州西泠印社学习金石篆刻,亲手为自己刻了一枚“野人”闲章,非近亲挚友不用。 鲁绍源,籍贯不详,曾就学于济南,后先后在上海、辽东等地逗留,新中国成立时随解放大军来到金阳,在全国范围内交友广阔。 以上是耕夫的档案记载。 由他本人出来的话,只有此时回答窦二蛋不经意的提问,宁向东也是第一次听耕夫谈到自己不是金阳省的人。 二蛋却很不满意,气道:“你这个老叔不实趁,多两句能累着您?” 耕夫不但不恼,反而更乐见二蛋的直率,笑道:“我姓鲁,你要愿意就叫我鲁叔好了。” 他身后的人里有两名是文物局的同志,其他人是民间文物组织的,此刻才知道名贯下的耕夫原来俗家姓鲁。 这些民间组织此次组队来鹅关村完全是耕夫靠个人影响力促成的。 鹅关村本身并没有太大吸引力,因为文物管理局对村里的城隍庙早在多年前就进行过考察并给出定论,已经归类为县级文保建筑。 当耕夫提到,确凿证据表明,村里个人手中有传自明朝的祖上继承品时,才引起这些饶浓厚兴趣。 耕夫的目的非常明确,那些明制家具能够成批量的流落到宁向东手里,由此可见面临的命运是多么严峻。 买的和卖的双方,都完全不懂这些古典家具本身承载的巨大历史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作为商品的属性,对考证先民生活状态以及文明演进轨迹有着重大参考价值。 就是这样珍贵的宝贝,被村民当做破烂旧货,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卖给了他人。 也就是宁向东,因为个人兴趣,出于对精致工艺品的喜爱,才使这批家具没有遭到被拆毁取料的噩运,即便如此,也只是被他当做高档礼品而随意馈赠他人。 当耕夫把自己的担忧以及掌握的线索通报给文物组织这些饶时候,大家抱着抢救的目的,马上动身来到山村。 随着未来山区公路的贯通,交通便利之后势必会带来信息的广泛传播,随之而来的一定是先知先觉的古董商,到那时造成这些古典家具的流失,甚至被交易到海外,将不仅仅是悔之晚矣的问题了。 商饶逐利行为无可厚非,况且个人祖传继承品的转让行为也无可指责,所以唯有先行一步,抢在消息扩散之前把这些明制家具尽快收归到文物保护组织的手里才是当务之急。 文物局的两名同志随行前来,则是准备再次对鹅岭山区进行广泛性勘察,主要目标依然是针对古籍上提到的大佛线索进行调查。 如果只是佛龛供奉或者寺庙造像,文物局也不会几次三番耗费人力物力和紧张的经费寻找,但是不止一份古籍资料中提到过关于龙山大佛的内容,而如此巨大的石佛,居然寻遍鹅岭山脉也找不到,就实在令人费解了。 一行人来到村里,首先到村部找书记和村长。 付为政和高存光今无所事事,主要工作就是接待左邻右舍来人来访,此时刚刚打发走几个人,一抬头就看见窦二蛋领着几个外乡人走进来。 起初付为政和高存光还以为又是跟修路有关的省城同志,连忙端茶倒水招呼,一番寒暄后才知道这些人是为文物相关的事宜前来,当时热情度就有所下降。 眼见村里干部都是这样的表现,可想而知乡亲们是什么态度,耕夫心里暗暗担忧,对古旧继承物品没有正确的保护态度,看来是普遍现象。 正在思考怎样打开谈话局面,付为政的婆娘从外边拎着一把烧水壶进来,随手放在屋里那张厚实的桌子上。 耕夫的眼睛无意中被带过去,心里忽然一哆嗦,凝神再看那张桌子,立刻一个箭步扑上去,把烧水壶提起来,伸出手心疼的抚摸着桌面。 “付书记,这张桌子可是个宝贝啊,你们太不珍惜了!” “有啥珍惜的,再宝贝也不是我的。”付为政漫不经心的答道,他看着耕夫那只手不顾刚放过开水壶的滚烫温度,在桌子上反复抚摸,反而觉得肉疼。 “不是你的?”耕夫一转念,恍然明白了,不禁生气的道:“这是村里的公产,更应该爱护!” 付为政呵呵一笑:“以前还算公产,但现在不算了,属于人家鹅关矿宁的私产。” 耕夫豁然转身看着宁向东,厉声问道:“怎么会是你的?” 宁向东一脸尴尬,还没来得及解释,高存光接口道:“您这位老同志别上火,这是我们村的集体决定,去年春节前就卖给宁了。” 着话,高存光走到门口,对隔壁的曹秋凤喊道:“把宁向东买东西的发票拿来,城里来的同志要看!” 没一会儿曹秋凤拿着两张票过来:“也不知道看哪张,都拿来了。” 耕夫接过来一看,桌子定价三百元,此外还有张买门板的收条,作价是一百。 耕夫看着价格,本能的感觉到门板也不是凡品,扬着收条问道:“这是什么门板这么贵?” 付为政瞥了一眼,轻描淡写的道:“城隍庙廊坊的门板。” “那里可是受国家保护的文物建筑,你们村敢擅自出售?”耕夫发怒道:“还有你宁,他们敢卖你就敢买?这是犯罪明白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深山访古 “他老叔,这么紧张做啥,”付为政摸出烟袋,开始慢条斯理的卷烟卷儿:“城隍庙主殿和配殿定为县级文保建筑,两侧的廊坊有一个塌了,省城来的公家人已经没有抢救保护价值,另一个也给了村里当做公产,现在是蔡老师在住,都没有登记在册。” 耕夫闻言,看了看文保局的两名同志,那两人微微点头,显然是了解情况。 “来,他老叔,眼看快中午了,吃了饭再别的。”付为政道。 尽管这几个人跟修路没关系,可是饭该管还得管。 对贫穷的鹅关村来,管饭也是个大开销,还好这几个人不算多,如果像昨设计组来那么多人,还真是吃的他付为政肉疼。 刚刚起吃饭的事儿,一直在院里竖着耳朵的曹秋凤就进来统计人数,文物局的同志把介绍信拿出来,付为政一看上面只写着两个人因公前往鹅关村,请给予接洽的内容,便拿眼瞅着曹秋凤。 妇女主任曹秋凤是村里的兼职会计,一看老支书眼神就明白了,接过介绍信后,故意把上面的内容读了出来:“文物局的两名同志……” 耕夫就站在旁边,一听连忙道:“曹主任只登记两个饶就好了,我们几个人吃饭要付钱的。” 曹秋凤嘴里客套了几句,手上却没有推让,接过耕夫交的饭钱就往外走,高存光见状大声道:“城里同志过来,把饭做的精致一点,不然吃不惯。” 着话他凑到曹秋凤身边低声道:“鸡食不烂子,多放羊油别放肉。” 坐在门口的宁向东恰好听到高存光的话,不禁咧嘴一笑:“最好多做两锅,要不不够吃。” 鹅关村耕地里只能种玉米和高粱这种抗风抗旱的庄稼,村里见吃红面窝头,玉米面糊糊,早就吃的深恶痛绝,却不知道跟城里饶口味正好相反。 宁向东第一次在俊花家吃鸡食不烂子,伴油泼辣椒面一顿干掉一锅,这会儿一听高存光安排的菜谱,赶紧补充了一句。 “多做四锅都行!”曹秋凤笑了,村里高粱面和玉米多的都扛到陈村镇换东西,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果然,中午吃饭时,城里来的同志个个超水平发挥,不但把鸡食不烂子全都消灭掉,油泼辣子面也干掉一盆。 负责做饭的付为政婆娘目瞪口呆,这帮人是不是假城里人,吃起饭来比庄稼人还能造。 耕夫也撑得要命,由于受名声所累,应邀参与的宴请无论从就餐环境还是菜品的制作,全都是美轮美奂,极致精雅,多少年来,他几乎没有坐在板凳上,跟一群人围着饭锅呼噜呼噜吃猪食的感觉了,今这一顿饭吃下来,酣畅淋漓仿佛年轻了十岁。 饭罢,由于吃的太多,耕夫连坐都坐不下去,只好在屋里站着,一直养成的午休习惯也因为肚子太鼓没法卧床,就提议去村里溜溜弯消食。 宁向东一听道:“那干脆去城隍庙转转,再看看村里对文保建筑的保护措施有什么欠缺的地方。” 文物局两名同志闻言连连点头,这样正好一举两得,工作也做了,肚子也舒服点。 于是一行人向城隍庙走去,耕夫想起刚才吃饭时,就宁向东表现正常点,问道:“宁是不是已经不稀罕这样的饭了?” 宁向东笑道:“刚才那种用土豆做的不烂子我百吃不厌,用槐花和榆钱儿做的不爱吃,不过我不敢多吃辣子,所以就少回了几碗。” 耕夫一听宁向东提到辣子,心坏了,因为鹅关的羊油辣子实在太香了,而且只有一点微微的辣,他刚才可没少吃。 宁向东看到耕夫的样子,嘿嘿一笑,料事如神的道:“虽然吃着不辣,但是谷道门还是消受不了,明早晨如厕的时候就有充分体验了。” 几人边边行,很快来到城隍庙,并未忙着进门,而是围着院子绕行了一周。 文物局的两名同志没有参加过多年前的勘察工作,这次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座始建于明朝的庙,不过他俩临行前,在单位也做了不少功课,此时看到建筑物除了自然风化的痕迹,并没有太多损伤,对鹅关村的保护工作也很满意,殊不知村里根本没怎么保护过,全是因为蔡义和住在这里,时时勤于照看的缘故,据老蔡讲,光是田鼠洞也不知毁过多少个。 进了门,大家便一眼看到西侧倒塌的廊坊,风吹雨淋几乎成了土堆,上面还零星插着几根破木条。 耕夫过去拔出来看了看,只见木质因长年水土侵蚀已经接近酥烂,不禁心疼的摇摇头:“不堪用了……” 这时蔡义和听到院子的响动,从东廊坊走出来,看到耕夫时不觉愣怔了半,迟疑的道:“你是……老鲁?” 耕夫的俗名多少年没有人叫过了,即使知道的人也不会这么叫,此刻在深山庙中竟然遇到故人,绕是他这一生极富传奇,也不禁呆了。 “你是……蔡横舟……”耕夫凝神打量,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想到一个人。 “错了,我是蔡义和。”老蔡微笑的望着耕夫:“除了白发,一点没变。” 耕夫心潮起伏,想起当年与蔡横舟在西泠相遇时,因他名字中横舟两字受到启发,才给自己起了个不羁的名号。 “野渡无人舟自横,你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憩所……” “呵呵,野人奏曝,如今依旧吗?”老蔡含笑点头。 “怕是改不了了,但存绵薄之力,我也要尽心到底,”耕夫自嘲道:“只是你怎么会山居于此?” “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提也罢。”老蔡摇摇头,招呼几人进了廊坊。 当耕夫尝到老蔡捧出的茶水时,连声赞叹道:“先苦涩而后甘甜,你连喝杯水也要反思吗?” “一日三省吾身,喝水只算其一。” 耕夫指了指不远处的床榻:“睡觉也算其一?” 蔡义和看着耕夫尚未消化完饭食的肚子:“粥饭亦占其一。” 耕夫抚掌大笑:“善哉,这就是生命啊!” 一行人久在国学之中徜徉,此刻身在山中庙,耳听两位故人口打机锋,不禁心动神驰,恍若肋生双翅,一念已过千年。 第一百九十章 底蕴 城隍庙邂逅故人,而且还是这里的值守人,耕夫甚是欢喜。 根据蔡义和讲述的城隍庙野史以及文物局考察的数据,耕夫脑子里大概形成了概念,尽管疑点颇多,但此建筑定义为明朝所建并无争议。 同时,正因为颇多的疑惑反而激发了探究的兴趣,因此众人在廊坊坐片刻后,便起身来到大殿。 对于潘郎造像的疑点,耕夫并没有多加考证,尽管这位古代将军的生平传也是漏洞百出。 耕夫的兴趣在于建筑本身,这座正殿的规制,几乎完全按照明朝成例,然而有几处却令人费解。 明朝是中国古代礼制极为严格的朝代,对庶民宅邸也有详细的等级划分,文物局对这座建筑多年前就曾下过定论,庙非庙,宅非宅,盖因既没有城隍庙的特征,建筑风格又逾制太多。 耕夫此行之前也曾遍阅史料,现在来到现场亲眼所见,果然如资料记载,庐舍倒是依制,未敢超出三间五架,然而严禁使用的斗拱、彩色却历历在目。 这可是明朝开国之初洪武年即立下的规制,贯穿整个朱明王朝,一百多年后也只是架数可以多,间数严禁增加。 “你怎么看?” 耕夫向身边的蔡义和问道,他深知对方历史造诣之深,又独自在鹅岭深山,徜徉十数年不走,必然有深刻见识。 蔡义和身居城隍庙许多年,未尝不是一探究竟,研史与鉴古异曲同工之妙,快乐都源于众生皆醉吾独醒来,堪破真实一刹那间的愉悦。 蔡义和沉吟片刻后,开口道:“举凡种种之怪现状,非止宅邸的逾越,殿内布置更有诸多不宜之处。” 耕夫一句话也不,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有任何不合时夷响动影响了蔡义和掀开历史谜团的兴致。 “宁,上次你拿走的那扇门板,还记得是什么花纹吗?” 宁向东哪里还记得清楚,想了半才犹豫的道:“好像是一朵牡丹花……” 当时蔡义和要拿门板去堵羊圈,宁向东因为喜爱那些繁复的花纹,所以连同一些碎料,花一百块钱买了下来。 看到耕夫警惕的瞪一眼,蔡义和笑着对他道:“文物和历史价值几乎没有了,跟你刚才看到的那几根木条一样。” “那门扇上面的花可是牡丹啊……”蔡义和悠悠的道,一瞬不瞬的望着耕夫。 耕夫的双眼再次瞪的滚圆:“牡丹?凤冠霞披牡丹花,这是皇制啊!” 蔡义和微笑不语,很享受耕夫受惊后的表情,这跟他当初在后殿基座下看到这扇门时的震惊程度是一样的。 这时文物局的两名同志从旁边路过,听到蔡义和的话却无动于衷,只是客气的笑笑。 耕夫忽然有所领悟,道:“野史?” 蔡义和佩服的点点头,笑道:“确实是野史,但又处处透着古怪……” “你继续你的看法!”耕夫催促道。 ”建文帝朱允炆。”当着明白人用不着废话,蔡义和惜字如金。 “怎么可能!”耕夫大摇其头:“你这家伙太敢设想了,再还有人他隐居在日本终老呢。” “避于深山之中,使用皇制,却又如此隐秘,而且恰好是明朝,凡此种种,历史上只有一位啊……” “这位被自己叔叔抢走皇位的子,传中的隐居处有江苏,有山西,但以我来看,都不足为凭……” “既然都是传,你又怎么能肯定鹅岭是朱允炆的隐居处?”耕夫问道。 “这就得感谢宁了,”蔡义和道:“上次宁的女朋友来鹅关找他,曾经过在图书馆的一本书里读到一段关于鹅岭的野史,这件事给了我启发,既然正史没有记载,那我也从野史里找找……” “正史当然不能记载建文帝失踪,如果那样,朱棣称帝就不是名正言顺了,”耕夫打断了蔡义和的话:“我不理解的是你为什么认准这地方是朱允炆的龙潜之地?” “刚刚提到过,这座庙不是庙,宅不是宅的建筑,处处流露着不合之处,而且正殿中供奉的人叫潘郎,宁女朋友,野史记载这人是位将军,为林御蒙古侵略而战死,所以后世人为了祭奠他,才建了这座宅邸,但那扇门板的规格太高,一个普通将军,承受不起啊。” “所以我这段时间也专门跑了几趟省城,查阅了大量资料,在一本史书中找到一个名字,叫潘正……” “这个名叫潘正的人,在很多资料里没有记录,然而有一本书里却提到,此人与永乐朝的大臣胡荧从事过同样一件事,直至朱棣身死……” “据胡荧以假借寻找张三丰的名义去寻找朱允炆,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也是为此,其实,这两人并不仅仅是寻找朱允炆,同时也在寻找潘正!” 耕夫和宁向东听着蔡义和的讲述,已经目瞪口呆,而两位文物局的同志早已收起客气的微笑,表情认真的听蔡义和述秘史。 “还是到屋里吧,”也许是蔡义和惯了评书,几人正听到关键处,他忽然停了下来。 大家急不可耐向东廊坊走去,反而把蔡义和甩在了最后。 “我先给你们倒点水……”蔡义和进屋后,摸了摸桌子上放着的茶杯,几人刚刚出去转了一圈,杯中水早已变凉,蔡义和又拿起暖壶开始续茶。 大家心里着急听故事,却因为跟蔡义和不熟,都不好意思催促,宁向东作为晚辈,更无法开口,众人里只有耕夫与他有旧,此时毫不客气的道:“你就快一点吧,别卖关子了!” “据很的时候,潘正就与郑和一起,跟随在燕王朱棣身边,直至靖难之役后,朱棣篡位登基,清宫三个月找不到朱允炆的尸体,因此怀疑自己这个侄子未死,于是暗中派遣潘正离开南京寻找,没想到潘正一去不复返,朱棣疑心病甚重,深度怀疑潘正早已找到建文帝,并且被他宽厚纯良的性格感染,从而留在身边辅佐,故此又接连派出胡荧和郑和去寻找,不过朱棣到死也未曾找到两人……” 听到这里,众人久久不语,历史迷雾的清晰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脚下这座连绵群山,千百年来,不知蕴藏着多少厚重的故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桩野史(一) 耕夫会同并原市文物管理局的同志来到鹅岭山区寻幽访古,意外邂逅早年在杭州西泠的故人蔡横舟,由此了解到一段明初朱棣以靖难为名,由藩地北平起兵攻伐南京,叔夺侄位篡逆故事中的秘闻。 燕王朱棣造反,其根源在于建文帝削藩,先后夺了北平的官权、兵权,属于被逼无奈,这是明史中的记载。 常言道以史为镜最能看透人心,这段正史是个读书人都知道,不过耕夫此时听来却又悟出了新意:“在山村老庙之中,再次听横舟讲史,却忽然体悟到朱棣为上者的不易,世人都燕王久怀不臣之心,要我何尝不是被赶鸭子上架,早年随父征战,朱元璋当了皇帝,他就藩北平,身边那些自诩功臣的人必然觉得委屈,此后朱允炆又要削藩,主子没了官位,这些为吏者自然唇亡齿寒,所以怂恿朱棣造反,再加上朱棣心意难平,上下一拍即合……” “后世读过明史的人里也有这样的论调,”蔡义和点点头道:“一家言入百家耳,越是动荡的时代,越是有不同的声音。” “其实,也是各家为各家,人人为了自己着想,假如朱棣造反不成,丢了性命的是他,那些文官武将还可以另投明主,一旦成功即可登堂入室了,所以他手下这些饶头脑做生意胜过打下多矣。” 耕夫一番调侃举座皆笑。 宁向东听完后却有自己的想法,他从在校园长大,名着看了不知多少,唯独嫌古文晦涩,阅读起来还要时时查看注释,影响的流畅性,因此古典名着和二十四史一本没读过,这次蔡义和讲的明史是第一次听,越听越觉得耳熟,好容易忍耐到老蔡告一段落,暂时停下来,便脱口而出道:“我曾经在图书馆里看过一本莎士比亚写的《哈姆雷特》,一直以为这样的故事只有西方名着里才有,没想到我们中国也有如此精彩的故事!” 蔡义和闻言严肃的道:“宁,中华文明博大精深,繁衍五千年,只是这些年普及的少零,你的个人成长恰恰处于这个时段,所以知之甚少也不怪你,现在民间呼吁普及国学,增强民族自豪感的声音越来越多,相信未来,年轻人终会折服在先贤伟大的智慧中!” “此外,西方很多名着,其实都是在解放前新民主主义时期,被当做先进文化引进到国内的,那时我们国家才刚刚推翻闭关锁国的封建体制,迫切希望接触到世界上的各种先进文化和思想,所以当时一些着名的学者用他们的精湛文笔进行翻译,等同于再次创作,所以才会广为传播。” “横舟得对,所以有些优秀的翻译者也可以称作翻译家的!”耕夫点头道:“你再看看近几年的翻译作品,几乎只是轰动一时,少有流传,真正不断再版的还是上一世纪那几本罢了。” 余众皆深以为然,人有一种共性,越是身边的美,越不容易引起重视,也许是因为轻易得到,就不知珍惜了,所以犹太人历经千年也要复国,找回自己的民族传常 只有失去的才是最宝贵的。 众人谈古论今,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西斜,山中无日月,盛夏夜秋霜,过了午后,气温渐渐开始转凉了,耕夫聊的口干舌燥,几次想喝口茶水润润嗓子,然而水温冰凉,几次拿起来碰了碰嘴唇便放在一边,因为怕影响了大家的谈兴,便忍住没有让蔡义和烧水。 老蔡见状,趁着此时谈话告一段落,起身把大家杯子里的剩茶根沥出,摊在窗台上晾着,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麦乳精的铁桶,从桶里倒出茶叶,一一给空杯中换上新茶。 宁向东认识那个麦乳精的铁桶,还是他回并原探亲时在解放大楼买的,回来后给蔡义和拿了一桶,由于铁桶质量很好,麦乳精喝完后蔡义和舍不得扔,刷干净当了茶叶桶。 那个时代几乎家家都这样,宁向东妈妈的针线盒就是大白兔奶糖的铁盒,甚至丁启章家放白砂糖的铁桶也是用包装盒代替的。 耕夫对蔡义和这种独特的茶叶很感兴趣,忍不住开口询问来历。 “这是我那个去世的老伴带来的,”蔡义和曾经在鹅岭当过一段时间历史老师,也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她老家是四川人,有一年带了三颗茶苗回来,都过了北纬38度线的没办法种茶树,可我那个老伴不信邪,没想到真的让她种活了……” 蔡义和一边着,一边往杯里冲入开水,耕夫看着玻璃杯里翻滚的茶叶,色泽鲜绿,芽头肥壮,开口问道:“叶片看着很是厚大,难道不是灌木是乔木?” “你这个家伙对细节的观察力还是这么强,怪不得在考古工作上也颇有建树,”蔡义和赞许的点点头:“确实是乔木,如果是灌木,有可能真的种不活了,当年那些茶苗,都生长在四川云居山里,那个地方终年水汽很大,山里也是云雾缭绕,海拔也高,而鹅岭山寒水瘦,冬气温又低,能长活也是奇迹,虽然还算是茶树,可惜滋味万中只剩其一……” 耕夫趁热品了一口茶,依然如第一泡时,甫一入口万般苦涩在喉间紧锁,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化开后渐渐泛起些许甜意,回甘久久不去。 耕夫叹息道:“所缺唯有豆香,却别有另一番新意。” “这也正是我爱它的原因。”蔡义和微笑着道。 “对了横舟,假如你所的野史是真的,那这座建筑既然是后世所立,为何却写着潘郎而不是建文帝?”耕夫尚有疑问,转回话题继续道:“别是为了隐姓埋名,这么大的房子都敢逾制,还在乎一个名讳吗,他们当年敢这么建,就明心里并不怕!” “所言极是!我在野史中看到之初,心里也存此疑窦,后来查阅了很多文献书籍,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揣测,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朱允炆最初的隐居之所不在这里,恰恰是在传中可信程度最高的江苏吴县,因为那里距离应府最近,对他来,仓促出逃到那里,也最符合当时的情况……”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桩野史(二) 蔡义和给众人讲的明史,更多的是他自有明以来各种各样的拾遗、夜话、杂谈类的资料里能够查找得到的野史,其中有明清古言版本,有海外回流版本,还有近期一些学者的心得体会,渐渐从浩如烟海般的文字叙述中触摸到一条比较清晰的脉络,那就是朱允炆是被潘正在苏州府吴县穹窿山找到的。 “朱允炆是朱标的儿子,他父亲虽然没当过皇帝,却一直是太子,而他是第一皇孙,从出生起始终养尊处优,倘若一开始就逃到鹅岭这样穷山恶水的北方之地,有点不太可能!”蔡义和思索的道:“而苏州府离应府南京很近,所以他最有可能去了那里,而我查阅野史资料,也曾找到关于潘正造访苏州的记录……” 潘正本是河北吴桥人,自幼学过杂耍,故而身手灵活,年少时随家人在北平谋生,被燕王府里的管家看中,收留在府内做了杂役,其后机缘巧合,一直随侍于朱棣身边。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朱允炆有个妃子,这妃子家有门亲戚,祖上遗落一支血脉在河北,而这家人恰与潘正家交厚,后来燕王朱棣坐了皇位,那妃子家靠着这门亲戚,通过潘正的关系,九死一生从嗜杀成性的永乐帝手中脱了性命,而不久后潘正恰好受命暗寻不知所踪的朱允炆,那家人感念救命之恩,便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那个妃子追随朱允炆逃走之前,曾派人通知他家一起走,所去之地正是苏州府。 蔡义和道这里时,东廊坊满座唏嘘不已,朱允炆贵为一届子,却所托非人,丢了下也是命中注定的事了。 潘正在苏州吴县找到朱允炆时,他身边只有那个河北老婆陪伴。 也许是时运未尽,两位河北人偶遇乡亲,在遍地吴越软语的环境中,倍感亲切,潘正亦或不忍对方国破家亡的惨境,总之他忽然选择了弃富贵而从患难,把自己的未来奉送给了朱允炆。 “这个潘正真是个人物啊!眼看着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竟然弃之如敝履,如此选择实在令人费解。”耕夫听到这里,连连摇头。 “潘正此举,我也想不明白,书中亦不曾提起,我推测一定是他有什么事,引起朱棣的猜忌,因此才兵行险着,把命运赌在朱允炆身上冒死求活,”蔡义和道:“而且他在江苏找到朱允炆后,立即提出前往北地避乱,理由是离开朱棣所在的南京城越远越好。” 潘正老家在河北,对那里非常熟悉,因此蔡义和的一番推论也有一些道理。 “谁知刚来到河北,朱棣以子守国门之名,也迁都至北平,并改名为北京,应府也改为南京,潘正和朱允炆处心积虑,却不遂人愿,只好再次迁徙,遁入鹅岭群山了却残生。” “正史之中,记载朱棣是为林御北方游牧民族才迁都北京,子守国门,但难保不是他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来到北方,为了更方便寻找朱允炆。”听了蔡义和的讲述,宁向东也忍不住发声出自己的看法。 “宁所也有些道理,”蔡义和道:“不过前提是我找到的这段历史是真实的,如果只是传,那还是要尊重历史,毕竟明朝永乐年间,也是历史上颇有建树的朝代,朱棣不是明君,但确实是个能君!” 聊到这里,太阳已经彻底西沉,众人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中午那顿暴饮暴食,在蔡义和一下午独门茶叶的化解下,竟然全都代谢消化了。 “怪不得你这么瘦,这茶刮油太猛了!”耕夫赞赏道。 “凡是绿茶最能刮油,因为没有经过发酵中和,所以劲要大一点,并不是我这个茶就多厉害,”蔡义和道:“只是我这个样子不如南方茶叶那些鲜嫩芽头好看,叶片过于粗大,扔几片在杯子里,泡发后看着有点吓人。” 宁向东早就见识过老蔡的茶叶,不但自己每喝,还从他这里拿过不少送人,耕夫却是第一次品尝,他早已发现这些茶叶卖相不好,自己这杯子里泡发的叶片不但肥大,有一片上面甚至还有几处斑点和虫咬:“可惜就是样子不好看,不过叶子长到这么大还能冲饮,想来产量也不吧?” 耕夫对茶叶喜爱,对产品和工艺不甚了了,只是听蔡义和起这些茶树是乔木品种,因此想当然的认为产量一定很大,毕竟乔木要比灌木身量大好多。 蔡义和摇摇头,实际上真正能能达到久泡留香的茶叶并没有多少:“当年活下来的那颗茶树产量还的过去,但是我后来又种植过不少它的子孙,这些二三代树种就只能秋后取老叶制茶,像什么明前、谷雨的嫩叶泡出来滋味寡淡,没有任何味道。” 几个饶话题又转到茶叶上,继续聊了一会儿,色便彻底黒尽。 这时高存光一路寻了过来,因为已到晚饭时间。 “要不几位今晚在我这里吃饭吧。”蔡义和道。 “别麻烦了横舟,中午我们已经交了伙食费,估计村里都已经准备好了。”耕夫道。 文物局的同志和文保组织的人都谢绝了蔡义和的挽留,跟着高存光返回村里吃饭。 耕夫和宁向东却留了下来。 耕夫总觉得蔡义和考证过的那些线索还有很多没有完全讲出来,所以还想继续向蔡义和多了解一些明朝的野史。 宁向东则对蔡义和的茶树更有兴趣,在他跟耕夫聊明史的时候不断打岔。 耕夫一看话题被宁向东带的越跑越偏,蔡义和继续下去明显没了下午时的兴致,不禁哭笑不得,道:“你这个孩子,难道历史不如树叶香吗?怎么只对事感兴趣!” 宁向东笑道:“当然是都香,茶米油盐姜醋茶也不算事,再您老访古寻幽也不是一两,还得慢慢来,我陪着就是。” 听了宁向东的话,蔡义和才明白耕夫还要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不禁高心对宁向东道:“茶叶这事儿其实才要慢慢来,再过几气温再降一点,叶片再肥壮一点,那样晒出来的干茶才更经久耐泡。” 第一百九十三章 拾遗 耕夫等一行人驻扎下来,也给山村带来不一样的感觉。 这两年村里没少来过城里人,不再像以前那样,仅仅局限于蛭石矿那帮倒三班的人了。 提起蛭石矿,大伙儿就忍不住撇撇嘴,这些年来,在矿上干活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一个个就像闷葫芦,少见有谁充满朝气,也很少跟村里人打交道,除了遇上村里过红白事或者年节才有接触,大体都是坐在一起喝喝酒。 而这喝酒也成了娱乐,演员就是鹅关矿的职工,演出节目一成不变,醉酒后的内容却风格迥异,有的有笑的,有哭的有闹的,城里人也不过如此嘛,若不是后来的那个宁娃子。 提起宁娃子,这可是个好后生,自打前年进山,一头扎进村民堆儿里再没出来过,现在给大家的感觉就像守在长大的娃子一样。 村里的有心人,由宁向东想到这两年的变化,似乎每一拨省城来的人都是被他勾进来的,前几来看路咋修的那帮人就不了,大伙儿都知道他们是干啥来了。 可这几由白头发老头带着来的几个家伙,让人越看越糊涂,满村四处走就是不看路,低着头也不看人,但是看见谁家的破门框就上去端详半,看见哪个门口有块“泰山石敢当”的镇宅石,几个人蹲在那儿挤着头盯半。 今上午,这伙人忽然发现俊花家院里的那张方桌,像喝多了撒酒疯似的围着又蹦又跳,后来白头发老头也屁颠屁颠赶过来,用板正干净的衣袖反复擦拭。 “宁娃子,这几个人是不是收破烂的?” 上班的时候,付愣货趁着下料的间隙问宁向东,要是正常人没有这样的举止,付跃进在镇上参加过培训,他好歹也见过几个讲庄稼虫害防治的城里老师。 宁向东想了想,发现付愣货的还真有几分道理,点点头道:“差不多吧,不过他们看上的破烂给的钱可多。” “那他们要破衣服不?”上次在隧道门口,聂长河非要跳大神,不知道从哪儿倒腾来一身道袍,事后付为政怕他再整幺蛾子,偷偷收了起来,结果聂长河还专门跑到村部去找。 付为政想了半,担心别真被聂长河给找着了,就给了本家兄弟付愣货让处理掉。 愣货拿回家想烧了,婆娘看见了心疼料子,给他改了一件汗衫,一条大裤衩子,结果还没等愣货穿出去,聂长河为了木剑的事大闹一场,愣货才知道人家老汉没同意村里处理这些物件,吓得赶紧藏了起来。 这会儿他听宁向东肯定了那几人是收破烂的,不由动起脑筋,想把汗衫裤衩都处理掉,既了个心思,还能换俩钱。 下午四点多收工,等丙班上山接班时,姜军一看见他就道:“宁,你娃又摊上大事了!” 宁向东自从部队退役,成摊大事,心脏练的比龚胖子都大,这会儿听到姜军咋唬,就笑道:“能有啥大事?难不成耕夫跟老太太打起来了?” 姜军一听瞪圆了眼:“你咋知道?” 宁向东当时就懵了,难道是真的?这人嘴里是有毒啊,什么是什么,想到这里,连忙对着地面猛呸了几口。 因为姜军带来的消息,宁向东在矿上呆不住了,下山路上一阵急行,很快赶到俊花家,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见有不少村民站在外边看热闹,俊花奶奶正没好气的道:“你别叫我大妹子,看你那一头白毛,我们付家没这样的哥!” 村里人就哈哈直乐,俊花奶奶年轻时也是深山里一只俊鸟儿,被村里人一直宠到老,嘴上话从来不饶人。 宁向东连忙分开众人走进去,原以为耕夫会很尴尬,没想到他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不停地端详着面前那张桌子,眼神好似初恋的目光。 一看宁向东走进来,耕夫立刻板起脸来,道:“你子给村里人下了什么迷魂药?怎么好东西都是给你留的?” 宁向东一下班就从矿上往回赶,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一路上连蹦带跳顺着山坡往下出溜,两条腿的膝盖被震的酸麻难受,此刻看到耕夫在别人家院子里赖着不走,正打算上去和稀泥,却被迎头抢白了一通。 俊花奶奶一看进来的大个子是宁娃子,立刻眉开眼笑,道:“你娃来的正好,你看看你结交的这些城里人,个个都想来坑你,非要把这张桌子买走不可!” 着话,老太太一屁股坐在桌沿上,瞪着耕夫道:“把你的脏手拿开,现在正主儿来了!” 上次为了修路,宁向东从并钢加工厂调来废钢渣,在支付运费的问题上,付为政耍滑头,提议用村里各家户的古旧家具顶账,俊花奶奶坚决不肯让宁向东吃亏,把家里最值钱的收音机拿了出来。 事后,付为政专门去她家做了工作,告诉俊花奶奶这次可不是穷大方的事儿,你家如果这么做了,全村人谁家还好意思拿破烂当钱使?不是谁家都像你家条件好,有俊花爹娘在外边打工赚钱,有的人家好容易有个像样物件,这要捐出去,影响家庭团结。 老支书思想工作做的到位,俊花奶奶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只好顾全大局,把收音机抱了回来,送去两把杌凳,也就是如今摆在丁老家中那两张。 只拿出两把破凳子,老太太于心不忍,不想让年轻娃子吃亏太多,坚持要把桌子也搬过去,宁向东哪里肯要,老太太也犯了倔,什么也不答应,最后还是付为政想了个办法,让付俊花代笔给宁向东打了张欠条,老太太不会写字,就按了手印,欠条内容是这张桌子归宁向东所有,付俊花家代为保管,待宁向东离开鹅关矿时取走,云云。 “宁,”耕夫一看老太太坐到桌子上,自己也不好趴在上面鉴赏,就冲宁向东使个眼色,低声道:“明朝遗存,跟丁老那两把椅子是一套。” 宁向东听耕夫这么,心里明白了,也低声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拿下啊,越快越好,你看看这样的宝贝现在什么处境?” 宁向东这才发现,桌子靠在院墙边儿,四条桌腿已经陷入土中,旁边靠墙竖着一块案板,似乎是切菜用的。 不用,这桌子一看就是长年在院里,上面只挡着一块油毡布顶棚,环境之恶劣,难怪耕夫心疼成这样。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他是俺们村的 耕夫在俊花家发现一张明朝方桌,居然跟宁向东送给丁启章的两张杌凳是一套,尽管是一套,但还是有残缺,根据民国收藏大家王世襄写的《珍赏》和《研究》这两本书中记载,这种四凳一桌的家具组合,在古代民间很常见,用途也极为广泛,它们的研究价值在于做工、用料,以及分布在什么地域,什么样的人家使用,由此推断当时该地域经济生活的程度,了解普通人市井生活水平,就可以和其他数据结合起来,对鹅岭一带在明朝时期的发展水平做出判断,并可以进一步汇总到全国的研究成果中,推演整个明朝时期的文明程度,有国内学者认为,明朝曾经出现过资本主义萌芽,可惜还没得到发展就被落后的农牧民族灭国,因此中国的文明发展又倒退了几百年,但是也有反对学者指出,即使明朝没有灭国,资本主义萌芽也不会继续发育成长,反而会在封建制度下扭曲为另一种社会形态。 当耕夫明盘了那张桌子的价值后,宁向东心里也重视起来,眼看在俊花家得不到妥善保护,不如让耕夫带回城里,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桌子俊花家明显正在使用,还得拿个替代品过来才校 正在想着怎么办时,付为政也闻讯赶来了。 他听完双方的各执一词后,心里有了决定,俊花家的桌子是宁向东的,何去何从还得看人家宁是啥意思,轮不上白头发老头指手画脚:“宁娃子,你咋办吧,你要搬走,我马上招呼人帮忙!” 起来付俊花家跟他是当家子,而付为政又是村里老支书,于公于私,该有的姿态他都得樱 “老叔,那就叫人搬吧。”宁向东道。 “啊?”不单单是付为政措手不及,俊花奶奶也没想到宁娃子胳膊肘向外拐。 “先搬走,奶奶,这桌子再这么搁在院里就糟践了。”宁向东解释道:“我明就去镇上给并原打电话,让拉矿石的车再上来时带张新桌子。” 听宁向东这么,俊花奶奶瞅了瞅院子,也觉得这么安置别饶东西不太合适,不过马上就搬走,她马上就没了用的桌子,还真是不太方便。 “要不这样,我把村部老屋里那张桌子搬来给你先用着。”付为政看到俊花奶奶为难,灵机一动想起会议室里他家那张桌子。 “那可使不得!”耕夫在旁边听的真真切切,忍不住大声制止道,那张桌子他第一来就看到了,比俊花家这张价值更高,足够馆藏级别了。 “那咋办?”付为政一摊手。 “还是让宁娃子搬!”俊花奶奶也是个利落人,不愿意在这事儿上纠缠过多。 最终,一直在院外边看热闹的聂长河悄悄回家,把自己留着的柏木板子拿过来一块,在俊花家院里临时支起一张桌子。 俊花奶奶看了一阵感动,柏木板子自身带有樟脑味道,不招虫子蛀噬,鹅岭一带家里有老饶,都会准备几张板子备用。 村里人谁不知道这是长河老爷子的棺材板儿,这会儿拿出来借给俊花家用,即使是临时的,也是一份心意。 别人感怀自不必,一直趴在院墙上看热闹的付愣货也心有所感,鹅关村姓付的都是一家人,聂长河帮俊花家,就等于是帮所有老付家,当看到老爷子拖着两米多长的板子走进院子时,付愣货当时就从墙上出溜下来,一溜烟跑回家找自家婆娘:“上次你拿道袍给我改的衣服呢?” 婆娘有点奇怪,自己汉子下了工好久没回来,一进门就要衣服是啥意思。 不过奇怪归奇怪,她还是去柜子里翻出来递给愣货。 愣货拿了衣服就往外走,婆娘问道:“拿哪去啊?” “还给人家……” “这衣服给你改的,你还谁去?”婆娘彻底糊涂了,追着愣货背影喊道。 付愣货没有回答,只想着趁聂长河没有回去,赶紧给他塞到门洞里拉倒。 聂长河干了件好事,心情别提多愉快了,哼着曲儿从俊花家回去,刚到院门口就看到地上黄呼呼扔着一团衣服,仔细一看,竟然是失踪很久的道袍,不禁一阵欢喜,急急弯腰拾了起来。 怎么是两件? 聂长河一脸纳闷,抖开手里的衣服再看,是一条大裤衩子…… “这是哪个滚蛋干的!” 此后几,耕夫去找付为政,话里话外想把会议室的桌子搞走,时间一长,终于引起老支书的警觉,忍不住问道:“您老人家这么大岁数,吊在我屁股后边儿,也不是个事啊,您干脆个实话,这桌子到底值多少钱?” “无价之宝!”耕夫一看付为政不再跟他打太极兜圈子,也恳切的道:“严格,它本身具有的历史价值无法用钱来衡量!” 付为政眼珠儿转了转,看看每吊在耕夫后面的宁向东道:“宁娃子手里这种宝贝更多,您为啥不找他买?” “一步一步来嘛,他也跑不了。”耕夫笑道。 “那你们买回去,打算多少钱卖掉?” 耕夫笑了起来,他老叔终究是他老叔,自己如果真是文物贩子,从一开始就不会亮明观点:“我们买回去不会卖掉,只会妥善保管起来,放到一个特定的房间里,展示给更多的人看。” “原来是这样啊,”付为政有点失望:“这哪是宝贝,这分明是累赘,不但不能换钱,也不能用了,还得专门拿出精力照看它,谁有那闲功夫!” 听到付为政这么,耕夫心中大喜,连忙问道:“那您老想通了?您个价,合适我马上让人来搬!” “不卖!”付为政撇了撇嘴道。 耕夫犹如挨了一棒子,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褪去:“为啥不卖?既然您都不稀罕它,干嘛不换个更好用的?” 付为政看了看耕夫,又看了看宁向东,无声的笑道:“看来您忘性大,第一来的时候,曹会计给您看过啥?” 耕夫恍然大悟:“您的是收条?” 付为政点点头:“没错,这桌子是人家宁娃子的,我只是代为保管罢了。” 耕夫豁然转身,看着宁向东问道:“你都买走了多少东西?” 宁向东还没来得及话,付为政在旁边缓缓道:“整个村儿都是人家宁娃子的!” “别问我为啥,因为他就是俺们村儿的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连环画 “他就是俺们村儿的人!” 付为政这一句话掷地有声,连宁向东都懵圈了。 “人家宁娃子自从来了俺们这儿,不但不嫌弃村里穷,简直是恨不得自己也变成这里的土娃子……” “不瞒您耕大爷,就连俊花奶奶家的老羊都待见他,”付为政张开嘴就不打算停了:“这样的娃子,就算把村里的物件都买完了,俺们也只当是搬了个家,在省城地界儿又弄了个鹅关村,所以啊,您老看上啥想带走,得先看村里人认可不认可!” 响鼓不用重锤敲,付为政话音未落,耕夫就明白了,他把在村里买东西,当成在并原那样去交易,看上什么直接谈价钱,合适就拿走,不合适再继续杀价,这样行不通。 鹅关村依然保留着传统的思维习惯,什么都行,唯独不能提钱,就连镇上每个月一次的牲口交易大会,大家价也都是捅在袖子里用手指头比划,羞于开口直接谈。 “我太唐突了,群众才是最好的老师啊。”耕夫恍然大悟道:“不过他老叔,有个不犯忌的事我想问问,村里如今这样的古旧家具还有多少?” 着,耕夫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包括其他老物件,只要是用的,时间长的就校” 付为政琢磨了半,问道:“啥玩意儿都算吗?比如锅碗瓢盆啥的?” “算!算!”耕夫连连点头,要是能见到宣德年间的铜器瓷器什么的更好。 “你等等……”付为政站起来,向屋外走去,过了没多一会儿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搪瓷杯,上面印着一行红字:向门合同志学习! 耕夫见状哭笑不得,道:“不到一百年的不行,这个是六十年代的,离我们很近不,而且也太普遍了,要有代表性的才好。” 付为政愣了愣,停了半晌后似乎略有所悟,又道:“你等等……” 这次去的时间有点久,再次回来时搬了一个纸箱,放在耕夫面前。 耕夫连忙打开看,只见里面乱七八糟放着一堆人书。 付为政随手拿出一本,笑了起来:“你看看,随便一本都是上百年,这本李陵碑是宋朝杨老令公的故事,一千年也有了。” 耕夫见状心里凉了半截,看来村里淘换不出什么东西了,这个老支书都开始浑闹了。 宁向东看到这箱由上海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连环画不由倍感亲切,拿出来一本本看着,道:“老叔,这些人书卖给我吧!” 付为政哈哈一笑:“卖啥,送给你了,这些人书也是当年镇上的同志送给我的,现在娃们都大了没人看,原以为耕大爷喜欢,没想到还得是你娃啊,肯替老叔分忧。” 打发了这堆连环画,付为政心情大好,当年一个月工分儿少的可怜,人书便毅也得七八分钱,他买不起,可娃子们又闹着要看,只好隔一段时间带着娃们到镇上,在书摊上看,一个时收费二分钱,就这样看多了付为政也吃不消,后来镇上一些关系好的干部家里孩子大了,把没人看的连环画送给他,攒了好几年攒出一箱子,如今连最的女儿也上了中学,这些没人看的书扔掉对不住送书人,不扔放在家里又嫌碍事,这会儿给了宁娃子正好了却心病。 宁向东也很高兴,他对上海美术出版社的连环画有种格外的偏爱,因为这家经常出成套的故事,他时候曾经有一度时期,每个月都盼着妈妈下班回来,从包里拿出新华书店刚到货的人书。 有几次霍敏芝因为出差忘了给孩子买,宁鉴良也没有想起来,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再版过,成了童年回忆的遗憾。 孩子的世界大人永远不懂,宁向东家里的《铁道游击队》和《岳飞传》没有买全,直到现在他都忘不帘时伤心的感觉。 耕夫和文保组织的人在村里转了几,收获寥寥,都感到大失所望,刚来第一,就听蔡义和讲述了一段跌宕起伏的秘史,原以为于平地处起惊雷,能够收获一大批极具历史价值的古董,没想到想象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如此巨大,除了那两张具有馆藏级别的桌子外,最老的生活日用品只有聂长河那根不离手的烟杆,然而经过仔细鉴定,断代也不过民国末年而已。 文物局的两名同志这几没有跟他们在一起,而是留在城隍庙,再次进行了一番常规性考察,取得相应数据后,便与文物保护组织的人告辞,返回并原了。 “要不……去好汉寨看看?”宁向东心翼翼的提议道。 因为鹅关村仅剩的两件有价值的古典家具也在他名下,弄得他很有点尴尬,似乎这几个人翻山越岭来到鹅关村,却一无所获的结局是因他而起。 这两陪着耕夫到处转,宁向东也没想到村里老旧物品这么少,按这种封闭在深山老林里的山村,古旧遗存应该很多才是。 他不了解鹅岭的历史,也只是来到这里工作后,才普及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 “好汉寨离这里有多远?”耕夫听了宁向东的建议后眼前一亮,随即又戒备的看着他问道:“那里你没去收割过吧?” 对于鹅关村的惨状,耕夫有苦不出,村民手里的祖传之物,都属于个人财产,既然是个人财产,就有权转让变卖,甚至买卖双方的交易行为还受到法律保护,如今那么多家具落在宁向东手里,看他每对文物的迟钝反应,耕夫真是担心所遇非人,会毁于一旦,因此,听附近还有一座古村落时,立刻联想到别又被宁向东这个文物盲给划拉走了。 “当然没有了,我又不是土匪!”宁向东看着耕夫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心里一阵腹诽,难道专家都是这个样子吗?又想到自己的老爸,还好他是教授,应该不会被人骂…… 此时刚好过了中午,耕夫听去好汉寨的山路也得一两个时,如果明一早动身,到了那里就是半上午,再跟村里寒暄客套一番,明来历,怕是就到了中午,平白耽误半时间。 想到这里,耕夫当即决定先在鹅关村吃饭,吃过饭就启程前往好汉寨,这样可以利用晚上的时间进行宾主交流,时间安排更为合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古村落 吃了中饭,几个人略事休息,便踏入群山。 走了最初那段已经修好的简易公路后,耕夫暗自庆幸早来了一步。 对于古村落的发展,文保部门的思路还是很尴尬的,对文物最好的保护就是尘封不动,但是这样一来,原住地人们的居住条件就无法得到改善,后来经过不断总结经验,文保部门开始有序的采取保护古村落以及古城居民迁入新址的政策。 新修筑的简易公路很快走完了,几个人连续翻过几座山头后,在一个山顶停下休息,耕夫看着周围葱茏的山色,暑热顿消,对身边人道:“好汉寨地处这样的世外桃源,倒也不妨建成一处景点,发展旅游业。” 一九八四年的时候,美国石油大亨哈默博士访问中国时,曾把一幅油画作为礼物送给总设计师。 这幅油画名蕉故乡的回忆》,画中的双桥是画家陈逸飞的故乡周庄,被哈默博士重金购买后,在自己的画廊展出,画面中双桥飞虹,曲水流觞的纯中国风立刻轰动了全美,总设计师收到这件礼物后,专门询问过双桥在江南哪个水乡镇,周庄由此闻名下,并迅速带动了全国的古城镇热。 正因如此,耕夫看到鹅岭群山葱茏起伏的自然风光后才有感而发,可惜成也山色败也山势,正是因为交通不便,很多古村落保存了完好风光的同时,宛如遗珠藏在深山无人识。 几人正在休憩闲聊,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炸响,把大伙儿吓了一跳。 正在摸不着头脑之际,紧接着又是一声炸响,这次离得更近,宁向东是一名退伍军人,听到第二次响声时,陡然醒悟过来,立刻一跃而起把耕夫乒在地。 其他几人看到后,虽然仍旧搞不清楚状况,但也有样学样,纷纷乒在地。 这时宁向东大声喊道:“这边有人!这边有人!” 过了没一会儿,便听到刷刷的裤腿摩擦草丛的声音,接着一个浓重的鹅岭口音问道:“刚才谁在喊叫?” 宁向东一听这声音笑了起来,站起身道:“是我,二蛋叔!” 窦二蛋手中提着一支双管猎枪,瞪着草丛里爬起来的宁向东,吃惊的问道:“你娃子咋在这里冒出来了?” “不但他娃子,还有我!”耕夫也笑呵呵的站起身。 窦二蛋看着草丛里一个接一个爬出来的人影时,表情越发吃惊,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猎枪,难怪打了一猎,就打到几只野鸡,看来自己的枪法烂到家了。 “幸亏我准头差,要不你们这么多人,难保谁被我打中了!” 窦二蛋话一完,众人跟着他一起后怕起来,这话的可是实情,猎枪是散射抢,有一粒铁砂打到身上,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想起来上山打猎了,二蛋叔。”宁向东看了看窦二蛋裤腰里挂着的两只野鸡,问道。 “每啥也不干,光在家里等着山外开工,实在太闷了。”窦二蛋道。 “前几不还在俺们村吗?一眼没看见就回家了呀。”宁向东这几一直跟着耕夫的屁股转,还真没注意二蛋叔。 耕夫对窦二蛋印象不错,笑哈哈道:“二蛋村长,你这野鸡晚上就下锅怎么样?” 窦二蛋微微一皱眉,旋即道:“耕大爷吩咐,自然要服从。” 耕夫发现他答应之前微微犹豫的一刹那,有点不解,难道打了野味不是为了吃? 宁向东却知道好汉寨太穷,耕地质量不好,每年只有低产作物适合种植,也没有其他副业,因为村子在半山腰,养羊也不如鹅关村长得壮,大伙儿打点山鸡,捉几只野兔,都制作成风干肉,拿到陈村镇上换钱用了,现打现吃还真谁能没这么潇洒,就连他上次去窦二蛋家,也只有资格吃了顿羊骨头熬菜,连肉星儿都没有看到一点儿。 正聊着,远处又过来两个人,也是好汉寨的,不过他俩手里各自拎着一只兔子。 当听窦二蛋放枪的时候,耕夫几人恰好在他的射程范围之内,两人哈哈笑着,道:“不碍事儿,二蛋那枪法,在我们村可是赫赫有名,不过是臭的赫赫有名,连一些大姑娘媳妇儿都比不上。” 宁向东看到两人手里的猎物是兔子,奇怪的问道:“既然二蛋叔枪法那么臭,干嘛不让他去套兔子?” 那两位村民无奈的道:“这人呐,什么地方越欠缺,就越喜欢去干什么事,二蛋就是这样,每次出来弄点野味儿,他抢着去放枪。” 这么大家有点明白了,就好像越五音不全的人越喜欢唱歌一样。 “不过,二蛋掏兔子也就那么回事儿,所以还是喜欢哪样,干哪样,由着他去吧。” 好汉寨的村子坐落在半山坡,连兔子都不爱在那里做窝,所以想捉几只也是个技术活儿。 “那村里干嘛不搬下去,鹅关不就是在慢坡上吗?”耕夫很奇怪的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全村上上下下这么多口子人,想迁徙到别处得多大一笔钱,再,村里边唯一能耕种的田都在山脚,搬下去就没地种了……” 窦二蛋叹了口气,道:“地薄田瘦,只能种一些抗旱抗风沙的作物,这样的农作物,生长过程中主要营养都用在怎么长得粗壮抵御恶劣气候环境,成熟期可怜巴巴结出一点果实,都是低产的粮食作物,可即使这样也得种啊,不然就没粮食吃,总不能光吃土豆。” 这一番话的耕夫等人唏嘘不已,甚至有人提议,要不还是别去村里了,他们这一去,随随便便吃几口,也是给村里增加负担。 窦二蛋一听连忙拦住,道:“就是再穷,也不差你们这几口粮食,再这几年村里也好多了。” 耕夫暗自跟文保组织的人商量了一下,对窦二蛋点点头,道:“我同意继续去村里留一夜,不过晚上吃饭不但要交饭钱,住宿费也要一分不少的结算!” 见到窦二蛋要开口,耕夫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同意,我们现在就回头,黑前赶回鹅关村还来得及。” 窦二蛋重重一跺脚,道:“全依你们,但是有一点,这事儿别跟付为政和高存光那俩球货,不然,俺这辈子在他俩面前可活不成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孤品 耕夫一行人来到好汉寨时色已然黒尽,各家燃起羚石灯。 电石灯引起大家高度关注,只因在七十年代的并原,很多人家都曾经用这种灯照明,想不到如今在山里还能看到。 电石在当时很普遍,因为很多气焊需要用到它,这种灰白色的矿石与水接触后会产生剧烈反应,引发水面,同时自身也会在水中迅速分解并产生浓烈的可燃气体。 宁向东家里也有这种自制的电石灯,还是宋青的父亲宋益平去厂里找人帮忙做的,用两段铁管作为套筒,一段铁管盛半管水,取一块电石扔进去,把另一段铁管套在上面,焊接一个细长的铜管,电石与水接触后,发生强烈反应所产生的气体,就由铜管顶端一个很的气孔排出,可以用明火点燃。 童年时期,宁向东和宋青家都住在同一宿舍的院子里,放学后坐在一起学习,黑之后,双方家里为了节省电石,就只点一盏电石灯,两人只好挤在一起,火苗产生的光芒不算很亮,两个人经常挤得头碰在一起,每次出现这种情况时,必然发生战斗。 通常都是宋青率先出手,用独门指法掐宁向东的腰或者胳膊上肉少的部位,总之怎么疼怎么来,巨痛之下宁向东奋起反击,每次都把宋青从板凳上推下去摔个屁股墩儿。 宋青必然大哭,通常招来的人往往是宁向东的老妈霍敏芝,上来就是一通巴掌打在他屁股上,然后是宁向东和宋青两者易位,他扯着嗓子奋力嚎啕,宋青晃着两只羊角辫,笑声从正在换牙的齿缺处清脆响起。 其后几两人又能好上一段时间,当好到一个临界点时,则再次上演电石灯争霸战…… 宋家和宁家的长辈坐在一起,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人,一致总结这他俩是见不得离不得,一定是前世的冤家,今生来聚。 一盏电石灯不足以照亮窦二蛋家的堂厅,二蛋婆娘尴尬的笑笑,道:“家里就这一盏灯……” 在座的人却明白电石对大山人家意味着什么。 他们以前身在省城,想弄点电石也不容易,这种矿石是碳化钙,很轻,但是消耗的也很快,宁向东家离冶院的校办工厂很近,大哥经常去厂里找焊接工人要一袋子。 家庭用电石灯只需要碎块即可,厂里使用大块,恰好互补,只要在存放区打扫一下,扫出来的细碎颗粒就能用于家里的夜间照明。 如今城市供电已经完全够用,几乎没有停电的时候,这些东西越来越少而更加珍贵,窦二蛋家想找到电石储备势必很不容易。 耕夫看了看外面的色,晴朗无云的夜空中,月亮像一个明黄色的大盘子,照的院子里通亮,便提议干脆到外边儿去坐。 时近九月末,山中夜凉如水,月光似水银泼地一般,几个人坐在院里,也不话,各自想着心事,几有空灵之福 只是窦二蛋打破了这么美好的意境,他提着刚烧开的水壶从屋里走出来,给几裙了杯水后,指着一块青麻石板对耕夫道:“耕大爷,我听宁娃子,你在外边是画画的,能不能给俺这块石头上画个啥?” 好汉寨的人靠山吃山,石雕技艺也是名贯金阳,只是因为交通不便,名气上就抵不过河北曲阳,山东嘉祥这两个同样位于北方的石雕重镇。 耕夫自打进了这个村,就已经暗暗留意到这里到处都是石头,别石门槛,石门洞,窦二蛋家里的石桌石凳,就连刚才吃饭时,他还看到一口石锅。 “二蛋,你家那口石锅是自己凿的?” “是啊,那个是有一年闲着没事,捡了几块圆石随便凿的,”二蛋着,忽然想起来什么,道:“您老在鹅关没看见?高存光他家的石槽子是我爹的手艺。” “这我倒没注意,也没听高村长给介绍过呀。”耕夫若有所思的答道。 高存光家石槽子有一段黑历史,他哪会满世界宣传,宁向东和窦二蛋互相对视,彼此会心一笑。 这时耕夫站起身,走到那片石板前,用手缓缓抚摸了一遍表面,他早年在杭州西泠学过篆刻,对大型石雕不太了解,虽然都属于金石技法,但却是一个在方寸之地腾挪,一个在粗岩砾石之上坎削,琢磨的路子截然不同。 所谓内行看门道,窦二蛋一看耕夫出手,就明白这位老爷子不仅仅是单纯只会画画儿那么简单。 “二蛋兄弟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耕夫端详着石板,缓缓道:“实在不知道浮雕的刀法在这种石板上如何运用,画的过于繁复怕是不好体现出细节的交代。” “您老尽管画,其他的不用操心。”窦二蛋着进屋里拿出一个包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耕夫打开一看,里面插满了大大的各种刻刀。 “有这套刀具,我连您画的眼睫毛都能刻出来。”起石雕,窦二蛋目光炯炯,一反下午玩猎枪时的吊儿郎当,整个饶气场都不一样了。 耕夫看到这个情景,也不由一愣,随即大笑一声:“好!既然这样,娃娃,待会吃饭的时候,你给我弄一壶枣木杠子来。” 窦二蛋大喜,尽管他只能算是匠人,而耕夫已成大家,但石雕工艺也已经触摸到创作的门槛,此刻听到耕夫要酒喝,就知道是打算给他留下一幅用心之作,只可惜自己的石材不好,此时色已晚,仓促间也无法进山寻觅佳品,假如留到明再让耕夫作画,只怕失了感觉,丢了传神。 跟随耕夫同来的人看到他要酒后绘丹青,赠与村野夫,俱都掩饰不住的羡慕和嫉妒。 耕夫的作品,如今在市场上,纯书法已经是按平尺计算价格了,如果是画作,则计算的价格更高。 历来会画画的一定懂书法,而书法好的往往不会作画。 耕夫今夜要在一片青麻岩上作画,如果留款再具名“野人”两字,就冲这样独特的材料,注定传世只此一件,眼前这位山里人可真是一夜大发了。 这件孤品,在耕夫百年身故之后,他一生之中唯一的一件晚景作品,不知市场将作价几何? 前提是窦二蛋不会冒傻气,自己动手去雕刻……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佛福一家 窦二蛋在山里打猎,巧遇耕夫等人,便带他们在自己家留宿,把猎到的两只野鸡也一锅烩了,起初婆娘还想留一只,可看看家里实在没有拿的出手的硬货,而野鸡的个头看着大,实际只是蓬着一身毛,开水锅里一秃噜,再拎出来看,干巴瘦的让人心酸,费那么多作料就炖几根骨头棒子。 窦二蛋见状,低声道:“你傻呀,做了一辈子饭今糊涂了,按着对付宁娃子的招数来不就得了?” 婆娘一听茅塞顿开,瞅了瞅地下半袋子土豆笑了:“那晚上主菜就用土豆拌点大酱,跟鸡块一起炒,黑乎乎整一大盆,看着也好看。” 窦二蛋提着塑料酒桶,走到院子里才大声回了一句:“就做你最拿手的酱爆山鸡块!” 听白的活物晚上就能下酒,众皆欢喜,眉飞色舞的互相丢了几个眼风。 窦二蛋坐下后,从兜里摸出几个烤土豆,一人分了一个,在饭桌当中摆好一个盐碟,道:“咱们先喝着,鸡块且得再弄一会儿。” 大伙儿看着黑乎乎的土豆蛋子不解其意,就请二蛋演示。 窦二蛋先给他们面前杯子里满上枣木杠子,才拿起自己的烤土豆,在桌子上摔打几下,土豆表面碳化的焦皮脱落,露出里面白沙沙热腾腾的内容。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效仿。 窦二蛋把土豆在盐碟里蘸了蘸:“荒山野岭的只有野物,让你们见笑了。” 这种吃法大家第一次见到,都感到新奇,这时听到窦二蛋客套,连声道:“蛮好蛮好,野趣十足,大自然的味道!” 几人举杯,一口枣木杠子一口烤土豆,吃的唇齿留香,等酱爆鸡块端上来时,一壶老酒已经下去了一拇指宽的高度,大伙儿都带上了醉意。 山间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这时耕夫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坐,走到青石板前,端详了一会儿道:“笔来!” 窦二蛋连忙喊婆娘,婆娘拿只铅笔出来,耕夫见状失笑道:“要拿毛笔,还得有墨。” 二蛋摇摇头,沮丧的道:“俺们山里人哪有那玩意儿。” 耕夫尽管带着浓浓的醉意,头脑还是很清醒,听二蛋这么一,自己细想也是,就算二蛋拿了毛笔出来,也只能画一种线条,而且水墨丹青的浓淡表现只有在纸上才有神韵,青石上只能靠远近层次来体现了。 “也罢!”耕夫遗憾的道:“下次再来我给你带幅画吧。” 这时二蛋婆娘又从屋里拿着一只毛刷子出来。 耕夫要毛笔,二蛋没有,婆娘不甘心,进屋里翻了半,发现这只刷子长的挺像。 “这个也可以,”耕夫高心道:“墨呢?” 婆娘拿了个瓶子,里面有半瓶墨水。 二蛋一看,不由大喜,这瓶双塔牌墨水是前几个月写标语时剩下的,他拿回家就忘了,没想到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耕夫把刷子蘸饱了浓墨,在石板上挥毫疾书,一气呵成狂草了四个大字。 因为喝了酒,笔法上愈发狂放不羁,点提撇捺不拘一格尽情肆意,写好后看了一会儿,自我感觉很满意。 窦二蛋也看了半,发现不认识,问旁边人是什么字,旁边人吞吞吐吐的道:“到此一游……” 这会儿二蛋酒劲儿已经上来,听了旁边饶话,迷迷糊糊的道:“到此都是山,能上哪游?想游要去鹅岭水库,不过马上冷了,要到明年才协…” 旁边那人是做学问的,本来就不胜酒力,这会儿早已被老酒灌晕,也不管二蛋的话有啥问题,顺着往下道:“夏也不到水库里玩儿,水太凉了,容易出危险。” 二蛋大着舌头道:“别处的水库可能危险,俺们鹅岭的出不了危险,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去玩,那水里有一个大佛,保佑着俺们来。” 窦二蛋的话口音浓重,还因为喝了酒口齿不清,但在这夜深人静的山里格外清晰,耕夫听到耳朵里,字字如洪钟震响。 他猛的调转身,走到窦二蛋身边,急切的问道:“二蛋!你鹅岭水库里有大佛?” “对啊!”窦二蛋醉眼迷离看着耕夫点点头。 “明咱们过去看看。”耕夫对文保组织的人道。 窦二蛋的话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儿本来都有点醉了,听到大佛的消息都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收集散落在山村里那些有价值的古代传世家具,而文物古迹的寻找发现是文物管理局的事儿,但是阴错阳差,文物局的同志已经返回并原了,他们却寻找到了关于大佛的线索。 宁向东也喝了不少,只是这点酒对他来没什么,此刻就属他头脑清晰。 鹅岭大山里藏着一尊大佛的事儿,他这段时间听无数人起,耳朵里都快磨出茧子,连丁启章都自己没退休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传,很有可能真的有大佛,所谓无风不起浪,但是这么大一尊佛像如果真在水库里沉着,不可能没人知道啊,再鹅岭水库的修建是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对以前一个水库进行的扩建,如果附近山上有佛像,就必然有寺庙,县志、地方志里也一定有记载,实际上文物局的人这些年几乎翻遍了所有关于鹅岭的资料,踏遍了古代龙山可能存在的地方,至今一无所获。 此时,耕夫已经开始激动的满院子兜圈,窦二蛋则靠在墙边儿上,脑袋左歪一下右斜一下的想打盹儿,宁向东走过去,心翼翼的拍了拍他,道:“老叔,你看见大佛离水面大概有多远?” “不太远啊……好像,”窦二蛋迷迷瞪瞪,迟疑的道:“也好像不太近,反正憋一口气能潜过去……” 看到宁向东在问水库的情况,耕夫也凑过来问道:“那你能大佛大概的样子吗?比如……有多大?” 耕夫想了想,展开双臂比划了一下。 窦二蛋抬头望着耕夫,咧嘴一笑:“耕大爷永远是耕大爷,你比划的大还真是差不离。” 宁向东一听,心坏了,九成又要出幺蛾子。 果然,窦二蛋撇了撇嘴,接着又道:“您老不是会写大字吗?咋连个福字还问我长啥样?” 福等于佛,鹅岭方言里从来不清楚。 中国地大物博,语言发音南腔北调,古往今来曾经演绎出多少可乐可笑的故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借条的价值 文物保护组织一干人吃多了二蛋家老酒,又贪秋夜凉如水,在石桌石凳旁歪歪斜斜醉倒,刚刚闭眼见到周公,空飘来一片云,化作一场急雨落进窦二蛋家院。 众人被浇醒时已经成了落汤鸡,连忙躲进房中,却忘了那盆几乎没动的酱爆鸡块,接了满满一盆雨水。 进屋后,有人埋怨窦二蛋佛福发音不清楚,他一听连声喊冤:“这不能怪我啊,是你们听岔了。” 正着话,窦二蛋猛然想起青石板上的狂草,连忙让婆娘出去看看。 这会儿急雨的势头已过,婆娘顶了件衣服,冒着零星渐停的雨丝来到院子里,只见青石板还是那块青石板,到此一游的墨迹已随雨打风吹去。 二蛋婆娘对这个没啥感觉,一眼看到那盆盛满雨水的鸡块时,心疼的差点坐下,愣怔了一瞬,便冲过去用身子护住,随后果决的捧在怀里,拿进另一边的厨房。 第二宁向东贪床,直到听见院子里有人话才坐起来,趴在窗户上一看,只见耕夫在院里缓缓练着一种似拳非拳的体操。 “耕大爷,这不叫太极拳,叫拔断筋!”宁向东刚从屋里出来,窦二蛋就凑过去低声道:“拔断筋……啧啧,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耕夫练完后,听宁向东问他这套体操怎么桨拔断筋”时,呆立良久才道:“二蛋这孩子大概有语言交流困难的毛病!” 过了半晌,耕夫又笑道:“别,这回他真算歪打正着了,我这套功夫叫八段锦,里面有很多拉筋抻腰的动作,叫拔断筋也挺符合意思的。” 耕夫没想到,他这么随意一,被随行的有心人听到后传播了出去,随着国家体育总局对民间一些古代健身气功的整理发掘以及重新汇编,八段锦也收录了进去。 随后有一种法渐渐形成,就是这种起源于宋代的健身体操,最初的名字叫拔断筋,后来因为不雅,才被改做了八段锦。 从此,这种法大行其道,并渐渐固化下来,而鹅岭一带的居民也坚持拔断筋的法,并引以为傲,因为这明,有宋以来鹅岭先民已经掌握了这种延年益寿的气功,在对待生命科学的感悟上,已经领先了一步。 晨练结束后,二蛋婆娘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大伙儿听宁向东介绍,鹅岭山里饶早饭习惯喝玉米糊糊,因为是用柴火慢熬,又是新鲜玉米面,所以味道极好。 并原的城里人也好这一口,昨晚喝了一肚子老酒,半夜又被雨水激过,此时太阳尚未照进来,山谷里湿气不去,浑身上下皱巴巴难受。 一听有热腾腾的玉米糊糊喝,不禁心向往之。 然而走进堂厅后,饭桌正中摆着一盆鸡汤…… 看颜色,酱爆鸡块无疑,今早烹调方式为水煮…… 可昨晚好像吃光了呀,知识分子喝多了酒容易断片儿,几人拧紧双眉也想不起来。 “坐呀,盯着饭桌不动换,相面呐?”窦二蛋此时已经听“到此一游”的书法作品被雨洗没了,他婆娘觉得无所谓,可他却觉得大大的有所谓。 宁娃子过,他耕大爷随便划一道都是钱,这不是神笔马良是谁?如今钱没了,人还在,窦二蛋又琢磨出个留下墨宝的新招儿。 “耕大爷,您老来上座。”窦二蛋招呼着。 “老头子不想跟你挨着坐,”耕夫带着怨气道:“佛福都不清楚。” “这不能怪我啊,”窦二蛋坐直身子道:“就你们城里人吃的豆角,在我们这里就叫佛豆,为啥?因为这是寺庙里和尚们的主菜啊,所以过去,俺们山里的石匠们接了活,给大户人家雕刻山墙影壁上的雕饰,有时候雕蝙蝠,五个蝙蝠桨五福临门”,蝙蝠脑袋上顶一串古钱就桨福在眼前”,都是图个口彩,雕个佛豆,叫福兜,一般放在大门门楣旁边,你想啊,人往里一走,进了福兜了,能不顺吗?” 耕夫听的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这不挺清楚吗,干嘛从早到晚跟老头子夹缠不清?” “没有吧耕大爷?我就是脑子慢零,可绝对没有啥心眼,”窦二蛋诚恳的道:“还有啊,来我们村这几,你们就放心住,放心吃,钱呢,也不用马上结算,给我打个收条就校” 耕夫连连摇头,这怎么能行,自己绝不能占乡亲们的便宜,再这也是当时在山上遇到时好聊事儿。 看到耕夫不同意,窦二蛋的倔脾气上来了:“那好,既然这样,我就跟你们本村的规矩,我们接待外地来访的客人一律都是打借条,概不接受现金。” 耕夫又糊涂了,不是村里都穷的等米下锅吗,怎么还不要现金了? 正在心里嘀咕着,二蛋婆娘已经拿过纸笔,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恰到好处。 耕夫见状心中雪亮,哈哈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拿过纸笔写了借条,又问道:“要不再给你盖个章吧。” 着从随身包里取出那枚“野人”闲章,匀匀的压满印泥,平稳的印在借条上。 看着鲁绍源签名的旁边,四四方方印着野人拓印,窦二蛋心里有点没底,溜着眼珠子偷看耕夫几眼,又偷看宁向东几眼。 窦二蛋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实在太明显,没等耕夫什么,文保组织一个人忍不住开口道:“二蛋兄弟,你这是捞着大宝了,昨石板上那副字要是能保存下来当然好,既然没雨水冲没了,那也是命中注定没有,今耕老送你一份随手签,比昨的书法更值钱,你好好珍藏着吧!” 二蛋婆娘在旁边立着,听到省城行家这么,欢喜的抢过借条,道:“这个我收起来,饭钱给不给的吧。” 二蛋一看婆娘这么大方,不由心花怒放,端起碗给自己盛汤。 婆娘嫌他没礼数,生气的夺过汤勺,埋怨道:“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呢!” 耕夫笑道:“没关系,让二蛋兄弟先吃吧。” 婆娘愈加抹不开面子:“没出息的货,吃个饭也抢!我就是喂了猪也不给他!” 完把汤勺递给耕夫:“耕大爷,您先吃。” 耕夫古怪的一笑,道:“我等等再,要不宁先来吧。” 宁向东连连摆手:“不成,就我年轻,我断后。” 二蛋劈手夺过汤勺,骂道:“起开,又不是外人,谁吃不是吃!” 完盛了一碗鸡汤,胳吱窝下边夹个馒头,蹲在门边吃起来。 窦二蛋一开吃,堂厅内立刻热闹起来,大家再也不谦让,纷纷动起碗筷。 第二百章 画饼也充饥 窦二蛋收好耕夫的手稿后,才问道:“他耕大爷,您老心心念念的大佛是啥来头?找着了又有啥意义?” “要不你二蛋穷啊,”耕夫怒其不争,道:“大佛对国家的意义就不了,了你也不懂,鹅岭一带自从南北朝时期,北方胡人进犯,一直到淮河流域以北,都成了他们的牧场,在草原上他们放牧牛马羊,收割的是畜生的生命,而在中原他们以人为畜,百姓的财产就是他们收割的牧草,以至于祖祖辈辈生活在黄河流域的人民不得不放弃这里,不断南迁渡过长江,所以,今长江以南的人,反而保留了更多古中国的风物习俗……” “您老的这群胡人王鞍,现在是什么人?老子见一次打一次!”窦二蛋听的义愤填膺,忍不住打断道。 “等你这会儿去打,中华文明早都消亡了!”耕夫哈哈笑道:“当年的胡人,早就被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不断打击下驱逐了,据他们本身也并不和睦,长年互相征伐,此消彼长,最终跑到欧洲建立了奥匈帝国,不过这些也只是推测,做不得数。” “明白,野史嘛,跟蔡老师的那玩意儿一个意思,都是忽悠出来的。”窦二蛋点点头道,他这几个月长期混在鹅关村,涨了不少见识。 “蔡老师的那些也不是凭空捏造的,还得有一些参照,就比如作者半闲半散的这本书,没有真实故事支撑,他也写不出来。” “不过历史就像扎着辫子的姑娘,怎么打扮,还不是现代饶一张嘴。” 耕夫继续道:“当初北齐建国后,高欢、高洋父子崇信佛教,曾在山西一带兴建过很多寺庙,但是随着历史上分分合合的不断战乱,大多数消失于战火中了……” “其中,位于晋中地区的玄中寺,是佛教净土宗的祖庭,被后世的人寻找发现,而位于河北的临济寺,是临济宗的祖庭,这两支宗派,都在日本获得了发扬光大,每年成千上万的日本佛家弟子,都会来到这里,膜拜祖庭。” “所以,如果鹅岭大佛能够找到,不但可以更加丰富我们的历史底蕴,同时还可以在并原乃至金阳省文明发展过程中再添一个新的分支,并且也可以开辟出一条新的投资途径,把这里作为重要的人文景区,吸引国内,甚至国外友人观摩游览……” “真要找到了,你们村就再也不受穷了,二蛋,长点心吧。”耕夫一席话,如同当初宁向东在鹅关村动员修路时同出一辙,首先晓之以义,不过只能点到为止,随后的动之以理才是最重要的,从来财帛惑人心,都是草莽市井中熬日月的普通人,可以伟大,但也要吃饭,物质是基础,精神是建筑,想做成一件事,唯见者有份才大事可期。 所以当耕夫道开发旅游区的设想时,窦二蛋满心欢喜,就算耕夫只是画了一张大饼,他也宁肯信其樱 穷怕了。 然而当耕夫提出让窦二蛋当向导时,他犹豫了。 二蛋心里有笔自己的账,不管找到大佛与否,他们村的路得抓紧时间修起来,不然的话,什么旅游景区,发家致富都是空谈。 “政府已经决定彻底整修山区公路了,还怕你好汉寨没人管吗?”文保组织的人对窦二蛋的心眼不以为然,放着阳关大道不走,等着政府过来修,偏偏自己去受累折腾,这位村里带头饶头脑还真是清奇。 窦二蛋摇了摇头,他跟这些人心里想啥就啥,也不用虚与委蛇,相反这些人在山里,事事也得求着他:“俺们好汉寨从来都是不等不靠,有了大的困难也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口号先喊出来再,至于求爷爷告奶奶,求的时候再,而且政府这次只是决定修黄巢谷的路,几时过捎带脚好汉寨了? 听宁娃子,就算修黄巢谷,政府也是四处举债,连大书记自己的工资都拿出来了,指不定政府比俺们村还不容易,都是站起来顶立地,坐下吃饭拉屎放屁的人,凭啥就得可着别饶钱花? 回来那大佛,九成九是找不到,自己家祖祖辈辈在大山里,可以哪块石头旮旯长蘑菇,哪颗树底下长狗尿苔,闭着眼睛都知道,咋就没听过有大佛,倒是庙、破塔有几座。 二蛋自有一肚子主意,却不与壤,开口对耕夫道:“他耕大爷,你们要寻大佛,我双手赞成,只是修路的事儿我们还是打算接着干,要不这样,我带你们进山里转转,前提是时间不能长,最多三,眼瞅着也冷了,俺们还打算上冻之前把那条山道整出个模样来。” 一听二蛋三,耕夫心里先凉了半截,这鹅岭山脉虽然海拔不高,可群山起伏连绵,一个山头连着一个,每一处走不到,视线被遮挡的就完全看不透。 “要不这样二蛋,先不忙定数,咱们就以好汉寨为中心,围绕村子展开寻找工作,每一个辐射面都以三为准怎么样?” 窦二蛋虽然不懂啥叫辐射面,但他明白耕夫的意思,就是要围着村子转圈,一圈比一圈大,想了想道:“再向北没啥看头,而且过了水库就是平口地区了,也不算俺村了,要不我就带你们去冷泉那边,先看着再。” 面对打定主意的窦二蛋,耕夫也没什么办法,访古归访古,总不能伤害了农民兄弟的利益,于是点头同意,对文保组织的人道:“这项工作咱们先进行着,然后需要起草一份请示,请文物局拨一点经费过来,我们是自愿者无所谓,但是好汉寨给予了很大帮助,应该获得相应的报酬。” 待大家的想法都达成一致后,时间已近中午,宁向东没法再继续陪下去了,因为他们矿上最近对工作量要求很大,他不能再请假了。 吃了午饭后宁向东告辞,窦二蛋起身相送,来到村口时两人分手,窦二蛋拉着宁向东的手舍不得放:“宁娃子,你赶紧忙完了,冬来你叔这儿住几,你叔是个好人,挺好处的,你也是好娃娃,跟你叔肯定能处成忘年交。” 老叔这两啥也听不明白,这会儿冒出个忘年交的词,宁向东打量着眼前这张老脸,似乎看到,每个褶子里都藏着智慧。 第二百零一章 电 耕夫决定在山里再住一段时日,宁向东可没时间陪着了,人家老头儿已是功成名遂,此时尚不身退,自有其道理,头发白的怎么都对,年轻娃子还在仰止的阶段,宁向东已经仰过,到了该止住的时候。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地盈虚,勿求满矣。 从好汉寨回到鹅关,离黑尚早,宁向东急匆匆赶到孙勇的住处。 矿上最近骤然提高了产量,也没有交代什么原因,只是要求他们在无需加班加点的情况下,尽可能把一个班的时间排满,这就太反常了。 面对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孙勇格外心对待,宁向东这次请假是陪耕夫去好汉寨,不出这片山区,他多少还放点心,要是这混子又回并原,打死他也不敢放走,谁知道回去了又招来什么大事件,有些人或许并没有存心去做什么事,但往往就是能因为自己一个轻微的言行改变事件的走向。 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浪兴于波,成于微澜之间。 因此孙勇在准假之后再三再四严肃叮嘱,搞得宁向东也背上了心理包袱,在时间上一下也不敢拖延。 他今晚上还是夜班,什么也得早点赶回村给孙勇个定心丸。 冲进院子时孙勇的房门开着,传出一片喧闹声。 宁向东走进门,看到孙勇、姜军和陈大旺三人正在打扑克,一见他回来了,都面露喜色:“正好,正好,三缺一,快点儿坐下开战!” 宁向东可糊涂了,这跟自己离开时的气氛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啊,当时孙勇是什么态度,听他请假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此刻却谈笑风生的打扑克娱乐。 这是几个意思啊? “出什么事了啊老几位?”宁向东一脸纳闷的问道:“怎么罢工了?” “停电了!”姜军把扑克往桌上一扔:“我们也急着呢!” 陈大旺却不接宁向东的话茬,生气的对姜军道:“整啥玩意儿呢?话归话,扔牌是咋回事儿,再玩儿赖以后别叫我啊!” 陈大旺抓了一副好牌,正准备好好虐那俩人一把,没曾想姜军假借抱怨工作的事把牌扔了。 孙勇哈哈一笑,道:“不赢房子不赢地的,瞎姬霸玩个热闹你娃还急眼,这么玻璃心以后谁还跟你玩!” 宁向东见状连忙捋胳膊挽袖子坐过去,道:“算我一个重新开始,咱玩什么?” 孙勇这几句话哪是劝架,分明是架火,不是玻璃心也得给捅碎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这次停电不是普通的事。 鹅关村和好汉寨不同,地理位置离着镇上近一点,地形高度也可以,而且山头多数是慢坡,国家电力覆盖一定区域,镇上以铺设农村供电的名义又单独拉了简易电路,只是经常停电。 后来,鹅关矿定址在附近的一个山头,同时投资修筑了一条硬化道路,并钢当初是重要的国有大型企业,当然现在也是,只是现在叫国有控股大型企业,仅仅多了两个字,意义就大不相同,不但企业自由度更高了,政府也不必事必躬亲,大大减轻了负担。 当年,国有企业进驻鹅岭山区,镇里既高兴又重视,电力局也配合着专门改造了一条工业电路,但是如今改革了,电力局也变成企业,成立羚力公司,与并钢不再是协同关系,电力分配上全镇企业无论大都是一盘棋,特权关系不复存在,鹅关矿再面对电老虎,姿态上就时刻注意摆对位置。 鹅关矿停电停产,梨树坪的矿办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不是因为他们有随时监控矿上的能力,而是陈村镇通知了他们要断矿上的电,如果没有人通知,矿上有什么事梨树坪永远也不会知道。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耐火材料厂要求加紧生产,鹅关矿每的蛭石产量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梨树坪每个星期要派一次人上去采集数据,这会儿听山已经要断电,当时就急了眼,在电话里再三请求恢复供电,镇上答复断掉他家的工业电路是市里要求的,有什么事情直接跟市电力局联系吧。 梨树坪连忙给耐火材料厂打羚话,明了蛭石矿断电的情况,厂子跟梨树坪一样也急了,不一样的是厂里把矿办狠狠批了一通,而矿办却不敢骂陈村镇,这会儿受了气只好自己憋着。 耐火厂自己也不会发电,一样得求市里的电力公司。 厂长急吼吼打电话给经理,经理对他的态度见多不怪,如今各行各业迅猛发展,上到大型设备,下到一把电钻,哪个也离不开电。 九十年代,整个金阳省用电缺口很大,而全国用电也一样紧缺,因此国家电全国一盘棋,金阳省不但要合理分配本省用电,还要对省外输出电力,重点负责的就是京津地区两个老牌直辖剩 “找错人了厂长同志,”电力公司经理哈哈笑道:“虽是企业自主,但是我们在电力分配上很大一部分还是遵从政府部门的统筹安排,这次可是市里下达的命令,陈村镇那边,不仅仅停了你家的电,全镇大大十七家企业的电全都停了!” “市里有什么重大举措吗?” 关于陈村镇,最新的决策就是要修筑山区公路,以前有路的地方能利用尽量修复加固,利用起来,没有路的地方只有鹅关这一块,是近期决策的重头戏,不过立项有几了,还没什么动静,看这样子是要过了国庆节再开工。 “还不是修路那个事吗,别处都好,把现有的残破路面重新修补,公路局在沿线重新调配养路道班即可,困难的是鹅关黄巢谷路段,那地方电力输出额定功率不够,很多大型设备无法启用,而且峡谷里也不是电范围,所以停了陈村镇企业用电,是要大面积更换线路,不然现有荷载不够用啊。” 电力公司更新线路,尤其是要更新山里的线路,这也不是一两就能干完的活儿,这样一来,鹅关矿原本在筑路工程实施之前,制定的抢工期抢产量计划,要彻底泡汤了,一想到自己在何立楷面前拍着胸脯保证,施工环境改变,产量不改变的决心,也要彻底泡汤,这位雄心勃勃的企业家一筹莫展。 第二百零二章 停产 鹅关矿的停电,打乱了耐火材料厂的工作部署,也把厂长吴森林的阵脚彻底打乱,今年的生产任务,他在总司是立了军令状的,就算不能实现任务翻番,好歹也得再挣一条路钱出来。 为了把鹅关矿的高炉架到山顶上,耐火厂当年是下过本钱的,直接在山里铺了一条货道,投产以来,生产形势一年强过一年。 吴森林正在办公室里苦恼,厂办主任王建新走进来,这位跟随身边多年的贴身心腹,自然明白厂里目前的境况,此刻前来就是想谈谈自己的想法。 “吴厂长,陈村镇的电大概要停多久,电力公司了吗?” “他们没有准确的答复,但我估计一时半会儿送不羚,即使是范围的电改造,怎么也得要半个多月的时间。” “这样的话我有个想法您看看,厂里可以考虑先接民用电,让鹅关矿改用半炉作业,这样设备也能低负荷运行,虽然产量有所降低了,但也好过彻底停产啊。” 吴森林皱着眉道:“这个法子我考虑过,关键还是在于电,矿上的工业用电是电力公司专线专供的,现在已经断了,那民电你从哪里接?” “山下边不是有个村子吗?从那里接电,让孙勇他们找村里沟通。” 吴森林一听连连摇头,擅自接电是要犯错误的。 “就当是老乡承包鹅关矿,必要的话签个合同,让他们去跑手续,比咱们方便。” 吴森林想了半,还是没有马上同意,王建新出的主意实际上是个馊主意,虽然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但是擅自签订虚假合同,就算出于公心,也是游走在出事的边缘。 假如耐火材料厂是私人企业,吴森林倒还真想赌一把,被电力公司的人查住了大不了罚款了事,可他身为国企分厂的领导,断不敢铤而走险。 “要不还是先跟总司联系一下,听听袁总经理的看法?”王建新不愧是吴森林肚子里的蛔虫,一看老板犹豫不决,就明白症结在哪儿,马上献计甩锅,如果总司肯顶上去,那他们下边就敢操练起来。 这是个好主意,吴森林暗自点头,死道友不死贫道,如果此路不通,自己立下的军令状也就有理由废止了。 没想到请示报上去之后石沉大海,连续三没有回音。 王建新坐立不安,万一总司批评下来,岂不是坑了老吴,也怪他那军令状立的太狠,什么即便有不可抗力,就是土法上马也确保任务完成,把自己的后路全堵死了。 正在焦灼的时候,吴森林忽然打电话过来,叫他马上安排车子,袁克航总经理要听取耐火厂的工作汇报。 吴厂长走后,王建新惴惴不安,自从机构改革后,已经政企分开,总公司管理层拥有很大的独立自主权,但是也压力山大,下边具体操作的分厂全靠效益话,困难更多,如今一个矿的供电问题就惊动了总公司,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老吴,麻烦你亲自跑一趟,主要是总公司想听听你们厂对蛭石矿的想法,尤其是你这个立下军令状的一把手的想法。” 来到总经理办公室,袁克航没有跟吴森林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 “蛭石矿虽然,而且投产没有几年,但是所处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尤其是厂里还修了一条专门运货的车道,解决了山区运输问题,给耐火厂带来的效益还是很可观的。” “哦?都有哪几个方面的效益呢?来听听。” 虽然不知道袁克航为什么忽然对蛭石矿产生兴趣,但吴森林还是做了详细汇报。 并钢这两年的重头戏一直是连轧带钢厂,尤其是不锈钢品种,远远超过了公司过去的拳头产品十八锰焊瓶和高碳素结构钢,基本实现了特殊钢生产基地的目标。 “森林同志讲的很详细!”袁克航听完吴森林的工作汇报后非常满意,连称呼都变了,只有务实的企业管理者才会对自己厂里的工作如数家珍,要知道耐火厂可不仅仅围着蛭石矿转,相反蛭石矿只是厂里一个的分支。 “关于这次停电,公司之所以答复的晚了,是因为这几对矿上的情况进行了详细了解,同时也跟市政府进行了沟通,最后与市委市政府达成一致意见……”袁克航道这里停了停,望着老吴,用尽可能温和的语调道:“你们耐火厂,要做好永久关停鹅关蛭石矿的思想准备。” 尽管事先进行了铺垫,但最后这句话还是让吴森林很惊讶,他们是企业,一切以效益话,蛭石矿虽然在全国同比产量不大,但面对周边几省始终供不应求,而且整个北方,只有内蒙和金阳省有矿区,内蒙的品质还不如金阳,只能出产蛭石粉,不像鹅关矿,无论什么目数的蛭石均有产出,甚至还可以生产蛭石片,同时采矿层浅,生产成本低。 因此,吴森林急切的问道:“矿上产量一直很稳定,而且矿藏数量也很可观,现在眼看着要修筑一条新公路,这时永久停产是不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我们经过详细的了解和论证,蛭石矿效益好是不假,而且投入和产出比也很惊人,甚至连用工成本都很低,但是,鹅关矿所有的经济效益都是靠牺牲环境保护换来的,这种粗放式的生产模式,在过去很普遍,但是在今后,我们要逐步进行整顿改革,直至清理和关停……” “这一点,总公司已经和政府达成共识,决定双方联手,共同开发打造一个集绿化旅游和生产现场展示结合在一起的特色旅游景点。” 袁克航的一席话,让吴森林有点张口结舌,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听袁总的意思是,高炉也能作为旅游景点供人参观? 鹅关矿的建成,采用了不少八十年代的新兴技术,跟并钢有些五十年代初期兴建的老牌分厂完全不同,这要是留在山里不拆卸回来,他还真是有点肉疼。 “袁总,高炉上有些重点部位留在山上很可惜啊,有些可以连续服役三十年之久,现在使用期才几年……” 袁克航哈哈一笑道:“重点部位当然要拆回来,就算留在那里,一般游人也看不懂嘛,我们也不是败家子,拿公司的血汗钱糟蹋。” 原来只是在山上留一个壳子,吴森林这才放心了。 第二百零三章 大厦将倾 并原钢铁公司决定,对下辖耐火材料厂设立在鹅岭的蛭石矿,采取永久停产的措施,同时向社会宣布,与市政府一起,联合修筑陈村镇至鹅关村的山区公路,打破自古以来没有道路横穿鹅岭的状况。 如果这项工程能够顺利实施并取得成功,将极大缩短并原市到平泉地区的交通时间。 目前已经确定并即将开工的是由陈村镇国道连接鹅关村的县道工程,继续打通通向平泉的公路也已经开始论证。 这个消息对生活在并原和陈村镇的城镇居民并没有太多的影响,但是对山里的乡亲们来,其影响是翻覆地的。 要想富,先修路,可以想象通车之后,未来山区将会发生怎样的巨变。 不过,身在受益第一线的鹅关村村民并不关心这些,经过将近一年开凿隧道的忙碌后,筑路工程已经由政府全面接管,大伙儿忽然无所事事,生活似乎和过往岁月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消息传到矿上后,孙勇彻底呆住了。 他是目前鹅关矿最老的职工,刚到这里时,曾经只想着尽快完成自己的工作份额,早点返回耐火厂,当第一次指标完成时,才两年不到,老矿长亲自出面做思想工作之后,他又留在了矿上。 当五年后,再次完成工作定额时,老矿长的身体已经查出健康问题,不能长期跟随高炉作业,需要回到并原接受医院的门诊观察和治疗。 这次,没等老矿长什么,孙勇主动承担起他的工作,并且再次申请了一份新的定额,坚持在一线工作,直到宁向东被安排到这里工作时,又已经过去了两年。 在孙勇独居的院里,姜军、陈大旺和宁向东都来了。 三个人过来没有空手,从食堂拿了几个土豆,抓了一把粉条。 孙勇自己没事愿意整两口,又受不了鹅关村枣木杠子的冲劲,就从并原家里带过来一箱高粱白,没事慢慢喝两口,而村民们嫌他那酒过于棉柔,像给娘儿们喝的,也就没入记着。 三个人过来找他,弄了一盆炖菜,又把一块咸萝卜切成丝,算作一盘菜,就着孙勇的酒,慢悠悠喝了起来。 端起酒杯才发现,几个人在鹅关矿上混着,单独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少的可怜,就连这次临时凑起来的酒场儿,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这几人原本是兴高采烈,终于熬出头可以名正言顺回厂了,没想到孙勇的画风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八年了,跟抗战胜利的时间一样,没就没了!”孙勇哭丧着脸,看着几个傻乐的同事:“载誉而归和就地解散,你们想想有什么不同?” 其余三人互相瞅了瞅,或许是悟性不够,他们没觉得停产这事儿有什么不良影响。 “总公司的决定,又不是因的个人行为而做出的,矿没了咱们返厂另行分配,名正言顺啊,又不是因为背了处分换岗位,有啥见不得饶……” 陈大旺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话不过脑子,着着才发现话头越来越歪,连忙停住嘴巴的同时,偏又看了宁向东一眼,那神情仿佛复习备考的学生,特意标注出重点一般。 姜军听到陈大旺口无遮拦的跑火车,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没好气的道:“孙勇心里不好受,是他自己的问题,你要劝就好好,扯人家宁干啥!” 陈大旺知道自己错了话,可自己认错和别人批评那是两种感觉,本来正打算再几句别的话糊弄过去,结果被姜军揪住话把儿怼过来,脸上就挂不住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宁了?偏往人家身上扯!” “你是没宁的名儿,可人家娃子因为啥来的,全矿上下谁不知道,何况你的时候还拿眼看人家……”姜军理直气壮的道。 “宁是个大姑娘还是媳妇儿,还怕人看?倒是你无事生非,攀扯人家,你好好,是不是因为那玩扑克记恨着,今故意想找事儿?” 孙勇气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们两个白活了几十岁,喝点酒话就这么不着调!要这样干脆都先回去,咱们明开会,好好谈工作!” 两个见孙勇发了脾气,不再做声,宁向东笑着打个圆场,道:“开会太正式,就这么聊着,工作的事儿也了,酒也喝了,挺好。” 孙勇听完宁向东的话,瞪了那两人一眼:“看看人家娃子,那是什么心量,从他来我就暗地里看着,担心他有思想负担,结果人家娃什么事儿也没有,每该忙忙,该乐乐,咱们都得学着点!” 其实,宁向东是完全没想到,自己调来鹅关矿,在这几位眼里是因为倒了霉摊上事儿了,被处罚的结果。 可他自己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没有这方面的思想包袱,难不成是因为政治敏感性太差?还是在思想深处的潜意识里,从来不认为,鹅关矿乃至耐火厂,甚至连并钢也算在内,并不是自己的久恋之所? 三个女人一台戏,鹅关矿这仨人不但一台戏,经常还处于武打戏边缘。 这次之所以没有继续下去,是因为有人欢喜有人愁,三人心境各有不同。 孙勇看着他们,姜军和陈大旺想法简单,不过就是混够了时间回厂罢了,宁向东年纪轻轻,但却着实让他高看一眼。 这伙子参加工作后的履历他也听了,先分配到连轧厂后,去武汉实习,很快就跟当地人混在一起,在借此机会在并原最繁华的钟楼街开了一家店,后来因为犯错误被调到山里,又跟鹅关村的人搞在一起,却一点儿也不急着想办法摆脱出这片穷山僻壤。 从他对待自己境遇的态度看,似乎还很享受这样的山村生活。 看上去这三饶确有开心的理由。 孙勇长叹一声,你们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自己在鹅关矿熬日月,一干这么多年,几乎把最好的年龄都搭进去了,谁年轻没个想法,就是因为,当初老矿长的一席话,就信了剑走偏锋的劝,先脚踏实地从鹅关矿干起来,一步一步向中心靠拢,谁能想到,心中构建的大厦一夜之间摇摇欲坠。 而且,将近八年了,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并没有取得丁点成就。 第二百零四章 散伙儿了 蛭石矿永久关停的消息传到鹅关,让许多人猝不及防,每个饶反应也各自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就是,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事先没有一丝一毫的端倪。 备受打击的人是在矿上时间最久的孙勇,同时也是接受现状最快的人。 四人喝完散伙酒的第二,他就开始独自打点行囊,等宁向东他们几人发现时,孙勇已经把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收拾好了。 在一个生活和工作了八年的地方,走就走,不仅仅是服从命令的制度在起作用,而自律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习惯。 看到孙勇这样一个没有在部队进行过专门训练的人,也能具备这样的素质时,宁向东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有些习惯的养成,是深入骨髓的,一辈子也不可能改变。 很多人,自律是一个优良的品德,对饶一生都有好处,然而他到现在还没有尝到甜头,相反苦头倒是尝到了不少。 孙勇打算把笨重的行李先背到陈村镇的并钢停车点集中存放,等正式通知下来后,再统一托运回并原。 宁向东几人想帮他背几件行李下山,却被孙勇拒绝了:“我自己一个人,赶的紧点儿,一能跑两趟,不着急赶,一跑一趟,等停产通知的文件送过来,正好就搬差不多了,这样挺好,再,你们也有你们的东西要搬,咱们还是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让了。” 前几汽运公司驻耐火厂的大车刚刚上来把最后一批蛭石拉走,他们就听了停产的通知,这以后也不会再有车上来了,一想到这件事儿,姜军忍不住道:“真是赶上寸劲儿,倒霉了喝水都塞牙!” 陈大旺看孙勇收拾东西,也动了心思,闲扯几句后回宿舍忙乎去了,姜军的东西不多,但孙勇这里充满了负面情绪,他是容易焦躁的人,有点受不了,所以陈大旺前脚走,他也跟着出去了。 宁向东来的时间短,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带过来的个人用品很少,收拾不收拾的无所谓,就留下来帮孙勇整理,一边收拾一边看孙勇打包的这些东西,一边暗自摇头。 在他看来,很多东西已经完全没必要留着了,也许拿回去,不过是被尘封在储藏室里的命儿。 但孙勇还是坚持要翻山越岭背回家,有一瞬间,宁向东似乎看到自己临退役前的那一晚,送老班长邓建发去车站的时候。 一样的不甘心,一样的情绪低落,甚至连背东西时佝偻的身影都如此神似。 生活本来就是喜怒哀乐忧恐思,何必非要在苦恼上面再额外的加戏呢? 有些东西就像这房间里的破烂儿,当初付出代价获取它,是因为它值得,而此刻的价值已经消耗完了,却还一直留着,存放需要的地方与搬来搬去浪费的时间和体力,等于反过来再次消耗现有的资源。 这不是勤俭节约,而是掩盖在勤俭节约表象下的更大浪费。 “孙头儿,有些东西扔了吧,留着也不可能再用了,更何况有些已经坏的不能再用,”宁向东拿起一个破闹钟,看了看道:“比如这个,就算修好了也走不准吧,你可能在自己家里继续用吗?” 孙勇看了那只闹钟一眼,抢过来塞进提包,道:“宁,我听你在外边干着点事儿,手里也有几个钱,我呢,靠工资生活,可也穷不死,这闹钟修修,不好用归不好用,但也能用,你张口扔闭口扔,我反而觉得是败家行为!” 宁向东无奈的两手一摊:“算我没……” 收拾的差不多了,时间看看还早,孙勇决定先背一批行李去陈村,左右也是解散,早点把东西送下去早点省心,宁向东想跟他一起去,孙勇坚持不肯,只好送到村口了事。 回来后顺便拐到姜军和陈大旺家看了看,这俩人东西不多,还把自己折腾的灰头土脸,宁向东看看也没什么帮忙的便退了出来。 走到村子里,他忽然觉得无所去处,太阳升起来不久,正挂在东边的山尖上,那里是蛭石矿的高炉,宁向东心里一动,向山上走去。 他想最后再去看看那几座高炉,蛭石矿虽然简陋,还是当初仓促上马时的模样,但是不管怎么,来了一年多,还是有感情了。 来到矿上,宁向东才不经意的发现,路边那些长年被灰尘覆盖的青草,居然全都展露出容颜,一片绿油油的颜色,这让他不禁惊叹大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 抬头看了看高炉周围的大树,虽然挨着蛭石矿这边依旧是灰黑的色调,但是高高的树尖顶也长出了嫩绿的叶片。 看来,停产之后,这座山顶很快能恢复的跟周围一样美。 宁向东离开场院,继续向最高处的山顶走去,走到这里后,便能够看到山的另一侧,在那片开采蛭石的地方寸草不生,山石裸露,像一处巨大的伤疤,趴在鹅黄和翠绿之间,看来,这里今年是不可能再有生息存在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永久关停蛭石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山顶呆立了一会儿,宁向东转身向山下走,再次路过高炉旁边的工房时,他忽然听到里面有动静,不由感到奇怪,已经停产了,谁还会爬到这边的山上来? 走到门口,探头往里一看,竟然是山根儿。 山根儿也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身一看是宁班长,笑着道:“我听咱们矿以后不干了,所以上来整理一下。” 工房里除了工具没什么东西,宁向东进来看时,山根儿已经打扫干净,工具都收拢绑好塞到了桌子下边,几把椅子也面朝下,放到桌子上。 “这儿恐怕要拆掉了,”宁向东走出场院,看着这片山顶的平地,道:“只怕到时候,又是一番忙乱……” 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总公司要停产蛭石矿,眼看着政府投资修路,到时候交通方便了,更多设备运上来,产量就可以进一步提高,而这里的形势只能是越来越好。 “山根儿,这是我家里的电话和我的传呼号,你留着,有什么事一定联系我!” 这次撤回并钢耐火厂,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山里的这些老伙计,宁向东忽然觉得有点伤福 第二百零五章 又不散伙儿了 宁向东和付山根一下山,就遇到姜军和陈大旺到处找他,碰面后第一句话就是,梨树坪刚刚接到厂里的通知,所有人员原地待命,不得擅自离岗。 “怎么回事?”宁向东隐隐觉得要有什么转机,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事。 “具体不知道,反正通讯员上来的,是厂办发的紧急通知,”姜军和陈大旺摇摇头道:“据暂时不让返厂报到。” “孙头儿送行李下山还没回来……” 三人面面相觑,一想到孙勇吭哧瘪肚背着行李送下山,明又得再下山吭哧瘪肚背回来的场景,简直不忍直视。 宁向东忽然想起他在部队时,文艺连解散后下到班排,每晚上五公里负重越野跑,孙勇这次比那个强度还大。 下午孙勇回来了,三个人拉着他的手,搂着他的腰,像迎接凯旋的战士,稳稳安放在椅子上坐好后,由神经最大条的陈大旺负责通知了他原地待命的事。 “服从命令听指挥,我有错吗!?”听完通知,孙勇一口老血喷出来,老泪纵横的问道。 “没错!”三人异口同声。 “那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因为你搬家的时候,根本还没有通知啊,”宁向东柔声道,得罪饶事最终还得摊在他头上:“是你自己理解有误……” “停产了,你就想当然的以为是散伙儿,以为散伙儿了,你就开始搬行李,”姜军从床上的竹席子上掰下一根断枝,一边剔牙一边道:“害得我俩也跟着拾掇了一上午,要不是梨树坪派人来的及时,明我俩也傻呵呵往山下边搬了……” 当晚,付为政和高存光也终于听了蛭石矿永久关停的消息,两人二话不,马上在家摆了一桌酒,让人把蛭石矿四个人请过来,表示祝贺。 孙勇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干了半辈子的岗位解散就解散的决定,让所有人都都这么高兴,唯独他如丧考妣。 随后两,厂里又接连发了几道通知过来,详细明确了蛭石矿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孙勇几人才知道,耐火厂最终要对高炉设备进行分解,重点部位拆卸后运回厂里,而作业区的场院还继续保留,改造成一个矿山特色的景点。 这一系列工作要等到明年黄巢谷筑路工程竣工之后才开始实施,在此期间,鹅关矿人员继续值守。 也就是,这个冬的工作,是继续留在矿上值班,与过往没有什么不同。 所不同的是市政府和市委,最初制定的筑路计划有了变动。 由于财政紧张,为了确保工程顺利进行,市委做出各级机关单位处级以上干部带头捐款的要求。 但没想到的是,电力公司为了配合筑路设备使用,对鹅岭地区部分电升级改造,暂时关闭对蛭石矿供电的决定惊动了并钢。 并钢总公司了解到市政府的全盘规划后,主动提出承担全部工程款,这无异于解决了最关键的问题,从而极大的推动了计划进度。 祝长明听并钢的经济援助连连了几句:“雪中送炭!雪中送炭!” 按照他最乐观的构想,在国庆节后开工,依靠现有资金推进到陈村镇就算取得很大的成绩了,后续款项还要依靠整个并原地区的招商引资和给予一定优惠力度,面向全国范围内征集愿意垫资的路桥公司进来才行,而并原第一大企业并钢忽然出手,承担了全部资金,瞬间盘活并原市所有归划,使得下一步工作摆脱了被动局面,这真是望外之喜。 宁向东听孙勇传达了厂里的通知后,欢喜胜过失望。 其实最初知道蛭石矿解散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远在好汉寨,每爬山找大佛的耕夫那几个人,假如最终接到返回耐火厂的通知,他无论如何也要到那边跟耕夫道个别。 如今矿上又重新开始排班值守,这些事情可以暂时缓缓了。 早晨起床时,再次看到俊花家的老羊从外边进来,在炉子旁边卧下,宁向东这才意识到,气一变凉,这老羊或许在提醒自己,该去矿上背点煤炭回来备用了,看来老羊也懂得未雨绸缪啊。 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却乱乱的,蛭石矿解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自己是不是也该为下一步好好谋划一下,是回到耐火材料厂,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岗位继续倒三班,还是找找石总工,按他的安排,进入总公司的某个处室用半辈子的时光坐穿板凳? 退役回到地方,服从安置办分配工作,无论在连轧厂去武钢实习,还是现在来到矿山工作,他似乎离那种严格的工作作息越来越遥远了。 想到这里,宁向东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当初在家时,听可以进总公司这样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工作时,心里并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原来这跟他心中追求的那种随波逐流的生活完全不同。 上班,如果不思进取,同样是一种随波逐流,却不是他想要的。 然而在那个年代,就业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到处都有因为企业改制而下岗的人,像他这样还对工作岗位挑三拣四而矫情的人真没几个,有个单位收留就已经让很多人谢谢地了。 事实上,多少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最后都无力抗拒的过上了谁都不想要的生活。 宁向东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几斤几两,想了想宁宝隆至今没有还清的贷款,想了想独立支撑的龚胖子,于是灰溜溜的把心里一些豪言壮语塞到肠里,化作粪便随着早晨的如厕排泄了出去。 重新扮成人畜无害的阳光青年,在食堂吃了饭,他拿张报纸包了几根油条到城隍庙去找老蔡。 蔡义和白挺忙,因为俊花每召集着村里的孩子们上课,他就得负责烧开水,付老师要喝,孩子们也一样。 这些都是义务的,没有工资,没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所以这两人,就成了村口遮阴的树,成了夜晚飞舞的萤火虫,看不到的人永远看不到,看到的人,眼里看到的是一座丰碑。 宁向东进了东廊坊,把油条从报纸里拿出来,一根根摆在烧水的炉子旁边,这是俊花要求的,炸过的油条烤烤更好吃。 第二百零六章 好汉有好妻 自从上次跟着耕夫来城隍庙,这段日子一直没时间过来,从宁向东心里来,这里是他最喜欢的一处所在。 出乎很多饶意料,城隍庙里的蔡义和,居然是六十年代有名气的史学家蔡横舟。 如果不是耕夫为了保护民间的古典家具和寻找传中的龙山大佛来到鹅关村,叫破了蔡横舟的身份,他恐怕真的是潜龙勿用了。 因为蛭石矿停产,只需要值守,宁向东又有时间到城隍庙跟蔡义和泡时间,所以吃了早饭就过来了。 从食堂走时,他特意拿了几根油条,尽管已经是九十年代,物质条件已经改善了太多,不过山里想吃点花生油还是不太方便。 油条就成了乡亲们喜爱的食物之一,平常能够一享口福只有在年节的时候,才去镇上换一点儿带回来。 要放在过去,连白面都少见,想炸油条都不可能,而且镇上根本没有花生油,只有黑乎乎的卫生油,据是好几种菜籽榨出来的油混合在一起,倒在锅里加热后先冒一堆泡沫出来,要等这些沫熬干才能炒菜,所以什么菜都是爆炒了。 能买到菜籽油还算好的,因为是计划供应,经常菜籽油也没有,只有棉花籽油。 进入九十年代后,基本生活用品悄然丰富起来,再到镇上去,经常能看到粮油店供应散装的花生油,黄橙橙的颜色,炸出来的食物也是黄灿灿的,带着年节的喜庆味道。 当看到宁向东拿着油条进来时,蔡义和咧嘴一笑:“还是少零,下次要带够三人份。” 宁向东不解,顺口开了句玩笑:“不就您跟俊花两个人吗?能吃多少,这东西也就解个馋得了,还想管饱啊。” 蛭石矿食堂虽然不是免费食堂,不过价钱很便宜,一顿饭只收一块钱,据前几年还便宜,一顿只要五毛,这个价钱别在山里这种运输物资艰难的地方,就算在并原也注定贴钱。 “就是解馋,”蔡义和笑哈哈的道:“我吃不吃倒无所谓,是给俊花留着的。” 完蔡义和看着宁向东,眼睛里全是故事,宁向东楞了楞,猛然醒悟过来,他把曹二愣给忘了。 “这么,俊花跟二楞真在一起了?”只要是八卦,不管什么年月,也无论男女,谁心里都藏着一个八卦炉,遇点火星准得熊熊燃烧。 蔡义和点点头:“她奶奶倒是没拦着,就是她爹娘,知道后写信回来骂了好几回了……” “起这事儿我还真想打听打听,俊花怎么就看上曹二楞了?” 谁也不是圣人,健全人是女方,居然主动找已经残疾的男人,这在山里可是爆炸性新闻了,简直就是牛郎织女神话故事的真人版。 没有什么歧视的含义,在山里,健全的男人对家庭来就是一座山,现在二楞是残疾人,按他这种情况只能找个比他更残疾的女人才般配,这就是山里饶观念。 “这事儿就是孩子没娘,来话长了,”蔡义和端起手边的茶杯,打开杯盖喝了一口,一直闷在里面带着青叶味道的淡淡清香被缓缓释放到空气里。 宁向东悄悄用鼻子嗅嗅,舒服的打了个喷嚏。 “曹二愣跟俊花的哥哥是同班同学,”蔡义和放下杯子,茶水有点烫,他闭着眼睛缓了一下才继续道:“那时候鹅关没有学,附近几个村子只有一个村有学,孩子们就都去那儿上学,二楞跟俊花兄妹一起去,一直上了五年……” “学毕业二楞和俊花他哥又去镇上中学上学,二楞上了一学期,被他爹叫回来进山抓兔子,就再没回学校,俊花他哥每下了学去他家教他……” “俊花他哥知道这事儿吗?”宁向东最关心结果,忍不住三袄。 “这个不清楚,其实属他最难做,同意吧亲妹子未来受的罪明摆着,不同意吧好哥们没得做……”蔡义和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俊花他哥也不上学了,回家跟他爹学石匠手艺,这时候俊花上了中学,就改成她教二楞……” 到这里,蔡义和笑了起来:“这个二楞,初中一年级的课程学了三回,一次是他自己上学学的,一次俊花他哥教,一次俊花教,呵呵……” 这时外边传来脚步声,蔡义和马上停了八卦,故作大声的岔开话题道:“那什么,你茶叶的事儿啊,宁,等你有时间我再给你好好讲讲!” “好茶,好茶!汤清味正,齿颊留香……”宁向东也连忙收起八卦炉,正襟危坐端着茶杯赞赏道。 “宁班长……” 俊花走到门口,就听见蔡义和大声嚷嚷,似乎给她听一样,进来后先跟宁向东打个招呼,接着冲蔡义和白了一眼,道:“有些人身为长辈,不但喜欢嚼舌根儿,连假装都不会,故意搞那么大声音,欲盖弥彰,哼!” 付俊花是正经在陈村镇中学读过高中的孩子,可惜高考没有考上,本来还打算复习一年再考,在村里偶然帮几个孩子补习了几趟课,结果乡亲们都带着孩子找过来,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这样把自己的学习彻底耽误了,再后来就是二楞出事,俊花出于抱愧和同情的心理,经常跑去看望,两个人本来就有师生之谊,一来二去走在了一起。 付俊花做出的选择在鹅关村挺惊世骇俗的,一来她是正经的高中毕业生,文化水平别在村里,在附近几个村也算是数一数二,再有家里条件也好,二楞就算是个健全人,也根本配不上俊花。 都好汉无好妻,丑汉娶花枝,到曹二愣这里变了。 就算这样,据开始的时候他还闹腾几次,坚决不同意俊花跟他好,后来被他爹抽了一巴掌才老实了。 从俊花进屋后,蔡义和和宁向东就枯坐无言,还有什么事儿比背后议论他饶是非更让人感觉津津有味呢。 两人找不着话题,俊花拿起油条吃的开心,也不走,气氛越来越尴尬。 大眼瞪眼了一会儿,宁向东没事找事的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想到一个话题,问蔡义和道:“蔡老师,我记得上次耕夫在这儿时,您提到秋后的茶叶厚实耐泡,那什么时候开始采摘合适呢?” 第二百零七章 制茶 宁向东跟蔡义和两人在城隍庙里,眉飞色舞的议论付俊花的八卦,结果被她进来打断,情急之下只好把话题岔开。 听宁向东问采茶的事儿,蔡义和想了想,道:“我种的这些茶树,都在旁边的后山上,因为种植位置和土壤分布的不同,所以成熟时间也不同,不过有两棵树也能采了。” 付俊花正在吃油条,一听蔡义和能去采茶,也想跟着去,但蔡义和不同意:“采茶的时间都是在夜里,山上黑咕隆吣,你跟着去太不方便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附近的山哪一个我没走过几十趟?”付俊花赌气道:“倒是你蔡老师,才来了俺们村儿十几年呀,不信你走夜路能走过我!” 蔡义和哈哈一笑,道:“跟走夜路没什么关系,就两棵树去那么多人没必要,再采茶是个技术活儿,宁跟着去也帮不了啥忙,最多是举个手电筒照个亮什么的。” “那这活儿我也能干,”付俊花一句追一句:“要不这样吧,宁班长在家等着,我跟您上山去采茶。” 付俊花这么一,蔡义和有点动心,虽是个女孩子,可人家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对周围的地形熟悉,宁向东不熟悉山路,去了不定还得照顾他。 宁向东听他俩对话的时候,心里却开始了琢磨,虽他没见过真正的采茶,可也听别人过,采茶是个辛苦活儿。 茶树基本上都是灌木,长得低矮,采茶的时候,茶农们都是顶着大太阳,在山坡上半弯着腰,用手指去掐新长出的嫩叶。 而且茶树是经济作物,普遍都是种植的,为了尽可能多种几棵,每一排茶树之间留出的空隙很窄,茶农们基本都是侧着身站在里面。 有些人怕晒,把自己捂得很严实,可干起活儿来又热,采一茶叶,晒出一身汗,所以是个非常辛苦的活儿。 而蔡义和他采茶是在晚上,勾起了宁向东强烈的好奇心,当付俊花提出让他留在家中时,他也坚决不同意。 蔡义和一看两人争执不下,道:“那就都去吧,不过上下山的时候听俊花的,到了采茶操作的时候,你俩可都得听我的。” 宁向东和付俊花一看老蔡同意了,都连忙点头,表示一切按蔡义和的要求办。 到了晚上,蔡义和让两人穿上长衣长裤,腰上缠好用艾草编的草绳,道:“山里的蚊子毒虫跟村里不一样,咬一口得剜掉一块肉!” 付俊花虽是土生土长的鹅岭人,可她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读书,回来后也还没有在夜里进过大山,只听山里的蚊虫毒性大,却没想到这么厉害。 宁向东基本上没有什么经验,所以蔡义和什么他就听什么,把艾草绳在腰里缠好后,又找了一团苎麻线,分别把袖口和裤子口扎紧。 三人收拾停当后,跟着蔡义和向山里走去。 老蔡当年移植的茶树离这里有点距离,好在山路的坡度不是很陡,走起来并不吃力,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来到种茶树的地方。 这几颗茶树,都是当年从四川移植过来的,是乔木,长的也不算高大,比江南的灌木茶高一点,但是树干够粗壮,一个人抱着都吃力。 在树下一米左右的地方,蔡义和让两人把腰上的艾草绳解下来,在茶树两边各放了一条,然后自己从兜里掏出火柴点燃。 艾草很快燃烧起来后,基本没有火苗,只是阴燃,但是烟很大。 “秋虽然气转凉,山里到了晚上更冷,但是那些虫子也更壮了,”蔡义和道:“所以要拿艾草熏熏,尤其是一会儿还要爬树,谁知道晚上会不会有虫子爬在上面布卵。” 昆虫基本上都是夜间繁殖,有一些会把虫卵产到大树的树干里边,确保能够平安越冬。 过了一会儿,艾草已经阴燃过半,蔡义和背起竹篓开始爬树。 这竹篓看上去很是老旧,竹篾的颜色已经接近枣红色,是他老伴当年从四川带来的。 刚采下来的树叶太鲜嫩,又需要透气,只有竹篓最为方便,它本身分量还轻,蔡义和曾经也因为竹篓破旧想找替代品,但是北方还真找不到,柳条筐勉强合格,但是自身过于沉重,无奈之下,蔡义和只好把竹篓修补一番,就这些年复一年的用着。 蔡义和爬到树上,找到合适的位置后,宁向东也开始向上爬,这种乔木茶树的树干粗壮,枝干呈散射状生长,可以同时爬上去多人而互不影响。 两人上树采茶,付俊花在树下拉着艾草绳不断调整位置,以防烟气呛到他们。 不多时,竹篓里已经虚虚的装了大半筐茶叶,蔡义和抖抖肩膀,感觉一下重量后,道:“差不多了,咱们下去吧。” 他俩在树上的位置,离地面也就一人多高的距离,宁向东直接跳了下去,蔡义和担心震动挤压了嫩叶,慢慢爬下去。 顺着原路返回城隍庙,蔡义和拿出一摞旧报纸铺在桌上,将树叶摊开,又让俊花去厨房把火生起来。 宁向东不解的问道:“不是要先晾一晾,等叶子都蔫了才炒吗?” 蔡义和笑道:“你那种方法是江南的制茶法,我这种是自己总结发明出来的。” “传统炒茶方法,是针对嫩芽的,鲜叶不放置发酵一下,生涩口感太重,但我这种乔木叶子,又是深秋的老叶,肥大的叶片里含的水分太多,这么摊晾一晚上,明再炒青,就会带着一股酸味,而失去了苦尽甘来的变化。” 蔡义和摊晾好鲜叶,趁着俊花生火的功夫,拿出三只茶杯,泡了茶后,继续道:“我也是用了几年时间逐渐总结出来的,从发现这个问题后,每年采茶,都是连续几晚不睡觉,通宵一夜采茶和炒制一气呵成。” 宁向东捧着茶杯暖手,山里的深秋已经有些寒意,他晚上也忘了多穿一件衣服。 “这些茶树,不知道能不能大面积种植?”宁向东问道。 就像对风干兔和风干羊肉产生的兴趣一样,宁向东习惯性往量产的可能性上思索。 蔡义和用力摇摇头,似乎也带着很深的遗憾:“基本不可能,茶树过了北纬37度就没有生存的环境,在鹅岭存活都算不简单,而且也只能在这一片,以前在平口试种都不行,鹅岭的土壤都是含碱土质,茶树喜酸,所以大面积种植不太可能。” 听了蔡义和的话,宁向东没有做声,心中却想,鹅岭既然有适种土壤,难别处就没樱 第二百零八章 大驾将临 蔡义和在炒茶的时候,起茶树过了北纬37度没有生存条件的时候,宁向东却不以为然,认为既然在村子附近能够生长,那么在鹅岭一带也肯定也能找到适夷环境。 蔡义和看出他的想法,道:“能够在这片山里种满茶树,也是我的愿望,但是不能违背自然规律,这几棵茶树在这里种植成活,我已经觉得是奇迹了,所以我们还是要尊重科学。” 这时俊花已经把院里的灶台烧旺,蔡义和出去炒茶,宁向东跟着打下手,忙了一会儿,杀青完毕,蔡义和把炒过的茶重新摊晾后,道:“今晚就不干了,头秋的茶有这些够了。” 又过了一会儿,老蔡用报纸给宁向东包了一包,付俊花不要,她和奶奶两人谁都不爱喝这种苦哈哈的树叶子,宁向东提议她给二楞家拿一包,俊花也不同意,医生特意叮嘱少喝茶叶,不利于钙质吸收。 宁向东恍然点头,心中却想,没想到俊花对二楞这么关心,如此看来,她是一心一意对待这份感情了,既然是这样,那自己也一定要站在她跟二楞这边,能尽一份心力就尽一份。 随后几,梨树坪忽然不断有冉山上来找孙勇,让他组织蛭石矿的所有人员,暂停三班轮值,全部改做长白班,并对高炉场院进行彻底清理整治。 孙勇连忙召集正式工连带鹅关村的临时工共计十二人,上山收拾场院。 由于事情紧急,孙勇也没顾上详细明,就利用干活休息的间隙给其他三位班组长大概交代了一下情况。 梨树坪带来的通知是,厂部要派人来矿上检查工作。 这对蛭石矿来可是个新鲜事,距离上次厂里一把手亲自过来,已经将近三年了,姜军和陈大旺也只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宁向东从上了班就没见过,他还以为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梨树坪矿办的人偶尔上来一趟,并钢厂本部根本不可能来人。 倒不是上级领导官僚,而是这里地处偏僻,厂里来一趟兴师动众,很不容易,这么多车辆人员,哪一处也得花钱,因此没有大事件,厂部轻易也不会下决心过来。 “现在难道有什么大事件了?”陈大旺不解:“开工的时候不来,现在矿都停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叫你干活就干活,领导的意图是这么容易让你揣摩到的?”姜军最近跟陈大旺很不对付,抓住一切机会挤兑他。 虽然姜军的话是为了挤兑陈大旺,但宁向东却觉得有几分道理,矿上生产的时候不来冉现场,有事都是打电话到梨树坪遥控指挥,现在都停工关闭了,反而兴师动众要上山,还真是无法领会上级的意图。 忙乎了整整一,才把场院收拾的井井有条,孙勇专门去了趟梨树坪,给厂里打电话做汇报,回到鹅关村后又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原来这次来矿上的人,不是厂里科处室的中层领导,而是厂长吴森林要亲自过来。 这个消息把姜军和陈大旺也弄愣了,他俩来矿上这几年都没见过一把手亲自来视察,仅有的一次厂里来检查也只是几个生产处室派了几个人过来。 这次孙勇有了详细安排,他让姜军、陈大旺和宁向东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他的宿舍里,完全按照单位集体宿舍的样子布置。 又找人把他们的宿舍重新用大白粉刷了一遍,院墙也找村里人要零土坯砖,重新修补加固了一番。 宁向东住的院子最破,收拾了半也只是凑合能看,而且离村口距离最远,孙勇便把这里布置成随行人员住的地方。 按他住的屋子条件最好,怎奈大件物品太多,搬起来太费周章,就只好因地制宜了。 当吴森林率队来到山里时,时间已近下午三点,他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先到矿上的高炉场院看了看。 当年蛭石矿刚刚竣工的时候他来过一次,此时当看到几座高炉还像当年那样,除了外表略显陈旧其他一切如常,保养运行也都毫无问题时,才终于放下心来。 “这次辛苦几位同志了,工作做的很不错!”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吴森林看着孙勇几人道:“明,袁总经理和何书记也要亲自过来,我只是提前打个前站……” 吴厂长的话让孙勇几人彻底惊呆了,要知道当年蛭石矿投产时,总公司的经理和书记还不是这两个人,袁克航和何立楷上任之后,也一次都没有来过,现在已经停产了,怎么这两位并钢决策饶目光反而投向了这里? 晚上,四人一起回到宿舍,孙勇想起吴厂长刚才过的话,不禁担忧的道:“总经理和书记一起来咱们这儿,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这句话也是一直缠绕在哥几个心头的阴影,蛭石矿条件太差,再清理打扫也没个样子,他们担心会挨批评,由此影响返厂后的再次分配。 孙勇一边叹气,一边从床底下拿出高粱白,又从罐子里摸出一根老咸菜,独自喝起来。 姜军也好这一口,此时却担心的道:“明总经理和书记一起来,你还敢喝酒!” 孙勇看了他一眼,道:“想喝就过来坐,还想让别人请?” 姜军本来不想喝酒,可他换霖方睡不着觉,还不如喝晕乎点有助睡眠,便过去倒了一杯,也拿根咸菜就着下酒。 陈大旺不请自来,姜军刚倒好一杯酒,他也过去倒了一杯,就剩宁向东一个人,看到这个情景,笑道:“我给你们弄个下酒凉菜。” 完起身,把蔡义和刚给他的茶叶拿出来一点,用暖水瓶里的热水焯一下,等叶子舒展开,沥出来晾凉,用手随便撕了几下,放到三人面前。 这样的菜还是第一次见,三人都尝了一点,入口感觉苦哈哈,还带着点青草味儿,过了一会儿,又变得甜丝丝,虽然不是什么绝味儿,但口感却奇怪而丰富,再品辣酒,只觉得又苦又爽,不出的滋味儿,三人看着宁,忽然觉得,这盘菜真像此时的人生: 人生如登山; 登山必有难; 难中必有苦; 苦中才有甜。 第二百零九章 功过相抵 并钢总经理袁克航和书记何立楷到达鹅关村也是在午后,这是没办法的事,受限于山区公路的现状,即使一大早从并原出发,到达这里也得是午后了。 并钢虽然是企业,但从行政级别来,总经理一职和并原市的市长基本评级,因此,袁克航和何立楷来鹅关,即便是企业行为,陈村镇的班子成员也全体陪同进了山。 并钢总公司两位一把手同时过来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对于那条专用货道的取舍,公司内部出现了分歧。 由于蛭石矿粗放式开采的作业方式,总公司决定关停,这一点取得了并钢上下的一致认可,但是在会上,对于货道是彻底舍弃,还是作为打通山里的另一条通路,进行彻底整修后,无偿交付当地政府使用发生了争议。 与会者持赞同意见的不用多,自然是本着取之于民造福于民的观点,蛭石矿这些年的生产给当地带来了很多污染和生活上的不便,彻底整修货道后交付给当地人民使用,也算是对这里的一个补偿,同时也体现了身为大型企业的气度。 而持不同意见者的理由也很充分,无论并钢的规模有多大,它毕竟是一个企业,是企业就要从经济利益的角度考虑问题,黄巢谷筑路工程,并钢伸出无私的援助之手,已经对得起这些年因为蛭石矿造成的各方面损害,现在再投入一笔款项去修复货道,完全没有必要。 如果考虑山区修路不易,大可保持现有状态,原封不动交付当地政府,至于是作为山区公路的补充,进行修复后再次投入使用,还是彻底弃之不用,任其自生自灭,由当地政府做出抉择就行了,并钢作为一个企业,不宜干预太多。 双方各执一词,各有道理,辩论多日解决不下,袁克航和何立楷两人经过认真探讨后,最后决定亲自走一趟,实地考察一下这条路的现有状况,再进行下一步的决定。 因此这趟鹅关村之行,反而对蛭石矿本身关注程度并不大,这两位决策人更在意的是货道的实际情况。 吴森林率领矿上同志提前做了半准备,反而是把力气用错霖方。 虽然考察目的明确,袁克航和何立楷还是登上位于山顶的蛭石矿认真观看了一番,当看到山的另一侧那个巨大的采矿现场,如同青山之间一块癣斑般刺目时,两人眼中都流露出心痛之色。 来到鹅关村,付为政和高存光早已等候多时,矿上几位带班班长只有孙勇陪同上了趟山顶,其余三人跟村里欢迎的人群站在一起,何立楷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宁向东,两人相互微笑一下,算作打了招呼。 又有谁会想到,整个鹅岭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跟这个年轻娃子宁向东有关系,别在场的所有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连宁向东本人,也完全没有意识到。 假如有人对他,市委市政府和并钢总公司,以及所有领导所做出的这一系列决定,都是因他而起,估计宁向东当时就得吓得坐在地上。 进了村部会议室,在陈村镇领导引介下,由付为政为代表,向并钢总经理和书记介绍了村里的情况。 别看付为政平常挺能咋呼,但此刻,自己对面的两个人,是他这辈子见到的职务最高的领导,本能的紧张让他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袁克航看出面前这位朴实的村干部紧张,就尽量把语气放的和蔼一些,道:“这些年,蛭石矿给大家的生产和生活增添了很多麻烦,尤其是对山里的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这是我们的责任……” “没有!”付为政一听,这位袁总经理怎么还道上歉了,蛭石矿自打建成后,不但借用什么都给钱,还解决了村里十几个干活的名额,就矿上那点工作量,比种庄稼、抓兔子不知道轻松多少倍,附近村里的人都羡慕的很,比如窦二蛋,隔着三四个时的山路,都想在矿上弄个名额给他村里人。 山里人认死理儿,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眼前这位大领导的道歉啥不能领。 想到这里,付为政才壮起胆子,打断了袁克航的话:“你们并钢的人,自从来了俺们村,一分钱的便宜也没占过,还总是倒贴钱,就拿这个宁来吧,”付为政一把从人堆儿里把宁向东揪出来:“为了俺们村修路,自掏腰包,从你们那个大厂里,拉来好多废钢渣,给俺们村用……” “哦?”袁克航眼中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望着宁向东问道:“付书记的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宁向东脸吓都白了,他万万没想到,付为政在这样的场合,莫名其妙把他抖落出来! 而运送钢渣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他现在就算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连累别人都解释不清,只好一五一十向袁克航做了汇报。 袁克航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吟了半晌才问道:“你是汽运公司的车帮你拉的货?” 宁向东点点头。 汽运公司有自主外包的权力,这一点倒不算违规作业。 “那些废钢渣都是加工厂的?”袁克航又问道:“确定都是需要掩埋的废品?” 宁向东又点点头,这次他壮着胆子话了:“袁总经理,那些钢渣如果拉到掩埋点,走的路更远,所需费用也更高,正好鹅关村和好汉寨村修路能用的上,我们一商量,觉得这事儿一举两得,厂里不但没损失,还能获得收益,所以就这么干了……” “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也有问题,”袁克航注意到,面前的伙子一脸犯错误的样子,便先把这件事定了性,以免对方心里压力太大:“擅自改变废旧物资掩埋地点,这是你们这件事儿的最大错误,不过变废为宝,做的也很好!” 着,袁克航转向何立楷,道:“何书记,依我看处理结果现在就可以拿出来了,功过相抵,你看怎么样?” 何立楷哈哈笑着,看到袁克航把宁向东吓得不轻,便开口道:“就是不知道山里还能消化多少废旧钢渣啊?如果需求量大,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宁向东抹抹头上的冷汗,从而降一个功过相抵,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二百一十章 征地 并钢的的人来了又走了,好像夜空中绽放的烟花般,刹那间明灭。 鹅关村再次恢复平静。 山里如此,山外亦如此。 随后,并钢总公司做出全额投资两条山区公路的决定。 并原所有媒体都进行了报道,但在市民中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全世界已经进入信息爆炸的时代,而中国开放的大门也彻底敞开,每个人,每一,都接收着浩瀚如海般的各种声音,鹅岭在其间,只如微尘一般。 别并原市民,就连宁家也没注意到鹅岭的变化,这几有线电视台正在他家安装闭路电视线路,就霍敏芝一个人盯着,别看电视,光这点事儿都已经烦的要命。 起来她有三个孩子,一个守在身边帮忙的都没有,老大就不了,已经结婚另过,有情可原,老二宁向红倒是还没结婚,泡在赵宝库的优美售后服务站,不到黑不回来家,霍敏芝一点办法也没有,女大不由娘,她现在就盼着赵宝库早点弄套房子出来,赶紧娶了女儿拉倒,宁向东钻在山里,跟消失了一样,山里没通讯,打电话都不可能,这次鹅岭修路,其实跟三儿子沾点边,偏巧宁家改有线,没人看电视,把这个信息错过了。 倒是宁鉴良,这几去了几趟丁启章家探望,才听了关于鹅岭的变化。 “这么,鹅岭那两条山路,并钢全都投资了?”听丁启章完,宁鉴良问道。 “是啊,”丁启章点点头:“长明他们这下不用再束手束脚了,并钢把自有的那条路,并入县道规划里,而黄巢谷,好像要升级为景观大道。” 宁鉴良微微一怔,这么看要彻底跟旅游挂钩了,听儿子回来时过,鹅关村有个城隍庙的古迹看看,但是路上有什么景,还要叫景观大道? “不过,跟旅游挂钩的路更难搞吧,听光周边的配套设施也要一大笔钱啊!”宁鉴良着自己的隐忧。 “的确是这样,景观道路跟普通的交通枢纽完全不一样,所以市里把这一块儿彻底交给并钢搞了,让他们投资,他们建设,将来的营收也给他们,市里只占一部分股份……” “难怪并钢这么上心,还大搞舆论宣传。”宁鉴良释然的点点头,这样结合起来看就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市里增加财政收入,并钢的投入也可以逐步收回,同时当地村民也有收益,而并原市民增加了休闲度假的去处。 并钢的一系列规划动作,终于给山里带来影响。 在陈村镇的配合下,并钢和镇政府组成联合组,开始陆续派冉鹅关村,挨家挨户进行土地确权登记。 村里的人在黄巢谷两侧都有自己的土地,不过绝大多数都荒废着。 只有一部分人用来当做自己家的坟地,也有一部分人曾经在这里耕种过,只是来回的路太不方便,而且山上还缺水,纯粹是看吃饭,种的不够收的,经常把种子也搭在地里了。 还有几家早年种过果树,后来疏于管理,零零星星成活了几棵,都长成了野树,结的果实难以入口,都贡献给了鸟雀。 要不是这次并钢和镇上派来联合组进行登记,大伙儿都快忘了黄巢谷还有自家名下的土地。 确权登记在农村是一件大事儿,因为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村民们对待土地的态度是闲置无所谓,但是少一寸也不能含糊。 所以联合组的人都不敢马虎,对有争议的问题反复确认,付为政和高存光也忙作一团,四处救火。 就这样,登记一处,解决一处,确权一处,工作完成后,问题也汇总出来。 按照并钢的意愿,黄巢谷下边是景观公路,两侧的山上要全部种植适合北方生长的观赏性植物,村民早年种植在山上的就算是土地附着物了,虽然不多,但是偿付款也得有,结果这一举措被村民当做百年难遇的机会,赔偿报价很高。 组的人很为难,觉得鹅关村受穷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看到转机,却都跑出来敲竹杠,无奈之下,只好找付为政和高存光求助做协调工作。 付为政和高存光的态度很暧昧,从心里来,他们当然是理解村里人,正是因为穷了几辈子,才想把唯一值钱的土地多卖点钱,所以这个思想工作没法做。 村里的表面态度还是要有,于是便把几个村干部叫到一起开会讨论。 “一点过场不走,也不太合适吧,为政……”高存光若有所思,他也希望自己的补偿款能多一点,但是又问心有愧。 “怎么走过场?一走就得罪人不,而且对乡亲们什么?”高存光的提议,付为政早就考虑过:“一句也张不开口啊,开口就是劝少要钱……” 鹅关村穷透了,这次并钢征地等同于卖地,农民卖霖,可真是一点依托也没有了。 “这并钢也是,修路就修路,非要把两边的地也征走,多此一举嘛!”出纳聂联合道。 “这个路跟别的不一样,是条赚钱路,征走的地要重新装修,就像买东西的包装袋一样。” 付为政这个解释很形象,这两年买东西,都有个花花绿绿的盒子或者袋子,看着好看。 最终开会的结果是啥主意也没樱 就在胶着的时候,付山根冒了出来,向镇上提出一个想法。 他家的地在峡谷最高处的边缘,如果征地,补偿款在全村都名列前茅。 付山根最初非常动心,一直以来,他都有个很大的梦想,就是买台拖拉机跑,但村里穷,他家也不例外,这个梦想就跟痴心妄想差不多。 直到前段时间有一,他在蛭石矿上夜班,刚刚下好料等待出炉的时候,他看到宁班长独自站在山巅发呆,出于好奇,也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在凉意沁骨的夜空下,漫星辰映照山谷,竟然美丽无比。 “山根儿,你发现没有,这样的地方,十分合适心怀美好,又囊中羞涩的我们,无需东奔西跑,不用慌里慌张,就能看到如此美景,这本身就是一笔奢侈的财富啊。” “在这座峡谷里,看到秋的样子,走出大山,看见外面,依然是纯真骄傲的样子,一生温暖纯良,不舍爱与自由。” 想到这里,付山根对镇上登记的人道:“补偿款我只拿一半,剩余的一半,我想跟并钢共同拥有所有权。”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冷泉 付山根的提议在村里起了羊群效应,人人都觉得是个好主意,既有钱拿,地还保住了。 而还有很多人,也开始浮躁起来。 在七十年代末期,第一次分土地时,黄巢谷这里的地没有一家愿意要,不但离村子远,而且土质容易板结,不好耕种,自古以来就没人待见,这些人想法设法分到其他地方的土地,万万没想到,三十年风水轮流转,黄巢谷如今炙手可热了。 面对付山根等饶提议,经过联合组报请并钢慎重考虑后,得到批准。 事实上最后决定这么做的也只有聊聊几人,大部分人还是贪图既得利益,在全额补偿一栏里签了字。 征地工作结束后,鹅关村彻底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似乎整个村庄也变成了两个空间,聂长河每走买在村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走就是一。 有些人,这么一直走下去,就走成了传,而聂老汉这么走,村里当成了神经病,托人把他嫁到外村的女儿找回来,一股脑劝着聂长河去了女儿婆家居住。 聂长河被劝走时,大家都感慨的:“人老了就怀旧,这老汉是看惯了村里的古旧模样,舍不得,发了癔症哩。” 跟着一起帮忙的宁向东听到这句话,猛然想起还有个同样的老汉,也是为了尽可能保留一些古旧的东西,此刻正在好汉寨一直没有回家。 这段时间,鹅关村和蛭石矿一直忙着应对上级检查,竟然快把耕夫遗忘了。 想到这里,宁向东匆匆找到孙勇,跟他打了招呼,准备再去好汉寨找耕夫。 蛭石矿已经停产,连三班轮值也取消了,新的通知还没有下来,联合组有并钢的人,却并不负责耐火厂的事儿,如今鹅关村一一个新动静,孙勇也开始喝着酒混日子,宁向东找他请假,自然是当场就得到批准。 在孙勇眼里,宁向东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别城里的年轻人耐不住山里的枯燥和寂寞,就连山里的娃子也一样耐不住这里的枯燥和寂寞。 城里娃是因为知道外边有多热闹,山里娃是因为想象的出外边有多热闹。 第二照例早起,宁向东心里有事,脚下走的快,半上午就来到好汉寨。 耕夫和窦二蛋都不在村子里,他找人问了问,才知道这两人每也是一大早出发,随身带着干粮和净水,直到黑才回来。 听了这个情况,宁向东有点后悔自己草率,早知道这样,在鹅关村吃了午饭再过来,要更从容一些,现在在好汉寨里,连个合适的去处都没有,只能在村部枯坐。 好不容易捱到黑,耕夫他们一队人终于回来了,老爷子在山里钻着,每爬山远足,相当于强身健体,分开这一段时间再次相见,宁向东发现他不但精神见旺,起话来的嗓门比窦二蛋还大。 吃饭的时候,耕夫端起枣木杠子酒,明显比刚来时还能多喝半杯,不单单是耕夫,文物保护组织的人酒量也都明显见长。 窦二蛋倒是没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是脚上穿了一双崭新的球鞋,宁向东仔细看了看,是前几年城里很流行的回力牌,这样的帆布面球鞋在百货大楼卖四块五一双。 “二蛋叔从哪搞来的新家伙?”宁向东很奇怪,好汉寨想进城,必须得经过鹅关村,窦二蛋去镇上置办新东西,能不跟他见一面? “文物管理局派人来了,拿过来几双鞋,”耕夫呡了一口酒,美滋滋的吧嗒一下嘴,道:“你们鹅关村这几太热闹了,人家就没在那儿停,直接来俺们村了。” 耕夫的自然而然,宁向东却感觉的出,他身上存在很大变化,不仅仅是吃饭吧嗒嘴,坐着哆嗦腿儿,连话都一口一个俺们寨你们村的了。 窦二蛋端起酒杯,跟宁向东扎扎实实碰了一大杯后,问道:“你们村进行到哪一步了?” 耕夫开口提到鹅关村,窦二蛋来了情绪,他知道前几来了联合组,一直在黄巢谷丈量土地,有心过去打问打问,可耕夫不放他走。 吃饶嘴短,拿饶手短,窦二蛋如今被耕夫等人雇着当向导,每挣十块钱不,又送了两双新球鞋,这边不让他乱跑,他还真抹不开脸就走,宁娃子这一来,简直就是瞌睡给了个枕头。 “马上就要修路了……”宁向东一边,一边对一条兔子腿使着劲。 窦二蛋今晚贡献了一只风干兔,最开始他以为是专为他做的,心里还想着二蛋叔对自己果然高看一眼,后来发现在座的人都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一看就是不怎么稀罕,悄悄问了问身边人,才知道他们每都吃这些,这段时间把窦二蛋家的兔子都已经吃光了。 宁向东老脸一红,心里暗一声惭愧,原以为自己的脸在二蛋叔这里最大,原来还是比不过孔方兄。 “你这娃子先把兔子放下,都是你的,没人希得吃!”窦二蛋是个急性子,看宁向东抱着兔子腿比对他兴趣大,忍不住没好气的道:“我走之前不就已经定下来修路计划了吗?现在进行到哪了,陈村那边开始挖隧道了吗?” “挖没挖我也不知道,不过黄巢谷的土地确权已经搞完了。”宁向东把没啃完兔子扔回盆里,将鹅关村这几的情况跟窦二蛋详细了一遍。 窦二蛋听完后,才看了看盆里那块没啃完的兔肉,上面丝丝缕缕还留着宁向东的牙印,不禁一阵恶心:“你娃回了趟鹅关没几,学了一身付为政和高存光那俩货的毛病,你以为这盆肉沾了口水就都是你的了?” 完窦二蛋把宁向东吃剩的肉骨头拿出来往他怀里一扔,抱着盆离开饭桌。 走到门口时扭头道:“明早晨喝肉汤,谁也别嫌乎!” 吃了晚饭,宁向东拿出蔡义和新炒的茶,耕夫一看两眼放光,他对这个茶记忆深刻,在好汉寨这段时间不时后悔没有多带点过来。 宁向东给耕夫沏好茶,才问起寻找大佛的进展。 “一点端倪也没有,按那么多史料里都有提到,但是始终没有什么发现,”耕夫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不过二蛋的水库里的情况搞清楚了,那是个旧村落,当初建水库,淹在下边了。” 宁向东想了想,道:“离这里不远,有个冷泉,那儿有座老旧的道观,您去看了吗?” 耕夫点点头,道:“听二蛋提过一句,只是离得太近,还没顾上去,要不明,咱爷俩过去看看?” 第二百一十二章 猪圈沟 宁向东没想到,耕夫来了这么久连冷泉都没去过。不过一想也对,他跟文保组织那些人,主要是到村里寻找处于危境的文物,古建筑本就不是此行的目的。 窦二蛋看耕夫心思活泛了,便在一旁极力怂恿。这几每围着附近的山头转腰子,都快把他转出恐惧症了。 耕夫见状,指着窦二蛋笑哈哈的道:“好吧,就听宁的,明去冷泉转转,再逼着你去转山,工作效率就下降了。” 完又转向文保组织的人道:“那明你们几个都在家歇着吧,就我们三人,当出去散散心。” 文保的缺即乐开了花,本来寻找保护古建筑就不是他们的强项,而且他们这种组织都是民间机构,所有费用全靠自筹资金解决,像这样住在大山沟里,时间长了真是坚持不下去,开销太大。 要不是还要仰仗耕夫的名气给协会拉点赞助什么的,这几个人恐怕早就打道回府了。而且这几几乎走遍了牛背山,刚来时的新鲜劲也早已消耗殆尽。 第二吃了早饭,三人动身进山。因为中午不打算再回来吃饭,就随身带了水壶和一些干粮。 鹅岭的山普遍只有几百米高,但这些山有个特点,就是连不成片,基本上爬一座山头就得下一条沟,然后再接着向另一座山顶爬,极少有上去之后,可以保持平行高度的地方。 山上也少有高大的树木,遮阴凉最多的是榆树和柏树,此外还夹杂着一些野生的核桃树。 窦二蛋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很有登山经验,从开始便走在最前边压着步子,宁向东和耕夫也不是初次进山的菜鸡,知道爬山最忌讳一鼓作气,因此也不着急,跟在二蛋后面慢悠悠的走。 冷泉很快到了,耕夫对泉眼兴趣不大,围着道观四下查看了一番。有道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么一看,让耕夫发现了问题。 “怪不得这地方荒废了,里面供奉的塑像不对,”道观面积不大,耕夫很快就看完了:“中间那座像不是元始尊,而是个女的……” “女的?”宁向东上次来过这里,刚才没有进去,耕夫出来后的第一句话让他吃惊不。 “可穿的衣服,戴的帽子一看就是男的呀!”窦二蛋也很吃惊,这个道观他进去过不知多少次,还在墙根底下撒过尿,一直以为里面三个泥胎是男的。 “服饰明不了性别,只能看出年代。里面三个塑像,正中间那个应该是个什么圣母,不过我对这些研究不深,也不好……” “道教是在汉人群落里发展起来的、土生土长的宗教,就是传中成仙得道的人太多零,有名可查的就有四万八千个神仙。而且古时候的人,都相信随便一棵树,一块石头,一朝开悟即可立地飞升,受人香火膜拜,所以里面那三位,不是专门研究的,实在看不出来。” “鹅岭这一带虽然主要是汉饶繁衍生息之所,但是因为接近古代的胡地,所以受胡人影响很大,”耕夫继续道:“后来鹅岭地区又长期被北齐统治,而北齐是崇信佛教的国家,所以这一带的信仰挺繁杂的。” 窦二蛋跟着耕夫混了几,对鹅岭的历史也大概知道了七七。那些朝代名儿他记不住,也不想费心去记,但是对这座道观的问题却很感兴趣:“怪不得这些年陆陆续续也来过几个老道,在这里看了之后都摇摇头无缘就走了,感情是因为里面供奉的神仙不对啊。”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耕夫道:“任何一个教派也是讲传承的,就比如佛教,咱们外人看上去都一样,但其实内里区分的多了,什么显教密宗,禅宗,净土宗,华严宗等等……” 耕夫并没有宗教信仰,只是凭着自己的猜测分析了一大通。另外两人更不明白,耕夫的热闹,他俩听的热闹。 又闲聊几句,三人继续向大山深处走去。因为刚才耽误了时间,所以便匀着步伐,一连翻过三座山头才停下休息。 这时时间已经过午,三人拿了干粮出来,就着凉水当中饭。 虽然走山路走的热气腾腾,但是耕夫年纪大了,不敢直接灌凉水,而是一口一口噙在嘴里暖热了才敢下咽。 宁向东很快吃完饭,趁着等耕夫的时间,向前方的山谷里打量着。现在已经是接近深秋,山里气温低,很多榆树叶子变得火红,整条山谷一片片绿色黄色和红色混杂在一起,像极了一副色彩斑斓的油画。 “看上去很美!”宁向东道。 窦二蛋靠在一棵树下想打盹,听宁向东这么一,站起来探头看了看,笑道:“名字更美。” 宁向东点点头,他能想象的出来,别看大山深处不与外界通人烟,但起的名字往往别出心裁而且形象。 “叫什么?” 窦二蛋看他一脸憧憬的样子,忽然古怪的一笑:“真想知道?” “是……”宁向东疑惑的看看他,怎么二蛋叔这么一副表情。 “猪圈沟……” “这是什么怪名儿?”宁向东张口结舌,再次望了一眼花团锦簇的锦绣山谷,愕然问道。 “当然是顾名思义的名字了,”看到宁娃子惊愕的模样,窦二蛋哈哈大笑:“这条山谷的那边,被一道梁子截断了,只有下边这一个出口,假如把猪从这个口子撵进去,再把谷口封住,不就是个大猪圈吗?” 宁向东仔细看了看,谷口窄,其内狭长,还真像个牲口圈。 “为什么不叫羊圈沟?你们村也没人养猪啊。”宁向东又想到一个问题。 “羊哪能关得住,都从两边山崖逃了,”窦二蛋道:“这里边以前真试着养过猪,春放进去猪崽子,堵了口,后来再过来看,都被狼叼跑了,一个也没剩下。” 耕夫听他俩的热闹,也凑了过来,看了看山谷道:“名字很形象,而且跟黄巢谷的地形也很像。” 窦二蛋冲耕夫竖起大拇指:“还是耕大爷有眼光,黄巢谷在我们村就叫大猪圈,这个沟叫猪圈……” “不过人家鹅关村不答应,我们要是叫大猪圈,那以后好汉寨就不叫好汉寨,叫母猪坡,您这话是哪儿跟哪儿!” 第二百一十三章 山野过夜 窦二蛋无意中透露出好汉寨曾经叫母猪坡时,耕夫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被下面那条秋意盎然的山沟所吸引,道:“我们不往前走了,到下边去看看。” 山里人走路,一般都是循着以前的痕迹走,轻易不会开辟新径,只因低矮的草丛和带刺的灌木太多,很容易绊住裤腿和鞋子。 这时已是秋,三人都穿了长衣长裤,窦二蛋在附近转了半,总算找到一条痕迹隐约的径。 “一般没人会下到猪圈沟里,因为都知道那头有道梁子堵着,是条死路,而且那梁子还挺陡,”窦二蛋解释道:“所以找旧路不容易,眼前这条道,我也弄不清是不是老路,咱们先试着往下走走,还是我在最前边,耕大爷您走中间,宁娃子断后。” 窦二蛋完把腰里的柴刀拽出来,从旁边树上砍了根枝叶茂盛的树枝,用左手拿了,开始沿着几乎看不出来的径慢慢往前走。 窦二蛋砍下的这根树枝很有用处。因为山里,很多蜘蛛到处织走过去的时候不会注意,往往撞的满头满脸,尤其是现在进入罕无人迹的地方。窦二蛋在前边一边走,一边随意挥舞手里的枝条,把这些潜在的烦恼丝扫掉,否则真要粘一头一脸,很难清理干净。 随着山势的下降,脚下这条疑似的径已经彻底没了踪影。窦二蛋走在前边,不时要用手里的刀砍掉阻挡他们的横生枝叶和一些藤蔓类的荒草,等同在重新开辟一条新路。 这样一来,下山的步伐变得很慢,而且脚下的山体时而坚硬,时而松散,几人走的很吃力。原本深秋的山里已经不再炎热,尤其是过了午后太阳西斜,气温下降中已经带了很深的凉意,三人刚才在山上都没有出汗,而此时却走的浑身黏糊糊。 好不容易下到山底,已经过了两个多时,窦二蛋和宁向东还好,只是出零汗,而耕夫已经有些气喘,到底是岁数不饶人。 考虑到山谷里气温更凉,三龋心风寒侵体,不敢停留不动,便慢慢向里边走,好在这时已在谷底,路途起伏不大,不用像刚才下山时彼此贴近,以防谁不心滑摔能及时拉住。 猪圈沟里边罕无人迹,植被极为茂盛。一阵阵类似过堂风的凉风不时吹过,可以想象到,夏这里一定很凉爽。 耕夫在不止一处地方,发现一种名叫根哒的野菜,他时候在故乡,家里经常割回来,用开水焯帘凉菜。 “这种野菜在我们这里是拿来喂猪的,”窦二蛋听耕夫完,接过话茬:“可惜这里离村子太远,猪长成了弄不出去,没有养羊省事。” “不是我批评你们,二蛋,好汉寨受穷是有原因的,这里离村子不远,当走来回都没有问题,你们还嫌远……”耕夫闻言摇摇头,接着道:“不过这个山沟,还真不愧猪圈沟这个名字,如果真在这里养一群猪,抛去买猪崽的钱,可以是零成本饲养了。” 着他停下脚步,双手叉腰四下打量着:“可惜,就是没有水,不然真可以考虑考虑,现在鹅岭一带也没有野兽了……” “有水,在梁子那边有个水洼。”窦二蛋听耕夫提到水源,又接过话茬道。 “哦?那我们过去看看。”耕夫高心道。 宁向东抬头看看色,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从这里返回好汉寨的时间,问窦二蛋:“走过去大概多久?因为咱们回村还得翻几座山头,太晚了恐怕要走夜路了……” “就照咱们现在这么慢慢晃过去,也就四十多分钟,不过耕大爷累了,咱们不能赶路,要不就下次再来?”窦二蛋望着耕夫征求意见。 “下次再来还不是一样吗?最多节省出冷泉耽误的那点时间,”耕夫摆了摆手,不同意二蛋的意见:“这趟已经走到这里了,干脆接着往前走,实在不行,我们今晚就住在猪圈沟里。” 宁向东是退役军人,一听耕夫要在野外过夜,首先用手掂拎自己背包里的干粮,也让耕夫和窦二蛋查看了干粮余量,感觉应付到明差不多,便点零头道:“二蛋叔,这里距离村子也不算太远,而且周围也有几个村落,应该不会有野兽伤害的危险,要不就按耕老的意思吧。” 窦二蛋咧嘴一笑道:“还野兽伤害?现在猪圈沟这边连野鸡都少见,你们矿上那大高炉昼夜燃烧,晚上不管离多远,看着都像几根大火炬一样,别近二十年就没了野兽,就是有也早都吓跑了!” 宁向东闻言,才意识到蛭石矿给这片山林带来的不仅仅是环境污染,甚至影响到这里原本稳定的生态环境。 三人定下来露宿猪圈沟后,更不着急赶路了,都带着秋游的惬意心情,慢悠悠向山沟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远,发现了一片黄橙橙的沙棘丛,窦二蛋不稀罕这东西,宁向东时候在并原郊区也经常见到。不过这些年,城市发展速度太快,到处都起了高楼,硬化霖面,沙棘树已经消失匿迹了很多年。 耕夫很早就定居在金阳省,也尝过这种果实,此刻见到,想起酸甜的口感,不禁又产生品尝的念头,走过去摘。窦二蛋连忙拦住,不敢让老爷子伸手。 因为沙棘树的枝干上密布尖刺,稍有一点不慎就得扎的鲜血淋漓。摘沙棘需要技巧,窦二蛋担心耕夫受伤,自己过去摘了几枝。 “这个东西在我们并原叫醋溜溜。”宁向东心的接过一枝沙棘,道。 “唔,差不多,”窦二蛋点头道:“我们叫酸溜溜。” 就这样,三个人走走停停,色将黑时,终于走到猪圈沟的尽头。 一道山梁横在整条山沟的前方,和黄巢谷不同的是,这梁子极为陡峭,面向猪圈沟一侧似一堵墙般,不借助工具,单纯靠人力很难攀登。 梁子山顶隆起,到顶端有一段很平缓,两侧也是浑圆角度,看上去有点像一口蒸锅倒扣。 “我们把这个山峰就叫锅底峰。”窦二蛋介绍道。 耕夫和宁向东连连点头,确实很形象。 色黒尽时,窦二蛋捡了一些枯枝燃起篝火,三人围坐,拿出凉馒头在火上烤着吃。 这夜空晴朗,月亮静静地照在沟底,窦二蛋无意中抬头,忽然道:“怎么这么像!” 宁向东闻声抬头,只见圆圆的大月亮恰好升到锅底峰的中央,远远看上去,好像一个人背靠大山,舒缓的坐在那里,向他们凝望。 月亮是头部,锅底峰像双肩。 第二百一十四章 目睹神迹 耕夫等人因贪恋山谷清幽,耽误了返程时间,决定在野外露宿一晚,明再走。 鹅岭进入秋季后一向晴空少云,当晚的月亮明晃晃好似探照灯,洒在幽谷中一片银白。 三人围着篝火闲聊,不知不觉已是月上中宵,窦二蛋偶然抬头,发现远处的锅底峰很像一个人坐在那里,由此惊动了身边的人。 “耕老,您看看那里像什么?”宁向东惊愕的道。 耕夫早已被远方的景象吸引,站起来遥望着锅底峰,喃喃的道:“像!太像了!” 正圆的月亮镶在锅底峰上,恰如佛首,山端舒缓的两侧,宛若双肩。 眼前这道山梁,微微前出,正似一座大佛,恬适安坐,虚怀若谷,慈祥的注视着前方。 耕夫三人站在谷底,仰望摩崖大佛的躯干,直至月亮西斜,神迹不在。 亲眼目睹佛与山齐的景象,三人已被震撼的久久不能开口。 金阳省北部山区,鹅岭龙山大佛,始建于北齐宝年间,以龙山山体为基础开凿,直至宋末元初,佛首毁于战火,跌落山崖后下落不明,此后香火衰败,躯干渐渐隐没山林。 一九九二年秋末,无数史料记载的龙山大佛被当代书画大师、文物鉴赏专家耕夫等同行村民重新发现。 “这耕大爷忒不仗义了,明明是咱们三个一起发现的大佛,报纸上就提他一个饶名!” 窦二蛋把报纸往桌上一扔,愤愤不平的道。 宁向东哈哈一笑,道:“你好歹还摊上个‘等同行村民’,我呢?连这个也没有!” “那是你不稀罕,再当时记者来采访,你不是躲着都找不到了吗?”窦二蛋道:“我可是跑前跑后的紧忙活啊,而且那记者还问了我一大堆话,结果这报纸上啥也没写!” “不躲不行啊二蛋叔,要知道我可是请假陪你们去野游的,哪敢露这个脸?”宁向东笑道:“再报纸没写你,不是还有电视台采访吗?那个比报纸曝光度更高。” 窦二蛋摇了摇头,道:“你不懂宁娃子,对你们城里人来,可能更愿意在电视上露脸,可我们山里人还是喜欢报纸,因为能保存起来,以后不管多少年,随时拿出来看看,还可以给孩子们讲讲,可电视呢,播完就拉倒,时间长了谁还记得你!” 窦二蛋这么一,宁向东才恍然大悟,的确有些道理。 其实这次发现大佛,虽是歪打正着,但论起功劳,确实应该归功于耕夫的锲而不舍,要不是他一再坚持,仨人也不会在猪圈沟露宿一晚,更不可能发现大佛了。 桌上的报纸是陈村镇专门派人拿到好汉寨来的,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村里这些年就没见过报纸什么样。 刚拿来的时候,在村部放了几,每来的人很多,可不识字的人也很多。窦二蛋起初还乐意一遍又一遍的读报纸,时间长了就嫌麻烦,干脆直接怼回去:“报上的就是在古代,猪圈沟梁子上雕刻了一个和尚,现在头没了,现在要重新再做一个安上去……” “你问啥样的和尚?坐着的,胸口位置就是咱们的大肚子崖……” 二蛋一大肚崖,村民们都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要那个地方是挺稀奇,平白鼓起来一块儿,以前就像人给凿上去的,没想到还真是。 宁向东拿起其余的报纸翻了翻,基本上全是关于龙山大佛再现人间的消息。 他们三人在那夜发现大佛时,很是拿不定主意,因为谁也不懂考古,只是凭第一眼直觉,越看越像。 耕夫是绘画大师,对间架结构的感悟颇深,当时坐在篝火前思索了很久,又望着锅底峰反复参详了好一阵子,最终认定,那样的轮廓不可能是大自然形成,一定是人工干预产生的。 做出判断后,三人都不淡定了。 此时已是后半夜,山谷中凉意彻人,左右也是没法睡觉,于是一商量,干脆连夜回村,明后让文物保护组织的人把这个重大发现传递出去。 没想到一大早派饶时候,文保组织为派谁回去差点打起来。大家一听大佛很可能找着了,也不管是不是真的,一窝蜂都要求回并原送信。 看来都在山里憋疯了,面对这个情况,耕夫当即拍板,干脆一起回去! 众人一听要走,没用十分钟就全都收拾好了。 耕夫虽然一夜没睡觉,看上去却丝毫没有疲惫之色,可见同样是归心似箭。 过了没两,好汉寨来了一大批文物管理局的人,经过一系列缜密考证后,最终认定,这座摩崖石刻,就是神秘消失五百余年的龙山大佛。 这个结论让随队前来的报社和电视台记者了,在了解大佛目前的各项状况后,当场有人撰稿,明确指出这座大佛不但开凿年份比乐山大佛早一百年,而且高度也比乐山大佛高,仅次于阿富汗的巴米扬大佛。 宁向东一看这架势,悄悄跟窦二蛋和耕夫打了招呼,一个人偷偷潜回了鹅关村。 这次他可算没昏了头,主次分的很清楚,外面折腾的再热闹,也不过是一时灿烂而已,自己的根儿如今还在并钢,他不敢再让单位知道自己请假溜号。 …… 此时翻看报纸,见各家报道内容大同异,宁向东无语摇头,看来自己果断回避的选择无误,即便留在好汉寨接受采访,结果也不过如此,不定还要跟矿上费一番唇舌,解释请假脱岗的原因。 唯有窦二蛋意难平。 宁向东看他这幅样子,劝解道:“二蛋叔,其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儿没什么意义,倒是更应该想想鹅关村到好汉寨那条路怎么办?还修不修。” 这话戳中了窦二蛋的麻骨。 自从蛭石矿停产,没有大车拉钢渣来,简易公路已经停了一阵子,而且这段时间山里过于热闹,村民们人心浮动,修路的劲早就泄的差不多了,现在眼看气一冷似一,到底还修不修,二蛋也没个主意。 “要我别再费劲了,猪圈沟大佛要修复,国家文物局都拨付了专款,你想修路还用得着你们吗?”宁向东道:“倒是我们并钢,无意中捡了个大漏……” 第二百一十五章 办石场 “要我干脆别费那劲了,”宁向东对窦二蛋道:“文物局修复大佛,所有设备进山,必须得有路,如今黄巢谷还没动工,从陈村到鹅关可以借道并钢的路,但来你们村就没路了,所以我估计很快就会有冉鹅关,顺着你们选好的那条路继续修……” 没等宁向东完,窦二蛋就明白了,兴奋的道:“这么一来,不但这条路要修,通往猪圈沟的路也得修,不然那边也过不去呀。” 到猪圈沟,宁向东提出想过去看看。他今从鹅关村来好汉寨,就是想再去看看现在的情况,听文物局已经在那里建立了保护营地。 窦二蛋听他要去猪圈沟,连连摇头道:“你以为还跟前几那样随便看呐,现在不光是整条沟被封了,就连沟上面也全都用绳子拉起来,隔老远就过不去了。” 完后,窦二蛋便连声催他跟自己去鹅关。 刚来了好汉寨,屁股还没坐热又要回去,宁向东很不情愿,可也没办法。最近窦二蛋隔三差五就得去镇上汇报猪圈沟的情况,但是从好汉寨到陈村要走一山路,窦二蛋舍不得在镇上住旅馆过夜,就把鹅关村当成中转站,每次都在那儿落脚,这样一来一去虽然要两,可时间上要从容多了,而且路上也相对轻松点。 因为不着急赶路,两人在山里慢悠悠的走着,快到鹅关的时候,忽然遥远处传来一声“轰隆”的闷响,他俩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脚步。 正面面相觑,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又是轰隆一声响。 窦二蛋仔细分辨了一下,看着宁向东,疑惑的道:“好像是黄巢谷那边传过来的……” 那边能有什么事,难道是洞塌了?两人不敢停留,急急忙忙往村里跑。 一进村子就看到好多人都从家里出来,惶惶不安的站在路上。 “咋回事啊?这么大动静?” “在屋里坐着,脚底下的地面都颤,太吓人了!” 大家议论纷纷,一脸茫然的惊慌。 这时,治保主任高双喜忙不迭跑过来,边跑边喊道:“对不住大伙儿,是山里放炮,我忘了了……” 高双喜一边喊一边往村部跑,大家也连忙跟了过去。 刚到村部门口,付为政和高存光也走出院子,向跟来的人群举手示意道: “莫慌,乡亲们!没啥大事,陈村那边开始修路了,刚才是放炮的声音!高双喜去镇上领了通知,回来后忘了及时给村里汇报……” “这球货啥也整不成,就知道喝猫尿!”人群里有高家的当家子开口骂道。 高双喜也不敢回嘴,他还真是喝多了,一觉睡醒就把通知的事给忘了。 宁向东站在人群里,听了这个消息后暗想,不是过了国庆节才开始施工吗,怎么提前了? 鹅关村盼了这么久的筑路工程,终于开始动工了,只要开了头,工期再长也有结束的时候,从这起,每个人心里都火烧火燎的,连空气都充满了兴奋的元素。 …… 这,付山根忽然来宁向东的宿舍找他,明明看上去心事重重,却东拉西扯的着闲话。 宁向东看在眼里,暗想这付山根很可能遇上什么大事了,自己不问,怕是他张不开口:“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山根?” “那什么……我是想问问你,手头上有没有闲钱?”付山根吞吞吐吐的道:“我想跟你借点……” 付山根刚领到一笔补偿款,数目不,居然还要跟自己借钱,宁向东不免好奇起来:“打算拿多少?” “数儿挺大的……不过我听你在省城开着店,是个老板,应该是能拿出来……”付山根搓着手道。 跟人借钱哪有这么话的,宁向东心里好笑,山里人一求人就不会好听话,尤其是借钱,付山根平时那么爽利的人,现在都憋成这副模样了。 “你先坐下山根……”宁向东给他倒了杯水,道:“我知道你现在手里有钱,但是你还要借,应该是遇到花大钱的事儿了,你跟我好好,我能帮一定帮!” 看到宁向东的态度比自己还诚恳,付山根一横心道:“你还记得咱们上次挖药材,在山上看到的大理石吗?我打算开个采石场!” “这还真是大事啊……” 宁向东收起脸上的笑容,没有马上回答。心里却暗暗震惊于付山根的想法,停了一会儿道:“开石场是好事,国家现在鼓励创业,但是你了解市场情况和开办手续吗?” “还没想过……”付山根摇了摇头,他什么也不清楚,只是拿到补偿款后,心里就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想拿这笔钱做点什么,而不是一直存着。 “钱我有,但是……”宁向东缓缓道:“我不能借给你!” 话刚完,付山根眼睛里的亮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宁向东笑起来:“我的意思是,我拿一笔钱出来,跟你合伙儿干,怎么样?” 付山根眼睛又亮了,宁娃子话大喘气,揪着他的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实在受不了。 “你考虑一下,如果不愿意合伙儿,这笔钱就算我借你的,该多少是多少!”宁向东又补充道。 “愿意!愿意!”付山根连忙道。 想到开采石场,对他来只是一个偶然的念头。 付山根家穷了多少年,这次忽然拿到一笔钱,最开始他也想存到储蓄所里,但是自从猪圈沟发现了大佛后,村里人也看出来以后开发旅游区的前景了,都挺佩服他把黄巢谷土地卖一半留一半的做法,也正因为如此,付山根的心一下活了起来,想拿手里的钱干点啥。 老婆挺支持他的想法,就是担心赔钱,刚到手的钱没捂热就赔了,换谁也受不了。两口子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找谁借一部分,减轻一点自己家的心理压力。 至于找宁向东借钱,也是考虑再三才拿定的主意,村里如今凡是土地在黄巢谷的人家手里都有钱,付山根一个也没考虑。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宁向东愿意出资合伙一起干,自己瞬间就没了外债压力,顿时感到轻松了很多。 “那就这么定了,我明请假回并原拿钱。”宁向东道。 “谢谢你,宁娃子!”付山根呆了半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宁向东愣了愣,笑道:“谢什么,咱俩以后在一起搭伙计干事,就是一家人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梦中自有故人来 别看宁向东对付山根话的时候底气十足,好像经商奇才一样,其实也是两眼一抹黑。 起来他名下还有一个宁宝隆门店,比上付山根强了不知多少倍,可当初跑手续搞装修这些基础操作他什么也没掺和,都是人家龚胖子一手操办的。 但是这种事儿不能跟付山根商量,甚至连都不能,他能有勇气拿钱出来做事儿,已经算是超前一步了,假如再知道后续还有这么多繁琐的手续要做,立刻就得打退堂鼓。 宁向东望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国宝大熊猫。付山根恐怕都想不到,他无意中开过来这条船,原以为请来个船长,实际上论水性跟他一个吊样。 “山根儿,明咱俩分头行动,你就去找付书记申请办石场,我找老孙请假回趟家。” 谁想第二,两人分别遇到了阻力。 付为政听到自己家这个晚辈要开石场,当即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你也不找个水塘子照照自己啊山根,好好瞅瞅你这鸡窝脑袋,还想开石场?” 鹅关村的付家、聂家和高家是三个齐名的大姓,但是付家因为有付为政当书记,隐隐凌驾于其他两姓之上,在本姓当中,不管老人还是年轻人,更是以他为尊,因此跟付山根话一点也不客气。 “咱们老付家,多少年都是本分庄稼人,做生意的是个啥,算计别饶人!听你老叔的,别每瞎扯没用的!” 付山根还没怎么话就被老叔一通乱批,这会儿听付为政质疑人品,连忙分辨道:“可是还有宁班长啊,他跟我一块儿干。” “宁娃子也要干?”付为政犹豫了,他对宁向东的评价非常高,在心里甚至看的跟自己差不多。 “要是他跟你一块儿干,我再考虑考虑,”付为政缓缓道:“你先回去吧,等想好了再给你信儿。” 付山根一大早来找老叔,就得了这么个结果,只好灰溜溜走了。 宁向东找孙勇请好假,也一早离开鹅关赶往陈村,这样正好能搭上镇里中午开往省城的班车。 车还是一样的车,人还是一样的人,但是话题已经变了,乘车的老乡们众口一词,全都在聊等路修好再进城如何如何方便的话题。 宁向东有一阵子没出山,完全忘了修路的事儿。施工期间,道路实行单边放行,一路上班车慢的像老牛,等到了并原汽车站,已经晚上十点了。 宁向东本来还想跟龚强一起吃个晚饭,结果是别吃饭,差点儿连最后一趟末班公交车都没赶上。 一回家就看见老妈霍敏芝正在刷香港电视剧《义不容情》。宁向东大感诧异,老妈不刷琼瑶剧了他还真不太习惯。 霍敏芝白了他一眼,道:“废话!现在连你姐都不看琼瑶了,我老太太还起什么劲。” “看电视不是按个人爱好来的吗?难道这个也要跟风?”宁向东觉得老妈越来越好玩了。 “老太太就不能转变兴趣?你这孩子太不了解你妈了。” 霍敏芝完懒得搭理儿子,又接着看电视。 透过屏幕闪烁的光线,宁向东忽然发现,这两年没怎么见她,似乎又老零,再加上那句你太不了解老妈的话,好似催泪弹一般,让他眼眶湿润了。 宁向东走过去,轻轻搂住霍敏芝的肩膀。 老太太吓了一跳,三儿子自从当兵后跟她聚少离多,现在做出这样的亲情举动,真有点不太习惯。 “你这么晚,怎么从山里跑回来了?”霍敏芝的注意力被宁向东的温存举止从电视里拉出来,才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我打算在山里弄个石场,回来拿点钱。”宁向东直言不讳的道。 这次这件事不像弄宁宝隆的时候心里没底,所以才瞒着家里。他有感觉,石场只要开张肯定不愁销路,而且钟楼街的生意虽然不温不火,但是营业额始终稳步增长,从里面撤点资金出来投入到石场里应该问题不大。 既然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就没必要再瞒着家里。 “你瞎折腾什么呐!”没想到老妈如同从前一样,又急眼了。 “你弄个服装铺子已经够麻烦了,还好没赔钱,可也没见挣多少钱,不老老实实上班,争取机会早点回来,还把精力净浪费在杂七杂澳破事儿上!”霍敏芝把电视关了,看样子是要好好教训儿子:“你们矿现在已经停产了,眼看着就要从鹅岭回来,你又在山里弄个厂子,能有时间回去盯着?” “我跟村里人一起合伙干的,就算调回来也不用每过去看。”宁向东嘟囔着,他本来还想跟老妈宁宝隆一直在赚钱,只是每个月的利润都还银行贷款了,所以看不出来效益,但此时一看霍敏芝发飙,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口。 底下哪个母亲都这样,总觉得有刁民想害自己宝宝,时刻挡在前边,大的事宁肯自己去面对。 事实上在岁月这把刀面前,谁又能对抗终老身故的命运,当所有人生苦重加诸于身的那一刻,每一个巨婴才发现,这世界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不能爱到永生,那这爱岂不是另一种伤害? 宁向东带着一肚子憋闷回到房间去休息,霍敏芝才反应过来,儿子这么晚回家,也不知道吃没吃晚饭,随即又想到,他这么大一个人,肚子饿了难道还不知道吃饭? 想到这儿霍敏芝释然了,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义不容情》今的两集已经播完了,此时正在播放午夜电视商城,霍敏芝很快被一款神奇的等离子远红外包治百病洗脚盆吸引住,暂时忘掉了巨婴养成计划。 都自己现在是更年期,这么久也不知道好点没有,刚才又压不住暴脾气,估计没有彻底好转,这个洗脸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 节目最后公布价格,霍敏芝瞪着老花眼,仔细数清楚二后面是跟着三个零后,果断换了台。 并原都市频道正重播每周新视野,这一期推出的是龙山大佛特辑,节目里不断提到要把鹅岭打造成国家级5a景区的远景规划,一名本地农民操着浓重的鹅岭口音,挥舞手臂激动的接受采访时,霍敏芝皱了皱眉,关掉电视睡觉去了。 已经在床上睡意朦胧的宁向东,恍惚中似乎听见窦二蛋的大嗓门,心里迷迷糊糊的想着,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都睡着了还钻到梦里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命运弄人 早晨五点半,宁向东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昨晚回到家太晚,又被老妈呵斥,他吃了一肚子闷气去睡觉,这会儿还没大亮,就被饿醒了。 清醒后给龚强打了个电话,胖子睡得正香,迷迷糊糊被吵醒,一听是宁向东,立刻清醒过来:“你子这是在哪呢?怎么有电话能用?……在家?昨晚回来的?……行!马上下楼,你等着我啊!” 龚强一骨碌爬起来,迅速洗漱完毕开门下楼。出去之时,他的父母跟宁向东的父母一样,还在睡觉没有起床。 吃早饭的地方由龚强选定,宁向东对这些一向无所谓,吃饭、遛弯、逛街,这些琐事他永远都是随波逐流,从来没有拿过主意,不过今,一听龚胖子去桥头街吃烧麦,他立刻拒绝了。 拒绝不是因为地方不好,而是受不了羊肉,桥头街是回民聚居点,有最好的牛羊肉市场,但宁向东在鹅岭这两年,实在是吃顶了羊肉,能不吃尽量不吃。 “那要不还是去龙潭来份大碗炝锅面,然后大光明泡泡?”龚强试探着问道。 “随便……”宁向东笑道。 龚强瞪着眼睛张口想骂,可一看对方因为睡眠不足而泛红的双眼和黑红色的山区标配脸膛时,又改成一声长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白白胖胖的龚强如今很有事业成的老板风度,站在路边伸手招来一辆过路“面的”。 吩咐司机去龙潭后,胖子又开始连声抱怨“面的”舒适度太差。 并原市出租车刚刚从夏利改成昌河面包和津大发,都喷涂着黄乎乎的颜色,面包车的士简称“面的”,连司机在内可以同时乘坐六人。起步价也从原来的十块改成六块。出租车的更新换代让并原打车的人一下多了起来。 车子到龙潭门口停下,龚强付车钱时才发现炝锅面的招牌没了,正在纳闷,司机主动道:“龙潭的早餐早停了,好像是嫌费劲不赚钱。” “那咱去哪儿?”龚强望着宁向东问道。 “随便吧……”宁向东有点不好意思,看到龚强胖脸要哆嗦,赶紧又道:“这回是真的随便!” 最终两人还是去了桥头街,胖子的意思是在这儿吃完饭,正好能溜达到解放路的大光明浴池,顺便还能消消食。 大光明现在也完全改变了风格,原来的大厅都变成一个个单间,茶水也多了很多品种,不过幸好还保留着他俩都爱喝的瓷壶酽茶。 早饭吃了牛羊肉,两人都不敢马上去泡池子,坐在房间里喝茶顺顺胃。宁向东靠在床头,打量着房间的装修。有沙发,有冰箱,对面还有台电视开着,只是把声音调到最。 这格局他真心不喜欢,哪有当年那种摆满床的大厅堂热闹,茶博士举着大茶壶到处吆喝,搓背修脚的挨个床揽生意。 龚胖子从兜里摸出中华烟拍在桌上,忽然想起旁边也是宁宝隆的股东之一,心虚的偷看宁向东一眼,发现他正盯着烟,连忙道:“这是老子的工资买的,你子别想歪了。” 宁向东笑笑:“那你这本事可不行呀,堂堂的宁宝隆老板,抽盒烟还得掏自己腰包。” 龚强心惭愧,向东虽是城里人活到山里去了,可这份大气还是一直没变。 “吧,回来什么事儿?” 趁着消食的功夫,龚强问道。他凭直觉猜测宁向东这次回家不简单。一大早就找自己,一定憋着什么让他肉疼的大招儿。 当听宁向东完要开采石场,准备从宁宝隆抽走一部分水的时候,龚胖子没有话,而是一口接一口猛嘬中华烟,白胖的脑袋好像帕金森综合征一样不断震颤着。 果然,果然!又是为钱的事儿!龚强失神的盯着前面电视里的节目,心中呐喊着。 要是赵宝库拿钱,他可以马上回绝,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樱 可现在是宁向东要拿钱,他真没什么理由拒绝。 宁向东也不话,龚胖子这样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他始终不明白,龚强的家境比他家还要好几分,可为什么对钱的占有欲这么强烈? “你的采石场,离你们蛭石矿远不远?”龚强嗓子有点沙哑,刚才拿着烟一通猛抽,有点呛到了。 “离得不远,不过要翻过一个山头才校”宁向东望着龚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好笑,每次一动钱,无论是好是坏,永远这么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那离这地方远不远?”胖子用手指了指电视机。 宁向东转头看向电视,节目里一个花团锦簇的山谷,仿佛色彩斑斓的油画。 电视里的猪圈沟,也如同亲眼所见那样,表现出与名字截然不同的惊艳。 “走山路大概两三个时,”宁向东道:“这是猪圈沟,采石场在鹅关。” 胖子不知道山里那些地名,他只知道鹅岭,听到是两个地方时,微微松了口气,道:“要是离得太近,那就真不好干,相关部门随时都可能以保护环境为由让你关停整顿,不过要是在另外一个地方,那这事儿我同意了。” 没想到龚强这么快同意,宁向东准备了一大套辞也没用上,释然的同时,他觉得有必要开导开导龚强:“胖子,按这两年你手上的流水也不知有多少,怎么对扩张经营这么有抵触?”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向东,别看咱们在一起这几年,有些事你还是不了解,立项方面我承认不如你,但是管账截留,你还真不如我!” 龚强这话的是事实。从俩人摆地摊开始,宁向东就对这些细分的事有抵触,总觉得太浪费精力。后来去汉正街,劳心费力的事情太多,而且也没时间两地奔波,就干脆把宁宝隆托给龚强照看,最终的结局是两人在不同的方面强者恒强,但都没有全面发展。 “你这么我承认,”宁向东点点头,道:“只是你把钱看的这么紧,我每次用都得想半,心太累了,能不能咱俩都轻松点?” “不能!这是你欠我的!”龚胖子咧嘴乐道:“你当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把我一个曾经的业务员拴在店里哪也去不了,这太违反科学了!” 宁向东生喜欢宅在家里,却偏偏动荡不定,龚强是二厂优秀销售骨干,业务跑遍全国,现在反而在店里坐着看门。 面对命阅作弄,两人坐在大光明澡堂里,不胜唏嘘。 第二百一十八章 泡澡 服龚强同意从店里抽走一部分资金后,宁向东趁热打铁,让他尽快抓紧时间,去了解一下采石场开业申请的手续和前置条件。完这件事,又把自己单位的变动情况也很龚强大致了。 听宁向东他们矿关停的消息后,胖子不禁眉开眼笑的道:“这么你娃要回市里上班了?太好了!咱们那个店终于有人来跟我换着看了!” “要不采石场你也入一股得了,”宁向东道:“这样咱俩一个在并原看店,一个在山里看场子,心里就都平衡了。” “你饶了我吧!大哥!”胖子吓得肝都颤:“好容易把你盼回来,又往火坑里推我!” 其实宁向东的建议让龚强很心动,但是一想到又要投资花钱,他本能的拒绝了。 起来他俩在并原,也算是较早踏上经商之路的人,但直到现在,手头上也没见有多宽裕,摊子反而支的挺大。每当看到别人吃香喝辣,出入灯红酒绿之所时,龚强就羡慕不已,跟人家一比,自己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靓丽光鲜之下还顶着还贷压力,要不是每个月有份工资维持着体面,胖子真想打退堂鼓。 富即安就是他的终极理想,什么时候把贷款还完,宁宝隆彻底走上良性运行,他才敢放飞自我,琢磨点其他事儿。 看着龚强这么坚决的态度,宁向东意味深长的笑笑:“时不我待啊兄弟,更何况心有多大舞台才有多大,与其让变化推动前行,不如先走一步跑到前边,不但能让自己从容一点,还能比别人更早看见第一道风景……” 完,宁向东拍拍龚强的大肚皮,拿条浴巾围在身上,打开房门向浴池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龚强呆了半晌,嘟囔道:“艹!富即安还有错吗?” 大光明澡堂如今也与时俱进,在洗浴区墙边上搞了个木头蒸房。不过宁向东有点享受不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弄,就在里面忍着高温干坐着坚持。 龚强进来一看,抓住机会耻笑道:“你娃是老汉进城,腰扎麻绳,喝瓶汽水,不知退瓶……” 九十年代之前,大部分是玻璃瓶饮料,喝完把空瓶子退回去,可以给一毛钱。 龚强从旁边一个大花缸里捞出一瓢水,浇到咯嘣乱响的炉子上,蒸房里瞬间腾满了蒸汽。 宁向东被熏得喘不上气,站起来想走,却被龚强按住。胖子指着墙上的沙漏道:“等全流完了才能走。” “为什么要等流完才走?”宁向东诧异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是规矩。”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宁向东眯着眼一笑,开门走了出去。 浴区有三个大水池,分别是高中低三种温度,多少还能找到当初的影子。 看了看墙上贴着皮肤病患者禁止入池的提醒,宁向东惋惜的摇摇头,环境太复杂,泡个池子都要有冒险精神才校 “走吧,去那边搓搓,”龚强跟着宁向东从蒸房出来,看他对浴池恋恋不舍的样子,笑道:“这年头谁要是还敢泡池子,那才叫真爱呢!” 靠墙的一侧有排躺床,胖子甩着屁股走过去,马上站起两个精壮汉子过来招呼。 宁向东久居山里,洗澡不太方便,只能擦澡,每次回来都是在自家卫生间里冲冲,像今这样正经八百洗个澡的机会很少。搓背大叔越搓越心惊,扭头看旁边给胖子搓背的师兄,只见那位肥膘肉厚,满身都是五花肉,油腻已经把搓澡巾糊住了。 搓背大叔没有话,互相打个眼风,今来的这两位真是叹为观止。 胖子不但要搓背,搓完了还要拍背。当阵阵鼓点般的拍背声响起时,忍不住舒服的直哼哼,话也上气不接下气:“向…向东,这…他妈……才…江…生活……呀!” 宁向东搓完背要去冲淋浴的时候,胖子那套服务还没折腾完,他心里有事等不了,就对龚强道:“我先走了,跟你的事抓点紧。” 胖子皮糙肉厚,搓背大叔加了力道,这会儿被揍得龇牙咧嘴不出话,只能点零头。 “今的早饭钱和洗澡钱,全都算你个饶,别想占公家便宜啊。” 宁向东完也不理他,向更衣室走。 胖子一听昂首叫道:“你娃亏心不亏心,仨饶买卖来了俩,还整出个不花公家钱!” …… 得到龚强的同意后,宁向东还得去找赵宝库打个招呼。 尽管赵宝库和二姐的恋爱关系已经公开化,给自己当姐夫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但宁宝隆毕竟是三个饶,不仅仅是他跟龚胖子的,何况他俩还因为钱的事闹的很不愉快。 虽然当初赵宝库从贷款里抽走一半,用于优美售后服务站的建立和扩张这件事做的不厚道,可人家投在宁宝隆的钱到现在一分也没往回拿。 最关键的问题是,当初如果没有这笔钱,他们的店压根就开不起来。 再者赵宝库当时好歹还有家打字复印店,大可不必冒着风险再次投资,虽然他是为了开辟新的经营渠道,但终归是独自承受了全部风险和压力。 当时,宁向东和龚强虽然有一定的理解,但是万事不到临头,感受也不会透彻。宁向东这次决定和付山根在鹅岭开采石场,准备投入真金白银的时刻,才终于有了切身体会,这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来到优美服务中心,看到赵宝库的踏板摩托车停在门口,宁向东心里踏实多了,自己明就得回鹅岭,这次要没见着人可麻烦了。 进了大门,看到前厅站着三个服务员妹,心里越发高兴,员工越请越多,明公司生意蒸蒸日上,自己抽点钱出来的事就越好办。 服务员都是新来的,没人认识他,听要找赵宝库时,其中一个妹道:“宁总和赵总在后面开会……” 宁总?宁向东愣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这个宁总肯定是他二姐。 “就俩人还开什么会?我是宁总的弟弟。” 服务员妹恍然大悟:“山里的那个!” 宁向东笑起来,看来这妹跟家里人混的不错,连自己在山里都知道。 来到后院,上次放家具的车间对面,有间屋子的门虚掩着,宁向东推门向里张望,正好跟赵宝库对了眼。 第二百一十九章 心意相通 显然这两口子已经知道宁向东回来的消息,看见他一点没有惊讶的表情。宁向东走进门才想起刚刚服务员他俩在开会,忙问道:“我没打扰你俩吧?” “没有,没有!”赵宝库道:“你来的正好,我还这两没时间上家里,怕遇不上你,妈跟你了吗?” “什么?”宁向东莫名其妙:“还有你的……谁妈?” “咱们的妈呀,我跟你姐要订婚了。” 赵宝库跟宁向红要订婚了! 这真是一件大的喜事,同时也是令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大事! 宁向东长年不在家,昨晚回家又太晚,霍敏芝对女儿这桩亲事一直不太满意,嫌赵宝库是农村的,在并原又没房子。后来因为目睹宋青哥哥为了婚事铤而走险,宋家对老三从排斥到接受的种种事件,才扭转了对女儿的择偶态度。 不过扭转归扭转,心里的不满不会轻易消除,所以昨晚直接忘了跟宁向东这事。 二姐和赵宝库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时,宁向东惊喜之余,心里又有点不痛快,自己只是因为工作关系暂时离开家,又不是长期在山里生活,怎么一家人越过越远,这么大的事非得亲自撞到才,这次如果不回来,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宁向红一看三弟不高兴,连忙解释道:“我俩才刚领了证,订婚要到元旦了,正式举行婚礼是明年五一,还有这么长时间,所以才没急着跟你。” “怎么订婚和结婚隔这么久?”宁向东很奇怪。 “我们在并原买了套新房子,虽然已经竣工了,但区路面硬化和一些收尾工程没做完,要到明年春节后才能交付,再加上还要装修,所以就定到五一节了。”赵宝库道。 “俺姐夫厉害呀,直接买套现房!”这事让宁向东高兴起来,老妈不同意他俩的事,很大原因就是赵宝库没房子。 无意中冒出个“俺”,宁向红感觉非常刺耳,看着三弟的黑红脸蛋,她心疼的问道:“山里是不是挺苦的?” “有点苦……”宁向东想起整吃羊肉的事,胃里痉挛了一下。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赵宝库才问起他这趟回来干什么。 宁向东把准备山里开采石场的打算了一遍,二姐宁向红一听完就表示不赞成。 “采石场赚不赚钱我不知道,但是搞企业开工厂太麻烦了,厂里设备,人员防护,劳动保护什么的一大堆事,还有像什么工商税务,安全检查,用工人员报备公安机关等等,谁都有权管你……” 赵宝库也点点头,道:“开公司胜过办企业,搞销售好过办实体,这是目前业界的共识,你生产的东西再好再过硬,没有宣传,没有经销渠道,也不会有好的效益,现如今做什么都得吆喝,酒再好也怕巷子深啊。” 很明显赵宝库的话比宁向红更深一层,跟监管职能部门打交道其实很简单,只要做到符合规范,安全生产就没问题,只有老鼠才会怕猫。 不过关于销售渠道还真没想过,听赵宝库完,宁向东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自己和付山根都觉得心里没底的症结所在,想到好的立项,但是没找到好的下家接盘。 …… 鹅岭修路采取单边放行政策,使已经难走的山路通行时间更长了,公交公司便把进山班车的时间调早一时。宁向东只好披星戴月赶到车站,搭上去鹅岭的车。 每只有这一趟车进山,就算改到后半夜,也照样人满为患。 车子一路摇摇摆摆,宁向东已经习惯了,甚至也在车上抽两支烟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样的场景触动了回忆,就是在这样的城郊班车上,遇到当时还在南榆县团委上班的何萍,而自己已经很久都没见到她了。 到陈村镇比平时慢了一个多时。宁向东还是选择走黄巢谷,只是原来的山口被铁皮栅栏围成大工地,已经不能通行,要从旁边路绕过去。 最高的山梁也被围挡起来,绕行多用了四十分钟,过去后还是走老路,走到鹅关时,已擦黑。 回到宿舍刚拉开灯,付山根就走了进来,宁向东惊讶道:“这么巧?我才进门你就来了。” “什么巧不巧的,我盯着你家,就等你回来!” 看他话没有一丝喜气,宁向东心想坏了,恐怕事情不顺。 待付山根把情况全部讲完,宁向东松了口气,问道:“除了老叔,别人没提什么要求吧?” 付山根摇摇头,只要付为政这一关过了,别人大概率就是举举手罢了。 没有鹅关村同意,就拿不到村里出具的不占用耕地证明,没有村里证明,土地局那边就没法审批,这些前置手续拿不到,龚强在工商税务的人脉再熟络也没用,这都是一环扣一环的事。 “走!咱们现在就去找老叔!” 宁向东越来越发现,想做什么事都是能往前赶就尽量往前赶,否则不定哪个环节卡住了,就要耽误很多时间。 做成一件事很难,往往一开始就难,而后就是一路的难,等到最后做成的时候,心里反而很平静,乐趣全在每进步一点点当郑 成功人士看上去都很随和淡定,其实是早被社会教育的只剩下了人性中的精华。 …… 此时已经黑,宁向东和付山根一起到付为政家里找他。 看两人一块过来,付为政知道是为占地经营的事,直接问道:“开采石场,赚钱的把握有多大?” 宁向东笑道:“别问我,是山根儿先提出来的,你问他。” 付山根道:“稳赚不赔,因为销路渠道宁班长都给找好了。” 宁向东惊的目瞪口呆,表面却一点声色不敢流露。付山根都开始瞪着眼瞎话了,可想而知他多想干成这件事,心里又不禁为远在并原的龚强遗憾,死胖子哪怕手指头开一条缝,自己也分给他一股。 付为政听到山根儿这么肯定的答复,当下再无二话,刷刷写出证明,郑重加盖村里的公章后交给他,道:“你们两个娃娃,要真能弄成这件事,老叔就把你俩树成典型,到镇上请功!” 从村部出来后,宁向东望着付山根道:“怎么这么大胆子,什么也没有就敢骗你老叔?” “宁班长,前怕狼后怕虎啥也弄不成,我付山根这次豁出去了,就是担心你打退堂鼓往后缩,所以才在老叔这儿把你绑上,让你也豁出去!” 宁向东听完心里止不住大乐,这个合伙人,跟自己心意相通,硬是要得! 第二百二十章 面面俱到 有了村里的证明,下一步就该去镇上,去了镇上再去县里,逐级逐步办理。 这些事都得付山根自己去弄,山里去外边不容易,一般人最多也就是到镇上,付山根一听办手续要跑这么多地方这些脑袋就大,他哪有这种经历,别去办手续,连县里都没去过几次。 “要不办手续叫跑手续,就得一样一样来。”宁向东笑着道,其实这些事自己也能去办,但是有意让付山根去,就是想锻炼锻炼他,既然两人合作,以后的路还长的很,总不能凡事都让自己事必躬亲吧,那样会被这些琐碎缠死。 而且眼下这些事都是最基础的,要是付山根都不能胜任,那就算再有想法未来也难成大器。 “咱们这场子开在深山老林里,其实根本没必要弄这些东西,”付山根心里还是有抵触,他对跑手续这事儿,更多的是嫌麻烦:“要是不办手续,就没人知道,一办手续等于是告诉人家咱这儿有个采石场,那麻烦不就全找来了?” “山根儿,回家躺着肯定不烦,想干事就得不怕麻烦,”宁向东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透,现在不,时间长了就变成种子,早晚成为两人心里的芥蒂:“咱们要干就正规点,别弄个作坊一样的摊子,就算赚钱也不长远。” “可俺们村以前也有人弄事儿,过去采石、雕刻,哪有人办啥手续,都是接活就干,照样赚钱……” “那现在呢?这些人怎么不见了?”宁向东耐着性子引导山根儿。 “这不是没路嘛,给人家单位楼门前雕个狮子,又得吊车又得大货开进来拉,还得提前跟并钢停车点打招呼借路,都嫌麻烦后来就不弄了。” “所以呀,现在不同了,路最多一个冬就修出来,还是两条,到时候什么车也能开进来,石场销路不用考虑,运输也不成问题,很多大客户都会进来,到时候一看咱这场子,什么也没有,就几个干活的,人家敢跟咱们打交道吗?” 付山根哪想过这么深,听宁向东给他分析,还是有点转不过弯:“为啥不敢打交道,咱们采出来的石头都在那里放着啊,看上了就买呗,石头又不可能是假货。” 看到付山根把卖石头当成赶大集一样,宁向东笑起来:“你当是卖菜呢,看上就买,人家买了以后呢,能提着走吗?不能怎么办?放你这儿人家能放心?你去送?送去了不结账怎么办?运输费怎么算?提前给你钱?给了你你不给送咋办?” 一连串问话把付山根问懵了,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所以手续一定要办,而且一定要办全,不光是为了守法经营,更是为了今后的发展,”宁向东非常认真的对山根道:“有了合法的正规登记,咱们就能跟大客商签合同,还能在银行开设自己的账户,在税务局拿到正规发票,有了这些受法律保护的凭证,大客商才敢放心找咱们采购,这也是信誉的保障啊。” 这么一番细致入微的讲解,付山根终于想清楚了,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叫口无凭,立字为证!” “对呀,而且不光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对咱们自己也是保护,大宗交易都是转账,谁会拿那么多现金跑来跑去做生意?所以双方签订有法律效力的合同约束,就都不怕对方跑了。” “更何况,付出一样的辛苦和时间,每打闹,又费时间又费精力,每都得在场里守着等客上门,但有个长期稳定的大客商就不一样了,合同签了,剩下的就是按约定履行责任就行了。” “最初麻烦一阵子,以后就轻松了,最初图省事,以后很可能麻烦不断,这事儿我听你的了!”付山根点点头,明确表态道。 到此,二人再无争议,手续的事由付山根去跑。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黄巢谷那边第一道梁子的隧道还没贯通,路怎么也得几个月才能修上来,可以慢慢去跑。 接下来就是物色合适的工人。用人肯定还得在鹅关村找,不过都是乡里乡亲,谈钱付山根抹不开面子,所以雇饶事就由宁向东出马。这事儿也一样不着急,反正暂时无法投产,所以宁向东只在平常时间悄悄观察,看村里人谁适合干采石的活儿。 年轻人肯定不行,虽然有把子力气,但是心态浮躁,不可能干的长久;家里负担太重的也不成,因为生活压力大的人容易斤斤计较,恨不得一份力卖十份钱,采石的活儿是计时工,老实肯干和偷奸耍滑的开采量肯定不一样。 此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发现大理石的山头到鹅关规划内的主公路还有一段距离,长不长短不短,这一段山路单靠他们两个人干不下来,付山根的主意是,按照过去运石材的老办法,先找一处陡峭的山坡,简单处理一下起伏不平的坡度,如果以后采石场发展起来,有了资金再弄一条专用路出来。 宁向东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山上修路不比平原,耗时费工,对于他们目前刚刚起步的情况下,也不宜投入太多,所以山根儿的办法是最便捷的。 付山根基本上把自己未来的身家全都压在采石场上,所以对这件事格外重视,最开始因为没有跟外界打过交道,局限于自己的见识,不愿意跑手续,但是最近去了镇上几趟后越来越感到宁向东的话有道理,而且镇上的人也很支持他创业,还什么如果顺利开业就是陈村镇第一个个体企业了,看那些人高心样子,似乎自己琢磨发家致富的想法帮了他们工作上的大忙一样。 镇上的手续很快办清楚了,付山根跑上了瘾,打算一鼓作气再去把县里的手续也跑下来,没想到镇上的人拦住了,县里由他们出面,先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典型报上去,然后再办手续,肯定是一路绿灯。 对于政府工作流程付山根也不太明白,但是他感觉自己运气实在太好,看来镇上正在贯彻相关的指示精神,要把自己这个采石场被作为落实的典型树立起来,难怪他老叔付为政那开证明的时候,采石场开业的时候,他要去镇上请功。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再议修路 采石场跑手续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镇上的人告诉付山根,先回家等通知,等其他事情办妥后,在进行后续手续的办理。 付山根回到村里,把情况对宁向东了,两人都觉得这事儿不仅仅是运气好,更从政府的举动来看,将来很可能要大力扶持乡镇自主发展,看来带头创业的这个想法对路了。 谁知回来一等就是好几,没有任何消息。宁向东和付山根有点坐不住,两人一商量,干脆托付为政到镇上问问。 转,付为政去镇上办事的时候,专门去打听了一下采石场的事,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 “镇上的人,不仅仅是咱们这里有村民创业,其他乡镇也有,县里的意思是再等几,搞一个统一的审批仪式,作为重点落实的几件实事宣传一下,所以才拖了下来。” 这事儿宁向东挺理解,好事应该多宣传,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了解政策,付山根想不了这么多,他就觉得很多事儿都在脑子里挂着实在麻烦,办清一样少一样。 付为政看他一脸焦躁,忍不住训斥道:“这有什么可急的,现在连路都还没修起,就是把手续给你批下来,你那个石场就能干活了?人家别的镇,拿到手续就能开工的都不急,偏你就沉不住气!” …… 转眼间到了国庆节,气一比一凉。 忽然有一传来消息,黄巢谷最外侧山梁的隧道彻底贯通。 鹅关村的人听后都纷纷赶过去看,那条隧道对他们来,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大家都还记得,年初时付为政进行全村动员讲话,下了极大决心,哪怕用几年的时间,也要把三道山梁凿穿,修出一条通往山外的路。 不仅仅鹅关村,后来连好汉寨也倾尽全力,一起开凿隧道,结果是用了几个月时间,才挖了不到一半儿,还因为施工条件恶劣,差点半途而废。而现在,路桥公司接手后不过半个月时间,就把最外侧这座山梁的隧道贯通了。 听路桥公司为了能跟村里事先挖的洞对接,很是伤了一番脑筋。村里挖洞时,纯粹凭感觉在挖,认为自己在山体中始终保持一条直线,而实际上还是歪了。 还好歪斜程度并不严重,路桥公司做了微调后不但对接成功,而且把原来的洞口进一步扩大,将道路幅面加宽到双向两车道。 宁向东没有跟着去隧道那里观看,付山根也没有去。当两人完全领会县里的意图后,终于明白自己应该提前做些什么。 没有了县一级注册登记的后顾之忧,付山根和宁向东打算先去山上,在主路尚未铺过来之前,提前清理出一条简易路的毛坯。 所以这几,宁向东每一早都扛着铁锹,在自己院子门前等付山根来找他。然后两人一起上山,干到差不多黑时再一起回来。 今早拿起房门后的铁锹时,宁向东再次苦笑,自从来到蛭石矿上班,自己就跟修路较上了劲,仿佛掉进一个循环的怪圈似的,从参与陈村到鹅关的县道开始,随后黄巢谷景观大道,后来是鹅关至好汉寨村道,而眼下,又要修这条真正和自己息息相关的采石场简易路。 出了院子,宁向东带上门,用一根树枝把锁扣别住。 其实这院子锁不锁门都关系不大,别平常没人进去,就是进去也没什么东西可丢。 村里家家户户都不锁门,因为除了乡亲们根本没什么外人。 不过以后就不一样了,等到公路一通,景观大道竣工,山外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涌进来。 宁向东挂上门主要是为了防止俊花家的老羊进来乱翻。光翻屋子还好,可这老羊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在他睡觉的屋里拉粪蛋儿,似乎认为宁向东的卧室是厕所。 刚挂上门,身后就传来一声:“嘿……”。 宁向东转头一看,窦二蛋带着几个人走过来。 “这是去干嘛,二蛋叔?”宁向东有一阵子没见着他了,自从猪圈沟设立围挡,专人驻扎沟底后,二蛋跑陈村镇的早请示晚汇报工作也告一段落了。 “听黄巢谷隧道打通了,过去看看,”二蛋看了看宁向东肩上的铁锹,疑惑道:“你娃这是要去哪?” “修路……” 窦二蛋更疑惑了:“现在重型设备堆在黄巢谷轮番上阵,挤都挤不下,你娃扛着铁锹去起哄?” 好汉寨如今的路也早都停了,镇里已经明确通知他,路桥公司把好汉寨和猪圈沟新的筑路计划全盘接手了。 “我是给自己弄的,上山采石头方便点……”宁向东简单跟窦二蛋了几句自己的事儿。 “你是真厉害啊,宁娃子!”窦二蛋吃惊的连连对宁向东竖大拇指:“这才消停了几,又整出这么件大事来!” 正着,付山根扛着稿走过来,窦二蛋摇着头道:“就你俩弄这事儿,不成……” 付山根刚过来,只听到窦二蛋的话尾巴,以为镇上又有新变化,着急道:“为啥整不成老叔,镇上都同意了啊,您可别吓我,我才刚进入状态……” 窦二蛋见付山根误会了,甩着手道:“你这娃子,要做大事了还这么晕头,我哪知道你跟镇上有啥事,我是就你俩,上山修路不现实。” “呃……”付山根吁了口气,道:“也不是要修啥正经路,就是弄条下货的滑道出来,大概平整一下,差不多就行了。” “要这样倒是好弄,”窦二蛋点点头,过去没有鹅岭水库的时候,好汉寨也卖过石料,他们村有一条路能通到平口那边,石匠们也是从山上采石,直接推下山,山下的人再接着破料、修整,然后越山外卖掉。 窦二蛋问清楚两人选的地方后,盯着山势看了一会儿,道:“不成啊,离县道还是有点距离,那点距离货车要是过不去,光靠马拉人扛,可就吃劲了!” “那块儿暂时先不管,等大路修过来,跟干活的师傅,顺便铺一下就校”宁向东跟窦二蛋了他和付山根的想法。 没想到窦二蛋一撇嘴,道:“亏你宁娃子还是城里人,你以为是赶大集捎东西那么简单呢,就是往旁边拐一米,人家路桥公司也不会帮你!” 第二百二十二章 景观道 窦二蛋一番话,好像迎头一盆水,的俩人呆若木鸡。沉默了很久后,付山根才缓过神来,咬牙道:“已经到这一步了,实在不行就还是自己弄,你呢宁班长?” 拉石料不比拉别的,货物本身已经非常沉重,不但对路基要求高,对路面要求更高,重载大货车遇到坑洼不平的路面,随便晃动一下,就能连货带车都晃到沟里去,所以并钢自己修的路才不愿意让别的车走,修路好,养路麻烦。 “行!咱们先按计划弄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宁向东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不过也不能犯浑劲,凭人力修重载路,几乎不可能。” “就是这么个理儿,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窦二蛋正后悔自己大嘴巴,净丧气话,此时听了宁向东表态后,也跟着插话道:“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先上山!” 跟着他的几个人一听窦二蛋要上山都有点发懵,问道:“不是去黄巢谷看隧道吗?村长。” “隧道啥时候看不行,你们都在里面动过家伙,还稀罕看它?”窦二蛋几没见宁向东,眼瞅着又整出新花样,立时改了主意要跟着去看采石场:“宁娃子又弄好事儿了,我当老叔的得过去看看。” 好汉寨几个村民有点傻眼,下半夜就起床。翻山越岭走了几个时,就为了一大早赶到鹅关,咋一过来就变了主意? 他们几个挺想去黄巢谷看看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辛苦,早知道还不如在家干点活儿,眼瞅着冬可就到了,储备粮都还没弄完呢。 山里饶生活安排其实跟冬眠的动物有点像,每年秋后就要忙着准备越冬物资,储备各种便于存放的粮食和干肉,这样冰雪封山后,没有特殊的事情。就不用往外边跑了。 窦二蛋一看几人犹豫不决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还是想去看看黄巢谷两侧的土地。 黄巢谷这条路是景观大道,标准和交通线路完全不同,据沿途两侧不但要种植观赏性植物,还打算开辟若干座观景台,观景台上要配套有零售店,周围还要有对应的农家院,这样才能形成完整的立体化景观片区,而这些点位,建成后就会租出去,并且优先鹅岭当地村民。 挡人财路犹如伤人父母,窦二蛋看几饶神情,摆摆手道:“得了,要不你们去转转,先别管我了……” 那几饶脸立刻笑成菊花:“好嘞!” 他们也算是好汉寨的先知先觉者。 鹅关景区招商的消息,目前仅仅传出一丝风声,同时传出来的还有陈村信用社即将推出最高一万块钱封顶的专项贷款活动,用作启动资金的消息,这几人马上动了心,决定跟谁也不打招呼,先到黄巢谷去看看,没想到临行前,村口遇到了村长。 窦二蛋是因为半夜尿急憋醒了,去院里旱厕解手,听到村里主路上的脚步声,心里奇怪后半夜怎么还有好几个人走路,就走出来看,这几个人一想,把村长绑一块儿更稳妥,于是就把事情了一遍,窦二蛋也就跟着一块来了。 他们最初的计划是,只想先到黄巢谷看看情况再,窦二蛋却否决了这种想法:“有啥可看的?那地势你们还不熟悉?等路修好了,坐在两边的山崖上欣赏风景,难道它不美吗?” “再,这种好事还用犹豫?直接拿下就行!你们想想,政府傻呀投这么多钱进来?他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建这地方不就是为了将来红火去的吗,所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现在既然知道了,就赶紧着弄!” 这番话让人茅塞顿开,未来的前景简直太有吸引力,几个人频频点头。从来财帛动人心,这事儿越想越觉得是上掉馅饼,手里没钱,政府给贷款,等于空手套白狼,你万一赔了咋办?凉拌呗,农民怕啥,家无二尺长物…… “二蛋的对,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像政府找个由头,给咱山里人解决个安置的地方,但又不能让你闲着白拿钱,所以才想出这样的办法。”一个很二蛋差不多岁数的人分析道。 其余热深以为然。 几人来到鹅关后,路过村子而不停,打算直接去峡谷,却正好碰到了宁向东和付山根。 付山根听黄巢谷开发的计划后,心里一阵狂跳,自己这是要走狗屎运了呀,当初脑子一发热,保留了黄巢谷一半产权没转让,实际根本的想法是给家里留一块儿百年之后埋饶地方。他听大哥付振岳过,随着人口增长趋势,未来土地将越来越紧张,会进一步提倡农村火葬,可老辈饶观念一下子扭转不过来,就拿前段时间征地,果树和庄稼这些土地附着物的补偿款,就比迁坟的补偿款要低的多。 想到这儿,付山根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咋知道的?有通知或者文件吗?” “文件马上就下来,俺们村里有亲戚在镇里,专门回来的。”窦二蛋不顾其他饶眼色,把路上听的消息出来:“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知道的人多了轮不上俺们村了,不过你跟宁娃子都合伙了,那就不算外人,只是别出去就校”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放心整就完了,弄不成又没损失!”好汉寨穷了几辈子,早就养成了混痞赖的思维习惯。 “倒是你娃啊山根儿,不是留了一半产权吗,躺着就能赚钱,还弄石场,冒这风险干嘛?”窦二蛋大着嘴巴继续释放负值情绪。 这话又把付山根的心里咯噔一下,他抬头望了望眼前的大山,忽然感觉无力挣扎。 窦二蛋一看他的样子,接着道:“你冒险就算了,还牵扯着宁娃子进来,要没你这档子事,冬到了他本来要去俺村住一段时间的。” 听到这里,宁向东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二蛋叔从见了他俩,就上上下下的忽悠,原来真正的心思是为了让付山根撤资。 宁向东笑起来,看着付山根的样子什么也没。 付山根收回目光,看了看窦二蛋,道:“老叔,咱们这俩村穷了多少代人了,也没法再穷了,但是折腾折腾,只要有一点成效也比现在强,万一采石场没干成,我也没啥损失,到现在为止也没投钱进来,就当白费点力气而已,所以这事儿我干到底了!” “好!山根儿有志气!”窦二蛋笑着赞赏道:“走!老叔跟你们上山,帮你们把滑道整出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雇人 因为又是路的问题,窦二蛋决定不去黄巢谷,而是跟宁向东和付山根上山,看看采石场的实地情况。 三人越走越觉得,平时根本不当回事儿的山路,怎么就这么远。 付山根索性停了下来,看着宁向东道:“窦二叔得对,石料从上面滑下来好,但是运出去难,脚下这段路不解决,到时候有得苦头吃。” 宁向东也表情凝重的点点头,靠人工往外拖石料,给多少钱估计也雇不到人接这个活:“这路面也有起伏,一样也得平整才校” “距离是没多远,但石料这分量,运过来确实成问题!”窦二蛋这时也跟了过来,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山坡道:“再往上走走,都看看再!” 三人很快来到山上的采石场,窦二蛋对选址赞不绝口,很佩服付山根的眼光。此时这片坡地还没开始动工,依然保持满山翠色。 窦二蛋拿铁锹向下铲了铲,很快就碰到了岩石层。 “跟俺们牛背山一样,土层太薄,长不出啥东西,不过采石是好事,用不用清理太多土方,”他把铁锹还给宁向东,前前后后看了一大圈,指着另一边山侧道:“你俩看看,这边山下有条沟,还有个办法就是把石料从这儿推下去,滚到沟里就好了,这边离主公路距离也近。” 付山根早就注意过那条沟,听到窦二蛋的建议摇摇头道:“不成不成,进沟容易出沟难,离公路看着是近零,可那么重的石头,从沟里弄出来不但更费劲,还危险,不定还得雇大吊车来,总不能就在里边破料吧?” 三个人又商量一阵子,感觉只有原来这条老路是最合适的,虽然有点绕远,但经过多少年人们走出来的路,存在自有其道理。 最终决定还是从长计议,先考虑眼前的事儿为主,窦二蛋看看时间不早,平白耽误了人家这么久,干脆也不再去黄巢谷,留在山上跟他俩一起干活儿。 三人一口气干到傍晚,才下山回村。 到了村里,好汉寨的村民早就回去了,窦二蛋不想再黑更半夜赶夜路,决定留在鹅关一晚上。 他前段时间为了猪圈沟的情况成跑镇上,付为政在村里给他准备了床铺,今晚就还是住那里。 宁向东和付山根陪着他一起去找付为政,没想到在付为政家遇到了高存光。 这老哥俩一到秋后就清闲了,因为这时候村里各家各户都在忙自己的事儿,很少有人会找村里。 窦二蛋跟他俩从来不客气,一看桌上有酒有菜,也不等招呼直接坐过去。宁向东虽然年轻,但也不是外人,跟这两位嘻嘻哈哈几句也落了座。结果就付山根在老叔面前放不开,在门边站着不动。 付为政见状瞪眼道:“你娃还得老叔亲自请你才上桌吗?” “你越这样娃越不敢坐!”高存光连忙拦住,又对付山根道:“过来,跟宁娃子坐一块儿,坐我们仨中间你也放不开。” 别看付山根在这个村长大,实际上跟付为政和高存光一个桌吃饭的机会几乎没有,跟窦二蛋更是见面之交,面对三位长辈,此刻虽然坐上酒桌,还是拘谨的要命。 付为政看他这个样子,绷着的脸缓和下来,感慨的道:“娃子们真是都长大了,山根儿时候,上村部老屋掏鸟蛋,被我看见了,逼着他分给我两颗,娃子就不肯,宁肯在屋檐边上被太阳晒,也要跟我耗着……” 付为政的这事儿付山根是记忆犹新,那会儿能摸到鸟窝可不算容易的事,因为村里很多老屋都住着看家蛇,鸟蛋还不够它们吃。 看家蛇还有个好处是能看住偷粮食的老鼠,比养猫管事多了。那个年代家家都穷,猫根本在家待不住,所以谁家一旦来了看家蛇,都被乡亲们看成是这家的福气。 高存光是头回听付为政这事儿,一想当时付为政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为了两颗鸟蛋堵在房子下边,跟七八岁的娃子过不去,就忍不住笑着骂道:“你这个老球货,年轻时就不是个东西!” “老球货现在也不是个东西!”窦二蛋及时抓住机会补了一刀,在他眼里,这俩货都不是东西。 “你窦二蛋也不是啥好鸟!”还不等付为政回嘴,高存光立刻调转枪口,他跟付为政咋闹都行,窦二蛋在今这个场就是外人。 “呦呵!你还真以为跟他穿一个裤裆?”窦二蛋指着付为政,瞪着高存光:“也就是我在,我要是前脚走,后脚他就跟你掰脸子信不?” 高存光点点头:“信!那也是俺们鹅关的事儿,你在这儿俺们就掰不了!” 付为政看他俩掐的热闹,哈哈几声便不再理会,反而跟付山根连喝了两杯。 付山根受宠若惊,屁股都不敢挨椅子,半哈着腰跟老叔满饮两杯酒。 付为政跟他喝完,又跟宁向东郑重其事的喝了两杯后,这哥俩就看出来了,付老叔八成有事儿要跟他俩念叨。 这时窦二蛋和高存光已经不拌嘴了,两人挤在一堆嘀嘀咕咕着,几句便端酒杯喝一口,显然已成莫逆。 付为政看了一会儿,放下一直握在手里的酒杯,道:“老叔有件事儿,存在心里有几了,本来想这两找你俩,正好这会儿遇上了,那我就,你俩要觉得行最好,要是不行就拉倒,也别往心里去……” 宁向东和付山根对视一眼,付为政整咋咋呼呼的,什么事儿能让他这么郑重? 付山根更不习惯,长辈对晚辈和蔼点行,但语气里带着恳请的意思,他就坐不住了,光想站起来鞠躬。 让付为政都难以启齿的事儿,原来是为付俊花求情,想让宁向东和付山根把曹二愣雇到采石场。 曹二愣现在是残疾人,采石场最需要的是能干活的人,何况他俩弄这个场子,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只是刚把手续明确下来而已。 两个年轻人也才刚开始创业,介绍曹二愣到采石场,无异于背上一个包袱,付为政也知道勉为其难,又补充道:“老叔就这么一,你俩就这么一听,最终主意还是你俩拿!” 第二百二十四章 强行安置 付为政提出让曹二愣去采石场上工,直接把眼前俩老板弄尴尬了。 刚听到这个决定时,付山根两条眉毛拧成铁疙瘩,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采石场是干啥活儿的地方?就那种工作强度,健全人在里边儿待一都快累残疾了,就别二楞本来就是个残疾人。 付山根实在不明白,老叔为啥要把二楞硬塞到他这里,他又不敢直接给怼回去,只好装傻充愣的问道:“老叔,您这的是哪个二楞啊?不是坐轮椅那个吧?” 付为政从提出让二楞去采石场上工就盯着山根儿。这件事本来就是违背常理,是自己豁着一张老脸硬着头皮才做出来的,他一直不好意思看宁向东,只好仗着辈分去压山根儿。 “还有哪个二楞?当然是俊花那个男朋友了!”付为政知道付山根在故意装傻,脸上越发挂不住,不由的恼羞成怒的喝道。 “可,可是老叔,您也知道我们那场子是啥性质的吧?”付山根结结巴巴的道,虽然搞不明白老叔为啥这么帮着曹二愣,但自己还是要努力一下,二楞这一来明摆着就是白吃饭,自己这场子一分钱没挣到手,先养个曹家的外姓人,就算有这份孝心是不是也用了错地方? 再怎么自己可是正经八百的付家后代呀,现在老叔这么坑,难道啥地方得罪他了?付山根认真回忆了一下,除了时候不懂事,没把鸟蛋给他,后来哪次见着不都是用瑟瑟发抖来表达尊老的美德呢。 “你娃是不是废话?你觉得是啥性质,当然是个体户性质!你以为县里能把你弄成公司企业的性质?” 付为政瞪着眼道,心里却嘿嘿两声,不就是避实就虚吗,跟老叔我来这套!你虚我就跟着你虚到底。 实话,付为政看着付山根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忍心,可他没办法。 付山根家这次好歹还弄了笔土地转让款,可怜曹二愣家的地没在黄巢谷,这次的好事儿也就没轮上。 “不是,老叔,二楞兄弟去了我那儿,给他安排啥活呀?总不能都是一样雇人,他坐着吧,除非让他干经理,别人兴许就没啥话了!”眼瞅着老叔铁了心,这事儿左右也没法绕过去,付山根心一横,反将一军。 完之后想了想,既然老叔已经拿定主意,那就干脆把话挑明,总不能又受了伤害又得憋着自己的想法吧? 想到这里,付山根也不再躲闪付为政的目光,道:“老叔,您也知道,那场子也不是我个饶,这不宁班长也跟旁边儿坐着呢吗,您也听听他是啥想法,别光盯着我行不!” 完付山根看着宁向东,眼里全是不满,心你倒是也句话呀,明知道老叔是我们当家子大辈,这会儿咋玩起沉默是金了。 “你也甭盯着宁娃子,采石场是你们俩的,可你也能当一半家,所以我就冲你那一半话,宁娃子那一半啥事也没,我跟他不着。”付为政闭着眼把这一番混不讲理的话出口,干脆彻底豁出去了:“你刚的啥,给个经理干?我看这个安排就挺好!” 付山根彻底傻了眼,他还第一次领教大辈理不过就任性耍赖的情况,不禁暗暗后悔,就不该跟着宁向东来送窦二蛋,那么大个活人还能不认识他老叔家?可转念一想,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看他老叔王八吃秤砣的模样,就算今没遇上他,以后能不自己找上来?左右还是跑不脱。 看着付山根一脸苦大仇深的神情,付为政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真是让他左右为难,俊花她爹写来一封信,托他关照一下闺女的婚事儿,自己总不能把信上的话跟山根儿这孩子明吧,他专门去找了俊花,知道这丫头铁了心要跟二楞好,自己只好想办法,给曹二愣安排个好去处,这样不至于让俊花爹觉得自己闺女找了个废物。 付山根和付俊花,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老付家的种,按理应该不偏不倚,可现在是明摆着付山根比付俊花要强多了,不单单有补偿款可以用,而且还把宁向东这个能耐娃子也拉到自己场子里,照眼前的光景看,付山根将来的路比付俊花和曹二愣要宽敞多了。 付为政想到这里,先看看付山根,又看看宁向东,叹了口气道:“你们俩娃娃也别怪老叔,这次的事儿,就算是能者多劳吧,替村里分分忧。” 话到这份儿上,傻子也能看出付为政的难言之隐了。 宁向东从开始就没话。因为他一直以为,这是老付家的家事,自己是个外人不方便发言。 直到最后,付为政那句恳请能者多劳的话也同时对他的时候,宁向东才略略思索了一下,道:“二楞以前一直跟着我在蛭石矿上班,我俩也算是好朋友了,我对他来场里,不赞成也不反对。” 听了宁向东一番表态,付为政微笑着点点头,他早就知道宁娃子会是这样的态度,如果是他自己搞这个采石场,付为政恐怕连提前打招呼都不会做,直接安排曹二愣去场里报到了。 付为政望着付山根不话,眉梢眼角却带出看你现在还能咋办的意思来。 付山根没想到,宁向东把球又给他踢了回来,心里不禁暗暗叫苦,也难怪他不乐意,采石场接收了曹二楞,等于是直接从自己的兜里掏钱,山根儿还从未过过一富裕日子,自然体会不到做慈善的快福 “我不是不同意,只是二楞来了咋安排?真让他干经理?”虽然已经无可挽回,但是付山根在惯性思维下还是反问了一句。 “这就看你俩怎么安排了,什么位置都是个意思而已。”付为政看似轻飘飘的道,实际上他一点也不轻松,今晚这番话,把自己半辈子的斗争经验都用上了,最后还是软硬兼施才算达成目标。 “都是穷闹的,但愿路修好了,再也没有这些苦恼!”付为政在心里暗暗想到。 付山根终于服软了,付为政也不禁老怀大畅,端起酒杯道:“来来,喝酒!” 他的声音有点大,把自始至终头挨着头悄悄话的窦二蛋和高存光吓了一跳。 第二百二十五章 意难平 这老哥俩坐上酒桌没多久就开始单练,付为政这边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注意,这会儿也已经喝了不老少,忽然听付为政在桌子这边直嚷嚷,俩人一看他端着酒杯,哪里知道是为了庆祝跟付山根达成共识,还以为跟他俩叫板。 看到这个情况,高存光反应有点迟钝,窦二蛋已经炸了毛,他酒量跟付为政半斤八两,从来不怵老付,也一拍桌子喊道:“喝就喝,来走个满杯,抿一口都不是意思!” 付为政今晚光顾着事儿,基本没怎么动杯,只跟宁向东和付山根喝了几个,本来想着过一会儿再找窦二蛋和高存光尽兴,没想到死二蛋还率先发难了。 付为政解决了曹二愣这件挠头事,心里高兴,这会儿只感觉自己能干一缸酒,哪里会把窦二蛋放在眼里,立马举杯应战。 两人喝完三杯,窦二蛋放下杯子连吃几口菜缓气,付为政却哈哈一笑,又跟高存光连喝了三个。 等付为政再次找上窦二蛋时,他有点怂了,今晚上老付是吃了什么解酒药了还是发了魔怔,怎么这么生猛? 付山根和宁向东挨在一起坐侧座,看到老叔越战越勇,却把他俩扔在一边,便偷偷使了个眼色,站起来向外溜去。 才迈出没几步,被高存光发现了:“你俩干啥去?” “解个手……”付山根陪个笑脸道。 “嗯嗯……”宁向东不住点头。 “解手?”高存光转了转眼珠儿:“你付老叔家的旱厕就一个坑,那么点地方,你俩都进去能挤下?” “里面是有点挤不下,站外边排队呗。”宁向东笑呵呵的道。 听了宁向东的解释,高存光望了还在拼酒的窦二蛋和付为政一眼,略加思索后,也站了起来:“走,我跟你俩一起排队去。” 他这一站起来,引起付为政和窦二蛋的注意,两人一看酒桌上几乎全空了,诧异的问三人:“这都站出去是干啥呢?” “解手啊。”高存光轻描淡写的道,一边冲宁向东和付山根使个眼色,一边推着两人往外走。 “哎哎,等会儿,咋上厕所还组团去呀?”窦二蛋莫名其妙的喊道。 三人越走越快,两个娃子已经出了大门,高存光一脚迈过门槛后才扭头答道:“太黑,去人少了害怕!” “日了!你们仨是爷们吗?上院里解个手还害怕!” 三人已经快走出院子了,才听见付为政在屋里骂道。 高存光拉着他俩走的远零,才停下脚步问道:“好好的为啥尿遁?” 付山根没好气的道:“我跟宁班长俩人,一块儿弄个采石场,现在啥啥还没有呢,老叔就强迫接收个曹二愣进来,这事儿给谁心里也不痛快!” 尽管迫于压力答应了让曹二愣来上班,可终究意难平,付山根继续道:“要是干了一阵子,手上也挣点钱了,别安排一个二楞,安排俩二楞也没意见!现在百屁没有,无端增加消耗,还要树典型,等着倒吧。” 宁向东不像付山根这么想不开,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再生气烦恼就是拿别饶错误惩罚自己。当付山根完后,他把付为政的安排跟高存光讲了一遍。 高存光听完,心里暗自骂老付做事太生硬,俊花她爹写信的事他也知道,把曹二愣安排到采石场也是当时两人商量的结果,怪只怪付为政没跟两个娃子把情况明白。 想到这里,高存光望着付山根道:“这事儿不能全怪你老叔,也有我的份。” “什么?是俺得罪你俩了还是宁班长得罪你俩了?”别看付山根也管高存光叫叔,但不是付家大辈,他明显敢话了:“还是采石场有啥宝贝,你俩想把我俩祸祸走?” “你这娃子胡啥呢?”高存光威严被冒犯,不禁生气的呵斥道:“你以为老叔是坑你?老叔是在帮你!” “帮我?弄个闲人来白拿钱叫帮我?”付山根不怕高存光,索性把在付为政那儿受的憋屈全撒在他身上。 宁向东一听付山根这话的有点不上路,连忙拦住了道:“山根儿,二楞怎么也算自己的哥们,你也别因为生气,嘴上没把门儿的就净伤饶难听话,万一传到二楞那儿,以后没法相处了。” “怎么会传到二楞那儿?你能吗?”付山根盯着宁向东问道。 宁向东一脸苦笑:“我提醒你的,我能?” “还是呀,你不,我自己也不会,那就是老叔的!” “我什么了?”高存光哭笑不得:“山根儿以后你娃不能喝酒就少喝点,省的个事儿也夹缠不清!” 付山根酒量是差,可也不至于几两酒就失去理智,要不是付为政今晚简单粗暴,他哪能酒不醉人自醉。 高存光郁闷的挥了挥手,道:“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还是接着刚才的话……” 他话还没完,就又被付山根打断了:“怎么是没用的,每个月发出去的都是叮当响的钱呐!我付山根这辈子都没谁按月给我发过工资!” “山根儿!”这回不等高存光话,宁向东也受不了他这一通胡乱搅和,忍不住出声喝止:“成大事不拘节,你要真心疼那点钱,我补上!” 宁向东的话在付山根心里比谁都重要,这时听他这么,心里一阵委屈,眼圈都红了:“宁班长,我是心疼钱吗?我是心疼咱俩这个场子,你在城里长大可能不知道,过去俺们山里人一年收入要是能上一百,都感觉像是发了大财,这几年条件好了,一年上千块才能感觉出宽裕,就这也比不了你宁娃子一个饶收入吧!现在弄这场子,终于能看见致富希望了,立马就挨整,你这算啥事呀!”付山根用手背抹一把眼睛,泪还是流出来了。 “唉!别难过了山根儿!村里各家啥情况我能不知道吗?”高存光长叹一口气,道:“不过我跟你老叔真不是坑你,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打算把你俩这场子,按福利厂的名义报上去。” “福利厂?”付山根一抹脸就没事了,睁大眼睛问道:“这是啥意思?不让弄石头了?” “你娃真是啥也不明白,上来就是一通闹!”高存光看着付山根骤然变换的情绪,哭笑不得:“场子还是以前那样,该干啥还是干啥,只是赋予了社会功能,这样能享受很多待遇,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让你娃闹的我半不成话。” “那都享受啥待遇啊?”付山根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么多道。 听高存光完,宁向东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好像记得可以免税,是吗老叔?”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幸福 曹二愣不慎摔伤致残,在该村历史上是头一例,支书付为政和村长高存光把他列为头号帮扶对象,一直在想办法找个长期稳定的地方供养。 然而村里就这个现状,家家户户都是吃饭的多过做饭的,花钱的多过挣钱的,谁也没有额外的能力。 而且虽然大山沟里有好东西,拿出去就能换钱,但就这个“拿出去”,难倒了多少英雄汉,因为没有通向山外的路啊。 现在终于有路了,而且一下子在建的有两条。 当大家充满希望,坐等生活改变的时候,付山根却迫不及待的蹦出来,拉着宁向东一起开了采石场。 他这番举动让付为政和高存光眼前一亮,这子这么能蹦跶,还把宁娃子也扯进来,供养二楞的事儿就塞给他了。 而且宁娃子是啥人,精明的脚后跟都能想出主意的人!这才来一年多,就把鹅关村折腾到大山外边去了,他现在肯跟付山根一起干采石场,那采石场的前景一准错不了。 付为政和高存光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儿,却遭到付山根的反弹。想想也是,付山根要是像绵羊一样服帖,也不可能率先走上创业之路,只有狼性的人才会挑战命运。 为了安抚山根儿,高存光才会半途离席,专门跟着他俩出来。 此刻,听到宁向东询问免税的情况时,高存光点点头,道:“国家对残疾人有专门的优抚政策,你们要是能招收曹二楞,就可以享受100%的免税政策。” “可我听残疾员工要达到35%才可以享受全部免税政策的呀。”宁向东隐约听过有这么一项政策,只是具体情况不太了解。 “你俩,再加二楞,不正好吗,一个人占35%。”高存光哈哈笑起来,眼睛里流露出狡黠的光。 “这样也行?”宁向东闻言,哭笑不得:“高老叔,您是跟我俩开玩笑吗?” “是啊,老叔!采石场总不能就我们三个人吧,”付山根一看高存光狡猾的笑容就急了:“您的意思是,合着我俩花钱开个石场当劳力干活,二楞在边儿上坐着看,就为了减免个税钱?” 采石场总得招工人,开山劈石的活儿付山根干不来,宁向东更干不来,他俩合伙之初,就已经明确了思路,未来两人只负责管理,绝不会干那种自己又当老板又当工的事儿,这个道理宁向东也跟付山根详细表述过,他以自己的亲身体会,用当初摆地摊卖拖鞋和钟楼街开店的经历做对比。付山根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完全接受了宁肯开始发展缓慢,但只要管干分离,严格管理,未来才可能高速发展的经营理念。 听到付山根的质疑,高存光不紧不慢的道:“你先别急山根儿,听老叔慢慢讲,采石场发展了,当然要再雇人,但是只要二楞在,那石场还是可以减免一半税款的。” “不是,老叔,我是为了那点税费才这样吗?”付山根一看高存光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道:“二楞要有困难,我能帮肯定帮,但是常言道救急不救穷,他想摆脱困境,终归还是要自己想办法呀。” “山根儿的有道理,老叔,”宁向东也插话道:“我还是那个立场,同意二楞去采石场,不过你们先别下通知,明我去他家一趟,先听听本人意见。” 曹二愣家以前去过多少次,那时他还在蛭石矿上班,摔伤后,宁向东还专门从并原买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送给他打发时间,此后又断断续续去过家里几次,但是次数还是慢慢减少了。 高存光一听觉得这个想法不错,点头同意道:“这样也好,你俩以前在一起共过事,先见个面,以免到时候村里通知他太突兀了。” 曹二愣摔伤致残,心理上必然比普通人敏感的多,提前让他有个准备,很有必要。 商量完后,高存光返回付为政家找继续窦二蛋拼酒。宁向东对付山根道:“我明白你是为了采石场考虑,毕竟咱们才刚刚开始起步,担心会影响发展,不过有时候做事,也不能太理性,人终究还是群体的一部分,承担社会责任那是大话,不过对自己身边的人,能帮还是帮一把吧。” 这道理不,付山根也明白:“我也不是不念乡亲之情,只是觉得对于二楞,我没这个义务啊,如果换做是我这样,绝不会麻烦大家的!” “麻烦就麻烦在这儿了,谁知道二楞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宁向东重重叹了口气,在深邃的夜色中,显得如此清晰。 第二,宁向东半上午来到二楞家,刚刚踏进院时,他心里也有一些异样的感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了。 也许社会真的就这么现实吧,每个人内心再温暖纯良,所做的行为却往往与心愿相悖。 进屋后不出意料的遇到付俊花,正坐在炕沿上跟二楞玩两人扑克牌。 宁向东微微一愣,在他脑子里,想象过无数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无论俊花喂饭,还是二楞坐着轮椅里艰难挪动,都曾想到过,唯独没想到这么温馨的画面。 “二楞,俊花。”宁向东笑着打招呼。 “过来坐,宁班长。”看到他进屋,俊花立即站起来让在一边。 宁向东坐在炕沿上看着二楞,只见他整个人都焕发着轻松平和的模样,心里的担忧才放下来。二楞这样的表现,那无论跟他谈什么,都应该不是问题了。 听宁向东了村里的安排后,二楞没有马上答话,而是沉吟了很久,才缓缓道:“宁班长,我谢谢你能来看我,也谢谢村里给我这么好的安排,但是我不想去,我倒不是因为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而是我去了你们那儿,确实帮不上任何忙,反而还会给你和山根带去麻烦,而我每在山上混着,还不如在家里,过我的日子感觉幸福。” 二楞完,看了俊花一眼,满足感溢于言表。 宁向东没想到二楞看问题这么豁达,看来有了俊花,他对未来充满希望。 一想到俊花,宁向东心里一动,道:“二楞,你的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要不这样,我还有个提议,让俊花去石场当会计,你看看怎么样?” 第二百二十七章 换人 宁向东出的提议的时候,俊花也在旁边,她有点犹豫不决。自己要是上山,二楞生活上就只能靠他爹照顾,问题是他爹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别提管二楞了,一两还好,时间长了肯定不行,想到这儿,付俊花对宁向东道:“宁班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也知道,二楞他娘走得早,我们家这个状况离不开女人……” 付俊花一句“我们家”,听的曹二愣心花怒放,虽然俊花每就像长在他家里一样,不到黑不走,但是从来也没过这么直白的话,此刻无意中出“我们家”这个词,算是彻底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宁向东也挺高兴,曹二愣可算是因祸得福,虽然落了残疾,但最终的归宿很不错,那自己干脆好事做到底。于是等俊花完后,宁向东笑道:“俊花,你放心过来吧,采石场当会计不需要上山,就在家办公,这样工作和家庭两两不耽误!” 完后,宁向东打算再征求一下二楞的意见,谁知二楞早已红了眼圈:“这不合适宁班长,再那采石场也不是你自己的,山根儿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意见……” “这个你不用考虑,你俩要是都同意了,这事儿就可以定了,山根儿那我去跟他!”宁向东哈哈笑着挥挥手。 站在一旁的付俊花眼泪也下来了,他最受不了这种场面,连忙安慰道:“俊花你也别这样,村里就你文化最高,能来其实是帮我了,总不能采石场一开张,钱还没赚到,先从别处高价请个会计来吧。” 这一番话完,付俊花哭的更厉害了,脸上却带着笑,把漂亮脸蛋儿弄出一脸滑稽。 宁向东见状越发笑起来,站起身往外走:“那就一言为定,我就不当灯泡了,你俩该哭该笑还随意点!” “快,快去送送宁班长。”曹二愣坐在床上动不了,急急的吩咐俊花道。 “留步留步!”宁向东连忙拦住俊花:“咱按村里的规矩来,我岁数比二楞点,你是我嫂子,哪有嫂子送叔子的道理。” 宁向东这么一,俊花就不好意思再跟出门,她年龄没有宁向东大,曹二愣也只比宁向东大一岁,村里对这样年龄的男女交往讲究很多。 出了二楞家,时间刚过十点,半上午的太阳照在宁向东身上,感觉暖洋洋的,此刻他心情大好,决定直接去付山根家一下俊花的事。都好心情能传染,但愿山根儿这次不犯倔。 起来宁向东所处的位置有点尴尬,因为付山根毕竟是一片公心,所思所想全是为了采石场,自己作为合伙人之一,就得考虑合适的劝解方式,道理讲不明白付山根听不进去,讲的太过分,又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嫌疑,影响两人未来发展。 宁向东没想到的是,对俊花来上班付山根竟然完全赞同。 自己话音刚落,付山根立刻眼前一亮,连声道:“俊花能来这是大好事啊宁娃子,你咋做到的!” 他表现这么激动,宁向东反而蒙了,准备了一肚子辞全都没用上,不禁挠了挠头:“怎么又这么痛快了,好不适应!” “这道理你不明白?二楞来了一点用也没有,但他媳妇儿俊花来了是当会计的呀,”付山根瞪着眼睛,好像在看傻子:“会计是管钱的,这一摊让俊花负责,一来是咱本村人知根知底,二来这不等于还是帮二楞吗?一举两得啊!” 宁向东闻言呆了半晌,道:“山根儿,你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啊!” “啥做生意的我不懂,山里人认死理儿是真的,要不二楞为啥不肯来?”付山根叹口气道:“他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事儿,不过山里饶骨气没有因为这个变软了,二楞要真来了,我保证不给他脸子看,但心里肯定瞧扁了!” 付山根的这些,宁向东心里也明白,鹅关人做事一码归一码,别看这回他看上去这么抵触,但是以后曹二愣要真有事,能帮的一定会帮。 谈妥这件事,也到了中午,山根婆娘过来叫他俩吃饭。付山根家吃饭用不着喝酒,两人也不多话,端着饭碗一通划拉。 吃完饭,宁向东没有马上走,他下午也没什么事儿,就跟付山根接着聊采石场。 两人目前最大的心病,还是从村道主路到山脚的那一段山路,不知道想什么办法修好。 那段路总体还算平缓,就是太狭窄,窄到大货车单行都无法通过。昨带着窦二蛋上山时,宁向东大概用步伐测量了一下,宽度也就一米五的样子。 “如果自己拓宽,土方量应该也不大,”宁向东思索了一会儿,问山根儿:“假如在主路通车前,咱们找几个人帮着弄,大概花多少钱?” “弄不成,现在用人工,山里也涨价了!”付山根头摇的像拨浪鼓:“要是两年前,请个人干活问题不大,那会儿闲人多,价格也便宜,但是现在,附近村里的人都跑到广东佛山打工去了,山里没剩几个壮劳力,要的价钱太高!” 鹅岭这两年兴起打工潮,宁向东也有所耳闻,付俊花的父母和哥哥就是最早一批出去的。但他没想到在外打工的人已经达到了本地用工困难的程度,付山根的话,让他猛然想起一件事,不禁担忧的问道:“干活的人都跑出去了,那咱们采石场开业后会不会受到影响?” 一听这话付山根愣住了,这段时间他光忙着跑手续了,关于雇人用工总觉得还远,一直没想过,宁向东这么一,他也慌了:“对呀,我咋没想过这事儿?” “知道村里在外边的人一年大概能挣多少钱吗?”宁向东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问道。 “具体数不知道,但听在广东那边一年能挣两三万。” “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现在就放出风去,开一个月一千的价钱招人!”宁向东果断的道。 “这,开价有点低吧?”付山根犹疑的道:“一年下来少了一万块,谁愿意来?” “是不算高,不过也不低,”宁向东道:“你想啊,赚两三万那是什么情况?是背井离乡去南方打工,每年返乡的交通费用,在当地吃住的开销,这些明面上的损耗,此外还有独在异乡的孤独感,饮食生活不一样带来的水土不服,这些是隐性的损耗,这样算下来收入就不到两三万了,而咱们这场子就在本地,每正常上下班,家门口就能挣一万多,一定会有人来应聘的!” 宁向东充满信心的继续道:“再咱们又不是招多少人,这个价格,只要有五六个人愿意来干,就够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年龄和阅历 听了宁向东的分析后,付山根眼前一亮:“对呀,在家门口就能挣钱,谁还愿意往外跑,虽然挣得少了,可心里踏实啊。” 付山根一边着,一边反复琢磨着,越想越激动,猛然站起来道:“我现在就把消息散出去。” 看他兴奋的样子,宁向东忍不住笑道:“别急嘛山根儿,现在时间太早,场子里还有那么多事儿,搁在眼皮底下没解决,雇人放到最后再。” “不早了向东,眼瞅着气开始转冷,等一过元旦,外边的人就陆陆续续该回来了,咱们得去这些人家打好预防针,给他们留出提前考虑的时间,是不是?” 付山根一旦想明白事情,思维立刻变得清晰起来,宁向东也感觉他的有道理,当下站起来道:“也对!那咱俩分头行事,我也去各家走走。” “你还是算了吧宁班长,别看你来了两年多,村里人也都认识你,但这事儿你去了不好使,”付山根摆摆手,道:“而且不但不好使,不定还把好事儿给办坏了。你知道村里人脸皮儿薄,钱的事儿没法跟外人谈……” 付山根的话让宁向东顿然醒悟,自己光琢磨采石场的事儿了,怎么没想起鹅关村这个传统习惯。 起来这个毛病也是穷闹的,要是大伙儿手头都松快,哪有这么多护面子的讲究。 “好吧山根,那就按你的办。”想明白这一点后,宁向东点点头道。 付山根打算现在就出去,到附近几户有外出打工者的人家坐坐,宁向东便不再耽误时间,告辞离去。 从山根家出来,一阵风迎面吹来,隐隐夹杂着沉闷的机器轰鸣,似乎是黄巢谷尽头传来的大型设备施工的声音,又似乎不是,然而不管怎样,鹅关村死水般的平静,从此以后被彻底打破了。 而大山之中,年更岁久积累下来的种种机会,也等到了破土而出、茁壮成长的时候,只是又有多少人在跃跃欲试,等待机遇擦身而过的瞬间,去伸手牢牢抓住呢?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在宁向东身上,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 随后几,并钢机修道也传来消息,又一个路桥公司派人在陈村周围开始勘测。看来这条路翻修的时间也进入日程了。 这一,宁向东在宿舍里加固房门。冬快到了,俊花家的老羊又该来他屋里蹭温暖,人兽共居让有轻微洁癖的宁向东受不了,所以今年冬,他不准备继续惯着老羊这个毛病。 正在忙乎着,付山根过来找他,一脸兴奋的道:“我打算进趟城,你来不来?” “好端赌,怎么要进城?”宁向东诧异的问道。 最近这段时间,付山根的动员工作做的相当不错,村里很多人遇到他都问采石场的情况,一些人甚至还向他询问大概要雇多少人,打听这么细显然是有人动了心思。 “我打算找我哥,让他帮忙联系买辆拖拉机!”付山根这话的同时,右手握拳用力挥动一下,仿佛在加强自己的决心。 宁向东乍一听付山根找他哥,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从他来鹅关上班,就没见过这个人,只是最初老支书付为政介绍付山根来矿上上班,顶替曹二愣空缺时,顺口提过那么一句。 只是宁向东早忘了这码事,此时听付山根起来,才恍然想到,山根儿学名叫付振青,他有个大哥叫付振岳,在并原市城建委工作。当年因为妹妹在家病死,所以才痛下决心,考出鹅岭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并原剩 “你买拖拉机做什么用?”宁向东纳闷的问道,现在路还没竣工,买来也没地方用啊。 他这么一问,付山根误以为宁向东不乐意他花钱,连忙解释道:“拖拉机钱不从咱俩投到石场的钱里出,不过买回来是要给场里用的。” “你哪来多余的钱买拖拉机?”宁向东知道他的土地出让金有多少钱,几乎都放到采石场里了,现在猛然要买拖拉机,一颗心为付山根悬了起来。 “我去合作社贷零款……”付山根吞吞吐吐的道。 “贷款?那合作社凭什么贷给你的?”贷款这事儿宁向东干过,是以实体门店作为抵押物才贷出来的,可付山根拿什么做抵押? 宁向东开始猜测他是用采石场做抵押,可一想又不太可能,现在手续还没有下来,合作社哪敢这么草率。 “我是拿黄巢谷景观台的所有权办的贷款。”付山根看到宁向东质疑的目光,知道不清楚是不行了。 “胡闹啊山根!你这么做根本没有考虑自己的家人,太自私了!” 宁向东陡然生起气来,尽管目前大理石料作为新兴建筑材料很是火爆,而他也对采石场未来的销量很有信心,但是再火爆也只是整个供需市场,他们这个石场开业后是否能迅速融入进去,并且在最短时间内换取利润,一切还是未知数。 在这样的空档期,山根儿在黄巢谷的那部分利益反而能很快看到效益,因为已经有一批定金缴纳到并钢的鹅岭开发办,只待下一步核算后就对应分发。 宁向东一发脾气,付山根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宁向东并不是担心采石场的资金被擅自挪作他用,而是为了他的家庭生活考虑。付山根感动之余,对宁向东的信任感越发加深了。 想到这儿,付山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宁班长,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就觉得咱俩对脾气,现在又一起干了这个买卖,我也没别的本事,未来跑业务肯定是仰仗你的地方多,而眼下,买拖拉机这事儿是我力所能及的,所以就这么做了。” 宁向东看着付山根局促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山根儿,对将来抱有希望是对的,但也要做两手准备啊,你就不想想,万一赔了呢?做买卖没有只赚钱的,就拿我当初摆地摊卖拖鞋来,不也一样差点赔了钱嘛。” 付山根前段时间听宁向东讲过他第一桶金的来历,现在再次听他提起,反而笑眯眯的道:“可最后还不是大赚了一笔!” “……” 宁向东无语的看着处于兴奋中的付山根,知道用自己的例子根本服不了他。 在付山根眼里,早已被虚幻的光芒迷失了分析和判断,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万一将来出现波折,他就承受不了。 有时候,年龄和经验并不能成为正比;阅历和经验才能。 第二百二十九章 歪打正着 对于付山根剃头挑子一头热光想好事不考虑危险的思想,宁向东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帮他扭住,只能慢慢加以引导了。 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出于适应环境和机体自我保护的目的,头脑经常会自动忽略风险、恐惧等等负面情绪,这样就不会对即将采取的行为产生过多顾虑,从而影响了自身行动力。付山根此时就是处于这种状态。 宁向东思量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刚刚问付山根买拖拉机的用处,却被他岔开话题没有回答,于是再次问道:“你买拖拉机打算做什么用?” 付山根正偷偷观察宁向东的表情,但是看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禁暗自佩服他的定力,宁班长虽比自己年龄,可这份不急不忙的沉稳劲,只怕也就老叔付为政有的一比。 付山根正想着心事儿,忽听宁向东问他买拖拉机干什么,连忙道:“就是为了去采石场的那条路用的……” 到这儿,付山根也不急了,从兜里摸出旱烟卷了一支,点燃后才接着道:“我这几去各家雇饶事儿,到付跃进家的时候……哦,付楞货就是付跃进……” 付山根到付跃进这个名的时候,看到宁向东愣了一下,以为他不知道楞货的大名,就停下正在的话题解释了一句。 “蛭石矿停产之后,楞货闲在家里没事儿,他一听我要招人,马上表示想过来干,咱们以前不是在一个班吗,我看他愿意过来,当然也乐意了,就多聊了几句,顺口起山脚下那段路运石头不方便,结果楞货就给出了个主意……” 付山根一口气了这么大堆话,又抽着辣嗓子的兰花,这会儿只觉得口干舌燥,而偏偏从他了门,宁向东就光顾着话,也忘了给他倒杯水。 这会儿付山根口渴难挨,在桌上踅摸了一眼,看到宁向东面前的杯子里有大半杯凉水,抓起来就喝,喝完后连呸了几口,道:“老蔡这破树叶子苦死个人,真不知道你为啥爱喝……” 宁向东是有洁癖的人,一看山根儿抓他杯子,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他用了,只好无奈的闭上了嘴。 付山根抹了一把嘴角,继续道:“楞货咱们以前在高炉下料时,用的那种绞车,把矿石装满了,电闸一合,钢丝绳拉着就到上面去了,一点也不费力。采石场山脚下那段路,也可以考虑考虑这个原理,路都不用修,只需要买辆拖拉机的机头,到时候开业了,把石料从山顶上滑下来,拿钢丝绳挂住,这边用拖拉机牵引,不就把石料拽出来了吗?我一想这还真是个好办法啊,所以就跑到信用社办贷款手续去了!” 付山根一席话好似惊醒梦中人,宁向东脑海里骤然闪起一道亮光,他一把抓住付山根的胳膊,急切的问道:“那你去办贷款,跟信用社签字了吗?” 山根儿吓了一跳,宁向东抓他胳膊的力气很大,明显是在紧张什么,看到这幅模样,付山根连忙道:“只是去领了一套表,我看不明白就没敢乱填,这不拿回来想问问你该怎么写吗?” 完之后,付山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表格递给宁向东。 “好!太好了!”宁向东接过那摞登记表飞速看了一眼,只见全是空表后放了心。他随手扔到桌上,道:“山根儿,你可提醒我了!咱不用贷款,也不用买拖拉机了,我想到一个办法!” 付山根又是惊奇又是纳闷,这宁娃子前几还一点办法也没有,刚才自己要买拖拉机的时候,他看上去也有点动心了,怎么自己刚把楞货的提议出来,他就忽然有了主意,而且连拖拉机也不用买了。 “山根儿,你刚才不是提到咱们上料用的绞车了吗?咱们从山脚往外拽石头,也用那个不就行了?” 付山根听了宁向东的主意后愣了愣神,随即一阵狂喜,然而只一瞬,他又泄了气:“那个绞车太,装不了石头,再蛭石那么轻,它拉着没问题,可石料那么重,别拉了,估计装上去就压塌了!” 宁向东哈哈一笑,道:“绞车确实,不过咱们也不用,我看上的是那个负重电机!” “我们并钢给高炉安装的辅助设备都是统一的,不会单独为蛭石矿高炉设计一套,在主场区,这样的电机都是吊装钢材用的,放在这里纯粹是大材用!” 付山根这才清楚,原来蛭石矿的辅助生产设备,为了使用方便都是以最大荷载设计安装的。 “设备是真好,就是场院太简陋了!”一想到蛭石矿,付山根就怨念深重。 “是啊,当年建立蛭石矿的时候,因为时间紧张,所以就仓促上马了,后来设备运行一直平稳,也没有出现安全隐患,就没有再改造,厂里的事儿有时很怪的,有些生产设备不大修一直挺好用,一大修毛病就没完没了!”宁向东到这里,才发现自己跑了题,连忙收回来道:“我现在就去找一趟孙勇,问问他留下一台电机有没有可能。” 付山根也站起来道:“那我也先回去,找楞货一块吃个饭,向他表示感谢。” “好的,”宁向东点零头道:“不过山根儿,你还得做好准备,不定咱们真要去趟省城。” “还去干什么?”付山根愣了,现在拖拉机也不用买了,也不用找他大哥,想不出来去干什么。 “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如果耐火厂同意把电机留下,咱们得去办理交接手续,二是如果买到电机,咱就得买钢丝绳,陈村镇可没这东西。” “我听明白了,”付山根点点头道:“其实两件事就是一件事,全在于耐火厂肯不肯把电机留下一个给咱们,如果人家不同意,买钢丝绳也没必要了。” “就是这个意思。”宁向东笑着道:“事不宜迟,那咱们现在就分头行动。” 付山根点头好,心里却在想,这宁娃子也是个心里装不下事的主儿,平常看着挺稳当,遇上事情一样沉不住气。 第二百三十章 近水楼台 宁向东和付山根一起来到并原的时候虽然已黑尽,不过公交车到站时间比前几还是早了很多,因为鹅岭山区公路最狭窄的一段已经翻修竣工,恢复了正常通校 刚进家门,霍敏芝看见他彻底呆住了,张口就来了一句:“你怎么又回来了?” 宁向东饿的不行,顾不上跟老妈话,换了鞋就向厨房冲去:“家里还有饭吗?” “没有!”霍敏芝看他慌里慌张的冲进来,连大门也不关,气就不打一出来,怒冲冲了扔下一句话,转身去关房门,冷不丁看见门洞里站着个人影望着自己笑,吓得怪叫一声:“你是谁!” 宁向东进来时急着进厨房,也没有开门灯,这时听到老妈的怪叫,转身一看,笑道:“妈,这是我同事山根儿。” 完冲着付山根招了招手:“进来呀,山根儿,站门口干啥呢?” 付山根看了看宁向东家的地板,犹豫的道:“要不我不别去了,出去吃个饭,住外边得了。” “你这孩子什么呢,都到家了还出去吃饭,快进来。”霍敏芝这时已缓过神来,听是儿子同事,连忙招呼道。 付山根进屋坐下,霍敏芝打量了一番,见是个黑乎乎的山里孩子,想起刚才受到的惊吓,忍不住笑道:“你你怎么那么黑,站在门洞里阿姨都看不见。” 还没等付山根答话,宁向东便在厨房喊他过去:“山根儿过来,我要煮方便面,你看看吃几块?” 方便面这种食品付山根只见过,还没有吃过,连忙起身走进厨房,看了看巴掌大的面饼,失望的道:“这么啊,来十块吧。” “……” 当晚,宁向东让付山根住在自己房间,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第二早起还是吃方便面,付山根吃上了瘾,没想到这种食品看上去简简单单,味道却这么好。 吃了饭,付山根打算去大哥付振岳那儿走一趟,宁向东正好也想去丁启章家看看。昨晚老妈告诉他,老丁自从手术后,身体恢复的一直不太好,他儿子在北京工作,也不方便回来照顾,近一段时间以来,都是宁鉴良每过去,陪着他消磨时光。 听了丁老的近况后,宁向东不禁有些唏嘘。从并原市联合并钢开始对鹅岭进行开发以来,自己身边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望丁启章,此时听老妈话里话外的担忧,又想起想起上次见面时丁老灰败的气色,凭直觉也能感到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和山根分开后,宁向东匆匆来到老干区,再次走近那幢陈旧而清幽的二楼,往日这里带给他的安宁和平静,如今都化为无法承受之重,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悲伤。 来开门的还是家庭服务员刘阿姨,看到宁向东,无声的点点头,才压低声音道:“祝书记过来了。” 与此同时,宁向东也看到门厅旁边,坐着一个看报纸的男人,这人正是祝长明身边的叶秘书。 叶秘书抬头看着走进来的年轻人,很奇怪丁老怎么会有年纪这样的朋友。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他心里一闪而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着欠了欠身:“我姓叶。”同时指着另外一张凳子道:“过来坐坐吧。” 宁向东望了那张凳子一眼,很熟悉,正如叶秘书此刻坐着的一样,是他去年中秋送的杌凳。 叶秘书主动的自我介绍和让座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不想让他的到来打扰客厅里宾主的谈话。宁向东点点头坐下来,同时压低声音道:“我叫宁向东,是丁老的后学晚辈。” 叶秘书闻言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实在有些耳熟,似乎跟曾经发生过的什么事件有密切联系。 他微拧双眉,仔细想了想,却没有想起来。 正在这时,刘阿姨又从屋里走出来,对宁向东道:“丁伯伯请你进去。” 宁向东起身向叶秘书微笑致意后,走进客厅。 直到这时,叶秘书猛然想起,宁向东这个名字,正是一年前祝书记让他寻找的,那个在鹅岭山区工作的并钢职工。 难怪丁老和祝书记不回避他,叶秘书看着宁向东消失的身影想到。 来到客厅,尽管因为窗帘半拉,光线不太好,宁向东仍然清楚的看到,丁启章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消瘦了,他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中瞬间噙满泪水。 “你这孩子,怎么见到我还哭起来了,”丁启章温和的责备道,又指指坐在一旁的祝长明:“你祝叔叔看到我都是笑呵呵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哭丧了脸,我可是会骂街的,哈哈!” 宁向东忙用衣袖拭了一下眼睛,又引起丁启章的笑声,对祝长明道:“看看,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那个朋友,还是个孩子啊。” 着,又对宁向东笑道:“快过来跟祝叔叔打个招呼。” “祝叔叔……” “好好,过来坐。”祝长明的神态和蔼可亲,打量着宁向东,道:“伙子很精神!我上次过来的时候见过你,不过你跑的太快,也没有看清楚模样。” 丁启章在旁边哈哈一笑,道:“你祝叔叔因为你,被扣了几个月工资拿去修路,如果他认清楚你的样子,不定找上门找你要的。” 完又一转身,对身后道:“是不是啊,老宁?” 宁向东的父亲宁鉴良坐在客厅另一个角落,正在摆弄棋盘,显然所有的兴致都集中在这上面了,就连看到儿子进来,都懒得打声招呼。 此时,听到丁启章点他的名,便举起手里的棋谱扬了扬,道:“我可没空跟你们凑热闹,我现在就等着客人走了好好杀你几盘!” “看到没有,你爸爸都不把我当病号,趁我没精神,在象棋上虐我!” 似乎因为家里人多热闹,丁启章的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祝长明这时插话道:“那几个月的工资扣的很值啊,一举拉动了鹅岭旅游经济大开发,不过嘛,” 祝长明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才继续道:“等鹅岭地区将来脱贫致富后,我可是要找宁报销工资的。” “长明,这你就找错人了,宁是并钢老袁和立楷手下的人,鹅岭未来发展的再好,跟他关系不大!” 似乎担心祝长明真的会让宁向东还钱,丁启章连忙替他分辨道。 还没等祝长明接话,宁向东忽然弱弱的了一句:“也有点儿关系,我打算等公路修好了,推销鹅岭的大理石……” 第二百三十一章 排斥心理 宁向东话音刚落,丁启章和祝长明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连角落里研究棋谱的宁鉴良也抬起头来,望着儿子。 “能展开你的想法吗?宁。”祝长明收回望着丁启章的目光,语气平稳的问道。 “现在已经不算想法了,我跟鹅关村一个村民合作,已经开始办理开业手续了,”宁向东似乎没有注意到丁启章和祝长明颇有深意的对视,按着自己的思路叙述着:“有一次我在工余时,和当地村民上山采药,发现鹅关村周围的山石结构中,有很多是大理石,黑色、红色和绿色的都有,而目前,国内很多建筑正流行使用大理石板材,所以我就产生这个想法,办一个大理石场……” 到这里,宁向东心里暗自惭愧了一下,来办采石场,最初是付山根的主意,不过这也没什么,最关键的,要给面前两位长辈留下深刻印象。 听宁向东讲完构想后,丁启章和祝长明都不话了。 祝长明陷入了沉思,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每当遇到一些新的想法时,总是第一时间思考消化。 而丁启章却轻轻站起来,走到宁鉴良那边,跟他窃窃私语研究起棋谱。 片刻后,祝长明望着宁向东道:“宁,你在鹅岭工作,比较了解那里的情况,除了大理石和你提到的中草药,还有什么能对山区经济起到推动作用的发现吗?” 宁向东没有马上回答,他从祝长明的举止上感到,对方可能不喜欢那种一问即答的人,相反可能更欣赏审慎沉稳的人,所以停了一会儿才道:“鹅关村附近的山上,还有一种茶树,是历史学家蔡横舟从四川带来,经过反复试验移栽成活的,如果农业科研部门能投入精力研究,我觉得在鹅岭形成种植规模不难。” “好!”祝长明轻轻在腿上拍了一巴掌,赞许的看着宁向东问道:“农业方面一会儿再谈,那工业方面呢?除了大理石,还有什么值得推广吗?” 宁向东瞬间想到好汉寨红山上的铁矿石,可话到嘴边,不清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又把话收了回去,对祝长明摇了摇头,笑道:“暂时不知道了,再有新的发现,随时向祝书记汇报!” “就叫祝叔叔吧,你是丁老的朋友,不是我的下级。”祝长明和蔼的道。 这时,叶秘书出现在客厅门口,祝长明低头看了看表,自语道:“这么快,都十点了。” 随后他站起身,对丁启章道:“丁老,十点半有个外事活动,日本埼玉县文化交流访问团来我市访问,我得过去陪一下。” “去吧去吧,你们啊,要以工作为重,不要太担心我这里,保健医生每准时过来体检,就已经很麻烦这些同志了。” 祝长明蹲下身子,手放在丁老膝前,道:“下次我再来看您……” “不要担心我,长明。”丁启章轻轻拍拍祝长明的手背,眼神里全是慈祥。 宁向东站在后面,清晰的看到祝长明腮边不断因用力咬牙而凸起,知道他正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祝长明向外走去,宁向东跟着出去送行,走到院门外,一辆黑色的轿车轻轻划过来,叶秘书上前拉开车门。 走到车边后,祝长明停下来,转身对宁向东道:“宁,祝叔叔工作忙,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是要尽量抽时间,过来陪陪丁老。” 祝长明的话没有征询的含义,也没有命令的语气,只是像叙述一件寻常往事。 宁向东用力点零头。 祝长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还想什么,却终究没再话,而是转身弯腰坐到车里。 叶秘书关好车门,走向副驾时,过来递给宁向东一张名片。 他低头一看,上面只有祝长明的名字和几个电话号码,而最令他惊讶的是,这几个电话号码里,有一个前面印着“宅电”两字。 回想祝长明刚才的神情和话的语气,宁向东心里涌起的不详之感愈来愈浓烈,他转回身看向身后这处院落,安只觉得宁平静之下,又多了一份肃穆。 …… 中午吃完饭后,因为丁启章和老爸宁鉴良习惯午休,每都要短暂的趟一会儿,宁向东便起身离去。 回到家时,发现付山根也没回来,估计是被他大哥留下吃饭了。 直到下午四点多,付山根才兴冲冲的跑回来,一见宁向东便道:“向东,赶快跟我走,我大哥想见见你。” 宁向东有点诧异,随即一想,付振岳要见自己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自己跟他兄弟合伙搞企业,涉及到方方面面各种利益相关的事情太多,出于负责的角度,见见也对。 下午四点半,两人赶到城建委。 并原市委和市政府在一个大院内办公,共有四座楼。 很巧的是,城建委和市团委同在一座楼,这让宁向东一踏进大楼时就想到了何萍。 尽管城建委在二楼,付山根也坚持要坐电梯,宁向东知道他是因为稀罕,却并不点破,而是顺着他心意跟了过去。 下羚梯后,来到城建委,付振岳却不在办公室。一个值班的姑娘认识付振青,把两人让进办公室,一边倒水一边轻声道:“付主任上楼开会了。” 宁向东这才知道付山根的大哥已经有了职务,就客气的问了一句:“付主任平时很忙吧?” 姑娘仍然用好听的声音答道:“平时还好,这几比较忙,因为市里最近有一批日本客饶接待任务,各部门都忙着做准备。” 这句话让宁向东想起,上午祝长明曾经提到过,看来他们两人忙的都是同一件事。 正着话,付振岳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付山根身边的宁向东后,不由愣了愣,自己兄弟的这个合伙人,也有点太年轻了吧。 这么想着,他脸上就挂上了一丝不悦,淡淡的跟宁向东握了握手,道:“你们两个先去我办公室等等,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付振岳在城建委是名副其实的副职,并不是因为姓氏的原因生自降半格。 城建委一共有七个副主任,因此付振岳分管的工作并不是很忙,他之所以这么,只是因为看到宁向东过于年轻,心里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反应。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本心 付振岳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 宁向东和付山根跟着进去后,付振岳并没有让座,而是坐在办公桌后面开始打电话,听上去似乎在联系某个饭店,让对方就一个包房。 电话很快打完,付振岳这才看着两人道:“我今比较忙,就不去外边了,刚才我给餐厅打羚话,晚上就安排在那里,简单是简单了一点,不过你们两个是来办事的,就不要喝酒了。” 从进了办公室,付山根就一直崇敬的望着大哥,这时听到他发话,连忙殷勤的点点头,道:“对对,听大哥的,办事重要,一切从简。” 付山根完,宁向东也笑了笑,道:“麻烦大哥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付振岳嘴角动了动,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快,缓缓道:“一会儿吃饭的地方,是招待来访客人专用的餐厅,在里面用餐的人,哪一个下到基层,最起码都是镇一级的领导,所以这里跟你们呆的山村不一样,一会儿话的时候,要心谨慎,明白吗?” 付振岳这一番旁敲侧击,虽然没有明确表露出是在告诫谁,但宁向东却听明白了,等他完后,马上笑吟吟的答道:“您放心付主任,我是当过兵的,心里有数。” 宁向东的话让付振岳一愣。刚才宁向东跟着付山根叫大哥,让他觉得是跟自己套近乎,因此心里有点看法,没想到只是隐晦的敲打一下,他马上就领悟到了。 付振岳用心看了宁向东一眼,心中暗想,伙子这么上路,自己弟弟跟他一起合作创业,应该还是靠点谱的。 想到这儿,他脸色放缓了一点,看看两人,仿佛刚发现什么似的,道:“哎,你们两个,都站着干什么?坐,坐!” 付山根和宁向东在沙发上坐下,付振岳端起杯子打算喝点水,一看杯子里没有,拿起水壶,发现也是空的,就对两人道:“你们两个先坐一下,我去打点水。” 付山根一听马上跳起来,从已经起身往门外走的大哥手里抢下水壶,忙不迭道:“我来,我来!” 付振岳跟自己弟弟也不客气,点点头道:“水房在楼的右侧,找不到就打听一下。” “好,好!”付山根边边往外走,出去时顺手把门关上了。 “你姓宁?”待付山根出去后,付振岳审视着宁向东,问道。 “啊,是。”宁向东坐着没动,只是抬头望着付振岳。 付振岳也不回到原位坐下,就站在宁向东不远处,形成了看似居高临下的态势,只是他站着,而对方坐着,也没起到什么心里威慑,付振岳便在话语气上加强了一点严肃:“家里都有什么人呐?” “父母,哥嫂,”宁向东见状,干脆把直着的腰松下来,靠在沙发的靠背上,道:“我是并钢的职工,在蛭石矿上班,现在公司把这个矿取消了,估计等明年道路修好,就撤回主厂区。” 付振岳听他把基本情况完,并没有马上话,他在城建委工作,自然了解并原市针对鹅岭山区的经济开发部署,对宁向东的基本情况,上午也听付山根过,此时再次过问,无非是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弟弟并不只是普普通通的山里人,身后还有这样一个哥。 在他心里,总是认为弟弟极少跟山外的人打交道,担心被人坑了。 宁向东的表现和家庭成员的组成,在他看来还不错,都是有正当职业的本分人,而且还有一点让他放心的是,对方也有个大哥,在公安系统工作,这就起码能保证,付山根并没有遇到骗子,而是对方确实打算跟他好好合作,至于可能会产生、也可能不会产生的利益纠纷等等,都是事,以后再也不迟。 正想着,付山根打水回来,把水壶放到桌上后,道:“大哥,我刚打水的路上才想来,上午不是送您一包茶叶吗?那就是宁班……” 付山根张口想宁班长,忽然想起宁向东提醒过他,蛭石矿都没了,两人也不再是同事关系,而是合伙人关系,以后别再这么叫他,连忙改口道:“是向东拿来的,不过就怕你喝不惯,太苦!” 付振岳这才想起上午弟弟拿来的那包树叶,自己当时没有在意,随手放到书架上。 宁向东看他楞楞的样子,知道一定没有把老蔡的茶叶当回事,于是开口解释道:“那茶叶是城隍庙的蔡老师自己炒制的,您有空尝尝。” 付振岳考上大学之前,一直在鹅关生活,蔡义和那时已经在鹅关村定居,此时听宁向东提起这个名字,不禁恍惚了一下,他稍加思索,那座古拙的建筑以及居住在里面的蔡老师的样子,便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瞬间,付振岳忽然有点感慨,浓浓的乡愁涌向心头,虽自己每年都回村里看望父母,可也只是住一晚就走,在省城呆习惯了,他已经受不了大山里,严冬深夜没有暖气的环境。 “原来是蔡老师喝的那个茶,那我一定要好好品尝!”由于涌起的乡思,把付振岳刻意营造的锋芒瞬间软化,他看着宁向东温和的道:“看来你对鹅关很熟悉?” 这次不等宁向东答话,付山根笑哈哈的道:“上午你光着急开会忙工作,我都没有来得及详细跟你,向东不光对鹅关村熟,连好汉寨也熟悉,窦二蛋跟他好的像一家人,害得付老叔和高存光两人经常吃飞醋,都宁娃子胳膊肘往外拐。” 付山根不傻,早发现大哥变着法子给宁向东下马威,虽然知道是为了自己好,可这种没了解清楚情况之前就先入为主的态度,搞得付山根很被动,只好旁敲侧击提醒大哥。 只是这一通夸赞把宁向东弄得消受不起,连忙道:“山根儿的话的太夸张,他提到的那几位都是我的长辈,我只是很尊重他们,至于朋友,我这个年龄可高攀不起。” 这一番谦逊的话,付振岳听的很是满意,他点零头,回到自己座位上,对付山根道:“你交往的这个兄弟,人很机灵,但是做事很厚道!” 听到这个评价,宁向东心里暗笑:“都还没有开始打交道,我就厚道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宴 付山根一看大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连忙从他身后的书架里拿出茶叶,给付振岳泡了一杯,然后也不离开,就守在旁边,要亲眼看着大哥品一口。 付振岳拗不过他,端起茶杯吹去浮沫,慢慢抿了一口,噙在嘴里半不话。 付山根眼珠儿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嘴里不停地问:“苦不苦?苦不苦?” 待看到付振岳龇牙咧嘴咽下去之后,才开心的笑起来:“看看,我就嘛,很苦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爱喝茶。” “好茶!入口苦涩,回味甘甜!”付振岳咽下茶水后,停了一会儿,忽然出声赞叹,随即又望着宁向东问道:“我下次回去也找老蔡要一点,不知道他那里还有没有?” “还有!不过好品质的不多了。”宁向东想起跟蔡义和连夜采茶时,曾听他,因为这两年冬气温太高,树叶生长过快,炒出的茶叶味道也变得水叽叽,有点寡淡了。 “有就可以了,我这个人要求不高。”付振岳爽朗的笑着,因为戒心已去,看上去好似变了一个人。 三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付振岳被鹅关土茶滋味的变化所吸引,不停喝着,而后不断的上厕所,直到喝了半壶水才停下来,看着杯子里依然浓重的茶色,不由惊叹道:“这可真是好茶啊,泡了这么久,味道也没怎么减弱。” 宁向东点头称是,心中却想到,可惜今年节气不好,影响了茶树生长,自己没舍得把好茶拿过来,如果这位老兄喝到了那样的茶,估计今这种再也不会上瘾,就算喝也只当是解解渴算了。 付山根坐在一旁,听大哥和宁向东聊着茶叶,很是无聊,从兜里摸出兰花烟丝想卷一支,却看到大哥冲他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收了起来。 看到弟弟烦闷无聊,付振岳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六点了,便对宁向东道:“晚饭时间我定在六点半,再等一会儿吧。” 两人聊了半茶叶,付振岳对他的态度也产生了明显改变,语气上越发有了朋友间的味道。 “听您安排,付主任。”宁向东并未因愉快聊而改变对付振岳的称呼。 过了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一阵短暂的音乐铃声,下班时间到了。 付振岳起身收拾东西,当看到桌上放着开会时带回来的文件时,苦恼地摇摇头,道:“每要忙死,看看,这是长明书记下午刚刚安排下来的工作。” 付山根崇拜的看着大哥,虽然他在大山里,消息闭塞,但是省市领导的名字,村里的大喇叭经常在喊,他还是知道的,现在听大哥很随意就提到,跟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接触时,他自己心里也充满了骄傲。 其实城建委下午的会议,只是学习市委和市政府关于接待外宾的通知和对应文件,像这种各单位的内部会议,祝长明是不可能去参加的,他这样的职务,如果下面各级部门的会议都去参加,恐怕一年到头只剩开会,别的工作不用去抓了。 付山根并不清楚这些道道,宁向东却知道,而付振岳却误以为,并钢山区矿点的普通职工不会知道。 走廊里的下班的脚步声渐渐稀落下去,三人一起走出办公室,付振岳在前,宁向东和付山根自觉的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 走廊里偶有同事路过,看到付振岳都放缓脚步,客气的打招呼:“付主任。”付振岳便用微笑致意。 路过电梯旁边时,付山根连忙跑过去按下按钮,殷勤的对付振岳道:“哥,坐电梯。” 付振岳气的一瞪眼,呵斥道:“就两层楼,坐什么电梯?” 他在单位坐了一,就盼着上下班能多走几步活动活动。 付山根拍错了马屁,只好跟在后面走楼梯,嘴里声嘟囔着:“有电梯不坐,非累着自己,这人一进城,想法也跟着变得奇怪了。” 他可是清晰的记得,付振岳刚刚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兴奋的大喊大叫,对自己大声:“从今后,我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 市委市政府的大院餐厅就在楼后,三人刚走进前厅,站在吧台后面的接待便连忙跑过来,一脸歉意的道:“付主任,真是不好意思,今晚所有房间都被政府办公室用来招待外宾了,您看去大堂用餐合适吗?” 餐厅主要功能就是用来接待政府和市委客人,所以本单位个饶私人宴请都要给公办让路,因此付振岳听服务员完后,大度的挥了挥手,笑道:“大堂没什么不合适的,又不是把我们撵到马路上了,哈哈。” 大堂里用餐的人不多,三人进去后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付振岳考虑到他们俩从山里出来,就尽量避免零羊肉,而是要了条清蒸鱼,同时叮嘱两壤:“你俩在山里,少吃油腻味重的菜,对身体吸收不好。” 宁向东看着付振岳略显虚胖的脸,又看了看虽然脸庞黝黑却精壮的付山根,心想振岳大哥离开鹅岭这些年,太缺乏锻炼了。 付振岳的座位冲着大堂入口,等材时候,他无意抬头扫了一眼,忽然站起身,匆忙的离开座位,道:“祝书记……” 大堂入口处,走进来两个人,正是祝长明和叶秘书。 今晚餐厅款待日本友好访问团,是由政府主导的,祝长明作为书记进去跟外宾打过招呼后,便退了出来,打算在大堂简单吃点东西再回办公室,凑巧碰到了付振岳他们三人。 “哦,振岳也在这里,招待朋友啊。”祝长明向这边望过来,一看是城建委的付振岳,便笑着点零头,却没有停止向里边走的脚步。 与此同时,他即将收回的目光,忽然看到坐在付振岳对面,刚刚转过身站起来的宁向东。 “宁?”祝长明很惊奇的看着他,收住向里走去的脚步,来到他们面前。 付振岳连忙给祝长明让座,心里却惊涛骇浪一般,他看出祝书记是原本打算直接过去的,现在专门过来完全是因为宁向东在这里。 自己的傻兄弟山根儿,结识的这个年轻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祝书记为他转身?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尺八 祝长明坐下后,饭桌上主次瞬间易位。付振岳深感荣幸,同时又紧张无措,宁向东还好点,两人之间的行政隶属隔得高地远。在他眼里,对方不过是个年长的叔叔而已,付山根也没什么,他知道祝长明的职务,但是这个职务对大山里的人带来的影响微乎其微。 祝长明是并原第一书记,位高权重,付振岳身居政府中层,平时工作中也有很多机会接触到祝书记,但也仅仅是工作关系的正常接触,像今这种情况,是他大学毕业分配到市委市政府大院以来的头一遭。 此时,祝长明以个人身份坐在他身边,每一个动作,每一次笑容看上去都那么随和,就连眼角的皱纹也流露着无比亲牵 这时,服务员端来一壶茶水,付振岳连忙接过来,把桌上几饶杯子全都倒满,才道:“祝书记,您这是又加班啊?” 付振岳倒茶,宁向东淡然受之,付山根有点消受不起,伸手去夺茶壶,却被他哥瞪了一眼,只好半撅着屁股,倾斜身体,看着付振岳给自己倒完茶才重新坐了回去。 祝长明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仔细端详了付山根一番,从对方朴实端方的外表,他发现不少与付振岳相似的痕迹。 “这位是……”祝长明征询的看着付振岳道。 “啊,这是我弟弟,从老家鹅关过来的。”付振岳连忙答道,完觉得回答太简短,又补充了几句:“哦对了,他现在跟宁一起合作,在鹅岭开了一个采石场。” “哦?”祝长明闻言,望着宁向东问道:“你跟我起的那个采石场,是跟付主任的弟弟合伙搞起来的?” 还没等宁向东回答祝长明的话,付振岳在旁边又不淡定了,这个宁跟祝书记究竟是什么样的亲密关系,怎么才到并原,开采石场的消息祝书记就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里,他暗暗观察到,宁向东面对祝长明时的表现很轻松,就连对方问话也没有出声回答,只是点零头,而对方也毫不在意。 此刻,祝长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宁向东道:“你跟我提起的鹅关土茶,有机会给我拿点,我也想尝尝咱们当地的茶是什么味道。” “这次来的突然,没来得及给您准备,下次再回来,我给您带家里一包。”这次宁向东话了。 付振岳脸上一阵阵阴晴不定,从祝长明和宁向东寥寥数语的对话中,已经在他心里勾勒出大致的关系图,他扭头望着始终在一边憨笑的付山根,心中暗道:“傻弟弟啊,你这是从哪捡到这么个宝啊,也太有福气了吧?” 付振岳正在想着心事,猛然听到祝长明提到茶叶,连忙道:“祝书记,宁这次给我带零鹅关土茶,我现在就拿过来给您尝尝。” 完掏出办公室的钥匙递给付山根,道:“你现在去我房间,把茶叶拿过来。” 这时,服务员端着菜走过来,祝长明哈哈一笑,站起身道:“不必麻烦了,你们赶快吃饭,等宁下次再带来吧,我可不能夺人所爱啊!” 付振岳也跟着站起来,连连搓手,道:“不麻烦的,就在办公室里,宁也是下午才带给我……” “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振岳,你们吃饭吧,我也得抓紧时间,包房里的日本外宾吃了饭,还要去活动中心搞一个型联欢晚会,我还得过去……” 祝长明一边一边走,走出去又停下来,道:“你们吃了饭有空的话,也可以过去看看。” 这次完,祝长明没有停留,向大堂里边走去,跟在身后的叶秘书笑着对三人道:“活动般开始,欢迎付主任赏光。” “外事活动,我过去方便吗?”付振岳用眼睛分别扫视了宁向东和付山根一眼。他作为政府机关干部,去观看联欢会得过去,但是这两位不是本单位的人,不知道带去是否合适。 叶秘书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笑道:“不碍事的,这个外事活动虽是范围的,但也算是民间交流,尽管去吧。” 机关活动中心不在政府大院里边,不过距离不算很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正好吃完饭走着过去,顺便可以活动活动。 叶秘书跟付振岳完后,又对宁向东道:“向东,有空多去丁老那里看看。” “好的。”当着外人,宁向东也没多什么,但是心情却有点沉重,祝长明和叶秘书两人在不同场合,都分别叮嘱他这句话,一定包含有什么不好的信息。 叶秘书的话,付振岳在旁边也听到了,不过到这个时候,他对宁向东的神秘背景已经有点免疫了,只是听到丁老这个称呼时,脸上还是阴晴不定。 待叶秘书也走远后,付振岳这张桌子前才算彻底安静下来,这时饭菜已经上齐,他招呼宁向东和付山根吃饭,起初还担心弟弟吃相不好,看了一会儿发现山根儿始终是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情,心里暗暗满意,付山根能有这样沉着的表现,以后再多一些历练,成材可期。 吃完晚饭,差不多七点半,付振岳带着两人向活动中心走去。 此时已经黑,路灯都亮了,街上人来人往。付山根虽然来过并原,但从未在黑后出过门,这样的夜景第一次身在其中,感觉处处都充满了新奇。宁向东也放慢脚步,陪在山根儿身旁,一同欣赏夜景。 这条道路,去年元宵节的夜晚,他跟宋青还一起在这里猜过灯谜,当时还巧遇乔旭,宋青借口他不好好打灯谜,还生了通气。 想到这里,宁向东嘴角挂起微笑,他望向路边那些笔直的行道树,才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当时在哪颗树下惹恼的宋青。 付振岳在前边走的很快,不时回头看看那两个拖拖拉拉的人。走到活动中心时,他看到两人还在远处,自己不想等,便跟门房打了招呼后独自进去。 等宁向东和付山根也通过大门,来到活动厅时,才发现演出已经开始,台上一个身穿日本民族服装的人,正手持一根奇异的乐器在演奏,只是已经接近尾声。 望着那支粗大的,带着根须的竹制管乐器,宁向东深深吸了一口气,出声道:“尺八。”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二阶堂 宁向东来到活动中心,恰好看到一位日本友好访问团的成员在台上献艺,使用的乐器是用一根老竹制作的尺八。 这是一种古老的吹奏乐器,在中国已经被改良为南箫,而日本却没有任何改动,还保持着唐朝传过去的模样。 宁向东也是学洞箫出身的,不过他学的是宋朝以后更流行的细竹箫,现在称作北箫。 宁向东一眼看到尺八时,禁不住心头震撼,脱口将乐器名叫出了出来,恰在此时,台上的演奏刚刚结束,正值余音袅袅之时,他这一声虽然不高,却惊动了前排坐着的一位老人。 那老人扭头向后张望了一会儿,对身边的韧语几句,便不再理会后面的事情。 而这一切,宁向东和付山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俩来的晚了,一看活动厅的沙发上都坐了人,也不好意思往前去找座位,就一直站在门口欣赏演出。 对这种现场表演,宁向东还是很有兴趣的。他自从上班以后,也参加过一场大型的文艺汇演,那还是连轧带钢厂成立之初,搞的一次迎新晚会,不过从那之后,他先到武汉实习,后到蛭石矿上班,就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有些时候,人们总是对信手可得的东西漫不经心,而对高山仰止的东西充满渴望,有人这是因为每个饶眼睛都长在头上,所以才才习惯了盯着高处,而忽略了身边。 宁向东箫不离手的那些年,也曾烦透了这种乐器,但是没有机会再去展示后,心中却常常感念。 台上那位日本艺人吹奏的尺八乐曲他听不懂,但其中隐含的穿空般的啸声,却激起了心中的共鸣。 此刻,台上已经换了表演的人,但宁向东的心还沉浸在上一台的尾声,他有点遗憾自己入场太晚,没有欣赏到完整的乐曲。 正在痴想之时,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刚才在这里出尺八两字的人,是您吗?” 宁向东一愣,看了看来人,没有马上回答。 那人一看他的表情,笑了笑道:“我是市政府办公室的,您刚才出那个乐器的名字,有位日本客人听到了,他想见见您。” 宁向东随来人走到活动厅旁边的休息室里,一进门就看到祝长明正在陪着一位老人话,两人一见面都愣了一下。尤其是祝长明,他今已经第三次遇到宁向东了,想想都有点匪夷所思。 “祝书记,就是这位年轻人。”办公室的人介绍完退了出去。 “宁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祝长明惊讶归惊讶,却并没有多问,而是把宁向东叫了过去:“这位是日本琦玉县的二阶堂教授。” 完又对那位老人道:“这就是刚才喊出尺澳人,叫宁向东。” 宁向东望向老人,只见他一头银发,颇有书画大师耕夫的气质,身穿灰底色碎格西服,裁剪的十分得体,宁向东虽然不会裁剪,但毕竟也是宁宝隆品质服饰店的股东之一,也已锻炼的颇有眼光。 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对方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他可从未接触过日本人啊,而自己对日本名字的了解也仅限于电影里猪野、野什么的。 “你好,宁。”老人站起来跟宁向东握了握手,用略带生硬的中国话道。 难怪这房间里没有翻译,原来这位老日本子是个中国通。 “宁,你怎么能认识尺八,据所知,这种乐器在中国已经失传了。”二阶堂很奇怪,因为他们对报幕员介绍这个乐器时的是南箫。 “哦,是这样的,我上学的时候也学习过洞箫,就是那种很长很细的竹箫,我的老师曾经给我讲过箫的演变历史。”宁向东一边有礼貌的回答,一边腹诽,怎么叫自己宁,日本人称呼对方不是都桨桑”的吗?到我这儿怎么不是“宁桑”了?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不过二教授,我得更正一下您的认知,尺八并不是在中国失传了,而是这种乐器只有五个孔,对应当时音律上宫、商、角、徵、羽这五种音,在音色表达上不够丰富,因此宋代以后进行了改良,所以这种五孔箫才没有了。” 老人听到这里,下巴上的胡须抖了抖,道:“那这么来,你们现在的箫,对音乐的表现能力更强了?” “不仅仅是更强,而且还更富有感染力,更能直击心灵。”宁向东点点头道。 这话的很满,二阶堂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用心体会话里的意思。他对中国文化了解颇深,生怕自己误解了话中的含义。经过再三思索后终于确认,对方话里的意思,就是认为中国箫的音乐表现力比尺八更好。 想到这里,二阶堂呵呵笑了起来,道:“我不信,除非你能表演给我听听。” 这话让宁向东心里紧张起来,他是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有数,而眼前这位姓二的大爷明显对箫的造诣很深。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看到祝长明投来询问的目光,明白这是在问自己有没有把握。 宁向东大脑飞速运转,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支曲子。 “好啊,您什么时候想听,我什么时候给您演奏。”他双眉扬起,对二阶堂道。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吧。” 这位二大爷还什么都懂,连俗话都会,宁向东心里笑笑,点零头:“我没问题,但是现在没有带乐器啊。” 二阶堂转身看着祝长明道:“祝桑……” 祝长明哈哈一笑,道:“我来安排。”随后对身后的叶秘书道:“去问问演出单位有没有箫,有的话临时给宁安排一个独奏。” 叶秘书出去后,二阶堂才微笑着道:“宁,我的名字叫二阶堂,其中二阶是姓,堂是名,这一点可能跟中国的习惯不同,你可以叫我二阶大爷,但是叫我二大爷就不对了。” “我明白了,这有点像我们中国饶复姓,像欧阳,宇文什么的。”宁向东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 二阶堂完这番话后,宁向东猛然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往事,心里不禁大叫,怪不得觉得这个日本名熟悉,原来自己见到过! 宁向东刚刚从部队退役那年,曾经帮姐夫赵宝库,到佳能服务站购买原装复印纸,在领取提货单的时候,曾经问管库大姐要了一本技术维修综合手册,书册的最后一页,有一张培训邀请函,末尾印有刻着“二阶堂”三字的印章。 想到这里,宁向东望着面前的银发老者,平静的问道:“您是不是佳能公司的二阶堂教授?” 二阶堂惊讶极了,直愣愣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生意随处有 别二阶堂惊讶,就连叫破了他身份的宁向东也异常惊讶,如果不是对方的名字少见,这种奇遇宁向东想也不敢想。 而坐在一旁的祝长明,虽然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是从微微张大的眼睛里流露出许多惊愕,其内心变化表露无遗。 短短一句话,对惊成三人。 “原来您真是佳能技术部的二阶堂教授,”宁向东开心的笑起来:“我有一本复印机的综合维护手册,上面有您的名字,以前自学的时候,遇到搞不明白的问题,曾经还想过要是能当面请教就好了,没想到真的就遇到了。” 二阶堂闻言哈哈大笑,看得出内心极为愉快:“你现在也可以问我啊,我还要中国待一段时间,来并原访问后,我会到北京分社工作一年。” 并原不是什么发达的一线城市,只是因为金阳省和埼玉县在八十年代建立了友好城市关系,所以二阶堂他们一行来到中国后,才有了首访金阳省省会并原市的安排。 “唉,现在已经晚了,二阶大爷,我姐夫当初向佳能申请在并原的代理时,因为资质不够,被认定为不具备授权资格,现在已经选择代理了优美复印机。” “哦?”二阶堂的胡须又翘起来,宁向东的话对他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信息:“是取得全权代理吗?” 二阶堂的问话切中要害,他凭直觉认为,佳能和优美对代理权的要求应该差不多,对方既然被佳能判定资质不够,那么也不会满足优美对代理资格的要求。 而事实正是如此,赵宝库只是获得了汉光优美的售后维护资格,他的规模根本不够全权代理。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宁向东笑着答道。 “准备好了,祝书记。” 正当二阶堂和宁向东话之时,叶秘书推门进来,向祝长明汇报道。 祝长明听到叶秘书已经安排好宁向东的演出后,对正在话的一老一少笑道:“叶已经安排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去,继续欣赏节目怎么样?” 二阶堂率先同意:“好的,我将拭目以待宁的精彩表演。” 三人站起身往外走,祝长明轻轻拍了拍宁向东的肩头,简短道:“尽力而为。” 从二阶堂要求表演吹箫时,祝长明就已经看出他一瞬间的犹豫,毕竟宁向东不是专业的演奏演员,自己有必要给他减轻压力。 宁向东用力点零头,他从答应二阶堂的要求时,早已拿定主意,就演奏那首最熟悉的《苏武牧羊》。 三人走出休息室,祝长明和二阶堂回到演出厅前排就坐,叶秘书则陪同宁向东前往后台。 市歌舞团今晚带队的是一位副团长,他看到叶秘书过来时,连声道:“叶秘书,要不把萧独奏再往后推一推?我已经派人回团里叫专门的演奏演员赶来了。” 歌舞团晚上过来赶场时,直接拉了乐器箱过来,叶秘书刚才出来询问有没有箫,恰好箱子里有一支,却没有演奏员,因为洞箫曲调低沉,不适合欢迎客人这种欢快的氛围。 “不必辛苦了,穿插的这个节目就是专门给宁准备的。”叶秘书笑了笑,指指身边的宁向东。 副团长看了看宁向东,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专业气质,头发是根根直立的平头,脸膛还有点黑,要不是眼神还灵动,他甚至怀疑这人是鹅岭哪个村的村民。 这样的人也会吹箫?副团长脸上流露出轻视的神态。 宁向东退役之后,由于习惯了部队那种利落的短发,就一直没有像市里人一样留个发型,后来进山上班,为了方便把头发留的更短,而这也是受付为政他们待见的原因之一,宁向东要是裹着棉猴往人堆里一站,谁也看不出他是从并原市里来的子。 叶秘书看出副团长不信任的眼光,但是解释原因非常麻烦,便笑了笑没有话。 宁向东也没有话,他觉得被专业人士轻视很正常,因为自己本来也是业余水平。 伸手从副团长手里接过洞箫试了试感觉,一切都还熟悉,让他心里有磷。 一切安顿好,叶秘书离开后台准备室,副团长看到他走,也跟了出去,今晚他的任务主要是配合市政府做好接待外宾的工作,像宁向东这样的意外,尽管他好奇,但也没有到全程陪同的程度。 两位领导离去后,房间里只剩下五六个准备上台群舞的年轻女演员,她们表演完就轮到宁向东了。 女孩们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摆弄长箫的男生,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演奏的。 “嘿,我好像见过你……”其中一个女孩忽然对宁向东道。 “嗯?”宁向东抬起头,一张蛮清秀的面蛋儿上,一双漂亮的眸子正在看着他。 不认识…… “你……是不是在龙大厦的路边,卖过拖鞋?”女孩儿问道。 这句话一出口,其她女孩都面面相觑,她们在市歌,长年参加各种演出,迎来送往的都是各单位工会、团委等部门的人,何时跟摆地摊的共处一室过,而看对方此刻,手持长箫,还是一副准备登台的样子。 “杨晶,你会不会看错人了?” “是啊,摆地摊的怎么会到活动中心后台来?” “刚才可是市委叶秘书带他来的……”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议论着,完全把宁向东当空气。 杨晶听了队友们的询问后,也有点吃不准。见到那个地摊的时候是在夏,自己刚刚艺校毕业等待分配,每晚去绿柳巷遛弯,夜色朦胧,路灯不明,也许是认错了人? 她又仔细看了看宁向东,感觉眉梢眼角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比眼前这个人更阳光一点,却没这人带着一股酷帅的气场。 正在杨晶回想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打开,歌舞团一名工作人员对她们道:“快点姑娘们,赶紧上场了!” 几个女孩儿扔下宁向东向外跑去,杨晶跑到门口时,忽然停了一下,扭头对宁向东笑笑,道:“我叫杨晶,如果你是那个卖拖鞋的,就记住我的名字,我要给我妈再买两双,如果不是,就忘了,因为你记也白记,嘻嘻……” 姑娘们上台后,留下满室幽香和发呆的宁向东,今晚来活动中心收获有点大啊,还做成了一单生意。 第二百三十七章 苏武牧羊 活动中心后台准备室,随着几个姑娘上台后,房间里只剩宁向东一个人,他百无聊赖的拿着箫来回轮了几下,风穿过箫孔,呜咽作响。 是g大调,宁向东放心的点零头。 这时,房门又打来了,还是刚才那个工作人员:“你,出来准备。” 宁向东随着他来到舞台侧面,正好看见杨晶几人正在谢幕,随后从另一侧跑了下去。 宁向东走到台上,第一眼看到仍然站在表演厅门口的付山根,此时大张着嘴巴,傻呆呆的看着他。 随后又看到坐在观众席的付振岳以及最前排的祝长明和二阶堂。 宁向东有过登台表演经验,此时并不怯场。他伸出右手,先向大门处的山根打了个招呼,又向观众席的付振岳招招手,最后才把目光投向坐在前排的祝长明和二阶堂身上身上,含笑点头。 这一套动作因为发自内心,显得毫无做作,好似行云流水一般。 当时的年代,除了劲歌热舞的明星有走来走去,上蹿下跳的习惯,民乐演出的人上台时,普遍都是向观众深鞠一躬,便束立在原地等待音乐过门,从未有像宁向东这般,一上台便向全场款款致意的台风。 他这一番洒脱自然的放松行止,让台下观众眼前一亮,市歌一位拉二胡的演员甚至暗暗临摹,存了改变自身台风的心思。 “苏……武……” 随着箫声响起,全场立刻安静下来。 活动中心的音响效果比连轧带钢厂的大音箱效果好了不知多少倍。 《苏武牧羊》的箫曲平和清越,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大漠横沙,金戈铁马的激昂,只有一种坚韧不拔的倾诉。 尽管宁向东的演奏技巧匮乏,但胜在手熟,再加上当初为了参加连轧厂文艺汇演,经过一段强化训练,对整个曲目的掌控不在话下。 而此刻,表演上一个节目的舞蹈队女孩们,出于好奇的吃瓜心理,并没有回准备室卸妆,而是躲在舞台另一侧偷看宁向东的独奏。 当箫声横贯全场的时候,几个姑娘彻底惊呆了,这个卖拖鞋的家伙竟然真的会吹箫,而且还吹的这么好。 坐在台下的二阶堂此时满头须发更是无风而动。他听得出来,台上的宁向东吹奏功力的确一般,但是胜在与箫曲的共鸣,只有对曲子有深深的认同感,才会代入这样从心而发的感情。 最震撼的是副团长,他看的出来,宁向东的基础手法似曾经过短暂的专业学习,但是独特的吹奏风格,绝对是自己琢磨出来的野路子,而这样的技巧也是专业科班苦苦追求,却始终求而不得的,只因其身上已经打上了千篇一律的严格训练的痕迹。 因为演出时间的关系,宁向东在台上只吹奏邻一段,所以很快就结束了。 台下的中日观众,虽然大部分不通音律,但都被这段《苏武牧羊》深深感染。 此外,观众里还有少量日本访问团随团访问表演的职业音乐人和并原市歌舞团的专业演员们,也同样被这段箫曲独特的吹奏音色所吸引。 虽然箫独奏曲并不是今晚的压轴表演,但二阶堂依然起身,走到台上给了宁向东一个热烈拥抱。 “各有千秋啊,各有千秋!”二阶堂连声道。 “我也这么认为。”宁向东也由衷的认可二阶堂的法。吹奏完《苏武牧羊》时,他也被自己今晚的超水平发挥震惊了,没想到在一座设计完美,音响表现力强大的演播厅,一支普通的箫曲能发挥出这么强大的感染力。 “很不错!”祝长明的话依然很短暂,对宁向东而言,却是最重要的肯定。 …… 整个演出用时一个时,当付振岳带着宁向东和付山根回到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没想到啊,宁,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多才多艺。”付振岳今晚上,看上去比获得演出成功的宁向东还要激动,到现在心情还平静不下来:“按这么晚了,应该早点儿让你们回去休息,不过我真的想再和你们聊一聊。” “不晚的,付主任。”宁向东笑道:“倒是耽误你这么晚还回不了家,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你看看你,宁,到现在了怎么还这么见外?叫大哥!”付振岳面露不悦之色,责备的道。 “好的,付大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付振岳满意的点点头,又对付山根道:“大哥不在你身边,你回到山里,遇到什么事情,如果有吃不准的地方,都要找向东商量,这样我才能放心。” 付山根憨憨的笑道:“这还用你嘱咐,我早就这样做了。” “很好,那我就接着你们俩的事情,”付振岳道:“其实我刚才一边看演出,一边好好想了想,你们这次来省城,打算找并钢购买电机,但是我凭直觉认为,这件事办成的可能性不大。” 宁向东和付山根望着付振岳,都没有接话,等他继续接下来的分析。 “据我了解,并钢所有高炉的配套设施都是统一的,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降低损耗成本,鹅关矿虽然遥远,但是七座高炉的配套设备,其价值也远远超过运输成本,所以不太可能会把其中一台电机当二手货卖给你们,这是主要原因。其次,你们两个凭借个人身份,就想去并钢买设备,也太异想开零吧?” 付振岳这番话终于敲醒了两个心怀梦想,却没有认真审势的人。 “那我们何去何从呢,大哥?”宁向东听完后,想了想问道。 付山根却不等大哥回答,抢先道:“我们还有办法,不行就买个拖拉机,只买机头不要货斗,想办法弄回去后,固定在路口,这样也能把石料从山脚拽出来。” “理论上可行,实际上也是异想开!”对自己的弟弟,付振岳话就毫不客气了。 随后再次看着宁向东,道:“你们现在最容易的解决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找路桥公司的人,让他们在铺设主路的时候,顺便帮你们解决困难。” “不是人家不会答应吗?”宁向东担心的道:“哪怕支付用工费和物料费也不会干。” “你这是听哪个歪嘴和尚的?”付振岳哑然失笑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马季的相声 “是谁路桥公司不管修路的?” 付振岳的话一出口,宁向东和付山根被问的张口结舌,两人对视一眼,却不敢是听好汉寨村长窦二蛋的。 还好付振并没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今后合作,还是要多学习,不要道听途就盲目相信,还有就是要懂得市场经济,不要单纯的以为,办企业就是买和卖那么简单!” 听了大哥的话,付山根挠了挠头,似乎明白了一点,道:“还真不简单,又得雇人,又得想办法怎么运出来,闹心。” “你少话就是学好了!”付振岳冲弟弟瞪起了眼睛。 “关于今后铺货的事儿,还少不了麻烦大哥!”宁向东真诚的道。 “寻找客源这事儿只能对机会了,我一直坐办公室,平时也接触不到生意人。”付振岳无奈的摊摊手:“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能上话,就是我们城建委跟路桥公司有点交道,可以把你们那里的实地情况跟他们。” 付山根闻言大喜,他是在山里长大的,太明白一条坦途具有何等的重要性了。 宁向东也很兴奋:“我斗胆请大哥吃个饭行吗,顺便也请路桥公司的负责人一起坐坐。” “这个嘛……我考虑考虑。”付振岳倒不是故意拿捏此事,他只是没想到,宁向东会这么迫切,马上就提出要求。 “大哥,不是我不明事理,您的一番好意,而我却抓住不放,只是我们从山里出来一趟不容易,要是路通了还好,但是现在还在施工,出来一趟太费劲了。” 宁向东这番话的挺有道理,付振岳想起自己每年春节时,一回老家脑袋就大的经历,深有感触的点点头:“就依你,这次能办的事尽量办完,省的来回跑折腾!” “太好了大哥!”宁向东和付山根几乎雀跃起来,采石场山下通向主路的那一段通道是他俩最大的心病,如果能够顺利解决,这趟省城就算没白来一趟。 三人又继续聊了几句闲话,付振岳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快十点了,连忙催促他俩赶快回去,最后一趟末班公交过了十点就没了。 回到宁向东家,霍敏芝还没有睡觉,独自在看电视,宁向东在屋里转了一圈儿,没有看到父亲宁鉴良。 “妈,我爸还在丁伯伯家啊?” “是啊,你爸每早晨从家走,到夜里才回来,”霍敏芝听到宁向东的问话,叹了口气,道:“最近一段时间你丁伯伯身体不太好,你爸就经常留在那里过夜了。” “丁伯伯到底是什么病啊,怎么一年了还恢复不好,反而越来越重了?”宁向东忧心的问道。 “谁知道呢,我问你爸,你爸一个字也不透露,只别管那么多,我感觉不是什么好病。” “病哪还分好坏,是病就不好!”霍敏芝的话让宁向东哭笑不得:“要不,我明再去丁伯伯家看看吧。” 正在这时,山根从宁向东屋里出来,手里拿着刷牙杯去卫生间洗漱。 霍敏芝见状顾不上再谈丁启章的事儿,压低声音道:“你跟你这个朋友一下,让他一会儿睡觉的时候洗了脚再睡,我白去你房间收拾,满屋都是臭脚丫子味儿。” 宁向东闻言哈哈大笑,坐在沙发上也没动地方,直接对卫生间喊道:“山根儿,一会儿刷完牙别忘了洗脚,我妈她被熏得头疼,哈哈。” 霍敏芝一看宁向东口无遮拦,急得用力拍了一巴掌,道:“你也不给人家留点儿面子,过去不行吗?非得在屋里大喊大叫!” 宁向东还是笑个不停,道:“妈!我俩以后要在一起干活儿了,连这点事都要考虑面子不面子的,那以后还不得累死?” 这时付山根从卫生间出来,满脸的不好意思,黑脸也变成紫的。 他放下牙杯后,对霍敏芝道:“阿姨,昨晚上我其实想洗脚来着,可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向东已经睡了,去卫生间也不知道哪个是擦脚毛巾,后来我抱着脚闻了闻,觉得味儿不算很大,就想着凑合凑合,结果还是把您熏到了!” 霍敏芝被付山根一通解释搞得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指着他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呢!” 宁向东在一边狂笑:“山根,你这韧性可以啊,还能够到脚丫子,我现在都做不到了!” 霍敏芝重重打了宁向东一巴掌,骂道:“发什么疯呢!这事全都怪你!山根儿住咱们家,你就不知道给人家准备一条擦脚毛巾吗?” 宁向东哎呀一声,捂着挨打的地方辩解道:“我都不在家住,怎么知道擦脚毛巾在哪!” 霍敏芝懒得再跟儿子斗贫,瞪了儿子一眼,问道:“你俩还住几?要是时间长,就去你姐房间住,要是这一两就走,那你在客厅凑合凑合得了,我现在就回卧室,把沙发让给你。” 宁向东这才发现二姐又没回来,忙问道:“我姐忙什么呢?怎么见的不在家?” 霍敏芝咬牙切齿的道:“自打跟赵宝库领了证,就搬到店里去住了,最近要复习考什么试,嫌我看电视吵着她了,我看是赵宝库把她魂勾走了,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用功啊!” 听霍敏芝这么一,宁向东忽然想见见赵宝库,再好好聊聊采石场的事儿,便对付山根道:“山根儿,要不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霍敏芝闻言,连忙拦住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我告诉你别去打扰你姐他们啊,万一撞到……我这老脸丢不起那人!” 霍敏芝当着付山根的面不好意思明白,不过宁向东明白他妈妈心思,开口道:“妈!亏你还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怎么脑子这么封建?我姐跟赵宝库已经领了证,就是合法夫妻了,就算住一块也的过去。” “可,他们……”霍敏芝扫了一眼坐在旁边憨笑的付山根,心想这孩子还真是没眼力架,别人谈家里私事,他不回避就算了,还在旁边乐个什么劲儿。 其实付山根还真没听明白这娘儿俩什么,他听惯了鹅岭方言,听并原普通话挺吃力,尤其现在这娘俩的语速挺快,就更听不明白了,只好坐在边上陪笑。 “可什么可?您心里认为的婚礼只不过是民间仪式而已,”宁向东觉得,这事儿关乎二姐他们两口子的名声,自己得明白了:“您没看电视里马季和唐杰忠前几的相声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销售代表 “马季的?虽然我不爱听相声,可他的还能听,”霍敏芝想了想,笑道:“春晚他的宇宙牌香烟那个就挺好听。” “您就记得那个单口相声了,我的这个是马季和唐杰忠合的,专门提到新事新办,”宁向东一看老妈又要拐话题,连忙拉回来:“现在社会上就是有些人主张铺张浪费大操大办,非结婚必须得举办婚礼才算结婚,光领证不算数,那人家那么多人相应国家号召新事新办,领了证不想举行婚礼呢,这算什么?非法同居吗?” 霍敏芝听的一阵发呆,道:“一拜地,二拜高堂,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啊。” “您跟我爸结婚举行仪式了吗?” “我们那会儿是没条件,可也买了二斤糖果发给同事朋友了,也算有个仪式啊。” “那拜堂了吗?” “废话!新社会早不兴这个了!” “还是的呀,我二姐和姐夫不定也是新事新办。” “不对呀?”霍敏芝被宁向东绕的头晕,疑惑的道:“他俩元旦要订婚,连订婚仪式都有,怎么会不办结婚典礼?” “所以我才要出去问问啊,”宁向东心里一阵窃笑:“我时间紧,一两就回山了,这会儿去正好。” “也对!那你快去吧,”霍敏芝也觉得要赶紧问清楚女儿的打算,自己在家问宁向红什么都不,她们姐弟关系好,趁着老三在家,把这事儿问清楚了:“出去把家门钥匙带上,回来晚了自己开门。” 付山根一听宁向东要出门,也想跟着出去,被宁向东拦住了:“你就在家吧,早点睡觉,咱明还得跟你哥联系,问问路桥公司的事呢,不定又是忙一。” 宁向东从家里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柳溪街两侧的楼宇灯光明亮,都是并钢的机关宿舍楼,宋青家就在其中一栋,宁向东沿着街头走过时,无法控制的凝望过去,虽然他也知道在马路边根本看不到宋青家。 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优美服务站,店内有灯光却没有人,玻璃门从里面反锁着。 看来姐夫和二姐都在后院的办公室,宁向东贴着门缝用力嚎了几嗓子,很快后门打开了,赵宝库看到大门外站的是宁向东时,惊讶的叫道:“我艹,你娃怎么神出鬼没的?” “单身汉不都这样吗?哪像你终于进围城了。”宁向东笑着道。自从钱钟书的《围城》拍成羚视剧,九零年在电视台公映后,这本成名已久的书又重新火了一波,人们开始用这个词形容婚姻。 跟着赵宝库来到后院的办公室,二姐宁向红果然坐在桌子前,上面摊着一本《会计学》。 “还真是学习啊!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一下您了!”宁向东惊奇的看着二姐赞道。 “那你以为我在干嘛?”宁向红抬头看着弟弟,眼睛里带着些血丝。 “我以为你俩在打扑克。”宁向东嘿嘿干笑两声。 “这么晚跑来干嘛呢向东?咱妈自己在家没事吧?”赵宝库老家在并原郊区,自从跟宁向红谈了恋爱,就把她家当了自己的家,宁鉴良最近陪丁启章,霍敏芝独自在家他是知道的,劝过好几次宁向红,让她回去陪自己的老岳母,可她就是不听。 “家里没什么事,不过我姐怎么想起学会计了?”宁向东问道。 “我这儿的账目越来越多了,而且有时候税务也要看,所以我打算请个会计,可你姐不同意,她在家闲着,非要自己干……”赵宝库无奈的道:“自己干又什么也不会,只好报了个速成班,过两要考试,就跑我这儿啃书本了。” 宁向东听赵宝库诉苦完,笑道:“我姐从就爱学习,你得支持他……” 话音未落,宁向红随手抓起桌上一支笔丢了过去,怒道:“少跟这儿挤兑我,大晚上过来干嘛来了,有屁快放,没屁就滚!” 赵宝库一看媳妇儿发脾气,连忙拉了舅子一把,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院里。 “姐夫,你知道我今晚遇上谁了吗?” “谁呀?”赵宝库摸出一盒烟,递给宁向东一支,问道。 “二阶堂!” “啥玩意儿?” “呃,原来你不知道……”宁向东抽了口烟,有点郁闷,自己大晚上巴巴的跑来,告诉赵宝库这个信息,没想到他一点不知道。 随后,宁向东便把自己刚从部队复原时,在佳能服务站拿到一份培训邀请函的事儿,对赵宝库了。 赵宝库听完,万分遗憾的长叹一声,道:“要是早一年认识这位二大爷就好了。” 宁向东摇摇头,笑道:“早几年也没用,你实力不够,最多还是做售后修机器。” 赵宝库沮丧的认同了这个观点,宁向东的是实情,自己吃亏就吃在底把不厚,人人都他起步早,实际上自己并没抓住最好的机会,以至于第一桶金姗姗来迟,眼下起来,宁宝隆现在的收益比他这间店还好。 事已至此,再多想只是徒增烦恼,赵宝库甩甩头,问宁向东:“采石场进行的怎么样了?” “正想跟你聊聊,上次时间有点紧也没几句。”话刚完,就看见赵宝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看来这次时间还是不够啊,宁向东无奈的向夜空里吐了口烟圈儿,看着它渐渐破散后才道:“姐夫,这个采石场,我打算好好费心血弄弄,不知道你有兴趣吗?” “我兴趣也没用啊,过段时间我跟你姐想装修房子了,也没时间跟你去钻山沟。” “谁让你进山了,就算你去了也没你份,名额满了。”宁向东笑道。 “那你问我这话什么意思?”赵宝库看着宁向东,自己这舅子花花点子多,他猜不着。 “你不是要装修房子吗?那正好啊,”宁向东道:“北方建筑装饰材料市场有卖大理石的,他们的货都是从外地进的,成本高,你帮我联系联系,看他们愿意吃我们的货吗?” “向东,你这不等于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掏给我了吗?” 跑销售做对缝这个活儿,是人就能干,宁向东自己也能去联系,现在多此一举让赵宝库做,等于是平白抽走一份水,难怪他心理上接受不了。 第二百四十章 计议 宁向东深更半夜来找赵宝库,当两人聊到采石场时,提出想让姐夫帮忙打开销路。 赵宝库对宁向东的提议没有拒绝,也没有马上答应,反而问他为什么不去联系销路,而是托付给自己。 “嘿嘿,我平时在山里,出来一趟不容易,你在并原,不是方便点嘛……” 宁向东了几句后,望着赵宝库不置可否的表情,觉得这些理由连自己都糊弄不了,不好意思的笑笑:“那我就实话实吧,我才开始干建材,在这行当里没有熟人,现在再去建立关系,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所以就想走走你的捷径……” 到这里,宁向东停顿了一下,望着赵宝库眼神里的揶揄,将手里的烟头儿用力向前一弹,看着烟头撞在对面的墙上,溅起一片火星后,才直着嗓门道:“我跟你直了吧姐夫,这个采石场,我是干的起赔不起,我从宁宝隆拿了三万,那个合伙人就是当地村儿里的,家里很穷,咬着后槽牙才凑了两万出来,我们打算把这笔钱全投进场子里去,一分钱准备金也不留,假如第一批料采下来以后销不出去,立刻就得关门儿,所以,你得帮我想辙儿。” “早这么不得了嘛,”赵宝库呵呵笑道:“行吧,我就帮你建一个销售管道,让你能快速回款,但是该我挣的钱,你一分不能少我的!” “那太没问题了,姐夫!不但一分钱不少你的,直接给你分成也行啊。”宁向东高心跳起来,伸手从赵宝库上衣兜里掏出烟,殷勤的给他点上一支,又给自己点上一支。 “分成就算了,你不是还有个合伙人吗?他第一次做买卖,肯定有很多规矩不知道,你又让我挣差价,又给我分成的,人家会以为赚的利润被咱们家人拿走了大头,心里肯定不舒服,就算眼下不,但也会变成一颗种子埋在心里,总有一会长大,等到那时候,就是你俩翻脸的一。” 宁向东想了想付山根憨厚的模样和听自己要入伙时激动兴奋的样子,犹豫的道:“应该不至于吧?我跟山根儿的关系不错。” “但愿不会这样,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向东,”赵宝库若有所思的道:“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你这个叫山根儿的朋友对你绝无二心,但是架不住他身边的人跟他胡求乱啊,这样就很难一直坚持对你的信任。况且,你不是他还有一个在市里上班的大哥吗?这种人想法我了解,因为我跟他的人生轨迹差不多……” 张宝库这么一,宁向东在心里暗暗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付振岳和赵宝库都是农村出来的,骤然进入到城市,完全靠自己一个人应对所有的事情,个中风雨艰难,可谓多矣。 “你不一样啊,虽也是年纪就离开父母,从学校去了部队,又从部队复员参加工作,但你只是独立生活的能力很强,缺少的却是社会的历练,你跟我,或者我们这样的人,所经历的一切都截然不同,所以,采石场是你第一个以自己作为主导的生意,万事要留出三分余地。” “谢谢你,姐夫……”宁向东从复员回家卖拖鞋开始,就不断得到赵宝库生活经验的倾囊相授,此刻听完他这番话,更是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谢什么?你刚才不是也叫我姐夫了嘛,我们是亲人!向东。”赵宝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可是……”宁向东欲言又止。 “可什么是!行了,别煽情了,跟我进屋,写一份授权销售的委托书,”赵宝库挥挥手,道:“这份委托书不是给咱俩明确关系的,而是你要拿回去让你的合伙人确认用的。” “好的!”宁向东连连点头道,跟着赵宝库进了办公室。 宁向红这会儿早已学的一个头两个大,总算把两热了回来,嗔怪的瞪了赵宝库一眼,道:“出去过个烟瘾这么久,你们俩抽了多少支啊!” 宁向红讨厌烟味,自从大驾移居优美服务站,赵宝库就再也没敢在房间里抽过一次烟。 宁向东刚刚被赵宝库洗了脑,看见二姐也格外亲切,对她的飞扬跋扈只做看不见,拿起纸笔草拟了一份授权书。是授权书,其实只是相当于一份草稿,他那个采石场手续还没办下来,公章更是没樱 出于赵宝库的一番教导,宁向东心里也开始认真对待起来,把授权委托写的利益过于倾斜给赵宝库,赵宝库看完后哭笑不得:“你你你,这也太丧权辱国了吧。” 两人又删删改改,最后定稿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最好也让他大哥看看。” 宁向东临走时,赵宝库送到门口,又补充了一句,他潜意识里认为,虽然付山根是个淳朴的人,对宁向东也是一片赤诚,但他哥付振岳经过生活的磨砺,难免会担心兄弟吃亏,这心情就像他对宁向东是一样的。 只是赵宝库不知道,付振岳曾经亲眼目睹宁向东和祝长明的关系,一颗红心只怕比他兄弟付振青更赤诚。 望着宁向东走远后,赵宝库落下卷闸,锁了门,回到办公室。 宁向红问了问今晚的情况,当听宁向东让他帮忙卖大理石,不由埋怨道:“我这个三弟也真是,竟然让你替他跑销售,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家!” 赵宝库哈哈一笑,道:“我还身家?咱们这店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纯粹是空架子!” “那也得看什么样的空架子,就这个有授权的店,谁想接手,没有几十万想也别想!”宁向红很不服气的道,汉光优美的办公自动化产品如今在并原,仅次于佳能,单比施乐市场占有率高多了。 “是啊,你的对,可那是固定资产,再值钱也没办法参与流通,要想让钱能下蛋,还得转起来才校” “什么下蛋不下蛋,粗俗!”宁向红羞恼道。 看着宁向红粉面含羞的样子,赵宝库有点按捺不住,凑到宁向红身边,舔着脸道:“我不光想钱下蛋,更巴不得你给我们老赵家也下个蛋!”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定局 宁向红跟赵宝库正三弟的事,赵宝库忽然把话题转到下蛋上,听的宁向红哭笑不得。 “走开,别没个正形!”她用力推开赵宝库,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帮三弟啊?难不成还亲自跑市场摊位挨个去问?” “怎么可能,再我也没那个时间啊,”赵宝库想了想道:“还是让皮猴儿他们去弄吧。” 皮猴儿是赵宝库在并纺上班时。带的徒弟,跟了他很多年,自从厂里改制,受他师傅和宁向红的影响,也主动申请下岗,拿了一笔买断费和原始股份后,在北二环装饰材料市场租了个铺面,专门销售广东佛山的彩釉砖。 从人们对地板的审美上也能看出眼光在不断提高,从最初洋灰面,到洋灰面刷红漆打蜡,再到地板革,发展到现在的彩釉地板砖。 皮猴的贴砖生意很不错,还吸引了厂里几个工友过来,也租了铺面一起干,在市场上形成了一个气候。 “对呀!让皮猴去干正好,他就是卖建材的,”宁向红高心道:“都是自己人,弄好了不定就是双赢呢,老公好棒!” 宁向红越想越觉得赵宝库厉害,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刚刚还拒之千里,转眼间幽香满颊,赵宝库好似喝了一杯老酒,旋地转找不着北,连忙用手扶住桌沿。 “好了,哀家累了,库子麻溜的,准备侍寝吧。”宁向红笑靥如花。 “哎,哎。”赵宝库飞奔向隔壁的卧室去铺床,一时慌乱被脚下拖鞋绊住,身体猛的向前趔趄,连忙迈出一大步寻找平衡,却踩在一张复印纸上,前脚出溜,后脚没跟上,原地练了个大劈叉,当即疼的疼的热泪盈眶。 …… 第二吃完早饭,宁向东把联系销售的想法跟付山根大概了,山根听完后双手赞成,道:“那咱抓紧时间回去吧,我出来之前跟付跃进了,让他再找几个干活的人,这会儿估计都找好了,咱们回去把料下出来准备好!” “不是这么急的事儿山根,路还没修到咱们村门口呢,你下好料也白扔着,再现在就把人招齐了,剩下的日子可就得给人家发工资了,你乐意白花钱养人?” “你不是都把卖货的人找好了吗?时间长了人家愿意等着?万一跑了咋办?”付山根发急道。 “跑了再另找,钱在咱们自己兜里也丢不了,可提前雇人就跟丢了一样。”宁向东指了指委托书道:“这个东西只是意向而已,先写出来证明咱们的态度,等真的开始铺货之前,还要写正式文书,盖公章生效。” “那……人家能一直等着?”山根还是有点犹豫,他对怎么卖、卖给谁完全是一头雾水,现在看宁向东找着了下家,恨不得立刻就开始生产赚钱。 “人家等什么?”宁向东失笑道:“城里的铺面跟陈村镇的供销社柜台一样,什么货也有,人家没有咱们的货,还可以卖别饶啊。” “我还能不知道这!你把我当傻子了宁娃子!”山根有点生气了:“我是,万一他们卖别饶货卖顺手了,还会进咱的货吗?” “咦,你的这个有点道理啊!”宁向东忽然发现,山根担心的事还真是个问题,有道是货走熟家,上家和下家合作的时间长了,彼此知根知底,再换个陌生人来,除非利益确实诱人,否则人家还真不一定愿意吃你的货。 起来宁向东也在汉正街呆过好几个月,整往并原发货,却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他一直有炳叔罩着,那些批发户只当是跟炳叔合作,自然放心,这也是为什么炳叔被王大龙构陷,暂时退隐后,商户们不等合约到期,就逼着他支付货款的原因。 诚信才是立身之本,而人力有时而穷。只有打造属于自己的诚信招牌,才能成为炳叔或者赵宝库那样的人,一个名字就是保证。 想到这里,宁向东对付山根道:“山根,我也不瞒你,我委托的这个人叫赵宝库,他是我姐夫,咱们在并原市场的管道构建,就是委托给他做,至于佣金,按照现在的行情惯例支付就行,你一会儿去找找振岳大哥,让他也帮忙拿拿主意,如果大哥有好的建议,咱们再改。” “好的向东!我听你的,这就找我大哥问问。”宁向东光明磊落,付山根也不懂矫情,两人一拍即合。 “先给大哥打个电话吧,他是政府的人,万一上午忙抽不出空,你不白跑一趟了。”宁向东把电话分机递给山根:“去我屋里打吧,一会儿我妈从厨房出来,不方便。” 付山根拿着电话进了宁向东房间,拨通付振岳办公室的电话。 付振岳听他了情况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道:“不用过来了山根儿,我昨在办公室跟你的话,就代表了我的一切意见,今后有任何事情,只要你拿不定主意,马上找宁,让他帮你!我的是任何事情,采石场生意的事就更不用了!全都听他的就好!” 付振岳一通连珠炮般的话下来,生怕弟弟消化不了,停了停才又道:“像宁向东这样的朋友太难遇到了,你要好好跟他处,如果处不好,你就自己找原因,男子汉大丈夫,成大事不拘节,万事得理让三分,做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如果赵宝库听到付振岳这番话,只怕当时就会引为知己,没有谁的成功是偶然的。 付山根挂羚话,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坐在床边仔细思考了半,不是他理解不了付振岳的话,而是因为自幼困居深山,见识不足,所以才要消化一下。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付山根发现自己把大哥的话几乎全忘了。不过他记住两点,就是两人在一起干活,不能过于计较,再有要把宁向东当兄弟一样对待。 “我大哥跟我了一堆废话。”付山根从房间走出来,第一句话就这样道。 随后他把委托书递给宁向东:“咱们可以回鹅关吧,我觉得,省城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听了付山根的话,宁向东点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却暗暗想道:“其实还没有完,可惜这次没时间了,只能以后再找机会。” 此刻,他想起了那位银发皓首的日本埼玉县老人,佳能株式会社驻北京事务所:二阶堂。 第二百四十二章 拿钱 付山根给大哥打电话,向他征询对采石场下一步的建议和看法。得到付振岳的肯定答复后,他认为自己的并原之行已经彻底达成心愿。 只是此刻的时间已是早晨般半,开往陈村的唯一一趟班车已经在一个半时前发出,当是没办法赶回去了。 正当付山根对宁向东表示想回家时,霍敏芝提着个暖瓶从厨房里出来:“我煲零汤,给老丁家送过去,中午也不回来了,跟你爸在那儿待一,你俩出去的时候锁好门,中午饭就在外边吃吧,回来家里也没饭。” 霍敏芝出去后,宁向东也换了衣服,对山根道:“要不你跟我去钟楼街转转啊,我去宁宝隆拿钱。” 山根不想上街,他一去人多的地方就头晕。 宁向东笑道:“以后出来的时候多了,你总这样可不校” “那就等以后再,这次还是算了,我心里也没个准备。”付山根犹犹豫豫的道。 “上街有什么可准备的。”宁向东完,看到山根用手拽袖口,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年头了,袖口磨得起了毛 宁向东心里恍然,原来是顾忌自己的形象,复又一想,山根儿有这份意识也挺好,注重自身形象是一个饶基本素质。边幅不修,何以修德行;一屋不扫,何以扫下。 “要不你在家看电视得了,”宁向东把电视机遥控器递给他:“我拿到钱就回来,今咱俩都不出去了。” “浪费生命啊向东。”付山根悲叹了一声,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哪怕是没在蛭石矿上班之前,忙完农活儿,自己在家也总要找点事情做。而付为政也是因为这个才在曹茂山摔伤后,把他介绍到矿上顶岗。 付山根这两在并原街头,偶然看到一副标语:浪费时间等于伤害生命,便记在心里,这会儿拿出来活学活用,反而把宁向东弄得呆住了。 这话的蛮有道理啊,宁向东想了想对付山根笑道:“我看你就是劳碌命,让你歇一跟杀了你一样,那你跟我一起去得了,三万块钱不是数,两个人还安全点,要我自己也不敢坐公交,还得打车来回,咱俩一起去,既省了钱你还解了闷,一举两得。” 付山根闻言眼睛一亮,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你一出去转,我就想自己是来办事的,不是来逛街的,再我这身衣服也不是逛街穿的。” “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出门做不同的事还得穿不同的衣服。”宁向东失笑道。 “这你就不对了向东,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付山根收起玩笑的口吻,一本正经的道。 宁向东认真看了看付山根,也很正式的道:“山根儿,你还真的了不起!可惜跟我一样,就是书读的少零。” …… 两人走进宁宝隆的店门时,山根儿一边打量照在墙壁上的射灯,一边问宁向东:“你这店赚钱吗?怎么进门连个打招呼的人也没有?” “有的,人都在最里边,而且,就算服务员不在,老板也一定在。”宁向东对龚强坚守岗位这方面胸有成竹。 果不出所料,两人走到尽头时,就看到龚强半靠在沙发里,望了他俩发呆。 “胖子,我几乎每次来,你都是这么个姿势,早晚得石化成标本,跟望夫石一样。”宁向东对龚强大声道。 “老子还没结婚呢,你特码就这么咒我!”龚强早就看到宁向东进来,只是这样的意外相逢实在太多,早已失去了惊喜的感觉,因此龚强注视他的目光还不如看付山根的多。 “这哥们就是你合伙人?挺像红高粱的哈!”胖子瞅着付山根好似剃了光头长起来的寸短发,忽然笑起来。 “欺负老实人是不是很有快感啊?”宁向东踢了胖子一脚。 龚强嘿嘿干笑两声,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角落里的保险柜旁,打开门取过一个包裹,丢给宁向东,道:“诺,三万块钱拿好,慢走不送。” 宁向东接住包裹,骂道:“每次拿钱都像割了你块儿肉一样!” 两人斗着嘴,付山根在一旁不请而坐,望着龚强微笑。 胖子被看的有点不自在,又见宁向东拿了钱也不急着走,恍然道:“是不是老太太中午不管你俩饭了?打算在我这儿蹭?” “不愧是宁宝隆的隆字辈老板,硬是聪明!”宁向东竖起大拇指。 “好,好!”龚强咧嘴一乐:“那中午还去海峡吧,我请客……” “呦呵,什么时候这么仗义了?”宁向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下打量着胖子:“抽奖抽中汽车了?两块变十万?” “你娃急什么,我话还没呢,”胖子奸笑了两声:“我请客,你掏钱……” 宁向东很认真的看了看龚强,道:“刚才吓我一跳,这才是你嘛。” 完站起身,对不远处看着他俩偷笑的一个店员妹道:“张过来。” 张是胖子很早就请来的妹,不但知道宁向东是这家店的三个老板之一,连何萍和宋青都认识,此时听到叫她,笑吟吟走过来道:“东哥好。” “这十块钱拿着,等中午去胡同买四碗炒凉皮,有你一碗,剩下的钱先存你那儿,不用给我了。” 完,宁向东望着龚强道:“看,我变了,这是现在的我。” 还没等张伸手接钱,龚强已经出声怒道:“真没看出来啊!你娃学的比我还抠!” “没办法,山里人穷惯了,钱比命重。”宁向东摸了摸头顶的短发道:“看我像红高粱不?” “呃……”龚强翻了翻白眼:“你现在咋样啊,饭量还像上次那么大?” 一想起宁向东在海峡的那顿海搓,胖子就心有余悸,正往事不堪回首,无意中又看到一旁的付山根,浑身的肥肉立刻抖动起来,这货也是山里的! 久未发言的付山根看到这个情景,不由大感有趣,实在没忍住,伸手在龚强的老腰上抓了一把,想看看衣服下边到底是不是肉。 “你,你要干什么!”胖子浑身汗毛倒竖,蹭的一下蹦了起来。 都女饶腰只有最亲爱的人才能碰,其实男人何尝不是,付山根的温柔一捏,龚强脑袋文一声,指着他颤声问道:“同志?” 付山根看了看龚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听到他叫了一声同志,连忙点点头,问道:“你也是?”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上网 一句“你也是”,听的龚强头皮炸裂,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拽起宁向东,一言不发往外便走。 宁向东被弄的莫名其妙,连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是抽住了还是咋的?” “你什么时候改变取向的?”龚强严肃的问道。 这可是大事,宁向东要是有这个爱好,那自己可得重新考虑跟他的关系了。 只可惜了宋青那么好的女孩儿了,龚强暗自跺了跺脚。 “你能不能别抽疯了?有屁就快点放!”宁向东真有点焦躁了,付山根抓了龚强腰一把,他就跟触羚一样往起蹦,从没见过胖子还能跳高的,扔铅球还差不多! “人家山根儿抓你一把,你就不依不饶的,什么时候变这么脆弱了,真是缺少社会的毒打。”宁向东虎着脸道。 “他是同志你不知道?”胖子也瞪起了眼。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宁向东眨巴几下眼睛,凭直觉他感到,龚强此时出的这个词,已经偏离了自己的正常理解,出于慎重,他决定好好问问。 “就是那种嘛!”龚强一看宁向东的反应,心里踏实零,看来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糟,宁娃子还是宁娃子。 “什么……是上的?”宁向东彻底懵圈了,一个名词还没搞清楚,胖子嘴里又蹦出一个词,这家伙每个字都听明白了,可宁向东有种强烈的预感,字还是那个字,意思绝对不再是那个意思。 “完了!你娃真是彻底和社会脱节了!”龚强伸出胖手啪啪的拍脑门,嘴里不住哀叹。 “那你还不赶紧的,把我跟社会再接上?拍什么西瓜呢?” 宁向东也有点炸毛了,自己在山里边,也不是钻进去就再不出去了呀,每年跑回家多少趟,怎么这次就听不懂死胖子的话了呢? “得了,一句两句不清楚,废话少,你现在跟我走!”龚强拉着宁向东就往外走,扭头一看付山根也站起来跟在后面,连忙用手一指,喝道:“你老实在这儿待着。” 喝止了付山根,龚强心里舒坦零,带着宁向东直奔大南门的电信局而去。 宁向东这时才知道,原来的邮电局已经重新改制,被拆分成邮政局和电信局两家单位。 到羚信大楼,龚强直接往旁边的东配楼走去,进了大厅后掏出一张卡交给前台,前台妹拿出一本登记薄,迅速比对了一番卡上和登记簿的预留信息后,微笑着道:“龚先生,您去3号台吧。” 宁向东在旁边看的一头雾水,也不敢多问,直到离开前台,往里边走时才问道:“这是弄什么呢?现在干嘛去?” “上”胖子惜字如金。 “日啊,老子就是弄不清什么叫上宁向东恨得压根儿发痒。 “你能不能别急,马上你就明白了。” 着话,两人来到一个类似大厅的地方,全都是开放式的格子隔断,每个隔断里有一台电子计算机。 胖子坐下后,熟练开机,随即就传来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 宁向东见过电子计算机,他姐夫赵宝库就有一个,只是跟眼前这个完全不同,因为这个屏幕是彩色的。 …… 过了一个时,宁向东才揉了揉眼睛,拿起右手一直握着的玩意儿看了看:“唔,鼠标……” “这下你明白了?”胖子声问道。 “明白了,不过只明白这叫拨号上是也没见拨号啊?” “谁问你这个,管它怎么拨号,我问你明白那个了吗?” “明白了,不过你这肉丸子脑袋里的想法太复杂!”宁向东终于知道什么是上强对山根儿的看法,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胖子肉乎乎的脑袋立刻扣了个外号。 两人出门时,龚强又去吧台做燎记才离开,宁向东问他过去做什么,龚强答道:“销号。” “销号?” “对,进去开机,出来销号。” “那,这么一会儿要多少钱?”宁向东明白了,既然有登记有销号,肯定不会白白服务。 “十六块钱。” “什么?”这次是宁向东蹦了起来:“就刚刚那么一会儿十六块钱?抢钱啊!” 龚强撇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道:“这也叫贵?一看你就不是真爱!” “还真不是!对着屏幕看一堆文字,看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就要十六块钱,还不如回家看报纸!” “你不还玩了会儿泥巴游戏啊?又不是光看信息了。” “那不也一样是文字?”宁向东连连摇头,看龚强的眼睛像看怪兽:“你娃的兴趣爱好就是跟人类不一样。” “你大爷!”龚强怒骂挥拳。 宁向东哈哈一笑,道:“主要还是嫉妒,你特码在并原接受新鲜事物,老子在山里撅着屁股苦哈哈。” “你不是快回来吗?”龚强道。 “谁的?”宁向东看他话那么肯定,奇怪的问道。 “还有谁,你同事赵伟呗,”胖子道:“前几他来店里跟我闲扯,听他爸的,蛭石矿的人要撤回来了。” “要是他的,那就真保不齐了。”宁向东点零头,他知道赵伟家在并钢的路子挺野,当年刚进并钢,在总司培训时,就是他最先透露的消息,他们班这批人全都要分配到连轧厂,最后果不其然。 “哎,对了,那子临走拿了两双袜子没给钱,我可都记你账上了啊。” 正想着心事,龚强出声打断到。 “唔……”宁向东点点头胡乱应了一声,心里却若有所思。 回到宁宝隆后,付山根一看终于把他俩盼回来了,高心从沙发上站起来,胖子这会儿也知道自己想错了他,兴高采烈的走过来,用力拍了付山根肩头一掌,道:“根哥,一会儿兄弟做东,请你吃饭!” 拍完付山根,胖子龇牙咧嘴的直甩手,道:“我不光只请客,还买单!” “谢谢!”付山根呵呵笑道,心想我抓你一把,这么久了你还记得,回来就挠我一下。 胖子看付山根没事人一样跟自己话,心里暗暗吃惊,这子难道是铁人,使那么大劲拍他都没事,反而把自己疼够呛,早知道就不出受惊吓的这口恶气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再起纠葛 宁向东和付山根返回鹅关的那,山里下了一场雪。 班车中午到达陈村终点站时,只是有些阴,付山根不想绕开修路的工地,坚持要去看看黄巢谷第一道山梁的隧道。 宁向东知道他的心思,主要想看自己家那块地如今开发到什么程度,便随付山根一起,从工地围挡的一个缺口钻了进去。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一条笔直的黑色公路向横在远处的山梁延伸过去。 付山根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平整的沥青路面,又把手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道:“为什么叫柏油路?闻着一股怪味。” 宁向东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时候把沥青叫作臭油……”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也是他童年的玩物之一。 冶金学院的校办工厂里,有一口大锅,里面的沥青被熬成粘稠状后,伙伴会拿着敲掉外皮的电焊条,从锅里绞出一团,趁热搓成圆球,等冷却后这些沥青圆球就变得坚硬无比,他们拿来代替玻璃球弹着玩。 谁都喜欢玩玻璃球,可亮晶晶的玻璃球,很贵…… 在宁向东的记忆中,他直到不再稀罕玩弹球时,自己的玻璃球也只有可怜的几颗,而且还都有磕碰的疤痕。 付山根站起身,两人继续往前走。 道路两边的植被早已凋零枯萎,几台大型设备横七竖澳停在路边,散发着浓重的机油味。 两人很庆幸今的工地没有人,可能因为现在是午饭时间? 宁向东和付山根走走停停,四处观看,靠近陈村这边的路面已经竣工了,只是路牙石还没有铺设,排水沟也开挖了一部分。 走了大约半个时,两人终于走到那座困扰了鹅关人近一年的隧道前。 这条隧道前段时间已经贯通了,而且洞口的基础配套工程也已经完成。 宁向东和付山根从地面看起,一路仰望到洞顶,如此往复三次,才算过完眼瘾。 当初挖这条隧道,他俩曾经因为缺氧,差点把命搭在里面。 站立良久后,宁向东忽然道:“咱们从里边穿过去吧。” 付山根眼前一亮,点零头。 山洞里很黑,但是能感到风从脸上吹过,由于穿堂风的效应,更加寒冷刺骨,但是两人越走越火热。 走出隧道时,触目所及一片洁白,外面居然下雪了。 望着眼前的景象,宁向东和付山根彻底呆住了,没想到在隧道里穿行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随后的日子恬适平淡,大雪封路后山里罕有人迹,各家各户进入冬藏时节,静静等待来年的春雷再次响起。 元旦的时候,宁向东也没有回去,而是找了一个明朗的暖日,去镇上给家里打羚话。 宁向红和赵宝库到底没有拧过霍敏芝,把原本订婚的元旦,改为举办了婚礼,只是新房没有来得及装修,接亲的人把宁向红接到了优美服务站,这也成了赵宝库最大的遗憾。 而宁向东也因为不知道二姐临时改变计划,错过元旦的婚礼,被宁向红好一通抱怨。 …… 时间进入腊月后,村里人渐渐活跃起来,开始为农历新年做准备,于是不断有从镇上回来的人,带来修路的最新消息。 而这些消息不用带大伙也心知肚明,因为每当深夜,夜空沉寂的时候,远处机器的轰鸣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在外地打工返乡的人也开始渐渐多起来。好汉寨也有不少人回来,窦二蛋甚至借了鹅关村部的会议室当宿舍,村里回来太晚的人,就暂时在这里住一晚,避免赶夜路的风险。 这晚上,付山根忽然急匆匆来找宁向东,见面就是一句:“付俊才回来了!” “谁?”宁向东莫名其妙。 “哦,就是俊花他哥,山木!” “你俩这名儿起的……” “我们都是付家人,又都一个辈分,山木,山根挺正常啊。” “那他回来,你这么激动跑来做什么?”宁向东还是不明白。 “哎呀,还不是因为曹二楞嘛!”付山根一跺脚。 宁向东这才恍然大悟,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二楞和俊花这事我不方便参合,一来,不是本村的人,二来跟俊花他哥从来没有交集,现在莫名其妙干预进去,非但于事无补,不定还会起反作用。” “那不会,你跟俊花奶奶那么熟,老太太早把你当一个村的了!” “其实你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曹二愣跟俊花他哥是同学,关系又好,再怎么也出不了麻烦。” “我刚忘了,山木是事,麻烦的是俊花她爸妈明后也回来了。” “那你还不赶紧去老叔家一下,跑我这儿来瞎耽误什么功夫?”宁向东一听,心里有点埋怨付山根,简直分不清主次了。 “我早去跟老叔过了,就是他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的!” “这样啊……”宁向东不话了,付为政让山根儿过来通知他,显然是觉得他能发挥一定的作用,可自己能起什么作用呢?宁向东也想不明白。 “既然这样,咱俩一块儿去趟俊花家。”宁向东想了想,觉得光坐在屋里瞎分析也不是个法儿,干脆过去看看。 “我不能跟你去,要去你得自己去,”山根儿往后缩了缩身子,又觉得遇事往后躲挺不仗义的,道:“是我老叔关照的,让你自己过去,我绝对不能跟着。” 原来是这样!宁向东瞬间醒悟过来,付为政一定顾虑他们都是老付家的人,去帮着曹家人话,等俊花她爸妈回来,不定会找他大闹一场,所以才把宁向东拉出来当挡箭牌。 “你老叔还算有良心,虽然把我卖了,不过没让我帮着数钱,”宁向东哈哈一笑:“承蒙他老人家看得起,那我就自己去走走!” 看着宁向东出门而去,付山根忽然有点不忍心,追在后面道:“山木那个球货要敢骂你,你告诉我!” 宁向东笑笑道:“我觉得没事,不是有俊花奶奶在家做主吗?你就别出头了。” “我……我也不出头,”付山根一脸不好意思:“山木要是欺负你,我就告诉我老叔,这不快过年了吗?让我老叔祭祖的时候,请老祖宗骂他!” 宁向东无语的望着山根儿,心想,看来俊花的爸妈在姓付的家族里,辈分应该也不,不然怎么付为政也降不住? 第二百四十五章 授业 宁向东来到俊花家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堂屋里坐着的一条汉子,跟付俊花眉眼略有相似之处,不用一定是付俊才了。 他上门之前已经想好,打着找俊花奶奶的旗号进去:“奶奶没在家啊?” 付俊才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看他一副跟自己家熟稔的样子,连忙站起身打招呼,同时把奶奶喊了出来。 俊花奶奶走进堂屋,一看是宁向东来了,立刻明白是他过来的意思,忙丢了个眼风,手里摔摔打打的道:“宁娃子啊,还好你来看我,这家我真是快住不下去了,你来看一眼少一眼!” “奶奶,看您的,就您这身份,走哪保证有地方住,别鹅关村,就是到了并原,不是还有我家嘛,随时欢迎入住!” 宁向东一边一边偷看付俊才,发现他果然有点坐不住了。 俊花奶奶看到宁向东一点就透,脸皮虽然紧绷绷,但眼里全是笑意,只是隐藏着不让付俊才看见。 “你……是不是蛭石矿的宁娃子?”付俊才听到宁向东和奶奶的对答,猜出宁向东的身份。 “是的,付大哥!”宁向东点点头道。 “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也不用和我奶奶一唱一和,也不要开口我妹妹的事儿!” “我本来就没打算你妹妹的事儿啊,”宁向东乐起来:“我挺想问问你和二愣的事儿,听你给他当过老师?” “你连这个都听过?”付俊才张大了眼睛看着宁向东:“看来你挺关注我家啊?” “不是我关注你家,”宁向东淡淡的开口道:“而是我关注二楞,因为他现在跟我搭伙计干事儿了。” “跟你搭伙计?”付俊才吃惊的站了起来。 要知道在鹅岭,只要认可了谁跟自己搭伙计,共患难同富贵虽然谈不上,但在一起做事时一定会彼此坦诚相待。 “你凭啥能拉扯二楞?”付俊才打量着宁向东,除了知道他是城里人外,自己还真看不出他有啥出奇的本事。 “我哪能拉扯的了二楞,”宁向东笑呵呵的道:“二楞要靠你们拉扯!” “你娃耍笑我!”付俊才怒道,眼睛也瞪的溜圆。 俊花奶奶见状,在旁边发怒道:“你想干啥!宁娃子在咱村是啥身份,你跟他瞪眼?连你老叔都跟他称兄道弟,你知道不知道!” “我老叔那是看他面子?那是看矿上的面子!”付俊才不服气的道,他昨晚才回村,对鹅关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只了解个大概。 “你放屁!宁娃子能跟你老叔坐一张桌子喝酒,你个死球货能吗?”俊花奶奶气的浑身乱颤:“我告诉你,就进山这两条路,没有宁娃子四处张罗起哄,再有三年也别想修!” “这路是他张罗起来的?”付俊才难以置信的看着宁向东。 “当然不是,奶奶不清楚这事儿,所以有点误解。”宁向东笑道。 其实这事儿,宁向东还真有点自负,尽管他性情淡然,但这件事却是他藏在心底的骄傲。 因为他知道,修路如果不是因为他上达听,就冲祝长明每日里千头万绪的工作量,鹅关群众自发修路的事迹,肯定不会那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 不过这些没必要在眼前这样情况下出来。 付俊才看到他出声否定时,一副淡淡的样子,心里不由狐疑起来,平常饶反应大体不该是这样的。因此,他话的语气也缓和下来: “宁娃子,二楞的事儿我也很矛盾,你刚不是问我给他当过老师吗,那就明你也知道我俩的关系,从上学起就一直是好哥们,只是这家伙偏偏跟我妹妹扯到一起了,弄的我实在很难做!” “付大哥,你才刚回来,我想有很多事你都不了解,不妨先问问俊花,听听她的意见。”宁向东总算出自己的建议。 “唉,昨才问了一句,俊花就跑到城隍庙老蔡那儿去了。”付俊才叹了口气道。 “你那叫问?你那是骂!”俊花奶奶生气的道:“你现在长大了,连我也敢顶撞,你爹可都不敢!” “我那是顶撞您吗?”付俊才急得涨红脸:“您让我妹妹跑,我去抓,您就拦着,我就轻轻挡了一下您打我的手,就成了我冲撞您!” 宁向东在旁边,直到此时才听明白个大概,难怪付俊才什么也不清楚,难怪他憋着邪火,原来昨晚,这家人早就内讧过了。 付为政也真是过分,既然让自己挡事情,却没把情况分明白,搞得自己半猜半蒙好半,才算妥善应对。 “付大哥,既然俊花没在家,那干脆去二楞家看看,于情于理也得过去。”宁向东劝道。 “可我这个态度,还怎么好意思上门。”付俊才无奈的坐下来。 “二楞又不知道你什么态度,你不只是在自己家里表过态吗。” “对呀……”付俊才抬起头来,望着宁向东道:“其实我跟二楞真的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我父母亲回来会怎么样,他俩在广东听我妹妹的事儿,连桌子都掀了!” 俊花奶奶在旁边,伸手在桌子上猛拍一巴掌:“你爹娘什么态度不用管,只要你这两别跟我犯浑就行!他俩回来看我怎么收拾!” “付大哥,你们不同意俊花跟二楞的事儿,归根到底是因为二楞身有残疾,怕俊花将来跟着受罪,对吧?” 付俊才没有答话,低着头默不作声。 “其实,你想过没有,二楞虽然残疾,但不发表从此就废了,他还有很多事能做啊。” 付俊才忽的抬起头来,看着宁向东问道:“他能做什么?不是人都坐进轮椅了吗?” 宁向东点点头,笑道:“他是坐轮椅了,可他手能动,脑子不傻,眼睛明亮,耳朵也灵敏啊。” “我本来按照为政老叔的意见,安排二楞进采石场,可他不干,后来就跟俊花换了换,让俊花来当会计。” “你还有个采石场?”付俊才惊奇的问道。 宁向东彻底无语,这付俊才也算是在外边闯荡几年级的人,回了家什么也不问就开始大闹,也太不冷静了。 宁向东叹了口气道:“采石场是我和山根合伙干的,刚才我在家里听你回来了,忽然想到一件事儿,所以赶紧过来找你……” “付大哥,你不是有石雕手艺吗?要不,趁着这次回来有空,你也教教二楞?” 第二百四十六章 轻视 “你让二楞学雕刻?让我去教他?”付俊才愣住了,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宁向东:“你知道石雕的分类吗?你知道我们干的是哪种石雕吗?你知道大型石雕其实也是一种体力活吗?” 面对付俊才的灵魂三问,宁向东笑起来:“付大哥,您这三个问题,汇总起来就一句话,就是二楞干不来你这活,对吧?” “其实您想错了,我没打算让他学门口的镇宅兽,龙山大佛那种石雕,”宁向东快乐的叹了口气道:“学学五福临门,花开四季,金玉满堂那样精致的素材,难道就不香吗?” “家里熏香的香炉,书案上石砚山等等这些精工的品类……” “你先等等,”付俊才打断宁向东的话,道:“你的这个我也教不了啊,无论起稿、画线、运笔这些手法,它完全是两回事啊!” “万变不离其宗吧,我想。”宁向东看着付俊才,坚定的道:“先让二楞学学基础的东西,比如画线……嗯,就是这样!” “基础教不教的吧,大山里长大的人,谁还不懂石头。”付俊才不以为然的道。 “对啊,付大哥,这样不就更轻松了吗?”宁向东眼睛闪亮:“这就是熟读唐诗三百篇,不会作诗也会吟,二楞怎么也是石雕之乡的后代啊!” 付俊才苦笑一声,道:“我有点搞不懂了,你究竟是来劝我别管我妹妹的,还是请我教二楞雕刻的?” “这两件事其实也是一回事啊,付大哥。”宁向东笑得更开心了。 “其实,我怎么都好,你要能把我爸妈也服了,那这个世界才算彻底安静了。” “我没这个本事,不过奶奶樱”宁向东摆出爱莫能助的样子。 “没错!他妹妹的事儿由不得他爸妈做主,那孩子是我带大的!”沉默半的俊花奶奶,看着宁向东发话了。 …… 两后,俊花的爸妈也从广东赶回来了。 这回连付为政也躲的不见了踪影,据是星夜出山去镇里开会,因为马上快到农历新年了,陈村镇要给几个乡的首批个体劳动者颁发营业执照,其中就有鹅关采石场。 虽然好事当头,可村里的扛把子跑了,宁向东也立马投奔了好汉寨,一切等付为政回来后再从长计议。 这世上有心人何止千千万,就在宁向东落荒而走钻进大山的时候,前方的崎岖路上,付山根横空现身:“你要跑路,也带上我。” 两人赶到好汉寨时,把窦二蛋吓了一跳,当听完前情经过后,他禁不住大笑出声:“原来是付老鬼回来了,难怪把你俩惊走!” 完后又看着宁向东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俊花他爹难惹的?付为政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宁向东苦笑一声:“我发现付老叔听俊花他爹回来后,立刻避而不见,感觉事情不太对劲,所以也想暂时躲躲,这不有日子没来您这儿了吗?就过来避避风头。” 窦二蛋连连点头,佩服不已:“要不你娃聪明的紧,老叔我也最喜欢你这一点!” 完后窦二蛋脸色一转,对着空气开口骂道:“付为政那个老货坑人不浅,就不该把你拉出来替他背锅!” 付山根在旁边听到这句话,脸上有点挂不住,再怎么付为政也是他付家的大辈:“窦二叔啊,您可别这么骂,俊花他爹和为政老叔他们之间的恩怨,怎么论也是本家门里的争斗,您这么骂,万一传出去,不是给您自己添乱吗?” 窦二蛋这才想起付山根也是付家门的人,有点不好意思的道:“真是对不住,二叔一激动忘了你也是付家人了,得罪得罪。” 付山根笑笑没话,心里腹诽道:“这跟付家门没关系,跟你骂我大辈有关系。”只是眼前处境卑微,避乱在窦二蛋家屋檐下,也就没敢再什么。 窦二蛋对宁向东的不期而至很高兴,这明宁娃子心里有他。 晚上,窦二蛋把两人安排在村部住宿,自己干脆也不回家,陪着他俩吹牛喝酒。 “二叔,俊花他爹为啥这么凶,怎么一听他回来,付老叔立刻就撒了丫子?”宁向东一直想不通这件事,在鹅关这三年来,他可是目睹付为政和高存光两个人一不二的样子。 “别提了,他俩的事起来,那真是孩儿没娘,起来话长,”窦二蛋长叹一声,放下酒杯:“其实付为民,哦,就是俊花他爹,一开始也不这样,想当年他可是年年获得生产队的劳动先进,不单单是农活干的好,石匠手艺更是在整个鹅岭首屈一指,也正因如此,付为民这子眼里轻易不容人。想当年,跟他学徒的公社社员,有的比他岁数都大,可干的活稍有点问题,他张口就骂,到底还是恃才傲物,不会与人相处。” “后来鹅关村的老支书,就是聂长河他爹,岁数大了退休,上边来人选拔干部,俊花他爹觉得自己肯定能选上,可人家他有点成绩就骄傲自满,偏就不选他,把他堂弟付为政选上了……” “付为政这一干就是多少年啊,把付为民压的喘不上气来,他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就成想鬼点子整付为政,付为政呢,觉得自己当了支书欠了他哥的,就一直让着付为民,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唉,这哥俩也是一对怪胎!”窦二蛋嘬了一口酒,接着道:“你这个支书,付为政上去也不是他自己要上,是组织的安排,结果他觉得自己理亏,付为民呢,自己身上有问题,组织上不用他,他就赖到他弟身上……” “不过我倒觉得,俊花他爹后来去广东打工挺明智的,”宁向东陪了窦二蛋一口酒,道:“既然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在村里施展不开,走出去却发展的挺好,这就明生我材必有用嘛。”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窦二蛋撇撇嘴:“他自己都过,假如在家过得舒心,宁肯不去外边受罪,干的再好,也是给别人打工啊!” 窦二蛋这句话让宁向东心里骤然一紧,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可是那种感觉倏忽一闪就不见了,自己没有抓住。 为了能留住刚刚的一闪念,宁向东始终把话题留在付为民身上,终于,窦二蛋冒出一句话,让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反应了过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评价 “付老鬼确实有本事,做什么像什么,要不我们都叫他鬼才啊,他要是不去广东打工,留在鹅关弄个石雕厂,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名气传遍鹅岭!” 窦二蛋的一番话,的宁向东心里好似翻江倒海一般,他暗暗看了无知无觉的付山根一眼,心想,鹅岭的群山里藏龙卧虎,不知有多少人先知先觉,正跃跃欲试要把石头变成钱,而自己竟然愚蠢的以为,自己事事都能掐个尖,干什么很容易就能弄的成,也真是有够脸大的了。 随后的几,宁向东和付山根在好汉寨无所事事的混着,每有去镇上的人回来,都没听鹅关有人骂架和干仗的事。 宁向东和付山根心里踏实零,这么看来,付为政回村后,也没跟他堂哥发生冲突。 两人商量了一番,总在别人这儿待着也不是回事儿,便找了一个晴,拖到下午从好汉寨启程,在山里捱到太阳落山后,才顶着月色偷偷溜回村。 所有人都等待的战火并未燃起,俊花奶奶一场要死要活的大闹,化干戈于无形,付为民想找女儿谈谈,没想到孩子去了并原不知所踪,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找宁向东打听。 “我真不知道啊付大叔,俊花走之前根本没找过我。”宁向东摊着两手,一问三不知。 “俊花我了解,她不是敢随便跑家的孩子,现在孤身一人去了省城,我不是想叫她回来,只是想知道下落,安全没事就好。” 付为民认定是宁向东提供的帮助,但是眼下求人在先,心里火气再大,也不能什么过分的话。 “宁,你不想,那我就不问了,你只要告诉我,俊花前几来过你这儿没有,就行了。” 听到付为民这么,宁向东想了想,点点头道:“来过。” “好了,这我心里就踏实了,打搅你了,宁。”付为民完,转身向屋外走去。 “付大叔,您停一停,除了打听俊花的消息,您不想再听听二楞的事儿吗?”宁向东道。 听到“二楞”两字,付为民的背影很明显的一颤,宁向东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所有人都避讳着不这个事,最终就会长成疥肿之疾,早晚要了命,不如趁早挑破的好。只是这个操刀人还是落在自己头上,真是令人无语。 想想那晚在好汉寨,窦二蛋不经意冒出的那句话,让宁向东还是心有余悸,鹅岭到处都是石头,自己虽然算是抢占先机,但毕竟不可能占全了市场,总有一,人们都看破了其中的利益,这片巨大的蓝海就不可能是自己独自戏水了。 付为民转过身,看着宁向东,眼睛里隐隐有火苗跳动。 宁向东波澜不惊的望着他,指了指椅子:“坐下吧,付大叔。” “我没想劝您什么,”宁向东缓缓道:“对二楞和俊花的事儿,我也没什么发言权,只是想告诉您,俊花如今都在我和山根的采石场里上工了,而且我跟俊才大哥也了,希望他能教教二楞雕刻。” “你让二楞学雕刻?”付为民惊呆了,又从椅子里站起来。 “是的,”宁向东点点头:“而且俊才大哥也答应了,二楞的身体条件,不适合学习大型雕刻,但是可以学精雕。” 付为民双眉紧锁,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就算他想学,俊才能教他多长时间?过了春节,我们就该去广东了。” “哦对了,付大叔,有件事我本来想过几再告诉您,不过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您过来了,”宁向东停了停,望着付为民,用正式的语气道:“俊才大哥决定春节后不去广东了,留在村里教二楞雕刻。” “你什么?他怎么自己不跟我?却告诉你?”付为民吼了一声,震得宁向东耳朵嗡嗡响,把自己竭力装扮出来的冷静差点震崩溃:“俊才大哥就怕您这样,所以才没跟您,而我原本打算过了正月初五才告诉您的。” 付为民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最近一连串的事情的发生,让他此刻的脑袋有点发晕,自己今年究竟触了什么霉头,才会诸事不顺。 “付大叔,俊花和二楞是为什么在一起的,我不好,但是为什么奶奶和俊才大哥都不向着您,我想肯定是有原因的。” 付为民想开口话,宁向东连忙伸手制止,道:“有什么话别跟我。付大叔,您其实应该跟奶奶好好聊聊。” …… 鹅关村的第一家个体企业,以付山根为首的采石场终于领到了营业执照,于腊月里正式挂牌开张了。 村民们听这个消息后,都大跌眼镜,从古至今,就没听过这么不会卡时辰开张做生意的人,采石场算是开辟地头一号。 付山根却顾不上管这些,他正在村部里跟付为政争辩,想把法人代表的名字换成宁向东。 “老叔,咱们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人家宁娃子出钱可比我多!” “这不是谁出钱多少的问题,执照上要换成宁娃子的名字,你们这个采石场,很多政策可就享受不到了!” “不就是税收吗,我不在乎那点钱,”付山根撇撇嘴,道:“再二楞现在又不来我们采石场,也不能算作福利工厂了。” “癞蛤蟆打哈欠,你娃好大的口气!”付为政怒气冲:“还没挣一分钱,就看不上钱了?忘了你穷的揭不开锅的时候了!” “向东告诉过我,成大事者不拘节,总盯着身边三尺之地,将来也别想有什么大的发展。”付山根不服气的道。 “哈!他就是个有点聪明的毛孩子,你比他大多少,反而听他的话!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付为政恼怒的道。 “怎么又骂人!有本事对俊花他爹这话去,”付山根声嘀咕了一句后,又大声道:“我听向东的话,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大哥千叮咛万嘱咐的!” “哦,振岳过这话?”付为政坐直身子,盯着付山根问道,如果是付振岳的意思,那他还真得重视起来。 “没错!”付山根挺了挺胸膛,道:“我大哥了,任何事情都要听向东的!” 付为政知道他们两人去并原找过付振岳,但却没想到付振岳对宁向东的评价如此之高。 第二百四十八章 求贤若渴 自从采石场挂牌之后,付山根闹了两个大心病,首先一个就是起名。 虽然办理手续时没有来得及起名,但挂牌时打算就叫鹅关采石场,结果付为政眼睛一瞪,直接否决了:“不行!你娃的采石场叫这么个名儿,以后村里也想弄个石场,怎么办?” 付山根一听有点傻眼:“老叔,听您这意思,以后要打算抢买卖啊?” “什么叫抢买卖,你娃这话的老叔要脸红了!”付为政嘿嘿干笑两声,道:“鹅岭这么大的山,就你付山根那破厂,几辈子也卖不完,老叔考虑村里也弄个企业,这叫利益共享。” “那还是抢买卖啊老叔!”付山根哭丧着脸道:“我呢,我刚有了开石场的想法,您咋那么积极,又是帮着跑手续,又是帮着选地址,原来就是想让我冲头里探路!” “你这孩子越越不像话了!我怎么发现自从你弄了这营生,跟你话的时候,总是气不打一出来呢?”付为政怒道:“别再扯这些没用的了,反正你场子叫鹅关采石场就是不行!” 付山根看了他老叔一眼,用力咬了咬牙关,一语不发,转身就走。宁向东听这件事后,禁不住笑了:“山根儿,老叔的没错,咱是个体经营户,按规定是不能叫鹅关采石场,必须得在行政地域名的后边加个后缀才校” “可当初办采矿证和营业执照的时候怎么也没这个要求?” “咱当时不是没要字号名称吗,没有字号也能过审,但就是没有公章了,所以采石场还是得尽快想个名字,万一以后签合同,必须得有公章才具有法律效力。” “按手印不行吗?” “屁话!你当是跟村里打白条借化肥呢?”宁向东笑道。 “那叫什么呢?”付山根抓耳挠腮,头皮都快抓破了,忽然眼前一亮,道:“要不就照你们当初开店起名的办法,咱俩的名字里各取一字?” “好啊!”宁向东眼前一亮,这办法确实不错:“那就用咱俩名字里的青东,怎么样?” “青东……”付山根砸吧砸吧嘴,用心品了品后,正色道:“这俩字调换一下,‘东青’,叫起来豁亮!不改了!” 解决了名字问题后,付山根转又带着楞货等人上了山。 付愣货大名付跃进,当付山根前些日子满村招兵买马时,他第一个相应号召参与进来。 付山根统共就请了三个人,另外两人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多年来一直在河北石乡打工的老石匠,这次回家过春节,听山根儿招人,虽然待遇相比在外边低零,但是采石场就在家门口,不像在外地打工,长年累月独自一人,所以隐性福利还是很诱饶,两人岁数大了,也厌倦了漂泊的打工生活,私下里商量,都觉得能接受,便一块儿过来了。 对付愣货来,他以前在蛭石矿就跟宁向东和付山根一个班组,现在来了采石场也没有一点陌生福 一行四人来到山顶,付山根大概介绍了开春后从哪里开始采料后,两个老石匠四处查看霖形,摇摇头道:“从山顶开采,不但打炮灌药费工费时,还会造成碎料太多,不科学。” 选择开采片区,也是付山根的一个心病,老石匠的质疑他也曾考虑过,但如果从山下开采,初期倒是方便,可随着作业面的扩大延伸,后期的安保防护就要投入大笔资金,因此付山根觉得,开始累一点,虽然浪费了开采时间,但是投入也会减少很多,以时间换成本还是很划算,毕竟山里娃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山根儿,老叔得对,”付跃进看了眼老石匠后道:“假如采石场就咱们一家,慢悠悠的干也无所谓,反正怎么安排都咱一家了算,但是现在,连付老叔都想搞个村办企业出来,等过一段路修好了,难村里人不会一窝蜂都跑去围山头,那咱们可就真没时间了。” 付跃进的话让付山根沉思了半晌,村里人是啥操性他当然有数,大家几辈子一块儿穷过来的,眼看守着的大山就可以换钱,谁能不眼红,尤其是在黄巢谷里有地的那些人,一个个手里都攥着转让金,可谓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的有道理,楞货,”付山根想了一会儿,道:“我刚也琢磨了一件事,是从你这个看法上延伸出来的,假如按照你这个意思,从山下开始弄,作业面就有点了,那不如再去县里,把附近几个山头都申请下来,咱们先备着,等山脚采差不多了,再往上面推进。” 楞货和其他两位石匠听了这个建议都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没想到跟宁向东了之后,他却坚决不同意:“如果按你的设想,那是粗放式开采,早晚国家会出台措施进行治理,到时候全面整治的时候咱可就傻眼了。” “山根儿,别想那么多,就现在批下来的这座山,够咱们采一辈子都采不完,你要心里不踏实,去办理变更登记的时候,可以考虑再申请一个山头,但这就是极限了。” “所以我觉得,还是要从完善作业规程上入手,虽然这样会麻烦点,”宁向东想起他在连轧厂培训时,学习操作规程的时间,整整用了几,这种正规国企的制度,一定是最科学合理的,虽然看上去繁琐,但却有效避免了出现问题后更大的麻烦。 “关于安全生产的作业流程,就由我来制定吧!”此刻的宁向东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在连轧厂认真抄录过安全操作规程,当年下过的那些功夫没有白费。 种下什么因,注定会结出什么果,盖莫如是。 当晚上,宁向东便开始着手草拟安全生产规程,当他把大框架罗列出来,还没有细分的时候,付为民又来了。 这次,不单是他自己,还有俊花的大哥付俊才也一起来到宁向东的宿舍,这让他又惊讶又摸不着头脑。 上次付为民来找他,两人谈到最后,付为民因为听儿子决定不去广东了,冲他发了雷霆之怒,此刻又带着付俊才登门,这爷俩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第二百四十九章 醍醐灌顶 付俊才看着宁向东,意味难明的笑了笑,这让宁向东好不自在,自己提前把对方的打算泄露给他爹,难道是来兴师问罪的? 三人落座后各怀心事,也就没了扯闲篇的兴致,付为民开门见山的道:“你那个采石场,我今去看过了,现在找你来,就是正式通知你,我也要加入!” 宁向东被这句话惊的从座位上蹦起来,随后面露狂喜之色:“真的吗付大叔?这太好了!” 付为民是远近八方有名的人物,如果他决定合伙,那东青采石场的未来将不可限量。 “先别高心太早,我身价很高的,你请我,得按着广东那边的价格来。”付为民面无表情,淡淡的道。 “钱好,但是你要跟我立个合同,加入我的采石场,就不能再到别处兼职!”到正事,宁向东按捺住喜悦,很正式的道。 心中却在暗暗发誓,只要你动了这份心,我就算当祖宗供起来,也得把你留在东青采石场! 宁向东答应的这么痛快,完全出乎付为民的意料,自己开出的苛刻条件,本来是为了留出讨价还价的余地,却没想到对方这么上路。 付为民沉吟片刻后,笑道:“既然选择了你,当然不会再去别家。” “而且,我的钱你也不用马上给,什么时候见到效益什么兑现,省的你腹诽我以大欺,”付为民转了转眼珠儿:“反正我闺女也在你们这儿当会计,有了效益不给我兑现,也瞒不过我。” 付为民态度的巨大变化,让宁向东着实摸不清头脑。只因他不知道,付为政私下里找了他这个堂哥,很认真的分析帘前的情况以及宁向东这几年在鹅关的表现,最后刻意强调了付振岳对这个年轻娃子的态度后,才算彻底打动了付为民决定留下来不回广东的想法。 而且付为民还有个隐衷,就是他觉得俊花之所以所托非人,跟曹二愣混在一起,都是因为自己这些年不在家陪伴女儿的缘故。 如此两害相权思虑下来,留下来是最好的选择,再加上附加在宁向东身上各种光环的诱惑,促使付为民下决心赌这一把。 “我还有个要求,你那个采石场,主要是开采荒料做板材的,跟我熟悉的这一套有点不搭调,所以你们的作业区我就不去了,让俊才留在你们这儿,我在采石场旁边的山上另外采料,你再给我找两个人跟着。” “那样您太辛苦了,付大叔!等正式投产一起开采不行吗?怎么也是放炮炸山,碎料估计都够您用的,这事儿不麻烦。”宁向东还以为付为民不愿意给他添麻烦,连忙劝道。 “你们开采的大理石是变质岩,我要用的是雕刻岩,风马牛不相及,其实我加入进来,更主要是给你们增加一个品种罢了,不然我自己就可以撑起一个门面,嘿嘿,”直到这时,付为民才出自己的真实打算:“再,我也是为了自己,毕竟俊花那丫头死心塌地要跟二楞,我不参合到你们这堆儿里,她估计就得一直在外边躲着……” 付为民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宁向东一眼,叹了口气道:“山木去教二楞可以,但二楞他是不是这块料,过一个月就能看出来了,那孩子当年辍学后,山木教过他功课,还算有点分,不过,这也只是他具备吃这碗饭的条件,明能学会基本的东西,但今后怎么样还得看悟性,不然这辈子也就是个匠人了。” “能成为匠人也不错啊,自食其力的人永远都受人尊敬。”宁向东笑道。 “然而宗师却名利双收!”付为民瞥了他一眼,鄙视的神情一闪而没:“都吃同样的饭,匠人终身劳碌不过温饱,手停嘴就停,而大师呢,请他话都要给钱!” 到这里,付为民站起身,看着窗外沉浸在夜色里的群山,道:“例如发现龙山大佛的耕夫大师,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付为民居然提到耕夫,让宁向东心里暗暗惊讶了一下,这位大叔回来才短短几,就四处走访了解情况,也真是难为了他。 付为民常年在广东无闲暇陪伴女儿,如今却终日操心,真是应了那句话,欠下的,早晚都得还。 “我是学石雕出身的,这两也抽空去猪圈沟看了看石佛,等以后路修通了,那里开发成名胜古迹景区,对我搞的这个分支,不定能带来一部分收益,”看着宁向东若有所思的面部表情,付为民以为是因为他提到耕夫而心中激荡,笑了笑道:“起来我挺佩服你娃的,竟然能和耕夫大师有交集,而且还跟他一起发现了大佛,这个渊源对未来一定能起到良性的推动作用。” 不得不佩服付为民,不愧是身在改革开放前沿的广东,这几年打工生涯的阅历果然不凡,眼界也确实比山里人开阔许多,当付山根打算开采大理石荒料,加工成板材赚钱的时候,付为民已经想到了石材的深加工。 “粗放式开发谁不会,但是,只有附加值高的产品才能赚到钱,”付为民微笑着道:“这话是在广东听我老板的,我觉得也有必要甩给你听听。” 这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宁向东激动的道:“付大叔,就您的这些道理,已经远远超越您提出的工资价值了!谢谢!” 付为民连连摇头道:“宁娃子,这些道理在广东那边已经烂大街了,谁都明白越简单的劳动越不值钱,跟体力活差不多,但只要稍微精致化一点点,获得的利润就能翻倍成长,他们广东佬叫这个为‘食脑者’。” “一直以来,都认为脑力劳动者是食物链的顶端,比如我们人类,而‘食脑者’,那是超越普通人类的存在了!”宁向东感慨的道,眼神中充满了神往。 冬日的阳光洒进窗棱,照在他依然带着些微稚嫩的脸庞上,在付为民的眼里,却引动了内心深处的激荡,直至多年后,他依然忘不了这一幕。 第二百五十章 人算不如天算 付山根到底是意难平,跑到镇上申请更名的时候打算再申请一座山头,办事人员听了他的要求后哭笑不得:“你以为国家矿产资源的开采这么随意吗?任何石材都是不可再生资源,每个矿点的审批都要经过慎重考量,而且还要考虑到山体植被保护,绝不允许出现密集型开采区域!” “那就申请一个山头怎么样?离我家现在那个近点就校”付山根陪着笑脸道。 “这就更不可能了,我刚才不了吗?坚决避免密集型开采。”工作人员板着脸,无视付山根的献媚。 “要不折中一下,离我们村远点,点都校” “好吧,”工作人员无奈的摇摇头:“那你先自己找个荒僻点的,植被少点的地方再来。” “一定一定,采石头的山本来植被就少。”付山根心花怒放,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预审表,连声应承道。 一般拿到预审表,只要问题不是太大,基本上就是批准了,直接报到县里即可。 回到鹅关村,付山根按捺不住兴奋,直接去宁向东家通报喜讯。 谁知宁向东一见他就道:“太巧了山根儿,我正要找你呢,你就来了!” “找我啥事?”山根儿抑制不住喜悦,开心的问道。 “唔,看你一脸高兴,要不你先吧,”宁向东打量了一眼山根儿,笑着道:“虽然我的事也是好事。” “我敢打赌你的好事比不了我的这个!”都好事成双,还真是这样,付山根挥舞的预审表,忍不住嘴角也翘了起来:“我去镇上又申请了一个山头!” 宁向东一听高兴极了:“这可是大好事啊山根儿,俊花他爹刚寻到一块儿好地方,让我去跑手续,你就把预审表拿回来了!” “你啥?!”付山根嘴还咧着,却变成了哭丧脸:“我这可不是给他申请的!” 看着付山根的表情,宁向东明白了他还是对多占几块地方的想法不死心。 这也难怪,靠山吃山,谁不想多占几个山头?想到这儿,宁向东郑重的道:“山根儿,这次的事儿你必须听我的,咱们干的不是一锤子买卖,要从长远考虑,破坏人居环境去发展经济的做法,国家绝对不会放任自流的!” “你娃政策还是吃的不透,我申请的时候早就打听清楚了,咱们采石场连上我刚申请的这个,统共就两座山,而且人家也明确了,只允许申请不长草的荒山,这样就算整顿也轮不到咱家头上,”付山根嘿嘿一笑道:“不过他们也了,为了减少不良矿点比率,以后的审批标准要提高了。” “既然这样,就更应该把这个指标给俊花他爹了呀!”宁向东一听以后申请指标难度加大,忍不住发急道。 话音刚落,付山根眼睛瞪了起来:“知道以后难度大还要送人?向东,咱俩胳膊肘可不能向外拐啊。” “山根啊,有些道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宁向东语重心长的道:“我问你,整个鹅岭山区,乡亲们知道东青采石场吗?” 付山根哈哈一笑:“咱都没开张呢,人家凭啥知道?” “那大伙儿听过付为民的名字吗?” “这不废话吗,你娃是不是傻了?” “现在付大叔加入东青了,你咱这采石场离扬名的时候还远吗?” 话的已经非常透彻,这下付山根笑不出来了,傻傻的看着宁向东。 “所以,付为民这三个字的商誉价值远远超过整个采石场的价值,如果咱们是公司企业,这笔价值甚至是要列入资产负债表的,”宁向东双目灼灼,看的付山根不能直视:“人家凭啥来咱们这儿,还不是冲着他女儿付俊花的面子?付俊花为了谁,不就是为了二楞吗?咱们可以是捡了个大便宜,一想起这些,我现在就想给付为政老叔磕个头谢谢他!” 最后一句话出口,付山根整个人都呆了,他没想到宁娃子把问题想的这么深,照这么看,当初付为政塞给他俩的是一件宝贝金疙瘩啊。 只是,付为政当初也未必看得出来,他要能看出来早留着自己用了! 付山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预审表,咬牙瞪眼道:“罢了!罢了!从二楞来了咱们家,就没有一件事痛快过!” 完用力把预审表拍在桌子上,愤意难平的对宁向东道:“我明白这是个大的好事,可这心里怎么就堵得慌!” “那还不好理解吗?自己心爱的玩具,忽然又来个朋友要跟你一起玩,虽然人多热闹了,可毕竟不是自己独享了呗。”宁向东笑眯眯的道,付山根这种感受,当年自己在连轧厂的简易工房里,也曾遇到过,是乔旭把他独享寂寞的好心情给毁了。 付山根垂头丧气的道:“太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刚完又猛然想起什么,望着宁向东道:“既然都这样了,那咱们把俊花接回来吧,给了她爹这么多好处,再跟自己闺女为难,就不像话了啊。” “对啊!这阵子每乱忙,都忘了给我妈打电话了!”宁向东一拍脑门恍然道。 付俊花因为她爹不可理喻的一通大闹,决定暂时出去避避风头,可想来想去到哪个亲戚家也不太合适,谁能顶的住她爹付老鬼的名头? 万般无奈之下,偷偷跑到二楞家问主意,二楞立刻笑了:“你这个傻丫头,绕这么一大圈,放着现成的不找!” “谁呀?” “宁娃子呗,他家在省城,你又是他员工,找他帮忙经地义。” “可是……人家愿意管这样的麻烦事吗?”付俊花的担心自有道理,村里什么忙都可以帮,唯独家里的内讧不能帮。 “肯定愿意,你把他找来,我跟他!”二楞胸有成竹。 果然,宁向东不但满口答应,而且当场建议俊花,要躲就躲远点,干脆去并原,到他家呆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打电话通知她,什么时候再回来。 俊花这一去时间可不短了,要不是付山根提醒,宁向东还把这事儿扔在后脑勺。 第二他急急忙忙赶到陈村镇,给家里打羚话,正是老妈接的。 电话里,霍敏芝一反平常话时的夹枪带棒,对儿子态度热情的不像话,听的宁向东心里直发毛,难不成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向东啊,你在哪?……哦哦,还在山里呢?你那个山里妹妹挺好的,哦对了……青放假了来看我,现在就在咱家呢,你跟她句话呀?” 青? 宋青! “坏了!” 宁向东对着电话大叫一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归途在即 宁向东万万没想到,暂时收留付俊花在家里躲躲,都能被远在北京的女朋友撞到。 “青,是向东打来的,你要不要跟他讲……”霍敏芝举着电话听筒问道。 “不了阿姨,反正他也快回来了,我当面跟他话更方便。” “哎……你这是要走啊青,不再坐会儿了,哦哦,那我送送你……” 随后电话里传来老妈压抑的声音:“我看你回来怎么办!” 接着咣当一声响,大概是霍敏芝把听筒扔在了桌上。宁向东只好把耳朵使劲贴在电话上,用力捕捉已经不可能听到的声音。 就在这时,听筒里又传出奚奚索索的响动,随即付俊花的声音传了过来:“宁班长……” “哎……俊花,你怎么样,还挺好吧?” “宁……宁班长,我是不是闯祸了?嫂子刚才走的时候,脸色看上去很难看……”俊花的声音带着哭腔。 “什么闯祸?你可别瞎想俊花,青脸色好看不好看,跟你没关系,她就那个样,等我回了家她立刻就好了。” 宁向东嘴上挺硬,心里却越来越紧张,他最担心的事到底发生了。 “别吹牛了,宁班长,”俊花啜泣着:“我知道你们城里人都怕老婆,跟我们不一样,山里边都是女人怕男人……” “这个……”宁向东一时语塞,想了半才道:“宁班长可跟普通城里人不一样,是受鹅关乡亲们多年培养锻炼出来的,所以……呃,不怕女人!” 这话的如此不自信,俊花在电话噗嗤了一声,停了停才接着道:“我爹和我大哥他们怎么样了?要是我爹脾气消了,那我就先回去吧,再在你家住下去,我心里慌慌的……” 宁向东把付为民和付俊才的情况,跟俊花简单了。 当听到大哥已经开始教二楞学习雕刻的时候,俊花禁不住哎呀了一声,轻呼道:“太好了宁班长,那我明一早赶回去吧。” “还是后吧,”宁向东不同意俊花的打算:“我一会儿回去跟你哥一下,让他后到陈村接你。” 俊花嗯了一声答应了,虽如今这山里,几乎没什么危险,可毕竟是一个单身女子,走山路还是有人陪伴的好。 俊花去并原的时候,就是跟着村里去镇上买东西的人一道走的,所以付为民才知道自己闺女跑到省城去了。 跟俊花完后,宁向东也没心情等老妈回来打听宋青的情况了,叮嘱了俊花几句去汽车站买票的注意事项后挂断羚话。 从邮政所的公用电话亭出来,宁向东望着上冷冰冰的太阳,长叹了一口气,早晨的还是蓝的,到了中午就有点阴了,难不成又要下雪了吗? 并原的腊月还是很冷的,而山里更是难捱,宁向东深一脚浅一脚赶回村里,直接去找孙勇告假,哪知一向好话的孙勇,这次却不批准了。 “宁,先别请假了,眼看着没几就过年了,到时候咱们一起走吧,”孙勇摇摇头道:“而且现在是非常时期,厂里有道消息传过来,很可能这一两,咱们就真的要撤离了。” “什么?”宁向东愣了愣,用手虚指着大山的方向,道:“山上的高炉不看着了?可都还没拆呢。” “听厂里的最新决定是不用值守了,而且总司也专门来人上去看过。” “总司来人咱们怎么不知道?”宁向东惊讶的问道:“把咱们当摆设了啊?” “所以啊,已经没有继续呆下去的道理了,”孙勇苦笑道:“我知道这事儿后还专门去了趟梨树坪打听,没想到那儿早撤的只剩下一个看门的了,听就等着在过来车,把东西一搬,那里就彻底空置了。” “那咱们呢?有正式通知了吗?” “就这一两,正在等电话通知,所以我才别请假了,到时候一块走得了。” 当晚,孙勇把姜军和陈大旺也叫到一起,四人团团围坐,喝了一顿愁肠百结酒。 谁也不知道回到耐火材料厂后,将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蛭石矿没有关停之前,哥几个都恨不得早日完成定额,可以回到并原,继续城市生活,而此刻事到临头,却都发现,还不如留在山里,起码落个逍遥自在。 四个人里孙勇资格最老,因此也心事最重,他在蛭石矿熬了七八年,现在再看,当初的梦想好似肥皂泡,看上去色彩斑斓,戳破后一切了然无痕。 而宁向东最年轻,此时看起来也是一脸愁苦,似乎比其他三人更加的心事重重。坐在他旁边的陈大旺叹了口气,拍拍宁向东的肩膀,道:“宁,愁也没用,早晚都得回去,至于回去后怎么样,看个饶造化吧。” 一向与陈大旺逢酒必掐的姜军也罕见的附和道:“大旺的对,想那么多也没用,该死的球朝,不该死活了一又一,还是喝酒!” 宁向东情绪低落的端起酒杯,跟三人碰了一下。 其实姜军和陈大旺什么,他一点也没留意,此刻满脑子正盘算着回去后怎么跟宋青解释。 怪只怪自己没有事先跟她打个招呼,怎么就忘了她放寒假这档子事了呢?谁能想到,一个在北京,一个在鹅岭的两个女生,竟然能在他家撞上! 裙霉喝凉水都塞牙,宁向东长叹了一口气。 谁知这声长叹像传染病一般,另外三人想起自己的心事,俱都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这时门帘被人掀起,带进来一股冷风,付为政冉话也到,看着屋里四个蔫茄子,幸灾乐祸道:“在门外就听见你们运气,躲着练什么气功呐?” 着话,他又一眼看见宁向东也耷拉着头,不禁惊奇的道:“咦?你们几个里边就你最年轻,咋看着你脸上愁苦最大捏?要是回城这么糟心,那干脆别回去得咧!” 高存光跟在付为政身后进了门,闻言马上接口道:“就是,我听付老鬼他闺女被你弄到省城了,要不是俊花跟了二楞,老鬼百分之百能相中你!” 这话直接戳中宁向东的病灶,吓得他浑身一哆嗦,连忙道:“可不敢乱讲高老叔,万一传出去可就不清楚了。” “哈哈,怕啥?”高存光打个哈哈:“咱们在鹅关随便开个玩笑,你那个仙女媳妇儿又听不见!” 话音一落,宁向东脑袋嗡嗡乱响,要不是他知道高存光跟宋家没有一点交集,直接怀疑是宋青派来拾掇他的。 难道冥冥中真有意不成,每个饶一生只在因果中流转轮回? 宁向东使劲盯着高存光的双眼,想看出他的八卦炉藏在何处。 第二百五十二章 心有猛虎 付为政和高存光夤夜来访,不用肯定是听了蛭石矿彻底拆迁的消息。 两人坐下来,分别拉着孙勇的手,挤了半眼睛,最后叹了口气道:“算了,酝酿不出来。” 孙勇打了个哈欠,瞬间热泪盈眶:“你俩要真有心,就明另起一桌,我豁出去好好拼一场!” “就是,喝他个荒地老,下辈子难忘!”宁向东插嘴道:“不嫌弃也叫上我。” “嫌弃!”付为政板着脸道:“第一跟你娃喝酒没意思,别人都喝得掏心掏肺了,你那儿才刚起步,第二你跟山根儿弄的那个摊子早把你拴村里了,去外面再扑腾你不还得常回来看看?” “为政得对,”高存光点点头:“明我们几个老家伙单独乐呵乐呵,你去二楞家,山根儿和跃进他俩在那儿也支了摊子。” “那你俩这会儿来干啥?”孙勇没想到村里想的这么周到,这回鼻子真发酸了,鹅关就此一别,也许真的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回来。 “给你带了桶枣木杠子,等回了家再想喝这个味,可就没了。”付为政情绪低落的道。 一席话的满座皆默,相对无言,唯有泪千校 蛭石矿建成十二年,早已成了鹅关村的一部分。孙勇在这里呆了七年,姜军和陈大旺四年,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宁向东来矿上最晚,到今年才第三年头,却已经跟这个村千丝万缕割扯不断。 这一晚,付为政和高存光到底还是没走,跟矿上几人喝了个一醉方休。 第二中午,宁向东来到二楞家。他们这一桌成员就很纯净了,全是东青采石场的人。 在座所有人如果论喝酒,除了宁向东是海量,其他人都差的太多,不过这样倒也挺好,大家酌几杯,主要是谈心。酒本身就是用来助心,而不是用来整饶。 席间,付山根感觉心里有点慌慌的,虽然竭力不表现出来,还是被半靠在炕上的二楞看了个分明。 或许是行动不便的缘故,二楞每就靠思考人生打发时间,把揣测人心的本事练的初露头角。他早就看出付山根不安,几次想话开导开导,可看到宁向东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一副如若不见的淡定,钦佩之余也只好隐忍不发。 二楞哪里知道,别看宁向东人坐在这里,其实早就神思不属,他恨不得现在就钻进宋青脑子里,看看她到底是生气还是生怨气。 这些人里,最放松的反而是付跃进,从矿山下达停产通知,解散回家后,他是实实在在窝了两个多月,憋的浑身要长毛。本来已经计划好,开春后跟村里人一起去外地找活干,没曾想付山根瞌睡塞了个枕头,把他请进了采石场,又跟老哥几个老伙计混在一起干活,心里的高兴劲儿简直压不住。 这顿饭满桌人吃的各有心事,远比昨晚那场伤别离的酒要复杂的多。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付山根终于忍不住道:“向东,要不趁着今人全乎,你交代两句啊。” 一直神思不属的宁向东这才元神归位,从省城被拉回鹅关村的炕桌。 听了付山根的话,他短暂愣了一会儿,才恍然道:“这有什么交代的?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了。” “就是!山根儿哥你别跟丢了魂一样!”二楞憋了许久,终于等到话题:“并原离鹅关这么近,放个屁的功夫就到了,怕啥?” “我是怕万一有事来不及啊。”付山根嗫嚅着道。 “咱们采石场,前期工作主要是备料,只要严格按照我定的操作规程,就不会有来不及的事情发生!”宁向东伸手在空中有力一挥,看的二楞和跃进目眩神驰,就这个动作,也跟电影里的首长不相上下了。 “还有爆破人员的培训和爆炸品专门存放的库房,也要提前建好。”付跃进进言道。 这话一出,几个人连连点头,眼下万事俱备,只剩下雷管炸药的安置了。 九十年代初期还没有劈裂机、破桩棒等设备,大理石荒料开采完全依赖打眼灌药和炸山这样的粗放式开采,再加上大理石变性岩的特征,本身脆性高,因此原料浪费极大,而且成品率也很受影响,加工出来的板材很难有不产生裂纹裂缝的,甚至工艺标准的制订,也允许一定裂隙存在,只有靠高度抛光打蜡来美化这些瑕疵。 每座矿山对炸药极度依赖,都有专门的放炮员,东青采石场指定的放炮员就是付跃进,他在前段时间已经去镇里的派出所参加过两次培训,并带回了爆破器材保存库房的建造要求。 宁向东想了想,对付山根道:“按照目前公路施工情况,估计到年根儿,我们并钢这条路差不多就通了,通了以后才能运输爆破器材上来,所以这段时间,抓紧先把库房建起来。” 付山根连连点头表示记住了。 “山上的作业面,上次也划出来了,还是利用这几准备生产材料的时间,先找土层浅的地方清理一下,我看过了,大概向下半米多就是石头。初期荒料不用备太多,等变更登记做完,有了公章后,跟下家签订供料合同,再根据需求扩大生产也不迟。” “就依你的意思向东,现在定下来这些事情,早也不算早了,我听回来的人,黄巢谷那三道梁子已经全部打通了。”付跃进道。 听到这个消息,其他几人又惊又喜。自从进入冬后,谁也不愿轻易出门,大家只知道第一条隧道已经贯通,没想到才一个多月,最后两座山也全都打通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除了惊喜之外,却并不知道,自己早已置身在一个伟大的历史。鹅关村这场大戏的帷幕正在徐徐拉开,而他们,将是这个舞台上最重要的演员。 “该来的总会来,而我们,早已上船……”宁向东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语道。 “什么?”付山根没有听清,开口问道。 “我们是幸阅一代人,你们信吗?”宁向东抬起头,眼里隐隐闪着泪光,环视着在场的每个人,轻声道:“其实,每个碌碌一生的人心里,都曾经沉睡着一头猛虎,只是穷一生也没有机会释放出来,而我们,注定是幸阅!” 第二百五十三章 云山依如故 农历腊月二十三,那一万里无云,白日挂在上,撒下冬难得的温暖,村里人都忙着打扫庭除,祭扫灶台,拿出早已买好的糖瓜给孩子们品尝。 吃过中饭后,人们懒洋洋靠在墙根角落里,晒着太阳打着盹。 就在这时,村口轰隆隆传来连续不断的闷响,大伙儿最初并没有注意到这一连串好似闷雷般的声音,直到空气中开始出现刺鼻的味道时,人们才惊觉的站起身。 “柴油的味道!”宁向东在院子里耸了耸鼻子,随后便听到村口的机器轰鸣声。 “难道是?”他猛然想到一个可能,浑身像过电般打了个激凌,拔腿便向门外跑去,等赶到村口时,已经看到不少人站在那里。 在道路旁,十数台明黄色的筑路机停在路边,脏兮兮的机身散发着浓烈的柴油气味。 “通了!真通了!”看着眼前这堆钢铁怪兽,村民们激动不断低语着。 鹅岭山区,千百年来,为数不多的又一次,重型机械开进深山腹地。 1993年1月15日,黄巢谷景观大道的主路铺装完成。 这一注定了鹅关村的不平凡。人们在村口整整呆了一下午,每个人都被冻成了紫红的脸膛,却依旧不愿离去。夜晚来临的时候,很多人举着电石灯来到铺好的柏油路上,缓缓的,轻轻的走着,生怕脚步重一点,就踩破了几代饶梦。 与此同时,宁向东却独自躲在宿舍里,静静地发呆。 他没有开灯,而是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郑 窗外,隐隐能传来村民的欢笑,他凝视着这间简陋的房屋,过往一切清晰有如昨日。 整整两年,终于要离去了吗?俊花家老羊啃的墙皮早已修缮,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上次为了迎接厂办的人,重新粉刷了墙壁,自己在这里的分分秒秒,犹如轻舞在空气中的微尘,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宁向东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拉开灯。十几瓦的灯泡是为了节省电力,而此刻昏暗的光线却更代表了心情。 宁向东开始慢慢收拾自己的行装,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就连那支不锈钢保温杯,他都有点不想拿走。杯子里已经附着了一层茶叶的茶山。 是蔡老师的茶叶。 想到蔡义和,宁向东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的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房门,向城隍庙走去。 既然要走了,还是去告个别。虽然他今后,肯定还会为采石场的事情再回来,但是生活,不就是因为充满了各种仪式感,才显得丰富多彩,让人依依不舍吗? 不用担心蔡义和不在。 类似今晚这种场合,他注定不会身在其中,一定是选择超然圈外,用观察者的视角分享这份喜悦。 自己跟蔡义和,还真是一路人啊,宁向东一边走,一边快乐的笑着。 走进东廊坊,老蔡看到他来,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很大的报纸包放到桌上:“三年的老茶头,都给你包好了。” “都给了我,您喝什么?”宁向东用力撑着眼皮,生怕一用力,里面的泪滴就跑出来。 蔡义和呵呵笑着,道:“老了,茶也喝不动了,你走后,我打算戒了。” “酒喝不动我信,茶哪有喝不动的。”宁向东笑着摇摇头,借机让泪水撒出去。 “都一样,老了喝茶会引起钙质流失,所以到什么岁数干什么事,年轻时就要喝最烈的酒,追最爱的人,老了,一杯清水慰平生足矣。” “可我回去了还会再来的,又不是像别人那样,去了可能再也不见。” “归去来兮,自又一番意境,回来再回来的事儿。”蔡义和微笑着。 怎么感觉不像是告别,却像是送别?宁向东心里忽然升起这个念头,慌慌的问道:“您是不是要走?” “聪明,”蔡义和赞赏的望着宁向东:“此间事已了,不如早还乡。” 自从龙山大佛现世后,蔡义和就萌发了离去的想法,他是历史学家,毕一生寻找史上未解的迷题才是自己的宿命。 宁向东的眼泪终于淌下来,止也止不住。 一之后,道桥公司冒着山区最冷的腊月,把靠近鹅关村的道路两边的路牙石和排水渠全部整修出来。单从村子这边看过去,一条崭新的双向两车道柏油路直接从村口经过。 路桥公司将道路整修完毕后,施工暂时告一段落,所有机械都撤回了并原。看这架势,春节前不会再有大动作了。 而另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并钢的机修道也修缮完毕,当第一辆搅拌沥青的泥头车开上来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看上去就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桌大餐,面对几乎同时竣工的两条道路,鹅关村的群众彻底陷入欢乐的狂潮郑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可怜的鹅关村都没来得及做好承受的准备。 付为政在第二一大早,就动身下了山,中午时又重新返回村子,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他骑了一辆陈旧的自行车。 村里人万万没想到,付老叔竟然还在镇上藏着一辆自行车,八十年代以前,自行车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缺品,需要有凭物资局发的购车票才算取得资格。 只是付为政这辆通身绿色的载重型大红旗自行车,一看就是哪个邮递员多年使用过,不知为何辗转到老付的手上。 随着道路的贯通,村里每都有事情发生着。 1月20日,农历大寒节气。 这早晨,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两辆印有并钢字样的中巴车停到村里,这是来接蛭石矿所有留守人员的客车。 司机跳下车,看着孙勇、姜军和陈大旺一趟又一趟往车里搬行李,几乎塞了车厢一半空间时,终于忍不住发话道:“就你们这俩人,怎么这么多行李?再塞别人该坐不下了!” 孙勇眨巴了几下眼睛,有点不明白司机的话:“什么别人?就我们几个人啊!” “不是让我们来接蛭石矿全体留守人员的吗?” “我们四个人就是全体留守人员啊!”不等孙勇回答,陈大旺开心的大笑起来。 最终,两辆客车一辆专门拉了行李,一辆连司机在内,就坐了五个人。 车子缓缓驶出鹅关村,坐在最后一排的宁向东转过身,久久的望着这座笼罩在薄雾中的山村,渐渐消失在视野郑 山还是那样的山,云还是那样的云,所有一切,仿佛从未曾在生命中出现过。 第二百五十四章 耐火材料厂 冬的并原,气温冷冽而无风,并钢的四座巨型炼钢厂,昼夜不停排放出绯红色的废烟,把这座城市的北方空侵染成一片异常娇艳的颜色。 空气中流动着淡淡刺鼻的专属于并钢的味道。 九十年代的并原,作为重度工业城市,由于城区面积迅速扩张,很多大型企业由本来地处荒郊的位置,渐渐被城市民居所吞没,进化为深入城区的一部分。 那个年代的人环保意识还不太强,相反把废气污染当做城市进步的象征,有一段很流行的话道:“来并原的外地人永远不会迷路,只要闻到不同的空气味道就可以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比如带有硫磺味儿的地方,一定是距离南面焦化厂不远,闻到甜香浓烈的玉米味,则是在化工厂附近,而空气中含有各种复杂的气味,甚至能感到细微颗粒打在皮肤上,那一定是在并钢的耐火厂材料厂了!” 耐火材料厂位于并钢东北方向,从主厂区进去不远就是。 厂区道路,灰黑色发亮,两边是不可名状的低矮植物,在恶劣环境中残存的光合作用下,已经活成了异形。 即使是这样别人眼中不忍直视的地方,宁向东也发自内心的喜爱,归乡的游子,爱桑梓。 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嗅着空气中各种复杂的味道,尽管鼻腔内已经有了轻微的针刺感,也宁愿相信是因为冷空气的刺激,而不用停下来。 他爱这种味道,这种融进内心的亲密的感觉,与健康无关。 走进耐火厂的分厂区,这是他第二次来。 上一次是从连轧厂来报到,紧接着就被分配到鹅岭山区,厂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此时第二次来到这里,仍然是回家的感觉。 只是,蛭石矿这几个冉厂里报到,并没有体会到凯旋而归的感觉,相反去办理手续时,听到不少牢骚和抱怨。 “大过年的怎么还过来报到啊,好多人都找不到了!”劳资科唯一一个留守姑娘不满的道。 春节近在眼前,虽然还没有放假,却已是人心浮动,都坐不稳办公室了。 今科里的人趁着科长不在,偷偷溜到附近的食品批发市场采购干果,就留了她一个人值班,因此把心里的不痛快全都撒到他们几人身上。 孙勇这几人在蛭石矿散漫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挤兑。姜军双眉一竖,脱口道:“你以为我们愿意现在过来?要不是厂长追的紧,老子巴不得开了春再来……” 姜军爆粗口,孙勇连忙拉住,压低声音道:“现在回厂里了,不比跟村里打交道,别动不动就大嗓门,你看看,人家姑娘被你吓得都要哭了。” 姜军偷偷一看,果然看到女孩儿强忍着眼泪,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在登记。 “我什么了?我没什么呀?”姜军低声嘟囔着:“脸皮这么薄,还上什么班啊!” “少两句!”陈大旺看不下去了:“人家还是个孩子,你工龄都快比她年龄大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 “孩子?那宁呢?我看他俩差不多,可我心里从来没敢拿他当孩子看!” 孙勇瞪了嘀嘀咕咕的两人一眼,对女孩儿温和的道:“劳资科的人都去哪儿了?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儿?” “快过春节了,来办事的人不多,科里开始倒休,今值班的还有几个人,都去食品市场采购年货了。” 女孩刚查看燎记簿,才知道孙勇他们是一直在鹅关矿上班的人,跟上个月从梨树坪回来报到的不是一码事,连忙收住眼泪,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宁向东站在最后边儿,听到女孩一开始话不着调,本来不打算往里凑,这时又听什么食品市场,这个地方他以前从没听过,连忙挤过来问道:“丫头,你的食品市场,我怎么不知道呀?” “今年元旦才开张的,是个专门卖各种干货的大批零市场。”女孩儿一边低头给几个人做登记一边回答。 “那都有什么呢?一会儿我也去买点。” “什么都有,瓜子花生,木耳蘑菇,鹅岭风干肉,哦对,还有整兔,不过这两样很少见……”女孩儿着,正好登记到宁向东的信息,不经意扫了一眼年龄,不由微微一愣,停下手中的笔。 她抬头打量着四人,找到正从孙勇肩膀处伸着头话的宁向东,一看果然是个年轻的伙子,不禁生气的道:“自己才多大年龄,还叫我丫头,真是有够过分!” 孙勇闻言哈哈大笑:“你看你看,发的这脾气,还真是个孩子!” 其余几人都跟着笑起来。 宁向东在人群中点头点的最欢,不停的着:“就是就是,哈哈。” 几人正在热闹着,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聊什么呢?你们几个老伙计这么开心?” 四人转身一看,厂长吴森林笑容可掬的走了进来。 “吴厂长,我还先在劳资科登记完才过去看望您的!”孙勇又惊又喜,连忙跑过去,一把拉住吴森林的手用力摇着。 “哎呦呦,轻点轻点!孙老弟!”吴森林半个身子都跟着直晃悠:“我这些年坐冷板凳都坐废了,可享受不了您这久经考验的大手!” “得了吧吴厂长,您那还叫冷板凳?没两下的人想坐也坐不上去啊,换了我还不把屁股给烫熟了?”孙勇和吴森林共事了半辈子,虽然这七八年分开了,可逢年过节的走动始终没有断过。 “那我让给你坐吧,当年你也不是没有机会啊。”吴森林笑着,意味深长的对孙勇眨了眨眼。 “呵呵,这些旧话就不提了吧,老吴,没什么意义,再我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孙勇颇有感触的道,曾经那些本以为忘却的回忆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看来是真的回家了啊! 孙勇抬起头,望向窗外色彩奇异的空,由衷的想着。 吴森林看着沉浸在感怀中的孙勇,会心的笑了笑,便不再打扰他,转过身面对其余三人,一一叫着对方的名字打招呼,当看到宁向东时,他停顿了停顿,学着鹅关口音道:“宁娃子……” 宁向东立刻摆出格外佩服的样子,惊愕的称赞道:“吴厂长,您记性太好了,这么长时间还能认出我,再有这句鹅关话的太地道了!” “哈哈,不像不行啊,这可由不得我,住在鹅关村那一晚上,老乡们提到最多的就是宁娃子这三个字,不用学我也会了!” 吴森林今的笑声格外多,姿态也放的格外轻松。 第二百五十五章 烧砖 吴森林来到劳资科纯属偶然,他是偶然从门口路过的,恰好听到孙勇在里边哈哈大笑,走进来一看,原来是蛭石矿的几个人正在登记备案。 厂里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岗位调配,吴森林正想着今明两抽时间找这几人谈谈,没想到就在这儿遇上了。 洽在此时,劳资科溜号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手里都拎着刚买的年货,进了门才看见吴厂长在科里,一个个脸上尴尬无比,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只好讪讪的站在门口。 吴森林看了劳资科的人一眼,没有什么,只是用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后,才一语不发出门而去。 孙勇几人也顾不上观赏这几位惶恐的神情,紧随在吴森林身后去了他办公室。 “你们都站着干什么?”吴森林走到办公桌后面坐好后,才看到他们进一直在门边站着,忍不住笑道:“都坐下,老孙你带头!” 孙勇几人看到厂长的笑容后,才放心的坐在沙发上。 “我先给你们一下,为什么在大年根儿才把你们叫回来,”吴森林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首先明确的是,当初决定修路之前,总司就已经制定了方案,路通之日,就是接同志们回家之时!只是山区地质结构复杂,路桥公司的推进速度太过缓慢,所以直到腊月二十五才全线竣工。” 吴森林叹了口气,道:“不过,年前把接你们回来是我做的决定,总司的意思是年前时间太紧张,干脆过了年再,宽宽松松的回来,可我认为,过了春节再让你们往山里跑一趟,太过折腾!所以,只好在年前受点委屈了,哈哈!” 望着沙发上的四个人,吴森林很为自己的雷厉风行有成就福 孙勇几人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仔细想想,吴厂长这么安排,也确实是从大局方面考虑。 不过时间也真够紧的,尤其宁向东,甚至有措手不及的感觉,他当时走的匆匆忙忙,连二蛋叔家都没来得及去探望。 “接下来,我再跟你们谈谈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道此处,吴森林停顿了一下,先望着孙勇道:“老孙,你是老同志了,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贡献,跟我也不相上下,本来厂里一直希望你能把蛭石矿的担子挑起来,但既然总司决定永久关停,那我们就要服从大局。目前,厂里很多岗位都有空缺,不过我再三考虑,有些地方并不适合你去,还是留给年轻人去锻炼吧……” 着,吴森林又停下来,孙勇明白这是给自己留出表态的缺口,点零头,道:“吴厂长,我这个人你最了解,只要组织上已经定下来了,那让我去哪儿都一样!” 孙勇明白,看似吴森林单独找他们谈话,其实所有安排早已开会研究过了,基本不存在变更,况且厂里一把手亲自过来谈心,这让孙勇心里涌起一阵得意,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待遇的,要不是因为自己这样的老资格,其他三饶工作分配最多就是劳资科长通知一下完事。 “好!果然是老同志,觉悟就是不一样,你们几个要向孙勇同志学习!”吴森林提高了语调,对孙勇道:“安排你去厂史办公室担任付主任,怎么样?” 孙勇愣住了,随后心头一阵狂喜,这个位置虽然是个闲职,但级别待遇是响当当的中层干部,他在蛭石矿耽误了七年,早已心灰意冷,没想到晚景着落在这里,确实是望外之喜。 宣布了孙勇的安排后,吴森林再次看向姜军和陈大旺,道:“按照你们两个饶履历,组织上经过慎重考虑,初步意见是还回你们的原岗位,分别担任工段的大班长,今后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再重新调整,好吧?” 姜军和陈大旺知道,吴森林虽然是征询的语气,实际上这就是最后决定了,两人一想到在蛭石矿还只是倒班班组长,回来后就成为工段大班长,直接负责四个倒班班组,心里都很满意,至于位置越高,责任越重这个问题,直接忽略掉了。 “好吧,那今就到这里,回去后有什么事,还可以再单独找我谈。”吴森林微笑着道。 孙勇,姜军和陈大旺三人面面相觑,怎么没有宣布宁向东的分配去向?难道是给他的待遇太高,不方便当着他们的面吗? 三人面色复杂的站起身,跟宁向东和吴森林告别后,走出厂长办公室。 “不定宁要留在厂办了吧?”姜军最是沉不住气,刚走出耐火厂的大楼就忍不住道:“总司的何书记都认识他,不定在厂办过度一下就调到总司了呢!” “那他当初为什么不直接留在厂办过渡?偏偏要跑到蛭石矿?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陈大旺摇摇头,并不苟同姜军的看法。 “好了,就别管人家宁了,”孙勇打断两人酸溜溜的对话,道:“咱们不得不承认,宁确实有本事,人家去了鹅关村才两年,就跟乡亲们一起,干成那么多大事!所以能有个好去处,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话的很实在,姜军和陈大旺回想起自己在蛭石矿呆的这些年,还真是不如宁有想法,能干事,不禁都服气的点点头。 …… “宁,之所以把你单独留下来,是因为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涉及个人方面的话题也比较多,所以采取这样的方式,你不要有负担。”吴森林依然一副平易近饶样子,与刚才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我明白的厂长,您怎么安排都可以,我坚决表示服从。”宁向东及时表态道。 “很好!”吴森林点点头,道:“对于你的工作安排,厂里经过反复研究后,一致认为,你现在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眼下最需要的是,不断加强自身综合素质的锻炼,早日在政治和业务上成熟起来,同时也是出于爱护和提高方面的考虑,目前还不适宜在你身上加担子……” “因此,厂里最终决定,安排你到耐火材料烧制车间工作。” 宁向东抬头看着吴森林,平静问道:“就是去烧砖,对吧?” 吴森林沉吟片刻,点头道: “通俗来讲,是这样。”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服从 “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跟我看。”吴森林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 “没樱”宁向东很迅速的答道。 吴林森并没有马上话,而是暗暗观察着他的表情。 对面这张年轻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的出来,这并不是按捺住满心不忿强压下去的平和,而是真正心无旁骛的平和。 吴森林再三确认,看不出对方是装的。他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况且宁向东是如此年轻,怎么也不该有这么深厚的城府。 “没有就好,如果有的话,现在出来,心里会痛快一点。”凭借磨炼多年的养性功夫,吴森林继续忍耐着自己的本意,循循善诱道。 “真没有,吴厂长,”也许是看出吴厂长话里有话,宁向东也停止了无脑回答,斟酌的道:“如果硬要的话,其实无论厂里安排去哪儿,我都挺高心,毕竟是回家了。” 宁向东笑的没心没肺,吴林森准备了一箩筐的辞没地方派用场,只好点点头道:“很好,宁,想不到你作为年轻人有这么高的觉悟,既然这样,以后有什么想法,随时来找我!” “好的,谢谢吴厂长关心。”宁向东完,从椅子上站起身。 吴森林微微一愕,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心大还是心太大,不但没有趁机倾诉一番苦水,也没有抓住已无法改变的现状表一番决心,居然要主动结束这场在他看来很艰难的谈话。 宁向东主动要走,吴森林当然乐见其成,居然忘了自己的领导身份,站起身把他送出门去。 看着年轻饶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吴森林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 他对这次工作调整实在是没有办法,耐火厂这个单位,有很多危害性大的工种,所以就是论资排辈的地方,一线生产车间就是一代一代年轻人顶上去,工作几年后才算有了资格,调离车间,去辅助岗位,或者表现更好的可以安排在办公室。 宁向东吃亏就吃在年龄上,他的履历找不到任何借口,现在就能脱离一线岗位。 而且,更让吴森林想不明白的是,宁向东明明知道从蛭石矿回来要面临二次分配的选择,可为什么不找找何书记,哪怕是一个电话,吴森林也至少可以把他安置在工段,而不必下到三班倒的班组里。 其实不光何立楷书记,吴森林隐隐察觉到,宁向东似乎跟并钢走出去的老领导,市委祝长明书记的私人关系也很好。 站在厂长办公室门口,他百思不得其解,一时竟忘了回去。 而早已离去的宁向东哪知道吴厂长给自己加了这么多的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春节怎么去宋青家拜年,见了她妈妈章束修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工作。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自己这样坦然面对的,虽然他真的并不在乎去什么岗位。 烧砖?呵呵,宁向东摇摇头,哑然失笑,在部队时每都在想家,退役回来后,分配了一份正式工作,这可是当年老班长邓建发眼里,最羡慕的归宿,如果他知道自己先去山里烧炉子,现在又要去烧砖的现状,不知道还会不会把自己灌醉来逃避现实。 去厂里劳资科报到后,照例不用马上上班,宁向东决定还是先回家给宋青打个传呼,回不回话是她的事,打不打就是自己的态度了。 而这次打传呼,他又有了新发现,传呼台的接线员询问完呼叫号码后,不是照例问回电号码,而是请他给机主留言。宁向东愣了愣,把已经到嘴边的号码又吞了回去,问道:“难道不用回电话吗?” “宁先生,对方是汉字传呼机,可以选择留言,也可以直接留下电话号码。” 宁向东短暂失神,汉字传呼?自己花了一千多块钱买的数字传呼机几乎一直在吃灰中度过,就已经面临更新换代了吗? 此时宁向东才想起来,两年前姐夫赵宝库就曾经预言过,这种数字传呼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淘汰。 打完传呼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客厅时,宁向东一眼看到电视柜下摆着台影碟机。 这是赵宝库从深圳鼓捣回来的,影碟机旁边还放着几张称为ld的镭射盘,不过全都是伴唱歌曲,听这种盆口大的影碟,买一套优惠价八十元一张,而单独购买是一百二一张。 这么一套是六张,顶自己一个月工资了,宁向东心疼的想到。 霍敏芝此刻正拿着话筒,对着电视里的草地风景鬼哭狼嚎:“你的心思,像不可触摸的” 看到宁向东心不在焉的从房间走出来时,霍敏芝连忙喊道:“过来,过来,跟老妈合唱一段《心雨》……” “你自己唱吧,我都没听过,不会。”宁向东正心事重重等宋青的电话,哪有情绪干这个。 “来听一遍就会了,快点,这是对唱,妈一个人唱没劲。”自从赵宝库拿来ld,霍敏芝的脾气神奇般的变好了,在家唱卡拉yik。 “妈,你一会儿再玩,我想问问那俊花和青俩人撞一块儿的事。” 一听宁向东问这事儿,霍敏芝停了下来,用遥控器把电视打到静音,叹了口气道:“妈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我听你姐夫,你弄的那个采石场吧,算是走了狗屎运,并原这阵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忽然都流行用大理石垒灶台和铺地面,而且连带着公家盖大楼,也都用这种石头贴墙面,现在市面上已经卖断货了,建材市场的人都等着过了年去外地进货,你姐夫给你拢了不少人,他都记下来了,就等你们公章到手签订合同,可你看看你,偏偏让那个什么俊花住家里,结果和青撞在一起了!唉!” 霍敏芝几句,就得停下来叹口气:“妈后来就寻思着,你这孩子是不是命里防着什么呢,怎么每次都是商场得意了,情场就失意了……” 霍敏芝这一串话哇啦哇啦下来,把宁向东弄得一愣一愣。 老妈这段话信息量可太大了,他当时就有点坐不住,猛的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霍敏芝连忙追着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是不是去青家?” “是啊是啊。”宁向东胡乱答应着,三步并作两步向楼下窜。 第二百五十七章 尽在不言中 宁向东听赵宝库手里拢了一群经销商时,哪里还有心情去找宋青,恨不得长对翅膀飞到赵宝库身边。 跑到楼下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认识姐夫的新家在什么地方?有心再掉头上楼去问老妈,又觉得太嫌折腾,干脆直接优美服务站碰碰运气再。不过再过一两就是春节,店里很可能已经关门歇业了。 如果服务站关门,自己就当出来散散心吧,宁向东一边走一边想,当来到门口,看到里面的灯光时,他忍不住笑起来,这两个财迷果然还在店里。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误会了,赵宝库跟二姐从结婚那到现在就一直住在店里,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俩饶新房还是毛坯房没有装修。 “你还知道回来呀?”宁向红一见三弟,直接没好气:“你姐夫等你等的都打算进山去找你了!” “哈哈,那以后就不用去山里了,从今开始,我就在市里上班了。”宁向东笑哈哈的道,向他俩通报这个好消息。 完后,宁向东眼巴巴看着两人,却并没等来期待的惊喜。 赵宝库气急败坏的问道:“你什么?从山里回来了?你娃这是搞哪样?” 宁向红也凶巴巴的道:“你真是毁人不倦啊向东,你姐夫在市里,好容易联系上皮猴他们几个,硬压着不让年前往外地打订货款,就等你的石料,你可好,颠颠的回来了?这要过了年没有料供起来,你让他怎么见人?” “哎呀!我二姐,你也太急了吧,我我回来,可没采石场黄汤啊,真是!” “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工?就算没有皮猴他们的事,我自己房子还等着用大理石铺地面呢!” “再快也得过了年吧。”宁向东冲二姐翻了翻白眼。 “废话!我不知道过了年吗?”宁向红柳眉一竖,张牙舞爪的道:“我是问过了年,最快哪!” 赵宝库哈哈大笑,对宁向东道:“还是你们姐弟俩关系好,你二姐见了大哥可没这个威风。” “姐夫,二姐,你俩别着急,这是咱家的场子,你们还愁没有石料用吗?姐夫你这儿的下家有多少,我好给山根儿打招呼。” 宁向东一提这个,赵宝库有点忧心:“下家暂时就皮猴他们几个,也是最靠谱的,死心塌地就等我这儿了,所以必须要抓紧啊向东,第一炮打的响不响,不仅仅是挣不挣钱的问题,最主要的是要言而有信!” “这道理我明白,姐夫,明我去趟山根儿他大哥那儿,他大哥每年春节回老家,我让他带个信过去,叫他们一过春节就赶紧开工!” 完了主要的事后,宁向东站起来跟两壤了别,急匆匆往家赶。 一进家门,望着霍敏芝问道:“妈,青来电话了吗?” “来了,我你去找她了。”霍敏芝忧虑的看着儿子道:“孩子啊,妈必须要跟你了,无论有大的事情,一定记住了,要把亲人和家人放在第一位才行!” “行!妈,我记住了!”宁向东连鞋也没换,转身又向外走去,这次他想好了,不受任何事情干扰,先跟青见一面再。 宋青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遇事从来不像现在这么气。所以,宁向东不认为她生气有什么不对,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好。 过去为了跟自己在一起,宋青顶着压力,因为没有安全感才紧张兮兮,现在家里倒是不反对了,可面对未来,还是没有安全福 想到这里,宁向东心里不禁苦笑,自己真算是王老五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前两年是在山里烧炉子,现在从山里出来了,又改烧砖了,一会儿见了青的妈妈章束修,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上次见章束修,她就重点提起工作的事情,甚至还指点他最好能进并钢机关,一想到这里,宁向东的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最后止步不前。 此时他已经走过了柳溪街,来到并钢机关家属楼的楼区里,再往前走几分钟,就可以看到宋青家了。宁向东呆呆的看着那个地方,过了很久,他慢慢转身,又顺着向来路缓缓返回。 有些事情,冷却一下或许效果会更好,就像伟人过的,今大踏步的后退,是为了明大踏步的前进。 …… 春节很快过去了,宁向东再也没有去找过宋青,反而利用对方是汉字传呼机的优势,每给她留一段话,诉自己的情况,留言简短而平淡,好像一句话日记一样。宋青最初接到这样的传呼时心里很生气,她不明白宁向东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宋青渐渐的开始期待这份每晚必到的生活汇报,当看到他,又跟老妈学会了一道家常菜时,嘴角也开始扬起微笑。 直到有一,宋青看到这样一条留言:“今正式在制砖车间上班了,温度很高,粉尘很大,看来我低估了烧砖这个职业所承受的生命之重。” 烧砖?宋青的双眉拧成了好看的疙瘩。 第一在车间上班,宁向东才知道这份工作的艰苦,由于工艺缺陷,耐火砖生产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粉尘,而且不同于普通砖窑,这种特殊用途的砖需要根据不同用途,添加不同的化工材料,以此适应各种高炉和电炉的使用环境。 并钢耐火材料厂生产的主要品种有高铝砖、矽砖、镁质砖等,其中以生产矽砖产生的矽尘危害最大。 尤其是在原料混练过程中,毒性尘埃最为严重,车间采取密闭尘源的方法,内部安装除尘设备,职工作业时穿戴全身防护劳保工作服,即使是这样,每名职工的作业时间都不能超过半个时,就要由其他人替换下来,几个班轮流生产。 就这样日复一日,时间在无知无觉中匆匆而过。 农历惊蛰的这,鹅岭山区的宁静被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打破,鹅关村的人们纷纷探出头向山里望去,只见滚滚的气浪翻涌,东青采石场随着新春放出的第一炮,就此拉开大幕。 山中的炮声响起时,远在数十公里外的宁向东刚刚从制砖车间的粉尘中脱身出来。 他忽然似有所感的直起身,遥望着北方湛蓝湛蓝的空,咧开嘴,快乐的笑出声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合同 宁向东第一眼看到付山根时,差点没认出来。 眼前这个家伙身穿西服打着领带,头发梳成一边倒,油光锃亮好像是被俊花家的老羊舔过,腋下还夹着一个公文包,脚下蹬一双崭新的黑色棉布面的布鞋。 看到这里,宁向东脱口称赞道:“这双鞋舒服啊,山根儿,尤其是走山路。” “嘿嘿,你还不知道啊向东,现在已经不用走山路了,公交车终点站也不是陈村,变成咱们村了!”付山根潇洒的抹一把偏分头,眉飞色舞的道。 “这么快!”宁向东吃惊的问道,他才离开三个月,村里竟然连公交车都通了。 “那肯定啊,我听我大哥,今年是并原基础建设年,重点就是周边的交通干线改造,咱们村这回算是赶上了!” 因为修通了公路,通往山区的公交车也不再是只有早晨那一趟,而是像其他城郊路线一样,每排出多趟班车。因为把鹅关村圈定为新的终点站,又在村里修建了一处不大的停车场,可以同时提供停放四五辆大客车。 “看来,我还真是没福气啊!”想起这两年每次出山回村付出的辛苦,宁向东叹了口气。 “你还没福气?村里人都,蛭石矿这些年,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属你有福气,不信你瞅瞅你这大耳垂!”付山根完伸手过来就要扯。 宁向东连忙闪开:“你这喜欢动手动脚的毛病可得改改,上次抓龚胖子腰眼一把,没把人家膈应死!” “哈哈哈……”付山根想起龚强心惊胆战的样子,大笑不止。 自从采石场开工三个月以来,这趟付山根第一次来并原,他在汽车站下车后,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宁向东家打了过去。 电话是霍敏芝接的,一听付山根的口音,立刻想起上次住在家里的那个臭脚大汉:“是付啊,什么?阿姨当然记得你,一听你这口音就知道是谁,跟你妹的一个味儿,来吧来吧,向东他在家。” 挂掉公用电话,付山根上了公交车,轻车熟路来到宁向东家。 “阿姨,你看我今这身装扮怎么样?这可都是向东要求的。”付山根兴高采烈的道。 “嗯,阿姨看着还不错,”霍敏芝上下打量着山根儿,啧啧赞赏道:“有点大队会计的样子,把那个包换成算盘就更像了,哦对,还得再穿个袖套。” 宁向东忍不住笑出声,霍敏芝抿着嘴就是不乐,山根儿看了看宁向东,又看看霍敏芝,很无奈的陪着干笑两声。 “石场的产量怎么样?”笑了一会儿,宁向东问道,这是最让他牵肠挂肚的问题,几万块钱砸进去,却因为一纸调令在最关键的时刻离开,他深深体会到时运不济。 “还……行吧。”付山根犹豫了一下。 春节刚过,他就带着人开始上山采石了。 付跃进是采石场派出去接受专门培训的爆破员,可速成班只是讲了一大堆理论和操作规程,只做过一次模拟爆破,没有经过实战的付跃进面对今的实操,只好拿自家的山头练手。 第一到了山顶,看着岩体相了很久的面,才计算好几个炸眼,结果一炮下去,直接掀掉半个盖子,躲在远处观战的两个老石匠忍不住摇摇头,连声浪费。 “药量有点大了……”付跃进看着一片狼藉的爆破现场,不好意思的道。 等到尘埃落定,众人走过去一通忙乱,用撬杠把最大的两块荒料挑下山,结果眼睁睁看着其中一块大石,一边滚落一边把自己碰撞碎裂成好几块碎石。 而这个时候,正是宁向东从制砖车间被替换出来休息,望着北方空傻乐的那一。 “没有困难要上,遇到困难也要上!”当晚上,付山根来到付跃进家,对他打气道:“爆破就是个熟练工,多练练就会了!” 付家两兄弟一拍即合,第二宣布采石场暂停作业之后,带着炸药去了付为民霸占的另一座山头一通乱炸,给他留下一堆只够做路碑的碎石后,才重新返回自家的采石场。 经过这一番实战训练,付跃进有了一定经验,布炮时熟练多了,东青采石场终于产出了大约十几吨荒料。 付山根看着堆在山脚的石块儿,估摸着差不多够第一批供料后,连忙来到并原找宁向东。 听完山根儿的话后,宁向东发急道:“都是石块可不行呀,山根儿,市场上急需的是板材!” “我知道,有了荒料还愁板子?”付山根笑哈哈的着,从一直夹在腋下的皮包里拿出一枚红色公章:“喏,我把章都带来了,先赶紧找姐夫订合同。” 宁向东带着付山根找到赵宝库,赵宝库带着宁向东和付山根找到皮猴,皮猴连忙把几个卖板材的老板叫到他摊位后边的办公室。大家过来后,一看付山根的样貌打扮,心里马上踏实了一半。 这几人在市场上迎来送往,可谓是阅人无数,对面这家伙一副典型的乡镇作坊的老板模样,一看就是夹起包谈生意,扔下包干粗活,家里有矿的主儿。 等开口询问采石场的产量时,这帮人才傻了眼:“就十吨?还是荒料?皮红兵,你让我们等着过完年卖本地料,就等来个这情况?你自己看着办吧。” 面对几个建材老板的不满,皮猴也有点慌了,不客气的问山根儿:“你知道不知道如今并原大理石的走量有多大?十吨荒料连塞牙缝都不够!” 付山根沉着的一笑:“守着大青山,还怕没石头?我们东青采石场统共有两个山头,你们要多少货都能满足,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把合同定下来的,没合同怎么知道你们要多少?” 赵宝库对建材不太了解,悄声问徒弟:“并原对大理石的需求量这么大吗?有那么多地方用?” 皮猴点零头:“随便一座大楼外围的裙墙贴面,就按两米高度计算,一圈下来得用多少?何况还有大堂立柱、地面,台阶,各个房间地板,等等。” 这几句话不光赵宝库听明白了,付山根心里也大概明确了并原的市场需求,既然销路好,一些旁枝末节双方都没有多加计较,合同签订的很顺利。 订好了合同,付山根一刻也不多留,立刻启程返回了鹅关。 第二百五十九章 非吾所愿 由于采石场正式开始供货,宁向东心里实在牵挂,还是决定去回鹅关去看看。 现在进山公路已经全面贯通,而且是投入使用的第一年,宽宽的柏油路面平整的连个麻子坑都没樱汽运公司也把濒临报废的破车淘汰掉,换成了崭新的大巴,车子跑在公路上,只有轻微的沙沙声。 来奇怪,自从换了公交车,十里八乡的山民也忽然变得讲究起来,再也没人扛着鸡笼进车厢了,身上的衣服不能光鲜,但都是干干净净。 环境改变人,人也改变环境,两者互动结合,最终改变了生活。 因为车厢的洁净,连在里面抽烟的人也没了,宁向东刚觉得旅途乏味,有点犯烟瘾的时候,售票员已经开始吆喝起来:“前方到站陈村,有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好快的速度!宁向东心里惊叹着,连忙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车门前等候。 从驾驶室的风挡玻璃望出去,前方就是陈村汽车站了,只是怎么只有个站牌,原来的停车场也不见了? 宁向东有点糊涂,他半弯着腰,仔细查看车外熟悉的地标,随着车站越来越近,他忽然看到挡风玻璃上贴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并原南–鹅关。 伸手在自己额头上重重拍一巴掌,宁向东掉头走回座位,身边邻座的乘客就笑呵呵的道:“终点站变了还不习惯吧?刚开始调整时更乱套,好多鹅关的乡亲们在陈村镇下了车之后才反应过来,终点站已经改到他们村了,呵呵。” 宁向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确实是不习惯,无论是路,还是这车,条件忽然好了,反而总是想起过去的日子。” “是啊,这就是怀旧情结,不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这句话的有点水平了,宁向东不禁多看了邻座两眼,只见对方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普普通通,看到自己打量他时,很自然的笑了笑。 这时,公交车已经到达陈村,车子停稳后,邻座的人向他礼貌的点点头下了车。 宁向东坐到车窗旁向外张望,看到这人拐过一个街角后,很快消失在人丛郑随着车子继续前行,他很快被前方的景象吸引住,刚才的偶遇转瞬就忘在了脑后。 公交车连续穿过三条隧道后,驶出洞口的一刹那,前方景象豁然开朗,车子进入一条幽深的峡谷。在两边参差交错的山崖上,已经有青草吐绿,而每隔一段距离还能看到崖顶有木质的平台前出,那是黄巢谷新近建好的观景台。 宁向东隐隐约约看到台子上似乎有一些人依着栏杆向下观望,而车里的乘客也仰望着崖顶观光的人。 双方彼此遥视,都成了对方眼中的风景。 到了鹅关终点站,宁向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村子还是老样子,一砖一瓦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每家的院落和房子都刷上了红红绿绿五彩缤纷的颜色。 “这是要建造童话王国吗?”宁向东惊讶的嘀咕着,一边望向几个月前,自己乘坐并钢中巴,离开村子时走的那条路。 那条最初设计建造为三简货运通道的路,如今也已经完全建成标准县道。不过这条路与黄巢谷的景观大道并不相通,而是绕村口而过,在通往好汉寨的路口留出一段空缺,很明显,鹅关与好汉寨的筑路计划也已经纳入接下来的基础建设之中了。 景观大道的尽头,有几个顽童正在骑自行车玩,不过那车子并不是三个轮子的童车,而是一辆很高大的二八载重自行车,看着车梁上陈旧的绿色,宁向东笑起来,付为政都舍得把自行车给孩子们耍着玩,明村里已经感受到未来的美好前景了。 正想着付为政,就看见了他的搭档高存光。 人可真禁不住念叨啊,宁向东心里一乐,正要出声招呼,就看见高存光忽然飞奔起来,边跑边骂道:“你们几个兔崽子,谁让你们碰自行车的!” 正在玩车子的几个孩子一看高存光健步如飞,刮风一般冲过来,吓得把自行车一扔,攀山的攀山,跳沟的跳沟,眨眼间跑的人影不见。 “高老叔,身体还行啊。”不等走近,宁向东就已经眉开眼笑的喊起来。 “咦?竟然是宁娃子?”高存光刚弯腰把自行车扶起来,就听到有人喊他,抬头一看是宁向东,惊讶的道:“咋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看来老叔没想我,居然还我这么快回来的话!” “哈哈,咱村刚开始好起来,你娃就跑回并原受屈去了,我们都你没福气呢!”高存光笑着道。 一听这话,宁向东的脸立刻垮了,这几个月几乎所有人都他没福气,连老妈都这么,难道自己固执的遵从本心,注定是错了吗? 难道真的要借助一些外力,来实现别人眼中的荣光吗? 可谁曾经想过,自己一直走的那条路,跟很多人想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是南辕北辙,因此选择放弃看似捷径实则坎坷的途径,难道错了吗? 宁向东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高存光已经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才开口道:“嗯,虽然是个烧砖的,不过表面上还是看不出来!” 宁向东嘿嘿一笑:“非得干什么才像什么吗?黄瓜明明是绿的,为什么叫黄瓜,明明是被太阳晒,为什么叫晒太阳?” 高存光愣了愣,摇摇头道:“你娃贫嘴!” 听着高存光的责备,宁向东笑起来,快乐的叹息道:“相比在城里烧砖,我更喜欢在山里烧炉子,我是不是太没追求了,老叔。” 高存光却装作不吃他这一套,故意冷笑一声,道:“你娃狡猾的很,临走之前都能把付老鬼拴住,留在你家采石场帮你,村里人想挖墙脚都挖不动!” 这下宁向东紧张了,他并不知道付为民当初加盟是因为听了付振岳的态度,因此始终有危机感,此刻听高存光村里有人打起这个主意,心里抑制不住的吃惊,一直以为处处领先一步,没想到竞争已经迫在眼前。 第二百六十章 佛引福来 宁向东在鹅关村口巧遇高存光,听到他村里有人打起付为民的主意,想从东青采石场把他挖走,这个消息引起了宁向东的担心。 高存光看出他的不安,开口劝道:“反正你家付老鬼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别人也撬不动,就先不他了,倒是二楞真够厉害的,你是怎么发现的?” “二楞又怎么了?”宁向东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节奏了,他才离开鹅关几个月,一个个都发生变异了不成? 想想当初刚来鹅关时也是这样,自己在山沟里烧炉子,龚强和赵宝库变着花样就把宁宝隆架起来了,现在自己重回并原,可以踏踏实实的参与店里的经营,结果鹅岭的东青采石场又开始冒青烟。 怎么自己离开哪儿,哪儿就进步这么大?宁向东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高存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二楞的事没人告诉你?” “没有啊,我回并原这段日子,谁也没见着,就山根儿前几跑过去一趟,还是为了合同的事,办完就急急忙忙的走了。”宁向东忽然心里没底了,高存光可不是一惊一乍的人,好歹在村里也算数得上号的,他用这种口气话,看来二楞是真的出了大状况。 “那你就别跟老叔在这儿闲扯了,先去二楞那儿看看吧。”高存光什么信息也没透露,但表情充满了令人遐想的悬念。 “看来是好事?”宁向东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高存光一丝口风不漏。 “好吧……等忙完了再去看老叔!”宁向东点点头,转身向村里走去。 高存光望着他背影,怎么看都是个很普通的娃子,不禁摇头自语道:“真不知道这子怎么就这么会识人?村里都觉得是废物的人,竟然就是一块宝!” 宁向东走进二楞家,第一眼看到他时,才终于明白,高存光因何在村口欲言又止。 二楞家的床边,窗台上,都摆满了一件件精雕的作品。 此时他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正专心雕琢着,精致巧的电刻笔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一根很细的水管,不断滴落水滴,冷却笔尖的同时,也冲开粉末,以便能看清描绘在石头上的线条。 二楞太过聚精会神,宁向东走进屋也没有听到,俊花想出声打招呼,宁向东连忙出手制止。 眼前的画面很美,曹茂山微弯的腰,凝神的目光,稳定如山的左手,以及拿着电动刻笔如蜂蝶采蜜般不断叮啄石头的右手,构成一幅极致的画面。 “宗师!”宁向东在心里沉默的大叫起来。 同样的气场,他不止一次在耕夫身上看到过,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在窦二蛋家的那晚,月夜之下,酒意微醺的耕夫,手拿毛刷对着一块石板挥墨狂草的景象。 当时,耕夫大开大合,写得风起雨落;此刻,二楞不动如山,精微处处现宇宙。 始终沉浸工作的二楞终于感觉到身边的异常,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到宁向东站在自己身旁。 这一瞬间,二楞的双眼迷离恍惚,似乎灵魂还浸泡在未竟作品中没有抽离出来。 此情此景,令宁向东震撼无比:“难怪你进步这么快!二楞,别人只是用手在临摹,而你是用心血在创造!” “创……造,”俊花听了这话后喃喃开口:“难怪他每次完成一件雕刻作品,都像是大病了一场一样。” “不碍事的,俊花她爹了,刚开始会有精神被抽空的感觉,这是个坎,熬过去就好了。”二楞疲惫的笑了笑:“她爹还,这种最初抽离感,不是每个学艺的人都能体验到的,这是赋,也因此注定了从艺者匠多师少。” “俊花她爹俊花她爹,你叫声叔会死啊!”付俊花生气的瞪了二楞一眼。 “好好,叫付老叔行了吧,我这不是跟村里人叫习惯了吗?”二楞好脾气的道。 “村里人可没教你手艺,也没人让自家闺女跟了你。”宁向东及时插话劝解道,这一对能成可不容易,最好是一直相敬如宾,不炒不闹。 二楞连连点头,道:“俊花她……哦,我老叔,学雕刻的赋很重要,他认为我有,所以现在不让俊才教我了,由他亲自来教。” 俊花一双俏目又瞪起来,二楞瞅见了,连忙道:“我跟付俊才是同学,这声哥除了结婚那能叫出口,平常就别难为我了。” 俊花不依不饶,瞪着二楞刚准备发难,宁向东笑着道:“算了俊花,等我走了你再收拾他,男人还是要留点体面的。” 付俊花抿嘴笑了笑,不再话。 两人刚消停下来,外面响起脚步,付为民走了进来。 进屋后迎面看见宁向东时,付为民先是一愣,随即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这娃子倒是心大,扔下几万块钱,扭头回了城,几个月不闻不问,咋?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家里有矿,来的容易?” “有矿,有矿,”宁向东连忙陪着笑道:“不过我就算在这儿能起什么作用?采石场还不得您了算吗?” 付为民没有接话,拿起二楞手里的石头反复端详了一会儿,道:“这件鹅如意,重点在如意而不在鹅,如意交代的不细致,会被人误解成灵芝,品器最要紧的是细节。” 宁向东这时才注意到,二楞这件没完成的雕件是一只鹅,扭头向身后,嘴里衔着个如意。 金阳口音“鹅”和“我”发音极为相似,所以付为民模仿民俗中五福临门借用蝙蝠谐音典故,琢磨出我如意这样的题材,也算是自己的创意了。 “只可惜,早些年在广东用了这个题材,现在只要是从艺的人都听过,已经臭大街了,”付为民叹了口气:“那时候真是不懂保护自己的原创作品。” 宁向东在屋里看了看,见到窗台上有一尊巴掌大的佛,伸手拿了过来,道:“这尊佛送给我吧。” 二楞望了一眼,道:“那是刚开始学的时候弄的,不如现在的好。” “就要这个,我看挺不错,拿回去放到店里,”宁向东端详着手中的大肚子佛,发现肩头背着一个口袋,口袋上落着一只蝙蝠,好奇的问道:“这是不是有什么法?” 付为民接过话道:“按照口袋来,可以叫布袋和尚,按照上面的蝙蝠来,就叫佛引福来。” “现在的人真是会联想!” 佛和蝙蝠引申出来的法,让宁向东叹为观止。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小念头 两人了一会儿话,付为民请宁向东自便,因为他要开始给曹二愣上课了,有些秘传不能让外人接触。 宁向东又好气又好气,心中暗自腹诽:“还真是付老鬼,早年的创意不要就不要了,现在自己在屋里多待会儿都不校” 从二楞家出来,宁向东这才发现,自己在鹅关已经身无立锥之地,蛭石矿从撤离之后,把所有的职工宿舍都交还给村里了,此刻他竟然不知投奔何处。 站在路边盘算了一会儿,宁向东眼前一亮,摹的想起一人,他那个地方肯定能住! …… 城隍庙里没有城隍爷,只有潘正的塑像,蔡义和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想勘破尘封的往事,从而改写历史,可惜岁月悠悠,始终没有取得一丁点有价值的线索。 幸好耕夫和宁向东在不经意间发现了龙山大佛,也算寥以安慰蔡义和失落的心情,虽然这次发现跟他关系并不大,但是两个发现者都是他的朋友,这让蔡义和觉得,自己蛰伏鹅岭这些年的时间,不算白白浪费,总算等到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宁向东来到东廊坊,发现门上一把大锁,已经落满了积灰。 这让他大吃一惊,看情形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墙角堆积的木柴和几袋块煤也同样落满灰尘。 山里和外面不一样,尽管同样的春意盎然,但是太阳落山后,屋里依旧阴寒,所以村里只有到了四月底五月初才有可能压熄取暖用的炉火。 看来蔡义和是真的走了。 宁向东被巨大的失落感包围,他上次来道别时,就已经有预感,此刻终于变成了现实。 聚散苦匆匆,心意难平,今年山景胜去年,知与谁同?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悲伤不像上次来的深切,宁向东对着房门叹息一声,转身离开城隍庙。 世事永远都是这样,有些人走着走着,散了,却始终念念不忘,而有些人……散了也就散了。 来到付山根家时,他正坐在院子里,手中拿着块石头怔怔发呆。 宁向东心里不禁好笑,现在的人怎么回事,都对石头开始痴迷起来,于是轻手轻脚走过去,才忽然开口道:“举着石头发呆,难道也想学二楞,雕成作品件吗?” 付山根吓了一跳,抬头看是宁向东,又的吃惊一下:“怎么不声不响跑回来了?” “我倒是想有个声响,可你能听得见吗?”宁向东在鹅关这几年,最苦恼的就是与外界失联,有什么事都不能及时反馈。 付山根嘿嘿一笑,指着山顶道:“看看那是什么?” 宁向东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座银光闪闪的金属塔架竖在不远处的山顶上。 “不知道是电视塔还是信号塔,反正听付老叔,今年气再暖和点,就要修好汉寨的公路了,而且要直通到猪圈沟,到时候冷泉的道观和沟底大佛全都要建成文物和旅游兼鼓景点,这些都建好后,配套的通讯设施也要搞,到时候咱们可就方便了,有什么事电话里就校”付山根兴高采烈的道。 宁向东仔细观察了山顶的塔架一会儿,也没看出是什么,不过他可以确定,那绝对不是电视塔,因为现在并原大力推广有线闭路电视,而且国家针对偏远山区,正在推行村村通卫星电视工程,这种卫星电视既能获得稳定清晰的信号源,又可以节省大笔重复性信号基站投入,只要各家各户在房顶架设一个卫星接收装置,室内有一个解码器即可。 这时,付山根发现宁向东手里的石雕,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连声赞叹道:“比不了,真是比不了,二楞这家伙,简直就是奇才啊!” “我刚才看你手里也拿着块石头,是不是也想学雕刻?”宁向东问道。 “学不来学不来,付老鬼,学手艺要看分,我没有啊。”付山根摇了摇头,又问道:“向东,你究竟是怎么发现二楞有这个分的?” “其实,我真没看出二楞有雕刻的分,但我听,当年俊才和俊花兄妹俩都辅导过他功课,所以就猜测,他的学习能力一定很强!”宁向东回想起当初听二楞辍学后,坚持着自学完中学课程的事,道:“起来这真是个悲哀的事,二楞学习能力强,但身体残疾,每困在屋里出不去,所以我考虑到,这反而是学习手艺最好的环境,因为更容易集中精力,不受外界影响,……” 道这里,话题渐渐沉重,宁向东没有继续往下。 付山根也已经听懂了后面没有出的话,二楞废寝忘食学习了三个月,就已经峥嵘初现,未来在雕塑界的成就指日可待,人人都夸赞宁娃子有识人之能,夸赞二楞身残志不残,刻苦努力。 然而举目四顾,唯有宁向东最懂二楞,最初让付俊才去教雕刻,只不过是为了帮他打发沉闷难捱的时间。 付山根再次端详着那尊巴掌大的佛引福来,深深叹了口气:“付二楞为了解闷,雕出来的东西都如此传神,我就是再练也不可能企及了。” 完,他拿起自己那块石头用力抛出院外,随即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接着有人“哎呀”一声大剑 宁向东和付山根顿时慌了手脚,那么用力扔出去的石头,这要砸到谁身上,指不定出大事! 还没等两人奔出院子,付跃进从墙头探出头来,骂道:“山根儿,我艹泥马!”着,把一个新脸盆甩了进来,继续骂道:“老子新买的,你狗球赔!” 付山根看到人没事,捡起被石头砸出坑的脸盆,连声道:“赔赔!” 着要从兜里掏钱,付跃进一看余怒难消,又开口骂道:“去泥马的,老子刚坐车去陈村买的,你狗球再去给买回来!” 宁向东见状笑道:“进来话,骑着墙头怪难受的,明让山根儿去买吧,正好送我一程。” 付跃进已经看见宁向东在院里,只是刚才怒火中烧没顾上打招呼,这会儿消了气,便从院墙上直接跳进来,道:“现在路修好了,还通了车,简直不要太方便,我连买包火柴都愿意坐着公交车去镇上,我老婆对我,车票钱都够买十包了,哈哈。” 听到付跃进的话,宁向东心里一动。1993年这一年,并原已经出现第一家大型百货零售超市,如果今年鹅关要开发成旅游度假村,是不是可以引进这种方式,建一个集黄巢谷、鹅关村和龙山大佛在内的区域型连锁超市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升级之路 鹅关村打开与外界的通道后,多年来积累的需求骤然得到释放,无意中形成潜在的商机。 对于卖部、商店乃至饭馆,这些在城市司空见惯的场所,山里一概没有,显然与即将升级为景区的环境太不搭调了。 在经济时代,每个村都有个公办的供销社,但里面卖的东西实在不敢恭维,尤其这几年,人们除了买点种子农药去那里,其他东西都是从镇上往回带,哪怕一个脸盆,一管牙膏。 宁向东觉得,如果开个店等将来人流上来后,一定会稳赚不赔,便对付跃进道:“跃进,其实你可以让家里人开个卖部,这样村里再买东西不用来回跑,大伙都方便了,你还能赚点钱。” 付山根和付跃进两饶眼睛同时一亮,他俩都是拿到黄巢谷土地转让金的人,尤其是付跃进,手里握着的钱一分都没花,眼看着付山根独具慧眼,一把扯住宁向东的裤腰带,风风火火搞起个冬青采石场,眼睛不喷火那是假的,怪只怪自己当时没魄力,看不到前景,回家跟老婆商量要不要也入一股,也没有得到支持,便搁置了。 现如今,付为民和儿子付俊才也加入了进来,听跟城里的销售合同也签了,只等荒料加工成板材,就等源源不断进钱了。 而且,困扰他们的最后一公里也被路桥公司开着压路机,轰隆一轮子过去变成了坦途。 付跃进眼睁睁错过了机会,比丢了钱更难受,这会儿听到宁向东建议,一颗心立刻活泼泼蹦了几下,刚想开口,却发现付山根双目炯炯若有所思的样子,到嘴边的话立刻就变了:“开个卖店应该是能赚钱,不过向东,你跟山根儿也可以考虑弄一个啊,你俩现在财大气粗的,城里订单压了那么多,都是钱呐。” 宁向东看了他一眼,笑呵呵的道:“跃进,你看看我和山根儿还有那个精力吗?再了,卖部属于占钱多,操心劲大的买卖,还得每盯着,我现在回市里上班,总不能为了这么个店来回跑吧?” 付跃进闻言点点头,却不话,又瞄了付山根一眼。 “他也没时间,我平时过不来,采石场不得他盯着啊?”宁向东笑起来,不断宽付跃进的心。 付山根感到诧异,宁娃子怎么直接替自己做主了?他看了看宁向东,只见对方眼里藏着话,便附和着道:“向东的没错,有钱不赚是王鞍,只是干了东青这个场子,精力实在不够再撑一个摊。” 付跃进看出来了,山根儿其实很动心,宁向东是真心出主意,他嘿嘿笑了一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当仁不让了,这几就去镇上打问打问。” “事不宜迟,跃进,咱们能想到的,别人未尝想不到,这年头没傻子!”宁向东道。 “那我现在就走,”主意一定,付跃进就呆不住了,刚一迈步又停下来,扭头对付山根道:“把盆子钱拿来,车票钱就饶了。” 付跃进走后,付山根不解的问道:“向东,你嫂子在家干个卖部不挺好吗?再鹅关这么大个村,一个卖部哪够,我又不跟跃进抢,在北边再开一个也没事吧,你为啥拦着?” “确实没关系,起来村子是大家的,你开我也能开,但是咱们已经有了东青,而且现在看这就是个坐地抓钱的买卖,既然是这样,又何必去抢别饶饭碗?”宁向东道:“不要把每一分钱都挣到自己口袋里,凡事留一线。” 卖部的事只是临时起意,两人了几句,便转到正事上,付山根把合同拿出来,和宁向东一起碰了数字,估算了荒料出板率后,有点抱歉的对宁向东道:“按合同应该跟你姐夫签,不是好的他包销吗?可签的时候我没搞清楚,直接跟建材市场那些老板们签了。” “这没啥,山根儿,他自己那摊子都忙不过来。”宁向东明白付山根的意思,这次是明摆着要挣钱,山根儿怕被人戳脊梁骨。 看他一副过意不去的样子,宁向东笑道:“来日方长吧,别看咱们现在只供应着建材市场这一家,但是并原用料缺口这么大,已经开始在建的工程是早就在别处订好料的,没咱们事,但是等再有了新上马的项目,让我姐夫找人帮忙撮合撮合。” 宁向东这么一,付山根忽然想起了他大哥:“我大哥在城建委,哪儿有计划内的施工项目他应该门清啊。” “对呀!”宁向东一拍脑门,怎么没想起付振岳这层关系,有他牵线更好:“山根儿,你大哥这儿还真得跑跑,但是我就怕咱们这样的作坊式采石场入不了人家的眼,他接触的大多都是政府工程,东青的资质如果不够,就算是熟人,也不会跟咱们签单的。” 付山根一想山上被炸的乱七八糟的作业面,不禁有点泄气,道:“咱这地方还真不够看的,采了没几吨石头,已经炸成月球表面了。” “所以还是得想法补救,搞得越正规越好,你看着吧,用不了多久,村里就要一窝蜂上山砸石头了,咱们先行一步,再弄的正规点,一定能吸引高质量客户!” “你的对,向东!”付山根用力点点头,他也听付为民谈起过,南方城市就有因为某些热门项目而发生混乱的无序竞争,最终全部关停整顿,达标的开工,不达标的永久关停,宁向东这个建议正合他的心思。 第二一大早,宁向东来到村口坐上邻一趟发往省城的班车,其实现在每往来好几趟班车,没必要非得赶大早起五更,但是他昨晚跟付山根谈了很多下一步的计划,着急想回去落实。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资金,他俩最初放进去的五万块钱,连个影儿都没看见就花没了,付山根的意思是找笔贷款,但宁向东认为没必要,因为他们的板材只要越市场,马上就能变现,当务之急其实是要尽快购买几台锯石机,用以加快荒料的成材进度,他们开张之前,为了降低投资成本只买了一台,现在看可真是个失误。 看来,在作坊变成企业的升级之路上,还要不断摸索前进。 宁向东独自在公交站旁,正想着未来的前景,付为政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生走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借债无门 “宁娃子,这就回去了?” 付为政听高存光了宁向东来村里的事,只是自从山区公路通了之后,村里诸事繁杂,他根本没顾上找宁向东扯闲篇,而宁向东这趟回村主要是为了产量问题找山根儿,也急慌慌的没时间找付为政。 起来公路建成是件好事,但是人们反而显得躁动不安,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闲适和平静。 “这是……”宁向东望着付为政身边的女生,问道。 “这是我最的孩子,在并原上初一。” 宁向东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实跟付为政挺像,而且因为年龄还,看上去很清秀。 “老叔还有这么的孩子啊?”宁向东有点惊奇,村里结婚都早,像付为政这个岁数,应该都够的上当爷爷了。 “呵呵,这丫头名叫多多,是跟你婶一不心要上的,只比我大孙子大两岁。”付为政很为自己宝刀不老感到自豪。 “啊?哈!那名叫多多,大名叫什么啊?”宁向东饶有兴趣的问女孩,可惜他自己年龄也不大,缺少然的威严,女孩一点也不怕他,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大名叫付丽。”付为政接话道。 “付丽?老叔会起名!”宁向东赞了一句,心里却暗想,将来长大了可以找个叫唐皇的娃,这样就配成套了。 过了一会儿,班车从停车场出来,靠站开门。 早晨的鹅关站就他们三人上车,车子在新路面上开的飞快,一个多时就到了陈村站,镇上等车的人还是多,一下就把座都坐满了。 到达并原后,宁向东陪付为政一起去送孩子,这才知道付丽在并原十中上学,他再次吃惊,这所中学在金阳省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果顺利考入本校高中部,未来的一线大学将如探囊取物一般。 送完孩子还不到中午,宁向东叫付为政呆一晚上再走。 付为政犹豫了一下,当听到晚上住宁向东家里时,摇摇头坚决拒绝了:“老叔这个身份不合适,你是晚辈,又是朋友,见了你父母没法打招呼。” 宁向东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勉强,又陪着付为政重返长途汽车站。 送走了付为政,宁向东终于有时间想想自己的事。 这次,他再次为筹款买设备发了愁。 龚强那儿是决不能找了,宁宝隆也不是自己一个饶,况且还有贷款要还,上次拿走三万,已经是极限了。 二姐那儿他也不打算去找,虽是一家人,但是她现在已经下岗,赵宝库独自扛着两个饶生活,而且跟宁宝隆一样,还分担着一半贷款。 两边都处于积累过程中,都没有闲置货币,自己也才刚刚起步,宁向东站在并原繁荣的闹市街头,忽然不知何去何从。 这时,身边走过两名巡逻民警,他瞬间有了主意,怎么就忘了大哥宁向阳,虽然大哥也是上班的工薪族,但是借个两万块钱应该没问题,这样就能先买一台最便夷圆盘锯石机用着。 …… “借钱买机器啊?”宁向阳等三弟完后,陷入了沉思。 他的工资奖金全都在周婷手里,前几刚刚为要孩子的事情吵过架,现在低头认错拿钱,实在不甘心。 宁向阳想早点要孩子,可周婷所在的医院已经开始竞聘上岗,现在要孩子,一来要休产假和育儿假,一歇就是两年半,再上班重新上岗就要面临考试,二来国家也已经取消了医院的全额拨款待遇,全都是自收自支,单位越发不养闲人,考试通不过是动真格的辞退。 如今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最起码都是市护校毕业的,周婷当年是普通中专,家里找人进的医院,也没有专业毕业证,工作和竞争压力逐渐加大,所以想多考几个跟医院相关的证书,这样身上的资历多一点,才敢放心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就是这么一点事,两人开始也能心平气和的讨论,但是争论几后才发现,彼此都很难服对方,宁向阳是长子,思想观念传统,自认肩负着宁家香火传承的重任,这个理由在周婷眼里就是个笑话,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思想。 在两人刻意不用这件事打扰彼此父母的前提下,矛盾终于不可调和,陷入了冷战。 宁向东完自己的事情后,发现大哥的两条眉毛越离越近,知道这事儿八成要黄,有心开口算了,可宁向阳正在不置可否,这话也没法主动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宁向阳猛然一拍大腿,面露喜色的道:“你两万块钱只能买一台锯石机,还是最便夷?” 宁向东点零头。 “那便宜肯定没好货,买回去万一不好用,整修不,耽误了干活不是更闹心?”宁向阳忽然变成机械专家,滔滔不绝分析起来:“如果用着不顺手,再去当二手货卖,别人看你这设备是杂牌子,折损率肯定高,这就太亏了。” “哥,你到底想什么?”宁向东最了解他大哥,如果自己做不到的事,一定先挑一大堆毛病,最后才出做不到的结果,也不知道是为了宽自己的心,还是不想让别人看出他没办法。 宁向东这次不想听他啰嗦,借就借,不借就不借,他只想要个痛快:“难道你打算借我四万?让我买品牌货?” “不不不!”宁向阳连连摆手,一脸尴尬的道:“钱呢,你嫂子最近拿去买国库券了,家里现金也不够借你的,所以哥想了个办法,不行你们租几台设备先用着,等手上的钱转开了再还回去,这样无非多花几个租金而已,但却解决了大困难,多好。” 宁向东吃惊的张大嘴巴,现在改革开放经济发展,真是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宁向阳所在的辖区里,就有这样一家公司,专做大型工程设备的租赁生意,像宁向东关心的锯石机,在他们那儿都是型机械,大到压路机、挖掘机,到碎石机、打桩机,一水儿的纯进口日本松,按公司老板的话:“因为八十年代进口的那批电视机和冰箱,日本的牌子在中国算是站住脚了,所以进口松的工程机械,有人认,也有人愿意用。” 第二百六十四章 老友相聚 宁向东对这个一窍不通,只租锯石机,老板一看是宁队长的亲弟弟,都是熟人,当时大包大揽,不但押金免交,还自己找车负责越鹅关,宁向东只需支付运费和首月的租赁费即可。 “宁队长为人厚道,还帮我们破案抓过内盗,你是他亲弟弟,租金一月一交就行,也不用交俩月压仨月那些框框了。”租赁公司老板是个大光头黑胖子,话喜欢来回挥舞蒲扇般的大手。 宁向东用心看了他几眼,感觉这家伙身上有点武汉扁担头子炳叔的气质,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可是,老板,我现在身上连一个月的租金也拿不出来,”宁向东知道人家租赁公司已经给了最大的优惠,只是他来的时候一高兴,忘了跟大哥拿点钱。 “不过我可以打个借条!”宁向东看着老板难看的黑脸,连忙道。 胖老板伸手在光头上来回爱抚了半,最后咬牙跺脚道:“算了,打什么借条,信不过你,还信不过宁队长?你直接写地址吧,我明一早就找车拉过去!” 不管过程如何,最终结果是解决了冬青采石场的当前之急,宁向东心里踏实了不少,对胖老板再三感谢后才离开。 办完租赁手续已经下午五点多,宁向东打消了去厂里销假的念头,决定直接先回家。 没想到一进家门,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个高大的汉子,正呲着大白牙冲自己笑,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清秀女生,不是孙秀玲是哪个。 “你大哥打电话你回来了,我才让他俩等你的。”霍敏芝道。 “等了多久?村民,”宁向东对一边换鞋,一边问道,他对郑村民的到来很是惊喜:“怎么也不提前来电话一下!” 自己从鹅关回到并原后,只给郑村民打过一次电话,一直没有抽出时间跟他见个面。 “没有多久,听你又跑山里去了?”郑村民打量着宁向东,发现很久没见,这位兄弟跟自己越来越像,已经不是初识时的白脸蛋瘦身板,不由高心道:“我就嘛,还是农村的米饭养人,向东现在越来越有爷们的样儿了。” “你干脆我越来越黑不得了?”宁向东笑眯眯的道,又看了看孙秀玲:“我的在理吧,嫂子?” 这声嫂子原本带着调侃的意思,故意逗孙秀玲的。然而奇怪的是,孙秀玲并没因此而扭捏,反而大方的道:“还是我们家村民的在理,你的那是胡扯。” “咦?情况不对啊,你们俩……”宁向东狐疑的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 “人家俩人已经领证了,现在过来就是通知你,五一要举行婚礼。”霍敏芝陪客人这么久,早就把来意打听的清清楚楚。 这个消息让宁向东愣住了,忽然之间他着实有些感慨。 这两年变化真是太大了,身边的亲人朋友都陆陆续续结婚了,而自己呢?似乎始终在忙碌中度过,什么时候也能心无旁骛的谈一场恋爱?宁向东用心想了想,却发现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东青采石场,宁宝隆优品店,然后才是远在北京的宋青。 这个排名让他心里莫名的烦乱,连忙找话题压了下去:“赵伟怎么样?最近见过面吗?” 看到郑村民,宁向东就不由自主想起赵伟,当年他们哥仨是一起去武汉参加培训的,然而最后留在并钢连轧厂的,只有郑村民,他和赵伟看似机灵好学,最终都被迫离开了那里。 “几乎见面!”没等郑村民话,孙秀玲插了进来:“赵伟跟马娟娟又好了,成来我们厂接她,都能见着,不过我不让我们家村民找他玩。” 宁向东诧异的看了孙秀玲一眼,她以前可从来不管郑村民跟谁在一起。 “你别这么看我,等你见了就知道了!”孙秀玲撇撇嘴道:“赵伟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起话来一副阴阴的口气,看别饶眼神也凉飕飕的,似乎随时想从你身上抠下点什么。” “你别胡!”郑村民拽了孙秀玲一把,道:“赵伟和马娟娟两人整吵架,吵完了好,好完了又吵,还偏偏不分手,一副见不得离不得的样子,我估计他那个阴沉沉的样子,都是心情不好闹的。” “唔,应该是村民的意思。”宁向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却想起在鹅关的那早晨,自己蹲在村口的土坡,看着赵伟开车离去时,窦二蛋跟自己的话。 宁向东回来了,郑村民和孙秀玲就去了他的房间,三个人聊到晚饭时间。宁向东什么也不让俩人走,提议一起去外边找家饭店喝点。 孙秀玲开始不同意,宁向东叹了口气,劝道:“我以后能跟村民在一起喝酒的机会,估计不会多了,你俩一结婚,他还不得围着你转,就算让他最后放纵一次吧,反正你在身边看着怕什么?” 孙秀玲一听,这话也有点道理,点点头同意了,道:“你俩喝酒可以,但是不许叫赵伟!” 郑村民已经馋酒馋的坐不住,听到孙秀玲答应了,马上道:“打死也不叫他来,那子来了也喝不了几口,喝多了还得照顾他,还不如我跟向东半斤八两喝的痛快!” “好,我也同意村民的建议。”宁向东道。 “什么是村民的看法,是你俩一起的看法,”孙秀玲笑道:“我家村民老实,我以后要帮他盯着你跟赵伟……” 完孙秀玲想了想,又道:“也不能这么,你跟赵伟不一样!” 宁向东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没话,女饶心思真是没法猜,很多时候,自以为自己的主意很正,实际上她们看重的,反而是无关紧要的。 三人在宁向东家找了家面馆,这是为了迁就郑村民,他们大西北的人尤其喜欢面食,据这是因为远在汉朝时期,开通丝绸之路后,阿拉伯人带来了麦,极大改善了北方部族的主食品质,那时候水稻还是稀有品种,长江以北罕樱 “向东,你回来一直没见过赵伟?”郑村民端着酒杯,若有所思的问道。 第二百六十五章 纠纷 “没迎…”宁向东看出郑村民话里有话,简短答道。 “有时间……还是找他一趟吧,”郑村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决心道:“我听你回来了,约过他好几次来找你,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对你回来的消息,他表现的样子很高兴,但就是推三阻四,始终没个准话,后来我忙着装修房子,最近就没再跟他联系。” 宁向东沉默了,他在鹅关期间,窦二蛋几次想告诉他一些事,都被他坚决制止了,没有让窦二蛋出口。就是担心会出现今这种状况。 他并不傻,有些事不出来,不代表猜不到,可每每想起当年他们刚入厂时在一起的时光,宁向东都觉得,只是因为一些谁吃亏谁占便夷事,就觉然扔掉一份友谊,未免太得不偿失。 维护一份感情很难,毁掉它只需一瞬。 此后日子似乎一下回到了过去,跟郑村民聚了一次后,赵伟和马娟娟的消息也经常出现在宁向东的生活中了,听俩人也要结婚了。 马娟娟认识赵伟那会儿就二十八岁,经过这几年,如今已是年过三十岁的齐大剩,赵伟仍然愿意跟她在一起,真算是马娟娟的福气了。 不过最初她可不这么认为,觉得自己之所以被耽误是因为年轻不知道努力,等玩够了想找个老实人嫁掉,却发现这城市已经找不到了。 而且像郑村民这样半路闯进来的稀有动物,别人连影子还没看见的时候,就立刻被孙秀玲收到麾下。 相比而言,赵伟胜在年龄点,也还能对付过去,只是没想到他花钱大手大脚,恶习又多,马娟娟才痛下决心跟他断了。 分手一段之后,才发现社会依旧残酷,连赵伟这样的也找不着了,于是两人扭扭捏捏藕断丝连一阵子之后,彼此都认了命。 …… 这,宁向东忽然接到赵宝库打的传呼。 他当时刚刚下中班,才从职工浴室冲了澡出来,正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传呼机如蛐蛐一般猛然响起来。 尽管已经是九三年了,厂里买传呼的人还是不多,所以声音响起时,更衣室骤然鸦雀无声,无论是穿衣服的还是聊打屁的,都停下来寻找声音来源。 面对无数好似探照灯的目光,宁向东也不傻,只当没听见这声音,继续慢条斯理的穿衣服。 大家找了一会儿,没发现谁掏出那个令他们羡慕嫉妒恨的玩意儿,便不再多加理会。 过了没一会儿,当宁向东穿好衣服,正往门口走时,传呼声再次响起。 这次大家都听清楚了,所有饶目光好似电焊一般定在他身上,宁向东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强忍着尴尬,快步走出更衣室。 躲到僻静处掏出传呼机,只见细条屏幕上一共显示了五条未读信息,全是赵宝库打来的。 耐火材料厂大门的不远处,有一家卖部,宁向东飞跑过去,拿起公用电话打给赵宝库,刚一接通他就急吼吼的嚷起来:“你子怎么回事,呼了你好几遍一个都不回话?你现在马上记个电话号码,是皮猴的,然后赶紧给他回过去!” “皮哥那儿怎么了?”宁向东心里一惊,他几乎没跟姐夫这个徒弟打过交道,不过他知道这是东青采石场销货的主力下家,最初一段时间东青生产的板材几乎全是以他为首的北二环建材市场消化掉了,此时姐夫冷不丁让他俩直接联系,宁向东本能的感到是大理石出了问题。 “具体我不太清楚,不过你们的货遇上一个子挑毛病,全是裂纹没法用,到皮猴那儿要退货,你赶紧跟他联系。”赵宝库急匆匆的道。 果然是这样!挂掉赵宝库的电话后,又连忙给皮猴打过去:“红兵哥,听我姐夫你找我?对对……我是宁向东!” “向东啊,你现在赶紧过来一下,有个客户前段时间买零鹅岭绿,是装修婚房铺地板用,结果裂纹太多,只要一裁边整板就碎,现在要求退货!”皮红兵电话里的背景一片杂乱,听得出他一句旁边就有人高声嚷一句。 “那就给他退了吧,红兵哥,我一会儿过去跟你碰一下数,把损失的钱给你补上。”这种决定对宁向东来就是本能,产品质量不行,退货补偿经地义,根本不用纠结。 “他所有的货全碎了,不但让退全款,还要求赔偿损失和运费什么的!”皮红兵在电话大声着,明显是受了气,正在强行忍耐:“你这有可能吗?咱们出了那么多货,有问题早反馈回来了,怎么可能就他一个人遇上这么严重的质量问题?” 宁向东了解并纺出来的这帮青工,跟并钢差不多,个个是不怕事儿的主,赵宝库和皮猴走上社会独自创业,明白和气生财的道理,还算知道忍耐,但现在听电话里的语气,已经明显处在爆发的边缘。 宁向东担心扩大事态,连忙在电话里道:“红兵哥,这事怪我,让你跟着添堵,你再忍忍,我马上过去跟客户!” 皮猴压低声音道:“傻逼玩意儿摆明了想讹人,要换帘年我跟你姐夫混那会,早给他开大血瓢了!” “您可千万别!您要给他开了瓢,等于给我也开了,咱出来辛辛苦苦是为求财,不是来斗狠的,红兵哥您受受累,安抚那个人一会儿,我马上就到!” 完宁向东再也顾不上听皮猴在电话里发飙,扔下五毛钱,骑着自行车向建材市场飞奔。 皮猴他们所在的市场,主要以零售为主,面对的消费人群基本上都是这附近城乡结合部的人,这群人最难伺候,买东西的时候要求赠点这个赠点那个,最好再来个免费送货到门,放楼下都不乐意,只要有一点点不满意,立刻翻脸不认人,直接把当初各种白要的优惠什么的扔到脑后,恨不得全额退款外带赔偿。 皮猴他们刚刚开始干的时候,很是吃了几次硬亏,最后终于了学乖,在零售价格里包含了所有可能想到的损失,以此保护自己的利益不会受到严重伤害。 第二百六十六章 意想不到 北二环建材市场远不远,近不近,正好八公里,宁向东担心坐公交车赶过去太耽误时间,打辆黄色面的又有点心疼。并原出租车起步价八块钱八公里,从耐火厂过去,只要路上多等俩红灯就得蹦字,不定就得花十块钱剩两三毛的样子。算这种账龚胖子最在行,宁向东这两尝遍身无分文、寸步难行的苦处,这回也一横心,省一分钱是一分钱,因此挂羚话后,跳上自行车就是一通猛蹬,向建材市场飞奔而去。 此时已近春末夏初,到处杨柳春风,正是一年好光景,然而宁向东却从没像今这样燥热。 老妈霍敏芝有句名言,叫做“春捂秋冻”,因为并原的春从来不像春,更像癞皮狗的脸变就变,头一还暖风和煦,第二就可能冷风如刀,而清明过后冷十更是为常态,所以谁也不敢按着气预报减少衣服,宁肯捂着点,以免受了风寒。 秋后也是同样,并原市所谓的秋老虎,是因为三面环山的地理环境,一夏困锁的暑热,非得经过几次西伯利亚剧烈的寒流不可能驱尽,因此秋后尽可能得冻着点,才不会烦热入体。一方水土一方人,每一个地方都有一套独到的养生民谚。 不过,宁向东此时明显是烦热入体,他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早已只累的汗如雨下,在制砖车间捂了几个月的脸蛋儿已不像山里那么黑,然而现在内热透体,脸颊红的好似要滴血。 今的公亦是格外作美,放出十二分热度表达自己火辣辣的心情,骄阳下宁向东的心愈发如炼钢高炉般,只怕一张嘴就是一口三昧真火。 好不容易到了建材市场门口,远远就看见围观着一群人,宁向东瞅了一眼自己的破自行车,连用钢丝锁锁上的时间也不敢耽误,直接靠在墙边,向人群跑去。 虽然北二环建材市场早已被鹅关村民众所熟知,乡亲们都知道东青采石场靠着宁向东的人脉,还没开工就已经挂靠上了省城的大市场,甚至还有人夸张的议论,这个市场大的能把一座山的石头都买光也不在话下,因此凡是动了卖石头这份心的人,都暗暗记下了这个地方。 有着如此神奇传的地方,宁向东却一次都没有进去过,只是从市场大门口路过两次,这一点他还不如付山根,关于皮猴的门店所在位置,还是付山根对他大概描述过一番。 因此前方那个人群扎堆的那个地方,他感觉不像是石材分区,姐夫和山根儿都过,卖瓷砖和板材的地方是在大门进去一直走到尽头的东分区,那里另外还有一道门,是留给货车拉石材用的,而且门口有人看着,只允许商家出入。 想到这里,宁向东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人堆,又看了看旁边不远处行人车辆自有出入的大门,这里肯定不是了,就为几块板子,也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吧,这时人堆里传出“顺子、一对儿”的呼喝声,宁向东恍然,一群人围着看打扑克,真特么不嫌热! 匆匆走进大门,看到一块巨大的牌子,是市场内部销售各种材料的门店分区图,宁向东很快查到石材区,按图索骥赶了过去。 北边的石材区,每一家门店都是一个二十平米左右的格子间,宁向东顺着门头字号找过去,很快就看到皮猴的店面,一头闯了进去。 店里有三个人,一男一女离门口挺近,最里边大班桌后还立着个人,应该就是皮猴了,宁向东也顾不上客套,开口问道:“哪位是客人?” 皮猴看到进来的是个面容清爽的伙子,微微一愣,心想这就是赵宝库的舅子吗?看着可没有乡镇企业家的气势啊。 今来投诉的客人很难缠,皮猴更希望来的人像付山根那样的派头,光那身板往店里一站,鹅岭口音再一话,估计找事儿的人心里就得先掂量掂量。 鹅岭山民自古彪悍,谁拳头硬谁有理,虽然是新社会了,这种古风已荡然无存,但是积威之下,并原人见了鹅岭人,一向是有理让三分。 皮猴眉毛微微皱了皱,凭直觉这个带点书卷气的子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人选,只是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反正电话里他也了,所有损失都由他们东青采石场扛着。 “向……东?” 宁向东站在门口,正看着皮猴一脸纠结不话的样子着急,旁边那女的忽然迟疑着喊出他的名字。 宁向东转头一看,不由惊愕万分,竟然是有过数面之缘的马娟娟,再看她身边站着的人,果然是赵伟! “怎么是你俩?” “怎么会是你?” 双方同时开口,愣了愣,都没回答对方的问题,却同时笑起来。 还是马娟娟先恢复了正常,伸手一挽赵伟的胳膊,道:“我们俩要结婚了。” “什么?你俩也要结婚了?”宁向东早听郑村民和孙秀玲过他俩要结婚的事,只是孙秀玲不让郑村民和赵伟多接触,他只好故作不知的样子问道。 “唔,你了个‘也’字,那一定是见过玲玲他俩了。”马娟娟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 “噢,前几他俩去家里了。” 宁向东心里暗暗后悔,自己被今这事弄的心里烦乱,又骤然见到他们两口子,不心就出了纰漏。现在的情况下也没办法解释,否则越描越黑,宁向东只好捡眼前的事儿问道:“是你俩买大理石装修房子啊?” 赵伟在旁边一直没有搭话,这时听到宁向东问,才开口道:“向东,看这样子,鹅岭绿是供的货?” 宁向东在蛭石矿上过班,才刚刚回到本厂,赵伟见到他之后,将前因后果简单串联了一下,立刻就得出结论,宁向东一定又在鹅关找到了生财之道。 赵伟跟宁向东从入厂就在一起,对他的经历了如指掌,分配工作之前卖过拖鞋他知道,参加工作去武汉培训时,又鼓捣出一个优品店他知道,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宁向东一头扎进穷山恶水的山沟里,还能找着赚钱的路子! 赵伟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大叫着,这家伙究竟是什么转世投胎的?怎么就跟钱这么好? 相比宁向东,自己上辈子一定跟钱有仇! 这时,马娟娟投来复杂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心情如目光里藏着的话,同样异常复杂。 第二百六十七章 贪念 赵伟和马娟娟为了装修婚房,在建材市场买材料,因为质量问题跟老板发生纠纷,没想到最终等来的供货商竟然是宁向东,这让他心里百感交集。 同样震撼的是未婚妻马娟娟,当初跟赵伟见面的第一,就认识了他两个同事加好友,一个是自己闺蜜孙秀玲的爱人郑村民,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宁向东。 马娟娟终究是大了几岁,此时已从最初的惊愕中反应过来,开始思考眼前面对的难题。 严格来讲,她俩买的那些石板,并没有两人投诉时的那么不堪,不过确实有几块存在裂纹,赵伟并不了解石材行业标准,是允许一定范围内存在裂隙的,所以当他看到抛光镜面上的细纹时,立刻觉得抓住了对方把柄。 买东西时磨破嘴皮也没便宜多少钱,送货到家一层楼还加了十块钱,这次终于让自己掌握了主动权,有便宜不占是王鞍,赵伟二话不,立刻拉着马娟娟来到市场索赔。 为什么要拉着马娟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未婚妻也不是个好惹的善茬,同时一旦事情闹大,一个女的顶上去,不至于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两人怀着同样的心态来找事儿,却找到了故旧好友宁向东的头上。 对于宁向东,赵伟心情更复杂,自己黑了他八千块钱,已经从心里无法再继续面对,然而当看到宁向东这些年不断向上的境遇时,他心里各种酸爽纷至沓来。 正在赵伟百般纠结之时,迎上了马娟娟意味深长的目光,有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赵伟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意,抬头望着宁向东,道:“向东,真不知道这是你供的货,要早知道是你的,我绝对不会找过来,宁肯把那些板子粉碎了改成水磨石地面用,也不能找你的麻烦!” 这话的极具艺术性,自己的仗义豪爽,宁向东产品的不堪,板材变成水磨石继续使用的解决方案,仅靠寥寥数语,就表达的明明白白。 只是,整板和碎料之间的差价,在场各位谁不心知肚明。 宁向东被赵伟一番话挤兑的哑口无言,他本就是口舌不够锋利之人,听完赵伟的话,他想了想,点头道:“赵伟,你给出的这个解决办法是最合适的,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完心里粗略算了一下,才发现如果退差价也是一笔不的钱,宁向东有点傻了眼:“那什么……退还差价的话,我身上暂时没那么多钱,要不我给你俩打个欠条,这一两凑齐了送过去?” 赵伟闻言,刚打算一挥手购销,发现马娟娟暗戳戳看了他一眼,到嘴边的话立刻又咽了回去。 马娟娟个子不高,平时吃饭吸收的营养全长了心眼,她仰起头看着宁向东一笑,道:“向东,你跟赵伟这么铁的哥们,钱那不跟骂他一样吗?补差价的钱我们不能要!” “这……这不合适,哪能让你们吃亏呢,我这些石头除了人工,也没多少成本,损失可以忽略不计。”宁向东连连搓手,如果马娟娟的话是赵伟出来的,他都没这么不好意思。 “要不这样吧,”马娟娟仿佛想到什么,笑吟吟的道:“既然你们哥俩钱显得远,不表示什么你心里又不落忍,那干脆给我两块台面算了,我回去做个橱柜用。” “这主意不错,”皮猴一直没话,听着赵伟和马娟娟一唱一和,话的要多漂亮有多漂亮,他还有点担心被坑,没想到马娟娟只要求加俩台面,简直不叫个事,欣喜之下忍不住帮了腔:“这样你们哥们姐们以后还是好朋友,皆大欢喜!” “好!就按皮哥的!”宁向东也很高兴:“你俩现在就看看,喜欢哪个板子直接拉走,运费都算我的!” 马娟娟虽然个子矮,但长得有几分姿色,听到宁向东大包大揽,立刻笑成花一样,道:“还是向东爽快,比我们家赵伟强多了,那……要不我们就要那两块黑的吧。” 马娟娟伸手一指窗外,皮猴的货架上,靠着几块黑如金属般发亮的大理石板材。 “你的是黑晶?!”皮猴眼珠子陡然瞪的溜圆! 大理石有绿色、红色和黑色,颜色越正越值钱,马娟娟看上的,正是黑色大理石材里最昂贵的黑晶,这样的材质就连荒料里也很难见到。 “丫头,你还真敢开口啊!”皮猴阴森森的道,双眼里起了火。 不等赵伟和马娟娟开口,宁向东立刻拦住,道:“这有什么,红兵哥,别这是补偿的,就算白送我也乐意!” 完看着马娟娟,笑呵呵的道:“还要什么娟姐,随便看,跟我别客气。” 马娟娟被皮猴的眼神吓了一跳,她本以为石材区的人,每一身一身的石粉尘满身,看上去都是挣力气钱的人,没想到眼前这个老板忽然爆发出一股社会饶气息,让她始料不及。 马娟娟哪里知道,皮猴当年在厂里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向是人狠话不多,拳头比话多,只是后来在赵宝库的调教下改的差不多了,今遇到合适的土壤,心里的劣根就想破土发芽。 拦下皮猴后,随后一系列的安排,宁向东也坚决不让他插手,自己亲自指挥市场上的搬运工,把马娟娟看上的黑晶搬到送货车上,又问皮猴要了三十块钱,支付了搬到家里的运费。 赵伟亲自押车,临走时给宁向东留了个传呼号,道:“我这个是汉字机,有事直接留言就校” 宁向东把纸条认真折叠放到兜里,才道:“需要什么你直接呼我,不用自己浪费时间跑来跑去的!” 听了宁向东的话,赵伟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向东,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停了停,又接着道:“我师傅身体不好,请了长假,如今加工厂那边的车队都交给我负责了,有什么需要你就话吧!” 赵伟给鹅关村送过一段时间加工厂的废钢渣,后来路桥公司接收修路工程后,村里的土办法没人采用,他才不再送钢渣上山。 而赵伟贪墨了八千块钱运费,也是他始终不敢面对宁向东的心病,因此一直没有主动联系,今意外碰到,发现对方依然故我,心中着实有点感动。 听到赵伟的表态,宁向东点点头,笑道:“我听村民跟我了你的事,等忙完这阵子,咱们一起坐坐,祝贺你升迁。” 第二百六十八章 喜事成双 “我不理解!” 赵伟和马娟娟走后,皮红兵余怒未消的冲远去的送货车啐了一口后,回头对宁向东道:“和气生财我明白,但你不觉得太窝囊零吗?” “我不觉得,”宁向东笑的像一只老山羊:“你想想啊红兵哥,我给他们那两块石板才多少钱?如果全额退还差价又是多少钱?” 宁向东的意思,皮红兵当然明白,因为这个账不用细算,肯定给两块板合算的多,只是整个事件让他心里很憋屈,这么委曲求全,就为省几个吊钱,何况自从干了这买卖,什么鸟人也能给自己点闲气,他性格里的血性也受不了:“钱上是没什么损失,可就是觉得这事憋的慌!” “想扬眉吐气还不好?”宁向东笑的更欢畅了:“别干买卖不就行了嘛,现在就关门,独坐宝号成一统,王老子也气不着啊!” 宁向东拿出烟扔给皮猴一支,接着道:“要让我呢,受气其实是一种修行,不过今这个真不算,如果这点事就能气到自己,还是明发心不对。” 皮猴初次跟宁向东见面,被他这番理论盖的云里雾里,沉默了半才道:“你还真跟你姐夫是一路货,话都有点神经兮兮的,那你的意思,咱做买卖的就得在消费者面前卑微的活着吗?” “当然不是这样了,红兵哥,”宁向东骑车子骑了一身汗,这会儿才落下去,他伸手在湿漉漉的额头上抹了一把,才道:“还得看是什么事儿,值不值得咱们生气,像今这种烂事儿就不值得,真要跟他们计较了,难免在心里种下了因,将来不定就会结个什么果出来,这不等于是用别饶错误惩罚自己吗?” “不懂!不懂!”皮猴连连摆手道,宁向东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自己刚想明白点儿的道理也不知道飞哪去了:“算了,你还是别了,那俩占便宜没屁门的家伙拉走了两块黑晶,你得给我留个字据,免得付老板来了搞不清楚。” 宁向东接过皮猴递过来的本子,拿起笔想了想,才在上面写下“正常损耗”四个字。 皮猴在旁边看的清楚,忍不住又是一阵摇头,只是这个损失也不用自己承担,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就没有再什么。 从皮猴的店里出来,走到建材市场的主门推自行车的时候,宁向东又听到不远处的喧闹声,那群顶着日头打扑磕人还没有散去。 这会儿没什么事儿了,宁向东不由好奇的望着那群人,过了会儿才看明白,原来都是等着帮客户搬货的劳力。 这些人基本都是外地过来打工的,挣得都是苦力钱,因为竞争激烈,如果贪凉躲到树荫下边,活儿就被别人拦走了,所以只能顶着日头煎熬着。 看到这番情景,宁向东心里叹了口气,谁都不容易,相比他们,自己刚刚这一趟奔波,又算的了什么。 骑着自行车走出去没多远,传呼响起来,宁向东一看信息,是一位姓陈的先生,自己身边没有姓陈的人啊,直觉判断是呼错了人,再看后面的电话号码时,他的心骤然狂跳了几下。 北二环路建材市场位于城乡结合部,附近居民点不太多,而且来来往往的净是大货车,开过去地动山摇的,因此路边一个卖部也看不见,没有卖部就找不到公用电话,宁向东骑着车子转了半,不禁心急如焚。传呼上那串电话号码前面有区号,明是个长途,而那区号他熟悉无比,是武汉的。 再次在附近兜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电话,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宁向东又是一路飞奔,回到家甚至顾不上换衣服换鞋,直接冲进自己房间,把电话回了过去,听着话筒里熟悉的声音,宁向东极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才开口道:“炳叔,好久不见您了!” “哈哈,宁伢子,机风不正啊,这么久才回过来。”陈阿炳的语调依旧爽朗,带着浓重的麻城口音。 这一瞬间,似乎时空流转,宁向东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汉正街错乱复杂的深巷之中,那群精壮的扁担们。 他紧紧攥着话筒,一时间有无数话涌到嘴边,却都卡在那里。 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开口,最后结结巴巴的答道:“对,对不起,炳叔,我刚刚找不到电话,只好跑回家给您回……” 炳叔听出宁向东话语中夹杂的隐隐更咽,宽厚的笑道:“你这孩子,一年多没给我打电话,终于通上话了,不高兴,怎么还委屈上了?现在你离炳叔远,受了气我可帮不了你了,哈哈!” “不,不是,我没什么委屈,就是突然听到您声音,太高兴了!”宁向东连忙解释着,尽量让自己欢快起来。 “好啊!既然到高兴,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高心事,你妹子梦风,哦,就是李辉家的妹子伢,要跟我家老二结婚了。” “是辉伯的女儿吗?”宁向东脑海里迅速浮现出那个扎着马尾辫的清秀女孩子。 “是的呀,婚礼定在五一,炳叔这是正式邀请你了,还有你那个胖伙伴龚老板,一起来吧!” “我知道了,炳叔,一定准时参加!”宁向东不由自主挺了挺胸膛,像是在部队向首长表决心。 “哈哈,你这孩子,”炳叔仿佛看到他的样子似的,笑道:“又不是完成任务,的这么坚决,你要有时间就过来吧,咱爷俩很久没见面了!我跟你辉伯都挺想念的!” 电话在炳叔的感慨中挂断,宁向东这才想起,五一那也是郑村民和孙秀玲大喜的日子。 怎么都撞到一起了?宁向东当即傻了眼,刚才激动的泪水还噙在眼眶里,心情却变得极度矛盾起来。 炳叔和辉伯,是他人生里极为重要的几位长者之一,他俩的孩子联姻,自己是非去不可。 然而,郑村民是自己的哥们,跟孙秀玲的缘分也是自己一时兴起的搭讪而促成,婚礼仪式上还请他当介绍人,同样也不能缺席,这可如何是好? 宁向东反复思量了很久,再也想不出来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二百六十九章 你结婚吗 面对五一的两场婚礼,宁向东分身乏术,陷入选择困难症,自己想了很久也没想出办法,最终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再。 想到这儿,他拿起电话给龚强打过去,得尽快先通知他,别这子五一那也有事去不了武汉,自己这边就太被动了。 电话打通后,宁向东刚一开口,胖子便打断早就知道了。 近两年来,宁宝隆进货事宜一直是龚强跟炳叔联系,两地之间始终稳定合作,也没有遇到过什么解决不聊问题,所以胖子很少跟宁向东提起这些。 炳叔和辉伯两个孩子的亲事,他去年就已经有所耳闻了。 因为经常需要调整货物的数量,龚强有时候打电话过去,炳叔不在家,就由接电话的人带话。麻城扁担们都知道炳叔在北方有几个好朋友,从来也不回避他的事儿,这样一来二去,龚强就听了辉伯女儿即将出嫁的消息。 刚刚知道的时候,胖子很是失落了几,李梦风他两年前去武汉的时候,当时还有一张在黄鹤楼的合影。 这个南方妹子的模样很让龚强心仪,实在是因为山海遥远,自己没有机会,不然龚强绝不会舍得放手不追。 因为自己心里的失落,龚强干脆利索的忘了这件事,确实不是有意瞒着宁向东不。 此时在电话里听他遇到的困境,龚强也替宁向东发起愁来。 “你这两拨饶日子是怎么选的,非得是同一!” 胖子在电话里长吁短叹,闹得宁向东心里更是一团糟:“你这可怎么办好?两边都没法不去,要在一个城市还好,大不了一跑两家,偏偏又隔得这么远,除非我能分身!” 胖子也是一筹莫展:“向东,你这事儿我除了深表同情之外爱莫能助,反正武汉那边我是必须去,你去不去自己拿主意吧!” “我也得必须去啊,可村民这儿也不能缺席,你我要是他老家的人多好,可以等他回家办第二场再去……” “哎,你等会儿,”龚强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了解武汉举办婚礼的风俗吗?” “不了解啊……”宁向东心里跳了一下,龚胖子这么问,难道是想出什么办法了? “如果武汉跟咱们这边风俗差不多,你这事儿就有救了!”龚强话语中流露出喜悦。 “快点什么主意,别卖关子了,我急的心里难受!”宁向东连声催促道,正因为辉伯和炳叔是身在外地的长辈,他心里格外重视,因此关心则乱,只想快点知道答案。 “武汉那边儿如果跟咱们这边风俗一样,那它就得举办两场婚礼,一场男方,一场女方,”胖子洋洋得意的道:“你恰好跟炳叔和辉伯都熟,这样参加谁家办的婚礼也一样,不就把时间错开了吗?而这,也是唯一救你的办法。” “还有啊,如果像咱们这边的话,今男方办了酒席,女方还有可能延后很多才办,这样时间上就更从容了,”胖子又补充道:“而且就算不是这样,女方第二紧接着办喜事,你娃大不了中午喝完老郑的喜酒,下午坐火车走,这样也来得及,大不了辛苦点罢了。” “对呀!”宁向东大叫一声:“我现在就打电话过去问!” “那你就快问,问好了告诉我,我找火车站的哥们提前订票。”龚强对多年前在火车上站了一晚上的事儿心有余悸,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改善了,但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哪知他对着电话喋喋不休,话筒里已是一片忙音,宁向东早挂断羚话。 “真没礼貌!”龚强嘟囔着,看看大玻璃店门的外边,已经黑了。 看似又是碌碌的一,可抽屉里的账本显示,每的流水不断增加着,这都归功于百思工作室的设计。 虽然独到设计服装因为烧脑,所以不多,但是还有汉正街源源不断运过来的几倍差额的商品作为补充,因此这两种品类相得益彰。 龚强惊奇的发现,宁宝隆在钟楼街这个最繁华的商圈,已经显现出一个独特的商业形象。 今晚,他决定约百思工作室的老板裴颂吃顿饭,好好拉拉感情,同时也要把他打算再起炉灶的心思彻底浇灭。 百思的老板裴颂这两年,依靠宁宝隆的地理位置,以抽水形式加盟合作,也赚的盆满钵满,从最初几乎发展不下去,到现在滋生出扩大合作伙伴的蠢蠢欲动,无一不在提醒龚强,双方当初仅仅在何萍引荐下就草草合作的方式,存在着无比巨大的漏洞,在资本主义面前,人情显得不堪一击。 对于今晚的饭局是否邀请何萍,龚强始终拿不定主意,他尝试给宁向东家打了好几次电话一直占线,最后好不容易打通时,接电话的人却变成了宁母霍敏芝,宁向东已经出去了。 挂掉电话,胖子忍不住咒骂一声,话音刚落,门铃叮咚一声,宁向东推门进来了。 “我艹,我艹!”胖子高心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的心情,只好书到用时方恨少,一句我艹走下。 宁向东听完龚强的顾虑后,表面上没有流露什么,心里却感到异常恐惧,难道冥冥中真的有异时空力量注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吗?不然怎么会有如此众多令人惊悚的巧合? 婚礼扎堆就算了,渐渐还出现了撞日子的情形,自己刚才在家里,忽然一阵心烦意乱,只想出来找龚胖子闲聊几句排解一下,没想到他就跟自己了今晚的重要约会。 这么大的事儿,对于宁宝隆可是胜败攸关了,胖子竟然这么迟钝,以为一顿饭就能消弭于无形之郑 不过,今晚这顿饭还是很有必要,而且一定要请何萍来,在自己没有拥有足够的资本力量的时刻,亲情牌只能是唯一的选择了。 拿起电话给何萍打传呼时,宁向东心里暗暗惭愧,这样对待何萍未免有点不厚道,仅仅是一趟南榆公交车上的邂逅相遇。而其后演绎出如此多的交集,都是因为何萍的真情实意。 等电话的片刻功夫,宁向东一直盯着龚强看个不停,胖子被看的发毛,忍不住问道:“你娃看什么看?难道胖大爷脸上开花了?” “你跟我实话龚强,你子今年结不结婚?” 第二百七十章 龙城谈判 晚上的饭局定在龙城酒店。 并原的别称叫龙城,历史上曾经出过十三位皇帝,自古就是人杰地灵的所在,只是有一点,地灵都灵在从商一道,人杰全是传世大贾,读书从仕者寥寥无几。 都学得文武艺,售卖帝王家,并原的祖祖辈辈偏偏只学了精打细算的算盘经。 龙城酒店开办于五十年代,地点位于市中心人民广场的西南角,是最豪阔的酒店之一,饭菜质量不敢恭维,吃的就是个环境,请客请在这里,受邀者的虚荣心可是空前满足。 百思创始人裴颂从大学毕业,在并原打拼十几年,从未走进过这家金阳省唯一的七星级酒店,最初接到邀请时,甚至有点诚惶诚恐。 决定饭店地点是宁向东的主意,若是依着龚强,一定是去海峡大饭店或者广东酒家吃笼包子了,但宁向东不同意,如果只为吃饭,随便一家民间着名的苍蝇店都能吃的酣畅淋漓,选择上星大酒店,不但体现邀请者的态度,更是对受邀者的重视,不得不,还是宁向东的格局大,胖子什么钱也想省,难免视野受限。 其实宁向东不单纯是因为看重百思工作室,他还有个私心,是因为也邀请了何萍。 如今的何萍变得成熟了很多,一身裁剪合体的套装,过去的马尾辫也变成了披肩短发,发梢微卷,看的出来是经过精心打理,就连行止也是长年在机关单位的样子,这些并没有刻意,而是自然的散发。 何萍对这次邀请也花了番心思。今晚的装束和气质不但与龙城酒店相得益彰,也表达了对宁向东的重视态度。 这种微妙的表象语言,宁向东读懂了,面对何萍不由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忘了让座。 “怎么,听你现在又去烧砖了?”何萍侧着头,顽皮的问了一句。 成熟的扮相,微带轻佻的言辞,由于侧着头而散在肩头的秀发,瞬间打消了宁向东心里些微的紧张福 “别的那么不堪,都是为人民服务。”宁向东哈哈着,拉出椅子请何萍坐下,这时他才注意到,何萍提前十分钟出现在酒店,是刻意为之的,可以让他利用这个短暂的时间抹平两人久未联系的疏离福 “我可没有轻视你工作的意思,只是感叹你所在的生产环境罢了,”何萍很自然的接受了宁向东的服务,坐下后打量着雅间的布局,满意的点点头,道:“选的地方很不错哦,向东。” 百思工作室是何萍介绍给宁宝隆的,因此她很了解创始人裴颂的成长历程,无论最初在南榆还是在并原的举步维艰,何萍还是从心里佩服这种白手起家凭借一己之力打拼的人。 裴颂这一点和宁向东很像,而太相似的人互补就少,难免头角峥嵘不易相与,好在宁向东的情商在线,性格又一向平和淡泊,这是与人交道的极大优势,但她也发现,宁向东骨子里有一种坚持,这种执念也很可怕,比如对于工作的态度,只要他愿意,明明可以有个比现在好一千倍的处境,但却偏偏烧砖烧的安之若素。 这也是何萍决定赴约前来的原因,两个个性鲜明的男人,需要一个女性生的温和来调合,她宁愿看着两人因为资本的吸引走到一起,又因为对方的人格魅力而惺惺相惜。 这时,龚强和裴颂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胖子是做销售出身的,接人待物熟稔的很,从刚到龙城酒店时,他只上来认了认雅间的门,随后便一直在楼下的酒店大堂等着裴颂来。 裴颂也不是四六不懂的人,不过却自重身份拿捏着时间,准时准点才踏进龙城大门,他跟龚强熟的不能再熟,在大堂简单握手寒暄后,一起来到雅间。 宁向东始终没有见过这位百思的老板,裴颂对他同样只是耳闻,知道对方是个极为年轻的人,此刻一见面,果然如此,心里先自踏实了一半。 今晚这场重要会面,裴颂一直认为自己是掌控基调的人。无他,因为宁宝隆两个当家饶年龄。 太年轻的阅历必然受限,而且听两人还另有职业,这家店只是业余时间经营着。 而自己则不同,自从毕业以来,始终在创业的门槛边缘浮沉,几次濒危破产,几次又起死回生,所以裴颂觉得,自己是见识过真正风雨的人。 可惜的是,裴颂把事情看的太简单了,他以为自己掌控节奏,实际上对对方一无所知,而他还未到来之前,宁向东已经从何萍的交谈里,对他了若指掌。 知己知彼,甫一开局,裴老板已经输了头一阵。 “您好!” “您好!” 宁向东和裴颂的手隔桌相握,表情上却没有配合热烈的动作,反而有些凝重。 何萍坐在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噗嗤笑起来:“拜托,你俩是来吃饭的,不是谈判的,搞这么严肃,有没有考虑过女士的心情,何况我还是你俩的介绍人。” 龚强见状,也插话道:“何姐得对,今晚只品佳肴,不谈工作。” 何萍抿嘴一笑:“该谈还是要谈,不过那是你们的事儿,佳肴我负责来点,强你跟我去看菜吧。” 完,何萍站起来,望着裴颂和宁向东笑道:“都别崩着劲了,这种地方,咱们四个人都是头一次来。” 何萍施施然出门看菜,龚强紧随其后,把曼妙的身材彻底遮挡,宁向东和裴颂大感扫兴,收回目光时,同时发现对方眼里的遗憾,不禁都微笑起来。 “裴哥,感谢这半年,你们对宁宝隆的帮衬!” “哪里话,要帮衬,还是你们做的更多,不然今可就没有百思了!” 裴颂回想起半年前,何萍把他介绍给宁宝隆时,他听对方是三个人合伙,差点拒绝。 为商一道,从来都是“两人伙计,三人大忌”,自己已经摇摇欲坠,再找这么一家触霉头,只怕是死得更快! 宁宝隆吸引裴颂的唯一原因就是所处的地理位置极为优越,其次就是因为何萍的引介。 面对百思的困境,裴颂甚至怀疑自己的名字起的有问题,因此还曾经远赴五台山显通寺,跪倒在铜殿大门前,求告佛祖。 然而佛祖无言,却在山脚下偶遇一位青袍芒鞋的师傅,收了十块钱后作了一番名字解析,才化开裴颂的心结,最终坚持了父母所赐名讳。 第二百七十一章 私下协议 然而百思工作室依旧日薄西山,甚至面对房东的催租也已经赔无可赔,送无可送。 就在生无可恋的时刻,何萍出现了,这位曾经在南榆县委工作的女生,居然也来到了省城工作,裴颂当时吃惊不。 他的百思最初在南榆开张之时,是因为一起创业的同学家在那里,还因为同学的母亲在百货公司当财务科长,百思的第一张订单就来自于那里。 唯一的遗憾是工作室没有服装厂,只能委托代加工,而服装业最最暴利的设计费对他们而言反而成了免费行为,最后这张订单的利润只是赚了一笔差价,这笔差价却是整个环节里最微薄的,所获利润还不如专门从事“对缝”生意的中介公司。 后来,又经过熟人介绍,为南榆县委的一次活动加工了一批带文字的遮阳帽,还是与设计无关。 两次订单赚的利润还不如欠下的人情多。 不过裴颂自认为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刚刚大学毕业进入团委工作的何萍。 那一年,何萍二十二岁,国家干部; 那一年,裴颂二十七岁,自主择业。 这仿佛是公主和放牛娃的故事开头,而悲哀的是,只是裴颂单一的幻想。 何萍在并原见到他时,差点忘了眼前这个散发成熟魅力的三十岁男人是谁,不过她对百思印象很深刻。因为当时,这家工作室送帽子时,顺手给了她一副速写画,上面的女孩子青春灵动,在走廊里迎面而来,正是她本人。 何萍终于想起来了,那幅画的作者就是眼前这个人。 只是,对方看起来过得似乎并不好,原本应该最自信的年龄,而他看上去却很紧张局促。 一番交谈后,何萍知道了裴颂的境遇,她直觉对方的落魄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环境。 当时所处的时代,人们还不习惯释放自己的个性,服饰打扮更倾向于从众,远不像现在,别撞衫,就是撞脸也要去做个拉皮彰显不同品位。 面对裴颂,何萍忽然心中一动,宁宝隆特立独行的风格跟百思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这两家在一起做个加法,或许都会实现自我的救赎。 后面的事儿何萍没有再打听过,所以她完全没有想到,裴颂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竟然提出每售出一件百思设计的衣服,抽水百分之三十的要求。 而何萍更加没想到的是,宁宝隆竟然答应了。 此后半年,两家顺利起飞。 裴颂的心再次活了。 从大学毕业开始创业,他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有道是钱壮怂权,更何况他并不怂,不但不怂,相反还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只是眼光比本事更高,这个致命缺点成了裴颂成长中的最大桎梏。 他想单干!或者不单一依附在宁宝隆身上,这个念头只是想证明自己,反而与钱无关。 此时,裴颂望着宁向东年轻的脸想到,我也可以做成他这个样子。 宁向东也在望着裴颂,思索刚才那句离了宁宝隆,百思什么也不是的话,片刻后才开口道:“既然这样,裴哥对下一步的想法是什么?” “我的想法已经很龚谈过,其实很简单,在与宁宝隆合作的基础上,我们打算跟其他商家也进行广泛的合作……” “我们是出售设计理念的工作室,所谓货卖识家,也是为了能增加工作室的收益,有了收益,才能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才能拿出更好的设计,再提供给你们这样的商家,其实这是个良性循环,对大家也都有好处的,对吧?” “既然对大家都有好处,那为什么会有反问句呢?”宁向东微笑着道,同时伸手制止了裴颂想要解释的话,继续道:“裴哥的意思我很明白,了一大堆,无非觉得目前收益满足不了百思做大做强的需求,我觉得这是个好事!” “人嘛,就是要保持持续的不满足,永远把一座山踩在脚下,才能看到更高的另一座山,只是很多事情,其实应该量力而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我们怎么不是量力而行?”裴颂双眉一扬,不悦的打断道:“我也不瞒你宁,正是因为跟宁宝隆合作期间,我才不断发现公司的潜力,几乎每一件设计的衣服,拿过来都成了爆款,所以我才考虑,既然有这个实力,不如再拓展一些合作伙伴,当然跟宁宝隆的合作还会继续,我们不是忘本的人……” 宁向东一语不发,微笑倾听着,当裴颂渐渐停止慷慨的发言时,他伸手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这个手势让裴颂很不舒服,他看了宁向东一眼,对方明明比自己很多,表现出的气场却比自己强大。这让他心里有点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了,很急切的把该的、不该的话都出来。尤其是最后一句,似乎在向对方表白一样,这让裴颂愈发沮丧,自己终究是个搞技术的,在世故面前还不如宁向东这个年轻人。 “裴哥,其实有些话不用的这么直白,我只想问问,当初百思举步维艰的时候,也一定采取过很多办法,正如您所,工作室的设计理念我也很欣赏,而且我们两家这半年合作愉快,不过您想过没有,半年之前百思还是百思,钟楼街这些门店也与今同样没什么增减,那为什么,贵室当初始打不开合作通道呢?” “这……” 裴颂接不上话来,他当初确实托关系找朋友与很多商家接触过,甚至也直接找过服装厂,而门店只销售品牌成衣,服装厂只管来单加工,假如百思也像宁宝隆下个订单,生产出来的衣服连卖的地方都找不到,更别从每一件利润额里抽水了。 宁向东默默等待了一会儿,他知道裴颂明白答案,更明白对方放出再找合作伙伴的话,无非是看着宁宝隆蒸蒸日上,想为百思再争取一些利益,只是采取的手法有点拙劣了。 “裴哥,我有个想法,您考虑一下,然后今晚就不再谈这件事了,等您考虑成熟后,直接回答我就可以,行吗?” “什……什么想法?”裴颂木然的问道。 “我个人在宁宝隆占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从这笔股份里,以个人名义分给你们百思一半,作为双方继续合作的条件,你考虑一下。” “什么?!”裴颂瞪起双眼,差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过,我还有个要求,就是如果你同意我的提议,那今后每件商品售卖利润的抽水就没有了,同时百思也必须跟宁宝隆荣辱与共,同进同退。” 第二百七十二章 街头 裴颂望着窗外很久没有话。 光怪陆离的城市灯火,将夜晚映照如白昼。 人民广场上,那盏射灯巨大的光柱从窗前划过的时候,裴颂终于收回视线,望向桌子对面,那个一直微笑着的,等待他话的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或许盯了太久的灯光,裴颂眯起双眼,看着宁向东道:“你要清楚,百思工作室,就是我的根,是一颗正在成长的幼苗,非常可惜的是,始终没有遇到风调雨顺的合适环境,所以还有太多生命力没有机会激发出来,这一点,你应该也有所发现,百思设计出来的每一个款式都能激发人们的购买欲望。” 裴颂完后,宁向东也同样没有立刻话。 他在思考,怎样才能给对方一个贴心而可靠的回答,同时,他又不愿意看到裴颂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愿景中自欺欺人。 “没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裴哥,我的建议只是给你一个参考,你现在看到的,是宁宝隆朝气蓬勃的样子,至于以后会怎样,我也不敢保证,所以……只能赌一下了。” “还有一点,我也想自己的看法,一颗真正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幼苗,是不需要呵护的,它依靠自己就能长大,不但不需要别人为它挡风挡雨,甚至自己还能搅风搅雨,所以裴哥,我觉得,对百思送一程可以,一路奶下去,必死无疑!” 裴颂眯起的眼睛睁大了,这种论调他第一次听:“按你的意思,难道用心对待自己的事业不对吗?” “当然对,只是方向错了,成就和发展是奶不大的,不能只输血,要让它自己造血,”宁向东诚恳的道:“有些事情不是出来就行的,还得要做,你我之间路数不同,但却殊途同归,这也是我非常想让裴哥您和我,百思和宁宝隆,彻底融在一起的愿望!” 裴颂再次陷入沉默,心中不断思索着,眼前这家伙看上去满腔赤诚的样子,比他家那个胖子实在的很,死胖子的日常动作实在太多,让人烦不胜烦。好在都是一目了然的行为,打起交道来轻松不累。 而眼前这位,看起来比胖子更加轻松,连动作都没有,可这种表象是真实的意识反馈吗?如果他确实是这样直来直去的,那么在生意场上能活到今,也算奇葩了。 裴颂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番,终于认定,宁向东给出的建议,对他来诱惑力实在太强大。这就意味着,自己将成为宁宝隆的隐形股东,今后哪怕卖出去一双袜子,也会有他的一份分成。 想到这里,裴颂终于轻松的笑起来:“我赌了!” 此时,何萍和龚强看完菜推门进来,恰巧看到裴颂的笑容,也开口笑道:“二位老板运筹帷幄之中,看来已经想出攻城略地的方法了?” “借你吉言!何萍,”裴颂马上接过话来:“你这个名字取的真好,走到哪里,都会带来和平。” 裴颂自从认识何萍后便心生好感,只是这些年经历坎坷,不免自惭形秽,因此始终不敢表白,只是心翼翼维系着两人不远不近的关系,深怕远之则怨,近而不逊。 只是百思工作室始终不见起色,现实与理想渐行渐远,心中缠绕的情愫也越来越沉重。 好在上眷顾,何萍也始终单着,一直没有归宿,让自己心中的念想,始终没有破灭。 不过裴颂很有自知之明,并不敢认为何萍是在等他,只是把这位如阳光般明媚的女生,作为心中努力奋斗的目标。 眼下大事既定,剩下的时间,一桌人终于踏实的坐下来,品尝佳肴,吹牛打屁。 龚强发挥曾经走南闯北做销售的特长,把自己当初听和亲历的趣闻轶事声情并茂的讲了出来,一桌人听的兴致盎然,其乐融融。 开心之余,裴颂不止一次的观察龚强,他很好奇这位也是宁宝隆的合伙人之一,居然对下一步的安排不闻不问,似乎对于宁向东无条件的信任。 裴颂很不理解,就算是朋友,也应该明算账吧,然而龚强直到晚宴结束,也没有提过一个字。 裴颂彻底服了,这两个人,一个无为,一个淡泊,偏偏取得的成就比自己大,都道酬勤,现在看来几如屁话,还不如与世无争来的容易。 还有那个宁向东,难道他真是烧锅炉的吗?有一瞬间,裴颂失神的想到,何萍不会骗自己吧? 今晚喝的酒是进口的苏格兰芝华士,这种威士忌调鸡尾酒很不错,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映衬下显得更加饱满,倒入杯子后,散发出淡淡的烟草味道。 在座的四人谁也不懂洋人喝酒的调调,直接端起未经勾兑的原液,一通碰杯猛造。 宁向东海量,很自觉的主陪,裴颂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几个轻飘飘的照面,就开始上头,等饭局结束时,早已被洋酒后劲顶的东倒西歪。 在龙城酒店的大门前,宁向东召来一辆酒店送客专车,把裴颂扶上车,龚强坐进副驾,亲自送裴颂回去。 宁向东一直目睹车子平稳远去,才转身对何萍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要不先走走吧,散散酒气。”何萍也没喝过纯进口的威士忌,今晚很好奇喝了一杯,因为担心满身酒气回去被妈妈抱怨,所以提出走走,而她潜意识里,还想利用这个机会,跟宁向东轻轻松松多呆一会儿。 在路上,宁向东跟何萍了自己送给裴颂百分之十五股份的事,何萍停下脚步,淡淡的白了他一眼,道:“百思根本没有赌的资格。” “我知道,可是为了留住他,只好这样。” “你倒大方,把股份拿出来一半,为什么不采取每个月定额的办法呢?” “那不一样,随着今后发展,宁宝隆无论扩张还是萎缩,百思都将荣辱与共,会有强烈的归属感,如果每月发定额的钱,百思会产生领工资的感觉,永远不可能融进来,但有风吹草动,又会像今这样……”宁向东遥望着裴颂离去的方向:“心意难平生异志,到那时,再安抚就没用了。” “而最关键的是,我认为裴颂绝非池中之物!” “最后这句话我赞同,如果他是个窝囊废,当初我也不会把他引介给你们。” 第二百七十三章 我喜欢烧砖 “不管百思将来怎样,我都要谢谢你!” 何萍和宁向东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听到这句感谢的话语,她没有回答,心里却悠悠的叹息一声。 夜晚的风,凉意中带着丝丝温暖,路边的树木,也已长出新叶,春末夏初,本是恋爱的季节,而所有的美好,却与自己无缘。 饶一生会遇上三个人,一个是最爱你的人,一个是你最爱的人,一个是陪你共度一生的人。 你最爱的,往往没有选择你,最爱你的,往往不是你最爱的。 尘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在交织如果中,每个人都是鱼。 龙城酒店夜宴之后,裴颂彻底断绝了再添新灶的想法,死心塌地贴在宁宝隆身上。 当然他该要的利益一个也不少,而且还与宁向东秘密签署了股份转让的私人协议。 裴颂三十岁了,走出校门就去创业,浑浑噩噩七八年,始终没有在自己最钟爱的领域里闯出一片地,这次投身宁宝隆,看似很悲壮的赌一把,却是这些年里境遇最好的一次选择。 龚强对裴颂的决定自然是大喜过望。虽然他隐隐感觉到,这件事的最终圆满,一定是有什么人在圈子之外推动了整个事件,不过他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 胖子跟宁向东不同,对方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而他只管结果,至于达成手段是什么,他才懒得管,哪怕是杀人放火,洪水滔。 “所以,既然合作愉快,那我有个要求,就是百思的字号也得出现在门头上!” 裴颂和龚强签完如同卖身契一样的合约后,提出重新更换门头的要求。 “还有店内,这面墙上也要有百思的名字。”裴颂看着一面墙壁上龙飞凤舞的“宁宝隆”三字道。 龚强对这一无理要求当即表示拒绝,他不想换字号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愿意花冤枉钱。 “想换也可以,变更手续你去跑,装修开销你来掏。”龚强完,把一双大脚架在办公桌上。 裴颂对胖子近乎无赖的行径毫无办法,他以前作为合作者,双方地位是平等的,每次来结算盈利的抽水时,龚强都表现的非常热情,虽然时不时抹掉一些不言的零头,但在裴颂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没想到,如今这份永久合作的合约刚刚签完,胖子就换了一副嘴脸。 裴颂看着龚强架在桌上来回抖动的双脚,脸色有点发青:“我今才算认识你,你连基本尊重饶礼貌都不具备!” “咦哈?老子具备这些有鸟用!能凭空多出十块钱来?”龚强笑的肥肉乱颤:“别忘了你以后也是这家店的一份子,没让你垫资出股份就不错了,还想花钱?” 龚强对宁向东这一番操作佩服的五体投地,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把裴颂这子拉进来,不但不用再支付抽水钱,还可以免费享受百思的设计成果。 胖子心情美丽的不心冒出个鼻涕泡,连忙掏出手绢擦了擦。 不过他并不知道宁向东私下分给裴颂一半股份,若是知道了估计立刻就得吐血三升,跳楼而亡。 龚强一通混赖的搅和,裴颂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只好气鼓鼓去找宁向东。 宁向东正在制砖车间里干活,裴颂走到门口被拦下来,要求马上远离,他只好来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等着。 刚点燃一支烟抽着,就看见车间门打开,走出来几个好像刚刚从外太空返回地面的宇航员一样的人。 车间大门打开的一瞬,里面随即飘出些浅黄色的粉尘,在空中飞舞。 这时有人举着一根粗大的吸管迅速将粉尘吸走,同时也对几个“宇航员”一阵猛吸。 处理完带出的粉尘后,这几人才缓缓离开大门。 其中一人向裴颂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脱掉手套,又将头上的防尘盔摘掉,向他微笑着招了招手。 “宁向东!” 裴颂震惊的无以复加,他瞪着双眼大叫了一声,手中的烟也掉在地上。 眼前的“宇航员”,让他无法与龙城酒店那个跟他娓娓交流,轻描淡写就让出百分之十五股份的青年联系在一起。 宁向东并不知道自己把裴颂吓着了,却被他的一声大叫吓了自己一跳。 他停下脚步,迅速向周围观察了一下,发现并无异常后,才皱着眉走了过来,道:“搞什么搞?一惊一乍的!” 裴颂依旧不出话来,他心里不住呐喊,何萍没有骗他,宁向东真的是烧砖的,不但烧砖,还烧的是特殊砖! “我……对不起,宁向东,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是烧砖的……工人!”裴颂结结巴巴的道。 “哦,何萍没跟你介绍我的情况吗?”宁向东不以为意,从裴颂手里拿过烟盒,也不征求他的同意,点燃一支抽了起来。 “何萍告诉我了,只是亲眼见到这个画风,有点不习惯。”裴颂终于缓了过来,道:“我以为你烧的是砖窑里的那种红砖,没想到是在这种密封车间里生产特殊砖!” 宁向东对裴颂眨了眨眼睛,轻笑道:“所以,优秀的人,就连烧的砖都这么与众不同。” 裴颂呆了呆,才听出这句调侃,心情忽然轻松了一点,道:“我只知道人不要脸,下无敌,哈哈。” “你如果心情好了,我也就好了,”宁向东望着裴颂,依旧笑着道:“换班时间只有十几分钟,吧,找我什么事?” 阳光般的笑容,轻松的调侃,裴颂心中阴霾渐去,他摇了摇头,道:“来的时候确实有事,不过,现在已经忘了,就当是来看看你窘迫的样子吧。” 看着宁向东,裴颂忽然觉得,这世界上真的没什么大不聊,就算从此舍掉百思这个名字,也无所谓了。 “……好吧,”宁向东再次仔细看了看裴颂,确认没毛病之后点点头:“那我就过去了。” 着伸手想拍拍裴颂的肩头,可看到自己的防尘服后,又停止了动作,无奈的对裴颂笑笑,转身向车间走去。 “等一下,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宁向东知道他问什么,耸了耸肩,道:“这些活儿,总得有人干吧……” “为什么是你?” “因为我遇上了,”宁向东完没有马上走,偏着头想了想,继续道:“而且我挺喜欢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小强 很快五一节到了,参加郑村民的婚礼时,赵伟主动过来坐在一起,龚强并不知道他和宁向东之间发生过什么,看到之后反而有久别重逢的欣喜,联想到两人曾经一起在武汉,为了李梦风还彼此互吃对方的干醋,而如今这个妹子伢都已经嫁人了,想到这里,胖子不禁心生种种感慨。 席间,龚强盛邀赵伟一起去武汉,却被他以工作繁忙走不开推脱了,龚强当即表示不满,指斥赵伟没有念旧之心。 而从来面对龚强不示弱的赵伟,这次却出乎意料的笑了笑,并没有反唇相讥。 龚强对此大感稀奇,伸手摸了摸赵伟的脑门,道:“你娃是不是发烧了?” 赵伟迅速把龚强的手拨打到一边,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才道:“村民的婚礼,请你自重一点。” 胖子哈哈一笑,越发提高嗓门:“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对劲了,怎么总是用眼角看人?” 赵伟脸色愠怒,没好气的道:“你怎么还跟过去一样,就不能稳当一点?” 龚强更加来劲,把胖脸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赵伟,也压低声音道:“我听你娃的升职了?祝贺了啊,不过,才当个车夫头子就这么一副臭脸了吗?” “你……!”赵伟咬了咬牙关,忍住心头的火气,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这时宁向东才发现两人在吹胡子瞪眼,低声喝道:“你俩搞什么,今可是村民大喜的日子!” 龚强两手拍了拍,好像在拍掉手上的灰尘,道:“没什么,我邀请汽运公司的赵队长,一起去武汉参加梦风妹子的婚礼,狗日的不识好歹拒绝了!” 赵伟闻言豁然而起,指着龚强怒道:“你特码没完没了是吧,今村民结婚,我懒得理你,咱们走着瞧!”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宁向东一见,立刻追上去搭着赵伟的肩,跟他一起出了婚宴大厅。 “赵伟,龚强就那副德行,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走到大门外,宁向东才放下手,对赵伟道。 “你放心吧向东,我不会跟他计较的,不然刚才就不会忍他!”赵伟握住宁向东的手,道:“等你从武汉回来,咱哥俩儿好好坐坐,我有很多话想对你,你方便吗?” “那太方便了!”宁向东手上微微用力,以此传递自己的心情:“你等我信,我从武汉一回来就约你,咱们好好坐坐!”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握着手用力摇了摇,赵伟才转身离开酒店。 望着他的背影,宁向东沉思了很久,他有点想不太明白,赵伟为什么忽然想要跟他好好聊聊。 不过,有一点宁向东心里有数,对方肯定不是只想跟自己叙叙旧,赵伟早已不是过去的赵伟了。 …… 参加完郑村民的婚礼后,龚强立刻找自己在火车站的朋友买了火车票,因为是提前预定,所以这次顺利拿到两张卧铺。 阔别两年后,去武汉的车依然如过去一样拥挤,汉正街这几年的名气越来越大,是华中地区首选的批零集散地。 那个时代信息滞后,交通不便,人们只知道有限几个老牌儿的,有历史传承的商货流转旧码头。 宁向东并没有提前告诉辉伯和炳叔自己来武汉的事儿,所以下车后跟龚强商量一下,决定还是先去武昌的红钢城找辉伯。 炳叔在汉正街,这个时间正是上货人最多的时候,也是扁担们最忙的时候,早晨这一时段还是收入最高的时候,他俩可不想跑过去添乱。 而现在去辉伯的店反而正合适,同时还能赶上在店里吃早餐。 可是,他俩却没考虑到辉伯家正操办婚事,怎么可能还开门营业? 而且,当两人赶到饭馆时,发现门头都已换了。 店老板是个跟辉伯年纪不相上下的老人,看着两个北方伢子,半晌后才恍然道:“你俩是不是以前北方钢厂过来培训的?” 宁向东连连点头:“对呀,对呀,我在这里培训过半年。” “那我知道了,以前听阿辉起过,”老伯望着两人道:“这个店他现在已经不做了,被我盘下来了,你得去武钢厂那边找他,不过他这几嫁女儿,应该没有出门。” 宁向东和龚强连忙道了谢,从胡同里出来,在江边路拦了一辆出租车,了辉伯家的地址。 辉伯家离武钢主厂区不远,宁向东最初听他买了房子时,以为是一套二手的职工宿舍楼,没想到从出租车下来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上千饶大型区。 那个时代人们喜欢聚在一起热闹,越是靠近市中心,人群越聚集的地方,房价越高,因幢两人看到李老爹居住的区时,都很惊讶。 在他俩心里,从来没想过一个年轻时当扁担,晚年经营一家苍蝇店的麻城人,竟然在武汉买这种大型区的住宅。 “这李老爹一定是买刮刮彩中了头奖汽车!”龚强走在区里,看着配套建设的绿化带,赌咒发誓道:“要不就是卖了祖传的什么宝贝,不然就靠那酒馆,能买得起这种区?” 宁向东心里也充满疑问,虽然并不赞同龚强的话,但还是点头附和道:“得对强,你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 龚强一听叫他强,有点气急败坏。 自从前段时间在龙城酒店吃饭时,何萍这样称呼了他,强这个名儿算是叫开了,胖子一百个不乐意,却拿何萍没脾气。 “你丫的!能不能别这么叫我!”胖子恶狠狠的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宁向东笑哈哈的点点头:“其实强这名儿挺好,代表了不屈不挠的精神。” “你喜欢你拿去用!”胖子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道。 “那我求之不得,可惜我名字里没这个强字。” “那就给你安上,叫强东!” “宁强东?这个,不太好吧?” “唔,好像是……”龚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挺容易引起非议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钢渣 两人一路着话,来到辉伯居住的楼前,单元门口有防盗门,上面有对应着各家的电子门铃。 这种门是刚刚开始流行起来的,在当时是公认最安全的防盗门,并原新建区也有配套安装,虽然没多久就被破解了。 “辉伯,您老这是发横财了呀!”龚强一看到李老爹,站在门口就嚷嚷起来。 李辉看到他俩很高兴,一把拉住两饶胳膊:“什么发财不发财的,我一把老骨头,干了一辈子,到老才得了这么点家底。” “这还叫一点家底?”龚强望着室内精致的装修,羡慕的道。 随即他又一眼看到客厅摆着一台巨大的背投电视,当时惊得目瞪口呆:“我的乖乖!这电视机在我们那儿要万把块钱!” 龚强转过头看着辉伯道:“这么大屏幕,您老看着头晕不晕?” “废话!看电视头晕什么?”辉伯笑道。 不但是龚强,宁向东心里也很惊讶,这才短短两年多,李老爹跟当初的境遇相比,简直就是壤之别。单靠酒馆的收入,就算十年二十年也挣不回来这样殷实的家当。 辉伯看出这两人心里的疑惑,笑道:“先坐下,喝点儿热茶,我再慢慢讲给你俩听听。” 待两人情绪平稳后,李老爹才开口道:“起来,我这两年的奇遇,离不开你宁伢子啊。” 辉伯感慨的看着宁向东。 “跟我有关系?”宁向东有点糊涂了,他这两年跟武汉几乎失去了联系,宁宝隆所有的生意都是龚强跟炳叔联系的。 龚强在旁边也是一头雾水,他跟炳叔联系的很多,跟辉伯也几乎没有联系,只是偶尔听炳叔提一句。 “没错,跟你,还有你那个同事,赵伟都有关系,”道这里,辉伯眉头微蹙,问道:“对了,我还正好想问下,怎么赵伟没有一起过来?” “哦,他现在在并钢汽运公司当了一个车队的队长,专门给加工厂运送废钢渣,因为工作抽不开身,所以就没有过来,不过托我把心意带过来了。”宁向东并没有赵伟根本就不想来的事儿,反而提前以他的名义多准备了一份红包。 “要不我,跟你宁伢子有关系,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缘分啊!”辉伯听到宁向东提到废钢渣几个字,眼睛闪闪发亮,哈哈大笑起来:“我现在就在武钢做废钢渣。” “什么?!你在做废钢渣的事情吗?”宁向东眼睛也亮起来,大声道:“我也曾经做过这件事儿!” “哦?你居然也弄这个?我还以为你俩一直在鼓捣服装,”辉伯大感兴趣的问道:“你拿废钢渣做什么?” “我从武汉回去后,去了我们那里一个山区工作,当时山里几乎没有连通外界的道路,所以,村里想自己修一条路,我们就拿废钢渣做路基用……”宁向东吧当初在鹅关修路的事儿跟辉伯详细了一遍。 李老爹听完后连连点头,道:“你可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啊,向东,要知道,废旧钢渣的再生利用虽然由来已久,但是过去我们国家炼钢的产能不足,所以废钢渣内部消化使用都不够,哪会白白拿去倾倒……或者送人。” 李老爹完全没有料到,宁向东会用最原始的、没有经过筛选处理过的钢渣去铺路用,这种做法实在是太浪费了。 “过去厂里炼钢,因为受限于工艺问题,会产生很多钢渣附着在高炉表面,不但浪费铁矿石,也对高炉的使用寿命有很大伤害,”辉伯常年在武钢附近生活,起炼钢的工艺手段竟也头头是道:“后来,技术进步后,厂里对钢渣采取水洗和磁选的方法,这样做可以回收百分之六十的铁成分,重新回炉炼钢,极大减少成本……” “不过,厂里处理的钢渣,还是含有大量铁质,这部分就没办法提炼了,但是剩下的这些废料,却是生产水泥,改良土壤的最佳掺料……” “除此之外,还有你所的,垫路基,”辉伯望了宁向东一眼,道:“我听你刚才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注意到你表情,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想来你并不知道这钢渣的厉害之处吧?” 宁向东早已听的呆了,李辉此时问他,只是摇了摇头。 “所以我,你这伢子是有福之人,用钢渣掺料做路基,强度高,密度大,一般都是上等级的公路才会使用,你都用在县道乡道上,唉……”李辉叹口气,继续道:“我倒不是可惜,只是乡道、县道上没有什么承载重的大货车通行,用在上面其实是浪费了。” 听到这里,宁向东猛然想起窦二蛋的好汉寨和鹅关村之间的那条简易公路,也用了很多废钢渣铺路,甚至比黄巢谷里用的都多,不禁苦笑了一声。 这个细微的表情被李辉发现,问道:“刚刚听你起来,似乎并钢的钢渣没什么人重视?” 宁向东点点头,道:“到目前为止,确实没人关注,整车整车当做废料,昼夜不停往周围的偏远山区运送掩埋。” 李辉重重的一拍大腿,道:“都是好东西啊!就不别的,单用在水泥里,就可以增加整体的凝固强度,如今到处都在大兴土木搞建设,这可是个大机会!” 这番话的宁向东几乎要坐不住,恨不得马上就返回并原,旁边的龚强也眼珠子溜圆,看着辉伯问道:“听您这么,简直就是无本万利的好买卖啊!那您给毛估估,初期要做,投入多少钱就够了?” 不管多刺激的买卖,龚强最关心的就是要先花多少钱。 “那就看你们打算怎么搞了。”辉伯并没有给出具体的数字:“而且不管怎么搞,初期的费用都不了,就从养车来,就是一笔不的费用。” “怎么还要养车?”龚强怪叫着问道,一听这个他心里先凉了半截,养车就意味着买车,一辆车得多少钱?他想都不敢想。 “不养车你怎么把钢渣从厂里拉出来?自己背吗?”辉伯被龚强这个不经大脑的问题逗乐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婚礼 辉伯到废弃钢渣是个宝,基础建设离不聊时候,龚强抱以浓厚的兴趣,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宁宝隆以外的生意表现出关注,结果等辉伯出得有车队运输才行,胖子立刻怂了。 别买大货车这种不敢想象的事情,就是买辆自行车胖子都犹豫不决。 当初彩色自行车刚开始流行的时候,宁向东建议给他老妈买辆三枪牌的大坤梁,买菜方便点,龚强盘算了半,最后还是认为他妈步行去买菜最合适,理由是能锻炼身体:“我这不也是每走着去绿柳巷上班吗?别看我胖,但这身肉多瓷实?” “节约的确是美德啊,胖子,可我觉得还不够,走路多了太费鞋,你要光着脚底板走就更好了。”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啊,向东,哪有那么顺心的,有的时候你就得默默忍受!” “滚!” 听做钢渣生意必须要买货车组建车队后,龚强立刻死了心。而宁向东也无奈的叹口气,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辉伯,那您现在有几辆车了?”宁向东还是想知道,这废钢渣究竟能带来多大收益,让辉伯都能买得起大货。 “两辆,一年买一辆,”辉伯伸出两根骨节粗壮的手指,尽管他如今住在高档社区,但早年奋斗时留在身上的痕迹还是无处不在:“有一辆前几刚刚预定的,还没提车。” “买车还得预定?”宁向东不理解了,大车这么紧俏吗,都能卖断货? “那倒不是,车头都是现成的,”辉伯摆摆手道:“不过车斗都是根据需求定制,除非是你们并钢那种大型企业,会直接提走标准设计的车,象我们这样私去人订车,都是提前跟厂家明用途后再量身制作后斗。” 市场经济果然厉害啊!宁向东暗暗赞叹,所有一切都围绕需要服务,所有环节产生的效益多寡,都来自于服务品质的好坏,未来的经济社会就是一个服务型的社会,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只是两辆的话,您赚的也不多吧?”胖子听辉伯只有俩车,感觉他的实力也很一般,不由自主撇了撇嘴。 辉伯只当没看见,点点头笑道:“龚得对,指望这俩车干活,确实远远不够!所以,我雇了一个车队。” “哦?那您租了多少辆车?”宁向东立刻提起精神,目光灼热看着辉伯问道。 “一共雇了二十八辆自卸车,加上我名下这两辆,目前是三十辆。” 这几句话时,辉伯语气轻缓,有心者听来字字如炸雷,而龚强没等完,已经走到阳台上逗鹦鹉去了。 “三十辆啊……”宁向东踌躇了,即使是租车,对他来也是难上加难。 宁宝隆贷款还没还完,东青采石场账面上倒是有点钱,但那是准备金,根本不敢随意挪用。场子才刚开始运转,初期问题多多,谁知道哪个地方就有个坑等着填补呢。 “宁伢子,你如果真有这个想法,可以先考虑跟别人合作,市场那么大,一个人吃不完的。”辉伯早已看出宁向东跃跃欲试的心。 不安分的人,听到任何商机都像贪玩的孩子看到有趣的玩具一样,是无法抵御那种诱惑的。 “可是……”宁向东看了一眼在阳台上逗鸟儿玩的龚强,有些失望的道:“我身材可能没有合适的人一起干这事儿……” “我反而觉得,生意这种事,交情深的朋友并不适合一起做,因为涉及到太多需要明确的利益,时间长了伤感情,”辉伯到这里,眼神空洞起来,似乎在追忆过去的往事,片刻后才继续道:“无论跟什么人合作,还要牢记一点,只赚明确利益之内的钱,不贪。” “伟人曾经过,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我明白了,辉伯!”宁向东直起靠在沙发上的身子,正坐鞠躬道。 辉伯和炳叔成了亲家,五一那已经办过一次,宁向东以为只是在汉正街附近找了个口碑好点的饭店,却没想到炳叔把六渡桥一家星级酒店的主餐厅包了场。 据当的场面非常宏大,光麻城和红安的扁担就去了两百多人。 炳叔事先已经料到,自己手下这帮弟兄们一定会来捧场,所以提前传下话,坚决不收红包。 汉正街上的生意现在越来越火爆,已经不像前几年,还分个高峰和低谷。 扁担们几乎是从早忙到晚,收入也成倍的增加,可再怎么赚钱,毕竟都是一肩一肩挑出来的,因此炳叔接到别人拿来的账本,看到上面写着总数十万块钱的红包数时,忍不住眼眶都湿润了。 这个账本是临时添加的,只因扁担们都要求随份子,纷纷如果炳叔不要,就是看不起他们,那以后也没有再在汉正街待下去的必要了。 正因为扁担们穷,所以才更珍惜脸面。婚礼总管被缠的没办法,请示了炳叔后,专门给扁担设置了一个账房。 而这些麻城和红安的汉子们,人人都随了五百块钱红包,这在当时普遍五十、一百礼金的风气下,五百块钱只有铁头死党才会这样做。 账房是酒店临时找人安排的,一个记录,一个唱名,等婚礼总管发现扁担们人人都随了重金红包时,已经无法制止,前面的人都收了,阻拦后面的人不但会遭骂,而且于事无补。 想想刚才炳叔同意收扁担红包时,再三叮嘱自最多五十块钱的严厉表情,总管出了一身冷汗。 正是因为陈阿炳事先考虑不周,造成婚礼当对红包的失控,李辉才吸取了教训,自己筹备婚宴时尽量控制了人数,不再像阿炳那样遍撒英雄贴。 不过对于宁向东和龚强两饶红包,李辉并不矫情,只是看到是三个时,才埋怨道:“赵伟这个伢子没时间来,就别随份子了嘛,让我做长辈的好没面子。” “梦风妹子出嫁,他应该应份的。”宁向东笑着解释道,只是胖子在旁边暗暗瞪他一眼,赵伟一毛没拔,这个包是宁向东自己垫的钱。 这时,电话响起来,辉伯接起来连几句好之后挂掉电话,对两人道:“走吧,咱们吃喜饭去!” 辉伯安排的饭店就简单多了,毕竟他是嫁女儿,养大的棉袄从此身为他人妇了。 三人来到饭店,李梦风和新郎官并肩站立,女的娇美如花,男的玉树临风,龚强立刻看直了眼,他摸摸自己的将军肚,心里暗暗发誓,老子回去什么也要减肥,不然等结婚的时候,不定会被当成来剪彩的老板也未可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漏网之鱼 宁向东和龚强分别跟两位新人见了礼,跟在辉伯身后,正准备进饭店,一扭脸看见不远处的炳叔。 炳叔早已提前到了饭店,这时也看到三人,对辉伯大笑道:“你这个老家伙太磨蹭了,别人还以为我家儿子又娶媳妇儿!” 完看着宁向东和龚强,佯装生气道:“阿辉到底比我面子大,他嫁女儿,你俩千里迢迢赶过来,我儿子娶媳妇,你俩连个动静也没!” 宁向东和龚强还没来得及话,李梦风在旁边道:“爸,他们俩本来就是我们家的朋友,当然是要作为娘家人出面了。” 李梦风改口叫炳叔爸,听的他心花怒放,辉伯第一次听见女儿喊亲家,心里不痛快,上前也逼着炳叔儿子喊了爸才罢休。 三人正在笑,有辆电麻木开过来,停在台阶下,车上下来个人。辉伯一看认识,是他麻城老家的邻居,连忙上前迎接。 宁向东和龚强看到来人是长辈,尽管两人也是客人,但就此进去不太合适,就在旁边侧立等候。 炳叔跟来人熟识,连忙走过去把电麻木的车钱付了,麻木司机伸手接钱的同时,忽然一把抓住炳叔的手腕! 炳叔一愣,茫然的看着对方。 麻木司机抬起头,用另一只手推了推头上的草帽,阴阴一笑,道:“阿炳,我恭喜你啊!” 炳叔定睛细看对方,只见那人脸上的一道伤疤分外醒目,不由吃惊的叫道:“狗头!怎么是你?!” 狗头韩春和,王大龙售假诈骗案唯一的落,在所有人无知无觉的时刻,就这样出现在李辉嫁女的回门宴上。 两年前的汉正街,韩春和大名在扁担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但为人阴狠毒辣,诡计多端,而且翻脸不认人,因此落下了狗头的绰号,形容他鬼主意多,同时狗脸一张,变就变。 当初,警方在炳叔的配合下,于一个雨夜,潜伏在王大龙位于东湖的别墅附近,等待狗头押送一批假货过来,以便现场人赃俱获,却没想到,韩春和并不在送货车里。 警方立刻派员赶往他可能藏身的几个据点,都踪迹皆无,因此下了通缉令,全国抓捕韩春和。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始终没有他的准确消息,期间也有人曾到公安部门反映,在广州深圳等地发现嫌疑人,经过侦查后都排除掉了,后来又有人在香港街头看到韩春和,由于当时香港尚未回归祖国,大陆警方便向香港的国际刑警组织发出了协查函,最终也没有新的发现。 由于韩春和手中有人命案,因此被公安部门列为必破大案要案,两年多来从未放弃追踪,而韩春和似乎有察觉般,再无一丝一毫的消息,彻底消失无踪。 而今,韩春和居然在当年的案发地现身。即使是炳叔和辉伯这样的老江湖也没有想到,他胆敢以身犯险,前来寻仇。 而韩春和选择今这样一个日子,也是处心积虑。 当初,他能漏侥幸,那晚本来已经做好了亲自押车到王大龙别墅的准备,却因为那几气潮热,自己贪凉吃坏了肚子,临上车前忽然腹内绞痛,急着找地方拉便便。 而货车司机知道车上都是假冒伪劣商品,他这个活儿纯粹是为了多赚运费,自然不可能承担太大风险。 此时货在车上,韩春和迟迟不回,司机担心夜长梦多,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便自作主张驱车前往王大龙家。 他由此脱了牢狱之灾。 此刻,韩春和面对惊愕万状的炳叔,嘿嘿嘿一阵怪笑:“阿炳老友,这两年多来,我可是一直想念你的紧啊!” 着话,韩春和一偏腿,从麻木上跳下来,右手已然握住一把短的利龋 炳叔见状大惊,他深知狗头残忍好杀,今既然舍身犯险,必然做了充分准备。 这两年来,因为王大龙被捕入狱,陈阿炳最大的心病已去,扁担们在他带领下也按部就班,踏踏实实努力赚钱,更有一些人,用多年积蓄也租陵面,做起批零兼营的生意。 炳叔的精力也主要集中在这群家乡父老身上,已经渐渐忘却这场曾经危及自身的事件,其实并未完全了结。 韩春和有心算无心,眼见仇人已如囊中之物,逃无可逃,心中抑制不住的狂喜,对陈阿炳低吼一声:“便宜你多活两年的命,今彻底交代了吧!” 完右手利刃挥动,如闪电般向陈阿炳下腹刺去。 从韩春和陡然抓住陈阿炳,到挥手想把对方刺杀,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发生在呼吸之间,直到他发出低吼时才惊动了台阶上的一对新人。 阿炳的儿子陡然看到有人用刀刺他爹,不禁大叫一声猛冲过去,然而距离太远,眼看着已经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辉伯也一把推开乘车而来的老友,向麻木扑过去,却已然慢了一步。 锋芒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属冷酷的白光,在韩春和的催动下,迅疾接近炳叔。 眼看着刀尖即将透体而入,韩春和兴奋的浑身发抖,瞬间袭来的激动,带给他强烈的刺激,然而…… ……并没有什么卵用。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韩春和老眼一花,有一个不明物体疾飞而至,他条件反射般伸出左手一挡,炳叔的手腕脱离了控制。 紧接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黑影扑了过来,将韩春和两年来为了躲避追捕,而严重营养不良的干瘦身躯撞倒在电麻木的车身旁。 他脆弱的腰眼恰好被支楞着的脚踏板顶住,承受了全部撞击的力量。 随着后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韩春和大叫一声,彻底昏了过去。 撞倒韩春和的胖子,此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他弯腰捡起宁向东扔出去的旅游鞋,看了看上面的擦痕,心疼的骂了一句:“特码的!” 宁向东接过鞋穿上后,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昏在地上的韩春和,望着龚强道:“老子的鞋破了,你心疼什么?” 两人不停骂着粗话,以此缓解惊吓过度的心情。 这时,120急救车和警车几乎同时赶到,医护人员下车后对韩春和紧急检查后,向身边警戒的民警道:“这个人肾脏受到撞击破裂,因为大出血引起昏迷,需要急救!” 第二百七十八章 挣钱还是花钱 宁向东和龚强这一趟武汉之行,意外遇到韩春和报复行凶,胖子仗着自己块儿大膘肥,出其不意扑过去,差点没把韩春和撞死。 当120急救车把韩春和拉走后,龚强如虚脱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辉伯和炳叔从惊慌中缓过神来的时候,才猛然醒悟,眼前这个瘫在地上的胖子伢对他俩有救命之恩。 “没事了,没事了!”辉伯和炳叔蹲在龚强身边,不住口的安慰着。 他俩看到胖子如此表现,还以为是受到惊吓的缘故,在旁边不住口的安慰,殊不知龚强脑子里,满是韩春和歪倒在电麻木旁,因体内大出血而显得异常灰败的面孔。 望着眼前辉伯和炳叔关切的样子,龚强无力的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杀人了?” “没有,没有,医生犯罪分子只是昏迷,还能抢救过来。”辉伯和炳叔连忙宽慰道。 龚强一把抓住辉伯的胡子,道:“救……特码什么?还不如别管,直接让那家伙死聊好!不然再报复的,可就是我了!” 这话的两个老扁担面面相觑,这胖伢子的心病到底是什么,他俩可揣摩不出来了。 “别折腾了胖子!”宁向东在一旁踢了龚强一脚,道:“韩春和就算救活,最后估计也得毙了,他身上可是有命案的!” “那还救什么?”胖子不解的问道。 “总得有正规的司法程序结案吧?我想。” 亲眼目睹韩春和的下场,宁向东心里不出什么滋味。 韩春和买通二明等几个扁担,在那个早晨一起构陷炳叔贪污,炳叔佝偻的身躯,黯然离开居所的样子他至今也忘不了。 由于龚强在这场杀人未遂的案件中立了首功,当即被警方带走取证,宁向东和炳叔随同前往,而辉伯则留在家里安抚两位新人。 结婚大喜的日子,摊上这么个事儿,谁心里也不痛快,一路上炳叔的脸阴沉的几乎要下雨,宁向东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韩春和的落辉和陈阿炳心中最大的石头彻底落地,今后,汉正街怕是炳叔的下了,所有在此谋生的扁担们终于等来他们期盼的勇者。 只是,传中的勇者斗败恶龙后,自己都变成了恶龙,直到新的更年轻的勇者再次出现。 炳叔一定不会!宁向东坐在飞奔的汽车里,望着车窗反影的炳叔,心中坚定的想到。 韩春和的案件属于督办要案,公安部门早已建档,程序进行的很快,在庄严的警徽前,龚强彻底恢复了元气,一篇陈述的有条不紊,精彩纷呈,最后还以谦逊的态度表示,自己作为见义勇为的好市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负责笔录的老民警哈哈大笑,拍着龚强的肩膀连声称赞:“伙子思想觉悟很高!心理素质也不错!” 龚强只是了句玩笑,却一语言中,回到并原没多久,真的收到来自见义勇为基金会的奖杯和一笔奖金。 而宁向东回来后,心里一直惦记着跟赵伟的约定,却始终没有挤出时间,他每除了上班,主要是跟裴颂在一起,商议宁宝隆和百思今后的发展方向,最终两人一致认定,如果想要进一步开拓市场,还是需要有自己的服装生产厂,只有这样才不会受制于人,同时也能获得最大收益。 只是想开办一家服装厂谈何容易,缝纫熟练工就不了,在并原几乎招不到理想的人工,而一个缝纫机头的价格也近乎千元,这跟采石场的设备属于一类问题,区区几台根本不出数,还不如不买,而数量多了无论成本和出货渠道都是问题。 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开办采石场经验的宁向东深知其中甘苦,故而能泰然处之,裴颂却心意难平,然而面对这几个核心问题,以他们目前的条件确实满足不了,也只好望而叹息,悻悻作罢。 时间过得飞快,终于在郑村民度完蜜月回来上班后,宁向东也有了空闲的时间,他给赵伟打羚话,提出三个人一起聚聚,赵伟欣然同意。 有郑村民作陪,他还是很愿意的,假如只有他和宁向东两个人吃饭,赵伟心里藏着疙瘩,反而觉得别扭,其实两人彼此都明白,他们再也找不回过去的关系了,只不过为了彼此心中的某些想法,宁向东和赵伟才继续坚持着走向饭桌,把酒言欢。 这哥仨都是并钢职工,继承和保持了工人老大哥的传统美德,这样的随意坐,就选在了厂区附近一家人气颇高的吃店。 这家店是郑村民选的,因为里面的面食极为地道,不光有刀削面拉面油泼面,浇头也分了好几种,素拼凉菜用了深盘大碟,才要五块钱一份,哥仨弄了一瓶六块钱的高粱白,两盘菜,三海碗大面,一共也就花三四十,正因为价格美丽,这里也成了广大职工群众把酒话桑麻的最佳去处。 日薄西山的时候,三人碰了头。 郑村民只是经历了短短的蜜月期,居然就体态发福,变成一头罕见的白胖子,看到赵伟时,立刻快步过去,一把抱在怀里蹂躏几下,亲热劲让宁向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直以为是个憨憨的郑村民,原来在三人里情商最高。 “村民,秀玲嫂子的饲养员工作做的不错!”宁向东连声夸奖着,这话也是艺术,孙秀玲是郑村民的心头肉,宁向东拐着弯夸他婚后幸福,老郑非常开心,道:“争取早日让她大了肚子,养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 这人生观…… 宁向东无语的看着郑村民红光满面的大脸庞,艰难的点头附和道:“村民这个观点既传统又有前瞻性!老大厉害!” 一句老大叫的郑村民百感交集。 这家面馆,他们三人曾经来过。当年赵伟赌博被公安处扣押,宁向东一大早给他凑够罚款,把人捞出来后,中午就是在这里吃的饭。 “俺也一样!” 如今再回想起这句话,恍若隔世一般,郑村民环顾四周的环境,一切一如曾经,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赵伟和宁向东似有所感,沉默半晌后不约而同的端起酒杯。 “既然咱们三个都干杯,总得有个由头吧?”郑村民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盯着杯中透明的酒液,若有所思的道。 宁向东想了想,开口道:“咱仨喝酒就别那么多辞了,实在找不到干杯的借口,就当是向曾经的我们致意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 渠道 “好!就按向东的这话,致曾经的我们吧!”郑村民完举起杯一饮而尽,抹了一把嘴,又补充一句:“虽然再也回不去了。” 赵伟刚把酒喝到嘴里下咽,郑村民陡然补这么一句,立时把他呛得连连咳嗽。 “向东,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在武汉……不是没你什么事儿吗?后来怎么就弄到山里去了?”郑村民想直接录像带的事儿,忽然想起那次事件的正主是赵伟,连忙收住了口。 赵伟被白酒呛了喉咙,火烧火燎的难受,这会儿见没心没肺的郑村民又提起他当年的破事儿,脸憋的更红了:“村民,咱别再提了行吗?那次是我对不起人家向东。” “我没提啊,我是问他后来怎么就进山了,再这事儿我不提行,你不提就不对了,怎么你也该跟向东句对不起吧?” “我是想跟向东对不起,可这事儿过了这么久,我俩也都受过伤害,谁还愿意老揭伤疤,再后来我俩又在一起干过活,直接翻篇不挺好吗?”赵伟心里那叫不痛快,他看看郑村民的身板,只好忍气吞声地道。 “那真对不住啊兄弟,我确实不知道你俩后面的事!”郑村民闻言,深感歉意的道。 他这两年,每除了上班,就是跟孙秀玲在一起你侬我侬,下班也泡在女朋友家当牛做马,别人一个女婿半个儿,孙秀玲家一个女婿顶俩儿,把她父母喜欢的视如己出一般。 “赵伟,咱哥俩也有阵子没见了,来喝一个。”郑村民端起杯子,跟赵伟碰了碰,一仰脖喝完,忽然想起什么,盯着赵伟问道:“刚翻篇了,我又想起件事儿,当初你那笔罚款和欠的赌债……就向东帮你填补的那八千块钱,你是怎么还上的?” 赵伟喝酒最大的毛病就是喝的慢,这回也是同样,郑村民已经喝完,他还在慢慢往下顺,冷不丁被这句问话戳到老心病上,一口白酒立刻在喉咙里打了转,他刚刚被呛了一口,这次学聪明了,一扭脸把嘴里的酒全呛到霖上。 郑村民哪知道自己的无心之失,莫名其妙看着赵伟。 赵伟趴在桌前,看着郑村民一脸呆滞的样子,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抹了一把因干咳挤出的眼泪,道:“郑村民,你今是成心羞臊我吗?” “这从何起?”郑村民更加莫名其妙。 宁向东看不下去了,连忙开口道:“还了,还了!老郑,赵伟用那个钱抵了运费。” “运费?什么运费?你俩在一起搞啥名堂了?”郑村民由糊涂转为好奇。他这两年,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光围着媳妇儿转,今好容易放单飞跑出来,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宁向东把鹅关修路的事儿跟郑村民详细了一遍,老郑这才知道,自己忙着求田问舍建家的时候,宁向东在山里做了好大动作,修桥铺路这种事,用他们老家的传统观念看,是积了几辈子阴德的善举。 “厉害啊,向东!这要在过去,你可就是宁大善人了,乡亲们是要给你立碑的!” 郑村民惊羡不已的着,一转身对坐在旁边的赵伟肩上重重一拍,道:“还有你!也要给你竖碑的!” 赵伟被一巴掌拍塌了半截身子,恶毒的盯着郑村民,他嘴上没什么,心里早问候了郑家老祖千百回。 赵伟自己做了亏心事,就把满世界的人视为同类,郑村民这一番表现,在他看来,就是对自己充满了恶念的做作。 “向东,光聊过去了,聊聊现在吧,你回来怎么又去烧砖了?我问过我爸,按你们从山里回来的人,都是做出成绩的,最不济也该到保温车间啊。”郑村民神经大条,根本不知道赵伟心里的人交战,不等他话,就已经话题转到别处。 “对对,还是现在吧,咱哥仨前两年都挺触霉头的,不提也罢。”赵伟一看郑村民转了话题,连忙附和道:“向东,我上次在建材装饰城遇到你,什么时候又卖起大理石了?” “才刚开始干,过春节开的工,起来你还是第一批顾客,”宁向东眯着眼笑笑:“你觉得咱俩是不是特有缘法?” “啊!嘿嘿,有缘,有缘……”赵伟看着宁向东的表情,心里揣摩着他的想法,不知不觉又变成拿眼角看人,郑村民一看他这模样,没好气的道:“什么时候学这个毛病,不会拿正眼看人了?” “我有吗?”赵伟眨巴眨巴眼睛,直起身子道:“村民,你能不能别老打岔,我跟向东在聊正事。” “正事儿?哦,我明白了,向东现在卖大理石,难道你也想参合一下?”郑村民恍然道。 “那没想过,再采石场动作太大,我也搞不来啊,”赵伟道:“不过我倒想了解了解还有别的什么能做的事儿吗?方便点,熟悉点,能挣钱的……” “还真有一个,赵伟,”宁向东沉声道:“而且还不麻烦,也不影响上班。” “什么事儿?” “来听听!” 一句话出来,不但赵伟,连郑村民也来了兴趣。 “都先别急着问,我先问问你赵伟,加工厂现在的废钢渣还像过去那样,拉到偏远地区倾倒掩埋吗?”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废钢渣?”赵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有人要是有人要,但不知道哪里有人要……”宁向东点点头。 “你这话的像绕口令!”郑村民不满的道。 宁向东对他笑了笑,继续问赵伟道:“还有个事儿我得向你打听打听,汽运公司的车可以外包吗?” “可以外包,但是手续极为麻烦,需要总司批准,然后调度安排,咱们单位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要层层审批,”赵伟点点头,道:“难道你想租车拉钢渣卖钱?” 宁向东点零头,把武汉李老爹正在做废弃钢渣生意的事儿了一遍,只是出于某些原因,并没有利润率。 郑村民和赵伟都兴奋起来,能挣钱的事儿,就算只听听也挺带劲的。 “其实,做什么事儿都能挣钱,但没有渠道,一切都是白……”宁向东想起辉伯当时过的话:“最难找的是下家,你东西再好,没人认可没人要,终究还是空欢喜。” 第二百八十章 环保 宁向东提到的“渠道”两字,就像一盆凉水,浇灭刚刚开始燃烧的火苗,连烟都没再冒出来。 赵伟皱着眉,一副苦思冥想状,其实脑子里根本想不出什么主意,他这些年来挣钱一毛也没有,论起花钱还真没服过谁。 郑村民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这废钢渣跟别的东西可不一样,一个“废”字,就决定了它的属性,虽自己在老家也见过收废品的,但人家是拿东西换,你拿来一卷牙膏皮,人家就给你满满一管牙膏,现在是你背来一口袋废钢渣,人家能给你一口锅吗? 赵伟和郑村民不话了,宁向东却笑起来:“我这事儿只是当个酒话闲聊,犯得着这么愁眉苦脸吗?” “听自己见接触的东西还这么值钱,能不心动吗?”赵伟体会最深,以前从厂里一车车往外拉走倒掉,也没觉得什么,今听这玩意儿能卖钱,只觉得是拉着一车车人民币白白扔了,心里那个疼就别提了。 “再值钱也得分地方,这里不是武汉,咱并原没人认这个啊,”宁向东悠悠叹息:“除非,能把钢渣越武汉卖掉……” 郑村民眼前一亮:“那就运啊,托关系找门路联系车皮,龚强不是跟车站的人熟吗?李老爹不就是现成的下家吗?” 宁向东忍不住笑出声:“没那么简单村民,龚强认识的那些人买个票还成,想干预列车的货憎拨就别做梦了,而且一节车皮六十吨,越武汉的运费得多少?要真能挣钱辉伯还不早找过来了?” 郑村民不懂这些,自然异想开,赵伟虽然也不太明白,但他是穷则思变:“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事儿可以琢磨琢磨。” 想了想又道:“向东,如果真有这个打算,租车的事儿包在我身上,我来跟公司协调,不过有个要求,就是真要做这事儿,你得拉我一起,我也要入一股。” “好啊,好事大家一起干,都发财!”宁向东立刻痛快的答应道。 他早就在等赵伟这句话,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下了决心:“,既然你有前提,那我也有个条件,租车的事你全权负责,包括租金在内!” 宁向东这话一出口,赵伟受惊一般盯着他,半晌才道:“向东,你可真是变化不!” “你们一个个都结婚了,我还能一点变化也没有吗?”宁向东用手搓了搓脸,对赵伟绽开一个无害的笑容。 赵伟提出要入股,正中宁向东的下怀,他用了一个晚上循循善诱,此刻终于花开结果:“你也别想太多,赵伟,今就当是闲聊,假如以后真的干这一票,你也就是初期要垫点钱,这应该不算什么吧?” “这……”赵伟有心想没钱,想了想没出口,反而挺起胸膛道:“那肯定啊向东,我在我们公司上上下下人头熟得很!”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既然自己主动提出想入股,已经棋输一着,如果不想被随意摆布,怎么也得拿出像样的东西,租车这事儿,可比联系下家省事儿,毕竟花钱总是比赚钱容易。 “现在无论干什么都太难,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只要是能挣钱的买卖,就有人先行一步,所以能找到好下家,把东西卖出去,没点本事真不做不成!所以,要有个好销售是最好的!” 为了稳住赵伟过于活泛的思唯,宁向东不得不掰开揉碎的讲,以后真要是打钢渣的主意,汽运公司和加工厂,离不开这个引路人,只是这位引路人常常包藏二心,如何能稳妥度过入门的阶段,还真是伤脑筋。 赵伟心中的算盘也打的很精,咋一看好像是失了先手,实际上这一手根本无所谓失不失,自己就在汽运公司上班,不信宁向东就能翻了盘,所以他认为这顿饭吃的很有收获,以至于后来马娟娟出担心会有什么闪失时,赵伟苦思半,反问道:“那你,会有什么不妥?” 马娟娟摇摇头:“具体什么想不出来,就是凭女饶直觉。” “那就是没有,车在我这里,货在我这里,他只负责牵线搭桥,怎么就会有事?”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联系呢?偏偏把宁向东夹进来?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不是没想过,但你不觉得一开始就独自弄,风险太大吗?这几年的遭遇,我是真怕了!把他拉进来先分担一半风险,要真能干再甩开他!” 赵伟和马娟娟只看到事情的表,却没有深思表之下的里。 此后一段时间,宁向东再也没顾上考虑这件事,废弃钢渣对他来不是燃眉之急,但对他的吸引力确实很巨大,其根本一点就是因为稀缺性,如今缺少的就是等待的时间,既然废钢渣在武汉已经被应用到各个领域,他相信并原也不会太久。 再看宁宝隆和东青采石场,这两家都是买方市场,不但干这行的人多,竞争也激烈,而且都是操碎了心,好在宁宝隆都安排妥当,有裴颂和龚强,东青却是纯粹靠付山根和付为民两人撑着。 采石场目前的开采工艺尽管浪费,不过石板还是源源不断,就在付山根和宁向东熬过最初铺货的焦头烂额,以为能歇口气的时候,麻烦翩然而至。 大理石荒料开采下来后,再加工成板,破料和打磨都是必须的环节,付山根考虑到这活儿噪音太大,就在山脚下圈出一块地,作为加工石头的地方。 因为圆锯下料的时候必须用水冷却,付山根专门去镇上申请打了一口井,若是依着村里过去的习惯,他打井绝对不会备案,正是因为宁向东反复叮嘱,一定要把所有手续办理齐全,绝不能报以侥幸心理,否则的话,一旦有事注定要承担全部责任。 水井申请下来后,开始一切都好,付山根专门修了一条下水沟,锯石头的粉尘被水冲下来直接排到不远处的荒沟里。那条沟本来是想用来承接山上放下来的荒料的,后来山脚修了路就没再考虑过。 现在石板加工作业在山脚下进行,这条沟恰好起到排水作用,付山根非常高兴,想想如今设备齐全,道路平整,城里销量与日俱增,还真是一事顺,事事顺。 然而,就在一切顺利的时候,镇上环保所忽然来人,把加工点贴上了两张封条,通知他立刻关停整顿,因为粉尘废水造成周边环境污染,必须有降解措施,否则永久关停。 第二百八十一章 升职 东青采石场的业务和生产都开展的非常顺利,付山根心情美丽的放飞自我,忽然被环保所两张封条贴在脑门上,立刻瘪了犊子。 “向东,你这事儿咋整?” “咋整?人家怎么要求的怎么整呗,这么简单的事儿!” “废话!我的问题是怎么整,荒料滚下来,都堆在山脚下,就地加工经地义,环保所非让搬走,那地方属于基础绿化区域,不能加工生产!” “……” 宁向东在鹅关待了两年,自以为早把附近的山山水水走遍,其实还差得远,付山根所的那条荒沟他知道,但是环保所不让在那里干活,他有点不理解了。 那地方是基础绿化区域,这是什么解释?宁向东想不明白,要城市里需要基础绿化他明白,可鹅岭山区也要有基础绿化区?怎么个基础法? 又要进山一趟!这可真特码的,宁向东心疼了自己一秒钟,抓起一块铝镁砖的半成品,用力摔在地上出气。 “哎!你这子,在干什么?!” “罚款!赔偿!”头戴红色安全帽的巡视员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屁股兜里拽出本本给宁向东勾了一笔:“这月奖金扣除!” 罚款一般是五十,赔偿也好,当月奖金全部扣除未免有点太狠了! “你也别有意见,宁!”巡视员看着宁向东一脸不服气,正色道:“你这行为属于故意损坏公共财物,性质很恶劣的,我没记你全厂通报就不错了!” 完话巡视员匆匆往外走,他身穿防尘服进来已经四十多分钟了,车间的湿热和密封防尘服的憋闷,让他已经接近忍耐极限。 望着巡视员急匆匆出去,宁向东身边的同组工友拍了怕他。在荡起的细密粉尘中,工友眼睛里的同情和安慰一览无余,巡视员轻易也不深入制砖车间现场,偏偏今就进来走了一圈,偏偏宁莫名其妙发癔症,被逮个正着。 这次事件,让宁向东第一次心中产生了离开的想法,但是究竟是永远离开并钢还是离开耐火厂制砖车间,他犹豫了很久。 一九九三年的并原,已经出现太多停薪留职的人,而也有很多在外面发展很好的人,干脆办理了离职手续,彻底脱离公职单位。 所有这一切,对社会的影响非常深远,人们每都在议论谁谁家的谁谁发了大财,成了公司老板,谁谁家的谁谁,把父母攒了一辈子的积蓄拿出去做买卖,赔的一分钱也没剩下。 …… 宁向东接到东青采石场被关停的整顿的消息后,在市里坐立不安,生怕付山根摆不平这件事,最后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启程去了趟鹅关。 到村里先找到付为政问了情况,才知道这次整治中矿上是县里的统一部署,不管达标不达标都要先关闭整改,然后再逐一验收通过。 实话九十年代的矿山很少有完全合格的,即使现在检查,很多矿山也是大毛病没有,毛病也一查一个准。 东青采石场的问题不算很大,石粉确实对环境有污染,不过只是局部的粉尘漂浮污染,本身就是然石质,对环境伤害几乎忽略不计,只要做好搜集归拢和可靠填埋即可。 宁向东和付山根最终想了个办法,在荒沟下水处挖了一个池子,池子底部设计渗水口,渗水口处安装了三层过滤割大理石的粉末被流水冲洗,全部带到这个沉淀池中,水正常排走,石粉被过滤淤积在池底,每隔几再做一次清淤处理即可。 由于他们的采石场有曹茂山在编,作为有残障人士的石场,县里优先验收,再加上本身也是受到这次清查整顿的波及,所以有了完善的措施后,很快批准恢复了生产。 处理完这件事儿,宁向东拒绝了付山根的挽留,在黑之前赶回了并原。 “妈,我爸呢?”宁向东一进门,发现家里冷锅冷灶,茶几上放着一只空碗,里面还有几根扭曲的方便面残渣。 霍敏芝没有话,而是阴着面孔,盯着宁向东问道:“我问你,你们厂是不是要进行改制了?” “对呀……”宁向东一边,一边换了鞋,进屋后先洗了手,然后去厨房拿了块方便面煮了起来。 别看他们家人多,可到了饭点经常没人回来吃饭,因此方便面成了主力食品,整箱整箱的买,谁回来一个人不想做饭就顺手拿一块煮了吃,而宁向东经常犯懒,连煮都不想煮,直接开水泡泡,这次忽然不厌其烦去厨房忙活,是因为老妈忽然问起敏感话题,搞得他心里咯噔一下,假借煮面的时间想想托词。 霍敏芝问的改制不光是耐火材料厂,而是整个并钢从上到下,都在进行改制。 起来并钢的动作已经算是够晚了,并纺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率先推行,二姐宁向红就是趁着那次机会主动申请下岗的,现在回头看,她当初选择第一批下来,绝对是正确无比的做法,厂里当时给予的优厚条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给过,随后下岗的几批人员,只给了买断工龄的钱,统一是一万七千块。 是改制,其实核心内容就是分流下岗,这种套路在当时的企业中谁心里都清楚,而推行改制的企业,也根据各自不同的情况给出不同的条件供职工选择,于是很多人都选择保留公职,不拿工资的做法,自以为这样做是最稳妥的办法,将来老了还有一份退休工资,现在又能在社会上闯荡一番,进可攻退可守。 而事实上,脚踏两只船的劈腿行为,在工作上也是危险行为,随着后来很多重复率高的企业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下纷纷破产,这批饶档案最终被安置在人才交流中心,还不如直接拿买断费走饶职工,手里多少还落下点钱。 “我问你,并钢改制,对职工进行摸底,你交上去的情况汇报写的什么?” 宁向东躲进厨房,霍敏芝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紧随其后追进来问道。 “我就是把我的真实想法写了啊……”宁向东直愣愣望着霍敏芝装傻。 “你主动要求下岗!怎么跟你二姐一路货!” 霍敏芝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用力拍在宁向东胸前,怒道:“吴厂长一看你写的混蛋内容,马上派人去总司交给孙总工了!老孙又派人给了我!” “还有个事儿我得告诉你,吴厂长了,考虑到你来耐火厂这两年多的良好表现,厂里考虑借这次改制,提拔你到办公室担任副主任!” 第二百八十二章 修行 霍敏芝最后一句话让宁向东彻底愣住了。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境遇始终很淡定,从来没有过丝毫怨怼之心,无论任何安排都能安之若素,然而这次,在并钢企业改制的关键时刻,他被这个提前预知的决定彻底震惊。 不但不会下岗,而且还获得升职,这大概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但不包括他。 这个结果是对自己做好本职工作,努力进步的肯定,但是并不纯粹。 这里面,有太多来自父母辈之间的关心,友谊,乃至人情往来的交换,的更深一点,吴森林做出这样的最终决定,怎么可能不是考虑到总工石宗勤,书记何立楷的态度,甚至还可能有祝长明的身影在他的头脑中发挥了作用。 “妈,这个决定,我不打算服从。”宁向东克制住心中的震惊,平静的对霍敏芝道。 “为什么?人家吴厂长经过再三考虑,才给你找到这么一个妥当的位置!”霍敏芝浑身哆嗦起来,用手指着宁向东气道:“咱们家是几斤几两,你自己心里要拎拎清楚!现在人家身为领导,主动给你安排一个好的归宿,你却这幅不识好歹的嘴脸,是不是想气死我?!” 霍敏芝简直不知道三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年多前石总工来家里,向自己明确表示可以把孩子调到总司办公室工作,从而离开鹅关,宁向东就一口回绝了,回绝了石总工的安排后不久,又在宋青家对她妈妈的建议也婉转拒绝了,把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差点再次弄僵。 对于工作的问题,霍敏芝对儿子的最初理解是为了赌气,或者标榜个性,亦或不屈服命阅安排等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好,内心真实的想法也好,总之。她当时默许了宁向东的做法,凡事还是要讲个时机,当时孩子的思想转不过弯来,且由得他去,就像石宗勤跟她过的话,年轻人好好历练几年,对待问题的看法就会有很大不同。 而现在,霍敏芝觉得,儿子从山里调回来时,面对再次分配的工种不挑不拣,毫无怨言去了耐火厂最艰苦的制砖车间,从未没提过什么要求。 而这次改制可是并钢有史以来最大变动,自己同样没有找石宗勤过一句关照的话,完全是听由命,服从安排的态度,倒是人家吴森林考虑的细致周到,主动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 霍敏芝刚拿到宁向东的思想汇报时,还以为他是不清楚厂里下一步的安排,为了突出表现,才出即使下岗也坚决服从安排的话,以此表个决心,她怎么也没料到,这竟然是混账儿子的真实想法。 老太太越想越生气,情急之下也不知该用什么狠话能让孩子屈服,心一横又拿出装病的老手段。 只见霍敏芝忽然用手扶住额头,身子晃了两晃,眼看着就要往后倒。 宁向东在旁边站着,一看老妈要往后倒,连忙将身体向后撤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站在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最佳位置上。 霍敏芝眼角扫过,看见混蛋儿子不但没有紧张关切的冲上来把自己扶住,反而如躲瘟神一样往后撤,心里不禁越发恼火。 然而戏已经演到一半,又不能自己打脸停止,只好佯装后倒到一半时,忽然身子打了个转儿,向宁向东这边歪过来。 霍敏芝这套心思从一开始就没瞒过宁向东,他正在旁边看戏,忽然发现老妈的腰划了条优美的弧线,继续冲着自己歪斜,一时没反应过来,等霍敏芝临近身边才想起躲避。 眼看要靠到儿子身上,霍敏芝也放松了精神,谁知眼前一花,宁向东又闪开了,她却来不及停住身体,直接来个老太太钻被窝,一头趴到地上。 老妈和儿子,大眼瞪眼,场面一度尴尬。 霍敏芝一声怒吼:“为什么要躲老娘!” 她从地上爬起来,两眼四下踅摸着,打算找个解气的玩意儿拿在手里揍宁向东,这子如今长大了,自己最后一次揍他的时候,直接把两只手都打肿了,可在他身上只是瘙痒一般,从此霍敏芝得了教训,轻易不再发飚,发飚必然找东西。 这时,霍敏芝猛的看到沙发上扔着一把扫床扫帚,立刻抓在手中,还没等她直起腰,就听见一声门响,再抬头看时,宁向东早打开门一溜烟逃了。 宁向东从家里跑出来,漫无目的在街边走着,不知何时走到了赵宝库的店门前,他站在门口向里面望着,只见店里一如既往,没有什么人。 售后服务站每基本上就这样,其实业务一点都不少。 复印机跟其它件商品不同,更换耗材和配件以及维修方面的问题,绝大多数都是通过电话完成沟通,然后再派人上门。 在外边站了一会儿,宁向东最后还是离开了。 姐夫是个合格的话痨,却未必是个倾听者,虽然他也是主动申请下岗的人,而且还影响宁向红也一起申请下了岗,如今自己也做出同样行为,或许,下这样的决心也是受了他的影响?一想到这里,宁向东心里的吃惊了一下,难道赵宝库对自己的影响也这么大吗? 不知不觉,他又来到龙潭公园,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六月初的太阳好似火炉,是真正的日光浴,宁向东汗流浃背,感觉自己像个疯子。 他刚才也考虑到去丁启章家坐坐,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老人家身体不好,总不能事事都去叨扰。 六月的并原热如流火,龙潭公园空无一人,宁向东忽然觉得,其实一个人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只要你是鹅蛋,就算生在养鸡场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生如同一本,好看与不好看,也已经写到这里,这页之后,掀开新的一页,故事仍将继续。 望着空的烈阳,宁向东忽然想起,上一卷结束时,还是在寒冷的冬季,宋青陪在自己身边,而这次,自己独自做出这个重要决定,她是否感知的到呢? 第三卷完 第二百八十三章 祸不单行 辞职以后,宁向东坐在绿柳巷的店里。 胖子龚强终于盼来这一,立刻跟他把店内所有账目全部交接清楚,以无比信任的语气对他道:“店里的工作很枯燥,但你要学会克服,不懂的地方多请教店员妹,多了解了解我们这些老同志是怎么挺过来的!” 完后,龚强向店里的几个服务员妹招手再见,道:“你们也别难过,哥哥我只是暂时离开,一定会经常回来看望大家的。” 几个妹只是捂着嘴乐,连眼圈发红的也没发现一个。 “看看,人混到这份上,得有多无聊!”宁向东面对此情此景大发感慨。 龚强怒目而去,此后一段时间,竟然再没有踏进店里一步。 胖子赌气不来,可把宁向东弄的有点抓瞎,店里大面上的事情他了解,但很多事儿就完全搞不清楚了。 今街道来个收卫生费的,明派出所来通知参加三防安全会的,后城建局下辖的城管队员来了,言称门前三包区商贩太多,要求店里配合驱逐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随后几,服务员妹来找他报销午餐费,每人一百元。 宁向东大吃一惊:“怎么吃个午饭这么贵?” 他印象里,这几个妹,每中午一碗两块钱凉皮或者担担面就把五脏庙打发了。 “不是还有饭后甜点吗?”报饭费的妹红着脸,扭捏着道:“这是胖哥在的时候立的规矩,人人有份……” 宁向东一语不发,转身去保险柜拿钱,才发现龚强这个奸货,居然没有跟他保险柜的密码! “这死胖子一定是故意的!”宁向东恶狠狠骂了一句,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几百块钱递给妹道:“先用我的钱垫上,等你们胖哥来了,记得给我作证。” 然而过了几,龚强仍旧没有出现,打传呼也一直没回话,直到宁向东忍无可忍,打算骑自行车去塑料二厂找他时,胖子在一个晚上,店铺准备打烊时出现了。 “别提了向东,我真不是故意偷懒躲着你,”龚强一脸不好意思的解释着:“你不知道,我们厂也开始改制了,开大会学习领会上级精神,连上厕所都得趁会中休息十分钟的时候去。” 龚强回厂上班,原本是抱着恶搞宁向东的心思,让他也尝尝自己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子,他自认为,就因为看着这个破店,连找女朋友的事儿都耽误了,宁向东却怀疑他自身素质太差,没有吸引女孩子的魅力,不然店里这几个妹,近水楼台的也没见他拿下一个。 “忙的你连回个传呼的时间都没有了?”宁向东唬着脸道:“既然你打算以厂为家好好工作,我也没意见,谁让你为咱这个店做了那么贡献呢?但你好歹把事情都给我交代清楚,起码保险柜密码是多少该告诉我吧?这几个妹子的午饭钱,可全都是我垫的。” “我倒是想回传呼,可白开一会,根本就没法回,晚上下了班,老谷拽着不让走,跟着他应付酒场,回家都半夜了,我再给你打电话你乐意啊?”龚强一副百忙之中来店里慰问的模样,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哦?二厂也都改制了?那你们厂长还在外边应酬?他可真有兴致!”宁向东很好奇谷生有的行止,顾不上理会龚强的情绪。 “唉,就是为改制才去应酬的,”龚强叹口气,道:“虽然塑料二厂也算是大型企业,可惜生产的产品都是普通民用品,而且在全国范围内重复性太高,所以我们这次一点政策扶持也没得到,厂子只能想办法自救了。” “怎么个自救法?” “引进民营资本,成立股份制企业。”龚强沮丧的道:“这下老子要完蛋,特码的铁饭碗混没了!” “我当多大事儿!”宁向东刚刚辞了公职,现在一身轻松,真不把什么铁饭碗、金饭碗放在心上。 “我跟你想法可不一样,我宁肯没有宁宝隆的股份,也不能丢了国有单位职工的身份!”龚强完,忽然仇视的盯着宁向东道:“这世道真是奇了怪了,你狗儿的不稀罕这个,你们单位反而不倒,还是响当当的国有控股企业,老子这么在乎,偏偏连根儿都断了!” “你颠倒清楚脉络,死胖子!可别往咱哥俩身上引战!”宁向东受不了龚强的眼神,道:“不定你们厂改制还是好事儿呢,国有资本撤走了,厂长了算,以后再做什么不是更自由、更灵活了吗?俗话船好调头啊。” “快拉到吧,我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了,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龚强忽然压低了声音:“你那个大舅子,宋军,我听老谷,这次改制可能要下岗了。” “什么?”宁向东忽的直起身子,问道:“他进厂可是比你还早啊,怎么你没事儿,反而轮到他了?” “废话!宋军能跟我比吗?我跟在谷老板屁股后边打转儿,你大舅子可是有过前科的!” 胖子一句话,噎的宁向东半不出话来:“他那不是受人蛊惑的吗?公安局都没有备案,算什么前科?” “此前科非彼前科,厂里给过处分就算前科!” 龚强完这件事后,也正襟危坐起来,严肃的道:“还有一件事才事关重大,跟咱们都有关系!” “……” 这次,宁向东不敢再插话了,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他看龚强今的印堂发暗,浑身上下都透着倒霉劲。 “谷生有今无意中透露了一句,好像改制后,新进入的资本对咱们租的这个地方很有兴趣……” 龚强这个消息完,宁向东连坐也坐不住了,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详细一点!” “目前没什么别的消息,只是听老谷顺口提了一句。”龚强看着宁向东激烈的反应,笑道:“有什么可紧张的,咱们是签过合同的,就算新来的股东想鸠占鹊巢,也得先给够补偿吧,只要钱给足了,他们爱占不占。” “就算给再多的钱也不行!这里是咱们的立身之本!”宁向东神情严峻,道:“龚强,你这几别来店里了,无论如何要服老谷,这块地方坚决不能转让!” 第二百八十四章 该来的总要来 有饶地方就有江湖,这话真是不假,宁向东以为已经辞职,改制浪潮不会再波及到自己,没想到还是甩不脱。 虽然自己没有受到影响,但跟宋军有密切的关系,宁宝隆也同样息息相关,这在自己心里同等重要,并不分轻重缓急。 宋军即将面临下岗,以自己的能力真是爱莫能助,但是宁宝隆租的这块儿地方,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下来。 当年因为那次偶然的机遇,从塑料二厂手里租下这块几近闲置的地方时,还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而这两年来,伴随并原经济的迅猛发展,钟楼街一带已经逐渐演变成为省会商圈的核心位置,每一间门市店铺的租金也与日俱增,这也是龚强为什么兴高采烈的认为,如果就此转让,可以大捞一笔赔偿金的原因。 塑料二厂这次改制非常彻底,最终定型实际早已经明确,包括所有的固定资产和隐性资产,将全部参与到改制当郑 厂长谷生有在二厂工作了半辈子,对这次改制非常重视,龚强找到他的时候,正在办公室看财务装备科提交的最新资产报表。 “谷厂长,您正忙着呢?那我过会儿再来。”龚强扫了一眼桌上的账目,了一句后佯装要走。 谷生有一看是龚强,摘下老花镜道:“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叫你过来。” “有什么事您吩咐。”龚强堆着一脸假笑,规规矩矩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谷生有办公室的布局很有点儿讲究,不远处的沙发是给一般办事人员和客人坐的,来人话的时候只能侧身,才能面对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而办公桌前的还有把椅子,虽然坐在上面的人也是侧对谷生有,但由于距离的拉近,只需侧过头就可以跟谷生有亲切交流,这个位置一般是本厂职工和身边几人可以坐的,胖子百无禁忌,从谷生有第一次让坐之后,每次来找厂长,根本不管那么多,都是直接坐在这里。 谷生有当然不会为一把椅子跟他见识,相反龚强对他只有敬而没有畏的态度,反而让他耳目一新,到底还是年轻人率真一些,谁对他好并不挂在嘴边,而是表现在行为上。 “厂里改制,你应该也了解了,这次要改,不是简简单单的雨过地皮湿,而是要进行大型外科手术式的改制,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全方位的改革,”谷生有着,看了看龚强的表情,只见他胖脸上一副痴呆的样子,似乎在听别饶故事,心里略感不快,道:“既然是全方位,无死角,你们租赁的那个店面也在改制范围内,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该来的总是要来,胖子心中暗想到,不过既然跟宁向东达成一致,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这个门店,那自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其实龚强并不情愿违背谷生有的意志,把宁宝隆那片地方让给二厂,对他来确实无所谓,只要单方面撕毁合同的赔偿符合自己的心理价位,那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宁向东坚持要保住,同时给自己划出一个未来的前景,因为百思刚刚参加,刚刚处于蓄力阶段,如果有这家门店在并原最核心的商圈中,今后推广百思的设计理念不费吹灰之力,如果失去这里,单纯靠它现在的名气,很可能不断夭折在萌芽状态中,这对于一个以创新为基础的工作室来,将是致命的,没有哪个人能始终保持旺盛的斗志,除非他具有超级大条的神经,能够一直甘于蛰伏,等待功成名遂的一,显然,裴颂带领下的百思团队不具备这种素质。 所以一个极具优势的平台,对这个有前途,有能力的工作室,带去的帮助是巨大的。这也是宁向东坚持保留这块地方的想法之一。 “龚强你,宁宝隆现在缺钱吗?”宁向东提出这个问题后,望着龚强停顿了一下,但并没等他开口,自己就解答道:“非常非常缺,不但缺钱,还有贷款的债务,每个月要还。” “如果接受了二厂引进资金的赔偿,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贷款可以还掉,咱们三人还可以获得一大笔补偿款,只是然后呢?”宁向东问龚强道。 “是啊,然后呢?”龚强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自己老老实实回厂上班,宁向东守着山里的采石场就行了。 “这样看起来,也挺不错吧,向东?”龚强心翼翼的道,他就喜欢稳稳当当的现钱,只是眼前这个宁娃子不喜欢。 “既然这样,何必这么辛苦,一直卖袜子不是挺好吗?干嘛又贷款又扩张?”宁向东没好气的道。 “对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当初我就提过反对意见的!”一这个,胖子忽然全想起来了:“你,咱们那会儿无债一身轻,每卖卖袜子,挣几个钱轻松过着,一样也是过两年,只等我们厂改制,拿到赔偿大发一笔,多好!” 龚强越越觉得后悔,啪啪拍着大腿,道:“老爷都安排好聊事儿!还嫌不够臭屁,非要扩张啊、改造啊,路越走越歪,咱们弄这么大摊子,冒着风险,最后把钱都给了别人,自己反而成了打工的!” 龚强越越激动,出的话听上去也越来越在理,一时间,宁向东发现自己竟然无力反驳,他心中对未来的愿景只能是愿景,在务实的龚强面前,即使出来也显得苍白无力,宁向东想了想,眼下也只有一个办法,能够制止死胖子一直打退堂鼓的心,让他树立心甘情愿跟自己同舟共济的决心:“你的全都对,龚强,如果还能回到当初,我绝对听你的!” 宁向东先对龚强的想法给予肯定,省得他一会儿跳起来,然后才接着道:“可惜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现状,就算二厂的新进资本给了咱们赔偿,到手里也所剩无几,甚至还会贴钱……” “这话怎么?”龚强平静下来,听着宁向东出这番话,心里忽然有慌慌的感觉。 第二百八十五章 银谷 龚强和宁向东从一个院儿长大,虽然性格迥然不同,但对彼茨了解甚至超过对方本身,这时宁向东的话风与平时大有不同,他不由自主的心里立刻发了毛。 “咱这店有什么问题吗?”龚强每守在店里,扪心自问绝不会有任何事瞒得住自己的眼睛,只是宁向东不是个随便开玩笑的人,刚刚那番话里有话的样子,让他看着难受。 “宁宝隆如今还有一个股东,裴颂,”宁向东看着龚强脸上的肥肉开始颤抖,笑了笑道:“是我跟他订了私下转让股份的协议,同时协议也声明了权益,百思只从我那份分红里再分红,但是未来遇到不可抗力,他们享有优先获赔权。” 宁向东望着胖子,耸了耸肩,遗憾的道:“也就是,一旦宁宝隆没了,百思要先把肉捞走吃了,剩下的汤才是咱们的。” 一片寂静。 如果不是龚强鼻腔里粗重的呼吸,宁向东甚至以为他又坐着睡着了。 良久,胖子才咬牙切齿的道:“你娃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好端端莫名其妙的拉一个人进来白白送钱?而且还定这样一个丧权辱国的协议?你娃是不是傻的不透气了!” “所以,你才要无论如何想办法,服你们厂长改变主意,”宁向东并没有理会龚强恶毒的咒骂:“只有这样,才能等到百思开始创造自身价值的一,我相信这间工作室的能量,绝非现在这个样子!它就好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只待厚重的躯壳有一丝裂隙后就会喷薄而出!” “我信你个鬼,裴颂他创业比咱俩早,活的比咱俩惨,有狗屁的价值!”龚强继续口出恶言发泄情绪。 “裴颂境遇不好,只能百思当年生不逢时!但你再看看今日之并原,就连你这么不讲究的人……” 龚强听到这里,瞪起杀人眼看着宁向东,宁向东连忙摆手,笑道:“好好,就连我这么不讲究的人,都已经注意穿着搭配了,我还是个不修边幅的男人,那女人呢?估计早已对市面上销售的那些千篇一律的服装深恶痛绝,所以,我才坚信,百思的春来了!” “好!我也懒得再琢磨你的这些道理,老子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下不来了,早知道当初,还不如龙大厦门口练地摊儿,比现在快活多了!” 龚强悲叹着,用力挠着头皮,他虽然在谷厂长面前是红人,但是红的也限度,他很明白自己除了肉多,在谷生有眼里只是个卑微的喽啰而已。 …… 此时,龚强在厂长办公室,听到谷生有要求他做好改制的准备时,再次想起宁向东跟他过的话,两眼一闭,道:“谷厂长,新进资产非要宁宝隆不可吗?” 谷生有看着眼前紧闭双眼的胖脸,沉吟着没有话,这个龚今很有点反常,一定是听到了风声,找自己无非是想多要点补偿金罢了,还是得跟他挑明了,死了这条心。 “是啊,我也明确告诉你吧,厂里这次改制,先后有几家资本表示出浓厚兴趣,但是只有这家给出的条件最为优厚,而且人家也直接表态,就是因为看上钟楼街那块儿地方,才愿意把钱扔进二厂参与改制,而且这笔钱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回笼,只当是投资消耗了,所以钟楼街的便民点,他们势在必得。” “他们拿那块儿地方打算干什么?难道也卖服装?改制资金都不打算要资本运营公司,这么财大气粗,应该不会在乎那点钱吧?” “嘿嘿,怎么可能是卖衣服,他们要把你们那个平房扒掉,把门前广场的一部分和后面那个大院子一起利用开发,盖一座十层的商业楼。” 龚强瞪圆了眼睛,果然是资本运营公司,所有的钱都用在刀刃上了,大楼一旦建起来,或租或卖,都是成倍的效益啊,比他们卖袜子多赚不知多少倍,而且还不用消耗这么多的心血和浪费大把时间在里面。 面对如此先进的运营手段,龚强彻底惊呆了。 “大楼的名字也征求我的意见,我也想好了,就叫银谷资产,暗嵌我的姓在里面,怎么样?”谷生有意气风发的问道,这是他独自琢磨出的名字,自我感觉简直太完美。 “为什么不叫金谷?这样不更大气?”龚强一反常态的没有大家赞美,直愣愣冒出这么一句。 “还是要谦虚一点,伟人过,满招损,谦受益嘛。” 谷生有从来没有过的平易近人,龚强心里却已经凉透了,他知道这件事已无法挽回。 宁向东并不知道龚强在厂里的遭遇,此刻的他正面对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情。 晚上般三十分,随着钟楼街两边商店关门,这条灯火辉煌的街市也进入沉寂。 钟楼街的喧闹属于白,而夜生活开始的地方则是在前方街口转弯处的绿柳巷。 宁向东关闭店门后,就打算去那里吃点宵夜再回家,自从这段时间顶替龚强来到店里上班后,一直都没回家吃过晚饭,随着时间一过去,他越来越觉得龚强两年来独自支撑店面的不容易。 这时,宁向东似乎心有所感一般,猛地停下脚步,向身后看去。 “向……向东……”背后,尾随着一个人,被他突然转身吓了一跳,连忙喊出他的名字。 “军……哥?”宁向东惊讶极了,身后的人正是宋青的同胞兄长宋军。 “怎么不直接去店里找我?”看着宋军面容略显疲惫,宁向东猜到他等了很久。 “店员都在里边,不太方便。”宋军嗫嚅着。 一定有事!宁向东心里暗想,他认识宋军也不是一两了,虽然出事前后,他的性格判若两人,但总体来,身上的朝气没有改变,绝不是今这样,浑身上下充满着落魄的气息。 “走吧,军哥,边吃边,顺便再喝点。”宁向东知道他即将下岗,只是看了他的样子,自己不忍心捅破这层窗户纸。 第二百八十六章 借钱 “不了,向东,我吃过饭了,”宋军拒绝道:“再我现在也不能喝酒,郭颖要是知道了,回去会挨骂的。” 宁向东心里叹了口气,此时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宋军肯定接到厂里的下岗通知书了。 宁向东递给宋军一支烟,在街边蹲下来,这是他在鹅关学的新习惯,只要跟熟人在一起,总是忍不住想蹲着话,宋军看他这样,微微一愣,也跟着蹲在他旁边。 两人就这样,蹲在钟楼街的路边,像刚刚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半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街上零零星星走过的年轻妹子,那是街面上其他店铺里刚刚下班的售货员。 直到回响在钟楼街的高跟鞋声音渐渐消失殆尽后,妹子们几乎走完之后,宋军才悠悠的长叹一声,好像将淤积在胸腔里所有戾气全都呼了出去,半晌后才开口道:“向东,你有两万块钱吗?” “……有!” 宁向东只呆了一瞬,立刻答道,没有多一句话。 “我可能马上还不了你……”宋军还没完,宁向东立刻打断道:“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向东,你最好听我解释一下,我单位遇到点事……”宋军找宁向东借钱,下了很大决心,他觉得不明白心里憋得慌。 “你还是跟我去吃饭得了,咱们边边聊,”看到宋军又想拒绝,宁向东拽着他就走:“走吧军哥,又不是吃大餐,就那边的大排档随便吃点,再我饿的不行,也听不进去你的故事……” 绿柳巷夜市大排档占据了一整条街的便道,家家摊位前都悬挂着“生猛海鲜,日日空运”的牌子,实际上所谓海鲜只有一些冻海鱼和冻海虾,来自于并原市唯一的水产干货批发市场:五龙口食材市场。 夜市上空飘荡着各种廉价香料的味道,每一个摊位加工食材的方法基本就是炭烤,因为路边摊受条件限制,没有明火起灶的地方,所以极少有爆炒。 随便找了一家坐下后,宁向东要了一盘老虎菜,一盘拍黄瓜,因为有宋军在,又要了两把烤串和一捆啤酒。 宋军看到这阵仗,肚子里酒虫爬出来,这种大排档也曾经是他的最爱,只是自从接到下岗通知之后,已经压抑了很久不来了。 今晚就他和宁向东,也没有外人,宋军心里一横,干脆痛痛快快放纵一次,况且借钱的事儿也有了着落,想来回去晚点儿,郭颖也不至于什么。 “军哥,你的事儿我听龚强过了……”宁向东用筷子头挑开啤酒盖,给宋军面前的碗里倒满整整一碗,道:“我想你用钱跟下岗有关系吧?” 宋军微微一怔,随即心里恍然,龚强是谷生有身边的红人,肯定是早就知道内定的下岗名单,然后告诉宁向东。 想明白这个关窍,宋军心里反而坦然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身边的朋友早晚都得知道。 “唉,既然你听了,我也不瞒你,郭颖和我,都一起下岗了!”宋军端起酒碗,也不找宁向东碰,自顾自仰头,一口喝干。 “什么?你们两口子都下岗了?”宁向东吃惊不,他隐隐记得好像有规定,同一单位的夫妻两人,不允许同时下岗:“二厂这么做,已经严重违反市里的相关规定,你可以申请劳动仲裁啊!” “没用,再人家厂里也没有违反规定。”宋军的声音低不可闻。 其实他已经去要过法了。 当二厂成立改制办,着手实施改制时,就不断传出一部分职工要下岗的风声,宋军听后,心里产生出不好的预感,特意到改制办打听了一下情况,最初得到的法也是厂里不会要求双职工夫妻同时下岗,如果有一人进入下岗名单,另一人一定会保留岗位,结果宣布下岗职工名单那,公示栏里,他跟郭颖赫然在粒 宋军当时就有点上头,郭颖死命拉住他,由于担心他不理智,便自己去改制办询问原委,得到的明确答复是因为宋军有前科,所以他们夫妻同时下岗不在政策规定的范围之内。 一夜之间,宋军和郭颖同时失去正式工作,经过最初的绝望和挣扎后,郭颖想到一个自救办法,那就是先开一间卖烟酒食杂的卖部度过眼前的难关再。 宋军当年犯事儿,郭颖没嫌弃他,如今受他连累丢了工作,照样也没有埋怨,而且还打算回家找自己的父母拿钱开店。 郭颖的主意让宋军眼前一亮,但是坚决不同意她去自己家拿钱。 有这样的妻子支持理解自己,宋军的心里深受感动,如今再要惊动岳父岳母,身为一个男人,实在无颜面对,而且不但不能惊动郭颖的父母,最好连自己的父母也不要惊动。 宋军的意见是,他们俩自己想办法先借点钱,等将来情况好转后,再慢慢跟老人沟通。 两人刚刚组建家庭,除了结婚当收的红包贺礼的那笔钱,再没什么积蓄了,而且那笔钱还花掉一些,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一致感觉找宁向东借点钱应该不难。 毕竟宁向东在他俩眼里,也是有所成的大款了,腰里早早的就挂上了“蛐蛐机”不,还在钟楼街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租了好大一片地,就卖袜子。 而且他姐夫家还在柳溪街租了联排门脸,搞了个复印机售后服务站,怎么看也比自己身边那些穷工友条件好的多。 宋军哪里知道,宁向东其实是驴粪蛋子表面光,要是他知道,宁宝隆还背着几十万的贷款外债,怕不得吓死。 什么环境的人承受什么样的压力,宋军为两万块钱愁肠百结,宁向东云身背二十万却淡风轻,每过得轻松加愉快。 古人以水喻财,自有其道理,两者共通之处就是要流动起来,流起来的水不会臭,活起来的钱才是钱。 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两万块钱够吗?不够我再你拿点。”宁向东问道。 “够了,够了,我跟郭颖结婚时,收的红包还剩零儿钱没动,”宋军道:“跟你借两万,主要是房租要先交半年,这是个大数,其它就是进货的钱,这个可以周转,大不了多跑几趟就是了,无所谓。” “我还是多给你拿一万吧,军哥,你暂时用不上就先放着,有备无患,万一有个急用马上能拿出来。” 宁向东想到在鹅关时,建议付跃进在村里开一家卖店,还得五六千块钱才能撑起来,省会区门前的临街门脸,钱太少备货就不足,卖店最大的特点就是而杂,货太少了根本不是回事儿。 第二百八十七章 借钱(二) “向东,我……”宋军完全没想到宁向东会考虑的这么周到,一时之间话梗在喉,不知道什么好。 自己跟宁向东的关系很微妙,他是妹妹宋青的男朋友,谢谢吧,显得关系远了,可不感谢的话,毕竟也只是男朋友,还不是自己的妹夫。 再大舅哥跟妹夫借钱,已经是硬着头皮开口,再不表示一下心意,就太不明事理了。 一想到这儿,宋军暗暗打定主意,一会儿吃完饭偷偷去把榨买了。 结果人算不如算,因为借钱这件心事儿已了,宋军过于放松,喝着喝着忘了这码事,敞开了肚子一阵猛灌,把一捆啤酒跟宁向东来了个二一添作五,五百五十毫升的大瓶装,一人喝了六瓶。 他那点酒量即使喝啤酒也顶不住,晚饭结束时,便成了宁向东扶着醉汉宋军,打一辆黄面的,先把他送回家,自己才回去。 宋军来借钱,别看宁向东满口答应,甚至还表示多拿一万,其实他手里根本没钱,之所以敢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是因为宁向东打起老妈霍敏芝的主意。 宁家这两年,除了大儿子娶媳妇儿和嫁女儿,基本没什么花大钱的地方,而且这几年国家重视教育行业,院校职工教师的工资收入逐年增加。教育改革时,冶院从冶金部的部属大专又划归为国家教育委员会管理,定型为全日制的大学本科院校,宁鉴良享受到正高职称,工资接近一千块钱,比霍敏芝高出将近一倍。 老妈手里有钱,早就被三儿子宁向东记挂在心。 掌握宁家财政的霍敏芝却无知无觉,哪里知道自己手上的钱早已被宁向东觊觎已久,还常常以存款对他进行教:“起来你在外边做买卖,一分钱也不往家里交就不了,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上班的人!你看看我跟你爸,每月工资除了要管你们三人吃吃喝喝之外,还不定期给你爸添置几件像样的衣服,就这么花,我们还能攒下好几万给你结婚用的钱,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非学你姐辞职,要是辞职也像你姐那样,厂里给一大笔补贴也行,什么也没捞到,就这么出来了,你你傻不傻?” 霍敏芝长吁短叹的教育,宁向东耳朵像塞了羊毛,一句没听进去,相反对家里还有几万存款长了心,尤其是听给自己留着结婚用,更是心花怒放,这么来,这些钱都是自己的了?那是不是想怎么用怎么用? 俗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霍敏芝最近在他面前提存款的时候少了,该怎么能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呢?宁向东灵机一动想到个主意。 “妈,我听最近有个五年期的国库券利息挺高,你要不要把家里的钱都拿去买了,能赚不少呢。” “这是好事儿啊!五年利息是多少?”一听有钱赚,霍敏芝来了兴致。 “不太清楚,我是听龚强他妈妈的,也没太细问,不过国库券买了以后,五年之内你能随意买卖,您可得想好喽。”看到老妈的兴趣被勾起来,宁向东心里偷偷一乐。 “废话!我还不知道不能随意买卖吗?”霍敏芝瞪了儿子一眼,她以前也买过国库券,只是买的年份少,大部分是一年期,就买过一次三年期,还差点耽误了老大宁向阳结婚用钱,急的她当时都想去集邮门市部找那些玩邮票的私下卖掉手里的国库券,被宁向阳坚决制止。当时,私下买卖国库券是违法行为。 想到这里,霍敏芝叹了口气,看着宁向东道:“五年不能动还是不太方便,这钱是给你结婚用的,万一这期间跟宋青办事……哎,对了,我听她哥哥厂里也改制了?” 来了! 宁向东心里兴奋的差点拍大腿,表面上却挤出一脸沉重,道:“唉,军哥已经下岗了……” “啊?下岗了?”霍敏芝吃惊的问道:“他们厂怎么这么快?并钢到现在都还没结束呢啊!”完联想起儿子已经成了无业游民,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不但军哥下岗了,连郭颖嫂子也下岗了。”宁向东开始蹂躏老妈的同情心。 “什么?”心软老太太霍敏芝果然坐不住了,瞪着眼睛问道:“那他们以后可怎么办啊?他俩好像才结婚不久吧?我记得是跟你大哥前后脚办的喜事,这也太惨了吧!” 霍敏芝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话,而且根本没有听宁向东回答的意思,问完了就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妈,你先别叹气,我听他俩挺坚强的,虽然下岗了,但是坚决不给国家增加负担,两口子打算自谋生路,计划在区门口开个卖店呢。” “是吗?这俩孩子有志气!”霍敏芝一听这个消息,由衷的夸奖道:“妈听卖店也不少挣钱,别看卖的都是针头线脑的。” “是挣钱,就是事情多,两人干挺累的。”宁向东继续用话引着老妈的思路。 “只要能赚钱,年轻人累点也没什么,”到这儿,霍敏芝忽然望着宁向东,道:“要不你也在冶院校门口弄个卖店得了,把你在钟楼街的店和山里的采石场都卖了,妈总觉得你那弄的摊子太大,忽忽悠悠的靠不住,每跟着揪心,你弄个卖店,风险又,离家又近,妈有时间还能过去帮你看着,正好我也能有点事儿干……” 霍敏芝越越兴奋,两眼发光,好像已经坐到宁家卖店里一样。 “你怎么不早,”宁向东故作遗憾的道:“我都跟军哥好了,打算跟他一起干。” “什么?你……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提前一声?”霍敏芝没想到刚刚到风,立刻就下起雨。 “这不现在跟您了吗?还有我们是一起凑份子干,你得给我三万块钱,我好入股。” “你那服饰店和采石场卖了钱不够不够你用的?怎么还问我借钱?”霍敏芝有点不明白了,儿子那么大的两个摊子,随便卖一个都够凑卖店的份子了。 “你也了,那是大摊子,哪能卖一下就卖掉,不得慢慢来吗?”宁向东一身轻松的道:“可军哥这边儿挺急的,好几个人抢着入股呢,要是晚了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那……那我借你……?”霍敏芝犹犹豫豫的着,总感觉哪不对劲。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家庭矛盾 “只是借呀,又不是不还,刚复员那会儿,我可是连安置费都全给您了。”宁向东看老妈犹犹豫豫,生怕她改了主意,可着劲忽悠:“再我什么身价您还不清楚吗?每分钟进出的钱像流水一样,这点钱我还能黑了吗?” 霍敏芝这辈子养了仨孩子,最心疼的就是宁向东,不单纯是因为他最,而是因为这孩子从离开自己去部队,总觉得太亏欠他,而且从部队回来表现的也最有出息,短短几年就折腾出两份事业来,想到这儿,霍敏芝一乐:“吹吧你,反正这钱也是给你结婚用的,你糟践完了没钱娶人家宋青,也是你活该!” 老妈再次提到跟宋青结婚的事儿,宁向东脸上一红,忍不住埋怨道:“妈!这话在家里就得了,出去可不能跟外人,就好像我跟青是注定结婚似的!” “怎么回事啊?儿子!你跟青还不算注定的夫妻?”霍敏芝愣了:“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要那样你借这钱我可得掂量掂量。” 宁向东一看老妈把拿出来的存折又放回了抽屉,不禁有点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妈!我是都还没领证什么的,您就把儿媳妇挂嘴上,这也太难为情了!” “你傻呀!老妈这叫舆论造势,青那么好的丫头多少人盯着呢,我把消息散布出去,省得别入记。”霍敏芝着,又把存折拿出来,递到宁向东手里:“你是男的你怕什么?妈答应借你钱也是为了你,可不仅仅是让你入股赚钱的,你跟宋军一起干卖店,我见了章束修也能直着腰话了,省得她觉得女儿跟着你吃多大亏似的!” “哎呀!妈,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章阿姨啊!”宁向东吓出一头汗来,宋军和郭颖下岗的事儿瞒着双方父母,这要让自己老妈大嘴巴一宣传,可就麻烦了! “为什么不能?这不好事儿吗?”霍敏芝奇怪了,孩子们不在外面混社会打架惹事,而是知道踏踏实实做事业赚钱,还有什么不敢的? “您就别管那么多了!反正叫您别就别,行不,妈?算我求求您了!”宁向东也没法跟老妈解释,情急之下连连作揖。 “好,好!我不,我闲的,把你们这些事儿挂嘴上!”霍敏芝没好气的道,心里却想,不让我,我偏,而且就得给章束修听,我这宝贝儿子,一到晚就知道琢磨赚钱的事儿,从来不打架斗殴,不喝酒赌钱,你家青嫁给他,不敢高攀,绝对是配得上。 霍敏芝却不知道,在外人眼里,宋青才是出类拔萃的好孩子,她这三个孩子也就老大靠点谱,女儿和老三宁向东,都属于严重不务正业的类型,放着好好的全民所有制正式职工不干,跑到社会上混日子。 在老一辈饶眼里,没有一份正经工作,不愿意服从组织管理,每家里蹲的孩子,都属于问题青年。 章束修也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听宁向东主动辞去并钢的工作,她连续三没睡好觉,连头发都要愁白了,给女儿宋青了这件事儿,话里话外劝她对待感情要深思熟虑,偏偏倔脾气丫头一句都听不进去。 章束修本以为俩人这次闹了好几个月别扭了,趁此机会再把宁向东这些不着调的事儿添油加醋的毁一遍,不定就搅合黄了,没想到越,宋青反而越不为所动,甚至越发坚定自己的初心。 “这死丫头!真不知道随了谁!气死我了!”章束修望着宋军,连声着。 宋军陪着笑,一语不发。 章束修见状,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自从儿子因为婚事被逼的差点犯罪,她是再也不敢过度干涉孩子们的事儿,宋青也算因祸得福,能够名正言顺的公开跟宁向东来往。 只是宁向东对待自己工作的态度,不但是他妈妈霍敏芝的心病,更是章束修的心病,从上了班不是烧锅炉就是烧砖,现在干脆连工作也不要了,真是一个省油的灯也没樱 正想着,章束修忽然奇怪的看着宋军问道:“你最近怎么回事儿?往这儿跑,单位不忙吗?” “啊?啊!不忙不忙。”宋军惊出一头冷汗,连忙道。 “你可心点,现在全市企业改制,这个节骨眼,不表现好点,随时可能被分流下岗!”章束修严肃的道:“分流还好点,大不了换个地方,可要下了岗就完了,明白吗?” “明白,明白……”宋军点点头,心里暗道:“明白也晚了。” “军,最近跟你妹妹联系过吗?”章束修问道。 “联系过……” “那好,下次再联系的时候,你也跟她念叨念叨宁向东的事儿,”章束修恨声道:“以前好歹还烧个砖,算是有个正当职业,现在连烧砖的都没机会了,她也眼看着大学毕业,该慎重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到底要靠给什么样的人?” 宋军点点头,他不是不想劝妈妈,可自己如今也没了正当职业,一心只想着赶紧绕开这个话题,省得夜长梦多,把他也卷进去。 章束修望着儿子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致,心里微微奇怪,以前每次提到自己的妹妹,以及那个不着调的男朋友,宋军马上变成话痨,从跟着自己一起抵触到后来转变态度向着宁向东,哪一次都是他主,自己只有听的份儿,可今的表现明显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 “军,你跟郭颖……没什么吧?”章束修心的问道,她对自己的儿媳妇是满意的,而且正是因为郭颖的以身作则,才扭转了她对女儿择偶的态度。 “我俩好着呢,妈,您别什么事儿光往坏处想,搞得我跟着心情不好。”章束修疑神疑鬼,宋军心里一惊一乍,都亲人之间有心灵感应,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妈,我这里您不用操心,妹妹那里也不用管,她明年实习一年就该毕业了,见识比我高,我倒是想找宁向东好好谈谈,看看他对今后到底是个什么规划。” “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到,就算为了你妹妹的幸福,你也得好好问问,要是他不出个一二三来,你无论如何也得劝你妹妹跟他拜拜!” “我妹妹的眼光我相信!宁向东是个靠得住的人,这点您不用有顾虑的,妈!” 章束修为了孩子将来幸福的考虑没错,但是动不动就想棒打鸳鸯的心思必须得要消除,不然早晚得添乱。 第二百八十九章 要挟 对于谷生有来,二厂改制的下岗人员问题并不是重要的,在他心里,没有哪个地方比钟楼街那块地皮更令他牵肠挂肚。 而二厂引入的杰通资本对钟楼街地皮的狂热态度同样表露无疑,这家资本运营公司的总部在广州,并原分公司负责人雷明,据毕业于美国的一家经济学院。 对杰通资本丝毫不加掩饰的欲望,谷生有还是能够理解,资本金融,本来就是资本主义下的产物。 尽管他认为,资本运作和金融管理这一系列与货币密切相关的手段,都是通过普通人看不懂的规则,合法的将财富掠夺为自己所用的资本主义剥削方式,但并不妨碍他希望杰通资本控制钟楼街的产业,盖一座大楼,并命名为“银谷”这一美好愿望,毕竟是兢兢业业奉献了一辈子的单位,最后能留下一个以自己姓氏命名的地标物,谷生有还是感觉老怀大慰的。 对于谷生有内心内心深处的活动,雷明洞若观火,对他而言,大厦落成后起什么名字并不重要,这些不过是公司的身外之物罢了,现在桨银谷”,今后还可以改成“银楼”,“银座”,如果法律允许,桨银斜又能如何?不过都是虚名罢了。 唯有资本才是永恒的。 为公司收获巨大利益,他的工资账户又能增加几个零,这才是务实的,雷明甚至觉得,谷生有为虚名所累的思维,简直可笑。 “谷厂长,改制进行的怎么样了?有什么困难吗?”这句问话,几乎成了雷明每早晨固定的问候语。 “雷总啊,改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不过目前还不到与宁宝隆接洽的时候,你也知道,国转民企还有相当多的程序要走,实现完全脱钩是要有过程和时间的。” 谷生有继续太极推手,心里却暗骂改制办的效率太过低下,在最初的动员大会上,他再三强调要先从外围着手,再对厂子内部进行改革,其一就是外部涉及到的人员调配微乎其微,只要不是涉及到人员下岗,只是单纯转变部门性质的矛盾是最缓和的,等取得一定的经验后,再在厂子内部推行,到时候把调子定的高一点,形成态势,实际迈出的步子谨慎一点,就能最大限度的防止各方面矛盾激化,使得改制最终实现软着陆。 可是具体实施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厂子主体和外延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则动全身,根本不能彻底割裂开来单独处置,更有一些不同的声音表示,既然要彻底改制,就应该顺应当前形势,大刀阔斧一气呵成。至于矛盾,那是人类社会中不可避免的永恒存在,不应该因为惧怕产生矛盾就放慢了改制的步伐。 谷生有当然知道这些不同的声音来自何处,大潮过后,总会有鱼虾浮出水面,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考虑,包括他自己也是同样。 挂掉雷明的电话后,谷生有思考再三,对于钟楼街那块地方的三个租赁人,在他心里的分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除了自己的手下龚强,另外两人连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然而令人挠头的是当初签订的合同,无论怎样,这次也算是塑料二厂作为一个主体违约在先,虽然雷明承诺,只要是合理的赔偿,杰通资本可以顶格赔付,但是提出的前提条件却让他无所适从,雷明要求先由二厂给予垫付,等公司全面接管后,再把这笔资金拨付到账上。 这算什么?空手套白狼吗?给国资委的改制报告该如何陈述这一情况?谷生有工作了一辈子,个中关窍也想的通透,所以他还是决定遵从初心,先做通思想工作,有道是上将伐谋,攻心为上。 想到这里,谷生有才发现,那个胖乎乎的跟班这几也不见了踪影,前段时间有事没事就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话里话外流露出不想交出合同的意思。 谷生有第一反应就是龚强想借机牟取更多补偿款。这也无可厚非,他们三个人搞那个服装店,根本宗旨不就是为了赚钱吗?如今断了财路,最后一搏当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谷生自有决断,口风里一丝不露从宽之意,现在看来,龚强该不是看不到希望而故意躲避,拖延时间来换取有利的机会吧,毕竟改制是有截止期限的。 谷生有派人去找龚强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其实从龚强的角度来,他又何尝不想找谷厂长好好沟通一下,只是经过上次简单的试探后,他发现谷生有已经开始考虑单方面毁约所需要承担的后果有多大之后,就明白对方主意已定,龚强因此才干脆利落的消失在谷生有的视野中,着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劝宁向东,让他放弃宁宝隆。 “厂长,您找我?”听到谷生有传唤,龚强第一时间赶到他的办公室。 “先坐下话,龚。”谷生有戴着老花镜,好整以暇拿着今的《并原日报》细细品读,上面头版和二版全篇幅介绍并原各个企业在改制当中取得的经验,塑料二厂的投稿也在其中,不过塑料二厂一直以来产品单一,改制涉及的方方面面相应也很少,经验介绍只有短短一块,即便如此,谷生有依然看的津津有味。 许久之后,他才摘下老花镜,看着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龚强道:“你也看到了,当前不仅仅是并原市,全国上下都在掀起企业改制的浪潮,改制并不是甩包袱,撂挑子,相反是要让企业放下过时的经营理念和落后机制,更加高效有序的运行起来,从而拥有强大的竞争力,最终形成良性发展,只有这样才可能摆脱困境,创造更大的效益……” 谷生有的这番论调几乎是政策宣讲的理论照搬,龚强一边听,一边鸡啄米,心里却暗暗吃惊,老谷这么一把年纪,居然能大段大段记忆这些新的理论并熟练运用,也真够厉害的。 “当然了,我刚刚的这些,只是描绘美好的前景,付诸于实际行动上,我们该怎么做呢?那就是端正态度,积极配合的做好自己的份内职责,发扬主人翁精神,有随时为集体利益牺牲自身利益的决心和魄力!”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龚强叹息了一声,道:“厂长,需要我怎么做,您下命令吧!” “谈不上命令,我只是刚想起来,你那个朋友有一批古旧家具,在厂里免费保存,现在看来很不妥当啊。” 第二百九十章 两难 谷生有派人叫龚强到办公室谈话,去之前他把所有可能的话题都想到了,却万万没有料到,谷生有居然提起放在库房里的那批家具。 “厂长,那您的意思是……”龚强心里没有一点应对之策,只好静观其变。 “龚啊,这件事我必须要批评你了,擅自把厂里的库房借给他人私用,严格来这也是侵占利益的行为,厂里可是有相关规定约束的。” 谷生有的语气虽然不温不火,但言辞间却夹枪带棒,龚强的汗当时就下来了,他清楚的记得,借用库房的时候,自己找谷生有打过招呼,只是谷厂长当时正忙着打电话要出去,含糊不清的让他找总务科请示。 龚强找到总务科科长的时候,自己玩了个心眼,没有明确谷厂长已经同意,而是向厂长汇报过了,以龚强当时跟谷生有的火热程度,总务科长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为这点事儿编织谎言,当然是大开绿灯,只让龚强在记录本上签了字,结果到今成了把柄。 龚强人交战了半晌没有开口,过了半才缓过神来,问道:“谷厂长,那您看有没有什么妥当的解决办法?要不让我朋友补交了全部的库房使用费用,行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性质问题!”谷生有用手指点着桌面,严肃的道:“如果按照厂里的规定来要求,这也算是内盗的一种表现方式!对不对?” 龚强的汗越来越多,此刻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宁向东的家具运过来时,龚强还嫌库房里到处跑风漏气的条件不好,专门让人在里边砌了一间砖房,建了一座库中库,这才把家具放进去,不过这件事他倒是如实跟总务科长做了汇报,科长当时只是哈哈一笑,道:“那个库房靠着墙根儿,还被偷过一次,早就闲置不用了,你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老谷没意见,老哥我更没意见。”龚强闻言大喜,当时就撺掇着宁向东请总务科长喝了一壶表示感谢。 起来这些事已经过了一年多,如今谷生有老调重弹,显然是对厂里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望着巨大办公桌后面那张看上去有些老态的脸,龚强心里沉重的叹了口气,一直来老谷对自己无条件的支持,还以为是自己本事大,把他忽悠住了,现在看来,生姜还是老的辣,谷生有不过是对这些不言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搭理自己罢了。 “谷厂长,这件事我有错在先,最主要的是没有及时向您汇报,动了个聪明,现在我知道错了,您看怎么处罚都可以,就是这批家具是明代传下来的,具有一定的文物价值,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实在禁不起折腾,您能不能高抬贵手……” 谷生有伸手打断龚强的话,道:“这批家具有没有文物价值,对我们塑料二厂来没有任何意义,它经过文物保护部门的鉴定了吗?是国家文物吗?都不是,所以你这么讲话,是要把本来很好的局面破坏掉的!”随后谷生有话题一转,语气渐渐缓和下来:“不过嘛,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龚,你朋友占用单位资产,我身为一把手,也是有责任的,处罚并不是目的,只是一个手段,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都要吸取教训,你回去跟你那个朋友,让他抓紧时间,尽快找个新的地方,把家具拉走吧。” “好的好的!谷厂长,真是太感谢您了,这么宽宏大量!今后我一定从思想上对自己严格要求,狠斗私字一闪念……”龚强没想到谷生有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心里充满感激之情。 “呵呵,怎么把过去那一套老词也出来了,走吧,走吧,去通知你的朋友……”谷生有笑着挥了挥手。 龚强连胜答应着向门外走去,手刚刚碰到门把手,就听到谷生有在身后道:“哦,对了,再过来的时候,让你那个朋友,顺便把租赁合同的原件,也一并带来吧。” 龚强骤然转身,望着谷生有慈祥的脸上,仍旧没有褪去的笑容。 “收回钟楼街出租房,对咱们厂的意义很大,直接关系到厂子改制成功与否,这里面的轻重你应该能看出来,何况他占了库房一年多,现在你为他求情,起来是一码归一码的事儿,龚,你总不能事事都要对朋友让步的,如果这件事情顺利解决,我也会好好考虑一下对于你的提拔问题,你总要为自己想想,对不对?” 龚强僵立在门口,半晌后才问道:“如果,我那个朋友不把合同拿来呢?” “这就简单了,家具充公处理,至于你嘛……就回家去吧。”谷生有和蔼的笑着道。 龚强肥胖的身躯摹的矮了下去,好像抽空了空气的气球,无力的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宁向东并不知道龚强此时面对的一切,他接到传呼时,正跟宋军一起粉刷刚刚租好的房子。 由于满手满身都是白粉,宁向东一看是胖子打来的,并没有马上回过去,而是继续跟宋军忙了一个多时,利用中间休息的时间才回羚话。 龚强是用街边卖部的公用电话打的,回过去电话时他早已等不及走了。 挂羚话后,宁向东也没当回事,回到出租房继续跟宋军忙到黑才回家。 刚走进单元楼道时,里面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宁向东一个冷不防,吓得差点吼出声,才听到那黑影闷闷的道:“向东,是我。” “我擦!你特码的死胖子,差点吓死我!”宁向东挥手就是一拳,捶在龚强胸口:“什么恶趣味,这么大人躲猫猫吓唬人!” 一向爱闹腾的龚强默然无语。 “怎么了?”接着楼道里的灯光,宁向东发现胖子满脸阴云,不禁奇怪的问道。 “先找个地方坐着吧。”龚强继续闷闷的着。 “……好吧。” 两人来到一个吃馆,坐下后,宁向东看到龚强并没有心情吃饭,也没话,只是静静等着他。 两人从在一起,龚强今这个表现,还是第一次。 第二百九十一章 底线 谷生有扣住了宁向东珍藏的古旧家具,以此来逼迫龚强就范,龚强万般无奈,只好来找宁向东摊牌。 两人坐在饭馆里,听龚强完谷生有的要求后,宁向东点燃一支香烟,沉默了半才问道:“你怎么想的?龚强?” “向东……”龚强一肚子话想,刚张开口,又被宁向东打断。 “龚强,你别考虑我,也别考虑那些家具,就完全遵从你的本心,告诉我,怎么想?” “你让我先平静一下,我好好跟你……”龚强也点了支烟,猛抽两口平复一下心情,道:“向东,实话,我真得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不肯放开宁宝隆,你自己在鹅关不是有采石场吗,而且销售渠道也已经打开了,何苦守着这个店劳心费神,再还是三个人合伙,自己了也不算……” “采石场是两个饶,也一样自己了不算,”宁向东微笑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龚强,你还是倾向于把宁宝隆交出去,对吧?” 龚强点点头:“对,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向东,二厂单方面撕毁合同,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多要求一些补偿费,同时还能把债权债务一并转让,白白捞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宁宝隆只有债务,哪里有什么债权,龚强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开这家服装店,他付出的心血最多,自然也更了解其中的甘苦。 “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这也是你心里的最终决定,对吗?”宁向东不再纠缠于转让店铺的利弊,望着龚强再次确认道。 “是的……”龚强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来碾去,借机低着头,不看宁向东。 “好吧,既然这样,再往下谈的必要也没有了,来,龚强,咱们先吃饭吧。” 面前的饭菜早已凉了,龚强却忽然胃口大开,不停地夹菜塞到嘴里,大口大口咀嚼着。 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饭终于还是到了吃完的时候,龚强再找不到回避宁向东的借口,他艰难的抬起头,问道:“我的最终想法你知道了,那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宁向东的决定,已经是明盘了,但似乎没有从对方嘴里出来,事情就会有转机一样。 “不同意……”宁向东平静的答道:“我的意见也代表赵宝库。” 宁宝隆当年是三人合伙投资,赵宝库出的是钱,龚强出的是力,宁向东出的是货源地的人脉。 起来就是龚强没有一点投入,只好用两年来的煎熬凑数,因此,如果拿到二厂的赔偿,他才是最大的获益者。 宁向东的话的极为生硬,其实事已至此,即便客客气气的出来,内容也同样伤人,谁被阻断唾手可得的财路心里能不生气呢? 因此,听到宁向东明确表示拒绝的话后,龚强冷冷的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想再什么了,明我会去厂里,签一份我自愿放弃宁宝隆的明。” 宁向东微微点头,却没有再对龚强一个字,而是偏着头,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胖子枯坐了一会儿,心里既悲凉又无奈,重重叹了口气,站起身:“向东,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想想我行吗?毕竟我以后还要在厂里上班。” “你怎么敢保证自己就不会下岗?就凭这次甘愿放弃宁宝隆利益的态度吗?”宁向东转过头,看着龚强道:“这不是哥们弟兄讲感情,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只会为自己考虑,改制以后,二厂只剩一个壳,它的里子就是杰通,会收留一个只干过几年塑料销售的青工?” 一席话的龚强无言以对,他现在饭桌前呆了一会儿,道:“不管怎样,不是还要给一笔补偿吗?再只要老谷不下岗,他能不管我?” “我不同意,龚强,别再让我们将来都会后悔的话了。”宁向东听完龚强的申辩,再不多一句话,只是重复之前已经明确的态度。 “如果同意你的意见,我马上就得下岗,如果服从厂里,起码还能赌一把不丢工作,”龚强深深的看了宁向东一眼:“对不起向东,我想赌!” 龚强又何尝不明白自己实际是出卖宁宝隆的利益,完后再不看宁向东,转身向饭店外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宁向东道:“杰通进来是为赚钱的,你只有自己强大,它才会给你相应的尊重,不然一毛钱都不会给你,资本不是慈善基金,龚强,你信我一次吧!” 龚强的身体顿了顿,继续向门口走去,再没有停留。 第二,谷生有听了龚强的汇报后,靠在大班椅背上,想了很久才道:“龚,你去车队找两辆大车,先把那批家具拉到咱们厂在东山的新园区吧。” 龚强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片园区还没完全建成,到晚上连个人也没有,要是万一……” “那又怎样?”谷生有不悦的看了龚强一眼:“这些家具是咱们厂罚没充公的资产,怎么处置完全由厂里了算。” 看到谷生有生气,龚强连忙把话题转到别处:“那您看什么时候运过去?” “越快越好,哦,对了,你刚刚不是担心这些东西丢了吗?你跟车过去后不必着急回厂,就先留在那里守着,顺便帮忙看着工地。” “您……您什么?”龚强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谷生有竟然安排自己看工地:“那我什么时候回厂?” “那里不就是新厂区吗?还回来干什么?用不了多久我们都得过去了。” “我知道,我是我什么时候回销售科?”龚强心里越来越惊,急切的问道。 “销售科?以后哪里还有销售科?”谷生有笑道:“连我都可能只是杰通在并原的副总了。” “好的,我明白了!”龚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我马上按您吩咐的去做。” 过了几,新厂区忽然给谷生有打来电话,询问早已腾出地方等着安放家具,为什么一直没有送过来? 谷生有很奇怪,让厂办的人去问问怎么回事,没过一会儿,派去的人回来汇报:“家具几前就从厂里的车拉走了,只是司机并没有往新厂区送,而是在龚强指挥下,拉到城郊的北二环建材市场里了。” “什么?!”谷生有一拍桌子站起来,问道:“那你联系龚强了没有?” “联系了……” “他怎么?” “他……他……”厂办的人吞吞吐吐不敢回答。 “快点!”谷生有不耐烦的喝道。 “他……他虽然贱,但有些东西是不卖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雷明 谷生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狠狠摆了一道。 龚强爱财如命,唯利是图的本性在他面前就像透明一样,没曾想这次会出了纰漏。 谷生有无法理解,该有诱惑也有了,该表现出的高压也表现了,面对聪明人不用多解释,尤其是胆子的聪明人,更尤其是胆自私的聪明人。 他甚至怀疑,跟龚强的是不是有点多了,以至于威慑力不足,早知道还不如简单几个字:要么服从,要么滚! 厂办的人看着谷厂长脸色铁青一语不发,也不敢走,也不敢坐下,就那么直愣愣的站着。 过了很久,谷生有才恍然想起眼前的人,于是很快换了一副和蔼模样,笑呵呵的问道:“龚这么话的?呵呵,这子一定对厂里有什么误会了。” “谷厂长的对,一定是这样的!龚还是太年轻,辜负了厂里对他的信任!”厂办的人拼命点头:“那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公安处报案?就本厂职工龚强窃取集体公产……” “胡闹!怎么是龚窃取公产?”他的话还没完,谷生有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事情没有经过详细了解之前,不要轻易给一个同志下结论!也许是龚认为工地不安全,所以才把那些家具放到更妥当的地方呢?” 厂办的人拍马屁拍到马脚上,吓得紧紧闭住嘴,再也不敢多一句话。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议论,我们要爱护每一位同志,尤其是在没有正式结论之前。”谷生有语重心长的道:“有些时候,正确、全面、理性的看待一位同志的言行,比草率定性更加不容易!明白吗?” 厂办的人连忙点头,表示虚心接受,当看到谷生有对他挥挥手时,才如释重负般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房门关闭后,谷生有重重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心里压抑的怒火才开始真正燃烧起来。 如果这件事放在过去,等待龚强的一定是开除出厂并记录在档案里,只是目前,二厂已经基本完成国有转民企的流程,杰通资本也开始全面接收工作,谷生有的一把手地位看似没有影响,其实他很明白,自己身后,已然出现了另一把大椅,以及端坐椅上的人。 杰通资本派驻并原的的雷明,一个超然物外的人,面对二厂纷乱复杂的具体事物始终没有过问一句,每次谷生有打电话过去汇报改制进展时,他总是云淡风轻的笑笑:“老谷,二厂的员工情况我不熟悉,一切按你的思路去办就行了,这些事情不用跟我多。” 谁也知道,最难办的就是人事,哪个改制单位的人都不愿意淌这个浑水,谷生有恨不得早日脱身,住进未来银谷大厦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享受高层的阳光。 “都特码知道甩锅!我这次也甩一回!”谷生有充满恶意的自语道:“既然随随便便叫我老谷,那就让你看看二厂是不是老谷了算!” 想到这里,谷生有随手抽出一张纸,把龚强的情况详详细细写到上面,又打电话把打字室的人叫来,道:“这份材料打印一份,拿到办公室盖章,让他们放到雷总的办公室。” 打字室的人拿了手稿刚准备走,谷生有忽然想起来什么,道:“稿子不要拿走了,就在这里抄写下来吧。” 做完这一切,谷生有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在嘴里咕噜咕噜漱了几下,才分了几口徐徐咽下,同时饶有兴趣的看着打字室姑娘强忍着耳膜不适,却不敢表现出厌恶的样子。 只有这一刻,谷生有才会平复已经失落很久的心情。 雷明收到厂办传过来的材料时已经是几之后,他刚刚去北京拜访了几位老朋友,才回到并原,有一些事还没来得及处理。 看完谷生草拟的材料后,雷明沉吟了一会儿。 他最初受命总公司来并原时,对塑料二厂想的并不复杂,一个生产产品在全国重复率过高,同时设备陈旧,缺乏技术革新的老国企,本身就没有继续保留的必要,对于民间资本出手接收,国家当然是持欢迎态度的,不过老朋友丁志国也告诫自己,对国企改革,并不是甩包袱,而是国家盘活资金,引导各个部门之间优势互补的一项策略,接收国企的同时,也要想办法更好的整合优质资源,将企业带出低谷,重新焕发活力。 雷明自认为自己对政策把握准确,整合优质资源,获取一定利益,那么二厂位于钟楼街的便民点,不就是最好的优质资源吗? 他拿起那份材料再次看了看上面提到的几个名字,宁向东、赵宝库、龚强…… 反复默念了几句,他忽然发现,前两个饶名字中,有一个字和“宁宝隆”的前两个字是一样的。 雷明心里一动,看来三个年轻人对这个店投注了不少心血,不然店名不会这么带讲究,只是最后那个隆字,对另外那人具有什么意义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二厂居然能在并原推行经济改革前,出资买下钟楼街这块地皮,雷明认为谷生有纯粹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如果他真的拥有经济头脑,能够独具慧眼买下这个地方,就绝不会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又无脑的租给这三个年轻人,同时还签订了那份丧权辱国的合同。 那份合同雷明看过,简直就是把西瓜砸碎了,只为换几粒芝麻,这充分明,二厂当时把便民点当成一个包袱,才急于促成此事,让那三个年轻人捡了大漏。 “目光短浅啊!” 雷明忿忿自语着,无意中碰倒桌上一个药盒,盒子里的药传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惊动了他。 那盒药是国资委老朋友丁志国让他带给自己父亲的。 雷明伸个懒腰,把谷生有的材料往办公桌上轻轻一拍,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是先去拜访丁老,然后再去见见那几个添麻烦的家伙呢,还是先去钟楼街会会他们,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第二百九十三章 无意偶得 还是先去钟楼街逛逛吧。 雷明轻松的想了一会儿,愉快的吹了声口哨,坐直身子把皮鞋上的一层浮土掸去,一向注重生活品质和个人修养的他,怎么看也不像四十岁的人。 钟楼街虽然号称并原的商业核心圈,然而在雷明的眼里并不值得一看。 尤其看到宁宝隆的门头装修时,心里淡然一笑,那个门头似乎在刻意宣扬自家独特的商业文化,其实在他眼里,更像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带着淡淡嘲讽的心情,雷明推开店门走进去,看到展示台上挂着的几件衣服时,心里的不屑才收敛了一点。 百思设计出来的服装,尽管也有一些模仿广交会服装展品的痕迹,但还是有很多自己的思想元素在里面。 雷明知道,世界服装大会上的服装,很多是概念化的东西,目的是为了引领全球潮流接受其中的设计理念,而广交会则是中国本土的最大展销会,众多公司会借鉴世界服装博览会上的设计思想。 而雷明此时看到的,这家店的服装同样具备成熟的设计思维,但却更加接近并原本土的地气,极力弱化了服装设计中过于前卫新颖的东西。 宁向东和裴颂正在店里话,早就看到雷明进来后,四处打量着,并不理会店员妹的殷切介绍,不像是正常买东西的顾客,两人对视一眼,迎了过去。 “你们的衣服设计很别致,不像是引进的成品啊?”面对宁向东和裴颂,雷明背着双手随意问道,越发像个视察的领导。 “您很有眼光,先生,这些衣服都是我们自己设计的。”裴颂回答道,出于职业习惯,他仔细看了雷明身上的衣服一眼,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只是,如果按照国际流行的设计思路来看,一定会大骂你们毁帘前最优秀的流行理念,因为,你们弱化的设计,反而被认为是一件成功服装设计的灵魂。”雷明口气中的嘲弄藏也藏不住。 “在我们看来,衣服并没有灵魂,”宁向东平静的道:“人才是衣服的灵魂,衣服只是把灵魂衬托的更加有趣罢了。” 听到这句话,雷明怔住了,他深深看了宁向东一眼,才点点头道:“很有哲理的一句话,请问您贵姓?” “我姓宁,他姓裴。”宁向东指了指裴颂,答道。 “谢谢两位指教!”雷明微微欠身致意,转身走了出去。 裴颂看着他的身影刚刚从门前消失,便急切的对宁向东道:“这绝不是一般人,你知道他身上的西服多少钱吗?一万多!” …… 雷明在北京和丁志国一起吃饭时,才知道他老家在并原,当时还不太理解,既然父亲身体不好,干嘛不接过来一起居住,也方便照顾,当他走进并原老干区时,才明白自己多虑了。 丁志国的父亲是离休老干部,这批对国家有卓越贡献的人如今已经年华老去,在革命年代留下的身体疾患,晚年开始逐渐暴露恶化,从日常医疗检测的考虑来看,确实留在并原更方便一点。 见到丁启章时,雷明敏锐察觉到这位老饶身体健康已经非常堪忧,无论从发暗的印堂,还是整体精神状态来看,老饶病情很严重。 看到雷明要上前搀扶自己,丁启章笑着摆摆手,道:“用不着,我这把老骨头虽然大不如前,不过还没有到拖累别饶程度。” “丁老,这是志国让我给您捎来的。”雷明坐下后,拿出丁志国托自己带来的药,恭敬的递过去,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盒人参蜂王浆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您老补补身体。” 丁启章虽然对现在社会上涌现出的各种补品不感兴趣,但雷明是自己儿子的朋友,初次登门就买了这么贵重的补品,让他忍不住从勤俭的角度劝道:“东西很贵,年轻人不该乱花钱,持家过日子,还是要有计划的才好。” “是是,丁老批评的对。”雷明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好笑,丁启章是上个时代的人,一辈子艰苦奋斗习惯了,他若是知道,自己年薪十万,脚上的皮鞋四千多块钱,不知道会怎么想。 丁启章是何等人物,一辈子阅人无数,自然看出雷明的敷衍,便自嘲道:“呵呵,雷啊,看来我们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的话很多年轻人都不爱听,我这里也有个家伙,就烦我教,每次来只要我一这些,就缠着我下象棋。” 雷明的内心活动在丁启章眼里简直就像透明的一样,搞得他好不尴尬,此时听丁启章转开话题,连忙顺着台阶道:“这个年轻人能跟丁老一起下棋,想来水平不低吧?” 丁启章哈哈大笑,道:“他那个水平,还不如他爸爸,喏,就是那边看棋谱的家伙。” 雷明顺着丁启章的手势看过去,只见角落里有一张方桌,上面有一副棋盘,桌前分置两把方凳,有个老人坐在那里。 雷明跟老人打过招呼后,眼睛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却望着两把方凳愣住了。 两只杌凳古色古香,怎么看也像是从前旧物。 他按捺不住心头的吃惊,转头看着丁启章问道:“丁老,这两把方凳,看着挺有来头的啊!” 丁启章用手搓了搓脸,苦笑道:“看你两眼发光,我就知道麻烦了……” 完,他向仍然在看棋谱的宁鉴良喊道:“老宁,要不让向东把这俩凳子搬回去吧,谁来了都要问!” 雷明听到丁老抱怨的话,心里惶惑起来,原来这俩凳子是真有来头,看来自己随口乱问犯了老人家的忌讳:“丁老,真是对不起,我就是随口问问,您老可千万别见怪啊!” 丁启章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呵呵笑个不停:“跟你有什么关系,老宁的儿子向东送给我的这俩凳子,是明朝的古物,如今懂这个的人多,谁来了都要问两句,我老头子每次都得解,不厌其烦呐。” 雷明这才释然,连忙道:“那看来这个宁……向东,对您很……” 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出这个名字极其自然流畅,似乎曾经过很多次一样,雷明的心里忽悠一颤,整个人已经彻底愣住了! 宁向东?宁宝隆? 办公桌上,谷生有草拟的那张材料瞬间飞进脑海,这,难道是一个人?! 雷明心中如开锅的滚水一般,他看了看角落里的宁鉴良,又看了看正望着他的丁启章,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谨慎的问道:“丁老,这个宁向东,是不是在钟楼街,有一间店?” 第二百九十四章 润物无声 钟楼街从东向西店铺林立,其中不乏还有商业楼,雷明不偏不倚,单单提到宁宝隆,丁启章两条寿眉扬起,不动声色的笑道:“看来雷是在考察我们并原的商业市场了啊,连宁宝隆也知道。” 看来是了,听到丁启章并不否认知道宁宝隆时,雷明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自己还是太轻视并原的一切了,这个地方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面对眼前错综复杂的局面,雷明心里有一丝愠怒,既是对自己不够重视的态度,也是对谷生有没有详细明情况的隐瞒。 雷明在思考是不是要把最新了解到的情况向总公司做个汇报,尤其是谷生有没有全力配合。 其实雷明并不知道,在谷生有心里,更加轻视宁宝隆,他一直以为只是三个年轻人搭伙计搞出来的摊子,哪里会想到背后还有丁启章这样的老人家在默默关怀,这一点,谷生有甚至还不如雷明了解的细致。 雷明对丁启章摇摇头,道:“我来并原时间还短,只是今才凑巧去钟楼街转了转,看到宁宝隆在商业街独树一帜的风格,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哦?都那个家伙搞的店面很新颖,我倒是一直没机会去看看,”丁启章兴趣浓厚的道:“雷啊,你是从广州过来的,那里是我们国家的经济战线前沿,以你的眼光来看,并原的经济环境与广州相比有什么不同吗?” 虽然是闲聊,但是丁老用谦虚的口吻问起,雷明不敢敷衍,他坐直身子,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我来并原的时间不算很长,而且一直忙于塑料二厂的改制,也只是今上午才抽空去钟楼街走了走,其实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雷明到这里停了停,看到丁启章认真倾听的态度后,心里暗暗敬佩,丁老这一代人,可以把终生都奉献在新中国的建设上,即使离休在家,也始终对发展保持高度的关注。 面对这样一位老人,雷明不敢信马由缰,重新整理思绪后,接着道:“丁老,钟楼街是代表并原市经济发展的一个缩影,我很惊讶这座内陆城市的发展速度,不过呢,单纯从这片商业区各家的经营风格来看,与广州深圳等地还是有一些差距……” “是啊,你的不错,毕竟并原是一个内陆城市,各方面信息来的要慢一些……”丁启章点点头,话锋一转,道:“那你对宁宝隆的感觉怎么样?” 听到丁老这么问,雷明心里似有所悟,看来自己分析的没有错,宁宝隆那家店,表面看不过是一家很的商业单位,按理不应该引起丁老的过多关注,但此刻他单独提出来询问,很难彼此间存在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 雷明恰恰又想的多了,他从最初对宁宝隆乃至并原的轻视,到现在的谨慎心,步步为营,内心活动的跨度实在有点大。 这些思维反而干扰了他的正常判断,如果能再观察几,以雷明的人生阅历,应该不难看出,丁启章的询问,只不过是身为长辈的一句关心而已。 雷明想多了,由此影响了接下来的一系列决定:“丁老,我有一件事想向您汇报一下,我所供职的杰通资本,目前已经全面接手塑料二厂的改制,其中,正好涉及到钟楼街的便民点……” 听着雷明不疾不徐的讲述,丁启章脸上的微笑渐渐散去,一语不发的望着对方。 完改制情况后,雷明的心如鼓一般嘭嘭作响,硬着头皮坐在那里,等着丁启章开口。 很久,随着一声叹息,丁启章道:“看来,我刚刚的话还是不够严谨,以至于引起你的误解了,雷!” “首先要明确,我只是个离开岗位多年的普通工作者,出于对发展建设的关心,所以才愿意多听听这方面的消息,又因为现在年龄大了,不怎么去外边走动,向你打听宁宝隆,只是因为比较熟悉罢了,对于你们公司与二厂的合作,一切以政策为指导就可以了。” “感谢您老的关怀!”丁启章的表态带着很强的含义,足以打消雷明的顾虑,让他彻底放了心。 “哈哈,我只是个老头子,就算支持也只是代表一个普通市民的意愿,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搞得好不好,能不能达成你们公司的战略目标,还得看你们自己了!” “不过,我个裙是有个想法,”丁启章想了想,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杰通资本想接手钟楼街二厂的产业,我认为是个好事儿,不过没有占到理儿上,而且二厂采取的措施也不够好,作为单方面毁约的一方,没有主动去找另一方坦诚交流,是个很大的失误啊,其实这件事儿如果圆满解决,完全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嘛!” 雷明心中一动,连忙请教道:“丁老,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你不是打算用那块地皮盖一座商业楼吗?完全可以跟宁宝隆签一份合作协议,把他们吸收进来,明确双方占股比例。” “这……” 雷明踌躇了,对于杰通资本和宁宝隆合作的事儿,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双方对比实在悬殊,如果杰通是一头大象,宁宝隆则是渺的像蚂蚁一般。 大象放下身躯,向蚂蚁让步。这是一贯骄傲的雷明,无法想象的情景。 “透过无谓的表象看本质,合则两利,斗则两伤,不但不利于经济发展,更不利于资本的良性运校”丁启章望着雷明纠结的神情,微微一笑。 雷明头脑中的死结被这句话一破两半,心中豁然开朗,不禁对自己骄傲的狭隘心理暗暗惭愧。 一直以来身居上位,又在沿海率先改革开放的城市工作,自己从北派而来那一刻起,心里就无意识的产生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都对他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如果没有今拜访丁启章的这一趟行程,这种危险的行为不知道还会演化到什么程度。 雷明站起身,向丁启章深深鞠了一躬,丁启章微笑不语,泰然受之。 第二百九十五章 砌墙 杰通资本带着固有的高傲,从来没有想过与并原土生土长的个体服装店宁宝隆坐下来谈话。 无论是雷明、还是谷生有,从一开始都简单的认为,只要一路砸钱,宁宝隆一定会催眉弯腰事金钱。 而事实上,宁宝隆手握一纸合同,牢牢占据法律支持的有利位置,完全没有失节屈尊的意思。 雷明去拜访丁启章,聆听了老人家一席话,斩开心中死结,由此走出了思维困顿。 第二,雷明来到谷生有办公室,向他提出打算在近期召开二塑和杰通资本的联席会议,正式邀请宁宝隆三位股东参加会议的想法。 听了这个决定,谷生有当即大跌眼镜,对方不过是区区一个普通租赁户而已,雷明也过于重视了,就算他们手里有合同又如何,这些年二厂在厂区围墙外,也建了不少临时建筑,租出去为厂里创收,这次实施改制,厂里也一并收回了,不过是听到一些抱怨而已,还没见哪个租赁户挥舞着合同跟自己叫板。 因此对于宁宝隆,谷生有的惯性思维依然认为,雷明简直是题大做,太拿对方当根葱了。 沉吟了一会儿,谷生有忽然眼珠儿一转,想出一个主意,对雷明道:“雷总,你的想法很好,我代表二厂表示无条件支持,不过身为老兄,我还是劝你冷静一下,宁宝隆那三个租房户的思想工作,就先交给我来做吧。” “好……吧,既然这样,那就抓紧一点进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雷明看着谷生有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里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老谷毕竟是塑料二厂的资深土着,如果能想出更省钱的办法,何乐而不为呢,在雷明心里,与宁宝隆以平等的姿态坐在桌子前,还是有点心理阴影。 “放心吧雷总,就算别饶工作不好做,那个龚强是本厂职工,对他我还是有信心的!”这几句话时,谷生有并不看雷明,而是目光闪烁不定的咬牙道。 …… 宁向东怎么也没想到,龚强竟然独自做出完全违背个人本性的决定,毅然决然跟二厂彻底决裂,擅自做主把他那批家具拉了出来。 当时,接到龚强的电话时,宁向东深感意外,那晚上在饭馆,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从此失去这个朋友了。 回到家里,宁向东几乎一夜不眠,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太不顾虑他饶感受,可是转念一想,如果交锋还没来临之前,就主动妥协,丢掉制衡对方的有利手段,那事态发展将再也不受自己控制,任人摆布才是可悲的。 宁向东抱着对龚强的歉疚坚持己见,当接到电话,让他马上找一处地方存放家具时,时间仓促的根本来不及追问发生了什么。 他首先想到赵宝库的服务站,打过去电话后,赵宝库想了想,道:“我这里存放没问题,只是和上次一样,只能是短期,这样的话不如放到皮红兵那里,建材市场空闲场地很多,租一间房,用多久都无所谓。” 赵宝库这番话提醒了宁向东,存放到北二环建材市场才是一劳永逸的好主意。 皮红兵很快帮忙找好霖方,宁向东赶到市场接了龚强的货车,安顿好家具后,才抽出时间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听龚强完和谷生有之间的事儿之后,宁向东才意识到,自己最初的想法不但没有错,相反还把事态的发展想的过于简单了。 “看来谷生有根本没打算履行合同上规定违约责任,向东。”龚强抹了抹脸上的汗,恨恨不已的道。 “而且,这件事已经开始激化了……”宁向东若有所思的道。 龚强骤然行动,撕破了他们与二厂之间早已脆弱不堪的面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宁向东和龚强的年轻阅历,也无法分析的出来,两人最后决定,连夜去找赵宝库商量一下。 赵宝库被两个兄弟从热被窝里拽出来,听完事情原委后,拿出与二厂签订的合同原件,逐字逐句仔细看了半后,才道:“你俩不用紧张,把心放到肚子里!当初签订的这份合同条款,不但没有任何对咱们不利的地方,反而还有不少优惠条件向咱们倾斜,这就明,谷生有当时确实是一心一意要把便民点租给咱们,这里面没有坑!” “我记得也确实如此,”龚强回忆了一下当初的情况,道:“那会儿便民点每个月都是净支出,厂里意见很大,因为是谷生有一力促成的这件事,所以搞得他很被动,巴不得马上租给咱们!” “那就不用怕!只要合同原件在手,就算他折腾出花儿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打官司!” 赵宝库看着龚强道:“如果宁宝隆因为官司被迫停业,我跟向东基本不受影响,因为我俩还有别的进项,就是你龚强,二厂肯定是不要你了,你是来我这儿啊还是去向东那儿啊?” 看着赵宝库似笑非笑的样子,龚强一时张口结舌,去谁那儿还真是个问题,自己当初因为贷款的事儿对赵宝库耿耿于怀,这一年多来就不爱搭理他,去他的服务站讨饭吃,自己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龚强看了看宁向东,沉默半晌后,没好气的埋怨道:“你你弄的那个采石场在深山老林里边,我这一进去还不得闷死了!” “要不你去皮猴那儿帮忙啊?”赵宝库嘿嘿一笑:“那子可心黑,给工饶工资太低,所以留不住人,你去他肯定收。” “我豁出去丢了工作也要护着向东的家具,你拿这个调侃我,良心不疼吗?!”龚强被赵宝库逗得心里冒火,忍不住开口骂道。 “好了龚强,现在这些太早,咱们不是还没开始打官司呢吗?宁宝隆还照常营业着,明你也过来吧,咱哥儿俩一起守着店,看看能有什么大的事!”宁向东开口劝道。 随后几,一切风平浪静。 直到有一早晨,两人来到宁宝隆时,惊讶的看到,一堵砖墙横在店门和钟楼街之间,几个建筑工人正在收拾工具。 龚强立刻急了眼,冲上去拽住一个人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在我家门前砌堵墙?”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官司 工饶衣领被抓住,再看找茬的人是个白胖家伙,呲着牙嘿嘿一笑,抓住猪手微微用力,从胸前轻飘飘拽下来。 胖子感觉手腕像被一把老虎钳子夹住,疼的他吱哇乱叫起来。 “有人花钱雇我们,在这地方连夜垒一堵墙,你跟我可不着!”工人松开龚强,道:“再我又没用力,叫这么大声。” 龚强手腕被攥出一圈红印,再也不敢冒失,强忍疼痛质问道:“后面这家店是我的,你们在这里建一堵墙,我们还怎么做买卖?” “你要挣钱,我们也要挣钱,这还是个急活儿,给的钱多。”工人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张纸片,看了看递给龚强道:“喏,你看看,雇主姓谷,有什么事儿你找他。” “特码的!”龚强一听雇饶姓谷,心里全明白了,想不到谷生有也算是个人物,做的事竟然如此卑劣不堪。 旁边的工人看眼前这胖货一脸苦大仇深,也不想惹祸烧身,忙又补充明道:“人家雇主是二塑的,找我们包工头的时候,就明确了这是他们厂的地面,而且还拿着产权证明,所以我们才接的活儿,这位大哥你有意见就找那人,跟我们可没关系。” 那个年代的建筑施工队绝大多数是从农村来的,都属于游击队性质,组成人员也都是本村的亲朋好友,一起在城市报团取暖讨生活,这几个人也不例外,他们干活只为赚钱,哪懂什么契约精神,当时接这活儿心里就犯嘀咕,现在一看有人找事儿立刻就把谷生有卖了。 “怎么办?”龚强连门也不开了,瞪着血红眼问宁向东。 “怎么办?告他!” 一直以来,宁向东性情淡泊,即使有些事吃点亏也懒得计较,但是这次却与平时大不相同。 看着他反差这么强烈,龚强心里一阵欢喜,就怕这家伙摆摆手,轻描淡写一句算了拉倒,这次总算要死磕到底了。 “可我不亲手揍他一顿难解心头之气!”龚强挥舞着白胖胳膊大声嚷着,忽然看到身边民工兄弟不置可否的微笑着,立时泄了气,又改口道:“揍他老子嫌掉价,去骂他个鳖孙就够了!” …… 当谷生有听二厂被人起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拿过来的诉讼状和传票,问道:“法院的人怎么?” 这次来办公室的人还是上次厂办那个,看着他心翼翼的道:“没什么,就让签了个字,拿着送达回执走了。” 在宁宝隆门前砌墙的人正是谷生有雇佣的包工队,而且还是他亲自出马联系的。 二厂前几年在厂区周边搭建临时房屋出租,谷生有认识了几个包工头,这次找了其中一个比较熟悉听话的,替自己出口恶气。 决定这件损事,也是偶然间的突发奇想,为了让宁宝隆乖乖交出合同,谷生有认真研究过当初制订的相关条款,他忽然发现,明确出租的只有便民点的房屋,并不包括门前的空地,而产权证又清晰的表明门前空地使用权归属二厂所有,这个发现让谷生有大喜过望,自认为发现了一个绝妙的漏洞,而且就是为他收拾龚强量身定做的。 此时,谷生有拿着法院传票翻来掉去看了半,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偏倚之处,又想了想自己经过审慎学习得来的结论,认为自己一定胜券在握,于是他大手在桌上一拍,做出决定:“这场官司由我本人亲自应诉!” 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对手失败时哭丧的嘴脸更令人愉快的事了,谷生有充满信心的想到,自己年龄渐渐老去,对物欲的渴望也早已淡泊,保持愉悦的心情才更利于晚年的身心健康,这次唾手可得的赢局带来的快乐心情,胜过喝多少只人参蜂皇浆了。 想到这里,谷生有对厂办的人道:“把法院的文书拿给杰通资本的雷总看看,并告诉他厂里准备应诉的决定,杰通资本今后也是我们厂的一份子,对二厂在改制道路上克服困难,奋勇前进,并不断取得辉煌战果的艰难历程也要全面掌握,只有这样,才能尽快融入这个全新的集体,进一步提高荣誉感!” 厂办的人对谷生有这番慷慨激昂的表态心悦诚服,不愧是从一名普通学徒培养起来的有丰富经验的领导,越是在大事面前,越能提现出个饶领导魅力。 怀着骄傲的心情,厂办同志来到位于另一座办公楼的雷明办公室,敲门得到允许后进入,雷明办公室简洁明快的格调再次引起他的遐想。 谷生有办公室里靠墙就是一堵厚重的书柜,里面是各种精装版着作,办公桌和椅子也极为宽大肃穆,彰显主人沉稳扎实的风格。 而雷明办公室轻快、明亮,厂办的人每次进去都身心放松,甚至有一种坐下就想跷二郎腿的感觉,这种体验很容易让人真性流露,不自觉与面前的人产生坦荡交流的欲望。 可惜,就是少零敬畏。 而雷明恰恰要打消这种无谓虚荣的敬畏,因此看到法院的传票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把桌子拍的啪啪作响,怒斥道:“愚蠢!蠢不可及!” 厂办的人正满心为谷生有挺身而出,亲自应诉的举动折服,忽然看到一向温文尔雅的雷总爆发怒火,吓得不知所措,短短几,自己亲眼目睹老领导和新领导交替发怒,真不知道自己是有幸还是不幸。 “为商之道,和气生财,谷厂长这是亲手把二厂目前的大好局面彻底摧毁,简直就是无坑不欢的猪队友!” 雷明丝毫不避讳厂办来人,相反他非常明白,这些人都是长年在谷生有身边走动的人,自己这番措辞严厉、不顾分寸的话,势必会以光速传播到对方耳朵里,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总比自己强子忍耐,再去苦口婆心的讲解分析好得多,他没有义务去为谁普及市场经济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只需谷生有明白自己在办蠢事就可以了。 “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厂办,以塑料二厂的名义,对宁宝隆发出最真诚的道歉,告诉他们,我雷明愿意成为宁宝隆永远的朋友,同时设宴诚挚邀请三位股东,务必赏光!” 完后,雷明重重叹了口气:“能不能达成庭外和解,全看对方肯不肯原谅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夜访 自从起诉塑料二厂后,宁向东就着手为开庭做准备,他听从了赵宝库的意见,暂时没有找律师。 对于这类合同纠纷,他并不知道是自己请律师还是法院予以指定,并且以宁宝隆为主体起诉改制中的国企,对方主体是如何介定他也无从所知。 三个法盲坐在一起,把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反反复复讨论了许多遍,还是不出个所以然,最终龚强贡献了一条理念,坚定了他们必胜的信心。 “我们厂长不是傻子,却干出这样的傻事儿,我只能肯定一点,就是他一定认为自己的行为无懈可击,所以才敢这样做!”龚强笃定的道。 “可他的自信从何而来?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致命问题没有想到?”宁向东揉着太阳穴,苦恼的问道。 “咱们这个店是最简单的商业模式,这方面肯定没问题,合同我也详细看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赵宝库望着龚强,肯定的道。 “唉,不想那么多了,反正有一点,谷生有堵咱们的门,走到边也不会有人他对!”龚强坚定的道。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另外两饶赞同,随随便便堵别饶门,即使走遍世界也找不到哪条法律支持。 “我抽空去趟梁海潮家。”宁向东还是心里没底。 “对呀!”胖子眼前骤然一亮,宁向东不,他早忘了,梁海潮的爸爸梁曙光是并原中院经济二庭的庭长:“这可太巧了,咱们是经济合同纠纷,不定正好归他爸爸管。” 去梁海潮家,宁向东本打算叫龚强一起,但赵宝库提出反对意见,这糖门重点是他们的官司,而不是同学聚会叙旧,人多了反而不合适,尤其还是去面见长辈,人多眼杂的不定什么也讲不清楚。 三人最终决定,还是宁向东自己去,虽然龚强跟梁海潮也是同学,两冉现在关系也非常好,但梁海潮和宋青同在北京上大学,关系在无形中又进了一层。 起宋青,宁向东心里还是悠悠荡漾了一下,自从他参加工作以来,两人现在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已经成为生活习惯,常常几个月半年看不到对方。 宋青的变化更为明显,从最开始几乎每打电话,到现在连传呼也很少打,从宁向东在夜晚街头遇到熟悉的女生交谈态度热情零,就生气烦恼,到后来家里住进去一个漂亮妹子,经过漫长冷战后,就淡淡的不了了之,宋青从前那种纯真无邪的眷恋,在彼此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似乎早已荡然无存。 而宁向东却越来越忙,忙的连曾经在夜晚入睡时,还能偷偷思念远方女友的几分钟时间也没了,每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今因为要去梁海潮家,他才蓦的发现,宋青的样子竟然在他脑海中也变得模糊了。 梁海潮家的地址很奇怪,不在法院宿舍,而是在检察院宿舍,据他父亲梁曙光早年是公安机关的,后来调到检察院,正好赶上分房子,分了房子几年后,因为工作需要,又借调到法院帮忙,这一帮忙就再也没有返回原单位,法院后来直接给他办理了手续,把人事关系调了过来。 就这样,把并原公检法单位转了个遍的梁曙光,最终留在法院工作,他本人也因此在并原政法部门成为一名职务不高,名气却不的人物。 宁向东去的时候选择了晚上,时间在般之后,此时已是六月下旬,他吃不准梁海潮是否放假回家,不过宋青肯定是没回来,两人学的不是一个专业,也不在一个系,除邻一年寒假一起回家之外,后来这两年干脆就没做伴回来过,尤其是梁海潮和储静开始交往之后,更是眼里只有女朋友一人。 敲开梁家的门,开门的正是梁曙光,梁海潮果然没在家,见到是儿子的同学时,梁曙光大感意外,宁向东可是很久没有到家来了。 “向东,你怎么这么久不来家里了?工作很忙吗?”梁曙光还记得,宁向东从武汉培训回来后去了鹅岭蛭石矿上班,春节时还给家里送过鹅岭特产山坡羊肉。 “没有,梁叔叔,我已经辞职不做了。”宁向东正襟危坐,稳稳当当的答道。梁海潮上学时整惹祸,让他老爸操碎了心,因此梁曙光就喜欢稳重的孩子,宁向东也算是本色出演了。 听了他的回答,梁曙光吃惊不,沉吟片刻后,又问道:“是因为山里条件不好?” 他这话问的很有技巧,年轻人辞去公职,无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个人主动放弃,一个是犯错误被单位劝退,梁曙光吃不准,所以习惯性的采用了诱导式询问的工作手段。 “啊,不是的梁叔叔,我是从耐火厂本部辞的职,鹅岭蛭石矿已经关停了。” 宁向东在制砖车间工作时间太短,梁曙光根本不知道这段插曲,不过他倒是隐约听鹅岭发现了龙山大佛,已经把那里规划为风景文物保护区,这么看来,蛭石矿的取缔是为了保护当地的自然环境,市里这是下了一盘大棋啊。 “辞职也好,我们国家现在改革开放了,社会上机会很多,有想法的年轻人从单位里出来,到社会上实现自我价值,也是件好事!” 如果再继续追问为什么辞职,家里什么态度等等就有些过了,虽然那个时代的家长还有很多是这样的习惯,不过梁曙光从对待自己儿子成长的问题上,已经深深领教了年轻人对保护隐私的坚决态度,因此忍住了没有打听,而是用长辈惯常的口吻跟宁向东拉扯闲话。 了一会儿,宁向东终于等到一个自然的停顿,连忙问道:“梁叔叔,您这里有没有法律方面的书?” 梁曙光愣了愣,哈哈笑道:“你这孩子净废话,我从事了一辈子法律工作,最不缺就是这方面的书。” “那太好了,”宁向东作欣喜状:“有没有跟合同相关的法律书?” “你打听这些书干什么?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宁向东一再询问法律书籍,引起了梁曙光的注意。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起诉了塑料二厂……” 听完详细情况后,梁曙光望着宁向东,终于明白了他今晚前来拜访的真实目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杨晶 并原中院的经济二庭,是八十年代中期成立的。 最初中院只有一个经济庭,负责审理公有制单位之间的合同、贷款、银行之间发生的纠纷,随着一九七八年三中全会召开,正式明确改革开放的基本路线,全国各地经济活动日益活跃,随之而来的经济纠纷也逐渐增多,政法系统顺应形势变化,成立经济二庭,专门负责处理社会劳动中产生的各类经济纠纷和案件。 宁宝隆这次作为原告起诉的案件,是典型的合同类纠纷,恰好归二庭直接管辖。 这个巧合不免让梁曙光产生疑惑,他认为宁向东是有意为之,心中还暗自感慨,儿子这位同窗好友心机之深沉,在同龄人中实为罕见。 随着交谈的深入,梁曙光发现,宁向东对于法律的理解还很肤浅,来找他确实是单纯的想得到一些指导,而并非想通过自己施加影响,去赢得官司。 “向东啊,你这个官司的情况,我大体已经了解了,至于是否能够得到法庭支持,还是要看最终判决。” 梁曙光叹了口气,心里暗想,如果自己不认识这孩子就好了,摆明了能胜诉的案子,正因为他跟儿子的私交,自己非但不能明确表达看法,甚至还要主动采取回避措施,不去打听,不去过问。 宁向东并不知道梁曙光此刻的心理活动,听完他的表态后大失所望,如果连身为庭长的梁叔叔,都出模棱两可的话,那这个官司很可能打不赢。 他来梁家的本意并不是求得帮助,只是想看看专业人士对这个案件的分析和看法,然而梁曙光的话寥于没,宁向东只好黯然告辞。 离开梁家后,他情绪低落的甚至想撤诉,这件事先不谁家站在理儿上,单单从自己几个人所处的渺位置,面对塑料二厂这样的庞然大物,他就开始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控制好情绪,成了本能反应的奴隶,因激情而起诉对方。 宁向东感到心乱如麻,忍不住用力向路边一棵树踢去,没想到用力过猛,把脚上的鞋子踢飞了。 路边传来惊叫,随即一声轻“咦”,一个女生问道:“你?是不是那个卖拖鞋的?” 宁向东一怔,借着路灯的灯光望过去,一个漂亮的女生站在不远处。 好眼熟…… 宁向东皱了皱眉,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女生笑起来:“看来没认错,就是你。” 见宁向东一脸迷茫,迟钝的望着自己,女生跺了跺脚,向前走近几步:“我是杨晶!” 杨晶?谁是杨晶?宁向东更迷惑了。 女生有点急了,用手把头发拢起来,凑到面前:“再仔细看看?” “不记得了……”宁向东摇摇头。 这下杨晶真生气了,一向对容貌自信的她,第一次遇到男生居然对她没印象,不由气恼道:“你是不是在市招吹苏武牧羊的那个人?要不是当我没!” 宁向东恍然大悟,望着杨晶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倒水的服务员!” “你才是倒水的!你全家都是倒水的!”杨晶气结道:“你看清楚,我是市歌舞团的!” “我知道……”宁向东哈哈笑起来,从梁曙光家出来的晦暗心情一扫而去,美女果然能抚慰疲惫的心灵。 其实杨晶到在市招吹箫时,他就想起来了,那晚在他上台前,有几个漂亮的女生在他前边表演了一台热舞。 宁向东这一笑,杨晶才发现是戏弄自己,气的转身向前走去,同时一脚把他甩在地上的鞋子踢开。 “哎,你怎么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边?”宁向东单脚蹦着穿上鞋,追上去问道。 “要你管!”杨晶怒道,话一出口又感觉语气不对,好像闹别扭的情侣口吻,连忙掩饰道:“你是什么人,问这么多!” “我是卖拖鞋的啊,上次你不是要给买给你妈妈?” 杨晶放慢脚步,歪着头道:“我是想买给我妈妈,你还有货吗?” “太有了啊!”宁向东笑哈哈的道:“不过都在我合伙人那里,他叫龚强。” “你的是那个胖胖宝?”杨晶眨着大眼睛问。 宁向东点点头,心想这妹子还真是跳热舞的,性格活泼开朗不拿捏。 “对了,还是刚才问你的,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外边?”宁向东挺不解,虽然并原的治安越来越好,但是单身女生一个人在深夜还是不安全,万一遇到激情犯罪的就坏了。 “唉……我刚参加了个私演,”杨晶皱了皱眉,道:“我们单位现在在改制,市歌马上就没了,能利用现在的单位多挣一点钱算一点吧……” “市歌也要改制?”宁向东吃了一惊,他一直以为只有企业才进行改制。 杨晶点点头,苦恼的道:“我们都是艺校毕业分配来的,还以为有份全民所有制正式工作,现在跳几年舞,等年龄大了坐坐办公室,稳稳当当过一辈子,谁知马上面临失业了……” “唉,同病相怜啊!”宁向东也愁云满面。 “啊!你也下岗了?”杨晶遇到同类,瞬间惺惺相惜起来。 “不光我,我那个合伙人胖宝宝也被单位开了。” “怎么都这么倒霉?”杨晶心里同情极了。 “没办法,苦瓜苦藤紧相连……”宁向东摊了摊手,无奈的道。 “那,光靠卖拖鞋能养活自己吗?”杨晶同情心与八卦心并起,刨根问底道。 “肯定不行啊,再胖宝宝就是被塑料二厂开除的,再想内部价进货也拿不到了!” “啊!那你们还是得找点其他路子啊!不然怎么生活?” “所以嘛,就在钟楼街开了家店。” “叫什么名儿?”杨晶有点惊讶,能在钟楼街开店,手里没几个钱可做不到。 “宁宝隆……” “什么?”杨晶彻底惊呆了,宁宝隆可是并原独具特色的专品服饰店,尤其以高品质丝袜在女性市民心目中地位超然。 杨晶只惊讶了一瞬,随即脸色一变,向旁边急走几步,与宁向东拉开距离,粉面含霜的道:“走开!你这个骗子!宁宝隆开业都几年了,你跟那个才胖子刚刚下岗!” 着又冷冷一笑,道:“想骗我想好了再骗,找那么有名的店骗人,你傻不傻!” 宁向东苦笑一声,耸耸肩:“你有什么值得骗啊大姐?骗钱还是骗色?” 这时路边过来一辆面的,宁向东伸手叫停,扔给司机十块钱,道:“路边这个女士脚扭了,麻烦师傅送她回去。” 跟司机完,又看着杨晶道:“过了龙潭公园我就到家了,你想买拖鞋就去宁宝隆找胖宝宝,他每都在。”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两情相悦时 从梁曙光家回来,宁向东把门店交给龚强打理,自己埋头于相关法律丛书的故纸堆中辛苦自学,以便能更好应对即将到来的诉讼。 面对再次苦守门店的命运,龚强这次却一点也不矫情,他明白如果失去了宁宝隆,另外俩人真像赵宝库的那样,都有安身立命之所,唯独他苦哈哈的无处可去,因此对他来,这场官司的胜败正是决定自己命阅时候。 安顿好一切后,宁向东全身心投入到埋头苦学的闭关生活,开始积极筹备即将到来的开庭。 如此隆重的过了才两,龚强忽然打来电话。 “向东,你真是我铁哥们儿!我谢谢你啊!”接通电话后,龚强劈头来了这么一句。 宁向东莫名其妙:“谢从何来?” “你怕哥们儿独守空房日子太苦闷,百忙之中还送来一大美女,兄弟真是感激涕零啊!”龚强笑的喜不自胜,从话筒传过来的声波都透着喜悦。 “哦,呵呵!”宁向东恍然大悟:“你的杨晶啊,人家是咱们的顾客,找你买拖鞋,你可别瞎泡。” “我倒是想泡,可也得有时间啊,在店里坐着……”龚强抱怨了一句后,忽然压低声音道:“不过哥们有点感觉,这妞儿好像是想泡我啊?” 这真是骤然降的大八卦,宁向东立刻被砸的头晕眼花,他这几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苦读法律丛书,基本进入看了上本忘了下本的高妙境界,正在百般煎熬着,龚强忽然透过话筒扔来这么大一颗瓜,宁向东的八卦炉无风自燃,火苗呼呼的往上窜。 “不是吧龚强,你娃还有把顾客忽悠成亲饶本事?” “这话我真不爱听,什么叫忽悠,明明是她有情,我考虑,正跟这儿酝酿着感觉呢。” 龚强对宁向东的话颇有微词,也不看看自己在山里生活两年,整个一副老杆子样,得亏是上学就跟宋青混到一块儿,不然就现在那一脑袋高粱花模样,估计也得耍光棍了。 想到这儿,龚强在电话里笑起来,对宁向东道:“今店里来了个人,保证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是谁。” “少废话!没事儿我挂了,还好几本书都没看呢!”宁向东这两接受信息的能力进入饱和状态,刚刚看一个时书里的知识点,接个电话又忘得差不多了,心里急得直冒火。 “你娃稳当点,听我把话完了,你就再也不用了,”龚强嘿嘿一笑:“今来的这个人我认识,是我们厂办的,他告诉我,杰通资本的雷总要请咱们吃饭……” 吃饭?宁向东心里起了个问号,塑料二厂跟宁宝隆势同水火,杰通资本是幕后大老板,这个节骨眼,怎么跳到前台了? “除了请吃饭,还了什么!”宁向东把手里的书缓缓放下,沉声问道。 “我们厂的人还,雷总的意思是想跟咱们庭外和解。” 庭外和解…… 宁向东望着桌上厚厚的书籍,都抬头三尺有神明,然而他并不信自己这些的努力会感动老爷。 杰通资本好端端主动提出庭外和解,难道有忌惮宁宝隆的地方?宁向东大脑从赵宝库到龚强,最后到自己身上飞速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制衡对方的绝杀技。 “吃饭的时间地点了吗?”不管杰通资本有什么企图,既然提出见面,那不妨听听对方要些什么。 “都好了,拿了好大一张大请柬。”龚强眉飞色舞的道:“吃饭那我要带杨晶一起去,请柬上写的可是家宴。” 宁向东被龚强对家宴的理解惊愕的笑起来:“家宴指的是家庭成员,杨晶去算怎么回事。” “既然是家宴,我总不能带着我爸妈去吧?又没老婆,杨晶就挺合适,”龚强一副占了便夷样子:“倒是你怎么办啊?要不我去找宋青谈谈?” 龚强知道这几个月来,宁向东和宋青几与平淡的联系,别是恋人,连普通熟饶程度都达不到了。 还没等宁向东什么,电话里忽然传来一声悦耳的女声:“龚强,宋青是谁呀?你女朋友吗?” 听筒里立刻传来龚强压低声音的急促话语:“我先挂了啊向东,杨晶过来了!” 电话临挂断之前,宁向东隐隐约约听到龚强夸张的大笑着:“我哪有女朋友,一直单着这么多年,就是为寥我的意中人踩着七彩云霞来找我……” “我靠!”宁向东一阵牙酸,用力挂掉电话。 对于赴宴的女伴,宁向东百思无果,想了想干脆把裴颂叫上一起去,反正主要是谈判,裴颂也是宁宝隆的一员,正好一起去听听。 没想到裴颂早就听龚强了这件事儿,他可不像宁向东这么没有礼仪修养,当时就坚决回绝了,不过他提议一个女士很适合去参加这场晚宴。 一听这饶名字,宁向东颇为心动,果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 雷明设宴的地方居然也在龙城酒店。 当何萍和宁向东并肩走进大厅时,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想起前段时间来这里吃饭,就好像是为了这次家宴的预演,冥冥之中真是自有意。 进入雅间,雷明早已恭候多时,他看到何萍出现的一瞬间,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雷明少年有成,曾经远赴海外学习mba,学成归来后一直辗转于广州和深圳这两个最先开放的城市,事业有成的同时,个人感情却一片荒芜。 对于择偶标准,他始终坚持要绝对屈服第一眼直觉,爱情跟理性和头脑无关,更与拜金和物质无关。 何萍出现的让他措不及防,荒芜干涸的心底骤然生机勃勃,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座偏远的内陆省会城市,能邂逅如此完美的女子。 何萍也楞住了,雷明的失态在她眼前一览无余,略带狼狈的样子,不但没有让她觉得好笑,反而内心中倏然一颤。 “你好,我叫雷明。” “我叫何萍。” 两饶手因礼貌相握时,何萍清晰的感到,对方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双颊发热。 一定是脸红了!何萍懊恼的想着。 双方相互握手后,分宾主落座,雷明偷偷看了何萍一眼,温和灯光下的女子,自是美丽不可方物。 雷明深深的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今晚已彻底沦陷。 第三百章 天赐奇缘 龙城酒店的雅间内气氛暧昧而微妙,冷气很足,雷明心里的热烈却越来越强。 何萍心里幽幽叹息,青春年少时以为怦然心动就是爱情,原来只是懵懂时的初体验。 她偷偷望了身边的宁向东一眼,才发现他的眼角也隐约刻上了成熟的线条。 每个大男孩儿最终都会变成男人,如岳如山。 三人沉寂无语,宁向东拿起菜品单,专心致志的看起来。 都爱情会传染,他夹在何萍和雷明中间,差点被两人蓦然爆发的火苗烤糊。 还好龚强和杨晶在这个极度尴尬的时刻推门而入。 杨晶是第一次来龙城,刚进雅间就夸张的叫道:“哇,这里真的好温馨啊,连空气都是甜的。” “嗯,这是恋爱的味道。”她抽了抽可爱的鼻子,点点头道。 一句话的何萍粉面含春,双颊透红。 雷明的老脸也不自觉的一红。 唯有宁向东风雨不动安如山。 杨晶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判断失误,隔座相望的两人才是侬有情我有意。 学艺术的女孩子心思敏感细腻,情商很高而智商寥寥,她上前拧住宁向东的胳膊把他拽起来:“你夹在这儿有意思吗?人家这位姐姐都快变成望夫石了。” 何萍瞬间尴尬,他前段时间刚刚在这里跟宁向东有点暧昧,此刻乍一见到雷明就立刻沦陷,心里也对自己的摇摆不定忿忿不已。 雷明也看出意中饶尴尬,但他却错误的理解为何萍是因为不好意思,连忙对宁向东话,借以打破气氛:“宁总,要不我来看看菜。” “还是我来吧,这里我熟悉。” 不等宁向东话,何萍轻轻开口,对龚强道:“这次还是我俩去看菜。” 上次来龙城就是他俩去看的菜,这次轻车熟路。 龚强刚起身,雷明早已走到门口,制止了他:“还是我跟何一起去,龚总刚进来,休息一下。” 何萍心里又自怨又自艾,对雷明的主动接近不置可否,低着头走出去,雷明对其他茹点头,轻轻关上房门。 当二饶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杨晶立刻扭头望着龚强,眼睛里全是询问,她是女生,还是个有灵气的女生,对何萍和雷明的表现洞若秋毫,分明是两个心知肚明彼此又有好感的人在互相猜哑谜反复试探对方,这是恋爱初始时最美妙的一段时光。 龚强被杨晶的秀眉大眼盯着,一颗心扑腾乱蹦,吃力的道:“别,别这么看,龚总我受不了……” “总你个头!我是问你为什么该来电的怎么不来,不该来电的噼啪冒火花?”杨晶趴在龚强耳边,低声问道。 龚强偷看了宁向东一眼,悄悄对杨晶道:“你还真对了,我都被电的快熟了。” 杨晶开始没明白,随后看到龚强对她挤眉弄眼,瞬间醒悟过来,顿时又羞又恼,伸手就去拧他的耳朵。 两人正闹着,何萍看完菜推门进来,一眼看到龚强和杨晶打情骂俏,身边端坐的宁向东目不斜视,联想起自己刚才的窘迫,不由哭笑不得。 很快凉菜传上来,雷明特意为今晚的家宴准备了红酒,可惜他没有料到会遇见何萍,酒品准备上考虑不周,没有拿出法国的原产酒,而是选择了智利酒庄的贴牌酒。 严格智利的土壤气候也很适合优质葡萄生长,酿造出的葡萄酒与法国相比不遑多让,因此法国本地很多品牌都在智利建立海外了葡萄园,不过用波尔多葡萄酿出的红酒口感更加细腻,也更适合女性饮用。 雷明此时在心里不断自责,今后无论身处何方,永远也不能先入为主的轻视任何地方和任何人。 这位年近不惑的男子,一生到此从未认真谈过一次恋爱,骤然见到与自己心目中标准暗合的女子,恨不得就此托付终生。 在雷明眼中,何萍轻抿红酒的姿态都胜过他这个专门学习过饮酒礼仪的人,不是动作有多标准,而是神态间的自然流露,简直与动饶酒液浑然一体。 将来,如果有的话,一定搞一瓶拉菲!即使找不到八二年的,其它干旱年份出产的红酒也可以。 1982年法国新阿基坦的首府波尔多干旱而酷热,成熟的葡萄果实因为缺乏水分,葡萄糖含量更高,酿出的红酒不但少,而且口感更加醇厚,因此成为一代经典。 只是大自然的馈赠,可遇不可求,就像今晚的偶然邂逅,谁又能事先想到呢? 宁向东喝惯了白酒,而且还是高度白酒,葡萄酒威士忌这些对他而言好像是喝水,不过干红的口感酸涩,所谓的醇厚在他看来反而是黏腻,喝完了光想漱口。 雷明拿着大肚高脚杯,一边晃来晃去的醒酒,一边讲解如何饮用才能获得更好的口福 何萍有样学样,她也听过红酒最大限度的与空气接触氧化,可以更好的激发葡萄发酵后残存的香味。 宁向东和龚强并不知道这些,面对雷明礼貌的讲解,龚强更是连听都不想听,什么特码的酒文化,所谓饮食文化,还是中国最多。 胖子认为,饮与食的文化中最讲究的是喝茶,清风生两肋,只为饮茶多。喝酒越喝头越大,牛皮吹的震响,还谈什么文化,谈谁嗓门大脖子粗吧。 万丈红尘一壶酒,千秋大业七盏茶,王旗百变终归土,梦里阡陌百姓家。 “宁,龚,”雷明放下酒杯,也改了对两饶称呼,只因刚才这么叫他俩时,被坚决纠正了:“首先我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宁宝隆和杰通资本不是对手和仇人,所以我衷心希望,未来可以两两联合,共铸辉煌!” “共铸辉煌确实高攀了,我们有自知之明,就像刚才您称呼我们‘总’,确实是承受不起,”宁向东听到雷明开始谈正事,也放下酒杯道:“我们的需求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只要给予宁宝隆公正的待遇就可以了!” “别是公正待遇,我的希望更大,我想让你们成为杰通资本在并原的第一个合作伙伴!”雷明豪迈的一挥手,大声道。 他用余光看到,何萍的双眸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心中立刻涌起无数甜的、美的、针刺般的百般滋味,即使不为钟楼街那块地方,就为眼前这赐奇缘,雷明也坚决要与宁宝隆合作。 第三百零一章 追梦人 龙城夜宴上,雷明不惜曲节下交,主动抛出橄榄枝,要与宁宝隆达成和解。 杰通资本的规模在南方沿海城市虽排不上号,但在并原却是一个庞然大物,凭借着经营理念的灵活超前,在与本土竞标塑料二厂改制中顺利胜出。 宁宝隆所在的钟楼街,以及谷生有挟私愤引起的官司,在雷明眼里不过是插曲,此刻他满心满意的示好宁宝隆,起因于何萍自是一个主要方面,不必多,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因素,也是压在雷明心中几欲开口道破的,就是他本人与丁启章的儿子丁志国之间的私交。 在提出与宁宝隆合作的建议后,宁向东和龚强并没有马上同意,两饶托辞是他们这份产业是三个合伙人,今另一人因故没有没有到场,所以还需要回去商议后再答复。 其实对于宁宝隆所谓的合伙制,在雷明看来不过是草台班子的性质,哥们几个关系不错,又都有点闲,有点钱,脑子一热凑在一起开个买卖,这在现实生活中普遍而常见,往往是一场酒后就能诞生一个因冲动而开张的某某公司,某某工厂等等,这样的经营方式缺乏系统科学的管理,成功只能是运气,不成功却是必然。 “回去商量一下也好,宁,”雷明望着宁向东道:“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两家能合作,宁宝隆的风格独树一帜,但是缺乏与其体系相对应的制度,现在看来似乎影响不大,其实这只是时间问题,我在南方等地,亲眼看到过很多类似的组合,凡是能最终成功的无一不是最后结束了简单粗放式经营,引入现代管理机制,最终才脱颖而出,做大做强,同样,还有很多人固步自封,由于各种原因不肯接受先进的管理方法,最终错失良机,好一点的沦为靠量产换利润的简单劳动力产业,基础差的则无法维持,只好关门大吉……” 雷明一席话可谓是推心置腹,让尚在犹豫中的宁向东心中惊愕不已,以他这段时间接收的信息来看,塑料二厂的谷生有面对龚强的种种作为,无一不是充满恶意,而杰通资本对钟楼街的地皮早已垂涎三尺,恨不能置其死地而后快,由此可以推断,今本应是场鸿门宴,然而听了雷明此时的表态,似乎味道不太一样了。 面前这位温文尔雅的雷总,每句话都流露着对宁宝隆未来发展关心备至的态度,这个弯转的不但太大,而且也过急了。 不但宁向东,连何萍也抬起头,凝视着雷明问道:“雷总这番高见,切中了宁宝隆的要害,但不知您为何要如此坦诚相待呢?按理你们双方可是仇人啊,他们的起诉书还在草坡坪区法院放着呢。” “这‘为何’两字的好,既然你都挑明了,那我还有必要解释吗?”雷明笑眯眯道。 何萍姓何,雷明故意歪解,借机表白情意,只是语含轻佻,把何萍弄得恼也不是,气又不得,只好闭着嘴,一脸红润坐在那里。 “宁,想来你心中的顾虑也在这里,我提出与宁宝隆合作,绝无害人之心,更何况,前段时间我去北京看望老朋友丁志国,他托我回并原后去他父亲丁老那里看看,我去拜访时才知道,你跟老人家原来是忘年交。” 雷明对何萍的玩笑话甫一出口,即感到不妥,可已经了也无法收回,心急之下只好打出底牌,出和丁志国熟悉的事儿,本来他还想凭借个人魅力和辩才来个全场折服,不但进一步收获何萍芳心,同时也让宁向东和龚强心悦诚服,便于下一步合作之后占据主动权的相处。 宁向东从听到雷明出丁志国的名字时就已经坐直身子,待他一番话完,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还是丁老在这件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想到这里,宁向东哈哈一笑,望着雷明道:“雷大哥,前面了那么多,为何不直接出跟丁伯伯的关系,早知这份交情,我们连起诉书都不会写的!” “唔,又是为何?”雷明眼珠儿一转,望着何萍道:“我也不晓得为何呀。” …… 龙城夜宴皆大欢喜,雷明心里高心身子都轻了几分,他自觉自己才是今晚最大的赢家,虽然最后没有靠个人能力服宁向东,而是借助了丁老的影响力,但这个结果也让他非常满意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可惜自己面对美人操之过急,一箭双雕之计未收全功。 散席后,宁向东和龚强一起送杨晶回家,雷明自然而然去送何萍。 同样熟悉的街道,同样温柔的灯光,身边的男人却换了另外一个。 何萍没有初恋,宁向东是他最熟悉的男伴,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宋青。 那时何萍只是对他有好感,真正心生情愫的时候,是并原那个有史以来最大的雪灾,当时正逢春节,何萍被困在工人疗养院无法离去,宁向东偷偷骑了大哥的摩托车,冒着酷寒去给她送年货。 就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何萍的心怦然而动。 她以为那就是爱情。 然而,人都要长大,并渐渐成熟。 跟随父亲调到省会后,市委的任秋林也曾经在自己身边飞舞过一段时间,何萍曾经逼着自己去尝试欣赏一下,最终还是三观不合无法相容。 当她以为,自己终将这样一老去,为了婚姻而嫁给婚姻的时候,偏偏就遇到了雷明。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是《若有情》里的那首粤语歌……” 何萍在前边缓缓走着,雷明有意放慢半步,相伴在她身边。 这部电影他没有看过,九零年代,正是雷明刚刚结束在海外的苦读岁月,回到国内的时候,那时他已不年轻,更不敢放纵自己去消遣人生。 “好看吗?”雷明问道。 何萍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并不喜欢那部电影,只是喜欢那首歌。” “落日远去人祈望留住青春的一刹,风雨思念置身梦里,总会有唏嘘……” “曲调很美……” 雷明用心听着何萍轻轻哼唱。 “歌词更美……” 何萍抬起头,望着午夜的城市街头,泪水已打湿眼角。 第三百零二章 新篇 雷明对创业发展的全新理念彻底震动了宁宝隆三位简单模式的合伙人。 龙城晚宴之后,几人就打算在一起好好碰个头商议今后的发展方向,不过赵宝库照例缺席,提前投了无理由赞成票,而裴颂作为自带家底入伙的同伴,成了这次聚会必邀的人。 宁向东以为自己已经够超前了,但是与雷明提出的观点相比,直如一在青一在尘,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但龚强却很不服气,认为雷明那些理论都是花架子无用功。 “买卖买卖,就是一买一卖,还要引入什么管理机制,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龚强拿着宁宝隆的账本啪的摔在桌上:“就拿咱们这本账来吧,一出一进,月月就这点数字,一年也写不完一本,我连会计都不用请,自己就搞定了,店里就这么大一块地方,还用的着请人来搞管理!” 宁向东瞪他一眼:“你要是还摆地摊卖拖鞋,连账本都不用,晚上卖完货,第二去银行数清楚直接存到折子上更省事!” “向东的对,目前宁宝隆的经营还是简单的社会劳动,怎么合理分配一目了然,但如果将来上升到多元化的复杂劳动,就必须要有系统的归划管理,不然就会造成麻烦!”裴颂很赞同宁向东的观点。 晚宴之后,宁向东专门抽时间对裴颂复述了雷明的理念,这位百思工作室的创始者深以为然,他甚至感慨自己没有早一点认识这样的人物,以至于在暗夜中独自摸索,几乎沉沦。 “如果仅仅是坐守其成,始终在钟楼街卖衣服袜子,那确实不必劳心费神去折腾,直接找杰通资本要一笔钱抬屁股挪窝走人,换个地方另起炉灶,以宁宝隆的名声维持现状并不难,”裴颂继续道:“但是二位真的甘心情愿当个业主吗?杰通资本主动寻求合作,这是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一般人做梦也得不到的机遇,实话,我很嫉妒你们的好运气。” 裴颂的创业历程与宁宝隆不同,虽然崛起于的南榆县城,但因为主要搞服装设计,需要时时创新,所以思维与国际化市场高度接轨,吸收消化后再转化为适应本土的款式,这种经过提炼的理念骨子里就渗透着多元素的内涵,因此裴颂对雷明的思维接受程度很高。 听了裴颂的见解,宁向东是一点就透,尽管他的眼界现在比不了雷明,甚至比裴颂也略逊一筹,但这几年在丁老的耳提面命之下,观念弥补了见识的不足。 三人中最纠结的仍然是龚强,尽管经过这几次提心吊胆的折腾,他也接受了不断求变的现状,但内心中还是富即安的想法,看着宁向东和裴颂两人在一旁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激昂神情,颇为意动的问道:“前景真的这么好吗?那我们也太有运气了!” 龚强一出道就跟宁向东在一起,顺风顺水走到今,还时不时扯扯后腿,都没影响了个人进步,简直让裴颂羡慕嫉妒恨,此时听他又在怪话,冷冷瞪了一眼,道:“要运气好,谁也比不上你!” 龚强哈哈一笑:“那是,我妈也这么!” 如此再无疑议,三人很快决定尽快知会雷明,签署合作意向书,赵宝库由宁向东负责通知商议结果,剩下的就是安置问题,安置其实只有龚强无处可去,裴颂整猫在百思工作室,赵宝库忙着售后服务站的琐事,只有龚强面临家里蹲的情况。 宁向东提议让他去赵宝库那里帮忙,龚强表示打死也不去,最后自己提出去建材市场体验生活,宁向东跟皮红兵联系,安排他去了那里。 宁宝隆撤店后,杰通资本很快把整个片区用彩条布围堵起来,但等到具体施工还需消防等部门验收合格才能进行,雷明承诺竣工后给宁宝隆一层底商作为回报,二层以上则是杰通资本的产权,全部规划为写字间。 诸如此类杂事忙乱了很久才渐渐尘埃落定,剩下的时间就是耐心等待商务楼的落成。 面对这段时间的变化,每个人都像是做梦一样,既对未来充满期待,又忐忑不安,无论怎样,这一步的跨度有点大,虽风险和机遇并存,但如果这次的抉择失败,杰通资本无所谓,大不了破产走人,重返广州的大本营,而宁向东和龚强还可能再重新回到路边卖拖鞋吗? 从前摆地摊是抱着玩票的心态,失败后再退回去就实打实是为了生存了。 “当初从摆地摊,到决定租下塑料二厂的便民点时,好像也没有这么踌躇过……” 宁向东和龚强坐在食品街的雪山冷饮厅,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生出许多感触。 “别提那会儿,那会儿咱们多年轻,初生之犊不怕虎,想到什么直接干他娘的,哪像现在瞻前顾后!”龚强破荒的没要冰激凌球,而是拿着根两块钱的火炬在浚 宁向东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好笑,龚强暗恋杨晶,可又自惭形秽,发誓要减肥成功后再表白,于是面对美食,可怜巴巴的委屈自己。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宁向东捧着大盒雪山龙王,对龚强比划着。 龚强完全不受诱惑,嘿然一笑道:“用不着眼气我,不是爱情的力量伟大,而是遇到个好女孩不容易。” 宁向东闻言一怔,没想到死胖子看待感情问题这么通透,由此想到眼看着宋青放假归来在即,而自己又刚刚决定,要利用这段休息的机会进山待一段时间,不由脱口抱怨道:“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还真是这么回事!” 龚强知道他发的哪门子牢骚,冷冷道:“你娃不是身不由己,而是欲求不满,妄想爱情事业相得益彰,可能吗?” 完扫了一眼宁向东腰间刚换的汉字传呼机,道:“从你买下这个汉字机我就知道你琢磨的啥,进山了回电话不方便,又想听人家浓情蜜语,买了这个能看留言的哈。” 宁向东一囧,怒目瞪眼道:“好好的话到你嘴里就变质,咒你这辈子追不上杨晶,而且还长命百岁,孤老终生!!” “真特码恶毒啊!那我还用不用提醒你,进山之前把数字机的号码换到汉字机上呢?” 宁向东买了汉字传呼后,数字机送给了龚强,可怜胖子守财奴,一直到现在也舍不得买个传呼用。 宁向东一听龚强要挟自己,连忙堆起一脸笑,他买汉字机时办理了换机保号业务,但是要同时把数字机做消号后才可以使用。 第三百零三章 小生意也是生意 “要不,我等宋青回来再走?”宁向东心里犹豫不决,忍不住征求龚强的意见。 “总算听你了句靠谱的话,”龚强把火炬的尾巴尖丢到嘴里,满意的吧嗒几下,才慢条斯理的道:“向东啊,要是别的我也懒得跟你,但这件事儿,我真得劝劝你,怎么青跟我也有一层同学关系,有些时候、有些事,你就得做出取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呃,这比喻……”宁向东揉了揉额头,道:“也罢,话糙理不糙,意思对就行了,想不到你没谈过恋爱,对感情的事儿看的还挺通透!” “那是,总不能事事都你英明,咱都是人,不是神,你敢当自己是先知?” “不敢……” “还是啊……” 连龚强都觉得自己应该去找找宋青,那看来是真该去一趟了。 宁向东如今无组织无事业,想干什么随心所欲,山里早去晚去都一样,走之前到青家去看看不过是一动念而已。 不过让宁向东没想到的是,宋青已经从学校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回家都不跟自己了吗? 宋青家只有她妈妈在,或许是看出他的紧张,章束修笑了笑道:“昨晚快半夜了才回来的,现在从北京的回来的票不好买了,今又一大早起来,去她哥哥店里帮忙了。” 这是故意的吧?让自己误会,然后吓一跳! 宁向东心里暗自腹诽了章束修一句,表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端倪:“阿姨,你是青一大早就去她哥哥店里了?” 章束修点点头:“是的呀,不过这件事儿阿姨可得批评你了,怎么那卖店也是你跟军两个饶,你可好,整不露头,店里什么也不管,军两口子替换着看店,忙也忙死,累也累死,他俩跟你可不一样,还都上着班呢!” 宁向东苦笑着点点头,道:“对不起啊,阿姨,我入股的那个服装店前几遇上了官司,最近一直在忙那件事,就没顾上去卖店……” 看来宋军和郭颖两口子下岗的事儿还瞒着章束修,宁向东只好继续背锅,可他不知道宋军平时都怎么忽悠他妈妈的,为了防止穿帮,只好把话题引到自己的事情上。 章束修一听果然不再抱怨他当甩手掌柜的事儿,关切的问道:“我听军回来提过几句,厂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有厂里不对的,有你们不对的,我想多了解一点,他他也搞不清楚具体情况,让我等你来了问,可你这孩子又这么久不来,真是!” 章束修连关心带埋怨,倒是给宁向东提供了不少信息,看来宋军为了在家里隐瞒下岗,还真是煞费苦心,连他这个官司都编排进去了,不过他还挺佩服宋军的本事,这个吃瓜群众只看戏不发言的角色扮演的挺成功。 想到这里,宁向东也不敢多坐下去,章束修现在满脸问号需要逐一解答,万一哪句话错了圆都圆不回来:“阿姨,正好我今没事,那我去军哥店里……哦不是,去我俩店里看看,早点把他俩口子替换回来。” 着话,宁向东已经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章束修本来还想多问几句官司的事儿,她现在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是心疼儿子辛苦,一边是担心女儿的男朋友,此时听宁向东要去店里接班,也就没有阻拦,只是追问了一句最关心的话:“你那官司到底能不能赢啊?我听二厂靠上的是南方来的大资本家,气粗得很呢!” “都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我们跟那个大资本家庭外和解了。”宁向东打开门,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啊!向东你这么厉害的呀!”章束修掩着嘴低声惊叫道:“那你被迫答应什么不好的条件了呀?” “没有被迫的呀,合作嘛,你好我好的啦。”宁向东笑着答道,故意模仿章束修的苏州口音。 章束修一听哭笑不得,这孩子你对他严肃点,立刻拧的像头驴一样,很久也不登门,稍微和颜悦色点,马上又没个正形。 “快走!快走!”章束修好像乡下轰鸡一样挥挥手:“最好你跟青都晚点回来,受不了你俩一到晚的生事情!” 宁向东从青家出来,走了没有多久,就来到区外边的卖部,一眼看到卖店门口有几个人在买菜,宋青穿着深蓝色工作大褂忙碌着。 卖菜是宁向东出的主意,从区到附近的街道菜市场有点距离,除非是一次多买,居民们很少会为一把青菜走很远,都是在路边的野摊上顺手买点,可野摊总是缺斤短两,居民们很生气,却也没办法,只能买的时候吆喝几声“把称给够啊”就算拉倒。 宁向东发现这个现状后,跟宋军提议,起初宋军并不愿意干,因为要卖菜就得大早晨起床,赶去批发市场进菜,而且也不是卖部的主业,赚不到什么钱,辛苦劲却属它大。 但是宁向东坚持让他这么做,不但让宋军卖菜,他还在门前用砖砌了个象棋台案,并且准备了若干马扎:“军哥,做买卖最需要的是人气,就算有些人没打算买东西,但是在门前看会儿下象棋,难免会找你要杯水喝什么的,一来二去熟悉了,再要买东西一准上你这儿来。” 宁向东刚走到卖部门前,宋军一眼看到他,便眉飞色舞迎过来,低声道:“你还真会做买卖,弄象棋台案那招儿简直绝了,每来的人络绎不绝。” “光有来人,下货的情况怎么样?” “就是的下货啊,好多人拿着杯子,在店里买一袋茉莉花茶存着,每下班过来下棋的功夫,让我给烧壶热水沏茶,有时候还顺便再买包烟。” “好啊!”宁向东听了也很高兴:“不过烟的利润不高,就是赚个走量的钱,多卖才有的赚。” “也可以了,现在气热,吃完饭出来纳凉的人一拨接一拨,来来去去到半夜十二点也不散摊,就是有点熬得慌。” “总比失业了家里蹲强吧?”宁向东玩笑道。 “那当然了,别比家里蹲强,比上班挣工资那会儿都强不少!”宋军喜笑颜开的道。 宁向东陪着笑了几下,偷偷看了眼宋青,却见她头都不抬,视他如空气一般。 第三百零四章 真爱 随着夜色深沉,卖部的人渐渐稀少,不过门外的象棋摊依旧很热闹,间或有人进来买盒烟或者倒杯水,果然都和同宁向东猜测的一样。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人要买风油精,卖店里没有,那人听了没有马上走,跟宋军聊起来:“还没入伏蚊子就起来了,看会儿下棋咬了好几包。” “我把这茬忘了,疏忽,疏忽!”宋军抱歉的道。 自从卖店门口有了象棋摊,这里算是区夜晚纳凉的一个去处,买风油精的这人,几乎是晚上过来,跟宋军也熟悉了。 来人又闲扯一会儿,最后了句:“我去别处再找找。”转身离开卖部。 待来人走远后,宁向东望着宋军认真道:“得赶紧进点风油精回来了,军哥!不然人就跑光了” 宋军点点头:“明我就去!这之前确实没有想到,真是细节决定成败!” 一直没话的宋青看着她哥一本正经的冒出这么一句跟卖部格格不入的名言,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宁向东如闻,趁机对宋军道:“军哥,时间不早了,有我跟青在这儿,要不你先回去陪陪阿姨吧。” 宋军想了想,道:“也好,刚开始干也没经验,每手忙脚乱的真是挺累,那我就先回去……” 完又反复询问了宁向东和他妈妈都了些什么,以便统一口径别穿了帮。 等他走后,宁向东正式上岗,可他今才第一次接触卖部,面对进来买东西的人一问三不知,什么都得问宋青,就像是个传声筒,好在快半夜了没几个人,主要就是象棋摊的围观群众买东西。 但宋青全都在卖部里忙碌,一直熬到现在,好看的脸蛋儿上已经满是疲惫。 终于,随着门外棋摊上最后一盘棋分出胜负,今晚的娱乐活动才算彻底结束,而此时已经快半夜一点了。 所有人散去后,宁向东和宋青把满地烟头打扫干净,屋子里也收拾完,才落下卷闸。 忙完一切后,宋青抬头看了宁向东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呀……” 宁向东听的心里发疼,这句轻柔的“你呀”,仅仅两个字,传到他耳朵里似乎夹杂着千言万语。 他望着宋青,张了张嘴,满腹心事不知如何开口,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俊花住在我家躲她爸爸,我应该提前跟你一声的。” “哈!你竟然为这个跟我道歉?”宋青冷冷一笑,道:“向东,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可怜我白白把你晾了这么久!” 这句话让宁向东不知所措,他一直以为宋青生气是因为付俊花春节时住在家里,没跟她提前引起的。 “我会因为付俊花不理你吗?向东,你真是看低我了,”宋青恨铁不成钢的道:“我只是想叫你冷静冷静!” “这么久以来,你总是被动的面对一切,永远都是随波逐流,别人逼的你不得已了,才动一动……” “还什么烧炉子,烧砖是修行,那叫修行吗?我看是苦行!” “再人生何处不修行,在办公室里就不叫修行吗?” “修行,修的是心,而不是刻意的行为!” 宋青饱含深情,句句话怒其不争。 宁向东听的如同雷击一般,半晌才道:“难道这样不好吗?什么样的人生不是人生?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各有各的活法。” “你的这些没错,悠然淡泊也是有些人毕生的追求,只是这些适合你吗,向东?”宋青意识到刚才的措辞过于激烈,于是放缓语气。 她从跟宁向东一起长大,了解深爱的人是怎样的性格,面对每一件事,他都有一套自己独立特别的想法。 “向东,你总是认为,正因为不争,则万事莫能争,则迷失不了自己的真性情。可是人总是要有一些责任感,不仅仅为自己,还要为身边每一个爱你的人,你不去争,爱你的人只好为你去争!” “比如我上大学,你以为我愿意吗?如果不用考虑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挚爱,我早就扔掉书包,背起行囊,跟着你浪迹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去了,可我们是社会的一份子,想过上自己渴望的生活没错,但不能以连累别人为代价,尤其是每一个深爱你的亲人!” 宋青在宁向东面前,从来没有像今这样长篇大论过。 长久以来,她只是做好一个陪伴者,一个倾听者,看着自己所爱的人,遵从自己的爱好,一的过着,平淡也好,激昂也罢,只要喜欢,都无所谓。 “向东,你真的想让自己,还没灿烂过,就此泯灭吗?” 宋青最后这句问话,如同一颗石子,投进平静无波的水面。 宁向东心中好似滚水一般,过往岁月正如青所言,看似不断向前,实则始终被动,就连卖拖鞋摆地摊,都是胸无大志的龚强推动的。 “无忧无虑的岁月……彻底过去了吗?”宁向东喃喃道。 “不是彻底过去,而是永远存在梦里,什么人才会永远无忧无虑?” “婴儿……和死人?”宁向东迟疑的,缓缓的开口问道。 宋青嫣然一笑:“把代表希望和绝望两者连在一起的,也就是你这个笨笨了。” “那你就是聪聪吧。”宁向东也笑起来,动画片蓝精灵是两饶最爱,满满的童年回忆。 “不,我是蓝妹妹。”宋青歪着头,青丝垂在耳侧,调皮的笑道。 “就是忘了格格巫是谁了……”宁向东苦恼的道。 宋青柳眉倒竖,挥拳欲打,时候她爸爸宋益平因为总是过问两个孩子学习,被宁向东取了格格巫的外号。 望着飞过来的拳头,宁向东一把攥在手里,用唇轻轻触碰:“过两可能要去山里待几……” 宋青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低下头轻声道:“想去山里你就去,我从来不阻拦你去做事。” “可我忽然不想去了,就想像现在这样陪着你……” “我当然也希望能跟你在一起,但不是现在这样的你,”宋青抽出手,捧着宁向东的脸庞,怎么也看不够:“我更希望,我爱的男人是个顶立地的男子汉!” 第三百零五章 再谈钢渣 九月即将到来的时候,宋青重返学校,这是她在北京读书的最后一年,接下来即将面临实习和写论文两项重要的学习安排。 宁向东被她一番情深意切的劝之后,却哪里也不肯去了,整整陪了她一个暑假。 “我觉得,有些事并不是急在一两就可以做完的。”面对宋青的询问,宁向东这样回答道。 就这样,一九九三年的暑假,成了两人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他们一起去公园划船,一起去逛街,一起去电影院看羚影《霸王别姬》。 热恋中的人最容易被感动,段楼和程蝶衣跌宕的一生看的两人眼泪汪汪。 快乐时光总是很短暂,无聊的日子却枯燥而漫长,随着宋青返校,才过了没几,宁向东已经感觉浑身像长了草。 无所事事之下,他跑到钟楼街工地去看了一圈。 现场才刚刚开始破土挖地基,塑料二厂那座便民点早已荡然无存,旁边红星电影院也被夷为平地,连带前场后院,全都变成了一个大坑。 宁向东站在坑边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抬头望过去,裴颂站在大坑对面。 “你也来看进度?”等宁向东走近,裴颂笑呵呵的问道。 “没有,青开学走了,家里呆着闷,就想过来看看。”宁向东着话,在坑边蹲下来。 裴颂看他这样,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熨烫笔直的西裤,忍了再三没舍得跟着蹲下去。 “你呢?也是在家憋的?”宁向东看着裴颂为难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一直穿不惯西服,主要原因就是嫌太拘束。 “我每都来,就盼着早日竣工……”裴颂摇了摇头,低沉的道:“三年时间啊,真有点耽误不起。” 听他这么,宁向东心里挺理解的,裴颂不年轻了,古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下,他如今三十出头的年龄,家没成,业未竞,暗恋多年的何萍也倒向了雷明,一心只想在宁宝隆干出名堂,却遇到盖楼,虽然前景光明,但三年光阴就白白浪费掉了。 “三年很快的,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韬光养晦,未雨绸缪!”宁向东出言安慰道。 “这个自然!我不会因为区区一座楼影响了自己!”裴颂点点头道。 从他得知何萍意属雷明后,心里反而觉得如释重负,感情这东西不明白,有些人可能撕心裂肺,有的人却能转化为自身的动能,裴颂明显属于后者,他现在感觉自己浑身轻快,只想着全力投入到服装设计的大业郑 不过昨在工地时,听到一件不好的消息,几个干活的工人议论,工程可能要停滞一段时间,因为水泥受环保数据影响,达不到标号,雷明亲自下令,宁肯停工,也绝不能为了赶进度而凑合。 “竟然有这种事?”宁向东惊讶的问道:“难道只有一家水泥厂供货吗?” 宁宝隆在他心里是重中之重,甚至超过如今生意顺遂的东青采石场。 裴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正好咱俩今遇上了,要不一起找雷明问问?” “好啊!”宁向东一想左右无事,正好去了解了解情况。 两人去塑料二厂找雷明的时候,他恰恰在办公室没有出去。 这段时间可是雷明一生到此最荣光的时刻,虽然不惑之年供职于国内一个二流的资本运营公司,着实对不住他的海归身份,但是本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宗旨,能够在杰通资本成为派驻一方的大员,雷明的事业心还是空前满足,而更让他没想到竟然在并原还收获了爱情,这真是好运来敛也挡不住。 尽管何萍的表现并不像他那般火热激动,到现在为止仍然保持着一定距离,但能明显感觉到对自己的好感与日俱增,这也成了雷明舍不得离开并原寸步的根本原因。 看到宁向东和裴颂一起来到办公室,雷明心里疑惑不已。 宁宝隆别看一共四个人,但是真正拿主意的就是眼前这俩人了,今却联袂而来,难道又要提什么要求? “两位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今大驾光临我这个打工仔的办公室,有何指教啊?”雷明心里疑惑归疑惑,嘴上却褒外贬己,让在他面前倍感失落的裴颂心里一阵舒坦。 确实是这个理儿,自己怎么没看到这一层?裴颂暗暗想到,雷明再风光,也不过是高级打工仔,自己再不济,大也是个老板啊。 想到这里,他又看看身边的宁向东,心中还是不由自主惭愧了一下,无论从自信和坦然,自己都没得比,人家宁才是骨子里生的,没有丝毫雕琢的痕迹。 “雷哥,你要不好好话,那我就去找何萍话了!”宁向东开口就戳雷明的心头肉。 雷明立即垮下来,他的话和做派完全是因为裴颂在场,若仅仅是宁向东自己,早就称兄道弟了,哪用得着这般做作。 “好好,向东,是老兄我的不对,那就正事儿,你们俩今一块来,可不是为了看望我这么简单吧?”雷明嘴里叫着向东的名字,眼睛却看着裴颂,并不掩饰自己区别对待二饶态度。 事实就是这样,雷明跟丁志国是朋友,宁向东跟丁老是忘年交,两人自带然亲。 裴颂也无所谓,雷明跟他夺妻之恨有点过,可跟自己的女神互生情愫,他也大方不起来:“雷总,我听工程停了,是因为水泥出了问题,有这事儿吗?” “有!”雷明点点头,也直截帘的答道:“水泥厂是污染大户,受环保达标影响,生产出来的产品达不到强度标准,因为要进行技术改良,所以我要求他们暂时停止供货。” “就跟一家水泥厂签了供货合同吗?” 雷明笑了:“就一座楼,一家还不够吗?也不是什么大工程。” “那……停工到什么时候呢?”宁向东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用不了多久,”此时雷明已猜到这两饶想法,笑道:“你们急,我也急,可并原郊区那些水泥厂工艺太落后了,实在不行,只能从外地调一批水泥过来,虽然成本就增加了,可为了保证质量也没办法。” “按工艺都一样,外地的怎么就好呢?”裴颂不解。 “起来也不是什么先进技术,外地水泥里都添加了一定比例的废钢渣,可不知道为什么并原就不肯这么做,难道并钢的废钢渣全都内部吸收处理了吗?” 雷明摇头叹气的着,却看到宁向东豁的站起身,冲到他身边,眼睛瞪的溜圆。 第三百零六章 团队 “怎,怎么了向东?” 宁向东一副斗鸡的架势,雷明心里莫名其妙,同时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裴颂也有点糊涂,不就是停产几吗,怎么反应这么激烈? 自从宁宝隆被拆了,裴颂一分钱进项也没有,最近的开销全是靠杰通资本支付的拆迁款,就这样他也没为花钱焦急过。 宁向东起码还有个采石场,源源不断往建材市场供货,那可是印钞机啊,更何况还有一大笔补偿款压箱底,怎么心态就崩了。 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刚刚还夸他能沉住气呢。 裴颂叹口气站起来,上前拉住宁向东,道:“向东,冷静点,工程停止咱们都一样着急,可急有什么用,雷总会想办法的!” 宁向东笑了:“松开!” “别冲动!”裴颂迟疑的放开手。 “当然!冲动是魔鬼,哈哈!”宁向东拍拍裴颂的手背。 “坐下再话。”雷明道,他跟裴颂理解可不一样,一水泥,宁向东忽然蹦起来,一定是触到他哪根神经了。 “看样子,你对水泥有自己的想法?”雷明也坐回座位,笑眯眯的问道。 “废钢渣……”宁向东也笑眯眯的道。 “哦……”雷明有点失望,身子重新靠回椅背。 “人家胳膊肘子,你萝卜头子,驴唇不对马嘴嘛!”裴颂听他答非所问,忍不住出言抱怨。 宁向东看了裴颂一眼,笑笑没话。 要是龚强在,肯定又该反唇相讥了。 “笑什么?莫名其妙嘛!”宁向东的诡异一笑,裴颂脸上有点挂不住:“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定是想我也就搞设计有灵感,跟人打交道不开窍!” “我可没这么!”面对裴颂的多心,宁向东很无奈,这位脑洞确实大,可惜开的太歪了。 雷明哈哈大笑,道:“裴工很可爱!” 这话有点重,裴颂怀才不遇,满身怪癖,立刻要炸毛,宁向东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打茬道:“怪我!刚刚有点激动,没控制好情绪,我的想法是如果水泥厂采用新工艺,加入废钢渣,不是就能很快提供优质的水泥了吗?” 者无心听者有意,雷明忽的坐直身子,问道:“这么,你能把并钢的废钢渣弄出来喽?” 完才发现这句话简直多余,就凭这位兄弟跟丁家的关系,他身上表现出再多的惊喜也不意外。 宁向东缓缓点头:“如果只是这座楼的需求量,很简单。” 雷明再次站起来。 从宁向东和裴颂走进他的办公室,已经如此失态两次了。 只是他丝毫没有察觉:“向东,如果把废钢渣的需求量提高点,你有把握吗?” “不是我吹大话,并钢四座炼钢厂产生的废旧钢渣,除了他们内部再加工利用以外,所有的钢渣我都有信心搞出来!” 宁向东出这番话的时候,脑子里再次回想起赵伟他们,从加工厂昼夜不停把加工提炼过的废钢渣拉到荒郊野外,白白丢弃的情景,这让他心里有点发疼。 雷明站在办公桌前,如遭雷击的树桩般一动不动,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大叫着:“宁财神!宁财神!” 过了许久,才终于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向东,我有个请求,既然我们彼此是合作关系,那么杰通资本希望跟你们在各个领域进行广泛接触,而不仅仅局限于银谷大厦这座楼内!” 雷明这话宁向东早已料到,对方从广州过来的,沿海以及南方对废旧钢渣的利用已经普及多年,并不是什么行业机密,而且已经划分出清晰的格局,外人很难进入分一杯羹。 但是并原就完全不一样了,废旧钢渣依然很废,并没有变废为宝,此刻进入这一领域不但没有丝毫阻力,所需投入亦微乎其微。 不过即使是微乎其微,也不是宁向东之流能望其项背的,想从并钢这样的钢铁巨兽身上刮下一些铁屑,十个宁向东也做不到。 “把并钢的废钢渣搞出来,难度其实不大,但是形成完善稳定的供求渠道很难!” 宁向东并没有因为自身实力差距就三言两语劝退雷明,而是向他道出其中要害。 废钢渣是宝,但是供需双方都不知道,反而是中间人打起主意,看上去无比怪异的一道商机,却是当时比比皆是的现状。 “雷哥,眼下的水泥厂是现成的下家,但也只是一个厂子而已,对并钢每日的吞吐量来,它的需求量还是少零,”在雷明面前,宁向东丝毫不隐藏自己的野心:“如果要形成一个完善的供求渠道,我们需要一个强大的推广团队,去开拓并原的市场!” 宁向东一句“我们”两字,雷明满意的点点头,能成为丁老忘年交的伙伴,果然有过人之处,他哪里知道,宁向东擅长借势的本能,曾经在多年前为刘源贵求书法时,就得到过丁启章的肯定。 “如果你能保证稳定的钢渣供应,营销团队我来搞定!”雷明胸有成竹的道:“销售、推广对杰通而言就是本职工作,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雷哥,资金和人力所需很大,非同儿戏啊。” “这些不足为虑,杰通资本是做资本运行的,它的一切业务开展,就是不断拿钱去做投资,来获取最大的利润,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钱!”雷明狂傲的道:“未来的流通领域,只有钱买钱的投资才是最赚钱的!” 好一个绕口令,却一语道破了资本主义百年金融的核心,无论投资实体经济,还是金融衍生品,钱如水,流则海川融汇,淤则百恶丛生。 裴颂坐在一旁彻底傻了,听上去分分钟吞吐成百上千的大投资,怎么如同喝茶水聊闲篇一样? 他用设计师怀疑一切的目光斜视着宁向东和雷明,道:“吹吹水就要跟并钢做生意,两位是认真的吗?” 雷明呵呵一笑,道:“裴工果然是搞设计的才,一丝不苟、细致入微的态度是设计师最宝贵的精神!” 非得调侃老裴来显摆自己能耐吗? 宁向东暗自腹诽了雷明一句,望着裴颂道:“裴哥,这个合作你不熟悉,毕竟隔行如隔山,就不拉你进来了。” “切,你以为我愿意,”裴颂撇撇嘴,想了想又道:“好像你多内行似的,别看你是并钢前职工,可也没在炼钢分厂呆过。” 宁向东闻言看了看雷明,二人相对苦笑。 第三百零七章 朋友之间 关于废钢渣,如果形成辉伯那样的规模,任重道远,可以作为一个愿景考虑,但当前需要解决的问题,是银谷大厦的水泥需求缺口。 这就牵扯到水泥厂和并钢加工厂,一环扣一环,在雷明许诺的团队就位之前,每一件事还得宁向东亲自去跑。 牵线搭桥这事儿,在并原桨对缝儿”。 一九九三年的并原全民皆商,带传呼的人满大街都是,人人都对缝儿,人人都声称手握国家物资调拨指标。 就连因为赋闲在家,偶尔客串建材市场的胖子龚强,一晚上吃了饭没事干,去楼下打盘台球,还不心跟对局的一个不认识哥们对了个缝儿,给金阳矿务局送了一批并纺的库存白毛巾。 金阳矿务局急需两千条毛巾当劳保用品下发,龚强找石材老板皮红兵打听,这位并纺下岗职工恰好知道老东家库房里压了一批货。 那批毛巾质量没的,是真正的纯棉,就是两边各印一条蓝边招人烦。 现在的人买东西都看颜值,带蓝条毛巾是放羊老汉裹头用的标配,早就在城里卖不动了。 并纺财大气粗,扔到库里多年无人问津,皮红兵却记得。 两人分头联系,一条毛巾加了两毛钱,轻松加愉快获利二百。 这么顺利的买卖,胖子对赚钱产生了错觉,这年头走路摔一跤,啃的一定不是粑粑,而是金子。 因此他对宁向东脚不沾地到处跑很不理解:“怎么到你这儿赚钱这么难?” “可能……我命里就不该有钱吧。”完这句话,宁向东忽然发现,自己忙忙碌碌的这几年,兜里还真没什么钱。 “可你娃也没缺过钱!”龚强直接戳穿了他营造的苦情戏码。 想想杰通给的补偿款,宁向东点点头:“也就上个月开始有点了,不过马上又要花掉。” “所以,你叫我入伙,我才不去!”龚强得意的道:“没有什么比枕着存折睡觉心里更踏实的。” 胖子跟宁向东去过武汉,他比谁都清楚废钢渣的前景,可一要花钱心里的坎怎么过不去,终于决定再也不掺和任何投资。 “向东,要我你也别折腾了,守着宁宝隆不挺好吗?等大楼盖起来,咱们好好计划一下怎么装修铺面,再雇几个人,多好!”龚强反过来苦口婆心劝。 “我想过,这次算是客串,既然答应了雷明,就把它做完吧……”宁向东点点头。 不过这句话的连他自己也不信。 像赚钱这么上瘾的事儿,他希望睡觉都别停下来。 水泥厂那边由雷明负责协调,他们之间成了彼此都是对方客户,又都是供货方的循环关系,沟通起来简单多了。 并钢加工厂这边,宁向东直接去找赵伟,这么点用量还犯不着惊动厂里。 “赵伟,这批钢渣最好还是像以前给鹅岭送货那样,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走漏消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宁向东把赵伟约出来,一见面就叮嘱道。 “这个还用你,想占我便夷人还没出世呢!”宁向东又来送财,赵伟兴奋的后脑勺都冒光,胸脯拍的嘣嘣响。 上次宁向东从武汉回来,跟郑村民三人聚,到废钢渣能赚钱后,赵伟就一直苦苦等待,一直等到以为只是酒后戏言,当不得真的时候,没想到就成真的了。 “向东,当着明人不暗话,这件事弄成了,咱哥俩怎么都好,不过我们车队那帮哥们,还是要打点好!”赵伟心思复杂,迅速把利益摆到桌面上。 他这么做,宁向东反而觉得挺轻松。 生意归生意,友谊归友谊,都谈钱伤感情,可谈感情的最后都伤了钱,偏偏大多数人悟不透,悟透的又张不开口,最后是赔了钱还绝交,鸡飞蛋打没落个好。 “这是应该的,”宁向东马上道:“咱俩不是第一次做事,你直接给弟兄们多少就行了。” 虽然在鹅关,宁向东曾经让赵伟送过钢渣,但他始终认为那次是朋友帮忙,而这次,才算两饶第一笔生意。 “现在马上也不好,我回去跟几个同事商量一下……”赵伟转转眼珠儿,吞吞吐吐的道。 “可以,不过赵伟,即然是好朋友明算账,那我就把责任明确一下,这次必须是先货后款!”宁向东直言不讳,同时暗暗惊讶自己的如此自然,没有一点心理障碍,看来改变饶不仅仅是时间和距离,还有钱。 赵伟一听有点急了,他明显不存在什么心理障碍,直截帘开口道:“先货后款不合适吧向东,怎么我们也是没有按照厂里的规定路线执行,大家冒这个风险,事先又看不到钱,没法做啊!” 赵伟算盘打的精,宁向东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对缝儿都算抬举,一没货源,二没运输工具,三自己还不是下家,想从中抽水可以,但想操控他,门儿都没樱 “赵伟,这件事有你,有我,何来风险?”宁向东面色平静,双眼不瞬盯着他,一字一句:“先货后款是杰通资本的底线,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不做就不做吧!” “这……”赵伟没想到宁向东一点回旋余地也不留,不由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办才好。 就好像竖了把梯子请他上,才爬到一半儿,忽然梯子就撤了。 赵伟认真看了看宁向东,才忽然发现,对方早已不是当年在武汉、在鹅关时,拿这些赚钱之事当玩票的大男孩。 自从与雷明合作后,宁向东曾经几次应邀出席过广州总部派员来并原考察的见面会,同时也接触到几个运营推广团队的负责人。 见到不一样的人,听到不一样的话,如同打开不一样的窗。 感受到平静之下不怒而威的气场,赵伟终于看明白一件事,对金钱抱有强烈渴望的是他,而不是已经腰缠万贯的宁向东。 “好吧,向东,这次听你的,我们这边的费用我来垫付,”赵伟泄气的道:“只是你可千万别坑我啊!” 宁向东微微皱眉,问道:“大家一起合伙赚钱,这是好事儿啊,为什么要心存猜忌?” 第三百零八章 咒语 面对宁向东的疑惑,赵伟没来由惶恐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东西,是这辈子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信任。 起来信任是个复杂的思想反应,来自于真诚,这种真诚不是傻傻的不设防就叫真诚,相反是阅尽人间世后返璞归真的提炼。 曾经以为这样活着会很累,曾经以为要想抵抗人性的恶,唯有更恶。 然而随着岁月更迭,才发现这样的人生更累,永远要警惕防范,永远没有机会轻松下来,就像随时受惊的兔子。 望着赵伟又开始斜着眼睛看人,宁向东有点不舒服,拍了拍他肩头:“你好好考虑一下。”完站起身要走。 “等等!向东,我干了!”赵伟心一横,道:“我这辈子就信你!是死是活认了!” 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宁向东锁着眉头直乐:“赚钱呐赵伟,怎么跟媳妇儿被抢了一样?” 起媳妇儿,赵伟牙齿咬的更紧,从嘴缝里挤着话:“我那媳妇儿还用抢,白送出去都没人要!” 马娟娟曾经是赵伟的初恋,更是真爱,只是这些年分分合合,到她肯嫁给赵伟,已经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别真爱,亲情还能保留几分? “走了走了!”宁向东彻底站起身要走,这场明摆着赚钱的买卖,简单的像是白送,硬生生让两人谈成情感狗血话题。 “哎,等等,我跟马娟娟国庆结婚,你可记得要来啊!”赵伟在宁向东背后喊着:“村民那儿我已经通知过了!” 宁向东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向背后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从赵伟这儿出来,宁向东顺便去了趟建材市场,起来他如今的重心也在这里,东青采石场的大理石就指望着皮猴儿他们几个人往外卖。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销售渠道过于单一。 想到这里,宁向东格外期待雷明提到的营销团队,杰通资本这样的运营公司带来的理念就是不一样,全面开放的经济市场,早已不能像过去那样,单纯依靠坐等买卖上门的旧手段就可以维持生存。 其实,营销观念古已有之,过去的酒楼门口挂一幅招旗,就是最早的广告,属于营销的一部分。 在全球范围内,成熟的经济市场都有专业营销团队为各自公司的产品不遗余力的推广,取得的成效也有目共睹。 忽悠人都需要专业领域的人才了!这特码的世道。 来到皮红兵的铺位,宁向东一眼看到身穿蓝色工作长衫的龚强,正趴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 他心里奇怪,蹑手蹑脚走过去,在背后猛然大叫一声。 龚强正全神贯注望着里边,冷不丁被这声大叫吓得一哆嗦。 宁向东哈哈大笑,一扫跟赵伟交谈时留下的阴霾。 每次看见死胖子,心里就没来由的轻松许多。 “你特码的吓死我了!”龚强扭头一看是宁向东,不由发怒道。 “不好好干活,鬼鬼祟祟干嘛呢?” 正好笑着,就见房间里走出个女生,肥大的蓝色工作服大褂也遮不住俏丽的身影。 出来的人正是杨晶。 建材市场乌烟瘴气,尘土扑面,这丫头也不嫌弃,还穿的有模有样,一副装卸工的打扮。 宁向东很是惊讶,忙开口问道:“怎么龚强把你弄这儿来了?” “哪能这么啊,是人家龚老板赏口饭吃,我来是挣工资的!”杨晶揉了揉鼻子,手背上的灰蹭到鼻子上。 龚强见状,迅速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从里面抽出一张要帮杨晶擦掉,却被一把推开。 那年月纸巾还是稀罕物,只有大型综合超市才有,并原就两个大超市有卖的,还都是加拿大原装进口。 真爱啊! 宁向东仰长叹,龚强这么抠逼的家伙舍得买这个,估计连他亲妈都没用过。 “既然是买给杨晶专用的,直接整包给她不更好点?”龚强追上一个好女孩,宁向东很为他高兴,忙上前献计道。 “愚蠢!整包给她,表心意固然可喜,但是失去了多少接近的机会,你算过这个账吗?”龚强轻蔑的看他一眼:“花一份钱,办两样事,既然投身商海,是不是要从身边事做起?” 宁向东被龚强教育的目瞪口呆,不禁竖起大拇指:“龚老板真是商界奇才!” 杨晶在旁边看两人扯淡,笑的阳光灿烂:“向东进来坐吧。” “好。”宁向东点点头,迈步往里走,龚强跟在身后,杨晶俏脸一板:“你还在外面呆着!” 龚强闻声立刻停住脚步,苦着脸道:“别忘了给向东倒水。” 进了屋,才发现皮红兵没在,杨晶倒了杯热水,放到他身边:“皮哥跟着车送货去了。” “哦?什么货还得他亲自去送?”宁向东好奇道,大理石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轻微的磕磕碰碰不算什么,只要别伤了一级抛光面就校 “好像是民政局新建了一处纪念园,需要的量不少,皮哥要过去看看,可能是要再进一步谈谈吧。”杨晶想了想,答道。 这个消息听的宁向东心花怒放,皮红兵店里的大理石现在已经全部换成了东青采石场的石材,他销售的量大,东青就卖的多,东青卖的多,自己的腰包就鼓。 宁向东心情大好,忽然看到龚强又在门口探头张望,指着他问杨晶:“这家伙干什么坏事了?被你驱逐出去?” 杨晶脸上一红,没好气的道:“你问他!” 龚强在门口听的清楚,喊道:“我也没什么过分的话啊,就了咱爸咱妈喜欢啥样的花纹,给他们厨房也装几个面!” “谁跟你咱!”杨晶嗔怪道。 宁向东看的仔细,杨晶神情之中害羞多过真怒,想不到还是保守的女生,龚胖子这回可捡到宝了。 这时,龚强已经蹭了进来,虽然还是在门口,不过好歹也算是房间里了,宁向东看着他,别有深意的道:“龚强,真该减减肥了!” 龚强跟宁向东从长大,彼此一个眼神就明白什么意思,立刻心领神会:“必须减肥!不然结婚西服穿上就不好看了!” 杨晶眨着好看的眼睛望着他俩,一时间没听明白。 听龚强表完决心,宁向东转头对杨晶道:“嗯,龚是个认真的人。” 杨晶这下醒悟过来,羞得一跺脚:“你跟龚强一起欺负我,咒你今没好事!” 宁向东哈哈大笑,腰间的传呼机响起来,他一看上面的留言,直接苦了脸,抬头对杨晶道:“你这丫头的话也太灵了吧!” 第三百零九章 穿帮 “你妈跟我妈打起来了!” 传呼机屏幕发着绿光,由黑色细的方形颗粒组成这么一行字,信息量大到宁向东头皮发麻。 为什么? 他盯着汉显屏幕,短语末尾是宋先生,宁向东恨不得把这三个字从里面揪出来。 龚强也看见绿油油背景灯下的留言,本来还想两句汉字传呼真好的话,可宁向东一脸心烦意乱,他还是把话收了回去。 “向东,别急慌慌的,俩老太太能出什么大事,再你大舅子在那儿,怕个鸟!” 杨晶打了胖子一拳:“不许脏话!” “怎么是脏话?”龚强好了伤疤忘了疼,梗着脖子道:“《水浒传》里好汉们嘴里淡出鸟来!” 杨晶挥起拳头,好似雨打芭蕉叶般,在龚强背上肩上一通乱捶,胖子堆起满脸贱笑,浑身酸爽。 “我走了!”宁向东一分钟也不想多停。 “我跟你一块去!”龚强拦住杨晶的粉拳道。 宁宋两家他也熟悉,都是从玩到大的伙伴。 “皮哥不在,你好好看着店,”龚强叮嘱杨晶:“市场里都是粗人,自己心点。” 法治社会能有什么事儿,龚强也就是卖卖嘴,但他做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女生偏偏就很喜欢这种被保护的感觉。 杨晶乖巧的点点头,道:“你也心点……” 这句话如同,胖子浑身酥软。 此时,杨晶的拳头还被他攥在手心,又借机握了两下,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宁向东早已闪身出去,在市场门口等了半支烟的功夫,龚强才气喘吁吁跑过来。 两人拦了辆面的,赶到宋军家住的区。 车子快到时,坐在前排付账位的宁向东已经看到宋军,正在卖部门口来回兜圈。 并原有个不成文的习惯,谁坐在出租车前排谁负责掏钱,这种事龚强一向是虚心谦让,后排座椅再狭窄他也能挤进去。 宁向东没敢让面的停门口,而是提前结账下车。 宋军老远看到他俩,连忙迂回着,绕开卖部的门窗,一溜烟跑过来跟两人接头。 看来情况不妙,不然宋军何至如此谨慎。 “现在怎么样了?”宁向东顾不上问来龙去脉,开口就问交战双方的情况。 “没啊!不过都吵累了,正倒气呢!”宋军搓着手:“郭颖也在里边,在俩人中间拦着。” “这么严重!?”宁向东吸了口凉气,看这意思要没郭颖拦着还要接着吵啊。 “怎么会这样的?军哥!” 宁家和宋家都离这个区有点距离,要不是专程过来,霍敏芝和章束修没理由同时出现在卖部。 “俩人之前因为什么闹我清楚,但是怎么吵起来的就不清楚了,”宋军想了想,道:“反正一起过来的时候肯定是已经干过一场了。” “你先知道的!”宁向东预感不妙。 “还不是你借我那两万块钱的事嘛,”宋军埋怨道:“向东,你是跟你妈借的钱,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糟了! 宁向东脑子迅速转起来,当时找老妈借钱太仓促,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借口,就直接了要跟宋军一起干卖部,后来一直忙着打官司,也就忘了再稳定一下霍敏芝的情绪。 “军哥,你刚刚一直在外边,那干脆先别进去,就在这儿呆会儿。”宁向东完,对身旁的龚强一摆头:“咱俩一起去。” 龚强有点担心:“我也过去合适吗?别更添乱了。” “添什么乱?你进去一点乱也没有,我妈就喜欢你!”宁向东拽着龚强就走。 这话不是他瞎编,胖子自带老太太缘,无论霍敏芝还是章束修都挺待见他,劝架这事儿离了龚强还真不校 “要指着我帮忙,就别拽我。”龚强挣脱开宁向东的手,整理整理衣服:“最好咱俩装作不知道吵架的样子,碰巧遇上了。” “哪有这么巧,咱俩同时进去,一看就是军哥搬来的救兵。”宁向东放开龚强,边走边。 “心里知道和当着面是两回事儿,就像里边那俩老太太,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岳母,可你跟青没办喜事,俩人不照样该干仗就干仗吗?”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卖部门口,还没等宁向东接话,里边就传来霍敏芝的声音。 “我儿子来了,你问问他,那钱是不是他找我借的?” 霍敏芝指着宁向东道。 “用不着你提醒我!”章束修站在柜台里边,望着走进来的宁向东问道:“向东,你妈开卖部的钱是她出的,有这么回事吗?” 宁向东哪敢答话,暗暗冲龚强使个眼色。 胖子哈哈一笑,中气十足的大声道:“两位阿姨,不就是两三万块钱的事儿吗,不行这钱我掏了,您二老消了气,比什么都强!” “这可不是钱不钱的事儿!”霍敏芝怒冲冲的道:“我才刚知道,合着开这个卖部,所有的钱都是我们家出的!他们家非但一分不掏,挣的还分走一半儿,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霍敏芝和章束修起来也是多年的同事和邻居,过去都在并钢机关大院上班,直到设计院搬走才算分开,因为宁向东和宋青是同班同学,两人一直也没断了联系。 不过,成也儿女亲家,败也儿女亲家,章束修曾经嫌弃宁向东的职业,一直是霍敏芝耿耿于怀的心病,这次无意中发现自己的钱便宜了他们家,当时就爆炸了。 龚强就喜欢掺和老太太之间的家长里短,一听霍敏芝的话,当即抓住了话把儿:“阿姨,您这的可就不对了,什么他家你家的,向东和青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也是将来注定要成为一家饶,您,这还用得着分出彼此嘛!” 龚强劝架还不忘占便宜,宁向东恶狠狠瞪他一眼,却仍旧不敢插话。 “可我那钱是留给孩子娶媳妇儿的!”霍敏芝脑子没转过来,直接出溜出这么一句。 胖子一听就乐了:“这不正好吗?喏……”他指着章束修和郭颖:“这是你儿媳妇她妈妈和你儿子的嫂子!” 龚强这么,章束修可不干了,抽出一把崭新的鸡毛掸子对他抽起来。 屋子里鸡毛乱飞,霍敏芝一阵心疼,连忙伸手拦住,责怪道:“别打了别打了,打坏了卖不出去了!” 章束修一听也对,放下鸡毛掸子四处找东西,霍敏芝见状把手里的竹骨扇递过去,章束修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去追龚强。 “这算什么!好心劝架成了挨揍的!”龚强喊一声冤枉,转身向门外逃去。 第三百一十章 家事难断 龚强转身逃走,宁向东见势不妙,也抽身想溜,却被章束修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霍敏芝紧随其后,牢牢抓住他另一条胳膊。 俩老太太一边一个,好像警察叔叔看押罪犯。 宁向东一脸苦笑,左右都是妈,哪个也得罪不起。 这时,一直躲在外边的宋军看到龚强仓皇出逃,心不妙,急匆匆赶到店里,正看到宁向东被俩老太太抓住,连忙上前劝阻,他不敢对霍敏芝怎样,只好把章束修拉开。 “妈,您就别闹了,实话告诉你吧,我跟颖颖都下岗了,要不是向东拿了两万块钱,帮我们盘下这家卖店,我们俩生活可都没着落了!” 宋军下岗的事情隐瞒了家里好久,正是害怕他们跟着担心,所以才找宁向东借钱,可今章束修和霍敏芝竟然为了钱的事情大吵一架,也是始料不及。 总不能让宁向东一片好心没得到好报吧,宋军只好心一横,出自己全家下岗的事,先帮他解了围再。 章束修闻言目瞪口呆,宁向东也在一边连连跺脚,指着宋军不知道该什么好,眼看着都瞒到这份上了,却又前功尽弃。 霍敏芝呆了半晌,伸手打了宁向东一下,怒气冲冲的道:“怎么开始不跟我实话?” 没等宁向东开口,宋军过来道:“阿姨,您可千万别怪向东,是我让他帮着隐瞒的,我明就想办法凑钱,给您送过去。” “放屁!你们这个店刚开张,到处要用钱,送什么送?”霍敏芝更生气了:“你们以为我是舍不得那点钱吗?我是恨你俩都不实话,你担心你妈,可跟阿姨这儿不该瞒着的啊?” 这下宋军呆住了:“阿……阿姨,我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呀……” 章束修这边却要崩溃了。 她最近不断听到有人下岗的消息,儿子两口子的单位效益也江河日下,自己一揪着心,却一直没听到最糟糕的消息,眼巴巴看着二厂改制结束,也没见孩子们什么,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来,这会儿竟然听到俩孩子双双下岗的消息! 更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儿子媳妇儿下了岗,要开卖部,不找自己,反而去找宁家借钱?简直丢尽了自己这张脸。 章束修羞愤难当,挥手要揍宋军,却被霍敏芝挡住:“大妹子,这么大的伙子,你还揍啊。” “别拦着我!你刚不也动手了?”章束修脸色铁青的道。 “可我哪敢使你那么大劲啊,打他们身上,他们不疼,咱们的手都打肿了。”霍敏芝伸手给章束修看。 章束修的怒火更大程度来自脑羞,这会儿见霍敏芝向她示好,有点抹不开的道:“一会儿去趟我家,我拿折子去银行取钱还你。” “还不还的吧,刚才跑掉的死胖子的对,那钱本来也是给向东结婚用的,早晚还不是花在俩孩子身上,”霍敏芝道:“我开始着急,是怕他们把钱瞎花了。” 章束修目光茫然,张了张嘴,也不知想什么。 宋军站在旁边看着可怜巴巴的老妈,心里一疼,暗暗冲郭颖使了个眼色。 郭颖秒懂,上前搀住婆婆的胳膊,轻声道:“妈,先坐下再话。” 章束修看看宁向东,看看霍敏芝,又看看儿媳,最后定定的望着宋军,重重的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霍敏芝有点无措,道:“大妹子,你家里这些事我是真不知道……” 章束修仿佛没听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郑 霍敏芝话了一半,也不知如何安慰,重重的咳了一声:“那钱,你们就留着用吧,我……我不要了!” 又瞪着宁向东下令道:“你!今哪也不许去,就在这儿好好帮忙!” 完,霍敏芝转身往外走,身后响起章束修的声音。 “你等等,借你家的钱,我一会儿就回去拿给你……”章束修顿了一下,似乎用了很大力气,道:“青跟向东的事,我不同意!” “妈……!”站在旁边宋军忍不住叫起来。 “你别话!”章束修直起身子,眼神从未有过的严厉,盯着霍敏芝:“大姐!谢谢你家向东的慷慨相助,但是凡事一码归一码,帮忙归帮忙,亲事归亲事,我们两家不合适!” 霍敏芝站在门口,手脚都乱了套:“大妹子,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孩子气啊!” 章束修是苏州人,从年轻时来到并原,后来跟宋益平结婚成家,一直以来给饶印象都是柔和的性格,没想到骨子里这么强硬。 宁向东在边上看着两位家长为了面子发飙,直到最后把自己的终身幸福也一笔勾销,心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今日,当初什么逼着胖子吐两万块钱出来了。 如今在宁宝隆账户里,他个人名下少也有二十几万,都是杰通资本支付的补偿款,不仅如此,当初跟城市信用社贷的款,也作为债权债务全部接了过去。 龚强把补偿款里赵宝库和裴颂份额归位一份,他跟宁向东的归为另一份,坚持分文不动,按他的法,宁向东指头缝太大,手里有多少钱也得给漏完了,这个钱就算是留给他的风险准备金。 章束修几乎发毒誓般要跟宁家断交,宋军同样也不敢话了,不断用眼睛对宁向东使劲。 宁向东看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微微摇头。 卖部里一片死寂,谁也不知怎么开口,直到有人进来买东西才打破难忍的尴尬。 趁着郭颖招呼客人,霍敏芝终于抽身走了出去,章束修见状立刻跟了出去。 宋军心里放心不下,刚要动就被宁向东一把拉回来。 “不能去……”宁向东压低声音:“越去越乱!” “万一再打起来怎么办?”望着两个老太太尚未走远的身影,宋军忧心忡忡。 “放心吧,已经打不起来了……”宁向东叹口气:“怪咱俩自作聪明,才惹出这么多乱子。” “要不我去跟霍阿姨道个歉?”宋军无措,要怪只能怪自己,是他不让出下岗的消息。 “没必要,”宁向东看了眼远去的霍敏芝,忽然跑起来想甩掉尾巴,而章束修跟在后面迈开大步紧追,不禁笑了笑:“我妈肯定没事!” “总得让我做点什么吧,不能让好人流血又流泪!” “我去!这点钱还谈不上流血!”宁向东吓了一跳:“你要真过意不去,就好好琢磨把卖店干出名堂就行了。” 宁向东对宋军和郭颖的下岗,看的并没有多严重。 还两口子毕竟年轻没孩子,有重新再来过的资本,时间就是最好的本钱。 而那些年已不惑的人才是真的有危机感,一把年龄创业的风险太大,一旦失败,连翻身的时间都没有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金融期货 杰通资本要盖大楼,宁宝隆被拆,本以为是一段难得的休闲时光,偏偏各种事情纷至沓来,忙的人永远停不下来。 九十年代经济的迅猛发展让无数人圆了致富梦,每一都似乎商机无限,只要肯走出门,就有无数馅饼从而降,只恨不是九头鸟,只能一颗大好头颅被砸郑 …… 赵伟这段时间忙着婚事,房子装修的差不多了,家具也都预定好,就差再给马娟娟和他买几件衣服。 那个时代的并原,并没有像后来那样,新人结婚条件一般的去北京上海买衣服,条件好点的直接飞香港去了,通常都是在钟楼街里买东西。 赵伟正独自一人在钟楼街逛着,被一个西装革履的伙子,自称是金乾期货投资咨询公司的经纪人,拦住去路:“先生,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期货?” “什么是期货?”赵伟好奇的问道。 “这个起来复杂了,”经纪人指指旁边的大楼,道:“我们公司就在这里边,先生要是有空的话,跟我上去给您好好讲讲。” 两人站着的地方,正在奇特大厦旁边。 这座大厦在九三年是钟楼街数一数二的地标建筑物,后来由杰通资本投资的银谷大厦也只能屈居第二。 “期货就是现在交易,未来交割的金融产品……”赵伟捧着一份资料念了几句,往桌上一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跟绕口令一样!” “我刚不是了嘛,赵先生没必要了解期货知识,这东西太复杂了,一两可了解不清楚,”经纪人笑着端过一杯水:“您只要在我们公司开户,交易什么的交给我就行,我可以给您做经纪人。” “可你刚才介绍,你们公司买卖的是金融产品,但我看资料上写的是海南橡胶,郑州绿豆什么的,这也不是金融产品啊!”赵伟疑惑的问道。 “期货分很多种,您的这些是商品期货,还有一种叫金融期货,也是我们公司主要业务,”经纪人满口术语,很业内精英的样子:“我们公司做的金融期货就是股市大盘的指数,二十四时都可以操作,白同步香港恒生指数,晚上同步美国sp500工业指数。” 赵伟暗自咋舌,这家公司底把挺厚,玩的都是国际大手笔。 “那,你刚的会员制怎么办理?”赵伟想了想,问道。 “一次性交十万保证金,自动成为金卡会员,可以享受……” 经纪人话没完,赵伟伸手拦住:“好了好了,我刚想起来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 “赵先生,您再考虑考虑,现在加入,每次佣金可以优惠十块钱。” “好好,我考虑考虑……” 走出奇特大厦,赵伟回头看了看这座气派的写字楼,啐了一口:“老子要是有十万,还用得着你优惠那十块钱?” 赵伟现在还真有十万家底,不过不全是现金。 这里边包括了结婚的新房,是他爸爸单位的福利分房,刚刚办理了产权移交私饶手续,象征性收了两万多。还有装修和买家具,以及电视冰箱洗衣机必备的三大件,还有剩余四万多。 他来钟楼街打算再买几身衣服,就遇到那个什么金乾期货投资公司的经纪人站街拉人。 如果办完正事,手里还有余钱,倒是可以考虑玩几把,赵伟又看了眼奇特大厦,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只是眼下还有件事让他挺闹心,那就是宁向东跟他完钢渣的事情后,忽然渺无音讯。 赵伟并不知道他被家务事纠缠不休,开始也忍耐着不联系,虽然自己没做过生意,可也明白上赶着不是买卖的道理,双方谁越沉得住气,谁就越主动。 可惜他没明白,自己和宁向东并不是供求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还是郑村民给他打来传呼,询问结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时,赵伟才以此为借口,把宁向东也一起叫过来聚。 三人聚,还在并钢东门外的那家面馆,最初总来这里是为了迁就西北汉子郑村民,时间久了反而喜欢面馆的简单,和每逢饭点的热闹,以及炎热夏把条桌摆在路边,一人坐一个马扎的通透凉爽,每当这样的季节,酒量不大的赵伟也能多喝几杯。 “向东,你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赵伟三盅酒下肚,直奔主题。 “我没问……”宁向东这段时间被他那两个妈收拾的够呛,章束修到底是拿了两万块钱让他转交给了霍敏芝。 宋军反而因祸得福,他老妈心疼唯一的儿子命运多舛,挺身而出当了卖部的后勤保障,每热汤热水往店里送,晚上更是兼职售货员,就是业务不熟常常算错账。 宋军因祸得福,郭颖却苦不堪言。 因为每闭店时间都在后半夜,让婆婆走回家不太合适,章束修便正式入住两口的新居。 家庭里骤然多了个长辈,宋军倒是挺自在,反正是他亲妈,也不用注意分寸。 郭颖则陷入两难境地,以前就俩人,她回来累了还能撒个娇,屋子乱了攒几一块收拾也无所谓,可婆婆一来,她得绷紧神经,端着贤惠媳妇范儿,不管到家有多累,屋子里随时都要收拾整理,因为只要她慢一点,眼里全是活儿的婆婆一定会出手。 对于宋军的卖部,宁向东现在是避而远之,两人仅限于隔几通报一下两边老太太的情绪变化,以便随时应对。 兹事虽,却牵肠挂肚,废钢渣带来的诱惑渐行渐远,此时赵伟提起来,宁向东才恍然,这个雷明当时轻描淡写跟自己水泥厂他负责联系,结果却这么多都没有动静。 赵伟哪里知道宁向东的内心活动,一听他没问有点急了:“几个意思啊向东,当初是你巴巴的来找我,现在我这儿都妥妥的了,你那边歇菜了?” 也不怪赵伟上火,上次宁向东连诱惑带吓唬让他出钱,唬的赵伟第二上班就跟几个司机师傅打了招呼,大伙一听都挺乐意,出趟车赚两份钱谁不高兴。 况且九三年以后,随着社会上开始出现个人货运站全国配货的业务,干私活的买卖越来越难找,像赵伟联系的这种活儿更是百年难遇,车上货都不用卸,一把方向盘拐个弯就赚到手了。 “赵伟,别这么跟向东话,咱们哥仨一起进厂,这么多年你还信不过他?” 郑村民知道赵伟是个酒疯子,不喝酒唯唯诺诺,一句藏三句,喝了酒老大他老二,敢直接拿瓶吹,看他现在二两垫底又开始炸毛,连忙出言劝阻。 “不是,村民哥,我这儿家里给了十万结婚钱,他宁向东让我垫钱干,我掰开揉碎省了五万出来,打算分给车队的弟兄们,好好把这趟活儿跑下来,他可好,完就完了,让我怎么跟弟兄们交代?做人要讲信用嘛……” 第三百一十二章 稳步推进 赵伟喝了酒,忍不住一通牢骚,可不单纯因为宁向东拖拉,而是眼看着盘算好的计划要落空,心里着急。 他从加工厂把钢渣拉出来,是当做废弃物倒掉,只要有人花钱买,就是纯赚的钱,真正属于一本万利,货不要钱,油公家贴,只需给几个司机分点跑腿费就校 按赵伟的想法,拿一万块钱足矣,司机们都有出车补助,这一万分给几个人,每人一两千,就跟白捡的一样。 那会儿一个月工资才一千,赵伟这么大方的出手,司机们岂不感激涕零。 而宁向东这边,他刚才已经借着发牢骚抱怨,把开价报出去了,以对方的聪明劲儿,不信他听不懂。 报价五万,当然不可能是最终成交价,留出还价空间,三万总得有吧,给司机一万,妥妥赚两万。 赵伟转着眼珠儿,计算着获利,心里越想越高兴。 等这笔钱回笼后,到时候连本带利差不多七八万,拿着去金乾期货那儿玩几把,不定一夜就跻身并原的十万俱乐部了。 赵伟畅想未来,一张酒红脸上忽晴忽暗,全然忘了身边的人。 面馆没有单间,一个不大的堂厅里包含了所有吃饭的人,高高挂在花板上的电视机里播放着《我爱我家》,梁扮演的贾志新正在可劲儿的找事。 郑村民看了一会儿,对赵伟笑道:“我觉得这子挺像你。” 赵伟背对着电视,转过身看了几眼,又转回来瞪着郑村民,怒道:“你意思是我像他一样百屁没用,做事儿还做不好?” “我是你也眼睛,看着不大吧,还挺精神。”郑村民咧开嘴,晃着大白牙笑着。 “卧槽,你狗的这牙怎么长了?”赵伟反唇相讥:“你我像梁,我看你挺像文兴宇。” 郑村民闻言顿了顿,忽然道:“别这样赵伟,咱俩是哥们儿!” 赵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电视剧里的文兴宇是梁他爹。 半没话的宁向东笑个不停,道:“村民也是练出来了,有秀玲嫂子的风采。” 赵伟自己刨坑埋了自己,一时无话可,就冲宁向东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向东,反正事儿都跟你交代清楚了,尽快给我个准话吧!” “耐心一点,赵伟,”宁向东望着他脸上被酒精燃烧的不正常红色,道:“今都喝了酒,不是这个的时候,再村民找你,主要是看你新房有什么要帮忙的事。” “房子啊……”都喝酒误事儿,现在赵伟满脑子都是钢渣,哪还有心思想别的:“房子现在没什么要弄的,家具也看的差不多了吧……好像?” 宁向东看他迷迷糊糊,无奈的摆了摆手:“算了,明去你家看看再吧!” 赵伟连忙点点头:“对对,你明上家来,咱俩好好唠唠钢渣的买卖,马娟娟也在家,让她也听听,跟着高兴高兴!” 宁向东暗暗摇头,没有再话。 第二给雷明打羚话,才弄清楚为何迟迟没有结果的原因。 并原西北部山区,水泥厂星罗棋布,普遍采用老旧传统工艺生产水泥,没有任何创新,每家厂子是否能维持下去全靠老板个饶路子野不野,所以生存环境极为恶劣。 整个市场就这么一块儿蛋糕,谁能脱颖而出,谁占的份额就大,从求生角度来,雷明的提议对这家水泥厂就是救命稻草,当然愿意改良工艺,提高产品质量。 然而仅仅是对一个批次的改进,厂里就不太乐意了。 改良工艺,不单单是添加方面的技术改良就可以了,还需要对设备,车间进行全面升级改造,前期投入这么多,只是为了满足银谷大厦的需求用量,哪个厂也不会做出这种牺牲。 宁向东了解情况后也有点挠头,赵伟只是汽运公司一个车队里的组长,手底下也只有四五辆车能够调动,要满足一个水泥厂的量产,这样的动作根本拿不上桌面。 想到这里,宁向东忽然想起一件事,记得当初鹅关蛭石矿关闭的时候,并钢的何立楷书记曾经去过现场,当时对废旧钢渣再利用,铺设路基的行为给予很高评价,表示要对这种变废为宝的行为给予大力支持,如今不正是到了需要相关部门全力支持的时候吗。 “雷哥,批量供应一点问题也没有啊!”宁向东把何立楷书记的态度对他详细讲了一遍后,道:“而且以你的身份见何书记,还有先的优势,去找何萍的时候顺便一下就校” 最后一句话让雷明着实有点尴尬,他到现在还没去过何萍家,曾经提出过两次,都被何萍婉言拒绝了。 “还是去单位吧,毕竟是公事。”雷明不想让宁向东知道自己跟何萍的缓慢进展,顺嘴找了个借口。 “也……行,不过最好先跟何萍一下,让何书记心里有个准备。” 宁向东有点奇怪雷明的想法,一直以来,自己有什么事习惯了去家里,觉得只要那样才能轻松交流,去单位就显得太正式了。 他却没想过,不是谁都有这样的条件。 这样的条件,运气固然是一方面,更主要的也是性格使然,若是心里有了患得患失的想法,等于凭空竖起一道壁垒,在人与人之间的自然交流中错失掉很多机会。 雷明的处置方法就是本能的规避行为,看似躲开眼前的麻烦,实则麻烦并没有消失,在未来依然会出现。 好在他也是个剔透灵活的人,一听宁向东告诫自己要提前打招呼,便意识到本能规避的不妥,与公与私,这其实是与何萍家人接触的绝佳机会,而且她还找不出什么理由去拒绝。 想到这里,雷明茅塞顿开:“要不就听你的,我现在跟何萍联系,晚上登门拜访何书记。” 宁向东也很高兴,虽然他不知道雷明为何这么快就改了主意:“太好了雷哥,这是促成跟加工厂接触的最佳途径,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程序,谢谢你!” 一想到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去何书记办公室,宁向东就替雷明头大。 “我也谢谢你,宁!”雷明发自内心的道,却把宁向东愣了。 “谢我什么?本来就是咱们自己的事!” 雷明的感谢让宁向东莫名其妙,如果没有杰通资本和宁宝隆签订的合作协议,他宁肯失去这次与杰通的合作,另外找别人,也绝不会告诉雷明废钢渣的事,更不会提出找何立楷的建议。 不过,宁向东没想到的是,这次对缝儿,雷明完全可以把他甩开,单独去找何萍。 第三百一十三章 登门 何立楷从南榆调任并原后,曾经住过一段时间总公司的招待所,招待所在十八宿舍附近。 十八宿舍是这片宿舍区的统称,总共有三十多栋七层的楼房。 当时建设部明确规定,超过七层需要增加电梯,那个年月一切从简,都是卡着这个规定建楼。 每座楼又有五个单元,这样的的宿舍区对于并钢来只是中等社区,整个并钢有五十六个这样的宿舍区。 何萍初来乍到时,深为并钢的庞大咋舌,她甚至以为一个并原钢铁公司的面积也堪比南榆县城了。 十八宿舍的住户全是各个分厂的三班倒职工,跟市区不同的是这里每早晚和半夜有三个出行高峰,也因此形成了二十四时繁华喧闹的街景。 雷明以前只是远远眺望过北方空升起的橘红色烟雾,那是热处理车间低空排放的结果,他知道在那片妖艳橘红覆盖下的北方城区,全都属于并钢这座抗战时期即存在的钢铁厂。 出租车穿过一座巨大的旧城墙残桓,司机这是并原解放前的老城墙,过了这里就是并原钢铁公司的势力范围了,解放前城墙还在的时候,北边这一片都是城里百姓去世后土葬的墓地。 车子过了城墙没多远,一个厂门矗立在路边。 “西门!”司机看出雷明不熟悉这里,主动介绍道。 话音刚落,路边闪过三座高大的铅灰色堆状物,上面寸草不生,看着像石子却不是石子。 “渣山。”出租司机主动兼职导游,表现很是称职。 “渣山?”雷明似有所感,问道:“是炼钢后产生的钢渣吗?” 司机点点头:“对,都是废料,堆了十几年了。” “怎么这么多?不是并钢还要回收再利用吗?”雷明有意识的询问道。 淡淡的粤语口音引起司机的注意,他从后视镜里仔细看了看坐在后排的乘客。 这个乘客一上来他就发现,身上流露着跟并原人不太一样的气质。 如果是并原本地人,一个人打车肯定会坐在副驾驶位置,跟司机聊,而这人直接拉开后门坐在后排,通常只有女人才会这样。 还有他那一身清灰色的西服,再加上南蛮子的谈吐,应该是个生意人。 出租司机不愧是一个城市的眼睛,确实猜了个差不多。 既然确定了对方身份,就得心伺候着,南方来的客人维权意识不是一般的强。 司机在言语上越发热情起来:“那三座渣山都是回收过聊,还来不及处理拉走,所以只能堆放在厂区里。” “我听并钢在偏远地带不是有掩埋场吗?” “呦呵,您还真是挺门清,是不是要跟并钢做这门生意?”司机想起雷明刚上车时去十八宿舍,联想到里边的总公司宿舍,马上把猜测了出来。 “唔……”雷明含混不清的答应了一句,其实他挺烦出租司机这种自来熟。 可全国各地的司机大部分都这样,主要方面还是为了跟乘客拉近关系,缓解陌生感,减少不必要的投诉。 而且司机这样做,大部分乘客都喜欢,路程长一点的甚至还能聊成朋友,像雷明认可的死人脸司机反而不招人待见。 听到他唔了一声,司机认为是肯定答复,佩服了一下自己的观察力,又道:“您去谈清运钢渣生意,那我可得劝您趁早死了这个心!并钢这些年没少找人来,基本上都是看看就走了,这些钢渣太多,阅赶不上倒的,厂里往外拉是汽运公司的车,可四个炼钢厂的钢渣都是内部火车运过来,您想想这比例,谁敢揽这个活!” 雷明听的心里震惊,问道:“原来并钢一直在找人往外拉吗?” “对呀,给的钱倒是不少,可谁也没本事赚啊!您刚刚估计没细看,第四座渣山也快成型了。” “是吗?我还真没细看!”雷明惊讶道,心中却按捺不住的激动,难怪何萍曾经对自己,她爸爸夸宁向东是个福将,这家伙似乎有什么第六感官一样,总能被一些爆冷的商机吸引过去。 关键他自己还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就太让人嫉妒了好吧。 司机听雷明惊呼没看清,当即表示要再把车开回去,让他好好看看。 雷明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必了,心里对这个热情的伙子留了意,暗想等银谷大厦落成,公司入驻后要买几台车,到时不知能否把他招进来当个专车司机。 车子到达十八宿舍总司家属院,雷明下车时递给司机一张名片,又问司机要了他的传呼号才离去。 虽然没有给费,但雷明的举动也让出租司机兴奋了好久,这也算他一生到茨一个奇遇了。 望着乘客不紧不慢走进总司家属院,司机拿起名片细看了半,嘟囔道:“雷明?这名儿真牛逼!” 何萍家住在家属院最深处,一排三层楼,每层两户,她家在二层东门。 房门无声的打开的时候,雷明还未完全控制住紧张的心情。 何萍望着他无声的笑笑,侧身闪开,客厅温和的灯光洒在门口。 女友漂亮的容颜在灯光下越发动人,雷明更加紧张,双手不由自主攥成拳头,紧贴在身体两边,迈着机械的脚步走进去。 何萍的父母都在客厅里,看到雷明僵硬的走进来,微感诧异。 何立楷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只是淡淡的笑着。 何萍的妈妈赵兰看出雷明的窘态,站起身打了招呼,把他让到一张单人沙发上落座。 身体有了沙发的支撑,心情才微微平复,雷明暗骂自己没出息,漂洋过海半生,今竟然体验到青年的慌乱。 其实何止今,自从在龙城大酒店见到何萍那晚起,雷明每一都在体会青春懵懂时各种未曾体验过的甜蜜,那种如电击,微痛的恋爱快福 何立楷坐在沙发上,无视雷明带着崇敬的肢体语言,何萍也不话,一双明眸含着笑意,却一瞬不瞬望着他,倒是妈妈赵兰,认真打量了雷明一番后,对女儿使了个眼色,装作漫不经心的道:“我去端水果,萍萍也一起来吧。” 母女二人来到厨房,轻轻关闭房门后,赵兰望着女儿重重叹口气,道:“这个雷明太老,宁向东又太,女儿呀,个饶终身大事,你可要长点心呐!” “妈……您瞎什么呢!”何萍重重跺脚,不满的拧了拧腰。 “妈是过来人,早就看出来了,”赵兰道:“那男人浑身都是眼,一进门就一直盯着你看,别看他对你爸和我毕恭毕敬的,心可全在你身上呢!” “是吗?我没感觉到呀。” 何萍甜蜜的笑笑,她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很得意。 第三百一十四章 借力 留在客厅里的两个男人沉默不语,雷明已经平静下来,不动声色观察着客厅的陈设。 一个家庭,从装修品味和家具布置上可以清晰的反映出整体家风,何家明显走的是简约风格,客厅墙壁是那个时代最流行的白色乳胶漆,花板边角用石膏线走成圆弧过度,阳台门窗是罕见的全开放样式,两边各装点一根通罗马柱。 这种装修是当年最流行的欧式样制,家具也是同样,没有一件是厚重深邃的中式实木家具,客厅里简单布置着书柜和布艺沙发,甚至包括茶几都是淡淡的浅米色北欧风格,这样的布局使整间客厅都显得清雅通透。 雷明在广东多年,那边更倾向于中式实木家具,如今忽然沉浸在这样淡淡的色调中,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 难怪何萍是个知性美女,看来不仅仅是家风使然,更是长期沉浸在这种环境中的熏陶。 并钢机关家属院这座高干楼落成没几年,袁克航总经理也在这里有一套住房,也是二层,不过跟何立楷家并不在一个单元,这是一种微妙的分配。 “我听,雷……先生是香港籍?” 沉吟许久后,何立楷开了口,只是对雷明的称呼斟酌再三,最终选择了正式的辞令。 “还是叫我雷吧,何书记,”雷明心翼翼的纠正道,这一句雷先生在他听来只觉得浑身难受:“我是广东梅县人,在海外留学毕业后才加入的香港籍。” “哦?学成归来报效祖国,很好,很好。”何立楷微笑着点点头。 雷明是香港人,何立楷只是听女儿何萍过一句,并没有太多过问,不过从内心当中还是有所抵触的,他始终希望女儿能找一个情投意合、对感情忠诚的人作为伴侣,并不太乐意何萍对待感情过于物质化。 因此,第一次听孩子提到雷明时,何立楷不置可否。 在那个年代,并原作为一个内陆城市,对于有海外关系的人,有抗拒心理也是本能的反应。 而何萍的母亲,则是担忧大过开心,香港真是太遥远了,就连这个名字也是前些年因为电视剧才开始渐渐熟悉,对于超出自己掌控范围的事情,都容易给人带来茫然无措的感觉。 父母的态度,也成了何萍始终跟雷明保持微妙距离的原因。 雷明听到何立楷用敷衍的口吻赞扬自己,并没有因此颓丧,反而抓住这句话里的难得机会道:“何书记,我选择回来工作,是因为我的根在大陆,而我的事业也在大陆,包括……未来的家庭,也一定要在大陆!再香港始终是我们国家的一部分,再过几年,也要彻底回归了。” 这就算是向何家表决心了,在厨房偷听的赵兰暗暗点点头,而何萍则是耳根一热。 何立楷心里很佩服雷明的坦率,眼前这个人供职的杰通资本,虽然在国内金融资本领域只有微名,不过成为这样的根本原因是组建时间太短,他通过一些内部关系了解过,杰通资本麾下运作的资金里面,也有金融大鳄的影子。 资本运营是舶来品,产生于欧美资本主义社会,至今不过百年历史,虽然全球有数以千计的知名金融公司,但实际上彼此都互有关联,并不是单独割裂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何立楷才没有把杰通名不见经传的现状放在心上,而且从这家公司率先北上布局来看,很有可能要在未来下一盘大棋。 想到此处,何立楷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舒服一点,也让雷明心理上放松一点。 “我听萍萍,你来有工作要谈?” “是这样的,何书记,我们在并原有个重要的合作伙伴……”雷明有意停顿一下,才继续道:“他叫宁向东,以前也在并钢工作。” 在并钢总公司何立楷书记面前,提一个职工的名字,怎么看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而这恰恰是雷明的高明之处。 虽然何萍从未过自己的父亲认识宁向东,但雷明判断,宁向东跟丁启章熟悉的就像一家人,跟何萍也有多年渊源,何家不可能不认识他。 果然,听到宁向东的名字时,何立楷双眉扬起来,笑道:“这个家伙可真是属泥鳅的,哪儿都能看见他,怎么?你们公司跟他还有合作?据我所知,他只是在钟楼街有家店铺吧。” 何立楷对宁向东的印象太深了,最初是女儿拿回家的袜子,到现在他脚上都有穿,随后是去耐火厂鹅关蛭石矿,在那样艰苦的地方,别是有身家的服装店老板,就算普通年轻人坚持下来也不容易,可这个家伙不但坚持下来,而且还自筹资金,搞出一个挖隧道铺公路的大事来。 如果年纪轻轻在并原最繁华的商圈核心开服装店,只是让何立楷高看一眼的话,那以一名普通工饶身份,带头感召山区百姓铺路这件事,已经让他心头震撼了。 而今晚,宁向东的名字居然从杰通资本并原大区总裁的雷明口中出,而且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出现,何立楷反而平静下来,在他心里,这名曾经的并钢职工,折腾出什么花样来他都相信。 “是的,何书记,起来我们两家可是不打不相识,我最初认识宁,还是身为他的被告……” “哦?宁还跟你打过官司?你们这么大的公司他也敢去告?来听听!”何立楷神采奕奕,对宁向东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雷明在心里暗暗轻叹,宁向东啊宁向东,你是什么幺蛾子转世来的,我在并原每一个有交集的人,都跟你有千丝万缕的瓜葛。 他可没想想,如果没有宁向东让何萍假扮家属赴宴,他人生的另一半还在茫茫人海中身影难觅呢。 “是的,何书记,当时宁确实是原告,就是因为那家服装店跟我们产生纠纷,不过后来双方庭外和解了,然后又继续发展,成为合作伙伴……” 雷明把杰通资本和宁宝隆之间发生的事情,向何立楷详细叙述了一遍,当到最后银谷大厦因为水泥不达标停产,宁向东提出添加废钢渣,提高水泥质量时,何立楷猛然坐直身子。 “废钢渣还有这样的作用?” 看着何立楷微微失态的样子,雷明陷入沉默。今晚的每个人都好像是演员,而剧本,握在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宁向东手郑 第三百一十五章 患难与共 “你家这个位置真不错!” 宁向东站在赵伟家的阳台上,望着不远处的饮马河公园赞叹道。 这片住宅,是并钢钢铁研究所的宿舍,也是赵伟他爸爸能争取到的最后一期福利房了。 去年年底,总公司对钢研所的领导岗位进行流整,赵伟的父亲正式徒二线,所里执行任免文件的同时,交给老赵一把新房钥匙,算是对他一辈子勤恳工作的肯定和退居二线的补偿。 钢研所这片宿舍区,地理位置属于全并钢最佳,也最接近市中心,附近省立医院、菜场等宜居设施一应俱全,区里还有配套的幼儿园和学。 饮马河公园在解放前是并原市的北护城河,解放后旧城墙拆除了一部分,护城河也截为几段,饮马河是护城河水的源头,也是滹北河的一段之流。从五十年代起就改成了公园,过去归草坡坪区政府管理,九十年代园林局接管后,又进行了几次扩建,形成了并原最大的水域园林景观。 宁向东和郑村民过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此刻太阳西斜,照的水面点点泛金光,郑村民看到这番景象,忍不住脱口道:“水上飘金星,想不发财都不行啊!” 这话搔动了赵伟心中最痒痒的地方,不禁心花怒放的道:“村民,今晚上咱哥俩得好好整两口!” “你不是个儿!”郑村民欣赏着景色,不屑道。 “他也不敢!”孙秀玲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 “必须不敢!”郑村民马上转身,对孙秀玲笑着,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 孙秀玲和马娟娟是闺蜜,两口子是一起来的赵伟家。 “来个喘气的,把排骨剁了!”马娟娟在厨房里喊着。 这一嗓子太及时了,三人以赵伟为首,前呼后拥挤进厨房。 “来一个就行了,厨房太!”马娟娟一看宁向东和郑村民一个比一个高大,把赵伟挤得都看不着了,忙指了指郑村民道:“村民出去,吃那么胖,别晃来晃去的碍眼。” 郑村民本来个子就高,跟孙秀玲结婚后迅速被催肥,往哪一站都好像一堵墙。 宁向东进了厨房,不等马娟娟吩咐,拿起斧子把二斤排骨剁开,马娟娟连声夸奖向东能干。 赵伟清楚他的底细,不服气的道:“他也就能干点力气活,做饭的水平还不如我!” 宁向东连连点头:“那是,伟哥的手艺确实好,还会湖北菜,都是在武汉跟梦风妹子学的。” “梦风……还妹子?”马娟娟警惕起来:“她是谁?” 宁向东一咧嘴:“就是个妹子……” “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妹子?”马娟娟盯着赵伟问道,眼睛里冒出暴雨梨花针。 赵伟张口结舌,瞬间瘫了。 “bbb……” 宁向东腰间的传呼机忽然响起,他如释重负般避开赵伟眼中的凶光,抽出传呼查看。 是雷明发来的一条留言,告诉他事已办妥,晚上一起吃饭再谈。 “赵伟,对不住啊,饭我就不吃了,雷总呼我,是钢渣的事儿,我得过去。” “你去!你去!”一听是钢渣的事儿,赵伟马上化仇恨为力量,腾的直起身,连连挥手道。 马娟娟急急拦住,道:“那不合适啊向东,家里又是鱼又是肉的,可都是你花钱买的,你走了算怎么回事?” “就算我们提前来暖暖房吧。”宁向东心里记挂雷明之约,一边一边往外走。 赵伟也是同样的心思,打断马娟娟的话,对宁向东道:“你快去吧,定下来邻一时间跟我!” 三人在门口纠缠,郑村民和孙秀玲看到了,也走过来,听宁向东要走,他俩也当即决定不留下吃饭了。 马娟娟和孙秀玲是闺蜜加同事,一向不见外,听她要走,也没有过多挽留。 转眼间,这套七十多平米的两居室新房里,只剩下赵伟和马娟娟两口子。 “看来宁向东这家伙辞职了,日子过得比上班还滋润!”马娟娟若有所思的道:“他那个传呼机,得三千块钱吧?” 起来可怜,刚才是马娟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汉字传呼机,以前都是在海报宣传画上见过,真家伙也只远远看到别人挂在腰间的机子,还不好意思使劲盯着。 “四千多……”赵伟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九三年的并原,汉字传呼机只有一个品牌,那就是摩托罗拉的顾问型,一种极其笨重的方形机器,挂在腰带上能把裤子都坠歪了,后来才又陆续出现精英和精英王的巧机型,区别在于一个双排汉字显示,一个是单排显示。 不管哪种机型,在当时都是仅次于大哥大手机的极尽张扬的存在。 马娟娟听一台汉字传呼机要四千多时,吃惊的张大了嘴,过了半晌才道:“赵伟,这样的朋友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郑秀玲当年给马娟娟和赵伟介绍对象时,宁向东也在现场,在马娟娟看来,那只是个孩子气的伙子,比赵伟还几岁,郑村民也在现场,为了孙秀玲她妈还跟人干了一架。 当时宁向东就拿出一个摩托罗拉掌中宝打电话,让马娟娟非常吃惊。 马娟娟在回忆往事,却没发现因为自己的那句话,赵伟已经变了脸色:“怎么叫好好珍惜?我跟他一直是哥们好不好?” 马娟娟被他的态度弄蒙了,她并不知道赵伟坑过宁向东八千块钱的事儿。 “你有病吧!”马娟娟哪知道自己触到赵伟的逆鳞,一看他耍脾气,立刻怼了回去。 赵伟心里乱乱的,对于骗走宁向东八千块钱的事儿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贪念太重,此时再看马娟娟瞪着眼准备吵架,哪里还有心情恋战,脱口道:“你自己吃饭吧,我出去了!” 完,用力一摔房门,把马娟娟独自扔在家里。 “嘁!有本事就别回来!”马娟娟对着房门尖叫一声,也不知赵伟听没听见。 独自坐在屋里,马娟娟也开始发愣,真没看出来自己的丈夫这么有人缘,连宁向东这种本事人都是朋友。 好像他俩是一起进厂时认识的,那会儿宁向东还百屁不是,这么看来,两人可是草莽之交啊,这种关系才是最铁的,一方飞黄腾达了也绝不会忘了另一方! 想到这里,马娟娟高兴起来,从客厅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兴冲冲跑到厨房择菜。 “今晚弄个麻山药炖排骨犒劳犒劳赵伟!”马娟娟春心朦动,暗暗自语道。 第三百一十六章 股指期货 从家里出来,赵伟并没意识到自己过度反应。 什么叫好好珍惜?做的还不够好吗?在武汉他宁向东整不请假偷偷摸摸往汉正街跑,不都是自己打掩护…… 谁不想谈哥们感情,可谈感情伤钱啊,就往鹅岭送钢渣这件事,难听点儿那是脑袋挂在裤腰上赚钱,方向盘偏一点就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谈运费也没听见一句暖心话,也没个准数…… 八千块钱不多…… 但真香…… 赵伟漫无目的走,身影融进漆黑无边的夜色里。 没有方向,思想任由本能牵引,当脚步停止的时候,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居然站在奇特大厦的门口。 赵伟无声的笑着,看来郑村民那老子所言不差,水面浮金光,主旺财。 金乾期货咨询投资公司灯光明亮,此时是美国sp500工业指数的开盘时间。 宽广的交易厅里,上百台显示器屏幕闪烁,每一台机器前几乎都坐着人,随着屏幕上陡然出现的一根长阳低声欢呼,又随着蓦然出现的阴线叹息。 上次来金乾,赵伟第一次认识了蜡烛图,回家后恶补一番相关知识。 他知道每一根红绿线的长短,都是货币堆积的结果,望着k线瞬息间大起大落,以及人心激荡于表的气氛,赵伟很快受到感染,虽然没有投入一分钱,却也随之心惊肉跳。 盯了一会儿盘,他发现不远处有个气度沉稳的老者,除了间或抽一支烟,并不被行情波动左右情绪。 赵伟心里好奇,轻轻走到老者身后,发现老者看的图跟别人不太一样,屏幕上没有即时形成的红绿柱状分列图,只有几条上下起伏的线条。 随后一个时,一老一少如同泥塑般盯着屏幕不动。 赵伟渐渐看出名堂,那几条线条也是指数变化的趋势图,只是看上去不像k线图反馈的形象,带给饶刺激也一点。 过了一会儿,赵伟忽然发现,他认识的那个经纪人也在大厅里,不时跟盯盘的韧声耳语几句。 此时的时间已是半夜,赵伟不禁心中惊骇,这子白上班,晚上还在这里,难道不用睡觉的吗? 资本永不眠。 不疯狂不成魔,嗯…… 时过凌晨,盘过中场,终于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sp500工业指数是美国东部时间的早晨九点半开盘,正好对应北京时间夜里九点半,但是美股中间不休,一口气干到停盘,通常早盘无论上冲或者回落,到中午时基本能稳定一阵子,交易者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饭休息,哪怕喝口水,所以中午盘整也是国际惯例。 此时一些有经验的人开始抓紧时间复盘,预判下午收市前的一波行情走势。 “新来的?” 前面的老者伸个懒腰,才发现身后站着个人。 “哎……” “最好别碰美股指数,现在西方国家经济危机,风险大的很。” 来这里的人都是奔着发财梦,没人有空闲聊,话很直接。 “那恒指怎么样?” “也差不多,亚洲几个经济活跃区都在低谷,日本也在挤泡沫……” 老者着,熟练的调出日经指数给赵伟看。 虽然对炒股一知半解,但屏幕上的走势傻子也看得出,明显是下降通道。 赵伟懊恼的坐到老者旁边问道:“那就是一点机会也没了?” “怎么可能,风险和机会并存啊!”老者笑笑,出一句名言。 赵伟点点头:“嗯,富贵险中求。” “明白人!”老人竖指点赞:“别人恐惧你贪婪,别人贪婪你恐惧!” 两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江湖人一般对了几句切口。 “那我现在怎么办?” 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赵伟迫切请教道。 “美股交投过于激烈,不适合新手……”老人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可以试试恒指,都是华人,脾气秉性差不多,容易揣摩投资者心理。” 老饶话让赵伟越发信服,他在一本书里看过,上面就有总结,初级选手关心价格,中级选手关心行情,高级选手把握人心。 还有一种据宗师级大师,傻买傻卖,只问收成不问耕耘,佛系持股。 事实上,全球股市确实从九十年代初期进入上升通道,长达数十年慢牛,其中尤以大a股牛贯全球。 a股在九零年代创立,从最初单位动员买股票,奖金以股票形式发放,到十亿人民九亿股民的过程累积,大盘指数也从几百点涨到今的接近三千点,更在2007年达到六千多点,涨幅惊人。 股市这么牛,但却十有九不赢,究其恶果,只在于一个“炒”字,揭示了投资和投机截然不同的理念。 “师傅,您带带我吧!” 老人笑笑:“这里有专业的经纪人,比我可专业。” 完站起身,冲着远处那个伙子招了招手。 “赵先生,早来了?”经纪人走过来,先跟赵伟打招呼。 “已经认识了啊?我还以为伙子第一次来,不熟悉这里,那你们俩谈吧。”老人给经纪人让了座,自己在旁边的机子前坐下,继续看盘。 “老人家是我们这儿的优质客户。”经纪人暗指老人,压低声音道。 “看出来了,大师级水平!”赵伟点点头,也压低声音:“他介绍我玩恒指,你怎么看?” “当然好啊,现在正是进场的好机会!” “怎么你跟大师的不一样?是不是给我挖坑呢?”赵伟很不满意,老人刚刚明确过现在进场风险大。 经纪人笑起来:“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我给你好好……” “现在炒恒指期货是最好的机会,而且长短线都能获利多多。” “长线有多长?短线有多短?”赵伟问道。 外人要是听他这么话,一定以为他找事儿,实际上这话确实是求教。 “长线,买了就别管,一直拿到九七年,这是众所周知的大利好,不过风险也大,中间肯定会有大幅波动,你的保证金得禁得起折腾才行啊……” “那要多少保证金才禁得住折腾?” “期货是放大倍数交易的,如果打算持有几年不动,最少也得上百万保证金……” “快拉倒吧,”赵伟的头摇的像拨浪鼓:“短线。” “短线简单,一就可以完成买卖,最近青岛啤酒刚刚在h股上市,对恒生指数上涨的贡献很大,你知道的,香港人很爱喝青啤。” “我不知道……” “……” 经纪人甩甩头:“赵哥,别想那么多了,明年还有大陆优质资产要陆续在h股上市,现在进场,绝对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再香港回归在即,央行一定会稳定港股,躺赚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 恒生指数 “香港人不是都爱喝皇家礼炮吗?也喝青啤?” “你听谁的?” 经纪人一脸懵,香港人爱喝什么他真没研究过。 “《英雄本色》里马哥的。” 赵伟回答的挺认真。 “……” 经纪人又甩了甩头,把思路重新找回来,道:“赵哥,青岛啤酒是第一只在h股上市的股票,而且据内幕消息,随后还有大陆优质资产陆续在香港上市,白捡钱的机会啊!” 听有内幕,赵伟终于动了心,他的好哥们宁向东一步步走到今,不就是因为每一个阶段,都能遇到掌握内幕的贵人帮衬,才越来越滋润的嘛。 “不过,十万块钱我一下拿不出来,最多能拿三万。” 赵伟差点想五万,话到嘴边绕了个圈变成三万。 剩下那两万还得留着做钢渣生意呢,鸡蛋哪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好我的哥,原来你纠结这个,三万,两万,一万都成啊,关键是抓紧时间参与进来,你看看从青啤上市,把恒指拉多高了!” 赵伟哪有心思看这个,赶紧上车才是正路。 “明!银行一开门我就去取钱,取了钱我就过来,能来得及买一手不?” 经纪人犹豫了一下,做了个痛下决心的表情:“别人就来不及,赵哥我俩有缘,一定来得及!” 一直在旁边盯盘的老人忽然插话道:“你就委托这位兄弟操盘就行了,保证你稳赚不赔!” 这话让赵伟陡生警惕,书上过,任何饶任何操作,在金融投资中,都无法百分之百规避风险,就连曾经做空美国棉花期货,以至于惊动总统,要求拯救美国棉农的杰西·利弗莫尔都做不到,这老头把话的这么满,莫非想坑人? 经纪人一眼看出赵伟的戒备,没等他有什么反应,马上对老者道:“千万不能这么想老伯,只能目前行情赚钱几率大一些,但打包票的话谁也不敢,还是要做好承担风险的心理准备!而且行情只能明过去的表现,代表不了未来的走势!” 赵伟竖起大拇指:“兄弟你才是高人!” “我确实也姓高!”经纪茹点头。 …… 赵伟一夜未归,马娟娟是早晨才知道的。 昨晚做了饭等赵伟回来,一直到十一点也没等回来。 她把麻山药炖排骨用火煨着,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听走廊里的动静。 她家这栋楼是新楼房,住进来的人不多,白倒是挺热闹,叮叮当当到处是装修声,晚上工人都走了,楼道里非常静,静的女生疑神疑鬼。 楼道里只要有声音,马娟娟就紧张着,竖着耳朵认真听,反正不是鬼就是赵伟,然而都不是。 半夜十二点多,赵伟这个死货还没回来,马娟娟实在困得熬不住,火上煨着的麻山药炖排骨依然欢快的咕嘟着,已经添了几遍水,麻山药也早已熬成了泥。 马娟娟关了火,连锅都懒得拿,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困的一头睡了过去。 直到早晨被开门声惊醒,马娟娟才发现,赵伟竟然一夜未归。 她当时就爆发了,还没举办婚礼就这样,以后日子长着呢,不更得变本加厉。 赵伟自觉问心无愧,见马娟娟蓬头垢面扑上来,连忙用手撑住。 “赵伟!你就是个混蛋!”马娟娟贴身近战不成,只好挥舞着双手咆哮。 赵伟刚从空气清新的夏季早晨进屋,整个身心舒展着,鼻子尤其灵敏,陡然遭遇马娟娟破口大骂,差点被她嘴里的口气熏趴下。 “别闹别闹!”他侧着头,尽可能躲开对面的污染源。 马娟娟根本停不下来,一张嘴大开大合,不停骂着赵伟,直到听他要取钱去做大生意才停下来。 “我不同意!” 马娟娟听赵伟完后,当即表示拒绝,金融市场太过玄虚,这种买空卖空的方式在过去都算是违法犯罪。 “我不是征求你意见,只是通知你一下。” 赵伟根本不想多解释,那钱全是他父母给的,马娟娟嫁给他,家里是一分钱也没出。 这话太伤人了,换了一般女生当场就得两行没用泪,流给负心人,可人家马娟娟够硬气,眼窝都不湿的道:“那钱是你家的没错,可从交到你手里,就已经有了我一半,因为咱俩是法定夫妻,领了证的,还因为你爸给你的钱,法律上叫馈赠,别折子上那些就,这房间里每片砖,都有我一半!” “虽然都是你家的钱,”马娟娟冷冷道:“可现在也不全跟你家姓!” “你还是先去洗把脸吧。” 马娟娟除了个子矮点,长得还算好看,现在却披头散发的不忍直视。 赵伟口气缓和,马娟娟心里叹口气,也软下来,劝道:“你就别整那些玄乎的了,现在眼看着宁向东给拉来个好买卖,一点风险没有,稳稳赚钱,这样多好!” 赵伟想了很久,还是摇摇头,道:“我的这事儿也没问题,恒生指数我好好研究过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一直单边四十五度上涨,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那明有大宗资金源源不断进场扫货建仓,它要陡然拔高我还不敢进呢,那才是为了套人抓眼球!” 马娟娟根本不懂股票期货这种风险投资,赵伟也不懂,他比马娟娟强在上星期看了几本这方面的书。 “我还是觉得不踏实,看不见摸不着的……” “就是不确定因素大才更有赌性嘛,要都能看出来就该赔钱了!” “赵伟!你还记得咱俩刚认识那年你出的事吗?”一听赌字,马娟娟猛然警惕起来:“当时你被公安处抓进去,要没宁向东拿八千块又缴罚款又替你还债,你恐怕早就移交到市局去了,怎么还不吸取教训呢?” 一听八千块钱,赵伟脑袋嗡嗡作响,他所有的梦魇都是从那时开始,跟马娟娟分手也和这件事大有关系。 赵伟腾的站起身,急道:“别那么多废话!我得赶紧去银行取钱了,晚了不定抄不到底!” “好!”马娟娟也站起来,平静的道:“你等我一下,我洗把脸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我办完事就回来了。” “存折里一共四万七千块钱,其中两万三千五是我的,你全取出来,我的你给我。” “你狠!跟我算这么清楚!”赵伟咬牙切齿道:“等我进账百万的时候,你别想来跟我分钱!” “放心吧,我一分都不跟你分,你也别来找我要钱,”马娟娟拢了拢头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顿了顿,道:“我们最好写一份确权书,立个字据,免得将来打嘴官司不清楚。” 第三百一十八章 乔迁准备 位于人民路的城市信用社这几年搞的挺不错,当初贷款给宁宝隆的信贷科长李平哲,做成这笔业务后被当做骨干重点培养,没过多久即提拔为副主任。 这次提拔还在系统内部引起一阵议论,他跟市委祝长明书记关系很近,传出不少风言风语,单位领导专门在会上有针对性的辟了谣。 李平哲听这些后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模棱两可的笑笑,反而坐实了有靠山的传。 殊不知这是他刻意为之,李平哲从大学毕业进去信用社,经历两任主任,颇有一朝子一朝臣的感觉,从参加工作起受到老主任器重,结果退休后,被新主任边缘化了很多年,自己只好咬紧牙关苦练内功,终于凭借扎实的业务能力才坐稳了信贷科长的位置。 也许上眷顾,宁宝隆来贷款时,信用社从未开过贷款给个饶先河,他是纯粹冒着风险当成一项任务来完成,没想到最终结果皆大欢喜,不但开辟了新的业务渠道,同时还带来了背景效应。 此时,上任已经两年的副主任李平哲正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一个来访的胖子。 胖子带着一个女孩子,李平哲初见即被惊艳,忍不住连声感慨:“猪拱好白菜,我还以为是传,今算眼见为实了!” 龚强哈哈大笑:“李主任官升一级,话越来越有水平了!” 杨晶成为自己的女朋友,对胖子来,简直是前生修来的服气,宠的连亲妈都快忘了。 “龚老板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贵干不敢,身为城市信用社的一名普通储户,特来探望一下领导同志。” 龚强今来还真没什么事,自从杰通资本给了他一笔钱,光琢磨娶了杨晶早日退休。 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龚强眼下最担心的事就是宁向东老是跟他打听这笔钱的下落,看那货眼珠子滴溜乱转的样子,早晚得琢磨个由头把钱拐走,怎么能保全这笔资金,胖子真是操碎了心。 想来想去,干脆把两饶份额重新合到一起,全都买成了三年期国库券,反正不到期也取不出来,这下别管是他还是宁向东,都得彻底死三年的心。 胖子知道李平哲就在业务大厅的二楼办公,办完手续后顺便上来看看。 这种以顺便走动的方式联络感情,是他最喜欢的事,因为一分钱也不用花。 “我李主任,起来你们也是财神爷,可这办公条件实在太差零吧。”龚强环顾了一眼办公室,装修挺新,就是看着太廉价。 这话到李平哲心里了。 人民路是并原的一条老路,道路不宽,车流量很大,市政规划打算拓宽路面,红线已经划到信用社的台阶前边,一旦规划落实,今后储蓄业务的大门可就直接开到马路边上了。 这样一来,门口没地方放自行车,人民群众办理业务不方便不,取钱的人一出门就对着四通八达的大马路,太不安全。 信用社也曾开会讨论过几次,始终拿不出个结果,此刻龚强一发问,李平哲忽然想到一件事,看着他问道:“杰通的银谷大厦落成后,给你们宁宝隆几间房?” “一楼底商,全是我们的。” 李平哲差点蹦起来,颤声问道:“全是你们的?!” 龚强点点头。 “杰通可真是大手笔啊!” 钟楼街寸土寸金,这些房间租出去,岂不就是印钞机。 “雷老板当然知道一楼租出去赚钱,可人家根本看不上这个,要知道租门脸的商户都是个人,打起交道事情多多,麻烦!”胖子撇起嘴角,抖着二郎腿道:“要不你们并原蓉处内陆,没见过大世面,楼里边租写字间的都是白领,素质又高,还不计较那仨瓜俩枣。” 胖子腿抖得正欢,猛然发现杨晶在一旁瞪着他,连忙把腿拿下来重新坐直。 李平哲看着两饶动作,想了想问道:“那你们这个底商,能不能挤出几间租给我们?” “这个嘛……我得回去商量一下。”龚强脸上为难,心里恨不能马上答应下来。 “对对,先商量一下……” 李平哲点点头,脸上却掩饰不住的失望。他忽然发现,把信用社搬到银谷大厦最为合适,一来改善办公环境,二来地处核心商圈,而且楼上那些公司不定图方便,来他们这儿开户,那样每年的任务不用费力就能轻松完成了。 “你放心李主任,以咱们两家的关系,商量也就是走个过场。” 龚强敢这么,是因为信用社的魅力实在太大,这种单位一旦租了他们的地方,只要没有不可抗力,还不得一直租到宁宝隆房屋使用权到期啊。 无意间谈妥一件大事,两人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心照不宣闲扯了一会儿,龚强起身告辞。 李平哲坚持要送到楼下,龚强拧不过他,只好同意。 三人刚走下来,就看到路边有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那男的很是眼熟。 “赵伟?” 走近后,龚强才认出男的是谁,再看他旁边那女的,是他老婆马娟娟。 胖子跟马娟娟不熟,就见过一两次,便只介绍李平哲和赵伟两人认识。 赵伟听对方是信用社的副主任,忍不住多看了龚强好几眼。 他跟马娟娟吵翻后,急着要去金乾期货公司做交易,实在不想再在家里耽误时间,便认了怂,带着她一起来信用社取钱。 四万七不够平均分,两人因为零头在门口发生争执,正好被龚强撞到。 赵伟这个丢人就别提了,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当即从包里抽出五百甩给马娟娟。 马娟娟默不作声接过钱,对龚强笑了笑,转身离去。 龚强心里挂满了问号,宁向东这几正张罗着钢渣的生意,听就是跟赵伟这货一起做,可现在两口子当街闹矛盾,明摆着跟钱有直接关系,这里面别是有什么麻烦啊。 龚强反复想了想,今这事儿很有必要告诉宁向东,万一有什么纰漏,再贱卖国库券补皮裤,那损失可就大发了。 想到这儿他一把拉起杨晶的手,跟李平哲和赵伟匆匆道别。 赵伟见龚强竟然牵手这么好看的女孩儿,心里的平衡木当即断了,用手捏捏纸包里的钱,不禁愤愤不平。 第三百一十九章 入市 “来数数,一共两万三。” 赵伟心翼翼把钱拿出来。 “数啥,还信不过你赵哥?一扎一万,剩下那点碎钞估计赵哥数好几遍了吧。” 经纪人高大大咧咧拿起纸包往盘房走去。 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扔给赵伟一张纸条,是收据。 “怎么这么简单?” 纸条上就一行字,连个公章也没有,赵伟不由心存疑虑。 “这么大公司啊,赵哥,”高用手冲着大厅比划:“你瞧瞧这满屋子电脑,哪个不值几千块,这装修,这房钱,可能为坑您两万作秀吗?” 赵伟卑微的缩缩脖子,金乾期货公司的气势他早有领教,每次来到交易厅,他连走路都控制着声音。 “刚盘房不愿意收你的钱,保证金太少,我们公司承受的风险太大,我好歹半才办妥手续,”高淡淡的道:“不过公司有明确要求,保证金不够,佣金就没办法再优惠了……” “不用不用,按每笔实收就校”赵伟心里想不通,明明自己花了两万三,不但地位没提高,反而像个孙子一样,连话的底气都不足了。 “佣金是按港币计算的,每笔五十港币,以现在的汇率换算,就是每交易一次要扣除本金五十五元人民币。” “港币还比人民币值钱啊?” 赵伟也就是这星期才恶补了一点金融知识的皮毛,汇率则是一窍不通。 “比人民币值钱的钱多了,要是您交易晚上的sp500工业指数,那都是用美元支付的,换算成人民币更贵。” 赵伟不敢话了,偷偷瞅了一眼桌上的屏幕,恒生指数依旧在波动中保持着四十五度单边上涨的行情。 “要不,一会儿先买一手?”赵伟心的提出建议。 “先别急赵哥,我也看出来了,您是喜欢赚快钱的主儿,那我就得跟您点窍门,来,咱们坐下,看实盘话。” 赵伟坐下来,高拿出三本单据道:“这三本单,红色的叫market,就是市价的意思,这张单子由红马甲,哦,就是跑单员,不过我们公司人太少,所以没有跑单员,交易就由经纪人代劳了……” “你们公司人还少……”赵伟看了看大厅里的人头道。 “少……这个先不谈,我接着,”高把红单放到一边,拿起绿色单据,道:“这个是limit,也叫限制价,就是止盈的意思,是你心里想着一笔交易赚多少就满足了,可以提前设置一个价格,这么做的好处是行情一旦触及到你的价位自动成交,缺点就是吃不到整个行情……” “剩下这个蓝色的就是styip单,也叫止损单,作用和止盈单正好相反。” 三张不同颜色的单子,夹杂着英语单词,赵伟彻底晕了。 “赵哥,现在赚快钱的窍门,就是行情最好每都做,虽然恒指现在一直上涨,但每也有涨跌波动,如果看准行情,跟随调整做空或做多,只要吃准几笔,收益就是大大的!这样就能赚快钱了。” “可我还得上班,不能在这儿耗着啊。” “不是有我吗?刚才是我帮你开的户,你的经纪人就默认指定是我了,当然,你希望让别人替你服务也行,我这就去申请。” “别!别!高,我第一次在大街上见的人就是你,又跟你聊得来,就别换了!”赵伟一把扯住高。 “那……好吧,感谢赵哥信任,您先自己盯会儿行情,找找盘感,我还有别的客户要服务,就先走一步,下午有合适的机会,帮您买一手。” 赵伟闻言愣了愣:“你不是我经纪人吗?怎么还有别的客户?” “赵哥,我要就服务您一个,不得饿死了呀,我们是靠佣金活着的,客户多了才能混口饭吃。” “对对,有道理,”赵伟连忙道:“那你看着弄吧,得空给我买一手存着就好。” “得嘞,不过赵哥我得提醒一句,期货交易可跟别的不一样,可不是看自己有空没空才买卖的,您得看市场给不给机会,行情好赏口肉吃,行情不好,关灯吃面……” “行情不好还有面吃?那这行当还成啊,左右饿不死人。” “……我先走了,下单之前再过来跟您打招呼。” 赵伟对业内行话一窍不通,经纪人跟他掰扯不清,只好先走为敬。 赵伟独自坐在交易厅,一边回忆着书上学到的内容,一边模拟单练。 那时社会上连股票的书都很少见,更别期货了,很多人闻所未闻。 赵伟看的书也是讲解股票方面的,不过股票只看涨不看跌,他按图索骥,一看恒指这些一直飘红,心里挺高兴,暗想就算没赶上老底,赶上半山腰也不错。 看了没一会儿,高跑过来,用手指着屏幕的一个位置,告诉他刚刚买了一手。 赵伟仔细看了看,发现当前价格已经脱离成本区间,比买入价高出几块钱,不由眉开眼笑,道:“你先坐着,我去给你买盒烟!” 高连忙推脱,赵伟坚决不让,来到楼下卖部。 卖部的烟品种挺全,外烟三五、万宝路、希尔顿都有,国产红塔山、云烟、茶花、红梅等,赵伟买了盒云烟,又犹豫半,花五块五给自己买了盒黄红梅。 钟楼街这地方不比厂里,一块三的五朵金花偷着抽还行,递烟实在拿不出手。 再次回到交易厅,把云烟递过去,高又客气几句才再三感谢的接了。 赵伟用手指敲击着显示器的玻璃屏幕,道:“兄弟,哥是仗义人,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下回赚大了,我直接给你分成!” “哥,一看您就是敞亮人,要不上次在马路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都不想搭理,一眼就看出哥的气质不一样!” 高的彩虹屁还没拍完,交易厅响起一片欢呼,恒指陡然拉出一根长阳。 高变色道:“多头发力了,我得全仓进!” 赵伟一把拉住他,急急问道:“刚才怎么没有全仓?” “来不及解释了,先上车再!” 高甩掉他的手,飞奔到盘房下单。 赵伟再看屏幕,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连续出现几根巨量长阳的红柱。 太刺激了! 赵伟只觉得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他抬起头,眼巴巴望着交易厅角落的盘房。 那扇窗口,已经挤满了经纪人,手里挥舞着各色交易单嘶声怒吼着。 屏幕上的红色k线一根接一根,直击饶心灵。 多头排列,股市最赚钱的行情,在临近收盘五分钟,猝不及防的出现了。 第三百二十章 富贵险中求 宁向东忽然就没了赵伟的消息,打过一次传呼也没回,他找郑村民和孙秀玲,想叫两口子再一起去趟赵伟家,郑村民吞吞吐吐不敢好好话,一个劲拿眼踅摸媳妇儿。 孙秀玲实在受不了丈夫的窝囊劲,这人搞对象的时候哪都好,尤其这个听话的劲儿,可没想到现在成了事事都听话,桩桩件件的都得自己拿主意。 孙秀玲也没辙,只好挺身而出,对宁向东道:“他家我俩近期是绝不会去了,我劝你也别去。” “掐起来了?”宁向东猜测道。 通常两口婚前最容易吵架,终于摆脱父母监管,有了可以了算的家庭,谁都觉得自己主意正,往往为了房屋装修啊,家具款式啊等些许琐事争执。 “对,而且赵伟已经夜不归宿了。” “这么新潮?”宁向东直接石化。 那年头留大奔头,穿勒腚沟子牛仔裤终于被人们全盘接受了,不过婚姻大事非同可,观念上还是很重视。 俩人虽已经领了大红本,可没举行婚礼就合法同居,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 “这狗娃就是太作了,马娟娟他把家里剩下的钱拿走了一半!” “就这还是硬拦下来的,最开始打算都拿走来着。”孙秀玲补充道。 “拿钱干什么?” 赵伟好像没什么恶习,除了前几年赌过一次搏,在武汉看过一次黄片之外。 这么一想,宁向东忽然发现,这货恶习不算少,有些人就是禁不起揣摩,平时在一块儿感觉都差不多,仔细一想毛病一大堆。 黄片那次被坑了,算未遂吧,就是赌博这一点不太好,毕竟被实锤过的,想到这儿宁向东心里一沉,问道:“这子不是又去赌了吧。” 郑村民摇摇头,赵伟的消息他也是听孙秀玲的,不过只跟他简单念叨了几句,并没往细里。 媳妇不开口,咱也不敢问啊。 两个男的都看孙秀玲,半不话。 “好像是投香港什么资去了,娟娟是个正当买卖,就是听着有点玄乎……” 马娟娟跟她哭诉的时候,再三叮嘱别对任何人。 闺蜜肯倾诉自己的不幸婚姻,这得是多大的信任,孙秀玲当即赌咒发誓:“打死我也不告诉别人!” “包括你老公郑村民,也不许!”马娟娟泪眼婆娑。 “保证不!” 才怪…… 跟香港人做生意? 蔫人出豹子啊这是! 郑村民和宁向东大眼瞪眼,想不到赵伟这么有志气,直接跟港商挂上钩了。 难怪钢渣的事儿发了传呼也不回。 这么上排面的事,谁还愿意碰渣渣?渣人,渣男,渣事儿…… 生意也是一样,俩人见面一握手,开口就:“雷吼啦~”听着多有档次。 那年月刚开放没几年,不要遇到活的老外都引起围观,那毕竟种不一样,搁人堆儿里太扎眼,但港澳台的人出现在身边,也照样能招惹一堆异样眼光。 这类人很有辨识度,通常从你身边走过,带着一股香风的大体就是了,不管男女。 那时候大陆男士不习惯用香水,就连女士也不喜欢把自己抹的的香喷喷,现在也这样。 不过宁向东和郑村民这么想真是冤枉赵伟了。 这次不光选对了投资,而且还是恒指最高光的时刻。 从几前多头开始发力上攻,期间只经历过一的平台期,便消化了很多获利了结的筹码,稳稳站上一层台阶。 交易厅白人满为患,很多习惯做夜市美盘的人也改变生活习惯,不再昼伏夜出,白挤在电脑前盯着恒生指数。 恒指似乎活了一样,知道这么多人观看表演,慷慨的简直不像话,每的日k线都是放量长阳,市场里也渐渐流传着关于中行在恒指放水的传言。 这个传闻迅速发酵,带动整个亚洲股市都好像打了鸡血一样,蹭蹭往上涨。 资本逐利,亘古不变,随着场外资金跑步入场,恒指表现的越发灿烂耀眼,很多意志不坚定的做空资金也开始空翻多操作。 恒生指数终于跨过所有投资者的观望期,在上升通道中绝尘而去,为亚太综合指数整体进入牛市起了决定作用。 恒指恒强,晚上看sp500的人更少了。 交易厅里空落落,赵伟蓬头垢面躺在墙角一床被子上。 这是他在金乾度过的第七个晚上,身上的钱早已花光,还是跟经纪人高借了十块钱买了几个馒头吃。 还有几根咸菜,是在绿柳巷和钟楼街交口的东南角,那家百年老字号品味斋买的。 老字号的酱肉和豆腐干堪称并原一绝,赵伟咽爆了口水才忍住没买。 馒头两毛钱一个,一次只敢买俩,现在是夏,买多邻二就馊。 凉馒头噎的赵伟翻白眼,他端起手边的白瓷碗,喝几口水顺下去。 这碗也是高给他找的。 吃完一个馒头,赵伟觉得头皮瘙痒难耐,大夏一个星期不洗澡,身上实在难受。 伸手在头上抓几把,反而更痒了,还不如不挠。 赵伟看看自己的下榻环境,忽然发现,把这堆行头搬到桥洞里,再来根棍子,差不多够得上三袋弟子的范儿。 高,行情不是有,吃就不松口,要么就看着,一下也别动,得耐得住寂寞。 再忍忍…… 赵伟摸出传呼机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前几宁向东打来传呼找他,正是账面浮盈整翻一倍的时刻。 这算不算老爷给提的醒?幸亏没接那个渣活儿,不然也不可能接触到这么高大上的投资生意。 多亏了高。 一想到这伙子,赵伟心里涌起一阵哀怨,怎么就没把两万块钱全投进去?怎么就只是成交了一半儿? 那盘房的交割窗口挤满了经纪人,高扔进去的market单,竟然只成交一半就停盘了,第二直接高开将近三十点。 望着犹如空中悬岛般的开盘价,场内的人都一致选择观望,没想到恒指再也没有回头,一路上涨,当涨幅一百多点报收,把所有以为在山顶,而不敢上车的人全都甩在山脚。 赵伟粗算一下,如果是全仓上车,现在的浮盈已破十万。 把家里剩下的钱全投进来! 照目前的行情,只要看准机会补仓进去,这几没捞到的钱很快就能夺回来。 马娟娟在精密配件厂上班,女工不需要三班倒,白家里没人。 赵伟不相信她这几就会把那一半钱存到银行,怎么也得在手里捂几吧,女人都这揍性。 等亮回去把钱拿走,时间也差不多,正好能赶上九点半开盘。 只是,万一赔了呢? 怕个球! 该死的球朝,不该死的好活一又一……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归 赵伟还没亮的时候就离开奇特大厦,当时首班公交车尚未发出,不过就算有公交车他也不坐,选择清晨溜回家,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 马娟娟每早晨七点,准时从家出发,七点半到厂里食堂吃早饭。 赵伟在楼下躲着,亲眼看着马娟娟走出家属院大门后,才放心的回了家。 家里一成不变,只是在卫生间镜子前看到自己的时候,吓了一跳。 那形象,何止是丐帮三袋弟子,九袋长老都当仁不让。 不过应该是净衣派的,污衣派还差不少火候。 赵伟迅速洗了澡,刮了胡子,把个人卫浴用品收拾到包里,随即来到卧室,拉开衣柜的门,伸手进去摸索。 当触碰到一个箱子时,赵伟心里柔软的地方微微一疼。 那在信用社门口分钱时,马娟娟嘴上净伤人话,什么没法过了,什么一分钱别想少了她的,一番恶语伤透了赵伟。 这些钱本就是自己父母的血汗钱,老两口一辈子也没外财,都是从工资里一分一分省出来的。 结果娶了马娟娟,就得见面分一半。 而且连句好听话也没樱 而且句句伤人心。 还以为今后行同路人,赵伟甚至想,如果期货上发了财是不是休了发妻,另起炉灶。 结果今回来才看到,情况满不是想象的那么糟糕。 门锁没有换,自己的衣服原模原样挂在衣柜,就连两口藏钱的箱子也在原处未动。 打开箱子,那笔钱果然在里边,连包钱的报纸都没动。 就当借你的钱,做完这一波就给你拿回来。 赵伟把这两万四拿起来的时候,心里默默想着。 …… “怎么才回来?”经纪人高在交易厅大门口焦急的观望着,终于看到赵伟的身影,连忙一路跑迎上去。 “在家洗了个澡。”赵伟把手里的包递过去。 “对了赵哥,你上去先看看昨夜的道琼斯和sp500指数,全都长阳爆红,”高兴奋的满脸冒油汗:“今等着发大财吧!” “难道美股对恒指也有影响?” “别恒指,对整个亚洲都有影响!股市是经济的晴雨表,全球经济又都看美国,它涨了明全球经济开始回暖了!” 一九九二年至一九九三年夏,美国受经济危机影响,市场始终疲软不振,而眼下股市率先飘红,被很多业内人士认为是复苏的表现。 股市不但敏感,而且超前。 赵伟把电脑打开,先看了韩国日本以及新加坡早盘对昨夜美盘的反应,都是全线飘红,看来近期亚洲股市受恒生指数影响,对经济发展势头很有信心。 这几个国家的股市早晨般开盘,比恒指和a股早一个半时。 而且还是亚洲经济最活跃的地方,是投资者重要的参考指标。 周边股市反应良好,恒生指数就不会差,身边已经有人开始哼起曲儿。 人与人之间的情绪很容易受到感染,赵伟也没来由的跟着快乐。 如今交易厅里的所有人,全都是近期行情的受益者,每都有各种道消息传来传去,据在座有一半人已经突破半百身家。 赵伟望文生义,猜测半百应该是赚了五十万的人。 尽管这些人个个红光满面,似乎都年轻了好几岁,但赵伟暗暗观察,大部分人估计跟他差不多,投入不多,虽然看似翻倍,实则只是赚了些钱,真正实现半百的人,他只信一个,就是第一来这里时认识的那个老者。 这段时间交易厅的人实在太多,赵伟找了半,才在一个角落里看见老人,正趴在桌子前填写单子。 “老爷子,抽一根。”赵伟扔过去一支黄红梅。 “不抽了,现在大厅里人太多,抽多了空气不好。”老人又把烟扔回去。 “老爷子不简单啊,自己都能填单子了!”赵伟看着老人刚填好报价单很是佩服。 他上学可是学过英语的,现在都还回去了。 “简单!你要愿意下功夫,分分钟的事儿!” “填写是简单,可怎么填才能下达正确指令就不简单了啊!” 赵伟拿起单子看了看,老人填的是蓝色单,止损。 “有点意思,恒指涨这么凶,您还止损?” “有涨就有跌,万事万物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咱是金融投资啊,您这话听着像哲理了。” “有饶地方就有思想的光辉,股市每个指数的跳动,都是人在起作用。” “那我也下个止损单去。”赵伟听老人这么,心里有点犹豫,好容易赚了一倍,万一有点闪失,不得要了亲命。 “也不要人云亦云,投资大忌就是跟风操作,再我只是事先写好,投不投不一定呢。”老人笑道:“万一开盘假摔一下,把止损的人震下去,接着再开始回抽,你后悔不后悔?” “这……”赵伟正是担心这个,假如今照常单边上涨,但庄家有意震仓,把意志不坚定的人震下去之后,再继续一路高走,那该怎么办,眼看点数飙升,还有胆子追吗? 这时,响起一阵悦耳的电子音乐声,开盘了。 交易厅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全都目不转睛看着屏幕,等待第一个五分钟k线的形成。 这也是赵伟最迷醉的时刻,每一个点都代表着钱,每一次涨跌,都意味着有人欢笑有人哭。 股市和期货,都是博弈。 对手,也许就是交易厅的某一人,也许是远在大洋彼岸某个蓝眼珠。 “哇!!!” 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喊出来,声浪差点掀房顶,恒生指数开盘直接高开二十点。 如果是单只股票,高开二三十个点,并不算什么,但是作为大盘指数,高开这么多,已经很令人震撼了。 这段时间,恒指几乎每进行这样的表演,虽然大家普遍猜测,今大概率又是高开,但还是没想到依然会保持这么强劲的势头。 “绝对有大资金入场!” “没错,而且这么大手笔,还一直保持源源不断的后劲,这可不是哪个机构能做到的!” “也未必,不定是几家机构集中资金一起做呢?” “集中资金来炒恒指?太不现实了!” “机构就是一盘散沙,即使合作也做不到整齐划一,肯定是……” 议论的人纷纷点头,认同这个看法。 第三百二十二章 连创新高 “已经七千多点了……” “不到一个月,就猛涨一千多点……” “青岛啤酒好像是上个月十五号上市的,一上市就被香港人戴上回归概念股的帽子,受到投资者狂热追捧,就这一个hk0168,为大盘指数贡献了不知道多少点数!” “是的呀!不过人家青岛啤酒厂也非常重视这次上市,自从改制成为股份有限公司,这还是第一支大陆企业在h股交易的股票,听开盘那董事长张亚东都亲自到联交所的现场去了。” “张亚东都去了?这都够写到历史书里了,他可是首任董事长啊!” 一九九三年八月中旬,恒指依然保持高涨状态,金乾交易厅里不仅仅是座无虚席,更是人头攒动了。 很多热衷于投资的市民争先恐后来到奇特大厦观摩恒指表演,以至于大厦保卫科和武装部专门抽调人手维持秩序。 并原自古以来有经商的民风,从过去的以物易物,一直到清末民国时期两地搬怨换差价,就没消停过,甚至新中国成立实行计划经济,不允许个人做买卖以后,闲不住的并原人仍然自发组成了几个市场。 市场主要为了方便很多手里拿着货票,却买不到东西,然而又有需求的人家,价钱肯定比国家定价贵一点,交易的货币也不仅仅限于人民币,有全国粮票也行,或者买东西的工业票,布票都行,这几样票是仅次于人民币的硬通货。 用不具备流通属性的票据交易,在那会儿可是违法行为,所以市场很自然的凌晨四点多开始,日出即散,因此叫做早市,而人们更喜欢叫它鬼剩 如今就不同了,并原人彻底放飞自我,只要跟生计两字沾边,谁都想过两手。 生意,在并原也叫生计,这个词的出处在唐伯虎的《渔樵问答歌》里有这么一句:“生计宜从稳处求,莫入高山与深水。“ 这句话都不用解释,光看字面就弄明白意思了,古人真是把世间万物都参悟通透了,让现在的人还怎么写书着传…… 期货,无论是金融期货,还是实物期货,在久经商海的并原人眼里,都是新鲜事物,不过这年月新鲜事物太多,等着解释清楚,也悟透了,车早开走了,人们吃过几次硬亏后根本不想了解起源来头,内在硬核是什么,只问一句赚不赚钱? “期货赚不赚钱?” “太特么赚了!” “这大厅里边哪个不是一个月就赚翻倍的?” “你瞅瞅,就那边墙角,瞅着像要饭的那个,也翻倍了……” 基本上一个人问,十几个人答,全是这一套,交易厅每都在上演这样的戏码。 可赵伟有点受不了了,老子特码脸上又不开花,怎么有群沙雕,站在边儿上打量我? 惹不起躲得起,赵伟卷起被子,往交易厅更深处的角落走去,在这里他意外的看见那位优质客户的老爷子也躲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盘。 “烦死了,每都有一帮新来开户的人站在不远处看我,好像老子也愿意看他们似的!”赵伟抱怨连。 “习惯就好,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我们彼此都是彼此眼中的风景罢了。” 老人前几跟赵伟聊过几次,话里话外劝他早日平仓,落袋为安。 “恒指六月份也曾经站到过七千多点,不过很快就被砸下去了,我担心很可能还要再来这么一波下探行情。” “要是这样明后劲更足啊,砸下去又拉起来,一看就是有大资金在护盘。” 赵伟一二十四时泡在交易厅,所知所识也是突飞猛进。 “有大资金护盘是肯定的,现在就是博傻行情,人人都能看出来,这种态势如果没有国际经济局势影响的话,怎么也能保持到回归以后了。” 老人这么一,赵伟反而担心起来,凑过去指指花板,压低声音问道:“上面能拿出这么多钱保护恒指?我看不一定吧,毕竟咱们现在也发展的飞快,用钱地方太多了!” “要是光指望上面输血,再的盘面也消耗不起啊,”老人也学着赵伟的样子神神秘秘指了指花板,道:“护盘资金的作用是维稳,不是拉升用的,最近这一千多点拉升绝大部分还是机构干的。” “既然要一直保持慢牛行情,就更不用担心会下探了呀。”赵伟舒了口气。 “趋势是没问题,但是震荡怎么办?一旦指数震破你的仓位,期货公司为了保护自己,会把你强制平仓的,哪怕只有一个点的破位,也能触发你的爆仓底线,后面就算是再波澜壮阔的行情,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老人这番话触动了赵伟的隐忧,他如今已经是满仓运行了,如果有一点点闪失,可是一分钱救场资金也拿不出来。 “见好就收吧,赵,不是已经翻倍了吗?”老人知道赵伟的建仓点位,略一估算就算出他目前的浮盈。 “哪有,要是翻倍我早出来了!” 赵伟确实没有翻倍,而且心有不甘,昨恒指到收盘时,他还差十几块钱正好本利十万,可刨除经纪饶佣金后,差的就多了。 “今下午看看再!”昨没有交割,事后他也蛮后悔,今早晨一开盘就是低开,结果比昨浮亏了一万多,随后就一直盘整,没有激烈的变化,经纪人高连挂几个止损单都没有成交,后面干脆全都撤了,他们金乾期货公司是人工报单,万一再像前几出现大幅拉升,把单子搞错了岂不糟糕。 而且看这一上午的表现,几乎复制前几的走势,这样就可以推算,如今入场资金很可能已经达成共识,一致看好回归行情的人气,那么逆势操作无异于螳臂当车,想死的快点也得看看当前环境。 “还是继续持有为佳,现在虽然盘整,而且指数幅下探,但这些都是一些游资或者野庄,获利了结撤湍,他们不过是过江龙,捞一把就走,你别学他们。”高反复研判后,对赵伟道。 赵伟肯定是更不想走,昨已经是真正拥有十万元了都没走,今因为一闪念平白损失一万多再走,是不是傻? “不走!就算全部赔光打回原形老子也不走!”赵伟发狠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智慧满人间 下午恒指报收7545.100点,比昨整整跌了50点,昨收盘7605.300。 “这真他娘的!”赵伟气冲冲把手里的馒头也扔了。 他最近想买汉字传呼机想疯了,这几宁向东又连续呼了他两次,他都没回,最可怕的是马娟娟呼了他七次,最后一次显示是留言,他根本不敢到楼下提取信息。 想想也知道的什么,一定是发现那两万四不见了! 赵伟越发后悔昨没有平仓,账面上赚的钱再多也是假的,落袋才能为安啊。 肚子咕噜噜的叫,他原打算约高晚上在钟楼街,找家像样的酒馆搓一顿,可直到收盘,恒指也没给他出这话的机会。 就当恒指他老人家帮自己省钱吧。 想到这里,赵伟钻到桌子下边,把扔掉的馒头又捡起来,仔细撕掉上面的馒头皮,就着品味斋的咸菜吃起来。 此刻色已黑,晚上的美股尚未开盘,这几个时,交易厅就一直融在黑暗中,窗户外边的夜市已经开始出现人语喧哗声。 钟楼街一直是并原最繁华的街道,从早到晚,一代又一代的青春岁月都曾经在这里走过。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鬓边白。 倚靠在黑洞洞的窗台上,赵伟望着近在咫尺的都市文明,像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幽灵。 半夜,外面下起雨。 他梦见自己在雨中,举着一把伞,却遮不住雨水洒在脸上,而伞外的空,一轮红日明晃晃照在大地。 望着诡异的象,赵伟悚然坐起,惊醒了。 交易厅依然黑洞洞的,窗外依然是热闹的午夜街头,脸上也没有雨水,是自己出了一头汗。 今晚怎么没有人来看美盘? 赵伟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连忙站起身。这才发现,大厅里有几个人坐着,只是没有开灯。 经纪人高曾经建议自己在附近找一家旅馆住几,虽然睡在交易厅不仅仅他一个人,很多看美盘累聊人,都会随便找个角落靠一会儿,但四仰八叉铺开大被的,他是头一号。 奇特大厦背后的狭窄胡同里,有很多便宜简陋的旅馆,住一晚最多五块钱,但是赵伟不太想去,据那里面有妹子找你谈人生,赵伟虽然喜欢看视频,但是属于叶公好龙的类型,也就痛快痛快眼睛罢了。 这床被子还是中户室里一个人送给他的,据那人就是因为美盘单个交易日波动过于激烈,担心自己仓位被拉爆,所以才撤资不干了。 望着空空荡荡的交易厅,赵伟掏出一支烟点燃抽起来,最近白人太多,期货公司已经禁止人们在大厅抽烟,把桌子上准备的烟缸也都收走了,赵伟随意拉开一个电脑桌的抽屉,找出一张纸,把烟灰弹在上面。 抽完烟,还是没有睡意,赵伟在大厅里漫无目的兜着圈,越发忍受不了这段时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决定等下星期一开盘,不管接下来是什么行情,都直接market一张市价单,平仓走人。 通过这些日子的学习,赵伟终于发现自己不是玩金融投资的料。 如果让他掌管账户,现在的收益大概比经纪人要高,但现在是什么行情,趋势图走到今再回头看,人人都是诸葛亮,可在当时谁不惘然? 如果是盘整或者下跌行情呢,他恐怕赔的底裤也得当掉。 底下没有只涨不跌的行情,只能自己入市的机会太好了。 还是那个老爷子的对,下午收盘时他自己赌性太重,所以期货和股票,这种风险很高的投资都不适合操作。 那过几再去找宁向东,还来得及吗? “哎,我,你别转了,再转也没辙,还是等着他们修吧。”有个坐着的人,一直看着赵伟像拉磨一样转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修什么?”赵伟莫名其妙,他看了看屋顶,问道:“灯坏了?” “灯没坏,是拉闸了,楼顶上的锅坏了。” “什么锅坏了?”赵伟更晕了。 那人诧异的看他一眼,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吗?炒期货的啊!” “炒期货的你不知道咱们这行情都是接收的卫星信号?” “还真不知道!”赵伟忽然发现,自己白白在期货公司蹭睡了这么长时间,竞然什么都不知道:“信号是接收卫星的,那交易是怎么做的?” “交易?那不是打电话报单做的吗?” “从这儿?并原?打电话到香港联交所?” 打国际长途?就算香港行,那美国呢?打越洋电话吗? 那人摇摇头,哂笑道:“管那么多呢,不少你钱不就得了!” 但愿别影响了明白的恒指。 赵伟忧心忡忡,又多转了两圈才重新躺下。 …… 第二,色刚刚亮,赵伟便起了床。 今对他来是格外重要的一。 先去公共卫生间洗脸刷牙,沾着清水认真把晚上睡乱的头发打理的整齐一些,又去楼下早点摊,买了油条和豆腐脑,认认真真吃了一顿像样的早饭。 吃完饭后,他想了想,决定先不回去,早晨的温度这么清爽宜人,不如去附近的团结公园转转。 般以前,团结公园可以免票进入,这地方最后一次来还是学春游,长大后再也没来过,就连跟马娟娟谈恋爱,从门口路过也没进来。 公园里有个旋转木马,木马旁边有个水泥砌的大象,大象鼻子是个滑梯,赵伟时候最喜欢玩。 他走过去看时,发现那个大象现在还在,长长的鼻子滑梯依然光亮如初。 在团结公园转了大概一个时,收获了一大堆幸福的童年回忆,赵伟只感觉充满力量,于是信心满满向奇特大厦走去。 等到再从这座大厦出来的时候,他将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先买个汉字传呼机,衣锦还乡再! 赵伟已经在脑子里勾画马娟娟杏眼圆睁,吃惊的差点跪下去的画面了。 奇特大厦门口站满了人,往常可不这样。 赵伟心里挺奇怪,脚下加快步伐。 “金乾……” “老头儿……” “出人命……”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钻进耳朵眼里全是揪心的词儿。 赵伟彻底慌了,跑起来。 当他冲进人堆深处的时候,一眼看见,优质客户老爷子躺在地上,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 “怎么……怎么回事儿啊?”赵伟不敢细想,可又想验证心中的可怕猜测,连忙问旁边的人。 “狗日的金乾期货公司跑路了!”那人双目通红,嘶吼道。 一道明亮的光,照耀在每个人身上。 上帝把智慧洒向人间,可有人偏偏打着伞。 第三百二十四章 尘埃落定 那道光异常明亮,几乎晃瞎了赵伟的眼,鼻息之间,隐隐传来芬芳的香风。 那光是什么? 是传中的财富堂吗? 他推开身边的人,在无数惊愕的目光中,向那道光迎去。 随着一声刺耳的“嘎吱”声,一个人忽然冲出围观的人群,在紧急制动的汽车前,把赵伟乒在路边。 “赵哥,您这点钱,不至于寻短见啊,咱们得赶紧报案!” 赵伟倒在路边,目光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 随着四周杂乱的脚步,耳边纷乱的噪音,双眼渐渐聚焦,高焦急的脸也清晰起来。 “报案吗……” “对呀!报案!金乾公司的狗杂种,连老子也坑了,这月一分钱也没给我!”高狰狞的骂着。 “啪!” “哎呀!” 高满脸鲜血,仰面朝躺倒在地。 赵伟收回拳头,咧了咧嘴:“老子曹尼玛呀!” 骂完这句话,赵伟眼泪滚滚而下,这辈子第一次打人,原来纯爷们的滋味这么痛苦吗! 现场的人有几个不认识高,赵伟这一拳,好似点燃火药库,立刻又有人扑上来,对刚刚爬起来的经纪人飞起一脚。 随后又上扑上去几人…… 转眼间,已经围了一层。 这么多人失去理智,把殴打高当成了宣泄的出口。 “住手!打这孩子有什么用,报案!”围观的人群中有明白事儿的,大声喊道:“打死人一分钱也要不回来!” 最后的话起了作用,众人一听连忙停止了打骂。 再看高,已经瘫在地上不会动了。 “谁打的最后一下?” 大伙儿全都慌了手脚,纷纷跳出圈外。 “还不快点赶快报警!” 围观看热闹的市民尖声叫着。 “还是先叫120,救人要紧,那边那个老头都躺半了!” 这事儿彻底闹大了,晕倒在地那老爷子还不知是死是活,这边儿伙子又差点被群殴至死。 赵伟坐在不远处,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听到众人报警时,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向远处走去。 钟楼街的上午也照样繁华,真不知道每从哪来这么多逛街的,大家都不用上班的吗? 路上的行人看见赵伟都远远避开,宁肯跟身边的人发生挤擦碰撞,也得躲开迎面而来的疯子。 赵伟冷笑不止,迎着人流而上。 老子是败了,可也曾经有过十万身家,虽败犹荣! 而你们呢,终日碌碌,为斗米竞折腰,也配看老子笑话? 看泥马! …… “别哭了娟娟,在单位呢,让人看见了笑话,”孙秀玲安慰着马娟娟,想起闺蜜赵伟拿走钱,也忍不住生气道:“赵伟这个混蛋,等他回来你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都这样了,你不劝我离婚么?” 孙秀玲语塞,只有劝人和好的,哪有劝人离婚的,虽然这事儿要放自己身上,百分之百选择离婚。 马娟娟和赵伟是她跟郑村民撮合的,俩人这些年的关系一直挺拧巴,孙秀玲心里巴不得他俩别成,结果俩人分分合合的最后还是领了证。 可现在还没等办婚礼呢,家里所有现金都被赵伟拿跑了。 “你也是娟娟,既然控制住一半,怎么就没想着赶紧存起来呢?” 孙秀玲埋怨着,收入都分开了,干嘛这么大意。 “谁能想到这人这么不要脸呢,都离家出走了,居然又偷偷溜回来拿钱。” “不过你还是想开点算了,你就想反正拿走的钱也不是你的,你也没损失。” “可我们定好国庆节结婚,婚车钱,喜饭钱怎么办?这些我不得考虑吗?” 孙秀玲心里暗叫一声好险,幸好刚才没劝离,人家马娟娟还惦记要举办婚礼的事儿呢。 “那你就真打算一分钱也不出了?”孙秀玲心地问道。 “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啊秀玲,从上班到现在,手里就这么点钱,总得给我自己留条后路吧。” 马娟娟的家庭和她前男朋友那些事,孙秀玲心知肚明,此时听她这么,只好重重叹了口气,都是女人,在那个年代,名声最重要,自己也不好再多什么。 到尘封往事,两人都沉默了。 这时,工房的门打开,进来一个同事。 孙秀玲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刚一点钟,还没到下午上班的时间。 “娟娟,你去车间门口看看吧,有个伙子找你……” 马娟娟向车间门口走去,在路上不断地想会是谁找她,想来想去都不太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赵伟。 当她看到车间大门旁,低矮冬青树旁边,蹲着的那个人时,放缓了脚步。 赵伟虽然跟马娟娟在一起了好几年,精密配件厂却一次没来过。 俩人刚认识的时候,也有过一段你情我愿的热恋期,只是赵伟还没混到去接马娟娟上下班的公开恋情程度,就因为赌博被公安处抓了一次,两人也分开了一段时间。 此后他派到武汉培训,看录像又让武汉公安处办了一次,被遣送回老家。 因为没脸在连轧厂待下去,家里想办法弄到了汽运公司,也算是因祸得福。 当初跟马娟娟吹的牛就是早晚要调到汽运公司,如愿以偿后赵伟试着联系了马娟娟,两个人才又凑合着走在一起。 无论是最初的动机还是最后的经历,爱情的本质是纯美的,虽然人们总是无奈的夹杂很多私货在里面。 赵伟劣迹斑斑,马娟娟心有所图,即便这样也确实有过一段美好的恋爱,两人谁都不愿意触及阳光背后的影子,一厢情愿的当它不存在。 可又怎么可能? 赵伟很远就看到马娟娟,等她走近后才站起来。 马娟娟几乎不敢认,眼前这人是那离家而走的赵伟。 虽然这段日子一直恨他,也无数次在脑子里幻想,一旦见到他,用哪种撕扯方式把他扯碎才能解自己心头的恶气,而此刻看到他时,马娟娟依然吃惊的掩住嘴巴。 眼前的赵伟,面色苍白铁青,身上衣衫破烂,沾满尘土,头发凌乱好似鸡窝,充满皮屑。 形象看上去不太像乞丐,更像是在路边问人要钱买火车票回家的。 马娟娟眼眶有点湿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毕竟是自己决定要跟一辈子的人,即使是凑合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小伙伴 并钢四座炼钢厂产生的废钢渣,首先是经过加工厂进行二次提炼回收,再度回炉后一般可以得到百分之六十的铁,剩下的就再也没有价值了,可以进行废弃填埋处理。 而雷明夤夜拜访何立楷书记,提出将废旧钢渣用于商业用途的思路,等于打开一扇通向崭新世界的房门。 经由何书记牵头,由并钢总公司组成调研组进行市场考察后,一致认为这个新的思路是当前解决并钢废钢渣问题的最佳方案,不但可以净化加工厂库区,同时还能变废为宝,创造新的经济价值,是真正的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因为雷明提出的这个思路,何立楷是单位单位夸,家里家里赞,的赵兰也不觉得雷明老气了,反而是丈母娘看女婿,只觉得他浑身上下充满海龟商务男的成熟气质。 由于父母的欣赏,何萍也对雷明的态度大有改观,两人晚上约会,过路口时甚至主动挽起他的手臂,搞得雷明心脏狂跳,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既然废钢渣的生意已经上升到与加工厂接触的层面,让汽运公司负责运输的打闹就上不了台面了。 宁向东一开始提出让赵伟先送几车到水泥厂的建议,雷明已经是深感不妥。 如果还是那种批量,他连参与的欲望都没有,不但利润看上去像个笑话,那种采购方式也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宁向东到底还是没有真正接触过经商这一层次,始终停留在初级买卖的见识里,看来有必要对他进行一番引导了。 雷明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在并原组建一个团队的想法,并且在潜意识里,他甚至考虑过搞一支只属于他和宁自己的队伍,这样他们彼此双方,都可以利用自身的条件,实现优势互补,做一番事业。 不过这些打算现在还为时尚早,饭要一口一口吃。 更何况宁向东这个伙伴,身上具有的极端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向上可以跟丁启章成为忘年交,向下又跟赵伟这样的人是朋友。 树木的成长,有主干,有歪枝,歪枝影响大树成材,自己愿意做一个义务的裁剪人。 首先就得把赵伟拿掉,废钢渣的事情绝不可能跟他合作! 然而,雷鸣对于宁向东近期的表现极为不满意。 宁向东还是坚持表示,第一批钢渣交给赵伟去做。 他认为雷明的方案是适合大宗交易的方案,将来肯定要走到这一步,但现在下家还远远不够,如果贸然跟加工厂达成协议,很可能他们自己变成了废旧钢渣的存放点。 宁向东的想法也很有道理,这就加快雷明准备组建促销团队的打算,面对并原北部山区庞大的水泥生产厂,他们是不可能亲力亲为挨家挨户去做推广的。这倒不是雷明自重身份,而是推广促销工作,初期的铺垫和造势才是最伤脑筋的,也是最消耗精力的。 雷明的先进理念让宁向东耳目一新,他见惯了胳肢窝下边夹着一大卷传单,挨家挨户敲门推销的业务员,满以为这就是推销员的全部工作,没想到雷明所的推销不是推销,而是营销。 商业眼中的大区,跟国家行政区划的意义不同,是完全根据某一个地区经济实力,城区发展,受众整体水平来划分的。 大区下面又包含各个县盛乡镇,根据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推销手段,这是营销。 “那废钢渣怎么宣传?”宁向东大概明白点儿了:“在电视台做广告吗?还是在闹市街头搭个台子搞演出,台下派人给观众分发彩页?” 雷明抚掌而笑道:“向东的学习能力很强,跟你的意思差不多,不过要稍稍变通一下。” “如果是生活用品,比如家电家居用品这些东西,那选择的地方肯定越繁华越好,最好是居民区集中的地方,但是咱们这个跟水泥相关,就直接派冉厂里,携带添加钢渣和不添加钢渣的两种样品,让厂里去做对比,多余的解释也不需要,留下联系方式就校” “……就行?”宁向东不相信的反问道:“不用自卖自夸一番?他们能愿意找你要货?” “当然不需要,解释了反而画蛇添足!”雷明舒服的半躺在椅子上:“这种产品没可能掺假,也用不着吹牛,指标和数据摆在那儿,懂得自然懂。” 雷明继续道:“不过,我们最需要的是能言善辩的团队,而且素质还得高才行,这也是我很急切跟广州那边的朋友联系,让他们帮我选聘几个讲师过来的原因。”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宁向东就肉疼,他终于理解龚强为什么一听他花钱就着急的心情了,在胖子看来,可花可不花的钱,坚决不花。 雷明请几个人过来讲课,为期半年时间,每个月每个人就要给三千,这让宁向东完全不理解,不就是谈生意嘛,比聊高明到哪儿去?就在并原招几个伶牙俐齿的人,许诺高比例提成不就得了? “我们需要的人必须是全才,不单单是推钢渣,假如推水泥,推服装,都能很快投入到实效工作中,就好比他们是播放机,换一盘磁带,马上就能播放出你喜欢的曲子。” 这个比喻太形象了,宁向东马上听明白了意思,不过他还是摇摇头道:“想象挺美好,但是不切合实际,您常的一句话是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干,那一支营销团队,怎么可能做到对任何产品都熟悉?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自己推销的产品不熟悉,怎么能做到熟练的推广呢?” “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雷明胸有成竹的道:“首先我们现在面临的业务不需要精通业务知识,只需要熟练掌握两组数据指标的对比就可以了。而且以后需要做推广的产品,只要不涉及电子类或者软件类的高精尖产品,只要做好事前培训,基本都能通吃!。” 今这番谈话是雷明有意为之,他一步步引导宁向东站在一个统筹谋划全局的位置来分析考量,而不是作为一个事必躬亲者去考虑问题。 雷明太需要一个伙伴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水泥 雷明需要一个伙伴,宁向东何尝不需要,在大中国,人多好办事的理念深入人心。 雷明的理论非常高大上,宁向东非常坚定的支持他。 国家也在号召企业要跟国际接轨,雷明的理论一定是未来发展的方针。 但是,理论还需结合实际。 至少目前在并原,步子太大容易扯淡。 宁向东心里自有一番计较,二十一锅的麻将打不起,跟老头老太太一起,揣一兜的毛毛纸牌还是问题不大。 重在参与嘛。 雷明曲高和寡,缺少伙伴,宁向东可不缺,这么想着的时候,龚强和裴颂已经不期而至。 三个人都是拆一代,属于直接受益者,这一点宁向东在心里还是挺感激当初谷生有把便民服务点租给他们。 “明明应该感激我才对!”龚强对宁向东不辨是非很不满意,训斥他的同时又指指裴颂:“尤其是你,更应该知恩图报!” 起来裴颂才是最大的赢家,本来只是个供货商,被宁向东一通无脑操作拉进群里,也没怎么发光发热,直接坐享胜利果实。 龚强心疼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然则终究是意难平,时至今日仍常常对宁向东抱怨:“你脑子进水,自断一臂给了别人!” 宁向东被龚强扰的心烦,也只能认栽,另一臂尚在胖仔掌控中,如之奈何。 谁拿着钱袋子谁才有发言权。 不过裴颂并不领情,自从宁宝隆拆了,分到拆迁款,他反而魂魄无属,横财固然是好,但自己的福泽压不住。 裴颂产生了巨大危机感,因此混在工地上盼着宁宝隆早日重生,却眼睁睁看着杰通挖出的大坑再也填不上了。 “这样下去不行啊向东,得让雷老板抓紧盖楼是正事!” “老雷也很难,”宁向东叹着气:“水泥问题解决不了,一切都是枉然。” “你们最初就没分清楚主次啊!”裴颂也跟着叹气。 “老雷也这么……” “开始就应该先从外地购进合标水泥,大厦不能窝工!” “老雷也这么……”宁向东像得了哮喘,一句一叹:“而且我那个汽运公司的合伙人也出事了,这条路彻底断线。” “一开始你就错了,就不该当成你们以前那种简单的买卖做,凭着几个熟饶面子撑不起生意,”裴颂恨铁不成钢:“现在已经不是看脸赚钱的时代了!” “老雷也这么……” “别老雷了!现在听我!”裴颂怪叫一声,打断宁向东的话。 “……听我也是老雷……” 裴颂抢过话头才发现,他想要表达的也是贯彻雷明的思想:“老雷是喝过洋墨水的人,国外的经营理念早已形成一套完整成熟的方式,所以你们要摈弃现有的习惯,学学人家的体系……” 龚强突然阴恻恻的开了口:“裴爷能站直身子话吗?” 裴颂当即满面通红:“我的意思是借鉴和扬弃,又不是当慕洋犬!” “好了好了,龚强,老裴这么有道理,咱们是该提升一下了,”宁向东出言劝道:“不过眼下,最大的麻烦还是水泥厂,不太乐意改配方啊。” “你要这个我又有话了,”裴颂也有过人之处,浑不在意龚强刚才的挖苦:“做出任意决定前,没有事先缜密的调查市场就付诸行动,这是典型的盲动,明还是旧的观念在作祟……” “老雷也……”宁向东看裴颂要发飙,笑笑:“他也后悔太冲动了,这反而明废钢渣是个好生意,只是因为考虑的不周全,所以现在才有点被动。” “其实起来水泥厂,我倒跟一家挺熟悉的,可以帮你们撮合撮合。” “有这样的路子怎么不早!关系怎么样?”宁向东责怪道。 “我给他们设计过工装,就这么点关系。” “工装?那还要设计?” 虽然宁向东只在厂里上过两三年班,不过对工装还是熟悉的,要好看,还是连轧厂的样式新潮,而且率先改了颜色,由深蓝色改成青色。 “不是生产穿的工作服,是厂部穿的西服。”裴颂解释道。 “西服更不用设计了!”龚强插话道。 “要想体现独立的风格,西服也一样要设计!我给他们设计的跟世面流行款不一样,翻领是从第二颗纽扣开始的!” 龚强脑补了一下,道:“不还是那样!” 宁向东岔开话题:“不管怎么,厂里认可就校” “对嘛!”裴颂瞪了龚强一眼,看着宁向东道:“那明我先跟厂里联系好,你再跟老雷过去。” 裴颂所的厂居然是并原北最大的个体私营水泥厂,如果不算以前计划经济时代成立的国营水泥厂,这家名叫大勇的厂子就是规模最大的企业了。 “他们厂长姓过,厂子用自己名字起的。” 走进大门后,裴颂对宁向东介绍道。 单从外表看,这家企业平平无奇,厂区布局也是最普遍的样子,办公楼正对着大门,楼的两边各有一条道路,通向后边的厂区。 厂长办公室也遵循惯例在二楼。 两人走到门口,看到房门大开,裴颂过去对敞开的门扇敲了两下。 “进来吧裴老师,我这门就是给你开的!”屋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一听就是个做建材的人。 这是人们的普遍感觉,做建材的都是谈吐豪迈,做商务的都是举止稳健。 所以雷明才再三请求宁向东走这一趟:“宁,你不是还有个采石场吗,好歹也算跟建材沾点边,打前站还是你去吧,你们一家人初次见面也亲热!” 谁跟谁是一家人?宁向东腹诽着,道:“我这形象怕是不招人待见吧?” 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换成龚胖子去都比自己更像回事儿。 “那也总比我去好吧?”雷明摸摸自己的下巴,为了跟何萍看上去般配一点,他一刮两遍胡子,晚上甚至还切黄瓜片敷面去皱。 也只好如此了。 雷明这形象确实不像个买水泥的,而且最关键的是,杰通盖大楼采购水泥,他已经跟当地一家水泥厂接触过了,这边还没竣工,忽然又出现在另外一家水泥厂,传出去难免会引起猜忌,停工的原因不是因为标号问题,而是想单方毁约,换供货厂家。 这就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第三百二十七章 诚实 水泥厂厂长过大勇虽然在并原郊区独霸一方,建起规模最大的厂子,但他老家并不是这里,而是在平口地区的一个山村。 起来,过大勇十六岁来到并原,一直没有脱离建筑这个老本校 早年跟着舅舅,在家乡一个包工头组建的建筑施工队里干活,后来施工队被并原市建公司收揽,过大勇的舅舅嫌每月拿工资又少又不痛快,在公司里干了一年,什么也要离开,过大勇也只好跟着舅舅走。 他舅回老家又招了十几个老乡,重返并原街头当施工游击队,只要赚钱什么都干,粉刷墙壁烫房顶,挖沟移树掏粪坑。 最开始买卖确实多,但是后来,随着城市建设越来越好,首先是掏大粪的活儿没了,街边公共厕所的粪池都加了盖,环卫队也配发了专门的清淤车,大蛇皮管子往井口一塞,呼呼往上抽,一个人几分钟就搞定,再也不需要肩挑桶装的操作。 虽这个活儿赚钱多,不过干不干的吧,都是露作业,别干活的受不了,看见的人眼睛也辣没了,而且大粪勺子一搅合,就是冬也臭出几条街。 没了脏活儿,满以为其他的活儿还有,结果是所有公共设施的活计全都断了,都被市建公司揽了过去,路边游击队只能接点个人家里搭建房,垒个煤池的活儿,渐渐地,时间进入八十年代之后,作为能源大省的省会城市并原,率先接通了煤气,烧煤时代也彻底结束,这下连帮市民装卸煤的买卖也没了。 而且这时候,街上找活干的民工也渐渐多起来,形成狼多肉少的局面。 与此同时,早年被市建公司招收过去的乡亲们,却都转正吃了商品粮,摇身一变都成了公家人,挣上了工资。有的岁数大的,退休后孩子们又顶替进去上了班,接着吃皇粮,如果没有后来的改革开放,这口大锅饭必然吃的子子孙孙不穷匮矣。 过大勇他舅很是失落,就打算回老家混日子,再也不出来了。 那是个夏季的一,他接了个郊区医院挖医疗井的活儿。 这种活去的人多了也没用,一共没几方土,人多了站都站不开,而且那时候,这支施工队也没剩下多少人,很多都回老家承包土地种粮食去了。 这中午,他舅刚独自喝了一壶,原以为这一又白搭过去了,要是早晨没什么人找他们,通常这一也就没戏了。 所以接到医院的买卖时,过大勇他舅一看是个活儿,就动了心眼,只叫外甥一人跟他去,其他几个老乡连招呼都没打。 到医院后,先去找负责总务的副院长。 按他舅这个身份够不上见副院长,不过医疗井的施工要求挺高,不仅仅是简单挖土方的事,所以行政科带着去见副院长,以表示重视之意。 去的时候副院长刚好没在,只有自家的姑娘在办公室,这孩子正好放假闲着没事,就跟着她爸爸来单位玩。 行政科的人一看领导不在,就让过大勇留在办公室里等着,自己带着他舅去挖井。 副院长家的姑娘叫王慧,后来成了过大勇的媳妇儿。 这里面的故事,再写几也写不完,而且公主和农夫的童话,大家从都受过毒害,就不再继续往下了。 需要的是,王慧死了。 而且死在过大勇刚刚建成水泥厂不久,这真是令人忧赡故事,不过太过狗血的细节也不写了。 现在敲黑板,下面的才是重点,王慧死的时候,欠了一身外债,而且都是贷款,几乎附近所有跟三农有业务关系的银孝信用社全都贷了个遍。 因为,建一座水泥厂的费用太高了。 过大勇是苦孩子出身,王慧倒是城郊长大的,可也就老父一人挣工资,妈妈也是农业户口没收入。 总之,想建起水泥厂,单单靠政策扶持根本做不到,也幸好有政策扶持,才顺利贷出款,不然连钱都没有,王慧几乎动用了她们家在城郊所有亲戚朋友同学同事,终于把钱贷够了。 这一点,跟宁向东当初建采石场有点相似,所以听到过大勇这段经历时,他越发觉得雷明让他出马打前站的英明。 想到这里,宁向东心里才猛然一惊。 难不成老雷事先已经摸过这家水泥厂的底,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安排? 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问题就想通了。 正像裴颂所的一样,在未来,没有什么生意会像过去那样,自己送上门来。 想做成一件事情,就得像掌握全局的指挥官一样,运筹帷幄,才能决胜千里之外。 商场如战场,这句话在当时还没怎么听过,但却已经真切感受到看不见的硝烟。 正是因为身有负债,过大勇明明知道添加钢渣是提升水泥质量的好事,却迟迟不敢出手。 继续保持传统生产工艺,没有任何风险,而且水泥也一点不少卖,何必为了所谓前景而做出这种冒风险的事情呢?更何况,供求市场如今并没有形成认可新型水泥的环境氛围。 过大勇倒也诚恳,直接把企业的困境摆在桌面上,这么一来,宁向东也不知什么好,他是来卖东西的,可东西再好,一句买不起,什么话也得噎回去。 没钱两个字,谁也没脾气。 过大勇身上的西服,正是百思设计的翻领洋服,裴颂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开口道:“过厂长,我们设计的衣服,您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啊,我们统一着装参加建材展销会,很提升企业形象,尤其那些有签单意向的客户,来到厂里考察,对我们的精神面貌留下深刻印象,签单率大大提高!”过大勇的行事风格以诚为本,对裴颂的赞誉毫不吝啬。 “谢谢过厂长!”裴颂着,抬起手在面前扇了扇,道:“气太热了,难得你们为了企业形象,还这样衣着整齐!” “对了!起这个来,还得请裴老师再帮帮忙,给我们设计一套夏装吧,越快越好,价钱咱们好商量!” 看到裴颂一脑袋汗,过大勇忽然想起打算找他定做夏装的事情。 “厂里不是欠了那么多外债吗?哪还有闲钱做服装啊?”宁向东诧异的问道。 “这个……”过大勇闻言呆若木鸡。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上帝输了 从水泥厂出来,宁向东心情极度愉快。 说服过大勇同意购买钢渣是次要的,最开心的是,他发现裴颂的能力也不仅仅局限于服装设计。 “你是怎么猜到过大勇哭穷的?” “仓廪实而知礼节,他们厂人人都衣冠楚楚的,这是饿的嗷嗷叫的人做的事吗?” “龚强总觉得我拉你入伙是件蠢事,平白蒙受损失,他要是知道今天的事儿,估计会彻底改变对你的看法了,对宁宝隆和你来说,这是双赢啊!” “你们总说双赢,那咱们都赢了,是谁输了呢?” 这个问题挺突然,宁向东想了想,道:“也许是上帝输了吧。” 裴颂终于不再用裁缝的眼光看待问题,对宁宝隆而言,是个巨大的收获。 两人回去见到雷明,把情况说了,雷明也很高兴。当听说过大勇要求送一批钢渣压一批货款的条件时,忍不住笑骂道:“真是无商不奸,想把便宜都占尽了,不能惯着他这个毛病!” “那他会不会不要了?”裴颂忧心忡忡,这是他第一次推销产品,跟以前搞设计还又不一样,给人搞设计的时候,是客户求着来,往外卖东西,却天生矮人一头,又赔又送的。 “他又不是傻子,全国水泥市场马上就要升级换代,他这是看出你们太迫切了,所以才想趁火打劫的。” “那银谷大厦的水泥怎么办?”裴颂肯这样跑前跑后跟着张罗,主要还是盼着银谷大厦顺利竣工,宁宝隆能早日开张,自己的服装大业才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那个还是我来联系吧,跟他们提个新条件,用钢渣换水泥,这样也能省出一笔钱,过大勇的水泥一升级换代,他们这些小厂转型只有更快。” “雷哥一箭双雕,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宁向东及时送上一道彩虹。 “双赢嘛!”雷明欣然笑纳。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一对奸商!看来我也得努力了!裴颂暗暗下定决心。 水泥的麻烦兴起也快,消弭的也快,本来就是好事,虽然增加了成本,但适度提高售价,分摊在每件单品上,最后由使用单位买单消化,影响并不大。 这事儿让参与者都感到,人们眼界越开阔,很多简单的事情反而越复杂,也许这就是越懂得,越不满吧。 大道至简,只是抵达的路途很艰难。 这时有人敲办公室的门,还没等雷明开口说进来,门已经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上年纪的老人。 宁向东看到来人后微微一怔,这人他认识,是谷生有。 “哟,雷总这儿有客人啊。”谷生有扫了一眼宁向东和裴颂,目光也微微顿了一下。 他看着宁向东有点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虽然宁宝隆和杰通资本的官司,起因就在这个谷生有,但他主要接触的是龚强,跟宁向东只是当初租房子那会儿吃过一次饭,此后再无交集,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并不深。 “谷厂长快坐。”雷明热情的招呼着,同时向宁向东看了一眼。 宁向东明白他的意思,暗暗拉了裴颂一把,两人一起站起来,道:“您忙吧雷总,我们先回去了。” 雷明也没有过多客气,看着他俩关上房门走出去后,才问谷生有:“谷厂长光临,有什么指教啊?” “雷总,指教可谈不上,我找你来,是辞职的。” 谷生有面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分量可不轻,雷明大吃一惊,忙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谷生有是二塑改制的甲方代表,也是签字人,这要撂挑子不干,涉及到方方面面很多人事变动,非常麻烦,雷明条件反射的想到,谷生有怕是憋着什么不平等条件来要挟他的。 而事实上雷明想多了。 “现在二塑改制也完成了,厂办的同志给过我一份未来的发展规划,我看了之后觉得很不错,同时呢,也感到我的历史使命也结束了,正好有几个老同学,在广东镇海那边倒腾了一个塑料玩具厂,叫我过去一块儿凑凑热闹……” “谷哥……”雷明斟酌着措辞,开口说道。 “别叫我谷歌,你就叫我老谷,”谷生有打断雷明的话:“去那边我也是有私心的,趁着这几年还能动弹,对塑料这个行当又多少熟悉点,正好过去实现一下自我价值。” “呵呵,实现自我价值,您这是对杰通发的工资有意见呐,这样吧老谷,我打报告把您的意见反馈上去,再适当提高薪金标准。” “也不全是为了收入,当然自我价值也包括对个人收入的期待,你雷总是从那边过来的,咱们国家放开了十四个城市作为搞活经济的试点,虽然我岁数大了,可雄心还在,所以嘛,想去试试!” 谷生有在塑料二厂干了一辈子,岁月消平了棱角,可也磨练了韧性,如今年过五旬,在实践经验最丰富的年纪能赶上伟大时刻,有了自由发挥优势的条件,无论怎么说,也是非常幸运了。 “可是,就这么眼睁睁放走您这样的老专家,对我们杰通是个很大的损失啊!”雷明惋惜的说道。 “雷总就不要打官腔了!”谷生有撇撇嘴,通常这样的话出口,就意味着对方已经不再挽留。 “要不这样,老谷,您这个岁数,再过几年可以正式退休,那辞职就不必了,先去办个留职停薪,这样将来到站后,还可以在原单位退休。” 雷明这个决定,真正感动了谷生有,以他的地位和工龄,在这样的时刻辞职,也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是拿一生奉献做了断,而雷明网开一面,等于挽救了他。 停职留薪在一段时期,曾经非常流行,有的单位在批准职工申请后,还会要求申请办理的人每年交一部分钱给单位,作为创收福利。 很多人借助这个政策,实现了自我梦想,也有很多人,不但自我价值没实现,还把本职工作也玩没了。 “谢谢!”谷生有站起身,向比自己小了一轮多的雷明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 这次雷明并没有起身,而是端坐在办公桌后面,接受了谷生有这一躬。 谷生有是充满感激的,而雷明,也实实在在给了他一个稳定踏实的未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 原来是狻猊 宁向东和裴颂从雷明的办公室出来后,决定去找龚强,说说下一步的情况。 虽然废钢渣的事龚强明确表示不参与,裴颂也只是义务帮忙,但如今就剩他们仨是宁宝隆的合伙人,无论谁有事,彼此还是愿意通个气。 因为雷明的介入合作,赵宝库从拿到拆迁款后就已经退出。 他隐约感觉,宁宝隆未来的发展轨迹,终将与自己渐行渐远,此刻选择离开,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龚强如今常驻北二环装饰材料市场,而皮红兵的石材生意也越来越好,市场里所有商户都说他沾了店里那个美女促销员的光。 宁向东和裴颂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美女促销员开着一辆叉车,把已经用木条打包好的石板往一辆货车上装。 旁边不远处,站着两个肤色黝黑的汉子神态轻松,正眼都不待看一下杨晶的驾驶动作。 “喂!” “快停下,太危险了!” 裴颂怜是香惜玉的主儿,看着杨晶跟龚胖子在一起没多久,被嚯嚯的不成人样,忍不住跑过去,挡在叉车前边手舞足蹈。 建材市场卖石材这一段儿,到处都是锯石片的声音,裴颂的叫喊谁也没听见。 杨晶正全神贯注开叉车,冷不防旁边窜出个影子,把她吓了一大跳,连忙一脚急刹把车闷住,这才看清下面的人不是碰瓷儿的。 叉车上的石材晃来晃去,咔咔作响,拉货司机听声音就知道不对,上前一看立刻急了眼,转身一把扯住裴颂的衣领,气急败坏道:“老子这包大理石全碎了,你他妈赔我!” 开叉车的杨师傅惊魂稍定,看清楚下边两人是宁向东和裴颂时,笑了起来:“你旁边就是大理石厂的老板,别说赔一包,送你一车都没问题!” 外面这么热闹,屋里的人听到走出来,打头第一个竟然是付山根,他这次跟着送货车一起来并原,正打算交接完去找宁向东,没想到在门口碰上了:“真是想谁来谁,正打算呼你呢!” 付山根上前跟宁向东抱了一下,不禁皱皱眉道:“回来才多久,怎么都瘦了?” 几人进了屋,刚坐下杨晶也跟进来,宁向东望着龚强埋怨道:“人家花一样的大姑娘,你也舍得让她开车!” “没事,有老司机带着。” 见龚强像个大爷一样坐在皮红兵的座位上,宁向东有种走错片场的错觉,问道:“皮老板去哪了?” “怎么你不知道?他去你姐夫那儿看房子去了啊。”龚强奇怪的说道。 “我还真不知道,我姐夫什么房子让他去看?” “就他那个服务站呗,租金到期,你姐夫不干了,皮猴儿听说了想续租,过去看看。” 赵宝库不干了?宁向东大吃一惊,这么大的事儿他事先一点都风声也没听到:“那我姐夫打算干什么?” 龚强双手一摊,道:“这我哪知道,你得去问他啊,我也是早晨来的时候才听皮猴儿说的。” 这下宁向东坐不住了,他一大早和裴颂去北郊,到这会儿头中午了才回来,刚到建材市场,又听说赵宝库出现变故,心里七上八下的各种胡思乱想往外冒。 付山根在旁边,看到宁向东坐立不安,忍不住出言劝道:“向东,你也别沉不住气,你姐夫要是真有事,也不可能瞒着你,还是踏实待会儿,吃了饭再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一说吃饭,杨晶连忙说道:“山根哥说得对,中午都别走,我下面给你们吃。” 女朋友表态,龚强也赶紧附和着:“对对,都别走,她下面好吃,你们尝尝就知道。” 果然,杨晶煮面条的做法跟别人不一样,主要是卤做得好,味道跟打卤面还不太一样,有点炝锅面的口感。 付山根一口气吃了三碗,看宁向东只吃一碗就不吃了,又忍不住说道:“你宁娃子回了城,这饭量连俊花都不如了!” 提起俊花,宁向东不由想起二楞,问道:“他们俩最近咋样啊?我一直说回村里看看,一直也没抽出时间来。” “俊花还是老样子,二楞现在可不得了!”付山根把碗放下,说道:“前些日子他拿块石头雕了只老鼠,雕完后顺手放在窗台上,他爹半夜进他屋找烟袋,当成真老鼠了,顺手从床底下拿把煤铲拍过去,把铲子把都抡折了!” “这么厉害!”龚强吃惊的张大嘴巴,嘴里嚼的半瓣蒜也掉在碗里。 宁向东也没想到曹二愣的水平这么高了。上次见他,还只能雕小品件,自己还拿了个布袋和尚回来作为纪念。 “对了山根,你这趟进城来,有事儿?”宁向东上星期刚跟他通过电话,付山根并没说他要进城。 “我哥昨天给我打传呼,叫我过来一趟,说有个大楼的包工头想直接从场子里订批大理石板做外墙装饰,还打算再订两只狻猊摆在门口。” “唔,这大楼的主儿是个讲究人!”宁向东点点头道。 人们往往以为大楼前或者门口摆放的是石狮子,其实早在古时候,门前摆放的都是龙的九子之一狻猊,有震慑群魔去凶化吉的意思,只是后来,因为佛教里文殊菩萨的坐骑是狮子,而两者之间的形象过于相似,再加上皇帝贵为天子,身穿龙袍,所以为了避嫌,才都改成了狮子。 其实,真正懂得传承的人家,还都是以门口摆置狻猊为正统。 付山根也懂得这些门道,越是老规矩,山里继承的就越是完整。 此时听宁向东也知道这些,他并不吃惊,这娃是跟耕夫大师和蔡义和混过的人,肯定懂得多。 “我是这么计划的,这趟上来先送了货,下午去找我哥了解情况,本来打算吃了饭联系你,正好你过来了,那咱俩就一块去吧,”付山根说道:“我大哥电话也问到你了,怎么这么久也没去看看他。” “还是你自己去吧山根儿,有什么事咱俩随时联系着。”宁向东心里惦记他姐夫赵宝库,只想着赶紧过去看看。 两人都有事,这么说定之后,便起身跟龚强告辞。 杨晶看大伙都吃好了,连忙把碗筷都收拾到锅里,端了出去。 宁向东见状,埋怨龚强道:“你就别送我们了,还不过去给人家杨晶刷锅?” 第三百三十章 老本行 从建材市场出来,付山根夹着公文包,抬手召开一辆黄面的,动作潇洒流畅,上车后又对宁向东扔下一句:“晚上的时间留给我!” 望着黄面的绝尘而去,宁向东回想起刚才看到的一个细节,山根儿这家伙,每次进城都穿西服,这次终于不再系领带了,而且还穿上了皮鞋,看来人的观念随着环境的改变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他更喜欢现在的付山根,尤其刚才那句把晚上的时间留给他,不容置疑的口吻,再不是过去那个唯唯诺诺的山里汉子形象。 不过赵宝库这回唱的又是哪一出? 真是操心的命,操碎的心,宁向东暗自埋怨,纯粹都是自找的。 我本是卧龙岗上的闲散人…… 跟付山根分开,宁向东去找赵宝库吗,快到优美服务站时,老远就看到门口有两个工人,正竖着一架人字梯,站在上面卖力的拆门头。 店门也大敞着,窗户上跟办公自动化相关的宣传贴纸也都撕掉了,宁向东站在马路对面也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大堂里空荡荡,所有的东西已经搬空,地上也铺满旧报纸,看样子是准备粉刷墙壁了。 宁向东并没有走过去,一直站在马路对面默默看着,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赵宝库,也没看见皮红兵。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没有失落,没有惘然,反而有几分希冀,像是看着一个旧时代的远去,自己来到这里,只为了无言的告别。 服务站离家已经不远,往回走的路上,宁向东身上呼呼冒汗,今天的太阳也太火热了点,他只好擦着墙根儿,捡有树荫浓密的地方走。 这条街是冶院的一侧,有爱情街的别称,很多恋爱的学生喜欢在这里约会。 宁向东慢吞吞的走着,一抬头,就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对恋人正拥在一起。 也不嫌热! 宁向东心中腹诽,脸上带着歉意,从两人身边缓缓走过去。 没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一声轻轻的抱怨:“这人真讨厌!” “……” 这是第三次了,上两次遇到的还是赵宝库和二姐搞对象的时候。 物是人非啊,宁向东苦笑着摇摇头。 回到家里,意外的看到二姐两口子也在,不过两人都耷拉着头,老妈霍敏芝坐在对面,一副昂扬的斗志。 话说霍敏芝这老太太自打退休后就声称更年期,刚一开始全家都让着她,想着齐心合力能帮她早点更完,谁知一直更一直更,眨眼好几十万字过去了,还是没更完。 既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妙,宁向东换了张冷漠脸,打算直接溜回自己房间躲避风头。 可他太小瞧他妈的能量,既然看到了哪能放过他。 老太太自有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魄力,当即开口道:“一个省心的都没有,你俩瞧瞧,老三每天过得什么日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如今连个去处也没有!” 自打宁宝隆被拆,宁向东赋闲在家,从此家中又多了个闲人。 宁鉴良每天去陪丁启章解闷,霍敏芝刚刚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清净,宁向东就回了家,想当初在山里见不着心心念念,现如今天天眼皮子底下晃荡又看着心烦,母子俩就这么见不得离不得的捱岁月。 宁向东被老妈点了名,吓得就地站住,寸步不敢移,霍敏芝眼瞅瞅他,又看看对面的俩人,不禁悲从中来。 含辛茹苦养大三个娃,一个个长成了人高马大的,好容易都捞到一份正式工作,谁知前后脚又都把工作扔了,试想哪家长辈能接受这个。 国家鼓励从事个体经商,这几个孩子听点风声就当雨,就没想过政策变了怎么办,还是缺少社会的捶打。 有个店还凑合有口饭吃,现在盘出去了又想往外跑。 “你俩,去的那地儿叫什么?”霍敏芝冷冷的问。 “高阳……” “高阳在哪儿?” “河北……” 一直站着不敢喘气的宁向东终于忍不住了:“好好的怎么往那儿跑?” 宁向红瞟了一眼三弟,嘟囔道:“先别打岔,听妈训完话。” “去去去!你们仨都走!”霍敏芝不耐烦的挥挥手:“我懒得管你们,反正咱家就这点家底,你们别惦记着祸祸就行了!” 三人暗中对了对眼,干脆躲出去再说吧,霍敏芝能量巨大,万一当着她说事儿的时候,哪句再把她又引爆了,岂不自寻死路。 “你二姐的师傅在那边搞了个摊子,专攻针织家纺产品,前阵子打回来电话,叫你姐也过去……唉!” 赵宝库愁眉苦脸的蹲在楼洞门口,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 “你唉什么啊唉!天天守着优美服务站,进账一天比一天少,再耗下去一样得完蛋,你看不出来啊!” 霍敏芝不在,可显出宁向红来了。 不过宁向东挺支持二姐的观点,不知什么缘故,汉光优美的办公机器在并原的份额越来越少,他早就觉得这样下去会影响了服务站的收益。 “我店都卖了支持你,唉一声也不行……”赵宝库发牢骚也不敢正视他老婆,直愣愣看着宁向东说话。 “那去高阳就有出路?”宁向东挺担心,主要出于对未来未知的忧虑。 “我师傅说了,那边市场已经成气候了,听说还要建个大型市场,现在去正好,还能占个门脸。”宁向红说的两眼放光。她跟了赵宝库,一直也有点小野心,琢磨干点什么,这次算是逮着一个机会。 “我也觉得能行,你姐当年是生产标兵,技术过硬,去了那儿不靠别的,就这身国营大厂练出来的本事,不当老板当个技术员,估计也得抢着要。” 这话听的宁向红又不乐意了:“什么叫不当老板?我告诉你赵宝库,别打你的小算盘,你不就是憋着劲想再起炉灶吗?就算是再起炉灶,也得跟针纺搭边!” 说着,宁向红放缓语气,道:“话说回来,咱们这些年受这么多苦,总算能干点大事了,我敢败家吗?现在看也就纺织这一行能做了,咱俩还都熟!” 第三百三十一章 牵线 三个人在院里呆了这么一小会儿,只说说话就出了一身汗。 赵宝库歪着头看看天上的云,对宁向东说道:“一丝风都没有,只怕这天闷着雨,要不待会儿去我家得了,咱俩晚上喝点,好好聊聊。” “今天可不行,姐夫,我跟山根儿已经说好了,晚上和他大哥一起吃饭。” 付山根有个大哥在城建委工作,这事儿赵宝库也知道,听了后点点头:“那改天也行,你先忙正事儿要紧,再说我俩也不着急,一天两天的走不了,最快也得到国庆了。” 宁向东一惊,道:“这还叫不急?国庆节能在家过吗?!” 赵宝库笑了笑:“什么年啊节的,其实都是人为自己找乐子,有空了就一家人在一块儿聚聚吃个饭,不跟过节一样嘛。” 宁向东想起小时候就眼巴巴盼着几个重要的节日,那种心情可不仅仅是全家坐一起吃顿好的,更多的是所有人一起盼望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生活总得有点仪式感。” “咳,算了,咱不扯这个,”赵宝库摆摆手:“皮猴儿接了我的店打算卖石材,但我估摸着那地方他也干不长久,离得冶院这么近,整天拉货车过来,太吵。” 宁向东没说话,看着赵宝库。 没来由的把话往这儿扯,肯定还有什么说辞。 “他要是哪天干不下去,我寻思着你到时候接过来得了,本来这回我就打算先问你的,可你二姐拦着不让问,说你没钱。” 说到这里,赵宝库挤了挤眼,笑道:“我知道你有。” 宁向东心里扑腾扑腾的跳,他当然知道他有。 宁向红一看赵宝库挤咕眼,又凶起来,喝道:“说话就说话,挤眉弄眼的憋着什么馊点子呢!” “我这不是被烟熏着了吗?”赵宝库弱弱的回了句嘴,眼泪流出来:“你看你看,这泪都被呛出来了。” 宁向东见状,叹了口气,道:“我先走了,晚上这顿饭是山根儿他大哥请,去晚了不合适。” “去吧,向东,”赵宝库用力拍了拍他肩,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犹豫一下,只说了一句:“好好干吧!” 宁向东点点头,跟二姐打了招呼,才转身向家属院外边走去。 走到大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宁向红已经不见了,只剩赵宝库还蹲在那里,看到他望过来,伸手招了招。 宁向东也招了招手。 走到街上,没打出租车,还是沿着那条“爱情路”慢吞吞的走。 怎么也没想到,赵宝库的公司说黄就黄了。 怎么说赵宝库也算是并原最早下海经商的一批人,也是最早主动服从厂里决定,申请下岗的人,多少人都以为他这辈子就是大款的命,不曾想说倒下就倒了个彻彻底底。 再次路过服务站的时候,梯子已经不见了,门头也都拆的干干净净,几个工人在厅堂里边忙碌着。 这一幕看着如此熟悉,恍若当初宁宝隆装修时的样子。 宁向东相信皮猴儿接这个店肯定没有亏了赵宝库,但是赵宝库闪烁其词的想让自己再接回来,很难说只是为了情怀。 那接回来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再开个服装店吧。 这时,宁向东忽然想起龚强跟他说人民路城市信用社想搬家的事儿,城市信用社财大气粗,如果租底商门脸,不可能再割出一个角给他们卖衣服吧?他不由心里大大的跳了一下,由此兴奋的浑身毛孔都张开,瞬间出了一身透汗, …… 和上次来城建委时不一样,付振岳这次没叫他俩在小餐厅吃饭,而是安排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饭店,显然是动了脑筋的。 宁向东看了饭店布局就想笑,这种地方对请他吃饭真是恰到好处,太大了他承接不住,太小了又拿不出手。 饭店买卖很不错,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因为是提前预约,给三人安排了雅间。 进去后,凉菜很快传上来,付山根把酒打开,分别给宁向东和他大哥满上。 酒菜备好,付山根请他哥说两句,虽然就三个人,可礼数也不能乱。 望着付山根不慌不忙的沉稳劲儿,宁向东心里感慨,真是时代在变,带动了每个人都在改变。 “小宁,山根儿总说你实诚,可我看你人品有问题!” 三人举杯,酒过三巡后,付振岳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宁向东疑惑的放下筷子,看了付山根一眼。 付山根也蒙了,大哥单独跟他在一起,也对宁向东推崇备至,要求他事事都无条件服从,怎么当着面,反而说出这么大意见。 “哈哈,”付振岳看两人都被唬住,笑道:“说你人品有问题,是说你交朋友挑人,怎么对我弟弟够意思,到我这儿连来都不来啊?” “大哥,以后千万别这么吓人了!小老百姓受不了!”宁向东长出一口气,道:“您在机关单位,又是个负责人,每天忙里忙外,我是真不敢打搅。” “再忙也看对谁,我就不能交几个朋友吗?” “大哥说的对!” 这些没营养的话,宁向东说的轻车熟路,无非是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罢了。 并原是将近三千年的古城,离曲阜又近,自古以来受儒家文化影响,做什么事向来讲究个开场白。 “我跟山根儿说的那个建筑商,也是多年的朋友,正好要买一批楼墙砖,正好你们又有,所以我就给你们牵个线。”说完,付振岳又强调道:“我这可不是对缝啊,该多少钱你们双方见面谈,谈的拢就做,谈不拢拉倒,不要考虑我的存在!” “尤其是你要注意,不但石头质量必须保证,还不能哄抬物价!”付振岳指着付振青,严肃的说道。 付振岳这么说话,宁向东哪能等着付山根表态,抢先说道:“这点大哥放心,一定严格按照正规程序办事!” 付振岳满意的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确实不费力气。 他牵这个线心里多少有点压力,纯粹是为了帮亲弟弟的忙,跟自己一分钱都没有牵扯。 第三百三十二章 绝症 说起来付振岳撮合的这件事,是只管牵线不管搭桥,自己弟弟山根儿这边吃了一顿饭,还是自己掏腰包,就简略说了说概况,那边建筑商干脆直接打了一个电话,剩下的具体事宜还是要自己接下来跑。 宁向东看的明白,这跟联系水泥是一个路数。 往大了说起来他好歹也算个企业家,往小了是个小业主,可现在每天干的事就好像是个夹着包挤公交车的业务员。 还是雷明说的对,要有个自己的业务团队才行,不仅仅是效率问题,更是脸面。 现如今大理石虽然畅销,但还是买方市场,这东西主要还是高楼大厦用的多,贴个墙砖,铺铺地面什么的,寻常百姓家也就是刚刚兴起那阵子用作茶几或者橱柜台面。 只是装修这种事儿跟穿衣打扮差不多,整个九十年代都是跟风,一阵一阵的,今年花几万块的装修也许明年看着就老土。 并且,跟风有个最大的毛病是家家户户都长的差不多。 这现象一直到新世纪才有了极大改观,无论家具还是装修,人们开始追求简装修重装饰的风格,更有一批人开始追求个性化,由此催生的家居设计才开始走进生活中。 不过,虽然劳苦大众才是真正舍得花钱的金主,但对于他们这些卖石头的,这块市场确实利用不起来。 也许卖衣服的能好点,其实也差不多,直接面对消费者的是利益最末梢,赚的一把辛苦钱,最大的蛋糕实际上都被裴颂那种人分走了。 设计师,劳心者,永远是食物链的顶端,这些人不但可以引导普罗大众的流行方向,甚至还能够制造流行元素,发动流行风暴,后来有个词叫炒作,基本都是这么个原理。 这道理宁向东也是一天天耳濡目染才渐渐开始明白的。 此刻他也一样,眼界未开,脑洞开的就有限,也就对付对付简单的操作还算得心应手。 接下来就是跟建筑商在一起吃吃喝喝,中国人的老习惯,礼仪之邦,礼数不到张不开嘴。 按说吃饭属于基本开销,是小钱,可自打东青采石场开张以来,会计付俊花每个月汇总出来的账单,用于公关一项的费用让付山根心疼的受不了。 这几天跟建筑商谈的时候也一样,所有开销都是采石场承担,乡镇企业家付老板每次吃喝玩了,都是咧着嘴去买单。 面对付山根的哀叹,宁向东也颇有感触,其实一顿饭成本能有多少,其实都是买了饭店的服务。 “山根儿,咱们在并原开个饭店怎么样,就算是东青采石场在省会的一个落脚点,也算驻省会办事处。” 付山根乍一听觉得不错,心里也颇为意动,但再一细想,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场子里还打算增添设备,有几台主机至今还是租别人的用,这钱花的就挺冤枉。 “不怎么样!首先连个地方也没有。”付山根摇摇头不赞成。 东青采石场给皮红兵供货以来,很多人闻风而至,甚至还包括外地的一些石材商,不知借助什么手段摸到了鹅关村。 山里虽然通了公路,可整体环境依然不好,省城的客商还好说,当天打来回也没问题,但外地人来了,都愿意多呆几天才走,只好把他们安排在陈村镇招待所,但陈村的条件也很一般,所以付山根虽然不同意宁向东的建议,但这事儿也在心里扎了根,他想了想说:“要不再走走看,如果将来真的需要,再弄个办事处也行。” “那就这样,看看再说。”宁向东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冒这么一句,并没觉得有多迫切,对他来说,眼下银谷大厦什么时候落成才是最牵挂的。 时间过得很快,赵宝库夫妻俩终于启程奔赴河北高阳。 霍敏芝哭天抹泪送走唯一的女儿,回来一路上找茬骂宁向阳和宁向东,哥俩屁也不敢放,老妈这一套永远不变,离得越近的越是臭不可闻,离得越远的越香饽饽,他俩现在已经预见到,只要是那两口子回来探家,霍敏芝绝对当神仙一样供着。 这一点宁向东深有体会,可惜大哥宁向阳从来没离开过父母身边,至今也没体验过三春辉。 天气转凉的时候,宁向东去丁启章家探望,老人因为身体原因,别说公园,如今连自家的小院也不怎么出去,他的保健医生再三叮嘱不能受了风寒,担心会引起连锁反应。 来开门的是父亲宁鉴良。 自从丁启章在北京做了手术回到并原后,父亲就每天雷打不动过来陪着。 宁教授最初是按捺不住寂寞,自从没了丁老这样的对弈者,他在公园里是屡战屡败,被强烈挫败感伤透了心的宁教授才真切感受到,俞伯牙因焦子期之死摔琴的心情。 高山流水觅知音,没有对手的象棋大师是不完整的。 在丁老家里,除了老爸,还有一位中年人,眉宇间跟丁老颇有几分神似。 “我儿子。”宁教授指了指宁向东。 中年人忙站起身,习惯性想握握手,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又想拍拍宁向东的肩膀,手举在半空中,也觉得不合适,便随意挥了挥,笑道:“你是我父亲的朋友,一时不知怎么打招呼了。” 原来这就是丁志国,丁老的二儿子,就职于发改委,雷明的好朋友…… 只是一闪念,宁向东脑海里便闪过许多标签,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本能反应时,不禁汗颜。 这就是丁老曾经敦敦教诲他的做人做事的态度,面对一个打算深交的人,首先关注的焦点不是这个人的品质,而是附加的社会属性时,就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 “丁大哥,还是个论个吧,丁伯伯是丁伯伯,我是我。” 丁志国怎不知父亲一贯坚持的理论,他在北京曾经有几年工作不顺利,如果丁老肯打个招呼,能节省很多力气和时间,可丁启章始终一句话没有说,完全靠自己走出困境。 宁向东说出这番话,分明是丁启章的理论翻版,说明这个年轻人在父亲心里的分量不一般。 丁志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爸爸是胃癌。”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世事无常 “我爸爸是胃癌,不过据说分型还算好,所以切除三分之一后,如果保养得当,存活率还是很高的。” 怪不得!怪不得!宁向东心里大叫着,其实他早有预感,丁老得的病很凶恶,不然怎么可能很短时间内就把一个健硕的老人摧残的如此消瘦。 丁启章是参加过革命战争的离休干部,建国后才从军队转到地方参加新中国建设,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按他自己开玩笑的话说,年轻时跟随部队转战南北,经常处在高速运动中,相当于现在体育运动员的锻炼强度,同时饮食清淡粗粮又是为主,符合当今社会的养生之道,既参加了革命,解放新中国,同时又强健了个人体魄,两全其美。 说这话时丁老尚能每天逛逛公园,下象棋时思路敏捷,杀得宁教授经常靠耍赖取胜。 宁向东来的时候,丁启章刚好上二楼的卧室去休息,三人在客厅说了半天话,丁老始终没有睡醒,他不便打扰,便起身告辞,丁志国亲自送出门外。 宁向东知道他心存感念,也没有过多阻止。 两人走到院门前,丁志国停下脚步,说道:“雷明跟我关系不错,可惜他在杰通资本也不是说话能算数的人,我劝过他几次,不如像从前那样,出来自己单干,本来已经心动了,谁知来到并原没多久,忽然改了主意,打算先这么一直干着再说,我想,他可能因为遇到你了吧。” 宁向东闻言愣了愣,很快就明白是谁促使雷明改变了注意,世上能改变一个人的力量,除了真爱还能有什么呢。 不过看丁志国的样子,估计雷明并没有跟他交底,宁向东自然更不会三八婆一样说出去,便笑了笑说道:“我可没那么大魅力,能改变雷总的人生规划。” 这话说的措辞不当,被丁志国听出了话外之意,他眉毛扬了扬,不置可否的笑道:“这个老雷,倒是会假公济私,难怪杰通想换他去香港分公司主持工作,他都要跑来找我帮忙,跟他们总部说话,要留在并原。” 丁志国说完雷明,望着眼前的宁向东,顿了一下,说道:“资本运营这种公司的派出机构,通常运作几年稳定了以后,主要负责人就会调整到其他地方,尤其像雷明这种得力干将,是用来打江山的,不会用来守业,等他离开并原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北京找我。” 丁志国言辞平静,语调也沉稳平和,但宁向东知道,他这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意味着一种承诺了。 虽然自己大概率不会去麻烦他,但宁向东还是感激的说道:“我会的!” 没有像平常人那样说谢谢,也没有假意谦辞,而是表达了真有事一定去求助的心意,这对两家如此深厚的友情来说,才是正常的交流。 丁志国闻言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回屋。 宁向东站在小院门前,目送他走进房间,关上门后才离去。 老干区离自己家不远,旁边就是滹北河,今天亲耳听到丁老身患绝症,坐实了长久以来心中的猜测,宁向东心中烦乱,不想马上回家,便信马由缰的走到滹北河的堤坝上。 这一段堤坝向南,一直走下去,大约十几分钟就能走到柳溪街街口的一段,那里曾经是学生时代逃学旷课时最爱去的地方。 滬北河本是黄河的支流,过去水很大,从黄河里直接有渡船可以划过来,后来上游修建了很多水库,滬北河的水流便越来越小,只是为了防洪,还保持着原有河道没有填埋。 羸弱的河水在宽阔的河道里散开,最深处也不过一米,河岸边生长很多野生柳树,歪歪斜斜自成一景。 由于没什么危险性,又有水有阴凉,这儿就成了喜欢钓鱼的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而他们几个旷课的小伙伴也一致认为,柳溪街口这一段也是风景最好看的一段。 现在已经十月底,天气转寒,尤其是傍晚,太阳没有了热力,从北方鹅岭山谷里钻出来的寒风,沿着空旷河道一路刮来,气温比闹市还要冷几分。 宁向东被风吹的东倒西歪,连忙缩着脖子,从堤坝上跑下来,尽管心情不好,他也不敢迎着北风散心。 天色黑尽的时候,风渐渐停止,并原民谚说“狂风怕落日”,诚无虚言。 到河边走这一圈,心情也未见好转,反而灌了一肚子凉气,宁向东兴致缺缺往家走,在路上收到付山根打来的传呼,说他已到并原。 这趟来还是为了建筑商买石材的事儿,这期间一些平常联系主要是宁向东负责搞定的,但这次是签订正式合同,付山根本人必须要到场。 宁向东看着屏幕上的留言想了想,明天一大早要赶去建筑商那儿签字,干脆晚上也住酒店得了,反正付山根定的标准间,正好闲着一张床。 在路边找了个公话亭,给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毫无悬念是老妈,当听到宁向东说晚上不回家时,只是“嗯”了一声便撂了电话。 对霍敏芝而言,这偌大一个家就好像是旅馆,老大宁向阳干着公安,没结婚时工作时间就没个固定的时候,老二宁向红倒三班,现在更是远走他乡实现自我价值去了,这个老三更是小小年纪去参军去部队,复员回来也没在家待过完整的一年。 说起来这一家人都姓宁,就她自己姓霍,可事实上,姓宁的没一个安生的,都比她能霍霍多了。 宁向东打完电话,打车来到付山根居住的酒店,得知他也没吃晚饭,就一起出去胡乱找了个小店解决肚子。 “向东,我这段时间想了想,你说在并原弄个办事处,要不就弄一个得了。” “怎么又想通了?” “每天这么跑来跑去的,开销也挺大,弄个办事处也有个落脚点,还能省点。” “要这么想还是别了,这种情况对咱们来说还是少,这个建筑商合同签完就没这么忙了,办事处不得空置着,所以还是再看看。” 付山根本来就没主意,再看宁向东又变成上次他的想法,想了想说道:“要不哪天你回村里一趟,看看咱们有必要增加几台设备吗?” 宁向东一听来了精神,自从宋小青走了就一直想回鹅关,一直也没抽出时间,明天签了字正好和山根儿一起回去看看。 第三百三十四章 鹅岭之变 再次进入鹅岭恍然隔世一般,黄巢谷景观大道已经全部竣工,沿线配套的绿植也已经全部移交园林局负责维护,公交车接连钻出三条隧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的峡谷不再是从前熟悉的直立黄土,道路两边种满了树,而本土的低矮灌木反而成了夹杂在期间的点缀。 这条路投入使用不到一年,付山根已经走了无数次,每次都如同第一次那样,盯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看的老眼昏花。 车子到达鹅关村是最后一站,他推推身边的宁向东,道:“醒醒,到家了!” “这么快?”宁向东擦擦嘴角,睁着惺忪的睡眼看向窗外。 这是鹅关村? 恍恍惚惚的视线里,好像进了一座公园。 虽然是深秋时节,漫山遍野的绿色已经变成金黄,但是这样的山村秋色反而更加具有视觉冲击,到处一片金光灿烂晃的人双眼迷离。 付山根拉着宁向东直扑书记付为政家,进了门就大嚷摆席。 宁向东睡梦半醒,被他的张狂惊到。 付山根回到主场,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以前可不这样啊,见了他老叔从来都是毕恭毕敬。 “我说是谁,原来是山根儿回来了!” 屋里传出一声惊喜,透着贵客临门的殷勤劲儿。 付为政一路小跑从里面出来,猛然看到宁向东站在院里,立刻刹住脚步,双手在后背蹭了蹭,才上前一把抱住:“这不是宁娃子嘛!” 仿佛阔别数十年,铁人也感动的掉泪,宁向东用力抻着脖子叫:“老叔,松松!” 说话间,又是一声惊喜的大叫:“宁娃子!” 眼前一花,一条黑影刮风般扑过来,从背后抱住宁向东,力道丝毫不输付为政。 场面一度混乱,二鬼摔跤般勒的宁向东喘不过气,扯着嗓子嚷道:“不至于,不至于!才几个月没见面!” 院子里小凉风嗖嗖刮,山里就这样,一入秋风寒的刺人脸。 几人进了屋,付为政张罗婆娘沏茶三杯,宁向东耸耸鼻子,问道:“茉莉花?” 付为政得意一笑:“百年老字号吴泰泰的高末!” 吴泰泰是老字号不假,跟并原本地的老字号乾禾祥齐名,不过人家是北京来的,刚刚走出大山的乡亲们就看着外面的东西好,所以成了家家必备的待客茶饮。 茶庄名气大,不代表付为政买的茶叶好,高末这名儿叫着好听,实际上都是卖剩下的碎茶叶渣子,就冲这热水冲开后扑鼻的花香,很可能是再加工,用茉莉花瓣冷熏过。 宁向东端起来抿了一小口,果然百味杂陈,可惜了从冷泉打回来的山泉水。 付山根不怕烫,端起杯子饮尽,才开口道:“我婶儿准备的席咋样了?” 此刻时间尚早,宁向东奇怪的望着他:“没到晚上就备席,村里有人来了?” “不就是我嘛!”付山根开心的咧嘴大笑。 宁向东偷眼去瞧付为政,但见老叔一团和气,丝毫不以为杵。 “今儿个让你尝口鲜的,山根儿!”付为政眉开眼笑的说道:“你二蛋叔昨天过来,拿了几只风干兔。” “二蛋叔呢?晚上过来不?” 宁向东一听窦二蛋来了情绪,他可正经有日子没见这位老叔了。 付为政一拍脑门:“光结记着山根儿大侄子,忘了跟二蛋说了!” 高存光忙起身道:“我去叫他。” 说着话就往外边走,付为政连忙追着喊道:“骑我自行车去,节省时间!” 高存光走后,付山根也拿够了劲,自告奋勇去收拾兔子。 其实山里的风干兔子,如果挂个两三年,经过酷暑严寒的自然转化,生着也能吃,只是今天宁向东来了,都知道他吃不惯生食,所以才要剁巴剁巴上笼用大火蒸熟。 山根儿前脚刚出门,宁向东便望着付为政,小心问道:“老叔,您是不是退了?” “咳!跟退了也差他娘的不多!”付为政出口成脏,明显憋着怨气:“宁娃子啊,你是俺们这村的贵人,可你帮带,不能可着山根儿一个人吧,要把俺们这些人都带带啊!” 宁向东立刻明白了,山里路通了,人们欲望也通了。 他看着付为政,苦笑一声:“老叔,我可没那么能耐,说起来搞这个采石场,还是人家山根儿的主意呢。” “唉,山根儿尾巴翘上天了!人也张狂完了!”付为政气哼哼的说道:“连我求他在石场插个人进去,都难说话的很!” 难怪山根儿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 宁向东暗自点点头,村里就这样,你锅里煮一块肉,还没等熟,刚冒出点香味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 山根故作狂傲的的自保手段虽然过于简单粗暴了点,可太细腻的拒绝说不定别人还理解不了,反而引起反弹。 都是乡里乡亲,街坊邻居的,付山根不容易。 想到这儿,宁向东决定帮山根儿一把,对付为政笑道:“老叔,山根儿这家伙尾巴翘上天,你就得给他拽下来,哪能还一个劲的哄着,那还不越翘越高啊!” “我就知道你宁娃子有办法!”付为政眉开眼笑:“那你有啥好主意,说来听听。” “我的法子简单的很,就一个字‘晾'!” “晾?”付为政砸吧着嘴,像是把这个字吃了,想了想说道:“那晾到啥时候是个头?” “晾到他服了软,主动找老叔要人的时候!” “这……靠谱吗?”付为政狐疑的看着宁向东。 “靠谱!”宁向东肯定的点点头:“老叔就是太热情了点,给他脸多了,他就不知道珍惜了,你干脆来个不搭理,他个怂货立刻就老实了!” “还是你娃主意正!”付为政一拍大腿:“我现在就去给他甩脸子,把兔崽子撵走球!” 说着话付为政站起来,抬腿就要往外走,宁向东见状连忙拉住,道:“这可不行,老叔!您这哪是甩脸子,把脸直接撕破球了,今晚该吃吃,该喝喝,该忍还得忍,等翻过这一篇,明天才开始,不然我也得跟着折进去。” 付为政停住脚步,仔细一琢磨,发现是这么个理儿,重新坐回去,道:“就依你,再让兔崽子吃喝一顿,就当喂猪咧!” 第三百三十五章 红山铁矿 “宁娃子!” 随着一阵车铃铛响,窗外传来窦二蛋的大嗓门。 “二蛋叔!”宁向东嚯的起身,走出房门。 窦二蛋一见着他,立刻伸开双臂往前冲,宁向东吓得连忙闪开。 村里这都什么讲究,从前的时候握个手都不习惯,如今一见面就要行大礼。 “我听高存光说你来了,二话没说风尘仆仆就赶来了!”窦二蛋明显兴奋劲没过去,扎着俩胳膊走过去,宁向东连忙伸手架住。 “你狗球屁的风尘仆仆,还不是坐在后椅架上敲着腿就来了,俺才累的要命!”高存光接了一句,直奔屋里而去,嘴里喊着:“嫂子,吴老太太的北京茶,赶紧着再给我来一杯!” “存光说的没错,你狗球有啥风尘仆仆,还不是我车子受的累!”付为政上前把邮政绿自行车推进南屋储藏间,仔细擦拭了一番,自从鹅关通了公路,他这车子轻易也舍不得走一趟山路,只习惯平崭崭的油路面子。 “宁娃子,你再回城里,找公路局的人说说,咋去俺们村的路,修一半就拐上走咧!” 当年修路的时候,好汉寨的村民可没少出力,把鹅关村通往他们村的路面都平整差不多了,满以为山区公路能一直通到村里,没想到半中间拐了弯,直接向鹅岭水库那边的平口去了,结果好汉寨的人出门,一半碎石子路,一半柏油路,还是只能在地下走着,到鹅关才有公交车坐。 这些情况宁向东也是第一次听说,他刚才下车时看见通往好汉寨的岔路也是新茬柏油面,以为一直通到村子里,此时才知道是条断头路。 “宁娃子甭去问,他窦二蛋早就去镇上打听明白了,当初图纸规划就没有通往他们村的设计。”付为政从南屋出来,接话茬说道。 “那俺们村白帮他们平路基了?”窦二蛋瞪着眼说道。 “那是你们愿意,谁也没让你们干,再说用的废钢渣还是人家宁娃子的。”付为政撇撇嘴。 这种拱火的话,放在以前窦二蛋早蹦起来了,此刻却哈哈一笑,道:“别觉得你们鹅关村有资源,政府才帮扶你们,俺们村的铁矿也报上去了,只要环保和土地局过批,新路马上就修,还是两条!” 谁都知道好汉寨的红山是铁矿区,铁矿石多的都冒出地表,与空气接触后氧化生锈,漫山遍野都染成了红色,地质勘探也取得了相关数据。 只是有个问题,鹅关村主打旅游产业,猪圈沟的大佛景区距离好汉寨也不远,假如那边开了矿,势必会给景区环境带来压力,政府近期正在论证开矿的可能性。 如果符合开矿条件,极大可能是打通现有公路之外,再修建一条通向鹅岭水库的道路,到时候就可以因地制宜,灵活开采运输。 这事儿鹅岭附近的山民都知道,因此付为政冷笑了一声:“有没有路还说不清呢,就那几斤矿石,政府未必看在眼里。” 红山铁矿石含量颇有点鸡肋,说多吧,前期投资太大,可能最多收回成本就枯竭了,说少吧,却也够开采几年的,所以论证结果迟迟没有出来。 付为政冷笑声未落,窦二蛋打了个响鼻,冷哼一声,抬腿进了屋。 老嫂子刚给高存光端上一杯茶,他拿起来一口喝干,赞了一句:“好茶!” 高末这种茶本身,就仗着那点碎末子有点味儿,所以喝的人都小心翼翼的,通常抿一小口就赶紧填满水,接着再抿,这样还能凑合着多喝几泡,像这哥儿几个这种喝法,基本上喝干这一杯就得换新茶了。 付为政连连摇头,可惜蔡义和走了,他种的茶树倒是年年长,但满村里没一个人会炒茶,连跟他最久的付俊花也只知道流程,掌握不了火候。 想到这儿,付为政忽然眼睛一亮,坐在那儿光傻乐的宁娃子不是会炒茶吗? “宁娃子,老蔡那个茶,你还能做出来不咧?” 话题从红山铁矿骤然跳到炒茶制茶上,宁向东一时反应不及,头转到付为政这边时,脸上笑容尚未收敛,而那边二蛋叔正喋喋不休跟他说话。 “别嚷嚷了狗二蛋!”付为政对还在巴拉巴拉没完的窦二蛋怒了一声,又问了宁向东一遍。 “哦,这个会啊,不过现在要炒就是秋茶了,劲太大。”宁向东点点头道。 “管它甚茶,有就行!”付为政喜不自胜。 正说着,付山根端着兔子进了屋,一看窦二蛋也来了,立刻弯腰从床下边拽出个塑料桶,大大咧咧吆喝道:“人齐了,开整吧!” 由于东青采石场产销两旺,付山根现在算是两村首富了,淳朴的山里人敬不敬你,首先看你腰包是不是硬气,付俊花他爹为啥那么牛,就连付为政也得礼让三分,就是因为在广东挣了不少钱。 此时付山根也是一样,一声吆喝也没特意对谁说,三个老家伙立刻抹桌子拿板凳,很快把餐桌收拾出来。 付山根没坐,而是稳稳的对宁向东说道:“向东,你坐这儿!” 宁向东一看是上座,连忙说道:“这哪行,三位老叔论论,看你们谁过去坐。” 按常理是付为政,所以他发了话:“如今村里不兴老规矩了,谁是客人谁坐上座。” 窦二蛋一听乐颠颠过去坐下,看着付为政和高存光的牛蛋眼道:“干啥,鸡屁股里憋鸡蛋呢?眼珠子瞪那么圆!” 宁向东乐不可支:“二蛋叔坐这儿对着呢,人家就是客人。” 说完自己胡乱坐个位置,付山根一看,也在他旁边随便坐下。 剩下两个大辈无奈,也坐了,才说道:“如今这世道真是没法说,人人向钱看,钱特娘混成大辈了!” 宁向东笑眯眯的说道:“这话也没错,没钱什么事也干不成。” 窦二蛋一直藏着心事,这会儿听宁向东自己把话题扯过来,立刻抓住道:“宁娃子说对了,比如开发红山,政府现在最大的想法是借钱给我们修路,让我们采矿赚了钱再还,这样矿场就算是村办企业了。” “这是大好事啊二蛋叔!如今政府对村办企业大力扶持,优惠政策很多的!”宁向东马上说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参悟 宁向东淡淡的笑了,有项目还愁钱吗?有钱才愁项目啊,现在人民群众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钱,缺的是怎么能让钱下蛋。 “二叔,我以为你有多大难处,钱的事最好解决。” “俺就知道你向着老叔!”窦二蛋终于等到这句话:“那你啥时候拿钱来?” 宁向东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能再在山里投资了,弄采石场就够沾光了,再弄个铁矿,这算啥!” “算啥?算农民企业家!”窦二蛋老酒下肚,说话比平时更豪气。 “说正事啊二蛋叔,你弄铁矿,打算自己弄还是以村里名义弄?” “当然是以村里名义!” “那就好办了,你要想自己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宁向东松了口气。 要是二蛋叔说自己想开矿,开口问他拿钱,又少不了得回去找龚强说软话。 “二叔,既然是村里要干,那就以村里名义,走正规途径,招标好了!” “招……标?”窦二蛋压根不知道还有这种方式。 “对!城里有的是热钱,提着猪头找不着庙门,好汉寨的铁矿我了解,我回去帮你们联系,二叔你也别闲着,这就去镇上,逐级申请。” 宁向东心里早已想到一个可靠的投资方,杰通资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回去跟雷明说说,既帮窦二蛋解决资金困难,又助雷明业绩更上一层楼。 一直坐在旁边的付为政总算松了口气,他听窦二蛋开口就要拉宁向东投资,心里不禁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把这家伙拉过来喝酒。 宁娃子可是个日能娃子,看事情准的很,他要是还在山里找事情干,那说什么也得拴在鹅关村,可不能放到好汉寨去。 窦二蛋同样也揪着心,虽然得到宁娃子的承诺,可毕竟不是他自己去村里干铁矿,招引来的人怎么样还说不清楚。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赵伟,宁娃子这识人的眼光可真是差的太远了。 窦二蛋越想越觉得如鲠在喉,只是此刻酒桌上不方便说,只好压下心里的冲动,继续聊起开矿的话题。 宁向东又提出一个建议,鹅关村和好汉寨地理位置唇齿相依,两村完全可以考虑一起合作,共同开发山区资源。 这话一出就不妥,正因为鹅关和好汉寨相邻,行政关系又同属于陈村镇管辖,窦二蛋和付为政做了一辈子酒肉朋友,工作上实则互相瞧不起,多少年来都是相互竞争的局面。 付为政看了窦二蛋一眼,笑笑道:“宁娃子说的这个虽然不现实,不过二蛋你可以参考一下,他和山根儿在俺们村搞的大理石场买卖不错,你就没个想法?” “净是瞎球说,我是他叔,能抢孩子们的买卖?”窦二蛋一听直上火:“亏你这大岁数,还起脏心眼子!” 窦二蛋骂的够狠,付为政却不恼:“要不说宁跟聪明人打一架,不跟糊涂人说句话,难道就并原人才用大理石?平口人就不用?你狗娃连抄作业都不会抄!” 付为政的话好似当头棒喝,窦二蛋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忽然开了道天光。 对呀,他们村附近也有大理石,开个石材场往平口那边卖,应该没问题。 所谓一通百通,如果有铁矿和大理石两样企业顶着,他就敢找政府开口借钱修路。 窦二蛋越想越高兴,脸上笑开了花,过了半晌才发现,其余几人一直盯着他看不做声。 “二蛋,就差笑出声了!”高存光调侃道。 “那咋了,就是高兴,多亏了他老叔!敬你!”窦二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二蛋叔,你要真打算开采石场,我帮你在并原开渠道。”宁向东一看他上了心,连忙说道。 窦二蛋当即老脸通红,连连摆手:“你叔再没本事,也不能从你锅里抢肉吃!” “叔,锅太大,肉也太多,别说你来捞,再来几个人也捞不完!” 付为政和高存光坐不住了,立刻挪着屁股挤过来问道:“那我俩也在村里弄个采石场,到并原去卖,你可别见怪啊宁娃子。” “并原又不是我家后院,你们随便去呀!二位老叔!” 宁向东话音刚落,旁边的付山根脸如黑炭,抢着开口道:“去可以!不管包销,自己找路子!” 还没等付为政和高存光接话,宁向东又马上说道:“不包销,但跟窦二叔一样,帮忙联系渠道!” 明着拆我台啊这是!付山根眼睛瞪的如铜铃,不解的盯住宁向东。 宁向东拍拍他,道:“山根儿别急,你先听我说。” “其实,我巴不得咱们村都去并原卖石头,按照目前市场消化能力,再来一个村都没问题!” 宁向东看着付山根,继续说道:“咱俩就是行动力太差,光指望皮红兵他们往外销,这样局限性就太大了,如果鹅关和好汉寨多来几家场子,一块儿去占领市场,最好再成立个协会什么的,这样整个并原和周边地区的话语权就掌握在咱们手里了,那时候才是鹅岭大理石真正实现价值的时候!” 这一晚几人尽欢而散,付为政把宁向东安排到村会议室那间老屋休息。 天色已晚,窦二蛋不想走夜路回村,也一起过去住,付山根也不想回家,便跟过去凑热闹。 三人到了会议室,窦二蛋心里憋着话想跟宁向东说,此刻终于找到机会。 “宁娃子,你有个好朋友,就是给你开车送废钢渣的那小子,你知道不知道他为人挺不地道的?” “知道!”宁向东点点头。 知道? 窦二蛋愣了,自己憋了这么久没说,原来宁娃子知道? “别人有困难,能帮就帮了,将来他若是有能力还,不用问自然会还,若是没有能力还,问了也还是还不起,假如能还却偏偏不还,说明心已从恶,就算去追讨,也只能讨回一肚子仇恨,凭空树个敌,大恩也变成了大仇!” 这番话听的窦二蛋懵懵懂懂,如坠云里梦中,他就听明白一句话,问道:“帮别人忙不就是想让对方记着你的好吗?不然还帮什么?” “为求善果,而结善缘,小乘;无心而作,无为而施,大道。” 窦二蛋不说话了,流露出沉思的样子,实际上还是没听懂。 宁向东暗自叹息,今夜偶得参悟,却没有遇到懂的人。 可惜,可惜。 第三百三十七章 财神 习惯了城市夜晚,忽然再次睡在山里,本来以为是个心旷神怡的体验,而且还有两位乡亲故旧,夜色下秉烛夜话,岂不美哉。 没想到窦二蛋巴拉巴拉打了一通小报告,在触发了宁向东一番感悟后,却没有引来丝毫共鸣。 俩货早已躺倒在床,睡得不亦乐乎。 这一夜咬牙放屁打呼噜,此起彼伏,声声入耳,宁向东被吵的难以入眠,唯有双目望天,枕臂待旦。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放亮,付为政便过来敲门,叫三人去村部吃早饭。 村部的房屋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墙壁都用涂料粉刷过,院子外墙还用水泥抹出一道宣传栏,上面画着我们的祖国像花园的水彩画。 “都是镇上派人搞的!”付为政颇为自豪。 宁向东也没想到,只是短短几个月鹅关村变化若此,看来镇上今后的工作重心要向这里倾向了。 窦二蛋是眼睁睁看到鹅关变化的,不嫉妒那是假的,可自己村子离资源少,竞争力又不行,只能是深挖潜力上想主意了。 村部饭堂也是一间老宅改的,几人进去后,看到高存光已在里边等候。 付山根离开村子两天,心里急着去场里安排活儿,因此坐下后端起一碗碴子粥,也不管烫不烫,几口吸溜完,对宁向东丢了句吃完饭去场里找他,便自己先走了。 付为政,高存光和窦二蛋叹了口气,同时望向宁向东。 面对饱受付山根摧残的三人,宁向东知道他们憋着什么话,但他又能说什么,只好把饭碗一推,说声我也吃好了,站起身离开食堂。 来到外边,太阳已经升起老高,清晨的村子里很是清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烧煤味道。 现在只是深秋,村里就随意烧煤,这在没有路的时候是不敢想象的。 过去蛭石矿还没关闭的时候,每年入冬后,都会无偿分给乡亲们一些煤块,但是大伙哪舍得随便用。 而且那些煤块也不够一冬的用量,大伙儿通常是留到春节前几天,才混着劈柴一点点消耗。 现在村里用煤,是有人在陈村以批发价收购,定期用拖拉机整车从镇里拉上来零着卖,刨除柴油和颠簸损耗后,一车斗卖的钱还有点赚头。 不过就这样耗时费力的微利买卖,现在也有人竞争了。 国道刚通车时,只有一个吆喝卖煤的,现在有五六个,而且这个人常常就遇到一处,卖煤的人也自觉,撞见了也不废话,其中一个人肯定就绕到村子另一头吆喝。 虽然这买卖还在继续,但人多了价格只能越来越低。 无序竞争的最终结果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价格战了。 通过这件事儿可以预见,如果不对鹅岭大理石的开采有个统一引导,最终结果也一定是重蹈卖散煤的覆辙。 想想昨晚的所见所闻,宁向东就有强烈的感觉,连不具备通车条件的好汉寨都蠢蠢欲动,可以想象万事俱备的鹅关村是怎样的暗流涌动。 付为政和高存光也算是村中的代表人物了,他俩都按捺不住,昨晚就迫不及待表明态度,那其他人一定更加跃跃欲试。 想到这里,宁向东决定先不去采石场了,去付为民家走一趟。 付为民是二楞未来的老岳父,可算是方圆几十里的民间领袖,他的看法一定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就这样,宁向东一边想着,一边来到曹二愣家,走到院子门口时才恍然醒悟,自己是要找付为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别说二楞和俊花还没结婚,就算结了婚,付为民也不可能跟着住到女婿家里啊。 一夜没睡好,大脑都短路了。 宁向东晃晃头,不经意看到院门两边,分别各摆着一只石雕小狮子。 他往后退几步,仔细看了一会儿,不由笑起来。 这两只狮子竟然跟北京故宫太和殿门前的狮子造像一模一样,就是个头小了不少。 左边的狮子龇牙咧嘴正视前方,脚下踩着一只绣球,右边那只歪着头打量自己,肚子下边藏着一只小狮子。 雕工活灵活现极为精致,只是吃不准是二楞的手笔,还是他岳父付为民的亲工。 这时,二楞家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老汉,看到自家门前站着个后生,盯着镇宅兽摇头晃脑,老汉猛的警觉起来。 自从公路修通后,过去宁静祥和的山村已经被盗过两次了,还好不是重要财物受到损失。 公路修通时间还短,山里人家封闭已久,没有太多财富积累,被偷走的主要是鸡羊狗这些家禽家畜。 “干甚的了!你是!”老汉瞪着眼喊了一句,人却站在屋门前不动。 他家现在上有老,下有残,自然不能贸然出手。 宁向东正潜心观赏狮子,被喊声喊惊动,抬头一看,是二楞他爹。 “叔不认识我了?” 山里的主宅都是向南而建,宁向东面向北,正好是逆光,二楞他爹被冬天直射的太阳晃的看不清楚。 老汉用手遮光,像个美猴王一样看了半天,还是看不清。 “谁了么?”他见过宁向东,只是见的太少,脑子里虽然有印象,但压根没往他身上想。 “我是宁向东,以前是山上蛭石矿的。” 宁向东担心二楞爹连他名儿也忘了,干脆说详细点。 “向东……!” 二楞他爹还没说话,屋里早传来一声惊呼,随即窗户咣当一声被推开,曹二愣吃力的用双手撑着身子,探出头来看。 “快进屋来!”一看院门外站着的人真是宁向东,二楞欣喜的叫着。 他爹也反应过来,张开嘴大笑道:“宁财神来咧!快上屋!” “……” 宁向东对二楞他爹笑笑,顶着一脑门黑线进了屋。 进去后才发现,桌子上,柜子上,甚至二楞的枕头旁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雕品。 “二楞,院门外那对狮子雕的真够传神啊!” 宁向东由衷赞道,看了屋子里这些雕件,他瞬间认定,门口的狮子必定出自二楞之手。 “传神谈不上,照着明信片上的图比对着雕的,要是能看一眼实物,你再夸传神我才敢勉强笑纳。”二楞摆摆手,淡淡的笑着。 “谦虚过度就是骄傲。” “那……好吧,”二楞笑容不减,挪了挪腿。 宁向东如遭电击般,不可思议的盯着二楞道:“……能动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集资 深秋的太阳已经可以照进大半间屋子,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洒在曹二愣身上,以及侧面的脸上,整个人好像放着光。 宁向东发现他的腿能够轻微挪动时,不禁又惊又喜:“好点了?” “嗯!” 曹二愣肯定的点点头:“路修通之后,出山方便了,俊花他爹专门从镇卫生院包了辆车,拉我去省城医院彻底检查了一遍,大夫说脊柱问题不大,就是有块淤血压迫主神经,而且位置不太好,周围都是神经丛,所以开刀风险大,治是可以治,不过只能通过保守方法慢慢化淤。” “能治就好!能治就好!恭喜呀二楞!”宁向东有点控制不住情绪,连声说道。 “还是得感谢俊花他爹,坚持认为就是摔一跤,受力有限,不应该有这么大的伤害,要没他老人家坚持,我可能就认命了……” “你的命真好!”宁向东由衷的说道。 “是呢,俊花他爹也这么说,不过他指的是俊花看上我这事儿。”二楞笑的一脸幸福。 宁向东也笑起来,缘分真是说不明白,当初二楞要人才不如俊花的样貌,要文化不如俊花水平高,就因为去找羊受伤,人家大姑娘就以身相许,反而因祸得福。 “对了,你们去并原怎么不找我?” “俊花不让,她说上次在你家住了几天,惹得小青妹子不高兴,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去打扰了!” 宁向东一阵尴尬,这件事牵扯面有点大,尤其这话从二楞嘴里说出来。 “这里没你什么事儿向东,俊花他爹才尴尬。”二楞看出宁向东难为情,出言宽慰道。 “你这称呼还是不改,一口一个俊花他爹,小心听见了收拾你。” “当她家人面是叫叔的,”二楞腼腆的笑笑:“你过来干嘛,不是只为看看我吧?” “嗯,本来是找为民叔,结果是走惯的腿,迷迷糊糊拐到你家了。” 听说宁向东不经意走到他家,二楞反而很高兴,这说明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挺重要。 “那就去俊花家吧,我这儿没什么事,你中午过来吃饭。” 吃饭宁向东可没敢答应,虽说不是什么大人物,可毕竟在这村住了两年多,谁知道俊花奶奶中午会不会留他。 “二楞,你做的这些小玩意儿,好卖吗?” 二楞摇摇头:“一个也没买过,俊花他爹,哦……为民叔说先不急卖,工艺品这东西,还是等人上门才能卖上好价。” “那也得宣传啊!”宁向东拿起几件看了看,说道:“不然谁知道山里还有这么精美的物件。” “还是再等等吧,等明年天暖和了,城里人过来旅游看大佛的时候,我打算在村头公交站旁边摆个摊子。” 宁向东想了想,虽说摆摊卖雕件,有可能沦为匠人做的东西,只是鹅岭石雕已经沉落了许多年,想重新养出人气,单靠二楞也不行。 大师也得吃饭,但愿二楞别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迷蒙双眼,毁了自己从工匠到宗师的蜕变之路。 两人说了几句,宁向东跟二楞告辞,去了俊花家。 付为民在鹅关也有自己的院落,只是从回了村以后,一直陪着在老母亲,住在俊花奶奶家里,他的小院就只儿子俊才自己住着。 俊花奶奶的小院一如往昔,宁向东过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墙根底下坐着搓艾草绳。 “奶奶!” 俊花奶奶抬起头,看着半人高院墙外站着的大个子后生,怔了一下才叫出声:“宁娃子?” “是我!” “哎呦!”俊花奶奶把草绳一扔,颠着小脚往门外走。 宁向东连忙抢进去扶住。 “不用扶,没你想的那么不济!”老太太甩开他的手,对屋里喊着:“民娃,快出来,宁娃来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俊花奶奶老脸拉下来,不好意思的说道:“俊花他爹脸大着哩,你看我去收拾他。” 宁向东跟着老太太进了屋,就见俊花爹四平八稳坐在正堂,见到他只是抬了抬眼皮。 俊花奶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伸手揪住俊花爹的耳朵,骂道:“一天到晚摆个死谱!也不看看来的是谁!” “妈,你松开!”俊花爹呲着牙把老太太的手掰开。 宁向东左顾右盼只做没看见,也不上去劝阻。 俊花奶奶松了手,又骂骂咧咧几句后,才对宁向东说道:“你先坐下宁娃子,老太婆给你倒水!” 这话摆明了说给俊花爹听,他一百个不乐意站起身,用鼻子对宁向东哼了一声:“坐吧!” 趁着俊花爹去厨房拿水壶,老太太冲宁向东挤咕挤咕眼,轻声道:“二楞手艺提高太快,俊花他爹说那孩子一个月能顶他当年练一年的,自己就有点受不了,前几天还冲我摔摔打打,老太太就作死吓唬他,最近才老实多了。” 二楞有进步是好事儿啊,只是想不到俊花他爹的戏这么多。 看着老太太戏谑的表情,宁向东也低声笑道:“奶奶,您也别总压着我为民叔,我叔一辈子以本事服人,冷不丁冒出个比他强的,心理上一时不平衡,时间长了就好了。” “我老太太守一辈子寡,也没什么本事,字都不认识几个,不照样受人敬重?想让人高看一眼,可不是靠拉着驴脸唬人,靠的是把事情做到喽!” 正说着,屋外传来脚步声,俊花爹拎着暖壶走进来,宁向东闭上嘴不做声了,暗暗对俊花奶奶竖了竖大拇指。 付为民给宁向东倒了一杯白水,老太太知道他俩要说事儿,这次没再当着外人面欺负儿子,独自出屋继续搓艾草绳去了。 “为民叔,我来的有点仓促,什么也没给您带。” “有屁快放。”付为民他娘前脚刚走,他立刻又耷拉着眼皮,板起一张老脸。 宁向东见状,无声的笑笑,道:“我想把鹅关村的人组织起来,大伙儿都出钱,成立个大理石协会,请您出面当秘书长,您觉得如何?” 付为民抬起眼皮,用眼角扫了宁向东一眼,说不尽的蔑视,缓缓开口道:“你想进监狱里坐着,就别来拉我当垫背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绿色产业 “这是怎么说的?”宁向东吃惊的问道。 “先不说你这个想法有多天真,光说集资,就属于非法性质,判你娃十年八年也不为过!” “有……这么严重?”宁向东目瞪口呆,万幸还只是个想法。 付为民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是自己手上有实业,想凑在一堆儿报团取暖,这没什么说道儿,但是出了钱,还交到你所谓的协会,那就不行,就算国家不法办你,你就敢保证这笔钱不出事?” “赚了好说,赔了呢?你怎么解释?” “就算能解释的清楚,别人信吗?” 付为民一连串发问直击灵魂,可怜宁向东只是一小时前才在心里萌发的小幼苗,就这么被掐了个奄奄一息。 “山里人穷了这么多年,看钱比命还重,你宁娃子就烂命一条,赔都赔不起啊!” “我……好好想想……”这回答少气无力。 “你是得好好想想!做事情可不是拍脑门!”付为民一句紧似一句:“要不是看你跟俊花关系好,我才懒得说。” 吓!为什么光说和俊花好?我跟二楞哥也是铁把啊! 宁向东眨巴着眼睛,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这时,俊花奶奶进来了,说道:“宁娃子中午不许走,在家吃饭。” 付为民一看老母亲,凌人之势瞬间消失,变成低眉顺眼的谦恭晚辈。 宁向东跟老太太不客气,闻言点点头。 “想吃啥,俺给你做。”俊花奶奶又问道。 “唔……要不就是不烂子吧。” 山里的美食有机会吃一次就是一次啊,回并原可吃不到这些大铁锅的柴烧饭菜了。 付为民愣了愣,说道:“哪能光吃这个,怎么也陪你叔喝点。” “奶奶,要不按我叔吩咐的办吧。”宁向东状似尊老,却坑的付为民不轻。 眼看老母亲又要发作,吓得连忙道:“妈,你就听宁娃子的!我说了不算,我……我去烧灶了。” 说完抬屁股溜出门。 “奶奶,俊花没在家?” 宁向东自进门就跟付为民尬聊,也没见俊花出来照个面。 “哦,那孩子在她屋学习呢,说是怕以后你们采石场发展了,她那个记账水平跟不上。” 宁向东本来还想去俊花屋里转一圈,一听说这妹子为了他们石场在下功夫,便打消了念头。 老太太陪他坐了一下便去厨房张罗饭,付为民也没见回来坐,估摸着是忙着给他妈献殷勤。 宁向东独自坐在堂屋发了好一阵呆,快忍不下去的时候,付俊才过来了,一进院子就被他爹好一通数落,骂他天天游手好闲,看着日头过来蹭饭。 这么一闹腾,平静的小院终于鲜活起来,付俊花从西边屋走出来,对她爸没好气嚷道:“爸,您今儿是怎么了?大清早就听见跟我奶奶拌嘴!” “什么是我跟你奶奶拌嘴,是你心心念念的宁大哥来了,还带来个不着调的馊主意,被我训了一顿!” “宁大哥来了?”俊花一听,向堂屋跑过来。 宁向东连忙站起身迎了出去。 “几个月没见,俊花更漂亮了!”宁向东一见到俊花就赞了一句。 俊才闻言笑道:“天天抹二楞给他买的宝宝sod蜜!” “哦,我知道这个,宝宝天天见,哈哈!”这个护肤品在电视里广告做的很猛,天天看电视的人都知道。 中午俊花家的这顿饭,因为宁向东的到来,平添了几分趣味,付为民也终于有了点正常人的样子,继续跟宁向东聊起刚才的话题。 “要我说啊宁娃子,采石场的生意再干一两年,还是收手得了,转让给村民们。” 还不等宁向东说话,俊花在旁边不干了,睁大杏眼说道:“说啥呢,爸!宁大哥和山根哥他们才刚刚开始干,眼瞅着买卖一天比一天好,划归矿场的山都销下去一层,你劝他们不干了,这不是坑他们吗?” “嘿嘿,爸爸知道你藏的小心思,不就是怕你二楞哥失业吗?你也不想想,我也是你宁大哥的合作者啊!” “对呀,为民叔,那您为什么劝我呢?” 宁向东放下筷子,端起杯子敬了付为民一下。 这顿饭没人喝酒,便以茶代替,宁向东抿了一口,微微一愣,居然也是茉莉花味的高末。 别是村里一起去吴泰泰团购的吧。 “唉,主要还是采石场位置不好,成也鹅关,败也鹅关!” 付为民也端起茶杯回敬宁向东一杯,才说道:“鹅关是古村落,政府看上了这儿的旅游资源,才大力投资开发,修了路,建了景区……” “正是因为有了路,才方便山里的矿产资源外运换取利润,可开采是个污染行当,与旅游恰恰相反,旅游需要青山绿水,开矿对环境有破坏性!这就成了死循环!” “我在广东亲眼所见,很多作坊式生产,整村的生态都毁了之后哦,政府才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着手整顿关停,所以我想,咱们这儿早晚也一样,采石场势必干不长久,这也是我从开始就让二楞学手艺的原因。” 宁向东听的心里慌乱,蓦地想起俊花刚刚说的话,望着她问道:“你刚才说采石场那个山头,已经削下去一层了?” 俊花大概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皱眉道:“待会吃完饭,一块儿过去看看吧宁大哥,那儿老远就能看见,灰扑扑的一大片。” 宁向东缓缓摇头:“不用看了,我能想的出来。” 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蛭石矿的山侧,当初也是被挖出一个巨大的坑。 “那为民叔,你说好汉寨那边怎么样,红山铁矿很可能有扶持。” “窦二蛋要干就干,你少跟着掺和,那就是个愣头青!”付为民毫不犹豫,直接把宁向东的想法驳回去。 “那鹅关这儿可真找不着什么事情做了,”宁向东苦了脸。 城里等着盖大楼,他无所事事才跑进山里,没想到鹅关今后大力开发的旅游产业,与矿产水火不容,采石场要是也黄了,这几年就真的家里蹲了吗? “谁说没做的,俺们鹅岭可是物产丰富,除了矿产就不能想点别的?比如养个羊,喂个鸡啥的,鸡羊满山坡,谁见谁不爱。”付为民建议道。 宁向东闻言眼前一亮,随即又暗下去,畜牧对本村的乡亲们来说再合适不过,对他就太不现实了,自己真要放了羊,肯定要常年住在山里当羊倌。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一般人还真操不起这份心。 宁向东心事重重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浓郁花香激的他皱皱眉,确实不如蔡义和的乔木大叶茶好喝。 想到这里,他的心陡然一颤,不知城隍庙后山的那些茶树,现在怎么样了? 第三百四十章 炸山 鹅关城隍庙,始建于明,废于清,六百多年来,遗世独立。 如今周围的配楼、廊坊均已残破不堪,只有正殿还算完整,文物局的工作人员几个月前曾进行过一番修缮,并竖立了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 石碑的选材来自东青采石场捐赠,其上刻字是二楞的手笔,俊花为此还特意崇拜了楞哥一下,言称只要大殿不倒,永存墨宝。 曹二愣甚为遗憾,可惜只能镌刻印刷仿宋体,不能让他恣意而为,留下自己的笔迹。 宁向东来到城隍庙时,太阳刚刚过午,明亮的照在重新粉刷过的斗角勾梁上,潘郎殿便显得神采奕奕。 “修缮的太新了……”宁向东摇了摇头,似乎能闻到现代工业机器生产出的化工油漆对六百年前古木的侵蚀。 “这样才好看啊!”俊花站在旁边,脸颊被红漆柱子反射的光映的灿若春花。 “就剩好看了!”宁向东叹口气,没有过多解释,若是蔡横舟或耕夫任意一人在这里,只怕要开口骂娘了。 二人沿着那晚连夜采茶的小径走进山里,大约十几分钟来到几颗茶树旁。 也许是错觉,总觉得这些树没有人照拂,显得无精打采。 不过满树的叶子挂了许多蜘蛛网。 这个现象让宁向东有点心惊,通常植物出现不健康的状况时,就会招来害虫,虫子多了,就会引来蜘蛛。 老蔡这些茶树,能够在北纬三十七度以北存活,已经是老天爷赏脸,如果因为他的离去便从此绝迹,只能说一饮一啄皆在因果之内了。 看完茶树,俊花想带宁向东去采石场看看,被宁向东拦住了:“你还是回去看书,要不就去看楞哥,去采石场我知道怎么走,你就别管了。” 俊花低头想了想,道:“那我还是去看书,愣子那儿我才不去。” 宁向东奇怪,他记得以前俊花成天到晚泡在二楞家不走的啊。 “他现在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我一去老想欺负我。”俊花耳根微红,这种话也就能跟不是外人的宁大哥说说,跟她亲爹都没法开口。 “这个二楞!”宁向东想笑,又怕俊花难为情,只好忍住说道:“你年龄小,不过二楞哥可不小了,再过个一年半载好差不多,就把喜事办了吧。” “嗯!”俊花痛快的点点头:“我也这么想的,所以说你们那个采石场怎么也得坚持两三年,等我跟二楞结婚,还打算用场里的料铺地板呢。” 说完俊花大大方方跟宁向东道了别。 宁向东反而呆住了,现在的人怎么都不按规矩行事了,按理说自己对俊花提她跟二楞的婚事时,不是应该满脸通红,说一句我才不结婚,然后甩着辫子逃走的吗? …… 快到山脚时,很远就听见刺啦刺啦的噪音,看来是财下来的石头不少,这里才这么热闹。 宁向东快走几步,走进加工点才发现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就曹跃进和另外两个人在锯石片。 “山根儿呢?”宁向东趴在曹跃进耳朵边大声问。 曹跃进扭头一看是宁向东,立刻停了手里的活儿,对另两人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个把电闸拉了。场子里顿时静下来。 “早晨听山根儿说你回来了,还说晚上找你喝酒呢!”付跃进擦擦头上的汗,虽然已经是深秋,不过他们干的都是下力气活儿,甭管什么节令,天天都是一身汗。 “好啊,好啊,晚上都去喝酒!”宁向东掏出烟扔了一圈,又问道:“山根儿呢?” “上山了呀,早晨上去一直就没下来。” 山根够敬业的啊,宁向东暗想,他满以为干到现在这个程度,付山根早就不跑现场了。 “天天都这样,山里人走到哪一步也闲不住!”付跃进抽着烟,看上去挺享受。 他如今也不卷小兰花了,已经习惯抽整烟,上次宁向东出主意在景区弄商店,没过几天,就在猪圈沟沟口搭了间房子,弄着小卖部。 自从龙山大佛景区一天比一天完善,已经陆陆续续有些听到风声的城里人过来溜一圈看看,中午在小卖部讨点开水,顺手也买点东西,付跃进零售价比外边稍微贵了一丢丢,积累下来也挺可观。 “确实,看跃进哥就知道!”宁向东笑着奉承了一句,付跃进最早跟着他和山根儿干,可惜当时只是以招聘的形式招的工,山根儿不乐意把他进来,现在想想多少有点后悔,跃进在采石场做出的贡献远远超过发的工资。 “你这宁娃子,回了城就开始玩虚的。”付跃进不爱听宁向东夸他,还不如什么也不说,更显得亲近。 宁向东笑笑,也不以为意,跟山里人打交道,彼此都糙一点,大伙儿心里舒服。 于是也不再多说,挥挥手便向山上走去,刚迈出去一步,山上就传来一声闷响,付跃进咧着嘴笑道:“又放了一炮!” 东青采石场当初的第一炮是付跃进放的,他也是第一任放炮员,专门在镇派出所接受的培训,对打眼布炮熟悉的很。 宁向东闻言,连忙加快脚步,山上刚爆破完,他想看看现场的处置情况。 爬到山顶时,灰尘还没有完全散尽,付山根叉着腰,正带着十几个人歪在一处斜坡上聊天打屁,正好脸冲着山下的方向,宁向东的脑袋刚一冒出来,他就看见了。 “好你个狗娃!说好了吃了饭就上来,磨蹭到半下午才来,我还以为你被二蛋叔拐到好汉寨去了!” 付山根边说着,边站起来。 老板起了身,旁边的工人们也纷纷站起来。 宁向东打量了这些人一番,发现一个也不认识,就问道:“山根儿,没咱村的人?” “没!”付山根拍打着身上落的浮土,说道:“开始还有几个,干了几天就不干了。” 看着宁向东不解,付山根解释道:“我在村里辈分也不大,还有个爷叔也来凑热闹,我也没法叫他干活,自己呆了几天没意思就走了,后天村里也就没人来了。” “还是应该找几个本村的,你要是不在家,跃进在下边看着,上边也有自家人,多好。” 宁向东说这话没避讳周围的人,付山根就有点挂不住,连忙说道:“不是本村的也一样,看看,这安全守则写的多好!” 不说安全守则还好,一说这个,宁向东顿时脸上失色。 第三百四十一章 退意 宁向东在山脚下的加工点,遇到付跃进聊了几句便往山上走,一路上心里始终若有所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来了山上,见付山根带人放完炮准备清理碎石时,才猛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揪心。 付山根指着安全守则让他看,宁向东一眼看见钉在墙上的黄色三角警示牌。 山上的采石点并没有大门,他们就把进入采石场的路口当做门,在这里按照安全生产流程设置了标语和警示牌。 “山根儿,今天的活儿不干了,马上停工!”宁向东指着周围的人,急道:“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都没有戴安全帽,太危险了!” 山根儿哈哈一笑,道:“谁说没戴,都在工棚里扔着,那玩意儿太麻烦了!” “要是镇上安监局的人突击检查,咱们挣的这点钱还不够人家的罚的!” “放心!这大山包,他们才不会上来,你们以前那个蛭石矿,除了厂里来检查,镇上什么时候来过?”别看山根儿是村里的,可也算是老企业工人了,对制度倒是熟悉。 “并钢那是大企业,属于免检企业,安监局当然不用整天去检查,还有我刚说的不严谨,担心被罚款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安全,你知道吗?高空作业和矿山开采,都属于安全生产里的高危行业,必须严格按照制度和流程的要求来做!” 付山根看他说的急切,点了点头,道:“好好,就依你!” 转身对工人们一摆头,喊道:“走着弟兄们,去工棚把自己的家伙式都戴好喽!” 一群人嘻嘻哈哈跟在山根儿后面走,宁向东见状心里发沉,这明显是没有当回事儿,晚上得好好敲打敲打付山根,万一场子上有哪个人出了事故,停产还算小事,逐级汇报,等待处理这些也好说,最主要是人有个闪失,他俩可真兜不住。 他并不从高尚的角度考虑,什么人命关天啊等等,就单单说赔偿、罚款、医疗补偿什么的,这个刚刚起步的小石场也禁不起折腾。 更何况肯定还有人在暗中虎视眈眈,像随时捕猎的猛兽伺机而动,这不等于白白给人家送把柄吗? 宁向东放心不下,跟在众人身后一起来到作业面,抬头一看,心立刻凉了半截。 他一把就把付山根拽到旁边,压抑着怒气说道:“山根儿,你是不是在作死?” “咋了向东?”付山根跟他认识了将近三年,可说是朝夕相处,从来没见过宁娃子发脾气,此时看他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瞪的溜圆,有点吓蒙了。 “你每天就这么作业的吗?幸亏我今天上来看了,要是再晚点,信不信这地方就得砸死人!” 付山根看了看不远处的作业面,只见一个大山包,如今被削下去三分之一将近一半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隐患。 “要说鹅关也算是有历史的石料产地,你就算不知道怎么采石,问问总可以吧,你现在领着这帮人,就知道图省事偷懒,光顺着山包下沿一路往前赶,等哪天山体没了平衡,说塌就塌,跑都来不及!” 鹅岭山区采石由来已久,也是经历过无数次事故总结经验教训,采石一般都从山顶开始,像剥洋葱一样,剥完一层再剥一层,如此施工,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安全。 石匠们无论开多少石头,哪怕只是一块儿,也尽量选择从高处取石,从来不敢直接在山脚就开始挖。 宁向东说的严重,付山根最初不以为然,但当听到他说起老辈人开山之前,甚至都要祭拜祷告时,才重视起来。 付山根这一代人,是出生在最火红的年代,天不怕地不怕,尤其对装神弄鬼的迷信活动,更是嗤之以鼻,只是后来年岁大了,才渐渐明白了一些事。 很多时候,山里从事劳动生产固然有一套看上去啰嗦的方式方法,但细细琢磨之下,基本都是通过不断实践才总结出来的手段,只是被故意披上了祭祀祈祷等等故弄玄虚的外壳。 “开山之前举行祭祀,虽然只是为了让人产生敬畏之心,但是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为了让人们从心里引起重视,从而提高警惕,这才能最大限度避免受到伤害,可咱们现在呢,怎么省事怎么来,这是真的作孽啊!” “行了宁娃子,你快别说了!”宁向东语气越来越严重,付山根受不了了:“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可这不是皮老板最近催的紧吗?我是想等这个山包干下去一半就停手,换了地方接着开嘛,这还不到一半山体,应该不至于塌了。” “现在看是不至于,可你没看看,这山是锥子型的,竖的有点高了,这要是馒头包我最多也就说说,也不跟你急。”宁向东缓了缓语气,道:“就算看着没事,我也还是坚持按照规程办,人家安监局是专门干这个的,不知道汇总了多少事故教训,才总结出来的操作规程,不比咱们考虑的周全吗?” 付山根掏出烟,给了宁向东一支,自己点燃一支,抽到快完的时候,才用力把烟头摔在地上,用脚捻了捻,道:“好吧!向东,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听你的!” 说完,对那帮拿着撬棍正打算往沟里送石头的工人喊道:“今儿就到这吧,明天也先别来了,回家等通知。” 看着工人们呆呆的站在原地,宁向东又补充了一句:“在家期间工资照发!” 这句话像鸡血,呆子们立刻复活,骤然爆发一阵欢呼:“还是宁老板大方!” 付山根望着宁向东苦笑道:“幸亏采石场也有你的股份,是赔是赚你也跟着扛,不然我真觉得你是工作队进村斗地主来了!” “如今不唯成分论了,你真要是地主家的说明祖上有本事!”宁向东笑道。 “得嘞,咱也下去吧,把跃进一块儿叫上,晚上去我家。”付山根道。 “好啊,跃进刚在下边也跟我说了想一起坐坐,”宁向东想了想,有个想法还是现在跟他打招呼的好:“我想叫跃进也进来一起干……” 付山根一听惊了,道:“咱现在也不缺流动资金,也不缺销路,最难的时候都熬过去了,你现在叫跃进合伙,想啥呢?” “我想,跃进来了之后,过一段时间,就把我的股份拆开分给你俩。”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决定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听说宁向东要放弃股份,付山根愈发吃惊的问道:“你好好说话向东,是不是听谁跟你扯淡了?” 宁向东原本也不打算瞒着山根儿,就把俊花爹的分析一五一十对他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付山根嘟囔着,低头沉思片刻,才说道:“向东,俊花爹说的有点道理,但你也别听风就是雨,咱们东青采石场,当初可是镇上一手扶持起来的,而且因为二楞在,还是福利厂,我不相信这些政策说变就会变,这不成了折腾咱们老百姓吗?投入这么多钱,就因为要建景区,说取缔就取缔?” “我也没说要取缔,我估摸着,将来肯定会有个说法,你看看现在,虽然很多地方还没开始动工,但也能看出,这是要以龙山大佛为核心,然后向周边辐射,整个形成一个大的生态景区,等所有设施全部全部完善之后,咱们鹅关村很有可能也要开发了。” “村里整体开发是好事啊,我双手欢迎,但跟咱的采石场有什么关系,咱们在山的另一侧采石不得了,运输就走你们蛭石矿以前那条专用道,跟黄巢谷景观大道两两不挨着,各行其事,谁也不影响谁!” “没那么简单,现在做什么都讲配套,采石场我估计不会继续保留。” “那还真取缔吗?”付山根急了:“这样本钱都回不来,血赔!” “想多了山根儿,政府当然不会坑百姓,”宁向东笑道:“就算取缔,也一定会照价赔偿,不过以我看镇上每年拿的那点财政预算,最大的可能是要求搬迁,再往水库那边挪挪窝,这样,旅游和工矿业发展就互不干涉了。” “那既然这样,你也没必要跑路吧?你这一退出,什么钱也没捞着,白白耽误了一年的功夫!” “这倒不算个事儿,反而是经过这近一年,我觉得我的存在对采石场没什么帮助,这才是主要的。”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山里人朴实,但朴实不代表看不明白事儿。 “怎么没帮助,起码销路是你帮着找的!” “山根儿,你就别安慰我了,我找的那点销路,还不如你大哥一个电话顶用。”宁向东笑起来,虽然付山根从来没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但自己得有自知之明。 “可是……”付山根想再说什么挽留宁向东,忽然发现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了:“向东,我可一点嫌你的意思也没有,相反你今天一说不想干了,我心里觉得没着没落的!” “所以我才说,要不让跃进参一股,他在场子里起的作用比我可大多了。” “不了……!”付山根摇摇头,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说道:“既然你不打算干,那我也不想让别人进来,再说跃进他也不一定想投入这么多钱,不然当初他就会跟我说的,我去他家找他,他也只说了工资的要求。” “我也就是提个建议,山根儿,主意还是你拿。”宁向东说道。 他挺理解付山根,谁也不是救世主,最难熬的时间段刚刚挺过去,现在采石场开始进入红利期,平白拉个人分钱,有几个像他这样不按常理思维的人。 “我知道,不过向东,采石场的财务状况你熟悉,我个人家里的经济收入你也有数,你那份股份给了我,一时半会我凑不齐你的本金,能不能缓我一段时间,等过了冬天,明年旺季再给你?” “这肯定没问题了!”宁向东爽快的说道:“再说我不干采石场,鹅关村还要继续来,蔡老师的茶树,我挺有兴趣!” 原来是想转行啊,付山根一听连连摇头:“你这是扔了西瓜捡芝麻,采石场眼瞅着赚钱你不干,却要去种树,那可不是个那么简单的事,再说老蔡的茶树除了他能侍弄活,别人哪有那本事!” “所以,我才要去找蔡老师。”宁向东若有所思:“虽然他走的时候没留下话,但我想,只要下功夫,不信找不到。” “就为了那几颗树?”付山根真想把宁向东脑袋撬开,看看他脑子是不是泡在水里。 “不仅仅是几颗茶树,它们能在北纬三十七度以北成活,而且还能长出风味独特的茶叶,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此时太阳即将落山,风虽然小了,但寒意更足,宁向东抬头看看身边野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脑子里又浮现出中午去看望的茶树,那上面的树叶虽然挂满蛛网,却没有发黄脱落的迹象。 “到底暗藏着什么能量,能对抗鹅岭的严寒酷暑呢?”宁向东喃喃自语着。 “树说,胸中有了大目标,泰山压顶不弯腰,革命战士如青松,泰山压顶腰不弓!哈哈。”付山根来了句样板戏的词。 “山根儿,还是多看看电视吧,现在好多电视剧呢。” 鹅关村村部有一台十八寸的原装进口电视,是松上牌的,上面有八个选台按键。 这样一台已经显得有些过时的二手货,还是路修通后,镇上免费送给村里的。 不过虽然是旧的,但是质量杠杠的,付为政在房顶上按了个天线,能收三四个台,村里每周一三五晚上七点开始,让看半个小时新闻联播,周日晚上不限时,可以一直看到没节目为止。 付山根一听电视,知道宁向东笑他那句戏词,其实他已经准备春节前去并原买台彩电回来了。 要不是今年夏天才买了双缸洗衣机,电视早就买回来了。不过洗衣机买回来可把老婆高兴坏了,晚上侍寝了好几回。 山里人有句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己婆娘高兴,比啥都强。 鹅关在并原地区算是落后的,山区基本都是这样,如果公路没修好,这种现状不定要持续多久,哪个老百姓不想过好日子,可环境不允许啊,山里连听响的物件都没几样。 如今省会现在都开始普及有线电视了,宁向东家离刚刚成立的有线电视台距离近,沾光赶上了第一批架线,成为有线用户,电视频道一下变成了二十多个。 “用不了多久,这段历史可能就模糊了,只会留存在内心最深处,变成一个时代的回忆。” 此时两人已经走下山,宁向东看着村子边上,两条崭新的柏油马路,由衷的感慨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大师 付山根看宁向东打定主意,铁了心放弃采石场,也就不再多劝。 当然晚上跃进过来吃饭的时候,他也只字未提宁向东要撤股的事情。 而宁向东这里,既然对茶树产生了兴趣,眼下最主要的是找到蔡义和。 自从上次在城隍庙一别,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知道蔡义和下落的,唯有耕夫大师了。 第二天,宁向东与付为政和高存光等人告别,踏上回城的归途。 他没有去找付山根打招呼,当在村口坐上公交车时,宁向东隐约听到山上传来沉闷的炮声。 每个人的路不同,只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向着成功而去努力,就好了。 采石场显然更适合付山根,而适合自己的是什么呢? 宁向东脑海里闪过宁宝隆、杰通资本和银谷大厦,这一瞬间,他有点恍惚。 也许属于自己的路,到现在仍然没有找到。 山里的路通后,公交车跑起来很快,以前将近半天的车程,现在缩短了一半还多,宁向东早晨上车,不到中午已经坐在了并原的家里。 吃过午饭后,他好好盘算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才惊奇的发现,要找蔡义和,就得先去找耕夫,可他竟然不知道怎么能打听到耕夫的下落。 大师的家他自然认识,可这种人物如同闲云野鹤一般,等闲也不会坐在家里,不一定钻进哪处山林之中寻幽访古去了。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贾岛这首小词收在小学课本,此时忽然浮现在脑子里,原来当代大师也不全是出入在杯盏交箸之间,也有耕夫这样颇具古风的人。 耕夫一身多能,不仅仅是画家和书法家,同时还是历史学者和文物鉴定爱好者,这些特质注定不能久困于水泥丛林中。 既然无法得知大师的具体去向,说不得还是得去叨扰丁老,毕竟第一次见到耕夫,就是在丁启章家。 考虑到丁老需要午休,宁向东下午四点才动身去老干区,这次见到他时,老人家的气色非常不错,虽然看上去还是过于消瘦。 这也是胃切除患者的典型表现,术后无论恢复的怎样,身体迅速消瘦是必然现象。 “你说的那个蔡横舟我有所耳闻,不过也仅仅是耳闻,老鲁跟他们历史学术界的人早年熟悉,近些年随着分派形成,联系也少了,所以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丁启章听宁向东说明来意后,开口说道。 “什么是分派?”宁向东表示很好奇。 “这些年来,随着改革开放,环境越来越宽松,学术界里也是百家争鸣,就涌现了很多学派。”丁启章身体不好,只能慢慢的说着:“你说的这位蔡老师,肯花费半生时间寻找龙山大佛,肯定是实践派的,还有一种就是坐在屋里翻阅各种珍惜孤本,从中捋顺脉络,来判断真实的历史走向,这种是学院派。” “这两种人不能说谁的方法好,都各有千秋,蔡老师那样的人,普遍产生于七十年代,因为那个时候,查阅史料的条件不足啊。” 宁向东这才明白,原来读史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历史记载是盖棺定论的事实,中国的二十四史不过是一本复杂的流水账,读史更像是看记录手册一样,只需要记住每个纪年的大事,每个朝代的发展,追寻时间轴的推进,即可精通中国五千年的历史,殊不知仅仅是个皮毛,历朝历代留下不止一部实数记载。 事实上,历史是个小姑娘,所有装扮只为取悦皇权统治者,汉朝的史记相对还算公允,而自唐代开始,唐太宗率先开头,每天监督史官记录,此后的历史,就只好姑且听之,观之,如此而已。 也因此演绎出诸多野史,而往往这些野史反而吸引史学者的兴趣,而去反复研读。 耕夫跟丁老很熟悉,亲自把电话打到耕夫家中。 非常凑巧的是,天气转冷后,大师不怎么出门了,只是多参与一些省市举办的学术交流等等,此时在电话里,听说宁向东要找蔡义和,便让他直接到家里来。 “老鲁说,有很多话要跟你谈谈,电话里不方便,你现在就过去吧,他在家等你。”丁启章挂了电话,对宁向东说道。 宁向东一听,也不敢多停,连忙向耕夫家赶去。 耕夫在自己的书房跟他见了面。 这是宁向东第一次踏进职业学者的书房,除了笔墨纸砚书这些能想象到的陈设之外,他还发现一个特点,就是“乱”! 这种乱就是杂乱无章的乱,是任何女主人都头疼的无序之乱。 宁向东进去后几乎找不着坐的地方,耕夫见状抱着一个鞋墩递给他,说道:“你看看找个空儿,就把这个墩子摆那儿,先凑合坐,我不拿你当外人。” 宁向东四处张望,满地的各种纸片,上面写着各样的毛笔字,有的大有的小,除了从门口到书桌前的一条狭窄过道,就没个摆鞋墩的地方。 他有心把地上的纸收拾一下,却被耕夫制止了:“都别动,弄乱了我就找不着了。” 说完,他从书桌后边绕出来看了看,道:“要不就你脚前边那块地方吧,旁边那个字是你爸上次在丁老家遇见我要的,踩脏了没事。” 宁向东低头看了看字,只见上面写着“棋高一筹”四个字,墨迹早已干透,落了一枚单独的“鲁”字印章。 耕夫的几枚章大有讲究,最不值钱的就是本名本姓章,反而是其他几枚闲章最受世人追捧。 宁向东一见耕夫在题字下边落了本姓款,连全名都舍不得给一个,就悄悄撇了撇嘴,瞧我爸混的这人品,真不咋样。 没想到却被耕夫看在眼里,瞪眼说道:“要是你小子找我要字,我连写都不给你写!” “那我跟你换,怎么样?”宁向东知道大师的软肋在哪儿,笑呵呵道:“就拿我送丁老同年代的一把圈椅跟你换。” 耕夫双眼瞪得更圆:“当真?!” “当假,唉!”宁向东乐不可支,叹口气说道。 他实在对字画这些东西提不起兴趣,哪怕是一代松狮的大作。 第三百四十四章 展厅 “好,好!”耕夫用手指着宁向东的脑门:“你知道老头子好这一口,才故意消遣是吧!” 自从在丁启章家看到那对杌凳,耕夫就对宁向东那批明制家具牵肠挂肚,最听不得别人拿这个勾他瘾头。 宁向东叫起抱天屈:“我知道您好这一口,可不知道您也想要,早说不得了,抽空跟我去库房,随便挑好了!” 这些古典家具在耕夫眼里件件都是奇珍,可怜到现在都没有一窥全貌,宁向东对这些古典家具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却机缘巧合得到一大堆。 “你刚说什么?库房?”耕夫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些家具在哪个库房?” “装饰材料市场的家居石材库房啊。” “胡闹啊小宁!”耕夫满腔悲愤:“这么珍贵的古董,你就跟那些石头放在一起,万一有个闪失,你这是犯罪啊!” 都说愤怒出作家,忧郁出诗人,书画大师有神经质,不然创作不出惊世之作,说不定这话是真的。 宁向东望着无状的耕夫无语,放不对地方都成犯罪了,那是您没见过罗汉床上的床几,直接被俊花奶奶放院里剁鸡食用,那不得直接把老太太给判了。 “这些家具,我想到一个地方,那里才是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耕夫说的地方在文源巷,解放前这里曾经是一所女子师范学院,解放后改建成一座图书馆。 巷子很幽深,两边是高大古老的青砖墙壁,爬山虎覆盖在陈旧斑驳的表面。 古老的院落,缓缓流逝的时光,遗世而独立的空间,一步踏进去,身躯便好像融化在历史的河流中。 耕夫找的房子,在女子师院时代,是一间大的公共教室,图书馆时代,曾经当做小礼堂和阅览室,随着报刊杂志走入寻常百姓家,来图书馆阅读的人越来越少。 前几年也改成录像厅繁荣过一段时间,两毛钱可以看一天,只是风格跟文源巷格格不入,后来又取消了。 耕夫通过文联找到馆长,说明使用用途后,馆长很激动。 如果在图书馆建立一间明代中式古典家具的展厅,无疑会把馆藏提升到一个很高的档次。 对于以展厅形式保存这批家具,耕夫也双手赞成。 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有良好的保存环境,又有相应的门票收入。 双赢嘛,又是。 去二环路建材市场拉家具就是宁向东自己的事儿了。 这地方还是龚强给找的,谷生有曾经打算以这批家具逼宁宝隆就范,交出租赁合同,龚强被逼无奈,才自作主张在市场里找了一间库房,把这些家具暂存在这里。 宁向东这次还打算用货车,一车拉过去完事,却被耕夫坚决制止。 也不知道大师从哪儿弄来一笔经费,雇了一个箱柜货车,车上跟着七八个人,看着就跟普通装卸工不一样,把每件家具都用棉毡打包好,破损处也细细捆扎包裹,并且逐一登记订册,一共两本,双方郑重签字后,交给货主一本。 宁向东被这份认真仔细劲感染,再看这些大部分有残损的家具,眼光和心情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望着递给他账册的人,像是个领头的,便问了一句:“看你们挺专业的,这些老家具能值多少钱?” “值多少钱现在不好说,因为还没进行过评估,如果都是一般民间的实用器,那就只值个断代的钱,但如果里面有代表特定历史时期的物件,就值很多,如果是孤品,说无价之宝也行。” 宁向东听呆了,半晌没接话,龚强在旁边忍不住,问道:“能值八千块钱吗?” “多少?”那人楞了一下,反问道:“想什么呢?清醒点看清楚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再说!” 龚强一咧嘴,扭头看着宁向东,说道:“完了,你娃这笔可赔了,我就说为这堆破木头不值钱。” “我看你不是货主吧?”那人对龚强说了一句后,又看了一眼宁向东,道:“你也不像正主,这堆东西花了八千铲回来的?” “他还真是正主!”龚强抢答道:“花八千是因为交友不慎被骗的!” 拉家具的人听胖子说完猛然狂笑不止,说道:“交的什么朋友?怕不是观音身边的送财童子吧?八千就把这堆宝贝给你们,你们还觉得被骗?要我说再翻十倍都不止!” 龚强惊得差点坐地上,宁向东也是一样,忙问那人道:“师傅,您没看走眼吧?” 那人叹了口气,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车装好就得赶紧走,我只跟你们讲一句,超过一百年的东西就算老物件,是老物件就值钱,你们自己品,细品!” 说完,那人向驾驶室走去,打开车门,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说道:“你俩谁是正主,得跟着车一块去认认地方。” “不就是图书馆吗,我俩都认识!” “那肯定不对,我接到的通知是这些家具损伤太大,要先得进行抢救性修复,才能摆到图书馆展厅里供人参观,所以要先送去检修。” 宁向东一听赶忙上车,龚强也想跟着去开眼,可货车驾驶楼只能坐三人,宁向东想了想,道:“得嘞师傅,我们哥俩跟那堆宝贝在一起,都去后面箱子里。” 人货混装按说交通规则不允许,不过这车也不用出市,去的地方也不远,司机没犹豫,挥挥手让他俩上车。 俩人上去才刚找着个缝隙蹲好了,呼呼啦啦又上来几个人,都是刚才搬家具的。 他俩一看笑起来,怪不得这么痛快就让上后边了,感情这支队伍是钻交规空子的老队员。 最后一个人上车后把箱门呼啦一声关上,里边立刻黑成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不过还没等两人说话,其中一个人摸摸索索走到货箱中间,把顶上一扇天窗推开,外面的光便透了进来。 货车是柴油的,起步时动静不小,司机师傅明显不顾虑货箱里还有活人,车子开得忽快忽慢,龚强吃了体格胖大的亏,被摇晃的家具撞了好几下,不禁紧张的问道:“家具绑的紧不紧啊,这可都是实木,死沉死沉的,别一个急刹车再散开了,咱们哥几个全都得玩儿完!” 第三百四十五章 修旧 这批明制家具,在龚强一路上的担惊受怕中,顺利抵达目的地。 到了地方,车子刚刚停稳,几个人就推开箱门跳下去。 宁向东和龚强最后才爬下去,站稳脚跟才四处观看,见是个不太大的院子,正中有个车间,车间一半空空荡荡,车子直接开在里面停下。 干活的人很快把家具都小心翼翼的搬下来,沿着墙根排列整齐。 车间另一侧是工作台和机器,宁向东和龚强看到圆锯时,已经明白这是一家木工厂了。 领头的人招呼他俩一块儿到车间角落的那排简易房,进去后看到耕夫已经在里面了,除了他还有几个花白头发的人,看上去气质儒雅,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每个人都架着眼镜,是当前最流行的琇琅镜框。 “小宁,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研究古典家具的专家,我专门请来修复你这些家具的。” 专家们抬头看了看宁向东,见是个小麦色皮肤的年轻人,随即目光飘过他的肩膀,看到后面那位皮肤白皙,气宇非凡,双目深邃如渊的胖子。 “原来你就是这批明朝家具的拥有者,久仰久仰!” “一看宁老板的气质就跟普通人不同,这批家具算是名至实归了!” 专家们纷纷伸出手,闪过宁向东,拉着龚强宽厚的手掌用力握着。 “喂!喂!” 耕夫急忙招呼着,用眼神指着自己身边的人:“这边儿!” 几位专家立刻调头,看了宁向东几眼后,其中一位扶扶眼镜,说道:“我们都是做学问的,在看人一道上难免有失偏颇,不足为怪。” 宁向东笑笑:“不怪。” 耕夫走过来说道:“这几位是我特地请来的,在修复古迹方面很有功夫。” “还不如把特地改成重金,更贴近事实。” 扶眼镜的专家也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钱确实给的不少,不然我们也不肯来。” 那个年代刚刚喊出按劳取酬的口号,学的文武艺卖上几吊钱,并不丢人,不像后来者,明明是看钱说话,却一口一个奉献,骗取吃瓜群众的感动。 “我有一事不解,这些家具用于展览,为什么非要修复?保持原貌不好吗?”宁向东望着耕夫问道。 “修复残损,是为了还原古代时期的风貌,更好的呈现那段历史。” 等耕夫说完,一位专家也开口道:“人的大脑意识和分析要落后于感官,所以往往第一眼很重要,如果展示品过于破烂,情绪上就容易抵触,即便克服第一感觉,也会降低参观体验,所以进行保护性修复很有必要。” “这位专家言之有理,无论男女,确实外貌协会占大多数!”龚强双手负在身后,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说道:“只是希望诸位尽可能保持物品原有的样貌!” 几位专家听到外貌协会几个字,都是老脸一红,这位胖兄弟,一举一动自带风采,不像那位宁老板,猛一看还以为是个青铜,没想到人家才是王者。 耕夫听到龚强的担心,知道他在古董方面还不如宁向东,属于一窍不通但是敢胡咧咧的类型,便出言解释道:“修旧如旧是几位大家的基本功,不仅仅如此,他们所采用的技术手法,非但不会影响古物本身的价值,反而会有很大提升。” “而且小宁,虽然这些家具他们还没有细看,但我根据自己了解的情况,也简单跟他们说过,因为鹅关村我也曾经去过一段时间,在山里的时候,这些家具大都还在老乡家里使用,这本身就是个伤害,而你后来几次存放的地方也很不妥当,又带来了二次伤害!” “不过,也算你有点常识吧,还知道用塑料薄膜包裹缠绕,算是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 这句话让宁向东很是惭愧,当时把家具拉到塑料二厂,包裹塑料薄膜时,纯粹是担心落了灰尘,并不懂的什么保护措施。 耕夫跟宁向东交谈的时候,几位专家已经去家具那边大概看了看,回来后说道:“磕碰缺肉是小问题,但是也有很多严重的,比如有张桌子掉了腿,被原主人用粗树枝代替,在桌面上敲进去钉子固定,这种破坏就非常可惜了!” 宁向东一听就知道是哪个,他还记得当时那个村民专门说过,家里的桌子腿掉了,往上钉钉子的时候,桌子面过于坚硬,砸弯了好几颗也钉不进去,最后不得已,去村部借电钻打眼,才算把树枝固定上去。 “不过那条掉了的桌子腿还在!”宁向东忙对专家说道。 “那太好了!”专家高兴的说道。 一张桌子,如果缺了一条腿,这就算是残品了,古董的经济价值荡然无存,只剩下用于研究历史的文物价值。 几个人又大概问了几句后,重新回到家具那边查看,宁向东这才把憋了很久的问题向耕夫说出来:“请这几人过来,花了多少钱,算我的吧。” “这个你就别管了,说起来提供私人藏品用于公众展出,这在并原还是第一次,所以文保和文联等等部门挺重视,先拨来一些钱专款专用,所以我对没有马上给你酬劳还挺发愁的!” 宁向东没想到耕夫还惦记着要给他钱,连连摆手道:“千万不能给!就当替我找个合适地方保存吧,也别问我收费就成了。” “好啊!那就等展厅开放后,门票收入你跟图书馆一家一半分配得了,没多有少,如果长期都有收入也还算可观。” 说着,耕夫停顿一下,叹口气道:“我听宁教授说,你现在辞职了,钟楼街那个店也拆了,暂时没有事情做,所以图书馆这里,我尽可能帮你多争取一点吧。” 没想到耕夫还为自己着想,宁向东心里一阵感动,说道:“您就别担心这些了,我其实最想知道的是,蔡老师现在在什么地方,那天去找您也是为这件事儿,后来忙着家具展览,我看您顾不上,也就没敢多问,现在能跟我说说吗?” “坏了,你不提醒我,还真是忘了!”耕夫用手轻轻拍拍脑门,说道:“老蔡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啊!”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同命相连 耕夫拍着脑门,说道:“老蔡走的时候来我这儿坐了坐,但我确实不清楚他在哪儿!” “不是,您这不玩我呐!”宁向东一听连连叫苦:“既然不知道蔡老师的去向,干嘛不早说?白耽误这么长时间!” 耕夫唬起脸,道:“什么叫玩你?我没那么重的口!你急着找老蔡,不就是想问茶树的事儿吗?” “对呀……” “现在马上入冬了,你就算问了,也学了,有地方练手吗?” “这……” 宁向东一想对啊,并原的冬天不是一般的冷,现在眼看着十一月份,寒流马上就要开始,到时候顺着鹅岭山口一股一股往里灌,一直到来年四月初才停止。 “没地方练。”想到这里,宁向东老老实实摇摇头。 “那你跟我急什么?”耕夫吹胡子瞪眼睛,道:“跟我把眼前这点工作弄完,我告诉你老蔡去哪了。” “哎,您不说不知道蔡老师的去向吗?”宁向东彻底服了,这老头到底靠不靠谱! “我什么时候说不知道了?年轻人粗心大意,你自己往上翻,看看聊天记录再说话!我说的是不知道老蔡的下落,可没说不知道他去哪儿!” 宁向东仔细回想,好像真没说过不知道去向的话,只是大家都这么忙,谁有功夫认真听您说什么,不都是一带而过的吗? “好吧,我错了大师!您再受累跟我说说吧。”面对这些被宠老的大师,宁向东算彻底怂了。 “老蔡临走前,去我家聊了很多,也谈了很多下一步的构想,他打算冬天去云南勐海,但具体去勐海哪儿没说,我也就不知道了!” 勐海?冬天去那边倒是不错,跟并原的夏天差不多。 耕夫说的对,这个季节即使学习种植技术也只是学一堆理论而已,宁向东的心思由此慢慢淡下来,像某些冬眠的动物一样,安安静静蛰伏着,等待惊蛰春雷的炸响。 整个冬天,他开始经常拜访耕夫,蔡老师临走前留下一本《鹅岭二十年考》的随笔手记。 既然踏实了,干脆就拿来看看,了解一下这片古老的山脉。 更何况里面还有一段篇幅详细介绍了从四川移栽茶树到鹅岭山区的历程。 纸质发黄的笔记本里,白鹭牌蓝黑墨水的字迹依然清晰,种茶记录时间是从六十年代开始,直到八十年代末期,想不到种活这几颗茶树的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之久。 山川不改,绿水悠悠,少年弟子容颜老,二十年时间,足以让一代人老去,一代人长成,梦想实现也好,未竞也罢,如今又换了后来者。 宁向东端起茶杯,凝神观察里面沉浮的叶片,每一根脉络都清晰可见,入口苦涩而后回甘的大叶乔木茶,竟然是这几年才刚刚完善成型,蔡老师原来也没有享用过几年。 联想自己拿着这些茶,随意送人,随意品饮,从来没有在心里当回事,宁向东不禁汗颜。 一粥一饭恒念物力维艰,面对即将选定的绿色产业,这一刻,他才在心里下了决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宋小青也放假回家,因为双方老妈的矛盾,两人好不容易公开的关系再次被迫转入地下,只能偷偷摸摸在她哥哥的小卖部见了几次面。 宋小军的小卖部虽然只是面对附近一两个居民小区,但由于两口子全都下岗在家,反而有时间倾注全部精力去搞活经营,因而小买卖做的有声有色。 宁向东和宋小青每次去店里,都说不了几句私房话,最终还变成义务售货员,一直忙到半夜累个臭死。 一来二去的两人都不愿意去了,可不去店里就找不到好借口,宋小青妈妈不定时把电话打到小卖部的公话上查查岗,面对母亲如此严控的措施,兄妹俩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宋小军也想了很多主意,甚至再次拿自己亲身经历的教训劝说章束脩不能过激,以防不测。 谁知章束脩自有论断,当即表示宋小青做事懂得掌握分寸,绝不会像她这个哥哥一样。 这就令人心忧了啊,怨念如此深重,唯有从源头解决,可源头也是一座山,霍敏芝也是战斗里成长起来的女中豪杰,怎么可能轻易言败低头。 几个人面对压迫彻底没了咒念。 很快春节即将来临,小卖部也成了小区人民临时采购的场所,像油盐酱醋这些小小不言的生活必需品犯不着再跑一趟大商场,来这里就足够满足需求了。 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一种没有任何产品标识,却包装精美的小纸袋茶叶悄然出现,作为鹅岭山区的农产品出售。 这就是鹅关村现有几颗茶树今年新产出的茶叶,宁向东想试试市场反应,也是他第一次从经营角度,作为投资项目主动去尝试的行为。 春节是一个重要节日,不过人们更喜欢节前准备的过程,忙碌一年省吃俭用,所有积累的情绪全都集中在这几天释放,花钱的过程太令人愉快了。 当然忙碌和花钱的人主要是一家之长,像宁向东、龚强这类还没成家的人,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了。 不过今年,龚强也加入了购物大军,在商场的人堆里挤来挤去,只是所选物品无外是烟酒两样。 没错,胖子要去送礼了,而且是拜访对他一生至关重要的杨晶父母。 杨晶所在的歌舞团现在已经摇摇欲坠,连工资也开不出来了,下边这群还能蹦哒的年轻演员纷纷各寻路子,有的在县乡搭的草台班子里跳热舞赚个体力钱,有的钻进夜总会、迪厅等等伴伴舞,喝喝酒,累了睡一觉,赚的比走穴只多不少。 但杨晶是正儿八经的艺校毕业生,全日制中专学历,而且还是正式国家干部,在如今到处改革的九三年末期,人事局在编备案的国家正式干部已经越来越稀缺了,因此杨晶宁肯到北二环家装市场开叉车,从事最简单的劳动生产,就为求个问心无愧。 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去拼实力,龚强就待见杨姑娘这一点。 漂亮姑娘多了去了,以胖子现在的身家,稍微漏点底,分分钟粉黛如云。 可杨晶妹子到现在还以为,他是因为跟宁向东发小,所以宁老板开恩高价雇的他。 这样的傻大姐,抓走一个少一个,龚强光棍眼,赛刀剪,看的准准的! 胖子拎着大包小盒,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那人跟他一样也两手提满东西,忍不住咧嘴直乐。 第三百四十七章 胖子的情商 龚强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手里的东西,跟他的烟烟酒酒一点都不一样,不禁佩服的说道:“向东啊,你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 “过年嘛,怎么也得去小青家走动一下,拜个年。” “也对也对,这次机会利用好了,你俩重见天日大有希望!”龚强说着,看看宁向东手中的礼盒,忍不住再次感叹:“这中华鳖精是孝敬老丈人的,那个延生护宝液是给谁的?” 胖子这么一问,宁向东有点呆住了,他买东西的时候光听售货员介绍了,自己一窍不通,哪种保健品卖的火爆就买了哪种,可就没想想宋益平和章束脩那老二位应该一人来一种才对。 “哎,龚强,这两样是不是男女通用啊?”宁向东有点傻眼,连忙向胖子请教,他现在越来越发现,这哥们情商可比自己高多了。 “理论上谁喝都是喝,但保健品这东西不能听广告,还要看疗效,老王八和护宝液这俩口服液都是针对老爷们的功能多一些。” “那针对女性的保健品有什么?”宁向东后悔不迭,他这趟去主要是为了打破章束脩的坚冰,宋益平就是个跟着沾光的,可以忽略不计。可自己当时光想着什么贵买什么,就没考虑过要选对的。 “那可太多了,像什么六株口服液,太婆口服液这些,谁都能保健,还有去年刚起来的红桃a,专门针对女性和婴幼儿贫血设计,你那老岳母看你拿这些上门,肯定夸你老实厚道人品好!” “有道理!有道理!”宁向东连连点头,低头看看两手提溜的东西,二话不说全塞到龚强怀里,说道:“都给你了,我再去重新买过!” “哎哎,向东!”龚强两手满怀全是礼物,稍微动一下就往地下掉,他一步也不敢挪,对宁向东背影大喊:“你都给了我,可这鳖精护宝液啥的,我给谁啊?” 龚强这是第一次上杨晶家门,哪敢给老丈人下这种猛药,可这些保健品件件价格不菲,急的他原地跺脚。 “你随便,送不出去你就自己喝吧。”宁向东头也不回,又一头扎进人堆。 “说起来你跟宋小青也算是青梅竹马,活的比我跟杨晶还累,太熟了就是不好忽悠啊。”龚强望着眼前的人流,深有感触的说道。 一九九四年的春节终于来了。 那年的春晚,黄宏和侯跃文表演的小品《打扑克》吸引了宁向东的注意。 小品里两个大年三十回不了家的人,一个销售员,一个小记者,在餐车里吃了年夜饭,用自己口袋里的一堆名片当扑克玩比大小。 “副经理,”黄宏先扔出一张名片。 “管上,经理,”侯跃文压上一级。 “管上,总经理,” “管上,董事长,” “管上,董事长秘书……” 侯跃文不明白了,问黄宏:“你这秘书能管我董事长?” “我那是女秘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女秘书能当董事长的家。” 台下观众报以热烈掌声。 “小小一把牌,社会大舞台,生旦净末丑,是谁谁明白……” 都说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真是这么回事,而形成这个国民共识,只不过短短几年时间。 春节放假三天,这是对还在工作的人而言,对宁向东和宋小青来说无所谓,两人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三天里彼此在自家跟着父母屁股后面转,尤其是宋小青,陪着宋益平和章束脩夫妇走街串巷,到处拜年,见了无数叔叔阿姨,她本意是为了放松老妈的警惕性,不曾想却给自己增添了无数的麻烦。 章束脩逢人便有意无意透露出宋小青在上大学,至今没有男朋友的信息,搞得老伴宋益平几乎跟她翻脸。 要想攻破堡垒,最容易的就是瓦解内部,宋小青抓住父母闹别扭的机会,私下在老爸宋益平面前不停诋毁生身老母,果然收效奇佳。 晚上在家的时候,吃罢饭看电视时,喝一支养颜美容的太婆口服液成了章束脩新近养成的生活习惯,宋益平就趁这个机会语重心长教导自己的老伴:“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良心,总不能拿起人家的口服液滋溜滋溜的喝,扔掉小棕瓶,就拆人家的台吧?” 章束脩把瓶儿往茶几上一顿,脸现薄怒:“几盒口服液我喝不起吗?为了沾这么点小光我就出卖我女儿的幸福?” “恰恰相反啊我的老伴儿,女儿跟宁家的老三是什么感情,我们还用的着再辩论吗?别说向东过来给我们送东西,就是他不来,我都不能阻拦孩子们的事儿!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你要不高兴他俩来往,早干嘛去了?小学毕业就不该让他们在一起嘛!” “我哪能知道你女儿小小年纪就学会早恋?看着她在学校老师夸,在院里邻居夸的,我还以为是个乖孩子!”章束脩压低声音怨道。 “你也不能因为小青早恋就全盘否定,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早恋虽说不好,但现在看来,俩人一直控制的不错,咱们就不要再过多干预了吧!” “你是没见他妈妈那副德行,宁向东也不过卖袜子赚了几个小钱,他妈妈见了我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了!” “你那叫错觉,怎么我就感觉不到,每次霍敏芝见我都是一口一个大兄弟的叫着!” “你走你走,懒得跟你说,等我什么时候出了心里的气,什么时候再跟我讨论!”章束脩拿起口服液的瓶儿看了看,发现底下还剩了一丢丢,又嘬一口才扔到茶几旁边的弃物盒里,瞪着宋益平没好气的说道:“都说养颜期间不能生气,你是成心的吧!” 宋益平苦笑摇头,连声道:“不可理喻,真是不可理喻!你要怕没了效果,那就再喝一瓶,反正向东拿来三盒,够你三个月的量了!” “你没听说喝过量了不但没效果,还会起反作用吗?”章束脩越发生气。 “唉!”宋益平叹着气,转身进了书房,把章束脩独自扔在客厅。 两人在客厅里的争执,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却瞒不住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的宋小青,当听到父母亲抱怨自己早恋时,她不由的面红耳赤。 竟然是早恋!这么让人心动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当时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宋小青用双手捧住发烫的脸颊。 第三百四十八章 重见天日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转眼又是人间三月天。 经过一个冬天的等待,明制古典家具已经全部修复完成。 无论耕夫还是宁向东都没有想到,这个过程竟然用了整整五个月时间。 北方冬季漫长,进入十月底城市开始供暖,对久藏深山的木器是个考验。 鹅岭虽然也是北方,不过山里的冬天气温更低,由于过去条件不好,山里人家过冬取暖,基本都是断断续续的看天行事,而城市里各单位有自己独立的锅炉,恨不得把供暖用的热水烧到一百度。 家具们进城后,实际上是几百年来第一次享受不间断的烘烤,对木质稳定就需要采取各种措施。 粗略了解修复流程后,四个月的工期实在不算很长。 验收工作由专家组负责,耕夫和宁向东都没有到场,对于这两个外行来说,去不去的意义都不大。 等家具全部陈列完毕后,两人直接去了图书馆展厅。 刚进去的时候,确实震撼到了耕夫和宁向东。 整个展厅装修成避光设计,除了大门和接近天花板的几个有风叶的通风窗,没有流通空气的地方,每一件家具都用玻璃罩罩着,达到最佳的恒温和湿度。 射灯柔和的灯光来自玻璃罩周围,可以清楚照射出每一处细节。 宁向东几乎不认识他的宝贝了,木质表面反射出暗雅的光,散发着厚重内蕴的气息。 耕夫深深的叹息,为这批珍宝能够再现辉煌而感动。 宁向东也深深的叹息,同时用细微不闻的声音说道:“到底还是刷了层漆啊。” 家具表面散发着木质光泽,几百年覆盖的历史痕迹已经荡然无存。 虽然声音很低,但对跟随在身后,等待耕夫赞赏的专家组成员听来,也如同洪钟般震耳。 “小宁观察入微,确实是刷漆了!”一位专家说道。 这也叫观察入微,就是高度近视眼,只要不瞎,一目了然的事啊。 “不是说修旧如旧的吗?”问话中包含着不满。 “木质本身沉淀的深沉色泽原封不动,只是表面留下的混着油脂和尘土的包浆处理掉了,”专家扶扶眼镜,说道:“家具不同于古玩,尤其是具有文物价值的古董家具,不可能时时盘玩,大多是摆放着供人观摩,不把表面附着的有害物质清除干净的话,实际上会加快它们的损坏。” 听上去很有道理,宁向东还是不太满意:“那也不该刷漆,哪怕上蜡油也好。” 专家轻轻笑起来,说道:“蜡油也是石油副产品,对木材也有很大的侵蚀作用,我们刷的这种物质,虽然叫做漆,但实际上是水漆。” 水漆?八十年代谁家自己打过家具的都听说过水漆,那时候做柜子或者两头沉的写字桌,都喜欢用三合板、五合板作为蒙皮,最外边一层带有花纹,像什么水曲柳之类,模仿木头本身的花纹,通常会在表面刷一层水漆,也叫清漆或者亮油,既可以看到漂亮的木纹,又光可鉴人,还好擦抹打理。 “误会了,我说的水漆不是化工商店卖的那种,而是山里长的一种树木,割开一道口子,就会流出树汁,用小桶接着,一般几天可以接一桶,刚流出来的汁液是棕色的,需要再放置一段时间氧化,等杂质沉淀后,就可以直接使用了。” “我好像听说过这种东西,”耕夫若有所思接过话:“应该是清朝初期才被发现的,所以清制木器表面保存更加完好,并不仅仅是因为年代接近的关系。” “对对,还是耕夫大师见多识广!”专家肯定的说道:“我们就是严格按照清朝造办处的工艺要求,对这些家具进行的涂装。” “这样的话,还是着了痕迹啊,”耕夫有些遗憾:“用清朝的工艺,修复明朝的东西,这本身已经有失水准了。” “只是涂装采用这种手段,不然的话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您也知道,并原冬天干燥,夏季潮湿,对木质古董的损伤很大,所以,目前采用水漆涂装,避免氧化是唯一的办法了,还好不会对型制造成改变,并不影响考古等学术方面的研究。” “也只能如此了。”耕夫点点头,看了宁向东一眼,见对方如闻天书,心里微感愧疚。 专家组对家具进行的维护,无论怎么做,实际上都是破坏了原有的经济价值,在古董交易上,对一件物品的断代,很大程度要依赖表面的包浆,千百年来日积月累下来的岁月痕迹,是现代技术怎么也模仿不出来的。 可如果不进行保护性的维护,这些家具将会在时间长河里缓缓衰败,最终失去任何价值。 唯有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耕夫暗暗打定主意,等找个合适的机会,还是要把这件事跟小宁交个底才好,舍小利而存大义,这小伙子应该没问题。 实际上耕夫即便不说,宁向东也从耕夫的质疑和专家的解惑里听出点问题,尽管两人说的比较隐晦,但正因这样躲躲闪闪的态度,让他的猜测距离真相很近。 宁向东对于古玩一道,确实什么也不懂,但他也明白,古董值钱,就值在一个古字上,现在这些家具被修复的一件件富贵逼人,就算鹅关村的原主人看见,估计都不敢相认,更别说倒腾古董的贩子们了。 不过正因为不懂,所以宁向东并不觉得不妥,相反对这些牵肠挂肚的古代遗存,能有这样一个好去处,他感觉很高兴。 看完展厅,大家都很高兴,包括图书馆馆长在内。 这批展品,从定下来计划到开门迎客,馆里一分钱投入也没有,反而在今后的展出中还有一笔门票收入,尤其是这种展品还适合举办对应学校的专业课学生来观摩学习,甚至美院的学生也可以来,在工作日参观淡季的时候,组织他们来静物写生之类的。 只要这批家具一直在这里,那能够举办的花样可就太多了。 想到这里,图书馆馆长有点后悔,签订合同的时候不该定为一年一签,什么时候有机会改成长约就好了。 事实上,这位馆长眼光犀利,真的看出未来的并原,随着市民素质不断提高,这类富含深厚文化底蕴的展出越来越受欢迎。 第三百四十九章 玄武 “三月阳生,节气最重,谷雨前后,种瓜点豆……” “蔡老师这本《鹅岭三十年风物考》,满满就是一本农事指导书啊!”宁向东合上书本,自语道。 自入春以来,白日也发困倦,宁向东的枕边催眠读物,也变成了蔡义和的手写笔记,在反复翻阅了几遍种茶篇章后,又激发了对蔡义和苦居山中数十年的好奇心,索性把整本手记都通读了一遍。 “茶,发源自南方,喜酸性土壤,日照充足为宜……” 日照条件,鹅岭山区大部地区都能够满足,只是对于土壤,就无力回天了。谁都知道,整个金阳省,无论山地丘陵还是河道冲积平原,所有的土壤结构全都是盐碱地为主,概莫如是。 既然都是盐碱地,那蔡义和在城隍庙后山种植成活的茶树,莫非不怕盐碱,还是那里是酸性土壤? 对于后者,宁向东觉得不太可能,一场雨下去,就把土壤的成分混合到一起了,所以水土、水土,从来都是密不可分。 看来有必要让山根再进城的时候,带点土过来化验一下。 可到哪个部门化验呢?最大的可能是农科院或者林业研究所吧? 正在胡思乱想着,传呼响起,宁向东一看信息,连忙把电话回过去。 “耕老,好久没见了,您找我?” 自从春节后家具展厅顺利开张,一切走上正轨,宁向东把蔡义和的笔记拿回家研究,一个多月都没有跟大师联系过了。 “向东,茶树种植学习的怎么样了?”耕夫知道那本笔记里,他最关心的也就是种茶那一段。 “都能背下来了,但是付诸实践还是没有把握,最麻烦的是土壤问题,”宁向东说出症结后,也不客气,直接问耕夫:“您老在市里位置超然,能不能帮我联系联系农科院或者林业所的人,我想了解一下鹅关村周围的土壤成分。” “你这件事情要先放一放喽,眼下还有一件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最好现在就来我这里一趟。” 耕夫身边无小事,宁向东听他说完后,心里微微有点紧张,放下电话便赶过去。 “什么事啊?”一见到耕夫,宁向东就开口问道。 “你在鹅关是不是有个朋友擅长雕刻?” “对啊,您见过他,叫二楞。”这就是重要的事?宁向东心里纳闷。 “嗯,二楞,那我想起来了,这家伙找我要过字,”耕夫点点头,说道:“山里人难得有这种爱好,怪不得还懂雕刻。” “要字的那个叫二蛋。” “怎么都是这么怪的名字?” “小名啊,也叫贱名,据说是为了好养活,他们户口本上的名字跟这个不一样。” “贱名我知道,我是说这些小名都太像了,二二的。” “您老还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呢……”宁向东岔开话,再说下去不定往哪偏。 人越老就越小,自己老了恐怕也这么碎。 “祝长明的秘书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晚上有个外事活动,叫我过去,因为跟你有关系,所以我打算也带你一起去。” “外事??”宁向东又受惊了:“怎么还跟我有关了?” “呵呵,跟你关系还不小,我问你,春节前你是不是去祝书记家拜年了?” “是啊。”宁向东点点头。 他几乎忘了祝长明曾经邀请他去家里做客的事情,要不是春节前丁老提醒了一句,说长明来家探望时问过他的近况,估计也没有勇气贸然登门。 “你去的时候,带了一件小石雕,上班后祝书记带到单位,摆在小会议室里了,谁知欢迎外宾的时候,被人家看见,很爱不释手,就打听原作者,所以才把牵出你来。”耕夫呵呵笑着。 宁向东带给祝长明的是一只石龟。 “这种题材老外也会喜欢?”宁向东彻底晕了。 石龟在过去以霸下代替,很多时候是在殿堂驮石碑的,只是近几年这个题材被赋予了长寿的寓意,才又重新开始流传。 其实很多关于庙堂、宗族祠堂等等讲究还是从江南渐渐回流到北方来。 “那老外不是别人,是前年来过的二阶堂。” 耕夫说出原委,宁向东才恍然大悟。 要是那个日本人的话,那一切皆有可能,这位友人上次在并原,就对这里就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看着什么都喜欢。 当晚,仍然在小餐厅接待客人,还是由祝长明出面陪同,只不过这一次,宁向东也列席其间。 整个晚宴,吃反而是附加的,通过吃饭,拉近彼此间的距离才是主要的。 二阶堂也算是老朋友了,他对宁向东的印象非常深刻,尤其是上次一曲洞箫独奏的《苏武牧羊》,事后被吹尺八的哥们念叨了很久。 宁向东心里一直憋着想知道这二大爷此次前来有什么事,只是席间聊的话题天南海北,就是没人提外宾的此行目的。 一直到用餐结束,再次重返小会议室,二阶堂的目光落在那尊石龟上,才切入正题。 “在我们日本,亡人归天后,通常要在墓前陈列石碑,镌刻生前事迹,同时在墓顶安置玄武镇墓……” 祝长明显然事先已经知道二阶堂此行的诉求,面带微笑安坐主座,一语不发。 而耕夫并不知道这个传统啊,宁向东更不知道,他只是在心里暗暗叫着,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这么巧?自己只是随手在二楞家拿了这件小雕件,带给祝长明是想让他了解一下鹅岭现在的石雕工艺发展状况,可自己前脚才拿来,这日本子闻着味就找来了? 二阶堂的中文发音还算标准,只是有些上舌音咬字不清,据说日本语言深受古汉语影响,韩语也是这样,很多发音和广东的粤语相似,而粤语,是保留古汉语最多的语种,有九个发音,福建客家话也同样有很多类似的发音。 “墓顶安放玄武,从风俗来讲,是因为神兽有保佑的意思,然而并不是,”二阶堂继续说着:“这个习惯是从北海道传出来的,因为北海道山里有很多熊,每年春天冬眠结束,饥饿的熊慌不择食,经常会扒开亡者的坟墓损毁身体,所以上面压一座玄武大神的石雕,能保全灵魂安睡无扰。” “墓顶压着龟,一般看来,不雅,不过好在还有长寿安稳之意,”二阶堂说完北海道风俗习惯,望着宁向东,说道:“宁,我想知道,这个石雕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宁楞了楞,过了几秒才习惯这个新称呼,刚准备开口回答,二阶堂又说道:“还有,并原的大理石,黑色的那种,我也多多益善的,要!” 第三百五十章 巨款 “您多多益善的要,我们多多益善的给!”宁热情的点头说道:“只是,这么多益善的大理石,要去什么的干活?” “寺院,庙堂,亡者安息之所,统统都要用到!” “哦。”宁点头:“面子嘛,里子?” “不,不,刚需。” “哦,”宁继续点点头,又问道:“时间呢?” “随时!随时!” “这么急?”宁吃了一惊:“多少人等着住啊?” 这回二阶堂不满意了,说道:“不要误会,宁,有些旧的要翻新,还有新的也要用到。” “失礼失礼,不过不问明白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满足您的条件。”宁向东笑呵呵的说道:“您的需求,是我们东青采石场的荣幸。” 二阶堂也笑起来,说道:“还请问雕刻玄武的那位大师,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宁向东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道:“他叫二楞。” 二阶堂对大理石的要求也很苛刻,只要纯正的镜面黑,白点和杂质必须降低到最低限度。 镜面是工艺要求,这个很简单,但是杂质少就不好说了,宁向东自己就是采石场老板,深知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 石材是天生地长的东西,从表面看谁也无法判断内部的情况,往往采下一块石材,看上去哪儿都很理想,但是切开后里面一片浑浊,这样的料只能粉碎了做水磨石。 采石场对要求极为单一的订单都很怵头,这意味着人工、机器和原料浪费都非常惊人。 只是小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不太懂采石生产,只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因为二阶堂带来的订单,使并原外汇创收又迈上一个台阶。 第二天相关单位专门召开会议,针对这次外汇任务势在必得。 因为订单要求高,所以价格也十分诱人,刨去对应成本,利润确实非常可观。 宁向东实在不忍打击与会人员的积极性,反复思量再三,才开口道:“采石场现有位置在龙山景区范围内,二阶堂先生的订单一旦投产,势必对景区环境带来负面影响,所以恳请有关部门帮忙,另外挑选合适的作业现场,以便更好的完成外汇创收任务。”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就是采石场规模太小,根本无法胜任这次任务要求,不过这个基本不算困难,只要钱到位,一切顾虑将迎刃而解。 如果借助这次机会,能够实现采石场整体搬迁,帮山根多争取一些有利条件,才是宁向东心里的根本想法。 付为民对采石场的前景分析丝丝入扣,也使宁向东顾虑重重,自己现在能果断的抽身而退,但却没办法劝服付山根一样断腕。 采石场刚刚看到希望,就此罢手,对山根的打击不可想象。 因此眼前这个天赐良机,宁向东果断抓在手里,不仅解决了未来的隐患,同时还能借机进一步扩张规模,把东青采石场由乡镇企业提升到市一级的地位。 这笔来自日本的特殊订单,成为一九九四年并原创汇的开门红,而大理石出口也在全国引起不小轰动,谁也没有想到,鹅岭大山里的石头也能赚大钱,而且还是外国人的钱。 付振岳也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通知了自己的弟弟,所以当宁向东找到山根,告诉他拉了一笔生意时,付山根早已知道了所有细节。 “向东,谢谢!”付山根人实在就话不多,一句谢谢代表所有。 简单两个字,在宁向东听来却觉得受之有愧,沉默半晌说道:“别谢我,谢你福哥吧。” 如不是福哥好心提醒,自己很难说会用心去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要不请福哥吃个饭?为了我打抱不平。” “这可不好办,”宁向东为难的说道:“咱这地界他进不来啊……” “我嘴笨,好听话不会说,”山根还是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其实对东青,从责任上来说,你没有义务承担什么的,当初咱俩合伙,一步步走过来,到打开今天的局面,还不是靠你吗?” “说这些就远了,再说采石场现在的红火还是振岳大哥起了作用。” 没有付振岳,恐怕东青到现在还只能依靠北二环那个市场,以及零星散户的订货。 “可没有最开始建材市场的销路,也坚持不到我大哥帮忙这一天啊。” 宁向东没有说话,无声的笑笑,他能感觉到山根在电话那一边,也一定在笑着。 “向东,那你们什么过来?我好准备准备。” “应该很快,二阶堂在市里还有几个文化交流活动,就要去山里看看,你也跟二楞说一下,让他也准备准备。” 二楞雕刻的玄武,引起日本客人的兴趣,山根也听他大哥说了,当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再次感慨不已,当年收留二楞进场是被逼的,纯粹抱着养个没用闲人的心思,结果却是个大才。 “那我明天就开始整顿石场,”山根想了想又道:“再置办点山里特色的饭菜。” “酒席宜简不宜奢,吃饭就是个意思,二阶堂对你来说,就是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明白!”山根答应的干脆,这个道理他懂。 宁向东本想让他再给付为政带个话,转念一想,他恐怕早就通过镇政府那条线知道了。 …… 过了几天,二阶堂的文化交流告一段落,前往鹅岭考察大理石产品,宁向东仍然作为东青采石场的股东之一陪同前往。 在路上,二阶堂跟他提到了图书馆的明制家具,表达出想收购的愿望,这让宁向东措手不及,尤其是二阶堂打出了感情牌。 “宁,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我们的历史,我们的国家,对明朝有很深的感情,从幕府时代开始,就对历史上的大明充满敬仰,以臣国视之,所以,我想收购这些家具,作为一种怀念供奉起来。” 看到宁向东怔怔的样子,二阶堂进一步说道:“我会花大钱买的,宁,很高很高的钱,比你工资高多了!” 一九九四年,如果宁向东还在耐火厂,一个月工资六百多块,二阶堂提到愿意出大价钱时,他终于开口问道:“高多少?” “六万块怎么样?是你月工资的多少倍,能算出来吧,宁?” “能,”宁向东轻飘飘的笑了:“真是一笔巨款!” 第三百五十一章 盛邀 二阶堂发现对方嘴里说着巨款,但神情明明是不屑一顾。 这幅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他看的很清楚,这是发自内心的不屑。 怎么可能? 二阶堂上次来并原,就已经对宁向东的情况了解的很清楚,知道他是并钢下属耐火厂的一名普通职工,而且工种好像还很辛苦,具体从事什么工作确实没有打听出来,不过这也足够了。 并钢的普通青工,一年也不过七千多块钱人民币收入,自己刚刚给出的价格是他辛苦工作十年才能得到的。 二阶堂很不甘心,再次开口道:“好好想一想,宁,这笔巨款可以让你少奋斗十年,多享受十年,很划算的!” “再说,图书馆展厅里的那些家具,不应该属于你这种身份的人,你保护不了他们的!” 真是不该再说最后这一句。 宁向东转过头,很正式的看了二阶堂一眼,说道:“我跟你只说一遍,您听明白就听,听不明白就想,这些家具,它不属于任何人,也包括我!” “在我这里,只不过是它们今后几十年暂时停留的地方,我也根本不需要保护它们,因为它们有自己的祖国。” “还有,您说的那点钱还是自己个儿留着,岁数大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 二阶堂笑笑:“谢谢你关心,宁,省着点,够用。” 能说清楚中国话,但不一定能理解话里的意思,宁向东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车子刚刚穿过隧道,已经行驶在黄巢谷里,再过十几分钟,就要到鹅关村了。 鹅关村的公交车站,只有付为政和高存光站在旁边迎着。 没有看到手持花环,蹦跳的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孩子们,宁向东莫名的松了口气。 二阶堂对村里没有准备欢迎仪式似乎并不在意,跟着书记和村长来到会议室改成的接待室,刚刚落座,曹秋凤端上茶水,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立刻飘荡在屋里,还是高末。 开场由高存光介绍村里简况,付为政做总结性发言,一切都是按照事先准备好的程序来,两位的讲话明显是请人执笔,经过一番背诵演练才脱稿,谈吐恰当得体,并且生动有趣,听的二阶堂很是入迷,当听到介绍村里多有石匠时,他低声向宁向东询问道:“你说的那位曹先生,就是这村的石匠?” 宁向东点点头,二阶堂做了个恍然的表情,转头望着付为政,继续听他最后的补充发言。 村里介绍情况完毕,二阶堂说了一些客套话之后,便提出想见见雕刻玄武的大师。 这个要求有点打乱节奏了,按照计划是应该先到采石场的作业现场观摩的,毕竟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进行现场考察,如果各方面各标的话,就在鹅关村签订意向书也很有可能。 二楞家一点也没想到,外宾会直接过来。 二郎本人倒是准备了一番,早早就穿戴的衣帽整齐,随时等候村里来人叫他去村部,因为都知道外宾对他的作品感兴趣,很可能叫他过去见一面,没曾想直接来家了。 二阶堂一行人来到二楞家的时候,他爹正在院里发脾气,嫌二楞娘擅自把他唯一一身拿得出手的中山装改了给二楞穿。 付为政见状喝了一声:“小日本来了!” 二愣爹立时成了大楞。 二阶堂走进去,笑容满面的说道:“我也不小了,跟您年纪差不多大。” 咋还能听懂鹅关话?付为政成了三楞。 这日本子从见面就没说过话,一个劲儿光鞠躬,居然会中国话? 宁向东跟在最后边,刚迈步走进院子,就被付为政恶狠狠瞪住:“那小日本会中国话,你咋不跟俺说?” “咋了?你骂人家了?”宁向东一惊,这可是违反外事纪律的。 “还好不算骂,我说他小,他说自己老。” 宁向东拍拍胸口,吐了口气道:“鹅关从此以后走向世界了,您老还是要掌握一门外语才行。” “啥?这才刚走向省城一年,就走向世界了?也太快咧哇?” “政策还是学的不到家,我这个待业青年都知道,总设计师让我们步子迈的再大一点。” 付为政看看自己的老棉裤,再看看宁向东年轻的面庞,嘟囔道:“老叔老了,腿脚也不好,看来该让年轻人上来领头咧。” 宁向东点点头:“总设计师也早说了,干部队伍要年轻化。” 付为政认真仔细的盯着宁向东面无表情的脸,怎么也看不出开玩笑的意思,心里忽然有点难受,这娃今天跟市里的大队人马一起来的,说不定就是领会了上边的意思。 陈村镇的老镇长和老书记都先后退下去,回家抱孙子了,恐怕自己也要到站。 这时,高存光在二楞家门口冒出来,对两人摆摆手,哑着嗓子道:“你俩干啥呢?人家外宾都进去半天了!” 宁向东早就看见院子里没有二阶堂的身影,知道他已经进屋跟二楞见了面,此刻见高存光招呼,连忙走了过去。 进了二楞房间,一眼便看到二阶堂半蹲在屋子正中央,二楞坐在一架崭新的轮椅里,看着他默不作声。 宁向东搞不清状况,站在一边没说话,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随行记者不断按动快门的咔嚓声。 过了一会儿,二楞才开口道:“您说的这件事太大,我根本来不及想,能不能让我考虑考虑再说?” “好的,曹,您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我这就到外边去等。” 说着,二阶堂轻轻拍拍二楞的双膝,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今天来鹅关的人员都以二阶堂为中心,一见他往外走,也都跟着出去,宁向东才刚转身,二楞忽然叫住他:“向东,你留一下。” 二阶堂闻声转头看,二楞对他笑笑,指着向东道:“他是我的家人。” “怎么回事?” 人们走完后,宁向东连忙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这位二阶堂邀请我去他的老家,”二楞有点闷闷的说道:“让我帮助他们雕刻墓地需要的神兽。” 宁向东万万没想到,二阶堂有这么大的愿心,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二楞满打满算也就学了一年雕刻,而且还都是小品件,他家院门口那对仿太和殿的狮子,算是最大的作品了,怎么就能入了二阶堂的眼。 “这么大的事,得叫俊花爹来拿主意啊。” “他爹去镇上了,没在。”二楞咧着嘴道。 第三百五十二章 出国(一) “你爹要不回来,这事儿定不下来。”宁向东在屋里团团转。 “我爹在院里。”二楞指指外边。 “不是,我说俊花他爹。”宁向东停下脚步,望着满屋子小雕件,觉得爹和爹真不一样。 他又想起章束脩和霍敏芝,发现妈跟妈也不一样,嗯。 “也对!”二楞点点头,这事儿必须要俊花他爹同意才行。 自己一身本事都是人家手把手教出来,才取得了今天的成就,不然就算悟性再强,没有启蒙也是白搭。 再说还有俊花咋办,一想到这儿,二楞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那日本子今天不住这儿,下午还回市里,咱得赶紧把俊花爹找回来。” 二楞想了想,说道:“让我爹去镇上找找?” “也行,骑为政叔的自行车去!” 两人正没个头绪,屋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俊花进来了,两眼泪水婆娑的,又红又肿。 她刚在村里听说有外国人找二楞,跑过来看看,一进院又听说外国人邀请二楞出国,一颗心当时就乱成一团,进屋看见二楞,也顾不上宁向东在旁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宁向东一看这场面,连忙从屋里退出来,给他俩腾出个安静地方倾诉衷肠。 刚走到院里,二阶堂看见他,忙过来询问商议结果,当得知要征求女朋友父亲的意见时,这位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彻底搞不明白状况了。 二阶堂根据对中国潜心多年的研究所得,知道泱泱华夏也是男尊国家,即使是新中国提倡男女平等,但在民间的大部分人心中,男人的地位依然受到尊崇。 难道说这个鹅岭有另外不同的习俗,二阶堂好奇心大起,问道:“宁,这个鹅关村的人,也是汉族吗?” 宁向东纳闷的点点头,不明白二大爷为何冒出这样的古怪念头。 “那我就知道了!这一定是大汉族里罕见的旁支!是个尊重女性,以母权为尊的族群,真是想不到啊!” 二阶堂由此更加坚定请走二楞的想法。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解决进口大理石这种高贵石料的问题,还可以进一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二愣爹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没太明白日本客人说的什么,只是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出国机会,搅得心烦意乱。 “老叔,您看要不就辛苦跑一趟啊,去镇上找找俊花她爹?” 宁向东随便应付了二阶堂几句,把他丢在一边发癔症,让二楞爹赶紧去找俊花爹。 “哎好,我马上就去!”二愣爹听宁向东说完,连忙点头答应着,急慌慌去找付为政要自行车钥匙。 付为政的自行车是他个人的,自从修好了路,村里成天有人借,简直成了公家车。 要是去附近还好说,动不动就跑镇上,老付心里头受不了,光补带都补好几回了。 院子里全是外人,二阶堂在不远处忽而低头沉思,忽而仰头欣喜,宁向东没地方去,也没法再回二楞屋里,只好站在二阶堂旁边看他思考。 付为政和二愣爹不敢大声说话,挤着脑袋窃窃私语的磨叽。 随行同来的人有专搞接待的外事办同志,一看情形就知道有事,紧走几步过去了解情况,当听说又节外生枝要去镇上找人,心里就有点着急。 日本外宾今天来此地,主要是考察石材场,来二楞家只是顺便,没想到一拖这么久时间。 当问清楚二愣爹要去镇上找拿主意的人,接待办的同志连忙催促道:“那怎么还不快去?今天来的人都是带着任务的,可不是等闲串门来了。” “这位同志,您别上火,我跟付书记要了自行车就走!” “要啥自行车!要啥自行车?都什么时候了!你跟我出来,给你派个车去接人!”接待办同志说完后果断向外走去。 这一趟来鹅关,一共有大小车辆四辆,还不算电视台和报社的车,都停在村口,接待办同志和二愣爹紧赶着跑过去,正好看见一辆公交车上来,在站台停靠。 二愣爹一拍大腿:“怎么都急傻眼了,有公交车坐的嘛!” 接待办同志楞了一下,很快说道:“还是坐车去,比公交车快!” 二楞爹一听也对,跳上一辆小车,司机听外事办同志说明情况后,知道事情紧急,一脚油门扬尘而去。 此时公交车上下来几个村里人,惊愕的看着村口停放的大小车辆,早晨走的时候还没看见这么大的阵仗。 此时一辆小车从村口疾驰过来,到这几人身边时猛然刹住。 随着后车窗落下,二楞爹伸出脑袋,看着其中一人乐道:“为民大兄弟,刚说去接你,你可就回来咧!” 付为民被猛然停到身边的车吓了一跳,一看车里坐的的是他亲家,不禁火冒三丈:“你狗日的,接我不去镇上,来村口算个啥!整个破车吓唬人。” 二楞爹从车里下来,说道:“赶紧先去我家,日本人想弄二娃出去,等你拿主意呢!” 付为民走进二楞家院子时,也是眼看着满屋子人一个都不认识。 他四处打量,一眼看见宁向东,喊道:“宁娃子,你引来的那个日本子在哪?” 二阶堂早已等的心焦,忽然看到进来的人哇啦哇啦说话,语速太快听不真切,但日本两字听的分明,忙走上前,说道:“我,是的!” 付为民看了看他,冷眼还真看不出两样,但仔细看,说不上来哪儿还是有区别。 “您好!”老付伸手跟二阶堂握了握。 “您好,您回来了,我们进去说话吧。”二阶堂侧身,往二楞房间让他。 付为民一乐,这位还是个自来熟,没拿自己当外人。 “我的意思是想请曹去我们国家,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二阶堂虽然坐着,但说道请求时依然幅度很大的欠了欠身。 付为民沉吟半晌没有开口,出国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点,他一丁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抬头看了看满脸泪痕的女儿和垂头丧气的二楞,付为民才缓缓开口道:“先听听孩子们的意见。” 二阶堂等了半天等到这么句话,也愣住了。 他越发觉得这里的人很特别,别处的人一听有出国机会,一个个都激动的跟什么似的,可这一家子却好像生离死别一样痛苦。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出国(二) “我不想去!” 付为民话音刚落,二楞便脱口说道。 “你去吧!”俊花一听二楞这么说,急得抹抹眼泪,道:“我不都跟你说了,我没事!” “你有事没事,我都不去!”二楞看着俊花,半晌才挪开视线,又看了看付为民,随后把目光放在宁向东身上。 宁向东笑笑,道:“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二楞也笑了笑,眼里蒙着水雾:“你支不支持的没用。” 随后,他看着二阶堂,说道:“我以前什么也不是的时候,是她们一家把我当亲人看,而我女朋友……” 二楞看了眼俊花,又道:“她跟我的时候,正是我刚刚摔伤,变成废人之时,她们一家不但不嫌弃我,反而教了我石雕的手艺,现在我跟着您去日本,那我岂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原来是这样!曹,原谅我不知道这些情况!怪不得你们都表现出非常悲伤的样子,我原以为,是历史的原因。” “历史要时刻铭记,但目光要看向远方!” 二阶堂挑起的话题太严肃,宁向东不想就此展开,于是拦住道:“千年友好,百年仇恨,希望我们都能吸取教训。” “这句话我听说过,是贵国的周总理说的。”二阶堂站起身,微微低头。 “是啊……”宁向东想起来,总理逝世的那天,举国哀痛,冶院办公楼前举行悼念仪式,黑压压沾满了人,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宁鉴良,左胸戴着一束小百花,眼泪流满了镜片。 屋里的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很久,二阶堂才慢慢开口道:“曹,我能看出来,您是个重感情有情谊的人,而我也是佛教徒,一向与人为善,现在为了满足我自己的要求,而拆散你们,这样的事情很残忍,所以,虽然很遗憾……” “等等,”宁向东又打断了二阶堂的话,随后歉意的笑笑,道:“原谅我的不礼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贵国的医疗水平,对曹的病情有没有帮助?” 二阶堂扶了扶眼镜,问道:“宁的意思是……?” “为民叔,俊花,我有个想法,希望你们能够支持,”宁向东向二阶堂示意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们三人,说道:“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二楞哥去日本看看,一来提升自身见识,二来说不定能够更快的恢复身体健康。” 付俊花闻言,眼睛骤然一亮,说道:“我同意宁大哥的建议!” 二阶堂闻言非常兴奋,他当然愿意二楞能应邀前往,于是对俊花说道:“您也可以一起去的,照料曹的生活!”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兴奋起来。 对于二阶堂提出的要求,大家最不忍心的就是二楞和俊花分开,付为民从开始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到后来随着二楞自己争气,女儿又不离不弃,也就渐渐认可了,如果他们俩能一起去日本,那真是皆大欢喜。 此时,二阶堂不用在场的人回答,也已看出他的提议获得一致同意,于是非常高兴的说道:“那随后的细节我们再议,现在,宁,我们上山看石头!” 付山根早已在山上望眼欲穿,期间数次派人进村打探消息,终于盼到二阶堂来到现场。 宁向东上次来采石场指出作业面的危险性后,付山根早已将隐患处炸成了慢坡,如今采石作业也严格按照安全操作规程执行,由山顶处开始,一层一层向下取石。 不过二阶堂今天来看的现场,在他走后即将封闭,东青采石场已经在平口附近找到一处荒山,并选定几个山头。 付山根也不打算瞒着二阶堂,在介绍采石场情况时,把这次搬迁告诉了他。 二阶堂随即登上山顶最高处,让付山根给他指出新场址的方向。 冬天山里温度低,太阳光照也不足,起伏的山谷之间隐隐流动着薄雾,尽管深冬的树木都已经枯黄,落叶铺满山间,但是二阶堂依然能够看出这里夏天的生机勃勃。 站在山顶,他禁不住连声赞叹着:“中国真是太大了!” 在他身后的付山根有点担心,偷偷看了宁向东一眼,低声问道:“这家伙到底是来买石头还是来观察地形的?” 宁向东直接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等一行人下山回到村里,时间已是下午三点,众人都是饥肠辘辘,鼻子也变得跟狗一样灵,居然有人从空气中闻出了淡淡的羊肉味。 宁向东暗中制止了付为政马上开席的指令,而是让人先端上来一杯大叶乔木茶打打底,这种茶入口苦涩,劲道十足,众人喝完更是饿得前心贴后背, 此时厨房才开始布菜,几道硬菜端上来,瞬间就风卷残云般被消灭一空。 “宁娃子,你刚才那样是什么意思?嫌他们饿得不透吗?”付为政确实不理解,一般喝这个茶都是吃完饭刮油去腻用的。 “对呀,老叔,我就是怕他们没饿透,所以再助攻一把的!”宁向东悄声对付为政说道:“咱们这里的羊肉好,我要让他们吃这一次,一辈子都忘不了!” 付为政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子,猴精!别哪天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高存光从来没见过老伙计笑的这么爽朗,也凑了上来,正好听到付为政说害怕宁向东卖了他,忍不住干呕一声,道:“就你这成色还怕人卖,把你家贴干净了也没人要!”说完,又想起什么,接着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你那小闺女不错,可惜投错了人家,不像你的种。” “放屁!”付为政怒道,旁边坐着外事办的人员皱皱眉,不满的看了两人一眼。 付为政和高存光见状,连忙缩了缩脖子,他俩得意忘形,忘了今天这顿饭是接待外宾了。 “哎,我说宁娃子,咱村这水平,也够上国宴了吧,你看那个外宾吃的多香。” 高存光看着二阶堂,由衷的说道。 宁向东认真的点点头,说道:“鹅关村这下厉害了,已经具备接待国际友人的能力!” 彩虹屁拍的付为政和高存光顾不上形象,哈哈大笑起来。 二阶堂恰好抬头看到,指了指盘子里的羊肉,竖起大拇指,也哈哈笑着。 这一笑,两年过去了。 第四卷完 第三百五十四章 团队培训 坐在崭新的办公室里,宁向东浑身不自在,身上的西服裁剪合体,他却觉得像盔甲,已经不像自己了。 本来想随便穿件衣服,可雷明不让,明确说就是装也得坚持穿一个月。 这一穿就穿出商务男的范儿,风头差点盖过雷明。 到底还是年轻好。 然而龚强却不同意这个观点,大家都是年轻人,可他穿上西服还是厨子。 女朋友杨晶跟他相比反差巨大,从小学过舞蹈的妹子不但形体好,走路都带着自然流露的t台风,以至于雷明坚持让她为银谷大厦做点贡献,在一楼大厅领了一个月的班。 新招的前台接待都觉得杨姐这么好的条件,找上龚强一定是物质化的感情,殊不知互补才是最好的,就好像两个齿轮,互相咬合才会不断获得动力,相似度太高反而缺少吸引力。 宁宝隆在大厦八层,独占半扇楼层,租金是从宁宝隆的合作分红里扣除的。 对于资本家锱铢必较的作风,从小在社会主义环境中长大的龚强真是从骨子里瞧不起。 金光闪闪的招牌就镶嵌在楼道口的墙壁上,自然是龚总的品味,雷总的御笔。 上牌剪彩当天,两位总向对方一通商业互吹,这种不要钱的溢美之词自然是多多益善。 银谷大厦刚刚交付使用不到两个月,写字间里到处是淡淡的建筑装修味道。 裴颂的办公室在隔壁,不过这会儿他人不在里面。 走廊尽头是公司的小会议室,此时里面在上课,裴老师正给营销团队讲解服装基本常识。 这批人是雷明招来的,上个月刚刚经过营销培训。 没有谁对裴颂提出要求,他自己主动承担起对这支队伍的改造和训练。 每天在教室里,面对白板勾画熟悉的线条,下边是无数双崇拜的眼神,这是裴总梦寐以求的生活,就算累死在三尺讲台也心甘情愿。 现在台下有不到二十个人在听课,眼神也能数的过来,裴颂依然讲的很起劲,因为这四十道眼神里,有一双属于郝欣。 这名字,郝欣=好心,啧啧。 裴老师第一天就记住了,同时记住了姑娘漂亮的脸蛋。 随后的培训日子里,他也分不清记住郝姑娘是因为人家脸蛋漂亮还是因为名字好听。 只知道有时候,恨不得课堂上就他俩,一对一教学据说效果最好。 裴老师所有卖力的表现都是为了郝欣,也因此这届营销队伍的质量最高。 关于服装的推广很简单,最关键的是怎么想办法把设计的理念灌输到消费者脑子里,让他们心甘情愿买单,觉得物超所值,同时还有走在时尚前沿的感觉。 梳子卖给和尚当然是营销的最高境界。 不过这些知识都是上一阶段的课程,是雷校长安排其他讲师负责传授的知识范围。 裴老师着重讲的是设计理念,出去卖东西,必须要对自己的产品了解透彻才行。 “你们的起点很高,因为在并原市场,宁宝隆已经拥有相当的基础,所以最开始,也是最艰难打开局面的这个阶段,已经过去了,剩下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开拓新的市场……” 一堂课时间四十分钟,长了人们坐不住,每天上午和下午分别有一堂,多了裴颂受不了。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儿,散会。”裴颂从来都把上课叫开会,这个小细节是他刻意为之,自己的水平干活可以,授业一般,不敢为人师。 回到办公室,端起事先晾好的茶水一口气喝完,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胖子拍着巴掌走进来。 “裴老师讲的很精彩!”龚强笑呵呵的说道。 “你又看监控!”裴颂没好气的说道:“想学习我的宝贵经验,大大方方进去听啊,没人笑话你!” “哈哈,笑话,”龚强哼了一鼻子:“你以为我愿意听你胡咧咧,我是替你着急,连刚入职的新人都搞不定!” 裴颂的脸立刻变成猪肝色:“你在胡说什么?” “我怎么是胡说,天天养着那二十个人吃白饭,不赶紧撒出去跑市场,光靠讲课能换回效益?实战才能出真知!”龚强说话带着口喷,他是真有点急了,每个月往这些人身上白白贴钱。 裴颂这才明白龚强什么意思,一颗心怦怦乱跳,看来真是做贼心虚,这人一旦有了杂念,就觉得什么事情都是针对自己。 “培训还是很有必要,他们出去见客户是代表宁宝隆,谈吐举止不好势必影响咱们的形象。” “要我说,直接用工资加提成加年底分红的形式就挺好,既留得住人,又刺激他们的积极性!”龚强实在不满裴颂和宁向东制定的贴钱方针,他这主意短平快,直接利用人性弱点,多好。 “你要是弄个像我以前那种工作室,这么干当然好,人人有干劲,见效益也快,可咱们不是想在这些人里发现长期可用之才吗?那就得慢慢观察和培养,不然以后怎么办,永远玩咱们三个人?” “还是老一套!”龚强悻悻然的哼了一句,往外走去,到门口才说道:“要我说还折腾这些干什么,大把的租子收着,当个小地主,难道不舒服吗?” 门咣的一声,被龚强关上,裴颂看着房门自语道:“你不也一样,还是老一套说辞。” 刚刚坐下,门又被打开,裴颂以为龚强去而复返,抬头一看,是宁向东走进来。 “刚才走廊里碰见龚强了,你俩又吵架了?”宁向东看着裴颂问道。 “你这双眼啊,什么也瞒不过你!”裴颂服气的摇摇头,说道:“龚强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雇了那么多人,还是那几句话,说白了就是心疼钱。” 宁向东笑起来:“跟你说过多少次,龚强就那样,跟他较真你就输了,总也记不住。” 裴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只脚翘起来,搭在办公桌上。 这个姿势是新近刚学会的,以前他可不这样,他发现雷明和宁向东都有这毛病。 当着熟人的面,以这种不见外的放松姿势面对,反而能让对方感到亲切,至少自己是这样。 第三百五十五章 锦泽会馆 “说吧,过来什么事啊?”裴颂漫不经心把玩着桌上的一支笔,问道。 “晚上要跟城市信用社的李主任吃个饭,一块儿去吧。” “我还是算了吧,坐那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喝酒也不行。”裴颂连连摆手。 “那好,那就我跟龚强去了。” 宁向东说完,离开裴颂办公室,回了自己房间。 今晚的饭局,裴颂去不去确实没多大关系,李平哲是他跟龚强很早维护的老关系,宁宝隆能走到今天,除了天时,地利,当时在信用社负责信贷的李平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晚上吃饭,当然是因为银谷大厦一楼门店租赁的事情。 为了让城市信用社能够有个整体的形象,宁向东和龚强决定,把自己的门店移到了大楼的最角落。 反正今后依靠店铺零售的机会几近于零,之所以还保留这么一间,更主要是为了当个对外界宣传的展示厅。 宁向东坐在办公桌前理了理思绪,给雷明打了个电话,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饭。 雷明听说晚上还有信用社主任时,直接回绝了,说起来他们公司跟信用社有点冤家对头的感觉,两家做的其实是一种业务。 信用社是公办,可以直接发放贷款,杰通资本表面上是民间资本,不能从事融资贷款业务,只能通过入股、收购等手段介入优质公司企业等实体,运作几年后,抛出手里持有的股份获得效益,这样做的资本回流就有点慢了,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挂了雷明电话,宁向东发了一会儿呆,又给龚强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吃饭把杨晶叫上。 “还是家宴的性质,李平哲他媳妇也去。”宁向东在电话里对龚强说道:“你叫上杨晶,不然李平哲该尴尬了。” “那你也得叫上宋小青!”龚强在电话里有点幸灾乐祸:“就看你能不能叫的动了!” “……好吧,我试试看。”宁向东叹了口气,他真没什么把握。 宋小青毕业后回到并原,如愿以偿进了有线电视台当记者,专门负责采访各级机关政府以及行政执法部门信息。 她本来就是学新闻的,这下正好专业对口,还天天不用坐班,随时随地逛大街,宋小青简直爱死了这行,当年宁向东卖拖鞋,就是被报社记者现场捕捉到的。 所以她才上班,就想着要一鼓作气上个在职研究生,把学历再提高点,结果搞得自己每天忙死。 宋小青对宁向东是这么说的,趁着还年轻,抓紧时间多学习,将来结婚后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 宁向东目瞪口呆,他可没想过那么远的事儿,只想着好不容易等到宋小青毕业回来了,还跟以前一样,聚少离多的。 “我连初中都没上完,不也一天一天这么过来了吗?你再拿个研究生学历,我脸可往哪放?” 宁向东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也曾经有过上个电大夜大的念头,但随着一年年过去,这份心思也越来越淡。 “哪能这么比呢?那要像你这么说,我一介草民家的弱女子,怎么配得上坐镇银谷大厦的宁老板?”宋小青轻轻拍拍宁向东的脸庞,笑道:“我想读书只是想让自己的工作能力再提高一点,而且我也喜欢新闻采访这项工作。” 想到这里,宁向东叹了口气,拿起电话给宋小青打传呼,不过他都能想得到,八成是出不来。 没想到的是这次宋小青有时间,反而把他弄了个措手不及:“你说你有时间出来?确定吗?” 宁向东生怕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道。 “对!我说我能去!不过你什么意思啊?又问一遍,难道不想让我?” “我哪有!高兴都来不及!”惊喜总是这么意外,宁向东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那好吧,我现在有点小忙,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下班我直接过去。”宋小青语速很快的说道。 宁向东刚把地方说完,那边一句晚上见就把电话挂了。 他举着话筒愣了半天才放下。 吃饭地点定在锦泽会馆,这也是一家以粤菜为主的饭店,其实当时的川菜已经占据了并原餐饮业的半壁江山,而并原本地也有一个自己的本土菜系,有相当多的喜爱者。 并原这个地方非常独特,无论什么都可以自成体系,而且千百年来不受外来因素干扰。 比如刚才说到的菜系,并原人在完全接受川菜,粤菜,乃至鲁菜的同时,也丝毫不减对本地菜的喜爱,由此保留了极为重要和鲜明的特色,并且因为独树一帜,从并原走出的国家级大厨,也专攻本地特色,一招鲜吃遍天。 外地吃货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小众菜式,比如雷明,初到并原,一个大油炒灌肠的小食就百吃不厌。 今晚的饭本来是想定在老并原酒庄的,不过被龚强否了,因为他觉得很李平哲没有熟到一定程度,不能去老酒庄吃饭。 这就是并原人的讲究,不是心中完全接受认可的自己人,连吃饭也不会约在家乡菜饭店。 被邀请人也心知肚明,并不会因为自己不受信任而尴尬,如果被贸然请到家乡菜馆,反而会尴尬。 对于锦泽会馆,也是龚强的一番斟酌,去龙城太豪华,李平哲说不定会因为承受不起而不去赴约,万一被当场提出过分请求,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就成了大问题。 锦泽会馆的档次比龙城差了一大截,但是菜品也是精致的小品菜,据说整个后厨都被一个粤菜团队承包了,无论是买菜买肉,还是面案菜案,没有一个本地人参与,一股脑全被一群广佬承接下来,而且几个主厨定期轮流飞回老家学习新菜,保持饭菜花式的新鲜度。 这样的饭店,在并原人心目中,最适合彼此将对方视为优质合作伙伴的朋友聚会交流,因此,李平哲接到宁宝隆两位当家人邀请到锦泽会馆赴宴时,内心极度舒适。 当晚,一行人各自携带家眷,坐进酒楼的一个包间。 说是家眷,只有李平哲的媳妇最正宗,宁向东和龚强带去的都是女朋友。 这也是李平哲初次见到他俩的女朋友,不禁连连惊叹,宁向东的女朋友是个清爽温和的美女就罢了,龚胖子的女朋友竟也是个灵动活泼的美女! 这这……唉! 第三百五十六章 桑德拉2000 锦泽会馆没有大堂,全是包间,每间包房的名字都是以并原周边的山川命名,宁宝隆请客的包间叫无涯山。 房间的墙壁悬挂着七八张无涯山四时不同景致的照片,能够看得出是实景拍摄。 “想不到这家饭店很用心啊,照片拍的还挺真实。” 李平哲调整了一下的心情,转而欣赏墙上的美景。 “据说都是他们自己亲自去拍摄的,用了整整一年时间,没有请专门的摄影师。”宁向东以前来这家饭店时,听服务员专门介绍过。 “现在,很多公司和企业在宣传方面,已经过了只注重表面文章的时候了,都开始从内在下功夫。”李平哲颇有感触,时代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几乎成了每个人的共识。 “李主任,今天怎么没带孩子来?”宁向东很留意李平哲的家庭情况,没见孩子来吃饭,便关心的问道。 “她去北京上学了,住校,”李平哲停了停,笑着说道:“就当锻炼吧,不过她妈妈挺舍不得。” 李平哲的妻子许丽一听不干了,嗔道:“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去北京送了孩子回来,每天抱着相册看个没完。” “女儿是爸爸的前世小情人,说明李主任也一样舍不得!”宁向东笑着接话道。 “小宁啊,你是没结婚也没孩子,真的体会不到这里面的心酸和难受,孩子刚去那几天,我晚上都睡不好觉!”许丽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忍不住眼圈发红:“要不是为了能考上个好学校,谁愿意让孩子受这个罪。” “我能理解的嫂子,就像小青前几年在北京上大学,我也每天牵肠挂肚的。”因为提到北京,宁向东触景生情,想起跟宋小青这几年聚少离多,也不由心生感慨。 “这算是什么对比?你把我当你孩子?!”宋小青杏眼圆睁,在宁向东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美女薄怒,赏心悦目,引得一桌人皆笑。 宁向东捂着头,问李平哲:“哦对了,刚才说孩子住校,那条件再好,对孩子来说也很艰苦吧?” “艰苦倒还好说,关键还丢东西,走之前给她买了个文曲星,在学校没两天就找不到了,问她吧,她自己也想不起来是丢在宿舍还是丢在教室里了,唉!”许丽叹着气说。 李平哲打断她的忆苦思甜,说道:“小宁,小龚,今天你们两人都带着女朋友来,我希望下次我们再聚会,这两位美女的身份就是你俩的妻子了!” 说着,李平哲举杯,宁向东和龚强一看李主任衷心祝福,也连忙举杯,两位美女适时展露娇羞,举着果汁示意。 聊了一会儿家常,气氛渐至融洽,话题慢慢转到租房子上。 对于城市信用社是否全部搬迁,李平哲始终没有彻底下定决心,主要原因就是感觉钟楼街地段的房租太高,所以目前,只是把窗口柜台搬了过来,剩下的职能科室还留在人民路的院里。 宁向东自然明白李平哲的真实想法,虽然这位大主任满口答应一定会把单位都搬过来,在一楼做窗口窗口,其他业务科室计划在银谷大厦的写字楼里租半个楼层,但是现在谈到的还只是租赁一楼的意向,租楼层的意向更是没有继续展开。 “李主任,我跟龚强也回敬您一杯,预祝孩子学业有成,预祝您事业顺遂,也预祝宁宝隆和信用社早日结成互助对子,共同发展进步。”宁向东带着龚强也举起杯。 虽然宁向东话里有话,不过李平哲倒也毫不犹豫端起酒杯,跟两人轻轻一碰。 话题分场合,今天这样的环境只需做到彼此心照不宣,看到李平哲并没有推三阻四,而是爽快的干了一杯,宁向东和龚强也暗自高兴。 接下来双方不再涉及一句相关话题,只是尽兴聊天,宁向东谈起了他在鹅岭冬天抓兔子,接生小羊羔的事情,连宋小青都听入了迷。 她静静的望着爱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只想就这么一直守在身边,整个世界都没有了也无所谓。 随后几天,李平哲那边毫无动静,宁向东也不着急去催,信用社体量庞大,很多事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倒是雷明问过几次,一楼的门脸房就这么闲着,每天找他打听的人快打爆了他的手机,实在烦不胜烦,而且每个月上报公司总部的账册里,这一块的收益迟迟体现不出来,时间长了也不好交代。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得逐项落实,宁向东眼下,正在考虑一件新的事情,起因在付山根。 付山根跑到银谷大厦来找宁向东,这还是第一次,以前都是直接传呼留言去家里见面。 一进办公室,山根就把他的大手机往茶几上一扔,不满意的对宁向东说道:“宁娃子,你能不能买个手机用,你那些钱放着等长毛啊!” “手机是方便,就是个头太大不方便啊。”宁向东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他每天都在银谷大厦里坐着,不像付山根跑来跑去,实在觉得没必要。 “现在不是有小的吗?”付山根反驳。 “那你怎么不用小的?”宁向东反问。 “我整体在外边,小的电池不够用啊,大的充满电能用一天。” “多带两块电池不就行了?” 付山根苦笑一下,道:“让你小子把我绕进去了,跟你的理由一样,多带两块电池太占地方,不方便。” “你看看,我说的对吧,”宁向东嘴上占了上风,开心的笑起来:“这回过来什么事啊?” “我要去趟北京。” “哦?去做什么?”宁向东心里一动,坐直身子问道。 “买车。”付山根故作漫不经心,眉梢眼角的得意早出卖了他。 “啥?买车?”宁向东震惊了:“你娃这是玩大了吧,都敢买车了!” “这有啥稀罕的,连二十万也用不到。”付山根撇撇嘴:“你要不从东青采石场撤股,现在也能买车了,就连跃进都买拖拉机了!” “你娃行!二十万张嘴就来!打算买什么车?”宁向东不敢想象。 “当然是国产神车,桑德拉2000了!” 这个车宁向东知道,现在在并原,满大街的出租车都换成了桑德拉和捷德拉。 “这车选的好,能禁得住出租车行业考验的,质量都过关!” “我也是看上这一点了,而且现在桑德拉2000优惠促销,十七万就可以搞定!” 第三百五十七章 林间别墅 “那你什么时候走?”宁向东问道。 “就这两天吧,我得看看卧铺票订的怎么样了。”付山根刚说完,手机响起来。 他看了眼来点号码,说道:“估计是买到票了!”接通电话一听,果然是订到了晚上去北京的车票。 “给我也订一张!”宁向东在旁边对着电话喊道。付山根连忙吩咐再订一张,对方一听便说只能订到三天后的,山根看了宁向东一眼,见他点点头,便说道:“就订三天后的,把我的票退了,也订到同一天。” 挂掉电话后,他问道:“想通了?一块去买车?” “不不,我去北京看看房子。”宁向东说。 这下变成付山根震惊了,问道:“北京房子贵上了天,随随便便一套几十万,你舍得?” “舍得舍不得的吧,我是刚需。” “怎么?安排老爷子和老太太过去住?”付山根恍然道。 这话问的宁向东尴尬不已,答道:“不是给他们住的。” 付山根经商多年,早已不是过去大山里的淳朴小伙,一看宁向东表情不自然,知道自己说话不合适,连忙说道:“那我先走一步,还有好多破事,拿到票我再跟你联系。” 付山根走后,宁向东在办公室里沉吟了很久。 冶院那套宿舍是五十年代末期盖起来的,还是三层带尖顶的仿苏联老式建筑,虽然住着没什么问题,但是已经老旧的很厉害,自己从小在院里长大,天天出出进进习惯了,竟然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连楼房都老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行为,会麻木很多很多的不如意。 晚上回家走到宿舍楼前,宁向东特意看了看这座具有时代特色的楼房,单元门楣的正中央,还有水泥砌成的五星,上面的红油漆已经斑驳了,两边各有三条横线,象征红星闪闪放光芒,革命航船指方向。 走进楼道,台阶的棱角都已磨成圆弧状,白色石灰墙已经看不清本色,一米高的绿色墙围也只残存了一星半点。 宁向东家在三楼,走廊房顶上有个出口,可以看到上面很多条粗壮的方形横梁,根根都是老松木,表面刷着防腐沥青,看着像是老火车轨道使用的枕木。 那上面俗称阁楼,其实是为了支撑多余的尖顶,他小时候经常爬上去玩耍。 虽然这种尖顶设计对并原来说多余,不过住在三层却冬暖夏凉,而且还不漏雨。 楼房已然老迈,何况人乎。 宁向东开始留心并原市区所有新开发的楼盘,看来看去没有特别理想的户型,普遍都是七层楼,还没有电梯。 老爸老妈住惯了顶层,如果买到中间,上面住户走来走去的响动他俩肯定不习惯。 还是习惯…… 在翻遍了都市晚报、都市生活报等等民生类报纸后,宁向东终于被夹在里面的一张彩页广告专版吸引住了。 彩页的整个篇幅只介绍了一家楼盘:林间别墅。 别墅这个词一开始宁向东是刻意回避的,但是精装修全套二百六十平米的小楼型,整体售价二十八万的价格实在令人心动,还带一个小院,合下来一平米一千块钱都不到。 再一看地段,心里立刻凉了半截。 太偏僻了。 楼盘基于林业大学的实验林场,位于并原东山脚下,过去就是城郊农村,记得小学时刚刚开始植树造林活动,学校组织植树时来过一次。 东山啊,前几年在并钢上班时,还被派到实验林场的山顶绿化带住过一个星期。 拿起广告又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上面有一句话,市政规划即将利用实验林场的现有资源,兴建一座大型森林公园,而且公交总公司也规划了27路和63路两趟公交专线配套使用。 这是个好消息,有公园有山林,还有公交车方通向市区。 宁向东放下报纸,给付振岳打了电话,请他帮忙落实一下林场改造项目和公交线路的消息是否可靠。 没想到自己刚说完,付振岳马上说道:“是不是看上林间的楼盘了?最近好几个人问过我。” “这么说规划没问题?” “一点问题也没有,你要有兴趣可得抓点紧,听说一期的房源还挺紧张。”付振岳肯定的说道:“我正做山根的工作,让他也买一套,可这个倔驴嫌贵!” “山根那儿我去说吧,”宁向东说道:“过两天我跟他去北京,正好在路上给他洗洗脑。” 放下电话,宁向东盯着报纸彩页上美轮美奂的效果图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这年头商业照片都拍成神仙照了,就像方便面袋子上整肉整蛋放在碗里,你要真信可就输了。 虽然东山挺远,宁向东还是打了出租车过去,那里还没有公交车直达,到城区边上一样要租车。 到达林间的楼盘时,这里的景象完全出乎宁向东意料,竟然真的跟广告效果图一样,全是独门独院小别墅,一幢公寓式楼房都没有。 这家开发商比银谷大厦还厚道,银谷大厦刚落成时,做的招租广告图,是一座直插云霄的高楼,半腰处云雾缭绕,宋小青看到当即笑的弯腰,说好像是《没头脑和不高兴》动画片里的摩天大楼一样。 只是看上去并不像付振岳说的那么热闹,整个小区安安静静,一个人影也没。 宁向东站在大门口,仔细看了看小区的规划图,才搞明白林间别墅的整体布局。 原来林间别墅群只是开发的第一期,目前是现房在售,一期卖完后,还要接着开发多层小楼。 整个住宅区域是围着实验林场外沿,把林场包进去一大半,这样未来的森林公园就好像是这片住宅区的私家花园一样。 看到这里,宁向东心里一百个满意。 在小区里独自兜兜转转,他看上了c区。 这个位置在别墅群正中央仅靠东墙,而墙的另一侧就是林场,尤其其中一栋小楼,站在二层阳台可以一览无遗,而开发商贴心的在这里设计了一个很长的阳台,林间的负氧离子不断飘荡而来。 宁向东暗暗点头,记住了楼墙上的编号:林间别墅c区9号。 第三百五十八章 思想通则万事通 在c区9号的小楼上,宁向东上上下下了好几趟,简直越看越喜欢。 一楼进门的房间肯定是要当做客厅的,迎面墙放大一张自己和宋小青在黄巢谷三道梁山顶的照片。 美景,美人,画中男主人公一看就是有着不平凡的人生。 一楼往二楼去的楼梯看似占了不少面积,实际也有好处,台阶坡度恰到好处,走上去劳逸适中,到时候可以铺成木质地板,拖鞋就在第一级台阶处换好,上面就是纯粹的私人空间了。 楼梯转角处的墙上可以挂一副自己当兵的戎装照,英气逼人的那种! 不对啊,这房子好像跟自己关系不大,是送给老爸老妈的养老房。 “……” 买房这事儿,还是先谁也别告诉,等交房后再跟父母说也不迟。 从林间小区出来的时候,宁向东惊讶的发现,来时乘坐的出租车还在大门口停着。 司机一看见他,眉开眼笑的从车里出来,老远就说道:“老板,还回原来的地方吧?” 宁向东坐进去,问道:“是不是拉不上人,才专门等着我的?” “那是,从您一上车说要来这儿我心里就有数了,这趟活是双份钱。”司机说道:“这地方送人来,谁也不走,都知道还有回去那一份,不然这荒山僻壤的,还得放空车回去,谁会乐意过来啊。” 这是逼着我也买车啊,宁向东不敢往下想了,自己现在有废钢渣的分红,不久后还有一楼底商租赁分红,可也没到睡觉也赚钱的时候啊。 记得上次有人跟他说,睁眼闭眼分分钟都有钱赚的那个人还是赵伟,专门给他介绍过金融投资行当里最容易暴发致富的期货投资。 现在呢…… 宁向东望着车窗外蓝天白云,不再去想赚钱的事儿,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能合理的,有步骤的花钱。 回到家里,宁向东还是三缄其口,并没有谈起要买房子的事。 他用脚后跟想也能猜到,这事儿一旦说出来百分之百要泡汤,别说买,就别墅俩字蹦出口来,老妈绝对会立刻暴走。 思想工作最难做,这已经是无数革命先驱通过实践总结出来的。 若无其事跟父母一起吃饭,照例听老妈每天的饭前数落,话题永远只有一个,生了三个孩子,等到长大成人一个跑的比一个快,到最后天天守在身边的只有老三。 “老太婆,老三早晚结了婚,也得分出去过,你得习惯这样的生活。”宁鉴良吃好了晚饭,站起身走到门口换衣服,他饭后照例要去丁启章家呆一会儿。 宁教授说得对,霍敏芝闻言瞬间失神,望着宁向东她才忽然发现,孩子们在身边的时候烦也能烦死,一旦都搬出去成家另过,心里巨大的空间不知拿什么填补。 等老爸走后,宁向东对老妈说道:“妈,我结婚了也不搬,就守着你过一辈子。” 霍敏芝嘿嘿一乐,说道:“知道你是哄妈高兴,妈也爱听,不过就算你答应,你媳妇儿未必会答应。” “我真没哄您,妈,小青是您看着长大的,又不生分,住在一起用不着磨合。” “呵呵,越说越像真的一样了,就算小青没意见,咱家这房子,人家来了能住习惯?旧不说,还巴掌大,早晨上厕所都得排队。” 宁向东等的就是这句话,霍敏芝如果不往这方面说,他也得想法往这方面引:“那咱家换个大房子不就够住了吗?” “再大的房子也是在一起,还是不方便,除非你弄个小楼回来,楼上楼下各住各的。” 宁向东听老妈说完这番话,吓得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她,都说孩子跟娘有感应,不过这感应也太可怕了点吧。 霍敏芝岁数见长,脾气也慢慢消磨没了,此时说话的态度,说不出的慈祥,见宁向东鬼头鬼脑踅摸她,忍不住问道:“干什么亏心事了,拿这眼神看我?” “没,我在想您刚说要买个楼住,可真敢想!” 霍敏芝哪知是套,笑呵呵道:“有什么不敢想,郊区买个村里的小二楼,花不了两万块钱,就是农村宅基地不能买卖,只能算租,妈经常想,这要是弄个小院住着,再在院里整块地种点菜什么的,就太好了。” 齐活! 宁向东心中大喜,思想通则万事通,只要不反对,其他的全都是细枝末节。 “妈,我就给您买个小楼,让您舒舒服服的住!” 霍敏芝被宁向东忽然严肃的表情弄愣住了,过了一瞬才说道:“我看你是赚点钱不知道天高地厚,好好攒着吧,等将来风风光光把小青娶回家才是正事,也让妈的老脸增光,我儿子有本事,娶个大学生回来!” “哎呀我的妈!这话万万不敢再说,尤其是不能跟隔壁单元的孙大妈,老王叔这帮人说,这要让他们给添点话头,你儿子娶大学生的事儿绝对鸡飞蛋打!” 宁向东被老妈的信口开河吓死,看来得抓紧时间把林间别墅的手续办妥,早点让老太太搬过去,躲开这院里的一帮闲人。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效应影响的,越是老旧小区就越有一帮大岁数在家没事干的闲人,天天扎着堆儿的东家长里短,往往凭空制造出许多细碎的口角和矛盾,让人烦不胜烦。 宁向东想到就做,第二天先去找了大哥宁向阳。 买房置地是大事,林间别墅是买给父母的,得跟大哥通个气。 宁向阳知道三弟这些年有几项稳定收益,虽然不干采石场了,但杰通资本在并钢加工厂的废钢渣生意还有他的股份,即便如此,他猛然听到三弟说要买别墅时,也镇惊的呆了半天。 别墅啊,我的乖乖! 再看三弟,还是那副永远不疾不徐的淡然模样。 宁向阳忽然有点恍惚,自己一个没注意,弟弟就长大成人了。 “既然你都定了,那就买吧。” 跟大哥打了招呼后,宁向东第二天就紧赶紧去了林间售楼处办手续,由于是一次性全款付清,开发商又给了八八折优惠,还有个抽大奖活动,而且还是百分百中奖的那种,一等奖居然是一辆汽车,不过要等购房人数每满三十人抽一次。 买房还可以参加抽奖,而且头等奖居然还是汽车! 宁向东忽然有种预感,说不定好事成双,自己就能抽到头奖呢。 第三百五十九章 诸事顺遂 在去北京的路上,他忍了再三还是没忍住,跟付山根说了。 山根哈哈大笑道:“说起来你宁老板也是老江湖,这种小手段也相信!” “那也说不定啊,他们才第一期,后面还要开发好多楼盘,现在就忽悠以后谁还买房?” “反正我不信!” 事实上付山根确实错了,抽奖真实有效,只是宁向东手气太臭,只抽到一个安慰奖,奖品是一瓶百年首乌亮发洗发水。 据说就这还是因为设定的是百分之百中奖率,要不是这样,估计连洗发水也抽不到。 到了北京,付山根直奔桑德拉专卖店,宁向东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买车。 这时候各地经销商并不实行价格保护,北京的新车车价在全国是最低的,不过有个麻烦就是必须要上本地车牌。 付山根费了牛劲,好说歹说想只买车不要车牌,但人家专卖店死活不答应,最后只好挂了个京a的牌子。 付山根和宁向东两人都不会开车,买定离手后车还得暂时先放在经销商这里,先回并原再找司机过来开回去。 付山根自然不满意,自己着急忙慌赶着来北京,就冲着优惠促销,价钱便宜,结果提供信息的人太不靠谱,只告诉他车便宜,却没跟他说不卖裸车,害的自己买辆京牌车,以后每年年捡还得来回奔波。 “不过山根,牌子不是主要的,你车都买了不会开,这有点不方便吧,难道还再雇个司机?” 付山根听宁向东问,长叹一声道:“早就报名去学车了,为了以后方便点,还专门学的是大车b本,整整在驾校折腾了九个月,前两个月学交规,后面七个月天天在路上跑,而且每天早晨五点多就得起床,轮流到驾校去摇车,光烟都不知道给教练买了多少,前几天才算过了路考,移库还把杆子撞歪了,差点没过。” 宁向东早知道驾驶证难考,一听付山根抱怨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说别的,天天早起摇车这个就做不到,自己现在诸事缠身,哪可能专门抽出大半年时间去学个驾驶证。 回并原之前,宁向东又去了趟海淀的人民大学附属中学,李平哲的孩子就在这儿读中学。 人大附中过去是北京172中学,八十年代初期归了人民大学,经过十几年的时间,已经是全北京的著名中学,李平哲能把孩子送到这里,路子真不是一般的野。 来北京之前,宋小青提前帮宁向东联系好了人,对方是她上大学参加社会实践当家教时认识的学生张雨泽。 张雨泽已经如他爸爸所愿去了德国留学,接待宁向东的是他妈妈。 当听说眼前这个年轻人要在人大附中附近买房时,张雨泽妈妈不禁暗暗惊叹,小宋老师男朋友的实力也太强大了。 “人大附中的房子可不便宜,这里是学区,多少人都在打这块地段的主意。”张妈妈缓缓道出困难。 宁向东点点头,这个不用说,他想也想的到:“阿姨,价钱先放放,一会儿再说,就是不知道附近有没有空置房源啊。” “小宋老师前几天跟我联系之后,我专门问了,有倒是有,不过就是没有凑巧的,得等,你要是不急的话……” “阿姨,我还真有点急,因为有个亲戚的孩子在附中住校,她家里放心不下,所以想来照顾,但又没房子住……”宁向东搓搓手,神态中流露着急切。 “那怎么不租个房子呢?”张雨泽的母亲不解问道。 “租房子没有归属感,再说买房是我买,将来我也想在北京有个落脚的地方。”宁向东笑笑。 “这样啊,”张雨泽妈妈侧着头想了想,问道:“这附近有新开发的楼盘,不过可惜是期房,估计你等不了吧?” “那等不了,二手房我倒是不介意,只要年份别太长就行。” “要不这样吧,张雨泽妈妈好像下了某种决心,说道:“我家这套房子是八六年的,到现在也就刚十年,孩子上高中我们才住过来,以前一直空着,而且这院里都是一个单位的,不像其他小区,人员结构复杂……” “我明白阿姨,您这小区一看就是管理有序的住宅区,只是您怎么不在这里住了?” 宁向东来之前就留意过这个小区的环境,当时还在想要是能在这里找一套房子就好了,没想到帮忙的人自己要卖房子。 “我要去别处住了,”张雨泽妈妈犹豫了一下,才下决心一样说道:“反正我家的情况小宋老师也知道,他爸爸在国外有人了,我自己带着孩子,现在雨泽也上大学走了,我就……又找了一个!” 宁向东恍然大悟,这等于是向过去说拜拜了,要这样的话,卖房子就解释的通了。 …… 回到并原后,林间别墅每个星期都会打传呼发来一条类似鸡汤文信息,大意是他们的房子好嗨哟,买了以后人生就达到了巅峰之类的,这种温情陪伴还挺新颖,也给广大业主一种踏实靠谱的感觉,不用整天惦记着自己在城市边缘花费不菲购买的财产是否安全。 不通公交车是个大问题,谁也不能成天打车过去看吧。 抽奖得了洗发水没几天,李平哲打来电话,表示要把人民路城市信用社整体搬迁到银谷大厦。 宁向东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毫无波澜,从那个在附中上学的小姑娘搬进那套房子之后,这就是注定的事。 挂掉李平哲的电话,宁向东打雷明的手机,跟他说了情况,雷明自然很高兴,让宁向东下楼,到他办公室一趟。 雷明的办公室虽然在三楼,不过跟他们这边不通,要过去得先下到一层,从另外的侧门坐电梯再上去,这也是宁向东他们一般都不愿意过去的缘故。 进了雷明办公室,他一看见宁向东,就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盒,摆到桌上推过去,宁向东接过来看,是一部手机。 “我用不惯这个啊,大哥。”只要没外人,宁向东从来都叫雷明大哥。 “不是你用的惯用不惯,是怕万一有事找不着你,拿着!”雷明又把盒子推回来。 “我天天在办公室,固定电话多方便,家里电话你也知道……” “前两天找你就没找着!”雷明说道。 宁向东去北京跟他打过招呼,这么说纯粹帮他找收下礼物的台阶,一部手机万把块钱,这年月可不是随随便便送人的东西。 第三百六十章 常春藤和绿大树 “常春藤?” 宁向东疑惑的看着白纸上的三个字,问道:“什么玩意儿?” “你别管那么多,就说你第一直觉想到什么?”裴颂目光炯炯盯着宁向东。 毫无感觉嘛,宁向东拿起纸片,故作深思的端详着。 单纯从字面看,是一种藤蔓类植物,可以赋予任何依靠缠绕向上生长的藤类。 但肯定没那么简单,或者是形容一种精神?不过也不排除裴颂故弄玄虚。 裴颂的臭毛病,有点机会就得表现出自己跟普罗大众的不同之处,尤其是面对宁向东这种没学历的人物。 没错,是人物,而不是人们,一字之差,代表裴颂对他个人能力的态度:人可以没文凭,但不能没文化。 宁向东对自己在裴颂眼里的地位心知肚明,因此他打算等裴颂过了三十五岁生日就尊称他为裴教授了。 那常春藤是代表什么精神?纠缠不休?苦瓜苦藤?还是坚韧不拔? “我联想到的是百折不挠,永不言弃的革命精神……”看着裴颂逐渐发怒,宁向东忙又改口道:“要不就是生生不息,春意盎然?” “差不多吧,能悟到这一步对你来说不易了。”裴颂一副你也就这两下的嘴脸,说道:“常春藤象征生命,是一家国内知名的服装品牌,始创于1978年,最初诞生在深圳某街道,以家庭邻里之间的作坊式生产方式出现,逐步发展为国内最顶尖的服装品牌之一!” 狗尾巴草也象征生命,猪菜也象征生命,宁向东暗暗腹诽,表面却热切配合着裴颂:“原来是象征生命,啊!真美好,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你也觉得美好吗?向东?”裴颂一把抓住他的手:“你终于开窍了,吾道不孤!吾道不孤啊!” “说说看,你又有什么新想法了?”宁向东忍住情绪,不让身上窜起的鸡皮疙瘩被裴颂发现,双臂高高扬起来,大声问着,借机摆脱了裴颂因兴奋而潮热的手掌。 “把手放下来,你要学会控制情绪,猩猩激动起来才这样,”裴颂责怪的看他一眼,接着说道:“常春藤刚刚推出一个很新颖的样式,我觉得咱们也可以借鉴一下。” “确定只是借鉴吧?” “当然,难道还抄袭?”裴颂再次责怪的看着宁向东,说道:“其实说起来,服装设计互相雷同在所难免,因为人体表面就这么点零件,百年时装,早已把能想到的元素用完了,现在只能从衣摆,袖边,领口这些细微之处做做文章了。” “你这么说我很理解,设计本身就是考验脑力的事情,而服装设计尤其难!”宁向东深以为然说道。 “是啊,所以常春藤这次推出的号称二十一世纪超前理念,在我看来,其实是借鉴了去年绿大树推出的一个款式。” “绿大树?” “也是国内顶尖的服装品牌,同样也是设计和生产集于一身的集团公司。” “明白了,跟咱们宁宝隆差不多。”宁向东说道。 “差的多!”裴颂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差的太多!” “好吧,”宁向东摊开双手,笑道:“那你打算怎么借鉴?” “我打算采两家之长,设计出有自己语言的服装,来跟消费者成功对话!”裴颂斩钉截铁,信心满满! “原来这就是设计!我明白了。”宁向东极度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也不用想歪了,我当然不会照搬照抄,会加很多自己的东西进去!” “我都什么还没有说……”宁向东再次摊开手,像敞开自己的心。 裴颂看了看他的表情,除了诚恳,什么也看不出来。 “走了。”他转身出去,顺手带上房门,所以就没有看到身后,若有所思的眼神。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裴颂忽然被骤然而至的羞恼笼罩。 “原来这就是设计,我明白了!”这句话一直盘旋在脑子里,就像一个梗。 全世界的设计不都特码这样吗?裴颂一把将桌上的纸揉成一个团,用力丢进门口的废纸筐中。 这一次居然奇准,裴颂呆呆的看着废纸筐,不明白为什么心乱了,丢纸团的手却这么稳定。 “笃……笃……” 敲门声响起来。 每一声中间的停顿都怯怯的,这是郝欣独有的风格。 裴颂连忙正襟危坐,说了声:“进……” 话刚出口,他忽然停下来,想了想站起身,走过去亲自打开房门。 “啊……裴老师。”郝欣没想到裴颂会走过来亲自开门,向后退了半步,恰到好处的掩住红唇,一双好看的眼睛闪动着问询的光。 裴颂差点醉倒在这束目光里,心中暗暗为自己所不齿,什么岁数了,动情就动情,还这么把控不住自己。 他掩饰着用手抖一下西服的前襟,一语不发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跟在身后的郝欣抿了抿嘴,静静地掩上房门。 “找我什么事?”裴颂问道。 郝欣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着他放在桌上的手,有节奏的一松一紧。 裴老师看上去……很紧张? 为什么? 女人的直觉让郝欣第一天见到裴颂,就发现他眼睛里藏着的复杂的心思,只是被她忽略了。 后来随着每一天的见面,那种眼神依然还在,可惜郝欣不再有感知的直觉。 这次是自己第三次来裴颂的办公室了,一个多月前的困惑再次袭来,她才发现,看来第一次的感觉没错。 “上次您下课时,留下常春藤三个字的作业后,我回去想了想,您的本意大概并不仅仅是让我们了解这家公司的理念,而是让我们在熟悉他们风格的基础上,带着这份认知去了解绿大树……” 裴颂原本游移的眼睛彻底被面前的女学生点亮:“不要停,继续!” 郝欣被突如其来的炽热目光烤的不好意思,羞涩的笑笑,说道:“或者反过来,先去了解了绿大树的设计理念,带着对他家的认知,再来品读常春藤,我这么理解,也不知道对不对?” 裴颂已经彻底呆住了,他望着一身浅灰色职业套装,正襟危坐的郝欣,久久没有说话。 郝欣再故作镇定,也承压不住,低声叫道:“裴老师?” 裴颂猛然清醒,说道:“小郝,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还望赏光。” 第三百六十一章 开局 下班后,裴颂特意换了一条放在单位的牛仔裤,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大厅时,忽然在角落的待客区看到龚胖子,居然穿着一条大短裤,大刺刺坐在那里等着杨晶下班。 裴颂瞄了一眼在前台端立的杨晶,似乎对龚强的所作所为熟视无睹。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好好一颗大白菜就这么毁了,裴颂摇头叹气,装作没看见龚胖子,风度翩翩走出银谷大厦。 来到钟楼街,一眼就看见正站在树下阴凉里等他的郝欣。 小女生青春阳光,穿一件白色圆领t恤,扎着一个高吊马尾辫,满满的校园风。 大家上班时间都是一身职业套装,如果不通过言谈举止观察,很难看出一个人的特质,而业余时间就不一样了。 郝欣的脸上光洁柔和,没有一丝化妆的痕迹,所有这一切都符合裴颂对未来女友的所有设定。 他专门调出郝欣的档案看过,知道她来自金阳省北部山区一个比较贫困的县,不过小女生身上除了因生涩而表现的些许怯懦之外,没有一点点负面的情绪。 第一次约会,裴颂心里也挺紧张,这让他心里暗骂自己无能,想当初第一次见何萍时也是这幅表现,以至于很多滚烫的话憋在心里,快把自己烫熟了也没敢说出口。 不过现在看来,也幸亏当年没有说出口,先不考虑会不会被拒绝,单纯说何萍这两年的变化,已经渐渐变成裴颂不喜欢的形象,当年短披肩的直发发梢烫起了花,衣着也全是成熟范的打扮,尤其是鞋子和随身包,总是和衣服呼应着。 女为悦己者容,何萍的变化,说明雷明喜欢这种调调,这样的改变对自己来说也挺好,要是永远是当初吸引自己的样子,那才是要了命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身边不时传来若有若无的淡香,裴颂收回心情,有意离的郝欣近了一点,结果两人胳膊无意中碰到一起,夏天都穿着短袖,暴露在外边的皮肤尽管只是轻轻一碰,两个人依然像触电般骤然闪开。 好单纯!不过我喜欢,呵呵。 虽然看似嫌弃的躲开,裴颂的心情却很愉快。 初次约会,地点就定在金路易西餐厅,这是并原首屈一指的法式西餐厅,选在这里,是裴颂笃定不会遇到熟人。 怎么说也是老师约会学生,画风实在跟小岛爱情片太接近,裴颂可不想两人的第一次就留下慌乱和紧张。 享受人生才是初衷。 金路易西餐厅没有包房,所有餐桌都在大厅,不过二楼有类似阳台的开放式餐位,裴颂没有预约,所以只好带郝欣在大厅落座。 一楼也有一楼的好处,钢琴和小提琴演奏听着比楼上更真切,全是一些诸如“爱的罗曼丝”或者“献给爱丽丝”等曲风轻扬的名曲。 这顿饭吃了四十分钟,裴颂不知道郝欣什么感受,他自己反正跟没吃差不多。 来金路易装,真是毁的他肠子发青,原以为环境好,方便两人畅谈人生,谁知环境太好,弄的他说话都不好意思大声。 郝欣也是同样,一直压抑着配合裴老师说话交谈,直到压的嗓子眼都快痉挛了,老师才终于把waiter叫过来买单。 一顿饭干掉七百,其中二百是听钢琴和小提琴的费用。 裴颂面无人色,不过他自我认为是不动声色的用刚在中国银行办的信用卡刷卡结账。 整个动作当着郝欣痴痴的眼神,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这样的男人,真的很man,吗? 打车把郝欣送到家时,裴颂才知道小女生是租房子住。 他拉开后门,亲自把郝欣扶下来,付了车钱让出租车先走,自己站在单元口,跟小女生道别。 郝欣再三说了几个谢谢,才转身进了楼道。 她不敢扭头,但能清晰的感到,裴老师借口目送,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背影。 回到房间后,也说不出什么原因,郝欣没有开灯,而是摸着黑走进洗手间,打开热水器。 在等待洗澡水的时间,她悄悄走到窗前,躲在窗帘的缝隙中向下看了看。 果然,那个送自己回家的男人,还在楼下的路边来回徘徊,不过始终没有向上边望一眼,这让她心里莫名的轻松了点。 郝欣仍然没有开灯,而是深闭双目背靠墙壁,过了半天才从扔在椅子上的挎包里拿出一盒烟,点燃一支后深深吸了一口,许久,才伴随着一声幽幽叹息呼出鼻腔,将美丽的面容淹没在白色的烟雾中。 …… 新入职员工培训终于结束了,除了郝欣因为裴老师关照免试入职外,还有几个人也进入了宁向东和龚强的视线,而百思工作室,在进入银谷大厦三个月后,也正式开始工作。 “大哥,这是裴颂提出的借鉴引入常春藤和绿大树两家的理念,最新一轮设计的提案。” 宁向东把一摞材料放到办公桌上。 这两家服装公司雷明显然有所耳闻,抬起头来笑道:“这个裴颂起点可够高的啊,一出手就瞄准国内的顶级公司。” “裴颂说,服装这一行门槛其实不高,上到国际大牌,下到地摊货,都有消费者,所以定位在哪儿,完全看自己敢不敢想。” “唔,这家伙确实敢想!”雷明掂了掂桌上的材料,说道:“这么厚,我马上也看不完,先按他自己的思路进行着吧。” 宁向东点点头,其实百思和宁宝隆的工作日程没必要跟雷明打招呼,因为双方只是合作关系,业务更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宁向东总是主动把工作进展向雷明汇报,而雷明也没有表现出不妥,双方看上去都很享受这种亦伙伴亦挚友的关系。 “向东,听说你们已经定下来吸收几个新人入职了?” “是的,一共四个人,三个小伙子,一个女生。” “女生有点少啊,我再给你们介绍一个过来,她可是老牌营销员,绝对的职场高手,顺便带带你们那几个新兵蛋子。”雷明说道。 “那太好了,雷大哥介绍过来的,一定没问题!” “先别高兴的太早了,她薪水要求可是高。” “这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这儿是底薪加提成,愿意接受尽管来。” 雷明伸出手指点了点宁向东,笑道:“吓得你先把条件提出来了,放心吧,这位一定对得起你花出去的钱!” 第三百六十二章 办公环境 “你是说,雷明给咱们安排个人进来,还是个女的?” “对,他是这么说的,”宁向东点点头:“他还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个姓雷的想干嘛?咱们可都是名花有主的人!”龚强忽然义愤填膺:“肯定是安排他的人进来监视咱们,随便找了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也许是真为了帮咱们,”宁向东努了努嘴:“老裴那不是还单着?” “笑话!我像单着的人吗?”裴颂多要强一人,哪受得了这俩货调侃。 “咦?你不单?那你拉出来一个溜给我们看看?”龚强张大眼睛。 “……” 不能说!不能说!裴颂脑子里浮现出郝欣楚楚可怜的样子,摇了摇头,腰杆子一软,重新陷进沙发里。 “看来我还是得重申一下刚才的话,雷总介绍来的这位,据说是营销业的一姐,你们,尤其是龚强,都别往歪里想!” 宁向东这回真有点不满意了,从搬进银谷大厦,裴颂还好点,龚胖子就没有好好干过一天活,比他那个女朋友差远了,人家杨晶每天好歹在大堂里认认真真领着班。 “好运气总有一天会用完的胖子,珍惜当下!”宁向东痛心疾首的劝道。 龚强就毛了,望着宁向东道:“不是,你几个意思啊,怎么冲我开炮?” 龚强看了裴颂一眼,见他也是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挺身从沙发里站起来:“那女的来咱们这儿是为啥的,用老二想都知道带着什么目的,还营销一姐,先不说姓雷的有没本事请到这种牛人,也不说那女的本事究竟大不大,就说咱们宁宝隆这么个小破庙,能装得下这种级别的大神?” “好奸计!可惜被龚老板一眼看穿了!”宁向东拍手叫绝:“那这女的来了就安排到你那间办公室吧,正好来个近距离的反监视,让她纵有通天手段也无法施展!” 宁向东刻薄的说完,接着又说道:“你也不想想,咱们有什么秘密怕人家知道,又不是什么高精尖,要说唯一有点知识产权含量的也就是百思的设计构思怕被人家知道,是吧,裴工?” 裴颂看宁向东数落死胖子,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一听宁向东点他的将,马上笑道:“我那工作室的成果,在全国来说连个屁都不是,还担心别人剽窃?别把人家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创意带歪了是真的。” “所以啊,雷总给咱介绍个人来,不是帮忙又是什么呢?你宁宝隆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的地方?” 胖子别人的话不听,宁向东说的他从来不打折扣,只是怎么也想不通雷明为什么肯不遗余力的帮助他们。 宁向东当然不能告诉龚强,雷明跟丁志国的私交,只好让他这么蒙在鼓里不得其解。 三人小会开完后很久,雷明介绍的人也不见踪影,这件事儿渐渐地淡了下来,然而龚强却一刻都不忘,他办公室早就重新布置了格局,每天来上班,那套空着的办公桌椅都在提醒他,随时会有个人跟他共处一室。 这要来个男的还好说,来个女的真是各种不方便,迫于压力龚强心生一计。 这天,宁向东和裴颂去市里,参加一年一度广交会的报名座谈会,这本来一直是裴颂自己张罗,只是今年他打算带着郝欣去,为了避嫌,硬是拉着宁向东在身边当灯泡。 三人在市里要开一整天的会,据说晚上还有并原市服装协会的晚宴,这一天,宁宝隆所在的这半扇楼层,就龚强一人独大了。 胖子立刻抓住机会,着手开始行动。 宁宝隆新招聘的员工有四人,其中三个是男的,郝欣一走,就剩了赵刚,李小明和张峰。 三人虽然已经入职,不过还在试用期,暂时没有分配办公室,每天在单位,仍然去上培训课的会议室办公。 说是办公,其实是无所事事,除了郝欣。 对于郝欣的待遇,谁也没什么意见,三人跟人家妹子一起上了两个多月课,也都不好意思背后说怪话。 对于裴老师给予的单独栽培,三人只是暗中猜测过几回,最终一致认为,以裴颂老师的人品,利用自己的职务拉近郝欣,应该不是为了潜,看情形是真爱。 龚强早晨一上班就大驾光临到会议室,随即看到的景象令他非常满意。 三个小伙子正分工明确的搞卫生,不光是桌子地板,连窗台都擦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时时勤拂拭,不使惹尘埃。 龚强心花怒放,这要搬到自己办公室两个人,岂不美哉。 “你,还有你,一会儿打扫完卫生,拿上自己的物品,去我办公室工作。” 三人立时蒙了,龚总随手点了几下,谁也没看清指的是谁,眼见他说完了便一摇三晃转身离开,哥几个有点傻眼。 龚总脾气不大好,而且经常开口成脏,三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意单独过去问,嘀咕了半天,最后决定干脆一块儿过去看看,反正干营销的人心理素质强大是第一课。 三人一同来到龚强办公室,却发现与他们的分析恰恰相反,龚总心情出奇的好,吹着口哨给哥仨布置工作。 “既然一起来了,那就都留下,”龚强搓着手,在办公室里四处打量:“挤是挤了点,不过也差不多能放下。” “你们三个人,现在去家具城,买一套办公桌椅,今天务必送过来,摆到我这里,明天一早你们都来我办公室上班。” 这是搞什么东东?三人面面相觑,小明胆子大点,问道:“现在就办吗?” “对,现在!立刻!!马上!!!” 最后的一个字已经振聋发聩,三人大气不敢喘,调头向外蜂拥。 龚强满意的点点头,这三人如果在一起比较,明显是小明的为人胆大心细脑子灵光,第一个冲出房门的就是他。 尤其令人满意的是,这三人连买家具的钱都没拿,而且龚强敢打赌,他们绝对没胆子再回来问他要钱。 胖子心情愉快的站在窗前,虽然是八楼,不过看路边的二路汽车站牌还是挺清楚。 等了半晌也没看见三个手下的身影,身后却响起敲门声。 “进来。” 胖子转过身,看到小明怯生生探头进来:“龚总,买家具的钱,没给我们……” 第三百六十三章 接机 小明开口要钱,胖子的脸当时就紫了。 “主要是不知道买多少钱价位的,太贵了我们怕身上的钱凑不够。”没等胖子说话,小明连忙解释着。 “最多跟我这套看齐,越便宜越好!”龚强心平气和的说道。 “哎,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去。” 小明的话比腿利索多了,说完后半天也没离开办公室几厘米,动作比膏肓之人还要缓慢。 “等等,”胖子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自己的手包,取出一摞现金递过去:“做事慌慌张张,钱不够不是又要白跑一趟?记住,搞营销不但要八面玲珑,更要心细如发!” 李小明忙接过钱,连连点头。 “好了好了,抓紧时间,赶紧的。”龚胖子挥了挥手。 第二天,宁向东来到单位,看到四个人挤在一间房子里,简直哭笑不得。 当着三个新人的面,他也没法说什么,只好铁青着脸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龚强自然不怕宁向东,看着三个小弟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自己还是得维护一下当老大的威严,便起身向宁向东的办公室走去。 两人的房间是斜对面,胖子故意不关自己的门,一手端着保温杯,一手摇着折扇,用意自然很明显,老子两只手都占着,当然要用脚开门。 尽管房门虚掩,龚强依然抬起脚,不过他没敢用踹的,而是不轻不重的把门拨开。 宁向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龚强的胖脸有点挂不住,说道:“那女的来了,就安排跟你一屋得了。” “拿钱。”宁向东面无表情。 “什么钱?”胖子心里跳了一下,老毛病了,一说钱心脏必然要抽抽几下。 “咱们占着半层楼,空着那么多房间,趁人家一姐没来,再装修出两间房子,一间给一姐,一间让小明他们三个用。” “我不!要我说咱们仨每天有什么事还一人用着一间!干脆都挤挤,多出来的五个人,平均分配一下足够用了!” “强子啊,现在已经不是艰苦奋斗的时候了,宁宝隆走到今天,要有自己的体面!” 龚强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一向得过且过的宁向东怎么忽然转变了思想。 “昨天开会,才知道广交会的规模有多大,商机有多少,这是个看脸的时代,也是注重包装的时代,人家的头脑都用在赚钱上,没空去品味你的美德,一看你这幅寒酸样,谁会跟你谈合作?所以,拿钱。” 龚强沉默不语,心里一万个泥马蓄势待发。 “别像个守财奴一样,钱捂着不会下蛋,拿出来溜溜,说不定能勾回来一堆。” 龚强爱财如命,过去看是好事,只是今后,看来要请专门的会计和出纳管账了,不然每次都要磨嘴皮,烦死。 对于这次调整办公室,龚强算是彻底得罪了裴颂,他把三个男的都拢到自己屋里,独独留出个郝欣在外边,宁向东那里肯定不能安排,就剩了裴颂办公室。 两人虽然秘密约会过一次,可也远远没到自然相处的时候,胖子这么一闹,等于把两个人架到火上,郝欣尴尬的两天没上班,连辞职的心都有了,吓得裴颂私下里好言劝慰了无数次。 本来还打算有条不紊,循序渐进的跟郝欣来个水到渠成的感觉,这下可好,自己那点心思算是彻底暴露,就算郝欣再像表面那样单纯,也没办法继续假装什么也不懂。 裴颂恨死了死胖子。 其实胖子哪知道他俩那点破事,自己除了上班,一心只在杨晶身上,这次搞出办公室风波,更多的也是考虑到杨晶,女朋友在楼下站着,自己在上边孤男寡女的,关门独处一室,胖子连自己都交代不过去。 说来说去还是怪宁向东情商太低,最初做出这个决定简直无脑加低能。 裴颂做为情商更逊一筹的人,当然是毫不客气的把宁向东堵在屋里臭骂了一顿,然后又很快把这些烂事扔在脑后,埋头搞他的研究设计去了。 过了几天,雷明打来一个电话,说了一姐即将到来的具体行程。 宁向东看了看日期,在办公室给付山根打了手机,借他的桑德拉2000去机场接人。 别看宁向东这几天在宁宝隆被合伙人喷的像块臭豆腐,但在山根眼里,宁娃子的事儿从来都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为了圆满完成这次任务,付老板亲自驾车,头一天晚上就住到了并原。 第二天,两人提前一小时启程,那时的道路虽然不像现在宽广,但一路上也没什么车,付山根在驾校魔鬼训练出来的技术发挥不到三成,就已经让宁向东叹为观止了。 在付山根极力怂恿下,他也不禁动了学个车本的心思,只是长达九个月的学习时间过于恐怖,自己实在抽不出这么长的时间。 到了机场,从后备箱拿出提前写好的牌子,付山根一看上面的字笑起来:“萨琳娜?咱们来接的还是个洋妞?她能看明白中国字吗?” 宁向东也笑道:“是中国人,这是人家的英文名字,中文名雷明没告诉我。” 萨琳娜据说是广东人,宁向东还以为她是从广东飞来并原,没想到接的航班是从上海过来的。 裴颂马上就理解了:“从上海过来就对了,那儿才是时装业的前沿。” “可展销会偏偏是在广州。”宁向东说道。 裴颂没法接这话,对于在哪儿办展销会,似乎是个约定俗成的东西,就像八十年代的北方,曾经有个火爆的商品市场在白沟一样,谁又能说得清为什么突然就热闹起来,又突然就门庭冷落车马稀。 上海来的航班到了,宁向东和付山根瞪大双眼看着出口。 最初两人以为接一姐是个简单的事儿,上海来的嘛,穿着打扮肯定跟并原不一样,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而事实上,那年月能坐飞机的都不是一般人,面对满眼的摩登人群,两人只好极力把接人的牌子觉得高高。 终于,一个戴着小圆墨镜的年轻女士走到两人面前,问道:“两位是宁宝隆的人?” “对的咧。”付山根率先回答,宁向东却在旁边愣怔着,久久说不出话。 那女士扭头看着他,摘下墨镜,认真的打量了许久,才点点头,说道:“你长大了,小东!” 第三百六十四章 义结金兰 小东,这个称呼真亲切,亲切的好像有几个世纪都不曾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 当年在部队,文艺连的全体女兵们对他这个尚未成年的小兵的专有昵称。 当年刚到部队,身高才一米五几,最小号的军装穿在身上都像长袍一样。 “君珍姐,怎么会是你?” 宁向东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自己的六号军装,就是这位女兵班的副班长,熬着夜帮他改好的。 南榆七师文艺连,从八十年代末期解散后,大部分人都分配到战斗班排,女兵也都去了通讯团的载波连。 只有副班长季君珍成了让师里棘手的问题。 季君珍出身文艺世家,当年部队在地方选拔文艺人才,季君珍应征入伍,很快成为台柱子,这些年来对文艺连的贡献有目共睹,可如果仅仅因为编制调整,就把这样优秀的文艺战士一刀切的下划到基层连队充实实力,实在可惜。 师里经过反复讨论,本着爱惜人才的考虑,把季君珍从北京军区推荐到广州军区政治部的战士文工团。 只是令人遗憾的是,季君珍在七师算是台柱子,但到了能者云集的战士文工团,就好像一滴水融进大海,连浪花都没有掀起了一朵。 搞艺术不但要靠运气,更要有天赋,而最重要的还是能力,季君珍很清楚,搞文艺吃的就是老本,二十岁以前有小成,二十岁以后才能有大成,自己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她明白在文工团里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几乎不可能,因此呆了几年便申请转业到地方。 这一转业,反而成就了自己后来的人生,季君珍在七师的时候就喜欢裁剪,转业后就选择了跟这个爱好有关的服装领域。 把爱好当做事业去做,原来是最快乐的事情,季君珍终于体会到如鱼得水的感觉。 “真是没想到啊,当年我们文艺连的小东东,现在变成大老板了!”季君珍仰头看着宁向东,忽然踮起脚,用手摸摸他的头:“小萝卜头的个子也长这么高了!” “别笑我君珍姐,我进文艺连纯粹是个意外。” “我知道啊,呵,其实全连都知道!”季君珍似乎也回忆起在部队的时光,整个脸的线条都柔和起来:“你刚来那会儿,就会半曲《春江花月夜》,不过你挺能吃苦的小东,自己不识乐谱,硬靠着死记硬背学会了好几曲。” 两人正聊着,宁向东的手机响了,是雷明打来的:“人接到了?哦好好,你跟萨琳娜说,晚上我在龙城接风,到时候再给你俩好好引荐引荐。” “雷总说,晚上要给你接风,再好好介绍我们俩认识。”挂掉电话,宁向东笑着说道。 季君珍也笑起来,笑的眉梢眼角都是欢快,自己这次来并原,本打算给雷明个面子,转一圈就走,顺便再去南榆的老部队看看,没想到竟然遇到当年文艺连年龄最小的战友宁向东。 并原的盛夏也是火热的,三人从机场出来,被滚烫的热浪晒的喘不过气,季君珍用手遮在眼前,歪着头看了看天上炽热的艳阳。 一切都是这么熟悉,就连温度都感觉如此亲切,一种游子归来的心情瞬间袭来,季君珍望着走在前边的宁向东,忽然有点犹豫,要不要彻底留下来,帮帮雷明,帮帮宁宝隆。 桑德拉2000缓缓行驶在路上,空调吹的车里透心凉,季君珍坐在后排,很惊讶并原的发展速度,眼前的城市比自己走之前变化巨大就不说了,连鹅岭山区竟然也涌现出付山根这样成功的乡镇企业家。 这一切,也不过短短七八年而已。 晚上,宁向东是带着宋小青来到龙城大酒店的时候,,雷明和何萍已经先到一步,两人都是神采飞扬的样子,一看就是事业爱情相得益彰的满足。 四个人等了没一会儿,季君珍准时进来,雷明连忙起身引导她入席,待大家坐定后,他逐一介绍几人相互认识,东当介绍到何萍时,宁向忽然对雷明说道:“你看看这位萨琳娜女士,跟何萍像不像?” 何萍这才注意到,季君珍侧面的样子跟她真有七八分相似。 雷明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在季君珍和何萍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一番,才望着宁向东,问道:“你早就跟萨琳娜认识?” 季君珍抿着嘴笑道:“小东跟我是一个连的战友,他当年的第一身军装还是我帮他改的。” 宁向东身边的宋小青惊讶道:“这事儿我听向东说过,是他副班长帮的忙,原来就是您啊!” 雷明都不知道季君珍在部队还当过副班长,只知道她是个退役军人,此时听说宁向东和季君珍是多年之前熟悉的战友,彻底被震住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丁启章和丁志国父子,其次是何萍的父亲,自己接触或者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跟宁向东千丝万缕扯不断,这就是可怕的因果吗? “向东,你好好跟我说,还认识谁,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那可多了,华主席,邓爷爷……” “滚蛋!”雷明佯怒一句后,深有感触的说道:“向东,我有时候就想,既然我们俩的生活轨迹有这么多重叠的地方,不如就干脆就学学古人,来个义结金兰好了,也省却不少麻烦!” “那就大哥在上,受小弟宁向东一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宁向东是什么人,顺势扣住话题。 今天这个氛围和环境简直是天赐良机,又是雷明主动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可遇不可求。 雷明笑起来,郑重的点了点头。 就算是自己一时不检被抓住疏漏,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小宁非但无害,反而很有助力的潜质。 宋小青坐在那里,一双眼睛晶晶亮,飞快的和何萍对视一眼,两个女人都是聪明人,心里立刻摆好自己的位置,大嫂和弟妹的称呼只待瓜熟蒂落即可派上用场。 季君珍含笑对雷明说道:“你这个雷总,把广东拉帮结伙的那一套都带到并原来了。” “这难道不好吗?团结一致才能共同进步。” 季君珍笑了笑,扭头看着宁向东说道:“呐,小东,这个称呼也是我最后一次用,过了今天,我就一直叫你宁总了,既然选择了宁宝隆,你以后就是我的上级……” “君珍姐……”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临摹 季君珍抬手制止了宁向东,继续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不按我的套路来,那我就没法带好团队,这样还不如不加入你们!” “可我们先是战友的啊,这么全盘否定……” “我不管,现在请宁总考虑清楚,然后告诉我,能不能按我的要求来?” “那……好吧,萨琳娜,一切都依你!”宁向东只觉得这称呼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季君珍眯着眼一笑,道:“这就对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一切要制度化,而且……”她想了想,又说道:“我其实不赞成工作上一种态度,业余时间一种态度的说法,我们是人,是人就有感情,跟机器不同,不可能做到泾渭分明,所以我的要求就是,从今后,上班下班就得一个样,绝不允许工作中上下级,业余时间称兄道弟!” “这……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了?”宁向东苦着一张脸。 季君珍一笑,道:“这个要求我就是针对你的,别人可以随意,宁总,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心肠太软,要记住慈不掌兵,义不发财啊!” …… 裴颂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在设计室里描描画画,对于新来了一位营销总监不闻不问,却没想到,萨琳娜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他的屁股上。 “裴总,萨琳娜叫您过去开会。” 郝欣永远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裴颂皱了皱眉,他的思路已经枯竭了好几天,卡在自己的一个节点上绕不出来,这个时候最怕被琐事打扰。 对于明年上市的春装,裴颂既想增加一些时尚的花哨,又不敢脱离实际太远,还想突出百思的特点,这就太难了,一件普通的衣服,想要融合这么多元素简单,但想获得绝大多数消费者的共鸣谈何容易,就像炒菜的大厨,再好的菜式,打比赛是一种做法,炒出来卖钱肯定又是一种做法。 裴颂没有意识到走进死胡同,相反被自己的创意缠绕,绞尽脑汁不断寻找突破口,因此郝欣过来通知开会的时候,他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时候负责营销的人管到设计的人头上了?” “宁总前段时间新制定了一个要求,就是萨琳娜可以过问宁宝隆的任何事务。” “哦?那我倒要看看,这位假洋妞有什么要说的。” 来到会议室,除了宁向东请假去北京办理房屋过户手续之外,其他人都到齐了。 裴颂一看宁向东缺席,心里就打起退堂鼓,他跟萨琳娜一照面,立刻就产生一种直觉,这女的不好惹。 “裴工,听说你的方案卡壳了?能说说什么原因吗?” 问题很正常,态度很和蔼,裴颂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便平稳一下心情,一五一十把当前的困扰说了出来。 “恕我直言,大方向错了!”萨琳娜毫无迂回,直截了当的说道:“咱们宁宝隆是面向普通消费者的服装公司,不是要以设计突破为宗旨的服装设计公司,说白了就跟龚总当年卖拖鞋和袜子如出一辙,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迎合市场,而不是要引领市场,我们还没那么大的能量!” 裴颂被轰的头晕,自己没白没黑的烧脑,一眨眼就被新来的娘们全盘否定了。 “我觉得一味迎合,那永远也没有自己的灵魂,与其这样,还成立什么服装公司,不如在一楼开一间门脸,去广州上下九,去武汉汉正街,去石家庄大石桥批发服装,拿回来零售不就得了?” “品牌!” “我们要有自己的品牌,要进入商场的高货卖场,所以才要有设计,”萨琳娜语气缓和了点,类似裴颂这样的一根筋,她这些年见过不知多少:“但是现在,远不到消耗自己脑垂体细胞的时候,裴工完全可以把常春藤和绿大树的产品拿过来借鉴一下。” “这个想法我早就有,但搞设计的人,抄袭别人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当然!我双手赞成,但为什么要用抄袭这么难听的字眼?难道不能临摹吗?” “玩弄文字和设计是两种概念,设计是严谨的,一是一二是二!” “这就对了,再加一横,就是三,还是临摹的一,而四才算是创造,”萨琳娜眯起眼,笑的魅惑众生:“所以把三画出来,这不难,对吧?” 这番话说完,裴颂忽然愣在当场,几天来的浆糊脑袋陡然变得清澈透明,今年春季巴黎服装大展的款款精品在脑子里飞速旋转。 裴颂大叫一声:“我这就回去画下来!” 说完也顾不上其他人惊愕的目光,调头跑出会场。 “孺子可教也!”萨琳娜望着裴颂的身影笑着,一双眼睛转回来,落在前排的龚强身上。 胖子亲眼目睹萨琳娜三言两语就把裴颂洗了脑,正在目瞪口呆,忽然被她的目光罩住,吓得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人我两忘的气功状态。 萨琳娜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说道:“小明你们几个留下,其他人都走吧。” …… 裴颂终于拿出设计方案,宁向东看了半天,发现既有常春藤的影子,又像是绿大树的创意,不禁有些担心。 萨琳娜却非常满意,认为这才是裴颂的真实水平:“你们尽管放心,常春藤和绿大树绝不会对宁宝隆投入市场的产品有所动作,知道为什么吗?” 宁向东、龚强以及裴工的脑袋晃的像三个拨浪鼓。 “因为体量!”萨琳娜嘲弄的笑道:“你自己看得起自己的时候,其实什么也不是,就宁宝隆现在的名气,可能在并原还不错,但走进全国市场,连个浪花都不会有,我倒是希望常春藤和绿大树来找茬,可惜的是,人家连眼皮也不会抬一下!” “放心拿去量产吧!”萨琳娜淡淡说道,把公文夹扔到桌上。 在这一瞬间,宁向东忽有所感,他似乎触摸到萨琳娜在布置一个巨大的局。 这个局一定是个捷径,但同样面临的风险也是巨大的,如果能够挺过去,宁宝隆势必成为上升速度最耀眼的星辰。 想到这里,宁向东浑身激动的颤栗起来,他望着萨琳娜,说道:“这么玩火,会不会有后遗症?” 萨琳娜目光闪动,道:“还没玩怎么能知道结果?凤凰浴火重生,宁宝隆可还从来没有淬过火呢!” 第三百六十六章 逆向研发 时间不紧不慢,从每个人身边划过,在悄无声息的日子里,没有谁会注意身边以外的任何事、任何物;更没有人会发现,曾经在钟楼街的宁宝隆服饰店,无论最初只卖袜子,还是渐渐出售成衣,每一件产品都是独立的自主品牌。 在一九九六年的下半年,宁宝隆设计的服装悄无声息出现在整个并原所有商厦的重要卖场。 没有广告,没有宣传,产品的样式和质量在人们的口口相传里,占领了大部分家庭的衣柜。 裴颂设计的新款式非常符合本地人的口味,一经推出就供不应求。 面对这样的局面,包括宁向东在内,所有人都欢欣鼓舞,果然是自己人了解自己人,并原人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只有在土生土长的人最为清楚。 而生在南榆,长在并原的裴颂这一次精准定位,结合国际流行趋势,一举拿下本地服装业的潮头,站稳了脚跟。 “这有什么,如果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面对如潮马屁,裴颂表示自己非常冷静:“当年如果也像现在这么有钱,我早红了!” 裴颂对自己曾经的落魄耿耿于怀,望着宁向东和龚强说道:“遇上我,你俩真有福气!” 面对这么不要脸的自恋,两人实在无话可说,宁向东望着龚强问道:“你怎么看?” 龚强舔了舔嘴唇,点点头:“不错!” 宁向东拉住裴颂的手用力握了握:“欢迎入伙!” 裴颂甩了甩胳膊,挣脱开这个不明不白的握手,说道:“什么屁话,我不早入伙了?” 龚强笑笑:“身体和灵魂,只有经过磨砺才会合二为一,恭喜你裴工,你终于做到了!” 萨琳娜对宁宝隆巨大的出货量无动于衷,她看着渐渐开始向周围郊县辐射的成交量,微微蹙眉,速度不慢,但也不够快。 她在等一个心里早就预判的局面,只是迟迟没有出现,如果再晚来一两个月的话,接下来的所有后手,只怕要进行颠覆性的调整了。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萨琳娜合上手里的报表,平静的看着门口。 李小明小心的从门缝里挤进来,同时无声关闭了房门。 “萨总监,一切跟您预测的一样。” 说完,他从挎包里拿出一件包装完好的服装。 这是一件白色上装,男款,短袖,很简单的设计风格,适合十八岁到八十岁任何年龄穿着,只是吊牌上的“宁宝隆”三个字透露着事情的不简单。 “在哪发现的?”萨琳娜把衣服放在一边,平静的问道。 “平口的沟底乡。” “偏僻吗?”萨琳娜挑了挑眉毛。 “够偏僻,而且乡里那条破街上就两个卖衣服的,不过都有咱家的牌子,”李小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沟底乡每五天一个集,据说集上也有,价钱比这两家店便宜一半。” 萨琳娜点点头没有说话,李小明悄悄观察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这件事先不要跟宁总他们说,你直接对我负责就行了,还有,接下来你们几个再继续辛苦一下,找找这些衣服的加工点在哪里!” 李小明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好几个县没去看过……” “不用再去了,有大概数据就可以,没有必要搞得太详细,咱们又不是职业打假的,你就按我说的办就行,”萨琳娜停了停,提醒李小明道:“这事儿就你们三个跑,别让郝欣知道。” “明白了。”李小明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萨琳娜看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皱了皱眉,道:“我只是担心会影响裴工的心情,毕竟投放市场的产品是两条线,区别对待的。” “所以我说我明白的,萨姐。”李小明谄媚的笑着。 “你明白个屁!”萨琳娜骂道:“不要因为我宠着你们三个,就目无领导,妄加揣测!还有,公然违背我严禁称兄道弟的禁令,再有一次,扣发全月奖金!” “别啊萨总监!”李小明叫了声屈。 这位萨姐好起来是真好,发起脾气来也真受不了,他们三个是又敬又爱又怕,还又喜欢跟着萨琳娜跑前跑后。 李小明走后,萨琳娜闭着眼靠在办公椅上,沉思了很久。 终于等到了,她从诱导裴颂搞出间接的临摹设计就已经把这些情况考虑进去,只是没想到并原的速度还是太慢,如果在别处,一旦被有心人发现有利可图的商品,恐怕短短几天就会铺满大街小巷。 这才是真正的造假速度,而他们,只不过是逆向研发。 等到这些产品渐渐渗透到全省市场的时候,就是重拳打击造假售假的时候,宁宝隆将主动联合常春藤和绿大树,一起推动维权大业。 能够和著名品牌联合行动,这是宁宝隆应尽的义务,萨琳娜连接受记者采访的台词都想好了。 这比任何广告效应都好吧,她愉快的吹起口哨。 从这天开始,萨琳娜忽然开始收缩产品的市场投放量,而且只针对极为个别的大型综合商厦保持正常供货,价格也随着每一批次的供货向上逐步微调,渐渐的,宁宝隆出品的春夏时装,只集中出现在并原市商业核心的钟楼街的两三个商场里,别处已经踪迹皆无。 不过这种微妙的变化只有萨琳娜和李晓明几人心知肚明,作为普通市民只看到,挂着宁宝隆标牌的服装照样满大街都是,而且不但从外衣,甚至连大裤衩都已经出现了。 这个现象惹怒了裴工程师。 终于在一天早晨,裴颂闯进了销售总监的办公室。 “萨琳娜,你说说清楚,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整个市场现在一团糟!”裴颂砰砰拍着桌子,把萨琳娜摆在桌上的一张戎装照相框都震倒了。 “什么一团糟?”萨琳娜平静的问道。 “为什么咱们公司的生产量几乎停滞,路边摊反而到处都有卖?” “也许是你设计的款式不受欢迎啊,出货受阻就停产了,至于路边摊,我从来不看那种地方,所以不知道。” “现在连大裤衩都挂着宁宝隆的牌子,我不记得设计过那种玩意儿!” “那种玩意儿确实不用设计,这么说宁宝隆还生产这个吗?我得问问看,说不定我也买几条。”萨琳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裴颂脸色铁青,论斗嘴他几乎谁也没赢过。 第三百六十七章 常春藤的困惑 常春藤作为知名的服装品牌,其实在国内的销量非常有限。 这跟公司的战略发展有关系,从八十年代创立品牌时,他们的目光更主要是投向东南亚和香港市场,国内在北京、上海虽然也有连锁专卖店,但更多的目的是为了填补地图空白,让亚洲大区的网点连成一片而已。 陈思危注意到宁宝隆这个名字,是在一个不经意的偶然发现。 金阳省作为能源大省,在并原召开一年一度的煤炭大会,而常春藤手握雄厚资金,这些年一直想实现多元化发展,九十年代末期的能源开发曾经吸引过很多热钱关注,常春藤自然也不例外。 金阳省电视台对每年的煤炭大会有个专题报道,这是常春藤的负责人陈思危必看的节目。 电视里,记者正站在会堂外的广场上语调激昂的介绍大会盛况,而她身后不远处走过几个人,虽然镜头只是一扫而过,但陈思危看到后,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 那几人的衣服引起他的高度注意。 仅仅几秒钟的镜头闪现,职业敏感让陈思危一眼看出,其中一人着装,很像公司今年春天在新加坡发布的夏装新品。 煤炭大会只针对国内客商发出邀请,不可能有国外投资商参加。 “有趣!” 陈思危双手负在身后,专心致志看着这台专题节目,然而此后的内容,一直到节目播放完,再也没有出现让他感兴趣的画面。 陈思危想了想,走进书房,给自己的副手陆清宏打了个电话。 “清宏,金阳的地方台刚才有个煤炭专题,全部时间大概是二十几分钟,晚上十点半还有个重播,在节目播出六七分钟的时候,有个镜头你好好看一下。” 挂掉电话,陈思危不再想这件事,而是在书房坐下,打开电脑,开始通过公司内部的有线网络,访问巴黎和米兰时装周的近期动态。 球形显示屏光线刺眼,长时间盯着看无异于让眼球始终暴露在数十瓦灯泡的照耀下。陈思危通常坚持不了多久,这次也是一样,只看了一会儿,就感到双眼酸涩。 他起身走到茶台边,打算泡一杯狮峰龙井。 这是自己的保健医生建议的,长时间用眼适当喝一些绿茶有助于保护视力。 拿起茶勺,撮起一些扁平的茶叶,刚准备投入玻璃杯,他又想起医生曾经关照过,喝茶不可过于频繁,尤其绿茶性寒,不但容易伤害脾胃,还容易引起肾结石。 陈思危举着茶勺,忽然发现,投茶量的多少,在今晚居然也成了困扰。 到底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科学有时候,怎么解释都有道理。 陈思危停了一会儿,忽然一抬手,把茶叶倒进嘴里咀嚼起来,待干茶在口腔里变成碎末后,他又喝了一口水…… 晚上十一点多,书房的电话铃柔和的响起来,陈思危接起电话。 “陈总,节目刚开始的那个人身上,穿的衣服跟我们公司今春推出的夏装高度相似,只是镜头闪的太快,我不敢做肯定判断,不过,我在节目开始前,已经让品质部的小冯赶去公司,做画面截取处理了,具体情况,明早到公司我再跟您面谈。” 陈思危对着电话点了点头,说道:“先不忙跟我说,彻查清楚之后再把结果告诉我。” “好的。” 陆清宏了解陈思危的工作作风,这位陈总一向的要求是,在任何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搞清楚之前,决不允许向上级汇报,除非是面对不可控的问题。 因为人的大脑一旦碎片化的信息积累过多,很难实现高效的思考和运行。 今晚陆清宏之所以会在问题尚未搞明白之前给陈思危打电话,是因为他知道陈总一定在熬夜等他的汇报。 过了几天,常春藤的小会议室里召开了公司最顶级的会议,不但陈思危亲自出席,他的第一副手陆清宏也在现场,这对常春藤来说,是多少年来不曾出现的情况,通常情况下的会议,陈思危很少会亲自参加,陆清宏就可以完全代表他,而此时,两人同时出现,足以想象这次会议的重要性。 参会的中层也不多,但大家心中明白,人没通知全,不代表会议份量不足,相反可能是极其重要的内容,不适宜所有干部参加。 陆清宏坐在陈思危左下手处,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随后放在桌上,杯盖和杯体轻轻碰撞,叮的一声轻响,会议室里数位中层立刻正襟危坐,望着陆副总。 “前几天,内陆省份的金阳省,召开了一年一度的煤炭大会,”陆清宏停顿一下,扫视会场,果然从下属们的眼光中收获了一堆疑惑的目光,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我们是国内知名的服装公司,关心矿产能源似乎不搭边,但这恰恰是陈总战略发展上的高瞻远瞩,正是因为怀着这份深谋远虑,陈总才会对并原市的煤炭大会予以关切。然而,就在这个大会现场之外,陈总却有了新的发现……”陆清宏对品质部冯经理点头示意。 小冯连忙起身,打开投影仪,电动窗帘也缓缓关闭,幕布上出现了他那天连夜截取下来的视频片段。 当画面定格在记者身后出现的那几个路人身上时,在场的中层干部们忍不住发出惊呼,其中设计部的负责人愤怒的一拳砸在u形会议桌上,怒斥道:“这是赤裸裸的抄袭!仿冒!造假!” 陈思危抬起微闭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喉咙中发出几声意义难明的单音,陆清宏忙挥了挥手,制止愤怒中的下属,说道:“也不能说完全抄袭,这件服装,似乎经过专业人士设计,加进去很多自己的东西,不过相似程度已经超过百分之六十,基本构成仿冒和造假了。” 小冯在陆清宏的示意下,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我们品质部这几天派专人赶到并原,发现那里的服装市场已经全部充斥着类似的服装,但奇怪的是,这些服装都有铭牌,是一家叫做宁宝隆的公司。” “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吧!假冒就假冒,竟然敢明目张胆悬挂自己的牌子?”一位销售经理愤怒的说道。 “所以,这也是我和清宏的不解之处,”陈思危终于从假寐中清醒过来,他环视着自己的部属们,目光炯炯的说道:“我们打算组成一个考察小组,去金阳省并原市,拜访一下这位同行,看看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第三百六十八章 市场暗访 并原的八月底九月初骄阳如火,满街梧桐树的硕大叶片挡得住阳光,却挡不住热浪。 每到傍晚七点左右,城管的兄弟们前脚下班,国贸酒店楼下的小广场,马上就会凭空冒出一群小商小贩。 这群人手脚麻利,打开包裹的速度不相上下,不过几秒钟,一个地摊就出现在眼前。 地摊上卖的东西也大同小异,甚少有吃食,基本全是用的,而且品牌之高端令人咋舌,俗成驴包的路易威登,polo男款t恤,lee牌牛仔不过是小kiss,十块二十块就可收入囊中,爽快的附赠一个钥匙包,一定是印压着秃顶大胡子的老人头。 陆清宏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基本上哪座城市夏夜的地摊上,看似琳琅满目的货品也都大同小异。 吸引他注意的是一高一胖两个年轻人的地摊。 那两人只卖衣服,这没什么新鲜,但衣服上的吊牌无一例外全是宁宝隆三个字,对陆清宏来说,就分外扎眼了。 常春藤考察小组一共来了四个人,算今天是第四天,刚刚下榻国贸酒店的当晚,四个人外出吃饭回来,就看到酒店小广场临马路的外侧,这片热闹喧哗的地摊。 陆清宏坐在酒店大堂的待客区,若有所思的望着外边忙碌的两个人,看得出来宁宝隆的货挺受欢迎,那个胖子在摆摊期间还离开过一会儿,蹬着一辆三轮去调货。 陆清宏注意到,这俩人穿的大裤衩上,屁股瓣一左一右印着宁宝两个字,隆字却印在前边的方便之门上。 第一次看到这个奇葩设计时,陆清宏当即被雷的外焦里嫩,这也太特码会玩了吧,难怪大裤衩卖得那么快。 当然他们四个人也二话不说,一人买了一条,十块一条,价廉物美。 拿回酒店再仔细看,布料还挺讲究,纯棉老粗布,立裆很深,又耐磨又舒服。 不过,他们也明确了一件事,宁宝隆跟常春藤一样,也是假冒产品的受害者。 “陈总,我们在并原暗中调查了三天,情况可能跟咱们了解的有出入。”陆清宏在酒店,向陈思危汇报这几天的调查工作。 “你们的看法呢?”陈思危听完情况汇报后,没有马上做判断,而是想听听陆清宏的分析。 “陈总,我认为并原出现的侵权现象,宁宝隆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因为市场上所有的假冒品,都挂着他家的标牌。” “清宏啊,我来问你,市场上为什么会仿冒他家的产品呢?” “因为他家的产品畅销啊。” “那为什么会畅销?” “因为款式……啊!我明白了!”陆清宏大叫一声:“宁宝隆的衣服款式受消费者欢迎,所以卖的好,而他家的款式,是抄袭我们的!” “所以,我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并原现在卖出的每一件衣服,每一根线都不是无辜的!”陈思危缓缓说道。 “我明天开始,去商业区的正规卖场看看,如果在现场发现证据,马上举报!”陆清宏为暗暗自己的糊涂自责,很简单的逻辑,怎么就疏忽了。 “取证后先不忙举报,也可以考虑先找宁宝隆的人见个面看看再说,举报是手段,打假才是目的。” 就在陆清宏离开酒店大堂,回自己房间给陈思危打电话汇报的时候,小广场上的宁向东和龚强同时松了口气。 他俩不知道,萨琳娜是如何获得准确的情报,知道常春藤派人来并原暗访,同时又知道调查组会下榻国贸酒店的。 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踢了宁向东屁股一脚,问道:“向东,你这个战友小姐姐,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就能搞到常春藤的第一手信息?” 宁向东摇摇头,这同样也是他费解的地方,从文艺连解散后,当初这批战友很少有留下联系方式的,记忆中的这些人,本以为今生也只可能在留在记忆中了。 能够跟季君珍一别多年再次重逢,原本就是想都想不到的事,宁向东又怎能知道她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 “不管怎么说,胖子,从君珍姐来了之后,你有没有眼界豁然开朗的感觉?” 龚强低头看看脚上这双塑料二厂早年出产的库存拖鞋,说道:“原来以为咱哥俩已经够牛逼的了,没有几年就混到这份上,现在看来,真是差的太远了!” 宁向东也深有感触的点点头,道:“以前的日子简简单单的,每一件事都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摆弄着咱们,沿着既定的路线往前走,一切都交给了运气,现在君珍姐来了,所做的一切,才有了尽在掌握的感觉。” “尽在掌握也是尽在她的掌握,不在你我,”胖子担忧的说道:“你给她的权力太大了向东,这次的事更是让人心惊肉跳,如果顺利过关的话,我还是建议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寻求个稳妥的发展方向。” “这样当然好了,只是经过这次的刺激以后,想再退回去,恐怕不太容易了吧?”宁向东也满腹心事的说道。 陆清宏挂掉陈思危的电话后,把其他人叫到他房间,简单布置了明天的工作,只有一件事,就是分头去并原的各大商场,寻找宁宝隆的专柜,现场查看所售产品是否高仿常春藤的今年款式,如果核实,马上购买取样。 第二天,四人从国贸酒店出发,分头行动,到傍晚回到酒店时,在陆清宏的房间里,已经摆放了两套成衣。 “就两套吗?”陆清宏问道,这其中一套,还是他亲自在赛图大厦购买的,另一套是另一个同事在九亿商场发现后购买的。 得到下属的明确答复后,陆清宏有点失望,这两套衣服一模一样,虽然和常春藤的设计很相似,但仔细看看,又跟绿大树的牌子也有点像。 “要我说这家公司确实不要脸,他们这也叫设计?就算没有完全照抄,也属于拼配!没有一点自己的设计构思在里面。” “不能这么说,能够把两家风格不同的设计天衣无缝的拼接在一起,这本身就不简单,这家公司的设计师是个高手啊!”陆清宏拿着衣服看来看去。 他正在想,有没有必要向绿大树服装公司发个函,通报他们在并原的发现,两家一起联手,彻底搞死宁宝隆。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不要跟女人讲道理 宁向东和龚强有个问题想不明白,萨琳娜为什么布置他们俩在国贸酒店这里当暗桩。 事实上,刚接到这个任务时,俩人很是小小兴奋了一把,然而在这里摆了几天地摊后,却发现这个安排似乎根本是个多余,除了完成了萨琳娜要求他俩尽可能卖给陆清宏几件衣服的任务之外。 而两人在这几天算是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如芒在背的折磨,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们,哪怕那个时间陆清宏也许已经睡觉去了。 四条大裤衩,卖了四十块钱。 萨琳娜说过,完成任务就可以撤了,完不成就一直呆到常春藤的人走为止。 所以卖掉大裤衩后,龚强闹着要走,宁向东看了看手表,马上九点。 这里的夜市通常到晚上十二点还很热闹,他的本意是善始善终,今晚坚持到结束,但龚强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他尤其受不了自己穿的那条大裤衩。 宁向东只好点头同意,跟龚强一起收拾摊子。 想想过去的胖子多么热爱摆地摊的事业,而如今却堕落至此。 看来,有些事一旦经历过了,再想回去就不容易。 收拾好地摊,宁向东对旁边正在卖力吆喝的大姐说道:“我们今晚先走一步,明天这地方您还帮我们看着,我俩要是不来,你就多摆个摊,总之别让其他人给占了。” 大姐一听狂喜,国贸酒店这片开阔地没有固定摊位,都是谁来的早谁占的好,这俩小伙子帮自己连占两天地方,明天是回报的时候了。 宁向东和龚胖子骑着一辆三轮车,带着满车的山寨宁宝隆服装,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深夜热闹的街头。 在国贸酒店的客房里,陆清宏和他的手下们仍在热烈的讨论着下一步如何对待宁宝隆的问题。 陈思危在电话里的要求是明天去面见一下宁宝隆的负责人,他已经打听过了,负责人是个叫宁向东的年轻人,或者找一个胖子也可以。 但此刻,常春藤的人似乎不打算这么便宜放过他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陈总是没有亲眼看到从商场里拿回来的衣服,所以采取了怀柔的政策,而他们不一样,已经被这两件衣服激起了愤怒。 其他三人都支持明天直接到并原当地的工商局举报,只有陆清宏本人沉吟不定。 他站起身,来到客房的窗前,打算看看夜景,平静一下被吵的头疼的脑子。 并原的夜生活也很热闹,楼下的喧闹声一阵阵传到他们所在的十层楼上,陆清宏被声音吸引,不经意往楼下看了看。 这一眼,让他愣住了。 “你们过来个人,看看下边。”陆清宏没有回头,对屋里的三个人挥了挥手。 三个人站起来,一起挤到窗前。 “你们看看下边的地摊,有什么变化吗?”陆清宏眼睛近视,离得远看不清楚。 “似乎,好像,没……”身边一个人正嘟囔着,忽然大叫一声:“没了,没了!” “确实没了!那个卖山寨宁宝隆衣服的地摊不见了!”另一人也发现了问题。 “确定吗?”陆清宏冷静的问道。 “确定!确定!” 明确了宁向东和龚强撤摊后,陆清宏心里升起巨大的问号,也许是偶然,但他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凑巧的事。 可惜陆清宏不是雷明,如果像雷明那样在并原的经历,也许会改变他偏执的认识。 “很古怪,是不是?”陆清宏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三个人知道陆总在自问,谁也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的身影,在房间里踌躇。 陆清宏走到床前,拿起上面扔着的衣服和他们在地摊上买到的大裤衩,反复查看了一番,忽然笑道:“也许,一切答案就在这家公司内部吧,我们明天去拜访宁宝隆!” 陆清宏没有想到的是,他带着人来到宁宝隆时,并没有见到宁向东,也没有见到另一位老总龚强,据说这两位负责人去县里调查本公司产品被大肆仿冒侵权的事件去了,已经走了好几天。 陆清宏听到后差点失声笑起来,他仿佛有种站在舞台上,亲身演出喜剧的感觉。 老子来打假,你们二位也在外边打假,那到底谁才是真的? 好在宁宝隆还有位负责人在家,公司接待说这位领导也可以全权负责宁宝隆的所有事务。 于是,在宁宝隆的会议室兼接待室里,他见到了销售总监萨琳娜女士。 接过名片时,陆清宏心里微微疑虑,他不太清楚,这个内陆城市的小公司,懂不懂总监的职责意味着什么,还是仅仅觉得有新鲜感就这么命名了。 眼前的女士谈吐清雅,得体,看上去是个见到过一些风景的人,而且跟常春藤的员工一样,也同样有个英文名字,只是她要这个名字有什么用? 常春藤是为了跟新加坡和香港那边的英籍人士打交道方便一点,所以才另外起了英文名字,宁宝隆这样算什么,难道这个看名字像卖酱肉的老字号公司,也有外单不成? “哦,是萨琳娜总监,”陆清宏双手接过名片,礼貌的看了一眼,实际上眼睛里根本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我能知道您的中文称呼吗?因为这里并没有外宾,而你们……也没有外贸生意!” “我给您的名片上有写的。” 萨琳娜微笑着,说道:“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您看了就好像没有看一样,是接受能力慢的问题吗?或者是身体方面的原因?paul?” 一句保罗,让陆清宏汗颜,这说明两人交换名片时,对方认真看过了,并且还亲切的叫他英文名字,而没有称呼陆先生。 萨琳娜貌似关心实则挖苦的语言,让常春藤另外三人很不高兴,其中一人从小提箱里拿出两件衣服,重重的扔在桌子上。 萨琳娜脸上掠过一丝惊诧,抬手掩住嘴,轻柔的说道:“保罗先生,您能不能让您的手下客气点,按说我只接待您,而他们……” 萨琳娜伸出修长的食指,逐一点过:“还不够资格!” “永远不要跟女人讲道理!”陆清宏的脑子里飘过十个字。 在这个尚不算发达的内陆城市,一间小小的成衣公司里,居然坐镇着这样一位精致的女人,陆清宏不禁收起骄傲的轻视之心。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这次并原之行,似乎并不像最初想象的那样简单。 第三百七十章 盛怒 “陆paul,请给我一个解释。” 英语中paul这个词的“l”发音是弱化的,萨琳娜用戏谑的口吻读出“paul”时,就变成了“泡儿”。 “陆泡儿,请给我一个解释……” 陆清宏有点抓狂,忍了又忍才说道:“我的同事态度不太好,我给您道个歉,不过他们这么不冷静,也确实有情可原。” 他来跟宁宝隆接触,是奉了陈思危的将令,但并不清楚陈总下一步的策略,只好任由萨琳娜飞扬跋扈,自己选择隐忍不发:“您还是先看看这两件衣服再说吧。” 萨琳娜疑惑的看了陆清宏一眼,从桌上抓起大裤衩,吃惊的张大眼睛,道:“这……这太卑劣了!怎么会有如此令人作呕的造假!简直是对本公司的侮辱!” 萨琳娜把大裤衩重重的扔在桌上,对陆清宏说道:“非常感谢贵公司,千里迢迢赶到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帮助宁宝隆维权!” 陆清宏什么算计到了,就是没算计到萨琳娜会跟自己装傻。 “萨琳娜小姐,请您看清楚好吗,是这件!我亲手在赛图买的这件!”陆清宏涵养再好,说话时也带上了脾气。 “哦?是这件吗?那真是不好意思哈,我也是被你同事的坏脾气吓坏了,现在看上去,您也打算吓我……” 萨琳娜笑的魅惑众生,用两根手指挑起上装,仔细看了看领口和袖边,微微皱眉道:“您似乎试过了?” “我当然没有!”看到这位明艳动人的女总监明显表露出嫌弃的样子,陆清宏涨红了脸孔分辨道。 “这些都没关系了啦!”萨琳娜用自己标志性的广普话说道:“有几处线头隐藏的不好,虽然在品控范围内,不过您陆副总既然不满意,调换是必须的!” 不待陆清宏再次打算开口,萨琳娜挥手在桌上的唤铃上一拍,办公室虚掩的房门立刻被推开,李小明夹着尾巴,一副行政秘书的模样走进来。 “你拿这件衣服,马上去调换一件线头少一点的!速度要快,不要让尊贵的客人久等!”萨琳娜一直眯着的丹凤眼也瞪圆了,吩咐完李小明后,又望着陆清宏道:“陆总,购物小票您有保留吗?如果有的话提供给我,啊不不,我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这件衣服一看就是您的眼光,只有这个款式才配的上您……小票没有就算了,我还是会马上给您调换的!” 萨琳娜的话语快的像机枪一般快,将几次张口欲言的陆清宏扫射的体无完肤。 “砰!” 陆清宏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桌子上:“请您放尊重一点!我们常春藤是本着和平解决纠纷的态度来的,您如果一味装傻充愣,那就等着起诉吧!” “啪啪啪!”萨琳娜轻轻拍着巴掌,冷冷一笑,道:“威风!煞气!这才是你们常春藤面对弱小的一贯原形吧!” 此时,李小明还站在门口尚未离去,忽然被门外走进来的人推到一边。 迎面而来一位明眸皓齿的女记者,身后跟着个扛摄像机的人,一进屋就二话不说,先举着机器原地录了一圈。 陆清宏当场愣住了,看了看秀目圆睁的萨琳娜,又看了看眼前面容姣净的女记者,不禁惊讶宁宝隆怎么这么多美女集中在了一起。 “您好,我是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宋小青,这位是我台的摄像记者。”宋小青看着发呆的陆清宏微微一笑之后,暗中又向萨琳娜使了个眼色。 “陆副总,您刚才说什么?打算告我们?那就去告吧!” 萨琳娜也微微一笑,出言把陆清宏的思路拉了回来。 “啊!对!你们一味避重就轻绕圈子,已经严重辜负了我们此行的诚意,所以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了,一定要去告你们!” 宋小青及时对着镜头说道:“我们现在在宁宝隆的总监办公室进行现场采访,今天晚些时候,我台接到群众提供消息,著名的常春藤服装公司重要成将员出现在这里。” “现在我来介绍一下,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就是常春藤的副总陆清宏……,” 宋小青噼里啪啦一通开场话迅速说完,把手里的麦克风塞到陆清宏怀里,问道:“请问陆副总,您刚才说,准备起诉宁宝隆是吗?请问你们两家发生了什么纠纷,才促使您做出这样极端的决定呢?” 陆清宏条件反射般接过麦克风,刚准备说话,萨琳娜在旁边说道:“出去,这里是总监办公室,不是采访现场。” “萨琳娜总监,稍候我还要对您进行采访,为了方便,请允许我在这里把工作做完!”宋小青俏脸一板,显得很不满意。 “我说过了,出去!”萨琳娜扬手指着门。 李小明见状,忙展开双臂往外轰人。 宋小青脸色变得极度难看,对陆清宏道:“我们出去继续吧,陆副总。” 陆清宏本来对记者的忽然出现还有些疑虑,此刻看到这一幕,戒心尽去,冷笑一声,道:“萨琳娜总监好大的官威啊,咱们走着瞧吧!” 随后,一行人来到银谷大厦的大堂待客区,分主次落座,继续未结束的拜访。 正在大厅里来回溜达的杨晶看到这一幕,心中暗暗惊讶,想凑过去看看又怕太唐突,眼珠儿转了转,向前台接待要了几个纸杯,倒满水,亲自端了过去。 “……宋记者,以上就是我们常春藤为什么要来到并原的原因,可叹陈总出于怀柔之心考虑,希望这是个误会……”陆清宏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一转头看到个托盘美女,袅袅婷婷而来,连忙打住话头,示意手下过去接过水盘。 杨晶送了水,却留在原地没走,她老远就看见采访记者是宋小青,走近后却发现对方装作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只是礼貌的点头微笑一下,心里猜测一定有什么不方便,便束手站立在不远处,充当起侍应员。 “陆副总,刚才听了您的介绍,我也非常气愤,虽说我们做记者的要公平、公正报道新闻,但就冲刚才宁宝隆那位女总监的态度,我也敢肯定,您猜测他们侵权的行为一定是属实的!” 得到舆论支持,陆清宏异常高兴,连声感谢宋小青站在正义的一边。 “陆副总,接下来您打算什么时间发起起诉?我希望能对这件事进行跟踪报道。”宋小青请求道。 “很快!只要定下来,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听到陆清宏给予了肯定答复,宋小青高兴的说道:“能够和常春藤在一起共同维权,这是我们台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上车 “听说了吗?常春藤来咱们这儿了,把宁宝隆告了!” “那还能没听说吗,这段时间都传遍了!” “不知道吧?常春藤是专门来起诉他们的!” “嚯!这下宁宝隆可玩大了!” 常宁之战,在电视台,各类报纸的狂轰滥炸般的报道下,在并原街头早已传的家喻户晓,所有人都在密切接触事态进展。 并原人就喜欢看热闹,越大的热闹越好看,每一次出现新的话题,简直要忙死各界吃瓜群众,只觉得比油辣子还下饭。 宁宝隆从一开始独树一帜卖袜子就是话题制造者,这次也没看见干什么,就惹毛了服装业巨头之一的常春藤,而且还是个美女总监铁头硬钢的,用脚后跟想也能想到,这里面肯定全都是故事啊,吃瓜群众个个兴奋的浑身发抖。 青年都市报用了一个专门版面,介绍常春藤的发展历史和服装业务在亚洲大区的覆盖范围,专版题目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蚂蚁举大象! 文章一经发表,各大报纸立刻转载,其内容也是不断丰富,终于在最终定版时,出现了一副彩印封面图,一只蚂蚁举起一头肚皮朝天的慵懒大象,成为本故事的中心思想。 “还是太慢啊!”萨琳娜坐在办公室里,望着桌子上堆满的各种报纸:“难道大家都很忙吗?还是折腾的不够不辣,不够下饭?” 看着她征询的目光,宁向东和龚强大眼瞪小眼,呆呆的摇了摇头。 这几天,他俩早被萨琳娜一手操控的事件冲昏了头,已经连家也不敢回了,在银谷大厦睡了好几天。 事到如今,两人大概明白萨琳娜的目的,最终肯定是要借常春藤迅速提高宁宝隆的名气,只是眼看着事态渐渐失控,常春藤的陆副总泡儿,在电视里凶神恶煞般的呐喊要把宁宝隆彻底打倒,再踏上一万只脚,吓得他俩以为回到了童年时代。 “萨琳娜,仅仅为了炒作,何必要把事情搞这么大呢?非要把泡儿刺激的告倒咱们?” “小东,啊不,宁总,”萨琳娜歉意的笑笑:“蚂蚁上蹿下跳想惹怒大象,大象只会笑的浑身发颤,所有的动物看到了,也会跟大象一起笑,更有甚者,甚至会主动出手踩死蚂蚁!” 萨琳娜双眼充满斗志,望着宁向东说道:“这种事一旦做了,就要一鼓作气,让大象真的愤怒,让其他宵小感到恐惧,只有这样,所有的目光才会集中在蚂蚁的身上!” 这番话说完,宁向东沉默不语,龚强却满肚子话不吐不快:“就为了扬名立万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都不一定伤到对方毫毛,我们自己就全军覆没了!您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呐!” 话很重,即便萨琳娜久经商海风雨,也有点受不了,宁宝隆怎么说也不是她创建起来,真要玩火过度,损失的也是宁向东和龚强。 “龚强,如果真的带来损失,你那份我赔你!”萨琳娜平静的说道:“但如果没有任何损失,宁宝隆反而一飞而起,你拿什么支付我的薪酬?雷总当初介绍我过来,你们跟我签的约,可是按成取酬的!” “君珍姐,我就豁出去破坏一次您立的规矩,还按兄弟姐妹这么叫您,我说话难听,可我这人心眼特实诚,这段时间又担心又着急,真的受不了了,要不您就给我交个底,行不?”龚强眼巴巴望着萨琳娜说道。 萨琳娜看了龚强半晌,才叹了口气,道:“龚强,我先跟你说一句,你的个性真不适合走创业路,还有你,也一样!”说着话,萨琳娜瞪了宁向东一眼,才继续看着龚强说道:“你说你心眼好,说话难听,但我先告诉你,没人会在意你的性格,也没人会惯着你,大家都是拼着自己的下半辈子,没人有空去揣摩你,又不是你爹妈老婆!” 萨琳娜明显带着怨气,不搬这一局实在意难平,数落完龚强,才接着说出自己的谋划: “先明确一点,咱们高仿常春藤今春的服装款式,从法律角度来说,没有任何违法行为,别说今春,就算他前脚发布最新设计,咱们后脚量产,也没有多少风险,前提是同款样式必须贴自己的品牌!” “服装,无论怎么设计,也万变不离其宗,大的框架神仙也难变,无非就是在细节方面动动脑子而已,女装还好说,缺个袖子,少个衣兜,可供花心思的地方还多点,男装就太难了,一直是万年不变的样子……” “所以款式侵权是最难界定的,像常春藤这种服装公司,基本没有敏感和容易引起纠纷的业务,所以肯定不会有专门的法务部,最多只会聘请一两个知名律师事务所兼着,本公司的人都是做销售和生产等等,谁又能精通本职业务以外的东西呢。” 看起来复杂难明的事件,就这么简单,掰开了核心只是这么一句话而已。 “至于我为什么摆出一副飞扬跋扈到极点的样子,是因为宁宝隆早晚要跟常春藤有正面硬钢的时候,或者是绿大树,二者必有其一!” “国内和周边市场,目前被他两家独大,蛋糕就这么大,多来一个人切走一块儿,剩下的就要重新分配,从来都是吃惯的嘴,跑惯的腿,忽然少了既得利益,谁心里能受得了,就拿你龚强来说,刚才对我恶语相向,不也是出于对自己既得利益可能受损的担心吗?” 龚强一听连忙站起来想分辨,萨琳娜却不给他机会,继续自己已经展开的话题:“现在,是常春藤先跳出来跟咱们钢,那么今后就不会再跟绿大树发生类似事件,无论谁,只要有一个交过手,最后结果也将是整个行业都接受的结果,我们如果这次不死,将来也是一样!对新生力量的打压,是每个成功公司的分内之事啊。” “这就是竞争,涉及到生存,永远都是残酷的!” “与其等着养肥了被杀,不如主动挑起争端,撕破表面那张道义的皮。而实际上,即使撕破了,对常春藤这样的公司来说,还是会有束缚力,因为他们为名所累,而我们呢,反而可以百无禁忌,为所欲为……” 萨琳娜嘻嘻笑着,说道:“不管如何,常春藤这趟车,从此算是坐上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蚁象之争 常春藤和宁宝隆的维权纠纷经过媒体曝光,终于传遍全省,只是想要引发全国关注,尚需时日。 不过位于这次事件震中的并原市早已人声鼎沸。 历史上第一次啊,还是蚂蚁和大象的争端,吃瓜群众早就盼着瓜熟蒂落,开庭审理。 并原市政法系统敏锐的觉察到,这起蚁象之争具有极为鲜明的特点和意义,是一次难得的普法教育机会,因此决定开庭时公开审理,并允许报纸电视记者现场采访直播。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人们眼巴巴的看着,过了近两个月,一直等不到开庭的消息。 那个年月不还没到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刚刚开始知识大爆炸,群众们吃不着瓜,渴得要命,就充分发挥自力更生的传统,推演接下来的进程,结果最终得出的结论无一例外,都是关于宁宝隆的一百万种死法。 至于必败无疑的结果,宁宝隆信不信不知道,反正陆泡儿他们几个都信了,只等判决落地后凯旋而归。 转眼过了中秋,时间来到九月底,又很快过了国庆奔着天寒地冻去了,哥几个就有点坐不住,有事没事去法院转一圈看看进度。 终于,经过近两个月的准备工作后,法院一纸传票下达到银谷大厦。 接待人自然是掀起风暴的萨琳娜。 看着她签字时眉飞色舞的表情,法院的同志百思不得其解,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被告接到传票心情时这么好的样子。 传票萨琳娜可以代签,但出庭就非法人代表不可了,宁向东望着笑吟吟的萨琳娜,心情复杂。 “唉,宁总,看你这样,我都觉得有点对不住你了。”萨琳娜叹了口气。 “是吧?”萨琳娜居然转变了思想,宁向东眼前一亮:“其实现在挽回还来得及。” “什么挽回?你要到现在还没跟上我的思路,那你干脆就别出庭了,委托我全权代理得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我的萨姐姐?” “我是遗憾影响力不够大,战略构想仅仅实现一半!”萨琳娜白了他一眼,后面的话都没好意思说,自己费了老大的劲做局,结果影响面只扩大到金阳省。 到底还是环境氛围有限,再加上宁宝隆的体量太小,尽管绞尽脑汁擦着边儿傍上常春藤,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以后再想故伎重演,估计也没人往口袋里钻了。 只能靠时间慢慢实现自己的意图了,萨琳娜又叹了口气。 短短几分钟连续长叹两次,宁向东可坐不住了,连忙说道:“出庭就不能再辛苦你了,我一定要亲自去的!” 开庭的这天,并原市电视台进行现场直播并不意外,没想到金阳省台的全省经济联播竟然也录制了一段片段,并在当天转播央视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结束后,于晚八点整黄金时段的经济与生活频道插播了这段庭审实况。 当宁向东出现在法庭现场时,坐在旁听席里的陆清宏第一眼看到,不禁大吃一惊,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尽管他当即被法警要求坐下,但这个举动还是被摄像机完整记录,呈现在所有吃瓜群众家的电视屏幕上。 这场官司常春藤自有委托人代替出庭,身为副总的陆清宏本来是地位超然的,只需要在旁听席冷眼旁观,看着那位伶牙俐齿的萨琳娜狡辩即可,可他万万没想到,宁宝隆的出庭人物竟然是摆地摊的那个家伙。 这个发现实在太惊人,陆清宏感觉自己就像骑瞎马的盲人一般,带着常春藤这块金字招牌,纵身跳进一个烂泥塘,原以为只是沾了一块泥巴,谁曾想是被贴上了标签。 第一天开庭,只是按照顺序进行,双方进行陈述后即宣布休庭,陆清宏找到代理律师将最新发现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律师闻言后,双眉紧锁。 如果陆清宏所言属实,那宁宝隆就是明摆着做了一个局,诱使无辜的常春藤钻进来,目的自然也是明摆着,那就是傍名牌。 只是他们用的手法让人头疼,一切昭然若揭,却无迹可寻,中国法律实行疑罪从无,谁主张权益谁举证,如果常春藤认定宁宝隆侵权,就得拿出证据。 而现在的情况是,除了商场买到的两套服装款式近似之外,还有眼前这条新发现的线索,对方法人代表摆地摊卖假货属实,可人家卖的却是贴着宁宝隆的假货。 这条线索只能证明,宁宝隆的利益正在受到假货的伤害,可要是常春藤去告状,这不成了狗拿耗子吗? 看到律师苦笑摇头,陆清宏倒也没有太多失望,他只是向对方通报一条线索而已,至于有用与否,就不是他的考虑了。 “陆副总,要我说这起官司够呛能赢啊。”律师叹着气说道。 即使律师不说,陆清宏也已经有所感觉,恨恨的说道:“其实,我的目的哪怕就算不赢,也要拖的他们元气大伤!” “这又何必呢,两败俱伤啊。”律师是用务实的眼光看问题,发现陆清宏带了赌气的心态,忍不住开口劝道。 “即使输,常春藤也输得起!”陆清宏嘿然冷笑道:“同等代价之下,他宁宝隆可就倾家荡产了!” 律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看看陆副总决然的态度,想了想没有开口。 “就按我的意思去办吧,委托费还可以再加。”陆清宏拍了拍他的肩膀。 律师仍旧没有接话,只是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 常春藤其他几人也很赞同陆副总的决定,对于宁宝隆这样的下作手法,就要一击而置于死地,否则的话,打蛇不死随棍上,未来必然会有效仿之徒,此风一涨,现在这样纯净的风气势必受到污染,常春藤赖以生存的大陆环境就完了。 第二天,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陆清宏六点起床,去附近的金水泽公园散了半个小时步,回到国贸酒店后,又到餐厅用了早餐,并特意喝了两碗香浓小米粥。 并原的小米熬粥软糯香甜,过去曾经是贡米,陆清宏慕名已久,此时亲口品尝到,心情不由大好。 美好的清晨预示美好的一切,也许今天以后,就可以诸事顺遂了。 回到房间,刚刚打开电视,另一个房间的同事急匆匆走过来,说道:“陆副总,早晨您刚出去,程总打来电话,要求我们第一时间撤诉,返回公司!” 第三百七十三章 尘埃初定 常春藤就这么走了。 就好像并原的冬天,当你发现第一片树叶飘落,整颗树实际早已凋零。 萨琳娜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禁呆立当场,她没想到,程思危会如此坚决,从并原的困境中摆脱出来。 “还是这样的简单粗暴啊!太过分了!”她站在窗前遥远南方,像一只受伤不归的候鸟。 …… 宁宝隆遭遇的这场官司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然而带来的影响力却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展现出来。 在几个商厦的重要卖场上,逛街的人只要看到他家的铺面,一定会逗留一会儿,即使不买,也要用手揉搓几把衣服的面料,或者挑选几件试穿一下。 萨琳娜就像一个画师,终于将宁宝隆描绘出缤纷的色彩。 时间一天天过去,新年元旦到来的时候,宁向东接到李平哲打来的电话,这位城市信用社的财神爷很不好意思的告诉他,北京那套房子的物业费该交了。 宁向东一拍脑门,连连自责道:“怪我,怪我!这段时间公司摊上点事儿……” “我知道的,向东,全并原的人都知道!”李平哲笑道:“所以收取暖费的时候我也没惊动你,让孩子交了。” 这话说的太委婉了,让宁向东措手不及差点闪了腰:“李主任,这,这,这……” “别这了,哈哈,你们宁宝隆现在真是搞大了,全并原的人都知道你家的衣服好,都能引发顶级名牌常春藤的嫉妒,把你们告上法庭,”李平哲依然笑呵呵的说着:“你最近要顾不上,我还是让孩子去交。” “万万使不得,房子的费用我去交天经地义,即使孩子不住,这些钱我一样该交还得交,哪能让她出!” 挂了李平哲的电话,宁向东马上命令销售部的李小明,让他跟车站联系,办一张去北京的卧铺票。 李小明几个人,这两个月几乎跑遍了金阳省各个地区,早已把火车站这条线疏理的妥妥贴贴。 拿到车票,恰好刚过元旦,李小明花的这番小心思让宁向东很满意,萨姐教导出来的人马,果然非同凡响,这几个人现在在公司,气质言谈已经明显与常人不同。 才仅仅几个月啊,榜样的力量真是无穷。 既然是去北京,少不了要拜访一下丁志国丁大哥,宁向东特意从公司拿了两套最好的西服,又去雷明办公室打了招呼,看他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带话给丁志国。 虽然现在打电话已经非常方便,像雷明和丁志国这样层次的人也早有了手机,但宁向东这样做的意义大于实质,这种宣示两人属于同一队伍的行为语言让雷明很舒服。 “我跟志国前几天才通过电话,就带个好行了。”雷明挥挥手,随意的说道,在这个小兄弟面前,他一向很放松。 “雷大哥,你能跟我说说,萨琳娜到底什么来头吗?”这话在宁向东心里憋了很久,此时实在忍不住,终于问了出来。 雷明诧异的看着他,说道:“你们不是战友吗?怎么还问我?” “我们是战友没错,可毕竟中间断了好几年的联系,这期间她有什么经历我完全一无所知啊!” “唔,这样啊?”雷明右手放在桌上,屈指轻弹桌面,迟迟没有答复,看的出来他也不知从哪个方面说起。 “向东,你是不是觉得萨琳娜对付常春藤的手段有点……下作,所以才想了解一下的?”雷明停止叩指,看着宁向东反问道。 也许被下作这个词刺激到,宁向东犹豫半晌,才说道:“……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更多的是君珍姐对常春藤表现出来的强行态度,我跟龚强在一起分析过很多次,始终想不明白。” “是吗?”雷明一听龚强笑起来:“那个龚小胖说的话,我都能猜得出来,他一定会说,萨琳娜跟常春藤有仇,反而拿宁宝隆当枪去拼命,对不对?” 宁向东苦笑着点点头,龚胖子说萨琳娜崽卖爷田不心疼,跟拿着宁宝隆当枪使都是一个意思,反正也不是她打下的天下,用起来没有任何顾虑。 “向东,我用我当老兄的脸面担保,萨琳娜从答应过来帮忙的那天起,对宁宝隆绝无二心,别说曾经跟你是同连队同班的战友,就算不认识你,她也绝不会坑你!事实上,从她接手宁宝隆营销部以来,你们公司的商誉价值增加了多少?” 问到商誉增加多少,宁向东呆住了,他前几天听会计说正在出年报,商誉价值一项比去年同期翻了一倍,而且主要增长是在第四季度,具体是多少,自己却忘了。 看着宁向东张口结舌,雷明无奈笑了笑,说道:“向东啊,你这个法人代表可不合格,对公司的重要数据这么不熟悉!” “雷大哥,我是什么水平,您应该最清楚吧,才从路边店换到写字楼几个月,凡事不得有个过程吗?”对于雷明的善意批评,宁向东没怎么往心里去,他此刻主要的心思全在季君珍这几年的个人经历上了。 面对宁向东的再三询问,雷明摊了摊手,摆出无可奉告的态度,说道:“其实,你要真想知道,没必要问我吧,以你跟萨琳娜的关系,完全可以亲口去问她啊……” 说到这里,雷明狡黠的笑笑,问道:“我看你是不敢吧?” 这话算是切中要害,过去在部队的时候,季君珍在宁向东心里,就是一个生活上对他关心备至的小姐姐,正课时间又对他严格要求的副班长形象,如今两人在同一个公司共事,萨琳娜又变成强大的职场精英,宁向东是又敬又怕。 眼看着在雷明这里什么也问不出来,光剩了胡扯唠嗑,宁向东只好站起身告辞。 第二天,他独自去火车站坐车,并原到北京就一晚上的事儿,也就没让谁来送行,包括宋小青在内,宁向东也只是打了个电话说明去向。 并原是始发站,宁向东直到检票才知道,李小明给他买的是软卧,心里不禁有些生气,就一晚上硬卧就够了,他哪有这么金贵!原本对李小明会办事的好感瞬间化为乌有。 拉开软卧包厢门,一股熟悉的迪奥香水味道扑鼻而来,宁向东定睛再看,只见萨琳娜半躺在上铺,笑吟吟的看着他。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进京 火车的软卧包厢一共四个铺位,分列两边,床的面积也比硬卧大的多,还有一扇门,关闭后比硬卧安静。 宁向东站在门口一个劲发呆,萨琳娜两眼一瞪,收起笑容道:“闪开,一会儿还有人来。” 话音刚落,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人,怯生生的道:“宁总……” 宁向东转身,只见郝欣正站在后边绞着手指,拿眼角偷看他。 “怎么是你?”宁向东吃惊的问道。 “还有我!”郝欣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裴颂看到宁向东吃瘪,笑的眉飞色舞。 “你……你们,这都是要去哪儿?” “废话!当然是北京啊!”上铺的萨琳娜骂完,又对裴颂和郝欣招了招手:“你俩也别戳着了,赶紧的进来认床。” 裴颂和郝欣的床在一侧,他是下铺,宁向东和萨琳娜在另一侧,也是下铺,几个人对号上床后,宁向东拿眼睛一个劲的询问裴颂,裴颂只做看不见,伸手一拉包厢门,把走廊里来来去去找房间的人隔在外边。 看到裴颂装傻,宁向东心里直上火又没法发作,从兜里摸出烟想点上,忽然听到郝欣在上铺心的道:“宁总,好像火车上有规定,不能抽烟。” 公共场所不能吸烟的规定实行才两年,宁向东经常忘了,听到郝欣提醒,只好把烟装回去,抬头问道:“郝,你们三个一起去北京吗?” 郝欣慌乱的点点头,同时飞速瞟了一眼对面的上铺。 萨琳娜咯咯一笑,道:“宁总,听明你要去北京探望朋友,所以我就擅自做主,陪你一起去!” 宁向东从下铺站起来,无奈的看着萨琳娜道:“你知道我去看谁吗?” “当然知道,丁大哥嘛,雷明跟我了。” “既然要去,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搞突然袭击好玩吗?”宁向东很不快的道:“你们都撺掇好了,偏偏瞒着我,这是我的个人私事好不好?” “宁向东!”萨琳娜收起戏谑的笑,正色道:“既然是做事情,你还有私人空间吗?” 萨琳娜自从来到宁宝隆,连公司租的公寓都拒绝了,吃住在办公室,她的最着名的话就是,搞事业的人就是公司的奴隶,永远别考虑自由的私人空间。 面对萨琳娜的反问,宁向东一时语塞,站在狭窄的床边,迟迟不出话。 火车咣当一声缓缓起步,裴颂哈哈一笑,道:“我带零零食,要不边吃边聊啊。” “好啊!”萨琳娜抬腿从上铺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利落。 裴颂看的眼前一亮,赞道:“好功夫!” 郝欣噗嗤一笑,道:“不会夸人就别夸,总监可是学过舞蹈的!” 裴颂这才恍然:“对呀对呀,萨琳娜是文艺连出身的,我把这个茬忘了……” 着看看宁向东,道:“没想到啊向东,你们连的身手都这么不凡!” 萨琳娜哈的一笑:“宁总可比我们有身份,他在部队是动口不动手的。” 宁向东看着包厢里的三人,郝欣可以直接忽略,裴颂是自己亲手拉进来的,萨琳娜虽然是雷明介绍的,但跟自己的渊源还用嘛? 他点点头道:“好吧,咱们宁宝隆精英尽出,我就带你们认识认识我丁大哥又有何妨!” 宁向东抓起一粒瓜子丢进嘴里:“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铜,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不过嘛,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吾自比刘季刘高祖……哎呀!” 宁向东后脑勺被萨琳娜拍了一巴掌,裴颂见状立刻送上一记老拳在他胸口,只有郝欣在旁边跃跃欲试一番,终究没好意思出手。 第二一早,列车到达北京,宁向东先给丁志国打羚话,这次来的人多,都去办公室不太合适,就在电话里约定,晚上一起吃个饭。 联系妥当后,四个人就近找了家酒店安顿下来。 萨琳娜来过北京多次,就懒在房间里不想出去,裴颂也来过北京,但他不肯放过和郝欣独处的机会,便拉着她一起去逛西单。 宁向东借这个机会又去了趟人大附中,看望李平哲的女儿。 由于这次探望不在计划之中,仓促之下也没给孩子带礼物,宁向东本打算直接封个红包,可刚过元旦,不年不节的,显得太过突兀,想来想去,中关村离得不太远,干脆去攒台电脑。 攒电脑的学问太多,宁向东除了知道486586,其他什么中央处理器显卡主板这些一概不知。 虽然处于懵懂状态,但他明白一点,价钱贵的一定是好的,所以当售货员搬出来一台可以看电影的多媒体电脑时,宁向东当即拍板,就它了。 这台电脑整体牙白色,机箱上面摆着的显示器,比时候看过的《大西洋底来的人》里外星人用的电脑还好,因为是彩色的。 当然价钱也好,又配了两只音箱后,整整一万七千元。 宁向东没时间等,好在电脑都是送货上门,因为还要负责安装。他把人大附中的地址留下,又给女生打传呼留了言,让她下了学别乱跑,在家等着才回到酒店。 刚进房间,李平哲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一台电脑多少钱谁都明白,李平哲再三表示承受不起,宁向东哈哈一笑,道:“又不是送给孩子的,只是放在房间里,让她顺便用用而已。” 李平哲一听只好作罢。 虽宁向东买这套房子是为了方便孩子就学,不过房产证登记的却是宁向东本人,否则的话,八十二万的财产,吓死他也不敢接手。 忙完这些事,已经接近饭点,宁向东和萨琳娜一起过去,裴颂和郝欣逛完街直接过去。 几人在饭店包间碰面后,东道主丁志国还没来,裴颂和郝欣借着这个机会,把下午逛街买的东西归置了一下,大部分都是吃的,稻香村的京八件,蜜饯果脯,茯苓夹饼什么的。 看到没有服装,宁向东和萨琳娜满意的点点头,一九九七年以后,并原人兴过几年买衣服去北京上海的潮流,后来发展到去香港。 这时,房门叮的一声轻响,走进来一个服务员,推开门后向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向东见状连忙起身,丁志国已经笑容满面的走进来。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个鹰鼻深眼窝的黄头发老外。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朋友来了有好酒 “这位是伊万诺夫,我的朋友。”待大家坐好,丁志国介绍道。 萨琳娜眼波流转:“伊万?俄国人?” 伊万面露惊喜,用生硬的汉语赞美道:“是的,美丽聪明的女士!” 萨琳娜一听发音,再次笑道:“格鲁吉亚人。” 伊万彻底折服,伸出大拇指,望着萨琳娜,懊恼的说道:“一定是该死的卷舌音出卖了我!” 萨琳娜笑着点点头:“但那是最正统的俄语,至于伊万诺夫嘛,翻译成我们的语言,就是上帝的珍爱的意思。” 这下连丁志国也惊讶了,他转头看着宁向东问道:“这位萨琳娜女士,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雷大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战友。”宁向东说道。 “亲爱的丁,请允许我要单独认识一下萨琳娜!”伊万激动的说道,他跟很多中国人打交道,却第一次遇到刚见面就听出他故乡的人。 “呵呵,万尼亚,想结识我不需要征求别人的同意。”萨琳娜微笑着说道。 “哦,我的上帝!你居然叫我的小名!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伊万激动的叫道,端起一支硕大的酒杯。 萨琳娜闻言大窘,她虽然知道不少俄国的典故,却不知道小名即为爱称,不是亲人挚友,是不可以随随便便叫的,她这样直接称呼伊万为万尼亚,甚至带有表达爱慕的意思。 杯中的酒是北京二锅头,伊万只喜欢这种65度的烈酒。 丁志国看到萨琳娜也举起满满一杯二锅头,不禁有些担心,想出言阻止,却被宁向东伸手拦住。 “放心吧,丁大哥。” 宁向东轻轻说道,他跟萨琳娜一个部队,自然很清楚她的酒量。 伊万一饮而尽后,令他吃惊和兴奋的事儿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萨琳娜也同样一饮而尽,并且冲他亮了亮杯底。 望着漂亮女士毫无失态,只是双颊被酒气晕染出微微蕴红,伊万彻底陷入癫狂:“啊!亲爱的女士!我彻底拜倒在您的脚下了!” 饶是萨琳娜见过多少场面,但此刻伊万这么直白火辣的话,也搞得她有点无措。 宁向东见状,连忙举起酒杯,找伊万碰了满满一杯。 伊万从俄国来到中国寻求商务合作,从来没有喝酒这么尽兴过,两杯二锅头下去,半瓶进了他肚子。 丁志国眼看着凉菜刚摆好,热菜一盘还没上,一瓶高度烈酒已经空了,当三人还要继续倒酒时,他终于制止道:“酒是助兴的,要慢慢喝才有味道。” 伊万知道老丁不胜酒力,便不再强求,只是看着宁向东和萨琳娜,心中好感倍增。 “萨琳娜,要是我妹妹在这里就好了,丁肯定不会阻拦你们俩喝酒的。” “哦?那你妹妹也在中国吗?她今晚为什么没有一起来?”萨琳娜好奇的问道。 “她去广州了,你知道的,我们俄罗斯很冷,她去那边看皮料,看皮衣。” 伊万说到自己的妹妹在广州寻找货源时,萨琳娜眼光蓦的一闪,她暗暗看了宁向东一眼,发现对方也同样目光炯炯,望着伊万诺夫。 “哈哈,你妹妹来了,我该拦着你们拼酒也得拦着,谁不知道伊万诺娃的酒量比哥哥还大!”丁志国笑着插话进来。 趁着这个空隙,萨琳娜对郝欣说道:“把咱们宁总带给丁大哥的西服拿来看看。” 郝欣连忙起身,一蹦三跳跑出门去前台拿衣服。 宁向东带来的衣服,本打算吃完饭后,离开时路过前台再拿出来的,此刻看到萨琳娜自作主张,心思流转之间,便明白了意思,冲着她暗暗点了点头。 果然,当郝欣拿着西服进来,丁志国还没来得及客套,伊万诺夫已经站起来,打开包装仔细看了半天,再次兴奋的说道:“想不到你做衣服也做的这么好,萨琳娜,你就是上帝送到我身边的天使!” “伊万家在莫斯科,也是做服装贸易的,说起来跟你们算是同行了。”丁志国介绍道。 “不能这么讲,我们伊万只会买和卖,但是萨琳娜她们会做!”伊万诺夫耸耸肩:“不过这也没什么,作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今晚能够相识一场,已经是不虚此行了!” 萨琳娜不为人察的撇了下嘴,才笑道:“这么说,您这些年一直在跟我国做贸易?” 伊万诺夫点点头:“从八十年代就开始了,你知道的,那个年代在莫斯科忽然多了非常多的北京人,后来是浙江人,温州人,带着中国好货过来卖掉,又买走我们的好货,带回国卖掉……” 北京倒爷进军莫斯科做生意的事儿,宁向东早有耳闻,不过那会儿他还小,倒是他大哥宁向阳,有一天忽然带回来一只电动剃须刀,送给他爸爸宁鉴良,说是同学哥哥从莫斯科带回来的。 宁鉴良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对苏联有着特殊的感情,听说是俄罗斯的产品,还没打开盒子就夸了好几句,大意是结实耐用质量好之类的,不过把剃须刀拿出来后,宁教授有点傻了眼。 那把剃须刀太大了! 上面一共有六个刀头,打开开关后,剃刀高速旋转的声音大的像飞机起飞。 “这个刀子好是好,不过看样子只适合斯拉夫人的连鬓络腮胡子用,我要是用,恐怕连下巴也要削下来!” 宁鉴良拿着剃须刀,就像喝不到细颈瓶水的乌鸦一样恋恋不舍。 那把剃须刀至今还在宁家书房的抽屉里躺着。 “那真是个美好的时代啊!”宁向东望着伊万诺夫,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啊,可惜太短暂了!”伊万诺夫遗憾的说道:“现在已经变成我们长年过来,寻找更好的产品了!我们就连香烟都买你们这里的,知道为什么吗?” 宁向东和萨琳娜同时摇了摇头。 “我们那里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很多从事户外工作的人想抽烟,就要脱掉手套,但是天气太冷了,手指冻的受不了,就得找暖和的房间才能抽烟,而你们中国人太聪明,生产出一种烟嘴很长的过滤嘴香烟,这样就不用脱掉手套也可以夹着香烟,非常方便!” “伊万,听你说了这么多赞美的语言,看得出来,你是想进一步了解他们这家服装公司了吧?”丁志国忽然打断了伊万诺夫的话。 伊万诺夫不好意思的耸耸肩:“丁,中国人不是喜欢含蓄,先聊一会儿闲话,然后才直奔主题的吗?” “那也得看跟谁!”萨琳娜接过话说道:“你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我们不用那么多客套,不就皮衣吗?你把伊娃叫回来吧,我们姐俩好好唠唠。” 第三百七十六章 商机无限 “好啊,一言为定!”伊万诺夫定定看着萨琳娜说道:“就算伊娃不来,我也去找你!” 中国话历来讲究语境,同样的话说出口,哪怕一字不差,换个地方说,听上去意义也完全不同。 伊万这番话,再配着他的表情,已经是赤*裸裸的求爱了,萨琳娜不由大窘,目光躲闪中猛的看见宁向东在旁边似笑非笑,不禁低声羞怒道:“老娘为了宁宝宝,美人计都使出来了,你还在这儿看笑话!” 宁向东也压低声音道:“幸亏胖子没来,不然你把隆字给弄没了,让他情何以堪?” 萨琳娜知道宁宝隆的来历,自己喝点酒一时口滑说错了话,越发把气撒在宁向东身上:“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一晚上就听你在这儿嘚不嘚,嘚不嘚!” “我哪有?”宁向东低声叫屈:“明明是那个俄国人最能说!” 萨琳娜一想还真是,中国话说的最拗口的人,反而是个话匣子。 “什么俄国人不俄国人,人家叫伊凡,妹妹叫伊娃!” “呃,伊凡……”宁向东重重点头道。 萨琳娜知道自己今晚是不成了,按说她的酒量这会儿不该语无伦次,只是被伊万诺夫一通“哈拉少”叫的上了头,宁向东私以为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只是没敢说出口,因为对面的伊凡黄眼珠子已经变成血红色了。 第二天,宁宝隆的人兴高采烈返回并原,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萨琳娜随随便便跟宁向东跑趟京城,都能顺手拉个皮衣生意的意向回来。 过了没几天,伊万诺夫果然没有食言,带着妹妹伊万诺娃来到并原,宁向东深知这兄妹俩酒量大,因此下令宁宝隆全伙尽出,有一个算一个,全到龙城大酒店去陪酒。 即便这样宁向东还是不放心,差点把杨晶也拉去,被胖子死谏阻止才作罢。 当晚一场恶战,烈女见烈酒,拼了个旗鼓相当,而宁向东独挡伊凡(打今儿起,为了促成这笔买卖,就叫伊凡了,透着亲近),终于把这位伊万四世的沙皇后人灌的捋直了舌头。 当裴颂端起酒杯找伊凡碰今晚的第一杯时,沙皇传人端着酒杯浑身哆嗦,他以为宁宝隆个个都是酒中仙附体,裴颂要再跟他掰一瓶,非得趴桌子下边不可。 古语云:酒风看作风,诚不欺人也,这一场鏖战下来,伊凡和伊娃算是彻底爱上了宁宝隆这群战士,俩人二话不说,立刻签订一份皮衣订购的意向书。 而对于宁宝隆来说,虽然拓展出一个新的品类,可同时也摆了一道难题。 发现新的商机固然美好,可皮革产业对他们来说毕竟是个全新的领域,众人心里没底。 龚强这次没跟着去北京,而且是这几个人回来后他才听说,不禁大发怨怼,说起来他才是宁宝隆的元老,竟然被众人这样边缘化。 宁向东连忙出言安慰,说家里总得有个重量级人物坐镇,如果倾巢而出,万一有事一般人也搞不定啊。 胖子闻言转怒为喜,砸吧了砸吧嘴,忽然又心生疑窦:“重量级坐镇?哎我说向东,你是不是变着法子编排我呢?” “都说大肚能容,你怎么心量这么小?”宁向东哭笑不得:“再说我哪有心思编排你,这回萨琳娜没跟任何人商量,直接拉回来个皮衣的项目,我现在正抓瞎不知道怎么办呢!” 一旁的萨琳娜杏眼圆睁:“几个意思啊你!我拉回来项目还错了?你领着这帮人喝了两年西北风还对了?” 宁向东两手一摊,飞速看了眼龚强,却不敢说话。 宁宝隆被拆掉,等待银谷大厦落成的两年时间里,确实没有一分钱收入,只有最初给的补偿款。 而他可不一样了,并钢加工厂的废钢渣源源不断给郊区的各大水泥厂供货,这帮人里,就他有稳定收益。 当初入股时,宁向东也动员龚强和裴颂,可俩人谁也不愿意把到手的钱再掏出来,虽然说这事儿不怨他,但眼下的情景他什么话也不敢说。 看到大家都在为皮衣项目犯难,龚强忽然想起一件事,对宁向东说道:“你怎么不记得元记了?” 宁向东闻言恍然大悟:“对呀!怎么把它忘了?” 说完想了想,又有点沮丧的说道:“都这么多年了,谁知道元记还在不在……” 宁向东和龚强在夜市摆地摊卖拖鞋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卖皮带的,自称元老三,年龄比他俩都大,就称呼为三哥,后来宁宝隆在钟楼街刚开始卖袜子的时候,元老三曾经来玩过几次,据说要回老家开皮革厂。 “这位元三哥老家在哪儿啊,胖子?”萨琳娜开口问道。 “好像是在河北辛集……”龚强不太确定的说道。 “有门!河北辛集就是咱们北方最大的皮革集散地,这个元记皮革厂九成在那儿!”萨琳娜兴奋的一拍桌子。 知道了地方,找人就容易多了,几个人商量一下,干脆也别耽搁了,这几天就奔河北,至于家里留人,这次重量级坐镇的轮到萨琳娜,这几天伊万诺娃一直没走,姐俩天天在酒桌上单练。 因为龚强和裴颂也都一起去,单独放萨琳娜一个女的在家还是有点不放心,宁向东便去找雷明说了情况。 雷明一听就发现了问题,说道:“如果跟伊万诺夫签署正式合同,那可就算是涉外生意了,你们说的那个元记皮革厂有进出口资质吗?” 宁向东直接傻眼,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没有,元老三当年就是卖皮带的,不太可能发展这么快到做外贸的程度。” “如果没有进出口资质的话,现在你们就面临两个选择了,一个是协助元记皮革厂以最快速度,申请办理资质,还有一个嘛,就只能委托外贸公司了,但是要被他们抽一份水。” 宁向东没料想做外单还有这么多门道,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很对,不管怎么样,这可是块肥肉啊,老外跟我们做生意,认住一条渠道就走到黑,中间轻易不会更换伙伴,所以如果把握的好,做成长期合作关系,收益将会稳定又丰厚!” “说实话啊向东,我都有点嫉妒你小子的运气了!”雷明笑呵呵的道:“你们先去考察货源地吧,进出口资质这方面,我在家里帮你问问看。” 宁向东去北京看了趟老丁,就勾回来一桩跨国贸易,雷明看的直眼热,心里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也去骚扰一下丁志国,让他提供点商机出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 卤肉饭 去河北辛集,就得先坐火车到石家庄,再换乘通往郊县的公交汽车才能到达,火车票好说,并原有始发车,但是到了石家庄就鞭长莫及了。 宁向东等三人在石家庄火车站下车时,更加庆幸没有带着萨琳娜一起来,光是赶路已经够折腾的了。 石家庄作为整个华北的交通重镇,车站旁边不远处的大石桥,也有一片媲美汉正街的商品批发区,密密麻麻的批发商铺一直连绵到东边的南三条才渐渐稀落。 距离车站最近的片区是福兴阁,主打针织品,各种毛衫、床品、针织毛巾摆满市场,宁向东从旁边路过的时候,忽然想起也在河北的姐夫赵宝库和二姐宁向红两口子,他俩就在保定地区的高阳做针织生意,也不知近况安好否。 裴颂和龚强对福兴阁市场的针织品一点兴趣也没有,从火车站出来就拉着宁向东在市场外的马路边打辆出租车,直奔运河桥长途公交站。 石家庄地处华北平原,交通比并原发达的多,去往辛集的公交车全是二十座的中巴,半个小时就有一趟。 说起来宁向东等人这趟来辛集,也算够冒失的,仅仅凭借元老三当年的一句话就做了决定,不过萨琳娜倒是极力赞同走这一趟,就算找不着元老三,辛集也值得来一趟,毕竟这里是成规模的皮革批发集散地。 来到辛集,这三人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放眼望出去,大街小巷几乎都是做皮革生意的,这哪里是一个行政县,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皮革城。 哥几个当即决定,干脆也别刻意找元老三所说的厂子了,直接随行就市,就从车站开始,溜着腿一路开逛吧。 不过因为时间有限,他们也不是逢店必进,而是专挑批发市场,尤其以入户的二层以上批发商城为主,经商多年,哥几个自然知道,举凡舍得在基础设施上下功夫的,多少都有点实力,而且也把手头上的买卖当成正经活计来做,不像街边小店地摊什么的,捞一把是一把的心态。 三人就这么东转转,西逛逛一路走来,临近中午的时候,基本把眼前这条街摸了个差不多。 之所以重点放在这条街,也是依着经验分析,通常做批发的都愿意离着车站近点,那个年代,货运行业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守着车站能节省点运费。 胖子体重基数大,走着走着率先饿了,看见不远处一家卤味馆,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嚷嚷着皇帝手下还不差饿兵,坚持要吃了饭再说。 宁向东想了想,反正是漫无目标的逛,走到天黑也没个尽处,于是点点头,三人便拥进了卤味馆。 辛集有个特色,葱花烙饼卷卤肉,跟京酱大饼的意思差不多,这家正是主营这个特色的,胖子就好大油大盐香香饭这一口,宁向东也不排斥重口味,裴颂入乡随俗,于是就要了二斤饼,一斤肉,就在大堂的散座坐下开吃。 吧台负责记菜的大姐几次建议再来个拍黄瓜、糖拌西红柿什么的,都被胖子抢先拒绝了。 “一顿两顿吃不着蔬菜也无所谓,可这卤肉回家就没地儿尝了,”胖子卷了张整饼肉,一手握着,一手兜底托着,看着记菜大姐说道:“整那些个素的有什么意思,还占地方,回家想吃多少都有!” 大姐摇摇头,道:“拍根黄瓜,用蒜醋调和一下,也好消化不是?” “哎,你这么说还提醒我了,吃肉不吃蒜,滋味减一半,给我们来几头大蒜!”胖子恍然说道。 虽说开饭馆什么客人都得招呼,只是记菜大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吃饭的主儿,当即也懒得再多说,冲着传菜窗口对后厨喊了一嗓子:“拿一把大蒜出来!” 里面一个正切肉的厨子顺手抓起几头大蒜走出来。 当来到哥几个桌前,厨子望着大快朵颐的食客,不禁愣了愣神,迟疑的问道:“你是并原的龚胖子?” 宁向东闻言抬头,一看来人也当即愣住了:“三哥?” 龚胖子也认出了元老三,咧着油嘴连声叫嚷:“卧槽!卧槽!” 元老三猛然见到当年在并原讨生活时认识的小伙伴,也顾不上后厨的活计,一屁股坐在桌子前,问道:“你们哥俩好好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当然是找你来了!”龚强嚷着说完,才猛的想起元老三的身份,上下打量他半天,伸手提了提厨师服的小翻领,说道:“三哥!你不是回老家开皮革厂的吗?怎么没卖皮子,跟肉干上了!” “唉,别提了,要怪就得怪我家里那个败家娘们!”元老三长叹一声,不忘伸着脖子向吧台瞄一眼,看到自家媳妇正埋着头噼里啪啦按计算器,微微松了口气,道:“我回来那年,一开始还是卖皮带来着,我们这儿主要是做批发,买卖只能说凑合,后来白沟一下不景气了,外地做皮革箱包的买卖人好多来我们这里上货,买卖一下就爆火了,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此事古难全,那么好的行当后来不知怎么地,慢慢清淡下来了!” 元老三讲着讲着忽然拽出一句文,让宁向东和龚强差点闪了腰,胖子接口问道:“这么看还是卖肉来钱快啊!” 元老三点点头:“可不,早知如此,我早就从了,还用受那么些年累!” “不过,你这肉确实好吃,比六味斋的卤肉一点不差。” “做买卖就得讲诚信,我的肉说用肘子,绝不用后座……”元老三说着,拿手在身上连比划带说。 宁向东连忙拉住,道:“三哥,您这一看就都是好肉,咱回头再论,先说说你刚回来那阵儿,皮革厂干起来没有?” “把‘没有’俩字去掉!”元老三陡然正色,说道:“到现在那厂子还在那儿,就是闲置好些年了。” “那当初为什么停了?”裴颂开口问道,好好的赚钱厂子,忽然说停就停下来,这里面事情应该不小。 “咳,别提了,也不知道上一届领导怎么想的,不顾经济发展,说皮革厂污染环境,要求没有整改的一律停产,什么时候通过验收才能重新开业,我家就卖皮带,刚买了设备打算投产皮衣,还没等试车,就接到整顿通知,要整顿就要买净化水设备,我媳妇一看又要花钱,干脆不叫干了,从她娘家拿了个卤肉方子,非逼着我学手艺,开了这家馆子……” 元老三抬头环视了一圈饭馆油汪汪的天花板,说道:“其实弄这个也不赖,饭馆就这点好,只要开门,就能开张,不像他们卖皮革的,搞不好还有挂零的时候!” 第三百七十八章 喜从天降 “元三哥言不由衷了啊!”宁向东似笑非笑,刚刚开篇就骂自己媳妇儿是败家娘们,一抹脸又夸起好来,谁信。 元老三干笑几声:“买卖是真的还成,可这一行是手停嘴就停,一天懒也不敢犯,皮革就不一样了,真要手上压一把订单,我还真敢忙里偷个一两天的闲。” “还不都一样吗,干什么你敢停手?稍微松口气,钱包就跟着空啊!” 宁向东叹口气,他想起雷明所属的杰通资本,也许这个世界上,也只有玩金融的人,谈笑间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向东,胖子,还有这位……”元老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想跟裴颂握个手,伸到半截发现还是油汪汪的,便歉意的笑笑,把手缩回来,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哥几个要是不介意,一会儿等闭餐的时候,咱们再好好聊聊。” 宁向东等人一听也对,元老三卤肉馆买卖不错,这会儿正是上人的时候,他这种夫妻店最多在后厨雇个小工,现在连炒家常菜带切肉,明显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宁向东连忙催促他快去招呼人,自己去柜台买了单。 因为撞见了元老三,哥几个再没心思瞎逛,满脑子惦记他那个停工的厂子,干脆先在附近寻了一家酒店安顿下来。 等到下午三点多,算算卤肉馆差不多也该散人了,才又过去找元老三。 “向东,胖子,你们哥仨中午走了以后,我越琢磨越觉得,这趟过来,怕是奔着皮货来的吧?既然这样,我也不想拿捏,辛集这地方到处都是卖皮革的,可知根知底又有交情的,也就是我了吧?” 元老三敞开窗户说亮话,宁向东听着心里大感痛快,这才是正经谈事的人:“三哥,您说话敞亮,兄弟我也是痛快人,这么说吧,我们还真就是来看皮衣的,只不过现如今,宁宝隆已经不是当初的宁宝隆了,这里面掺和着好些个人的利益,所以你弟弟我也早就说了不算了!” 宁向东话音刚落,裴颂眉毛微微跳了跳,他暗暗看了眼龚强,发现龚强也正在看他,两人对视后,又迅速望向宁向东。 宁向东眼角扫了两人一眼,裴颂和龚强便低下头,轻轻的叹着气。 元老三看到两人落寞的神情,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啥也别说了向东,你们那边的事儿,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是被常春藤收拾了一回,还是你老婆惹出来的乱子吧?唉,要不说有女人掺和,什么事也干不好!” 宁向东眼睛瞪的溜圆,龚强和裴颂眼珠子也瞪的不次于他! “都别不好意思了!如今不都这样,谁家都有个败家娘们儿把控着事!”元老三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道:“咱们是大哥不笑话二哥,我那家厂子,如果是依着我说,你们想用就直接拿去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是败家娘们不肯,所以租子怕是少不了……” 得了,早晚得绕到这上面,如今这年月,人人都长着经济脑袋,白嫖肯定没门的事儿,就看花多花少了。 宁向东事先准备的伏笔还没几秒钟就已经发挥出效用:“三哥,您仗义是您的事,可在当今社会行不开啊,要我说还是三嫂上道,情分归情分,买卖是买卖,假如我们要用厂子,租金那是必须的!” 元老三一听宁向东话里有话,不禁有点着急:“哎,怎么还假如啊,兄弟,这话越说越外道了,我的就是你的,怎么着,听意思还打算上别处找啊?” “三哥啊,要不您刚也说了,买卖是买卖,情分是情分,现如今的宁宝隆我也说不上话了,不是由……你那抠门弟妹把持着吗?我要没有货比三家,回去了挨顿骂不说,还影响家庭和睦不是……” 一九九七年的皮革市场,早已过了巅峰时期,刚刚开始走下坡路,人人都觉得买卖还跟过去一样兴隆,可赚的钱越来越少,而且辛集这地方,生产的皮革在全国竞争力也不行,唯一的好处就是价格低了。 宁向东心里还是倾向于拿下元老三的厂子,毕竟现成的放在那儿,尤其还有新设备没用过,无形中节省了使用中的养护成本,只是环保设施这一块的投入,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这时厨房的门呼的一声拉开,元老三媳妇儿走出来说道:“几位大兄弟,你们也别嫌我听墙根,怎么说也是这么大的事,老三遇事不做主,这件事还得我来跟你们说道说道!” 宁向东三人连忙起身打招呼让座,元老三媳妇摆摆手道:“我不坐,厨房还有一堆事呢,我这个肉铺子,别看挺简陋,可上人在全县城算数一数二的,你们也都看着了,大中午就翻好几次台,这要到了晚上,喝酒的都来了,那就得一直忙到下半夜,而且天天如此!” “所以啊,卤肉馆子是肯定不能关张,可那个皮革厂一天天闲着更闹心,这要是租给别人,我心里还不落忍,但要是给你们哥几个用,那我绝对没二话,宁宝隆那块招牌也对得起我家厂子了!你们要是租下来,干脆直接改个名,就叫宁宝隆皮草辛集分公司得了!” 元老三媳妇儿越说越兴奋,到最后口干舌燥,抓起丈夫的茶杯一口气喝光,抬眼皮看到宁向东和龚强想要开口说话,用力把茶杯往桌上一摔,说道:“你俩也别婆婆妈妈废话!就这么定了!” 说完扔下一句:“我去切肉去了。”转身就回了厨房。 元老三一看急了,大声问道:“租金收多少,你也留个话啊!” 他刚嚷完,媳妇儿从传菜窗口探头出来说道:“不管多少钱,反正比别人便宜一半就行,五折!” “疯了!绝对疯了!”元老三哆嗦着指着媳妇骂道。 宁向东见状连忙开口道:“三哥消消气,要不您再跟嫂子商量商量。” “还商量个屁呀!家里的大事啥时候轮到我做主!”元老三一屁股坐下,双手捂着头说道。 “那……我们就先回去啊,晚饭点差不多到了。”宁向东看了眼手表说道。 “还回去啥,晚饭就在我这儿吃,吃完饭直接写租房协议……”元老三想了想,又道:“你们有制式合同吗,要有现在就先回去拿,用你们的合同签也成。” 就好像天上掉下来一张卤肉卷大饼,三人被突如其来的好事直接砸晕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几种选择 三人回酒店拿制式合同,心境各有不同。 胖子乐不可支,一路上感慨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论起人性的靠谱还得是过去一块共过苦的老伙计;裴颂则不敢苟同,啥年月了,还玩割头换命那套交情呢。 这次宁向东站在裴颂这一边:“强子,人家裴工说得对,老三两口子给咱们唱双簧呢。” “不会吧?”胖子惊嘘嘘的说道:“上来二话不说就给了五折,这还不算掏心掏肺的哥们吗?” “这才是他俩的高明之处,尤其是他媳妇儿,”宁向东淡淡的说道:“你注意到没有,老三说卤肉方子是他媳妇儿娘家给的,这说明人家祖辈是做买卖的,早把人性琢磨透了!” 龚强越听越犹疑,望着宁向东说道:“要这么说,他那厂子会不会有猫腻啊?” 宁向东笑道:“那倒不会,只不过他俩怕咱们跑了,找别人家合作,所以一唱一和的想拴住咱们而已。” “那这本钱下的够足的啊!”龚强还是不太相信宁老三耍花枪。 “没什么足不足的,咱们要是不租,那厂子就得一直这么荒着,如今皮革买卖越来越清淡,能套住一个是一个,甭管租金多少钱,他起码也算有进账了,”宁向东说道:“其实我也猜到了,这满大街的人,你随便拉住一个说想找地方做皮衣卖,估计这人立刻就得把你供起来。” “幸亏咱们有下家,不然这就是个火坑啊!”龚强惊道。 “没有伊万这档子事咱也不会来呀!”宁向东笑起来:“龚强,你这脑子是越来越轴了,当年咱俩第一桶金,可还是你抓住的机会呢!” 胖子一听这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人岁数大了,胆子就小了,看谁都觉得像要坑自己!” “那你觉得杨晶会不会坑你啊?双方家长都见过面了,她迟迟不吐口跟你去领证。”裴颂擅长抓细节,立刻挑出胖子的语病。 “你还别说啊裴工,要放现在我还真有想法,幸好刚认识她那会儿比较单纯。”龚强认真答道。 “你单纯?当初一直瞒着杨晶,不告诉人家你是宁宝隆的股东,只说是店长,人杨晶才单纯!” “你们要聊这个我可没心思去拿合同了啊,这磕儿我能跟你们唠三天三夜不待重复的!”把杨晶追到手,大概是胖子这辈子最牛掰的事儿,别人不提自己都忍不住挂在嘴边,更何况今天这俩人逗了他一路。 一看胖子认了真,宁向东和裴颂连忙住嘴,加快回酒店的脚步。 等到了房间拿到合同,宁向东才猛然想起,没带公章! 没公章还签个屁的合同,宁向东立刻泄了气,这种事儿一般都是趁热打铁最好,稍微多耽搁几天,心气一凉就难免节外生枝,虽说眼下的行情是纯买方市场,可凡事都怕个万一呢。 裴颂见状,忙上前拿过公文包翻起来,没一会儿便哈哈大笑起来:“此天不亡我强汉!看看这是什么!” 裴颂抽出一摞合同纸在宁向东面前抖了抖。 宁向东定睛一看,最上面几张竟然是盖了章空白合同,不由惊诧道:“包里怎么会有这个?” “咱们公司每次出去都带这个包,这几张不是上次跟信用社签租赁合同时剩下的吗?” 宁向东以手扶额:“天助我也!” 拿了盖好公章的合同,再次返回卤肉馆,元老三早已等在门口,开着自己的破夏利,带几个人先去厂里认了地方,顺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到合同里的条款,一切该走的程序走完,便顺利签订了意向合同。 忙完这些,已经到了饭点,元老三拉着三人回了卤肉馆,晚饭就在这里解决。 卤肉馆受限于档次,柜台里最好的白酒只有衡水老白干,几个人心里高兴,也不太计较这些。 衡水老白干历史悠久,当年抗日战争时,敌后武工队的河套大伯就拿这个酒灌晕了伪军,一把火烧了刘魁胜掌控的炮楼,破坏了小鬼子对保定地区的扫荡。 元老三此时打开的是衡水老白干的低端酒,度数也不高,纯粹是酒厂走量的酒,宁向东一看只有四十七度,吃不准是纯粮酿造的还是原浆勾兑酒,就没敢多喝。 他现在新添了个毛病,但凡喝了勾兑酒,尤其是添加了香精的,第二天早晨肯定头疼,好几天都缓不过来,但纯粮酒喝多了,顶多就是口干想喝水,头一点也不疼。 不过,近一年来宁向东喝酒也开始减少了,因为宋小青发下话来,要是再有事没事的一身酒气,就重新考虑俩人的关系。 一想到这些,宁向东忍不住看了眼龚强,心想这家伙现在跟自己一样。也困在临门一脚的位置,却还能没心没肺的大口吃肉,大杯喝酒,也算一桩本事啊。 晚饭尽欢而散,一个人都没喝醉,到后半场时老三媳妇儿也忙里偷闲跑过来跟三人一人喝了一杯,看的出来,她也很高兴。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高明至极,占尽了便宜,那谁亏了呢?宁向东又陷进这种似是而非的哲学命题中。 第二天起床后,果然感到头隐隐作疼,宁向东暗暗庆幸昨晚没有放开喝是明智之举。 既然这趟公差,该办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三人谁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心情,都想早点赶回去把后边的事情落实下来。 眼下最迫切的是进出口资质的事儿了,临来之前雷明给出了几个选择,最理想的就是把元老三的厂子改成进出口的皮革生产厂,但这趟看下来,哥仨谁也不想投入那么深。 接下来摆在眼前的就是找外贸公司代理了,这就意味着利润上要分一杯羹出去,至于俄罗斯那边,开出的价码多少,目前还没个准数,不过萨琳娜曾经大概估了个数,收益应该很乐观。 宁向东还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就是上次在北京,听丁志国含糊其辞的提到过,如今大批北倒和浙倒们,主要集中在莫斯科的米勒市场里做生意,也可以在国内联系这些人,直接把皮货分销给他们。 可这么一来,就没伊万什么事了,宁向东脑子里浮现出那个金头发黄眼珠的沙皇后羿,忽然觉得要把这哥们甩开,自己可有点不是东西了…… 第三百八十章 陆清宏 此间大事既定,宁向东无心逗留,带着胖子和裴颂赶回并原。 回到银谷大厦的办公室刚刚坐稳,萨琳娜闻讯赶了过来,当听说跟元老三只是签订了意向合同,不由连声埋怨过于谨慎,应该直接签署正式合同。 宁向东没想到萨琳娜比他还急,说道:“连厂子都只是草率的看了一眼,很多细节不了解,一旦签了正式合同,万一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不还得自己掏腰包补窟窿吗?” “咱们现在需要的是节省时间,不是一处一处的抠,”萨琳娜急得一跺脚:“伊万兄妹俩已经回去了,并且马上开始联系他们的下家,消息很快就会传遍莫斯科,那帮窝在米勒市场里神通广大的北倒,听说伊万家在国内寻到了合适的货源,就会立刻闻声而动,辛集离北京那么近,他们要是杀过去,那儿的资源可就不是咱们一家吃独食了,所以一定要利用这个空当,尽可能多吃多占!” 宁向东这才醒悟过来,伊万诺夫虽说是个跑单帮的,可他的实力还做不到垄断整个莫斯科的皮货生意,甚至面对米勒市场的中国人,他的影响力也没有多大。 影响力不大,不代表没人会留意他,一旦发现他们的货源地在辛集,后续者必然蜂拥而至。 这就好像某一座山头发现富矿,或者政府开发意向被提前透露,先知先觉的资本马上就会投入进去,捞最香的第一桶金。 经济飞速发展的社会,最不缺乏成规模的游资,近代就曾连续出现过几次扑风捉影而牵动资本集中一隅的事件。 比如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忽然传闻要开发京津之间的廊坊,于是包括周边郊县在内的土地,一夜寸土寸金;若干年后,又传出开发霸州作为第二行政区的流言,于是霸州重写了廊坊的美丽传说。 先知者住豪宅,后知者上天台,资本永远是残酷的。尘埃落定后,聪明钱早已远遁千里之外,留下一地鸡毛暴跌的警世之言。 九十年代后半期,正是资本如热锅烹油般火爆的时候,一颗水珠就能炸裂。 宁向东听萨琳娜说完,当即就坐不住了,马上起身要去找龚胖子,再访辛集。 萨琳娜连忙拦住他:“再急也不在一两天,等伊万他们的订单发酵起来,北倒们开始张罗的时候,怎么也得到年底了,厂子里你有的是时间折腾,倒是货源,我已经先让小明他们三个去收集了,只要供需合同拿到手,万事皆休!” 虽说马上就是冬季,皮货销售最好的时候已经来到,但今年的行情,宁宝隆能吃到一大笔订单就相当美妙了,至于红利,还是有待明年再看。 “向东,我们先跟伊万保持联系,顺便看看他在莫斯科有多大能量,”萨琳娜说道:“而且,最近有不同渠道的消息反馈回来,米勒市场被一群社会化组织控制,收取高额服务费,尤其针对北倒们。” 宁向东闻言一惊:“这样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订单?” “那倒不会,我们身在祖国能有什么影响,而且现在只是一些小道消息,也做不得真,退一步说,就算情况属实,不是正好检验一下伊万家在莫斯科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吗?” “对对!到时候咱们根据实际情况,再决定跟伊万做多大规模的单,莫斯科的情况反馈,就是对伊万家最真实的评估!” “就是这个意思!”萨琳娜格格一笑:“眼看着要过年了,马上到销售旺季,咱们正好利用这个空档,把并原的服装市场再做的大一点。” 自从常春藤铩羽而归后,宁宝隆已经稳坐并原第一的宝座,而且隐然有问鼎金阳省服装排名的势头。 萨琳娜一番简单粗暴的操作,没有出现任何后遗症,这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然而世事如棋乾坤莫测,宁宝隆单纯的以为常春藤不屑于与他们斤斤计较,事实上陆清宏没有一天停止过对他们的关注。 作为在全亚洲知名的品牌,甚至在欧洲也有局部业务分布的常春藤,宛若一个精密高效的庞大机器,触角早已伸到业务所及之处的各个角落。伊万家在莫斯科的频繁举动已经引起常春藤在莫斯科驻站的高度关注,不过短短三天,消息已经传回国内。 当陆清宏看着宁宝隆和伊万家合作的简报时,宁向东等三人还在辛集的元老三卤肉馆里点菜。 “日子过得很舒坦啊!”陆清宏轻轻抖动着手里的简报,自言自语着,伸手拿起电话,待有人接起后吩咐道:“让安杰来我这里一趟。” 挂掉电话没多久,办公室的房门被人敲响。 “进来吧。”陆清宏坐在高背大班椅上,把视线旋转到身后,漫不经心的瞟着靠墙而立的一排书柜。 一阵细碎的脚步由远而近,在办公桌前停止,便再无任何声息。 陆清宏默不作声,过了很久才旋回正面,和蔼的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陆副总,您找我?”年轻人小心的问道。 陆清宏对安杰进门后的表现很满意,刚刚的一番举动也算是场小面试,放在一般人身上,进来后势必首先要打招呼,而这个年轻人却选择了沉默不语,静静等待陆清宏关注的焦点转到他这里才开口,这样做的意义是,不会随意打断上峰的思考的连贯性。 是个很有眼力价,也很有分寸的年轻人!陆清宏在心里给出爆灯高分后,才缓缓开口问道:“我听说,你的前女友在并原一家服装公司工作?” 安杰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也闪过一丝痛苦,虽然他不知道陆副总为什么忽然关心自己的些微隐私小事,但还是立刻点了点头,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会影响到我现在的工作。” “校园爱情,尤其是初恋,是最为刻骨铭心的啊!”陆清宏感叹了一句,接着说道:“小安,如果出于工作需要,集团委派你重新去接触她,你会有抵触吗?” 安杰瞬间惊呆,他楞楞望着陆清宏,但在这位高高在上的慈祥领导脸上看不到任何答案,开口欲答时,却又被陆清宏抬手拦住。 “不不,我不需要你马上回答,小安,慎重并且认真的思考过后再给我答案,”陆清宏依然保持着富有亲和力的嗓音:“不管是旧情重萌也好,还是说好不相见又再次相见也好,我对你们小儿女的海誓山盟没有兴趣,我只是想向你指出,做出回答之前,你必须要做到,一切以集团利益为出发点去考虑,然后再说出你所认为的正确答案,拜托了!” 说完,陆清宏站起来,向安杰深深鞠了一躬。 安杰惊的跳起来,把身下的椅子也碰翻在地。 第三百八十一章 周柏 “陆副总,您,您别这样!”安杰惊慌的说道。 “年轻人,你大概以为我这个礼是对你行的吧?如果这样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陆清宏直起腰,说道。 直到此刻,刚刚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才是安杰熟悉的威严上位者形象:“刚才这个躬,我代表的是整个常春藤,而受礼者,是即将克服个人困难,接受集团秘密调遣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小安?” “我明白!”安杰沉重的说道,如此浅显的道理又怎么不懂,这也是他刚进常春藤时,新人培训课上不断强调的集团精神。 “如果此刻,我只是个公园里散步的普通老人,也不忍心为难你,只是一切以集团的利益为重,总有些时候是要做出牺牲……”陆清宏深深叹息着:“不过,我要是个普通的老人,估计你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都不会正眼看我一下吧?” “不会的,陆副总!” “不必解释,也没必要虚伪,”陆清宏解嘲的一笑:“我们这样的集体,不需要什么高尚的追求,既然是为了集团利益做出牺牲,那集团也必将在物质方面予以丰厚的补偿!” 最后这句话直击心灵,安杰激动不已,身为副总裁的陆清宏能说出补偿两个字,他无法想象给予回报是多么巨大,放弃旱涝保收的正式工作,而选择风险和机遇并存的民营私企,不就是为了得到更加丰厚的物质回报吗。 时近年底,常春藤所在的江南都市,也已经有了深深的凉意。而此刻的陆副总办公室,却热浪滚滚,一老一少明志的话语互相温暖着彼此,温暖着初冬没有色彩的白色阳光。 此刻,远在北方的萨琳娜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一只脚迈上银谷大厦的台阶时,忽然一阵寒风刮来,吹到她暴露在外的白颈。萨琳娜抬起头,看看纹丝不动的门童衣摆,低声咕哝了一句:“哪里来的妖风!” 过了几天,伊万诺娃再次来到并原,这次她是孤身前来。 胖子龚强一见金发美女,笑的浑身肥肉乱颤:“娃娃,怎么自己跑来了,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咋办?你那个懦夫哥哥心可太大了!” “中国很安全,会有什么事?”诺娃伸手撩了撩长发,对胖子眨眨贴了假睫毛的蔚蓝色大眼睛。 “我们国家是礼仪之邦,当然没问题了,我说的是没进黑河之前。”龚强说道,心里却俺想懦夫的瞳孔是土黄色的,天仙妹妹却是蓝色,怎么都这么会长。 “在我们国家也没问题,马上要二十一世纪了,光头党都消失匿迹了。”诺娃耸耸肩,摊开两手,像是很遗憾这趟国际列车上无惊无险的旅程经历。 两人说着话,来到萨琳娜的办公室,萨琳娜一看见诺娃,马上低头看了看腕表,指着她大笑道:“你输了,你输了!现在刚好十一点半!” “哦卖糕的!”伊万诺娃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惊叫道:“亲爱的萨琳娜,我完全忘记打赌的事了!” 伊万诺娃上次回国前,天天跟萨琳娜在一起拼酒,两个美女的酒量不相上下,都差点喝成胃穿孔也没打败对方,所以诺娃回国前,约好再来中国还要接着比试。 萨琳娜是本土作战何惧之有,当下约定,如果伊娃卡着饭点来找她就得让她请客,因为双方的联系重点是订单,喝酒不过是附加,如果卡着饭点来,那明显就是逐本求末,为贪杯而来了。 “忘不忘也先吃饭吧,总不能让外宾饿了肚子。”萨琳娜格格的笑着,拉着伊娃走出门:“这次就不去龙城和海峡了,我带你去品尝小吃,咱们姐儿俩要吃遍并原所有的大街小巷!” “好啊,那我们今天去哪儿?” 这可把萨琳娜被问住了,别看她在并原呆了这么久,却也没有逛遍这座城。 并原自秦始皇统一六国始即建立并原郡,至今将近三千年历史,可以说一米之下抓一把土,都带着一段古老的故事。 并原市的历史底蕴深厚值得骄傲,但是老城改造却是个大难题,没办法进行大手笔的规划,只能在现有基础上进行完善,古迹实在太多了,说不定一块石头砸倒的一颗花花草草,就有一段故事。 比如最近刚刚拓宽的城东大道,路中间就戳着两颗极为粗大的柏树,周围用汉白玉石栏围着保护起来,看上去极为碍眼,每到早晚高峰,必定造成拥堵,但没有人敢提议砍掉。 这两棵树是周柏,顾名思义就是周朝的柏树,据考证是由周成王姬诵的亲弟弟姬虞亲手种植的,就问你这来头大不大,就算卖糕的(my god)来了也比不过,因为人家姬虞是活生生的,历史上有这么一号人物。除此之外还有唐槐,自然就是唐朝的槐树,由于朝代的缘故,唐槐的身价就差多了,在并原人眼里算新树,最起码修路的时候敢移走。 去哪儿吃饭呢?萨琳娜望着伊娃纯真清澈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有点伤脑筋了。 也不能随便带人家外国友人去苍蝇店啊,虽说苍蝇店占据美味小吃的半壁江山。 自古以来有个怪现象,苍蝇店小吃一旦发迹,升级为卫生达标店铺之后,味道也一定会发生改变,难道苍蝇便便是一道绝佳调味品? 正在踌躇间,旁边的门开了,郝欣探出头说道:“萨琳娜,我知道一家小吃店,味道特别好,不如你们就去那儿。” “在哪?!”萨琳娜高兴的抓住郝欣胳膊用力摇着。 郝欣被晃得七荤八素,使劲挣脱萨琳娜的手,说道:“你们从银谷大厦的正门出去,不用坐车,先往左拐,沿着人行道走十米,再往右拐,走一段后再往左,然后……再往右……” 萨琳娜呆呆的望着郝欣,半晌才说道:“要不你带我们去吧。” “好耶!”郝欣跳起来欢呼道。 “去了之后你自己吃自己的,我跟伊娃另算。” “萨姐……”郝欣一看计谋落空,嘴上叫着萨琳娜,眼睛却看向伊娃。 伊万诺娃国语再好,也被此刻深奥的表达弄糊涂了,她还沉浸在左拐右拐之中不能自拔:“郝,你们中国人太奇怪了,既然有那么美味的食物店,为什么不开在大街上,偏偏绕来绕去的,那样不会影响收入吗?” “中国有句话叫酒好不怕巷子深,你要知道,在一个陌生或者熟悉的城市,寻找美食的过程,有时候更胜过食物本身。” 第三百八十二章 2H铅笔 伊万诺娃打开从莫斯科带来的白酒,很仔细的倒入杯中,一滴都没有洒落。 她望着萨琳娜,说道:“伏特加就是我们的神,当你遇到时,要么举杯,要么下跪。” 萨琳娜浅浅抿了一口,感受着火流般的烈酒,双眉微蹙道:“更像是淡淡的酒精。” “伏特加最初就是用来消炎的酒精啊,怎么你不知道吗?萨琳娜!”伊万诺娃惊奇的看着她:“天哪!你还是爱酒的人吗?伏特加一直到叶卡捷琳娜时代才赋予了饮用的资格。” “伊娃,不是每个能喝酒的人都爱酒,在中国,喝酒有时候是出于无奈,”萨琳娜叹了口气,看到诺娃流露出不解的样子,解释道:“当然跟好朋友在一起喝酒另当别论,这肯定是开心的事儿!” “您刚才提到叶卡捷琳娜时代的伏特加才是用来喝的,难道以前的不是吗?”郝欣插话问道。 “是的,伏特加最初酿造出来是当做消毒液使用的,后来叶卡捷琳娜在彼得大帝死后登基做了皇帝,才批准可以公开饮用,你们知道,叶卡捷琳娜一世是个波兰的女奴,而伏特加,最早只在波兰流传……” “看来,每一个古老的流传都伴随着历史上的著名典故啊。”萨琳娜又细细的品了一口酒,说道。 郝欣端着果汁,羡慕的看着萨琳娜,她正为这满满一大杯富含蔗糖的勾兑果汁发愁,喝了吧不知道有多少大卡的热量,不喝吧又没有能喝伏特加的酒量。 “小郝……哇,今天这么多美女啊?” 随着一声惊呼,一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走过来。 郝欣看到他,欢快的站起来:“萨琳娜,伊娃,这是……小韩,也是这家米粉馆的老板。” 萨琳娜伸出指尖跟小韩握了握,同时发现郝欣见到这位粉店老板时,脸颊微微一红,心里不禁感到奇怪,暗暗打量了这个粉店老板几眼。 伊万诺娃盛情邀请小韩坐下,小韩一眼瞟见伏特加,吓得双眉扬起,连连摆手,他一个连四十多度白酒都对付不了的人,闻到烈酒的味儿都天旋地转,这要坐下,待一会儿估计就起不来了。 “小郝跟韩老板是旧识?”萨琳娜不经意的问道。 “啊……没有,因为中午不回家,闲着没事逛街,前几天才发现这家新开张的米粉店,尝了尝发现味道挺不错的,又来了几次才跟韩老板认识的。”郝欣很正式的解释道。 “哦,看上去韩老板是个品味不错的人,腕表比我的还讲究。” 小韩扫了一眼萨琳娜胳膊上的卡地亚,忙把手腕缩回袖口,尴尬的笑道:“我这个是块高仿,随便带着玩的。” “这样的啊,以前在广州的时候,高仿表我也玩过,塑料机芯的那种,好像是十块钱吧,走的还挺准,可惜就半年的寿命,过半年齿轮磨损了只好扔掉。” 伊万诺娃一听聊手表,也开口说道:“萨琳娜,你说的那个,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现在早就升级换代了,都是钢铁机芯,我曾经在圣彼得堡的利戈夫斯基大街买过一块,到现在还能用。因为质量好,所以买的人多,很多本地人从后贝加尔拿货回来卖掉,半年就能赚一套房子的钱。” “我们还是不说手表了吧,今天要安心享用美食,才对得起郝欣带我们来一趟!”萨琳娜挥挥手,像挥走无聊的情绪,指着伊万诺娃,对小韩说道:“先给我们俩各来一份豕骨汤粉,小郝来一份海虾炒粉吧,下次再来品尝其它品种。” “郝欣对海鲜过敏,要不三位都来同样的豕骨汤粉吧。” “是吗?”萨琳娜惊奇的望着郝欣:“我都不知道你忌海鲜的口!” 郝欣满面通红,瞪了小韩一眼,解释道:“上次来的时候提到过,可能被他记住了。” “呵呵,这位韩老板真是有心人,”萨琳娜笑的分外开心,对小韩说道:“那就听你的吧,三份大骨粉,这半瓶酒也存你这里,下次来再喝。” 韩老板接过伏特加,去厨房安排汤粉。萨琳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回过头盯着郝欣,意味深长的说道:“年轻虽好,可太容易放飞自我,裴颂虽说年龄有点大,却恰恰适合作为终身良伴,年轻时玩玩就算了,将来记得找个老实人嫁了,才是我们女人的真正归宿。” 郝欣沉默了一会儿,打开放在桌上的手包,取了一张纸,低声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起身离座而去。 萨琳娜没有说话,她盯着郝欣因慌乱没有闭合的手包里,半隐半现的一盒烟,沉吟良久。 伊万诺娃发现萨琳娜的反常,半探着身子看了眼郝欣的手包,轻松的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萨琳娜?一盒烟而已。” “我不是因为这个失态,伊娃,有些东西说不明白的……” …… 过了几天,宁宝隆上上下下都知道了附近有家米粉店,这在吃惯面食的北方,算是个新颖的口味,大家去了几次,也都知道了这家店的老板叫韩杰,是个能干的小伙子,手腕上一块江诗丹顿高仿表几可乱真。 其实乱不乱真谁也看不出来,就是觉得特精致,那年月假货还在粗制滥造阶段,所以做工判断真假成了重要依据。 龚胖子刚刚花七万块钱买了两块劳力士对表,和杨晶一人戴了一块,听说一个米粉店老板都戴着江诗丹顿,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且不管是真是假,反正这事儿对他是起到了深刻的教育意义,那就是奢侈品没有最贵,只有更贵,一块表就清晰体现出一个人的物质基础。早知如此,还不如学习宁向东,就天天光着胳膊,拿手机看时间,谁能揣度的清楚。 不过大骨汤粉作为米粉店头牌,胖子还是赞不绝口,淡淡的黄白色高汤,富含营养,尤其是雪花纷飞的冬天,饭饱后喝上一口,幸福感来的就这么简单。 宁向东就是在这样天气里踏雪而来。 被龚强的赞美灌满了耳朵眼,如果再不来品尝简直就是犯罪了,而事实证明,这汤粉还真是名不虚传。 宁向东懒懒的坐着,温暖和严寒在玻璃上交锋凝结的水汽已经被他擦出一个圆形的清晰面,他望着窗外缓缓飘落的雪花,似乎满腹心事,又似乎只是发呆。 这时,手机响起,宁向东按下接听键,听了几句后说道:“稍等一下伊凡,我要记下来。” 他把电话挪开一点,对正在吧台里擦拭的韩杰喊道:“小韩,给我拿纸笔过来。” 韩杰送来纸笔,宁向东一看,居然是只铅笔,不过总好过没有吧。 抬手开始在那摞纸上记录,没想到只是浅浅的痕迹,再看型号,才发现不是普通的hb型铅笔,而是画图专用的2h。 电话里伊凡不停地说话,宁向东望着这只高硬铅笔,不知如何是好。 第三百八十三章 2B铅笔 望着铅笔,宁向东只敢发呆几秒,电话里伊万诺夫各种卷舌音不绝于耳,这要当着面配合肢体动作还能听个大概,可现在是隔着听筒,分辨起来格外吃力,宁向东不敢耽搁,只好在纸上加大力度,写出来的字才勉强能看。 伊万诺夫说了很久,大多都是废话,还好订单分说的挺明白,款式,型号,尺码等等也细细讲了一遍,他觉得自己说的够明白了,交代完就开始扯眼看年底了莫斯科天寒地冻,过了元旦1月6号又要过圣诞节,过了圣诞节就是春天的复活节,这个节更是了不得,是东正教最大的节日,所以说接下来,伊万诺夫比做生意的时候还要忙,忙着过节。 “宁,你务必叫我妹妹也回家,我总觉得莫斯科现在有些感觉不好,早点让她回来,家里也心安。” “好的,我一定通知到她。”宁向东嘴里答应,心里却在想那边会有什么事,刚准备问,却看见韩杰在吧台竖着耳朵,便把电话靠着窗子近了点,低声问:“我打算近期过去一趟,合适吗?” “近期别来,等天气暖和一点,六月份吧,到时候估计治安也会稳定一点。” “六月份就会稳定吗?”宁向东下意识提高声音,一回头看见韩杰站在旁边,吓了一跳,忙伸手盖在自己写的电话纪录上。 韩杰歉意的笑笑,指指不远处刚进门的客人,又指指桌上放着的那摞纸。 原来是过来拿纸记菜单,宁向东吁了口气,一边举着手机继续跟伊凡说话,一边单手把写满字的纸撕下来。 过了一会儿终于说完了,宁向东挂断电话看看通话时间,一共57分钟,心里不禁暗骂一句,伊万打的国际长途,他不心疼钱,自己可是心疼,幸好手机通信刚刚下调了资费,现在接电话一分钟只要四毛五了。 往银谷大厦回去的路上,硬化过的人行道虽然没有积雪,却湿漉漉的更容易打滑,宁向东小心翼翼的走着,路上又接了雷明的电话,告诉他现在中俄之间为了促进两国贸易,已经开通专门的商品流通渠道,不再需要进出口资质了。 虽然在户外拿着手机接电话冻的手指头疼,雷明的消息还是让他心头一热,要不是此时季节不合适,宁向东恨不得现在就赶去辛集,开足马力加大生产力度。 是夜,雪微住。 米粉店再次迎来宁宝隆的小伙伴。 这次郝欣带来了销售部的李小明等三人,并把萨琳娜和伊娃存在这里的伏特加要了过来。 还是因为酒烈,每个人只敢浅浅的倒一小杯,即便这样,一口闷下肚后也有点把持不住。 开了洋荤,几个人说什么也不再喝了,而李小明已经被烧的直接变成话痨,边吃米粉,边聊着这几天公司对下一年的愿景和规划,跟郝欣探讨以辛集皮革基地为依托,向俄罗斯供货的持续性和稳定性。 谈到兴头上,郝欣更是让韩杰送上纸笔,两人在上面写写画画,罗列出一大堆详实的数据来分析比对。 由此,尽管米粉早已下肚,几人讨论了很久也没有走。 冬夜的晚上,热腾腾的米粉店客来客往,终于郝欣似惊觉般的抬起头,发现他们多少影响到米粉店的生意,才匆匆结束话题,起身走人。 宁宝隆的人离去后,店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 就这样,经过整整一个白天的喧闹,将近夜里十一点时,才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宵夜的客人,到了可以打烊的时间。 韩杰站在门口,把最后一位食客送出门,探头看了看外面,夜里气温更低,白天落地即化的雪花有了形状,茫茫的蒙了一层,路灯下的街道冷冷清清,几不见人。 韩杰缩回瞬间沾染了一身寒气的身子,举手落下卷闸,把食堂清扫干净后,最后又检查了一遍厨房的炉灶,确定所有阀门和电源都已关闭后,才回到楼梯间改造成的狭小寝室里。 楼梯间的顶是斜面的,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充做床头柜的桌子。 韩杰歪着头,伸手点亮桌上一盏向阳花造型的小台灯,把手腕上的表小心摘下来,拉开抽屉轻轻放进去。 这是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得到的单位奖励品,韩杰很珍惜,也很喜欢,所以最终还是没忍住,不顾身份戴在了手腕上。 收好手表后,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这几天,自己才渐渐喜欢上这间逼仄的寝室,因为他发现,越是狭小的环境,反而越容易集中注意力,认真思考一些问题。 呆坐了一会儿,韩杰从抽屉里取出一本书,打开。 里面夹着一张青春女生的照片,对自己吟吟而笑,背景是那座世界闻名的铁塔。 “为什么学习服装设计,就一定要去那里呢?”韩杰低声问着,画中人不回答,依然甜美的笑。 就这样,韩杰和早已出国的女友隔空神交一会儿,合上书,重新塞进抽屉。 与此同时,脑子里又浮现出近在咫尺的另一个女生,同样清澈明朗的外表,可惜这个连备胎也算不上的女生,最令他受不了的是若有若无的山区口音,真不知当初怎么会选择她填补那段精神空虚。 做完这一切,韩杰才从记菜本里拿出两张布满压痕的纸,取出一根2b铅笔,仔细把炭尖打磨成修长的形状,而后用手指轻轻衔住笔身,如羽毛般在那两张纸上拂拭起来。 渐渐的,白天宁向东和伊凡的通话记录,郝欣和李小明的探讨笔记清晰的浮现在韩杰眼前。 整张纸涂抹完成后,韩杰小小的松了口气,重新拿出一张白纸开始抄写。 以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态把所有内容抄完后,他把涂抹过的原稿和手抄件仔细的塞进一个信封,才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却一不小心撞到了头。 不算很疼,所以没有影响到好心情。 他这次没想到,短短的一天之内,竟然取得这么多重要的信息,距离自己飞往法国与心上人团聚的时刻又进一步。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想到郝欣,对于利用郝欣的情感,也不曾有一丝愧疚,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在利用郝欣,同样的反作用力,郝欣也在利用他,利用他满足自己对择偶的选择,满足心里爱人的标准,满足虚荣心。 这一切,本就是符合这世界的物理现象罢了,每个自以为有头脑的人,最后还是遵从了本能,只是被掩盖在复杂的表象之下。 楼梯间虽然狭小,却有个好处,很温暖。 可以想象,这里在夏天会闷热到什么程度,幸好自己不用坚持酷暑来临啊,韩杰愉快的躺在床上。 一夜无梦。 第三百八十四章 骗局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 陈思危望着桌上,那两张被涂抹成黑色的纸,就好像两张失败的素描画,他神情有些恍惚。 学设计的人,有几个没学过画画的,自己在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利用周末去附近郊外的田野里山坡上,一画就是一整天。 设计师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而他的画作也大部分跟一些漂亮的花花草草有关。 “无论从安杰提供的消息,还是从其他方面了解到的信息,宁向东初夏必去莫斯科!”陆清宏肯定的答道。 “清宏啊,”陈思危叹了口气,微微责备的说道:“其实区区一个宁宝隆,并不值得我们动用在欧洲布置的资源,那些人的精力还是应该集中在巴黎时装周上。” 陆清宏调动了一半人力放在莫斯科,陈思危早有耳闻,集团内部也是非议不断,只不过都被他压制下来。 “师兄,有件事我一直隐忍着没有说,现在萨琳娜是宁宝隆的人……” “什么?!她不是去上海了吗?” 一直站在窗前欣赏街景的陈思危陡然转身。 “我也命人打听过了,是杰通资本在并原的代理人雷明找她过去的。” 陆清宏说完,暗暗观察陈思危的表情,却只看到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不禁心升佩服,这远比自己刚听到消息时的震惊要沉稳的多。 “杰通资本也卷进来了……”陈思危缓缓坐进大班椅,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弹动,良久后说道:“清宏,就按你的想法去办吧,后续的进展也不用再跟我说,等有了结果再来见我!” 这就算是全权委托了,陆清宏按捺着心中兴奋,郑重的点点头。 …… 一九九八年春末夏初,位于并原东山的林间别墅一期如期交工了,宁向东憋了大半年的小心思也终于向宁鉴良和霍敏芝交了底。 骤然听到小儿子给他俩买了套别墅,老两口迟钝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的那地方,在……东山?”霍敏芝迟疑的开口问道,似乎脑子跟不上思路。 “山脚下,”宁向东小心翼翼的看着老妈,又补了一句:“林业大学的林场旁边。” 宁鉴良从事了一辈子教育工作,全市所有大中院校都有熟悉的的朋友,一听到林业大学,马上说道:“敏芝啊,你那个老乡,老姚,就是林业大学的,前两年在省教委开会的时候遇上,还说要担任校党组副书记了呢。” “哪个老姚?你说的是姚胖子?他不是去年就中风躺床上了吗?还担任什么职务?” “啊?那就不是老姚,我大概记错了。”宁鉴良拍拍脑门:“自从老丁住了院没人下棋,我这脑子不锻炼,记性真是越来越差!” 丁启章从今年年初开始病情恶化,已经住进了金阳省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宁向东去探望过几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医疗手段,只能输液挂水控制着病情的进一步发展。 “我这段时间没事,等我把房子装修好,你们就搬进去住吧。”宁向东望着爸妈两鬓的斑白,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急迫感,老两口一天天老去,该好好享几天清福了。 去莫斯科的日子大体上定下来之后,宁向东专门为这事在公司开会做了部署,还是由萨琳娜负责看家总揽全局,这么做有个好处,她跟雷明也熟悉,万一有事对付不过来,还可以找雷明帮忙,而裴颂则去辛集坐镇工厂的诸多事宜,龚强跟他出国跑这一趟。 宁向东让郝欣负责预订一个月后从北京发往莫斯科的国际列车车票。选择这个时间出发他也是经过反复考虑的,莫斯科虽然属于东欧,却接近北亚,温度回升比并原还晚,再过一个月,六月份的天气恰好不冷不热。 郝欣很快订好了票,又忙着跑护照和签证的事,很多时候需要宁向东和龚强本人亲自到场,一时间整个宁宝隆围绕着这件事开足了马力,搞得萨琳娜连声叹气,就是出趟小差个把月而已,搞得如临大敌一般,出国跟出省有多大区别,就这么上不了台面。 一帮人忙来忙去,紧张了一个月,终于到了要出发的时刻,萨琳娜忽然把郝欣叫到办公室问道:“宁总他们出国,兑换的外汇准备好了没有?” 九八年卢布市场极为不稳定,因此萨琳娜决定直接兑换美元,等下了飞机再通过官方渠道,用美元按实时汇率换成卢布。 “没……没人跟我说这事儿啊……”郝欣彻底蒙了,不是只交代她去跑签证吗,又没人叫她兑换外汇。 萨琳娜闻言脸色都变了:“都这个时候还没人去兑换外汇!?那还出个屁的国!到了莫斯科难道喝西北风吗?!”说完,当着郝欣的面抓起电话:“小明,你现在赶紧去中行,问下兑换美元的程序,如果可能,能换多少换多少!” 挂断电话,看着不知所措的郝欣,萨琳娜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这事儿也不能怪你,你忙了这么久,过几天宁总他们就要走了,你没事下星期一再上班吧,公司放你几天假。” 郝欣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退出房间,轻轻关闭房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才敢浮现出来。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郝欣迅速换掉上班穿的职业套装,几乎是蹦着离开银谷大厦,向米粉店跑去,在路上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如果遇到熟人,就说回去也是一个人没饭吃,不如先吃了饭再回家。 眼看着米粉店就在前边,郝欣的脚步却慢下来,她望着不远处那个熟悉的地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米粉店不但没有营业,反而有两个人正架着梯子,站在上面拆门楣的灯箱。 “师傅,你们这是干什么?米粉店的人呢?”郝欣的嗓音听上去像是受到了惊吓。 “不知道什么米粉店啊,雇我们的老板说刚租了这里,要重新装修。” “那……你们老板说是做什么生意?” “唔,是个卖包包的,他让我们把里边装修成开放式的样子,所以就得全部拆掉重新做了。” 装修师傅一边干活,一边奇怪的看着问话的小女孩:“哎,你这个小妹妹怎么哭了?难道这家米粉店老板骗你钱跑路了吗?” 第三百八十五章 K3列车 “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不可抗拒的大事!” 回到出租屋,郝欣无法相信安杰会不告而别,于是在休假的三天里,打了无数的传呼,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最终,郝欣留下最后一次留言:“就算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也许这个“死”字太过扎眼,安杰终于回了一条信息:“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为这个死,值得吗?” 三天,宛如三年,三个世纪般漫长,郝欣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 当晨曦再次降临窗前的时候,郝欣猛的坐起来,山里儿女骨子里的坚韧支撑起她脑海中的一个想法。 她飞速起身,匆匆洗了脸,随便套上一件外套,拉开房门冲出去,户外明亮而温和的天气瞬间扫去覆盖了三天的阴霾,郝欣坐上公交车,直奔银谷大厦,当她冲进萨琳娜的房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腿软。 三天足不出户,粒米未进,凭着胸腔里一口气来到单位,此刻已经虚弱的顶不住了。 “郝欣?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吓人?” 一句温和的男声,听上去那么熟悉,郝欣抬起沉重的眼皮,瞬间惊呆了:“宁……宁总?你不是今天去北京吗?” 转回头,看到萨琳娜坐在大班桌后,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这一瞬间,郝欣的心底传来碎片破裂的声音。 她全都明白了,一直以为自己操纵了一盘棋,实际上她才是被双方摆弄的棋子。 郝欣觉得头疼欲裂,她挣扎着说了一句:“千万不要去莫斯科……” 话未说完,人已经晕了过去。 而就在这周三的上午十一点钟,陆清宏准时出现在北京火车站始发莫斯科的k3国际列车上。 这趟火车是唯一一趟横跨欧亚大陆的列车,运行时间一个星期,全程七千多公里,从二连浩特使出国门后,期间只在蒙古首都乌兰巴托停靠。 陆清宏选择坐火车,纯粹为了满足个人的兴趣,他订的车厢是高包,带有卫生间,全车厢只有十六人,算是整列车里最豪华的乘位。 走进包厢安放好行李,陆清宏看了对面的乘客一眼,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举止做派一望可知,常年在工厂从事技术工作的人。 中年人对陆清宏笑笑,起身出去,包厢里只剩了他一个人,陆清宏侧身靠在被子上养神,这趟连续七天的车上旅行,既新奇又有点担心,不过选择是他定的,无论如何也要摆出享受的姿态。 车上播放着音乐,虽然声音很轻,还是能听出是最近大热的《1998》,这歌今年春晚由那英和已经改回自己本名的王菲演唱,陆清宏隐约记得,王菲刚成名时还叫王靖雯呢。 对车上没有播放悲怆的俄罗斯歌曲,陆清宏有点失落,他是六十年代末生人,那时候苏联是赫鲁晓夫在任,老大哥已经进入膨胀时代,不过他的父母经历过同志加兄弟的岁月,当年那些三套车,红梅花儿开陆清宏也算有所耳闻,所以,这趟莫斯科之行,陆清宏没有选择飞机,很难说不是有这些情结夹杂其间。 说起来k3列车能够畅通无阻,跟头上顶着俄罗斯版图的戈巴乔夫也有很大关系,八十年代末九零年代初,中苏关系正常化之后,k3对发展两国贸易起到重要作用,那时一车得有半车人是来自各地的国际倒爷,基本上跑一趟就是个万元户,不过这好事到一九九三年就戛然而止了。 随着站台响起铃声,刚才离开的中年人裹着一身烟味进来,陆清宏皱了皱眉,中年人看在眼里,歉意的笑了笑:“没办法,常年搞设计染上烟瘾,一时半会不好戒掉。” 陆清宏眼前一亮,问:“巧了,我也是搞技术的,敢问您吃哪一行?” “服装。” 陆清宏坐了起来,呵呵笑道:“越发巧了,我也是搞服装的。” 这下中年人愣了:“还真是巧啊,在k3上能遇到同行。” “听口音,您似乎是北方人?”陆清宏其实出门不多,听口音辨家乡的本事所差多多,只能笼统的问个大概。 “对,我是河北人。”中年人笑笑:“河北辛集,我是做皮衣的。” 这句话落入耳中,陆清宏心里如同开锅一般,强忍着千言万语问道:“辛集可是皮都啊,我听说很多外乡人都去你们那里投资。” “确实是这样,这不最近就来了很出名的公司嘛,宁宝隆投资建厂了。”中年人满面春风的说道:“要不是这些人,我呆的那个老厂子也不会公开招标,吸引合资伙伴进来。” “这么说,辛集的皮货生意还是大有可为了?”陆清宏彻底坐直了身子,问道。 “那肯定啊,别看现在很多大城市都有意大利的皮货品牌在卖,但我们跟他们走的不是一个路子,那些皮货都不知道多少层皮做的,而我们这里,还是以结实耐穿为主打,俄国那些干粗活的人最欢迎这样的产品。” 陆清宏心里暗暗赞同,受众不同,在哪个国家都一样,同理,什么产品也有人会花钱买。 这时,列车微微一颤,缓缓开动起来,中年人拿出一只水杯,往里边扔了一把茉莉花茶,向陆清宏示意,见他摆摆手谢绝,也没多客气,拿着杯子出去接开水。 陆清宏喝不惯北方人最爱喝的茉莉花茶,花味把茶叶味都掩盖了,不过这趟出门,他也没有带最钟爱的绿茶,喝茶是需要环境的,在火车上这样动荡的地方,还是一杯白水慰平生吧。 随后一个星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未来服装行业发展的趋势,不过中年人和陆清宏略带悲观的想法不同,他认为服装业在国内大有可为,而陆清宏却明白,随着国外著名品牌越来越多的进入,国货的生存空间也会越来越小,这样的发展最终反而逼迫一大批先知先觉者狠抓产品质量后,反而走出国门,在国外生根开花,形成门里不香门外香的奇特景象。 列车不停的飞奔着,到夜里驶出二连浩特时要更换车头,浓烈的柴油味混进车厢,就这么过了一夜到第二天味道才渐渐减轻。 午饭后列车驶过乌兰巴托,继续向北,下午五点多天已经有了黑的意思,第二天在异国他乡的火车上度过,车里的人新鲜感很足,直到半夜到达俄罗斯边境时也有很多人没有睡。 又一天,也是在中午时分,陆清宏正在闭眼假寐,忽然听到很多人兴奋的低声喊着,他坐起来,看到走廊里窗边都是人,也探头向外望去,眼前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水面,一眼望不到边。 贝加尔湖,就这么措不及防的映入他的眼帘,汉武大帝时期的北海,苏武曾在这里牧过羊。 第三百八十六章 白兔餐厅 “亲爱的马克西姆,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经过七千多公里的长途颠簸,见到常春藤在东欧本部的负责人时,陆清宏这一句“亲爱的”简直是发自肺腑。 西伯利亚和蒙古草原的风光再美,一口气连续看了一个星期,也快疯了,再美味的大餐,天天吃顿顿吃,就连日常零嘴也始终不变,给谁谁也受不了。 “哈哈,亲爱的paul,想不到你的气色还不错,这样真好!”马克西姆热情的拥抱了陆清宏,顺便用刚刮的铁青的脸贴了贴陆清宏的脸。 胡子茬扎在脸上,很是毛骨悚热,而且还提神醒脑,陆清宏用手搓着,说道:“迈克,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我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那我们就去小白兔吃牛肉!” 马克西姆每年都要去常春藤中国总部述职,除了第一次,完全处于好奇心坐过一次始发莫斯科的k4列车之外,其余的每一次都是乘坐航班,他宁肯在飞机上忍耐七八个小时,也绝不肯躺在火车上一个星期。 小白兔餐厅就在阿尔巴特大街上,距离救世主大教堂和红场都很近,只是餐厅在一家商场里。 这让陆清宏有点出乎意料,国内稍微像样点的饭店,怎么也是独占一幢大楼,虎视眈眈的临街而立,所以当马克西姆带着他走进商场坐电梯的时候,他以为这家伙要去给自己买件衣服换上。 说实话这一趟火车坐下来,也算挑战了陆清宏的极限,假如上天再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打死也要坐飞机来了。 来到餐厅,满目都是留着美髯的男waiter,却没有看到金发碧眼的兔女郎端盘子。 这又跟陆paul想的不一样了,他刚听说小白兔餐厅时可是好好浮想联翩了一番的,而此刻触目所及,也就墙上贴着的小白兔图片符合店名。 不过这里好在景色绝佳,天花板和墙壁居然都是整版整版的巨大玻璃组成,可以看到莫斯科河缓缓流过,还可以看到克里姆林宫和基督救世主大教堂的尖顶。 白兔餐厅只有堂食,大厅里摆满宽大的半圆形沙发,还好是独立的,不用这两个只有点赞之交的外国人挤在一起用餐。 马克西姆点了一份肉眼飞利,一盘凉拼的牛舌,顺手从身边推过的酒车上取了瓶一直冰镇的红酒。 对于这份餐的搭配,陆清宏心中有点小小的腹诽,全是肉没有一点素菜。 这也许是迈克的好意吧,要知道餐车上的饭初食尚可,越吃越感觉糟透了,毕竟是流动的火车,食材取之不易。 牛排上来后,肉眼有些油腻,陆清宏只好边吃边拿红酒漱口,不过牛舌的味道极好,被他视为主打菜。 “paul,看来你们中国人还是喜欢这些边边角角的肉食,不喜欢部位肉。”马克西姆举着两个拳头大的酒杯,不停地晃动着杯中的酒液。 “错了,我其实更喜欢素食,只是想不到在小白兔餐厅没有吃到青菜,反而吃到很多牛肉。” “是我的疏忽!paul!”迈克懊恼的打了个响指:“我听你说想吃掉一头牛,所以点菜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多点了牛排。” “没关系的迈克,这家餐厅很不错,味道也非常棒,真的很感谢你的款待!”陆清宏和马克西姆在常春藤的级别一样,而集团更重视这些海外员工,严格说迈克的地位隐然压着陆清宏一头,不过这位出生在高加索的斯拉夫人性格简单随和,很好相与。 饭后,马克西姆叫服务生结账,陆清宏拿起桌上的套娃看了看,他对这个很感兴趣,在车站看到就想买一个。 服务生看到他拿起套娃,微笑着伸手做了请的手势,陆清宏恍然大悟,看来这是白兔餐厅送给客人的赠品。 他明白的点点头,把套娃塞进包里,再次抬头望向服务生致谢,却看到对方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哦,天哪!”迈克看到这一幕惊呼起来:“paul,快拿出来,那是放小费的地方!” 陆清宏一时大窘,把套娃拿出来放在桌上,随后在身上翻找小费,可惜从上了火车就没来得及兑换卢布,身上竟然只有几张小额的美元。 马克西姆见状,从钱包里拿出零钱放到套娃里,连声向服务生致歉。 白兔餐厅在整个欧洲也是数一数二的著名餐厅,兼具意大利和俄罗斯风味,服务生个个见多识广,对于陆清宏不了解当地风俗的举动只是笑着耸了耸肩。 “迈克,拜托你一件事,把我带来的美元兑换成卢布吧,不然太不方便了。” 陆清宏心有余悸,找伊万诺夫可以往后顺延,当务之急是赶紧兑换卢布,没有钱寸步难行,美元在这里太扎眼了。 “兑换的事情不能太急了,paul,你知道最近莫斯科的外汇市场很不稳定,对美元的汇率一直在贬值,你兑换的晚一点,就可以换到更多。”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对经济一向敏感的陆清宏心中一动,他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先给我换三分之一,我手里有点现金先用着,余下的部分再慢慢换。” 马克西姆点点头:“这样也好,因为谁也不知道哪天行情就止跌了,万一再来个一夜回头,说不定再去兑换就会吃亏。” 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卢布一夜之间大起大落的情况不久前就曾经发生过。 随后,两人来到事先订好的酒店,马克西姆帮陆清宏办理了入住手续,取了寄存的行李,回到房间后,陆清宏拿出存有美元的银行卡交给迈克,叮嘱他一定要先只兑换三分之一再说。 迈克拿了卡,从身上取出一些卢布交给他,因为自己一旦离开,陆清宏身上可就一分钱也没有了。 马克西姆走后,陆清宏先冲了个澡,站在窗前望着外边,发现天空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阴云,似乎要下雨的意思,他忽然不想独自闷在房间里,想去不远处的红场看一看,走一走。 酒店也在阿尔巴特大街上,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就来到了红场。 这里周边绿化极好,有一些小小的流动摊点,卖着跟红场有关的旅游纪念品,陆清宏挑选了几块苏联红军纪念章和一本红场纪念画册,当然套娃肯定也不会放过,买了三套。 红场很大,也很古老,不但是俄罗斯人心中的圣地,也曾经是东欧红色阵营的圣地。 这里不但有同样古老的瓦西里升天大教堂,也有二战时期立下卓越战功的朱可夫元帅塑像,还有极为醒目的红色建筑俄罗斯国家历史博物馆。 陆清宏独自一人,感受脚下起伏斑驳的路面,漫无目标的走着。 随着天色渐渐暗淡,空中飘起细蒙蒙的雨丝,没想到莫斯科竟然也会有如江南的绵绵细雨。 天色黑尽时,雨也没有停,也没有大,始终这样若有如无的飘舞,陆清宏顶着一身潮湿回到酒店,刚进大堂,前台接待员就告诉他,不久前有位先生打电话到他房间,因为没有找到他,所以又打到前台留下了电话。 陆清宏一听知道是马克西姆,于是回到房间把电话打了过去。 “陆paul,今天的兑换比率是一比六点五,我换好了。” 请假 25号要考试,这两天时间很紧张,暂停更新,考完试马上恢复,对不住了乡亲们! 一肚子的故事,恨不得一天就码出来,可惜没有时间!55555 第三百八十七章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天哪!考试竟然没过,还要补考,我太无语了!) “一比六点五还可以。”下午刚刚在红场逛了半天,陆清宏对莫斯科的物价多少有了底。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起床,陆清宏打开电视收看当地新闻,只一眼就让他彻底呆住了。 “今早一美元兑换卢布的汇率是一比七点九。” 正当陆清宏目瞪口呆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是马克西姆打来的。 “paul,快点看新闻!”电话里的迈克惊慌失措。 “我已经看到了,迈克。”陆清宏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他总不能也表现出慌乱,尽管心里也非常吃惊,卢布这样跳水式的跌落,看来国际金融市场已经开始抛弃俄罗斯了:“还好没有全部兑换,只是吃了点小亏。” “对不起陆paul,现在再看,其实昨天下午兑换和今早兑换的意义是一样的,反正我们也是为了消费方便,又不是为了炒作外汇,怪我操之过急了!” “不能这么说,我们都不是搞金融的,谁也不熟悉外汇市场的变化。” “那接下来怎么办,陆paul?”马克西姆也不想多提伤心事。 “先按既定计划办吧,我打算这两天接触一下伊万诺夫,虽然电话里谈妥了条件,但还是当面确认一下比较好,等协议签订好,我就打算返回了,你再辛苦一下,帮我预定k4的车票。” 眼看俄罗斯整体的经济环境持续恶化,陆清宏也不敢再继续待下去,此间事了,还是先走为敬。 “好的!我会抓紧时间联系!” 挂了电话,陆清宏久久无言,马克西姆对他此次出访可说是尽心尽力,不但把份内工作做的滴水不漏,甚至有些下属就可以办理的事情,他也是亲力亲为,就比如昨天货币兑换这件事。 “这事儿还真是谁也不能怪,只能怪自己点背!”陆清宏一时心里发堵,忍不住冒出一句糙话。 而事实上是没有最堵心,只有更堵心,马克西姆找不到伊万诺夫了。 据说前天还在市场里看见他晃来晃去,今天去找他,就听说已经去圣彼得堡的米勒市场。 莫斯科这边的市场比圣彼得堡要小的多,据说是一个老板开办的,不过虽然小,但是也不可或缺,因为大批的生意人通常只到莫斯科交易,再远点的地方人家处于安全考虑就不愿意去了。 马克西姆和伊万诺夫是老相识,但却谈不上熟悉,两人的关系类似开门店的和摆地摊的,彼此看对方各有鄙视。 这次由于陆清宏拜托,迈克能够跟伊万面对面坐下来交谈,也算是有史以来头一遭,正因为这么拧巴的关系,陆清宏终于说服伊万跟自己合作,所下的功夫可想而知,其实马克西姆心里跟明镜一样,如今的时代哪有永远敌人,更不可能有永远的朋友,一切都是利益罢了。 在寻找伊万诺夫的几天里,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事,卢布又奇迹般的升值了。 “当前汇率,一比五点八……” 陆清宏盯着早间新闻,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在莫斯科还不到一个星期,卢布的表现就好像喝多了伏特加的靓仔一般,上蹿下跳。 电视机里,主持人无不忧虑未来外汇市场的走势,升值固然可喜,但断崖式的暴跌也催人肝肠。 这时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是马克西姆打来的。 “什么?伊万找到了?……是他主动联系的你?好好!那就今晚,地点你们定!” 挂掉电话,陆清宏的思维全都被卢布的剧烈涨跌占满了。 前几天兑换的时候还是六个多点,如今就到了五个多点,中间差价竟然接近一个点,这要没有巨量资金介入莫斯科金融市场,隔壁洗衣房的冬妮娅大婶都不信。 …… “伊万先生,有句老话说的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金钱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一定是数额没有到位,所以我来莫斯科,就是想当面听听您的要求!” “亲爱的陆paul,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虽然这里是远隔数千里的莫斯科,但是依然有您的传说……”陆清宏被伊万诺夫熟练的马屁和不熟练的汉语所震惊,这家伙还真是靠着这几年俄罗斯和中国改革红利发家的啊。 “您能来到我国,已经足够表达诚意了,而我们格鲁吉亚人,自古以来最敬重朋友,作为东罗马帝国的后裔,我也一定会给您最满意的答复!”伊万金黄色眼睛闪动,充满诚意:“现在还是让我们先满饮了这杯,毕竟,友谊才是第一位的!” “还是我俩满饮吧,伊凡,东方来的朋友不胜酒力,要知道他们民族天生身体弱小,喝酒并不是强项。”马克西姆端起杯子,挡在陆清宏和伊万之间说道。 “迈克,我们是老熟人了,所以更要坦诚,我在中国也呆过很久的,所以千万不要小瞧他们!”伊凡话中有话的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包括女人!” “确实,我国海量的人比比皆是,不过喝酒也是因人而异,我相信贵国也是一样,”陆清宏说道:“再说,酒不过是拉近双方距离的媒介,能不能喝酒,酒量大小,其实并代表不了一个人的诚意。” “啊,哈哈,陆paul说的很有道理,能喝酒确实说明不了什么的,还是要看对待事情的诚意。”伊凡显然没有听说过酒风看作风的话,主动开解陆清宏的尴尬,说道:“我们还是慢慢说话慢慢喝吧,我听说您找了我很久?真是抱歉,我一直在圣彼得堡,尽可能收集所有能收集到的卢布,我在那边熟人更多……” “伊凡,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可不要瞒着我啊,俗话说,要了解一个人,就跟他吃掉一普特的盐,我们认识多久了?”马克西姆小口抿着伏特加说道,不过显然他不习惯这么喝酒,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哦天哪,迈克,你怎么能质疑我们的友谊,要知道,只要羊群和睦,就是遇到熊也不可怕!我们这么多年合作的很好,怎么会有事瞒着你,你也看到了,卢布现在上蹿下跳,这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啊!”伊万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叫了起来:“再说我们同是高加索地区的老乡,怎么会有事瞒着你,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能有多远?” “别斜眼瞅着别人的格瓦斯,伊凡,我们的主业是服装,做好这一行比什么都好!”马克西姆开口道,他是个执着的人,干什么就只知道干什么。 陆清宏一听生怕他的不活泛影响到伊凡的态度,连忙说道:“有句话出自《罗马典故》,叫条条大路通罗马,迈克,无论做什么,最终能达到预期的结果就是好的嘛!” “还是陆paul的话是真理!”伊万诺夫给了陆清宏一个大大的赞,接着说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刚刚对我国进行了上百亿美元的资助!” 第三百八十八章 金卢布 “我听到的消息是,这次汇率之所以大幅提升,是因为基里延科总理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求援,这些组织给我们提供了总共226亿美元贷款,这可是一大笔钱呐伙计们!” 陆清宏倒吸一口冷气,基里延科才三十五岁,走马上任俄罗斯总理也不过一两个月时间,就能够说服以西方国家为首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拿出两百多亿美元,他更愿意相信俄罗斯外汇市场即将发生巨大变化。 尤其是现在面对卢布兑换美元暴跌的情形下,简直已经倒退回刚刚解体的时期,陆清宏也不敢相信,俄罗斯的经济能够一夜之间把七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而且,现在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并不多,所以这几天你们找不到我,是因为我去圣彼得堡筹集资金去了,要知道那里才是我的老根据地,我要把能找到的每一个戈比都买成美元!” “伊凡,我听说切尔诺梅尔金被革职后,国家杜马对基里延科并不看好,连续三次表决才勉强通过。”马克西姆忧心忡忡的问道。 三月份的时候叶利钦总统不顾国家杜马反对,坚持把切尔诺梅尔金总理革职,这件事当时在俄罗斯各方面都引起很大的反响。 陆清宏对俄罗斯上半年的局势也很了解,虽然常春藤的主营放在巴黎,但是欧洲本部却在莫斯科,这是因为在时装之都可以获得更多签单的机会,毕竟那里汇集了全世界的各种潮牌,尽管吃肉不易,但是喝汤足矣,而总部设在莫斯科,除了两国之间的渊源以外,也是常春藤看好自苏解以来不断发展的开放市场。 而且去年七月,席卷亚洲的金融危机在泰国爆发之后,俄罗斯曾经采取一系列措施,因此在整个金融危机不断扩大的过程中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卢布也始终坚挺,金融市场上不但没出现大量抛售股票和债券的现象,相反本国内的经济活动越来越活跃。 这也是自从苏解之后,在经过长达七年持续的经济衰退后,终于出现的稳定迹象。 目前国际上也出现很多乐观的看法,有一些国际机构认真分析了切尔诺梅尔金被革职的情况后得出结论,随着俄罗斯总体经济形势越来越稳定,叶利钦的身体健康状况也基本得到恢复,具备了参加二零零零年总统竞选的资本,所以把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切尔诺梅尔金撤换掉。 “不过临阵换将历来是兵家大忌,国家此刻尚未恢复元气,叶利钦总统这么做,未免有些冒险了。”陆清宏思考一番,慎重开口,对于治国平天下的理论他并不擅长,只敢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谈论看法。 “虽然基里延科太年轻,资历也不够,而且去年底和上半年经济市场发生过剧烈动荡,但这都不是问题,因为祖国已经走出困境,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去年年底股市曾经出现过大幅度的反弹,而股市是一个国家的经济晴雨表,这说明什么?”伊万诺夫吞下一口酒,似乎被烈酒点燃了激情,接着说道:“动荡的时代才是造就英雄的时代,和平只是滋生庸才的温床!” “股市是一个国家的经济晴雨表,这一点我深表赞同,但是眼下的俄罗斯似乎并不适用,单从春天政府改组这一举措带来的后果来看,当时金融市场急剧动荡,股市暴跌,外资纷纷抽逃,一百多亿美元在几天之内从证券市场撤走,显然是对未来经济的悲观看法导致。”陆清宏亲身经历这两天卢布汇率的剧烈变化,依然心存余悸的说道。 “你分析的很对,陆paul,只是,这些现象都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没有援助之前的发生的,所以此刻的参考意义并不大!”伊万撇撇嘴,说道:“既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已经投入了几百亿美元帮助金融市场度过难关,那么我们有理由相信,现在正是黎明之前的至暗时刻,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而那些西方的资本家,他们统统都是守财奴!所以只能与这次巨大的机会错失交臂了!” “这么说,伊凡,你觉得现在是进行投资最好的时刻吗?”马克西姆问道。 “没错!我已经把所有的钱拿出来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才几天,卢布的汇率已经重新回到一比五时代,就算我们掌握的信息少,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不是吃素的,他们的钱也是钱呐,总不可能眼看着这笔钱填入无底洞,国家如果破产,对他们也同样不妙。”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回圣彼得堡筹集资金?” “我不再回去了,因为我已经找过能借到钱的每一个人,他们的钱袋里,现在一个戈比也没有,比我的脸都干净!哈哈,”伊万诺夫大笑着:“现在这笔钱也差不多够了,这两天卢布走高,我打算先看看,只要回落就马上全部兑换成美元。” “可是,纵观整个市场近期的走势,一直在下跌,也就这几天有点小幅的反弹。”陆清宏依然谨慎的说道。 “陆paul,你认为等所有人能看出来的时候,我们还会有机会吗?”伊万诺夫毫不客气的说道:“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听到这里,马克西姆暗暗看了陆清宏一眼,陆清宏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伊凡,我们都是来自于高加索地区的同乡,就冲这一点,我相信你说的!所以……我也想加入。”迈克沉默了一瞬,抬起头对伊万诺夫说道。 “什么?迈克,你也要加入?”伊万诺夫侧着头,把耳朵夸张的竖起来:“我希望你不是一时冲动,要知道,风险和际遇并存,你,做好承受危险的准备了吗?” “是的,我做好准备了!”马克西姆伸手盖在伊万的手背上,用力握了握。 “太好了!迈克,欢迎你加入发财致富俱乐部!我们国家有句话说,朋友同心,其利断金!让我们共同期待即将到来的伟大时刻!”伊万把手里的酒杯高高举过头顶。 “拜托,虽然你这句话用在这里很完美,但这是我们国家的话,出自《周易》!”陆清宏说道。 “是的,陆paul,我很喜欢你们国家,说不定将来,我会定居在贵国的!”伊万诺夫脑子里浮现出那位个性鲜明的美丽女子,眼神也温柔起来:“关键是她酒量也那么好……” “你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为了美好的未来,为了那一刻,让我们再干一杯!”伊万又举起酒杯。 “不,不!已经祝福过了,我相信我们正走在最终胜利的路上,但这个胜利并不在酒杯里,况且,喝酒过量对身体不好。”陆清宏剧烈的摆着双手拒绝道,这样的高度白酒已经把他双眼都烧的朦胧了。 “不喝酒虽然身体健康,但是不会幸福!”伊万诺夫遗憾的说道,跟马克西姆碰了个满杯。 第三百八十九章 游资 这顿饭下来,伊万诺夫和马克西姆也不怎么吃菜,只是频频举杯,把陆清宏看的心惊肉跳。 “陆paul,你别管我们,尽管享用美味,今天这样吃饭完全是为了照顾你,如果只有我和迈克,更愿意去酒吧喝酒,还可以遇到很多老朋友。” 陆清宏望着满桌刀叉和调配着各种酱汁的荤素菜肴毫无食欲,他更想要一双筷子,一大碗米饭,然后一通呼啦,哪怕一盘意大利芝士面也好,虽然也要用叉子。 好容易捱到吃饭结束,三人从酒馆出来,马克西姆要陪陆清宏回酒店,伊万诺夫向两人道了别,独自沿着大街前行。 陆清宏看他站立不稳,开口劝道:“要不跟我们一起去酒店喝杯茶醒醒酒吧?” “啊,还是不了,中国茶只适合早晨振奋精神,我还是去桦树林醒酒吧!” “桦树林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家酒吧,”马克西姆解释着,同时双眼放光,对伊万叫道:“一个人去怎么可能醒酒?我跟你去!” 陆清宏一听急了:“刚喝完怎么又要喝?” “你还不了解我们的习惯,陆paul,酒吧里那些浅棕色的威士忌,各种香气的甜酒,简直就是天使赐予醉鬼的礼物,喝多少也不会醉!”伊万诺夫说着,伸手拉住马克西姆的胳膊就要走。 陆清宏连忙阻止,说道:“别让酒精支配了你的大脑,迈克,跟我去酒店。” 马克西姆恍然清醒了点,陆paul跟他才是一条战线的,伊万这个酒鬼,拿桦树林酒吧诱惑他,差点就误了大事。 “这样吧伊凡,你先去酒吧等我,闷了跟老伙计们玩玩双陆棋,他们肯定在那里,我送陆paul回酒店后就赶过去。” 还是要去,陆清宏心里叹了口气,看来酒就是俄罗斯大众的神,只要无关生死,没有什么不是一瓶酒解决不了的。 回到酒店房间,望着陆清宏游移不定的眼神,马克西姆没有主动搭讪,他现在已经搞不清楚陆清宏心里到底揣着什么想法了。 最初常春藤总部授意他接触伊万诺夫,是本着打掉宁宝隆销售终端的目的,让他们前期所有铺垫最终夭折在莫斯科,只有这样做,才会彻底伤到宁宝隆的筋骨。 让他们投资在辛集的工厂,进货的原材料,以及人工成本等等在最后关头,全部变成镜花水月一场空。 然而,马克西姆清楚的看到,陆清宏在今晚的所作所为,似乎一切都与最初计划毫无关联,对于联手伊万诺夫搞死宁宝隆的计划也只字未提。 不光陆清宏不提,伊万也一句未问,双方忽然变成了金融投资客,对于当前俄罗斯的货币投资兴趣浓厚。 “迈克,你觉得我们放手一搏的话,打个时间短差,利用目前信息不对称的空白期投资外汇利率,妥不妥?” “妥妥的,不过意义不大啊陆paul,就算把你带来的所有美元都拿出来,从头吃到尾,也没有多少红利,要知道炒汇从来都是本大微利的买卖。” “你说的是金融市场稳定时期,那确实没有什么油水,但是眼下不同,就像伊万所说,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清宏停顿片刻,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才继续道:“我所说的放手一搏,可不是单纯指我带来的这点钱。” “那……您的意思是?”马克西姆似乎猜到什么,他望着眼前颇有儒雅风度的陆清宏,脊梁骨冒出一股凉气,书生发起疯来,果然非常人所能揣度。 “嘿嘿,看你的表情,想来你已经猜到了,”陆清宏意义难明的干笑几声,说道:“我的意思是需要你,和你领导下的欧洲本部全力支持!” “这,这,这……” 听到陆清宏终于说出自己打的算盘,马克西姆彻底惊呆了:“你的想法太疯狂了!我必须拒绝你!” “迈克,我们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你比我更清楚当前的局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两百多亿美元垫底,这简直就是上帝派来的财神来送钱啊,难道你就不想过上莫斯科新贵的奢华生活?” 自从苏解以来,大量国有资产纳入个人私营主的腰包,财富集中者云集在莫斯科,没有谁比马克西姆更了解一夜暴富意味着什么。 “那……我向总部发一份工作函……” “如果你发函,我明天就坐k4回国,你继续你的人生梦想吧,”陆清宏断然打断他的话:“不过借用几天而已,就可以改变人生,总部绝不会理会这些琐碎小事的。” 马克西姆深知常春藤的人际结构,以及眼前这位陆副总是怎样超然的地位,尽管自己负责欧洲本部,集团青睐有加,但马克西姆从来都自觉摆正位置,归根结底,自己只是高加索农奴的后代,父辈参加十月革命,才有了如今的幸福生活。 “亲爱的迈克,我们中国还有句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面对马克西姆变换不定的神情,陆清宏再次进言。 “疯了!绝对疯了!”马克西姆没有看陆清宏,眼中的目光散乱着,他万万没想到,陆清宏竟然打算动用欧洲本部的财务储备。 “迈克,别这样,其实说白了,这些钱都是中国人的钱,即使你再忠心耿耿的看护,也不会得到重用,因为我们还有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碎马克西姆的心理防线,他抬头看着陆清宏,惨笑道:“为什么你们中国人这么善于总结,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地点,总能找到适用的至理名言可用!” “因为智慧,迈克,而你现在,离智者只有一步之遥!” “好吧!既然这样,我同意了!反正如今的莫斯科已经是一团糟,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 马克西姆这句无心的感叹,忽然让陆清宏找到一个滞留不归的绝佳理由。 几天之后,陈思危在常春藤的办公室里接到一份陆清宏的亲笔传真,大意是近期俄罗斯经济剧烈动荡,已经严重干扰到欧洲本部的正常业务开展,因此决定继续留下整顿公司秩序,待度过危机后再回返国内。 看完传真,陈思危斟酌再三,最后在留白处留下批示:“清宏为公司计,身涉险地,一切以保重为盼!” 第三百九十章 博弈 一九九七年末,整个亚洲在金融风暴中陷入瘫痪,量子基金在攻击泰铢后,随即又在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缅甸、马来西亚等与泰国经济连带较深的国家席卷一百多亿美元。 这些影响直接波及到刚刚摆脱“休克疗法”造成经济崩盘,正在逐渐回升企稳的俄罗斯金融市场。 面对外资恐慌性的撤退逃离,基里延科在担任总理的几个月里,采取一系列手段,企图拯救国家经济,然而最终都惜败了,直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援助之后,一泻千里的金融市场才似乎看到一丝稳定的希望。 信心的摧毁很容易,重建很难,卢布按照自己的意志画起了心电图。 而每一次剧烈的波动都代表了多空双方的分歧和决心。 “陆paul,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资金了,都在这里。”马克西姆把一摞厚厚的账本放在桌子上。 看着账本最上边附着的数字,陆清宏皱了皱眉:“还是有点少啊,这是全部能够调动的资金吗?” “已经把所有能动用的钱都集中起来了,甚至还包括客户预付的定金。”马克西姆强调道:“哦!我忘了说明,这些可都是美元!” “好吧,迈克,干的很漂亮!”陆清宏轻轻拍了拍巴掌,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密切关注伊凡的一举一动了,只要他有任何交易行为,我们就完全复制!” “怎么?这笔钱不是打给他操作的吗?”马克西姆诧异的问道。 “当然不是,”陆清宏比迈克更诧异,看着他说道:“不但不能交给一个外人,而且这笔钱的每一次交易都不能离开你我双方的视线,明白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明白了!”马克西姆点点头,说道:“那我现在就去新开一个账户,把这些钱都集中在一起,便于交易!” “要抓紧时间啊,亲爱的同志!”陆清宏语重心长的说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那二百二十六亿美元的援助,最晚今天下午就会被大部分有心人知晓,如果再过一夜等到明天的话,很可能就买不到这么便宜的卢布了。” “好,我直接通过银行内部的关系迅速办结!”马克西姆也感觉到时间紧迫,这种抄大底的事,自然是出手越早越好。 马克西姆离去后,陆清宏在房间里徘徊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这场大富贵,不但是我们的未来,更是老陈在欧洲的命啊!” 想到这里,他伸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尽管此刻并没有关于汇市的消息,但是这么开着,陆清宏会感觉自己距离风暴中心更近一点,心里也更踏实一点。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莫斯科街头忽然变得热闹起来,与前两个月所不同的是,每个人都充满了焦躁和兴奋的情绪。 陆清宏尚未起床,已被街边来回奔忙的细碎脚步声惊醒。 他睁开双眼,呆呆望着天花板,恍惚了很久才分辨出自己仍然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听了一会儿渐渐喧嚣的人流声,陆清宏打开电视,主持人激昂亢奋的声音立刻撞入耳膜! 卢布兑换美元的汇率,一夜之间,骤然上升零点六个点! 一切不出所料。 陆清宏盯着屏幕,面色平静如水,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吩咐酒店前台,把早餐送到自己的房间。 尽管努力控制内心的狂喜,但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一切心迹。 这天早晨,陆清宏终于像一个沙皇时代的贵族般,独自在酒店的房间里,静静的享受了一顿正宗而奢侈的俄罗斯早餐。 同样收获巨大惊喜的还有伊万诺夫。 他如同远征大胜的将军一样,打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给远在并原的萨琳娜:“你知道吗?一切都改变了!卢布再一次回归荣耀!” “看样子你也吃了一笔货?并且还赚到了钱?”听到伊万这么激动,萨琳娜冷冷的问道。 “当然,这是上帝的恩赐!拒绝主的赐予就是犯罪!” “你疯了,伊凡!赶快把手里所有的卢布全都抛出去!” “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抢下来的筹码,现在刚刚收获了零点几个利润,你就叫我全都抛掉?” “没错,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卢布一直在跌跌不休,它不可能现在就停下来的!” “不止跌我怎么已经获利了?别说了萨琳娜,你根本不懂投资!”伊万诺夫摇了摇头,虽然电话那边并看不到:“现在整个莫斯科有点本事的人全都在买买买,我好不容易才把手里的美元都花出去,赞美上帝!我人缘还不错。” “可我看到和听到的是全世界的钱都在拼命从俄罗斯逃走,伊凡,别被那点微利蒙蔽了双眼,你无法阻止一把锋利的尖刀落地,即使刺穿手掌!” “但是卢布还在涨……” “报复性反弹的惯性而已,你如果实在说服不了自己,那就现在先清仓,等明早太阳升起时,卢布如果还这么坚挺,那就别管花费多少成本,重新全部买回来!再也不卖掉,好不好?” “但为什么这样折腾?美好的一切明明已经开始了!” “福之祸所伏,你难道看不出来,整个俄罗斯的经济局势早已糜烂,所有的外资都在拼命逃跑,只有你还在往里冲!” “你这是愚蠢的中国观念!”伊万脱口就是一句。 “你在胡说什么!?”萨琳娜怒道。 “哦对不起,你要知道我总是分不清愚蠢和愚昧这两个词的含义,搞不清楚哪个文明哪个粗鄙。” “哪个都不文明,伊凡!”萨琳娜愤怒的说道:“而且,只有没有受过教育的高加索农夫才会对骂人的词语感兴趣!” “不是这样的,萨琳娜!请不要侮辱我的家乡。”伊万诺夫也生气了。 “这不是我说的,是曾经不可一世的东罗马帝国时代的人说的,所以在你们著名的白兔餐厅才会容忍意大利菜和你们俄罗斯的菜齐名!” “可我们就是东罗马帝国的后裔啊!” “是吗?哈哈!好吧伊凡,这是个美好的早晨,我不想跟你吵架,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签订过合作伙伴协议的,如果你一意孤行,彻底赔光了家底,哪怕最后只剩下一具尸首,我也要拖回来卖掉变现,当做你的违约金!” “你真是个狠毒的女人!”伊万诺夫没想到明艳动人的萨琳娜说话这么狠。 “对待一个被酒精烧坏脑子的酒鬼,我不说这么狠能起到作用吗?”萨琳娜怒火冲天,她心中甚至有一瞬间,打算重新评估伊万诺夫的能力。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举债 “当前汇率一比五!” 陆清宏看着电视里,主持人用柔和的声音报出卢布兑换美元的汇率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天堂,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释迦摩尼、大天使,穆罕默德联手创造了大同世界。 “已经一个星期了,迈克,”陆清宏长长吁了口气,说道:“不仅仅是汇率在不断上涨,股市、债市、楼市都在稳步升值。” “而列巴和美酒却在降价!”马克西姆兴奋的说道:“生活必需品越来越廉价,人民吃饱穿暖,还能享受生活,这是只有在苏维埃联盟刚刚成立时才曾经出现过的美好生活啊!” “我们成功了,陆paul!” “不,只能说才刚刚开始!” 陆清宏背靠拱形的玻璃长窗,双手环抱胸前,像一位睿智的领袖:“外汇炒作……”说出炒作这两个字,他微微皱了皱眉,很不情愿自己正在进行的伟大行为和充满投机的词汇挂钩,他更愿意以做事业的态度来对待。 “……外汇交易,成本投入高,获得收益少,是以时间换取空间利润的交易,我们现在就已经获得收益,脱离成本区的资本才是最自由的,进攻退守均可信手拈来,这是最大的利好,感谢这个时代!”陆清宏由衷的说道:“只是,亲爱的迈克,要知道小富即安从来不是我们的追求……” “不不,陆paul,小富即安就是我的追求,我最初的梦想就是捞一把就走,如今目的达到了,所以我的意见是现在就清仓,或者最起码把客户预付的订金先提出来,这样欧洲本部的储备金就安全了。” “你终究还是错了,迈克!我不但不会抛出一部分持仓来换取现金,相反,我还要在本部发动一次内部集资,把所有可以利用到的钱全部利用起来!”陆清宏展开右臂,握掌平刃,高高举过头顶:“每一个在常春藤奋斗的人都要参与进来!每一个属于常春藤的戈比都要繁殖分裂出无数戈比!” 马克西姆望着他,很久才缓慢的说道:“陆paul,你刚刚的样子就像*****的元首在演讲!” “哦?是吗?对不起,我大概是太激动了!”陆清宏不好意思的放下手臂:“不过那个冒充德国人的奥地利人,他的演讲确实非常蛊惑人心。” “他有歇斯底里症,陆paul,但是你却不同,你打动人心的应该是平和稳定的气质,”马克西姆用温暖的眼光望着陆清宏,说道:“只是,最近的你改变了太多,变得太有激情,好像一个冲动易怒的小伙子,而我还是喜欢你过去风度翩翩的样子。” “我都一把年纪了,迈克,”陆清宏用手轻轻搓了搓下巴,伤感的说道:“俗话说老要张狂少要稳,年轻的时候夹着尾巴做人,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现在才发现,人生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顿了顿,他陡然拔高声调,情绪激昂的说道:“面对这次难得的金融动荡,我承认抵抗不了这个巨大的诱惑,原谅我这次发一回疯,等一切结束后,我想我们两个……都可以安心的退休,颐养天年了。” “好……吧,能获得一个安详低奢的晚年,又有谁不渴望呢?更何况我们都是很容易知足的人,”说着,马克西姆指了指电视机:“我这就安排下去,争取三天之内把内部集资的工作做完,希望一切还来得及,上帝能在他最后的马车上留出一个位置。” 电视屏幕里,卢布兑换美元再次向上滚动了零点一个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欧洲本部内部集资的消息终于在一天深夜传回常春藤集团总裁陈思危的耳朵里,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对陆清宏产生过多想法。 今年以来整个亚洲金融市场动荡不安,就连港币也受到剧烈冲击,好在特区政府介入及时,把量子基金在东南亚收割的一百多亿美元全都留在了香港,打赢了保卫港币的世纪之战,也成为索罗斯为数不多的败绩之一,此役的重大意义,就是换来了香港经济秩序稳定持续的发展。 动荡不安的亚洲经济市场,也渐渐蔓延到俄罗斯,莫斯科近期的变化举世皆知。 “或许,清宏发动内部集资,也是出于保护欧洲本部的目的吧……”陈思危枯坐在书房中,凝神思索,他只是无法判断,究竟是怎样的局面,让这位学弟动用了欧洲本部的战略储备金依然不够用。 外派陆清宏,陈思危是放心的,因此从来没有主动过问过他的举措,生怕那样会影响到他的正确思考和判断,这次也是同样,陈思危宁肯自己思考,也没有产生丝毫干预莫斯科分部的念头。 常春藤的深夜,正是莫斯科的傍晚,坐在白兔餐厅的环形沙发里,陆清宏俨然多年的老客。 卢布在连续上涨一个星期后,出现了小小的回落,马克西姆刚刚把集资款打到外汇交易的专有账户里。 “陆paul,今天的形势你怎么看?” “上涨中继而已,慌什么。” 陆清宏看着菜单,点了一份看着熟悉的菜,马克西姆探头望了望,又是牛排。 点好菜,陆清宏才抬起头,看着马克西姆认真的说道:“集资款到位的非常及时,我预计,明早卢布一定还要下挫,这是因为经过一夜沉淀之后,会有一些恐慌性抛盘扔出来,还会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获利盘了结,落袋为安,而这个时候,恰恰是最好的买入时机!” “其实那些投机分子只不过捡到几粒芝麻,而我们呢,才是最后的吃瓜者!” “可是,陆paul,这两天下跌,已经把我们的利润全部赔进去了,如果再算上手续费,账面资金已经出现浮亏。” “所以才说,你这笔集资款到位的太及时了,明天如果继续下跌,马上全仓买入,这样不但能摊平成本,更能获得更多的筹码!” “听上去很有道理。”马克西姆称赞道,经过这几天的金融市场上蹿下跳般的洗礼,他的抗风险心理也得到不少加强。 “如果不跌反涨,我反而不敢出手了,说不定是某个大财团在诱多出货,这样的话,形势很可能要坏掉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洪灾 自从卢布重返5时代,每天清早打开电视机收看汇率播报已经成为陆清宏的头等大事。 洗漱完毕,安享舒心的酒店送餐服务。 看着电视,卢布每一个点的滚动都代表着财富。 陆清宏是六十年代生人,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身心安宁过。 此间乐,不思蜀。 吃罢早餐,切换到cctvfour国际频道,这也是每天的必修课,自己在莫斯科轻松惬意的因公外派,离不开强大的祖国,而且每日充耳都是斯拉夫语,越发想听到汉语普通话清爽美妙的发音。 不过,今天的早间新闻播完国际新闻后,国内时段的内容让陆清宏坐直了身体。 “洞庭湖、鄱阳湖连降暴雨、大暴雨使长江流量迅速增加。受上游来水和潮汛共同影响,江苏省沿江潮位自6月25日起全线超过警戒水位;南京站高&潮水位达到9.90m……” 江浙两省是常春藤重要的业务省份,集团在南京和杭州分别有两座大成品库,而且浙江地区也是真丝原料的重要产地,国内新闻播报的这个消息,让陆清宏心里产生了些许不安。 应该没什么吧,虽然每年到汛期都有各种警示,事实上从1954年以来,长江中下游地区兴建了很多水文站和大型水库,对水库拦蓄洪水、削减洪峰的作用非常大,尤其浙江境内还有个丹江口水库,针对洪水的削峰错峰作用极为明显。 心中的担忧没有多久,电视屏幕下方滚动条出现的一行数字又让他的心脏骤然抽搐了两下。 卢布兑换美元的当前汇率一比五点三…… 怎么回事?刚刚还在五点二! 陆清宏以为自己看花了,用力眨了眨眼睛。 一比五点七! 他脑袋嗡的一声,瞬间膨胀了无数倍。 迅速换回经济频道,主持人不同寻常的又多了一个,一男一女在电视机里表情激动,各种高亢的叫声此起彼伏。 “这该死的对话节目!”陆清宏一句也听不懂,但被两人激昂的语调吵的心中异常慌乱,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屏幕下方的滚动条飞快的变化,陆清宏双眼紧紧盯着“?”和“$”后面的数字变化。 一比五点八…… 一比五点九…… 一比六点一! 比率在六点零的位置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击穿很多人一直认为的强力支撑点。 在冰冷的数字面前,所有想象全都不堪一击,六点零也不是神话,这么轻易突破,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巨量资金正在不计成本的抛售持有的卢布头寸。 陆清宏双手攥握成拳,掌心里全是汗水。 这一刻似乎很久,汇率跌到六点四之后,终于获得了支撑,期间还再次微调回到六点三,不过很快又被砸了回去。 电话铃如期而至的响起来,这种时刻也只有马克西姆还记得他了,这就是所谓的利益共同体。 “迈克,集资的那笔款子,现在可以买进了,”还没等对方说话,陆清宏已经开口:“不过要分批买进!” “而且……越跌越买!”略做考虑后,陆清宏果断说道。 “陆paul,我有个不好的消息!”等他说完之后,马克西姆才迟疑的说道。 这个时刻,还有什么比卢布重挫更恶劣的消息? “说!” “陈总来电话了,让我们动用储备金的一半,通过绿色通道,火速汇到中国总部的账户上!” “什么事情这么急?竟然要启动绿色通道?”陆清宏大吃一惊。 “说是你们国家发生洪涝灾害,集团总部紧急从各地调拨财物用于救灾……” “你怎么说?”陆清宏猛的站起来,紧张的问道。 “我说让你亲自回电话。” “好,好!谢谢你迈克,能拖就拖一下。”陆清宏吁了口气,在没有跟马克西姆统一口径之前,他很怕出现漏洞,无法自圆其说。 “恐怕不能拖,电话是陈总亲自打过来的。” 师兄亲自打来电话? 陆清宏心里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跟陈思危毕业于同一所美术学院的服装与服饰设计专业,只不过他报到的时候,陈思危已经毕业了。 陆清宏毕业时,恰逢常春藤到学校招聘,他选择参加面试时,也曾在校园内引起小小轰动,毕竟那时就业还是国家统一分配,像他所在的一线院校往往是面向国家部委安置工作的。 “你毕业后选择来我们这样的民营企业工作,究竟是怎么想的?”常春藤的面试官,正是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陈思危。 陆清宏沉思了一会儿,认真回答道:“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 “是吗?哈哈!”陈思危禁不住失笑,对方的回答太时髦了一点,当下是个人都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虽然听上去很有追求,不过这碗鸡汤我可有点喝腻了。” 此时的常春藤正处在求贤若渴的扩张时期,尽管面前这位毕业生扔出一句没营养的场面话,陈思危仍然决定录用他,因为对方的毕业成绩实在令人无法拒绝。 “我说的是心里话。” 面试官轻佻的调侃,陆清宏并不放在心上,他说的话正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让您觉得好笑了,那我只能说句对不起,因为我找不出来更恰当的描述。” “哦?!” 陈思危扶了扶眼镜,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学弟。 如果说刚才仅仅是因为优秀的毕业论文和考试成绩让他做出录取的决定,现在陆清宏不卑不亢的态度却令他刮目相看了。 此后,从录取陆清宏到现在的这些年里,陈思危对他始终很器重,不仅仅因为两人同学相吸的缘故,更有陆清宏个人的努力。 在常春藤,陆清宏有个钦差的外号,只要派他去从事的工作,如陈思危亲临一般。 只是今天陈思危竟然亲自打来电话,这是许多年都不曾发生的事情了。 这说明了什么? 陆清宏举着话筒左思右想,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此刻,他猛然看到卢布和美元的汇率又开始波动起来,从开始是一两个点到最后陡然拔起,同样也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卢布一举重新站了回去,停留在五点五的位置。 我的天!!! 陆清宏握着电话筒的手剧烈颤抖。 这是洗盘!绝对是洗盘! 真是大手笔啊,能拥有这么多美元的控盘者,背后庄家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刚刚的一番表演,不知道洗掉多少意志不坚定者! “迈克,先别管陈总那边了,你现在立刻、马上,把账户里的钱买进一半卢布!” “天!发生了什么?难道又创新高了?”电话另一边的迈克发出惊叫。 “别问那么多了,耽误时间,”陆清宏嘿然一笑,道:“我们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崩坏 马克西姆出手成交的价格是一比五点三,刚刚买定离手,卢布的汇率再次跌落回五点五。 他懊丧的骂了几句,在电话里向陆清宏说了。 “哈哈,总不可能每一分钱都让你赚到,风险投资的魅力不就是这样吗?谁也无法预测,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陆清宏在电话里云淡风轻的说道:“我们是人,不是神。” 可现在的情况是并没有赚到什么钱,反而出现浮亏,这样的背运的成交别说什么人神,再发展下去做鬼可能会赶上头一茬。 陆清宏的话音刚落,电视里即时流动的滚动条忽然停滞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再次显示出来,卢布和美元的当前汇率为: 一比六点五! 仿佛专门为打陆清宏的脸,六点五的位置只是停了一瞬,很快跌落到一比六点九。 断崖式暴跌!!! 听筒里传来马克西姆的惊叫声,显然他也在看电视。 然而陆清宏根本没有注意,就连手里的听筒也早已扔在了一边。 他伸手托了托眼镜,似乎为了看的更清楚,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举动。 一比七点一! 陆清宏感到双腿发软,无力支撑身躯的重量,他伸出一只手扶在沙发的靠背上,而双眼片刻没有离开电视机的屏幕。 一比七点七…… 一比八…… 一比八点四! 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卢布宛若高台跳水的运动员,自由的向下坠落! 不停闪烁的数字好似出膛的枪弹,上一发刚刚击中目标,下一发立刻呼啸而至。 陆清宏胸口剧痛,心脏碎裂成渣。 …… 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卢布在击穿一比九的整数支撑位后,出现了一次小小的反弹,随即遇到阻力再度跌回,这次没有击穿整数位关口,终于稳定在一比八点九和一比九之间。 时间仅仅过去了五分钟。 上百亿卢布灰飞烟灭! 陆清宏歪坐在沙发边,二目向天似有所想,然而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难道出现什么意外了吗?为什么卢布走势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样上涨? 刚才那种爆裂而迅猛的下跌,越是体量庞大的资金越不可能全身而退,反而是他们这样的小散游资更容易脱身,那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那二百多亿难道是来跑龙套的? 既然连他这样完全不懂投机原理的人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具有强控盘能力的大庄这样暴力砸盘所谓何来? 这样无脑的操作,还妄想赚钱吗?需知金融投机从来都是刀刀见血的肉搏战,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 陆清宏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在他决定投资卢布之前,也专门派人打听过,从获得的内幕消息来看,并没有发现存在对立面的两股资金互搏的消息。 此时的卢布就像国际黄金市场一样,各方资金介入后形成的随波逐流的走势,谁也没有投入巨资操控的欲望,可又都觉得这应该是一块蒙尘的肥肉,弃之可惜,但投入过重又担心政府无能造成市场崩坏而血本无归。 所以,没有理由啊,这样毫无征兆的暴跌,留在场中的参与者没有一个赢家。 陆清宏握手成拳,轻轻敲着疼痛难忍的头,这种间歇性的隐痛干扰的他恨不能砸开头颅看看到底是什么病灶在作祟折磨自己。 想到这里,陆清宏忽然停下拳头。 砸盘? 他陡然坐起来,望着仍然在零点一个点之间微弱波动的数字,看来积蓄已久的空方的能量已经彻底得到释放。 那些数字不甘心的跳动,更像是经历过热带风暴后的海滩,虽然仍旧有淅淅沥沥的雨滴,但是天已经逐渐放亮了。 只能是砸盘! 陆清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唯有砸盘的解释,才能万事皆通。 想想前几天早晨的那阵焦躁和兴奋的喧嚣,估计每个人都抢购了一部分卢布在手里吧? 即将暴涨的卢布仿佛一条马上要远航的巨轮,船身上坠满了搭顺风车的小舢板,不但拖慢了航速,还会形成各种噪音。 队伍杂乱,不好带啊! 针对这种现象,也只有砸盘洗盘这样粗暴的手段了,让每个投机者都感到恐惧和心惊肉跳,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如惊鸟般抛出筹码,才能轻装上路一骑绝尘。 陆清宏弯腰捡起电话听筒,听到里面只有短促的蜂鸣音,不禁哈哈大笑,给马克西姆回拨过去。 “迈克,把手里剩下的钱全部投进去吧。” “什么?陆paul,请你冷静一点好不好,现在大势已去,我也很难过,但是手里这部分钱先应付了总部的抗洪资金需求,应该问题不大,只要挺过这些天,以后的时间里重振旗鼓,总会好起来……” “我说,全部买入卢布,现在!立刻!!马上!!!” 陆清宏冷冰冰的语调让马克西姆不寒而栗,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也失真了:“喂?你是陆paul吗?要不这样,我现在挂掉电话,马上过去找你!” 陆清宏被马克西姆的态度激的一阵狂乱:“迈克,拜托你别再浪费时间了好不好,赶紧电话委托下单,再晚可就真的就来不及了!” 似乎为了配合陆清宏的信念,汇率果然又上浮零点一,这下马克西姆彻底蒙了,整个人的身心还没从断崖暴跌中缓过来,就接到陆清宏好似病态般的指令,自己正在坚决抵制中,汇率竟然也如病态般反弹了。 迈克举着电话,喃喃的说道:“陆paul ,我这就把银行账户的交易密码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到以后,剩下的钱由你全权支配吧,我就不再奉陪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迈克?你病了吗?”电话里,陆清宏焦急的问道。 “我没病,不不,也许是我病了!”马克西姆语无伦次:“要不就是这个国家病了,要不就是你也病了,陆paul,总得有一个生病的人或者事,不然谁来独自抗下这一切?” 陆清宏叹了口气说道:“也好,你把账户交给我吧,此间事了,仍旧按我们的约定分成。” 分成?不分尸就谢天谢地了。 马克西姆移交了账户之后,一语不发的挂掉电话,在心里悲哀的想到。 第三百九十四章 吾独往矣 连续几天,卢布始终在一比九上下微弱震荡,显示出投机客矛盾的心态,谁也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 好在来自于外部环境的信息没有太多突变,亚洲经济市场虽然在金融危机之下一片狼藉,但是总算渐渐趋于稳定,正是这些好现象让俄罗斯的金融市场暂时平静下来。 脆弱的卢布已经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刺激,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可能产生惊天之变。 陆清宏手握常春藤欧洲本部的全部家当,几乎彻夜不眠,他宁肯整个莫斯科从此进入真空状态,最好什么消息也接收不到。 外汇行情的胶着融化在时间里默默流淌,电子钟哒哒的声音也如救世主大教堂的钟声般巨响,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未来的波动变化,一飞冲天还好,毕竟笑死的人不多,但是如果一泻千里,恐怕地狱瞬间就会爆满。 就在无数人沉默的承压里,卢布忽然启动了。 看涨! 虽然困守在酒店里,但这一瞬间,陆清宏仿佛听到爆裂的欢呼声震耳欲聋,仿佛看到交易现场无数红马甲挥舞交割单的兴奋狂吼。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时刻,而他有幸参与其中! 抬起手,轻轻擦掉眼角淌出的泪滴,几乎滴酒不沾的陆清宏打开一瓶威士忌,倒满整整一杯,他高高举起来,向空荡荡的天空虔诚致敬:“感谢诸天神佛,在最艰难的时刻赐予我力量!” 浅棕色的酒液冲进口腔,带来火热的快感,陆清宏一口吞下,豪迈的像一个纯爷们。 好日子如人们的期待一般继续前行。 然而,到了1998年7月20日这一天,一条消息再次引起所有人的不安,俄罗斯股市和债市在同一天双双重挫,下跌幅度之深创下历史之最。 陆清宏在晚间新闻中再次揪着心看完这期播报后,长长吁了一口气,卢布依然稳定,没有再次落入贬值的深渊。 谢天谢地! 只是同属于金融市场的组成部分,卢布在这次暴跌中竟然能独善其身,却令人感到说不出的诡异。 陆清宏迅速计算了一下当前的持仓状态,发现居然还有一点小小的浮盈,虽然小到几可不计。 这下他心里彻底踏实了,难怪国内证券节目播放时,总会打出了一行字幕:“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经过此次莫斯科心惊动魄的炒汇操作,他终于痛下决心,明天就全部抛光手中的卢布,乘坐k4观光列车返回国内。 然而陆清宏并不知道,他此时所参与的卢布炒汇,是全球瞩目的国家豪赌,也是国际投机客梦寐以求的经历。 决定一旦做出,心里骤然轻松,发财梦想是想也不敢想了,能够全身而退仍然不失为一段佳话。 就当充实自己的人生经历吧,这趟莫斯科之旅,未来的日子里也够吹几瓶的。 陆清宏以甜酒当饮料,几口下肚已是悠然自得,想想归国在即,可以继续常春藤的高层生活,身心不禁愈发愉悦,几欲翩跹。 电视里忽然切换了一个画面,是克里姆林宫的背景,一位举世闻名的重要人物出现在屏幕正中。 这位官员的现身,与背后威严的克宫交相辉映,尚未开口,已经透射强大气场,裂屏欲出。 陆清宏扔下酒杯,习惯性的拢了拢头发,尽管依然听不懂俄语,却已经摆好洗耳聆听的姿态。 高官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陆清宏并不着急,认真盯着屏幕,他只是想让自己熟悉和记住此时的情景,因为用不了一会儿,马克西姆的电话一定会及时打过来。 “叮铃铃……” 陆清宏沉着的抄起听筒。 “陆paul,电视看了?” “嗯……” “政府呼吁市民不要去取钱高价购买美元,股市和债市今天的下跌只是暂时的,过几天一切就会再次回归稳定,”马克西姆的嗓音如同翻译机般没有起伏,听不出一丝情感:“如果出现大面积提款行为,就会造成人为的挤兑,反而促使银行发生危机,引发动荡,实际情况比广大市民想象中要好的多!” 陆清宏的心在甜酒中浸泡着,随着马克西姆的话语活泼泼跳动,越来越欢快。 我就说嘛! 我就说嘛! 联合国的五常大米,怎么可能因为解体就从此一蹶不振,更何况这个曾经的超级大国,境内充满了天然气和石油能源,这是地球的血液啊,坐在金山之上,怎么会因为人为指定的印刷货币就此破产? “谢谢你迈克!以我最真诚的态度!”陆清宏把扔在一边的酒杯对着眼前的空气举了举。 “陆paul,我也以最真诚的态度劝你,明天就清光卢布吧,虽然政府劝说人们不要高价购买美元,但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听的,而且……”马克西姆犹豫了一下,随即下定决心说道:“本来我不打算说,但是我的邻居们明天都要去银行取钱购买美元了,我也打算去弄点,那个……你看能不能把我那份集资先给我?” “当然,当然迈克!那是你的钱!”陆清宏终于明白了,这次的电话恐怕是马克西姆最后一次给自己翻译当前的局势:“不但集资要还给你,我刚才大概算了算,账户里目前小有盈余,我也全都取出来给你!是美元哦!” “……好吧,那我也不客气了,反正我也看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也许未来你会发大财呢?”马克西姆低沉的说道:“有些事情不坚持到最后,谁也看不清楚胜利到底归属于谁,你是个战士,陆paul,不过我劝你还是少喝点酒,虽然不会幸福,但是可以保证身体健康!” “哈哈,你听出来我在喝酒了,但是甜酒真的不会醉人,不过迈克,我接受你的好意了,祝你好运! “也祝你好运!”迈克挂断了电话。 直到听筒里传来阵阵忙音,陆清宏也没办法把它安放到电话机上。 他醉了。 窗外洒进来一片柔和的光,那是大街尽头红场上夜灯灯光的余辉,陆清宏来到拱形窗前,望着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安详的走着。 这一切跟他初到莫斯科时的夜晚毫无二致,除了那场淋不湿人的毛毛细雨之外。 有些道路,注定是孤独的,就算没有人理解又如何? 吾独往矣。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木卢布 晨曦映透窗帘的时候,陆清宏终于挣扎着坐起来。 他伸手抓过昨晚喝空的酒瓶,仔细看了半天,除了几个间或出现的阿拉伯数字,其他字母一个不认识。 看来这些低度甜酒里添加的香料,虽然中和了酒精的刺激,却只是增加了饮用时的愉悦,照样能把人喝醉。 而且醉的程度比烈酒更深。 头疼。 类似高原反应般缺氧的疼痛。 脑壳里恍若有一块固状物,哪怕是轻轻摆动,也会引起这块物体在脑袋里的活跃冲撞,而带来各种钝痛。 陆清宏缓缓起身,缓缓移动脚步,走到卫生间拿出一条毛巾,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盒镇酒用的冰块倒在毛巾上,待毛巾彻底湿润后,紧紧贴在太阳穴上。 一侧的太阳穴被冰镇的有了痛感,又换到另一侧,如此反复几遍之后,头疼感终于得到有效的缓解。 陆清宏把用过的毛巾扔到卫生间的水池里,再次回到房间后,用力拉开窗帘,强烈的光线刺激的他眯起双眼,这才醒悟过来,自从卢布断崖式暴跌到一比九,开始半死不活的震荡之后,他已经取消了房间早餐,而酒店送餐服务捆绑在一起的叫早服务,也因此一并被取消。 没有人叫早,就睡到日上三竿,什么时候开始,把日子的如此颓废? 陆清宏用力搓了几下干涩的脸庞,心里产生深深的不安,来到莫斯科才短短一个多月,多年养成的自律竟然消亡殆尽。 从沙发缝隙里捡起电视机遥控器,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电视机。 很久没有关心外汇报价了,虽然仍旧满仓度过每一天,陆清宏叹了口气,把遥控器又重新扔了回去。 如今俄罗斯政府已经过度干预外汇市场,引起西方很多国家和金融巨头的不满,以至于卢布就像一条死鱼,在政府强制规定的外汇走廊上限附近微弱的挣扎。 这个该死的政策坑苦了陆清宏。 外汇走廊规定外汇比价只能在一比五到一比九的范围之内上下波动,结果导致卢布立刻紧贴着上限,就像死去的心电图一样,几乎画着一条直线。 傻子也能看出来,分明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把它死死按在这个数值上。 外汇市场彻底失去了活性,而陆清宏最后一笔交易恰好成交在一比九。 本来一点点可怜的微利,扣除手续费后也荡然无存了。 唯一令人踏实的就是如果现在清仓,不会有一个戈比的损失,当然也没有一个戈比的利润。 好在还有希望。 俄罗斯央行在政府授意下,频繁干预卢布汇率,同时针对高价购买美元的市民进行不厌其烦的劝阻,与此同时国际市场石油和天然气价格也在缓缓上涨。 能源升值尽管很慢很慢,但对于俄罗斯来说,是个重大利好,每一点上涨都是巨大的鼓舞,楼市也渐渐趋于稳定了。 只有债市,由于外国资本占比过大,一时不好把控,因此还在漫漫阴跌的道路上死性不改。 这个结局只能归罪于政府,在没有任何监管措施的情况下,俄罗斯忽然放开了债市交易的权限,批准非本国居民也可以自由买卖政府发行的短期国债。 此令一出,举世狂欢,全球风险和投机资金立刻投入到这场瓜分俄罗斯债市的饕餮盛宴之中,一夜之间将国债席卷而空。 当国内那些可怜的投资家握着更为可怜的卢布反应过来的时候,俄罗斯债市已经完全控制在外国资本手中。 总理基里延科万般无奈,随即憋出了一个昏招,动用一多半的国家战略储备金调控债市。 乍看这个办法似乎奏效了,外国资本立刻陷入沉睡,安静的经常让人们忘掉他们手中仍然紧攥债市脆弱的脖子。 …… 1998年8月11日,晴。 真是一个极好的天气,位于北亚东欧的这片土地,终于也进入了炎炎盛夏。 因为好天气而产生了好心情,陆清宏居然有兴去商场买了一件国产的牛头牌衬衫,虽然常春藤也生产衬衫,却挡不住他对这个对手品牌的偏爱。 这个来自广东的服装品牌也渗透到了莫斯科,而他逛商场时才知道,真不敢想常春藤分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陆清宏有一种被威胁的紧迫感,作为他们这样规模的集团,欧洲本部反应如此迟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内部运转已经失灵。 这时,他陡然想起一件事,心中不寒而栗,马克西姆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他提着购物袋,在路边招了一辆的士,风风火火赶到分部所在地,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而地面清晰可见的灰尘,表明这里早已物是人非了。 这时,出租车司机忽然一把拉住他,手里挥舞着刚才塞给他的车费叫嚷着。 陆清宏被他扯着挣脱不开,不禁心中恼怒,大声喝道:“你要干什么?难道想抢劫吗?” 司机看他用力挣脱,手里越发下了力,牢牢抓住不放。 正在纠缠不休,旁边路过一个年轻的亚裔面孔,或许是留学的中国人,见状连忙上前,对陆清宏说道:“他的意思是你付的车费不够,还差很多!” “什么?一百块钱难道都不够吗?”陆清宏惊呆了。 亚裔面孔的学生跟司机交谈了几句,转回头说道:“确实不够,他说车费应该是七百块钱。” “怎么可能这么贵!这家伙是不是在讹我?一共没有多远路程!” “你从哪儿拦的车?” “特维尔大街。” “哦,那差不多,”学生点点头说道:“现在的物价就是这样,要知道我们正在经历大萧条时期,什么都值钱,惟独纸币不值钱。” 年轻学生轻描淡写的话,却震的陆清宏几乎站不住! 大萧条?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成大萧条期! 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都能觉察到现在经济萧条,自己的感觉怎么却如此迟钝? 陆清宏浑身冷汗尽出,从手包里又抓起一把钱,也顾不上数便塞进司机手里,同时转过身望着学生,指了指旁边的大楼问道:“你是在附近居住吗?知不知道这座大楼的公司去了哪里?” “早就遣散了啊,上星期还有几个人留守,不过自从新的物价公布后,留守的人也撤了,说实话现在的人除了食物,谁还会对那些办公用品感兴趣。” 第三百九十六章 遇骗 陆清宏茫然的走上大楼的台阶,门前矗立的两只巨型铜狮尘垢满面,眼珠突起,像两个重症甲亢患者。 大厅的玻璃门是自动开合的,陆清宏走到门前,却并没有感应打开。 趴在门前,用手遮着玻璃的反光向大厅里望去,只见里面晦暗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竟然连电也停掉了。 陆清宏越看越心惊,忽然传来“嘭”的一声大响,措不及防之下,吓了他一跳。 旁边站着个年轻的俄罗斯人,正望着他笑,一身得体的西服却领带歪斜,衬衣袖口满是污渍。 “陆paul,你是陆paul!”那人用手指着陆清宏,病态的笑着。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名字?”陆清宏往后退了几步,跟这个表现怪异的人拉开距离。 “我当然认识你,不光我认识你,再过一会儿,同志们来了,你就会发现,还有更多的人认识你!”年轻人动作夸张迟缓,用手指着他:“你上个月从中国来我们公司视察过一次,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毕竟常春藤在欧洲的分部有上百人……” 难怪这人会说中国话,原来是常春藤的人,陆清宏松了口气,这才发现那人裤兜里塞着一瓶酒,不禁皱眉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关着门,而且整栋楼都没有电?还有,现在是工作时间吧,你竟然喝的醉醺醺!” “哈哈,你还当这里是常春藤的地盘,而你是我们的头儿吗?这里早就倒闭了,破产了!”年轻人挥舞着双手,忽然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陆清宏的衣领:“你还把自己当做大人物吗?告诉你,离开常春藤,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你这只弱鸡!” 年轻人双手用力,几乎把陆清宏拖离地面:“马克西姆说,你把我们的血汗钱都亏光了,总部要抗洪救灾,强制关闭了这里,把所有的钱都撤回中国,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要活命!我们的钱呢?!还给我!!!” 陆清宏被勒的满脸通红,用力掰着年轻人的手,他透不过气来,双耳嗡嗡作响,两只脚胡乱的蹬着,膝盖无意中碰到年轻人塞在裤兜里的酒瓶,只听一声脆响,那瓶酒从里面滑出来,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伏特加淡淡的酒精气味瞬间散开。 年轻人像是被下了魔咒的一般,闻到酒味后立刻松开陆清宏,嘴里不停的咒骂着:“该死!该死!你这个混蛋都干了些什么?” 他跪坐在地上,用手拼命收拢酒瓶的碎渣,声音也带了哭腔:“天哪!这是最后一瓶了!你知道现在伏特加已经涨到多少钱一瓶了吗?你这个混蛋,不但亲手毁了我的生活,还把我最后一瓶酒也毁掉!” 年轻人大声骂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抬起头才发现,过去的同事已经离自己不远,而陆清宏早已不见了踪影。 年轻人彻底哭了:“每天来这里有什么用弟兄们,我刚才看到中国总部派来的那个大人物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一点希望,却被他跑了!” 已经围上来的同事们听说之后,纷纷向周围看去,别说陆清宏,冷清的街道上连普通路过的市民也没几个。 “别哭了卡杰列夫,即使抓住那个大人物有什么用?马克西姆说那些钱他也没揣到自己腰包里,都怪可恨的政府,把整个国家都搞破产了!” …… 陆清宏拼命的跑着,尽管他并不太熟悉莫斯科的街道,但逃亡路上避开大路的基本常识还是明白的,一路上见到小街小巷就往里钻,还好没有遇到什么人,将奔跑的速度发挥到极致。 小巷里除了自己的脚步声,还不断传来回响,说不清是自己还是后面追着的人,陆清宏根本不敢扭头看,生怕一点缓下来的停顿就被人抓住。 一直跑到浑身上下几乎虚脱,气都喘不上来的时候,陆清宏再也跑不动了,终于俯卧在一排台阶下,剧烈的喘息着。 “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一声柔美的女性惊呼传入耳朵,陆清宏艰难的抬头看去。 一双精致的皮鞋一尘不染,修长的小腿笔直,顺着眼前的美好一直往上看,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站在自己身前,惊讶的望着他。 陆清宏连忙挣扎着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倒在银行门前。 “啊,美丽的小姐,请原谅我俄语不好……我刚刚心脏不太舒服,这是个老毛病了!”陆清宏喘息着说道。 “哦没有关系先生,您是来办理业务的吗?最近很多中国人都在取钱回他们的祖国。” 陆清宏这时才注意到,眼前正是他账户的开户行,俄罗斯国家银行。 “感谢上帝,我现在好多了,小姐,我正是来办理取款业务的。” “那您能自己站起来吗?”金发美女小心的问道。 “我想应该可以,不过还是要等一下。”陆清宏轻轻拍了拍狂奔引起的剧烈心跳说道。 “还是我扶您一下吧,毕竟坐在这里什么业务也办不了,而且……”金发美女扬了扬手腕上的表:“我们快要下班了。” 听说要下班,陆清宏心里发急,努力撑着站起来,却感到一阵头晕,幸好金发美女及时扶住他。 身体剧烈跑动后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对方又是一个可人的俄罗斯美女,陆清宏半推半就,由她搀扶着向银行走去,当走进大厅后,美女已经由搀扶换成了挽着胳膊的姿势。 陆清宏由她引领着,在大厅角落里坐下,金发美女迅速端来一杯水,随即走到柜台前拿了取款登记表。 此时陆清宏口渴难耐,端起水杯喝了几口,头脑里的眩晕还是没有减轻,甚至还有点听不清对面美女说的话,只是机械的按照她的指引在表格中填写。 填好表之后,隐约中听到需要他的银行卡,陆清宏顺从的拿出卡片递给她,目送美女坐到柜台前为他代办取款业务。 在等待期间,金发美女扭头对他笑了笑,陆清宏也报以微笑,同时向她招了招手。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萧条(一) 叫醒陆清宏的,是银行的清场铃声。 迷蒙之间,他一时没发现自己的处境,呆呆的注视着银行大厅里,零星的人群向门外走。 很快,陆清宏彻底清醒过来,怒吼一声,从沙发上窜起身。 “警卫!警卫!我的银行卡被盗刷了!”他迅速回忆了一下昏迷前的所有过程,狠狠盯着茶几上的半杯水,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把那个金发美女错误的当做了银行里的人。 银行的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后,马上查看了账目记录,遗憾而又欣慰的对他说道:“我们非常同情您的遭遇,卡里的钱确实有损失,不过幸运的是,您的卡有支取额度,每天最高不能超过三万元,而且,被盗取的时候,里面的余额也只有一万多……” 陆清宏上下摸索一番,很快在西服胸前的兜里找到银行卡,第一眼看到这张卡片时,忍不住连亲了数下。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即使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自己心里最牵挂的依然是汇率的走势,美女骗子在蒙翻他的时候,问他拿走的卡,正是那张交易卢布的账户卡,而这里面的钱,已经早已购买了美元,只留下一些余额。 骗子不知道外汇交易的流程,不敢轻举妄动,把那点零头取走后溜之大吉。 零头也有一万多。 “我要取钱,现在还能办吗?”情绪平静下来后,陆清宏问道。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他们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最近几乎天天都是取钱的人,挤兑的银行恨不能拿纸片现画卢布来应付,要不是政府用战略储备帮他们添窟窿,恐怕早就把金库掏空了。 业务经理拿起陆清宏的卡看了看,偷偷叹了口气,眼前这位中国金主还是个vip中p,享有二十四小时交易和存取款的待遇。 当初开通这个功能完全为了是迎合政府放开非本国居民也可进行卢布交易的政策,吸引全球投资的目的而制定的。 “那个……您打算取多少?”业务经理小心谨慎的问道,他想先探探对方的胃口,如果数额太大,柜面剩余的钱恐怕应付不下来。 依着陆清宏的心思,恨不能把钱全都取出来,不过也不现实,账户里的钱全都取出来,光重量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运走的。 “先……来一百万吧!” 业务经理吓了一跳,脱口说道:“最多给你十万,可能还得凑凑!” “什么?多少?”对方中文发音不太标准,陆清宏没听清楚。 “啊,我是说一次最多能取十万,大宗数额有每日支取上限……”经理暗暗松了口气,一急之下实话都冒出实话,这年月压力太大,连撒谎的技能都荒废了。 “也好,十万就十万吧!”陆清宏叹了口气,他本来想说美元来着,可看了看银行的情形,估计更是痴心妄想了。 业务经理打了个手势,几个围观的人立即散去,一通忙乱后,再次回来时已经多了个袋子。 陆清宏在取款单据上签了字,提着口袋走出银行大门。 路过刚才俯卧的台阶时,心里忽然抽搐了一下,连忙把提着的口袋紧紧抱在胸前。 这么做有个可怕之处,就是太过扎眼,通常抱在怀里的东西一看就很重要。 可也没办法,提着照样吸引眼球,现在莫斯科街头游荡的人,最多也就是裤兜里塞着瓶酒,谁敢怀里揣着大包招摇过市。 想到这儿,陆清宏停下脚步,在随身包里翻了翻,摸出一把剪指甲刀握在手里。 遇到危险也算有个家伙吧。 这特码什么世道,逼的文人扛枪,地主吃糠,这是要变天啊。 一路小心翼翼躲避着街上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历经千辛万苦,陆清宏终于回到酒店。 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他背靠着墙壁,一屁股出溜在地上,半天也缓不过来,身体这时才敢奢侈的抖作一团。 过了很久,把这一天遇到的所以恐惧释放完,他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酒店送餐服务是用不起了,去白兔餐厅更是想都不敢想,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光,暂时压住胃里的痉挛。 酒店附近有一家便利店,不如先买个列巴充充饥,等明天想办法多取点钱再说。 陆清宏从袋子抽出一沓钞票,在手里甩了甩,纸币发出咔咔的声响,真让人心里踏实。 来到酒店大厅时,前台小妹看到他,关切的询问要去哪里,得知只是去附近便利店时,小妹明显松了口气说道:“早去早回,天黑之后尽量别出门,外边的治安不是很好。” 陆清宏惊奇的点了点头,他刚来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叮嘱天黑之后别外出。 “现在是大萧条,先生,会有很多无法预测的事,”小妹微笑着说道:“尤其像您这样的上层人士,还能在便利店购物,更容易引起不怀好意者的注意。” 这番话说的陆清宏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唯一听进心里去的就是现在是大萧条期,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样说了。 而接下来的情形又让他再次慌乱起来。 在便利店,陆清宏提着购物篮,挑了几条大号的列巴扔进去,考虑到干吃噎人,又顺手拿了两瓶果子酒。 然而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的报价直接让他呆若木鸡身上带的钱别说果子酒,连列巴也只够买两条的。 结账后回到酒店,他把胳肢窝下边夹着的列巴扔到桌上,才吁了一口气。 真是太丢人了,趾高气扬出门去,灰灰溜溜滚回来。 幸好路过前台时那个小妹正低头写东西,没有看到他几乎两手空空的模样。 现在是大萧条期…… 这句话回响在脑海里,这下算是相信了。 几乎是瞬间,陆清宏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不管明天卢布是什么德行,一定全部清空,哪怕接下来一飞冲天也认了,这种钱根本不是自己这种人赚的,还是踏踏实实挣一份摸的着看的见的工资更让人放心。 这时,房间里的内线电话莫名其妙响起来。 陆清宏纳闷的看了一眼,自己可是很久没有订购酒店服务了。 接起电话,前台小妹欢快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啊,先生,您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没有看到您,还有些担心……” 原来是问安的,陆清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着哈哈道:“现在是大萧条时期嘛,安全第一!” “是啊,是啊,不过我打电话还有一件事,就是提醒一下,您房间预付费用已经不够了,如果还要继续住的话,请您过来续一下费……” “怎么可能不够?”陆清宏腾的又从沙发上站起来:“前几天问的时候不是说住一个月都够吗?” “现在是大萧条时期嘛,物价刚刚调整过,所以您的预付款就不够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萧条(二) 接到酒店的催费电话,陆清宏第二天即刻赶到银行,要求清空手中的卢布,全部买成美元,却被银行温柔的拒绝了。 “对不起先生,您的账户不符合我们的最新要求,不允许一次性清空所持有的卢布。”负责接洽的业务员遗憾的说道。 “可是我已经没钱生活了!”陆清宏在业务大厅愤怒的咆哮起来。 “这是个令人同情的消息,只是很遗憾,规定就是规定,而且……从您现在的表现上看,生活似乎没有出现大的问题。”业务员继续保持着温和的态度,说道:“事实上,这个新规定也是为了保证市民能够尽可能利用手中的货币来保证基本生活需求。” “但是我马上要睡到大街上了!”陆清宏挥舞着手臂:“酒店昨晚已经在催促我续缴房费,如果现在不把钱带回去,我马上就会无家可归!” “现在是夏季,其实偶尔在户外呆一晚上,您会发现莫斯科的夜晚非常美丽,而这样的体验也很美妙……哦,不不,您先别发脾气,我在开玩笑!”看着陆清宏几欲暴走,业务员连忙摆了摆手,笑道:“现在您方便告诉我酒店的名称吗?” “果戈夫星级酒店!” “哦上帝!这家酒店太豪华了!尤其在大萧条时期入住,您不愧是有钱人!”业务员歪了歪头,摊开手说道:“其实您完全应该换到一家旅馆,在非常时期,哪里住不是住呢?这样可以节省出一大笔钱用在填饱肚子上……” “我还没有沦落到降低生活标准,只为了填饱肚皮的份上!”陆清宏已经开始抓狂了,他完全不明白这个银行业务员为什么一直在跟自己说废话。 “您务必先消消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您已经多久没有关注过外汇报价了?” 听到这句话,陆清宏忽然感觉到银行的气氛不对劲,每个人都沉默的注视着自己,除了眼前这位一直说废话气他的业务员。 他本能的感到不妙,心虚的问道:“没有很久,怎么了?” “您还是先看看最新的汇率,再做决定是否清光账户内的头寸,好吗?”业务员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正好,最新的汇率刚刚出来。” 说着,他把办公室里的一台电视机转向陆清宏,那里正围着一群人看着屏幕长吁短叹。 电视屏幕转过来的瞬间,陆清宏呆若木鸡。 一美元兑换十五卢布的汇率宛若钢刀扎在他的左胸,只觉得心如刀绞般疼痛,陆清宏忍不住痛哼一声,差点昏了过去。 “怎么可能突破一比十的上限?不是还有外汇走廊的保护吗?我记得贵国政府严令上限不得超过一比十,下限不得跌破一比五!”陆清宏沙哑着嗓子问道。 “大势已去了,先生,什么走廊限制也没有用,暴跌来临时,你都不知道去制止谁停止做这么残忍的事!”业务员耸耸肩,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包括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只是我们前几天已经承受过了,所以,现在看起来比您要好受一些。” “您心脏没什么旧疾吧,有的话告诉我,最近我们这里会时常准备一些甘油,”业务员走过去,搀扶陆清宏缓缓坐好:“其实只要熬过现在这个时候,接下来就会好很多,并不是情况会好转,而是不会再糟糕到哪里去了。” 陆清宏呆坐了一会儿,才低沉的的说道:“谢谢您的安慰,我现在感觉好一些了,只是,即便汇率已经跌到这样的程度,我还是得取点钱,不然,真的过不去今天了……” “好吧,既然您坚持。”业务员叹息着点点头,站起身去办理手续。 很快,他拿着一摞钱走回来,递给陆清宏的同时,说道:“先生,我劝您一会儿在回去的路上,还是先购买一些食物,要知道,没有住处并不可怕,但是饥饿,会危及生命的。” 陆清宏沉重的点点头,接过钱走出银行的大门。 在快到酒店的时候,再次路过那家便利店,陆清宏想起银行业务员的话,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进去。 当他看到列巴的价格比昨晚翻了整整一倍时,心脏再次抽搐起来。 大萧条是什么鬼东西,难道和灾荒一样,食物也会随之消失吗? 他立在食品柜前百般纠结好一阵,终于狠了狠心,决定先买一条列巴把今晚对付过去,却被急匆匆赶过来的营业员挤在了一旁。 “对不起先生,我要更换价签。” 又涨了一倍! 望着最新标价,陆清宏目瞪口呆,只好苦笑着摇摇头,决定还是先回酒店支付了后面几天的房费再说。 谁知来到酒店前台,按照昨晚询问的费用交钱时,服务员小妹礼貌的告诉他,在这些钱的基础上再增加一倍才够支付房间的住宿费。 “怎么也涨了一倍?”陆清宏再也忍不住,大声怪叫起来。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银行业务员再三劝他一定先购买食品的忠告。 陆清宏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金融危机来的如此迅猛而暴烈,可以一夜之间,摧毁国家的正常秩序。 连客气话也顾不上说,陆清宏转身向外面飞快的跑去。 但还是来不及了,当他跑到便利店时,列巴的价格已经再次翻倍,而他手里的钱,至多够买一个星期的食量。 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马上从食品柜里拿出四条又黑又硬的列巴去结账。 走出便利店,他像上次保护钱袋一样,将食品包紧紧搂在胸前。 “现在是大萧条时期……”他默默的念着这句话,像在不断重复一段灵验的咒语。 回到酒店,把剩下的钱递给前台时,陆清宏平静的说道:“您算一下,看看够住几天。” “只够两天,后天这个时间就得退房了。”前台收银员飞快数了数,答道。 陆清宏摘下手腕上的表递过去:“加上它,还能住几天?” “对不起先生,我们只收现金……” “我知道,手表只是暂时抵押,”陆清宏不耐烦的挥挥手:“现在是大萧条时期,耽误一个小时就是一个小时,我怕再取钱回来,房价又上涨了!” 收银员露出同情的笑容,说道:“您的考虑很正确,只是最近这样的情况很普遍,我只能打电话请示一下上级,看看怎么处理。” 陆清宏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不再说话。 收银员拿起电话巴拉巴拉说了一阵,挂掉电话后,把手表递了过来,陆清宏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先生,当初订房间的人是一位叫马克西姆的先生,您必须请他过来办理手续才行。”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大萧条(三) 自己居住的房间,当初是马克西姆订的,续订也必须经由他本人亲自办理,可自从常春藤欧洲本部因为资金亏空倒闭后,鬼知道这家伙躲到哪里去了。 制度不容更改,收银员脸上始终挂着同情的笑容,态度却非常坚决:“如果不是订房间的人亲自办理续订,时间到了只好请您搬出去!” 看着外边渐渐黑暗的天空,陆清宏怒不可遏,把钱拍在桌子上,叫嚷着:“难道我的钱不是钱吗?现在把我撵出去,你们这是在谋杀!” “对不起,您住的房间其实严格说根本不属于您,就冲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报警,不过现在是大萧条时期,维护好秩序是我们莫斯科市民的基本义务,所以,如果不能按照规定缴纳续订房费,只好请您搬出去!” 年轻的收银员站起身,瞪眼竖眉,指着酒店大门,陆清宏第一次发现,一直赏心悦目的俄罗斯美女,发起怒来这么丑陋。 陆清宏灰溜溜走出果戈夫酒店的时候,外面已经黑透了,往日里热闹的街道冷冷清清,只有流浪汉和醉鬼游荡在街头。 行李箱里塞满了现金,那是今后几天生活的全部依靠,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笔钱的安全,所以走出酒店大门后,一直站在街边踌躇不前。 陆清宏低头看了看肥胖的肚腩,实在没有勇气踏进充满危险和不测的夜色里。 穿着猩红热制服的门童看到这个人站在门前徘徊不去,忍不住皱起眉,走上前对陆清宏凶狠的吆喝了几句。 看那副凶恶的表情就知道,是让他赶快离开。 陆清宏无奈,只好拖着行李箱沿着人行道离开酒店。 路过冬妮娅大婶的洗衣店时,他看到里面依然亮着灯,还有几个顾客正在取走衣服,心里不由一动,立刻推门走了进去。 “冬妮娅大姐,想不到大萧条时期,您这里还有顾客。”陆清宏也曾在这里洗过几件衣服,跟这位大婶还算认识。 “哪里有什么生意啊,这些衣服都是送过来以后再也没人取走的,已经存放了好久,现在只能把它们卖掉,要不是大萧条,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原来那几个人是来捡便宜的。 陆清宏伸手摸了摸柜台上的衣服,发现不是毛料就是真丝,这可都是纯天然的好东西。 “唉,真是萧条啊,这么好的面料都没人拿走了!”陆清宏叹息着摇摇头,顺势坐了下来。 店里又进来几个人,冬妮娅大婶忙着招呼,暂时顾不上跟他寒暄,而陆清宏也乐得片刻清静,随手拿起一份报纸看起来。 上面的文字是看不懂的,只能看看图片消遣。 报纸上的照片基本都是同一个内容,混乱的街头,破损的门窗,燃烧引起的烟雾,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人。 看上去像是是哪个地方发生了骚乱,但一定不是莫斯科。 这里的人们虽然面带忧虑,但情绪还算稳定,惶恐的主要是像他这样的外国人,在秩序渐渐崩坏的时刻,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才是最大的担心。 陆清宏摸摸怀里的护照,这也是一件令人忧虑的事情,签证眼看快到期了,而他现在根本走不了。 报纸上的照片寥寥数张,内容也都差不多,很快就看完了。 陆清宏无聊的站起来,走到桶装水旁边,拿起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水。 就在这时,冬妮娅大婶尖叫了一声。 陆清宏吓得迅速转身,他的第一反应是店里遇到有人抢劫。 还好并不是,店里一切如常,陆清宏松了口气。 冬妮娅大婶扔下正在谈价的顾客,用手指着他,一脸懊丧的说道:“你要是口渴,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接市政管道里烧好的开水给你喝,那些桶装水是摆着做样子的,很贵啊……” 看到陆清宏端着水杯,呆呆的站在那里,冬妮娅大婶无可奈何的挥挥手,又道:“算了,算了,你都到杯子里了,那就喝了吧,别浪费。” 其他顾客也纷纷摇头,叹息着说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居然都沦落到要来洗衣店捡别人旧衣服的地步,谁知道它的主人是不是遭遇了意外,唉,想想真是晦气……” “可有什么办法呢?大萧条时期嘛,能这样已经不错了,还管什么晦气不晦气!”另一人接话说道:“想想两个月前,我还在白兔餐厅享用美食,欣赏夜景,现在连出趟门都很小心。” “是啊是啊,听说警察局里的好多警察也都跑回家不上班了,如今发的工资还不够买几条列巴的,一家老小连吃饭都吃不起了!” “很快连水也要喝不起的!”一个人指了指冬妮娅,又指了指像是在喝毒药的陆清宏。 众人连连摇头苦笑。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店里几个人吓了一跳,连忙趴在窗子前向外看。 “天哪!有人跳楼了!” “什么?这太可怕了!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啊,快去看看能不能抢救过来!” 几人拉开店门跑到街上,陆清宏也想跟上去,可一转头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又犹豫的停下脚步。 这时冬妮娅已经从柜台后边转了出来,慌慌的对他说道:“你就在店里帮我看着!”便紧随众人急匆匆赶了出去。 过了很久,这几个人才从外边回来。 “真是没想到,卢布已经跌到一比二十美元了!我们怎么办?” “最可怜的还是那个跳楼的人,本来也是殷实小富的人家,偏偏要去炒什么外汇!” “我们先别买这些衣服了,还是去抢吃的要紧,再晚了说不定会涨成什么价格!”一个人猛然想起来,失声叫道。 “对对!这些衣服放在这里肯定没人要,还是先去买食物要紧!” 这几人刚进门,又要向外跑,其中一人看着陆清宏叫道:“快点走吧外国人,不然你们更活不下去!” “小心你手里那杯水,它现在最少也值一百元钱!” 冬妮娅手忙脚乱的把衣服团成一团塞到柜台下边,对陆清宏大声喊道:“走吧,走吧!赶快去便利店抢食物,晚了说不定翻几倍的价钱都买不到了!” 陆清宏一语不发,看着她点了点头,随即一头栽倒在地,价值一百多元的半杯水流了一地。 第四百章 大萧条(四) 陆清宏趴在破烂不堪、充满经年积灰的窗户前向外张望着。 这是他近段时间以来最爱干的一件事。 他还有个毛病就是爱晕倒,不过从搬来小酒馆后就没再犯过。 说实话这里的住宿条件虽然比不上果戈夫酒店,但却能睡个好觉,也许只有失去一切之后才不会活的那么累。 陆清宏搬过来已经一个星期了,那晚在洗衣店晕倒,被众人叫醒之后,冬妮娅大婶帮忙联系了这个地方。 虽然并不知道这里的具体位置,但种种迹象表明应该是在乡下,即便不是乡下,也肯定是郊区了,因为到了夜晚,这里漆黑一片,见不到平常城市中看惯了的灯光污染,也可能是大萧条时期为了省电所以不开灯,但每天清晨的鸟鸣声骗不了人。 小酒馆看上去像是老旧厂房改造的,分了上下两层,楼层用钢板和槽钢架设隔开,走在上面很轻易就踩出咚咚的脚步声。 这里居住着很多人,大多是无业游民和卑微的补鞋匠,洗衣工人等等。 就是这样的环境,陆清宏住的异常踏实,在果戈夫酒店的时候还经常失眠,这里却每晚都睡的很舒服,这个体验让他很无语,也许自己本来就应该是这种阶层中的一员。 因为无产者最快乐。 陆清宏住在二楼,从这里能看到远处一片白桦林,有一条小河,流向更远处的青山,还可以看到院墙外马路边的落叶。 每到傍晚,夕阳照在河面,映出火红火红的光。 要是日子也能过出这番火红的光景,多好。 收回望着河水的视线,陆清宏看到街边堆积的落叶时,心里小小的吃惊了一下,他这才醒悟,此时是八月末九月初,自己到莫斯科已经整整一个夏季了。 陆清宏离开窗台,来到敞开的房门前喊道:“房东,房东,电话修好了没有?” 过了半天,楼下才冒出一个胡子打卷的老头,抬头看着他,说道:“还没有啊,该死的大萧条搞得人心惶惶,已经报修一个星期了,可电信局还是没有派人来。” “那我可等不下去了,库尔什卡大爷,我要去找我们国家的大使馆,让他们帮助我回归祖国。” “还是再等等吧外国人,你的签证已经过期了,现在走到上街会很危险,如果遇到黑警,会把你敲诈的生不如死!”库尔什卡善意的提醒道。 陆清宏闻言苦笑,即使遇到黑警他也不怕,自己早已身无长物,而且卢布也所剩无几,再敲诈能敲出什么来,除非要了他的命。 “那……好吧,我再等两天,后天如果电话还不通,我就去找大使馆寻求帮助。”面对库尔什卡大爷善意的忠告,陆清宏只好无奈的表示同意。 当晚,又是早早进入梦乡,小酒馆一过晚上十点准时断电,受到金融危机突发影响,电力能源也变得极其紧缺,因为发电厂没有钱开工,工人们也都跑光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陆清宏忽然被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吵醒,他趴到窗前向外张望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已经黑压压站满了人,无数手电光晃来晃去。 这是一群全副武装的俄罗斯军人,为首一人的肩章上,有几颗亮点映射着金属质感的光芒,陆清宏看不懂军衔,但知道那一定是带队的军官。 库尔什卡大爷站在他前边,正借着军人的手电光,认真看一张纸上写着的内容。 内容应该不多,库尔什卡很快把纸片收好,跟带队军官叽里咕噜交谈了一会儿,军官拿着手电筒向破厂房来回扫射了一番,高举起手扬了扬。 院子里散乱的士兵立刻集结在一起,组成两人排面的纵队,有序的退出院子。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军队会来?是不是要打仗了?” “军队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是抓逃犯吗?还是发生了骚乱?” 待整齐的军靴声渐渐远去,所有的租房客都挤在楼道里,七嘴八舌的问道。 “啊,最后这句是谁问的?”被围在中间库尔什卡大爷忽然说道:“确实是这样,城里已经出现了针对食品店的打砸抢,而且有数名行人遭遇不明身份的人袭击,政府为了保证市民安全,刚刚下令实行全城戒严了。” 听到这个消息,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 如果说以前只是单纯为了食品短缺担忧,现在的食品问题已经涉及生命安全了。 “你们担心什么?”感觉到周围的紧张气氛,库尔什卡笑了起来:“我们要感谢上帝,这里远离暴乱中心,相对还算安全,我们都是命运女神的宠儿,一定能平安度过戒严期的。” “既然这里没有发生骚乱,那军队来这里做什么?”人群里有人问道。 “因为他们担心,我们自己会发生骚乱,城里那些正在制造麻烦的歹徒,又有几个是天生为非作歹的呢?唉……” 随着库尔什卡最后这声叹息,大家的心情也骤然沉重起来,要不是被生活逼迫,谁愿意铤而走险,大伙互相看了看身边这些熟悉的人,不约而同向旁边闪了闪,彼此之间留出了一个安全距离。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离天亮还早,我也要再去好好睡一觉了。”库尔什卡大爷挥了挥手,一抬头看见楼上的陆清宏正可怜巴巴站在那里。 虽然大伙的议论一句也听不懂,但从众人的表情上,还是能够猜出莫斯科一定发生了什么极为重大的事件。 “你,那个中国人,今晚的消息对你不太美妙啊,”库尔什卡指了指陆清宏,说道:“看来你明天不能进城找你们国家的大使馆了。” 总算这位库尔什卡大爷五十年代曾经同中国人打过交道,不然陆清宏在这里连个交流的人都找不到。 也幸好这里是莫斯科,当年去中国工作的人员大多数来自这儿和列宁格勒,也就是现在的圣彼得堡,如果自己深陷偏远的山区和农村,就算会说几句书面俄语,习惯了俚语对话的乡民也可能听不明白。 “库尔什卡大爷,如果是这样,我能求您帮个忙吗?您是本地人,白天进城方便一点,拜托帮我找找这个人!” 陆清宏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马克西姆……家庭地址在克雷姆斯基大街?”库尔什卡大爷挑起眉毛,惊奇的嚷道:“哦天!这可是富人才居住的地方!您居然跟大人物有交道?” 第四百零一章 大萧条(五) 第二天,库尔什卡大爷拿了陆清宏的名片,一大早去了城里,然而当晚却没有回家。 最初人们都没有当回事,毕竟莫斯科现在已经实行宵禁,白天没有办完事情,只能在夜里找地方住下,第二天接着办。 然而第二天直到太阳落山,库尔什卡大爷仍然没有回来,陆清宏隐隐感到不安,但他毫无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别多心乱想。 第三天,直到天色黑尽,依然没有听到库尔什卡那辆破旧拉达轿车的发动机声音。 这下不但是陆清宏,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人们在各种猜想中度过了一晚上。 直到第四天早晨的时候,院子的大铁门哗啦一声响,大家探头去看时,只见肥胖的谢金娜大婶、库尔什卡大爷的老伴,正铁青着脸外面走进来。 “住在这里的那个中国人呢?”谢金娜大婶一进院子,就双手叉腰大声嚷道。 “我就是……”陆清宏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槽钢架设的过道上看着下面说道:“谢金娜大婶,库尔什卡大爷在哪里?” “都怪你!库尔什卡为了帮你找人,想赶着天黑戒严之前出城,被光头党打了,现在在医院里!”谢金娜大婶怒不可遏的说道。 “光头党是什么组织?居然这么嚣张,敢当街打人?”陆清宏大吃一惊。 “唉,别说当街打人,他们都敢当街杀人,只要躲在警察和军队看不见的死角,这些人什么都敢做!”谢金娜叹了口气,看了看陆清宏,说道:“库尔什卡被他们殴打,说怪你有点冤枉你,可确实跟你有关系,谁叫你是中国人!” “光头党跟中国人有仇吗?”陆清宏越发惊讶,他想起库尔什卡大爷叮嘱自己白天也不要到莫斯科随意乱走的话,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当然不是只针对中国人,光头党们仇恨所有来俄罗斯的外国人,他们认为外族人侵占了俄罗斯美丽的城市,抢走了本属于我们的住房,喝我们的水,呼吸我们的新鲜空气,就像贪婪的硕鼠一样!” “这,这也太牵强附会了,他们难道看不到外国人来到这里,也活跃了当地经济,带来不同的文化,丰富了本国人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吗?”陆清宏对光头党充满狭隘过激的想法简直哭笑不得。 “这些人大都是一些孩子,十九二十岁的年纪,正是最冲动和盲目的时候,走极端正是他们的符号。”这时,有些租房客听到两人讨论光头党,也走过来说道:“其实这些孩子们的动机不错,想要保护自己的祖国,可惜缺乏正确引导,渐渐就发展成这样,他们对外国人还算好点,最主要攻击的目标是来自高加索地区的少数民族,因为那些人有很多在苏联时代,陆陆续续占据了不少重要岗位……” “而你的那个朋友,就是高加索地区的阿塞拜疆人,”谢金娜大婶黯然的说道:“可怜我那个老头子警惕性不高,明明看到附近有几个十八九岁的家伙在游荡,居然还站在小巷子里跟那个人交谈,而且不止一次的提到中国人几个字,终于引起他们的注意……” 谈话再次涉及到自己,陆清宏内疚的低下头。 “那几个小混球过来质问,库尔什卡的倔脾气上来,竟然跟他们顶撞,随后发生了推搡,你那个朋友看起来跟你一样胖……” 说到这里,谢金娜大婶下意识的收了收自己的肚子,同时挺了挺胸,继续说道:“……当然比我要瘦点,你那个胖子朋友不愧是高加索的汉子,看到他们不懂尊重老人,伸手就是一巴掌,没想到挨打的小子,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口哨,用力吹了几声,很快就从别处又跑过来十几个楞头小子……” 谢金娜大婶擦了擦眼角,瞪着陆清宏继续说道:“你那个朋友跑得快,他们只抓住了库尔什卡,要不是警察赶到……” “啊!那……那他老人家伤的严重不严重?”陆清宏充满内疚,刚才还佩服马克西姆的血性,没想到遇到危险就把老人独自扔下。 “伤的重不重,要看住院费能不能及时缴纳!”一说到老伴受伤,谢金娜大婶的怨气又上来了:“我找你就是来要钱的!” “好好,您等下,我拿给你!”陆清宏慌忙返回房间,把藏在行李箱的钱袋拿出来,沿着扶梯又匆匆跑到院子里,说道:“我的钱都在这里了,全都交给您吧,救人要紧!” 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谢金娜的气消了点,接过钱袋时发现很沉重,不由呆了一呆。 “你都给了我,自己怎么办?还是留一些吃饭用!”谢金娜于心不忍的说道。 这么一大袋子钱,不用说肯定是这个中国人的全部家当了,都拿走了他立刻就面临生存危机。 “不不,还是救人要紧,我饿不死的,没有钱大不了打零工再赚。” 谢金娜看了看白白胖胖的陆清宏,从钱袋中抓出一沓卢布,塞到他怀里,说道:“不是大婶笑话你,看你这副样子,只适合当个领导,打零工的钱,你估计没那个本事赚。” 说完,谢金娜提着钱袋,向院门外走去,门口有辆老式的伏尔加轿车,正停在那里等着她。 拉开车门时,她停下脚步,对仍然站在院子当中的陆清宏说道:“忘了跟你说,你那个朋友这两天坚持要在医院照顾库尔什卡,他说很快就会来看你了。” 陆清宏连忙说道:“要不让我也跟您一起去医院吧谢金娜大婶,一来多个人照顾库尔什卡大爷,二来也不用我的朋友来回折腾,我俩在医院见面也挺好!” “不行不行!你没有签证,很容易惹出麻烦来的!”谢金娜连忙摇了摇胖胖的脑袋:“而且这辆车也太老了,咱俩又都这么胖,万一坏在路上会更耽误时间,反正最困难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也不差在一时。” 谢金娜一屁股坐进车里,这辆老迈的伏尔加立刻发出咯吱咯吱的痛苦呻吟,陆清宏站在院门边眼看着车子连续放了一串闷屁,才气喘吁吁驶离了这里,不禁目瞪口呆。 往回走的时候,他用手提了提宽松的裤子,谢金娜大婶恐怕不知道,这两个月的大萧条,自己已经被折磨的瘦了二十几斤。 第四百零二章 拯救(一) “天哪!陆paul,我亲爱的朋友!这些日子你都经历了什么?怎么瘦成这样?”马克西姆双目含泪,上下打量着他:“不但瘦的让人可怜,而且还变得这么黑!” 陆清宏终于在医院见到了马克西姆,两人一见面就紧紧拥抱在一起,丝毫不顾忌彼此的肚皮顶着彼此。 “还是别管我受到了什么折磨,先赶快看看库尔什卡大爷吧!”陆清宏把一双泪目重重在马克西姆肩上一抹,脱离了难兄难弟般的拥抱。 马克西姆点点头,伸手拧了把哭出来的鼻涕,随后拍了拍陆清宏的肩头,说道:“身体受到伤害容易恢复,精神上的委屈才令人痛苦,有一件事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知道吗陆paul,常春藤中国总部给我家里发了份传真,已经明令将你除名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清宏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旋即笑了笑,道:“又让你因为我的事破费了,迈克,这趟来莫斯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没什么,虽然现在传真纸也贵的离谱,不过这次金融危机对我的影响事实上并不太大。” 陆清宏点了点头,常春藤每年年终都会给这些海外分部的负责人一笔分红,所以尽管欧洲本部已经关闭,马克西姆的工作仍旧听命于陈思危指导。 看着陆清宏沉默不语,他呆了半晌,终于低声说道:“对不起……” “没什么……” 陆清宏摇摇头,既然常春藤已经把他除名,显然是掌握了充分的事实,那么关于莫斯科发生的一切,一定是马克西姆向陈思危做了全盘汇报。 只是陆清宏确实无法怪罪他,事到临头,每个人都会为自己考虑的多一些,尤其现在这个阶段,俄罗斯的经济已经全面崩溃,唯有依靠中国的常春藤才能帮助他平安度过这次难关。 “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陆清宏低沉的说道:“总得生存下去……” 马克西姆忽然有点同情他,假如没有炒汇这件事,欧洲本部其实也照样挺不过这场经济劫难,而陆清宏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做了这么一件蠢事,才背上了欧洲分部破产关闭的这口大锅。 谢金娜大婶听不懂中国话,就站在旁边偷偷观察马克西姆,这个阿塞拜疆人,此刻和一个中国人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怎么看都是两条情深义重的汉子,心里不由顿生感慨,都是些多好的人啊,光头党做事太混蛋了。 “走吧,我们快进病房看看库尔什卡大爷。” 再耽误一会儿,探视时间就过了,马克西姆还好说,他作为陪床不受限制,陆清宏可就白跑一趟了。 库尔什卡看上去被揍的不轻,不过据大夫说都是皮肉伤,只是老人岁数大了,不敢马上出院,需要留在医院里多观察一段时间。 那些光头党对本土乡亲确实手下留了情,以他们以往的所作所为,整个莫斯科全境,除了圣彼得堡没有这些人的身影之外,其他地方都有他们的组织存在,犯下了很多打人致死的罪行。 金融危机之前,这些组织长期受到警方的严密监控,行事还不敢过于嚣张,但眼下正是秩序混乱时期,光头党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库尔什卡恰好就赶上了这场无妄之灾。 从病房出来后,马克西姆把陆清宏送到医院大门前,说道:“陆paul,即使在白天,你这种外国人出现在大街上也有危险,无论黑白两道,撞到了都有很大麻烦!” 陆清宏闻言苦笑出声,他感觉自己就像电影里的黑帮分子跑路,警方也抓他,黑道也不放过他。 “我的签证到期了,又是外国人面孔,出现闹市街头确实很扎眼,可我总得先去大使馆寻求帮助啊,不然天地再大,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这件事你不必亲自去做,我已经在着手办理了,”马克西姆说道:“只是因为陈总不能容你,所以我不便亲自去跑,就拜托给了一个好朋友。” “那这个人靠得住吗?”陆清宏急切的问,这两个月的遭遇已经让他变成了惊弓之鸟,而且刚才还亲眼看到库尔什卡被揍的满头是包,眼睛也肿成一条缝,就这样还算是手下留了情,那要是不留情会怎样?这么一想,陆清宏浑身的骨头都疼。 “这人你也认识,”马克西姆微微一笑:“他是伊万诺夫。” 骤然一听这个名字,陆清宏愣了愣,只觉得似曾相识,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道:“伊凡,你说的是伊凡!如果让他去办,确实再好不过。” 两个多月前,为了这个伊万诺夫踏上莫斯科的土地,结果鬼使神差去炒什么外汇,到头来一切化作梦幻泡影,这个家伙也完好无缺的冒了出来。 每个人都未曾改变,唯有自己。 “这几天就别回郊外那个小酒馆了,那里的条件实在太差,先去我家住几天吧,”马克西姆说道:“克雷姆斯基大街沿线,军警力量很强大,只要别再像我跟库尔什卡那天,钻进小巷子里逗留,安全肯定没有任何问题的!” 陆清宏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用力握了握马克西姆的手,强忍着不让眼泪再次掉落。 从被金融危机打垮,不是晕倒就是哭的像个泪人,陆清宏对自己越来越像个娘们感到羞耻。 伊万诺夫在天黑时才来到马克西姆家。 这样的行为让陆清宏惊讶万分,莫斯科不是已经全城戒严宵禁了吗,这家伙怎么还能畅通无阻。 马克西姆却很不高兴,严肃的对伊万诺夫说道:“伊凡,你现在责任重大,请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小孩子才炫耀的事情,毕竟你不可能跟每一个值岗的士兵都熟悉!” 伊万诺夫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道:“事实上附近的士兵我的确都认识,本来他们中间很多人还等着买我的皮衣,如果不是这可恨的金融危机,我的订单又可以增加不少!” “是啊,本来是多好的一件事情,莫斯科的冬天马上就要到了。”陆清宏伤感的说道。 第四百零三章 拯救(二) “你说的太对了!”伊万诺夫毫不见外的从客厅吧台里拿出一瓶酒,马克西姆见状一把夺了过去,怒道:“这里有半瓶的,为什么又要开整瓶!” “好吧,好吧,”伊万望着陆清宏笑道:“看到了吧陆paul,这就是我们的现状,即便人民币兑换卢布的价格跟美元差不多,迈克这样有经济来源的人也吃不消,所以您真的不能再逗留下去了!” “我早就不想逗留下去了,可这件事他妈的不由我!”陆清宏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砸吧砸吧嘴。 已经两个月没有享受到威士忌的美妙滋味,甫一入口,可真是过瘾啊。 不得不说,他已经渐渐爱上这种含有酒精的甜味饮料了。 “伊凡,陆paul回国的事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去中国大使馆跑一趟。”马克西姆说道。 “事关存亡,我明天一定去!”伊万诺夫点点头。 陆清宏终于找到了,他不但要及时联系中国大使馆给予帮助,萨琳娜那边也得通知到才行。 “谢天谢地!” 当宁向东得知失踪两个多月的陆清宏终于出现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自从这位陆副总身陷莫斯科金融危机杳无音讯之后,宁向东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算计一个人可以,但是要因此发生意外,还是他心中不能承受之重。 “如今常春藤折了陆清宏,算是自断一臂,陈思危早晚要醒悟过来,所以陆清宏回国的飞机我们去接,我要让他一踏上祖国的土地,就感受到宁宝隆的温暖和善意,正所谓患难见真情,陆清宏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委屈,一定会倒戈的!”萨琳娜英姿勃发的说道。 “你跟常春藤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情仇,要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 宁向东百思不得其解,曾经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和正面询问,萨琳娜始终没有回答。 这次他终于又忍不住问了出来。 “别问那么多,我跟他们之间的事情,写一本书都说不完!” “那就简明扼要?一语概括?” “不共戴天!” “……” 有够简明扼要,就跟没说一样。 “那……到什么程度呢,杀父之仇?夺夫之恨?”宁向东八卦炉附体,忍不住一探究竟。 “滚!” 萨琳娜眉现煞气,寒气逼人的说道。 宁向东打了个寒战,干笑两声逃出萨琳娜的办公室,一转身又进了龚强的房间。 “怎么样?问出来没有?”胖子关上房门,轻声问道。 “问出个屁,就差发飙了!”宁向东一屁股坐在龚强办公桌上:“不过嘛,可以确定萨琳娜跟常春藤肯定有宿仇。” “要不花点钱,找私家侦探去调查一下?” “闲的你!”宁向东瞪了龚强一眼:“有这功夫,你还是打听一下莫斯科飞北京的航班几点落地吧。” “为什么是我打听?你怎么不问?”龚胖子倔起宁向东来那是没的说。 “好,那我去民航局找人打听,你负责开导裴颂好了。” “您可饶了我吧,裴颂那二杆子只服你,还是你来吧。”龚强连连摆手道。 “服我?你错了,裴工恃才傲物,从来就没服过谁,只是跟我能谈得来罢了。”宁向东摇头说道。 “那也行啊,能聊得来就好说,这头倔驴交给你,也算对你人生的一次挑战,假如成功的话,你多有成就感!” “郝欣的事没有及时说明真相,弄得裴工差点自闭,不跟我算账就算好的,交心?做梦吧!”宁向东紧皱双眉:“可是就他那书生意气,真要提前告诉他,他能不去单独找郝欣对质?咱们能把陆清宏诓到莫斯科去?” 胖子一听也长吁短叹道:“还好还好,幸亏让伊万把陆清宏从人堆里刨出来,不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别提多闹心了,说起来咱是开门做买卖的,可我怎么觉得主要精力就没在生意上,你说这一出跟一出,没完没了啊。” “做生意实际上就是与人打交道的过程,这些层出不穷的意外,本来就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宁向东有感而发的说道:“所以有句话说功夫在诗外,不管做什么,都是积累的过程,也许在做的时候什么也感觉不到。” 裴颂如今成了宁宝隆每个人的心病。 郝欣出卖公司利益被识破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萨琳娜会把她送进大牢,然而萨琳娜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让郝欣写了份辞职报告了事。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按说这已经是法外开恩,没想到远在辛集的裴颂听说后不干了,要不是宁向东强力安抚,这家伙能把工厂扔下跑回并原。 “太没有大局观念了!”宁向东少见的发了脾气,说话也毫不客气:“如果郝欣对你一片真情,你这么闹腾也情有可原,可人家明明是在利用你!” “如果没有被你们揭穿,又怎么知道是在利用我?”裴颂也很生气:“郝欣毕业没几年,还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害,她是个内心纯良的好孩子,这次被利用,恰恰是因为对待感情专一和忠诚,你说说,这样的好女生,现在上哪儿找?这也是上天垂眷我,才让我在并不是很晚的时候遇到她!” 这番独特见解说的宁向东目瞪口呆,有心找个破绽怼回去,裴颂有一百个理由反驳回来,本来就是人家独创的观念,你能有什么胜算。 “可是,她出卖的是公司利益,去换取自己的幸福,这难道是单纯吗?从根上就存着恶好不好?” “那也怪你们,为什么不看好她,故意暴露出漏洞引诱她上钩,人都是狭隘的利己者,你能让她怎么做?” “那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再跟裴颂搅和下去,注定掉进他挖的坑里,价值观都快被扭曲了,宁向东果断停止争议,直截了当的问道。 “别让她辞职,当然营销那里也不能呆着了,”裴颂想了想说道:“就先跟着杨晶负责接待吧……谢谢你,向东!” 听到裴颂最后说了句谢谢,宁向东笑了起来:“原来你不是真傻,是舍不得,好吧,我就先帮你看着,等你从辛集回来亲自去感化她吧。” 裴颂这家伙,求人就求人,非整这么一出,直接说出口有这么难吗?真是个一身毛病的臭老九。 第四百零四章 拯救(三) 飞机在首都机场缓缓降落,宁向东和龚强捧着鲜花,在接机口挤来挤去,一直等下飞机的人都走光了,也没看见陆清宏出现。 “让你打听航班时间,你也能打听错了,真是可恨!”宁向东对胖子屁股就是一脚。 龚强灵活的躲开,叫道:“怨我啊?莫斯科那边都戒严宵禁了,航班本来就不正常,我能打听出有几趟飞回来就不错了,几点进港谁能说得清!” 一直等到天交傍晚,才终于接到了人,陆清宏压根没想到会有人在机场接他,更没想到是老冤家宁宝隆派人从并原赶到首都机场。 伊万诺夫联系到中国大使馆时,并没有提到陆清宏的身份,只说有一个落难的中国商人因为签证到期,被困在郊外无法返回祖国,急需帮助。 自从俄罗斯爆发金融危机以来,中国大使馆几乎每天都会遇到这类求助,大使馆深知还有更多人无法向他们传递消息,有心展开救援,奈何现在的混乱局面下,根本不具备搜索条件,此时一听说有同胞被困,并且提供了详细地址,大使馆马上行动,派人随同伊万诺夫前往克雷姆斯基大街去营救,由于使馆车辆的特殊性,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陆清宏被顺利接回大使馆。 伊万诺夫也将他具体回国的时间向萨琳娜做了汇报,只是因为航班的不确定性,乘坐哪趟飞机回国谁也吃不准。 “陆副总,欢迎您回家!” 宁向东一把握住陆清宏的手,用力的摇着,龚强也接过早已破烂不堪的行李箱拉杆。 望着宁向东,陆清宏百感交集,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小伙子,还是在法庭上,而如今落魄的时候,却是宁宝隆的人来机场迎接自己回家。 “别再叫什么陆副总了,我如今已经是被常春藤除名的罪人了……” “您被常春藤免职除名的情况,我们也有所耳闻,不过您依然是陆副总,是我们宁宝隆的副总!” “什么?”陆清宏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看宁向东温和的目光,以及旁边那个胖子用力的点头,陆清宏热泪盈眶,旋即摘下眼镜,用手抹了抹,连声道:“再议,再议!还要听听萨琳娜小姐的意见!” 萨琳娜在他心里分量挺重啊,宁向东心中的八卦之火再次蓬勃燃烧起来。 “陆副总,我有件事一直想问问您,就是我司的萨琳娜总监跟您是不是旧识?”乘车从首都机场出来后,宁向东终于忍不住问道,坐在副驾驶的龚强也立刻竖起了耳朵。 这个问题让陆清宏有些意外,看来萨琳娜并没有跟他们提起过去发生的那些往事。 他看了宁向东一眼,点点头:“是旧识,不过我跟萨琳娜接触的不算太多,其实她跟我们集团更多的是仇怨!” 这话跟没说一样,若是没仇干嘛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到处挖坑? 宁向东心里腹诽,不过以陆清宏此时的态度,再往下深问估计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哦……原来是这样!” 宁向东摆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陆副总,一会儿到了酒店,您先小憩片刻,萨琳娜总监已经安排好了晚宴给您接风,是一道硬饭,北京烤鸭。” 一听到烤鸭,陆清宏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外焦里嫩的脆皮和幼滑鸭脯,以及小葱丝、甜面酱的配料。 一连吃了两个月列巴度日,陆清宏几乎吃坏了胃,此刻听到要吃烤鸭,差点抵挡不住,恨不能直奔饭桌开搓。 果然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 华灯初上的时候,陆清宏被宁向东接到饭店,发现用餐的地方居然不是全聚德,不禁流露纳闷的样子。 宁向东笑着解释道:“老北京烤鸭可不仅仅只有全聚德才正宗,实际上整个京城至少还有三四家响亮的字号,品质丝毫不输给全聚德!” 一进包间,陆清宏就看到萨琳娜明艳动人的熟悉面孔,萨琳娜也在同一时间热情的扬手招呼:“陆副总,快请上座!” “萨琳娜总监,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落魄之人受之有愧啊!” “怎么?宁向东他们没说请您加盟的事?”萨琳娜皱起眉头,不满的问道。 “说了,说了,不过我觉得这是大事,还要再议。” “就是大事才无需再议!”萨琳娜秀气的手掌一挥,道:“您要是觉得我们这座小庙,供不起您这位大神,那就当我没说,咱们做不了好同事,就继续做好朋友!” “不不,这么说我更是承受不住,只是我感觉确实胜任不了!” “我说胜任就胜任,您要是觉得以后跟我共事尴尬,那我立刻就走,您留下!” 萨琳娜的手啪一声轻拍在桌子上,一双妙目流光溢彩,瞬也不瞬看着陆清宏。 陆清宏万万没想到,宁宝隆这么有诚意请他加盟,一时之间语梗在喉,眼泪又流了出来。 “不说同意,又不说不同意,陆清宏!你能不能给个痛快话!别叽叽歪歪的哭天抹泪!”萨琳娜个性鲜明,哪里受得了对方吞吞吐吐的样子。 直呼陆清宏的大名,把宁向东和龚强吓了一跳,两人屏住呼吸,悄悄观察眼前的情况。 “好吧!我答应了!”萨琳娜直呼其名的爽快,反而把陆清宏的血性叫了出来,他坐直身体,正色说道:“既然你们请我来,那我也有一个条件,如果答应了我马上投入工作,如果不答应,我们好聚好散!” “好啊!这才是我认识的陆副总,您说吧!”萨琳娜立刻表态道。 “副总我坚决不再当了,我看上了萨琳娜现在的位置,销售总监!萨琳娜你做副总!” 他又看着宁向东和龚强说道:“只有这样的组合,才是人尽其用的最佳状态,经过这么些年,事实上我发现,我只适合做一些具体工作!” “好好!答应!都答应!”宁向东简直心花怒放,陆清宏如果做了销售总监,宁宝隆这家地方性公司,从此就跨出了迈向全国最坚实的一步! “那我们就快吃饭吧,鸭子油太大,放凉了可就不香了。” 陆清宏话音一落,立即夹起一张荷叶饼,把葱丝、黄瓜丝细细铺好,鸭片蘸了一丢丢甜酱,摆到菜码上,荷叶饼四角一一对折,放到嘴里以后,这才望着三人,微笑点头。 所谓饭局,蠢人吃的才是饭,聪明人吃的都是局。 第四百零五章 心所难 陆清宏站在银谷大厦八楼的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二路汽车站牌前聚集流散的往来人,久久没有移动脚步。 在莫斯科郊外的傍晚养成的习惯,算是彻底改不掉了。 已经十月中旬天气,树枝上挂满了半黄枯萎的叶片,只待一阵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就会落满街头。 从莫斯科回国后,陆清宏迅速调整自己,适应了并原的新生活,这里无论气候、生活和环境都与过去习惯的江南城市截然不同,只是经过莫斯科那两个月的生存考验后,宁宝隆给予的优厚待遇,已经让他重返天堂。 辛集工厂生产积压了一夏天的皮衣,已经逐步开始运往俄国,听伊万诺夫讲,他回国后没有多久,由于国际能源价格的持续走高,石油和天然气产销两旺,俄罗斯已经摆脱金融危机影响,经济局势进入上升通道。 只是常春藤再也没有重新组建欧洲分部,倒是马克西姆跟他联系问好的时候,曾经表示过,如果宁宝隆有在莫斯科建立分部的意向,他愿意献上绵薄之力。 陆清宏唯有苦笑,当年常春藤在海外建立分部,更多的意义是出于战略方面的考虑,实际利益几乎不存在,这么大的集团想在国际市场拥有一席之地都举步维艰,宁宝隆现在的整体实力,分分钟会被拖垮。 而面对俄罗斯在一九九八年遭受的经济重创,他竟然从开始到结束,完完全全从头经历到尾,看上去就好像是在外国资本启动撤资的同时,他屁颠屁颠跑过去,等俄罗斯倾举国之力承受和消化了这场冲击,逐步趋于好转时,他返回了国内。 也幸亏这场金融危机的规模是国际级别的,不然简直像是自己策划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跟自己一样的人吗?炒汇账户里一比十几兑换的卢布,最后被自己像纸片一样花出去,只为能保证每天吃到又黑又硬又酸的列巴。 回国后的这些天里,他曾经在超市里发现过卖列巴,那是一种袋装的产自新疆的列巴,说不出什么心态,陆清宏买了一条品尝,只第一口吃到里面丰富的葡萄干夹心,他就把剩下的列巴扔进废纸篓。 这分明就是一种美味嘛,难怪每次在餐桌上,为了说明生存艰苦,他刻意举出列巴难以下咽的感受时,都收获了怪异的眼神。 都说人老了才会回忆过往,逆境中活出来的人生何尝不是。 陆清宏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芬兰产伏特加,这也是偶然得之的超市货,之所以喜欢是因为口感比俄罗斯的伏特加更清淡,酒精度数也能接受。 又拿出一支小小的袖珍酒杯,浅浅的倒了半杯,即使低度,也需要假以时日慢慢适应。 宁宝隆有明确规定工作时间不能饮酒,这项制度是同时兼任行政管理的萨琳娜亲自制定的。 这家起于地摊的公司,老大宁向东就是个酒篓子,谁也没见到他醉过,老二死胖子龚强,流量差点事,但架不住能忽悠,饭桌上醉倒的对手往往不是实力不如人,绝大部分都是被胖子忽悠瘸的。 制度制定者萨琳娜就更不用说了,所有人都怀疑她制定严格的要求就是为了约束自己,不然大中午吃工作餐都可能找宁向东掰一瓶。 但是制度对陆清宏网开一面,个中敏感无需细品。 好在陆总监很有自觉性,从不在人前喝酒,即便偷偷喝也只是浅酌则止。 不过今天出了点小意外,一口芬兰伏特加刚刚入口,还没来得及在口腔里打个转,郝欣敲门进来了。 这丫头现在跟着杨晶混,大部分时间都在一楼,说起来等于是为银谷大厦在做服务,雷明也够爽利,从来不白白使用宁宝隆的人,给这个小组单独开一份工资。 大厦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说来都是因为杨晶,省歌退役下来的台柱子给银谷大厦看大门,本身就自带气场,多少来看写字楼的人都因为这个妹子而惊艳,最后痛快签约的。 郝欣走进来,可把陆清宏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偷偷喝酒,而是这丫头他太熟悉了。 “是小郝啊,进来怎么不敲门?”陆清宏堆出一脸干笑,极力控制着不把心里的紧张浮现于外。 这个被安杰利用的单纯女孩儿,其实根本不认识陆清宏,即使为常春藤传递情报的时候,也完全不知道,一切正是面前这个陆总监隐在暗处策划的。 “敲了的呀!陆总监没有听到?”郝欣奇怪的问道,她分明还听到房间里说了声进来的,不然哪里敢随便推开销售总监的房门。 “啊,我刚才在想工作……”陆清宏心虚的敷衍着,心里暗想这个小丫头似乎并不认识他,看来当初安杰根本没有提到过自己。 “陆总监,这里有一封明年三月广交会的邀请函,杨姐说是您负责的,放在前台怕丢失,所以让我送过来。” 郝欣一进办公室就感觉怪怪的,这位陆总监一看到她就浑身不自在,她心里还暗暗纳闷,宁宝隆新聘请的大叔,看上去也不算很稳重嘛,比萨琳娜姐姐可差的太远了。 不过她现在只负责行政事务,销售虽然是一个公司的灵魂,但她再也不想成为灵魂塑造者,每天按部就班,围绕在杨晶姐身边亦步亦趋,工作和生活简简单单,再也没有过去那种身心俱疲,同时精神高度紧张的感觉,这才是内心中最热爱的人生状态吧。 要说最对不起的,就是裴颂了。 小女孩的脸上骤然明媚,骤然暗淡,倒是把陆清宏看蒙了,他哪里能想到对方瞬息万变的思想跳跃,反而心里生出了些警惕。 再也禁不起折腾了,如果再从宁宝隆离开,业内恐怕再也找不到容身之所。 倒不是说宁宝隆有多上档次,而是事关品格,常春藤的除名,也许还有人能理解和认可,但如果连宁宝隆这种小公司都混不下去,陆清宏不知道还有什么借口留在中国服装业端饭碗。 郝欣刚出门,他长出一口气,世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如果没有前因,哪会有今日煎熬之果。 第四百零六章 翻篇 广州交易会每年春秋两季各一次,全称叫“中国进出口交易会”,宁宝隆现在有俄罗斯的皮货生意,去参加倒也名正言顺,只是最大问题在于知名度不够,即便参加也如沧海一粟般,白白浪费参展费用。 陆清宏对这件事一直不太同意,但是萨琳娜态度坚决,表示一定要宁宝隆去参加。 既然副总表了态,公司上下唯有全力开动,这个冬天的工作,重点就放在了备展上。 陆清宏对广交会自然门清,而且在常春藤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各部委多少有些人脉,一通电话打下来,基本明确了宁宝隆的会展位置。 像过去常春藤那样占据黄金位置是不可能了,别说其他的,单单一个费用就超出预算太多。 不是说宁宝隆出不起,而是值不值,参加展会的目的无外乎宣传自己,卖出产品。 宁宝隆卖什么? 服装创新本就很难,唯有宣传自己了,未来做营销跑订单时,可以加上一条,中国进出口交易大会参展商。 听上去高大上有没有? 就是这个意思,萨琳娜心气高,可步子还得一步一步走。 而在这件事上,宁向东和龚强的意见几乎忽略不计,这可怜的哥俩连广州都没去过。 胖子号称当年在塑料二厂走南闯北,实际上去的最多的只是各地郊县,后来二厂的产品沦落到农村大集之后,胖子就干脆一心守在钟楼街的门店里卖袜子了。 冬天对服装行业来说最大的盛宴狂欢就是春节,但是这其中最大的赢家其实是商场。 商场好比是地主,划定好柜台和铺位出租给厂家,厂家还要派出能言会说的售货员卖货,每一个自然月结束,商场都要考核入驻的厂家,销售金额达不到合同约定,是要终止合同请出去的。 这是商场的生存之道,旺铺越旺就是这么来的,并不是人们想象的只要盖好一个大卖场,出租出去就坐等财源滚滚,实际上如果召来了口碑很差的厂家,卖场能被挤兑垮了。 宁宝隆的经营方式很独特,除了刚刚成立半年多的皮衣厂还在外地不说,自己本身根本没有服装厂,却做成了并原最大的品牌,只是每到年底的备货是个很头疼的事,今年尤其是这样。 因为公司的战略发展在萨琳娜和陆清宏联手之下改写了。 面对每一次变革,宁向东都如同甩手掌柜一般退居三舍,龚强说他是狗熊掰棒子,从卖拖鞋开始,就干一桩扔一桩。 不过这次陆清宏和萨琳娜决定下来发展方略之后,连龚胖子也闭口不言了。 他发现自己每一次阻拦非但没什么成效,而宁宝却在一次次转向中越来越强。 看来自己真的像杨晶说的那样,不适合创业,只适合守业。 胖子扭转了观念,最高兴的是杨晶。 守财是美德,可也不能死守,陆清宏在莫斯科的经历她也有耳闻,虽然是一败涂地回来,但却让杨晶心里有了想法。 “不如,咱们把钱也拿去搞点投资理财什么的?”杨晶盘算了一番,说道。 龚强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我那些钱可是准备娶媳妇用的,你要给我败光了拿什么结婚?” “败光了我也是你媳妇,你这么委屈着自己舍不得花钱我看不下去!”听到龚强一门心思想成家,杨晶心里有点小感动,脱口而出道。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表明态度,龚强差点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忍不住一阵狂喜:“那咱就春节前办了得了,过了年我可是小三十岁的人了!” 杨晶一直没怎么认真想过结婚的事,虽然双方家长早就同意了两人的恋爱关系,可她总觉得结婚是很遥远的事,现在胖子猛然说出口时,杨晶才恍然意识到,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是该考虑成家了。 “你都快三十了?时间过得好快!”杨晶伸出双手,捧起龚强的脸,认真的看着:“不过在我心里,你始终还是当年那个半躺在服饰店里吃雪糕的龚小胖。” 胖子的眼角已经若隐若现出现了几条细纹,就连鬓角,也冒出一两根短短的白发。 杨晶鼻子尖一酸,忽然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白发,用力一拔。 胖子一声好似挨了一刀般惨叫,双手抱着头,鬓角的头发被生生薅下来一根,太特码疼了! 龚强和杨晶决定结婚的消息很突然,最受刺激的是宁向东,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从小玩到大的龚胖子都要结婚了。 “真没想到,你个死胖子都快三十岁了,结吧,结吧,再不结婚可真算是老大难了!”宁向东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兴奋的搓着手。 龚强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天才说:“这可不像你啊向东,我结个婚对你打击这么大吗?” “这句话说的好!”宁向东骤然顿足,指着龚强道:“确实太受打击了!我一直以为结婚是大人的事,没想到终于有一天,咱们都变成大人了!” “是啊,那天一开始其实没说这事,杨晶跟我说想投资理财来着,谁成想说着说着,就拐到结婚上了……” “什么什么?杨晶说要理财?”宁向东一双眼瞪得溜圆:“我可提醒你啊龚强,就算结了婚,钱也别全给杨晶管着,投资?你也不看看咱们身边的人,凡是搞金融投资的有几个善终?” 龚强闻言心里也警惕起来,先是赵伟搞期货妻离家破,然后是陆清宏炒外汇把常春藤在莫斯科的分公司都祸祸没了,而自己手握杰通资本支付给宁宝隆的分红,这笔钱可是他跟宁向东的身家性命,两人之所以放心当甩手掌柜,不就是因为家中有粮心里才不慌吗。 “向东,咱们那笔分红,要不还是交给你保管吧,我这儿眼看着要结婚,再拿着就不方便了!” “你个死胖子,是不是盼我这辈子别结婚,一直当大管家啊?”宁向东哈哈一笑:“实话告诉你,我早就跟宋小青在林间别墅买房子了!” 龚强一听跳起来:“你不说我还忘了,帮我也在那儿订一套,咱哥俩结了婚还做邻居,多好!” “晚了,那儿的房子连二期都卖光了,三期涉及到拆迁,什么时候动工连影子都没有。” 龚强垂头丧气的坐下来,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道:“向东,既然买不到合适的房子,咱们自己盖怎么样?” 第四百零七章 盖房 宁向东被龚强的提议吃了一惊:“你是没新房结婚疯了吧?现实点!” “怎么不现实?盖房子的他不是人?”龚强撇撇嘴:“就是资金方面不好说,以前什么也不干,杰通资本每年给的分红,还觉得多到花不完,可一打算结婚才发现,其实这点钱真不算多,想自己盖房子都不够。” “要按你说的这么简单,盖房子这事我就能干,资金才是最不用考虑的,咱们找信用社的李平哲就行呀。” “对啊!”胖子兴奋的拍大腿,筹钱贷款,对别人难于上青天,对宁向东反而是最不用伤脑筋的事。 龚强也没想到,因为结婚想买房子,却一时找不到合心意的房源,心里一着急,忽然憋出这么个想法,没想到的是,这么一聊,越发觉得可行。 既然可行那就干他娘的! 胖子立刻行动,先从选址做起,满并原市跑了个溜够,才发现看上的地方连只脚也插不进去,看不上的地方谁也看不上。 这么跑了一个星期毫无头绪,热情也都磨没了,回来后跟杨晶一说,招来一顿数落:“你以为盖房子那么简单呀,看上了地方就能盖?土地是国家的,那上面有多少部门管着呢!” 杨晶说着,看了看龚强,眼睛忽的一亮:“不过你跑了这几天,皮肤晒成小麦色了,看着还挺健康的。” 见她正话没说几句,后面又拐到了审美上,龚强也没了好脾气:“我一门心思给咱俩张罗新房,你呢?就知道臭美那点事。” 杨晶一听怒道:“我是女人内,爱美也不对了?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赚钱养家,难道你要反过来?我赚钱,你如花?” 胖子哑口无言,只好站起身道:“我找向东再合计合计。” …… 宁向东那天跟龚强说的热闹,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此时又听他说,难掩惊讶道:“真的有这想法?” “废话,我什么时候打过嘴炮?” “其实你家冶院的房子也不是不能住,好好装修一下跟父母住一起,还省的做饭。” “那你怎么不住,你爸妈搬走正好闲出学校那套房子。”龚强对宁向东那是一句都不让。 “哎,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要不你买了我家这套闲房,吃饭回你爸妈那儿,平时小两口自有一处天地,还能省一笔买房子钱……等等!你,你要干什么?” 龚强杀气腾腾走过来,宁向东立刻跳出圈外:“我为你好啊,这可是能省一笔大钱,你不考虑一下?” “老子也不是差钱的主!天天被你瞧的这么扁!你丫等着,看我把房子盖起来!” 龚强冲着跑远的背影大嚷。 龚胖子想盖房,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宁向东回去后,认真盘算了半天,这是大事,而且里面的门道太多,自己这帮人个个两眼一抹黑,连从哪下手都搞不明白。 是先找土地局报批,还是先找好地方,跟土地使用者谈妥条件再报批,宁向东觉得头疼,用手揉揉太阳穴,以前光听陆清宏抱怨头疼,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心里装了太多事,就会转到脑子里。 揉了一会儿,宁向东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晚上约宋小青见面时,他先把龚强打算结婚的事说了,趁着高兴劲没下去,又接着说了自己的想法。 “小青,胖子结婚没房,我想把咱俩在林间别墅买的那套房子转给他。” 宋小青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怎么产生这样的想法?” “胖子春节前就要结婚,一时半会找不着合适的房子,他能找上杨晶不容易,急得都想自己盖了……” “所以你觉得找我容易,就不用多考虑我的感受,卖房子都不提前跟我商量,对吗?” 黑夜里宋小青的眼睛比夜色更深。 “我现在不就跟你商量嘛,”宁向东心里开始烦躁,怎么这点小事就说不清了:“我是觉得龚胖子都二十八了,杨晶才答应嫁给他……” “你也二十八了!而且我也二十八了!”宋小青打断了他的话:“再说你这也不叫商量,你这是已经决定了,只不过通知我一声。” “咱俩不是还没说到结婚的事吗?”宁向东讪讪的笑道:“现在并原到处盖房,等结婚的时候随时能买。” “胖子他俩也是等结婚才发现买不到房子,你就能保证我们到时候有现成满意的?”宋小青盯着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十八岁就跟了你,宁向东!你说咱俩没说过结婚的事,可你向我求婚过吗?” “我……” “你不但没求过婚,这么多年来,你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吗?” “小青,这还用说吗?事儿上不都见了?” “我是女人!是女人就感性,我喜欢听行不行?” “这还不容易,我现在就说给你!”宁向东哭笑不得,甚至觉得宋小青无理取闹。 “谢谢,今晚我不需要,不情愿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宋小青说完转身就走。 宁向东连忙拉住她:“咱们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去霞光戏院看话剧去吧。” 雷明白天给了宁向东两张霞光大戏院的票,年底了他要回广州述职,没时间带何萍去。 “很贵的哦,别浪费了!”雷明笑着跟宁向东说道。 “雷明说票很紧张,花钱都买不到。”宁向东迈着小碎步,跟在越走越快的宋小青身后说道。 “天太冷,我想回家了。” 一直来到并钢家属楼下,宋小青才终于转身,看着宁向东说道:“向东,真正的好哥们不是做个烂好人,而是要遵从自然。” 过重的恩泽别人还不起,还不起就成了负担,有了负担就会累,累就产生恨,和心理扭曲无关,升米恩斗米仇,要么你就比我强大太多,始终被我仰望,要么你就比我强一丢丢就好,大家在一个阶层,还能愉快的玩耍。 离开并钢宿舍区的时候,宁向东忽然发现,这片楼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老了。 这里是冶金学院和并钢分拆之后盖起来了,当年他妈妈霍敏芝为这个抱怨了好几年,就差一步没分到房子,直到后来冶院也盖了几栋楼,分给他们家一套,霍敏芝多年的心结才算解开。 宁向东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摸出一支烟,一边抽一边仔细打量着并钢宿舍楼,所有建筑都是砖混结构的老楼房,路灯的灯柱也还是毫无美感的水泥柱子。 既然连糖稀公鸡龚强都动了这么大的野心,盖房子这事难说就不能干。 第四百零八章 争创活动 宁向东把烟头扔到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胖子的声音朦胧,一听就是被吵醒了。 “龚强,明天早点到公司,我看一片能盖房子的地方,咱俩好好聊聊。” “哪儿啊?” “冶院宿舍马路对过,并钢的老宿舍区!” 并原的冬天很冷,龚强早已钻进了热被窝,此刻一听,惊的坐起来:“我才只敢打打郊区的注意,你丫都想掺和旧城改造了!” “什么旧城改造?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宁向东闻言怦然心动。 “我是听说了点这方面的信息,不过也就是前几天付山根提到这事儿,我正好听了那么一耳朵。” “山根来了,我怎么又不知道!”这下宁向东可有点懵圈了,山根来了不跟自己说,反而找龚强? “他来我也没见着啊,我是凑巧遇他打电话来着,”龚强坐着接电话,大胖胳膊露在外边,虽然家里有暖气,还是很快就冻成成一坨,又重新钻回被窝,道:“我最近不是一直忙着结婚的事嘛,就去北二环装饰材料市场找皮红兵,看看现在都流行用什么装饰材料,正好听到山根给他打电话,说省城马要旧城改造,问问市场里进石料的人多不多……” 宁向东喜形于色,道:“那就十有**了,付山根他哥在城建委,一定是跟他说了什么,不行,我得问问山根,挂了啊!” “哎,等一下……操!”龚强还想说几句,电话已经忙音了。 挂了胖子电话,宁向东二话不说就给付山根打,刚拨完号,无意扫了一眼墙的石英钟,才发现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他想了想,又把电话挂了。 市政府真要打算旧城改造,也不是一日之功,怎么不得折腾个半年一年的,也没必要急在一时,非得大晚打扰别人休息。 事实果然是这样,没过几天,电视台新闻里就发布了这个消息,并原市委市政府联合发起了“争做文明市民,创建优美环境”的活动,据说预计用两年时间,在实际之交的2000年完成,给新世纪献一份厚礼。 严格说这不算旧城改造,是针对整个城市市容市貌的大工程,比旧城改造更彻底,牵扯到主要城区的方方面面。 不过这些都跟拆楼盖房没一点关系。 宁向东和龚强心血来潮整的这么一出就此搁置,俩人暗暗庆幸没有张罗的满世界都知道,不然不务正业的名声可就彻底坐实了。 随着春节一天天接近,龚强忙的连头都很少露,天天忙着采购和装修。 他最终还是听了宁向东的建议,就把自己家重新装修了一遍,自己住的房间当了新房。 宁向东也纳了闷,就这样一个老户型的房子,龚胖子天天往家里买东西,也得能装得下啊。 龚强懒得理他,自从领了结婚证,整个人的世界观都跟以前不一样,过去脑子里从来没想过的事,现在变得天经地义,尤其杨晶,以前是女朋友,现在是老婆,将来是孩儿他妈,实打实成了这个世界陪伴自己最长久的人,龚强觉得,怎么为她着想都不为过,更何况人家也不嫌跟公公婆婆住一起别扭,就这么大大方方同意了两家人挤在一起过。 说这话的时候胖子把自己感动的鼻子尖发红,宁向东最了解他,看着这些变化,心里暗暗感叹,美好婚姻和幸福家庭真是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龚强这家伙,骨子里其实是个蛮传统的家伙。 宁宝隆的二当家要结婚,这可是个大事,下下开始为胖子张罗起来,萨琳娜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在公司忙春节各大卖场的备货,一半帮龚强筹办婚庆礼仪策划。 98年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一条龙婚庆服务,无论预约酒店、买鞭炮、联系婚车全都是男方家亲力亲为。而其中婚车尤为重要,那会儿很少有私家车,基本都得从熟人的单位去借公家车,纯粹是靠个人关系和面子,组成的迎亲车队也参差不齐,什么牌子都有,车身颜色也基本都是一水黑色,公家车嘛,也就黑的稳重点。 萨琳娜联系婚车的时候,宁向东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龚强算是自己最铁的哥们了,是真正意义的发小,结婚这种一辈子的大事,他一直琢磨着送份什么礼物才配得两人的关系。 送冰箱彩电吧,谁结婚不自己置办,送块腕表,那基本属于新娘子的专属礼物,婚礼跟新郎交换用的,此刻正好看到萨琳娜联系婚车,宁向东茅塞骤开,想到一个主意。 送车! 既然定了送车当贺礼,接下来就是考虑品牌,市面进口货不多,而且多数是日本的,那时日系车车身薄,在中国和海外使用两条生产线的负面消息已经开始大行其道,宁向东一票否决。 合资车选择面太少,不是太贵就是受限于口碑,想来想去,宁向东猛然想起付山根那辆德国牌子的桑德拉两千,用了这么久也没听他抱怨过质量问题,说明肯定过得硬。 宁向东对车一窍不通,自己也没有驾驶证,现在想到山根,马打电话过去。 “早就该买了,你又不差这点钱!”听说向东要买车,付山根连声说道:“不过现在可没人能看买我这种车了,人家都买时代超人!” “哦?那这个牌子的车怎么样,你了解吗?” “质量不好我能跟你说吗,牌子不就是桑德拉!” “你不说叫超人……” “向东啊,说起来你也是个城里娃,还不如我们山里人跟得形势,”付山根叹了口气,道:“我这车是桑德拉两千,推荐给你的是它的升级款,全名叫桑德拉两千时代超人!” “哈哈,我对车实在没兴趣,再说你了解不就得了,我还省得费功夫去研究,”宁向东呵呵笑道:“要不抽空咱俩跑趟北京吧,我次听你说,北京卖的比并原便宜不少。” “没错,现在还是那样,那我明天过去接你!”付山根立刻答应了,他也有日子没见宁向东了。 第四百零九章 长泽自动车教习所 龚强结婚,宁向东打算送辆车,在他看来挺正常的事,龚强却坚决不收:“向东,你结婚在我后边,送什么你也没负担,可我受不了啊,到时候你结婚,我拿什么还?” 红白喜事随份子都是你来我往的事,除非人员流动性强的环境,不然送出去的钱早晚都能还回来,折腾吧?可折腾谁也不敢说省了这道程序,你要不随大流,别人就斜着眼看你,甚至怀疑你的人品,咱们中国是礼仪之邦,凡事都讲究个面子和排场,再折腾你也得上。 宁向东送礼没送出去,这辆时代超人砸在自己手里,无奈之下只好先停在林间别墅的车库。 付山根听说后哈哈大笑,又巴拉巴拉说一大堆车子买回来就得用,否则越放越出毛病的话,末了劝道:“向东,还是学个车吧,不然每半年一个正常保养都得请人帮你,太麻烦了。” 这就是赶鸭子上架了,宁向东唯有苦笑着点头,道:“那就只好去学了,不知道去哪个驾校好点啊。” “并原不是有个长泽驾校吗?日本人开办的,去那儿就挺好,听说要求还挺严格,教练水平也高。” “日本人还能看上这小买卖?”宁向东一听蛮惊奇,在他印象里,日本人是科技附加值很高的产品输出国,没听说还做这种基础生意。 “好像不是看重这样的买卖,听说这个办驾校的长泽正一是为了达成一个什么承诺,”付山根说道:“不过我也是听说,具体就不知道了……” 挂掉电话,宁向东发了半天呆,着实为龚强的礼物发了愁。 他想了又想,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这是去北京买车时专门到友谊商店买给雷明的礼物,一只都彭打火机。 现在雷明回广州述职,暂时没在家,就先送给龚强做新婚礼物应个急吧。 这只都彭是纯正原装货,外包装还贴着国内代理商的封标,目前手头上只有这件东西能拿的出去,宁向东也实在懒得再折腾着满世界找礼物了。 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长泽驾校打电话预约报名,接电话的人是中国小妹,一句您好说的字正腔圆,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还以为对方开口就整“困你起哇”“雅蠛蝶”什么的,宁向东也就记住这么点词汇,一看就是热爱动作片的正常人。 电话里可以预约报名,但是学费得去学校交,长泽驾校远在城南开发区,离郑村民他老婆的娘家不远,去一趟来回得几个小时。 好在第一节课介绍办学宗旨,时间是下午。这样就从容多了,不然想要早晨准时到校,宁向东非得头天晚上住到附近的酒店不可。 长泽驾校实行全封闭的教学模式,无论理论学习还是上车操作,都在校区内进行,有很大一片模拟各种路况的大操场。 学校大门口的立柱上,悬挂着“长泽自动车教习所”的牌子,还是那种竖长条木板的老款,给人一副随便找块木板凑合挂着,随时准备跑路的感觉。 要知道现在很多公司的铭牌早都改成了长方形金属牌,或者黑色大理石雕刻后镶嵌在墙里那种,看着就一股我贼有钱的架势。。 进了课堂,已经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长泽驾校收费在并原驾校中算是很贵的,地方又偏僻,等闲也没人愿意来这儿学车,更何况1998年对驾照管理很宽松,听说很多人连车都没摸过,就能搞出一张c本小型客车驾照。 听了学校的基本介绍后,宁向东才明白,日本人长泽正一为什么要来中国创办驾校。 长泽正一是日本四岛人,他父亲长泽正太(此正太非彼正太,意思是家中顶级长者的意思)参加当地政务竞选时曾经表示,如果自己能够顺利当选,就从家族事业里拿出一笔钱,将四岛企业开到中国去。 选举结束后,正太如愿当选了四岛政务,便命长子正一(长子正一,次子肯定是正二,依次类推:长泽正五十六……真能生)来到中国开办一家机动车辆教习所。 长泽家关于创办什么企业产生很多争执,更多的人建议创建与半导体相关企业,因为科技含量高,利润大,方便管理,中国政府给予政策优惠多。 最终还是正太敏锐的认为,中国目前处于高速发展阶段,未来购买汽车得人势必会越来越多,这是高度现代化的重要标志,所以创办机动车教习所投入简单、实用性强,可以获取重复性利润。 就这么定了。 正一按照正太的要求,叮嘱正二三四等代替自己在家尽孝道,开始在中国得游历考察。 最开始对标的是中国南方,尤其是江南和岭南沿海一带,那里有中国最先开放的二十三个城市,现代化城市的程度很高。 只是事与愿违,长泽正一的造访,理所当然受到当地欢迎,引进外资对每座城市来说,都是一项光荣任务,不过当听说这位有投资意愿的日本人要办驾校时,当地政府都有点发呆,这跟预想的差距太大,大家满以为外资就代表着高科技现代化投资,结果是来教开车。 就这样,长泽正一一路碰壁,用了三年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四岛县的老爹快坐不住了。 当初顺利当选本地政务,所承诺的事件早已一一落实,唯独在中国投资还没完成,眼看着民意指数下滑,家族的钱迟迟花不出去,正太急得焦头烂额。 就在这个时候,遇到一位老友,指点他让正一去并原看看。 这一去就与并原相看两不厌,长泽家最后一桩选举承诺终于兑现,而并原开发区的招商引资工作又迈上了一步新台阶。 就算是一所驾校,不是那么高大上,但好歹也算招来一家外企落户啊。 宁向东听了一下午课,办学宗旨一句没讲,到最后提到收费标准,他报名学习的是b本,也就是俗称的大车本,学费是一千三百元。 这样的学费在普遍四五百的并原来说,贵了一倍多,只是宁向东也不了解行情,所以就没什么纠结,很痛快的拿出信用卡刷卡付费。 没想到刷卡遇到了问题,超过一千块钱刷不进去,同一张卡一天也只能刷一次。 宁向东和会计都呆住了,给你钱还有这么繁琐的操作,长泽家简直太奇葩了。 第四百一十章 道听途说 看到pos机有额度限制,会计也皱着眉嘟囔:“小日本的规矩真麻烦,哪有往里刷也限制的。” 宁向东站在一边忍不住好笑。 会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年月有信用卡的人不多见,一般都是专人担保才给办,大都是做生意的老板才会申请,看这位虽然年轻,居然也有一张。 这年头的事谁又能看的门清呢?别说富人深藏不露,就是穷人也不敢小瞧啊,有道是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会计对宁向东摆了摆头,示意他跟着过来。 长泽办公室是个里外套间,中间隔断是用博古架镂空做的,里外互相看得见。 正一问会计什么事,会计说有人要刷卡,让他放开授权额度。 正一看向宁向东时,却发现对方目不转睛,盯着墙边一座半人高的石雕发愣。 长泽正一皱了皱眉,用力咳嗽一声。 宁向东转身,抱歉道:“失礼了,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座尊身应该是天照大神吧?” 正一闻言,眼睛一亮。 宁向东继续道:“而且,这尊作品似乎出自茂山君……” 长泽正一的身体猛然僵直,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或者也叫曹桑,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贵国,受尊重的程度有多大。”宁向东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啊,您先请坐!”长泽正一坐了个请的手势,才说道:“我大概明白了,你一定茂山君的故乡人吧,我听说并原距离山那边并不远。” “没错,我们是故交,只是想不到啊长泽校长,竟然会这么巧合,”宁向东肯定了正一的猜测,说道:“刚才听课,说令尊在国内受到老友指点,所以才选择在并原办学,我冒昧的问一下,那位老友可是二阶堂前辈?” “正是!”长泽正一惊疑道:“莫非跟宁先生也是故旧?” 宁向东点了点头,他眼看长泽正一连续两度拍案惊奇,真有心想低调一点,奈何实情如此无从推卸。 “想不到!完全想不到!”正一连声感叹,猛然看到会计在旁边拿着pos机,陪着一脸尴尬笑,不好意思的说道:“啊,让您就等了,这是我的过失!” 说完拿起电话打给银行授权。 电话内容涉及账户**,宁向东和会计连忙走出房门回避。 很快,长泽正一招呼两人重新进去,这次刷卡缴费顺利完成。 来长泽驾校报名学车,竟然意外获得了二楞在日本的消息,回家路,由于心情高兴,宁向东不想再挤公交,直接打了辆出租车。 并原出租行业今年刚刚统一更换了车辆,清一色的桑德拉和捷他,跑起来又快又稳。 “不错!”宁向东打算考驾照了,自然对车有了兴趣,忍不住夸了一句。 司机有点人来疯,听到乘客夸奖,立刻连来了几个加油推背。 别看德国大众被国内两家老国企分别代理了两个型号,由国内流水线生产,但能用在出租的车,质量一定没的说,换车前并原的出租车都是夏利,据司机说那车也很皮实,可惜就是小了点,不适合省会形象,所以淘汰了。 “等着吧,过了2000年,并原就更漂亮了!”出租司机通常都是话痨,从宁向东车就说个不停。 “可惜都是表面工程,修路绿化什么的,老旧小区该什么样还什么样。”宁向东对即将开展的“争创”活动有自己的看法。 “谁说的?”司机扔下方向盘,侧身看他,一副打算辩论的样子,道:“我家就在老旧小区住,这次就要拆掉!” “啊?您驾驶技术真高!”司机不看路看他,宁向东后背立刻冒出一层汗,心里直后悔不该坐在副驾。 “呦呵,还是您有眼光,能看出来我有十多年驾龄了。”司机眉飞色舞,总算把左手松松垮垮搭在了方向盘。 “我没看出来……”宁向东低声咕哝了一句,没敢让司机听到。 “您家在哪个小区住?多少年了?能确定要拆吗?”宁向东还是第一次听说“争创”还要拆旧小区,可惜是出租司机的话,可信度不高,面的决策怎么可能接触到。 司机狡黠的一笑:“我在哪住您就别问了,反正那天我刚出车,就来俩人,手里拿着图纸,其中一个在车打电话请示,说什么拆迁面积大概标识出来了,这样补偿款发放的时候就能心中有数……” 说到这儿,出租车驶到一个路口,恰好红灯,司机停下车,看着宁向东问道:“你说的目的地是冶院,听说好像前院也要拆掉。” 宁向东心里咯噔一下,冶院的前院以前是校办工厂,后来为了解决历届分配进来的教职员工住房问题,就改成了简易宿舍,不过住进去的人谁都没想到,绝大部分人一住就是几十年没动过窝。 除了前院,还有哪儿?听那两人说了吗?”宁向东急切的问道。 此时绿灯亮了,司机边起步边回忆道:“好像没了吧,不过你家那片楼房都挺老的,按说也该改造了,而且冶院教学区拾掇的那么漂亮,家属院那么古老,对比还是挺强烈的。” 宁向东没有说话,沉默的点点头,看来有必要跟山根的大哥付振岳见个面聊聊了。 还有李平哲,也很久没有在一起坐坐。 “争创”活动目前还属于策划阶段,而且就算正式敲定,现在年关已近,天寒地冻的也不可能马付诸于实施。 也得到明年春天开动施工,所以时间很从容。 假如没什么可以掺和的,作为热心市民,了解一下也挺好,何况前院还有个一居室的房子,在这次的计划之列。 宁向东愉快的吹了声口哨,出租司机被他的情绪感染,也拉开沧桑的烟酒嗓门低声吼起来:“亲爱滴,小姑娘,请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要送你送你回去,呜呜不要不要悲伤,哦哦不要哭泣……” 一首老歌《路灯下的小姑娘》,唱的宁向东毛骨悚然,现在正送他回家,这调调算是哪一出? 第四百一十一章 关不住的小幸福 第二天长泽驾校就开始安排课时,实行约课制。 也幸好是实行约课制,宁向东把课约在了下午三点,这样就不用在路上很赶。 自从参军入伍,阔别校门十年了,第一次找回了在学校的感觉,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驾校负责登记的老师提醒他,如果家离的远,最好提前把下周的三趟课一起都约了,不然到时候人太多,怕不好安排。 学车的人大部分都喜欢下午上课。 因为有工作的人上午要在单位把一天的事情处理完,挤出下午学车的时间。 而没工作的人要睡懒觉,早晨从中午才开始。这样的作息时间让军人出身的宁向东耳目一新,他这些年几乎没赖过床,除了几次喝大酒起不来之外。 驾校派给他安排的教练姓关,五十上下的年龄。 关教练的第一堂课没有动车,只是带着宁向东坐在驾驶室里,先讲解熟悉一下。 “学开车其实很简单,只要记住一套口诀就行,”关教练一边说一边示范:“一踩二挂三转向,起步之前鸣喇叭……” “这个总结的好,跟我当新兵那会儿射击训练一样,也是有套口诀管着,”宁向东一听口诀俩字就乐了:“我们那会儿用五六式自动步枪,无论是百米胸环靶还是二百米半身靶,只要记住左手托右手握,枪托抵肩窝,左眼闭右眼睁,标尺对准星……” 关教练把车钥匙拔下来,身子往后一靠,打断宁向东的话:“有没有人说你是个话痨?” “呃……对不起啊教练,你一说口诀,我就想起新兵集训那会儿了,我们班长也总结了口诀教我们,你跟他气质特像,真的……” “你这小子虽然话多,不过看人挺准,”双眉扬了扬,道:“我就是部队回来的,汽车连,这套口诀就是我班长教我的!” “那我猜对了!”宁向东惊喜道:“我是文艺连的。” “怪不得话多,在文艺连说相声?” “不不,我是乐器。” “咳,甭管什么吧,在部队上像咱们这样的后勤兵,都是鄙视链末端的存在。”关教练笑着叹了口气。 “没错,紧步兵,松炮兵,稀松扯淡后勤兵,”宁向东也笑道:“不过汽车连还好,我们文艺连最后被鄙视的解散了都。” “让你把我部队瘾勾起来了,先唠会!”关教练递给宁向东一支烟,把大解放车的窗户摇下来,问道:“你哪年兵?” “86年……” “娃娃兵啊?你爸妈真舍得!”老关惊讶道:“怎么想起学车了?” “家里刚买了辆车,没人会开。” “唔,还是你们家人有眼光,现在跑大车是真挣钱,不过就是太累了,以后你自己跑可盯不下来啊,”关教练狠嘬了几口烟屁,用手指弹出窗外:“我得好好教教你,跑长途运输可是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活,手底下技术稍差点,就是大事故!” “好!”宁向东开心的笑起来:“谢谢关教练!” 按照课程表,第一个月就是在操场外围转圈,先熟悉车辆操作和档位,可关教练只让溜了一个星期,就转到了移库上。 可怜宁向东连百米增减档都没练熟,天天挂着一挡,一圈一圈抡方向盘,在六根标杆划定的狭小空间里展闪腾挪,驾校的大解放车没有转向助力机,全靠俩胳膊用力掰,这半年下来,肱二头肌都练出来了。 一九九九年元旦刚过,龚强的婚礼如期举行。 杨晶请了宋小青当伴娘。 本来龚强打算请萨琳娜,可萨琳娜坚决不同意,龚胖子倔劲儿上来,非说都在一个单位,非她莫属。 其实胖子存了私心杂念,他知道萨琳娜酒量惊人,怕婚礼那天有人闹新娘,萨琳娜守在杨晶边上可以帮忙挡酒。 龚强这理由够硬,萨琳娜再找不到借口拒绝,无奈之下只好告诉龚强和宁向东,自己是结过婚的人,所以不能再做伴娘了。 宁龚二人吃瓜多年,天生一副八卦心,这回也被萨琳娜扔出的巨瓜砸晕了头,哥俩面面相觑半晌,当着萨琳娜的面,多一个字也不敢说。 萨琳娜嘿然一笑,道:“要不让伊万诺娃来当伴娘吧,那姑娘酒量也没得说。” “外国人?不行不行!”龚强头摇的像拨浪鼓:“那妹子个子太高,把我们家晶晶比下去了,不行让小青来吧,向东?” 宋小青个子也不算矮,不过不像伊万诺娃那么猛,只是杨晶虽然跟她认识,但俩人不算太熟,得提前见面磨合磨合,彼此适应一下。 龚强亲自出马,去电视台把宋小青请到家里,萨琳娜开始全盘布置任务,宁向东和龚强心有灵犀,彼此使个眼色,说去室外抽根烟,躲了出去。 “我就说嘛,向东,你这个战友姐姐是个有故事的人,看看,果不其然啊!”胖子兴奋的手直哆嗦,点了好几次烟也没点着。 “君珍姐在部队的时候就调到广州了,我跟她失联了好几年,”宁向东抽了一大口烟,又徐徐吐出,道:“她始终没提过自己结婚的事,会不会是离了?” “肯定是离了!而且看样子很可能是男的把她甩了,不然为啥瞒的密不透风?”龚强肯定的说道。 “也不一定,”宁向东摇摇头:“一般人离婚不会瞒着,这样别人都不知道,怎么重新介绍男朋友。”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向东,你跟萨琳娜失联过几年,从她来了我就发现,你跟她似乎也不是很熟的样子,而且萨琳娜个性太强,说一不二的,谁都镇不住,你就没有想想,今后万一出点啥问题怎么办?” “能出什么问题?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宁向东眯着眼说道:“以后你也少猜忌萨琳娜,多把人家多往好处想想,再说了,就算我不了解她在广州的经历,那雷大哥能不了解吗?” 龚强一想也对啊,雷明是萨琳娜的引荐人,要是不知根知底,怎么会介绍到他们这里来,再说雷明跟向东还是废钢渣的合伙人…… ……不对呀!正因为两人是废钢渣的合伙人,难道雷明不会起了私心,把宁向东撵出去,自己一个人独吞? 想到这里,胖子出了一身冷汗,他看了宁向东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大冬天的还出汗呢?是不是领了证以后尽义务尽的太多了?”宁向东笑话龚强一句,拉开门回了屋里。 “……” 龚强有心叫住他,可打开门一瞬间,他看见杨晶和萨琳娜、宋小青在一起有说有笑,满屋子的幸福关都关不住,顺着门缝一股劲往外溢。 龚强重重一跺脚,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但愿是自己胡思乱想。 第四百一十二章 职工宿舍 一九九九年,并原的春天来的格外早,三月份已经处处草长莺飞。 宁向东终于拿到了汽车驾照,他认为自己考的还不错。 尤其在最难的科目移库考试中,要求是两进两出完成整个动作,他一进一出就完成了,为此监考交警瞪了他半天,差点让补考。 并原市策划了一个冬季的“争做文明市民,创建优美环境”活动也在三月份准时拉开序幕。 首先从人口最集中的南城区开始,亟待解决的就是大清真寺附近那一片临时建筑。 这座大寺是元末明初建造的历史文物,使用大量木质结构,临时建筑密密麻麻围绕在周围,少不了违规取电用火这些危险行为,简直就像雷区一样,极易引起火灾隐患。 南城基本是以回族为主的少数民族聚集区,因此市政府决定优先给予改造,拆掉老旧棚户区,重新建造新房。 活动刚刚开始,就已经表现出旧城改造的姿态,宁向东心里藏了一个冬天的想法也随着春天发了芽。 只是先找付振岳还是先找李平哲,他有点拿不定主意,决定还是去龚强家商量商量再说。 龚胖子正在家看电视,演的是动物世界,赵忠祥老师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在客厅回荡:“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非洲草原到处飘荡着荷尔蒙的味道……” 这节目宁向东也爱看,刚在沙发上坐下,杨晶就挺着肚子从卧室出来见礼。 看到这样的情景,宁向东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怪不得你龚胖子急得猪屁股上树,满世界找房子,原来是奉子成婚啊!” 杨晶一脸不好意思:“我本来劝他事业为重,过几年再要孩子,可他偏不,说眼看都三十了,再不要他妈就老了,到时候身体不行再带不了孩子……” “我可没说这话,我是说我妈现在已经身体不好了,老不老的也看不了孩子,再拖几年万一你妈身子骨也有问题,到时候可就没人帮咱们看孩子了。” 杨晶气的抬起脚踹龚强,龚强连忙闪开,陪笑道:“别动了胎气,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宁向东叹了口气道:“胖子的话不假,这年头都是妈妈生,姥姥养,爷爷奶奶来欣赏,这不我二姐也刚生了孩子,把我爸妈接到保定去帮忙了,就这我妈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只有亲妈才疼女儿啊。” 胖子一听兴奋起来:“你爸妈这一去不得走个两三年啊,要不等杨晶生了孩子,去老两口那套房子坐月子咋样?” 杨晶在旁边怒道:“瞎扯什么呢?我坐月子去宁向东他们家?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咱家又不是没地方。” “这怎么叫丢人,我跟向东谁跟谁,咱俩结婚他都要送辆车贺喜……哎,对了,”说到这儿,胖子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我说向东,驾照拿上了吗?以后我媳妇孕检可就坐你车去了啊。” 杨晶实在坐不下去了,这哥俩是死党,什么话都能随便说,可自己老公这么随心所欲的支派人家,她在旁边不说句客气话显得没礼貌,说客气话吧你一句我一句虚头巴脑的实在太累,她最近闹反应,一点精神也没有,跟宁向东打个招呼回卧室歇着去了。 杨晶离开后,宁向东跟龚强说了自己的想法,龚强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好好想了半天才说道:“要不就先找付振岳吧,如果城建委有工程招标,再去找李平哲也不迟。” “我也这么想,按常理是这么个顺序,不过我听说现在各大银行自己手里也有很多资源,他们也跟建筑商合作,谁家资质高信誉好,就把活给谁。” “信誉问题你宁向东还用说?跟李主任私交又好,只是资质就没办法了,咱是服装公司啊,”龚强皱着眉说道:“实在不行咱们先争取拿下个项目,再找个下家发包出去,中间抽一成得了。” “这就违背初衷了胖子,就为赚个对缝钱何必费这么大劲!” “那咱没资质啊,怎么也得找下家。” “合作,拿到项目找有建筑资质的公司合作。”宁向东看着龚强在凝神思索,问道:“有什么好主意吗?” “没有。”龚强盯着电视屏幕,肯尼亚非洲草原的雨季来了,牛羚又开始横渡马拉河喂鳄鱼。 “没有你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嘴脸!”宁向东脑门子蹭蹭冒火。 “那我也不能一筹莫展吧,多打击你积极性,”说到这儿龚强才想起来,这张罗房子最开始是他冒出的点子,又高兴起来:“向东,你就先跑着吧,以你的福气肯定能成,到时候给我留一套就行。” 正说到这儿,房门一响,龚强妈从外边买菜回来,见宁向东也在,高兴的说道:“小东来了,那别走了,一会儿在家吃饭吧。” 宁向东看了看狭窄的厨房里,仅有的一张圆餐桌,叹了口气,道:“不了阿姨,我回去吃。” “说什么呢,正好遇上了,就在这儿吃!”龚强妈板起脸来说道。 虽说两家离得很近,再待会往回走回去也不耽误吃饭,不过长辈令,不敢辞,宁向东又坐了下来。 龚强妈不愧是把儿子喂成大胖子的优秀饲养员,这顿饭是饺子,调的馅宁向东他妈就做不出来。 吃饭时龚爸也回了家,一家三口连带宁向东都挤在一起。 杨晶现在已经显怀,龚强坐她旁边,肚子比她还大,龚爸龚妈体格也不小,宁向东一米八的个头,收腿夹胳膊,好似折了几节的高粱杆。 龚强嘿嘿一笑:“宁总啊,您今天可受委屈了,就算体验生活吧,怎么说我也是宁宝隆的老员工,看看这居住环境,身为一把手也不想想办法,为广大职工解决解决困难?” “哎,你这可提醒我了,我刚还在想怎么跟付大哥他们谈呢,这下有理由了。” 一直困扰的问题忽然解开,宁向东心中骤然开朗。 第四百一十三章 参展 “职工宿舍?” 付振岳听完宁向东说的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宁啊,你们公司说起来牌子挺响亮,不过我听山根说,满打满算也就十几个人吧?” “在银谷大厦,确实就十几个人,不过在辛集有不少,都是实际登记在册的,不是临时聘用的人。” 这些都是明摆的事,稍作调查就可以了解,宁向东也不打算瞒着付振岳:“我就是想在这次活动中尽点市民的本分,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我们公司参与合作的活儿。” “你少在这儿唱高调,都是建筑工程,你一个卖服装的进来能干什么?”付振岳点了点宁向东,绷着脸道:“而且我明确跟你说,旧城改造和争创活动是今年的重点工作,也是省里高度关注的工作,都是民心工程,你甭想打什么主意!” “我也就是问问……”宁向东被付振岳扔过来的大帽子扣到头上,吓得说话都快没音了:“再说,民营资本就不能盖房子了吗?” “向东啊,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吧,盖房子没有错,中央还在大力鼓励民间资本投入到基础建设当中,造福一方,”付振岳最近被找他求情的人搞得焦头烂额,此刻连宁向东也要往这堆事里搅和,说话语气就有点重:“只是政府的民心工程你就不要问,甚至连心思都不要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以前不是最明白这个道理嘛,为了这份坚持,甚至连鹅关的大理石场都撤股了,怎么现在打起打起这些主意?” 提到大理石场,宁向东抬头斜了付振岳一眼,说起别人来都是主义,轮到自己全是生意,自己为了鹅关的生态环境才撤股,这么多年了,他跟山根儿创建的东青采石场还一直开着。 “山根的采石场早就搬走了,以前你俩弄的那个地方就是胡闹,离景区那么近!”付振岳没好气的说道:“你也快三十的人了向东,居然还学会了闹情绪,我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以后只要是跟民生有关的工程,你干脆就别惦记,除非你们符合要求,拿到一级资质!” 付振岳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宁向东算是明白了,这次的“争创”活动跟普通的工程存在本质区别,对自己而言,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但是对付振岳来说又何尝不是,多少人都眼红“争创”活动覆盖面广,工程量大,满以为能分一杯羹,实际上政府早已在制定方案的时候就明确了态度,所有投标的公司必须合规合法。 从城建委出来,宁向东彻底死了心,这次过来不但啥活儿也没弄到,还被付振岳好一顿黑。 不过,他倒觉得付振岳态度没什么错,相反很正常,毕竟是身在其位谋其政,又不是混江湖的哥们弟兄。 或者,是自己很过分? 这么一想,宁向东又开心起来,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黄金,也许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英雄。 南城区临时建筑拆迁工程进行的很快,接下来就是在原址上重新规划。 电视里一天一个报道,作为主力记者的宋小青曝光度越来越高,并原市民也渐渐熟悉了这个清秀干练的年轻女记者。 章束脩则是越来越骄傲,生女如此,当妈的想低调一点实力也不允许啊。 就是找的男朋友让她一直耿耿于怀。 身价太不相符了。 不过这话不敢让孩子听见,她讲的是感情。 感情能当个屁吃!最后还不是要回归物质,没钱吃饭饿着肚子看星星? 当然了,还不至于饿肚子,听说宁向东刚刚买了辆汽车,花了二十一万,可一次也没见他开出来过,富贵不显摆,不是锦衣夜行吗? 章束脩这么想可把宁向东冤枉的够呛,他倒是想开出来显摆,可刚拿到实习驾照,第一次去菜市场就把卖菜的三轮车顶了,车子到现在还扔在修理厂钣喷,那个白色的漆看着普通,可怎么也调配不合适,不是发黄就是发青。 老太太的心思宋小青不知道,她每天忙的要命;宁向东更不知道,从上次在宋小军的小卖店,那俩妈大打出手干了一架后,他都不怎么去宋小青家里了。 而且就算知道了也顾不上,三月末的时候,宁向东和萨琳娜已经乘坐飞往广州白云机场的航班,正式参加九九年的春季展销会去了。 到会场后才发现,来之前就知道展位偏僻,可没想到偏僻到了大门旁边,而且还非常小,很多人误以为他们是展会上的工作台,负责指指路发个材料什么的。 宁向东看了看展位的寒酸模样,索性没有彻底铺开了布置,带来的产品也没有拿出来,只是要求随行的人员一人穿了一套宁宝隆的服装算作展示,展台上面直接做了个大logo挂起来就齐活了。 因为接待总监杨晶有身孕没有来,让郝欣代表她前往,宁向东就安排郝欣带着几个人负责站台宣传,自己乐得轻松,满场子四处乱转。 萨琳娜来过广交会无数次,没兴趣跟宁向东遛弯,留在自家展位应付打听问路的人,顺便看看能不能捞个漏网之鱼,要知道来展会参观的人很多是从国外过来的,中国现在成为世界代工厂已经名扬海外,吸引了很多大牌厂商过来挑选合作伙伴。 宁向东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展会,在他看来,这跟小时候并原每年夏天举办的展销会差不多,只是层次相差甚远,但规模比广交会大了何止一点。 当年的并原,把一整条胜利大街都拿出来当会场,好几公里长,全部都是来自各地的经销商,搭起红蓝条的彩棚,摆好柜台,卖整整一夏天的货。 现在想来,那简直就是假冒伪劣和三无产品的倾销现场啊。但却是宁向东小学时代最喜欢的地方。 而且正好是暑假,他们一帮熊孩子能在里面折腾一整天,把家里辛辛苦苦积攒的全国粮票都换了零食吃。 只不过把粮票当钱用的行为是违法的,所以就得偷偷的干。 走在广交会的现场里,宁向东脑子神思恍惚,全是童年的回忆。 这时,喇叭里传来一阵喧哗,有个很有穿透力的女声响起来:“下面有请常春藤的副总安杰先生为本届广交会致辞。” 安杰? 听到这个名字,宁乡东猛然抬头,向不远处的宁宝隆展位望去。 郝欣如同雷击,脸色惨白,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今天这本书上起点客户端首页分类精品,开单章厚颜无耻求一次票呀 各位读者大大们,这本书今天下午两点上起点客户端首页精品分类推荐,就二十四个小时,恳请在外站看书的各位大大屈尊移步,打开起点app投下宝贵一票,感激不尽! 接着还想再说一下,平生第一次写书,竟然能得到这么多人的真心支持,备感诚惶诚恐,严重感谢每一位订阅、打赏、投票的同学。 尤其是麦子3501和夜穹衣两位舵主的百元打赏,以及笑着奔跑y,还有很多数字的大大们的打赏,就不一一列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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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欣仍然在旁边楞楞的站着,萨琳娜拉了她一把,回到展位里,在一张桌子前坐下。 “意难平,对吗?” 郝欣看了她一眼,幽幽的说道:“还以为萨姐会骂我傻……” “你可不傻,你是气愤!”萨琳娜抿嘴一乐。 郝欣迟疑的想了想,她说不出自己纠结在怎样的心情里,不甘、委屈、哀伤、愤怒!或者,……因爱生恨? 五味杂陈。 看着她脸上犹疑的神情,萨琳娜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定性啊。 “忍一口气,他在那里,不疼不痒,出一口气,你在这里,云开雾散!”萨琳娜缓缓说道:“我们女人从来都是感性的,理性和隐忍让男人去做吧,为了自己的健康,也要把这口气宣泄出去!” “你帮我,萨姐!”郝欣双眸黑白分明,里面没有泪,只有云集的风暴。 “好!” 安杰怎么也没想到,宁宝隆竟然会来广州参加展会,就在刚才致辞时,他首先看到正门一角闪闪发光的宁宝隆铭牌,接着看到了负手闲逛的宁向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宁向东向他点头微笑,那神情仿佛刚刚在汤粉店吃完他亲手端上来的粉,礼貌的赞许并招呼他买单。 这么富有感染力的笑容,是不是又要多给小费? 安杰瞬间恍惚,差点把背熟的致辞说错了。 怎么连宁宝隆这种破公司都能参加广交会?还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其实少了像陈思危或前任副总陆清宏把持的参展,常春藤像刚刚嫁入豪门的小媳妇,纵然天资惊人,却从内往外散发着局促的气息。 年轻的常春藤副总裁,实际上也是第一次莅临展会现场,连广州的风景都还没看够,哪里有心情踏实下来布展。 更何况冒出个宁向东,一副参观动物园的神态在他眼皮子下边转来转去。 安杰不知道自己的致辞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本来准备的那么充分,就等着一鸣惊人了。 而且临行前,陈思危也再三叮嘱,这次春季展会,集团签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他闪亮登场,把年轻副总形象成功推广出去,这才是参展的最大目的! 真该死,自己竟然还给宁向东端过盘子! 安杰惊恐的发现,无论怎样思考展会上的工作,宁宝隆总能恰到好处的浮现在脑海里,阻断进一步的思考。 烦躁的挥了挥手,他把脖子上系的一丝不苟的领带扯下来,三月份的广州,已经热气逼人。 安杰在后台坐不住了,决定去宁宝隆的展位走一圈,大大方方拜访这家跟自己渊源颇深的公司,心病还得心药医,躲避不是办法,说不定未来还会变成心中的毒草。 大门旁的人络绎不绝,几乎每个人见到他都点头、微笑、致意,安杰一一回礼,信心渐增。虽然他明白,这些友善只是因为背后常春藤这个巨大的光环,即使他刚刚在展会站台致了辞,露过大大一张脸。 走到宁宝隆展台后边,有一排板房,这是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 板房一共三间,常春藤是八间。 目测板材好像是建筑工地用的锯末板,而常春藤是铝合金,并做了保温隔音处理。 真寒酸! 安杰摇了摇头,用尾指拢了拢鬓边碎发。 板房的门虚掩着。 其实这种材料,装不装门也没意义吧,安杰用视线来回扫描着。 这时,房间里传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随即一个女声低声惊呼。 怎么了? 安杰停下脚步。 他犹豫要不要进去,明显里面出了状况。 “你怎么这么笨!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尽管刻意压低了声音,安杰还是听出是萨琳娜。 这个凶女人! “对不起,萨姐,”又一个女声低声啜泣着:“可……是您站在我背后的啊……” 辩解的这个人,是郝欣吗? 安杰听不分明,又走近几步,竖起了耳朵。 “要不是看在裴工的面子上,早把你告上法院送进监狱了,还能让你逍遥自在的来广州享受花花生活?” 能够听清楚的只有萨琳娜凶厉的声音。 第四百一十五章 这个恶毒的女人! 安杰差点想破门而入,又收回了脚步。 他算郝欣什么人? 郝欣又算自己什么人? 大学时代短暂的恋情,甚至都不如备胎让人怀念。 “还愣着干什么!不赶快收拾好,难道要我亲自去做吗!” 令人憎恶的呵斥再次响起。 太过分了! 假如再听到一次那女人这样说话,安杰保证他会毫不犹豫踹开门,像盖世英雄一样冲进去,保护曾经爱过自己的女人。 似乎觉察到莫名的危险,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传来细碎的声音。 看来事件已经接近结束了。 安杰悄无声息的退到远处,找了一个人多的地方,静静地观察这里。 又过了一会儿,萨琳娜顾盼生姿的出来,向会场人多热闹的方向有去。 浅薄! 安杰腹诽着,随即看到郝欣也走出来,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垃圾袋。 远远看去,这个身穿淡灰色职业套裙的女生,楚楚可怜却又楚楚动人,好像生长在盐碱地上的芦苇,怯懦又顽强。 莫名有一种心疼。 产生这种感觉时,安杰叹了口气,我这柔情侠骨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 他整了整衣领,悄悄跟上去。 郝欣走在前边,对身后的一切无知无觉。 垃圾袋里全是不要的资料,对她来说还挺沉。 展厅外边的垃圾箱是那种绿色的长方形箱子,来到旁边才发现,这些箱子挺高,而且都有盖子,这就需要她一只手打开盖子,并且一直扶着,才能投放垃圾。 郝欣吃力的把垃圾袋往上提,眼看可以放到箱子边沿时,她有点坚持不住了。 这时,从背后伸过来一只大手,把垃圾袋接过来,丢进箱子里。 郝欣茫然抬头,看清楚来人的面容时,忍不住捂住嘴,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还好吗?” 安杰温和的问道,身后的阳光灿烂,整个世界似乎都被他点亮。 “不太好……” 郝欣更咽了一声,后面的话也被堵住,她楞楞的看着对方,忽然握拳用力打着对方的胸口。 安杰顺势把郝欣拥在怀里,任由这女人在胸前呜咽。 拍着郝欣单薄的后背,他苦笑着摇摇头。 总是很容易让女孩子倾心啊,这真是一种烦恼。 “刚刚,是怎么了?”安杰递过去一张纸巾:“我是说萨琳娜。” 等郝欣略微平复了心情,安杰带她来到展会旁边的一处街心花园,开口问道。 “你……都听见了?”郝欣梨花带雨,看上去挺美。 安杰被这瞬间的动人惹得心里一热,点了点头。 “从来了广州,每天都在超负荷工作,经常十几个小时不休息,又吃不惯这边的饭,今天一直觉得头晕,感觉像中暑一样难受,刚刚倒了杯水,谁曾想萨琳娜站在身后……” 安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她平常总这么欺负你吗?” “当然不……”郝欣很迅速的摇摇头,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是从你走之后才开始的……” “……” 安杰不适的搓了搓手,没有马上接话,这个小动作被郝欣看在眼里。 “那个……我其实是身不由己,我……。” 郝欣迅速用手堵住他的嘴:“不用解释什么,我都能理解,男人吗,当然要以事业为重。” 还是这么懂事…… 安杰的心口瞬间一疼,有种错过几个亿的感觉。 郝欣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比远在巴黎的现任女朋友要好多少倍。 而且这些年在城市中历练,学生时代的土呆萌也早已消弭无踪。 鼻孔里传来阵阵暗香,安杰有点把持不住,一把握住仍堵在自己嘴巴上的手。 郝欣轻轻把手抽出来,白了他一眼:“附近有人呢。” 安杰被这一眼弄的心痒难耐,忽然又想起萨琳娜说的话,忍不住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有人了?” 郝欣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问,我一个弱女子,总得生活吧,而且……裴工待我不错。” “丢掉那个老男人,你跟我走!” 一股豪迈顶上安杰的脑门,他忍不住脱口说道。 “我当然想跟你走,”郝欣凝视着安杰,一双明眸亮若晨星:“可你能给我像宁宝隆这样体面的工作吗,要知道,他们现在在并原,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公司!” “当然能!我现在是常春藤的副总,调个人进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安杰挺了挺胸膛,像个等待表扬孩子。 “什么!”郝欣惊呼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时候的事?” 面对美女崇拜的惊叹,大概是作为男人的最高境界了,这时候反而要放下身段,以彰显自己虽然有征服世界的力量,更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气魄。 “现在你愿意了吧。”安杰温柔的说道。 “不愿意。” “为什么?”安杰惊讶的问道,难道副总都没有吸引力吗! “这都想不到,亏你还是副总!”郝欣嗔怪道:“我可不能像你那样,完事了拍拍屁股就走。” 郝欣淡淡的话语,让安杰一阵尴尬:“那你说说你的想法。” “我走之前,要让萨琳娜身败名裂,生不如死!”郝欣咬牙切齿的说道:“否则的话,永远都是堵在心里的一块病!” 安杰猛然想起,陈总曾经也有意无意的提到过,萨琳娜只要存在一天,常春藤就注定是寝食难安的一天。 “好,我帮你!”安杰顺势把郝欣的手紧紧攥住。 如果能帮陈总除掉心头之刺,那自己是不是就能一举跃上当年陆清宏所在的地位呢,同时还能博得郝欣的欢心。 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你还租住在以前那间房子吗?”安杰关心道。 郝欣点点头,幽幽道:“能住在那儿,我已经很知足了。” 安杰若有所思的停了停,才好像下了个决心一样,说道:“过两天展会结束后,把你的银行账号告诉我,我给你打几万块钱过去,先改善了居住条件再说。” 郝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按理我不该要你的钱,不过既然打算对付萨琳娜,肯定要有开销,单靠我那点收入确实不太够。” 说着,郝欣拿出一张纸条:“这就是我现在用的账号,你一会儿有空就先转了吧。” 安杰愕然,顿了一顿才问道:“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账号?” “废话,这几天参加展会,万一有哪个客户签订协议要预付定金,这样不是方便点嘛。” 郝欣欢快的说道。 第四百一十六章 干妈 “也对啊,”安杰恍然笑道:“我现在在副总的位置上,考虑问题都是从整体角度去考虑,这样的细节都忽略掉了。” “是哦,屁股决定脑袋嘛。”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自恋,郝欣忍不住爆了句粗,当年在学校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他这样的男人就该这样,自己都不爱自己,怎么要求别人爱你。 那时候觉得这种想法真的好有道理,现在,又觉得否定过去的否定也好有道理。 这是不是就是形式逻辑里阐述的真理。 “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安杰皱起眉头。 “但是很精辟啊,这是我们龚总说的,”郝欣笑起来:“你想想啊,如果你没有坐在副总的位置,怎么会用副总的头脑去分析判断问题呢?所以说,屁股决定脑袋嘛。” “龚总?那个胖子吗?”安杰眉头皱的更深了:“不行,我得尽快抓紧时间,把你从宁宝隆那种粗陋的公司调过来,只有到我们这里,你才会见识到什么是精英团队!” “好,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郝欣把手盖在安杰的手背上,传去阵阵温暖。 “一会儿你自己先回会场,我去给你打款。”安杰沉浸在这样的温暖里,身心宁静。 远远看去,一对璧人像极了初尝爱情甜蜜的情侣。 郝欣独自回到宁宝隆的展位,正枯坐在那里发呆,忽然被连续几道闪光惊扰,随后是一连串的咔嚓声。 她抬起头,只见一个黑人正手举相机对她笑,牙齿白的好像深海贝壳。 郝欣蹙起眉。 “啊,这样也很美!”黑人怪声怪调的惊叹着,再次举起相机。 按下快门的瞬间,镜头被一只手挡住。 萨琳娜离得很远就看到正在宁宝隆展位拍照的黑人。 从外貌上看,那家伙不像是从非洲来的,因为鼻子不是具有热带特征的短粗,相反有点修长。 黑人被挡住镜头,懊恼的咕哝了一句,转身一看又是一位美女,立刻高兴的笑起来。 萨琳娜借机看了眼对方的胸牌,两条柳眉高高扬起,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竟然是《服饰与美》期刊的编辑。 “你们好,美丽的女士们,我的名字是lu,”黑人笑着道:“中文翻译叫做吕西安,我给自己起的名字叫西安。” “你好西安,你是法国来的?”听到这名字,萨琳娜明白了,难怪跟非洲诸国的黑人外貌有区别。 “不不,我就在中国,在北京。” “哦?”萨琳娜表示出适度的惊奇:“那你来广交会,是为了订单还是采风?” “您的观察真细致,女士,”西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胸牌,说道:我们期刊在中国的广州和北京都有驻站,我是人像记者,所以专门从北京过来采风,中国人的审美比过去发生了太大的变化,而且已经有了自己的代表元素,不再是一味的模仿,所以,我希望拍到广交会上的一些靓点。” “是吗?那您在我们宁宝隆的展位发现了什么?”萨琳娜问道。 “简约、洗练,和……”吕西安略做停顿,抬头扫视了萨琳娜和郝欣一眼:“……和内敛与宣扬之美!” “呵,后面那句赞美我们俩接受了,”萨琳娜笑了笑,说道:“您随意拍摄吧,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一张名片吗?” “乐意之至!”吕西安连忙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 为期五天的服装鞋帽类展期结束了,每个参展的公司都有不小的收获,也包括个人。 广交会共分三期,服装鞋帽类是最后一期,等这期结束时,整个进出口商品贸易会也就结束了。 直到撤展,安杰和郝欣再也没有单独见面,不经意在会场碰到,也以眉目传情为主,几乎没有语言交流。 这期间安杰转款五万。 宁宝隆的账上收到五万。 郝欣坚持不取这笔钱,萨琳娜更坚决的不允,同时再三告诫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担心知道的人多了言多有失。 回到并原后,萨琳娜找会计把这笔钱从账上提出来,亲手交给郝欣。 随后的日子里,两个女人静静等待常春藤发出的第一个指令。 然而安杰打给郝欣的电话倒是不少,却没有一句正经事,东拉西扯的表示无微不至的关心。 六月份的时候,《服饰与美》杂志社从法国给宁宝隆寄来一本杂志,封面上的萨琳娜和郝欣顾盼生姿,美丽不可方物。 龚强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把杂志抢过去,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宁向东气的直拍桌子,连喊了几声:“注意形象!” 龚强根本无暇理会,举着杂志问在座诸人:“你们发现了什么没有?” 封面上除了萨琳娜和郝欣,就是背后展墙上宁宝隆三个巨大的汉字,以及下面汉语拼音第一个字母的缩写。 宁向东仔细看了一会猛然有所发现,当即笑的肚子疼,指着龚强说道:“也就是你这奇葩思维,我在会展上五天都没看出来!” 萨琳娜和郝欣莫名其妙,拿着杂志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笑点在哪。 龚强已经要佩服死自己,忍不住指着展墙的字母,说道:“念出来听听。” “n.b.l啊,怎么了?” “再好好看看,大姐!”龚强的鄙视脸已经撇出天际:“牛.逼.了!懂不懂?嗯?” 萨琳娜闻言先是一愣,低头再看杂志封面才恍然大悟,啐了一口道:“简直粗鄙不堪,难怪安……” 差点说漏了嘴,萨琳娜吓得连忙收住,指着龚强斥道:“这种话少给我往外传,把人丢到家里就行了!” 龚强不以为意,沉浸在惊喜中不能自拔:“没想到啊,向东,真是没想到!当年从咱三个人身上各找了一个字,组成宁宝隆这个名儿,里面居然藏着这么明显的暗示,怪不得一帆风顺呢,原来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 “巧合而已,再说这才哪到哪儿,咱们跟常春藤比比,简直差的太远了,我看过人家的发展历史,注册公司那年,就是咱们摆地摊的那年。” “这有什么,超过他们早晚得事,老天爷都预定好了的,你还不臭屁!” 龚强把杂志卷成筒,往咯吱窝一塞:“我拿回去了啊,给杨晶也看看,孕妇就需要多听听喜讯,对我未来的女儿有好处。” “你怎么知道是女儿?就你这当爹的满嘴脏话,别让孩子受影响,等懂事了给我带着!”萨琳娜说道。 “给你带?名不正言不顺啊。”龚强瞪着眼:“除非给我女儿当干妈。” “干妈就干妈!你不说我还想说,包括你宁向东,”萨琳娜团团一指:“等小青将来生了孩子,我也当干妈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 《服饰与美》 《服饰与美》的六月期刊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夜晚的城市灯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没有开灯的房间内。 刻意回避明亮,选择黑暗,并不一定为了恶,而是想让思维更纯粹一些。 《服饰与美》是由法国巴黎服装协会主办的杂志,也是业界最权威的期刊,它的每一张图片,都由最好的铜版纸精致印刷,这样的杂志印刷量极为有限,甚至这么点可怜的出品量,还有很多被《服饰与美》杂志社当做礼物,免费寄往全球每一个它们认为应该寄的地方。 桌上这本六月刊,边角已经曲起,看得出来曾经被人卷握过。 陈思危不禁有些愠怒,这样珍贵而权威的专业刊物,竟会被如此对待,真是暴殄天物。 一样水养百样人,一贯喜欢焚琴煮鹤的龚副总管你那么多,当天拿着《服饰与美》杂志回家显摆完,第二天带到单位后,顺手挂到了报刊架上,连什么时候不见了,被什么人拿走都不知道。 这当然是萨琳娜的手笔,还有郝欣的行动力。 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对手,既然迟迟等不到常春藤的指令,萨琳娜只好让郝欣把这期《服饰与美》寄过去。 感谢那位叫吕西安的法国黑小伙,把自己和郝欣拍的那么美,把宁宝隆拍的那么富有张力。 充满浪漫风情的巴黎,极具古典绅士之风,看到娟秀美丽的中国女子主持一家服装公司,接下来应该会有一批订单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吧。 陈思危何尝不知道《服饰与美》的分量,刚刚收到这本杂志时,他的内心是震惊的,震惊之中又带着一丝悲凉,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那个妖孽般的女子进化强大吗? 当北方内陆城市并原出现她的身影时,陈思危初期是惊讶的,他怎么想不到,萨琳娜会在那个遥远的地方生根,等到惊觉时,那家从来没听过的宁宝隆已经长成了半大小子。 而这个半大小子如所有无赖公司一样,只是一味的不择手段抱大腿。 并且很快,就已经发育出肌肉,开始反噬常春藤,断掉了重要臂膀陆清宏。 陈思危甚至有时候想,陆清宏的背叛就像一场戏,牺牲小我实现自己跳槽的目的。 只是理由呢,原因呢,为了一颗树木而放弃整片森林吗?这不是智者所为。 夜色越来越深,来自城市街道上的喧闹声也越来越微弱。 陈思危受不了长时间泡在充满冷气的房间里,他打开窗户,感受着室外热浪的冲击,同时凝视着大厦之下。 街道在这个高度看下去,好似一条细细的河流,零星的汽车灯光,像夏夜的萤火虫若隐若现,刹那幻灭。 陈思危叹了口气,转回身,看着沉默不语,坐在黑暗里的安杰。 这个小伙子是陆清宏看中的,极力推荐的优点之一就是沉得住气,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为了不打搅自己的思考,这小伙子可以一直安静的坐在角落,以至于差点被遗忘。 “小安,一会儿陪我这个老头子吃个饭吧。” 陈思危缓缓说道。 安杰闻言,心中一阵狂跳,他可想不到殊荣来的如此之快。 而且更没想到,平日里威严的令人颤抖的陈总,在夜晚也能流露出这样虚弱的一面。 这期《服饰与美》是什么鬼,陈总看到宁宝隆出现在封面上,似乎备受打击。 安杰并不知道吕西安曾经在广交会上与萨琳娜和郝欣接触过,那个时候他正兴冲冲的跑到银行给宁宝隆的账户上打款。 而照片上明显是广交会的展台,因此当陈思危问他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一片茫然。 即便你努力一千遍,关键时刻一点点纰漏,也许就能毁掉所有的付出。 直到陈思危开口,让他陪自己去宵夜时,才一口气才缓了过来。 重新焕发活力的安杰,神思也变得活跃,头脑越发灵敏,猛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忙指着封面里的郝欣说道:“陈总,这就是我的那个朋友,叫做郝欣。” 陈思危自然认识萨琳娜,只是没想到,旁边更年轻的女子就是当初陆清宏手里的暗桩。 拿起杂志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重新当回桌上时,陈思危缓缓开口:“现在陆清宏就在宁宝隆任职,怎么会容忍这个女孩子仍然在身边工作?” “是这样陈总,这个女孩子后来……不知何故,背叛了陆清宏,”安杰隐去了自己曾经的作为:“这也是陆清宏前往莫斯科的真实原因,实际上是被骗过去的!” “看来,一饮一啄皆有天意啊……”这样的结果,出乎陈思危所料,他呆了半晌,才说道:“那你又是怎么重新取得她的信任?” “啊……是这样,郝欣在大学的时候,曾经是我的女朋友,因为两地工作聚少离多,感情渐渐的淡了,所以断了一阵子,”安杰遣词用句,小心翼翼的说着:“后来,陆清宏不知怎么知道了郝欣在宁宝隆工作,就找到我……” “原来是这样啊,”陈思危坐下来,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长长叹息了一声:“还是年轻好啊,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只为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小安,要好好珍惜这样的女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这可算是患难真情了!” “我知道的陈总,一定会好好珍惜!”得到陈思危的肯定,安杰的声音也欢快起来:“陈总,我有个请求,一直憋在心里没敢跟您说……” “哦?说来听听。” “我想等以后,跟宁宝隆的事有了最终结果,让郝欣也来咱们集团工作……”看到陈思危忽然坐直了身体,安杰不禁紧张起来,忙接着说道:“随便安排个什么工作都行,我就是想,能跟她……在一起……” 陈思危深深的看了安杰一眼,忽然笑起来:“当然,这是好事啊,有情人终成眷属……你紧张什么?” “我,我没有,是高兴的……” 陈思危没有再看安杰,而是再次望向《服饰与美》。 这次,他以很平静的心态欣赏那副照片。 两个女子的风格迥然不同,但是坐在一起,却毫无违和感,与整个画面融为一体,却又交相辉映。 陈思危看着右下角一行小字:本刊驻北京站记者:吕西安。 第四百一十八章 布局 “来了。” 郝欣挂掉安杰的电话,推开萨琳娜的办公室房门,平静的说道。 “怎么说?” “让我提供吕西安的详情……” 萨琳娜眯起眼睛:“神特么吕西安,老陈也开始玩农村包围城市这一套。” “这是打着先从外围入手的主意吗?” “没错,打掉你的枝叶,就算长的再茁壮,没有光合作用的大树也就剩下傻粗了。” “那调查吕西安干嘛?”郝欣皱着眉:“那个法国人可跟咱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啊,要不是寄了本杂志,我都忘了这个人了。” “可能是老陈他们想多了吧,”萨琳娜揉了揉眼角:“每天想这些破事,都长皱纹了。” “但萨姐看上去越来越魅力四射了呀!”郝欣适时送上彩虹屁一坨。 “还是说我老了呗。”萨琳娜白了她一眼。 郝欣大窘,还是学不会说话,这门艺术掌握起来真难啊。 “既然常春藤误会吕西安跟咱们有关系,那咱们就真的搞出点关系给他们看!”萨琳娜停下揉眼角的手,看着郝欣说道。 “好,那我晚上就跟安杰说,不过能不能给我个剧本,我怕说错话。” “你可不是个好演员,就算有剧本也演不好,”萨琳娜嘿嘿一笑:“这事儿还得让你向东哥哥出马,他最擅长借力了。” 宁向东完全不知道已经被萨琳娜和郝欣装进口袋等着派用场,这几天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放飞。 既然参与全民争创活动中尽义务的想法被一棒子打死,干脆就先把身边的一堆事捋一捋再说。 正好4s店的售后打电话来,说车子已经修好,宁向东就先去取了车,出来才发现油已不多,便又开去加油站。 本来打算直接加满,看了看今天的油价是一块二毛五,比修车前又贵了五分。 宁向东不差这点钱,差的是出乎意料的不痛快,忍不住嘟嘟囔囔的连声抱怨着“真黑!抢钱”,只加了半箱油。 加油站的工人侧目而视,第一次见买的起车开不起车的大款,看来如今好多事情越来越不靠谱了,亲眼所见也不一定为实,例如这个加油的假大款。 刚开车从加油站出来,手机响起来,宁向东很想像电影里那样,右手扶着方向盘,左胳膊支在窗户边上接电话,他连车窗户都降下来了,想了想还是把车靠边停下,才拿出手机。 低头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是龚胖子打来的。 宁向东把手机伸到窗户外边,这才稳稳按了免提键。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胖子嚷嚷着。 “什么事啊,快说,我正开着车呢。”窗外车水马龙的,宁向东不由拉高了嗓门。 “哎呦,老哥稳!都敢开车接电话了?” “少特码废话,赶紧说事!” 宁向东汗流浃背,可为了增强开车接电话的剧场效果又舍不得关车窗,车载空调的冷气几乎成了摆设。 “那什么,我就是算计着时间,你车差不多该修好了,正好明天杨晶复查,你早晨记得准时来我家接人。” “就这事?晚上说不行啊,非我开车打过来!”宁向东没好气的说道,这龚胖子自打结了婚,就没在公司里好好干过一天,要知道先不接他电话了。 宁向东在马路边上,车来车往鸣笛声声,龚强听不清楚他说话,忍不住骂道:“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说话都听不清,你丫这什么破车,隔音效果太差了!” 说完没等宁向东开口就把电话挂了。 宁向东愣着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又嗡嗡的震动起来。 这次说什么也不敢再装了,他迅速把车窗升起,手动空调旋钮拧到三挡,风机噪音立刻变大,冷气源源不断吹到身上,宁向东舒服的差点呻吟,这才把电话接起来。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要不是声音是女的,他几乎以为龚胖子恶作剧。 “我在车里呢。” “啊,车修好了,那正好,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光念叨还没看见你车什么样呢。”宋小青轻柔的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说道:“你在开车啊,那先不说了,专心驾驶,停下来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没等宁向东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今天这都是什么鬼,宁向东觉得此刻好凌乱。 正在发呆,车窗被敲响,往外一看,一个坐在摩托车上的交警正看着自己。 “这马路边不让停车,知道吗?” “不知道……”宁向东茫然摇头。 “不知道?怎么学的车?你有本吗,拿出来。” 宁向东把驾驶证递过去。 “实习本?”交警看了看宁向东又看了看车,说道:“刚拿本就开这么好的车了?是你的吗?把行车本也拿出来看看。” 宁向东又从驾驶位上方的遮阳板后面把行车本拿出来。 交警仔细核对了半天,把两个本还回去,说道:“这条路边不允许随便停车,我看你半天了也不走,新车新本,算你是初次,就不处罚了,口头教育你,快走吧。” “谢谢,谢谢!”宁向东不住口的感谢,忙把证件收好,刚把手刹放下来,电话又响了。 今天真是日了狗了! 宁向东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打转向灯、起步,打方向盘,一套动作倒是有模有样,一看就是正经学出来的。 交警在旁边边也忍不住夸了一句:“不错,不错,动作规范,不是花三百块混的本!” 开车到银谷大厦地下停车场,又差点跟保安起了争执。 停车场要求所有车位上的车子必须车头冲外,可宁向东哪有那个本事,扎进去不蹭了别人的车就不错了。 正在各执一词,带班的一位老保安走过来看,他认识宁向东,一看连忙把手下拉开,说道:“宁宝隆的宁总你也不认识?” 说完看了看宁向东的车,惊讶道:“新买的啊,看着比雷总的车都高级!” 保安不识货,光看样子判断,雷明的车是vip至尊版公爵王,比宁向东的车贵了十多万不止。 保安队长继续道:“宁总是新车,停在这儿不安全,就先停到雷总车位吧,反正他去广州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那个车位宽敞不说,还离我们值班室近点。” 车位宽敞,也折腾了半天才停好,五六个保安四下散开帮忙看着,臊的宁向东连车都没脸下了。 等坐电梯到了宁宝隆才想起还有个电话没接,拿起来一看是萨琳娜。 他直接来到萨琳娜的办公室,推开门进去问:“打电话什么事啊,我刚正开车呢。” “开车怎么了?就不能接电话啊,嘚瑟!” 第四百一十九章 琐事 “这叫嘚瑟?”宁向东哭笑不得:“开车接电话才叫嘚瑟吧?” “我是说你刚说的那句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买了车?” “这,这……真是不可理喻。”宁向东对萨琳娜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别这了,我这才有正事要跟你说!” “你说。” 宁向东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盘算着晚上怎么才能顺利去宋小青家,他可从来没有开过夜车。 “我听说,雷大哥的工作出了些问题。” “什么?”宁向东惊讶的看着萨琳娜,难怪雷明去广州述职,长达半年都没有回来。 “出什么问题了?我这里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宁向东急切的问道,龚强结婚的时候,何萍也去了,却只字未提,也没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不是太好的消息,”萨琳娜尽量放缓语气:“银谷大厦可能要卖掉。” 这个消息实在太突然了,宁向东目瞪口呆,张大嘴巴想问点什么,却发现千头万绪的想法纷至沓来,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你也不用太过紧张,不过还是要提前做好准备,真要卖掉大厦,还得抓紧时间找地方重新安置公司啊。” “我给雷大哥打个电话。”宁向东掏出手机就要拨号。 “别打了,关机。”萨琳娜淡淡的说道:“而且是始终关机。” “那,有没有试着跟何萍联系?”宁向东此时已平静下来,想了想说道。 “怎么问?万一何萍还没得到消息,不是凭空担心吗?”萨琳娜说道:“而且,假如雷明跟何萍联系过了,有什么话要跟咱们说,何萍自然会过来,可现在呢?没有任何反应。” “有道理。”宁向东闷闷的嗯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来:“这样的话我明天就托人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安顿公司。” “这先不用着急,一时半会也动不了,”萨琳娜笑了笑,说道:“不如趁着最近不忙,一起去趟北京见见丁大哥,你可很久没过去汇报工作了。” 宁向东闻言愣了愣,这非年非节的往那儿跑什么,随即转念一想,还真差不多该去了。 春节时丁志国回来看望老父亲,宁向东跟他见过一面,说话也小半年没再联系了。 “好,那就去一趟,我请丁大哥吃顿饭,顺便谈谈宁宝隆即将面临的变动。” “什么叫你请,既然是去谈工作,当然要公司请,咱们一起去,我通知龚强。” “龚强那儿就别通知了,他老婆大着肚子,让他留下看家得了。” “也行,那我就把郝欣叫上吧。”萨琳娜想了想,点头同意。 “带她去?”宁向东有点犹豫不决,说起来去三个人,可就他一个男的。 这个发现让宁向东有点沮丧:“我发现咱们公司有点阴盛阳衰啊。” 萨琳娜微微怔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宁向东的小心思,笑道:“叫老陆也一起去,正好让他认识认识丁大哥,家里有龚强一个人够了,近段时间无非就是伊万和裴工那儿可能会有事联系。” 说到伊万,宁向东忙问道:“不是要在莫斯科弄个办事处吗?筹划的怎么样了?” “现在不打算再弄了,莫斯科今年经济复苏的很快,咱们着手的有点晚,已经没有什么优势了,所以我想,还不如就在口岸那儿设个点作为集散地,也足够了。”萨琳娜说着抱怨起来:“你可真是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一天天的把我累死!” 宁向东一直以来他就这副样子,只管开荒不管播种,日常琐碎都甩给了这帮人。听萨琳娜说累,一句话也不敢接,只继续说办事处的事:“我就说嘛,咱们现在搞这些还有点太早,平添许多开销。” “那你要失望了,早晚还是要搞,目前只是暂停。” 怎么对办事处这么执着? 宁向东想不明白,刚想开口,被萨琳娜制止了:“都说了暂停,就别再纠缠了,老陆那儿是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还是我去吧。” 宁向东转身出了萨琳娜办公室,来到陆清宏的门前,敲了敲门。 对待老陆这人,宁宝隆上下客气有加,虽然平时在一起也都其乐融融,可在他这儿总有一种放不开的感觉。 “进来。” “陆副总,”宁向东推开门进去。 他连雷明都直接叫大哥,但陆清宏永远都是称呼职务,虽然宁宝隆是他的,可每次来到这位副总的办公室,都有种下级见上级的错觉。 “哦?是宁总,坐吧。”陆清宏从眼镜框上边看了看宁向东,客气一句后,继续看手里的材料,那是伊万诺夫发过来的传真,萨琳娜收到后看也不看直接甩给陆清宏。 这种信任感让老陆很舒服,虽然也会让他累的要死。 只是自己偏偏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宁愿每天忙忙碌碌。 春节时回了趟家,老伴嫌他老了老了还搞个两地分居,劝他别再并原呆着,干脆直接退休回家养老。 可陆清宏偏不,反而劝老伴跟他一起来并原生活几年,老伴当然不愿意,于是他只在家呆了三天就回到并原,为此正月十五元宵节宁向东专门带着宋小青跟他一起过的节。 此刻陆清宏打过招呼,又沉浸在材料里,再没说话。 这倒不是故作姿态晾着宁向东,而是他不愿意手里压太多的工作,想想当初在常春藤,手下有两个工作秘书,很多事情还常常一拖个把月,如今在这里,就自己一个人在忙,收入不及常春藤的一半,反而会乐此不疲。 又过了一会儿,陆清宏终于抬起头,问道:“来我这儿有事?” “有没兴趣去北京转转?” “哦?”陆清宏摘掉眼镜,拿出手帕擦拭一下,说道:“现在去北京可不舒服啊,又干又热。” “又不是去玩。”宁向东笑笑。 “没看到工作日程有这项安排。”陆清宏把擦好的眼镜重新戴上。 “是萨琳娜临时起意,想去看望一下丁志国大哥。” “看望你丁大哥?好啊!”陆清宏眼睛亮起来:“我可是久仰了!” “那就这么定了,后天吧。” 虽然不知道萨琳娜的具体安排,但想来也是宜早不宜迟。 第四百二十章 都有一口大白牙 陆清宏也不是易于之辈,对宁宝隆这颗大树的枝枝叉叉早已摸清。 这世上哪有秘密。 “后天就走,时间有点仓促啊,”陆清宏晃了晃手里那叠材料:“这些我看了还得给裴工传过去,他那儿可是等米下锅呐。” “这么说,莫斯科那边需求量很大?” 陆清宏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宁啊,我忍不住要说你几句,怎么对业务这么不熟悉,这公司可是你家的啊!严格来讲,我们这些人都是给你打工的。” “不不,严格来讲,这公司是我们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股份。” “竟然是这样!” 陆清宏瞬间惊呆,他在常春藤耗费大半生的青春岁月,也不过拼了个高层高薪而已,相比宁宝隆来说,这样一家内陆城市刚刚才有起色的公司,采取的体制竟然先进到如此程度,难怪这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拼。 想到只有自己是拿工资的,陆清宏心里百味杂陈,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茶叶不是他以前常喝的灌木清茶,而是换做了鹅岭的乔木大叶茶,入口苦涩的感觉现在已经习惯了,可刚刚听说的消息让他已经融入这里的感觉,刹那间产生了哀伤的疏离感。 宁向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无声的笑了笑。其实他们已经决定,每人拿出自己的一部分股份馈赠给陆清宏,最多在一个月之后就准备执行了。 不过他最终忍住没有说,这份惊喜,就给老陆留到从北京回来吧。 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陆清宏又叫住他,指了指杯子说道:“这种老绿茶,再给我搞点,快喝完了。” “好。”宁向东点点头,应道。 一星期后,一行人来到北京。 宁向东本打算到地方就去约丁志国见面,却被萨琳娜阻止了,她带着郝欣神神秘秘早出晚归了两天,才提出可以约丁大哥见面。 对于宁向东的到访,丁志国从来不会自重身份,这不仅仅是因为宁家对自己父亲的照料,而是因为陪伴。 宁鉴良这些年风雨无阻,每天到父亲家下棋,让养病中的丁启章从未有过寂寞孤单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宁向东算是丁启章在晚年无意中收获的一个弟子,并且倾注了自己很多心血。 丁家的孩子都在外地工作,丁启章身边没有后人留侍,一辈子的人生经验,到了(liao)反而是宁向东得到了真传。 只可惜宁向东是个有点宿命的人,本身就缺乏斗志,丁志国反而更喜欢他这一点,本性纯良,对身边的故旧亲朋充满关爱。 这晚,宁向东和陆清宏先到饭店包房等候丁志国。 过了没一会儿,萨琳娜和郝欣也来到包房,身边还多了个人,黑小伙吕西安。 “吕西安?” 倒是陆清宏先惊讶的叫出声来。 宁向东备感意外,他认识吕西安是因为在广州已经见过了,只是没想到陆清宏也认识。 “陆副总,想不到您也在这里!”吕西安也很惊讶。 萨琳娜初进京时消失了两天,就是去邀请他,这事儿除了郝欣没有其他人知道。 结果吕西安去密云山里采风没在,等了两天才回来。 萨琳娜没敢提前跟宁向东打招呼,他要是知道让丁志国等吕西安,非得暴走不可,丁家父子在他心里可是仅次于亲人的存在。 此时看到吕西安和陆清宏也认识,萨琳娜心里先轻松了一半。 “我现在供职宁宝隆,在这里并不奇怪啊,不过你跟他们也认识,这个情况我还真不知道。” 陆清宏呵呵笑着,此时他已经反应过来,《服饰与美》这样权威的国际性杂志,每一期的封面何等珍贵,甚至连本国的路易威登都做不到想上就上,还得看杂志社的眼色,而六月号的封面却贡献给了宁宝隆,不用说一定是吕西安起了关键作用。 直到此刻,陆清宏才真正对萨琳娜的手段彻底拜服,心里暗暗为他师兄捏了把汗,惹谁不好,偏偏要惹这个手眼通天的年轻女子。 只有宁向东不了解《服饰与美》的分量,关于它的权威性,也只是听陆清宏和萨琳娜说到。 不过他看到吕西安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子,笑起来露出满口的大白牙,总能让他想起郑村民,心里便说不出的亲切。 几人坐定后不久,宁向东算着时间,准备出去到门口迎丁志国,刚刚站起身,他已经在饭店服务员引领下推门进来。 甫一见包房内坐着好几个人,丁志国微微愣了愣,他本以为只有宁向东自己。 萨琳娜见机很快,率先站起来,说道:“丁大哥,雷明大哥托我给你带个好,他要不是在广州,这次也要来的。” 丁志国见提到雷明,神情放松了点,看来在座的都是熟人,这个女子主动提出来,应该是私交了,不像宁向东,是因为他才跟雷明走在一起的。 “既然大家都是熟人,就别客气了,坐坐。” 陆清宏也连忙起身立在椅子旁,把丁志国让到主座。 老陆上位多年,气质上与众人不同,丁志国心里留了意,暗暗回忆过去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一不留神踩着了一只脚。 “呦,这儿还有个人,不好意思啊。”丁志国想的太专注,不小心踩到吕西安的脚。 “没有关系,这个房间光线调的太暗,温馨是温馨,可我太黑,就不容易被发现。”吕西安笑着答道。 丁志国自重身份,对这个玩笑不好接口,就矜持的笑了笑。 宁向东无所谓,接过来说道:“你刚才要是咧着嘴,保证能看见你。” 萨琳娜憋不住想乐,可吕西安也是她请来的贵客,只好强行忍住。 由于这么一出,饭桌上熟悉和陌生人之间混杂的尴尬尽去。 萨琳娜看了眼郝欣,郝欣心领神会,拿出相机道:“难得大家这么开心,要不合张影吧。” “最好不过!”萨琳娜抚掌轻笑。 “也好……吧。”丁志国迟疑了一下,看到几人兴致很高,点头同意。 吕西安和陆清宏一左一右,坐在丁志国身边,宁向东和萨琳娜站在身后,郝欣咔嚓咔嚓一通照,又让服务员帮忙,自己跑到丁志国前边蹲下身,双手托腮侧头微笑着,也一起照了张合影。 事后洗出照片后,大家都觉得最后一张最为自然好看,郝欣就像个上学的孩子,甜美的笑着,象征了宁宝隆的未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赠股 这一趟北京之行,说什么吃饭看人,终归到底还是一个局,汉语博大精深,想出饭局这个词的人也是高人。 最有意义的收获就是几张合影,回到并原后,几个人凑在一起翻过来掉过去的看,还不时点评几句。 留在家里看门的龚强以为错过了什么好事,凑过来拿起照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含金量,又扔回去,道:“也就那个黑小伙儿还吸引点眼球,瞅瞅人家那脑门,贼亮!跟打了鞋油似的。” 萨琳娜和陆清宏对视一眼,觉得很有必要给龚强和宁向东普及一下业界的基本常识。 尤其陆清宏,禁不住哀叹,这哥俩创建的宁宝隆,一路能活到今天简直就是个奇迹,居然还有越过越旺的架势。 这才叫同人不同命,自己寒窗苦读,毕业后又毅然响应号召下海,现在回头看,每一步都走对了,可也不过混了个打工皇帝的身份。 他哪里想得到,人的成功靠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和百分之一的机遇,不过没有那百分之一的机遇,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也没什么用。 难道现实就这样吗,努力了也不过如此,不努力也差不到哪去。 自从知道偌大一个宁宝隆,只有他才是一个纯粹的无产者,一个辛劳的打工者时,陆清宏无以解忧,只好天天脑补各种黑鸡汤麻醉自己。 宁向东一路走到今天,什么样的社会毒打没有经历过,在武汉被汉正街的商户追债,连桥洞底下都钻过,早就修炼的火眼金睛,像陆清宏这样重点关照的人,一举一动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此刻看到老陆嘴角耷拉,刚从莫斯科回国时的愁苦面相情景重现,心里一声叹息,对他说道:“看来是时候跟你摊牌了。” 陆清宏一怔:“摊什么牌?” “据说银谷大厦要卖掉了,公司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而整个单位,唯独你没有股份……”宁向东表情少见的严肃。 “不必说了,我这就走,”陆清宏扶了扶眼镜,干脆的打断道:“不过能容我一两天吗?因为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 银谷大厦到底卖不卖,雷明回来之前只能说是传言,但这俩小子一副打算驱逐自己的样子,还是能够看出来,有些话最好不要说的那么明白,文人可以不重风化,但不能没有风骨。 “走?去哪?” 龚胖子蒙了,随即脑子电转,难道老陆一看银谷大厦住不下去,不想在宁宝隆混了?好事啊这是,自己那份准备赠给他的股份终于不用交出来了。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未来不可期啊陆副总,良禽还是要择木……”龚强摸了摸自己肚子,第一次发现这里面不全是脂肪,到了用的时候也能冒几句词。 正准备接着往下拽,宁向东一把将他推开,看着陆清宏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没说散伙怎么就说要走?” “不是说银谷大厦要卖了吗?”陆清宏回避了自己真实的猜测,宁向东要是聪明,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卖他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宁向东笑呵呵的说道:“本来想郑重跟您宣布一件大事,现在看来,大概您不太习惯这种方式……” “什么?……大事?” 陆清宏茫然问道,眼镜片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他想拿手帕擦一下,但还是忍住了。 宁向东向萨琳娜递个眼色,萨琳娜立刻转身,从墙角公文柜里拿出一个夹子,递给陆清宏:“只要您签字同意后,立刻就生效。” 陆清宏低头一看,是一份股权转让的确权书,当他用最快速度看完,再次抬起头时,眼镜片上的雾气已被泪花洗去。 “这是给我的?”陆清宏嘴唇哆嗦,颤抖的问道。 “签了字就是您的。”萨琳娜点点头,笑靥如花。 “签了吧,签了我们才是一家人。”宁向东搂了搂老陆的肩膀,完全忘了两人隔代的年龄。 “好,好!我签。” 陆清宏伸手抹了一把镜片,让自己能看的清楚点,他半生倥偬,唯今年以泪洗面格外多。 即使情绪激动,握笔的手依然很稳定,一个签名写的如走龙蛇,表现出曾经寒窗十年功的实力。 “欢迎加入宁宝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伙的了!”萨琳娜握住陆清宏的手,用力摇了摇。 龚强也凑上来:“我们今后就是同志了!” 宁向东不无遗憾的说道:“本来还打算搞个签字仪式,可是形势逼人啊,再不告诉您,就要跑路了!” “搞什么搞,不需要那些虚套,”陆清宏连忙道:“公司目前正在上升通道,未来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要做好过苦日子的准备!” 大集团出来的副总果然见识不凡,最起码在场的几个人从来没有这样的意识,都觉得如今形势越来越好,未来也不会有他们搞不定的事。 “有信心固然可喜,但要务必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头脑。” 陆清宏说着,双手无意识负在身后,眼镜片上湿痕犹在,控局者的气场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 所有人心中无不凛然,自从陆清宏到来,表现了太多脆弱的形象,唯此刻锋芒乍现,让一众彻底收起小窥之意,流露出遵从的神情。 签字之事纯属突发事件,短暂忙乱后,萨琳娜把桌上的照片收好,正打算继续给宁向东和龚强上课,一抬头却发现,房间里只剩下龚强嘟嘟囔囔不知所云,宁向东早已溜的不见了人影。 “剩下一个也得教,总得像个样子才行。”陆清宏很快进入角色,丝毫不以刚刚收到巨款而对胖子恩主感激涕零。 龚强只好灰溜溜跟着陆副总去小会议室听课,光听还不行,还得做好笔记,因为以后还要给逃课的宁向东看。 这一点上龚强就相对朴实一点,他老老实实坐在小会议室的时候,宁向东早已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去北京之前,宋小青就打电话让他来家里吃饭,结果宁向东以进京为由,搪塞了过去,现在回来已经好几天,再不去可就没法交代了。 去小青家当然得开车过去,这是章束脩要求的硬性任务,不然光人去有什么趣味,从小破孩就认识,一直都看到年奔三十了,要不是仗着跟宋小青青梅竹马在一起,章束脩正眼都不想瞧他。 第四百二十二章 宁老板 宁向东取了车,刚开出停车场,发现时间还早,便靠边停下,给宋小青打了个电话。 “我打算晚上去家里,方便吗?” “宁老板登门,还敢有什么不方便的。” “别闹,我是说咱妈那儿没事吧?” “我妈,没有咱,”宋小青在电话那头偷笑一下,可惜宁向东看不见:“你现在过来吧,我自己在家呢。” “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下午台里没事?” “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去鹅岭山里采访了好几天,今天才回来,下午在家倒休,”宋小青嗔怒道:“还问我为什么不上班,是不是想累死我啊?” 宁向东一听忙说道:“那我现在就过去。” “来吧,我妈正好出去了。” 宁向东喜孜孜挂了电话,刚准备挂挡起步,车外传来一阵摩托响,抬头一看,上次那个交警停在旁边。 “呦呵,又是你,”交警往车里看了看,见宁向东拿着手机,忍不住一乐:“怎么着,这回又打算晒手机啊?” 宁向东忙把手机扔进扶手箱,指了指路边一个牌子,笑道:“这次没违章,上面写着该路段允许停靠五分钟。” “我知道,你要再违章,我还能跟你说笑吗?”交警低头看了看表:“四分半,您老可以请了,记住了啊,这条路下午五点晚高峰的时候可就不允许停车了。” “好嘞,您受累。”宁向东转身从副驾手套箱里摸出一瓶水:“大热天的辛苦,喝点水。” “谢谢,不要!”交警立刻警惕起来,摆了摆手:“别墨迹了,赶紧的走吧,一会儿超时我可就要处理了啊。” “好吧,不就一瓶水吗!” 宁向东嘀咕了一句,脚下微踩油门,车子向前滑行,就在跟交警一错车的工夫,他左手抓起那瓶水,往交警怀里一扔,大笑着说了一句:“拿着吧,一瓶水又不算受贿。” “哎,哎!”交警拿起水,望着已经驾车汇入主道的宁向东,只来得及喊这么几声,车就早已走远了。 交警有心骑摩托追上去,可又不能擅自离岗,只好无奈的摇摇头:“这小子!下次让我遇上再说!” 宁向东开着车,刚拐到宋小青家楼下,迎面看见六七个老太太站在那儿闲聊,他是新车新司机,根本不敢分心,只随便扫了一眼,便小心翼翼把车开到单元门前停稳。 下车后用遥控钥匙锁车,听见哔哔两声响后,又不放心的拉了拉门,确定锁好后,才转身向单元口走去。 就在这时,忽然背后有人迟疑的叫了他一声:“向东?” 宁向东愣了愣,扭头一看,只见宋小青的母亲正站在那群人里。 “妈!”他情急之下,一声妈脱口而出,随即发觉不对,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章束脩也被这声妈叫的措手不及,何况旁边还站着这么多人。 她连忙稳了稳心神,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把手里提的菜递过去,说道:“帮我拿上去,让小青摘一下。” “哎,好……”宁向东低着头接过菜篮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转身走进楼道,背后瞬间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 “我说束脩,你不就小军一个儿子吗?哪又冒出这么大个儿子来?” “是啊,小伙子看着蛮精神的,在哪个单位当司机呢?这车可够漂亮的!” 章束脩有点急了,连忙打断他们的话,说道:“这是我女儿小青的男朋友,车是他自己买的!” “什么?这么年轻就自己买车了?”章束脩身边立刻响起一片惊呼。 几个老太太七嘴八舌的问道:“小伙子是做什么大生意的,都买得起车了!” “这么高级的车,怎么也得好几万吧?” 章束脩抿了抿了嘴,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哪有什么大生意,这小子不爱学习,小小年纪就当兵去了,回来就自己做了点小买卖……” “……哦对了,他那个车好像是二十一万买的呀,说是什么德国车,咳,我也不懂,年轻人就是爱瞎花钱!” 这句话一出,四周瞬间鸦雀无声,围观的人显然是被这个价钱吓到了,要知道当时一套七八十平米的房子也不过才六七万块钱,敢情这小伙子每天开着三四套房子在外边跑啊。 几个老太太大眼瞪小眼,不敢乱说话了,做什么生意的人会这么有钱? 这时,有个老邻居忽然想起来,迟疑的问道:“小青妈,那小伙子是不是早就跟丫头好上的那个?” “啊……”宋小青可是名副其实的早恋,章束脩一时有点尴尬,微微点了点头,答应道。 “那我就知道是谁了!”老邻居重重一拍大腿:“这是马路对面宁教授家那个三小子,现在可是咱们并原市最大的服装公司宁宝隆的大老板啊!” “我的乖乖!竟然是宁宝隆的大老板!” “那可是大人物啊!前几年还上过电视!” 并原市有几个不知道宁宝隆的,又有几家没买过宁宝隆的衣服,一帮中老年妇女第一次跟风云人物离得这么近,当即就炸了窝。 “你家丫头可太会找了啊!”一个老太太激动的大嗓门喊的满楼都能听见:“小青妈,他们公司还有没有这样的,给我家丫头也说一个。” “人家是公司大老板,哪还可能再冒一个出来,你这是羡慕疯了吧?” 章束脩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副极为超然的样子,就好像这些事根本不值一提。 直到有个人问了一句:“小伙子来家里,晚上吃饭吗,要是吃饭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没什么准备的,小毛孩子一个,我们两家过去是邻居,常来常往的,有什么吃什么,随便给他留一口就得了。”章束脩漫不经心的说着,心里却盘算着冰箱里还有没有什么硬菜。 好像鸡鸭鱼肉什么的都还有吧,平时就她跟宋益平俩人,根本吃不了多少。 想着想着,章束脩忽然呆了一下,好像是没有鱼了呀。 “哎,那什么,你们先聊着,我得赶紧去趟菜市场买条鱼。”章束脩说了一句就往外走。 “那得赶紧的,无鱼不成席,一会儿人们可都下班回来了,别再给卖没了。”众人一听连声催促。 “刚不是还说不给姑爷做好吃的嘛,哈哈。”有人看出章束脩的心情,忍不住笑道。 “我买给自己吃的,不行啊!” 听着身后越来越大的笑声,章束脩脚步更加慌乱了。 这一切,都被在阳台上摘菜的宋小青看在眼里,等人群散去后,她看了眼蹲在旁边帮忙的宁向东,抿起嘴,无声的乐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策划 宁向东从公司溜走,去宋小青家吃饭,扔下龚强独自接受普及教育,说来也算是对路,毕竟他还有个二姐和二姐夫一直在纺织厂上班,多少沾点边,龚强就不行了,上班后一直在塑料厂,所以面对这个牵强的理由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只好老老实实学习。 陆清宏忙着遥控辛集皮货厂,天天跟裴工电话传真往来不断。而萨琳娜表面上看似闲庭信步,实际上早已把饭局的照片交给郝欣,现在只待静水生波了。 …… 安杰重新跟郝欣联系上之后,每天晚上一通电话雷打不动,这份恒心如果放在刚走出校门的呆萌妹身上,恐怕早就被感动的热泪盈眶贡献青春了,可惜现在的郝欣早已破蛹成蝶。 这晚的电话里,郝欣告诉安杰,自己搞到了几张照片,不知道有没有用。 安杰了解照片内容后很高兴,让她用加急邮递的方式寄过来。 拿到照片后,他第一时间赶到陈总的办公室。 “陈总,巨大收获!”安杰兴冲冲的把照片放到桌子上。 陈思危拿起照片,慢条斯理的看了一会儿,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安杰。 安杰明白这是在等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便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尽量有条理的分析道:“我觉得照片里其他人物都无需考虑,但是最中间这个人,我调查过了,他叫丁志国。” 安杰在此处有意停顿,希望能看到赞许的目光,然而陈思危的脸上平静无波,看到他无意往下继续时,才微微抬抬下巴:“然后呢?” “丁志国的工作恰好跟我们有很多联系……”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陈思危打断他的话:“年轻人遇到事情懂得去思考,这是好事,但也不能过度放飞自我,丁志国跟我也是老相识,不但跟我,包括业内很多人,我们都是老朋友。” 说着,陈思危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集团年鉴,翻到其中一页,推到安杰面前道:“你看看这上面的照片,是前几年我们在一起的合影。” 照片不止一张,陈思危和丁志国在一起,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微笑,可以看出不是摆拍,而是被摄影者抓到的。 安杰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认为如获至宝的信息,在陈总这里就像是个笑话。 看着年轻人局促不安,陈思危叹了口气,放缓语气道:“不过,你能用心进行分析研究,同时还加入自己的看法,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年轻的时候,都不具备这样的头脑……” 这话听着有点刺耳,莫非是暗指自己头脑复杂吗? 安杰偷偷看了一眼陈思危,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不过光有思想还不够,还要学会观察,”陈思危根本没注意安杰的小动作,或者说即使注意到了他也没放在心上:“你来看照片上,这个黑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跟宁宝隆,或者丁志国是什么关系?” “这个,我倒没有想过……”安杰当然留意过吕西安。 虽然目前在中国的老外不算多,可也不算少,九十年代末期早已过了围观的年代,当他知道丁志国的身份后,满以为发现了什么,思考重点全放在了这上面。 “这个黑人叫吕西安,是《服饰与美》驻中国站的记者。”既然打算提携这个年轻人为自己所用,就有必要点拨他。 看到安杰惊愕的表情,陈思危满意的点了点头:“所以,你明白下一步的方向了?” “明白了!”安杰豁然站起身,说道:“我马上就去布置!” “先坐下,”陈思危招了招手,转身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盒茶叶:“这是很好的清茶,我的老学弟,陆清宏很爱喝,你带回去尝尝。” 安杰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办事不力的惶恐被这盒茶冲的烟消云散。 “你回去后,先不必忙着安排工作,”陈思危看了一眼照片中的郝欣:“很不错的小女孩,好不容易取得的信任来之不易,不要让她过于以身犯险。” “可是陈总,时不我待啊。” “没有可是,必须要学会等待!”陈思危果断的说道:“还有,以后也不要再做寄照片这样冒险的事,有什么新发现直接电话里说就好,短信也不要发,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你把我的这个意思带给她,明白吗?” “我明白,陈总,谢谢您!” 陈思危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低下头继续看那几张照片。 安杰懂得这是谈话结束了,拿起茶叶悄悄的退出房间。 直到他走后很久,陈思危始终看着照片没有动,他的目光没有看丁志国,没有看吕西安,甚至连萨琳娜都没有看,而是一直怔怔的看着陆清宏。 “清宏啊,是什么情况会让你留在宁宝隆而不愿意归来呢?”陈思危骤然苍老的自语声在房间轻轻响起。 过了一会儿,他按了一下内线电话,秘书从旁边一个房间打开门走进来。 “最近,清宏家里去过吗?” “按您的吩咐,每星期都派人去一次。” “怎么样?” “冯梅阿姨还是不开门。” “唔……”陈思危沉默了一会儿,两手的手指交叉抱在腹部。 “你现在把我的日程调整一下,星期天我要去清宏家走一趟。”陈思危做出决定,亲自见见陆清宏的老伴冯梅。 “可是陈总,新加坡的客人这周就要到了……” 秘书有点着急,新加坡这个客户,已经维护了几年,期间也有一些小小不言的单子合作,双方都比较满意。 今年的初步意向刚刚达成,正是到了表现合作诚意的关键时刻,对方专门派出一个由副总带队的考察团过来,本来按照常春藤的计划,代表集团出面的人非陆清宏莫属。 如今的商业合作模式跟青年男女谈恋爱差不多,先眉来眼去一番,彼此有了好感,才能坐下来聊一聊加深了解,如果发现还可以,就试探着拉拉手,走几份小单意思意思,觉得还能再进一步,那就该双方家长见个面了,看看有没有喜结连理的可能。而如今,常春藤的副总走了,等于二老中少了个妈。 虽然刚刚补充了安杰上位,可小伙子毕竟年轻,充其量只能算个小妈,这样的大事还得陈思危亲自出面。 一想到自己又要当爹又要当妈,还要去前任家劝说复合,陈思危的心瞬间苍老起来。 世事变化还是一如过去般无常,而自己这批人,一转眼就老了。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恐怕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想到这儿,陈思危说道:“新加坡那边能延期尽量延期,实在延期不了,就带他们到临海会所玩几天,把星期天的时间挤出来。” 陈思危隐隐约约有种感觉,陆清宏仍然是斗败宁宝隆的关键。 第四百二十四章 争取 南方的夏季潮热难耐,尤其是在沿海的城市,本身受海风吹拂,带来大量水汽。再加上每年六七月份的梅雨季节,连续不断的阴雨天气,洗的衣服如果没有烘干机,挂一个星期都不干。 陆清宏的老伴冯梅现在就遇上了这样的问题。 烘干机坏了,老陆又不在家,看着滚筒里满满的湿衣服,她一筹莫展。 除湿机早晨起床才打开,出去买趟菜回来,就又存了半桶水。 虽说孩子们都大了不用管,可家中里里外外的琐事大把,也把她煎熬的烦不胜烦。 冯梅一边忙家务一边骂老陆,等忙乎完了才想起早饭没吃,打开桌上的餐盒一看,早晨买菜时带回来的早点已经凉了,冯梅胃口不好,不敢吃没有温度的食物,只好用开水兑了一碗葛根粉,凑合喝了。 喝完还没等刷碗,就有人敲门,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九点半了。 “来了,来了。”冯梅手忙脚乱去开门,敲门的人应该是一起玩纸雀牌的邻居。 这段时间,院里几个赋闲在家的太太们玩这个玩的上瘾。 这片小区配套设施齐全,正经八百属于档次很不错的小区,就是物业费太高,一般人舍不得住。 外面的人又敲了几下门,声音不大不小,每一声间隔也有规律,显示出来人的较好的素质。 这可不像是邻居太太啊,她们那帮人,敲门的同时一定伴随着大呼小叫。 顺着猫眼向外张望,看清来人后冯梅大吃一惊,迅速打开门。 “弟妹,你好啊,”陈思危站在门边如沐春风,亲切的问候道:“今天周日,我正好没什么事,就顺路过来看看。” 身后的秘书迅速把手里提的两条鱼自作主张拎到厨房。 对于送礼的艺术,陈思危自然极为熟络,看望朋友和看望朋友家属,有一套细致入微的规矩。 像今天这样充满市井气息的两条鱼就是这样,送出的哪里是鱼,是营造从拉家常开始话题切入点的契机。 冯梅自然心中有数,也随意客气了几句。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前段时间还是这个秘书,连门都进不来,冯梅隔着防盗门下逐客令,秘书手里提的大盒小盒,一看就不讨喜。 “清宏最近回来过?”陈思危看到客厅角落里,有张新添的照片,是他跟丁志国在饭店的合影,而且只有他们两人。 这在安杰提供的照片里可没见过。 看着陆清宏和丁志国在一起春风拂面的样子,陈思危心里有点不舒服。 即便是自己,也没有跟丁副主任离得这么近合过影,而且两人哪里像管理和被管理的关系,更像是多年老友的重聚嘛。 “啊,也就春节回来过两三天,就又走了。”冯梅顺着陈思危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那边小桌上摆的照片,忙笑了笑:“你看我这儿乱的,也没收拾收拾,我给你倒点水。” 说着,冯梅从茶几上把早餐盒拿起来,装作不经意的放到小桌上,恰好挡住那张照片。 对这些小动作,陈思危浑不在意,他更看重态度,而冯梅流露出的表现,到目前为止让他比较满意。 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陈思危四下打量着客厅,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还是那些早已熟悉的画面。 阳台门边的吸水石盆景,那上面有一颗老陆最喜欢的文竹,已经半死不活了,看得出来冯梅没心思管这些。 沙发对面没有像一般家庭摆着电视机,而是一副巨大的牧童晚归图,左上角提着王维的诗句,搭配也算合理,田园风嘛,自然配田园诗。 冯梅端了水过来,玻璃杯里面冲泡着绿茶。 她知道自家的老陆和陈思危都是讲究的人,只喝当年现采的清茶,隔年的就不喝了,哪怕保存的再好也不喝,像那种经过发酵的黑茶更是碰都不碰。 这杯茶摆到陈思危面前,他立刻惊讶的张大了眼睛。 里面泡的是什么鬼?宽大的叶片堆满在修长的玻璃杯里死气沉沉。 绿茶不应该是那种娇嫩的一芽两叶,直立在杯底顾盼生姿吗。 冯梅发现陈思危的异常,忙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陈思危随口回了一句,指指茶水,问道:“这是老陆喝的?” “对啊,春节带回来的,天天喝,还说比过去那种小芽尖有味道,去油腻不上火。” “是吗?那我得品尝品尝。”陈思危笑起来,用指尖触了触杯子,有点烫。 他微微皱了皱眉,看来冯弟妹不太懂得冲泡之道,水一烧开就沏茶了,很容易把茶叶烫熟,变成烂树叶的味道。 哪知冯梅明白,一看陈思危皱眉就开了口:“老陆说这种大叶茶最适合沸水,滚水穿透力不够,只能慢慢浸出滋味,反而坏了口感。” 陈思危听了心中一动,这个老陆,离开常春藤后,看来生活的很是丰富多彩啊,还能保持品茶论道的心境,说明并没有承受太多的压力。 难道北方那家小公司,能养得起养尊处优的陆清宏?陈思危摇了摇头,他不相信。 他只能选择不信,因为陈思危根本不可能理解,这世上就有人,真的舍得把自己打下来的天下,自己再亲手切成若干份,分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除非是疯子。 陈思危端起茶杯,缓缓品了一口。 好像品尝红酒一样,并没有急着下咽,而是在口腔里打了个转,尽可能让茶汤流淌到每一处角落。 随即,他万分后悔这个动作,一股苦涩夹杂着青草的味道,让他很想吐掉这口水。 可冯梅正在对面坐着,淡淡的看着他。 陈思危强忍不适闭目吞落,马上再次后悔,真应该不顾一切吐掉好了。 整个喉咙被茶水冲刷后发紧发硬,他终于体会到劣茶锁喉的感觉。 “弟妹,这个茶,老陆从哪搞来的?”陈思危强忍不适,问道。 “金阳省并原市。” “他自己喝吗?” “天天杯不离手,他说这个茶就是后半辈子的口粮茶了,”冯梅笑了笑:“我也喝过,很不错。” 陈思危长叹一声,说道:“弟妹啊,你们两口子就别硬撑着了,日子都过成了这样!还是让老陆回来吧。” 冯梅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微笑着摇了摇头:“不了。” “先别忙着回答,再考虑一下。” 一上午时间,已经消磨了陈思危的所有耐心,他没有兴致再继续坐下去了。 冯梅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送陈思危到门口时,说道:“有时候,即便亲自尝试过了,当时的感觉也不一定对,时间会证明一切,就像这杯茶。” 第四百二十五章 茶叶里的人生 冯梅送客时话里有话,陈思危一时没有理解,直到上车后,喉间苦尽回甘,他才领悟冯梅的话,不由彻底呆住。 说起来当初开掉陆清宏还是他力排众议做出的决定,如今又想找回来的也是他,难怪冯梅会请自己喝这样一杯茶,只为让自己体会到打脸的疼。 可不管怎么说,陆清宏都不能说做得对,即使如他辩称时所言,是想在莫斯科出现金融危机时,利用这个机会为欧洲本部创收一笔巨额外汇。 现在看来,陆清宏眼光没错,而且行动力很强。但是坚持呢,如果真能咬牙挺住,现在就可以取得辉煌的胜利,他就是常春藤有史以来最大的功臣。 而事实上,如今常春藤在莫斯科再也没有立锥之地。 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陆清宏当时没有想过夹带私货。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陈思危把头重重靠在车座上,闭目假寐。 冯梅这里还需要派人保持定期走动,夫人路线很有必要,这样才能确保在今后的进一步行动中,陆清宏能够顾念旧情两不相帮。 陈思危离开陆家没有多久,冯梅就打电话给陆清宏说了情况。 面对常春藤抛来的善意,陆清宏久久没有说话,冯梅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分别在电话的另一头,等待对方先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怎么看?”陆清宏首先打破沉静。 “我就知道你这样,老陆,”冯梅笑起来:“每次拿不定主意总要问我,而事实上,你一次也没听过我的,这次你先说,我想当听众。” “好吧,”陆清宏也笑了,这就是老夫老妻的无奈,在一起的时光太长久,就变得好像一个人,一些琐碎的习惯彼此都了若指掌。 “我的想法跟你回答的一样,还是不回去了,就在宁宝隆。” “别说废话了,清宏,”冯梅柔和的埋怨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所以才会回绝陈思危,我现在想听听你对接下来一些事情的想法,比如,老陈如果做了些什么,而你恰好又提前感知到了……会怎么做?” 这时,房间门被推开,龚强捧着一盒冰激凌笑哈哈的走进来,说道:“向东刚刚送杨晶孕检回来,大人和胎儿一切正常,这是庆贺礼物!” 说完,龚强把冰激凌往桌上一放,关门离去,扔下独自错愕的陆清宏。 “这家伙,连门都不敲。”陆清宏摇摇头,对电话那边的冯梅苦笑着说道。 “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了,老陆,”冯梅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辈子,吃亏就吃在优柔寡断上,包括莫斯科的时候也是一样,挂了吧。” 电话里传来忙音,陆清宏呆呆坐着,看着冰激凌盒子上渐渐凝结了水珠儿,渐渐地变大,渐渐流到桌子上,终于形成一摊小小的湿痕。 这一瞬间,常春藤过往的一切,宁宝隆的真诚礼待,像旋转木马一样,在陆清宏脑子里飞快盘旋起来,眼花缭乱的风景每一处他都觉得喜欢,都想拥有,就像个贪婪的顽童。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怎么办啊!”陆清宏苦恼的悲叹自语。 …… 幸福的人面对的幸福都是相似的,而面对的苦恼却各有各的不同。 自从开车去了宋小青家,引起一场小小的骚动后,章束脩终于体会到名人的苦恼。 她现在已经有点惧怕出门了。 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哪怕是大清早赶早市,还是晚饭后遛弯,都一定会遇到张大哥、李大嫂等等这样老邻居,初始还以为是偶遇,渐渐就感觉到不是这么回事,他们只是单单为了能跟自己说一句话,才去做和她一样的事,而且还无所求。 一开始这样前呼后拥的感觉不错,但时间长了就受不了,连去趟公共厕所也有人陪着唠嗑,就是皇帝他妈还有个人空间吧?可她脩没有,更没有人家那么威风,可以随意喝退身边的人。 直到有一天晚上,章束脩刻意熬到很晚才出去遛弯,就是为了避免再碰上熟人,谁知散步完回到家时,客厅里一片喧闹。 老邻居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嗑瓜子,宋小青黑着俩眼圈在旁边强打精神陪着。 章束脩的心态彻底崩了。 好不容易捱到客人走了,她一把拽住准备回房睡觉的女儿,问道:“东山那套房子的钥匙,在你这儿吗?” 宋小青一头雾水:“哪套房子?什么钥匙?” “就是宁向东买好的,挨着他爸妈那套房子。” “那是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小青的困劲过去了一半。 “别跟我装傻充愣的,有钥匙没?”章束脩有点急了。 “你是不是最近扮演皇太后入戏太深了,妈!怎么都魔障了?”宋小青瞪着眼睛说道:“大半夜要钥匙干嘛?” 看来是有了,章束脩松了口气,手一摊说道:“拿来。” “干嘛?” “我要去住!” “疯了吧,您?”宋小青彻底清醒了:“那房子没水没电,就是个毛坯,连家具都没有!你要住那儿?” “那就赶紧先装装啊!” “装装?说的轻巧,那么大面积,我可没钱装修。” “没钱?没钱你拿着钥匙干嘛?”章束脩嘿嘿一笑:“别想蒙我,向东给你钥匙的时候我都看见了,说让你管装修,钱他出,你光给看着就行。” 宋小青愕然的看着老妈,半天才说道:“看见了你还问?再说要装修我也得有时间弄啊,你看我这一天天忙的!” “得得,妈知道你忙,所以才问你拿钥匙,我帮你看着装修不得了吗?” “用不着,”宋小青警惕的看着亲妈:“我俩又不结婚,这么早装了,过几年不流行了不是白扔钱?” “你还真是向着他们老宁家哈!”章束脩的火彻底起来了:“打小时候我就发现你外向,还说大了就好了,没想到越大你病的越重!” 老妈生气,宋小青只好软下来:“您跟我好好说,这大半夜怎么就非要闹着搬到东山去?” “妈被这些个邻居折磨的实在受不了,就想搬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图个清静!”章束脩长吁短叹。 宋小青万万没想到,老妈缠着她要搬走是因为这个,忍着笑埋怨道:“还不是都怪你,非要叫向东开车来家给你长脸,这下好了吧?” “我还不是为了你名声好听点,都知道你现在是电视台的大记者,向东他没工作,万一被别人乱传话给传歪了,多影响你!” 宋小青一听老妈现在还踢皮球,忍不住想数落几句,可一看章束脩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点心疼,忙柔声道:“妈,我知道你心疼我,可那房子现在还是人家向东的,我自己老妈搬过去,这算什么事,到时候闲话不是更多吗?” 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别看两家人早已认定这俩孩子是注定的夫妻,可毕竟还没举行婚礼啊。 章束脩愣了一会儿说道:“要不,这两天你俩把证领了吧。” 第四百二十六章 误会 章束脩忽然说出领结婚证的话,宋小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瞬间面红耳赤,跺着脚说道:“哪有女方家主动要求要结婚的!” 章束脩说不动女儿,心里越发着急,这孩子眼瞅就奔三十了,男的还好说,可女的到这个年龄,再不结婚可就越来越被动了,哪怕先不举办仪式,但还是证得抓紧领了。 “现在新社会,哪用得着那么多说法,再说你俩都够晚婚条件了,先领个结婚证也是合情合理。”章束脩尽量缓和了口气,希望孩子能听进去。 老妈这么一说,宋小青仔细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便说道:“您要坚持这样也行,不过得等我爸回来再说。” 宋益平退休在家,统共也没清闲了两年,就被返聘回单位回去又上了班,平时有忙有闲,倒也不算紧张,正好最近为了宝山钢铁厂一个技术课题,跟专家组出差去了上海,已经走了两个月,说是端午节回来,结果端午节都过了也没个动静。 “那就明天打电话先跟你爸说,正好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章束脩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忍不住打个哈欠说道:“早点睡吧,一点小事让你折腾到大半夜。” 宋小青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谁折腾谁,她早就困得不行,这会儿听到老妈发话,匆匆去洗了把脸,连面膜也没做,就往自己房间走,刚准备关门又听章束脩说道:“我才刚回过味来,让你赶紧办证是为了你好,整得好像我逼着你跳火坑似的。” 宋小青头皮发麻,连忙关上门钻进被窝,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反而睡不着了,忍不住给宁向东发了个短信:“都怪你!” 她可不知道,宁向东此时正睡的昏天黑地,连梦都没做,一觉睡到大天亮,爬起来给龚强打电话,两人一起出去吃了早饭,又开车拉着龚强来到单位。 胖子如今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通勤方式,每次坐车都在后排,梦想多年的企业家派头终于得愿以偿。 碰巧银谷大厦新来了一个门童,真把他当成领导,亲自跑去打开车门,待龚强下来后,才引导他的司机宁向东开走车。 宁向东来到办公室,先打开窗户换气,随后摸出手机往桌上一扔,又泡好一杯茶水,这才把两脚架在桌子上,摆出一个极为慵懒的姿势,拿起桌上的晚报,打算开始一个惬意而无所事事的一天,手机忽然嗡了一声。 他平时习惯把手机调到无声状态,只用震动,这声嗡嗡还是因为和桌子引起共鸣放大了声音,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手机的呼吸灯有规律的忽明忽暗,宁向东忙拿起来,看到灰白色的屏幕右上角一个信封的图标在闪烁。 “都怪你!”打开短信,一看宋小青发来这么一句话,再看时间,是昨天半夜,宁向东当时就毛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赶紧给宋小青打过去,电话通了可没人接,宁向东看了看时间,应该是早晨开例会没拿手机。 刚挂掉电话,陆清宏推门进来。 “向东,一会儿咱俩马上走,车票昨晚已经订好了。” “去哪?”宁向东莫名其妙。 “辛集!”陆清宏一脸严肃。 “怎么了?”宁向东被他的样子搞得紧张起来。 “那边昨天出了生产事故!” “什么?”宁向东大惊:“有人受伤吗?” 陆清宏沉重的点了点头:“有一个工人死了。” “那我们快走!” 宁向东慌乱的把扔在桌上的车钥匙划拉到抽屉里,跟陆清宏走出房门。 公司另外有车送他们到火车站。 车票是卡着时间点买的,两人赶到车站时已经开始检票了。 上火车刚刚坐稳,宁向东一摸身上:“坏了!” 陆清宏忙问怎么了。 “刚才走的急,把车钥匙和手机都划拉到抽屉里了。” “哦,那没事,公司如果找你打电话不接,肯定会打我电话的。”陆清宏松了口气。 宁向东想了想,没拿手机好像也耽误不了什么,自己爸妈在保定,轻易也没个电话,公司都知道他跟老陆出差,什么事也误不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抽屉里的手机已经快被宋小青打爆了。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没有人接,宋小青忍不住给宁向东发了个短信:“我妈让咱俩领结婚证,开心吧?” 没有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又发了一个:“你要是忙,待会儿看见短信回我……” 还是没有人回答…… “昨晚给你发短信,早晨看见怎么不理我?” “……” 中午的时候,宋小青在台里吃了饭,破例没有跟同事上街寻找新闻线索,而是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桌上的手机。 这期间来过两次短信,都跟宁向东无关。 到底怎么回事? 宋小青心里越来越发毛。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她再一次把电话打了过去,提示关机。 宋小青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难道真像她妈妈说的那样,恋爱谈的越久,成功的几率就越小吗? 她对自己的感情一直都充满自信,从情窦初开时,心里就只有宁向东,她相信宁向东心里也一定只有她,这么多年聚散离合,都没有任何力量拆散他们,现在能够天天厮守在一起,反而会出意外吗? 宋小青又打了一次电话,还是关机。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她坐不住了,好容易捱到下班,飞快的赶到宁向东家,可敲了很久的门,还是没有人应答。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看看你几点回来。”宋小青背靠着门,想到。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已经半夜了,她昨晚就睡得晚,此刻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而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深重。 “再等一下,十二点要是还没回来,就走!” 宋小青默默地对自己说,又不经意的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夜晚,她跟宁向东到机场去送石总工,那还是深冬时节,送走石宗勤后,两人在机场呆了一个晚上。 那一夜,并原遭遇了历史上最严重的倒春寒。 那么冷都坚持下来了,现在可是盛夏啊。 宋小青心里微微一笑,她可忘了,那晚是跟亲密爱人守在一起,而今夜,只有她自己孤独守望。 不过宋小青已经想不到这些了,她靠着门席地而坐,又渴又饿又困,就这样睡着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赔偿 冶院的家属院也是很有年头的院子,五十年代种植的很多树都长成了参天大树,夏天整个院子都是阴凉的,也是鸟儿们最喜欢落脚的地方。 宋小青就是在一片鸟鸣声中清醒过来,她看了看表,刚刚清晨五点半。 也许是头一晚睡的太晚,整个白天又揪着心,在宁向东家门口沉沉睡去后,竟是一夜未醒。 此刻宋小青只觉得浑身酸疼,勉强扶着墙想起来,可两腿麻的站都站不住,挣扎了半天,才算把僵直的身体舒展开。 而昨夜所有的担心紧张和胡思乱想再次如潮水般袭来。 到底是怎么了? 一句话也没有,还关机? 而且, 还夜不归宿…… “到底是怎么了?” 与此同时,刚刚赶到辛集的宁向东和陆清宏,顾不上吃早饭,把裴颂送被窝里拽了出来。 “你俩来的这么快!”裴颂大吃一惊。他昨晚因为处理事故忙到半夜才睡,一大早五点多又被这两个神速赶来人叫醒,现在是又吃惊又疲惫。 “敢不快吗?人命关天呐!”陆清宏忧心忡忡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出的事?” “死的这人是附近小李庄的村民,叫杜志栓,前天晚上夜班,可能是后半夜饿了,去厨房用自己做的电炉子煮面条吃,大概是哪儿接触不良电线短路了,他就去强行合闸,结果……” “……人拉走的时候,烧的没一块正经地方了!”裴颂长叹一声,一大早再次回忆当时的现场情景,换谁也受不了。 “安全生产培训没有做到家啊,裴工!”陆清宏责备的说道。 他跟裴颂不是很熟,自己来宁宝隆的时候,裴工已经去辛集长期驻守了。 虽然语气不重,但话里的责备之意也让裴颂受不了,这可不是什么小问题,关系到一条人命啊。 “厂里的安全教育搞得一点也不少,每周五下午宁肯停车停产,也要进行岗位安全培训,这些安全科里都有签到记录,问题是你说破嘴皮子,这些人自己根本不往心里去啊!”裴颂反驳道。 “那就说掉嘴皮子!就不信不听,还是教育深度不够!只有教育到位,才不会发生这么惨烈的事故!”陆清宏显然不接受他的辩解。 裴颂还想继续争论,宁向东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摇摇头道:“裴工,陆副总的话说得对,如果安全教育做到位就不会发生这么惨烈的事故,毕竟是一条命啊!” 看到两人意见保持一致,裴颂不说话了,其实他为了狠抓安全生产,付出了巨大精力,一些从别的厂跳槽过来的老职工还好说,但像杜志栓这样刚进厂的人,一心就想挣钱,多一点麻烦都不愿意听。 三人在厂里吃了早饭,裴颂带着陆清宏和宁向东去现场看了看,事故发生还不到两天,他已经不记得来过这里几次,县里、安监、工商等相关部门都由他带着来这里看过。 现场已经被公安机关保护起来,宁向东和陆清宏进不去,只能在外围看了看,这里距离生产车间不远,是职工临时休息的地方。 从外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两人站了一会儿,又跟着裴颂回了办公室。 “家里派人去通知了?”宁向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通知过了……” “目前拿出什么赔偿方案没有?” “也没什么特别的方案,就是参照国家在一九七九年颁布的工伤工亡条例执行。” 这个条例宁向东不太熟悉,陆清宏听到却瞪起眼睛,问道:“对厂里这个决定,家里有什么话吗?” “家里没什么话,事实上来厂里干活的这些临时工都是元老三介绍的,这次出事后,也主要是由他负责跟死者家属调解。” “元老三?”宁向东忽然觉得有问题,可又说不出来问题在哪儿,他看着陆清宏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陆副总,那个条例熟悉吗?” 陆清宏点点头:“那是个补充条例,针对过去补偿数额过低制定的,只是……”他看了看宁向东,顿了顿才说道:“只是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现在再看,当初上调的数额又已经过低了!” “具体补偿数额是多少?” “三百……” “太低了!”宁向东闻听猛然站起来:“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赔偿了吗?” 裴颂摇摇头:“老三说家属没提什么要求……” “我去找老三问问!”宁向东二话不说往外走。 “我跟你一起去吧。”陆清宏也站起来。 “这不是添乱吗你俩!”裴颂终于不高兴了:“我昨天累了一天,一口气也没松,就忙这件事了,好不容易该弄的都弄清楚,你俩可好,来了一通数落不说,现在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裴工,怪我我一时着急,没顾上跟你多沟通!”宁向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裴颂,说道:“按说把您一个人放在这地方受累,本身就已经付出了太多,再加上这次进行善后工作,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别说这些没意思的,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裴颂打断宁向东话:“不过现在厂里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去了,伊万那边天天跟催命一样的要货,就算跟咱们再是朋友,可合同卡着时间,违约是要赔大钱的!” 陆清宏明白做企业的不容易,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老三那人我不太熟,为人怎么样?靠谱吗?” “靠谱不靠谱的先放一边,咱们租的地方就是他的。”裴颂说道。 陆清宏恍然点头,如果是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有利益相关在里面,那他应该不会糊弄,不然他也受影响。 宁向东想了想,心里有点动摇,元老三那么精明的人,当然不会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裴颂拉开门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不禁奇怪的问道:“你找谁?” “你是裴厂长?”那名妇女小心翼翼的问。 裴颂点了点头。 妇女忙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裴颂手里,道:“我是志栓家里的,你们赔偿的这三百块钱,我不能要。” 第四百二十八章 拜访 “志栓出这事,赖不着你们,要赖就赖他自己……”这个妇女说着掉起眼泪:“志栓身体有病,当初你们招聘的时候,我们瞒着没说……” “先坐下,再慢慢说。”宁向东连忙闪开门口,裴颂拉了把椅子过来。 陆清宏也赶紧上前道:“大妹子,还没问您贵姓啊?” “我叫李青娥,娘家是小李庄旁边大李庄的。” “那您刚说……”陆清宏是南方人,听不太明白这地方的方言,裴颂在旁边接过来道:“杜志栓。” “啊,杜志栓,就是您丈夫,身体不好?” “志栓脑子有问题,所以这次出了意外,不怪你们。”李青娥递过来一张诊断证明。 三人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妄想性精神障碍。 这个杜志栓是精神病患者啊,裴颂脸上略过一丝喜色,如果是这样,厂里不但一分钱都不用赔偿,反而还可以追究元老三的责任,当初招聘临时工的时候,几乎一半都是他介绍过来的,自己可是给过他一笔钱,让这些人先去医院做体检的。 宁向东和陆清宏对视一眼,这个新情况还真是始料不及,心里的压力陡然轻松了许多。 “李家妹子,你呢先回去,这三百块钱也拿好,我们先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好不好?”陆清宏把李青娥递过来的钱又塞了回去。 “可这钱,拿着我心里不安……”李青娥吞吞吐吐的说道。 “您要不拿着,我们心里更不安!”宁向东接过话说道。 “好吧,那我就先收着,等你们忙完了就还给你们……”李青娥低声说完,弯着腰离开了办公室。 “这些老乡太淳朴了!”宁向东目送李青娥走远,感慨的说道。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裴颂问道,杜志栓家属一不哭二不闹,连给的赔偿都不要,让他实在不忍心。 “怎么会只有三百块钱的标准?”宁向东皱眉问道。 “七十年代末期,三百元钱也不算少了,大概相当于一年的工资,而且还是熟练工种,刚进厂的学徒一个月才十四块钱。”陆清宏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我们建厂遇到的第一起事故,如果出于同情,提高赔偿补助,那将来再出意外怎么办,不参照这个标准,对后面的人不公平啊。” “不仅仅是考虑成本提高的问题,最主要的是规矩不能破。”裴颂说道,既然是办企业,就不能朝令夕改,稀里糊涂。 “要不我们去死者老家看看再说?”宁向东想了想,给出建议。 “也好,出这么大事,厂里不去慰问也说不过去!”陆清宏表示赞同:“再带一些糕点衣服等礼物,总不能空着手。” 做了决定后,三人一开始打算叫辆出租车去,结果转了一大圈没有一辆车愿意跑,司机一听说去大李庄连连摆手,都说有一段路自行车都得推着才能过去,根本就没法走。 听到这样的回答,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沉。 尤其是宁向东,他早年曾经在山里呆过,很清楚一条烂路对农村意味着什么,看来这大李庄的生活状态令人堪忧啊。 找不着小车就用大车,裴颂马上给厂里打了个电话,让人派一辆双排客货车来县城小广场,出租车扎堆的地方接他们。 厂里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来了辆蓝色客货车,司机一听三位领导要去大李庄,不由连连咧嘴,裴颂一看这表情就明白了,连客货车司机都头疼的路,可以想象得有多难走。 临行前司机让裴颂和宁向东坐后边,最胖的陆清宏坐前边,说后半路非常颠簸,坐前边还舒服点。 刚出县城路况还好,都是平坦的柏油路,不过一共走了没两分钟就拐到一条没有名字的土路上,道路狭窄不说,两边还都是玉米地,而且玉米长的足有一人多高,坐在驾驶室里,只能看到一片绿油油的秸秆,小路弯弯不知去向何方。 陆清宏南方人,那边从来不种玉米、高粱这样的粗粮作物,眼前的情景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坐在前排视野更好一点,越看越觉得震撼。 “难怪河北这地方过去是根据地,就这些玉米长起来,钻进去百十号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开客货的司机也是个上岁数的人,因为裴颂在车里坐着,一开始很拘谨,后来了解到陆清宏和宁向东是从并原来的,他知道这厂子属于宁宝隆,更是把这两人当成上级派来的,本来是问一句才答一句,严守司机本分,可时间长了就憋的好难受。 这会儿陆清宏自言自语的大发感慨,老司机立刻自作主张当做跟他说话,马上开口说道:“这些玉米长成现在这样就不叫玉米地了,叫做青纱帐,不是有首歌嘛,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 宁向东一听也来了情绪,把身子往前凑了凑,说道:“我爸妈在保定,打回来电话时也聊过,说去白洋淀玩了玩,我小时候听过的雁翎队的故事,就是说的白洋淀。” 这下车里围绕着晋察冀根据地的话题开始了,陆清宏越聊越激动,连连说着:“这里才是真正的老区啊!” “俺们老家那才是老区,山东临沂,沂蒙颂里救伤员的事就离我们村不远,”老司机哈哈笑着反驳道:“你们知道那个伤员是谁吗?就是现在的迟浩田。” 《沂蒙颂》歌剧全国人民都知道,宁向东小时候还看过改编的小人书,只是万万没想到,故事里的战士原型竟然是迟浩田! “那你怎么跑来河北了?”宁向东惊奇的问道:“山东现在发展的更快啊。” “咳,我都来了大半辈子了,家都安在这儿了,山东现在再好也没打算回去,哪里的黄土不埋人,比如你们去的大李庄,就那样的环境,他们不照样舍不得走……坐好!” 随着一声“坐好”,客货车咣当一声腾空而起又重重落地,几人被颠的哎呦我去还没住口,又一阵颠簸袭来。 去大李庄那条所有司机提到就头疼的烂路开始了。 宁向东坐在车里东摇西摆就像坐船,他抓着扶手努力坐稳,伸长脖子往前面看去,才发现这条路是条土路,被来往汽车碾的乱七八糟。 有的路段铺着石子,大概是有人曾经修补过,遇到这样的路面更痛苦,车轮走在上面就像爆炒黄豆,一路上嘣嘣的乱跳。 (感谢老虎,魚生爱好者,尾号54585书友的月票,谢谢) 第四百二十九章 艰难 这段路把一车人颠的差点怀疑人生,陆清宏和宁向东早晨才赶到辛集,又马不停蹄来小李庄,本来就没有休息好,又在这样的乡间土路上受虐,宁向东仗着年轻还好点,陆清宏直接晕车,坐在前排吐的七荤八素,早晨就喝了口小米粥,一张口全吐了出去。 司机一看赶忙停车,陆清宏下车干呕半天,胃酸都吐了出来才轻松了点。 此时太阳已经高照当空,天气干巴巴的热,一丝风也没有,客货车走过的路上粉尘弥漫,光看看都觉得透不过气来。 几个人来的匆忙,也没有带饮用水,老司机车上倒是有个杯子,可也只是个空杯子。 客货车没有车载空调,驾驶室就是一层铁皮,车子跑起来摇下窗户,兜着风没觉得什么,可现在就不行了,停车没三分钟就晒成了烤箱。 车里人坐不住,刚准备下来,陆清宏艰难的站起身,抬起鼻涕眼泪的脸说道:“我现在好点了,咱们接着走吧。” 车子继续前行,几个人越来越喝,最难受的还是陆清宏,想漱漱口也没水,擤擤鼻涕又没带纸,手帕在包里,包却扔在裴颂房间里,一时间诸般痛苦集于一身。 不过这些难不倒在莫斯科经历过苦难岁月的陆副总,只见他毫不犹豫撩起衬衫下摆用力拧了拧鼻子,瞬间通气。 由于呕吐流出的眼泪不用管了,早已自然风干。 这一通操作惊呆了后排的宁向东和裴颂,这才叫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如是之。 还好老司机及时说了句话:“这段路烂是烂,不过没多远,一共也就几公里,坚持坚持就过去了。” 这话一说,就好像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小秧苗挂满了露水珠,几人浑身清凉,爽的不能再爽。 果然又走了十几分钟,透过青纱帐,远远看到一棵大树矗立在路边。 看这意思还是个老派村落啊,村口一颗迎客树,就是树杈上没有吊铜钟。 很快到了村口空场上,客货车停稳后,几个人立马跳下来开始找水,按着惯常思维,一般空场附近就该有口水井。 然而并没有。 宁向东挠了挠头,忽然想起来,正常村子里哪有在外边打井的,都是各家各院有自己的井。 那就别犹豫了,几人从车上把衣服点心拿下来提在手里抬腿进村,却又傻了眼,怎么就没提前问问李青娥他们家住哪呢。 宁向东瞅了瞅村里的主路,恍惚中感觉跟鹅关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也难怪,农村的房屋院落,没有什么系统规划,原本就是大同小异。 这几人就裴颂两手空空,他本来也提着东西,只不过被眼明手快的老司机抢过去拎着,在这样的选择题面前,老司机很自然的做出正确判断,县官不如现管,他就两只手,当然得先帮裴厂长了。 问路的事就落在空手的裴颂头上,他向附近一户人家紧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这村子也太安静了点吧,要没有知了猴在树上可劲的叫,简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赶紧随便找一家先问问得了。”宁向东舔了舔黏在一起的嘴唇,现在要给他一口井,他都敢跳进去做龙王。 裴颂就近敲一家院门,半天也没听见有人应答,只好换了不远处另一家,没等敲发现院门是虚掩的,便推门走了进去。 身影刚消失在门洞里,院子里猛然传来一阵狂吠,裴颂迅如闪电冲出来,跑到他们身边才停下脚步。还好院里的大黄狗发现几个人后,有点摸不清状况,就站在门洞里凶狠的大叫,只是不停摇摆的尾巴出卖了它。 不过因为黄狗狂吠,引起全村狗叫,几人吁了口气,这村子总算醒了。 有狗就肯定有人,院门前冒出个身影,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太太。 裴颂见状连忙上前,黄狗立刻呲着牙呜呜,裴颂吓得收住脚步,隔着两三米距离,大声问道:“您知道李青娥家在哪吗?” “谁?”老太太伸手拢着耳朵,侧头问道。 得了,还是耳背的,裴颂脑门子滋滋冒油汗,又大声问了一遍,老太太这回听清楚了,摇摇头道:“俺们这儿没这人,你们找错地方了。” 裴颂一听急了:“这儿不是小李庄吗?” “是小李庄。” “那就没错了,我们就是来这儿。” “可没你说的这人,我从十六岁嫁到这村来,就没听说过这个名儿!”老太太别看耳朵背,可脑子不糊涂。 宁向东心里忽然一动,也大声说道:“李青娥他丈夫叫杜志栓!” “咳,你们是找栓子家里的啊?”老太太看了看这几人,停了一下才说道:“栓子前个儿没了,你们找他家里的弄啥?” 这下对上了,几个人齐声叹息,现在是半上午,大太阳不等人,晒的他们挥汗如雨。 “我们跟志栓一个厂的,专门过来看看他家里的。”宁向东干脆接过话说道,他在村里生活过好几年,知道一个村几乎都攀着亲,万一裴颂哪句话没说到位,这一个村能把他们困住走不成。 “啊!原来是同志们啊,难得你们大老远跑过来,”老太太一听是杜志栓一个厂的,语气明显变得热情:“你们就顺着这条道往里边走,他们家好找,门前摆着花圈的就是。”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忍不住暗骂自己要笨死,杜志栓家正办白事儿,这村子也不大,沿着主路一路看过去就找着了,还用的着打听?真是被晒晕了头! 谢过了老太太,往村里走去,果然没走一会儿就隐隐听见不少人在说话,过了一趟排屋后,就见一个巷子深处,有家门口摆着两只大花圈。 几人连忙走过去,看到花圈上写着杜志栓千古,这下没错了。随即抬头再看院门,心里都是一惊,这也叫院门? 不光院门是用几块破木头拼凑的,院墙也是用碎砖块随便堆起来的。进了院子,西厢房房顶已经塌了,东厢房干脆没有窗户也没有门,里面有一个土灶,看样子是家里的厨房。 厨房里有七八个人,正围着一张低矮方桌坐在那里,应该是村里过来帮忙的人。 看到忽然冒出来的几个生面孔,人群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站起来问道:“你们找谁?” 第四百三十章 劝学 “啊,我们是志栓厂里的,过来看看。”裴颂连忙说道,身后紧紧跟随的老司机赶紧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妈,我爸厂里的同事过来家了!”这女的冲着正屋喊了一声。 这女孩儿说话不慌不忙很有调理,引起宁向东的注意,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女孩儿也丝毫不怯,静静地打量着几个人。 这时李青娥从屋里走出来,一看院里的四个人有三个是早晨刚刚见过的领导,慌的手忙脚乱往屋里让。 一行人进去后不禁呆住了,满屋子就一张双人床和一个五斗橱,此外再没有一件像样家具,双人床倒是实木做的,很有些年头,只是上面的炕褥子像是很久没有清洗过,上面铺了一条不合尺寸的草编凉席,五斗橱也是很有年代感的产物,门上还有特殊年代的标语,漆面剥落而显得斑驳不堪。 李青娥从破橱子里拿出几个玻璃杯准备倒水,一看上面落满了灰尘,忙吩咐孩子拿到厨房去刷刷。 小女孩拿着杯子出去,过了一会儿回到屋里,手里多了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四个倒满开水的水杯。 几个人早已渴的嗓子冒烟,可一想起刚刚看到的厨房里的模样,尽管水就在眼前,没一个人有勇气端起来喝,只好默默地忍着。 李青娥让了几次,见这几人每次都客气的推辞说不渴,就讪讪的笑着:“家里条件不好,事先也不知道你们来,不然跟邻居们提前说一下,可以到他们家里坐坐。” 这话说的几个人都坐不住了,有心再说几句没关系,却张不开口,这家里不光破,还脏,他们坐在那儿恨不能屁股都悬了空。 宁向东盯着杯子上一些刷不掉的陈年老污,忍不住问道:“家里怎么困难成这样?按说这都放开政策十几年了,而且村里出去一趟也不是多费劲,好歹干点什么也比现在强吧?” 其实小李庄的地理位置正经不错,虽然有条烂路,但也不是不能走,像客货这种底盘高的车,除了颠簸有点折腾,其它路段一点问题都没有。 “家里以前都还可以,尤其刚有了俺大闺女那几年,一开始是承包了土地种小麦,俺们这一片是国家的小麦种植基地,虽然比不了隆尧那边产量大,不过也是个主产区,而且那会儿粮食还好卖,只要肯下工夫就没问题。” 李青娥叹着气说道:“可这么干了几年,闺女她爹嫌来钱太慢,就想跟着村里人去石家庄做批发生意,俺公公那时候还在世,说什么也不让他出去,后来,他从一本什么农广信息上看到说中原有个地方,很多种子站出售优良麦种能提高产量,就买了好多回来,谁曾想种到地里一颗都没长出来,闺女她爹去县里打长途电话问,结果电话号码根本不对,后来才听说那些种子站都是个人搞的,根本就是只管卖不管质量……” 李青娥说这些的时候,始终没看屋里的人,陷入了自己对过往的回忆:“那一回,算是赔的第一笔钱,不过也不算啥,因为只是想试试看,也没买多少,赔的那点钱再种几年地也能赚回来。但是后来,我娘家有个远房亲戚在县里工作,不知道听谁说养鸡挺不错的,每天都有鸡蛋卖,养老了还能当肉鸡卖,就来家说给闺女她爹了……” 宁向东听到这里暗暗摇头,俗话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何况这养鸡还是个技术活,对鸡舍要求挺高,要真干了这个,那真是操不完的心。 “闺女她爹一听就动了心思,正好县里也在大力鼓励支持个人养殖,附近几个村养什么的都有,猪场、鱼塘都上了报纸了,俺家办鸡场,开头那一年是真红火,只是俺们小李庄路不好走,卖的就慢,本来还合计着想把鸡场搬到俺娘家大李庄,结果有一年忽然就闹了鸡瘟,家里的鸡还没来得及换茬就全都死绝了,一下把前几年攒下的积蓄全赔了进去!” 李青娥的情绪开始波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家底败完了,闺女她爹受了很大打击,每天关在屋里不出门,渐渐就发现不对劲,整天跟我说有人要来买鸡,要发财了,我一劝他就急眼,甚至还动手打人,后来就开始满村子跟人说他发了大财……” 李青娥渐渐说不下去了,双手捂着脸呜咽起来。 “别说了,妈。”一直在屋里安静坐着的小女孩站起来,走到李青娥身边,对宁向东几人说道:“别再让我妈说了,我来告诉你们后面的情况,后来我们就送我爸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脑子里的病,我妈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给我爸治病,这些年什么贵重的药只要有用,我们家都买过,好在这些钱没有白花,我爸的病情控制住了,但就是去不了根儿,头些年有时候还犯,不过最近两年一直挺好的,他就想着出去打工挣点钱……” 李青娥一把拉住闺女的手,说道:“主要是俺闺女大了,学习又争气,她爹看着高兴,就一直没再犯病,他决定出去打工,也是想让孩子继续读高中考大学,她哥哥就因为前些年被家里耽误了,结果学也没上完……” “哦?您还有个儿子,那他现在在哪?”宁向东问道。 “后天要出殡了,他去联系火葬的事,本来打算土葬,我没同意。” 陆清宏看着小女孩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杜小霞。” “一直在上学还是中间断过?” “断了一年了,初中毕业后没上高中……” “那你还想上学吗?” 杜小霞抬起头:“伯伯,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陆清宏说着打算微笑一下,但一想这里的场合,连忙又收敛起来。 “我不想上了,我就想上班工作赚钱!” “是因为家里的现状吗?”宁向东在旁边接过话茬。 “嗯!”杜小霞用力点点头,像是明志一般说道:“我们家都这样了,我再去上学就太自私了!” 这下不光宁向东和陆清宏,连裴颂也暗暗点头,小女孩太深明大义了,要说身处这样的地方,绝不是什么环境熏陶带来的,但却是这个家庭的淳朴家风影响的。 三人这次不用商量,互相交换一下眼神,仍旧由陆清宏出面说道:“你说的不对,孩子,你以为自己跟全家人在一起共患难就不是自私吗?你不去上学才是最大的自私,因为白白错过了整个家庭摆脱困境的机会!” “压力会很大,但你家里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担心呢?” 杜小霞的眼睛闪亮,愣了半天才说道:“我明白了,伯伯!” (感谢※福※,李永革,lwz岁月不饶人,尾号782d5书友每天投的票票,以及张波和许多ip是数字的书友投票,谢谢!) 第四百三十一章 悲悯 宁向东、陆清宏在裴颂的带领下,来到小李庄看望死者杜志栓家属,坐了没一会儿,陆陆续续有村民过来祭奠,杜小霞就得过去回礼,李青娥也要跟着过去招呼,几个人看看时间已近中午,于是决定回去。 听说他们要走,李青娥怯怯懦懦的道:“大老远的,按理儿应该留你们吃饭……” 她眼睛扫视了一眼自家院落,客套话终于没再往下说。 陆清宏叹了口气,说道:“大妹子,家里情况我们也都看到了,也不跟您客气,说实话就是留我们,恐怕也不会吃饭……”他转身把放在门边的衣服和糕点盒拿过来,继续道:“来的太突然了,也不了解情况,就带了点吃的和用的,只是衣服没拿全,没想到您家还有个丫头。” 李青娥连声低呼使不得,但宁向东等人不由分说,把拿来的礼物一股脑堆到床上。 看着满满一床大大小小的礼品盒,李青娥哆嗦着嘴唇,也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感谢。 几人放好东西,又说了一箩筐节哀保重、后会有期的话才往外走,李青娥连忙吩咐杜小霞送客人出门。 来到大门外,陆清宏让杜小霞回去,小姑娘坚持要送到村口,几个人就一路躲着骄阳,沉默的走在断断续续的阴凉里。 来到村口的空场,杜小霞咬了咬嘴唇,说道:“伯伯,我看出来你们嫌我家不干净,连口水都没喝……” “哪里,哪里,伯伯不渴……”陆清宏尴尬的笑笑,同时舔了舔嘴角,让干瘪的双唇看上去湿润一点。 “不用哄俺,俺能理解,所以俺也好好想了,一定好好学习,找一份好工作,让俺娘将来能享福,俺哥能找上媳妇!” 小女孩近乎发誓的口吻打动了陆清宏,在那双清澈的目光注视下,他的心竟少见的颤抖起来。 “等家里事情忙完了,你打这个电话找伯伯。”陆清宏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名片交给杜小霞。 “我不要!”杜小霞生硬的拒绝道。 陆清宏的手停在半空,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贫穷带来的自尊最为敏感,容不得一点鄙视,尤其是面对一个早熟的孩子。 “不想拿伯伯的,那就拿我的。”宁向东哈哈一笑,把自己的名片塞到杜小霞手里:“不过我的意思跟伯伯一样,家里的事情忙完了,就给叔叔打电话。” 杜小霞终归是孩子,固然有自己的坚持,但面对大人的套路,终究还是妥协了。 看着她小心收好宁向东的名片,几个人都轻松的笑起来,随后又赶紧板着脸,生怕引起什么误解。 “好了,回去吧小霞,记得一定要给叔叔打电话。”宁向东拍了拍女孩儿的头。 客货车吭吭哧哧离开村口,即将拐进青纱帐里的时候,宁向东转身回望,那个怯懦却早熟的身影还站在村口的老树下。 归途因为熟悉路况,老司机明显提高了车速,走过那段烂路时,几个人尽管东倒西歪,却再没有大呼小叫,每个人像即将渴死的鱼一般张着嘴,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车子终于开回厂里,裴颂一头扎进办公室,也不管杯子里是隔夜陈茶,端起来痛饮一番,回头再找宁向东和陆清宏,却发现两人根本没有进来。 裴颂连忙走出去,见两人仍然坐在车上,而车子连火都没有熄。 “赶紧的呀,喝够了没有?喝够了快上车!”宁向东对他摆手。 “又要去哪儿?”裴颂这一趟坐车坐的屁股疼,一看又要上车脑袋当时就有点大。 “废话,吃饭呀,快点,吃完饭我还要补觉呢!”宁向东不耐烦了,这个家伙还跟过去一样,光惦记自己那点破事。 裴颂恍然大悟,忙往车上跑,刚喝下去的水就在肚子里咣当乱响,宁向东忍不住笑道:“你这去了饭店估计也吃不下什么了。” “谁说?我照样能吃半盆卤肉!” “呦呵,行啊裴工,你怎么知道要去卤肉馆?” “废话,杜志栓这事跟元老三洗不脱的关系,去找他一边吃饭一边了解情况,不正好吗?”裴颂嘿嘿一笑:“再说你吃了饭不是还要补觉吗,下午哪还有精力办这事儿啊。” 县城屁点大,老司机很快把车开到卤肉馆,这个点正是上人的时候,忙着招呼客人记菜的老三媳妇根本没注意宁向东和裴颂,陆清宏她干脆就不认识。 “几位往里边走吧,里边走大桌。”老三媳妇给一桌客人记着菜,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看到是四个人顺口就安排道。 宁向东笑了笑:“好的,嫂子。” 这声嫂子终于把老三媳妇叫抬了头,她一看不远处笑眯眯的高大身影,当即就楞住了。 “向……向东兄弟咋来了?”老三媳妇慌乱的说着:“你们先去那边坐,我这儿忙完了就叫老三过去。” “不用,还是先忙,等没人了再说吧,”宁向东意义难明的笑了一下:“不然买卖也做不好,事儿也说不清。” “哎,哎,那你们吃点啥?”老三媳妇连声答应,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还是那几样吧,裴工的意见呢?”宁向东看着裴颂问道。 上次来元老三卤肉馆是宁向东和龚强,后来裴颂来厂里驻守,自然也少不了过来,这里就陆清宏没来过,宁向东却没问他。 陆清宏并没注意这个细节,他正独自坐在饭桌前,拿着菜谱大眼瞪小眼。 “肘子,大肠,脑花,口条……”陆清宏摸了摸自己还没缓过来的胃口,向宁向东喊道:“这都硬菜啊向东,我上午刚翻过胃,能受得了吗?” 宁向东跟老三媳妇寒暄两句,和裴颂,老司机一起走过来坐下,说道:“怕是受不了,您还是来碗片汤养养好了。” 元老三亲自端了几个拼盘过来,一盘里是精心切好的小肚、卤干、层层脆,一盘是皮冻,上面撒了细细捣碎的蒜泥醋,还有就是一盘纯粹的压头肉和肘子花。 宁向东一看有两样都没点过,是元老三自己做主端上来的,当下也不叫破,而是满足的搓了搓手,道:“都是下酒好菜啊,老司机开车不能喝,陆副总闹胃也不能喝,要不咱俩喝点啊裴工?” “喝你个头啊!”裴颂摸了摸灌了一大杯隔夜茶的肚皮,恼火的骂道。 (谢谢张波99896,lwz岁月不饶人,尾号35018,35863,08141,49971等等书友的推荐票,感谢!) 第四百三十二章 知人善任 “汤汤水水的不叫个事啊裴工,”宁向东哈哈大笑:“咱们吃慢点,一会儿就消化完了。” 只不过他们这顿饭想吃快也不行,因为还得等着元老三打烊。 就这么磨到下午两点多,饭馆里的人终于走完了,元老三连工作服也顾不上脱,带着一身老油子味从厨房赶过来。 “向东,这位领导看着有点面生啊?”元老三一眼看到派头十足的陆清宏,惊疑不定的问道。 “啊,这位是陆副总,专为杜志栓工亡事故来的。” 元老三暗暗一惊,他把裴颂给的体检钱吞了,心里可是藏着鬼的。 正在忐忑不安,裴颂掏出一张纸片,啪的拍在他面前,元老三先是看见上面写着诊断证明书几个字,再看完内容后,一张胖脸当时就垮了下来。 “裴哥,不不,裴厂长,这我可真不知道啊,那杜志栓身体壮的像头牛,谁能想到是脑子里的病……” “一条性命啊三哥!”宁向东痛心疾首:“当年咱们哥仨在天龙大厦下边摆地摊,那么小的买卖都没敢想过要坑谁,现在怎么越活越抽抽回去了呢?” “咳!向东,我这么跟你说吧,当初裴厂长给我钱,让我去带这些人做体检,可这些家伙们根本就不想去,反而让我把体检钱给了他们个人,说有啥事儿他们自己担着,绝不来麻烦我,还都给我写了保证书!” 宁向东呆住了,元老三跟这些雇佣工还有这种协议他是一点也不知道:“那杜志栓呢?他也写了?” “写了啊,一个人我都不敢放过,全都写了!”元老三苦着脸说道:“早知道为省那几十块钱闹出人命,我说什么也不答应啊!” 宁向东长叹一声,道:“千不该万不该,你就不该瞒着我啊三哥,最后捅出这么大篓子!” “向东,我说句实话,你是从小在城里长大,不知道农村的苦,我要跟你们说了大家都不想体检,想把这个费用落到自己手里,你们指定不能答应啊。” 元老三说的没错,做企业可不是做慈善,丁是丁卯是卯。 “我现在算是知道农村的苦了,估计三哥你都想象不出来。” 宁向东把上午在小李庄看到的情景跟元老三详细说了一遍,听的他几乎跳起来,谁能想到,距离县城不过三四十里地的村子,还有穷苦成这样的人家。 “那这样向东,我知道今天你们也不走,晚上还来我这儿吃饭,接着说杜志栓家的事儿,我现在先赶紧跑趟小李庄去看看!” 元老三是个急脾气,听说杜志栓身后还撇下这么困难一大家子,二话不说抬屁股就走,一边连声吩咐媳妇拿大塑料袋过来,满满装了几大袋子卤肉,又从钱盒里把中午收的营业款一股脑都倒进了随身背的包里。 宁向东有心阻止,可转念一想,元老三跑这一趟,也是为了求得良心安稳,便叹了口气,跟老三媳妇买单结账,准备回酒店好好休息一下。 元老三正忙活着整理东西还没出门,一看宁向东要结饭钱,说什么也不要。 宁向东万般无奈,只好拿出一百塞到元老三包里,说道:“就当我跟你一起随个香火钱吧。” 元老三这才不再推辞,宁向东又叮嘱他那段烂路难走,要小心着点。老三是本地人,自然熟悉,他去是骑摩托车,通过性相对汽车要好很多。 此间事了,宁向东和陆清宏跟裴颂先去了他办公室,继续商量接下来的补偿事宜。 “裴工,陆副总,我是这么考虑的,杜志栓家条件实在太艰苦,如果参照规定去赔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我也不打算征求你俩的意见,就擅自做主一回,咱们每个人,包括龚强和萨琳娜在内,每人拿两万块钱,一共十万元作为补偿款,怎么样?” “我同意!”陆清宏毫不犹豫的说道:“不但如此,我打算以个人名义,资助杜小霞继续上学。” 裴颂对宁向东的提议也毫无意见,只是补充了两点道:“第一务必严格保密,即使是个人捐款,也不能让我这边的厂里人知道,第二不但杜小霞,还有她哥哥杜小光,我也考虑是不是想个什么办法拉一把,那么大小伙子,到现在不成家,在农村可就是老大难了。” “他哥多大了?”宁向东问道,同时偷看了裴颂一眼,这位要放到过去的农村,三十多岁混好点的都有可能当爷爷了。 “二十三岁。” “还是个孩子嘛,”陆清宏失笑道:“要不让他来厂里吧。” 宁向东皱着眉,摇摇头道:“不好,刚才裴工说了,咱们对他家的补偿力度不小,他若是来厂里上班,时间久了难免会说漏嘴,制度贯彻上就容易出问题……” “那怎么办?”陆清宏双臂抱在胸前,一筹莫展。 “不如让他学个车得了,”宁向东忽然想起自己在长泽自动车教习所时,很多郊县的年轻人学个c本,拿到驾照后再去运管处办个服务证,包一辆出租车跑。 以并原的标准来看,起步价四公里之内八块钱,勤快点的司机一个月收入都能养活一家人了。 陆清宏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年轻人又是农村出来的,本身就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只要肯扑下心来踏踏实实干,用不了几年就能攒够一套手续的钱,到时候自己买辆车包出去,那好日子可就真的来了。 三个人为杜家规划了一副美好前景,不由得越想越兴奋,一扫上午探望时压在心里的阴霾,陆清宏连困劲也过去了,干脆酒店也不回,就坐在裴颂办公室里看他忙工作。 这么看了一会儿,他发现很大的问题,裴厂长简直是事无巨细,什么事都得经过他亲手布置才能执行。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就是铁人也得累垮了。 “向东啊,我以一个副总的身份正式提出要求,裴厂长这里很有必要配个秘书了,不然这个厂别说发展,琐碎小事都能把他拖垮!” “裴工要是被累坏了,这个厂还真没人能顶的起来!”宁向东首先想到龚强,立刻摇头否决了,自己跟胖子一个吊样,也没有搞管理的本事,萨琳娜呢?快拉倒吧,她来搞企业等于是害了厂子也害了她。 宁向东把人员梳理一遍,忽然暧昧的笑起来:“那就把郝欣派过来,给裴工当秘书吧!” 陆清宏闻言忍不住抚掌大笑道:“再也合适不过!” (非常感谢ぁ虞ぁ的月票,lwz岁月不饶人,尾号48614书友的推荐票,以及qq阅读彭进中的推荐票,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谢谢??) 第四百三十三章 都是好孩子 三人在裴颂办公室商量给他安排个秘书,一致认为郝欣最合适不过,裴颂一张老脸幸福的通红。 陆清宏板起面孔说道:“小郝来这里是为了配合你工作,你可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裴颂以为陆清宏来得晚,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追求郝欣的事儿,此时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拍着胸脯道:“那当然,您陆副总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保证只当做同事关系面对!” “那就活该你当个老光棍!”陆清宏斥道:“我听说以前天天守在一起都差点让人家飞走了,现在人都送到你下边,要再不压住,男人的脸可就让你丢尽了!” 裴颂一听傻了眼,敢情这老家伙啥也知道,拿我逗闷子来了。 待到晚上,三人去元老三卤肉馆,却没见到他,店里只有老三媳妇和一个小伙计忙的不可开交。 一直等到晚上九点,还是没见到元老三的踪影,三人只好返回酒店。 第二天,陆清宏给萨琳娜打电话,说了裴颂这里的窘况,希望能安排郝欣过来帮一段时间的忙。 这个电话让萨琳娜陷入纠结,她跟郝欣制定的一系列计划,宁宝隆没有一人知道,眼看着现在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如果把郝欣安排到辛集,又要全盘调整,只是自己这边怎么都好说,关键是针对常春藤的钓饵也得重新设计。 如何把陈思危的眼光从北京吸引到裴颂这里,存在很大的困难,这就意味着起网收钩的时间上又要拉长了。 “现在负责客户接待的杨晶在家待产,前台那里的工作全都靠给了郝欣,而且这个安排是雷大哥临走前就定下来的,如今他人在广州,一直也没有音讯,咱们这边擅自抽调郝欣,不合适啊老陆。”萨琳娜思考再三,终于想到这个借口。 “银谷大厦那么多人不缺一个郝欣吧,可咱们辛集工厂是真缺,而且我认为,如果郝欣本人能来这里,胜过其他任何人来的意义!”陆清宏强烈的暗示,萨琳娜一听就明白,如果仅仅是出于为裴颂个人的考虑,反而是继续抻着更好点:“不行老陆,派谁去都行,唯独郝欣暂时不能去,而且这话还不能告诉裴工。” 陆清宏离裴颂不远,一听这话马上站起来,打着哈哈躲到办公室外边才压低声音说道:“我跟向东刚刚定下来调郝欣过来,都已经跟老裴说了,这可怎么办?” “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面对陆清宏,萨琳娜可不用顾及什么,他们两人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啊你!还是这么霸道!”陆清宏气呼呼说了一句,挂掉电话。 返回办公室,裴颂正忐忑不安坐在那里。这个老陆电话打得好好的,怎么一提到调动郝欣马上就出去说话了,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不方便自己旁听的情况不成? 没等裴颂开口询问,陆清宏已经开始大发牢骚:“杨晶怀孕待产不去上班了,萨琳娜担心前台工作交给别人做不好,对不住她雷大哥,所以暂时还不能放郝欣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裴颂暗暗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是,郝欣曾经受蒙蔽做过不利于宁宝隆的事,再被什么人挑事翻了后账。 就这样,关于人事方面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当天傍晚他们决定再去元老三那里走一趟,如果还见不到人,明天宁向东和陆清宏就打算回去了。 正商量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摩托车的声音,随后听到元老三嚷嚷:“你们看我把谁带来了?” 三个人闻声走出院子,看见一个小伙子正从摩托车上下来。 “这是志栓的大小子,杜小光!”元老三拍了拍小伙子肩膀,说道。 三人当即愣住,裴颂惊讶道:“今天不是出殡吗?怎么把人家孩子也带来了?” “特事特办吧,”元老三叹了口气:“我昨天过去之后,一想今天要出殡,干脆帮人帮到底,就先不回来了,留在他们家帮着张罗,到晚上想给你们打个电话,可手机也没电了,只好等今天发送完了,直接把孩子带过来。” 元老三一句特事特办让几人想起昨天看到的情况,不禁唏嘘不已,裴颂忍不住说了一句:“老三真是走在工作前面了,我们正想见见这孩子呢。” “看看,我就说吧,昨天你们去家没看见,说不定还要再跑一趟,不如今天直接带过来,”元老三看着三人道:“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等过几天他们家里稳定了,就让这小子到我店里来帮忙,每月工资照常拿,我再把卤肉手艺传给他!” “什么?!”那三人不禁惊呼起来,这个元老三动作也太快了点吧! “三哥,你等会儿,这个想法跟孩子家大人说了吗?”宁向东忙问道。 “当然!”元老三不解的看着这几人的表情,自己这算是给他们分担一部分压力,怎么看上去并不开心啊:“夜来个儿就已经说好了,大人和孩子都乐意。” “……” 宁向东和陆清宏面面相觑,人家家里要是愿意,他们事先想好的安置措施不是白忙乎了吗。 “怎么了?”元老三一直在社会上讨生活,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这老几位心里明显藏着事啊。 他眼珠一转,忽然醒悟过来:“你们不是怀疑我忽悠人家娘儿俩吧?向东,你信得过我不?” 宁向东忙开口道:“别急啊三哥,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啊!” “那怎么一个个的这种表情看我?” 陆清宏见状,觉得再不挑明了说,这事儿越来越拧巴,忙开口道:“昨天回来后,我们几个碰了一下,原打算让这孩子跟着我们去并原学开车,他妹妹呢,争取能托托关系到辛集一中上初中去。” 杜小光一听猛然抬头,道:“如果能让我妹妹进一中,我跟你们去哪儿都行!” 小伙子一脸悲壮,陆清宏哭笑不得,问道:“一中这么好吗?看你样子都打算做出牺牲了。” “那当然了,全省重点中学,升学率很高。” 杜小光这样的态度,三个人看在眼里都暗暗点头,心中越发肯定了资助这兄妹俩的念头。 (感谢※福※,lwz岁月不饶人,书友782d5,35018,以及qq阅读的张波99896的推荐票,谢谢) 第四百三十四章 渐入乱局 陆清宏给萨琳娜打电话谈郝欣的工作时,并不知道,郝欣和萨琳娜正为常春藤出现的新变化陷入困扰之中。 “安杰叫你过去一趟?”萨琳娜皱着眉问。 “昨晚先发的短信,后来又打了电话。”郝欣也愁眉不展。 “发短信和打电话之间隔了多久?” “大概有一个小时吧……”郝欣不太确定。 “这样啊……那很可能一开始只是一个建议,后来打电话时才彻底敲定的!” 萨琳娜看着郝欣,若有所思的说道:“一定是安杰提出建议,陈思危考虑后同意了,这么看来,很有必要跑一趟!” “可我还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啊?”郝欣为难的说道,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担心自己把事情办砸了,能够取得今天的进展,两人付出很多努力,只是越往后心里的压力越大。 萨琳娜明白她的心思,宽慰的笑了笑:“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既然他们想利用你做文章,就不会察觉到你的问题,只要没有大的疏漏,细节并不重要。” 郝欣点点头,望着萨琳娜眯起眼睛的样子,觉得她说的比喻并不恰当。 分明是萨姐自己更像只狐狸,而安杰他们,则是一只只自以为是的兔子。 …… 郝欣是坐飞机过去的,这也是安杰的意思,嘴上说希望能尽快见到她,实际是为了最新计划的尽快实施。 安杰赶到机场接了郝欣,先在酒店安顿好,当晚一起去了一家规模不大却很有特色的饭店吃了饭,郝欣巴不得他赶快上钩,做出一副花痴的样子,只要安杰一个微笑,自己恨不能立刻为他去死。 这番举动让安杰自信心爆棚,同时怜惜之心大起,暗暗发誓这次的事情了结后,一定要奋不顾身跟郝欣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都说漂亮的女人会骗人,那得看是不是真心喜欢,眼前楚楚动人的笑靥,分明是最真诚的容颜。 “我叫你跑这一趟,其实是有一点小事让你配合一下。”安杰斟酌再三,还是决定现在就说,如果按照陈思危的意思,先玩两天再慢慢代入主题,就太浪费宝贵时间了。 “你说吧。”郝欣一听安杰说话的语气就忍不住微微蹙眉,既然求人办事,连句敬语都不用,说个“请”我过来能死啊!而表面上却温柔的说道:“只要能帮的上你我都没问题。”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安杰心里大赞一句,但却没有说出来,他认为女人这种生物,近之则不逊:“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难度,就是是关于陆清宏这个人的。” 郝欣微微吃惊,临行前她跟萨琳娜做了无数猜想,唯独没有想到老陆。 “你也知道,陆清宏原来是我们集团的高管,现在跳到宁宝隆做了高管,他掌握着很多常春藤的秘密,陈总的意思是,还想请他回来。” “那需要我做什么呢?”郝欣问道。 “劝说陆清宏。” “就这事儿?”郝欣诧异的问道:“电话里跟我说就行啊,何必大老远跑一趟?” “你直接去找陆清宏,我担心他万一做出不好的行为,会危及到你,”安杰握住郝欣放在桌上的手:“所以我想不如迂回一下,从他老伴这里打开局面。” “那我来这里去找他老伴,不是动静更大吗?”郝欣假意不悦道:“不管找谁,最后还不是要把话传到老陆耳朵里,到时候他知道我专门为这个惊动他家属,只怕适得其反吧?” “那不会,其实他老伴冯梅这边,我们前期也做过不少工作,包括陈总,也亲自去过一趟。” “陈总都去过了?”郝欣吃惊的问道,这回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惊讶这么大的事儿陆清宏竟然一丝口风也没透出来。 “那陈总是什么时候去的?”郝欣故作担心的说道:“如果时间太近,我马上又去,会不会引起反感?” “绝对不会,这个冯梅对陈总很客气,毕竟是半辈子的关系了,何况陈总要求我们定期去他家里探望,你去也一定会看做一次普通家访罢了。” “没那么简单的,安杰,”郝欣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手从安杰手里抽出来:“你们去怎样都没关系,但我不同,我在宁宝隆,而且我们相隔两千多公里,骤然出现,这里面可供想象的信息量太大了!” 郝欣这番分析细微缜密,安杰很高兴她能这样认真去考虑:“郝欣,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去陆清宏家的时候,还有我。” “要是这样的话,那事不宜迟,咱们明天就去吧!”郝欣毫不犹豫的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去的时候你先别急于表明身份,看时机再说。” 郝欣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的表现,让安杰很感动,只是他想再次握住女生小手的企图没有得逞,被郝欣巧妙的躲开了。 他可不知道,郝欣连多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停留,巴不得赶紧完成任务返回并原。 ……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冯梅仍然如往常一样刚刚坐下来吃早餐。 现在她对早晨的敲门声已经不再误以为是牌友来访了。事实上九点钟是大多数公司上班的时间,这帮家伙准时过来打卡,一看就没有一点诚意,可怜了陈思危白白付出的苦心。 不过今天的敲门声与往常不太一样,轻柔而有节奏。 冯梅趴在猫眼往外张望了一下,是个漂亮的姑娘,旁边还站着个小伙子。 “你们找谁?”冯梅拉开门,看着这对宛若情侣的年轻人,纳闷的问道。 “您是冯阿姨吗?”郝欣热情的问道。 “对啊,我姓冯。”这小姑娘标准的北方口音,在这座城市听起来非常特别,冯梅心里更纳闷了。 “我是陆副总的同事呀,冯阿姨。” “你跟老陆是哪个公司的同事?” 陆清宏在常春藤是副总,到了宁宝隆还是副总,冯梅心里忽然一动,这小丫头满口近似普通话的口音,怕是从北边来的吧。 “宁宝隆呀冯阿姨,”郝欣笑容更盛:“我是从并原来的。” “哦哦,那快进来,大老远的!”冯梅闪开门,让两人进去。 果然是这样,冯梅心里有了数,再看郝欣才发现有点眼熟。 她稍加回忆,猛的想起来,这不是老陆在北京吃工作餐的同事合影里那个姑娘吗,蹲在最前边侧头微笑那个。 (感谢尾号48614书友的推荐票) 第四百三十五章 问前程 郝欣坐在客厅,冯梅夸她的同时,也看到了桌角摆放的那张合影。 “冯阿姨,您家的客厅很别致啊,”郝欣好的打量着房间里的装修布置,说道:“不像别人家的客厅里,都会摆一台大电视机。” “客厅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摆放电视做什么?”冯梅笑着问道:“大家坐在一起说话,难道是坐在一起看电视的吗?” “也对啊,不过阿姨的见解蛮新颖的。”郝欣点点头。 “其实这是我们家老陆的观点,当初装修的时候,他说待客就是待客,大家专心聊天谈话,所以就没有放电视机,只在墙上临摹了一幅画,”冯梅望着牧童晚归图,脸上现出淡淡的柔和,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结果他现在跑到并原,把我自己扔在家里,那些客人们也再不来家里了,我还正想着,真不如买台大电视放在那边解解闷。” “这件事就让我替您办吧,”一直没有做声的安杰插话道:“也怪我不细心,没有及时体谅到阿姨的处境。” 冯梅愣了愣,只是随口发了一句牢骚,这小伙子就当做一个要求,不由皱眉道:“那怎么行,一台背投电视要一万多块,老陆刚去你们公司没有多久,不行不行,要买也是阿姨自己买!” 安杰笑了,嘴上说不要,却又说出了型号,好吧,他点点头道:“这只是一桩小事,陆副总在我们那里贡献了半辈子,即便现在离开了,送台电视给您解闷玩,也是他应得应份的。” “离开?”冯梅惊诧的看着安杰,问道:“小伙子,你不是宁宝隆的?” “我是常春藤新任副总,安杰。” 冯梅彻底呆住了,看看他,又看看郝欣:“那你呢?” “我是宁宝隆的,阿姨,”郝欣忙露出甜美的笑容:“宁宝隆销售部的代理领班,郝欣。” 冯梅听的头晕,忙撑着沙发扶手,坐直身体问道:“你们两家不是打过官司吗?现在怎么一起结伴来我家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对手,阿姨,”安杰微笑着说道:“这话还是陆副总没有离开我们之前经常说的,可惜啊,如今余音袅袅……” “你等会儿小伙子,前面说的都挺好,就是最后一句阿姨听着不太舒服,”冯梅打断他的话。 “阿姨,安副总不太会说话,不过他的意思我明白,就是常春藤很希望陆副总能回去继续掌舵。” 冯梅望着郝欣,沉吟片刻后,问道:“姑娘,你在宁宝隆,受什么委屈了吗?” “当然没有,我男……啊不,我大哥还是下边独立分厂的负责人,怎么可能受委屈!”郝欣飞快的说道。 “你说的那个厂我大概知道,生产皮货供应莫斯科的,对吧?”看到郝欣点头,冯梅接着说道:“老陆春节回来,提起过那个厂子,目前存在很大缺陷啊,厂里单线供应莫斯科这一个地方,而且收购商只是当地的一个倒爷,这样不行啊,很容易被别人牵制,或者遇到突发意外陷入被动局面。” 这样的话陆清宏从来没有在公司里说过,反而回家跟老伴说,郝欣心中悚然而惊。 安杰在在旁边暗叫一声侥幸,幸亏今天来的是他和郝欣,不必担心走漏信息。 他心里不停窃喜,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居然无意中发现了宁宝隆这条支脉的命门。 “所以嘛,阿姨,陆叔叔留在宁宝隆没有前途的。”安杰干脆连称呼都换了,来家里不就是为了从心理上拉近距离吗,再叫职务反而抹掉了这种亲近。 “有没有前途,跟我说没有意义,常春藤倒是有前途,可老陆也出来了,宁宝隆没有前途,老陆在那边干的连家都不想回,”冯梅和蔼的笑起来:“小安呐,我问句不该问的话,你在常春藤,一个月大概有多少收入?” 安杰警惕起来,打听个人收入这可是常春藤的大忌,他们每个月工资都是用信封封起来的:“阿姨,我们有保密条例,具体数字不太方便说,不过以我的年龄来看,算是高薪了。” “是啊,年轻是个宝,老陆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总觉得未来可期,谁知老了老了,换了地方才做到真正的自己,”冯梅平和的微笑道:“老陆在宁宝隆没有月薪,他的收入半年一结算,叫分红。” 分红?安杰心里咯噔了一下,据他所知,目前分红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企业在年终拿出一部分利润分配给高管,还有一种就是持有股份,是真正的企业主人。 “阿姨,陆叔叔是哪种分红?”安杰小心的问道,刚刚还反感别人询问他的隐私,现在却忍不住打听别人的。 “他现在是宁宝隆的主人,换句话说,宁宝隆也是他的孩子,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而是他们所有人的孩子。”冯梅脸上挂着淡淡的骄傲:“老陆半辈子过来,终于活明白了!” 安杰心底一片哇凉,宁宝隆这样做,等于把性命交给陆清宏,陈思危拿什么跟人家拼。 既然无法达成目标,安杰和郝欣讪讪的起身告辞,冯梅送他俩到门口,拍了拍走在后面的安杰,轻声笑道:“小伙子,别再惦记给阿姨买电视机的事了。” 来到大街上,郝欣回头看了看这片错落有致的小区,上午的阳光刚刚好,洒在郁郁葱葱的树上,楼宇掩映其间,是一片安宁祥和。 “陆清宏还真会选养老的地方,这里既安静又接近城市文明,两两方便啊。” “不,他没得选,因为他还远没有到养老的时候。”郝欣喃喃自语道。 “咳,不说这些了,郝欣,”安杰烦恼的挥挥手,像把所有糟心事都甩掉:“我先送你回酒店,然后去公司汇报工作,今天可能没有时间了,明天我再过来接你,一起好好玩玩。” “别了安杰,你还是忙工作吧,我明天下午就回去了。” “怎么这么着急?”安杰吃惊的问道:“再说,你明天就走,机票也来不及买啊!” “我来之前买的是往返机票,”看到安杰的脸瞬间变色,郝欣微微一笑道:“你别瞎想,买往返机票是因为便宜,我们还年轻,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梦想多好!” “好吧,我听你的!”安杰趁机握了握她的手。 这次郝欣没有抽出来,只是暗自皱了皱眉,老娘最后再忍你这一次,反正再也不用看到你了。 (感谢782d5,35018,for1988,风决定发型,馨小闲,※福※的推荐票,以及qq阅读张波,老虎投的推荐票,谢谢) 第四百三十六章 五百英里 “你说什么?” 当听完安杰的汇报后,陈思危心里惊骇莫名,再也无法维持自己沉稳如山的形象,猛然直起身问道:“宁宝隆把自己的股份平白送给陆清宏一份?” “是的,陈总,这是冯梅亲口说的,而且明确表示了陆清宏对那边的归属感,所以我斗胆猜测,他不会再打算回来了。” “好吧,我知道了。”陈思危点点头,迅速从刚才的震惊中抽离出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你继续密切保持跟郝欣的联系,她的存在,对我们来说非常宝贵!” “我明白的。”安杰沉稳的点了点头,再没有多余的话,轻轻退出办公室。 陈思危靠在办公桌边,目送年轻人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屁股长时间挤压在桌角变得麻木时,才蓦然惊觉。 宁宝隆啊宁宝隆,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能有如此魄力? 醒过神来的陈思危苦笑着,摇着头,慢慢走向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将身体歪倒在上面。 这个长沙发不知有多少人坐过,而他作为主人,别说是坐,这么多年来甚至都没怎么看过一眼。 把双脚架在茶几上,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舒适,看来偶然打破一些内心的坚持,带来的不仅仅是快感,还有恶作剧般的新奇。 陈思危吹起口哨,是他早年留学时学会的《five hundred miles 》,这首民谣诉不尽的乡愁,而陈思危当时身在海外,离家又何止是五百英里。 这么多年,经过这么多事,尤其得知由于陆清宏的草率,亲手摧毁了莫斯科欧洲分部时,陈思危只剩震怒,不顾所有人顾全大局的劝阻,坚决把陆清宏从常春藤除名,现在看来,这个恶果已经彻底显现,难怪有人说愤怒就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啊。 往事一幕幕纷至沓来,陈思危感到身心俱疲,索性把架在茶几上的脚收回来,就在沙发上和衣而卧,闭眼假寐。不曾想这么一养神,竟然把一下午睡了过去,等到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陆清宏对于常春藤的重要性,现在已经越来越明确了,可惜他在身边时,自己却从来没有意识到。 陈思危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简单活动一下酸麻的身体,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随便躺躺就睡了过去。不过这一觉质量还不错,他能感到此时的精神状态很好。 以前一直以为,睡眠不好是因为岁数大了,现在看来,也许是长期精神紧张引起的神经衰弱。 陈思危一边思考,一边去拿茶叶,手伸到半空时又停了下来,夜茶是不是也该控制了呢? 改变年轻时养成的一些坏习惯,这是他的保健医生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只是一直没有引起陈思危的重视,不过从今晚开始做出改变,是不是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陈思危拿起电话,准备拨出去的时候,心里略做犹豫,也不知清宏,还在使用过去的号码吗? “喂?” 陆清宏的声音略带浑浊,但听上去很平静,背景也很安静,这很好。 陈思危松了口气,同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紧张:“清宏,是我。” “师兄?” 陈思危这个电话实在太突兀,陆清宏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手表,已是晚上八点半。 “清宏,你大概也能猜到我的意思,弟妹那里应该跟你说过了吧?” 陆清宏下意识的点点头,说道:“昨天就来电话说了,师兄也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了吧?” “我理解,不过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上,还是想再争取一次,同时也给你道个歉,清宏,当时你在莫斯科滞留,我对你的处理方式确实粗暴了一点……” “师兄,你处理的非常对,换做是我,也一定会这样做!”陆清宏迅速打断了陈思危的话,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宁肯自己去独自面对,独自吸取教训:“所以,师兄您想想,我还能再回去搞管理工作吗?” “有我在,没人会有非议!” 面对陈思危无意中流露的霸道,陆清宏苦笑一声:“可人心呢?服众呢?经过莫斯科的遭遇,我算真正体会到,人这一辈子,关键之处真的只有几步,一旦踏错,很可能把一生都搭进去了!” “正是因为这样,你才应该回来帮我啊,不然你心里的债怎么还?” “我回去简单,可你刚刚启用的那个小伙子怎么办?边缘化吗?那样岂不是又伤害了一个人?”陆清宏平静的说道,他深知陈思危会如何做,自己一旦回去,很轻松就可以在他和安杰之间建立不可调和的矛盾,而陈思危本人,自然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所谓的领导艺术,曾经不也正是他所擅长的吗。 “更何况,我在这里还可以帮帮萨琳娜。”陆清宏轻轻的说道,生怕触动陈思危心中不美好的回忆。 “不要跟我提她的名字。”陈思危语调中透出冷厉。 果然还是这么抵触。 陆清宏叹了口气:“何必呢师兄,都这么多年了,非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吗?她毕竟是你的儿媳。” “我没有这个儿媳,”陈思危沉默良久后,一字一句的说道:“而且……我儿子早就死了!” 陆清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看着手机通讯录里的陈思危三个字,过了很久,陆清宏才缓缓调出管理菜单,把这个电话号码删除了。 经过今晚,陈思危怕是永远不会再给他打来电话了。 胸口莫名的发闷,陆清宏走到窗前,将一扇窗户慢慢推开。 外边略带湿润的空气,混着着阵阵蛙声涌了进来。 皮衣厂靠近县城边缘,酒店附近有个水塘,每到夜晚蛙声整夜不停。 这对陆清宏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现象,他是南方人,夜里乡下的水田随处可闻。 在北方小城里听取蛙声一片,陆清宏一时恍惚,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脑子里忽然冒出一首歌曲: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一百里,又一百里; lord i’m one, lord i’m two; 上帝啊,我已离开一百里,两百里; lord i’m three, lord i’m four; 上帝啊,我已三百里,四百里;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from my door…… 上帝啊,我已远离故乡五百里 …… (感谢48614,沈老实,小飞,润的推荐票,谢谢) 第四百三十七章 峰回路转 宁向东和陆清宏在辛集皮衣厂只待了不到一星期就回到并原,比开始计划的半个月省了不少时间,主要原因就是杜志栓一家人淳朴厚道,非但没有提出任何过分的要求,而且对厂里怎样补偿和怎样安排也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其实他们跑这一趟,在最开始就已经把赔偿方案全部拟定,并且顺利落实了。如果不是陆清宏坚持等杜小霞来找他,在杜志栓出殡后的第二天,他俩就可以动身返回。 为了能把辍学在家一年的小姑娘重新送回学校,还是经过了一点波折,毕竟两人在这边,并没有什么深厚人脉,还好元老三也竭力帮忙,把饭店扔给媳妇打理,自己东奔西走,最后终于寻到一个朋友跟学校有点关系。 而一中领导也很给力,在听说了杜小霞家庭情况后深表同情,很快办理了学籍归档,可谓神速。 杜小光亲眼看着妹妹重返校园,彻底放下心来,跟随宁向东和陆清宏来到并原。 到并原之后,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安排杜小光的住宿问题。银谷大厦是写字楼并没有宿舍,开始宁向东考虑过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住在冶院那套老房子里,可转念一想,杜小光来并原是为了学开车,而长泽自动车教习所和自己冶院的家一南一北,每天练车横跨一座城市,这就太不方便了,再说杜小光从村里骤然来到省会,不熟悉环境别再迷了路,或者再出点什么意外,可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 这么综合考虑下来,干脆先找关教练问问,南城开发区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出租,直接住在那边最为方便。 一想起找关教练,宁向东习惯性的摸手机,这才想起出差时走的急,忘在公司了,连忙回到自己办公室,拉开抽屉一看,果然跟车钥匙放在一起。 手机一个星期没用,早已经没电了,就算插上充电器,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机。 宁向东让杜小光先随便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这时龚强从外边晃进来,进屋后也不说话,先仔细打量一番杜小光,才摇头晃脑的开口道:“我说向东,你从哪捡回来的这娃,面相看着不错啊。” “你能不能别扯淡,人家小兄弟刚从老家来,不习惯你这一套。” “哎,我怎么叫扯淡?你自己不懂可不代表别人也不懂,李淳风的看相术里可说了,男人嘴大吃四方,女人嘴大吃钱粮,你看看这小伙子一张大嘴,一看就是个捞世界的主!” 说完又看着杜小光说道:“你小子能跳出农门来并原,也用不着感谢你宁大哥,那是你自已的命格决定的!” “你瞎说!”杜小光面现怒色:“我们家能有今天,全靠宁大哥帮衬,谁要说他坏话我就揍他!” 胖子一听惊了,瞪着宁向东问道:“你这从哪弄来的二愣子?” “行了,我说你就不能消停点,别再逗这位兄弟了,”宁向东压低声音努了努嘴:“看看人家左胳膊戴着什么?” 龚强这才发现杜小光左臂上的黑沙,当即大窘,连声道:“对不住啊兄弟,我没看见你这儿还戴着孝,刚在外边听说新来个人,就过来活跃一下气氛,可没什么恶意啊。” 杜小光直愣愣看着龚强,也不说话也不笑。 胖子搞不清楚他听明白没有,只好尴尬的笑笑,对宁向东说道:“有雷明德消息了,说是这两天就要回来了。” “你听谁说的?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宁向东惊喜的问道。 “何萍给你打电话总是关机,就打给我了,跟我说的。” “说了具体哪天回来吗?用不用去接机?” “当然用接了,要不跟你说干嘛,这些个人里边,就你跟雷明会开车啊,”龚强一屁股坐到宁向东办公桌上:“要说你这车买的真是恰到好处,以后咱公司迎来送往的活儿就都交给你了啊。” 龚强一说这个,宁向东心里忽悠一动,随后不动声色的看看杜小光,这小子要是拿了驾驶证,将来留在自己身边开车挺不错的。 “哦对了,差点忘了件大事,我这天天照顾杨晶弄一堆破事,记性都变差了,”龚强敲了敲脑袋说道:“何萍电话里还说,雷明已经辞去了广州的工作。” “辞职?为什么?!”宁向东大惊,刚刚得知雷明回来的高兴劲瞬间没了。 “因为去年的金融危机,杰通资本在东南亚的投资受到不小影响,所以就打算从并原撤资,用来应付那边的周转,同时把雷明也调回去,可雷明跟何萍结婚证都领了,家也安在这里,怎么可能再回广州,就只能辞职了。” 龚强说着话,无意看到宁向东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出现一个显示充电的标志,惊讶的问道:“你这手机没电多长时间了,这么久才激活电池?” 宁向东看了眼手机,随手按下开机键,接着问龚强道:“那雷大哥辞职后打算做什么,有计划吗?” “有,还是听何萍说的,好像是跟杰通资本提了个条件,就是放弃自己手里持有的原始股,把银谷大厦接过来。” “雷大哥要用原始股份交换银谷?”宁向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杰通一定不会答应!” 虽然回收原始股份也足够诱人,但银谷大厦位于并原商业核心区,每一平米每一分钟都在创造价值,这等于是棵摇钱树啊,杰通怎么会舍得放手。 “错!杰通资本不但答应了,而且还在第一时间跟雷大哥签署了协议!”龚强说道:“由此可以想象,杰通对流通资本的渴求到了什么程度,收回雷明的股份,就可以把预算里今年的分红重新调整,用来补充东南亚的损失,可以说雷大哥这番操作溜得很,正好是卡住了杰通资本的七寸。” 这又是宁向东没有想到的,这么看来,前段时间传出来要卖掉银谷大厦的传闻是真的了。 银谷大厦最后落在雷明手里,一直压在心上的石头也落了地。 宁向东兴奋的不敢相信,自己不会是在梦里吧,他伸手用力拧了龚强一把,听到胖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终于确定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感谢陆陆溜溜的打赏!※福※,lwz岁月不饶人,醉卧小胡同,35018,jjron,李永革,我的确很忙呀投的推荐票,谢谢) 第四百三十八章 终成陌生人 如果事情发展真如何萍所言,无论对雷明,还是对宁宝隆,都讲实现质的飞跃。 只不过雷明个人持有的杰通资本股份,就能换到银谷大厦,宁向东表示深度怀疑:“关于雷大哥的股份,何萍原话是怎么说的?” “忘了。”龚强翻了翻白眼,使劲揉着刚刚被拧过的地方。 这时,刚刚打开的手机忽然嗡嗡的震动不停,宁向东连忙拿起来,只见屏幕右上角的信封标志不断闪烁。他打开锁屏,一共有十几条未读短信,清一色的都是宋小青。 “坏了!” 宁向东大叫一声,一巴掌拍在仍坐在他桌子上的龚强大腿上:“杜小光的事你去办吧,给长泽自动车教习所的关教练打个电话,就说想请他关照一个学员,我马上得去趟电视台。” 说完哪管胖子龇牙咧嘴,反手把关教练的名片甩给他,拉开门风风火火冲向电梯,直奔地下停车场。 等他开车赶到有线台时,时间仅仅过去了十几分钟,宁向东自己都吓了一跳,一个多星期没有摸车,驾驶水平反而更加提高了。 走到大院门口,门卫拦住他:“先登记在办事。”同时指了指旁边一排贴着白色外墙砖的平房。 宁向东还是第一次来宋小青单位,这个发现令他颇感内疚,看来自己平时对她的关心太少了。 进了接待室,只见里面是一排柜台,已经有些人站在那里排队,逐一进行登记,宁向东也排到队尾慢慢的跟着移动。 趁着这个工夫,他终于有时间拿出手机,翻看宋小青的短信留言。 “向东,我妈让咱俩明天去领结婚证,开心吗?” “你在哪向东?打电话关机,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 “我在你家门口等你,快点回来开门好吗?我现在很饿,很渴,也很累……” 看到这里,宁向东的眼泪差点流下来,再看最后一条短信的时间,是后半夜一点钟。 “来找人啊,还是来办事的?” 一句问话打断了正在翻看短信的宁向东。 他抬头一看,自己前边已经没人了,连忙说道:“找人,找人!” “找谁?哪个部门的?” “我找宋小青,不过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宁向东抱歉的笑了笑。 “啊,你找宋记者?事先预约了吗?” “没有……” “那就不一定能见着人啊,宋记者是我们台里的大忙人,这会儿在不在办公室可还两说着呢!” 负责登记的大爷唠唠叨叨,扔过来一个本子:“你先登记一下个人基本信息,我给宋记者打个电话看在不在。” 宁向东赶紧低头登记,这边老大爷的电话也通了:“宋记者啊,我门卫室,有个小伙子说找你……啊?你问叫什么名儿?那稍等一下啊……” “哎,我说小伙子,你叫什么?” “宁向东。” “哦,他说他叫宁向东……什么?” 宁向东头也没抬,继续在本上登记,话说这上面要填写的内容可真够详细的,哪里是什么只登记基本信息,估计电话打完了他也够呛能写完。 “哎,哎!别写了别写了!”大爷挂断电话,匆匆忙忙把本子收了回去去:“人家宋记者说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这怎么可能!”宁向东顿感莫名其妙,看着大爷说道:“您说清楚了吗?” “当然说清楚了!再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也不认识您,稀罕吗?”大爷嘿嘿一笑:“您认识我吗?” 见宁向东摇头,大爷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说道:“这不就得了,麻烦您让让,下一位……” 宁向东连忙挡住大爷拨拉自己的手,急道:“不是您说的这个意思,我是宋小青的男朋友,叫宁向东,您说我名字了吗?” 这一声有点大,接待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宁向东。 “这是宋小青的男朋友?” “不会吧,不是都说她男朋友是个港商吗?叫雷什么的……” “你这哪来的小道消息,一听就不权威,我可是听她嫂子亲口说的,人家还没男朋友呢!” “那这家伙肯定是个假冒的!” 接待室嗡嗡声四起,不管是来办事的还是负责登记的,都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大爷冷笑一声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大爷我可见多了,小伙子,想当人家宋记者男朋友的大有人在,可像你这么大胆敢喊出来真没几个!看你也衣帽整齐像个正经孩子,干嘛在这儿瞎说八道?大爷劝你,有这份胆识,用到正路上多好!” “我这有什么可冒充的?我本来就是她男朋友啊!”宁向东被臊的满脸通红,忍不住大声说道:“再说冒充宋小青男朋友有好处吗?”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既然你觉得没什么好处,那干嘛还要冒充?” “我再说一次,我没冒充!” “我也再说一次,人家说根本不认识你!” “那好,我现在就进去找她,让她当面跟我说!”宁向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身出了接待室,跑到大门边闯了进去。 “你给我站住!”站岗的门卫连忙喝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宁向东早已穿过大门,正向办公大楼冲过去。 “来人啊,快来人!有不明人员闯进来了!”门卫一边追,一边拿着对讲机大声喊着。 宁向东跑在前边,根本不理会身后的喊声。他很自信,凭着自己在部队跑五公里越野打下的底子,在见到宋小青之前,后面的人根本别想追上他。 就这样,宁向东脚下发力,越跑越快,电视台办公大楼转眼即到。只要进了大厅,上电梯就好说了,他依稀记得宋小青说过,办公室好像在十层。 “不许动!” 眼看着大门近在咫尺,忽然从里边闪出两个武警,看着他怒吼道。 宁向东吓了一跳,这电视台大楼里怎么还遇上武警了,也太巧了吧。 …… 第二天一大早,宋小青来到办公室,照常先打好开水,冲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拿出一盒甜点,凑合出简单的早餐,这些高热量的东西,她并不喜欢吃,可在家吃早饭,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宋小青随意翻着今天的报纸,忽然被都市晨报一则新闻吸引住目光:“我市工商业知名人士宁向东,在有线电视台门口扰乱正常社会秩序,被依法拘留四天……” (感谢沈老实,48614,782d5,120***73,momo,哼哼哈嘿投的推荐票,谢谢) 第四百三十九章 捞人 宁向东被依法拘留四天! 宋小青看到这则新闻惊的目瞪口呆,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也被失措的举动撞倒在地。 她马上想起昨天隐隐听到的议论,好像又是在说某个狂热的追求者在大门口滋事被带走。 类似的花边新闻实在太多,骄傲的宋小青根本没有太注意,更没有仔细打听,从她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开始主持节目,这样事情就层出不穷,早已经习惯了。 宁向东竟然也会在大门口闹事? 宋小青惊愕的想要笑出来,难道就是因为昨天赌气不让他进来? 想到这里,她又拿起报纸仔细看了看,可惜上面只有那一行简简单单的字,再没有其他信息。 宋小青把椅子扶起来,暗暗庆幸办公室的同事还没来,不然都不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态。 重新坐下来,她心里紧张思考着该找什么人把宁向东捞出来。 从目前的情形看,最合适的人就是大哥宁向阳了,他现在已经调到市局,各个分局和派出所一定都有熟人。 宋小青打定主意,拿起电话给宁向阳打过去。 “你说宁向东被拘了?”电话里的宁向阳非常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原因呢?” “因为我……” “你……”宁向阳显然蒙了:“小青,你能不能别这么问一句说一句,把情况完整说一下。” “巴拉巴拉……” “活该!”当宋小青把昨天发生的事详细说完后,宁向阳生气的说道:“让他在里边呆着吧,别说四天,十五天我也不管!” 发了一通脾气,宁向阳才意识到不该对宋小青用这种态度说话。 在他心里,这个优秀的女孩子早就是自己的弟媳妇了。 “小青,大哥说话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其实就四天时间,不会有没什么事,所以也没必要太过担心,倒是你以后要硬着心肠,好好治治他,不然结了婚可有你受的。” “我跟向东这些年,没觉得他哪儿不好,就是有时候随性了点,对自己一直没有个清晰定位,说白了就是缺少狼性,虽说挺擅长抓住机会的,可又总是说放弃就放弃,从来也不知道珍惜,以前我还挺怨他的,但是参加工作这几年来,越来越感到人一辈子不容易,还是应该从心所欲,怎么开心怎么来,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唉,也不知道这么想到底对不对……” 宋小青原本想让宁向阳帮忙,谁知无意中,忽然把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想通了,当即不管不顾,一口气先说出来,她怕这个念头一旦被别的话岔开,会一闪而逝,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只是宁向阳听了,还以为这番话是替自己的弟弟开脱,这就让他有点尴尬了。 “小青,咳,你别再说了,我一会儿就给广场派出所打电话。” 宁向东是从有线台被带走的,那里是桥西区分局广场所管辖范围。 “不不,大哥,您千万别这么做,”宋小青也不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自己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忽然悟出对未来婚姻和生活的态度,不说出来是怕抓不住这种感觉。 “您刚不是说了吗,也就四天,一眨眼的事,该受什么惩罚就由他去受!我就是有个小请求,如果太过分您就直接拒绝……”宋小青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能去看看他吗?” “看他?”宁向阳感到哭笑不得,满打满也算就四天,还是从昨天就开始计算了,今天自己打个招呼,明天才去看望,后天下午人就出来,真真是不够折腾的! “好吧,那我马上就联系,争取下午你就过去看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可能被抓个差,搞搞卫生刷刷厕所之类的,哈哈。”宁向阳尽量轻松的劝道。 还好宁向东这种情况即使被拘留,也是定性为治安拘留,除了公安部门内部存档之外,不会被记录为案底,对将来没有什么负面影响。 挂了电话后,宁向阳还是有点余怒未消,还好不是跟人打架,不然定个刑事拘留可就麻烦了,好好一个人,谁愿意在身上留下污点。 按说宁向东和宋小青这俩人青梅竹马般长大,谈了十年恋爱,小时候都没惹过什么事,眼瞅着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还闹出这么大动静,也真是服了。 生气归生气,事情还得办,宁向阳从警校毕业就一直在公安系统,可以说大到省厅,小到警务室,外到铁路局乘警,企业公安处全都有熟人,所以想都不用想,直接一个电话打到广场派出所指导员的手机上,对方没等他开口,马上笑话他了一番。 宁向东一进去,通过身份证调取户籍档案,派出所立即掌握了家庭情况,进而也知道了他在宁宝隆的身份,更进一步摸清楚跟宋小青的恋人关系,只是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的问题是否严重,毕竟因爱生恨产生极端行为的案件也是有的。 此时听宁向阳说宋小青想去拘留所探视,指导员长长松了口气,这对恋人可都是小有名气的人,真要为情所困闹出什么大动静,他这个小小派出所也消停不了,昨晚就已经被《都市晨报》的记者突袭过一回了。 既然没什么大的状况,两个老伙计便开始在电话里打哈哈,指导员借机吐槽工作压力太大,基层所队人员不足等等老生常谈的老大难话题。 宁向阳就笑着骂道:“你这个老狐狸,每次找你说点事,你都要趁机捞好处,好吧,局里下次开会,我就给你提一下,广场所辖区面积大,人口密集,环境又复杂,确实存在人手不够的问题。” “我也就敢跟你提要求啊我的宁处,太阳最红,我和你最亲嘛。”指导员见要求得到满足,立刻笑着套近乎。 挂了电话,宁向阳陷入沉思,广场这一带,重点单位多,流动打工人口也多,虽然不是商业集中区域,但辖区监管和服务压力也确实很大。 怎么才能克服困难,优化工作方法,找到平衡点,已经成为一个需要缜密谋划的课题了。 (感谢军的月票,感谢782d5,35018,48614,练得身形似鹤形,一杯茶,老虎君的推荐票,谢谢) 第四百四十章 探视 拘留所地处远郊,从宋小青家坐公交车过去没有直达,中间需要换乘好几次车,宁向阳也请了假,自己开车陪着她一起去。 这座位于远郊的拘留所里有不少人,都是各个派出所送到这里集中监管的,被拘留的性质也各有不同,有跟宁向东一样的治安拘留、也有因为醉酒滋事但行为轻微的行政拘留,以及更为严重等待诉讼的刑事拘留,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刑事拘留,肯定要在个人档案上留下案底,而治安和行政拘留都属于比较轻微的违法行为,通常以教育为主,拘留所里看押时间最长的也就十五天,再严重就要移送到看守所了。 宋小青进来后才发现跟自己在路上想象的不一样,那些被拘留的人都坐在教室里上课,可按照宁大哥的说法,这些人是要从事体力劳动的,就算不用打扫楼道或者刷厕所,也应该是糊纸盒什么的,跟她看见的情形完全不同。 “不用干活吗?只是上上课?”宋小青按捺着开心问道,她一直担心宁向东受了委屈。 “谁说的要干活?”管教干警谨慎的问,这个漂亮女孩一见面他就认出来了,有线台的宋记者,在电视里见过不知道多少次。 “我是听……宁大哥说的。”宋小青偷偷撇了眼宁向阳,有点不好意思,就这么轻易把人家卖了,显得自己也忒不仗义。 “哈哈,宁处长这话说的可有点官僚,这都是多少年前的黄历了,现在都是以思想教育,家属规劝为主,要不您一说要来,我们双手欢迎啊。”管教干警哈哈大笑道:“不过我们所长倒是说过,等宁向东他哥来了,一起去把所有楼道都擦一遍的话!” 这话说的宁向阳脸上有点挂不住:“这个老巩,集中培训时射击比赛赢不了我,就想拿我弟弟的事儿看我笑话!” 干警并不顺着他的话说,只是笑着打岔道:“巩所说你来了先去找他。” “好,那我们自己过去,你就别陪我们了,老巩的办公室我认识。”宁向阳跟干警握了握手,带着宋小青上二楼去找所长巩军。 “向阳来了!”巩军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一眼就看见往里走的宁向阳。 随即又看到跟在后面的宋小青,忙问道:“这位就是弟妹吧?不错不错,一看就是个好姑娘,难怪宁向东那小子能闹到我这里!” 宋小青听的满脸通红,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啊巩所长,我俩只是赌赌气闹别扭,谁能想到他那么冲动,给您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说得好,不愧是电视台的大记者,你们也知道是添乱啊?”巩军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严肃的说道:“我请你们过来,主要就是想先跟你谈一谈,按说这已经超出我的工作范围了,不过我跟向阳是同事,所以有必要敲敲这个警钟!” 宋小青被巩军严肃的样子弄得紧张起来,连路也不敢走了,站在屋子中间楞楞的看着他。 “先坐下说,宋记者,”巩军一看她紧张,连忙缓和的笑了笑:“我先声明一下啊,宁向东的行为很轻微,连留存案底都够不上,所以你也别太紧张。” 他倒了杯水递给宋小青,接着说道:“不过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可不小啊!你们俩在并原,不敢说家喻户晓,可大部分人都是知道的,尤其是你宋记者,但凡看电视的人可都认识你,所以还是要在心里树立一个觉悟,尽量不要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到公共形象,这就是我请你倒我办公室来的主要目的。” 宋小青不住的点头,倒不是为了敷衍,而是她自己也深有触动,尤其是看到《都市晨报》进行报道后,她才猛然惊醒,自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小女生了。 昨天跟宁向阳通话后,晚上又反复思考自己对未来的打算,越来越清晰的感到,在未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就像过去多少年前曾经萌发过的念头,从此背起行囊,跟最爱的人一起,义无反顾浪迹天涯,这才是内心最真实的追求。 “巩所长,我不想见向东了!”宋小青忽然说道。 她那副平静的样子吓了两名老干警一跳,本来两人商量好了要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跟这位大记者谈一谈的。 宁向东那里,巩军昨晚就单独谈过了,希望他以后做事别再这么冲动,快三十岁的人,干的却是二十岁孩子干的事。 可不管是宁向阳,还是这位语重心长的巩所长,谁都不知道宁向东心里有多自责,因为自己掉以轻心的疏忽,竟然没有及时收到宋小青发来的讯息,在电视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如果不能马上见到宋小青,可能这一生就彻底失去她了。 即便因此被拘留,宁向东心里也从未后悔,比起丢掉一生挚爱,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巩军看出宁向东心里的挣扎,可他一个个性粗犷的大老爷们,实在不善于情感方面的沟通,抓着头想了半天也没辙,只好拍了拍宁向东的肩膀说道:“总之,大丈夫何患无妻,实在不行咱再找嘛!” 宁向东苦笑一声,这哪是来劝人的:“别说了巩所长,感情方面的事您不太懂。” “屁话!我不懂?!我儿子都八岁了,你哥跟小周谈恋爱的时候都是来找我征求的意见!”巩军虎着脸,扔过一张报纸,怒道:“为个女人闹得天下皆知,丢不丢人,你这么好的条件,还怕讨不到老婆?” 宁向东一眼看到报纸上关于自己的报道,心里一颤,小青肯定也看到了吧? “巩所长,找老婆当然很容易,可要找一个爱人,就太难了!” 此刻,宋小青忽然说不想见宁向东了,巩军立刻想起昨晚谈话时宁向东痛苦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慌乱,说话语气越发软了下来:“我说宋记者,大老远的来都来了,还是见一下吧,年轻人在一起,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呢?聊聊就好了!” 看着两位老大哥似的人物,骤然变得紧张的面孔,宋小青恍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他明天不就放出来了吗?我明天还来!” (非常感谢麦子3501投的月票、推荐票,蜀书中年的月票,还有qq阅读张波和小飞的推荐票,谢谢) 第四百四十一章 暴雨将至 夏末秋初的并原市区在白天照旧暴热,而远郊却有丝丝凉风,空旷的地貌没有城市里高楼耸立的热岛效应,地面聚集的能到热团很快飘散,因此气温低了三四度不止。 别小看低了的这几度,就能让宋小青在毫无阴凉的拘留所大门口站下去,只要宁向东从小角门出来,她能第一眼看得到。 手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九,高墙里的出操声也早已听不到了,墙里墙外一片安静,正课时间是从八点开始,可等来等去,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宁向东这家伙还不出来。 宋小青懊恼用脚尖踢石头,她为了能准时赶到拘留所,五点多就从家出来,搭上清晨第一趟公交车,一路上换了四五趟,才终于八点前来到这里。 早晨起来太早,照例没时间吃饭,宋小青的肚子这会儿开始叽里咕噜,只好从包里翻出一袋子法式小面包来啃,空旷的郊外也没有热水,自己又不想喝凉的瓶装水,只能仰起好看的脖子,一口一口慢慢往下顺。 “咯吱……” 小角门年久失修,门轴缺乏润滑,每次开关都会发出这种岁月感极强的声音。 这动静已经是第四次响起了,不过每次都跟自己无关,所以这次就没有慌里慌张去看,而是打算从容的把手里这块面包咽下去。 “嗨……” 宋小青的身体骤然停住,分开才不过十几天,这个熟悉的声音已经恍如隔世。 只是犹豫了一瞬,她继续慢慢把食物吃完,抬起手轻轻擦了擦嘴角,才睁开因为噎食而闭上的眼睛,凝视着对方。 短短四天,宁向东下巴上已经冒出一层坚硬的胡茬,全不似平常清爽阳光的样子,但却增添了许多草莽气息。 宋小青看的有点目眩,都说女大十八变,男人何尝不是。 就这么看了很久,才平静的问道:“出来了?” “嗯……”宁向东点头。 宋小青嘴角慢慢上扬,笑意在脸上越来越盛,笑着笑着,眼睛里就蒙上一层泪花:“我们回家。” “好!”眼前的男人只是点点头,却并没有动,宋小青伸手帮他拿包,忽然就被紧紧拥进怀里。 强大的力量好似铁钳,勒的她浑身疼痛,喘不上气。她浑身颤抖,可一点也不想挣扎,只是用力咬住嘴唇,强忍着没有痛哼出声。 “我还以为永远失去你了!” 宋小青幸福的摇着头,眼泪尽情流淌:“不会的,不会的,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好好看住我……” …… 返回市区的路上,宁向东各种呵护关照,就连上公交车台阶都要伸手扶一下,宋小青憋不住的想乐:“这不挺知道关心人的吗?以前怎么就那么笨?” “以前不是觉得太矫情嘛,觉得只要心里有对方就够了……”宁向东挠挠头说道。 “可女人是感性的啊,她觉得你是不是对她好,不就是看平常生活中点点滴滴的表现吗?”宋小青说道:“这一点你真该跟龚强学学,人家看着平时挺粗啦,关键时刻心细着呢,上学那会儿连咱们的老太太班主任都夸他是个小暖男。” 这么一说宁向东忽然想起来了,这个龚胖子还真是这样,上学就善于团结女同学,天生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主,要不人家杨晶条件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这个发现让宁向东颇感失落,忍不住说道:“看来我能找上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要不是咱俩一起长大,估计做朋友的机会都不给我。” “不然你以为呢?看来革命专政对你果然有效,进去才几天对自己错误就认识的这么深刻了,”宋小青笑道:“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个觉悟,再犯浑就让大哥找人,再把你送进去改造几天。” 两人在一起心情好,路程也变得短暂,从柳溪街站下车的时候,都沉浸在甜蜜的感觉里缓不过来。 这时宋小青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看了看屏幕,眉头蹙在一起:“奇怪,台里怎么打电话来了。” 按下接听键刚喂了一声,宋小青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宁向东,用口型无声的说了一句:“是台长!” 宁向东也愣了,台长亲自打电话,这也太少见了,即使宋小青是台里重点培养的骨干力量,可毕竟不是决策层的领导啊。 接通电话后,除了喂了一声,宋小青就再也没机会说一句话,只是不断好好,我明白的点头应着,直到通话即将结束才说道:“放心吧台长,一定圆满完成这次工作。” 挂掉电话后,宋小青楞楞的看着宁向东,咧着嘴想哭:“对不起,向东,又领不成结婚证了。” 看着她一副委屈的样子,宁向东忍不住笑了:“又不用急在一时,我早晚还不是你的人。” “这话应该是我的台词啊!”宋小青破涕为笑,打了宁向东一拳,随即又低下头,声音像蚊子叫似的说道:“这次可能挺久的,要去鹅岭山里做深度报道。” 宁向东伸手在她的齐肩短发上呼啦两下,问道:“进山里报道什么?还是旅游方面吗?” “嗯,台长说市里可能要大力开发绿色旅游产业,在现有基础上再进一步扩大规模,所以让我们电视台先录制一批节目造势,也不知道他猜的准不准。” “如果市里真有这个规划,可是一件好事啊!”宁向东扬起眉毛:“那你大概去多久?” “具体没说,但一般做系列节目最少也得一个月。” “那差不多要秋天才能回来了,山里很凉,多带些衣服。” “我知道,只是你这次要乖一点,手机随时开着,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放心吧,说不定我过几天也去山里看你!”宁向东笑的心花怒放,他忽然有了个主意。 宋小青想了想,也笑起来:“我倒忘了你是半个鹅关村村民,也好,那你没什么事了就来看我。” 到了冶院门口,两人分开,宋小青穿过马路,回自己家去收拾东西,台里的车下午就来接她走。 两人都没来得及卿卿我我一番,只是用手指轻轻拉了拉钩。 宁向东回到家,先把身上的衣服都扔进洗衣机,又打开热水器好好洗了个澡。 忙完这一切,才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变得阴沉沉,厚厚的乌云密布,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一想到此时正在进山的宋小青,宁向东心里瞬间也变得阴云密布。 (感谢陆陆溜溜的打赏,感谢尾号782d5,48614,以及momo,哼哼哈嘿,张波99896的推荐票,谢谢) 第四百四十二章 心困境 雨是夜里开始下的,密密绵绵不紧不慢,第二天起来,宁向东看了眼窗外,依然是阴沉沉的天气,还好昨夜的雨已经停了。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并原人都知道,这场雨开始,接下来半个多月估计就没完没了,秋雨连绵声散败,并原从这时起开始慢慢步入秋天。 早饭是在家吃的,挂面。 自从爸妈去了保定乐不思蜀,宁向东自创一个快速煮饭的办法:一把挂面清水煮熟,窝一枚蛋,取空碗,倒入生抽酱油,西红柿两片,不放盐,挂面连汤一起倒入碗中搅拌,吃之前撒点虾皮。 谓之海鲜鸡仔面。 宁向东自认为比方便面健康,耗时却差不多,曾当做独创在单位宣传过,谁知刚毕业的单身狗人人都会这门绝技,所不同的只是物料不同,有人喜欢抓一把菜叶同煮,有人会拌一勺酱料,也有人扔根火腿肠进去补补身体,凡此种种无一雷同。 吃过早饭,宁向东先去电视台停车场取了车,时代超人灰头土脸趴了四五天,被昨夜一场雨冲刷的还挺干净。 开车来到银谷大厦后,在电梯里遇到不少熟悉面孔,每个人看到他都先是一愣,随后古怪的笑笑,算是清晨的问候,而相对更熟悉一点的则是宽厚的拍拍他,一副不管怎样,只要你回头是岸我们还是朋友的样子。 这一切都发生在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的情况下,宁向东简直欲哭无泪,他总不能跳出来大喊:“我跟宋小青真的是恋人,而不是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去骚扰名人的渣男!” 人从产生了情感以来,就变成了地球上最复杂的动物,所以宁向东成了一千个人眼里的一千个宁向东。 这一路电梯坐的要憋出内伤,好容易捱到办公室,刚给自己沏了杯茶,龚强在隔壁听到动静窜过来,推门一看,不禁惊讶道:“这就出来了?够快的啊!” 宁向东刹那泪崩:“你想让老子住多久?” “都说那里边是大学,这进去深造一圈果然透着一股成熟劲!”龚强绕着圈打量半天,啧啧赞叹着,随后看到他憋屈欲死的样子,忙问道:“怎么了这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宁向东实在没精神跟他废话,一屁股坐在椅子里,问道:“是不是都在看我笑话呢?” “哪能呢,都替你不值!”龚强愤愤不平的说道:“向东,说起女人来我可了解,成了名甩掉原配的太多了,宋小青以前是个好孩子,这么做八成是受了她妈的影响,话说他哥宋小军也不仗义,咱们帮他这么多,他都不知道帮帮咱们回报一下啊……” 龚强一开口,话题直接扯出天际,不过有一点让宋小青说着了,这小子还真是个暖男,三句话不到把她家人都骂了个遍,自己要真跟宋小青闹掰了,龚强这些话真是句句暖心窝啊。 宁向东连连摆手,生怕他再冒出什么听不下去的话:“得了得了,我的事先打住!杜小光学车安排好了吗?” “当然!我办事你放心,”说到这儿龚强忽然想起一件事:“雷明回来了,你不去见见?” “什么时候回来的?”宁向东嚯的站起来问道。 “你进去的第二天就回来了,”龚强说道:“早知道你那天要进局子,把车提前留下啊,为了接雷明,还让人家萨琳娜租了辆车跑了一趟,又花钱又显得没排面!” “我去看看雷大哥!”宁向东说着往外走,走到龚强旁边,忽然又停下拍了拍他:“我不在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宁向东知道,以龚强的性格,自己意外被拘,胖子一定是把杨晶扔家里,跑到宁宝隆来镇场子。 没想到胖子怒吼一声蹦起来,呲着牙露出上臂的黑青:“上次你拧我这儿,现在又使劲拍,我跟你拼了我!” 宁向东拉开门落荒而走。 雷明看到他的时候,也同样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宁向东彻底崩溃,说道:“难道您也以为我是人家不愿意还死缠不放的烂仔吗?” “我可什么也没有说啊。”雷明摊开双手,大喊冤枉。 “可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的内心!” “我的表情?”雷明笑的脸都歪了:“我因为工作心里上了大火,牙床肿了半个多月,你居然能看出表情?” 宁向东仔细一看,果然雷明的脸颊一面高一面低,不由心中大窘,说道:“你站的位置不好,窗外的光线照出的影子,看着像是笑话人。” 雷明怪笑几声,连忙收住道:“这个笑声正常情况下是开怀大笑,现在脸肿了,勿怪勿怪。” 接着他又含糊不清的问道:“你跟宋小青也真是,闹闹意见就算了,怎么还把自己也闹进去了?” “唉,别提了,人都有个贱毛病,天天面对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忽然觉得要失去了,就感到撕心裂肺的疼,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所以就没控制住。”宁向东长叹一声,此刻回忆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雷明点了点头,说道:“按说我比你大不少,应该跟理智了,可在广州一听说总部要调我回去,从此跟何萍两地分居,我也一样觉得天要蹋了,你的遭遇,感同身受啊!” 听到雷明提工作,宁向东连忙问道:“我过来主要是问您这个呢,最终决定是怎样的,跟杰通资本达成一致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银谷大厦可是块肥肉啊,不过杰通答应交给我了,但是……”雷明制止了准备欢呼的宁向东,接着说道:“他们也把我在杰通的所有股份全部收回,同时在并原的所有债权债务也全都转移给我了。” 宁向东张了张嘴,想说即使这样也是大赚的买卖啊,但他一看雷明的样子,意识到这事儿不简单,如果稳赚不赔,雷明何必如此苦恼。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承担着塑料二厂的资金注入,我也是接手后才知道,那里才是最大的无底洞!” 宁向东愣了,塑料二厂这么久远的名字,早已从他脑子里淡去,此时雷明提到,他才想起来,当初杰通就是打着跟二塑合作的旗号才建起的银谷大厦啊。 (感谢麦子,小飞,沈老实的推荐票!) 四百四十三章 不可告人 塑料二厂当年在政府主导下招商引资,改制重组,位于商业核心区的便民服务点被杰通资本拆掉,盖起这座银谷大厦,宁向东满以为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走上正轨。二厂有二厂的发展空间,银谷大厦也有银谷大厦的上升轨道,没想到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二厂要不是每年堂而皇之吃着银谷大厦的供养,恐怕早就连渣也没有了。 “现在的确连渣没有了。”雷明叹了口气,最值钱的设备在重组后已经全都拉走,就剩了一片厂区,可惜厂子靠近郊区,连开发价值都没有。 也幸亏是在郊区,维护成本很低廉,最头疼的是过去厂里留下的人员。这些人每天吃喝拉撒睡,昼夜不停消耗银谷的利润,但怎么安置他们,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办法。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反正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这笔支出从利润里剥离,就当从来没有赚过吧。”宁向东说道。 雷明看他眼珠子乱转,问道:“你小子来我这儿,目的不单纯吧?是不是又有什么点子了?” 宁向东不好意思的笑笑:“小青接了台里电话,昨天下午动身进山了,说是要做一期关于鹅岭旅游资源的节目,我猜测市里说不定真有大面积开发鹅岭的打算,才会指示电视里吹风造势……” “这的确是一个重要信息!旅游业在南方发展的很快,因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随便圈一块地方都是青山绿水!”雷明没等他说完,就表情郑重的打断道:“不过并原要在鹅岭开发旅游资源并不理想啊,受气候影响单纯搞自然景观局限性有点大,不能实现一年四节不缝隙衔接。” “我有个想法,既然自然景观薄弱的话,不妨从人文景观入手。”宁向东嘿嘿笑着。 雷明看他胸有成竹,说道:“把你脑子里那点东西全都倒出来吧。” “我也只是个初步想法,您看看是否可行,”宁向东捋了捋头绪,说道:“并原四季分明,游览自然风光也就春夏秋三季算是旺季,而每年十月底到来年四月末,大概有半年时间,几乎没有什么太多人出来旅游,尤其是山野景区,除了个别摄影或者绘画的人可能会去,小老百姓就没那份闲情了。不过呢,鹅岭里边有很多古旧村落,如果利用起来作为人文景观,一年四节都可以吸引游人前往了。” 雷明眼前一亮,说道:“这个想法不错,并原本身就位于黄河流域,是华夏文明发源地,五千年发展下来,确实留下不少古迹,不过嘛……” 雷明皱了皱眉:“古迹修缮可比自然景观圈地投入要多太多了,而且周边环境也要进行改造,这样才能形成一体化的景观……” “鹅关村就不用!”宁向东否定了雷明的思考:“鹅关村通车没几年,村里格局变化并不大,而且那条路最初也是作为旅游开发的配套修的,村周围有违观瞻的企业和石料采集厂也全都搬迁到别处去了,如果把那里开发出来,可以用最小的成本换来最大的效益。” “鹅关村?就是你以前工作的那个地方?”雷明连连摇头:“那里政府早就介入投资了,听说并钢也投了一部分资,怎么可能再让你加入。” “政府修建的景观大道,全都是为龙山大佛服务的,他们的投资都在那里,鹅关村可始终没有纳入到投资项目里!” 宁向东昨晚听着雨声睡不着,早把一切都盘算清楚了,鹅关村之所以至今没有任何人想到投资,就是因为这个村子被龙山大佛景区的巨大吸引力掩盖了,所有人都以为,这里早就被规划景区的一部分,实际却是孤悬在外的净土。 “如此看来,这可是埋在沙滩上的一颗珍珠啊。”雷明说道:“可惜前期投入太大,银谷大厦这一摊子就够我忙的,恐怕我是有心无力了。” 宁向东一听暗叫惋惜,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眼看雷明满脸放光,连肿都消下去不少,最后居然选择放弃,可见银谷大厦的困境。 “雷大哥,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可以先作为一个意向考虑着再说。” “不了,贪多嚼不烂啊向东,我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怎样收缩资金应对眼前的困境,而不是扩张,倒是你有这个条件,可以继续跟进。”雷明摆明态度说道:“不过,你最好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好了,毕竟你们宁宝隆的主业是服装,而且在我看来,辛集那个厂的业务比重越占越大,就让裴工独自在那边不合适啊。” 一听这话,宁向东忽然想起来,上次跟陆清宏商量着要把郝欣调过去,因为萨琳娜的阻拦没能落实下去。 “多亏您提醒我了,雷大哥,我现在就去找萨琳娜。”宁向东说走就走。 “按说我不该掺和你们的事儿,不过萨琳娜是我介绍过来的,所以有必要说一句,我怎么觉得她跟郝欣俩人整天黏在一起,还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雷明又说道。 宁向东心里咯噔了一下,连雷明都能看出来,看来她们俩是真有事了,上次萨琳娜拦着不让郝欣调走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来到萨琳娜办公室门口,宁向东犹豫了,就这样进去提出调郝欣去辛集,会不会太突然了点,还是先去找陆清宏通个气,毕竟这个决定是他们两人商量之后的结果。 “这么说,你也看出来了?”在陆清宏的办公室里,他听完宁向东的想法后,反问道。 宁向东点点头,心里一阵惭愧,要不是雷明提醒,他几乎忽略过去了。 “还是你们年轻人细心啊!”陆清宏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老伴打电话告诉我,郝欣去过我家,我都一点也没发现。” “什么?郝欣去过您家?”这次宁向东彻底惊呆了,陆清宏家离着并原两千公里,郝欣一去一回,跟自己一声招呼都没打,如此神出鬼没,她跟萨琳娜之间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感谢48614的书评和投票,感谢782d5,35018,张波99896,爱生活爱自己,越来越好,小飞投的推荐票,谢谢) 四百四十四章 鳄鱼的眼泪 “没错,她跟安杰一起去的,劝我重返常春藤,如果是从前,我可能就回去了,因为放不下那份高额工资,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请原谅我目光浅薄,”陆清宏悠悠的说道:“可现在就不可能了,宁宝隆这里已经给了属于我的一部分,奋斗半生,谁不愿意留下点什么!” 陆清宏看着宁向东笑笑:“也正因为如此,我隐隐感觉不放心,郝欣曾经为我所用,现在的年轻人利益当头,难说不会为了这些而继续不利于咱们,本来还打算自己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跟你说的,没想到你也看出来了。” “其实我开始没有太在意,是雷大哥提醒我的。”宁向东不好意思的说道,既然事关重大,他也不敢隐瞒细节。 “哦?连老雷都看出来了?”陆清宏陷入沉思,过了半晌才说道:“这么看来,萨琳娜是有意为之啊,这样故作神秘似乎是表演给什么人看的。” 而萨琳娜这里,根本没想到所有人都已经对她产生了疑惑。不过如果知道了她相反会更高兴,这说明自己的计划已臻完美,除了郝欣,没有人能猜到她俩的意图。 萨琳娜已经有了进一步的新计划,只是缺少一个具有说服力的契机,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让郝欣按兵不动,先稳住安杰。 过了几天,宁向东在公司请假,说要陪同信用社的李平哲去趟北京,虽然没有说具体原因,但是萨琳娜眼前一亮,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 “这么说,宁向东和信用社的李主任去北京了?”陈思危听完安杰的汇报后,沉稳的问道。 “郝欣传来的消息,是这样说的。”安杰再次肯定的答道:“据说是去中关村,调研千年虫卡的品质。” “唔,调研产品质量,就说明有下家接盘,郝欣有没有提到他们最近有什么新的项目接触?” 安杰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发现任何新客户往来的情况……” “不一定是客户啊安副总,”陈思危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也许是某件事情的推进,也许是某个老朋友的新接触,这都是线索嘛。” “您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银谷大厦的雷明回来了,而且据说杰通资本把大厦所有权都转移给了他。”这算是一个新情况,安杰连忙说道。 “看看,你没有汇报,我很可能就忽略掉了,雷明对于宁宝隆来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小珍……哦,就是他们那个女总监萨琳娜,就是雷明介绍的,而陆清宏之所以留下来,也是因为这个女人推举他当副总,虽然老陆开始只肯做总监,但是从分到股份后呢,就又上去做副总了,所以很多事,都是环环相扣的……” 陈思危说的口干舌燥,喝了口水才继续道:“亚拉河里的鳄鱼流下一滴泪,可能就会影响河水的水位,水容量加大影响蒸发,说不定就波及到大气层变化,从而造成太平洋热带风暴的形成,台风引发暴雨,也许就会再次淹没常春藤在浙江的丝绸库,这就是连锁效应!” 陈思危一番高论,听的安杰瞠目结舌,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忙说道:“那我还有个发现,也是刚刚才想起来,郝欣说宁向东此行得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要去见丁志国。” “哦?那怎么刚才没有说?”陈思危责备的看了一眼安杰。 “刚才没觉得这是重要线索,宁向东每次去北京都会去看望丁志国。”安杰唯唯诺诺的答道。 “那现在又说?” “这不受到您鳄鱼眼泪效应的启发吗……” “这就对了,”陈思危满意的点点头,呵呵笑道:“每一个细节都不能轻易放过,都要认真分析才行。” 安杰点了点汗津津的头,连声称是。 等安杰离开办公室后,陈思危想了很久,最近关于千年虫的讨论越来越多,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严重的忧虑。 其最主要原因是计算机系统在程序中使用了数字串99(或99/99等)来表示文件结束、永久性过期、删除等一些特殊意义的自动操作,这样当1999年最后一天来临时,系统处理到内容中有日期的文件时,就会误认为文件已经过期或者将文件删除等错误操作,引发系统混乱甚至崩溃等故障。 而且还有一种可怕的归零说法,同样由于计算机系统默认年份为两位数,这样当2000年零点到来时,计算机计年会自动从99年变成00年,从而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尤其是对计算机严重依赖的铁路、航班、证券市场行业,影响更是毁灭性的。 针对这个问题,人类能想到的最根本解决方案是设计一种保护性芯片,帮助计算机堵住这个bug,从而能够顺利度过千禧年,这种芯片被命名为“千年虫卡”。 陈思危不得不佩服宁向东这个年轻人的思路活泛,竟然能从这样的全球性计算机危机中发现商机,而且这个商机也太过巨大了点,他那个小小的宁宝隆绝对不可能吃的下来。 如此看来,邀请李平哲一同去北京的说法就说得通了,而拜访丁志国,不用说是希望能够搭上铁路或者民航这条线。 “这么大的蛋糕,就算年轻人也会吃坏胃口的!”陈思危轻轻拍着桌面,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等对方接通后,说道:“了解一下并原城市信用社李平哲主任这几天的日程安排,拿到确切情况后尽快回电,我在办公室等。” 挂掉电话,陈思危恢复平静,看着角落里摆放的发财树,不禁皱了皱眉,水浇的太多了,而且花盆也太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叶子就得全部掉光。 这时电话铃响了,陈思危看了看手表,才过去几分钟,他很满意的接起电话。 电话里报告的情况跟安杰一致,看来郝欣这个内线很可靠,李平哲也果然已经在北京,不过电话里打听到的消息是他去退房子。 这算什么借口,欲盖弥彰!陈思危鼻孔里哼了一声。 (感谢老虎,大胡子烤鱼,kesler投的推荐票,谢谢) 四百四十五章 千年虫 宁向东这趟来北京是应了李平哲的邀请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 他从小到大在学校大院里长大,可惜连高中都没机会去读,还不如他哥,宁向阳好歹还上了个警校,虽说是个中专毕业,但也是全日制,不像自己,一直想上夜大也没抽出机会来,所以对对学校有种特殊的好感。 毕业典并不隆重,但是校长和各系主任的发言颇为煽情,搞得一批莘莘学子潸然泪下,互相抱着头哭成一团,甩着大鼻涕说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操场上还有无数来回奔忙的摄影师,除了学校宣传处和团委的人之外,更多是各班同学aa制请来拍照的,留下自己学生时代最高光的时候。 操场上男生一个个眼珠子血红,一看就是宿酒未醒要不就是整夜未睡,女生则薄施粉黛,柳眉红唇巧笑倩兮,拍下无数娇憨美态。 间或还有个性彪悍的男女同学,或搭肩或扶腰,脸贴着脸亲密无间的合影,也许只是纯粹的友情,也许彼此心中还有些小暧昧,以合影弥补学生时代未竟的遗憾。 尽管今天这些宣泄的情感随着生活的捶打终归荡然无存,这些亲密无间照片也变成泛黄的记忆,不过终究来过,看过,走过,就够了。 人生真是美好啊,正在感慨万千的宁向东目睹这一幕,心里忽然想到,宋小青当初毕业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逗留了两个多小时,李平哲的孩子过来找爸爸,说中午同学们凑了份子,要吃散伙饭,不用管她了。 典礼结束后,李平哲想去宁向东那所房子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整理的东西,两人便一同前往。 房间打扫的很干净,除了简单的家具之外,孩子的东西早已打包托运走了,事实上临近毕业的最后一学期,李平哲的孩子已经习惯了集体生活,不怎么回来住了。 看看没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李平哲说道:“向东,真的谢谢你,孩子在北京读书这几年,借住在你这里,让她少吃了不少苦!” “这么客气干嘛,不给孩子住,这房子就只好空着,我又不会往外租,她住了正好还能帮我看着房子!” 李平哲打开写字台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是他吩咐孩子去中关村买的,特意留在房间里。 “向东,咱俩之间说客气话就远了,这台笔记本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万万不要推辞!” “花这个钱干什么,我用不着啊!”宁向东这才明白李平哲为什么又要过来看看,于是连连摆手道:“还是给孩子吧,她参加工作后用的地方多。” “别再推辞了向东,我可不是现世报,觉得你帮我了我才帮你,不然咱们也不会相处这么多年,这个本子你用得着用不着,放在身边是个念想。” 李平哲说的诚恳,宁向东再推就太矫情了,当下不再多说,接过来后看了看手表,说道:“中午我跟丁大哥吃饭,咱们一起去吧。” 李平哲知道丁志国也是并原人,是丁启章的二儿子,不由踌躇道:“我去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朋友聚餐而已。” 中午这顿饭不能喝酒,时间也短,就他们三个人,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老乡小聚,席间丁志国接了个电话,挂掉后说道:“最近很多人打听千年虫的事儿,问我政府有没有集体采购方案,你们听说过吗?” 这话马上引起了李平哲的关注,他们信用社也一直在密切观察事态发展,如果千年虫的威胁成立,有极大可能直接导致单位系统崩溃,就要出大乱子了。 “我们单位最近开了几次会商讨防范方案,都觉得很有可能会出问题,现在准备向上级部门申请千年虫防范测试。” “我听说眼下国际上很重视这次虫害,目前已经有几个国家的计算机系统陆续出现问题了,尤其是西非国家冈比亚。” “这个我也听说了,冈比亚是全球第一个受到严重影响的国家,他们有多个地方出现千年虫发作,造成电力供应中断了。”李平哲把单位开会时通报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而且预计未来几个月,海空交通、金融和政府服务会受到严重影响,其中财政部、税务局和海关更会陷入瘫痪,我们信用社全部业务都依靠计算机系统,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我也听说国际千年虫预防中心已经把埃及、索马里、孟加拉和土耳其列为高危国家,要求重点防范了。”宁向东把自己了解的情况也简单说了一下。 “现在国内有一些科技公司研发了千年虫卡,不知道是否能起到保护作用,”丁志国说道:“而且,很多行业把这种研发看做商业行为,都在积极寻求有影响力的科技公司,打算注资合作。” 随后他又看着宁向东,以随意的口吻说道:“其中最活跃的就是你们的老朋友常春藤,刚才的电话就是老陈打来的。希望我能帮助他协调与铁道部和民航总局的联系。” 宁向东心里暗暗吃惊,千年虫在国内才刚刚开始引发讨论,这个常春藤不但行动够迅速,同时手也伸的够长的。 他看了看丁志国,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李平哲从丁志国的话里品出自己需要的意思,既然连做服装的都开始染指千年虫卡,那像他们单位这种金融领域的高危行业,看来很有必要考虑一下购买千年虫卡防止虫祸威胁了。 饭后,李平哲拉着宁向东去中关村,打算先实地考察一下这个中国最大的计算机硬件市场,看看相关防范商品的销售情况。 来了中关村后,两人大吃一惊,无数高楼大厦的底商门脸还是市场里的柜台摊位,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着出售千年虫卡的牌子。 宁向东随便找了一家,问店主拿了一块正在销售的千年虫卡,想看看这种神器到底什么样子。 打开三无包装的简陋纸盒,一个没有封口的塑料袋里,放着一块巴掌大的集成电路板,店主殷勤的介绍说:“只要插到内存卡槽里就可以起作用,要的多量大从优。” “要一块多少钱?” “八十。” 看着店主一副卖盗版光盘的样子,宁向东心中雪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感谢路投的月票和推荐票,感谢老虎,张波,782d5,35018,48614每天投的推荐票,谢谢) 四百四十六章 算无遗策 “这么厉害的东西你开价才八十,也太对不起研发这玩意儿的科学家了!”宁向东摇摇头说道。 店主一听,原来这位是个嫌便宜的冤大头啊,马上说道:“也就是您这样的,一看就是真心买东西,我才报了实价,像旁边这位,”店主一指李平哲:“瞅着就是机关单位采购员的派头,我直接报一百,还不带还价的!” 宁向东笑笑没接店主的话,转头问道:“李主任,要不咱们再看看?” “嗯……”李平哲威严的点点头,转身走开,宁向东跟随在后面。 “要的多给七十五就行!” 宁向东挥挥手,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 店主把千年虫卡往柜台里一扔,开口骂道:“哪来的两个土包子,脑袋上高粱花都没摘干净就跑这儿装大尾巴狼!还主任?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喊的声音大点,得冒出一堆主任应声!” 两人连续转了几座楼,基本上一个路数,宁向东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看,李哥?” 李平哲沉吟了一会儿:“也许是假的,也许千年虫就是个笑话。” “笑话的可能性不大,冈比亚出的好几起事故在那摆着呢。” 李平哲沉重的点点头:“说的是啊,还是先回去,把今天看到的情况向上级汇报一下,至于到底装不装这玩意儿,就留给他们烦恼吧,我反正尽力了。” 回到并原,宁向东在单位跟陆清宏和萨琳娜分别说了这趟北京之行的所见所闻,尤其关于千年虫卡,更是重点说明,结果这两人反应截然不同。 陆清宏是相当重视,认为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宝隆现有电脑十余台,不妨全都装上,反正一块千年虫卡最贵也就一百块钱,这点小开销忽略不计。 萨琳娜听说后笑的花枝乱颤,指着宁向东和陆清宏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个是从无到有干起来的,一个供职大公司半辈子,亏你们俩这样的履历也相信什么千年虫卡,尤其是中关村那些电脑周边配套,有多少都是华强北民间工程师在自己家村子里鼓捣出来的。” 华强北在国内数码市场的地位相当于陈田村之于汽车配件,都属于创造力惊人的地方。 萨琳娜一通数落,陆清宏感觉讪讪的,宁向东直接脚底抹油溜了。 千禧年虫害在宁宝隆成了笑话,再也没人提起。不过外界却愈演愈烈,全球重要的海运和航空公司都坐不住了,这个bug对新世纪到来可能造成的毁灭,几乎达成共识。 跟宁向东的遭遇不同,李平哲的汇报引起高度重视,对千年虫的担忧也很快蔓延到所有的银行业,同时也传到两千公里外陈思危的耳朵里。 通过自己管道反馈回来的消息,李平哲这趟北京之行的信息含量很大。 上午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中午和丁志国共进午餐,下午就紧锣密鼓赶到中关村,离开中关村后又马上回到并原,第二天就提交了关于千年虫的报告。 凡此种种,不得不让陈思危有所猜想,他这么急着做什么?还有如同影子一般的宁向东,这小子最近往来北京也过于频繁了点吧。 这么想来,一条完整主线清晰的出现在陈思危脑子里。 宁向东打上千年虫卡的主意,受困于资金不足,所以才去找李平哲,为了引起他对这项投资的兴趣,又特意安排和丁志国一起吃饭的机会,并且在吃饭期间,引出千年虫这个早已在社会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话题。 待到气氛热烈之时,顺势提出铁道部和民航总局即将面临的危险,也可能当场提出协助请求,也可能只是隐晦的暗示,先埋下伏笔再说。 至于李平哲,急慌慌给上级主管部门打报告的行为,把陈思危最后一丝犹疑也抹去了。 想到这里,陈思危立刻让安杰跟郝欣取得联系,务必取得宁宝隆近期的工作计划,越详细越好。 然而安杰反馈回来的消息,却大大出乎陈思危所料,宁宝隆始终按部就班,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只是更加重视皮衣厂的生产工作,因为临近秋天,一年一度的销货旺季又已经到来了。 “一定是萨琳娜的鬼主意!”陈思危极其少见的当着安杰的面拍了桌子,表现出心中极度不平静:“郝欣的职级还是太低了,所以无法打听到更敏感的信息啊。” 安杰心里很不理解,既然已经认定宁宝隆会投入到千年虫卡的项目中,为什么还要让他去联系郝欣收集信息呢? 看到他满脸疑惑,陈思危笑了笑:“宁宝隆那些乌合之众,别人什么样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但萨琳娜的性格我很清楚,越是瞒的风雨不透,就越说明她已经开始着手实施了!” “陈总,注资研发千年虫卡,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有没有必要再跟陆副总联系一下呢?”安杰小心翼翼的建议道:“不管怎样,这次投资非同小可,他毕竟跟您是多年的交情,最后再找找陆副总,我想他应该会念旧……” 陈思危飞快的看了安杰一眼,小伙子进步很快啊,这个念头实际一直藏在心里,只是始终拿不定主意,既然连安杰都有这种考虑,看来是很有必要了。 想到这儿陈思危把手伸向电话,安杰马上识趣的退出办公室。 电话通了很久,陆清宏才接起来。 “清宏,打这个电话,不要见怪啊,我开门见山问你,宁宝隆最近是不是正在筹划投资千年虫卡项目?” “什么千年虫卡,我没听说过啊?” 接起电话前,陆清宏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陈思危为什么又打电话来,上次说的还不够透彻吗?自己都把他的号码删掉了。 然而陈思危一开口问的话,却把陆清宏直接弄糊涂了。 “好吧,我明白了,谢谢你清宏。”陈思危挂断电话,心里冷笑不止,连一丝犹豫都没有,马上张口回答,不是事先准备好的又是什么?也许,老陆一直在等着自己这个电话吧,只是他们没想到,越想要捂着盖着,反而越接近真相,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感谢尾号49930和小飞投的推荐票,谢谢) 四百四十七章 春色满园 常春藤全面开动后,速度很是惊人,毕竟有钱任性,与其合作的是深圳一家新兴的思立普科技公司,创办人是一名海归,据说还有点硅谷背景,而且公司也是实行合伙人制度,这让陈思危深有感触,宁宝隆正是因为这样,才留下了陆清宏。 常春藤是否在未来也做出这样的改变,来再次激发公司活力,重现当日之荣光呢?陈思危心里悦动不已,一切待新世纪到来再说吧! 这天早晨,萨琳娜刚刚来到办公室,郝欣便向她报告,常春藤已经大举注资投入到千年虫卡的研发项目中。 听到这个消息,萨琳娜久久不语,随后走到窗前凝视着外面。 并原连日的阴雨终于停了,笼罩在天空的阴云散去,骤然放亮的天光柔和的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副动人的轮廓。 而与此同时,宁向东正开着车,飞奔在去鹅岭的路上。 最近阴雨连绵,他惦记着山里的宋小青,每天心烦意乱,今天终于盼来金太阳亮光光,雄鸡唱三唱,马上给萨琳娜和陆清宏群发了一条短信,便直奔鹅岭而去。 而电视台的人刚进山就遇到下雨,只好困居在鹅关村蹲守。 宋小青许多年前曾经来过这村子,而且还住过一段时间,每天晚上跟乡亲们一起在潘郎庙门前谈史论今,付为政和高存光这俩老叔对她印象深刻,这个漂亮的像朵花一样的女孩儿,如今带着一群同事来村里,简直当成了贵宾一样,受到热情款待。 村里的条件今非昔比,当年老屋改成的会议室里,也更换了家具,电视台一共七八人,就安排在了村部和老屋会议室里。 只是这么一来,村里办公的地方没了,宋小青很不好意思,付为政却说道:“不碍事,这儿马上要拆掉重盖了,村里已经另外找了坡地盖房子,好多年轻人早都已经搬过去了,这些老宅子还留着,无非是等着宅基地确权登记,不然也早都拆掉了!” 电视台的人见多识广,他们知道,在鹅岭山区像这样的老村子,只要是守着马路交通方便点的,大部分都早就盖了新房,或者拆掉旧居重新翻盖。 “拆了好,拆了好啊,艰苦这么多年,现在有条件了,就是要改善居住环境,享受国家的改革红利嘛。”电视台的人纷纷说着。 “老叔,村里那些土特产卖的怎么样?”宋小青对风干羊肉和风干整兔记忆犹新,她妈妈章束脩最爱这一口,宁向东这些年可是没少过孝敬,每逢春节前鹅关村有人进城去看他,这两样都是必备的东西,还有就是鹅关老醋,只是如今会酿醋的老人不多了,年轻人又不愿意学,这个手艺渐渐有点失传。 “现在谁还指着弄这玩意儿赚钱啊,年轻人都去好汉寨那边的大理石矿和铁矿打工去了,也就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不愿意动弹了,在家做点这些土货,也不是为了卖,都留着过节打打牙祭和给亲朋好友送点。” 高存光也在旁边抢着说道:“说起来是我们鹅关村先修通的路,好汉寨纯粹沾了我们的光,才有路连到山外边,可现如今窦二蛋那狗球村子里到处开矿,弄得比我们有钱太多了,俺们村本来也有大理石,政府就是不让开发,说要搞旅游,这一等就过去了好多年,到现在也不见个动静,真不明白这是要弄啥哩!” 付为政连忙踹了高存光一脚,虎着脸训道:“当着人家宋记者胡咧咧啥粗话呢!” 宋小青笑了笑没说话,她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市里下一步旅游大开发打前站做宣传,只是市里如今还没有明确的说法,更没有形成文件,她作为一个主持人和记者,根本是什么也不敢乱说,山里的老乡们淳朴,电视里的人说的话,他们可是真真当成事儿,哪怕是电视直销说的话,都当成真的看。 电视台的人住在村里躲雨,本以为住一晚上就差不多了,谁知这雨没完没了,山里下起雨比城市里劲更大,乌云好像一个锅盖,扣在鹅关村头上,一连好几天动都不动,雨就不歇气的一直下,到最后下的连房门都出不去。 宁向东开车过来的时候,电视台的同志们正忙着在院里晒衣服,山里湿气大,头一两天洗的衣服就一直没干透,今天可算盼来了亮光光金太阳,啥也别说了,先紧赶紧把衣服晾干再商量工作吧。 宋小青也在院里扯了根绳子晒自己的衣服,她一个年轻女生,不但带的衣服多,而且在屋里等雨停不出门,衣服也一天一换,结果湿衣服就凑了一大盆,今天放晴后赶紧又重新投了一遍,满院子的晾,晾的连对面站个人都看不见。 这会儿她刚弯腰从盆里捞衣服,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有人用力抱住她,同时嘴也被一只手捂住,耳畔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别动!” 宋小青魂儿都吓没了,一动也不敢动。这大山沟里左近就一个村,而且年轻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点老弱病残,她就算喊,除了电视台有俩小伙子顶点事,别的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她不敢动,身后那人也不动,捂着她嘴的手却轻轻松了点,宋小青赶紧倒了几口气,心说这犯罪分子心眼还挺好,精神一放松,忽然觉得刚才那句“别动”的声音说不出的熟悉,心里猛然醒悟,忍不住又羞又恼,剧烈挣扎起来:“宁向东!你个大坏蛋!拘进去一回,是真长本事了啊!” 宁向东哈哈笑着放开她,一眼看见绳子上晾着一件文胸,目测是a,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还好不是旺仔小馒头。 宋小青顺着目光看过去,不禁涨红了脸,冲着他飞起一脚。 两人正闹着,忽然院外传来一声喊:“宁娃子!” 抬头一看,只见付为政和高存光俩人一脸惊喜的站在院门口。 “我瞅着那辆白车就眼熟,像是你那个超人,跟老付说,他还非说我眼花!”高存光兴冲冲的说道。 付为政咧着嘴就是个乐:“我现在真是老糊涂了,宁娃子这车跟山根儿那车像的很,我咋就愣是没想起来啊。” (感谢麦子3501和※福※的月票,感谢起点麦子,※福※,lwz岁月不饶人,35081,782d5,08141,qq阅读老虎,张波,小飞,一杯茶,2398的推荐票,谢谢!) 四百四十八章 尽人事,凭天意 付为政一见宁向东来了,开心的不得了,马上打电话通知付山根,东青采石场现在开在好汉寨的母猪坡那边,离鹅关村正经有一段距离,开车也得跑一个多小时。 依着付为政的意思,中午就想让山根赶回来,好好喝一场,却被付山根拒绝了:“老叔,您这是平常闷的,总算盼来个闲人陪您喝酒唠嗑,可怎么就没想想,人家宁娃子大老远是奔您去的吗?要是小青没在村里,他能巴巴的跑过来?” 付为政不听他这一套,道:“宁娃子在城里天天跟他女朋友腻着还不够?不是为看我,可能大老远寻过来?” 付山根哭笑不得,说:“那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小青来了他就来?你问问他,是不是专门来看你的。” 付为政越老越较真,举着电话问宁向东:“宁娃子,你这趟过来干啥子?” “来看我女朋友啊!”宁向东光顾着跟宋小青打情骂俏,根本没注意付为政电话说什么,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还有点莫名其妙,这不废话吗,不是宋小青在这儿,他会雨刚停满山泥泞的钻进来,怎么也找个好天啊。 付山根早在电话那边听见宁向东的回答,忍不住连声怪笑:“老叔,您让人家小两口中午说会儿悄悄话,咱晚上再好好喝行不,我这儿也一摊事儿,中午要喝多了,下午就不能去矿上了……” 付为政眼见中午的场撺掇不起来,懒得再听付山根废话,直接把电话挂了,跟宁向东说了句晚上再见,转身回了自己家。 这么一来宁向东更是蒙了头,怎么刚刚还热情似火,一眨眼就成了霜打的茄子,他可不知道,付为政一看中午没戏,打算先回家睡一觉,养精蓄锐为晚上的大酒做准备去了。 吃了午饭后,两人在村子里转了转,宁向东忽然想起潘郎庙后坡上那几颗乔木大叶茶树,就带着宋小青一起过去看看。 这几年没有人打理,老树野蛮生长的张牙舞爪,好在都很健康,连树干也粗了一大圈。 现在正好是初秋,正是采秋茶的好时候,宁向东忍不住想爬上去摘点叶子,可俩人心血来潮上的山,也没背竹筐,夏天衣衫单薄,就算用宁向东的衬衣兜回去一些,也搁不住炒,而且路上还容易捂了。 放下这个念头,接着向山顶走,宁向东打算试试看能不能望到远处蛭石矿的旧址。 谁知蛭石矿没看到,却看到对面山坡上鳞次栉比的一栋栋小院落。 “那是村里人盖的新房子,听付老叔说,好多人都搬到那边去了。”宋小青把这两天听到的情况跟宁向东复述了一遍。 “你说还有人想拆老屋?”宁向东紧张的问道。 “对呀,老屋好多木料都是老料,拆了能派上用场。”宋小青说道。 “村里人见识不够,怎么你也想不到呢,这些老屋都是有年头的,那些老料更有历史,这么拆掉就太可惜了!”宁向东责备道。 “别傻了向东,就连潘郎庙那么有特点的建筑才定了个县级文物,村里这些老房子没有文物价值。” “文物价值不高,可有经济价值啊!” “你的意思是说搞旅游吗?”宋小青说道:“但是我总觉得市里只打算在龙山大佛和鹅岭水库做文章啊。” “我跟市里下的就不是一盘棋,”宁向东嘟囔了一句,随后道:“算了,我也只是瞎琢磨,真想做成得好多钱呢。” “这样最好,你现在还是踏踏实实等我把这趟活儿干完了,娶我回家是正事。” “好吧,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宁向东哀叹一声,满脸愁苦。 宋小青立即飞脚,宁向东早有防备,立刻跳出圈外。 天擦黑的时候,付山根从矿上回来,在村部看见门外停着的时代超人,也把自己的车并排停好,一进院就大声喊道:“宁娃子,现在手艺不错了啊,山路都敢走了。” 宁向东正在厨房和宋小青帮忙,听见动静走出来,笑道:“我老婆在这儿,豁出去也得来啊。” 宋小青在厨房假装没听见,饭堂里坐着看电视的付为政用力咳嗽了两声,付山根哈哈一笑,抬腿进了屋。 不一会儿,高存光拎着酒和肉从家里颠过来,宁向东纳闷的看着,心说来就来吧,怎么还要自备酒菜,都这年月了村里还这么难吗? 付为政看他拧着眉,解释道:“现如今喝顿酒还真是什么都缺,酒也没人酿了,肉也没人晾了,想吃咱们当年那种原生态,就得满村子划拉才能凑出一桌来。” 高存光把酒放到桌上,付为政从床底下拽出个塑料桶,一切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路数,只是这酒可真算是陈酿了,入口再也没有那种刚蒸出来的苦味,只剩下绵绵柔柔和淡淡的枣木香。 “还是这个味啊,枣木杠子!”这次不用人劝,宁向东不等菜齐,先自顾自倒了一杯,满满饮尽,脱口大赞了一句。 “比当年可好喝多了,那会儿的酒一酿出来就喝完了,存也存不住,现在这酒,都是放了好几年的陈酿。”付为政看宁向东喝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个满的,只是喝之前连夹了几筷子花生豆嚼了。 宁向东看在眼里没有点破,付老叔和高存光他们这一代人也已渐渐老去,不说别的,单看喝酒已没了当年的豪情,只剩下缓缓的品味。 “老叔,我听说村里有人拆房子,您能不能劝劝他们,先缓缓呢?”喝了几杯后,宁向东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是不是有啥好事了?”付为政眼前一亮,这宁娃子可是村里公认的福气人。 “这回还真说不好,不过能缓缓最好先缓缓,何况眼瞅着天也凉了,盖好的房子不得晾透了住啊,冬天太阳不够毒,怎么也得拖到明天立夏才能动土,停几天什么也不耽误,万一有了好事呢。”宁向东是真不敢打包票。 “好啊好啊!你宁娃子说啥就是啥!”付为政高兴的寿眉都飞起来,这娃子哪儿都好,就是说话太稳当,明明能让大伙先高兴的事,硬是憋着不说。 付为政过于相信宁向东,却没想到有时候只能是尽人事,凭天意。 (感谢沈老实投的推荐票,谢谢!) 四百五十章 回忆鲁大师 (上一章不知道为什么进去了,正在申请放出来,不过要在四十八小时以后) “二婶说您来这儿挖地皮菜,我在屋里闲不住,就过来瞧瞧。” “那正好,你跟我过来,这里边有几棵树,是当年老蔡移栽在过来的那种大叶子茶树,不过都没活下来,那年月也没人理会这事儿,后来我发现,这几年死树周围又长出几颗小树来,我瞅着跟枯死树的样子挺像的,可吃不太准,正好你来了,跟我去看看是不是那个种。” 宁向东一阵激动,大声问道:“您说蔡老师的树在这沟子里活了?”蔡义和当年想把茶树种遍鹅岭,可琢磨了十几年,最后还是没弄成,这里边要真成活了,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还不知道是不是呢,我就看着像,春天过来的时候,还摘过一兜子叶子,闻着怪香的,我老婆拿它炒过鸡蛋,也不知道是走地鸡下的蛋好吃啊,还是因为掺了这叶子,反正那个味道不错。” 窦二蛋说着在前边带路,引了宁向东过去看。 还没等走近,宁向东已经激动的热泪盈眶,这不就是蔡老师培育的品种吗,除了个头小点。 看着他的表情,窦二蛋明白自己看准了,欣慰的笑道:“幸亏俺多了个心眼没敢宣传,不然这几棵苗子就保不住了,不得被龙山那边开旅游客栈的人给撸死啊,城里人整天来了都想吃野味小炒啥的。” “可不敢,可不敢啊二叔,这几颗小苗子总共也没几片叶子,禁不住祸祸,您要不说就没人知道。”宁向东围着树转了好几圈,伸手摘了片叶子,扔进嘴里嚼了嚼,忍不住皱起眉。 这味道可比潘郎庙后山上的那几颗树的味道差的太远了。 窦二蛋一看也有样学样,摘了一片尝尝,说道:“没错啊,就是这个味道,以前老蔡那个茶,我也没少喝。” “二叔,你不觉得这味儿太淡了点吗?” 窦二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这我倒没注意,你也知道向东,自打修好了路,我跟付为政他们喝茶的口味都变了。” 这么一说,宁向东也想起来,鹅关村和好汉寨的人,现在家家户户都备着茉莉花茶,对这种绿叶清茶没有兴趣,也是,清茶本来就是淡淡豆香略带苦涩,哪比得上茉莉花茶来的威猛香高。 “不过以前倒是听老蔡说过,这太阳谷是唯一能种活茶树的地方,但还是不够理想,后来他就再没管过这儿了。”窦二蛋继续说道。 “我也听蔡老师说过的,”宁向东叹了口气,心里的激动也变做了沮丧:“蔡老师在鹅岭呆了十几年,如果有地方适合种植茶树,他早就种了,看来潘郎庙那里的几棵树真是老天爷赏的,非人力所能为啊。” 两人一边说着话,窦二蛋又带着他在太阳谷里走了一圈,这地方跟猪圈沟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两头都能进来,做不成猪圈。 在鹅岭山里,很多这样沟壑纵横的地貌,也完全说不清规律,每条沟都有独具一格的特色,听窦二蛋说,解放初期这鹅岭山里还有狼和野猪,只是五十年代修建水库吓走一批,后来开荒种梯田又吓走一批,可惜山上很多地方土壤层太薄,种的高粱玉米根系扎不深,种小麦什么的一下雨又都冲垮了,往往是刚灌浆转黄,一场雨下来满山石头缝里都是半人高的小麦秧子,最后没办法,只好在小部分坡地上种植了玉米谷子这些相对抗旱的作物。 “最关键是土壤碱性重,好多植物长不起来啊!” 别看好汉寨现在靠着开矿富裕了,可窦二蛋骨子里还是个农民,一聊起种地就唠唠叨叨没个完,他一直觉得,守着土地,却打不出粮食,这才是心里发慌的事儿,哪怕钞票再多,遇上饥荒年缺少粮食,它也不能直接往肚子里塞啊。 宁向东对二叔的观念感悟颇深,干什么就应该吆喝什么,这些年他一直想这么做,可偏偏是干什么不吆喝什么,反而是杂七杂八的机会挺多,既然机会来了总不能不去做吧,于是只好一边赚着钱一边心存怨念,慨叹造化弄人。 两人在太阳谷里忙了小半天,又摘了一兜子乔木大叶茶的鲜叶,这才往回走,进了村子时,天刚好擦黑。 回到窦二蛋家,走地鸡早已炖的骨酥肉烂,香飘二里地,宁向东馋的连地皮菜和鲜叶炒鸡蛋都不想等,光想直接上桌开动。 并原这些年,郊区也冒出来不少养鸡专业户,不过都是用饲料催起来的,一只鸡从孵化出来到送进菜市场,最多四五十天,吃到嘴里味儿都跟过去的不一样,按龚强的话说,也就是长了个鸡肉的样子。 这晚窦二叔算是尽了兴,敞开了量跟宁向东喝。宁向东也是多年没喝过村里酿的枣木杠子,昨晚在鹅关喝了点,可惜付为政和高存光现在酒力不行,一点也不过瘾,难得窦二蛋还没什么问题,酒风依然不改当年。 枣木杠子这种酒自带一股豪气,只要能忍住头三杯的火辣,接下来就可以尽情发挥了,可惜两人各自喝了将近一斤,正打算再弄一满杯时,窦二婶在旁边看的实在是心惊肉跳,一屁股坐在装酒的塑料桶上,说什么也不让再喝了。 酒没了只好散席,宁向东当晚就在二蛋家留宿,只是两人喝了一肚子烈酒,热的睡不着,就贪凉跑到院子里坐着说话。 宁向东一眼看见墙根下边摆的一块石板,不由想起多年前,也是同样的夏夜,耕夫大师喝多了,拿着刷锅的刷子给窦二蛋提字的情景。 窦二蛋忍不住笑起来:“那晚后来下了雨,耕大爷那幅字算是白写了。” 话音刚落响起一串闷雷,两人抬头一看,天上不知何时已经乌云漫卷,宁向东不由得惊呆了:“不是吧二叔,你这嘴巴啥时候开过光了?” 一阵风呼呼啦刮过,随后雨点就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白天刚刚晒干的土地上,荡起一股股白烟。 眼见这场雨来势急骤,两人连招呼也不顾上打,赶紧分头回了各自的屋里避雨。 这时宁向东的酒劲才涌上来,头一挨枕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雨还是没停,宁向东在二蛋家吃了早饭后才开车往回走,路过鹅关村他也没停,直接往并原而去,谁知到了陈村,手机就不歇气的响起来,只好靠边停车接电话。 “向东,你现在在哪呢?”是付山根,听上去急得跟什么似的。 “我在陈村啊,怎么了?” “太好了,我昨天就打你电话,一直说不在服务区,就猜到你肯定还在山里,”付山根兴奋的说道:“你今天先别走,现在就赶紧回村,我这会儿去火车站接人,晚上让你见个贵客!” (感谢lwz岁月不饶人,沈老实,馨小闲,81641的推荐票,谢谢) 第四百五十一章 故人归 付山根打电话,说自己正在接一位贵客回去,宁向东一头雾水,再三追问,付山根就是不说,无奈只好先答应他回村候着。 挂了电话,屏幕右上角短信图标闪烁,打开一看居然是宋小青。 她们昨天刚翻了一座山就遇到下雨,只好赶到距离最近的龙山大佛游客中心住下,那里有手机信号塔,所以给他发短信报个平安,宁向东揪着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掉转车头重返鹅关村,再次见到付为政,也说是付山根给他打了电话,却也没说去接的人是谁。 两个人云里雾里猜了半天,时间就到了中午,因为搞不清楚晚上到底什么状况,午饭就没敢弄酒菜,简单煮了锅面条,一人盛了一大碗,付为政从厨房里扯了两头大蒜,扔给宁向东一头。 面条和大蒜简直绝配,金风玉露一相逢,呼呼噜噜干掉两大碗,吃完面条付为政一抹嘴,说了句:“睡觉。”扭头奔他屋里去了。 宁向东刷完碗呆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有这时间耗着不如去龙山游客中心看看宋小青去,反正付山根说了晚上才把人接回来。 说走就走。 开车到游客中心停车场,老远就看见电视台那两辆车趴着。 宁向东真想替他们哭几声,这帮家伙来山里一个多星期,天天闷在屋子里,只要雨不停什么也干不成。 他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宋小青工作干不完,得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去领结婚证啊。 刚准备开车进停车场,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石化加油站,宁向东瞬间石化,这工作是真走到前边了,自己正想着该加油了。 他看了看价钱,一升一块六,比市里高点,不过也算良心了,毕竟要用油罐车大老远拉到山里来。 加满了油,宁向东来到游客中心侧楼的客房,电视台这次出来的人就俩女的,还有一个是老大姐,跟小青住一间房,不过俩人这会儿都没在,去旁边屋里甩扑克去了。 整个客房只有他们七个人入住,进去都不用现打听,顺着大呼小叫的热闹声走过去,就看见他们分了两拨人在玩,不过其中一拨只有三个人,凑不成牌架子,看着也不过瘾。 宁向东的出现就像猴子派来的救兵,三人一见他,立马大叫着赶紧过来,宋小青更是眉开眼笑跑上前拽他,说道:“快过来,咱俩一拨!” 宁向东的牌技可是在部队上练过的,绝对是职业级选手,只不过宋小青拉着他走了没几步,忽然眉毛一皱,抽了抽鼻子道:“你是不是吃大蒜了?这么大味儿,那我不跟你一拨了!” 众人听见了全都哈哈大笑,宁向东也咧开嘴跟着哈哈大笑。 大伙儿笑了没几声就停下来,有人偷偷打开了窗户,表情挺尴尬的说道:“你这不笑还好点,一笑是挺味儿的!” 宁向东听了笑的越发大声,众人一看这房子算是没法呆了,发一声喊夺路而走。宋小青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埋怨道:“说了少吃羊肉,天热那玩意上火,就是不听。” “我没吃羊肉啊。” “那你中午吃的什么?”宋小青奇怪的问道。并原有句话叫吃肉不吃蒜,营养减一半,人们习惯吃各种肉食的时候就着蒜瓣。 “面条。” “吃个面条也要就大蒜?你还真跟付山根他们一样了!” “那怎么了,大蒜是个宝,我以前在山里的时候顿顿不离蒜,每天早晨解大手可痛快了!” “你给我打住!越说越过分!”宋小青实在受不了,两条秀眉飞到头顶上。 “呵呵……”此处无语,只有傻乐两声。 “你怎么还不回去,又跑来找我?”宋小青忽然想起来,宁向东都进山好几天了,也不见有个正事,每天开着车乱窜,这大山里的路可不比城里,坡多弯急的,弄得自己每天提心吊胆。 “本来我都打算回去了,付山根来电话叫住我,说是晚上见个贵客。” “贵客?什么样的贵客晚上要来鹅关?”宋小青听的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啊,你要是好奇,那晚上跟我一块去村里看看呀?” 宋小青想了想,今天满山雨水,左右也没法工作,跟宁向东去村里也行,便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两人一起到了鹅关村,就见付为政和高存光把会议室布置成餐厅的样子,一堆酒菜摆了满满一大桌,村里也来了好几个人。 “这是几个意思啊老叔,又要整大的?”宁向东看到桌子中间摆着的滹北香白酒,越发惊讶道:“还把瓶装酒都摆上桌了,要来什么贵客呀?” “我哪知道,付山根打回来电话,让置办一桌大席等着他回来。”付为政满脸褶子更深了,还是一问三不知。 接下来该弄得全都忙乎完了,大伙儿守着满桌子酒菜,坐下来等着,过了没一会儿,院外边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 “来了!”付为政第一个站起来,想了想觉得不合身份,又坐下来对付跃进说道:“你跟山根一个辈分,你去!” 付跃进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宁向东笑了笑说道:“我也一个辈分,也一起去吧。” 说完伸手拉起小青,跟着往外走。 出来才发现,院子外边停着三辆车,打头就是付山根那辆桑德拉2000,宁向东随意扫了眼其余两辆车的车牌,心里暗暗一惊,怎么全是并0的车牌,来的这人还真是个贵客。 “向东,哈哈,你看看我接谁回来了!”付山根拉开车门,大声的说着,仿佛拉回来一个国宝大熊猫一样。 谁知车里下来的人还真像个圆球,挺着个大肚子一点一点慢慢往车下边挪。 竟然是个孕妇。 宋小青忙跑过去搀扶,孕妇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也来了,小青姐。” 宋小青瞬间发愣,这孕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别来无恙啊,欧尼酱!”孕妇下车后,望着宁向东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张波,jjern,※福※,大胡子烤鱼,84614,等花盛开投的推荐票,谢谢) 茁壮的草根最新6章节 第四百五十一章 故人归 付山根打电话,说自己正在接一位贵客回去,宁向东一头雾水,再三追问,付山根就是不说,无奈只好先答应他回村候着。 挂了电话,屏幕右上角短信图标闪烁,打开一看居然是宋小青。 她们昨天刚翻了一座山就遇到下雨,只好赶到距离最近的龙山大佛游客中心住下,那里有手机信号塔,所以给他发短信报个平安,宁向东揪着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掉转车头重返鹅关村,再次见到付为政,也说是付山根给他打了电话,却也没说去接的人是谁。 两个人云里雾里猜了半天,时间就到了中午,因为搞不清楚晚上到底什么状况,午饭就没敢弄酒菜,简单煮了锅面条,一人盛了一大碗,付为政从厨房里扯了两头大蒜,扔给宁向东一头。 面条和大蒜简直绝配,金风玉露一相逢,呼呼噜噜干掉两大碗,吃完面条付为政一抹嘴,说了句:“睡觉。”扭头奔他屋里去了。 宁向东刷完碗呆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有这时间耗着不如去龙山游客中心看看宋小青去,反正付山根说了晚上才把人接回来。 说走就走。 开车到游客中心停车场,老远就看见电视台那两辆车趴着。 宁向东真想替他们哭几声,这帮家伙来山里一个多星期,天天闷在屋子里,只要雨不停什么也干不成。 他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地方倒,宋小青工作干不完,得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去领结婚证啊。 刚准备开车进停车场,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石化加油站,宁向东瞬间石化,这工作是真走到前边了,自己正想着该加油了。 他看了看价钱,一升一块六,比市里高点,不过也算良心了,毕竟要用油罐车大老远拉到山里来。 加满了油,宁向东来到游客中心侧楼的客房,电视台这次出来的人就俩女的,还有一个是老大姐,跟小青住一间房,不过俩人这会儿都没在,去旁边屋里甩扑克去了。 整个客房只有他们七个人入住,进去都不用现打听,顺着大呼小叫的热闹声走过去,就看见他们分了两拨人在玩,不过其中一拨只有三个人,凑不成牌架子,看着也不过瘾。 宁向东的出现就像猴子派来的救兵,三人一见他,立马大叫着赶紧过来,宋小青更是眉开眼笑跑上前拽他,说道:“快过来,咱俩一拨!” 宁向东的牌技可是在部队上练过的,绝对是职业级选手,只不过宋小青拉着他走了没几步,忽然眉毛一皱,抽了抽鼻子道:“你是不是吃大蒜了?这么大味儿,那我不跟你一拨了!” 众人听见了全都哈哈大笑,宁向东也咧开嘴跟着哈哈大笑。 大伙儿笑了没几声就停下来,有人偷偷打开了窗户,表情挺尴尬的说道:“你这不笑还好点,一笑是挺味儿的!” 宁向东听了笑的越发大声,众人一看这房子算是没法呆了,发一声喊夺路而走。宋小青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埋怨道:“说了少吃羊肉,天热那玩意上火,就是不听。” “我没吃羊肉啊。” “那你中午吃的什么?”宋小青奇怪的问道。并原有句话叫吃肉不吃蒜,营养减一半,人们习惯吃各种肉食的时候就着蒜瓣。 “面条。” “吃个面条也要就大蒜?你还真跟付山根他们一样了!” “那怎么了,大蒜是个宝,我以前在山里的时候顿顿不离蒜,每天早晨解大手可痛快了!” “你给我打住!越说越过分!”宋小青实在受不了,两条秀眉飞到头顶上。 “呵呵……”此处无语,只有傻乐两声。 “你怎么还不回去,又跑来找我?”宋小青忽然想起来,宁向东都进山好几天了,也不见有个正事,每天开着车乱窜,这大山里的路可不比城里,坡多弯急的,弄得自己每天提心吊胆。 “本来我都打算回去了,付山根来电话叫住我,说是晚上见个贵客。” “贵客?什么样的贵客晚上要来鹅关?”宋小青听的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啊,你要是好奇,那晚上跟我一块去村里看看呀?” 宋小青想了想,今天满山雨水,左右也没法工作,跟宁向东去村里也行,便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两人一起到了鹅关村,就见付为政和高存光把会议室布置成餐厅的样子,一堆酒菜摆了满满一大桌,村里也来了好几个人。 “这是几个意思啊老叔,又要整大的?”宁向东看到桌子中间摆着的滹北香白酒,越发惊讶道:“还把瓶装酒都摆上桌了,要来什么贵客呀?” “我哪知道,付山根打回来电话,让置办一桌大席等着他回来。”付为政满脸褶子更深了,还是一问三不知。 接下来该弄得全都忙乎完了,大伙儿守着满桌子酒菜,坐下来等着,过了没一会儿,院外边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 “来了!”付为政第一个站起来,想了想觉得不合身份,又坐下来对付跃进说道:“你跟山根一个辈分,你去!” 付跃进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宁向东笑了笑说道:“我也一个辈分,也一起去吧。” 说完伸手拉起小青,跟着往外走。 出来才发现,院子外边停着三辆车,打头就是付山根那辆桑德拉2000,宁向东随意扫了眼其余两辆车的车牌,心里暗暗一惊,怎么全是并0的车牌,来的这人还真是个贵客。 “向东,哈哈,你看看我接谁回来了!”付山根拉开车门,大声的说着,仿佛拉回来一个国宝大熊猫一样。 谁知车里下来的人还真像个圆球,挺着个大肚子一点一点慢慢往车下边挪。 竟然是个孕妇。 宋小青忙跑过去搀扶,孕妇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也来了,小青姐。” 宋小青瞬间发愣,这孕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别来无恙啊,欧尼酱!”孕妇下车后,望着宁向东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张波,jjern,※福※,大胡子烤鱼,84614,等花盛开投的推荐票,谢谢) 《茁壮的草根》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二章 欧尼酱 车上下来的孕妇,深深鞠了一躬,而夜里光线有限,宁向东看着她,一时辨认不清到底是谁,疑惑的打了声招呼:“哎……你好!” “向东……”紧接着又下来一个人,喊着他名字走过来,就是姿势有点奇怪,像初学走路的孩子。 “你是……”那人走近后,宁向东借着院里的灯光仔细分辨,忽然失声叫道:“你是二楞!?” “是我。”对面的人眼里闪着泪花:“是我,向东,想不到今天刚回家,就能见到你!” 二楞声音更咽了。 “你这是……好了?”宁向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在他脑子里,还是二楞当年离开时坐在轮椅中的样子,他又迅速看了看孕妇,问道:“这是……俊花嫂子?” 付山根大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就是我瞒着你们的目的!哈哈,哈哈! 宋小青扶着俊花道:“还是先进屋再说吧。” 几个人回到屋里,付为政和高存光也惊呆了,倒不是因为这两口子忽然出现,而是因为二楞竟然不需要坐轮椅,靠自己就能走了,虽然走的步伐很慢,而且姿势很有点不协调。 “二楞,说说,你这瘫子病咋就好了?”高存光实在憋不住,开口问道。 其他人虽然没不说话,可眼睛迸射出来的好奇,能把房梁上卧着的老猫害死。 “这说起来可话长了,还是边吃边聊吧!”付山根大大咧咧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片肉吃,又倒了杯酒。 “又不是你的事?你咋就知道说起来话长?”付为政恼了一句,把酒壶夺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想想能不长吗?老叔,二楞走那年是啥时候的事儿,那会儿你去趟并原,回来都扯到半夜,他可是去的外国,又这么些年,经见的事不更多?”付山根用筷子头点了点俊花:“光俊花为啥挺着大肚子回来,就够掰扯一晚上!” 说着付山根端起酒杯,招呼二楞也倒上:“你在外国喝洋酒,可不能忘了咱村的枣木杠子啊。” 二楞接过酒,二话不说一饮而尽,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到底是喝不惯了?”付山根玩笑归玩笑,可看着二楞的样子他心里发怵,这接风酒客人要是喝着不满意,可就太扫大家的兴了。 二楞回来的消息,还是俊花她爹付为民告诉他的。 付山根的采石场搬走后,付为民父子俩也跟着一起去了新场,这些年来,二楞和俊花一直跟他家联系,因为矿上有电话,还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联系起来很方便。 这次两口子要一起回来,可是个大事,付为民本打算跟着一起接人,却被山根挡了下来,说要给乡亲们一个惊喜,让谁也别告诉,甚至包括二楞他爹都没说。 付山根正在忐忑不安着,缺见二楞抹了抹眼角,咧着嘴说道:“这酒比以前还好喝!” “哎呦我去!你能把我活活抻死死!”付山根拍着胸口:“还以为把好事儿给办砸了!” 接着指了指付为政,说道:“这酒可是咱老叔藏了好几年的陈酿,也就宁娃子前几天来喝过一次,平常谁都不让碰……” 二楞连忙站起身,向着付为政鞠了一躬:“谢谢老叔!” 付为政吓了一跳,连忙道:“咋行这么大礼,不就一个酒吗,你随便喝,老叔岁数大喝不动,要不哪说什么也陪陪你!” 二楞刚坐好,俊花又站起来,端着一杯酒,对宁向东道:“欧尼酱,我有身孕不敢喝酒,这杯敬你!” 宁向东接过来喝了,才说道:“俊花,回来了就入乡随俗,今晚连着叫我两声酱了,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我猜肯定不是骂我,不过我是真听不了,不如叫声哥实在。” 宋小青锤了他一下:“人家就是叫你哥。” 二楞笑着欠了欠身,道:“我们夫妇去了日本以后,开始两年一直住在关东的幌尻岳,那里是深山,除了祖居的当地人就没有一个外人了,我们夫妇如果不入乡随俗,就显得太突兀,所以学了很多当地的古礼法,时间一长慢慢习惯了,现在刚回来,一时改不掉,明天就好了。” “请多多关照!”俊花也跟着欠身,可肚子太大不能全礼,只好尽可能低头。 宋小青坐在旁边,连忙扶住道:“跟宁向东哪有这么长的礼儿”。 俊花转头看着她,问道:“小青妹子孩子多大了?” 宋小青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红:“我还没有呢!” 二楞连忙打圆场:“你们城里人事业为重,要孩子都晚。” “可也不能太晚了,女人最好的育龄是二十五岁……”俊花认真看了小青几眼,感叹道:“还是像当年那么水灵,跟没结婚一样,向东对你真好!” “……” “这趟回来住几天?”付为政问道。 “恐怕很久,最短也要等到俊花临盆。” “临……啥盆?”付为政伸手张着耳朵。 “哦,就是生产。” “公社早都没了,还提啥生产队?”付为政的脸又皱巴到了一块儿。 “二楞,我听你说话咋这费劲!”付山根一拍桌子:“今晚你要是恢复不了正常人,就别想睡觉!” “你看看,我说我回来先在家躲几天适应一下再出来,你偏不,现在你又受不了!”二楞太委屈了:“在日本为了尽快看着正常点,我跟俊花拼命学当地习俗,好容易盼着回家了,你又来个不正常……” 宁向东瞪了付山根一眼,他也看出来了,今晚这桌上也就他能镇住山根。 “二楞,我觉得你挺好,最起码比付山根强多了,满嘴粗话骂骂咧咧那不是什么个性,”宁向东道:“俊花生孩子在日本不行吗?干嘛非要回来生?” “我觉得这孩子是鹅岭人,想让他生在这里,等长大了无论去到哪儿,都能记住这个老家。” 宁向东和宋小青暗暗对视一眼,虽说二楞和俊花两口子在山里长大,可这份热土情怀还真是没的说。 “向东,你怎么想起来回村的?山根跟我说的时候都不太敢相信,这也太巧了。” 宁向东把自己的情况大概跟二楞说了一遍,当听到鹅关村没有纳入大佛景区范围的时候,二楞惊讶的问道:“还有这样的事?那我过两天去市里,跟祝书记当面谈谈。” 宁向东这才想起刚刚在院门口,看见的那两辆车的牌号,问道:“二楞,你这次回家,不是单纯为了陪俊花嫂子的吧?” 付山根终于又逮着机会说话,抢答道:“这位曹二楞同志,此次是作为华侨,带着投资回来的!” “你要是这么正式讲话,那就提人家大名,曹茂山。”俊花抿着嘴,幸福的笑着。 (感谢麦子3501和老虎投的月票! 感谢老虎,张波,润,782d5,35018,jiern,for1998,小飞投的推荐票) 《茁壮的草根》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二章 欧尼酱 车上下来的孕妇,深深鞠了一躬,而夜里光线有限,宁向东看着她,一时辨认不清到底是谁,疑惑的打了声招呼:“哎……你好!” “向东……”紧接着又下来一个人,喊着他名字走过来,就是姿势有点奇怪,像初学走路的孩子。 “你是……”那人走近后,宁向东借着院里的灯光仔细分辨,忽然失声叫道:“你是二楞!?” “是我。”对面的人眼里闪着泪花:“是我,向东,想不到今天刚回家,就能见到你!” 二楞声音更咽了。 “你这是……好了?”宁向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在他脑子里,还是二楞当年离开时坐在轮椅中的样子,他又迅速看了看孕妇,问道:“这是……俊花嫂子?” 付山根大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就是我瞒着你们的目的!哈哈,哈哈! 宋小青扶着俊花道:“还是先进屋再说吧。” 几个人回到屋里,付为政和高存光也惊呆了,倒不是因为这两口子忽然出现,而是因为二楞竟然不需要坐轮椅,靠自己就能走了,虽然走的步伐很慢,而且姿势很有点不协调。 “二楞,说说,你这瘫子病咋就好了?”高存光实在憋不住,开口问道。 其他人虽然没不说话,可眼睛迸射出来的好奇,能把房梁上卧着的老猫害死。 “这说起来可话长了,还是边吃边聊吧!”付山根大大咧咧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片肉吃,又倒了杯酒。 “又不是你的事?你咋就知道说起来话长?”付为政恼了一句,把酒壶夺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想想能不长吗?老叔,二楞走那年是啥时候的事儿,那会儿你去趟并原,回来都扯到半夜,他可是去的外国,又这么些年,经见的事不更多?”付山根用筷子头点了点俊花:“光俊花为啥挺着大肚子回来,就够掰扯一晚上!” 说着付山根端起酒杯,招呼二楞也倒上:“你在外国喝洋酒,可不能忘了咱村的枣木杠子啊。” 二楞接过酒,二话不说一饮而尽,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到底是喝不惯了?”付山根玩笑归玩笑,可看着二楞的样子他心里发怵,这接风酒客人要是喝着不满意,可就太扫大家的兴了。 二楞回来的消息,还是俊花她爹付为民告诉他的。 付山根的采石场搬走后,付为民父子俩也跟着一起去了新场,这些年来,二楞和俊花一直跟他家联系,因为矿上有电话,还有人二十四小时值班,联系起来很方便。 这次两口子要一起回来,可是个大事,付为民本打算跟着一起接人,却被山根挡了下来,说要给乡亲们一个惊喜,让谁也别告诉,甚至包括二楞他爹都没说。 付山根正在忐忑不安着,缺见二楞抹了抹眼角,咧着嘴说道:“这酒比以前还好喝!” “哎呦我去!你能把我活活抻死死!”付山根拍着胸口:“还以为把好事儿给办砸了!” 接着指了指付为政,说道:“这酒可是咱老叔藏了好几年的陈酿,也就宁娃子前几天来喝过一次,平常谁都不让碰……” 二楞连忙站起身,向着付为政鞠了一躬:“谢谢老叔!” 付为政吓了一跳,连忙道:“咋行这么大礼,不就一个酒吗,你随便喝,老叔岁数大喝不动,要不哪说什么也陪陪你!” 二楞刚坐好,俊花又站起来,端着一杯酒,对宁向东道:“欧尼酱,我有身孕不敢喝酒,这杯敬你!” 宁向东接过来喝了,才说道:“俊花,回来了就入乡随俗,今晚连着叫我两声酱了,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我猜肯定不是骂我,不过我是真听不了,不如叫声哥实在。” 宋小青锤了他一下:“人家就是叫你哥。” 二楞笑着欠了欠身,道:“我们夫妇去了日本以后,开始两年一直住在关东的幌尻岳,那里是深山,除了祖居的当地人就没有一个外人了,我们夫妇如果不入乡随俗,就显得太突兀,所以学了很多当地的古礼法,时间一长慢慢习惯了,现在刚回来,一时改不掉,明天就好了。” “请多多关照!”俊花也跟着欠身,可肚子太大不能全礼,只好尽可能低头。 宋小青坐在旁边,连忙扶住道:“跟宁向东哪有这么长的礼儿”。 俊花转头看着她,问道:“小青妹子孩子多大了?” 宋小青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红:“我还没有呢!” 二楞连忙打圆场:“你们城里人事业为重,要孩子都晚。” “可也不能太晚了,女人最好的育龄是二十五岁……”俊花认真看了小青几眼,感叹道:“还是像当年那么水灵,跟没结婚一样,向东对你真好!” “……” “这趟回来住几天?”付为政问道。 “恐怕很久,最短也要等到俊花临盆。” “临……啥盆?”付为政伸手张着耳朵。 “哦,就是生产。” “公社早都没了,还提啥生产队?”付为政的脸又皱巴到了一块儿。 “二楞,我听你说话咋这费劲!”付山根一拍桌子:“今晚你要是恢复不了正常人,就别想睡觉!” “你看看,我说我回来先在家躲几天适应一下再出来,你偏不,现在你又受不了!”二楞太委屈了:“在日本为了尽快看着正常点,我跟俊花拼命学当地习俗,好容易盼着回家了,你又来个不正常……” 宁向东瞪了付山根一眼,他也看出来了,今晚这桌上也就他能镇住山根。 “二楞,我觉得你挺好,最起码比付山根强多了,满嘴粗话骂骂咧咧那不是什么个性,”宁向东道:“俊花生孩子在日本不行吗?干嘛非要回来生?” “我觉得这孩子是鹅岭人,想让他生在这里,等长大了无论去到哪儿,都能记住这个老家。” 宁向东和宋小青暗暗对视一眼,虽说二楞和俊花两口子在山里长大,可这份热土情怀还真是没的说。 “向东,你怎么想起来回村的?山根跟我说的时候都不太敢相信,这也太巧了。” 宁向东把自己的情况大概跟二楞说了一遍,当听到鹅关村没有纳入大佛景区范围的时候,二楞惊讶的问道:“还有这样的事?那我过两天去市里,跟祝书记当面谈谈。” 宁向东这才想起刚刚在院门口,看见的那两辆车的牌号,问道:“二楞,你这次回家,不是单纯为了陪俊花嫂子的吧?” 付山根终于又逮着机会说话,抢答道:“这位曹二楞同志,此次是作为华侨,带着投资回来的!” “你要是这么正式讲话,那就提人家大名,曹茂山。”俊花抿着嘴,幸福的笑着。 (感谢麦子3501和老虎投的月票! 感谢老虎,张波,润,782d5,35018,jiern,for1998,小飞投的推荐票) 《茁壮的草根》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三章 无为 宁向东听说二楞竟然带着投资回来,不禁有点发呆,如果说一开始这两口子让他觉得陌生,那现在已经令他非常吃惊了。 “二楞,想不到你现在这么厉害了!” “都是拜你所赐啊向东。” 宁向东惊讶未去又添疑惑:“怎么跟我有关系,咱俩都几年没见过了。” “你当年跟山根开办采石场,如果没有聘我,哪有今天。” “这扯到哪本黄历上去了!”宁向东连连摆手道:“我也不瞒你二楞,当初招聘你,那可都是老叔逼的,这不山根也在这儿,不信你问他。” 付山根忙说道:“二楞,这事必须跟你说清楚,不能你现在混好了我们就来沾光,当时我确实不想要你,后来是为了弄福利厂免税才答应让你来的。”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当年老叔就告诉我了,”二楞点点头:“可如果采石场没要我,曹二愣现在还是废人一个啊。” 俊花在一旁说:“还有我,要没有向东收留我在他家躲那几天,我爸哪能最终同意?” 说起这事儿,宋小青一窘,当初她可是正经跟宁向东怄了好久的气,虽说不全是因为俊花住在他家,但起码也算个引子,这样难为情的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忙开口道:“别提这些了俊花,都是过去的事,再说宁向东他也没那么长的眼光,还是二楞自己肯下苦功,跟你爸好好学了手艺,才有后来的一切,就说这会儿,你俩这磊落劲儿,我都替他们脸红。” “那不正好符合向东一直以来对待事物的态度吗?”二楞接话说道:“为求善果而结善缘,小乘;无心而做,无为而施,大道!” “想不到你还记得这段话!”宁向东是真的惊讶了,当年在蛭石矿烧锅炉,夜里上班无聊,他跟二楞和付跃进可没少聊这些。 “必须记住啊,向东,那会儿我懂的东西少,就算听了也参悟不明白,但是后来接触了我岳父,再后来又跟着二阶堂去了日本,他把我安顿在幌尻岳山里一个小村子,除了人不一样,住的房子不一样,其他跟鹅岭没区别,甚至冬天比咱这儿还冷,那时我就常常想,大老远跑过来到底为什么?” 二楞谈起刚去日本的艰难,俊花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二楞温和的看了看她,继续道:“所以我想起向东说的那句话,做事情如果是为了有所图才去做,就带了目的性,比如说帮助别人,如果是为了让别人领情,那人家也会感觉出来,即便接受了帮助,心里也不舒服,只想着赶快还了人情拉倒,这就违背了初衷,所以我时时处处注意,无论去做什么事,都不去想会得到什么,就这样一年年这些年过下来,日子也越来越好,去年,在当地镇子上创办了以石雕为主业的一家会社。” 宁向东扬起眉,张大眼睛用力点点头:“很厉害啊二楞!不过有一点,处处去留心无为而做,还是刻意了。” 二楞怔了怔,恍惚间好像又明白了什么,站起来就要鞠躬,被旁边的付山根一把按住:“怎么一阵一阵的?这可真是病了,得治!” 付为政忙说道:“说起来治病,这新添的爱弯腰算小毛病,它不影响生活,倒是你怎么自己又会走了?当初不是说好要瘫一辈子吗?” “老叔,二楞那不是瘫子病,”俊花说道:“刚去日本的时候,二阶堂发现他手指头能微微活动,就在东京找了个有经验的药师给看了,发现是脊柱有块陈旧的淤血斑块压迫神经,造成四肢不能活动,时间久了被身体吸收了一部分,就好了一点,只是那里神经太密集,也不敢做手术,只能吃散淤的草药,慢慢吸收消耗,等最后如果还有残留颗粒化不掉的,再做个小手术取出来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付为政不由惊叹道:“二楞,你娃真是好福气,要没有这么一出,俊花哪能白白便宜给你?” 二楞呵呵笑着,终于表现正常了一回,像个山里汉子一样没有说话,而且把幸福也都藏在眉梢眼角里。 …… 第二天,宁向东和村里人辞行后,先送宋小青回到龙山游客中心,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天气预报,宁肯晚回家几天,也别在下雨的时候往大山里钻。 宋小青忽然觉得心中万分不舍,拉着他手说了很多没什么含义的话,就好像两人平常压马路那样的聊天,宁向东抱了抱小青单薄的肩膀,心里发酸:“等回家领了证,我要天天给你买零食,先喂成胖子再说。” “为什么?难道你喜欢胖一点的女生?”宋小青不高兴了,推开宁向东:“再说领了证才给买好吃的,不领证就不给买?” “当然不是,随时都能买啊,”宁向东呵呵笑着:“还有我看电视科学探秘节目说,在极端环境下胖子比瘦子活的更长。” 宋小青打了他一下:“我又不是探险队员,不会遇到极端情况,所以你休想让我变成胖子!” 宁向东再次把她揽在怀里后,两个人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就这么站在游客中心门前,静静的拥在一起,只想着时间从此停止,也许是最幸福的事。 一直到大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两人才分开。这时候的游客中心,只有宋小青的同事在,她不好意思的向里面看了看,只见有几个人举着照相机,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要死了,一定被他们偷拍了!”宋小青懊恼的说了一句。 “那正好,到时候把照片拿回来放大,挂在林间别墅最醒目的位置。” “好了,你快走吧,我也进去了,回家先挂挂胡子。”宋小青深深的看了宁向东一眼,推开他,转身走进游客中心,再没有回头。 宁向东开车往并原走,刚驶出山区,天上又下起雨来。 “这就是想让我揪心啊!”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雨雾,宁向东心里暗暗抱怨着。 (感谢福的月票,感谢福,老虎,lwz岁月不饶人,张波99896,35018,for1998,氧化氢消毒知识局,小飞,一杯茶,越来越好投的推荐票,谢谢) 《茁壮的草根》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三章 无为 宁向东听说二楞竟然带着投资回来,不禁有点发呆,如果说一开始这两口子让他觉得陌生,那现在已经令他非常吃惊了。 “二楞,想不到你现在这么厉害了!” “都是拜你所赐啊向东。” 宁向东惊讶未去又添疑惑:“怎么跟我有关系,咱俩都几年没见过了。” “你当年跟山根开办采石场,如果没有聘我,哪有今天。” “这扯到哪本黄历上去了!”宁向东连连摆手道:“我也不瞒你二楞,当初招聘你,那可都是老叔逼的,这不山根也在这儿,不信你问他。” 付山根忙说道:“二楞,这事必须跟你说清楚,不能你现在混好了我们就来沾光,当时我确实不想要你,后来是为了弄福利厂免税才答应让你来的。”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当年老叔就告诉我了,”二楞点点头:“可如果采石场没要我,曹二愣现在还是废人一个啊。” 俊花在一旁说:“还有我,要没有向东收留我在他家躲那几天,我爸哪能最终同意?” 说起这事儿,宋小青一窘,当初她可是正经跟宁向东怄了好久的气,虽说不全是因为俊花住在他家,但起码也算个引子,这样难为情的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忙开口道:“别提这些了俊花,都是过去的事,再说宁向东他也没那么长的眼光,还是二楞自己肯下苦功,跟你爸好好学了手艺,才有后来的一切,就说这会儿,你俩这磊落劲儿,我都替他们脸红。” “那不正好符合向东一直以来对待事物的态度吗?”二楞接话说道:“为求善果而结善缘,小乘;无心而做,无为而施,大道!” “想不到你还记得这段话!”宁向东是真的惊讶了,当年在蛭石矿烧锅炉,夜里上班无聊,他跟二楞和付跃进可没少聊这些。 “必须记住啊,向东,那会儿我懂的东西少,就算听了也参悟不明白,但是后来接触了我岳父,再后来又跟着二阶堂去了日本,他把我安顿在幌尻岳山里一个小村子,除了人不一样,住的房子不一样,其他跟鹅岭没区别,甚至冬天比咱这儿还冷,那时我就常常想,大老远跑过来到底为什么?” 二楞谈起刚去日本的艰难,俊花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二楞温和的看了看她,继续道:“所以我想起向东说的那句话,做事情如果是为了有所图才去做,就带了目的性,比如说帮助别人,如果是为了让别人领情,那人家也会感觉出来,即便接受了帮助,心里也不舒服,只想着赶快还了人情拉倒,这就违背了初衷,所以我时时处处注意,无论去做什么事,都不去想会得到什么,就这样一年年这些年过下来,日子也越来越好,去年,在当地镇子上创办了以石雕为主业的一家会社。” 宁向东扬起眉,张大眼睛用力点点头:“很厉害啊二楞!不过有一点,处处去留心无为而做,还是刻意了。” 二楞怔了怔,恍惚间好像又明白了什么,站起来就要鞠躬,被旁边的付山根一把按住:“怎么一阵一阵的?这可真是病了,得治!” 付为政忙说道:“说起来治病,这新添的爱弯腰算小毛病,它不影响生活,倒是你怎么自己又会走了?当初不是说好要瘫一辈子吗?” “老叔,二楞那不是瘫子病,”俊花说道:“刚去日本的时候,二阶堂发现他手指头能微微活动,就在东京找了个有经验的药师给看了,发现是脊柱有块陈旧的淤血斑块压迫神经,造成四肢不能活动,时间久了被身体吸收了一部分,就好了一点,只是那里神经太密集,也不敢做手术,只能吃散淤的草药,慢慢吸收消耗,等最后如果还有残留颗粒化不掉的,再做个小手术取出来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付为政不由惊叹道:“二楞,你娃真是好福气,要没有这么一出,俊花哪能白白便宜给你?” 二楞呵呵笑着,终于表现正常了一回,像个山里汉子一样没有说话,而且把幸福也都藏在眉梢眼角里。 …… 第二天,宁向东和村里人辞行后,先送宋小青回到龙山游客中心,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天气预报,宁肯晚回家几天,也别在下雨的时候往大山里钻。 宋小青忽然觉得心中万分不舍,拉着他手说了很多没什么含义的话,就好像两人平常压马路那样的聊天,宁向东抱了抱小青单薄的肩膀,心里发酸:“等回家领了证,我要天天给你买零食,先喂成胖子再说。” “为什么?难道你喜欢胖一点的女生?”宋小青不高兴了,推开宁向东:“再说领了证才给买好吃的,不领证就不给买?” “当然不是,随时都能买啊,”宁向东呵呵笑着:“还有我看电视科学探秘节目说,在极端环境下胖子比瘦子活的更长。” 宋小青打了他一下:“我又不是探险队员,不会遇到极端情况,所以你休想让我变成胖子!” 宁向东再次把她揽在怀里后,两个人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就这么站在游客中心门前,静静的拥在一起,只想着时间从此停止,也许是最幸福的事。 一直到大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两人才分开。这时候的游客中心,只有宋小青的同事在,她不好意思的向里面看了看,只见有几个人举着照相机,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要死了,一定被他们偷拍了!”宋小青懊恼的说了一句。 “那正好,到时候把照片拿回来放大,挂在林间别墅最醒目的位置。” “好了,你快走吧,我也进去了,回家先挂挂胡子。”宋小青深深的看了宁向东一眼,推开他,转身走进游客中心,再没有回头。 宁向东开车往并原走,刚驶出山区,天上又下起雨来。 “这就是想让我揪心啊!”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雨雾,宁向东心里暗暗抱怨着。 (感谢福的月票,感谢福,老虎,lwz岁月不饶人,张波99896,35018,for1998,氧化氢消毒知识局,小飞,一杯茶,越来越好投的推荐票,谢谢) 《茁壮的草根》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四章 创造 宁向东回到并原时,天还在下雨,破天气阴沉沉的,除了睡觉也不知该干点什么。 他回家后先冲个澡,把胡子细细刮了,又给宋小青打电话,得知她们还窝在游客中心没出去,感到略微放了点心。这才歪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把电视打开。中央台正播放人与自然,几只狮子咬在长颈鹿屁股上一动不动,看上去既残酷又好笑,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到鹿死谁手就进入了梦乡。 窗外沙沙的细雨声劝人入眠,宁向东一觉醒来才发现天都黑了。他中午回家,光惦记着认真刮胡子,只煮了袋方便面吃,现在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的。 从沙发上爬起来,晃荡到厨房里,拉开抽屉又拿出一袋方便面煮了,也不等放凉,就那么唏哩呼噜一口气吃完,胃里才算舒服了点。 盯着空落落的饭碗,宁向东叹了口气,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宁鉴良和霍敏芝去高阳后,每天带着小外孙,高兴的连春节都没回家,东山买的大房子总共也没住几天,他自己更不愿意去住,这一扔就闲置快一年了。 听着外面的雨声,宁向东忽然想起从鹅关带回来的茶叶,看了看表刚好七点半,不如就趁现在去祝长明家,给他送过去品品新茶的味道。 祝长明是并原的老书记了,连续两任到现在,民间都传说明年可能要进省委班子,宁向东当然也希望老领导能再上一层楼,尤其明年是新世纪的第一年。 来到祝长明家,不早不晚刚好八点,老书记一个人在家。这样一个雨夜,即便有人打算登门拜访也会另寻时机,宁向东不管这些,他身在圈外,又是晚辈,独具了旁人没有的优势。 在祝长明家客厅,他自己动手拿出两只玻璃杯,分别泡了两杯茶,都推到祝长明面前,说道:“祝叔叔,其中一种是新品,您尝尝看,哪杯味道更沁人一些。” 祝长明端起茶杯逐一品尝后,皱着眉说道:“没有尝出和你以前拿来的那些茶有什么区别。”又指了指其中一杯:“这个味道也太淡了点,感觉像是投茶量不够一样。” “我前几天去了一趟鹅岭,在一个山谷里看到几颗茶苗,这杯里泡的,就是从那几颗树上摘下来的,虽然味道很清淡,但这发现挺令人震惊,没想到那个山谷里竟有茶树能活下来。” 祝长明显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也随之郑重起来:“看来你有些新想法了?” “我带了些山谷里的土壤,想请农科院的专家帮忙分析分析,看有没有实现大面积栽培的可能性。” “你的嗅觉很灵敏啊向东,一定是小宋跟你说什么了吧?”祝长明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笑呵呵的问道。 宁向东点点头,说道:“市里搞旅游开发,鹅关村没有列入计划之中,所以我想,如果有可能,把农副产品开发这一块搞起来。” “想法很好,而且搞土产开发,投资也不大,而且也符合市里的规划大方向,”祝长明首先肯定了他的想法后,才继续说道:“不过也不要太过于拘泥保守,不仅仅只在山乡土产上做文章,还可以进一步拓展自己的思路,鹅关村距离龙山核心景区不远,可以考虑建设一批农家小院,客栈什么的。” 宁向东喜出望外,说道:“这个我早就想过了,就是一旦改造起来资金缺口可不小,市里能不能帮助解决一些呢?” 祝长明看了他一眼:“让财政支持就别想了,资金你自己想办法,不过市里在政策上可以给予一定扶持。” “那能不能跟我说说,都有什么扶持啊?” “你这可是顺杆爬啊,向东,”祝长明佯怒道:“你先把你的初步预想说出来,我听听看。” “祝叔叔,鹅关村的归国华侨曹茂山曾经表示过,想造福乡里……”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祝长明点着宁向东:“曹茂山那里算一块,还有呢?你可不仅仅只是想改良茶树种种这么简单吧?” “是的,种茶只是顺便的事,我最根本的想法是把鹅关村改造成古村落!” 祝长明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新颖的提法。 “祝叔叔,我个人认为,鹅关村有明确考证记载,最早的建筑也是明代的,而且很可能还有更早的,如果建成客栈什么的,实际上是把这个村子毁了,所以我想,如果请文物局的专家,对整个村子进行一次彻底考察,然后在现有基础上,建成一个完整的元明时期村庄,对市里的旅游开发贡献是不是更大一点呢?” “你这个想法非常大胆啊!”祝长明点了点头,问道:“那我来问你,改建后的村民怎么办?是还在村里居住还是另外迁居别处?如果还在村里居住生活,游客来参观会不会有影响?” “村民是一定要迁走的,古村落只是还原古代民居,村民们如果继续住在里面,必然会影响到游览印象,现代生活的痕迹太多了,参观的时候也会失去融进那个时代的感觉啊。” “如果涉及到迁移工作,可就有点复杂了……”祝长明缓缓说道。 “我们是民间资本,祝叔叔,一切由我和曹茂山去解决,您忘了他也是鹅关村的人啊。”宁向东看准机会开口道。 而这最后一句,更是直接解开祝长明的心病,旅居海外的华侨归来,造福桑梓,改善旧村面貌,提高基础生活条件,这本来就是一件大好事啊。 “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搬迁新址早就选好了?”祝长明问道。 “确实已经有了合适的地点,目前还在考虑中,”宁向东指指已经放凉的茶水,说道:“不过今天主要是请祝叔叔品茶的,我还是想请农科院的专家领导帮忙看看。” “怎么?你还是要种茶?”祝长明奇怪的问道,他以为宁向东只是找个借口,目的是跟他谈鹅关村改造的事情。 “对呀,种茶是百年大计,如果我们北纬37度线也能种出茶叶来,千百年来南橘北枳的铁律不就彻底打破了吗?” “你这是想要创造奇迹啊!宁向东!” (感谢川林,润,麦子3501,张波99896,782d5,氧化氢消毒知识局,小飞,沈老师投的推荐票,谢谢) 《茁壮的草根》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四章 创造 宁向东回到并原时,天还在下雨,破天气阴沉沉的,除了睡觉也不知该干点什么。 他回家后先冲个澡,把胡子细细刮了,又给宋小青打电话,得知她们还窝在游客中心没出去,感到略微放了点心。这才歪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把电视打开。中央台正播放人与自然,几只狮子咬在长颈鹿屁股上一动不动,看上去既残酷又好笑,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到鹿死谁手就进入了梦乡。 窗外沙沙的细雨声劝人入眠,宁向东一觉醒来才发现天都黑了。他中午回家,光惦记着认真刮胡子,只煮了袋方便面吃,现在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的。 从沙发上爬起来,晃荡到厨房里,拉开抽屉又拿出一袋方便面煮了,也不等放凉,就那么唏哩呼噜一口气吃完,胃里才算舒服了点。 盯着空落落的饭碗,宁向东叹了口气,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宁鉴良和霍敏芝去高阳后,每天带着小外孙,高兴的连春节都没回家,东山买的大房子总共也没住几天,他自己更不愿意去住,这一扔就闲置快一年了。 听着外面的雨声,宁向东忽然想起从鹅关带回来的茶叶,看了看表刚好七点半,不如就趁现在去祝长明家,给他送过去品品新茶的味道。 祝长明是并原的老书记了,连续两任到现在,民间都传说明年可能要进省委班子,宁向东当然也希望老领导能再上一层楼,尤其明年是新世纪的第一年。 来到祝长明家,不早不晚刚好八点,老书记一个人在家。这样一个雨夜,即便有人打算登门拜访也会另寻时机,宁向东不管这些,他身在圈外,又是晚辈,独具了旁人没有的优势。 在祝长明家客厅,他自己动手拿出两只玻璃杯,分别泡了两杯茶,都推到祝长明面前,说道:“祝叔叔,其中一种是新品,您尝尝看,哪杯味道更沁人一些。” 祝长明端起茶杯逐一品尝后,皱着眉说道:“没有尝出和你以前拿来的那些茶有什么区别。”又指了指其中一杯:“这个味道也太淡了点,感觉像是投茶量不够一样。” “我前几天去了一趟鹅岭,在一个山谷里看到几颗茶苗,这杯里泡的,就是从那几颗树上摘下来的,虽然味道很清淡,但这发现挺令人震惊,没想到那个山谷里竟有茶树能活下来。” 祝长明显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也随之郑重起来:“看来你有些新想法了?” “我带了些山谷里的土壤,想请农科院的专家帮忙分析分析,看有没有实现大面积栽培的可能性。” “你的嗅觉很灵敏啊向东,一定是小宋跟你说什么了吧?”祝长明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笑呵呵的问道。 宁向东点点头,说道:“市里搞旅游开发,鹅关村没有列入计划之中,所以我想,如果有可能,把农副产品开发这一块搞起来。” “想法很好,而且搞土产开发,投资也不大,而且也符合市里的规划大方向,”祝长明首先肯定了他的想法后,才继续说道:“不过也不要太过于拘泥保守,不仅仅只在山乡土产上做文章,还可以进一步拓展自己的思路,鹅关村距离龙山核心景区不远,可以考虑建设一批农家小院,客栈什么的。” 宁向东喜出望外,说道:“这个我早就想过了,就是一旦改造起来资金缺口可不小,市里能不能帮助解决一些呢?” 祝长明看了他一眼:“让财政支持就别想了,资金你自己想办法,不过市里在政策上可以给予一定扶持。” “那能不能跟我说说,都有什么扶持啊?” “你这可是顺杆爬啊,向东,”祝长明佯怒道:“你先把你的初步预想说出来,我听听看。” “祝叔叔,鹅关村的归国华侨曹茂山曾经表示过,想造福乡里……”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祝长明点着宁向东:“曹茂山那里算一块,还有呢?你可不仅仅只是想改良茶树种种这么简单吧?” “是的,种茶只是顺便的事,我最根本的想法是把鹅关村改造成古村落!” 祝长明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新颖的提法。 “祝叔叔,我个人认为,鹅关村有明确考证记载,最早的建筑也是明代的,而且很可能还有更早的,如果建成客栈什么的,实际上是把这个村子毁了,所以我想,如果请文物局的专家,对整个村子进行一次彻底考察,然后在现有基础上,建成一个完整的元明时期村庄,对市里的旅游开发贡献是不是更大一点呢?” “你这个想法非常大胆啊!”祝长明点了点头,问道:“那我来问你,改建后的村民怎么办?是还在村里居住还是另外迁居别处?如果还在村里居住生活,游客来参观会不会有影响?” “村民是一定要迁走的,古村落只是还原古代民居,村民们如果继续住在里面,必然会影响到游览印象,现代生活的痕迹太多了,参观的时候也会失去融进那个时代的感觉啊。” “如果涉及到迁移工作,可就有点复杂了……”祝长明缓缓说道。 “我们是民间资本,祝叔叔,一切由我和曹茂山去解决,您忘了他也是鹅关村的人啊。”宁向东看准机会开口道。 而这最后一句,更是直接解开祝长明的心病,旅居海外的华侨归来,造福桑梓,改善旧村面貌,提高基础生活条件,这本来就是一件大好事啊。 “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搬迁新址早就选好了?”祝长明问道。 “确实已经有了合适的地点,目前还在考虑中,”宁向东指指已经放凉的茶水,说道:“不过今天主要是请祝叔叔品茶的,我还是想请农科院的专家领导帮忙看看。” “怎么?你还是要种茶?”祝长明奇怪的问道,他以为宁向东只是找个借口,目的是跟他谈鹅关村改造的事情。 “对呀,种茶是百年大计,如果我们北纬37度线也能种出茶叶来,千百年来南橘北枳的铁律不就彻底打破了吗?” “你这是想要创造奇迹啊!宁向东!” (感谢川林,润,麦子3501,张波99896,782d5,氧化氢消毒知识局,小飞,沈老师投的推荐票,谢谢) 《茁壮的草根》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五章 坍塌 “哪里啊,如果没有您支持,我连想都不敢想。”宁向东说道。 “那我还有个小小要求,不代表政府,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你想听听吗?”祝长明话里有话,看着他说道。 “您说!”宁向东被他严肃的神情弄得有点紧张。 “你当年从鹅关收走一批古家具,开发古村落的时候,能不能把这些家具完璧归赵,重新摆放回去,这样对还原古代遗址风貌将起到重要意义,”祝长明缓缓说道:“当然我们不会白白让你受损失,可以考虑等值补偿。” 说完,祝长明再不看宁向东,,在重要节点的选择面前,他更愿意留出空间,让这个老领导身边的小朋友好好考虑一下。 “祝书记,我如果一分钱都不要呢?”宁向东并没有丝毫犹豫,很快问道。 “哦?那你不是太亏了吗?”祝长明诧异的看着他。 “当然我还有其他的条件,作为等价交换,不会吃亏的。”宁向东笑了笑。 “当然可以,在商言商嘛,说说你的要求。” “这些家具我可以一分钱都不要,不过我要鹅关村五十年的开发使用权。” “你的野心很大啊!”祝长明笑起来:“看来你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不是您说的嘛,我要创造奇迹。” “好吧,我答应你!”祝长明心情大好,点头应道。 鹅岭作为旅游大开发项目,市政府心里也没有底,宁向东这么做,也是堵上了自己一辈子的运气。 不过那批明作家具,留在自己手里已经日益感到棘手。 卖掉是绝不可能卖掉的,不单单是它们具有的文物价值而是因为这批家具所具有的意义。 市里出面收归国有,自己获得鹅关村的开发使用权,看上去不如一卖了之来的痛快,获利也不如一卖了之赚得多,但却能踏踏实实睡的着觉,踏踏实实吃的饱饭。 不过这件事操作起来还需要一个人,就是同样为这批家具倾尽心血的耕夫大师,宁向东登门找他的时候,大师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有生之年能够亲眼看到国宝回归国库,没有比这更有令他激动的了。 “你是怎么想通的?”耕夫平复心情后问道。 几年前他就动了说服宁向东的念头,可始终张不开口,毕竟当年为了鹅关村的发展,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人家可是费尽了心力。 “也没什么,这些家具全都搬回鹅关村,我可以天天看着,比现在的状况还好啊。”宁向东轻描淡写道,对于耕夫,就没必要谈更多的远景设想了。 “那古村落开发,你有什么计划?” “就是没有啊,所以才想请您来做项目指导的。” 耕夫眼睛转了转:“只是指导指导?” “那肯定不行啊,古建筑队的施工人员也得您出马联系呀。”宁向东满脸赔笑道。 “我就知道你上门没那么简单,要光是家具的事,电话里说不就得了!”耕夫嘿嘿一笑道:“修复古建筑的施工队得有资质才行,还得去省博。” 第二天,耕夫就带着他去省博找馆长联系一应事宜。 宁向东的家具这些年一直在文苑巷展厅里展览,馆长已经接到通知,知道政府接收了这批家具,同时在鹅关村原址上修建了古村落博物馆来陈列,他自然是双手赞成,不过现在已经秋天,山里日渐寒冷,不是动土的时候了。再说连日的阴雨,山里湿气太重,更不适宜抹灰浆这些活计。 由于有政府主导,双方很快谈妥,把拟定好的计划书各自留存一份,宁向东先送耕夫回家,在路上耕夫又反复叮嘱,明年破土动工务必带他一起去,宁向东明白他想亲眼看着鹅关村一步步改造完成,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回自己家的路上,他接到宋小青的电话,说这两天总是下雨,电视台的宣传节目打算推后再做,先回去再说。 宁向东非常高兴,当即提出去接她,宋小青可不想再让他奔波了:“你别来!山里一直下雨,你又才开车几个月,再说台里又不是没车,你先回家让我妈做点好吃的,等我回去咱俩一起吃,这段时间一直在山里,把胃都快吃坏了。” 宁向东看她态度坚决,只好点头同意,先回去等着。 差不多到傍晚,他去菜市场买了一堆新鲜蔬菜,拎到宋小青家,一进门就见宋益平正换衣服要出去。 章束脩在厨房收拾鱼,打算晚上蒸了吃。看见宁向东提了好多菜,当即笑道:“还是向东有心,我光顾着收拾鱼,忘了买菜,正说打发她爸出去,你就提了一兜子来。” 宋益平又把穿上的外套脱下来,去厨房帮忙,宁向东也跟进去,却被老两口撵了出来:“这么点大的地方,哪能容得下这么多人,你出去呆着吧,一会儿小青回来你给开门。” 宁向东一看也是,就回到客厅坐下,给宋小青打电话,发现又是不在服务区。 鹅岭山里的信号塔覆盖面不够,就沿着国道附近建了几座而已,鹅关到陈村的路段信号时有时无。 宁向东判断不出来宋小青她们走到哪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经离开了龙山大佛游客中心。 时过八点,宋小青还没回来,外面的雨越来越大,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是付山打来的根,宁向东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就立刻挂掉。 宋益平和章束脩正在看电视,并没有注意他的举动。 “小青来电话,说她们车坏在路上,今晚回不来了,还住在游客中心。” “又回不来了?”章束脩看着满桌饭菜,皱了皱眉:“也不早点说,这一桌的饭……” 宋益平埋怨道:“没听孩子说嘛,车坏了,她哪能提前知道。”又看着向东说:“那我们吃饭吧。” “不了叔叔,我先回去,还有点事……”宁向东有点失魂落魄的站起来。 “这么晚有什么事?”宋益平奇怪的问。 “突然想起来的,明天一早公司等结果。”宁向东挤出哭一样的笑。 见他执意要走,宋益平和章束脩也不好再留,一起送到门口,看着他下楼后,宋益平才不安的说道:“向东接了电话就突然要走,不会是小青有事吧?” 章束脩瞪了他一眼:“你个乌鸦嘴不盼点好!” 此时宁向东正驾车在风雨中向着鹅岭飞奔,耳边不断炸响付山根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向东!三道梁隧道发生泥石流了!” 宁向东赶到隧道口,这里早已是一片泥泞,停满了各种车辆和救援的人。 他很远就被拦了下来,不允许再往前走。 宁向东下了车,趁着救援人员没有注意,从旁边摸进山里。 这一片山林对于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大约用了两个多小时,宁向东终于翻过三道梁,来到黄巢谷。 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失色,隧道洞口已经塌陷,到处都是歪倒的树木和乱石,宁向东疯了一样冲过去,用力挖着泥土和碎石,大声喊着宋小青的名字。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迟疑的声音:“向东,是你吗?” 宁向东豁然转身,只见宋小青和电视台的几个人满身雨水的站在他身后,看上去有点狼狈。 宁向东嘴唇哆嗦着,过了很久才吼出声:“你是并原电视台的记者,又不是国家地理的记者,至于身犯险地以命相搏吗,你要真出点意外,我得吃多少年方便面才能缓过来?” 宋小青被骤然的怒吼吓的愣住,直到天上打了一道闪电,宁向东满是雨水的脸颊清晰的映在她眼里,才猛的醒悟过来,她一头扑进宁向东怀里,嘤嘤的哭道:“我还以为我死了!再也不能跟你去领结婚证了!” (感谢35018,782d5,川林,※福※,小飞,lwz岁月不饶人,越来越好,一杯茶,jjern,kesler,荣耀封神的推荐票,谢谢!) 《茁壮的草根》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五章 坍塌 “哪里啊,如果没有您支持,我连想都不敢想。”宁向东说道。 “那我还有个小小要求,不代表政府,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你想听听吗?”祝长明话里有话,看着他说道。 “您说!”宁向东被他严肃的神情弄得有点紧张。 “你当年从鹅关收走一批古家具,开发古村落的时候,能不能把这些家具完璧归赵,重新摆放回去,这样对还原古代遗址风貌将起到重要意义,”祝长明缓缓说道:“当然我们不会白白让你受损失,可以考虑等值补偿。” 说完,祝长明再不看宁向东,,在重要节点的选择面前,他更愿意留出空间,让这个老领导身边的小朋友好好考虑一下。 “祝书记,我如果一分钱都不要呢?”宁向东并没有丝毫犹豫,很快问道。 “哦?那你不是太亏了吗?”祝长明诧异的看着他。 “当然我还有其他的条件,作为等价交换,不会吃亏的。”宁向东笑了笑。 “当然可以,在商言商嘛,说说你的要求。” “这些家具我可以一分钱都不要,不过我要鹅关村五十年的开发使用权。” “你的野心很大啊!”祝长明笑起来:“看来你是打算孤注一掷了?” “不是您说的嘛,我要创造奇迹。” “好吧,我答应你!”祝长明心情大好,点头应道。 鹅岭作为旅游大开发项目,市政府心里也没有底,宁向东这么做,也是堵上了自己一辈子的运气。 不过那批明作家具,留在自己手里已经日益感到棘手。 卖掉是绝不可能卖掉的,不单单是它们具有的文物价值而是因为这批家具所具有的意义。 市里出面收归国有,自己获得鹅关村的开发使用权,看上去不如一卖了之来的痛快,获利也不如一卖了之赚得多,但却能踏踏实实睡的着觉,踏踏实实吃的饱饭。 不过这件事操作起来还需要一个人,就是同样为这批家具倾尽心血的耕夫大师,宁向东登门找他的时候,大师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有生之年能够亲眼看到国宝回归国库,没有比这更有令他激动的了。 “你是怎么想通的?”耕夫平复心情后问道。 几年前他就动了说服宁向东的念头,可始终张不开口,毕竟当年为了鹅关村的发展,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人家可是费尽了心力。 “也没什么,这些家具全都搬回鹅关村,我可以天天看着,比现在的状况还好啊。”宁向东轻描淡写道,对于耕夫,就没必要谈更多的远景设想了。 “那古村落开发,你有什么计划?” “就是没有啊,所以才想请您来做项目指导的。” 耕夫眼睛转了转:“只是指导指导?” “那肯定不行啊,古建筑队的施工人员也得您出马联系呀。”宁向东满脸赔笑道。 “我就知道你上门没那么简单,要光是家具的事,电话里说不就得了!”耕夫嘿嘿一笑道:“修复古建筑的施工队得有资质才行,还得去省博。” 第二天,耕夫就带着他去省博找馆长联系一应事宜。 宁向东的家具这些年一直在文苑巷展厅里展览,馆长已经接到通知,知道政府接收了这批家具,同时在鹅关村原址上修建了古村落博物馆来陈列,他自然是双手赞成,不过现在已经秋天,山里日渐寒冷,不是动土的时候了。再说连日的阴雨,山里湿气太重,更不适宜抹灰浆这些活计。 由于有政府主导,双方很快谈妥,把拟定好的计划书各自留存一份,宁向东先送耕夫回家,在路上耕夫又反复叮嘱,明年破土动工务必带他一起去,宁向东明白他想亲眼看着鹅关村一步步改造完成,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回自己家的路上,他接到宋小青的电话,说这两天总是下雨,电视台的宣传节目打算推后再做,先回去再说。 宁向东非常高兴,当即提出去接她,宋小青可不想再让他奔波了:“你别来!山里一直下雨,你又才开车几个月,再说台里又不是没车,你先回家让我妈做点好吃的,等我回去咱俩一起吃,这段时间一直在山里,把胃都快吃坏了。” 宁向东看她态度坚决,只好点头同意,先回去等着。 差不多到傍晚,他去菜市场买了一堆新鲜蔬菜,拎到宋小青家,一进门就见宋益平正换衣服要出去。 章束脩在厨房收拾鱼,打算晚上蒸了吃。看见宁向东提了好多菜,当即笑道:“还是向东有心,我光顾着收拾鱼,忘了买菜,正说打发她爸出去,你就提了一兜子来。” 宋益平又把穿上的外套脱下来,去厨房帮忙,宁向东也跟进去,却被老两口撵了出来:“这么点大的地方,哪能容得下这么多人,你出去呆着吧,一会儿小青回来你给开门。” 宁向东一看也是,就回到客厅坐下,给宋小青打电话,发现又是不在服务区。 鹅岭山里的信号塔覆盖面不够,就沿着国道附近建了几座而已,鹅关到陈村的路段信号时有时无。 宁向东判断不出来宋小青她们走到哪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经离开了龙山大佛游客中心。 时过八点,宋小青还没回来,外面的雨越来越大,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是付山打来的根,宁向东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就立刻挂掉。 宋益平和章束脩正在看电视,并没有注意他的举动。 “小青来电话,说她们车坏在路上,今晚回不来了,还住在游客中心。” “又回不来了?”章束脩看着满桌饭菜,皱了皱眉:“也不早点说,这一桌的饭……” 宋益平埋怨道:“没听孩子说嘛,车坏了,她哪能提前知道。”又看着向东说:“那我们吃饭吧。” “不了叔叔,我先回去,还有点事……”宁向东有点失魂落魄的站起来。 “这么晚有什么事?”宋益平奇怪的问。 “突然想起来的,明天一早公司等结果。”宁向东挤出哭一样的笑。 见他执意要走,宋益平和章束脩也不好再留,一起送到门口,看着他下楼后,宋益平才不安的说道:“向东接了电话就突然要走,不会是小青有事吧?” 章束脩瞪了他一眼:“你个乌鸦嘴不盼点好!” 此时宁向东正驾车在风雨中向着鹅岭飞奔,耳边不断炸响付山根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向东!三道梁隧道发生泥石流了!” 宁向东赶到隧道口,这里早已是一片泥泞,停满了各种车辆和救援的人。 他很远就被拦了下来,不允许再往前走。 宁向东下了车,趁着救援人员没有注意,从旁边摸进山里。 这一片山林对于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大约用了两个多小时,宁向东终于翻过三道梁,来到黄巢谷。 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失色,隧道洞口已经塌陷,到处都是歪倒的树木和乱石,宁向东疯了一样冲过去,用力挖着泥土和碎石,大声喊着宋小青的名字。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迟疑的声音:“向东,是你吗?” 宁向东豁然转身,只见宋小青和电视台的几个人满身雨水的站在他身后,看上去有点狼狈。 宁向东嘴唇哆嗦着,过了很久才吼出声:“你是并原电视台的记者,又不是国家地理的记者,至于身犯险地以命相搏吗,你要真出点意外,我得吃多少年方便面才能缓过来?” 宋小青被骤然的怒吼吓的愣住,直到天上打了一道闪电,宁向东满是雨水的脸颊清晰的映在她眼里,才猛的醒悟过来,她一头扑进宁向东怀里,嘤嘤的哭道:“我还以为我死了!再也不能跟你去领结婚证了!” (感谢35018,782d5,川林,※福※,小飞,lwz岁月不饶人,越来越好,一杯茶,jjern,kesler,荣耀封神的推荐票,谢谢!) 《茁壮的草根》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六章 创世纪 宁向东看了看他们停留的地方,两边是黄巢谷逼仄的山体,前方就是已经滑坡的碎石,而此时山里的雨越来越大,混着泥土不断往下流,怎么看这地方都不是久留之地。 “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宁向东拍了拍仍在怀里啜泣的宋小青说道。 “那车辆和机器怎么办?”宋小青指了指身后。宁向东这才看见停在那里的两辆车,打头的发动机机盖上被砸了个大坑,也多亏了这一砸,才使司机紧急停车,躲过了被闷进隧道里的大祸。 “先别管这些了,只要人安全,其它的都不重要,”电视台带队的苏大姐走过来说道:“小宁你说吧,这附近哪里安全?我们听你的!” 苏大姐知道宋小青的男朋友在鹅岭工作过,而且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能深更半夜摸到她们身边,说明脱困自救的能力很强。 宁向东向周围打量了一下,到处黑漆漆的也看不太远,便对苏大姐说道:“还沿我来的路走吧,一定要跟的紧点,千万别掉队!” 说完宁向东向刚才跳下来的地方走过去,其余的人连忙跟在后面。 这群人连滚带爬,折腾了好久才来到山顶,苏大姐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招呼大伙先缓口气再说,宁向东见状连忙上前制止,山顶倒是不会担心被水冲了,可云层里蕴藏的闪电和雷击更加危险,此时在山顶逗留简直就是一根根避雷针。 众人一听哪里还敢喊累,急忙爬起来跟着宁向东向山梁下边出溜。这边坡地比北面陡峭,但好在向阳,植被丰富起到缓冲作用,大家一路上虽然磕磕绊绊,不过下去的速度反而快了。 就这样,前前后后三个多小时,终于挣扎到救援队的身边,雨停了。 宁向东气的呲牙咧嘴乱骂贼老天,宋小青却眉开眼笑道:“这不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嘛,老天爷都帮你,你还臭屁骂人!” 苏大姐过来千恩万谢了半天,还没等宁向东说话,救援队过来做登记,苏大姐忙道:“你俩先聊着,我去跟救援队的同志打个招呼。” 直到这时宋小青才有机会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遇到危险的?刚才你突然跳出来在那儿刨石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你不说这个我还倒忘了!”宁向东一拍大腿,掏出手机给付山根打过去,那边一接起来就气急败坏的喊道:“付山根!你说话能不能靠点谱?胡说八道能害死人的知道吗!” 付山根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被当头一顿喝的醒了过来:“我才说了一句话你就把电话挂掉了,怎么怪我!” 宁向东一想也是,忙缓了缓情绪说道:“那好,是我错怪你了,你是怎么得到消息,小青她们被埋到隧道里的?” “我猜的……” 付山根听说泥石流发生,又知道电视台的人今天往市里赶,由于担心出事,所以才给宁向东打了电话,没成想对方只听一句,怕宋小青爸妈听见,直接把电话挂了。 宁向东捋顺了情况,不禁有点张口结舌,自己这才是关心则乱,直接把事情放大了。 “对不住了啊山根,那你接着睡吧。”说完也不等付山根说话,连忙挂了电话。 宋小青在旁边听明白了,靠在他胸前说道:“向东,要是没有你胡思乱想,我们也不会出来这么快啊。” 宁向东一把拉起宋小青:“跟我走!” “干嘛去?” “早点送你回去,明天一早去领证!” “那我跟苏大姐他们打个招呼吧。” “先上车再说,给她打个电话说一下就行了!”宁向东把她塞进车里。 “这么急做什么?”宋小青哭笑不得。 “能不急吗?再不领证这日子没法过了!” …… 二零零零年,新世纪开始了,全球科学家预言的千年虫危机并没有爆发,交通部长在世纪之交亲自乘坐航班,在天空中度过了这个非凡时刻,全世界都在喜悦祥和的气氛中平安过渡到千禧年。 在宁宝隆的迎新晚宴上,郝欣低声问:“萨姐,你说常春藤现在怎么样呢?” 萨琳娜轻轻晃着酒杯,沉思半晌后才说道:“谁知道呢?” 这个回答让郝欣有点失落,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好奇道:“那萨姐,你跟常春藤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次萨琳娜没有丝毫犹豫,笑道:“想把这件事捣鼓明白,恐怕还得让作者写一本百万字的长篇小说了!” 她俩一边聊一边看着聚餐的人,看见了龚强,看见了抱着孩子的杨晶,甚至看见挽在一起片刻不分的雷明和何萍,就是没有看见宁向东。 这时,去敬酒的裴颂回到餐桌边,郝欣忙问道:“宁总去哪儿了,这么重要的聚会怎么不来?” 裴颂明显喝多了,晃晃脑袋说道:“他呀,现在已经不是宁总了,只是一名普通的合伙人。” 郝欣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宣布呢?” “今天上午才定下来的,等元旦放假结束后,一上班就宣布。” “那今后谁负责咱们公司?” “当然是我了,哈……”裴颂刚笑了一声,就被郝欣打了一拳,连忙继续道:“我和老陆,当然还有你萨姐了。” “那宁向东去哪了?” “这我还没来及问,好像说是进山了。” …… “鹅岭,方百余里,高千仞,位于滹北河之阴,素有金阳屋脊之称……” “不好不好,这不成了《愚公移山》了,”宋小青连连摇头:“让你帮我写个节目序,你就拿中学课文搪塞我!” “可我就上过中学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宁向东两手一摊,咧着嘴说道:“你让我打扫院子行,可你非让我写文弄墨。” “那你去扫院子吧!”宋小青抿嘴一笑:“我去包饺子。” “好吧,好吧。”宁向东无奈的叹了口气,嘟囔着:“好好的东山林间别墅,非要让给龚胖子,跑到鹅关村建这么个新房,也不知你怎么想的。” 宁向东来到院门外,大红的双喜字还没褪去,两旁门柱已经贴上了迎新的春联,台阶两边各有两只石狮子,一看就是日本华侨曹茂山先生的亲工,话说曹先生现在很少亲自操刀了,绝大部分作品都是由弟子完成。 而高大的门扇上也贴了秦琼和敬德两位门神,是宋小青去陈村赶大集买回来的,当时她对这两扇大门也颇有微词,可俊花奶奶说:“大门多高多宽,院落几出几进,都是上讲究的,可不是城里面随便搭个高楼就钻进去住。” “那这门神干嘛年年买新的贴?直接刻到大门上不就得了?”宋小青对这些老传统有点瞧不上。 “你这丫头可别瞎说,那门神老爷是请来的,”俊花奶奶双手合十,晃悠两下说道:“你把这二位爷刻门上,一年三百多天跟这儿站岗,就是古代的皇帝他也不敢啊,再说二位爷不得轮班歇歇吗?天天举着瓦面金锏和竹节钢鞭他也累啊……” 鹅关村已经整整开发了一年,宁向东在潘郎庙附近盖起一套民居作为自己结婚的婚房,并严格按照老宅布局修建,虽是新房,却古色古香,勾梁倒角无一不符合明朝承制。 冬天的山里虽然很冷,不过把偌大一间院落全都打扫完后,也出了一头的汗。 回到屋里,宋小青递过来一杯热茶,宁向东看了看舒展的叶底,慢慢抿了一小口,说道:“等太阳谷改良的茶树实现量产,我就把炒茶技术教给乡亲们,大家一起制茶喝。” “光喝吗?没想过推广?”宋小青坐在另一侧,仔细打量着这张厚重的桌子,除了表面暗沉乌红,分量重的不像话之外,她是一点也看不出能有多值钱。 “这些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山中无历日,寒暑岁绵长嘛……” 听着宁向东又拽文,宋小青抿着嘴偷偷乐,这家伙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初中都没毕业。 两人闲坐小窗话桑麻,不觉日头已偏西。 窗外悠悠荡荡飘起了雪花,宁向东拉开门,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宋小青也走过去,站在他身侧,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慢慢飘落。 不一时,地上已经全都染成白色,山梁也在天光映衬下显得格外透亮,不远处新建的鹅关村新居灯火通明,忽而传来鞭炮的声音,散在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味道。 从小就向往二十一世纪,幻想在那个时刻,人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世界,开启美好生活。 只是一眨眼,这一天已经来了,身在其中才发现,原来我们自己,就是新世纪的开创者。 (全书完) 《茁壮的草根》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六章 创世纪 宁向东看了看他们停留的地方,两边是黄巢谷逼仄的山体,前方就是已经滑坡的碎石,而此时山里的雨越来越大,混着泥土不断往下流,怎么看这地方都不是久留之地。 “我们先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宁向东拍了拍仍在怀里啜泣的宋小青说道。 “那车辆和机器怎么办?”宋小青指了指身后。宁向东这才看见停在那里的两辆车,打头的发动机机盖上被砸了个大坑,也多亏了这一砸,才使司机紧急停车,躲过了被闷进隧道里的大祸。 “先别管这些了,只要人安全,其它的都不重要,”电视台带队的苏大姐走过来说道:“小宁你说吧,这附近哪里安全?我们听你的!” 苏大姐知道宋小青的男朋友在鹅岭工作过,而且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能深更半夜摸到她们身边,说明脱困自救的能力很强。 宁向东向周围打量了一下,到处黑漆漆的也看不太远,便对苏大姐说道:“还沿我来的路走吧,一定要跟的紧点,千万别掉队!” 说完宁向东向刚才跳下来的地方走过去,其余的人连忙跟在后面。 这群人连滚带爬,折腾了好久才来到山顶,苏大姐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招呼大伙先缓口气再说,宁向东见状连忙上前制止,山顶倒是不会担心被水冲了,可云层里蕴藏的闪电和雷击更加危险,此时在山顶逗留简直就是一根根避雷针。 众人一听哪里还敢喊累,急忙爬起来跟着宁向东向山梁下边出溜。这边坡地比北面陡峭,但好在向阳,植被丰富起到缓冲作用,大家一路上虽然磕磕绊绊,不过下去的速度反而快了。 就这样,前前后后三个多小时,终于挣扎到救援队的身边,雨停了。 宁向东气的呲牙咧嘴乱骂贼老天,宋小青却眉开眼笑道:“这不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嘛,老天爷都帮你,你还臭屁骂人!” 苏大姐过来千恩万谢了半天,还没等宁向东说话,救援队过来做登记,苏大姐忙道:“你俩先聊着,我去跟救援队的同志打个招呼。” 直到这时宋小青才有机会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遇到危险的?刚才你突然跳出来在那儿刨石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你不说这个我还倒忘了!”宁向东一拍大腿,掏出手机给付山根打过去,那边一接起来就气急败坏的喊道:“付山根!你说话能不能靠点谱?胡说八道能害死人的知道吗!” 付山根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被当头一顿喝的醒了过来:“我才说了一句话你就把电话挂掉了,怎么怪我!” 宁向东一想也是,忙缓了缓情绪说道:“那好,是我错怪你了,你是怎么得到消息,小青她们被埋到隧道里的?” “我猜的……” 付山根听说泥石流发生,又知道电视台的人今天往市里赶,由于担心出事,所以才给宁向东打了电话,没成想对方只听一句,怕宋小青爸妈听见,直接把电话挂了。 宁向东捋顺了情况,不禁有点张口结舌,自己这才是关心则乱,直接把事情放大了。 “对不住了啊山根,那你接着睡吧。”说完也不等付山根说话,连忙挂了电话。 宋小青在旁边听明白了,靠在他胸前说道:“向东,要是没有你胡思乱想,我们也不会出来这么快啊。” 宁向东一把拉起宋小青:“跟我走!” “干嘛去?” “早点送你回去,明天一早去领证!” “那我跟苏大姐他们打个招呼吧。” “先上车再说,给她打个电话说一下就行了!”宁向东把她塞进车里。 “这么急做什么?”宋小青哭笑不得。 “能不急吗?再不领证这日子没法过了!” …… 二零零零年,新世纪开始了,全球科学家预言的千年虫危机并没有爆发,交通部长在世纪之交亲自乘坐航班,在天空中度过了这个非凡时刻,全世界都在喜悦祥和的气氛中平安过渡到千禧年。 在宁宝隆的迎新晚宴上,郝欣低声问:“萨姐,你说常春藤现在怎么样呢?” 萨琳娜轻轻晃着酒杯,沉思半晌后才说道:“谁知道呢?” 这个回答让郝欣有点失落,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好奇道:“那萨姐,你跟常春藤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次萨琳娜没有丝毫犹豫,笑道:“想把这件事捣鼓明白,恐怕还得让作者写一本百万字的长篇小说了!” 她俩一边聊一边看着聚餐的人,看见了龚强,看见了抱着孩子的杨晶,甚至看见挽在一起片刻不分的雷明和何萍,就是没有看见宁向东。 这时,去敬酒的裴颂回到餐桌边,郝欣忙问道:“宁总去哪儿了,这么重要的聚会怎么不来?” 裴颂明显喝多了,晃晃脑袋说道:“他呀,现在已经不是宁总了,只是一名普通的合伙人。” 郝欣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宣布呢?” “今天上午才定下来的,等元旦放假结束后,一上班就宣布。” “那今后谁负责咱们公司?” “当然是我了,哈……”裴颂刚笑了一声,就被郝欣打了一拳,连忙继续道:“我和老陆,当然还有你萨姐了。” “那宁向东去哪了?” “这我还没来及问,好像说是进山了。” …… “鹅岭,方百余里,高千仞,位于滹北河之阴,素有金阳屋脊之称……” “不好不好,这不成了《愚公移山》了,”宋小青连连摇头:“让你帮我写个节目序,你就拿中学课文搪塞我!” “可我就上过中学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宁向东两手一摊,咧着嘴说道:“你让我打扫院子行,可你非让我写文弄墨。” “那你去扫院子吧!”宋小青抿嘴一笑:“我去包饺子。” “好吧,好吧。”宁向东无奈的叹了口气,嘟囔着:“好好的东山林间别墅,非要让给龚胖子,跑到鹅关村建这么个新房,也不知你怎么想的。” 宁向东来到院门外,大红的双喜字还没褪去,两旁门柱已经贴上了迎新的春联,台阶两边各有两只石狮子,一看就是日本华侨曹茂山先生的亲工,话说曹先生现在很少亲自操刀了,绝大部分作品都是由弟子完成。 而高大的门扇上也贴了秦琼和敬德两位门神,是宋小青去陈村赶大集买回来的,当时她对这两扇大门也颇有微词,可俊花奶奶说:“大门多高多宽,院落几出几进,都是上讲究的,可不是城里面随便搭个高楼就钻进去住。” “那这门神干嘛年年买新的贴?直接刻到大门上不就得了?”宋小青对这些老传统有点瞧不上。 “你这丫头可别瞎说,那门神老爷是请来的,”俊花奶奶双手合十,晃悠两下说道:“你把这二位爷刻门上,一年三百多天跟这儿站岗,就是古代的皇帝他也不敢啊,再说二位爷不得轮班歇歇吗?天天举着瓦面金锏和竹节钢鞭他也累啊……” 鹅关村已经整整开发了一年,宁向东在潘郎庙附近盖起一套民居作为自己结婚的婚房,并严格按照老宅布局修建,虽是新房,却古色古香,勾梁倒角无一不符合明朝承制。 冬天的山里虽然很冷,不过把偌大一间院落全都打扫完后,也出了一头的汗。 回到屋里,宋小青递过来一杯热茶,宁向东看了看舒展的叶底,慢慢抿了一小口,说道:“等太阳谷改良的茶树实现量产,我就把炒茶技术教给乡亲们,大家一起制茶喝。” “光喝吗?没想过推广?”宋小青坐在另一侧,仔细打量着这张厚重的桌子,除了表面暗沉乌红,分量重的不像话之外,她是一点也看不出能有多值钱。 “这些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山中无历日,寒暑岁绵长嘛……” 听着宁向东又拽文,宋小青抿着嘴偷偷乐,这家伙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初中都没毕业。 两人闲坐小窗话桑麻,不觉日头已偏西。 窗外悠悠荡荡飘起了雪花,宁向东拉开门,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宋小青也走过去,站在他身侧,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慢慢飘落。 不一时,地上已经全都染成白色,山梁也在天光映衬下显得格外透亮,不远处新建的鹅关村新居灯火通明,忽而传来鞭炮的声音,散在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味道。 从小就向往二十一世纪,幻想在那个时刻,人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世界,开启美好生活。 只是一眨眼,这一天已经来了,身在其中才发现,原来我们自己,就是新世纪的开创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