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皇残刀》 第一章 公孙 有人告诉我,一个优秀的故事最好以主角的名字开头,最好是在第一段、第一句里就出现主角的名字。然后在第一章就进行名为“穿越”的地图转换,假使篇幅够的话在换完地图后再上一段类似于“退婚”的剧情。这样“黄金一章”就出来了。 我反问了那个人:是谁给故事分了等级?故事也要有等级吗? 优秀,中规中矩,低劣。 说的多冠冕堂皇,到了最后也不过是注定了要在高压电网前悉数陨落的蝇虫。 然而,追逐着光与热向来是昆虫的天性,死在追逐光热的路上更是昆虫的命运。 就像夸父。 人生在世,标新立异讨得了巧却讨不了好,何妨信马由缰,凭心而为。 …… 以上是废话,以下是故事,以主角名开头的故事。 …… 公孙羽,男,25岁,本科毕业后成为了某通营业厅派遣员工。 (别问什么叫“派遣员工”,毕竟深入解释这个词的话不但会浪费一大段的笔墨,更会令本书摸到高压线。不过好在某度暂时还收录有次词条的解释,能看到此文的朋友们请自助。) 25岁,正该是年轻人青春焕发的时候,尤其是男孩子,无一不应是昂头挺胸、走路带风的。 但是在第一章里就走路带风的人显然当不了主角,习惯性昂头挺胸的家伙更是怎么看怎么容易遭来天雷,把全章、乃至全书送上天。 所以,为了您和家人的健康以及作者的安全,当前25岁主角必须走路不带风、含胸缩头,以一副倒霉相视人。 主角从来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当的。 不过公车倒是谁都可以坐,只要你有一元硬币或者磁卡(别问为什么不打“交”字)。 故事的第一幕就发生在公车上,我们走路不带风、含胸缩头的主角公孙羽从路边站上了车,面对刷卡器以及钱柜,公孙羽在兜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张橙红色的卡。 “滴!监控卡!” 刷卡器给出了响亮的全车广播,顿时,一车子的男女老幼们悉数望了过来。 “面黄肌瘦、腰背打弯,双目无神、印堂发黑,再加上这声播报。”一名坐在爱心座上的老大爷抚着自己的羊须儿双目如电地往公孙羽身上一扫,立时便下了批言,“此人若非重疾在身便是‘六·类遗害’!” 公孙羽刷过卡后径直往车后头走,车内此刻并未满员,但车内的众多乘客见了公孙羽后无有不将各自身旁的空座遮盖以示抵触的。 公孙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选择坐到任何人的身边,他甚至没有选择坐下。 他选择站到了公车后门处,倚着杆子,面朝窗外。 公车很快起步,车内刚刚冒头的针对于公孙羽的讨论声亦很快被车载电视内播报新闻的声音所压下、消弭。 “……继金属管·制施行五年以来,全世界范围内人民意外死亡率下降了15个百分点……这充分地论证了……在下一个五年内我们更应该……”电视里在播着什么公孙羽完全没有看,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不想听。 但眼睛可以有选择,而耳朵则没有这种权利。 所以公孙羽不但听见了电视内的播报的内容,还听见了全车乘客对于这则新闻的评论。 “金属回收实在是太对了!就该把金属制品都没收了!半点都不能落在那些‘六·类分子’手里!”by一位大妈。 “对嘛!还有啊,我看应该再颁布禁令,把所有长度超过半米的木棍、塑料棍也都回收了!”by一位大爷。 “可不是嘛!刀没有了可以练棍,棍没有了可以练拳!我看没收了木棍还不够,还是干脆点把所有的‘六·类’都处理了,那才算断了根呐!”by司机。 司机说话间毫不掩饰地透过后视镜看了公孙羽一眼。 然而就是因为这一眼、这一瞬的分心酿出了惨剧。 “呯!” 上一刻的公车还在立交桥上安安稳稳地开着,下一刻,公车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一般,一个踉跄、一扭头就冲出了护栏、向着桥下坚实的路面坠去。 “轰!” 以天然气为燃料的公车陡一接触路面、还不及翻几个圈便从尾到头、从头至尾地化作了一个大火球。 毫无疑问地,这起诡异的车祸将成为往后几天内当地报纸头版的长住客。 不过这一切都和我们的主角,也就是公孙羽没什么关系了。 (因为这个显然不是一般人的家伙已经换了地图。) …… 失重感,坠落感。 耳边没有风声,因为耳鸣得厉害。 五脏似要在腹腔内挤作一团,心脏更是被它们挤到了嗓子眼,除了五脏以及头颅外,公孙羽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其余部分。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吗?”公孙羽能记得自己在公车翻下立交桥后所发生的的一切,他试过逃生自救,但即便后车门就在他的眼前也毫无作用——公车的玻璃都是防弹玻璃,除了最后排的那一扇逃生窗外——所谓走位决定命运,在被爆炸吞没的那一刻公孙羽深深地领悟了这一道理。 然后他的眼前便只剩下了黑暗。 “我这是要掉入地狱了吗……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的我……看来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所采用的都是一脉相承的判罪方式呢。”公孙羽的内脏很快就习惯了坠落与失重,五脏归位,他甚至开始想起了各种无聊的事,“也不知道韩叔叔没了我每月给他打钱会不会在号子里被人欺负……” “……算了……我自己都已经死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只可惜韩叔叔的刀法,要失传了啊。” 公孙羽一念及此愧疚顿生,只是愧疚归愧疚,他一已死之人愧疚到再死一次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四周依旧是黑暗一片,公孙羽依旧在坠落、胡思乱想。 直到…… “刀法……不能失传!”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仿佛伤兽的低吼。 “谁?”公孙羽猛然睁开眼,四处张望。 “刀法……不能失传!”那声音继续低吼,随着这低吼声四周的黑暗逐渐的模糊、点点的光亮缓缓地从黑暗之外透射了进来。 “呜!” 长期处于黑暗之中的双眸被光线所刺痛,公孙羽连忙用手护在了眼前,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又能感受到手脚四肢的存在了。 而无止境的坠落亦在无声无息间终止,公孙羽发现自己的双脚踏在了平地上,而等他的双眸稍稍适应了光线之后他更是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墓地之中! 第二章 我……没死啊…… 哎呦,我居然过审了…… 夸父之旅自此开始。 ———————————— ———————————— 昏天,暗地。 天空中的光与暗相互追逐着、纠·缠着,勾勒出了任何人都只能以“混沌”称之的画面。 地面上竖立着影影绰绰的碑,一座一座,高高低低大大小小,仿佛无言的树林。 “刀法……不能失传!” 那个巨大、空灵中带着怨恨的声音在四野回荡——当然了,这声音也可能只是在公孙羽的脑中回荡而已,自无尽的坠落中落到实地上的他此时还处于天旋地转的晕眩感中。 “呕!” 公孙羽扶着一方矮碑便吐了起来,只是他什么都吐不出,而且他很快便被动地止住了呕吐。 “嗡!” 被他扶着的矮碑骤然一震,随之粉碎,一缕五色豪光自碑中迸出。 “啪!” 一碑碎,万碑皆碎,墓地中数之不尽的墓碑们像是得到了额外的号令般齐声碎裂,无数的毫光自碑中迸出、并最终汇聚到了墓地的中心。 而公孙羽亦被毫光所卷,翻滚着、漂浮着抵达了墓地中心。 墓地的中心悬浮着半截失去了刀头的残刀,这刀通体乌黑,无尽的毫光灌入其内亦无法令之焕发出丝毫的锋芒。 “这是……?” 自落地以后公孙羽所见到的一切都在不断地颠·覆他以往的认知,亏得他也算是饱受网络文化熏陶的现代一族,否则此刻早已目瞪口呆、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但饶是如此他亦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当前该做什么、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一幕。 不过没关系,缔造出了这方天地的造物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进入者有自主选择、自主行动的余地。 五色豪光很快被残刀吸尽,而吸尽了毫光后的残刀则终于做出了除悬浮半空外的动作。 “唰!” 残刀动了,只见它化作一道乌光直刺公孙羽的胸膛。 “啊!” 公孙羽避之不及,当场被刺了个对穿,遭此大难他所能做的全部的事唯有用手抓住残刀的刀柄奋力试图阻止它进一步破坏他的身体。 但此刻的公孙羽哪里还有“身体”存在? 残刀一震,顿时公孙羽便如先前的那些毫光们一般,被吸纳进了残刀之中。 吸纳完公孙羽,残刀调转方向,直奔混沌的天穹而去。 “刀法……不能失传!” 混沌的天空中光与暗编织出了一道旋涡状的“门”,残刀刺入了旋涡的中心,带着这天地间最后一声悲鸣消失不见…… …… 玄武星,玄武洲,玄武山脉。九州十宗,三千门派的代表们正聚集此地祭拜玄武神像。 玄武星乃是众人脚下星球的名称,此星球上最大一洲形如玄武,故名玄武洲,而玄武洲的中心又有一座仿佛大洲缩小版的山脉,故名玄武山脉。 神山浩土,人杰地灵,孕育武道无算,而九州十宗便执天下武脉牛耳,常踞玄武山脉,并聚八方灵石造就了一座高达百丈的玄武神像。 天下间有头有脸的宗派们每隔十年便要在此聚会,祭拜神像并向十宗缴纳一笔不菲的费用。 习武之人的聚会自不会如文人那般斯斯文文,事实上除了存于玄武星历史深处的第一次玄武山脉聚会之外,其余的每一次聚会都被冠上了“武学交流大会”的头衔——当然了,这都是美化后的说法,而实际上么…… “水柳宗!你们败了!‘第十宗’的位置便由我们‘离火宗’接下!”在“武学交流大会”实际举办地点——玄武山演武台上,一名身着火红短打的汉子用剑指着他对面此刻正趴着台上生死不知的老者大声宣告道。 “离火宗!离火宗!”台边,一众穿着同款短打的男男女女们齐声欢呼,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群绿衫男女则个个低垂着头,更有甚者甚至已垂下泪来。 不用问,着绿衫的这群人便是水柳宗的弟子们了。 “可恶!要不是师傅先前练功出了岔子,不得不由修为次于他的大师伯代为前来,岂会让离火宗捡了便宜?!”一名绿衫男子恨声道,但他的不甘并没有对于既定的事实造成任何的影响。根据千百年来一直沿袭的规则,在演武台上任何门派都可以挑战十宗,甚至十宗之间亦可以相互挑战。只是若是十宗之间互战,战败一方顶多也就是被降低了自身在十宗之中的排行,而若是十宗之一被其他门派击败…… 那么该门派便会如同当下的水柳宗一般失去十宗的身份,并举派撤离玄武山脉! “十宗‘第十宗’本来就是最不稳的位置,且由离火宗高兴一会儿,等师傅恢复过来了,哼!”一名绿衫少年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中年人,两道饱含怨毒的目光从他眼中如刀如剑般投射到了对方的身上。 似是感受到了少年的目光,台上的中年人转头哈哈一笑:“喂喂喂!你们这些家伙!瞧瞧!你们的大师伯还在台上趴着呢!就没人上来处理一下?说不定还有救呢!” 中年人才一回头那少年郎便垂下了自己的目光,他更是不着痕迹地借由身旁师哥师姐们的身体将自己掩藏了起来。 “省省吧!谁不知道你离火玄功的威能?公孙老儿年事已高,犹自不知死活。此番当面吃下你全力一击,岂能留得命在?”演武台边,玄武像下,十尊宝座上坐着九名看起来或长或幼的身影,此番冷不丁开口的正是从左向右第三尊宝座上的人。那是一名面相苍老、头发半边黑半边白的怪异人物,他面上带着笑,但无论是谁看了他的脸、听了他的声音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好笑。 只因为他便是寒玉宗掌门——秦寒。 寒玉宗无路自家功法还是门人行事风格都属魔门一脉,作为掌门的秦寒更是魔中之魔,据传言,秦寒当年带着门派初入十宗的时候曾于一日内连挑了十宗之内的三派,其武功之高、出手之狠,至今依然会出现在某些人的梦中,令他们夜不能寐。 秦寒既已开口,台上台下顿再无人对公孙长老的生还报以希望。 然而…… 今天秦寒起床的时候可能是忘记看黄历了。 就在那番断言从秦寒口中冒出、堪堪传到台上的时候,那在他的断言中理应伤重身死的公孙老儿缓缓地翻了个身,给自己改了个平躺的姿态。 只见那满头华发的公孙老儿对着天空伸出一只手,口中喃喃自语着:“我……没死啊……” 第三章 小问题,大问题 “我还没死啊……” 距离“公孙老儿”在演武台上被人离火宗宗主重伤落败已经过去三天了,而这三天以来,“公孙老儿”仅说过一句话,也就是上面那一句。当然了,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并非是“公孙老儿”被敲坏了脑子,成了复读机,而是因为那天他在台上诈尸还魂之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而三天之后,“公孙老儿”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所说出的第一句话依旧是上面这句,除了语气上略有差别。 “公孙老儿”摸着自己的胸口,满脸唏嘘。 三天之前,在演武台上离火宗宗主的掌力震得公孙老儿胸口骨骼尽数碎、脏器尽毁,受了这样的伤,只要是尚未脱离一般生命体结构的人都活不下来。所以理所应当的,公孙老儿当场就嗝屁了。 但公孙老儿要是嗝屁了,那么现在活过来的、顶着公孙老儿的皮囊的这货是谁呢? “师傅!你醒了!”公孙老儿的床边一直有人看守,在一方面负责为其换药的同时另一方面也负责在其清醒过来的第一时间给出反应。 “啊,我醒了。”公孙老儿看向床边,当前负责“值班”的是一名年不过十二的童子,水绿色的衣衫略显扎眼。 “姚师叔!我师傅醒了!”那童子转身蹦蹦跳跳地就往外跑。 “喂喂喂!别急着跑啊!这是哪儿啊?!”公孙老儿,不,这番言语,这种完全认不出自己徒儿的样子、这种对于水绿色感觉到扎眼的心绪,他绝不会那个在水柳派中蹲了五十载的公孙老儿。 他是上辈子只活了不到二十五年的公孙羽! 公孙羽记得自己被残刀刺中后便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像是将两段丝毫不相干的视频剪接到了一起一样,上一刻他还在混沌天地中和残刀角力,下一刻他便附到了伤重而死的公孙老儿身上。而还没等他弄清楚情况,公孙老儿身上的伤势就痛得他昏了过去。 公孙羽躺在床上,他的目光追着小童的背影扫过了整间房间,但见这房舍内装潢得一派古气,乌木床、红木桌、嵌着如玉石材质装饰的圆凳、升腾着青烟的香炉,随着小童推开了房门,公孙羽还看见了门外伫立着的一株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的树干部分。 “这里好像是……古代?”作为一名活在信息时代的现代人,“穿越”这个词对于公孙羽而言并不陌生,“我穿越了?我这是穿越了时间还是穿越了空间啊?还有那把断刀呢?” 一念及此公孙羽立刻四下寻找,只是他毕竟重伤未愈,活动不便,他搜寻的范围被局限在了床上。 “哎呦!这是……!”公孙羽没有找到残刀,床上除了被褥外别无他物,反倒是在东找西找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处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异常:在他的右掌掌心位置有着一幅形如残刀的黑色纹刻,这纹刻如此的逼真,以至于仅是粗略一观便能从中感受到一股刺骨刀意。 公孙羽看见了残刀纹刻,心中不免生出了惊恐、抵触等负面情绪——毕竟他曾被残刀一刀穿心——而随着他的心思,残刀纹刻竟是如有灵智一般地自行隐去,不知所踪。 这可吓坏了公孙羽:“别躲!你给我出来!” 正当公孙羽形色慌乱地在自己身上别的部位四处寻找、摸索的时候刚刚跑出去还没一会儿的小童已经带了人又跑了回来。 “公孙师兄,你……”来人亦是一名老者,他跑进门时本是满脸欣喜,而在他看见了公孙羽“自我摸索”的动作后喜色立刻被尴尬所替代,“不好意思……我等下再来……” 说话间他便退了出去,甚至还很贴心地替公孙羽关上了门、拦住了小童。 “姚师叔!我师傅已经醒了,你不是吩咐我只要他一醒就立马通知你来看他吗?为什么现在你……”木门的隔音效果并不怎么样,所以门外一老一小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全落进了公孙羽的耳中。 “小薛啊,大人的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们……就在外头等个一刻……不,半刻钟吧。你师父刚醒,正在解决一些不方便的事情。” “啊?姚师叔,你是说师傅在解手吗?不过他半个时辰前才刚解过啊。” “都说了是大人的事情了,小孩子不要多问!总之,叫你在外头等着就在外头等着!” “大人的事情真是麻烦!” “……” 公孙羽听着外头着一老一小间诡异的对话心中无语,脸上更是哭笑不得,不过由于他并没有继承公孙老儿的记忆,所以一时并无法得知自己以及外头两人的身份。而想要知晓这一切,唯有通过对话来完成。 “都进来吧!”公孙羽喊了一句。 门被打开,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迈进了一条腿,他在门口向里张望了一会儿才快步跑到公孙羽的床边,整个过程中他都在微微鼓动着鼻翼,只是屋里除了药味之外并无其他异味。 “来,先让我把个脉。”老者对着公孙羽眨了眨眼,他请了清嗓子,试图将刚刚的那段小插曲掩盖掉。 公孙羽躺在床上,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老者皱了皱眉:“换一只手。” 公孙羽依言伸了右手给他。 “嗯……嗯?……嗯!”老者在公孙羽的手腕上摸索了一番,期间他闭着眼,皱着眉,时不时还从鼻子里发出些古怪的音节。全程中那名童子都侍立在旁,连呼吸都不敢过于大声。 把完脉,老者睁开了眼,他对着面色苍白的公孙羽,用一种仿佛重症监护室外主刀医生对病患家属宣读病危通知书的语气说:“师兄!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公孙羽想了想,他学着老者的语调回答:“师弟!我有一个小问题和一个大问题,你想先听哪一个?” 老者一呆,心说是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是我给你看病还是你给我看病?怎么你还问上我了呢? 不过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师兄,出于尊重考虑,他选择…… “你先说说你的大问题吧。”老者说。 公孙羽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此言一出,无论是老者也好、还是小童也好,全都愣住了。 第四章 跨服聊天,最为致命 “我是谁?”公孙羽提出的问题让房内的其余两人陷入了沉思。 “我是谁?”口称公孙羽为“师兄”的老者复读机似的重复了公孙羽的话,他面露苦思之色,似是在面对这世上最困难、最艰险的难题。 小童则是一脸天真地回答:“你是我师傅啊,你还能是谁?” 公孙羽撇开莫名其妙就陷入了苦思中的老者,对着小童继续发问:“那么在我成为你师傅之前,我是谁?” 小童继续答:“在你成为我师傅之前,你是水柳派的大长老啊。” “那在我成为水柳派的大长老之前呢?” “你是掌门的大师兄,水柳派内第二高手啊。” “在这之前呢?” “你是……呃……这我就不知道了。” 小童答道这里老者面上的苦思之色顿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悟,他看着公孙羽,目露尊敬:“任何人都是从默默无闻开始然后又归于默默无闻,中间所见的一切只不过镜花水月……这与我派《水柳剑诀》的蕴意存了隐隐呼应之感!师兄,高境界!师弟佩服!” 这回轮到公孙羽面色古怪了:我##就想问问这具身体的身份是个啥,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按套路出牌? 不过话都说到这里了,公孙羽也就借坡下驴,并心想着干脆先把老者支走然后私下问问小童:“哪里,哪里。” 老者继续目露尊敬:“师兄!我本以为师兄醒来后发现失去了一身功力定然会走向颓废,但没想到师兄居然能另有所悟!真是因祸得福!看来我所要说的‘好消息、坏消息’在师兄的眼中定然也是镜花水月、可有可无!师弟惭愧!却是不知师兄的另一个‘小问题’是什么?” 公孙羽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小问题’刚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一个“我是谁?”就已经让这老头儿懵成这样了,再来一剂“你们是谁?”他岂不是得化作沙雕了? 公孙羽决定临场还题:“有饭吗?我饿了。” 然而公孙羽还是失算了,他此言一出老者再度面露沉思,而此刻依旧沉溺在先前老者的那番过度解读中甚至还用手比划起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招式的小童更是整个人都呆住了。 “饭?我们早就不吃那种东西了啊……哦!我明白了!师兄此番破而后立,恐怕已经开辟出了我等所未望见的境界……饭是吧?我马上给你弄来!”那老者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鬼理论,整个人呆在原地胡言乱语了一阵后转身跟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胡乱地喊着“饭饭饭……” 这老者跑得是那样的快、姿势是那样的野,以至于公孙羽都直接忽略掉了他那快如闪电的身法。 公孙羽觉得相比于此刻重伤在身、胸骨发痛的他,这名老者更有资格躺在这里接受治疗。 不过老者已经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当前屋内除公孙羽之外只剩下那名仍旧呆呆地站着的小童。 “师傅……”小童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公孙羽想了想,随后指着不远处的书架道:“给我拿些书过来。” 从初醒至此,虽然他还没弄清楚这具身体的身份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他至少弄明白了他和这个世界的人在口语交流上不存在隔阂。所以接下来,公孙羽打算看看自己是否能看懂这个世界的文字,假如可以看懂的话他就不必再同这帮子人跨服聊天了。 小童得到了吩咐后很是尽职尽责地搬来了一大摞书放在公孙羽的床头,而对于公孙羽来讲其实早在瞧见第一本书的封面的时候他就心中有数了…… “##,看不懂。”这个世界的文字看起来和公孙羽上辈子略微涉猎过的古体字差不多,但都说了上辈子的公孙羽是个现代人,现代人学古体字并没有什么卵用,所以他学到的很是有限。 但是小童就站在他边上,想着刚刚特意吩咐对方取书,公孙羽实在是不好意思连翻都不翻一下,于是他拿起书来装模作样地翻看了几页。 “师傅……”小童在旁轻唤道。 “嗯?”公孙羽抬眉看了他一眼,顿时把小童给看得没声了。 而就在这时那阵从房里跑出去的“风”又刮了回来:“师兄!我把‘饭’给你取来了!” 只见那鹤发童颜的老者单手托着一碗粥,整个人风风火火地飘了进来,而等他靠近些的时候公孙羽才看清楚:粥碗与老者的手掌之间隔着一堵三寸厚的空气墙,换而言之,粥碗实则是悬浮在老者的手中。 “这是磁悬浮技术还是‘内力’?对应一下前面他们说过的《水柳剑诀》,这应该是内力……怎会有人能修出如此强大的内力?”‘内力’这个词对于公孙羽而言并不陌生,毕竟他上辈子跟着韩叔修习过刀法。只不过由于一系列会触及“封杀全书高压线”的缘故,还没等他的刀法没练出个什么名堂来,韩叔就“进去了”,而他自己也被打成了所谓的“六·类遗毒”,然后他就遭遇了车祸…… 不过虽然他的刀法还不成气候,但多多少少的,在韩叔的指导下公孙羽也算是练出了气感、凝聚起了属于他的内力……虽然那点内力换算成气力的话还不够杀口猪的…… 所以现在公孙羽看见老者用内力令粥碗悬浮的场面,直接就愣住了。 公孙羽愣住了,老者也愣住了。 “师兄,你怎么倒着看书?”老者指着公孙羽手中的书。 公孙羽闻言就是一愣,加上先前因为看见老者虚托粥碗的那一愣,负负得正,石化解除。只听他脸不发红心不跳地说:“师弟着相了!正的、倒的有何区别?是谁规定了书一定要正着看、不能倒着看的?” 老者一听差点把碗丢地上,不是气的、也不是吓的,而是惊的。 不用说,他又“悟”了:“师兄高论!师弟受教!” 这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差点当场给公孙羽跪下。 第五章 疗伤 水柳派,长门峰。 作为十宗之一——当然了,现在已经是前·十宗之一了——水柳派占据着玄武山脉的一角,准确地讲,是玄武山脉玄武之形的尾巴位置,而长门峰便是玄武山脉的尾巴尖。 虽说水柳派已经在演武台上失去了自己身为十宗之一的资格,但就像那句“收房子赶人也要给人家时间搬啊”说的一样,依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至少有三天到一个月的时间来完成搬家大业。 至于为什么是期限是“三天到一个月”,而不是固定的“三天”或者“一个月”? 其实这个期限完全取决于战胜方的耐性。 而“离火宗”……一看这名字就知道他们没什么耐性。 但他们还没到连三天时间都不肯给水柳宗的程度。 长门峰,峰顶,水柳派当代掌门居所嵌进山巅过半,前屋后洞,别有一番格调。 只可惜这块别有格调的地盘、这座别有格调的屋子,很快就都要转给他人了。 “我不甘心啊!”一个略带沙哑意味的声音从屋中飘出,回荡在水柳派驻地的上空。 “掌门师兄,你又开始了。”先前给公孙羽看了病的老者闻声飞纵至小屋前,“山上山下的人都不是聋子,你这样影响多不好啊。” “呯!”小屋的门被从内部踹开,一只沾满了黑泥的大脚自门中伸出,随后是同样沾着黑泥的脚脖子……一个衣衫褴褛、形如矿工的老者从门中迈了出来。他吹着他那沾着黑色土粒的胡子,瞪着一对冲天眉,对着来劝他的老者就是一通喷:“全怪那该死的公孙!叫他平日里别肆意妄为、多节省点元气用在正道上!他就是不听!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一点也不知道收敛!这下好了吧!输的那么难看!害的我们一个个都得搬家!” “其实……如果你没有练功练出岔子来的话……”鹤发童颜的老者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嗯?!”黑面老者一声冷哼,硬是把鹤发老者哼到没声了。 良久,黑面老者才重新发话:“姚师弟,公孙师弟的伤势如何了啊?” 鹤发老者闻言正色道:“公孙师弟此番……嗯……他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一身的武功已然全失……” 鹤发老者本来想把公孙羽的伤势描述得更详细一些的,但在黑面老者的眼神警告下他竭力完成了缩句。 “哟,人没事就行,伤总能治好,武功总能再练回来。想当年一起上山的师兄弟里可就剩下我们三个了……唉!或许此次离开玄武山脉也是一件好事吧!远离争端,或可修生养息!”黑面老者长叹一句,随后也不等鹤发老者有任何的回答,转身就又钻进了屋内。 “呯!” 小屋的门质量过硬,随着黑面老者返回屋内,它亦自动地关上了。 鹤发老者站在门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 就在鹤发老者在山巅上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同时,公孙羽已经在半山腰上屋子里的病床上成功地从小童口中套出了一大串有用的情报。 首先,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公孙羽,嗯,很中规中矩地和他原来的名字重合了。 然后,公孙羽是水柳派中的大长老,出于一些小童——哦,现在应该要将这小童成为“薛胜”了——无法理解的原因,我们的公孙长老一贯深居简出,拥有着极为简单的人际关系:平日里顶多也就和薛胜、姚长老(鹤发老者)、掌门有所交集。 ……难怪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久也就两个人来看过他。 接着,托他的福,水柳派输掉了十宗之一的位置,很快就要让出宗门之地、搬迁了。 最后,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诸多神妙武学,神妙到公孙羽都觉得薛胜在说神话故事。 薛胜说起神话故事来嘴里的刹车片就下线了:“师傅!传说中我们派的《水柳剑诀》连到最高层次可以一剑刺穿大山哩!传说中……” 公孙羽听着直翻白眼。 他是有点武学常识的,能一招洞穿大山的剑法只有一种——核·弹剑法。 人乃血肉之躯,红口白牙地胡吹真的好吗? 所以对于薛胜的话他只信一半。 不过在这个看起来很“高武”的世界里头众人的办事效率都太高了,所以还不及公孙羽筛出他应该相信的那一半鹤发老者——也就是姚长老就又飘了进来。 “师兄!该换药了!勤点上药伤就能快点好!等伤好了你再闭个关,嘿!等你出关之后我们甚至有指望能冲一波第六宗的位置!”姚长老的手中托着一坨乌黑的、散发着难闻药气的糊状物。 “姚师叔!玄武大比不是十年才举办一次吗?就算我师傅现在就能痊愈,要夺回位置也得再等十年了……”薛胜迎上去帮忙,但他哪里帮得上什么忙?不过是童言无忌地拆了姚长老的台罢了。 不过姚长老倒是不以为意,毕竟早就不是第一次被薛胜拆台了,他早就习惯了。当下他也不理迎上来的薛胜,左手一挥,朝公孙羽就喊了声告罪:“师兄!得罪了啊!” 公孙羽还不及做出什么回应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钳制、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脱离床板漂浮了起来,而还不等他惊呼出声,他身上的衣衫便跟获得了生命似的一件接一件地离开了他的身体。 “嘶嘶嘶!” 衣衫之后是绷带,相比于“全身而退”的衣物,这些绷带们获得的待遇就没那么好了——姚长老略微动了几下手指,那些绷带们便被无形的锋刃撕成了碎片。 “小薛啊,你去拿几件干净的衣物过来。”姚长老一面说着一面手指连动,公孙羽只感到仿佛有一把梳子在他身上来回梳着,他低头一看,却是看到自己身上本来旧的黑色药膏干了后结起的痂正有序地被剥离着。 他开始有些相信薛胜对于“一剑穿山”的描述了。 …… 药很快换完,姚长老在给薛胜留下了几句嘱咐、给公孙羽留下了一碗粥之后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又只剩下公孙羽和薛胜两人。 顿时这两人大眼瞪小眼、老眼瞪嫩眼的,最终还是薛胜瞪输了,挪开了目光张开了口:“师傅,要我喂你喝粥吗?” 公孙羽撇了撇嘴,姚长老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只给他带粥却不给他带菜。没有配菜喝个什么粥啊?! “……还是来粒辟谷丹吧。”公孙羽吩咐道。 第六章 恶租客 白粥哪里比得上辟谷丹? 诚然,一碗合格的白粥和一粒合格的辟谷丹都是不带任何滋味的,但喝一碗粥大约能让公孙羽接盘的这具老者躯壳保持三小时不饿,而一粒辟谷丹至少能管他一天。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喝粥会让人产生排泄的需求,吃辟谷丹则不会。 当前公孙羽活动困难,对于他而言怎么的都该选后者。 就这样,公孙羽重复着换药、服药、看书(他终于找到了几本带插图的书,虽然依然看不懂字儿,但看看插图也能略微排解一下空虚)、偶尔和薛胜聊聊天的日子,直到某一日他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胸口不疼了。 鹤发的姚长老给他做了检查后表示:“恭喜师兄伤势痊愈!” 然后就又跑得没影了。 公孙羽没工夫去理睬这位脑回路清奇的老家伙,在薛胜的搀扶下,卧床已久的他第一次地迈出屋门。 开门,先见树,后见山。 树是活了不知几百年的、看起来像是银杏的落叶木;山是绵延了不知几万里的玄武山。 云朵和天光自树叶的缝隙中漏下一角,清风带着水汽由远山一路拂到公孙羽的身上。 公孙羽看着这幅光景,怔了三四秒后合上了眼,再睁开眼时他使唤着薛胜扶着他走到树下。 公孙羽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复杂的手感令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世界的生机。 “以后就要活在这个世界中了吗?”他想着,“看来也不赖啊。” 他着树干,目光难免也瞧见了自己粗糙的、冒着青筋的手背,心中难免又生出了想法:“只是这具身体已然老迈,恐怕时日无多……” 这些天通过和薛胜的交(套)流(话),公孙羽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有了较多的了解,而随着伤势的不断好转,他更是于两天前的深夜里便开始偷偷依照前世韩叔传授给他的法门重拾刀技。在运功的过程中他惊奇地发觉在当前世界中运功行气竟是顺畅无比,若是将前世他凝练内力的速度比作10M宽带,那么这一世他运功的速度简直就堪比千兆光缆! “莫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污染并没有那么严重?”当时的他是这样想的。 “师傅,你怎么了?”薛胜看着公孙羽摸着树,一边摸一边表露出沉思的表情,作为孩童的他自然是弄不明白公孙羽此刻到底是在想着什么,但他擅长瞎猜,“是又想到了什么武学至理了吗?快说给徒儿听听啊!” 公孙羽听到“武学至理”一词顿时心头的感叹也好、念想也好,统统地都飞到了天外。 带偏姚老头实乃罪过,要是再毒害眼前这朵“水柳派的奇葩”,那他可就要遭罪了。 嗯?有人想问此话何解? 这很好解啊,姚老头被带偏了最抵不过也就是自己钻自己窝里练出个走过入魔来,就算他练到炸了,炸的也不过是他自己的狗窝;而薛胜要是走偏了……炸的可就是眼下公孙羽的狗窝了! 所以当下公孙羽机智地打了个哈哈并扭过了话题:“小薛啊,扶我到附近转转,躺的久了,手脚都不利索了。” 屁个不利索,自从那天深夜发现了“千兆光缆”之后公孙羽在没有姚老头在场的时候可没一刻停止“下载”的,光这两天功夫他就已经将前世的“储量”恢复了小半了。 当然了,实际上他还可以更快的,如果不是因为某个送他开启了“第二人生”的怪玩意儿干扰的话……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随着他的目光,那枚残刀状的刻印仿佛刚睡醒的孩童似的从他的掌心中浮现出来、还闪了两下,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公孙羽看着这枚刻印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在这两天里每当他的内力恢复到快一半的时候这刻印便会闪两下,然后他的内力便会不受控制地向着刻印涌去、被之吞噬,而现在这刻印又开始闪了…… “呼!”被薛胜搀扶着的公孙羽一个踉跄,几乎软倒在地,他的额头上更是瞬间冒出了数十滴豆大的汗珠。 “师傅,你还是回去躺着吧……”承担着公孙羽几乎大半的体重,即便是有武功在身,身为小童的薛胜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没事……我缓一会儿就好了……”公孙羽感受着不断从自己丹田中传出的空虚感,一阵的苦笑,“前几次还多多少少给我留了一丝半丝的……这次怎么全吞了?过分了啊……” “师傅,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薛胜满脸问号。 公孙羽没再回答薛胜的话,他只闭目调息,很快的,一丝内力重新在他体内凝聚,“千兆光缆”就是快。 而随着这丝内力涌入丹田,公孙羽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 “走吧。”他对薛胜说。 薛胜不明就里,只有搀着公孙羽慢慢地走出了他们容身的小院。 院外是一条石径,石径长约三百步,石径尽头是水柳派的演武场。 此刻正是早间时分,虽说早已过了“紫气东升”的黄金时段,但演武场上依旧有不少弟子正苦练武艺。 公孙羽还没走完石径便已靠着耳朵感受到了演武场上热火朝天、你追我赶的氛围。 “赵师兄!你##的今天没吃辟谷丹啊!出剑怎么软绵绵的?!用点力啊!千万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一个还显得有些稚嫩、甚至带点尖锐感的男声远远地就传了过来。 公孙羽听了还没有什么表示,而扶着他的薛胜当场就是一僵。 两人正走在并不怎么平整的石径上,薛胜这一僵顿时差点带的公孙羽向前扑倒。 “怎么了?”公孙羽问。 “没……没什么……”薛胜有些支支吾吾,但在公孙羽的直视下他还是将实情倒了出来,“自从我们从……大败而回之后,王师兄就发了疯似的拼命练功,有人劝导他他就大嚷着‘你们难道忘记玄武台上的耻辱了吗?’这样的话,而且还强拉着师兄弟们跟他对练剑法……” 没等薛胜说完公孙羽的脸上就露出了了然之色:“哦,我懂了,怪不得这几天你都窝在我那里,原来不是真的想照顾我,而是为了避祸啊。” 薛胜当时就急了,一张小脸胀得通红,话都快说不利落了:“避祸!习武之人的事怎么能说‘避祸’?!习武之人……” 公孙羽呵呵一笑,直笑得薛胜理屈词穷、自个儿就收了声。 但薛胜此刻收声已然是迟了,该听到的人和不该听到的人都已经听见了他的声音。 “哇呀呀!薛胜!你个胆小鬼!终于躲够了吗?!” 第七章 意大利面好吃吗? 山道尽头,演武场,一名绿衣少年提着宝剑直向薛胜冲来。 来者不善啊。 公孙羽眯着眼,在他的眼中这名少年施展出的身法速度与他前世能达到的颠覆速度已只在伯仲之间,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窥见了水柳派身法的精妙之处。 “力发足尖,身若飘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公孙羽还在暗暗评价少年的身法之际少年便已抢到他面前,只见这孩子丝毫没有要尊重一下他这个大长老的意思,抬手一剑直往薛胜脸上招呼。 薛胜目前主要的职责是扶着公孙羽,所以这趟出门他根本就没带佩剑,于是面对绿衣少年来势凶猛的一刺他唯有仓皇闪躲。 他一面闪躲一面高呼:“大长老在此!你敢放肆!” 好小子,心眼忒坏了,知道拿别人当挡箭牌了都。 绿衣少年的这一刺落了空,而此时听到薛胜的话他才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地转头朝公孙羽望去,同时口中用极为夸张的语调说:“哟~~~!原来是大长老啊!我还以为以后都见不着你了呢~~毕竟啊,换了谁在演武台上输掉了门派的地位都难免会自裁谢罪呢。” 少年的声音很尖锐,很响亮,再加上他先前便是这演武场上的“风云人物”,被他这么一喊,顿时就有不下三十道目光便从演武场上投了过来,而丝丝议论声亦是如影随形。 “看!大长老活过来了!” “切,有什么好看的,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的玩意儿,硬是被一年纪小他快两三轮的小辈打得重伤,丢人!” “就是就是!本来我们已经取得了一胜一负,偏偏这个老家伙掉了链子!害得我们丢失地位!” “嘿!我可是听说了,这位大长老啊练功的时候总是偷懒,隔三差五的还要对自己做点损失元气的事情……所以当年才没竞争上掌门!” “师弟!这里还有师姐师妹们在呢!注意语言!” …… 好吧,看得出来,无论先前公孙羽在水柳派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如今的公孙羽在水柳派中俨然成了众矢之的,各种屎盆子都扣到了他的脑袋上。 对此,公孙羽表示自己很冤,但还不及他为自己喊冤便已有一人捷“口”先登。 “才不是这样子的!我跟了大长老这么久!大长老才不是你们口中的那种人!”为公孙羽辩白的是薛胜,只见这个孩子涨红了脸,双颊像是各含了一只大肉包在内。看见薛胜仁如此维护他,公孙羽可以说是老怀大慰,但还没等他高兴一会儿,薛胜便又接着往下说了下去。 若是说薛胜的前半段话是让公孙羽老感到怀大慰了的话,那么他的后半段话则差点没把公孙羽送回他穿越过来的第一天。 只听这个“童言无忌”的童子说道:“大长老才不是那种练功偷懒的人!我入门这么久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大长老练功!像什么隔三差五自损元气的事情更是空穴来风!大长老根本就连他自己的房门都很少出!整天就捧着各种好像得两三人合练的武功秘籍……” 公孙羽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勒住了薛胜的脖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什么都没有说!你们也什么都没有听见!我更是从来就没来过这里!告辞!” 说话间公孙羽把薛胜往肩上一抗,转身风似的消失在了石阶尽头。 这份身法,这种速度,便是十个绿衣少年也赶不上。 演武场上的热闹戛然而止,挑事的刺头——绿衣少年更是被惊得宝剑脱手。 “这是什么速度?”他的下巴都快和跌落在地的宝剑汇合了。 …… “这是什么速度?” 公孙羽的居所,天井中,公孙羽正一下接一下地用戒尺抽着薛胜的屁·股,直把薛胜疼的哇哇直叫。他一边打还一边骂:“小小年纪不学好!你就这么想吃意·大利面吗?!啊?!” 当姚长老赶过来、踏入小院的时候看到这师傅训徒弟的一幕,他的第一反应是欣慰,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上面那句话,不过跟薛胜的臭毛病一样,姚长老也有属于他的下半句:“浪子回头金不换!高速甩尾要完蛋!师兄啊师兄!你终于从怠惰中走出来了吗?师弟真是太高兴了!” 薛胜一听到姚长老的声音顿时求救:“姚长老!救命啊!我师傅疯了!” 然而在薛胜记忆中一贯疼爱他的姚长老、一贯指点他习武、几乎比公孙羽更像是他师傅的姚长老这一次却没有帮他。 姚长老抚着自己半长不短的胡须用一种极为深沉乃至于让人听了直打哆嗦的声音说:“小薛啊,你师父没疯,他只是醒了……” 公孙羽一听这话当时就背上一哆嗦、手上一打滑,戒尺脱手而出,只闻“噗”的一声,这戒尺竟是刺入了小院的砖墙之中直至没柄。 “恭喜师兄重拾武功!”姚长老见此对着公孙羽拱了拱手权作一礼。 “哪里哪里,还差得远呢。”公孙羽看着那刺入墙中的戒尺也是一愣,而在前有一哆嗦、后再加上这一愣的双重刺激下他的眼中才渐渐恢复清明。 在石阶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听着薛胜大爆老头儿的黑历史,那一刻,公孙羽只感觉到自己身体深处猛然间就冒出了一股庞大的内力,在这股内力的驱使下他如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以下动作:封住薛胜的口、以内力发声镇住全场围吃瓜众、扛着薛胜化身清风一头扎进院子里、从不知道何等的所在里招来一根戒尺“执行正义”……以及现在被惊醒后将戒尺刺进墙内。 这股内力是如此的庞大,这股内力在他体内运行的是如此的顺当,各种公孙羽从未习得的武艺在内力的运转下自发地施展…… 毫无疑问,这股内力的主人只有一个——嗝屁已久的老·公孙羽。 老公孙羽确实是死了,但他的身体对于一些长年累月修出的技能依旧能做出本能反应、对于一些他所不愿听到看到的事情依旧能执行早有准备的预案。 或许这就是强(男)者(人)吧。 不过公孙羽还没男人多久他体内的恶租客——残刀状的刻印就又闪了起来,顿时,就像是先前已经发生过的无数次一样,他体内的内力跟百川入海似的全涌进了刻印之中。 虚弱、甚至可以说是虚脱感将公孙羽整个儿地包裹在内,而这一次不同以前,在残刀刻印吸纳完了内力后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能量达到最低标准,系统开启。” 第八章 这怕是一个假系统…… “能量达到最低标准,系统开启。” 仿佛某种过时软件合成出来的声音,阴阳怪气,不男不女,听起来直让人脊背发凉、胯间发冷。 “卧槽?”公孙羽的姿态还维持着飞尺出手的样子,听着这古怪的声音以及这古怪声音所描述的内容,他整个人如遭雷击,“你哪位啊?” “系统开启中,请宿主保持静止。系统启动……1%……2%……” 那声音继续说,不过虽然在措辞中使用了“请”字,但在实际操作的时候这位“系统”大神却是完全没有“请”的姿态。随着它的声音落下,公孙羽发现自己已然失去对于身体的控制权,整个人有如蜡像般杵在原地。 “师兄!你怎么了?师兄!”姚长老并没有过多地去在意“飞尺穿墙”的场面,毕竟这种程度的功夫对他而言并不算什么。 他更在意发出了这一击后就陷入了诡异僵直的公孙羽,于是说话间便抢到了公孙羽身边,一手按在了对方左肩之上。 “铮!” 不按不要紧,姚长老的手才触碰到公孙羽的肩膀便被一股锋锐无匹的刀意生生迫开,饶是姚长老修为在水柳派中位列第三亦不免掌心见红,疼痛不已。 “姚师叔!”趁着公孙羽僵直的空档私自行动的并不只有姚长老一人,屁股上顶着几十道红痕的薛胜亦在此列,此刻的他已从公孙羽的“魔掌”中脱身而出,眼见姚长老受伤顿时抢了上去,“你怎么样?” 瞧瞧,这徒弟果真是亲生的,完全不关心自家师傅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不过正如薛胜是公孙羽的亲徒弟,姚长老也是公孙羽的亲师弟啊,当下他是完全不顾自己手上的伤,整个人脚下站个丁形步,手上捏个剑诀,一身真气鼓荡直放出绿油油的光来。 “小薛!莫吵!你师傅这回可是被你气的够呛!气都走岔了!”姚长老看都不看看薛胜一眼,此刻他那双因真气催发而外溢着绿芒的眼睛里只有公孙羽的影子。 “喝!柔柳扶风,诸星归位!”习武之人走岔了气势何等严重的事情?姚长老自知此刻刻不容缓,故他并没有敢于花费再多一些的时间积蓄更多的气,而是立即变了手印,将一道绿油油、形如水流的真气对准公孙羽的天灵百汇徐徐送去。 这股真气没有受到丝毫的阻拦便灌入了公孙羽的体内,而随着这原谅色的真气的加入,系统大神的读条速度加快了许多。 “50%……55%……” “90%……99%……99%……99%……” “100%……系统开启完毕。” 不得不说这读条读的很有特色啊,别的不说,光是在这“99%”进度上停留了将近半刻钟的习惯就像极了公孙羽前世经常使用的某网络视(广)频(告)下(播)载(放)工具。 不过好在这奇葩的读条终于结束了,而系统大神也终于有时间理睬一下公孙羽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停止过的提问。 “系统!果然是系统吧!我就说我都穿越到一高武世界了怎么可能没有系统跟着!这是穿越众的基础配置啊!不!这是猪脚的基础配置才对!我果然是猪脚啊!对了!你应该就是那把带我穿越的残刀吧?!一定就是你了!你是以我体内的内力为能源的吗?太环保了!太酷了!”公孙羽简直太兴奋了,“系统!省去那些拖沓的套路吧!直接告诉我!我的金手指是啥?是打怪获取经验值呢还是月度抽奖?还有传说中的新手大礼包啥时候发放?快!我已经等不及了!” 系统大神耐心地听取了公孙羽的胡言乱语,直等到公孙羽的情绪稍稍平息下去一些了后才出声提醒道:“友情提醒,当前正在给你输送真气的水柳派三长老已经快要力竭了……” 公孙羽这才回过神来,转眼定睛一看,只见此刻的姚长老须发上尽是汗珠,一身的衣衫更是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但即便如此姚长老却依旧维持着真气的输送。 “师兄!快醒来!”姚长老的声音沙哑至极,显然方才他就没少动嗓子,但公孙羽被系统定住了,沉浸在“有系统傍身”、“我是猪脚”、“读条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等狂喜情绪中的他根本听不见姚长老的声音。 眼下系统启动完毕,他对于身体的控制权又回来了,于是公孙羽立刻活动手脚示意自己没事并上前扶住了姚长老:“师弟!我没事了!” 姚长老缓缓收了功,但此番他消耗甚巨而公孙羽又不懂得以自身内气相助(其实他体内现今也不存在内气,全被残刀吞了),一时间站立不稳,辛苦公孙羽和薛胜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免去了他垮倒在地之厄。 “我也没事……回下气就好了……倒是师兄……你的内力好像又消失了……”姚长老不愧为水柳派第三高手,公孙羽此刻的状态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他。 听着姚长老关怀的话语,公孙羽心头发暖:“没事,我调理一下就好了。” “师傅……”作为整件事的罪魁祸首(自为认),薛胜此刻是手足无措,若非还要扶着虚弱的姚长老,他真是想立刻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 “不必多说了,你且照看着姚长老吧,我去房里调息调息。”公孙羽心念系统,刻意支开了薛胜。 “师兄……千万……”薛胜一副受命的样子,而姚长老却另有话说,只是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千万……” 公孙羽以为姚长老有重要的事,比如修行上的关窍要说,于是稍稍驻足:“啥?” “千万别再看那些多人合练的图谱了!”薛胜看着姚长老艰难的样子忍不住替他把话说了,姚长老闻言直点头以示薛胜说的对。 公孙羽额头上的青筋抽了抽,这令他的面部表情显得分外可怖。 他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进了屋子。 “嘭!” 房门关合的声音替他发表了态度:“滚!” …… 返回房中,公孙羽迫不及待地在脑中呼唤起了系统:“系统!系统大神!可以告诉我我的金手指是什么了吧?还要那个新手礼包……” “新手礼包?”系统大神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好意思,没那种东西。” “那金手指呢?”公孙羽一听没有新手礼包,顿时心中的兴奋就消退了大半,但一想到金手指,他再次满怀希冀地询问。 “金手指?”系统大神似乎沉吟了一下,“也没有这种东西呢。” “那抽奖大转盘呢?”公孙羽继续问,他的语气一次比一次失落,一次比一次焦急。 “不好意思,那种东西显然是涉#的,如果出现了那种东西这本书……咳咳,这个位面显然就要被抹杀了……没听懂?那我说的直白一点,也没有抽奖转盘。”系统大神说了一堆公孙羽听不懂的话,不过好在最后那句他听懂了。 “没有新手礼包,没有金手指,没有抽奖大转盘……”公孙羽失落得直接跪倒在地,仿佛一只被做了绝育的公猫,“我怕是得到了一个假系统……” “哎呦,少年郎,恭喜你发现了盲点。”系统大神的声音忽然从电子合成音换成了人声,而且还是个粗糙的男声,“没错,我确实是个假系统……” “哎呦!那你之前装系统骗人是几个意思啊?!”公孙羽听得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他开始满屋子找兵器,打算和这个假冒系统的家伙进行一场正义的对决。 公孙羽是给气糊涂了,他已然忽略了一个问题:这位系统大神附在残刀之上,甚至可能就是残刀本身,而残刀已然化作刻印埋入了他的体内,就算他手持利刃也拿对方没辙。 “骗人?系统的事怎么能说是骗人?!系统的事……假系统也是系统啊!”公孙羽很快就在他平时躺的床铺上找到了一把剑,眼见这个愣头青就要拿剑往自己体内捅,系统大神顿时就不淡定了,“喂喂喂!你这是要做什么?” 公孙羽举着剑喃喃道:“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我需要重启!” “喂喂喂!给我定!”系统大神不乐意了,这都什么玩意儿?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莽的吗?虽然依旧几万年过去了,但天底下正常人应该还是不少的啊,找这么个愣头青给它当宿主,这是多想不开啊! 不过系统大神转念一想:哎!莽夫也有莽夫的好处啊!莽夫适合练刀啊!而且这种莽起来连自己都砍的风格,实在是太适合某一套刀法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眼下这个愣头青简直就是刀道奇才! 于是当下系统大神深吸几口气(别问我它怎么吸的),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道:“金手指、新手礼包、抽奖转盘,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不劳而获的吗?我告诉你!这些鬼玩意儿在我这儿你想都别想!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想在我这里获得东西就必须完成我发布给你的任务!” 公孙羽一听到“任务”二字顿时一扫心头的失落:“我就说肯定会有金手指的嘛!快告诉我!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第九章 任务一 “快告诉我!第一个任务时什么?完成任务后我又能得到什么?” 如果系统大神此刻是实体的存在的话此刻估计已经被公孙羽抓着领子怼到墙上去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说好的异界不适应综合征呢?”系统大神对于这位宿主着实无语,但无语归无语,公孙羽没患上不适应综合征对于它而言倒是省了不少的时间。 众所周知,时间是世间最宝贵的几样东西之一。 于是我们的系统大神请了清嗓子:“你先冷静一下,我很能理解你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去做任务的心情,但为了你我今后的发展也好、为了世界和平也好,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快说!快说!另外可以放开我了!我已经放弃了自裁的想法!”公孙羽急不可耐。 “首先,容我做个自我介绍。”系统大神拿出了极为深沉的语气,任谁听到了它的声音都会猜得到它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公孙羽哪里有耐心听啊,但人家要说他又拦不住:“请说的简短一些!” “咳咳!好吧!”系统大神算是看穿公孙羽这货了,利益当前便急不可耐,功利当前便急于求成,这真是…… ……一块练刀的好材料啊! “本系统名为“刀术传承系统”。”系统大神简短地进行了自我介绍,“曾经……算了,反正你也没耐心听,你只要知道本系统是历代习刀的强者心血所凝即可!至于那把残刀则是九天十地中至强的存在惜命相修的神兵……” “得了吧!满地坟包围着一把残刀,看得出来,这些强者们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公孙羽不屑道。 “刀的事情怎么可以说……”系统大神还欲强辩,但公孙羽已经把剑一丢,打起了哈欠。 “唉~~老年人就是容易犯困呐~”公孙羽说,“我这就睡个回笼觉~我就没见过这么啰嗦的系统~” 系统大神彻底放弃了导言,直接发布了任务:“任务发布:在日落之前至少令一名水柳派弟子弃剑习刀!手段不限!” 一听“任务”二字公孙羽顿时就来了精神,什么哈欠,什么回笼觉,统统地都被他丢出了九重天外。 不过他倒是没有被这股子精神劲裹挟着愣着头就往外冲,因为他再度抓到了“盲点”:“奖励呢?任务奖励呢?” 系统大神很是无奈,若是它能做出人类的表情的话,此刻的它必定是在翻白眼:“任务奖励:《基础刀法》一卷!” “什么?”一听这话公孙羽几乎就跳起来了——不是给高兴的,而是给气的,“基础刀法?还一卷?系统!你什么意思?说好的灌顶呢?说好的高大上呢?基础刀法?你是觉得我上辈子没练过刀吗?” 上辈子的公孙羽可是练出了内气,进入了特殊机构重点关注名单的存在——当然了,没有人想被列进这种名单。 不过无论怎么说,公孙羽的刀术修为也算是得到了权威认证的,基础刀术?他哪里受过这个? “士可杀不可辱!”公孙羽抄起了才被他放下没一会儿的剑就要抹脖子,“哇呀呀呀呀~!” “给我定!”系统大神算是炸毛了,这宿主怎么这么难伺候? “怕了你了!看不上《基础刀法》是吧?!好!我就把这次的任务奖励替换成《青铜刀气》!就怕你有命看没命练!”系统大神气急败坏,而公孙羽脸上却笑开了花。 “这就对了了嘛~快解开我!我要做任务去了!” …… 薛胜自进入水柳派以来从没这么慌过。 在水柳派败给离火宗、失掉十宗之一的位置的时候他没有慌。 在被那化身修炼狂·人的小师兄提着剑满山追着砍的时候他没有慌。 在自家师傅昏迷不醒,死活难料的的时候他也没有慌。 但现在他慌了。 普通的太阳照着普通的院子,普通的师傅靠着普通的老树普通地坐着,岁月一时静好…… ……如果他那师傅没有发言的话…… 公孙羽坐在树下和善地看着被他唤来的薛胜,看着自家徒弟拘谨的表情,顿时,他对于自己的领导力充满了信心。 于是他就这样没有任何铺垫地开口了:“小薛啊,你别练剑了。” “小薛啊,你别练剑了。” “你别练剑了。” “别练剑了。” “练剑了。” “剑了。” “了。” 公孙羽寻常的一句话落在薛胜的耳中不啻于万雷齐降,他眼前一黑,差点就当场去世。 “师……师傅……你这是在……赶我下山吗?”水柳派是剑派,全派上下都是使剑的,此刻公孙羽说要薛胜不再练剑,对于薛胜来讲只有这一种解释。 顿时他慌了,慌到发抖,抖到发晃,摇摇晃晃间整个人向前就是一扑。 “扑通!” 薛胜跪在了公孙羽的面前,两行热泪无声间落地——才怪咧,这孩子直接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我去,你这孩子怎么理解问题的?”公孙羽都惊了,不让练剑就等于赶人下山啊?他上辈子还被针对性地不让碰单位电脑呢!哦,等等,两者好像确实是一个意思……嗯…… “嗯哼!小薛啊!你误会师傅的意思了!师傅是想说从现在开始你洗个技能点,哦,不,切个天赋,哦也不对……总之,你改练刀法!”公孙羽急忙解释道,但几乎与他那声“嗯哼”同时而发的,是薛胜骤然抬起的脸。 我的天呐,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嘴开露齿,两颊发红,眉开眼眯…… 再配上他此刻说出的话:“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下山了!” 这小子根本就是喜极而泣啊! 公孙羽的脸以超越光的速度变黑了。 ……教育的分割线…… 在一番教育之后,公孙羽以他的人格魅力感化了薛胜,在将一柄制作粗糙、用料拙劣的木刀塞进鼻青脸肿屁股疼的薛胜手中,并得到了对方“今后不再用剑、改练刀法,师傅你别再揍我了”的保证后,公孙羽顺利地得到了系统大神发放的任务奖励。 返回屋里,栓上门,公孙羽领取了奖励。 一卷布质的古卷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公孙羽在打开古卷前先行掂了掂,甚至还用鼻子嗅了嗅。 嗬!这分量!这质感!这气味! Awsame!这是我独享的moment! “威旺旺,威旺旺~” ……咳咳,好像有点过分了…… ……公孙羽#笑着打开了卷轴,他开始阅览卷轴,他一行行地往下看,越看表情越是凝重,越看额头上的汗越多。 “啪!” 大约过了有一刻钟,公孙羽翻看了约一小半的内容后将卷轴重新合拢。 他脸上的喜色早已被悉数没收: “卧槽!这是天书吧?” 第十章 离火宗,抵达! 没文化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比没文化更可怕的是自身文化水平不够却硬要去研读超出自己理解能力之外的东西:比如让一个小学生去读量子力学,翻过三张要是这小学生犯困睡着了还好,要是他越看越精神了那就完了。 …… 夜已经深了,玄武山脉中的夜很是安静,既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更没有四处乱窜的、穿着夜行衣的侠盗。 所以,在这样的夜晚里失了眠的人无法将此责任推脱。 “#的,不行,我要再看一遍!” 公孙羽身上的旧伤算是痊愈了,但他此刻已然负上了新伤——熬红的双眼里细密的毛细血管们红到似能随时爆开。 他真是着了魔,大半夜点着灯翻看着那卷《青铜刀气》,初始他尚能从头看到尾,慢慢的他就演变成了仅能看到一半,再后来他又进化到了最初得到这卷刀术秘籍的时候——仅翻看一小部分便心神受损、瘫在床上神志不清。 他不是那种捧着量子力学越看越精神的人,他的认知水平正如系统大神所判断的那样,一卷《小学数学4》,哦,不,《基础刀术》才是最适合他的东西。 人啊,自强不息。 人啊,服软不易。 不过就算再自强不息、再不愿服软的人到了最后都得败给岁月——公孙羽当前的这具身体的年龄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就算是有武功傍身也决计无法完成通宵壮举。 于是,在某一次“自强不息”后他晕了过去,一头栽倒在枕头上,再起不能。 “你是这么的弱。”系统大神的评价已无法被他听见。 …… 夜已经深了,玄武山脉外,星垂平野阔。 一行由数百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正打着火把徐徐向玄武山脉进发,为首的大车中,离火宗宗主正盘膝打坐,丝丝红光自他面上浮现,竟是压过了车外火把的光亮。 “禀报宗主!再有一天就可以抵达水柳宗了!”一骑斥候打马奔回,“前方未现异常!” “很好!保持行进!天亮时分再歇脚!”离火宗宗主睁开了眼,两道实质般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一闪而过,“后日清晨,我们要在新宗门内用早膳!” “是!” 不光是斥候,整个车队中的所有离火宗弟子都发出了呐喊。 声势如雷,轰动四野。 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啊。” 玄武山脉,水柳派,长门峰,小屋的大门已再度洞开,邋遢不堪的掌门人倚门而立。 他的目光直指向远处的平原:“不过还是比我预料中的要晚一些。” 长夜终将逝,朝日终将升。 一切皆有定数,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 “师傅!师傅!”公孙羽在薛胜的大力推拿下醒来,盖在他脸上的古卷随着他醒来时下意识的转头动作而滑落枕边。 “什么事啊?”公孙羽的眼睛还是红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精神不佳,而明眼人中的聪明人都会选择不要打搅他、以免触他的发起床气。 但今天显然有些特殊,特殊到薛胜就算是要冒着惹怒公孙羽的风险也要将之从床上拖起来。 薛胜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刚刚还盖在公孙羽脸上的发黄古卷:“师傅!你又看那种多人合练的武功了!” 公孙羽一听这话顿时一惊:“你小子怎么知道这玩意儿要多人合练?你看懂了?” 薛胜撇着嘴,保持着嫌弃的表情:“这事儿用脑子想想都知道……” 公孙羽脸上表情一呆,脑中仿佛有着一道堤坝轰然倒塌,灵感如洪水般充斥了他的全身…… “哦!多人合练!我懂了!我懂了!”公孙羽抓起古卷疯了似的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鬼叫着。 薛胜赶忙跟在公孙羽后头:“师傅!师傅!好歹把头梳梳!换件体面些的衣服!据外面巡查的师兄们说!离火宗的宗主已经抵达山下了!拜帖都快递到长门峰了!” 然而薛胜昨日屁股被打得两开花,此刻能正常走路已是不易,至于追上公孙羽更是想都别想。于是乎他只能看着公孙羽越跑越远,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大长老疯了!” 不知道是谁率先来了这么一嗓子,正所谓“一旦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一朵花开不是春,朵朵花开春满园”,有了如此模范带头,顿时山上山下凡是有嗓子的人都开始或高呼或低呼、或大声或小声地复读。 “大长老疯了!” 不得不说,红着眼、散着发、穿着白色病号服的公孙羽真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再加上此刻他狂奔呼号的姿态…… 就算这个时候他说自己没疯也没用了。 于是当在昨夜脱离了车队、凭借过人脚力率先抵达水柳派的离火宗宗主及其两名亲信们上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师兄,当时你的那一掌应该是冲着胸口去的吧……”一名年纪看起来三十上下的男子看着山上这一处围观疯子的大戏满脸鄙夷。 “他应该是接受不了失败的结果,刻意扮疯。”另一名看起来更年轻一些的男子摸着自己的山羊胡评判道。 离火宗宗主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面对山上水柳派中混乱的一幕他是丝毫不为所动:“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从今天开始,这里便是离火宗的宗门所在!” 后一句话他刻意动用真气吼了出来。 这一声后直盖过了水柳宗上下的喧哗,震得群山都嗡嗡作响。 如此大的音量自然也是吼醒了迷津望破、深陷狂喜的公孙羽,而薛胜总算是瞅准了空档一把拉住了他这倒霉师傅。 正当薛胜拉着公孙羽就往人群后头退的时候离火宗宗主又吼了一嗓子:“徐某已至,何以张兄依旧不肯现身?可是看不起我徐某人?!” 离火宗宗主喊这一嗓子的时候正对着水柳派长门峰,由于他刻意收束了音波的缘故,这一嗓子落在场中众人的耳中并没有先前的那一嗓子惊人。 又或者说,接下来长门峰上发生的事情抢走了离火宗宗主的风头,令他的这一嗓子黯然失色: 只见水柳派长门峰峰顶掌门所居的小木屋轰然炸开,烟尘中,一缕如水青光电射而出,于山间树巅斗折蛇行而下。 “唰!” 还不及众人看清楚这青光飞行的轨迹,青光便是一敛,一名衣着邋遢的老者便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了场中。 “岂敢岂敢!张泽中久侯徐掌门大驾!” 而此时一道声音才堪堪从山巅传入众人耳中。 第十一章 叛·教现场与第二个任务! 高! 太高了! 并非山高,亦非树高,而是人高。 公孙羽站在人群中看着邋遢的掌门人,虽然就物理意义上的高度而言还是公孙羽的个头比较高一点,但此刻面对着他公孙羽竟是产生了一种仰视的感觉。于此相对的,方才盘踞于他心头的狂喜已然烟消云散。 他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快的身法! 这糟老头子的修为到底是有多高?! 公孙羽看不透也猜不到,但他依旧忍不住去看、忍不住去猜。若非薛胜死命拖住了他,公孙羽真可能要忍不住扑到掌门面前,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之端详一番。他甚至想问出这样一句话: “哥们,你还是人吗?” 鉴于先前公孙羽“发了疯”似的模样,以及现在他与薛胜在人群中拉拉扯扯整出的动静,无论是来访的离火宗一行也好还是刚刚展示出了惊世骇俗的武功的水柳派掌门也好都不可避免地看向了公孙羽。 看到公孙羽这个样子对于掌门人来讲倒不算什么,尽职尽责的姚长老早就把公孙羽醒来后的一系列行动都告诉掌门了;而对于远来的离火宗一行来讲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宗主,你看,他没疯。”那名稍微年轻些的离火宗弟子指着人群中的公孙羽说。 “未必见得,‘发疯’这毛病有间歇性。”那年纪稍长一些的离火宗弟子抚着下巴分析道。 “你怎么知道这毛病还有间歇性的?你得过?” “你才得过!你全家都得过!” 真是奇葩,先不说拿手直指水柳派大长老是何等失礼的行径,就说说当下离火宗宗主和水柳派掌门正面对面杵着呢,两边的老大都没开口,你们两个瞎叨叨个啥啊? “嗯哼!”直到离火宗宗主清了清嗓子这两货才算消停,随后他对着掌门一拱手:“张兄!我宗弟子都是粗人,让你见笑了!” 水柳派掌门张泽中对此不以为意,他摆摆手:“家家都有几本难念的经,可以体谅。” “是啊,家家都有几本难念的经。”离火宗宗主接着张泽中的话往下说,“如今我的弟子们可都背井离乡、千里奔波来到了玄武山,不知道贵派何时能腾出地方来让我等歇息啊?”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多水柳派弟子脸上顿变,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毕竟他们输掉了玄武大比,输掉了“第十宗”的地位,输掉了山门,但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们却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做好准备。 没有准备好搬离脚下与他们已有十载情缘的山峰,没有准备好放下“十宗之一”门派弟子的高贵身份,更没有准备好就这样子被人“追债”上门,强·迫他们离开、放下。 但“准备”本就是件奢侈品,离开奢侈品也并不是不能活下去。 掌门将场中众弟子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心中暗叹宗门之内没几个心坚之辈的同时爽利地点了点头:“贵宗的人应该明日清晨才会全部抵达,我保证,在你们抵达之前撤走所有水柳派的弟子。” 武功高有什么用?玄武大比已然落幕,掌门无法不认账,作为胜利方的离火宗有权利在合规的前提下做任何事情。 而他,不得阻止! 离火宗宗主满意地点点头,他仰观苍山、俯视翠林,山间两人方才打招呼时荡出的余波已完全平息。 “好山,好山!”离火宗宗主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看过了山又将目光转向了场中的众多水柳宗弟子,“要是我的话决计舍不得离开。所以……” 他骤然提高了声音:“如果有谁愿意投效离火宗的!可以留下!” 场中一片鸦雀无声,但公孙羽感觉到薛胜搀扶着他的双手紧了紧。 有人心动。 有人行动。 “扑通!” 一名年纪约莫十来岁的水柳派弟子当即向离火宗宗主下跪,口中高呼:“我!水柳宗三代弟子杨昕!愿投效离火宗!望宗主收留!” 公孙羽看了过去,他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公孙羽依稀间记得在那日他重伤初愈被薛胜扶到水柳宗演武场的时候见过这人。 他记得,那日这人曾高声呵骂公孙羽丢尽了水柳派的脸、是水柳派的千古罪人。 “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亲传弟子!以前水柳派给你的,我离火宗绝不会少你!以前水柳派不能给你的,丹药也好、功法也好、兵刃也好……我离火宗应有尽有!”离火宗宗主长声大笑。 榜样的力量是无限的,尤其是这个榜样还得到了正面的评价、得以站到了胜利方的那一侧。 “我愿投效!” “我也愿投效!” “我……” 一时间数十名穿着水绿色长衫的身影跪倒,在得到离火宗宗主首肯后更一一撕碎了各自身上的绿衫掷于地上以示与水柳派再无瓜葛。 公孙羽感觉到薛胜的手捏得更紧了,正当他快要以为薛胜今天的目标是捏断他这把老骨头的时候一夜没理睬他的系统大神重新上线: “发布任务!1.挫败离火宗吞并水柳派的阴谋!2.挽留住你当前唯一的弟子!” 系统大神的声音带着无匹的威严,在这威严的带领下公孙羽悟了。 “哦!你个不学好的东西!居然也想当二五仔?!”公孙羽低头往薛胜脸上一看,只一眼就看破了薛胜的心思。 这还得了? 他再往场中一看,离火宗宗主感受到了公孙羽的目光亦是满脸堆笑地望了过来,只是在此刻的公孙羽看来对方的笑容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对方的眼神要多阴险就有多阴险。 然而无论对方的眼神有多阴险、对方的笑容有多欠揍,他都拿对方没办法——首先,人家是来行使自己的正当权利的;其次,自己的前身在玄武大比上能被对方揍到一命呜呼,就从武力值上来看这件事就没什么可行性。 此番唯有智取,不可力敌! 然而如何智取呢? 公孙羽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动脑的人,更何况他昨晚一夜没睡(昏迷不算睡),大脑现在还昏沉着呢! 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就在他陷入纠结中的这段时间内又有十来个二五仔向离火宗宗主下跪了,他看到掌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听见自己的骨头在薛胜的紧握中咯吱作响。 “呼!” 忽然,薛胜的手松开了,他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公孙羽见状便知不能再拖了,无论怎么样他都得先拦住薛胜再说。 于是他抬手按住了薛胜的肩膀,将之拖回身边,随后清了清嗓子,在众人的瞩目下越众而出。 公孙羽的行为让离火宗宗主一愣:“公孙长老,怎么,你也想转投我宗吗?” 第十二章 撤离 山间,辨不清季节的风从林间徐徐生出,自然万物懂不了人与人之间的争端,故此岁月静好。 演武场,身着赤衣的离火宗三人与身着白色病号服的公孙羽无声地对峙着,气氛一时诡异。 面对“你也想加入离火宗吗?”这样变相的邀请,公孙羽从一开始其实是不想拒绝的,但想想是谁造成了自己前几天重伤卧床、动弹不得的境遇,想想历史上那些有名的二五仔的下场,想想系统大神给出的任务…… 他顿时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选对了自己的立场。 “徐宗主说笑了!若我是寻常弟子的话倒是可以投效贵宗,但我身受掌门厚恩,又岂可行此忘恩负义之事?”公孙羽一句话说得全场半数以上的人都双颊发烫,“况且,此番玄武大比全赖我年迈体衰,若是掌门上场定不会有今日之局。” 话说到这里,公孙羽对着掌门人一拱手,面露悲痛:“掌门人在哪里水柳派就在哪里!十年之后,我们定能光·复山门!” 公孙羽自问他这一番话若是放到别的什么穿越小说里头去怕是能引起一片喝彩、一众呼应,必然会有一群人举着拳头热血高呼“水柳派!永不言败!”之类的话…… 然而…… 场中静悄悄的,无论是离火宗那边的人还是水柳派这边看向他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小丑、一个傻子。 不过给公孙羽这么一搅和水柳派弟子“下跪”潮登时一滞——其实大部分的弟子都只是在跟风而已,而“跟风”这种事情最讲究队形,队形一乱,“风”就没了。 公孙羽一面接受着万众瞩目,一面就听见了系统大神的通知:“任务完成!奖励《基本刀法》一卷!” 公孙羽的脸顿时就黑了:“卧槽!我应该先问清楚任务奖品是什么的!为这玩意儿冒这种风险完全不值得啊!” “有骨气!我喜欢!”离火宗宗主哈哈大笑,“好!十年之后!玄武大比见!” 臆想之中对于他这个搅局者的惩戒环节并没有发生,玄武大比有极为严格的章程,其不但对于胜者的利益有所保障,对于输家的人身安全亦有保护。章程规定:对于在比武台上因战败而失去‘十宗’身份的宗门给与为期不超过三年的保护,胜者不得在玄武山比武台外的场合对输家进行人身伤害及威胁。 这大抵是某些大佬担心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而制定的自我保护程式,不过也亏得这群怕死的大佬公孙羽这个搅局者才没血溅当场。 “那就十年后再见!”掌门人上前一步将公孙羽拖了回来,“另外,由于今日我们需要准备搬迁事宜,所以就不留各位吃饭了。请便!” 掌门人下了逐客令,离火宗一行呵呵笑着带着“新入派”的弟子们施施然下了山。 公孙羽或许不懂,今日离火宗在这里做的事在玄武星的世界观里是对水柳派莫大的羞·辱。 他只看到,在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对上的每一双眼睛里都泛着异样的红。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便是掌门人都没有下那道“收拾行囊,准备搬家”的令,选择留在水柳宗的人们各自散去,如大江分流般返回各自的居所,须臾之后又如百川归海般返回了演武场。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背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属于水柳宗标志性的细长铁剑更是整齐划一地悬在腰间。 薛胜也背来了一个包袱两把长剑,他手中另外还拎着一只包袱。 这是他与公孙羽两人全部的家当。 “师兄!其实对不起水柳派的是我……” 掌门人一直杵在原地没动过,他不断地扫视着这即将,不,应该说是已经不属于水柳派的山门。赶在众人各回各屋收拾细软的时候后他拉住了公孙羽,说出了这样的话。 是啊,若不是他在大比之前急于求成到练功走火便不会登不了台,若不是他登不了台就不会轮到公孙羽上去硬顶然后被离火宗宗主血虐。 他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师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货,说得好听点是“水柳派第二高手”,其实这个排名也都还是姚长老一直让着公孙羽的结果。 公孙羽闻言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才穿过来几天,跟眼前的这个掌门人是真的不熟。 于是乎他只能客套地安慰安慰掌门人:“水柳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势可期!” 掌门人听得直点头。 好在众多弟子收拾行李的效率够高——当然了,也可能是是他们早收拾好了,现在就是回去把东西拎上而已——否则鬼知道掌门人和公孙羽之间又要发生什么样的尬聊。 公孙羽能忽悠住姚长老已经是奇迹了,想忽悠眼前这个武功贼高,身居管理岗位贼久的老头儿? 别说门了,窗户都没一扇! “师傅,你的‘宝贝’都在里头了,你清点一下?”薛胜算是守住了心,依照传统小说里头的情节心态起落间最能催熟一个人,但这个定律放在薛胜的身上却是完全的不管用。只见他贼头贼脑地把包袱往公孙羽怀里一塞,眨了眨眼。 “……”公孙羽不用打开就知道包袱里头是些啥玩意儿,对于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过往的娱乐方式他极不认可,但包袱入手却是让他登时就得到了一样便利:只见以公孙羽为圆心,三丈之内的区域里原本站着的人们都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其中有些人退的太快了甚至还踩到了旁人的脚。 “好吧,我承认,这些东西还是有点用处的。”公孙羽毕竟算是鸠占鹊巢,这些天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怕被人瞧出了破绽,此刻见众人皆避开自己倒也乐见其成。 掌门人看着这一幕顿时嘴角打抽,随后大手一挥:“走吧!山下已备好了车马!” 语毕,身为掌门人的张泽中背着双手飘身下山,众弟子有样学样,功夫好些的踏枝踏叶好不潇洒,功夫差些的脚踏实地健步如飞。很快的,场中又只剩下公孙羽和薛胜二人面面相觑。 “别看我,我伤还没好。”公孙羽根本就不会轻功,薛胜更只是个小孩儿,功夫尚浅,于是乎两人唯有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着台阶往山下走。 与前面或飞或蹦或跑的人们相比,他们两个的画风都不一样了。 第十三章 学不学? 走吧,走吧。 水柳派与离火宗的宗门交接事宜过渡平滑,没有出现任何激烈的冲突——又或者两派之间的冲突早已悄然发送,只是尚未被人所觉。 水柳派,哦,现在这座山应该属于离火宗了,依照玄武星的规矩,这座山以后便更名为“离火山”。 离火山下,姚长老及一支由百来辆马车组成的队伍早早等候着。 “飒!” 轻功过人的掌门张泽中率先抵达,姚长老见状第一时间将他迎进了车队中体型最大的一辆马车内,才进马车、连遮帘都未及放下张泽中便喷出了一口黑血。 “师兄!”姚长老连忙以自身真气注入张泽中体内,助其稳定伤势。 “你本就内伤未复,何必逞强?”通过真气的灌输姚长老感受到了张泽中体内的一团糟的伤势,练功走火从来就没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张泽中这般境界,走火一次少则数月长则数年都未必能痊愈。 “若我不逞强,我们水柳派今日怕是就要解散了!”张泽中气息逐渐平稳,他的脸上血色尽褪,显然是血气大亏之状,“你忘了昔年逍遥宗的惨案吗?” “我怎会忘?”姚长老面色一肃,“‘十宗’制定的规则只是用来约束‘十宗’以外的其它门派的,至于‘十宗’的成员?他们可从来不按规矩行事。” 说话间后续的弟子们陆续抵达,姚长老稍稍回气、张泽中给自己略微画了个妆,当两人的脸色都不再那么难看之后便走出马车去安顿诸多弟子。 “看样子我准备的车子多了一些。”姚长老清点了一下依旧原意追随他们的水柳派弟子后发现就算是每辆车只安排一个弟子乘坐都还会多出近二十辆车来。 “是啊,等下记得把多余的车子退掉,顺带的,那些给女儿家准备的特殊物资也可以退掉了。”张泽中表示姚长老目光如炬。 “咦?大师兄呢?”姚长老仔细清点了人数,在他颠来倒去地点了三四遍后终于发现了盲点,“大师兄怎么没来?” 张泽中手一摊表示自己在山上逞强完毕后为保不露颓态直接以飞一般的速度离场,他完全没有余力闲心去关注公孙羽。 于是姚长老只有去问那些有闲心有余力的弟子们。 “大长老还在后头呢!”一名弟子如此回答。 “师兄,你且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带一下大师兄。”姚长老略带埋怨地看了一眼张泽中以及诸多弟子,“大师兄武功受损,脚力不比过去了。” 语毕他便抽身而走,化身一道黑风窜入林中。 “师弟……!”张泽中本想说点什么的,但姚长老走的实在太快,他最终只能把话咽回了肚里。 …… 深林,树梢。 那名年级稍轻的离火宗弟子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树后,他用他那双堪比鹰隼的眸子远远地盯着水柳派的车队,眼见姚长老离开他立刻跃下树来向树下正盘膝修整的两人汇报: “宗主!姚长青已和张泽中分开!公孙羽仍在下山的路上!” 简短的情报,每一句都如此致命。 “宗主,大好时机啊!”年级较长的那名弟子对着离火宗宗主谏言,“绝不能让水柳派安然离开!否则后患无穷!” 离火宗宗主抬起了头,他朝天空望去一眼,但见天光如剑洞穿行云,落在他的眼中仅仅三息便令他禁受不住地转开了目光。 “不能在现在,不能在这里。”他下了定论也下了命令,两人虽有百般不愿也只得作罢。 …… “徒儿,为师参悟到了一门极为厉害的刀法……不,应该说是刀阵!你想不想学啊?”山道上,一老一少缓步而行,老的自然是公孙羽,少的当然就是薛胜了。只见公孙羽两袖清风,行走之间带足了潇洒气儿,而薛胜前背一包裹后背一包裹,还提着两口剑,说不出的苦逼。 “师傅,如果你能参悟出极为厉害的轻功徒儿一定有兴趣学……”薛胜无奈地吐槽着,同时他亦在暗暗思量:方才站队的时候他没跪下会不会是他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呢? 转折点肯定是转折点,只是他着实猜不出在这个点之后他的人生轨迹会往上走还是往下走。 年级小小的他短时间内是没可能想通这道问题了,他只隐隐觉得公孙羽那句“十年之后,玄武大比见”帅气无比。 小小孩童,最爱将希望寄给遥不可及的约定,爱发梦,爱哭也爱笑。 公孙羽没去细细体会薛胜丰富的内心戏,自早上茅塞顿开之后他的脑中便一直在推演一套脱胎于《青铜刀气》的刀阵。 是的,完整的《青铜刀气》对于他而言就像是天书,凭他如今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将之参透。 但是一人不行,两人呢?三人呢?三十人呢? 一套刀法三十招,可以让一个人练全部的三十招,也可以让三十个人分别单练一招。 想通了这一点后公孙羽没法不狂喜。 只是“想通了”也只是在理论上的“计划通”,所谓真理必须经得起检验,公孙羽还必须进行实验才能将之验证。 所以他开始大力说服薛胜当小白鼠。 然而没事儿谁原意当小白鼠呢?你“参悟”出了一套刀法你自己不练叫你徒弟练?而且你一贯以来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你当你徒弟不知道?(这个真不知道,这是老公孙羽的锅。) 于是直到公孙羽把口水都讲干了薛胜也没答应下来,甚至在公孙羽威胁说“不学这门刀法我就不传你其它武功了”的时候薛胜无感地表示“我已经把口诀都背熟了,武功的话姚师叔也可以教我”。 直把公孙羽气了个半死。 “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徒弟啊。”公孙羽愤愤地想,他几乎快要觉得刚才自己冒着危险站出来挽回水柳派人心的行为是否正确了。 “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师傅啊。”薛胜亦愤愤地想,他几乎快要觉得刚才自己没给离火宗宗主下跪是否正确了。 第十四章 自走气 都说一个人在遇到人生低潮的时候同样也容易遇上雨雪天气,就好像是老天爷都在为你哀悼并暗暗地明示你“你就是这天地间的主角,你还会再崛起的哟”。 然而在公孙羽穿越到玄武星上来之后他周遭的天气一直晴朗,甚至晴朗得都有些过分了。 “热啊……好热啊……”呆在与原本宽敞的睡房相比逼仄得可怕的马车里,这已经是水柳派一行人走上搬家之路的第二天了,当最初东看西看的新奇感消弭后,留给公孙羽的只剩下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的浮躁。说来也好笑,明明前世是个苦命人,而穿越后仅仅在豪门大派中享受了不到四天他就变得金贵起来了。 但其实相比于此刻在车厢内打着滚的公孙羽,水柳派中的其余弟子的表现更为糟糕。 “师兄……我们真的还要吃这种东西吗?”一名年幼的弟子苦着脸,他的手中抓着一块面饼,口中不住抱怨。 “不然你想吃啥?依照玄武大比的规则,作为失败方的我们只被允许带着有限的物资离开,就连镇教功法都给留下了。现在有面饼吃、有马车坐已经是师傅和掌门事先运作的结果,不然咱就等着喝西北风、靠双腿走到新驻地吧!”年幼弟子的师兄,也就是姚长老门下的弟子,就面相上来讲他是挺质朴的一个人,此刻他正大嚼着面饼。 年轻的弟子没再多说什么,但他也没有再吃手中的饼。 曾经沧海难为水,吃惯了辟谷丹,他的肠胃已经不能再接受面饼。 至少短时间内不能。 当夜,这名年轻人就偷偷脱离了车队。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行了两天的路,跟随水柳派的弟子们跑路了近三成。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作为一派之长的掌门人张泽中毫无表示——自第一天起他便没从他那辆马车里走出来过。 倒是姚长老每日都抽时间做弟子们的工作——毕竟水柳派内大部分都是他的弟子,而就算是少部分的、归属于张泽中门下的弟子大多数时候也是他代为传功的,而公孙羽只有一个弟子,不在讨论的范围之内。在过往,姚长老可没少为自家门生众多而沾沾自喜,然而事到如今,他很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他高兴得太早了。 “呜呜呜……大师兄啊,你可得帮帮师弟我啊……呜呜呜……”趁着天黑、趁着弟子们忙着入休息和跑路,姚长老摸进了公孙羽的马车,丝毫不顾公孙羽正热的难受,一把就跟他抱上了。 别想歪,这里的抱是“抱头痛哭”的抱,不存在任何深层意思。 “走开!走开!这里已经够热的了!”公孙羽算是有苦难言,系统大神上回奖了他一部《基础刀法》,嗯,这刀法确实够基础的,整本书里就画了一招。 一招直劈。 还美其名曰:力劈华山。 这式刀法的招式公孙羽练了……嗯,是练都不用练就已经会了。 他本来就会直劈。 废话。 世上又有谁人不会使直劈? (残障人士除外。) 但一式直劈顶多也就占一页空间,《基础刀法》这本书可是足足有上百页,第一页画着刀招,后头上百页都是在讲如何打坐练气来生成足够的内力支持这一招、如何行气运劲来发出这一招、施展这一招的时候要注意点什么…… 这书讲的是如此的详细、如此的深·入·浅·出,以至于作为读者的公孙羽读着读着体内的内力不由自主地就沿着书上所述的法门走了起来。 这一走就是几乎两天两夜,不说这功夫他练的怎么样,反正这气走得他是够热的。 浑身发热。 公孙羽有试着停止运功,但他完全控制不了,有时候他甚至产生了错觉:这不是他在练功,而是功在练他。 系统大神对此的解答是:恭喜你,猜对了,真是功在练你哟,在这门功夫没练成之前你的内气是不会消停的哟。 “那上次那本《青铜刀气》我怎么没自动练起来……?” “谁说你没在练了?你不是强行看了它一晚上、后来还‘悟出’了一门刀阵吗?” “……原来是你……” 什么叫有苦难言。 让一台03年的电脑二十四小时开着满负荷跑程序,某悬浮球二十四小时冒红光。 这就叫有苦难言了。 公孙羽与系统大神之间的对话旁人无法听见,公孙羽体内的苦楚也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 所以公孙羽是完全没有心思去安慰这位泪流满面的老人的,直到…… “发布任务:遏制水柳派弟子逃逸事件。任务奖励:即刻速成《基础刀法》内气篇。”系统大神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公孙羽一听顿时打起了精神(运功的时候他热到睡不着,睡着了内气也都还在运,直到把他热醒。)。 他对着姚长老正色道:“师弟啊,扶我起来,不能再让弟子逃跑了,不然水柳派会名存实亡的。” 姚长老擦干了泪:“我就知道大师兄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请先松开我。” “哦哦。” …… 先不说公孙羽是如何强忍着体内CPU燃烧般的灼热起身的,又是如何由他和姚长老两人将剩余的弟子从车内叫起来、集中到一处的。让我们把目光往后挪挪,挪到水柳派一路行经的道路上,移到那些车轮所压出的痕迹上。 依旧是三人,依旧是红衣,依旧是离火宗。 自从水柳派车队开拔,他们便阴魂不散、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头。 不用说,这些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路人皆知。 “宗主,还是不能动手吗?我觉着已经差不多了啊,这里离玄武山已经够远的了,他们在这里出了事绝没有人能说在我们身上做文章。”先开口的依旧是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总是缺乏耐性。 “你不懂。”离火宗宗主道,“还不是时候。” 他盯着远处水柳派车队驻地中零零散散亮起的光点,那是姚长老和公孙羽在一个一个地叫醒弟子。 年轻人追问:“那什么时候才算是‘到时候’了啊?” 离火宗宗主朝着天空望去一眼。 天空中万里无云,星光和月光毫无阻碍地投射了下来。 “等下雨。”离火宗宗主道。 第十五章 真香! 夜深,水柳派的营地中燃起了一堆篝火。 剩余的,仅五十五名弟子被从梦乡中唤起,睡眼惺忪抑或是装作睡眼惺忪似的聆听公孙羽的讲话。 “同志们……哦,不,水柳派的儿郎们!”由两架载着粮草的马车临时搭建出来的高台上公孙羽尽量高声地演讲着,“正如大家所见的,眼下我们水柳派正面临着低谷!近些时日以来,有很多人都选择了背离门派、另谋出路!” 台下鸦雀无声,低着头的大约都心怀鬼胎,仰着脸的也未必是忠诚不二。 唯有场中的篝火冉冉升腾,真切的光与热照在众人的脸上、身上,将众的影子拖得老长。 “我知道!大家都吃不惯这些该死的面饼!”公孙羽举起了右手,在他的手中抓着一只缺了一角的面饼,“这是我刚才在一辆车子的车轮边找到的,喏,就是那辆车。” 公孙羽朝着离篝火不远的地方努了努嘴,众人顺着公孙羽的动作望了过去,随后,人群中的一人垂下了脑袋、攥紧了拳头,而其他人则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这人。 “不错,这饼是我丢的。”那人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一吐为快,“这种东西……我实在是咽不下去!” 面饼哪里及得上辟谷丹,无论是从味道上来讲还是从功效上来讲。 只是现在水柳派中的任何一人身上都不再存有辟谷丹了。 他们只有面饼。 公孙羽闻言呵呵一笑:“那是你蠢!” 那人当场就愣住了。 他在看到公孙羽手中的面饼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自己会被抓典型,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公孙羽会拿什么样的语言来责骂他、然后借由这个引子狠狠地整顿一下派内的风气。 然而…… 什么叫做“那是你蠢”? 他愣住了,思维瞬间的百转千回,正当他就要红着脸、红着眼喊出某经典的“对!我就是蠢!我蠢到当初没有跪离火宗宗主!我蠢到选了跟水柳派!我蠢到没提前跑路!”之类的对白的时候,只见公孙羽忽然把手里的面饼往后一抛,然后再一拍手。 “薛胜!把东西抬上来!” “好咧!” 薛胜和另外一名弟子从人群后头挤了进来,他们合力抬着一口锅子,在公孙羽的指挥下他们将锅子架到了火上。 “刺啦!” 只见公孙羽从粮车上跃下,回手一掏间已凭肉掌划破一袋。这一幕落在众多弟子眼中没有激起丝毫的波澜,但唯有公孙羽自己心中宽慰:这几天的苦头吃的还是有点价值的,放到以前自己绝无可能如此轻松地做到空手破袋。 只见公孙羽自袋中取出数枚面饼展示给众弟子看:“这些都是普通的面饼,与诸位近些天来所吃的并无二致。” 众人并不理解公孙羽在做什么,但他们依言视检了一番面饼并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随后公孙羽又将面饼交给了一直站在篝火边上、“最佳观影区”的姚长老,让他用他那身神妙武功令面饼悬浮着飘进人群里兜了一圈。 检查完毕,公孙羽却不急着收回面饼,而是又令薛胜取来了一只木桶以及一只布包。 木桶里装的是油,布包里装的是盐。 这两样东西连同之前的面饼一起被如法炮制地展示给了众人观看,众弟子中胆子大些的甚至还用手沾了点油、沾了点盐尝尝——不过嘛,生的油和冷的盐都不会是什么美味的存在。 “都看好了!”公孙羽收回了三样东西,他先取了一些油倒入锅中滑锅,待油烧热冒烟后他将一张张面饼撕成两半丢入锅中并用临时制作的长筷子不住翻动面饼并手动撒盐。 不多时,一股难言的香气便从锅中升起、笼罩了整座营地。 “咕嘟!” 不知道是谁最先咽下了一口口水,这群自幼便以辟谷丹为食的家伙们从未有过如此体验,他们个个伸长了脖子直往锅里张望,只见一片片金黄、乃至焦黄的面饼片在锅内舞蹈。 “这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先前众人见到的面饼也好、油盐也好都绝无此般香味,而三样东西被丢入锅中、经过大长老公孙羽的一番炮制便成了这般模样。 还不及众人看懂、开悟,公孙羽便将这第一批的油炸面饼出锅。 “谁来尝尝?”薛胜端着盛着炸面饼的盘子,端到众弟子面前,而公孙羽早取了一片在手咯吱咯吱地咬着。 眼见自家大长老已经先开动了,几名胆大的弟子顿时对炸面饼下了手。 炸面饼一入口…… 脆!爽!咸!香! 妙不可言! 几位弟子们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小心翼翼地轻咬一小口,但很快的就切换到了狼吞虎咽模式,而到了面饼大半下肚后,他们又切换回了细嚼慢咽模式。 “好吃!太好吃了!” “美味啊!”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一真理早就被验证过无数次了。有着榜样的带领,众弟子们个个争先恐后地抢夺盘中的炸面饼,但由于这一批的炸面饼数量有限,大部分人只能看着“先下手为强”的师兄弟们开怀大嚼。而这群“先下手为强”的狠人们更是现场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做“塑料兄弟情”,一面吃还一面大声评论,直把其他人的眼睛都急红了。 “虽然限于材料,但我这手艺真没打折,嘿嘿,看这群乡巴佬,吃得多开心!”公孙羽看着众弟子们为炸面饼而疯狂的表现心中一乐,而一旁的姚长老看着这一幕则是对着公孙羽投去了埋怨的眼光。 “大师兄,你有这等手段为何不早用?要是早一点的话……”姚长老未把自己的话说完便猛地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我明白了!大师兄!你是想借此筛掉那些心怀二意的弟子!大师兄!高明!高明啊!” 得了,这人又“悟”了。 公孙羽已经放弃了对姚长老做解说,毕竟此人极可能是练功练坏了脑子,脑回路清奇的很,要自己再解说一番的话鬼知道他又会“悟”出点什么鬼东西。 “不用眼红!面饼多的是!人人都有份!”要是这句话放在一天、甚至两天以前,怕是是个水柳派的弟子都会忍不住对公孙羽投来白眼。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公孙羽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剧烈的吞咽声。 第十六章 掉了一地 公孙羽多少算是做了点市场调查的。 在他的嘴唇第一次沾到异世界的白粥的那天,他大致询问了这个世界的伙食情况——玄武星的饮食水平还停留在“水煮”的程度,至于什么油炸、烘焙……这群人见都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 于是当时的公孙羽就觉得发家致富的机会来了——当然了,那时候他还没接触到辟谷丹这玩意儿。 但他的准备并没有白费,油也好、盐也好,都是他还在山上的时候就让薛胜办置了的。 盐是海盐,很常见的材料。 油就麻烦一点,玄武星上还没有像样的制植物油的工艺,所以置办的都是些动物油脂。不过说来也怪,异世界到底是异世界,真不知道这油脂出自何种动物身上——它在常温之下居然可以是液态的。 本来公孙羽还担心这种异常的动物油脂会造成食品安全隐患,所以一直都没有拿出来展示,但这不是被系统大神逼的嘛。 看着众人吃的满嘴流油,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人表示自己身体不适,公孙羽算是放了心。 “不要急,每个人都有!” 公孙羽指点着薛胜煎炸面饼,到底是有武功做底子的人,对于这种简单的厨艺薛胜很快能学得有模有样。 “大师兄,高明,实在是高明!”姚长老还在复读,复读着复读着他就把手往锅里伸。 “啪!”薛胜一筷子打在了姚长老的手背上:“排队去!” “小薛啊,你看咱俩这关系……”姚长老的嘴角有口水淌下。 “排队去,套近乎也没用!”公孙羽一把扯住姚长老就往外拉。 “不~”姚长老看着营地里排起的长龙,不由得目露苦楚。 …… “吸吸~!”距离水柳派营地不远的地方,一方大石后头离火宗三人组正蹲守着,此刻负责盯梢的正是那名年轻弟子。 年轻人鼻子灵,他嗅出了空气中那不同寻常的气味。 “什么味道?!好香啊!”他叫醒了另外一名年纪较长的弟子,“快醒醒!有状况!” 那人闻声醒来,两人的动静更是惊醒了盘坐在侧浅眠着的离火宗宗主。 三人自大石后探出头来朝水柳宗营地处一望:但见几十条火把将水柳派营地内照得犹如白昼,远远的,他们看到一个个代表着人的黑点朝着篝火正排着队,一阵阵异香不住从营地中飘出。 “这是什么情况?”别说两名弟子了,就是离火宗宗主自己也很懵。 人啊,总是会被自己的知识面所限制,面对异香,离火宗宗主的第一反应是懵逼,第二反应是警惕。 “快!捂住口鼻!”他迅速地将两人拖回了大石后头,同时屏住呼吸,暗自运功,“小心有毒!” 真气在他体内走了一圈又一圈,但他P都没有检查出来,反倒是早上才填入了一枚辟谷丹的肚子不知为何提前叫了起来。 “这香居然能催化饿感……恐怕是水柳派掌门为了让门人吃下粗粮所施!”年纪较长的弟子猜道。 “看得出来,这水柳派怕是要山穷水尽了!”年轻弟子道。 “切勿武断,亦不要轻举妄动,待得明日他们启程后,一切自明。”离火宗宗主掏出一枚辟谷丹咽下,然后下了指令。 …… 水柳派营地内。 饕餮大宴大约持续了有一小时左右,直到加工食材的人都换了三个这群饿死鬼们才算消停、一个个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就地躺倒。 公孙羽又站回了高台上,他指着台下这一头头心满意足的“猪”高声问道:“你们都满意了吗?” “满意了~!”“猪”们打着饱嗝回答。 “这样的食物从今往后每天都有供应,还有谁想跑路的啊?” “不跑了,不跑了~” “猪”就是“猪”,吃饱喝足后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公孙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而且“猪”们的回答未必都发自真心——废话,系统大神都没提示他任务完成呢! “好!接下来有请我们的掌门人上台讲话!”公孙羽把现场交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了的张泽中。 数日未见,张泽中比起当初天神下凡之姿要逊色了不少,即便是在夜里、在并不明朗的火把光芒的照耀下,他的脸孔依旧苍白得吓人。 不过现在是夜里,众多弟子们又都吃撑了、站都站不起来,场中能注意到张泽中异态的唯有公孙羽以及姚长老。 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出声。 “水柳派众弟子!我知道眼下我们的门派正处于一个低谷……”张泽中的演讲公孙羽是完全不想听,这种演讲在他前世的时候就已经听够了,所以他悄悄地返回到了自己的马车内躺倒。 躺倒,然后惨呼: “呼……热死我了……” 是的,方才公孙羽是强忍着体内的苦楚策划并执行了这一场晚宴,晚宴期间指点几个帮手代为加工炸面饼纯粹是因为他的手抖的快抓不住筷子了。 他决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颓态,不然系统大神发布给他的任务便绝无可能完成。 “心静则凉……心静则凉……”公孙羽不住地在心中默念,但完全没有卵用,该发热的还是在发热,依照过往的经验,他应该很快就要被热晕过去了。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一回公孙羽没热晕过去。 “任务完成,发放奖励:速成《基础刀法》(练气篇)。”系统大神的声音压着表响起。 “唰!” 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光柱,也没有什么人体悬浮的特效,就连传统的升级金光都省了,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声“唰”,而且这一声“唰”还不是系统大神给出的音效。 “唰!”是公孙羽一身衣衫崩裂时所发出的声音,凌厉的刀气在速成完毕后的那一刻不受控地破体而出,毁了公孙羽的衣服不说,还砍断了马车一侧的壁板。 顿时…… “咯吱!” 马车车厢垮了、散了,外头清新的空气与柔曼的星光与公孙羽坦诚相见…… ……如果外头此刻真的只有空气与星光就好了…… “哇啊啊!师……师傅!你是不是又在研究那种多人合练的武功了啊?!”捧着最后一批出锅的炸面饼,心中想着自家师傅可能还没吃饱,薛胜是本着单纯的孝心走到公孙羽的车边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场真人秀。 炸面饼顿时掉了一地。 就像公孙羽的节·操。 第十七章 追杀预告 薛胜觉得自己算是上了贼船了。 不对,这个说法有点问题,虽然以玄武山为源头有不下三十条河流流向大洲各地,但就像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的逆向推论“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人”讲的一样:江上河上,多多少少会被各路人马设下各种关隘。想要通行?请支付各种费用! 所以他们并没有坐船,也根本没有坐船的打算。 从一开始他们坐的就是马车。 所以对于薛胜而言正确的说法是“我算是上了贼车了”。又或者他要是和公孙羽一样在网络时代混过,他的说法就应该是“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我要下车!”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车门已被焊死。 “薛师弟!快点!快点!” “薛师弟!你的动作怎么软绵绵的?!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薛师弟!薛师弟!” 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水柳派的营地里,薛胜的专车前便排起了饥饿的长龙。 “长龙”不断地朝薛胜咆哮着,看着那一双双或通红或幽绿的眼,似是都存了将薛胜生吞活剥的念头。 薛胜完全不敢与这一双双的眸子发生对视,他甚至不敢、也没时间抬头。 “滋滋~” 油锅,面饼,盐屑。 三样万古不变的材料,看似平平无奇。 下锅,翻面,撒盐。 三样简简单单的操作——本来还有一项“出锅”的,但这一项操作已经被“饿龙”代劳了,凡是下了锅、撒了盐、被翻过两面的面饼,无一能在锅内多存活哪怕一秒。 这群狼灭。 “我……我不行了……”薛胜的手已然酸软,酸软到快使唤不动筷子,但狼灭们完全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这些家伙振振有词:“男人怎么可以说不行?你还是不是男人?” 什么男人不男人的,不过是他们一个个恃强凌弱、为长欺幼的说辞罢了。 薛胜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我可还是个孩子啊!” 他把筷子一丢就往外跑,然而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咳咳!”一直在边上单人监工及质检工作的公孙羽清了清嗓子,“我愚蠢的徒弟啊!这是修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样的道理为师应该不止跟你说了几十遍了吧?” “呜呜呜!”薛胜被拎着双腿悬空乱蹬,奋力挣扎,“我不就是撞破了你的‘欢乐时刻’嘛!干嘛这么针对我?!” 公孙羽脸上一黑。 昨晚他的《基础刀法》(练气篇)被系统大神速成时候闹出的动静恰好被薛胜从错误的角度以错误的打开方式撞了个正着——当然了,如果仅仅是被撞了个正着并不能构成此刻他如此气急败坏的理由。 他气急败坏的原因在于:昨晚薛胜在瞧见那一幕后以嗓音以及一连串动静为公孙羽做了极为成功的宣传,一夜之间,谁都知道他这位大长老“老当益壮”,于“欢乐时光”中硬生生地把自家马车都顶散架了。 所以,当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早上,公孙羽见到众弟子们向他投来的半带敬仰半带#笑的古怪眼神,他再也忍不住了。 于是薛胜就被以“修行”之名抓了壮丁。 “小小年纪不学好!等长大了还得了?”公孙羽还欲继续教育自家弟子,但一个令他不得不聆听的声音恰逢其时地在他脑中响了起来。 能直接在他脑中响起的声音自然是来自伟大的系统大神——没错,自从系统大神免了公孙羽真气灼体之苦之后它就被加上了“伟大”的头衔,虽然不知道这个头衔能在它头上戴多久,但至少现在它是“伟大”的。 伟大的系统大神发话了:“发布任务:带领全体水柳派弟子从离火宗的追杀下存活下来。任务奖励:《迎风一刀斩》。” 公孙羽闻言就是两愣。 一愣是因为任务内容。 一愣是因为任务奖励。 “离火宗要追杀我们?依照玄武大比的规矩他们不能这样做啊?”公孙羽有点懵,“《迎风一刀斩》?这……##不是某电视剧里倭族大家柳生新阴流的绝招吗?” 系统大神(前缀迅速消失)冷冷道:“第一,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然后后果自负;第二,《迎风一刀斩》明明是出自《楚留香》!你个文盲!” “文盲?!习武者的事怎么能说文盲!习武者……”公孙羽还欲强辩,而系统大神的一声冷哼便打消了他全部的念头。 “那我可要考考你,‘死’字有几种写法?”系统大神的声音很冷,如寒天高悬之冷月,如深泉潜藏之幽冥。 公孙羽不做声了。 死,应该就是这次任务失败后的唯一下场。 前来追杀他们的人,怎么样都不可能心慈手软到放过他这个“大长老”。 他放下了薛胜,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不,应该说是仔细地清点了一下目前水柳派中弟子的数目。 五十五个,连同他、姚长老、张泽中,也仅有五十八人。 他没见过水柳派鼎盛的时候,但薛胜以及姚长老总说当前的水柳派还不及全盛时期的百分之一。 当然,这只是从人数上来看。 很多事情并不一定由人数决定,尤其是在当前的玄武星上。 “好了!你!你!还有你!你们轮换着做饭!争取半个时辰内结束早餐!”公孙羽撇开众人循着路往张泽中所在的马车走去。 “师兄,进来吧。” 武功高就是牛,公孙羽才堪堪踏进距离张泽中所在马车不到三丈的距离张泽中便已说出了欢迎词。 公孙羽掀开马车门帘,看着车内盘膝打坐、脸色苍白的张泽中,虽然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开口,但此时的情况早已容不得他多想些什么:“离火宗的人跟在我们后头,看来是不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 其实他本可以说出更完善的句子,但看着张泽中苍白的面色、同时也被张泽中看着,他免不了的心中发紧。 他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的一切秘密在对方眼中都无所遁形。 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感觉。 第十八章 卑鄙者的通行证 水柳派营地,最豪华、足够拿来当会议室的那辆马车中,公孙羽预告了离火宗的图谋。 他是本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之目的前来的(其实是心知自己是个菜鸡,请大佬出手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他与张泽中之间的对话会这样展开: 张泽中看着公孙羽,目光逐渐犀利:“师兄,你已经开始改练你自悟的功法了?” “……”公孙羽嘴角抽了抽,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哥!你不关心下不知道啥时候就会跳出来的追兵,倒是关心起劳资练的什么功法了? 公孙羽试图将话题扯回正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但张泽中无情地打断了他:“不不不,追兵什么的才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武功。师兄啊,你的武功……现在有点……” 公孙羽看着张泽中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张泽中那张仿佛便秘半月后一朝畅通的脸孔,他略怀期待地问:“有点高吗?” 张泽中冷酷地打散了他的幻想:“有点低啊!” 公孙羽脸上挂不住了,经过昨夜系统大神的帮助,他的武功修为是前所未有的高——当然了,这是针对他前世而言,放在他前世,他做梦也不敢梦到自己拥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毫不客气地讲,现在的他能够随手捏死十个前世的他。 公孙羽略显不服地问:“多低啊?” 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被张泽中带偏了。 张泽中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给出形容,只见他东看西看,最终看向了他所容身的这架马车。 张泽中指着马车顶:“就目前来讲嘛……以前我的武功有这个马车顶这么高,嗯……以前的你大概有,嗯,有这个窗子这么高……” 张泽中一面说一面比划,说到窗子的时候他还刻意地在窗框一半高的位置上指了一下,以示他所描述的不是窗顶那么高,请公孙羽不要误会。 公孙羽当然不会误会了,他只追问:“那现在呢?” 张泽中没多卖关子,而是爽利地揭晓了答案:“现在嘛……我的武功大概只剩下这么高了……” 说着他指了指窗顶,然后继续说:“你嘛……只剩下这么高了。” 张泽中拍着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马车底,模样嚣张。 “#的,不带这么侮辱人的!”公孙羽愤怒地离开了马车,而直到他走出去快三十多步了才想起来他们完全没有讨论如何应对追兵。 于是他转身折返,但还不等他迈出去几步便又停住了。 “这么高,这么高……”公孙羽做了两个手势,第一个手势是将手举过头顶,第二个手势是将手尽量压低。 “算了!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我操什么心啊!”反正情报已经告诉张泽中了,公孙羽毕竟“武功低微”嘛,在战斗中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不如先回去想办法,想想如何保全水柳派的众弟子们。 然而公孙羽没有看到、也看不到的是,在马车中,张泽中的眼神从漫不经心到充满优思再到果决的转变。 “天,要下雨了吗?” 张泽中的目光仿佛能透过车顶看见天空、透过现在看到未来。 …… “天,要下雨了啊。”大石后,离火宗宗主解除了盘膝的姿态,站直了身,随着他的话语,无尽的乌云自四面八方向他头顶上空的天空中涌来,“终于……” 这场景衬得他仿佛一尊言出法随的神祗,直让随他左右的两名弟子看愣了眼。 他当然不是神祗,天空中乌云翻涌的异象亦不是他引发的,但他不不打算指出这一点。 他也没时间去指出这一点。 因为…… 就在天云异动发生的同一时间,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离火宗宗主从打坐中惊醒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天上涌来的阴云,而是地上走来的人。 阴云遮蔽了天光,每个人的脸上都只剩下阴影。 “你们不该来的。”那人一步步向离火宗众人靠近,深绿色的衣袍无风自动着,像是在威慑着他的对手,也像是在遮掩盖他自身的状态。 此人便是张泽中。 面对张泽中的威慑,离火宗宗主面不改色,他向前一步,将两名弟子护到身后:“但我们就是来了。” 本来张泽中其实可以扯一大堆的长篇大论,但他没有选择这样做,因为没有比时间更宝贵的东西了,尤其是对于他而言。 “就这么点人,你们可真自信啊。”张泽中扫了那两名弟子一眼,只是一眼,便令这两人抖得像是犯了羊癫疯、站立不稳。 离火宗宗主笑了:“不是我们自信,而是……” 他指了指天,没再说下去。 “啪嗒。” 阴云层叠,第一滴雨点落下,打在了草原上一株再平凡不过的野草身上,令之弯下了腰。 “铮!” 张泽中手一晃,一柄碧色长剑不知从何而来地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剑现,剑招亦现! 张泽中与离火宗三人隔了有近五十步。 五十步。 在玄武星上即便是最强的剑手亦无法以手中之剑对五十步开外的对手进行打击。 剑气也不行。 但张泽中手起剑落,一式《水柳剑诀》之水柳凭风展开,只听“噗噗”两声,被离火宗宗主护在身后的两名弟子胸前便见了红。 离火宗宗主没有回护他的弟子,此刻他的弟子倒地他亦没有回头俯身为之检查伤势,在方才张泽中展开剑法的时候他只做了一件事:双掌拜佛似的往胸前一合。 “张泽中,你可真是人如其名的卑鄙。”离火宗宗主将合拢的双手分开,只见在他双掌之间赫然夹着一根细胜牛毛的小针。 小针上闪着一抹碧绿的光泽,显然喂有剧毒。 没错,剑气达不到五十步开外。 但暗器可以。 张泽中方才的剑法展示是虚,发射暗器才是实。 “卑鄙?能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谈卑不卑鄙!”张泽中哼声道,“况且,在玄武大比上你在已然取胜的情况下依旧将我师兄击得重伤垂死难道就不卑鄙了?” 第十九章 雨落 草原,阴云密布。 雨点已经接二连三地落下来了,愈演愈烈。 万事只怕开头。 一旦开了头,一切就都好办多了。 张泽中用毒针为这场争斗开了头,三针,带走了两条命。 好烈的毒! 好狠的心! 离火宗宗主将毒针丢下,无声无息间,一柄通体赤·色、遍生倒刺的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好怪的剑,与其说它是一把剑还不如说它是一把锯子。 面对这样的武器,只消稍有不慎、被其摸到一下便足以被刮走二两肉! “挣~!” 云层中诞生出了一缕电光,赶在雷声传达到地面之前,地面上对峙着的两大高手已撞到了一起、过了一招。 “轰隆隆!” 雷声掩住了剑与剑、拳头与掌碰撞的声音,电光更是盖过了有形的金属与无形的劲气间摩擦出的火星,而地面上些许被火星点燃的枯草亦很快被雨水浇灭。 一招之下胜负未分,两人各在地面上拖出了两道长短相近的沟渠后极有默契地都选择了暂缓交手。 “好功夫。”离火宗宗主的身上笼着一层红光,这光芒火一般地升腾着,正是《离火神功》练到极高境界时的异象。 “本来就是好功夫。”张泽中的身上亦笼着一层绿光,整个人如风中之柳般飘逸出尘。 这两人身上笼着的光都仅有三寸厚,两人方才退出的距离也是一般的长,离火宗宗主据此判断他们二人的修为境界旗鼓相当。 修为境界上分不出高下,那么便只有倚仗招式、倚仗兵器来谋取胜利。 离火宗宗主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怪剑,只见在刚刚的一拼之下怪剑上已有不只一根倒刺损坏。 在兵器上,面对曾为十宗之一掌门人的张泽中,他绝不可能占有优势,在招式上也是一样。 十宗所能接触到的资源绝不是他可以想象的,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 但他还是来了。 他不仅来了,甚至还刻意地等到天降大雨,整个战场环境都与他这一身《离火神功》相悖的时候才站了出来。 他有着别样的依仗。 “要你命的人不是我。”离火宗宗主收了剑,更收了功,他整理着在方才激斗中被弄乱了的衣领,好似已完全没有了再打下去的心思。 张泽中对此没有表示出任何意外之情:“我知道。毕竟凭你也要不了我的命。” 他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渺小的、平日里毫不起眼的雨滴们如拳头般落下,张泽中无视了雨滴,他的目光似能洞穿阴云,直达澄空。 “以我一命是否可以换得水柳派上下平安?”他的声音不大,但他确信可以让那些有心人听见。 一个声音从阴云中飘下:“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张泽中笑了,对方那藐视的态度根本没有激怒他,反倒是他即将在下一句话后令对方暴跳如雷。 他说:“如果水柳派在此消失,我可以保证:那个秘密将举世皆知。”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坚定,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决,以至于阴云中的存在们根本没有怀疑他能否践行他的承诺。 张泽中又为自己加上了一块砝码:“你们觉得为什么我们选择走陆路而不是走水路?” 天空中雨势为之一顿。 张泽中又补充道:“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所以并不在意再多等一会儿。” 阴云中的存在们终于有了决定:“水柳派我们可以不动。” 张泽中一笑:“来吧。” 这个邋遢的老者向着天空张开双臂,天空回以一道惊雷。 雷过。 世间再无张泽中。 “真是可惜了一身好武艺。”离火宗宗主看着张泽中曾站立过的位置——如今那里只剩下了一抹焦黑,雨水过境,焦黑被迅速地稀释,很快便什么都没有剩下。 除了那把碧色的剑斜斜地插在草地上,活像是块无字碑。 “徐炎,你去灭了水柳派。”天空中的阴云开始溃散,天光如剑扫退了弥漫在天地之间的氤氲水汽,而在阴云彻底退走之前,一道命令自云端传下。 徐炎,也就是离火宗宗主闻言单膝跪地:“是!” 不问为什么,只去执行,这样的工具才是好工具。 徐炎提着剑一步步向水柳派营地走去。 但他还未走出几步便又停下了。 因为有两道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公孙羽拄着长剑站在营地门口,他一手指着徐炎,“这孙子果然是没打算让我们安然离开啊。” “大师兄说得对。”姚长老持着剑,手中剑诀已成,“不过目前掌门师兄不方便出手,大师兄你又……嗯……合我二人之力可能……” “没什么可能不可能的,至少要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孩子们安全离开!而且等下打起来了,我就不信那家伙能忍得住不出手帮忙!” 方才草原上、阴云下发生的一切都并没有令任何不相干的人目击,所以此刻无论是公孙羽也好还是姚长老也好都还以为张泽中还在他的专座里休养疗伤。 “大师兄说的对!单挑嘛!我们水柳三剑客什么时候怕过?!” 姚长老信心满满! 姚长老蓄够了真气! 姚长老A了上去! 姚长老打出了GG! “我去!能一起动手吗?”姚长老轻功那么高,公孙羽完全跟不上,他才冲到半路上就看见姚长老跟徐炎拼上了。 掌风、剑影,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特效过后,姚长老被徐炎打的口吐鲜血、倒飞而回。 公孙羽赶忙加快脚步想要接应一下姚长老,但他这幅身子骨、他这点修为,就算死命催动双腿也达不到姚长老轻功水准的一半。 所以姚长老很干脆地摔在了地上。 姚长老摔的那叫一个惨啊,屁股着地,两瓣可能要变四块了。 “哎呦~哎呦~”姚长老痛呼着由公孙羽扶起,他一面捂着屁股一面大叫,“师兄啊!你师弟我都快要被人砍死了!快出来帮忙啊!” “啧。”公孙羽以及徐炎两人不约而同地对此发表了鄙视态度。 第二十章 开挂?不存在的。 前期回顾: 公孙羽本是一名遭人冷眼的派遣职员,与阴差阳错下携带着系统大神魂穿异界。 系统大神告诉他,他的任务是:传播刀术! 但可能是穿越的姿势不对,目前的公孙羽正面对着他异界人生道路上最危险的一刻。 ————————————————————————————————————————————————— …… 徐炎拎着他的剑,姿态松垮,步伐更加松垮。 “咕嘟!” 公孙羽扶着姚长老,在他的眼中世间再没有任何一人一物能比此刻松垮的徐炎更为骇人了。 徐炎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令他窒息。 他的双手在颤抖,抖得手中之剑不断地在剑鞘内来回碰撞,演奏着噪音。 但他总算是握紧了剑、扶稳了姚长老、站直了身子。 因为在他的心中还存有依仗。 “掌门师弟啊!你再不出手的话我们两个就要凉了啊!”公孙羽撕心裂肺般地大喊着。 然而任他喊得有多撕心裂肺该回应他的人也没可能出来回应他,不过这一点在场几人中只有徐炎心知肚明,而他并没有打算将这一情报说出来。 他就是喜欢听眼前的这两个老头扯着嗓子呼救的样子,并且他在心中期待着:这两人当中谁会第一个崩溃、崩溃之后是选择挺剑拼命还是跪地求饶? 今天,属于他的胜利已是不可改变的定局。 他要尽情享受摘取胜利果实的过程、尽情品尝胜利果实的滋味。 世上没有什么事比这更美妙了。 “喂喂!你不要过来啊!不要过来啊!”姚长老在吐血,方才短暂的交手中徐炎没有半点留手,这位水柳派第三高手终于享受到了几天前公孙羽享受过的待遇。不过好在有公孙羽这个前车之鉴在,面对徐炎姚长老总算是有所防备,所以他现在还能勉强站着、并中气十足地大喊大叫。 或许是出于尊老爱幼,徐炎在距离这两个老头儿大约十步的位置上停下了脚步。 “臣服,或者死亡!” 拉倒吧,徐炎可以接收水柳派中任何一名弟子的投效,但对于水柳派的高层,他是一个都不打算留下,现在喊出这种口号完全是在戏耍老头儿们。 公孙羽闻言顿时心动不已,但姚长老出言道破了天机:“师兄!姓徐的既然已经违反了玄武大比的规矩,那么他就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知情者!别犯傻!” 公孙羽一阵尴尬,心道:哥们儿,你怎么跟能读懂我的心思似的? 不过怂归怂,尴尬归尴尬,公孙羽嘴上却是果断的很:“犯什么傻?谁要犯傻了?哼!掌门师弟武功胜过我俩十倍!只要掌门师弟出手!哼!犯傻的就该是这小子了!” 姚长老吐着血,表示不能再同意。 就在这对难兄难弟一唱一和、同时对于我们的张泽中同志表示极高的肯定与吹捧的时候,一道矮小的身影从营门后头跑了出来。 来者正是薛胜,只见他拼了命地跑着,一面跑一面还舞动着手中的一封信。 还没跑到地儿薛胜就喊开了:“师傅!师叔!掌门不见了!我只找到了一封信!” 闻言,公孙羽和姚长老面上都是一僵。 “什么信?”公孙羽警惕地盯着徐炎,即便心中发颤亦不敢有丝毫的偏移。 徐炎对此毫无表示,放任眼前的这出戏剧演下去。 信被递到了他的手中,鉴于公孙羽并不认识异世界的文字,读信的是姚长老。 “信上说了什么?”公孙羽目不斜视地问。 姚长老读出了原文:“吾弟长青,见字如晤。怀伤之身,不可久战。故先行一步,水柳故地见。兄泽中拜上。” 公孙羽听得是云里雾里:“说人话!” 这一次回答他的却不是姚长老,而是徐炎:“很简单啊,你们的掌门来不了了。” 随后他神经质地笑了笑:“两位,继续叫啊。就算你们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哇哈哈哈!” 公孙羽:“……” 真是塑料兄弟情啊! 他松开了搀扶着姚长老——或者说姚长青的手,将他交付给薛胜。 “这可是你逼我的啊!”他直视着徐炎,态度嚣张,而另一方面他则暗暗地联系上了系统大神:“大哥!大神!祖宗诶!我就要被人砍死了!你不管管?” 系统大神语气冷漠:“管?怎么管?附体开挂让你单杀对面?” 公孙羽一脸理所应当:“这不是系统流的正常操作吗?来!快!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系统大神的语气由冷漠转为嫌弃:“这么点小任务都做不好、这么个小人物都解决不掉!你还有脸求救?快!快去死!然后我好换一个靠谱点的宿主!嗯!我看对面的徐炎就不错,武功又高,还是一宗之主,只要他一开口,嘿嘿!整个离火宗就都练刀了!这人比你有用多了!” 公孙羽一听当时就不乐意了:“嘿!你这是看不起人啊!我承认!这家伙的武功确实比我厉害多了!但我才练了多久啊?一上来你就要求我刚这么一个大BOSS,还一点援助都不给,过分了啊!” 系统大神冷哼一声,兴许也算是体谅到了公孙羽的难处,它松了口:“要援助是吧?好!我就给你援助!看刀!” “嗯?” 公孙羽与系统大神的交流全凭念头,念生念灭何其之快?在徐炎的视角下公孙羽只是眼神呆滞了那么一瞬便又恢复了正常,不过在这一瞬的前后,公孙羽手中的武器变了种。 一瞬之前,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柄未出鞘的长剑。 一瞬之后,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没有鞘的残刀。 一把通体乌黑,从正当中断开的残刀。 “哟,改玩刀了啊。”在徐炎的理解中,刚才公孙羽不过是使用空间戒指之类的道具将剑收起、将刀放出。 这个操作很普通。在异世界中具有收纳功能的道具虽然并不多见,但水柳派身为前十宗之一肯定存有那么一两件。 这把刀也很普通。徐炎并没有从刀上感受到丝毫的能量波动,而且这刀还是断的,更是令徐炎打从心里起了轻视。 “小薛,带着你师叔先走!”一刀在手,气场大变——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手该发抖的还是在发抖、腿该打颤的还是在打颤,但公孙羽的心中已有计策。 第二十一章 我只说一遍!我!公孙羽!没!有!开!挂! 手里有粮之人,大多都能做到心里不慌。 而心中有策之人则未必能做到手上不抖。 公孙羽的手抖得跟触电似的,徐炎几乎产生了这样的怀疑:公孙羽能自个儿把自个儿抖死。 真是个可笑的老头啊,明明心里充满了恐惧却依旧选择让他人逃跑、由自己断后。 是谁给他的勇气? 戏是越来越精彩了。 “戏”是“猫戏老鼠”的戏。 徐炎是毛,失去了张泽中的水柳派是一群老鼠。 老鼠怎么可能跑得过猫呢? 所以徐炎并不急于追击,用网络时代的流行语来说,他当前内心的台词应该是这样的:“我允许你们先跑39米。” 他可真膨胀。 “现在就剩下你和我了,公孙老头。”徐炎眼看着薛胜背着姚长老跑入营地内骑马远逃,他面上有着一抹玩味与不屑,“话说你们水柳派的剑法是真不怎么滴,可这保命和逃命的功夫倒是真叫我开了眼了。” “开了眼了?你开了什么眼了?白眼还是写轮眼啊?”公孙羽的嘴唇也在打颤,一开口,言语间甚至还带着牙关互击的声响,这令徐炎眼中的玩味之色增浓了一分。 “死到临头废话不少啊。”徐炎当然听不懂什么“白眼”、“写轮眼”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取笑公孙羽,“希望等下我将你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剔出来的时候你还能废话连篇。” 是啊,废话连篇,徐炎已经有些厌倦对公孙羽窘态的欣赏了。 他打算换一个新的玩具。 于是他动了。 先动的是脚,施展离火身法飘身跨过十步距离。 高速移动带起的摩擦以及《离火神功》的特性令他行经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带尚带火焰的焦痕,仿佛山口山中战士的经典技能——冲锋。 “战士战士,不得house。”公孙羽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徐炎的动作,于是他索性闭上了眼。 “闭目待死”是个很经典的词。 但公孙羽在闭目的同时举起了双手。 他的手中有刀。 “力劈华山!(直劈)!”他高声喊出了招式的名称,似是通过这一中二行为可以为他的招式提供什么威力上的加成一样。 体内的真气沿着经脉熟稔地游走着,在这一招的名下,在这危急关头,它们游走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迅速。 才消停没多久的烧灼感再度降临到了公孙羽体内。 公孙羽仿佛闻到了电脑超频时CPU焦糊的味道。 “斩!” 公孙羽没蓄力太久,一来是他根本没这个时间,二来是他这副身体承受不住。 闭着眼,不看方向,不看己身处境,不看对手何在。 这一刀,刀出无由,也必应刀落无果。 然而…… 他砍中了。 很奇怪,很意外,很不合常理。 但他确实砍中了。 公孙羽睁开了眼。 他先前闭上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徐炎冲锋而来,他如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是徐炎半跪在地,胸口插着一把残刀。 公孙羽手中有刀,是乌黑的残刀。 徐炎胸前插着刀,亦是乌黑的残刀。 “你这是……什么武……不……刀?”徐炎,肉体凡胎,跟抗不过天雷一击的张泽中一样,一刀命中要害,致命是自然的,因伤重而无力控制身体亦是极为科学的。 这世上或许浑身插满刀剑还能活动自如的家伙,但徐炎不是那种家伙。 “我去,脱手了?”一开始公孙羽只看到了徐炎胸口插着的刀而没有看到自己手中握着的刀,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一点,“分·裂了?” “分你个头哦。”系统大神及时为公孙羽解了惑,只见公孙羽手中的刀在其惊愕的眼神中崩裂、分解,化作了比砂砾还微小的颗粒散入了空气中。 微风一拂,颗粒们被卷入风中,消散不见。 同样不见的还有徐炎胸口处的那柄残刀,不过它消散的速度比公孙羽手中的那把要慢一些。 “刀……刀碎了?”公孙羽大惊。 “碎你个头哦。”系统大神讲话毫不客气,仿佛那一式“力劈华山”,直击头顶、直刺心灵,“你实力太菜,根本拿不起残刀……” “我拿不起残刀?那我刚刚拿的是#啊?”公孙羽爆#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作为刚刚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人,他的情绪很容易失控。 “刚才那个是用你的剑临时炼制出来的赝品。”系统大神打了个哈欠,为防止公孙羽再说废话,它很是干脆地将真相倒了出来,“你的剑质量跟你一样的差,我只赋予了它‘必中’属性,而它连这点小功能都承受不了……不过安心啦,过程是有点曲折的,但至少结果不错啊。” 眼看公孙羽又要爆一堆夹带#的疑问词出来,系统大神温馨地提醒了公孙羽一下:“还愣着干什么?趁热摸尸啊!” 公孙羽这才回过神来。 “那什么……杀人者人恒杀之,哥们儿,你来追杀我们,我反杀了你,这些都是很正常的操作,没什么可怨恨的啊。”公孙羽走到徐炎面前,此刻的徐炎早就在公孙羽走神的这段时间内翻了白眼、断了生机,“要是你觉得不服、觉得不公什么的,想要复仇的话请找正牌的公孙羽啊,我就一穿越的。” 头一次做如此血腥——事实上徐炎身上并没有多少血流出,那把残刀似有吸摄血液之能,一刀致命后便吸走了受害者体内全部的血液——的事,公孙羽难免在心理上会产生一些障碍。 说实在的,他以前可算是个五好青年,虽然因为身怀刀术遭人白眼而产生过不少阴暗的念头,但他上辈子杀过的体型最大的生灵也不过是一只韩叔家养了两年的老母鸡罢了。 杀人。 这对他而言真是第一次。 这一票玩得太大了。 就像手动挡的车子直接从一档跳四挡一样,过大的跨度足够让车辆熄火。 公孙羽对着徐炎死不瞑目的尸体念叨了半天,直到连尸体都听不下去、轰然倒地(其实是风吹的)之后他才住嘴。 “那么……我开动了。”公孙羽对着徐炎的尸体合掌行礼,极有仪式感。 第二十二章 有较强的求生欲 徐炎被剥得很干净。 身上的衣服——这自然是被里里外外地都翻过了,连最贴身的几件都没被放过(别想歪,这里指的是鞋袜),衣兜里的大小物件更是被清得干干净净。 手上的戒指——这肯定是得撸下来的,这里可是异世界啊,异世界存在各种储物道具,这是常识。同理的,还有耳环、发钗、项链——别问我为什么徐炎一中年大爷们会有这三样东西,问就是个人风格。 身边的宝剑——公孙羽怎么看怎么觉着这把兵刃都不像剑,于是他称之为“锯子”。 最后公孙羽清点了一下他来到异世界后的第一份缴获:一瓶子(五颗)看起来像是辟谷丹的丸子、一瓶子他完全不认识的丸子、一枚疑似储物戒指的玩意儿、一对疑似有储物功能的耳环、一只同样被怀疑可以储物且带有不明花纹的发簪、一块正面刻着“十宗”背面刻着葵花的令牌,以及一把红色的“锯子”。 “喂喂喂,话说你真的不能帮我鉴定一下‘掉落物’属性吗?我看别家的系统都有这基础功能的啊。”公孙羽用由徐炎提供的袍子给“掉落物”们打了包,一面打包他一面向系统大神请教,毕竟完全不知道哪件东西有用哪件东西没用无疑会给他的“工作开展”造成极大的麻烦。 “那你找别家的系统去啊?”系统大神毫不客气地呛道,“而且本系统不是没这功能,而是你等级太低,我没给你开放!” “等级?”公孙羽抓到了重点,“终于提到等级了吗?果然是有等级的啊!快告诉我!怎么升级?” 系统大神一阵的头大,公孙羽这莫名兴奋起来的情绪就和他们头一回对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其实它所不能说的是,其实它和公孙羽差不多,异界旅行也好,寄宿在他人身上也好,都是头一遭。 像什么“物品鉴定功能”,它都还没开发出来呢! 但是啊…… 男人,哦,不,应该说是系统。 系统怎么可以说“不行”呢? 于是系统大神哼声道:“等级和你的修为相对应!想本系统给你开放物品鉴定功能?来来来!给你个小目标!也不算高!就练成徐炎这个扑街仔那种层次就够了!到时候本系统立马给你开个物品鉴定功能出来!” 或许这就是男人,哦,不。 或许这就是系统吧。 然而系统大神还是低估了公孙羽的难缠程度。 “那我现在几级了啊?徐炎这个扑街仔又是几级啊?还有,升级的进度条在哪里看啊?还有……”公孙羽的反应让系统大神几乎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那么个头、为什么要提等级的事儿。 我好傻,真的。要是当初就直白地告诉这个扑街仔“该功能不存在”不就好了吗?顶多失点面子…… 不过说到面子就不得不提当初因为面子问题怒辞御马监工作的某猴子,那么……啥也不说了,直接开花吧。 系统大神当场就给公孙羽开了两朵花出来,一朵在干干净净的徐炎脑门上,这朵花上显示着“10”。 “10”,不用说,肯定是“10级”的意思。 “10级?原来你是这样的菜鸡!”勿怪公孙羽嘲笑徐炎,10级,前世某游“一刀99级”的广告可是被刷爆全网。 一刀就能升到满级,相较而言10级真的是个“小数字”。 随后公孙羽又看了看自己。 嗯,他的头上也有一朵花,也幸亏这花是系统大神给出的虚拟投影,公孙羽抬头的动作并不会令花朵同步移动。 这朵花上显示着的数字是“2”。 公孙羽当时就愣住了。 “2,怎么会是个2呢?”公孙羽口中反复呢喃,这个人傻了似的定在原地,就连背后薛胜打马折返回来一路高呼“师傅”他都充耳不闻。 系统大神戏谑地瞅着公孙羽的傻样,别问我它明明蹲在公孙羽体内是怎么做到这事儿的,问就是开花。 系统大神嘲讽道:“怎么?是不是感受到了无力感油然而生?” 公孙羽点头:“是啊,才穿过来没两天我就已经2级了,要是在这里住上一年……嘿嘿嘿!” 系统大神:“……” 好吧,相信它已经完全明白同公孙羽发生交流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了。 于是它就连任务奖励的播报都不做了,直接一卷图册糊在公孙羽那为了抒发“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而扬起的脸上。 “哎呦!”公孙羽被砸了个正着,这一砸砸停了他的YY,这一砸令他回归了现实。 现实就是他面对着干干净净的徐炎傻笑着,而一脸焦急与惊愕的薛胜正扯着嗓子对着他的耳朵高呼:“师傅!师傅!” 耳膜都快穿了。 公孙羽赶忙护住耳朵:“别叫了!快聋了都!” 薛胜却还不依不饶:“师傅!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他……他这是怎么了?你又想对他做什么?还有,你刚刚笑的那么#荡,我是不是又撞破你的好事了?” 这孩子,懂的实在是不少啊。 公孙羽觉得是时候好好修理一下这倒霉孩子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至少还有两件事要做。 第一,本着人文关怀的要求,他需要为徐炎办置一处合适的居所——翻译一下,就是他得把徐炎给毁尸灭迹、入土为安了。 毕竟,人家生前可是是个实实在在的体面人。 新晋十宗之一的一宗之主哎! 不给人家安排清楚了先不说人家晚上会不会跑来找公孙羽,就他那些徒子徒孙、亲朋好友什么的找来了公孙羽也是完全的吃不消的。 毕竟现在的他头上还顶着个2呢。 第二,同样是出于人文关怀考虑,那个临阵脱逃、丢下巨大的烂摊子给他这个头顶大二的男人的掌门老儿…… “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一定。”公孙羽咬牙切齿。 这表情、这台词! 薛胜禁不住冷汗长流:“那什么……师傅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就好!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更不会跟别人乱说!……啊啊!我还要向姚师叔报平安,先走了啊!” 好强的求生欲! 二十三章 学剑救不了水柳派! 当许多年后,众多老牌水柳派弟子们回想起往昔种种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将这一天定位为“水柳派中兴”的起始点。 不过就像那个被传颂了千百年的真理描述的一样:存在于回忆当中的事物最容易被升华、再创作化,以至于面目全非。 作为水柳派中兴之日的这一天并没有大家记忆中那么光辉。 这不太光辉的一天是从大长老公孙羽、二长老姚长青、以及日后的水柳派大弟子薛胜将众弟子以“战略撤退”之理由强·行带离开(其实这三人只喊了几声“有马匪追杀上来啦!”之类的话,众弟子就自动自主自觉地跑路了)开始的,也是从水柳派大长老公孙羽提着离火宗宗主徐炎的赤炎剑出现在众弟子面前的那一刻开始的。 而众人对此第一时间的反应也并不怎么光辉。 “哇!!大家快来看啊!大长老回来了!” “哟!他居然活着回来了!难不成他已经向离火宗俯首称臣?现在要来说服我们加入离火宗了?” “大长老!我愿加入离火宗!” “其实我同水柳派没什么感情!我也愿加入离火宗!” “我!” “还有我!” 草原上的风是那样的安静,草原上的天使那样的碧·蓝。 可是为什么公孙羽的脸黑得那样深沉、黑得那样死寂。 策马……好吧,公孙羽并没有骑术技能,全凭骏马通人性、自主驰骋。 公孙羽的马冲入了水柳派众人的队伍,马匹在马群中来回穿梭了两次才算消停。 众多喧嚣的声音在此过程中逐渐消弭,可能是因为他们喊累了,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看清了被公孙羽提在手中造型独特的剑。当然了,更可能是因为他们听见了跟在公孙羽后头、靠双腿一路跑过来的薛胜的嚷嚷:“徐炎!就是那个离火宗宗主!他被大长老杀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大长老是怎么做到的!但徐炎死了!” 沉默。 沉默是今日的水柳派。 有人喜欢在沉默中死亡——这是肺活量小的、不会内呼吸的。 有人喜欢在沉默中爆发——这是头脑灵活的、面皮功夫深厚的。 公孙羽忍着被骏马颠出来的不适感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戳,然后自怀中掏出一物丢给了被两名弟子搀扶着、兀自吐血不止的姚长青。 姚长青一手抓住此物,定睛一看,顿时他腰不疼了、腿不软了、手也有劲了、血更是也不吐了。 “这是!‘十宗’令牌!是以前我们水柳派的那一块!离火宗!徐炎!死了!” 姚长青的话音刚落众多刚刚还想着要入离火宗的家伙们立马就改换了嘴脸:“大长老赛高!水柳派板载!” 公孙羽听了这话脸上更黑了。 他举起了一只手,在大胜之威的加持下众人立马收声。 而正当公孙羽打算好好教训这群国籍不明的二五仔们的时候,系统大神突然发话了: “发布任务:在水柳派内推行刀法!任务奖励:视刀法普及率从《基础心法》到《冰心诀》视情况发放。” 一听这话,顿时公孙羽的手也放下了、嘴也咧开了、整个人都和善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极力展示出自己的亲和力,为了制造更好的营销效果,他甚至强忍不适在马背上站起了身。 他说:“同志……哦,不,众弟子们!学医……哦,不,学剑救不了水柳派!” 只这第一句话便是槽点满满,先前众弟子的沉默更是在这一句话后被彻底破坏。 “内什么,我想起来粮草还落在营地里呢!” “啊!我换洗的衣服也还在营地里呢!” “还有我的剑!跑得太匆忙!我都把剑掉半道上了!” 众弟子交头接耳了一番,然后个个都提出了神奇的理由抽身而走。 只一眨眼,发出还聚拢一处的水柳派弟子们作鸟兽散,只剩下公孙羽、姚长青、薛胜还杵在原地。 “哦!师傅!我想起来我的剑好像落在徐宗主的坟头上了!我回去取一下!”薛胜一拍脑袋,转头就想跑路。 然而他是全场中唯二没有坐骑的人,哪里跑得过骑着马的公孙羽? 薛胜被公孙羽拎着后衣领提到了姚长青的面前。 “怎么我一说‘学刀法’这群人就这么大反应?一个个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公孙羽满脸疑惑,据他了解这个世界不排斥刀法啊、这个异世界里也不是没有以刀法立宗的门派啊。远的不说,‘十宗’里头就有不止一次个宗门是玩刀的啊。 姚长青面露苦笑:“大师兄,这事儿跟刀法没关系。” 公孙羽一愣:“那就是说跟我有关系了?” 姚长青和薛胜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 公孙羽:“……” 好吧,看来没有人愿意相信公孙羽的理论,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公孙羽的能力。 甚至可以说都没有人相信徐炎是死在公孙羽手上的(虽然徐炎还真不能算是死在公孙羽手上的),他们更愿意相信徐炎之所以会死完全是因为姚长老以自身重伤的代价以伤换命换回来的,而公孙羽,只不过是捡了个漏。 毕竟公孙羽在水柳派中一贯的形象可毫不光辉。 他就是个藏了几箱子“多人合练神功”、专练“神功”不练武功的糟老头子,害水柳派失去‘十宗’之位的祸首。 昔日的威信趋近于无。 今朝的战果无人相信。 那么问题就来了:“系统大神!这个任务有时间限制不?” 系统大神:“限时一月,过期无效。” “俩月成不?” “鸽吻。” 公孙羽与系统大神沟通不畅,苦思方法之际无意间将目光投到了姚长青与薛胜的身上。 “哎!薛胜不是已经开始改练刀法了吗?姚长青估计我劝(忽)说(悠)一下也会弃剑从刀。模范的力量是无限的!##之火可以##!”公孙羽一拍手,念头通则百脉通,他滑步下马,施施然按上了姚长青的肩膀。 公孙羽脸上一派道貌岸然:“师弟!你可相信师兄?” 第二十四章 传刀的正确方式 公孙羽弄错了一件事。 一件很关键的事。 那就是:“忽悠”能解决的问题是有限度的。 诚然,他可以提出一两个超前于当前时代的理念、一下子将姚长青这样的“老江湖”镇住。 他也可以强用自己身为“师傅”的权力命令薛胜心不甘情不愿地练刀。 但他无法通过类似的方式改变水柳派。 因为水柳派有着一套完整的镇派功法:《水柳剑诀》。 虽说这套剑诀吧,就算是练到极限也就张泽中那副样子了,想更进一步还得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 但耐不住这套剑诀它稳定啊,只要你中途不出岔子而且资质正常,熬一下资历,终有一天你能练出张泽中的水准。 如果有得选的话,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稳定,不是吗? 所以当公孙羽在提出全派弃剑练刀的同时又拿不出一套完整、稳定、且被证实可以练到某某境界的功法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听他的。 除了薛胜这个倒霉孩子。 …… 夜那么深,铁棒都磨成了针。 磨铁棒的是公孙羽,他面对着一块大石,大石上散着些粗盐。异世界的制盐工艺不比公孙羽前世,粗盐压根儿没法入口,至少无法入得了公孙羽之口。所以几番制作食物之前,他都要耗费极多的时间、极大的耐心研磨、筛出合格的盐。 大石的另一边,薛胜抓着根木棍不住地上下挥动着,口中有节奏地发出“呼哈”之声。 薛胜在练公孙羽传给他的刀法,或者说是刀招。 简简单单的一式直劈在他手中已经演练了不下千遍。 长时间重复同一个动作很容易令人产生疲劳,人一疲劳就会想要休息,而在这个时候,公孙羽手中的大铁棒就“上班”了。 薛胜已经挨了不下二十棍。 “师傅!我真的不行了!”薛胜不住地告饶着。 “你还有余力!继续!”公孙羽头都不抬。 “师傅!你这是在公报私仇啊!我发誓!白天你和徐宗主之间发生的事我真没跟别人说过!”薛胜都快哭了。 公孙羽听了就是一棍打过去:“继续!不许偷懒!” ……请不要误会,公孙羽真没有在公报私仇,正如他所言,薛胜确实还有余力。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前黑灯瞎火的,就算是草原上空气质量过硬,星光高悬,以公孙羽的目力也没可能看清楚薛胜是否出现了脱力之相。 他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系统大神够给力:在公孙羽开始训练薛胜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系统大神自动地给薛胜头上打上了两个槽。 一个槽是橙色的,这是疲劳值。 一个槽是绿色的,这是熟练度(或者说完成度)。 随着薛胜挥动木棒,他头上的两个槽都在增长,其中绿条涨得比较快,橙条涨一段就会消回去一点。 公孙羽说薛胜还有余力即是说他头上的橙条还没满。 薛胜见骗不了他,当即也就只有继续苦哈哈地练下去。 说实在的,这一套动作可谓单调至极、简单至极,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完全按照公孙羽的要求去提气、运劲、挥刀的时候薛胜会感到盘旋于他丹田中的那团代表着内力的气团在微不可察却又切切实实地不断壮大着。这让薛胜在气恼、委屈、不情愿的同时也心怀了些新奇与期待。 要知道,俗话说“打坐练气”,从古至今,内气的修行就离不开一个“静”字。万般修习内气的功法无一不要求修炼者静下来、坐下来,唯有如此,修行才会有效果。 而现在,薛胜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都和“静”字无缘,但他的内气却进入了修行状态。 这个动作,这式刀招,这套功法确实有点门道。薛胜甚至产生了一种幻想:如果他能一直持续不断地这样子挥刀,他的内气亦将无限制地增长下去。 但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很骨感。 更不用提幻想了。 “啪嗒!” 在薛胜挥出某一刀的时候他的眼前不知不觉地已经发起了黑,但由于现在本就是黑夜,四处都是一片黑,所以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仍旧沉浸在不断变强的快乐中无知无觉,而公孙羽的铁棒却无情地打断了他的快乐。 铁棍出,木棍折,薛胜本想争辩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却感到一阵的天旋地转。 他倒在了草地上,脑中最后的念头是:“师傅,你怎么不接着我啊……你可真是我亲师傅啊……” …… 薛胜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 唤醒他的不是他的生物钟,更不是他高高肿起的双腕,而是一阵异香。 天还只是蒙蒙亮,水柳派的营地里已是一片热闹非凡。 营地里最大的马车——也就是以前张泽中专用的马车边上,公孙羽支起了油锅,不过这一次他没再做炸面饼。 他做起了汉堡包。 没错,就是汉堡包。 本该是面包的岗位由面饼顶替,本该是牛肉的活计被刚猎到的不知名的野鸟肉所暂代。 纯天然无污染的野鸟肉被盐腌制过后往滚油里走一趟……那香味,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也足以令人口水直淌。 水柳派的众弟子们已经不再关心辟谷丹了。 他们的眼里只有大长老,以及大长老面前的油锅。 公孙羽面前还有一张长案,他将做好的汉堡一个一个地码在长案上,每码一个水柳派众弟子咽口水的声音便会响上一分。 他看着众人已经快要泛绿的瞳子,慢条斯理地问:“都想吃肉啊,是不是?” “是!是!”看得出,这群人真的是急了,公孙羽目光扫过,这群人一个个忙不迭地连声作答。 公孙羽的脸上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笑容出现的不是时候,于是他随手抓起一只汉堡咬了一口,一面大嚼一面说:“都想吃啊,那成啊!我教你们一式刀法,你们跟着学,学会了就有肉吃!” 营地中顿时一片寂静,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方才的喧嚣悉数扼断。 第二十五章 《冰心诀》,入手! “真香定律”是世间的真理之一,等公孙羽将今日早晨打回来的野鸟肉烹饪、分发完毕后,营地里已经再找不出一名水柳派弟子不会使他所教授的那一式刀法了。 当然,炸鸟肉、汉堡包的吸引力是很重要的,他所教授的这式刀法简单易懂更重要。 直劈。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刀招是比这更简单的了。 直劈。 这世上也再没有什么刀招是比这更难的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在众弟子们拿着木棒练了一遍直劈后,公孙羽的任务便宣告完成了。 大功告成。 系统大神的声音很及时地响起,但这声音中饱含着的绝不是赞赏之意:“发放任务奖励:《冰心诀》。” 公孙羽对于系统大神的态度并不很关心,事实上,在当初听到最高一档的奖励物事《冰心诀》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不择手段了。 《冰心诀》! 一卷泛黄的古卷出现在了公孙羽的手中,他小心翼翼地揣着古卷,悄咪咪地溜回了自家刚修好的马车。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紧闭门户后公孙羽才掏出古卷进行阅读,只读得两句他便再抑制不住心头狂喜。 《冰心诀》! 这种心法居然真的存在! 《冰心诀》的出处自然不用多说,它的功效更是不用多讲——不提它对于修行者心境上的裨益,光说《冰心诀》大成后“一心多用”、“一念三千”的神通便足以令它成为不世瑰宝。 公孙羽看着一句句其实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句子,看着字里行间密密麻麻的注释,他体内的真气不由自主地依法而动。 这是系统大神提供的书籍的特点:只消阅读一遍,只要你的硬件跟得上,功法会“上来·自己·动”。 相比于之前《基础刀法》内功带来的灼热,《冰心诀》运转之间带来的尽是丝丝冰凉,配合着草原上略显灼热的气温着实是舒坦非常。 《冰心诀》既是心法亦是功法,凡上乘武功都讲究心神一体,公孙羽体内的真气才转过几个周天便壮大了近一倍,而面对迅速膨胀的内气公孙羽却并没有感觉失去了对之的掌控——这便是《冰心诀》的神妙之处。 “哇~真舒服啊~”公孙羽躺倒在马车中,他舒服得直哼哼。 不过他才哼了两声便坐了起来:“小薛!别藏了!出来吧!” 话音刚落,薛胜整个人抖抖索索地从马车底下钻了出来,他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孔隔着窗户讪讪地笑着:“师傅……我说我只是恰好路过……你信吗?” 公孙羽看着薛胜,心中一阵的无语:这孩子,绝对是个天赋异禀的家伙,不然真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每次都能如此“恰巧”地出现在事发地点、成为“第一目击证人”。 幸亏公孙羽这次长了心眼了,否则…… 公孙羽看了看薛胜肿着的手腕,他真不知道薛胜还经不经得起折腾了。 公孙羽直视着薛胜,此番《冰心诀》到手,这功夫练得他是通体舒泰。而在一个人通体舒泰的时候,他往往会展示出属于他的宽容:“如果你能换个理由,我会考虑一下。” “内什么……姚师叔叫我来叫你,他说有事要找你商量。”薛胜听话地换了个理由。 “挥刀三千次,现在、立刻、马上!”公孙羽板起了脸。 这孩子,敢不敢换个靠谱点的理由啊?这话怎么看都像是现编的嘛! 薛胜垂头丧气:“哦,好的。” 他开始挥刀,但还没等他龇牙咧嘴地挥上几下,便有一名身着浅绿色衣衫的年轻弟子匆匆跑来。 那年轻弟子冲着公孙羽所在的马车遥遥行礼,然后道:“大长老!我师傅请你前往议事!” “啪嗒。”闻言公孙羽倒还没说什么,薛胜手里的木棍却是瞬间脱手。 “我就说姚师叔找你嘛!你不信我!”薛胜很委屈,不过这种委屈是装的,公孙羽一眼就看穿了。 “我知道了。”公孙羽下了车,他无视了薛胜“讨要精神损失费”的表情,径直走向了那名年轻弟子。 “内什么……我马上过去,不过你且先留在此地不要走动。”公孙羽指了指年轻弟子,然后又指了指薛胜,“你帮我看住这小子,他不挥完三千下刀,不准他休息!” 薛胜的脸那个苦,譬如朝露去日。 公孙羽头也不回地走了。 …… 姚长青自昨日起便在自己的“房车”内打坐疗伤,他这次伤得极重,若非自己本身功力尚算深厚且精通医理,他早见水柳派的列祖列宗去了。 但饶是如此,他短时间内亦休想自如活动。 所以本来本着“长幼有序”的礼法该是他主动去找公孙羽谈一谈的,现在不得不换做让公孙羽来找他聊一聊。 “师弟,我方便进来吗?” 公孙羽是个经不起念叨的人,这边姚长青才想到他,他便已经到了。 公孙羽亦是个风度翩翩的人,人已到,却并不冒失擅入车内,端的是长·者之风。 ……其实公孙羽只是“以己度人”,毕竟俗话说得好啊“物以类聚”,能和公孙羽这么个画册收集者处了半辈子师兄弟的人……难免会沾染上些不那么美好的嗜好。 姚长青收了功,亲自为公孙羽拉起了车帘:“师弟我身体不便,劳烦师兄了!” 公孙羽警惕地向车内望了两眼才步入其中。 “什么事?”公孙羽并不很擅长讲文绉绉的对白,所以他选择了单刀直入、快刀斩乱麻。 姚长青作为谈话的发起人,他自然早打好了腹稿。不过他倒是不急于讲话,而是自怀中掏出了一个包裹。 这包裹里装满了公孙羽昨日从徐炎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 只见姚长青将包裹铺在马车中的地板上缓缓将之打开,他一面打开一面说:“师兄,昨日你交给我的东西我已经全部的鉴定过了。五颗辟谷丹,药性中良,没有问题;三颗冲灵丹,毒性猛烈,也没有问题;还有这枚储物戒,嗯,精神烙印已经被我解开了,戒指里有些离火宗的文书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那些文书会让师兄很感兴趣。” 第二十六章 灵镜 “哦?文书?”公孙羽微微惊讶。 身为一名武者,身上带着武功秘籍什么的他完全可以理解,带着各式奇葩的经文什么的他也能接受,但徐炎的空间戒指里存着一堆文书…… 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是什么样的文书值得他贴身收藏? 公孙羽还没见到文书心中便已充满了对于文书内容的猜测。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哎,不对啊,我又不认识异世界的文字,把文书给我有个毛用啊?”公孙羽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姚长青,不过幸亏他没把这句话真的说出来,不然就该换姚长青拿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他了。 但饶是如此,姚长青也已经注意到了公孙羽表情的微妙变化。 “的确,文书并不算最要紧的。这事儿……我们可以慢慢解读……”姚长青道,“眼下最要紧的东西是……嗯……” 姚长青用他那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颤颤巍巍了的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这令牌公孙羽眼熟得很。 “十宗令!” 姚长老用一种沉重得带点阴森意味的声音介绍着它:“十宗令是‘十宗’身份的象征,此令牌曾在掌门师兄手中存了十年,他一直说这令牌不是凡物……于是在这十年里,我也有幸参详过这块令牌……” 公孙羽被姚长青的语气吓到了,连忙问:“这令牌有问题么?” 姚长青道:“这块令牌会被定位。” 公孙羽一呆,听着从姚长青口中蹦出来的这个极有现代气息的词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啥?你说啥?” 姚长青用略带关爱意味的眼神看着公孙羽:“不好意思,我忘记大师兄一贯以来的研究方向了……简单地说,就是这块令牌的位置会被某些人感知到……再讲得通俗一点,即是说,要是我们带着这块令牌行动的话,我们的行踪会暴·露……” 公孙羽那受得了这种眼神啊?当场他就不乐意了。 他打断了姚长青的话:“那么换句话说,徐炎是带着这块令牌来的,也就是说,他的行踪其实已经在某些人的监控之下了?” 姚长青收回了他目光中的异色,点了点头:“没错,亏得师兄你先行将令牌搜出,否则,我看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徐炎死在这里的事……” “这令牌不能留。”公孙羽已经明白他们这次谈话的核心内容是什么了。 “是不能留,但该怎么把它送走呢?”姚长青问:“而且,在送走之前我们需要除掉令牌上我们几个人所留下的气味、手印……” …… 玄武山脉,玄武首所对应的山峰归属于十宗之首——金刚门。 金刚门后山,云雾环绕中隐蔽至极的山洞内,一面灵镜悬浮着。 灵镜中闪动着十个红点。 灵镜前站着两道身影。 十个红点,有明有暗。 两道身影,一高一矮。 高的是一名壮汉,名为铁战,为金刚门明面上的第一高手,一身横练金刚体,刀枪不入。 矮的是一位老者,名唤铁玄,为金刚门掌门,传说年轻时曾单枪匹马挑倒其余九宗掌门。而如今他垂垂老矣,于是唯剩后辈子弟成名。 “徐炎的位置还在向外移动,是还没把握吗?真是个胆小的家伙啊。”壮汉看着灵镜,哼声冷笑。 “这就是徐掌门的智慧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离火宗能赢下擂台不代表着他们有能力全灭水柳派。”铁玄借机敲打铁战,“战儿,在武功上你已经不下于我,但在为人处世、运筹权谋上,你可真要好好学学。这次离火宗与水柳派的交接便是最为难得的实例,你可要好好看着。” 壮汉诺诺点头,而正当老者教训着汉子的时候灵镜中的图像却是骤然发生了新的变化。 “爹!你看!那枚光点开始往回走了!”壮汉指着镜中的图像道,“他已经得手了?” “啧,水柳派真是不顶用,垮了一个张泽中,你们就成软泥了。”铁玄哼道,“看来你错失了一次宝贵的学习机会。” 他手一挥,灵镜上的光芒尽敛。 …… 草原,水柳派营地中众弟子已收拾好了行装再度出发。 “大师兄,有时候我真得佩服你啊。”姚长青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目前已能由弟子扶着下车行走,“不过把令牌系在鸟身上这一招真的保险吗?万一这鸟跟上我们了呢?” 公孙羽炸着路上充当干粮的肉饼回答,闻言他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我们没可能这么背吧?不过你的提议很有参考价值,我会安排弟子每日巡查,要是发现那只鸟真跟着我们,我立马就把它红烧了!” “哧溜~!”一听“红烧”二字姚长青顿时就不淡定了,“那我可就等着了啊……哦,那一定要加强巡查啊。” 好嘛,整个水柳派都给公孙羽祸害了。 看着这位老人家脸孔上新冒出来的“青春痘”,公孙羽有一种罪恶感。 不过这种罪恶感在他体内《冰心诀》运转时不断产生的清凉的冲刷下很快便消弭殆尽。 公孙羽感受着体内真气的增幅:“嗯,真气再增长个三分之一左右的样子应该就能练一下《迎风一刀斩》了吧?” 是的,继《青铜刀气》后,系统大神给出的《迎风一刀斩》也是个“超纲”内容,公孙羽在拿到刀谱的当夜就试过了,他当时的内气仅能支持半招。 嗯,半招。 蓄势,抽刀,啪,内气尽了。 就是这么尴尬。 这让公孙羽深切地意识到了自身的孱弱,比他头上顶着的那个“2”还深切。 “话说小薛跑哪儿去了?”姚长青忽然问。 “哦,面饼快不够吃了,我叫他带了几个人到附近采办去了。”公孙羽道。 “吃得这么快?”姚长青闻言提出了两大深刻的问题,“咱有钱采办货物吗?” 水柳派作为输家可是“净身出户”的,一分钱都没带走。 “我叫他们用缴获的辟谷丹跟人家换去了。”公孙羽道。 “他们没说什么?”姚长青听了都呆住了,拿辟谷丹换下等俗物,这事儿在玄武星绝对是前无古人。 不过未必后无来者啊,假如别的什么人也有公孙羽这种手艺的话。 第二十七章 暴躁老哥的诞生 玄武星只有一个大洲,大洲上也只有一座山脉,这是一种很奇特的地形,而根据这种地形,玄武星上的生民们选择了独特的聚居方式。 首先,玄武山脉归于十宗,玄武山脉周围三百里内不允许任何其他门派入驻。 其次,在这三百里范围内有且仅有十座城池,它们分别以上古时期于玄武星上建立过不世功勋的武者姓名为名。与时而热闹、时而冷清的玄武山脉不同,这十座城池从没有关门歇业的时候。城中往来的商贩如流水、定居的住民如泥沙。 最后,穿过这些城池再往外,便算是彻底出了玄武山脉势力范围。 而水柳派故地便在边界线外两百来里的地方,据说,那里有一座湖泊,湖泊旁种满了柳树。 水柳派的车队花了几乎半月的时间才抵达这条由城池构建的边界线,期间没再遇到什么波折。 他们抵达的城池名为“水月”。 关于这座城池和这座城池背后的故事公孙羽没什么兴趣去了解,毕竟…… “完了?” “全完了。” “真的全完了?” “真的全完了。” 马车中,公孙羽和薛胜大眼瞪小眼,谜一样的对话在二人之间产生。许是被公孙羽问得烦了、盯得恼了,薛胜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瓶丢给公孙羽:“不信你自己看!” 玉瓶空空荡荡,而就在不到十天前,里头还装满了丹药。 “你都是找了什么人换的粮食?按照市场价一颗辟谷丹的造价足够顶十车面粉了!”公孙羽也不看瓶子,他仍旧盯着薛胜。 “市场价!市场价!”薛胜火了,“有这个价也得要有这么个市场啊!而且造价不等于售价!再说了!你催得这么急!我怎么办?!我只有就近拿货了!” 这小样,跟在玄武山脉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样了。若是说以前的薛胜是一头温顺的绵羊,现在的他便是一头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他,从食物链的底层爬上来了。 他,进化了。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公孙羽连念《冰心诀》以加快内气搬运,好歹压住了火气,“那么也就是说……咱们现在……” 薛胜替公孙羽把话说完了:“咱们现在就是穷光蛋了。” 被抢了话的公孙羽自然是不爽的,被道破了穷光蛋身份的他更是心头无名火起,只见他一指薛胜,就要爆粗。 但薛胜没给他机会。 “挥刀三千下是吧。”薛胜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马车、跑外头挥起刀来了。 公孙羽被气得够呛。 俗言道:“剑贵轻灵,刀贵莽。”习练刀法的可没几个能有好脾气,而且脾气越坏的人往往刀法越强。 以前公孙羽总以为人可以改造武功,不过就现在看来,可能武功更容易改变人。 “我这不该传这小子那一招的……他以前是多可爱的一孩子啊……”《冰心诀》带来的凉气扑灭了公孙羽心头翻腾的气焰,自从于十天前终于攒够了“蓝条长度”、习练了《迎风一刀斩》后,公孙羽便时常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有野马脱缰般的冲动——翻译成正常话来讲就是:练了《迎风一刀斩》后,公孙羽每天都有砍人的冲动。即便是他体内的《冰心诀》每时每刻都在运转也无法将之完全抵消。 当然了,这并不是公孙羽这些天来做过的最令他后悔的一件事。 至少还有两件事令他更后悔。 其一:初习《迎风一刀斩》后喜不自胜,拉着薛胜一起练刀,然后把薛胜教(带)会(歪)了; 其二:无限度地满足众弟子对于“吃”的要求,导致水柳派即将更名为“丐帮”。 “这该死的东瀛刀法,见了鬼是。”公孙羽从怀里掏出《迎风一刀斩》的刀谱当场撕碎,随后下了车,径直找姚长青去了。 车外西日早沉,但从“水月”城中亮起的辉煌灯火照亮了半边天,更有隐隐琴声自城中飘来,真是令人神往。 然而由于他们兜里没钱,“水月”城实行“人头税”,即每个人进出城门时都需要支付一笔费用,货物另算,所以水柳派的众人唯有在城外安营休整。 热闹都是城里人的,水柳派什么都没有。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某些年纪较长的、阅历较多的人用语言向他人炫耀他曾见过的、墙内的繁华。 这个人就是姚长青:“……城里的夜市啊,别提多热闹了……城里的姑娘啊,别提多……” 这个脑袋里缺根弦的家伙看样子是一身伤都好利索了,此刻他正被一群年轻弟子围在中间、口若悬河地讲着他昔年的“英雄事迹”。 “咳咳!师弟!我找你有点事!”赶在姚长青的讲话内容变得不可控之前,公孙羽叫停了这场“故事分享会”。 无视了众弟子们幽怨的眼神,公孙羽一把将姚长青从人群里拉出、拖到了众人视野之外的地方。 姚长青还沉浸在他的“英雄事迹”中:“大师兄,什么事这么急啊?” “我们还剩下一顿够做一顿饭的粮食。”公孙羽吸了口气,念了三四遍《冰心诀》才开口,他极力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没那么骇人。 不过姚长青的反应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个老头很淡定地点头:“啊,这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公孙羽又念了两遍《冰心诀》:“我们已经没有丹药了,更没有钱。” 姚长青一如既往的淡定:“啊,这我也知道了啊。” 公孙羽闭口不言了,不是没话说,是他在默念《冰心诀》。 “大师兄,你叫我过来就为了这点事儿啊?”公孙羽不说话了,姚长青倒是说上了,“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讲故事了啊,孩子们都等着听呢。” 公孙羽破功顺带破口:“你都知道了还这么淡定啊?能帮忙想个法子吗?咱已经都揭不开锅了都!” 姚长青一怔:“大师兄,你是了解我的,我哪有什么办法?一般来说想办法、拿主意的都是掌门师兄……或者是你。大师兄,我猜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吧?如果需要我出力的,千万别客气!” 公孙羽要听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他同姚长青说…… 第二十八章 故地的消息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种约定俗成的设定:江湖人士缺钱花的时候就四种选择。 A.打家劫舍。 B.卖武卖艺。 C.加入##组织,玩转《刺客信条》。 D.等待贵人相助。 作为守法、有底线、自强不息的现代人,公孙羽要对以上选项说不。 “不,你不知道咱们几斤几两啊?”姚长青指着不远处的水柳派营地,“而且……” 他又指了指远处的水月城:“我们这一路上都没有遇上匪徒,你觉得是为什么?” 姚长青又顿了顿:“##组织?玄武山严令禁止##组织,师兄,我能理解你的烦忧,但还请你冷静冷静,我已经派弟子先行一步找掌门师兄去了,相信掌门师兄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不提那挨千刀的张泽中还好,姚长青一提张泽中,顿时公孙羽眼中便泛起了一丝常人不易察觉的红芒。 “别提那孙子哎!一个人!一声不吭把咱丢半道上、让咱面对追兵、让咱给他断后!我告诉你!别让我看见他!看见他,我非宰了他不可!”公孙羽那个暴躁啊,喷的姚长青满脸唾沫不说,更是不由自主间抬起了右手舞了起来。 姚长青面色微变,同时不着痕迹地一手探向了腰间长剑:“大师兄,你冷静一点!我相信掌门师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看他是刻意的!”公孙羽眼中红芒一盛,哪里还听得进姚长青的话。 姚长青无奈,“唰”一声长剑出鞘,一式“柔柳凭风”点在了公孙羽…… ……手中的刀上。 姚长青可是个脑门上顶着“8”的男人,一招之下,公孙羽手中的刀脱手飞出、反插进草地之中,而公孙羽本人更是被这一剑中蕴含的真力迫得血气翻涌。 “呼……呼……”公孙羽急忙闭目调息、狂诵《冰心诀》。 良久,他再睁开眼时那丝红芒已隐没不见。 “大师兄,我明白你气恼掌门师兄临阵脱逃。我也知道你为了壮大水柳派而殚思极虑。”姚长青在确认了公孙羽的状态后,收剑入鞘,“但武学一事最忌贪功冒进,有掌门师兄的例子在先,你可得保重身体啊。” 公孙羽近来脾性上的变化姚长青看在眼里,初时,他还只是以为公孙羽是因为玄武大比上的惨败而耿耿于怀,而直到不久之前他才明白:公孙羽怕是快走火入魔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不让水柳派的武功被离火宗彻底克制、为了走出一条新路而努力、而受伤的大师兄,老眼微润,不由得将他这些天来已经说了很多遍的宽慰话语再度送上:“《水柳剑诀》虽然已被离火宗得去,但参破秘籍绝非一朝一夕能达成,大师兄,我和掌门师兄都会想办法的,你不必把责任全扛在身上。” 公孙羽听着这情真意切的话语,面上苦笑,心中更是苦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我这不是手欠、自作孽地瞄了两眼那该死的东瀛鬼刀法了吗?东瀛刀法害死人啊!” 不过这话可决不能说出口,公孙羽唯有苦笑着拾起刀,装回鞘中。 “但愿他能早点来接应我们吧。”公孙羽望着远方喃喃道。 “只是我怎么感觉他是不会来了呢?” …… 不得不说。 公孙羽的感觉很准。 张泽中当然来不了了——他早被劈死在了草原上,什么“我在水柳故地等你们”,全是他劝慰水柳派众人、给水柳派众人一个目标的鬼话。 以他对水柳派众人的了解,在看过信后他们绝对会气得往水柳故地赶,于是便能顺理成章地忘掉去他失踪地周遭搜索、避免发现一些如今的他们绝不该发现也绝不该接触的线索。 不过张泽中的苦心只有少数人知道,而这少数人中并没有哪一个还呆在水柳派。 所以…… 第二天中午,被姚长青早几天便派出去的“斥候”骑着快马奔回来了。 “禀告师傅、大长老!水柳故地没有发现掌门的踪迹!一路问来也没有人见过掌门!”那斥候满脸风霜,陡一下马便由数名弟子抬着来到了姚长青的马车前——他一路上跑死了两匹马,现在都快不会走路了。 姚长青一听这话脸都绿了:“此话当真?” “水柳故地里驻扎着一伙盗匪,是他们告诉我的!为了得到这点情报……马师兄……马师兄他……”那名弟子的眼里尽是血丝、面色更是悲苦,若再得不到休息怕是会当场猝死、步了那两匹快马的后尘。 “你们带他下去好生休养,我与大长老有事商议。”情况太出乎意料,以至于姚长青现在也就只会这一句通用说辞了。 待众人散去,姚长青换了副面孔:“大师兄,我想选A。” 公孙羽指了指远处高大的城门,用一如昨夜姚长青说话的语气:“咱才几斤几两啊?” 姚长青脸色一僵,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不是在这里。” 公孙羽没懂他的意思:“车队里的粮草已在早上那顿上耗尽了,咱这么多人,可走不出多远。” 姚长青面不改色:“不用太多人,就我们两个。” 这回轮到公孙羽脸色变了:“你想学你二师兄?” 姚长青老脸一青(气得):“我是说,我们把马车全卖了、就留几匹马,咱俩先行去水柳故地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如果能找到掌门师兄的话就找他问个明白,顺带‘打扫打扫’;如果找不到掌门师兄的话就单纯去‘打扫打扫’。不管怎么样,对方敢占水柳故地、敢动水柳派弟子,我们绝不能当做不知道!” 义正词严啊。 但公孙羽不吃这一套,他斜眼瞅着姚长青:“‘打扫’完了,顺带的盘缠也有了,是吗?” “还是大师兄你懂我。”姚长青舔上了。 公孙羽呵呵一笑:“不过这一回恐怕不能光咱俩去了,得再加一个人。” 姚长青一愣:“加谁啊?” 公孙羽侧移两步,一巴掌拍在马车轮上:“听了这么久,不出来说两句?” “我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下面睡觉来着!”薛胜讪讪笑着由公孙羽拖出了车底。 第二十九章 绿柳庄前一刀斩 作为同样被《迎风一刀斩》祸害了的倒霉蛋,虽说薛胜并没有享受到系统大神出品的书籍附带的“自动修炼”红利,但作为年纪轻轻脑门上就已经顶着个“2”的人士,他在资质方面实在是胜过公孙羽这条老咸鱼太多。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事物的发展总有其客观可循的规律,有些事啊,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就如同薛胜那双一天红过一天的眼睛。 ……别误会,他这可不是得了红眼病,也不是因为公孙羽天天动不动就罚他挥刀一千下熬出来的。 他红着眼睛只是因为一件事。 他心中充满了杀意。 …… 卖车卖马的过程很是顺利,毕竟任何商品在打了对折之后都会遭来哄抢、成为爆款。 “众弟子听令!所有人轻装上阵,朝水柳故地前进!我与姚长老先行探路!薛胜!你也与我们同往!剩下的人!暂时听刘顺指挥!”公孙羽骑在马上,可能是他这些天的武功进步了,也可能是他跟马匹处熟了。总之,他已能驾驭住这匹说不上优良也谈不上低劣的棕马。 “是!” 刘顺是姚长青的弟子,准确来讲他是如今仍留在水柳派中徒弟辈里头年纪最大的。因为年长,所以老成持重。而也因为他老成持重,即便是他的武功并不怎么滴、即便是他年过半百了头上顶着的还是“4”这么个不吉利的数字,但在公孙羽和姚长青反复讨论过后,他还是被委以重任。 一应细软粗重既已都处理好,略微再检阅下众弟子的精神风貌后,姚长青、公孙羽、薛胜(以修为等级降序排列)三人打马先行,很快便化作了剩余无马弟子眼中的烟尘与黑点。 两百多里路,忽略掉零头,轻装简行大约三天可打马跑完,若是不惜马力,两天半差不多就能望到终点,要还肯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的话,时间还能再缩半天——这已经是极限了,赔上马命后的极限。 但这不是人的极限。 一天半后,公孙羽一行人已经赶到水柳故地。 水柳故地确实有一座湖,一片杨柳林。 水柳故地更有一座庄子。 “禄树山庄?”借着灌木草丛隐藏身形,虽隔了老远,但姚长青已依仗他远胜常人的目力看清了山庄大门上的牌匾,“庄子盖的不错,名字取的就差点意思。” 公孙羽目力也不错,但他的注意点和姚长青存在细微的差别:“哟,咱这是赶上什么节日了?山庄门口咋挂了对红灯笼?” 一同来的薛胜忍不住了:“那上头写的是‘绿柳山庄’!还有!哪有什么红灯笼!那是……那是……” 这个年纪轻、眼神好、资质不凡的少年咬着牙,满面煞气:“那是王师兄和赵师兄的脑袋!” 公孙羽和姚长青听闻薛胜的前一句话尚自还觉着有些尴尬,面皮深厚的公孙羽甚至已经编排好了够薛胜挥刀三千下的理由了,而等薛胜说完了第二句话,两人的脸上便只剩下怒意。 “#的!先占水柳故地、再斩水柳门人!竟敢如此辱我水柳派!”姚长青当场就想拔剑往里冲,“大师兄!跟我上!” 公孙羽连忙一把将他拉住:“心若冰清……咳咳!别冲动!这伙匪类绝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所杀的乃是水柳门人!但他们偏偏就这么做了,而且还把脑袋悬在门口示众!恐非泛泛之辈啊!师弟!勿要冲动!我们还是先退回去,然后再从长计议……” 公孙羽发话了,姚长青自无不听之理,但就在他劝服姚长青的这点时间内,另一个莽夫已经冲了出去。 “哇呀呀~!我要弄死你们!!!”薛胜冷不丁地就从草丛里蹦出去了,一声爆喝,顿时吸引住了庄子门口、甚至是庄内的守卫们的注意。 公孙羽一愣:“我去?” 他是知道薛胜的,以前挺从心的一个人,现在被《迎风一刀斩》祸害了,勇了很多。 但“勇”不是“莽”啊。 没听你师傅已经喊撤了吗? 你在这样子下去,我可是要举报你送人头了啊! 公孙羽还在发愣,薛胜和绿柳庄的人已经交上手了。 “哪里来的傻小子?给我打!”守卫头头见薛胜就一孩子,心中顿起轻视,腰间刀不出鞘,只指挥着手下狗腿们一拥而上。 面对众多持着刀剑围上来的狗腿们,薛胜眼中发红的同时摆出了一个在众狗腿们看来极为奇怪的架势: 只见他左腿前跨一步,矮下腰来,左手扶住腰间剑鞘,右手虚抚剑柄,半侧着头,斜视着狗腿们。 这架势真是…… “全身上下都是破绽,果然是个傻小子。”守卫头头只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致,“看来应该是前日‘打’来的那女娃儿的弟弟,嘿,跟着个野路子学了两天剑就想跑绿柳庄闹事来?天真!” 他背过身,抬脚就要踏入门中:“打个半死就好!他姐姐的滋味真不错!只要把这傻小子在手,嘿嘿!咱就可以……嘿嘿嘿!让她自己动!” 然而这位年轻的守卫头头毕竟眼界有限,将大把精力花在了歧途上的他对薛胜下了错误的判断。 往大了说,在江湖上,一个错误的判断会惹起腥风血雨; 往小了说,在对决中,一个错误的判断会赔上自家性命。 这位年轻的头头所遇到的场面大体上来说还处于两者中间。 所以…… “迎风一刀斩!”一抹刀光——嗯,虽然薛胜手里的还是一把剑,但他使的是刀法。 这恍有魔力、能乱习练者心智的刀法,在对敌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人失望。 它乱薛胜心智多深,爆发出的威力便有多强。 一颗脑袋依托着血色喷泉起飞,绿柳山庄的牌匾上顿遭泼墨。 一刀,逼退众狗腿们朝他身上招呼而来的刀剑。 这刀,如风。 一刀,砍碎冲的最前、递的最近的一把剑,更顺着剑斩下了一条臂膀、一颗头颅。 这刀,如风。 一刀,刀起鞘中无人见,刀出鞘来乱人眼,倏忽回鞘,使刀者姿势丝毫不变。 这刀,如风。 一刀,四座惊! “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给我上!”护卫头头拔出刀来,直奔薛胜。 薛胜升了级,摘去了“傻”字换上了“臭”字。 他眼中的红芒也升了级,从固守一隅到占去半壁江山。 “开山!” 守卫头头冲到半路已演起刀招、蓄起刀势,众狗腿识相地避开。 事实证明狗腿们避的很对。 “花里胡哨,不堪入目,就这点水平?”要是说刚刚薛胜出手的时候众狗腿还能看清楚那一抹刀光,那么此刻,姚长青出售的时候他们能看到的唯有“眼前一黑”。 一黑之后,本已跃至半空、将“开山”刀势蓄到极点的守卫头头已重新落回地面。 双膝着地。 一名绿衣老者抚着守卫头头的头顶,冷然开口:“大师兄!对不住了!这回我不能听你的!” 第三十章 绿柳庄前说箭雨 话说前文讲到公孙羽、姚长青、薛胜三人轻装简行,直扑绿柳山庄而来。于山庄门口,公孙羽力主“谨慎观察、小心行动”,他的同行者们并没有听取他的意见。 头上顶个“7”,身着碧绿衣——说的就是我们的姚长青姚长老。 只见姚长青一伸手便擒下了暴起的守卫头头,一张口便打算说出经典的台词:“叫你们老大出来!” 但他终究是没来得及把台词说出口。 阻止他的是一把刀。 公孙羽的刀。 “唰!” 又是一颗头颅,又是一蓬鲜血,守卫头头的身体轰然倒地,而公孙羽的刀却并未回鞘。 “直劈!直劈!再直劈!” 没有使用《迎风一刀斩》那种怪招,毕竟一来这一招消耗甚巨,头顶着个“3”的公孙羽顶多施展两次便会脱力;二来,这一招带着邪性,根本就是招控人而非人控招,公孙羽完全不敢确定使出这一招后后续他将有什么样的行为。 所以,别花里胡哨了。 稳一点,不好吗? 直劈只是基础刀法,是基础中的基础,但在公孙羽的手中这一式基础刀法却仿佛脱胎换骨,每出一刀场中便有一人倒下。 五息,公孙羽出了十刀,而反应过来了的姚长青亦出力不少。 五息之后,他们的视野内再无一名绿柳门人。 公孙羽收刀回鞘:“听着,姚师弟!别想着留活口带路这种好事了!现在的水柳派、现在的我们担负不起任何一点点的风险!” 姚长青没有争辩的意思,他只是催动轻功掠上房梁,摘下了那两颗属于水柳派弟子的首级的同时也摘下了绿柳山庄的牌匾。 头颅被他取过地上守卫头头的衣服包裹好。 牌匾则被他丢到了薛胜面前:“小薛!扛上牌匾,我们这就冲进去。” 然而,薛胜对此毫无反应,事实上,从使完那招“迎风一刀斩”、达成“先声夺人”成就之后他便保持着收刀(剑)还鞘的姿势低着头一动不动着。不过从刚才到现在,公孙羽和姚长青都忙着处理守卫们,根本无暇他顾,是以对于薛胜的异常毫无所觉。 “……”公孙羽看着姚长青这一顿操作,很是无语。 我的大哥!我的大爷!我的祖宗!都说不要冒险了,你怎么还想着铁着脑袋往里冲啊?! 只要是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选择愣着头往自己所未知的环境里扎的! 公孙羽这不叫怂,他这叫谨慎。 身为一名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青年,他绝对算得上是博古通今,以史为鉴,他们这个时候最不该做的就是愣着头往里头冲。毕竟鬼知道这装潢华丽的山庄内究竟布了多少伏兵、安了多少机关、蹲着多少高手。 在公孙羽的规划里,他们应该先尽可能多的收集起绿柳山庄的情报,知己知彼后再行动。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大脑赢不过大腿。 奈何!奈何! 姚长青前脚丢下牌匾后脚就冲了进去,不过他去得快,回得更快。 去时多汹汹,退时就有多狼狈。 “刷刷刷~!” 强弓如云,落矢如雨。 绿柳庄内居然伏有一队弓箭手,姚长青陡一进庄、冷不防之下竟是被射透一处衣袖。 也亏得他武艺惊人,否则在第一波箭雨下便已成了刺猬。 “隐蔽!隐蔽!”原本打算拿来叫住姚长青的那口气被挪用到了此处,公孙羽以他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将薛胜一把拉到隐蔽处——庄子门口立着的石狮子中的一头面前躲下,此地是弓箭抵达不了的死角,便是姚长青也是一面抵挡着弓矢一面朝另一只石狮子的阴影里退。 箭雨很快停歇,而替代了弓弦颤响与箭雨的是一个从庄园内响起的、略显阴柔的男声。 那男声说:“何方狂徒!竟三番四次犯我山庄!可是以为我等可欺?” 质问。 毫无意义的质问。 因为质问天生便是没打算给对方发言机会的话术。 所以,接在质问后头的只能是由庄内或庄外对峙双方中某一方以自身行动给出的回答。 “撤!”公孙羽在阴柔男声讲话的时候就已经在不断地用眼神给姚长青打暗号,但很显然,无论是以姚长青的视力水平也好、还是以他的智力水平来讲也好,他都没办法完整无误地解读出公孙羽的意思。 这个老实人跟公孙羽对了几眼后果断地拿手指指了指他自己,然后又指了指山庄,接着又指了指公孙羽,比了个圆环。 “我先莽上去,你们绕后一波!”姚长青的手势公孙羽全懂。 但公孙羽情愿自己不懂。 眼看这个愣头老儿就要从出去再度开莽,公孙羽那个急啊,几乎都要顾不得己方行动遭对方预读而开口指挥了。 而正当这种关键时刻,挂机了数章,哦,应该说是“数日”的系统大神骤然“诈尸”。 “发布任务:三天内将绿柳山竹夷为平地。任务奖励:《基础刀法进阶》。”公孙羽一听这话明显地愣了一下。 “天哪,系统大神,好久不见呐我都快当你已经附别人身上去了呢!”公孙羽嘲讽道,“怎么?想起我这个‘不成器’的宿主了?” 系统大神本色上演了什么叫做“诈尸型育儿”,只发布任务而不做任何解读、回答任何问题、跟公孙羽搭任何一句话。 不发言就是最有力的发言,不表态便是最明显的表态。 看得出来,对这个能被一本档次并不怎么高的三流武学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弱鸡,系统大神是极度的失望。 正当公孙羽迟疑着“望它想说又复止”的时候,沉默,甚至可以说是“死寂”了良久的薛胜猛然有了动作。 薛胜猛然掙开公孙羽的手。 “啊哈?迎风一刀斩!”薛胜猛地从石狮子阴影中冲出,还未跑到一半就展开了刀势,公孙羽拉都拉不及、拉都拉不住。 “黄口小儿,胆大包天!”语毕,公孙羽与姚长青皆看见山庄门内爆出了一道犀利夺目的光芒。 光芒的起源是并没有出现在两人视角中的阴柔男,光辉所指,只有薛胜。 可怜的,被刀法驾驭了的薛胜。 “住手!他还是个孩子啊!” 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说出第一句“金句”的会是公孙羽这个再三劝说他人不要落俗的家伙。 第三十一章 冷箭 东瀛刀法和假冒伪劣产品之间最大的共同点有两个是: 其一,它们都会害死人; 其二,在面对“检查”的时候,它们都会果断地从货架上消失,而且其消失速度堪比光速。 那么问题就来了,挖掘机……哦,不…… 那么问题就来了,修炼了《迎风一刀斩》这种坑爹武功的薛胜在面对足够闪瞎人眼的、招未至威先达的一击的时候,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 A.犹豫就会败北。 B.果断就会白给。 C.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D.此项为空。 薛胜选了C,他练的那套《迎风一刀斩》的功夫也选了C。 于是薛胜醒了,从无穷的杀意中惊醒。 然后…… 被水(光)淹没不知所措。 “喂喂喂!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无尽的光芒(相对于薛胜的视角而言)中,一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骤然响起,一道身影抢在光芒将薛胜彻底吞没之前挡到了他的面前。 弓步,躬身,按刀。 熟悉的动作。 白发,佝偻,干瘦。 熟悉的身影。 “迎风……”干涩的声音,如同咽沙,猎猎衣摆,形如凭风。 “一刀斩!” 刀出,迎着光芒化出残影道道,在这一刀的面前,光芒如流水般被从中切开、分为两段,擦着老者的轮廓、也擦着薛胜的轮廓滑开。 灼热。 好灼热的光。 薛胜只感到自己的面颊发烫。 他难以想象,那挡在他面前的公孙羽面对的又是怎样的高温。 “呼……呼……呼……”公孙羽此时极不好受,他喘得厉害,三股白气自他的口中、鼻中间歇喷出。 现在可不是什么寒冬啊。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公孙羽急速默念《冰心诀》,阵阵凉意缓缓驱散了笼罩在他周身的灼热以及盘踞在他灵台的杀意。 光芒泯灭,那阴柔身影的主人终于显露在了公孙羽的视野内,与公孙羽先前的想象不同,这声音的主人与“伪娘”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反而…… 嗬! 好“壮”的一条汉子! 只见那声音的主人尚自还举着剑,剑尖指向山庄大门。 他手中的剑大约有五尺长,放在“剑”的类目下已经可以被冠以“加长版”的前缀。 但这把加长版的长剑落在他的手中与他“壮硕”、“高大”的身形相比起来就跟一把匕首没什么两样。 哦,翻译一下,所谓的“壮硕”和“高大”都是从横向上来描述的。 公孙羽无法想明白这样一条的“壮汉”是怎样练出如此深厚的功力、是怎样发出如此牛批的招式的,就算他想明白了也没有用。 接了一招后,公孙羽持刀的手已经酸痛无比,此刻便是连还刀入鞘都无法做到。 而更糟糕的是,在他冲出来接下这一招的同时姚长青跟听到了发令枪似的也同时动了起来,不过他没有冲正面,而是迂回绕后去了。 这坑货估计还在感叹:“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主动包揽下了正面作战的任务,我可以放心绕后去了。” 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公孙羽不由得面色发白。 不过这一切落在他身后的薛胜以及他面前的“壮汉”眼中则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薛胜的眼中,公孙羽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轻描淡写的一刀便化解了敌人声势浩大的攻势,救了他一条小命。 顿时,公孙羽在他眼中的形象就高大起来了。 而在“壮汉”的眼里呢? 在玄武星上,能做到真气离体的人无一不是顶尖高手,而能破解真气离体级别高手的招式的,无一不是与之对等的高手。 于是,在“壮汉”的眼中,公孙羽俨然成了与他实力相当的高手。 高手对阵,胜负只在一招一式之间。 “壮汉”略略垂低了剑,两点代表凝重的光芒在他眼中亮起。 嗯,是真亮起,不是假亮起。 集真气于眼以加强视力、看破对手真气走向,此乃高手都懂的普通操作。 “咦?”做出了普通操作的“壮汉”轻咦了一声,他发现他根本看不见公孙羽的真气走向,一丝一毫都看不见。 翻译为人话就是:他完全看不透公孙羽。 顿时他的脸彻底地白了。 看不见真气走向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对方根本就没有真气; 二,对方实力超过自己太多,导致了看不透。 凭借刚才公孙羽一刀击破自己立威含怒一击的那一幕,“壮汉”觉得公孙羽属于“一”的可能性极低。 于是他的手抖了起来。 是的,他是个悍匪,打家劫舍的事儿他没少干,所以呢,他从来就不缺仇家。只是他作为一个有脑子的悍匪一直以来都遵守着一条铁则:不去制造自己处理不了的麻烦。 翻译为人话就是:不去惹自己惹不起的人。 他非常确定自己没有惹过公孙羽。 “老……前辈!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面……你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壮汉”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说过这样的话了,所以无论是从措辞上还是从语气上都不是那么的熟练,再加上他那张“壮脸”、那身“壮肉”,他的这番话说出来很容易让人产生被威胁的错觉。 公孙羽就对此产生了误会,当然了,其实这也由不得他,全力催动《迎风一刀斩》所引发的杀意本就难以消弭,而在一个人满脑子杀意的时候,思想走偏什么的也属于正常情况。 所以他的回答是:“误会?我不觉得有什么误会。” 算他还存了点理智,没被杀意带的直接开莽,但饶是如此,他的语气中也难免带上了丝丝杀气。 不善,大大滴不善。 “壮汉”心中一沉,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方才那立威一式看似威武无比,实则已掏空了他体内大半真气,这种状态可无法应对高手。 “壮汉”打算拖一拖时间,以便尽可能多地回复真气。 公孙羽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两人可谓是默契满满。 但很可惜,场中存有默契的唯有他们二人而已。 “嗖!” “壮汉”手下、那群不知道埋伏在哪个角落里的弓箭手中的某一位不知道是手滑了还是故意的,冷不丁就是一支箭朝公孙羽脸上招呼而来。 “谁放的冷箭?!” 公孙羽和“壮汉”异口同声地质问道。 第三十二章 我们需要援军 在不依托于阵列的情况下,弓箭对于高手的杀伤力极为有限,此乃武林常识。 但这绝不是说弓箭在高手对决中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至少…… “唰!” 面对迎面飞来的冷箭公孙羽选择了侧身闪避而非举刀格挡,这一箭自然是落空了。 但避开了这一箭后公孙羽的脸上却陡然白了三分,而相对的,与他对峙着的“壮汉”面上的惨白之色则褪去了三分。 凭借这一箭,“壮汉”已对公孙羽的虚实有所判断。 “放箭!” 不过,有所判断归有所判断,“壮汉”并没有选择自己动手,而是号令手下万箭齐发。 “走!” 面对成灾飞蝗似的箭矢公孙羽毫不犹豫地拉着薛胜转身就跑。 “想跑?哪里走?!”“壮汉”恼于先前自己的误判,爆喝一声后提剑便追,但他连庄门都未迈出便不得不收住了脚步。 “着火啦!着火啦!” 庄子后头忽然起了骚·乱,“壮汉”回头一看,只见冲天火光映红了小半边天。 “速随我去救火!”庄子后头即庄子后院,该处所大约存有极为重要的物事,以至于“壮汉”人都不追了、反身赶往后院。 …… “呼……呼……呼……”公孙羽扯着薛胜往外跑了快有二里地才停下,停下后两人都喘得不行,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惭愧与后怕。 薛胜汗流满面:“我们还是改回学剑吧……这刀法简直要人命啊。” 公孙羽:“你当我不想改啊?是改不掉!” 系统大神出品的武学有一个极为强硬的设定:一旦学会便无法被除“修习系统授予的同一类目下其它更上级的武学”外的任何方法废除。 此条霸王条款仅适用于公孙羽。 所以他才会如此后悔当初眼贱看了那本该死的《迎风一刀斩》。 “我怎么就管不住这眼睛呢?”公孙羽哀叹着极目远望以寄愁绪。 然后他就看见了绿柳山庄方向冒气的冲天火光。 “哦豁。”公孙羽的嘴张成了O形。 万万没想到啊。 姚长青这家伙居然如此心狠手辣高效率? 就公孙羽跟“壮汉”对峙的这么会儿时间他就做出了如此成绩? 壮哉! “师傅,咱还跑不?” 习武之人体能就是好,才歇了一会儿功夫体力就回上来了。 “还跑什么跑?回去,趁火打·劫!” 于是两人再度折回。 然而,还不等两人走到半途便迎面撞上了灰头土脸的姚长青。 当然了,他们撞上了姚长青这件事不是重点,姚长青被弄得灰头土脸的也不是重点,重点是…… 公孙羽指着被姚长青抱在怀里、穿着本属于姚长青的外衣的姑娘:“哎呦!师弟!才一会儿功夫不见你怎么就温香暖玉抱满怀了啊?” 姚长青面不改色:“大师兄,你是知道我的,路见不平耳!” 公孙羽望姑娘身上瞄了两眼:“嗯,确实不平。” 姚长青依旧面不改色,但被他抱在怀里的姑娘却红了脸:“姚长老!请把我放下来吧。” 那女子的样貌清秀,声若黄鹂,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只是与姚长青一样,她一身的脏灰,恍如逃荒饥民。 “小女子百花谷申莫愁,见过水柳派公孙长老。”申莫愁对着公孙羽盈盈一拜,礼数周全得让公孙羽都感到不好意思,不得不当场还了一礼。 可能是被申莫愁的礼数所慑,公孙羽面色正经了起来:“申姑娘,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此言一出,顿时申莫愁的眼眶都红了。 “求公孙长老为我做主啊……”这个女子咬着嘴唇缓缓地将她这些时日的遭遇一一道来。 万花谷,和水柳派一样都曾是十宗之一,三十年前,万花谷在玄武大比上输掉了自己的席位后便在玄武大洲的边缘地带定居。而申莫愁则是万花谷脱离十宗后新招弟子中的第三代。 大约半月前,申莫愁奉命前往“水月城”历练,但很倒霉的是,她还不及抵达水月城便遭人暗算、被掳进了绿柳山庄内。 这些天申莫愁可谓是度日如年,若非自身武功底子还不错,怕是早已死在了庄内。 听闻了申莫愁的血泪故事,公孙羽有点唏嘘,姚长青有点凝重,而身为热血少年的薛胜则直接“红眼病”发作:“我要弄死他们!” 公孙羽赶忙没收了薛胜的兵器并连出数指,将体内《冰心诀》真力渡过,及时地遏止了其病情的恶化。 “大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姚长青不是酷爱行侠仗义的愣头青——他早就过了那个年龄段了,所以他把问题抛了出来,交由集体决策。 “匡扶正道,乃我辈中人之追求!杀进去!给申莫愁姐姐报仇!”姚长青不是愣头青,但薛胜是啊,即便是眼中红光已褪,但“愣”是他的本质,而非《迎风一刀斩》赐给他的。 愣啊。 “前院那个胖子,我只能接他两招,如果算上弓箭手,我大约只能挡一招。我不清楚他是不是绿柳山庄中的第一高手。”公孙羽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没说要去匡扶正道也没说要选择认怂。他说出了他所知道的情报并朝姚长青和申莫愁各投去一眼。 姚长青登时会意:“我从后门绕进庄去的时候没遇到什么棘手的高手,但我能够感觉到庄内有两股不在我之下的气机……” 申莫愁犹豫了一下也开口道:“根据我这些天的……观察。庄子里大约有五百人常驻,其中……实力达到真气离体境界的应该有不下五人。” 她应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来的,这番话一出,顿时无论是公孙羽也好还是姚长青也好都朝她投去了半同情半敬佩的目光。 至于薛胜那个愣头青? 他的眼睛又红了。 “……根据各位提供的情报……庄子里至少有六位我对付不了的高手、两位与姚师弟旗鼓相当的高手,以及五百来个杂兵。”公孙羽又在薛胜身上耗费了些许真力,待得薛胜恢复正常并保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后,公孙羽取来一根树枝,就地写写画画——当然了,在场的众人中除他自己以外谁也看不懂他在写什么。 公孙羽在地上算了又算,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行,我们需要援军。” 第三十三章 莫愁,莫愁 照理说习武之人——尤其是习刀之人天生就该和“莽”字作伴,不然着实是辜负了这一身的武艺。但公孙羽却不是这样。 在经历了前世的诸多冷眼与#迫之后,他对于眼下奇迹般的“第二世”格外珍惜,以身犯险等铁头娃操作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一概拒绝。 他深刻地懂得一个道理:都说富贵险中求,谁知险中尸骨累。 他,稳如老狗。 而薛胜和申莫愁却还年轻得很: “师傅!你可真是我师傅!”薛胜阴阳怪气地说。 “久闻水柳派公孙长老威名!……(省略彩虹屁部分)还望公孙长老为小女子主持公道!”申莫愁长跪不起。 公孙羽面不改色、丝毫不为所动,直等到申莫愁那番看似吹捧实则形同道德绑·架的长句结束,他才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师弟,咱是原地休整一下还是马上动身回撤?” 姚长青虽然脑子并不怎么好使,但身为大师兄的公孙羽既然表态了,那么他也不再坚持:“全听大师兄的。” 于是四人立刻投着水月城的方向撤退。 初时薛胜还有些闹情绪,申莫愁更是满脸的失望,但随着四人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后,他们脸上已不存在除“疲倦”以外的任何表情。 骑马是一件累人的事,而比骑马更累人的则是:饿着肚子骑马。 没办法,先前为了追求行进速度,他们这一行人只带了三天的粮食。而如今,这份本就所剩不多的粮食在申莫愁加入队伍后不到半天便遭消耗一空。 不得已,四人唯有暂停赶路、先行解决闹哄哄的肚皮。 “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收获吗?”四人分为两组分头寻觅食材,公孙羽师徒一组在深林中翻了半天就斩获了一只野兔和一堆蘑菇。这点东西还不够四人塞牙缝的。 习武之人饭量都大,相传也正是因为习武之人过大的饭量,辟谷丹才得以被发明出来。 姚长青提着一头看上去像是豪猪的生物:“我抓到了这个,大师兄,你给看看能不能吃?” 公孙羽看了看这只豪猪似的生物,在他下判断之前申莫愁便开口了:“这东西有毒,我在书上看到过。” 申莫愁捧回了一堆野果,光从数量上来说,她是四人中收获最多的那一位。 这个聪慧但却又不幸的女子已经将心头的不满悉数隐去,她明白公孙羽说的对,就凭他们这点人,愣头冲进绿柳山庄不啻于自取灭亡。 “姑娘你懂野外求生?”公孙羽反正是没看出来这豪猪似的生物有毒没毒,毕竟以他前世的学识基础来讲,万物皆可烧烤。但眼下他毕竟身处异世,以往的经验是否适用真的很难说。 申莫愁闻言先将野果摆在由树叶临时客串的果盘里,再以一双素手理了理在攀爬树木时乱了的头发,然后才徐徐作答:“略懂,略懂。” 薛胜有点发愣了:“啥叫略懂?” 申莫愁解释道:“万花谷自脱离十宗后其实也有过一段艰难的时光……” 她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追忆和敬佩:“在那段时光里,我的师傅师祖们没有辟谷丹的支持更没有钱财在身,万般无奈下唯有猎取各种兽物、采集各种果实度日……在那段时光里,经历了不少前辈的惨痛故事后,我们大致上知道了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哪些东西有毒、哪些东西没毒。” 她在三人带点敬畏的目光下指着那头豪猪似的生物道:“据我宗门典籍记载,这头兽物的肉带有剧毒。” 这本是个悲伤的故事,无论是好不容易捉来的猪还是那段曾经属于万花谷、今后可能也会在水柳派身上上演的悲情历史,都足以令闻者伤心。 但偏偏公孙羽就伤心不起来。 他不仅不伤心,甚至还有点小激动:“申姑娘,这‘猪’有多毒?” 申莫愁如实回答:“一块拳头大小的肉,至少能毒死十个像我这样水平的武者。” 公孙羽在心中换算了一下,然后又问:“申姑娘可否指引老夫于附近收集些比这‘猪’肉更毒的东西?” 申莫愁歪了歪头,她没懂公孙羽的意思,不过身为公孙羽头号铁粉的姚长青已经明白了:“大师兄,下毒暗算可不是我们名门正派该做的事。” 没错,公孙羽在听闻毒物后对于绿柳山庄又起了想法了。 只是这想法在实施的过程中显然会遇到点麻烦,先不说姚长青实名提出反对、薛胜以目光表示鄙视,单说识毒小能手申莫愁的态度…… 申莫愁面露难色。 “名门正派”对于他们而言既是一种自豪又是一种包袱、一种负担,顶着“名门正派”之名,他们行事之际必须正大光明。 用毒? 这会叫天下人所不齿的! 一时间申莫愁心中天人交战。 “名门正派?”公孙羽笑了,“师弟,离火宗可是名门正派?” 他没有说出更多话,没有说出离火宗宗主徐炎违反规矩对他们“斩草除根”式的追杀,但仅是这一句便令姚长青秒懂、秒“悟”。 这个“开悟”老年道:“不错!对付此等恶徒无须讲究江湖道义!申姑娘,你说呢?” 申莫愁犹犹豫豫地:“我……我……” “不行!名门正派就该有名门正派的样子!我们不能因为有个别人的负面行为而舍弃我们自身的底线!那样的话我们不就和他们一样了吗?”申莫愁还没“我”出个究竟,薛胜就跳起来了,一番话说得公孙羽哑口无言。 于是…… “嗖!” 公孙羽给了姚长青一个眼色,后者便极为干脆地拿手指往薛胜身上一戳、点中其睡穴。 世界安静了。 “申姑娘,你究竟想不想报仇?”公孙羽直视着申莫愁,直看得对方垂下了头。 申莫愁两手捏着自己的衣角,咬着嘴唇,半晌,她终于点了头:“这附近,就我刚刚去过的区域内便有不下十三种可致人死命的毒物……” 听着申莫愁将一种种毒物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公孙羽满意点头的同时也暗自担忧:“莫愁、莫愁……真是个好名字……我该不会造出了一个女魔头来了吧?” 第三十四章 毒烟 “这是长眉草,其根有剧毒。” “这是银铃花,其球茎有剧毒。” “这是……” 在申莫愁的带领下公孙羽一行人一路收集毒物,不到半个时辰便采满了三背篓。 “我现在有点后悔没带储物戒指了。”姚长青武功最高,而相对的,他背上的背篓也最大、其中装载的草药也最多。 他口中的储物戒指自然是从徐炎身上收缴来的那一枚,净身出户的他们也仅有这一枚储物戒指。 早在出发前,出于保险起见,由公孙羽做主,这枚储物戒指连带着一系列的归属于水柳派的重要功法资料等东西都被交到了刘顺的手中。这样一来,万一他们遇到不测,刘顺也可以凭着这些东西保证水柳派传承不至断绝。 “行了,这些应该就已经够用了。”公孙羽粗略清点了一下收获,“姚师弟、小薛,你们身上带了多少水柳针?” 姚长青伸手往兜里一摸,掏出了两大把细如牛毛的小针。 薛胜往兜里一摸,啥都没有掏出来。 “看我干什么?你又没教过我使针!”薛胜冲着公孙羽抱怨道。 公孙羽看了看这点针:“我们当中如今应该以姚师弟的飞针造诣最高,现在还请申姑娘用这些草药尽可能地制出最烈最狠的毒,一部分猝到针上,另一部分么……” ……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离玄武山数百里之遥的小地方总能拥有静谧的、适宜睡眠的夜。 然而,很可惜的,并不是每一个定居或旅居此地的人都乐于享受这安稳的夜。 绿柳山庄,举庄上下灯火通明,人人披坚执锐来回巡逻。 白日里,来闹事的人们给绿柳山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些因焚烧而坍圮损毁的屋舍、那些陈铺于山庄门前的尸骸,无一不化成了山庄主人的怒气与隐忧。 他惊怒于有人胆敢于此闹事,他隐忧于这些人居然能真闹出点事来。 屋舍坍圮、守卫丧命都还是小事。 申莫愁被救走才是大事。 他太清楚申莫愁的身份了,他更是明白,万一申莫愁被人救走或自行逃走,消息走漏开来、被万花谷得知后他们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早该杀了申莫愁。 但他舍不得。 舍不得申莫愁的肚皮,更舍不得申莫愁肚皮里的货色——别想歪,郑重声明:这里指的是申莫愁脑海中万花谷的武学。 “唉!贪心不足!贪心不足!”绿柳山庄庄主在房里点着油灯,油灯的光亮将他的影子放大、投射到了窗户上,彻底地走了形。 窗外巡逻的守卫们隐隐听见了庄主的低叹不由得一个个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夜深,深到寒气阵阵自天上自地下降下、升起,寒气起落间,朔风暗作。 “呼呼~” 火焰在火把上招展,似要随时脱离而去。擎着火把的守卫们于行动之间难免要顾及招展欲灭的火把,而这份顾及无疑是分走了些许属于他们的注意力。 以至于,他们没有嗅出风中不知何时起多出的那股与火把烧灼气味相近却又有所不同的焦臭味。 直到…… “扑通!”一名脸色发黑的守卫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到了地上。 “李七!你怎么回事?”离他最近的一名守卫立马上前查看。 守卫将李七翻过面来,只见李七面色发黑、七窍流血,已然气绝。 “嗬!” 那守卫吓了一跳,然而这一惊一乍之间,两道热流自他鼻中淌出。 “滴答!” 热流落地,那守卫拿手往自己鼻下一抹,再定睛看时竟是一手黑血。 “扑通!” 那守卫看着手心中的黑血,迎面扑倒在李七的尸身上。 双杀! 只是…… 杀人者是何方神圣? 绿柳山庄西面,风口,即夜风吹来的方位上。 一名老者正领着一名少年往炭火堆里丢草药。 这堆炭火摊得很广,在烧火老手的把控下,丝丝火苗被限制在火炭内部。草药丢入,并无明火升起,而正因如此草药的药力才得以最大程度地挥发。 丝丝青烟不住地被从草药中榨取出来、被风裹挟着、远远飘出。 从这一老一少的位置看去,这青烟已然将整座绿柳山庄笼罩在内。 这烟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以至于离草药最近的这两人都戴着厚厚的土制口罩、并不断地往口罩上浇水以免自身先行中招。 “师傅……”一老一少中的少——也就是薛胜望着公孙羽欲言又止。 公孙羽看都不看薛胜一眼,他专注于拨弄炭火:“如果你是想扯什么‘名门正派’的话题,还请收住。” 公孙羽真不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徒儿哪来的正义感。 是老·公孙羽教出来的? 显然不可能啊,就那收集了几大箱子古怪图册的老不修显然没有条件能教出这等正人君子啊。 是被姚长青熏染出来的? 也不该是啊,你看,姚长青变通得多快啊。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这是个天生的君子。 一念及此,公孙羽的脸上充满了担忧。 正人君子? 无论是他前世所在的世界也好、还是他当下所处的异界也罢。 正人君子,无立锥之地。 正当公孙羽措着辞儿、琢磨着语句,打算来一场打救薛胜三观的演讲的时候,一道身影拨开树林中交错的枝条飘行而至。 “大师兄,差不多了。”来者正是姚长青。 “薛胜,灭火!”公孙羽搬起土制的水桶往炭火上猛倒,薛胜亦有样学样,不过炭火着实铺得太广,两桶水并不足以将之尽数浇灭。 于是乎姚长青出手,两道掌风劈下,激起混了水的泥土将剩余的炭火悉数覆盖。 炭火缓缓熄灭,青烟不再产出,而包括姚长青在内的三人则又等了几乎两刻钟才摘下口罩。 “呼~呼~”口罩下,公孙羽的脸早已憋红,薛胜更是不堪。 “再等半个时辰。”公孙羽早有了计较,“半个时辰后,我们依计划行事。对了,申姑娘呢?她可有准备好?” 姚长青点点头:“我想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公孙羽笑了。 这笑中充满了残忍的意味。 “那便很好。”他说。 第三十五章 柳暗 绿柳山庄并非依山而建,毕竟玄武星上除了玄武山脉外再无一座山峰。 绿柳山庄之所以会挂上“绿柳山庄”的牌匾是因为一个人。 山信。 “中毒,死亡,很好、很好。”山信是个光头,更是绿柳山庄的主人。山庄中的守卫们陆续殒命所闹出的动静自是瞒不过他——事实上早在第一名守卫倒下的时候他便已经窥到了机关、洞悉了敌人的手段。 在他的英明领导下,山庄中尚未中毒或中毒未深的手下们纷纷已土制口罩遮掩口鼻,以绝毒侵。 但申莫愁在公孙羽的指导下配出的毒何其猛烈?即便山信救场及时,眼下他手底下战力尚存的人也仅剩了小半。 山庄众人们擎着火把守在各个关要上,望着黑沉沉的天幕以及天幕下不住飘来的、似雾似毒的白气,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在众人心底如病毒般扩散。 山庄大堂,光头的山信端坐在主位上,由他向下八把交椅上坐着五个人,其中离他最近的便是击退了公孙羽的那条“壮汉”。 只是此时这条“壮汉”未被口罩遮掩的眉宇间全无白天时候的轻松写意,而自这条“壮汉”向下,其余四人的脸色是一个比一个难看、眉头皱得一个比一个紧。 他们谁都没有讲话,唯有时不时的会有几人将目光投向堂外。 他们在盼望什么? 大堂正对着山庄大门,此刻,大门敞开着,时不时会有一两队守卫擎着火把进进出出。 “三当家!” 门外正巧巡逻到此的一队守卫发出了问候,顿时大堂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门口。 在他们的注视下一道着深色夜行衣的影子闪电般自门外掠来,前一秒这影子还在门外,后一秒这影子便已落入堂中。 而此时墙外众守卫们的那声“三当家”才堪堪消弭。 好快的身法! 三当家体型纤细、面白无眉,若不知其底细极易将戴着口罩的他认作女儿身。此刻他跪伏于地,满面沉痛:“大哥!我……我……小弟办事不利!还请大哥责罚!” 山信在除被动避毒、下令死守关隘外亦是派了他所信得过的得力大将沿着毒气飘来的路径探寻究竟,这员得力大将自然便是眼前的这位三当家。 山信倒还算沉稳:“你带出去的儿郎们呢?” “死了……都死了……!”三当家满面沉痛,“这些人好生卑鄙!不仅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布满了各色机关,甚至还悄施偷袭!我的儿郎们……我的儿郎们……死的憋屈啊!” 闻言别说山信这个庄主了,堂中的每个人面上都露出了极为复杂的表情。 愤怒、深思、畏惧、担忧。 山信追问:“偷袭者的武功路数你可有看清?” 三当家艰难地摇了摇头:“对方身法不逊于我,且敌暗我明,我虽然窥到了三招两式,但并不敢太确定。” “但说无妨!”山信一摆手。 三当家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似是要将自己脑中的画面一一重播检查,然后他开口道:“应该是万花谷的招式,嗯,是万花谷的招式!” 此言一出,登时大堂中众人眉宇间流露出的神色尽是一变,一名头发花白的干瘦男子拍着座椅的扶手叫出了声:“万花谷!我就说当初不要惹万花谷的人!没人听啊!现在可好了!人家打上门……” 他尚不及把话说完便挨了山信一掌,只见人影一闪,干瘦男子便飞出了堂中、跌落中庭,双腿一抽,再不动弹了。 大堂内顿时落针可闻。 山信站在大堂中心,他仰着头看向漆黑的天穹,许久许久…… “撤!”等干瘦男子凉透了、等无眉男子跪累了的时候,山信终于开了口。 “我们先撤离山庄!待天亮以后、看清楚情况后再谋后计!”庄主就是庄主,认怂跑路都能被他讲得如此冠冕堂皇,真叫人不得不服。 “是!”有了干瘦男子前车之鉴的榜样,堂中无人敢于说半个不字。 然而,便在众人准备先行撤离的时候,于绿柳山庄后部巡逻着的众守卫中却起了骚乱。 “庄主被杀了!大家快逃命啊!”一个尖锐到破音的惨烈喊声响起,随后是几点火光升腾,以此为引,叫喊声、奔逃声、打·砸声依次奏起。 很快的,快到山信都不及跳出来辟谣混乱便如传染病一般地传到了前堂,本是于大门外巡逻站岗的小队们居然根本没有进入门内朝大堂望上一眼、以验证事实便作鸟兽散,更有某个手抖的家伙失手将火把丢到了绿柳山庄的牌匾上。 于是乎,后门着火,前门也着了火。 有一个词非常适合来形容这种情况…… 那个词便是:“前后呼应”。 山信不傻,他立刻就回过味来了:“庄子里已经混入了奸细!” “抓奸细!” 不知道是哪位大佬带的头,堂中本坐着的四位干将抢出门去,两个奔赴前门外,两个投向后院中。 大堂内剩下的仅有山信已经尚未站起的无眉男子。 “撤!”山信没有响应“抓奸细”之号召,看着顷刻间已将大门彻底吞噬的烈火,他已明白,绿柳山庄大势已去。 先是毒,再是埋伏在必经之路上的高手,然后是混入庄内的奸细。 一环套一环,一计接一计。 山信知道,今晚的事还没算完,还没到“最后”。 他怒过,他忧过,他怕了。 他怕那尚未现身的“最后”。 无论是万花谷真的来袭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人来犯也好,他已没有勇气再接招。 迟暮的英雄大多会丧了胆气。 更何况他并不是什么英雄。 落草为寇、为害一方的人不配自称英雄,更不配拥有什么胆气。 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软蛋! 其实先前的干瘦汉子说得对,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贪心不足地去惹申莫愁,这道理山信早就想清楚了。 只是想清楚不代表要说清楚,说得太清楚,易遭草尽根除。 干瘦汉子哟。 下辈子放聪明些吧! 既不要说错了话,也不要跟错了人呐! 第三十六章 此屋,不可留! 绿柳山庄陷落了。 不对,这个说法不对。 “陷落”这个词带有惋惜的意味,它绝不适合用在绿柳山庄身上。 这不值得惋惜。 还是用“绿柳山庄被攻下了”好些。 “清点过数量了,一共三百五具尸体。”公孙羽一行人已重登绿柳山庄,不过此时的绿柳山庄已不复往日的繁华,处处皆伏尸。 公孙羽等人还穿着绿柳山庄守卫的服饰,先前山庄中的骚·乱便是由他们几人制造、引发。 “三百五十……真是个好数字。”公孙羽摘掉了口罩,在失去了源头供给后,空气中的毒质散得很快,如今已无碍呼吸。 摘掉令人气闷的口罩吸入透凉的夜风,大脑为之清醒,但越是清醒公孙羽越是觉得有问题。 空荡荡的绿柳山庄有问题。 整整齐齐的三百五十有问题。 此刻飘荡在绿柳山庄中凉飕飕的夜风更有问题。 良久,公孙羽道:“再点一遍。” 四人在山庄中四下搜寻,再碰头时几人将数字一加,依旧是三百五十。 三百五十人,据申莫愁指认,除去一具疑似庄主山信的尸身外,其余尽是小喽啰。 怪异,太怪异了。 不是指申莫愁能如数家珍般将一具具中毒后面色乌黑的尸身区分出身份来,而是指众多死者的身份与数量。 “太整齐了,不对,不对。”公孙羽还在念叨,而薛胜早就不耐烦了。 “师傅!有病就要去治啊。”薛胜的眼中有点发红,公孙羽判断不出这是因为熬夜还是因为烟熏造成的,于是他熟练地给薛胜送去了温暖。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且不说这个患了“被迫#害妄想症”的家伙,众人没打算再清点第三遍,相比于清点死难者的数量,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是这里了。”申莫愁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座在绿柳山庄诸多建筑中处于偏后位置上的屋舍。 这是一座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屋舍,但在申莫愁以两块石头远远砸开了屋舍大门之后,屋内的一切令薛胜这个热血少年彻底的红了眼。 “迎……” 公孙羽适时地赏了薛胜一个暴栗,并大耗功力地压下了薛胜的杀心。 只是这一次他没对薛胜进行更多的口头教育。 因为屋舍内所陈列展示的一切令他这个穿越者都咋舌不已。 申莫愁有大致地描述过她被擒获后的遭遇的,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亲眼见到这座屋舍内的惨象与罪孽的遗迹后姚长青说出了极为经典的句子:“此屋……不可留!” 公孙羽不由侧目:“师弟,注意你的言行!” 姚长青楞了一下:“我的言行怎么了?” 公孙羽道:“首先,‘不可留’这样的句子不符合我们水柳派的价值观!其次,可不可留得问过申姑娘、由申姑娘发话!最后!作为大师兄的我都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先发表意见了?” 姚长青受教,立时收声。 申莫愁从带领众人造访这座屋舍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相对于她而言,这座屋子是她惨痛记忆的载体。面对公孙羽征求意见的话语,她勉为其难地说:“此屋……确实不可留!” 十五天,十五个昼夜。 度日如年。 申莫愁的双腿都在打颤,面色更是苍白如纸。 不过饶是如此,她也并未失去理智。 申莫愁指着屋内正中心的地砖:“那里有一处机关,下头藏着一座地·牢,被掳上绿柳山庄来的女子们都关在牢里。” 不用申莫愁多说什么,姚长青和薛胜便火速打开了机关、蹿进了地·牢。 不多时,由薛胜领头、姚长青押尾,一行足足五十名女子被从地·牢中带了上来,得以重见天日的她们面上殊无喜色,唯有难言的灰败以及长时间罹难残留下的麻木。 直到她们见到了申莫愁。 “申妹子!”一名妇女眼中涌出了热泪,“你这是……来救我们了吗?” “是的,你们得救了。”申莫愁在地·牢里头待了半月,早与众女熟识,在这半月中她曾多次策划逃离,但无一例外,尽数失败。 然而,现在她成功了。 她不但成功地逃了出去,而且还在公孙羽等人的帮助下完成了对绿柳山庄的反杀。 “那些人都死了。”申莫愁补充道,“我们杀的。” “恩公在上!受奴家一拜!”众女齐声跪倒,朝着水柳派一行人叩拜不止。 公孙羽哪里见过这阵势?当即手忙脚乱地就要上前搀扶。 然而就在他脚步轻挪之际,他的目光与众女中的一人目光相接。 “嗯?” 只一眼,公孙羽便感心头震动。 别误会,这里并非是公孙羽看上了对方,一见钟情了,而是公孙羽在对方一眼之下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危机感。 就好像是自由游弋在池塘中的蛙儿被毒蛇盯上。 只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公孙羽眼睛一眨,再望过去的时候已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先于搀扶众女起身,公孙羽提升了这一声看似突兀的疑问的优先级。 只一眼便能触动他《冰心诀》初成后的心境,这人…… 绝不简单! 那姑娘暂停了磕头礼拜,众女亦暂停了呼告拜谢,只听她开口道:“小人……水月城人士……” “停!停!停!”此人一开口,包括公孙羽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眉头暴跳,“你是个男的?” 没错,这人发的是男声。 “是……是的……小人是男儿之身……”那人话未说到一半便垂下泪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假使能忽略掉他那浑厚的男声的话甚至可以加上一句“我见犹怜”。 此人在此地遭遇了些什么自是不言而喻,公孙羽在为之默哀三秒的同时也暗暗在心中更新了一下对绿柳山庄里头的“好汉”们的评估。 “此屋,不可留!”终于,他也说出了这经典句子。 此言一出,姚长青顿时忍不住投来了目光:“师兄,你不是说……” “嗯?”公孙羽发动了战术前倾,眯眼看向姚长青,直把对方盯得生生咽回了半句话。 第三十七章 天亮 绿柳山庄化作了火海。 火是公孙羽放的,他放火的理由是:“此地过于污浊,需要用火焰净化净化。” 很难得的,无论是姚长青也好还是薛胜也好,他们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是啊,无论此地之前究竟归属于谁、今后又会被谁所占都改变不了当下的绿柳山庄是个污秽之地。 在参观过那座可怕的屋舍以及地牢后,众人都已暗暗发誓,要与污秽战斗到底。 “‘三日内将绿柳山庄夷为平地’,任务完成。是否领取奖励?”在大火彻底将绿柳山庄笼罩在内的那一刹,系统大神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公孙羽看了看眼前的火海以及身边情绪失控的妇孺们,他觉得现在不是领取奖励的好时候:“暂不领取。” 但系统大神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它可能是觉得现在是发布任务的好时候:“发布任务:剪除奸细。时间不限。任务奖励:辟谷丹生产线图纸一份。” 公孙羽闻言心头便是两震。 对,两震。 一震是因为任务内容,一震是因为任务奖励。 “说好的刀法传承呢?辟谷丹生产线图纸是个什么鬼?”不得不说,公孙羽的关注点确实是有点奇怪。 系统大神根本懒得跟他解释,直接丢出了一句让公孙羽震了第三震的话出来:“有辟谷丹生产线图纸很奇怪吗?我这里还能令人有返老还童的神药呢!” 返老还童! 公孙羽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 要知道他这具身体现在可是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啊,即使是有着武功底子能在一定程度上延缓衰老,但作为实际体验人的公孙羽想说一句话:“甚矣吾衰矣!久不复梦见程博!” 于是公孙羽立马开始琢磨着任务里提及的“奸细”是谁。 他首先看了看薛胜和姚长青:此刻这两人正面对着火海默然不语着,似是在思考人间的善恶。 这两人公孙羽太熟了,他们绝不会是奸细,不然这条任务早在他穿过来的时候就该弹出来了。 很好,排除两个错误选项。 他接着看了看申莫愁:这个满脸写着“倒霉”以及“苦大仇深”的姑娘正捏着衣角,低头沉思着今后的人生路。 这姑娘应该也不是奸细,毕竟如今的她和公孙羽等人是一条战壕里的,除非…… 似是感受到了公孙羽的目光,申莫愁抬起了头,她的目光锐利到公孙羽不敢与之相接。 “这姑娘该不会黑化得这么快吧?想把知道她黑历史的人全除掉?”公孙羽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得不出冷汗啊,要知道申莫愁可是今晚的MVP,今晚大部分的人头都与她有关。一想到这个姑娘丢掉底线疯狂收集草药的样子,公孙羽真害怕今日绿柳山庄中发生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重演。 于是,怀着这种担忧公孙羽清了清嗓子:“申姑娘,你今后有何打算?” 话才出口公孙羽便已后悔。 #的,问一个身心都受到重创的女儿家这种问题,不是提醒人家走极端吗? 无形之中,公孙羽背上的汗又重了几分。 “今后?”申莫愁苦笑,“我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而且……绿柳山庄的事还没有结束,我感觉我们发现的那具‘庄主’的尸体是他人伪造的。真正的庄主恐怕正带着他的心腹手下埋伏在周遭,只等我们露出虚实便将一拥而上……”申莫愁补充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公孙羽心说他自己才没这么想过,但嘴上却是接住了话茬儿,“还是先将眼前的难关渡过了再说吧。” 申莫愁点头称是,然后又开始默然不语地发呆了。 公孙羽在心中默默给申莫愁打上了“可能是奸细”的标签。 然后,公孙羽将目光投到了此刻正哭哭啼啼着的妇女堆里。 这一个个悲苦的女子啊……真让人不忍多看、不忍多听,相比于申莫愁这样的江湖儿女,她们今后的人生该着落在哪里呢? 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公孙羽一时的走神,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浮起了一丝光亮。 “啊,天亮了。” 不知不觉一夜的时光便这般流走,包括公孙羽在内的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变。 黑夜是他们的保护色,以寡击众、以弱战强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 绿柳山庄被烧毁,“地利”已失。 天光大亮,“天时”亦去。 “这天亮的怎么这么快?”姚长青皱紧了眉头。 “天总是要亮的,姚师弟,接下来就有赖于你了。”公孙羽拍了拍姚长青的肩膀。 姚长青点头,随后他对薛胜使了个眼色。 薛胜会意,扯开喉咙喊道:“所有人都有!跟我来!我们水柳派当年在水柳湖下留下了一条密道,大家都跟我来!” “密道?”人群中有一人神情一变,但很不巧,并没有人发现此人的异常。 除公孙羽和姚长青外的众人悉数随着薛胜走了,而在薛胜离开之前公孙羽刻意对他耳语了两句。 没人听见公孙羽究竟说了什么。 …… 绿柳山庄燃起的大火照亮了半边天穹,方圆十里内无一人不被惊动。 有人望火而欢,有人望火而愁。 “大哥!让我去吧!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小树林,绿柳山庄剩余的全部人马集结一处,“壮汉”望着大火急躁不已,几欲跑回去与贼子决一死战。 然而身为庄主的山信却死死地拦住了他:“不可!忍不住也得给我忍!今夜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弟兄了!我不能再让你去冒险!一切等到天亮再说!” 话说得好听,他恐怕早已忘记先前干瘦老者是怎么死的。 然而“壮汉”就吃这一套,闻言登时就给山信跪了:“大哥!我愿为大哥出生入死!” 泪如雨下。 看着这感人的一幕树林中的众人心感戚戚,只是碍于山信命令,无人敢于喧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天亮了!” 地平线上浮起来的那丝光亮照入林中,“壮汉”人高马大,第一个捕捉到了这光亮。 他从腰间拔出剑来:“小的们!走!跟我杀回去!” 这一次山信没有拦他。 第三十八章 拼刀 天亮了啊。 有一位公孙羽记不清楚名字的哲人说过:“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希望。” 这话大抵上来说算是个病句,而且与眼下他们所面对的情形亦极不相称。 今天他们迎来的可不是什么“新希望”。 敌人,从数量上分析应该绝不下于五十名敌人,由“壮汉”领头呈一字阵列堵在了早已成为焦炭的山庄大门门口。 “就来了这点人?”公孙羽抱着刀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斜视着“壮汉”。 他已经换掉了从草原上一直跟他到现在的、已经崩出了几道缺口的长刀,换上了昨夜由某位绿柳山庄守卫提供的新刀。 “壮汉”没有言语,事实上,从他带着人来到绿柳山庄门口的时候起他便没开口说过哪怕一句话。 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的行动,只是像根桩子般杵在绿柳山庄门口和公孙羽对峙着。 很诡异的一幕,但却有很合理的解释。 “你们不用等了,庄子里的密道已经被我们全封死了,你们的人出不来。” 公孙羽调笑着说。 “壮汉”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不可能的!” 听见了“壮汉”的话,公孙羽心中一凛,暗道:“果然如此!” …… 昔年水柳派在此地开宗立派的时候曾于水柳湖边留下一条密道以作后路,这条密道长逾十里且贯穿湖底,通过它,当水柳派的弟子遇上灭顶之灾时亦可以安全撤离。 这样的密道基本是个像样的门派都会挖个几条,毕竟“天有不测风云”嘛。 而很不巧的,姚长青在“密道设计”上颇有造诣,昨夜在他的带领下公孙羽等主要战斗人员已完成了对于近十条密道的排查整改。 翻译为人话就是:他们在密道里头加料了。 就像绿柳山庄往公孙羽等人解救出来的幸存者队伍里加了料是一个意思。 “好了!我们到了!”水柳湖边,乱草堆中,薛胜一通翻找总算是找到了密道的入口,然而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 临行前公孙羽向他交待了两句话,其中第一句便是:“若是发现密道入口毫无被人踏足过的痕迹,切勿入内!” 薛胜又检查了一遍密道入口处的野草、土壤,以他的眼力着实是没看出任何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 公孙羽的嘱咐应验了。 作为弟子的薛胜能做的只有谨遵师命。 薛胜站起身,以鞋底抚平荒草的同时高举起右手。 他说:“撤!此路不通!”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了一阵喧哗。 一名头发蓬乱的大妈情绪激动:“撤?往哪撤?” 从昨夜起一直未歇的风还在这座庄园中盘旋,卷起了层层灰烬的同时也携来了疑似阵阵兵器碰撞的锐响。 战斗已经开始了。 她们这些手难缚鸡的妇道人家能往哪儿撤? 回撤吗?去给救援了自己的恩公们添堵、碍手碍脚的。 沿着其它的什么路径逃亡吗? 白白将两名战力绑在自己身边,只会让公孙羽那边的局面愈发捉襟见肘。 女丶同丶胞们纷纷以眼光与低语交流,很快的,她们的意见就得到了统丶一。 但就在那头发蓬乱的女子即将把那大义凛然、顾全大局的答案喊出口前,一道人影越众而出。 站出来的是那个穿着女装的男儿:“我们快逃把!快带我们逃吧!这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了!”话里带着哭音,明明是个男儿身举手投足间却做出十足的女儿态,真是教人…… 不寒而栗啊! 薛胜看着这个女装大佬,公孙羽之前嘱咐他的第二句话顿时出现在了他的耳边:“若是我的第一句话不幸成真,那么……千万要远离那个最急于逃跑的人!” 想着公孙羽的话,薛胜心中惊异于这老不修料事如神的同时更是一阵的奇怪:为什么要远离那个急于逃跑的人? 然而他还不及细想异变便骤然发生:在微风吹拂下水柳湖本是有规律地起着皱的湖面上忽地泛起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波纹。 这波纹从湖对面产生,一路蔓延,直至薛胜脚下密道入口所对的岸边。 薛胜毕竟年幼,贪玩如他自然而然的没有完成“学好数理化”的积累,更惘提“走遍天下的阅历”。面对此等怪景他一时间竟是毫无反应,而与他相反,经验丰富的申莫愁却已叫出声:“地下有人过来了!不,应该说密道里有人过来了!” 申莫愁话未说完便将一包粉末丢在了被荒草覆盖的密道入口处,并迅速丢出一枚火折子将荒草点燃。 “走!”申莫愁拉起薛胜催使轻功拔腿便跑,她这一套动作快如行云流水,仿佛先前排演过无数回似的。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仓促之间薛胜脑子里仅有这有一个成型的念头。 “快逃!”等薛胜反应过来之后他立马冲着已被他们甩到身后的众多女眷们高呼示警。 然而他这一回头看到的却是一把剑。 一把直取他脖颈而来的长剑。 …… 门口,公孙羽已经和“壮汉”正式交上手。 “呯呯呯!”别看这“壮汉”身形臃肿、而且在昨日发生过的过招事件中还充分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势大力沉”、什么叫“以力欺人。” 但就是面对这样的一名“壮汉”,本应跟他打个天昏地暗的——以公孙羽单方面的资本来说,他们着实不应这么快交上手,而即便交上手了阵势也绝不该如此胶着。 从年纪上来看,公孙羽是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 从体力上来说,“壮汉”正处青春年华,力道怎么滴也得在公孙羽之上。 从功力上看,“壮汉”的功力更是应该在公孙羽之上。 从人数上来看,“壮汉”一方有五十多人,五十打一,你上你也行。 但他们就这样打起来了,而且还打得有来有往的,不说“壮汉”跟公孙羽拼了个旗鼓相当,时不时更是有小喽啰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饮恨在公孙羽的刀下。 “就这点本事?”一次拼刀,双方各自退开,公孙羽在后退的过程中顺手收掉两个喽啰的人头并出言嘲讽道。 他看似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第三十九章 奸细——死! “壮汉”带来的五十多人已经仅剩下不到一半,而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减少中。 “你这老匹夫……” “壮汉”发现自己错了,错得还很离谱。 他自以为在昨日与公孙羽短暂的交手中已将对方的虚实彻底看透,但今日再度交手时他却发现公孙羽的实力仿佛在一夜之间涨了一大截。 诚然,这世上不乏一天一个样的天才人物,更不乏所谓“顿悟”的存在。但看看公孙羽这头白发、看看他那张老脸——这分明是个早已过了成长期、步入衰退期的家伙啊。 他怎么可能再变强? “壮汉”很快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你一定是服用了特殊的丹药,你在燃烧你的生命!” 公孙羽耍了耍手中的刀,这把刀的质量比他先前用的那把好多了,拼刀良久也没崩开口子:“你说是就是吧。” 系统出品的功法拥有在大成之前保持不间断运转——即自动修炼的特性,而《冰心诀》这部武学着实玄奥非常,直到现在公孙羽都未将之练到大成。 所以,这部功法一直没停过运转。 这就导致了他的实力确实一天强过一天。 “卑鄙!”“壮汉”骂道,不过嘴硬归嘴硬,他毕竟不是个纯种的铁头娃,当即与公孙羽拉开了距离并摆出了守势。 “壮汉”本就不是个以攻击力著称的家伙,恰恰相反的,在绿柳山庄中他的绰号是:“最强之盾”。 公孙羽将状嗤笑:“哟,想和我拖时间呐?那挺好啊,咱就耗着,看谁先耗不起咯。” 由对峙到打斗再到对峙,看似环节极多,实质上时间过去了才不到一刻钟。 一刻钟,公孙羽斩下了二十余条性命、更迫得一众好手不敢近前,看似威势十足。 然而实际上呢? “姚师弟啊姚师弟!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嗝屁了!” 短短一刻钟内迎风一刀斩已经被公孙羽施展了两次,撇开发力过度的右臂不谈,公孙羽的丹田之内已没多少真气残余,即便是《冰心诀》时刻运转着短时间内也绝无可能将这份消耗抹平。 什么游刃有余,都是装出来的。 他其实虚得不行。 …… 水柳湖边,剑光刺眼。 剑是短剑,被打磨得几如镜面的短剑反射着初升朝阳的光辉,由一名训练有素的剑手握持着,直刺目标脖颈要害。 这一剑几乎没有带出哪怕一丝的风声,在剑手的预估中,他的目标应该死于毫无察觉之间。 然而想象总是无限好,事实总是不尽人意。 剑手这一剑的目标人物很不配合地转过了头,看见了这无声且致命的一剑。 在剑手愕然的目光中目标人物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而在他尚未弄明白这笑意究竟意有何指的时候忽感自己背心一凉。 随后,剑手眼前的世界失去了颜色。 “是不是傻?在我们水柳派面前玩无声剑?知道啥叫‘柔柳迎风’不?” 目标人物,也就是薛胜对着倒地隔了屁的剑手疯狂开嘲。 “小薛!你的眼睛又有点泛红了!”在剑手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的是姚长青。 姚长青在薛胜一行人离开了没多久便跟了上来——这当然不是他主动要跟上来的,而是公孙羽拿出大师兄的架子命令他这么做的。 一开始姚长青还对公孙羽的命令有所抵触,但事实证明,公孙羽的决断是对的:要是他没跟上来的话薛胜此番必死无疑。 薛胜定了定心神,同时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在刚刚生死关头他心中杀意大盛,一式‘迎风一刀斩’已捏在手中随时待发。 待得薛胜稍稍恢复了一些后他俯身检查起了那名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剑手——在刚刚的生死关头他并没有来得及去识别对方的身份,而现在定睛一看:“哎呦……现在的……那啥……都这幅德行的吗?” 刚刚偷袭薛胜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从地·牢里救出来的那名“良家妇男”。 女装、擦腮红、描眉画目,谁都没有怀疑过这位“良家妇男”会是一只埋伏在羊群中的狼——这分明是个“兔·子”嘛! 兔子是没有什么攻击性的。 一想到自己居然差点被这种玩意儿偷袭成功,薛胜那叫一个后怕。 “姚长老,你怎么跟过来了?公孙长老那边怎么办?”在薛胜还在脱线地后怕的同时申莫愁这个蕙质兰心的女孩儿已经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姚长青闻言就是一叹:“哎!人比人气死人呐!看看别家女娃儿,多懂事儿!再看看自家的衰小鬼,多不靠谱!” 当然了,姚长青并没有真的把这话说出来,毕竟就本质上来讲他和薛胜真差不到哪儿去,自离开玄武山脉之后,一路上若非有公孙羽拿主意、拿力气,水柳派早散干净了。而此次针对绿柳山庄的作战亦大量采纳了公孙羽提出的计策。 嗯,这个“大量”基本上就是99%的意思。 姚长青很惭愧啊。 但在这惭愧中他更看到了一份希望:“申姑娘多虑了,相信你也看到了,我那师兄绝非泛泛之辈。他早料到昨日我们救出的幸存者中存有敌人的奸细,所以特意安排了这样一出戏令之现身。” 姚长青这番解说一出,登时在申莫愁的心目中公孙羽的形象变得高大了许多——说实在的,就在昨天,公孙羽这个老不·修提出用毒的时候申莫愁可是大大地鄙视了他一番。 “那如今奸细已除,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申莫愁追问。 姚长青楞了一下:“……这个嘛……师兄没跟我说……” 申莫愁闻言忍不住翻起了白眼,而连带的,公孙羽在她心目中才建立了没几秒钟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 毕竟…… “有个这么愣的师弟,公孙长老估计其实也聪明不到哪儿去。”申莫愁暗暗想着。 然而啊,斩杀了奸细后陷入闲聊模式的众人都忽略掉了两件事: 其一自然是公孙羽还在山庄大门口死撑着呢。 其二则是湖边水柳派昔年挖掘出的密道里恐怕已经挤了一大堆敌人,他们随时都会冲出来。 第四十章 等我吃个饭先 对峙。 当对抗双方都无法保证能一口气吃下对方的时候,“对峙”是最优也是最糟的选择。 最优,是因为只要一直处于对峙之中,双方中的任何一方都不会蒙受损失。 最糟,是因为只要一直处于对峙之中,双方中的任何一方都无法给予对方有效的打击及实质上的削弱。 “呼……呼……”公孙羽纳刀回鞘,摆开弓步,弯下腰,脑袋低垂着前倾。 “壮汉”抬手示意他的弟兄们不要轻举妄动,而他自己亦与公孙羽一样,收剑入鞘,蓄起了势。 高手与庸手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这个问题已经由地上躺着的二十来具尸体说明白了。 “壮汉”握剑的手上缓缓地、由内而外地泛起了苍白的光焰,这便是“真气外放”。 在他的控制下,光焰被压缩、注入剑中。 这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剑。 “#的!再不来救援劳资!劳资这就要跪了啊!”公孙羽的心在狂吼、手在颤抖。 “#的!真气不显于外!又是那招所谓的‘迎风一刀斩’吗?怎么会有这种专克真气外放的怪招的?”“壮汉”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叫苦不迭。 两人各自呆立原地,谁都没有率先出手,像是在读着没有尽头的条。 公孙羽是“没蓝”根本放不出技能,“壮汉”是“有蓝”但心知技能肯定会被挡下、落空。 谁都不愿意率先出手从而露出颓势与破绽。 他们都在等待着能够改变形势的第三方出现。 “铲除奸细,任务完成。”系统大神的声音在公孙羽脑中响起。 “姚师弟,你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人老了腰就不好,保持‘拔刀术’(自称的)起手动作的时间不过半炷香公孙羽便听见到自己的腰椎在咯吱作响了,他心里清楚:他的架势即将垮塌。 不过他终究是没料想到最终摧毁他架势的并不是他那段可怜的腰椎,而是他不争气的肚子。 “咕噜噜~” 上次进食已是昨夜行动之前的事儿,毕竟他们采取的方式是毒攻,在极大的杀伤了敌人、取得了极大的战略胜利之外更是令方圆十里内的一应水食沾满了毒质,再不可被食用。 肚子一响四肢便会乏力,公孙羽的架势立刻便垮了,他双腿一软,竟是就地坐倒。 “吾命休矣!”公孙羽面色惨白,心中狂吼。 “纳命来!”虽然有些担心对方是否是在故意卖破绽算计自己,但“壮汉”蓄势已久,快憋不住了。 “住手!”然而“壮汉”的剑并没有能出鞘,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将他喝止。 发声者是山信。 只见他飘然而至,如鹰隼般落入场中,恰如其分地站到了公孙羽与“壮汉”之间。 他用一种带有浓重审视色彩的目光打量着公孙羽,足足十息后才再度开口:“阁下……前辈可是水柳派公孙长老?” 语句之间竟是十分恭敬。 本来公孙羽心中已经在念叨着“系统大神!救命!”这般没脸没皮的话了,此刻听闻山信的话他登时心念一转:“没错,正是老夫。”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催动了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以令自己的语气显得坚定有力、煌煌乎蕴大宗大派之风。 山信闻言面色愈发恭敬,甚至还弯下了腰半鞠躬:“原来是公孙长老,晚辈山信,先前多有得罪……晚辈素来仰慕张掌门之雄·风,不知今日能否有缘得见?” 这话说的其实有点没头没脑,公孙羽一耳朵就听明白了山信话中的隐意。 水柳派被‘十宗’除名的消息恐怕已经举世皆知,而水柳派掌门人练功走火的消息更是如此。 山信不怕得罪水柳派,不然之前的那两只“灯笼”绝不会出现在绿柳山庄的大门上,他所畏惧的唯有张泽中。 一夜的举棋不定、一夜的沉着观望,都只是为了确定张泽中是否到来,然而,大约是公孙羽等人的计划太过精巧、行动效率过高,山信一直没能得出他的结论。 而也正是因此,他才束手束脚,不敢放任任何一员大将轻易与公孙羽等人交手。 这些力量在他的规划中都该被投到张泽中身上。 “你就是山信?”公孙羽耐心地听完了山信带省略号的说辞,“我还当你昨晚不走运、中毒死了呢。” 山信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昨晚在山庄大堂内确实发现了一具“山信”的尸体,当时在申莫愁信誓旦旦、声泪俱下地指下众人都已经认定山信已死,然而这实则是山信的疑兵之计,其目的是引张泽中现身。 但张泽中并没有现身(其实他也根本现不了身),山信唯有同空气斗智斗勇。 终于,他斗不下去了、沉不住气了。 所以现在他出现在了公孙羽的面前,直截了当地要问一个究竟。 山信应该不常讲这种文绉绉的话,但出于礼节与谨慎他必须讲:“还望公孙长老引见。” “你当真如此想见我师弟?”公孙羽问。 山信点头称是。 公孙羽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被油纸包着的面饼:“等我吃个饭先。” 这两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提水柳故地被山信侵·占以及从昨天到今天为止双方发生的激斗二事,因为假若提及此二事,无论是公孙羽也好还是山信也好都不得不再度拔刀相向。 公孙羽是没力气拔刀。 山信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拔刀。 他们从谈话开始到现在,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三丈距离。 隔着这三丈距离,山信目视着公孙羽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面饼。 “一块面饼都能吃得这么开心,是水柳派真的沦落至此了,还是这诡计多端的老头儿又在设计套我?” 自昨夜通过密道撤出山庄后山信是有透过各种蛛丝马迹、各种渠道复盘了昨夜整场“水柳派对绿柳山庄作战”的细节的,他自然是不会不知道这一切计谋的源头。 在某种程度上他忌惮着公孙羽尤甚张泽中。 面饼很快下肚,公孙羽丢了油纸起身便往山庄里走。 “你不是想见我师弟吗?来啊。”公孙羽对着山信勾了勾手。 “有劳前辈带路。”山信在给“壮汉”递了个眼色后跟了上去。 第四十一章 单刀赴会山庄主 对于一名老年人来讲啃完一块又冷又硬的面饼大约要半刻钟,而做出一个决定所需要消耗的时间则仅有半刻钟的十分之一。 “发布任务:歼灭绿柳山庄余孽。任务奖励:视任务完成情况由《基础刀法·从直劈到挥砍》、《迎风一刀斩·从迎风到顺风》、《苇名心法·从怂货到修罗》选一发放。” 系统大神的通告早在公孙羽掏出面饼之前就响起了,鉴于任务奖励内容信息量过大,直到公孙羽啃完了面饼他都还没缓过气来。 《基础刀法·从直劈到挥砍》? 《迎风一刀斩·从迎风到顺风》? 《苇名心法·从怂货到修罗》? 这真是三个槽点满满的名字! “……我能拒绝这个任务吗?” 一开始的时候公孙羽表示自己是拒绝的——他可是个具备自主思想、独·立人格的人呐!怎么能系统大神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那不就成了兲了? “逃避任务的宿主不是好宿主,如果宿主拒绝任务,本系统将抹杀宿主意志并接管宿主身体的掌控权,消灭方圆十里内的一切生灵后再自戕。”系统大神充分肯定了公孙羽的思想与人格,并针对“自身工作”的展开发表了指导意见。 公孙羽听了系统大神的话当时就惊了:“你这是强·权!反人性!霸·王条款!” 系统大神正面回答:“没错,我就是强·权!反人性!霸·王条款!你想怎么滴?” 古话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 古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古话说得好:从心乃大智。 公孙羽决定听从古人的谆谆教诲:“接受!我接受任务还不行吗?” 当然了,以上情节从理论上来讲都应该归入公孙羽的内心戏,旁人一概不知。 …… 却说山信单枪匹马跟在公孙羽身后踏进了如今已是一片白地的绿柳山庄。 看着一处处还燃着火苗的残垣断壁、闻着与空气中的水汽反应后显得泛酸的焦糊味道,山信说自己不心痛肯定是假的。 但他毕竟是个“有能力、有素质、有修养”的贼头子,他压下了那些无用的心痛,转而摆出了一副笑脸:“这庄子我早就想拆了重盖了。” “那就好。”公孙羽真不知道怎么接这个人的话,怀着刚刚被系统大神赋予的糟糕的心情,公孙羽随便敷衍了一句后接着说:“山庄主啊,其实……我非常希望你能立刻带着你的手下们撤走……” 是啊,要是任务目标都跑光了自然就不用做任务了嘛! 闻言山信面色一变:“公孙长老何出此言?” 他心中暗想:莫非张泽中并没有在此地? 这想法在他脑中仅仅存在了不到一息便被他强行删除:假如没有张泽中这张底牌,公孙羽要怀着什么样的胆气才敢将他引入庄内啊。 他认为公孙羽在故意引他动手。 不错,山信确实是打定了“动手”的想法来的,但动手的时间绝不该是现在。 他才不会中计呢。 山信脸色一变的同时公孙羽脸色也是一变——系统大神再度发话了:“是否允许本系统直接接管宿主身体?是/否?” 不知道系统大神是怎么做到的,先前一向是通过语音方式和公孙羽交流的它这一次居然在公孙羽的眼前弹出了一个唯有公孙羽能看到的对话框。 公孙羽当然得选“否”了。 “否”是选给系统大神的答案,而面对山信,公孙羽则是挠了头:“啊,没什么。” 他心中却是暗想:这个山信是在假设了张泽中也在此地的情况下选择了单刀赴会,那么也就是说他有着能同时战胜我们师兄弟仨的把握!不然他就是脑壳坏了。 “且随我来吧。”就像昨夜他们放·毒·烟的时候山信能选择的只有逃,眼下的公孙羽能做的唯一的事也只是硬着头皮将山信往湖边引。 他祈祷着姚长青能给力一回。 …… 姚长青确实给力了一回。 站在湖边密道口,遥观湖面上波起澜灭,倾听密道中闹哄哄的声响,姚长青面露得色:“嘿嘿,昨夜我和师兄可是特意地在每条密道里都加了点料,想通过密道进来的人啊……可有的受咯!” 姚长青口中的料自然不会是什么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东西,他所谓的“料”即是毒。 猝了乌黑毒汁的针、装满了幽绿色粉末的纸包,基本上每条密道里都会有那么两三份。 在密道中堪忧的照明条件下,根本没有人能在通过密道的同时不触发这些机关。 用毒,本是为天下正道所不齿的行径,但这一回破天荒的,在场的众人中没有任何一个提出了斥责。 与之相反的,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姚长青叫好、为密道中挣扎着的人们加油:“加油!再多激发几处机关!好死快点!” 恶毒的言辞从被深深伤害了的女子们的口中一句接一句地蹦出,其中骂得最响的当属名门正派出身的申莫愁。 然而啊,就像是人们越是看好一样事物、那样事物便越会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人们越是看低一样事物、那样事物便越会朝良性的方向前进。“打脸”是一种定律,近乎真理。 “咚!” 水柳湖上忽然冒起了一个巨大的气泡,紧跟着气泡后头,一名身着黑衣、一看就不是正面人物的家伙从湖底游了上来。 “是鹰爪老三!他竟然用鹰爪功挖透了密道!”众人的叫骂戛然而止,而熟识山庄人员的申莫愁即使做出了解说与吐槽,“你们以前建造的密道质量这么差的吗?” 姚长青脸上的得色瞬间褪尽,他强行解释道:“这应该是因为年久失修了……” 他没能再多说些什么,因为鹰爪老三显然是个真气外放境的高手,此人早在自身从水中露头之前便蓄好了一波足够赚点时间好让自己登岸的攻势。 “卑鄙小人!压实啦雷!”鹰爪老三人尚在水中却已奋起双臂对着岸上的众人丢出一蓬毒针。 这些毒针都本是姚长青安装在密道里的,其上所猝的毒是申莫愁所制·最毒的那种。 此刻毒针夹着水花,被鹰爪老三丢出,都带着些晶莹闪亮的二者混在一起,一时间谁都分不清哪些是针、哪些是水。 第四十二章 鹰爪老三 鹰爪老三是个人才。 但凡是同他共事过的人都会这样评价他。 这个人才啊,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武者都主修或者选修了兵器上的功夫的时代里固执地坚持了一套看似毫无毛病、甚至还有点正确的理论:“身体是最强的兵器。” 这道理没人能反驳,至少在玄武星上没人能反驳它——谁叫十宗之首的金刚门就是个走炼体路子的门派呢? 反驳这条理论就是在反对金刚门,而反对金刚门…… 上一个敢这么做的人已经被开除了人籍,将一身皮囊还给了天地。 所以,心存真理并努力践行的鹰爪老三就成了人人传颂的人才,便是在公孙羽等人抵达绿柳山庄的那一日,当值的两名门卫还在念叨鹰爪老三的大名: 守卫A:“听说了吗?三当家又挨鞭子了。就在昨晚上。” 守卫B:“能没听说吗?那叫得跟杀猪似的,只要不是聋子都该给‘听说’咯。” 守卫A:“那你可知道三当家是为嘛挨鞭子的吗?” 守卫B:“为嘛呀?” 守卫A:“嘿!当然是为了资源啦!三当家是走炼体路子的,开销贼大,每月例支给他的资源要不了三天就能让他给花完了!” 守卫B:“我的天!把庄子里发的资源用完了就要挨鞭子?当初你们招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说好的包吃包住、人·性化管·理、八小时工作制、五险一金、员工福利呢?!” 守卫A:“庄子发给你的资源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用自己的资源不会挨鞭子的……另外……八小时工作制、五险一金、员工福利都是些啥啊?我在这庄子里混了这么久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呢?” 守卫B:“……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另外,听你话里的意思三当家的是用了别人的资源了?他是克扣下属工资了被举·报了?” 守卫A:“拉倒吧,不瞒你说,哥哥我在三当家手底下呆过三年!三年啊!你可知道哥哥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守卫A一把鼻涕一把泪,守卫B看了怪同情他的,于是就配合着问:“哥,你是怎么过来的?” 说话间守卫B还递了根嫩绿的柳枝过去——此间流行嚼柳枝,其功效在于可以清洁口腔。 守卫A收下柳枝却不急着往嘴里送:“三年啊!哥哥我半点资源的影子都没看到啊!全#么叫三当家给吞了啊!”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守卫A:“炼体毁一生啊!弟弟!听哥哥的,‘炼体’这两个字可千万碰不得!你身边有谁走上了这条路子的,能劝的劝,劝不动的,千万要早早跟他做个分割!” “炼体毁一生啊!”守卫A泪流满面。 守卫B:“……所以,三当家是因为克扣下属工资才挨了鞭子的?” 守卫A:“屁咧!上头的人才不会管我们这些人的资源被不被克扣的……三年!你知道我在那三年里头写了多少封##信吗?毛用没有!你知道我在那三年里头跑过多少次路吗?根本走不掉!我们这些底层喽啰,注定是要被……” 守卫B一听差点给吓尿:“哥!这可是在大门口呢!小心祸从口出!” 守卫A这才收敛,而收敛些了的他总算是想起了自己扯了半天还没正面回答守卫B的问题:“三当家近几年炼体功夫到了瓶颈,对于资源的消耗越来越大。克扣手底下人得到的那点资源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已经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偷。” “一开始是偷底层喽啰的,再后来偷小头目的,而自今年年初开始,他已经偷出了经验、偷出了技术、偷出了胆魄——他开始偷其他当家的。” “碍于三当家的身份,一般来讲被他光顾了的苦主都没法找上他的麻烦……但昨晚,他趁着众当家去‘照顾’万花谷小妞的时候悄悄摸进了大当家的屋子……” 守卫B总算是听明白了整个故事了,但这个年轻人眼中仍带着迷茫:“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啊?” 守卫A嚼着柳枝,用深邃的眼光看着远方:“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该做事了。” 他们看到,有一个少年按刀走来。 …… 鹰爪老三确实是个人才。 先不论他的品格,光说他单凭一双肉爪挖开湖底密道、逃出命来的这点本事就足够让姚长青给他竖个大拇指。 “这个人体魄不错。” 而他选择在破水而出的同时以毒针混入水滴打出的一式特效满满的“漫天花雨洒金针”,更是值得一句好评。 只是啊……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其实可以远远超过太阳与地球间的平均距离。 金刚门的人炼体,炼出了玄武星第一高手、炼出了第一大派。 鹰爪老三炼体,炼出了‘空空妙手’、炼出了一身鞭痕。 这一身的鞭伤经水一泡顿令鹰爪老三疼痛不已,故,他在施展“漫天花雨洒金针”这么高难度的招式的时候免不了的用错了几分力道,再加上鹰爪老三是个纯粹的人、远离了低级趣味的人(自认为),连刀剑这类主流兵器他都不练、不碰,何况是针这种类奇门兵器? 所以他这一手“漫天花雨洒金针”使得是准头全无、劲力凌乱,一把针有半把是丢进了水里,另外半把则直往高空飞,似要做那射落天狼的箭。 而偶尔有几根针走运,瞎猫碰死老鼠似的眼看就要打中人了……哎呦我去,还是针尾巴(大头)着陆,寸功未立。 倒是他挥出去的那捧水啊,直把姚长青泼了个透心凉。 “玛德!在我这儿玩阵呢?!食我水柳针啦!”仓促之下,面对飞针姚长青并没有能来得及调运真气护持周身,他可是知道这针有多毒的,当即闭目待死的心都有了。而事后他一检查、拿手往身上一摸索,嘿,好家伙,一根没中! 姚长青的心情恍如坐上了过山车,就像大多数头一回坐过山车的人会在下车后对过山车比个国·际手势以掩盖自己曾在车上叫得跟杀猪似的的黑历史一样,姚长青在做完自检后当即也做出了属于他的手势: 大拇指、食指、中·指聚头,另外两指微屈。 随着他的手势一挥,一根针被他丢了出去。 直取鹰爪老三的胸口。 第四十三章 暴怒的山信 “噗!” 由姚长青发出的飞针擦着鹰爪老三的衣服投入了水中,这一手为双方所共有的“人体描边枪法”着实是令观众们捂面。 “人老了,眼力就不好,这是个意外。”姚长青并没有死要面子强行辩解,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菜”的事实,“而且‘水柳针’功夫的精髓唯有掌门人知晓,我手法生疏一点也是正常的。” “臭老头!有本事你解开我的穴道!我要同你大战三百回合!” 虽然姚长青的飞针没有把鹰爪老三怎么样,但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同时也为了避免第二波“菜鸡互啄·暗器交流大赛”的举办,姚长青很是干脆地亲自下水、三两下便将鹰爪老三点住、擒回。 被点了穴道的鹰爪老三形如沙袋,岸上众人中受过他“照顾”的苦主们以巨大的热情“招待”了他,一番拳脚过后,饶是醉心炼体功夫的他也免不了鼻青脸肿。 “哇呀!士可杀不可辱啊!”鹰爪老三浑身上下还能动弹的也就一根舌头了,许是觉着他的嗓音不错,当薛胜想往鹰爪老三嘴里塞只鞋子的时候众女齐齐阻止了他。 “让他叫。”姚长青将薛胜拉到了一边,借着众女痛殴鹰爪老三的机会教育道:“小薛啊,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往日咱们位居十宗之列,自可不必理会。但现如今……总之,今后估计像这样的事儿咱们都不会少碰上。你须谨记两件事:一,除恶务尽,面对恶人,你动用任何手段都是合理的。二,无论何时都要切记,莫要无形中学来了恶人的模样。” 薛胜点了点头,但姚长青知道,这个少年并未完全理解他话语中的道理。 “罢了,日后你独自行走江湖的时候自然会领会到这些道理。”姚长青本就不是一个具备优秀口才的人,他在水柳派中弟子众多全赖他为人和善没架子,而在对于弟子的教导上,他其实是极不合格的。 众苦主们对鹰爪老三的“照顾”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她们都是女流之辈,大部分甚至根本都不会武功,而即便是身怀武功的,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囚·牢生活后亦是虚弱不堪。再加上鹰爪老三是个走炼体路子的,虽然限于资质与资源他尚未能达到铜皮铁骨的水准,但也算是皮糙肉厚,在众女的集火之下他一直是伤皮不伤筋,叫得更是中气十足。 拳脚收拾不了他,得上刀剑。 申莫愁掏出了一把匕首,这是她从某位倒霉的守卫身上捡来的。 “唰!” 申莫愁狠狠地将匕首刺进了鹰爪老三的左小腿,一刺一扭一拉! 很专业的手法,在没有造成多少出血量的同时干净利落地切断了鹰爪老三左腿脚筋。 “啊!你……你竟敢……!”鹰爪老三登时惨叫出声。 “这一刀!是为了我!”申莫愁义正词严地宣告,其余诸女纷纷有样学样,不过她们身上并没有带着匕首,所以…… 围绕着鹰爪老三和申莫愁的匕首,众女上演了一出“击鼓传花”。 “这一刀!是为了我!” 所有人的口号整齐划一,她们不扯什么大义、不扯什么正邪,只是单单纯纯的有仇报仇。 这一幕落到了薛胜的眼中令这个少年郎怔住了,他双眼迷茫、喃喃地重复道:“这一刀……是为了我……” 模模糊糊的,他似乎悟到了什么。 但还不及他对之做出一个大概的总结一道饱含怒意的吼声便自他背后惊雷般炸响:“死!” 很简短,太简短了,简短到只有一个字的爆吼既彰显了来者火山爆发般的怒意更隐隐突出了他上位者的身份。 只一声便令薛胜感觉芒刺在背——强烈到爆表的危机感承包了他的整颗心。 只一声便令薛胜浑身暴汗——这是面对危机感时人所皆有的正常反应。 只一声便让薛胜红了眼…… “迎风一刀斩!”眼已泛红,刀已出鞘,招式澎湃迎着那声音、那芒刺、那个人袭来的方向一刀斩出! 迎风一刀斩,邪气凛然的一刀,亦是在威能上胜过了薛胜先前所习的所有招式之总和的一刀,凭借这一刀,他已隐隐于同阶中无敌,而此时惊惧之下他更是在这一刀上爆发出了全身气力。 这一刀可谓是他有生以来挥出的最强一刀,光就威能而言足够越阶杀人。 但没有用。 完全没有用。 同阶无敌始终被限于同阶,而越阶又能越几阶? 已理智为代价释放的邪招终究只是邪招罢了。 “呯!” 迎风一刀斩,足能够斩断风的一刀迎上了一条剑鞘,然后…… “噗!” 薛胜倒飞着跌进了湖里,人尚在空中一口鲜血便狂喷而出,而他手中的刀更是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 薛胜迎向的只是被其主人丢出的剑鞘。 众女所要面对的则是剑,以及狂怒着挥剑而来的剑的主人。 脱手而出的剑鞘已如此难挡,更何况是被擎在手中的剑? 眼看众女即将罹难,姚长青堪堪挺身拔剑,拦在了这一剑的必经之路上。 “走!”姚长青的吼声晚于他的身形抵达,而众女中反应最快之人的动作则晚于两剑相碰时绽放的火花作起。 “山信!”申莫愁看清楚了来者的面目,仇恨与恐惧占满了她的双眼。 “哼!”两剑相拼竟是没有发出任何异响,却是姚长青仓促之下智商在线使出了他最为熟练的那式‘柔柳扶风’,凭借一股柔劲将大半力道消弭。但饶是如此姚长青也不免付出了些代价:看得见的,是他柳叶般后飘数丈的动作;看不见的,是他胸中翻涌的血气。 而这只是接了山信一剑的结果。 “庄……庄主!”躺在地下,此刻已成了‘血人’的鹰爪老三艰难地呼救着,然而山信却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山信用凌厉的目光环视全场,顿了有大约两三息后他语气阴沉地道:“张泽中不在这里,是不是?” 姚长青此时已稳住了体内的血气,面对山信的质问,这个有些单纯的老头儿答道:“我也不知道师兄是不是在这里,反正我们找了几天都没找到他人。” 山信听了点了点头:“那你们就领死吧!” 第四十四章 暴怒进行时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在山信本来的计划中该于庄内集结的众多好手们已于密道中折损大半,其中有那么一两位还活生生地倒在了他的面前。 鹰爪老三如是,冷悬秋亦如是。 冷悬秋是绿柳山庄内除山信外的第一剑手,他那一手《秋风扫叶剑法》端的是厉害无匹,前些年上,他曾凭此剑法连续挑落十一名找上山庄来的仇家,而鹰爪老三亦曾落败于他剑底。 冷悬秋是一名狂傲的人,有时候就连山信也弄不清冷悬秋到底是因为狂傲而练就了犀利无匹的剑法,还是因着练了犀利无匹的剑法而改变了他的性格。 对于剑客而言碰上了弄不清楚的事能问的只有手中的剑。 剑有直剑弯剑,更有硬剑软剑。 剑客问剑,剑不同则答案不同。 冷悬秋的剑是直剑,更是硬剑。 直且硬。 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怎么混进匪类队伍的,还混得风生水起。 昨夜,面对毒烟袭庄,冷悬秋力主众人合力朝风口掩杀过去、直面那未知强弱虚实的敌人。 然而山信没有听取冷悬秋的意见,选择了“避其锋芒”、“保留实力”、“徐徐图之”。 于是,曾几何时,命运的黑脸便为山信所见: 破碎的密道入口,满地伏尸,缕缕淡绿尚自残留在空气中。 “噗!” 苍白的剑,苍白的手,苍白的衣。 冷悬秋拄着剑单膝触地,丝丝深绿色的血液不住自他无法合拢的嘴缝中流出、滴下。在他的面前、地面上已积起了一汪面积可观的“湖泊”。 都说绿色代表着健康,却又有几人敢于及时站出来说上一声:“绿色也可以代表着死亡。” “冷兄弟!”山信在看到冷悬秋的最初几秒内还以为冷悬秋只是负了伤,但当他疾步上前、一手触到冷悬秋的肩膀时却骇然惊觉此人已凉。 冷悬秋的尸体轰然倒地。 山信的心情亦轰然触底。 “啊~!”他没敢多触碰冷悬秋的尸体,甚至于在他发现冷悬秋的死因后还往后跳了两步并狠狠地把手往衣衫上擦了两下。 惊愕之后便是愤怒。 山信的惊愕由已死的冷悬秋见证了,山信的愤怒则由姚长青等人见证了,而山信惊怒之间的状态的见证人则是公孙羽。 山信连剑都不拔,双掌翻飞直扑早早避在一边的公孙羽:“啊!我要你给冷兄弟填命!” 处于惊怒之间的人大多都还会给自己的行为举止找一个恰当的理由、喊上一两声看似理直气壮的话来壮壮胆,盖因为“惊”中有“惧”。 山信在惧,惧怕不知藏身何处的张泽中。 山信对付张泽中的全部资本便是与一众手下同心协力合而击之,“蚁多咬死象”既是匪类们常挂在嘴边的名言更是各人行事时的具体做法。 混混从不会玩单挑,群殴与逃跑才是他们的日常。 到了一定年龄之后的人只会相信基于自己认知之上的世界,便是山信亦无法超脱。 只是即便是山信依托着错误的理念、采用了错误的手法来对付公孙羽,就战果而言他依旧是胜利者。 公孙羽着实是菜,更兼强弩之末,持着刀对上山信的一对肉掌硬生生地被后者击出了十余步口中鲜血狂喷,若非跑的够快且一边跑一边高呼“师弟救我!”这样的话,他怕是得折在这儿。 当然了,这其实也并不是公孙羽逃得命去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山信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属于鹰爪老三的中气十足的呐喊:“救命啊!” 本着优先救人的理念,山信丢下公孙羽直扑水柳湖而去。 随后上一章中的情节便上演了。 山信怒了。 彻底地怒了。 对于一个人而言极致的愤怒往往不单纯地只指向他人,间或也得往自个身上指一指。 山信固然因被敌人欺骗、因敌人过于卑鄙的手段而愤怒,但一想起昨夜里他自己所做出来的、由今看来可谓大错特错的决策……他又岂能不生自己的气? 昨日大好山庄,今被烧成白地。 昨夜大好儿郎,今日阴阳相隔。 谁该为此负责? 怒极! 怒极之后反是平静。 “那你们就领死吧!” 山信的攻势远快过他的语言,又或者说他将自己的语言也当成了攻势中的一环,以刻意滞后的发言迷惑敌人,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一剑指向了场中最强的那人——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看得出来,山信是读过兵法的。 ……虽然,这里的“兵法”很大概率上属于盗丶版。 “来的好!”姚长青单纯归单纯,他的单纯更多的体现在待人接物上,而在武学上,他可灵光得很! 在山信脚步稍动的同时姚长青便同步地摆好了剑式。 “柔柳凭风!” “柔柳凭风”与“柔柳扶风”一字之差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招式。 柔柳扶风强调“扶”,是一种顺应、顺势而为。 柔柳凭风则强调“凭”,是一种反抗、中流砥柱。 两剑很快再次相碰,这一回剑与剑之间绽开了惊雷般的炸响:“铮!” 两剑一沾即走,且走且战,短短数息间惊雷与火花不断绽开。由于这俩人的功夫都极高,所以在境界低于他们的人的眼中这两人的身形与动作皆化作了一片模糊,被他们抓在手中的剑更是成了两团不住彼此互相挤压着青色光团。 从体积上看,山信的那团青光较姚长青的青光团更大些,而在色泽深度上都还是姚长青更胜一筹。 山信毕竟年纪较轻,更兼身为匪类心术难正,功力不够纯粹。而姚长青可是大派出身,面对狂热的山信,姚长青不光与他见招拆招、一时之间不落下风,更要紧的事是他还有空暇大喊大叫:“大师兄!这里有个疯子,快来帮忙啊!……” 在他的印象中,公孙羽此刻应仍守在门口。 姚长青开口了,山信亦开了口:“公孙羽已经死了!想见他?我送你下去见他!” 第四十五章 山信之死 “公孙羽已经死了!想见他?我送你下去见他!” 山信这话说得自信,说得狂傲。 他确实有自信与狂傲的资本。 敢于占了曾属于十宗之一的水柳派的地盘——即便是已经被丢弃的旧地盘——就说明山信有着能直面水柳派兴师问罪的依仗。 这份依仗一半来自他自身的实力——能把原水柳派第三高手压着打,令对方直呼救命。 这实力,硬不硬? 这份依仗的一半来自于他的势力——他手底下可谓高手云集,就算质量可能有待商榷,但就算是以三比一的比例换算的话也还能盖过水柳派一头。 然而现在啊…… 前半份的依仗还在,后半份的依仗就只剩下…… “庄主!快救我!”鹰爪老三身上被捅了好几刀,也就是他走的炼体路子,皮糙肉厚的,一时之间还能喊得中气十足。 但任凭鹰爪老三叫破喉咙山信也不会出手相救——出手救人必然会露出破绽,而面对姚长青这样的高手,露破绽不啻于送头。 大家都是肉·体凡胎,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山信的脖子也还是肉做的。 “别叫了!等我解决了这老匹夫再说!”山信一面说着一面手上不停,一剑接一剑地朝姚长青身上招呼。 属于他的那团剑光正不断压过姚长青的剑光,若在双方皆不变招、不加力情况下,以当前的情形为依据进行推算,大约再过个五六秒姚长青便会被山信的剑光淹没。 被剑光淹没的人连不知所措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姚长青又不傻,水柳剑诀更是博大精深,“柔柳凭风”这一式更不是剑诀中最强的一式。 所以…… “花叉!柳鞭式!”眼见情势不妙姚长青当即变招,只见他手中剑光一凝,生生地从一团凝成了一股。 一股成鞭可撕风排云。 “啪!” 这条“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山信的剑光上,生生将他的剑招打断。 剑速之间毫无技术含量的对拼由此而终结。 “小伙子,身体不错啊。”姚长青毕竟老了,即便是有一身不俗的真气修为支撑,想要维持如此高的剑速亦已是非常吃力。而山信相比于他较为年轻,比手速,根本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老匹夫。”对于姚长青的那一声‘小伙子’山信并没有提出异议,他只是用混着轻蔑与忌惮的目光盯着姚长青手中的剑,“有点东西啊。” 但见姚长青手中的剑上裹着一层青色的真气,在真气的附着下,这柄长剑有如风中柳枝般不住摆动,似是能在任何时候、从任何角度刺出夺人性命的剑招。 《水柳剑诀》确有其玄妙之处,若非如此,当年水柳派又如何能夺下‘十宗’之位? 姚长青对于山信的感叹很是受用,随口道:“小伙子,要知道我公孙师兄在武学上的造诣更在我之上!虽然他先前受了点伤,但还请不要大言不惭地说你能杀他。” 姚长青挽了个剑花:“当初离火宗宗主也以为自己能杀了他,但他失败了,而且……” 姚长青的话止步于此,因为山信已然再度攻上。 “啪!” 姚长青运剑如鞭,一鞭子接一鞭子,每一鞭都抽在山信手中长剑的平衡点上,登时一雪前耻。 然则好景不长,山信在吃了几次亏后找到了窍门——他将剑于身前舞成了圆圈,形如剑轮。 剑轮一成,登时姚长青的柳鞭式便失去了作用,几次三番,于姚长青再度变招之前甚至差点被剑轮铰断了手中长剑。 他手中的剑不过是寻常铁剑。 姚长青顿时又落回下风。 “#的,这种情况下该用什么招啊?”姚长青从没见过这等剑法,他一面左支右绌一面搜肠刮肚地回想《水柳剑诀》,然而《水柳剑诀》毕竟有其局限性,它不是字典,里头什么字的解释都有。 姚长青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找不到破招之法,作为照本宣科型的高手,他已到了极限。 于是他又开始叫救命: “师兄!救命啊!!!” 看着眼前这个功夫不弱、年纪一把的老头儿惊慌失措喊救命的样子,山信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一丝残酷的弧度。 但还不及山信令这一丝弧度成长为冷笑,一道钝器破空的声音便从决斗着的两人侧边袭来。 “啪!” 山信的剑需要不断圆转以形成剑轮状,所以他无可避免地以剑划破、击落、斩碎了这不速之客。 一点绿色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很快便成了绿雾。 这色泽,山信不是没见过:“毒!” 他立生去意,当下猛出几剑打算逼退姚长青。 然而先前软的不行的姚长青在这个时候却勇得不行:他完全不理会山信的这几剑,拼着腰间受创亦要将之强留! “喂喂喂!没必要这么勇的!他已经吸了好两口毒烟了!”一个山信绝不想听到、也认为自己绝不会听到的声音自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是公孙羽。 “怎么可能?” 山信不认为以公孙羽的武功接下自己的那一击后还能活的下来,所以他才自信回头,哦,不,是赶时间走了。 “不好意思,我比你想的要稍微强一点。” 公孙羽拿刀当拐杖,一瘸一拐地步入战圈,说实在的,山信的那一掌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要不是他在最后时刻死马当活马医地领取了先前存着的《中级刀法》的话,此刻的他应该已经是具尸体了。 “真没想到任务奖励还可以这么用……不过现在可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公孙羽暗道,他看着山信,山信也看向了他。 如公孙羽所言,山信虽已及时闭气,但在姚长青的猛攻下他仍然控制不住地吸入了相当分量的毒烟,更兼剧烈运动之下血行飞快,毒随血走,顷刻间已行便全身。 他的脸上已然发绿,脖颈上的大动脉更是发着青。 “你……你好卑鄙……!”一代枭雄,就留下了这么句不像样的遗言。 死不瞑目。 而相对的,同样处于毒烟覆盖区域内的姚长青面色亦是发青,即便是他喊救命的时候是看懂了公孙羽给他打的手势、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工作。 毒烟他是一口都没吸进去,但他腰间毕竟挂了彩,毒自伤口侵入体内,即便是已经自点穴道限制住了毒质的溢散,但若无精通医理之人救治,怕亦是难逃一死。 第四十六章 余孽 先贤有云: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先贤又有云:武者的事……怎么能说是‘卑鄙’呢? 湖边,毒雾已散,公孙羽顶着山信瞪圆着的双眼毫不客气地在其身上一通搜刮。 又到了喜闻乐见的开宝箱环节。 “哎呦!大丰收啊大丰收!”一般人身上有一枚储物戒指已经算是富庶了,而公孙羽生生从山信身上扒下了两枚储物戒,这说明一个事实——这是位巨富。 “大师兄……你能不能先帮我排个毒啊……”姚长青此刻正一脸苦相地盘坐着,奋力运功逼毒。 公孙羽抛着手中的战利品,丰厚的报酬令他暂时忘却了自己也还负着伤的事实:“啧!有申姑娘这个毒中好手相助,还用得着我来帮倒忙吗?” 没错,作为毒物的制造者,申莫愁亦能制出解药,虽然限于条件解药的纯度并不理想,但多量多次地内服外敷,终归还是能把毒给解了。 就是人要受点罪。 然而公孙羽此话一出,姚长青还没说什么,申莫愁倒是有意见了:“什么叫做‘毒中好手’?!我可是名门正派出身!你怎能随便污人清白?” 公孙羽当即缄口不言,但他是不说话了,申莫愁却不打算就此停下:“还有!你这个老不修怎么当人师傅的?你徒弟臂骨折了、浑身是伤你都不宽慰他两句?” 公孙羽当时就不乐意了:“喂喂喂!申姑娘!你可看清楚了,那臭小子现在还昏迷着呢!我宽慰他两句他能听得到吗?还有!说话就说话!手上注意点!你瞧瞧我那可怜的师弟都痛成什么样子啦?!” 谈话间申莫愁在帮姚长青敷药,此番交谈时她情绪一个波动、手上一个不注意,生生地将姚长青的伤口翻得冒了血。 “切!挑三拣四的!爱谁谁!老娘不伺候了!”申莫愁干脆把手里的药粉和布头一丢,扭身就走。 “大师兄……”姚长青满脸幽怨地看着公孙羽。 公孙羽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但他嘴上却是丝毫不松:“看什么看?女人都是洪·水·猛·兽!当年师傅收你入山门的时候没教过你吗?” 姚长青诚实地回答:“没啊。” 过了那么尴尬的一瞬后他继续补充:“而且你一收集了几大箱子‘神功图册’的人有资格说我吗?” 公孙羽被呛得不轻,但仍强辩道:“你信不信你再多看几眼的话,不出三章你就要领盒饭了?” 姚长青:“不信。” 公孙羽:“不,你应该信。嗯……等等,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 且不说山信陪着公孙羽同姚长青这对活宝大眼瞪小眼的鬼故事,让我们把目光回放到山信的反攻布置上去。 八支队伍,十五名好手,依照实力均衡分配后,七支队伍通过密道潜回庄中,一支队伍从正面发起佯攻吸引火力。 很精妙的计策,如果执行得当,就算是张泽中真的在此也难免饮恨。 然而很可惜,他们遇上了公孙羽这一伙人。 一伙不走寻常路的正派人士。 他们放毒。 他们埋陷阱。 他们纵·火烧屋。 七支执行潜入任务的队伍全军覆没(鹰爪老三:我好像还活着哟。)。 一支负责正面佯攻的队伍折损过半。 当然了,这一切的发生并不排除是有各种巧合从中作梗,但这些都不妨碍山信用他的生命谱写了什么叫做“一通操作猛如虎,定睛一看原地杵”。 “壮汉”杵在山庄门口已经有段时间了,自打山信随着公孙羽进去之后他便再没看到任何动静——山庄占地巨大且此刻山庄中满是残垣断壁,山信与公孙羽等人打斗时的画面与声音为时间与空间所阻隔,并没有未“壮汉”所见。 所以对于山信从自己视线中消失后所发生的的一切“壮汉”都只能靠猜、靠脑补。 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壮汉”猜测的剧情开始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跟我冲进去!”终于随着日头一步步地爬高,“壮汉”熬不住了,大手一挥一马当先地冲入了山庄。 他一面跑一面高呼:“庄主!庄主!” 其声之大,有如锣鼓。 …… 远远地,听见了“壮汉”破锣般的声音,公孙羽不由捂脸:“我去,我怎么把这货给忘记了?” 抬眼,水柳派三人组中中毒的中毒,昏迷的昏迷,当下尚能走得几步的就剩下自个儿了。 “得了,关键时刻还是得看我的。”公孙羽连连摇头,似是为了让自己的状态更好些、更清醒些,他还特意搓了搓双掌给自己脸上来了两下。 “啪!啪!” 这既是手掌与脸颊碰撞时绽放出的脆响,更是公孙羽体内骨骼关节间摩擦所诞生的轻鸣。 他拄着刀鞘,缓缓向“壮汉”奔来的方向走去。 “啊啊!庄主啊!”山庄中到处都是燃着残火的残垣断壁,而“壮汉”为求速度不惜频繁地踏足其上,整个人在废墟中起起伏伏地跃动前进。凭着每次跃起时获得的高空视角,目力过人的“壮汉”自然很快就看清楚了湖泊边的场景。 看着山信死不瞑目的样子,“壮汉”的心都要碎了,而随即充斥了他脑海的唯剩名为“复仇”的畸念。 而这个时候,又看见了那名于昨日、今日与他两度交手的老头儿缓缓朝他走来,对方的目的不言而喻。 “可恶!我要砸碎你!”“壮汉”尚在奔跑途中手中的巨剑便已微微发光,那一式曾令公孙羽万分头疼的剑式已蓄势待发。 远远的,公孙羽已经看清了这蓄势待发的一剑,但他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对等地蓄个势的意思。 并非他已放弃治疗——毕竟如果他真的想放弃治疗的话完全可以选择蹲在原地不动,还能省下走这两步路的力气。 而是已经毫无必要。 “啊啊啊!去死吧!光辉剑诀!”“壮汉”蓄足了势,一道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粗壮的光柱自他手中的巨剑上发出,与这光柱相比,作为其目标的公孙羽恍如球棒前的棒球。 这一剑,威势骇人。 但也仅此而已了。 面对这一剑,公孙羽缓缓地抽出刀来:“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他没有蓄力,更没有摆架势,他的双眼中时一片清明:“普通的直劈。” 第四十七章 残刀面前,众生平等 公孙羽本应丧生于山信的掌底。 无论是山信还是公孙羽自己在那一掌落到实处之前便都有了结论。 所以山信自信回头。 而公孙羽却绝不肯闭目待死。 在山信的那一掌落到实处之前公孙羽穷尽了他所有的脑细胞、调动起了他这具苍老身体的每一部分完成了一通堪称脸滚键盘的操作: 首先。 “领取《基础刀法进阶》!” 有人说过:世界上最悲伤的事就是“人没了,钱还在”。 公孙羽坚决不愿成为那样的人。 接着。 “系统大神!救命啊!” 俗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 系统大神先前毕竟有着一刀秒了离火宗宗主徐炎的彪悍战绩,山信比于徐炎自是相差甚远,若是系统大神肯出手相助,公孙羽自可避开一劫。 但系统大神偏偏不出手帮忙,并表示自己会在公孙羽死后依照先前的约定控制他的尸体进行清场。 系统大神的逻辑让公孙羽明白不能。 他大致上猜到,怕是自己完成系统大神下达的任务的时候不够热情、不够主动,才导致了系统大神此刻决意对他“见死不救”的姿态。 然后。 “要死就一起死吧!”公孙羽也算是个有脾气的汉子,虽说前世一直处于逆境,更兼穿越后顶着一副老年人的躯壳令他温和得不行。但说到底,当他被逼·迫到越过某一条线之后,他也可以很狠的。 公孙羽在得不到系统大神支援的情况下一咬牙硬是将‘残刀刻印’挪到了胸口,直面山信足够开碑裂石的掌力。 最后…… 最后就没有最后了,最后的最后,事实证明,公孙羽活下来了。 而且,他还意外地收获了一式“奥义”。 ……而现在,直面着“壮汉”痛失boss的怒火,正是公孙羽令这一式“奥义”发光发热的时机! “奥义——吸星~!” 公孙羽右手持刀,运劲挡下部分剑光,而他的左手却呈掌状探入了剑光之中。 “检测到外来能源,自动吸收……”系统大神用枯燥的电子音无力地打出了提示。 在“壮汉”惊愕的眼神中,由他盛怒之下发出的绝强剑光在公孙羽这一掌之下迅速缩水。 没错,这就是公孙羽收获的“奥义”。 系统大神初次启动的时候便是吸干了他这具身体原主人所残留下的所有真气,后续更是有吸纳他人注入公孙羽体内的真气的前科以及每日吸纳公孙羽自身真气作为能源的惯例。 在系统大神的描述中,系统的存在离不开能源的供应,而内力、真气、剑气等都可以作为系统运行所需的能源。 于是,在先前山信给予公孙羽的濒死体验中公孙羽第一次主动尝试触发了系统大神对于能源的吸纳机制。 系统面前众生平等。 山信的那一掌如是。 壮汉的这一剑亦如是。 愿这残刀里,不分你我高低。 公孙羽看着光柱急速缩水,口中甚至哼起了歌。 “扑通!” “壮汉”落地,距公孙羽五丈远。 “你这是什么妖术?”“壮汉”长得憨实,他的想法却不如他外表这般憨实。 人啊,是一个复杂的群体。 在面对自己所未知的现象时,智者们会选择极尽可能地去解析,解析不了的,存而不论; 而愚者们啊,在遇到未知的时候,他们从来只会将未知妖魔化。 我所能看懂的便是真,我所看不懂的便是伪。 “妖术?”公孙羽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剑光在这只手上连半点痕迹都未能留下。虽然原理其实他也并不全懂,但好用不就完了么? 握掌成拳,残刀刻印在公孙羽的掌心处隐没不见,“随你怎么说吧。” 语罢,公孙羽将手中之刀平举,刀尖点名般直指“壮汉”:“如你所见,你的老大死在我们手上了。我看你好像有点要为他报仇的意思,怎么样,比划比划?” “壮汉”的呼吸顿时变得格外粗重。 是的,“壮汉”是想为山信报仇,但这只是他在乍一看到山信尸身时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 对,是“第一个想法”,除了“第一想法”外他还有第二个想法。 “壮汉”人长得憨实,可内心深处一点儿也不憨实。 憨实的人或许可以练得好剑,但憨实的人绝混不上他如今的这把交椅。 “壮汉”的第二个想法很简短:逃。 山信的武功有多高? 将境界换算、将战斗经验换算、将各种心计换算,“壮汉”以自身为计量单位粗粗算来,一个山信至少能顶九个“标准单位”。 而山信现在躺了。 这说明山信所遭遇的对手少说也能顶九个“标准单位”。 然而“壮汉”并没有青睐他的第二个想法。 诚然,他是忠于山信的,为山信复仇对他而言是义之所在。 但更多的,支持他急火火往这边赶、急吼吼放出自己最强一击的是一句古话: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山信的强大“壮汉”完完全全地见证过,他相信即便是山信的对手获胜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事实上在“壮汉”一路上不断跃起以获得高空视野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湖边几人各自疗伤的场景也完全符合这一点。 这场面就像是团战结束,遍地残血,我方上单迟迟赶到,觉得自己能捡到人头。 人头可没那么好捡! “壮汉”缓缓地提起了剑、摆出他所认为的自己能摆出的最具有威慑力的进攻姿态:“歪门邪·道!吃我一剑!” 又是一道剑光劈出,公孙羽抬手一抹,那剑光转眼便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然而剑光只是虚招,借着剑光掩护“壮汉”转眼间已欺近公孙羽身侧。 “我让你装神弄鬼!” 这句话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恐惧,“壮汉”吼出这句话时的语气被风灌得走了形。 风,是“壮汉”高速移动时带起的风。 风,亦是“壮汉”绷紧肌肉、将真气尽数束于剑身之内劈出这一剑时搅动的风。 风,更是“壮汉”面前,那佝偻着的、瘸着一条腿的老者衣袖轻摆时扬起的风。 迎风……一刀斩! 第四十八章 犹豫,就会败北。 “你吓不到我的!” “壮汉”壮胆似的叫嚣声犹在,而他本人则已经身首分离。 公孙羽收了刀,顺便避开在惯性带动下准头全是失、化身回旋镖的巨剑以及“壮汉”犹自伫立的身躯上喷出的血。 “我没想吓你,这么冲动做什么?” 说实在的,即便是开发出了“吸星”这种外挂来克制大多数的能量攻击,但只要“壮汉”冷静一点,或稳扎稳打发挥自身真实水平,或脚底抹油发扬“三十六计”精神,公孙羽都拿他没办法。 但他偏不。 他选择了莽。 最符合他体型的莽。 所以他也得到了配得上莽夫的结局。 “五当家!”远远的,因为自身功力远逊“壮汉”而被落到了后头的二十来个喽啰们目击了“壮汉”饮恨的全过程,登时,他们一个个跟火烧屁股似的转身就跑。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这群喽啰凭着贪生怕死的卑鄙逃离了死劫。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壮汉”凭着一腔义气的高尚落得身首分离。 当然了,这些人都是匪类,多行不义乃至恶贯满盈的匪类,所以,对于他们,无须致以敬意,亦无须有所同情。 公孙羽相信:人贱自有天收。 “任务完成,奖励结算……” 系统大神的声音在喽啰们落荒而逃的那一刻响起,这声音标志着绿柳山庄从江湖上彻底除名的同时也标志着另一件可怕的事件的开端。 “不要东瀛武功……不要东瀛武功……”公孙羽从听见系统大神的提示音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祈祷,为表示虔诚他甚至直接给跪了。 《迎风一刀斩》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说在战斗中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一种合理的战损的话,一般正常的武学都是极力地往减损增伤上靠,而《迎风一刀斩》这种东瀛鬼蜮伎俩则是走到了增损增伤的道路上,并且还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吧,刚刚那一刀留给公孙羽的“红眼病”现在还没消呢。 所以,当初听到任务奖励里头有两项东瀛武功的时候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还非得系统大神搬出大杀器他才肯乖乖做任务。 “任务完成度:95.5%,奖励物品为:《苇名心法·从怂货到修罗》。是否立即领取奖励?” 系统大神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公孙羽的祈祷,又或者就是因为公孙羽发出了祈祷它才故意这么做。 毕竟,对于公孙羽利用残刀刻印开发出“吸星”的行为,系统大神可不怎么爽啊。 “不!不!不!”公孙羽仰头痛呼,老泪纵横,披头散发,如丧考妣,“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啊啊!!!” 他叫得那样惨、那样难听,以至于刚刚才被激斗动静引回来的申莫愁看了这幅场景后大为不解。 申莫愁忙问姚长青:“他……他这是怎么了?” 姚长青缓缓地摇了摇头:“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我猜……可能是大师兄发现了那孩子是他的……儿子……吧?” 你这叫做不知道? 你这叫做不敢问?哦,你确实不敢问,但你敢编啊! 嘿,别说,这编的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瞧瞧公孙羽哭得那个悲痛、嚎得那个凄惨,不是至亲之人离世还真不大可能让他这么个苍颜白发的老人有如此真情流露。 顿时,在申莫愁的眼中公孙羽的形象又变得高大了起来。 为了大义,为了她们这群陌生人,这个老者连自己亲儿子都砍了。 这是什么精神啊? 这是……哎,等等…… 如果说那条“壮汉”是公孙羽的儿子的话……也就是说绿柳山庄更水柳派怕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呐! 一念及此,申莫愁浑身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窖,而连带的,在她心里刚刚才高大起来的那个形象再度轰然倒塌并镀上了一层黑色。 她看向公孙羽、甚至是看向姚长青的目光里都带上了警惕,她的一只手更是已经悄悄伸入了自己怀中,只待情况不对便会将藏于其中的毒粉抛出。 “啊啊啊!”公孙羽毕竟用的是一具年迈的身体,嚎了一会儿也就没后劲了。 他明白的,他终究要面对现实。 “否,不领取。”他回复了系统大神。 而系统大神却用冰冷的声音回答了他:“系统超时,奖励已自动发放,请查收。” 顿时,一卷,哦,不,是一张纸条出现在了公孙羽的眼前,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字条上的字便刺进了他的眼中。 《苇名心法·从怂货到修罗》,书名很长,但内容很短。 “犹豫,就会败北。” “果断,就会白给。” 一张纸条,两句话,赚得公孙羽泪两行。 “哇啊啊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啊啊啊!!!” 捂眼,已是太迟。 不管公孙羽本人意愿如何,《苇名心法·从怂货到修罗》已融进他的身体,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爱的痛了痛的哭了,哭的累了……咳咳,串台了。 公孙羽突然失控的情绪无疑是加深了申莫愁心中的猜测,不过很快的,申莫愁心头的猜测便被公孙羽的另一动作所打消。 只见公孙羽忽地拔刀站起,刷刷刷一套操作,直把“壮汉”切成了一滩马赛克。 “你个#孙!”他一面挥刀一面骂,一面骂来还一面往“壮汉”身上吐痰。 这场面,直让刚刚才跟着申莫愁跑回来的众女吐了一地。 当然了,公孙羽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众女的反应,甚至他连自己挥刀的速度骤然暴增了几个档次都未有觉察。 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也不是所有的奶牛都能###,东瀛武学流派众多,总有那么几个流派是不那么坑的嘛! 申莫愁看着公孙羽泄愤似的行为又陷入了懵逼,她只好再问姚长青:“姚长老,他这是……” 姚长青看着公孙羽发狂似的动作,缓缓地摇了摇头:“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我猜……” “您别猜了。”申莫愁打断了他。 第四十九章 余人悉至 虽然并没有人能理解公孙羽心中的苦痛,但身为一名熟透了的男人,公孙羽硬是凭着一口气缓了过来。 这口气的名字叫做:“开宝箱”。 湖边,波光怡人。 “大师兄,两枚储物戒都已经破解好了……至于里头有什么嘛……你可以自己看。”有了上次破解徐炎储物戒的经验后,姚长青也成了一名熟练工,对于这次的两枚戒指的破解只花了他不到半个时辰。 只是,在他将戒指交到公孙羽手上的时候面上却带着连公孙羽都看不懂的古怪。 公孙羽没理会姚长青异样的脸色,他只当是姚长青余毒未清影响到了面部肌肉。 他接过戒指就往手指上套,同时调用精神与储物戒建立联系。 “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联系才建立起来公孙羽便惊呼出声。 无他,这两枚戒指里头除了十来瓶辟谷丹和些许金叶子外全是女子的衣物,而且还是极省布料的那种,“这么前卫的吗?”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山信表面上是一介武夫、一庄之主,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而在背地里他居然还顶着“服装设计师”的头衔,做着引领异界时尚风潮的“大事”。 顿时,公孙羽忍不住对山信肃然起敬——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山信已经被众女于群情激愤下砍成马赛克了。 “大师兄……”姚长青敏锐地观察到了公孙羽面色的变化。 “什么都不用说了,此事,不要外传。”公孙羽打断了姚长青的发言。 “大师兄,你……”姚长青瞪大了眼睛,但他没能把话说全,因为公孙羽也瞪大了眼睛——瞪着他。 良久,公孙羽重新开口道:“可惜了,搜刮了一圈,一本功法都没有找到。” “哪会有人随身带着自家功法秘籍的?少白日做梦了。”申莫愁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湖边,她的身后跟着十来名女子,每名女子手中还都捧着一堆衣物,“另外,还请两位移步它处,这里我们暂时征·用了!” 公孙羽和姚长青一看众女这般架势哪里还能不明白她们这是要做什么,于是便识趣地挪步往绿柳山庄废墟深处走去。 他们才走了没两步便听见申莫愁喊:“对了!小薛他应该快醒了!我在他边上熬了锅药!记得喂他喝下去!” “另外!半个时辰内不要回来!不然我毒瞎你们!”她又补充道。 这句喊得最响,几乎破音。 公孙羽和姚长青闻言不由得相识苦笑:“我们是那种人吗?” 不过几乎是同时的,两人又想到了山信留下的两枚戒指内的藏品,顿时心虚不已。 …… 两日后,由刘顺带领的水柳派“步·兵”团抵达绿柳山庄。 看着狼藉不堪的绿柳山庄废墟,无论是水柳派中的元老级弟子还是那些在水柳派成为十宗之一后收纳的那些弟子们都是满脸的惊愕加不可置信。 “刘师兄!这就是我们水柳派发源的地方吗?”一名面容尚显稚嫩的少年问。 “这里……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了……”刘顺是水柳派中的“老油条”了,有点江湖经验,他小心翼翼地从地面上拾起一块焦炭,细细分辨,“看这焦炭,成色很新。这场火……绝对是在三天之内发生的。”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掌门人呢?大长老他们呢?”有人开始慌张。 废墟里一片寂静,只偶尔有几缕来路不明的青烟自废墟中飘起。 刘顺率先拔出了佩剑:“全员戒备!” 众弟子纷纷效仿。 “马师弟!你带十人从这边迂回包抄!孙师弟!你带十人往那边迂回包抄!其他人跟我走!一有情况以吼声为号!迅速驰援!”一串串命令从刘顺口中有条不紊地飞出,自出玄武山脉后,提升了自身能力、改善了自身形象的绝不止是公孙羽一人。 众弟子立刻执行了刘顺的命令,全过程中没有一人发出半声异议。 刘顺带领着众弟子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绿柳山庄废墟。 只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没有想到,山庄外的小树林中有一道隐晦的目光暗暗注视着他们。 “有点样子了。”一个声音在小树林中响起。 “但还不够。” …… 刘顺猫着腰,在废墟中缓速穿行,每经过一处疑似曾是房舍的废墟他都要停下来派一两名弟子搜·查一番。 一刻钟过去了,他们已快抵达水柳湖边,而相对的,刘顺手中收集到了一堆怪异的布条。 “这些都是啥?”刘顺看着花花绿绿的布条组合物,心中大为不解,而眼看水柳湖近在眼前,众人心中又产生了些不安——至今他们仍未在脑中拼凑出此地发生的故事。 然而就在此时…… “啊~!”北面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吼,这意味着那个方向的队友遇上了情况。 “往北!”刘顺登时心中一凛,拔腿就要往北冲。 可是…… “啊~!”像是预演过的一样,在北面吼完了之后南面又吼了起来。 刘顺心中一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张师弟!你带十个人往北!李师弟!你带十个人往南!剩下的人,跟我走!” 语毕,他不再坚持掩藏身形,竟是直接施展出了轻功、大模大样地于废墟中飞纵,同时大喊:“水柳派刘顺在此!何方神圣!可敢现身一见?” 此声一出,登时,在靠近湖边的废墟堆里走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瘦削、佝偻,拍着手。看到了他,直让正巧跃至半空中的刘顺差点一口气走岔了、从天上掉下来。 “大……大长老?”刘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公孙羽拍着手:“不错,不错。都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语,刚刚钻出了公孙羽的废墟内又再度钻出了一大票人。 “马师弟、孙师弟?!”刘顺神情一呆,“你们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们带队迂回去了吗?” 马、孙二人讪讪一笑,并非作答,事实上刘顺此时与他们相隔还有段距离,声音传来传去的,并不清晰。 他们也没听清楚刘顺在说什么,但联系一下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们还是大体能猜到刘顺在讲什么的。 第五十章 “谁赞成,谁反对?” 绿柳山庄废墟,午间。 久违的,公孙羽架起了锅,炸起了面饼和鸟肉。 “排好队!人人有份,不用急!不用抢!” 几天没有吃过“垃圾食品”的水柳派弟子们把铁锅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是姚长青再侧维持秩序亦无法令这群“饿徒”有所收敛。 “水柳派……曾经的十宗之一……现在就混成这个样子了吗?”申莫愁双手叉腰站在远处,看着铁锅便哄闹的人们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群傻子。 “申姐姐……我想……”伤势未愈的薛胜手臂上绑着简易的夹板,内外兼伤的他暂时还不宜剧烈运动,所以人群失控的那一刻起,申莫愁就拎着他的后颈将之提到了她所认为的安全区域。 此刻,看着锅中一批批金黄的油炸面饼与油炸肉块被一双双泛着油光的手抢走、塞入一张张发红甚至起泡的嘴里,薛胜艰难地咽着唾沫,直至脸上生汗。 “不,你不想。”申莫愁冷冷地说,“那些东西对于修行不利,喏,辟谷丹。” 丝毫不给薛胜反驳的机会,申莫愁两指一弹,一粒辟谷丹便被她送入了薛胜口中。 薛胜幽怨地看着申莫愁,估计这眼光对于申莫愁而言还算有点杀伤力,所以在薛胜的注视下她说出了一句家长专用金句:“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好个鬼哦! 油炸食品散发的腻香像是一把无形的钩子勾走了薛胜的魂,申莫愁说的话他哪里还听得进去? 咕嘟! 午间用餐的时光对于薛胜而言格外难熬。 “哟!小薛啊,我可特意抢了一份给你哟!快趁热吃!”众弟子的抢饭行为已然无法制止,毕竟无论是公孙羽也好、姚长青也好,对于门派管理甚至是弟子管理上都没什么值得肯定的心得,管不住弟子对于他们而言是常事。 既然管不住,那就干脆不管了,姚长青凭借过人的手速抢到了最新一批出锅的面饼与鸟肉,照着公孙羽展示过的处理方式,他将这两者拼接成了异世版的肉夹馍。在瞥见了薛胜带点幽怨、带点渴望的目光后,这个老头子总算是良知大盛,把肉夹馍递到了薛胜的面前。 薛胜喜极而泣:“师叔最好了!” 申莫愁本想干涉一二,但想到自己毕竟只是个外人,而姚长青则是薛胜的长辈,在姚长青面前自己着实没有立场再多加干涉。 不过还不等薛胜吃上几口远处的公孙羽便拿铁锅当锣敲了起来。 “DuangDuangDuang~!” “注意了!注意了!水柳派的所有人都有!过来开会了!”公孙羽高声喊着。 “开会了,开会了。”虽然并不是很懂什么叫“开会”,但这并不妨碍众人明白公孙羽的大概意思是叫他们围过去。 众人很快到齐,便是薛胜亦已在姚长青的搀扶下抵达了会场。 “嗯!很好!”公孙羽看着一个个面带朝气的弟子,心中甚是满意,“那么,我们开始开会!” 此言方出扎堆席地而坐的人群中就举起了一只手——真是意外的有礼貌呢。 “这位同志,请发言。”公孙羽指了指举手者。 举手者站了起来:“大长老,什么叫做‘开会’啊?” “呃……”公孙羽捂了捂脑门,“‘开会’就是说让大家一起讨论一下某些事情!” 举手者点了点头:“哦,我明白了。” “咳咳!好!现在先说第一件事!”公孙羽指着人群中的刘顺,“刘顺!你站起来!” 刘顺依言站起,他已经猜到公孙羽要说什么了,但身为一个聪明人,他适时地保持了沉默、恭顺地看着公孙羽。 “相信在这几天里刘顺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公孙羽大声道,“尤其是今天早上!在刘顺的带领下大家伙儿完成了一次尚算及格的团队潜·入演戏!” 话说到这里,先前几名曾被刘顺委以重任的小队长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公孙羽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他略略点头后继续道:“所以!经过我和姚长老的研究、讨论,现任命刘顺为‘大师兄’!统管派中众弟子!” 对于公孙羽的话,明面上众弟子皆无异议,于是刘顺单膝跪地:“弟子必定誓死捍卫我水柳派!” “好!好!”公孙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姚长青倒是跳出来叫起了好来了。 只是叫好的只有姚长青,水柳派中的其余弟子们无一人叫好。 这说明什么? 公孙羽当然知道这说明什么,因为他所要说的第二件事就与之有关。 “好!现在来说第二件事!”公孙羽深深吸气,说实在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真不想做这件事,只是他没得选。 就在一天之前,系统大神给他发布了新任务:“取得水柳派的实际控制权!时限:三天。任务奖励:《雪饮刀图纸》一卷。” 公孙羽对于图纸没什么需求,他选择这样做绝不是为了得到奖励,而是为了避免惩罚。 可能是因为气恼公孙羽拿残刀刻印开“吸星”挂的事,系统大神对任务失败的惩罚做出了调整:“任务失败,系统将控制宿主杀光宿主认识的人。” 公孙羽看着底下坐着的一个个面无表情、甚至面带抵触的弟子们,心中直道:“你们可知道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保住你们的小命啊!” 然而这里谁都不会读心术,所以公孙羽的苦心无人能知。 “众所周知!我们的掌门失踪了!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派不可一日无主!经过……研究决定!现由本长老执掌水柳派!”公孙羽把眼睛一闭,一口气把台词全倒了出来,“谁赞成,谁反对?”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公孙羽微乱的喘息。 但这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像公孙羽微乱的喘息一样。 “我反对!”一名面容稚嫩的弟子第一个跳了出来喊反对,在他的带动之下,场中登时又有十余人站起。 “反对!反对!反对!” 他们一面叫着一面对天空挥舞起了拳头,将定然不存于此世的某反对派的姿态学了个十足。 在他们如此有节奏的呼声、如此有感染力的动作的带动下,登时剩下的一大半人也站了起来高呼反对。 公孙羽看着眼前“万众一心”的场面,不由得面露苦笑。 第五十一章 “代理掌门” 水柳派在大约一个月之前还不叫“水柳派”。 在大约一个月之前它的名字是“水柳宗”。 十宗之一的“宗”。 作为输掉关键一场的公孙羽,他比因伤未能上场的张泽中更招众弟子憎恨。虽说在迁移的一路上公孙羽表现出了卓越的领导力,并以油炸食品征·服了众弟子的胃、令众弟子对他言听计从,但一码归一码。 把水柳派交到公孙羽手上? 就凭几句话、几顿饭? 没这么容易! “反对!反对!反对!” 众弟子的叫嚣声逐渐减弱——倒不是因为公孙羽忽然搬出了什么道具、拿出了什么气势,纯粹是因为他们喊累了。 公孙羽一直等到只剩下个位数的弟子还在呼喊才骤然开口:“好!很好呀!” 这语气很危险,笑非笑,怒非怒。 像暴风雨落下前萧萧的风声。 他朝众弟子脸上看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众弟子中有人低下了头,有人错开了目光,能够坦然地看着公孙羽的仅有一十八人。 “但凡是反对我的,现在都可以离开!但在离开之际,请脱下你们的袍子!”公孙羽的演讲能力有限,既然一路上的同行加上绿柳山庄的战绩都无法将众弟子说服,那么再加一场演讲也只是徒然浪费口水。 系统大神就给了他三天时间。 三天,尚不足以搭起一间房,更谈何改变一群人的思想? 不是公孙羽不努力,而是张泽中段位过高,人心所向。 只是,出了公孙羽外没有人能明白:公孙羽并不是在夺·权,而是在挽救他们的性命。 至于公孙羽为什么直接掏心窝子地将实情道出? 不是系统大神不允许,而是他知道,这事儿没人信啊。 “公孙老儿!你敢!”与公孙羽预料的差不多,很快就有人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了。 前缀或后缀的“大长老”被丢弃,直接跨越了中性称谓抵达了贬义称谓,足见发言人的愤慨。 然而很可惜,跳出来指着公孙羽的鼻子大骂的只有一个,其余的,无论是方才喊过反对的还是没喊过的,都出奇地保持了沉默。 废话,大家都不傻,没见着姚长青一直没发话吗? 但凡心思活络之辈都已然嗅到了不一般的气味。 跳出来的那人顿时发现了自身的窘境,但跳都跳出来了,当然得继续往下骂了:“你莫要趁着掌门人不在,胡作非为!” 怂了,不提语气,就听这措辞就能知道他怂了。 若是他能一直保持硬气公孙羽到还会高看他一眼,而现在嘛…… “脱下袍子,离开。”公孙羽冷冷地看着他,“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水柳派的一员。” 那人面上发汗,嘴唇更是发白发抖,但他犹自强撑:“你且等着……等掌门人回来……” “唰!”公孙羽懒得再多废话,毕竟他再多说几句废话的话这章、甚至是下面几章显然又要成为水的不行的玩意儿了。 注水的剧情就像是注水的猪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刀光一闪,那弟子身上的绿袍登时化作了漫天“绿蝶”。 “你……!”那弟子还想多说点什么,但看着公孙羽手里的刀,感受着这份仅毁衣不伤人的控制力,他心知自己再练上十年功夫都赶不上。 习武啊,菜是原罪。 溜了,溜了。 他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好,还有谁持反对意见的?没有了?那好,自今日起水柳派便由我掌管。”公孙羽纳刀回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将这套纳刀的动作做得相当漂亮,以至于差点晃瞎了某几位弟子的眼。 无人搭腔,公孙羽便自顾自地往下说:“现在,我以代理掌门的身份宣布三件事: 第一,我们将在此地重建水柳派。至于如何重建,我会和姚长老、刘顺三个人在三日内讨论出一个方案。 第二,由于掌门人未出现在约定地点,我与姚长老统一认为,掌门人可能是遭遇上了未知的麻烦从而被拖住了脚程。所以,在重建方案出来之后,我与姚长老二人将外出寻访掌门人。我们外出期间,派内的大小事务皆由刘顺负责。 第三,在此次玄武大比失利一事上,本长老确实需要付上极大的责任。但各位难道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本长老决定要于十年后的玄武大比上重新夺回十宗之位,所以在找回掌门人之后,本长老将闭关修行寻求突破。至于你们一个个的是个什么打算,本长老不想过问。但我希望你们知道,离火宗登上十宗之位后实力壮大的速度绝非尔等可以想象。” 语毕,公孙羽收到了系统大神给出的“任务完成提示”,对于任务奖励先行选择了“不领取”后,公孙羽转身让出了演讲位竟是一个字都没多说。 姚长青接替他登了场。 “我没什么想说的,但如果你们还认水柳派是你们的家、还认我这个糟老头子是你们的师傅,那么就好好听大长老——哦,应该是代理掌门的话!”姚长青比公孙羽更不擅长演讲,但由于存在师徒关系,他说的话比公孙羽好使多了。“没错!离火宗收录走了我们的功法,我们的一应破绽都已被他们所洞悉!但没关系!在这些天里公孙羽大长老已经研发出了一套全新的武功!只要学了这套武功,就不虞被离火宗克制!” “功法会有的!辟谷丹也会有的!” 看似槽点满满的一番话,众弟子们却一个个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真不知道这算是什么鬼原理。 “好了!接下来由你们的大师兄——刘顺讲话!”不擅演讲的姚长青跑得比公孙羽还快。 刘顺登场:“能做到‘大师兄’这个位置,我很荣幸……首先我要感谢……” 刘顺尚在演讲,而公孙羽已经拉着姚长青一同脚底抹油了。 不擅长演讲的人大多也不喜欢听演讲,而且,公孙羽可是有着比听演讲更重要的事情。 “大师兄,你又拉我去看鹰爪老三?喂喂,做这种事情有意思吗?”姚长青满脸无奈。 “比你想的有意思多了。”公孙羽答道。 第五十二章 玫红 绿柳山庄已经不复存在了,但鹰爪老三还活着。 只不过就他个人而言他倒情愿自己死于山庄陷落的当天。 地牢。 不是绿柳山庄的地牢,而是水柳派的地牢——虽然说到底都是一个地方,就连装潢都没怎么换,但由于两者之间存在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质上的不同,所以必须在口头、在心中、更要在实质上对之加以区分。 水柳派不是绿柳山庄,身为名门正派,多多少少要有点优越感。 这优越感具体表现在囚徒待遇上就是两个时辰一次的点穴服务、一日两餐的水泡馍、以及众多女同志频率不定的人文关怀。 “哇啊啊!快快杀了我啊啊啊!” 当公孙羽拉着姚长青进入地牢的时候鹰爪老三便在享受着独属于他的人文关怀,这关怀是如此的贴心,以至于他感动到落泪、感动到呜咽、感动到言语失控。 公孙羽相信,若是他没被点了穴、身上没有被里三层外三层地缠上镣铐的话,此刻的他定然还要手舞足蹈一番以宣泄其内心的感动。 “公孙长老、姚长老!”众女见到二人后立刻放下了各自的活计,对于救命恩人她们可都敬爱有加。 而鹰爪老三更是激动非常:“啊啊啊!快杀了我吧!求求你们了!” 公孙羽没理鹰爪老三,他拉着姚长青、指着鹰爪老三道:“师弟,你看,享受特级待遇几天几夜了,这人依旧生龙活虎的。换了你我的话怕是一晚上都熬不过吧?” 姚长青本不想看鹰爪老三的惨状(具体怎么惨,恕不描述,毕竟安全第一嘛),但此刻被公孙羽拉着,他委实是不好拂了公孙羽的面子:“嗯,咱俩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哪儿还能跟年轻人比呢。” 公孙羽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你看看,鹰爪老三练的功夫好像有点门道啊,被折腾了这么久还能叫得跟杀猪似的。” 姚长青面上没什么出奇的表情,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别的领域还不好说,但在武学领域他的积累不可为不渊博:“他是个炼体的体修。体修嘛,命硬一点有什么奇怪的啊?” 姚长青面上没有出奇的表情,公孙羽有。 公孙羽用一种仿佛在近距离观赏珍稀动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姚长青,直把这个老头儿看得心中发毛:“你不觉得体修的路子挺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吗?” 姚长青闻言顿时目露古怪:“大师兄,咱水柳派如今有多少家底啊?” 公孙羽略微盘算了一下:“说实在的,这次剿灭绿柳山庄的收成不错,怎么了?” 姚长青叹了口气:“体修之路极耗资源,旁的不说,光是一个入门药浴便不知要消耗掉多少灵液。你看这鹰爪老三,身为绿柳山庄重要人物却混得一穷二白的——他的身家全花在炼体资源上了。但饶是如此,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半吊子的体修。” 公孙羽对于鹰爪老三的修炼之路并不太了解,所以此时也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姚长青知道公孙羽并不是真正的明白,于是随即解释道:“炼体固然好处多多,身为十宗之首的金刚门就是一个体修门派。但这是倾整个玄武大陆之力才做到的结果。” 姚长青这样一解释公孙羽登时就明白了:“感情炼体这么烧钱啊?” “绝对比你想的还要夸张,就咱现在这点家底,哪怕全用在一个人身上、哪怕这个人的资质上天了,练出来也不过是比鹰爪老三强上一线的水准。”姚长青拍了拍公孙羽的肩膀,“咱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个气修门派吧,我看大师兄你最近悟出的刀法都挺不错的呀。” 公孙羽对此只能报以苦笑——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哪里悟得出什么刀法。 绿柳山庄事件尘埃落定的当晚公孙羽寻了个僻静的地儿领取了他一直未有向系统大神领取的两样奖励:《基础刀法进阶》以及《辟谷丹生产线图纸》。 后者没什么好说的,其效果也就是让公孙羽在翻看过之后有了自行搭建产线的技术。 重点是前者。 《基础刀法进阶》承接《基础刀法》,里头全是对于《基础刀法》的补足。观看了它,经过内气紊乱的一夜后公孙羽发现自己脑袋上顶着的数字变成了“5”,挥刀的速度和力道比先前涨了约五成。 实力暴涨! 实力暴涨之下,公孙羽借着晨曦微光演练起了上辈子他曾练过的、令他沦为此等公民的那套刀法。 在内气的支持之下,这套刀法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招意纵横间惊动了姚长青。 二人一番交谈之下,公孙羽便“创出”了一套成体系的刀法:《五虎断门刀》。 在姚长青的评价中,这套刀法有不下于《水柳剑诀》的潜力。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恭维公孙羽。 “喂喂喂!老匹夫!速速将我杀了啊啊啊!!”在公孙羽与姚长青交谈期间鹰爪老三其实一直在制造噪音,连在他身上的铁链在他疯狂的挣扎之下铮铮作响。 “别急啊,至少得让我们把榨出来的东西榨干净咯再说。”该了解的事已经了解完毕,公孙羽自无理由再于此地多留,他看着鹰爪老三的眼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对他说了话。 “公孙长老,这是今天的量。”此时,一名女子施施然来到公孙羽面前,她用双手捧着一只玉瓶,玉瓶中盛着一抹玫瑰色。 “色泽越来越淡了啊,量也少了。”公孙羽细细端详着玉瓶中的液体,“再接再厉啊。” “啊啊啊!老匹夫!尔等不得好死啊啊啊!”鹰爪老三还在惨叫,有一条针管刺在他的丹田位置,针管延伸出的另一端则被连到了一只玉瓶中,丝丝玫红断断续续地在针管中流淌,直令鹰爪老三目呲欲裂。 “大师兄啊……”姚长青看着玉瓶欲言又止。 “我知道了,你那份少加点。”公孙羽掂了掂玉瓶后将之收入储物戒内,“另外,得派人采购一波粮食了。” 第五十三章 出发,水月城 地牢厚重的机关门将鹰爪老三源源不绝的咒骂声阻隔,再往外走出一段距离便足够将那一丁点的、从门缝里漏出来的余音悉数撇开。 古人云: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公孙羽算不得君子,前世不算,今生也不算。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某些事情上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 掂着手上的玉瓶,公孙羽与姚长青踱步走进了一间小木屋。 木屋是他们近几天内就地取材搭建出来的,就形貌上来讲它很是粗糙,甚至配得上一句“粗制滥造”。 但这些都只是表象,木屋内部实则另有乾坤。 木屋内部有一条木制的生产线。 “大师兄,你这套玩意儿居然真的能‘生产’出辟谷丹来,着实奇妙。”姚长青看着公孙羽将玉瓶中的液体倒入生产线上的一方容器内并按动了某个机关,在该容器内还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草药,在机关遭了触动后它们被迅速地搅拌到了一起。 随后,公孙羽又按动了另一个机关使得容器中已呈半液化状态的混合物通过容器底部的一处管道流入了另一个密封且底部燃着火的炉子内。 公孙羽与姚长青在生产线旁等了大约一刻钟后,数十粒玫红色的丹药便从炉子内滚出、落入了早早架设着的盘子内。 “没什么奇妙的,普通操作而已。”公孙羽在操作生产线的时候并不方便同姚长青搭话,毕竟他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知道如何架设产线、知道如何操作产线,但对于这条产线中所蕴含的各种原理他是全然的不懂。 所以,他也完全没意识到这条产线的问世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永远不会知道,姚长青之所以对他上位代理掌门一事毫无置喙,有一大半的缘由是出自这条产线上。 “师兄大才!”每每看到这条产线的运作,姚长青都不能忍住自己对于公孙羽的崇拜。 公孙羽对此只是摆了摆手:“大什么大,才什么才。主材料都没有,现在我们生产的辟谷丹是拿各种草药加鹰爪老三的精血制出的西贝货。效力只有普通辟谷丹的一半的同时,吃多了甚至还会对人体有害。” 别误会,公孙羽才没背过《本草纲目》,而就算他背过也没有用——这可是在异世界,《本草纲目》再逆天也没可能将异世界的草药都收录在内。 公孙羽知道如何用其它材料替代正常材料制作辟谷丹完全是《产线制作图》的附赠效果,往极端情况说,读了说明书的他甚至可以用沙土当主材料手搓辟谷丹。 就是那个效果嘛…… 一言难尽啊。 “大师兄,辟谷丹的主材料……”姚长青皱起了眉头,“能不能从面粉里提炼出来?” 辟谷丹,异世界的通用型主粮,其主材料来自一种植物的果实。据姚长青以及其他知情人士的描述,该植物长得极似公孙羽前世常见的小麦,就是体型大了点。 一株异世界版的小麦茎秆足有壮汉手腕粗细,高度更是可以达到两米,其果实一年三熟,每一粒都堪比幼童的拳头大小。 此果实的核心即为炼制辟谷丹的主材料,而去除核心之外的其余部分则并没有什么炼制价值,它们常会被研磨成粉、售予平民。 没错,是售予平民。 异世界的小麦绝非寻常人家可以种植,十宗早早地就意识到了该作物的价值,所以,除了被十宗所认可的势力外,任何人若是敢于私自种植都会遭到十宗的打压。 “我试过了,提炼是可以提炼,但就算是将我们所有的存粮都投入下去,能提炼出来的量也不够做几颗的。”公孙羽无奈道。 姚长青撇了撇嘴。 公孙羽将盘中的丹药拾起、装入瓶中:“此事虽急,但就精血的成色来看,鹰爪老三怎么滴也还能再坚持个十天半月的。十天半月,应该足够我们去水月城走一趟的了。” 姚长青表示赞同:“大师兄说的是。” …… 继公孙羽宣布自己担任代理掌门后时间又过去了两天,两天内,公孙羽数度召开交流会议,不断培养水柳派众弟子们的精神凝聚力。作为曾经网络时代的好学青年,公孙羽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人心齐,队伍才好带;否则,是会出大问题的。 在这两天内公孙羽有意识地让刘顺做了多次演讲,直到他认为讲到位了、人心齐了才罢休。 第三日一早,公孙羽、姚长青以及申莫愁三人打马离庄、向水月城而去。 临行之际公孙羽刻意地没有通知所有弟子,而唯独将刘顺叫到了跟前:“顺儿啊,记住,我们不在的时候一定要盯紧了薛胜,别让他偷懒!炸面饼的供应不能断!每人每天至少要供上两只!” 刘顺虽然不明其理,但面对嘱托依然是点头称是。 三人打马一路走远,直到刘顺再无可能听见三人的声音时姚长青才开口:“大师兄,你为什么不把其中的原因讲出来?我怕那刘顺不明就里,误了大事!” 公孙羽还没说什么,申莫愁倒是插上话了:“嘿!他能说吗?他能怎么说?是说:‘不好意思,你们每天吃的辟谷丹里头都带有毒性,在服用丹药的同时必须佐以解毒剂方能保得平安,而解毒剂什么的我已经塞在面饼里了’这种话吗?当心你那顺儿当场一面饼糊你脸上!” 公孙羽撇了撇嘴:“申姑娘,你可真是‘一针见血’。” 他本来想说“申姑娘,你嘴这么毒,当心嫁不出去”,但转念想到申莫愁身上发生的不幸,话未出口已变了词。 “另外,喏,两位的份我可都带着了,吃吧。”公孙羽说话间便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两张面饼,一左一右地递到了两人手中。 “炼个辟谷丹都能炼出毒性来,世界之大,你应该是独一份了。”申莫愁咬着饼依旧不忘毒舌。 “如果这次水月城之行顺利的话,我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公孙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但他同时也针对申毒舌提出了问题,“申姑娘,你不久之前才去过水月城,能说说城内如今的情形吗?” 第五十四章 徐直徐弯 从绿柳山庄(旧址)前往水月城,骑马的话少说也得要三天。 而由于水柳派里头最快的几匹马——也就是当初公孙羽等人骑着星夜兼程赶赴绿柳山庄的那几匹马都在休“工伤假”,所以,骑着劣马的他们怕是没个四五天根本就别想看见水月城的边儿。 赶路是枯燥无聊的,这对于任何人来讲都一样,而无聊的故事根本没有被记载的价值。 就像现在驰骋在草原上的某支身着红衣的队伍,他们就会赞同这一观点。 “师兄!掌门人的位置还在变化吗?” 一名虬髯大汉捧着一方罗盘跨坐于高头大马上,闻言他回过头来朝着发问者无奈一笑。 “一直在变,就没停过。”虬髯大汉道。 发问者是一名胡须如刷的汉子,他的五官长得很是着急,以至于不知情的人在同时见到了他与虬髯大汉的时候绝不会认为虬髯客是他的亲师兄。 刷须汉叹道:“师兄啊,你说师傅他这算怎么回事?不回门派,也不同我们碰面,天天在这草原上飘着?” 虬髯汉子闻言面色一肃,当场训斥道:“慎言!师傅岂是你我可以议论的?有时间跑来消遣我,倒不如去孙长老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支队伍浩浩荡荡足有百余人,他们呈一字横队行进着,自天上往下看,他们就好像一只红色的雨刮器自草原上扫过。 “别啊!师兄!你已经执掌这通灵盘快六个时辰了,该换我持盘了吧?”刷须汉子急道,他的眼中更是有着一丝惧色,似是虬髯汉子口中的“孙长老”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虬髯汉子自然看出了刷须汉子的窘迫,诚然,自他们的掌门人——徐炎久久未归后,身为离火宗内一贯以来的二号人物,孙长老可谓是急白了头。 他没法子不急,徐炎除了是离火宗掌门之外更是宗内第一高手、第一功臣。 他永远不会忘记——应该说每一位离火宗弟子都不会忘记,五年前的那个雨夜,徐炎孤身闯入离火宗禁地、经三日夜生死考验、九死一生后捧回《离火神功》的那一幕。 那道浑身染血的身姿牢牢地刻在了离火宗人的心底,他们坚信着他们的掌门人无所不能。 然而,现在他们那无所不能的身影失踪了。 近一月前,离火宗刚刚拿下水柳宗的地位,令水柳宗成了水柳派。 那一日,接管水柳宗身家的那一日,徐炎留下一封以密语写的信后便失踪了。 对于没有看过或者没有看懂密信的人们而言徐炎是真丶失踪了;而对于孙长老而言恐怕则并不是这样。 他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的,所以在看过密信后他便力排众议,带上了离火宗内的精英们上演了当下这出“掌门去哪儿”。 随着搜寻队伍在草原上一天天地推进深入,一天天地无功而返,孙长老的脾气正在同步地增长,近一两天内已经少有弟子敢于出现在他身边三丈内。 但虬髯汉子是一个例外。 在听了刷须汉子的埋怨、看了汉子脸上的苦色后,虬髯汉子毫不拖泥带水地将通灵盘抛到了对方的怀里,接着一勒马头,转身扎进了队伍中。 刷须汉子在他背后高声致谢:“谢了啊!” 虬髯壮汉对此只有摇摇头。 “我年轻的师弟哟。盯好通灵盘。” 他这般叮嘱道。 片刻之后,他登上了孙长老所在的马车。 早在他尚自距离马车十几丈远的时候,马车中刺耳的声音便被风抓着、强塞进了他的耳中:“废物!都是废物!这么多个人找一个人,这么多天了!连根毛都没找到!你们说!要你们何用?” 这声音略显嘶哑,但更多的是威严。光听这声音就让人产生了一种自己矮了一头的错觉。 虬髯汉子无奈笑笑,停顿再三后还是推开了马车的车门,登了上去。 “小直啊,你来的正好。”孙长老的脸活像是用带皮的松树根雕出来的廉价纪念品,一捧八爪鱼似的长胡随着他的激情演讲活物似的招摇着。 “小直”是虬髯汉子的名字,他的全名叫做“徐直”,和离火宗内的很多弟子一样,他是由徐炎收养的孤儿。 他本不姓徐,他本亦没有名,是徐炎给了他姓名。 “小直啊,你来的正好:快来评评理!”孙长老一手拍着自己的大腿,一手拍着一名跪在他跟前的弟子的背,“你说他们是不是废物?” 跪在地上的那人徐直熟得很,那是徐直的另一位师弟,同样被徐炎赐了姓名、一手养大的孤孩儿。 那人的名字与徐直正好能构成一对正反。 他的名字叫做“徐弯”。 今天早晨徐直还指派了他带领一小队人马朝某个方向去搜寻徐炎的踪迹。 而现在,他跪在马车中,他所带去的人马静默无声地候在马车外。 很显然,他们一无所获。 徐直看着他,他也看向了徐直,两遍目光交错下,一边上挥之难去的黑眼圈,一边是消不下去的红眼眶。 徐直还能说什么呢? 他唯有点点头,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马车,然后跪在孙长老的面前:“弟子无能!”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真诚也很沉痛,光听这语气,不明就里的人几乎会以为他死了亲爹。 孙长老撇了撇嘴:“无能了不起吗?你们无能?一个个有手有脚的还敢自称无能?这是要将我一个双腿尽废老东西置于何地啊?” 徐直无言,只是跪着。 他垂下的目光不知是在看孙长老那双空荡荡的库管还是在细数马车底座上细微的缝隙。 孙长老见状心知再多说什么、再如何阴阳怪气地讲出些什么也不过是单方面地宣泄自身负面情感。于是他适时地收住了说教,挥手令两人退下。 “师兄,你随我来一下。”退出马车,不知道跪了多久的徐弯不着痕迹地拿手肘捅了捅徐直。 徐直会意,于是两人走到了远离人群的僻静所在。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徐直问。 徐弯道:“我发现了一些线索,一些指向不好的结论的线索。” 第五十五章 论对于bug的处理方式 徐弯是个粗人,粗到就连宗门秘籍都得别人帮着翻译才能进行修炼的粗人。 所以直到徐直随着徐弯抵达了被后者小心翼翼掩蔽的地点,他才真正的弄明白其口中“指向不好的结论的线索”指的是什么。 那是一片密密层层的草丛。 草丛,草原上最最不缺的就是草丛,草丛中最不缺的就是飞虫。 但是,徐弯带领徐直造访的那片草丛较为特殊——这片草丛中栖息着的飞虫的密度远远高于其它区域,而且,若是能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这一数值还将持续上涨。 因为啊,这片草丛中卧着两具尸体。 两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徐直在看见这两具尸体的第一时间就给跪了:“五师叔!六师叔!” 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早已被虫蚁蛇鼠乃至青狼苍鹰光顾到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但徐直依旧没可能认错人——就算他认错了人也不可能认错剑。 两具尸体的身边散落在地的剑归属于徐直口中的五师叔、六师叔,于其剑柄上镌刻有离火宗的符号以及持剑者的名讳。而作为一个大派,离火宗的剑绝不容易伪造。 是以徐直不可能认错剑。 剑手剑手,剑不离手。 除非剑手身死。 徐直叫的那是一个惨,不过他很快就收住了声——就连身为粗人的徐弯都能懂得这件事不宜声张,他身为一个聪明人又岂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五师叔和六师叔都死于这种针。”待得徐直收住了声、略微从痛失师长的悲伤中走出时,徐弯适时地递过两根针。 “碧色的针……这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手段?”徐直接过针仔细端详,但他完全无法在自己的脑海中找到有关于这两根针的信息。 玄武星上的武者们大多都是练剑的,便是练刀的人极少,更不用提“针”这种暗器了——毕竟玄武大比上不允许使用暗器。正所谓大比比什么,武者练什么。大比上不让用暗器,那么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学暗器了。 “肯定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良久,他也只能给出这么一个结论。 他还是图样图森破。 不过算他走运,肇事者留下的线索并不只有这么一条。 “我还找到了这个。”徐弯又掏出一把剑,只见这剑通体泛黑,其剑柄上还镌刻着两个走了形的小字。 “水柳。” “这是张泽中的水柳剑!”徐直脱口而出,心思灵活如他,立时便锁定了真凶,“是张泽中下的手!我早听闻水柳派除了一部《水柳剑诀》外还有一部不成文的《水柳针》!可恶啊!五师叔和六师叔便是折在这卑鄙小人手中!” 但很快的,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剑上有雷击的痕迹……师弟!你是在哪里发现这把剑的?可有发现张泽中的尸体?” 剑手剑手,剑不离手。 除非剑手身死。 世人皆知水柳剑乃是水柳派掌门人世代相传的佩剑,而一柄这样的剑,除非水柳派惨遭灭门,否则绝不会容许它流落在外。 “就在那里。”徐弯将徐直带到了一块焦黑的草地旁。 徐直张大了眼:“这……” 草地上留有一个焦黑的人形。 他愣了那么一下,随后将手中的水柳剑一丢,双手抓住徐弯的衣襟急骂道:“#!你这##!这么大的事儿你敢瞒着孙长老?我都不敢!快!随我回去!” 粗人与细人……哦,不,应该说是愚钝者与聪慧者的差别于此展露无疑。 然而,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在这个时间点上的徐直还没有意识到:孙长老毕竟老矣,心脏承受能力有限。 他更没有考虑过:要不要在附近掘地三尺,试试看能否找到新的线索。 一念之差,便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命运。 …… “发布任务:‘争分夺秒’,拦截离火宗先遣队伍。任务奖励:‘夺萃之镰’制造图纸一卷。” 骑着马赶着路,天已聊完,正处于尴尬期中的公孙羽忽然听见了系统大神那充满磁性的声音。 老规矩,接到任务先看奖励。 “夺萃之镰?这是……这不是传说中的‘吸蓝刀’吗?有搞头!” 俗话说得好:系统出品必属精品。虽然这一定律放在公孙羽摊上的这位大神身上并不非常贴切,但系统大神给出的奖品多多少少具备点可操作性。不提那些看一遍即可自动学会的武功、不提那即便是将材料与环境都劣化了数个档次但却依旧可以维持正常生产的产线,就说同一类型的《雪饮刀生产图纸》。 看过图纸的公孙羽有信心能将雪饮刀打造出来,只是究竟能复原原版雪饮刀的几成水准就得看材料了。 先看奖励,心头火热;再看任务,冷水浇头。 “拦截?离火宗?先遣队伍?”三个词,每一个词都让公孙羽头大,三个词连起来之后,公孙羽的状态就成了“一个头三个大”。 但这还不算完,不及公孙羽深思,系统大神再度发话: “发布长期任务:充能。为残刀收集足够的能源。能源形式:不限。任务奖励:充能每完成1%,发放小礼包一份。每完成10%,发放大礼包一份。另:每消耗1%的充能可动用残刀投影一次。” 这次的信息量更大,但面对这段信息公孙羽却是瞬间秒懂——这是官·方封bug来了。 众所周知,在一款游戏中若是出现了bug,官·方一般而言只会采取两种处理措施。 其一,连夜加班,修正bug。 其二,让bug成为游戏的一部分。 面对公孙羽找到的“吸星”bug,系统大神选择了第二条路。 “#!干了!‘吸星’在手,离火宗敢来多少我就敢收多少!”公孙羽一拍马背,口中说得跟他有选择不接受任务的权力似的。 “大师兄,你说什么?”公孙羽一时激动之下将本该在心里想想的话宣之于口,顿时便引来了一左一右两道含义迥乎的注视。 来自姚长青的注视中充满了关切。 而来自申莫愁的目光里则充满了鄙视。 第五十六章 笑话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有这么看救命恩人的吗?” 公孙羽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申莫愁,以至于频遭鄙视,甚至于他连申莫愁具体鄙视他的哪些方面他都没有弄清楚。 所以他不爽啊。 说实在的,任谁都会感到不爽的:明明自己是施救者,对方是受助方。眼下对方脱困了、得救了,不说半句感谢都没有,甚至还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竖中指。 这是什么世道啊? 可能也是自知理亏,申莫愁移开了目光,但面对公孙羽的质问她却是毫无表示。 可能大约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公孙羽产生鄙视的情绪吧? 是啊,她既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鄙视公孙羽。 没理由是因为公孙羽是个正面人物。 没资格是因为公孙羽确实比她强。 这些天里公孙羽做的每一件事都被她看在眼中,无论是以弱胜强地杀败了绿柳山庄的强人,还是专注技术、建造出辟谷丹生产线。这些事情都是申莫愁自己绝无可能办到的。 先不提申莫愁心中千回百转的念头,公孙羽在得到了系统大神“钦定”之后心思登时为之一活:“申姑娘,师弟!本长老新悟出了一门功夫,需要你们帮忙实验实验。” “哦,原来师兄方才是因此事而欣喜。”姚长青真心底为公孙羽感到高兴,“恭喜师兄!” “估计不会是什么正常的功夫。”作为对《迎风一刀斩》的副作用有初步了解的申莫愁对此撇了撇嘴。 申莫愁一开始的时候是想拒绝的,但转念想想自己还是要发扬一下尊老爱幼之精神,同时旅途无聊,亦需要稍作排解——可能后头那条才是真正的理由…… 于是她果断开口:“要我们怎么帮忙?” 公孙羽呵呵一笑:“这个很简单啊,我这门功夫是防守类型的。实验的话只需要两位隔空以剑气攻击我即可。” “唰!” 公孙羽话音刚落姚长青便极为果断地放出一道剑气攻向公孙羽的胸口,这一手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并未做好准备的公孙羽只来得及匆匆抽刀往胸前一封,然后…… 他被轰出了马、整个人倒飞着挂上了路边的树梢。 “……我还没喊开始呢……”公孙羽齿间带红,无语问苍天。 “‘好’功夫。”申莫愁看着公孙羽的狼狈样,默默吐槽,顺带的,在她心中先前鄙视公孙羽而留下的些许不安亦被彻底驱散。 “啊?还要喊开始才能开始的?大师兄,你怎么不早说?”姚长青勒住了自己的马,同时衣袖一带同时拦住了公孙羽的马。 “这不该是常识吗?”公孙羽的脸有些红。 树林中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草原上,离火宗先遣队伍傍河扎营。 作为资金充足的新晋十宗成员,相比于水柳派一辆马车走天下的穷酸做派,离火宗的营地里立满了帐篷,硕大的宗徽宗旗,遍地开花。 而同样的,相比于水柳派时不时就排起长龙、有说有笑的范围,离火宗营地内回荡着的只有一个声音。 “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还敢瞒着我?” 在营地内最大、最豪奢的帐篷中,孙长老面色铁青地训斥着正跪在他面前请罪的徐弯、徐直。 “长老息怒!”徐直额头带汗,本该巧言善辩的他在孙长老面前表现得比徐弯还老实。 “长老息怒!此事全是我一人的主意!与师兄无关!”徐弯倒是讲义气,一开口就把责任全揽上身,“师兄知晓此事后更是第一时间拉着我前来领罪!还请长老明察!” 孙长老闻言脸色更青了,他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们是在教本长老该如何做事吗?” 怒极反笑、一连三个“好”、外加反问的语气,掀桌前的标配。 果不其然,还不等徐弯这个直肠子、呆头鹅开口再多说一句话,一只干瘦但不显干枯的手便重重地印在了他的胸口,直将徐弯打得滑出帐去。 “长老!”徐直慌忙向前一扑、抱住了孙长老的双腿,“弯师弟他是因为担心您的身子才这么做的……他这么做可都是出自一片孝心呐!求您高抬贵手!从轻发落!” 孙长老尚在气头上:“滚!撒手!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话说完便是一掌印在了徐直的背上。 “噗!” 孙长老一把年纪了,数十年的功力堆砌之下,他的含怒一掌岂是好打发的?即便是心怀理智稍稍收了三分力道,也令徐直猛吐了一口老血。 但吐血归吐血,徐直口中不停:“长老!求您给弯师弟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孙长老在将徐直打得吐血的同时也算是清醒了,先看看地上由徐直出品的一滩血,再看看地上由徐弯贡献的一条血(从徐直身边一路延伸到帐篷外头),最后想想他刚才含怒出手时没轻没重的力道。顿时他心中开始有些慌:“徐弯!还活着吗?活着的话给我滚进来!” 话音方落,徐弯便侧着身子、顶翻帐篷帘,滚了进来。 见状,孙长老一时的沉默。 “再吃我一掌!” “长老息怒!息怒啊长老!” 徐直死命抱住孙长老的双腿,在他的卖力拼命之下,徐弯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好!我就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孙长老冷静了下来,“现在我也不瞒你们了,掌门人此次行动的目标是彻底覆灭水柳派……然而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掌门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徐弯适时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后知后觉:“什么……掌门人他……” 徐直连忙堵住徐弯的嘴,免得孙长老方才熄灭的杀心再被激起:“还请长老吩咐!只要长老一声令下,我等愿杀上水柳派,为五师叔、六师叔……还有掌门人……报仇雪恨!” 孙长老呵呵一笑:“就凭你们?” 这一笑逐渐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狂笑,孙长老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整个人直笑弯了腰: “徐炎都办不到的事,就凭你们?哈哈哈……这真是我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太好笑了……” 徐直与徐弯面面相觑。 第五十七章 二段跳、沙雕以及……飞碟? 林间跑马小道上,三人的旅途终于变得不再无聊。 “biu~biu~biu!” 姚长青骑着马,双手剑气连发,化身炮台,剑剑直往公孙羽脸上招呼。 “我接!我接!我接接接!” 公孙羽则半举着右手将剑气一一抵挡、并通过右手掌心处的残刀刻印将之悉数吸纳。这游戏一时间令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只是任他们中的哪一位都没有注意到,申莫愁看向他们的目光越来越像是在看一对沙雕。 (……这是高危动作来的,小孩子禁止模仿。) “好玩吗?” 终于,在这两个老头儿玩了近两三个时辰后申莫愁忍不住爆发了。 先是一句怪里怪气的问句,再是一个饱含危险意味的摸兜动作,接着,两个老顽童眼前的世界便被强行填塞满了绿色粉末。 “喂喂喂!你疯了吗?”姚长青功力深厚且不久之前才亲身体验过这绿粉的威力,所以他在发出怒吼的同时鼓动衣袍、吹散了袭向他的那部分绿粉。 “什么仇什么怨啊?”公孙羽功力不够,所以做不来像姚长青这般潇洒的动作,面对扑面绿粉,他能做到的仅有双腿发力、向上一跃。 然则催促一跃力道有限,人在半空公孙羽尚在绿粉笼罩的区域内,危急关头,只见公孙羽凭空一踏,整个人竟是大违常理地再度向上升起了丈余。 二段跳! 这是公孙羽在被迫习得了《苇名心法·从怂货到修罗》(简称《苇名心法》)的鬼玩意儿之后得到的一个奇怪的技能,这些天里公孙羽没少在姚长青及申莫愁面前显摆。 “真是令人羡慕的能力……直到现在我都想不通,无论是‘吸星’也好、‘二段跳’也好,怎么就被你这么个老不修给悟出来了呢?”申莫愁面色平静,似乎刚刚丢出绿粉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喂喂喂!你刚刚差点……”公孙羽扒着一根树枝、依托于此避开了尚在扩散中的绿雾,但他尚未说完抱怨的话便觉察到了一个细节——他那匹被绿粉撒了个正着的劣马还活蹦乱跳着,丝毫没有中毒的样子。 “刚刚那些只是草沫而已!”申莫愁哼道,“不过要是你们两个再继续玩那种沙雕游戏的话,我不介意改换一下粉末的成分!” 公孙羽闻言立刻自树上跃下,更是凭借二段跳的技能稳稳地落回了劣马背上。 “人吓人吓死人!”他本想着要义正词严地训斥申莫愁一顿,但看着对方那只不着痕迹地探入兜里的手,公孙羽硬生生地将这些话全咽了回去并换上了一副笑脸,“呐什么,你开心就好,你开心就好。” 宁惹小人不惹女人。 三人的旅程又很快恢复到了无言与无聊中。 然而…… “再玩一把?就一把。”大约过了一刻钟,公孙羽便忍不住开口道。 “再玩一把吧。”姚长青回应。 “biu~biu~biu!” “我接!我接!我接接接!” 看着身边的这两只老年沙雕,申莫愁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整个人痛苦不已。 “有谁还记得我们要‘尽快’赶到水月城的啊?”没有人回答申莫愁的话,唯有树林深处飞起了几只鸟儿,留下了一串鸣声。 …… “冯师弟,马师弟。有劳你们了。” 草原上,离火宗营地。 徐直徐弯二人脸上皆带着伤,孙长老下手不可谓不重,这两人身上的伤远比他们面上的伤更重。 重到了他们不得不将一项重要的任务交托给他们的师弟。 “师兄且宽心,我们必会探明水柳派的虚实,报于师兄!”被托付了重任的两人对着徐直徐弯抱拳行礼,随后更不多说,径直跨上了身边的马匹、打马远去。 他们的身影很快便化作了地平线上的两个黑点。 草原上的天空也在这一刻彻底地黑了下来。 在昏暗的天光下徐直掏出了通灵盘,镜中,那唯一的光点依旧在不断地移动着。 “你说,师傅他还活着吗?”徐弯在旁开口。 徐直给了他一脚:“师傅一定不会有事的!” 只是这一脚并不重,他的语气更是很轻,似乎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这句话。 “但愿吧。”徐弯揉了揉被自己腿上被踢到的位置,他的语气比徐直的更轻。 两人站在营地门口呆呆地远望着,漆黑的天穹下,他们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未知。 良久,徐直再度开了口:“我那儿有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金疮药,还分上好、上不好的?”徐弯呛道。 徐直顿了顿:“你要不要?” 徐弯哈哈一笑:“要,当然要。再不要怕是就没机会要了,上你那儿还是上我那儿?” 两人携手反身回营。 一夜无话。 …… 从外太空往下看,玄武星的样子便如一只老龟半浸在水中一般,端的是玄奇无比。 但对于那些见多识广的人们而言,这颗玄奇的星球早已被他们所看厌。 一艘造型如碟、长度足有千米的太空船正悬停在玄武星的同步轨道上。 “玄武星,今年灵液的产量与去年相比下降了1.5个百分比,跟前年相比下降了2.3个百分比。”飞碟内的会议室内,一尊全身覆盖着机械装甲、背上甚至还收拢着一对机械羽翼的生灵端坐主位,双手着托下巴,用冷漠的声音向会议桌边坐着的其余诸人发出质问,“有人想对此说点什么吗?” 会议室内的众人都没有立刻开口,但大多数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坐在装甲鸟人对面位置上的那名同样身着装甲但却露出了脑袋的黑面人身上。 黑面人自知职责所在,当下在小小酝酿一番后开了口:“凌克大人明察!玄武灵液减产的原因很复杂……” “闭嘴。”还不及黑面人说得几句全身覆甲的凌克便一巴掌拍在了会议桌上,登时,通体为高等合金打造的会议桌上深深凹陷下去了一块。 “我想听的不是原因,而是解决方案。”凌克那被面甲所遮蔽的面孔上唯有两颗眸子露着,此刻,他的眸子里正闪动着猩红的光。 红光,意味着危险。 这是常识。 第五十八章 充能礼包 高等合金打造的会议桌边,黑面人额头冒汗,在凌克大人强大的气场下他几乎窒息。 他很紧张,因为对于“玄武灵液减产”一事,他拿不出任何解决方案。 但他也明白,如果他不马上说点什么的话等一下凌克大人的手就会落在他的天灵盖上。 他的头骨绝硬不过高等合金。 没有解决方案那就硬着头皮说:“凌克大人,近百年来玄武灵液的采集工作一贯由属下扶持的代理人负责……” 好嘛,遇上事儿了把自个儿先摘出去,干得漂亮啊。 但凌克是何许人也?他只是拿眼睛瞪了黑面人一会儿便令对方无法再叙述下去。 “玄武灵液乃培植朱雀圣果主料,朱雀星……不,应该说是上头的态度你们想听听吗?”凌克的语气比寒冰更冷。 凌克继续道:“办事人不行就换办事人,代理人不行就换代理人!无论如何,我要看到成果!” “这一点属下早就在策划了,前些日子才刚刚……”黑面人忙不迭地摆出自身的工作业绩以便显示出自己的价值所在,但凌克则根本就不想听。 “散会!”凌克背上双翼一展,整个人直接撞开飞船外壁飞入了宇宙空间。 外部接近真空的环境与内部维持正常气压的人工环境在这一撞后背打通,足以将一个正常人当场撕裂的劲风就此产生。 然而,在这劲风的吹拂下,黑面人脸上的肌肉都未曾波动一下。 透过飞船上的舷窗,黑面人以及黑面人的同事们看向了他们脚底的那颗庞大的星球,各自均沉默不语着。 …… 劣马的脚力有限,禁不起日夜兼程,所以公孙羽一行人在夜幕降临后便选择了休整。 大约是由于年龄上的差距而衍生出的代沟吧,休整时申莫愁一贯不与两个老头儿共同行动。 三个人,两堆火。 申莫愁在独属于她的那堆火旁点算整理着一路上断断续续收集来的草药,想来是收获不错,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 公孙羽同姚长青则各自盘膝打坐,一个默运《冰心诀》寻求进境,一个默运《水柳心法》恢复功力。 这三人还真是悠闲呐,尤其是公孙羽,明明通过系统大神发布的任务知道了离火宗问罪之师已然不远,却还能如此淡定。 如果不是他有着什么依仗的话便只可能是他已完全放弃治疗。 假如他是后者的话,显然他便不可能作为本书主角。 所以他只能是前者。 实质上早在放倒徐炎的那一刻公孙羽便大致上猜到了这件事的后续将如何发展——离火宗毕竟兵强马壮、更兼新晋十宗之位,怎么可能对于自家掌门的长时间失踪毫无表示?况且徐炎此人谈吐不凡、风度翩翩、最终死于话多——一般而言,这种死于话多的角色没可能不存着点手段,自身死后依旧可以发动的手段。 而从徐炎身上搜罗出来的那堆文书们更是直接说明了一切。 在近些天里公孙羽已经通过种种途径学会了一些“本地话”了,所以当初从徐炎身上搜出来的那堆文书已然被公孙羽解读了七七八八——嗯,其实这个数字应该要打个三折。 而在公孙羽的初步解读下,他发现徐炎在咬上水柳派之前曾经将他的打算告诉了至少三个人,并交代过:假如他一去不回的话这三人将需要通过哪些方式为他报仇。 至于具体是哪些方式呢? 公孙羽知识水平有限,没读懂。 但这并不妨碍他早早地针对徐炎的后手做出一系列的应对。 比如,他早早地让众弟子们一路上自觉掩盖掉自身留下的踪迹,同时制造出各种指向错误方向的蛛丝马迹留给有心人。 他相信,这些错误的线索绝对能拖延一二追兵的脚步。 他也相信,离火宗的追兵们绝不至于一直看不穿线索的错误——他们终归是会找到那条正确的路径,然后一路追来。 所以公孙羽从离开绿柳山庄时起选择的路径便是“原路”,所以他带着水柳派此刻能拿得出来的最强战力。 只要他不偏离这条路,迟早他会正面遇上离火宗的追兵。 “最强的徐炎都让我给杀了,其他人……怕是不足为虑。”公孙羽很自信。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那次他之所以能击杀徐炎完全是因为系统大神给他开了挂。 “而且……”公孙羽看了看只有他能看见的、自长期任务发布后便出现在他视野右下角处的充能进度条,经过他先前的努力,进度已快抵达1%。 “礼包什么的,我最喜欢了。”作为一个在某些事上熟练得让系统大神都很是吃不消的家伙,公孙羽对于礼包的热衷程度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 “师弟,恢复了没有?恢复了的话再陪我联系一下新招!”作为一个在某些事上过于熟练的家伙,公孙羽很自觉地维护了系统大神的个神隐·私·权,可怜的姚长青怕是永远不会知道公孙羽是把他当充电宝了。 “师兄之勤勉着实令师弟汗颜,看来当初玄武大比……嗯……其实算是件好事。”这些天公孙羽的所作所为都落在了姚长青的眼中,姚长青对此可谓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只要师兄能够振作,水柳派何愁不兴?” 公孙羽没兴趣听姚长青的感言,事实上,若不是为了隐瞒系统大神的存在,他甚至早就想一手按住姚长青的丹田、主动抽取对方的真气了:“少废话,快来。” 说话间他已摆出了一个形如白鹤亮翅般华而不实的姿势。 “好!来!”姚长青不再矫情,并指成剑对着公孙羽就是一顿输出。 终于,在姚长青的内气再度下跌到无法支持运使剑气的界线后,公孙羽眼前的进度条走到了1%。 “‘充能’任务进度抵达1%,是否领取礼包?” 系统大神的声音很平淡。 公孙羽示意姚长青上一旁打坐回气去,而他自己则一个飞纵加一个二段跳,钻进了树林。 “领取!”朴实无华(穷)的系统大神没有给礼包加上任何的特效,领取的瞬间,公孙羽只感到自己右手一沉、凭空抓到了一物。 “切!又是卷轴!” 公孙羽顿感乏味,但待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亮一照,他面上的乏味却瞬间转变为惊喜、又从惊喜转为古怪。 只见卷轴的封面上写着这么几个字:“《苇名流·心得摘记》。” 这啥玩意儿啊? 第五十九章 夜深人不眠 《苇名心法》以其自带的、原理未知的二段跳技能给公孙羽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它令它的东瀛老乡——《迎风一刀斩》汗颜无比。 《苇名心法》是少有的不坑爹的东瀛武学——除了它的内容真的是短了点之外。 “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 如此精悍的内容便以令公孙羽获益良多,而且还没有罹患“红眼病”的副作用,简直是良心产品。 所以,当公孙羽拿到这份外包装写有“苇名流·心得摘记”的礼包的时候,他半分迟疑都没有地就拆了包。 卷轴打开,卷轴内记载的东西令公孙羽傻了眼。 “这是……!”公孙羽瞪大了眼,一张老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抽搐。 在火折子摇摇摆摆的焰光照耀下,卷轴上的一幅幅或潦草或精细的图案如史前巨兽般撞上了公孙羽的眼球、刺入了他的心灵。 “忍义手,基础版。” “忍义手,升级弩箭版。” “忍义手,升级火枪版。” “忍义手……” 看着卷轴上的那一幅幅与当下冷兵器时代画风格格不入的图样,身为穿越者的公孙羽不可能不明白如果能将这些图纸化为现实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疗效。 冷兵器的时代必将由热兵器来结束。 只是…… “为毛这些东西都得配合忍义手使用?难不成我还得给自己装个义肢?”系统大神出品的资料以其特性在被公孙羽看过一遍后便牢牢地镌刻在了他的心中并达成了初步的理解,“没理由的。” 公孙羽收起了卷轴,吹灭了火折子。 “我得消化消化。”公孙羽回到了火堆边。 没有人问他方才“兴高采烈”地蹿出去是为着什么事儿,大家都很忙的。 姚长青忙于回气。 申莫愁忙于制药。 静谧、无人打搅的环境最适宜研究技术。 只是,公孙羽可以预见的是:姚长青必然能回满气,申莫愁也必定可以制出药来。 而他,则保证不了自己能研究出个什么成果来。 知其然易,依葫芦画瓢易。 知其所以然难,依葫芦画葫芦娃难。 白头搔更短呐…… …… 在这个夜晚里抓破头皮的人绝不只有公孙羽一个,但抓破头皮后还想不出个法子、拿不出个方案来的可能就只有公孙羽这独一份了。 像是某位孙长老,他的方案出的就很快。 “刘师弟,情况危急,速向金刚门求助!”营帐外,孙长老满脸肉疼地对着一张正自燃着的剑形符纸说着话。 这符纸是十宗内部发放的福利,作用为在一定距离下达成“即时通讯”。 这符纸作为新晋十宗的离火宗初次只获得了三张,掌门人贴身带着一张、派内留着一张、再加上他这一张。 符纸很快烧完,在符纸烧完前,于火焰中传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好的。” call完了外援,孙长老的面色顿时好看了许多:“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倒要看看水柳派这骆驼到底有多大!” 草原上的夜色深沉,深沉的夜安抚不了一双双无眠的眼。 “呱哇~” 习惯了昼伏夜出的鸟儿借着夜色的掩护开始了狩猎,振翅、扑袭,待得它鸣叫出声的时候,其趾爪上已然扣住了一只肥硕的草原鼠。 这是一只矫健的猫头鹰似的鸟儿,今夜才过去不到三分之一它便已捕获了不下五只草原鼠——这些草原鼠的重量加起来几乎达到它自重的一半。 前四只草原鼠们已经尽数进了它的肚皮,而当下的这一只——也就是第五只,亦被它一口啄碎了头颅、大快朵颐。 这等饭量极不正常。 它这是在暴饮暴食。 但它没办法不这样做,因为这些天它的消耗有些大。 别误会,从根源上来讲它是一名雌性,所以这里的消耗纯指纯体力上的消耗。 这些天——准确地讲是从近一个月之前开始它便被一个可恶的人类动了手脚:一块分量不轻的牌子被三股绳子牢牢地系在了它的脖子上,这三股绳子的布局是那样的巧妙,以至于这些天来它无论怎样努力地想要将牌子甩脱都无法如愿。 这些天它一面在以鸟语诅咒着某位手法娴熟、面目可憎的老不修的同时,一面亦因为长时间的“负重前行”而再三加大了食量。 想当初,它也是一名爱身材胜过爱饱暖的鸟中靓女,一天的食量顶破天了也不过一只草原鼠。 而现在,五只草原鼠也不过刚刚够它半日所需。 这真是一块见了鬼的牌子。 “呱哇!” 草原鼠那诱鸟的气味引来了一名鸟中帅哥,但它没敢对雌鸟以及雌鸟爪下的草原鼠起半点心思——仅仅不足一月的时光,挂着牌子的原靓女便成长到了体型比帅哥庞大两到三倍的“巨人”。 雄鸟惊恐地看着雌鸟,双翅扑腾不定的同时小声地B·B着“此地乃私人产业、神圣不可侵·犯”。 雌鸟很淡定地吃完了鼠肉,随后它振翅向远方飞去、再难为雄鸟所见。 在这一个月的时光里,这只雌鸟已经不知道飞过了多少路途、辗转过了多少个领地。 它有试过不辗转、于某地逗留,但最终结果不过是被一群同类群起攻之、驱逐。 所以它唯有飞飞停停,成了某些观察者眼中时动时歇的光点。 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才算结束? 雌鸟已厌倦至极、厌烦至极。 以往给过它安全感的黑夜再安抚不了它,一颗颗悬挂于天空中的星辰在不断飞行着的它的眼中挪移、旋转、坠落。 流光四溢。 …… 玄武山脉,离火宗。 符纸燃成的灰烬还尚存余温,一身红色短打的刘武强便已化作一团红色的流光穿梭在山道与树梢上、朝着玄武山脉的更深处以及更高处赶去。 “离火宗!刘武强!求见!” 在底层呆久了,尚未适应十宗地位带来的新身份,刘武强的措辞水准像是个赶车的车夫。 亏得他的内气修为与车夫们还是有点差别的,自山门外发出的一嗓子,足够传达到山门内、金刚门深处。 第六十章 热武“初现” 天空中有流星划过。 金刚门深处,金刚峰顶,一身短打、满头白发的金刚门门主——铁玄正负手而立。 风吹动了他的头发,也吹动了他的目光。 “该来的终归是来了啊。”他的目光只盯着那颗流星。 …… 金刚门,山门之外。 “什么?金刚门要封山?”刘武强听到由铁战代为转告的处理意见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发愣。 铁战抱臂侧倚山门、斜觑着刘武强:“小小一个水柳派,由寒玉宗出手便足够了。” 他见刘武强还愣着,便又冷冷地补上了一句:“怎么,你怀疑……” 此话尚未说完刘武强便清醒了过来,他忙不迭地朝铁战赔罪、堵住了铁战的后半句话。 怀疑? 他能怀疑吗? 他敢怀疑吗? (省略无意义的赔罪过程。) 他赔完了罪又小心翼翼地问:“寒玉宗那边……大约什么时候能出发?” 铁战站直了身,转过头,缓缓走入了山门之内,他的声音慢慢飘入刘武强的耳中:“他们已经出发了。” …… 这一夜过得很慢,也过得很快。 当这一夜过去之后,天边第一缕曙光投射到了树林当中,有一样东西于第一时间对此作出了回应。 “呯!” 一颗弹丸穿过层层枝叶与树梢冲上天空,似是怀着要将太阳射落的壮志。只可惜大地母亲着实是爱死了它,空气阻力更是舍不得它,于是满怀壮志的它仅能于天空中画出一道充满遗憾的弧线、随后重重落入大地的怀里。 “一晚上的努力。”公孙羽擦拭着手中的“枪”,像是在擦拭这世上最最珍贵的宝物,“没有白费。” 嗯…… 大家都看见了啊,这是一把需要打引号的枪。 没办法,谁叫这枪长得太古怪了——没有枪托,甚至没有扳机,它的全貌仅是一根尾部被弯曲成环形的铁管。 这铁管被固定在公孙羽的左小臂上,此刻,一缕青烟正断断续续地从一路延伸到公孙羽左掌掌轮位置的开口处升起。 这便是公孙羽根据不知是谁写的苇名流心得再研究的成果。 “速度很快,若是离得近了,甚至可以威胁到先天高手。”早早被公孙羽叫起来观摩这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幕的姚长青对于这件武器做出了高度评价。 “但可惜一次只能发射一枚。”申莫愁道,“先不说以您老的身手有没有与先天高手打近身战的机会,就是真到了那时候了……我其实挺怀疑您这玩意儿的准头能不能打中正确目标的。” 说话间申莫愁伸手指了指原本被公孙羽刻在一颗树上的靶子,靶子上有十道环——就刚刚的情况而言,用专业的属于来描述刚刚的那一枪——公孙羽脱靶了。 公孙羽面色很尴尬,他本来没想叫申莫愁也来观摩这一幕,只是奈何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愣是把人家姑娘给吵醒了。 姑娘嘛,没睡足养颜觉的时候总是不大好说话、也总是不大愿意好好说话,尤其是对着这两个糟老头子。 所以,申莫愁开始毒舌了:“我觉得您老还是务实一点,好好地补习补习武功……” 公孙羽打了个哈哈,同时他以正常的速度将自己左边的衣袖拉下、盖住铁管——说实在的,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想把这玩意称为“枪”——然后不着痕迹地抖动着自己的左腕。 烫!太烫了! 发射过的枪管几乎烫得公孙羽的皮肤吱吱响,即便他一直有运《冰心诀》来缓解,但并不能立竿见影地将之冷却。 这一刻,他无比理解为什么这玩意儿必须搭配忍义手使用。 “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公孙羽转移了话题,“我总感觉我们就要遇上什么麻烦了。” 姚长青闻言登时理解了公孙羽的意思:“不应该啊,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是在说离火宗的事情,当着申莫愁的面,他不得不这样表述。 “没什么不应该的。”公孙羽已经跳上了马背——自从获得二段跳技能之后他有事没事就要把它拿出来秀一秀,“我当初就说了,你那法子不太好。” 姚长青一脸正色:“不!我的法子没问题,就是出了问题也绝不是我那法子的问题!一定是那鸟!嘿!当初就应该……” “咳咳!”公孙羽咳嗽了一声,“驾!” 姚长青立刻收了声,随后也学公孙羽的样子往马背上跳。只可惜他毕竟不会“二段跳”技能,双腿离地之后无法凭空借力,纵使他内功修为深厚,这一起一落亦令他那匹可怜的马儿颤了一下。 “神神秘秘的,两个老不修!”申莫愁当然没听懂这两个老头间的密语,但聪慧如她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两人大概在表达什么情绪。 前路怕是没那么安宁了啊。 不过无所谓了,自打被门派派来接手水月城这边的任务之后,她的日子就没安宁过。 水月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 水月城的繁华只有真正进入过其中的人才会知晓:宽敞的街道上,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摆着摊,一件件成色各异的珍宝以及“珍宝”们多过天上的星辰。来自天南海北的武者们穿行其间,缔结起人潮汹涌、人声鼎沸。 “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离火宗的两位先遣侦察兵在星夜兼程以及良驹加持下已抵达了水月城,年纪较长、江湖经验相对丰富的冯甘三提议进入城中收集情报。于是两人便进了城,于通过城门的时候他们借由“十宗弟子”身份之便不但没有缴纳入城费,甚至还小小地敲了某几个倒霉的守门卫士们一笔。 眼前是花花世界,兜里是鼓鼓银钱,他们不是圣人亦不是完人。 是以,他们已经在城中的“商业街”上溜达了快两个时辰了。 “师兄!看!那是南海血珊瑚!啊!那是北海黑珍珠!……”即便是被警告了多次,年纪较轻的马干荣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将一出“乡下人进城”的戏码演得活灵活现。 久之,冯甘三便放弃了浪费唾沫、选择了放任马干荣东蹿西蹿。 水月城,即便是对于他这种老江湖来说也没来过几次,而他每一次来此都收获颇丰。 “老头儿,你这东西咋卖?”他早就盯好了他的目标,而直到马干荣跑开了,他才蹲到小摊面前、自摊头上拾起一物问道。 摊主是个眉毛泛白的精瘦老者,他也早就注意到冯甘三了,看着冯甘三这一身离火宗装束,只要不是瞎的或者消息太过闭塞之辈都不可能认不出这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弟子。 “天陨玄铁,黄金五十两,不二价。”他报了价。 第六十一章 同情的眼神 “五十两?老头儿!你不如去抢!” 冯甘三脾气那个爆,当时就把手里的东西拍回摊子上了。 “啪!”只见那块拳头大小的老者口中的“天外玄铁”登时就碎成了渣渣。 这哪里是玄铁,这分明是“玄炭”! 售假当面被抓,老者却是十分淡定:“嗯,现在你必须掏五十两了。” 他对冯甘三伸出了手掌,意思很明显:“拿钱来!” 冯甘三指着老者的鼻子就骂:“给什么钱?” 老者指了指自家摊子上的那堆新鲜的渣渣:“你砸坏了我的玄铁,赔钱!” 冯甘三气笑了:“老东西!你这是在#骗啊!” 老者面不改色手不挪位:“五十两。” “找你爹要去!”冯甘三丝毫不愿上当。 老者闻言先是呵呵一笑,随后面上表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竟是哭天抢地了起来,真的带泪的那种:“哇!大家伙儿都来给老汉评评理哇!” 登时,水月大街上往来的人潮中便分出了几股细流涌向了老头所在摊子。 顿时,老头哭得更卖力了。 “这什么世道?!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干点啥不好?!欺负一老头,有意思吗?”一名肌肉发达、高过冯甘三两个头的汉子推了冯甘三一把。 冯甘三正欲辩解时又一位壮汉半道杀出来,从侧面推了他一把:“欺负老头算什么本事啊?有胆的咱两练练?” “我……”冯甘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被第三条汉子推了一把。 “瞧瞧这身衣裳!离火宗的啊!才攀上十宗的位置就作威作福起来了啊?!”那条汉子比前头两条汉子更壮,他一手抓住了冯甘三的手腕,以强大的手劲捏得冯甘三硬是没能把话说下去。 “走!就让咱三兄弟来同你好好说道说道!”三人抓着冯甘三就往人群中挤,四人东扭西扭了一阵后,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水月街的暗巷,三条“熟练无比”的汉子收起了脸上的愤慨与嚣张。 “水柳派的事情我们一直都有关注。就在大约十天前……嗯……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最壮的那条汉子抓着自己的头皮努力回想着,“就是大约十天半月前,有一队水柳派的人在城外卖掉了大约五十多辆马车,而且还是贱卖。我猜,他们一定很缺钱。” “其它呢?这些时日里可有探到别的关于水柳派的消息?”冯甘三的脸上亦不再有“百口莫辩”的窘迫,他随意地倚着墙壁,形如歪脖树,更如癞皮狗。 汉子说出的情报早在进入水月城之前冯甘三就已经打听到了,此刻从汉子的耳中再听一遍,着实是乏味至极。 “我收到消息,水柳派的人卖掉了马车后朝东边去了,我想,他们的目的地应该是‘水柳故地’。” 答话的还是那汉子,其余两人各自守住小巷的两头以备不测。 很详尽的情报,但冯甘三却并不满意:“什么叫‘我想’?我需要准确的情报!” “这……”那汉子确实只知道这么多了,天下宗门千百,水柳派失去了十宗之位不啻于凤凰失了羽毛。 这也属于玄武大陆上的一大·特·色了,但凡是从十宗里头跌下来的宗门,他们的功法也好、秘术也好,过不了多久就会由玄武山方面广告天下、成为人尽皆知的知识。 所以根本没有人会去对水柳派起什么心思,因为没必要、也因为无利可图。 正所谓“拔毛凤凰不如鸡”,汉子对之关注较少纯属人之常情。 正当汉子尴尬之际,那摆摊的老者走入了巷口:“客人!请保持礼貌!” 地摊破落户的装束在老者身上丝毫未动,但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这条逼仄的小巷中时,本就不甚明亮的天光为之一暗。 就好像走进来的不是一名老者,而是一片乌云。 乌云中,隐隐有电光吞吐。 老者一到,冯甘三立马收了声,更收回了不自觉间揪住壮汉脖子的手。 “张老板。”冯甘三对他行了一礼,口中语气彻底软化,“我只想了解……” 张老板哼了一声,打断了冯甘三的话:“正所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既出得起钱,我们自然会提供相应的情报。但是,不是今天。” 这个衣着市侩、身形干瘦的老者发出的声音不高,但狭窄小巷两侧的墙壁上竟是有丝丝石屑被其震下。 冯甘三面上逐渐失了血色,良久——对于他而言的良久——他自储物戒内取出了两锭金子丢进了他身边壮汉的怀里。 “希望下一次我来的时候,你们能拿出让我满意的答案。”他硬着头皮抛出了这样一句话后转身便走,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壮汉觉得冯甘三的脚步极不自然,像是具关节僵硬的活尸。 对着冯甘三的背影,壮汉眼中充满同情。 他知道,方才老者的那一段话已然令冯甘三受了内伤。 …… “师兄!你刚刚去哪里了?我一转头就没见你人……还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马干荣在丢失了冯甘三的身影后整个人急吼吼地在水月大街两侧商户、民房的屋顶上乱蹿着,亏得他那一身离火宗服饰,否则非得引来了水月城内部的巡街小队的介入不可。 冯甘三自然不会将真实的故事告诉马干荣,他找上的人可不是什么善类,若是为宗门所知,他绝落不到好。 于是他随便编了句谎儿:“没什么,我遇着一姑娘。” 别说,他这随口一编的谎话到还真有几分说服力,当马干荣注意到他面色发白、小腿发颤的细节的时候,马干荣面上顿时就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师兄,保重身体啊。”马干荣拍了拍冯甘三的肩膀,他的脸上是了然,眼中则是同情。 冯甘三在他眼中消失不过三五分钟。 这个男人,真不行啊。 冯甘三当然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谎所带来的麻烦,但他丝毫不为之感到后悔,同时也丝毫不打算为之解释。 误会有误会的好处,他人自动脑补出来的东西最不易引起他人的怀疑。 于是他回给马干荣一个男人都懂的苦笑。 马干荣眼中的同情之色更重了。 马干荣拍着冯甘三的肩膀,语重心长:“师兄,咱等下去吃顿好的给你补补。” 第六十二章 无聊的拍卖会 水月城最有名的既不是水也不是月,水月城最有名的是水月楼。 水月楼的名字取自“近水楼台先得月”,此种命名方式,其内经营的是何等业务已是一目了然。 ……别想歪,笔者还是知道点死活门的…… 这是一处拍卖场。 所谓“近水楼台”,“河景房”听说过没有? 临河而建的房子,总要比同类目下的其它房子每平方贵上那么个一二三四成——当然了,当那些买了房的人真正入住后发现所谓的“河”只是一条臭水沟的时候还找不找得到开发商理论,那就都是后话了。 买定离手,愿赌服输。 这道理在哪里都是适用。 冯甘三与马干荣两位后生仔便坐进了水月楼的包房里。 ……别误会,他们不是来这儿买东西的,毕竟以他们两个那点身家,能拍到什么歪瓜裂枣? 拍卖会上富豪多,扮猪吃虎之辈更多。这是规律,更是定律,但凡是经营此类营生的,在熟读了无数前例后无不对进门的客人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不说奉上人手一份的灵茶灵果——这两者都太贵了。 不过人手一份参茶、两三盘茶点还是有的。 冯甘三与马干荣两人便是来蹭茶喝的。 “哗~!好茶!”马干荣大大地饮下一口,热茶伴着参香滑落喉头,他舒服得眯起了眼。 “本来就是好茶。”冯甘三没怎么饮茶,对于随手就能掏出五十两金子收买情报的人来讲,拍卖场里免费的参茶着实入不了他的眼。 毕竟,出于成本考虑,这里的参茶可都是拿参须加N多调味剂调出来的。据不完全统计,平均一根参须足够兑出三四桶参茶,完全可以应付拍卖场一昼夜的消耗量。 这是正常操作。 但看破不说破,冯甘三虽不屑这“参茶”,但他还没残忍到去搅了马干荣的欢乐时光。 就像那句鸡汤:“我情愿你一生如同白纸,无须染上杂色。” 冯甘三深得此味。 马干荣眯了一会儿,期间外头的拍卖场里已经拍出了三件“珍品”,它们分别是:千年难遇的巨型夜明珠、千年难遇的野生琼蛇胆、千年难遇的南海黑珍珠。 而此时外头台子上的主持人已经叫卖起了第四样商品:千年难遇的寒生地黄,起拍价50两黄金。 这么多个“千年难遇”都叫他们碰上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师兄!你不考虑买点什么吗?我觉着咱俩的钱加一块儿大致上能拍下这地黄。”前几样东西在主持人巧舌如簧下直令马干荣口水直流,但毕竟一个个的起拍价都贵到没道理,而且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益处,但现在的这样不同。 首先它的起拍价比较“合理”,其次他们中真的有一个人用得上它。 马干荣看向了冯甘三。 冯甘三被看得极为不爽,但毕竟是他自己撒出去的慌,再痛苦也得扛着,于是当下唯有微微一笑:“多谢师弟关心,但还是不要了吧。这参茶就够补的了,再加上这茶点,为兄已感觉好多了。” 包房里的茶几上摆放着三碟茶点——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拍卖场方面是打算只给两盘的,但碍于两人“离火宗弟子”之身份,勉强给了三盘。 这三盘茶点分别是:玲珑糕、剔透果以及翡翠饼。 名头都很高端,但实质上的口感嘛…… 若是这两人有幸尝过公孙羽的手艺,他们大约会对这三盘茶点做出如下评价: “It's_sh#t。” 当然了,由于他们并没有幸运到尝过公孙羽的手艺,更没可能学过鸟语,所以这两位朋友对于这些茶点的评价就没可能那么直白了。 他们只是默默地将茶点盘舔了个底朝天而已,而其中冯甘三可以以自己的人格担保:主要是马干荣在舔。 他可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又怎会被区区几盘以辟谷丹废料制出的小玩意儿诱·惑到了呢? “小姐,再来盘玲珑糕!”冯甘三摇了摇手边的铃铛,唤来包房外的服务员。 那服务员努力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们添茶点了:“玲珑糕一盘,还有其它可以帮助你们的吗?” “有。”马干荣向服务员展示了一下桌上快见底的茶壶:“再来壶茶。”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收走了桌上的空碟与茶壶,她临走前颇有深意地以目光于干净到发亮的盘子与两人身上的离火宗服饰上来回游走了一番,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师弟,我们该走了。”虽然服务员没有说什么,但身为老江湖的冯甘三又岂能不知她眼神中传递的意思? 他知道的,若是他们再不走,下一壶茶里恐怕会加上不少的“料”。 “师兄,你真的不打算拍一下那块地黄?相信我,你真需要它,那东西可补得很啊。”马干荣劝道。 他只是劝道,而没有喊价。 因为他是真的穷。 在两人说话期间外头的“千年难遇寒生地黄”已经迎来了第三次报价——100两黄金。 作为一个能熟练地跑到拍卖会包房里蹭东西吃的家伙,100两黄金已然超出了他的支付极限。 冯甘三看穿了马干荣的心思,身为师兄,他又岂能不知马干荣的囊中羞涩? 于是他撇了撇嘴、顺便算了算时间:“我们在这里已经耽搁得够久了,徐师兄他们交代我们的任务可不能抛下。” 听闻此言,马干荣即便是心中不舍却已不得已地站起了身。 “唉,千年难遇的寒生地黄啊,师兄,这是你的损失啊。”马干荣叹道。 冯甘三听了这话只想笑。 千年难遇。 哪有这么多的千年难遇? 噱头罢了。 把什么灌了荧光液的珠子、赖皮蛇的蛇胆、染了黑漆的珠子往土里埋个仨月然后再挖出来,土壤的腥味一冲,说它们是“万年难遇”都没关系。 谁出高价买了它们,那可真是万年难遇的SX。 冯甘三自问智商正常且具有良好的时间观念。 从他与张老板分别已经有快三个时辰了。 他相信,张老板已经搞到了能令他满意的情报。 第六十三章 让开!离火宗办事! 从拍卖所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然黯淡,不过对于水月城而言,天色越是黯淡,这边的风光越是漂亮。 风是风情的风。 光是光彩的光。 满街尽香风,一城皆张灯。 人群熙攘更甚于白昼。 冯甘三与马干荣二人从相对安静的包房中出来的时候着实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了这加强版的热闹。 不对,这样说并不准确。 准确地讲,“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的那个人是马干荣,而“慢慢适应过来”的那个人是冯甘三。 “师兄,夜生活不太适合我,我先回客栈休息了啊,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马干荣面色还有些发愣。 初见繁华,人大约都还会觉着兴奋、觉着见猎心喜、觉着想参与其中。 再见繁华,人心已生厌倦,逐渐开始反思,开始觉得这繁华并不适合自己、觉得自己与这繁华格格不入。 繁华是水月城的。 它并不属于任何个体。 冯甘三对此表示理解,同时表示自己要再度与某女子相遇,而对此马干荣亦表示了理解。 只是在两人分开前,马干荣不着痕迹地用自个儿的手肘捅了捅冯甘三的手臂,道了声“保重身体”。 转过身后,冯甘三与马干荣面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冯甘三只身走入了街头、融进了人群,循着熟悉的路径,他找到了那属于张老板的摊位。 一样的“天陨玄铁”。 一样的五十两黄金。 一样的争执。 一样的被三位打抱不平的“路人”架入巷子。 路人不再是白天时候的那三名壮汉,而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冯甘三收到的消息已不再是人所皆知的水货,而是极有价值的干货。 “水柳派的人……居然去了那个地方……他们莫不是想……不,他们一定是这么打算的!”从小巷中出来的时候冯甘三的面色很不好,先是一阵红一阵白,随后转为阴沉。 阴云密布的阴。 沉入江底的沉。 前头是他的脸色,后头是他的心情。 顾不得惊世骇俗,顾不得引来巡城队的注意以及制止,冯甘三催动轻功蹿上道路两旁的屋顶,一路奔行,不知踏坏了多少无辜的瓦片。 “离火宗办事!闲人避退!” 冯甘三闹出了极大的动静,只是任何听清了他的口号、看清了他身上的服饰的人都没有对此表示要插上一手。 只是在冯甘三的耳目所不能及的地方,一些人们正窃窃私语。 “这人是离火宗的?好嚣张。” “十宗啊,新晋的十宗门派,当然嚣张了。” “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哎呦!大哥你打我头干什么?” “少发梦了!搬砖啦!” …… 谁都没有注意到人群当中,摆放着“天陨玄铁”的摊头后头那名老者眼中闪过的一丝锋锐,以及他笼于袖中的那双对不自觉间并起的剑指。 “让开!离火宗办事!” 这声音传遍了整座水月城,最后令之终了的是从不在夜间开启的水月城城门开合的声响。 …… 马作的卢飞快。 对于某些人来讲的卢之速只是地板,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讲它却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天花板。 原定计划中大致上三天即可赶完的路,由于马匹过于不给力以及公孙羽和姚长青这两条老咸鱼一路上事儿贼多——这一时辰玩“剑气抛接球”、下一时辰玩“你猜我准头怎么样”。 直到三人的劣马都被公孙羽捣鼓出的火枪吓到边跑边尿了,他们才收手。 然后着重玩“剑气抛接球”。 申莫愁心里苦,但她不说。 不是不想说,是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有这时间,好好再复盘一下自己被擒始末,看看谁是罪魁祸首、谁在整件事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然后依照人数配药,一人一份绝不重复,岂不美哉? 复仇令人专注,令人两耳不闻窗外事。 所以,当水月城那雄伟的城墙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的时候,最先出声的是姚长青。 “好消息:我们到了。”姚长青道。 “坏消息:我们迟到了。”公孙羽老不正经地接道。 “你们认为谁应该为此负责任呢?”申莫愁眼神冰冷。 公孙羽与姚长青迅速地开始研究起了水月城城墙砖块的材质。 “我打赌,这墙砖肯定是青石粉混着冥石粉造出来的!”姚长青道。 “我不这么认为:为什么不能是拿整块的青石雕出来的呢?”公孙羽反驳。 这两人一直吵道城门口,由于两人的谈话内容太过独特,就连今日当值的守门卫士都忍不住参与了进来:“你们的赌注是什么?我也想参加!” 公孙羽与姚长青对视一眼:“赌注是谁赢了就由谁来支付入城费。” 守门卫士顿时对此失去了兴趣。 申莫愁努力地让自己离这两个老不修远一点,免得沾上傻气,只是她座下的“宝马”与这两位老沙雕实属同款,身上的衣衫亦是一色的水绿。 所以啊,她再怎么躲闪都是没用的。 她早被守门卫士归入了公(沙)孙(雕)羽小队。 “三个人,三十两银子。”守卫对公孙羽伸出了手。 公孙羽转过脸指着姚长青哈哈大笑:“你看,是我赢了吧?这墙砖是由整块的青石雕出来的!” 申莫愁捂住了脸。 姚长青则作捶胸顿足状:“怎么可能!青石粉混着冥石粉,一比一比一!大门大派凡有需要要修建工事的都按这个走啊!整块青石雕?这得要多少青石啊?” 守卫一阵的无语。 后头排队进城的人们更是无语。 “你们还进不进了?要进的赶紧交钱!”守卫想赶人,但他的职位说明书上没允许他这么做。 “哈哈!给~!”公孙羽笑着从怀里掏出三小锭银子递到守卫的手中,随着守卫完成了例行的登记,三人进了城。 “喂!王二麻子!城里街上不能跑马!要上街的话记得把马寄存到客栈或者停马场里!”顺顺利利地收到了钱,守卫本着关爱残障人士的高尚情操对三人中的公孙羽发起了人文关怀。 “哦!知道了!”化名为“王二麻子”的公孙羽对着守卫挥手致意。 第六十四章 购石记 公孙羽入城的时候报的假名是“王二麻子”,对此无论是后头排队的群众们也好还是门口守城的守卫也好,都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个个都高度近视,妖人不分了。 而是因为申莫愁为公孙羽化了妆、点上了一脸麻子。 懂得制药技术的人懂点易容术——这事儿没毛病。 他们三人都易了容,公孙羽作顶着个歪发髻、衣袍松垮的瘦子打扮,姚长青作散着头发、面带胎记的胖子打扮——这两人别的不说,任谁第一一眼见到他们都不可能觉得这两人具有玄武大陆平均水准以上的智商。 这两位还是口味比较清淡的,申莫愁的口味才叫重。 这个女人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心理上难免产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她把自己易容成了“他”,化身为一名公子哥儿。 照理来说公子哥儿的打扮怎么样都没可能被称之为重口味的,但申莫愁偏偏就把这口味演绎出来了:她往自己脸上抹了三层自制的水粉,直把一张脸抹到蜡黄、抹到发亮,然后再涂个腮红。就这还不算完,她更是于一举一动中刻意地流露些女人味来。 这个公子哥儿怕是个弯的。 真是恶趣味啊。 当初她易容完毕后公孙羽才看了一眼便没忍住、当场把早饭吐出来了。 不过不管公孙羽当时吐得有多惨,反正就效果上来讲他们的伪装是非常成功的。 所有人都相信了公孙羽便是那莫须有的“王二麻子”,而没有去深思他、以及他们的真实身份。 三人在水月大街上游荡——说是游荡,其实是在由申莫愁带着两人逐步逐步朝某一处地方靠近。 小摊位,老头儿,玄铁矿石。 “老板,这石头什么价?” 公孙羽只身走到了摊前,而姚长青和申莫愁两人则在旁侧的摊头上假装观看货物。 老头儿,或者说张老板。 张老板抬起头,他那张干瘦的脸上展示着一个标准化的市侩笑容:“五十两黄金。” “五十两黄金?”公孙羽抓起那矿石于手中掂了掂,“会不会太贵了点?” 张老板解释道:“不贵不贵,这可是天陨玄铁!你上拍卖所里打听打听他们卖什么价!” 对话说到这里,无论是公孙羽还是姚长青、申莫愁都不自觉地一皱眉头。 这切口不对! 公孙羽用拿手指蹭鼻子的动作为自己微微侧头与申莫愁交换眼神的行为打了掩护,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后他直接一把将手中的矿石拍到了摊头上。 “嘶!哟!” 预想之中矿石粉碎的场面并未出现,相反的,公孙羽的手被矿石的棱角刺得生疼。 “你到底买不买?”张老板脸上笑容尽敛。 公孙羽皱了皱眉头,略一迟疑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堆散碎金子丢在摊上,也不给张老板点算的机会、拿了矿石便走。 没有人围上来、追上来。 就好像这里做的是正当生意似的。 公孙羽走后姚长青与申莫愁分批次地由摊边撤走,为了掩盖人耳目他们或多或少都花掉了点冤枉钱买了些没什么用的玩意儿。 只是他们都没在张老板的摊头前逗留。 …… 停马场,饮水池边,三人聚首。 “怎么回事?他怎么不按照套路来?”公孙羽已经在水池边等了有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内他仔仔细细地将他与张老板之间发生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表情都回忆了一遍。 然而他依旧没弄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自己查自己是查不出问题来的。 这时候得听听旁观者的意见。 这里的旁观者指的是申莫愁。 申莫愁指着公孙羽的鼻子就是一通急风骤雨:“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打眼色是叫你撤退的,而你倒好,直接掏钱了?” 公孙羽愣了:“我们不是约定好眨一下眼是继续交易的意思吗?连眨两下才是终止交易啊?” 她捶胸顿足、怒不可遏、连撕了公孙羽这张麻子脸的心都有了:“我眨了两下眼!两下!你个老花眼!你看岔了你知道吗?啊?!” 公孙羽汗颜。 随后他与申莫愁动作同步地看向了姚长青:“下一个,看你的了。” 半个时辰后,姚长青拿着一块“天陨玄铁”回到了饮水池边。 “不好意思,我也失败了。”姚长青的脸上满是讪讪的笑。 公孙羽和申莫愁由于一个先前在张老板面前露过面、一个不方便张口说话——申莫愁的易容水平还没到能连声音易容了的程度——所以他们都没陪着姚长青过去。 公孙羽惊了:“我们早猜到你成功不了了,但是……” 他指着姚长青手中的矿石:“你怎么……” 姚长青依旧尴尬地笑着:“师兄,你不是要打把刀吗?我看这矿石不错啊,能把我灌注了真气的手都震得生疼,肯定不一般啊。正适合你造刀。” 公孙羽也尴尬地笑了笑:“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啊。” 姚长青:“不用谢,不用谢,合用就好。” 尬聊着的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申莫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废话,申莫愁抹了三层粉,谁要能发现她脸色的变化那可才叫奇了! “两位老人家。”申莫愁的语气很平淡,“你们聊完了吗?” 公孙羽听到这话顿时一个激灵——“老人家”,这都用上敬语了呢。 这是怒极反笑的套路吗?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完了,怎么了?” 申莫愁回复给公孙羽的话也是:“完了,怎么了?” 话音刚落,停马场里原本安安静静的马群中起了骚#动,一个个先前不知道藏在哪儿的黑衣人们陆陆续续地冒了出来。 公孙羽三人已被包围。 “多大点事儿。”身陷重围,公孙羽面不改色,他只抖了抖左手的袖口、拍了拍腰间的刀鞘,“就这点人,还不够我们两个老头儿吃的。” “那再加上我呢?” 像是专门等着打公孙羽的脸似的,一道不甚响亮却震得三人耳膜发痛的声音从停马场的入口处响起。 “谁?”公孙羽本能地拔刀在手,刀锋才现他便明白——未见其人便已亮刀的自己已在无形中落到了下风。 那声音的主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他的身影在场中的两对老花眼的注视下逐渐凝实。 瘦削的身影,银白的头发,看似仙风道骨,实则道貌岸然。 仅凭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语便激得公孙羽拔刀。 这样的人水月城中只有一个。 张老板。 第六十五章 欺人太甚! 张老板不是一般人。 这一点早在公孙羽一行人启程前往水月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申莫愁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倒了出来。 在她的口中张老板俨然是水月城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暗中算计了她、令她惨遭绿柳山庄埋伏的罪魁祸首。 不过说实在的,在公孙羽第一眼见到张老板的时候他并没有将这个老头儿和什么“无冕之王”联系起来,在他的眼中,张老板就是一摆摊的落魄老人。 邋遢、干瘦,像依靠嘴皮子吃饭的市侩商贩胜过靠武功立身的武林高手。 然而现在他知道:他错了,而且错得还挺离谱。 “够了,太够了。” 刀既出鞘那便不必急于将之收回,本着“犹豫就会败北”的指导理论,公孙羽闪电般地出了手。 右手持刀,刀光暴起! 左袖上翻,铜管隐显! 公孙羽才不会以为张老板带了这么多人无声无息间地将他们围住了是本着友好交流、送温暖的出发点。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既非善者,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申莫愁亦随公孙羽一同袭向了张老板,她的兵刃是一对短剑:“一起出手!拿下他!不然今天谁都走不了!” 她在这件事上同公孙羽蹲进了同一条战壕里,当真是难得的很。 “来得好!” 张老板哈哈一笑,挥手阻止了周围想要上来帮忙的小弟们,亲自对上了两人。 “迎风一刀斩!”公孙羽起手就是禁招,自下而上的一刀瞄的是张老板的腰腹一线。 刀走半路,公孙羽的双眼已然血红。血红的双眼家上不受控制地自报招名,这两者正是他冒险将这一招的招意催至极限的表现。 但饶是如此他仍觉不足,左腕机关亦已被他真气牵动,只待这一刀将两人距离拉近后便让这张老板好好鉴赏一下热兵器的威力、开开眼。 “刷刷刷!”申莫愁比较含蓄,她没有报出自己的招式名称,但看她一招间连出三十余剑、剑风如落雨般将张老板周身笼罩的样子,这一招绝不至于没有姓名。 面对如此犀利的两招张老板竟是不闪不避,甚至于他还摆出了“抱臂微笑”的姿态。 这姿势专属于胜券在握之人。 公孙羽见了张老板这姿态后刀势更猛了三分,至于如此催动迎风一刀斩的招意后会给他造成怎样的后遗症已不在此刻的他的考虑之中。 不止是他,申莫愁的招式中的疯狂之意亦盛了不止三分。 然而…… “铮~!” 在刀锋与剑尖触到张老板的衣角之前,这个老头儿终于动了起来。 他做了一件很平常、很普通的事,而当他做完这件事后无论是刀锋还是剑尖都悉数凝在了半空。 …… 作为现今的十宗之一,离火宗别的不说,这马匹质量是真的高。在冯甘三与马干荣二人的死命催促下,一日之内他们便从水月城赶回到了草原上的营地。 一路跑马进营、直冲中帐,两人齐声呼喝:“徐师兄!孙长老!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全营轰动,尤其是被他们点了名的几位朋友。 孙长老极为不爽地从营帐中走出,面对口冒白沫、疾驰而来的骏马他抬手就是两掌:“营中跑马,成何体统!何以如此慌乱?出什么事了?” 两匹劳苦功高的马儿在孙长老的掌下侧翻在地,随后各自滑出不下十余丈。由它们血肉模糊的躯体上来看,它们是享受不到十宗规格的养老待遇了。 马是摔得凄惨、伤得严重,但马背上的人倒是都充分发挥了各自的主观能动性,于孙长老掌风袭来前便整齐划一地完成了“人马分离”。 “扑通!” 两位离火宗的高徒甚至还有余力于空中上演了一出“相互借力调整位置、半轴转坐位体前屈竖旋”,然后整齐无比地同时跪到了孙长老面前。 真是训练有素啊,而且膝盖质量过硬。 只是无论是做出了如此动作的“有素者”,还是训出了如此俊俏弟子的“训练家”,场中无一人面有喜色。 “禀报孙长老!徐师兄!我们已探得水柳派去向!”冯甘三陡一落地便高声陈说。 “哦?”孙长老闻言先瞥了徐弯、徐直两眼,指派弟子探查情报的任务并不是他下发的,他也从来没有要做这种事情的想法。 对于他这样的老江湖而言情报固然重要,但此番他带来的人中没什么像样的高手,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探得了准确情报亦是无用。 不仅无用,而且还有害。 刚是刚不过的,而得到了情报后不去刚,底下的人怎么看他孙长老?地下的人怎么看他孙长老? 孙长老年纪一大把了,怕被人找,更怕被鬼找,最怕最怕的还是被自己的良心找。 所以他宁愿不知道。 而且,求救信都发了,他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就是安安稳稳地等待援军。 这是可以躺赢的局面啊。 所以,当他从冯甘三口中得知徐弯、徐直这两货玩了这么一手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是崩溃。 “好好的就不行吗?”孙长老没把这句经典台词说出口,但他那抖动的眉毛、抽动的嘴角无一不是在爆吼着这至理名言。 徐直见孙长老沉默着半晌都没动静,再看看冯甘三与马干荣二人脸上的焦急与风尘,登时便不顾辈分礼法地出言道:“冯师弟请讲!” 冯甘三继续道:“水柳派他们……他们朝我们的老家去了!” 此言一出,众人只听“咯吱”一声,却是孙长老反手一掌划破了他的帐篷,一根承重支柱很不巧地在他这一掌的行进轨迹上,是以很干脆地断了。 “哗啦!” 帐篷倒塌之声嘈乱无比,而便是如此嘈乱之声亦无法盖过孙长老的怒吼:“啊!水柳派的##欺人太甚!”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冯甘三从这声怒吼中听出了点无奈的意味。 ……这大约是他的错觉吧。 因为孙长老很快便下了命令:“所有人!立刻启程!杀光那群##!” 第六十六章 魂牌 “铮~!” 剑鸣只一声。 鸣声过后,四下只剩死寂。 公孙羽眼中血色尽褪,他手中的刀更是“当”的一声落地。 “师弟?” 他面上的神情是那样的愕然,就像是见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申莫愁面上的神情也是这般,但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公孙羽的同款。 ——这两个人的同步本就是巧合中的巧合。 她冷着眼、含着血,愤怒地质问不知道什么时候闪过来、将她剑招尽挡的姚长青:“为什么要拦我?”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答案就是公孙羽的那一声“师弟”。 “原来这些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她的一颗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你不是掌门人,你究竟是谁?”公孙羽摇了摇头,他退后两步,同时右手捂着左腕、令左掌掌根隐隐对准张老板的头部,“水柳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张老板用袖子擦拭着手中的剑,笑而不语。 他方才仅是拔出了剑,除此之外并未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再说半句多余的话。 因为会有人替他做动作、替他说话。 那人便是姚长青。 “水柳剑其实有两把,它们一阴一阳的一对。”姚长青挡住了申莫愁的攻势,同时一身真气隐隐外放,逼得申莫愁不敢轻举妄动。 他尽职尽责地为众人解说着:“掌门师兄手中的是阳剑,而张老板手中的是阴剑。” 公孙羽觉着这剧情非常耳熟啊,他好像在某部国漫大作中看到过,甚至于他现在身上练就的某门功法便出自其中啊。 不会那么巧吧? 要真那么巧的话,这剧情就太烂俗了啊。 公孙羽忍不住开口道:“师弟,你接下来不会是想说其实我们的掌门人是个弯仔,而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位张老板就是他的‘好朋友’吧?” 姚长青表情一呆:“师兄,你在说什么?” 这对活宝献上的表演着实是令人难以忍受,张老板手一滑,手中的剑直接划破了他的衣袖,差点见血。 于是,他“破功”了:“早听说公孙长老言辞犀利远超常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他顿了顿,在公孙羽敷衍的“哪里哪里”声中继续道:“长话短说罢——张泽中是我哥。” 张老板应该是照顾到了公孙羽的文化水平,所以在他话语的关键之处刻意说得如此直白。 直白到让公孙羽当场如遭雷击,面色雪白。 “呯!” 刚刚张老板的手抖了一下,划破了自己的衣袖。 现在公孙羽的手也抖了一下——他比张老板厉害多了,他的衣袖直接炸开,一颗火红的弹丸自其中爆射而出。 停马场里,一匹运程不佳的马儿应声而倒,哼都没哼一声就嗝屁了——弹丸命中了它的脑袋,这经公孙羽匠心品质出品的造物威力奇大,马匹的整颗脑袋皆不翼而飞。 这一下来得突兀且骇人,一时间即便是张老板有令在先,停马场中的诸多黑衣人们依然尽数抽出了各自的兵刃,目光不善地看向公孙羽。 面对众目睽睽,公孙羽不着痕迹地朝后又退了两步——自先前他与申莫愁的攻势中断后他便一直在不着痕迹地后退着,如果有人注意观察的话,还是能够发现他正不断地向着停马场中的一匹骏马靠近。 他一面退一面说话:“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啊?张老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了我那呆头师弟的,但你想说服我?单凭一把剑还远远不够。” 公孙羽指了指那把绿油油的水柳剑:“就这样的剑,给点时间,我能造一打出来!” 闻言张老板还没说什么姚长青却抢道:“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呢?!这剑是真的!我不可能认错!” 公孙羽额头冒汗,此刻他是真的后悔带了姚长青这么个“天真无邪”的家伙出门。 猪队友啊,这是。 “真什么真?我从没听说过水柳剑有两把的!更没听说过我那师弟还有个弟弟的!尤其是这个张老板!他是做什么的申莫愁介绍得不够清楚吗?”公孙羽大力否认着,“掌门师弟是何等英雄!又岂会有如此兄弟?” 申莫愁顶着姚长青施加给她的压力奋力表示赞同:“姚长老!清醒些!莫要被这恶人骗了啊!” 姚长青本就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天真无邪”如他一时觉得公孙羽所言确有道理,陷入了矛盾犹豫的他行气之间不免稍显滞涩,申莫愁瞅准了空子,一个后跃退到公孙羽的身边与之并肩而立。 公孙羽与申莫愁两人对视一眼,这两个原本极其看不对眼的家伙在这一刻竟是心意相通了起来,他们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我负责抢马!一起突围!”by公孙羽。 “我负责放毒!断后!”by申莫愁。 而正当两人交换了颜色与计策,即将将之付诸行动之际,变数又生。 张老板收起了手中的剑,亦收起了他那张风轻云淡的脸。 他以沉重的语气说:“三位可知,我那哥哥已经死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于三人——尤其是公孙羽与姚长青的脑中划过。 “你在说什么?!”姚长青闻言眼睛红的跟公孙羽全力催使“迎风一刀斩”时一样,他咆哮得像是头伤兽,“掌门师兄死了?!” 这个刚刚还拦着公孙羽与申莫愁对张老板动手的老人此刻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扑到了张老板的面前,他以他那两条干瘦的臂膀拎着张老板的衣领将之拽离地面:“你胡说!掌门师兄怎么可能死?!他武功那么高!就算是负着伤也能压得徐炎那自以为是的小崽子屁都不敢放一个!他怎么可能死?!” “水柳派,水柳剑。阳剑不隐,阴剑不现。”张老板没有阻止姚长青的动作,他的眼中、面上尽是悲伤之情,全然不像是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我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希望我哥死!” “但他,确实是死了。”张老板左手一招掏出一块牌子展示给诸人。 那是一块断成了两截的魂牌,一缕属于张泽中的气息不住自魂牌断面中溢出。 这块牌子证实了他所说的一切。 第六十七章 卑微如尘ro扭曲如蛆 张泽中死了。 在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后姚长青算是崩溃了,但崩溃归崩溃,生活还得向前看、向前走。 “掌门师弟的死与离火宗绝脱不了干系,姚师弟,还记得那天……” “仇恨”在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一个好词,但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它真的很有用。 仇恨点燃了姚长青,令他走出了崩溃、进入了一种亢奋状态。 此状态被称为“复仇”。 “我要为掌门师兄报仇!”姚长青的眼睛红得让公孙羽几乎怀疑他偷学了《迎风一刀斩》,他状若疯牛地在停马场里来回跺步,就跟害死张泽中的凶手就在他脚下似的。 场中想要复仇的人并不只有姚长青一个,但是由于诸人想要复仇的目标并不统一,所以他们并不能现场组成一个“复仇者联盟”。 相反的,在张老板“认亲”结束后,场中的诸人分成了两派。 一派为“多数派”,他们的仇敌是离火宗。 另一派为“少数派”,她的仇敌是张老板。 “她”指的是申莫愁。 在姚长青不再压制她之后,她恢复了自由,但她并没有做任何事——除了站在原地、冷冷地以充满憎恨的目光看着张老板。 张老板在被盯了一会儿之后总算是开了口:“申姑娘,关于你的事,我只能说一声抱歉。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顾客付钱购买商品,我收钱提供商品。只是普普通通的等价交换而已。” 申莫愁听了后先是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看了一眼公孙羽。 公孙羽闪躲着没有与她目光相接。 “好,我明白了。”她用很寻常的语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但在公孙羽耳中,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如小刀般刺进他的心口。 他知道,申莫愁是在等他做一个选择。 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做出申莫愁想要看到的选择。 想要对付离火宗,光凭如今的水柳派真是想都别想。 他需要帮手,强大的帮手。 立刻就能帮上忙的帮手。 而眼下,与水柳派同仇敌忾的张老板以及张老板手下的势力便是他们最好的帮手。 而且张老板还是张泽中的弟弟,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他也算是水柳派的一份子。 除非掉线已久的系统大神跳出来发布一个任务限定公孙羽不准和张老板合作、限定公孙羽立刻与张老板翻脸,否则他真的没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当一个一身正气的大侠——就算是他想当个一身正气的大侠,姚长青恐怕也不会答应。 大侠都是孤独的。 他暂时还不想当大侠。 申莫愁看着他,等着他的表态。 他的闪躲便是他的选择,申莫愁看在眼里。 转回身,转回头,申莫愁笑了。 像是古董花瓶摔在地上裂成的笑脸,她就这样笑了。 她带着这幅笑脸缓缓地收起了左手中的剑、张开了左掌。 她的左掌上佩戴着从山信身上缴获来的、被公孙羽按功劳分配给她的储物戒。 一股墨绿、几近黑色的气柱自储物戒中汹涌而出。 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控诉、什么都没有宣告,她就是这般出乎众人意料却又极为合情合理地出了手。 “小心!有毒!”身为老江湖的张老板一见这气柱的色泽便猜到了它的疗效,当即鼓动掌风将气柱轰散、逼开。但他这番动作无疑是促使了毒烟的扩散,停马场中的马匹一匹接一匹地在毒烟中倒伏、死亡,有些反应稍慢的黑衣人们也是一般地倒地身亡。 想要阻止毒烟的扩散,唯有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张老板心头火起兼焦急,纵起水柳阴剑朝申莫愁兜头罩下。 公孙羽早在申莫愁转头看他的时候就知道事情要糟,但他终究是不忍将之叫破。 他们要对离火宗进行复仇,这合情合理。 申莫愁要对张老板复仇,这也合情合理。 他既然不能帮着申莫愁复仇,那么他能做的只有不去阻止她。 人在笑。 毒烟在咆哮。 韩叔常教导公孙羽:人可以卑微如尘,但不可扭曲如蛆。 他低下了头,没再去看任何人、看任何景、看任何事。 他听到了一声“扑通”。 …… 公孙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停马场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坐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捧着灵茶、看着眼前的果盘发着愣。 “……就是这样的,由于我先前刻意地给离火宗的探子提供了假情报。以他们的脚程,明日上午必定会抵达这个位置……到时候我们……”桌边仅有三人,除公孙羽外便是姚长青与张老板,此刻张老板正持着一张地图解说、展示着。 地图上画着一个红圈,红圈的左下方是水月城,红圈的右上方则是草原,红圈横在这两者之间,被圈出的地方有名字: “古河道”。 边上还有一行小字:“鹰愁涧”。 河道,是河水流经的路径。而“古河道”,则是曾有河水流经的路径。 这里的“曾”,一般跨度都在百年以上。 张老板早在放出假情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公孙老哥,你觉得我的计划怎样?”张老板说完了他的安排,但公孙羽完全没在听。 “我觉得挺好的。”作为一个没在听讲的人,公孙羽能给出的回复只有这般敷衍。 张老板也不恼,他对于公孙羽的心不在焉表示理解:“放心吧,那女娃子只是中了毒——而且这毒还是她自己配的,纯属自食恶果。我已经调了帮内医术最高明的大夫给她医治,相信用不了几天她便能恢复了。” 公孙羽点了点头,对于张老板的话他不置可否,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张老板,你在《水柳剑诀》上的造诣比我这师弟强多了,不如在行动之前你指点指点他?若是他能有所精进,我们对于明日一战亦能多几分胜算。” “哈,我正有此意。”张老板不愧是生意场上的老混子,当即应承了下来,“只是不知姚老弟是否赏脸?” 姚长青的眼睛还红着,方才张老板在讲解计划的时候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听着,对于张老板的计划安排他已然可以做到倒背如流。 “可以。”姚长青的回答较往日而言更为简短。 张老板对姚长青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他两人走出房门之前,张老板忽然回头对公孙羽说:“公孙老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多地为我的手下们装备‘火枪’。此物的威力奇大,若是精度能再准一点的话,每一把都相当于一名真气离体境的高手!” 第六十八章 鹰愁涧 所谓的“真气离体”、“真气外放”境界是由后天向先天过渡时的中间状态。 处于该境界的武者已能做到令自身真气外放离体、以气伤人,由此扩大自身攻击范围。 ……听起来好像有点厉害,姚长青目前就处于这等境界,而在跟他玩了N久“抛接球”游戏的公孙羽看来,所谓的“真气离体”也就那么回事。 都是给他,哦,应该说是他的‘吸星’送菜的。 不过既然张老板开口了请他帮忙打造一些‘火枪’那么他自然也不会拒绝,不过在打造‘火枪’的同时他不可避免地要公器私用一番。 …… 一夜时光过得很快,便如翻过书籍中的一页,前一瞬还是晦明,后一刻便是曦光。 有人爱这夜色匆匆,欢欢喜喜地送走夜的余韵,满怀希望地迎接每一个白昼。 有人恨这夜晚仓促,火急火燎地追逐夜的脚步、试图以凡人之力将夜追回。 一丛烟尘正在大地上肆虐。 那是上百名骑手正死命催促着各自的马匹,“啪啪”的鞭挞声如同鼓点,马匹的悲鸣如同弦乐,间或响起的一两声来自骑手的怒骂则是管乐。 每一匹马的后臀都被抽得血肉模糊。 这是一曲带着腥味的交响乐。 “孙长老!前面那片黄沙覆盖的区域就是‘鹰愁涧’了!过了鹰愁涧,再往前十里路有一眼泉水!我们在那里休整一下可好?” 徐直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孙长老说这种话,但他没办法。 离火宗的众弟子们已经连续赶了快一天一夜的路了,虽说习武之人就是三天三夜不不眠不休也完全不是事儿,但他们座下的马匹可并不是“习武之马”。 经过长时间高强度的奔波,队伍里头已经开始有马匹倒毙了。 徐直心里清楚,或者说很多人心里都很清楚:在这样下去,在他们赶到目的地之前就会失去所有的马匹,成为一群机动性渣渣的麻瓜。 于是他便被众人推着、恳求着策马挤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孙长老的脸上尽是焦急与愤怒,这两种表情从他听到冯甘三带回来的情报起便固定在了他的脸上,此刻听闻徐直的谏言,他并没有将之当做一回事:“休什么休?哪来的时间给你们休?!你是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吗?!” 作为新晋的十宗门派,离火宗还未将自身的全部家底都搬入玄武山。 受限于人力物力,离火宗只来得及将自家的精锐移入玄武山,而留在后方故地的则是一批老弱病残。 而现在,水柳派的人马冲着离火宗故地去了。 谁都能想象得到他们会对离火宗故地、会对留守故地的那些老弱病残们做些什么。 他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徐直闻言只有点头称是,然后告退,将这应在大多数人预料之中的回答转述。 血与肉、土与蹄的交响乐又急促了几分。 很快的,他们进入了鹰愁涧。 前一刻还在草地上驰骋着的马蹄踏入黄沙,松软的触感令为首的马匹——孙长老的坐骑马失前蹄,一声悲鸣后将“面部刹车”的绝技重现人间。 面对这既惊险又尴尬的场面,孙长老面色丝毫未变。 早在下令星夜兼程的那一刻他便已经预见到了当下的情形,所以,当他的马匹失蹄之际,他极其熟练地施展出轻功自马背上飘行而下、继续前冲。 甚至于他在脱离马背的那一刻还狠狠地在马匹身上踏上了一脚以便借到更多的力、令自己的初速度更快。 他的马在展露“面部刹车”的绝技之前便已身亡。 孙长老在众人中具有最高的地位,所以理所应当的,他的坐骑也是众人中最好的。 如今连他的马都折损在了这里,那么那些剩下的、品质略低的马匹们怕也是凶多吉少。 有人在交响乐中狠狠地敲了一下锣。 “哐当~!” 不用回头,孙长老光凭听觉也能觉察到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数十匹马,在踏入鹰愁涧的第一时间,他们便折损了数十匹马。 “继续赶路!” 除了那些坠马摔伤的弟子外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他们以孙长老为榜样催动轻功大步向前。 鹰愁涧百余年前曾是一条河道,鹰愁涧中的沙都曾是河沙。 离火宗的众人们在软硬夹杂、五彩斑斓的河沙上走了半炷香的时光才算出了鹰愁涧。 而此时他们的队伍中已只剩下不到二十匹马还幸存着。 这条并不甚宽广的、连一滴水都没有的小涧竟如同一只张着嘴的饕餮巨兽,一口气吞掉了近百条生命。 有人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满地倒伏着的马匹中尚有几匹还在顽强地挣扎、欲要站起,但更多的马匹已经不再动弹。 殷虹的血液从它们身上流出,然后被沙土所吞噬。 天空中,有数十只长着宽翅膀、秃脖子的鸟盘旋着。这些鸟已经跟了它们一路,很快的,它们便能大快朵颐。 “这些马匹们用不了多久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连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一个声音在鹰愁涧的上空悠悠响起, “而你们也是一样。” “谁?” “什么人?” 孙长老与徐弯、徐直立刻收住身形,其中修为最高的孙长老迅速地寻到了声音的源头: 那是在他们行进方向的侧面,一名身着黑衣的老者拄着一柄剑,松竹般地立在一株早枯死了的旱柳的阴影里。 黑色的衣、黑色的树、黑色的影,三者凑到一处,再加上老者修有特殊法门,是以从离火宗众人由鹰愁涧的一边横渡到了另一边都未能将之发现。 树影与老人的影子一起被朝阳拉扯得长到尖锐。 尖锐的影如刀如剑如矛般指向离火宗一众。 来者不善。 虽然准确地讲应该是老人先到这里的,所以离火宗的这一行人才是“来者”,但听着老人刚刚的那番话,他怕是专程在这儿等着离火宗一行呢。 他是冲着离火宗来的。 “他是……他是张老板!就是他卖……”冯甘三认出了老人的身份,他本想说“就是他卖了情报给我”之类的话,但话到嘴边他很是机灵地嗅到了不祥的气息,故硬生生地又把话吞了回去。 同时,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尽褪。 第六十九章 忍义手与……黑蛇 “原来是张老板,久闻大名。”这是孙长老自昨夜启程后的第一次停顿。 他面前的这人有资格令他停下脚步。 如果一个人这辈子只打算造访水月城一次的话都他还可以说自己不认识张老板,但如果一个人打算第二次造访水月城的话,他便不能不去认识张老板——除非他希望这第二次的旅途便是他人生的终末之旅。 张老板是水月城地下世界的无冕之王。 简称地头蛇。 孙长老不仅停下了脚步,甚至右手还摸上了剑柄。 虽然方才冯甘三及时收住的话头,但以他的江湖阅历还不至于会相信张老板是心血来潮、偶然路过此地。 地头蛇不会轻易离开自家的巢穴。 除非是为了狩猎。 如果放在平时的话孙长老绝不会浪费时间同张老板BB,但此刻的他才经历了一日夜的奔波,体力也好、精神也好都不如以往。 这个状态下的他顶多能发挥出自家五成的功力。 所以他必须同张老板虚与委蛇、弄清楚对方的态度想法,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交手。 “孙长老,真是客气了。”张老板闻言哈哈一笑,只是他这个笑容仅止步于嘴角,“孙长老,你的大名我也久闻了。” 很显然,这是一个假笑。 孙长老在看清这个笑容的瞬间便已明白,今日说不得是要做过一场了,只是他不甚明白:离火宗与他张老板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张老板何以要找他的麻烦? 想不通。 那就问。 孙长老的手已握紧了剑柄,这把剑随时都可脱鞘而出,他的脚下悄然前跨一步,摆出了拔剑术的姿态:“张老板,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若是你能让出道来,我孙友成必有厚报!” 张老板依旧笑着,他摊开双手摆出了一个示意自身无害的姿势:“好啊,孙长老既然开口了,我又岂能不给面子?不过……久闻孙长老仁义……” 张老板刻意在“仁义”二字上加了重音,“仁”在他口中像是“忍”。 张老板的前半句话令孙长老心头一松,但后半句话却令他莫名其妙,而正当他感觉莫名其妙之时,鹰愁涧干涸的河床上忽然迸出了数十丛烟尘,随之一同迸出的还有十声炸响。 “呯!”*10 烟尘下掩着的是人,炸响后迸出的是弹丸。 河床位于离火宗众弟子的背后,烟尘扬起的时候除孙长老若有所觉地望过去外并无其他人发现此异状,于是…… “啊!” 十名离火宗弟子骤然向前扑倒,血之花朵在他们的背后绽开。 “什么人?竟敢暗箭伤人!”有一名弟子中弹后尚有气力支起上半身、他扭头望过去时只看见烟尘之下十道身着黑衣、袒露右臂的身影缓缓走出。 这些黑衣人们一面走一面以左手不住在右腕上按摩拍打,更有一人直接以左手将右腕扯了下来——然而并没有血流出。 他们的右臂自手肘以下便再不是血肉之躯了。 他们都被安装了忍义手。 单发火枪的填装很快完成,快到反应最及时的离火宗弟子都还不及冲出去十步。 “呯!”*8 除了两把在上一次的射击后便因质量不过硬以及使用者操作不当等因素损毁了的火枪外,剩下的,一共八颗弹丸夹带着火星冲入人群,再度令6名离火宗弟子不得不倒伏于地。 “反击!他们和水柳派是一伙的!” 孙长老在那十人射出第一波弹丸的时候便已经拔剑在手、扑向了张老板,两人须臾间已走了不下五十招。 五十招间,孙长老已认清了张老板的武功路数——《水柳剑诀》。 “哼!在我面前用水柳剑诀!”孙长老咬着牙,他运剑如电,一时竟是将以逸待劳的张老板压在了下风,“找死!” 《水柳剑诀》在水柳派败于离火宗之手后便落入了离火宗的手中,一应剑招在离火宗高层的共同努力下尽数被破解。 所以张老板此刻施展的水柳剑诀落在孙长老眼中处处皆是破绽,若非孙长老长途奔袭后状态不佳,在第十招时他便可削断张老板的右臂、在第十五招上他便可将之一剑枭首。 但饶是如此,张老板亦已挂彩数处,期间为避开枭首一剑他甚至报销掉了跟了他数十年的原装剑鞘。 “长老!我来助你!”徐弯、徐直二人没去管后方的忍义手小队,他们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虽然孙长老占据上风、迟早能胜,但为求速战速决,他们二人毫不犹豫地提剑加入战团。 二人的加入令本就落于下风的张老板压力倍增,但即便是如此他的脸上依旧没有露出任何的慌乱之色。 “黑蛇阵!!” 张老板不吝真气、狠狠一剑横扫将三人暂时逼开,趁着空隙一声爆吼。 “唰!” 干涸的河床上顿时迸出了一串烟尘,上百名黑衣人自沙子底下钻出,他们各持长剑结成蛇形长阵。 阵成,率先为“蛇口”吞下的是十余名冒着危险冲到忍义手小队面前的离火宗弟子。 随后,黑蛇阵“蛇尾”一摆,狠狠抽在了已组织起攻势的众离火宗弟子身上、将他们拍散。 “找死!”众弟子的惨呼声令徐直目眦欲裂,他不顾被张老板挥出的剑气仍残留在空中,纵身挺剑便朝张老板身上招呼。 徐弯与孙长老也是一般的动作。 “嘿!” 张老板再度大耗真气连发剑气迫开三人,同时脚下一退再退。 从孙长老与张老板交上第一剑的时候起,张老板便一直在频繁地移动着,初时他还在旱柳的阴影里、背朝着太阳,后来他已侧对着太阳、同时亦远离了那旱柳。 此刻他与那旱柳已有不下十步距离,而放到离火宗三人的身上,被张老板大耗真气逼退的他们与那棵旱柳之间大约有八步距离。 八步。 不短也不长。 恰好在后天巅峰、真气离体境真气外放的极限距离之内。 “嗤!” 一道剑气。 “啊!” 一声惨呼。 “唉,偏了。” 一句可惜。 背心、靠近右肩位置多出了一个血洞的孙长老捂着伤口回头看去。 “姚长青!”他的声音中饱含杀意。 第七十章 正义的炸响! “可惜,偏了。” 姚长清面色如常,碧绿色的长剑被他握于手中,长剑上还残留着丝丝剑气。 看得出来,方才他便是用这一柄剑偷袭的孙长老。 “水柳剑?”孙长老运指在身上伤口附近连点,封锁穴道的同时亦将残留于他体内的部分剑气迫出。 这是水柳剑的特性,经过它加持的剑气能残留在敌人体内作为一股随时可以被运剑之人催发的暗劲,而正是因为如此水柳剑才配得上“镇派之宝”的名头。 孙长老的语气很是惊奇,他亦是第一次知道世上居然有两把水柳剑。 但现在没时间给他惊奇。 “姚老弟!两条小鱼归我!大鱼归你啊!” 张老板挥剑拦住徐弯、徐直,相较于孙长老,这两个年轻人的功力浅薄多了,即便是知晓《水柳剑诀》的一应破绽亦拿张老板没办法。 “水柳派,姚长青。”姚长老用水柳剑挽了个剑花,“记住,你死在什么人的手里!” 孙长老已经止住了血,心知自己今日绝无幸免之机的他放下了纠缠了他一日一夜的焦虑。 他想通了一些事。 “水柳派的人根本没去离火故地,我被冯甘三那小子骗了!” 这放到平日里绝对是件足能令他发上半天火的消息今时今日却不能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波澜。 他看着姚长青,姚长青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整理他的思绪:“背后偷袭,你们已经走到了错误的道路上,再不是名门正派了。” 在一场正式的比斗中,比斗双方在真正交手前都必须说点什么,虽然两人的交手早已开始、虽然在此时此刻此地并不需要讲究那些赘余的礼数。 但姚长青毕竟是个相对传统的人,方才做出于背后偷袭孙长老的行径于他心中难免存了些莫名的惭愧。 姚长青道:“名门正派……反正你们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不是吗?” 孙长老哑然。 一息过后,他讲手中之剑平举:“此剑,纯笃,自四十余载前起便伴我左右。若我战败,请将它与我同葬。” 姚长青亦举起了手中之剑,将之展示给孙长老看:“此剑‘水柳’,本不是我的剑,现在也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这把剑是张老板暂借于他的,用张老板的原话说就是:“明天,这把剑在你手上比在我手上有用。” “你们两个够了,要打快打!打完收工!” 前戏的陈铺不能没有,没有这些东西的话会显得打成一团的两方活像两群神经病。 但陈铺也觉不该太多,观众会有意见。 这里的“观众”指的是公孙羽。 公孙羽从张老板开始的时候立足的旱柳影子下缓缓冒头,乍一看去仿佛鬼故事现场,但孙长老眼力超凡,他看出了关窍:在那株旱柳树下、靠近旱柳根的位置有着一条人工挖就的密道。 这密道藏得如此巧妙,以至于在朝阳初升、旱柳影子最为细长的这段时间内,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藏于其影子中的密道出入口。 “好,马上。”姚长青对于公孙羽可谓是言听计从,此刻公孙羽让他上,他二话不说挺剑就上。 这个过于憨直的老头儿就这样放弃了剑手对决时约定俗成的“后发优势”。 “飒!” 水柳剑在姚长青手中像是活得了生命,它仿佛幻化成了一株迎风招展的怪柳,千余根枝条将孙长老轻易地罩于其下。 如此精妙的剑法、如此高绝的境界,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只是…… 这精妙绝伦的剑招连孙长老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因为…… 所谓的“后发优势”起效了。 只要是招式都会有破绽,发现不了破绽只是个人能力问题。 孙长老的个人能力没问题,再加上《水柳剑诀》的破解之术他早烂熟于心,故在姚长青招式起手的瞬间孙长老便预读出了姚长青这一招后续的全部变化。 这简直就是作弊。 孙长老熟练地避开了姚长青的锋芒,随后一剑斜削,剑锋所指,正是姚长青这一招中最大、最致命的破绽。 一剑过,沙土地上被泼上了一捧红。 一声炸响此时才姗姗来迟: “呯!” 姚长青的左腕上绑着一条铜管,此刻正有一股青眼自管口袅袅生起,而他左边的衣袖则凭空消失了大半截。 血液来自孙长老的左臂。 “傻了吧?这破绽是我故意露给你看的!”姚长青炫耀式地嘲讽道,“上当了吧?” 他甩动着自己的左腕,发烫的铜管灼得他的皮肤阵阵刺痛。 散热不行,这大约是除无法连发外公孙羽牌火枪最大的问题了。 毕竟这东西本来是要配合忍义手使用的,而忍义手并不存在知觉。 孙长老抖了抖自己的左臂。 他左大臂靠近肩膀位置缺损了碗口大的一块肉,面对这种伤势,点穴止血已完全没有作用,所以他并没有浪费时间与精力在这件事上。 “可惜啊。”孙长老抖动着伤臂,随着他抖动手臂的动作,一股暗色的血液混在正常色泽的血液中自伤处淌出。 他竟是自行震断了自己左臂中的经脉血管! 失去了供应,伤处自然不会再有血流出。 但同样因为失去了供应,他的左臂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如面条般挂在他的体侧。 “你又射偏了。”孙长老依旧固守着他的“后发优势”,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徐弯与徐直正配合无间,堪堪与张老板斗了个旗鼓相当。换个方向,再远一点的地方,离火宗的众弟子们已度过了最初不知所措的时期,面对那条不断喷吐着火舌的“黑蛇”,他们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一时间,沙地上躺下了不下二十名黑衣人。 “那玩意儿应该只能发射一次吧?”孙长老仅剩一手能动,但他的面上却丝毫没有败相。 他仍在求生。 他仍在求胜。 “唰!” 说完也不等姚长青做任何的回应,孙长老挥剑对着姚长青就是一记突刺。 姚长青冷冷一笑:“你大可试试!” “呯!” 鹰愁涧的上空又回荡起了一声炸响。 第七十一章 落败! “呯!” 炸响的源头在公孙羽那儿。 “不好意思,天都快黑了还没分出胜负!我老了!有点夜盲!你们要再墨迹下去的话等下怕是得叫人把我扶回去了!” 公孙羽晃悠着冒着烟的左袖,义正言辞地催促道。 此时此刻还处于上午、太阳都才刚升起来没多久。 公孙羽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简称“睁眼瞎”。 “啊!” 睁眼瞎的枪法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公孙羽这一枪没有打中孙长老,而是擦着孙长老的头发、射中了好死不死恰好闪到了弹丸飞行轨迹上的徐弯。 徐弯背心中弹——准确地讲是被他绑在背上的剑鞘中弹了。 这剑鞘当场报销。 徐弯心疼得喊出了声。 而比他的心疼来得更快的是由弹丸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这力道顶着他挺身向前直冲。 “唰!” 顺着这股劲力他挥出了一剑。 “嘶!” 这一剑划过了正与徐直激斗着的张老板的右臂,亏得他及时闪避才避过了断臂之厄。 徐弯的武功本较徐直要差一些,身为老江湖的张老板自然不会不刻意地给予这位朋友以额外的照顾。 方才徐弯的“闪身”动作便是为了避开张老板的热情招待,只是这一闪确实闪得太巧、闪得太妙、闪得太精髓。 “怎么回事?” 张老板无暇照顾伤处,他是怎么也没有料到徐弯会如此违背常理地扑回来——身为一名知名老板,他的热情招待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依照他的估计,徐弯没个四五六息的是别想缓过气来。 然而他没想到公孙羽这一枪可以歪到这般精准。 这有谁会想到呢? 张老板没工夫多想、多说些什么,徐弯是菜,徐直在他的眼中也很菜,但耐不住这两人熟知《水柳剑诀》的解法且彼此配合无间。如今他使剑的手臂受创,徐弯、徐直两人自然不傻、专攻他伤处,一时间强如张老板亦免不了左支右绌。 眼看着离火宗的其余弟子们逐渐适应了黑蛇阵、眼看着忍义手在频繁发射后一条条的哑了火、眼看着姚长青与孙长老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张老板心头发急。 “玛德!小崽子们!还没完了是吧?” 他怒吼一声,不顾牵动自身伤势,奋力催动功力挥出两道剑气将徐弯徐直两人迫开。 “公孙老哥!还不动手,在等什么呢?”张老板不惜挥霍功力便是要争取到吼这一嗓子、仔仔细细地看公孙羽一眼的时间。 昨夜公孙羽虽然连夜赶工赶出了十条忍义手及火枪,但张老板隐约觉得他并没有尽全力。 他似是在等待着、观望着什么。 拜托,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观望个什么劲? 再不出手帮忙,船就要翻了啊! “等等!我解个手!”公孙羽朝张老板招了招手,随后他转身就钻回了密道。 见此,张老板的面色顿时变得与他身上的夜行服相映成趣了起来。 功法被克制,张老板一身的本事实打实地能发挥出五成便已是不错,这一点早在他设计冯甘三买下错误情报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在内了。 所以他设计令离火宗的人马疲于奔命,以此削弱离火宗众人的状态。 所以他暗暗挖下坑穴上百,伏下兵马以逸待劳。 所以他特地招来自家旗下所有善射者,其中一部分善射者甚至还自断一臂、只为装上忍义手来提升远程输出能力。 所以他在这场战斗中投入了他全部的家底,令久未见于人前的黑蛇阵粉墨登场。 但即便是做完了一切他所能做的,如今的他依旧陷入了苦战。 十宗,即便是新晋的、连板凳都还没坐热的第十宗亦不是寻常势力可以对抗的。 “擒贼先擒王!姚老弟!”张老板放弃了向公孙羽求救,转而再度挥出剑气将两个小字辈迫开、挺剑就朝孙长老身上招呼。 霎时间,孙长老落入了不得不以一·战二的境地,仅剩一条手臂可使唤的他面对如此局面竟是半点也不慌张:“去帮你的师弟们!别过来添乱!” 他甚至还赶走了打算上来帮忙的徐弯、徐直。 他竟是如此托大? 徐弯、徐直正欲抗命参与到战团当中,孙长老却是破口大骂:“滚!” 于是两人只好去支援其余弟子,留下孙长老被姚长青与张老板联手夹击。 孙长老仗着自己熟知《水柳剑诀》的优势不断闪避着两人的剑招,同时边斗边走,似有逃跑之意。 张老板的战斗经验何等丰富?孙长老离意初现他便加强了攻势,硬是令之陷于战团脱身不得。 孙长老毕竟已然负伤,他是个老年人,即便武功高深,但身子骨皆已无可避免地松散了。 他的剑速开始减慢,开始逐渐抓不住姚长青以及张老板剑法中的破绽——抑或是他瞧出破绽来了,但身体已然跟不上。 败相已露。 张老板给姚长青使了个眼色,姚长青当即会意:两人联手一前一后地对着孙长老劈出十一道剑气,趁着他狼狈闪避招架的这段时间,姚长青潜运功力、摆出架势。 潜运的是全身功力。 摆出的是便秘般的架势。 姚长青总算是赶在孙长老举剑劈到他脑壳上之前完成了蓄力蓄势:“柳絮倾城!” 此乃《水柳剑诀》中最后、亦是最强一招,施展此招对于姚长青如今的修为与状态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 柳絮倾城,倾的是敌手胸中之城。 剑光、剑气如柳絮凭风,冲得孙长老避无可避。 避无可避,拿便硬抗! “啪!” 孙长老手中的宝剑在这一招面前折了腰,而他本人更是倒飞着飞出去三丈远方才狼狈地、以自身后背着陆。 “噗!” 惯例式的吐血。 正所谓有血则无重伤,便是有重伤亦不至于顷刻间要了孙长老的性命。 但他一时半会儿的是肯定得与大地母亲难舍难分了。 “你们不能杀我!”张老板已将剑抵在了孙长老的额前,生死存亡之际,孙长老克服了外伤与紊乱的内气带来的痛苦以及呕血带来的不便,连珠炮似的说出了一大通话来,“我已经向玄武山求救了!你们要是杀了我,他们绝不会放过你们!” 第七十二章 “聪明”与“愚蠢” “你们不能杀我!玄武山已经知道你们的行径!如果你们杀了我,你们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多数位高权重者死到临头时的台词都差不多,孙长老显然也不能免俗。 他仰着脖子半威胁半求饶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 只是不慎落败孙长老固然是个俗人,侥幸得胜的张老板离“圣人”也还远着呢。 张老板偏偏就喜欢、就乐于欣赏孙长老这副难看的样子。 他过去曾从无数人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但从现十宗门派高层长老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却还是第一次。 这样的表情,真是看多少次都不嫌够呢。 张老板的剑锋依旧抵在孙长老的额头上,他面上却是挤出了一个浮夸的惊恐状:“哇!死无葬身之地耶!我好怕怕哟!” 任谁看了他面上的表情、听了他说话的语气都不会认为他是真的怕了。 他是在戏弄孙长老,就像猫儿戏弄老鼠。 这种时候还是姚长青比较靠谱:“离火宗的人都给我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否则!我要他脑袋搬家!” 姚长青的剑横在了孙长老的后颈中。 同时被两把剑胁迫着,这样的体验对于孙长老而言恐怕也是第一次。 而目睹自家长老委身于敌人剑锋之下,这样的体验对于离火宗众弟子而言也是第一次。 “孙长老!” “放开孙长老!” “贼子尔敢!” 看得出来,在精于修武的离火宗朋友们的文化水平都不怎么高,是以面对如此经典场面说出的都只能是这般老套的台词。 但矮子里头终究会有一两个高个子,比如徐弯、又比如徐直。 早在孙长老提出由他一人对抗姚长青与张老板这两位高手的时候他们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离火宗弟子听命!突围!”徐弯与徐直默契地对视一眼,两人齐声吼出了这充满悲壮意味的命令。 “突围!”聪明人已经都反应了过来,他们在徐弯、徐直的带领下朝着黑蛇阵最薄弱之处突围。 “救人!”愚笨一些的人却舞着剑冲向了他们所不应触及的、胜负已分的战场。 黑蛇阵中列装的火枪已悉数哑火——这毕竟是靠着一夜时间赶工造出的粗糙品,失去了火枪的忍义手经过展开后成为了弓弩,杀伤力顿时大减。 黑蛇阵没能阻止聪明人们的突围,这群聪明人们在留下了三十余具尸体后突了出去。| 而剩下的愚笨者们则一个都走不了。 “放开孙长老!” 他们喊着毫无新意的台词,朝着张老板与姚长青便冲了过去,为首的、冲在最前面的一人面白无须,却是个少年。 “走啊!不要管我!走!”孙长老是想这么喊的,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一头撞死在张老板或姚长青的剑上。 但他做不到。 江湖经验丰富的张老板一早就点了他的穴道,此刻的他已是动弹不得。 虽然早在见到张老板、得知自身被算计的那一刻他便明白这凶多吉少的结局,而在与姚长青、张老板……也许还要算上公孙羽的交手中他更是明了了这凶有多少、吉有多少。 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平日里对弟子动辄打骂、毫不容情的老人在看见那群愚笨的弟子们舞着剑、毫无吝惜地挥霍着内气、个个施展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向他冲来的时候,他,却流泪了。 “呜啊……!” 孙长老鼓动着真气努力冲击被封死的穴道,真气涌动间被点了哑穴的他喉间竟是发出了如若兽类一般的嘶吼。 “哎呦,现在拼命?晚了点吧?”张老板抬起一脚狠狠踢在孙长老的小腹上,真气灌入,破丹田。 孙长老翻倒在地,一缕血丝自他口中挂下。 这个身被几创的老人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可能,但即便如此张老板也并未掉以轻心。 因为他知道,当一个人决定要拼命的时候,世间任何的常理与规则都再无法束缚于他。 “看着他。”张老板对姚长青说,他同姚长青换了剑,独自一人迎向那群愚者。 这场伏击战从离火宗众人入圈开始、一直到现在大局已定,其时间跨度实则不到两刻钟。 两刻钟,尚不足以令初升之日脱离地平线两寸。 初升之日一如伏击开始时那般将张老板的影子拉得细长如剑,只是与开始之时相比,这剑似已带上了血边。 明明这是柄碧绿色的剑啊。 这如剑的影子刺入了人群。 少年激昂、愤慨的表情凝固了。 明明是朝着初阳冲锋的他,面上却覆上了一层阴影。 这阴影深邃得足够吞下他整个人生。 “杀啊!”少年突兀却又极其适时地大喊。 奔行于黑暗之中的人,能拿来照明的唯有心头的一把火,若这火足够兴旺,便可将黑暗驱开。 而若是这火晦涩如萤…… 张老板挺剑冲入人群。 此刻的他自然不是全盛状态——孙长老绝非易于之辈,徐弯徐直亦非庸人低手,再加上自身武功被克,方才的那一战足克被张老板列入他平生所遇恶战、险战的前五。 但选择了突围的那群聪明人都是离火宗内的高手。 高手去尽,剩下的不过是些庸才罢了。 对于庸才而言,量变无法堆积出质变。 简而言之,再多的庸才也只是庸才而已。 双方转瞬便已对上。 狼入羊群! 一面倒、一边倒的无双游戏便是与离火宗有着深仇大恨的姚长青亦不忍多看,但他可以选择不看,却不能选择不听。 “杀啊!” “杀……!” “啊……!” 一条条的生命,陨落于毫无意义的惨呼或怒吼中。 二十六个愚人,无一人背向初阳。 致死如故。 那冲在最前头的少年胸口一片血红,他握着剑,剑尖抵在地面上的一块岩石上。 “杀……啊……” 他的目光已然开始涣散,但看着面前面目可憎的敌人、看着远处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孙长老、听着四周方才还激烈着而现在已彻底安静下来的声音。 他依照被宗门长辈教授了一遍又一遍的运气法门,最后一次地从丹田、从四肢百骸、从周身诸穴、从这天、也从这地中汲取元气,汇聚到他握剑的手中、汇聚到他的剑上。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持着这个心口已遭洞穿的少年,但大约是他的修为过于低下,这一口气终究是未能聚齐。 他的剑静止在了那块岩石上,剑尖入石三分。 他的人静止在了这方土地上,双足如根,脊梁如松。 “是个好苗子,可惜了。”张老板就站在少年面前不足三步远的地方欣赏完了属于少年的最后时刻。 他没有用“庸才”、“愚者”这样的字眼去糟践这少年。 “厚葬他们。”张老板对着聚过来的手下们下令,“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勇士。” 第七十三章 神了 张老板没有用“庸才”或是“愚者”这样的字眼去侮辱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勇士,同样的,他也没有用“懦夫”、“怯战”、“作壁上观”之类的词来教育公孙羽。 当公孙羽“解完了手”从密道里出来的时候,张老板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张老板说:“还把自己当名门正派呢?” 伴以充满讽刺意味的大笑。 姚长青这一次没站在公孙羽这边、帮着反击张老板。 似乎就连他也觉得公孙羽刚刚应该出手。 对此公孙羽亦只有回之一笑:“人老了,肠胃就不好,太多东西吃了不消化,让张老板你见笑了。” 只是无论公孙羽也好、张老板也好,他们的眼中都没有真正的笑意。 他们的手都贴着自己的兵刃边。 剑未拔弩未张,却胜似剑已出鞘、弩已纳箭。 刚解决了外部矛盾,立马轮到内部矛盾了吗? 只是所谓的“外部矛盾”真的全解决完了吗? 战死的勇士们无分敌我皆被葬进鹰愁涧粗细不匀的河沙之下,而那些聪明人的尸体们则被拖到了干涸的河床上、与他们昔日的搭档们一块儿共赴秃鹫们的盛宴。 今日的鹰愁涧没有一头发愁的鹰。 “老板!下一步该怎么走?” 一名壮汉走到张老板身侧请示道,他的到来打破了张老板与公孙羽的对视,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化解。 张老板与公孙羽同时松了一口气——张老板连经鏖战,一身真气还能剩下多少?而且他相信,虽然现在姚长青并没有表态,但等到真的打起来的时候姚长青肯定会站到公孙羽那边去。 他没有胜算。 而公孙羽松了口气这是因为他能看得到张老板头上顶着的赤红的“9”字。 目前他自己头上顶着的也不过是个“6”而已——这还是他于昨夜刚有突破的结果。 他担心真的动起手来自己会被张老板秒杀。 毕竟张老板可从不以名门正派自居。 “追!”张老板的回复很简单。 “是!”那壮汉对着剩下的人们做了个手势,剩下的人立刻会意,登时便有两人合力将河滩上一株旱柳挪开,露出了旱柳下的密道。 “笃笃笃!” 不下五十匹骏马在二人的引导下自密道中小跑而出。 “老板,请上马!”二人将骏马中最神骏的一匹牵到了张老板的面前,一人跪伏在地令张老板得以踏着他的背部舒舒服服地上马。 “得儿驾~!” 另一人替张老板在其马屁股上拍了一掌,立时,这匹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 姚长青见状亦想追上去,但公孙羽却拦住了他:“穷寇莫追。” 顺带的,他看向了地上躺着的孙长老:“你替我护法。” 姚长青没有问公孙羽到底要他护什么法、为什么要他护法,但公孙羽毕竟是他的师兄,长兄如父,他从不质疑公孙羽。 公孙羽走到孙长老身边,他看着这个被废了一臂、身上多处贯穿伤、丹田被破的可怜人,微有些不忍。 他俯下身,对着孙长老说:“真气在经脉里乱窜的滋味挺不好受的吧?我是来帮你的。” 孙长老对于公孙羽的到来、对于公孙羽所说的话毫无反应,他的双眼只是愣愣地盯着天空,似乎是想以目光唤来流星雨好将他和他的敌人们悉数砸死。 公孙羽也不管他反应如何,只将自己的右手掌心往孙长老身上一按。 “吸星!”他于心中默念。 “呜……!” 本已像条死鱼一般的孙长老在公孙羽这一按之下登时便又活了过来,他双眼睁得老大、一双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 痛! 相比于丹田破裂以及破裂后真气于体内乱窜的痛苦,肢体躯干上的伤痛根本不算什么。 而相比于此刻公孙羽的这一掌,孙长老甚至觉得丹田破裂的痛楚轻如鸿毛。 在“吸星”之下,孙长老体内失控的真气悉数向公孙羽的右掌汇聚而去,如百川归海——看似是很美妙、很平实、很安逸的过程,然而事实上嘛…… 百川归海的过程中难免会冲垮一系列的堤坝、淹没一系列的田地,且越是到入海口水流越是激烈。 孙长老便如急流中的一叶小舟,浑身上下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总之,等公孙羽将手掌从孙长老身上抬起的时候,孙长老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可怕啊。 太可怕了。 作为亲身感受人的孙长老是没法开口抒发感想、上传测评了,而作为旁观者的姚长青光是看着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公孙羽瞥见了姚长青的表情,心中略感尴尬的同时亦决定要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 于是他灵机一动,伸手抓住孙长老的衣襟用力一提,同时口中厉声问道:“说!我那掌门师弟留下的水柳剑在哪里?” 顿时,姚长青面上便露出了理解之色。 哦,怪不得要我护法、怪不得要以如此手段折磨孙长老,原来是想要从他口中得到门派传承之物的下落! 同时他心中又暗自惭愧:唉!我怎么就完全没想到要问出水柳剑的下落呢?还是大师兄最靠谱了! 然而,姚长青全然没有注意到三件事情: 其一,水柳派的水柳剑是否真的落在了离火宗手上,除了离火宗自己人外没其他人知道。 其二,孙长老的哑穴被点着,现在都还没解开。 其三,孙长老吃了公孙羽的一套“专业护理”后已经快去见离火宗的先辈去了,白眼都翻起来了哟。 神仙都没可能从处于这个状态下的孙长老嘴里问出任何东西来。 而公孙羽本来也就没打算问出什么东西来。 他只是装个样子、挽个尊而已。 他问了两声后便将孙长老放回了地上,随后他将孙长老的储物戒指撸下来丢给了姚长青:“师弟,劳烦你破解一下。” 自从离开了玄武山后姚长青就经常接这种业务,一来二去的,他竟是已成了此领域内的专家,公孙羽戏称他为“开锁专家”。 “一二三,破。” 在“开锁专家”姚长青的手中,孙长老那硬件年代久远、软件密码简单的储物戒根本没撑过两回合便应声而破。 姚长青往储物戒里一探,当时就叫出了声来:“师兄,你可真神了!” “啪”的一声,他从储物戒中掏出了被雷劈得焦黑的水柳剑。 第七十四章 责任 姚长青细细擦拭着被雷劈到报废的水柳剑,他的动作是那样的温柔,以至于公孙羽几乎都要误会此人的某取向是否正常了。 “大师兄……我们夺回了水柳剑,掌门师兄的英灵冥冥之中有感,定可安息了。”姚长青双眼泛红。 公孙羽撇着嘴,这种展开根本就不在他的预料中啊。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不住翻着白眼的孙长老,心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送外卖’了。” 这可真是个好同志啊。 于是他生了恻隐之心:“你且把剑收好。另外,这位孙先生还算合作,姚师弟,你给他治疗治疗,别让他就这么死了。” 姚长青闻言面上立刻露出了然之色:“没错,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这太便宜他了!想想掌门师兄……我真恨不得将离火宗的贼子们一个个都……” 公孙羽听得黑线直冒,但他又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否则鬼知道姚长青又会做出什么样的过度解读。 “我有这么黑吗?”公孙羽扪心自问。 答案似乎是没有。 然而在姚长青与孙长老心中,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有”。 …… 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定律。 既是众所周知,那么那些聪明人们便不可能不知。 徐弯、徐直领着众人沿着来时的路径亡命奔逃,他们都拿出了自身最精妙的轻功造诣、达到了自己所能够达到的最高速度。 但二人都知道,这样下去是肯定是不行的。 他们必将被追上,然后…… 无人得以生还。 急速奔行中的两人无法以语言商量,但多年累积下的师兄弟默契却是起了作用——两人仅仅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明了了彼此的心意。 “四代弟子听命!跟我走!”徐直脚下略顿,提气高喊。 霎时间,大约十余名面相稍显老成的弟子脱离了队列、跟到了徐直的身后。 冯甘三、马干荣赫然在列。 徐直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所有人都有!身为师兄的我们有义务为离火宗的未来承担更多责任!” 他在“责任”这个词上加了重音。 脱离了队列的四代弟子们望着其他渐行渐远的同门们,他们已经预料到接下来所会发生的一切。 “我们,将在此构筑起一条防线。” 徐直也远望着那些年级尚幼的同门们远去的背影。 他的声音忽然就变得沙哑了:“不求杀敌,只求斩马!” “斩马!斩马!” 气氛都铺垫到这儿了,是个正常人都改跟着吼两嗓子,区别只在有些人吼这两嗓子的时候神情坚定,而另外一些人则目光游移。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留下来了。 转过头,徐直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一股烟尘。 “备战!”他大吼。 …… 不得不说,姚长青的医术真是够可以的。 本来孙长老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而经过姚长青的一番操作……嘿,不到半个时辰,这老小子又活过来了! 孙长老不仅活过来了,而且还有力气动用恶狠狠的眼神给救治他的姚长青以回报。 “死靓仔,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等下撒把盐在你的眼睛里?”姚长青本来还没操作完,但叫孙长老这么一盯,他干脆手上一停终止了操作。 反正人已经救回来了,基本生命体征已经保住了,剩下的一系列伤口复原啦、淤血清除啦、断骨矫正啦…… 他选择一个都不做。 “哟,你还看?”姚长青发现自己的话并没有起任何作用,孙长老依旧盯着他,而且眼神越来越不善,“师兄,我可以开动了吗?” 公孙羽旁观了整场求救过程,但…… 反正他是一点都没看懂姚长青的抢救手法,更别提从中能学到什么东西了。 本来无聊如他已经开始查看“充能”任务的进度条了,看着目前依旧停留在“1%”上的进度条,他感到蛋疼无比。 不过稍稍感知了一下储物戒中由系统大神发放的“夺萃之镰”制造图纸,他又觉得很是欣慰。 而人一感到欣慰、感到高兴便会变得好说话很多。 于是,面对姚长青的请示,公孙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姚长青一面从兜里摸出一件件微小而古怪的刀与针一面用目光在孙长老身上来回比划,似在寻找能为他带来最优解的落刀、落针地。 “唰!”选位置什么的难不倒姚长青,毕竟他并不是一个选择困难症患者,恰恰相反,其实早在第一眼、第一刻他便些想好了该如何下手。 刀出针落,两股激荡的烈风还不及吹动孙长老那半残着得衣襟便被突然蹦出来的一股力量所制止! 这个力量并非来源于拳腿功夫,而是孙长老说出的的一句话。 好不容易才冲开哑穴(真气已失,冲穴不能),孙长老大声吼道:“你们不能这样做!玄武山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留我一命,我到时候一定也尽力留你们一名。这买卖不亏!一点也不亏!” 他说话时用的语气和音量都很轻。 人啊,总要走到最后才肯明白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 公孙羽道:“离火宗是我们的敌人,明明我们都依照规则主动撤出玄武山了,而你们却依旧追杀不休,甚至造成了我们掌门人的惨死……就是你们不再找我们的麻烦,时机成熟后我们也会主动打上门去为水柳派讨一个公道!” 公孙羽话音刚落,且不说姚长青一脸“正该如此”地看着他,掉线许久的系统大神亦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了赞同: “任务产生:阻击三宗。任务描述:保障于战斗中己方不减员。 “任务奖励:《傲寒六诀》。” 公孙羽一听都精了:系统大神,原来你还活着呢? 系统大神冷冷地回复:“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公孙羽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但他并没有去发作、也没有将之迁怒于人。 他便俯下身,与孙长老对视着:“……留你一命也并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把一些事情说清楚,尤其是将要追上来的追兵是由哪些人构成、总共有多少人、你们怎么联络……” “……还有,这些文书该怎么解?” 公孙羽从储物戒内随意取出一卷密语展示给孙长老看。 孙长老的嘴唇颤抖着,不为文件上的内容,只为这份文件居然出现在了公孙羽的手上。 第七十五章 如鬼如魔 孙长老当然不会帮着公孙羽解读这些加了密的文书了,他是那种极具忠诚的人。出卖宗门的事,他不会做。 公孙羽没有强求什么,毕竟孙长老刚被抢救回来,相当脆弱。 但像是他这般“仁慈”的人在这世上并不占多数。 …… “嗤!” 一道剑影,一抹血色,一条手臂飞上天空。 “说!剩下的人在哪里?”张老板手下的一名汉子用明晃晃的刀子在徐直脸上来回剐蹭。 徐直浑身是伤,但仍旧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唯有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哀伤与坚定。 “徐师兄是条响当当的汉子!老贼!你要杀便杀!干脆点!” 被斩断那条手臂的并不是他——事实上他虽然浑身是伤,但肢体却依旧完整。 被斩断手臂的是离火宗四代弟子中的一人,此人面色惨白,浑身都是狰狞的刀口,过多的失血已令他神志模糊。 随后,当这条手臂从天空中落下时,他亦身子一挺、软倒在地。 再没了声息。 留下来断后的离火宗四代弟子一共有十九人,他们出色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已十人战死、九人遭俘的代价斩尽了敌人的马匹,同时更在早于双方遭遇的时间点上为逃亡的五代弟子们做了很多遮掩工作。 他们的任务、工作完成之出色使得即便是张老板这种老江湖亦无法确定那些五代弟子的逃亡方向。 所以张老板这回刻意留了活口。 只是这活口留得还不如不留。 地上已经躺了十二条断臂,这些断臂上无一条是存留了手指的。 鲜血在地上流成了河,九人中已有六人熬不过张老板的手段而丧命,剩下的三人都是熟面孔: 冯甘三、马干荣,还有徐直。 刀子在徐直的脸上刮了一通,挪开时,徐直半边面皮已遭剥下。 刀手熟练地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往徐直失了面皮的那半边脸上一抹,黑黄的污泥混着鲜红的血间或还露着些属于骨头的白,好一幅后印象派的杰作。 先前徐直的牙关咬得有多紧旁观者们无法得知,而现在,他们可以直观地看见:在污泥抹上他的面孔的同时,他因失了面皮而露在外边的半边牙中的一颗大牙裂了。 血丝自牙根中缓缓透出,混杂在他这一身血污中要多不起眼就有多不起眼。 但张老板敏锐地发觉了这一细节。 于是他知道,就算将徐直的另外半边脸也削了亦是无用。 他将目光从徐直身上挪开,转到了冯甘三与马干荣身上。 这二人身上并没有多少伤,除了在被俘前的打斗中受了点伤外,此刻被点了穴的两人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没几个破口。 但这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冯甘三,他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他已经被吓坏了。 以至于当张老板从刀手手里取过那把沾满血污的刀、走到冯甘三身边时,他的裤裆中滴滴答答地就下起了“雨”。 而当张老板将手中的刀子贴到他脸上时,即便是被点了穴,冯甘三面上的肌肉亦一条一条地颤抖了起来,作为他浑身上下唯一尚能运动自如的眼珠则发了疯似的在其眼眶中乱转。 “哟,看样子终于有人想要说点什么了啊。”张老板伸指解开了冯甘三的哑穴。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冯甘三哑穴得解,第一时间从他口中蹦出的话并不是张老板想听的。 所以张老板随手就给了冯甘三一刀。 红刀进,红刀出。 一刀,刺穿了冯甘三的肩窝。 “哇啊!” 冯甘三不是徐直,他也成不了徐直,所以面对着这对于徐直而言完全不算事儿的小伤他大声地惨叫了起来。 他叫得那个惨。 张老板对此很满意,毕竟叫得越惨代表着冯甘三越有可能吐出点东西来。 张老板懂得这个道理,徐直也懂得这个道理。 “冯师弟!……”徐直忍痛开口呼叫,随着他的动作他面上的污泥寸寸剥落、创口更是崩裂,血泥齐下,骇人无比。 但他仅呼出这三个字便被一旁的刀手点了哑穴。 他仅能看着冯甘三,目眦欲裂。 “我说!我什么都说!别……别再……”冯甘三的意志已然崩溃,只是谁都分不清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张老板的这一刺还是徐直的那一吼。 又或者都不是,压垮他的是他自己所说出的话。 冯甘三说:“他们……他们走的是原路!就是那个方向!” 精神崩溃加上情急之下,冯甘三辨不清任何方向,说出的话也逻辑缺缺。 但张老板知道,这句是真情报。 “小的们!追!”张老板挥手下令。 “老板,这几个人怎么办?”手下们依言而行,唯有那刀手细心地问了一句。 “带回去,他们还有用!”张老板指派了几个人执行该任务,同时又给他们派了一个附加任务,“另外,调些马匹过来!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就可以完结!” 这群离火宗四代弟子给张老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断后的果决到不顾自身专心马杀再到被俘后的死硬,张老板不得不感慨:十宗到底是十宗,即便是新晋的第十宗,其弟子中也是诸多才俊。假以时日,这些人都将具有不可限量的前途。 只是很可惜,无论他们天资多高、多有才、多俊俏、以后可以达到多高的成就都是无用。 今日他们都必须埋骨于此。 而他·日,整个离火宗,甚至全部的十宗都将被倾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张泽中的死。 “哥哥,我会为你复仇的,一定会。”张老板提气飞掠,风声在他耳边呼呼而过,每一声都似带有故人的气机,“所有算计过你的人、所有伤过你的人,我都会将他们一个个送下来给你陪葬!” 他的面上是狰狞而疯狂的表情,亏得他功力过人且地位尊贵,赶路之际他的手下们皆未与他并驾齐驱,否则张老板此刻的表情定会将他们吓坏。 这表情,如鬼如魔。 第七十六章 三宗启程 黑云如盖笼青山。 山是玄武山。 在一派暴雨将至的天气下,一行长龙般的队伍堪堪开拔。 这是刘武强上金刚门求来的援军——寒玉宗、飞仙宗、擎山宗的精英。 其中寒玉宗是十宗中的第三宗,飞仙宗是十宗中的第五宗,擎山宗是十宗中的第九宗。 三宗掌门齐出,牌面非常大。 ……至少从名义上来看是这样的。 至于实际上嘛…… “秦掌门,我还是会不赞成在这个时间点上启程。”飞仙宗掌门是一名身着阴阳道袍的老头儿,他捣鼓着手中的龟壳与铜钱,说话间已发了三四课,每一卦都令他摇头不止。 “大凶之兆,大凶之兆啊。”他叹着气,面色更比漫天黑云更黑。 “大什么大?凶什么凶?”擎山宗的掌门是一名女子,嗯,一名腰赛过承重墙、体格如山的女子,“你卜的什么卦?能卜个吉利点的吗?” 飞仙宗掌门当时就不乐意了:“发课!我这叫‘发课’!发课的事情,能叫卜吗?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可以侮辱这门绝艺!” 擎山宗的掌门人提着狼牙棒就往飞仙宗掌门人身上招呼:“发课!我让你发课!” 眼看一场闹剧便要上演,寒玉宗掌门人——秦寒面上挂不住了:“都给我坐下!” 他们三人此刻正处于一辆宽敞到可以摆下十二人大圆桌、充当会议室的马车里。 马车中除了他们三个之外,作为求援方——离火宗的代表刘武强也在,只是刘武强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利。 这一点在他再三进言、请求出发而遭遇无视后已经很明了了。 他们只会听取具有相同身份或是境界的人所说的话,此次他们出手相助,完全是出于金刚门强制定下的规则:凡十宗成员遭遇劫难发出求助的,由第一宗掌门决定后,分派至少三宗、不低于三百人马以相助之。 规则写的很清楚,很详细。 规则写的也很模糊,很暧昧。 规则详细给出了一系列的限定,使得离火宗必然可以得到相对强力的帮助。 规则暧昧在它完全没有限定这个“帮助”的效率有多高——“帮助”嘛,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也算是“帮助”过了不是吗? 给帮助,但不保证能帮的过来、帮的成功。 颇有些“货物离柜概不负责”的意味。 这里没刘武强说话的地儿,能掌控住场面的只有秦寒。 第三宗寒玉宗宗主秦寒。 半边发色惨白、半边发色乌黑的他光是坐在那里平淡地看着你,你都免不了会出上半身冷汗。 不怒自威,无妖自邪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对于秦寒的话,飞仙宗宗主与擎山宗宗主皆不敢无视。 是以唯有乖乖坐好。 “秦宗主,今日确实不适合启程。”飞仙宗宗主摊开了手,掀开了帘。 他的手中是被他称为“大凶之兆”的卦,而帘外是阴沉得犹如深海的天空。 他似是要将这两者联系起来,为自己的言论增添分量。 不过他没注意到,秦寒的那张脸已与帘外的天穹一色。 秦寒一拍桌子,隔空运劲将这可笑的江湖术士拎了起来:“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脚都给你敲断!” “啪!” 飞仙宗宗主的脑袋在秦寒的劲力作用下直接撞穿了马车顶棚,不过在劲力散掉后他便重新落了下来,顺手还双手翻花地从自家储物戒内掏出了几样材料将车顶棚上的破口封好。 他的头上、脸上半点伤也无,而他的口中则继续道:“我再发一课看看。” 这人的头比车顶铁。 秦寒憋着一口气,半天没说出话来。 十宗中的宗门各有排行,但十宗间的地位并无高低——除了第一宗金刚门凌驾于众人之上、且不以“宗”为号外,没有任何一宗能指挥得动其余宗门。 就像他第三宗寒玉宗的宗主指挥不动第五宗飞仙宗一样。 但也有例外。 就像擎山宗宗主在被秦寒吼了一嗓子后坐得像个小学生那般端正一样,她甚至还一脸崇拜、敬畏、讨好地看着从年龄上来讲并不差她多少的秦寒。 排名靠后的宗门被默认了没有“宗”权。 毕竟飞仙宗现在是第五宗,十年之后就算他们运势再低也顶多被内部降级,不会跌出十宗的舞台。 但擎山宗现在是第九宗,十年之后大比一个不慎,他们可能就要被开除“宗籍”了。 所以对于第三宗寒玉宗,他们得捧着点、巴着点、舔着点。说不定到时候人家看自己顺眼,会在关键时刻帮上自己一把呢? 在这架马车中坐得比擎山宗宗主地位更危险、更低的便是刘武强。 只可惜刘武强初入十宗,且又是个七尺男儿,擎山宗宗主那般姿态他着实是学不来。 于是他只能保持沉默。 望着帘外的天,算着孙长老发出求援信号后至今已过去了多少时间,刘武强在心中不住默念:“老孙,稳住!援军很快就来了!” 只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这群人如今的状态怎么都不像是想要“快”的样子。 而他口中的“老孙”更是快稳不住了。 …… 水月城,张老板的地下据点。 地上是人来人往的广场与住宅区,甚至城主的府邸亦离此不远,充满光明的世界。 而地下便是张老板的世界。 黑暗。 连火把都驱不散的黑暗。 幽暗的地牢,据说是由历史上最混乱的时期留下的造物,数十年前为张老板所发现后便变更了产权。 地牢中的一间监室内正有五个人被玄铁铸就的锁链锁着,悬挂在监室的正中心。 这五人分别是:孙长老、徐弯、徐直、冯甘三、马干荣。 而尽管此时五人身上尽数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尽管五人个个都处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状态下,但他们仍未消停。 “叛徒!” 徐弯与徐直红着眼,他们对无地自容的冯甘三发起了怒骂。 “冯师兄!你可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马干荣亦责难着冯甘三,“我们可都被你害惨了啊。” 而孙长老则一言不发,但他一直盯着冯甘三,似要用他凌厉的目光将冯甘三碎尸万段。 冯甘三不敢抬头与四人中的任何一人对视,他甚至不敢去看这四人染血的衣角。 马干荣说的对,这次离火宗的惨败有一大半的责任在他身上。 是他,听信了假情报并将之传达给了孙长老,促成了后来堪称自投罗网的行动。 是他,在被俘后没胆量面对酷刑,转手出卖了剩余人员的去向。 是他,将离火宗的诸位带进了死路。 是他,堵上了离火宗众人的生路。 他是个罪人。 若是他还存着些羞耻心、是非心的话,他应该自刎。 但被吊在这里的他却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到。 “吱呀~” 监室的门被打开,一道恶魔般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都挺有精神的呐。”这是恶魔的低语。 第七十七章 骷髅 “都挺精神的啊。” 推开牢门进来的是张老板,他笑得像个魔鬼。 “看样子不需要给你们更多时间去休息了啊。”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把小刀,这小刀的刀刃上还残留着血污。 徐直对于这把刀印象深刻——就是它,剥下了众多离火宗儿郎们的面皮。 看着这把刀,他残缺的半张脸上的伤处便忍不住地隐隐作痛。 张老板持刀走到了五人的面前,他抬眼一扫,除孙长老外无人敢于与他对视。 五人皆寂寥无声着,地牢中一时间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以及五人身上伤口中的血液滴到地上发出的滴答声。 这两种寻常无比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后有了全新的名字:“恐惧”。 “我要问的问题很简单,你们也都会答。”张老板面带微笑,语气更是和善。 但没有人会相信他面上的微笑,同时,在这被吊在地牢里的五名离火宗高手心中,任何一人也都不会觉得张老板身上有一丝一毫的和善意味。 或许张老板自己也没这样觉得,他只单方面地、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想知道离火宗的功法,谁原意告诉我?” 监牢中无人作答,于是片刻之后,刀刃划过血肉的独唱便盖过了火把与血滴的合奏。 一个时辰,或许是两个时辰,又或许是一天。 当张老板离开监牢时,吊在监牢中的五人已经成了四人。 余下的那套变得宽松的锁链中歪仄着一具失去了全部血肉的骷髅。 四人对着那具骷髅默然不语着,脆弱些的已留下泪来,再脆弱些的面上已半露着崩溃与疯狂。 他们目睹了关于这具骷髅的完整生产流程,血肉片片而落,然后是脏器,张老板以他精湛的手艺保障了受刀者被摘掉心脏前的存活以及发声。 但这位受害者硬气地从头至尾只发出一种声音——大骂张老板。 “有本事你速速一刀将劳资杀了!”这样的台词,五人喊道嗓子都哑了。 但今日的受害者只有一位。 这位受害者是徐直。 以死硬不开口给张老板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徐直。 这世上再没有徐直了。 …… “姚老弟,公孙兄。”张老板优雅地擦拭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在地牢的过道上他迎面遇上了两位老朋友,他停了下来,若无其事地与他们打起了招呼,“怎么有空来这里?不去安抚你那娇滴滴的小美人了吗?” 他的后半句话是对着公孙羽说的,自从停马场一战后申莫愁便被张老板的人软禁了起来,在被收走了一切毒物、封住了一身武艺后,申莫愁成日里不言不语、不眠不食,不到两天光景她便憔悴如脱水黄花。 公孙羽闻言抬了抬眉毛:“张老板,我不反对你行事的手段、也不想为谁讨个什么说法或公道。我来这里只是想提醒你,依照十宗办事的规矩,要不了十天就会有大军压境。” 张老板哈哈一笑,他是钟意笑的,但也只有他的面颊钟意,他面上的其它器官并不这样想:“那又怎样?” 公孙羽为之一滞,姚长青接上了话:“规矩玄武山的规矩以及我和师兄的推断,这次玄武山上应该会下来至少三个宗门,由三个宗主带头——他们都是先天境界的高手。” 先天境界,水柳派也就出过张泽中这么一个先天,而张老板的地下世界、乃至整个水月城内都没有哪怕一个先天高手。 张老板依旧笑着,他自己也就是个后天境界的顶峰,受到功法与自身资质所限,如无意外,他此生无望先天。而作为他兄长的张泽中本来也应该是一般的境遇,只是张泽中得上代水柳派掌门传功,集两代人之力才造就了这么个先天高手。 先天高手究竟有多恐怖,姚长青前不久才亲身体验过——他在徐炎面前恍如一只皮球,任搓任揉。 而这次至少会有三名先天高手打上门来——这还没算这些高手们自带的兵马。 张老板面色如故:“先天而已,先天高手也还是人,只要是人,总有办法解决。玄武山上、十宗的那点规矩我懂,甚至比你们两个都要明白。” 公孙羽点了点头:“是啊,你确实比我们都要明白这里头的门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张老板呵呵一笑:“我不打算怎么办啊,三宗要来就让他们来喽。反正他们要找的、要对付的叶不是我。” 是啊,三宗并没有得知张老板的行径,至今为止,三宗的目标都只有水柳派。 张老板完全可以做到置身事外。 他也确实有置身事外的理由。 但人心隔肚皮,在地牢昏暗的环境下公孙羽看不清张老板面上的笑容到底中到底有多少真意、是否含着嘲讽,但他隐隐从张老板眼中观察到了丝丝红芒。 于是他将心一横,抛出了他与姚长青商量后的方案:“依照玄武山的规矩,只要双方同意,任何纷争皆可用‘决斗’解决。我打算发起‘决斗’。” 张老板终于不笑了:“就你们这小身板还学人玩‘决斗’?公孙羽,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哦,不对,你的‘伤疤’都未好,就已经忘了疼了!” 现在轮到公孙羽笑了:“怎样?莫非张老板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张老板没说话。 他就那点路子。 计谋是有极限的。 在过大的实力差距面前,计谋毫无意义。 于是又到了姚长青出来救场的时间:“我觉得吧……先得把咱们剑法里头的破绽、缺陷补完了再说。” 张老板和公孙羽同时横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刚刚干什么去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费时费力地保下那几个家伙的命?”张老板眼中的红芒又盛了几分,“你知道我又多想把他们一个个弄死吗?” 好强的杀心。 公孙羽哼了一声:“张老板,克制一下,你的敌人不在这里。” 张老板闭目深呼吸,良久才恢复正常。 “人已经让我剐了一个,里头的陈设别乱动。”张老板从公孙羽与姚长青中间穿了过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通道的尽头。 公孙羽与姚长青两人是因何而来到此处的,张老板心中门儿清。 第七十八章 拷问大师 拳即为权。 熙熙攘攘,皆为更大的拳、更大的权。 皆为武功。 幽闭的监牢,四个人加一具骷髅。 与张老板得到的待遇不同,当公孙羽与姚长青踏入此地时,离火宗众人为他们举办了“欢迎仪式”。 “哼!” “水柳派的渣·滓!” “卑鄙小人!” “呸!” 由孙长老起头,由冯甘三结尾。 很整齐。 人不会去鄙视那些本就处于鄙视链底端的存在。 人只会去鄙视那些本来处于鄙视链上端,却突然而然地滑坡到了下端的存在。 张老板从事的是什么行业大家都知道,人家使用阴谋诡计、阴损手段都属于家常便饭、属于正常操作。 人家就是干这个的。 但水柳派不一样。 水柳派好歹在大多数人的认识当中还处于名门正派的行列当中。 是以,当他们发现水柳派与张老板同流合污后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不过,有反应还算是好事。 有反应意味着有的谈。 孙长老冷哼一声后率先开口:“公孙羽,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好不善的语气。 令人反感。 公孙羽心道:这群人的台词怎么跟申莫愁似的? 不过放在嘴上他倒挺严肃:“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怎么?我怎样做事需要你教吗?” 话虽如此,但当公孙羽看清楚了监牢中那具崭新的骷髅后,面色也不由得急速变差,语气亦难以维持强硬。 张老板…… 与张老板合作可能并不是那么正确的选择。 但假如不与张老板合作,此刻悬挂在监牢中的骷髅便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 十宗的手段未必比张老板温和。 孙长老哼道:“岂敢岂敢!我只是很有兴趣知道,当你见到了‘那些人’的时候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毕竟……” 孙长老的面上满是鄙夷:“水柳派已经没有先天了。” 这句话显然是在影射张泽中的陨落。 一听这话,姚长青忍不住了,当场抄起手掌一耳光就甩到了孙长老的老脸上:“老狗!你说什么呢?” 孙长老挨了这一耳光当场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 在他的感召下,屋内剩余的三名离火宗弟子亦哈哈大笑起来。 “师弟!”公孙羽拦住了正打算左右开弓的姚长青。 姚长青喘了口气:“师兄。” 他退出了监牢。 “打吧!打吧!剐吧!剐吧!离火宗的儿郎个个都是钢筋铁骨!脊梁可撑天地!就算你将我们碾成粉尘!也休想从我们口中得到哪怕半句口诀!”孙长老狂笑着说。 他笑得那般癫狂,以至于身上诸多创口皆在这狂笑中崩裂。 水柳派的武功已在玄武山诸方的努力下遭了破解,这意味着水柳派的人在十宗面前已如蝼蚁一般弱小、如小丑一般可笑。 在十宗面前他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所以,在孙长老看来,眼下这群人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最后的疯狂而已。 然而在孙长老仿佛看小丑、看蝼蚁、看死人的目光中,公孙羽脸上却是露出了些困惑。 他说:“我也没打算问你要口诀啊?” 为了表示自身困惑的程度,他甚至还挠了挠头。 孙长老的狂笑为之一滞。 随后,这个失了武功的老者状若癫狂地吼道:“不可能!你休想骗我!你一定是冲着离火宗的功法来的!” 公孙羽反驳:“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孙长老怒吼:“你就是,你就有,我确信!” 公孙羽摇了摇头:“你爱信不信,而且,我也没时间跟你瞎扯。” 他说话间便欺身上前,来到了徐弯的身边。 徐弯直视着公孙羽,一脸的视死如归:“来吧!公孙老狗!尽情地折磨我吧!小爷要是发出半点声音,我当场认你作爷!” 公孙羽将右掌贴上了徐弯的丹田。 然后监牢中便响起了嘹亮的男声独唱。 仿佛动力火车的《当》。 “不好意思,我没你这个孙子。” 在‘吸星’之下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忍住不叫出声来——毕竟‘钢铁意志’孙长老都做不到,何况徐弯一小小弟子? 当然了,在没有体验过‘吸星’之威的人眼中公孙羽只是将手掌贴上了徐弯的小腹,而下一秒徐弯就独唱了起来。 所以,在他们看来大致上是这样的: “徐弯!净给离火宗丢人!” “徐弯!你给我硬气一点!爷们儿一点!不就是个死吗?!你瞧瞧徐直!人家遭了大刑,吼过半声吗?” “徐弯!我鄙视你!” …… 唯有体验过‘吸星’的孙长老闭目不语。 “卑鄙!真是卑鄙!居然用这样的招!公孙羽!你已堕入了邪道!”孙长老再开口的时候已用上了对于曾为名门正派的水柳派而言最最严重的字眼。 若是姚长青被公孙羽勒令在外望风的话,听到了这些话的他能当场给孙长老的腿都打断。 邪道? 公孙羽使用‘吸星’对付离火宗的人就是邪道了? 那么徐炎公然违反玄武山规则、千里迢迢地追杀水柳派,欲要将水柳派斩草除根就不是邪道了? 就准你们玩阴的、违反规则,不准其他人用点计谋、用点手段的吗? 双标啊! 要不要脸啊?! 徐弯功力不比孙长老,故还不等孙长老骂完,公孙羽便已从徐弯身上撤掌。而等孙长老骂完了的时候,公孙羽已将手掌贴到了马干荣的小腹上。 又是一曲男高音,而且唱的还挺有节奏。 离火宗的人不去组歌唱团真是可惜了。 当公孙羽从马干荣身上撤走手掌、走到冯甘三的面前时,这个‘软骨头’已经出了一脸的汗。 冯甘三看着边上垂着头、整个人如从水中捞起来似的、至今仍低低地呻·吟着的徐弯以及马干荣,整个人慌到不行: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求求你!” 他看着越走越近的公孙羽,他的小腹部位已产生了虚幻的刺痛。于是他当即将心一横,顺口就将离火宗给卖了。 但公孙羽却丝毫不停:“喂喂喂,你说什么呢你?我不是冲着功法来的!” 他将手贴上了冯甘三的小腹:“而且,就算你想招,也得走过了这个流程才行!” 第七十九章 充能2% “哦啊啊~!” 身为一个一贯以来就不负众望的男人,冯甘三飙出的“独唱”亦是与众不同。 这是一段海豚音。 与众不同是为“特殊”。 太过特殊则为“可怕”。 公孙羽私以为若是能在冯甘三面前摆放一只玻璃杯,他能把这杯子喊爆咯。 像是在回应抑或是认可这特殊到可怕的“独唱”,习惯了掉线、也被习惯了掉线的系统大神感动到诈了尸: “任务:充能,完成度达到2%,发放奖励。” “礼包已发放,请注意查收。” 相当机械化的措辞,连“请”都用出来了。 由此可见,系统大神并未真正重连,真正的系统大神说话可不会这般客气。 毕竟持有‘吸星’神技而能达到如此感人的升级速度的,公孙羽算是独一份。如果换了别人持有这等神技,人家别的事情都不用干,只消往死牢里逛一圈,满级神装不敢说,混个先天啥的丝毫没有难度啊! 而公孙羽…… 这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系统大神被气到自闭。 而或许也正是因为他自闭了,这一次发放给公孙羽的奖励才未被打折扣。 但同样的,由于系统大神的掉线、挂机,公孙羽无法询问到“拦截离火宗先遣队伍”的任务奖励为何还未发放。 难道是任务并未完成? 这不该啊。 作为任务发布者,系统大神具有最终解释权,他没承认完成便不算完成,想太多也没用。 而且,公孙羽又不指着这尊大神活着。 ‘吸星’服务很快结束,冯甘三飙完海豚音后直接晕了过去。 真是个不济事的家伙。 不过也幸亏他晕了过去才避免了在同门们的责难下产生良心上的不安。 公孙羽将这表露了招供意向的小伙从锁链中解下,还很贴心地让他享受了公主抱待遇。 “招供这种事情还是趁早比较好。”他用目光在屋内的其他人脸上一一扫过,“功法也好,漏网之鱼也好,后手也好。如果你们突然回想起了什么,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唷。” 孙长老憋着一口气、强忍着没有问出“我怎么联系你。”这样的话,转而以一声冷哼达成了首尾呼应。 牢门咣当地扣上,孙长老的面色在监牢中昏暗的光照下阴沉得吓人。 “他……怕是已经摸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了……可恶,这只老狐狸!”孙长老额头上的汗珠数从未减少过。 “幸亏这事只有我知晓!”孙长老如此想着,面上的神色才稍稍地好了一些。 他的内心活动无人能知。 除了他自己。 …… 地牢的出入口被设立在一间民居中,不过无论是公孙羽还是姚长青都知道——这并不是地牢唯一的出入口。 这只是专供他们两个身份特殊之人使用的“特殊通道”,待特殊时期结束,该通道便会被销毁。 “师弟,你先去照看一下……算了,还是我去吧。” 公孙羽心中对于系统大神给的充能礼包饱含期待——毕竟在上一个礼包里公孙羽就开出了‘忍义手’这种来历不明但却又神奇到令人难以想象的东西,甚至还让他点出了“热武器”的“科技树”。 但有些事情必须优先于此。 绣楼重锁,楼前满是破碎的瓷片,瓷片中偶尔有那么一两片上还沾着血。 “申姑娘!” 站在楼下,公孙羽高声呼喊。 “嗖!” 回应他的是一只从绣楼二楼窗台中飞出的瓷碟。 公孙羽自然不会被瓷碟击中,毕竟丢出瓷碟的那人已被封住了周身气脉。 但他亦不会去炫个技、将瓷碟接住,因为他知道,丢出瓷碟的那人亟需发泄。 “啪!” 瓷碟坠地,化为碎屑。 绣楼上再无声息。 “看来瓷碟用完了啊,没事儿,我稍晚些时候再差人给你送来!”公孙羽拍了拍手,扭头就走。 “大师兄,申姑娘……”公孙羽还未走出几步姚长青便迎了上来,这个年纪一把的老家伙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心虚与亏欠。 公孙羽却是完全不买他的账:“心虚什么?现在知道心虚了?知道心虚就别和张老板混一块儿去啊!走吧,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要出发去迎战三宗了!” 公孙羽把自己的音量调得很高,很刻意。 姚长青却未会意:“师兄,你怎么知道来的会是三个宗门呢?为什么不能是四个呢?” 公孙羽给了姚长青一记手刀:“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你想对上三宗还是四宗啊?” 姚长青修为深厚,公孙羽这一手刀又没使劲,故他根本不痛:“当然是三宗啦。” “那不就结了?!”公孙羽抽身而走,只留下忽然间满脸恍然的姚长青。 他着实没兴趣去了解姚长青都“恍然”出了些什么。 他急着“开宝箱”呢。 …… 独属于公孙羽的房间是一间标间,玄武星标准单人套间。 一扇门,一扇窗,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只木桶。 简单到无以复加的配置带来的是高度的保密性——只要把该堵的眼子都堵严实了,就算单间使用者死在了这单间里头,不等他的尸体引来蝇虫、散出异味,亦不可能会有人发现。 公孙羽在做好了一系列的保密措施后向挂机的系统大神领取了充能任务的奖励。 “啪。” 照理说系统发放奖励的时候是从不带任何音效的,但当这次的奖励出现在公孙羽面前的时候他却清晰地听见了一声轻响。 那是一枚玉简。 “喔!”公孙羽差点将那句“凹森……”脱口而出。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玉简。 以往的任务奖励都是由卷轴作为载体的,功法也好、图纸也好,都是纸质版、布质版。虽说无论形式如何,真正操作的时候都是一看即会,但不得不说,纸质与布质真的会带来一股浓重的廉价感。 尤其是在玉简面前。 不过廉价有廉价的好处,廉价的卷轴好歹公孙羽第一眼见到后就知道该怎么去看它们、怎么去获取知识。而玉简…… “这玩意儿咋用啊?”公孙羽看着手中的玉简,完全摸不着头绪,他将问题提交给了系统大神,而系统大神并没有理他。 真是个挂机成瘾的家伙啊。 第八十章 技能:招架 公孙羽最终还是摸索出了玉简的正确使用方法——将玉简的一端抵在自己额头上,其中所记载的内容自然而然地就会被“看”见。 而当他看清楚玉简中所载何物之时,一声惊呼不由自主便脱口而出。 “卧槽?!” 单间的隔音保密效果不错,无人能与公孙羽分享他的“卧槽”。 …… 翌日,公孙羽与姚长青两人打马离开水月城,直投玄武山方向而去。 两个人、两匹马,生生跑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味。 城角根子,两名寻常打扮、毫不出众的武者目送着公孙羽与姚长青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上,随后悄然投身于出入城的队伍中。 一刻钟后,这两人出现在了水月城中一间邋遢的民宅内。 “林师兄,经确认,公孙羽和姚长青已经离开水月城。” 两名武者对着屋内背对大门、负手而立的唯一一人汇报道。 “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林师兄头也不回、只抬起了一只手便将二人打发。 二人无声而退。 “今晚子时行动。” 待二人走后林师兄对着屋内、他面前的墙壁说。 “咚咚。” 两声闷响从墙壁内发出,作为对林师兄的回应。 …… “口诀都默完了?”地牢,有桌有椅有纸有笔的单间里,张老板抓起冯甘三耗费了半天时光的劳动成果。 他的脸上带有不满的神色:“短了点,都短了点。离火宗的功法,应该不止这么点吧?” “我知道的口诀就只有这些……”冯甘三握笔的手还在颤抖,他用另一只手缓缓地按摩着握笔的手,面上有汗。 地牢中的温度不高,写几个字儿也不算什么剧烈运动,而他却出了满头的汗。 这很不正常。 有汗即为心虚。 张老板岂会看不出来? 只是一贯贯彻血腥手段的他这一次却并没有将之动用。 他只是将手中的纸丢到了冯甘三的脸上:“再想想!” 冯甘三当场就尿了。 这人早在进地牢前便被吓破了胆,再加之一身内功损毁,此刻的他已无半点胆气、乃至骨气。 张老板没再多浪费时间在冯甘三身上,他更不担心冯甘三会再敷衍他。 或者说,在他的心中有着远比冯甘三、远比离火宗功法更重要的事情。 “儿郎们!” 出了单间,出了地牢,来到自家秘密基地。 张老板召集齐了最得力的干将们:“我要出一趟远门,家里就交给你们看着了。” 被召集来的干将足有十五人,其中当日与张老板共同坑了冯甘三的三条汉子赫然在列。 一听张老板此言,这三条汉子登时从人群中起身、露头:“老板,请容我三兄弟随你同往!” 能和张老板合作坑人,而且还坑得如此天衣无缝,这三人无疑是众人中的佼佼者、是最得张老板信任的亲信。 他们仅凭张老板的一句话便猜出了张老板所要前往的地方、所想达成的目的。 张老板是打算追上公孙羽与姚长青、利用玄武规则去向来袭强敌发起决斗,以此解决争端。 他们知道他们无法阻止张老板,所以他们希望能与张老板同往。 生亦同往,死亦同往。 但张老板却是毫不领情:“你们去了也没用,还是留下来看家吧。若是我估计得没错,这回离火宗的漏网之鱼们都还打着‘救援同门’的念头呢!” 没顾忌众人面上不以为然的神色,张老板继续说:“你们看好家,可别让人在我不在的时候捡了漏了!” 说完,张老板双足于地上一点,整个人犹如鸟雀般腾空、飘出屋去、转眼便消失在了楼宇之间。 基地外,天色已暗。 …… 天色已暗,人当投宿,马当歇。 草原上,姚长青搭建起了简易的帐篷后便帮着公孙羽烧火。 这火可不是一般的火。 而是专用于铸铁熔金的高温炭火。 炭是从张老板手底下的铁匠铺里顺来的,同样被顺来的还有一整套的工具以及一堆的玄铁粗坯。 玄铁的熔点极高,姚长青不得不以自身真气襄助,才令炭火中的玄铁坯们逐渐发红、发软。 待得玄铁坯们通体发红、发亮后,公孙羽将玄铁坯们一个个取出,以铁锤锻打,直至玄铁粗坯们将“们”字丢弃。 “大师兄!你这手艺不错啊!只是现在才造刀,来得及吗?”由于锻打依旧在继续,火力不可丢,故姚长青依旧维持着真气输出。 这是十分枯燥乏味的工作,所以他开始找话说。 “打一把好刀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打一把凑合一点的刀还是来得及的。”公孙羽一锤又一锤地往粗坯上砸,在将粗坯中的杂质略微逼出来一些的同时亦使之逐渐有了刀的形状。 他是依照《雪饮刀制作图纸》的步骤一板一眼地操作的,鉴于图纸的特性,在无外力干扰的情况下他绝不可能出错。但同时也有赖于原材料的不合格,无论他怎样努力、怎样精益求精亦不可能造出真正的雪饮刀。 他能造出的只是一把凑合的样子货罢了。 俗称“山寨品”。 姚长青有些不解:“师兄,打一把样子货有什么用?” 公孙羽撇了撇嘴:“就是一把样子货也比咱现在的兵刃强!” 出了水柳剑外,如今他们手中的兵刃皆是镔铁所铸的普通货色——没办法,被褫夺了十宗地位后,他们能带走的东西里可不包含任何加入十宗后被配发的高质量兵刃。 若是可以的话公孙羽亦不想在这个时候“临场造刀”,这种做法太急太赶。 而太急太赶,是造不出好刀的。 但他没得选,谁叫他从开出了别样的宝箱呢? …… 时间回到公孙羽将玉简抵上自身额头的那一刻。 “卧槽!” 大量的信息从玉简中灌入公孙羽的脑子里。 如果说记载于卷轴上的《冰心诀》所包含的信息量是100,那么先前公孙羽早早便得到了、但却一直没能练成的《青铜刀气》所包含的信息量便是1000。 而现在,这枚玉简中所容纳的信息足足有10000! 一万! 公孙羽的第一声“卧槽”是被痛出来的。 有些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大脑不存在痛觉。 换句话说,大脑并不会感到痛。 再换句话说:当你感受到头痛的时候,真正散发出“痛信号”、真正受了损伤的往往是别的什么部位。 公孙羽是个学渣来的,所以不能指望他弄清楚到底是他身体的哪一部分在作痛、受了损伤。 这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疼痛去尽之时,公孙羽亦“看”清了玉简中记载的东西。 “技能:招架。” “技能描述:在拥有合格的武器/身体强度达到一定程度时,可消耗自身三成能量施展一次招架。此次招架无视攻击强度。” 面对如此描述,公孙羽只有再爆一声“卧槽”。 第八十一章 静夜 “招(无)架(敌)”。 如此阴霸的技能,自然有其限制。比如说:所谓的“合格的武器”必须为系统出品,或以系统出品的图纸为参照打造并经过系统大神认证为合格品才算是满足要求。 而至于什么“身体强度达到一定程度”亦是要经由系统大神认证才算数。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系统大神如是说。 系统没有出品过任何现成的武器,系统只出品过两张图纸。 忍义手以及雪饮刀。 忍义手的制作较为简单,但系统大神没给认证,而就算是系统大神给了认证了公孙羽也不打算用它来放“招架”。 他暂时还想保持一个四肢俱全的状态。 所以他只剩下一条路:造雪饮刀…… 叮叮当当一顿敲,玄铁粗坯有了刀形。 然后是不断地大调小调微调,回火回火再回火,借由系统出品的图纸的特性,公孙羽的每一锤都砸得恰到好处、每一步都走得无可挑剔。 当夜空中的那轮残月升到半空之际,图纸上的雪饮刀已落入现实、托身于铁砧上的玄铁疙瘩中。 “最后一步了。”公孙羽将成型的刀丢入炭火中,看着它缓缓变红。 刀已成型,若是放到寻常兵刃身上,不讲究些的已可以进入交货流程,而讲究些的还要进行猝火、开锋、细研。 雪饮刀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在图纸上明明白白地记载着雪饮刀的材质:神石“白露”。 公孙羽弄不到“白露”,他甚至怀疑在这异世界中是否存在该材料,但好在图纸上还记录了一些替用方案。 毕竟,如果一件东西不能做到量产化,那么就完全没有必要为它画一份图纸。 刀很快就红透了,公孙羽将刀取出,以从张老板处顺来的玄铁纤于刀的两面各刻下一串铭文。 铭文如龙如凤,自刀柄一直延伸到刀尖,无一处断线。 “滋!” 镌刻完毕,公孙羽将刀置入早已备好的冷水中冷却,随着一缕白烟升腾而起,雪饮刀(量产版)获得了系统大神的正式认证。 “招架!” 公孙羽迫不及待地抓着尚未装上装具的刀柄施展了技能。 半夜三更,四野无人,他面对着的只有草原上呼啸的夜风。 三成内气无声无息地被扣除,夜风为之一静,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 水月城的夜从来就与“静”无缘。 白天便闹哄哄的街到了晚上更是整个儿地炸上了天:没了日光主唱,灯红酒绿方才是花花世界的本相。 舞狮舞龙,莺歌燕啼。 太多的事情适宜借夜色进行。 半边天穹都被染上了微微红光。 是为地上的不夜。 而地下的夜晚则又是另一番模样。 地牢,夜班守卫的数量仅有白班的一半,这一半人一面应付任务似的巡着逻、站着岗,一面打着哈欠、思念或幻想着地面上的夜。 他们深以为自身是不幸的,被轮到值夜班。 “我已经连值了三个夜班了,你呢?” 一号出入口,负责看守的两名汉子偷闲攀谈着,依照张老板定下的规矩,在一定周期内看守同一地点的两人必须与前一月内无单独碰头记录。 “才三天?!我都值了一个月了!”汉子乙抱怨地说。 “一个月?!老哥!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啊?!”汉子甲问。 一般而言夜班人员绝不会固定值夜班的,唯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罚长期值夜班。 汉子乙自然知道当他将“一个月”夜班这样的话说出口后会发生什么,看着汉子甲满脸感兴趣的表情,他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下,同时口中道:“这个……不是很方便说啊……” 于是汉子甲更感兴趣了,他催促道:“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我连续值了三天夜班,全赖我扶老板上马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老板的鞋子!于是我被罚值十天的夜班!而你已经值了一个月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犯了啥事儿能给罚成这样!你是摔坏了老板最喜欢的花瓶?还是不开眼地给老板的马喂错了料?” 汉子甲的好奇心与热情令汉子乙无法拒绝,于是汉子乙在再度地左顾右盼了一番后对着汉子甲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嘘!”汉子乙面上尽是神秘与紧张,在他的感召下,汉子甲屏住了呼吸、将耳朵贴到汉子乙的嘴边。 汉子乙用极轻的、极缓的声音说:“我把老板的……” 话说到此处汉子甲忽然间整个人垮了下去,而早有准备的汉子乙伸臂一搭、撑住了汉子甲的身体并将之拖入阴暗死角。 “不好意思,我把老板炒了。”汉子乙缓缓把话说完,只是这番话汉子甲应该永远听不到了。 “嗒、嗒、嗒嗒!” 汉子乙在一号出入口的密门上已独特的节奏敲出了四个音,片刻后,密门的另一头亦回了四个音给他。 “嗒,嗒嗒,嗒。” 汉子乙缓缓地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群黑衣人。 “走起!” 一个沉稳的声音宣告了行动的开始,汉子乙带领着黑衣人们熟练地穿行在迷宫般的地牢中,绕开了层层卡哨,直抵孙长老等人所在的囚室。 “孙老狗!发骨头了!” 汉子乙在囚室门口以满载嘲讽的语气吼了一嗓子。 囚室内毫无回应,透过囚室带着栅栏的门洞,他仅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五道影子被锁链捆着、悬挂于半空。 汉子乙回头与众位借助一身黑衣而在昏暗的地牢中几乎完美隐形的黑衣人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其中的为首者比出一个手势后,汉子乙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根长相极为标准的肉骨头。 “欧啦~呜噜~啧啧啧~!” 他将肉骨头从栅栏缝中丢了进去,运劲巧妙如他,恰好使得这根骨头命中了五道人影中最中间的那道,而且在丢骨头的同时他更佐以逗狗般的音效。 侮辱性的动作加上侮辱性的音效,他相信就算是泥人也能给他气爆了。 果不其然,那道被骨头砸中的身影动了。 “呸!” 一口痰,一双怒目,即便是隔着牢门、隔着栅栏亦那般清晰。 “徐师兄!”汉子乙低声道,“是我!” 第八十二章 叠计巧,回头难 “徐师兄!是我!” 汉子乙对着牢房中低声呼喊。 牢房里,那抬起了头的身影双目一亮,他本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凭借着过硬的素质,他忍住了。 汉子乙亦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收拾好了情绪。 “快!” 他给黑衣人们打了手势,为首那人微微退后一步,长剑出鞘,斩开牢门。 “哐当!” 这一声谈不上巨响的动静宣告了接下来他们所将要面对的局面以及将要采取的策略。 “敌袭!” 呼喊声与杂乱的脚步声以囚室为圆心、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其中更夹杂有各种机关开启的声响。 这里可是张老板的老巢,对于外来者而言其危险性绝不亚于十宗任一宗门的禁地。 但黑衣人们既然敢来便说明他们已做好了装备。 只见他们两两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他们中的一半人便开始脱衣服。 “咝啦!” 黑衣之下是与先前枉死的汉子甲一般的服饰,也即是与张老板手下同款的服饰。 便装完成,两组前一刻还彼此提携的同门立刻便互殴了起来。 而且还是刀刀见血的那种。 于是,当张老板的手下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他们也是有点懵的: “哇呀呀!就不到十个人也敢来劫狱?” “兄弟们!跟我上!” 一阵鸡飞狗跳后,防守方丢出了将近十个头,而劫狱方则全军覆没。 牢房里的五道身影在全过程中被众人激斗所带起的劲风带得乱晃,仿佛带了线的不倒翁。 “呸!一塌糊涂!这么菜!”防守方带头的是一名瘦削的中年剑客,人到中年本该脾气内敛,但他却依旧火爆。 他以剑尖将数具扑倒在地的尸体翻过身来,端详着一张张比他年轻的脸孔、以及残留在这些脸孔上的坚定,他发出了疑问:“这么菜的货色是谁把他们放进来的?” 他的问题没得到回答,因为除他之外的人都在面面相觑。 面面相觑是觑不出个结果来的,于是他们开始报数自检。 “四号口,无异常!” “五号口,无异常!” “三号口,无异常!” “一号口,无异常!” “二号口……在刚刚的战斗中减员一人!” …… 中年剑客听了一圈也看了一圈,他是既没有听出端倪也没有看出问题。 于是,他就只剩下一句话:“打扫战场!” “另外,把门修好!” 在他钻回他自己的小房间偷懒之前,他朝牢房中再度飘去了认真的一眼。 他看见那五道身影依旧晃荡着、默无声息着。 劫狱者的目的似乎全然地落空了。 “我真是太犀利了。”中年剑客自恋一笑,转身就走。 在他离开后,负责守卫各个出入口的哨兵们纷纷各回各岗。 一切看上去都那样的自然、那样的顺利。 地牢中又恢复了宁静。 …… “真是难为你了,居然能想出这样的计谋。” 一号出入口,汉子乙的搭档拍着汉子乙的肩膀低声赞叹道。 汉子乙面上却是殊无喜色:“只可恨我能力有限……” 汉子乙的搭档——或者说是易容改装后的徐弯,他打断了汉子乙的话语,双目恳切地望着汉子乙:“林师弟,你已做的极好了……若是当初孙长老没有下令让你同我们分头行事,怕是我们早已凯旋回山……” 林师弟摇了摇头:“师兄,以当时的场面,就算是有我的谋略相助亦怕是回天乏术……还是先不说这个了……算算时间,第二场的演出应该已经开始了……师兄,你且先离开,外头自有其他师兄弟接应。我们明日午时城外十里坡见。” 林师弟话音刚落地牢中便又起了热闹,不过这一次的热闹是分散的,来源于各个角落。 却是先前化妆成“地下工作者”而得以幸存下来的众离火宗弟子们趁着其余真“地下工作者”们未曾防备,暴起发难。 于是四下里自是乱成了一团,这种时候,怕是谁人都不会有闲工夫来注意一号出入口的开启与关闭。 “保重!”徐弯毫不废话,直接通过一号口离开了地牢。 林师弟待徐弯走后自阴暗死角中拖出了汉子甲的尸身。 他取出剑来,先于尸身上划了几剑,随后又取过汉子甲的剑,咬牙往自己身上用力划了几下。 化妆完毕,林师弟又以两把剑互击,一面击打一面口中乱喊:“你!你这个叛徒!”之类的话。 不多时,四下里的乱声渐渐消弭,林师弟亦适时地将汉子甲的剑送还待了它主人的手中,而他自己则跌坐于地显出一副“身受重伤”、“体力不支”的样子来,甚至于他还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血以令自己看起来更惨一些。 “徐师兄,应该能安全地逃走了吧?”他的一双乌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地牢中显得格外的深邃。 “是啊,他安全了。”一个声音突兀地从林师弟的头顶上空响起,“暂时的安全了呢。” 林师弟的脸色瞬息大变:“谁?!” 他抬起头,努力地想在一片昏暗中看清楚对方的面目,然而,他看清的只有一模晦暗的刀光。 “好快的刀!”这是林师弟最后的想法,他用以抵抗的手尚不及提起一半便永远地垂落了回去。 他怕是赴不了十里坡的约了。 …… 翌日正午,水月城外十里坡。 换了一身长袍打扮的徐弯绕开水月城内的层层检查方才出了城,林师弟的计谋只给他争取了不到半晚的安全时光。 在这半晚时间内他着重地做了一件事:通过密语以书信的方式向宗门汇报了一切他所知晓的情报。 书信已透过各种形式寄了出去,而他,作为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则守约地来到了十里坡。 十里坡上早有人在等着他。 那人背对着他,撑剑而立。从背影与姿势上来看,他都只有一个身份。 “林师弟!” 隔着老远徐弯便喊了出来。只是由于他武功尽失,这一嗓子显得那样软弱无力,根本不足以令坡上之人听清、从而转过头来。 于是徐弯唯有驱策座下劣马缓步登坡。 “林师弟!” 待走得近些了徐弯再度问候道。 然而他的“林师弟”依旧如木桩似的杵着,没半点要回头的意思。 第八十三章 草人 折损了十多人的性命换取徐弯的自由。 对于林师弟而言这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无论徐弯的武功是否依在。 …… 徐弯打马上坡,才到半路他便觉察到了不对——林师弟仿佛木人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除了稍稍过境的风,将之衣袍带动。 他留了心眼、放慢了速度,右手更是摸上了兵刃。 “林师弟!” 徐弯一面呼喊着,一面仔仔细细地观察周遭的环境——尤其是附近的地面,他极力搜索着四周可能存在陷阱或埋伏的痕迹。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很快的,他离林师弟已不足十步。 “林师弟!” 他又唤了一声,而林师弟一如既往地毫无反应。 徐弯心中一突,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个箭步绕到了林师弟的正面。 “啧!” 徐弯跑得很急,急到几乎失了重心、半路摔倒,而当他抵达目的地、看清楚了林师弟的模样后,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站在这里的不是什么林师弟,而是一只被打扮得从背面看上去有如真人的稻草人。 稻草人胸前的位置上插着一把锃亮的匕首,徐弯没有犹豫,直接将匕首拔下。他将匕首的两面轮流对上正午直射的日光,借由日光反射,他看见匕首上刻有数行细微的符号。 这是离火宗内部交流使用的密文。 “原来……你的剧本是这样的吗……”徐弯持着匕首久久不语,心中的情愫尽数化作了脸上的苦涩。 “林师弟啊!” 他转过身,持着匕首,对着水月城的方向高呼。 其声悲伤,足令闻者断肠。 …… 俗话说得好:“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的,四条腿的跑不过长翅膀的,长翅膀的跑不过屁股后头喷火的。” 正坐于豪华车厢中看着飞仙宗宗主耍宝作死的刘武强忽然感到手指一热,慌忙抬手间一道符纸自行从储物戒内飞出,随后燃烧起来。 这正是玄武山赐予离火宗的最后一道灵符。 “刘师叔!孙长老和百余位弟子们已遭水柳派设计!如今唯有徐弯师兄生还!当前我们的位置在……” 灵符燃烧发出的光亮中包裹着一名离火宗弟子的面孔,此刻该弟子正满脸焦急、语速如飞着。 灵符能维持的通讯时限极短,此刻情况危急,一切礼节能省则省。 对这一点刘武强亦表示理解,或者说由于该弟子传递回来的情报过于骇人,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其失礼的表现。 “孙师兄他……!”刘武强强压下心头的怒意与惊奇,“我已经搬来了救兵!你们且在原地……不,你们依照原路返回!如无意外,我们将在半路遇上!” 语毕,通讯灵符亦已烧尽,回光返照的火焰中那传讯弟子的面孔逐渐模糊,与之一同模糊下去的还有一声应答:“是!” 车厢内的其余几位大佬们默默地旁观了这场通讯直播,他们对此看似毫无表示,但一片无声中,飞仙宗宗主已然收起了他的那套“宝贝”。 “这水柳派,胆子倒挺大。”秦寒率先开口,此人面上带着邪魅的笑,“我喜欢。” 其余两宗的宗主闻言皆是一凛:上一次他们从秦寒口中听见‘我喜欢’的时候正是于玄武山演武台上秦寒被一不知死活的门派点名挑衅之际。 于是…… 那个门派的人退场的时候都挺不体面的。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擎山宗宗主率先从车厢内离开。 “加快速度!全速前进!” 高亢的女声直撼天穹,惊走了不知多少飞鸟。 飞仙宗宗主亦紧随其后离开了车厢:“我去帮忙规整下队伍。” 刘武强尚自沉浸于传讯弟子传回的坏消息中,两位不算多大的大佬离开车厢的动静并没有能将他从悲伤与仇恨中惊醒。 直到一股锋锐难言的气势从他身边缓缓抬头。 “唔!”刘武强这才注意到本随意瘫在座位上的秦寒不知何时摆出了打坐聚气的姿态,一眼看去,刘武强竟是有一种面对凶兽的错觉。 秦寒身上的气势随着打坐时长的增长水涨船高,很快就令刘武强背心生汗。 刘武强心知自己水平有限,更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至理,于是他不声不响、蹑手蹑脚地溜出了车厢。 一出车厢他抬眼就看到飞仙宗宗主与擎山宗宗主这两个互不对付的家伙正骑着马,一左一右地驰骋在马车的前方。只是很古怪的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向前看,而是不怀好意地看着车厢出入口。 此时见到刘武强出来,两人顿时皆有了重大反应: 飞仙宗宗主一拍自己的大腿,脸上的神情急转直下; 擎山宗宗主则哈哈一笑——她本是打算大笑一阵的,但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了顾忌,硬生生地将笑憋了回去。 刘武强当然没看懂这俩人的操作。 于是,本着“不懂就问”的良好素养,他开口问道:“两位宗主,你们在干什么呢?” 飞仙宗宗主最先说话,但他并没有回答刘武强的问题。 他转头先是看向擎山宗宗主,随后又移开了目光去看天边的流云。 “出来没带钱,账先欠着。”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连看都不敢看擎山宗宗主一眼。 擎山宗宗主见了他这架势、这做派,登时就笑了:“赖账都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老骗子,脸皮见长啊!” 话已至此,刘武强又不是NC,他立马就明白了:这两人先前肯定是在拿他打赌,赌的估计是他能在秦寒身边撑多久。 看得出来,是擎山宗宗主赢了。 刘武强张了张嘴,他本想对此发表抗议——他的好师兄以及一大票离火宗的精英们目前正处于几大的危机中,而你们作为我搬来的援兵还有心思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种话说出来。 心中的悲伤、焦虑与愤怒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多年江湖打拼,他已是一只老鸟。 拳头不够大就没有权利、甚至没有自尊。 此乃江湖至理。 所以他只有对着二人笑笑,讨好地笑笑。 所以他只有给二人赔不是,赔不属于他的不是。 所以他只有骑上马跑到队伍的最前方。 “快快快!秦宗主已经下令了!”他对着所有人,狐假虎威了一场。 第八十四章 终遇 十年着实是一段极长的时光,足够少年长到老成,足够利剑锈成废铁。 公孙羽前世年不过二十余。 他没经历过几个十年,所以在当姚长青蹲地抚弄着一丛草原上再寻常不过的枯草感慨万千时,他无FA可说。 就算真的有,那也只有一句: “安心啦,三宗而已,刚得过的。” 公孙羽面无异色,语气更是平淡,听起来底气十足。 只可惜,姚长青实在是看不到能支持这份底气的依据究竟是什么,他只能再一次地强调:“大师兄,我知道你所做的决定已经是最优解了……但,后天与先天之间的差距绝不是一些奇技淫巧所能抹平……” 公孙羽听了直打哈欠。 “十多天了,每天都听你同样的台词复读三四遍,真是心累。”公孙羽拍了拍姚长青的肩膀,“上马吧,继续赶路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上正不住抛接着一块造型别致的金牌,这不是曾属于水柳宗、后归属于离火宗的‘十宗令’却又是何物? 自离开水月城之日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天,公孙羽和姚长青骑着从水柳派带来的原装劣马,一路日出而行、日落而歇,随着缘赶着路,总算也是抵达了曾经与徐炎恶战的现场。 姚长青刚刚抚弄的那株枯草便是徐炎的坟头草。 这草还是当初他亲手种的,说是做个标记,但实质上不过是意义不明的复仇心态作祟。 前后一月有半,当时种下的青青帅草如今已然成了枯黄衰草。 时间是把杀猪刀。 姚长青摆了摆手拒绝了公孙羽的建议,他说: “稍等一下,我的感觉马上就要来了。” 哦……忘说了,姚长青蹲下的同时亦解开了腰带。 “嗯~!” “噼里啪啦~!” 姚长青爽了,通畅地爽了,爽到如释重负,爽到一身轻松。 但活着的如公孙羽,死着的如徐炎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爽的。 “姚长青,你真恶心。” 躺在地下、一个镜头都没有的徐炎对此表示赞同。 公孙羽掩鼻迎风而走,避出去二十余步才算是避开了“杀身之祸”。 “呼!呼!” 空气是可贵的,尤其是新鲜空气。 清新而滋润。 这滋润的本质是水汽于空气中凝成了悬浮的小水滴,遇见了温热的人体皮肤后附着再蒸发。 草原并不是一个善于储存水汽的区域,除开早晨外,很难遇上清新与滋润。 而现在并不是早晨。 “要下雨了……只是……为什么是现在?” 公孙羽抬头远望,但见一块乌云正自前方缓缓飘来,这云如浪如潮,光是远远看着它便令人心生不安。 不安带来的是紧张,而人一紧张——尤其是老年人——很容易肚子疼。 “拉完没有?!我的感觉也来了!”公孙羽跑了回去。 今日徐炎的坟头真是格外的热闹。 只是公孙羽终究还是弄错、或者说是错过了一些事情:若是他能在风口上多站一会儿、多远望一会儿的话他必然不会如此急着往回跑。 ——他会以光速往回跑,顺带还要喊上那么一嗓子:“他们来了!” 十宗的代表,以寒玉宗为首的三宗人马终于抵达此地。 可惜公孙羽没看见他们。 只怪浮云遮望眼。 三宗的人马尽数在乌云投下的阴影中,淋雨而行。 雨中的视线模糊得感人,敢于在雨天里抬头远望的都是猛士。 所以他们也没有看到公孙羽。 而且依照他们目前的行进方向,恰好又与公孙羽与姚长青的前进方向相互错开。 若是不出意外,这两拨以彼此为目标的队伍怕是该就此擦肩而过,磨不出半点火花。 但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却在某种程度上改写了一切。 …… 夜深千帐灯。 这是一种夸张。 三宗带来的人加上马总共也不足六百,一人一只帐篷也不过六百帐,一帐一盏灯亦不过六百盏,谈何千盏? 而且,不知为何被雨神青睐了的他们早早地便结了营帐,未及天黑便各自宿营。 宿营,亦是在雨中。 这让人着实摸不透到底是雨青睐了他们还是他们青睐了雨。 搭帐篷时制造出的声、点灯后制造出的光,向这座逐渐安静下来了的草原宣告了他们的到来。 公孙羽和姚长青都不是聋子、瞎子,他们自然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 “总算出现了,久闻十宗的办事效率,今天亲眼得证,果真名不虚传。”深绿色的服饰帮助公孙羽与草原融为一体,他于姚长青一同蹲在草丛中、谨慎地观察着三宗营地。 不过公孙羽只是看个热闹——他并没有真·公孙羽的记忆与经验,所以他根本看不出厉害。 姚长青不像公孙羽,他是个懂行的:“这次来的应该是寒玉宗、飞仙宗以及擎山宗。” 他面色凝重地总结道:“很棘手。” 公孙羽面上呵呵一笑:“你怕了?” 而实则他的心里却在嘀咕:“这三个都是些啥玩意儿啊?” 姚长青坦然一笑:“来都来了,再说什么‘怕不怕’还来得及吗?” 公孙羽姚长青的态度表示满意,同时亦旁敲侧击着打听起了情报:“师弟,这三宗里头,你挑哪一宗的宗主当对手胜算大些?” 姚长青果然中套:“这三宗啊……在先天高手面前我哪来的胜算?就算是用上‘那个’……好吧……大师兄,我明白你的战术,是想争取‘三局两胜’吧?” 公孙羽点头,表示姚长青说得对,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姚长青继续道:“三宗之中毫无疑问的是寒玉宗宗主秦寒最强,且此人以刀成名,无论跟谁对上你我亦绝不可与他对上,万一不得已与之对上,如果是我的话,我将会直接认输; ……论个人实力飞仙宗宗主吴算最弱……但此人善于卜卦、推演,如我所料不错,我们的《水柳剑诀》便是在此人的主导下被破的……而我的一身工夫都在这剑诀上,虽说对于门派的剑诀我早有新悟,但若是可以的话,我也不太想碰上他; ……综合来讲,面对擎山宗宗主马兰儿,算上大师兄你留给我的手段,我自信可以赢下一局!” 生死存亡的关头姚长青说话不再客气、不再谦让,他很直白地给出了答案。 “擎山宗马兰儿吗……?”公孙羽沉吟片刻后答应了姚长青。 第八十五章 刘的宗主梦 决斗也要讲基本法。 决斗的基本法即为“弱者无权”。 在强弱悬殊的情况下,纷争根本就没有存续的可能,强者只需稍稍出力便可在弱者提出决斗之前开除弱者的人籍。 人籍既失,谈何权利? 所以,在不能指望强者们自觉贯彻落实“玄武精神”的前提下,想要成功发起决斗势必要经历些波折。 …… 雨脚如麻,似是没有任何停下的想法,或者说,至少今晚没有。 三宗众人营地中,最最中心的帐篷里头三巨头加刘武强正聚在一处。 刘武强手中捧着灵盘——此乃从金刚门中求来的更为精准的定位仪器。 此刻,在灵盘的镜面上正有一个不住闪动的光点,依照灵盘上标识着的刻度,刘武强推算出了一个令他欣喜又令他担忧的结果:属于离火宗的那块‘十宗令’距离他们已然很近。 刘武强早就不是第一次掏出灵盘定位这块‘十宗令’了,但先前他发起定位的时候代表该令牌的光点要么时隐时现,要么忽东忽西、到处乱跑。 他们这一行人自踏出玄武山开始便向令牌所在的位置前进,期间不知改了多少次道。 若非金刚门出品的灵盘绝不可能是次品,刘武强,哦,不用刘武强出手,飞仙派的神棍就能把盘子砸得稀巴烂。 而就算如此,当如今这属于‘十宗令’的光点终于停滞、停在了距离众人不过一里路的地方之际,众人表现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置信以及怀疑。 “我觉得,这可能是个圈套。”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飞仙宗宗主吴算最最清楚这一点,话毕他便将一只手伸进了胸口内袋中——他的那套工具比较特殊,他给他的那套工具的待遇更特殊,他从不将那套卜卦套装塞进储物戒里。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储物戒会损了它们的灵性,而贴肉储藏则可以有助于工具通灵。 神神叨叨的神棍绝不会是什么受欢迎的角色,即便此时他的发言讲出的是众人的心里话。 秦寒投来冷冷一眼,飞仙宗宗主吴算的手僵在了半道。 吴算这回终究是无算了。 擎山宗宗主马兰儿呛到:“怕什么?我们三个可都是先天!据情报上显示,张泽中已死,如今的水柳派已是半个先天也无!圈套?那种东西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根本不起作用!” “不,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一点……毕竟水月城的‘黑蛇头’已经同水柳派连成一气。如今的水柳派自是不足为虑,但‘黑蛇头’称霸水月城数十年,便是水月城城主亦不敢与之争辉……此人,不得不防!”刘武强是帐篷中的众人里唯一的非先天,先天高手那种目空一切的傲气他自是没有沾染,所以他说出的话最中肯。 谨慎对激进=二对一。 最后还是得秦寒来拿主意。 秦寒看了看帐篷的蒙皮,雨点打在蒙皮上的声音像是狂躁的心跳。 他沉默了一会儿,直等到其他人也沉默下来。 他这才开口,缓缓道:“雨天,对我有利。” 他的功夫能在雨天发挥出比平时更大的威能,这是十宗中人所共知的常识,甚至可以毫不客气地讲:在雨中,秦寒能与第二宗的宗主一战且不落下风。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知晓秦寒心意,于是相互对视一眼,由飞仙宗宗主吴算给出了最终决断:“再有一个时辰,这场雨将达到今夜它所能达到的最最激烈的程度,我们那时候出发,前往目的地。” 众人皆默然,应是默认了这一决断。 …… 一个时辰后,三巨头携带着灵盘出发,而刘武强则被留下来坐镇中军帐——当然了,做出这样的安排绝不是因为刘武强的武功多高、领导力多强,只是单纯的因为他菜。 面对未知的埋伏,谁都不会想要带个想要自己保护的累赘在身边。 还不如把他留下来看家,也算是人尽其用。 不得不说,这样的安排的出发点确实挺好,但这样的安排着实太容易被人猜透。 三巨头离开营地,刘武强便一屁股坐到了本属于秦寒的位置上。 “呼~舒服!” 秦寒的座位不同于其他人——他的座位是用一整张的昼虎皮铺就的,坐在其上可谓冬暖夏凉、极尽舒坦。 之前秦寒在侧,刘武强自是不敢对之产生一丝半点的心思。 但现在嘛…… 他终于得以“一亲芳泽”。 他坐在虎皮座上,满脸的享受,似乎已经开始幻想起本次行动完满结束后他这个现“离火宗第一高手”被众弟子拥护为新任的宗主的场面。 ——没错,徐炎死了,孙长老虽然还没传回死讯来,但落在“黑蛇头”与水柳派手里,他的死亡应该只是时间问题。而徐炎与孙长老一死,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万年老三刘武强。 “我不上位谁上位?”刘武强面上露出了一丝信息量极大的笑容,“还是得多谢水柳派与“黑蛇头”,不然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染指宗主之位……十宗的宗主啊……哪怕只能当十年,我这辈子也都值了!” 帐篷外的风雨声声落在沉溺于幻想之中的刘武强的耳中已然尽数幻化成了离火宗弟子的歌功颂德之音。 他甚至考虑起了在登位大典上他该穿什么衣服。 直到一只苍老且冰冷的手拍上了他的肩头。 “喂喂喂,醒醒!” 那只手很是粗暴,力道之大几乎拍碎了他的肩骨。 “谁?” 刘武强一惊,差点从虎皮座上摔下来。 这不是他该坐的位置,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所以当他的行径落入旁人之眼、惨遭叫破时,他慌得不行,以至于一时间就连自身苦练多年的武艺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嗤!” 刘武强的屁股刚刚离开座位、他的腰背刚刚离开座背,一声轻响混着一抹刺痛便于他背心要穴上爆出。 点穴! 要穴受制,刘武强登时软倒在地、神志昏沉,在他彻底昏迷前他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刘长老,借你的人一用。” 第八十六章 百计疲敌 距离三宗营地一里外是一方平平无奇的草地,循着灵盘的指示结队赶赴此地的三宗巨头们并没有能找到‘十宗令’,即便是他们已将这块草地掘地三尺。 看着灵盘屏幕上依旧闪烁着的那个被定位在此地的光点,三巨头很难得地达成了共识:等这次回去后一定要找到制造灵盘的那家伙,然后把这‘假冒伪劣’产品拍在他的脸上。 既然在此地找不到‘十宗令’,那么三巨头中的任何一人都没有露天淋雨的爱好。对于这些文明人而言,下雨天还是呆在室内会来得舒服一些。 于是他们返回了营地。 “等等。” 三巨头很快就抵达了营地门口,在迈步进入营地前的那一刻,三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收住了脚步。 秦寒微微仰起头,他将鼻孔对向营地深处,微微一嗅。 雨滴不遗余力地打在他的脸上,将他面上的寒意打成杀意。 “调虎离山呐。”他吐出这五个字后脚下一踏,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冲入了营地最中心的大帐。 其余两人亦紧随其后。 大帐内,本被命令留守此处的刘武强已不见踪影,而那张秦寒最最宝贝的昼虎皮宝座上则被插上了一把剑。 “好,好。”秦寒连说了两个“好”字,不过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中可是半点“好”的意思都没有。 飞仙宗宗主吴算上前将剑拔出,顺带的,他发现了剑尖上还钉着一封信。 “秦宗主。” 吴算将剑与信一同呈到了秦寒的面前。 他的姿态很低,低到像是个奴才,与往日时候的他完全不一样。 或许是能掐会算的他终于知道事情大条了吧? 秦寒用颤抖的手接过了剑与信。 剑是刘武强的佩剑,这他是认识的。 信是由一张黄纸做信封包着的,这黄纸他也是认识的。 “是草纸。” 拿着信的手在颤抖。 是恶心,更是愤怒。 这纸不体面。 这剑也不体面。 调虎离山这计更不体面。 这些不体面,有一件算一件都是在抽秦寒的脸。 秦寒不喜欢被人抽脸。 没有任何喜欢被人抽脸。 “哗啦。” 打开信,一行简单到几乎不能被称为句子的文字落入秦寒眼中。 “明日正午,三十里外十字河。” 秦寒将纸捏成了一团。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水柳派!” 秦寒发觉,他从未了解过这曾经的第十宗如此难缠。 …… 翌日正午,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歇,但天空中依旧阴云满布,不见天日。 三宗巨头们拖家带口、拉扯着三百余名弟子准时抵达十字河。 在昨夜的“调虎离山”行动中被劫走的只有刘武强,其余的三宗弟子所蒙受的最大的损失亦不过是被敲晕。 这样精准干练、丝毫不伤及无辜的作风在事后秦寒冷静下来时亦忍不住为之赞同、为之高看了水柳派一眼。 然而,现在,当他们这群人浩浩荡荡地抵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却发现此地空无一人。 “仔细搜索此地!”秦寒一开始还以为水柳派的人应是埋伏在某个旮沓角里阴搓搓地想玩偷袭,但没过多久他便明白了。 水柳派人并不在此地。 “宗主!我们找到了这个!”响应秦寒的命令后行动得最快、办事效率最高的理所应当的是寒玉宗弟子,他们呈上来一物。 这是一只剑鞘,一只令秦寒无比眼熟的剑鞘。 这剑鞘是刘武强的。 一封以黄纸为信封的信正插在剑鞘口上。 秦寒在看见剑鞘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糟糕的预感,他伸手取过信封打开,只一眼便令他的预感成了真。 信纸上依旧是一行见到到几乎不能被称为句子的文字: “一个时辰后,上游十里。” 秦寒捏烂了信纸,他咬牙挤出一个字:“走!” …… 半个时辰后,在秦寒的带头下三宗众弟子们快马加鞭提前赶到了目的地。 十字河上游十里依旧是十字河。 单调的河水淌过单调的河床,衬着单调的草原,一色儿单调的绿。 单调的景里立着一个与此景格格不入的身影。 这身影临着河、背着手,独留给匆忙赶至的众人一个犀利的背影。 “真犀利啊。” 这个背影秦寒实在是太眼熟了,眼熟到他失声而笑——不是被乐笑的,而是被气笑的。 这身影并不属于人类。 它只是一只披上了人类衣服的稻草人。 这衣服属于刘武强。 秦寒随即命令手下弟子将稻草人连根拔起,果不其然,他们又发现了一封信。 秦寒暴力地撕碎了黄草纸包成的信封。 信上写着:“一个时辰后,下游二十里。” “水柳派!”秦寒并指为刀,一记手刀凌空劈下,竟是生生将稻草人劈成了碎屑。 捧着稻草人呈给秦寒的那弟子则丝毫伤势也无,只是被秦寒的这一手吓得够呛。 先天高手,竟恐怖如斯! 但再怎么“恐怖如斯”也没用,还不是得乖乖地往下一个地点跑? 不过在秦寒宣布再次启程前他总算是多了个心眼——或者说他已经被套路出心得、被套路出经验来了——他指派了飞仙宗宗主吴算带领飞仙宗弟子们先行返回营地,以免昨夜的故事重演。 虽然现在营地里啥人都没留。 “走!” 秦寒带着众人一路紧赶慢赶,这一次他们耗费了不足半个时辰便抵达了目的地。 一样的草地,一样的水流,一样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秦寒的手下们再度找到了一样属于——或者说曾属于刘武强的东西。 这次是裤子。 秦寒的手下弟子们总算是开了点窍,他们这次没有愣着头将这脏兮兮的裤子直接递到秦寒手中,而是在一阵翻找后于裤子的裤裆里摸出了那封黄皮信。 好吧。 这还不如直接把裤子递给秦寒呢。 “半个时辰后,营地。” 秦寒看着这封气味浓郁的信,笑了。 这一次他不是被气笑的,而是被乐笑的。 “哈哈!水柳派啊水柳派!任你们精似鬼,到底还是让老夫料中了!哈哈!” 秦寒回想起先前他机智地命令吴算带人先回营地的事情,得意无比。 这是一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N久后终于扬眉吐气、开始牵着别人的鼻子走的得意,是终于从被动到主动,终于从执行到主导的得意。 翻身##把歌唱。 第八十七章 邀约 有“翻身把歌唱”的想法或感悟的人绝不止秦寒一个。 远的不说,相对而言比较近的,比如飞仙宗宗主吴算先生便也有这样的想法。 不,应该说他不止是有这样的想法,甚至已经将想法化作了行动。 脱离了秦寒以及马兰儿的视野后的他第一时间从怀中掏出了他的宝贝们。 “让我来卜算一下吉凶吧!”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很多人都用上面那句话来形容想念之烈,但这些人殊不知比“一日不见”更折磨人的是日日相见却不得相亲。 就像吴算与他的宝贝们。 明明他的宝贝们就在他的胸口、贴着他的肉存放着,但这些天以来因为秦寒的禁令他甚至都不敢将手伸入自己的怀中。 ##就像是弹簧,越是压得紧,它弹回来的时候越是用力。 吴算抬手,运指如飞,他用事实证明即便是长时间(他自认为的)没碰这些东西,他的手速也依旧无人可及。 “凶。” “凶。” “大凶!” 顷刻之间他连卜三卦,每成一卦他脸上的血色便消退一分。 三卦既成,吴算已然面无血色。 “大凶之兆啊!”他仰着头看向前方的天空。 天空中阴云未散,怎么看都不存在祥瑞之色。 这云如影随形地从玄武山一直跟在他们屁股后头直到现在。 吴算觉得要是他早几日卜算的话也会得到如今时今日一般的结果。 “生机何在?” 天无绝人之路,此乃定理,但唯有自救有方才可能抓得住唯一的生路。 吴算再开一卦,卦未成,他座下的快马已载着他抵达营地门口。 营门大开着,浑不似他们离开时的模样。 “我记得我们走的时候门是锁着的。” 有记忆力超群的弟子替吴算证实了这一点。 “怕什么?且随我进去!” 卦象已成,吴算只粗粗看了一眼便将他的宝贝们悉数放回原处。 下马,连武器都不取出,吴算两手空空便入营中。 “水柳派的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吴算潜运真力,将一番话喊得如雷如鼓,震得整座营地里的帐篷们颤抖不已,“还请出来一见!” 真是奢侈,喊个话而已也用这么大力。 先天,就是有大把真气可供挥霍。 回声尚在营地中回荡,被吴算点了名的人便施施然地现了身。 人一共有两个,其中一个穿得人模人样,另一个穿得人模狗样。 “人模人样”很好理解——就是正常穿着,而“人模狗样”,解释起来就很费劲了。 毕竟,每个人对于“人模狗样”的理解都不一样。 比如,在现在的吴算眼中,他眼前的某位衣不蔽体、半身污泥的家伙就足够配得上“人模狗样”这个词。 刘武强。 失去了剑,失去了外衣,失去了裤子,更失去了武功——全拜公孙羽所赐。 现在的他如一滩烂泥般被姚长青提在手中。 “救……救我……”刘武强看见了吴算便犹如看到了救星一般,他奋力地呼着救,但吴算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吴算看向了他左方的一间平平无奇的帐篷,他朗声道:“久闻水柳派公孙长老智计过人、气度不凡,不知可否现身与我一见?” “哈哈,吴宗主谬赞。”行迹既被叫破,公孙羽放弃了埋伏,大大方方地自帐中走出,“久闻吴宗主神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商业互吹大多数时候都预告着和平且良好的开展,但今天恐怕会是个例外。 因为无论是吴算还是公孙羽,都有着必须打破和平的理由与立场。 “放了他,你们两个可以走一个。”吴算面色苍白,语气冰冷。 先天对后天,碾压般的优势下,吴算有板起脸的资本。 “另外,再交出‘十宗令’。”他补充道。 公孙羽闻言亦板起了脸:“你是在命令我吗?” 吴算面不改色:“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竖起了两根手指:“交出令牌、留下刘武强,你们两个可以活一个。” 随后,他将手指收回:“不合作,你们两个都得留在这里。” 吴算的语气平淡,仿佛是在陈述真理。 在他的认识中,这确实是真理。 但在公孙羽的认识中却并不是这样。 公孙羽示意姚长青稍稍退后,而他自己则趁着吴算说话的时候走到了吴算与姚长青之间。 吴算看着公孙羽闲庭漫步般挪动着脚步,他并没有阻止公孙羽,毕竟在他看来这两位实力尚不及后天巅峰的老头儿简直人畜无害。 也就刘武强这样智商与力量双重欠费的油腻中年才会被这两人擒下。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公孙羽趴在擂台赛死活不知的样子依稀在目。 吴算无法将这样的公孙羽放在眼中。 但便是这样的公孙羽却在他的注视之下说出了最令他意想不到的话:“我,水柳派大长老公孙羽,谨代表水柳派上下向你提出决斗!” 公孙羽昂着头,莫名的,吴算觉得自己被他俯视着。 “就你?”吴算笑了,“凭什么?” 公孙羽指了指刘武强,呵呵一笑道:“凭他的命,够不够?” 吴算道:“不够。” 先天强者有先天强者的尊严,身为先天强者被一个后天巅峰都没达到、真气离体都做不顺畅的老头儿要求决斗,无论输赢都是一件极为掉面子、失身份的事儿。 吴算自然不愿意干这样的事儿,所以在说出“不够”二字的同时他便动了手。 “飒!” 他的身形如风,招速如电!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的招、出的又是什么招,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吴算便跨到了公孙羽的面前。 他手中的剑尖几乎抵在了公孙羽的心口,再进数分便可取走公孙羽的性命。 但也仅有如此了,这数分之差对于吴算而言不啻于天堑。 一把造型独特的刀挡在了公孙羽的胸前,恰如其分地架住了吴算的剑。 粗厚的刀挡住了精巧的剑,一个缺口都未崩出。 后天挡住了先天,一丝伤都没有承受。 吴算冰冷的眼中顿时满溢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第八十八章 “前辈” 大凶之兆,诸事皆忌。 早在卜算出这一卦象的时候吴算便已经将“低调做人、小心行事”八个字揣在了心头。 所以他一先天高手在面对两只后天低手的时候才会如此客气。 没错,他这样已经很客气了。 但作为一生几乎顺风顺水的他从未卜算出大凶之兆过,所以他也根本就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有专业的相士在此定然会大骂吴算糊涂:“大凶当前,还不快跑,等死吗?” 可惜这样的人并没有出现在吴算身边、给予吴算以正确的指导。 所以,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跑路的他必须吃下全部的恶果。 “叮!” 刀剑相碰,连个火花都没碰出来——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现在原意谈谈了吗?”公孙羽面色淡然,仿佛接下吴算这含怒一剑对于他而言只是个普通操作。 他才没那么轻松。 “我谈你个头!” 身为先天,含怒一击居然没能放倒一个连后天巅峰都没有到达的、与自己可以说是差了足足两个段位的弱鸡,这已经是很丢人的事儿了。再加上这个弱鸡一个多月前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惨败于玄武山演武台上、充分地向天下人展示了他到底有多菜,于是乎,这事儿就更丢人了。 吴算可以允许自己被身份、地位、实力都强于自己的秦寒任打任骂还笑嘻嘻的,他也可以容许自己被身份、地位、实力都与自己相差仿佛的马兰儿揶揄,但他不能忍受来自公孙羽、来自低手、来自弱鸡们的看似平等的对话。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平等? “我嫩死你!” 吴算把手中的剑耍出了花,剑气纵横间于空气中凝出了一块八卦图形,他盛怒之下竟已搬出了自己的看家功夫:飞仙八卦剑! 八卦图如撞木般向公孙羽砸来,看得出来,盛怒之下的吴算很是符合自然规律地采用了“碾压战术”,即以本伤人、依仗强横的功力正面碾死对手。 然而面对他的攻势、面对碾压而至的八卦图,公孙羽面无波澜甚至还打起了哈欠。 “答应我,别秀了,好不好?” 九个字,两处停顿,公孙羽直面八卦图与吴算的剑,他只出了一刀。 这一刀既不是直劈也不是歇砍,更不是公孙羽最强的刀招迎风一刀斩。 公孙羽只是轻轻地、缓缓地将手中之刀向前一递,恍如剑术中的直刺。 刀使剑招已是不伦不类,再加上他那轻缓的动作,这一刀简直该被开除“招籍”。 围观的众人们皆看不清吴算的剑,他们只看得清公孙羽的刀,一见公孙羽此招,即便是最最信任他的姚长青亦免不了在心中直叫:“大师兄!你这是在找死吗?” 公孙羽与吴算两人离得极近,再加上吴算的剑速着实太快,所以早在姚长青将“糟”字儿喊出口前,两人手中的兵刃再一次地相逢。 “叮!” 这是刀剑的合奏,简短无比。 若是有心人搬出这个世界不应有的专业仪器来测量的话,他们会惊奇地发现这一声“叮”与上一声“叮”之间不存在任何差别。 一样的音色,一样的音调,就连持续时间都一模一样。 但唯一不一样的是,在这一声“叮”后,吴算手中的剑直接倒飞着刺入了他自己的肩窝。 剑都脱了手,那幅八卦图落得了什么样的命运自不用多加言述。 吴算的肩窝被剑柄所洞穿,鲜血长流,但他却在第一时间以手指连点胸前要穴,而非处理这显眼的伤口。 他这是受了内伤。 “师傅!” 吴算背后的众飞仙宗弟子们见状皆发出了惊呼,其中数人更是提步冲了过来。见状,吴算立刻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退后、不要慌乱。 他的嘴角挂下了一丝血痕。 不可思议。 不。 应该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先天高手搬出了自己的看家本命与一后天菜鸡相拼,一招过后,先天高手受了内伤?后天菜鸡一点事儿都没有? 这个先天高手注水注的到底是有多严重? 谁是菜鸡,简直一目了然。 吴算已顾不上身上的伤,他的脑中不住闪回着先前被他卜出来的那些卦象。 玄武山下临行前,不吉。 草原之上返营前,大凶。 他就不该来这儿。 “你……你不是后天!”吴算强压下体内的伤势,方才他全功率的一招不但被全然地挡下,在刀剑相交的那一刻更有一股强劲的力道反向传导回了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如浪如潮,对于吴算而言更是熟悉无比——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力量! 他所发出的强招竟是被公孙羽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这是何等可怕的武功! 吴算自衬只有在教训门中连真气外放境都未达到的弟子时才能做到如此水准。 而到底要拥有什么样的境界、什么样的实力才能在一个先天高手身上做出同样的效果? 吴算不知道,今日之前他从未见过这等场景,幻想都没幻想过。 面对吴算的惊慌、乃至惊恐,公孙羽依旧面无表情着,他只是再一次地问:“决斗,接受吗?” 吴算额头冒汗,眼神呆滞,口中不自觉地机械地重复道:“接……接受……” 在强者面前弱者没有说“不”的权力,这是玄武星上的真理。 但吴算总算是没彻底地糊涂掉:“公孙……前辈!我……我并没有决定权!是否与你们进行决斗还得由秦寒,秦宗主定夺!” 一说到“秦寒”二字,顿时吴算便恢复了几分底气,便是因着受伤与惊恐而失了血色的脸孔也红润了几分。 但即便是如此亦难以掩盖吴算的局促。 他将“前辈”二字喊得有多勉强,唯有他自己知晓。 公孙羽回头与姚长青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他回复道:“可以,我们便在这里等他回来,不过……” 公孙羽向吴算逼近了几步,吴算见状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公孙羽斜着脑袋、看着吴算的眼睛:“可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哦。” 吴算背心已湿,他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我这就去想办法催他快一点!” 第八十九章 终开场 公孙羽携着姚长青以及刘武强二人一同入主了中军帐,一入帐内,屏退外人眼线后公孙羽便整个人虚不受力般地软倒在了就近的座位上。 “大!”姚长青见状便要出手相扶,但公孙羽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的动作以及语言并给了他一个眼色。 “真大!什么时候我们水柳派也能这样享受享受?”姚长青本想喊的是“大师兄”三字,如今临时改口居然还能转得过来,以他的脑子来讲着实不易。 他不易,公孙羽更是不易。 在面对吴算时他连用了两次“格挡”。 从效果上来看,这招效果真是没的说:无论对方出什么招、用多大力,“格挡”一出都能将之完美地挡下,甚至还能将对方施加过来的力量原数奉回。 这一招足可以被称为“神技”。 就是这个消耗嘛…… 连挡两招后的公孙羽表示自己只剩四成的功力了,若是再接一招,他就可以自豪地说出那句极具时髦值的台词: “我只剩一成的功力了。” 不过四成和一成之间确实也没相差多少了,年纪到了公孙羽这个地步,骨朽力枯,内气一跌下百分之五十的线整个人就有点发晕。 这不,他就躺椅子上了。 “大师兄,我始终觉得我们的计划还是冒险了些……” 姚长青压低着嗓子,没忍住,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好在他总算记得把刘武强敲晕,好在外头的吴算已被吓破了胆、慌了神地急着去联系秦寒。 否则公孙羽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别怕,赢了会#嫩模,输了进厂干活。”公孙羽一手扶着脑袋,语调无力且敷衍。 他说的话太过于现代化,姚长青听得是半懂半不懂的:“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呢?” 公孙羽头正晕着呢,哪有功夫与气力再同姚长青扯皮:“我说,你安静一会儿,让我休整一下……” 说着,他竟是睡了过去。 姚长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发出声来。 反正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说什么也不会产生任何效用。 …… 消耗过大的公孙羽正舒服地睡着,不管怎么说,在这一刻他是幸福的。 他的幸福建立在另一些人的不幸之上。 或者说还有另一些马。 “驾!驾!” 吴算死命催促着他座下的骏马,传讯符纸那般奢侈的东西每一个宗门一年也只会被配发三张,而很不幸的是,属于飞仙宗的三张符纸早已被消耗完了,而且还并不是被用在正经的途径上消耗完的——它们都是被吴算研究坏的。 吴算喜欢捣鼓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卜卦(他自称的“发课”)如此,符箓也是如此。 于是在眼下他必须尽快联系上秦寒的时候,他所能采用的只有如此原始、如此落后、如此不符合他宗主身份的法子。 他座下的那匹可怜的马儿在吴算死命的催促下被抽得皮开肉绽,声声悲惨的嘶鸣混着白沫自它口中喷吐而出。 终于,这匹已经奔波了快一天了的骏马倒毙在了路边。 而身为骏马的主人,吴算没有为马匹的死亡而默哀哪怕一秒,亦没有因为马匹死的不是时候而咒骂哪怕一句。 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 他必须尽快找到秦寒。 他必须尽快让秦寒知道:他们一直追逐着的兔子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狮子。 而如今,狮子向他们亮出了利爪,要求决斗。 …… 公孙羽大约睡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算是缓过来,而醒来时吴算尚未归来,大帐中姚长青更是不知何时进入了打坐聚气的状态。 公孙羽伸了个懒腰,全身的老骨头们奏起的合唱吵醒了姚长青,不过这一次他仅是向公孙羽身上投来一眼便重新入定。 恶战在即,每多聚一分气力便多一分胜算。 即便先天后天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公孙羽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修为低总有修为低的好处,其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蓝条短。 或者说是“真气总量”较少。 公孙羽这一觉醒来一身严重消耗的内气已自动回复得七七八八,以至于他只需再稍加调戏便能令自己的状态回归圆满。 他确实也是打算这么干的。 但有人不让。 “刺啦!” 大帐的蒙皮,不,应该说是整座大帐突然之间沿着一条细线分开、向两旁倒下。 “扑通!” 大帐倒塌,帐内和帐外的世界终于毫无阻隔地连成了一片。 帐内,是白发老人,秋风萧瑟。 帐外,是乌发壮年,烈阳高照。 “听闻公孙长老造访,在下身无长物,唯有一刀。”秦寒站在帐外,他的衣角上带着些泥点,也不知这是怎么沾上的,“这一刀,可还入得了公孙长老的眼?” 公孙羽看向帐篷的裂口,只见裂口光滑,从头至尾无一丝毛糙。 他不由赞道:“好刀法,不去当裁缝真是可惜了。” 刀讲刚猛,剑走轻灵。 玩刀的,不该也不能学这种细巧的路子。 这是公孙羽对于刀法的认识,而他的这点认识是韩叔灌输给他的。 然而可惜秦寒似是完全没有听出公孙羽言语中的讽刺,他收刀抱拳道:“公孙长老,谬赞了。” 言毕,无论是秦寒还是公孙羽都没有再开口。 这两人只是直直地对望着,让旁人不明就里。 秦寒不开口,跟在秦寒身后的吴算与马兰儿亦是默契地闭了嘴。 公孙羽不开口,一直以公孙羽马首是瞻的姚长青却是坐不住了。 在这两人对视了有三十息后,姚长青挺身站到了两人中间:“还打不打?决不决斗?要打趁早啊!” 对视被打破,秦寒微微皱眉,而公孙羽却粲然一笑:“打,当然要打了,秦宗主,你说呢?” 秦寒点了点头:“打,当然要打,而且还要合规合矩地打。” 此话一出,登时,本站在秦寒背后当人肉背景的吴算与马兰儿同时上前两步、与秦寒并肩而战。 “依照规矩,三局定胜负。”秦寒扫了姚长青一眼,“时间你定,地点我定!” 第九十章 渣操毁全部 秦寒答应得如此干脆全然出乎公孙羽的意料,但却又在情理之中。 三宗此次出马全是应离火宗所托、受玄武规则所限,不得不出手。 他们在已经浪费了太多本可以花在修炼上的时间了,无论从个人还是从宗门角度出发,这都很不划算。 所以对于他们而言,能早一点完事儿那是再好不过。 公孙羽提出以决斗来解决纷争,他们真是求之不得。 不过…… “无论决斗输赢,你们都必须交出‘十宗令’,那东西不属于你们。” 秦寒验过吴算身上的伤,他对于公孙羽的实力已有了大致上的认识——此人武功绝不在我之下! 而在他于公孙羽真正的面对面地站到了一块儿后,他更是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去观察、去感知,公孙羽的气息都不过是后天中期的水准。 这肯定是不正常的。 秦寒觉得自己的境界不够,感知不到对方真正的境界。 是以他说话的时候极为客气,而当初公孙羽在玄武山演武台上的表现在他眼中更是有了一种别样的解读——此人所谋甚大! 秦寒不傻,若是可以的话他绝不会主动去触这种人的霉头,但任务在身,不容他不想。 十宗的地位是能带来很多的便利,但同时它亦带来了无穷的麻烦。 他早就不是喜欢意气用事的年轻人了,同情弱小、同气连枝什么的不是他该思考的方向,如何在减少麻烦的同时多为宗门揽些便利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 离火宗的仇可以不报,但令牌必须取回。 这是他的底线。 公孙羽未曾想到秦寒会如此好说话,但他一想也能明白,是自己的一系列布置起了作用。 这一场交锋其实从昨夜便已经开始了。 而走到这一步上,公孙羽却不经意间出了一步昏招、来了一步渣操作:“好啊,反正那玩意儿对我们也没什么用。” 他这般答道,此言一出即令秦寒眉头一皱、面色一变。 秦寒蓦然话锋一转:“公孙长老果然快人快语!不过……” 秦寒伸出手指来指了指自己这边的几人,随后又指了指公孙羽与姚长青:“依照玄武规则!宗派之间的决斗沿用‘三局两胜’制!也就是说……” 这人不知是最近被医生开了什么药,前一刻还是和和气气、人模人样的,后一刻却面带不善、发丝飞扬。 ‘十宗令’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会是无用之物,任何人也不会轻易地放弃‘十宗令’,是以徐炎要将之随身携带,是以孙长老要在草原上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去搜寻‘十宗令’,是以他们三宗出马时刻意地从金刚门请出了最最精准的灵盘。 而公孙羽却说“反正那玩意儿对我们也没什么用”? 秦寒觉得公孙羽是在避免纷争。 极力避免纷争者大多都不具有终结纷争的能力。 即是说,公孙羽可能没秦寒想的那么强大。 尊重都是给强者的,弱者什么都得不到。 “我们两个就够了。”公孙羽道,“让你们一局。” 这话够狂,若是先前公孙羽没有露出马脚的话,这话怕是能令秦寒仰视、心生敬畏。 但现在嘛…… 秦寒冷冷一笑,便连一贯的‘公孙长老’的称呼也不叫了:“三局两胜,我们出三人,你们也必须出三人,否则决斗无法进行!” 说话间秦寒更是将自己的先天气势猛然催发、向着公孙羽与姚长青两人压过去。 姚长青的脸色当场就白了。 公孙羽的脸色亦是一变,若非他体内的《冰心诀》时刻运转,光这一下气势冲击便足以令他彻底露出原形。但饶是如此,此时的他亦不免呼吸困难、发言不能。 秦寒见状心中已然有了判断,右手不动声色间已触及了悬于腰间的刀。 “三人便三人!” 便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一个声音缓缓从倒塌的大帐之外、影影倬倬的营帐堆里传出。 “滋啦!” 与先前秦寒所做的事情一般,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座营帐自中线被一分为二。 营帐倒下,一道身影自营帐中迈了出来。 “张老板?”姚长青面带惊愕。 “你来做什么?”公孙羽面带不悦。 “呵呵。”秦寒冷笑,看着帐篷上不甚平整的断面,他心中暗生不屑。 “这样子决斗就可以进行了吧?”张老板才不管众人如何看他,他只自顾自地走到了公孙羽这一边,“这下合规了吗?” 合规,当然了合规了,但秦寒依旧要挑刺:“你应该不是水柳派的人吧?” 张老板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拔出捡来使了一招《水柳剑法》。 于是再没有刺儿可挑了。 毕竟,他们又不知道传说中的‘黑蛇头’便是眼前的这位老者,他们只以为这位老者是水柳派中的一位不出名的弟子。 秦寒用脚掌踏了踏地面:“人数对了,地点我说了算:就在这儿,如何?” 公孙羽表示没意见,同时给出了时间:“那现在就开打吧,我还赶着做晚饭。” 他的后半句话秦寒没怎么听懂,也不怎么想听懂,秦寒只需要听见“现在”二字就够了。 秦寒向着身后的两人各投去一眼,马兰儿登时站了出来:“第一场由我来!” 身上还带着伤的吴算表示没意见:“女士优先。” 公孙羽也想学秦寒,但很可惜,姚长青站在他前面,他能看到的只有对方的后脑勺。而张老板呢,他又没可能使唤得动。 不过他们早就商量好了战术,在马兰儿站出来的同时姚长青亦是站了出来——这个老头儿本就站在公孙羽的前面,此时再向前迈出一步,登时就有了些“脱离队伍”的滑稽感。 “我来当你的对手!”这个时候由于秦寒已收回了自己的气势,所以姚长青的动作与语言都挺顺畅。 体型壮硕的马兰儿斜着眼瞥了姚长青一眼,口中啧啧了两下后摇了摇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 马兰儿指了指刚刚自带特效登场的张老板:“我选你当我的对手!” 第九十一章 第一场与第二场! 身为前某同基层职员中的劳务派遣工,公孙羽只有被训的份,从没有训人的份;只有被管理的份,从来没有参与管理的份。 在这种条件下不能指望他在“领导力”上能有什么建树——他对于“领导力”全部的理解也只不过是“忽悠”二字。 更不用提什么威信、什么谈判的艺术、什么气势了。 通通没有。 是以直到马兰儿和张老板过了第一招的时候,他都还没想清楚谈判的主动权怎么会突然转移的。 他也没时间去想了。 因为张老板已经败了。 “一招即败,实在是菜。” 若是放在其它时间、其它场合,公孙羽应对张老板做出如此评价。 毕竟这两人过的招是这样的: 张老板拔剑以《水柳剑诀》之柔柳凭风起手——看得出来,他算是做过一点功课的,知道擎山宗宗主马兰儿惯使的是什么兵器。 这是废话,擎山宗身为十宗之一,擎山宗宗主惯用什么兵刃根本就是众所周知。 马兰儿惯使狼牙棒,走的是刚猛路线。 以柔柳凭风的“柔”去克狼牙棒的“刚”,看似是一个不错的套路,只可惜…… 马兰儿见多了跑她面前想玩一手“以柔克刚”的家伙,这些家伙中正统一点的还将自己的思想停留在刀枪剑戟这些通用兵器身上,稍稍走上歪路极端的则甚至都玩起了锁链、绸带、针线。 但无一例外,没有人成功过。 以柔克刚也得看看是什么程度的柔去面对什么程度的刚! 面对张老板花里胡哨的剑招,马兰儿只举起狼牙棒一记横扫便将张老板连人带剑砸进了帐篷堆里。 她本想再追加几棒子的,但张老板已喊了投降。 公孙羽从张老板中气十足的投降宣言中听出:这老小子伤得不重,甚至根本就没怎么受伤。 这家伙在划水。 所以公孙羽没说张老板菜,他说的是:“你挂机去吧。” 于是张老板依言挂机了。 他抱着剑,坐上了从帐篷堆里淘出来的太师椅进入观战模式。 “第二场,我来!” 经过第一场时被人抢先的经历后,姚长青“机智”地反应了过来,抢在秦寒那边的人站出来之前他喊出了声。 然而,秦寒那边的人本来就没打算先站出来。 所以…… 这就叫“抢了也白抢”。 “我选……”姚长青看着对面唯二的可选对象,一时间他陷入了选择困难。 在原计划中他的对手是马兰儿——如果公孙羽没莫名其妙地丢失主动权的话,这个计划完全可以成真且是最优解。 而现在…… 选吴算还是选秦寒? 姚长青的目光在吴算与秦寒身上徘徊。 选秦寒,他必输无疑,但却可以保证公孙羽不会碰上这可怕的对手——在原计划中公孙羽的对手便是已经被“压制”过的吴算。 选吴算,配合公孙羽交给他的‘武器’,加上吴算本身已负伤。往乐观处想,他的胜面少说有三成。 正当他两难之际,公孙羽说话了。 “师弟!用我交给你的《苇名剑道》好好教育教育那条神棍!”公孙羽语调高傲,“若是你表现得跟张老板一样,等下我就当众逐你出派!” 姚长青微微闭目,再睁眼时他已不再犹豫:“吴算!我选你当我的对手!” 秦寒与吴算闻言对视了一眼,没有第三人知晓他们在这次对视中究竟用眼神交换了什么样的信息,但当吴算下场时,他的脸上时笑着的。 很危险的笑。 “都退开些!” 在一切正式开始之前姚长青宣告道。 于是众人尽数向圈外移,直把整座曾属于大帐的区域让给了两人。 “可以开始了吗?” 吴算脸上带着笑,待得众人尽数让出位置后,他很是“礼貌”地询问。 他的语气居高临下,他的笑容居高临下,他身上的一切、包括那一片被风带得晃荡不定的衣角亦是居高临下。 居高临下的礼貌不是真正的礼貌。 这是一种猫戏老鼠的戏谑与倨傲。 吴算的目光一半落在姚长青身上,一半落在公孙羽身上。 公孙羽与吴算的目光一接触顿时面色一变:“师弟!不要留手!” 但他还是喊迟了,在他喊出第二个字的同时吴算便已抢先出手,而且一出手便是他最强的‘飞仙八卦剑’! 由剑气构成的八卦图像再度凝现半空,吴算连人带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了因公孙羽的话语而略微分心的姚长青! 这一招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公孙羽的话尚未说完姚长青便已然被这一剑笼罩周身,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姚长青唯一可以选的似乎只剩下原地闭目等死或是举剑正面硬扛。 闭目待死必死无疑,举剑硬扛也绝非生路。 后天与先天之间的天堑,唯有最最优秀的天才才有可能无视,而庸人们即便是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也是无济于事。 年纪一大把了还蹲在后天境界玩耍的姚长青自然算不得什么天才,但偏偏的,他站在了一个,哦,或者说是一群天才的肩膀上。 面对当头压下的八卦图以及八卦图后面露杀机的吴算,姚长青熟练地以手指一抹储物戒,顿时,一堆造型别致到古朴,古朴到朋克的铁管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然后…… “砰砰砰……!” 数十条火舌从姚长青手中的铁管堆里喷了出来,朴素但炙热到发红的钢珠们(玄铁边角料所铸)代表着某苇名剑圣的先进理念向着特效十足却摆脱不了自己仍处于冷兵器时代中的吴算先生发起了亲切慰问。 吴算哪里见过这个? 于是登时便是一惊。 接着他手中的剑与剑所延伸出的剑气与弹丸们相碰,沉重的力道几乎震得他的剑脱了手。 于是登时便是二惊。 弹丸何其迅速?公孙羽没算过具体的数值,但就他观察而言,基本上弹丸出膛的瞬间是超越了音速的。而此时吴算与姚长青离得相当近,这意味着吴算面对的是最高速的弹丸。 吴算的剑速有多快? 公孙羽反正是看不清,但老眼昏花的他认为应该没有超过音速。 于是,发现自己很快便应接不暇的时候,吴算迎来了他的三惊。 “踏踏踏!” 三惊过后,吴算奋起功力,凌空扭身,八卦图崩碎的同时他本人更是猝然落地。 三个深深的脚印被他留在了因搭建大帐而夯实的地面上。 第九十二章 苇名剑道,承让了! “犯规!” 尚未止住退势时吴算便大叫了起来,但很不幸,先不说决斗的规则到底是否禁止使用热武,只说姚长青在事前就被公孙羽千叮咛万嘱咐过了“一旦开枪,就不要停”这样的话,便注定了吴算的主张无法立刻缓解他的处境。 只见姚长青手中又出现了一套全新的管子,赶在第一套管子喷完之前他便将这第二套管子激活。 吴算唯有一退再退,同时手上不停,不断地以剑在身前画出圆形来抵挡弹丸。 先天被后天压着打,世所罕见啊。 “#的!”发觉并没有人帮着自己判姚长青为“犯规”,且又眼见着姚长青已经又取出了第三套管子,吴算心下一横,“拼了!” 心念生,真气动,吴算调集全身真气外放,依仗先天之境与独门功法将之凝实成了一套全覆式、带八卦纹路的铠甲。 在真气的最大出力下,这套铠甲的硬度远胜同等厚度下的精铁,再加上八卦纹路的加持,它更是具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将正面攻击带偏的能力。 顶着这套铠甲,吴算毫不犹豫地顶着姚长青的火力与之拉近了身位。 其实他完全可以选择避开锋芒的,但出于先天高手的包袱,他没有选择这种仿佛示弱的战术。 先天对后天,本就该是单方面的碾压! 弹丸如流水般打在吴算的胸膛上、躯干上、甚至是脸上,将他包裹着的真气铠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而同时,他亦飞快地逼近了姚长青。 面对吴算的莽,姚长青掏出了全新的道具——数枚圆球。 但见他一手持着喷子一手就朝吴算身上以及吴算面前的地上将圆球们一股脑儿地全丢出,同时自己本身更是脚下两个滑步、一记侧翻,闪了开去。 吴算怒归怒、莽归莽,但他终究不是个傻的,眼见圆球当面砸来,他的第一反应是闪避。 比弹丸慢了许多的手投式圆球他完全有能力躲得过,他也完完全全的躲过了。 然而姚长青,或者说是在公孙羽的设计中就是要让他躲过、避开。 “碰!” 吴算能躲得过圆球投掷,但大地母亲却是无法躲过。圆球落地,登时…… “噼里啪啦!” 呵!好一通地面烟火秀! 但相比于烟火秀,这炸裂开的圆球中爆出的上百钢珠才是主角。 要命的主角。 吴算沐浴在了烟火秀中。 他亦沐浴在了钢珠秀中。 “噗!” 护体真气铠甲没能扛住这粗浅却使用的古代手榴弹,立破,吴算只来得及学着姚长青那样做出了一个侧翻规避接伏地的动作,不过没什么用。 人家姚长青是在圆球脱手的刹那做的规避,而吴算是在圆球爆开后进行的规避。 这个规避动作仅仅是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无措而已。 “哇!” 吴算伏在地上,半天都没能起来,一口接一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此情此景,令公孙羽不由得怀疑这家伙的胃是不是中弹了。 而同样是面对此情此景,秦寒却是毫无表示。 姚长青掏枪的时候他没有表示。 钢铁风暴大作的时候他没有表示。 吴算呕血不起的时候他亦没有表示。 倒是擎山宗的马兰儿给了点反应,这个铁塔般的女人拄着她的狼牙棒大声嘲笑着吴算:“真丢人!先天干不过后天!你说你直来直去个什么劲?” 马兰儿这一开口便算是为这场决斗的结果定了性。 闻言,姚长青收回了那一根根尚在冒烟的铁管:“苇名剑道,承让了!” 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台词,或许这样的获胜方式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齿,所以到了最后他才会刻意强调:这不是我们水柳派原有的玩意儿! 第二场,姚长青胜。 而第三场该是哪两人的对决,已不可能再有波折。 随着两名飞仙宗弟子将吴算扶起、架走,公孙羽与秦寒缓步走入场中。 场中,原本尚属平整的地面在刚刚的对决中已变得坑坑洼洼,倒塌在地的两片帐篷更是燃起了火。 “真是粗鄙。”公孙羽踢了踢散落于地面的一颗弹丸,这弹丸被他踢得滚入了那滩吴算呕出的血污中,“让你见笑了。” 秦寒没有笑,他很干脆地抽出了刀:“攻敌之术,攻心为上,公孙长老高明得很啊。但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是省点力气罢。” “你先出手吧,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秦寒用刀尖指着公孙羽,先天巅峰的气势自他身上升起,直压得场外的张老板不得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连退十余步。 姚长青功力尚不及张老板,他倒退了几乎二十步才感觉那气势淡去。但当他直视秦寒之时,他依旧会感觉到心惊胆战。 便是同为先天境界的马兰儿亦退了三四步。 “喂,公孙羽死定了。”张老板暗暗挡在了姚长青的面前为他负担掉了些许的压力,“所以这就是他的计划?来送死?” 姚长青并没有因为张老板的帮助而对其有任何的好脸:“在原计划中师兄不会对上秦寒!在原计划中我们应该能赢下前两场!要不是你……” 姚长青的声音不小,场中的众人都听见了他所说的话。 这话语里头的信息量可不小啊。 秦寒看向在他的气势之下面色发白但却一步未退的公孙羽,他发出了嘲弄:“公孙羽,事到如今你还要装腔作势吗?” 说话间他鼓动气势向公孙羽二度压去! 公孙羽面色又白了一分,但他却极其流畅地开了口、说出了话。 他用一种极其沧桑、仿佛看破红尘名利的语气说:“自两月前至今,一路上,离火宗也好、水柳派也好,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我已见得太多。该流的、不该流的血,我亦已见得太多。” 他顿了一顿:“所以,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最后一场比斗可以平和些,不带血色。” 秦寒笑了,公孙羽的话令他脱离了‘面无表情’的行列,他被逗笑了、也被气笑了:“怎么,你打算投降?” 他也学着公孙羽,顿了一顿后继续道:“若你投降,依照玄武规则,我们将获得决斗的胜利。而作为胜利方,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老头,你等着和张泽中、和你整个门派的人碰头去吧!” 第九十三章 三招 虽有吴算惨败在前,但秦寒却觉得自己已稳操胜券。 在秦寒看来,姚长青所掏出的铁管与铁球便是水柳派苦心孤诣藏下、憋出的底牌。再参考一下姚长青急切之下所吐出的真言、那本属于公孙羽的“原计划”,秦寒更是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相: 公孙羽根本就没有他之前所想的那么强,甚至于公孙羽完全不敢与自己交手——公孙羽的真实实力应在吴算之上,但绝威胁不到自己。 既然如此,那么秦寒就不打算客气的,他要同公孙羽好好地算算账。 算算被玄武山委派、花在一路上的时间账。 算算从昨夜至极,他们被牵着鼻子、疲于奔命的人工账。 算算从决斗发起后到如今,他们误判了公孙羽实力而产生顾忌的心理账。 算来算去,能将账目平掉的方式只有一种。 杀。 不过秦寒并不急着将账目抹平,毕竟,对于他而言能欣赏小丑表演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是这般顶级的小丑。 愉悦,是千金难买之物。 公孙羽依旧是一脸看破红尘苦痛的表情:“年轻人啊,听老人家一句劝:别动不动就动怒、动气、动杀心,对身体不好。” 秦寒丝毫不为所动:“我偏要动,你又能怎样?” 公孙羽闻言一笑,他面向秦寒伸出了左手,竖起三根手指。 “三招。”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很是莫名其妙。 秦寒当然没听懂公孙羽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公孙羽伸出的手当做宣告本场决斗开始的信号。 “一刀!”秦寒冲着公孙羽伸出的左手挥出了刀,他们两人相隔足有十余步,但对于先天境界而言,剑气、刀气皆是可以信手而为之物。 尤其是秦寒。 一刀方出,真气纵横,秦寒手中的刀被真气裹挟着仿佛足足放大、拉长了十余倍。 真·四十米大长刀。 真气构筑而成的长刀狠狠地砍在了公孙羽的左手之上,但秦寒、或者说是在几乎所有人预想之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没有上演。 公孙羽的左手连根毛都没有掉,反倒是秦寒所发出的威势骇人的刀气寸寸崩碎。 秦寒闷哼一声,脚下连退两步。 “这就是你的依仗?”秦寒看着那柄于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在公孙羽手中的雪饮刀,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兵器有古怪。 被悉数返还的刀劲尚在他体内躁动着,但秦寒不愧是先天巅峰,对于自身内气的把控不可谓不严实,方才连退的两步便已将大部分的劲力宣泄。 他直视着公孙羽,或者说是直视着公孙羽手中的刀,但无论他怎样看都看不出这刀究竟古怪在哪里。 从技术性上讲,这把刀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玄铁战刀而已。 公孙羽没有理他,只将竖起的手指压下了一根:“两招。” 秦寒往地上猝了一口,当初在仔细研究过吴算身上的伤势后,对于公孙羽的手段他早有提防,甚至工具吴算的叙述,他还临时研发出了一套针对公孙羽的战术。 而如今,便是这套战术大显神通的时候! “呼。” 秦寒双手举刀,高过头顶。 随着他的动作,磅礴的刀气于刀身上显露、凝聚,由标准的四十米大长刀尽数浓缩回了通常尺寸,再无一丝刀气显露在外。 俗言道:“浓缩就是精华。” 此刻,被秦寒握着的“小刀”给予在场众人的压迫感更胜于先前的长刀。 “飒!” 从刀气展露到刀气浓缩、凝练回刀身中,从准确客观的时间上来讲最长亦不过两秒。两秒后,秦寒依旧举着刀站在原地,只是他的身形变得有些模糊、空气中更是突兀地响起了古怪的风声。 场外尚处于后天境界中的姚长青与张老板尚未看出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属于先天之列的马兰儿却是面色大变。 “残影!秦宗主竟是使出了这等手段!”马兰儿没傻到把这台词说出来,那算资敌行径,她也就是在心里喊一喊。 在她的眼中秦寒已经在场中飞快地移动了起来,古怪的风声便是由他的高速移动产生,而那被留在原地的残影究竟是秦寒耗费真气所凝还是单纯的高速移动的副产物,恕她不能分清。 她与秦寒之间的差距不比寻常后天与先天间的差距小。 她分不清,姚长青与张老板看不清,立于场中的公孙羽亦没可能辨清。 辨不清,那便无需再辨。 辨不清,干脆就闭上眼。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冰心诀》本就无时无刻不在公孙羽体内运转着,自打他站到这决斗场上来后,这门功法更是开足了马力、疯狂地超频复读了起来。 公孙羽可以发誓,这一刻,绝对是他人生当中最最冷静的一刻。 他知道,他面前的“秦寒”只是一道残影。 他亦知道,真正的秦寒此时正围绕着他不断地兜着圈子,似是想要找到他身上最大最致命的破绽,一击必杀。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很简单的道理,很稳妥的做法。 稳到公孙羽都想给秦寒点赞。 “找破绽是吧?”公孙羽睁开了眼,“那我就给你破绽!” 睁眼的刹那他双腿发力,整个人拔地而起,在从姚长青口中套出的低级轻功的运劲法门的加持下,公孙羽这一跃足足达到了三米的高度。 “喂喂!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找死啊喂!”公孙羽这操作就是连在一旁高高挂起的张老板也看不下去了。 人在半空,无处借力,一应的运动轨迹皆为定数,即便是先天境界的高手也不能完全无视这一点。 无处借力的状态、可以被预估到的轨迹,没有比这两个更大、更致命的破绽了。 秦寒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飒!” 风声骤急,吹散了秦寒的残影亦现出了秦寒的身影。 秦寒斜出一刀,携着无穷后招直指公孙羽的右脚。 这一刀是那般的迅速,以至于本该阻遏刀锋移动的空气都没有能及时反应过来、发出嘶嚎抑或是哀嚎。 这一刀是那般的刁钻,以至于场外围观的观众们没有任何一人敢说自己能百分百地将之避开。 甚至于马兰儿都认为:若是易地而处,她能做到的极限便是弃车保帅——丢下半条乃至一整条的残腿,保下性命。 她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到公孙羽丧生于这一刀之下的场面。 但还不及她脑补出那场面的一半,公孙羽便已将之彻底地掐断、砸碎。 场外的观众们完全没有看清他究竟是怎么操作的,仿佛镜头一转般,公孙羽手中的刀便稳稳地挡在了秦寒行招时的必经之路上。 “叮!” 两把刀,终于毫无阻隔、毫无缓冲地直接相碰。 第九十四章 抵御三宗,任务完成 “叮!” 黑色的刀属于秦寒,是寒玉宗至宝,掌门的象征,传承至今已有百年历史。 白色的刀属于公孙羽,不是任何人、任何门派的至宝,从刀成到现在尚未超过半月。 两刀相交发出的声音是那般清脆、轻微,仿佛两者是被鉴赏家捧着、轻轻地、温柔地碰在了一起。 这般轻柔的碰撞,连一个火星都不会爆出——事实上确实也是未曾有火星爆出。 双刀相碰的这一刻,作为场中唯一能勉强看清秦寒动作的人,马兰儿几乎有了秦寒这一招只是花式好看的虚招的错觉。 但很快的,她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双刀的接触只维持了不足千分之一秒。 千分之一秒后,公孙羽依旧遵循着物理学规律、依照着他原本的运动趋势缓缓下落着,而秦寒则以即便是马兰儿都无法辨清的速度整个人摔向——或者说是砸向了地面。 “呯!” 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两米有余的大坑,这大坑与半跪在大坑中心呕着血的秦寒共同诉说着刚刚看似平凡无奇、看似轻柔的对碰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秦宗主!”马兰儿忍不住叫了出来。 但她也仅是叫了一声而已,并没有再做出其他的行动。 决斗,尚未结束。 “一招。” 公孙羽施施然落回了地面,他举着手指宣告着。 “还要打吗?”看着秦寒的惨状,公孙羽觉得这场决斗已无悬念。 但秦寒不这么认为。 只见这个半边头发乌黑、半边头发雪白,令人难以辨清其真实年龄的男人缓缓地伸出手指连点胸前要穴,再一阵喘息后他吐干净抑或是咽干净了喉管中翻腾的血并站直了身子。 他横刀于身前,以行动回答了公孙羽。 公孙羽无奈地撇了撇嘴。 他已发动了两次“格挡”,如今他的内气已仅剩四成。 即是说,他还能格挡一次,而在这最后一次格挡发动后,他将彻彻底底地配得上那句台词:“我只剩下一成的功力了”。 然后,可能都不用秦寒动手,他这具衰老的躯壳便会自动因为脱力而宕机。 老电池的百分之十几乎可以等同于零。 “啪嗒。” 然而,在公孙羽警惕的注视下秦寒丢下了手中的刀。 “我输了。”秦寒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仰面倒了下去。 这次他没再站起来——他直接晕了过去。 合着你费力气封住自己的穴道、硬挺着重伤站起来就是为了耍个帅? 公孙羽表示没看懂秦寒这操作。 【抵御三宗,任务完成,任务奖励已发放,是否现在领取?】 系统大神这回直接懒到连没有灵魂的电子合成音都没给配,而是直接在公孙羽的视野里投出了一行唯有公孙羽能看得到的白字。 公孙羽在脑中给了一声否,小字顿消,唯有一个礼包状的图标残留在原地。 有了系统大神的认定,三宗的事儿,就算是结束了。 “师弟,走吧。” 公孙羽把一丝儿刮痕都没的雪饮刀收回了储物戒内,随手拉上跑上来翻衣倒袖地检查他是否完整的姚长青就打算离场。 秦寒都被他“砍”翻了,三宗的众弟子们无一人敢于站出来说哪怕半句狠话。 但马兰儿例外,这个壮硕的女人站了出来、挡在了公孙羽的面前:“且慢!” 马兰儿面色严肃到几乎带上了视死如归的悲壮。 没错,确实是“视死如归”。 马兰儿以余光看看秦寒:刚刚被他门下弟子搀扶起来的他又开始呕血了。 而作为全场最佳旁观者的马兰儿看得出来,公孙羽在出手之时根本就是风轻云淡、信手为之,甚至于从头到尾,这个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机都没有超过后天后期、甚至连真气都不曾外放过一丝。 这是何等可怕的高手! 但即便是公孙羽武功高得可怕,有些话她也还是要说。 马兰儿极力地深呼吸了两下,顶着从公孙羽身上溢出的巨大的压迫(她脑补的)开了口:“公孙前辈!还请依照约定归还‘十宗令’!离火宗的事儿我们可以不管,但若是让‘十宗令’流失在外……回去后我们无法向金刚门、向整个十宗交代!” 公孙羽本来都忘了自己还答应过这档子事儿,毕竟顶着一具老年人的皮囊,偶尔忘掉一两件事儿也是很正常的嘛:“哦,我答应过这种事儿吗?” 同为老年人的姚长青在旁飞快地点着头:“是的,师兄,你答应过。” 公孙羽闻言皱了皱眉,暗自觉得这次回去后得好好地操练操练门派里的那群小崽子,争取多扶植、培养出几个高手出来……然后下次就不用带着这疑似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的家伙一起出来了。 ‘十宗令’,虽然公孙羽暂时还没能研究出来除了会被定位外这玩意儿到底还有别的什么功能,而且以往张泽中也没同姚长青或者别的什么人说起过,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之后、在见识过这么多身份地位绝不一般的大佬们念念不忘‘十宗令’之后,他非常肯定这玩意儿定有古怪。 若是可以的话,他是非常想黑下‘十宗令’的。 但现在…… 擎山宗宗主马兰儿见公孙羽半晌不答、面露犹豫的样子,心知公孙羽恐怕是有意不认账——至于方才姚长青代替公孙羽承认此事的话语…… 弱者所说出的话、做出的证,从来都算不得数。 无论这个弱者到底属于哪一方。 所以想要回‘十宗令’,她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只剩一条路可以走了!” 念及此处,马兰儿不由得目露狠色、表情狰狞。 公孙羽自然不是瞎子,见此他心中便是一慌、手上更是一晃,一句“我给你!我马上给你!别动手啊!”几乎已经到了嘴边。 但他终究是没能将这句话喊出来。 因为…… “扑通!” 目露狠色、表情狰狞的马兰儿在公孙羽惊愕的注视下轰然下跪,她那严重超标的体重令地面都为之一颤。 “公孙前辈!请交还‘十宗令’!”两行热泪自马兰儿肥胖的眼中淌下,一把小刀被她贴在自己的脖子上,“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 第九十五章 长着翅膀的令牌 赢了就跑,全赖心虚。 公孙羽未能料到马兰儿的行动,所以,别看他表面上波澜不惊一幅冷酷宗师做派,事实上他非常的不知所措、慌得一笔。 从昨夜行动伊始,公孙羽与姚长青所走的每一步棋都在事先经过了多次排演,从第一次“调虎离山”到最后大营聚首,他们费心费力促成了决斗并赢下了决斗。 然而,至于赢下决斗之后的行动,他们从未排演过。 或许,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可以赢、真的会赢、真的能赢。 所以面对胜利,无论是公孙羽还是姚长青都选择了回避。 “马……姑娘!有话好说!请先起来吧!”公孙羽镇定不了了,这个体形壮硕的女汉子于他面前跪倒的动作同时冲击了他的双眼与双足,这份冲击在某种意义上远胜于先前秦寒外放的气势,《冰心诀》立时不堪重负、当场宕机。 他连退了三步才强压下开“格挡”的念头。 “公孙前辈!若是不能带着‘十宗令’回去!我只有死在你面前了!”马兰儿说着与她吨位、身份都极为不搭的话,哭得梨花带雨——这朵梨花怕是和荷花转过基因。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手头用力,点点血丝已从她颈间沁出。 这人竟是真的打算用自己的命来要挟公孙羽! “我跟你很熟哦!你要死就死啦!关我什么事哦!”公孙羽总算是智商在线,这种完全不过脑子的话只在他的脑中过了一遍而没有流于言表。 马兰儿是什么身份? 她可是十宗之一的擎山宗的宗主! 她要是死在这里,死在公孙羽面前,整个十宗都会为之震怒,到时候怕是金刚门门主能从玄武山上下来专程探望公孙羽这把老骨头! (坟头充满芬芳的徐炎表示自己也想要这种待遇。) 公孙羽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远的不说,就说这一趟决斗。要不是他在决斗之前多番布置、模糊了秦寒等人的判断力,现在的他早躺地上跟徐炎作伴去了! 所以无论他脑中想的是什么样的台词,到了嘴上,他能说出的也只有一句:“马宗主何须如此!区区‘十宗令’,你想要我给你便是了!” 说话间公孙羽从储物戒内掏出一物。 “这是……?”马兰儿定睛一看便是一呆。 只见那物件四四方方如一木盒,其一端上还有一根修长的触角笔直地延伸着。 马兰儿身为擎山宗宗主,十宗成员,她的见识不可谓不广,然而任凭她搜肠刮肚也无法认出公孙羽手中的东西是何物——反正不是‘十宗令’。 公孙羽用两根手指捏住那触角一拉,顿时那触角便凭空地延长了半尺,他将这触角对向天空同时随手在四方盒上一阵按动。 “稍等片刻。”公孙羽没打算对马兰儿解释他手中的究竟是何物,实则这是他为决斗失败准备的后手之一。 大约盏茶时间过后,众人头顶的天空中缓缓地出现了一枚黑点,同时一阵阵古怪的、接连不断的“呼呼”风声亦同时作起。 马兰儿的眼力极佳,在寻常三宗弟子们尚且仅能模糊地窥见黑点的时候,她已经能隐约看到神秘黑点的全貌。 “那是……!”马兰儿平生第一次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她的眼中黑点的真容是一只带着肘部的断手,这只断手的肘部四散着打开,本属于臂骨的结构此刻正被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高速回旋;而这断手的手掌则全然地紧握,一点点细微的金色光芒自其指缝中溢出。 这金光是‘十宗令’长时间照射阳光后自主发出的特殊光线,算是‘十宗令’的一种防伪标志。 然而,昨夜下了一夜的雨,现当下天空也未曾放晴,密布的阴云遮蔽了天光,在午犹昏。 这枚令牌怕是去过比云层更高的地方。 “原来!”马兰儿没有过于纠结她所不能理解的科学道理——其实这也完全的不科学,忍义手的事儿,更科学相去甚远——她转念间便想到了自昨夜起、甚至可能还早于昨夜之前,他们一直无法准确定位到这枚‘十宗令’的原因。 原来,这枚‘十宗令’长了翅膀。 随即她看向公孙羽的眼神中又多了三分敬畏。 她如此想着:“这……应该是水柳派的底蕴之一吧……?水柳派的底蕴……还真是可怕呢……” 先有姚长青使枪械、爆弹打得吴算抬不起头,后有公孙羽两招大败秦寒,现在她又看到了这神奇的断手。 马兰儿的思路亦陷入了吴算先前的死胡同里,她想不通,为何底蕴如此惊人的水柳派会被逐出十宗圈子?尤其是先前,如此强大的公孙羽怎会那般狼狈地倒在玄武大比的擂台上? 这很不合理。 但马兰儿很快就想出了合理的理由:水柳派别有所图! 一念及此,她顿时低下了头、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在公孙羽身上再多作停留。 “吴算那家伙说得对……我们果然就不该来……”她的面上充满了苦涩,同时刚要站起来的身躯再度沉了回去。 她已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喂,令牌在此,拿去吧。”公孙羽从缓缓地、准确地降落到他身边的忍义手中取出了令牌,说实在的,忍义手这个东西真是挺实用的,就算不进行断臂移植,它也依旧可以被挖掘出其它神奇的功用。 马兰儿低着头,深陷于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公孙羽见状直接把令牌往她面前一丢,随即拉上姚长青抽身便撤。 这一次,没人再跳出来阻拦他了。 就是…… “张老板,你就不用跟上来了吧?咱们大概不顺路啊。” 公孙羽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营地,而直到此时他才回头开口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背后的张老板说话。 作为三场决斗中公孙羽这一方唯一的败笔、唯一的划水客、唯一的挂机者,张老板很没有自觉地对公孙羽笑着。 他打着哈哈道:“公孙老哥,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等高手!” 公孙羽闻言直皱眉,他看着张老板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儿,冷冷道:“你待如何?” 第九十六章 狮子开口 张老板当然没办法对公孙羽如何如何了,他既没有那本事(自认为)也不敢。 但他却可以对别的什么人如何如何,而且胆子还挺大。 “公孙老哥,瞧你这话说的,连秦寒都败在你手上了,我又能对你如何啊?”张老板依旧哈哈笑着,只是就像之前公孙羽每一次从他脸上见到的笑容一样,这笑容中带着浓郁的冷意。 赶在公孙羽说话之前,张老板一弹手指,一方绿色的丝巾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香,真香。”张老板将这丝巾放在鼻端下以夸张的姿势嗅了一下并故作出迷醉的神情。 这方丝巾一出现,公孙羽的脸色就变了,他劈手便将丝巾夺过:“你把申莫愁怎么样了?!” “申莫愁?什么申莫愁?”张老板面露无辜色,但他的那一双眼中分明有着嘲弄。 公孙羽捏着丝巾,面上的神情逐渐向“愤怒”发展。 姚长青慌忙挤入两人中间将两人分开:“有话好好说!大师兄!别动手!” 姚长青是真怕公孙羽一激动就把张老板弄死了——这个老实人错误地估计了公孙羽的实力,真要打起来,在决斗中保留了几乎全部实力的张老板的赢面会比较大。 “公孙老哥,莫激动!”张老板收起了丝巾,“你找了个路人在秀楼上冒充申莫愁,然后令申莫愁暗中混入地牢里,准备伺机端了我的生意——不得不说,这样的计策真是妙极了。” 公孙羽一听这话,脸色彻底地变了:“申莫愁……在你手上?” 他用的是问句,但语气中却已充满肯定的意味。 这方丝巾是申莫愁贴身之物,众人易容进城之时申莫愁便是以这方丝巾修改了自己的上围。 现在它出现在了张老板的手上,公孙羽相信,这绝不会是申莫愁主动交出来的。 “嘿嘿,你猜啊。”张老板面上的表情终于跟他的眼神同步了起来,“说实在的,你们的计划差点就成功了……要不是离火宗的小鬼头跑进地下城玩了一把越狱的话。” 公孙羽没仔细考究张老板话语中的意思,他只是继续追问道:“申莫愁现在怎么样了?” “申莫愁、申莫愁、申莫愁……”张老板的手已摸上了他腰间的剑,“看来你很在乎她啊。” 此时姚长青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压下了对于公孙羽的质问,优先于公孙羽两人一左一右地将张老板夹在了中间。 剑拔弩张。 但就在这时候张老板却忽然面色一正:“忍义手。” 公孙羽闻言一愣:“什么?” “忍义手。”张老板竖起了一根手指,“把刚刚那条忍义手交给我,我就告诉你申莫愁现在怎么样。” 闻言,公孙羽笑了:“还能怎么样?不过就是落进你手里了而已。” 雪饮刀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手中,随着真气的灌注,刀身上寒气隐隐,令三人所处的一小方空间温度骤降。 这把刀的特性在方才于秦汉的对决中未被公孙羽所催发,毕竟对于秦汉那等层次的高手而言这根本没用,而且还费力。 但如今就不同了,雪饮刀的寒气一扫,张老板顿时选择了好好说话。 “给我忍义手,我就放了申莫愁。”张老板本想后退几步,但他硬生生地忍住了,只是他看向雪饮刀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就是这把刀,在公孙羽的御使下斗败了秦寒,此刻贴近一观,张老板惊愕地发现这把刀上连一丝划痕也无。 好刀! 好一把刀! 说实在的,他真想把这把好刀据为己有,但江湖经验丰富如张老板,深知何谓行走江湖的大忌。 行走江湖的大忌就一个字:贪。 于武功上,贪多嚼不烂。 于交友上,贪多必遭噬。 于财物上,贪多必遇劫。 神兵利器自古皆为有能耐者所持,张老板相信,若是自己提出以雪饮刀交换申莫愁的话,这场谈判便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人要懂得分寸! 于是乎他忍住了。 他伸出左手:“忍义手。” 他伸出右手:“申莫愁。” 他将两手持平,随后又看了一眼天空:“她目前就在草原上的某一方土地下躺着……别担心,我给她配了副棺材,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 他用左手的几根手指直播了一下十以内的加减法:“我把她放下去的时候是中午的样子,现在的话……可能……” 公孙羽闻言立刻从储物戒中掏出了那条具有飞行功能的忍义手丢给张老板:“快带路!” …… 且说公孙羽、姚长青、张老板一行人离开了营地,作为决斗失败方的三宗弟子们开始收拾起了行囊。 对于这一次的失败他们中的大多数虽有不甘,但一来决斗受玄武规则保护,他们必须承担其后果;二来三宗中最强一宗寒玉宗的宗主在决斗中被单方面吊打,受了重伤,目前仍昏迷不醒。 群龙无首下,他们被允许做的只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并与大营保持一定的距离。 因为,在如今的大营里正上演着一幕三宗弟子绝不想看到的戏码。 戏主演是刘武强。 虽然在决斗上败了,但刘武强的人身安全依旧是得到了保障,他被救了下来,没缺胳膊少腿。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一身苦练几十寒暑的内功全废了——从充能奖励上尝到了甜头的公孙羽可没和他客气。 有人说:“双目失明并不影响我追捕敌人。” 刘武强却要讲:“武功尽失不仅不影响我说话,甚至还给了我额外的气力,令我的声音振聋发聩!” “你们这是不负责!你们这是在违反玄武山的规则!你们这样子是要向整座玄武山上的人谢罪的!”刘武强站得笔挺,唾沫横飞,他的面前是三宗的三位宗主。 被废了武功的他一改从玄武山出发时的谨小慎微、唯唯诺诺,此刻的他慷慨激扬、气势如虹,不用一个脏字儿便楞是让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三位宗主们低头不言。 他们也没法子发言。 秦寒还晕着,他受创最重,一时半会儿的是肯定别指望能醒过来了。而醒过来之后会不会留下什么暗疾、实力会不会打上一个折扣,亦是个未知数。 吴算也躺着,他受的大多是外伤,在贴心的飞仙宗弟子的帮助下他被包成了木乃伊状,连动根手指都难,更别提转头、开口了。 马兰儿倒是一点儿伤都没受,但她此刻正运功助秦寒疗伤,也是开不了口。 时无英雄,令竖子成名。 不过开不了口归开不了口,听着刘武强的激情演讲,吴算与马兰儿这对从来不对付的冤家难得地给出了同样的眼神。 这眼神里全是大写的厌恶。 第九十七章 十宗有召 公孙羽从一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草地中掘出了申莫愁。 “呜呜……”自棺木中重见天日后,申莫愁所发出的第一道声音是剧烈的“呜”鸣——当然了,这完全是由于她的嘴被张老板拿布条堵住了,不然公孙羽将会见识到什么叫做“口吐芬芳”。 说实在的,如今的申莫愁可真叫一个狼狈:浑身散发着酸臭味不说,棺木遭了掀开后,天光一照,她的头发里甚至还蹦跶出了一些畏光的“小动物”。 这场面真是美极了。 公孙羽对此没什么想说的,在他看来此刻的申莫愁至少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要体面些。 “钱货两讫,就此别过。”张老板把玩着忍义手,跨上马匹便走,“顺带一提,我们是还是有点职业道德的——我们只玩情报,不玩肉票。” 他这话也不知道究竟算是对谁说的,还不及公孙羽多问些什么,张老板便连人带马化作了公孙羽视野内的一枚黑点。 是公孙羽作为一个老年人的视力太过糟糕,还是张老板座下的宝马太过矫健? 公孙羽与姚长青不会承认前者,而申莫愁的关注点并不再次,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是后者。 “拽什么拽?”公孙羽看了看自家的劣马,满脸的倔强。 “呜呜!”申莫愁自被掘出来后就没消停过,然而公孙羽似是完全忽视了她,迟迟未给她松绑。 还是姚长青有眼力见,适时地为申莫愁去除了束缚。 “死老头!快追啊!现在让他跑了,我这辈子怕是都没可能有机会报仇了!”申莫愁束缚初解便跳脚大吼,但想来是长时间血脉不畅所致,她根本跳不起来。 公孙羽闻言只装作四处看风景。 追? 别开玩笑了。 拿什么追? 拿两匹长时间没得到过足量休息的劣马还是他那半吊子水平的轻功? 别多想了,追不上的。 而且就算追上了他还能砍了张老板是咋滴? 人家毕竟是张泽中的弟弟啊(九级大佬)! 反倒是申莫愁…… “话说,据说你以一种近乎可笑的方式暴露了?”公孙羽终于理睬了申莫愁,一开口便是追责般的语气,“怎到底是么回事?” 申莫愁闻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你还好意思提!老娘当初真是信了你的邪了!别人的计划好歹只是稍有漏洞,而你的计划根本就是由漏洞组成的!” 公孙羽当时就不乐意了:“你怎能平白污人清白?!张老板可全告诉我了!要不是离火宗的人跑去劫狱时凑巧地将你的伪装撞破了,这次你的行动基本上就成功定了!我的计划根本就是天衣无缝的!” 公孙羽说这话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已经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不要试图和正处于气头上的人讲道理,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个女人。 “无缝你个头!要真的无缝的话,区区离火宗劫狱的因素应该也在你的计划之中才对吧?结果呢?!承认吧!死老头!你就是菜!你个二流狗头军师!”申莫愁激情澎湃地说完这番话就没声了——姚长青终于机灵了一回,见义勇为般地点了申莫愁的哑穴。 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启程,回家。”公孙羽把申莫愁往马背上一丢,劣马就是劣马,申莫愁身上的气味深深地刺激到了它。它跟被蜜蜂蜇了似的跳了一下、嘶鸣了一声,试图将申莫愁从自己背上抖落。 “忍着点,伙计。”公孙羽勉力安抚了一下这可怜的马儿,“距离最近的水源最多还有不到五公里。” 马哪能听得懂人话?最后还是公孙羽抽了它两鞭子它才老实下来,认命似的垂头而走。 …… 时光飞逝,从不以人的意志所改变。 三宗的人马赶赴草原,一路上花去的时间累加起来大约是十余日,而当他们返程抵达玄武山脉却只花了不足八天。 有人说这是因为三宗人马归心似箭,也有人说这是因为三宗中寒玉宗的宗主伤重、亟需治疗,以至大队人马昼夜兼程。 唯有对三宗寒了心的刘武强知道,这根本就是因为三宗从头至尾都在敷衍他、敷衍离火宗、敷衍玄武山。 “十宗!可笑!” 拒绝了三宗差人相送的好意,刘武强孤身回宗,对于武功尽失的他而言往昔举步可越的山路漫长得可怕。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门中的弟子们交代。 或者根本就不用交代。 徐炎死了。 虽然没有人找到他的尸体、更没有人能拿出切实的证据说明到底是谁杀了他,但在‘十宗令’出现在公孙羽手中的那一刻,谁都能猜到事实的真相。 孙长老应该是回不来了。 公孙羽强悍如斯,孙长老的行动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离火宗精英尽陨,宗门之内,刘武强俨然是辈分与地位最高之人,如不出意外,他将如他预想中的一样,成为离火宗的新任宗主。 但他却半点兴致也无。 撇开宗门的巨大损失不谈,现在的他同那划水的三宗的宗主们一样都在深切思索一件事:水柳派为何要放弃‘十宗’之位? 是的,他们已经将水柳派于玄武大比上失利的事定义成了“主动弃权”、“打假赛”。 秦寒亲口承认,若是公孙羽有意,他这第三宗的位置怕是要拱手相让。 水柳派到底在图谋些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他们能回答的只有自己今后该如何行事。 “封山!必须立刻封山!水柳派的事情不是我们可以掺和的!” 同样的话语在刘武强、秦寒、马兰儿、吴算的脑中成为了铁律。 然而,“事与愿违”仿佛是这世界的定律,还不及刘武强赶回离火宗,他储物戒中的‘十宗令’便自动弹了出来。 “速来玄武山巅议事!” 不止是他,每一块‘十宗令’的掌控者都收到了这样一条消息,而亦无一例外的,他们都选择了响应号召,第一时间奔赴玄武山巅。 此乃玄武规则中最重要的一条,亦是无人可以违抗的一条:“凡‘十宗令’有召,必速应。违者,除名。” 第九十八章 玄武灵液! 玄武山,玄武星上至高峰。 立足山巅,极目而望,传说目力奇佳者甚至能望见围绕于玄武大陆周遭的海洋。 ——当然了,这只是传说,具事实证明,就算是十宗第一高手,不,应该说是当前玄武星上的第一高手、当代的武林神话——金刚门掌门铁玄亦做不到这一点。 传说大多都不靠谱,不是吗? 不过现在聚在这里九人中没任何一人关心传说。 这九人自上到下依照宗门座次站着,自第一宗金刚门铁玄往下,座次依次为: 第二宗灵虚宗叶灵虚; 第三宗寒玉宗秦寒; 第四宗阎魔宗阎魔; 第五宗飞仙宗吴算; 第六宗法林宗禅心; 第七宗浩然宗孟元林; 第八宗铁剑宗剑慧; 第九宗擎山宗马兰儿。 第十宗的位置空着,不过由于第十宗的位置处于众人的最下方,所以画面并没有显得有多突兀。 但画面不突兀并不代表着众人心里就会舒服。 阎魔最先开口:“哼!徐炎好大的派头!竟敢让我们等他!” 阎魔,人如其名,端的是魔气冲天。马兰儿心中虽看不惯刘武强,但亦不忍令同为十宗成员的离火宗无端端惹上这等疯子,于是开口道:“徐炎……徐宗主已然身故。”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皆聚了过来,此刻正值午间,天光正明,但这群高手们的目光聚到一处却仿佛远比天光更明。 马兰儿莫敢与之相对。 “莫多等了,我们直接开始吧。”三宗的人马方才赶回,身为十宗之首的金刚门门主自是知晓此次三大宗门联合行动的结果并不理想,但这些事都可以容后再议。 当前还是得以正事为重。 所谓的正事就是…… “自今日起,我将天下划分为十一个区,除玄武山地界以外,每个宗门各统一区。”铁玄开口就是惊天利好,但十宗里的大佬们每一个简单的,听闻此等仿佛分蛋糕般的利好,竟是没几个人叫好的。 自十宗建立以来,它一直是一个相对松散的、超然物外的组织,其建立的初衷仅在于追求武学上的更高境界。然而自从金刚门于近百年前异军突起、一举成为十宗之首后,十宗的职能就开始逐渐转变。 在以前。 对于天下而言,十宗是高高在上的绝峰,唯有仰望,也只需仰望。 对于十宗而言,天下是低洼的水塘,不需理会,也无暇理会,更不屑理会。唯有当某人或某些人作乱天下、阻碍武道发展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手干预。 是以,千百年来玄武大陆上风平浪静,无一人敢于称王称霸。 而现在……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吗?”叶灵虚满脸了然。 “佛祖慈悲!”禅心闭目,无声无息间手中念珠尽化齑粉。 而秦寒以及其余几人则皆是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因为他们知道,铁玄的话还未说完。 果然,铁玄继续道:“每一个宗门,每月需上交标准计量的‘玄武灵液’100份!连续三月无法交齐者,自十宗内部除名!” “‘玄武灵液’?收集那玩意儿干啥?”八日时光匆匆过,吴算已经卸掉了他的“粽子装”,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已如未受过伤时一般。 大概是他的老毛病和他身上的伤一块儿复原了,面对铁玄提出的要求,他的关注点同旁人完全不同。 “玄武灵液”是一种古怪的东西。 “玄武灵液”既被冠以“灵液”之名便说明它是一种液体。它大多数时候呈深绿色,密度比水高,无毒,亦不可燃。 “玄武灵液”有着一样奇特的性质:常温下呈液态,稍稍加热则固化凝形,停止加热后则又复液化。 因此等特性,“玄武灵液”最通常的用途是用于暗杀。 想象一下,一个大人物,饮下了一杯经银针试毒后无不良反应的美酒。 酒入口,一线喉。 然而,当他还在回味酒意、品味人生的时候,他的肚子就开始痛了。 先是胃,后是肠,仿佛有一把尖刀自上而下贯穿而出。 他倒在了地上,一截绿色的尖锐物体伴随着一枚血洞自他小腹位置冒出,随着尸体温度的逐渐降低,尖锐物体缓缓化作液体混入了受害者的血液中…… 整个过程绿色无污染,相当环保,是以“玄武灵液见血封喉”之名广为流传。 不过鉴于“玄武灵液”产量稀少,且近几百年内在玄武山十宗势力的大力干涉下,天下间一切以毒为本的门派都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而这用途独特的“玄武灵液”更是与众多门派一起,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于是,当众人听清楚十宗扛把子·金刚门大佬·铁玄提出了这等奇特的要求后,他们的反应出奇的一致。 有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串台了,这群人应该没可能听过这种歌。 但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非常一致的,那句“大哥,你这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几乎已响彻在了玄武之巅,而吴算甚至已作为排头尖兵、委婉地表示出了这个意思。 铁玄却是不恼,他早准备好了他的说辞:“你们莫要多管、也莫要多问,我自有用。还有,再加一条:今后一切资源的配给都将与‘玄武灵液’的上供量挂钩!” 他顿了一顿,似乎是在等某些人提出相反意见,然而众人皆沉默着,只把目光往灵虚宗宗主叶灵虚以及寒玉宗宗主秦寒身上投去。 叶灵虚垂首不语,似是突然对地上的尘土或蝼蚁发生了兴趣。 秦寒抬头望天,像是在借助苍穹浩渺之意存想、锤炼刀意。 强者为王,弱者无立锥之地,更罔提发声。 江湖规则如此,玄武规则如此。 即便是大佬亦不可免俗。 第二宗与第三宗都没提出反对意见,那么这事儿便算是板上钉钉了。 于是铁玄准备继续往下说:“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 “且慢!”法林宗宗主禅心忍不住了,“铁宗主!你当真想要让这天下间再起杀劫吗?” 玄武之巅,修行未够的老僧问了天。 第九十九章 “欣欣向荣” 那一天,禅心是被人抬回法林宗的。 作为问天的代价,他受了重创,重到即便佐以灵药也至少要花三个月才可以恢复完全。 对于玄武大陆而言,十宗就是整片大陆的天。而对于十宗而言,金刚门就是他们的天。 铁玄一人便足以压服十宗。 所以,向天下征收“玄武灵液”的事儿就这样子敲定了。 只不过,政令的传递想要时间,整个天下消化这突然的转变也需要时间。 时间,是每个人都缺的东西。 而在缺少时间的情况下能否保持耐心,则是衡量一个人的器量的重要指标。 …… 公孙羽一行人在历经了几乎半月时间后总算安然回到了派中,然而这里并没有什么欢迎仪式等着他们,迎接他们的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演武活动。 “直劈!” 刘顺站在水柳湖畔的一株大树上,冲着列着齐整队伍立于湖畔的水柳派弟子们发号施令。 随着他的指令,水柳派的弟子们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充当钢刀的木棍自上而下地劈出一刀,同时口中豁然有声:“一!二!” 整个场面非常整齐,非常具有气势,但更快就出了问题。 “直劈!”刘顺继续发令。 “一!二!”众弟子继续执行。 “直劈!” …… 众人来来去去就只演练一式直劈,场面古怪得让赶回门派的三人悉数忽略掉了这场面中最最根本的问题——水柳派一直是个使剑的门派,对于修习刀法这群人可是一直持抵触态度的啊,怎么这会儿都练上刀法了呢? “直劈!”树上的刘顺还在复读。 公孙羽最先忍不住地站了出来:“够了!别劈了!” 沉迷练刀不能自拔的众弟子们这才发现归来的三人。 “大长老!”刘顺一见公孙羽,整个人一激灵、脚下一个不稳竟是从树上一头栽了下来。不过好在他的轻功底子不赖,与半空中只一扭身便安然着陆。 他才落地便朝公孙羽跑去,一面跑一面高呼:“大长老!大长老回来了!” 公孙羽看着刘顺脸上的表情、看着刘顺此刻的姿态,莫名其妙的,他想到了某种被称为“人类的好朋友”的存在。 他觉得此刻的刘顺与“人类的好朋友”之间的距离只差一条尾巴——或许可以拿扫帚客串一下? “扑通!” 刘顺在公孙羽面前来了个膝刹,就地拜倒:“大长老!您可算回来了!” 短短几十步路,运足了轻功全速跑来所花的时间不过数息,而在这数息之内,这位曾站在树上威风凛凛的大师兄竟已泪流满面。 或许是受到了刘顺的感染,剩下的弟子们亦高呼着“大长老”三字、一窝蜂地将公孙羽围了起来。 这群愣头青,手里还抓着棍子呢。 若非他们面上的表情大多都是含着笑的,公孙羽真有种想要抽刀自保的错觉。 面对此情此景,公孙羽不由得满头问号。 “我啥时候这么受欢迎了?”他看向被冷落在一旁的姚长青。 “你问我我问谁啊?”姚长青摊手。 虽然满头问号,虽然对于众弟子对于自己的态度的重大改变而感到惊诧,但看刘顺那幅样子,以及各即将上演“刘顺模仿秀”的水柳派弟子们,公孙羽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点什么。 这一瞬间,公孙羽的脑海中其实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无数个救场方案。 但他最后所选择的是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的套路: “都给我回去!刚刚练得好好的!怎么不练了?!像你们这样子!三心二意的!我们要何年何月才能重返玄武山?!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一届!” 劈头盖脸的唾沫洗礼洗掉了刘顺脸上的泪水,这个男人将脸上的失态尽数收起,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已换上标准的坚定表情。 “大长老教训的是!师弟们!让我们继续练!”他这回不上树了,而是“与民同乐”地脚踏实地。 “直劈!”他站到了众人的前头,接过一名极具眼力见的弟子递给他的木棍熟练地使起了直劈。 “一!二!”众弟子在刘顺的带领下继续如同打了鸡血似的练起了直劈。 不得不说,他的这一记直劈真是标准极了,一看就是下过苦功…… 等等…… “你们怎么如此自觉地练上刀了?”公孙羽一把拉住鹤立鸡群般地站在姚长青身边对之问寒问暖的薛胜。 不同于众多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敬重起、甚至崇拜起公孙羽的水柳派弟子,薛胜很是坚定地保持了他的初心,听闻公孙羽问话,他翻了个白眼:“这得问问你这一趟出门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咯。” 说完这人小鬼大的孩子提着他的那根木棍就混进了“直劈大队”里,跟着众多师兄弟们练起了刀。 “我都干了什么好事了?”公孙羽有点摸不着头脑。 公孙羽没明白,姚长青也没明白,倒是申莫愁一下子就明白了。 于是她出言道:“看样子,是你的‘英勇事迹’传回来了。” 这个女人在这半月时光流转过后,总算是恢复了她以往的样子,那些埋怨公孙羽的话、那些抱怨大仇未报的话总算是没再有提及。 又或者,她只是不再在公孙羽面前提及。 公孙羽皱了皱眉:“消息有传的这么快的吗?我瞧他们这模样至少五天前应该就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不过他转念就想明白了:“是张……那个人。” 他本想说“张老板”的,但毕竟申莫愁在侧,他担心提及此人姓名会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但“张”字一出口,知晓内情者都已知道公孙羽说的到底是谁。 姚长青对此感到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在图谋些什么?” 终于的,在经历了种种事件后,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事触动了姚长青那眼中老化的脑回路——可能是决斗放水事件或者申莫愁遭埋事件? 他终于开始在对于张老板这个人的态度上与公孙羽站到了一条线上。 “反正不可能是怀着什么善意就是了。”申莫愁眼中已起了恨意,“真可惜……当初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看着眼前申莫愁恨恨的样子,听着仿佛作为背景音乐存在的“直劈!一!二!”,公孙羽感到头大无比。 他觉得,他情愿再与秦寒比斗一场,不,十场,也不愿面对这些个麻烦事。 第一百章 向公孙羽同志学习! 在经过了一通严谨的调查后,公孙羽终于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 故事还得从五天前的晚上说起。 那天晚上,刘顺照常将水柳派众弟子们分成了五队进行接替巡夜——这是公孙羽交代下来的,山门安危不容有失。 作为大师兄的刘顺负责第一队,在巡过前门后门、检查过诸多已被封死但仍有丝丝臭气溢出的密道后,他照常地前往地牢“慰问”鹰爪老三。 自从辟谷丹产线被搭建出来之后,鹰爪老三的待遇一日好过一日——这是必须的,谁叫他能提供目前生产辟谷丹所需要的一味重要原料呢? 人啊,不,或者说无论是人也好、物也好,只要是具有重要作用的,总会得到特殊对待。 地牢中,鹰爪老三已不再被镣铐所束缚,他亦不再被悬于半空。 如今的他享受的是VIP待遇。 一樽齐肩高的水缸,内部包铜、外部包铁,一体化浇筑,结实无比的同时更具冬凉夏暖之神效; 缸体共计六处开口,除标配的广型缸口外缸体的底部以及缸身上共开了六个孔。这六个孔分别对应着鹰爪老三的头、手、脚、gang门、小腹,每一孔皆是量身定做,不宽不窄,极具工匠精神; 水缸的大部分都被砌进墙体当中,缸体内部更是堆了一堆填充物,居于其中,若是内功过人之辈倒是不虞运功脱困。 但鹰爪老三偏偏是个练外功的。 居于其中的他只剩下了无能狂怒的本事。 但即便如此,出于谨慎考虑,地牢中除了相应的伺候鹰爪老三吃喝拉撒的工作人员(被救下的女子们)外还轮了三班的高手守卫在此以防不测,更有刘顺不定时查岗,以策万全。 然而这一天刘顺来查岗的时候却是发生了异常。 地牢里的守卫们全倒在了地上,那些寻常的工作人员们更是歪了一地。 造成这幅景象的肇事者正持着铁锤一下接一下地、明目张胆地敲击着呗砌入墙体中的水缸。 “你是什么人?”刘顺拔剑在手,摆出防守的架势,一面询问肇事者的身份一面细细观察着倒在地上的众人的情况。 倒在地上的人都尚有呼吸,且体外亦无出血,看得出,肇事者并没有下杀手,只是将他们尽数击昏了而已。 听闻刘顺的询问,肇事者停下了手中的活儿,转过身来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假如你可以当做没有看见我的话,我也许能省点力气。”肇事者,也就是张老板语调轻松地说着。 刘顺哪吃这一套?他当场就不乐意了:“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 “啧。” 张老板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后抽出剑来,几招之间就缴了刘顺的械。 “张泽中……不,应该说公孙羽一代豪雄,怎么就带出了你们这群弱鸡?”张老板将剑尖抵在刘顺的胸膛上,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刘顺不是那种会死硬到底的家伙,早在被缴械后他就开始告饶了:“前辈!别别别……我认输!认输!你认识我派掌门和大长老?” 剑尖抵在胸口,这可不是好玩的,刘顺几乎已经感到那块肌肤下的组织在发麻发僵了。 他吃不准这个老头儿会不会像对付他的师弟们一样只敲晕他而非是杀了他——毕竟他看清了这老头儿的脸、还同这老头儿谈了几句。 这看似是与鹰爪老三存有瓜葛的老头儿有理由也有能力灭他的口。 张老板哈哈一笑:“如今的水柳派可真是不拘一格。” 刘顺尴尬地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张老板手中稍稍使力,令剑尖刺破了刘顺的衣衫、贴上了刘顺的肌肤:“老夫有一事,希望你能帮忙。” 刘顺双眼发直地盯着剑尖,额头上汗出如雨,他拼命地往后缩,但此刻他半躺在地、又能朝那里缩? “前辈请说!前辈请说!”刘顺算是慌不择言了,“晚辈赴汤蹈火也定会为前辈办妥!” 张老板指了指被砌进墙里的大缸以及缸中被铁锤砸缸时产生的震荡弄没了小半条命的鹰爪老三:“怎么把他弄出来?我要活的。” 刘顺呆了一下,面露难色,但感受到胸口剑尖的冰冷质感,他把心一横便应道:“这有何难?前辈!让我来!” 张老板闻言收回了剑,令刘顺得以自由。 只见刘顺快步走到水缸面前,略一沉吟后,他一掌拍在了水缸的口子沿上。 “啪嗒!” 刘顺一掌之下,这承受了张老板数十锤的“缸坚强”身上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随后刘顺又补上数掌,使裂缝加速扩大。 一番操作后,鹰爪老三被放了出来,依然昏迷着的他烂泥般地瘫在地上。 刘顺转头看向张老板,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看这几掌,能换一条命吧?” 张老板没有对他做什么评价,他只是看着水缸上的裂口:“这应该是公孙羽的手笔吧?” 自从见识过忍义手后,但凡他见到神奇的器械都会忍不住地联想到公孙羽。 “这水缸确实是大长老所造。”刘顺点头称是。 张老板唏嘘了一声:“你们的大长老,确实是个能人啊……” 这一夜,张老板带走了鹰爪老三。 这一夜,张老板留下了些许有关公孙羽的传说。 第二天——也就是四天前,刘顺派出了数队水柳弟子四下探听有关于公孙羽的消息,于是很快的,一件件有关于公孙羽的、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般的故事传了回来。 灭离火宗先遣队! 擒拿离火宗长老! 战三宗!碾秦寒! 故事不多,但信息量极大。 这还是他们印象中的大长老吗? 虽说在从玄武山到水柳故地的一路上公孙羽确实已经逐渐表露出了与以往的他完全不同的一面,但是,两月前还败倒在玄武大比上的他,两月之后便拿出了碾压第三宗宗主的实力。 这故事太不真实了! 但偏偏这消息是真的,经过多方印证、甚至动用了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手段后,刘顺只有选择相信。 众水柳派弟子们只有选择相信。 然后,这群才遭遇“掉段”之厄的人们自发组织了起来,先是一两个人,后来是十来个人,再后来所有的水柳弟子都集中了起来。 “向公孙羽同志学习!”(划掉) 他们高呼着口号,撸起袖子拼命练刀。 第一百零一章 传刀 张老板为什么要救鹰爪老三? 公孙羽和姚长青都没想出其中的答案,或者说即便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上了、他们已与张老板——这位当世仅存的张泽中的血亲分道扬镳了,他们却依旧不愿将最糟的推测放到张老板身上。 他们不去做的事情,总会有人去做。 三天,公孙羽一行人才回到水柳派中不到三天,在公孙羽都尚未习惯过来大群大群的弟子围在他身边、吵着闹着要学刀的时候,一个流言便在水柳派中悄然盛行。 “你知道吗?我们的掌门人还有个当了土匪的亲弟弟,前段时间霸占了水柳故地、为非作歹的那一批人就是他的人!” 晨练的间隙,数名弟子交头接耳着。 “嘿!我愚蠢的师弟啊。你的消息已经过时了!那个人的名字唤作:张老板。半月前对决三宗的决斗,他负责第一场,秒跪!” “所以这是一个怂货?” “不,他可不怂,就前几天他还从我们的地牢里劫走了鹰爪老三来着,还打上了值夜的几个师兄弟。” “趁着大长老不在来捣乱,这可够阴险的啊。” “谁说不是呢?” “这下咱大长老回来了,我猜不出十日,张老板得亲自登门谢罪!” “十日?我猜三日!” “我也猜三日!” ……先不说这群人练刀的时候三心二意的态度,就说他们的时间观念吧…… 现在已经是公孙羽回到水柳派内的第三天了哟,依照他们的说法,今天张老板就该登门谢罪才对。 “一个个的,都干什么呢?要练刀就好好练!五虎断门刀第一式!饿虎扑食!一二起!” 今日领着众人练功的不是刘顺,刘顺在公孙羽返回水柳派后的当天就回归了弟子席,他领着众弟子在如今的水柳派中开辟出了了一方不输于过去众人在玄武山时使用的演武场作为练刀场地,并不惜人力地搭建起了一方高台。 而此时,公孙羽便站在这高台上,持刀而立。 弟子们脚踏泥地,公孙羽脚踏石台; 弟子们手持木刀,公孙羽手持雪饮。 这特殊的待遇似是强化了众弟子们对于公孙羽的尊敬,而为了回馈这批突然就学会了尊师重道的学生们,公孙羽亦是仔仔细细地编排好了课程、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东西。 五虎断门刀。 此乃公孙羽前世由韩叔传授给他的刀法,原本共计五式,但由于种种原因,这刀法在传到韩叔这一代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了三式。韩叔已自己的才智,穷尽心思钻研的同时更走遍了大半个天下、同各个尚自残存着的高手们切磋,以此二者为据补上了两式,才不至于让“五虎断门刀”太过名不副实。 五虎断门刀放到公孙羽的前世,说不上第一刀法,也能算得上是凶名赫赫——韩叔与高手们的切磋可绝不是什么友好交流,其中大多数都是生死之战——但是,当这门刀法来到了人均怀有内力的异世界就不是那么够看了。 五虎断门刀对于水柳派的众弟子们而言仅能算是“基础刀法教材”。 “饿虎扑食!” 随着公孙羽的一声令下,众弟子们整齐划一地给出了反应,一式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饿虎扑食’被众人使出。 这场面真是极有美感,以至于站在台上的公孙羽莫名地想起了他小学阶段与同学们在操场上做早操时他当时的老师们站在教学楼上往下看的场景。 甩了甩头,将那些年代久远且与现实格格不入的回忆尽数甩脱,公孙羽朝着台下一声吼:“停!” 他指着台下的一撮人:“第三组!你们出刀的角度集体偏了十度以上!怎么搞的?!第三组!你们再来一遍!其他人都给我看着!” 被点了名的那组人个个面带羞愧,但羞愧归羞愧,对于公孙羽的指示他们选择了全然的服从。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一齐将‘饿虎扑食’重复了一遍,这一回他们没有漏出半点差池。 公孙羽对此满意地点点头:“习刀!最要紧的是认真!莫要再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了!” 方才前头说话的便是第三组的人,公孙羽在台上瞧得一清二楚。 “大长老!你啥时候教我们‘迎风一刀斩’啊?”第三组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才被整治完便有一人高声叫了起来。 此言一出,其余弟子便连带着一起向着公孙羽投来了满怀期待的目光。 直劈也好,五虎断门刀也好,对于他们而言都太过基础、太过低端了,他们迫切地想要学习一些介于牛A与牛C之间的东西。 在他们的眼中,‘迎风一刀斩’无疑就是这样的东西。 公孙羽闻言倒是没立刻回复众人,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向了台下离他最近的VIP席位上的薛胜:“薛胜!你又捣什么蛋了?” 他从没跟人宣传过他会这一招,他更是勒令了姚长青等见识过他这一招的人守口如瓶。 此等有损身体、甚至有损心神的怪招,他着实是不希望有更多人深陷其中。 立身公共场合,薛胜没办法不回答公孙羽的问题,毕竟就算他自己不答,对他知根知底的师兄弟们也会有很大概率帮他抢答。而到了那个时候,事实会不会遭遇扭曲可就由不得他了。 “师傅!我只是和师兄们切磋了一下……”薛胜小声辩解道。 可以啊,直接跳过了认错环节、进入到了解释环节里头去了。 公孙羽双目一瞪:“小小年纪不学好!跟师兄切磋?切磋用得上那种招式?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他三令五申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碰那种招式了,而且为了弥补薛胜、同时也更是为了压制催使‘迎风一刀斩’而产生的邪意/魔性,公孙羽特地传了《冰心诀》给他。甚至此番回门派后,他还给薛胜开了小灶,传授了一式《傲寒六诀》以便于《冰心诀》配合,内功外法,共祛魔性。 但这小子…… 眼下是公共场合,公孙羽着实是不想太扫薛胜的面子,否则他早爆粗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任务:收集灵液 “大长老,你啥时候教我们练《傲寒六诀》啊?” 台上的人在转移话题,而台下的人还在问。 水柳派里没有傻子(大概?),你公孙羽想通过训斥自家徒弟的方式转移话题,把低级货色供给普通学员、把高端货色留给自家徒弟? 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人的通病。 《傲寒六诀》有多强,那日同薛胜交过手的几人可是切身体会过的。 “今天,就在今天!”公孙羽其实是挺想这样回答的,但他答不出来。 因为…… 《傲寒六诀》他也只练成了第一式。 很尴尬。 受限于他头顶上的那个“6”,《傲寒六诀》的秘籍他看到第二式上已经是不知所云、脑袋发晕。 就和那该死的《青铜刀气》一样。 不,应该说是比那该死的《青铜刀气》更气人,《青铜刀气》公孙羽是一页都练不了,只能把它强行排成刀阵,去招、去法,独存刀意。 而《傲寒六诀》…… 我们还是来谈谈《青铜刀气》吧。 面对台下嘘声四起的众人,公孙羽面色严肃:“吵什么吵?!继续练功!” 而就在这时…… “发布任务。”挂机?掉线?退游戏?卸载客户端?关机?断电?已久的系统大神忽然诈尸,一句话便让公孙羽嘴角上翘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公孙羽在狂笑:“哈哈!我就说嘛!这果然是触发任务的正确姿势啊!” 是的,经过长时间的摸索(并没有),公孙羽已经掌握了(并没有)系统大神发布任务的规律:但凡是出现任务都必然是由外界客观的情势所迫。 翻译成常话:遇到事件才会出任务。 就比如说之前的三宗来袭。 而现在…… “传授系统所出的刀法,任务奖励……”公孙羽几乎已经在脑海里脑补出了系统大神将要讲的话。 然而…… 系统大神很快就抽了他一个耳光:“收集100份‘玄武灵液’,时间不限。任务奖励:返老还童。” 公孙羽当时就是一愣。 玄武灵液? 什么灵液? 什么玄武? 这啥东西? 但还没等公孙羽在“玄武灵液”四字上琢磨出什么名堂,系统大神再度发话:“温馨提示:后天境寿元一百。当前值:82/88。” “!”这句话公孙羽倒是全听懂了,而也正是因为他听懂了才震惊不已。 他把手里的刀一丢,一步跳下台去,拉起台边的姚长青就跑。 众弟子的哗声戛然而止,还是刘顺有眼力见,适时地跳到了台上:“练刀!继续练!谁让你们停下的?!” 于是乎劲风阵阵混着“一二”之声响彻了演武场…… …… “任务:收集100份‘玄武灵液’。” 刘武强立足于高台,在他眼底是离火宗演武场内集结着的百余位弟子。 这群弟子大多都还很稚嫩,且其中还有近一半对刘武强而言算是生面孔——那些都是近期刚加入离火宗的新人。 这些年轻而稚嫩的弟子们大多都以好奇中带些畏惧的目光看向高台上的刘武强,而剩余的那些年轻却不稚嫩抑或是既不年轻也不稚嫩的熟面孔们则大多投来冷漠的目光。 刘武强也说不清到底是在哪一种红目光的作用下令身为长老的他双腿微微发颤。 又或者都不是,只是被废了武功之后的他太过体虚? 又或者也不是因为他体虚,而是因为他所怀揣着的、来自他无法违逆的存在的命令使他心虚? 但心虚也好,体虚也罢,被弟子尊敬也好,被弟子鄙视也罢。 该说的话、该办的事,他一样也逃不掉。 徐炎已死,孙长老亦声息全无,‘十宗令’落到了他的手中,那么离火宗便得由他来主事。 演武场上鸦雀无声,面对这死一般的寂静,刘武强清了清嗓子:“咳咳!玄武山有令!即日起由我们离火宗负责水月区‘玄武灵液’征收事宜!” 众所周知,天下间共有十宗、十城,以玄武山为原点向十城连线可将整片玄武大陆分为几乎均等的十份。随后再经过挪移割补,令十城中的每一座城池都在各自的区域中居中便可得到以十座城池为名的十片区域。 “水月区”指的便是这样以水月城为中心标志的一方区域。 刘武强的话悉数落入了众弟子们的耳中,一时间场中的寂静不复存在。 站在前头的几排弟子还好,站在靠后一些位置上的弟子们已经借着前头弟子身形的遮掩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了。 “为什么是‘水月区’?” “完了,这任务不是在坑人吗?” “刘长老这个智障!居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弟子们众说纷纭,在他们的讨论中,刘武强的智商开始与沼泽中的臭臭鱼对起了标。 这样的讨论一点都不低调,似乎是刻意地就想要刘武强听见,于是站在台上的刘武强面色开始发青发白发红。 说实在的,刘武强在听说玄武山对天下进行划区域收税的计划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猜到离火宗会负责哪个区域了。 最烫手的山芋给最弱鸡的崽儿。 越不对眼的冤家越要凑到一块。 水月区恰巧就包含了离火宗最大、最难对付的两个冤家:水月城与水柳派。 水柳派的名头在水柳派还是“水柳宗”的时候不见经传,而当其脱离十宗之列后却一炮奏响。 公孙羽两招败秦寒。 这样的事实即便是诸方极力掩盖亦无法抹杀,离火宗众弟子们自然没办法被蒙在鼓里。 对于这样的安排……刘武强脑子又没毛病,他当然不可能举双手赞成了。 但谁叫他开会缺席了呢?连个叫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就算是他叫了反对也没用,没人会听他更没人会挺他。 因为,没有好处啊。 所以,面对众弟子的议论,面对这几乎要失控的场面以及那句似乎随时会响起的“干翻刘武强!刘武强下台!” 刘武强能做的只有强行拿出处于长老之位上多年积攒下来的威势来服人: “都不要乱!” 首先,这是一句废话,毫无营养。 其次,刘武强的声音太小,根本盖不过台下已初具规模的“窃窃私语”。 最后,刘武强失去了功力支持的威势显得很虚、很无力,更让人觉得他弱鸡。 眼看那句“下台”就要诞生,刘武强把眼一闭,硬生生地扯着喉咙喊了出来:“征收灵液的事会有其他兄弟宗门一同协助!水月城跟水柳派再强、再大胆也绝不敢对上整个十宗!” 第一百零三章 小心思 波折颇多,但刘武强总算是把场面稳住了。 只是也唯有他知道,这一次他开出了多少张空头支票。 十宗成员之间友好互助?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演武场上会已散,大部分心怀上进的弟子们自觉地留下来练起了功,而其余同样怀着上进心的一波弟子们却是去了别处。 若是有心人细细点算,他们会发现这群去了别处的弟子们都是由曾经的水柳宗投靠过来的。 “可恶!”密林深处,稚嫩的拳头砸在粗糙的树干上,一连数拳下去,树皮爆裂的同时亦被镀上了一层鲜红。 泄愤似的捶打着树的是一名个头不超一米四的孩童,若是薛胜或是别的什么水柳派的人在此的话必定会认出他的身份。 他曾是那个在水柳宗易名为“水柳派”时情绪最激烈、叫嚣声最响的人。 他曾持着剑,追砍过几乎每一个因水柳宗易名而情绪低沉的人——若是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想砍了公孙羽。 但他也是在离火宗上山之后第一批向徐炎下跪投降的人。 “别锤了,如果你想得到‘痛’,那就该去找石头;如果你想得到柴火,那你应该拔剑。”这少年身边围着十余人,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人劝阻道。 大概是因为他说出的话不够力度,又或者是他的身份还不够高,所以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少年还是继续锤着树,一边锤还一边低吼着:“为什么……为什么……” 他吼出来的话全然不是完整的、意义完备的句子,但围在他身边的人们却都明白这少年究竟是想表达些什么。 为什么明明那么强的公孙羽当初要“诈败”? 为什么他们这批人当初膝盖一软就跪了离火宗? 为什么离火宗与水柳派这对难解冤家偏偏要碰头、纠缠不休?而最终吃亏、大败而回的竟是离火宗? 他们这群人已不知该如何自处。 “离火宗再不济也是十宗之一,就算如今连遭败绩、颜面无光,但只要我们还背靠着玄武山,一切就都还是值得的、一切就都还有反转的余地!”年长者说着看似很有道理,但听闻者却无一人点头的话。 “我们……还是离开吧……”一名从年长者发言起便垂着头的年轻人说,“我想你们都感觉得到……其他人看我们的眼神……那种排斥……” 这沉默了良久的年轻人一开口便停不下来:“而且……我认为,我们这批人怕是会被派出去执行‘收集’任务。” 他顿了顿,语气比先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深沉,以至于深沉到了发颤:“到时候,我们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事情有这么严重吗?”年长者脸上本带着的强装出的轻松已尽数消失,他看向密林中的众人,似乎是想从众人面上的神情中找到一些能够支持他的力量。 可惜,他并没有找到。 众人都垂着头,活像群毫无生气的蘑菇。 一时间密林中只剩下少年的拳头与树干奏出的乐章。 “走吧。”少年大约是砸累了、痛了,也可能是想通了,他收了手,“都走吧。” 他只身头也不回地向密林外走去。 林外有林,山外无山。 …… 水柳派,水柳湖。 日出日落一日间,专心习武之人们皆停了拳脚、收了刀,各归各的住所。 而那些并不怎么专心的习武之人们则都围到了湖边的烧烤摊边,大快朵颐。 烧烤摊的摊主已不是公孙羽,经过长时间的速成培训以及大量的练习,武功上还不好说,但在烧烤手艺上薛胜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 只是对此他本人可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二十串加辣的好了没有?” “十串微焦的好了没有?” “怎么这么慢啊?!你绣花呢?” 师兄弟们……哦,应该可以把“弟”字去掉,毕竟在如今的水柳派内薛胜年纪最小。 所以,即便是他的师傅已经翻了身了,他却依旧未能完成人生的翻盘。 尤其是在他被公孙羽严令不许再用“迎风一刀斩”之后…… 夜宵时间对于食客们而言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如今全新的水柳派主心骨回归后,就连负责夜间巡逻的弟子们都有三分之一偷跑来吃夜宵,而剩下的三分之二里头又有一半是等着前头的三分之一们给他们捎带外卖。 今夜的水柳派松懈得可怕。 又或者说最近的水柳派巡逻队一天松懈过一天。 没人站出来指正这一点。 有心的人没有权。 有权的人没有时间。 有时间的人没有立场。 有心的是仍坚守岗位的三分之一,他们能做的只有负责好自己的那一环。 有权的是公孙羽等人,自从知道自己“寿元余额不足十年”的一刻起,公孙羽便陷入了巨大的焦虑。此刻的他没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有时间的人是以申莫愁为首的被救女子,对于当下水柳派的松懈状态,申莫愁是全然地不敢言亦无必要发言。虽然公孙羽等人对她又说到底申莫愁不是水柳派的人,她不会、不应该,更没必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尤其是在她即将向水柳派的众人辞行。 出来已有数月,即便要完成任务目的须全,她都未曾放弃。 但时至今日,注目着水柳派的申莫愁看到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 “也许,万花谷也需要这样一处餐饮……至少……” 申莫愁这样想着。 夜宵终归是散了,身材距离肥到流油只差一串烤肉的众师兄们也都有了消停的意愿。 “薛小弟,姐姐明日就要出发回万花谷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姐姐那儿转转?旁的不说,就你这手烧烤手艺在我那儿就足够招蜂引蝶了!”人群将散时申莫愁才现身摊边,在要了一份“五十串加辣”后,她同我们的烧烤师傅攀谈了起来。 薛胜满身满头的油烟味儿,对于申莫愁的话他也不知究竟听懂了多少。 他估计就听清楚了一句:“五十串”。 强顶着疲劳,他将手幻出道道残影。 不知谁说过这样一句话: 十年不知离别味,总觉海内是一家。 第一百零四章 两封信 翌日,顶着满眼血丝出门的公孙羽在收获了一众弟子们敬佩的眼神的同时亦收到了一封由一名被解救后依旧留在水柳派内的女子送来的信。 别想歪,公孙羽眼中的每一条血丝都来的相当正当。 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公孙羽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这求生欲主要表现在他开始没日没夜地修习《冰心诀》内功上。 只可惜啊,《冰心诀》功法讲究清净无求,它生出的是凉意;而公孙羽刻意求进,用心之躁却是与《冰心诀》的内核背道而驰了。 所以,熬了一整夜他所办到的事也不过是令《冰心诀》多转了几个周天。 至于实质性的突破? 他头上顶着的还是个“6”。 真是66的。 呼口气,清理一下肺也清理一下脑子,公孙羽拆开了信。 不出意外,信里只有寥寥几行字,正如申莫愁的性格。 毫无疑问,信里的字公孙羽十个里头八个不认识,于是他就需要一些微小的帮助。 “师弟,这上头写的是个啥?” 当公孙羽拿着信去找姚长青的时候姚长青还躺在床上。 准确地说应该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躺在床上”。 公孙羽激进向上的时候自然没落下这块“姚长青牌充电宝”,只是自三宗事了后已有快半月,充能条依旧未破3%。 “师兄……再让我睡会儿……”姚长青早就不是个年轻人了,年迈乃至到了力衰的他将一年比一年嗜睡,直至长眠。 堪不破后天之境,他们这些咸鱼很快就会变成死咸鱼。 (好像咸鱼本来就是死的……但没所谓了,进油锅再死一次咯。) 姚长青大约是已经认了这咸鱼的命。 “哦……上面说:她回万花谷了。”姚长青拿过信纸只看了一眼就又丢回给了公孙羽。 顺带的,他抱怨道:“师兄,你的眼睛是越来越老花了啊……我知道有一种丹药很适合你……” 公孙羽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姚长青的话他没打算听完:“你继续睡,中午的时候来找我,有事商量。” 姚长青并没有在意——其实更可能是他完全没有听清公孙羽的话,说得再直接一点:他其实在自己正说着那断断续续的话的时候就睡过去了。 “充电宝”般的工作对于人的摧残可见一斑。 且不谈姚长青又睡了回去,且说在公孙羽才回到辟谷丹生产线边将一堆全新的材料丢进物料桶里并开动产线的同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大长老!不好了!不好了……!” 这弟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几乎是撞进门来、扑倒在公孙羽的面前。 “有话且讲!何须慌张?!”公孙羽被这弟子吓了一跳,一不留神就往桶里加错了材料,好嘛,一桶全废。 公孙羽本就顶着满眼血丝,作为一股没睡够的人,他的脾气很暴躁。要不是《冰心诀》时时刻刻都在他体内运转着,这冒失的弟子怕是要见红。 一桶材料,什么概念! 自鹰爪老三被劫走后,公孙羽能拿来制造辟谷丹的材料就只剩下了从水月城收来的、数量不多的真·辟谷丹制造材料。 这些材料可是用一点就少一点——那什么鬼的作物的种子,就连水月城都拿不出余量能卖给公孙羽的。 当然了,这也和公孙羽没进拍卖场坐坐有关系。 那弟子稳了稳气息,把话说完整了:“大长老!不好了!薛师弟!薛师弟他不见了!” 不等公孙羽做出任何的反应,这弟子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呈上:“我在薛师弟的房里发现了这个!” 公孙羽手一抖,又往桶里加错了几样材料。 他用颤抖的手接过了信。 这一刻,他面上的表情无人能看到——他自己自然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的,这里又没有镜子;而那名弟子此刻正低着头跪着,似已预备好了要迎接一场疾风暴雨的他并不打算拿自己的脸去硬接霹雳。 但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公孙羽又把信丢回给了那弟子。 “念。”公孙羽只说了一个字。 必须得念啊,他发现今天他接到的两封信非常相似。 相似的送达方式:都是由他人代为送达的。 相似的行文方法:都大量存在着对于公孙羽而言可被称为“生字”的部分。 就连信封、信纸、墨汁、以及那显然是尖头分了叉才处处破笔的毛笔都是如此相似——不,应该不能说仅仅是相似了,公孙羽又不傻。 这特么干脆就是用同一支笔、同一款墨汁、同一沓纸写的两封信姊妹信!就连信封都是同款! 依着这些相似,公孙羽其实已经猜到了信上所书的大致内容。 信封已被拆开,信纸上的内容早在这信差把信送到收信人手中之前便已被信差饱读。 故此,这弟子读起信来才会如此熟练,全然地没有了先前上气不接下气的结巴:“师尊亲启: 我不当厨子了!师傅! 江湖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另外,申姐姐要回万花谷,我怕她半路上再出事儿,临时决定护送她回门派。 勿念! 薛胜。” “……”公孙羽捂着额头,半晌没说出话来。 那弟子读完了信,他将自己的动作定格在这一刻,他的职业素养指导了他:在公孙羽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他最好能保持静止。 于是他很快就等到了公孙羽的话,而就像他偷看了这封信后全力催动轻功送信时脑中不住回荡着念头一样: 这场见面,这场接触,这句话,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只听公孙羽用苍老得如同裹了一层砂纸一般的嗓音说:“小伙子,我看你身上骨骼精奇,眉心灵光外溢……” 这弟子一听这话心中当真是百花齐放:“难道……我就要替代薛胜那小子,成为大长老的徒弟了吗?真是想想都觉得激动呢!” 公孙羽就这样铺垫了一大通听起来十分高大上,实则完全没有营养的废话,直把这弟子忽悠得云里雾里、头脑发胀。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话都说到这儿了,这弟子又不傻,立马朝着公孙羽连连叩头。 眼看着这弟子如此上道,公孙羽立刻趁热打铁:“小伙子!什么都别说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跟我学做菜吧!” 第一百零五章 建立传功堂 鹰爪老三被劫走以及有限的正版材料给辟谷丹的生产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公孙羽不得不换掉几样材料,以更繁复的手法生产出质量更低、副作用更大的丹药。 “这个粉,每十串烤肉上至少撒三四把,可以多,但绝不可以少。记住了没有?”公孙羽带的厨师上岗培训很简短,前前后后连讲解带练习都没有超过一个钟头,他就宣布了新一任的水柳大厨正式出道。 “大长……哦,师傅!您就不打算管一管薛师弟吗?外头江湖险恶,我怕他……” 张宇峰,这个一小时前还只是一个稍稍有点小聪明、小机灵、小心思的水柳派普通弟子在这一小时内完成了人生的华丽转身。 没错,在他看来搭上了公孙羽的车就已经算是走上人生巅峰了。 虽然现在只是被教授了烧烤的技巧,但他相信,以他的机灵劲儿,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同薛胜一样从公孙羽手中习得上乘武功。 ……现在的年轻人啊,想得太多了。 “薛胜的事情……相信他见识到了江湖险恶后自会回来。”公孙羽才没时间去管这档子事儿呢,真·没时间。 张宇峰自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到了巅峰,而公孙羽则是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人生的终点线。 82/88。 想要获得更多的寿命对于常人而言唯有升级破镜。 六年升级到先天,从6级到10级。 张泽中集结了水柳派两代、甚至数代人的力量才达成这一步,而公孙羽呢? 水柳派终归是个烂摊子,即便现在从面上看是好了一点,然而实际上水柳派中的大多数人就连像样的充能点数都无法提供。而且,当初张泽中破境的时候可尚属壮年,有着年富力强之加成。 总之这条道是指望不上。 系统大神终究是个痴迷挂机的家伙,关于触发任务的实验公孙羽做过几百次了,没用。这大神随意得很更懒得很——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当前公孙羽所处的段位太低,实在是没什么任务好派。而且从系统大神历次给出的任务奖励来看,他似乎从来就没有直接给公孙羽提升功力的意思。 总之系统大神也是指望不上。 破境无望,那么留给公孙羽的路就只剩下一条了。 …… 中午,结束了“早课”的水柳派弟子们被集中到了高台之下。 台上站着两个人:公孙羽与姚长青。 “……经研究决定,老夫现以水柳派代掌门之身份宣布:设立传功堂!” 公孙羽鼓足气力向台下的弟子们高声宣布着他与姚长青刚商议出的决策。 “传功堂?”果然,这个新名词的出现令众多弟子满脸懵逼,“这啥啊?” 台下一时有些乱哄哄的,姚长青见状上前一步、双手虚压:“肃静!” “所谓‘传功堂’就是提供各种功法的地方,我和姚长老将各自毕生所学存入其中。”等台下的众弟子收声后公孙羽才继续说,“比如说你们一直想学的《傲寒六诀》就在其中。” 此言一出,登时台下再度热闹了起来,一众弟子们个个面泛红光、洋溢着笑容拍手称快。 姚长青容这群人开心了一会儿才喝止道:“肃静!” 公孙羽这次不等诸多弟子悉数收声、平复好情绪,便朗声道“好了,别高兴得太早!‘传功堂’并非任何人都可以入内,其中的功法也并非任何人都可以学!” “那么要怎样才能进入‘传功堂’挑选功法修习呢?” 刘顺很配合地替众多弟子发出了这关键性的一问。 于是公孙羽也就能更加顺理成章地说下去,而不用姚长青再度开口说肃静:“简单,贡献值。” 公孙羽过去可是个生在网络时代的人,各种修仙类、奇幻类小说不说读过几大框,至少也算是有所沾染。 他解释道:“完成门派任务即可获取贡献值,比如说完成一次巡夜即可得到1点贡献值、比如收集到一味可用的草药即可得到1~10点贡献值、于每月的派内比武中获得前十的可得10~100点贡献值。而相对的,《傲寒六诀》每一式值100点贡献值……一应功法皆明码标价。所有的任务皆会张贴在传功堂外!” 公孙羽提出的概念超前于这个时代良多,一时间台下一片鸦雀无声,而即便是早已跟他讨论过一应细节的姚长青此刻再度听闻这番概念亦是感到有些头晕脑胀。 公孙羽早就料到众人的接受能力到底如何了:“既然有了传功堂,那么必然要有一位堂主坐镇其中。现我以代掌门之身份认命姚长青姚长老为‘传功长老’,坐镇传功堂,一应功法取用皆需通过姚长老!”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另外!现发布一条长期任务:收集‘玄武灵液’!一‘标准瓶’灵液对100点贡献值!” 公孙羽从储物戒中取出早早准备好的一堆瓷瓶堆在高台上,每只瓶子都有一百毫升的容量:“每人上来领一只!然后各自努力去吧!” 然而一时间并没有人上台来,刘顺再度替全体水柳派弟子发出了一问:“大长老!传功堂在什么地方呢?” 好嘛,公孙羽太急于抬出他自主研发的、bug多多的任务体系了,以至于忽略了最最根本的问题——他没说传功堂的地理位置。 不过现在说也不晚:“传功堂暂时设在水柳湖下密道中!” 水柳派众人重回水柳故地已有快两月光景,匪类们留下的残垣断壁虽尚未被他们处理妥帖,但那一条条在水柳故地下纵横交错的密道却是已经悉数被清理干净了。甚至在刘顺的带领下众弟子们还对于地下进行了排查,将一应的地道能堵死的堵死,能填实的填实,以免后患。 在众多密道中,水柳湖下的那条密道是最让人省心省力的——鹰爪老三当初为自救而手动自中间挖穿了密道从而使得湖水注入道中。 整条密道里都是水,根本不需要堵,就是从里头捞尸体的活儿麻烦了一点。 然而公孙羽现在说他在这样的密道里设立了传功堂? 这是什么操作? 把秘籍、把姚长老泡水里? 还能这样操作的吗? 众人一时不明就里。 第一百零六章 坑内坑外 公孙羽当然不会让秘籍泡在水里了,就是他智了障了,姚长青也不傻啊。 就像是那批被码在台上的标准容量瓷瓶,所有该准备的东西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所以,当众水柳派弟子们携着疑惑与好奇陆续赶到水柳湖畔密道口时,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珠: 原本被湖水所填满的密道此刻已被另一种东西所填充——冰。 冰。 到处都是冰,密道内是冰,密道外也是冰。 冰构成了“传功堂”外的碑牌,冰亦构成了“传功堂”的内在。 晶莹剔透的冰壁,齐齐整整的书架,一股莫名的高端感第一时间充斥了诸多水柳派弟子的大脑。 然而现在天气尚暖,冰从何来? “这便是《傲寒六诀》的奥义!”先前与薛胜交过手并在大庭广众下拆了薛胜的台的几名弟子面对此情此景,忍不住脱口而出。 “没错,这就是《傲寒六诀》的奥义。”公孙羽与姚长青早就到了此处,两人站在传功堂前微笑着看着众弟子,对于这群弟子们脸上的表情他们可是十分的满意,“想学吗?做任务去啊。只要出得起贡献值,谁都可以学。而相对的,若是没有贡献值,那么你们将学到的只有基础功法。不仅仅是功法,就连丹药装备等物也将逐渐向贡献值看齐!自今日起,这便是水柳派的规矩!” 此言一出,在数小时前才拜入公孙羽门下的张宇峰面色一僵,他抬起一只手指着自己:“我……我也……” 他想要说的应该是“我也一样吗?”,但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公孙羽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没有人可以例外!”公孙羽的宣告掷地有声。 顿时张宇峰便觉得自己脑门上挨了一记重锤。 年轻人啊,一步翻身、鱼跃龙门什么的,想想就好,千万当不得真。 …… 未被公孙羽坑过的人愣愣地跳进了坑里,而在坑底的人则已凭着自己的努力爬了出来。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这里的“他”指的是薛胜。 自从出了坑、溜出了水柳派的大门后,这个年轻的少年觉得天空都变得格外的碧蓝、空气都变得格外的清新,就连水壶里的水都甜了最少两个档次。 骑着从门派内顺出来的劣马,哼着不知名的调调,路途颠簸,但心情愉悦。 薛胜也总结不出为什么此刻他的心情会如此愉悦,就像他总结不出他在水柳派中时——尤其是近期以来,为什么他的心情一直高昂不起来一样。 而每当他看向前头,那同样骑着劣马却显得异常风姿绰约的女子的时候,这个少年却隐约觉得那答案便在眼前了。 他只是总结不出来。 “再行十里路咱歇歇吧,马儿快疲了。” 正当薛胜脑中浮想联翩之际,前头的那女子转过投来微笑着、用温和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薛胜此前尚在梦中,此刻闻言竟是一愣,半晌才回道:“好,好啊。” 那女子——也就是申莫愁,见了薛胜这呆呆的模样只是笑了笑,再度回过头去。 十里路很快就走完——至少是在薛胜的感知中,这时间过得很快。 下马,歇脚的地方是林间小路便寻常的大石上。 马儿嚼起了野草,申莫愁盘起了膝利用这段时间进行修炼,经历了种种事件后她深刻地认识到了实力的重要性。 而薛胜却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堆材料玩起了烧烤。 小半刻钟后,肉烤香了,薛胜顾不上做烧烤时自己面上沾上的黑灰,亦顾不上签子的滚烫。他将烤串中成色最好的几串递到了申莫愁面前,而申莫愁亦适时地停止了修炼。 “很好吃,谢谢。”这是申莫愁对于烤肉的评价。 薛胜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那你就多吃些。” 申莫愁摇了摇头:“不,这些就够了。”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话说公孙长老都吩咐你什么了?应该不止是‘做烤肉’吧?” 薛胜闻言面色一僵,但他适时地用手部的动作进行了遮掩,是以申莫愁并没有发现他面色的异常。 “师傅他说……让我出来长长见识……”薛胜早就编好了理由,但当他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尤其是当他在申莫愁面前把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却显得结结巴巴的。 仿佛是在提醒别人他所言不尽不实。 申莫愁对此却是毫无反应:“这听起来确实是那老头的作风……此刻的他估计已经在对门派动大刀阔斧了,他自己是不怕什么,但你若是留在派中,定会遭人迁怒。” 薛胜嗯了一声。 是的,他已经不止一次被同门师兄们“照顾”过了,人人都知道他跟着公孙羽学到了远超《水柳剑诀》的上乘武功。于是,隔三差五的,他都不得不在师兄们面前露两手。 当然了,他都是被动的。 露两手,占了上风自然无事,而落了下风…… “什么大长老唯一亲传弟子,不过如此嘛!” “看看他平时牛的那样子,跟上天了似的,再看看他现在!死螃蟹一只啊!哈哈!” 上头两句还算是温和的,更过分一点的说法薛胜也没少遇上。 比如:“薛胜!这功夫落你手上简直是暴殄天物!还不速速贡献出来!让我们大家参详参详!水柳派重新崛起的希望可全在我们身上!” 说实在的,薛胜每天都有使出《迎风一刀斩》的冲动。 然而碍于规矩,他并不能对同门使用这一招——而且这招副作用贼大,公孙羽都不敢滥用,更遑论他了。 他以前不知道怎么总结这样的一种遭遇,而现在申莫愁说出了这个新词——“迁怒”。 于是他懂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的武功确实已有些火候,再经历些江湖历练将功夫融会贯通……我相信年轻一辈里,你当属翘楚。”申莫愁吐气如兰、吐字如莺——至少在薛胜听来如此。 薛胜点着头,一脸深以为然。然而他不自觉地做了一番抓耳挠腮的动作,不知是不是因为青春痘发痒。 总之,在这一番操作后,他半张脸上覆满了黑色指印,滑稽得像只猴——至少在申莫愁看来如此。 第一百六七章 狭路逢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该发生的事总归是要发生的,纵使付出天大的努力也顶多将之推迟一两刻。 离火宗收税大队的成员名额终于是被确定下来了,不出所料,所有从水柳派投诚过来的二五仔们个个榜上有名。 对于这些二五仔们而言他们反抗不了这样的安排。 他们亦没有资格反抗,就连撂担子不干的资格他们也欠缺。 “若是你们办事不利,当受宗门处置!若是你们行反叛之事,将遭受整个十宗的追杀!” 这是他们从宗门出发时得到的警告。 “赵师兄……我们真的要去水月城吗?” 双手裹着绷带的少年目视着远方。 在少年眼中,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处隐隐的凸起仿佛潜伏于灌木丛中的凶兽,只待猎物靠近便会从中跃出、一展獠牙。 少年的眼中含着惧意。 在这支队伍中没有谁的眼里是不含着惧意的。 即便是被少年称为师兄的赵星。 听着少年的话语,赵星,这个曾在树林中劝导过少年、劝导过所有二五仔的人此刻却沉默了。 水月城,张老板。 他们这点修为、他们这点人,怕是连给对方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去水月城? 找死呢? 没人活得好好的突然就想要去找死的。 赵星勒住了马,他遥望了一阵远方后又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张地图,在比对了一番后,他向右前方指了指:“先去万花谷。” 此言一出,队伍中大多数人眼中、脸上惧意顿消。 …… 万花谷曾如水柳派一样在十宗之中拥有一席之地,亦如水柳派一样在一次比斗中失去了自己的位置。 不过这些都是几十载之前的事了。 几十载都未翻过身来的万花谷中,已无几人还记得、还怀念着昔日万花宗的荣耀。 万花谷深处,带着飞檐的大屋。 青灯伴着历代掌门、长老的牌位,而老妇伴着青灯。 老妇是这一代万花谷的掌门,她一身黑纱,身段苗条,虽已白发满头却依旧存着几分年轻时的柔美。 此刻,她正在青灯下、牌位前祈祷:“请列祖列宗保佑我那徒儿平安……” 大屋中除她以外还有一人,亦是一名老妇,但区别于掌门的风姿尚存,这名老妇诠释了什么叫做“典型性中老年发福”。 当然了,这只是客气一点、文明一点、优雅一点的说法,而在不客气、不文明、不优雅的语境下,这名老妇能得到的最贴切的评价只有这样一句: 这就是一头直立的猪。 不过鉴于玄武星上并不存在猪,所以这老妇也就得了幸免。 当然了,就算玄武星上有猪,这老妇恐怕亦不会被人当面塞下这一番评价来。 她在万花谷中的地位仅在掌门之下。 黑纱老妇拜完了祖师牌位后肥胖老妇缓缓将她扶起,同时肥胖老妇轻声道:“师姐,莫愁已有快两月未归,我担心……” 黑纱老妇对此默然,在站直后她推开了肥胖老妇的手:“师妹,我该去处理门内事务了。” 肥胖老妇没再多言,只看着黑纱老妇推门出去。 门外,树草成荫,房舍成群。车轮般的日头斜着投来光线,透过层林再照入幽谷已不甚猛烈。 这里是低于地平线的幽谷而非山谷。 毕竟,除玄武山外世间再无高山。 肥胖老妇关上了门,本就不甚猛烈的阳光被门彻底隔绝,屋内仅剩青灯的光。 青灯的光,照不亮肥胖老妇的脸。 …… 申莫愁从万花谷前往水月城时路上共花去六天时光,而水柳故地距离万花谷则较近,即便是骑着劣马也至多花不了三天。 但当申莫愁与薛胜二人搭上了档,走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却都没能走完一半的路途。 不要误会,薛胜还是个黄口孺子,而申莫愁“重伤初愈”,某些故事并不适合在这个时间点发生。 他们走得如此之慢只是因为自第一天晚上起他们便遇上了“异常”。 “异常”是打着火把、扯着犊子、呼啸而来的。 “玛德!偏远地区就是偏远地区!连路都这么难走!我感觉我们的马蹄要重新钉一钉了!”一名大汉领着一支马队于黑夜之中赶路,马队的蹄声以及他的大嗓门惊醒了于林中隐蔽处休眠的申莫愁。 “啪啪!”申莫愁惊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薛胜并在其脸上毫不留情地留下了两座“五指山”。 “嗯?!”薛胜被抽醒,抱着刀倚着树的他第一反应是拔刀,第二反应是大叫。 但他的这两大反应都没能顺利做出,申莫愁按住了他握刀的手,口中轻道:“嘘!” 林间小路上呼啸而过的每一位骑手都擎着火把,火光将树影映得形同鬼怪,这光与影照在林中的两人脸上显得愈发扭曲。 “那是……林师兄的声音!”薛胜清醒过来后很快就分辨出了远处那咒骂着路况的大汉,但直至这支队伍跑远了、两人再望不见火光时他才发声。 申莫愁问:“林师兄?是你师父派人来找你了?水柳派的马没这么好吧?” 他俩骑的劣马皆是没有打过蹄铁的,而唯有打过蹄铁的马才有必要隔段时间就重新钉一钉蹄子。 薛胜却是语气落寞道:“不是水柳派的人,林师兄投了离火宗,现在他是离火宗的人了。” 夜色不明,薛胜脸上的表情申莫愁无法看清。 她也没兴趣看清。 申莫愁只为一个问题皱眉:“离火宗的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离火宗,十宗里的老幺,前不久才在水月城、在草原上连栽了两个跟头,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这个时候他们不安安分分地蹲在宗门里依托十宗的资源修生养息,却还要往外跑? 这么不安分的吗? 薛胜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唯有猜测:“可能……他们是来旅游的?” 申莫愁收回了按着薛胜的手,她从薛胜身边离开,回到了自己先前躺的位置:“旅游?旅游应该不用半夜赶路吧?而且这条路……” 这条路直通万花谷。 第一百零八章 初抵万花谷 万花谷,它是一个门派,更是一处地方。 据记载,此地曾是一条古河流流经之所,是一处古河道。后来古河流断流,河道便只剩下了河床。 不过区别于同为干涸古河道的鹰愁涧,这一条河道更深,立足其中向外望,犹如望山。 深谷幽幽,适宜植被生长,而植被大多又都存着开花的习性。而盖因花期各有不同,是以一年四季谷中花香不断。 加之虫鸣鸟叫,恍如世外桃源。 万花谷,名副其实。 这一季,谷中的主角是素兰。 素兰是一种淡蓝色的、即便完全绽开亦尚不及人小指甲大的花。 它开放于灌木之间,唯有依托于此,它方可存活。 这花,娇柔到了极处。 “啪!” 一只马蹄踏入了幽谷,一朵才初露芬芳的素兰于马蹄之下化为污泥。 这残酷的处刑令灌木丛中的虫鸣鸟叫亦为之肃静。 这只是一匹马。 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匹马后头跟着一整支马队。 “驾!前面就是万花谷了!” 赵星挥着马鞭,不住地催促着马匹。 自绕道避开水月城后他便一直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觉得好像有着什么人正跟在他们的背后,是以一路之上整支马队少有休息。 是张老板的“黑蛇”? 还是水柳派? 抑或是……离火宗? 答案太多,赵星不知道,他也不敢猜,更不敢停下来取证。 像他们这些背叛了老门派的人本就会遭到重重监视,所以这一次的外派行动很可能会是一次检测。 赵星倒希望这是一次检测。 “驾!驾!” 马队行进间制造出的动静极大,即便是万花谷中住着的是不通武功的普通人亦没可能发现不了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 万花谷掌门人,那穿着黑纱的老妇早早便领着一众修为较高的弟子们守在了谷口险要处。 她们守望着,埋伏着,然后适时地跳出。 “来者止步!” 黑纱老妇手持双剑,厉声喝道。 “来者止步!” 跟随在她身后的众女们亦齐声喝道。 这群女子的声音经过幽谷的放大一时间竟是如同雷鸣一般,马队中马匹们被这声音一激,当场便有数匹扬起了前蹄,人立而起,亦有数人骑术不精加之长时间赶路造成的双腿麻痹因而坠马。 “哷~!” 赵星最先稳住了马,赶在从险要所在跳出来、持着双剑就要对他进行一波组合技的众万花谷弟子得手之前他高呼:“玄武十宗有令!” 赵星从怀中掏出了一块赤红色的令牌,将之高举过头顶。 “玄武十宗有令!” 他连喊了两声才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人和马——真是惊险,速度最快的那名女子已经用剑抵住了他的后心。 “退下!”黑纱老妇认出了赵星手中的令牌,得了她的号令众万花谷弟子方才退下。 赵星面色苍白,双腿发颤,但仍坚持着下马站定,他举着令牌对老妇道:“万花谷掌门听令!自今日起,责令万花谷每年交付‘玄武灵液’二十两!半年一收!若有迟缴、缺缴,后果自负!” 黑纱老妇应不是第一次见到这赤红令牌了,她更不是第一次接到以“玄武十宗”为名下达的命令了,是以她的神情显得很平静。 她只是用平静而沉稳的声音说到:“老身听命。” 赵星呆了一下,他预设过一系列万花谷方面的反应,但他真没想过万花谷的掌门人会如此轻易地就应下。 二十两“玄武灵液”!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原本他们出发之前宗门内商议出来的数字是每个门派每年十两,现在是由于赵星不敢去水月城和水柳派传令才给涨的价。 这价涨得很离谱。 “每年二十两!你可没有听错?”赵星有些无法置信,于是他便追问了一声。 “每年二十两,半年一交。”黑纱老妇重复了先前的命令,“老身绝无听错。” “掌门快人快语,晚辈佩服。”赵星道,“另外晚辈以及晚辈的师弟们一路舟车劳顿,不知可否借贵宝地歇息一二?” 黑纱老妇没什么迟疑,张口便要应下,而此时却有一个声音自老妇身后传来:“水柳叛徒,离火走狗,岂可污了我等时代所居之所?” 黑纱老妇面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是谁。 “师妹,不是说让你看守祖师祠堂吗?你怎可擅离职守?”黑纱老妇转头训斥道,随即她又朝赵星欠身道:“十宗贵使,若不嫌弃……” 但就像她毫不给她师妹面子,当众训斥她师妹一样,她的师妹也完全不给她的面子。 白衫胖妇是一路赶来,飘行而至,听闻黑纱老妇铁了心要收容这些人,她忍不住哼声道:“我岂有擅离职守?若是放这群污秽小人进谷,祖师英灵岂能得到安宁?” “你说什么?”赵星的脸色本是苍白的,这苍白来自于长时间的赶路引起的血液沉淀,亦来自于短时间内受到了惊吓而导致的面肌紧绷。而此时叫胖妇人一激,他的脸色顿时便红了。 血气上涌。 这是怒啊。 他没理由不怒。 因为,胖妇人说的是实情,而且用词巧妙,字字都扎进了他的心里。 黑纱老妇脚下一踏,身形闪动间已欺到胖妇人身边。 她一手搭在了胖妇人的肩上:“师妹!” 胖妇人的身形登时僵住,看起来应是被黑纱老妇制住了穴道。 “贵客请!”黑纱老妇对赵星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此刻面色发红、眼睛甚至都有些充血的赵星仅是哼了一声便牵马入谷。 他未曾注意到黑纱老妇看向他马蹄边零落成泥的素兰时的目光。 他亦未曾注意到胖妇人眼中的焦急与告诫。 跟在他身后,马队的所有人都依次入了谷。 山谷中的马蹄声逐渐淡去,灌木丛中的虫鸣鸟叫声再度响起,伴着一朵一朵被马蹄碾碎的素兰所散发出的残破香气,安谧中透着一股凄美。 万花谷,仿佛又恢复成了书面上、传说中的那个世外桃源。 第一百零九章 “绝对安全” “要出事了。” 万花谷外,申莫愁俯下身以手掌抚摸着赵星等人留下的马蹄印——准确地说,她是在抚摸着躺在马蹄印中的朵朵残花。 “要出什么事?” 薛胜站在申莫愁身边。 他们二人自那夜发现了赵星的马队后便一直一路尾随,果不其然,赵星的目的地就是万花谷。不过,由于他们一直和马队保持了一段不至让自己被发现的安全距离,所以对于赵星一行人到此究竟是怀着何种的目的,此刻的二人并不知晓。 但来者不善是肯定的。 申莫愁从蹄痕中拾起一片尚算完整的素兰花瓣,这花瓣在她的手中凄凉地躺着,但即便这花瓣再凄凉十倍也赶不上申莫愁的目光来得冰凉:“你的前·师兄弟们要出事了。” 对于从申莫愁口中蹦出的“前·师兄弟”这个词,薛胜多多少少有些抵触。 他想说,自从那些人选择背离水柳派、转投向离火宗的时候,自从那些人在离火宗面前跪下的那一刻,他们便不再是师兄弟。 但他只是想说,这样绝情的话并没有被他真的说出来过,是以就连申莫愁都默认薛胜认可了这样的称呼。 薛胜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自从被传授了《冰心诀》以及《傲寒六诀(第一式)》后,他非常善于这方面的技巧。 薛胜道:“他们为什么会出事?是与这花有关吗?” 他的观察力不错,从申莫愁对待素兰花时轻手轻脚、小心中带着敬意的姿态上瞧出了端倪。 申莫愁没有卖关子:“没错。就是因为这花。” 她叹了口气,并将手中的花瓣置入边上的灌木之下:“据说当年我师父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离开十宗、抵达此地时,谷中正逢素兰盛开。于是师祖便盛爱这素兰花,任何弟子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弄坏了哪怕一朵花便会招致祖师责罚,更罔论外人。这甚至被写进了万花谷的门规里。” 真是奇怪的门规。 薛胜听了这话倒也没觉得有多奇怪,毕竟他原本呆的地方也不怎么正常,不过申莫愁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令他忍不住附和道:“啊,就和打搅了我师父的‘欢乐时光’、动了我师傅的‘秘籍’一样啊。” 薛胜的话申莫愁只听懂了一半:“什么‘欢乐时光’?” 乱动门派长老的秘籍自然是需要受到责罚的,这一点申莫愁表示充分理解,不过她却是完全不知道此‘秘籍’非彼秘籍。 薛胜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来一番解释。 他岔开了话题:“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申莫愁道:“进谷。” …… 万花谷内,前水柳派、现离火宗(好绕,下文固定称为“以赵星为首的诸人”)的众位已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他们被安置到了开凿在万花谷两侧岩壁上的客房中——这是万花谷的特色。 “赵师兄,我们要在这里躲多久?我们躲在这里安全吗?” 在赵星的专属客房内正发生着一场争执。 “等到风浪过去,或者等到正主现身。”赵星已经盘膝坐下,摆出了修炼的姿态,“放心,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作为这群人一致认可的头头,赵星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自乱阵脚等于死路一条,越是情况危急越是要沉得住气。 好吧,这好像是两个道理。 是两个道理吗?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刻他们都还活着,完好无损的活着。 无论一路上追踪着他们的人是哪一方的,即便是张老板和公孙羽亲至,亦不会也不能在这万花谷中对他们怎么样。 他们这一刻活着,下一刻依旧能活着。 只要是在这万花谷中,天塌下来了都还有万花谷的人帮着顶着。 他们是安全的。 不过这恐怕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个想法并没有得到任何一位万花谷人的认同。 “师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万花谷祖师祠堂中老姐妹正叙着旧,不过这场旧叙得有些不同寻常——身为师妹的胖妇人被点着穴道且五花大绑着,而黑纱老妇则跪在祖师牌位前。 “对方可是十宗的人,我们惹不起!”胖妇人全身上下尚能活动的仅有一张嘴了,她正试图用这唯一能动的部位撬动属于万花谷的命运的天秤。 然而在她手足自由、不仅能说话,甚至还可以唱、跳、rap的时候都没能改变什么,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师父的训示,你都忘了吗?”黑纱老妇板着脸,“还是说你眼中只有十宗,没有师父了?” 胖妇人被黑纱老妇噎得不轻,论扣帽子的功夫,她就是在修炼十年二十年都赶不上她这位师姐——不然人家是怎么当上掌门的? “那你说说,你弄死了这批人,十宗问罪下来你该怎么办?万花谷该怎么办?”胖妇人绕开了黑纱老妇的问话,她用最犀利的语言指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黑纱妇人早就想好了答案,本来她是没必要说的,但为了满足一下胖妇人的好奇心,她最终在一阵沉吟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玄武山距离这里山高路远,先不说等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就说那年轻人持着的令牌。” “那是十宗的号令令牌,整座玄武山加起来一共持有一百块。”胖妇人不满于黑纱老妇慢吞吞的语气以及其居高临下的说教态度,抢道。 黑纱老妇并不恼,她只是侧身伸手点了胖妇人的哑穴,随后才继续说:“关键不是他持了什么令牌,而是他没有持什么令牌。 这令牌是十宗的标准号令令牌,其作用与十宗令旗相当,持令牌或是令旗皆可号令任何普通门派。 这本身没什么毛病。 但无论是持着令牌还是令旗,在号令普通门派的时候都不可违逆玄武法典——‘玄武灵液’可是禁忌之物,昔年玄武山昭告天下严禁之。 仅持令牌还不能命令我们触碰此等违禁!” 黑纱老妇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因为胖妇人的眼中已露出了了然之色。 更因为此时有一串脚步声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由远及近。 “师……师父!莫愁……莫愁师姐回来了!”祠堂门外,一清脆的女声令黑纱老妇浑身一震。 第一百一十章 来啊! “禀告代掌门!徐弯徐师兄回来了!” 离火宗,山门深处、山峰顶处,本属于张泽中的居所现已归了刘武强。 立足山巅,云气皆在脚下,面对此情此景,刘武强还未来得及生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感便为门下弟子所打搅。 “知道了。” 费尽了手段,好容易才让门中稍稍安稳一点,刘武强早已警告过众弟子们没事儿别来破坏他这独享的moment,但很显然当下弟子所报告的内容不在禁止之例中。 “代掌门”是他自封的,也是十宗——或者说金刚门默许的。 然而自封总不如他封,默许也不算承认,他这个代掌门的位置坐得并不那么稳。 尤其是徐弯回来了。 …… “徐师兄!好!” “徐师兄!受苦了!” 离火宗,山门口,不下三四十人拥在徐弯身边,一方面搀扶着武功尽失、体力亦在登山的过程中损耗得差不多了的徐弯,另一方面对着徐弯嘘寒问暖。 徐弯在众多师兄弟的搀扶下面色肃穆,不断挥手致意道:“师兄师弟们好!师兄师弟们受苦了!” 他们一路往上走,一路呼声不断。 这一通喧嚣,徐弯身边的人越聚越多,队伍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等他抵达离火宗演武场的时候,他的身边已聚拢了不下百人。 人声鼎沸。 人声鼎沸中,徐弯想着演武场上的高台上投去一眼。 不出意外,刘武强与他的心腹们正站在高台上,看着受到众多弟子簇拥、受到了英雄般礼遇的徐弯,他们的面色都称不上好看。 尤其是刘武强。 但面色难看归难看,漂亮的、得体的话该说的还是得说:“徐师侄,你此番平安归来,当真是可喜可贺!” 这话从字面上来看,无论是横看还是竖看都不存在什么毛病,但不知道为什么当这没毛病的话从刘武强的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就显得毛病十足甚至病入膏肓了。 可能是因为此刻刘武强非正常的脸色,也可能是因为语气。 总之,当刘武强开口说了这么一番话的时候原本热热闹闹的演武场霎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众多的离火宗弟子,包括徐弯都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刘武强。 失去了武功的刘武强被众人这一通注视,也不知道他究竟从众多弟子们的眼中感受到了什么,本是稳稳立着的他莫名地、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两步。 “看到刘长老这般安然,离火宗上下齐心,也当真是可喜可贺!”徐弯在刘武强勉力稳住身形后开口道。 同样的,这也是一句在纸面上横看竖看都看不出毛病的话,而当它从徐弯的口中蹦出来时却充满了毛病。 针锋相对。 倒退了两步的刘武强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出话来,于是他心腹、他的狗腿们便替他发了声:“徐师兄!我师傅如今已贵为代掌门!请注意称呼!另外!现如今你身体抱恙,还请速去药堂医治!以免积下暗疾、功力倒退!” “之后!作为曾被‘黑蛇’扣留的人员!还请接收我们的审查!” 果然,狗腿就是狗腿,叫起来绝没有其主人那般好听,而同样的,他们所表达的意思也就更加直接,没那么难懂。 是的,徐弯与刘武强一样,武功尽失。 这一点,在他于水月城中脱困后千方百计送回的消息中便已提及。 是的,徐弯曾受‘黑蛇’扣留——不仅仅是扣留,他更遭遇了严刑拷打。 这一点亦在他送回的情报中说得明明白白。 于是,回到山门中,回到宗门里的他得到的就是这种待遇? 医治? 审查? 徐弯的丹田已毁,经脉亦没剩下几条是没断的,你们能医治什么? 徐弯拼了命、冒着险,只求在第一时间将水月城中的情况、将‘黑蛇’的虚实传回宗门,你们要审查什么? 现在,台上的狗腿们在大放着厥词,徐弯岂能忍下? 徐弯尚且不能忍下,与他亲如手足、一路上一口一个“徐师兄”的其余弟子们又哪能忍得住? 登时,台下便跳出了数名年轻弟子,他们指着台上的众狗腿们斥道:“你们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狗腿们抽出了剑:“放肆!掌门当面!你们这是要以下犯上吗?” 从刘长老到代掌门再到掌门,几句话的时间堪比弹指一挥,刘武强的身份便在众狗腿口中当着众多离火宗弟子的面被落实到位。 台下的众弟子们个个都涨红了脸,随着某位最先跳出来的弟子带头,众人一一亮出了各自兵刃。 刘武强上台之后都干了些什么事儿众人可都是有目共睹: 说好要优待的水柳派的投诚者们被他外放,去执行那听起来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还只给了他们效力不大的通用令牌,摆明了在坑人; 定好每月该定额发放的修炼资源被大幅度克扣,搞得大家伙儿的待遇还不如没进十宗那会儿,敢于对此提出不满的,皆扣发全部定额; 定下规矩,不允许众弟子谈论与水柳派有关的话题,尤其是不允许谈论徐炎以及孙长老“可耻的失败”,违者重罚。; 当然了,他与他的亲信不受这些制约,甚至有人了解到,那些被克扣的资源都被集中供给了他们。 不满,在众多普通弟子心头堆积。 而今日,徐弯的归来正好点燃了这堆积着的不满。 一切似乎都只是恰巧。 一切似乎都只是正好。 但唯有徐弯以及少数几位带头下山迎接徐弯的人才知道:徐弯其实十天前就已经抵达山脚。 演武场上,剑拔弩张。 台上的狗腿们还在叫嚣,持续不断地叫嚣。但他们的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去,一声比不过一声。 台下的弟子们没多说一句话,他们只是赤红着眼,一步步地向高台靠近。 “来啊!”这是他们唯一的台词。 “来啊!”他们的声音汇在一起,如松涛,如海潮,如雷鸣。 狗腿们终究是没敢“来”。 他们看向了刘武强,等着刘武强的决断。 刘武强也没敢“来”。 他伸出手,按住了身边两名狗腿的持剑的手。 接触间,他们感受到了彼此的颤抖。 “走。”刘武强拉着这两人转身就撤,同时他向其他狗腿们下令,“你们断后!” 他跑下了高台,在两名心腹弟子的协助下迅速向山顶撤去。 “轰隆!” 在他的身后,是高台倒塌的声音,以及一连串兵器接触的锐响。 “来啊!” 今日的离火宗内只有这一个声音。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危在顷刻 “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万花谷谷口,一群素裳女子将申莫愁团团围住,为首一人头上戴着赤色珠钗,面上更是施着粉,妆容精致。 而很显然,面容上的美好绝不能代表着心底里的美好,就像珠钗的赤色不能代表心头的赤色一样。 被围在当中,仿佛风暴的风眼,申莫愁面对着同门们称不上友好的问候面不改色。 申莫愁不卑不亢地说:“有劳师姐关心,还请让开道来,我有要事需面见师长。” 被围起来的人只有申莫愁一个——薛胜被申莫愁要求着藏于暗处。 万花谷毕竟是个以女性为主的门派,薛胜出现在申莫愁的师姐妹面前确实有些不合适。 而且,在尾随了以赵星为首的一众人马至此、并心知这批人即将遭遇不测后,申莫愁难免存了别样的打算。 戴着赤色珠钗的女子闻言下巴微翘,以鼻孔斜对着申莫愁:“掌门与长老此刻正有要务处置,哪来的闲工夫见你?而且你这回外出时间过长,依照谷中规矩,你该对此说道说道。” 申莫愁板着一张脸:“这件事我自会向掌门人解释,就不劳张师姐费心了。” 戴着赤色珠钗的女子,也就是申莫愁口中的“张师姐”,张兰下巴翘得更高了:“真是牙尖嘴利,姐妹们……” 张兰没有把话说完,并非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莫愁,你回来了啊。”一道苍老的女声自张兰背后传来,霎时间张兰闭上了嘴,同时光速换上了一幅笑脸。 这声音属于黑纱老妇。 “师傅!”申莫愁对着老妇行礼,将她堵住的人墙亦为之让开了一条缝。 这缝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扩大,直到成了一条道。 黑纱老妇便站在这条道的尽头。 她面上的表情称不上和善,这不仅是因为她凭借深厚的内功修为老远便将刚刚这群人针锋相对的对话收入耳中,更重要的是她凭借着深厚的人生阅历瞧出了申莫愁身上的异样。 申莫愁已然失去了云英之身! 看着这名曾让自己关爱有加、青眼有加的弟子,黑纱老妇面色岂止是不和善,简直就是已经发了黑了。 “一个个的、都堵在谷口,成何体统?!”怀有心事的黑纱老妇并没有立刻理睬申莫愁,她率先驱散了在这里添堵的其他弟子们。 张兰等人很快一一告退,而直到谷口仅剩下她与申莫愁两人时黑纱老妇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啪!” 申莫愁完全没有看清楚黑纱老妇的身法便被她抢到了跟前,随后,申莫愁的面孔上挨了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很重,重到申莫愁歪了头,重到申莫愁肿了脸。 而比这耳光更重的是黑纱老妇的语气。 黑纱老妇的声音很是严厉:“跪下!” “师傅?”申莫愁没多迟疑,立刻下跪,不过她口中却是发出了不解的声音。 与这一耳光之前所发生的“清场”操作一样,黑纱老妇并没有急于搭理申莫愁。 黑纱老妇昂头想着万花谷山门之外朗声道:“还不出来,是要老身亲自来请你吗?” 谷中,老妇的声音激起了一串回音,一阵风恰巧作起,与老妇的声音一同扫过谷外的一切…… 然而…… 半晌,风声渐歇,依旧没有人从某隐蔽的所在站出来、出现在老妇的视野中。 “哼!” 老妇冷哼一声,面上的冷意如冰水凝结。 抬手,自申莫愁头上摘下一支发簪,黑山老妇运劲一掷,发簪带着“呜呜”声直投灌木丛中而去。 这一掷,端的是凌厉非常,即便是玄武星上最灵巧、最威猛的森林之王亦无法在这一掷下全身而退。 申莫愁知道这一掷的厉害,故大惊失色;而作为被这一掷锁定的目标,藏在灌木丛中的人却是并不知晓这一掷的名头。 “啊!” 叫出这一声的是申莫愁。 “叮!” 发出这一声的是灌木深处。 随后,一道人影自灌木丛中倒飞而出。 这人影手中持着一把尖端开叉的刀,想来方才不知厉害的他便是用这把刀的刀面挡下了黑纱老妇掷出的发簪。 这是很普遍的做法,尤其是对于江湖经验、与人交手的经验皆不足的新手而言,这堪称本能反应。 而对于那些老江湖们、老手们而言他们便不会这样选。 听起来可能有些不合理,但刀面确实是一把刀上最脆弱的部分,具十宗的不完全统计,有百分之八十的刀毁在了针对刀面的打击上。 所以,若是一名老手,在面对大功率暗器的时候会做出的最佳选择应是将之打偏。若是条件允许的话,用于打偏暗器的部位应是刀背。 这样,便不至于将自己的爱刀至于断裂的危险下,更不至于正面承受大功率暗器所携带的巨大动能,从而暴露行迹。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这位江湖经验尚浅的新手不仅正面吃下了巨大动能,更是被从藏匿之所中打得倒飞而出。 江湖常识:人处于半空时一般而言是无法借力挪移走位的。 “嗖!嗖!嗖!” 黑纱老妇又是一抬手,三道黑影自她手中电射而出。 三道,不再是之前的一道。 同样,黑影也不再是之前的发簪。 唯有它们的目标依旧。 “薛胜!” 申莫愁在老妇抬手丢出暗器时便已跳起,老妇出手速度之快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从储物戒中取出短剑,是以她这一跳是打着以自身躯壳为肉盾的打算。 可惜……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黑纱老妇身为申莫愁的师父,她岂能猜不透申莫愁的行为模式?申莫愁的膝盖还没离开地面黑纱老妇便已伸指封住了申莫愁的穴道,她这一跳全部的成果仅是令自己侧翻在了地上。 或许是老妇的刻意设计,以申莫愁此刻的姿势、角度恰好能将接下来薛胜的下场收入眼底。 三枚暗器,一枚直冲薛胜的脑袋,一枚直冲薛胜的胸口,一枚直冲薛胜的小腹。 三枚暗器,只要漏接了其中任何一枚都会造成轻则武功全失成为废人、重则当场身亡的结局。 薛胜,危在顷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彩虹 三枚暗器,凌厉到在视网膜上仅留下残影。 身处半空,避无可避。 仿佛必死之局。 ——若是放到过去,放到三个月前,即便是身为十宗子弟中一员的薛胜也必然会如此评价他当前的处境。 而现在嘛…… “迎风一刀斩!” 虽然持刀的手臂中还残存着最初的那一枚暗器所留下的酥麻,但薛胜依旧来得及在暗器落到他身上之前斩出了这一刀。 这充满魔性、邪性的一刀从不会为任何场所、对手束缚,只要施展过一次,它便会如跗骨之蛆般附着在刀手身上,只消刀手于心中默念、只消刀手的心中扬起一丝恶念,它便会伺机而动。 薛胜,只是稍稍令《冰心诀》停转了一下而已。 “飒!” 薛胜手中的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与速度斩出,有那么一个瞬间,山谷中向薛胜吹去的风都为之一顿。 无孔不入的风都停滞了,暗器自然无法例外。 “叮,叮,叮。” 三枚暗器在薛胜的刀下骤然刹车,随后落在了地上。 而直到此时薛胜才看清楚这三枚暗器的原形:原来是三枚铁钉,或者说是铁钉状的暗器。 “呼!” 借着这斩破风的一刀,薛胜于半空中重新掌握了平衡,在一个空翻后他安然地落到了地面上。 “呼!” 呼吸,大口地呼吸。 在呼吸的同时重新启动《冰心诀》,依照公孙羽交给他的诀窍,薛胜将在刚刚的那一刀中被唤起的纷乱魔性缓缓镇压。 “申姐姐的师父吗?我不是你的敌人。”薛胜摆着防御的架势,满脸警惕地看着黑纱老妇。 黑纱老妇却未继续出招,在见到薛胜那古怪但充满了惊艳的一刀后,她的面色稍缓,而在薛胜落地后,她看清了薛胜过于年轻的样貌后面色又为之一紧。 在这一松一紧后,黑纱老妇用古怪的目光看向了此刻正侧翻于地的申莫愁。 她可能是脑补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但她不说。 她说出的是这样一番话:“少侠好身手,不知师承何处?” 薛胜又喘了两口气才回答道:“在下水柳派薛胜,家师公孙羽!” 直到此时他眼中的血丝才褪下去。 “水柳派……”黑纱老妇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水柳派是怎样的一个门派、以及水柳派近期发生的最重要的大事,“是前水柳宗吗?” 好吧。 万花谷地处偏远,消息并没有那么的灵通,至今黑纱老妇掌握的关于水柳派的情报仅限于“玄武大比事件”而已。 老妇语气中惊艳的味道逐渐散去,她面上的神色亦开始向着冷漠回归。 “正是。”年轻的薛胜未有注意到老妇的语气与面色的变化,在黑纱老妇停止攻击行为并开始与他交谈的时候他便以为他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了。 这一届的年轻人……真是天真的不行啊。 黑纱老妇直视了薛胜大约有那么一两秒,然后她挪开了目光:“看在水柳派的份上,你走吧。” 言毕,老妇伸手解开了申莫愁的穴道,她抓着半边脸已高高隆起的申莫愁,御使轻功急速向万花谷深处掠去。 “喂!” 薛胜完全没有搞懂情况,眼见老妇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携着申莫愁一同走了,他做出了对于江湖菜鸟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正常反应。 他抬脚就追了上去。 “嗖!嗖!嗖!嗖!嗖!” 像是早预料道了薛胜的反应,一连五根钉子飞射而至,薛胜勉力避开了其中的三根,避不开的直接以刀面相格挡。 “当!” 铁钉上蕴含的劲力绝非发簪可比,便是铁钉本身的材质便胜过了发簪不知几多。 以刀面硬挡一枚发簪便已令薛胜手臂发麻了,如今硬接两枚铁钉…… 薛胜手中的刀很干脆地断了。 精钢打造的刀都断了,血肉之躯的薛胜更讨不了好:他犹如一只破麻袋般向后侧旋着跌倒,一道血线如同彩虹般被他的嘴巴勾勒在空气中。 他倒在地上,半晌都没能起来。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 水柳派,水流湖边传功堂。 “所以,这就是‘玄武灵液’?” 在新规矩出台后不到三天,众多水柳派的弟子便凭借着他们出色的理解力钻了不少规则的空子,比如什么出工不出力啊,冒领任务奖励啊,干脆地闭关准备在派内大比中狠赚一笔啊。 正是有赖于这群人才的活跃,公孙羽与姚长青两人才得以迅速地将各处漏洞一一堵死——当然了,漏洞是堵不完的,新的漏洞每天都在被“人才”们发现。 就像此刻正站在公孙羽面前的这位人才。 公孙羽看着他面前的这位人才,很认真地看着。 而站在这里的这位人才亦很认真地看着公孙羽。 不,就表情来说,“认真”两个字已经完全无法形容这位人才了。 他面上的表情已经升格到了“真诚”的地步。 “这是我好不容易从水月……哦,从某个信得过的人那里付了很大的代价才弄到的!”满脸真诚的人才兄在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夹了夹腿,面上更是表现出了“不堪回首”的苦痛。 他的眉宇之间仿佛藏着无尽的、可歌可泣的故事,令人想入非非…… ……才怪咧! 公孙羽黑着脸,他没去多看这位人才兄的表情与动作,他只是再一次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面前的瓶子上。 泛着羊脂般光泽的标准式瓷瓶中盛着半瓶乌黑的液体。 这液体很粘稠,粘稠得像公孙羽前世所接触过的石油。 这液体也很臭,不过可能并不是这液体本身在发臭,而是因为这液体中浸泡着一条小鱼儿状的尸体——此刻公孙羽集中注意力后终于看清楚了,液体中浸泡的不是什么鱼,而是一根不知道属于什么人的手指。 这特么是“玄武灵液”? 公孙羽并不很确定,毕竟他之前从来就没没有见到过“玄武灵液”,而水柳派中亦没有关于“玄武灵液”的、非常详细的记载——毕竟,这是违禁品来的。 公孙羽思量了一下,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探入了瓶中、接触了那可疑的液体。 “检测到0.3份‘玄武灵液’,是否上缴?”公孙羽本来没报什么洗完,但系统大神用于托管的电子合成音非常突兀地出现在了公孙羽的脑中。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玄武灵液’。”公孙羽将手指取出,在这一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沾在他手指上的黑色液体跟胶水似的擦不净、甩不掉。 不过他也并不需要研究到底该如何将之甩掉、擦净。 “不过这只能算是小半份的‘玄武灵液’,不过如果你愿意说出它的来路的话,本代掌门可以把它算作是完整的一份。”公孙羽和颜悦色地向人才兄说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交易 人才兄揣着还热乎的贡献值进了冰窟,等他出来的时候,已是身无分文。 不,这样说并不准确,至少这位人才兄出来的时候怀揣着知识。 知识是无价的。 人才兄揣着知识,像是一名揣着横财的窃贼,在水柳派中尚未收拾干净的废墟中七弯八拐后,他抵达了一处隐秘之地。 那是一堵普普通通的、半坍圮着的土墙。 人才兄在土墙上轻轻地摸摸索索、敲敲打打,一番操作后,这堵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土墙上裂开了数条缝隙。 数条缝隙划割出了“门”的雏形。 人才兄在这“门”上推了一把,霎时,这道“门”向着侧边划开,露出了“门”后的黑暗小径。 这堵墙乃是水柳派——或者说是绿柳山庄所设的诸多密道之一,向外一直能通到山庄以外十里。 只是…… 说好的密道都被清理干净了呢? 莫不是水柳派内存有心怀他念之人? 人才兄四下张望了一番后方才小心翼翼地迈入密道,而随着他的进入,土墙上那道隐蔽的门户亦悄无声息地合拢,从外界看,土墙上没有一丝属于“门”的影子。 这仿佛真的只是一堵普普通通的、半坍圮的土墙。 “你来了。” 密道内早有人等着。 “我来了。” 人才兄摸着黑,摸着墙,徐徐前行。 “你来得有些迟。” 密道内没有灯火,可能是担心平白地消耗了这不透风的密道内的氧气,也可能是出于一些别的考虑才如此布置。 总之……意义不明。 就像密道中的这段对话一样。 “但我终究还是来了。” 密道里足够黑,但可以猜到的,此刻人才兄的脸色远比这密道更黑。 不过黑暗永远只是一时的,人才兄的眼前很快就出现了光明。 这光明的源头是一枚珠子,一枚被人托在手中的珠子。 珠子散发出的光只够照亮一丈方圆,自然而然的,它照亮了托着它的人。 这是一名面色阴沉的老者,若是他没有做过易容之类的准备工作的话,那么就这张脸来讲,他的身份应该是张老板。 而人才兄接下来的发言亦是确认了这一点。 “张老板,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人才兄谨慎地与张老板保持了两步距离,在这个距离上他既能看清张老板的脸色,又不至于在张老板突然翻脸的时候毫无反应时间,“我要的东西呢?” 张老板面色平淡,将手一伸:“先验货。” 人才兄不依不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张老板呵呵一笑,没说什么,同时他亦没有收回自己伸出的手。 人才兄哪能不明白张老板的意思? 恃强凌弱、店大欺客,本就是张老板的作风。 不过今日张老板可是无法如愿了。 人才兄冷笑着:“我早知你会如此,所以,我根本没把东西带在身上。” 张老板闻言挑了挑眉:“后生仔,你什么意思?” 人才兄针锋相对道:“字面上的意思。我可不蠢。” 张老板将原本伸出的手收了回去、垂在了自己的身侧:“你就不怕走不掉?” 人才兄笑道:“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图谋?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走上了这条路?” “杀一人,而失信于众,张老板,你应该知道怎么选。”人才兄很是笃定,无论他的眼神、表情、动作都透露着沉稳。 张老板面色谈不上好:“后生仔,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吗?” 人才兄耸耸肩:“你就当是咯。” 张老板面上阴晴不定了一会儿,随后再度伸出了手。 这一回,他的手中存有抓着一只瓷瓶。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张老板的脸处于黑暗之中,便是离他如此之近的人才兄亦无法将之看清。 人才兄没有犹豫多久便从自己怀中将他自传功堂中兑换出来的、还热乎的功法递到了张老板手中。 而同时,张老板手中的瓷瓶也到了人才兄的手里。 两人各自验货,不过数眼便各自发出了赞叹。 “钱货两讫!”两人达成共识,随后各自沿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不过人才兄在走出三十余步、几乎触到密道大门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那个傻#!” 他从传功堂里兑换出来的不过是一卷《冰心诀》——没错,公孙羽这个没素质的家伙将一部完整的《冰心诀》硬生生地拆成了上中下三册。 而这位人才兄素质也不怎么高,他一看这情况直接兑换了中间那卷。 中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拿着它,先不说有没有法子通过它推测出上下卷的口诀与奥妙,就说依照中卷中记载的口诀能不能练出点名堂来都是问题。 在人才兄决定兑换中卷的时候身为新上任的“图书管理员”的姚长青还非常尽职尽责、非常贴心地向人才兄指出了这一点,而人才兄固执地拒绝了姚长青的好意。 毕竟…… 他自己又没打算练这玩意儿。 而且…… 其它像样的功法被拆得更过分,比如《傲寒六诀》被拆成了七份——心法一份,招式六份。 人才兄不愧“人才”之名,他就拿着这种残缺的功法诓骗了“老实巴交”的张老板。 真是想想都觉着罪恶。 人才兄掂着怀中的瓷瓶,丝丝腥臭正无时无刻不从瓶中溢出,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的这件衣衫的前襟就已经达到了洗衣女都不愿意碰的程度。 “‘玄武灵液’啊‘玄武灵液’,你说你为什么就这么臭呢?”人才兄摸着瓷瓶,小心翼翼地将之在自己怀中扶正、令其瓶口向上。 没错,人才兄与张老板所交易的商品便是这“玄武灵液”。 人才兄摸着瓷瓶,整个人的心神已经飞进了传功堂。 “这次该兑换点什么呢?” 人才兄觉得这只瓶子里的量足够换两式《傲寒六诀》的了。 不过满怀憧憬、满怀幻想的人才兄绝不会知道,在与他反向而行的张老板走出去大约也是三十步之后就忍不住扶墙笑了起来。 这一次从他口中、脸上所表现出来的便只有仿佛胜利者一般的微小。 “终于到手了,公孙羽的功法。”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救援任务 在全新的门规推行之后的五天里公孙羽可谓是收获颇丰。 这收获具体而言的话是足足十份‘玄武灵液’。 说实在的,公孙羽真没想到这群在草原上为了吃饭问题整日里要死要活的家伙们私底下居然这么富有。 而系统大神也没想到公孙羽以取巧的方式将任务进度推得这么快。 五天就百分之十了,五十天还不直接上天? 系统大神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这一点无论是早些时候倒了血霉的《迎风一刀斩》还是在现当下时时刻刻都映在公孙羽眼前的2%充能的进度条都在无声胜有声地强调着这一点。 公孙羽刷任务刷得如此潇洒、如此舒服,系统大神怎么可能放任他这样下去? “任务发布:前往万花谷救援薛胜。” “任务成功条件:薛胜,完好无损。” “任务失败条件:薛胜,身体损伤超过百分之五。” “任务时限:四天。” “任务奖励:《中级刀法》。” “失败惩罚:扣除‘收集灵液任务’百分之五十进度。” 听到系统大神的声音的时候已是深夜,公孙羽本来都已经睡了——先前由于寿元吃紧,他致力于刻苦破境,已然许久未有好好睡上一觉了,现如今看到‘玄武灵液’收集的进度喜人,他亦打算给自己放个假。 所以,在公孙羽收到任务的第一时间从他口中爆出的话是这样一句: “薛胜!你个孽徒!” 当晚,公孙羽挑选了派中最好的劣马,拉上半梦半醒的姚长青就出了门。 翌日,当众多水柳派弟子四下都寻不到这两尊大神后、怀着略有些激动的情绪来到‘传功堂’门前时却是发现‘传功堂’内的一应秘籍都已被公孙羽带走。 “大长老他们……这该不是携款潜逃了吧……” 有几名弟子忍不住腹诽道。 “都安心吧,代掌门与姚长老定是有急事要办,他们出门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别瞎担心!”刘顺及时地控制住了场面。 不过同时,这位公孙羽钦点的水柳派大师兄兼大管家却是也忍不住地腹诽了起来:“代掌门他们也真是的,连个字条都没留下,什么事,这么着急?” 刘顺想知道的问题公孙羽也非常想了解。 薛胜啊薛胜,你到底是捅出了什么样的娄子啊,如此紧急? …… 万花谷,被击倒在地的薛胜在修整了两个时辰后总算是能勉强保证行动无碍了。 立足谷口,薛胜扶着一棵树,他面前有两条显而易见的路:进或是退。 进即是入谷,视万花谷掌门下达的逐客令为无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可以算是向万花谷发起挑战。 退即是离开,视申莫愁的处境为无物,视诸多昔日同门的命运为无物,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算是“无债一身轻”。 若是薛胜年长几岁的话必定知道该如何选,甚至他足够年长、江湖经验足够深厚的话他甚至能找出除这两条路外的第三条乃至第四条路。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不够年长、江湖经验也不够多的他,做出的选择是…… “进!” 薛胜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夜晚,以及躺在那个夜晚中、燃着熊熊大火的绿柳山庄。 不知不觉间,他觉得此刻他眼前的万花谷与彼时夜空下的绿柳山庄是那样的相似。 “首先是调查地形……” 他走到谷外,走到远处,走上高处。 居高凭远,他俯视着整个万花谷,借由纸笔将之记下。 “然后是风向、水流……” 薛胜将自己的衣襟撤下一片充当风向标。 “接着是确认可以利用的物资……” 薛胜携带的储物戒是公孙羽在攻陷绿柳山庄后分配给他的,这戒指的原主人在其中留下了许多杂物,像什么飞镖啦、钢丝啦、药性不明的粉末啦…… 在得到戒指后薛胜一直未有对之进行仔细盘点,而现在,他倒是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对之进行了确认。 “最后制定计划……” 收集到了自己所能收集到的全部的情报,整理出了自己所能弄到的全部的道具,基于这些,薛胜缓慢且头疼地盘算着他的计划。而很不幸的是,在制定计划的第一步他就卡住了。 “目的。”薛胜很迷茫,“我的目的是什么?” 是啊,他的目的是什么啊? 解救申莫愁? 申莫愁是万花谷的弟子,万花谷掌门是她师父,师父管教徒弟,岂容他一个外人置喙? 提醒诸位昔日同门? 他和这些昔日同门的关系可不怎么样——这群背叛者,薛胜真希望他们过得惨一些。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要闯万花谷? 薛胜想不明白,他只感到自己的双臂与胸口处还残留着丝丝的钝痛。 这痛全是拜那黑纱老妇所赐。 “不管那老女人想做什么我都不能教她如愿!谁叫她打伤了我呢?”薛胜最终找到了一个牵强但足够明确的目的。 坏万花谷掌门的事儿! 念头通达后,这个少年嘴角带着坏笑。 真不知道这个饱受公孙羽熏陶的坏小子脑中存了怎样的计划。 现在他只等天黑。 …… 林间道上,公孙羽对劣马毫不客气,时不时就请它吃上一顿“竹笋烧肉套餐”。这匹可怜的马儿,半个屁股都是红的、肿的。 “师兄!不是我说你!不就是半夜做梦梦见薛胜被欺负了吗?非要亲自跑一趟?还这么快马加鞭的?”姚长青也骑着马,由于公孙羽催得坐下马匹飞跑,姚长青即是心中不愿亦不得不对自己的坐骑做出同样的事情。 这个被干扰了睡眠的老头儿可谓是一肚子的牢骚:“你以前可都是放养派的啊!现在怎么转了向了?!话说你是什么时候觉醒的这种属性啊?!宠徒弟也要有个度啊!” 牢骚不断。 惹人烦。 公孙羽又给劣马上了一顿套餐,为它两边屁股的对称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工作,同时他口中答道:“不要小看老人家的梦啊!老人家的梦可是很准的!快一点!不然我们可能只赶得上给那臭小子收尸了!” 不错,对于出发的理由公孙羽以“梦见薛胜遭难”为理由搪塞了过去,就目前来看,其说服力还算不错。 “那我们可得快点!”姚长青与公孙羽硬生生地将劣马催出了千里良驹的速度。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整整齐齐 故老相传:修善难,为魔易。 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学好很难,学坏忒容易了。 夜色笼罩了万花谷,习习夜风如女子细嫩的手抚摸着山川草木。 一片沉静的夜色下,万花谷外的深林中燃起了一簇碧色幽火。 “啪啪!” 这碧火尚未能持续一息便遭人扑灭,而便在它那短暂亮起的一息中,已足够将扑灭它的罪魁祸首眉目照清。 这位罪魁祸首不是薛胜却又是何人? 此刻的薛胜正立在一处炭火堆边,一把把功用可疑的植物不住地被他丢入炭火中,丝丝青烟以及时不时扬起的明火此起彼伏着。 夜风不断地将此地产生的烟气送入远处的万花谷中,这一切的一切恍如绿柳山庄外那一夜的复刻。 然而可惜的是,万花谷并不是绿柳山庄,薛胜更是单枪匹马。 “差不多了。” 将手中最后一株药材丢下,薛胜目送着青烟的尾巴被夜风送走、扯断、搅碎。 他换下了面上一直蒙着的口罩,换上了只露双目的面罩。 “这将是一场完美的潜入。”薛胜对于自己充满了信心。 他潜入了夜,潜入了万花谷。 一刻钟后…… 薛胜被五花大绑着跪倒在了处于万花谷中心位置的巨大祭坛上。 “就你那点道行也敢在这里蹦跶?”黑纱老妇抓着薛胜的头发,将她那带有腥臭味的口气喷在他脸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好吧,在完美地对“绿柳山庄之夜”进行复刻的时候薛胜忽略掉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当晚的药剂配方是申莫愁给的。 申莫愁会的东西没道理她师父不会。 所以,他的潜入计划从一开始就没可能成功。 薛胜被抓着头发、拖行在祭坛之上。 这祭坛是石质的,白天的时候薛胜站在山谷外居高临下观望时已远远地看见过这巨大的祭坛,在他的记录中对这方祭坛只有寥寥几句描述:“石质平台,十二柱拱卫,疑似日晷。” 而当他身处于祭坛之上时他才发现自己白天时候给出的描述是那样的不准确。 旁的不说,拱卫祭坛的十二根柱子中的每一根都足需三个薛胜方可完成环抱。 “薛……师……胜,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十二根柱子上早就满员了,前水柳派、现离火宗的诸位弟子们整整齐齐地被绑在了柱子上,一个不少。 发话的是赵星,他与他的师弟们身上都没带什么外伤,只是他们那一致地发着黑的印堂告诉了薛胜:他们中毒了。 “要你管?”薛胜对赵星以及他曾经的师兄弟们翻了个白眼,他身上的伤比这群人要重得多——他不仅中了毒,而且还被早有准备的黑纱老妇指使数名万花谷弟子痛殴了一通。 内外皆伤啊。 “切。”赵星讨了个没趣,当即便不再与薛胜搭话,他只是冷眼看着万花谷的女人们是将如何对待薛胜。 十二根柱子都已经满员了。 何处可供薛胜容身? 答案很快就出现了。 只见黑纱老妇给了她身边的一名弟子们一个眼色,那名带着赤色珠钗的、薛胜认得是名叫“张兰”的女子便越众而出。 在薛胜以及赵星等人惊恐的注视下,张兰麻利地从身畔拔出了短剑,轻描淡写地割断了一名被绑在石柱上的倒霉蛋的喉咙。 鲜血如喷泉,将祭坛的一角装点。 “你们敢!”赵星看得目眦欲裂,“我们可是十宗的人!” 张兰随手割断了那倒霉鬼身上的绳索,失了依靠的他当即扑倒在地,整个人如同脱了水的鱼儿一般抽搐着。 “很快就不是了。”张兰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另外,十宗的人都该死。”她又补充了一句。 黑纱老妇面无表情地站在张兰身后看着张兰将空出来的位置整理好,她默认了张兰的言论,又或者这言论根本就是她自己发明的。 满身是伤的薛胜被粗暴地绑到了石柱上,大约是不喜他面上倔强的表情,黑纱老妇赏了他一记耳光。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 在一片金星泛滥中,薛胜看到黑纱老妇领着众弟子们各归各房,只有三名女弟子被流了下来充当看守。 “咕!”咽下口中被那耳光抽出来的血,薛胜朝这三名女弟子质问道:“你们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三名女弟子中没有任何一人理睬他,还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赵星回答了薛胜的问题。 赵星道:“很简单,她们是想晒死我们。” 薛胜在得到答案后便不再理睬赵星。 “赵师兄,别热脸贴冷屁股了,人家已经不再当我们是同门了。”那与薛胜一贯不对付的少年被绑在薛胜对面的柱子上,此时见到薛胜要死不活、阴阳怪气的态度,他忍不住发言道。 赵星当即开口训斥道:“林师弟!住嘴!” 林师弟闻言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祭坛上渐趋安静。 祭坛之外,万花谷深处,深处地下的秘密石室内则就没这么安静了。 “孽徒!为师千叮万嘱过,男人都是毒物!是害虫!是渣滓!你为何不听?”黑纱老妇正歇斯底里着,在她对面,申莫愁正被四条锁链束缚着悬在石室中央。 “师父的教诲徒儿未有一日敢于忘记!”申莫愁辩解道,“此番徒儿失身乃是山匪所为!绝不关薛胜的事!且若非薛胜以及他的师父公孙长老搭救,徒儿此刻恐还陷在匪窝之中!请师父明鉴!” 当一个女人处于气头上的时候就算是天大的道理摆在她的面前亦是无用的,尤其是这个女人已不年轻。 黑纱老妇听了申莫愁的话后态度没有丝毫缓和,反而面泛煞气:“开脱!为情郎开脱吗?!我已命你师姐带人外出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前,你就在这里静思己过!” 言毕,黑纱老妇摔门而出。 “师父!不要派张师姐去……”申莫愁的声音已无法被黑纱老妇听到,而她已知道,即便是黑纱老妇听到了她的声音也不会理睬。 “薛胜!你都做了些什么啊!”石室内唯一的光源来源于石室的窄门,而透过这一窄门申莫愁无法看见处外头甬道外的任何东西,更不用说外头的祭坛了。 她已心知,她与薛胜此番必然凶多吉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屋漏连夜雨 赵星说万花谷对于他们这些人的处理意见是“自然晒干”。 事实证明,他没在忽悠薛胜。 自深夜遭擒拿到第二日的黄昏到来的这段时间里,这些被绑在石柱上的人们没有受到除自然的曝晒外其它任何的伤害,甚至都没有一名万花谷的弟子主动理睬他们。 哦,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至少每隔两个时辰的样子被分来看管他们的三名万花谷弟子还是会出手将他们身上即将自动解开的穴道再点一遍的。 “渴……好渴啊……” 被曝晒了一天,薛胜的嘴唇早发裂了,而所受待遇比他丝毫不差的赵星更是一脸蜡黄。 被封住了功力的他们也就是些普通人,若非在被抓之前各人或多或少地都有服食过辟谷丹的话,此刻他们的表现想必会比不通武功的普通人更糟。 不过即便是质量最好的辟谷丹也不过能管上三天左右。 在经历了一天的曝晒之后,这群人中的聪明人已经有了估计:他们绝撑不了那么久。 于是,既难看又难听的一幕就上演了: “那边那位姐姐……给口水喝吧……” “那边那位仙子……给口水喝吧……” 聪明人们扯着音缺少唾沫滋润而变得沙哑的嗓子朝着祭坛上与祭坛外、所有他们能看到的万花谷弟子讨着饶。 这样的聪明人还挺多的,在他们的合力之下,这难听的声音恍如夏夜蛙鸣般响彻了大半个万花谷。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万花谷的弟子们很快就给了他们回应——封住了他们的哑穴,且为保险起见,她们不嫌麻烦地将所有被绑在柱子上的倒霉蛋们全点了一遍穴。 世界清静了。 聪明人们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他们绝望到开始仰望天穹,祈祷着天空中能飘来一丝雨云、为他们降下些许甘露。 只是天空中晴朗着、澄澈着,群星闪耀的大背景下一丝云都没有。 “快下雨啊……” 绝望的、无声的呼喊透过一张张半张着的、朝着天空的嘴传达出来。 …… “别下雨啊。” 快马加鞭,疾驰于林间小道上,公孙羽忧心忡忡地望着头顶的天空。 天空中已积了一丛厚重的云彩,将星光遮蔽,云彩的周遭泛着毛边,正是标准的雨云。 夜间赶路已是不易,失去了星光做导,公孙羽与姚长青唯有使用火把照路,而一旦开始下雨,那么他们便连火把都无法顺畅使用。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越是希望它不要发生的,它越是要发生。 雨水很快就落了下来,势如瓢泼。 二老不得不勒住了马,于林中就近寻了处地方避雨。 姚长青判断着:“这雨……怕是得下一夜啊。” 公孙羽将已被雨浇灭的火把丢在地下:“休息一夜,天亮启程。” 他随手掏出了劣化版的‘雪饮刀’,将之半举过头顶。 “惊寒一瞥!” 公孙羽蓄势朝着林中空处劈出一刀,寒气顺着他的刀、顺着他的招蔓延而出,轻易间便在林间雨夜里饱含水汽的空气中凝出了冰墙。 公孙羽一口气挥出数刀,数刀之后,一座简陋的、由冰构成的矮棚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进去。” 公孙羽与姚长青将两匹劣马驱赶进冰棚,随后公孙羽将‘雪饮刀’插在了棚中,以免寒气消散、冰棚瓦解。 劣马在冰棚中瑟瑟发抖,但总算免去了雨淋之厄。 不过公孙羽与姚长青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要不是我把另一把刀给了那孽徒的话……” 催使《傲寒六诀》必须要使用合格的刀,而受限于材料不足,这样的刀公孙羽也只打出了两把,一把在他自己手上,另一把交给了薛胜。 “大师兄,别想这些了。以咱的功力挺一挺就过去了。”姚长青摸黑靠在一棵大树下,“玩‘抛接球’吗?” 公孙羽亦摸黑走到了大树下:“你不说我都忘了,来吧。” 所谓的‘抛接球’即为姚长青发剑气、公孙羽拿手接的游戏,这种游戏在明面上的解释是:锻炼姚长青对于剑气的掌控,同时锻炼公孙羽的“格挡”能力; 而在实质上,这游戏只有一个目的:增加充能进度。 公孙羽相信,这该死的进度条很快就会往上走一走了。 就像姚长青相信这场雨明天就会停一样。 …… “掌门。” 玄武山脉,离火宗。 主峰峰顶,寒碜的半间小屋前一名年轻人对着小屋的门半跪于地。 小屋内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屋门很快被推开,一名满脸疲惫的中年人从门中跑了出来。 这中年人自然是刘武强。 “怎么样?下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刘武强冲到跪地的年轻人面前,但他并未就此止步并将姿态恭顺的年轻人扶起。 他径直走到山崖边四下张望。 夜色苍茫,山下安静祥和,唯有一片属于众多弟子们居所所在的区域里还亮着些灯火。 “掌门!他们仍守在半山!”那弟子朝着刘武强的背影禀报道。 刘武强的背影明显地僵了一下,那弟子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但事已至此,他着实不知如何劝慰刘武强。 这世上应该没有比刘武强更悲催的十宗掌门了。 十宗令明明就在手里,但门下的弟子至少有九成是不认他这个掌门的。 非但不认,而且还喊打喊杀,直把他当做了仇敌。 自高台演讲失败后,近几日来,刘武强以及刘武强的追随者们就被堵在了这山巅之上,山下的弟子们放出话来了:不交出十宗令,就别想下来! “罢了!就让他们守去吧!”交令十不可能交令的,刘武强很清醒。 十宗令在手,他便是官方承认的离火宗宗主,享有一系列特权; 十宗令易主,他便什么都不是了,甚至有遭人囚禁、困杀的危险。 更何况…… “林川回来了没有?”刘武强收回了向山下张望的目光,他转过身来很是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道:“还没有。” 刘武强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脚步匆匆地返回到了小屋中:“等林川回来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报给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若冰清 雨下了一夜。 正如姚长青所料的一样。 被耽误了一夜时间的两人重新打马上路,不过才行了半日便不得不再度勒马暂停行程。 令他们勒马的不是什么“雨水冲毁了道路”之类狗血的意外。 令他们勒马的是一行同样快马加鞭急速奔来的旅人。 “驾!驾!” 这一行人只有三位,他们的性别与服装一样地统一着:清一色的男,清一色的黑灰色绸面外褂包着赤色长衫。 在他们身上外褂的胸口位置更是整齐划一地绣着升腾火焰纹。 这正是离火宗的标志。 不过…… “啧,这不是叛徒们吗?” 姚长青功力比公孙羽深,故他的目力亦比公孙羽强、老花程度没公孙羽厉害。远在十米开外他便已辨认清了这三人的身份,于是他主动地勒住了马。 剑已在手。 面对叛徒,尤其是在狭路上遭遇叛徒,姚长青的反应并不过分。 “别挡路!”三名叛徒眼见姚长青拦在路当中,登时亦是纷纷抽剑,同时座下骏马马不停蹄,似是打着要将姚长青撞飞、踏碎的主意。 姚长青看清了叛徒们的面目,而策马奔驰着的叛徒们却并未及时认出姚长青的身份。 这怪不得他们,毕竟在公孙羽的催促下连日赶路后,姚长青早就被整得灰头土脸了、面目全非了,别说曾经的水柳弟子们,就是让他自己照照镜子他自己都未必能认得出自己来。 三位叛徒所见的仅是一名拦在他们前行路上的、蓬头垢面的老人而已。 根本不足为惧。 “找死!” 眼见姚长青毫无避让之意,叛徒们眼中皆亮起了凶芒。 马在嘶叫,剑光倒映着天光,照亮了这条林间小道。 …… 一刻钟后。 “多谢你们的情报和马匹。” 公孙羽对着被封住了穴道、废除了武功、并被绑在了树上的三名叛徒说着。 哑穴被封的三名叛徒唯有用眼神向公孙羽表达自己的愤恨。 “看什么看?要不是师兄拦着,我分分钟弄死你们!”姚长青对于叛徒的愤恨远超公孙羽的想象。 公孙羽拉住了姚长青:“行了,如果他们的情报是准确,那么留给我们的时间绝对不多了,快赶路吧!” “驾!” 两骑绝尘,穿林而去。 唯有公孙羽的话长留此地:“你们最好祈祷我们能顺利救出薛胜,不然,太阳会给你们答案。” 被绑在树上的三名叛徒们听了直想哭。 …… 想哭的时候能哭出泪来其实是一种幸福。 时光轮转,不舍昼夜,转眼间便已是薛胜遭擒的第三日上了。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在第二日晚间的时候薛胜就已经开始不住地在心中复读《冰心诀》,以《冰心诀》在“安神”上的奇效对抗腹中、喉头的燥热与酸灼。 只是缺少内息襄助《冰心诀》仅仅是一篇朗朗上口的口诀而已,能起到的效果很是有限,甚至不住地对《冰心诀》进行复读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消耗了薛胜的心神、损耗了薛胜的体力。 但薛胜仍旧坚持着复读,因为这至少能让他保持清醒。 清醒地数出、记下、算出万花谷弟子们的行动规律。 “嗤嗤嗤!” 似是被下了“禁止与囚徒交流”命令的看守者们又开始熟练而机械、机械且熟练地点起了囚徒们的穴道,从指尖传回的手感以及囚徒们被点穴时双方的接触所惊醒的眼神中,万花谷的弟子们能够大致地估算到他们剩余的时间究竟还有多少。 “五日内怕是要清理一波祭坛了。”一名年纪较大的万花谷弟子毫不顾忌囚徒们感受地将自己的判断说出了口,不过她口中虽然说着“五日”,但她看向囚徒们的眼神已不像是在看待什么活物。 这眼神若是放在一天前,不,要是放在半天前,赵星定会仰起脸来、一面恶狠狠地逼视着那老女人、一面将他那口白森森的牙齿露给那老女人看。 但现在是不行了。 别误会,不是赵星怂了,而是他的牙齿在半天前已经被上一班次的看守者们毁了个干净。 所以此时此刻的赵星仅能张开嘴来,向着那老女人露出自己嫩红中带血的牙床。 老女人准确地接收到了赵星的怒意,同时精准地对之做出了理解。 随后,她将她的理解付诸了行动。 “#的!牙都被敲光了还不老实?真当自己是什么铁骨铮铮的汉子呐?!我呸!” 那老女人本想将这一口浓痰吐进赵星的嘴里,但她转念一想,还是决定不把这点水分便宜了赵星。 于是她一口痰吐在了赵星面前的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根鞭子朝着赵星劈头盖脸地就打了过去。 “啪!啪!” 好一顿猛抽啊,这老女人直把赵星打得头破血流、打得翻了白眼才堪堪收手。 老女人残暴的行为令众多囚徒们眼冒火光,但众多囚徒们无一例外的都没有选择将自己眼中的火光展露给老女人看。 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屏着气。 薛胜闭上眼,不去看。他在心中默念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嗤嗤嗤!” 老女人殴打赵星的小插曲很快就结束了,随着一阵轻响与刺痛,薛胜于其余众多囚徒们再度被封住了穴道。 只是……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小插曲再短也会占用些许时间,老女人在殴打赵星的时候,薛胜身上被封住的穴道已有些许松动,一丝内力自丹田中泄出,被时刻诵念着《冰心诀》的薛胜以及一直在拟运行着的《冰心诀》心法所捕获。 待老女人再度封上薛胜周身穴道时,这一丝内力得以幸免。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薛胜细心地以《冰心诀》心法滋养这丝内力,并逐渐地以这丝内力为撬棒、缓缓地撬动封住他丹田重穴的力量。 当然了,这些动作都发生在薛胜体内,而在外界看来,这个半大的男孩儿一直垂着头,仿佛陷在昏迷之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硬骨头 “心若冰清……” 可能是一千遍,也可能是一万遍,薛胜默念着口诀。 不知不觉间天空中炙热的炎阳已被星月所替换,而同样的,在不知不觉间赵星又挨了两次揍、薛胜则借机从丹田内再度“偷”出了两缕内力与先前被滋养着的那一缕内力一起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对他的丹田发起冲击。 “心若冰清……” 这三缕自由的内力在薛胜的滋养下已经初具规模,在它们不住的冲击之下封闭的穴道缓缓打开。 丹田得解,接下来是谭中、神门…… 一个接一个的,得到了丹田之气的襄助,薛胜周身被封住的穴道一一得以解开。 眼下,只消运转内力崩断缠在他身上的绳索,他便可以重获自由——而这对他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薛胜垂着头,依托于额前垂落下来的发丝们的掩护,他的目光在周边众位万花谷弟子们身上流转不定着。 守在祭坛上的万花谷弟子共计三名,散在祭坛周围巡视着的万花谷弟子共有九人,不算上再远一点的地方存在着的巡逻小队,只要薛胜稍有异动,他将要面对的便是至少十二人的围攻。 关于“万花谷弟子的水准如何”这个命题薛胜早在失手遭擒的时候就已经验证过了。 一对一,他胜算不小。 一对二,他胜算不大。 而一对十二…… 他觉得要是这种情况真实上演,在此之后他大约就不用走“晒干”这样枯燥的程序了。 “真是严密的看守策略呢……”薛胜在心中盘算着,“完全没有机会……又或者说……只有一个机会……” 计算着时间,同时以内功理顺因长时间被绑而滞涩的血脉经络,薛胜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机会。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终于,他等待的机会来了。 “哟,真是根硬骨头。” 又到了看守者们给囚徒们“加固封印”的时候,也是又到了赵星表演“挨打艺术”的时候。 失去了牙齿,满脸血污,一只眼已肿到睁不开的赵星在穴道开始松动的第一时间转动了自己的脖子,令自己的下巴抬起、准确地指向了看守者中脾气最为暴躁的那一位。 不得不说,赵星拉仇恨上很有一套,不仅是他嘲讽的主目标,祭坛上下几乎所有的万花谷弟子的仇恨都被他吸引了。 “啪!” 当第一枚耳光在赵星脸上炸开的时候,薛胜亦很是巧妙地崩断了自己身上的第一道绳索。 “啪!” 当赵星的脸被打得左右摇摆的时候,薛胜的双手已获得了自由。 “啪!” 当赵星被打得吐出血沫的时候,薛胜已脱离了柱子。 “啪!” 本来在前几次的时候被打到这个程度上赵星就该翻白眼了,而这一回他却依旧坚·挺地以自己的下巴指着施暴者,甚至他还以鼻腔不住地喷着气,发出轻蔑的声响。 这已全然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他疯了吗? 不,当然不是。 他是看见了薛胜的行动,看见了薛胜崩断绳索、重获自由,看到了薛胜探手伸指、于悄无声息间将离他最近的几位囚徒们的穴道一一解开。 “啪!” 当赵星几乎要看见漫天星斗向他坠下的时候,落在他脸上的耳光、落在他身上的拳脚终于都停下了。 十二具由背后受了致命伤的尸体倒在了祭坛上,十余位拥有“前水柳派叛徒、现离火宗弃子”之复杂身份的兄弟们七手八脚地将赵星从柱子上解下。 “快,走。” 这是赵星被解开穴道后说的第一句话,口齿不清如他连说了两遍才把话说清楚。 不过没关系,就算是他不说这话也不会有谁想在此长待,重获了自由的兄弟们手脚意外的麻利,赶在远处的万花谷巡逻队发现祭坛上的异常前便将诸多师兄弟们全数解下。 被绑在这里的数个日夜里,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着脱困之法,各种逃脱方案都在他们的脑中演习了不下百遍。 他们知道,赵星的每一次“找打”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在做着与薛胜一样的事,只是很可惜的,《水柳剑诀》附带的功法不如《冰心诀》好用,若是光靠他们自己,最快最快也得两三天后才能将眼下的这一幕上演。 赵星大概率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走!” 不需要语言,亦不需要手势,在最后一名囚徒重获了自由的那一刻,这群饱受了日晒与饥馑的家伙们以他们平生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冲入了黑暗之中。 而同时,万花谷中警钟大作。 无数的身影从谷中的各个角落中奔出,她们将手中兵刃紧握,高呼着:“犯人逃跑了!” “叮!” 黑暗中,响起了武器碰撞的声音,点点火花,像是小型的闪电将山谷中的一隅剪下。 “杀!” 粗犷且沙哑的声音点燃了兽一般的眸子,堪堪获得自由的犯人们分成了数股,每一股中又分出了两队。 一队逃亡,一队舞着从先前祭坛上倒下的十二具尸体身上收缴来的兵刃,以各种以伤换命又或者以命换伤的方式阻拦着追兵、开拓着生路。 只是…… 粗犷而沙哑的喉已太久太久没有受到过水的滋润。 承载着兽一般眸子的躯壳亦长久地没有得到过食物的补充。 “扑通!扑通!” 不断有人倒下。 倒下的人大多是男性,是曾经的囚徒。 而随着他们的倒下,武器的普及率在逃亡者们中变得越来越高。 但同样的。 逃亡者们逃亡的方向开始越来越偏。 他们并非主动地偏离了他们早早盘算好、计划好的方向,而是被万花谷的弟子们向着某一方向、某一地点驱赶着。 仿佛一群被狼驱赶着的羊。 “不,能……”被两名师弟架着的赵星费力地说着话,他每张一次嘴便有一道血丝从他口中挂下,“被,赶着!” 赵星的脑子很清醒,只是很可惜,周遭的环境太过喧闹,他的话仅被少数几人听在耳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寒 万花谷地势低于地平线,这样的情报大多数人都知道。 但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是,万花谷中地势最低的位置究竟在哪里。 是万花谷深处,那常年香火不断的祖师祠堂? 是万花谷重地,最强武力驻守的掌门居所? 还是那片白花长开之地中,众多弟子们取得生活用水的源头? 尽管猜,要是这群从未有机会、有条件将整座万花谷一寸一寸地丈量过的外来客们能猜得到正确答案,万花谷的掌门人表示她可以立刻把祭坛上的石柱当早饭吃下去。 …… 被围追堵截着的逃亡者们拼死向前,不知不觉间竟是来到了一方岩壁之前。 此时还属夜间,虽然周遭的环境称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也绝算不上亮堂。 是以,几个冲在最前头且刹车失灵的朋友便直愣愣地撞了上去,伴随着几声或沉闷或清脆的声响,他们暂且夺下了“本晚最屈死法”奖。 “跟她们拼了!” 前方乃是绝路,在尝试过已轻功攀岩并荣获失败之后,逃亡者们纷纷调转矛头,准备做他们悲壮无比的最后一搏。 而他们的对手们却根本没打算给他们留下做这最后一搏的机会。 “咔嚓!” 岩壁顶上忽然生出了异响。 “啪嗒。” 一块小得还不如常人指头大的石块从天而降,正巧不巧地砸在了薛胜的左肩上。 薛胜抬起了头。 天空中悬着一轮弦月,不甚明朗的月光照着岩壁,斑斑驳驳。 岩壁顶上,一排身着白衣的女子站着,三人成组地各推着一块大石。 而逃亡者们此刻便站在大石之下。 “冲出去!” 只一眼便令薛胜亡魂大冒、冷汗直流,他顾不得也没时间多解释什么,他甚至没有时间来多发动几个人。 他暴踏着地面,整个人如箭般向着围着他们的万花谷弟子们冲去。 “迎风一刀斩!” 虽然他手中握着的是从万花谷死难弟子手上抢来的短剑,但这并不妨碍他使刀招。 “呼呼!” 风声充斥了薛胜的双耳,他分不清这风声来自哪里。 是前方? 还是后头? 是上面? 还是下边? 没时间去注意这些细节。 “叮!” 清脆的,金属器物相撞中一方毁掉了另一方的声音仿佛带着额外的魔力。 这魔力牵引着薛胜全身上下的血液,牵引着他血液中潜藏着的魔性。 “杀!” 将一名万花谷弟子连剑带人一刀两断,沐浴在血雨中的薛胜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嘶吼。 “杀!” 挣脱了师弟们的搀扶的赵星亦跟在薛胜身后向着包围圈进行了突围。 “杀!” 所有还活着、还提得动武器与腿脚的逃亡者们都尾随着薛胜向外暴起突围。 他们的怒吼声恍如平地惊雷。 然而…… “结阵!” 一道清朗的女声自黑暗中响起,万花谷弟子们在这一声令下后迅速两两结对组出了一个奇异的阵势。 这阵势犹如渔网般将逃亡者们的冲势罩住、化解,并将他们重新迫回了岩壁之下。 “杀!” 逃亡者们还在怒吼,但无论他们的怒吼声有多么的响亮亦无法改变他们当下的处境。 他们的面前是他们突不破的阵法。 他们的背后是他们越不过的岩壁。 他们的脚下是一块块染着鲜血的泥土与石块。 “呼!” 又一颗大石自岩壁上被投下,高度与重量赋予了它骇人的威能,扭曲的风声中充满了肃杀的意味。 薛胜的双眼已是全然的红了,放在以往,如此状态下的他必然会进入疯狗模式,但如今显然有些不同。 作为刚刚冲得最早、冲得最快、冲得最深的人,他不可避免地受了伤:他的两条手臂耷拉在身侧,曾被他紧握着的短剑更是早已不见。唯有两行血沿着他的手臂流淌下来,滴在这被碎石与碎骨覆盖的土地上。 ——直到此时薛胜以及赵星等人才发现,这方土地才是万花谷长期以来处理囚徒的地方。 这里才是万花谷中地势最低的所在,只不过,无数的尸骸与碎石们将这里填得等若平川。 而可以预见的,这里终将成为万花谷中地势最高的地方。 ……如果某个声音没有在这个时候高亢地响遍整个万花谷的上空的话。 “万花谷的杂碎们!敢动我徒弟?!劳资要你们的命啊啊啊啊!” 这声音是如此的响亮,与之相比,先前逃亡者们发出的怒吼恍如萤火之于皓月。 当然了,这也可能只是一种错觉,一种在人即将踏进鬼门关的时候才会产生的错觉。这种错觉常能使人听到他本看不到的东西、听到他本听不到的声音、做到他本做不到的事情。 “这声音……是……”薛胜的眼红得吓人,他仰着头看着那正在他视野中不断放大的巨石,“师傅?” “是……大长老?”赵星靠着岩壁,他于刚刚的突围中当胸中了一剑,虽未当场嗝屁,但光看那双手齐上亦堵不住的出血量,谁都能看得出他已快玩完。但虽然身体已经难以动弹,他的思维却还活跃着。 他认出了这声音。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逃亡者们都认出了这声音。 “大长老来了!我们有救了!”年轻的林师弟是众人中受伤最轻的,不过年轻如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以及赵星等人都是见风使舵、叛出水柳派的叛徒,他更忘了自己这些人的头顶上正有一块巨石急速坠来。 公孙羽或许很强,但远水救不了近火。 “师傅……”薛胜眼中的红略略褪了一些,被他主动停下的《冰心诀》重新运转。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薛胜在众人面前第一次地将《冰心诀》的口诀大声吼了出来,随着他的吼叫,他双足在地上疾踏两下,整个人如飞鸟般冲着已快完成自己使命的巨石跃起。 人在半空,他以腿作刀舞出一招。 “惊寒一瞥!” 他大吼着,似是要吼尽肺中所有的空气。 赵星望着薛胜:“快帮手!” 众多逃亡者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极不整齐划一地冲着半空中的巨石发出了他们此刻能拿出的最像样的攻击。 中天悬着的冷月向着薛胜投来幽幽的光华,似是将力量渡给了他。 “哈啊!” 寒气从薛胜体内溢出,聚于右腿、聚于他的招式中。 “呯!” 在众多瞩目下,他的右腿终于撞上了巨石。 第一百二十章 火光 “叮!薛胜身体损伤值3%。” “叮!薛胜身体损伤值3.5%。” “叮!薛胜身体损伤值……” 系统大神用诚意缺缺的电子合成音单调无比地报着数,很显然,大神的本体必然还在挂机。 “闭嘴!!” 公孙羽感觉在自己老化的血管里都已充满了肾上腺激素。 不知道是不是设计好的,他才远远地望到万花谷耳边就响起了任务即将失败的警报。 于是他座下的马儿就遭了秧,带血的马鞭一次次地抽在了它们血肉模糊的臀上,亏得这两匹马是十宗出品的骏马,否则还真禁不住这番折腾。 不过饶是如此这马儿也已是眼神涣散,嘶鸣声一声低过一声,脚下蹄儿更是散乱,一路上不知有多少次差点冲进灌木丛、撞上路旁的树木。 在一片黑天暗地之中,公孙羽可以说是半靠骑术半靠运气地安然疾驰进了万花谷内,而姚长青就没这么走运了——他的马在跑进谷口的时候失了控地踏进了一片灌木,可能是踩中了尖锐的石子之类的东西,马当场就倒了、瘸了。 失了马匹的姚长青只得施展轻功在公孙羽屁股后头吃灰尘,他一面吃着灰尘一面谏言:“师兄!说实话!我真不建议我们就这样楞着头往里冲!万花谷可不简单!” 他的提议公孙羽自然考虑过,但现在可没时间考虑这么多、这么细。 柔白的、来自弦月朦胧的光亮照不清公孙羽的前路,但…… “飒!” 疾驰之中,忽然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划过公孙羽的脸。 公孙羽下意识地以目光去追寻光芒的来源…… “看!那边的岩壁!不!是看岩壁那边!”公孙羽向着远处的岩壁指去。 姚长青依言向那边投去目光,他的那对比公孙羽好上一口气的老花眼看清了岩壁上与岩壁下此刻正上演着的一幕。 岩壁上,一块巨石被众多穿着白衣的女子推下。 岩壁下,数十道身影随着一位少年郎身后一齐自身而上、迎向坠下的巨石。 少年郎的身上闪着晶光,恍如扑火飞蛾翅上闪耀的鳞粉。 “惊寒一瞥!” 少年的声音,即便是隔着足以令公孙羽视野模糊的距离也是那样的响亮。 作为回应,像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一般的,公孙羽运足了内气,发出了霹雳般的大吼:“万花谷的杂碎们!老夫要活撕了你们!” 公孙羽与姚长青两人直愣愣地冲进谷口的行为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而在万花谷中应该没有哪一个人在视力与听力上会败给这两位老年人,所以,理所应当的…… “唰!” 平滑的风声仿佛只是林间寻常的风一般,但在这风声乍起的同时,公孙羽座下的那匹骏马一个踉跄、往前便倒。 “暗器!师弟小心!” 公孙羽早早就抽刀在手,应该说他的运气不错——在马倒下的同时他持在手中、护在胸前的刀上传回了一股大力,将他击得倒飞了出去。 好大的劲道! “唰唰唰!” 公孙羽人尚在半空,而平滑的风声却再度响起,在夜色的掩护下公孙羽无法凭借他的老花眼捕捉到暗器的轨迹,更罔论寻到发出暗器的人身处何方了。 所以……应对的方式只有…… “格挡!” 随着技能的发动,公孙羽手中的刀恍如诞生出了属于它自己的意识一般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奇诡的轨迹。 “叮叮叮!” 奇诡的轨迹恰到好处地将黑暗中所有射向公孙羽的暗器——甚至将一些本来并没有指向公孙羽的暗器都一股脑地全数挡了回去。 “呜!” 黑暗深处传出了一声痛呼。 “找到你了!” 公孙羽的耳朵还不至于钝到将这声痛呼忽略,他前脚才落地便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件大杀器。 “我让你丢暗器!” 这件大杀器长得很是朴素:厚实的底座,圆润的尖端,配着足有两双手掌宽的口径。 这是一门炮。 “吃我一炮!” 自战过三宗并取得险胜后公孙羽私下里可是有深刻地反思过,而这门炮便是他反思之后的成果。 火力才是硬道理! “呯!” 炮弹出膛,落入黑暗深处,激起一片火光。 “再来一炮!”公孙羽将发射完的炮筒收回储物戒中,同时他的手中又出现了一门新的火炮。 “呯!” “再来!” “呯!” …… 公孙羽于五个呼吸之间连切了六次武器,一共五枚炮弹被他打入黑暗深处。 哦,不对。 现在已经们有什么“黑暗深处”了,在五枚炮弹的通力合作下万花谷的谷口已然燃起了一片火海。 “哈哈哈!再丢暗器啊?再丢啊?!”公孙羽看着眼前的火海,抚须大笑。 一旁的姚长青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家师兄的狂态,虽然他还没有不识趣到要打断公孙羽的“骄傲”,但在某些事情上,他还是必须开口的:“……那个……什么……大师兄……人在那边……” 公孙羽的狂笑骤然一停,随后他缓缓地朝姚长青贴心指出的方向看去。 他看见,在火海的隔壁,万花谷入口处西侧的岩壁下,一道浑身笼罩在黑纱之下的老妇正用一对含着煞气的眼睛望着他们。 好嘛。 打偏了。 “刚才只是一个意外。”公孙羽打了个哈哈,试图将自己的尴尬掩饰,“师弟,你来拖住她,我去救人!” 说完公孙羽终于朝着正确的方向开了一炮,不过这一批的火器炮弹飞行的速度都不怎么快,所以这一炮只是轰塌了老妇身后的岩壁而并没有能让闪避天赋点得不低的老妇受创。 而老妇敏捷的闪避、干净利落的侧翻动作亦告诉了公孙羽:第一,他刚开始的时候可能并没有瞄错位置;第二,这对手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摆平。 即便是这个对手身上可能已经负伤。 他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灭派的。 “交给我吧!” 姚长青二话不说就从储物戒中掏出了…… 一架造型古朴的多管机枪! 没错,自从在上次对战三宗之后,姚长青这个年纪一大把的家伙就觉醒了“男人的浪漫”。 他深深地爱上了火器。 “嗒嗒嗒~!” 火光如海,弹幕如雨,今夜的万花谷局势严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螺旋升天,法力无边 “惊寒一瞥!” 以腿为刀,斩出寒劲。 一招之下,且不说巨石如何如何,薛胜本人倒是先因为反震之力倒飞了出去。 力的作用是互相的。 这真是条真理。 不过…… 薛胜可不是朝着水平方向倒飞出去的。 他是朝着竖直方向——说的直白点,他这一式“惊寒一瞥”恨恨地砸在了巨石的顶部,借着这一式的爆发以及巨石作跳板,薛胜成功地跃上了岩壁顶端。 “擒住他!” 万花谷弟子不是傻子,早在薛胜从巨石上借力跃起时她们便已经在薛胜可能的着陆点上等着他了,只可惜这一点早在薛胜的计算之中。 “惊寒一瞥!” 脚尚未沾地,薛胜招式再发,一招之下足有五名万花谷弟子被他踢落岩壁。 但也仅是如此了,连续的逃亡与激斗再加上刚刚两记重招,此刻的薛胜已是强弩之末。 只是…… 因先前的‘惊寒一瞥’而残留于空气中的寒气迅速地凝出了细小的冰晶,弦月的光斜着照下,这些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冰晶们反射着月光,如气如霰。 落在周围的万花谷弟子眼中,这仿佛就是…… “真气外放……先天……?”有人发出了惊呼。 没错,作为《傲寒六诀》的特效——寒气,乍一看去从卖相上来讲的确像极了外放的真气。 “哼!” 薛胜傲立当场,以自己的下巴斜指着岩壁上剩下的万花谷弟子们,伴随着方才被他踢下去的五名女子的惨叫声,他的神情仿佛带着可怖的杀气。 这“杀气”与‘惊寒一瞥’残余的寒气混在一起,令离他最近的几人不禁打了个寒战,一时之间竟是不敢上前与薛胜对敌。 但“一时之间”毕竟只是一时之间,很快的,局势就有了变化。 “姐妹们!他不是先天!如果他是先天的话绝先前不至于被我们拿住!”反应快的人已经反应了过来,而反应慢的人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又是一名女子尖声道:“是啊!他身上还负着伤!若是他有先天实力,又怎会被我们围逼至此、又怎会受伤?” 雪亮的眼光往往只会迟到而不可能缺席。 天知道此刻的薛胜是多希望这眼光能缺席一次啊。 “完了。” 薛胜的气势霎时崩塌。 雪亮双目的拥有者们磨刀霍霍,步步紧逼:“姐妹们!剁了他!” 然而,她们雪亮的双目到底是迟到了那么一会儿会儿,而就是这么一会儿会儿的时间便足够令很多事情发生。 比如,足够让一名被即将发生的财务损失逼红了眼的老者疾奔入场。 “休伤我徒!” 公孙羽发誓,他已经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 头顶着个“6”的他不但是催动了全身的功力,而且还创造性地在这个“6”上加了一笔——翻译成通俗的说法就是:他把一只依螺旋桨展开的忍义手固定在了自己的发髻上。 螺旋升天,法力无边。 凡是今夜目击了公孙羽扶摇直上、直抵岩壁顶端的人脑中都莫名地跳出了这八个字。 很形象的八个字。 不过相比于脑中跳出八个字的同志们而言,公孙羽的脑中只有一个字:“痛。” 头皮都快裂了! 借着这股痛,也借着自己心头的怒意,公孙羽人在半空即挥出了一式“惊寒一瞥”。 与薛胜这个中二青年不同,公孙羽在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喊招式名给对手听的恶习。 “唰!” 一刀,造出十具冰雕。 持着兵器向薛胜逼近的万花谷弟子们保持着她们那一刻的动作与表情僵在了原地。 “真气外放!凌空虚渡!他是先天!”大概是先前“叫破”薛胜先天身份的评论员再度发威,岩壁上的众万花谷弟子们纷纷持剑后退。 但她们并没有退出去太远。 毕竟,她们中还是有一些人拥有着雪亮的眼光的。 “什么凌空虚渡!分明是他头上的那个怪东西在起作用!他不是先天!姐妹们!结阵!并肩上!”有人高呼。 “上!弄死这个装神弄鬼的老神·棍!”有人已经冲了上去。 面对极具万花谷特色的、花里胡哨的阵法,公孙羽收起了刀掏出了炮。 “轰!” 评论员们和雪亮的眼睛们都失了声。 世界清静了。 公孙羽将一只玉瓶丢到薛胜怀里,玉瓶中装着上好的、连他自己都不舍得用的金疮药:“自己抹上!” 自知惹了大麻烦的薛胜毫不脸红,更罔论有什么愧色:“师傅,我手受伤了,动不了。” 公孙羽横了他一眼:“能耐了啊,学会留书出走了啊!” 说着他便将薛胜当日留下的书信丢在了对方脸上。 “等回去之后,我非罚你面壁思过不可!不面足三年不准出来的那种!”公孙羽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对于门派奖惩制度不熟的问题——像薛胜如此胡作非为的,岂是区区“面壁思过”下就可放过的轻刑犯?废除武功都不为过啊! 当然,这也可能是公孙羽单纯地在护短而已。 “啪!” 公孙羽一面训着薛胜一面伸手自十具“冰雕”的腹部一一拍过,每次皆停留五到十息不一。 对于他自己而言他是知道自己这是在催使“吸星”填充下充能进度条的,而对于薛胜而言则是完全没看懂公孙羽的这番动作有何意义——当然了,也幸亏薛胜现在还是个知事甚少的少年,不然在他眼中公孙羽的这番动作怕是将要变得“大有意义”了。 “一群水货。”公孙羽吸干了“冰雕”们的功力,从他的评价来看充能进度条应该还是没什么动静,“就是这群水货把你伤成这样的?” 薛胜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不过他很快就转了脸色。 他向公孙羽正色道:“师傅,申姐姐被她们关起来了。这群可怕的怪女人们先前把徒儿绑在祭坛上、打算将徒儿晒死,申姐姐落在她们手里可就太糟了!您可一定要救救她!” 随后,薛胜顿了一顿,又开口道:“还有……下面的那些……师……人们,师傅,求您也救他们一救!” 薛胜本是想说“下面的师兄弟们”的,但话说到嘴边他还是想起来这群人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师兄弟了,于是急忙改了口。 但他的改口并没有什么作用,无论用什么称呼也好,那群人曾经做出的选择都不会因此而被抹消。 岩壁下,万花谷弟子们对于逃亡者们的围杀依旧在继续着,即便是头顶的落石威胁被解除,逃亡者们的覆灭亦只是时间问题。 公孙羽站在岩壁顶端,看着逃亡者们的垂死挣扎:“让为师救申莫愁没问题,但救这些人……没门!” 他的声音中饱含寒意,语调更是斩钉截铁。 但他万万没想到,下一刻他便必须自己打自己一个嘴巴子。 因为…… “发布任务:救下赵星等水柳派叛徒,每救出一人,奖励1单位‘玄武灵液’。” 系统大神的声音极其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王见王 “说实话,我是真不想救这种人。”公孙羽嘴里这样说着,但放到行动上他却是果断非常地掏出新的火炮朝着下方由万花谷弟子结成的包围圈开了一炮。随后,他更是纵身一跃,冲下岩壁。 “这群人……老夫今日保下了!” 空心的、包入了火药与铁屑的炮弹掀翻了一片人,而公孙羽的警告则令万花谷弟子结出的整个阵势为之一顿。 “大长老……” 自薛胜跃上岩壁后已过去至少百来息,地面上的逃亡者们在这百十息内已伤亡过半,而大约是出于对于赵星地位的认可,这个一看就知道是属于那种“就算及时救治怕也会留下后遗症”、“出气快多过进气”的重病号竟是幸存者中的一员。 此刻他看见公孙羽自岩壁上跃下、挺身挡在自己这方众人的面前,心中之复杂实难向外人表露。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他早不具资格喊的称呼。 公孙羽哪有心情睬他,他此次出发援救薛胜时虽已出于谨慎将一应能带在身上的道具全带上了,但受限于储物戒指的容量以及他之前并没有全心全意全速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赶工的原因,在历经了几度交战(尤其是谷口放空枪事件)后,他已开始不得不开始精打细算。 而在岩壁上耽搁了百十息后的他更是在跃下岩壁的同时注意到远处的谷口处本一直响着的枪鸣声停了。 姚长青怕是已经将弹药挥霍一空。 但……问题不大。 公孙羽相信姚长青的江湖经验,即便是做不到伤敌也够做到自保。 而且…… “爬上去,然后逃走吧!” 公孙羽在跃下岩壁前将一根绳索系在了岩壁顶端的一方巨石上,这绳索足够长,直垂到地面。 他将这绳子随手丢给了离他最近的一名逃亡者手中,此人登时会意。 “林师弟!带赵师兄先走!” 此人抓着绳索、拉着那曾经目光拽拽的少年,两人合力一齐负着赵星向上爬。 “奸人休走!”万花谷的弟子素质真是牛,牛到让公孙羽都有些羡慕了,他自问若是自家水柳派与万花谷易地而处,自家的弟子怕是不会这么有有勇气。 不过公孙羽只羡慕她们的勇气,却并不羡慕她们的智商。 他斜着眼看着这群因涉世不深而存了一肚子勇气的姑娘们,表情说不上轻蔑但也绝称不上尊敬。 因先前使用忍义手充当“竹蜻蜓”玩飞行特技的缘故,公孙羽的发髻散了,随着他斜眼的动作,几丝头发自他鬓旁滑落,似是一道信号。 开打的信号! “姐妹们!上!”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万花谷的弟子们可没卖公孙羽半点面子,当下并肩就上。白花花的剑刃映着天上弦月的淡光,晃得人眼发花。 “找死!”双方距离太近,公孙羽弃了动用火炮的打算,转而舞起了一直被他持在手中的刀。 “飒!” 刀落,造出十几具冰雕。 “嚯,还来吗?”借此一刀之威,公孙羽抽空掏出了一尊火炮扛在肩上。 眼见周围的万花谷弟子们依然有跃跃欲试的样子,公孙羽好心地提醒道:“我没对这些人下死手,但如果你们不马上把她们挪到温水中去,她们可就死定了。” 此言一出,顿时,周围的万花谷弟子们纷纷犹豫了起来。 公孙羽背后的众多逃亡者们便在万花谷子弟们的这阵犹豫中陆续攀上岩壁。 救援任务似乎比公孙羽想的简单,二十来份的‘玄武灵液’似乎已经稳稳地落在公孙羽兜里了。 但无论是从系统大神一贯的尿性上来思考还是从万花谷方面的态度来看事情怕是都不该如此简单。 公孙羽仍严阵以待着。 于是,似是呼应着公孙羽的“期盼”似的,不久前才在万花谷谷口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风声骤然响起。 “唰唰唰!” 凄烈风声刺得耳痛,而与风声几乎同时袭到公孙羽面前的还有那穿着与夜同色衣衫的老妇。 没时间去思考、去追究这老妇究竟是从何处袭来,更没时间让公孙羽去发问姚长青现下如何。 时间只够他运起手中的刀,依仗“格挡”技能应对袭来的暗器与老妇。 “叮!” 暗器被尽数挡下、弹飞,而老妇则在公孙羽的刀锋触到她之前反跃回了包围圈之外。 “师傅!” “掌门人!” 众多万花谷的弟子们将黑纱老妇的身份叫破,这群涉世不深的女孩儿完全没有注意到黑纱老妇面上闪过的一丝不悦。 不过她们够走运,现当下黑纱老妇没工夫教训她们。 黑纱老妇,或者说是万花谷谷主的双眼紧盯着公孙羽。 “阁下应该就是水柳派的公孙长老了。”真是难得万花谷谷主看起来也是有着一把年纪了,这记忆力倒是很不错,仅仅是在数日前听了薛胜所说的一段简短的自我介绍,她却是记下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公孙长老,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的修为确实了得,但这绝不能成为你擅闯万花谷、滥杀无辜的依仗。” 不愧是一派之长,能把话说得如此得体,能在表明自身态度的同时将过错一股脑地推到对方头上,厉害,厉害。 公孙羽丝毫没有为这老女人的言论所限制:“拳大为尊,多说无益。” 他对万花谷谷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他已先行催动了一直没被他塞回储物戒指中的火炮。 “轰!” 一炮,激起冰屑无数。 “呵,虽然我早知道这玩意儿基本上伤不到你,但我真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防御我的炮弹。”炮弹爆炸的巨响尚未淡去,冰屑亦尚未落回地上,公孙羽的嘲讽便已响起。 在他对面,纷飞的冰屑之雨下,黑纱老妇冷然立着,而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本不在炮弹飞行轨迹上的众多“冰雕”们则被动地挪了位。 向她们施加了这一被动的正是冷然立着的黑纱老妇。 “众弟子听着!往西面追!祭品们今晚一个都不准走脱!”站在逐渐融化的冰屑中,更站在逐渐泛红的土地上,黑纱老妇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支穿云箭 公孙羽不是来讲道理的。 毕竟他自知自己的宝贝徒儿定然是犯了事儿了、惹了人家万花谷了。 但那又怎样? 谁叫薛胜是他徒弟呢?(谁叫系统大神发布了惩罚性任务呢?) “唉。” 一声长叹,面对着得到了指令、开始各自行动的万花谷弟子们以及挡在他面前的万花谷谷主,公孙羽是满脸的无奈。 公孙羽将尚在冒着烟、看起来已经报废了的一次性火炮收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老夫真不想造这么多孽啊。” 他的话令万花谷谷主面色微变。 说实在的,今晚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令万花谷谷主很懵。 她们只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栖身一隅,然而先是持着令牌的“十宗弟子”跑来宣布征税,再是自家弟子招惹来的野男人跑来玩潜入,要不是自己足够机警,偌大的万花谷几乎毁于一旦。 在不惜囚禁了与自己意见不同的师妹、弟子后,好不容易把两批外来者都收拾妥帖了,她本以为万花谷的祸事能就此告一段落、往日平和安逸的生活能逐渐回归。 但她错了。 打了小的,惹来老的。 万花谷谷主下了狠心:“今夜,我要将你们一网打尽!” 然而,就在她下定了决心、甚至颁布了命令后,令她更懵的情况发生了: 在她恨恨的目光中,她面前的公孙羽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这个看起来就格外欠揍的老头儿说。 “一?”万花谷谷主没明白公孙羽的意思,但无论是决心留在此地与公孙羽进行一场王对王的对决的她还是被她命令了去阻击逃亡者们的万花谷弟子们都为之一楞。 “一招。”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孙羽做出了解释,“今夜的杀戮已经太多,老夫厌了。” “一招,定胜负吧。”公孙羽半伸着手臂,他手中的刀半指着天月半指着万花谷谷主。 “呵呵。”万花谷谷主——那穿着黑纱的老妇笑了,她的心腹弟子们也笑了,这笑中充满了怒与嘲。 是啊,今夜的杀戮已经太多,尤其是万花谷方面。即便只是老妇粗粗估计,即便只是折损在公孙羽一人手中的万花谷弟子便已不下三十人。 三十人,对于一个避世避进了谷底的门派而言已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更罔谈先前的逃亡者们在逃亡的过程中造成的损失。 算着这笔账,万花谷谷主的心都在滴血。 所以…… 厌了? 你有资格说这风凉话? 公孙羽自然也知道自己不够资格、知道自己这话很没有说服力,所以他很快就丢出了属于自己的砝码。 公孙羽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竹筒举过头顶,单手发劲,生生将其一端捏碎。 “嗖~啪!” 被捏碎的竹筒自其完好的一端中射出了一道焰火,这焰火迅速攀升到距离地面足足百丈的位置然后炸成了一朵硕大的烟花。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此时公孙羽的台词才堪堪传入众人的耳中,“你们该不会蠢到认为我们今晚就来了两个人吧?” 似是为了验证公孙羽的话一样,远处的天空中亦响起了怪声: “嗖~啪!” 一朵烟花绽在了远空中。 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 三朵烟花绽出的光辉一时间竟将中天弦月的光也盖了下去,而在三朵烟花所绽出的光辉下,万花谷众人的脸色比弦月的光色更白了三分。 得到了阻击命令的万花谷众弟子尽数折返了回来——不止是她们,还有越来越多的、先前不知是藏在何处的万花谷弟子们亦赶了过来。这些弟子们成半包围状将公孙羽围了起来——当然了,她们中最勇的那位亦是与公孙羽保持了至少五丈距离。 公孙羽立在人群前抚须而笑:“这就对了嘛。” 万花谷谷主脸上面色极差:“阁下好手段!” 在她的心中已将先前申莫愁的遭遇、早前薛胜的潜入与今时今日公孙羽的到来、“千军万马来相见”的事实联系到了一起。 这是一次有预谋、有准备、策划周密的行动!其目的,怕是…… 夜风飒飒,吹得众人衣袂翻飞。 万花谷谷主持剑的手开始发抖,而她的弟子中聪慧些的亦发起了抖。 “怎么样,考虑下老夫先前的提议,如何?”公孙羽其实也有些发抖,但好在《冰心诀》坚守岗位,才不至于让他露了丑态。 万花谷谷主沉默了。 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上——不,应该是说从一开始,从申莫愁与薛胜抵达万花谷的那一刻起——不,应该是从那群带着十宗令牌却称公孙羽为“大长老”的人到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没有了选择。 这一切,都在眼前的这个老头子算计当中吗? 万花谷谷主抬起了手。 她的手中没有剑。 她的剑在她抬手之前就已被她丢在了地上。 “我输了。”这个老女人的语气里满是无力,与她一样无力的还有她身后的一批聪慧的弟子们。 聪慧者的反应总是快人一步,而那些常人们以及慢人一步的愚者们却很是摸不着头脑:“师傅!” “不必多说了!阁下好算计!今日是我们败了!”老妇这样说着,她直视着公孙羽的眼睛,“现在,阁下可以说说你的目的了吗?万花谷中究竟有哪样事物引起了阁下的兴趣?” 公孙羽微微将刀垂低了些,说实话,万花谷谷主的表现出乎了他的意料——在他原本的预计中接下来必然会有一场针对于他的苦战,毕竟对于“陷入了包围圈”与阴谋当中的万花谷,拼尽全力劫下孤身一人的敌方头头才该是最优解。 “哪样事物吗……?”公孙羽临场思索了一下。 他知道的,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若是他不能说出一样切实存在、而且足够分量的事物来支撑起那三朵烟花背后的“千军万马”、支撑起出动“千军万马”的理由,那么,自己的谎言、自己的计策怕是会毁于一旦。 但他是真的想不出那件足够分量的事物啊…… 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公孙羽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居然问‘哪样事物’?哈哈哈!” 他笑了很短暂的一小会儿便停了下来。 用单手掩着面,公孙羽仰着头、略微撩起自己额前的一丝发,以一只眼透过指缝作睥睨状看向万花谷谷主。 “这样的问题,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公孙羽将皮球踢了回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淡红 在以武为尊的世界里本就不存在“道理”这种东西。 而如果真的要说存在什么道理的话,也就只有“拳大为理”这一条而已。 现在,是公孙羽的拳头比较大——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天很快就亮了,它亮得如此之快,以至于经历过黑夜的人转头回望的时候抑制不住自己的疑心:昨日的夜,真的有那么长吗?昨日的夜,它真的存在过吗? “别看了,走罢。” 公孙羽拍了拍申莫愁的背,将这个还在回望着万花谷的女子拍醒。 昨夜的行动以公孙羽方面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当然了,大获全胜并不意味着一帆风顺。 顺着申莫愁的目光,公孙羽无可避免的也朝着万花谷方向飘去一眼。 朝日早早地将大地照亮,躺在朝日之下的万花谷,似与往日一般安谧。 唯有谷口处,零落满地的素兰诉说着昨夜的不平常。 …… “这样的问题,你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公孙羽说出了他最不具底气的话。 然而他最想不到的是万花谷谷主居然把话接住了。 万花谷谷主面现沉思之色:“原来……是为了‘那个’吗?” 公孙羽当时就愣了——‘那个’是哪个?朋友,说清楚点会死吗? “没错,就是‘那个’。”公孙羽硬着头皮往下顺。 “‘那个’啊……”万花谷谷主依旧语焉不详着,随着她不甚清晰的语句、混在其中的是隐秘的风声以及一双透着杀机的眸子。 暗器! 公孙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来不及做其他选择,他唯一来得及做的只有将刀横着挡在自己的面前,以刀面护住脑袋。 于是…… “噗噗噗!” 数声闷响于公孙羽胸前作起,闷响声中,公孙羽双脚不受控地拖着鞋底直滑到背抵岩壁。 好大的劲道!好狠的手段! 然而这还不算完,公孙羽的后背才触到岩壁,下一瞬,重回万花谷谷主手中的短剑尖便几乎已贴上公孙羽的前额。 …… 不过…… “就只有这种程度吗?”万花谷谷主眼中泛着寒意。 “你果然这样干了!”公孙羽眼中泛着精光。 不过隔着由公孙羽手中的刀,这两只攻于算计的老狐狸并没有能在这一刻达成“确认眼神”之成就。 这一刻,无论是公孙羽也好还是万花谷谷主也好,被他们所共享的只有一声略显刺耳的金属撞击之声。 “当!” 宽厚、结实的‘雪饮刀’刀面狠狠地击中了万花谷谷主手中锋锐的短剑。 “格挡!” 技能发动,自双方初次交手至今,滑溜异常的万花谷谷主终于第一次的正面吃下了公孙羽的反击。 她发动突袭时为保成功,催使的是几乎十成的功力。 而如今,以十成功力发动的一招突袭,被毫无保留地返给了她自己。 “呯!” 地面上立时多了一道深痕,深痕的尽头是一个深坑,而前一刻还怒瞪着眼、杀机迸发的万花谷谷主此刻便蜷在其中。 “呼……” 公孙羽缓缓令自己的背脱离岩壁,在天空中弦月散发的光的照耀下,周围的万花谷弟子们可以看清这个老人身上的异常:他的胸膛不正常地向内凹陷着,以至于他不得不佝偻着背。 但是诡异的是,他的胸前没有一丝血痕,倒是他的嘴边挂下了一抹微不可查的血丝。 公孙羽很快便自行揭开了谜底:他扯开胸前的衣衫,将一块已变了形的铁板从胸前取下。 “手劲可真是大呢。”公孙羽看着铁板上的三处凹陷心存后怕。 要是万花谷谷主的手劲再大一些…… 后怕是无用之物,公孙羽提着刀,踏着散漫的步子走到了蜷在坑中、动弹不得的万花谷谷主身边。 “啧。”他已刀尖将万花谷谷主那张苍白的面孔挑翻过来、与自己对视。 “你输了。”他宣布。 在公孙羽做出这一整套动作的同时,其余的众多万花谷弟子们悉数静默着,活像是集体被人点了穴。 平日里被她们奉若神明的掌门人倒下了,在这样的冲击之下,她们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足为奇。 “还有谁?”受伤、晕死过去——抑或只是出于不愿面对败北事实的羞愤而闭着眼的万花谷谷主对于公孙羽的一应行动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于是公孙羽提出的问题无人能答,亦无人敢答。 直到这一刻,公孙羽方才确认了自己的胜利。 …… “不愧是大师兄!”马队——嗯,马是先前被万花谷扣下的离火宗马队的马,队是由逃亡者们组成的队。 骑着本属于赵星的高头大马,姚长青一马当先地处于队伍的最前端,从昨夜得胜会师后他便一刻不停地、毫不客气地赞颂着公孙羽。 “低调,低调。”公孙羽有一下每一下地催着座下骏马,说话间他不时地会打个哈欠并借此很自然地用手捂一下嘴。 跟在公孙羽马屁股后头的薛胜走位略显怪异——他似是这辈子都没骑过这么神骏的马匹一般,在他的驾驭下,他座下的马时不时就往公孙羽身边挤。而若是有心人留意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往前挤的时机十次里头有九次与公孙羽打哈欠的时机保持高度一致。 “姚师叔!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赵师……赵星他伤得很重,亟需医治。”薛胜又往前挤了一次,他口中催促道。 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这话,姚长青登时面露怒色:“催什么催?就是他重伤而死又关我们什么事儿?” 说着他还往地上猝了一口。 薛胜对于姚长青的态度倒是毫无意外,他只是继续保持着与公孙羽几乎并驾齐驱的位置上再度为赵星说话:“在被万花谷囚禁的时候其实是对亏了赵星……” 然而他的话尚未能说到一半便遭了打断。 “不必多言。”打断他的是公孙羽。 “是。”于是薛胜略略勒马,退下。 只是在他勒马之际却是担忧地看了一眼公孙羽仿佛自然地垂在身体一侧的左手。 在公孙羽的左手掌心处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充能3% 公孙羽一行人不间歇地赶路,不过大半日光景,他们便抵达了早些时候曾发生过“夺马”事件的树林中。 被绑在树上的三人依旧留在原地,他们在见到公孙羽一行人之时的第一反应是惊慌,第二反应是惊喜。然而,两度惊过之后,剩下的便只有黯然。 这三人的武功已失。 “我们在此修整一下。”公孙羽没有理会被绑着的三人,亦没有理会跟在他身后的、才脱难不久的水柳叛徒们。 他只是拉了拉姚长青的手,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声音轻得如同蚊鸣。 而直到此时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的姚长青才发现,公孙羽的脸孔白得像纸。 迟钝的姚长青不由得低呼:“大师兄!你怎么了?” 怎么了? 用得着问怎么了吗? 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吗? 一夜,三次格挡加上至少两次的“惊寒一瞥”,再加上记不清数的轻功腾挪——即便是忽略掉在这一夜前公孙羽已经多久未曾合眼了,再忽略掉他如今的这一大把年纪,此等消耗亦足以令最最精壮的小伙子累趴下。 更何况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被忽略。 昨晚战毕万花谷谷主后公孙羽便已经到了极限,而自那之后他所走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在挑战、突破这极限。 就如一部没了油却硬被驾驶员驱使着的汽车,往前的每一厘米中都含满了油门以及车体零件们的哀鸣。 但,他必须向前。 但,他不能停下。 直到彻底脱离万花谷的势力范围。 薛胜与姚长青一前一后地将公孙羽扶下了马背,而此时他们才发现:公孙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办到的,他将自己的双腿与马鞍绑在了一起。 “……”公孙羽没阻止这两人的动作,更没有对这两人多说哪怕一个字,他只是大睁着一只眼、虚眯着另一只。 被他大睁着的那只眼中血丝密布,他的嘴角更是缓缓渗出一缕鲜红。 他被扶到了一棵树下,倚树而坐。 “大师兄!”姚长青搭了一下公孙羽的脉,随后面色大变地将公孙羽的衣襟解开。 之间在公孙羽的胸口处不甚齐整地布着三处淤青,淤青之下的肌骨已微微变形。 二话不说的,姚长青提气伸掌便打算输真气给公孙羽,但公孙羽却费力地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 公孙羽用手指指了指姚长青的背后。 在姚长青的背后,是同样被松了绑的三名水柳叛徒,以及围在这三人周围的水柳叛徒们。 他们当中已经有人提起了兵刃。 解决了危局,曾经的合作者便构架起了下一场危局。 露出了颓势的公孙羽没有引来万花谷的追兵,而是引来了白眼狼们的围剿。 很好,很江湖。 那就江湖吧! 姚长青从储物戒中掏出了昨夜未用完的火器——这是他节省下来的宝贵存货。 “留……活的……” 在姚长青开火前,公孙羽用他那带血的口齿艰涩地讲。 他的口唇上满是牙印,舌尖更是还在冒着血。 一路上,他便是以这样的手段令自己保持着清醒的。 “好。”姚长青的脸上如同裹上了一层寒霜。 “砰砰砰!” 枪声在树林中响了起来,不过很快的,枪声便停了。 在一阵需要打马赛克的音效以及画面后,公孙羽在姚长青的辅助下艰难地将自己的手按上了叛徒们的丹田,随后又是一连串的需要打马赛克的画面。 “拿着水柳派的东西来对付水柳派?”公孙羽从最后一名中枪倒地的水柳叛徒身上抽走自己的手掌的时候这样说着。 “大长老……”赵星是众多水柳叛徒中为数不多的、没有被姚长青击倒的,他亦是刚刚少数几个没有提起武器的——当然了,他伤得不轻,确实也是没有动武的能力。 “有话要说?” 可能是因为得到了短暂的休息,公孙羽的体能稍稍恢复了些,他的口齿稍稍清楚了些。 “我不想欠水柳派任何东西。”赵星的语气很平静。 “我也不想欠你们的东西。”一直守在赵星身边的倔强少年——林师弟亦这样说。 “还有我们。”紧随着林师弟之后,剩余的、还能站着的水柳叛徒们皆是这般说辞。 还不等公孙羽说什么,薛胜便挺身挡在了众多叛徒之前:“师傅!弟子此番能逃得命来,赵师兄功不可没……” 公孙羽先是无奈地看了薛胜一眼,然后对着赵星等人说:“你们走罢,从此以后,水柳派与你们再无瓜葛。” 赵星愣了一下,扶着他的林师弟也愣了一下,随后,他惨笑了一下:“是……” 公孙羽感觉赵星的这一声“是”中含着非常复杂的意味,但他懒得去理解,也没有时间去理解因为…… 早在抵达此地的时候公孙羽便收到了系统大神的提示音:“任务:‘救下赵星等水柳派叛徒’完成,发放25单位‘玄武灵液’,是否立刻领取?” 正是因为听到了提示音,公孙羽才敢停下赶(逃)路(跑)的步伐。 而在他以‘吸星’吸干了十余名心存歹意的水柳叛徒后,系统大神又发出了第二声提示音:“‘充能’进度已达3%,随机奖励生成中……” 充能的进度条终于往上涨了吗? 连续收到两个好消息的公孙羽变得大度了很多。 得了赦免的水柳叛徒们带着伤者们离开——不,已与水柳派再无瓜葛的他们已全然地只剩下了“离火宗弟子”这一身份,而这一身份是否能得到离火宗方面以及他们自己的认同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存在于各人的心中,只是,似乎没有人原意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将答案说出。 “呼……”待得赵星一行人尽数离开后公孙羽身子一歪,很是干脆地将自己的大部分重量交给了搀扶着他的姚长青以及薛胜,同时他看了一眼姚长青,“别楞着,快助我疗伤啊。” “哦。”大约是几日奔波下来让姚长青的脑子更加迟钝了,这个老头儿变得有点像算盘珠子,拨一下才会动一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去?肃静! 公孙羽伤得不轻。 无论是在透支以及疲劳中积累下的暗伤,还是在万花谷一战中受的明伤,都不轻。 但再重的伤也无法阻拦他开宝箱。 借着夜幕,也借着解手的借口,公孙羽寻了个僻静的所在联系上了系统大神。 “领取任务奖励。”念头初生,公孙羽手中便多了一堆东西。 25瓶瓷瓶装(好抠,连个玉瓶都不给我)标准单位‘玄武灵液’,外加一枚玉简。 这便是全部的任务奖励品。 对于‘玄武灵液’,公孙羽没什么好说的,更没什么好看的,大手一挥、往储物戒里一送就完事儿了。 而玉简嘛…… 昏暗的夜色让公孙羽无法完全看清他手中的玉简,而他都是找了借口单独溜出来的了,自然也没可能带着容易引人注目的火把——不过就算他能看清楚玉简的外观又能如何?内容物到底是什么可不是能凭肉眼分辩出来的。 “呼……吸……” 公孙羽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果断地将玉简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去!” 下一秒,他的惊叫激起了满林子的鸟。 …… “我去!” 就在公孙羽喊出那经典台词的时候,万花谷中也回荡起了这经典之声。 全万花谷的人都围在祭坛边,一具又一具死难者的尸体被堆在祭坛上,堆在黑纱老妇的脚边。 “谁愿去追杀敌人?”她大声问。 “我去!”祭坛边上,群情激奋,只是她们所喊的口号带有强烈的歧义,一时间就连黑纱老妇都分辨不清她们是想表达“去”还是“不去”。 黑纱老妇猜,大约是表达“不去”吧。 对方的高端战力明显地压了她这个万花谷谷主一头,昨夜惨败后她直到现在才缓过来、才有力气站出来做一些善后以及组织工作。 说实话,在清点着昨夜万花谷方面的损失的时候,黑纱老妇的心都在滴血。 而且,一想到身为十宗使者的赵星一行人亦脱困而走,黑纱老妇真想狠狠地给自己来几下耳光——早知道就不讲什么“仪式感”了,在赵星等人落网后的第一时间就该弄死他们! 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在一片“我去”声中,黑纱老妇举起了一只手。 她用这只手准确地在人群中点中了张兰:“兰儿,你去走一趟。” 顿时,祭坛下方才还一浪接一浪的请命声全然地消弭,被黑纱老妇选中的张兰面上更是一僵,但她终究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这个头戴珠钗、曾不可一世过、这个在前一刻还和她的师姐妹们随着大流激愤着的女子,此刻用着比哭还难听的声音回应道:“是。” 黑纱老妇自然不可能看不出张兰的不情愿与勉强,就像她不可能看不出众多起着哄的万花谷弟子中就没几个真心原意为万花谷抛头颅洒热血的一样。 但她不在乎。 不在乎是因为她留有后手。 具有决定性的、致命的后手。 “人随你带,手段不限,死活不论。”三个条件,指向三个不同的对向,但黑纱老妇的话还不算说完了。 她顿了一顿,然后用一种深沉且沙哑的嗓音说:“去追杀敌人的,每一个人,事后可领一枚‘清灵丹’!” 此言一出,张兰原本如死灰一般的脸上忽地泛起了一丝血色。 不只是张兰,周边方才作哑了的众多万花谷弟子们亦瞬间红了眼。 “我去!”高呼再度响彻了万花谷。 在万花谷中,死亡远远不是最糟糕的事,最糟糕的事是手头没有‘清灵丹’。 如果一名万花谷弟子长时间不服用‘清灵丹’的话,对于该弟子而言将会有极为可怕的事情发生。 比如…… “呜!” 几乎在公孙羽借口解手开溜去独享他的“欢乐时光”的同时,树林中歇下来的其余三人里头有一人发出了一声几经压抑却最终未被压制住的闷哼。 “申姐姐,你怎么了?”在众人中因年纪最轻且消耗最小而暂时承担夜间警戒工作的薛胜第一时间辨清了声音的来源,出于谨慎,他从黯淡的、阴燃着的篝火中抽出了一根木棍吹亮,借着木棍燃烧发出的不甚明亮的光他看清了申莫愁的脸。 只是一眼便令这个少年叫出了声:“申姐姐!你的脸!” 他的惊呼与远处公孙羽的那声“我去”重叠在了一起,两者相叠,恰到好处地将靠在一旁树下睡了过去的姚长青唤醒了过来。 这个老头儿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个动作是一跃而起,第二个动作是从储物戒中掏出火器,第三动作是向四周以及篝火边的众人身上扫去一眼。 一眼过后,他顺理成章地做出了第四个动作——这动作还带着别样的音效。 “鬼呀!!!”他看着申莫愁的脸,几乎、差点就将手中的火器触发。 “姚师叔!冷静点!那是申姐姐!”全靠薛胜死命抱着姚长青的手臂才避免了痛击队友的乌龙事件的发生。 “发生什么事儿了?”姚长青与薛胜制造出来的动静太过巨大,公孙羽赶忙奔了回来,然而当他看到申莫愁的时候…… “我去!何方妖孽?!”比姚长青更果断、更熟练,公孙羽直接掏出了火炮一炮轰了过去。 “喂喂喂!师傅!”薛胜根本来不及、也没有余力阻止公孙羽的行动,他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公孙羽发出的炮弹砸向靠坐在树下的申莫愁。 而在公孙羽发出了这一炮后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对,他低呼一声:“哎哟!不好!肃静!” “肃静”二字是他吼出来的。 很不合时宜的两个字,也很意义不明的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想叫薛胜闭嘴吗? 薛胜懵了——当然了,从姚长青从地上蹦起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懵着的,现在面对公孙羽意义不明的操作的时候他也不过是懵上加懵而已。 不过他很快就更懵了: 只见那速度快到足够在薛胜眼中拖出一条带火的残影的炮弹在公孙羽的一声“肃静”之下竟是诡异地偏离了它原有的运行轨道。 在薛胜的注视下,那炮弹在空中打了个转,直奔地面——就像是有人在它的正上方给了它一拳头一样。 “这是什么鬼?”薛胜看着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却并未爆炸的炮弹,他没弄懂情况。 “这是什么鬼?”公孙羽看着申莫愁爬满银蓝色纹路的脸,他也没弄懂情况。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敌军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 夜色深沉,申莫愁的睡梦也很是深沉。 只可惜,她做的不是什么好梦——这一点由她紧皱着的眉头与汗液密布的额头展露无遗。 不过要观察清楚这些细节与黑夜之中并不是非常容易——如果她的脸上没有爬满幽蓝色的、发着荧光的古怪纹路的话。 “喂!申姑娘!醒醒!”申莫愁异状在前,谁人也没有余暇去对于公孙羽的“新招式”刨根问底。姚长青这个年长的铁头娃伸手就想去拍申莫愁的肩膀以将这个姑娘唤醒,但薛胜却是眼疾手快地将一根木棍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个最近经历了不少事儿的少年已然有些老成,总算是知道了在面对未知时多给自己上一层保险——换了原本的他早就抢在姚长青前头用手去拍申莫愁了。 “啪!” 木棍点在申莫愁肩上,随着蕴在其中的、属于姚长青的内气输进了申莫愁的体内,后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黑夜中,她的瞳孔泛着幽蓝。 “申姑娘……”姚长青还不及说什么,申莫愁便已将自己的双手摆在眼前。 她看了看她手掌中泛着幽蓝荧光的纹路,面上露出了苦笑。 “看来……我是不成了……”可怕的论断被她得出。 然而听着这样的论断,场中的其余三人心中却是没有多少意外。 “你中了什么毒?这毒传染吗?”公孙羽反应最快,“不,我是说,你同我们一同共处了这么久,我们其他人会不会中毒?” 听听!这叫什么话!人家一女孩儿就要不行了,你就发表这种自私至极的言论? 年纪最轻的薛胜都听不下去了。 他抗议道:“师傅!” 不过这一次他的抗议无效。 “是啊,申姑娘,你中的是什么毒?”姚长青摆出了戒备的姿态,方才接触过申莫愁的木棍被他丢进了深林,恍如这木棍被诅咒过了一般。 ……事实上确实这同诅咒没什么区别,万花谷的毒,早在绿柳山庄一役中便已初露风采。 “这毒……”申莫愁看着自己的手,她机械地回答着公孙羽等人的问题,“没有名字……只是师傅……不,历代祖师为了约束门下弟子所施的毒……谷中每一名弟的体内都埋着这毒……只要弟子违逆了门规,便会毒发身亡。” 看了看公孙羽与姚长青这两个老头儿戒备的样子,申莫愁苦笑着补充道:“另外,这毒不会传给你们,放心吧。” 公孙羽听了申莫愁的前一句话时整个人略感毛骨悚然,而当申莫愁将她的话全部说完后他倒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毒不传染。 虽然说起来有些自私,但自身的危机暂时得到了解除后,两个老头儿的智商迅速上线:“这毒……应该是有解药的吧?” 申莫愁脸上依旧带着苦笑:“解药当然是有的,但只有门中弟子继承掌门之位时才会被上一任掌门赐予解药,寻常的普通弟子必须每隔一段时间服用一次‘清灵丹’。” 大约是明了了自己难以幸免的结局,她的口齿缓缓变得流畅,智商也逐渐上线。 她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我上次服用‘清灵丹’已经是快三月之前的事儿了,而且……这次被师傅囚禁的时候,师傅刻意地喂我饮下素兰花汁,所以……” “师傅!救救申姐姐吧!”申莫愁的话尚未说完薛胜便跪在了公孙羽面前,这是这个聪慧的少年想到的唯一一条属于申莫愁的生路。 公孙羽对此唯有默然。 救? 怎么救? 是让他手搓那种他完全没有见到过的解药? 还是让他杀回万花谷,逼迫万花谷谷主将解药交出来? 在想什么呢?! 他两样都做不到啊! 然而薛胜可不知道——抑或是不想知道、不愿知道公孙羽的难处,在他看来昨夜公孙羽所展示出的武力值简直爆表,便是昔日的张泽中也绝不及他,再加上先前那些他虽未眼见但却听闻过无数遍的“公孙羽力战三宗”的故事,在这个少年心中,这一刻的公孙羽便成了恍如许愿机的存在。 然而他忘记了。 他忘记了白天时候公孙羽掌心中残留的血红,那是他借助几乎自残的方式保持自我清醒的副作用。 他忘记了不久前公孙羽才被姚长青渡真气疗伤的场面,昨夜激战的代价有多沉重,他不会知道。 不过他的记忆力、他的感受都不重要,公孙羽的身体条件、公孙羽的感受也不重要,申莫愁的痛苦、申莫愁的死活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系统大神的声音响了起来: “发布任务:击溃万花谷追兵。” “任务描述:略。” “任务成功奖励:‘清灵丹’配方一份。” “任务失败惩罚:充能进度减少百分之五十。注:将追回相应的充能奖励。” “温馨提示:敌军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 “申姑娘……”公孙羽听着系统大神的声音,头皮发麻——追兵果然来了!万花谷可真不好惹! 他接着说:“……你还有多少时间?” 公孙羽话语中的意思申莫愁不会听不出来,她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手掌中的纹路然后说:“顶多三日。” 公孙羽听了直撇嘴:三日?为什么是“三”?该不是虚指吧? 同时他又想到:系统大神所说的“三十秒”的“三”会不会也是虚指呢? 他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咝咝~” 一股细微的香气被由远处吹来的风所挟带着甩了公孙羽一脸,令公孙羽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来得真快。” 这香,他很熟悉。 “戴上。”公孙羽从储物戒中取出四只口罩丢给了场中的众人。 这口罩是他早前便准备着的,在他知晓此行可能会与万花谷方面产生冲突时他便准备了各种防毒装备。 “你左,我右。”公孙羽对姚长青做了个手势,随后一脚将本就阴燃着的篝火踢散、令之化作四散的火星。 随后,他于姚长青不约而同地在薛胜的肩上拍了一下:“你守着她!”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头迎着风,提着兵器蹿入深林之中。 天空中,与昨夜相差仿佛的弦月高悬着,如一把锋锐的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冷月 弦月如刀,高悬于空,森白的光辉洒在树林中,染遍了错落的枝叶,令之也带上了森然冷意。 “啪!” 一点火星爆开,随后是一缕青烟升起,围坐在炭火一侧的身着白衣的人们与这黑夜是如此格格不入。 而她们所做的事情更是如此。 “差不多了。” 最后一株草药已经在炭火中化为丑陋的残秽,张兰紧盯着最后一缕青烟随着风散入林中,随后,她站了起来。 与她一同站起来的还有足足三十人——这便是她带来的全部的人手,她以她个人的眼光做保证,这些人不一定都是好手,但都是忠于她的亲信。 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怀有将申莫愁碎尸万段的想法。 而且…… 就她们自己看来,她们的想法快要实现了。 “散开,包过去。”张兰发令道。 公孙羽等人白天赶路时留下的痕迹可不少,且诸人皆怀着心思,谁人又有余暇去清理痕迹? 于是乎,张兰等人可谓是毫不费力地便定位到了公孙羽等人如今的位置。 众万花谷弟子依照张兰的吩咐四下散开,呈半圆状阵势向公孙羽等人所处的位置包抄过去。 她们行动之间的动作极为轻缓,几乎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 然而…… “唰!”一抹剑光在林中乍现,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 一人落地,三人倒地。 “有情况!”临近三名死者的万花谷弟子们发出了警报,而回应这警报的是再度绽开的剑光。 不过那从树上跃下的人所使出的剑并没有能如上一次一般取走足足三条性命,那般的战绩对于这位老兄而言还是得靠点别样的加成才有机会办到。 “叮!” 兵刃相交的声音在此处响起,亦在林中的另一处所在响起。 “惊寒一瞥!” 相对于姚长青闷声发大财式的战法,公孙羽选择了高调做人,起手就是属于他的、最最具有辨识度的招式。 一刀,在造出六具冰雕的同时更是令林中的万花谷弟子们心头一寒。 “是公孙羽!他没有中毒!他埋伏了我们!”张兰缩在众多万花谷弟子的后头,借着月光以及刀剑相碰时爆出的火星——当然了,更直观的原因还是公孙羽的那一声高调无比的“惊寒一瞥”,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来的人是他一样。 “撤!撤!撤!”张兰扭头就跑,果断无比。 这不由得她不跑,公孙羽于万花谷一战中给众多万花谷弟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她们心中,这个老头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千奇百怪的武器,疑似真气外放、先天水准的境界,再配上只身闯谷的胆量,任谁也不想对上这样的对手——尤其是在他没中毒的情况下。 溃逃,自张兰开出了这一坏头后,剩下尚且还生还着的万花谷弟子们纷纷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这群人为了能跑快一点甚至连手中的兵刃都不要了,镇静些的还知道把兵刃往敌人身上丢,彻底慌了神的直接把兵刃往地上一扔就完事了。 于是,在公孙羽与姚长青两人斩杀数加起来不超过10的情况下,公孙羽收到了系统大神发出的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我去……这任务有点简单啊……”公孙羽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于是他拉着姚长青在原地又观望了一会儿…… 一息……两息…… 一刻……两刻…… 果不其然,在两刻钟之后,随着一缕混在在风中的奇异香气,公孙羽一搓手:“我猜对了。” 正面打不过就放毒,张兰果然深得万花谷真传。 面对异香,姚长青本能地向循着香味追过去,但好歹他还记得自己的智商水平低于公孙羽,于是优于行动的,他问了一句:“追?” “追?”公孙羽笑了,“不怕中陷阱的话就追咯。”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在六具冰雕的小腹位置各摸了一把,发动‘吸星’以达成“人尽其用”。 “那咱退?”姚长青没了主张。 公孙羽没有说话,他只是将一副新的口罩丢到了姚长青的手中。 不进,也不退。 两人就近做了隐蔽,无声地潜伏着。 在无声之中,天上的弦月走得很快。 当然,这是对于这两个老头儿而言。 “师傅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树林深处,薛胜正在因毒发而无法动弹的申莫愁身边胡乱踱步,他的心绪很是焦躁。 一是为公孙羽与姚长青的吉凶难测。 二是为申莫愁的时日无多。 “薛胜,你练刀给我看,好吗?”未知申莫愁的神志是否因这毒发而走向了模糊、不理智,本是沉默着的她在薛胜绕着她转了第三百个圈的时候忽然说出了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薛胜自然无法与申莫愁那大约混乱了的思路进行对接,所以他的回复非常直男也非常幼稚:“申姐姐,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在担心师傅他们……” 若是放在别的时候、放在申莫愁未毒发的时候,她必然会说:“你的担心对于你师父他们而言毫无帮助,想帮他们有本事你自己上啊。” 但现在显然恰好不是“别的时候”。 于是神志大抵上是发着昏的申莫愁说:“薛胜,我想看你练刀。”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着她那双泛着荧蓝色光泽的眼睛与薛胜对视着,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薛胜心中完全升不起反对的想法。 于是这个少年在月下抽出了刀,舞了起来。 天空中的月光如水。 少年手中的刀光亦如水。 而在少年身侧,温柔地看着他的那双眸子,是否也如水一般呢? 没人能知道这样的问题。 不是问不出口,而是问不到答案。 当薛胜演完公孙羽传给他的唯一一套成套的、且他又能使的刀法——《五虎断门刀》时,天空中月色依旧,他手中刀光依旧,而地面上,他身旁,申莫愁身上的幽蓝色荧光已然熄灭。 “当!” 薛胜手中的刀失了控地坠到了地上,他抢到申莫愁身边。 “申姐姐!” 他握住了申莫愁的手。 少年的手势那样的火热,申莫愁的手是那样的冰冷。 寒意森然。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冰封三尺 “申姐姐!” 少年尚带尖锐的吼声回荡在冷月之下、密林之上。 “不好!” 潜伏于林中、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杀个回马枪的敌人的两个老头儿听闻此声便觉察到了不对。 只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没法说清到底是怎么个不对法。 ……可能不是“无法”,而是“不愿”。 “我撤回去看看?”姚长青提议。 面对姚长青的提议公孙羽只是略微掀起了口罩。 迎面吹来的风中依旧含着毒烟的成分。 他们等着敌人,敌人也候着他们。 怎办? 姚长青的老花眼看不穿眼前的黑暗,所以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以为公孙羽就能看穿似的。 “撤!” 公孙羽没让姚长青等多久。 …… “呜啊……!” 四掌相抵,两面相对,少年咬着牙,从唇缝中挤出嘶嚎。 “动起来啊!我的功力!”他奋力地催动着内气,一再地压榨着自己那尚未发育完全的经脉与肌体,丝丝内气被他渡入了生息全无的申莫愁的体内。 这是无用功,全然的无用之功,即便是初识武艺的稚童也应知晓,向一具生息已断的尸体灌注功力是一种怎样的浪费。 但这世上何尝有人能终身如同稚童? 薛胜嚎着嚎着嘴边便流下了血滴。 这血,是来自他的唇吗? 还是来自别的什么地方? 无人知。 便是薛胜自己也是不知。 他所知晓的只有申莫愁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走向冰冷。 令他陌生、恐惧的冰冷。 他拒绝这样的冰冷。 他要改变这样的冰冷。 催动内气。 再催动内气。 直到…… “呜啊!”或许是因为他催得太急,又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势尚未痊愈,几番催谷之后,便出了岔子。 他仰起头,一蓬血雾被他喷出,它们在空中化作了冰,冰冷且凶狠地向着它们的原主人劈头砸下。 他低下头,满脸都是血点子。 申莫愁的脸上亦溅满了血。 似是得到了这血液的滋养,也可能是得了薛胜内气的襄助,申莫愁脸上的幽蓝色纹路略略闪了一下。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薛胜的错觉。 但无论这是什么也好,薛胜都将之视为催他奋斗的信号。 他再度奋力、不要命地催动起他已响着警报的丹田中所剩无几的内气。 “停下!不然你就要成为废人了!” 然而此刻的他已完全听不见在他体内响起的警报声。 直到…… “啪!” 一记大力回旋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将他的脸庞甩得几乎转了个圈,他的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侧翻在了地上。 “劳资叫你停下!你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懂?”公孙羽气呼呼地甩着手,疾奔回来的他正好看见了薛胜喷血的那一幕。姚长青在侧拉着他的手,以免他再度动粗。 挨了一记足够令人失聪的耳光的薛胜并没有晕过去,但同时,“电量”有限且虚耗过度的他亦无法从地上挣扎起来。 “救……她……” 薛胜用淌着血的嘴说着,一字一句是那样的模糊,又是那样的清晰。 这话他其实并不用说,公孙羽在甩了他一耳光的同时已将一只手搭上了申莫愁的脉门。 然而,公孙羽什么都没有摸出来。 “我可能摸错脉了。”公孙羽换了一边脉门,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摸出来。 “大师兄,申姑娘她已经……”姚长青亦伸手试了一下申莫愁的脉门,随即他的脸上便现出了一抹哀色。 只是此刻夜色正浓,谁人都没有看清姚长青脸上的神情,尤其是拥有着一双老花眼的公孙羽,是以公孙羽才会发出如此粗暴的回应:“闭嘴!” 公孙羽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劣质的雪饮刀,刀光映着月光,谁都说不清哪一方更冷。 “她的血还热着!她的心跳还没停!她还有救!”公孙羽的语气很是生硬。 “有救?怎么救?”姚长青果然够楞,“拿刀救吗?” 公孙羽瞪了他这便宜师弟一眼,只见冷冷的月光下,姚长青的眼中蕴着两汪不住涌动着的亮色。 “就拿刀救!”公孙羽的眼中亦有两抹亮色。 他持着刀,庄重无比地摆了个架势:“薛胜!好好看着!这是《傲寒六诀》中唯一一招不以杀敌为目的的招式!” 公孙羽狠狠地却也缓缓地挥出了手中的刀,他的吼声亦与刀同行:“冰封三尺!” 寒气沿着他挥刀的轨迹缠上了申莫愁的身体,顷刻间,申莫愁为一块硕大的寒冰所包裹。 月光透过冰层的折射,将冰层中的申莫愁衬得恍如仙子。 “呼……呼……” 施展出这一招后公孙羽手中的刀失了控地掉在了地上,他本人更是扶膝狂喘。 修习‘冰封三尺’的门槛是他不久前才达到的——在赶往万花谷的途中、那一个雨夜里,公孙羽无端地有了突破。 自那时起,他头顶上顶着的、只有他自己能够查看到的那个数字已经变成“7”了。 然而,头顶着“7”的他不仅在施展‘冰封三尺’前需要摆出架势来“蓄势”、“蓄气”,并且,在施展完‘冰封三尺’后还几乎脱力到坐倒在地。 这一招对于目前的公孙羽而言毫无实战价值。 救人之术远比杀人之术难练。 姚长青总算是没一愣到底,眼见公孙羽颓态尽显,他急忙抢到公孙羽身侧一把将之扶住:“大师兄!” 姚长青顺手探了一把公孙羽的脉,立时,他便已感到公孙羽体内的经脉干涸得像是断流三月的溪流。 于是,二话不说,姚长青渡了一股真气给公孙羽,助他恢复。 “先……别管我……她们该‘趁火打劫’了……”公孙羽聚起一分气力勉力将话说出。 然而,真不知道应该说他的这张嘴是开过光的还是真的事情就如此凑巧,公孙羽话音刚落,林中便响起了一片暗器破风的锐鸣。 这锐鸣从四面八方袭来,没给公孙羽等人留一点儿空隙。 “该死!” 危难时刻,姚长青来得及做的只有在抓着公孙羽的同时自己奋力向上一跃。 …… 第一百三十章 降级与……回马枪! 施展完“冰封三尺”后,公孙羽头顶上的“7”已跌回了“6”——套用网游中的术语,这就是个需要消耗经验值的技能。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救人之术”要是没有任何代价那反而不合理。 随着等级为“8”的姚长青挟着等级跌回“6”的公孙羽攀登到他这一跃所能达到的最高点时,公孙羽的等级趋于稳固,内息亦趋于稳固——翻译一下:由于降级,公孙羽原本空荡荡的“蓝条”满了。 很神奇的疗效,其原理谁都解释不清,但反正这事儿就是这样发生了。 面对神奇的变化,公孙羽很快反应了过来:“格挡!” 面对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暗器,公孙羽手中的刀灵巧地运动了起来,在天空中弦月的映照下,他手中的刀恍如一条游动着的袖珍银龙。 “叮!叮!叮!……” 所有在这把刀所能触及范围内的暗器皆被弹开、沿着原有的轨迹倒飞了回去。 一时间,黑暗的森林中响起了不知多少声痛呼以及重物坠地之声。 “扑通!” 姚长青与公孙羽二人很快便坠回了地面,随后,在姚长青恍如看待鬼神的注目下,公孙羽提刀冲进了深林。 随后,深林中响起了各种枪炮的声响。 “枪”也好,“炮”也好,多多少少都能与“火”组出词来,而事实证明:艺术来自生活。 一刻钟后,森林已被火点燃,从地面上升起的火与烟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天空中冷月的C位。 公孙羽踱着步子从这燃烧着的背景中走出,他对着依旧瘫在地上的薛胜道:“我愚蠢的徒弟啊……” 头一次的,薛胜没有反驳公孙羽的话。 确实。 他是愚蠢的。 他愚蠢到在遭遇轻蔑时选择了冒进——挑衅万花谷谷主。 他愚蠢到在关公门前耍大刀——在玩毒的行家门口放毒。 他愚蠢到连身边人的身体状况都察觉不清——申莫愁口中的“三天”,根本就是一句骗人的谎言。 他不愚蠢,谁人又当得上这“愚蠢”的评价? 公孙羽的话并未停:“你来做个判断:眼下我们应该往水柳派赶,还是反身回去找万花谷算账?” 薛胜还未答话,姚长青却是先行地插了嘴:“大师兄,当然是往水柳派赶了,以咱这状态——尤其是大师兄,你刚刚应该把你全部的存货都丢光了吧?这还怎么去找万花谷算账?” 别看姚长青刚刚望向公孙羽的目光仿佛是在看待鬼神,但目前的他心中还是很清楚的:公孙羽只是个人而已,而且还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对于一名老者而言,近期的公孙羽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劳了太多太多的筋骨。 而且,方才施展完“冰封三尺”后公孙羽的经脉明明已经干涸得像是沙漠,体内更是一丝真气也无,姚长青有理由相信,在此之后公孙羽所进行的每一项操作背后都悬着巨大的“待付金额”。 就这样还去找别人算账? 别人不找你讨命就不错了! 公孙羽没有搭理姚长青,他只是用他的那双在旁人看来此刻充满了杀气的老花眼看着薛胜。 薛胜想了想,又看了看被冰封在巨大冰块中的申莫愁,半刻钟后他开口道:“就由徒儿去找万花谷的麻烦,师傅、师叔请带着申姐姐回水柳派。” 薛胜的答案令姚长青几乎跌倒,这个年纪与白发都已经凑了一大把的老头儿指着薛胜,几乎就想一巴掌糊到他脸上去将他拍醒:“小薛!你疯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公孙羽用近乎冷酷的声音说:“很好,就这么办吧。” 随后,也不同姚长青或薛胜做任何的解释,他寻了棵他看得顺眼的树,在树下盘膝而坐、缓缓回气。 “大师兄!你在说什么?你该不是老糊涂了吧?”姚长青的质问没有得到公孙羽的回答,反倒是终于攒够了气力从地上爬起的薛胜为他做了解答。 薛胜拉住了撸起袖管、像是要上演一出“同门相残”戏码的姚长青:“师叔,师傅有他的考虑。” 姚长青本想一把将薛胜甩开,但一来薛胜气力不小,二来他也考虑到了薛胜身上带着伤,所以他便这样被薛胜拉住了。 不过被拉住归被拉住,姚长青嘴上还是在气呼呼地说着:“他有个鬼的考虑!我跟他一起从八岁混到八十岁,我太了解他了!” ……真不知道先前到底是谁对公孙羽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姚长青表示:这人不是我,这人我不认识。) 顺带的,姚长青告诫薛胜:“小薛!你师父老糊涂了,你怎么也糊涂了?你去找万花谷的麻烦?就你?你能把她们咋地?” 薛胜的面色在火光与月光下显得很是坚毅,他坦然地向姚长青解释道:“师叔!万花谷既然派人来追杀我们,那么她们必然是在怀疑我们的实力。若是我们在遭遇了追杀后不声不响地跑回了自己的门派,万花谷便会彻底摸清我们的虚实,然后,她们的人——尤其是那位谷主必定会杀到水柳派。万花谷的手段以如今的水柳派而言是接不住的。” 薛胜这样一解释,姚长青算是基本上摸清楚了公孙羽的思路,但他还是气得不行:“那也不能让你去啊!你还是个孩子啊!要去也该是你师父或者我这两把老骨头走这一趟啊!” 薛胜闻言面上不由得现出了一个惨笑:“水柳派可以没有我薛胜,但不能没有你或者师傅。” 姚长青闻言哑然。 薛胜又补了一句:“另外,拯救申姐姐的事……还得着落在师傅身上……” 他抚着封印着申莫愁的冰块,这坚冰似是带着格外的魔力——四周尚不算太冷的气温以及远处火场所中升腾的气焰似是完全影响不到它:“这一招‘冰封三尺’,我不会。” 话已至此,姚长青再不能反驳些什么,此刻,便是薛胜放开拉扯着他的手他也不会再去找公孙羽的晦气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亮 天终于亮了。 初升的朝阳染红了小半边的天空,亦将树林中每一棵树的树梢染红。 不过今日树林中树木的数量比之往日有了较大的减少,无论是昨夜的那场大火还是今日晨间三名“环境破坏者”为制造运载坚冰而伐木造车的举动都消耗掉了大量的木材。 三匹在近期见多了世面的马在此时此地分道扬镳。 两匹马拖着粗制滥造的马车,赶赴水柳派。 一匹马载着满脸坚毅的少年,奔赴万花谷。 “记住,多用用脑子——以正确的方式。” 少年,也就是薛胜,他从公孙羽处得到了一句忠告以及一枚带有体温的储物戒指。 “师傅,一定要救活申姐姐。” 老者,也就是公孙羽,他得到的是薛胜泛着水光的眼神。 “尽力而为。” 双方给彼此的答复简短而无力,就好像他们中的任一个都没有底气将事办到一样。 …… 就在公孙羽等人在万花谷闹出巨大动静的同时,远在玄武山的徐弯也没闲着。 武功全失的他在多次尝试过重修但皆遭失败后已然全然放弃了武道,而作为替代,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迫使刘武强屈服”的大业上去。 通往山顶的所有路径都被他的人死死看守着,只要没有他的授意,就是一只飞虫都别想通行。 在徐弯的计算中,由于山巅没有水源,即便是刘武强备足了辟谷丹也绝撑不过五日便得舞起白旗向他们投降。 然而,眼下已经有快七日过去了,山顶上却丝毫动静也无。 于是,原本胜券在握的徐弯免不了的开始着急了。 “还没有找到那家伙吗?” 被师弟们扶着,徐弯抵达了距离山巅百余丈的封锁线上。 “徐师兄,还没有。”封锁线上每隔十步便有一处岗哨,小半的离火宗弟子们便驻守在此日夜交替着维持着监视。 徐弯脱离了师弟们的搀扶,他亲自走入岗哨。 抬眼,山巅上那位拄剑而立的人便与他发生了对视。 那人是林岩,刘武强的亲传弟子之一,更是死忠于刘武强的亲信。 与山巅之下的徐弯等人一样,林岩与刘武强的其他两名亲信们亦已在山巅上轮岗坚守了七天。 “徐师兄……恕我直言。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上去呢?林岩可能会棘手一点,但其他的两个废物根本不足为据。”守着岗哨的离火宗弟子犹豫再三后还是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 他一开口,顿时,那些原本也怀有此意的弟子们纷纷开口嚷道:“徐师兄!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立马就能拿下他们!” 这是多么暖心的话啊,考虑到这番话产生的语境,这简直就是直接在说:“徐师兄!咱弄死刘武强,然后你来当掌门吧!我们都听你的!” 然而徐弯听了这话却是脸色大变。 “胡闹!”他斥责道。 也算是奇了,武功尽失的他居然发出了足以震慑众人的声音。 “简直就是胡闹!”徐弯继续斥责着,“你们知道你们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等众弟子们答话,徐弯骤然地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一个档次:“同门相残!依门规该如何处置?!” 他的话是那样的正气凛然,以至于岗哨内外围聚着的众多弟子们悉数低下了头、哑口无言,而即便是隔着老长一段距离,山巅平台上守卫着的林岩亦为徐弯的发言所慑,一时间竟也为之点头。 “好一番正气凛然的发言,徐弯,要不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几乎就信了你了。”林岩点着头,嘴角挂满了冷笑。 只是林岩冷笑归冷笑,对于徐弯煽动人心的伎俩他不得不为之在心中点上一个赞,随后他撤回了山巅的半间屋内,叫出了剩余的两名同伴共同站岗、以防不测。 “今晚恐怕要热闹了。” 林岩看着下面“万众齐心”的场面,在他眼里,这算是战前动员。 “林川啊,你可要快点回来啊。”他向着远方祝祷,“快点把好消息带回来啊……” …… 被寄予厚望的林川其实只是个年纪不足二十的少年,他是刘武强的众多亲信中最为年幼的一位,而正是因为他的年幼、身形未有完全长开,所以他才得以在众多岗哨的监视下混下山去。 他下山不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求救。 然而…… “林川,你走吧,宗主是不会见你的。” 林川已经在寒玉宗的山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在这三天三夜中寒玉宗的守门弟子们已劝了他不知多少回。 林川对于这些人的话全然地充耳不闻。 秦寒是他们唯一的救星。 这话是他出发前刘武强反复强调的——鬼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神奇的理论的,但这并不妨碍年少的林川将之奉为铁律。 一定要见到秦寒! 必须要见到秦寒! 绝对要见到秦寒! 为此林川不惜闯山。 只可惜…… 若是林川能年长几岁、多练得几年功夫,又或者林川能走运点、自幼便有大量修炼资源专供的话,他说不定能闯山成功。 而现在的他嘛…… 瞧瞧他身上那件几乎快要成为布条的外衣便能知道三天前他闯山的时候被人教训得有多惨。 “离火宗弟子,林川。求见寒玉宗宗主!求诸位师兄代为通传!”林川垂着头、抬着眼,觑着眼前一直向上蔓延的山路。 他的声音已很是沙哑。 他这么副可怜相确实引得不少人生出了同情之心,但很可惜的是,远在宗门深处的秦寒可没有看到他的可怜相,是以也就生不出多少同情心。 三天中,已有不少寒玉宗弟子替林川传了消息给秦寒,但秦寒都拒了。 “让他跪。”这是秦寒给的唯一的答复。 不伸出援手也不驱赶,秦寒的话被林川理解成了一种“考验”。 所以他便跪到现在。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他完全地误解了秦寒的意思。 秦寒根本就不想蹚这趟浑水。 自上次与公孙羽交手受创后,秦寒的心情可一直都不怎么美丽。 而念及这一切事件的端由,在面对离火宗的时候,秦寒的态度自然也就美丽不起来。 林川怕是跪到死也没法求得秦寒出手相助。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头雨 大抵是由于强者太强,所以才导致了弱者只能靠弯曲的膝盖以及低垂的头颅祈求帮助。 这很不智。 能求来的帮助从来不是什么真心帮助, 真心想帮你的人不用你求。 …… “哒。” 芒鞋邋遢。 芒鞋下踏着的土地更是邋遢。 七日时光,离火宗中没有任何一人发过闲情逸致对上山的路劲进行过洒扫,所以当这双芒鞋的主人踏上登山之路时看见的唯有破败与邋遢。 “飒~” 山风夹着满山积累着的落叶发出的腐臭迎面吹来,造访者身上的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 芒鞋加袈裟,造访者毫无疑问的是一名和尚。 而在偏偏挑了这个时候来到这个地方的他绝不会是一名普通的和尚。 他是一名老和尚。 他的名字叫做“禅心”。 不自量力地问过“天”的“禅心”。 离火宗,山巅下的岗哨中徐弯还在进行着演讲,群情在他的刻意引导下逐渐激动。 “徐师兄!戕害同门!当死!离火宗的门规我们不是不知道!但最先戕害同门的人现在就在那里龟缩着!”一名离火宗弟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表情激动地指着岗哨外山巅的位置,“他们……当不当死?” 此言犀利至极,以至于徐弯对之只能以沉默以对。 只是谁也猜不透这份沉默的背后是喜是悲,也没有人有时间去猜。 因为下一刻,所有围在徐弯周边的、所有站在徐弯这边的离火宗弟子都拔出了兵器。 “咔嚓!” 由木板搭建的岗哨于不足一秒内四分五裂,舞着兵器的离火宗弟子们嘶吼着向着山巅冲去。 说实在的,就连徐弯也没彻底弄懂这群人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冲上山巅、玩一出苦大仇深的“生死决战”,无论是七天前还是在这七天内的任何一个时间点里他们都可以把这件事做成。 为何偏偏要等到现在? 对于众多师弟们向着山巅冲刺的背影徐弯只看了一眼,似是出于本能地,他转过了头、将目光投向山下。 他看见,层层碧绿中,正有一抹金黄不急不缓地、自下而上地飘来。 “我果然应该早一点上来的。”徐弯轻声自语道。 随即他朝着山巅、朝着那群人的后背吼道:“小心背后!”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人听他的话,可能是听不清,也有可能是箭已离弦,回不了头。 山巅上守卫着的三人已与众人乱战起来,兵刃相碰之声恍如雷鸣。 …… 万花谷谷口。 原本零落满地的素兰花已经被谷中的弟子们收拾干净,似是觉得她们的工时未够,一名不速之客为她们增加了工作量。 人头。 一个接一个的人头从天而降,仿佛是在下一场人头雨。 不过这场人头雨并不那么持久,亦没有寻常的雨水那般猛烈。从第一颗人头落到地上起算,到最后一颗人头落下为止,“雨水”的持续时长不过十余个呼吸。而在这场雨中,所谓的“降水量”更是低到只有令人发指的二十九滴。 二十九滴雨,尚且滋润不透一寸的土地;二十九颗头,更没法子镇得住一派修悍不畏死的武者。 无论这场雨下得有多么的离奇。 所以,这场雨的降下仅是让于谷口执行着守卫任务的弟子们奔回谷中向谷主汇报。 “不好了!不好了!” 一名年纪尚轻的弟子面色慌张地跑到了祖师祠堂门前,向着此刻正盘坐其中的黑纱老妇大呼小叫着。 黑纱老妇正在运功疗伤,不过好在此时她已近收功,是以这冒失的年轻弟子的到来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困扰。 “何事喧哗?”黑纱老妇面露不愉,这不愉被她的面纱遮挡着,并没有被年轻弟子觉察。 “有……天上下起人头雨了!”年轻弟子的语气比她的表情更慌张。 “人头雨?什么人头雨?”黑纱老妇对这个词产生了疑问,“你慢些说,把话说明白。” 那年轻弟子定了定神,尽量保持自己的语速平稳:“谷口外头,刚才不断地有人头从天空中落下,每一颗都披头散发的,吓人极了……” 她的话说到这里并非是说完了,而是她无法说下去了。 黑纱老妇伸手屈指,一枚钢针被她丢出。 这钢针准确地洞穿了年轻弟子的眉心。 “汇报得不错,你可以退下了。”黑纱老妇这样说着,施施然地起了身。 “扑通。” 年轻弟子的尸身跌落在了地上,她临死前饱含着“不可置信”意味的双眸圆睁着。 这对渐渐失去光彩的眸子里倒映着黑纱老妇以及黑纱老妇所容身的、祖师祠堂的一角。 面对这一幕,被捆在祖师祠堂大柱上的肥胖老妇满脸不忍地进闭着眼。 “怎么?不忍心看?”黑纱老妇将一个肥胖老妇回答不了的问题丢给了对方,然后她便走出了祖师祠堂。 祠堂外,天空中,万里无云。 既无云,那便没可能会下雨。 更罔提“人头雨”。 是有人来找茬罢了。 “公孙羽……”黑纱老妇咬牙切齿的声音略微地松缓了肥胖老妇的眉头。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此次找上门来的并非公孙羽。 公孙羽可没时间来找她们的茬。 …… “快一点!再快一点!” 简陋的马车在简陋的林间小道上颠簸着,公孙羽不住地催促着拉车的马匹。 两匹可怜的千里良驹已然屁股开花。 “师兄,再这样下去,还没到派里这两匹马就得嗝屁了。”看着千里马血肉模糊的屁股、听着千里马悲伤的嘶鸣,姚长青着实不忍,于是便仗义执言道。 公孙羽手中鞭子不停:“少废话!‘冰封三尺’的持续时间一过,申莫愁就要变成‘死莫愁’了!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这当然不是姚长青所想要看到的,所以他乖乖地闭上了嘴。 不过姚长青到底是姚长青,楞的慌。 不一会儿,他便又开了腔:“师兄,你再施展一次‘冰封三尺’不就结了吗?” 公孙羽听了真想给姚长青点个赞——目前等级掉回六级的他已然失去释放‘冰封三尺’的资格。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招新的套路 在这个宗门林立的世界中,十宗的弟子们从何而来自是不需多述,而对于十宗之外的小门小派们,招收弟子的途径则非常的野。 比如说水柳派,公孙羽是没可能知道的,所以他没有发言权;张泽中是没可能不知道的,但由于他已经嗝屁了(虽然此时公孙羽等人依旧不知道这一点,但失踪过久的他已然被默认为嗝屁众),所以他也没办法站出来将这种事情说清楚;而姚长青嘛…… 他已经不从事“招录”工作很多年了。 脱离市场已久的他自然也没什么发言权。 当前,水柳派中对此事最有发言权的唯有刘顺。 “走一走!看一看!走过路过1千万不要错过!” 最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台词从刘顺的口中顺溜无比地往外冒着。 这是公孙羽与姚长青匆忙出门后的第三天,倦于指挥弟子们修行以及处理各种派中琐事的刘顺终于地拾起了他的专业。 没错,一直以来其实他都是有负责弟子招录工作的。 不过他一直以来只是“负责”,而不是主导。 所以。 严格来讲这算是他第一次主动外出招人。 叫上一群平日里比较听他的令、同他关系较好的师弟,依照地图寻到路径,策马奔到距离当前水柳派的驻地最近的村落。 没错,这世界上还是存在着村落的,而这个世界上的村落中的农民们也是靠种地为生。不过他们种的不是什么稻子、麦子,而是一种类似于土豆的作物,大多数人都称这种作物为“地根”。 奇怪的名字必然会与奇怪的味道相匹配,任何一名有幸品尝过“地根”的人都不会认为此物有任何的食用价值,但是,玄武星上的底层平民们仅能以此为生。 因为,唯有“地根”能在贫瘠的土壤中生长,并提供给他们足够的食物——尽管这食物并不好吃。 什么? 有人问肥沃的土地哪儿去了? 这话你得问玄武山,问十宗,问天下大大小小的门派们。 肥沃的土地,岂是平民百姓能碰的? 什么? 为什么不把树林砍了翻成耕地? 这还是得问问各级大佬答不答应,而且…… 说得好像平民百姓们有除了“地根”外作物的种子似的。 以“地根”为生的人注定了离不了“面黄肌瘦”的外貌评价,而那些有能力狩猎野兽、从兽物身上获取肉食填补自身的人,只消粗粗一眼便能被分辨出来。 无论这能力是体力、脑力还是组织力。 只是很可惜,可能是由于地图的版本不对,刘顺造访的村落在规模上完全地失了真,而且还是往坏的方面失真的。 所以,任他和众多师弟们把嗓门喊破了围过来的民众中依旧没有任何一人能达到水柳派的入门标准。 嗯? 等等。 水柳派有入门标准吗? 在水柳派还是水柳宗的时候,水柳派的入门标准是:十岁之前已有气感。 翻译一下就是:年龄小于等于十,且丹田中的内气大于零。 这标准似乎很低,尤其是放到别的什么以“斗”字开头的世界里,唯有废柴中的废柴才打不到这种程度。 但这里是玄武星,这里是平民百姓以难以下咽且营养缺缺的“地根”为食的玄武星。 这样的标准已经属于十宗特供了。 而现在水柳派毕竟不再是水柳宗了嘛…… 所以,刘顺以“大师兄”之身份亲自制定了新标准:年龄小于等于十五,且能通过入门考验。 所谓的“入门考验”指的是:拔出一把被特殊处理过的、插在石头里的剑。 简称:拔石中剑。 嗯,槽点满满。真不知道刘顺这个小天才是怎么想出这鬼套路的。 “拔出这把剑!你!就可以成为水柳派弟子!拔出这把剑!你!就是我们的师弟——或者师妹!心动不如行动!你!还在等什么?!”刘顺唾沫横飞着,苦口婆心着,终于,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名个头矮小、面色苍白的少年。 “这很容易啊。”涉世不深的少年打量着插在石头中的剑。 这剑外形看起来与水柳派弟子的佩剑一般无二,铁质,没什么出奇之处。 刘顺也没在剑上动什么手脚。 他是在石头上动手脚了。 有了公孙羽这个沉迷于“忍义手”制作的大长老做示范,水柳派弟子们目前修为水平是没上去多少,但机械工程倒是个个都有所涉猎。 刘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少年在得到刘顺首肯后一手抓上了剑柄,在努力地攒动了几下肩膀后,他果断地加上了一只手。 “哇呀!”少年的脸涨得通红,然而,这前一刻在他口中“很容易”的事,后一刻便令他出尽了洋相。 直到他的气力耗尽、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把插在石头中的剑都没有被其撼动哪怕一丝一毫。 “这剑有鬼!”少年面露羞恼与恐惧。 “呵呵。”刘顺让一名师弟将少年扶起,同时他伸手轻轻一提剑柄,只闻得“呛啷”一声,这柄剑便离开了大石。 少年登时哑口无言。 刘顺重新将剑插回了大石中:“还有谁?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 以上便是水柳派当前招收弟子的方式。 而对于万花谷嘛…… 张兰可以很负责任地讲:每一名加入万花谷的弟子都不是自愿的。 不过同时,每一名加入万花谷的弟子也不会记得自己不是自愿的。 每当万花谷周遭的村落中有女婴诞下,万花谷中负责招录弟子的人便会登门以一斤兽肉的价格将之换来。 什么?骨肉情深?不愿意交易? 那么就连兽肉都省了。 这样的做法至少导致了两个问题: ①,万花谷周遭的村落中的女性纷纷外迁,从而使得万花谷周遭人烟稀少; ②,被带回谷中的女婴未必适合修行,而想要测出这一点必须等女婴成长到三岁左右,从而使得大量的资源被浪费。 不过万花谷从来不会在乎这种事情。 她们每一年都在扩大招录弟子的圈子。 而至于那些不合格者? 你以为为什么万花谷中会有一座祭坛? 张兰身为一名资深的、已经混到谷主身边的万花谷弟子,自是没少见到谷中的种种污秽。 热爱思考的她每次跟随其他人外出招录弟子时总会思考这样的问题: “我是谁?‘张兰’真的是我的名字吗?” “我从哪里来?是我们当前造访的这座小村吗?” 迷茫,彷徨,不安的人格。 本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有在跟随其他人外出招收新弟子时才会产生这诸般的疑问。 然而她错了。 当作为昨夜大火中三十名万花谷弟子中唯一的幸存者的她从枯败的、带着焦痕的树叶堆里爬出来的时候,充斥了她的心扉的问题并不是“追击或复命”或者“如何交差”。 面对满目疮痍以及四处属于昔日同门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充斥了她整颗心的便是那些看似离奇无意义的疑问。 第一百三十四章 狩猎 折了根树枝当拐杖,张兰在树林中蹒跚而行。 她没有朝着万花谷的方向前行,亦没有不忘初心地追踪着公孙羽一行人。 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能是由于她身上散发出的属于行“行尸走肉”的颓丧气息,也可能是单纯地因为树林本身便是个不安全的所在。总之,她遇上了麻烦。 她的麻烦长着一副熊头熊脑熊身子——嗯,这就是一头熊。 准确地讲在玄武星上,这个季节不该有熊出没,但没奈何的,昨夜的大火闹出的动静太大,以至于惊醒了这头本该沉睡着的熊。 而这头在不该醒着的时候醒过来了的熊起床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它那因长时间沉睡而空憋了的肚子填满。 但大火烧毁了大片的森林,惊起的生灵岂止这头熊? 所以,当它彻底走完起床流程时,它能看到的、找到的食物除了些许在昨夜大火中倒了血霉地被烧死的兽物外,便只剩下了张兰。 被烧死的兽物大多带着难闻的臭气以及火毒,着实不是熊吃的。但若是没有见着张兰,这头饥肠辘辘的熊指不定一捏鼻子也就把这些玩意儿往肚里吞了。 然而它这不是见着了嘛。 所以…… 让自己的侧面迎着风,借助自己与树干色号相近的灰黑色皮毛,熊缓慢而隐蔽地在林中移动着。 作为一头经验丰富的熊,它深知狩猎的奥义——必须在猎物最虚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 它在等待着这个时候的到来。 张兰并没有让它等太久。 “扑通!!” 身为一具“行尸走肉”,灵活变通的能力并不是她所需要的,所以,没在林中行走多久张兰便顺理成章地撞上了一棵树。 是人的头硬还是树的枝干硬? 若是运上内气,这一问题的答案可以非常多样化。 而若是没有运上内气,答案便只有一个。 张兰应声而倒,而于倒地之前她的额头上便渗出了一缕殷红。 这一声“扑通”在标志着张兰的摔倒的同时,也标志着熊等待的时机的到来。 这头冷血无情但却专业异常的猎手踩着点蹿了出来。 而直到此时尚处于跌倒过程中的张兰才发现这头熊的存在。 她们之间本初的距离便相隔不到二十步。 二十步,是属于张兰的二十步。 二十步,是属于熊的一个纵身。 这一刻,即便是风向是从张兰的方位吹响熊的,但张兰依旧清晰地嗅到了这头熊身上的气息。 属于火烧树叶的焦味,属于野生动物皮毛的腥味,属于食肉动物的唾沫与牙散发着的臭味。 三种味道,汇聚成了一种在张兰意识中被判定为“死亡”的味道。 这味道曾在昨夜与她擦肩而过。 “我……不想死!”张兰额上冒出的殷红还未汇聚成血滴,但她本涣散着的目光却已然凝聚回了清明。 “唰!” 白色的匹练从她手中展开,那是属于她的剑。 “扑通!” 黑色的躯体扑倒在地,血色如泉,染透一方泥土。 熊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它等待的时机并不存在。 它用它那双不甘的眼眸凝视着张兰,这挥手间便夺走了它性命的女子恍如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转身便走。 这是它这一生中看到的最后的风景。 …… 万花谷谷口。 二十九双无神的眼眸死死地圆睁着,凝视着万花谷。 “传令下去:全谷戒严。”黑纱老妇审视过了每一颗被斩下的头颅,她试图从这些头颅上的创口中读出她们死前经历过的一切。 然而她失败了,每一颗头颅上的创口都是那样的整齐划一,就像是有人将这一位位鲜活的弟子绑在了铡刀下一个接一个地以最标准化的手段进行斩首。 她什么都没读出来。 所以“戒严”便成了她所能下的全部的命令。 然而…… 黑纱老妇检查死者们的头颅花了大约半刻钟,而在她检查、审视头颅们的时候,在她所未能看到的地方亦有人在审视着她。 “嗖!” 一声锐响自远方响起,这锐响仿佛鹰啼般空灵,令人闻之心旷。 只是…… 鹰绝不会胡乱啼叫。 唯有在鹰盯准了目标、奋起全身之力向着目标发出志在必得的一击时方才会发出这对于胜利的宣告。 蹲在谷外林中,借助一棵大树的树冠遮蔽身形,薛胜正端着一根长度足有一丈的管子。 管子的一头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准确地讲是贴在他左眼的眼袋之下。 管子的另一头则直直地指向远方——准确地讲是他左眼对出去的远方。 管子指向远方的那一头正冒着烟。 鹰啼便是由这管子以及已经不在这管子内的内容物所发出的。 “应该中不了。”管口还在冒着烟,鹰啼也还在远空中回荡,而薛胜却已然从树冠上一跃而下。 于半空中,他狠踏树干,将自己如同丢暗器般地丢入了深林中。 “别追。” 薛胜的判断没有错,在听见锐响的第一时间黑纱老妇便做出了一组流畅非常的规避动作——作为玩暗器的行家实在是没有理由不懂如何闪避暗器,即便薛胜所使用的“暗器”比她使用的先进十倍百倍。 但薛胜的这一枪绝非毫无建树。 黑纱老妇是避过了狙击,但一名站在谷口、前一刻还对着黑纱老妇的背影作儒慕状的万花谷弟子,下一刻便再也没办法做出那等令人作呕的表情了。 她的脑袋碎成了烂熟到炸的西瓜。 黑纱老妇伏身于地,其实完全不需要她开口下令说“别追”,在场的,但凡是个明眼人都没可能干出这等脑残事儿的。 “好厉害的暗器!好强的手劲!”不只是黑纱老妇,所有在场的万花谷弟子都忍不住惊愕,“能把暗器丢得发出鹰啼声,此人功力绝不在我之下!” 但黑纱老妇毕竟是万花谷谷主,这“绝不在我之下”的念头以及与之伴生的退却之念只是在她脑中闪了一下便尽数熄灭。 “不,对方可能没那么强,对方用的可能是昨夜的那种水柳派的古怪暗器!”黑纱老妇猜到了正确答案,“对方是回来报复的,但来的人肯定不多、来的人肯定也不具有与我硬碰硬的实力!不,不能这么肯定!毕竟有公孙羽这只老狐狸……” “但是……申莫愁身上的毒已经发作了吗?”黑纱老妇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狞笑,“那样的话……这一次占据主动的就是我了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与时间竞赛 在黑纱老妇的命令下,万花谷进入了全面的戒严状态。 谷中的大多数弟子们都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唯有少部分身负守卫工作的弟子结着队在万花谷中游荡。 没错,是“游荡”而不是“巡逻”。 因为她们们有什么好巡逻的。 她们唯一在做的事便是漫无目的地游荡,从生到死。 “呯~!唰~!” 每当鹰的啼叫又出现在远空中时,万花谷中游荡的队伍中便会遭遇减员。 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 血污与尸体,点缀着这座万花堆砌出的峡谷。 这些弟子没法子对于不断产生的血污与尸体毫无反应,惊吓与麻木不断地在她们的脸上更新着,但无论鹰啼声如何凄厉、无论血污如何骇人,她们都不得不在谷中游荡着。 因为…… 万花谷深处,风雨难透的掌门居所。 “报!泪痕居西水井处!”一名半身染血的女弟子冲到掌门居所门外,她大声地报告道。 居所内,黑纱老妇正坐在一方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中以沙石堆砌着山川房舍,若是足够熟悉万花谷的人到了此地,定会发觉这沙盘便是对于万花谷及万花谷周边地形的仿真模拟。 听闻门外弟子的报告,黑纱老妇抬手往沙盘中投入一面小旗。 这小旗精准地落到了沙盘中一方袖珍小屋的侧边。 “知道了!” 黑纱老妇哼了一声。 收到了老妇的回应,门外的弟子方才敢于退走,然而,她,或者说她们终究还是效率低了些。 “呯~嗖~!” 鹰啼作于远空,血花绽于院。 原本仅是半身染血的女子此刻已然脑袋开花。 血污溅上了掌门居所紧闭的石门。 这门上早已是血迹斑斑,更有不下十处坑洞布于其上。 “哼!” 黑纱老妇双手翻花,在沙盘上以一条丝线将表示着“泪痕居西水井处”的旗子与表示着“掌门居所”连接起来,随后手指一点,精准地点中了这四线的中心点。 以这中心点为起始,在沙盘上黑纱老妇的手指迅速向着万花谷外移动。 她的手指在沙盘上拖出了一条细长的线,而在沙盘上已有不下十条类似的线。 她的手指最终在沙盘上的某处停了下来。 “找到你了。” 她的面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 以劣马的素质跑完从万花谷到水柳派的整段路途大约需要三天,而将马换成千里良驹后,这时间能足足减少一半。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合理地使用马匹”。 “呜!” 血肉模糊的屁股与一身的汗掏空了千里良驹的生命力,这两匹千里马终究没能在公孙羽的御使下跑出千里。 它们甚至没能看到这一天的夕阳与晚霞。 都说对于千里马而言最大的悲哀是骈死于槽枥之间,别的千里马公孙羽不敢保证,但这两匹马一定做梦都想有个这样子的死法。 马倒下了,对此早有预料的公孙羽与姚长青以极度流畅的动作在马匹尚未完全倒地之前便斩断了系在马匹身上、连接着马与马车的绳索。 马倒了了,马车与马车上的人却得到了保全。 丢掉染血的鞭子,作为千里马们为数不多的陪葬品,公孙羽与姚长青二人无言地将断裂的绳系在了自己的身上。 “师弟,来赛一场吧。”公孙羽提起气来,水柳派中并不存在多高明的轻功,在他穿过来后经由几次打探便已将其套出,再借由几次由姚长青作陪的“恢复性锻炼”,他已将之完全习得。 “赛一场吧。” 没有问“如何个赛法”,姚长青不是那种脑筋灵光的人,他紧了紧身上的绳索,脚下已扯开步伐。 千里马留给马车最后的、向前惯性还存在着,仿佛是一场生命间相互传递的接力赛,公孙羽与姚长青都没有浪费这惯性。 马车继续在林间小道上疾驰,没有哪怕一瞬的停顿。 就像马车上的巨大冰块没有哪怕一瞬停止过融化一样,昨夜在“冰封三尺”下凝出的冰块经历几乎十二小时后,已仅剩下一半体积。 “冰封三尺”所凝出的冰块似乎与别的冰块之间存在着本质上的差别,即便是公孙羽将自己储物戒中存着的全部的三把伪·雪饮刀全供在冰块附近了、即便是冰块周遭的温度已被控制在了零下都无法阻止它的融化。 他们唯有奋力同时间竞赛。 而他们并不是这世上唯一地正同时间竞赛着的人。 离火宗,山巅。 一袭袈裟渡过满山碧叶,奋力地赶向绽放着刀光剑影的山巅。 “住手!都给我住手!” 人到了真正焦急的时候便会忘却大部分世俗的礼节,什么“老夫”、“贫道”、“贫僧”,一概全抛到九霄之外。 禅心大师,这敢于同铁玄叫板的铁头和尚一面急奔着一面大嚷着。 他不太擅长轻功。 没错,身为一名十宗宗主的他不擅长轻功,毕竟十宗的选拔比赛打的是擂台。 擂台不过十丈见方,在上头什么轻功都没法展开。 所以,禅心不擅长轻功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而且,他身上还带着铁玄留给他的伤。 是以,眼见着山巅处正爆发着的惨烈的拼斗,他能做的唯有大声嘶吼,试图以自身的威信镇住场面。 然而啊…… 禅心同志情急之下完全忘记先表明自己的身份了,而作为新晋的第十宗,离火宗的众弟子们又没可能认得禅心的声音…… 这就导致了凡是听到禅心同志的呼喊的朋友们都是这样想的:给你住手?你谁啊? 呵呵。 倒是徐弯的那一声“小心背后”让不少人心中生了些警觉。 但也仅限于此了。 情绪铺垫到这一步,很多的事情的发生已然是自然而然。 而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的事情绝非单人独力所能阻。 至少徐弯不能。 禅心也不能。 “保护师傅!” 山巅上,林岩的嗓子破了音。 居高临下的他们占着地利,从下面冲上来的人群即便再多,能接触到他们、能与他们交上手的也仅有不足十人。 十人,也就是说他们仅需要以一敌三便几乎能应付下来了。 但…… “以一敌三”? 说的真轻巧。 除林岩外,守在山巅上的另外两人不过身具寻常弟子的水准,以一敌一的公平对决对于他们而言都尚且有些吃力,还“以一敌三”? 想的有点多啊。 林岩在山下众人往上冲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是以他主动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地同时架住了五个敌人,同时指挥着其余两人且战且退,直到退到山巅上的半座屋前。 第一百三十六章 搅局 林岩确实是个高手,而且还是在离火宗内部能排的上号的那种。 但是啊。 猛虎架不住狼多。 随着林岩等人不住地后退,越来越多的离火宗弟子聚到了山巅半间屋前的平台上,他们像是一股潮水推着、迫着、要将林岩等人吞没。 “快!” 林岩一次又一次地提气运剑,一次又一次地将刺向他的刀剑荡开,但饶是他神勇至此,亦已是一剑不如一剑。 他的身上已负伤五处。 “当!” 当他的两名师弟终于把握住时机遁入屋门内后,他手中的剑终于被击落。 与他的剑一同落地的还有他握剑的手。 “啊!” 林岩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硬汉,反正这一刻的他大声地惨叫了起来,并本能地以完好的左手去捂受伤的右臂。 如此苍凉且空门大开的姿态自不会被已然红了眼的众多叛逆者放过,剑光一闪,林岩上一刻还完好着的左臂也报了销。 双臂既失,对于精于手上功夫的林岩来讲,他算是废了。 “呯!” 不知道到底是谁挥出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林岩的脸上。 林岩在这一拳下很是干脆地跌倒在地,翻在一旁。 “生擒刘武强!”有人在呐喊。 “生擒刘武强!”有人在附和。 在群情激愤下,那一声“都给我住手!”显得格外无力。 禅心和尚已将他那身算不得高明的轻功催到了极限,当他终于抵达山巅时,刘武强已经被众多离火宗弟子架了出来。可能是出于对宗门故老的基本尊重,又可能是为了表现出自己还存着那么一丁点儿的底线,刘武强只是被点了穴道而并没有被没收走身上的什么零件。 “放下他!我以玄武十宗之第六宗宗主的名义命令你们:放下他!”禅心掏出了一根禅杖,他以这禅杖指着离火宗众人。 架着刘武强的诸多离火宗弟子们都懵了,当中反应最快的弟子这样回复道:“第六宗的宗主怎么管上第十宗的事儿了?你咋这么纽币呢?”(注:纽币,曾为玄武大陆上某小门派于其领地范围内发行之货币,发行时设定兑当时十宗发行之通用货币为一比十。后该门派于十宗某一宗长老出游时被其顺手剿灭。) 禅心把禅杖往地上一杵,双目一瞪,一股难言的气势顿时从他身上腾起。霎时间,刚刚口吐芬芳的那人便因呼吸不畅而倒地。 “你……” 那人伸手指着禅心大师,但还不等他将自己的手伸直他便晕了过去。 能获得“架着刘武强”这等殊荣的绝不会是什么“低手”,事实上,便是这人于方才抓住了林岩的破绽、挥出了决定性的两剑。 然而在面对禅心的气势时便连这样的同志都表现得如此不堪,那就罔论别的、比他的修为更低一些的同门了。 只见禅心目光所及,离火宗弟子如遭遇收割的麦子一般倒下。 “刘施主。”在场面被控制住后一应的礼貌、一应的体面才堪堪登场,禅心大师终于回忆起了自己方外之人的身份,面上与口中终于多了几分宝相森严。 他从人(麦)堆里将刘武强拉起,而此时的后者正陷在昏迷当中。 身怀内功者尚且吃不消禅心的气势冲击,内功被废的刘武强又怎么可能吃得消? 没当场横死已经算是禅心大师的控制力优秀了。 禅心检查了一下刘武强的情况,随后他扛着刘武强就往山下走。 当禅心大师路过徐弯身边时,徐弯忍不住开口道:“禅心大师!这是离火宗的家事,你这样插手……怕是有些不妥吧?” 禅心大师扫了徐弯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空荡荡的丹田给不了徐弯半点的底气,他哪里敢有意见? 于是他连连摆手:“没意见,没意见。” 借着这个空档他匆匆扫了一眼刘武强的双手,随后又加了一句:“小子恭送禅心大师。” 禅心大师哼了一声,运起轻功飘然下山。 一刻钟多一点后,山巅上功夫最好的好手缓缓醒来。 “徐师兄!刘老狗他……”不用说,这位好手便是将刘武强从洞中架出来的那位同志。 徐弯已来到了山巅,他原本还站在半间屋的门前,遥望着远空。此刻他听见了这位同志的询问,顺口便答道:“被那秃驴救走了。” “啊……”那位同志叹了口气,随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伸手便在自己的怀里摸索了起来。 须臾,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只储物戒指递到了徐弯的手中:“徐师兄,这是那老狗的储物戒。” 徐弯早知道这储物戒在这位同志兜里,此刻见他亲自将之献上,心中多少有些满意,同时亦悄然松开了一直被他紧握着的拳头:“张师弟,有心了。” 张师弟,或者说是张智迪面露恭顺:“这是我应该做的。” 徐弯将储物戒指戴在自己的手指上,滴血认主后,没了内力的他必须将戒指紧贴着额头方能使用它。 他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那块代表了第十宗身份的令牌后便将戒指摘下丢回了张智迪的怀里。 在后者有些愕然的眼神中徐弯道:“张师弟,此番你居功至伟,这戒指中的其它物品就由你做主分派给所有其他有功的师弟们。” 徐弯笑了笑,补充了一句:“记得给你自己留一份最大的。” 此言一出,山巅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原来,在二人说话间已有不少别的弟子醒了过来。 “徐师兄万岁!”弟子们喊。 “离火宗万岁!”徐弯回复。 身为一个人类,徐弯自然是不可能“万岁”的,弟子们的喊话不过是一种恭维。而身为一个宗门,风雨飘摇中的离火宗剩下的寿命恐怕连徐弯的自然寿命都抵达不了。 这是一个稍有些头脑的人都已想明白的事,尤其是在今日见到了禅心大师跑来搅局后。 只是,在眼下这样的气氛里没有人想要提这一茬。 他们的目光要么集中在徐弯身上,要么集中在张智迪手中的储物戒身上。 先把赃分清楚再谈其他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失手失算 法林宗,十宗之第六宗,驻地为玄武山脉的“右前爪”。 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它绝不是与离火宗当前所处的“尾巴山”最近的宗门,但从另一重位置上来讲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没想到是你救了我。” 刘武强在一张朴素的硬板床上醒了过来,睁开眼,早于觉察到自己身上扎满银针的惨象,他最先觉察到的是自己如今身处何方、为何人所搭救。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不想救你。” 禅心捧着一碗药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这药不是给刘武强的,而是给他自己的。 铁玄给他留下的伤够他养半年的,只可能多,不可能少。 “你来得还真是迟。”刘武强这才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针,他的面上露了个苦笑,“没用的,这种法子我早就试过了。” 禅心呵呵一笑:“总要试一试。” 这话似是别有深意,以至于他又不自觉地轻声重复了一遍:“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 刘武强对于禅心的话不置可否。 他转动了一下脑袋看了看四周:“你就救了我一个?” 禅心在与刘武强说话的期间断断续续地饮着药,当他们二人说到这一句上的时候他手中的碗已然空了。 “状态不好,差点连你都没救出来。”禅心已经过了要面子的年纪,而且刘武强也不算是外人,所以对于自己的伤口他可谓是毫不遮掩。 刘武强没再多追问,他亦没有伸手拔掉自己身上的针,他只是睁着眼盯着禅房的天花板,似是天花板上倒映着一个仙境。 他生还了。 但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对了,我有个徒弟叫林川,他应该去寒玉宗求援了。” 禅心很快就回复了刘武强:“我已派了弟子去接他。” 禅房中再度陷入了安静。 离火宗中的争权事件似已告一段落,只是究竟赢家是谁,却不是那么容易下定论的。 …… “找到你了!” 黑纱老妇将自身的轻功催至极致,于疾驰当中的她在旁人眼中俨然便是一条黑色的线。 好快的轻功!从万花谷中掌门居所到万花谷口,她仅用了不到半分钟! “你跑不掉的!” 出了万花谷,没了屋舍杂物的阻拦,黑纱老妇的速度暴增三成。 她一头扎进森林于树冠之间穿行着,仿佛一只飞鸟。 “呯~!嗖~!” 远空中响起了鹰啼,森林中的一棵树应声拦腰而断。 “挺能逃啊!” 黑纱老妇从那棵倒塌的树后蹿出,看着这树干上狰狞的断口,她不由得双眼一眯。 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施展轻功的力道,黑纱老妇开始越来越多地接触土地与树的阴影。 但她的谨慎并不能阻止远空中的鹰啼的作响。 “究竟在哪里?” 黑纱老妇在进入森林之前是有着极为准确的目标的,在她的预估中,这次的旅途应是一条直线。 但在她进入森林之后她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尤其是当她再度回到那株被“暗器”击断的树边上的时候,断树上的断口像是一张狰狞的嘴肆意地嘲笑着她的失策。 她把她的对手想得太简单了。 “呯~!嗖~!” 鹰啼一般的声音已然成了黑纱老妇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它是对她的嘲讽、对她的挑衅、对她的侮辱。 然而她却无法令这不知在哪片天空中飞着的鹰闭上它的嘴。 “啊!” 一般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能做的选择只剩下“无能狂怒”,黑纱老妇怒而挥掌,令那棵本就断了的树又再断了一回。 无能狂怒只能是无能狂怒而已。 于无能狂怒当中的黑纱老妇疯狂挠头,在抓到头上的某一处时,她恰恰好地将目光投到了天空中的某一角。 “咦?” 一眼便令黑纱老妇转了心情。 她看见,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正悬着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黑点。 庐山,只在世人皆不知其真面目时才显得神秘可畏。 而一旦世人长出了翅膀/学会了航拍,云雾缭绕的庐山便不再具有神秘感。 就像…… “大叔,我想再拔一次剑。”已经拔过一次剑却失败了的瘦削少年走到了刘顺的招新摊前。 刘顺的招新摊还没有收摊——其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到底是不舍得收摊还是没脸收摊。 毕竟,他今天可是一个人都没招到。 虽然他并不会为此羞愧并早已将“这一届村民不行”的话说了不下百遍,但若是他真的不在乎、没期望的话,他早该收摊、带着众多师弟打道回府了。 “你想拔就拔吧,不过结果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刘顺连头都没抬一下。 “石中剑”的机关其实很简单:石头里有一个机关卡住了剑。 而想拔出“石中剑”也很简单:只要拔剑者施加在剑上的力道盖过机关施加在剑身上的力道即可。 简单到没有技巧。 少年在得了刘顺的准许后抬步第二次地走到了“石中剑”的跟前。 “啐!” 他先是极为不雅地往自己的双掌掌心中啐了一口唾沫,随后在他将自己的手掌贴上剑柄前便遭了阻拦。 拦住他的是刘顺的一名师弟。 “忒恶心了!不准用这么恶心的手碰我们水柳派的剑!”那师弟将“厌恶”这两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少年面露古怪:“这不恶心啊。” 那师弟没有接少年的话,在他看来这个第一次拔剑失败的少年第二次亦不可能会获得成功。 对于这没机会成为自己同门的家伙,他没有必要客气、礼貌。 这位师弟,定然是不知道内什么“莫欺少年穷”的。 倒是刘顺看起来懂点行,面对自家师弟对于少年的恶语,他果断地拦住了自家师弟。 刘顺道:“不碍事,一把剑而已,随他吧。” 少年看着刘顺又看了看“石中剑”:“真的不碍事?” 刘顺道:“不碍事,一把剑,只要你拔得出来,怎样都行。” 少年听了刘顺的话后面上登时露出了奇异的笑容,他刻意地追问道:“怎样都行?” 刘顺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怎样都行。” 少年不放心地又问了一次:“真的怎样都行?” “你还拔不拔了?快拔剑!”被刘顺拦下的那名师弟忍不住吼了起来。 “马上!马上!”少年呵呵一笑,随后……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将手伸向了他自己的裤腰带。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转攻势 “滋滋~” 蜡黄的液体被少年嗞在了剑身上,它们顺着剑身一路向下蔓延、流进了石缝当中。 放完了货,少年重新系好腰带,用一只手握住了“石中剑”的剑柄。 “起~!” 他握着剑柄便往上提,一面提还一面摇晃。 随着他的动作,“石中剑”先是一毫米一毫米地往外“爬”着,而后,当大部分的剑身都离开了石头后,少年拔剑的进度骤然一快。 “铮!” “石中剑”彻底脱离了石头。 少年拔出了这把带着气味的剑。 “我通过了吗?”少年问刘顺。 刘顺捂着脸:“好吧……你通过了……” “欧耶!” 在少年的欢呼声中刘顺暗暗决定一定要将拔剑的规则明晰一下,至少要加上这么一条:“不准往剑上或石头上洒水、洒油——洒尿也不行!” “收摊!” 看着因见证了少年的成功方式而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村民们,刘顺果断地下了令。 不过收摊归收摊,收摊的时候谁都没有去碰那淋满了尿液的石头以及被少年持在手中瞎玩的充满味道的剑。 “内什么……小师弟,这把剑以后就跟你了。”刘顺及时地给出了解决方案,同时他牵过马匹跨了上去,“众位师弟!启程!回山门!” 他们离开水柳派已有一日了,如今天色将晚,此刻启程回山说不得要走一段夜路。 若是可以的话,他们是不想走夜路的。 …… 天色将晚,林间小路上公孙羽与姚长青拉着马车,疾驰向前。 “还有多少路啊……”公孙羽脚下的步子已不如他刚系上绳索时那般迅捷,有伤在身的他本就不适宜进行剧烈运动。瞧他那又苍白了下去的面色便可知道,这番奔走已令他的旧伤复发。 姚长青到底还是有点眼力见的,他瞧得出来公孙羽的状态不佳,于是他开口接道:“要歇一下吗?” “不能歇。”公孙羽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冰块——这包裹着申莫愁的巨大冰块已不足它初生时的一半大小。 当冰块彻底融化——或者说当申莫愁从冰块的保护下脱离出来后会发生什么,就是公孙羽没有明说姚长青也不可能猜不到。 他们两个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那要加速了啊。”眼望前路,青林阵阵如幔如帐,姚长青看不到水柳派的所在。 “可不能让小薛的牺牲白费啊!”姚长青在心中吼着。 “可不能让我的作品白费啊!”公孙羽咬着牙。 …… “我不会让这一切白费的!” 高空。 比树更高的高空。 比山都高的高空。 几乎能够得着云层的高空。 如螺旋桨一般打开着、旋转着的忍义手紧紧地攥着薛胜的发髻,借助忍义手发出的推力,薛胜悬浮在空中。 他的手中端着一根长杆,长杆的一端正冒着烟。 “玛德!真能躲!” 借助一根固定在长杆上的、被公孙羽打通了的木筒,薛胜得以将自己的目光聚集起来,而身为少年的他在目力上自然胜过公孙羽良多。 这木筒、这长杆,便似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不,可能说反了。 凭借着这木筒、这长杆点走了万花谷中不下二十名弟子的性命进而迫得万花谷谷主此刻于森林中狼狈逃窜的他仿佛便是为这杆超时代的武器而生的。 长杆只有在他手中方能有如此威能。 而他亦唯有持有这长杆方才可能做出这等伟业。 “呯!” 再度放出一枪,在子弹落到目标地点前薛胜便预读出了这一枪的落空。 于是熟练地重新装弹,同时驱使头上的忍义手将他带离当前位置。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公孙羽并没有将这种先进的战术思想传给薛胜,第一他没时间,第二他自己都不会。 这种战术思想是薛胜自行悟出来的。 狙击手只有在自身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最大实力。 薛胜一直避免自己被他的目标发现。 但很可惜。 他的目标早就已经发现了他。 “嗖嗖嗖!” 锐器破风的声音有些刺耳,处于调整自身位置的过程中的薛胜完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规避动作便感到…… 省省吧,他什么都没感到,除了感到耳膜有点发痒之外。 他所处的高度不能说这世上的任何暗器都打不到,但至少万花谷谷主的暗器还是打不到这么高的。 然而,即便是没有被暗器打中的危险,但薛胜的一颗心还是迅速地沉了下去。 “糟糕,被发现了。” 薛胜端着长杆,迅速地以目光扫射着底下的森林。 他在做这个动作的同时免不了地被忍义手·螺旋桨带着向着他头顶心所指的方向移动了一段路,同时高度亦有所下降。 这个破绽没有被底下的人所忽视。 “嗖嗖嗖!” 又是三声锐响。 这一次,全神贯注着的薛胜清晰地看见了三枚向他、向着高空扑来的暗器,即便这些暗器最终没有能抗拒得了玄武星的引力、在摸到他的衣角前便走向了陨落,但他的心却再向下沉了一段。 “呯!” 薛胜在看到暗器的同时亦看到了森林中属于黑纱老妇的行踪,二话不说,预判开枪。 但…… 黑纱老妇以大手劲射出的暗器固然因为引力与空气阻力而摸不到薛胜的衣角,薛胜放出的这一枪自然也会因为此二者的干扰而偏离原有轨迹。 “嗖嗖嗖!” 像是一种独特的回应,黑纱老妇轻松躲开子弹,顺手间便又丢出了三枚暗器。 空枪对空枪。 脱靶对脱靶。 好像谁都打不中谁。 但并不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黑纱老妇在目送完了她发出的f这一批的暗器的陨落后,提气大吼道:“万花谷弟子听命!全部给我去追杀水柳派一行人!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暴露了自身行迹与虚实的狙击手将丧失属于他的大部分优势、乃至威慑力。 通过几波对射,黑纱老妇已经摸清楚了薛胜的输出能力,她虽然做不掉他,但她已经不怕他。 她已读出了他的行动意图。 功与守的形势,即将逆转。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进门 总有人认为带着热兵器穿回冷兵器时代就可以做到以一敌千。 这是不现实的。 人力有穷时,凭借一人之力顶多做到“独当一面”。 “独当一面”,还有三面怎么办? “呯~嗖!” 薛胜快速地填装弹药,鹰啼声不断地被他制造出来,每一声都能带走一条鲜活的性命。 但无论他怎样加快自己的手速,无论他怎样提升自己射击的精准度都无法阻止地面上此刻正发生着的事情: 数以百计的万花谷弟子们正被她们的掌门人命令着、催使着,或骑快马、或运轻功,循着公孙羽等人撤离的路径追踪而去。 “啪!” 过于频繁的射击令这杆制作手法与材质都相对平凡甚至劣等的狙击枪迅速地走完了属于它的一生。 它,炸膛了。 幸运地没有在枪支炸膛时受伤的薛胜看着手中已成废品的狙击枪,面如死灰,心亦如死灰。 他知道,公孙羽交给他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不了了。 斗大的日此刻正缓缓地向着地平线以下沉下,抓着薛胜的头皮、令他悬浮在空中的忍义手亦已在不久之前就开始减缓了转速。 薛胜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什么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决断。 他能做出的决断只有两个: 1、趁着自己还具备“制空权”,启动自己剩下的亦是唯一的“空对地”武器——嗓子。 “嗨!孙子们!你爷爷我在上面!” 这种话,这种行为光是想想就觉得够欠揍。 2、趁着万花谷弟子们倾巢而出、万花谷防备松懈之际摸进谷中放他·娘的一把火,利用她们老家的安危来逼迫万花谷的弟子们回救。 这似乎很具有可行性。 放一把火就能吸引到全场注意,这样的操作似乎非常经济实惠且有效。 但万花谷的掌门人在不在乎自己老家的安危呢? 这是个问题。 薛胜没有太多时间去详细地给这两个操作方式迥然不同的计划写一份可行性报告,他的整个决断的过程不过是在自己的脑子里把事儿过了一遍。 “放火!当然是放火了!”薛胜扭头就往万花谷内飞。 这是真·扭头。 能源来源不明的忍义手螺旋桨虽然越转越慢了,但终究还是比较给面子地没有让薛胜飞到半道上就抛了锚。 它是在薛胜飞到目的地时才抛锚的。 “唔哟!” 薛胜表示在经历过这件事后他以具备回答“从二十米的高空中掉下来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其实也没什么体验,公孙羽既然制造出了忍义手·螺旋桨,那么他也就没理由不给这玩意儿配一副降落伞。 在忍义手·螺旋桨的转速降到某一个程度上的时候、在薛胜已经开始下坠的时候,一副由n多水柳派制服缝合出来的降落伞从忍义手中弹了出来。 众所周知,水柳派的制服色泽一向很健康,所以,拿它做成的降落伞必定也会给使用者带来一个健康的结局。 头顶上悬着、拖着——又或者应该反过来说是“被头顶上的绿色降落伞拖着、拽着”的薛胜以不比公孙羽全力催动轻功时慢的速度撞穿了一间万花谷弟子居所的屋顶。 事实证明,健康并不具有传递性,同时公孙羽也算不得是什么能工巧匠。 …… 公孙羽当然不是什么能工巧匠。 无论是在前世还是这一世,他这个人都与“心灵手巧”这样子的评价无缘。 能制作出忍义手这样不科学的道具全靠系统大神给的图纸给力,包教包会。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此乃真理。 只是很可惜,到目前为止系统大神都没有给过公孙羽任何一门适合跑长途的技术。 所以…… “呼……呼……大师兄……你该减肥了……大师兄……” 姚长青气喘如牛,身姿亦如拉车之牛。 不用看具体的场景,光是听听他这话,我们便不难料想到目前拉车的人就剩下了他一个,而那位原本同姚长青一起拉着车的、甚至还扬言要“赛一场”的公孙羽同志此刻已坐到了车上。 从“拉车的苦力”到“坐车的享乐者”,身份上的转变究竟是一种成功还是一种失败? “别说废话了!提速!冰块撑不了多久了!”坐在车上盘着膝,公孙羽面无汗滴,气息悠然,口中却催促不止。 若是可以的话,姚长青真想停下来歇歇。 然后他就真的停下来了。 “大师兄……我……”姚长青指着不远处于夜色中闪动不定的几点光亮,“我们……到了。” 公孙羽闻言立刻从车上跃下,在确认了姚长青所言非虚后他扯过缰绳。 “走!回门派!” 他拉着车发足疾奔。 这可苦了姚长青。 要知道,姚长青身上也还绑着缰绳呢! “喂喂喂!”姚长青差点就被卷进车轮子底下,他迈动发酸的小腿勉力跟上公孙羽的步伐。 “是不是如果我没说’马上就要到了‘你就打算一直坐在车上不下来了?”半炷香后,公孙羽等人已站在了水柳派的大门口,负责今晚夜间巡逻的水柳派弟子们将二人围在了中间,个个面带尊崇。于这样的场合下,姚长青说了非常不合时宜的话说。 对于这个脑子里多多少少缺点零件的便宜师弟公孙羽一向比较理解,他顾左右而言他:“冰块快化完了,救人要紧。” “完你个头!这不还有老大一块吗!?” 姚长青指着马车上尚能将申莫愁严实地包裹好的冰块。 自公孙羽令薛胜留下来执行断后任务后这个本已将公孙羽俸为天人的老头儿便缓缓地转了态度。 公孙羽将姚长青态度上的转变称为:薛胜上身了。 他没时间和这老头杠。 “药房,快!” 人已到家,车自然不必再亲自拉着。 公孙羽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一名弟子,随即“无债一身轻”的他火速地奔入了派内。 虽然冰块距离完全化完还需要一点时间,但解药的配制也需要时间,而且百废待兴的水柳派中是否有存着合适的药材都是问题。 他必须尽快。 第一百四十章 感谢薛胜 “清灵丹”解药的配方以及配制手法早在系统大神将任务奖励发放给公孙羽后的三秒内公孙羽便学了个精通。 但当他真正钻进药房时,他足足花了近乎一个时辰才将解药配出来。 不过总算上天待申莫愁不薄,又或者说“掉级三尺“(””“冰封三尺”)确实够给力。 总之,当公孙羽将已服了药并被解了冻的申莫愁安置在病床上时,她的呼吸与心跳都已恢复到了正常水准,除了她面上泛着的一丝淡蓝色以及她昏迷着的状态外,她已全然地与健康的正常人无异。 “这下算是对得起那傻小子了。”申莫愁的病床被安排在满布坚冰的传功堂中,公孙羽希望借此能将残留在她体内的“冰封三尺”劲力充分利用起来、以辅助她的康复。 对于公孙羽的看法姚长青持反对意见,这个几天几夜都没有得到过良好休息的老头儿吹着胡子瞪着眼:“对得起你个头!” 他说着就要用自己的手帮公孙羽换个发型——或者说是“头型”。 公孙羽岂会站着让姚长青打? 都不用他动手格挡、动腿闪避,他那新收不久的二号便宜徒弟——张宇峰便挡在了他的面前,代替他被姚长青狠狠地改造了“头型”。 姚长青的手不可谓不重,由他施展的“头型之术”不可谓不痛,但张宇峰也不可谓不是个人才。 挨了老拳的张宇峰硬是一声疼都没有喊,反倒是面带哀色地“扑通”跪倒在姚长青面前、以双臂抱住姚长青的大腿。 “师叔!薛师弟的事情谁都不想它发生的!若是他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不想看到你们为了他彼此争斗!”张宇峰面露哀痛,脑袋更是疼痛,但谁都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的心里乐开了花。 “哈哈!太好了!薛胜啊薛胜!你死的好啊!现在我可就是师傅唯一的亲传弟子了!一应的功法资源……全是我的了!哈哈哈!” 他在狂笑。 不过他的狂笑不会被除他自己的任何人看见、听见。 “你!” 姚长青很想一脚踹开张宇峰,但他尚存的理智告诉他:这只弱鸡膀子能扛下他的老拳已是殊为不易,若是再挨上他一脚指不定就要送命。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张宇峰说出的话在情在理。 公孙羽的决断没有错。 正是因为公孙羽做了那样的决断他们才得以平安且迅速地返回门派,而申莫愁亦才得以保全性命。 且在公孙羽的决断下,损失最为惨重的其实是他自己。 是他,滑落了境界。 是他,失去了徒儿。 看着他那头似乎在这几日里凭空地又白了几分的头发,姚长青再不忍苛责他一些什么。 “罢了!” 数日来累积下的疲劳于一瞬间涌上心头,姚长青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他丢下了一句意义不明的“罢了”,转身离开了传功堂。 姚长青积了满心、满身的疲乏,公孙羽又何尝不是? 连日高强度的赶路,让他甚至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研究他得到的新技能。 “你找几个人把我刚刚用掉的几味药补上,另外再多备一点,依照这张纸上的法子配成丹药。”完全没有问张宇峰脑袋疼不疼的意思,公孙羽随手将一张纸丢到了张宇峰的脸上,然后身子往后一仰、靠着传功堂覆着冰的墙壁就睡了过去。 这张纸上记录着的自然是“清灵丹”的解药,用的是正经的玄武大陆通用文字。 公孙羽穿过来算是有几个月了,在这期间他可没少学习异界文化,若还不至于说他已经成了一个“异界通”,但简单地读写异界文字已不成问题。 张宇峰将药方捧在手中,满脸如获至宝的欣喜,完全忘记了要在公孙羽面前再献殷勤——比如将公孙羽从寒冷的冰壁上转移到舒适的床榻上。 他捧着药方,像是捧着一个世界。 “薛胜,多谢你了!万花谷!也多谢你们了!” 张宇峰轻声道。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丑态毕露的这一刻,躺着临时搭建的床榻上的申莫愁抖了一下眼皮。 …… 这世上想要对薛胜表示感谢的人绝不止张宇峰一人,至少还要加上申莫愁以及当前正与薛胜对视着的胖妇人。 薛胜是因着劣质的降落伞出现故障而从空中掉进万花谷的,他的命够硬,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居然都没受什么重伤。 也就断了几根肋骨。 不要问为什么人从高空跌落摔断的不是手脚或者脖子而是肋骨,问就是他运气够好。 他的运气好的不是一点点。 他最终的着陆点——某间万花谷弟子的居所中恰好没有引火之物,而这间屋子却与万花谷中的祖师祠堂靠得极近,所以顺理成章的,薛胜朝着这“绝对存有引火物”的建筑摸了过去。 若是他是在昨日的任何一个时间段从天空中跌进万花谷的,那么说不得不要五分钟他就会被彪悍的万花谷弟子绑到祭坛上去。 但如今几乎所有的万花谷弟子都被黑纱老妇调集起来追杀公孙羽一行人去了,这就导致了万花谷中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的防守力量。以至于薛胜这么大一个人从天上掉下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被什么人注意到。 直到他摸进了万花谷的祖师祠堂。 早在推开祠堂大门之前薛胜便已窥见了祠堂中长明灯所散发的光芒,那跃动着的火光以及自己此番“潜·入”至今未被人发现的幸运似乎已经宣告了光明的结局。 成功,就在眼前。 而当薛胜推开门、即将把指引他走向成功的火种握在手中的时候,忽然地、冷不丁的,一个对于薛胜而言森冷无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那声音说:“少年郎,你想干什么?” 薛胜被吓了一跳,他手一抖,脚下亦是跟着一抖,随后,这个少年很不争气地被自己绊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谁?” 当了一天空中狙击手的少年似乎忘记了冷兵器的使用方法,他甚至忘记了把兵器从储物戒中取出来、持在手中。 跌坐在地的薛胜快速地转动着脖子、上下左右地扫视着。 很快的,他找到了刚刚声音的源头: 一名被绑在柱子上的胖妇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凭什么? “少年郎,你想干什么?” 被锁在柱子上的胖妇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薛胜。 她与薛胜之前仅见过一面。 被困于祖师祠堂中的她甚至没办法了解到不久之前万花谷中所发生的剧变。 但无论她的情报再如何的闭塞,在她看见薛胜这个男子、这个外来者出现在万花谷祖师祠堂中的时候她的脑中已将一应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猜得七七八八。 万花谷,或者说黑纱老妇终于惹上了她们摆不平的人、摆不平的事。 对此,胖妇人嘴角带笑。 “少年郎,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吧,不过若是方便的话,还请帮忙点一下我的‘玉枕穴’。”胖妇人对已从惊愕状态下反应过来的薛胜说,“这能解开我的穴道。” “你是那时候的……”薛胜总算是认出了胖妇人的身份,虽然当日仅是在谷口匆匆一瞥,但近几日以来经历颇多的薛胜却意外的记性极佳。 认出人来很快,做出决断则很慢。 可能是几个呼吸之间,也可能是是足足过去了几刻钟,薛胜向着胖妇人走了过去。 “嗤!” 他伸指,点在了胖妇人的玉枕穴上。 “呼……” 一指既着,胖妇人的面上陡然涌上了一阵血红,她长呼一口气。 这阵血红来得快去得也快,待得血红消退后,胖妇人身上立时响起了一阵爆豆子般的声音。 “退后些。” 其实完全不用胖妇人提醒,薛胜在点过胖妇人的穴后便自发地向后撤了足足五步、将自己的背顶在祠堂中的一根柱子上。 顺带的,他终于想起了存在储物戒指中的冷兵器——一把比劣质版更劣质的伪·雪饮刀被他持在了手中。 这个少年似乎并不信任自己的决断。 “喝!” 被封住的穴道得解,胖妇人周身一扭,霎时间便将锁在她身上的铁链崩开了几环,再一扭,铁链便由崩坏了的环节处散开。 她得了自由。 胖妇人活动了一番手脚并对薛胜致谢道:“小子,谢了。” 她致谢的语句是那样的简短,以至于薛胜着实没听出多少谢意来。 是以,他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一身已然不俗的内力更是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刀中的寒劲缓缓溢出,令祠堂内的温度骤降数度。 “放松些,我不是你的敌人,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胖妇人轻易便看穿了薛胜的心思,她说出了此刻她能说出的最管用的话。 连栽过数个跟头的薛胜没有立时相信她的话,但他也没有立时反驳她的话。 他只是脚下微挪,将自己的身子藏进了柱子的影子中,同时,也藏到了此刻正不断向着祠堂围聚过来的众多万花谷弟子视线之外。 “贼人在哪里?” “捉贼人!” 万花谷弟子们于行动之间带出的动静可不小,看得出来,这群弟子应该没什么江湖经验。 薛胜既惊讶于万花谷弟子之众,亦惊讶于她们的历练之少。 不过很快的,他该为之感到惊讶的事便会再多上一件。 当众多的万花谷弟子找到祠堂门口时,她们整齐划一地停下了脚步,并高呼:“师叔!” “你们还认我这个师叔啊?真是没想到。”胖妇人清冷的声音,与她的体型极为不搭。 就像她先前被锁在柱子上的待遇与她的身份极为不搭一样。 但这一切在万花谷中都是合理的。 胖妇人虽然遭遇凄凉,但却仍是众弟子的师叔。 她有权令众弟子回避。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待得众万花谷弟子散了后,薛胜才缓缓自柱子后走出。 这个已有些许江湖经验的少年开口便问出了他最该问的话,只是不怎么得体:“你想做什么?” 胖妇人没在意少年不得体、欠考虑的提问,初脱困来的她很直白地回答了少年的话:“我想执掌这万花谷。” 薛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半晌,他问:“凭什么?” …… “凭什么?” 林川已被禅心大师差人带回。 长时间的跪拜以及长时间没有得到医治的伤势令他虚弱无比。 但即便是这样,在他最终见到刘武强的时候、在他最终从刘武强以及禅心大师口中得知了这几日间离火宗中的事态走向以及最终的结果时,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不该从他口中冒出的话。 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是在问禅心大师凭什么只救了刘武强一个人、而留着林岩等人在离火宗内等死吗? 是在问说好了要同气连枝、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的其他八宗凭什么见死不救吗? 是在问徐弯等昔日同门们凭什么敢于如此肆无忌惮、辣手无情、毫不念手足之情吗? 林川问出的“凭什么”刘武强私下里也问过,不过他瞬息就得到了答案。 而现在,是刘武强发光发热、将这答案分享给年轻人的时候了。 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几根银针,刘武强的面色一如既往的灰败。 而同样的,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也是同样的灰败。 他说:“凭我们太弱了。” 多么直白的真理,足以令男默女泪。 林川,身上带上、心中带疲的林川,干净利落地晕倒在了刘武强容身的禅房中。 弱小是原罪。 这样的道理不该是常识吗?为何偏偏、为何直到如今才被刘武强说出、才被林川知晓? 禅心大师默然地将林川扶起——这活儿本可以由侍立在旁的、他的徒弟做的,但他却抢了他徒弟的戏,并对他的徒儿讲:“你且退下。” 不配在接下来的谈话以及场面中有姓名的龙套徒弟唯唯诺诺地便走出了禅房。 禅心大师将林川安置到了禅房中的一张床上,他一面以极为粗略的手法处理着林川身上的伤势,一面对着刘武强发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曾经贵为离火宗长老,甚至一度将宗主之位捏在手中,刘武强可谓是实实在在地风光过。 而现在,他已失去了执掌离火宗的权力,甚至已然站到了离火宗的对立面,便连手下的弟子都只剩下了一个不成器的林川。 他还能有什么打算? 反攻离火宗? 十宗之间不得干涉彼此内政——当然了,这种规矩对于前三宗而言基本可以无视,而对于排名较后的几宗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高压线,禅心大师能将他从离火宗内救出来已经算是在冒着险打擦边球了。 宗内的斗争、宗内的权力争夺战,玄武山方面一直持不干涉态度。 想要反攻离火宗,他所能依仗的本钱就只有他自己以及林川,又或者在这个时候有哪个不开眼的愣头青被他忽悠得拜他为师,而且又恰恰好这愣头青是个百年难遇的天才。 不然想翻盘? 做什么梦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兵临城下 公孙羽做了个长长的梦。 在他的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路口那条街,那个他遇上残刀穿越前待过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作为某大公司窗口办事员的他,像只蝼蚁,成日里狗苟蝇营。 便连他自己都瞧不起那样子的他。 但他得活下去。 所以他接受了狗苟蝇营,带着“练过刀”、“练过武”的前科垂首于窗口之后,以额前不多的发丝掩盖掉眼中的最后一丝锐气。 在那个世界里,他已早忘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 那么,在眼下的这个世界里,他算是真正的活着吗? 丝毫不值得怀念的梦醒得很是干脆,公孙羽从阴冷的地上爬起,一番并不如何剧烈的动作却是令他气喘吁吁。 这具身躯老得吓人,若非身怀内力,怕是早已离不开床榻。 略微调息,运使《冰心诀》将缠绕于周身的寒意吸纳、纳为己用,公孙羽缓过气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确认申莫愁的状态。 “脉象……有脉搏。”公孙羽并不通晓医术,所以通过他极不专业的诊脉手法所能得到的情报仅有如此而已,“算是没事儿了吧?” “公孙前辈……” 搭脉时的肌肤触碰惊醒了申莫愁,她睁开了眼,语气很是有气无力。 公孙羽闻声一喜:“唔哟,你醒了?” 申莫愁吃力地撑起上半身,她不像公孙羽那般有《冰心诀》功夫在身,于冰块与冰窟中待得如此之久几乎令她成了冰棍。 “冰封三尺”的负作用可不仅仅是针对于施术者的。 “醒了就快运功,以自身功力迫出体内寒气,记住,要慢!”公孙羽指点了申莫愁如何行气运功后便离开了冰窟,关于薛胜的事,他没有对申莫愁提哪怕一句。 他甚至都没有给申莫愁机会提问。 出了冰窟,公孙羽身边便围过来了数名水柳弟子。 “代掌门!” 这群弟子向公孙羽行礼。 公孙羽可不会认为这群人是无事献殷勤,他们守在此处定然是有事要向他禀报。 于是他也就开门见山地问:“什么事?” 这群弟子中看起来地位最高的那人开口道:“禀报代掌门,岗哨里的师弟们说他们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有一大队人马在向我们这边进发!” “什么?”公孙羽脸色一变。 …… 距离水柳派当前的驻地十数里开外,由黑纱老妇带领的万花谷队伍正策马狂飙着。 人人都认为十宗据有整个玄武大陆上最优良的马匹,但很少有人知道,万花谷饲养的马匹也不差。而且相比于公孙羽等人的寒碜配置,她们可是每人骑一匹马、牵一匹马,已近乎最优的解法最大程度地发挥出了马匹的脚力。 所以,即便是有着薛胜拖延,在抵达水柳派的时间点上她们亦仅比公孙羽等人慢了一夜。 一夜,尚不够某些人的伤口愈合。 “来的可真快。”公孙羽登上了岗哨——他执掌水柳派后定下了规矩,于水柳派驻地的四角搭建高约十米的岗哨,每一岗配三人轮值,共用一只由他制造的望远镜监察四周。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英明的。 透过望远镜,公孙羽靠着他的那双老花眼并不能看清来敌的详情从而辨清敌我强弱,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决断: “通知下去!所有人戴上防毒口罩!来者是用毒的行家!” “另外!启用第一阵列!我没在这几天,都没生疏吧?” 公孙羽忍住胸口的闷痛以及由这闷痛所引发的想要咳嗽的冲动。 若是将人的生命力比作烛火,那么他这具身体中所含着的生命之火已如风中残烛。 依照常理而言,他已受不起伤,更受不起冻。 但世上总有太多的事情不同你讲理,更不让你讲理。 “是!” 公孙羽的命令得到了众多水流弟子的回应,这群经历了多次考验的弟子们中再没有一棵墙头草。 虽然他们的实力不可避免地都菜了点。 但,士气可用。 这便足够了。 十余里的路程顷刻既过,终于的,历经了长途跋涉的万花谷一众踏上了昔日的绿柳山庄、今日的水柳派门前。 “公孙羽!” 黑纱老妇的嗓门很大,不知是因为她用上了内力还是她的嗓门本来就这么大。 她单人出列,叫起了阵。 万花谷的人在门外,水柳派的人在门内。 标准的攻防战。 “师兄,你能秒了这八婆吗?”水柳派内早搭起了一座高台,依托着前绿柳山庄的围墙,这高台令水柳派中的两位大佬得以安全地观望到门外的情势。 姚长青不是聋子,事实上他今天起得比公孙羽还要早,只是碍于心中成见,他一直都没有来同公孙羽碰头。 “秒不了。”公孙羽本想白姚长青一眼的,毕竟他到底有多少实力姚长青是看不出来还是咋的? 还沉浸在他干(阴)翻秦寒的光辉时刻里出不来呐? “对面共有一百六十人,而且还一个个的都会玩毒,你要是秒不掉这八婆,我们会很被动的。”姚长青毫无自觉地撺掇公孙羽莽一波,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公孙羽没赐他白眼的缘故。 于是,公孙羽很是果断地白了他一眼:“我喜欢被动。” 姚长青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喜欢被动,要不是你喜欢被动,哪里还会成为一条老光棍?” 虽然这事儿实则与当前的公孙羽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没由来的,他一听这话就很气。 “气”这种情绪多多少少会伤身体,所以,为了自身的健康考虑,公孙羽必须找个出气筒排解一下。 而眼下,水柳派门口正巧就有一堆出气筒等着他。 “死八婆!这么远都追过来!我师弟都说了!他对你没感觉!你就这么饥渴吗?”公孙羽朝着门外毫无征兆地大吼道。 此言一出,离公孙羽最近的姚长青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离公孙羽相对较远的黑纱老妇也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倒是在门后、高台后头聚集起来的水柳派弟子们开始窃窃私语了。 “我感觉这里头的信息量有点大。”有反应慢但思路广的弟子这样说。 “娶她!娶她!姚长老!娶了她!”有即将被开除人籍的弟子这样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先天刀气 “玛德,打一场罢了!要废这么多话吗?废了这么多话也还不是要打一场吗?” 面对黑纱老妇的叫阵与公孙羽的调侃,姚长青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智商上线,直接略过话题单刀直入地代表公孙羽及水柳派应了战。 “结阵!” 山庄外,黑纱老妇闻言冷笑。 一声令下,万花谷弟子们纷纷弃马,各自依照长年累月的演练组成阵势。 “玛德……”姚长青没见过万花谷的阵法,但他好歹在十宗里头蹲过十个年头。虽说作为第十宗的长老权限有限,但他在这十年中的所见所闻亦极大地提高了他的眼界。 他不难看出这阵法的厉害。 “够了,大敌当前,你能少说两句掉价台词吗?”公孙羽一拍姚长青的肩膀,“别怕,她们有阵,我们也有阵。” 说着,公孙羽大手一挥:“结阵!” 顿时,高台下不足百人的水柳派弟子们纷纷抽刀,结成了一个方队。 这阵当时就让姚长青傻了眼。 姚长青当时就没控制住,反手一把揪住了公孙羽的衣襟:“喂喂喂!师兄!你有没有搞错?先不说这阵根本就是他们晨间练功时结的阵,就说这阵他们才练了多久?怎能以之对敌?” 他在心疼这些前途堪忧的弟子。 他们,可是水柳派的未来啊!万万不可就此断送。 “怎么,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在战斗正式开始前,万花谷方面且不谈,水柳派方面的指挥系统里充斥着的就是这些废话。 在战斗中,在战场上,有用的话本就不多。 “结阵!” “冲!” 在远远地作壁上观着的旁观者们眼中,这便是战斗、战场的全貌。 那就走这种“全貌”吧。 谁教观众乐意看这种“全貌”? 谁教没有观众乐意看的“全貌”都不算全貌? “快打啊。” 远远的深林中,“黑蛇”的蛇头——张老板借助深林遮蔽着自己的身形,他以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远远地窥视着水柳派与万花谷对抗的战场。 似是双方都收到了作为观众的他的催促,随着水柳派的大门打开,结成了阵型的双方很快便交上了手。 “燕翼!”万花谷弟子们在呐喊。 这是万花谷的阵型,双人合为一燕,彼此互为羽翼。多人,则为燕群,她们锋锐的双翼攻守兼备,所向披靡。 “青铜!”水柳派弟子们在怒号。 别误会,这绝不是水柳派众弟子们所结出的阵势的名字。 没人会没品到把自己门派的阵法取成这么个名字。 他们只是觉得对面喊得那么大声而他们却什么都不喊会显得有点尴尬。 所以他们喊了,而且喊得十分整齐划一。 就像他们的动作。 举刀。 斜劈。 双方最前头的弟子尚且还相隔着三丈远的时候他们就出招了。 这招…… 劈了个空气。 然而这群先前还为自己没有一个像样的阵名而尴尬的愣头青们这回却是丝毫都没有感到尴尬。 他们又喊道: “进招!” 随着这一声大吼,他们手中斜劈到几乎触到地面的刀瞬间弹起,一式上挑被顺理成章地使出。 而同样顺理成章地被展现出来的还有他们运招之间被带起来的风。 这风在单独的水柳弟子身畔、手中、刀上仅是透明无色的劲风。 而当这风由一众水柳弟子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带起来的时候,它却变了色,亦已不再是单纯的劲风。 它被染上了青铜之色。 它已进化成为了气劲。 “飒!” 风声劲,削铁如泥,几乎毫无阻碍地便跨过了三丈距离,将前一刻还拿着看猴戏的眼神看着他们的万花谷弟子斩断、撕裂。 好锐利的风! 秉持了些许矜持、于下令让万花谷弟子结阵后便没有挪动过脚步、甚至根本就没有从马上下来的黑纱老妇眯起了眼。 “这刀气……”她根本就没来得及多评价些什么,刀气在劈碎万花谷弟子们的阵势后余力不衰,径直向她直扑而来。 面对这刀气,黑纱老妇双掌在马背上一按,同时双足发力在马鞍上一踏,整个人借着这一按一踏之力迅速向上跃起。 她踏踏实实、安安全全、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地避开了刀气,且在保障了自身安全的同时她还反手一掏,以一个形如“倒挂金钩”的姿势递出一剑。 这剑与刀气相交而过。 “咔嚓!” 黑纱老妇手中的剑先弯曲出了一个可怕的弧度,然后,在短暂得几乎都不需要用上“然后”二字的时间内,它断了。 “这刀气!”黑纱老妇面色巨变,“几乎有先天级别的水准!” …… 当水柳派驻地这边热闹得不行的时候,万花谷弟子们的老窝也没闲下来。 却说那胖妇人带着薛胜出了祖师祠堂。 二人在万花谷中七弯八拐,以一种异常惊险的方式游走于各个在谷中巡逻的万花谷弟子的视觉盲区内,悄无声息地摸进了万花谷中的一处安保系数极高的所在。 这所在自然是掌门居所。 “小子,你有点行啊。”掌门居所,敞开的石门前,胖妇人端详着石门上的累累弹痕,“或者说你那师傅有点东西,他叫啥名来着?” 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赞叹之情。 “家师公孙羽。”可能是因为经历了些事情,薛胜在提及公孙羽的时候居然面带敬意。 这可真是难得,难得。 “公孙羽……”胖妇人念叨着这个名字,她的面上露出了此刻的薛胜看不懂的神情。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薛胜充分地发扬了不懂就问的精神。 “那啥……我师傅与您之间没啥过节吧?” 薛胜的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意味。 胖妇人早在薛胜开口发问的时候就已经收回了面上的异色,但她给出的回复却很是模棱两可:“应该没有吧。” 应该? 没有? 吧? 这算是陈述句吗? 于是薛胜暗自握紧了手中之刀。 薛胜的动作自然瞒不过胖妇人的眼睛。 她轻笑道:“省点力气吧,要是我想弄你,你持刀与空手又有何区别?” 这话说的真对。 “而且,现在的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这话说的更对。 但为何这两句如此之“对”的话被胖妇人说出来后薛胜握刀的手骨节都开始泛白了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破绽 通过精巧绝伦的阵法可以将一个人乃至是一群人的力量放大,这是常理。 但无论是通过怎样精巧绝伦的阵法都不可能将一群水准捉急的菜鸡的力量提升到大神的程度。 毕竟,一百只菜鸡的集合也不过是菜鸡,数量填补不了菜鸡与大神之间水平上的天堑。 ……上头讲的是当代电竞。 不过同理不同事也可以讲得通。 数个月前,公孙羽接手的是一个十足的烂摊子,在这个烂摊子里别的不说,就说说摊子上长着两条腿的货色。 他们是菜鸡。 实打实的菜鸡。 菜到就算当时他们变节投了离火宗对方也未必会收他们。 这种程度的菜鸡,绝不是数月之间就能改变的。 但他们菜归菜,本质却很不坏。 至少,他们对于水柳派未存二心。 是故,人心可用。 俗话讲的好:“一样米养百样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这世上存在着千万种功法,即便是其中的一小撮都是为未来的大神们准备的神功、一大撮是为资质尚佳的人才们准备的武功,也难免会存在着一两种为菜鸡而生的笨功夫。 比如说被公孙羽改成了刀阵的《青铜刀气》。 这几月来(其实可能只有一个多月),水柳派弟子们练的便是这刀阵中的招式。 通过此阵法,他们的力量被了集合起来,用以对抗强者。 但正如前头所言:这套阵法可对付不了真正的强者。 “杀!” 刀阵之下,万花谷的阵型一触即溃,一招之间,一百六十人已有小半倒下。 见此成效,完全无需公孙羽或者姚长青多言,水柳派弟子们自发地便继续运招。 第二道刀气迅速凝形,但这一次,他们注定了无法建下超越前次的战果。 毕竟与他们对阵的人又不是什么智力残障者。 “这不先天级别的刀气!”万花谷的领军人物,后知后觉的黑纱老妇已然反应了过来。 是的,在见到这颜色独特(青铜色)、威势骇人(从刀阵中延伸出来足足十丈)的刀气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依照常理去判断。 在玄武大陆上,一名武者所外放的内气的成色是判断其实力的重要标准。 白色或接近白色,意味着武者修行的功法档次较低,不附带什么特殊属性——当然,这也存在着特例。 外放距离不到一丈或超过一丈,则是非先天与先天之间的区别——当然了,不需要什么大数据,就以公孙羽的个人经历来讲他也知道这标准有多儿戏了,这世上绝不乏玩命给自己的招式加无卵用特效的菜鸡。 身为外来客的公孙羽尚且都能有这经验、这判断、这眼光,百分之一百土生土长黑纱老妇又岂能没有? 这刀阵的名堂在她以剑亲手试过后便了然于心。 “赤!叁!” 黑纱老妇高呼。 随着她的呼喊,万花谷弟子们齐动,燕翼阵中互为“双翼”的两人彼此互握一手,由一方主导、另一方辅助,一方甩手助推、另一方发足踏地。只闻一阵娇嗔,数十名万花谷弟子便腾空而起,由空中直取水柳派的刀阵。 而于空中,腾空的众万花谷弟子们跟是两两结对、组合出了新的“燕翼”。 便如地面上剩余的万花谷弟子们一样。 迅捷的变招,一如燕子的灵巧。 “燕翼”之名,恰如其分。 空陆两路“燕翼”同时冲着刀阵而来。 这便是黑纱老妇瞧出的名堂,或者说,是在她眼中刀阵的破绽:刀阵一次只能发出一道刀气。 “进招!” 关窍被窥破,但菜鸡们可谓是浑然不知——两军交战,战况瞬息万变,就是他们瞧出了情况不对此刻变招亦已来不及。 而且,寻常练功的时候还好,此刻对敌,刀阵摆开,阵势招路运使间已非人运刀刀运阵,而是反之。 第二刀已横扫而出,可以预见的,地面上的万花谷弟子们将损失惨重,而腾空而起的“燕翼”,将从天而降,如一柄尖刀般刺入刀阵当中,令水柳派弟子们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代价,似乎是当下的水柳派不得不支付的。 毕竟,凡事皆有代价。 …… 凡事皆有代价。 揠苗助长有代价,冒进更是得付出代价。 黑纱老妇决意追击公孙羽、好一抒心头怒气,然而她自是知晓公孙羽绝非易于之辈,公孙羽背后的水柳派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所以,为了做好、做漂亮此番追击,她可谓是掏空了万花谷的中坚力量。 她这么做一则保险,二则是冲着水柳派刚被开出十宗之列、还残余着些许的属于十宗的底蕴而去。 当然了,她应是与世隔绝久了,尚未可了解到十宗的最新规定——现在被开出十宗之列的得净身出户。 不过无论怎样,无论她此次的追击行动成功与否,她都将会发现:这是她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差的、最糟的决策,没有之一。 “都给我听着!‘清灵丹’的配方已被我取得!” 万花谷,祭坛边聚拢了此刻万花谷中全部的弟子,这些弟子们以灼热的目光盯着祭坛上高声演讲的胖妇人。 作为黑纱老妇的师妹,胖妇人名义上可以算是万花谷中的二号人物,然而由于一号人物的冷酷残虐,她这位二号人物时常遭遇打压。 此次被关押捆锁就是她多年生命历程的一个缩影。 有事无事,师妹祭天。 这是黑纱老妇一贯的行为习惯。 二号人物,不过是一号人物的出气筒。 然而这一次,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出气筒”打算跳反了。 胖妇人手托瓷瓶,满面红光:“这是我刚炼制的二十枚‘清灵丹’!数量有限!原意跟随我的!现在就可以上来领一枚!先到先得!” “清灵丹”的炼制并不麻烦,尤其对于熟练者而言,薛胜为胖妇人计了时,她连炼制带装瓶所花的时间不过一刻半钟。 然而,就是这样仅耗时一刻半钟便可炼制出的药丸却牢牢地掌控着一群人的生死。 这对于薛胜而言是匪夷所思的。 “申姐姐需要的……也是这样的药丸吧?” 薛胜问过这个问题,他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 于是,在为胖妇人护法、令之安全地炼出了药丸后,薛胜半刻不停留地带着胖妇人此次一半的产出骑上快马直奔水柳派。 这个不知道公孙羽已救活了申莫愁的少年活像只上满了弦的闹钟。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杀器 水柳派的刀阵已经败了。 在“燕翼”腾空的那一瞬间,公孙羽便看到了结局。 但他绝不会让这结局真的上演。 “唰!” 刀刃划破了面前平静的空气,其上没有附带哪怕一丝内力。 因为此刻被附加在刀上的存在不容许自己同“内力”等任何异种能量为伍。 “肃静!” 刀锋指向眼看便要遭难的刀阵,公孙羽吐出两个字。 没有气,没有光,更没有寒意从他这一刀中溢出。 因为不需要。 只见,在公孙羽挥出的这一刀、吐出的那二字之后,数十丈之外腾了空的“燕翼”们竟是如遭雷击般凭空偏离了她们原本的运动轨迹、笔直地坠了下来。 这便是公孙羽最新从系统大神处得到的充能奖励——一个名字简短刀仅有“肃静”二字,但后头附着的介绍却足足让公孙羽迷迷糊糊看了半天才弄明白的技能。 (不过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即便是看了半天,公孙羽所弄明白的也只是这个技能的用法,至于技能的原理……他依旧是迷迷糊糊着。) 这个技能一经施展即可改变使用者面前一定范围内的物体的运功趋势,新的运动趋势由使用者挥刀的方向决定——听起来有点像“矢量操纵”,但实际上却差得远了。 至少,目前为止,公孙羽能做到的也就是让物体笔直落地。 不管他的刀到底是向哪个方向挥的。 不过这也足够了。 笔直落下的“燕翼”正巧落在刀阵前方——准确地说是落在刀阵前不断推进的刀气前方。 “不好!” 眼见公孙羽发招令“燕翼”坠落,黑纱老妇再无法安心于蹲在后排看戏。 兵对兵将对将,本是玄武大陆上茬架的规矩。 而现在,有人不守规矩。 黑纱老妇身法如电,竟是抢在“燕翼”落地前赶到的刀气面前。 “斗!肆!” 黑纱老妇早在动手前便发出了指令,而直到此刻这声音才被众人所听见。 但万花谷一众皆训练有素,既得令,立时便给出了反应。 “唰!” 人头攒动,人影交错,“燕翼阵”中本两两组合着的万花谷弟子们重新组合成了两队分立于黑纱老妇身后。 她们一个个皆平举双掌抵着自己前方之人的后背。 “喝!” 万花谷众弟子们悉数凝神运气,将自身的内力透过双掌渡入自己前方之人体内。 “喳!” 她们的内力百川入海般汇聚到了黑纱老妇的体内,得此巨力,黑纱老妇忍不住一声叱咤。 她平推双掌,迎着已近在咫尺的刀气猛地挥出! “嗞。” 刀气与掌风相碰并没有发出什么震天撼地的巨声,唯有一声简短到令黑纱老妇皱眉的轻响作起。 “这刀气……”她那被黑纱遮挡的脸上血色顿失,“我中计了!” 这刀气并没有她臆想之中的那么强。 而为了应对这并没有那么强的刀气,她却消耗掉了万花谷一众人近乎五成的内力。 “扑通!” 直至此时,原本在半空中的那一对“燕翼”才堪堪落到地上。 无需老妇继续发令,她们持着兵刃主动地重组阵型、将老妇与其余脱力的万花谷弟子们护持住。 “不错,你中计了。”公孙羽高声道。 在“燕翼”安全落地的同时公孙羽亦从高台上飘然而下,他越过山庄的大门、落在了距离刀阵后排一丈的位置。 不在空中二次借力或动用二段跳,这便是公孙羽如今的极限。 “飒~” 一阵不算猛烈的风迎面吹开了垂在公孙羽额前的乱发——这是集万花谷众人之力发出的掌风的余波,与锋锐的刀气不同,掌风随着距离增长其威力会急速衰减。于刀阵前排的位置上尚还有几名底子差的水柳派弟子被刮得一个踉跄,而到了公孙羽这边,这风已毫无力道可言。 “带!申姑娘!”可能是彼此对于“计”的理解不同,公孙羽此时并没有命令众水柳派弟子乘胜追击,而是对尚在高台上的姚长青等人下了令。 当然了其实他也完全可以不用下这个命令的,因为就在刚刚双方以阵法“切磋交流”的这段时间里,申莫愁已经自行赶到里高台之下。 此刻得公孙羽出言,申莫愁立时奔出门来。 “师傅!师妹们!”申莫愁的脸上带着煞气,“我还活得好好的,你们是不是很失望啊?” 她的面上已无一丝蓝色。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黑纱老妇承认,她曾考虑过将这样没意义的话说出来,但在稍微转过思路后,她将这话咽了回去。 申莫愁还活着,意味着有人将她体内的毒破解掉了。 换而言之,有人炼出了大量的‘清灵丹’。 黑纱老妇知道,至少此时此刻她绝不能将这一真相点出。 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吼道:“休要再叫我‘师傅’!我不再是你的师傅!她们也不再是你的师妹!者!五!” 从她口中蹦出的最后两个字是对“燕翼阵”下的命令,这道命令所指向的是“燕翼阵”最最凌厉、最最不惜代价的攻势。 然而,她想错了一些事情。 她固然心思灵敏,被她带出来的众多万花谷弟子难道就愚钝了? 而就算这些弟子们在别的什么事上表现得很愚钝,但对于一些与她们性命攸关的事儿,她们可灵光得很! “清灵丹!他们有清灵丹!” 黑纱老妇的命令并没有能令燕翼阵动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燕翼阵中有数名弟子叫出了声。 她们的声音中充满了对于生命的渴求与激动。 “不错!是公孙前辈炼出了‘清灵丹’,救了我!”申莫愁高声道,“师妹们!公孙前辈彻底地解掉了我身上的毒!以后我不再需要再提心吊胆了!公孙前辈许诺:原意脱离万花谷……准确地说是不再听从这恶妇命令的,赐足量‘清灵丹’!” 公孙羽虽然很想说“这话我没说过。”,但一来气氛铺垫到这儿了,二来他也确实没把握吃下黑纱老妇以及由黑纱老妇御使的燕翼阵,所以早在叫申莫愁现身的时候他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先是侧过头去幽幽地看了申莫愁一眼,以眼神说:“你同我那徒儿真是一对,都是一样的坑爹。” 随后他伸出右手平举于胸前。 “叮铃哐啷~” 一大堆瓷瓶从他手中的储物戒指中倾泻而下,轻易地便在地上堆起了半人高的瓷瓶堆儿。 “愿降者!即刻过来领药!”公孙羽高声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猪队友神助攻 公孙羽当然没炼那么多药了。 受限于时间、材料以及作为炼药新手的成功率,即便是基于系统大神的助力将配方烂熟于心,公孙羽昨夜总共也就炼制出了三十颗‘清灵丹’。 三十颗丹药,其中至少有二十五颗进了申莫愁的肚子。 所以,别看他把瓷瓶垒成了山,实际上,这些瓶子里头到底装了点什么东西、到底有没有装东西,只有公孙羽自己知道。 然而,不得不说在有申莫愁这个康复者现身说法的前提下,公孙羽倒出来的这堆瓶子实在是太太太诱人了。 蹲在万花谷里当弟子的——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的说法是——蹲在万花谷里当囚徒的,哪一个不想把自己身上的毒干净利落地解了? 而当解毒的希望便在眼前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想象出她们的疯狂。 “我愿降!” “愿降!” “请赐‘清灵丹’!” “公孙前辈慈悲为怀!” “孽徒!” 三息,甚至可能都不到三息。 “燕翼阵”垮了、散了,众多万花谷弟子们不顾黑纱老妇的阻拦、踏着先前死于刀阵又或是如今死于黑纱老妇手中的昔日同门们的鲜血与尸体朝公孙羽疾奔而来。 组成刀阵的水柳派弟子本想直接顺手便给这些凄苦的女子们放行的,但从双方交手开始便没出过声的姚长青却从高台之上发话了: “都且慢着!今日的事儿还没算完呢!水柳弟子!休要将人放过来、冲撞了大长老!” 众水柳弟子们依言而动,刀阵中刀气隐隐,伺机而发。 于是,众多变了节的万花谷弟子们便被夹在了森严的刀阵与暴怒的黑纱老妇之间。 没错,即便是解毒的机会便在眼前却还是有那么一些人选择了坚守。 于是这些人得到了黑纱老妇的承诺。 “噗!” 黑纱老妇将自己手中的短剑从一名惨死于她手中的万花谷弟子的小腹中抽出,红到发黑的血液喷泉似的攀上了半空。 她一脚将这名弟子踢开,半面染血、披头散发的她活像是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厉鬼。 “万花谷弟子听着!”她甩了甩头发,顺带地将被血浸透的面纱扯下。 面纱之下,是一张满布着疮疤、凹凸不平的脸孔。 “今日选择效忠我的!赐足量‘清灵丹’!”她朝着背叛了她的人喊,也朝依旧站在她这一边的人喊。 她的双眸中竟是蕴着对于背叛者的恼怒,蕴着对死敌的杀机,而可能就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她的双眸中还蕴着一丝祈求。 人心离散,她带来的一百五十九人如今活着的不过百余人,而便是在这百余人中已有过半选择了背叛。 强敌在侧。 今日她怕是讨不了好了。 不,今日的她甚至都要走不脱了。 昔日,万花谷凭借‘清灵丹’起家。 今日,万花谷也将因‘清灵丹’而遭殃。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听着!今日这一场的由来实则不过是老夫及老夫的师弟与贵谷主的恩怨!与其余闲杂人等无关!要解决问题,不如由我们三个踏踏实实地做过一场!成王败寇皆此一局!亦可省了许多无谓杀伤!岂不美哉?”公孙羽眼见场上形势变化,虽说以他那双老花眼并没有能看得出黑纱老妇脸上的退意,但申莫愁同姚长青都神助攻到这儿了,他必须得说点什么。 他搜肠刮肚了半天,最后实在是没找到哪一句话能比这话更得体的。 黑纱老妇闻言冷笑:“哼!两个老匹夫!真是不知羞!对付一个老婆子还要以二敌一吗?!” 她虽冷笑着,但话语之中竟是没多少反对的意思。 “何须以二敌一?我自来会会你!”姚长青闻言楞气上头,径直跃下高台奔到阵前。 “师弟!”公孙羽还要守着那堆瓷瓶——他必须得守着啊,不然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从地上捡起一瓶打开一看,嘿嘿,那场面就漂亮了。 公孙羽大声劝道:“莫要鲁莽!” 姚长青楞气上头,哪里还听得进旁人的话,更何况他心中对于公孙羽的气还没有消,当下只对公孙羽摆摆手:“师兄!你年纪毕竟大了!今日就由我来会会这妖婆!” 公孙羽听了想揍人。 二打一,稳赢的局,偏偏有人不想好好玩。 猪队友啊。 然而还轮不到公孙羽做出什么实际行动来,对于本次万花谷打上门来毫无反应的系统大神终于是上线了: “发布任务:三招之内击败万花谷谷主。” “任务奖励:‘刀碑’设计图。” “‘刀碑’是个啥玩意儿?”碰上新名词,公孙羽心生好奇,于是便向久未上线——如今可能也不是真正上线的系统大神提问。 但系统大神毕竟是系统大神,它才懒得回答公孙羽的问题,翻手就是一记警告:“失败惩罚:充能进度清零,并回收所有充能奖励。” 公孙羽一听脑子差点就炸了:“不行!” “不行”这两个字是被他喊出来的,此言一出,整个场面都安静下来了。 姚长青愣愣地回过头来:“师兄,什么叫‘不行’?我觉得我很行啊。” 黑纱老妇冷冷地看了过来:“老匹夫!你想以大欺小吗?” 对于先前在公孙羽手上吃的大亏,黑纱老妇可谓是记忆犹新。 她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呢! 若是可以的话她是绝不想同公孙羽动手的。 “三招!”公孙羽缓步朝阵前走去,他高举一只手,突出三根手指。 公孙羽朗声道:“只要你能在我手上撑过三招!今日你要走,没有人可以为难你!” 为了加重自己话语中的筹码,公孙羽补了一句:“老夫乃是水柳派代掌门!一言九鼎!” 黑纱老妇闻言冷笑:“说的真是煞有介事,‘一言九鼎’?什么叫做‘一言九鼎’?” 异世界的语言体系与公孙羽所熟知的语言体系极为不同,在这里,并不存在“一言九鼎”这么个成语。 于是公孙羽只好解释道:“在水柳派里,我说的算!” 对于这句话,便是姚长青也只能点头称是。 “三招!你可敢应?”公孙羽逼视着黑纱老妇,心中生怕对方拒绝。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招又见三招 其实长期以来公孙羽心中都存着一点疑惑:“为什么系统大神这么喜欢‘三’这个数字呢?” 但凡是单挑任务,开出的限制都是三招。 “我压力真的好大啊!”公孙羽撸起袖管,面上无喜无怒,但在心里他正叫苦不迭着。 对于“三招之内拿下黑纱老妇”这件事,他心中可谓是毫无把握。 因为他坚信一件事: “同样的亏,我不会吃第二次。”黑纱老妇攥紧了手中的剑,满脸阴狠地同公孙羽对视着。 自上次败于公孙羽手中后她可谓是反思良多,同样,亦获益良多。 今日,她未必能取胜,但走出三招之外可谓轻而易举。 两派弟子远远散开,给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两人对视着,手中各持兵刃,脚下踱着步,绕着圈子。 双方都在等着、寻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他们已经对视了有小半个时辰。 “打呀!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这种不合时宜、不看场合的话想想都知道是从谁嘴里蹦出来的。 而或许就连说这话的人自个儿都没想到,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对视了N久、依照趋势依旧会继续对视下去的双方立马就打了起来。 “嗖嗖嗖!” 起手放暗器,不用说,这是万花谷的传统艺能。而在施放暗器的同时黑纱老妇自身亦将轻功催至顶峰,整个人化身道道残影晃得公孙羽双眼直发花。 “我挡!” 公孙羽是既看不清黑纱老妇丢来的暗器走的是怎么个轨迹,也看不清道道残影中到底哪一个才是黑纱老妇的真身。 毕竟他掉级掉过了。 不过,公孙羽新发明的名言很适合这个场景:遇事不急放格挡。 “叮叮叮!” 三成功力瞬间蒸发,“格挡”技能顺利发动,公孙羽凭借手中之刀摸清楚了暗器袭来的轨迹以及暗器的具体数量。 一共三枚。 看来,喜欢“三”这个数字的人还是挺多的。 “一招!” 某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家伙报了数。 “噗噗噗!” 三枚原路返回的暗器狠狠地钉进了泥土里,而早于这三道声音,黑纱老妇的短剑已递到公孙羽面前。 “我再挡!” 公孙羽不假思索地举刀就挡,他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短剑而没有人。 “两招!” “丢~” 短剑发着颤音腾空而去,而仿佛是刻意地踩着拍子、玩“鱼咬尾”游戏一样,一双蕴着深厚内径的手掌贴上了公孙羽的后背。 武林中存着这样的常识:一个人在手中仅持有一把刀的时候是无法做到同时向两个方向挥刀的。 黑纱老妇虽然至今仍未能参透公孙羽“格挡”的奥秘、那一日她落败的真相,但她深信着这样的常识,深信着自己的掌力。 她相信,无论怎样的高手在被自己在背上印了两掌后都讨不了好。 她相信,只要避开公孙羽手中的刀、避开公孙羽的正面,她就有希望、就有生路。 所以她行招如雷,身法如电,将“鱼咬尾”玩得六六六。 然而她错了。 当一名武者只渴求希望、只谋求生路的时候,还未动手此人便已输了一半。 “啪。” 众所周知,“格挡”这个技能公孙羽一次性最多可以连续使用三次。 又是“三”。 当公孙羽感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只剩下小小的一撮的时候,他的嘴角扬了起来。 “唰!” 黑纱老妇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快的刀。 这里的“快”指的不是锋利,而是迅速。 前一瞬才击飞了从正面袭来的短剑,后一瞬,公孙羽手中的刀便如同拥有着自主意识一般带着他的手臂向后一拐,行云流水般地挡在了黑纱老妇的双掌前。 用的还是刀面。 “噗!” 又是一样的遭遇,又是一样的体验,黑纱老妇的身子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后颓然倒地。 倒地后,她吐出了一口血,满脸皆是颓然。 “三招!” 姚长青报数的声音落在她耳中,令她几乎想要昏死过去。 “任务完成,是否立即领取奖励?”系统大神的声音与姚长青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公孙羽选择了“否”,随后略微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顺手不着痕迹地按摩了几下由于刚刚的猛烈变招而拉伤了肌肉的手臂。 “看起来是我赢了。”公孙羽仰头四望,依旧站在黑纱老妇那边的那批万花谷弟子们顿时低下了头,而水柳派弟子以及另外一批万花谷弟子们则爆发了欢呼。 “代掌门威武!” “打得好!” 说实在的,公孙羽对于前一句话还可以做到欣然接受,但对于后一句话他则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可以听完而不脸红的。 毕竟他“打得好”的前提是他的对手主动对他出招,要是今天他的对手不鸟他、愣是等他先手出招的话,说不定输的那个人就该是他了。 还是“挡得好”比较适合他。 “既然是我赢了,那么根据先前的约定……”公孙羽将手中的刀插在地上,他面露思考之色,“先前我们是怎么约定的来着?” 他不是忘记了约定,只是此刻“小人得志”的他觉得这样的话由败者来重复一遍会让他感到更舒服。 他在享受着属于他的胜利。 他确实应该好好地享受这属于他的胜利。 先前几日里的各种疲于奔命全是因这老妇而起(他很自然地原谅了薛胜),今日于众目睽睽之下战而胜之,确实当庆。 不过有人不这么想。 “先前约定过的,三招之后,放她走人。”如此看不惯公孙羽享受的表情、享受的姿态的人自然还是姚长青。 公孙羽默然回头,用充满杀气的眼神与姚长青对视着,后者亦毫不示弱地同公孙羽对视着。 良久,公孙羽憋不住开口了。 他骂道:“你个老糊涂!你是忘了胜儿被我们留下来断后了吗?说不定胜儿就在这老妖妇手里!” 姚长青闻言惊醒:“哦!是我记错了!哪有这样约定的!” 他走出了人群、走到了尚未被自家死党围起来的黑纱老妇面前。 这个老头儿居高临下地用充满杀机的口吻说:“胜儿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们自由了 好嘛。 不得不说“父慈子孝”这个词倒过来讲也是可以讲得通的。 鉴于薛胜揽下了断后重任,表现出了属于他的担当,于是他在他师傅、他师叔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 至少在他师傅的口中他已经不是“臭小子”、“坑爹的”,甚至都不是“薛胜”了。 “胜儿”。 听听,这叫的多亲热。 就好像薛胜真是他亲徒儿一样。 “那小子……你们想知道那小子的下落?嘿嘿,我偏不说!”可能是因为有了上一回受创的经验,这一回黑纱老妇受的伤不算太重,但这一回她的境遇却是与上一回颠倒过来了。 被两把兵刃抵在脖子上,被两位老汉用充满杀机的目光逼视着,黑纱老妇保持了她的硬气。 如今的她也就只剩下这点硬气了。 姚长青对于她的硬气非常不满,这位前一刻还健忘症发作、连薛胜姓什么都忘了的老头儿此刻俨然化身铁面判官:“你说不说?” 他手中的剑已刺破黑纱老妇的肌肤,然而他却浑然不觉,亏得公孙羽及时出手拦下了他的手才令黑纱老妇保得命在。 “成!” 架开了姚长青失了控的手,公孙羽冷冷地看着老妇,在他的注视下硬气的老妇竟是不由自主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你……想干什么?”黑纱老妇的嗓音有点颤抖。 黑纱老妇没由来的恐惧感很精准地传达给了此刻依旧选择站她的万花谷弟子,她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老贼!离我师傅远点!” 不过随即她们便被选择了投降的大多数封住了嘴、点住了穴。 “把她们押进地牢,严加看管!”公孙羽丹田中真气空虚,加上身躯老迈不宜过劳,于是便下令命令将黑纱老妇及她的跟随者们收入牢中。 “公孙前辈!我等的解药……”正当公孙羽扶着老腰便要往回走的时候一名投降者问出了很多人都想问的话。 公孙羽自然不会忘了自己被动地应承下了派发“清灵丹”的事儿,他心中明白,这事儿拖不得,否则极易生出变故。是以他早早便想好了对策:“老夫毕竟是个外人,老夫炼制的丹药相信你们也不会放心服用。所以,老夫决定将‘清灵丹’的配方写在我门中的一面墙上,由尔等自行炼制丹药——当然,场地与材料我门中皆会提供,用与不用,悉听尊便。” 言毕,公孙羽转身就走,只是在路过脸上略带歉意与敬意的申莫愁身边时他刻意地清了清嗓子,丢下了一句话:“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控,你们自由了。” 自由了。 体内再没有要命的毒素,手脚上再没有沉重的枷锁,再没有人能对着她呼来喝去。 但她却迷茫了。 “前路该怎么走?”申莫愁经常考虑自己下一天、下一月的生活轨迹,但面对眼前一下子变得空旷的人生,她却有些手足无措。 前路怎么走? 或者说,前路在哪里? 她不清楚。 犹豫再三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多少犹豫地,她转身追上了公孙羽的脚步。 “公孙前辈!你们水柳派还缺人吗?”她扯着公孙羽的袖子问。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问,近的如申莫愁的师妹们,远的如藏身树丛观战的张老板,再远一点的如还在回山门的路上的二狗子。 二狗子便是那以令刘顺终身难忘的手法通过了水柳派入门测试的娃儿,不过如今的他已然脱去了与“二狗子”三字相衬的形。 破烂的兽皮织物“时装”被换成了属于水柳派的碧色衣衫,杂乱且干枯的发被束起,便连原本少有血色、苍白如纸的脸孔都红润了不少。 “手伸平!剑走直线!用力!”刘顺等人对于“赶路”这件事当真是不紧不慢,他们甚至还有时间中途停下来休息个几个时辰,顺便好好训练训练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弟。 当然了,说是说“顺便”,其实一点也不顺便。只是刘顺打心眼里觉得二狗子的水准太差,需要好好练练才能够得着真正的水柳派弟子入门水平。 不过让刘顺感到欣慰的是:二狗子的水准差是差了点,但资质不错。 在赶路的过程中他传授了二狗子半套入门的剑法,嗯,没错就是半套。 《水柳派入门剑法》上半套。 路上赶路的时间加中途停下来几次休息的时间总共不过五六个时辰,而二狗子已将这半套剑法使得有模有样,唯有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方面还需要刘顺指正一二。 不过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比如…… “呼……呼……” 二狗子将半套剑法运使了一遍便已浑身冒汗,气喘吁吁,一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 刘顺黑着脸把二狗子扶到一旁的树下休息,两名眼力见在线的水柳派弟子分别递上水与辟谷丹。 二狗子吞了丹、喝了水,又喘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劲来。 这身子骨虚的啊…… 刘顺叹了口气,思来想去后还是当了回人生导师:二狗子啊,你这身子骨太虚了。等到了门派后,平日里记得有好东西能吃就多吃点,好好地补一补。你的悟性不错,只要你的体质上来了,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二狗子闻言连连点头,通过这几日对于剑法的修习,武学的大门已渐渐在他面前打开,这大门后的世界之精彩直令他心旷神怡自然不提,对于对于眼前这位悉心教授自己剑法的大师兄他更是已生了敬重之心。 大师兄的一言一行都被他看在眼中,记在心中。 刘顺自然不会没注意到二狗子神情举止中对他的敬重之意,于他心底里对于这位还不算是正式的小师弟不由得又亲近了几分。 “另外,‘二狗子’这名字有点……那啥。等到了门派,你拜了师傅后,应该会被取一个新的名字,到时候你可莫要抵触。”他们此时修整的地点距离水柳派已不太远,刘顺觉得是时候将一些比较重要的琐事说与二狗子听了。 “啊?我不能拜你为师吗?”二狗子听闻刘顺的话后第一反应是吃了一惊。 刘顺嘿嘿一笑:“我哪有资格收徒弟?而且我早说过,你入门之后便是我的小师弟,你的师傅自然另有他人。” 二狗子忙问:“那我的师傅究竟是谁?”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毕竟他先前不过是个有些机智的贫民仔,不过想要理解他的意思对于刘顺而言并不难。 刘顺道:“我门中有三位师长,其中一位目前……唉,那一位便不需要考虑了……剩下的两位中一名是大长老——公孙长老,一名是三长老——姚长老。其中公孙长老兼任本门代掌门,姚长老掌管传功堂。” 刘顺才介绍到这里便被二狗子打断了:“那大师兄,你的师傅是哪一位?” 刘顺没有同二狗子计较插嘴的事儿,事实上二狗子如果全程无反应他反而不好往下说。他回答道:“我的师傅是姚长老……” “那我就拜姚长老当师傅!”二狗子急道。 刘顺闻言一愣,随后劝道:“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拜大长老为师。” “相比于姚长老,大长老才是我们水柳派中的顶梁柱。” 第一百五十章 剑骨天成(上) “想当初,我们被卑鄙的离火宗用计挤出了十宗之列……” 刘顺在最后半截的路途上将水柳派中的掌故说与二狗子听,在他的解说中着重地对公孙羽进行了刻画。 于是,在一行人终于抵达水柳派山门前的时候,在二狗子心中,公孙羽简直是个神仙般的人物,而若是能得到这位“神仙”的垂青、侥幸被他收为弟子则将是他三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不过今日的公孙羽没工夫见他。 老年人体内仅存一成真气与年轻人体内真气空空基本上是一个意思,公孙羽在强撑着将“清灵丹”的配方用大号字体刻在水柳派中面积最大的一面墙上后便回自己的居所休息去了。想要恢复这些时日的消耗与亏空,他所需要的恐怕是一段时长超过二十四小时的睡眠以及两三日的内功修行。 所以,与刘顺等人见面的是姚长青。 姚长青坐在新建好的厅堂之中,这厅堂还没有名字,但它的作用已经被定下来了:会见客人以及新入门的弟子。 “师傅!”刘顺领着与他同行的师弟们对姚长青行礼,二狗子亦有样学样,只是“师傅”二字他没有喊。 二狗子可是打定主意要拜入公孙羽门下的。 “哟,小刘啊。”姚长青如今的心情稍微好了点,语调不再阴阳怪气,“你这是带了什么俊杰人物回来了?” 他没有追究为什么万花谷找上门来的时候刘顺这个“大师兄”不在门中,他相信刘顺,或者说他相信每一个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依旧选择留下的水柳派弟子。 于是他用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此刻正跪在刘顺身后的二狗子。 “咦!” 才看了两眼,姚长青便发出了一声惊叹。 “好!好!好!” 这个老头儿忍不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二狗子身边围着他转了两圈。 他满面泛红,双眼中更是精光爆闪,这一副模样可将二狗子吓得不轻。 “姚……姚长老……”二狗子的声音在发颤,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发颤。 姚长青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二狗子话语中的惧怕之意,否则他一定会好好修饰一下自己的语言:“好孩子,你站起来,让我好好瞧瞧。” 二狗子向刘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但刘顺目前正背对着他跪着,这目光他get不到。 姚长青见二狗子半晌没有反应便亲自伸手在二狗子左肩上一按,真力到处,二狗子竟是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 “好!剑骨天成!当真是一块璞玉!我水柳派算是捡到宝了!”姚长青仔仔细细地用手在二狗子身上摸索了一番,随后在后者哆哆嗦嗦的注视下爆发出了狂笑。 在姚长青的狂笑中,二狗子可耻地尿了。 “这人好可怕……”二狗子被吓坏了,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吓到了。 是姚长青不正常的脸色与眼中的红光吗? 是姚长青胡来的、带着老人味的手吗? 还是姚长青意义不明的话语与狂笑? 不过当二狗子的裤子从裤裆一路湿到裤脚、当那股不体面的特殊气息冲进他自己的鼻腔中时,以上问题的答案都不重要了。 “我……我想拜大长老为师!”二狗子说。 姚长青闻言一愣,转而面露恼色:“拜他?拜他做什么?他有徒弟了!你拜我啊!拜我啊!” 这番话说的直让刘顺泪往心里流——合着在您老的眼力您就是个没徒弟的人吗?又或者说我不配当您徒弟? 不过姚长青说出的这番话是没什么卵用了,因为在二狗子鼓起勇气说完他那句断断续续的话后他就直接昏了过去。 他是被吓昏的。 “扑通!” 二狗子倒地的节奏倒挺给姚长青面子的,直到姚长青把挽回的话说完二狗子才彻底躺平。 “师傅!小师弟他一路奔波,难免会有些身体不适,还请容他休息两日再说……”刘顺及时反身以自己的手托住倒地的二狗子的脑袋,他进言道。 “好吧。”姚长青完全没有“到底是谁把人吓昏了”的自觉,他扫了刘顺一眼,“你在路上是怎么跟你小师弟介绍的水柳派啊?” 嗯,没错,这位水柳派中的二号人物已经替二狗子省略的入门仪式,官宣了他“水柳派小师弟”之身份。 但为何这位二号人物口中却充满了质问的语气? “啊……这个嘛……”刘顺心中狂汗,他使劲地用眼角给自己的师弟们打眼色。 不同于先前二狗子向刘顺求救时因各种原因而没有得到回应,刘顺既然带了这群师弟出门招新,那么就意味着他们足够可靠。 “师傅!路途仓促,大师兄只来得及向小师弟说了几件派中发生过的大事……” “啊,师傅!大师兄可是着重地介绍了您呢!” 立马便有人出言替刘顺打起了掩护,众人轮番上阵、各显神通。一刻钟后,在姚长青满意的笑声中刘顺等人总算是得以全身而退。 “小师弟骨骼清奇,将来必定成就不低,我等可得趁着他尚未成长起来前跟他打好关系啊……就像当年的师傅同大长老……”才出厅门一名心思活络的弟子便给出了精准的分析与未来发展策略。 “嘘!低声!师傅还在厅里呢!”一名生性谨慎的弟子锤了那人一拳。 “小师弟必须拜到代掌门门下!只有这样他未来才能有更高的成就……甚至能突破先天也未可知!”刘顺丝毫不嫌二狗子身上骚臭邋遢,他用一个“公主抱”抱着二狗子。 “我们门派的未来说不定就要着落在他身上了……” …… 在玄武大陆上,一个天才往往能带飞一整个门派。 就如当初的张泽中。 只是这世间天才人物何其之少?多的只是芸芸众生。 所以,天才人物才会如此宝贵、如此珍稀、如此引人注目。 便连系统大神都不能免俗。 “发布任务!三日之内教会二狗子《基础刀法》!” 二狗子的脚才踏进水柳派的大门公孙羽便已收到了系统大神的温馨提示。 不过很可惜,此时的他正处于酣睡当中,“提示”他是收到了,“提示”的内容则完全被他置若罔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剑骨天成(中) 当公孙羽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与黑纱老妇交手过后的第二日中午了。 经过这场时长二十四小时的睡眠,公孙羽衰朽的老年躯壳得到了喘息,但丹田内的真气却仅被补到了五成多一点的样子。 这待遇与他前一次(治疗申莫愁那次)半昏厥式睡眠后真气充盈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是在告诫他:你作为一名时日无多的老年人,还是老老实实地蹲在家里吧,别瞎出去折腾了。 如果可以的话公孙羽确实也不想折腾。 但事实是他“不可以”。 一觉初醒公孙羽睁开眼就看到了被系统大神投射在他视野中的任务:“我去?这什么情况?” “三日内教会二狗子《基础刀法》?” “二狗子是谁?我认识这号人吗?Ta真的是人吗?” “还有边上这个‘48/72’是啥意思?” “怎么连任务奖励都没有?” “哟,也没有失败惩罚?” “没奖没惩的……就当没看到。” 公孙羽带着疑问走出了屋子,而还没等他迎着阳光、伸个懒腰、好好舒展一下自己这把老骨头便有人找了过来。 在公孙羽屋外蹲了不知几多时候的刘顺对公孙羽施礼:“代掌门!” “免礼,免礼。”公孙羽锤着自己的背、透过他那双老花眼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刘顺啊,这个时间点你不去吃饭、跑我这儿干啥来了?今儿中午的饭菜不香吗?” 自公孙羽在此地重建水柳派后,众多水柳派弟子们一方面大力修炼武功,另一方面则更大力地发掘美食、磨砺厨艺——自于草原上被公孙羽带的开了荤后,他们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得不说,美食的力量是无限的。这群几个月前还不通烹饪、将辟谷丹当做唯一指定粮食的“原始人”智慧真不低,尤其是在公孙羽从水月城中弄回了一些作物的种子并种植后,这群开了智的“原始人”将大部分的收获都投给了“低效率”的“正常食物”,而至于相对高效的辟谷丹? 那条公孙羽搭建的辟谷丹生产线已经快半个月没开过工了。 而相对而言,重建且重建尚未完成的水柳派中最先被完整地搭建起来的就是极具异世界特色的厨房。 对于这些事儿公孙羽并没有进行过多的干预,一方面是因为他懒,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基本都是自己开小灶,就算门派厨房里烧出突破天际的黑暗料理从而导致整个门派的人食物中毒了也不会牵连到他。 毕竟,系统大神又没发布任务把整个门派的兴衰甩在他肩上。 系统大神只是把一只“二狗子”甩在他肩上了而已。 人初醒的时候脑子比较活,容易思绪乱飞,而就在公孙羽思绪乱飞的时候刘顺憨憨地、抑或是装作憨憨地笑着:“代掌门,我前些日子出了一趟们,招了个新人回来。” 公孙羽闻言一乐:“嘿,招着人了?招着啥人了?该不是个二狗子吧?” 刘顺顿时面露尊崇:“原来代掌门您都知道了?足不出屋而能知天下事,代掌门,您真神了!” 公孙羽楞了:“我怎么就神了?” 然后他反应过来了:“二狗子在哪里?” 二狗子能在哪里呢? 自昨日姚长青发现了这位天才后便一直化身了意志坚定的铁人。 在已经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中姚长青都蹲守在二狗子身边。 二狗子睡觉的时候他蹲在二狗子床边; 二狗子吃饭的时候他蹲在二狗子桌边; 二狗子练剑的时候他蹲在二狗子身边; 就连二狗子上茅房的时候他都要蹲在二狗子坑……哦,这位朋友还是知道点廉耻的,他蹲在二狗子隔壁的坑位上。 当然了,他也不是光就顾着蹲了,那样的话场面就太诡异了点。 他还说了。 “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天生就是练剑的好材料!若是你拜我为师……!” “我!姚长青!水柳派三长老!传功堂负责人!只要你拜我为师!传功堂里的功法……!” “少年!不!大爷!要怎么样你才肯拜我为师啊?” 好吧。 其实姚长青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毕竟如果他能保持沉默的话,在二狗子的眼中他也就只是一个行为奇怪的怪老头。 而在他讲了这么多之后,在二狗子的眼中,他已然是只讨人厌的苍蝇了。 姚长青自然也能看出自己已惹得二狗子生了厌,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啊! 诚然,二狗子的资质放到“十宗”的前几家里头去算不得什么,但放在这里他就是天才。 入门剑法,寻常弟子学上个几个月甚至半年都使不通顺,但二狗子才学了几天啊?半套剑法耍得那叫一个六。 姚长青见过的上一个这么六的人还是张泽中。 至于公孙羽? 姚长青表示自己从未看懂过这个大师兄,而且依照目前的趋势他将越来越看不懂那个曾经只会翻阅不良书籍的老不修。 现今的水柳派就那么点大,一座厨房、三五处集中式茅厕、一处演武场、不足百间住房。 在这么点大的地方你要是选择当一只苍蝇,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辈分比姚长青低的自然没有资格与勇气干涉姚长青的行为,而辈分比他高的前二十四个小时又都在沉睡。 不过,现在他醒了。 “师弟啊,做个人吧,行不行?” 当姚长青跟着二狗子在演武场边水柳湖畔游荡加游说的时候,天公开眼,终于叫他撞上了公孙羽。 当然了,可能也不关天公的事,毕竟刘顺一直在公孙羽前头带路。 见了面,别的都不说,公孙羽直接一句人生指引先手,再接一句修行指导: “有这时间骚扰人家二狗子,你就不能去练会儿功吗?每次遇到麻烦事儿都要我顶在前头。” 然后一发倚老卖老:“你师兄我已经是半截……哦,不,大半截都入了土的人了。还能替你遮风挡雨顶多久?” “师兄……你……”姚长青张口欲辩,但公孙羽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快去练功!就算你不想去练功也别拦着人家年轻人练功!”公孙羽的语气不容反驳,手中更是已经提起了刀,“还有你,二狗子是吧?记住!人要学好!要往好了学!别学坏榜样!” “你既然新入门,那么练了《基础刀法》没有?”公孙羽到底是想起了那古怪的任务,同时也想起了还没有被他领取的上次任务的奖励。 不过这些倒是都不急。 他还有场架要打。 “你开什么玩笑?别误人子弟!他可是天生剑骨!怎可练刀?”姚长青先前被公孙羽几句话堵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此刻听见了公孙羽误人子弟的发言,顿时急了。 年轻人耽误不得啊! “你想让他练刀要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姚长青直接拔剑在手。 一旁的刘顺和二狗子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节奏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剑骨天成(下) 练剑的人才和练刀的人才长得是不一样的,剑手飘逸,刀客粗犷——至少以姚长青的见识来看是这样的。 “天生贱骨?”公孙羽冷眼看着姚长青手中的剑,“好端端的你骂谁呢?” 姚长青没理公孙羽:“多说无益,这个弟子我收定了!以后他会跟着我学剑!师兄!别拿你的刀法来污染了这块材料!” 玛德,昔有“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今有“一名天才引发的血案”。 公孙羽不明白为什么“天生剑骨”能迫得一对相处多年的师兄弟反目,就像他不了解昔日的那枚馒头到底有多香。 他只知道,他眼前的姚长青很欠揍。 从姚长青在公孙羽同万花谷对垒的时候拆公孙羽的台的时候起,公孙羽就强烈地感觉到了这人的欠揍。 “走一个呗?”公孙羽用一种非常轻蔑,甚至是非常下·流的姿势持着刀。 “走着咯!”姚长青持剑的手法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打~!”抢了先手的是姚长青,《水柳剑诀》在他的手中说不上“出神入化”倒也是中规中矩,一时间公孙羽如同迎着狂风立在柳树下一般,泛着碧光的剑影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当然了,姚长青没动真格,这一番招式只是架势吓人,实则根本没多少力道。 同门之间即使是闹了矛盾也绝不该互下死手,这是水柳派中一脉相承的规矩。 公孙羽自然也是知道这规矩的。 “惊寒一瞥!” 迎着剑影子,他挥出一刀。 与姚长青一样,公孙羽将自己这一招中的大部分能量都花在了“架子”上,故此这一刀挥出那是雪花纷飞、冰霜横行,凛冽的寒意混入风中,直迫得被刘顺护在一边被迫“看戏”的二狗子直打哆嗦。 “这便是大长老自创的刀法——《傲寒六诀》中的第一式:惊寒一瞥。”刘顺及时地为二狗子解说道,“姚长老使的则是我派传承的《水柳剑诀》中的‘柔柳凭风’。” 大约是出于私心,明明是姚长青先发招的,在刘顺的口中对于他的解说却被押后了。 果不其然,在刘顺的刻意引导下,二狗子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好厉害的刀法!” “当!” 花架子与花架子相逢,其碰撞出的火花亦只能是花架子。 一时间寒风尽灭,碧柳悉隐,双方似是不分高下。 “在岁数上你比我大!这个月他跟你!下个月他跟我!”姚长青心知再打下去公孙羽难免会动用“真功夫”——别人不知道公孙羽的情况,他可是太知道了。《傲寒六诀》一共六招,作为开发者的公孙羽只会前两招且对敌只能用第一招。再打下去,公孙羽怕是就没这么多的花哨玩意能玩了——他很可能要掏出“迎风一刀斩”这类注重实战而不注重特效的功夫。 到了那时候的场面就既不是他想看到的、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做人嘛,要尊老爱幼。 更要见好就收。 溜了,溜了。 当然了,姚长青可不会把这么怂的话说出口来。 被他说出口的话是这么一句:“我去看看那老妖妇招了没有。” 说完他就溜了。 公孙羽在他背后喊:“要我记得没错的话,地牢在那个方向上~” “我先去方便一下,不行吗?”姚长青转头怒吼。 “行!行!你忙~”公孙羽对他摆摆手,“那什么,师兄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地牢是在你前头的方向上~” 姚长青气得直后悔刚才没跟公孙羽刚下去。 姚长青走后公孙羽收起了刀,他向二狗子招招手:“好了,好了。二狗子,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基础刀法你练了吗?” “没……”二狗子显然是被前二十四小时里姚长青爆发出来的热情吓得不轻,此刻见公孙羽招手,他竟是没敢往前走。 “那就去练!”公孙羽其实根本懒得教他什么,毕竟该任务无奖无惩,“刘顺!这两天你来教他基础刀法!” 说完后公孙羽也走了。 他走的方向同姚长青一样。 “小师弟,这两天先跟我学刀吧。”刘顺脸上露着和善的笑,“你可得学的用心一点啊,不然大长老非得问我个‘教学不当’之罪。” 随后他又很快地、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哎呀,我忘记为你跟大长老求一个名字了。” 二狗子看着刘顺,笑了:“没事,我的名字挺好的。” …… “刀碑,一方刀型碑,可聚信仰。” 走在前往地牢的路上,公孙羽先行研究起了完成上个任务后发放的奖励,略过不知是复杂还是简单的设计图直接看功能。 “这不就是个神像嘛!”公孙羽很轻易地就弄懂了刀碑的功能,“就这也拿来当奖品?” 系统大神没有睬他。 公孙羽也心知系统大神不会睬他,于是草草将设计图往储物戒里一塞,顺手掏出口罩、头罩、手套等防护道具,一边走一边给自己装备上。 万花谷的人都是用毒的行家,即便是此刻成为了阶下囚亦不可轻视。 “其实你戴口罩就行了……”地牢入口,申莫愁正与她的几名师妹聚于此处不知道在干啥,见到公孙羽到来,她的第一句话完全与问候无关。 “保险起见。”公孙羽表示自己是个谨慎的人,“对了,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不打算回去接管万花谷?” “这就要怪你了,谁叫你只给了丹方、让我们自己炼丹……‘清灵丹’可不容易炼,到现在为止也就出了一炉,哪够姐妹们吃的。”申莫愁的语气里满是责怪的味道。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公孙羽示意申莫愁让开道来好让他进入地牢,“让一让,我得进去问问你那好师傅到底把我那好徒弟怎么了。” 申莫愁让开了道,她面上丝毫没有对于自家师傅的担心——毕竟,她早不当那老妖妇是她的师傅了。 所以她卖起她师傅来可谓是一个熟练:“她的嘴跟她的身子骨都硬得很,你千万别跟她客气。” 公孙羽愣了一下:“我像是个客气的人吗?” 申莫愁:“你太像了。” 公孙羽:“那怎么样才能不客气,你能帮帮我吗?” 申莫愁大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搞颜色 申莫愁笑得公孙羽心里直发虚。 她笑了一阵,随即便停了下来:“‘不客气’还用学?” 公孙羽表示自己比较无知:“得学啊。” 申莫愁用手指隔空指了指公孙羽身上的全套护具:“全脱了进去就算‘不客气’的了。” 公孙羽都惊了:“那还要命吗?这不找死吗?你见过这么‘不客气’的吗?” 申莫愁又笑了:“见过啊,就刚刚,姚长老就这么进的。” 公孙羽闻言额冒青筋,当下也顾不得有旁人在场了、更顾不得自己这副老骨头了,他猛一跺脚,力随意到,直接把地牢大门踹爆。 “老姚!我*你*b的!劳资兢兢业业地把控着做人的底线!你特么一生气、一个想不开就跑这儿来搞颜色!要是本书以为你而被封了!劳资一定要拿你的狗头祭天!” 公孙羽直接往下跳,功劲全开的他加上重力加速度的配合快的像一道闪电。 地牢里燃着灯火,灯火下守着水柳派弟子客串的狱卒,狱卒们拍着手,为地牢中某个房间中正上演着的戏喝彩。 “姚长老!大力点!” “没错!就是这样!大力点!” “姚长老!手的幅度还可以大一点!老妖妇硬朗得狠!” “姚长老!不要停!不要停!” “……” 公孙羽听着这些味道特殊的话语脑门上青筋直冒。 “姚长青!你要还是个男人……不!你要还是个人的话就特么给我住手!”公孙羽一面向着那正上演着可怕剧情的房间赶一面吼着,同时他顺手将鼓掌鼓得最起劲的那人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代掌门来了!”那弟子在晕过去之前很是敬业地喊出了这仿佛课间玩手机被教导处主任抓包的学生的台词。 这台词似是拥有着可怕的魔力,瞬间,地牢中啥声音都没有了。 喔,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至少,那房间中的动静还没有停下。 “啪!啪!啪!……” 极有节奏且对于公孙羽而言极其刺耳的声音不住地从那房里传出,夹杂于其中的还有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声。 “哦……” 公孙羽步伐如电般掠至房间——或者说是囚室——门口,然而临门一脚他却是犹豫了。 “老姚最近压力确实大了点,而且对我意见颇大,他需要发泄。”公孙羽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劝阻他,“那老妖妇确实也是可恶了点,而且要问出薛胜的下落,用点非常手段也不是不行。” 他站在门口,听着门内节奏感极强的啪啪声,心中却逐渐趋于宁静—— ——才怪咧! 谁特么听着这声音能找到宁静的? 公孙羽一脚爆开牢门,同时持刀在手以防被打搅了好事的姚长青向他暴起发难。 然而,囚室中的情景…… 黑纱老妇被摘到了黑面纱,她的身上仅剩一套水柳派制式囚服——简单地讲,就是水柳派弟子不要的衣服。 这囚服将她裹得很严实。 她身后的十字型木架以及木架上的绳索将她绑得更严实。 很和谐的场面,不像是带颜色的样子。 唯一带着的颜色也绝非黄老爷家的家色,而是红。 一条又一条,狭长且狰狞的鞭痕遍布老妇的手臂与身躯,就连她的脸上都存着一条。 鞭子抽人发出的声音确实是“啪”。 这很合理。 人吃痛忍不住叫出来的声音也确实是“哦”。 这也很合理。 老妇嘴硬,不肯招供,而寻常的水柳派弟子们碍于身份又不能、不敢对之逼供,所以在姚长青动手的时候他们才会喝彩、起哄。 这实在是太合理了。 姚长青持着浸了水、沾了血的鞭子站在木架前,他衣衫完整、装束整齐,只是没有戴各种防具。 原来这就是申莫愁口中所说的“全脱了”。 公孙羽站在门口,他的一只脚还抬着,仿佛空气中有着一个透明的台阶。 尴尬令人定格。 “那啥,师弟,问出什么来了吗?”公孙羽说了一句废话。 “你觉得呢?”姚长青回了一句废话,同时手一甩,一鞭子没头没脑地打在了老妇的脸上。 老妇“哦”了一声。 这便是她全部的招供。 “呵呵……就这?”可能是见到公孙羽露面,老妇终于说了点好像不怎么会令人误会的话。 公孙羽用脸接了这波嘲讽,不舒服是一定的。 “还是我来吧。”公孙羽终于放下了那只悬空的脚,他缓步走到老妇面前。 四目相对,老妇眼中全是冷意与嘲讽,以及一丝疲累与苦痛,而公孙羽眼中则有着一丝……怜悯。 是的,他眼中存着怜悯。 “师弟啊,在我动手前你去把申姑娘叫下来吧,另外多找几个见证人,免得等下事情了了却传出去各种风言风语。”公孙羽将自己的右手抬到眼前,他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右手,同时也于无形中强迫了老妇端详他的右手。 姚长青虽然有点不乐意但还是出去了一趟,他叫了个弟子将公孙羽交托给他的任务转嫁了出去。 “我还是再问一遍吧。”公孙羽看着自己的右手,亦通过右手的指隙看着老妇。“我那徒儿的下落,你可愿说?” “呸。” 老妇吐了公孙羽满脸的唾沫。 这唾沫真臭,里头说不定还有点什么有毒有害物质,不过鉴于公孙羽是全副武装着的,他可是半点口水都没真的沾到。 公孙羽摘掉了右手上的手套:“唉,真是可惜。” 他将自己的右手抵在了老妇的小腹上。 “都来齐了吗?”不必回头,公孙羽那对还没有聋的耳朵已经听到了各路人马陆陆续续挤进囚室的声音。 “哟,挺激烈的嘛。”申莫愁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里满是玩味。 不过公孙羽并不想知道她到底在玩什么味。 “代掌门。”一名水柳派弟子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中满是恭顺。 即便是公孙羽前一刻还出于不明原因打晕了这名弟子的师兄或者师弟,但这名弟子依旧不敢对公孙羽产生任何不敬的想法。 在他,或者说在他们心中,公孙羽做出任何事其背后都有着他们这些寻常弟子所不了解的缘由。 “看来齐了。”公孙羽的右手微微用力,同时他最后地问了一声,“真的不说?” 这一次老妇既没有用声音回答他,也没有用唾沫回答他。 老妇闭紧了嘴,咬紧了牙,准备好迎接接下来未知程度的痛楚。 公孙羽没再强求什么,他只是在心中默念…… “吸星……发动!” 第一百五十四章 年轻 没有人能在“吸星”面前保持安静。 已经被摘掉了黑面纱的黑纱老妇也不能。 这一天,每一位在囚室中待过的人的耳膜都不可避免地遭受了些许的伤害。 “你师傅真是够硬的。”公孙羽伸手想拍申莫愁的肩膀,但他才抬起手来便看到申莫愁缩了缩肩、做出了轻微的闪避动作,于是便又尴尬地收回了手,“这都不招。” 申莫愁道:“她一直都挺可以的。” 公孙羽又说:“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跟她一样的硬呢?” 申莫愁已经料到公孙羽接下来要干什么了,她对着公孙羽摆摆手:“这种事情你自己一个人去确认就可以了,不要拖上我。” 一旁的姚长青以及申莫愁的同门们亦连连点头。 “那我就去了啊。”公孙羽查询着充能进度条,吸干了老妇的真气后这条子似乎微不可查地涨了那么一小截,他有预感,今日这破条能冲到4%。 他很期待充能4%的奖励,又或者说他很需要充能4%的奖励。 先前他施展“冰封三尺”所掉的功力层次——也就是系统大神显示给他的等级短时间内是涨不回来了,毕竟他这具身体是个垂垂老矣的老者,恢复力没那么强。但可以预见的,近期十宗的人会带着麻烦事儿找上门来——赵星等人获救后可是把什么都说给他听了。 所以,公孙羽迫切地需要增强实力。 不然他能保住“玄武灵液”的可能性真的很低。 等等…… 到目前为止收集到多少“玄武灵液”了来着? 前些时日由于忙于奔波,公孙羽根本没时间去清点。 而今天,他总算是稍微闲一点了。 “对了,你们万花谷里有‘玄武灵液’的库存吗?”在向其他倒霉蛋伸出“罪恶之手”前,公孙羽问了申莫愁一句,“作为玩毒的门派,应该不会没有吧?” “有是有,但当年我们被逐出‘十宗’的时候大部分的灵液都被收走了,而且……储存灵液的所在只有历代掌门知晓。”申莫愁随口答道,同时她亦随口地问了一句,“我听说你和‘十宗’都在收集‘玄武灵液’?你们想做什么?” 公孙羽虽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心中已生出了吞掉万花谷库存的念头,于是他答道:“我相信我想做的事情和‘十宗’想做的事情绝不是同一件事,而在万花谷扣押甚至虐杀了‘十宗’的人后,你们已经上了‘十宗’的黑名单……所以,你们现在是‘十宗’的敌人了。”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受限于个人知识修养,申莫愁对于公孙羽口中的一些名词听的是似懂非懂的。 “我想说,如果你想回去重振万花谷,我可以大力支持你,但我需要万花谷库存的‘玄武灵液’。”公孙羽没有遮掩什么,也没有迂回什么。 申莫愁面上闪过一丝意动,但她并没有答应公孙羽。 这个近期遭遇驳杂的女子眼露沉痛:“薛胜现在生死未卜,我没有心思考虑这个。” 公孙羽抬了抬眉毛:“看来我那傻徒弟倒是傻人有傻福。” 申莫愁面上泛起了一层红晕,她的嘴上死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她一跺脚,竟是一路奔出了地牢。 “年轻……真好……”公孙羽看着申莫愁的背影,对着这个娇羞起来连轻功都忘了如何施展的女子他不由得发出了感慨。 转而,很快的,这份感慨便转化成了坚定:“我也要尽快恢复年轻呢。” …… 年轻并不总能让人赞一声“真好”。 唯有充满活力的年轻才配得上一声“真好”。 张兰行走在林间,从那个夜晚幸存下来的她已无颜更无胆返回万花谷,既不回去,那便无从得获“清灵丹”维持性命。 心知命不久矣的她,走上了回家的路。 张兰与谷中大部分的师姐妹不同,她并不是自婴孩时期便被抱回万花谷的。 在负责招手新弟子的万花谷门人见到张兰的时候她已三岁有余,而在她心中,她情愿那天的她从未被任何人所发现,又或者那位门人能早来三年。 因为三岁的她已有了记忆能力。 所以她记住了那令她永生难忘的一天。 那位门人对于张兰的资质表示惊艳,随后当着张兰的面杀掉了她的父母。 当初三岁的张兰不能理解那门人为什么要杀死她的父母,于是嚎啕大哭。 而如今二十三岁的张兰则不能理解那门人为什么要破坏门规,带走并非婴儿的自己,即便自己的资质真的很好。 但是,再过一些时日——大约也就是十天的样子吧,这一切的缘由以及属于“张兰”这个人的人生都将变得不再重要。 因为在十天之后,她将毒发身亡。 就如那夜的申莫愁一样。 但她在属于她的那一夜后,她的前路似乎却与申莫愁截然不同。 没有人帮她。 没有人拼着境界跌落施展秘术保她性命不失。 没有人拼着性命不要主动断后为她争取时间。 更没有人手握丹方炼制“清灵丹”为她解毒。 她像是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儿。 然而…… 或许…… 孤儿们的命运都是相通的,他们之间从未有停止过对彼此的呼唤。 行走于林间的张兰忽然听见了一阵被风携来的声音: “赵师兄!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啊!” 那是一个稚嫩的男声,声音中充满了慌张甚至恐惧。 张兰认得这声音。 这声音是属于一名曾被扣在万花谷、绑在祭坛上的少年的。 她记得那少年的眼睛,那眼睛中蕴着不服输的光。 她自然也不会不知道此刻少年口中的“赵师兄”是谁。 毕竟,一个身处绝境依旧作死不断——当然了,这是表现,实际上,他是在为同门找寻生路。 然而,在那不服输的少年的口中,这样坚毅的人却是已然濒死了吗? 张兰脑中闪过感慨,但很快的,这感慨被一个念头所替代: “他们……和水柳派的人是一起走的!找到他们,也就是找到了水柳派的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充能4% 赵星本就伤得不轻,再加上他将自己的武功还给了公孙羽,这几日以来,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 而便是在今日早间,修整了一夜的众人们准备启程的时候,赵星出了大状况: 他发烧了。 对于习武之人来讲,世间的绝大多数疾病缠上他们的概率都是挺低的,毕竟武者的身子骨都挺结实且还伴着“真气”、“内力”这些无法用科学来结实的东西,他们的免疫力够强。 而当一名武者失去了那些不科学的东西、失去了作为一名武者的资本后,他们的身子骨就不那么硬了。 病来如山倒。 而赵星这座山早在病来之前便倒了。 “草药找到了!” 一名衣衫邋遢、头发里沾满了土粒的少年从树林中钻出,他的怀中抱满了各种不知名的植物。 “快拿来!”林师弟——或者说为了勉力这位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倔强少年,现赐他一全名——林崖。 林崖正一手把着赵星的脉一手在两块叠在一处的石块上捣鼓。 石块上时一滩绿色浆糊,林崖正不住地将这浆糊敷在赵星的额头上。 这浆糊似乎真有点用,赵星的脸色比之先前已算好看多了。 待得那少年将药草捧到林崖身边,林崖暂时将手中的活交给了另外一人,随后开始处理药草。 “不对!卢秀!你怎么搞的?这些东西里头就没几株是药草!全特么是杂草!”林崖一验货,当场就炸了,“书上说了:清澜枝每枝开三叶!你看看你摘回来的这些每枝开几叶子?回去重新摘!” 卢秀的年纪分明要长过林崖,但此刻在林崖面前他却低着个头,活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林崖数落完卢秀,回头又训起了接了他的班的另一名师兄:“嘿!嘿!嘿!还有你!这药汁只能抹在额头上!你往赵师兄眼皮上抹?你想干什么?想弄瞎赵师兄吗?” 那人被林崖训得面红耳赤,但此刻大家都没有武功在身,且医治赵星的病还得靠林崖,所以他一时间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地退了开去、让出了位置让林崖发挥。 然而,就在林崖就要继续发挥的时候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如果你还想他活着的话,我劝你最好停下。” “谁?”林崖猛地站了起来,他的手更是滑到了自己腰间,握住了被他别在腰间的短剑。 不能怪他反应这么大——这声音是个女声。 而且,这个女声他听到过。 在万花谷中听到过。 “准备战斗!”被林崖骂得狗血淋头的卢秀快林崖一步,他已拔剑在手,脚下更是摆出了不丁不八的姿势。 但卢秀的优秀反应并没有什么卵用,甚至在场的反应力比卢秀更优秀一点的人做出的反应也都没有什么卵用。 在一众人的戒备中,张兰施施然地从树林中走出,她的手中提着一块布。 很奇怪的配置:她为什么要提着一块布而不是一把剑? 面对这异常情况林崖反应最快:“所有人!屏住气!她放毒了!” 布不仅仅是布,布也可以裹成布包。 布包里可以存放毒药。 将存放了毒药的布包展开一挥。 布包还原成了布,而毒药散进了风里。 林崖的脑子转的不可谓不快,但很可惜,既然张兰敢走出来、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么也就意味着…… “扑通!”*8 张兰笑嘻嘻地看着众多男子一个个地瘫倒在地,她持着短剑走到林崖面前:“小弟弟,姐姐想问你一个问题。要是你答的好呢,姐姐就解了你们身上的毒;而要是你答的不好,那么……” 张兰用手中的剑在林崖的面上轻轻地刮了一下:“姐姐就要用这把剑给你整理整理仪容了。” …… “充能进度已达到4%,奖励发放。是否立刻领取?” 在地牢中用“吸星”吸干了最后一名跟随黑纱老妇的万花谷死硬派后,公孙羽果不其然地收到了系统大神的关照。 “充能4%的奖励会是什么呢?”公孙羽在心中选了个“是”,“给个强力点的、实用点的技能吧!要求不高!不求像‘格挡’那么给力!只求跟《苇名剑道》差不多就行!” 系统大神没有理睬公孙羽并朝他丢出了一枚玉简。 当然了……这种说法并不完全正确,毕竟这枚玉简是凭空出现在公孙羽手中的。 公孙羽持着玉简,二话不说便往自己的脑门上按。 这里是水柳派。 他的地盘。 他完全可以放肆一点。 “技能名称:浴火。” “技能类型:被动。” “技能描述:你可以在火中洗澡而丝毫不受伤害。” 公孙羽:“?” 这是个什么鬼技能? 它强力吗? 在火中洗澡而丝毫不受伤害…… 好像挺强力的啊。 它实用吗? 谁有事没事会选择在火中洗澡啊? 我摔! 看着手中的玉简化为飞灰,公孙羽感觉充能进度抵达4%给他带来的喜悦亦随着这玉简一同灰飞烟灭。 看来充能奖励并不总是靠谱的。 像这样难以积攒进度且奖品质量不稳定的任务,真的有必要做得如此认真吗? 公孙羽有点怀疑人生。 公孙羽离开了地牢,他打算用一场时长超过二十四小时的睡眠平复一下自己受创的心灵。 然而,显然是有人嫌公孙羽的心灵受创还不够重。 “发布任务:斩草除根。” “于十日之内铲除万花谷派系中所有水柳派的敌人。” “任务奖励:《聚灵阵》阵图。” 系统大神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得不说,这段时间他还是有点活跃的。 “聚灵阵?”公孙羽一听这名字就激动了,“居然有这种东西?” 他好歹也是个经历过网络轰炸的现代人,这种频繁出现在各种网络作品中的东西他怎能没听说过? 只是系统大神的思路毕竟不能以常理去衡量,所以他特意询问了一下“聚灵阵”的相关信息。 “聚灵阵:可将天地元气聚于阵中,辅助修炼。” 系统大神给出了官方解释。 “卧槽!这个可以有!”公孙羽激动得跳了起来,幸亏他现在身边并无他人,不然必定会招来问询。 第一百五十六章 老姚,我错怪你了 公孙羽觉得系统大神这两天应该是吃错药了。 最近的任务都不带惩罚了? 这还是我认识的系统大神吗? 对于这一点公孙羽无法去验证真伪,是以他心中惴惴,对于去完成各项任务的积极性提不上来。 但是…… “聚灵阵啊!” 这阵法就连“十宗”内部都没有相关记载。 即是说,在这个异世界里不存在“聚灵阵”。 即是说,拥有了“聚灵阵”后,于修炼一途上公孙羽与水柳派的众人们将获得常人所不具有的优势。 所以,二狗子的刀法公孙羽可以不盯着他练,但万花谷方面的威胁公孙羽却必须得想方设法抹除干净。 而且得在十日之内抹除干净。 但具体该怎么做,公孙羽并没有一个成熟的构想。 举派倾巢而出、反攻万花谷? 好像不太稳妥,而且反攻过去动静太大,人家提前跑路了怎么办? 到时候天大地大,公孙羽上哪儿抓敌对人员去? 捏着“清灵丹”静待万花谷众弟子毒发而亡? 这倒是挺稳的,只是鬼知道黑纱老妇的亲信们要多久才会毒发。 一天?两天?十天?还是十五天? 时限过了任务还没完成,说不得“聚灵阵”就要同公孙羽道声“无缘”了。 什么? 三号方案? 公孙羽凭着自己的脑子能想到的套路就这么多,没三号方案了。 “得商量商量!”顺着水柳派中不甚规整的道路,公孙羽很自然地来到了那座用于接待来客的、也是水柳派中此时唯一像样的殿堂门口。 逮住此刻在殿堂门口洒扫的一名弟子,公孙羽吩咐了他几句话,随后便走入殿堂中、于主位上坐下。 约莫半刻钟后,姚长青与申莫愁一前一后地迈进殿中。 “师兄!”姚长青语气平淡,面上带着失望的表情。 看得出来,对于公孙羽动用了“吸星”这样的大杀器依旧没有问出薛胜的下落,姚长青很失望。 “公孙长老,你找我们议事?”申莫愁的语气中敬意缺缺。 对于水柳派而言她就是个外人,且目前薛胜下落不明的根本缘由处在她身上,她这份“敬意缺缺”从另一个层面上去理解的话也可以被解读成“心中不安”。 公孙羽没多在意这两人的态度,更没想深度解读出些什么玩意儿来。 公孙羽在意的是这两人的智慧。 ——虽然具他对姚长青的了解,他很清楚,这人是没什么智慧可言的。 公孙羽示意两人先落座,申莫愁坐在左首第一位,姚长青坐在右首第一位。 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申姑娘,以你对万花谷的了解,死忠于你师傅的人多不多?” 申莫愁道:“怎么可能多?” 公孙羽也知道,在凭“清灵丹”这种歪门邪道伎俩控制门人的门派里确实是不可能有多少人是真心忠于掌门的,所以他听了申莫愁的话后点了点头。 但很快的,他发现自己不该点这个头的。 “……也就百来个吧。”申莫愁说话的习惯真应该好好改改。 “……那这百来号人现在都在哪儿啊?”公孙羽问。 “依照我师……那老妖妇的习惯,她不会带着全部的亲信出谷。”在公孙羽听来申莫愁讲的这话跟废话没什么两样。 而在姚长青听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那也就是说,我们得再去万花谷走一趟了?”姚长青的智商真不是吹的,反正公孙羽是想不出来这人是怎么通过申莫愁说的那点话得出这么个结论的。 不过联系一下薛胜生死未卜的情况,公孙羽觉得,可能无论申莫愁刚刚讲了什么都不会影响从姚长青口中蹦出这话来。 姚长青只是单纯的想杀回去而已。 “练功就不见你这么积极!”公孙羽横了姚长青一眼。 “如果说,我们想办法把老妖妇被关押在地牢里惨遭拷打的情报传出去,你说那批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公孙羽道。 申莫愁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把万花谷先翻一遍、搜寻‘清灵丹’的方子咯。” 公孙羽:“……” 真是一派“母慈女孝”。 申莫愁继续讲:“公孙长老,你是想铲除后患吧?毕竟以万花谷的毒术,只要不是正面交锋,水柳派的麻烦就大了去了。毕竟……你们不能一辈子都把防护服穿在身上。” 公孙羽没有表态。 “其实,想解决问题的话,只需要将‘清灵丹’的丹方公布出去即可。”申莫愁接着说,“而这一件事,其实我的师妹们已经在做了。” “你……”公孙羽指着申莫愁。 申莫愁面色坦然:“没错,虽然并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但人命关天,一想到谷中的其他人都还在掰着手指过日子,就是我不说什么,我的那些师妹们也会自觉地去办这件事。” 公孙羽:“……所以那些本该毒发身亡的死硬派,很快就能获得续命机会了吗?” 他忽然想起了先前在地牢门口见到申莫愁的时候,那时候申莫愁似乎是在向她的师妹们交待些什么。当时他并没有给予特别的注意,而现在想想,那场面怕不是申莫愁在给她的师妹们交待回谷路上的注意事项! 于是,在她的师妹们出了水柳派地界后的第一时间他就收到了系统大神发布的、本来都不必出现的任务。 想通了一切后公孙羽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他走到被他横了一眼后便老老实实地保持安静的姚长青身边、略带几分愧疚地拍了拍姚长青的肩膀。 “老姚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猪队友,事实告诉我,其实,跟某些人比起来你还是比较像个人的。”公孙羽留了一句让姚长青与申莫愁都听不太懂的话便走了出去。 “代掌门。”门口迎面走来一位端着茶水的水柳派弟子——这人也够可以的,会议都开完了才把水端上来。 面对这样后知后觉后动的弟子,公孙羽哪里会有好脸色? “通知所有水柳派弟子!一刻钟!不!半刻钟后在演武场集合!”公孙羽忍住没一巴掌扫翻这弟子端着的茶水并极力用相对平稳的语气下了令。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血债 半刻钟后,水柳派弟子们在演武场上完成了集合。 一刻钟后,水柳派弟子分成了两批。 一批留守水柳派,一批出征万花谷。 负责留守的以刘顺为统领,负责出征的由公孙羽为统领。 “代掌门!我们也想随您出征!” 分路已定仍有人表示不服,这全赖公孙羽在那段水平不高到让作者完全没有闲情记载的时长未能超过半刻钟的演讲,未能将弟子们全数说服。 “不!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公孙羽制止了以该弟子为首的请战派。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分图纸当众交到了刘顺手中。 “代掌门,这是……”在这个场合下刘顺自然是不能翻看图纸的,他只看到图纸上最显眼的两个字——“刀碑”。 公孙羽面上显出极为郑重的神色:“刘顺,我希望在我下次回到门中时,它已被你完成。” “另外,这封信。”公孙羽又将一封信交到了刘顺手中,“等我离开之后你再打开它。” “出发!” 骑上良马,公孙羽一马当先带着姚长青、申莫愁等足足八十余人踏上了征途。 (八十余人中包含全部的万花谷投诚人员。) “大师兄,你给刘顺的信里写了啥?”姚长青问。 “没啥,就是对于一些突发情况的应对措施。”公孙羽答。 “为啥你不当面吩咐呢?”姚长青问。 “没时间了。”公孙羽的回答相当的敷衍。 听着公孙羽敷衍的回答,姚长青倒是没什么,申莫愁的脸上却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 比如林中小路旁,张兰手中的短剑上已沾满了血。 这些血是由林崖的师兄们提供的,也是由林崖提供的。 “水柳派的人去了哪里?”张兰用剑在林崖的手臂上比划着。 林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灰败,仿佛蒙着一层白翳。 他紧闭着眼,似乎已是一个死人,唯有依旧在起伏着的胸膛说明了他真正的状态。 便是在万花谷祭坛上被绑了几天几夜、滴水未进的时候他的面色都没有如此难看过。 他的手臂已不再完整,比如他的左臂:肘关节往下部分全数丢失,鲜血正不住地汩汩由断口处外冒。 而他的右臂的情况则比左臂更糟。 他的整条右臂都已不翼而飞。 ——当然了,这只是一种艺术的说法,他的整条右臂是如何消失的,在场的人——尤其是张兰——都保有着发言权。 “说。”张兰手上使劲,短剑的尖端刺入了林崖的皮肉。 “啊!”林崖灰败的脸上涌起一丝不正常的红,他张开了嘴,也张开了眼。 如他的脸色一样,他的眼中也满是灰败,一条条细不可查的血丝毒蛇般拱卫着他的瞳孔,说不清的狰狞可怖。 而此刻,他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个影子却比毒蛇更可怖。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林崖的声音没有他自己想的那样无力,为了从他们口中问出情报,张兰给他们每一个人都施了特殊的毒,这毒能保证他们在身体器官被破坏到一定程度前保持活力。 张兰耐心地听完了林崖断断续续的回答,在林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她踩着点已手中短剑迅速一划。 “嗤!” 谁也说不清这究竟是剑锋划破空气、划破肌肤、划破血肉时发出的声音,还是血液从伤口中迸出的声音。 大约是前者吧。 毕竟林崖已没有多少血能流。 这一剑令他彻底地失去了双臂。 而在失去双臂之前,他早被斩去了双腿。 “啊!”林崖的惨叫声是那样的响亮。 “林师弟!撑住!” 距离林崖不远的地方,一棵树下,赵星被简陋的绳索绑在树干上。 与林崖一样,他亦已失去了四肢,此刻的他活像是一颗血淋淋的橡果。 而与林崖不一样的是,他的脸上挂着两行血泪,却是已被张兰挖去了眼珠。 但纵使是这样,在听见林崖惨叫的时候他依旧努力地喊出了打气的话语。 “撑住?”张兰闻言直笑,她的笑容犹如厉鬼,“你们确实应该撑住,至少要撑到我问出情报为止!” 说话间她丢下倒在地上的林崖不管,踱步来到赵星面前。 她以短剑挑起赵星的下巴,丝毫不顾剑锋是否会将他的皮肤刺破:“怎么?想通了?” 下巴处的创伤对于如今的赵星而言已不算什么,他开口道:“水柳派的人去了……呼呼……” 话说了一半,他忽地喘息不止。 “别给我耍花样。”张兰伸手按在赵星的胸口,微微渡过一丝内力。 得到张兰内力之助,赵星语气顺畅多了,他甚至有力气仰起头来避开张兰的剑锋:“水柳派的人去了……嗯!” “噗!” 一个“嗯”字过后,赵星猛地吐出一口血,随后头一歪,断了气。 “竟然借我的内力震断自己的心脉,算是个人才。”张兰从赵星胸口处收回手,“可惜了啊……” 语毕,她狠狠地一挥剑,斩下了赵星的头颅。 “小弟弟,现在就剩下你和我了呢。”张兰提着赵星的头颅,献宝似的在林崖面前晃来荡去。 “赵师兄……”林崖灰败无神的眼中不由得淌出两行泪水。 “说吧,水柳派的人去哪儿了?”张兰将手中的短剑抵在了林崖的左眼皮上。 …… “赵师兄……” 扒着树冠,藏身密叶之中,薛胜眼睁睁地看着张兰将赵星斩杀。 从万花谷中出发已有一日有余,本来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日光景他便能抵达水柳派。 但意外这不就发生了嘛。 薛胜不是一个具有优秀的方向感的人,而且他从万花谷出发的时候又没有被赠予地图等指向工具。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走岔了道。 若是他持有地图,而且能正确地读懂地图的话他就会发现:从出发半日时起,他前行的方向就偏了。 这方向已不指向水柳派,而是指向水月城。 而恰好,这也是赵星一行人与公孙羽等人分别后前行的方向。 是以,薛胜没有追上公孙羽。 被他追上的是赵星。 不过这种说法并不准确。 准确地来讲,如果他正常前进的话他也不会追上赵星,毕竟张兰没心大到在大路上行凶。 张兰是将赵星等人拖进林中行凶的,这样被人撞到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 只是,她终究还是忘了、也不能封住赵星等人的嘴。 于是,赵星的呼喊声便出卖了她的行迹。 第一百五十八章 血偿 “林师弟!撑住!” 这是赵星最后留下的、能被薛胜所听到的话语,也是此刻从薛胜口中迸出的话语。 藏身树冠,因稍慢的脚程与可耻的迟疑,薛胜已经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赵星殒命,所以无论怎样他都要救下林崖。 为此,他不惜选择了“莽”。 在用一声大吼暴露了自己的存在后,薛胜人刀合一,在于树枝之间猛地借了几次力后如箭一般直取张兰而去。 这确实是够莽的。 作为万花谷弟子中的佼佼者,张兰岂会被这么莽的一招所命中? 早在听见薛胜的吼声的时候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在稍稍向旁闪避的同时张兰更是将一只小小的纸包丢下。 纸包在触到地面后散开,雪白的粉末如雾般四散,只是一息间便将林崖的半个身子裹了进去。 “薛胜!不要过来!”林崖亦被薛胜的那声大吼所惊到,距离张兰比较近的他自然是清楚地看到了张兰丢下的纸包、以及从纸包中散出来的粉末。 他认得这粉末,或者说他认得这粉末的气味。 初闻是淡淡的花香,深吸是刺肺的疼痛,待得闻得三四口后,任你武功再高也难免真力滞涩、手足酸软。 他与众位师兄们会几乎毫无反抗地被张兰所擒,这粉末功不可没。 但林崖终归是喊迟了,薛胜听到他的喊话的时候人已在冲锋的后半程上。 人在半空,要变招的话其实法子并不是没有。 但薛胜毕竟年轻了点,即便他的天资不凡且近来历练颇多也不过是堪堪达到了“后天五层”的水准——即公孙羽眼中的“5”。 后天五层的实力放在水柳派中已能算得上是高手,毕竟就算是名义上的大师兄刘顺也不过是后天六层快七层的样子。 只是,这世道何其凶险? “噗!” 无法改变自己前进轨道的薛胜硬着头皮撞进了白雾当中,虽然他的智商及时上线、凭着曾经和申莫愁合伙施毒的经验闭住了呼吸并一个翻滚脱离了毒区,但他的身上依旧难免地沾染了些白色粉末。 这些粉末中的一部分随着他再度开始的呼吸涌进了他的鼻中、肺中。 “不妙!” 薛胜嗅到异香的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自己已然中毒,他一面足下发力在林中冲蹿、试图将身上的粉末抖干净,一面默诵《冰心诀》、试图减缓毒素在体内的扩散速度。 “哎呀,这不是薛胜小弟弟吗?”张兰就站在那儿看着薛胜的表演,她的嘴角挂着戏谑,“怎么这么害羞?见到姐姐也不行个礼?是我那师妹把你管得太严了吗?” 说完这句话,她用极为浮夸的动作捂了一下嘴:“哎呀!我忘了,我那可怜的师妹应该已经毒发身亡了吧?哈哈!” 树林中的数棵树在张兰说话期间抖动不止。 张兰知道,那是薛胜在林中乱窜、试图将他的身形隐蔽。 但这有什么意义呢? 他已中了毒,无论他吸入的毒素量有多轻微,中了就是中了。 他的内力将渐渐沉寂,他的身手将渐渐迟钝。 而从张兰口中冒出的语言更是给这一过程添加了催化剂。 ——至少她自己是这样期望着的。 “那你呢?你距离毒发身亡还有多久?”薛胜的声音从林中传来,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音源足足变了三次,而这一回张兰并没有观察到任何树木有出现任何不自然的抖动。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张兰道。 她没有料想到薛胜这个愣头青此时还能保持冷静,甚至以语言反攻。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在当前的情况下张兰只要站在原地不动就能躺赢。 但天不遂人愿,薛胜接下来的一句话直说得张兰方寸大乱。 薛胜说:“万花谷里已经变天了,你的师叔给了我一瓶‘清灵丹’。” 这句话概括性极强、信息量极大,但偏偏张兰全然地听懂了。 她必须得听懂,长期在万花谷中生活的她对于“清灵丹”三字有着格外的敏感度。 “我师叔趁着师傅不在篡夺了万花谷?她怎么做到的?她还给了这小子一瓶‘清灵丹’?这是为什么?”张兰没时间细想这些问题,因为“清灵丹”三字已占据了她的整颗大脑。 “把‘清灵丹’给我!” 张兰发出了不似女性、甚至不似人类的嘶吼。 她嘶吼着提着剑跃上树枝、攀上树梢,以一个绝高的角度用自己的双眼在树林中疯狂地找寻薛胜的身影。 “想要的话就自己来拿!” 薛胜的声音又断断续续地从林中数个不同的位置响起。 “好狂的小子!” 张兰怒骂着在林间乱窜——当然了,这样说并不准确,她并非是在严格意义上的乱窜,而是大致上循着薛胜的声音、在林间窜上蹿下。 很快的,在一次窜上树梢时,她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半只从一株大树冠部的枝叶空隙中漏出的鞋子。 “呼!” 目标当前,张兰反倒是冷静了许多。 她深深地吸气,缓缓地从怀中摸出数枚钢钉扣在手中。 “真是个害羞的小弟弟呢……” 张兰的语气恢复到了属于她的正常状态,轻佻而缓慢。 然而伴随着她手上骤然的发力,她的语气亦是骤然一急:“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唰!” 一组三枚钢钉被张兰掷出,经年累月的练习让她的准头有了良好的保障,若不出意外,这三枚钢钉会准确地命中她的目标——藏于树冠中的薛胜。 “噗噗噗!” 三枚钢钉射入密叶当中发出了轻微的、略显沉闷的声音,但由于相隔有些远以及这声音确实很是轻微,是以张兰并未觉察到异常。 施展轻功,张兰在树与树之间飞渡,短短两三息的时间内她便赶到了那棵树的树冠处。 “小弟弟~姐姐我没下手太重吧?”张兰拨开树枝树叶,然而,枝叶的后头却并没有人影。 树冠之上,枝叶后头,仅有一只鞋子。 “不重,还行。” 薛胜的声音在张兰背后响起。 张兰回头,刺入她眼中的是一片雪白的刀光。 第一百五十九章 坑啊! “‘斩草除根’,任务完成,发放奖励,是否立刻领取?” 在马背上才颠了不到半天光景,公孙羽便收到了这样冷不丁的提示音。 “嗯?” 公孙羽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喂喂喂! 系统大神! 你有没有搞错啊? 我才出门打算做任务,而你告诉我任务已经完成了? 什么鬼? 你是在玩我吗? 公孙羽大手一挥示意众人勒马:“都停一下!老夫有一点私人问题要去解决!” 说完也不管跟在他后头的大队人马是否听清楚,公孙羽率先勒住了马,随后一个翻身、一溜小跑就钻进了树林。 “喂!公孙前辈!” 公孙羽这一手急停差点让跟在他马屁股后头的队伍发生“接龙式追尾”,好容易稳住马的申莫愁第一时间就想口吐芬芳,然而此刻毕竟人多眼杂,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要讲一点“尊老爱幼”的。 而并不是什么人都有申莫愁这样的“好修养”,数名素质较低的万花谷弟子已将无礼之词脱口而出:“前面的**!会不会骑马呀?!” 申莫愁听了真觉得尴尬。 不过没事儿,在场的人里头比申莫愁更尴尬的也不是没有。 比如说姚长青。 他感到尴尬的缘由与申莫愁一模一样——在刚才差点上演的“交通事故”中有数名眼神不佳的水柳派弟子爆出了比万花谷弟子们更短、更粗、更难听的言论。 “艹”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姚长青听着老脸都红了。 这群小兔崽子! 有女同志在场呢! 敢不敢注意点形象? 难道你们想一个个地都学公孙羽: 无伴终老、孤独一生吗? 一片人声马嘶中,姚长青缓了口气打算打个圆场:“别管啦,我师兄肯定是吃东西吃坏了肚子,我们等一等,顶多一刻钟他就会回来了。” “另外,赶了半天的路了,大家伙也都下马休息一下吧。” 在姚长青的指挥下众人陆陆续续地下了马,就地坐在路边休息。 众水柳派弟子们与万花谷的众位女同志们尚还有些陌生,不过大家都是年轻人,而且彼此在此次出行的目的上时一致的,是以由几位较为活跃的弟子牵头,双方划分成数个小团体相互聊了起来。 姚长青看着此情此景,心中大感欣慰,面色不由得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此时此刻的姚长青是在笑着,但是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的另外一些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里的“另一些人”指的是公孙羽。 “坑啊!” 蹲在林中的一棵大树底下,公孙羽的手中捧着一分以不知名的兽物皮毛为载体的《聚灵阵阵图》。 在听见系统大神的提示音的那一刻,公孙羽的第一反应是系统大神在玩他,不过这种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 系统大神没必要玩他。 于是,公孙羽就有了第二反应。 他的第二反应是:系统大神出错了。 就像电脑系统的代码会出bug一样,系统大神的也带着“系统”二字,应该也是会出bug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当系统大神出了bug的时候,作为一名合格的现代青年,公孙羽应该怎么做呢? 公孙羽稍微犹豫了那么零点零零零一秒,然后就笑了。 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本着“落袋为安”的务实思想,公孙羽在脱离人多眼杂的环境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领取奖励。 “哗!金色传说!”——其实并没有,凭空出现在他手中的只是一卷古朴的卷轴,无论是卷轴背面的颜色还是其内部字体图文的颜色都与金色无关。 这阵图绝对是真货。 在公孙羽的手指触到阵图的第一时间他就确信这一点。 为此,他的嘴角忍不住上翘,一个“做了坏事却没被捉到”的笑容油然而生。 不得不说,这样的笑容相当难看。 而很快的,随着卷轴在公孙羽的眼前一点一点地展开,他那难看的笑容亦随之一点一点地消失。 “灵石?”公孙羽念出了卷轴上的某两个字。 没错,阵图是真的,而且据卷轴上的描述,这个聚灵阵的效果还不是一般的好。 但是…… 布阵需要使用灵石。 公孙羽根本就没有见过灵石,他在水柳派的相关典籍中也没有见过有关“灵石”的记载。 玄武大陆是武者的天下而不是修仙者的天下。 这里可能根本就没有“灵石”这种设定。 所以,在仔细研读后——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系统大神出品的卷轴所具有的特性让公孙羽在对它粗粗扫过一眼后便对其中的内容烂熟于心——公孙羽发现,想布这个阵非灵石不可。 “坑啊!” 公孙羽的哀嚎绝非空穴来风。 他觉得他自己最近应该是水逆了。 “浴火”也是。 “聚灵阵”也是。 都是看似厉害无比,但实则鸡肋得不行的玩意儿。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默运《冰心诀》压下心头翻腾的邪火,公孙羽在稳定住情绪后自林中走出。 姚长青并不是第一个看到公孙羽的人,但他却是第一个不识趣地上来搭话的人:“师兄,你这回有点快啊。” “出发!”公孙羽根本懒得理他,直接翻身上马,一马当先就往前冲。 虽然任务很莫名其妙地就被完成了,但公孙羽依旧有往万花谷跑一趟的理由。 “‘玄武灵液’……不知道能收获多少……”公孙羽保持着表面的沉默,“还有薛胜,你还活着吗?” …… 薛胜如果知道公孙羽在挂念着他、知道有着一大队的人马正朝万花谷开过来,他一定会非常感动并在一些事情上做出正确的决策。 比如…… “薛胜……你确定这条路是对的吗……” 躺在用粗木扎成的小筏子上享受着坐黄包车般的待遇,林崖挣扎着仰起头辨识着周遭的环境。 然而对于失去了武功、失去了四肢、失去了大量血液与体力的他而言,他的视野很是昏暗,周遭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只是个朦胧的影子。 他仅能辨出他们正在一条不太平坦的林间道路上行进。 “我……我不确定……”在前头充当“脚夫”的薛胜本来是想说实话的。 但他终究不忍心将这实话说出来。 林崖的状况实在是太糟了,虽然薛胜已经尽了他的力给林崖提供了帮助,比如包扎伤口、涂抹伤药,比如担心林崖受不了马背颠簸而扎出木筏好让林崖尽可能地舒服些。 但这一切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林崖正在走向死亡。 第一百六十章 憨憨 “哎哟!你不是说要去送药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而且你来就来,怎么还带着土特产啊?” 万花谷谷口,正带着弟子铲除素兰花的胖妇人热情地同拖着筏子的薛胜打着招呼。 “如果我说其实……我只是走错路了……你信吗?” “还有……别用‘土特产’这样的词来形容他……虽然他现在这幅样子确实有点像‘土特产’。” 上面的台词薛胜其实是一句都没有念出来,面对胖妇人热情的招呼,他只是苦着一张脸,二话不说地跪倒在地。 “我中毒了!请帮帮我!另外!他快死了!请救救他!”薛胜把话说得很直接也很诚恳。 “凭什么?”胖妇人的回答则更加直接、更加诚恳。 “凭……”薛胜一时语塞。 是啊。 凭什么? 薛胜与胖妇人可谓是非亲非故,虽然先前对于胖妇人有着解救之恩,但此恩胖妇人已经用“清灵丹”报答过了。 所以,凭什么呢? 凭什么胖妇人要再度出手帮他? 凭他长得帅吗? 薛胜“凭”了半天连个屁都没凭出来,他面带冷汗地跪在胖妇人面前,活像个憨憨。 “行了!起来吧!”胖妇人呵呵一笑,“看在你师傅面上,我再帮你一回!” 薛胜一脸懵逼地站了起来:“我师傅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胖妇人没有回答薛胜,她先俯身查看了一下林崖的情况。 赶路时需要时间的,而且考虑到林崖的身体状况薛胜还挑了一种效率较低的赶路方式。 这样一来,林崖的伤势倒是没有因为路途颠簸而恶化。 只是因为在路上拖久了点,张兰施在林崖身上的毒扩散得更加彻底了罢了。 于是,当前的林崖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早在薛胜发现自己走错路、走了回头路之前他便陷入到了昏迷当中。 “嗯,气色还不错。”面对这样的林崖,胖妇人却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薛胜:“?” 如果条件允许,他真想问问这大妈:您从哪儿得出这结论的? 不过当前条件并不允许他问这种问题。 “能救活吗?”薛胜本来是想问“能治好吗”的,但看看林崖残缺的四肢,他觉得这样的要求着实是太高了。 胖妇人没有回答薛胜,她只是伸手给林崖把了脉。 “嗯。嗯?嗯!” 把着林崖的脉的同时胖妇人脸上表情如翻书,鼻中更是发出了三个音相同但彼此所蕴的意思听起来却有着天渊之别的音节。 良久,久到薛胜心里都开始发慌的时候胖妇人才放开了他的手。 她拍了拍手,朝着周围的万花谷弟子们招呼道:“把他们两个抬进去!动作要轻!” “我还有救吗?”被各种大姐姐们七手八脚地撂倒、安置在临时组装的简易担架上并被抬起来的薛胜非常想问这个问题。 但他终究是没把这问题真的问出来。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个他所没有问出口的问题被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位老兄问出来了。 …… “我还有救吗?” 山风一阵刺骨寒,夜深漫天星如灯。 将养多日后的刘武强终于走出了禅房。 迎着风,踏过百千级石阶,登上山巅。 遥遥向南,黑夜如幕,群山似坟。 刘武强颤抖着发问。 在他身后,一个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的身体已然痊愈,但丹田被毁,想要再踏武道亦只能走炼体的路子。” 禅心大师早在刘武强走出禅房时便有所觉察,而就算他浑然不觉,满山的法林宗弟子也不是吃干饭的。 “其实我以为你刚刚会吼个两声,那样会比较应景。”禅心大师道,“不过听你言语中并没有自弃的意思,这很好。” 刘武强并没有被禅心大师突然的发言而吓到,他亦早知会有人跟上来,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禅心大师。 忽略掉禅心大师话语中无用的那部分,他叹了口气:“炼体……除了金刚门的那群人,炼体的真没几个能成气候的。” 习武的路子有很多,炼气固然是主流思想,但不得不否认:炼体也是一条路。 只不过对于大多数炼体人士而言,这条路的终点是后天第九层罢了。 除了金刚门的人。 “好功法都被狗*了,我能明白你的感受。”禅心大师道。 “跟着我大半夜跑山顶上吹冷风的你应该不是只为了跟我一起针砭时弊的吧?”刘武强转过了身,虽然四周欠缺光亮,但他眼中含着两团灼热的光。 他确实没有自弃,即便是武功被废、丹田被毁,即便是位置被夺、自己被赶出门派。 因为他心中依旧存着希望。 因为他依旧有着东山再起的资本。 这资本令他能去向秦寒求救——虽然对方根本不睬他,倒是禅心大师主动地贴了上来。 “我来找你是想给你提供一个当狗的机会。”禅心大师说出的话有点怪,乍一听仿佛是在骂人,但只要联系一下他先前说的话便能知晓他的真实意图。 刘武强面上一喜:“你有金刚门的功法?” “算是吧。”禅心大师道。 “那还等什么?快给我!我现在就开始练!”刘武强应该只听到了一个“是”字,所以他才会如此的迫不及待。 也是。 没有人能在听到自己有机会练金刚门的功法时还能保持淡定的。 金刚门的功法可是玄武大陆上第一强者的功法,只要练了它,你就有机会成为与这等强者比肩的人物! 只是出于金刚门对于弟子的招收条件极为严苛且门规森严,能修习金刚门的功法的人就那么一小撮。 而如今,刘武强便要成为这一小撮人中的一位了。 “徐弯!公孙羽!还有秦寒!你们都给我等着!洗干净脖子给我等着!”刘武强在狂笑。 只是任谁也不会告诉他:你笑早了。 “算是吧”和“是”之间的区别可能比人与狗之间的区别还大。 唯有这如幕的天穹以及点点群星冷眼窥着世情翻覆、长戏短剧上演。 它们以此为乐,亘古不变。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公孙羽的面子 当薛胜被抬进万花谷中的丹房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胖妇人先前所说的“看在你师傅的面子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哟,胜儿啊,还活着呐。”公孙羽——这个最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点的人正一脸悠闲地坐在炼丹炉前,时不时地往炉子底下抛进一两根柴。 “师傅!你怎么在这儿?”薛胜一个激灵,从担架上翻身而下。 是啊,公孙羽怎么会在万花谷? “怎么?我不能在这儿吗?”公孙羽反问。 薛胜拖着林崖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几乎两天、直走回了万花谷。 公孙羽带着大队人马在正确的道路上走了整整三天,直达万花谷。 算一算两方出发的时间恰好是相隔一天半,此刻他们在万花谷见面仿佛是从一开始就在剧本中的既定剧情。 “师傅,你来这里干什么?来的就只有你一个吗?申姐姐怎么样了?”最初的惊愕劲头过去后薛胜连续发问,一问更比一问急切,问到最后一问的时候他甚至扑到了公孙羽的面前、以双手抓住对方的肩膀。 真是没半点徒弟样儿啊。 公孙羽心中顿感不悦,他哼了一声并架开了薛胜的手:“你自己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嘛,连“胜儿”都不叫了。 真是没半点师傅样儿啊。 “哦。”薛胜倒是对公孙羽的这类言行习以为常了,于是他依言就往炼丹房外走。 “喔唷!”薛胜还没走到一半便同一道疾冲进来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薛胜呢?薛胜在哪里?”那身影带着香味,却是一脸焦急的申莫愁。这个女人也同薛胜一样,一进来就没大没小地大力抓住公孙羽的肩膀,厉声发问。 公孙羽熟练地将申莫愁的双手架开并指了指地上:“在那儿呢,不知道刚刚被你撞死了没有。” 薛胜捂着脸倒在地上,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有一句非常适合他、但凭他的知识水平却绝对说不出来的台词:“教练!她带球撞人!” “小薛!”申莫愁一脸歉意,几步抢过去把薛胜一把抱住,“伤着哪儿了?让姐姐看看~” 她在听说薛胜到来的第一时间就失去了理智,在向炼丹房冲刺的一路上她可谓是“目中无人”,薛胜绝非唯一的受害者。 这不,立马就有一位苦主上门了:“申姑娘!你看我这脚被你踩的……” 来者是姚长青。 只见姚长青瘸着左腿,在他的左脚鞋面上赫然有着一个灰蒙蒙的鞋印,鞋印的边缘还露着点白——这是姚长青穿的袜子的颜色。 一脚把鞋面踩破了…… 这是用了多大的力啊…… 公孙羽看着从外观上来辨识的话还略有点娇弱的申莫愁,心中直犯嘀咕:这个世界的女人……真可怕…… 然而姚长青前一刻还瘸着,后一刻,见到了薛胜的他立马化身短跑健将,一个箭步冲到薛胜身边、一把将薛胜抱住。 这动作比公孙羽架开薛胜与申莫愁的手的动作还要熟练。 “胜儿啊……”姚长青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 公孙羽堵住了耳朵依旧挡不住姚长青发出的贯耳魔音,于是他只能苦笑着站起来,离开炼丹房。 炼丹房外,胖妇人早在等着他。 “丹炼差不多炼完了。”公孙羽径直向胖妇人汇报,“其实,丹方我已写给你们,你们完全可以自己炼。” 胖妇人微笑着看着公孙羽,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她的脸上带着两朵红云:“公孙长老炼出来的丹效果会更好一点。” 公孙羽听了这话脚下不着痕迹地向侧边挪开一步:“作为报酬的‘玄武灵液’找到了吗?” 公孙羽比薛胜早到半日,在这半日当中他与胖妇人之间进行了友好磋商。 胖妇人需要“清灵丹”——没错,她先前炼制的“清灵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清灵丹”,而是一种劣化版的产物。 “清灵丹”的丹方是万花谷历代谷主才会知晓的不传之秘,胖妇人又岂能将之掌握? 她掌握的丹方不过是根据成品的“清灵丹”逆向推导出来的伪丹方罢了,而由她炼制出来的“清灵丹”根本解不了众人身上的毒,充其量只能将毒性压制而已。 所以,她与公孙羽做了交易。 以“玄武灵液”换取“清灵丹”。 不过公孙羽是意外的好说话,在得知了薛胜与胖妇人在万花谷中互助互惠的事迹后他很爽快地直接把丹方拿出来了,这令胖妇人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武功高强(通过旁人对公孙羽与黑纱老妇两度交手过程的描述,胖妇人以为的)、人品一流(其实就算公孙羽不把丹方拿出来,那些已经知道了丹方的万花谷弟子也是一样会把丹方告诉)、长得还帅(就是公孙羽自己照着镜子都说不出这种没良心的话),简直…… 胖妇人表示:我乙醚上这两度造访万花谷的老头。 于是,胖妇人看公孙羽的眼神中可谓是含情脉脉。 公孙羽表示:这女人的眼神好吓人。 “哈,公孙长老,我师姐藏东西的本事可谓是一流,想要找到被她藏起来的‘玄武灵液’怕是得费一番功夫……”面对公孙羽的催款行为胖妇人娇笑着,脚下更是不着痕迹地朝着公孙羽挪了一步,“你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何不在此小住几日,也好让小妹好好款待款待你?” 好嘛,胖妇人这死亡节奏,公孙羽要再不快闪的话怕是很快就要被她冠上一个“公孙大哥”的称号了。 “我想起……”公孙羽本来是想说“我想起丹炉那边还需要看着”的,但一想到目前的炼丹房已经被三位没羞没臊的家伙占据了他便立刻改了口。 公孙羽道:“我想起该去监督那群猴儿练功了,你们也要加快搜寻的速度啊。” 说完立刻就溜,完全不给胖妇人再说话的机会。 胖妇人看着公孙羽潇洒的背影,双眼中的瞳仁已长成桃心状: “好的,公孙大哥~” 公孙羽开溜的速度终究是没能超越声速,听着这话,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来一出平地摔。 第一百六十二章 《基础刀法》修炼完毕!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这是公孙羽基于近期他个人的遭遇所发出的感慨。 然而。 他本就该料到这世界的疯狂程度,不然他便不会给刘顺留下那封信。 …… 水柳派驻地,到处有土木工程兴建着,从事门派建设的弟子们个个热情高涨。刘顺做过预计:若是保持当前的建设速度的话,最多只要再花两个半月的时间就能建成规模不输于昔日水柳宗的门派建筑。 “来来来!放这儿!” 刘顺指挥着几名师弟合力将一方足有两人多高的巨石竖着安放在了演武场的正中心。 这方巨石已被提前粗加工成了刀形,远远看去,被安放在演武场上的它就如一把插在地上的刀。 刘顺指挥着众人对刀形巨石的站位不断进行微调,直至刀形巨石的“刀面”正对住演武场上的高台。 刘顺在走上高台再三确认后拍了拍手:“成了!大家伙儿都休息一下吧!接下来的活儿由我来!” 言毕,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纸研读了起来。 其实他早已将图纸上的内容都烂熟于心了,但由于这件事是公孙羽刻意叮嘱过的,所以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他盯着图纸足足看了大半个时辰,而若非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他还能继续看下去。 “大师兄!”二狗子扛着练功用的木刀跑到了刘顺的跟前,他的额头上带着汗珠,不知是练功练的还是跑步跑的。 “啊,是小师弟啊,怎么了?”刘顺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打搅到了而恼怒,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脾气确实不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打搅到他的人是曾令公孙羽和姚长青差点打破头的天才人物。 “基础刀法我已经练会了!接下来我该练什么啊?”天才就是天才,一开口就把刘顺惊到了。 “这才两天啊!果然,天才就是天才!”刘顺惊叹道,随后,他伸手搭住了二狗子的脉门略一试探,却是发现二狗子体内已生出内力。 根据二狗子体内内力的强度刘顺判断道:“已经达到后天第一层了啊!这样子的话……” 公孙羽“自创”的刀法修行体系并不很完善,在《基础刀法》与后续的《迎风一刀斩》、《傲寒六诀》、《青铜刀气》等功法之间是缺少衔接的,所以刘顺犯了难。 让二狗子练什么呢? 面对如此天才,他真的很难下决断,因为他担心万一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断便会害了整个门派的未来。 这时,他想起了公孙羽临走前递给他的那封信以及附在他耳边说给他的密语: “遇事不决,拆开信封。” 看着眼前眉宇之间写满了苦恼与期待的少年,刘顺从储物戒中将信取出。 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只见那纸上写着这么几行字: “若遇劫狱,莫管其他,斩尽囚徒。” “若遭叛逆,莫管其他,毁掉传功堂。” “若遇十宗来人,记得向我报信并尽力拖延至我等回来。” “若二狗子习刀有成,将信封内侧所书功法传他,你亦可习之。” 小小一封信居然内藏了这么多玄机,这让刘顺对公孙羽愈发佩服。 “原来代掌门将所有事情都考虑到了……不过为什么应对的手法都有些……惨烈呢?”刘顺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觉得是自己的智慧不够,不足以参透公孙羽的深意。 不过想来也是,若非公孙羽如此优秀,又岂能将水柳派再度振兴? 如今优秀的公孙羽有令,不那么优秀的刘顺自然应当遵从。 于是,刘顺小心地将信封拆解开,只见信封的内侧写了一段口诀,起头三字便是这口诀的名称: 《冰心诀》。 刘顺将口诀看了两遍后觉得就这样把口诀教给二狗子显然是极不负责任的,毕竟以二狗子的文化程度这段口诀跟天书没什么区别。于是他向二狗子说:“二狗子,接下来我代代掌门传你一套口诀,不过在学习口诀之前我得好好帮你补补武学常识以及教你多识点字,不然这段口诀你根本就练不会。” “哦。”二狗子心思单纯且对于刘顺极为信任于是满口应下,但他应下后面上却又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刘顺自然不会看漏二狗子的表情:“二狗子,习武其实也是需要先学点文化在身的,否则上乘的武学……” 他以为二狗子对于他的决断并不信服,于是便想做一番解释,但他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二狗子打断了。 “没有!大师兄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二狗子的神情扭捏,“只是”了半天都没个下文。 刘顺追问:“只是什么?” 二狗子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水柳派还招收新弟子吗?我认识几个人,他们个个都比我厉害。” 刘顺闻言瞪大了眼:“什么?有比你还厉害的?他们什么年纪?” 二狗子道:“都差不多和我一样大。” 刘顺愣住了,此刻的他脑中的念头与近两日后公孙羽脑中的想法是一致的: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 “哦呦,任务完成了?” 万花谷中,为避开胖妇人以及薛胜等人的公孙羽监督起了弟子们练功的进度,心中感到无聊之余向系统大神咨询了一下当前有没有任务可以做。 看看,这给无聊的,都开始主动要求做任务了。 然而系统大神并没有睬他,公孙羽收到的只有两条时间标注为近两日前的未读消息: “任务:督促二狗子练成《基础刀法》,已完成。” “奖励:无。” 如果没有后面那句话的话,这条消息公孙羽还是挺爱听的。 “果然是天才人物啊,现在我有点相信他是什么‘天生剑骨’了……不过让‘天生剑骨’练刀法,这真的好吗?”公孙羽心里也在犯嘀咕,不过鉴于此任务没有奖惩且没有后续,公孙羽只是在心嘀咕了一小会儿便将之丢在脑后。 他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万花谷的“玄武灵液”搞到手。 第一百六十三章 20份灵液与……深度昏迷的林崖 “这就是万花谷中全部的‘玄武灵液’了吗……?” 公孙羽在万花谷中呆了三天,前两天他可谓是一无所获,直到第三天上午,申莫愁跑来通知他:她们在谷中祖师祠堂后发现了一个密洞。 密洞不深也不大,洞中供奉着一尊古怪的佛像。 这是公孙羽见到的第一尊异世界的佛像,说起来很是古怪——这佛像的样子居然与公孙羽于现代世界见到的佛像一般无二,便连佛像的名字也是一样的。 这是一尊药师佛佛像,高只半人。 “玄武灵液”便供在佛像前,被三只手腕粗细的玉瓶盛着。 在第一时间兴冲冲地赶到密洞中的公孙羽见到了这一幕后不由得大失所望。 这玉瓶挺大的,公孙羽目测其单只容量绝不小于两升,三只瓶子,也就是六升以上、七升以下。 这大约是多少标准单位呢? 公孙羽虽然还没有实测过,但他觉得具体的数字应该不会太乐观。 所以他才有了开头的那一问。 胖妇人到得比公孙羽还早,她仔细端详着佛像,甚至为了让自己进入状态她还跪在了佛像前叩拜了一番。 “应该不止……药师佛从不会被单独供奉,谷中应该还有三处密洞。”胖妇人说出了她的推测。 听闻这不是谷中全部的“玄武灵液”,公孙羽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另外三个密洞会在哪里呢?” 胖妇人皱着眉:“这个只有我那师姐知道了。不过我与她相处多年,倒是可以猜一猜。 如果按照方位的话,这里是谷中的西角。另外三个密洞应该在谷中的东、南、北角上。 如果按照建筑意义的话,这里是祖师祠堂,与此地地位相当的地方有祭坛、演武场、万花殿(万花谷中用于会客以及处理门派事务的地方)、掌门居所、炼丹房……几乎除了弟子与客人的居所外的所有建筑。 我个人希望是第一种。” 公孙羽点了点头:“好吧,那寻找灵液的事还是得继续麻烦你们了。” 胖妇人眼角都笑出了皱纹:“哪里的话,什么麻不麻烦的?若是公孙大哥不介意,想在小妹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公孙羽僵了一下,随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将佛像前的玉瓶收入储物戒中,随后拔腿就跑。 ——若是可以的话,他一分钟都不想在此地多留。 万花谷不是什么善地。 黑纱老妇当掌门的时候这里固然不是善地,胖妇人当掌门的时候这里也未必是善地。 所以入谷三天,公孙羽在大多数时候都穿着防护服,全副武装,万花谷中的一应水食他皆不食用,只吃自带的水食。 但短期内他却是走不脱,无论是为了“玄武灵液”的事还是为了林崖的事。 他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那个倔强少年的名字。 “可惜了,当初要是把他们重新收入门墙,也不至于……”公孙羽心中存着歉疚,而若是他知道残杀了赵星等人的凶手是他那晚没有清理干净的“漏网之鱼”的话,他的“歉疚”很可能会上升成“自责”。 不过由于那夜被公孙羽大杀特杀的众多刺客都蒙着面,他并不知晓张兰亦在其中,所以除非系统大神给他开个“上帝视角”,不然他大约是自责不起来的。 而现在,自责不起来的公孙羽一面悄咪咪地、细细地清点起了这一批的“玄武灵液”,一面朝着万花谷中的一间客房走去。 水柳派的众人在万花谷中都是客人,既是客人便应住在客房中——虽然胖妇人表示:“如果是公孙大哥的话……” 省略号里头的内容公孙羽听了头皮发麻、不堪回忆。 公孙羽坚定地表示:我要住客房! 不过当前公孙羽并不是要回自己住的客房,而是要去林崖所在的客房串门。 “嗯,三瓶一共20份……”对于“玄武灵液”的清点很快便完成,但点完之后公孙羽却感觉有点怪异,“为什么是20份整?连个小数都没有带?” 要知道公孙羽第一回收集到的“玄武灵液”可是0.3份。 他感觉,他的劳动成果很可能被四舍了。 不过还不等他多确认几回以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属于林崖的客房便已在他的眼前。 林崖所在的客房很是安静,客房的门窗上都张着帐幔,随着公孙羽的到来,帐幔上停满的蝇虫悉数纷飞。 安静,就此被打破。 略施几式刀招,将蝇虫驱开,公孙羽小心地推门而入又极为快速地将门重新关严实。 客房内的气味很复杂,有花香,有药香,有木炭的焦香,但这三种香都掩盖不了一种臭。 一种尸体腐烂般的臭。 这臭味的源头自然便在这间客房的主人身上。 如今的林崖身上包满了白布——当然了,这些布只有在缠上他的身体之前是“白布”,而在缠完了后,大约过个半个晚上或者半个白天白布便不再是纯粹的白布了。 红黑色的血污、黄褐色的脓水、或青或黄的药膏,像是基本的三原色般从白布内部透出来,在白布上蔓延、扩散。 没有人能将那样的白布成为白布。 公孙羽也不能。 但他着实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名词来将之称呼。 不过他倒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名词来描述林崖此时的状态: 深度昏迷。 “师傅。”客房内薛胜坐在床边,自他自己身上的毒解了之后他的大部分时间便都花在了这间客房中。 他与公孙羽一样穿着防护服。 公孙羽打量着林崖发红的脸孔——这是他唯一露在白布外头的部分。 他感觉林崖的面色很糟糕,发红意味着发烧,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讲此刻的林崖的身体正与各种趁虚而入的病菌作斗争,而发烧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还在发烧,说明林崖的身体还没有自我放弃,同时也说明他在无时无刻地消耗着自己的体能。 在这个医疗环境相当原始的异世界,大多数疾病都只能靠病人自己自愈,而作为医者——在这个异世界中并没有医者,只有懂点草药采集及初级药物制作的武者——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连提供一个好一点的无菌环境都做不来。 就像当前林崖所在的客房。 客房外张着的防虫帐幔、客房中地上堆着的除湿焦炭、客房四角摆着的酸味草药都是由公孙羽提出并布置的。 但这依然算不上一个好的无菌房。 因为如果是标准的无菌房的话林崖应该早就醒过来了。 “还是没有醒过来吗?”公孙羽有些担忧。 “师傅,林崖他会醒过来的吧?”薛胜双眼中的期待之意刺得公孙羽心头发痛。 林崖已经昏迷了至少三天了,在薛胜眼中,林崖一天比一天像一具尸体。 “会的。”公孙羽道,“像他那样倔强的人绝不会轻易地死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醒来 或许是公孙羽尽力布置出的“无菌室”发挥了作用,又或许是林崖的倔强程度真的高到了连地府都不肯收他的地步,当然,也不能排除胖妇人给林崖用的药质量过硬。 总之。 在第一尊药师佛被发现后的第二天夜里,林崖醒了。 林崖醒来的时候只有薛胜陪在床边。 “水……给我水……” 像是每一个与死神奋战过并取了胜的人一样,林崖醒来后的第一句台词相当的朴实无华。 但很可惜,此时的林崖是醒着的,而薛胜则并不是。 大约是前几日没日没夜地坚守在病床边的经历让薛胜累积下了过量的疲劳值,这一刻的他睡得像头死猪。亏得公孙羽布置的“无菌室”并没有太好的隔音功能,也亏得公孙羽出于对万花谷的提防而严令弟子们轮流守夜巡逻,不然才击败了死神的林崖很可能转眼便会卒于剧烈的干渴。 作为值夜制度的发起人,公孙羽自己自然也是要值夜巡逻的,听到“无菌室”这边闹出的动静,丝毫不需要其他人的提醒,他自己自发地便赶到了室内。 “喔唷,醒了?”一进门先来一句废话,然后再接一句比废话好不了多少的、甚至更糟的话,“感觉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 四肢断了个精光,身体里一点力道都没有、内力也被废了。 还能怎么样?难道林崖能说:“我感觉还可以吗?” 已经被人叫醒、正在屋子里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在忙活点什么的薛胜都听不下去了,当场开喷:“师傅!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你会说人话吗?” 公孙羽看着薛胜,心道:“系统大神啊,这徒弟……我能把他开除了吗?” 系统大神没有睬他。 林崖倒是睬他了。 这个才醒过来的病号挣扎着想要从床上滚下来,他一面挣扎一面说:“公孙长老……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林崖一拜!” 公孙羽看着被薛胜等人手忙脚乱地按在床上的林崖:“省省吧,别拜了。把伤养好先。” 随后他向屋子里的一人吩咐道:“去请马谷主过来。” 胖妇人姓马。 虽然公孙羽没有使用“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这样咄咄逼人的句子,但那人还是立时便醒悟了过来:“是!” 片刻后,胖妇人到场。 一进门,仿佛是排练好的一样,胖妇人张口就爆出两句废话:“哎哟,醒啦?你感觉怎么样?” 闻言,薛胜、林崖等人的目光不由得在公孙羽以及胖妇人身上来回打转。 胖妇人自然是不知其中关窍,但公孙羽又岂能不知?当下拉下脸来将那一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全瞪了回去:“都让开!让马谷主瞧瞧!” 众人这才有所收敛。 胖妇人几步走到床边,伸手就往林崖胸口上按下。 “这里是……万花谷?” 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昏迷以及高烧后,初醒的林崖视力并没有完全复原,以至于直到胖妇人走到他跟前时他才发现胖妇人身上的衣衫形制是万花谷的形制。 他登时被吓了一跳。 薛胜见状忙解释道:“那穿着黑衣的老妖妇已经被师傅擒下,没事了。” 但刚刚醒过来的林崖脑子转的可没那么快,即便有薛胜在旁解释,他也依旧惊疑不定着。 “大问题已经都没有了,但药还是得用着,直到伤口完全愈合。”胖妇人很快完成了对林崖的身体检查,开始走医嘱环节,“在这之前请不要给他吃某些奇怪的东西……” 胖妇人口中的“某些奇怪的东西”指的是水柳派一行人做的“非主流”食物。 “明白了,给他吃辟谷丹就完了,是吧?”公孙羽自然能明白胖妇人的意思,他向胖妇人致谢道,“有劳了。这次林崖能活过来,多谢你了。” 胖妇人红了脸:“公孙大哥,这是哪里的话!其实若非是你布置的这‘无菌室’,就算我给他用再好的药也保不住他的性命。” 公孙羽在听到“公孙大哥”四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想溜了,但此时此刻的场面却不允许他如此无礼。 毕竟他又不是薛胜。 所以他可以把火发在薛胜身上:“薛胜!还不快去准备换用的药!” …… 公孙羽这次带着众人远征万花谷,到目前为止他们在路上花掉了几乎三天、在谷中逗留了快有六天,粗粗合计一下,他们离开水柳派足有九天。 三天,足够一名天才将一门刀法练会。 那么。 九天呢? 夜色深沉,水柳派外的树林中满是影影绰绰。 是树影。 也是人影。 “啾啾~” 两声短促的鸟鸣自水柳派的高墙下轻轻作起。 “咕咕~” 像是作为回应,两声鸟鸣自林中作起。 鸟鸣声中,树林中的影子们缓缓地动了起来。 黑影,一个又一个地黑影从林中缓步走出。 “什么人?” 负责守夜巡逻的水柳派弟子们并没有因为自家代掌门不在而偷懒,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的他们第一时间吹响了警哨。 “杀!” 黑影们没有回答水柳派弟子们的问话,他们十分果断干脆地向着水柳派冲去。 “敌袭!” “放箭!” 水柳派门前乱作一团,有放箭的,有大喊大叫的,有猛吹警哨的,甚至还有那么一批人持了刀剑短兵要开门出去迎战的。 不能怪他们不乱,谁叫公孙羽走的时候带走了几乎八成的精锐? 但乱归乱,乱箭如雨下,黑影们竟是一时不得近前、颇有死伤。 “放箭!” 挨打应该不是黑影们的主要爱好,他们既然敢来水柳派,那么他们自然是做好了周详的计划。 于是,站在光明中的人们同站在黑暗中的人们用远程冷兵器进行了友好会晤。 而就在他们这两拨人打得火热的同时,水柳派中的某面断墙上裂开了一条缝。 “咔嚓!” 墙面顺着裂缝打开,最后形成了一道足够一人躬身通过的小门,一名黑衣人从门中走出,随着他一同走出的,还有那股单薄的黑衣所阻挡不了的霸气。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劫狱(上) 知晓这处密道的人不多,能把这条密道走得如此熟练的人就更少了。 黑衣人从密道中走出,而密道之外早有人在等着他。 “唰!” 黑衣人朝着等着他的那人丢出一只瓶子。 “啪。” 那人接住瓶子后掂了掂,随即转身朝着一个方向掠入黑暗中。 黑衣人发足跟上。 整个过程中双方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诡异得很。 …… “敌袭!” 自水柳派大门处生起的动静自然是将刘顺引了过来。 借着星光以及火光,刘顺努力分辨着敌人的身份。 是十宗的人吗? 不像。 十宗的人行事一向高调,对于天下间十宗以外的门派颐指气使、生杀予夺亦是常事。 如果外头在用弓箭与水柳派进行友好会晤的是十宗的人话,各种问候水柳派祖上的话应该比箭雨破空的声音要响上十倍。 是绿柳山庄中的强人们的同伙吗? 不像。 刘顺清点过绿柳山庄中的各种物资,对于那伙曾让公孙羽等人费了大力气去解决的强人们的贫穷程度他是有过非常直观的认识的。 那伙强人中只有几个头领有着完备的装备,小兵小卒们用的刀剑不是秀痕遍布便是豁口满满,至于弓箭? 不可否认,即便是穷鬼也是有使用弓箭的资本的,只不过这箭的箭头到底是削尖的木刺还是铜铁所铸就见仁见智了。 刘顺接过一枝从外头射进来的箭矢,他发现这枝箭的箭头是铁打的。 所以外头的那批人应该不会是“聚啸山林”的强人。 他们比强人们富裕多了。 那么他们是什么人呢? “有抓到……”刘顺张口欲问,但还不及他把话说完方才将箭矢送到他手中的弟子便打断了他的话。 “没抓到任何活的敌人。”那人说,“但我们拖回了一具死尸。” “带我去看看。”刘顺道。 同时他向着此刻依旧没有在各种战术选择上讨论出个结果来的各位大神们下令道:“都别吵了!坚守阵线!另外!分出一队人来去派中各处仔细巡查!莫要被人‘声东击西’了!” 讨论(其实是争论)的声音平息了下来,众人很快重新界定了各自的职责,射箭的射箭,运箭的运箭,巡逻的巡逻。 不得不说,刘顺的管理才能还是挺不错的。 “大师兄,请看。” 被拖回来的尸首并没有被丢得太远,尸首边上还留了一人看守以示重视。 看守尸首的人是二狗子。 见了刘顺,二狗子忙行礼道:“大师兄!” 他的身子有些发颤,不知是畏惧死尸还是畏惧外头箭雨破风的锐响。 刘顺看出了二狗子的惧意,他伸手在二狗子的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辛苦你了。” 随后他便蹲了下来,检查尸首,二狗子擎着火把替他照明。 地上的尸首本是蒙着面的,但在刘顺到达之前这人的面罩便被摘去了,露出了他那张略显黝黑的瘦削面孔。 “是男的,至少说明这批人不是万花谷的人。”刘顺在心中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随后他拔剑在手,以剑尖挑开黑衣人的衣衫。 但见黑衣之下还是黑衣,再剥去一层衣便见了皮。 从内黑到外,真是标准的夜行者配置。 在剥衣的同时刘顺从黑衣人身上搜出了不少小东西:三只装着不明丹丸的瓷瓶、一枚看起来像是大路货的狼牙护身符项链、一把猝了毒的小匕首、两只不知道包着什么粉末的纸包。 东西挺多,但没有一样东西能够说明这人的来历。 因为这些东西出现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极为合理的,就比如说狼牙项链,这种项链刘顺也有一条。 二狗子及时地将一把剑递到刘顺面前:“大师兄,这是他用的兵刃。” 刘顺接过剑,入手的第一时间他心中便又排除了一个选项:“不是十宗的人。” 这剑很朴素,朴素到剑柄上的包裹物是寻常的布条,这布条应该是有些年份了,即便是刘顺亦无法看出它本来的颜色是白是黄。 十宗的人没朴素到这个地步。 错误的选项已排除得差不多,剩下的选项虽然依旧不甚明朗,但应对的手段刘顺已心中有数。 他当着二狗子的面从怀中翻出了公孙羽留下的“锦囊妙计”,这张纸上满是折痕,看得出来,刘顺没少把它翻出来看。 刘顺看了看纸张,很快便下了令:“地牢!你!你!你!还有你!跟我去地牢!” …… 虽然谁也不知道刘顺到底是从哪里的蛛丝马迹抑或是从公孙羽留下的“锦囊妙计”里头的哪一条里得出的结论,但不得不说,他的行动是正确的。 水柳派地牢。 没了黑纱的黑纱老妇正呆在属于她的单人包间内享受着属于她的vip待遇——被绑在十字架上cos某外教男子。 都说“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失去了武功的武者亦还不如个从未修行过武功的普通人。 她的头颅低垂着,若非有十字架与绳索支撑,她早倒在地上了。 “哒哒。” 监室之外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妇闻声稍稍晃动了一下脑袋——她应该是想抬起头来,但乏力的肌肉与关节无法支持她做到这样的事。 水柳派并没有苛待她们这些囚徒,事实上她们都可以享用一日三餐,但老妇出于自身尊严考虑自被擒后便绝食了。 她不吃东西,水柳派的人总不能前行喂她吃东西,更何况申莫愁以及一干投诚了的万花谷弟子们可是有好好地替老妇的人格背书的,水柳派上下没有一人敢说自己不讨厌这老妖妇。 她不吃东西,水柳派的人偏偏要在她面前吃大餐——但凡是这几日负责看守地牢的弟子们都会在她的囚室内摆开一桌盛宴,大吃大喝给她看。 虽然说对于自幼服食辟谷丹的黑纱老妇而言她不是很能欣赏得来凡俗食物,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对于她而言确实是一种折磨。 而现在,听听声音,看看时间,守卫们可能正抬着一桌子烧烤准备进来直播撸串给她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劫狱(下) “踏踏……”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黑纱老妇的牢门前停住了、消失了。 黑暗中一片寂寥无声。 老妇皱了皱鼻子,试图以自己早已不甚灵敏的嗅觉判断出门外之人今夜所携带的是何食物。 但她什么也没有闻到。 没有香味。 没有焦味。 没有肉味。 只有地牢中固有的某种淡淡的腐臭味在空气中流动。 有点奇怪。 老妇忍不住倾耳去听门外的动静。 她隐约听出门外有人的呼吸声以及窸窸窣窣的、似是铁条与铁条之间摩擦的微响。 她可以确定门外有人,但她无法确定门外的人正在做什么、以及她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 老妇没有等的太久,窸窸窣窣的微响很快便消弭了下去,随着“吱呀”一声,牢门洞开,一道黑影走了进来。 “别来无恙啊,莫谷主。”黑影的声音带着苍老的意味,更带着浓重的调侃。 “哼。”黑纱老妇哼了一声。 黑纱老妇姓“莫”,此事即便是在万花谷中也没几个人知道,甚至就连身为她亲传弟子的申莫愁都是不知。 但眼前这人却是知晓此等秘密,他怕是与黑纱老妇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见老妇反应冷淡却完全不以为意,只是略微走近两步,一面走一面说起了话。 他徐徐道:“二十年前,我助你登上万花谷谷主之位,作为条件,你答允将万花谷的武学之密悉数交出。” 老妇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人。 她的双目在昏暗的地牢中根本无法看清眼前这人的面貌。 但她还是看了。 就像有些事她不该做,但她却还是做了一样。 黑暗中的那人没管老妇的反应,他继续往前走,亦继续往下说:“……然而,你并没有履行你的承诺。” 此时,他已走到距离老妇不过一臂之距的位置上。 似是被来人勾起了回忆,又似是仅仅是觉得光让来人一个人唱独角戏会有些尬,老妇张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沙哑,仿佛枯井中传出的回音:“所以……你现在来……讨债了……?” 黑暗中的那人笑了起来。 从客观上来讲他的笑声是很爽朗的,但至于此时此刻此地,这笑声落入老妇耳中不啻于催命魔音。 笑了有一会儿,那人止住了笑声,沉声道:“是的。” 很快的,他又补充了一句:“连本带利。” …… “快!” 刘顺运使着轻功冲入了地牢。 此刻的地牢内一片黑灯瞎火,刘顺一路上制造的动静不小,但自始至终地牢内当值的弟子都没有哪怕一人出来窥一窥动静。 出事了。 在看见这一片黑灯瞎火的时候刘顺就已经有所感觉,而随着他点燃火把、将地牢照亮,他的感觉成为了现实。 地牢中横七竖八地倒着人,便如上一次鹰爪老三被劫走后的场面一样。 “师弟!” 刘顺试探了一下一名倒地者的状态,不出他所料,与上次一样,所有人不过是被击昏了而已。 只是…… 由于有了上次被劫狱的教训,如今地牢中的各项安保措施都得到了极大的加强,但纵使如此依旧被人劫了,而且刘顺发现:现场居然都没多少打斗的痕迹! “封锁住这里!快!” 刘顺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跟着他一同来的几名弟子喊道。 喊完后他又随手点了两人:“你!随我一同去检查囚室!你!带人把他们搬出去救治!” 劫狱、劫狱,自然是要将被囚的人劫走。 到底谁被劫走了? 刘顺想弄明白这个问题,然而他才推开第一间囚室、发现其中被囚的万花谷弟子依旧被严实地绑着后便停止了探寻。 公孙羽留给他的“锦囊妙计”他早背熟了,而且就算他未曾将之背熟,凭借着刚刚才看过信纸的短期记忆他也不会忘记该如何处理当前的状况。 “若遇劫狱,莫管其他,斩尽囚徒。” 这是公孙羽的原话。 刘顺决定执行公孙羽的指示。 于是他拉着被他点了名的弟子一同退了出去,与守在地牢入口的其余人汇合。 “人都搬出来了吗?”他向着众人中的一人发问。 那人回答:“都搬出来了,大师兄。” “很好。”刘顺点了点头,在众人古怪的目光中他麻利地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摆在地上。 “无需惊异!大长老给了我密令!若遇劫狱,莫管其他,斩尽囚徒!”似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添加一些正当性,刘顺取出了公孙羽留给他的密信让众人传阅,“这些罐子中装的是毒粉!点上火!丢下去!就能生出毒雾!中毒身亡,下面的人也算是能留个全尸了!” 信很快便被传阅完毕,众人没有质疑刘顺的话,甚至还吹捧了起来:“大师兄仁义!” 仁义? 真是可笑的仁义。 瓶瓶罐罐被点了火、一个接一个地被丢进了地牢。 烟雾很快便升了起来,而在烟雾即将从地牢入口冒出前,由刘顺牵头,众人一齐将地牢的入口封死并担土将之盖上以防烟气外泄。 隔着木板与泥土,沉闷的惨呼声不住地钻入众人耳中。 仁义? 仁义似乎并不长这样子。 “大师兄……”先前带头吹捧刘顺“仁义”的那人面上不由得发红,他开口想要说点什么来缓解自己的尴尬,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又或者说,最终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因为…… “轰!” 众目睽睽之下,被覆了土的盖板——也就是地牢的入口,它炸了。 是的,是“炸”。 “退!” 刘顺离盖板最近,心中有愧的他一直盯着入口看,于是纷飞的土粒木屑几乎刺瞎了他的眼。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凭借着过硬的个人素质做出了规避并发出了警告。 盖板不会随随便便就炸了的。 方才刘顺等人丢下去的可都是正经的毒烟,不具备爆炸功能。 所以,这必定是有人从底下冲出来了! 刘顺脑中念头电转,但从盖板炸开到他遭土粒、木屑迷了眼不过须臾时光,脑中的念头是转到了,但身上的动作则完全没办法跟得上来。 “敌袭!” 他听到他身边、身后的同门们喊。 随后,他的胸口便中了一指。 下一瞬,他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 智商在线 水柳派中的异动并未让远在万花谷中的公孙羽等人知晓。 无论是通过何种渠道。 而就算是公孙羽知晓了水柳派中发生的异动他也不会选择立马赶回去救场,因为自第一尊佛像被发现后的五天之内,在胖妇人的带领下万花谷中的一众人马们又发现了两处密洞。 无一例外的,密洞中都供奉着药师佛、藏着“玄武灵液”。 而同样无一例外的,没处密洞中藏着的灵液都是不多不少的二十份。 于是,如此一来公孙羽光是在万花谷中收获的“玄武灵液”便已达到了夸张的六十份。 而胖妇人甚至还表示依照她对于她师姐的了解,应该谷中还有密洞没有被发现。 于是乎,公孙羽把玩着承载灵液的瓶子,决定忍痛多顶两天“公孙大哥”的头衔。 不过出于大批水柳派弟子此次于万花谷逗留时间过长会令自家老窝的留守人员担心的考虑,公孙羽特遣了三人先行返回、向派中报个平安,并顺道将被薛胜匆匆掩埋的赵星等人的坟头修一修。 当然了,这绝不是公孙羽自发的行为,而是在姚长青的建议下做出的决定。 姚长青真是难得的智商在线,而他自己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趁着清醒连番“进谏”。 “大师兄!这么久都没有二师兄的消息,我觉得他应该是凶多吉少了。而有胆子、有能力动二师兄的人绝对是先天级别的高手,我觉得,是时候想办法填充一下我们水柳派的高端战力了……” “那个……二狗子可是天生剑骨,我觉得当前门派中的功法获取规则可能并不适合他……” “说到‘功法获取规则’,大师兄,你定的‘一月一小比、半年一大比’根本就没有执行过,倒是拿‘玄武灵液’换取功法的规则被力推……我觉得这样很不好……” “我觉得等这次回去后我们门中必须举行一次大比……” “说到‘大比’,大师兄,你如今也是老大不小了,如今万花谷的马谷主看起来……我觉得……” “停!”公孙羽打断了姚长青的长篇大论,“我才是代掌门。” 智商上线的姚长青满面的诚恳:“所以呢?” “所以,门中还是得我说了算。”公孙羽道,“不要老是‘你觉得’……” 公孙羽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智商上线的姚长青给打断了:“我觉得你还是听听我的建议比较好……尤其是马谷主……” 公孙羽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幸亏这里是武道横行的异世界,他立马抬出了一个通用的借口让姚长青闭了嘴:“我要闭个关,师弟,这几日别来吵我。” 智商在线的姚长青眨了眨眼:“在这儿?” 万花谷毕竟不是水柳派,在这地界上闭关终归有些不妥。 公孙羽横了他一眼:“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我这就去同马谷主说一声!”姚长青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就往万花谷深处跑去。 公孙羽看着这个老不修的背影,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 仿佛风雨将至时的低气压堵在胸口。 真是奇怪,明明那个让他头大的人已经被他支开了。 公孙羽没有多想,他既然说要闭关,那么至少在面子上还是要宅一宅的。 不过,由于他年事已高且前段时间麓战不断,虽表面上看来似乎无事,然实则是已伤到了根本,他的功力是铁定练不回来了。 “还是做点道具吧,弹药也好,忍义手也好,存货都不多了……”公孙羽暗想。 且说公孙羽自顾自地闭关去了,而那三位被他派回去报平安的弟子可遭了苦。 三日星夜兼程赶回门派,本已是极其辛苦。而他们才在门派中蹲了不到半日便又跨上了马背,快马加鞭地往万花谷赶。 究竟是何事令他们如此焦急? 是水柳派全派被屠了吗? …… 水柳派当然没有被屠。 只要刘顺能听从公孙羽留下的密信的指导,那么无论发生何种情况都能保全水柳派中的大部分弟子。 而刘顺自始至终都是按公孙羽的指示办事的。 除了他的办事效率似乎略微地低了点外,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 才怪咧! 问题大了去了好嘛! 半日之前。 水柳派中,依旧没有被提上名字的大殿内。 “我有罪,真的。”刘顺被铁链绑着,面朝山门,跪在殿内。 “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舟车劳顿一路赶回后连气儿都没喘顺就被门中师兄弟带到大殿内的三人当时就惊了,其中反应最快——同时也是反应最大的一人立马拔刀在手,同时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同门。 他厉声道:“你们都从了贼人?” 看着被五花大绑着的刘顺以及四周围面带沉痛、目光闪躲的师兄弟们,他岂能脑补不出水柳派被攻陷的剧情? “唰!唰!” 在他的带头下其余两人亦拔出刀来,但与他不同的是,这两人相当果断地把刀往面前一抛…… “好汉饶命!”两人扑地狂拜,“我等愿降!” “……” 此情此景不仅令那唯一持着刀的硬骨头感到尴尬,更是让殿内的每一位留守者们感到脸红。 尤其是刘顺,这条汉子的耳根子都红了。 刘顺做了两次深呼吸,直到那拜倒在地的两人抬起头来、看起来能听得懂人话后他才再度开口:“水柳派没有被攻陷!” “啊?” 此言一出,拜倒在地的两人满面通红。 额上是磕出的红。 面上是羞出的红。 口唇微张开,露出的是发疑的红。 “既然水柳派没被攻陷,那大师兄你跪着干啥?行为艺术吗?”两人是想这样子发问的,但一想到自己前一刻的行为顿时便泄了气、再问不出口来。 不过幸好场中有人能问得出口来。 那一直站着、持着刀、保持着可攻可守的姿态的硬骨头以目光于殿内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是谁绑的大师兄?趁着代掌门不在,想夺权吗?”他的眼神很冷,他的声音更冷。 第一百六十八章 散功 都说奸邪之辈就该有一个衬得上奸邪的名字,无论这名字是真是假,只要足够丑、足够能背得住万民嘲骂,它便是真的。 而同样的,忠心耿耿的硬骨头也该有一个配得上硬骨头的名字,无论这名字是真是假都得足够漂亮、甚至是风雅,才能是真的。 但很可惜,由于水柳派的上任以及此任的管理层文化水平都不高,所以派中弟子的名字没几个能称得上“高大上”。 就如此刻持着刀向着四周围的弟子们质问着、大吼着的硬骨头,从文明的角度上来看,他的名字也就比二狗子好一口气。 他的名字是“林棍”。 他的姓取自张泽中将他发现的地方——一片林子。 他的名取自张泽中发现他时他身边除襁褓外唯一的附带物——一根木棍。 张泽中将他带入派中,于是水柳派便成了他的家。 派中师兄弟将他带大,于是师兄弟们便成了他的亲人。 刘顺是公孙羽钦点的“大师兄”,对于林棍而言这是父命。 而现在,似乎有人要违逆父命。 “是谁?”林棍握刀的手上青筋直冒,这是他在先前错以为水柳派被敌人攻陷时都未曾有过的外在表现。 “是我自己。”刘顺自然是知道林棍的脾性,于是他出言解释。 “当!” 林棍手上一时不稳,刀子掉在地上砸出了一声脆音。 “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林棍与大多数已埋在时间长河中的硬骨头们有着差不多的生理构造——他的脑子里没有回路,只有直路。 “我有罪。”刘顺面色如常,“我没有执行好代掌门的命令,当受此罚。” 刘顺的话说的太过笼统,可能在场的聪明人已经听明白了,但林棍没听懂,所以他便要再问:“大……” “地牢被劫了,万花谷的老妖妇被劫走了。”刘顺打断了林棍才开头的话,“这全是我的错。” “哦。”这一回刘顺的话够直白,林棍终于听懂了,于是他面上的表情轻松了起来,“那你确实有罪,应当被绑着。” “……”刘顺是了解这个师弟的,但饶是如此,此刻看着林棍的态度转弯的速度之快,他还是忍不住无语了一番。 “师弟啊,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劝慰人的话吗?”刘顺在心中抓狂。 但林棍这个脑中只有直路的人哪里会说得出什么好听的、劝慰人的话? 就在刘顺在心中抓狂的同时这个硬骨头俯身把刀捡起来收了起来。 刀入鞘,藏起寒锋;话出口,冷若冰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必须即可返回万花谷告知代掌门。大师兄,你的罪责自有代掌门定夺,而在代掌门归来之前,你就好好跪在这里反省吧。” 说完他拖着随他一同回来的两名弟子就往外走。 脑中只有直路的他已然忘却了己方三人返回水柳派的真正理由以及“奔波了一路的马匹是否还有足够的体力再跑一程”的问题。不过好在随他一同返回水柳派报平安的其他两人还记得这些琐事。 “林师弟!你忘了代掌门交代我们的事儿了吗?”软骨头就这点好,心思够多、记性不差,“还有!咱们的马匹都疲了!各种物资也需要补给……” 林棍止住了脚步,回过了头。他看着满堂面色各异的师兄弟们,如孩童般抓着头发:“哦,那好的。” …… 水柳派中被张泽中捡回来的弃儿并不少,但凡是门中弟子的姓氏听起来像是个地方的,毫无疑问的,他就是《张泽中式命名法》的受害人。 林棍如是,林崖也如是。 但是,林棍叫“棍”是因为他当初身边有棍。 林崖当初身边有什么? 莫非是悬崖? 这事儿就只有张泽中知道。 就像这个世界的公孙羽为什么姓“公孙”、名“羽”只有他师傅知道一样。 都不容易啊。 不过这种事情算不上什么重点,假如自己的名字不够雅观,那便去实实在在地在世上做下些事业来使它变得雅观不就行了? 林棍在路上走了三天,公孙羽也在自己的房间里蹲了三天,对外还挂着“闭关修炼”的牌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 “修炼”? 修个屁! “哦~又泄了~” 房间内,公孙羽以一个不甚雅观的姿势赖在蒲团上,他的衣衫不整着、面前还堆着一堆横七竖八的忍义手——不,应该说是“忍义肢”,毕竟这堆玩意儿里头有手有脚。 说出了不甚雅观的台词,摆着不甚雅观的姿势,敞着不甚雅观的胸口,面对着不甚雅观的杂物。 像极了在搞颜色。 但公孙羽敢以自己的人格担保,老到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他既没有心也没有力去搞颜色。 他泄出来的是“气”。 之前强使用“冰封三尺”令他承受的代价是不可逆的,即是说,若不出意外,至此之后的公孙羽将逗留在“后天六重”——即他眼中的“6”,这个层次上踌躇残生。除非他能搞得到什么仙宝、神药、秘法,或是先天境界以上的高人肯耗费功力与元气出手相助,又或者是在旁人眼中最不切实际的:他能年轻个二十……不,十岁便足以令伤势缓缓自行消弭。但这些可能性距离他都还有点距离,便是其中“在旁人眼中最不切实际”的路子距离他也还差个三十四份“玄武灵液”的样子。 所以,他只有一面尝试着忽略掉自己脑袋上顶着的、常人不可见的、短时间不会变的“6”,一面自娱自乐。 自娱自乐的内容是:运转《冰心诀》让内气充盈到后天六重的极限,然后在“6”将升“7”的瞬间感受丹田如漏斗般泄气的快感。 不过很显然的,这世上除了公孙羽本人之外没有人会用“快感”二字来形容“散功”的苦痛,也不会有任何人有能力、有胆魄在一日之内散功十数次。 除非这人有病。 而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极其善于保持自我的身心健康,所以他们才会错失某些奥秘、某些机缘。 第一百六十九章 勤练神功刘武强 散功,从本质上来讲就是泄掉丹田之气。 只是,在散功的过程中丹田之气都泄到哪里去了呢? 对于玄武大陆上的大部分武者来讲,散功的时候丹田之气是泄到了外部环境中、成为了外界的游离能量。 而对于修习《冰心诀》等不属于玄武大陆上的功法的公孙羽来讲,他散功的时候丹田之气却并不是全然地游散到了外界,而是有至少三成的真气散进了他的四肢百骸、亿兆细胞中,反哺了他的肉身。 而随着这真气反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逐渐变得有力,似乎就连一日沉重过一日的老朽身体都轻了许多。 这种“散功”的行为似乎有益于身体。 正是因为公孙羽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乐此不疲。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地理位置上距他千里之外的法林宗后山禁地内,有着那么一个人正做着同他差不多的事情。 那是一名从外形上看略显瘦削但实则有着小肚子的中年油腻男,此刻的他正摆着一个古怪的姿势:一手怼天、一手怼地(因为是中指),一脚踏石、一脚踏树,整个人悬在半空。 他似乎是在借着这样的姿势表达着自己要翻天覆地的决心,但从他不住地发着抖的双腿来看,他的决心是否强烈可能是个谜。 终于,在双腿抖动的幅度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他选择了收功、从石与树之间猝然跃下。 “扑通!” 他站的位置并不高,满打满算也不过离地半米,但他从这半米高的地方跃下后他的双足却是在地上砸出了两个深达半寸的坑。 大石与大树之间的地是高山泥地,其本身便比寻常土地要坚实,更何况泥土中还掺杂着些碎石木屑,便是大石与大树倒了亦不见得能在这土地上留下如此印子。 除非,这人的身体密度高于大石与大树。 “呼~!这金刚门的功法就是不一样!”落地者杵在原地以双手按摩着自己的双腿,观其面目,不是刘武强却又是何人? 自那夜起他便开始修习禅心大师提供给他的功法。 说实在的,别听当晚刘武强豪言壮语说得震天撼地,当他真正的拿到功法的时候却是怂了。 这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禅心大师拿出来的功法内容太过骇人,第一页第一行第一句就把刘武强吓得不轻。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刘武强是个男人。 这话直让他胯下发凉。 “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而且除非练成此功……”禅心大师自然不会算漏刘武强看到这内容时的心理,是以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只是他满腹的说辞才倒出个开头来便被刘武强打断了。 “别说了!”刘武强从禅心大师手中夺过了那把与功法一同被带过来的匕首。 “呜啊!” 刀光一闪,血肉横飞,压抑的惨叫声直达天顶。 那一夜,刘武强的世界里劈下万道惊雷。 过去的那个身为男儿的刘武强已在惊雷中灰飞烟灭。 而也同样是从那一夜起,全新的刘武强来到了世上。 这部一看就是禅心大师自行手写的、连名字都没有的、而且就算它有名字刘武强也不想知道的功法却有其神效。 此功法的根基不在丹田,亦不在任何人体要穴中,而是在四肢百骸。 所以便是丹田要穴被废的刘武强亦能修习,甚至还因为这一点而进步神速,短短不足十天,凭借此功法刘武强不但将身上的伤势复尽,更是连番进境,直达后天第六层的境界。 当然了,“伤势复尽”不意味着他将那夜自己舍弃的“三两肉”长回来了,那是不可能的事。 从练起此功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个男人了。 但他觉得值得。 “呯!” 刘武强对着身旁的大石随手挥出一拳,在他的拳头面前坚实的大石恍如泡沫板般立崩一角。 这等效果放在过去刘武强也能做到,但却是必须要借兵器之利,若是赤手空拳则需要运使内气、蓄力一番才行。 “好!”刘武强本想抚须大笑,然而当他的手触到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时却是一呆,面上的笑意也缓缓隐去、替换成了眼底的一抹索然。 但刘武强笑不出来并不意味着别人笑不出来。 “哈哈哈!恭喜刘施主!”一道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 “禅心,你来这里做什么?”刘武强放下了摸胡须却未能成功的手,然而这只执行过失败任务的手却是有点不太听使唤般地微微地翘了个兰花指。 禅心大师本就哈哈笑着,在见了这一细节后他面上的笑意无形中又浓了一分。 刘武强觉得禅心大师的笑声很是刺耳,笑脸更是刺眼,于是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是在为施主高兴……” 眼看禅心大师又要开始往外倒长篇大论的说辞,刘武强连忙挥手制止:“我身上的丹药已经用完了,新的丹药带来了吗?” 前头说过了,这功法很特殊,无论是功法起步的要求还是功法具体的行功方式都很特殊,而且在具体练功的时候还需要配合特殊的丹药方可练下去。 没错,方才刘武强收功并不是他自愿的行为,而是因体内药力耗尽不得不停下。而此刻禅心大师上后山来也并不是巧合,而是他早算好了时间、来给刘武强送药的。 “新出炉的,趁热。”禅心大师手一晃,一只玉瓶被他丢到了刘武强的怀中。 刘武强接到玉瓶后并不废话,他直接拔掉瓶口的塞子、倒出一颗通体朱红的丹丸吞下肚去。 “呼!”不等药力完全散开刘武强便一个纵身回到了大石与高树之间进入了修炼状态。 “执念,果然可怕。”禅心大师对于刘武强的态度是毫不在意,他背着手径直出了后山。 他要给刘武强炼制丹药去,那朱红的丹丸一炉只能出一粒,而为了这么一粒丹丸却是要耗去炉火、药材无算,更需先天高手以内气相助。 法林宗内的先天高手只有他以及他的师弟,而刘武强的事儿他并不打算让他的师弟知晓。 所以一切的一切他都只能亲力亲为。 第一百七十章 灵液收集完毕! 在胖妇人的努力下,最终,她们在万花谷中共发现了四处密洞。 四处密洞共藏着80个单位的“玄武灵液”。 “就只有这么多了。”胖妇人将最新挖出来的灵液交到闻讯出关的公孙羽手中的时候面上带着局促。 真是奇怪,明明她才是万花谷的谷主,明明她送出去的“玄武灵液”是属于万花谷的财产,但她却是那个感到不好意思的人。 她究竟为何会感到不好意思? 这个缘由她自己自是再清楚不过,公孙羽也明了。 “有这些就很不错了。”闭关三日,公孙羽在制作道具以及进行奇怪的修炼之余可是有好好地盘点过自己储物戒里的杂物。 这一盘点可是让他发现了些意外之喜:在储物戒储物空间的角落里塞着两只瓶子,瓶子内皆盛着“玄武灵液”。 其中个头较小的那只瓶子里除灵液外还装着一根断指,却是传功堂刚开张的时候某位弟子来兑换功法时交付的费用。只是这瓶灵液的量着实是少了些,以至于公孙羽将之收下后就往角落里一丢,久而久之竟是忘了它的存在。 而另一只瓶子的个头就大多了,而同样的,这一瓶灵液的来头也大多了——它是系统大神基于某次任务发放给公孙羽的奖励品。至于这任务究竟是什么……公孙羽挠了半天头,总算想起来好像是让他救下赵星等人? 得,人老了,记性就不好。 所以公孙羽得想办法回归年轻。 两瓶灵液,一共25.3单位,再加上从万花谷中挖出的80单位,共计105.3单位灵液。 收集灵液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只是当着胖妇人的面公孙羽着实是不方便提交任务。于是他正色道:“马谷主,这些时日可真是麻烦你了。” 胖妇人霞飞双颊:“不麻烦,不麻烦。公孙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不麻烦。” 随即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面色一下子转为煞白:“公孙大哥……你……你这是要走了吗……?” 公孙羽被胖妇人变脸的速度吓了一跳,在他看来自己刀法中最快的一招“迎风一刀斩”与之相比起来也慢了三分。 “是啊,得走了。”公孙羽定了定神,“身为代掌门,着实是不能离开门派太久……而且,你那师姐以及一干叛逆还被关在地牢内,不知你希望我如何处置她们?” 水柳派的众人来到万花谷后一直都没同胖妇人谈过这个问题,其实不是他们不想谈,而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察到了一个事实:胖妇人在回避这个问题,每次有人要将这个问题抛到台面上来的时候胖妇人便会想尽办法把话题扯开。 但她终究还是有回避不了的时候。 “你让我想想……”胖妇人面上没有血色,便连声音都变得冷了许多。 公孙羽没有催她,就当前而言他只是想支开她而已:“好的,但不要想的太久。” 他目送着胖妇人离开,但未及胖妇人的背影全然地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便将储物戒中的“玄武灵液”全掏了出来。 “系统!提交任务物品!” 公孙羽在心中高呼。 回归青春的机会近在眼前,他能忍到同胖妇人磨磨唧唧地谈完话已然是超水平发挥。 随着装载着灵液的瓶子们凭空消失,系统大神的声音在公孙羽脑中响起:“‘收集100份玄武灵液’,任务完成,是否立即领取奖励?” “sh……”公孙羽很想立马回个“是”,但“是”的音才在他脑中起了个头便被他强行压下。 他当下的这具身体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的身体,是一具泛着老年臭、长着老年斑的身体,而在任务奖励到手的那一刻,时光将在这具身体中逆流,他将成为一名青春洋溢的年轻人。 看似是毫无风险、万千人梦寐以求的奇遇。 但这样的奇遇落在旁人的眼中将成为什么呢? 水柳派的大长老没了,只剩下一名自称是“公孙羽”的年轻人。 在玄武大陆的世界观里,老木逢春、岁月倒转只有在后天突破到先天时才会发生。 公孙羽距离先天境还差十万八千里。 所以,若是想保住当前他已经营快半年的人际关系,他必须给自己的岁月倒转一个合适的解释……又或者……来一场合适的仪式? 公孙羽陷入了沉思。 不过他并未能沉思太久,敲开了他挂了“闭关”牌的房门的胖妇人前脚刚走,闻声而至的薛胜后脚就奔到了公孙羽跟前。 “师傅!您出关了?”薛胜亲热地拉着公孙羽的手臂,仿佛一条跳脱的狗儿。 “打住!”被打断了思路的公孙羽面色相当不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有什么事?” 被拆穿了西洋镜的薛胜立时便萎了,一时间是手也不抓了、“您”也不叫了:“师傅,你答应过要给林师兄装忍义手……” 好嘛,原来是这事儿。 既然是自己答应过的事情,那么公孙羽也就不好发作了,但心中不爽的他还是抓住了薛胜话语里头的“林师兄”三字小小地发挥了一下:“什么‘林师兄’?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让他重回门墙了?” 薛胜面不改色:“林师兄是姚师叔的弟子,姚师叔已经答应了!” 公孙羽闻言面上没有什么表示,但内心深处已经决定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地整整他的“好师弟”。 “忍义手已经做好,随时可以安装。”公孙羽道,“只是林崖的身体未必能吃得消。” 林崖的四肢皆是齐根而断,想要装上义肢必须得将伤处剜开、令义肢直接植根在大关节上。 薛胜闻言直冷笑:“师傅,你是真不行啊。” “男人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公孙羽当场就怒了。 说实在的,要是放在过去,就是比这种话还难听的话落在他耳朵里都未必能激起半点涟漪来。但现在,在他距离恢复青春只差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者是一场合适的仪式的时候,便是比这种话档次更轻微些的话语都可以令他心潮翻涌。 “走!我今天就要你知道我到底行不行!”公孙羽口中说着含义非常深远的话,一手拽着薛胜的衣后领就往林崖的病房赶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安装忍义肢(上) “掌门好!” 公孙羽才推开林崖的房门便听见了林崖那充满活力的声音。 这声音如一阵春风般拂过他的心灵,尤其是“掌门”二字最是令他受用。 多么懂事的孩子啊,还知道把“代掌门”的“代”字去掉,并且还极具跨时代意义地加了个“好”字在后头。 亲切。 太亲切了。 “精神不错嘛。”伸手不打笑脸人,公孙羽面上带笑,缓步走到林崖床边。 眼下的林崖正在几位师兄弟的帮助下喝着药汤,见公孙羽走过来,他忙对那几位没什么眼力见的师兄弟们说:“张师兄!王师兄!掌门人来了,我这药等会儿再喝吧。” 公孙羽一抬手,制止了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产生“对掌门行礼”的想法的两人放下汤碗与汤勺的动作:“无妨,药还是得趁热喝。” 但饶是他这样说了,林崖亦没有继续喝药的打算。 避开张师兄递到他嘴边的汤勺,林崖动用腰、背、腹部力量一番挣扎,“扑通”一声便从床上滚到了地下。 他向着公孙羽的方向趴倒,不住地以自己的额头撞地。 额头撞地“砰砰”有声,状若鼓点,伴着鼓点声,林崖泣声开口: “我这条命从一开始就是水柳派救回来的!当初离火宗前来招降!我真是瞎了眼、迷了心窍才从了他们!我不是人!不是人!亏得掌门与师傅不弃!重收我入山门!从今往后!我要是再生他心,定教苍天降雷、劈我个神形俱灭!” 突然之间的认罪情节打得公孙羽是措不及手,不仅是公孙羽,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了。 “啪嗒!” 王师兄手中的药碗直接砸在了地上,碎得是稀里哗啦。 “林师弟!先起来!你伤还没好利索呢!” 张师兄手比较稳,在保住了汤勺的同时还有余力去扶林崖。 这可真是感人的一幕。 若是真正的公孙羽的话必定已为林崖的言行所感动,再念及林崖受此重伤的根本原因乃是不愿出卖水柳派的人,此刻他能做的一切便只有三个字:原谅他! 或者再加三个字:原谅且厚赏他! 林崖了解公孙羽。 毕竟他自幼便长在水柳派中。 但林崖错了。 眼下成为了水柳派代掌门的并不是真正的公孙羽,真正的公孙羽早就死在了玄武大比的擂台上。 所以,这冒牌的公孙羽对于林崖的一系列表现只给了一个字:“哦。” 一个“哦”字令趴伏在地的林崖浑身一僵,而张师兄以及终于赶来帮手的薛胜则趁此机会将林崖抬回了床上。 “掌门人,我……”躺回到了床上的林崖嘴里依旧没停下。 于是公孙羽主动帮他停了下来。 公孙羽抬起一只手示意林崖安静,他用一种极其严肃的眼神地盯着林崖:“首先,我是水柳派代掌门,不是掌门!” 至此一句话,扶着也是压着林崖的身体的薛胜顿时感到前者微微地发起了抖。 公孙羽才不管林崖抖不抖:“其次!什么叫做‘掌门好’?这是什么古怪的问候方式?翻译翻译!” 前文有言,玄武大陆上没有这么一套打招呼的方式。 但这一套打招呼的方式却是公孙羽所熟悉的。 所以…… 莫非…… 公孙羽死死地盯着林崖,试图从对方面上找到哪怕一丝端倪。 然而他失望了,林崖的面上没有他想要看到的端倪,口中亦没有他想要听到的解释。 “我……”林崖的面孔发红,正是羞愧之状。 公孙羽叹了口气,继续说:“再次!诚然!你此次受创全因不肯说出我等的行踪!虽然就算你说出了我等的行踪,以当时的情况亦不可能对我等造成什么困扰,但此等忠义之心仍值得褒奖!” 此言一出,林崖的眼中顿时闪出了些许喜色。 然而,下一瞬,他眼中的喜色便被打了个稀碎。 “不过……你毕竟有背叛师门的前科!上回将你从万花谷中救出且放任你离开已是极大的恩惠!此次姚长老对你不计前嫌、重收你入山门那是他的事!若是本代掌门不对此追究一二,岂不是寒了其余一路忠心不二追随水柳派的弟子们的心?”仿佛图穷匕见,公孙羽的语气如寒风扑面,刮得林崖颤抖不已。 “师傅!”薛胜能感受到林崖的颤抖,这位坑师成性的少年忙奔到公孙羽面前一把拽住后者的袖子。 “你闭嘴!”公孙羽一把捂住薛胜的嘴,断了这小兔崽子在众人面前让他颜面全无的可能性。 林崖抖了一阵,最终他坚定了下来:“但凭代掌门处置!” 他已失去了武功,失去了四肢,这样的他,应该再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 “说的好像你能不凭老夫处置一样。”公孙羽嘟哝了一句,他这样这对林崖一方面是出于对于“掌门好”背后藏着的现代词汇的来源的好奇,另一方面则是出于林崖前头那一串把自个儿的责任摘得一干二净且带有强烈马屁味的“认罪词”——这正好是前世身为某公司底层职员的公孙羽最讨厌的说辞。 “林崖!听着!你现在既然已重回水柳派,那么本代掌门绝不会在功法、资源方面苛待你!但也绝不会优待你!在如今的水柳派里,想要更好的功法、想要更好的资源?要么靠实力!要么靠贡献!”公孙羽道,“但这些离你都还有点远!等你伤好了,老夫给会给你装一套义肢——可能你已经从某个臭小子嘴里听说过了,就是那个被称为‘忍义手’的东西!那东西能让你行动无阻,甚至在某些地方强过常人!” 林崖闻言眼中的喜色又泛了出来,但年轻如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安装义肢的花费都算是你欠着门派的!你必须在一年之内将债还清!”公孙羽呵呵冷笑,“相信我,这将是很大,很大,很大的……一笔债!” “我还!我一定还!”林崖显然并不能理解公孙羽口中的债务数额到底有多大,但救命稻草近在眼前,对于他这个余生希望渺茫的人而言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所以他先前才会磕头磕得那么重,才会说出那般言辞恳切的话。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安装忍义肢(下) 公孙羽没让林崖等的太久,在他探望过林崖的第二天便对之施展了义肢安装手术。 毕竟公孙羽也经不住薛胜二十四小时死缠烂打式的央求,看得出来,薛胜对于这位男性同门的情谊远胜过对于“申姐姐”的感情。 公孙羽觉得他有必要找个机会提点一下申莫愁。 安装义肢的手术进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出于谨慎考虑、为免林崖伤势未愈的身体承受不住,公孙羽在这次的手术中只为林崖装上了右臂。 在持续了一个时辰的手术中林崖流了一盆子血,在缺医少药的环境下,手术中病人感染的风险以及术后失血的亏空大多都只能靠其自身的素质扛过去。 但不得不说,林崖的身体素质不错,手术完成后堪堪苏醒过来的他甚至还有力气向公孙羽道谢:“多谢代掌门。” 说着他甚至还尝试着活动了一下义肢的手指。 这可让公孙羽看得眼皮直跳。 “且先勿要乱动,否则尚未长好的经络链接断开,这手就废了!”作为一位完全掌握了忍义手制作及安装技巧的大师,公孙羽给出了忠告。 “是。”;林崖应道,他苍白的面孔中满是喜色。 在刚才的尝试中他惊奇地发现:这条义肢的手指就同他原本真正的手指一般灵活、听话,就仿佛他的手重新长了回来一样。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忍义手没有知觉。 不过林崖已是极其满意了,拥有忍义手,意味着他可以如常人一般地活动、甚至习武。 “代掌门……何时再装其它三肢?”林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去使唤这条崭新的右臂,但他克制不住自己问出了这句极不识趣的话——在他心中,对于重新站起来、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渴望已盖过了一切。 公孙羽没说话,他只是轻轻地踹了一脚地上那只盛满血液的木盆。 林崖不是蠢人,他已明白公孙羽想要表达的意思:再等等吧,这个出血量,你的身体吃不消的。 于是他没再强求什么,只是安心地平躺在床上,静待伤口愈合。 这是件极需要时间的事,速成不得。 但某些事情却是完全可以速成的,只需要付出点额外的代价即可。 比如赶路。 从万花谷到水柳派的路程如果是让千里良驹来跑的话,两天多一点就可跑完,而若是使用次一等的马匹,这时间会被拉长一倍有余,若是用再次一等的劣马,即便是星夜兼程亦难以在三四天内跑完全程。 水柳派没有千里良驹,万花谷有十几匹——这还是从赵星一伙人屁股底下抢来的,而林棍从万花谷出发的时候骑的就是这一批次的马。 他们在路上正常行进,走走停停,抵达水柳派时恰好花去了三日整。 这是因为他们从万花谷出发时身上背负的只是“报平安”的任务而已。 而当他们从水柳派启程往万花谷赶的时候,他们一路上可谓是半刻都没停过。 两天整,他们抵达了万花谷,入谷的时候他们皆是徒步。 千里良驹在经历了之前三天的路途后已是疲惫不堪,作为重要资源的它们被留在了水柳派,林棍等人赶回万花谷的这一趟骑的是次一等的马。 他们把这种次一等的马硬生生地骑出了千里良驹的水准。 这些马哪里受得了这个? 于是,很正常的,这些马都上了烈士墙——半路就被跑死了。 他们的马死在半路,剩下的半路,他们是靠着双腿跑完的。 “代掌门!我们要见代掌门!”林棍蓬头垢面,鞋子都跑穿了一只,一只脚血肉模糊着。一入谷,见到谷口放哨的几名万花谷弟子他便语无伦次地喊了起来。 一名万花谷弟子立即迎了上去,在仔细地辨识了一番后犹豫地开了口:“你是……林师兄?” 由于万花谷的现任谷主——马谷主对于公孙羽的情意在万花谷弟子中可谓是人所皆知,所以万花谷的其他弟子对于水柳派弟子便以师兄弟相称。 “快!带我去见代掌门!” 林棍是三人中最拼的,也是马死的最快的,更是最早赶到万花谷的,然而代价是当前的他根本就是在凭着一口气硬撑着。气要是松了,他也就垮了。 这名万花谷弟子年纪尚轻,功夫练得不深,她尝试着扶了一把林棍却是发现自己扶不动。于是乎,她发起了求助:“姐妹们!都来搭把手!” 放哨的几名万花谷弟子早就想上来帮忙了,但一则男女有别,二则林棍身上太过邋遢,身为爱洁的女子,她们着实是不想靠近。然而,此时那年轻弟子发声求助,她们却也不好再推脱。 当下两名万花谷弟子利索地合力搭好担架将林棍抬进谷中。 五分钟后,林棍见到了公孙羽。 “代掌门!”一见面,林棍不顾身体伤疲交加,一翻身便从担架上滚下,落地即磕头,一磕不起。 公孙羽:…… 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说说吧,是什么坏消息?”公孙羽很上道。 但林棍很不上道。 这人跪着、头磕在地上,保持这个姿势半天半连个屁都没往外放。 公孙羽很有耐心地等着,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姚长青却是没这么好的耐心,他往林棍跟前一站、低头一看:“大师兄,他晕过去了。” 公孙羽:…… “还愣着做什么?抬下去医治啊!”公孙羽对着跟姚长青一起跑过来的几名水柳派弟子直吼。 “哦。”后知后觉没眼力见的水柳派弟子们这才动起来。 姚长青叹了口气,他轻轻地拍了拍公孙羽的肩膀:“大师兄,你年纪毕竟大了,眼睛老花一点没什么的,别拿弟子撒气。” 公孙羽:…… 他想说:“要不是刚刚给林崖做了台费眼睛的手术,我会看不清这人晕了?” 但他终究是没把这话说出来,作为代替,他说了别的话来宣泄自己内心的不平静:“林崖这般模样,必定是带了极其重要的情报回来!而且他去的时候是三人同行,此番回来却只剩下他一人!其中必有隐情……” 公孙羽话还未说完,远处便传来了一个粗犷沙哑的声音:“报代掌门!水柳派出事了!” 公孙羽定睛一看,却是两道模模糊糊、脏兮兮的影子从远处奔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黑蛇头 “……所以,劫狱的人只劫走了那老妖妇?” 万花谷客房,公孙羽听跪在地上的两名弟子汇报完毕后陷入了沉思。 “此人定是在图谋我万花谷的武功!”胖妇人也在边上听着,虽然说这是“水柳派情报汇报现场”,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去质疑她旁听资格的合法性。 谁教她看公孙羽的眼神是那样的不加掩饰呢…… 公孙羽表示自己压力大。 “你怎么知道此人不是想借由你师姐的名头夺取万花谷?”公孙羽提出了质疑。 胖妇人,或者说是马谷主眨了眨眼:“因为这人我认识啊。” 公孙羽被她眨眼的动作引得产生了一点想法,他只恨自己老花的度数不够深。 “这人是谁?”公孙羽还没从他的“一点想法”中缓过劲来,姚长青代替他发了问。 马谷主自然是读不出公孙羽的“一点想法”的,在她的眼里公孙羽仿佛是被她电了一下,怀着这样的误解,她心中恍如灌蜜,腻声道:“要是旁人这样问,我一定不答,但谁让你是公孙大哥的师弟呢~” 公孙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因为这辆车直通地狱。 “还请明言。”公孙羽喝退了一些不重要的闲杂人等,只留下胖妇人、姚长青在侧。有些话,有些场景,还是不要让太多人耳闻目睹比较好,不然闲言四起,他这个水柳派代掌门还当不当了? “公孙大哥,你觉得我师姐那人怎么样?”没了闲杂人等在场,胖妇人是愈发的放飞自我,而若不是还有一只电灯泡在场,胖妇人怕是很可能会把自个儿贴到公孙羽身上。 她是明白的,公孙羽无法在万花谷中久留,自己亦无法抛下万花谷、随他而去。 所以,她想将自己的柔情浓缩起来,浓缩到有限的时间里一股脑儿地灌给公孙羽。 然而,她显然忘记考虑公孙羽是否吃得消了。 “我跟你师姐不熟。”公孙羽觉得当着师妹骂人师姐不太地道,所以他挑了几句好话说,“她脾气挺硬的。” 胖妇人呵呵一笑,其笑容让公孙羽看得肾脏发寒:“早年的她可与如今的她截然相反。” “行了,马谷主,能别卖关子了吗?直接说那人是谁吧!”在旁的姚长青可是急了,接连催促。 他这一催可惹恼了胖妇人,她面上笑容一敛,陡生几分冷煞之气,横眉瞪过去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在同公孙大哥说话呢,你插什么嘴?还有?你个电灯泡为什么还不自觉地消失? 胖妇人枪口调转,公孙羽登时压力大减。 肾寒稍缓的公孙羽在心中给姚长青点了个赞:师弟!干得好!拿出你平时怼我的功力来!怼死她! 可惜,公孙羽失望了。 被胖妇人瞪了不到三秒钟姚长青就软了:“我多嘴,我多嘴。” 这个小老头一面骂自己还一面轻轻地用手抽自己的嘴。 公孙羽都惊了:你特么还是我那个怼天怼地的师弟吗?你个坑货! 似是听到了公孙羽心中的吐槽声,姚长青悄咪咪地向公孙羽投来一眼,他的眼神分明在说:我这助攻给力不?师兄!上啊!结束光棍生涯!就在今天! 公孙羽真想抽刀砍死这坑爹货。 “马谷主,请继续。”公孙羽心知现在还不是砍死姚长青的好时机,于是也出言劝胖妇人往下讲。 公孙羽的话在胖妇人这里格外的好使,她继续道:“公孙大哥,你觉得我师姐是一名合格的掌门人吗?” 终于说人话了。 公孙羽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不是。” “当年我们的师傅也觉得她不是。”胖妇人说,“但她最后还是当了谷主,公孙大哥,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公孙羽想了想,然后说:“因为她比较强?” 胖妇人闻言又露出了让公孙羽肾寒的笑容:“因为有人帮了她一把。” 公孙羽明白胖妇人的意思了:“当年帮她的那人便是劫走她的那人?” 胖妇人点了点头。 公孙羽本想再问问胖妇人为什么这么肯定,但感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还是决定不要问了,直接问那人是谁就完了,剩下的事儿由水柳派自己查。 “那人是谁?”公孙羽问。 胖妇人一字一字地说:“水月城,黑蛇头。” …… 从水月城到水柳派需要七天。 这还是以千里良驹的脚程计算得到的结果。 但与林棍赶路的方式相同,只要肯付出点代价,这个时间可以被极大地缩短。 而张老板显然是个付得起代价的人。 水月城,由黑蛇帮控制地下世界大门前挂着一具尸骸。 尸骸的皮肤已然发黑,显然已死了有些时日。 “多年不见,你的品位一点都没变。”黑纱老妇依然没有穿回她的黑纱,她如今的模样甚至比在水柳派地牢中还要凄惨一些,毕竟张老板比之公孙羽路子更野、心更狠。 黑纱老妇被拷在一架囚车内,四肢皆被铁链锁着、分别连向方形铁牢的四角,铁链拉得笔直,令她整个人处于悬空状态。 她的身上不着片缕。 “你还有力气说话,真叫我欣慰。”张老板亲自驾着囚车,“小松子,小圆子,帮我瞧瞧,是哪个没用的东西让她的嘴闲着的?” 被称为“小松子”的是一条彪形大汉,此刻他正光着上半身、骑着马跟着囚车边上。 听闻张老板训话,小松子面露苦涩:“老板,兄弟们都……一滴也没有了。” 张老板闻言眉头一皱:“真是一群废物。” 黑纱老妇,或者说莫谷主嘿嘿冷笑:“想用对付我徒弟的那一套来对付我?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几日她受着非人的待遇,但饮食之物却是或被动或主动地接受了不少,故此她的气力倒是比之处于水柳派地牢中时好了不少。 囚车停在了大门前,黑蛇帮掌控下的地下世界中道路狭窄且多阶梯,车再行不得。 张老板从驾驶座上下来,他走到囚牢边欣赏着老妇伤痕累累的身躯以及她眼中的不屈,而老妇则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着。 这番对视以张老板的骤然发笑而告终。 张老板指着悬于大门之外的尸骸向老妇道:“他曾是‘十宗’的弟子,在下面他只撑了三天。” “我相信你是不会输给他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目标:水月城 黑蛇头即是张老板,黑蛇帮是他一手创下的基业——不了解内情的人一般都会这么认为。 实际上,黑蛇帮里头有张泽中的股份——即是说,创建黑蛇帮有张泽中的一份力在里头。 当然了,这事儿进行得极为隐秘,就像姚长青与张泽中同门多年都未能知晓张泽中实际上还有一名亲弟弟存在一样,张泽中帮着张老板创立黑蛇帮的过程及手段如不出意外都将成为秘密。 但意外就是这么无处不在。 “……所以,按你所言,当年你师姐是以‘交出万花谷全部的武学’为条件,让黑蛇头助她斩杀你们的师傅、以便她夺权?”万花谷客房,公孙羽听着胖妇人讲完了陈年故事,“这可真是父慈子孝……啊,不,师慈徒孝啊……” 公孙羽的反应还算正常,而姚长青…… “张老板这么猛的吗?真不愧是咱掌门师兄的亲弟弟!强!无敌!”姚长青似乎完全没弄清楚胖妇人所讲述的故事中的核心内容是什么,他更是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直到他偶然发现了胖妇人的眼神正变得越来越不善才慌忙改口,“唉!可惜!这人怎么就是不走正道!唉!路子走歪了,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不还是邪魔外道一个?” 胖妇人的眼神这才缓和了下来,但看得出,她内心深处并没有原谅姚长青,因为她只接了公孙羽的话:“是的,但我那师姐从来就不是个守信的人。” “以张老板的脾气,被你师姐违约后他应该会带人推平万花谷,强行夺走秘籍。”公孙羽道,“可他似乎没这么做,这是为什么?” 胖妇人正色道:“因为我师姐长得漂亮啊!” 公孙羽:? 作为看过黑纱老妇真容的人,公孙羽不得不露出了“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但细细一想,正所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说不定张老板就好这一口呢? 公孙羽觉得张老板的口味真重。 胖妇人细细地欣赏着公孙羽面上的表情,忽地捂嘴一笑:“好了,不开玩笑了。” 公孙羽被这笑容震得五内生疼,心中更是暗下决定:明天就离开万花谷! 胖妇人笑完后直截了当地讲:“我师傅武功何其之高?昔年的黑蛇头与我师姐合力依然无甚胜算,所以张老板叫上了一名好手。而事成之后,也是在那名好手的劝说下张老板才没有对我师姐发难。” “那名好手是谁?”公孙羽问。 胖妇人转头看向姚长青,她的面上挂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据我师姐说,黑蛇头称那人为‘哥哥’。” “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姚长青一听这话当场就炸了,在他心中,张泽中的形象一直是神圣的,嗯,至少比公孙羽这个“大师兄”要神圣。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看法,至少他的师傅——也就是水柳派的上代掌门人也是这么想的,否则这位想法比较多的老头儿也不会将自己平生功力悉数输给张泽中,并表示:我门大兴,全在泽中! 所以,在他心目中英明神武、神圣无比的二师兄又怎会参与这种肮脏的交易? 他不服。 他向辩白。 但他才张口便被公孙羽喝止了。 “这是什么时候到事?”公孙羽问出了一个最有价值的问题。 “十年零六个月七天又三个时辰半前。”胖妇人给出了一个最最严谨的答案。 品得出来,胖妇人对于那一天印象深刻。 “那个时候二师弟在哪里?”公孙羽问姚长青。 “那还用说!十年前正是我们水柳派即将晋升第十宗的节骨眼!那个时候师兄刚得了师傅传给他的功力,自然是在闭关梳理力量了!”姚长青道。 “他是在水柳派中闭的关?”公孙羽追问。 “是啊!”姚长青道。 “谁能证明他不是假借闭关,而暗地里却偷偷地溜出去……”公孙羽本想好好发挥身为一名现代人的推理能力,但他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你啊。”姚长青指着公孙羽,“二师兄当年闭关的事宜是你安排的啊。” 公孙羽:…… “这些都不是重点!”公孙羽道,“老妖妇被劫走了,劫走她的人很可能是张老板,而张老板劫走她是为了万花谷的武功!扯了这么一大圈,我们还是讨论一下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吧!” “万花谷的武学不能外流!”谈及原则问题的时候胖妇人还是很正经的,即便是正视着公孙羽、亦同时被公孙羽正视着,而她硬是一点花痴样儿都没露出来。 然而她的这份正经连三秒钟都没有坚持到:“而且如果黑蛇头再度被我师姐的美貌所迷惑、进而惦记上如今的万花谷,那妹妹我可就要糟了呀~公孙大哥,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公孙羽表示:如果张老板能一刀挂了你,那我真得好好谢谢他。 不过这种想法只能是想法,公孙羽朝姚长青正色道:“师弟,传令下去:收拾行囊,明日一早,去水月城!” “喂!大师兄!张老板可是二师兄的亲弟弟啊!他还帮过我们!你忘啦?!”姚长青一听直接原地跳了一下,他丝毫不顾公孙羽面子地一把抓住了公孙羽的衣襟,横飞的唾沫甩了公孙羽一脸。 “他那哪里是帮我们?第一次,他是为了离火宗的武功!而第二次,他根本就是来坑人的!三局两胜!他打得就是输的那一局!而且还是光速认输!这种队友!我求他挂机!”面对横飞的唾沫与被揪着的衣襟,公孙羽以同样的方式回了过去,“而且!你给我听着!我才是代掌门!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姚长青的身子僵了一下,感受着面上汹涌而过的“飓风”,他的面色黯了下来。 “大师兄,你变了。”姚长青的目光在公孙羽与胖妇人之间来回扫视,无声之中更胜有声。 “我祝你们白头偕老!”姚长青丢下了这句话后甩袖而去,只留下公孙羽与胖妇人大眼瞪小眼。 不过这两人眼中的内容物可不太一样。 公孙羽眼中是无奈。 胖妇人眼中是娇羞。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刘武强的复仇! 公孙羽才不想去水月城呢。 就算是他知道了劫狱的人是张老板并洞悉了张老板的目的,他也并没有产生要同张老板做过一场的想法。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公孙羽不是条“强龙”。 但没办法,在胖妇人与他们的谈话谈到一半的时候系统大神冷不丁地就发话了: “发布任务:防止万花谷武学外流。” “任务时限:十五天。” “任务失败条件:万花谷武学被‘黑蛇头’得到。” “任务成功奖励:‘屠龙刀’锻造图纸。” “任务失败惩罚:充能点数清零。” 于是公孙羽便不得不出发去水月城了。 为了避开胖妇人相送的场景,公孙羽虽然在她面前宣布的“明早启程”,但实际上他以及一干水柳派的精英们当晚就悄咪咪地上路了。 兵贵神速,毕竟鬼知道那看似很硬气的老妖妇撞在她那老相好手里后能不能真的挺满十五天。 张老板的花样可是让公孙羽这个现代人都感到自愧不如的。 只是这样一来,急吼吼地赶去做任务(保住充能点数)的公孙羽不得不将“重归青春”的事儿押后了。 82/88的寿限,不差这么几天。 …… 有些人不差时日,把一日当做一分钟去挥霍,而对于另外的一些人而言,他们只争朝夕。 比如为了复仇而付出了重要之物的刘武强。 星夜寂寥,而星夜之下的人却并不寂寥。 “喝!”刘武强将自己的拳头狠狠地轰在山壁上,在他的拳劲之下,山壁上裂开了如蛛丝般的裂纹,而当他将拳头挪开时,被他拳头所覆盖的那一块山壁竟是完好无损着。 好厉害的一拳!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品出这一拳中的厉害来。 “啪!啪!啪!”禅心大师以及伤势痊愈的林川皆立在刘武强身边观看着他这一拳的威势。 “好!”禅心大师为刘武强喝彩,“这一拳,怕是能秒杀当初武功尚在的你!” “师傅!”林川毕竟年轻,见识较少,未能体会到这一拳中拳劲的妙处,但听禅心大师如此夸赞,他只有衷心地为刘武强感到高兴,也为他自己感到高兴。 刘武强的武功练厉害了,他们便有了打回去、重掌离火宗的资本。 “今夜好好休整,明日,咱们就杀回宗门!”刘武强看着自己的拳头,他面上的表情是那样的自信。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金刚门的炼体功法就是牛! ……就是代价有点大。 “莫非铁玄与铁战等一干金刚门的门人们都是……”武功大成(并没有,只是够作复仇之用罢了)的刘武强想着想着就想偏了,以至于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了一个妖异的弧度。 “十宗之首!可笑!可笑!”他忽地大笑,随后裹着衣衫几个纵跃便往前山掠去。 “大师,我师傅在笑什么?”不知内情的林川问。 “没什么,刘施主只是神功有成,有感而发罢了。”禅心大师自然不会随意出卖了刘武强的秘密。 “我师傅练的功夫好厉害!大师!您看我有机会练吗?”林川满脸兴奋。 禅心大师没有回答林川,他只是施展起了轻功,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向着刘武强消失的方向投去。 “我一定能练上!”林川觉得自己作为刘武强的死忠,必定有机会习练刘武强的功法,夜色茫茫之下,他走到刘武强先前以拳头轰击过的山壁面前举着火把细细地端详着。 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幻想出了自己神功大成后威风八面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脑中幻想的幻想中,威风八面的他却是踏在寒玉宗的牌匾之上。 玄武十宗在地理上各占玄武山脉中的一座山头,而由于玄武山脉的模样形如玄武,所以十个宗门的排布实则如下图所示: ---------------------------------------第一宗:金刚门--------------------------------------- 第八宗:铁剑宗-----第二宗:灵虚宗-----第四宗:阎魔宗-----第七宗:浩然宗 第九宗:擎山宗-----第三宗:寒玉宗-----第五宗:飞仙宗-----第六宗:法林宗 ---------------------------------------第十宗:离火宗--------------------------------------- 其中金刚门占据玄武山脉中形如“玄武之首”的山峰,离火宗占据“玄武之尾”。 玄武山脉极其广阔,从金刚门到离火宗即便是动用千里马,快马加鞭之下也需要十日方可抵达,而从法林宗出发奔赴离火宗亦需要一日时光。 当然了,这是用马。 武功上了一定层次后,人的速度远超过马匹。 即便这人还要负着重。 刘武强在黎明之前便起了程,如火一般滚烫的复仇之心令他夜里辗转难眠,若是换了过去的自己自是可以运使内力谋一夕安寝,但转成了炼体路子的他却是再无内力可用。 越想平静便越平静不下来,所以不如早点启程。 刘武强拎着林川,两人在山路之上化出道道残影,禅心大师则远远地跟在二人身后,不过半日时光三人便抵达离火宗山门之外。 而此时,朝阳才堪堪升起。 在朝阳的照耀下,同往山门深处的路径如遭血染。 “徐弯!滚出来受死!”刘武强一路向上攀登,他的吼声震得山峦发颤。 “刘武强!你还敢回来!”不得不说,徐弯不愧是大将之材,自刘武强被禅心大师救走后他便安排了人手在山上山下不停巡逻,此刻两名恰好巡逻到附近的弟子闻声而来,一见刘武强便是厉声叱骂。 刘武强丹田被废,此生无缘武道,这件事离火宗内人所皆知。 所以方才刘武强发出的巨音被两人理解为单纯的嗓门大,而刘武强主动闯上山来的举动更是被两人理解为“自寻死路”或“自投罗网”。 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谁都不会想到这世上竟是有如此神奇的功法,能让一个废人在半月内攀到比其昔日全盛之时更强的境界。 但旁人固然不会去怪他们,甚至命他们来巡山的徐弯也不会去怪他们。 他们只是尽忠职守外加有一点点见识浅薄罢了。 而刘武强则既不是“旁人”也不是徐弯。 想起昔日武功尽失、被困山巅、缺衣少食、朝不保夕的日子,再想想如今自己神功大成(自认为的)、强势回归的状态,再看看眼前两人气势汹汹、眼含鄙视的模样。 他的心中已有决断。 “呯!” 两道拳影,如电似光地将两人轰入山林之中。 这一声“呯”不是拳头撞上肉身的声音,而是肉身在拳劲下爆开的声响。 朝阳无声,照亮前途。 面前的山路,又红了几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逃吧,愣头青 复仇之路是充满血腥的,即便路旁开着花,亦是如血一般的红花。 且不提刘武强闯入离火宗的山门一路向上攀,离火宗内,恢弘的大殿之中徐弯已将诸多同门聚在了一处。 “刘师叔上山了。”坐在归属于掌门专属的宝座上的徐弯向着殿内的六十余位同门说。 六十余人,除掉此刻仍在外头负责巡逻的同门,此时的离火宗内活着的人至多不过八十之数。 而半年前,离火宗还是“离火派”的时候门派内的人数可是有小三百! 三百减去八十,差数是二百二。 这二百二条人命是怎么丢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即便是以前刘武强等老一辈人在的时候他们不能、也不敢清楚的,在经过了这几天后他们也就清楚了。 离火宗的大患从来就不在外部。 离火宗的大患根本就在这山门之内! 半月前,他们合力驱逐了大患。 而现在,大患又回来了。 殿内没有人说话,就连众人的呼吸声都被压得很低。 “他已杀伤了两人。”徐弯继续说,“只用了一拳。” 殿内终于有了别的声音:“刘师叔的武功恢复了?” “什么‘刘师叔’?他也配?”另一人闻言怒骂,“叫他‘刘老狗’!” 真是双标,明明是徐弯先称刘武强为“刘师叔”的,而这人却是不敢在那时开口。 就像他不敢先于无挂无碍的徐弯率先向刘武强发起叛逆一样。 眼看有了人牵头后殿内便要开始喧闹起来,徐弯抬起一只手虚压了一下,顿时扼住了这势头。 说来奇怪,明明徐弯早无武功在身、辈分也不算高,但无论是在“倒刘”的过程中还是在“倒刘”之后众人皆以他为首脑。 这可能是因为徐弯平时多有人望,也可能是因为徐弯身具出色的领导才能,但更多的则是因为一个众人皆不可以说的缘由。 “行了。”徐弯用那只还悬着半空中的手揉了揉自己左侧的太阳穴,“刘师叔既然敢回来自然是有了他的依仗。” “一拳杀两人,此事是何人所见?”殿内的其余人没有如先前一般玩沉默游戏,而是开始踊跃发言。 “是负责今日巡守的张守仁师弟。” “张守仁师弟?他才后天五重,他能保证他没有看错?” “后天五重怎么了?你不也是后天五重吗?我看清楚了!一拳!两名弟子直接被打爆了!” “嘶!打爆!这拳劲……” 踊跃发言环节到此为止,毕竟聊到这里众人也就聊不下去了。 只剩下恐惧。 他们自问谁也没有法子能一拳打爆两人,而被他们诟病的“后天五重”其实亦是他们这群人的普遍水平。 跻身“十宗”之列看的从来就只是一个门派的高端战力,离火宗的普通弟子们并没有那么强。 不然当初他们又岂会让水柳派完好地撤离? 徐弯看着殿内的众人喧闹起来,亦看着他们沉默下去,待得殿内再无一人说话时他才徐徐开口:“罢了,刘师叔终究是离火宗的刘师叔,只要你们将我交出去,自然可保无虞。” 闻言,殿内至少有十余人面上露出了意动之色,甚至有那么三四人小步向着徐弯的位置走了一两步。 但他们也就走了那么一小步罢了。 因为有那么一位愣头青跳了出来。 这位愣头青用他正气十足的声音吼道:“众位师兄弟们!你们莫非忘了刘武强当初都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 “在刘武强手底下!你们能拿到什么修炼资源?!得到什么指点?!”愣头青还在吼,“你们都只能像一条狗!等着主人吃饱了赏你们点剩饭!” 愣头青确实够楞,楞到辨不清时势:刘武强毕竟是玄武山认可的“十宗”掌门,他武功尽失的时候他们可以反他,而他只能逃;而现在他的武功恢复了,他们还能反他、他还需要逃吗? 但愣头青说的对,在刘武强手底下他们都讨不了好。 即便他们将罪责全推到徐弯的身上。 “战吧!”愣头青吼着,他红着眼扫视着满殿依旧沉默着的同门,“都到这一步了!我辈武者!何惧一战?!” “你们是想当一辈子曳尾埋头的狗,还是想当一个昂首挺胸的人?”愣头青吼到直喘。 “战吧!” “战吧!” “他武功恢复了又如何?不就是个后天七重吗?我们靠人数堆也堆死他!” “战!” 大殿中的众人纷纷抽出兵器来,面上皆是战意汹涌。 他们皆看向坐在宝座上的徐弯,只等徐弯下令。 只是徐弯却摇摇头:“逃吧。” “徐师兄,你说什么?”愣头青没听清徐弯的话。 事实上,大殿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清徐弯的话。 徐弯毕竟武功全失,而除非他也能有不输于刘武强的机遇,此生他都将无缘武道。 在大殿中人声嘈杂的时候他的声音很轻易地便被盖过。 “逃吧。”待得殿内安静下来后他又重复了一次,说完后他也不管众人再有什么追问,率先地从宝座上起身、由大殿的后门开了溜。 “徐师兄!”愣头青立马追了上去。 紧接他的后脚,又有不下三十人跟着追了上去,而被剩下来的另外三十余人则永远不会知道,前面的三十人——加上徐弯共三十一人今日之后便是“离火宗正统”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就像专注于踊跃发言的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大殿外的山路上已冒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一样。 …… 这世上从来就不缺愣头青,不过其中大部分的愣头青都未必能在自己的人生里活过两集。 至于“愣头青被世界温柔相待”? 别被“幸存者偏差”骗了。 还有。 这只是个故事。 只有在不真实的故事里,愣头青——尤其是薛胜这种愣头青才会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被他的“申姐姐”敲开门、被塞上一大包药粉和丹药、灌一肚子依依不舍的离别儿女情。 当然了,也只有这种愣头青才会读不懂“公孙羽连夜出发却没有带上他”背后的潜台词。 不过他并不孤独,因为公孙羽连夜出发的时候也没带上姚长青。 于是一个愣头青加上一个姚长青领着被公孙羽剩下的水柳派弟子们顺着公孙羽一行人留在地上的马蹄印追了上去。 至于胖妇人的告别? 公孙羽不在,她又同谁告别? 姚长青? 这种甚至都不再年轻的愣头青,着实不是她的菜。 第一百七十七章 咄咄相逼 十天后,水月城。 黑蛇头似是玩腻了在街头cos卖石奸商的那一套,也多亏他玩腻了这一套,所以公孙羽才得以很是轻松地寻到他。 地点是城中最繁华的街上人潮来往最密集的丹坊,时间是中午时分。 “张老板!”公孙羽负着双手蹚进了丹坊,越过满屋散发着丹香的药柜,他径直走到正在招呼客人的张老板面前,“生意兴隆啊。” 立在店中药柜前、柜台后的张老板不复惯常的深色衣着,如今的他换上了一身红底缀金的袍子,宝相庄严如正经商贩中的成功者。 他朝公孙羽见礼道:“不知公孙先生远道而来,张某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岂敢劳您大架?”公孙羽嗤笑了一声,在刚刚张老板说话的时候公孙羽有留意到屋子内至少有五人面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并悉数将目光投了过来。 很显然,他们都是张老板的手下。 “不知公孙先生此番造访有何贵干啊?”张老板看似还沉迷于他的掌柜游戏,但在公孙羽看不到的位置他的右手小指微微地抖了两下。 丹坊内进出的人潮登时失了衡,开始出多进少。转眼,丹坊内的热闹便消散一空。 而张老板也适时地收起了面上属于生意人的和气。 他冷冷地看着公孙羽,眼神中杀意纵横。 “眼神不错。”公孙羽评价道,“作为一名劫狱窃贼,居然用这种眼神看着苦主,你可真是好胆色!” “我只是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若是你在乎那老妖妇,等我拿到东西后,人可以交给你。”张老板收回了杀意,作为有幸旁观了公孙羽力拼秦寒的那场大战的几个人之一,张老板很清楚公孙羽绝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简单。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去劫狱了。 因为他事先做了调查与计算: 驻留在万花谷中的公孙羽一时半会儿绝无可能知晓水柳派中出了事,毕竟,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 而即便是公孙羽及时地得到了汇报,从万花谷赶回水柳派亦需要时间。 而等到公孙羽赶回水柳派,清查现场、推断劫狱者的身份更需要时间——张老板劫狱的时候可是极为谨慎地没有留下丝毫切实的、会对他不利的证据。 在他的预计中,不计旁的边边角角,光是要推断出“劫狱者是黑蛇头”便应花去月余时光。 在这一月有余的时间里,他怎么样都该撬开黑纱老妇的嘴了。 是的,即便是他也只敢说在“一月有余”的时间内搞定黑纱老妇。 但现在…… “哟,还谈起条件来了?”公孙羽亦已注意到了丹坊内异常的人·流变化,于是他一巴掌拍在柜台上,真力作用之下,整个柜台直接垮塌、发出一声巨响。 立时,数十道人影前后有序地从街上的人潮中分离出来,冲入丹坊中、或立于丹坊外:“飒!” 这急速行进间衣角划出的风声煞是好听。 亦煞是可怕。 因为它意味着冲出来的数十人皆有不低的功力在身,且都练过合击之法,如此方能数十人动作却只发一声。 “你想跟我火并?”张老板面裹寒霜,话没出口剑已出手。 早在公孙羽踏入丹坊大门的时候他便已在准备这一剑。 他可没蠢到会以为公孙羽只是恰巧到此。 这一剑蓄势已久。 这一剑快如闪电。 这一剑被张老板寄予厚望。 但终究,这一剑还是让张老板失望了。 他的剑才刺到一半便被一把刀截停,而这把刀在他的剑起手的时候还躺在公孙羽的储物戒内。 没有蓄势,甚至这一刀的速度亦不快,但偏偏这一刀恰到好处地封住了张老板的剑。 剑被截停,人被逼退。 “通!通!通!” 张老板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丹坊的石板地上留下一枚不浅的脚印。 前两枚脚印还带着鞋底的轮廓,到了第三枚上便已显出人足之形,令人不由得去猜:他的鞋底是不是穿了? 三步,恰是柜台与药柜之间的距离。 三步后,张老板的背狠狠地撞上了金属打造的药柜。 这不知装了多少药材且自重不轻的巨大药柜剧烈地摇晃了两下、几欲翻倒,而张老板的退势这才止住。 “好功夫!佩服!佩服!”张老板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剑——这剑的剑尖已被硬生生地顶平,而他自身则由于在刀剑相交的那一刹便选择了退,是以虽表面上看似狼狈至极,但实质上则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他毕竟是旁观过“三宗之战”的,对于公孙羽的手段他岂会没有在暗地里暗暗研究过? 而正因为他研究过,所以他才会知道在面对公孙羽时该怎样做才能自保。 “人,我交!”张老板将已报废的剑丢在地上,同这把剑一同被他丢在地上的应该还有某些公孙羽所看不到的无形之物。 “很好。”公孙羽以一个最最懒散的姿势持着刀,刚刚接下张老板的那一剑虽已耗去了他三成功力,但早习惯了使用“格挡”的他面上一丝异色也无。 “但能不能宽限几天?再有几天我便能从她口中挖出万花谷的武学之秘,你们水柳派将她关在地牢里不也是为了这武学之秘嘛!我们完全可以共同开发!”张老板一脸真诚地看着公孙羽,“至于先前我们给水柳派造成的损失,我们愿意出双倍!不!三倍补偿!” 好嘛,这便是黑蛇头的自保妙招: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认怂。 公孙羽觉得,“黑蛇帮”的“蛇”字怕已是不太贴切。 怂成这样,改成“狗”算了。 真是枉费他在前往水月城的一路上花的心血。 没错,无论是今日他走进丹坊后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还是其余的水柳派弟子无间的配合都是近段时间内紧急培训出的成绩,其最终目的便是压住张老板、避免更大规模的交手。 毕竟公孙羽也好、水柳派也罢,其实都伤不起啊。 “共同开发?”公孙羽得势不饶人——受限于任务,他也必须不饶人,“她毕竟是万花谷的人!万花谷现在已经是水柳派的盟友了!你竟敢图谋万花谷的武功?”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惨状 丹坊内,张老板双手半举着,摆出的架势恍如“投降”。 “我真不知道万花谷同水柳派会是这种关系!”张老板满脸的诚恳,诚恳到让公孙羽根本无法将他面前这人与“黑蛇头”三字联系起来。 丹坊中药味浓郁,浓郁到公孙羽的眼睛都有些发涩。 公孙羽不禁用力眨了眨眼,随后更是拿手背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揉眼睛的时候张老板似乎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公孙羽问。 张老板没有说话,直到公孙羽脚下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时他才开口:“我笑你空有蛮力却智计不足!” 言毕,张老板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拍了拍手,诸多立在丹坊内的黑蛇帮打手便迅速地围了过来。 “你用毒?”公孙羽捂着自己的一只眼,从他鬓边挂下的乱发顺势遮住了他的半张脸,此刻的他不得不将手中的刀抵在地上、如拐杖般撑着。 “叮当!”公孙羽的背后,丹坊门口的水柳派弟子们则更加不堪,一个个是既站不稳亦丢了手中的兵刃,东倒西歪一大片。 “你不服?”黑蛇头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柄新的剑,同样的,他亦换上了一张新的面孔。 一张能配得上“黑蛇头”三字的面孔。 他就没指望自己能不被公孙羽找上,尤其是在得知了“公孙羽在万花谷中长时间逗留”的情报后,他百年知道,公孙羽一定会将黑纱老妇被掳走的事与自己联系起来。 所以他才会当了这间丹坊的掌柜。 他是在等公孙羽。 黑蛇帮本就存有类似软筋散的药物,能使人失去武功,而丹坊中的药味正好能掩盖住此药物的气味。 圈套早就设好,张老板只等公孙羽往里跳。 而公孙羽果然没让他失望。 “你可真是……”公孙羽的语气很是无力,但随着周围黑蛇帮的打手们缓缓欺近,他的语气骤然一冷,“不长进啊!” 言毕,公孙羽骤然提刀想周围一挥! “当!当!当!……” 公孙羽的刀同围着他的众多打手们的兵刃相碰,兵器相碰之声殊无甚奇处,奇的是兵器相碰后的场景: 与公孙羽兵器相碰的打手们有一个算一个,悉数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挣扎不起。 公孙羽这刀挥得甚慢,亦甚无力道,软绵绵的。 于是这一幕便像极了公孙羽前世某些“太极宗师”“发功”的场景。 “你们演我?”——如果张老板也是穿越者的话此时说这句台词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他不是。 看着满地挣扎不起的打手,再看看公孙羽面上挂着的冷笑,张老板心中已有结论。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公孙羽:“你用毒?什么时候?” 他应是气糊涂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他想表达的意思应是:你居然用毒?你什么时候用的毒? 但无论他是否将意思表达清楚了,公孙羽会给他的答复都是这一个:“你不服?” 好嘛,角色互换,原词奉还。 “好了,都别演了,打扫一下!”公孙羽没有回头,但他已听见众水柳派弟子们起身的动静。 说到用毒,万花谷才是用毒的本家,而胖妇人更是本家中的本家。作为被倾心的对向,公孙羽或主动或被动的可没少收到对方的关心与关照。 所以,想毒倒公孙羽? 你得先问问万花谷现任谷主——马谷主答应不! …… “那老妖妇被你关在哪里了?” 半个时辰后,公孙羽与数十名水柳派弟子押着被五花大绑着的张老板进入了水月城的地下世界。 一路走来,他们不知引动了多少潜藏在黑暗中的暗岗,上百的黑蛇帮打手们从地下世界的每一条巷道中冒出头来,火把的炙光与兵刃的寒光或远或近地投射到了不速之客们的身上。 但出于对自家大佬的生命安全的考虑,他们始终都没有选择动手。 事实上公孙羽考虑过把自己抑或是某位弟子易容成张老板的样子来避免眼下的状况,但奈何他不通易容之道、带来的弟子里头亦是没一个争气的。 “就在前头,最深处的牢房里头。”张老板被两名水柳派弟子以兵刃架在脖子上,公孙羽觉得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说出假话来。 “让他们把人带过来。”公孙羽并不准备亲自深入地下世界,一来这样太累人,二来以地下世界之深,贸然深入极易出现他不愿看到的变故。 “还不快去?!”张老板本来还犹豫了一下,但他身后两位看得懂公孙羽眼色的水柳派弟子手上一用力,霎时他的脖颈上便见了红。 “公孙……长老!事不要做绝!……”脖颈上的压力稍减,张老板抬起头来仰视着公孙羽。 他本来确实是比公孙羽高了少许的,但那是在双方都站着的时候。 至于现在? 张老板是跪着的。 “把事做绝的人分明是你!”公孙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张老板的话,“敢劫我水柳派的狱?” 张老板不说话了,他只是盯着公孙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反正等老妖妇被带过来也需要点时间,公孙羽干脆就跟张老板玩起了“谁先眨眼谁孙子”的游戏。 不过可能是张老板的手下读懂了公孙羽的心思,不愿让自家老大成为公孙羽的孙子、从而让自己成了孙子的孙子,赶在二人分出个高下之前,莫谷主被运了过来。 没错,是“运”不是“带”。 因为此刻的莫谷主没法被“带”。 被关入地下世界十日有余,莫谷主几乎是平均一天失去一样器官。 从小到大,从肢端到肢根,先是双手,然后是双脚,再然后是不甚重要的肛肠…… “呜呜……”被特制的两轮车装载着运过来的莫谷主双眼泛着白,口中更是不住地呢喃着莫名的音节。 公孙羽本想继续称她为“老妖妇”,但看着眼下她这幅凄惨样儿,这词儿便出不了口。 他感觉就算他今天不来这里这位女同志亦活不过今天。 不管她的身子骨有多硬。 第一百七十九章 替身是个好东西 “唰!” 快刀如电,划得空气发出尖啸,一蓬鲜血喷出、托举起一颗苍老的头颅。 “你杀了她?你费了这么大的力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杀掉她?”跪在地上的张老板看着缓缓收刀的公孙羽,他的面上尽是惊愕。 对于公孙羽的做法他表示自己理解不能。 公孙羽甩掉了刀上沾着的血后站在原地等了大约五分钟。 但他始终都没等到系统大神关于“任务完成”的提示。 “嗯?”公孙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人不对。”他转身走到张老板面前,“她不是老妖妇。” 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张老板,迎着张老板面上的惊愕,公孙羽继续说:“你也不是张老板。” 黑蛇头以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而出名,这样的人,不会是贪生畏死的软骨头。 “啪啪!” 围在公孙羽一行人周围的众打手中有一人鼓起了掌。 “公孙兄好眼力!”众打手为那人让出了道,只见那人一身黑袍、目光如隼,在公孙羽将目光投过去时那人更是以手在面上一揭,登时撕下一层人皮面具来。 面具之下,正是张老板的面孔。 “呵呵。”架着“张老板”的那两名弟子见状亦试着在“张老板”脸上找人皮面具黏合的缝儿,但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倒是“张老板”发出了两声冷笑。 “不用找了,他的脸是被改造过的。”张老板给出了解答,“另外……” 在“外”字被张老板说出口的刹那,张老板猛地双手翻飞、对着水柳派众人丢出了一大蓬暗器。 公孙羽见状自然是一记“格挡”迎上,一时间漫天暗器纷纷倒转、调头射向张老板。 张老板在出手前便料到了这一幕,而相应的处理方案亦早被他做好:只见他毫无心理障碍地从边上扯过一人挡在自己身前。 漫天暗器如风雨过境,而这场“雨”才下到一半张老板的“伞”便已身亡。 在暗器上抹毒药,正是地下世界该有的做法。 “啊!”“伞”身亡时自然会发出惨呼,而与“伞”的惨呼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来自公孙羽背后的惨呼。 出于对于自家门中弟子的担心,公孙羽回头望了一眼,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水柳派弟子无一伤亡,发出惨呼的是张老板的替身。 他中招的部位在背后,一根带毒的铁刺扎进了他的后心,由于公孙羽出于谨慎封住了他的功力,毒性发作得很快,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要了他的性命。 “后方有敌人!”被公孙羽带在身边的水柳派弟子中可没几个是全然的蠢笨之徒——当然了,他们也没几个是真正聪明的,不然在得知己方扣押的“张老板”是个冒牌货的时候他们就该提起警惕、摆开阵势、以住公孙羽一臂之力了。 但好在现在也不算迟。 “连自己人都杀……不……这应该算是‘专杀自己人’了。”身在险地,公孙羽抓紧时间回气,同时为了拖延时间他更是开口调侃道,“张老板,你不怕寒了手下的心?” “不合格的替身没有被留下来的价值,以他的表现,迟早会坏我大事!”张老板把手中的死尸往边上一丢,他口中更是说出了一套毫无破绽的理论。 “说的真对,我居然没办法反驳……”公孙羽知道,他必须反驳,不然怎么拖时间回气? 于是他大声说:“你失去的只是你的‘大事’,而他失去的是一条命啊!” 张老板:…… “妇人之仁!”张老板斥道,顺带的,他似已看穿公孙羽在拖时间,“刚刚那一招对你而言消耗不小吧?你是在拖时间回气,是也不是?” 公孙羽闻言心中一紧,但还不及他做出什么回应张老板便继续往下说:“其实,我们不是敌人,我们也不该是敌人。” “何以见得?”公孙羽伸展了一下握刀的手,说实话,丐版的雪饮刀真是重,持久了手酸。 张老板见公孙羽并不反对且似是消去了不少敌意,心下暗喜。 他其实真挺怕公孙羽的,这一点从他在自家地盘上的诸多布置上便可窥出:丹坊、软筋散、老妖妇的替身、自己的替身。 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移开公孙羽的视线,让他自以为达成目的,然后息事宁人。 正面对决? 张老板想都没想过。 吸了口气,张老板组织起了语言:“所谓山川异域、风·月同天,黑蛇帮与水柳派……” “停!”公孙羽抬起一只手,“说人话!” 张老板也不恼,只是换了一番说辞:“我哥哥张泽中是公孙兄的师弟,我一身武功的根基更是《水柳剑诀》,其实我们应该多亲近亲近的……” “停!”公孙羽把刀往地上一插,“别拐弯抹角!” 张老板面上堆笑:“此次劫走那老妖妇确实是小弟所为,自当向公孙兄赔礼道歉以赎冒犯之罪!包教公孙兄满意!但小弟这也是无奈之举!那老妖妇昔年在小弟这里欠了笔债。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弟也只是想讨债罢了。” 公孙羽这次没打岔,于是张老板继续往下说:“而且,观刚刚公孙兄之目的不过是要取走老妖妇之性命,这与小弟的目的并不冲突——小弟所图唯有她身上的武功!公孙兄大可在小弟问出万花谷武学之秘后再斩杀之! 至于万花谷与水柳派结盟之事……万花谷与水柳派的关系哪有你我之间的关系近呐?” 张老板不愧是张老板,一番话说得是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公孙羽脸上已显出意动之色,沉思良久,他开口道:“且先带我去瞧瞧那老妖妇!记住!一旦你问出了万花谷武学之秘,便是我取她性命之时!” 张老板闻言大喜:“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且随我来!” 说完便向黑暗深处走去。 公孙羽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但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前他对着其余的水柳派弟子吩咐道:“你们且先出去!半日光景后若我还未出来,一切便依原计划进行!” 第一百八十章 第三个张老板 不知是不是一种惯常,但凡是牢房便必然是阴暗潮湿的。 水柳派中的地牢如是,水月城的地下世界中的牢房也如是。 莫谷主双手被分开吊起,双脚亦是如是,锁链牵扯之下,她整个人如同一个“大”字。 当然,异世界的“大”字绝没有这样的写法。 “啪嗒。” 在莫谷主的身边立着两名打手,他们忠实地执行着打手的本职工作,将两条兽皮制作的鞭子挥得虎虎生风。 而莫谷主便在一道又一道的鞭影中颤抖着、前俯后仰着。 她可真是硬气,硬气到一声不吭,恍如视鞭子如无物。 “嘿,张老板,这回的人是真的吧?”牢房的门一直就是开着的,公孙羽随着张老板一路走来,远远的,在看见莫谷主的第一时间他便如此问。 “公孙兄何出此问?人自然是真的。”张老板面上依旧很是礼貌。 在他心中公孙羽是个值得佩服的人。 无论是“战三宗”时公孙羽所表现出的战力还是后来张老板以自己的渠道得到的公孙羽自主研发的刀法都让张老板佩服不已,要是早上个三十年让他遇到如今的公孙羽,他铁定二话不说直接拜倒、跪求对方收自己为徒。 “让你的人停停,我检验一下。”公孙羽哪里会相信张老板的嘴。 “何必检验?”张老板指着莫谷主血肉模糊的身体,虽然他嘴上是这样说着,但还是打了个手势让两名打手停了手。 打手对张老板行了礼,兽皮制作的鞭子随着他们的动作被拖在地上,划拉出两道血印。 公孙羽走上前去,似是担心血污弄污了他的衣衫,他从储物戒中掏出刀来以刀尖挑起莫谷主的下巴。 “公孙掌门,你好啊。”莫谷主的状态比公孙羽想的要好得多,她居然还有气力同公孙羽问好。 只是,在她口唇张合间公孙羽分明看见:她失去了全部的牙齿。 张老板站在公孙羽背后:“怎么样,人是真的吧?” “不太好辨认啊。”莫谷主的脸孔也是血肉模糊着的,恍如整张面皮都被人剥去了,这让公孙羽不由得皱眉,“我再看看……” 公孙羽忽地想到了先前被他砍死的、那失了四肢的女子,对方那与莫谷主相同的面孔究竟是化妆易容的成果还是……? 他止住了自己的思索。 因为没有必要。 手腕一抖,劲力一吐,刀锋在莫谷主颈间一划,登时便送了她的性命。 不知道是不是公孙羽的错觉,在某一瞬,他从莫谷主的眼中读出了感谢的意味。 “任务完成,是否立刻领取奖励?”系统大神的声音即刻响起。 “嗯,现在认出来了。”公孙羽收了沾着血的刀,转身面对面露杀机的张老板。 “只是,你是不是真的黑蛇头呢?”公孙羽用刀指着张老板。 “公孙兄!你什么意思?”张老板向后退了一步,顺带地,一把乌黑的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看来你不是。”公孙羽提起了刀。 一瞬之后,刀剑相交,地牢中又添了一抹血光。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的?”持刀的右臂从肩膀处连带着半边上身一起被公孙羽的一刀斩开,血如泉涌,而“张老板”的面上却根本没有显露出丝毫的苍白之色。 很显然,与先前的替身一样,他也戴着人皮面具。 “张老板没这么菜。”公孙羽才不会告诉他:兄弟,你脑门上顶着的那个“6”把你卖了你知道不?真正的张老板头上顶着的是“8”! 他就是把这话说出来了“张老板”也没可能听得懂。 “6”也好,“8”也好,都只是公孙羽才能看得见的玩意儿。 而正是因为公孙羽能看得见这玩意儿,所以替身什么的从一开始就没瞒得过他。 一直以来,他不过是在配合“张老板”演戏罢了。 随手再挥出两刀让边上的两位功夫并不怎么行、现在才反应过来的打手放倒,公孙羽探手抵住“张老板”的小腹:“看你的面向,我应该是没可能从你口中问出真的黑蛇头在哪里了,唉,浪费可耻啊。” “哇啊啊啊~!” “吸星”发动,“张老板”吼出了他此生的最强音。 而便在“张老板”“引吭高歌”的同时,异变陡生: “咔嚓!” 一直洞开着的、厚度实则有近丈的、玄铁铸就的牢门骤然被关合,随即轻微的机关扣合声更是说明:它被锁死了。 “哈哈哈!公孙兄!没想到你还是看出来了!”张老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但没关系!你终究是被我擒住了!” 这声音当中有着公孙羽所形容不出的桀骜,光凭这声音公孙羽便几乎可以判定外头的那人是真正的张老板——当然,基于他已经连续见过了张老板的两个替身,所以说不定此刻在外头狂笑的那人也只是个替身,只是这位替身的声音模仿得够像。 “你想怎么样?”公孙羽不打算去确认外头那人的身份,他对于张老板已彻底失去了信任。 “我想你完完整整地交出你所创的功法!”张老板道,即便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铁门,他的声音也依旧让公孙羽感觉洪亮非常。 “功法?我自创过什么功法?我怎么不知道?”公孙羽觉得自己不能跟满口谎言的张老板同流合污,所以他一张嘴说的全都是真话。 可惜,他说的真话没人信。 张老板略过了扯皮环节,他直接报出了需求:“我要完整的《傲寒六诀》、《冰心诀》、《迎风一刀斩》以及《青铜刀阵》!” “够贪的啊。”公孙羽闻言评价道,同时他亦追问了一句:“这些功法的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张老板没有回答,铁门外一片寂静。 “我要是不交出功法,能把我怎么样?”公孙羽道,“山川异域,风·月同天……黑蛇帮与水柳派渊源深厚……我师弟就是你亲哥哥,你的根基功法便是《水柳剑诀》……这可都是你说的。你应该不会打算欺师灭祖吧?” 大约是公孙羽这一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玩的太溜,以至于门外的张老板忍不住笑出了声。 张老板冷声道:“那都是我的替身说的,我自己可没说过!” 接着,他补充道:“而且,只要你们都死在这儿,谁会知道我同你水柳派之间的故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困囚 再不自称什么“老夫”、“在下”、“鄙人”了。 撕下了礼貌的假面、撕破了平和的面具,其背后只剩下青面獠牙。 欲择人而噬。 黑蛇帮从不是什么慈善组织,黑蛇头更不是什么具有社会责任感的慈善家。 除了少数事之外,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自己。 即便是为张泽中复仇、帮助公孙羽等人迎击离火宗乃至是“三宗”亦是如此。 所以,算计公孙羽、设计将公孙羽囚入铁牢中,甚至为了达成这一目的而付出了众多代价,确实是张老板能干得出来的事。 谁叫《冰心诀》、《傲寒六诀》等功法的价值实在太高,高到张老板在粗阅《傲寒六诀》第一诀的时候便为之三日不眠。 这是能直指先天之境的功法! 随着张老板对于《傲寒六诀》等功法的了解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他对于这一认识便越是确定。 他年事已高,如日薄西山,唯突破先天方可令他这轮残阳回归中天。 “你慢慢考虑!最好趁我心情尚佳的时候就想通了!不然,好好瞧瞧那老妖妇的尸身!”张老板心中焦灼急迫,但他的声音中则完全没有将之表现出来。 由于担心继续站在铁门面前会令自己难以自持,张老板转头就走,走前还撂下狠话:“我知道你骨头硬!但你的那些弟子的骨头可未必够硬!” 言外之意应是要去将公孙羽带来的水柳派弟子都抓起来以胁迫公孙羽。 对于张老板撂下的狠话公孙羽是一句都没有回,而等到张老板离开后他才开了口。 他对着瘫在地上、已经进气少出气多的假张老板说:“这牢房还有别的出口吗?” 假张老板没回复公孙羽,甚至还翻起了白眼。 “喂喂!你坚强一点!别死啊!”公孙羽伸手摇了他两把。 嘿,他不摇还好,他这一摇干脆直接把假张老板最后的那口气都给摇散了。 “玛德,真是脆弱,功夫怎么练的!”公孙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了他与假张老板易地而处估计死的比人家还快。 死者已去,公孙羽注定是没法子问出任何信息来了。 而且他也没时间去想那些或有或无的法子。 “咝咝~” 恍如煤气泄漏的声音从牢门口响了起来,公孙羽定睛一看,却见丝丝白雾正不断地从玄铁牢门上半部分镂空的缺口中飘了进来。 这颜色结合眼下的场景,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没可能从中品出什么“健康”的味道来。 公孙羽当然也品不出来。 “惊寒一瞥!” 窥见白雾的第一时间公孙羽就是“唰唰”几刀劈过去,刀风带着寒气,轻易地便将缺口连带着铁门一同冻了个严实。 白雾自然亦被冻住、再不能飘进囚室内。 但这只是暂时的。 “滴答,滴答。” 公孙羽封住了铁门缺口后便在囚室内一通翻找、想寻出别的出口,但还没等他把囚室翻个遍铁门处便又响起了怪声。 公孙羽回头一看。 呵! 我的天! 这铁门怎么红了? 而且还在滴水? 公孙羽走近一瞧,透过缺口处半透明(因为内部冻着白雾)的冰层,他看见了一抹火光。 好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结冰了就拿火灼。 真是标准的解决手法。 公孙羽忙又给加了层冰,随后更是从储物戒中掏出足足五把丐版雪饮刀插在冰块上,这才止住了冰块融化的势头。 但他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毕竟由于水柳派中的材料供应比不上水月城,所以他后来打造的刀用料是一把比一把差、一把比一把丐。 恍如从GTX1660降级到了GTX1050。(两者都是电脑显卡。) 两者都能用,前者未必真的好用,但后者是真的只能用用,负载一大分分钟蓝屏死机。 这几把雪饮刀也是一样的情况,即便是五把齐上亦挺不了多久。 “唉!任务是完成了,但如何脱身呢?!”公孙羽有点后悔来做这个任务了,但想一想任务失败的惩罚,他发现其实自己是来也要被坑、不来也要被坑。 “可惜,受限于材料,忍义手的道具中有一大部分我都没法子做出来,不然破牢而出完全不是问题。”公孙羽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现有的武学、道具,牢房已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但不出意外的,他没有找到半点破绽。 想来也是,既然这是张老板煞费苦心设下的局,又岂能让公孙羽轻易地便将之破了? “现在只能指望那群傻小子能给力点了。”既然无法从内部突破牢房,那唯一的希望便只有向外索求。 只是,这希望能被索求到吗? 地下世界大门外,水柳派的弟子们并没有因为公孙羽不在场而有丝毫的松懈。 他们严谨地列着阵,亮晃晃的兵刃被半举着,淡青色的刀气在阵列中忽隐忽现,令看门的打手们不敢直视。 公孙羽已经去了有一个时辰了,这时间显然还未达到他所说的“半天光景”。 然而,忽然的,地下世界的大门洞开了。 两道身影从门内走出,却是公孙羽与张老板。 “公孙兄不在我这里多住两天、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张老板拉着公孙羽的手,无论是他的神情还是他的动作都显出极为亲热的样子。 “张老板的饭我可不敢吃,还是就此别过吧!”公孙羽让张老板拉着手,但无论是他的神情还是他的动作都显出极为疏远甚至是提防的样子。 言毕,公孙羽荡开了张老板的手,径直走下台阶。 “都楞着做什么?回水柳派!”公孙羽面上显出极不爽的样子,看着众水柳派弟子一个个都还傻不愣登的杵着顿时便开了骂。 但他骂由他骂,水柳派弟子没一个动身的。 “都聋了?走!”公孙羽接着骂。 这一回终于有人睬他了。 在场的、全部的水柳派弟子给了他一个整齐划一的回应: 举刀,下劈! 青铜色的刀气瞬息划裂空气,朝公孙羽劈头盖脸地袭去。 这刀气速度之快令公孙羽根本无从闪避,是以他仅能取出兵刃、运使招式与之相拼。 当着众多水柳派弟子的面,公孙羽掏出的是一把乌黑的长剑。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正义的劫狱(上) 公孙羽根本就不会用剑,他更没有练过剑法。 所以持着剑、施展出蕴有剑术中“点”、“拨”二诀的招式架开刀气的人便绝不是公孙羽。 “你们在做什么?想造·反吗?”持着剑的“公孙羽”尚未明悟这一点,所以他依旧以为自己没有穿帮。 但其实他早就穿帮了。 早在水柳派的一众人马进入水月城之前公孙羽便做好了保险。 他与众弟子们约定了暗号,只要任何一人脱离众人视线哪怕一刻钟,待此人归队后便要核对暗号。 而这位“公孙羽”并没有报上暗号。 直到现在都没有。 “唰!”便在“公孙羽”叫嚣的同时,阵中第二道刀气已然成形,比之第一道刀气,这一道刀气更加凝实、颜色也愈发的深。 第一道刀气不过是警告与提醒,提醒“公孙羽”将暗号报上,而第二道刀气便不再那么客气。 众水柳派弟子俨然已将“公孙羽”认作了死敌。 声起,刀落。 青铜色的刀气威势直逼先天武学,“公孙羽”能扛得住第一刀已算他功底深厚,这第二刀他是万万扛不住的。 扛不住,那便毙命于刀下! 只一瞬,“公孙羽”连人带剑带衣服悉数在刀气下炸成了碎片。 “张老板!还请交出代掌门!”阵中一人厉声大喝。 但张老板早在“公孙羽”被识破的时候便闪了,闪前还往地上丢了两只瓶子。 “啪嗒!” 瓶碎,从中炸出的是浓郁的白雾。 众水柳派弟子自然没蠢到要以身试雾的地步,而且公孙羽早已吩咐清楚若他遇上不测他们该如何如何。 于是众人当即结阵而走,直扑水月城中某客栈。 …… 别误会,“某客栈”并非指的是“某家客栈”、“某间客栈”,而是客栈的招牌便叫“某客栈”。 若是要将水月城中的各大势力盘点一番,毫无疑问的,黑蛇帮应排第一。 但若是要将水月城中的各大客栈盘点一番、选出个第一第二来,那毫无疑问的,“某客栈”绝排不进前十。 然而往来水月城的各路人马却没一个能说自己不了解“某客栈”。 因为它的房价是水月城中最便宜的。 却说众人一路赶到了“某客栈”的门口,还不及进门,一名原本坐在客栈大堂中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事的少年便立刻起身迎了出来。 这少年在人群里左看右看,随口便问:“我师傅呢?” 毫无疑问的,这少年便是薛胜。 “姚长老呢?”队伍中年纪最长的一人向着店内张望,而同时另有一人回答了薛胜的问题。 “黑蛇头从一开始就在设计我们,代掌门陷在地下世界里了,恐已遭了不测。”那人的回答很精简,也很悲观。 薛胜一听急了:“那你们就这么回来了?” 他一把攥住那最年长者的衣襟,口水喷了对方一脸。 最年长的那位同志觉得很委屈:刚刚回答你的人又不是我!你喷我干什么啊?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们这一行人一路跑过来时带出的动静可不小,此刻街面上已有不少人都看了过来,他们有理由相信有黑蛇帮的人在盯着他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再说!”年长者到底是比较识大体的,他不像薛胜那般容易冲动。 于是众人进入了客栈。 而街面上的那些向客栈方向投来目光的人中亦有几位缓步地摸了过来。 …… “当~当~当~” 地下世界,封闭的囚牢中不住有沉重的敲击声响起。 铁门外的看守者已经换了两班,说实话,这座监牢根本无懈可击,所以其实也无所谓有没有守卫看管。 他们这些看守者与其说是在看守监牢不如说是在看守牢门外的火堆。 “呵~这里可真冷啊!” 换班的点又到了,新来的一班四人看来经验并不很充足、消息也不是很灵通,所以他们衣服穿少了。 旧一批的看守者们没有同新人们搭话,他们是黑蛇帮的骨干,每一个都受过专业训练,像是“不随意开口”这种专业素养自然还是有的。 但他们不搭话并不影响新人继续说废话。 “兄弟,里面那老头在干什么?”一名面色蜡黄的年轻人指着监牢问,“叮叮当当的好吵,我们能放翻他吗?” 听闻此言旧的一批看守者们中年纪最轻的那位憋不住了,他出言教训道:“我们得到的命令是守在这里,除此之外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面色蜡黄的年轻人并没有被前辈的训斥吓到,他指了指铁门前的那堆火,虽未开口但意思已明:这堆火算不算多余的事情? 那年轻的看守者当时就被气到了,他往前走了一步,似要与那年轻人理论。 但他终究是只往前走了一步,一切他想要说出的后续台词、做出的后续动作皆被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拦了下来。 “够了!”发声者应是旧的一批看守者中的头头,他深深地看了那面色蜡黄的年轻人一眼并顺带地用目光在其余三名新人身上一一扫过,似是想要确认些什么。 但他终究是没能确认出什么东西来,所以他唯有说出了最后的台词:“换班!” 说完便带头撤了。 但他毕竟还是撤晚了。 “嗤!嗤!嗤!嗤!” 在他们转过身、背对年轻人的那一瞬,年轻人目光一凝,藏在袖中的左手一抖。登时,四枚手里剑电射而出。 这手里剑不知是怎么激发的,它们竟是直接将四人身体贯穿然后又折了回来再度贯穿了一回。 只是须臾,四名经过专业训练、专业素质极高的黑蛇帮核心骨干便死的不能再死。 “自相残杀”应该不属于黑蛇帮推崇的指导思想,而“手里剑”应该也不属于黑蛇帮的指定暗器。 所以面色蜡黄的年轻人绝非黑蛇帮中人。 “都别楞着!上一班的人是必须回去复命的!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赶紧的!”年轻人熟练地将四名死者的尸体收进了储物戒,同时又掏出了一把铲子将染有血迹的泥土翻了翻、掩盖住了血迹。 这熟练劲儿,看样子他不是第一回干这档子事儿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正义的劫狱(下) “兄弟们!都搭把手!” 开锁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属于技术活,但这一回显然属于意外情况。 玄铁铸就的牢门前,由面色蜡黄的少年牵头,四人各持撬棍对着铁门上的锁具左右开弓。 这真不是他们不想用技术开锁,而是张老板没给他们动用技术的空间。 铁门上的锁具在被扣上后便由张老板亲自监督着被灌入了铁水,就是他自己想要把门打开也只能走“大力出奇迹”的路子。 四人中身形最为壮硕的一人率先撤了下来,他叫苦道:“不行了!棍子都弯了!” 有了第一个撂挑子的做了榜样,很快的,第二位选择放弃的同志便诞生了:“废话!整座门、包括锁具都是玄铁打的!咱的棍子只是寻常铁棍!怎么可能撬得开!” “就是!就是!”第三人亦接口道。 四个人合力的时候都拿这门没办法,如今只剩下两人,真是不想放弃都不行。 蜡黄脸色的少年收了撬棍,看着面前丝毫形变也未产生的锁具,他叹息道:“恐怕只有拿‘青铜刀气’硬轰才能把门轰开了……” 最壮硕的那人闻言道:“我们四个人可不够施展‘青铜刀气’的,而且其他的师兄弟们也没法一股脑儿地都混进来,太容易被发现。” 其他人顿时就没主意了:“那怎么办?” 他们将目光全投在蜡黄脸色的少年身上。 “别都看着我啊。”少年表示自己还年轻,智计与阅历都相当的不足。 但其余三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你可是代掌门的亲传弟子,代掌门的智计你应有耳濡目染……”这群人的说法相当的冠冕堂皇。 而正当这群人七嘴八舌的时候,由几声奇异的脆响作为前奏,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铁门后传了出来: “喂喂,外头的兔崽子们,别吹!他要飘起来了指不定给你们支什么昏招呢!” 却是公孙羽洞察到了监牢外的动静主动撤去了丐版雪饮刀、又敲碎了铁门上的冰层。 “师傅!”蜡黄脸色的少年立刻扑到铁门前,与公孙羽隔窗相望。 “床前明月光!”公孙羽面色严肃,手中更是提着刀。 “床下人发慌!”少年回答。 “呼!”公孙羽面色一松。 很显然,这少年便是经过了易容的薛胜。 “时间紧迫!别问我在里头蹲的好不好之类的废话!”公孙羽先行给出了警告。 他在里头蹲得极不舒服。 毕竟这是一座特制的封闭式监牢,就连个通风口都没有(其实是有的,也就是铁门上的缺口,但被公孙羽堵住了),若不是公孙羽一早便将牢内的几具尸体收入储物戒中,此刻他不说被憋死,便是臭也臭死了。 “我没打算问你哪个啊。”薛胜这个人很少按照套路出牌。 “……”公孙羽心说:等我出去了,看我怎么操练你! “听着!”公孙羽道,“这里有一张单子,你们把单子上的东西全买齐了!记住!这里是水月城,张老板在城中的耳目众多!买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分头买!不要在一个地方买太多种东西!同一种的东西也不要在同一个地方买太多量!” 说着公孙羽将一块破布丢给了薛胜。 破布上所写的是火药的配方,剂量极大。 “另外,你们下次准备怎么来?”公孙羽辨清楚外头动静究竟指向何事之时已然是四人撬门之际,虽然如此,但他依旧猜得到,这四位同志的行迹必定会被张老板所发现。 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薛胜收起了破布,但他没有正面回答公孙羽的问题,而是一脸狐疑地看着公孙羽:“你真是我师傅?” 公孙羽:“啥?” 薛胜道:“我师傅从来不会关心这种问题。” 言毕,四人撤入了黑暗中,在离开地下世界后于水月城中采购物资自是不提。 而公孙羽则趁此机会好好地对监牢进行了一波通风。 …… 幽闭的地牢需要通风,不然身处其中的人容易窒息。 而敞开着的、无时无刻不在通着风的大殿亦非常容易令人窒息。 “刷刷~” 林川持着扫帚在离火宗大殿内不停洒扫。 自刘武强夺回离火宗后已有十余日了,而夺宗当日所留下的血腥至今都未被请扫干净。 或许也清扫不干净了。 因为离火宗内活着的弟子只剩下了林川一人。 林川麻木地扫着面前的地,即便他面前的地上并没有什么东西可扫。 他永远记得那日刘武强在离火宗内大发神威的样子,同样的,他也永远记得那些昔日的同门们血肉横飞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明明他也是怀着复仇的目的回来的,但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的心中却全然的没有复仇的快感。 他的心中只有恐惧。 “川儿,别扫了!快去练功!如今的你可是离火宗的大师兄!岂能在武功上弱于同门师兄弟?”大殿外,刘武强的声音带着异常的尖锐感,直刺得林川手脚发抖,便连扫帚跌在了地上也未能发觉。 离火宗的大师兄? 如今的离火宗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弟子吗? 我还有别的师兄弟吗? 以上的念头林川根本想都不敢想,他依着刘武强的命令机械地走出了空旷的大殿、走向了空旷的演武场。 他练起了离火宗中一套普普通通的剑法,一招一式有形无神、有气无力。 “剑是这样使的吗?!你就这样使剑吗?!”刘武强不知何时飘到了林川身侧,一伸手便夺走了林川的剑。 “……”林川根本不敢直视刘武强,他以目光瞧着刘武强足尖前的沙土。 “再练!”刘武强一甩手,林川的剑被他狠狠地刺进了一旁的一只木人身上,他用劲之大竟是让剑尖自木人的另一侧穿了出来。 “是!”林川低着头走过去拔剑,但他功力尚弱,初拔之下竟是不能将剑拔出。 刘武强见状又哼了一声:“废物!” 言毕即甩袖而走,只留下林川一人孤零零地立在演武场上。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林川抬起了头,心中亦轻松了许多。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决意:年轻! 众所周知:张老板绝不属于智力残疾人士。 所以,薛胜等人在地牢中所做的事情很快便被他发现了。 “不必追,他们还会回来的。”张老板很笃定。 “公孙兄!想通了吗?”张老板特地站在铁门前头吩咐手下办事,吩咐完了还刻意大声地喊了一嗓子。 铁门已经重新被冰封,张老板对此并不在意,反正他也没指望但时间内能给公孙羽上刑逼供,是以近期内他的计划也就是先把公孙羽关一关、磨一磨,先挫掉这老骨头的硬气。 至于其他? 张老板可从没以为这第一步很好走。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等你出殡那天说不定我就想通了!”监牢中的公孙羽席地而坐,一手抓着水瓶一手捏着辟谷丹。玄武大陆就这点好:存在着辟谷丹这种便携管饱的妙物。 牢门外头很快便没有声音了。 “希望胜儿他们机灵点……”方才张老板在外头向手下们吩咐如何如何布防、如何如何设陷阱、如何如何盯梢的话语公孙羽可是听了个一字不漏,虽然他知道这是张老板故意让他听到以便于乱他心神的,但他却是没办法不乱。 “可恶,照理说当下情况如此紧急,系统大神应该要发布任务了啊!任务呢?” 主动要求黑心老板发布任务的,亘古以来可能也就公孙羽这一例。 但系统大神根本就不睬他。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公孙羽几乎要抓破了头,他盯着面前厚重的铁门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思,“若是不能指望薛胜等人,只靠我自己的话我该如何才能出去?” 可能是公孙羽的愚蠢突破了天际,又或者只是系统大神看公孙羽可怜,在公孙羽真的将自己的头皮抓出血来后,系统大神终于发声了:“只要实力达到先天,区区一道玄铁门怎么可能关得住你?” “可是……”公孙羽想说自己这具半只脚都迈进了棺材里的躯壳在武道上根本不可能再有进境,但他转眼就想起了那至今尚未被他领取的“灵液收集”任务的任务奖励。 诚然,此刻他的储物戒中水食皆足,且一路走来从系统大神处得到的功法中亦有不止一部直指先天。 坐拥这些条件,只要他恢复了年轻,假以时日、勤修苦练一番自然能达到先天境界。 但是…… “系统大神!有其他法子吗?”公孙羽至今没有领取任务奖励实际上确实是有他的苦衷的,毕竟他着实是没法子向门派中的众人们解释他“未达先天却年轻化”是个什么原理。弄得不好,他们甚至会将年轻化的公孙羽当做冒牌货。 系统大神没有再说话,显然是将选择权丢给了公孙羽自己。 于是公孙羽又抓起了头皮。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在公孙羽的双手指甲缝中沾满了血后他做出了决断。 “领取奖励!” 公孙羽的眼睛有点红。 大男人,何必婆婆妈妈? 大男人,何必等人来救? 下一刻,十来只或瓷制或玉制的瓶子凭空出现在他的身边,于无声中粉碎。 墨绿色的液体——即是被公孙羽上交的“任务物品”——“玄武灵液”自瓶子的碎屑中飞出,众多灵液于空中逗留片刻后化作数道灵蛇猛然钻入公孙羽体内! “唔!” 公孙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从选择了领取奖励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便被定住了,就连眼皮都没法子眨一下。 玄武大陆常识:“玄武灵液”乃是剧毒之物。 被一百份剧毒之物侵入体内的瞬间,公孙羽没别的想法,除了这一个:“我死定了。” 但系统大神岂会让公孙羽就这么挂了? “玄武灵液”在公孙羽体内如灵蛇般游窜,大脑已一片空白、甚至若不是被定住了的话此刻已然屎尿横流了的公孙羽自然是没有发觉:这灵液游走的轨迹其实大有奥妙。 根据公孙羽前世所知,人体穴道共计365处——他的师傅是这样教他的。 但他的师傅其实教得不对。 所谓:行功运气走周天。 “周天”一指功劲完整的一次循环,一指“周天星辰”。 在古之武者的世界观中人体中的穴道每一道都应着一颗星辰,周天星辰浩渺近乎于无限,人体的穴道也如是。只可惜人力有穷,即便是古之武者中的佼佼者也仅能开发出千余处穴道,但仅是如此便也足够他们展现出飞天遁地、拳碎山河之能。 全因时光如刀,阉割了不知多少传承,以至于千百年后世间皆道“人体穴道共计365处,不认同这个观点的便是邪道。” 而现在,“玄武灵液”在系统大神的控制下便是于公孙羽体内除365处穴道外的新穴道间游走不断,诸多穴道中潜藏的奥秘被灵液所引出,令公孙羽不仅没有被灵液毒死,反到是获得了天大的好处。 肉眼可见的,公孙羽面上、手上的皱纹在迅速地减少,他的皮肤开始变得白皙、紧凑。甚至,伴着从他周身各处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怪响,他那因年迈而被动地驼下的背以及众多在漫长时光中变了形的关节亦在一一复原。 一刻钟,仅仅只花了一刻钟,原本那个浑身散发着老人臭的公孙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面如冠玉、身若修竹的青年。若仅仅观其面貌,即便是最严苛的人以最不友好的姿态去进行判断所给出的结果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六的岁数。 “滴答~滴答~” 在公孙羽体内游窜了足有一刻钟的“玄武灵液”被系统大神引导着由他十根手指的尖端淌出,只见原本呈色墨绿的灵液此刻已然转为乌黑。 灵液与地面发生了接触,地面顿时被腐蚀出了数处坑洼。 待得乌黑的灵液被尽数排出,公孙羽的身体霎时便恢复了自由。但说来也许有点好笑,这位同志手脚恢复自由后干的第一件事是用手在自己胸膛上一阵乱摸:“我还活着?”第二件事是惊呼:“咦?我的肋排哪儿去了?这胸肌又是怎么来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枯燥乏味的升级与采购 监牢中,恢复了年轻的公孙羽并没有过多地耽误自己修炼的时间。 嗯,除了把自个儿的衣衫脱了扭头、扭腰、扭屁股地瞧自己的全相,以及借由丐版雪饮刀不甚明亮的刀面当镜子照自己的脸外,他真没多耽误时间。 “玛德,为什么我的脸变得跟我上辈子一模一样了?这下完了,水柳派恐怕是不能待了。”公孙羽此刻正在打坐运功、修行内力,照理说在干这事儿的时候是不可以心存杂念的,不然便有走火入魔之虞,但公孙羽就是止不住地念头乱冒。 “早知道应该先把储物戒里的几具尸体挑一挑、改一改,改具我的替身出来,看看能不能诈一诈张老板、把门骗开的……” 说来也是奇了,公孙羽念头乱冒的同时他体内的真气走的那叫一个稳。 不仅稳,而且还快。 在经过了“玄武灵液”的洗礼后他体内的经脉扩张了数倍,有如从“乡间土路”升级到了“省际高速”,诸多窍穴亦得到了加强。 如今的公孙羽可以说是脱胎换骨,成了这玄武大陆上资质一等一的天才。 但于这一点他自己倒是尚不自知。 他只觉得“6”升“7”——或者说由“6”重回“7”的过程快到飞起,只是真气在体内行了两三个周天他就升级了。 “年轻就是好,原本几个月的苦功,现在只需须臾便成。”公孙羽还道是自己前几个月所下的苦功在起作用,能如此迅速地重回“7”级(后天七重)只是因为那些苦功还残存在这身体里。 然而,当他带着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由着体内的真气再行了十来个周天后,他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卧槽?又升了?” 公孙羽借着丐版雪饮刀的刀面看见了自己头上的“8”字。 后天八重! 一日之内连破两关! 而达成这一切的他所付出的只是坐在地上让自己的真气在体内行了几个周天! 喜从天降带来的往往不止是当事人的喜悦,还有当事人的惊惶。 “等等,我行了几个周天?”公孙羽收摄功力,从地上站起,他如先前初回年轻时一般用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似是想摸出哪里有病变一样。 他先前每日都有练功,但每日即便是练上一夜,光以周天搬运数为例,一夜之内他倾尽全力亦仅能做到不足三十个周天。 而方才练功之际虽然他并没有计时(毕竟手边没有计时工具,系统大神那懒鬼也不提供这项业务),但他能感觉到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太快了!恐有隐患!” 作为一名穿过来一百八十余章还苟在新手村里的稳(怂)健(货)达人,公孙羽对于这异常的行功速度很是恐惧。 “练练刀法吧!”公孙羽不敢再练内功,于是提起丐版雪饮刀缓缓地使起了《傲寒六诀》。 “唰!” 起手自然是一式“惊寒一瞥”,森然寒气沿着刀势向前猛扑,直让公孙羽面前的地面都起了一层白霜,而被这一招作为目标的墙壁上更是豁然裂开了一条足有三指头宽、四指深、充斥着冰霜的刀痕。 “我好强!” 公孙羽先前亦有以“惊寒一瞥”轰击过监牢中的墙壁,但他留下的最好的战绩亦达不到这一刀的一半水准。 “再来!” 第二式公孙羽冒险地尝试了一下新招:“雪中红杏”(又名“红杏出墙”、“红杏中墙”,“绿人王的狂怒”)。 这一式先前公孙羽根本使不出来,而现在,刀招运转下公孙羽体内的真气跟着自然而然地涌出,霎时间,公孙羽手中的刀仿佛爆成了一株雪树。 “唰唰唰!” 一招之下,墙壁上被公孙羽刻下数十道刀痕,每一道都有两指宽,深达四指。 “算上前头的‘惊寒一瞥’,到目前为止真气用去了大约三成。”略去自夸“我好强”的环节,公孙羽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真气存量,“真气暴增,但并未失控,再略作锤炼应可继续搬运周天!” 于是公孙羽继续习练刀法,直到将体内的真气耗到不足两成、再使不出一记“雪中红杏”方才坐下修习内功。 修炼升级的过程就是这样枯燥且乏味。 就像陪女人逛商场。 …… “老板,买两斤硝石!” 薛胜已然换下病态少年的装束,但此刻他使用的依然不是他的本来面貌,而是一名微胖的瘸子的模样。 “好咧!”一身青衫的老板拿黄纸包了一堆粉末,粗粗地估算了一下重量便递给了薛胜,顺手从薛胜手中接过了银两。 水月城别的地方都不说,这货物就是多,种类多,量也多,即便是不上那条最繁华、人也最杂的街,也依然有着无数的所在可以让薛胜购到单子上列的东西。 但同样的,由于薛胜避开了那条相对正规的大街,所以遇上一些不那么地道的商贩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那老板将银子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又朝着银子吹了口气,再接着将银子贴到耳边,似是要从银子身上听出什么响动来。 做完了这一系列古怪的动作后老板道:“客人,你给的银子有点大,我这小本生意可找不开啊。”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银子却已经被他塞进了怀里,而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打算再将银子掏出来了。 “无妨,若银子有多余,你可以挑些东西补上差价。”薛胜是不想同这商贩浪费时间的,自五日前他同姚长青追上了公孙羽后他们便被分配了任务。 他们的任务是:带着一队人易容暗中混进水月城,作为一支应急的奇兵。 本着这样的要求,薛胜必须表现得与往常的他截然不同:若是往常的他,哪里会同这商贩废话?直接扭头走了便是! 而如今的他却是被商贩硬拉着在摊子上挑拣了一些看似有点用,但实则全是废物的商品补了差价才离去。 “唉,真羡慕姚师叔,作为压轴的他不需要出来买东西。”为了不暴露自己身怀“储物戒”,薛胜提着一堆东西绕到了小巷中才将之尽数存入戒内。感觉易容购物、扮演他人比寻常习武、与敌手进行生死斗还要累人的他不由得抱怨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中套 薛胜再度领着他的队友潜入地下世界已经是两日后的事情。 这真不是他们的办事效率低下,而是公孙羽列给他的单子上各项材料的量大的吓人,且在采购的过程中还要避开张老板的耳目。 两天能采购完已经算是他们超水平发挥了。 只是由于消息不够灵通,在潜入地下世界前他们完全不知道两件事: 其一,他们不该来; 其二,他们不必来。 而等他们知道了这两件事中的第一件的时候,已然是迟了。 “交班了!交班了!” 扮成了一名瘦削黑面汉子的薛胜带着三名同样经过了伪装的水柳派弟子一路摸到了监牢前,与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此处驻守着四名看守者。 看守者们围着一堆火坐着,听见了薛胜发声其中一人缓缓站起。 “啊~”他伸着懒腰,“怎么才来啊?” 此言一出,薛胜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什么话?!我们可没迟到!”此地的换班时间早被薛胜等人摸透,且此次行动之前他们有刻意地再三确认过这一情报。于是,近乎本能的,薛胜反驳道。 哪知道听到薛胜的反驳后那名站起的看守者的第一反应是厉声高呼:“暗号错了!是敌人!” 薛胜:师傅!他们居然玩暗号!他们抄袭我们! 但这时候哪有薛胜说话的机会? 那名看守者高呼声才起,数不清的黑影便自四面八方流水似的涌来,连同本就驻守在监牢口的四人一起将薛胜等人团团围住。 “怎么办?”薛胜身后的一人不安地问道。 “战!一定要把师傅救出来!”薛胜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这一个甚至连像样的主意都算不上的想法,而他所能来得及说的也只有这样一句话。 下一秒,可能是十把,也可能是二十把,从兵刃或暗器上闪出的寒芒充斥了他全部的视野。 而他的眼眸中亦充满了红芒。 “迎风……!” “一刀斩!” 他挥动了手中的刀,将袭来的兵刃与暗器悉数挡下。而他的后背则与另外三名师兄们贴在一起,四人各持兵刃守住一面。 这便是他们合力构筑起的堡垒。 岌岌可危的堡垒。 …… “迎风……!” “一刀斩!” 薛胜那尚显稚嫩的声音穿透了铁门与寒冰,传入了门后的监牢中。 “不好!” 正在盘坐行功的公孙羽被这声音所惊醒,他迅速起身、一个箭步冲到门前。 透过半透明的冰层,恢复了年轻的他用不再老花的双眼清晰地看见了外头的情况。 他看见了那被围攻着、随时都会倒下的四人。 “呯!” 毫无犹豫的,公孙羽一掌拍在了冰层上,在他的掌力之下冰层为之碎裂,透过铁门上的缺口纷化为漫天冰针、向着门外诸多黑蛇帮的打手们袭去。 两日的苦修让公孙羽的功力直达后天九层的巅峰,但先天境界绝非堆砌功力即可达到,公孙羽尚缺感悟。 但饶是如此,经他掌力催动的冰屑们亦不是外头那些黑蛇帮打手们所能抵挡。 “啊!” 一片惨呼声中,不下二十余位打手简简单单地就扑了街,但由于公孙羽出手仓促,这一阵的冰屑不可避免地也伤到了四名水柳派弟子,不过好在他们都伤得不重。 “师傅!” 监牢中缺少照明,在公孙羽那一击后牢门前的火堆更是灭了个彻底,是以薛胜并不能完全看清公孙羽的样貌,但他判断此刻出手相助的定是公孙羽。 “把东西都丢过来!”公孙羽叫道,出于对薛胜不懂变通的担心,他又补了一句,“连戒指一起丢!” 薛胜闻言却并未照做,反而警惕道:“你是谁?” 诚然,处于昏暗的环境中薛胜并不能看清公孙羽的样貌,但他能听清公孙羽的声音啊! 而公孙羽变年轻了,年轻化的不止是他的躯体,年轻化的还有他的声音。 公孙羽立马明白了这一点。 “快丢过来!没时间了!” 公孙羽方才的一击仅仅清掉了二十来人,这点数量对于黑蛇帮而言只是毛毛雨,薛胜等人很快便会再度被围住、陷入困局。 公孙羽看得很清楚,薛胜心里想得也很清楚。 于是,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薛胜将自己手中的储物戒丢向了公孙羽。 公孙羽看见那储物戒在空中打着转、划出了漂亮了抛物线,他也瞧见了黑暗深处有一道黑影骤然跃起、抬手向着铁门的方向掷出了一柄长剑。 “唰!” 长剑上附带着猛烈的力道,以至于飞行之中竟是发出了戾烈的锐响。 长剑的目标便是被薛胜丢出的那枚储物戒。 “休想!” 以公孙羽此刻后天九重的眼力“夜视”自然不在话下,所以他能清晰地看到这一切、甚至于预判到长剑必然会命中储物戒的事实。 他急忙挥手向着那长剑掷去一把刀,在后天九重的功力灌注之下他的刀后发而先至,轻易便将长剑击落。 戒指顺利地落进了玄铁门的缺口中,并被公孙羽一把抓住。 迅速滴血认主,公孙羽以精神力往戒指里一探。 顿时,他傻眼了。 不错,储物戒中的材料很齐全。 但特么全都没被处理过!此刻是一堆硝石一堆焦炭、一堆焦炭一堆硫磺地堆着。 但公孙羽知道这事真不能怪薛胜,毕竟他只让薛胜去买材料,至于买来材料后怎么处理、怎么制作火药…… 他没说。 单子上也没写。 是他疏忽了。 而这疏忽怕是要让一些踏实办事的老实人付出血的代价。 黑蛇帮的打手如潮水般涌上,即便是公孙羽又发了几次掌力相助,薛胜等人也还是在这“潮水”中仅再坚持了不足三十秒便趴下了。 公孙羽看得明白,他们只是被打趴了,而没有被杀。 “哈哈。”战斗结束过后,张老板从暗处走了出来,他跨过满地的尸体一路走到铁门前将被自己丢过来的佩剑拾起。 “公孙兄,你可要快些想通啊。”他说,“不然我可不能保障你徒弟的安危。” 第一百八十七章 破门而出 “不能保障某人的安危”——这显然是个病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不能保障某人的安全”。 但很显然的,说这话的人正以为自己已站在了成功的边缘,是以得意忘形更忘言。 他甚至没有发觉铁门后的公孙羽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这般的迟钝。 黑蛇头,终究还是老了啊。 “胜儿!”铁门后,公孙羽眼睁睁地看着薛胜等人被擒住、押走,他强忍住了放下什么“要是你敢伤害他们,我定要你下场凄凉”的狠话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这种话对于黑蛇头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于是他默不作声地重新堵上了铁门上的缺口,开始埋头制作火药。 在此事上面他可算是一位老手,大约花了一个时辰,薛胜采购来的材料便被公孙羽全数加工成了火药。 而在这一个时辰内,外面的张老板也没有闲着。 “公孙兄,这是你徒弟的小拇指,请验收一下。” “公孙兄,这是你徒弟的左手,请验收一下。” “公孙兄,我用你徒弟的半条手臂做个了烧烤,嗯,这烧烤的手艺还是模仿你的呢,要不要尝尝?” “……” 在这一个时辰内张老板来过不下五趟,通过他带来的“战利品”们,公孙羽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薛胜以及其他几名水柳派弟子正在经受何等严酷的考验。 对于张老板的战利品展示环节公孙羽已经忍了一个时辰,而现在,终于到了可以“无需再忍”的时候了。 (注:切勿将以下环节带入现实,更切勿模仿) 将用纸包扎好的火药在门前码好,纸包之多,以至于整扇门都被埋了起来。 依照道理来讲炸扇铁门而已,哪怕这扇铁门是玄铁铸造的也没必要用这么多炸药,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嘛:一只马脑袋大小的炸药包就足够把一座碉堡掀上天了。 但受限于玄武大陆的科技水平,这里的原材料其实是不怎么达标的,再加上公孙羽特意交代薛胜不要在某一处集中购物,这样的做法更是让薛胜买回来的原料质量良莠不齐。 所以直到公孙羽点火烧着引线的那一刻他还在担心爆炸效果到底够不够炸开铁门的。 不过下一刻,该担心的人便不再是他了…… 却说那张老板又提了一根硕大的烤串来探监了,这次烤串用的铁纤上穿着的是一只人脚。 “公孙兄!你徒弟怕你待在里头饿坏了,非让我给你捎只脚啃啃!瞧瞧你徒弟的孝心!我都给嫉妒坏了!”张老板的步伐很是晃荡,而他的言语比他的步伐还要晃荡,“所以,你想通了没有啊?再这样下去我怕你那孝顺的徒儿就要挺不住了哟~” 晃荡是胜利者的专属。 又或者是“自认为的胜利者”的专属。 它的近义词是“嘚瑟”。 但下一刻,还不及张老板凑到铁门跟前,他与他的嘚瑟便一起去见了鬼。 “轰!” 一丈厚的玄铁牢门被一股沛然大力轰得脱离了岩壁,带着些许的石屑,这扇门犹如脱轨且刹车失灵的火车头般与张老板发生了亲密接触。 前一瞬,他们间的最短距离是0.5米,最大距离是1.0米(张老板大幅度地晃荡着手臂)。 后一瞬,他们间的最短距离是0.0米,最大距离是10.0米(张老板晃荡着的手臂被砸得单飞了)。 离得最近,姿态最嘚瑟的张老板自然被撞得最惨,而那四名兢兢业业地奉命坚守岗位的看守者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呜啊!”铁门在脱离了“门框”后经由张老板牌人肉刹车片的短暂减速,动能损失了大约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八,同时由于“刹车片”的部分嵌入,铁门的重心被改变,整扇门如同一只苍蝇拍一般地拍中了门前的火堆以及火堆边的四人。 此地地势甚是狭窄,更兼铁门的飞行速度爆表,武功相对低微的四位看守者们根本就没有闪避的空间、时间、能力。 他们只有惨叫。 短促到几乎连一秒都没有持续到的惨叫。 “这火药的质量比我想的要好。”公孙羽从监牢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刚刚好像有人在门口说话?” 他环顾四周,只在头顶的洞壁上看到了一只被铁纤穿着的、已经熟透了的人脚。 “胜儿!别怕!师傅来了!”公孙羽抽出刀来,他踏在已然翻到在地的铁门上,睥睨着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的诸多打手们。 “姓张的!快快滚出来见我!”公孙羽并没有蠢到去相信刚刚被铁门撞死的人真的是张老板,毕竟以张老板的地位有的是替身能帮他把这没技术含量的事儿给办了。 而张老板也绝没有让他失望。 “我就知道你会出来的。” 黑暗中,一道人影越众而出,借由因年轻以及功力增加而优秀了不少的目力公孙羽看得明白:这人是张老板,至少从外表上来看是张老板。 这人的头上顶着的数字可是实打实的“8”。 黑蛇帮应该没有奢侈到让黑蛇头拥有一名后天八重的替身。 “我徒弟呢?”公孙羽看也不看从四面八方围上来的、但又不敢离他太近的众打手们,毕竟他们也没什么好看的——其中功力最强者也不过是后天六重。 是的,在如今的公孙羽眼中,后天六重就是来一百个也已经不够看了。 但张老板显然是并不清楚这一点。 至少在众打手将火把的光照到公孙羽脸上、身上,将他全新的面貌照清楚之前,他不会认清楚这一点。 “若是你肯将你的武功交出来,你的徒弟我自然会还给你。”张老板依旧坚守着他的目标与条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算是“不忘初心”了吧? 但当众打手的身躯终于靠近公孙羽、当众打手手中的火把终于照亮了公孙羽的面目,张老板立马就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所做过的最明智的选择(他自认为)。 逃! 前一刻还在笑嘻嘻地说着威胁的话语的张老板霎时间爆发出了他所能爆发出的最快的速度。 这一刻的他如离弦的箭,如脱缰的马。 为了能逃得足够快,他在逃跑之前便连一个屁都没有多放。 是以他的众多手下们中就没几个发现他们的BOSS已经跑路了的。 如此果断、果决的卖队友行为…… 如果说之前公孙羽还不敢确定眼前的张老板是真的张老板。 那么现在…… 他可以确定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解救 “滴答~” 黑暗中,有水滴落地的声音。 “呼呼~” 黑暗中,有烈风穿行的声音。 “桀桀~” 黑暗中,有人正在笑。 李明拥有着一个非常大众化的名字,亦拥有着一张非常大众化的脸,这两点——尤其是其中的第二点绝不是一件能给人以正面加成的优点。 除了在地下世界。 张老板在遇到李明的第一时间便对他礼遇有加:不但破格扶了年轻的他当了地下世界中的一名小队长,更是亲自传他武功,一连十数年,寒暑不辍。 而唯一的代价就是:属于李明的那张大众脸被微调了几处,配合着合适的易容技术,任何人见到他都不会再将他认作是“李明”。 他成了张老板的替身。 或者说,他成了张老板众多替身中的一员。 如果说十数年间他从不曾思考过当张老板的替身是一件具有怎样风险的事的话,那肯定是假的——事实上每一位张老板的替身都考虑过这个问题,其中少数几位甚至连退路都找好了。 对于那少数几位危机意识超前的人才,李明心里简直羡慕极了。 因为。 至少。 那几位同志不用在现当下——在那位轰开了地下世界里最结实的监牢的玄铁大门的水柳派大长老正在地下世界里横走的时候——扮成张老板的样子,堵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远远的,李明已听见了那人所引发的巨大响动:兵刃相撞的锐响、生者走向死路前的悲呼、建筑物倾塌的垮音……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样的声响的话,对于李明而言,他会用“混乱”一词。 水月城中的第一势力黑蛇帮是足以让水月城城主都不得不选择雌伏的精锐组织,便是在面对当今十宗之一的离火宗的先遣队时他们都能做到令行禁止有条不紊。 但现在他们却“混乱”了。 而且还只是因为单枪匹马的一个人。 “公孙兄!”李明向着混乱的源头高呼。 说实在的,他真不想喊这一嗓子,因为这无异于找死。 但他却又不能不喊这一嗓子,昔日的万花谷有以毒药控制门中弟子的传统,而于昔日同万花谷的上代掌门(黑纱老妇)有过密切关系的张老板不会没学到这一点。 所以,如果李明不喊这一嗓子,他也许可以躲过一时的灾劫,但他也不过是将自己的死期往后挪了挪并选择了“毒发身亡”这种凄惨的死法罢了。 废话已说得太多,却说李明一嗓子喊出去,不到十秒公孙羽便奔到了他的面前。 “扑!” 一具残缺的尸骸被公孙羽丢到了李明的面前,这位恢复了年轻且功力大进的刀客用他那比刀锋更锐利、更冰冷的眼睛盯着李明:“如果并不想同他一般下场便速速将张老板的去向招来!” 李明的功力层次在后天七重,在水月城中他已算得上是有数的高手,由他扮演张老板时即便是先天高手亦难以区分二者的差别——当然了,那是因为他从未遇到过真正的先天高手,他更没遇到过公孙羽这般的异常。 长期积累的自信让这位替身专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便认清楚形势,李明用十足的“张老板式”的语气朝公孙羽说:“公孙兄,若是你就此罢手,我黑蛇帮依旧愿以礼相待。” “唰!” 话音未落,刀光先落,李明的右臂被刀光卷起、飞到了一边。 公孙羽这一刀不可谓不快,以至于手臂落地时李明才感觉到痛。 “啊!”他捂着手臂断处半跪在地,痛呼不止。 “招不招?”公孙羽拿刀指着他。 “人往那边去了……走的是暗道……”李明不是条死硬到底的硬汉,在断臂的痛楚与公孙羽带给他的死亡威胁面前他果断选择了出卖张老板。 然而,他的话并未被公孙羽采信。 “我如何信你?”公孙羽已经斩杀了不下十名自称“张老板”的假货了,他多多少少也已就有了些防骗意识。 “……”李明张了张口,这个问题是真的问住他了,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公孙羽相信他。 “滴答。”公孙羽手中的刀只是把丐版的雪饮刀,像什么“杀人不见血”的特效自然是没有的,所以,在杀了为数不少的打手们后,他的刀上多多少少残留着点血污。 而现在,在汲取了李明手臂中的热量后,刀上的血污中有那么一小部分发生了融化、顺着刀锋化作血滴滴到了地上。 “我知道!”李明没等这滴血在地上化开便叫了起来,他状若疯癫,“我知道水柳派的人被关在哪里!我能把他们都放出来!” 公孙羽笑了:“就你?” 他打量着眼前的替身:“缺了一条手臂的替身?” 李明跪在地上疯狂地向公孙羽磕头:“我能做到!我是最像张老板的替身!就算是丢了一条手臂!我依然是最像他的替身!” 公孙羽似是被李明的求生欲感动了:“好,那你去吧!” 李明闻言停下了捣蒜般的磕头,整个人通电般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一个扭身后便向黑暗深处冲去。 公孙羽不紧不慢地跟在李明后头,地下世界中的路径七弯八扭、岔道极多,有好几次他几乎将李明跟丢,但总算李明断臂处不断有血滴下,多多少少地给公孙羽指明了方向。 最后,李明在一座嵌在岩壁内的铁门前停下了脚步,在同门前守着的一队打手们交谈过后,打手们为他开了门。 李明进入门内,打手们亦随之进入,不过片时,他们已押了薛胜等人出来。 公孙羽藏在暗处看得明白:薛胜等人虽皆被除了衣衫、身上多有遭受拷打的痕迹,但肢体却是未有残疾。 看得出来,先前的张老板以及张老板的替身们在公孙羽眼前玩的把戏不过是在刺激他。 “唰!” 毫不留情地丢出一把手里剑(忍义手道具),在公孙羽后天九重功力的加持下打手们根本无从招架、闪躲,一个个瞬间暴毙。 唯独李明逃过一劫,眼见公孙羽从暗中走出,这位“最像张老板的替身”对之纳头便拜:“公孙前辈!人我已经都带出来了!饶命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火海 公孙羽是个守信的人,即便是他并未切实地答应过会饶李明一命。 他放走了李明。 “知道出去的路吗?”公孙羽给薛胜等人解了穴。 这不解穴还好,这一解穴,某位本被封印住的愣货登时就开始秀智商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在下水柳派丁山!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公孙羽自知自己的外形变化过大,应该没几个正常人能认得他是水柳派代掌门——虽说这种情况他早料到了,但眼看着自家弟子说着这种话跪倒在自己面前……此刻他的心情真的是难以言述。 “啪!”薛胜果断地给了丁山一个大嘴巴子。 “嗯?”公孙羽见状一喜,心道:胜儿不愧是我的亲徒弟,我都变成这样了莫非他还能认得我? “傻X!”只听薛胜骂道,“刚刚放我们出来的那家伙不是说了吗?这位前辈叫‘公孙’!” 公孙羽:是我高估你了。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公孙羽无力吐槽,更没时间解释。眼下的地下世界虽然混乱,但引发混乱的源头毕竟只有公孙羽一人,所以可以预料得到的,混乱的场面很快便会被平息下去、整个地下世界很快就会组织起像样的反击。 正所谓“蚁多咬死象”,更何况公孙羽这头“象”还不够大。 “公孙前辈所言极是!我们快撤!”薛胜从善如流。 说起来张老板也算是够意思了,这四人被俘之后也就稍微受了点皮肉之苦,功力什么的可是半点都没损失。 当下众人运起轻功,泥鳅似的在地下世界七弯八拐的甬道里头乱钻。 不到一刻钟,众人已抵达一处藏有暗门的墙体前。 “让开!我来!”薛胜以极其娴熟的手法触发了隐藏在墙体上的机关,一道暗门被他推开。 众人鱼贯而入,公孙羽亦尾随着进入了密道。 “这密道的构造……很眼熟啊。”公孙羽参与过对于水柳派中密道的处理工作,在他看来水柳派中的密道与这一条密道长得极像,恍如孪生兄弟。 “在密道里不要讲话!这条密道距离地面极近!我们的声音会被外头的人听到、从而被识破行踪!”丁山这个愣头青立马出言劝阻。 然后他又挨了一记大耳刮子。 “知道你还说得这么大声!”却是走在最前头的薛胜折返回来教训的丁山。 “你弄出的动静比他还大!”公孙羽在心中默默吐槽,他真觉得薛胜这一波人能潜得进地下世界、而且还是两次潜进来都没被抓个现行,简直就是奇迹。 “嗯?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像丁山这样的家伙即便是挨上再多几个大耳刮子也改不了“楞”的本性,甚至很可能会越挨越楞——这不,薛胜才训完他、重新摸黑走到队伍最前面,这货就又开始了。 这谁能忍? 反正薛胜是不能。 “啪!啪!”薛胜又折了回来,这一回他给丁山来了次“买一送一”,另赠吉言一句:“闻你马呢!劳资肚子难受、放个屁不行吗?” 说着,空气中的怪味又浓郁了些,想来刚刚那两声“啪”中未尝没有一声是为了掩盖些别的什么异响。 然而…… “他说的不是屁味。”公孙羽出言喝止了薛胜的暴行。 在短暂停顿过后,公孙羽继续说:“是油。”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立马亡魂大冒:“他们……在往密道里灌油!” 公孙羽点了点头——当然了,漆黑一片中并没有人能看见他点头的动作,他接着说:“等一下,他们还会往密道里丢火把。” 薛胜闻言立马抓住丁山的肩膀,顺带就大力地往前一推:“别愣着了!跑啊!” 这条密道极为狭长,异味是从前后两端同时传来,很显然,此密道的入口与出口皆已被黑蛇帮的人占了。 后退会遇敌,前进也会遇敌,但留在中间不进不退则更糟:会被活活烧死。 “选的不错。”密道中的光线稀少,但凭借着如今的目力,公孙羽依旧能够看得见薛胜做选择时的果断。 只是唯一不怎么地道的是:之前薛胜一直是带头走在最前面的,而如今他却落在了后头。 这算是“把生的希望让给队友”呢、还是“推队友去前头探路排险”呢? 公孙羽本想猜个究竟,但黑蛇帮的同志们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腾~” 火把被丢进密道的声音被火焰腾起的声响掩盖得一干二净,两条龙从密道的两头同时升起。 “快!快!”薛胜狂催前头的三人,但那三人毕竟不是无畏之辈,面对席卷而至的烈火,他们不由自主地收住了脚步。 “前面是火海!不行!不能这样冲!”丁山智商上线,“薛师弟!快使‘惊寒一瞥’!我们当中只有你练会了这一招!” 薛胜第三次甩了丁山一大嘴巴子:“我也想啊!刀呢?!没刀啊!没有雪饮刀我哪里使得出‘惊寒一瞥’?!你当我是先天高手吗?!” 话虽如此,他还是走上前去挡在了蔓延过来的烈火前。 这个手中无刀的少年并指成刀摆好了架势。 “喝!惊寒一瞥!”烈火如浪转眼便袭至眼前,而热浪更早于烈火烤卷了少年额前的发。少年迎着热浪与烈火,奋起全身功力斩出一刀。 “啪。” 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少年自己因为在上半身用力过度导致某处的肌肉一松、放出了一个屁之外。 正如少年所言,以他的实力不借助雪饮刀真的使不出‘惊寒一瞥’。 而且就算他使得出来怕是也挡不住火海。 眼看烈火从前后两端袭来、便要将自己这一波人吞没,众人面上皆是焦急,但也皆是束手无策。 “完了。”薛胜跪倒在地,心中希望的崩塌与体内功力的亏空令他面如死灰。 而便在他面如死灰、心亦如死灰之际,一道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惊寒一瞥!” 刀光如雪似冰,铺天盖地而去,凡刀光到处,火焰皆靡、溃不成军。 薛胜回头一看,只见在烈焰如潮的背景下,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公孙前辈”提刀向前。 寒气正不断从他的刀上溢出,如烟如雾,将他整个人衬得仙气盎然。 第一百九十章 脱难 “给我往死里倒!” 密道出口处,在张老板不住的催促下黑蛇帮的众打手们不断地将暗黄色的油成桶成桶地往密道里灌。 同样的事情也在密道的入口发生着。 只不过就像大部分的人都无法弄清楚两边的张老板中哪一个是真的一样,谁也不清楚他们这套火烧密道的战术是否能建功。 公孙羽变年轻了,也变强了。 ——这是张老板用自己的眼睛确认的情报。 在玄武大陆的常识中,唯有一名武者修炼到先天境界的时候才有可能会返老还童。 所以,张老板将自己亲眼看到的表象翻译成了一条几乎吓破了所有黑蛇帮帮众的消息:公孙羽达到了先天层次。 他很清楚自己黑蛇帮这点家底在先天高手面前算什么,所以当初的他没去接应他的好兄弟——张泽中,所以现在的他没有过分地责难那名为公孙羽带了路的替身。 他只是很干脆地给了那名替身一个痛快。 “快倒!”即便他的手下们往密道里倒油的速度已如江河决堤,但张老板还在催。 “即使是先天高手也得呼吸!”他的面部表情凶恶非常,“一队继续倒油!二队准备迎敌!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下一刻一道浑身燃火的身影从密道中疾驰而出。 “来了!”张老板眼力不差,“但应该不是公孙羽。” 武者一旦抵达先天境界大多都会无师自通地悟出“罡气护体”的本事,除非真气耗尽,否则水火难侵。 在张老板看来,这从密道中冲出来的“火男”应该是一名受不住高温炙烤的水柳派弟子。 “泼他!”张老板没兴趣对付这种小鱼小虾,他只吩咐一队往这人身上泼油。 然而…… “唰!” 在众目睽睽之下“火男”手中刀光一绽,十数颗人头便飞上了天。 仅仅是一个照面,一队人马便没了。 “公孙羽!”在“火男”出刀的瞬间张老板亦取出了剑,但一来他离一队有段距离,二来他心中存了怯意,是以没能阻止公孙羽的刀。 “呼,温度低了点。”“火男”——又或者说是公孙羽——好整以暇地舒活着持刀的手,他身上衣衫尽损,但在因沾了油而升腾不休的火焰的遮掩下倒也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这一幕着实是骇人。 但唯有身在这一幕中的主角并不这么觉得。 “技能:浴火。” “技能描述:你可以在火里洗澡。” 这是公孙羽不久之前才从系统大神那边拿到的一个鸡肋技能,说实在的,他也没想过这种鸡肋技能还能有发光发热的时候。 “逃!” 张老板转身就跑,而公孙羽哪里会让他如愿? “唰!” 公孙羽的轻功并不怎么高明,但奈何他与眼前的这位“张老板”之间存在着三级的等级差。 没错,站在出口处监工的“张老板”只是只后天六重的菜鸡。 “说!真的张老板在哪里?”公孙羽毫不客气地斩下了“张老板”的半条腿,而在追上“张老板”并斩完这一刀后他甚至还有空闲以“雪中红杏”一式将全副武装、看起来很厉害但实则实力一个个都没超出后天五重的二队秒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替身!”“张老板”涕泪俱下。 “那你就没用了。”公孙羽并不打算强迫他,毕竟他也没时间去强迫他。 密道里的火还燃着呢,灭火救人要紧! 于是在反手一刀秒了“张老板”后,公孙羽返身便开始救火。 这火靠的燃料是油,用水可灭不了它。 那便用刀。 “惊寒一瞥!” “惊寒二瞥!” “惊寒三瞥!” “惊寒……” (这招消耗在《傲寒六诀》里头最小。) 公孙羽对着火海连连出刀,直将自己的内气消耗了近半才算是将火势压了下去。 “师傅!”薛胜持着丐版雪饮刀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他整个人灰头土脸的,便连眉毛都被烧掉了半条。 刀自然是先前公孙羽冲出来之前丢给薛胜的,若是没有这把刀,薛胜等人根本撑不到现在。 “回去记得好好练功!”公孙羽没去计较“薛胜先前认不出他、而现在怎么又认得他了”的细节,这回他完成了任务、保住了充能点数、如今又逃出生天,若是说他心中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 然而,下一秒,薛胜就毁了他的心情。 “师傅,你能先把衣服穿上吗?”薛胜指着因火焰消退而显露出来的、公孙羽的本体。 …… 自水柳派一行人离开玄武山脉已经过去半年,玄武山脉外的草原迎来了属于它的秋天。 “呼~” 一阵秋风,吹得草野泛金、泛黄、泛起苍茫。 得了声讯且足够机灵的鸟儿纷纷振翅,向玄武山脉而去,在那里,它们将借助山林的馈赠渡过接下来的寒冷季节。 而同样是沐浴在这铺天盖地的秋风中,一队人马却是走上了同群鸟迁徙的方向相反的路途。 那是一队不足三十人的马队。 队伍中马匹精壮威武,鞍鞯齐整,秋风一阵,直吹得马脖子下的铃铛奏出了悦耳的华章。 但马背上的骑手们却有心情去欣赏这华章。 “徐师兄!我和马师兄刚刚统计了一下,大家的辟谷丹加到一起只剩下六十颗了!”一骑枣红马载着它的骑手从马队的末尾飞奔到队首,那骑手跑到位置后附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人耳边小声报告。 那人听了骑手的报告不由得皱起了眉,但可能是出于担心自己忧愁的表情会动摇人心,是以他很快便将眉头松开。 他这样回复了骑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记住:不要声张,我会想办法的。” “是!”那骑手应是从心底里服他的徐师兄,所以他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呀呀~” 从草原上向玄武山脉方向迁徙的鸟儿结着队从这队人马的上空飞过,呀呀鸟啼,催人心肝。 这只队伍便是由徐弯带领的离火宗的叛逆者们。 自离开离火宗后他们已在路上行了快半月时光,在这半月时光的前半段里头他们最大的担忧是刘武强又或是十宗的追击,于是星夜兼程、只求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而到了后半段,他们最大的担忧便成了不够吃的辟谷丹——但这时候他们才发现:由于在前半段时光里他们选择了蒙头直冲,如今即便是他们中方向感最好的、最熟悉地图的人也无法确定他们如今身在何处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徐弯:复仇之志 离火宗的叛逆者们不会知道:若是他们继续保持直线前进,不出三天他们就会看见一座雄城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座城的名字叫做“火奴”,属“十城”之一,论规模与实力更在水月城之上。 若能进入火奴城,以众叛逆者的实力未必不能凭本事谋得一席之地。 但他们是注定不会去火奴城的了。 秋日的白昼去得比夏日要快很多,当天光渐淡,天空中成群结队飞翔着的鸟儿渐渐变得稀少,夜幕便降临在了草原之上。 离火宗的叛逆者们选择了安营扎寨,而在众人正打算着进入休息或修炼当中时,那段更改了他们行进方向、甚至是未来的命运的插曲骤然上演。 “徐师兄!我们在草野里发现了这个!”一名脸孔尚嫩的师弟带着三个人找到了徐弯,他恭敬地将一把外表焦黑甚至带着裂纹与缺口的剑交到了徐弯的手中。 他们是负责周边巡逻的守夜人,辨明周围环境是否安全、排除并汇报他们所发现的一切异常是他们的职责。 徐弯端详着这把剑,依仗着昔日积累下的经验他很快便分辨出了它的身份:“这是……水柳派的剑。” 他从水囊里倒了些水沾湿了自己的袖子,随后他用这袖子仔细地在剑身根部、靠近剑格的位置上反复擦拭了几遍。 “水柳。”他读出了这被刻在剑身上的古朴文字。 “这是水柳剑……水柳派的镇派之宝……”或许是这一信息太过骇人,徐弯将这把剑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不下二十余遍才敢于将他的结论说出,“这剑身上的伤痕……是我们离火宗的剑法留下的!” 虽然徐弯在推导结论的过程中表现得极为犹豫、极为不确定,但在他最终将整一个的结论说出口的时候,他的语气却变得极其肯定。 肯定到声音发颤。 “你们是在哪里发现这把剑的?快带我过去!”徐弯用发颤的手抓住了那名年轻弟子。 大约两分钟后,众弟子领着徐弯抵达了一处平平无奇的草地。 “火把!再多来几支火把!”徐弯将剑摆回了它原本的位置,随后他趴在地上以剑所处的位置为圆心,用手指小心地翻弄草丛。 大约一刻钟后,徐弯在草地上翻出了一个焦黑的人形图案以及一枚储物戒。 “徐师兄,这是……?”年轻的师弟们自然看不懂徐弯的操作,但好在他们拥有“不懂就问”的美德。 他回答不了这人形图案是怎样留下的,因为这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于是相比之下储物戒指便好辨认多了。 徐弯用自己的手指搓掉了储物戒上的污垢,他仔细端详着这枚戒指的形制,半晌后,他说:“这应该是水柳派前掌门的戒指。” 不及众师弟表现出或相信或质疑的表情,徐弯随手将戒指交到一名师弟手中。 “打开它。”徐弯吩咐道,“把里头的东西都取出来。” 那人依言而行。 片刻之后,地上多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物资:瓷瓶、衣服、武器、书籍……甚至还有几幅画。 徐弯没有去管其它杂物,他只捡起了一件衣裳、一本书。 衣裳是水柳派掌门服。 书是《水柳剑诀全解》。 这两件东西足以证明戒指主人的身份。 而地上的漆黑人形与水柳剑则足以说明此人的下场。 “徐师兄!辟谷丹!有好多辟谷丹!”一名年轻的师弟检查了一下那堆瓷瓶中的内容物,只才开了三只瓷瓶便让他惊喜到叫出声来。 然而徐弯面上却毫无喜色。 他的脸上有着的是一种可以被形容为“死了亲爹”般的凝重。 “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大家以此地为中心、向四周仔细搜寻!听着!我要你们把这周围的每一棵草!每一寸土!都翻个面!快!”徐弯的声音在发颤,但众人都不知道他为何发颤——或许便连他自己也不能清楚地意识到他发颤的原因。 可能是不能。 也可能是不愿。 但没有关系,很快的,不到半夜时光这原因便被众人从地底下挖了出来。 那是一具已烂得不行的尸骸,若非这具尸骸身上穿的衣服质量过硬、经受住了时间与恶劣环境的考验,那便是此人的亲爹、亲妈、亲儿子在侧亦无法将他认出。 “师傅!”徐弯扑到那尸骸跟前,整个人哭得跟死了亲爹一样。 喔,这比喻用的不恰当,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徐炎本就相当于徐弯的亲爹。 总之,他哭得很厉害就完了。 众离火宗弟子们在徐弯的感染下无不泣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弯哭着哭着忽然就笑了,不过这一次没有哪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受他感染、也笑起来。 “啊!” 笑了一阵,徐弯忽地望天大喊一声,随后往后一倒,人事不省。 没人读得懂徐弯在打出“由哭到笑再到大叫着晕倒”时的心理活动,众人只是默默地陪着、等着。 直等到天空重复光明。 徐弯在这光明中醒来。 “徐师兄!”一名师弟将他扶起。 徐弯看了看自己身侧依旧瘫在地上的尸骸又看了看周围或站或坐、陪了自己一夜的师弟们。 “把师傅安葬好。”徐弯深深地吸了口气,天空中的光明照在他的头上、身上,他感到这光明是那样的沉重。 众人早就想这么干了,甚至连坑都已准备好。 至于棺木? 草原上不乏树木,虽都低矮了些,但拼拼凑凑一番亦能凑出一副尚算体面的棺木。 众人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送徐炎二次入土。 “记下这个地方,我们会回来的。”天又黑了,站在徐炎的坟前,徐弯发下宏愿,“那时,我们一定会带来水柳派全派上下的头颅祭奠师傅!” 没人接他这句话。 “安心上路!师傅!”徐弯跪在坟前,最后一次的磕头。 “安心上路!”众人皆重复道。 叩拜完毕,徐弯率先飞身上马。 借着天穹上的星斗以及地上水柳派当初撤离时留下的扎营的痕迹指路,徐弯将众人带上了一条不归路。 第一章 水柳大比(上) 烟柳依依倚翠湖,唯惜秋风不饶人,忍将槁苦换碧绿。 水柳湖畔,演武场上搭起了简易的擂台。 擂台上站着一名皓发老者,擂台下则是整个水柳派所有的弟子。 “后天四重,张林!” “对!” “后天四重,马鹏!” 老者用他不甚清朗的声音高声宣布。 “通!通!”两名年轻弟子应声跃上擂台,由于两人的境界都不高是以轻功的效果都不咋地,陡一登台便令这座制作粗糙的擂台颤了三颤。 这可把老者心疼坏了:“动作轻点!破坏擂台者直接判输!并罚去菜园做苦工一月!” 这奇特的脑回路以及如此直愣愣的说话方式无不出卖了这老者的身份。 没错,他便是水柳派中的活宝——姚长青。 “咳咳!”姚长青发言不光把两名选手吓得不轻、直抬起脚来检查自己脚下的台板有没有出现裂纹,更是令坐在演武场上最高的建筑——刀碑下的公孙羽一口水差点沁进肺里。 “没事!大家放心打!习武之人怎可束手束脚?”公孙羽没给姚长青面子,毕竟反正对方也没怎么给过他面子。 “是!代掌门!”擂台上的两人应的那叫一个快。 “哼!”要换了以前姚长青说不得要同公孙羽好好理论(撕)理论(逼),但现在公孙羽不是牛壁了嘛,所以姚长青只能用一声冷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反对。 “师弟,快下来,别干扰他们发挥。”公孙羽朝着姚长青招招手。 说实在的,以现当下公孙羽这幅年轻的模样口称姚长青“师弟”,这画面,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行行行,你牛,你说了算。”姚长青用超小的声音骂骂咧咧地从台子上走了下来。 “师弟啊,你在嘀咕啥呢?”公孙羽的听力现在可好着呢,姚长青就算把声音再往下压个一两度他也依旧能听清楚。 姚长青忙挤出一个笑脸:“我说师兄英明!就该让这群兔崽子放开了打!实战出真知嘛!” 说着他还回了下头看了眼擂台上杵着的、应该还处于互相观察阶段当中的两人:“喂!打啊!看什么看?你们是能把对方看输吗?!俩后天四重的弱鸡学什么高手互盯呢?!” 既然姚长老都这么说了,那台上的两人也是要面子的,当即就嗷嗷叫着斗成了一团。 不得不说,姚长青的话说得还真在理,这两人打来打去也就是: 我一刀砍过来,你架住了,哎哟,不错。 你一剑刺过来,我挡住了,哟吼,很强。 如此三五个回合后,拿刀的一个没注意,冷不丁地就一招没防住,当场被刺中胸肋。 虽说本次大比中擂台上只容许使用木制兵器,但拿刀的那哥们儿也还是直接趴了。 真是弱鸡,各种意义上的。 而这个时候姚长青甚至还没在台下把他的专属座位坐热。 “后天四重!马鹏!胜!”姚长青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同时他身边的一名弟子将一张纸递上。 他扫了眼纸上的名单,接着高声宣布: “下一场!” “后天四重!张梁!” “对!” “后天四重!张浪!” “通!通!” 又是两只弱鸡登台。 低水准的比赛不光公孙羽懒得看、姚长青看了想骂人,甚至连水柳派中的众弟子们也都没什么兴趣。 他们的兴趣都转到了别的事、别的人身上。 “兄弟们!开盘了!”一名贼眉鼠眼的弟子在台下观战的人堆里钻来钻去,在这个没有高级通讯技术的地儿,像他这样的人只能这样开展业务。 “刘师兄对薛师弟!赔率2:3!” “什么?你问谁2谁3?” “当然是……我呸!你想阴我?” 好嘛,其实水柳派内高手有限,对于本次大比中的前十会是个怎么样的排序众人的意见可能彼此多少会有些分歧,但对于哪几位同门能进前三,他们可没什么争执。 前三必定是这三位:刘顺、薛胜、张宇峰。 为什么? 首先说实力。 刘顺能当大师兄可不是靠脸、靠岁数的,他的一手《水柳剑法》足够吊打场中九成九的人,其功力层次更是达到了后天七重。 薛胜虽然比刘顺差点,但一手《傲寒六诀》(其实能使第一式)也不是拿来看的,他的功力也达到了后天六重。 张宇峰就差点意思,功力就后天五重,但他凭借着“水柳派大厨”的身份赚了不少贡献点,属于传功堂的常客,其身上功法配置之好,应不下于其余两人。 再说身份。 刘顺毕竟是水柳派的大师兄,平日里大家可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到了还等叫声“大师兄”、受人差遣。 就冲这一点,就算你能赢他,但你敢赢他不? 刘顺可是有权分配你去菜园当苦工的哟。 不过薛胜和张宇峰两人能免疫这一套——他们可都是公孙羽的徒弟。 所以他们敢打,而且还敢赢。 当然了,张宇峰是赢不了的。 后天五重与后天七重之间的差距可不好填补。 张宇峰又不是什么天才。 说曹操曹操到。 姚长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后天五重!张宇峰!” “对!” “后天四重!二狗子!” “通!通!” 在得到了公孙羽的“特赦”后登台的选手一个个都不太客气,没办法,内气有限,用在轻功上太亏,只能让擂台兄受受罪了。 “嗯?”台下登时有人惊呼。 “怎么回事?双方境界不对等啊!五重对四重?就算张宇峰是代掌门的徒弟,这样搞也太过分了吧?”有人在质疑。 “是啊!二狗子才入门多久啊?就算他够天才……但练功跟实战根本就是两码事!怎么能安排他跟张宇峰打?”有人已经站了起来。 但姚长青已经宣布完毕,张宇峰与二狗子亦已相继登台,这一场比斗在所难免。 “张师兄!”虽然被收入水柳派仅仅一月,但二狗子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形容邋遢、用以通过入门检测的方式更邋遢的瘦猴儿,此刻立在台上的他向着张宇峰行礼,仪容姿态皆已俨然透露出一种气度。 一种锋锐的气度。 相比于二狗子的洒脱,张宇峰显然就要差了不少,别的不说,就光是作为回应的问候语就让他纠结了半天。 “二狗子”这个名字是公孙羽请赐的,一般在平时,派中的师兄弟们便拿这三个字直接称呼二狗子,亲切一点的也许还会省去第一个字。 但现在显然不是平时。 “那什么……师弟。”张宇峰犹豫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个听起来就让他气势弱了半截的称呼。 第二章 水柳大比(下) 无论是高手相拼还是菜鸡互啄,“气势”强的一方往往会是胜者。 尚未交手,张宇峰已自己给自己上了debuff。 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在水柳派中别说张宇峰了,就是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胜拉上台来同二狗子对敌,他也不敢说自己心里一点都不慌。 即使这二狗子的功力境界只有后天四重。 但谁人都知道一个前提:在不足一个月之前,二狗子还是个尚未踏上武道的凡人。 他的天资有多可怕,不用去看台上张宇峰的谨慎,更不用去听台下众多水柳派弟子的议论纷纷、甚至是主动为二狗子鸣不平,只需去看看刀碑下凑到一块的水柳派高层们就行了。 “大师兄!安排二狗子与张宇峰对战……这确实有点不公平。”这是大比开始后姚长青第一次从擂台边离开、走到距离擂台大约十米远的刀碑下同公孙羽讲话。 自水月城事了、众水柳派人马成功会师后姚长青对于公孙羽的态度就有些古怪。 他虽没像薛胜那般干出“一家人认不出一家人”的糗事,但在从重新会师到现在为止的近半个月里,他同公孙羽讲的话绝没有超过五十句。 他似是在敬畏,敬畏公孙羽返老还童、得证先天。 他又似是在疏远,疏远公孙羽辣手无情、毁了张老板的老窝。 不过这样也好,尤其对于实际上距离先天境界还差一步的公孙羽而言,少一点接触便能少一点穿帮的风险。 面对姚长青的质问,公孙羽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这是二狗子自己要求的。” 姚长青面露疑色,但还没等他再多说些什么擂台下便爆发出了惊呼: “啊!怎么可能!” “三招就败了!” “什么情况?!” 姚长青猝然回头,却见台上一人站着、一人趴着。 站着的那人是后天四重的二狗子。 趴着的那人是后天五重的张宇峰。 “怎么回事?”姚长青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几步冲到台前一把抓住台边代他督战的刘顺。 “二……二狗子三招击败了张宇峰。”刘顺身为水柳派中功力最高深的那一批人,方才台上的比斗自然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刘顺自然是知道这样的答案是完全不足以让姚长青松手的,于是他主动讲解道:“第一招是入门剑法里头的‘碧柳迎客’,第二招是大长老传下的‘五虎断门刀’中的‘啸聚山林’,第三招是……” 讲到第三招上,刘顺停顿了一下。 姚长青连忙催促:“快说!” “第三招是‘惊寒一瞥’!”刘顺说。 如他所愿,亦如他所料,姚长青立马就松开了手。 但下一秒,这个年纪一大把的老不修便冲上了擂台、用跟刚刚抓刘顺时差不多的力道抓住了二狗子。 “二狗子!”姚长青抓着二狗子的衣襟,他满脸都是愤怒。 “姚……姚长老……?”二狗子被姚长青的样子吓到发抖,“张师兄他……他虽然脑袋上肿了个大包……但我敢保证!那只是皮肉伤!” 但这显然不是姚长青想听的话,他冲上台来可不是为了给他师兄的徒弟拉偏架的。 “你居然选择了练刀!你!”姚长青脸上的愤怒逐渐转化成了痛心,“你是在糟蹋你的天赋!你知道吗?!” 姚长青的情绪不可谓不激烈,他一面说着句句带飞沫的话,一面将二狗子拎起来大幅度地左摇右晃,似是想借由这动作将二狗子脑子里的那些刀法全倒出来。 就在二狗子几乎要被姚长青摇得晕过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以及一道温暖的声音为他解了围。 “师弟,你又来了。”却是公孙羽不知何时亦跑到了台上,他只伸出一只手按在姚长青的肩上便令后者动弹不得。 “练刀怎么了?练刀很丢人吗?你看不起练刀的吗?”公孙羽直接一套三连糊在姚长青脸上,顺手的,他将二狗子夺了过来。 “二狗子,你的选择绝没有错,你的刀使的很好,此次大比过后你可直接拜我为师。”公孙羽拍了拍二狗子的肩膀,顺手将一股真气注入其体内以平复刚刚姚长青那一套“夺命摇摆”所留下的后遗症。 “谢代掌门。”二狗子像模像样地对公孙羽行礼道。 “还叫‘代掌门’?”公孙羽哼了一声。 “啊。”二狗子天生剑骨,在武道修炼上天赋极高,同时凭借他想出来的通过入门测试的特殊方式亦可窥见他高人一等的智商。但上天是公平的,在给了二狗子这些超乎常人的天赋后,它亦留给了二狗子一个短板——情商不足。 “快叫‘师傅’啦!笨!”本来躺在地上晕着的张宇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作为一个旁观者加战败者的他都看不下去了。 “师傅!”二狗子这才开悟。 “行了,大比继续。”公孙羽道,随后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令姚长青恢复了自由。 “呼!先天,了不起了啊!”姚长青对公孙羽怒目而视,不过很快的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毕竟,先天境界确实是很了不起啊。 姚长青觉得刚刚自己很没面子,于是站在台上高呼:“大师兄!二狗子你收走了,那大狼、阿花这两个孩子可得跟我!” 大狼与阿花是经二狗子推荐新加入水柳派的两名孩子,年纪与二狗子相当,是与二狗子从小玩在一起伙伴。虽然当初二狗子推荐这两人的时候说他们的天赋不下于自己,但就实际检验来看,二狗子对于自己的天赋显然有着相当错误的认识。 都入门十来天了,这两位同志到现在为止都还在练入门剑法,一个练会了三招,一个练会了八招。 “随你。”公孙羽随口应道,“但得他们自愿啊。” 得了公孙羽应允的姚长青情绪好了很多,他接过刘顺递过来的对战表继续宣读:“下一场……” 下一场,乃至下下一场都应是没什么好看的了,要么是欠缺精彩,要么是结局早定。 毕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二狗子这样的天赋。 第三章 气走岔了 水柳派此次大比现场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境界最高不过后天七重的菜鸡(而且这样的菜鸡只有一只)以及一堆后天七重都没有达到的弱鸡(这样的弱鸡倒是有不少)互啄,整个比赛的过程既没有观赏性也没有技术性,但赛完之后水柳派中倒有不少人维持起了如丧考妣的表情,短则一两天,长则一个月。 别误会,这可不是因为这些人在台上输给了对手,因而心生羞愧,而是因为…… “大比头名!刘顺!” “第二名!二狗子!” “第三名!薛胜!” 好吧,鉴于先前有不少人在刘顺与薛胜的身上下了注,下注的内容还是两人之间的胜负,然而实际上…… 薛胜根本就没同刘顺打。 不是不屑,看看排名就知道了,他哪有资格不屑。 薛胜是根本就没机会同刘顺打。 他输给了二狗子。 嗯,后天六重输给了后天四重,当时谁都没办法相信这么个结果,就连公孙羽都费解得不行。 “胜儿啊,你今天出手的时候怎么轻飘飘的?是之前练功走岔气、受内伤了吗?”公孙羽对薛胜表示了关心。 而待得大比第二天,一支由申莫愁带领的万花谷访问团敲开水柳派的大门的时候,看着向薛胜眉目传情的申莫愁,公孙羽真恨不得把大比过后时对于薛胜的关心喂给狗吃。 因为申莫愁无意中透露了一则消息:她其实在大比的前一天就到了,而且还同薛胜深夜幽会。 公孙羽两世为人,只是刹那他便搞明白了大比当日薛胜手脚绵软的真是原因。 这小子确实是“气走岔了”! 但就是这么个“走岔了气”的小子居然还能保住大比中第三的名次,水柳派中的其他弟子们到底有多水,简直是一目了然。 到来的申莫愁首先代胖妇人对于公孙羽“晋升先天”之事表达了恭喜,并同时递上了一封由胖妇人亲手书写的、让公孙羽完全不想看、甚至因此痛恨自己为什么学懂了异界文字的书信; 随后,秉承师命的申莫愁提出了“万花谷与水柳派”永结同心——哦,不,应该是用结同盟的提案,作为提案的重要内容,她强烈请求公孙羽仔细阅读信件; 最后,携着十余人远道而来、甚至自己为了早几日见到某人而星夜兼程以至于“舟车劳顿”的申莫愁请求在水柳派中借住一段时日,以便修生养息。(略去两方寒暄等废话,这不是主要剧情,而且也没什么意思。) 对于万花谷方面结盟的请求公孙羽自然不会拒绝,但对于申莫愁带着强烈个人意愿的诉求他却不得不斟酌再三。 毕竟…… 薛胜还是个孩子啊。 回想起那日大比时薛胜连木刀都握不稳的衰样…… 公孙羽唯有果断地拒绝了申莫愁等人留下小住的请求,且为了让他的拒绝显得更加顺理成章、能被人接受一点,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当场写了封信封好,并嘱托申莫愁尽快交给胖妇人。 信中的具体内容着实是不堪言述,光就起头一句:“羽问马妹安好”就足以让公孙羽连做三场噩梦。 但…… 看着直到现在依旧脸色苍白、握不住刀的薛胜,公孙羽心中叹道: “唉,这就是做师傅的责任啊……” “我太难了……” 受限于身份与地位,太多的事情都不由得公孙羽做得太绝,就如在水月城中,即便是到了最后他也没有真的取走张老板的性命、甚至都没有击伤张老板。 一念及此,公孙羽忽感自身丹田一松一热,周身百脉更是说不出的酥麻。 “师弟,还请代我送客……”公孙羽面上冒汗,“我要去趟茅房……” 言毕也不管水柳大殿(这屋子终于有名字了)中努力维持着正经氛围的众人这么想,公孙羽直接离座,一溜烟地蹿出殿去。 “申姑娘,我师兄就是这么个不着调的玩意儿,你莫要理他。”公孙羽一走,本来在殿内装哑巴的姚长青立马就复原了,“你把水柳派当自己家都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带多少人来就带多少人来。” 姚长青自然也是知道薛胜与申莫愁之间的事情的,包括薛胜“走岔了气”的真相。 但作为资深光棍,姚长青从自己的人生经验中提炼出了这么一个道理:武功练得再高不如媳妇讨得好,媳妇讨得再好不如对象处得早。 看看公孙羽,看看张泽中,再看看姚长青自己,最后再看看水柳派中大把大把的资深光棍,姚长青是真恨不得立马就替薛胜定了这门亲事。 ……只要公孙羽不拦着。 “多谢姚长老好意,但我必须尽快把这封信交到马师叔手中。”申莫愁小心地将信收进储物戒内,“相信马师叔一定很急着看信。” “啧!”姚长青当然做不了薛胜的主,但这并不妨碍他说出不久前才从公孙羽那里学来的台词,“还叫我‘姚长老’呢?” 申莫愁自然不会不知道这台词的出处,毕竟早到了一天的她可谓是刚好赶上水柳派大比,所以,这位原本就已足够机灵的女同志当即道:“姚叔叔!” “哎!”姚长青被申莫愁这么一叫登时是面泛红光,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而随着这两人这番互动,大殿中的气氛亦活跃了不少。 水柳派中一直是男多女少,甚至离开玄武山后更是只剩下了一群男同胞,而万花谷则恰恰相反,整个门派中的成员都是女的。 如今两个光棍门派结了盟、修了好,两边的头头甚至还神神秘秘地交换了书信。 这就不能不让这些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们心思活跃起来了,而作为“快人一步”的先驱者,薛胜更是一时间收获了不少同门的瞩目,便连水柳大比中的头名——刘顺都比不上他此刻的风光。 人生赢家。 输了比赛但赢了人生。 嫉妒,让刘顺面色发青。 “刘师兄,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情商低的二狗子在最不适宜的时候说了最不适宜的话。 “没什么,我之前练功走岔了气。”刘顺道。 第四章 你是我带过的宿主里最菜的一个 公孙羽当然不是“气走岔了。 各种意义上。 同样的,虽然他真的冲进了茅房里的独立包厢,但他真的不是来“办大事”的。 ……至少从物理层面上来讲不是。 “噗!” 从公孙羽认识到身为人师的责任的那一刻起便开始躁动的丹田与经脉合伙高效率地产生与搬运真气,这种鸡血状态大约持续了十分钟,伴随着一声独特声效,某道困扰了公孙羽许久的壁障碎了。 他终于排出了宿便……哦,不对……应该是,他终于完成了升级。 “我达到先天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令公孙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有没有搞错?这样子就抵达先天了?狗作者你确定你不再水点剧情? 公孙羽心中疑惑归疑惑,但借着茅房里摆着的用于洗手的水盆中的水的反射(水柳派还没奢侈到给如厕的门人用手纸),他脑门上那个只有他能看到的“10”绝骗不了人。 他确实升级到先天了。 他的突破并没有附带风雨大作、雷霆横空、天地色变、陨石降临等等一系列的特技,只有一道尴尬的声效。 系统大神也没给他继续疑惑、继续自我怀疑乃至自我验证的时间。 “恭喜宿主得证先天,达到系统认主的最低门槛。”系统大神的声音中可没有丝毫“恭喜”的意味,反倒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与刻薄,“说实话,你是我带过的宿主里最菜的一个……” “我去?不用电子音了?本人上线?”公孙羽被吓了一跳,随即则是疑惑,“正式认主?那么之前……?” “之前是观察期!”系统大神的语气可丝毫不客气,“一年之内若是宿主无法突破先天境界,系统将自动脱离!” “喂喂喂!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你说过?”公孙羽被系统大神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直喊“好险”。 “因为只要不是个智……只要是个活物,在得到本系统后皆能在一年内达到先天层次。”系统大神毒舌异常,“在你之前突破先天的最慢记录保持者是一只草履虫,他抵达先天境界共花了250天。” 系统大神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仿佛就连他也觉得这话太重了。 “而你……”他继续说,“共计花了183天才得证先天。” 然而系统大神失望了,即便是听到了这种话公孙羽也没有感到有丝毫的羞愧。 “所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目的应该是‘传播刀术’吧?”公孙羽问,“而我作为你这一届的宿主,也就意味着我前面的一大波人都失败了、身死道消了,是吗?” 系统大神无法否认这一点:“是的……” “所以,做事做人还是应该稳一点、苟一点,这样才能把事办成,把命活长……”公孙羽顿时就来了精神,准备开始向系统大神反向输出自己宝贵的人生经验。 系统大神听了当时就沉默了。 “……你看,黑蛇头失败的故事就验证了这一点嘛……”三分钟后,公孙羽还在输出,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三分钟内系统大神已经搓好了大招。 “发布任务:一个月之内令水柳派中至少三人得证先天!” “任务成功奖励:《七式刀意·怒》。” “任务失败惩罚:境界倒退回后天六重!” 系统大神的声音里饱含怒意,光听他的声音公孙羽就有一种自己已经悟出了“七式刀意·怒”的错觉。 好有针对性的任务。 好难完成的任务。 好没有压力的处罚。 公孙羽打了个哈欠:“从后天六重练到先天,在身体恢复年轻后我也就花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罚吧,罚吧,半个月之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系统大神哼了一声,随后冷冷地讲:“我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公孙羽:??? “你这是几个意思啊?”公孙羽问。 但系统大神没有回答他。 他不会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离火宗内此刻正聚集着十余人。 十余名高人。 若要问这批高人到底有多高? 那可以看看他们中境界最低、实力最弱的那人。 那人是刘武强。 离火宗大殿,刘武强向着从其他宗门来的众高手们致意:“感谢众位能于百忙之中……” 然而刘武强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被殿内客席上坐着的一人打断:“别废话了,直接说吧,这水柳派到底算是这么一回事!” 十宗内,或者说是在整个玄武大陆上武者们都是靠着实力去博身份、博地位的,刘武强虽贵为一宗之主,但他的境界并未达到先天,所以自然也没有相应的、能与一宗之主的身份相衬的尊敬留给他。 打断刘武强的那人是一名先天高手,所以殿内众人皆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妥。 便是与刘武强关系非常的禅心大师也是这般认为。 “观澜道长所言极是,刘宗主,还请直说正文。”禅心大师道。 刘武强勉强一笑:“大家都知道,十宗有规,失去‘十宗’席位的门派需要将自家绝学留下,以待十宗共同研究后充实天下武库……” “你特么说人话!别掉书袋子!劳资听不懂!”刘武强的讲话再度被打断,这一位仁兄出口成脏的发言风格顿令上一位发言者的形象高大了许多。 为着今日之事自己已拿出了极大的诚意,措辞之间更是恳切,但被这样喷,而且还被喷两次。 刘武强是笑不出来了,更说不下去了。 实力弱、境界低,在某些场面上真的是没有人权的。 大殿中的气氛一时的凝固。 最后还是禅心大师站出来打了个哈哈,并替刘武强把事说清、把话说完:“经查,水柳派并未将绝学全留下。所以,规矩玄武十宗的规定,现由离火宗牵头,责令水柳派上交绝学。水柳派若有抵赖违逆,可共灭之。” 禅心大师的这一番话说的不比刘武强的要通俗易懂多少,但在他讲话的过程中无人打断他,在他讲话完毕后亦无人站出来质疑些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 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禅心大师,先天八重,乃是场中最强者。 第五章 先天高手打造计划(上) 公孙羽自然不会、也不能知晓此刻千里之外正发生着的事情,所以对于系统大神的警告他非但没有感到恐惧甚至还发出了嘲讽: “‘七式刀意’?还‘怒’?你难道就看过《风云》吗?” 当然了,上面那句话绝不是公孙羽的原话,在他前世的世界观中并不存在《风云》之类的漫画,甚至连《只狼》这样的游戏也不存在,不然在他拿到这些技能后不会表现得如此不熟练。 毕竟,“全面禁武”可不是闹着玩的。 现实生活中不允许人练武,虚拟作品中不允许刻画武学。 就是这么奇葩。 虽然因为过于短板的“知识积累”令公孙羽说不出那等“有见地”的话来,但他所发出的嘲讽依然很犀利: “这刀法一听就很诡异,八成是东瀛刀法,不练!不练!” 不得不说,公孙羽的直接真准。 有道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系统大神没在强求什么。 他已经开始期待公孙羽能早一点“身死道消”、自己也好尽快找个下家。 “喂喂!大师兄!你跌坑里去了啊?申侄女这都要走了,你一当人长辈的不出来送送?”就在公孙羽还在吐槽东瀛刀法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将茅房单间的门拍得山响。 根本不用眼睛去看,就这说话的味道,在水柳派内现在可是独一家。 “等会儿,就出来。”公孙羽在又磨蹭了一会儿后才随姚长青一同出了茅房。 出了相对阴暗的茅房,明媚的阳光打在两人的身上,姚长青不知道是有吃错了哪副药,嘴一歪便甩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师兄,你好像又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公孙羽闻言心道:没错,洒家终于真正的抵达先天了,你这老头儿眼神不错啊。 但就像先前发生过无数次的情节一样——每当公孙羽想要夸奖姚长青的时候总会发现自己夸早了、夸错了。 姚长青没让公孙羽等太久:“你规定过任何人如厕后都要洗手的,但刚刚我看得很清楚:你没洗手。” 这个老头儿以略显浮夸的动作往边上跨出了两步、以同公孙羽保持距离,他的眼神分明在说:“你好脏!别靠近我!” 公孙羽:…… 于是一路无言,直到众人一同将万花谷一行人送到水柳派大门口、于申莫愁与薛胜的眉来眼去中饱餐狗粮后,公孙羽才向姚长青开了口: “师弟,等会儿你留一下,我有事同你讲。” 姚长青面色一变,张嘴便有话要讲,但公孙羽同他已是极为熟稔,这个老头儿的嘴里能吐出什么品种的牙齿公孙羽拿屁股去想也能想的到。 这老头儿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胜儿、二狗、刘顺、峰儿,你们也一起。”公孙羽立马补了一句话,总算是堵住了姚长青的嘴。 公孙羽将这五人领回大殿中,也不等五人各自抉择好自个儿是站是坐还是跪,公孙羽往主座上一坐便开了口: “你们是我水柳派中最有希望于短时间内晋升先天的人。” “嗯。”其他几人都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姚长青倒是立马点头,“这是实话……嗯?什么叫‘短时间内’?大师兄,你想干什么?” 姚长青惊疑不定地看着公孙羽。 公孙羽也懒得卖关子:“师弟,你过来。” 他朝姚长青招了招手,姚长青本想拒绝,但不料公孙羽看似是在招手,实则举手投足间已动用了先天真气。 这真气令他的掌心中生出了一股巨大的吸力。 姚长青就是一后天八重的老菜鸡,若是事先有所准备那还不好说,但公孙羽这一招来得着实是过于突然,猝不及防之下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扑、直接被公孙羽扣住了谭中、丹田二穴。 “喝!”公孙羽双目一凝,掌中真气直灌入姚长青体内。 “啊~!好痛~!不要啊~!大师兄~!”姚长青的叫声如同被宰之猪,亏得殿内尚有其余四人在场,否则今日过后公孙羽怕是要名节不保。 “师傅!”薛胜与张宇峰见识尚浅,听姚长青叫得这么惨,他们自然以为公孙羽是在折磨他,甚至是在以“吸星”吸取姚长青的功力。于是这两人当即便要上前救人,但还不等这两位胳膊肘向外拐的同志冲到公孙羽跟前便被刘顺拦住了。 “别闹!”刘顺这个真·姚长青的徒弟面上是丝毫不慌,甚至还有点喜庆,“代掌门是在替我师傅疏通经脉!” 果不其然,姚长青的叫声中惨意渐去:“啊~好爽~好不要停~不要停~”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还是他之前叫得比较像话、比较正经、比较像水柳派的三长老。 虽然姚长青喊着“不要停”,但大约一刻钟后公孙羽还是停了。 “扑~” 收功,收手,公孙羽盘膝回气,而失去了公孙羽的双手支撑的姚长青则如一滩软泥般瘫在地上,一副被玩坏了样子。 “姚师叔,你没事吧?”薛胜当即抢上前去检查姚长青的状态,才一搭手他便觉姚长青体内真气激荡、饱满非常,绝不似被吸走了功力。 刘顺亦走上前来检查了一番:“我师傅没事,方才代掌门以自身功力替我师傅打通了任督二脉。” 讲到这里,刘顺目露激动:“恭喜师傅!现在的您距离先天已只差一步!” 而此时姚长青已缓了过来——毕竟此次他算是受益者,得到的全是好处。但公孙羽就苦逼了,丹田中的真气足足亏了一半,纵使以他年轻的体魄以及先天境界带来的回气速度亦得打坐良久方能恢复过来。 “差一步?”姚长青少有的面色肃穆,“差得远了!此刻我虽通了经脉,但内气积蓄依旧不足,别说先天,便是要登上后天九重亦虚花上不少时日去苦修!” “而且就算是达到后天九重顶峰,那距离先天真的只差一步的境界上,我能否突破亦是个未知数。”姚长青接着讲,“后天、先天之隔一步,而这一步不知拦住了从古至今多少俊杰。” 第六章 先天高手打造计划(下) 姚长青所言不错,后天九重与先天之间虽仅有一线之隔,但这一线却是极难跨越。 然而在今天之前他甚至连去触碰这一线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盘坐着回气的公孙羽,姚长青的目光很是复杂:“大师兄,你这是几个意思?” 半晌,公孙羽回气完毕后睁开了眼。 “刘顺,到你了。”他向着刘顺招手。 “大师兄!且慢!”姚长青拦住了刘顺,亦拦住了公孙羽。 “大师兄!你可是要替刘顺打通经脉?”姚长青的脸色很严肃,完全没有一点点作为“受益人”的感激。 公孙羽惊异于他的严肃:“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姚长青得到公孙羽的确认后顿时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问题大了去了!” 他指着公孙羽的鼻子:“你可知道你这是在谋杀自己的武道前途?!” 公孙羽:? 姚长青满脸沉痛:“你体内的‘先天之气’还剩下几成?” 公孙羽满不在乎:“气已经回满了啊。” 姚长青摇了摇头:“我问的不是‘真气’,而是‘先天之气’!” 接着他完全不顾公孙羽作何反应,径直转头向剩下的四人说:“‘武道一途,性命相修。后天筑体,先天固气。’这段口诀的出处,你们应该都知道吧?” “回师傅,弟子知道。”刘顺率先答道,随后另外三人亦跟着做了肯定的回答,但看那三人面上的表情,应属于“不懂装懂”。 姚长青追问:“那你说说,这口诀出自哪里?它作何解?” 刘顺道:“这口诀出自《武经》,讲的是:后天境界以‘体’为本,先天境界以‘气’为本,伤本即伤命,修本即修命。” 姚长青对于刘顺的回答表示满意,随后他转过头来问公孙羽:“大师兄,我再问一遍,你的先天之气还剩下几成?” 公孙羽被姚长青面上的凝重所慑,于是沉心感受了一番体内的真气,然而他却是丝毫的异常也未发现。 “满……”摸不着头脑的公孙羽还想继续重复他的答案,然而,在把话全说出口前他到底是想起了刚刚刘顺解的那句口诀。 “系统,查询属性!”公孙羽很少使用这个功能——事实上系统大神也不怎么主动提供这类服务,毕竟,他可指着公孙羽早点完蛋呢。 “不用查了,你刚刚的那一套操作耗掉了自己十年寿命。”系统大神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什么?你怎么不提醒我?”公孙羽差点没从座位上摔下来。 十年寿命! 就那么一小会儿就没了! “我这‘先天之气’是怎么花的啊?我怎么完全没有感觉?”公孙羽此刻脑中可谓是有十万个问号,但系统大神又装起了高冷,一问都没有回答他。唯有外界的姚长青看着公孙羽面上变得沉重的表情,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背。 “大师兄想要尽快壮大我派的想法,我非常理解。”姚长青道,“但还请爱惜身体啊。” 公孙羽:…… 他已经能理解为什么十宗里头——尤其是离火宗——为什么没搞“先富带动后富”了。 原来不是不想,也不是没有可操作性,而是不能啊! 给一个后天八重的高手打通该高手尚未打通的寥寥几条经脉、令这位后天八重成为伪·后天九重便要耗去十年寿命,那么给后天七重、六重甚至是五重的“高手”打通经脉呢? 公孙羽开始有点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拿最天才的二狗子起手。 “什么都不说了,大师兄的付出不会白费的,我这就去闭关,争取早日稳定好境界、冲击先天!”在公孙羽才从肉疼当中缓过劲来的时候姚长青已说出了结束语并打算溜了。 公孙羽哪能这么便宜他? 十年寿命啊! 就算是已先天高手的寿元来讲这牺牲也太大了! “且慢!”公孙羽咳嗽了一声。 “大师兄还有什么交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姚长青面上功夫倒是十足,沉痛、关心、奋发、坚决……能代表这些个情绪的微表情们全能在他脸上被找到。 公孙羽懒得去追究姚长青的情绪是真是假,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名大出了血、亟需看到回报的投资客:“你闭关归闭关!你以前练得那些破功法可都别再练了啊!那玩意儿证不了先天的!至少在你手里是证不了先天的!” 要是放到往常,光是公孙羽这番言论中的后半部分就足够姚长青跟他豁出命去打一场(真打)了,祖宗之法、门派传承,岂可轻慢? 但现在…… “那我练啥?”姚长青念着公孙羽刚刚“大出血”过,而且还是为了帮自己而出的血,所以这一回他没跟公孙羽犯浑。 “练《青铜刀气》!这玩意儿直指先天!只要练成了妥妥的就是先天!”这是系统大神给公孙羽的保证——当然了,这份保证来的晚了些,直到他都晋升先天了系统大神才告诉他——这根本就是嘲讽嘛。 但怎样都好,既然系统大神敢于做出保证,那么公孙羽就敢转述。 “我……练练看。”姚长青说完就溜,剩下的四人也想跟着溜,但却被公孙羽拦住了。 “你们几个,尤其是胜儿!”既然知道了自己那套操作损耗有多大,公孙羽自然是不会再在这几位境界更低的同志们身上“故技重施”的,“想早一点晋升先天的,某些乱七八糟的功法今后就都不要再练了!像什么花里花哨的道具也少玩玩!没什么用!” 他的后半句话基本是冲着薛胜说的——这小子忍义手道具玩的比他这个制作者还⑥,一身功夫的发挥至少有一半在忍义手道具上,当初大比的时候要不是公孙羽特意禁了木刀木剑之外的所有兵器,指不定手软脚软的薛胜能拿了第一。 公孙羽指着刘顺:“顺儿!这里几人中以你功力最高,今后你也同你师傅一样,练《青铜刀气》去!” 刘顺略有犹豫,但他还是很快答应了:“是。” 公孙羽再指二狗子:“二狗!这里几人中以你的资质最高,今后你专习《傲寒六诀》!等练到后天九重后兼习《青铜刀气》!” “师傅!我呢?我呢?”眼见公孙羽先后指点了两人,作为公孙羽座下大弟子的薛胜自然是猴急无比。 “你啊?”公孙羽瞧了瞧薛胜依旧有些惨败的面色以及发黑的眼袋,他沉吟了一会儿,“你先好好练练《冰心诀》,顺便最近多吃点,补一补。” 此言一出,二狗子自是没什么反应,而刘顺与张宇峰两人则面露微笑。 这微笑,意味深长至极。 “笑什么笑?”公孙羽心道:两条单身狗还有资格笑人家? 于是两人忙敛住了表情。 “峰儿,你的话……”公孙羽看了看张宇峰,说实话,张宇峰无论是资质还是境界都无甚出众之处,当时收他入自家门墙也不过是想让他代替自己成为水柳派的“御厨”。 公孙羽憋了半天才讲:“你要多同顺儿、胜儿交流。” 大约是觉得这样一套空泛的讲话没什么大意义,毕竟公孙羽本来是想直接给他们打通经脉的,根本就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所以,公孙羽最后又补了一句:“只要是我让你们练的功法你们都可以直接来我这儿领取,无需另外兑换。” 第七章 出门 所以,在公孙羽原本设想中的“先天高手速成计划”,算是破产了。 为此,他甚至还赔上了十年寿命。 这简直太亏了。 为了安慰自己脆弱的心灵,公孙羽连续三天啥事儿没干,净在刀碑底下躺尸。 (喔,这样说其实不是那么的准确,毕竟就从姿势上来讲公孙羽是盘膝坐着的。) 刀碑图纸作为系统大神到目前为止给出的几乎是独一份的建筑图纸,其最终的造物表现为一把硕大的、插在地里的刀,刀身上还有着几行乱七八糟的鬼画符,整体造型非常的古朴——换而言之,非常的令人看不懂。 不过外形从来就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的作用:凝聚信仰,并以此为动力使得刀碑周边一定范围内的天地元气变得浓郁,其范围与具体浓度皆与凝聚到的信仰成正比。 身为水柳派代掌门,公孙羽自然有办法让门人们向刀碑礼拜以产生信仰,但奈何水柳派门人数量并不甚众,故直到目前为止刀碑附近的天地元气也就比寻常所在浓了一倍多一点,且覆盖范围尚不足以占满整座演武场。 三天以来公孙羽坐在刀碑下,占着这元气最为浓郁的所在试图把损失的寿元重新修回来。 然而结果令他非常失望:苦修三日,他做到的只有把自己脑门上的“10”变成了“11”,至于寿元? 他不仅没把寿元赚回来,甚至还平白地浪费了三天的寿命。 先天之气的损耗岂是能如此容易便补回来的? 本来公孙羽还不死心地想继续试,但第四天上午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让他不得不挪了窝。 来客是三名万花谷弟子,她们与四天前以申莫愁为首的那一批人是同时出发的,但由于她们驾着辆马车、马车里又载着名病号,所以不可避免地落后了许多。 “恭贺代掌门晋升先天!”马车中的病号自然是林崖,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修养,他已适应了自己的新右臂。借着这条右臂,被人从马车中接下来的他勉力向公孙羽行了个礼。 “嗯,恢复得不错。”礼自然不能白受,公孙羽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林崖与忍义手的磨合状态,“稍歇两日我便可为你装上右臂。” 林崖闻言顿时目录感激。 “有劳几位了。”向林崖说完了话公孙羽又向着三名万花谷弟子致谢,“三位姑娘若不介意可在水柳派中小住几日,也好让鄙人一尽地主之谊。” 说实话,人与人之间真的不能比,四天前的那拨万花谷弟子让公孙羽见了直想往外撵,而四天后的这一拨万花谷弟子却是让公孙羽见了直想好好招待招待。 其原因很简单,就两个字:外貌。 别误会,今日到访的这三人绝不是什么“闭月羞花”的存在,恰恰相反,她们一个个的长的是一言难尽——不然岂会被分去干“照顾病号”的苦差? 留这样的姑娘在门中做客简直是安全,而且也正好借此打压一下近几日来门中弟子荡漾的心绪。 尤其是薛胜。 作为在大比中好歹进了前十的弟子,薛胜近期有在较为靠近刀碑的位置修炼的特权。但据公孙羽观察,这小子就没来几次,即便是来了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带着这种状态去修炼就别指望能有什么进境了,不走火入魔已算是过去基础打得好、上辈子善事做得多。 这是病。 得治。 而且还得下猛药。 于是当下公孙羽特地命薛胜替这三位姑娘安排住所及饮食,好好地给他治疗治疗。 万花谷的三位姑娘很顺畅地便答应了下来,说实在的,她们对于水柳派可谓是好奇至极,本就巴不得能在水柳派中多逗留些时光,便是公孙羽不开口相留她们亦会主动请求。 会完了客,公孙羽本打算继续回刀碑底下躺尸,但系统大神显然不打算给公孙羽继续当咸鱼的机会: “发布任务:半月内引导100人完成《基础刀法》修习!” “任务成功奖励:追加‘吸星’可借由兵器施展的特性!” “任务失败惩罚:损失10年寿元。” “当前进度:53/100。” 系统大神的声音很冰冷,想来是为公孙羽这条咸鱼晋升先天后这三日内的躺尸表现气到了。正如他所言:就连一只草履虫都比公孙羽强。 不过好在这条咸鱼还知道担心自己的寿命,所以倒不至于完全驱策不动。 果然,得知任务是啊比的惩罚居然是10年寿命的时候公孙羽立马就放弃了继续躺尸的打算。 “刘顺!”公孙羽招呼来了水柳派弟子里的扛把子。 “代掌门!”刘顺确实是一名模范弟子,光就“随叫随到”这一点便不知道比薛胜强到哪里去了。 “点齐人马,虽本代掌门招人去!”公孙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红的,在刘顺的解读中这红是为了水柳派的前程而红,但只有公孙羽知道,刘顺的解读完全不对。 刘顺还能说什么呢?对于连“招新人”这样的小事都坚持亲力亲为的掌门人,他唯有果断地应下:“是!” …… 相比于刘顺的果断,千里之外,与刘顺身份相当(都是门派内大弟子)的林川的表现就要逊色多了。 离火宗山门处,大队人马集结着,恍如上回“三宗”事件重演,但又不完全一样。 本次行动的目的依旧是讨伐水柳派,但理由已经变了。 讨伐的理由变成了:收缴被水柳派私藏的功法,并追究私藏功法之罪。 本次行动的发起人依旧是刘武强,但他的性别已经变了。 他的性别变得都不知道还配不配得上“他”这个字。 本次行动的参与者依旧是来自十宗内的各大宗门,但成分已经变了。 像寒玉宗这样的大宗都没有参与此事,仿佛是一种默契,参与此事的都是一些排位相对靠后的宗门。 但这并不意味着本次行动的阵容比上次差。 至少,在禅心大师的带动下这支队伍里不会有划水党以及决斗爱好者。 “川儿,为师出门去了,你可要用心练功!”临行前刘武强嘱咐道,“若是为师回来发现你的武功无甚进境,你可要当心了!” 林川站在山门内对着刘武强施礼,他面上的表情本还有些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带着点庆幸的意味,但此刻听见了刘武强的嘱咐,他的表情登时就垮了下来。 “是……师傅……”林川回得很勉强。 他目送着队伍似缓实疾地开出离火宗,直到再看不到自家师傅的背影、也确信自家师傅再看不见自己后才一屁股坐倒在石阶上。 他苦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抱怨着:“这地儿不能待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得被师傅练死!” 第八章 招新(上) 玄武大陆武道兴旺,至少在以十宗为代表的精英们看来是如此。 然而这些久居高位的精英已久不与下层人民接触,是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在玄武大陆的“角角落落”里还存在着一撮又一撮认不清经脉、使不顺拳脚,面黄肌瘦、行若游魂的穷苦人。 苏山便是这穷苦人中的一员,虽然他时年方才九岁,但无论是他家中的长辈、左近的邻居们都很清楚一件事:若不出意外,苏山这一生都该是一名穷苦人,且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翻盘的机会。 因为他的右手天生残疾。 出身在穷苦人家并不会令人绝望,武道兴旺的玄武大陆上多得是武道门派,而为了令自家的门派走向兴盛、保持兴旺,这些门派从未停止过招收弟子。只要是村落中有人才存在的可能性,即便是穷山恶水他们亦会踏足造访。 苏山所在的村子便被数个门派的人造访过数次,每一次这些门派的人都会挑走一些适龄的孩童送往门中深造,几次之后,村中依旧属于“适龄”(6~15岁)的孩童便只剩下了苏山一人。 而这一日,又有武道门派的人进到了村里。 一杆大旗竖得老高,旗面上写着穷苦村人们看不懂的文字。 每一次武道门派来的人都会以各种方式亮相,展示自身武艺立威的有,搬出稀奇器物测人资质的有,至于竖起大旗来广而告之的自然也有,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反正穷苦的村人们是既看不懂来人的武艺有多高、器物有多稀奇、旗帜上写的又是什么字。 他们能看懂的只有来人的衣衫神貌:那齐整洁净的衣衫、那饱满健康的神貌,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中走出的人。 他们向往着那一个世界。 所以村子为之沸腾。 “水柳派招新!”扶着旗杆的是一名面相老成的青年,眼见越来越多的村人聚拢过来,他高声将己方的来意报上,而站在他身边的一名面相较为年轻的青年亦对众人抱拳微笑。 然而众村人皆面露茫然。 “啥叫‘招新’?” “‘招新’是谁?” “笨!他是在讲,他是水柳派的人!名叫‘招新’!” “哦,懂了。但他为啥要叫这么大声?” “还有,他边上那个愣头青朝我们做的是啥动作?他半举个拳头是啥意思?是要耍拳玩吗?” “……” 扶着旗杆的自然是刘顺,村人们的窃窃私语瞒不过他的耳朵,于是他立马开口解释:“我们是水柳派的人!我们到这儿来时来招收弟子的!村里凡是年龄5到15岁的,都请现身……啊,不,都快出来让我们瞧瞧!若是……啊,呸……只要能被我们瞧上,就可以成为水柳派的弟子!” 刘顺在说这番话的过程中多有停顿,想来时在极力将自己的语言转化成比较朴素、比较原生态的样子。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村人们终于听懂了他的话。 一名看上去比其他村人都要更健康一些、但年纪并不能被直观地判断出的村人越众而出。 “两位侠士,本村内暂时没有适龄的孩童……”这位村人谈吐非凡(相对而言),想来是村长之类的人物。 村长的话还未说完便遭打断。 打断他的是那名面相略显年轻的青年:“无论是否适龄,只要能做完这画上的动作便可入水柳派。” 随着那青年的话,刘顺将手中旗杆一翻,登时便将旗杆上旗帜的另一面显露了出来。但见那一面上画着十个小人,每一个小人皆持着一把刀、摆着一个姿势。 “顺序是由下到上。”能指挥得了刘顺并以水柳派的名义做出这等决定的青年自然便是公孙羽。 “嗬~!”村长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把公孙羽的话翻译给其余村人听,而是面泛红光地渴求道,“我……我能试试吗?” “当然可以。”公孙羽翻手便取出一把木刀递到村长手中。 村长仔仔细细地观摩着旗面上的图画,半晌,他持着刀摆出了第一个姿势。 他的动作极为缓慢,但姿势却是极准。 “连着做,不要停。”公孙羽催道。 村长闻言缓缓运刀,接上了第二个姿势。 “太慢了,快点。”公孙羽又催。 村长被公孙羽催得心中一乱,顿时将旗面上的图画全忘了,于是抬头再往旗面上看,然而此时他却是发现旗帜已被刘顺翻了回去。 “下一个!”公孙羽从村长僵硬的手中收走了木刀,而通过村长的这番演示其余的村人亦已看懂了整一套的流程,是以在公孙羽收走木刀的同时便有三人先后奔到旗前。 “我来!”三人中的一位伸手就要取刀。 旗帜翻面,露出图画,又是半晌,旗帜翻回,藏起图画。 三人先后舞刀,这一回,终于有一人流畅地做完了全套的动作。 “好,你合格了。”得到公孙羽的肯定后已然不是“适龄儿童”的那人竟是当场哭了出来。 “爹啊!妈啊!儿能习武了!儿要进门派了!”这个已经可以被用“汉子”二字形容的村人叫得跟杀猪似的,让公孙羽听着直皱眉。 “好了好了!快快去收拾收拾行囊!也同你的亲人们好好告个别!入我门中可就不能常常回来了!”公孙羽赶忙将这汉子支走。 “下一个!”公孙羽吼了一嗓子。 “我来!” “我来!” “让我来!” “……” 都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这第一个被认定合格并被当场收入门中的例子后,村人们一个个都沸腾了。 “排好队!一个个来!”眼见场面有些混乱,公孙羽立刻出言控制,顺带的还让村长出面浪费了大把口水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排队”。 这不是一个规模很大的村子,村中的屋舍不过四十间,且先前已有其他门派一直在此地招人,是以即便村人们的情绪再怎么高涨,不过一个时辰场中的所有人便都已舞过刀。 刘顺见状便要将旗帜收起,但在这时候一直在旁维持秩序的村长却巴巴地凑到了公孙羽面前。 “大侠!可否让我再试试?”村长不愧是村长,他自是看出了刘顺同公孙羽这两人间谁是boss。 公孙羽盘算了一下今日的收获:这个村子里共有八人通过了测试。 他对于这点成果可以说是不太满意,本想着立马动身去下一个村子看看,但念在在整个招人的过程中村长可谓出力不少,便还是答应再浪费点时间在此人身上。 而不出公孙羽所料的是:这时间确实是被浪费了。 村长在他的第二次尝试中并没有表现得比第一次尝试时好多少。 “难道我真的注定与武道无缘吗……?”再次被判了不及格的村长瘫坐地。 公孙羽没有去理会失落的村长,他身边的刘顺更是已开始收旗。 “还有人要来试试吗?”他向着人群发问。 无人回应。 公孙羽转身便要离开。 而便在他转身的那一刹,人群中有一只脏兮兮的手举了起来。 “我……我想试试!” 第九章 招新(下) “我……我想试试。” 脏兮兮的,瘦到见骨头的手孱弱得像一根风中衰草,仿佛随时都会遭遇弯折。 但它毕竟是被举起来了。 “苏山!你这是做什么?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吗?别胡闹!惹人嫌!”人群中意外的响起了呵斥声,两只大手抓住了举起的小手,试图将它按下。 公孙羽早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苏山,他给了村长第二次尝试的机会其实也有等苏山站出来的意思。 于是眼见苏山的手便要被按下、缩回人群中去,他高声道:“他想试就让他试!我说过的:每个人都有尝试的机会!” 村长闻言忙劝道:“大侠!举手者乃是我村中的一名残疾儿,此人天生缺失了半截右臂,实非练武之材。先前已有数个门派造访我村、招收弟子,但无一例外的,他们对于此人的评价都不甚高。还是不要让他试了,免得污了大侠的眼。” 公孙羽却道:“无妨。” 苏山身上的缺陷公孙羽早就看清楚了,只是少了半截手臂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好吧……”村长见公孙羽态度坚决于是便不再阻拦,他是了解这些武者脾气的,若是自己一再阻拦说不得对方会心生反感。 他就是一个小村子的村长,一个略微会说一点体面话但却连武功都不懂的普通人。 他哪里惹得起武者。 他给村人们打了个手势,随后,人群分开了一条道让苏山通过。 “我叫苏山,今年九岁……”苏山对着水柳派的两人行了个礼。 “不必多做介绍,抓紧时间看画!”公孙羽打断了苏山的话,他亲自将旗帜展开。 但苏山却并没有看画,从公孙羽手中接过木刀后他只专注于用一条草绳把刀绑在他那少了半截的右臂上。 “不用了,刚刚大家在测试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画。”苏山很诚实,诚实到有点楞。 公孙羽欣赏苏山的诚实,他一摊手:“请开始你的表演。” 苏山应是听不懂这句台词的,但他大致能猜出公孙羽的意思,于是再又紧了紧那条连接手臂与木刀的草绳后,他开始舞刀。 “唰~” 苏山的动作很流畅,十个动作在十秒之内便被他全数完成,除了整体的运刀动作很是软绵且由于这刀是被他绑在右腕上的以至于有个别动作走了形外,公孙羽没找到别的可被挑剔的点。 十个动作合一式刀招,使完后苏山整个人竟是大汗淋漓,也不知是因为体质差还是心中紧张。 使完刀后,苏山没有敢于马上抬头看向公孙羽。 “第三个动作我做得不对,第五个、第六个……一直到第九个都有点不对……”苏山稚嫩的脸上满是沮丧,心中更是已经叫开了,“果然,我还是不行吗……?” 其实他哪里有这么差劲,全是因为他身边的人一直以来都以他为耻、一直都在贬损他、让他不断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个“劣等人”。 公孙羽没看见苏山的表情,他只看着苏山残损的右臂:“习武对于你来说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可有想明白?” 苏山低着头,他的声音带着点哭腔:“我要习武!” 话音未落,苏山已“扑通”跪倒在公孙羽面前。 “好。”公孙羽看苏山的右臂只是在盘算着怎么给他打造一只能随着他的成长而调节尺寸的忍义手,这不难,但很麻烦,“那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水柳派的一员了!” 公孙羽伸手扶起苏山:“另外:记住!我不管你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从今以后,除非是你做错了事情、犯了门规,又或者遇上正式典礼,否则除了门中师长、家中亲长外你谁也不需要跪!也不准跪!” 受限于年纪,苏山并不是很能听懂公孙羽的话,但他记住了三个字:“不准跪!” “走吧,天色不早了。先回门派,明日再出来招新!”公孙羽吩咐刘顺收了旗帜,一行人转向水柳派方向而去。 来的时候公孙羽同刘顺两人也就骑来了两匹马,而村人们一个个都穷苦得很,别说马了,个别人就连完整的鞋都没一双,于是众人皆是步行。 步行赶路,而且还是要照顾新人们脚力的步行赶路,着实是枯燥乏味得很,而且公孙羽在侧刘顺亦不好同新人们打成一片,于是乎,他便开始找话说:“不知道罗师弟那边情况如何,照理说他们去的地方村落密集,大概能收获不菲吧。” 公孙羽道:“收获多少无所谓,要紧的是把标准看紧了。” 所谓的标准便是那十个姿势——或者说是《基础刀法》的第一式。 这是一场非常有针对性的招新。 …… 便在公孙羽持着画着《基础刀法第一式》的棋子到处招兵买马的时候,在“十城”之一的“白鹿城”中亦有一伙人正举着画满了武功招式的布幡招摇过市。 “走一走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前‘水柳宗’的镇宗之宝!《水柳剑诀》!卖了!卖了啊!” “不要千两银!不要百两银!只要五两!” “五两!你买不到吃亏!五两!你买不到上当!” “支持验货!童叟无欺!” “买《水柳剑诀》送先天高手写的《水柳剑诀真解》了啊!” 不用说,这举着布幡招摇过市的家伙们便是徐弯等人,他们本来是认准了水柳派的方向星夜兼程的,但出于巧合,他们从路上碰到的商人们口中得知了“公孙羽已登先天”的情报。 所以他们半路改了方向,并于一天前抵达了这座“白鹿城”。 什么?为什么要改方向? 不改方向难道去水柳派找死吗? 他们不仅改了方向而且还改了计划。 徐弯的原计划是将张泽中已死的消息连带着张泽中的遗物一同交还给水柳派,并设法令水柳派与刘武强以及刘武强身后的人相斗,最好能斗个你死我活的……如此一来,徐弯等人正好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 ……这计划想的,真比做梦还美。 然后公孙羽就升先天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谋纯属无用之物,徐弯等人可没有当这种“渔翁”的资格。 但所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不够格当渔翁,那么当一条把水搅浑的鲇鱼也是极好的。 第十章 好大的胆子! 跌出‘十宗’之列的门派的功法将会被流传天下、被天下武人共习。 这是玄武山一早便公布出来的规矩。 只是规矩归规矩,白纸黑字的条文与具体的人对条文具体的执行之间往往不会是同一码子的事。 出于某些人的私心,大多数跌出‘十宗’之列的门派的功法只是成了‘十宗’的内部读物罢了,并没有流出玄武山。 是以,徐弯等人在白鹿城中卖力地吆喝了半个上午亦没有多少人上前询问,更罔提掏钱将功法买下。即便是有那么一两位路人被他们的吆喝引来,亦只是逗留片刻、在看过了布幡上的功法后便溜之大吉。 有那么一两位“热心”的路人甚至还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刚被开出‘十宗’的水柳宗的功法?这么快就传到这儿来了?那廿载前被开的松风宗的功法我怎么从来就没见着啊?什么?水柳宗得罪人了?嘿!当年松风宗还被灭门了呢!” “编得还挺像,看看这总纲写的,还押上韵了,挺用心的啊。什么?要五两银子?五两银子买你个假货?溜了溜了。” “谁把这玩意儿当真了、照着练下去,说不得非走火入魔不可。做人呐,得有点良知啊,再怎么地不能随便害人呐!你说是不是?别看别人,说的就是你呐,小白脸!” 不得不说白鹿城中果然“民风淳朴”。 徐弯等人明白:他们是被当成骗子了。 “徐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当初在离火宗大殿内第一个决定跟着徐弯跑路的愣头青顶不住整整半条街仿佛看猴戏般的目光,他直想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躲起来。但考虑到徐弯的感受,他还是决定先问一下徐弯的意思。 享受了一上午的白眼,徐弯的感受绝不会比队伍里的其他人更好,但他的表情似乎却很是轻松。 “可惜,当初师傅布局晋升‘十宗’的时候所做的一切都只针对了水柳派,是白鹿城中并没有被布下我们的人……”徐弯心中一叹,“不过这样也是一种优势,至少……” 他隐晦地向着街道两旁阴暗的巷子里投去几眼,如果说街面上、行走于阳光下的人们对他们这伙人投来的尽是冷眼,那么藏身于巷子里、阴暗角落里的人们投来的目光中则载满了炙热。 眼见如此情形,再加之先前在水月城中“有幸”见识过黑蛇帮之风采,徐弯哪能意识不到自己这一行人已被白鹿城中的地下势力盯上。 不过对此他却是丝毫不慌,甚至还有点兴奋。 “继续。”徐弯回复道,“大家伙儿都拿出干劲来!买卖很快就来了!” “是。”无论是发问的愣头青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他们的回应都没什么气力。 但无论他们的回应声以及接下来的吆喝声有多么的有气无力,买卖确实很快就上门了。 不过这“买卖”的模样长得并不是那么的讨喜。 “让开!让开!”一名长相凶恶的彪形大汉带着数十条汉子风风火火横冲而来,直撞到徐弯一伙跟前。 徐弯一伙本欲避让,但奈何这帮人的目标本就是他们,那彪形大汉手一招,直接将布幡扯下。 “这位壮士!”布幡被夺,负责张着布幡的那人当场就叫出声来,但这里毕竟是白鹿城,是别家地头,是以即便有此遭遇他也依旧把话说得极为礼貌,“有话好说!” “就是你们在卖《水柳剑诀》?”为首的彪形汉子完全没有因为徐弯等人的礼貌而回以相应的姿态,他当街抽出一口大剑来插在布幡上,“好大的胆子!全给我抓起来!” “休得无礼!你们凭什么抓人?”离火宗的叛逆们当即悉数抽出兵刃来同这伙人对峙起来,在兵刃相交之前徐弯喝道。 大汉直接被气笑了:“凭什么?劳资乃是白鹿城城主手下第一巡城卫队长!你们当街散布谣言!兜售虚假功法!意图蛊惑人心!你们可有把沙城主放在眼里?!” 大汉的声音犹如破锣震得徐弯耳膜直鸣。 “这功法是真的……!”登时一名愣头青就要开始辩解,但却为徐弯所拦。 “这位队长。”徐弯对着大汉行了个礼,“我们跟你走。” 那大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道:“算你识相!” “都收了兵器吧!他们是白鹿城城主的人!”徐弯向众师兄弟们说。 众人一贯信服徐弯的为人以及智计,于是虽心中皆有不安但也依旧将兵刃收起。 当下两伙人并做一伙,共赴城主府。 …… 先不提徐弯等人在白鹿城中又将有何种遭遇,且把视角拉回到本书的主角公孙羽身上。 都说主角就该有主角的待遇,各种机遇也好、各种光环也好、各种俊俏后生乃至是高人前辈都该围着这主角转圈,好让这主角得以平步青云、事事皆顺。 公孙羽是比较相信这一套理论的,但很可惜,姚长青似乎不大相信——又或者,姚长青不太相信公孙羽是“主角”。 于是这位觉悟不大高的同志在没低调几天后又跳出来作妖了。 大早上的,公孙羽还躺在被他架在刀碑下的简易床铺上一面睡觉一面享受高浓度元气环境的滋养,姚长青就用一盆水把他泼醒了。 没错,对于公孙羽这个先天高手,姚长青端出的待遇可是丝毫不客气。 “师弟,你吃错药了?”被泼醒过来的公孙羽有点楞,他的第一反应既不是运功或者朴素地找条毛巾把身上的水擦干,而是惊奇于姚长青居然拿水泼他这件事。 自他成就先天境界后——或者说在他“年轻化”了之后姚长青对于他的态度可谓是拘谨,拘谨到甚至有点恭顺的意味。 这差点都让他产生了“姚师弟改性了”的错觉。 而就眼下看来这确实是公孙羽的错觉。 姚长青见公孙羽还在发楞,立马把手里的木盆一丢,直接上手抓住公孙羽的衣襟用力一提。 “公孙羽!你给我起来!”姚长青手上的动作不客气,说话的语气更不客气,只听“咝啦”一声,公孙羽这件质量还算不错的衣服就被扯破了,“你好大的胆子啊!” 场面一度哲♂学。 第十一章 盲又怎样? 公孙羽被姚长青的话整得有点懵,不过他这一懵却也正好让自己从最初的“楞”中脱离出来了。 “‘好大的胆子’?”公孙羽潜运真气,轻易便将姚长青的双手震开,“这是什么说法?” 公孙羽毕竟是先天境界,姚长青虽得公孙羽之助,任督二脉已通,但这毕竟只是不久前的事情,当下的他实则才堪堪跨上后天九重的门槛。境界相差悬殊之下,姚长青只感到自己的一双手酥麻不堪。 但手麻归手麻,姚长青的舌头还利索着,凭着一颗忠于水柳派的心,他开喷了: “你昨日出去招新,招回来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年纪超过‘适龄’一大截的!有十几个!” “这还不是重点!” “居然还有四肢残疾的!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你看看这个人!他是盲的啊!你招他进门派做什么?瞎子怎么练功?练招?” 姚长青说着还从身后拉过一人,而直到此时初醒的公孙羽才注意到这人的存在。 这人是个盲人,但却并非公孙羽直接测试并招收的。 昨日出门招新的队伍一共有三支,在公孙羽先进的指导思想下每一支队伍都可谓是收获颇丰:三支队伍共计招收到了三十一名新人。 然而同样也是由于公孙羽先进的指导思想,新招收来的这三十一名新人当中属于适龄且身体健康的仅有五人。 换句话说:共有二十六人不适龄或身体残疾。 比如这位盲人。 “师弟!你可不要小看他!”公孙羽耐心地听完了姚长青的指责,“来,这位是……李志奇是吧?” 那盲人本垂着头,想来是心情低落得很,直到公孙羽出言相唤他才抬起头并循着声音的来源行礼:“是。” 他本该用“代掌门”三字来称呼公孙羽的,但眼下自己显然有罹遭驱逐之劫,这一称呼却是不便喊出口。 “昨天的那套动作你还记得吧?”公孙羽问,“就是做完之后就招你进水柳派的那套。” 李志奇点了点头道:“记得。” 公孙羽随即取出一把木刀塞到李志奇手中:“拿着这木刀,使一遍。” 李志奇接过木刀,先不急着使招,只见他先是以木刀以及双腿探查了一番周遭的地面是否平整、周遭是否存在障碍物,随后才一板一眼地将《基础刀法》的第一式缓缓施展开来。 这一式刀招被他使的是毫无错漏,便是姚长青都没办法从他的刀招中挑出什么刺儿来——除了这一根:“太慢了!使得太慢了!” “等他练了内功、有了内力,自然会快起来。”公孙羽从李志奇手中取回木刀,他转头看向姚长青,“师弟,我所招收的这些弟子都是通过了公平测试的!而只要是能通过入门测试,别说是眼睛不行,就是脑瓜子不行我也收定了!此事无需再议!” 姚长青哪会被如此轻易地摆平? “大师兄!我知道你初掌门派必心急于扩充长门势力!但若是我水柳派长门之中皆是这等歪瓜裂枣,必遭天下人耻笑啊!”姚长青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遭天下人耻笑’?呵呵。”公孙羽闻言直接笑了,他转头对李志奇讲:“李志奇,你要记住一件事:今日你武功低微,天下有人笑你便让他们笑去,为师不会替你出头;而他日你武功有成,若有心要找回颜面,为师也不会阻你!” 李志奇闻言面色一肃,身为一名盲人,平日里他没少受人欺负,而也正是于艰苦甚至可以说是艰辛的生活中他通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积累出了超人一等的才智。 所以,他听得懂公孙羽的这番话。 所以,他为之动容。 “扑通!” 李志奇面朝公孙羽跪下,用自己的脑门结结实实地同地面做了接触。 “请师傅教我!”李志奇用近乎大喊的声音道。 “说过了,不准跪!”公孙羽伸手放出一道真气将李志奇托起,“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师傅!只有你尽快将《基础刀法》全数习成后才够资格叫我一声‘师傅’!有空跪在这儿还不如速去习刀!” 讲到这里,公孙羽开始使唤人了:“师弟,还不快把李志奇带回去?” 姚长青还想说点什么却是被公孙羽以眼神阻止,末了,他唯有长叹一声,带着李志奇便要离去。 然而,冷不丁的,姚长青才走出没两步便听见公孙羽又发了声: “师弟若是对于我的安排有异议,不妨先晋级先天再说。” “而在那之前……” “呵呵。” 姚长青差点被公孙羽的嘲讽气出内伤。 但这还不够,公孙羽又自言自语、却又偏偏用了比正常说话的声音还要响一点的声音在姚长青背后说:“嗯,还差点人数,决定了,今天继续出去招人!” 姚长青闻言脚下一顿,演武场上结实的地面霎时被他踩出了一个半寸深的脚印。 他突然就很后悔:今天跑来叫醒公孙羽的时候为什么自己捧的是一盆冷水而不是一盆开水。 “师兄,我对不住你啊!师兄!你快点回来啊!你再不回来的话水柳派就要被大师兄搞得乌烟瘴气、不成样子了啊!”姚长青在心中对于至今仍生死未卜(其实早就连渣都不剩了)的张泽中诉苦不止。 大约三分钟后,姚长青诉苦完毕,同时李志奇也被带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那是水柳派内的一块空地,除了没有立着刀碑外,这块空地整体看去就仿佛是水柳派演武场的微缩版。 空地前有一块断墙,墙上挂着十八幅图画,每一幅图皆对应《基础刀法》中的一式。 此刻,昨日被招收来的新人们都聚在墙下观画,少数几人甚至已持着木刀演练了起来。 若是忽略去这群人明显偏大的年龄以及“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的身体,姚长青简直可以用“欣欣向荣”这个词来形容当前场中的习武氛围。 “张宇峰!”姚长青当前心情不好,于是便不用“峰儿”这等昵称,而是直呼其名。 张宇峰本来正立在墙边,他与其他几名功力尚的师兄弟们自昨日起便被公孙羽安排轮班教授新人刀法——说实在的,这工作很是无趣,要不是师命难违加上报酬还不错,张宇峰才懒得来。 此刻,听闻姚长青对自己直白的称呼以及不善的语气,张宇峰整个人就是一个激灵:“姚师叔,啥事?” 姚长青也不过多地搭理张宇峰,毕竟他的心情是真的糟糕。 他直接把李志奇往前一推:“指点他练刀,你师傅讲的!” 说完竟是片刻也不逗留便走了。 李志奇的事情张宇峰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对于这位盲人兄弟张宇峰其实也持不看好的态度,本来姚长青将李志奇提走的时候张宇峰甚至还松了口气,心道省去了一个大麻烦。 但如今李志奇被“退了回来”,而且还附带上了一条“师命”…… 张宇峰感觉自己的脑袋有点疼。 “这位……兄台。”张宇峰走到李志奇的面前并伸手将之引到场中人比较少的地方。 他挺想问问自家的两位活宝大神之间又发生了点什么。 但李志奇没给他这个机会。 “张师兄!请教我习刀!”李志奇向着张宇峰行了个很正式的礼,他的态度之端,让张宇峰着实无法开口问那些不着调的事儿。 第十二章 前倨后恭 前头有提到过:玄武大陆上武道兴旺。 有村落聚集的地方便有门派,而门派林立之下便成了“江湖”。 水柳派回到水柳故地几乎半年间一向低调,周遭门派亦畏惧于水柳派昔日的荣威,因而未曾有过异动,是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公孙羽大肆外出招收新人的行动却打破了这一平衡。 “站住!” 水柳派大肆招新的第二日,公孙羽同刘顺两人才抵达一座村子的村口便有一群人围了上来。 这一群人的衣着相当统一、甚至还有点华贵,一看就知道是出身修武门派。为首一人是一名持着长枪的中年男子,一露面他便很是无礼地以长枪的枪头指着公孙羽。 “你们可是水柳派的人?”他说话的语气与他的动作很是匹配。 公孙羽拦下想要履行一下弟子职责的刘顺:“让我来。” “你有三个数的时间放下你的枪。”公孙羽指着那中年男子,他的语气以及姿势的恶劣程度丝毫不在对方之下。 被面相年轻的公孙羽如此羞辱,对面的中年男子哪里受得了? “我嫩死你!”修养较低的同志真是如同火药桶般一点就着,中年男子提着枪,脚下急抢数步,一式看起来极为厉害的枪法便被他使了出来。但见枪头如化数十梨花,直罩向公孙羽周身要害。 面对中年男子辛辣无比的一式枪法,公孙羽可谓是丝毫不慌、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无聊。”他评价道。 确实是无聊。 中年男子的境界不过后天六重,若是放在一个月以前,在公孙羽眼里这位同志或许还能算是号人物。 而现在么…… 公孙羽百无聊赖地伸出手,轻而易举便将刺来的枪头捏住。 “咔!”在中年男子震惊的目光下,这杆长枪的枪头如同蜡做的一般在公孙羽手中形变、碎裂。 “三。”他听见公孙羽报了个数。 一瞬间,中年男子额头上汗出如雨。 “啪嗒。”他后退两步,随后仿佛丢弃什么邪物一般地丢掉了长枪。 被他同时丢弃的还有恶劣的态度。 “大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中年男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公孙羽没有过多地感慨于中年男子变脸之速,他只是说了声:“起来说话。” 中年男子这才起身,此时的他额头上沾着土灰,看起来有那么点滑稽。 不等公孙羽再说什么,中年男子先朝他身后还在观望着的众多同门招了招手:“大家都先把兵器放下!都放下!都不要过来!” 直到看到同门们都照做后他才转过来向公孙羽道:“这位大侠……小人是锐枪派的刘本瑞,谢过大侠手下留情……还请赐教大侠名讳。” 刘本瑞的这番操作很是流畅,让人真不得不怀疑他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公孙羽本就不想过多地难为他,而且亦是自信于自身先天境界的实力在这方地头足够横着走,于是直言道:“鄙人水柳派公孙羽。” 刘本瑞闻言呆了一下,随即便是苦笑:“原来是水柳派的高手!” 其实他本想说“水柳派竟有如此高手”的,但毕竟自己刚刚败得太惨,这话若是被他说出口来着实难免会让对方心中生出“你是在讽刺我水柳派没落了,不该有高手?”的念头。 那就很拉胯了。 公孙羽瞧了瞧刘本瑞以及此刻立在不远处的其他人:“所以你们在这里是等着水柳派的人来的?看你们的架势可不太友善啊。” 刘本瑞很尴尬,甚至很慌,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此事全是小人所为,若要追责亦由小人一力承担。” 公孙羽仔细地瞧了一眼刘本瑞,心道:这人算条汉子。 “好。”公孙羽赞了一声,随后道,“那我且问你一件事:我们水柳派现如今需要再招收大约十六七名弟子,你可知这附近有什么所在能让我们得偿所愿?” 刘本瑞闻言沉默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公孙羽往村口走去。 “带十八个适龄者过来!”刘本瑞对始终驻守在村口的同门们下令。 不过片时,十八名看上去挺精神的孩童便被带到公孙羽面前。 “请大侠过目。”刘本瑞态度恭敬,仿佛公孙羽是他自家长辈一般。 …… “请大人过目。”白鹿城城主府中,徐弯将《水柳剑诀》双手呈上,他的态度恭敬非常,就好像白鹿城城主是他的亲爷爷一般。 只可惜,白鹿城城主,或者说是“沙城主”并没有把徐弯当做是自家亲孙子的打算。 这一点从徐弯身上佩戴着的手铐、脚镣便可看出。 徐弯一伙在被带到城主府中后便分成了两拨: 大部分人暂时被安置在前厅,由专人看管以防生事; 少部分人——准确地讲就只有徐弯一人——被扣上刑具面见城主。 拥有如此谨慎的作风,沙城主自然不可能是个愣头青——从年龄上来讲,他已然是个老头儿。 侍从从徐弯手中接过《水柳剑诀》,在粗略翻看、验过其上并未布有机关后,他才将这书册呈给沙城主。 “这就是《水柳剑诀》?确有几分高深。”沙城主的境界处于后天九重,他的眼光自然不凡,是以在细细翻看了几页后便验出了功法的真伪,“你们在城中大肆宣传、售卖这部功法,是何目的?” 沙城主毕竟是沙城主,他没有问“这功法是怎么被你们弄到手的”,因为这完全没有意义。 “我们只是想为天下武道做一点贡献。”徐弯回答道。 但这显然不是沙城主想听到的答案。 于是作为回应,沙城主亦给出了一个徐弯绝不想见到的处理方案。 “且把他带下去,待我将此事报知玄武山后再做定夺。”沙城主道。 姜还是老的辣,徐弯一听此言登时便无法淡定了,赶在侍从们将自己扣押下去之前他大喊道:“沙城主!万万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如此啊!” 沙城主笑了:“哦?为什么?‘遇事不决上报十宗’,这是很符合规矩的做法。为什么此事上报不得?” 徐弯脑子转得飞快,但即便此刻他的脑子转得再快十倍亦想不出一套足够说服沙城主的说辞。 于是他只有坦言:“因为我们就是十宗的人。” 第十三章 白鹿城事了 白鹿城,大牢。 离火宗的叛逆们共处一室,彼此大眼瞪小眼。 “徐师兄,我们现下的处境是否在你的计划中?还请说说清楚,也好让大家伙心中有个数。” 或许是受不了这该死的沉默,至今都未配有姓名的愣头青适时地发表了极为符合他身份的言论。 徐弯表现得很淡定:“稍安勿躁,剑谱已经送出,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若是说这话的时候旁人都能忽略掉徐弯手脚上锁着的镣铐的话,那就完美了。 愣头青自然是忽略掉了徐弯手脚上的镣铐,听了徐弯的分析后他大舒一口气:“既然徐师兄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条毛啊!”囚室内的其他人本来还能沉得住气、保持沉默,但在旁听了这两人的对话后他们一个个陆续地“破了功”,“徐弯!我们真是被你带到坑里去了!” 一名情绪最为激动的哥们把身上的镣铐晃得当当响,冲到徐弯面前抓着他的衣襟猛摇、直将徐弯一身的骨头亦晃得直响。 “我们当初选择跟随你可不是为了千里迢迢跑到白鹿城里蹲大牢的!”这哥们吼出了绝大多数人都想吼的一句话。 众人皆附和:“徐弯!你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眼见场面即将失控,愣头青站了出来。 他伸手推开了那正对徐弯无礼的哥们儿,随后挺身挡在徐弯面前:“大家都冷静一点!徐师兄不会害我们的!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但很显然,他说的话没有用。 “愣头青!你给我滚一边去!”登时便有一人一脚踹过来,直踹得愣头青侧翻着撞上了一旁的墙壁。 “哎哟!”愣头青痛呼了一声。 “徐弯!你最好现在就把话说清楚!”徐弯再度被拎了起来。 真是可笑,身为阶下囚的徐弯尚未受到沙城主方面的“关心呵护”、而眼看这就要先在自家人手里“热热身”了。 这是什么世道? 但饶是如此徐弯却也依然保持着镇定,仔细看看,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缕微笑。 很巧,如今揪着他的哥们儿看仔细了。 “你笑什么?”这哥们儿理解不能,“你还笑得出来?!” 说着,他就要用自己砂锅大的拳头让徐弯清醒一下。 但徐弯是什么人? 即便武功尽失、根基全毁,他亦不会让自己平白挨上如此缺乏技术含量的拳头。 徐弯轻笑道:“用你的脑袋想一想:为什么沙城主没有封住你们的武功?” 此言一出,那哥们儿直接呆住了。 徐弯又说:“挣脱这副镣铐对你们来说很难吗?” 呆滞的哥们儿听到这里已然渐渐松手,令徐弯得以依靠自己的双腿站稳。 徐弯用手指扫开了那双依旧抓着自己衣襟的手:“还有,你们在这里吼得这么大声,为什么外头没有人来制止?”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思。 “那我们……”那哥们儿已在尝试着挣脱镣铐,但徐弯却拦住了他。 “且等一等。”徐弯说,“至少等到天色暗下来,沙城主给了我们方便,我们也应该照顾照顾他的面子。” …… 夜幕在众人焦心地等待下仿佛来得格外的迟,待得从囚室中能窥见的那块天空彻底地黑下来后徐弯才准许众多师弟们开始行动。 从两两捉对互解镣铐,再到众人合力破开牢门;从于囚室前的一方长桌上寻到各自的随身物品,再到走出监牢大门。 一路上,众人竟是丝毫未受阻挠,甚至就连一个守卫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众人一路走上街道、走出城外,直走到四周万籁俱寂时,早就想要发问的愣头青终于开了口:“徐师兄,大家伙这一趟走的是莫名其妙啊,你能给解说解说吗?” 徐弯还不及说什么,在囚室内层两度揪着徐弯衣襟的哥们儿便先开口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沙城主想要当表面君子,所以故作姿态给他手下的人、给白鹿城中的人、给十宗的人看罢了。” 愣头青没听懂:“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了,便是懂得了这世上全部的‘为什么’也未必能过得好一生。”徐弯向着愣头青,也向着其余的所有人说,“下一站,落日城。” 他又补充了一句:“在白鹿城中发生过的事在落日城中想必都会再发生一次,诸位可要先做好准备啊。” “那是自然。”众人皆这样回复,就好像白天囚室中所发生过的一切都是幻象一般。 …… 水柳派,用土办法准备的无菌房中架设着两张床。 一张床上躺着的是林崖,另一张床上躺着的是苏山。 两位皆是残疾,但相比于林崖四肢全失的残,苏山几乎可以被算作是一名正常人。 但相对正常的苏山却是面如土色。 这是正常的,任谁头一回见到、甚至是即将亲身经历忍义手的安装都会被吓得不轻。 这种时候便是身为“过来人”的林崖做好榜样模范的时候了。 “代掌门,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来吧!”林崖闭着眼,一副慨然就义的样儿。 “你准备好了个头!”公孙羽不屑道,“麻药都还没生效你就准备好了?你很勇哦!” “哈。”林崖尴尬地笑了一下。 他这是急了。 在失去了四肢之后他本已心灰如死,但在接上了忍义手之后他却发现他的人生依旧存在希望。 忍义手的好处只有亲身体验过它的人才会明白:这种义肢除了没有痛感之外,在内力灌注下,其余的一切都如正常的肢体一样,甚至还能搭载不少奇异的配件以达到正常肢体达不到的效果、做到正常肢体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藏下一柄机关斧,挥手即可开碑裂石。 比如藏下一摞手里剑,挥手即化寒芒片片。 而即使是什么都不藏,单单将经过改造后的腕骨展开,注入内力,亦能产生升力、令人螺旋升天。 这等宝贝在林崖眼中绝不逊于‘十宗’中任一宗派的镇山之宝。 所以他亢奋非常。 第十四章 手术与新人修炼现状 事实证明,水柳派的医药水平还是差了万花谷一大截,林崖愣是在服用了麻药(玄武大陆世界观下的麻药是口服的)后近半个时辰才算是昏睡过去。 “峰儿,你可看仔细了。”手术开始前公孙羽特意关照了在旁观摩的人员。 没错,这是一堂教学课,公孙羽于事前令刘顺挑拣了派内智力水平较高且对于忍义手安装技术感兴趣的弟子来观摩今日的手术。 毕竟近来水柳派招收了不少肢体上有所残缺的弟子,而且考虑到系统大神忽然就想起了他“传刀”的本职工作,今后说不得还得招人。 要是每次招完人后都得公孙羽亲自下场给新人补全肢体,那他得累死。 再考虑到玄武大陆上武者众多,相互拼斗之际难丢个胳膊少条腿什么的简直太正常了。 让众弟子多学一门技术也算是给他们多一条谋生的路径。 各种意义上。 “是。”张宇峰应道。 身为公孙羽的亲传弟子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位,张宇峰在武道上天赋平平,但水柳派中没有一人瞧不起他、对他“亲传弟子”的身份提出质疑。 因为他的厨艺是真滴棒。 但厨艺跟医术之间关联怕是不大,是以公孙羽刻意提点了他一句。 手术很快便开始,由于担心水柳派自产自配的麻药质量不够硬、持续时间不够长,公孙羽将手速拉满,仅仅两刻钟之间便做完了两场手术。 林崖被安上了左臂,苏山被按上了右手。 “看明白了吗?”公孙羽抹了抹自己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先天境界就是不一样,先前光是给林崖接一条右臂的活儿便足够让公孙羽有虚脱之感,而现在,他汗都没出一滴。 众多——其实也不多,水柳派里智力水平最高的那批人早就在当初水柳派失去“十宗”席位的时候充分地发挥了自己高超的智力,审时度势、“识时务”、当“俊杰”去了,而眼下还躺在床上先在昏睡当中的林崖便是这批“俊杰”当中唯一的幸存者。 所以,围观了手术的人也就十个,其中估计有一半还是被担心场面太难看的刘顺拉来凑数的。 面对公孙羽的提问众人皆是满脸茫然,最后还是张宇峰“反应”过来了,带头鼓掌:“师傅!神速!好功夫!” 公孙羽:“……” “没关系,这套施术的手法在传功堂内有记载,你们可以去换取。”公孙羽道。 “是!”众人皆这般回复,但公孙羽即使是用自己的脚指头想想都能猜到最后真的会去换取《忍义手安装技术》的人会有几个。 谁的贡献点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留两个人照顾一下他们,其他人都散了吧。”公孙羽离开了无菌室,进而移步去往新人们的集训场地。 对于“一个月内造出三个先天高手”这种排泄物一样纯恶心人的任务公孙羽已经是半放弃状态了,但对于“半个月内让一百人练会《基础刀法》”的任务他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所以在新人招收完毕后他几乎天天都往集训场地跑,甚至,为了保障任务能顺利完成他还发布了价值100点贡献点的任务,令派内弟子于集训场地中建造刀碑。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招新完毕不过才一日的功夫,集训场地内便已竖起了两座刀碑。 然后问题就出现了:即便是坐拥着两座刀碑,集训场地中的天地元气浓度亦仅与演武场持平。 刀碑的效果看样子是无法叠加的…… 但刀碑的作用已够强烈。 “代掌门!”公孙羽才踏入集训场地此时负责教授众多新人们练功的数名弟子中的一人便迎了上来。 此人却是先前在大比上有过不错表现的马鹏,只是如今的马鹏却已不是当日在擂台上苦战良久的马鹏了。 公孙羽看得明白:他脑门顶着个“5”。 这是从后天四重升到后天五重了啊。 于是公孙羽开口赞道:“哟,马鹏啊,近期功力有进步啊,不错不错,要保持住啊!” 马鹏顿感受宠若惊:“弟子必当谨遵代掌门教诲!” 公孙羽摆摆手示意马鹏淡定点:“新人们练到哪里了?” 马鹏道:“代掌门!新人中学的最快的已经学到第六式了!学得慢的……” 他没好意思说后半句,但后半句的内容公孙羽已经猜到了。 “学的慢的是哪几人?”公孙羽问。 马鹏一一为公孙羽指点,但见那堆人是:盲人李志奇以及五个身体健康的适龄少年。 从被招收入水柳派后李志奇一直在苦苦地摸索刀招,但受限于双目残疾且年龄过了十五岁,他学的确实比较慢,至今为止仅学到第三式。 而那五名身体健康的适龄少年们则学的比李志奇还慢,公孙羽观其神色,他们一个个的似乎都有点心不在焉。 “把他们都叫过来。”公孙羽指示道。 “是!”马鹏很快便将这后进的六人带到了公孙羽面前。 “代掌门!”李志奇最先向公孙羽行了礼,但他行礼的方向却多多少少有点偏差。 就像他方才一直在练的刀招一样。 而另外五名少年则是跟在李志奇后头松松垮垮地向行了礼,神色中更无多少尊敬。 这五人都是被刘本瑞“让”出来的。 公孙羽没有对马鹏的恭敬多说什么,也没有对五名少年的轻慢有所在意,他只发问:“你们在练刀的时候可有遇上什么难处?” 五名少年皆低头不言,唯有李志奇犹豫再三后道:“弟子……在行招的时候总感觉体内一些地方有所滞涩……” 公孙羽道:“是哪些地方,指给我看。” 李志奇立时在自己身上指了十余处地方。 “这些位置都有穴道。”公孙羽道,“后天层次的功法修习皆是以‘冲穴通脉’为重,你感觉到这些位置有滞涩感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一件好事。继续去练吧,越是滞涩便越要练下去,等你把滞涩感练没了,这一套功夫也就成了。” 李志奇闻言面色带喜,在再次施过礼后摸索着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上。 “该你们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吗?”公孙羽向那五名少年问。 “没有。”少年们的回答很统一。 统一到让公孙羽面泛冷笑。 “我觉得你们很有问题啊。”他说。 第十五章 小风波 “我觉得你们很有问题啊。” 此言一出,五名少年登时便是一呆。 公孙羽却完全不管他们究竟有何反应,他抬手指着不远处正挥舞着木刀、习练刀法的人们:“这群人中有年龄、资质与你们相当的;有年纪长过你们、超出了习武起步的最佳年龄段的;更有身体不如你们健康、在武道一途上走得颇为不畅的。但无一例外,他们在修炼《基础刀法》这件事上的进度都甩开了你们一大截。” 公孙羽放下了手,冷着脸更冷着眼冲这五名少年说:“所以,我说你们很有问题。” 少年们纷纷红了脸,其中有那么一两人甚至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辩驳什么。 但他们终究是没能做出任何的辩驳。 事实便在眼前明摆着。 “记住,你们如今虽然已经入了我水柳派的山门、成为了一名水柳派弟子,但若是你们不努力练功、在武功上毫无进境,你们便将失去这一身份。”公孙羽不是一个擅长教育乃至教训人的家伙,毕竟他穿越之前是什么身份他自己还是有点数的,所以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去练功吧。” 五名少年垂头而走,公孙羽没再多瞧他们而是转而向马鹏问:“马鹏啊,你刘师兄哪儿去了啊?” 他打算再出去招收一些新人以作保险。 刘顺当然有刘顺该忙的事情在忙。 这里的“事”具体指的是派内物资的调配。 水柳派本来仅有五十余人,即便算上在绿柳山庄中遭了难、以至无处可去的些许妇女们,这个总数也没有超过六十(万花谷帮着收留了一部分)。 现下经过公孙羽这一番操作,水柳派的人口直接爆炸。 然后粮食危机就来了。 “长期任务1:打猎。” “任务描述:水柳男儿,拿起你们的武器,去外头打猎吧!” “任务报酬:十斤肉值一点贡献点!” “长期任务2:采集。” “任务描述:水流男儿,莫要一味蒙头修炼,去外头采野菜野果吧!” “任务报酬:二十斤野菜或野果值一点贡献点!” 刘顺将两张红纸贴在了传功堂门口的告示栏里,编排及发布任务其实本该是姚长青的工作,但这老头儿就从来没称职过,于是作为水柳派大师兄,刘顺不得不将这重担扛在肩上。 不过他这担子扛的还不太专业,这一点从他的措辞便能看出。 红纸贴出去才不过一个时辰便已被二三十人看到,而从这二三十人之后的动向上看,他们多半是去做这两项任务去了。 “报酬可能还得调一调……好像有点太高了。”刘顺发布这两项任务的目的仅是填补一下水柳派岌岌可危的粮仓而已,在他的预计中一日内只要收到三四十斤肉、四五十斤的野草野果便足够派中用度。而观水柳派弟子看到这两项任务后的反应,刘顺觉得水柳派的仓库可能要爆满了。 但还不及他对具体的数据再做微调公孙羽便找到了他。 “顺儿,跟我出去招新。”公孙羽唤道。 听了公孙羽的话刘顺顿时觉得任务报酬不用调了,他甚至还需要再起草一项新任务:开辟田地。 …… 暂且不说水柳派的建设工作正怎样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却说锐枪派的刘本瑞自向公孙羽示弱、主动献出本该拜入锐枪派的十余名少年之后便遭了责罚。 责罚他的人是锐枪派的掌门,也是他的父亲,刘锐。 锐枪派,演武场。 刘本瑞跪在地上,挨着训,更挨着打。 “只因对方比你强你就要退让吗?”刘锐今年已经七十了,但处于后天七重之境的他依旧老当益壮,操起枪杆当鸡毛掸子,把刘本瑞打得那叫一个惨,“你可知你这一退让门派损失了多少利益?!” 当然了,刘本瑞本来是可以不那么惨的,只是一来刘锐是他老子,二来他心中有愧,是以根本没有还手。 “还有你们几个!”刘锐打人可从来不只打一个。 都说枪是百人敌,学枪的,要打就打一群。 同刘本瑞一同跪着挨打的自然少不了那日听从了刘本瑞的话没有同公孙羽较量的十几名锐枪派弟子,但他们都没有刘本瑞惨——至少他们的年纪还轻,挨打挨训的时候不用太在意面子,而刘本瑞不同,他已是个中年人。 人到中年还要跪在地上挨打挨骂,不用看了,想想都觉着惨。 “他叫你们别上你们就不上啊?!这么听话?那他叫你们去死你们去不去?”刘锐每吐一个字便挥出一棍,而他挥出的每一棍都被精准地分配到了一名弟子身上,令跪倒的弟子们是伤上加伤。 众弟子们只有哀嚎之力,生不起作答之心,而这个时候刘本瑞却是说话了:“爹!对方毕竟是水柳派的人!孩儿不能带着众师弟们一齐送死啊!” 刘本瑞才说完话便被刘锐赏了三棍:“水柳派?!水柳派又怎么样?!还不是跌出‘十宗’、灰头土脸地滚回老家了?!劳资倒要看看,这水柳派还剩下几斤几两!” 言毕,刘锐将手中长枪一丢,随后喝令弟子击鼓,召齐锐枪派弟子。 刘锐站在演武场上对着众人吼:“小的们!有人爬到锐枪派头上撒尿来了!你们服不服?” “不服!”众人异口同声。 废话,这时候谁敢喊“服”啊? 瞧瞧!刘本瑞等人还跪着呢! 瞅瞅!地上的血还没干呢! “好!”刘锐满意于自家弟子的气势,“大家准备一下!我们今日就去水柳派!让他们把自个儿撒出的尿全喝下去!” “爹!切不可小视水柳派……”刘本瑞此时依旧想劝住刘锐,但刘锐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来人呐!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关起来!等劳资灭了水柳派再回来收拾他!”在刘锐的指示下刘本瑞被拖出了演武场,甚至为了避免再听到他“涨他人威风”的话,刘锐还亲自点住了刘本瑞的穴道。 场中无人敢于为刘本瑞说话,便是同刘本瑞一同挨棍子的十几人此刻亦扮作鸵鸟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第十六章 打就完事儿了! 刘本瑞挨揍以及刘锐带人出门找茬实则都是一天前的事情。 这也就意味着…… “公孙羽!滚出来受死!” 一声大吼,让拉着刘顺、才堪堪走到自家大门口的公孙羽为之一愣。 他抬眼一看,却见自家门口不知何时被一群耍大枪的汉子里三次外三层的堵住了,为首那人皓发明眸,手中还拽着一名被点了穴的水柳派弟子。 刘顺认得那弟子,便在不到半个时辰前他还看过告示栏,看他当时的样子应该是接受了‘打猎’或者‘采集’的任务。只是没想到,他猎物是没打着,倒是被人当做猎物扣起来了。 “把人放下!”刘顺朝那老头喝道,“水柳派门前岂容尔等放肆!” 那老头自然是刘锐。 “公孙羽!出来受死!”刘锐却是不同刘顺搭话,依旧自顾自地扯着嗓门吼这么一句鬼台词。这让他充分地暴露出了他的两个问题: 1,他没见过公孙羽,所以即便是公孙羽就在他的眼前他也认不出来; 2,他的境界不及公孙羽,甚至连公孙羽的裤脚都没够着,是以他才没有发现自己是在一名先天高手面前大放厥词。 公孙羽自然发现了刘锐的问题——他发现这一点甚至还不用刘锐开口,光是刘锐头上顶着的“7”字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这就是只菜鸡。 而且还是只很没有自知之明的菜鸡。 公孙羽本是没有兴趣知道这只菜鸡叫什么名字的,但想想刘顺到目前为止也就眼前这老菜鸡的境界,真可谓是棋逢对手、公平竞技。 这么好一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所以他直接把事儿推给了刘顺:“你上,我给你掠阵。” 说完公孙羽身形一晃便直冲到刘锐面前,伸手一抓便将被刘锐扣着的水柳派弟子抢了回来,随后身形再晃,挟带着那弟子一同闪回原地。 “公孙羽……”公孙羽的动作太快,快到刘锐第一时间完全没有发觉,他甚至还在自顾自地吼他的鬼台词。 直到他感觉自己手中一轻方才觉察人已被劫走。 “阁下是水柳派的哪位高足?”刘锐定睛注视着正安抚着弟子的公孙羽。 他的语气已不复方才的嚣张,甚至还用起了拗口的敬辞。 刚才他是完全没有看清公孙羽的动作,甚至没有及时觉察到公孙羽将被他扣在手里的人劫走了。 他相信,方才公孙羽在将人劫走的同时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用刀子划开他的脖子。 他的生死全在那一刹那已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又或者说,当公孙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命便已不再是他的。 果然,古话从不骗人,瘦死的骆驼真的比马大。 当然了,玄武大陆上的古话应该不是这样讲的,但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 面对刘锐恭谨的发问,公孙羽表现得非常漫不经心。 他一指刘顺:“打赢了他,我就告诉你。” 同时他又对刘顺说:“十招,有没有信心?” 刘顺苦笑:“弟子定尽力而为。” 他说完便拔出剑来,对刘锐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锐却是没有应战。 “老朽岂敢同水柳派的高枝动手?”刘锐莽归莽、凶归凶,但那从来都只是针对自家人以及实力、势力弱于他的人的。在刚刚公孙羽展示出了足够秒杀他的武力值之后,他又岂能继续莽、岂敢继续凶? “呵呵。”公孙羽笑了。 他以目光扫过堵在水柳派门口的众人:“刚刚你是怎么吼的来着?” 刘锐没接话,他只是陪着讨好地尬笑。 “‘公孙羽!滚出来受死!’”公孙羽学了一下刘锐的声音,但他学的不怎么像,“是吧?” “不是,您听错了。”刘锐否认道,同时他亦撺掇着身边的锐枪派弟子们,“我刚刚没这么喊!是吧!是吧?” 他手底下的弟子自然是得替自家师傅说话:“是啊!是啊!刚刚师傅喊的明明是:‘公孙羽!出来一叙!’嘛!” 公孙羽又是呵呵一笑,他指了指刚被他救回来的李姓弟子:“那他呢?你们怎么把他给抓了啊?” 刘锐脑门见汗:“我们那是不知道他是水柳派的人啊!我看他在这周围鬼鬼祟祟的,因为担心他对水柳派不利才抓的人啊!” 好嘛,编的不错,要是刘锐能在说这番鬼话的时候保持言语顺畅并且能避开这名李姓弟子说,或许效果会好一些。 公孙羽收住了笑。 “打还是不打?”他盯着刘锐问。 刘锐感觉公孙羽目光如剑,刺的他是面皮发疼,心中不由暗呼:“好强的功力!” “打……就打嘛。”刘锐哪里敢再说半个‘不’字,当即从身旁的弟子手中取过长枪来,“只是老朽毕竟年迈体衰,还望这位少侠手下留情啊。” 好嘛,这会儿“年迈体衰”了,昨天揍自家人的时候可是连骂带揍整了几个时辰都不带气喘的啊! 公孙羽自然不会知道这一节,但刚刚刘锐喊话时表现得可谓是中气十足,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所以他对刘顺做了点补充:“往死里打,不然我亲自派你洗一个月的茅厕!而且是不带报酬的那种!” 刘顺听完握剑的手都绷直了。 “请!”他也不管刘锐还在那儿演什么“年迈体衰”了,直接进招,进的还是《水柳剑诀》里头的杀招。 堂堂水柳派大师兄、水柳大比头名岂可屈尊于茅厕? 必须往死里打! “我去!”刘锐横枪端了个架势,奋力架住刘顺这一剑,“劳资跟你有仇哦?!” “都散开!”枪比剑长,是以在狭小的地方施展不开,刘锐忙吼了一嗓子让手下门人退让、以免影响他发挥。 刘顺不答,赶在周边的锐枪派弟子们彻底散开前急变招式,招招抢攻、与刘锐争夺中门一线。 刘锐自然看得出刘顺的意图,于是矮身转使地堂腿,勉强夺得了些许喘息之隙、挺到了众弟子散让出足够地方。 “看枪!”空间一富裕,刘锐登时便重使枪法,但此时刘顺已与他成贴身之势,他的枪法不免有些走了形。 刘锐连使三招都未能建工,甚至还被刘顺抓住破绽于腰腹间划了一剑。 幸亏刘锐衣服穿得厚且质量不错,这一剑仅是划破了几层衣衫。但饶是如此刘锐亦不免心惊,行招之间愈发急促、章法大乱。 “四招了!”公孙羽及时地报了个数,同时还很贴心地给了点建议,“他守不住谭中!你没看出来吗?” 刘顺心道:我真没看出来,还是您厉害。 刘锐心道:您可真厉害,要是这次劳资逃出生天,一定要把老伙计们全叫来,好好给您检查检查,开腹的那种! 第十七章 完成任务的正确方法? 刘顺当然看不出刘锐的破绽具体在哪里了,毕竟他俩境界相当且都处于后天层次,交起手来很容易走入“菜鸡互啄”的死胡同。 但现在,在公孙羽的提醒之下他要是还看不出来那他就真是只菜鸡了。 “看剑!”刘顺挺剑便往刘锐谭中穴上招呼,一连三招,招招目的明确。 “呜!”刘锐仅挡住了两招,而第三招若不是刘顺有心留手,他必遭利剑穿胸。 “承让了!”刘顺见好就收。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刘锐借坡下驴。 只有公孙羽不太爽:“说了往死里打,你收什么手?!人家都堵门来了你还同他们讲仁义?!” 刘顺满脸尴尬,作为比斗的赢家此刻的他在公孙羽面前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不过没关系。 因为很快有人就要比他还要尴尬了。 刘锐在弟子的伺候下包扎好了胸前的伤口,作为输家以及主动挑事的一方,照例他得说点什么才能退场。 于是他向公孙羽拱手道:“水柳派武学实在是博大精深,水柳派弟子更是人中龙凤,让老朽好生佩服!”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说不得得同刘锐客套一番、甚至来一波商业互吹,但作为不久前才被对方喝令“滚出来受死”的苦主,公孙羽闻言只是虚着眼看着刘锐,直把刘锐看得是心底发慌。 “老朽忽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先行告辞。”刘锐场面话也不讲了,忙不迭地就想溜。 但他想溜归他想溜,公孙羽可没答应。 “等等。”公孙羽以不咸不淡的语气讲,“跑来我水柳派闹事的要都能走得这么轻松,那我水柳派还办不办了?” 刘锐变了脸色:“你想怎样?” 公孙羽呵呵一笑:“实不相瞒,我们本来正要出门招收弟子,而现如今被你们这么一耽搁,今天怕是招不着人了。你们说说,这损失该怎么算?” 他口中说的虽然是“你们”,但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刘锐,眼神里满是玩味。 现当下实则还是早上,若是想要去招人的话还是可以来得及的。 这一点在场的人都知道,但并无一人敢于质疑、反驳公孙羽。 “你想怎么算?”听见公孙羽要“核算损失”的发言后刘锐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震怒,而是庆幸。 因为他知道,至少自己的老命是保住了。 至于老命之外的事儿? 那都是身外之物! 公孙羽笑了笑,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本册子“啪”的一声丢在刘锐脚前。 “上面有一门刀法,你们所有人都要练会它!练会它就可以走!”公孙羽说出了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相当不可思议的话,“至于练不会的……呵呵!” 这册子上记载的乃是《基础刀法》。 “代掌门!”刘顺一贯以来都是非常“人如其名”的,对于公孙羽下达的命令他一贯顺从,但眼见这一出,便是他也没法忍住,来了一嗓子以示抗议。 “无需多言!”公孙羽瞪了刘顺一眼——反正系统大神只是让他传刀,可从来就没规定他一定要传给谁。 “是……”刘顺终究还是选择了服从。 刘锐捡起了册子,在粗略翻阅了数页之后他的面上闪过一丝恼怒。 不由得他不怒,毕竟册子上记载的是《基础刀法》,在刘锐这等“高手”眼中,让他练这种基础功夫不啻于直接侮辱他、把他当猴耍。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锐枪派弟子听命!”刘锐果断地下了令,“练刀!” 公孙羽亦下了令:“水柳派弟子听命!监工!” 于是,奇特的场景增加了: 锐枪派弟子在水柳派弟子的监督下练起了《基础刀法》,这两方都是被迫的,而且还都有怨言。 锐枪派弟子:我们不想练这侮辱人的入门刀法啊! 水柳派弟子:我们不想这入门刀法外传啊! 但可能是由于“负负得正”原理,也可能是由于锐枪派弟子们一个个都身怀内力,所以这功夫他们上手很快——尤其是刘锐。 这位后天七重的“大高手”在翻阅了一遍《基础刀法》后便已能有模有样地将之施展开来,在公孙羽稍微纠正了几处他刀法中的错漏后,系统大神发来了“习得《基础刀法》的人数+1”的提示。 “这……可比老老实实地招收弟子快多了。”公孙羽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 …… 人的三观具有“持续更新”的特性,唯有死亡方可终止这种更新。 水月城,地下世界,张老板站在曾困了公孙羽数日的监牢中。 他已在此站了三天三夜。 别误会,他不是在此反省自己在算计公孙羽一事上的失策乃至失德,而是在参悟公孙羽留在监牢墙壁上的刀痕。 三天三夜,参到满眼血丝,悟到面色发白。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参悟出。 废话,公孙羽在离开监牢之前可是有刻意地毁掉了他当初练功时留下的痕迹的,对着这被他砍得比车祸现场还惨的墙面要是还有人能悟出什么,那才叫见了鬼了。 “参不透,参不透,参不透啊!”张老板忽地就失了控地朝墙壁猛击数拳,同时口中疯魔般地乱喊一通。 人的拳头是肉长的,尤其是对于后天层次的非炼体玩家来讲,他们的拳头并不太硬。 至少硬不过岩壁。 于是墙面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个血印,而张老板也终于被疼痛所惊醒。 然而被痛醒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自己的手,而是心疼墙壁。 “啊!先天之秘!”他掏出布块,小心地擦拭起了墙壁上的血印,然而无论他如何擦拭,在不将墙面剥下一层来的前提下都是无法将血印擦干净的。 于是,在小心擦拭了一阵后他唯有颓然放弃,把布块一丢,瘫坐在地。 “先天。”张老板痛苦地嘟哝着,“先天级别的功法究竟有何隐秘?” 张老板也是持有《傲寒六诀》的——这是他通过某名被买通的水柳派弟子获得的——但并不完整。 他觉得这是因为公孙羽在功法里动了手脚、藏起了一部分核心内容,而这部分内容便是《傲寒六诀》真正的奥秘——即直指先天的奥秘。 “公孙羽能做到的,我也一样能做到!”张老板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开始继续面壁参悟。 第十八章 继续传刀以及……古怪的金蜂派 “任务:半月内令100人习得《基础刀法》。” “完成。” “是否立即领取任务奖励?” 系统大神的提示声在公孙羽听来很是悦耳。 “立即领取。”公孙羽回复。 自锐枪派上门找茬事件发生至今已有三天,在公孙羽以及诸多水柳派弟子的努力下众锐枪派门人一个接一个不情不愿地学会了《基础刀法》。 限期半个月的任务,在时间还没流过“半个月”的露头前便被拿下。 真是莫名的爽感。 这爽感是属于公孙羽的,与系统大神无关。 换而言之:系统大神不太爽了。 而系统大神一不爽就要发布任务。 “发布新任务:于一个月内令至少两百人习得《基础刀法》,当前进度:112/200。” “任务成功奖励:《刀碑改造图纸》。” “任务失败惩罚:扣除宿主十年寿元。” 系统大神的惩戒来得很及时。 但这一发惩戒并没有达到其应有的疗效。 作为被惩戒的对象,公孙羽甚至笑出了声。 “水柳弟子听命!”公孙羽召齐了弟子们,“跟本代掌门踢馆去!” “代掌门……你该不是想要……”刘顺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出发!”公孙羽没多做解释,他率先动身,让刘顺不得不紧跟其后。 但刘顺的智商到底还是在线的,他回头朝着诸多师弟们喊:“实力低于后天四重的师弟们还请暂留派中、维持门派运转!另外!若是姚长老出关、问起代掌门的行踪,千万莫要如实相告!否则必坏代掌门的大事!” …… 金蜂派坐落在一片百花繁茂的密林内,从地理位置来讲,它是距离水柳派最近的一个门派,两者间的直线距离不过十里。 然而金蜂派却从未与水柳派有过任何交集。 在水柳派打进“十宗”之前没有。 在水柳派被打出“十宗”之后也没有。 当然了,这不是因为金蜂派对于水柳派有什么看法,所以才如此疏远水柳派——事实上,金蜂派同其他任何门派都没什么交集。而同时,其他的任何门派对于金蜂派也都没什么想法。 因为金蜂派是一个修佛的门派。 出家人嘛,与世无争方可证本心。 但今天,一队人马闯进了一直与世无争的金蜂派。 “叫你们掌门出来!”薛胜因为在闭关所以并没有来,但公孙羽的马仔又岂止薛胜一个?水柳派中多得是想转投公孙羽门下的同志。 比如说马鹏同志。 这位同志很主动地替公孙羽敲开了金蜂派的大门,同时还极具创造性地揪住了那名给他开门的光头并将其狠狠掼在地上。 好一副恶人嘴脸。 但被他掼在地上的那名金蜂派弟子却对此毫无表示,他只是站起来对着马鹏行了个佛礼,随后退回了门后并关上了门。 全程既无语言亦无表情,恍如一尊木偶。 “哐当。” 此人诡异的表现令马鹏为之一愣,以至于直到大门在他面前闭合并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他才缓过神来。 “玛德!”马鹏这一句脏话来得莫名,因为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火、又该向谁发火。 于是他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金蜂派厚重的大门上。 马鹏在这一脚中运上了真力,以他后天五重的水准,这一脚足能踢断碗口粗的树。 但很显然的,马鹏低估了金蜂派——又或者准确地讲是低估了金蜂派的大门。 “哎哟!” 一脚过后,金蜂派的大门耸立依旧,但马鹏却倒下了。 他捂着脚,痛呼不已。 马鹏拙劣的表现让后头看着他的每一个人都不甚满意,其中对他最不满意的自然是刘顺。 “行了,马师弟,还是让我来吧。”刘顺走到了金蜂派的大门前。 “得罪了!”刘顺双掌一错,对着大门便是两掌落下。 刘顺的水准不过高了马鹏两个小段,但就是这两小段却在同一件事上隔出了“丢人”与“不丢人”的差别。 厚重的木门在刘顺的双掌下轰然倒塌,而木门之后的场面却是让刘顺不由皱眉:两名金蜂派弟子正若无其事地扫着地,便是倒塌的木门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亦未能让他们将各自的注意力从自己手中的扫帚以及自己面前的地面上移开。 “我们找金蜂派掌门!还请带路!”刘顺自然没有同金蜂派的人打交道的经验,所以他的诉求自然而然地落了空。 两名扫地的金蜂派弟子根本不理刘顺。 就像公孙羽有着一大票马仔或预备马仔一样,身为水柳派大师兄的刘顺手底下自然也有马仔,眼见刘顺被无视,刘顺的马仔便上场了。 “喂!我们大师兄正跟你们说话呢!”张林挺身向前,伸手一把便揪住了两位“扫地僧”中的一位。 他的这一套动作同先前马鹏的动作别无二致,而他受到的待遇亦与马鹏相当。 没人理他。 就仿佛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这门派……”公孙羽冷眼看着这一切,“有古怪!” 确实是有古怪。 这是公孙羽第一次亲眼见到异世界的僧人,很出乎他意料的,从衣着打扮上来讲这个世界里的僧人与他前世所接触过的僧人并无二致,而且就这些僧人所表现出的“木头”样儿,亦是像极了公孙羽所知的“闭口禅”。 张林也感觉到了古怪,只是由于自身境界所限,他应对“古怪”的方法很是单调。 “你特么的是聋了、瞎了、还是傻了?!”张林骂道,边骂还边把那僧人举高高。 眼看着张林便要施展马仔的传统艺能、将被他揪住的僧人掼到地上,公孙羽终于站了出来:“住手!把人放下!” 张林依言而为,但他的口中却不自主地说:“代掌门,这人太也不识抬举……”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以及错误,因而努力地找寻借口、找寻理由,以让自己的行为看似合理化。 被张林放下的那名僧人继续持着扫帚扫地,整个过程这僧人竟是一眼都没有瞧向张林。 第十九章 退走与锐枪派事变 欺压、欺辱他人的法子孔子的书里没有记载、孟子的书里也没有记载、荀子的书里更没有记载,所以按照道理来讲:在将儒学奉为圭臬的国度里根本不该有人欺压、欺辱他人。 不过很可惜,公孙羽前世所处的世界中并不存在孔孟荀这三位圣贤,所以他多多少少还是被教会了该如何欺压、欺辱甚至是胁迫他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些僧人很是下不去手。 大约便是再如何穷凶极恶的恶人在面对不反抗甚至无反应的对象的时候都会感觉到下不去手——除非这“恶人”已丢弃了自身“人”的身份。 “抱歉,打搅诸位的清修了,我们把门修好便会离开。”公孙羽向着依旧专注于扫地的两名僧人行了个礼,而听闻公孙羽此言后,本扫着地、形如木偶的两僧居然破天荒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朝公孙羽还了一礼。 “阿弥陀佛!” 异世界的佛号与公孙羽前世所在的世界并无二致。 公孙羽没再多说什么,他只喝令手下弟子将金蜂派的大门修好,同时叮嘱他们在修门的时候尽量把动作放轻些,更禁止众人大声喧哗,以免坏了僧人们的清修。 公孙羽带出来的弟子功力修为都不低,拆门快,装门更快。 仅是盏茶时光金蜂派的大门便被修好。 “多有得罪,就此别过。”公孙羽领着一众弟子对着朝自己一行人行着佛礼的两僧告别。 此次金蜂派之行,公孙羽没有传下刀法,更没有收获奇遇。 他只是再度确认了一件事: “原来,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依旧还是那个被人呼来喝去、被人欺压欺辱的小职员。”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我还是个人。” 公孙羽领着众弟子们离开了金蜂派,刘顺见公孙羽面色不大好,于是主动找话说:“代掌门,我们现在是回水柳派吗?” 应该说不愧是足可服众的水柳派大师兄吗? 在金蜂派中刘顺获得的感受与公孙羽近乎相同,是以他本能地想要回家静一静,把因着莫名的缘由而乱了的心境整理整理。 “不。”即便是怀着相同的感受,但不同的人依旧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公孙羽掏出了地图,在稍稍找寻了一番后他找到了地图上属于锐枪派的那个点。 “我们去这几个地方。”公孙羽指着地图上锐枪派周边的数个门派。 “是。”刘顺亦掏出了地图,在略作规划后众人悉数上马,绝尘而去。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自金蜂派内传出,恍如是在向水柳派一行人告别。 “我看这群秃驴一个个的都有毛病。”张林闻声嘀咕道。 他的嘀咕声并不轻,同时他这声嘀咕亦是说出了一大批人的心声。 “就是!代掌门一定是不忍心欺负这群脑子有毛病的秃驴所以才……”马鹏立马表示了支持,但公孙羽并没有容他把话说完。 “闭嘴。”公孙羽人在马上,回手一指点出,在队伍里马鹏与公孙羽相隔了足足六匹马的身位,然而这一指却是精准无比地点中了马鹏的哑穴。 “代掌门神技!”刘顺为公孙羽认穴之精准、劲力之凝练所慑服,心中归家静思之意顿去。 “有空想心事、嚼舌根,不如揣摩揣摩自己的功夫!”公孙羽教训道。 “是。”众人口头皆齐声应承,但至于他们心中是否存着类似:“你叫我们别理杂事、专心揣摩功夫,但你自己却强带着我们出来干这莫名其妙的事儿,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想法,那就是未知的了。 …… 锐枪派,演武场。 “我打死你个逆子!”刘锐手里的大棒舞得呼呼响,打得刘本瑞嗷嗷叫。 真是惨,本来刘锐带着大批人马外出、数日未归,借着这段时间他已将身上的伤养得七七八八,而现如今他发现:这伤他算是白养了。 刘锐边打边骂:“水柳派的人这么强!你怎么不早跟你爹说?你是不是想把你爹坑死了、然后好提前继承锐枪派的掌门之位啊?!” 刘本瑞辩解道:“爹啊!我可有提醒过……” 刘锐当然记得刘本瑞当初提醒过他:水柳派的水很深。 但他更记得自己领着诸多弟子“造访”水柳派并被好客的水柳派“留下小住”的情节有多狼狈、多丢人,是以他必须选择性地遗忘掉当初刘本瑞的劝告以达到自己身心上的平衡。 有些人,在外头有多孙子,回了家后就有多老子。 一整个演武场上聚满了锐枪派的弟子,作为同样要追求身心平衡的一群人,他们围观着这一幕“刘锐训子”。 刘锐的体力大约与围观人数成正比,他又是唰唰数棍下去,直把跪在地上的刘本瑞打得趴在了地上。 “起来!”刘锐冲刘本瑞吼,“别特么赖在地上!你是烂泥吗?!” “啊!”刘本瑞伸手想去触摸自己挨棍子的后背,但以他的手臂灵活性平日里上前做不出这套动作,更何况现当下?只稍稍一动,他便痛呼出声。 这不是因为他超水平发挥、摸到了自己背上的伤处,也不是因为他做出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处,而是因为在他伸手的同时刘锐又给了他一棍。 这一棍恰好打在他的手上。 一声痛呼后,刘本瑞捂着手,站了起来。 “谁让你站着的?给我跪下!”刘锐骂道,抬手就是一棍直取刘本瑞小腿。 但这一棍却落了空。 因为有一杆长枪斜斜地刺了过来,直取刘锐心口。 “刘师兄!你接枪!”挺枪奔来的那人是派内平素与刘本瑞关系极好的一名弟子,亦是在三日前陪刘本瑞一同挨过棍子的一人。 刘本瑞接过长枪,但由于背上的疼痛,在接到枪的瞬间他脚下一个踉跄,幸得他及时以长枪撑住了地面,不然非跌倒不可。 “你想造反吗?”刘锐自然没给这一枪刺到,但他面上的表情却比生生挨了一枪更扭曲。 “我们只是想活着。”那名弟子与刘本瑞并肩而立,他们二人皆以手中之枪指着刘锐。 第二十章 六打一,怎么输? “我们只想活着。” 自五岁起,刘本瑞便活在棍棒下。 ——其实这个时间本可以被大大地提前,只是刘本瑞的母亲一直拦着刘锐、一直护着刘本瑞。 直到…… 刘本瑞五岁那年,他失去了母亲。 关于他母亲的死,锐枪派中流传过数个版本。 有说她是死于锐枪派仇敌之手的。 有说她是积劳成疾死于疫病的。 更有说她根本就是死在刘锐手上的。 众说纷纭,众口铄金,但每一种说法都绝非空穴来风。 刘本瑞不知道该听信哪一种说法、不知道哪一种说法才是真相,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一些准备。 演武场上。 后天七重对后天六重。 师对徒。 父对子。 “逆子!” 刘锐面色发青。 “众位同门!难道你们还想继续受他欺压吗?!” 刘本瑞握枪的手骨节发白。 “看看刘师兄!他可是掌门的亲儿子!他只不过犯了一点小错便被责打至此!兄弟们!要是咱们犯了错岂不是要被直接打死?”跟刘本瑞并肩而立的那人发出了呼告。 “说的对!” “我看这老匹夫不爽已经很久了!” “兄弟们!并肩子上!” “上!” 两人的呼告卓有成效,一时间四五个人同时进场,各持兵刃将刘锐围在中间。 然而,仔细看看,这四五人个个面上带伤,却是三日前与刘本瑞一同领受过责罚的几人。 进场的除这四五人外再别无他人。 刘本瑞只稍稍扫了一眼场内场外心中便有了数:这群同门们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作壁上观。 他也不多犹豫:“上!” 刘本瑞率先进招,枪尖直取刘锐中宫,这一枪端得是狠辣。 “上!”剩余的几人紧随其后一同进招,各人所使亦皆是锐枪派枪法中的狠辣绝招。 面对这等攻势便是刘锐亦仅能选择暂避锋芒。 凭着高过场中诸人一截的功力修为,刘锐闪身避开来得最疾的两枪,同时贯劲于臂,横枪格开来得最缓的两枪,最后飞起一脚,踹开场中功力最弱一人、令他与边上一人一同翻倒在地。 刘锐这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辗转腾挪间一身后天七重的功力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一招之间场中众人竟是连他的衣角都不曾触到,反倒是被他重脚踹伤两人。 但刘锐毕竟年事已高,功劲全开之际难免面红气喘,再加之心中有火,两相叠加下更是气喘吁吁。 明眼人立刻便发现了刘锐的颓态:“老匹夫气力不济!大伙儿抢攻!” 于是又是一轮齐攻,只是这一轮中有两人因负伤而发挥失常,导致刘锐再度无伤并借机再伤一人。 “老匹夫……”刘本瑞咬牙切齿,因为这一次被伤的人正是他。 他的左大腿外侧被枪尖扫过,此刻正有鲜血汩汩地淌出。 刘锐冷冷地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似是在说明自己的状态很是不佳。 “再来!”刘本瑞还欲再上,但却被从一开始便与他并肩而立的那名同门所阻拦。 “刘师兄!当心有诈!”那同门面色苍白,额头见汗。 “师弟!”刘本瑞心知刘锐绝不可能支撑太久,只消再来几轮,他们必可有所建功,但奈何自己最得力的帮手已心生惧意。 武者失了胆魄,一身功夫自然大打折扣。 刘本瑞有心再战,更有意唤起众人的胆魄、斗心,但刘锐没给他这个机会。 “呼!” 刘锐口发异声,手中枪出如龙,一枪横扫,直取刘本瑞腰腹。 “啪!”这一枪来的太快,不及闪避的刘本瑞唯有竖枪硬挡,然而两枪相触的刹那他便心生警兆——刘锐这一枪的力道太轻了! “闪!”刘本瑞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朝四周的帮手们大喊。 但为时已晚,只见刘锐手中的长枪一个急转,一带一扫间,从四面赶来襄助刘本瑞的帮手们胸口便绽出了红花。 随后刘锐枪杆一转,含着血丝的枪头极速调转,隔空指着刘本瑞的咽喉。 锋锐的枪头与刘本瑞的咽喉仅一线之隔,砭骨寒意令刘本瑞不由得亡魂大冒。 “呜!”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而随着他的后退,刘锐手中的长枪依紧随而上。 锋锐的枪头与稚嫩的喉头之间依旧只隔一线,只消刘锐手上稍稍一送,这长枪便可点破、贯穿刘本瑞的咽喉。 “呼……呼……” 刘锐还在喘息,剧烈地喘息,汗珠一滴滴从他额上泌出、沿着他的脸颊流下。 从外表上看,他却是强弩之末无疑。 但刘本瑞却不再敢下此结论,更不敢再稍有异动。 直到…… “跪下!” 刘锐冷声道。 刘本瑞丢下了枪,跪倒在地。 “啪!” 刘锐调转枪头,以枪杆狠狠打在刘本瑞的肩上、背上。 “连个老头子你都打不过!叫了帮手都打不过!你就是一废物!”刘锐边打边骂。 刘本瑞没说话,更没有出声,仿佛此刻挨着痛打的是一块没有生命的肉、一块没有温度的石。 他看着躺在演武场上的那些尸体。 前一刻还鲜活着的同门,后一刻,因为他的错误决策便成了枪下亡魂。 他的眼中满是迷茫。 “是我错了吗?”他这样想着,身体随着刘锐的痛打而不住左右倾斜,如一具木偶。 刘锐见刘本瑞不做声,同时亦恼恨于刘本瑞方才的叛逆,是以一棍狠似一棍。 “噗!” 刘本瑞直被打得吐出血来,然而诸多围观的同门中却无一人出来替他求情、替他说话。 今日的刘锐已杀红了眼,这时候没人能劝得住他,亦没有人敢于劝他。 除非是实力高过他的高手。 锐枪派中没有这样的高手。 但锐枪派外头这样的高手可就多了去了。 “哎呦,这里好热闹啊。”一道轻飘飘的、甚至有些轻佻的声音忽地在演武场上空响起。 “啪嗒!” 刘锐在听到这声音的第一时间便是浑身一哆嗦,以至于长枪脱手,跌落一边。 “公……公孙前辈……?”刘锐转过身,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行礼。 第二十一章 黄金碾青铜 “锐枪派就是不一般呐,连练功的法子都如此独特。” 公孙羽拍着手,满脸“真挚”地赞道。 水柳派一行人早在血斗上演之初便已到场,但一来他们的动作都很是静默,二来锐枪派众人皆将自己的注意力投在了场中的血斗上,是以直到公孙羽主动出声,众锐枪派弟子才发现了他们。 眼见上一刻还满脸扭曲的刘锐此刻卑微得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刘本瑞的眼中忽地有了光彩。 但这光彩却仅是一闪即逝。 “不知公孙前辈到此有何贵干?”刘锐面上堆笑,主动向公孙羽迎去。 公孙羽没过多地在“锐枪派内斗”的话题上浪费口舌,这毕竟是锐枪派自家的事,他真不便插手。 “‘贵干’可不敢当。”公孙羽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丢在刘锐面前,“只是想劳烦你帮个忙。” 刘锐在拾起册子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公孙羽究竟想让他帮什么忙,于是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般地抽搐了两下。 “怎么?”公孙羽冷笑,“不愿意?” 刘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在公孙羽面前哪有讲条件的资格?! 于是乎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册子捡起并挤出一个微笑:“愿意!当然愿意!能帮得上公孙前辈!简直是小人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刘本瑞眼中的光便是在此时消逝的。 在刘锐拾起册子、装起孙子的同时,刘本瑞捡起了一柄长枪并以之作为拐杖支撑着站了起来。 “逆子!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公孙前辈?”刘锐自然发现了刘本瑞的动向。 但刘本瑞并没有理会刘锐,他只拄着长枪一步一步地向人群外、向演武场外走去。 刘锐心中的气本就未消,眼见刘本瑞这般作态,他抬脚便从地上踢起一杆长枪,一引一带,长枪便横着向刘本瑞飞去。 “啪!” 这杆长枪如鞭子一般抽在刘本瑞的背上,直抽得他一个踉跄、仰面便跌伏在地。 “快滚过来!”刘锐冲刘本瑞吼。 刘本瑞在地上缓了五六秒后才挣扎着重新爬起来,但他却并没有依刘锐所言地转过身、滚过去、向公孙羽行礼。 他依旧拄着长枪,颤颤巍巍地向外走。 “你聋了吗?”刘锐抬脚就打算跟过去教训刘本瑞。 “刘掌门。”公孙羽轻出一言,阻了刘锐全部的动作。 “您说。”刘锐屈服于公孙羽的言语,更屈服于公孙羽一言之间泄出的气势。 这气势名为“先天”。 是他仰之脖欲折以至于不堪仰视的高峰。 “您一黄金段位的高手为什么要来这种青铜局?”若是刘锐的知识储备能赶得上公孙羽一半水平,他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 但他赶不上。 所以他问不出这样的话。 他问不出任何的话。 他等着公孙羽说话。 “听说在水柳派迁去玄武山的十年时间里这片区域里头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公孙羽说话了,但他说出的话让刘锐根本没法接。 十年前,或者说比“十年前”这个时间点更加靠前一些的时候,水柳派在这一片区域绝非籍籍无名的门派。 公孙羽的师傅还在世的时候便已将水柳派的声威打出,压服了这片区域中几乎所有的门派。只不过这些门派大多口服心不负,明面上客客气气,实则在暗地里互相联结、孤立水柳派。 是以水柳派常年都有“新入弟子人数稀少”的问题,甚至有时(其实是大多数时候)不得不接纳一些资质并不好的弃儿作为新人。 公孙羽的师傅当年强得有限,而张泽中晋升先天后便直接带着水柳派的精锐们赴“玄武大比”去了,是以在这片区域中的诸多门派还很是欠缺教育啊。 “这个……”公孙羽的话让刘锐没法答,因为当年的事情锐枪派也有份。 “我要你散出消息去:十日内,所有本地的门派必须来水柳派与我一叙,不然,就不用想继续在这地头混了!”公孙羽说话间直将自身先天境界的功力催起、令一身气势直抵巅峰。 “啪!”刘锐在这可怕的气势面前支撑不能,整个人跪倒在地。 不过没有人会笑他——就算那些之前在公孙羽初抵锐枪派时暗暗笑过刘锐的锐枪派弟子,在这一刻公孙羽切实地释放出了这堪称恐怖的气势时亦再笑不出来。 以公孙羽为中心,演武场上跪倒了一大圈人,恍如异界版的“麦田怪圈”。 这气势,犹如暴风。 公孙羽让这暴风肆虐了一阵,直到刘锐在这风中弯下了腰、滴下了汗,他才将气势收回。 “回水柳派!”公孙羽向着众水柳派弟子道。 “掌门!”待公孙羽一行人彻底消失在锐枪派众人的视野范围内后一名锐枪派弟子才起得身来、艰难地将刘锐扶起。 “要变天了啊……”刘锐的腿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照理说像他这样久居高位且实力不俗的高手不该如此失态,但这年头很多的事情都超脱于“理”之外。 定了定神,刘锐推开了那弟子的手。 刘锐向着众多锐枪派弟子说:“锐枪派弟子听令!将消息散开!六日后老夫将亲赴水柳派!若这一次我回不来……” 他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你们大师兄呢?”他四处寻找刘本瑞的身影,但刘本瑞已不在这演武场之内。 “师傅,刚刚我看到水柳派的人走的时候把大师兄一起带走了。”有一名弟子答道。 闻言,刘锐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 “公孙前辈……或者我应该叫你‘公孙掌门’……是吧?” 生着杂草的野路上,刘本瑞骑着由一名水柳派弟子让出的马匹,他身上的伤已经过了初步的包扎,许是他在“挨打”这件事上经验深厚,是以便连疗伤的手法都熟练非常。 至少公孙羽自度若是受了同样的伤,他应该已经躺了,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那种。 但刘本瑞还能自己处理伤口、还能骑马,甚至还能面色如常语气亦如常地同公孙羽交流。 “准确地讲应该是‘代掌门’。”就冲这“挨打的天赋”便已足够让公孙羽欣赏刘本瑞,再加上初遇时刘本瑞的各种表现,在公孙羽心中,对于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人才”。 刘本瑞是资质远在在刘顺之上的人才。 水柳派缺的就是他这种人才。 “公孙代掌门。”刘本瑞表情认真,“感谢你出手相助,刘本瑞今日不死,他日定有厚报。” 公孙羽摆摆手:“你若想报答我,不如现在就加入水柳派,我收你做亲传弟子。” 刘本瑞摇了摇头,他的回答很果断:“不。” 第二十二章 复原现场 “不。”刘本瑞的回答很简短也很坚定。 “你!”侧旁的刘顺见不惯这等不识抬举的行为,正欲同刘本瑞理论,但却为公孙羽所阻拦。 “为什么不?”公孙羽问,“我看锐枪派中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刘本瑞摇着头:“我不能再回去,更不能转投他派。” 他的话说得并不怎么通顺,但他的意思公孙羽却能够理解。 “那你今后作何打算?”若是放到往常,公孙羽是没这么好说话的,但由于先前他才去过金蜂派,心境略有变化,是以行事风格亦稍有改变。 “我自会想办法。”刘本瑞也算是个中年人了,且一身功力尚在,即便是身处荒山野岭亦无需担忧生存问题,“公孙掌门今日的恩德,还容我他日再报。” 言毕自行下了马——这马是水柳派的马,他既已决定不加入水柳派,那么自然便不该再乘坐水柳派的马。 “就此别过。”他对公孙羽郑重施礼,随后又同水柳派的诸多弟子告别。 公孙羽没有强留他。 “珍重。” 公孙羽向着刘本瑞的背影这样说,他看得明白:听到这句话后,刘本瑞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随后,刘本瑞加快了脚步,迅速地消失在了树林中。 “代掌门……”刘顺向公孙羽请示,“我们现在往哪里去?” 公孙羽道:“回门派。” …… 便在公孙羽为着系统大神开出的任务东奔西走的时候,草原上,一群新客人造访了被他留下“力挫三宗”之光荣事迹的地方。 “刘宗主,你确定就是这里?”禅心大师指着众人面前的那一大片寻常草野向刘武强问道。 “这片地方就是被烧成灰了我都认识。”刘武强沉声道。 可能是因为他这话说得太过绝对,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嗓音尖锐得异常,当然,更可能是因为他低人一等的武学修为,在他说完话后立时便有一人站出来质疑道:“听说刘宗主当时都昏过去了,啧啧,刘宗主不愧是刘宗主,就算是昏过去了也还能认得到地方。” 真是阴阳怪气。 刘武强向发出质疑的那人投去一眼,他嘴角一动,正欲解释,而那人却是完全地没给他机会。 “我可受够了!”那人说,“一路上听你们说什么‘秦寒被公孙羽三招击败’、‘公孙羽成功晋升先天’之类的天方夜谭也就算了,现在还非要绕路过来看什么鬼的打斗现场!” 那人环视四周:“你们该不会真以为他讲的故事是真的吧?公孙羽是个什么货色大家心里都清楚啊,就这货‘打败秦寒’?‘晋升先天’?不是我王老五看不起他!就是他把自个儿的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全部的资质加起来再翻个番也没可能摸到先天的边!” 王老五,第八宗铁剑宗长老,为人我行我素,肠子比剑直。 “不就是去灭个水柳派吗?!不就是去拿个秘籍吗?!多简单的事!偏偏被你们搞的这么复杂!”他还在喷。 “王居士,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秦宗主毕竟伤的蹊跷,水柳派不可不防啊。”禅心大师劝道。 “蹊跷你个头!秦寒嘛!我太了解他了!我看他肯定是练功练到走岔气了!至于败给公孙羽什么的……你可以问问:这事儿有人信吗?”王老五哪里会听劝——不过他说的倒是实情,对于“秦寒败给了公孙羽”这件事还真没几个人相信,就连当时真的在场,而且境界也在先天层次的另外两人对此亦持着怀疑态度。 仿佛是为了佐证,马兰儿及时地出声:“此事却有蹊跷。” 没错,擎山宗宗主——马兰儿也在队伍当中,即便是在出发之前她已接到秦寒给她的、劝阻她不要趟这趟浑水的秘信,她也依旧是来了。 对于上回的失利,她至今耿耿于怀。 “马宗主,先前你一直说只有到了地方你才能讲解当日的情形,现如今我们已经到地方了,还请你遵守诺言。”禅心大师向马兰儿讲。 “好。”马兰儿没有多做推辞,她带着几名弟子在草野中摸索着,缓缓地将当日的决斗现场清理了出来。 “当日的事情是这样的……”马兰儿指着场地一面讲解一面做演示,“……三招过后,秦宗主就昏过去了。” 在马兰儿讲解的整个过程中王老五很有礼貌地保持了安静,而在马兰儿讲解完毕的那一刻,他立马就发表了自己的观点:“这还用得着问吗?!很明显啊!这就是练功练的把气走岔了嘛!秦宗主的拼劲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嘛!功练急了又或是创立新功法失败什么的根本就是常事好吗?!这很值得大惊小怪吗?” “三招里头公孙羽每一招都是选择正面招架?”禅心大师没理王老五,或者说在场的所有人在听完了马兰儿的讲述、看过了马兰儿的现场演示后都没再理睬王老五。 “是的。”马兰儿答道。 “这不该啊……”禅心大师陷入了沉思,他走到被马兰儿清理出的现场中仔细观察,试图从些许蛛丝马迹中窥得当日的真相。 秦寒的状态再差亦不会败给在彼时的公孙羽手中——禅心大师有确切的情报能证明那个时候的公孙羽还是后天境界。 先天境界与后天境界的差距可比天渊。 秦寒亦没有向公孙羽放水的理由——至少在禅心大师所知中是如此。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禅心大师站在那日的决斗现场中踱着步子,他踏出的每一步都落在那日公孙羽所留下的、现如今已不可见的脚印上。 半晌,他有了答案。 “秦宗主被骗了!那日与他交战的绝不是公孙羽!”禅心大师语出惊人。 便连王老五也被他惊到了:“不是公孙羽?你怎么知道那人不是公孙羽的?那人如果不是公孙羽又会是谁?” 禅心大师用脚翻了翻地上的泥土,在他翻出的小坑边恰是一道窄窄的印痕:“这道印痕依马宗主所言乃是秦宗主所留,而老衲立足的位置便是当时‘公孙羽’所立足的位置。” 他指了指被他翻起的泥土:“诸位请看,这方土地如此松软,仿佛根本不曾被外力压过。” 王老五未能理解禅心大师的话:“和尚,你什么意思啊?说明白点行不?” 禅心大师也不恼:“我的意思是:当时的‘公孙羽’站在我当前的位置上接了秦宗主一刀,这一刀中漏出的刀气划破了他脚边的土地,而这一刀的力道却并未传到他的脚下——就好像这一刀中所蕴含的劲力被‘公孙羽’抹消了一般。” 第二十三章 可笑 “禅心大师……你的意思是……?”幸亏“习武”这件事对于智商的要求不怎么高,是以就王老五这样的都还能混出个先天境界来。 禅心大师都无语了,但他扫视场中诸人,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同王老五一样,一个个面露不解。 所以他只能把话说的更直白了一点:“当日打伤秦宗主的那人是一名先天高手,且其功力更在秦宗主之上!唯有如此才能护住他脚下的土地。” “哦,懂了。”王老五总算听懂,随即他一拍脑门,转身就走。 “老五,你去哪里?”王老五既然叫“王老五”那自然是因为他前头还有“王老四”、“王老三”,眼见王老五的异常行为,王老四立马就喊出了声。 “当然是回去啊!对方有功力远在秦寒之上的高手,还去?!你傻啊?!”王老五头也不回。 王老五此言一出——或者说早在王老五说出这话之前便已有人悟出了同王老五一样的道理、做出了同王老五一样的决定,而等王老五将他的打算付诸行动时,他们全数地跟了风。 场面一时混乱。 “阿弥陀佛!”禅心大师高呼佛号,他在这一声中应是加了点类似“狮子吼”的技法,一声佛号后,场中诸人皆静了下来。 “此事早在出发前便为老衲所知。”禅心大师说,随后他考虑到要照顾王老五们的智商马上又做了翻译,“我是说:这事儿我早知道了。” 他这解释不做还好,这一解释顿时王老五一个激灵直蹦到他的面前。 “秃驴!你早知道?!你早知道还拉我们来?你想让我们给你当炮灰是吗?!”王老五整张脸都给气红了。 禅心大师伸手就点住了王老五的穴道以防这个上了头的家伙扑到他身上。 但饶是如此王老五叫骂的词儿也已经都落进众人耳朵里了,一时群情再度激奋。 “谁人能在三招之内拿下秦寒?”禅心大师厉声喝问。 马兰儿面露沉思,刘武强面露阴沉,剩余的人除王老五外都在考虑跑路。 所以禅心大师是诚心诚意地发问了,但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人回答他。 他只有自答。 “只有铁玄亲自出手才能在三招之内拿下秦寒!”禅心大师高声道。 一时间,场中众人皆静了下来。 “铁……”王老四颤颤巍巍地伸指指向禅心大师,“你怎么敢……” 他想说的是“你怎么敢直呼铁门主的名字”,但他似是在畏惧着什么,以至于未能将话说全。 心中有惧的人岂止王老四一个——其实场中除了事先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几人以及被点中了穴道的王老五外,其余的人皆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 铁玄,玄武大陆武道第一人,一拳打得禅心大师掉了半条命。 这等猛人的姓名足以令人念之生惧。 禅心大师将众人脸上的惧意一一看在眼中,忽地,他笑了。 “大师,您笑什么?” 真是可笑,前一刻王老四等人还称禅心大师为“秃驴”,而眼下他们又亲口称他为“大师”,甚至还带上了尊敬的语气。 或许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份转变究竟是因为什么、为了什么。 禅心大师止住了笑,肃穆起面容。 他用目光在场中众人的面上一一扫过,每一人都被他盯了至少半秒,就如同从他口中吐出的字,每一个都顿了少说半秒。 他说:“铁玄毕竟是老了!” 这句话比他先前同众人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要晦涩难懂,但偏偏的,众人全都听懂了。 “攻下水柳派!擒下公孙羽!”王老四带头喊了一声。 “攻下水柳派!擒下公孙羽!”众人皆应。 场中群情第三次的激奋,而这一回禅心大师却再未阻拦,他只伸手解掉了王老五的穴道。 “大师!铁剑派全听大师指挥!”王老五道。 禅心大师却是摇了摇头:“你做不了这个主,你们也并非本次的主力军,携你们同来不过是想看看金刚门的态度。” 王老五没能全然地听懂禅心大师的意思:“那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禅心大师笑了笑,没回答。 …… 人类一思考,某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就要发笑了。 只是人类受限于自身的听觉以及站位,并不总是能听清那些笑声。 自公孙羽结束了他意义不明的“出巡”活动之后的第三天起水柳派便一日赛一日地热闹了起来。 这些热闹有源自于水柳派内部的热闹:新入门的弟子们依旧在热火朝天地修习着刀法。 但更多的还是来自水柳派外部的热闹:自公孙羽回门派后的第二天起便不断有访客到来。 这些访客们皆是一些门派的掌门人,而他们所处的门派亦皆是在地理位置上与水柳派毗邻。 与先前锐枪派的刘锐初次造访水柳派的时候不同,这些人登门的时候不仅是在面上堆着笑脸,手中甚至还提着“孝敬”:俗气一点的献上金银,风雅一点的献上字画,不忘初心的献上“全村最好的剑”,牢记使命的献上“派内最好的丹”。 公孙羽和和气气地接待了俗气与风雅,而对于剩下的两者他费力做了甄别:能在他的“劝说”下主动把引号去掉的,可以获得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在他的“劝说”下依旧不肯把引号去掉、甚至还抵死要说自己带来的兵器质量没问题、自己献上的丹药里头没被做手脚的,则可以获得一个“浪子掉头”的机会。 如此这般的接待工作已持续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上午,重头戏终于被搬上了台面。 却是刘锐带着两名脑门上顶着“八”的家伙登门了。 “宋兄、李兄,快快见过公孙前辈!”刘锐见到公孙羽就像是见了亲爹,整个人激动到发抖,若不是公孙羽这两日都没看到“传刀任务”进度有大幅上涨的趋势,他或许还真以为刘锐的表面功夫而给他好脸色看。 “见过公孙前辈!”刘锐也好,刘锐口中的“宋兄”、“李兄”也好,都是些圆滑之辈,唯恐直呼公孙羽“代掌门”的头衔会令其心生不快,故此齐称“前辈”以求表面功夫做得漂亮。 公孙羽根本懒得跟这批人废话,直接就是两本册子丢到他们面前:“十天之内,让你们派内至少十名弟子学会上头的功夫。要是办不到,我就亲自去你们哪儿走一趟!” 第二十四章 姚长青,先天?! “公孙前辈……这……”两位被刘锐带来的同志面泛难色。 “怎么?有难处?”公孙羽斜着眼、拿余光瞅着这两人。 “没难处,没难处!”宋、李二人当即点头不断,“怎么会有难处!能修习公孙前辈给的功法简直是我们的福分!” 说着便将册子揣进怀中。 “嗯。”公孙羽微微点头,随后便将自己的目光投到了殿外。 殿内的气氛一时的凝固。 “嗯?莫非你们还有事?没事的话各回各家啊!难道还想留下来吃饭不成?”半晌,公孙羽见三人依旧杵在原地发愣便提醒道。 宋、李二人对视一眼后朝公孙羽拱手道:“告辞。” 而这个时候公孙羽又发话了:“站住。” 宋、李二人止步而返:“公孙前辈有何吩咐?” 公孙羽坐在座位上并不起身,只斜眼看着这二人:“你们忘了报上自家门派的位置。” 宋、李二人呆了一下,面上皆闪过愠色,但亦都很快隐去。 待得二人依次报上了各自门派所在并得到了公孙羽正式的应允后方才退出大殿。 “公孙前辈,那我也先告辞了。”刘锐亦想跟在宋、李二人身后离殿,但公孙羽却并未让他如愿。 “等会儿。”公孙羽从座位上起身。 “刘锐,你可有认认真真地把册子上的刀法传给你门中的弟子?”公孙羽问。 “公孙前辈吩咐的事!小人岂敢怠慢!”刘锐本来还想扯谎,但眼见公孙羽面色严肃,刘锐顿时便收了腔调,“……小人已尽力督促,怎奈门中弟子资质愚钝,进境甚慢!” “三天。”公孙羽打断了刘锐的话,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刘锐面前晃荡,“我再给你三天。” “三天之后,若是锐枪派的习刀进度仍打不到我的要求,你这个掌门便也不用再当下去了。” 刘锐差点就给公孙羽跪了。 他垂着头,不知是想要掩盖住自己惨白的面色还是想要藏起自己闪着怒意的双眸。 “是。”他朝公孙羽这样说。 半晌,一同携手造访了水柳派的三人在水柳派外密林中汇合。 “刘老哥!这水柳派也太过霸道了!”宋汶抱怨道。 “那公孙羽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李迈附和道。 刘锐满脸无奈:“形势比人强,人家是先天高手,自然想怎样就怎样咯。而且我仔细研究过册子上的刀法——这刀法真的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入门刀法,里头没被做下什么手脚。” 李迈脾气比较爆,一听刘锐这话他哪里忍得住:“先天高手……先天高手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是先天高手又怎么样?!水柳派已经不是‘十宗’之一了!我们有必要——刘老哥你有必要这么怕他吗?!” 刘锐没说话,他只转过了头,将视线投向密林外、水柳派的位置。 “练什么刀!我呸!”李迈将本被他揣在怀中的册子狠狠地掷在了地上,“宋老弟!你怎么说?” 宋汶指着远处的水柳派——准确地说是指着水柳派中的一处屋舍,他说:“我想了想,练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在说什么疯话……”李迈顺着宋汶的手指望了过去。 只一眼,几乎已脱口而出的话便被他生生咽下。 因为…… 在宋汶手指所指之处,水柳派中某处屋舍上方,正有一人腾空而起、扶摇直上。 “先天!” 凭虚御风是先天高手的招牌手段,这没什么好令人惊讶的。 令人惊讶的是:此刻秀出“凭虚御风”这一先天高手招牌手段的并不是公孙羽,而是水柳派中的另一人——姚长青。 当然了,无论是宋汶、刘锐还是李迈都并没有能做到隔着几乎百米的距离认出姚长青来,他们知道当前“飞”起来的那人是姚长青完全是因为…… “哈哈!我姚长青终于也晋升先天了!哈哈哈!”姚长青得意地大笑着,然而他毕竟初登先天,境界不稳、技能更是不熟,人在半空,这一张嘴、一泄气,登时内息便为之一乱。 “哇啊~” 在远处三人的注目下姚长青在狂笑过后直愣愣地自半空中一头栽下、撞破屋顶,连带着他难听的嗥叫一同没入屋舍之内。 “……我这就回去让弟子们练刀……”李迈掉头就跑。 “姚长青居然也晋升先天了……”刘锐一拳头砸在了树上,直把碗口大的一棵树砸得崩断,“没天理啊!” 姚长青的不着调绝不只在水柳派内广为人知,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姚长青的名声早已远播。 只是对于他自己而言,他自己是没这份自觉的。 “大师兄!我先天了!” 对于一名先天高手而言拿脑袋撞穿个把屋顶什么的根本就连皮都未必会掉一块,从一片狼藉中爬出来后,姚长青屁颠屁颠地就跑到了公孙羽面前,献宝似的卖弄着自己的境界。 “看到了,我没瞎。”公孙羽是这样说的,其实他在姚长青闹出动静来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在目击了姚长青“用脸替屋子开天窗”的全过程的同时他亦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姚长青的样貌并没有变年轻。 没错,虽然姚长青的境界已达先天——这一点无论是他施展出的“凭虚御风”的手段还是他脑门上顶着的那个唯有公孙羽能看得到的“11”都说明了这一点——但他的样貌却依旧是个老者。 说好的晋升先天即可增加寿元呢? “师弟,你的头发……”公孙羽并没有多做犹豫,他直接指着姚长青的白发发出了质疑,“怎么还是白的?” 姚长青用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姿态骚包。 他解释道:“我觉得留着白头发的我显得更帅一点。” 公孙羽奇道:“难道这个还能由自己选的吗?” 姚长青对公孙羽的言论表示奇怪:“大师兄!奇怪的是你好嘛!晋升先天后确实可以返老还童,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可是要耗费不少的元气的!老夫早就过了追求外表的年纪了!而且……把元气浪费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公孙羽:我感觉自己在无形之中被系统大神坑了一把。 第二十五章 麻烦上门 晋升了先天后耗费元气恢复“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年轻,公孙羽算不上独一份。 但在晋升先天后因为觉得“白发的自己更帅”而选择不恢复青春的,姚长青算是独一份。 真不知道该说他“抠门”好、还是说他“不忘初心”好。 公孙羽没工夫去思考这种问题。 因为姚长青晋升到了先天也就意味着…… 在境界上再一次同公孙羽并驾齐驱的他又要跳起来搞事了! “大师兄!”水柳派大殿内,在地理上姚长青坐在公孙羽下首位置,但在心理上他却感觉自己已经骑到了公孙羽头上并解下了裤带,“我觉得,水柳派弟子还是应该把《水柳剑诀》的修行放在第一位,像什么《傲寒六诀》之类的东西,不过是你不成熟的构想,怎么比得上水柳派历代祖师推敲出的剑法?” 升了先天就是不一样,肺活量大了,口气也大了。 “哟,我愚蠢的师弟啊。”公孙羽瞅着姚长青脑门上的“11”,脑中略微回想了一下今天早晨起床时借着洗脸盆中的水瞄见的、自己脑门上的“12”,他笑了。 “比划比划?”公孙羽提议道。 习武之人本该干净利落,能在场上争个胜败的绝不在桌上浪费时光。 当然了,那是在双方水平差不多的时候。 “比划比划!”姚长青不是公孙羽,他可看不见别人脑门上的数字,加之新晋先天、信心爆棚,他答应得那叫一个果断。 于是…… 三分钟后,水柳派演武场。 “众水柳弟子听着!今后勤加习刀!”站在被冻成了冰雕的姚长青身边,公孙羽对众多围观的水柳派弟子宣布道。 “一招!同为先天!代掌门一招就赢了!” “刀法牛鼻!” 众弟子一哄而散、各自回去用功不提。 且说被公孙羽解了冻,眉毛上还带着冰屑的姚长青一面嘟哝着“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一面便要再回去闭关。 “师弟先别急着走啊。”公孙羽叫住了他。 “师兄还有何吩咐?”在方才的交手中姚长青一招即败,整个人更是被《傲寒六诀》的劲力冻成冰雕示众,新晋先天的喜悦已彻底淡去。 现在的他已很怕从别人口中听见“先天”二字,更怕别人说起他“新晋先天”的事儿。 “你毕竟晋入了先天境界,有空多指导指导门中的好苗子,一定要把你晋升先天的经验传授给他们。”公孙羽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要是换了别人,姚长青二话不说铁定要同他玩一出“不死不休”,但谁让说这话的人是公孙羽。 “知道了。”姚长青有气无力地应道。 面对公孙羽他已没有了脾气。 这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太像姚长青本该有的样子。 公孙羽没有多想,也没有时间去多想,因为水柳派很快便来了新的客人。 “万花谷马谷主来访!” 听着应门弟子的喊声公孙羽便感到一阵的头疼。 “那什么……师弟!你先替我顶一顶!我先出去避避!”公孙羽闻声而逃。 在公孙羽的心中,他情愿同时与三名实力不下于他的先天高手死斗三天三夜也不愿同马谷主相处哪怕一刻。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所情愿的事很快便真的上演了。 …… 自刘锐二度登门的三日后,一名不速之客喊开了水柳派的大门。 “公孙羽!滚出来见我!” 仿佛与刘锐初次登门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台词被来访者吼得震天响。 由于马谷主暂时在水柳派内小住,是以公孙羽这几日根本不在水柳派中,依照常理来讲就是这位来访者把自个儿的嗓子喊哑了也不可能让公孙羽“滚出来见他”。 公孙羽是不能出来见他,但即便是出于人道主义水柳派也不会坐视远道而来的客人把自个儿的嗓子毁了。 作为水柳派中名副其实的二把手,在公孙羽出去避风头的这几天里姚长青非常称职地担负起了公孙羽本该干的工作——也就是有事没事在派内转两圈、没事有事在刀碑下睡一觉之类的。 现当下外头来者不善、点名要见公孙羽,姚长青作为水柳派长老有责任出面。 但他才打开门往外一瞅便忍不住地笑了。 “哎哟,这不是那谁……么?”姚长青指着杵在水柳派大门外的那人,“你这衣服挺别致的啊,是自个儿的衣服洗了没干、临时问你老婆借的吗?” 门外杵着的那人赫然是刘武强。 是如今的刘武强在练了禅心大师提供给他的“金刚门功法”后生理结构上略有微调,精神层面上亦有微调——当然了,这两方面的微调都不是姚长青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姚长青能看出来的只有刘武强异常的衣着:他穿着一件红底绣花的紧身袍子,喜庆非常的同时也娘炮非常。 刘武强根本不理姚长青,他只继续大喊:“公孙羽!滚出来见我!” 仿佛刘锐初次登门的情节重演。 只是这一次的主演都换了人。 “特么劳资跟你说话呢!”姚长青的脾气只有比公孙羽更爆,眼见刘武强这个废人(姚长青并不清楚刘武强如今的情况)无视自己的态度,姚长青心头火起,运起劲来隔空就是一巴掌挥了过去。 “呼!” 到了先天境界后武者轻易便可做到内气外放,随着姚长青的动作,一枚色泽苍白的、由真气构成的巴掌直冲刘武强的面孔而去。 “嗯?!”眼见异状,刘武强举臂相格,但饶是他如今一身炼体功夫已有写火候亦顶不住姚长青这一击。 先天就是先天,先天一怒,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刘武强整个人被打得倒飞了出去,在做了几个不由自主的空翻后撞断了数棵树、最后狼狈地半跪在了泥地里。 “你……先天?!”刘武强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你……活着?!”姚长青被刘武强的坚挺惊到了。 他那一巴掌可丝毫没留情,依照他的预算,这一巴掌足够击毙任何一只后天三重以下的菜鸡。 而在他的认识当中刘武强已然是废人,连后天层次都算不上的废人。 这一巴掌无疑能将这样的废人彻底抹杀。 但事实的结果却并非如此。 第二十六章 硬气的姚长青 刘武强,或者说来找水柳派麻烦的那伙人本是不该来的这么快的。 但是,在禅心大师向众人分析了“水柳派背后的故事”后,这批人一个个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拼了命地赶路。 原本一个月才够走完的路途,他们仅花了半月时间便已全部走完——事实上,早在万花谷的马谷主造访水柳派的当日他们便已经到了,但直到今日刘武强才前来叫门。 他可谓是有备而来。 但姚长青可不知道这些事儿。 “没死?那再吃我一掌!”姚长青没去多想些什么,他再度挥出一掌,隔空拍向刘武强的脑袋。 刘武强自然不会傻不愣登地杵在原地硬接这一掌,虽然此刻的他有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但他依旧勉力催动身法、闪了开去。 姚长青的这一巴掌只扇断了刘武强身边的树。 “哟!你还敢躲?”一击不中,姚长青面上登时就挂不住了——在他的理解当中先天境界对后天境界应该有秒杀之效。 这位同志显然是忘记当初他同公孙羽两个后天境界的菜鸡去战三宗先天高手的事儿了。 一击不中,那就多来几击! 姚长青双手急挥,接连发出不下十道掌力,将刘武强的所有退路一一封杀。 好霸道! 避无可避,刘武强便不再闪避。 他站直了身,抬起了头,直视着姚长青。 姚长青清晰地看见:他的脸上带着一抹嘲讽式的笑容。 “不要以为你赢了。”刘武强仿佛在说。 只是姚长青着实想不明白:身为先天高手的他怎么会失败? 他想不明白,自然会有人帮他明白明白。 “飒~” 早埋伏在侧的禅心大师领着一众高手猛然蹿出,众人各施手段直取姚长青——而这个时候姚长青还在专注于向刘武强出掌。 于是,他很是顺理成章地被拿下了。 “走。”禅心大师一声令下,众人皆依照事先商定好的路线将姚长青抬入一旁的密林中。 姚长青全身要穴被制,但很显然“哑穴”并不属于“要穴”,是以他还能说话。 方才禅心大师等人出手的速度过快,快到让他这个初晋先天的菜鸡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甚至都不及看清出手之人的样子。 “救命啊!救命啊!”被众人抬着的姚长青叫得那叫一个惨。 “闭嘴。”禅心大师亲自出手给姚长青补了一指头。 众人抬着姚长青在密林中疾驰了有大约一个时辰——至少在姚长青的判断中是这样的。 他们停在了一条小河边。 “姚长青,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并根据你的回答来判断杀不杀你。”禅心大师用黑布蒙着面、包着头,身上穿着毫无特色的黄色麻衣——其余的众人亦是一般打扮。 他们不仅在形貌上进行了伪装,便是在方才动手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人动用了自己的本家功夫,更不用提现当下禅心大师同姚长青说话时使用的嗓音——都是假的。 禅心大师一手按在姚长青胸前,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公孙羽在哪里?” 姚长青眨了眨眼,并不张口,更不做声。 “哟,还挺硬气的啊。”刘武强自然也跟着众人一起抵达了河边,他是众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做伪装的人,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才显得比平时嚣张了许多。 他凑上前来拍了拍姚长青的脸,直把姚长青的双颊拍得发红。 姚长青瞪着他,两眼一眨不眨。 “哦,是我疏忽,忘了你被点了哑穴了。”禅心大师阻止了刘武强进一步的动作,他伸手解了姚长青的哑穴。 “公孙羽在哪里?”他又问了一遍。 “我哪知道他在哪里?”姚长青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因为他现当下的处境而有半分的改善,“他爱在哪里在哪里!” 禅心大师对于姚长青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同身边的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再度向姚长青发问:“铁玄……金刚门门主帮过你们,对不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小心,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朝四周张望了一圈。 人的名,树的影。 铁玄的恐怖他可是有亲身体会过。 然而相比于禅心大师的小心,姚长青的表现简直是“不当人”。 “铁玄?帮我们?他奶奶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姚长青直接爆粗,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你们是十宗的人?” 这不是废话嘛!这天底下除了“十宗”之外哪里能凑得出如此众多的先天高手? 正常人在被擒的第一时间就能想通的道理,姚长青这个“不当人”的家伙非得等别人开口报出金刚门门主的大名后才想通…… 事实证明,他晋升先天的时候真不该省那么点元气、拒绝了年轻化。 “回答我的问题!”禅心大师按在姚长青胸口处的手微微发力,直压得姚长青的胸骨咯吱作响,“有还是没有?” “没有。”姚长青犹豫了一下后摸着良心说。 当然没有了,他都没更铁玄接触过。 “有还是没有?”很显然,对于姚长青的回答禅心大师并不那么满意,只是这份“不满意”到底是针对于姚长青的“犹豫”还是针对于姚长青说出的具体答案就是非常“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为了让姚长青更好地体会到自己的不满,禅心大师手上逐渐加力,只是片刻间姚长青便痛得脑门发汗,连忙快口道:“有!有!轻点!轻点啊!断了!要断了啊!” 禅心大师微微撤劲:“他为什么要帮你们?” 其实依照常理而言在禅心大师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还得问一下诸如“他帮了你们几次”、“他是怎么帮的你们”、“几次帮忙都发生在什么时候”这样子的问题,但由于先前他已经去现场调查过、在他的认识中彼时击败秦寒的那人已铁定是“铁玄”无疑。 而且,在之前的一问上姚长青已承认了铁玄在暗地里扶助水柳派的事实。 所以,这些问题都省了。 所以,误解什么的也就越来越深了。 姚长青先前是乱答的,此刻船到桥头,他不得不继续乱答:“为了团结!” “嗯?”禅心大师作势便要加力。 “为了……!”姚长青慌了,他现在已非常后悔两件事。 其一,他当初升先天的时候应该选择年轻化的。 其二,今天他真不该越俎代庖地跑出来替公孙羽顶雷。 “为了一个秘密!”姚长青慌中生智,来了这么一嗓子。 这一嗓子成功地镇住了全场,同时也非常成功地让禅心大师手上一抖、劲力一个失控、压折了姚长青胸口的一根骨头。 第二十七章 铁骨铮铮姚长青 姚长青的慌中生智确实保住了他的性命。 但就是苦了他的脑子:他不得不竭尽他所能地编造了一个“秘密”。 他是这样编的:“我哪儿知道是什么秘密啊!这个得问我师兄!” 真是卖的一手好队友。 不过这对于姚长青而言确实是一笔划算至极的买卖——禅心大师等人在一番讨论过后最终决定将他释放,并于双方分离之际贴心地奉上了一样“礼品”。 “记住,一旦公孙羽现身、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发出信号!并协助我们拿下公孙羽!”禅心大师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不啻于恶魔的低语,“否则无需我们动手,光是你服下的东西会便能要了你的命!” “是是是,您放心!他一现身我就发信号!”姚长青捂着胸口、把头点个不停。 “滚。”可能就连禅心大师都看不惯姚长青没节操的样子,他飞起一脚踹得姚长青翻了个筋斗。 “小的滚~小的滚~”姚长青滚出了密林、滚回了水柳派。 “大师……此人……”刘武强站在禅心大师身后欲言又止。 其实不只是刘武强,在场的大多数人对于禅心大师的安排都有微词,只是限于身份与场合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水柳派的虚实已尽被姚长青所供了出来,先不提公孙羽归派与否瞒不过他们这些在水柳派周围盯梢的强者们,就说姚长青这等软骨头着实是令人看不起、想剁一剁,此番放他回去难免会令他们的计划生出点变数。 “不必多言。”禅心大师抬起一只手,“我自有计较。” 可惜,没人知道他究竟在计较些什么。 但同时也没有人敢于质疑他的计较。 玄武大陆上最高的山峰从来就不是玄武山,而是站在玄武山主峰上的铁玄。 但凡是同这座最高峰扯上关系的,哪怕只是一枚小小的马前卒也足以被加以千百个小心与慎重。 只是“放姚长青回水柳派”这个决定是否足够小心、足够慎重? 禅心大师有答案,但他并不打算公布这个答案。 所以众人唯有等待。 …… 公孙羽也在等待着。 相比于某些人是在等待某人的现身,他则是在等待着某人的离开。 但他终究是等不到、达不成他的目的了。 “扑铃铃~” 公孙羽所藏身的深林上空,一样物体从高空坠落,这物体形如手臂却附着高速旋转着的螺旋桨,正是忍义手。 这条忍义手并没有落到地面上、甚至都没有触到树林中任何一棵树的枝叶。 因为有一道人影从林中蹿出、腾空而起、精准无比地抓住了这条忍义手。 这人自然是公孙羽。 “这么快就发来信号了?不该啊。”公孙羽从忍义手的手掌夹层中抽出一枚袖珍卷轴——这是他与姚长青等人约定的暗号:一旦马谷主离开水柳派,他们便以此手段发信号通知他回去。 外头的生活着实是不好过,风餐露宿的,哪里比得过派内衣食无忧? 公孙羽怀着期待的心情展开了卷轴,但下一刻,他心中的期待便尽数被替换成了怒火。 “阴魂不散!” 只见卷轴上赫然写着六个小字:“强敌围派,勿归。” 小字写得都很潦草,但公孙羽认得出这是姚长青的笔迹。 “十宗!”公孙羽轻易便判断出了姚长青笔下的“强敌”是何路数——毕竟姚长青已证先天,能被他称为“强敌”的唯有比他更前的先天高手。 先天高手可不是什么大白菜,能奢侈到用先天高手围困住水柳派的只有十宗。 “勿归?”公孙羽将卷轴捏成一团,“既然姚长青都这么说了,那证明……” 他在想到这一层上的时候心头的怒火已熄了大半,然而…… “发布任务!” “回援水柳派!” “任务描述:击退来犯之人!保住水柳派!” “任务成功奖励:随机刀法一份。” “任务失败惩罚:扣除百年寿元!” 系统大神的声音及时地将准备开溜的公孙羽定在了原地。 “失败就要扣除百年寿元?系统!你怎么可以……?!”公孙羽的脸都白了。 但系统大神才不管公孙羽的脸是红还是白呢,它直接继续补了一句:“任务时间:两天。” “我……”公孙羽闻言直接一脚踹断了面前的一株大树。 这是强行要打啊。 这一天,这片密林中倒下了数十棵大树。 这一天,公孙羽垂头丧气地走上了回程路。 …… 而同样是这一天,玄武山主峰,金刚门内,铁玄唤来了铁战,共观灵镜。 灵镜是用于监视“十宗掌门令”的道具,每一枚“掌门令”在灵镜上都显示为一颗红点。 便如现在,灵镜的中心落着七个红点、中心偏下约两尺半的位置落着三个红点。 铁玄指着那孤落在外的红点向铁战道:“禅心和尚已在此地停留了一日夜,我有些不放心。” 铁战笑了笑,很是不以为然:“他应是又在打着‘推翻金刚门’的主意了,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禅心大师的苦心经营、用心布局在铁战口中竟只得了“有意思”三字评价,真不知道若是禅心大师本人在此将会对此作何感想。 “这人确实是个人才。”铁玄也笑了,但笑的只有他的面皮,他的眼睛并没有在笑。 这笑令人胆寒。 “我去做了他?”铁战自然不会听不懂铁玄的话、看不懂铁玄的笑,“他早该死了。” 铁玄收起了笑,摇了摇头:“他还有用。” 他看向灵镜中的另外七个红点:“至少在‘玄武灵液’收集完毕前……” 对于铁玄的决断铁战自然不敢、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但他亦知道:铁玄特意把他叫来绝对不是就为了跟他讲这两句废话。 “那我去敲打敲打他?”铁战试探着问。 “好。”铁玄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另外,在你去之前先跑一趟寒玉宗。” 铁战自然理解了铁玄的意思:“我一定拉上秦寒一同前往。” 铁玄满意的哼了一声并叮嘱道:“水柳派的水可能比你我想的还要深一些,小心行事。” “是!”铁战道。 第二十八章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水柳派中的气氛很不对。 自马谷主领着一队万花谷弟子登门造访之日起,水柳派中的气氛就已经开始不对了。 平日里日夜钻研着刀法、钻研着武学、为着贡献点奔走操劳的水柳派弟子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在习练刀法时漫不经心、时不时偷偷向着万花谷众女的方向瞥去一眼的贼眉鼠眼之辈。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只是单身久了而已。 而且莫说他们,便是水柳派中一贯最守法度、最严肃的刘顺亦未能免俗。 “那什么……申姑娘……能不能……”一日,刘顺悄悄地与申莫愁搭上了话,他袖中扣着一封密信,面现贼色。 “你是想叫我替你带信给赵师妹?省省吧,赵师妹的年纪可小过你太多。”申莫愁用一种看待垃圾的眼神看着刘顺,“啧啧,阿胜跟我讲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是这种人!” 刘顺当时就怒了:“你不也大过我们家的薛师弟许多吗?!有什么分别?” 申莫愁呵呵一笑:“大点声,再大点声啊。让大家伙儿都知道堂堂水柳派大师兄!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给一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写情书!” 刘顺当场就熄火了,他掉头就跑:“申莫愁!你够狠!” “啧,男人啊。”申莫愁望着刘顺的背影呵呵一笑。 自她这次随马谷主一同暂住水柳派后这样的剧情时不时地就会上演,身份特殊如她,似是成了某种连接着水柳派与万花谷的纽带。 她感觉自己正承受着自己所不该承受的重担。 而这重担本应是由马谷主以及公孙羽承担的,不过就“马谷主一到公孙羽就外出、并表示归期难定”一事来看,这两方中的某一方怕是不能愿意担此重任。 申莫愁有这样的感觉,她的同门们亦有这样的感觉,但很可惜的是,她们的谷主大人——马谷主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公孙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一句马谷主之前每日都会问姚长青的话。 “这个我也不知道。” 这是姚长青每回的回答。 申莫愁不知道姚长青在面对马谷主黯然而回的背影时会不会如她一般说出“啧。女人啊。”这样的台词。 而姚长青也不愧是公孙羽的亲师弟——在万花谷一行人入住水柳派后没多久他也玩起了失踪,哦,不,应该说是闭关。 “喂!姓刘的!你师父要是出关了记得立马通知我啊!我家谷主可等着呢!”申莫愁朝着刘顺的背影喊着。 于是刘顺跑得更快了。 此日,刘顺没能顺利地送出情书。 但马谷主却是顺利地见到了她的“公孙哥哥”。 实属东边不亮西边亮。 ——没错,公孙羽回来了。 但不是走正门回来的。 水柳派中多有密道,虽几经填补却也还是填之不完。 当初盘踞在此地的那窝贼人怕不是属耗子的。 公孙羽在接到了密(任)信(务)后可谓是马力全开,即便是出于谨慎考虑而在路线上多有绕道,但他还是在半日之内抵达了水柳派。 通过密道。 然而密道之所以能被称为“密道”皆是因为其足够的隐秘:无论是出口还是入口,抑或是那一条长长的道儿,都被藏在常人、乃至高手所难以探明的地方。 就比如这一回公孙羽所使用的密道。 这密道的入口在距水柳派外十里有余的一条溪流中。 独特的入口令这密道中的道路各种泥泞难行。 而这条密道的出口就更厉害了。 这密道的出口在水柳派中新修的浴室里头。 入口处跟水有关,出口处也跟水有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算得上是一种“首尾呼应”。 公孙羽深恨这种“首尾呼应”。 这不光光是因为密道两头的水令整条密道泥泞难行、给他带来了极差的使用体验。 更是因为这密道出口处的“浴室”并不是他公孙羽的私人浴室、亦不是水柳派众弟子们的公用浴室。 这浴室位于水柳派的客房当中。 而这客房目前住着人。 那人很胖。 且姓马。 正在使用着浴室。 完蛋。 “完蛋”二字是公孙羽从密道中钻出来时脑子里浮现出的唯一词汇。 “惊喜”二字则是此时此刻正泡在木盆中思念着“公孙哥哥”的马谷主脑中狂跳着的唯一词汇。 “公孙哥哥~你回来啦~”丝毫没有一名女子洗澡时被男子撞见的尴尬与惊慌,马谷主脸上尽是喜色,一个挺身便要从木盆中站起。 “我没有,我不是。”赶在木盆中翻涌的水泼落到地面上之前,公孙羽缩回了密道内并大力将密道的门扣死。 先天高手的速度岂是马谷主这个后天菜鸡所能企及? 她别说抓住、拦住公孙羽了,就是多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啊!我的眼睛啊!”公孙羽捂眼而逃,一路顺着密道奔回溪边。 接着,又是半日后,公孙羽再度寻到了一条密道进入了水柳派。 这一回,密道的出口在姚长青闭关的房舍内——这一点是被公孙羽反复确认过的。 在他看来走这条路能避开很多麻烦。 但事实证明,从他上一回走错路时开始,很多的麻烦便不是他想避就能避得了的了。 公孙羽从密道中钻出。 密道口设在姚长青床前的地砖下,是以公孙羽从密道中钻出来的第一时间就与盘坐在床上、正处于可能是真练功也可能是假练功的状态下的姚长青对上了眼。 面对公孙羽的归来,姚长青见面第一句话并不是类似于“你不该回来的”这样的责怪,而是非常阴阳怪气的一句话。 “哟,咱的新郎官回来了啊。”姚长青说着话的时候眼中带火,一看就是没好好修炼《冰心诀》的样子。 公孙羽用脚指头想想也能明白:一定是自己闯入马谷主浴室内的事情传开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公孙羽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但他显然未能清楚——在闯了浴室后没有选择立刻来找姚长青、立刻出现在水柳派众人面前的他已浪费了不少时间。 而这点时间已足够让太多太多的事情发生。 第二十九章 先天四重对先天二重! “公孙羽!你可算是现身了!” 一声爆喝自屋舍外响起,其声之大,直震得屋子的四壁嗡嗡作响。 不过它们很快便得到了解脱——屋舍塌了。 别误会,屋舍不是被吼塌的,而是被撞塌的。 撞塌屋舍的是足足五名黑衣人。 黑衣人们破屋而入后二话不说便围攻起了公孙羽,在屋舍顶上第一片瓦落地前双方已过了十数招。 黑衣人们人手一把剑,五人各施一门剑法,攻势凌厉非常。 公孙羽独握一把刀,运使《傲寒六诀》的前两诀,守势风雨不透。 “哐当!” 碎屑化了的屋舍四散着、终砸落在了地上,而它们似是有灵性般地刻意地避开了立在屋中交着手的六人,无一粒尘、一粒灰敢于沾染其身。 屋舍哪里可能会有灵? 全因六人交手之间功劲行遍周身,自然而然地生出护体罡气,将一应杂物排了开去。 六人皆是先天高手! 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六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停手,五名黑衣人更是统一地各退了一步。 “先天五打一,菜的真可以。” 公孙羽手中的丐版雪饮刀斜指着地面,他的嘴上说着嘲讽的话,面上亦带着嘲讽的表情,但他手中丐版雪饮刀上凭空多出的数个缺口却在无声间拆了他的台。 在他的视野中围攻他的五人额头上赫然标着“12”、“13”、“12”、“11”、“12”。 而他自己目前其实也不过是个“12”。 翻译一下也就是:先天二重。 被单体实力与自己齐平、甚至是高过自己的一伙人玩五打一,公孙羽方才守的每一招都可算是拼尽全力。 而经过了如此拼尽全力的激烈交手的他此刻又还剩着多少功力呢? 屋舍外,站在一方大石上的、俨然是众人当中的头目的黑衣人呵呵一笑:“公孙羽,不赖嘛。” 他一发话,本来立在周围摆着姿势、恍如随时都会再度攻上的五名黑衣人们又再退了几步,直退到屋舍之外。 公孙羽没有理会那头目,也没有理会那五名黑衣人。 “姚师弟,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公孙羽看向从他由密道中钻出起便一直盘坐在床上的姚长青。 相比于被碎屑们额外地给了面子的公孙羽等人,姚长青此刻那叫一个凄惨:满身尘灰不说,头上、肩上还挂着瓦片。 很显然,姚长青的功力早被封住了。 他额上挂彩、鼻中溢血:“大师兄!我都叫你不要回来了!” 没错,在密信中他确实是这样说的。 所以也就并不需要什么解释。 又或者他需要对一些别的事情进行解释。 “我是让你解释解释:同为先天,你怎么就这么拉胯?!”公孙羽把话说明白了。 姚长青只能无言以对。 他确实拉胯。 与能以一敌五不落下风的公孙羽相比,他简直就像是个假的先天高手。 顿时,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真是兄弟情深。”站在大石上的黑衣人用他浑厚的声音打断了这对活宝师兄弟的对话。 公孙羽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兄弟情深”,但还没等他发出质疑,这位老兄便自顾自地往下讲了:“先天修为得来不易,公孙羽,本座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将水柳派与金刚门间的秘密从实招来,本座立刻便走,绝不再伤你水柳派一分一毫。” 公孙羽怎么可能吃这一套:“别的不说,你这保证就跟屁一样,我如何信你?” 这保证确实跟屁一样。 “本座立刻便走”不代表其他人立刻就走。 “绝不再伤你水柳派一分一毫”不代表那时候水柳派还能剩下一分一毫。 都是老江湖了,拿这种玩意儿骗人? 你看谁不起呢?!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公孙羽确实没有资格跟他讨价还价。 因为这名黑衣人的脑门上飘着的数字是“14”。 先天四重! 公孙羽绝敌不过先天四重。 纯以功力而论。 “藏头露尾的鼠辈,也配跟我提‘资格’?”公孙羽反呛道,“禅心秃驴,把口罩摘了吧,不然我担心你再使‘狮子吼’的时候能把自个儿给呛死!” “呵呵。”黑衣人,或者说是“禅心大师”哈哈一笑,伸手便摘掉了自己的面罩,“公孙羽,本座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说说吧,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我们之前可未曾谋面。” “我猜的。”其实直到禅心大师主动摘下面罩后公孙羽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诚然,公孙羽从未见过禅心大师,但禅心大师身为十宗之内法林宗的宗主,他的功力境界可从不是什么秘密。而既然公孙羽已经猜到了来袭者来自十宗,那么对应一下,十宗之内境界恰为先天四重的人可不多,所以不妨再猜一猜。 猜错,无伤大雅; 猜对,则是胜了一筹。 至少看起来是在智商上胜了一筹。 “哼!尖牙利齿!”禅心大师闻言便怒,浑然毫无半点出家人的气度,话音未落他更是悍然出手,一掌拍向公孙羽。 这一掌劲力雄浑不提,范围更是广阔,足将公孙羽与姚长青二人尽数罩在掌风之下。 掌风到处,尘土飞扬。 先天四重对先天二重,势若碾压。 禅心大师发完掌后便已心生后怕:“我用力好像大了点,该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烟尘散得很快,烟尘散后,只见公孙羽举刀而立,挡在姚长青面前,观其神色并无受创之相。 “就这?”公孙羽嘲讽道,“软绵绵的,还是一起来吧!” “特么找死!”禅心大师被气得不轻,当即纵身从大石上跃下,双手成爪直取公孙羽。 也不知道他这套抓法是不是《龙抓手》。 但就算是也无妨。 因为某位坑爹的系统大神发布的“令100人学会刀法”的鬼任务早就被公孙羽完成了。 而作为任务完成的奖励…… “吸星!” 公孙羽扬起手中的刀,看也不看地就朝禅心大师脑门上招呼,同时自身空门大开,一副要与禅心大师以命换命的姿态。 “师兄!”姚长青虽功力被封但眼力犹在,见此情景他忍不住惊叫出声。 同为先天境界,只要双方层次没差开五层以上一般不会出现“完全跟不上对方的动作”的情况。 禅心大师这一抓必中,公孙羽这一刀也是必中——假使二者都不变招的话。 “天真!”禅心大师眼泛冷光。 两败俱伤? “你也配?”他抬手一格一带,正中丐版雪饮刀的刀面,然而…… 第三十章 带有缺憾的功法 “噗!” 禅心大师的手指狠狠地击在了刀面上,在他的预想当中:他这一招中所蕴含的劲力足以将公孙羽的刀震到脱手。 但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他这一招不仅没有将公孙羽的刀震到脱手,反倒是在刀与手相触的刹那劲力全失、差点被公孙羽调过刀锋,斩落一手。 但禅心大师终究是先天四重的高手,一招失利亦能迅速跳出战圈。 “这是什么邪功?”禅心大师面带愕然。 然而公孙羽却是毫不答话,只将手中的刀舞得化出层层残影、向禅心大师兜头罩去。 禅心大师已体会过公孙羽刀上的古怪,一时间竟是不敢与公孙羽正面相抗。 周围的黑衣人们心中虽然不明就里,但眼见禅心大师落入下风自是“义不容辞”地选择了“拔刀相助”。 “公孙羽!休要猖狂!” 其中一人挺剑直刺公孙羽背心要害,在其一身先天修为的加持下,剑未到,剑气已压得公孙羽背后的衣衫如临暴风。 公孙羽唯有回身以刀相格。 “叮!” 刀剑相触,那人只觉得自己灌注于这一剑上的真气如落空谷,更有一股吸摄之力不断从公孙羽的刀上传递过来、不住地吸摄着他的真气。 “这是什么邪功?”那人虽是个先天高手,但他的境界绝无法与禅心大师比肩,是以为了挣脱这股吸力,他不得不弃掉了手中的剑。 “大家小心!他能吸人功力!”得了空隙的禅心大师及时向众人发出警告,“不要放出真力!” 此言一出,登时原本攻向公孙羽的众黑衣人们悉数收招后退、凝神戒备。 先天高手练的是真气,先天高手的招式依仗的也是真气。 若是不能放出真力,那么他们的招式、他们的功力与后天境界的菜鸡们又有什么分别? 喔,可能行招的速度能比菜鸡们快一点。 众黑衣人围着公孙羽转起了圈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公孙羽亦收刀立定,暗自回气。 双方陷入了对峙,谁都不愿率先出手。 “所以……这就是水柳派的‘秘密’……” 忽地,禅心大师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面上显出恍然,随即着恍然迅速为果决所替代。 “大伙儿一块上!”他一声大吼,一根禅杖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操持着禅杖,禅心大师朝公孙羽直扑而去。 “上!” 黑衣人们虽不能明白禅心大师的“恍然”与“果决”,但他们既一直以禅心大师为首,此刻自是应与禅心大师共同进退。 公孙羽扬刀展开守势,在“吸星”的加持下尽当来招,甚至由于众敌手心存顾虑、未敢在兵器上过多地灌注真力,一轮攻守下来他甚至还趁机击飞了两人。 “姚师弟!还傻坐着干什么?” 公孙羽向姚长青喊道。 早前他接下禅心大师掌力时便已伺机解开了姚长青身上被封的穴道。 他本以为凭借姚长青同他的默契,于众敌人惊愕于“吸星”之威的同时姚长青便该暴起、同公孙羽二人合力杀退众敌。 但事实证明公孙羽太高看姚长青了。 “师兄……”姚长青看着场中的诸人,他的目光尤其是在禅心大师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他的眼中尽是惧色。 这不由得他不惧。 抛开禅心大师那身远高于他的修为不提,光说他体内被埋下的“定时炸弹”便足以抹消他全部的勇气。 姚长青左看右看,最终还是没拔出剑来、同公孙羽并肩作战。 他扭身向公孙羽来时打开的密道口跳了下去。 这货竟是直接逃了?! 公孙羽没看懂姚长青的操作。 他也没时间去看懂。 禅心大师不会答应。 “结阵!”禅心大师大吼。 …… “结阵!” 寒玉宗,同往掌门居所的必经之路上四十四名身着红衣、手持钢刀的青年们结成了刀阵。 “阵法”在十宗内算不得稀罕物,排在前五的宗门几乎每一宗都有两到三门阵法。 “都让开吧,我不想伤人。” 铁战空着手站在阵前。 作为金刚门门人的他在抵达寒玉宗后并没有受到欢迎,尤其是他在说出他的来意后,寒玉宗内更是人人视他为敌。 “我只是来见下秦宗主而已。”不管是否自愿,铁战在走到这里的一路上已击倒了无数的寒玉宗弟子,“你们这般阻拦,却是何故?” “掌门在闭关,闲人勿扰!”刀阵中为首的青年义正辞严。 “能好好说话吗?”铁战是知道的,寒玉宗里头的人脑子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这可不是因为寒玉宗像水柳派一样“有教无类”,而是因为寒玉宗的功法有问题。 寒玉宗的功法是一门魔功。 一门有缺憾的魔功。 这魔功的缺憾就表现在…… “铁前辈!破此刀阵何须劳您大驾?”铁战身后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中尽是为他所败的寒玉宗弟子。 “你们都一边呆着去!”铁战呵斥道。 没错,这就是寒玉宗功法的缺憾之处:修习此功法者一旦被敌人击败便会瞬间叛变。 真是鬼一样的功法。 作为寒玉宗宗主的秦寒亦深受其苦——铁战可是清晰地记得当年秦寒败给铁玄后当场跪倒、扒着铁玄的裤脚不肯走的场面。 而便是在那一刻他决定了:要是哪一天寒玉宗跌出十宗之列了,他说什么也不会收取寒玉宗的功法。 对这种功法他是一点都不想了解、一眼都不想看! “都给我让开!” 喝退狗腿后铁战冲着刀阵隔空便是三拳打出。 三拳,打出三枚闪着金光的拳印,如电如光地直朝刀阵中扑去。 “起!” 刀阵中的众寒玉宗弟子早在严阵以待,一声齐喝后众人齐齐出刀,于阵前聚起一道由刀罡构成的屏障。 “当!” 集众人之力聚起的刀罡屏障完美地挡下了第一枚拳印,但随着紧随其后的第二。第三枚拳印轰击在屏障上,刀罡为之破散,阵中诸人更是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地、吐血不止。 “秦寒!出来见面!”铁战从众寒玉宗弟子身边绕过,他冲着山顶高呼道。 第三十一章 宁神渡 自与公孙羽对决失利后秦寒便闭了死关,除了必须要他出面的场合外他基本足不出户,甚至就连上回金刚门有令、要各宗掌门聚首之时他都不是很情愿到场。 但没人会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微词。 毕竟十宗之内的大佬们都明白:往日里不可一世的秦寒这段时间可狼狈着呢。 “呜呜啊啊!” 寒玉宗,峰顶密洞中不住有怪声传出。 秦寒全身只着短裤,四肢为从洞壁上延伸下来的锁链所束缚,狰狞着面目,口中淌着涎水、身上冒着汗水。 不要误会,这锁链是秦寒自己给自己戴上的。 若非如此,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奔下山去投奔公孙羽。 “秦寒!出来一见!” 山下,铁战的声音传了上来,即便是密洞的洞口已被秦寒封死亦无法将之挡住。 铁战的功力于金刚门内只在铁玄一人之下。 若是放到往常秦寒势必得对之倒履相迎,但眼下…… “劳资在闭关!谁都不见!”秦寒大吼道。 他的声音震得洞壁嗡嗡作响,连带着从洞壁上延伸下来的铁链亦摇摆不定,若是此刻有功力稍低者立身洞中,说不得便会被这一吼震得五内受创。 秦寒的声音自然是传了出去。 “你不出来见我,那我便进来见你!”铁战的声音再度地响起,而这一回秦寒能听得出来:较上次而言这一次铁战发声的位置离密洞更近。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不要过来啊!”秦寒疯狂地晃着脑袋,他那一头散乱的头发随着他晃脑袋的动作如细鞭般舞动,刺得风声呼呼。 “轰!” 不待秦寒再喊哪怕一句,被他用巨石封死的密洞洞口便为一股大力轰穿、轰碎。 一名身形壮硕的中年人踏着碎石从洞外走了进来。 这中年人自然是铁战。 铁战站在远处稍稍端详了一下秦寒的惨状,他的眼中满是惋惜与怜悯。 秦寒在铁战破门而入时起便收住了自身疯狂的动作与语言,他只用他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看着铁战。 两者之间的隔空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 主动结束对视的人是铁战。 “老头子早料到你会是这样子的了。”铁战说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所以他让我带来了这个。” 只见那物约有两寸长,通体透明且内盛有淡绿色液体。其整体成圆柱状,一端更嵌有一根纤细且中空的针。 若是公孙羽在此必然能认得:这不就是一只装了药剂以及针头的针筒吗? 眼见铁战亮出此物,秦寒面色登时一变。 “给我!快给我!”他冲着铁战吼道,言语神态竟比先前更为疯狂。 “秦宗主还请不要激动,不然等下针扎错位置了,这等神药可就全白瞎了哟。”铁战慢条斯理地踱着步子走到秦寒身边。 “唰!” 针尖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随后是微不可闻的、药液被打入血管中的声响。 药液入体,其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啊~”秦寒低低的嚎了一声,这嚎声并非由苦楚所催发。 这嚎声中满是快意。 一剂药打下去,秦寒可谓是眼也不红了、头也不摇了,就连皱着的眉头都得以舒缓。 “谢过铁门主的‘宁神渡’。”秦寒恢复了理智,“还请劳烦将我胸口处的金针一并拔出。” 在他的胸口处插有三十六根金针,尽封其经络要穴、令他一身功力无从施展。 这针是他理智尚存时自己扎的,否则光靠锁链有岂能困得住他? “好说。”铁战探手于秦寒肩头一按,劲力所到,秦寒胸口处的金针接连倒跃而出。 “铁兄功力又精进了。”秦寒赞道。 “咔咔!” 金针离体,秦寒一身功力登时得以畅行,也不见他如何作劲,本扣在他身上的锁链便纷纷崩碎。 “铁门主想要我办什么事?”秦寒是个明白人,“宁神渡”乃是金刚门中的秘药,珍贵非常,便是他贵为第三宗宗主亦无法轻易得到,此番铁玄既令铁战持着此药来见他绝非是出自什么鬼的“十宗同气连枝、一方有难九方支援”的场面话。 “老头子让你跟我同往水柳派走一趟。”铁战随手将针筒收归储物戒内,“宁神渡”在金刚门内其实并非什么稀罕物,但铁玄立有规矩:除特殊情况外,金刚门之物不得外流。 “宁神渡”的药液外流是必不可免的,但针筒得回收。 “好。”秦寒没有多做思索便一口应下,但出于谨慎、又或者是出于某些别的层面上的考量,他还是做了一点补充说明:“铁兄,那水柳派可有几分古怪……” “公孙羽能弹开你的刀罡。”铁战笑了笑,他将秦寒所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这我们已经知道了。” 同样,也是出于某个层面上的考虑,铁战晃了晃自己的拳头:“真希望他也能弹开这个。” 秦寒闻言一笑。 …… “叮!当!” 水柳派,倾塌的屋舍间众高手间的较量仍在继续,但闻兵器相碰之声不绝如缕,便是数里之外亦可得闻。 “特么的!公孙羽!你莫要嚣张!”禅心大师已破了嗔戒,而他手中的禅杖则更惨——已被平添了数十处缺口。 但他绝不是场中最怒、最狼狈的那人。 最狼狈的那人已被砍坏了三把兵器。 “你们可以使内气啊,使啊。”公孙羽傲立当场,手中雪饮被他舞成了一团白光、不住地主动出击、与众人手中的兵刃相撞。 他手中的雪饮刀是由劣等材料打造出的“丐版”雪饮刀,照常理而言十宗之内稍有些身份的人物所持之兵器在质量上便足可将之碾压,更罔论此番前来水柳派找他麻烦的都是些长老、乃至宗主级别的人物。 双方兵刃相碰,崩碎的应是雪饮。 ——在双方都向兵器内灌注或不灌注真气的情况下。 而现在的情况是众多十宗高手们担心自身功力被公孙羽吸走,一个个抱元守一,紧束脉门,他们的兵器上根本半丝真气也未被灌注。 这场仗还能打下去吗? 众高手心中都存着疑惑。 第三十二章 就这? 这场仗确实是打不下去了。 手握满布缺口的禅杖,禅心大师表示自己已是玩不起。 既然玩不起,那就掀台! “公孙羽!不想让你门下弟子惨死的!立刻弃刀投降!”禅心大师一挥手,朝天上丢出一枚响箭,霎时间一众人马挟着十数名水柳派弟子来到场中。 “代掌门!”刘顺赫然在列,但见他四肢为铁链锁束、颈间为刀刃所制、面上更有遭了毒打的痕迹。 很显然,距他失手被擒到现当下已有一段时间。 “公孙羽!还不投降?!莫非你丝毫也不在意这些年轻人的安危?”禅心大师呵呵冷笑。 公孙羽看着众多被擒住的水柳派弟子,那些弟子们的脸上大多都带着对于生的渴望、对于死的畏惧——当然也有视死如归的,但那是少数中的少数。 便是刘顺此时亦面带惧意。 “你们就抓了这点人?”禅心大师以冷笑质问公孙羽,那公孙羽便以冷笑回应他。 他说出的话比他的笑容更冷。 禅心大师看着公孙羽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的,他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你什么意思?”禅心大师问。 此季并非寒季、此刻太阳亦尚还未完全沉下,而他却莫名地感觉到了冷。 “我们斗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了吧?”公孙羽摆弄了一下手中的刀,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很是不着调。 禅心大师没有接这不着调的话。 但他所带来的人中有人接了这句话。 “哪有小半个时辰?分明就是一刻钟多一点!”搭话的那人面色略青,应是修有特殊功法所致,“公孙羽!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不是要防着被你吸走功力!嘿!不要一息!我这对鸳鸯刀就能把你削成片咯!” “啧,一刻钟多一点啊……”公孙羽点了点头,随后随心至极地将手中之刀插在地上、如拄拐杖一般地拄着它,“那也差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那青面人还没反应过来,而禅心大师已暗叫不好。 “退!所有人!退!” 禅心大师面色大变,同时身形急退。 但一切都还是晚了。 “霹!” 先是一条细细的裂缝自地表诞生。 “嗤!” 再是一块小小的石头不受控地从地上激射弹起。 “嘭!” 然后便是整个地面的翻起以及漫天的土灰与火光。 众人立足的地面下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爆炸中,咆哮的不止是火药,更有惨呼;飞扬的不止有土灰,更有残肢断臂。 这场爆炸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两三里外依旧能见到爆炸生成的清晰的火光。 这等威能,足够镇杀先天高手。 土灰很快落下,烟尘亦很快消散。 唯有火还燃着。 燃着的火与尚未完全为西山吞下的日头一起照亮了场中的情景。 只见场中狼藉一片,整片大地便如被整个儿翻了个面一般,而唯独公孙羽所立足的位置依旧保持着完好。 “呜!” 距离公孙羽近两丈的地方禅心大师正半跪于地——即便他最先觉察到了不对并抽身后撤,亦是被剧烈的爆炸吞掉了一条小腿。 境界高如禅心大师亦落得如斯惨状,那便更不用提围攻公孙羽的其余十数名先天高手了。 同样,无需再提的还有被挟持而来的众水柳派弟子。 “啧啧。”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公孙羽提着刀站直了身。 “你……到底练了什么邪功?”禅心大师看向公孙羽的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在那样的爆炸中站在几乎处于爆炸中心的位置,禅心大师感觉就算是金刚门门主铁玄也得凉了。 公孙羽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我水柳派的弟子被你们藏到哪里去了?”公孙羽朝禅心大师逼问道,然而他身形却是丝毫不动,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依旧是两丈。 他似是在忌惮着什么。 “呵呵,除非你弃刀投降并自废武功,否则你别想知道!”禅心大师跪在地上回答。 “找死!” 公孙羽还不及说什么,一道人影便已从隐藏在周遭房舍内的一处密道中跳了出来——这不是姚长青却又是何人? 只见姚长青持着长剑不由分说地便朝禅心大师刺去。 “害死我徒弟!我要你的命!”他大吼道。 禅心大师自然不会傻蹲在原地任凭姚长青打杀,眼见姚长青一剑刺来,断了一条小腿、血流不止的他竟是流畅无比地抄起手旁的禅杖使出一记守势。 “叮!” 姚长青手中长剑与禅心大师的禅杖相遇,只是刹那便片片寸碎,他本人更是被震得倒飞出去、直撞入了一侧的屋舍中。 “你不怕蛊毒发作?”禅心大师喝问。 屋舍之内,一阵的重物落地声中夹杂着一声喝骂:“我姚长青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语毕,姚长青竟再度从屋舍内冲出、手持长剑向禅心大师攻去。 他确实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起先公孙羽给他解穴的同时亦将自己所佩之储物戒指塞进了他的怀中,此储物戒内塞满了火药。 姚长青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公孙羽的意思,于是他装作临阵脱逃,而实则却是钻入地下布置炸药去了。 自那一刻起他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那你便去死吧!”禅心大师挥舞着禅杖迎向姚长青的剑,但他的双目却注视着公孙羽。 他很清楚谁才是boss。 “特么的!刘武强!你在搞什么啊?”禅心大师在心底里叫苦不迭。 水柳派中遍布密道,早在他们这些人入驻水柳派前姚长青便已于暗中令众弟子遁入密道,而由于众先天高手需迎战公孙羽,故搜寻水柳派弟子的任务就落在了刘武强的身上。 而刘武强至今尚未现身。 “特么的!大师兄!你在搞什么啊?!”姚长青直接叫出了声,他手中的剑与禅心大师手中的禅杖再度相遇,“剑碎人飞”的场面得以再度上演。 但任凭他怎么喊也没用,此刻的公孙羽并不打算、也不能动手。 他在等。 他也必须等。 等体内的真气恢复一些。 第三十三章 禅心,亡! 公孙羽正虚着呢。 即便是身怀着“格挡”这样方便的技能,也不意味着他能轻易扛过方才那般剧烈的爆炸。 在方才的爆炸中,立在爆炸中心位置的他一连施展了三次“格挡”。 某人的名言:“我只剩下一成的功力了”,此刻用在公孙羽的身上真是恰到好处。 但这样的局面早在他先前解开姚长青的穴道、将装满了火药的储物戒塞到姚长青怀中、并为整一场烟花秀争取时间时就已经料到了。 他必须沉住气。 即便姚长青在他面前被一次又一次地击飞、口鼻溢血。 “《冰心诀》的回气速度……真是……”公孙羽抱怨起了这被他作为基础的功法。 但他所应该知道的是:拉胯的不是《冰心诀》回气的速度,而是他成长的速度。 穿过来半年有余依旧被一群异世界的土著打压。 公孙羽真是丢了穿越大军的人。 在姚长青被第十次打飞后,公孙羽总算是勉强恢复了三成功力。 “行了!师弟!” 该换人了。 公孙羽提气跃起,对着禅心大师就是一记跳劈。 横掠过在先前的爆炸中塌陷的地面,公孙羽这一刀迅猛有余却变化略失,是以很是轻易便为禅心大师接下。 与公孙羽急切地等着自身回气一样,禅心大师亦迫切地等着公孙羽进招。 公孙羽按兵不动的样子令他无比的不安。 “来得好!”双方兵刃相触之时,他竟是忍不住地大声叫好。 双方兵刃相触仅一瞬公孙羽便被震得倒飞了出去。 “大师兄!”刚从废墟中爬出来的姚长青见状惊呼出声,抬步间更是要向禅心大师冲去。 然而未及他冲到半途远处便响起了怪声: “哒哒哒!” 闻声,姚长青脸色急变:“糟糕!” 随即,他竟是不顾公孙羽与禅心大师之间的生死斗、扭身径直向怪声的发源处奔去。 而眼见姚长青扭身奔赴别处,原本留心留力防备着姚长青“突出奇招”的禅心大师立马便发了狠: “公孙羽!纳命来!” 只见禅心大师将禅杖交到右手,空出的左掌则一张一合,张合之际,数十道金光自他掌中飞射而出、直取此刻尚在半空的公孙羽。 这一手暗器快绝无匹、狠辣非常,浑然不似一名受了重创之人所能施展的。 公孙羽人在半空,本无丝毫闪躲余地——而即便是有,以禅心大师这一式暗器所笼罩的范围来看亦无多大希望能将之尽数避开。 所以,自然而然的,公孙羽势必要动用“格挡”。 然而…… “再来!” 禅心大师手上丝毫不停,一波暗器才离手,另一波暗器便又射出——他甚至弃了禅杖、双掌齐上,一时金光如雨、横扫当空。 公孙羽见状只得催使真气、借由雪饮刀之利于空中凝出冰墙挡于身前。 然而这面冰墙乃是他仓促之间凝出,根本不足以阻拦金光分毫,两者仅一接触冰墙便被击得寸碎、化作漫天冰雨。 漫天冰雨稍散,本藏身于冰墙后的公孙羽却已不见踪影。 “咦?”禅心大师见状手上动作不由一停、双目更是向着侧旁一偏。 但他终究是慢了。 一抹刀光自他的视觉死角暴起,直取他咽喉要害! 禅心大师此刻并未持有禅杖、亦来不及于储物戒内取出武器,于是仅能猛力发掌迎向刀光同时身子急向侧边跌去,力求避开这一刀。 “咔!” 刀掌相交,预想之中手掌被斩断的痛楚并未上演,取而代之的是袭来的那把刀被禅心大师的掌力击得崩碎。 刀碎的刹那,禅心大师心中警钟大作:“不好!” 随即他腰间一痛,扭头看时却见公孙羽持着刀,半个刀头已刺进他的体内。 “不好意思。”他听见公孙羽这样说,“时间有点紧迫,所以直接请你去死吧!” 公孙羽劲贯刀锋、狠狠一搅再一拉,霎时间禅心大师便被由腰腹一线斩做两截,眼见再不能活。 “扑通!” 上半身坠地的那一刻,禅心大师努力地挥动着双手、不要命地催动着功力,试图给杀了他的凶徒留下点纪念品。 但公孙羽早在挥出那一刀后便闪身退开。 禅心大师的垂死挣扎全喂给了无色无相的空气以及沉默寡言的土地。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其实算是幸运的。 …… “还是没有刘师兄的消息吗?” 水柳派地下,众弟子藏身的密道中,薛胜正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别担心,刘师兄是去找赵师妹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申莫愁在旁劝慰道。 “可是刘师兄他已经去了快有一刻钟了!万一……”薛胜拔刀就要往密道外走,“不行!我得去接应刘师兄!” 申莫愁赶忙将他拉住:“接应你个头哦!就你这点功力!出去之后说不定立马就被擒住了!还得我们去救你!” “可是……”薛胜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申莫愁堵住了嘴。 “嘘!有人来了。”说这话的不是申莫愁,而是马谷主。 马谷主是密道内众人中功力最高者,是以她的听觉亦在众人之上。 果不其然,数秒钟后密道的入口处响起了人声:“开门……” 那声音很是微弱断续,甚至还混着些许咳声,听得出来,发声者必定受了伤,而且这伤势还不轻。 “呜!”一名水柳派弟子闻声便要应答,却被一旁的一名万花谷弟子按住。 “且慢!这声音不像是刘师兄!”那万花谷弟子低声道。 不知是这万花谷弟子所言确实在理还是由于这万花谷弟子的怀抱过于柔软,反正那本欲发声的水柳派弟子登时不做声了。 他不仅不做声了,甚至连呼吸都给屏住了。 “这小子,真叫人羡慕!”密道中不少水柳派弟子皆有如此想法。 心动不如行动,于是一时间又有数人打算向自己的同门学习、起来应门。 然而这些拙劣的跟风者们并没有能够得偿所愿——接待他们的不是万花谷弟子们温柔的怀抱。 接待他们的是万花谷谷主冷冽的目光。 “谁也别动!不然我一定替羽哥好好教育教育他!”马谷主摆出了一副水柳派掌门夫人的派头。 第三十四章 阵破 “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门规伺候’……” 跟在马谷主颇有水柳派掌门夫人的发言后头的是一声极其不合时宜亦极其难听的话。 “谁?”马谷主眼冒寒光,回首,却见那发言者正施施然越众而出。 那人赫然是李志奇。 只是古怪的是李志奇发言的时候并没有人拦着他、此刻他胡乱走动时众万花谷弟子对此亦是无动于衷。 这当然不是因为李志奇身怀绝技、境界高绝——他就一盲人,论及听声辨位或许尚有些心得,但论及功力境界他甚至都未修到后天第二重。 他此刻能发言、行动无碍只说明了一件事——万花谷众弟子们已在无声间被水柳派众弟子们反手制住。 “外头叫门的是钟师兄。”李志奇指着密道门的方向。 马谷主看着众多如李志奇一般施施然站直了身子的水柳派弟子以及众多身体僵直、显然是被点了穴道的万花谷弟子,她的脸上有着一抹愕然:“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李志奇却道:“水柳派门规第一条:无论何时,不得背弃同门!有违逆者……” 他在这里顿了一下,随后,在马谷主惊愕中带点欣赏、欣赏中带点期待的注视下伸手挠了挠头,道:“后头我忘了……” 场中顿有数人为之绝倒。 “别特么瞎逼逼了!快接钟师兄进来!”薛胜一脸歉意地冲被他反手点了穴道的申莫愁笑了笑,而后者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快!”薛胜朝众师兄弟们喊。 众人齐步向密门涌去,马谷主哪里能容众人如此?于是伸手连续点住了数人。 但水柳派弟子人数已众。 马谷主看着众水柳派弟子面上的坚决,缓缓地垂下了手,任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 “咔。”密门被众水柳派弟子打开。 而密门外的景象却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只见密门外,薛胜口中的“钟师兄”正被一人擒在手中,眼见密道洞开,那人手上稍稍加力,顷刻间便送去了“钟师兄”的性命。 在“钟师兄”垂死时发出的哀鸣声中,那人阴阴地笑着:“真是的,原来你没骗我啊。” 那人正是刘武强。 死不瞑目的“钟师兄”被他随手丢到了一边,他丢完尸身后还嫌恶地从怀中掏出了块帕子擦了擦手。 “钟师兄!”水柳派众人群情激奋,薛胜更是怒不可遏,直接一式“惊寒一瞥”向刘武强兜头砍去。 “唰!”他这一刀砍了个空。 不。 应该说比砍了个空更糟糕! 刘武强侧着身,以右手拇指与食指捉住了薛胜的刀,使之悬于半道上下不得。 “不错的刀。”刘武强轻描淡写道。 下一瞬,握着刀的薛胜毫无征兆地倒飞而出,他手中的刀更是只剩下刀柄。 “薛师弟!”众水柳派弟子赶忙接住薛胜。 “结阵!”众水柳派弟子中自是有着几个明白人的,眼见薛胜吃亏,他们立刻将刀阵组出。 对于刀阵的排布演练乃是众人每日的必修课程,此番刀阵的展开不可谓不快,几乎只是一个呼吸间青铜色的刀罡便已被众人合力引导出来。 他们已经很快、很熟练、很效率了。 但这并不足够。 至少在刘武强面前并不足够。 “飒!” 青铜色的刀气才出现在阵中刘武强便活生生地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随着一声戾烈的风声,刀阵前排的数名弟子毫无征兆地倒飞着撞入密道之中,他们个个口中溢血、手中兵刃断碎。 刀阵破了。 “不错的阵。”刘武强懒洋洋的声音在刀阵的侧边响起,而这时众人才发觉他的行迹。 “好恐怖的速度!”一个呼吸之间不足以让薛胜恢复过来,但却是足够让他将口中的血吐尽、发出警告,“大家小心!” “小心?”站在阵侧的刘武强本在以一方手帕擦拭着双手,闻言他冷冷一笑,“我看你拿什么小心!” 语毕他将手中的帕子一丢、双腿一动,再度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在那边!”在众人当中薛胜的功力算高的,所以他能够模模糊糊地看到刘武强的移动轨迹。 “去!”众水柳派弟子齐力催动刀罡,依言向薛胜所指点的方向攻去。 “哗!” 青铜色的刀罡何其犀利,刀罡所到之处,遇墙墙碎、触地地裂。 然而在这一刀下碎的也只有墙、裂的也只有地。 这一刀并没有击中刘武强。 刘武强的速度比刀罡更快! “护!”一击不中,主持阵法的弟子立刻高呼。 但为时已晚。 《青铜刀气》本是先天境界才可修习的秘籍,虽经过公孙羽的改造后得以借由众弟子合力以“刀阵”的形式将之施展出来,但缺陷却也是极为明显的: 同一时间刀阵当中仅能凝出一道刀罡! 而此刻,刀阵当中唯一的那道刀罡已被耗去,对于刘武强而言,他的面前已不存在任何障碍。 “杀!”刘武强身若鬼魅抢入阵中。 眼看这虎入羊群、血肉横飞的惨剧便要上演,一道厉喝适时地响起:“想动他们?先问过我!” 随即,一道略显肥胖的身影掠入阵中,只闻“啪啪”数声,她便与刘武强过了数十招。 这人自然是马谷主。 紧随着马谷主一同加入战局的还有众万花谷弟子们——当然了,以她们的水准自然是无法直接介入两大高手的对决的,她们能做的唯有为水柳派弟子们疗伤。 “阿胜。”申莫愁扶起薛胜,她以自己的掌心对上薛胜的掌心,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薛胜体内。 她只叫了薛胜的名字,但她双目中含着的坚毅已胜过千言万语。 “水柳派弟子听命!强敌当前!速速护送新入门的师弟们撤离!”薛胜的口中仍在溢血,但他仍勉力吼出了这番话,“我留下断后!” 先前与刘顺一同出去的钟师兄既已遭擒,那么可想而知,刘顺定然亦是凶多吉少。 作为派内众弟子中除刘顺外功力最高、身份亦是最高之人,薛胜必须表现出他应该有的担当。 “薛师弟!”闻言,十数名水柳派弟子亦挺身向薛胜身边聚拢,“我们也留下!” 薛胜看了看他的这些同门,他的同门们也看着他。 他们中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悲壮。 只是有一点不和谐的是: 在这幅画面的背景里不断地响着马谷主与刘武强急速交手时发出的“啪啪”声。 “布阵!” 薛胜下了令。 第三十五章 守住! “啊!” 马谷主与刘武强之间急速的交手持续了不过十余个呼吸便有了结果——马谷主不是修习了邪门功夫的刘武强的对手,终究是一招不慎被刘武强以奇快的速度以及奇诡的招式一掌击中胸口,当场呕血倒飞触壁。 这一掌中所含的力道着实不小——不提马谷主伤势如何,且看那被她撞出了蛛网般的裂痕的墙壁便可知晓。 “谷主!”刀阵内,护在薛胜身畔的申莫愁忍不住惊叫。 “垃圾。”刘武强满脸嫌恶地看着此刻已倒在地上呕血不止的马谷主,同时他还持着从储物戒中掏出的帕子使劲地擦拭着自己的手,直将帕子擦得走了丝、发了皱。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以帕子擦手。 而可以预见的,这也不会是他最后一次擦手。 “守!” 还不待他擦完手,场中,另一边的刀阵中便响起了一声大吼。 刘武强转头看过去,映入他眼中的是一片朦胧的青。 这片青罩住了整座刀阵,而整座刀阵则将密道的入口堵死。 却是薛胜主导着刀阵借由刀罡使了个守势。 这是一个聪明的选择,先天级别的刀罡足以挡下任何实力尚未达到先天级别的敌人。 刘武强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啪。” 刘武强又擦了一阵的手才将帕子丢在地下,他看着被青光笼罩着的刀阵只淡淡地评了一句:“龟壳。”随后便迈着步子朝尚倒在地上呕血的马谷主走去。 “援护!”刀阵中登时有数人喊了这样一嗓子并变了招。 然而“数人”并不能代表“全部”,尤其是薛胜,作为主导者的他并不在“数人”当中。 所以,即便是这些人喊了口号、变了招亦是无法调动刀罡援助马谷主。 ——他们的动作仅是令刀阵中所凝出的刀罡发生了紊乱罢了。 而这恰恰是刘武强所想要看到的。 “飒!” 刀罡紊乱的瞬间刘武强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守!”薛胜举刀高呼。 作为众人当中除马谷主外功力最高的一人,薛胜本就是能模模糊糊地窥见刘武强的动作的,而此刻他甚至不需要用眼睛都能知道刘武强的目标。 刘武强的目标绝不会是已经失去战斗力的马谷主。 而是…… “咚!” 薛胜话音刚落刀阵便是一颤,阵中诸人一阵立足不稳,先前便受过创的薛胜更是几乎喷出一口逆血,亏得护在边上的申莫愁连连输气给他,才令他撑了过来。 “受!”薛胜艰难地咽下自己的血,而申莫愁代他喊出了号令。 众人闻声急忙收心,相互协助重摆架势,堪堪护得刀罡不散。 “啧。”刘武强轻出一声,而此时众人才发现他已欺到阵前,方才的那股莫名大力正是发源于他——准确地讲是发源于他狠踹在刀阵上的那只脚。 “守!”薛胜沉声道。 这一回,再没有人自作主张。 他们拼尽全力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余力援助他人? 刘武强稍稍退了几步,他似是丝毫都不担心薛胜等人会突然变招。 “啪啪。”这个行为诡异、武功更诡异的家伙熟练地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块新的手帕。 他用这块手帕包住自己的一只手,随后以之快速地拍打、擦拭方才狠踹过刀阵的那只脚。 这人绝对有病。 薛胜看着刘武强病态的行为,眼中精光忽闪。 “呸~噗~!” 薛胜毫无征兆地张开了嘴,猛地朝自己刀上喷去一口唾沫。 做这动作的时候他刻意地观察了刘武强的面部表情,果不其然,刘武强的眉头皱了一下。 “弄污自己的刀!快!”薛胜高声喝道。 水柳派众人虽不明就里,但此刻强敌当前,众人已于无形中将薛胜当成了主心骨,于是一一依言往各自的兵刃上吐了唾沫。 刘武强见状往后退了数步,同时更是取出一块新的手帕掩住口鼻。 薛胜见状心下顿定,急道:“进招!护!” 阵中众人立时变招,引动刀罡变化的同时亦移步向马谷主靠去、直将马谷主纳入阵中。 “谷主!”申莫愁连忙扶起马谷主并试图以自身内力为她疗伤。 “我没事。”马谷主推开了申莫愁的手——申莫愁先前为薛胜疗伤已耗费了不少功力,此刻再要为她疗伤,怕是会因虚耗太多功力而伤及了自身根基。 马谷主挣扎着勉力摆出盘坐的架势,运功自疗,只是由依旧断断续续地从她嘴角挂下的血丝看来,她的伤势绝非短时间能够压住。 刘武强的功力,着实是可怖。 看着自家谷主凄惨的样子,申莫愁心中难免生出了些许不安,而当她用那双含着不安之情的眸子看向薛胜的时候却是在后者的脸上窥见了一丝自信的笑意。 薛胜亦回望了过来。 “守住!”这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男孩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申莫愁红了脸。 “真是恶心。”十余步外,刘武强依旧用帕子捂着口鼻,他以一种极为嫌恶的眼神看着薛胜等人,就好像是在看这世上最最肮脏的事物一般。 但嫌恶归嫌恶,刘武强并不打算在此耽搁太久。 “玛德,为什么总要让我来干这种脏活……”他口中说着抱怨的话,手中却是无声无息间多出了一条钢鞭。 他撇着嘴,看了看刀阵又看了看钢鞭,面上显出极不忍的样子。 “飒!” 如先前一样,他的身形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而与先前不一样的是,随着刘武强的消失,众人正面离地三丈的位置上出现了一团白光。 这光正似徐实快地向着刀阵滚来。 ——当然了,在场中的大多数人眼中这白光便仅是“白光”无疑,而在薛胜看来这白光哪里是“白光”。 这分明就是一团鞭影,一团以刘武强为中心旋出的鞭影。 “不要留力!”薛胜举起了手中的刀,他握刀的那只手上青筋直冒。 “守!”众人显然都不是傻的,他们亦隐约猜到了“白光”的真面目,于是此刻齐声大喝,将一身功力悉数催起。 一时间,阵中青光大亮。 第三十六章 俱伤 “老和尚,我练的这功法到底是个什么名堂?你可不要再拿‘金刚门’三个字来搪塞我了,我很确定金刚门的功法不长这样。”将近是在一个月前、刘武强功夫初成时他同禅心大师之间发生的对话。 “刘施主着相了,只要能达成目的,何必刻意追究功法的出处?”禅心大师这样回答。 “说的也是……只是,修习了此般功法后我昔日惯使的种种招式却都有些不合用了,不知大师可有妙法?”刘武强问。 禅心大师呵呵笑着将一根细长的钢鞭交到了刘武强的手中:“往后,这便是你的兵器。” 与钢鞭一同被递到刘武强手中的还有一卷秘籍:《白蟒鞭法》。 说实在的,这门鞭法并不怎么高明,便连刘武强自身亦不太看得上这门鞭法。 但它却与刘武强所修习的邪功极为契合,是以遇上强敌难关时,这门鞭法便成了刘武强的依仗。 就像现在。 “看我破了你的龟壳!”刘武强舞鞭如光,为了能发挥出这一套鞭法最大的威力他甚至还来了一段助跑。 但饶是如此他心中亦没有存着多少能破开“龟壳”的把握。 “守!”以薛胜为首,一众水柳派弟子们皆催动了自身全部的功力注入阵中。 可能就像刘武强没有把握能破开刀阵的防御一样,处于阵中的薛胜等人也没有把握能挡下刘武强的攻击。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路,白光与青光终究狠狠地撞到了一起。 “嘭!” ——这是两者相撞刹那所迸发出的声响,不轻不重,只恍如槌破皮鼓。 但这声音的背后则是两拨人的分崩离析。 “噗!” 作为阵中的主导者,薛胜受到的冲击比阵中任一人都要大,双方相撞的第一瞬他便已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而当那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作起的时候他更是不受控制地向后连退了数步,每退一步便呕出一口血。 薛胜不会容许自己无底线地后退,边上护持着他的申莫愁也不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薛胜呕血不止。 “给我停!”薛胜努力倒转手中之刀、将刀头插入地下。 刀子在地上拖出了深深长长的疤痕,疤痕中泛着血光。 “阿胜!”申莫愁奋力以自己的臂膊抵住薛胜的后背、将内气源源不断地渡过去。 她的面色很是苍白。 在两人的齐心协力下薛胜的退势终于止住,然而,还不及薛胜稍稍缓口气便觉自己手中一轻。 低下头来,他看见自己手中的刀不知何时已断为两截。 他本应为此而感到惊愕,但从他背后传来的属于申莫愁的声音却是令他心中一揪。 “阿胜,你怎么样?”从申莫愁口中说出的话并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的是申莫愁说这话时吐出的气。 这气含着血腥味。 申莫愁负伤了。 申莫愁为助他而负伤了。 一抹异常的猩红缓缓攀上薛胜的眼底。 但这抹猩红才攀到一半时便不得不迅速地缩了回去。 因为…… “薛师弟!你看!”阵中一人指着一个方向朝薛胜喊。 方才阵中的其他人亦如薛胜一般被撞击带来的沛然大力顶着、控制不住地向后飞退,但他们当中并无一人似薛胜这般呕血不止、甚至因此而心境不稳。 是以他们尚有余力闲心勉强撑起阵势,并四处观探刘武强的行迹。 他们如愿了。 薛胜顺着那人的指点望去,只见刘武强正跪伏于刀阵的前方。 此刻的他浑身染血,两道足有十丈的、深深的拖拽印痕由阵前一直蔓延到他的脚下,印痕中散着无数苍白色的碎片——便是想象力再强大的人亦无法将这些碎片与先前被刘武强握在手中、化身白芒的钢鞭联系起来。 他伤得是那样重,在薛胜的目光抵达之际他欲要站起,但才支起一条腿整个人便禁不住翻倒在地。 “杀!”阵中有人这样喊。 趁他病要他命,这是江湖上的惯例。 “守!”薛胜硬咽了一口逆血,硬是喊出了相反的声音。 他没忘记他们的任务。 最初始时他们的任务是躲藏起来、不要给公孙羽以及姚长青添乱。 再后来,由于刘顺等人未能完满地执行“躲藏起来”的任务以至于他们的藏身之地被刘武强发现,直至此时,他们的任务已转变为“极力拖住外敌,让师弟们以及客人们逃生”。 他们的任务从来就不是去杀掉谁。 他们的气力不该浪费在这件事上。 况且,刘武强先前表现得那般生猛,这使人不得不于心中暗下提防:此刻的他真的已经伤重到不能动的地步了吗? 薛胜没有答案。 所以他不敢冒险。 他也无需冒险。 “轰!” 便在薛胜与众水柳派弟子重整刀阵的时候,远处忽然便亮起了一阵强光,强光之后是一声巨响以及一阵强风。 巨响令薛胜耳鸣,强风更令他立身不稳,亏得申莫愁在旁扶持,否则他必定得再度飞退。 而与他相反的是:原本跪在地上、一副要死样子的刘武强在听见巨响的瞬间豁然站起,随后施展出他那迅捷无匹的身法遁走开去。 这人果然并没有受什么重伤,此前的作态怕只是在引水柳派众人勉力出招,随后一举破之。 这人果然够阴险。 又或者说够聪慧。 因为…… “呜呀呀!贼子!休走!”刘武强跑路后不足三秒姚长青便疾略而至,晚了一步且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追踪技能的他只有朝着四面八方无能狂吠。 众水柳派弟子皆无法对自家长老抱怨什么,而薛胜此刻身负重伤,能站着已算是憋着一口气。而在姚长青到场的那一刻,他心中有了依托,这口气便散了。 “噗!”薛胜缓缓吐出一口血,随即软倒在申莫愁的怀中。 “行了行了!别鬼叫了!快来帮忙!阿胜受了重伤!”申莫愁冲姚长青喊道。 如此不客气的语句此刻也唯有从申莫愁口中吐出。 只是姚长青是没什么自觉的,瞧见申莫愁一手抵着薛胜的背为其疗伤的动作以及她脸上焦急的神色,姚长青只是笑了笑:“这小子有你罩着,多重的伤都能挺过去。” 随即他举目四顾:“顺儿呢?我刚刚瞧见有个假货装扮成顺儿的样子去瞒骗我那师兄,那假货装的叫一个……可把我给乐坏了。” 第三十七章 血葫芦 夜很深,风很冷。 天上没有月,地上亦没有灯。 “啪嗒!” 一株荒草被一只大脚所踩折,半截身子深深地陷入泥中。 “呼!呼!” 大脚的主人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喘粗气是因为疲,跌跌撞撞是因为伤。 而在伤疲交加之下依然不愿停下脚步者,大多都是因为正被仇家死命追杀着。 “刘武强!” 在身后追杀着他的仇家吼出了他的名字,数十声“哒哒”的怪声紧随其后,作为这一声大吼的赠品。 伤疲交加的刘武强闻声慌忙扭腰、躬身、缩作一团滚到一边。 “扑扑扑!” 便在刘武强翻滚开去的下一瞬,距他方才所处位置不远的一棵枯树上多出了数个孔洞。 刘武强在翻滚了几周后立刻爬起,继续逃亡。 “呼!呼!”原本张狂的他此刻竟是连一句狠话都未甩出。 不是他不想。 而是他不配。 在他身后追着他、不取他性命誓不罢休的乃是姚长青。 自姚长青知晓“刘顺已死”的消息后,这个老头儿几乎就疯了。 他丝毫不顾自己体内还留着的隐患,孤身一人就展开了对刘武强的追杀。 先天高手追杀后天境界的菜鸡,本是十拿九稳之事。 不过刘武强算是一只特殊的菜鸡——拜邪功所赐,他的体内没有丝毫的内气,但他的躯壳强度以及速度却都极为惊人。 毫不夸张地讲:刘武强的速度已经达到了先天水准。 而也正是凭借这一点,他在姚长青的追杀下足足支撑了两天。 但这也已经算是他的极限了。 “谁……谁来救救我……”刘武强的双腿已酸软至极,体内毫无内气的他根本无法通过运功行气来舒缓肌体。 他在心中已不止一次地喊过这种祈求般的话语,但就连他自己也明白: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这次针对水柳派的行动已然失败了。 而且失败得很是彻底。 没有人能救他。 当初与他同来的人皆已葬身水柳派中。 亦没有人会救他。 这两天他没少把姚长青往人多的地方引,但很可惜,并不是每一个人脑子都有问题、敢于为了一个陌生人豁出命去阻拦一名狂怒着的先天高手。 他的人已陷入绝境。 他的心已陷入绝望。 “刘武强!” 身后的死神又奏出了催命的音符,刘武强闻声勉力伏地翻滚了两下,再要爬起时却感到手足一阵的不听使唤、一时间竟是侧翻在地。 “完了。”刘武强挣扎了两下,但他的挣扎却非常徒劳。 一名武者若是没有内气的支持,躯体的力量未耗尽时还好说,一旦躯体力量耗尽,武者必定再起不能。 就如现当下的刘武强一样。 他倒在草丛中,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在他的视野中,天空中正有无数金色的星辰在明灭不定着。 在星海闪烁的大背景下,一道黑影飞掠而至。 正是姚长青。 “唰!唰!” 姚长青干净利落地向倒在地上的刘武强挥出两剑,锋锐的剑气先于他的脚步抵达了目的地并带出一大蓬鲜血。 鲜血的来源是刘武强的手脚,在姚长青含怒释放的剑气面前它们脆弱得好似豆腐。 “啊!”刘武强痛呼出声,肢体被切断所带来的痛楚令他眼前一黑。 但刘武强毕竟是刘武强,他并不是头一次品尝这断肢之痛。 借着惨呼的势头,他张大了嘴,伸出半截舌头,上下颚作足了势便要狠狠合拢。 他这是要咬舌自尽。 然而,姚长青岂会让他如愿? “啪!” 一件硬物撞入了刘武强的口中,赶在他的上下颚闭合前狠狠地左右一搅,硬生生地将他满口牙齿尽数敲碎。 这硬物是一支剑鞘。 “想死?哪有这么容易?”姚长青持着剑鞘语气冷冷。 天太黑,刘武强无法确认姚长青的脸是否与他的语气一样冷。 他闭上了眼,没再做什么挣扎。 没必要。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必要逃。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了没可能逃得掉。 就像他现在再怎样挣扎都不可能挽救自己的命运。 还是省点力气吧。 即便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省下这力气来有什么用。 “唰!唰!” 许是方才隔得比较远,以至于姚长青发出剑气的准头不是很好、并未将刘武强的肢体修剪整齐,而如今离得近了,姚长青立马做出了补救,直将刘武强削成了妥妥的“海豹人”。 “嘿嘿,整齐了。”姚长青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在对之表示满意的同时他亦对满身血污、几乎成了一个血葫芦的刘武强表示了嫌恶。 他向四周望了望,狂野之中,唯有丛生的野草与寥寥几株矮树相映成趣。 略一思索,再略一丈量,他迈步掠至一株矮树旁。 探手,抓握,运劲。 矮树在姚长青的摧残下“咯吱咯吱”地呻·吟着,逐渐脱离了泥土。 “唰唰!” 姚长青运剑如飞,三两下便将这矮树削成了一根粗糙的杆子。 他抓着这根粗糙的杆子,踱着慢条斯理的步子晃到了刘武强的身边。 不得不说刘武强练的功法确实有点名堂,要是换了常人在疾奔了两昼夜后再受此重创说不得便要去见了阎王,而刘武强此刻的呼吸甚至都还尚算顺畅。 但很快的,刘武强的呼吸就不可能再顺畅下去了。 “嗤!” 姚长青毫不客气地以粗糙的木杆刺穿了刘武强的肩胛,可能是因为夜太黑,也可能是纯粹出于报复心理,这根木杆还顺带地刺破了刘武强的一小块肺。 “哇!” 刘武强当场便呕出一大口血来,但还不及他将这口血吐尽他便被姚长青以木杆挑起、扛在肩上便往回走。 “滴滴答答!” 血液如雨自刘武强身上、口中滴下,依照这个出血量,不出一时三刻,便是再硬朗的汉子亦逃不了一死。 姚长青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在走了几步后他特地又将刘武强放下、亲自施指封住了刘武强身上伤处周围的要穴后再将之扛起。 这样一来虽不能令刘武强完全不再失血,但至少能撑到他带着刘武强返回水柳派。 他才不会让刘武强死得那么轻松。 第三十八章 重修先天 其实“追击刘武强”这件事本应由公孙羽去做。 而事实上公孙羽确实也去做了,但在追击之旅的第一天下午他便选择了返程。 “我回派内坐镇。”公孙羽是这样同姚长青说的。 姚长青没有回复公孙羽,这个痛失爱徒的老头儿精神层面已经不甚正常,但他还是隐隐地感觉到自家师兄对他有事相瞒。 公孙羽确实有事瞒着姚长青。 这事便是:他已快跌下先天之境。 先前系统大神发布过任务:“一月之内令水柳派中至少三人得证先天。” 而现如今时限将至,水柳派中除公孙羽外却仅有姚长青登了先天之境。 而该任务失败的惩罚可是“功力倒退回后天六重”! 在这种情况下公孙羽哪里还敢呆在外头? 果断得寻一处安全的所在躲一躲! 于是他火速返程,才一进水柳派大门,不理薛胜等核心弟子(有资质组成刀阵的弟子们)的问候,更不睬重伤在身的马谷主的关心,公孙羽第一时间就宣告自己要闭关。 闭关的理由是:先前在与众高手的较量中受了内伤。 这理由很正当,也很合理。 是以众人皆没什么意见——公孙羽好歹是水柳派代掌门,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什么意见。 只是有一点…… “师傅!你闭关之后派内谁来主事?”薛胜到底是薛胜,该机灵的时候还是挺机灵的。 所以,自然而然的…… “就你吧。”公孙羽甩出这句话后就钻进了为他闭关而准备的密室。 “可是我……”薛胜极不自信地挠着头。 在众弟子中他功力虽高但年纪却是不高,如今公孙羽受伤闭关、姚长青精神失常,大师兄刘顺更是连灰都没有剩下,凭他的资历怎够抗下如今的水柳派? 他没有信心。 “别‘可是’了!你行的!”申莫愁在侧为薛胜打气。 同时她斜眼看向其余的水柳派核心弟子们:“你们说呢?” 众人忙道: “薛师弟肯定行的!” “我们都支持薛师弟!” “我们唯薛师弟马首是瞻!” 真不知道他们所表的态是否出自真心。 于是薛胜便成了新一任的“水柳派大师兄”——不过应该不会有人以“大师兄”三字称呼他就是了。 不过他倒是挺称职的,再加上得到了申莫愁等万花谷弟子的辅助,三日后,姚长青狩猎成功而归时水柳派从表面上看已恢复到了被众高手入侵前的状态。 但这只是表面。 “代掌门呢?”此时的姚长青已清醒了不少——他毕竟是个先天强者,丧徒之痛虽能影响他一时,但绝影响不了他一世。加之刘武强已被他擒获,心头怒火得以倾泻,他已逐渐回归正常状态。 薛胜等人将姚长青迎入派内,同时面不改色地将其扛在肩上的“血葫芦”接过、送入地牢。 “回禀师叔,代掌门闭关去了。”短短三日时光却是令薛胜成熟了不少,他已有了昔日刘顺的五成风范。 姚长青没有多留意“血葫芦”的去向以及“血葫芦”将受到的待遇,他亦没有多问派内近期发生的事以及薛胜为何就成了主事人。 他“哦”了一声,随后便飞身向公孙羽闭关之地赶去。 他没有问公孙羽在哪里闭关,那是因为他知道: 身为水柳派代掌门,公孙羽只会在一处地方闭关。 演武场,处于刀碑底下的地下密室。 作为整个水柳派内天地元气最为浓郁的所在,配使用它的自然只有门派掌门。 公孙羽确实占着这间密室,且也确实在闭关苦修。 只是…… “呵!”密室的门根本拦不住姚长青,这个精神仍有点不正常的老头儿一脚就把石门踢碎了。 石门后是石床,公孙羽便坐在石床上,被溅了一身石屑。 公孙羽可是在密室里正儿八经地修炼着的,此刻被石屑一激,周身经脉中运转不断的真气不由得一滞,若非他这具躯体被系统大神改造过说不得便要走火入魔。 但饶是如此他亦不甚好受:半身酥麻不提,胸口更是发闷、口中亦是泛腥,似有呕血的征兆。 公孙羽花了好大的劲才令内息稍稍平复。 “卧槽!你脑子有病的吗?”他的脸红到发紫。 姚长青没回答这句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句,他只是伸手按在了公孙羽的肩膀上。 一股真气被他注入公孙羽体内,在姚长青的控制下这股真气在公孙羽体内转了一个小周天。 得姚长青之助,公孙羽的面孔逐渐恢复了常色,而相对的,姚长青的面色却变得难看了起来。 “大师兄……你跌落了先天……”姚长青面色惨白。 “嘘!”公孙羽立刻喝止了姚长青,“不要声张出去!给我几天时间,能练回来!” 公孙羽不是在说大话。 两日前因任务失败,他的功力倒退到了后天六重,而如今,他已将功力练到了后天九重。 不得不说他目前的这具躯体资质是真的牛。 但姚长青却觉得公孙羽是在说大话。 “大师兄,你且好生将养着,水柳派有我呢。”从姚长青口中说出的台词落入公孙羽的耳中是怎么听怎么扎耳。 不过此刻的公孙羽既没有心也没有力去同姚长青扯皮:“刘武强捉到了?” 姚长青点头。 “蛊毒解了?” 姚长青摇头:“嫂子已经在配置解药了。” “……”公孙羽没有去纠正姚长青对于马谷主的错误称呼,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姚长青快滚。 姚长青看懂了公孙羽的手势,但他却并不急着走。 他这么急吼吼地来见公孙羽可绝不就是为了说这么几句废话。 “那啥。” 姚长青所打算要讲的话必然十分的难以开口、十分的强人所难,否则以他的厚面皮以及并不怎么好使的脑壳要说出这些话来是不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的。 他“那啥”了一下,然后盯着公孙羽看了足有三四秒。 “有话说有屁放!”公孙羽骂道。 “刘顺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他死了。”姚长青厚起了脸皮,“现在我缺一个像样的徒弟,大师兄,能不能把二狗子划给我?” “滚!”公孙羽抄起一把石屑就往姚长青脸上丢。 第三十九章 水柳剑与……解毒 姚长青到底还是听公孙羽的话的,所以他麻溜地滚了。 但还不及姚长青“圆润地离开”密室多久薛胜又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师傅!有样东西你必须看看!”赶在公孙羽口吐芬芳之前薛胜呈上一物。 此物是一枚戒指。 “这是徒儿在那臭和尚的尸身上找到的。”为避免公孙羽理解错自己的意思,薛胜加了一句解释。 薛胜口中的“臭和尚”指的自然是禅心大师。 “哦。”公孙羽应了一声便接过戒指。 那日取了禅心大师的性命后公孙羽便急匆匆地与姚长青一同去追刘武强了,对于当时被剧烈爆炸弄得混乱异常的战场,他根本不及打扫。而后续他返回门中时又急着闭关,是以直到现在这枚战利品才到了他的手上。 戴上戒指,滴血认主,真气夹带着神念灌入储物戒中。 禅心大师身为一宗之主,他的储物戒中自然是宝物多多:各种散发着丹香的瓶瓶罐罐、各色装潢精美的书册、大堆大堆的金银、小堆小堆的炼器材料将内部空间足有百十立方的储物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禅心大师一定没有想过这枚戒指会落到别人手中。 公孙羽几乎为禅心大师的财富所迷了眼,直到他看到了一把被丢在储物空间一角的剑。 “咦?”公孙羽被惊得心神直接从储物戒中退了出来,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向薛胜发问:“胜儿,这戒指里头的东西你是否已经检查过?” 薛胜对此供认不讳:“是。” 公孙羽面色一沉:“此事还有谁知晓?” 他这话问的很是奇怪,但薛胜却是听懂了。 “此事事关重大,未得师傅允许,弟子岂敢将此事告知他人?”薛胜直接跪在公孙羽面前,三指指天作发誓状。 公孙羽看着薛胜不似作伪的样子,沉吟道:“如此甚好,你师叔正不正常着呢,要是他知道了这消息,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薛胜不语,但他的双目中却含着悲怆。 公孙羽示意薛胜起身,随后问:“你身上的伤势如何了?” “已无大碍。”薛胜惜字如金。 数日前的大战中薛胜可谓是受创不浅,但同样亦受益良多。 作为刀阵的主导者,他在承受最大的伤害的同时亦得到了青铜刀气的反哺,一身经脉被动地得到了扩宽,是以此次他的伤势痊愈得飞快之余更是在功力上有了精进。 “对申姑娘好些。”公孙羽自然不会不知道薛胜的状况——不止如此,他甚至还知道若非申莫愁于最初的几日内不顾自身根基安危地给薛胜输送真气、助其疗伤,别说“精进”了,薛胜的功力能不倒退都是好的。 “我会的。”薛胜道。 公孙羽摆了摆手,示意薛胜出去。 “唉!” 待薛胜走后,公孙羽叹了口气。 “铮。” 一把通体焦黑的长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观其剑格位置,模模糊糊的“水柳”二字倔强地盘踞于其上。 …… “嫂子!嫂子!”精神还不太正常的姚长青在从密室中圆润地离开后便圆润地来到了水柳派的客房门口用他圆润的嗓音喊起了圆润的话。 “哎~来了~来了~”身形圆润的马谷主笑开了花,忙不迭地就给姚长青开了门,“小叔到嫂嫂这儿来有何贵干啊?” 好嘛,作为事主的公孙羽都还没表态(其实表过态了,态度是“拒绝”),而他们的名分都被某些人私下定好了。 真不知道公孙羽见到此情此景后将如何作想。 估计当前的这对“叔嫂”也不会顾虑公孙羽如何作想。 马谷主麻溜地给姚长青开了门,并热情地扯住了姚长青的衣袖、拉着他就往屋里钻。 “啪嗒。”姚长青在进门的那一瞬顺手带上了门。 看这故事的前奏,仿佛已给整个故事打上了碧绿的底色。 但待门合上后从马谷主口中蹦出来的第一句话却否定了这底色。 “羽哥他怎么样了?”屋内,马谷主抓着姚长青的手,满脸关切。 “我师兄他好得很,再有几日就能出关了。”姚长青到底是还算懂事,没把公孙羽给卖了。 马谷主对于公孙羽的情谊他还是了解的,一旦马谷主知晓了现如今公孙羽拉胯的样儿,指不定她得干出点什么事儿来。 最保守的估计:她将会不惜损毁自身根基地拿自己的功力填公孙羽的坑。 万花谷的姑娘都挺疯的。 “那就好。”马谷主舒了口气。 “那什么……嫂子。”有求于人,姚长青的语气可谓是要多软就有多软。 “哎~”马谷主大大方方地应道,“有什么想让嫂子帮忙的,尽管开口!” “嫂子,我先前被人下了毒,你帮我瞧瞧能治不能治。”姚长青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马谷主撒然一笑:“我早就瞧出你中毒了。” 姚长青闻言面上一红,心知方才他的曲意逢迎、阿谀奉承怕是尽让马谷主瞧了笑话。 马谷主没有过于为难他,毕竟他方才的几声“嫂子”着实是让她心中欢喜非常,更何况姚长青乃是公孙羽的亲师弟,于情于理她都有责任对其伸出援手。 “坐。”马谷主令姚长青坐在屋内桌边,而她则坐于姚长青对面凝神运功,二人四掌掌心相抵。 她所施展的正是万花谷中秘传之法,专擅断天下毒质。 片刻后,马谷主撤走了手掌并面露不屑:“摧心蛊而已,十宗的人真是没有创意。” “你能治?”姚长青面露喜色。 马谷主笑道:“这‘摧心蛊’本就是我们万花谷的东西,昔年我们跌出十宗时方子被收走了……真是没想到,都几十年过去了,十宗里头的‘高手’们居然都没有对这‘摧心蛊’做哪怕一点点的改进。” 不等姚长青再多说什么,马谷主竖起一指:“我现在就帮你解了它。” 语毕,她运指如飞,接连在姚长青身上数处穴道上反复按压。 随着她的按压,姚长青的面色逐渐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在姚长青的面色几乎要转成黑色前马谷主收指后撤,而姚长青便在马谷主后撤站定的瞬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乌黑的液体。 这乌黑的液体被姚长青吐在了他面前的木桌上,液体与木桌相遇,丝丝青色的烟气油然而生。 “再来两次,应该就能清干净。”马谷主丝毫不避邋遢地以自己的手指试了试那滩被姚长青呕出的乌黑液体,“你要是早几日来,只消一趟就行了。” 第四十章 生不如死 天苍苍,野茫茫。 铁战同秦寒二人在草原上疾驰。 他们没有骑马,因为武功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后,运使轻功赶路远比骑马快捷。 “嗯?”处于疾驰中的铁战忽然轻咦了一声,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扁平的方形盒子于手中一阵摆弄。 “马兰儿的命牌碎了。”铁战对秦寒说,“禅心和尚的命牌也碎了。” 秦寒没有回话,但他的面上却涌起了一片潮红。 他应是怒了。 但就连铁战也无法判断出他究竟是为马兰儿而怒、还是为禅心大师而怒。 “但刘武强的命牌并没有碎……”铁战继续说,“事情变得有趣了。” 事情确实变得有趣了。 但铁战应该不会想到:刘武强有多希望自己能同马兰儿等人一起上路。 水柳派,地牢。 经过上次“张老板劫狱”事件后,刘顺痛定思痛地对地牢进行了全方位的加固,但很可惜的是刘顺已经不幸罹难,未能见到这被加固后的地牢正式运营的那一天。 重新运营的地牢生意略显惨淡,地牢中只有一名囚徒——刘武强。 于是这位硕果仅存的囚徒便理所应当地享受到了vip待遇:容身于镔铁打造的大瓮中,被至少三名水柳派精英弟子全天候盯梢。 虽然被姚长青削成了人棍并扛着颠簸了数日的他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即便没有这般严格的看管他亦翻不起浪花来。 “桶满了,快换桶!”一名水柳派弟子吆喝道。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自然也不会有免费的vip待遇。 刘武强所容身的大瓮是被数条粗铁链连着悬在空中的,大瓮下连着数根管子,一滴又一滴殷红的血液自这些管子中滴入大瓮正下方所摆放的水桶内。 他的血液将成为辟谷丹等丹药的原材料。 而为了确保这头“血牛”能尽可能多地产出血液,水柳派中某几位心灵手巧的弟子通力合作地给刘武强量身打造了一副维生系统——一根直插进其胃部的负责输送水食的管子,以及两根辅助他进行排泄的管子。 简陋,但有效。 一名水柳派弟子搬走了已盛满鲜血的桶并顺手换上了一只空桶。 “滴答,滴答。” 血滴滴入桶中的声音单调非常。 大瓮中的刘武强歪着头,散着发,面色灰败,若非他的眼皮偶尔会翻起那么一两下,任谁都会认为他已然死去。 “出血量有点小了。”那弟子换完桶后评价了一句。 万万没想到,一句简短直白且不带什么情绪的评价立时引来了边上一人极其激烈的反应。 “小?”那人一看就是地牢中众水柳派弟子的头头,“小你不会踹两脚吗?!” 说着那人猛地飞起一脚。 这一脚不是揣向大瓮,而是踹向一边的墙壁。 “咚!”墙壁被踹得爆出了闷响,而与这一面墙壁相连的、同时亦连接着大瓮的一根铁链立时便剧烈地颤了起来。 “呜!” 也不知是何种原理,在铁链颤起来的同时大瓮中的刘武强猛地张大了眼、仰起了头,面上露出极痛苦的样子。 而随着他的动作,血滴滴落的频率有了显著的增加。 “滴答,滴答。” 众水柳派弟子看着这一幕面上皆露出了笑容,而那名负责更换新桶的弟子则并没有能笑多久。 “还不快把血送到丹房去?”那刚踢完墙弟子吼道,“耽搁久了,拿不到贡献点我们可唯你是问!” “是,是。”面对斥责,负责更换新桶的弟子一脸卑微。 他没法不卑微。 谁叫他的实力是众人当中最菜的一个,且受天资所限,他并不能与其余弟子一同合力组出刀阵。 因为他天生缺损了右手,即便是得公孙羽操刀为他装上了一只忍义手,但被他用来操使兵刃的依然是他的左手。 这让他与水柳派中的大部分人都产生了合作上的困难。 “苏山!” 正当他提着水桶就要往外走的时候众弟子中的一人叫住了他。 苏山回头,却听那人说:“带点烤串回来!” “哦。”他应道。 苏山出了地牢,沿着路径抵达了丹房。 丹房中,薛胜与几名机灵的师兄弟正麻利地操作着生产流水线。 “薛师兄好。”苏山向薛胜问好。 在水柳派中掌管丹房的人本是刘顺,但此时刘顺已死,在公孙羽未指定接手者前薛胜有责任也有资格管理丹房。 “是阿山啊,他们怎么又让你送桶过来?”薛胜迎了上去,“他们欺负你了?” “没有。”苏山回答道,“大家都对我挺好的。” 薛胜当然不会这般轻易地信了苏山的话,对于水柳派中众弟子的秉性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这群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坏人,但也确实都不怎么友善。 尤其是在数日前强敌袭来后,这群人甚至已经在私下里将派内的后进弟子称为“拖后腿的”。 “把桶送回去后就去练功吧,苏山,要记住:实力才是硬道理。”薛胜接过了桶并将之转交给了丹房内的一名弟子——这名弟子将负责对这桶血液的质量进行评估,而薛胜则将基于这评估结果来判断该给这桶血液记多少贡献点。 “是,薛师兄。”苏山点头称是。 “薛师兄,浓度大约只有最初那桶的七成。”很快的,对于血液的检测结果出来了。 “三十五点贡献点。”薛胜开了个条子给苏山。 “谢过薛师兄。”苏山致谢道。 “另外,跟那帮人说说:量多没用,我们这边要的是质量!高质量的血!”薛胜嘱咐了一句,随后便转头继续到生产线上忙活去了。 数日前来袭的强敌着实是给水柳派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别的不说,水柳派的菜园可是被掀了个底朝天,许多本应可以丰收的作物被一气儿地毁了。 没了作物,水柳派众弟子的食物来源便只剩下打猎以及库存的辟谷丹。 但猎物固然不好打,辟谷丹亦库存不多。 水柳派因此几乎爆发了粮食危机。 而如今的薛胜便在致力化解这一危机。 第四十一章 铁战拜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十天。 虽说公孙羽一直都没有出关、姚长青也一直都没恢复彻底的正常,但水柳派中的诸事都还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修缮房舍、扩充粮库、操练阵法,虽然时日还不算太长,但薛胜对于派内的诸般事务已处理得得心应手。 不过他也有一直无法做到“得心应手”的地方。 “薛师兄!我认为我们要好好打扫一下水柳派周边的卫生!把那些个三心两意的墙头草尽数拔了!”水柳派议事大厅中张宇峰带着一批人正同薛胜发生着争执。 “没错!薛师兄/师弟!张师兄/师弟说的对!”张宇峰身后的众人齐声为其造势。 作为水柳派食堂的管理者,张宇峰的功力虽然不高,但他的地位却着实是非同小可。 “张师弟!这件事这两日我们已经谈了无数次了!”薛胜坐在本属于公孙羽的座位上,“眼下师傅还在闭关!这件事还是得等他老人家出关后再做定夺!” “薛师兄!莫再用这样的说辞搪塞我们了!师傅的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对于这些已经被师傅亲自敲打过却依旧选择了做‘墙头草’的门派,难道还有理由放任他们存在下去吗?”张宇峰驳道,“留着他们,就是留了隐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薛胜闻言直摇头:“不行!我不同意!” 张宇峰背后的一人闻言立刻便站了出来:“薛师弟!你连番推脱!半点男儿气概也无!代掌门选了你接刘师兄的班,真是选错人了!” 薛胜定睛瞧了那人一眼。 他自是不会不认得那人。 那人是张泽中的弟子,依照旧例算属于水柳派“长门”一脉。 “就是!就是!这般胆小怕事!毫无担当!岂能做我们的‘大师兄’?!”在薛胜瞧那人的同时又有一人踮着脚喊出了声。 薛胜略挪了一下目光,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今日伙同张宇峰一起来“逼宫”的都是昔日的长门弟子。 瞧着这群人牛气冲天的样子,薛胜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把那句“张泽中都已经挂了,你们牛什么牛”说出口。 这件事还未到可以公开的时候。 只是,薛胜想不大明白:为什么以往在刘顺手中平和一片的水柳派,到了自己当“大师兄”的时候却如此喧嚣? 是他的境界未够吗? 薛胜用手指略微地敲了两下座椅的扶手,随后不带丝毫烟火味地站了起来。 “这个位子,谁要想坐尽管来坐。”薛胜侧身将座位让出,不过在他侧身的同时一把劣质的雪饮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但有个前提。” 雪饮很冷,薛胜的眼神也很冷:“胜过我手中的刀!” 顿时,站在张宇峰身后的众人都没声了。 薛胜,公孙羽亲传弟子中的大弟子,得到公孙羽真传最多的“亲儿子”,虽说薛胜在先前的水柳大比中表现不佳,但绝没有人敢轻视他以及他手中的刀。 尤其是在数日前的那一战后,借由多次主导刀阵并拼死血战的机缘以及申莫愁不计成本的救治,薛胜的境界更上一层楼,已达到恐怖的后天八重。 这等境界,便是昔日的刘顺也不过如此。 在场的众人中没有一人有勇气面对薛胜的刀。 这群菜鸡。 “薛师弟……你……”张宇峰支支吾吾地想说点什么,但直到他一口气用尽都未能将话语说全。 最终,他唯有带着一众追随者们悻悻而走。 而在众人离开之后薛胜并没有坐回到那本属于公孙羽的座椅上去,他收了刀,径直奔赴演武场。 作为“大师兄”管理门派事务固然很累,但再累也不能耽搁了修行。 不然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下回他再亮出刀来的时候是否还能起到如今天一般的效果。 只是,他今日注定是完不成修行了。 “铁战拜山!” 一声爆喝自水柳派外炸响,其声如雷,直震得议事厅房顶上的瓦片都跌下了几片。 在玄武大陆上“铁”可是个稀罕的姓氏,唯有作为十宗之首的金刚门的门人才被允许以“铁”为姓。 所以,便是薛胜不知道“铁战”是何人,在他听见“铁”这个字的时候也该明白此番找上门来的人隶属金刚门。 金刚门只有一个铁战。 而薛胜恰好是知道“铁战”是何人的。 所以,他更能明白当前的情势到底有多严峻。 “不好!”薛胜拔腿就跑,同时顺手从储物戒内掏出一枚响箭射向天空——其实他完全没必要浪费这支响箭,毕竟对方弄出的动静已足够大。 薛胜奔跑的方向既不指向公孙羽所在演武场,也不指向姚长青所在的长老居所,而是指向万花谷众人所处的客房。 而若是说他此刻所施展出的是他的十成速度,那么,当第二声大吼响贯天穹后,他施展出的速度硬是破了格,达到了十二成的水准。 “秦寒拜山!” 这一道吼声比前一声略微低沉一些,但落在薛胜耳中却有一种自己正被人拿着尖刀剐蹭耳膜的错觉。 “申姐姐!快逃!” 薛胜一面狂奔一面高呼,如此一来他的气息不免乱了,差点身形不稳、撞入水柳派内的屋舍中。 什么“大师兄”的形象,什么抽刀冷眼的气场,在这一刻全然地被薛胜抛到了九霄云外。 “薛师兄!莫慌!对方就两个人!”天空中,一四肢皆为义肢的少年飞掠而过,却是林崖。 林崖的义肢早在上次禅心大师等人袭来时便已安装好,只是彼时他还在修养、适应忍义肢,是以于上次的保卫战中他未能出场。 林崖对此感到很遗憾,也很羞愧,所以在他身体略复后便主动请缨加入了“巡逻队”。 借着忍义手·螺旋浆的便利,短短数日间林崖已为自己赢得了“天眼”的称号。 “林师弟!”薛胜头也不回,“快通知所有人:后天四重以上的!去演武场集中!其他人!钻密道!” 第四十二章 猫戏耗子 其实从理论上来讲无论是铁战也好还是秦寒也好,他们都犯了一个错误。 他们用错了“拜山”二字。 这里没有山。 只是他们拜惯了山,也说顺了嘴。 一切都是那般理所应当。 水柳派外铁战与秦寒高呼着“拜山”,水柳派中姚长青一脚踹开了密室的石门。 ——这里的密室指的自然是公孙羽闭关的所在。 “大师兄!”姚长青面色发白,应是急的。 “搞什么!”公孙羽满头花白,全是石粉。 这间密室的隔音效果极好,外头的动静全然传不进来。 “铁战来了!”姚长青的声音都在发抖,“咱快逃吧!” 公孙羽从没见过怂成这样的姚长青,这让他不由奇道:“铁战是哪撮貂毛?” 他确实不了解铁战,穿越而来的他其实仍旧常识缺缺。 “少扯淡!快跑!”姚长青一把扯住公孙羽的袖子,“铁战出手,从来就没留过活口!现在跑!以我们先天境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公孙羽依旧是不明就里,但姚长青情急之下手上力道大得吓人,拉扯之间硬是把他拽出了密室。 但一切都已经迟了。 密室外,演武场。 两道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了场中的刀碑之上。 眼见公孙羽被姚长青拽出来,两人中稍矮的那人开口问候:“公孙羽,又见面了。” 他的语气“亲切”得像下一刻便要以刀为臂、结结实实地给公孙羽送上一个拥抱似的。 事实上他确实也这样做了。 “飒!” 刀,锋锐的刀被比刀锋更锋锐的刀罡裹挟着,赶在“见面”二字的余音还未散掉之前,凌厉的刀招被他驱使着罩住了公孙羽全身。 “咔!” 刀未至,公孙羽脚下的地面以及那人本立足的刀碑上都崩出了细碎的裂缝。 好霸道的一刀! 公孙羽不及细思,一手推开已然被这一刀所吓呆的姚长青一手提刀向上截去。 自上而下压来的刀罡是雪白的,犹如匹练天罗。 自下而上崛起的刀罡是碧绿的,犹如参天独木。 “秦寒!”两股颜色迥异的刀罡之前,公孙羽及时地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你来做什么?” 数月前公孙羽同姚长青于草原上以“决斗”的方式同以秦寒为首的三大宗门的首脑进行了赌赛,依照决斗的结果,秦寒不该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但秦寒还是来了。 不仅是来了,他见面就下狠手,显然不是带着善意来的。 “去死吧!”秦寒的眸子有点红,整个人状若疯虎。 说实在的,要是在上回的“决斗”中秦寒拿出了这种状态,公孙羽根本就没可能赢。 “咔嚓!”双方的刀罡很快便交到了一处,碰撞之间,参天的碧绿竟是破了雪白的天,随后更是余势不衰地反朝秦寒卷去。 数月不见,公孙羽已非吴下阿蒙,即便是中间有过起落,但如今的他已将修为修回先天,甚至比之原先还更进了一步。 秦寒已不是他的对手。 “放肆!”此刻仍立在刀碑上的另一人自然不是来看戏的,眼见秦寒吃亏,他完全不等秦寒自身再发后招化解危机,而是抬手一掌、斜拍向碧绿的刀罡。 “嘭!” 肉掌对上刀罡,两者相遇所爆发出的声响竟比先前两种刀罡交锋时更壮烈。 在这壮烈的声响背景下,刀碑竟是被震得四分五裂、崩碎出无数尘灰乱了众人的眼。 但在场的四人皆是先天高手,尘灰乱眼并不能阻止他们之间的战斗。 “啪!啪!啪!” 尘灰弥漫所布下的大幕中异响连连,每一响的背后都是一次惊心动魄的交锋。 在不断的异响声中尘灰散得很快,而尘烟散去后的演武场却已然面目全非:刀碑碎裂成了一地碎石,大地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裂痕以及深深浅浅的凹陷。 立在这片疮痍遍布的大地上的四人两两捉对战在一处。 姚长青对秦寒。 公孙羽对铁战。 然而姚长青哪里是秦寒的对手?两人相拼之初姚长青尚还能豁出真气、拼上性命同秦寒在表面上战得平分秋色,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越来越力不从心。 即便先前秦寒已在公孙羽手中受挫,锐气大减。 无论是他自己也好,还是公孙羽也好,他们都能预测到:落败,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数招间的事。 公孙羽自然不会坐视姚长青溃败,但铁战着实太强,以至于他其实也得同姚长青一样不断地挥霍着真气才能与之战平。 “战平”不过是假象,真相是铁战怀着猫戏耗子的心态,未尽全力。 “算了。”公孙羽在心里暗暗叫糟。 公孙羽自然能看出铁战的意图,同时也不难推想出此战的结局——只消他与姚长青二人真气稍颓,“落败遭擒”便是他们的下场。 此番重修先天,公孙羽没再死磕《冰心诀》或者《傲寒六诀》,在闭关的这段时日里他一直在修习《青铜刀气》。 凭着经过系统大神改造过的天资奇佳的身体以及更为适合先天境界修习的《青铜刀气》,此刻公孙羽的修为层次已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先天五重! 若是他先前便有如此修为,战禅心大师那一疫,他完全可以胜的更加轻松。 但他如今面对的可不是禅心大师。 如今他所面对的是铁战。 一个头顶上悬着“16”的男人。 境界高一重,实力便可有天渊之别。 更何况现当下铁战的修为足比公孙羽高出两重。 “本来还想靠真本事打一场的。”公孙羽与铁战再度互拼一招,青铜刀气之锐在铁战的一双铁掌面前再一次的无功而返,“没想到还是得……” 不等他脑中的念头转完铁战便轮使双掌、使出了一记公孙羽不认识但却威力奇大的掌法。 “呯!” 猝不及防之下公孙羽唯有横刀招架,然而在铁战的狠招之下公孙羽的防御脆的如同白纸。 刀罡溃散,刀身崩碎,公孙羽整个人更是吐血倒飞、如沙包般砸落在了地上。 “没意思,真没意思。”铁战没有继续进招,在嘟囔了两句后他冲秦寒喝道,“还不搞快点?你是想让我等你吗?” 第四十三章 吃瘪 “大师兄!”眼见公孙羽受创,姚长青心头不禁一颤。 心颤则手乱,而与秦寒这等高手对阵,露出任何一个微小的破绽都是致命的。 “呯!”秦寒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破绽,在以手中战刀击歪姚长青手中长剑的同时欺身而上,一掌印在姚长青的胸口。 于是,姚长青亦步了公孙羽的后尘。 “哇!” 这是口中呕血不止时所附带的音效。 “滋~!” 这是鞋底、乃至裤子与地面摩擦并迅速破损时所附带的音效。 “扑通!” 这是整个人翻倒在地、再起不能时所附带的音效。 “哎呦!” 这是两个滚地瓜儿撞到一块儿时所附带的音效。 “两个滚地瓜儿”指的自然是公孙羽与姚长青。 “师弟!你怎么样?”公孙羽的伤势其实比姚长青轻一些,他以刀为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顺便的还扶起了姚长青。 铁战以及秦寒极有宗师风范地保持了旁观。 “我恐怕是不行了。”姚长青一脸平淡地说出了可怕的话语,“打不过,完全打不过,再打下去非气尽身亡不可。” 这个老头儿一脸认真地看着公孙羽:“咱能投降吗?” 看着姚长青认真的表情,公孙羽相当后悔:自个儿怎么就手贱地把他给扶起来了? “叙完旧了吗?”正当公孙羽感到无语的时候,秦寒冷不丁地插了嘴。 公孙羽闻言朝秦寒瞥去一眼:“师弟,你先走,这里我来应付。” 姚长青闻言连句客气话都没有撂下,瞬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发挥出了“光一样”的速度逃离场中。 “……” 场中没有任何人阻止姚长青的逃跑行为,但剩余三人皆面面相觑。 “水柳派的‘兄弟情义’,我们算是领教了。”作为场中修为最高的一人,铁战率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公孙羽对此唯有耸耸肩,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其实姚长青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他跑得这么干脆不过是因为公孙羽刚刚偷偷地将一枚装满了火药的储物戒指塞给了他罢了。 “公孙羽,你师弟都弃你而去了,此刻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秦寒举刀遥指着公孙羽,姿态轻蔑。 公孙羽对此皱眉不止,他抹了抹嘴边的血,双眼猛瞪秦寒:“你也配说这种话?!有本事和我单挑啊!” 秦寒语塞。 他单挑不过公孙羽,以前挑不过,现在也挑不过。 于是他只有以求助的目光看向铁战。 铁战没教他失望。 “公孙羽,此番我们二人只是因你而来,只要你肯随我们走一趟,我铁战可以名誉担保:绝不伤你水柳派一人。”铁战朗声道。 他觉得他给出的条件已经足够优厚,同时他更觉得以他压倒性的实力摆在这里,公孙羽绝没有拒绝的可能以及余地。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公孙羽模仿着秦寒那般轻蔑的姿态将手中之刀指向了铁战。 “来单挑啊。”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如此挑逗着。 他在给姚长青争取时间。 尽可能多地争取时间。 “唉。”铁战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可惜的神色,“本来我还念你修行不易,怜你人才难得……没想到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 说着,铁战忽地伸手撕掉了自己的上衣,将半身精壮无比的肌肉袒了出来。 “咯吱。” 他紧握双拳,双臂上的骨骼随着他的动作而发出了异响,随后,在公孙羽略带诧异的注视下,铁战的双臂的肤色由肉色转为了金色。 “黄金臂!”不知是出于炫耀心理还是出于什么诡异的规矩,铁战高声将功法名报了出来。 “玛德,这家伙要玩真的了。”公孙羽面色不变,但心中已然叫苦不迭,“师弟啊师弟!这回你可得搞快点!为兄怕是撑不了多久啊!” 或许就连公孙羽也未曾觉察到:虽然穿过来还不足一年,但他已于无形之中将姚长青当成了自己的亲师弟、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他也无暇去觉察这些事,只因下一刻铁战的拳头便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拳是那样的快,以至于在旁观的秦寒眼中留下了如金色流星般的轨迹。 然而下一刻,这金色的流星便以更快的速度被反向弹开,横跨过大半个演武场、狠狠地撞进了水柳湖中。 “当!” 钝器相击般的、但其实是拳与刀相碰时发出的声响此刻才迟缓地响起,堪堪赶上“金色流星”激起漫天水花的一幕。 相比于“金色流星”的来去匆匆,公孙羽始终站在原地,不动如山,以自己的姿态对“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一科学原理进行了犀利无比的嘲讽。 ——其实他完全没有资格嘲讽这一原理。 因为他动用了“格挡”。 这一技能从未让他失望过。 “铁兄!”秦寒忙不迭地就要跑到湖边寻找铁战,作为在“格挡”之下吃过大亏的过来人,他非常清楚中了这一招后是会有多难过:所有从自身发出去的力全掉了头、反冲向自个儿,恍如自个儿出力狠捅自个儿一刀。 但还不及他跑到湖边铁战便以一个极为霸道的姿态破水而出,只见此时的铁战面色如常、气息平稳,浑然不似受了伤。 “金刚门的功夫,三分攻敌,七分护体。”铁战没由来地解说了起来,“你的招数对我没用。” 讲这话的时候他看都没看奔过来的秦寒。 “随我回玄武山。”铁战施展轻功,重新站到了公孙羽的面前。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坚定到让公孙羽心中发慌。 “我对哲♂学没兴趣。”公孙羽没再用刀指着铁战。 “‘哲学’是什么?”铁战的双臂依旧泛着金光,一身水迹的他在这金光的陪衬下恍如从健身房中走出的肌肉猛男,而且还是姓“海灵顿”的那种。 公孙羽没有回答铁战的话,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 “啧。”铁战也不再废话,“还是得打啊。” 下一瞬,他再度化身“金色流星”朝公孙羽电射而去。 第四十四章 你在教我做事? 言接上话。 却说金刚门的武功讲究“三分攻敌,七分自守”,是以正常情况下金刚门门人己身释放出的招式、功劲即便悉数被敌人弹回亦无伤大雅。 于是,公孙羽就惨了。 “格挡!”他在心中低吼。 再没有招式可言,铁战的速度之快在秦寒眼中已是“模模糊糊的金色流星”,而公孙羽的修为并不比秦寒牛到哪里去——都是先天五重罢了。 眼睛跟不上,那哪里还能指望手脚跟得上。 面对铁战的攻势,公孙羽能做的唯有“格挡”罢了。 这个技能不需要“看得见”。 “当!” 铁战化身的“金色流星”再度被弹飞,这一回他并没有落入湖中,而是在公孙羽有意识的控制下向天空进发。 或许公孙羽的本意是希望铁战被弹得足够高、然后在星球引力的作用下摔伤、乃至摔死,但事与愿违。 公孙羽或许忘记了:对于一名合格的先天高手而言,滞空乃至御空都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被公孙羽以“格挡”弹到了高空中的铁战虚空一踏便稳住了身形,其后更是扭身一转,直冲而下,流星赶月般直取公孙羽。 然而这一次公孙羽并没有再动用“格挡”。 在先前的战斗中他已使用了两次“格挡”,即是意味着:他已耗去自身足足六成的内气,而“格挡”的机会也仅剩下最后一次。 鉴于此地等会儿将会发生强力爆炸,为求保命,公孙羽必须至少留一次“格挡”。 面对从空中坠下、直向自己扑来的“金色流星”,公孙羽把刀往地上一丢,同时双手翻花、自储物戒中掏出了两管自研的“加特林”。 “哒哒哒!”公孙羽双手运劲,真力到处,枪管中的机关立时便被触发,一时间数百枚弹丸在火药的推动下齐发而出。 弹丸们组成了密集的弹幕、硬生生地将“金色流星”本体以及“金色流星”附近十丈方圆悉数笼罩。 这一手可谓精巧至极——先是设法将对手迫到空中,随后趁着对手自以为聪明地借助下坠之势发出强招之际散出大量暗器令其避无可避。 “尝尝我这专为对付先天高手而研发的‘爆裂弹’吧!”公孙羽狞笑着,不住地将一波又一波的弹雨送出。 (爆裂弹,改自忍义手道具之“爆竹”,自发出后遇阻即爆,威力不俗。) “金色流星”撞入弹雨当中,刹那后,天空中绽开了一朵火云。 直到最后一颗爆裂弹被送出枪膛公孙羽才将已然滚烫的“加特林”丢开。 因不再有新的爆裂弹的加入,天空中的火云逐渐地萎缩、熄灭,原先被火云包裹着的存在得以重见天日。 铁战,伫立当空。 此刻的他浑身上下已再无一片完好的衣物,一身肌肤亦已焦黑,甚至有些许地方破了皮、见了血。 血肉模糊。 他以双臂护着头脸以及丹田要穴,是以此二处位置便成了他身上唯二尚算白净的地方。 “公!孙!羽!”他大吼道。 可能是因为爆裂弹们爆裂的时候发出的噪声干扰了他听力,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心中攒满了怒气,所以此刻他的嗓门格外的大。 大到“平地惊雷”四字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嗓音。 不用看其它,光听这个声音公孙羽便能非常精准地了解到一件事:这场战斗已进入到了尾声。 只是这一次,胜负的天平是否还会向他这边倾斜? 他不知道。 又或者他不愿知道。 但他终究是要知道的。 “呼!”铁战使了个身法自天空中落回地面——先天高手确实可以做到“御空”,但这是有限制的。 “御空”之时绝不可发言乃至换气,气息一动,其人自然坠地。 便是铁战亦无法违逆这一规则。 “秦宗主,刚才的戏目可还精彩?”铁战落回地面后并不急着向公孙羽报方才的一箭之仇——他走到了秦寒身侧,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秦寒在发抖。 “看来是蛮精彩的。”铁战翻手自储物戒内取出一支针剂、熟练地给秦寒做了注射。 公孙羽见状眼皮一跳:“这……这是什么?” 玄武大陆是武修的世界,此地的科技水平以及人民的生活习惯相当于公孙羽认识当中的“古代时期”。 在这种环境下,针剂什么的着实太过扎眼了! “这是‘宁神渡’,金刚门特有的神药。”秦寒受了这一针后迅速脱离了发抖的状态,似是出于好心地解答,又似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铁战没有阻止秦寒的解说,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打空了的针剂收好,一副视之如珍宝的样子。 “金刚门的底蕴绝不是你可以想象的。”铁战冷着脸冲着公孙羽说,“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们合作。” 公孙羽笑了:“你在教我做事哦?” 便在他就要将这等话语说出口时,许久未曾上线的系统大神忽然吭了声:“发布任务。” “任务描述:击退铁战。” “任务成功奖励:玄武符一张。” “任务失败惩罚:其实也不用惩罚了,失败即死路一条。” “玄武符?”公孙羽对于这个新词儿颇为好奇,“这是啥玩意儿?” 系统大神没有回答他。 他没时间去等、更没时间去听系统大神的回答。 因为铁战已一拳打了过来,连带着秦寒一同对公孙羽进行了两面夹击。 “得留至少三成内气!”公孙羽提刀迎上,“我已拖延了这么久,姚师弟应该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他的刀上缠着寒气以及青色的刀罡,却是他已将《傲寒六诀》与《青铜刀气》于一招内并在一起使出。 “咔!” 秦寒的刀罡被公孙羽一击即碎,而公孙羽的刀以及刀罡则在铁战的拳头面前溃不成军。 崩碎的刀罡四散成了狂乱的劲气,这劲气伙同着反震之力迫得公孙羽与秦寒二人飞退出了战圈。 一击建功后铁战却并不追击,他冲着公孙羽发问:“不玩‘反弹’了?” 公孙羽没有回答他。 第四十五章 应该炸死了吧? 这世上绝不存在万能的、无敌的招式,即便是这等招式真的存在,也绝不会由公孙羽这等境界不过先天五重的角色使出来。 这一点早在铁战从秦寒口中知晓“草原之战”的情节后便已悟出。 他知道:公孙羽施展出的“反弹”必然有其限制。 只是受限于情报有限,他无法确定这个“限制”究竟是什么。 而现在他知道了。 “你的秘法看来消耗甚巨,且似乎存在一个承受上限。”铁战以一个极为轻蔑的姿态看着公孙羽,“你的秘密已经被我看穿了,怎么,还要死撑下去吗?” 他仍未放弃劝降。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虽然看起来限制重重,但不能否认的是,公孙羽的秘法确有其可取之处。 铁战相信:若是这门秘法能被金刚门收入囊中,这方天地必将发生巨变。 金刚门亟需这种巨变。 “哦?”公孙羽身上衣衫在方才的一拼中已破损多处,些许殷红的血液正从破损处流出,但他依旧面色如常,“那你呢?看看你这一身的伤,你不也在死撑吗?” 铁战的修为为先天六重,活生生地压了公孙羽一头。 先天境,差一重便可有天渊之别。 所以铁战从一开始便未将公孙羽放在眼中——即便他并不能如公孙羽一般准确地看到双方的等级差。 “嘴硬。”铁战的双臂上又泛起了金光,想来应是出手的前兆,一旁的秦寒见状亦举起了刀、摆了个架势。 新一轮的夹击似乎又要上演。 而这一回,无论是铁战还是秦寒都对一件事充满了信心——公孙羽绝扛不过这一轮。 他们都认为公孙羽已无法再施展出那奇异的“反弹”手段。 但事实证明,他们的判断是错误的。 而他们也将要为这错误的判断付出沉重的代价。 在铁战的视角中这一切是这样发生的: 先是地面上的数粒砂石如有生命一般地自主弹起。 随后,一条条裂缝自地底裂开,每一条中都含着炽热的火焰。 整座演武场似乎都活了过来,如一头凶兽般狰狞地咧开了嘴。 “轰!” 这便是凶兽的咆哮。 …… “轰!” 巨响震动了整片天空。 “师傅!”正领着一众师兄弟们由水柳派中撤离的薛胜闻声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回头处,一朵硕大的“蘑菇云”伫立当空。 烈风卷着沙尘拍打着他的脸,催他回头。 “代掌门!”与他一样回头张望的水柳派弟子绝不止少数,一时间便有不下十人喊出了声。 水柳派众人皆有回援之意,但最先扭过身子、迈开脚步的却是万花谷的马谷主。 “万花谷弟子听命!随我来!”马谷主厉声喝道。 她在上位之后对于门下弟子极其宽厚,不仅将众人身上的毒解了,甚至还仿照水柳派的“贡献点”制度、为昔日暮气沉沉的万花谷带来了新活力。 是以,如今还留着万花谷中的弟子们皆对她死心塌地,此刻马谷主有令,众万花谷弟子竟是毫不犹豫地齐声应道:“是!” 这场面看得薛胜不由得一个激灵,他连忙拦住马谷主:“使不得!马谷主!这可使不得呀!” “让开!”马谷主喝道,“羽哥命你带水柳派弟子撤走,他是你师傅,你听命于他,自是理所应当;而他是……我是……我此刻要去支援羽哥,也是理所应当!” 在马谷主的话语当中分明有两处地方略显含混,但这并不影响她把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更不影响听了她这番话的薛胜以及诸多水柳派弟子面红耳赤、群情激奋。 “回援代掌门!”有人开始吼了。 “慢着!”薛胜立马高声喝止。 回援? 他们拿什么回援? 铁战、秦寒。 这两个是什么人? 打听打听吧! 一个,是玄武大陆上最强宗门的二把手; 一个,是玄武大陆上最强的刀客(其实已经不是了)。 这两个人哪一个不是早早就登了先天之位的前辈?哪一个不是依靠着赫赫战绩拼出偌大名头的高手? 再看看自己这边,看看薛胜身边的这群激奋的水柳派弟子。 他们当中可有任何一人摸到先天的门槛了? 没有! 一个都没有! 就连薛胜自己距离先天都还远着呢! 诚然,他们可以借助刀阵凝出先天级别的刀罡,但上回对阵刘武强时他已明了:这刀阵看似强横,但别说对阵先天高手了,就是对上刘武强这样尚未达到先天境界的敌人亦力有不逮。 他们回援公孙羽? 而且还是在公孙羽此刻的对手是铁战与秦寒的时候? 这不是回援。 这是送头。 薛胜还没傻到乱送头的地步。 “你们相不相信代掌门?”薛胜冲众人发问。 “信!”众人皆如此回应。 公孙羽带着水柳派一路走来不说创下无数奇迹,但也确实立下了不少令人侧目的功绩。 随着新印象冲淡了旧印象,水柳派中再没几个人敢于轻视于他。 薛胜又转头看向马谷主。 “羽哥……我自然是信的!”马谷主道,“但是!” 薛胜冲着马谷主爆发出了完全不似他这个年龄段、他这个修为层次该爆发出的气势:“没什么‘但是’!” 马谷主被他吼懵了。 “代掌门让我们撤离!”薛胜强调道。 随后,他带头转过了身,缓缓朝水柳派外走去。 …… 水柳派地下密道遍布,甚至演武场下亦有着至少两条密道——这还是公孙羽在修建“掌门人专用修炼室”的时候发现的。 真不知道先前占了这儿的强人们是不是由老鼠投胎而成。 但无论是还是不是,公孙羽都要感谢他们——若非这些现成的密道的存在,即便他手中有足够多的火药亦无法制造出一场合格的烟火秀。 “呼……呼……” 风声呼呼,在公孙羽耳畔环绕。 与上次站在原地死扛爆炸不一样,这一次的公孙羽在运使“格挡”的同时借由“格挡”之力将自己弹上了天空,借此,他才得以在只能使用一次“格挡”的前提下保全自身。 “应该炸死了吧?”公孙羽此刻体内真气寥寥,整个人疲乏不堪,爆炸产生的浓烟以及被其扬起的尘土遮蔽了他的双眼,令他无法洞察形势。 第四十六章 牛了 公孙羽已几乎倾尽了他的全部。 但面对先天级别的“一级之差”,他所倾尽的全部能起多少作用呢? 烟尘散得很快,似是在从侧面反映这批火药的质量并不是那么的上乘。 这批火药的质量确实不大行。 毕竟这一批的火药并非公孙羽亲力亲为亲制,而是透过发布门派任务的方式由水柳派弟子们制备。 公孙羽不会分身术,他做不到在一面闭关修回境界的同时还能有余力去完成对弹药库的补充。 “不好!” 随着烟尘的消散,公孙羽的视野逐渐恢复清晰,他放眼向下一望,却见演武场上半个人影也无。 他意识到了什么,但已太迟。 “飒!” 举头,一抹金光耀过天空中的日头,而比金光更耀的是一双眸子。 一双充满了杀意的眸子。 情急之下公孙羽根本顾不上其他,唯有举刀相格,甚至连内气都未调用太多。 “呯!” 公孙羽手中的雪饮刀已非昔日质量下乘的劣质版,而是用料十足的加强版,虽仍未摸到图纸上所载的、真正的雪饮刀所应有的强度,但亦已无愧为“全派最好的刀”。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把刀与金光仅是一触便彻底崩碎。 不过这把刀到底是公孙羽制作出来的最优之作,其刀身崩碎的同时蕴含于其中的寒气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爆炸的冲击硬是将公孙羽横推出了丈余距离。 于是,金光仅仅带走了公孙羽的刀以及一小片衣角。 “轰!” 金光坠地,砸出了个大坑,随即消散,露出了铁战的身形。 只见此时的铁战浑身染血、衣衫全无,先前的宗师气度再不存半点。 “唔!” 他捂着胸口,双臂上的金光逐渐趋于黯淡。 “嗒。” 公孙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从外表来看他比铁战体面多了,但就内在而言,他内气将尽,已无再战之力。 “只炸死了一个?真是可惜。”公孙羽扫视了一下演武场内的情况,透过场中散落的些许残肢断臂他判断秦寒已死。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系统大神发布的任务是叫他击败铁战,与秦寒并无关系。 铁战在自己的胸口处连施重指将翻腾的气血压下,随后破口大骂:“真是个卑鄙小人!” 在铁战的认识当中先天高手应有先天高手的尊严,借助奇技淫巧对敌,就算是赢了面上也绝无光彩。 公孙羽呵呵一笑,并未反驳,趁着铁战点穴、讲话的功夫他已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把新刀。 铁战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腕关节:“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的命!” 言毕便挥拳向公孙羽扑去。 公孙羽看得明白:这一回只有铁战的右臂是泛着金光的。 而他都能看明白了,也意味着铁战的速度变慢了。 铁战应也已经到达极限了。 这种时候,正适合某个人登场。 “想要我师兄的命?问过我没有?!”一把剑从地下钻出,紧随其后的是一条臂膀、一张怒容。 正是姚长青。 在埋设好了炸药后姚长青便寻了处安全的所在躲着,而在爆炸结束后他第一时间潜了回来。 他正是在等这一刻。 “嗤!” 他的剑上带着绿色的剑芒,这正是他一身功力所凝之精华。 他的剑狠狠地刺穿了铁战的左大腿,挑下了好大一块肉。 铁战虽然拥有一对刀枪不入的“黄金臂”,但很可惜,他没有一双“黄金腿”。 而且就算他有“黄金腿”,此刻他内气将尽,“黄金腿”怕也得加上“脆皮”二字作前缀。 “卑鄙!卑鄙啊!”腿部受创,铁战直接献出“平地摔”,然而他人虽摔倒,口中却是依旧兀自大骂不停。 于是趁着这个空档姚长青又在其右腿上补了一剑、再废其一腿。 不过他也仅敢补这一剑了,补完这一剑后他便飞身后退——铁战毕竟是先天六重的高手,虎死不倒威,谁知道他身上还存着什么保命之物没有。 “金刚门的人真是开放,整日将‘baby’挂在嘴上,真是羞煞老夫。”公孙羽丢下了手中的刀——内气不足到了如今之状态的他已无法正常施展任何一式像样的刀招,而系统大神发布的任务却又限定了必须由他来击败铁战。 当然了,系统大神的原话是“击退”,但面对如此强敌,公孙羽岂能选择纵虎归山? 人间正道从来就不是什么“沧桑”。 人间正道是“趁你病要你命”。 公孙羽自储物戒中掏出了一根长杆。 若是薛胜在此的话必然会对这长杆感到极度的眼熟——因为他用过,当初在万花谷外,他曾孤身一人以这长杆堵住了莫谷主所带领的万花谷一众。 公孙羽将长杆地一端对准了铁战的脑袋。 “呯!” 长杆头上绽出了一朵烟花,烟花的花芯处,是一枚历经精雕细琢的子弹。 “呜!” 铁战伸手护住自己的头部,但子弹的速度何其之快?他当前的状态又何其之糟? 他被爆了头。 先天六重、金刚门内第二把交椅上的高手用自己的如熟透的西瓜一般爆开的脑袋证明了自己依然是个凡人。 他就这样死了。 像一场儿戏。 “呼。”公孙羽吹了吹还在冒烟的枪管,随着烟气一缕一缕地散在空气中,系统大神的提示如期而至。 “任务完成,是否立即领取任务奖励?”不知道是不是公孙羽的错觉,系统大神的声音中似乎含着一丝喜悦。 肯定是错觉。 “等等再说。”公孙羽在心中这样回答,同时他给了姚长青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响箭掷向了天空。 “我得休息一下,姚师弟,这里就交给你了。”公孙羽收起了长杆,亦收起了被他丢在地上的刀。 他踱着步子,慢悠悠地离开了如今已面目全非的演武场。 “好勒!”对于公孙羽的指示,姚长青没有半点抵触情绪,这个老头儿当前可谓是满面红光。 “铁战!我们干翻了铁战!”他在欢呼前给了自己一巴掌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牛了!牛了!咱水柳派牛了!”这个老头儿笑得像个孩子。 第四十七章 迁移与充能5% 公孙羽回到自己的居所后强撑着领取了作为任务奖励的“玄武符”后便陷入了沉睡。 在方才的大战中他虚耗甚多,受创亦不少。 待他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之后。 公孙羽长睡乍醒,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那人——马谷主。 “羽哥!”马谷主见公孙羽醒来立马蹂身而上、一把将其抱住。 她这一抱的速度是那样的快,以至于公孙羽不及闪躲、被其抱了个结实。 “撒手撒手撒手!肋骨要断了!”公孙羽发出了哀鸣,同时他双臂发力、鼓动内劲,主动震开马谷主的熊抱。 公孙羽毕竟境属先天,他这一挣自是非同小可:马谷主被震开自是不提,公孙羽身下的床铺更是被这一挣的反作用力生生压裂、压碎。 “噗!” 床碎了,床下本该是地面——干爽的、水柳派内掌门居所内的地面。 然而,出乎公孙羽所料的是:床下确实是地面,但却是长满了青草的地面。 这让他不由得吃了一惊,而在这一惊之下他更是忘记了运功、整个人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扑通!” 这是公孙羽摔在地上时发出的声音。 “哗啦!” 这是马车散架时发出的声音——没错,先前公孙羽确实置身于一架马车当中。 “师傅!”公孙羽还未辨清楚状况一直守在马车外的薛胜便跑了过来。 公孙羽闻声望去,目光所及,尽是一辆辆马车。 “胜儿……这是怎么回事?”身为先天高手,公孙羽自然不会容许自己在草地上久躺,是以在薛胜跑到他跟前之前他便翻身而起、稳稳站定。 “还能是怎么回事?”回答他的不是薛胜,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也守在车边的姚长青,“你杀了铁战,可算是捅了大篓子了。” 姚长青这样说着,但他的面上却没露出什么惧色,就连语气中都带着一丝古怪的自豪意味:“原来的地儿是不能再待了,在你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我代你下了‘撤离令’。” 话说到这里公孙羽已然反应过来:他所看到的一辆辆马车内皆是水柳派的弟子与物资。 “羽哥,你无需发愁。”又是抢话头的,“我的就是你的,万花谷空房多,再多的人也能住得下。” 公孙羽看向马谷主,此刻的他略有点后悔:方才震开她的时候要是再加点力就好了。 不过此刻他倒是还有别的事要忙:“铁战的尸首呢?” 在他这个代掌门的带动下,当前的水柳派中盛行“收集战利品”之风,铁战这等高手身死之后众人自然无理由将之放过。 果不其然,姚长青从怀中掏出一枚储物戒丢给公孙羽:“铁战的尸首就在里头——另外,这枚戒指就是他的。” 公孙羽迅速地完成了“滴血认主”的流程、意识往戒指中一探。 嗬! 金刚门不愧是玄武大陆上的第一宗门,铁战也不愧是金刚门内的第二高手,这储物戒中的藏品可叫公孙羽开了眼: 用途不明,但却堆积如山的丹药; 堆积如山,但其实并不是那么必要的银钱; 色泽五花八门的矿石块; 形制单一的各色针剂…… 甚至,公孙羽还在这储物戒中寻到了一只造型如同触屏手机的玩意儿。 看着这堆古今夹杂、不洋不土的玩意儿,公孙羽心中对玄武大陆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层面。 这颗星球上怕是存在这某个研究科技的高等文明——又或者,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除公孙羽外的其他穿越者。 但眼下不是细查这些事的时候,公孙羽自储物戒中将铁战的尸首取出,于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掌按在尸首的丹田位置。 “吸星”发动! 铁战死后应是极快地便被收进了储物戒内,是以他的一身功力多少还存着点。 浪费可耻!上回禅心大师的那身功力就被公孙羽给浪费了,同样的错误他可不打算犯两次。 “充能指数达到5%。”一阵捣鼓后,系统大神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否立刻领取充能礼包?” “否。”公孙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铁战的尸首进行“废物利用”,但他却还是不敢将系统大神的存在泄露给任何人知晓。 毕竟,前者只会让他看起来像个魔鬼,而后者,则会给他带杀身之祸。 “林川!”公孙羽将尸首重新丢回储物戒内并吼了一声。 四肢皆是义肢的林川如今俨然已成为水柳派天空中的眼睛——他一天二十四小时足有十个小时是在待在天上的。 他是最先发现“公孙羽苏醒”一事的几人中的一个,只是限于职责,他选择了继续在天空中盘旋、侦查。此刻闻得公孙羽呼叫,林川直接一个俯冲、直直地落在了公孙羽的面前。 “在!”林川半跪于地,表情恭敬。 “把这戒指丢了。”公孙羽将铁战的储物戒丢到了林川的怀中,“记住:丢得越远越好。” “是!”林川接过戒指后完全不问为什么、更不同旁人搭话,双足(义肢)蹬地、四肢再度展开成为四只螺旋桨,整个人迅速地向高空而去。 “大师兄!你这是……”姚长青完全不能理解公孙羽的行为。 得到了铁战的储物戒后就光把铁战的尸首掏出来捣鼓一阵,然后就这么连人带戒在外带戒指里的存货一起地让林川拿去丢了? 暴殄天物啊! 这事儿姚长青理解不了,但马谷主的脸上却露出了了然之色:“羽哥是担心金刚门通过储物戒或者储物戒中的某物追踪到我们吧?” 公孙羽闻言不由得多看了这女人一眼:“不错,金刚门手段稀奇,不得不防。” “另外,姚师弟,还请你代我吩咐下去:今夜所有人都要借助‘忍义手’飞行至少一里路!”公孙羽沉吟了一下后再度吩咐。 “是。”对于这道命令姚长青虽然也不是很能理解,但出于对公孙羽的信任他还是应下了。 不过水柳派中的‘忍义手’数量着实有限,且也并不是每一只忍义手都被公孙羽加装了飞行功能的。 于是姚长青在应下后不得不追问:“大师兄,没有……” 不等姚长青说完话,公孙羽便给了他回答:“同门互助!” 第四十八章 重生?重启?与……这谁顶得住啊? 玄武山,金刚门。 “滴答,滴答。”空旷的山腹内怪异的电子合成音喋喋不休着。 这声音的源头乃是一樽竖在地上的巨大蛋形装置,该装置通体呈半透明状,其中充斥着一种粘稠的灰色液体。 液体中,一具人形物体悬浮着,与其一同悬浮在液体中的还有数个颜色各异的光球。 光球们明灭不定,似是在扣着“滴答”的拍子——又或者这“滴答”声根本就是由光球们发出。 忽地,悬浮于液体中的人形物体动弹了一下。 “滴!”似是对于这动作的回应,众多光球们一齐大亮,直如在这漆黑的山腹当中诞出了一轮烈阳。 这轮烈阳亮得快暗得也快,只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众多光球便逐一暗去。 光球们都不再发亮了,但山腹中却并未全然地黑下来。 “咔。”蛋形装置由内部打开,粘稠的、灰白的液体由此泄了一地。 而与此同时,一条散发着金色光彩的手臂亦由装置中探出。 “呼。” 浑身沾满了粘稠液体的铁战深深地呼呼着山腹中算不上清新也算不上浑浊的空气。 “看来‘我’又死了一次。”铁战活动着自己的双臂,随着他的动作这对本大放着金光的臂膀逐渐地恢复了正常。 “在玄武星上能杀掉你的人可不多。”铁玄从黑暗深处走出,他的面色不太好看,“怎么样,能想起是谁做的吗?” 铁战摇了摇头:“不行,想不起来,应该是‘我’被毁掉之前脑袋受了创。” 看着铁玄不善的面色,铁战又补充了一句:“玄武星上的信号有多差,你是知道的。” 铁玄的面色并没有因为铁战的话而变得稍好一些。 “素体还剩下两份。”铁玄指着铁战的身后,在那里立着两座尚未打开的蛋舱。 铁战闻言收敛了他身上的乐观——假使他身上真的有这玩意儿的话。 “能毁掉‘我’,如果不是依靠阴谋诡计的话,对方的能量等级应在16以上。”铁战正色道。 “这用得着你说?”铁玄哼道。 铁战自知自己说了句废话,于是只能讪讪一笑。 铁玄甩手便走,走前丢下了一番话:“玄武星上容不得这等异数!你即日出发,将这异数探明!” “是!”铁战应道。 山腹中的“滴答”声早不知在什么时候便停了,铁战的这声“是”是这山腹中唯一的声音。 …… 对于“水柳派举派搬入万花谷”这件事公孙羽其实是拒绝的。 但他解决不了两件东西: 其一,民意。 在马谷主等相关人员的努力下水柳派众(单)弟(身)子(狗)当中已有不少与万花谷弟子有了恋(奸)情。 “情感”是世间最坚固的锁链,纵使公孙羽的功夫再高上十倍亦无法将之斩断。 (毕竟他非要这么干的话,他的亲徒弟说不得要玩一手“大义灭亲”。) 其二,资源。 水柳派可不是什么大门大户,派内的资源并不足以支持他们觅一块新地儿重建出一个像样的门派。 所以,不管愿不愿意,公孙羽都还是进了万花谷。 然后…… 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羽哥~这是你当初住过的房间~我一直有悉心维护、保持它的原样~” “羽哥~这是你当初坐过的凳子~我一直把它收着,每天在上头坐三个时辰~” “羽哥~这是你当初睡过的床~啊,不好意思,上头的被子是我的~” 公孙羽在抵达万花谷的第一时间就被马谷主拖进了这诡异的房间内,听着马谷主热情的解说,公孙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地儿绝不能待! 不过他倒没有把他的念头真切地表达出来。 “马……谷主,还请替我准备一间静室,我需要修行。”公孙羽不着痕迹地从马谷主的怀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好哒~羽哥,你之前使用过的那间静室……”马谷主一把再度抓住了公孙羽的手臂。 “好了好了,请快带我过去。”公孙羽满脸无奈。 这女人吧,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尤其是现在他有求于人、寄人篱下…… 但马谷主接下来所说的话彻底地改变了公孙羽的想法。 马谷主,这个体重约为公孙羽两到两点五倍的女人,张着她那张“樱(划掉)桃小口”冲着公孙羽的右耳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她说。 她用她所认为的最细腻的、最妩媚的声音对公孙羽说:“羽哥~要不要妹妹我助你修行啊~” 这谁顶得住啊? 下一刻,随着数道先天级别的凌厉刀罡不受控地爆射而出,这间屋子塌了。 屋外,一路上都很是识趣地与公孙羽以及马谷主这两人保持了安全距离的姚长青抚着自己的胡子叹道:“不愧是大师兄,如此龙精虎猛,真不知道马大妹子顶不顶得住。” 边上的薛胜闻言撇了撇嘴:“‘世上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等等,‘牛’是什么?这句话我是怎么说出来的?不明觉厉啊……哎呦!” 他最后的那声痛呼源自于申莫愁掐在他腰间、来回翻转的纤手。 “谷主此刻正有紧要事在办!万花谷弟子听命!要是你们也有‘紧要事’要办那就去办!”申莫愁扯着薛胜就往她自己的住处跑,“没有‘紧要事’的!协助水柳派上下入住!” “申姐姐!轻点!轻点!”薛胜抓着申莫愁掐着他腰间的手,两人飞速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在申莫愁的带动下,至少有十名万花谷弟子有样学样地扯着各自的情郎溜了。 面对此情此景,姚长青不由得抚须长叹:“年轻真好啊。” 随即又是一阵懊恼:“唉!我当初晋升先天时为什么就不肯浪费点元气……唉!” 他望了望那间已然倒塌的屋子、又望了望那些可能在今夜里会陆续倒塌的屋子。 他距离那些屋子都很远。 所以那些屋子里发生的故事,他只有想象。 众多依旧单着的水柳派弟子们也只有想象。 只是,屋子里发生的故事们真的都如他们想象的那般美好、刺激吗? 这只有当事人方才知晓。 第四十九章 祸起 发生在屋子里的事儿当然没有外人所想的那般美好。 ……不过也没有外人所想的那样糟糕。 公孙羽真气爆发下究竟还是留了几分力道,是以马谷主仅是被他击昏了而已,而在马谷主被击昏后公孙羽甚至极有风度地将她搬运到了安妥的所在,护其免为倾塌的屋舍所伤。 随后,他便去密室中闭起了关。 “不到先天八重,绝不出关!”公孙羽暗暗发誓。 然而还不到三日,密室的门便被姚长青从外头强行轰开。 “大师兄!不好了!”姚长青神色慌张,手足无措,风一样地往密室里钻。 然而此后不到百分之一秒,他以他冲进密室时两倍的速度从密室内滚了出来。 “特么又来打搅劳资闭关!”公孙羽的喝骂声紧随其后。 看得出来,在这三日光景当中不说功力是否有所进境,至少公孙羽已医好了自己的一身伤势。 “哎呦!”姚长青好容易止住了滚势,但公孙羽出手略重,他一时间竟是爬不起来。 “师叔!”薛胜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姚长青并不是独个儿跑来的,只不过是因为他的速度领先了其他人一大截,是以他先触了霉头。 “我……我没事!快……”姚长青被薛胜扶起,他一手按着自己的腰一手指着公孙羽闭关的密室示意薛胜去完成他所未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薛胜上前数步、朝着密室道:“师傅!十宗已传令天下,将水柳派列为邪道,召天下共讨!” 坐在密室里的公孙羽当时就惊了。 他不是惊于十宗做出的决定——金刚门副门主、寒玉宗宗主双双折在水柳派,“十宗”这尊庞然大物已被他彻底惹毛。 他是惊于这消息传播之迅速。 “这消息是如何得来的?”在窥探过铁战的储物戒后,公孙羽非常担心自己啥时候会看见一群穿着古装的人拿着手机刷知乎的场面。 “是‘巡天鸟’。”飘然而至的马谷主代替薛胜回答了公孙羽的问题,“他们动用了‘巡天鸟’,真是没想到。” “巡天鸟?”这一陌生的词汇令公孙羽感到迷惑,“什么是‘巡天鸟’?” “师傅!此物即为‘巡天鸟’!”像是玩接龙似的,从天而降的林川接上了话茬。 林川手捧一物向已然走出密室的公孙羽呈上。 “这……”公孙羽呆了一下,“这就是‘巡天鸟’?” 只见被林川捧于手中的赫然是一堆泛着焦黑之色的残骸,看得出来,林川捕获‘巡天鸟’的手段绝称不上“温和”。 为了能让公孙羽得窥‘巡天鸟’全胜之状,他努力地将残骸拼凑到了一起,组出了一副类似于四翼无人机的模样。 “此物速度甚快,弟子与诸多师弟协力方才勉力打下一架。”林川口中说着谦逊的话语,但面上却带着点傲意。 现下的林川已非昔日可比,在四条义肢的支持下他获得了强大的空中机动能力,更与水柳派中其余换了义肢的弟子组成了一支“空军”,承担了一部分日常侦查工作。 “代掌门,这些都是‘巡天鸟’撒下来的。”林川的跟班紧随其后从天而降,他将一堆金色的传单奉上。 公孙羽取过一张传单细观,传单上所书内容自是与薛胜所言一般无二,但他的关注点倒不在单子上的内容上。 他的关注点在于传单的材质以及传单上的字迹上。 传单的材质并非纸张,而是布帛,且这布帛比公孙羽与玄武大陆上所接触过的任何一种布帛都要薄上几分。一定要说的话,公孙羽倒是觉得这布帛与他前世经常接触的夏款衬衫的材质极其接近;传单上的字迹规整得出奇,似乎是印刷的。 又是与武修体系很不搭的玩意儿。 公孙羽看着这堆东西,忽地就笑了。 “大师兄!你怎么了?该不是练功练出岔子来了吧?”姚长青关切道。 “没事了,都回去练功吧。”公孙羽将手中的传单丢下,亦将宽慰人心的话语丢下。 只不过在场的真没几个人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什么“宽慰”来就是了。 但公孙羽可不管这些,丢完了话他转身便回到了密室内。 “嘭!” 密室的门被他关得严严实实,更有丝丝寒气自门缝中溢出——很显然,这是公孙羽催使功力以寒冰将门封死了。 “我们怎么办?”姚长青与马谷主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公孙羽先前把姚长青丢出去的时候刻意控制了力道,且姚长青自身亦是先天强者,短短十数息光景,他已回复常态。 无论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 “在三天时间内能把话送到,那么,他们亦能在三天之内把人送到。”马谷主的脸上满是凝重,“羽哥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他明白个鬼!他肯定是练功走了岔气、把脑子练迷糊了。”姚长青当即反驳。 “不,他是明白的。”马谷主举目看向天空。 此刻的天空中又出现了“巡天鸟”的身影,而数名装着义肢的水柳派弟子正在围捕它。 “十宗既已动用‘巡天鸟’。”马谷主道,“那么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亦逃不过十宗的眼睛。” 她阻住了欲要飞身上天襄助同门的林川:“不必了,不说别的,自你们打下第一只‘巡天鸟’的时候起……唉!” 似是出于不忍,她并未将话讲完,但无论是林川也好还是边上的其他人也好,他们都充分地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他们的位置、他们的行踪已为十宗所知。 “怕什么!我们连铁战都能宰了!就是十宗倾巢而来又能怎样?”姚长青当即发狠,“胜儿!川儿!传令下去!让水柳弟子协力制备火药!越多越好!” 经过两度恶战,姚长青已完全地成长为一名坚定的火药爱好者,在他的眼中这世上没有什么高手是一堆火药(炸药)解决不了的,若是不够,那就再加一堆。 “是!”薛胜与林川自然是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尤其是林川——此刻的他真是悔不当初。 二人领命后迅速地各奔东西。 “我也去准备些事物吧,希望能派上些用场。”马谷主亦携着数名万花谷弟子退走。 密室前,唯有姚长青仍站在原地。 “大师兄!我们能扛过去的,对不对?”他向着密室发问。 密室没有回答他,密室中的人也没有回答他,唯有丝丝寒气如刀如剑,缓缓延向青天。 第五十章 玄武现 在如此重大的危机面前系统大神没有发布任务。 不,不仅如此,它甚至还失联了。 自公孙羽从昏迷中醒来起他便已多次向系统大神发出问询。 他问的事情有两件。 其一是“有没有新任务”。 事情弄到这般田地,公孙羽已发现自己对于玄武大陆的认识可谓是相当不足,因此他亦不敢妄自胡乱行动。 他需要一个明确的指示。 其二是“玄武符到底有什么用”。 公孙羽早于两日前便领取了这件奖励品,亦知晓了此物的使用方法——只需将自身的真气注入便可将之激活。 但公孙羽却是不敢贸然激活“玄武符”——万一这玩意儿的功效类似手雷,又或者更绝一点,它的功效是引下天雷什么的,那不就完了嘛。 然而系统大神一次都没回答过公孙羽,要不是公孙羽还能瞧见“充能进度条”,他差点就以为系统大神弃他而去了。 “玛德,必须得弄清楚这张符有什么用。” 密室内,公孙羽抓着“玄武符”面上的神情逐渐转为坚决。 经过了三日的修行,他仅做到将伤势平复,论及进境则是半点也无。 他心里明白:就是再给他三天、乃至三十天,他也依旧不会有什么突破。 到瓶颈了。 除非他能福至心灵地对于他自己现有的武功做出更深层次的认识,又或者他得到新的武学功法,否则这瓶颈将一直存在。 拼了。 公孙羽把心一横,缓缓将真气注入“玄武符”中。 随着公孙羽的动作,“玄武符”开始绽放出淡黄色的毫光。这毫光初时极其微弱,而随着公孙羽真气愈注愈多,这毫光最终将密室之内照得如临烈阳。 “咝~”吸纳了公孙羽大约三成的真气后,“玄武符”终于被彻底激活,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异响,这张淡黄色的符纸脱离了公孙羽的手掌飘浮到了空中。 符纸的上端燃起了一朵火焰。 “咝咝~”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符纸便为火焰所吞没,化作虚无。 “这是什么鬼啊?”公孙羽没看懂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的“玄武符”,顶着这么一个玄之又玄的名号不说,而且作为“九死一生”级别的任务的奖品,结果…… 就一照明弹? 而且光效还不怎么强、持续时间更不怎么长? 就这? 就这? 就这? 公孙羽被气得不轻,他只感到自己一身血液直冲大脑,耳朵里更是嗡嗡作响。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密室外头的天空已骤然的变了颜色。 原本澄澈的晴空染上了玄黄,厚重的云朵无端而生、无端而聚,最后降下了无端的雨。 雨水,亦带着玄黄之色。 “发生什么了?”天空中巡逻的队伍们纷纷降落,他们朝已然奔出门来的姚长青以及马谷主发问。 “这不是万花谷中的寻常天气。”马谷主给了个判断,“这是天地异象。” “天现异象,不是异宝出世便是高手破关。”姚长青给了个分析。 “快!速速去往周边查探!若见异宝或异人,立即发信号让大伙知晓!”薛胜给了个行动指示。 然而他们都错了。 于这片天地间现身的并不是什么异宝、高人,而是一个隐没许久的灵魂——又或者说一个意志。 “唉!” 密室内,正当公孙羽就要接受现实、坦然面对损失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谁?”公孙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念动之下劲贯全身,一时间竟是将他原本坐着的石床割出了数道裂痕。 “可笑。”那声音在密室中响起,“明明是你召唤的我,现在却问我是谁?” 那声音缥缈非常,以公孙羽此刻功力之强竟是完全无法辨清声音的源头。 “你是谁?”公孙羽小心地问。 在说话的同时他已悄然将“格挡”运起。 “我?”那声音中满是怆然,“现如今不过是个囚徒、野鬼罢了。” “囚徒、野鬼?”公孙羽表示不解。 “你可以叫我‘玄武’。”那声音补充道。 “玄武?”公孙羽闻言心头一震,“好别致的名字!” 很显然,公孙羽并没有能把对方的话语理解透彻。 “唉。”那声音中流露出些无奈,“‘人’的理解能力果然是有限的……小子,随我来!” “唔!”公孙羽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感到眼前一花、天旋地转,而待得他双目定下来后却是发现自身已不在密室之内。 星点。 四处皆是星点。 公孙羽飘浮在星空之中,与一颗古星遥遥相望。 那古星上水色碧蓝,陆色青黄。 青色的大陆赫然呈现出一只巨龟般的形状。 “这是……?”公孙羽算是见过世面的,在短暂的惊奇后他自是能明白自己应是中了幻术之类的手段、自己的精神意识被拖入了幻象当中。 “这便是我。”那声音从古星中发出,“我即是玄武。” 公孙羽哪里是好骗的,他当即发问:“你说你是你就是了?还有,你口中的‘玄武’到底指的是什么?” 其实他心中已有一个猜想,但这猜想着实太过惊世骇俗,以至于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无需相信我。”那古星道,“被捆锁在层层牢狱中的我亦无法给你以任何的证明。” “我即是玄武,我即是这颗星球,我即是天道四卫之一。”随着这样的话语,那古星开始崩塌、碎裂、爆炸,一头宝相庄严、身染青光的玄武神兽自星球深处蹿出、直扑向公孙羽。 “哇!” 公孙羽被撞了个结实,随着又一阵的天旋地转,他眼前的场景恢复成了原本的密室。 “你是玄武?”公孙羽依旧不太确定,“是我刚才激活的‘玄武符’将你唤来的?” “正是。”玄武答道。 “你说你被捆锁在层层牢狱中,这是怎么回事?”公孙羽问。 “这说来话长。”玄武虽然这样讲,但他的语气中却有着一丝轻松的意味,想来是觉得好不容易赢得了公孙羽的信任,心中庆幸,“事情是这样的……” 第五十一章 玄武的委托 据传,亘古之前无天无地,唯有混沌。 后盘古生而混沌分,盘古舍身而天地成。 天地既成,最早的一批生灵们得其天时,自盘古的残驱中诞出。 此批生灵的姓名已不可考——又或者无人敢于提及,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此批生灵中最为强大的一批皆遁出此界,独留下天道四卫驻守此界。 而玄武便是天道四卫之一。 天道四卫镇守此界转眼已数万年,而那些强者们却始终未归——若只是这样,倒又好了。 昔时强者未归,一朝强敌扣门。 来犯的强敌是一群长着翅膀的人形生灵,他们自称“天使”。 天道四卫绝不是吃素的,尤以玄武为例,他曾领着自己的族裔与天使大军麓战百载,直打得星空成血海、天地漫悲歌。 四卫联手,打退了天使们一波又一波的侵袭,直到那一天。 玄武没有说清那一天究竟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他甚至都没怎么敢同公孙羽过多地提及那一天。 但那一天之后玄武再无族裔,他自身更是被封入了古星当中,被布在古星内的阵法不断抽走精元乃至精血。 “这可真惨。”公孙羽对于玄武的遭遇表示同情,同时也感到疑惑,“你把这些告诉我莫非是想……” 依照惯例,接下来应当就是陈年老苦主的求助环节。 然而玄武的回答很是果断: “不,你想多了。” “就你这水平。就是你自告奋勇想要帮我,我也不敢把这事儿托付给你。” “洗洗睡吧。” 玄武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公孙羽脆弱的自尊心。 公孙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你出来说这么一大通陈年往事是想干啥?” 玄武呵呵一笑:“太久没见着活人,聊聊天而已。” 玄武是瞧不上公孙羽这点菜鸡实力的,公孙羽亦有自知之明,当下便不想再在这些于他毫无帮助的话题上浪费时间——“玄武符”的维持时间有限,玄武扯了一大通的淡,时间应已被消磨得七七八八。 但某些人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发布任务:获得玄武的委托。” “任务成功奖励:获得本界正式驻留权。” “任务失败惩罚:遣返原界。” 沉默许久的系统大神骤然发声,其声冷冷,有如玄冰。 “我去?遣返原界?这个好!”公孙羽听了双眼直发光。 以他今时今日的实力若是被“遣返原界”,成为一方霸主虽还不敢想,但收获比原先更高的生活质量、身份地位却是轻轻松松的。 但他眼中的光很快便被系统大神浇灭。 “你于原界的躯壳已遭破坏,若是遭遇遣返……”系统大神并未把话说完,但这已足够让公孙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那什么叫‘本界正式驻留权’?”好容易系统大神上了线,公孙羽自是要多多发问。 “你的灵魂并非属于此界,若非本神替你遮掩,此界的天道规则立时便能叫你魂飞魄散!”系统大神道。 “明白了。”公孙羽暗自点头,随即开头向玄武道:“你莫要小看于我!域外天魔侵犯本界,本界生灵个个有抗击之责!” 虽然公孙羽看不到玄武的真身所在,但他能感觉到玄武明显地愣了一下:“你真这样想?” 打铁要趁热,公孙羽忙道:“有道是:苟利我界生死以,*******!若是叫域外天魔们横行霸道,天下之大,便再无吾等立足之地!” 玄武闻言沉吟道:“没想到你这人菜归菜,心智倒是远超常人,若是常人听闻了此等秘辛,莫说升起卫道之心,不当场发出失心疯来、将老夫斥为邪魔都算好的。” 公孙羽闻言略感奇怪:“莫非先前……” 玄武道:“不错,你并非老夫被封印后找上的第一个人,不过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你要尽快赶往玄武山。” 公孙羽:“……这么突然?” 确实挺突然的,在公孙羽原本的预计中依照他的口才至少要再来个十来个回合才有可能博取玄武的信任,但如今才不过两三个回合玄武就已经信上了、甚至还予以重托? 这是什么节奏? 玄武没有回答公孙羽的话,他只自顾自地讲:“到了玄武山后,你务必找机会潜入‘首峰’中的‘玄武池’,解开封印的关窍便在其中……” “‘首峰’?‘玄武池’?喂!‘玄武池’在前山还是在后山、在山顶还是山脚啊?”公孙羽想要问个清楚,但玄武迟迟没有给他回应。 而在密室之外,漫天的玄黄亦已消散。 “玄武符”的持续时间有限,这一点公孙羽知道,玄武更是了然。 是以他其实比公孙羽更急。 再加上“玄武符”本身即是上古时期的先民们用以与玄武沟通的手段,能持有、激发“玄武符”的必是血统纯正、根正苗红的先民之后。 是以在玄武的眼中公孙羽是值得信赖的。 “任务完成,已获得本界正式驻留权。”系统大神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顺带的,他还提醒了一下公孙羽,“玄武符持续时间已结束,你不用绷着了。” 公孙羽闻言道:“哟,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发布任务叫我上玄武山了?” 系统大神:“就你现在这实力?送头去?” 公孙羽点头:“说的不错,那现当下我该干什么?指条路啊。” 系统大神陷入了沉默,随后公孙羽再三问询亦未得回应,看得出来,这尊大神又下线了。 “玛德,我还是自行摸索吧!”公孙羽怒了。 他破门而出,高呼道:“薛胜!林川!” 天空中的雨已经停了,所有的玄黄都隐没进了泥土中,再无法被人看见。 林川最快,他御使义肢从天而降、跪伏于公孙羽跟前。 “师尊!”于公孙羽为他接完四肢后便将他收下为徒,列属二狗子之后。 “师傅!”薛胜亦闻声而来,只是他终究是慢了数步——这大约是因为这几日以来他与申莫愁“交往甚密”而造成的腿软。 “传令下去!广集钢铁,为师要炼兵!”公孙羽道。 第五十二章 张老板,先天? 公孙羽喊的是“炼兵”。 这是“炼制兵器”的缩写。 不知道到底该赞水柳派弟子们的办事效率确实是高,还是赞万花谷多年来积累下的底蕴确实是厚,又或者叹马谷主对于公孙羽的感情确实是深——总之,在公孙羽喊完“炼兵”后的三个时辰内,一应材料都已经凑齐、堆到了他的面前,熔金炉中的炉火亦已呈淡青。 “先重铸一下这拉垮的刀吧。”公孙羽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他专用的雪饮。 这把刀在上次的恶战中崩出了不少缺口,刀尖处更是发生了卷刃。 这本就不是什么好刀,现下重铸,确实是当行之事。 公孙羽将雪饮(劣化版)的装具拆下,随后将之与一堆额外的矿石一起丢进了炉子。 趁着要等材料们熔化的空隙,公孙羽掏出了忍义手的图纸。 “咱们得先造个模具出来。”公孙羽指着图纸上绘着的某物向侍奉在旁、给他打下手的薛胜与林川道。 只见那物分明是一口火炮。 虽然公孙羽从拿到《忍义手图纸》后就一直没能成功地把图纸中某些比较高端的配件成功地造出来过,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相信:这把能成。 他也必须如此相信。 …… “公孙羽的位置已经确定了,接下来怎么做?” 玄武山,金刚门,隐秘的山洞内铁战正向铁玄请示着。 “我不能离开玄武山,你……虽然你明面上的实力高于对方,但公孙羽此人诡计多端,不依常法。我现在甚至怀疑他先前是故意在玄武台上战败的,为的应是离开玄武山、甩开十宗的眼线以谋求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铁玄沉吟道,“你不敌他,应是他快要做成、或已做成了他想做的事。” 铁战没有接话,而铁玄亦自顾自地向下说:“但他还未反攻玄武山、甚至眼下还选择了逃遁,应是实力未足、尚不能与我匹敌。” “所以,我们只需固守‘玄武池’即可?”铁战问。 “不错。”铁玄道,“另外,得探清楚公孙羽究竟有没有做成‘那件事’。秦宗主新丧,寒玉宗群龙无首,人才可用。” 铁战道:“是!” 这两人之间发生的对话神神叨叨的,着实让人听着直犯迷糊,但唯有一点非常清晰:他们接下来将鼓动寒玉宗上下、借这群人的命探明公孙羽的斤两。 水柳派难得的安宁日子恐已不多,不过念及从玄武山出发、直抵万花谷最快也得近一月时光(非高手速度),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可以算是公孙羽穿到玄武大陆上来后相对比较长的一段安谧时光。 只是这世上盯着公孙羽的人岂止这一两个? 这段时光注定是要打个折扣了。 …… 水月城。 自公孙羽自此脱困而走已有近两月时光,而相对的,某条狠辣的老黑蛇亦已在曾囚困过公孙羽的密室中面了两个月的壁。 在这两个月中,最初的时候还有黑蛇帮帮众时不时地向张老板问安、服务张老板的起居饮食,甚至以医疗手段确保张老板的健康。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帮众们来密室的频率开始越来越低,甚至有时密室中的火烛燃尽后都得不到及时的补充。 而到了如今,张老板已有整整三日没有见到过他的手下。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上,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该生出这样的怀疑:我的手下还是我的手下吗?他们还忠于我吗? 然而张老板却无心去思索这些无聊的问题。 从进密室之日起,他的目光就没从墙壁上的刀痕中挪开过。 无论帮众来也好、不来也好——事实上,在最初的时候有帮众劝张老板暂时离开密室去主持帮中事务,但张老板根本没有理睬。 这些刀痕如同有着恐怖的引力一般捕获了他全部的心神。 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日,密室之外负责站岗的帮众们忽然听到了一声雷霆般的巨响: “啊!” 其声凄烈,不似人类所能发出。 守在密室之外的本该至少有三个小队、共计十二人,但如今这十二人中有十人缺勤,而到岗的两人亦是精神缺缺的样子。 但再如何精神缺缺的人在听闻了如此可怖的声音后亦会被之惊醒。 “帮主出事了!”两人大呼,随后向外逃去。 真是古怪,张老板在密室中出了事,他们却未选择冲进密室看看能不能施以援手,而是转身便逃。 这是何道理? 不过很快的,事实就证明了他们做出的选择是明智的。 “咔!” 两人跑了还不到五秒,一道裂缝便出现在了密室外的墙体上,由上而下的将这墙体一分为二。 “轰!” 墙体向外崩塌,碎石如雨而落,一片石雨中一道身裹红芒的人影猛然从中蹿出。 此人身法极快,行动间更是如疯如魔,行进之间竟是丝毫不避落石,直将诸多落石撞的粉碎。 这间密室的墙壁被系统大神认定为“非先天不可破”,而此刻它竟是被张老板从内部破开。 难道张老板已证先天? 没可能,别说公孙羽留在墙上的刀痕已经过大力遮掩,便是这些刀痕未经遮掩,单凭公孙羽留下的那几刀亦不足以令任何人悟出先天之境——毕竟这几刀无论是刀法也好还是招意也好,顶天了也就后天九重的水准。 所以眼下的张老板究竟算怎么回事? “杀!杀!杀!” 张老板厉声高呼,他的手中提着黑蛇帮的至宝“黑蛇剑”,但从他手中倾泻而出的招式却尽是刀招。 他确是在密室中习得了一套刀法。 而被他拿来试刀的便是承载着刀法的墙,以及…… “啊!” 两名“见势不对拔腿就跑”的黑蛇帮帮众到底还是功力低微、跑得不够快,他们被张老板从后追上,其中一人于电光火石间身中数十刀,整个人支离破碎、横死当场。 另一人则反应极快,他当场下跪痛声道:“帮主饶命!我尚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稚童!不要杀我呀!” 然而此时的张老板显然状态异常,对于帮众的求饶他丝毫不予理睬,反而随手挥出一片刀罡,顷刻间便夺了这帮众的性命。 第五十三章 血煞(上) 张老板应是疯魔了。 对着刻画着凌乱刀招的墙壁久久地面壁,坚信“先天之秘”便潜藏于其中——这种行径本就是疯魔。 但也由不得他不疯魔。 他实在是太渴望达成先天之境了。 作为张泽中的胞弟,张老板年纪已然不小,尤其在这几年,他几乎每一年都能感觉到自身功力的倒退、感觉到那名为“寿尽而终”的结局在呼唤着他。 “一年不如一年”,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 而同样的,他亦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先天之境的大门从不会公平地对每一个人敞开,能证先天者,天资、功法、财力、福地、机缘,五者视情况而言得占两样。 而张老板的命不怎么好。 论天资,仿佛他的父母将全部的精华都遗传给了他的兄长,他从父辈那里得到的仅有少得可怜的馈赠。 论功法,在名义上他没有能入水柳派的门墙、得以拜在张泽中的师傅座下,虽说张泽中私下确实偷偷地将水柳派的功法对其倾囊相授,但很显然,张泽中并不是一名合格的老师——这一点从水柳派里头那群拉垮的弟子身上便可见一斑。况且,水柳派的功法确实也不怎么高明,张泽中能证得先天很大程度上是靠他师傅舍命传功堆起来的。 论财力,别看张老板现当下是水月城里说一不二的地下皇帝,但早年时候的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穷逼。他富起来的时间点完美地错过了他的青春年华,而对一名武者而言,没有什么比青春年华更值得珍惜的了。 而剩下的“福地”与“机缘”就更不用提了,张老板一概没有见过。 所以他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公孙羽、套取那一份“先天之秘”。 他疯魔了。 在决心算计公孙羽之前、在见到公孙羽三招打退秦寒之际,他便已如疯如魔。 他也成功了。 他确实以某种莫名其妙的、就算把留下刀痕的公孙羽拉来也解释不了的法子证了先天。 但很显然,他证先天的负作用可不小。 于是,水月城的地下世界被注满了血色。 “杀杀杀!” 遍地皆是尸骸,每一具尸骸都残破不堪着。 张老板浑身染血,他的模样已与过去的他大有不同。 随着他的杀戮,他的头发开始由白转黑,面上的皱纹更是已淡到看不出来。 每杀一人,年轻一分。 这是何等的诡异! 但地下世界中的活人毕竟有限,而且“活人”之所以为“活人”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活人会跑。 所以地下世界中很快便再没有生命可供张老板杀的了。 于是他来到了被人由外部紧闭着、约莫还压了极重的重物的大门前。 “喳!” 挥刀。 刀光如血。 厚重的、由玄铁打造的大门在张老板的刀下嫩得有如豆腐。 他融于刀光中蹿上了水月城的街头。 这一日将会是是水月城的受难日。 …… 时光荏苒,转眼便过去一月。 茫茫草原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车队正向水月城靠近。 “大师兄,前面就是水月城了。” 一名身着黑衣的汉子纵马奔到队首的马车边向马车中的人报告。 “知道了。”马车中的人回答,“传令下去:大伙儿今夜在水月城里歇脚!” “是!”那汉子策马奔走、将大师兄的命令传达给诸多门人。 他们是寒玉宗的弟子,师傅不在了,大师兄便是他们的天。 而大师兄的命令,即为天之意志。 一般而言,是不会有人对大师兄的命令生出什么质疑来的。 但今日显然很不“一般”。 不过半刻钟那名汉子便折了回来,他用略带慌乱的声音向马车中的大师兄道:“大师兄!水月城……水月城的上空有古怪!” “什么古怪?”闻言,汉子口中的“大师兄”登时掀开了马车的门帘、探出半张脸来。 但见此人面容白皙、肤质细嫩,望之甚至不似个男儿、更不用提什么“武者气质”了。 但他确实是个男儿,更是当前寒玉宗内武功最高的高手。 “大师兄,请看。”外头骑着马的汉子对这位“大师兄”敬畏非常,眼见“大师兄”掀帘露脸,他慌忙侧过头、别过目光,同时手指水月城之方向。 但见此刻的水月城上空正有无数鸟雀盘旋,黑影重重,蔚为壮观。 “啧。”大师兄盯着这场面看了看,随后从帘子内伸出一只手。 他的手掌心中静静地蜷着一只黄羽雀儿。 “去。”他将这雀儿向着水月城的方向抛去。 那雀儿甚是通灵,在绕着马车飞了半周后便向水月城投去。 这雀儿飞得极快,不过一刻钟它便已然折返。 它的爪子抓着一块布条。 那是一块寻常至极的布条,以其花纹、质地观之,当是从某人的衣衫上撕扯下来的,这布条被撕扯下来的过程显然不甚温柔,是以布条上沾满了血液。 但这血液却并不新鲜,其色已与黄土相近。 “这血迹怕是十余天前留下的。”大师兄判断道,“水月城里看来是出了大变故了。” “大师兄,现在咱们该怎么办?”依旧在边上候着的汉子询问道。 “传令下去:所有人就地修整!另外,亲传弟子里头今日当值的、全数跟我进城一探!” 大师兄就是大师兄,敢作敢为,果断非常。 “是。”那汉子顿如服了颗定心丸,面上慌乱之色尽扫。 令既行遍,不过多时,一队人马奔到了大师兄的跟前。 “大师兄!”这一队人人数共计十五,为首一人却是一名女郎。 “二师妹。”大师兄向那女郎回礼——不过他也仅仅是向那女郎回了礼,而对于其余之人他全作视若无睹。 “水月城中怕是已然发生了未知的变故。”他将手中的布条递给了二师妹,“城中怕是尸骨累累。” “我们就不能绕城而走吗?”二师妹问。 “怕是不行。”大师兄摇了摇头,他面上露出些无奈,“我们身后的人们大约不会同意。” “可是……”二师妹还想说点什么,但大师兄却阻止了她。 “今时不同往日,走罢。”他这样说。 第五十四章 血煞(中) 水月城门口一片空寂,昔日尽职尽责的守卫们与昔日熙攘的人群似是约好了、悉数没有于此出现。 “咔嚓~” 两名寒玉宗的弟子合力震断了城门后的门栓,水月城久未打开的东门终于洞开。 门后,昔日繁华的世界并没有如约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取而代之的是遍地横尸、满街血污。 “嗡嗡~”或嗜血或嗜臭的飞虫们被这群不速之客所激,纷纷振翅飞上空中。 于是街面上便多了一团乌黑的云。 “师兄!”素来爱洁的女郎见状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回头向众人身后的马车望去。 “进。”面色苍白、似女实男的寒玉宗大师兄自马车门帘中露出半张脸,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 “是。” 于是众人便是面色再不好看、心中再如何不愿亦唯有迈步向前。 “等等。”没等众人往前走出几步大师兄便喊住了众人。 正当众人几乎快要以为这位老兄改了主意之际,他徐徐道:“九师弟、十师弟,劳烦你们帮忙拉车,马匹受了惊,动不了。” …… 这一行十六人一路小心推进、花了约莫两刻钟不到方才抵达了水月城中最结实、最易守难攻(地面上)的建筑前。 这座建筑是一座九层高塔,从功能上来讲它属于水月城城主府的一部分——这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现当下这座塔已遭受了腰斩,仅剩四层塔残存。 而在那第四层残缺不堪的墙体边正倚着一人,此人身上留有一道刀痕。 这刀痕与塔身上的断痕完美重合。 “哟。”大师兄早认出了那人的身份,“王城主,别来无恙啊。” 面对大师兄难得的热情王城主却是无力亦无法回应——拦腰一刀既斩断了塔身,自然也斩断了腰身。 他已死了。 三两只通体乌黑的鸟儿正啄食着他的面孔、掏挖着他的腰腹,似是作为对王城主的回报,它们代替王城主回应了大师兄。 “呱~呱~” 大约是饱食了人的血肉,这些鸟的眼睛悉为血红,它们冲着寒玉宗一行人怪叫了几声后便再度埋首于它们的进食大业中。 “大师兄。”女郎向坐在车内的大师兄发出问询,“此地好不诡异,要不我们……” 从城门到城主府,在这一路上女郎见到的死尸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前几十年所见过的总和,而众多死尸的凄惨死法更是令她涨足了见识。 如今的她已然饱和,如果可以的话,今日之内,她都不希望再见到死尸。 但显然这是“不可以”亦“不可能”之事,便在她发出这询问后不足五秒,位于断塔四层、倚墙而立的王城主忽地就失了平衡。 “吧唧~” 他的上半身先是前倾,随后顺着刀痕滑落,不由分说间便坠到了塔下。 “呜!”女郎闭紧了眼不敢看这场面。 而在她闭眼的瞬息却是听到大师兄尖声喝到:“小心!” 随后,她便什么都听不到、更看不到了。 而其他未闭上眼的寒玉宗弟子们则听见了一声锐响、看见了一抹刀光。 刀光如血,自上而下将他们的二师姐剖成两半。 这一击着实来的过于突然,众人于这之前甚至都未觉察附近有敌手潜伏。 “谁?!”众人皆取了兵刃在手,除了大师兄。 而同样的,众人皆四处张望、寻不到凶手之所在。 除了大师兄。 “好刀法。”大师兄拍起了手,朝着断塔。 说来也怪,他因要拍手而放下了门帘,而门帘却并未因此而垂落、遮住他的视线。 不过场中没有一人在意这些细节。 众寒玉宗弟子经由大师兄提点皆将目光转向断塔,只见断塔之上、原本王城主立着的位置上不知何时站上了另外一人。 那人着一身血色衣袍,面如冠玉,发似乌木,一副青年模样。而其手中握着一把雪亮的刀子,刀尖上还残留着一抹血芒,赫然便是方才行凶的凶器。 “大师兄!”作为先头部队进入城中的寒玉宗弟子皆非泛泛之辈,面对强敌,他们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脑子一热、冲上去为同门报仇然后送掉自己的人头。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向他们当中的最强者请教。 “新入先天的吧?”大师兄停下了鼓掌,他一面以手势示意众人退后,一面向立在断塔之上的那人发问,“看你发出的刀罡确属新入先天无疑……但若是如此,在你发招前我不该察觉不到你……我们是寒玉宗门下,兄台,你哪条道上的?还请明言,莫要伤了和气。” 自家师妹惨遭横死却能舔着脸同凶手和颜悦色地谈话、极力避免交手,这位大师兄倒是蛮合格的。 但那站在断塔之上的怪客却并不那么合格。 “唰!” 那怪客手上一抖便是一刀挥出。 血色的刀罡从刀刃上延伸而出,隔空直取大师兄所容身的马车。 “真不讲理!!”大师兄爆出一声大吼,而早于这吼声脱口他已双手连环拍出三掌。 三道掌力如浪潮叠加,凌空迎向刀罡。 先天! 站在断塔上的怪客是先天! 坐在马车中的大师兄也是先天! “呯!” 刀罡与掌力相撞爆出了一声闷响,惊起半座城的黑鸦。 “呱~呱~”黑鸦们在天空中盘旋着,在它们振翅之际间或有些许黑色的羽毛落下,宛如一场不详的、黑色的雪。 闷响过后,刀罡消弭,而大师兄发出的掌力却还有所盈余。 “噗!”这掌力击得王城主的下半边身子倒飞着、从另一边坠下了塔去——血衣怪客在发出刀罡后便已离了原位。 这怪客高高跃起,避过掌力波及范围,施展出一记跳劈。 这一记跳劈着实古怪,古怪到江湖经验仿佛如大师兄亦看不穿这一刀里头的名堂:怪客人在半空,门户大开、周身破绽遍布,虽说先天之境可令人获得悬空之能,但在此刻的大师兄看来只消自己略略发招便可隔空取了此人性命。 但如是一来大师兄却犹豫了。 他觉得此人定有后手。 第五十五章 血煞(下) “呼呼呼!” 水月城,断塔前,大师兄再度连发三掌以应对怪客的跳劈。同第一回的“叠浪劲”不同,这一回他所发出的三道掌力相对分散、如一张网一般笼住了怪客周身。 这一招意不在伤敌,意在迫出敌手藏下的后招。 然而…… “啪!” 眼见掌力及身,怪客竟是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又或者说他的反应是:硬受大师兄三掌亦要完成这一记跳劈。 “杀!”怪客吼道,他的声音嘶哑如地狱恶鬼。 他的刀泛着血芒在空中拖出了一道狭长的血色轨迹,轨迹直指大师兄。 “疯子!”大师兄于心底暗骂一声,同时手上不停、双掌齐出、真气喷涌,凝出一淡青色的掌印隔空向怪客击去。 “呯!” 这一回血芒与青光相撞的结果与上一回别无二致——怪客还是输了一筹。 怪客倒飞着撞入断塔之中,直将断塔的第四层撞塌。 这般败状,加上先前所受伤势,便是先天高手亦该不支而倒。 但大师兄却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他既没有自己主动追击,亦没有令众师弟们代为试探——与之相反的,他甚至特意喝令众人不要上前。 “不要轻举妄动!”这是他的原话。 但其实他并不用浪费口舌说这等话,因为还未等他把话讲完那怪客便从倾塌的断塔中蹿了出来。 “杀!”那怪客挥出一道刀罡直取场中一名寒玉宗弟子,然而他此刻伤势不轻且大师兄早有提防,是以这道刀罡并未能有建功。 又或者说建功的并不是这一道刀罡。 建功的是怪客此时的模样: 但见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身上血衣上更有三处阴湿,想是先前受大师兄三掌所留。 这般模样多少惊到了在场的众人。 众人皆想:“此人怕是疯了。”唯有大师兄眉头一皱,似是看出了什么。 “布霜阵!”大师兄向众人喝道。 十宗之内排行靠前的宗门皆有阵法,而寒玉宗在十宗当中排行第三,其宗内所传阵法更是厉害非常。 大师兄一声令下,本缩在他身后的众人立时齐步上前,十四人合力,身形交错间便组成了一玄奥的阵型。 “二师妹的空缺由我来填!”也不见大师兄如何动作,此刻已无人拖拉的马车竟是自行动了起来、合入阵中。 阵法甫成一股莫名的寒气便自阵中生出,这寒气于众人的有意牵扯下向此刻仍在断塔上的怪客缠去。 对此,怪客的应对一如既往——爆吼、跳劈。 “杀!” 那怪客似是只会说这一个字,只会做这一件事。 好单调的脑回路。 大师兄见状紧锁的眉头似乎松了些,但他手上却是不停,双掌施放真气的同时更催促同门们行运阵法:“转!” 众人依法调转身形、牵动阵法。 登时,寒气如丝般缠住了跳到半途的怪客、将之一把拖下。 怪客落进了阵中。 “杀!”他仍想执行他的“老一套”,但此番却是不成了。 他的面上、身上,乃至是手上的刀上都布着数条霜痕,随着他在阵中待得渐久霜痕便越多、越密。 他本就负着伤、如今行动又受了限,一身的本事再难发挥得完全。此刻困兽犹斗的他向着大师兄所在的马车奋力冲去,试图集中体内残存的气力杀了这阵法的主持人,但才冲到半途便已身中数掌、倒地不起。 发掌者自然是大师兄,他掌下可谓是丝毫不留情面——虽然本来也就没什么“情面”就是了。 这几掌打得怪客口鼻溢血,胸口塌陷,但饶是如此,这怪客却依旧用血红的眸子瞪着大师兄,口中喃喃地喊着“杀”。 恍如一头失了智的凶兽。 凶兽既伏,诸多的“猎手”们便有了余暇弹冠相庆,其中一人大言不惭道:“就这得了失心疯的玩意儿也能证先天?” “休要走神!继续运转阵法!此人尚未被完全压服!”大师兄训斥道。 于是众人齐力又转了一刻钟方才撤阵,而此时被困于阵中的怪客已为一块巨冰所封,再不能动弹半分。 这一手倒是与公孙羽的“冰封三尺”非常相似。 “大师兄,该如何处置此人?”一人发问。 “此人虽心智失常,但却是先天之境,城中惨象怕是与此人干系甚大。”大师兄道,“且将他带出去、交付‘那些人’处置。” “是。”众人依言照办。 大师兄又补了一句:“另外,好生保存二师妹的遗骸,待回山后安葬。” 然而对于这一句话众人却都没有应答。 “我们还有回山的那一天吗?”众人——包括大师兄在内其实都在思考这一个问题。 …… 把一个月的时间放给一名天才能办成什么? 二狗子表示:我能给你展示展示什么叫做破境如饮水! 在这一个月当中,在万花谷以及水柳派两派资源的支持下二狗子连连破境,竟已登入后天八重、成为了水柳派中有数的高手。 作为他的师尊,公孙羽本应感到“与有荣焉”。 但他没时间。 在这一个月中公孙羽经历了不下百次的失败、耗费了如山的材料方才铸出三十余门火炮。且受限于技术,这些火炮皆是准心不稳的前填装式滑膛炮。 他一面铸炮一面组织人手拉练起了一支炮兵队,以火炮为核心于万花谷中四处布防。 这支队伍与这些火炮将是他用以对抗十宗最大的筹码。 但就目前来看这支队伍还……有点拉胯。 “向上三刻!向左一分!” “点火!” “嘭!” “轰!” 在特制的训练场地中炮兵队们正进行着紧张的训练,在“三人一口炮”的配置里,瞄准手、填装手、点火手相互配合以确保火炮的射速,就以当前的情况来讲,水准最好的队伍已能做到两秒一炮。 这让公孙羽很是欣慰。 但…… “没中!” “向上再一分!向左再一分!” “点火!” “嘭!” “轰!” “偏了!” “重来!” …… 或许是火炮的精度不太行,又或许是诸多惯习武艺、不通现代技术的“古人”们的接受能力以及学习能力有限,反正除了薛胜那队之外少有几支队伍能有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命中率的。 公孙羽明白,这个问题需要通过不断的练习去解决。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们是否还有时间。 第五十六章 交锋! 公孙羽料想的不错:他们的时间确实很紧。 就在众炮手们还在纠结于如何精准命中两百米外的目标的时候,一队不速之客便造访了万花谷。 由于现如今无论是万花谷的人还是水柳派的人都属于“过来人”了,所以早在这队不速之客离万花谷还差着十里地儿的时候情报便已被递到两派首脑的手中。 “暂停训练!所有人各就各位!”炮兵训练场地中,正监督着各人操练的公孙羽果断下令。 “姑娘们!守住关隘!听命令射击!不要吝惜子弹!”在万花谷另一面的靶场中监督着众弟子联系射击的马谷主亦下令道。 ——由于公孙羽已研制出了火炮,众水柳派弟子自是“鸟枪换炮”,而被换下来的“鸟枪”便尽归了万花谷,近期以来万花谷弟子的枪械训练亦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或许是细心的女子在“精度射击”上有着额外的天赋,又或者是出于“掌握先进武器才能有安全感”的心理,众多万花谷弟子对于枪械上手极快。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今日,“一时”就到了。 “代掌门,请看!” 公孙羽才抵达谷口瞭望台便有一弟子将土制望远镜呈上,借由这望远镜公孙羽将来敌的姿态看得清清楚楚。 来敌约有百十人,悉着寒玉宗服饰,头帮白布,纵马结队而来。队首更有大车二辆,似隐着什么玄机。 “都就位了没有?”公孙羽扭头向一旁发问。 “除了南面的二号点,都已经就位了。”驱动四条义肢飞行的林川掠过瞭望台的侧边,他一面盘旋着一面回答公孙羽的问话。 “加强一下后方的防御,十宗不该就派来这点人。”公孙羽发完令后将望远镜递交给了略有些姗姗来迟的马谷主。 “羽哥~”马谷主接过这带着公孙羽体温的望远镜不由得脸上一红,随后她迅速地向公孙羽抛了个媚眼。 公孙羽被这媚眼刺得背上发寒,登时转过身去避开马谷主的目光。 这个女人着实是……古怪。上回公孙羽被她刺(恶)激(心)地真气失控、直将其重创,但即便如此此女依然贼心不死,活像块牛皮糖。 不,看她如今把玩望远镜的动作,这女人根本就是变本加厉了。 相比于远方的强敌,公孙羽觉得他身边的这个女人才更棘手一点。 “羽哥~人家好想你啊~” 听着马谷主的声音,公孙羽平生第一次地在内心深处祈祷敌人行军的速度能快些、再快些。 但他的愿望终究是要落空了:敌人们行到距离万花谷尚有两三里的地方便一个个地弃了战马转为步行,且行步之时稍显缓慢、队伍交错,似是在演什么阵法。 两三里路让他们足足磨蹭了快一个钟头。 “寒玉宗,秦魇,前来讨教水柳派高招!”队伍在距谷口不足五十米处停下,为首的马车中,一名白衣青年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脸,这脸上满是仇恨。 他是寒玉宗大师兄,亦是秦寒的独子。 他与水柳派之间可谓是有着血海深仇。 而现在,他来报仇了。 只是…… “报仇就报仇!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公孙羽脸上的表情比秦魇更可怖。 “一号!”公孙羽蓦然发令。 “嘭!”还不及话音落地,距离谷口不远的密林中便响起了炸音,一枚炮弹打着旋儿从树丛中飞出、直取秦魇所在的马车而去。 “哼!”早在公孙羽蓦然发令的时候秦魇心中便已有了提防。先天高手的动作何其迅捷?在炮弹飞出树丛的同时他已挥出三道掌力,两道迎向炮弹、一道轰向瞭望台。 他距离瞭望台五十米有余,以他的功力还无法将掌力送出如此距离,能送到的只有一阵吹面不寒的微风。 这有何意义? 公孙羽本没打算对此采取任何措施,但马谷主却是面色一寒,挺身挡在了公孙羽面前。 “喂……”公孙羽还来不及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便同时听到了两个声音。 “轰!” 这是炮弹与掌力相撞后爆炸的声响。 “叮!” 这是长剑与暗器相遇时产生的动静。 “好家伙!”公孙羽这才看清:原来秦魇在挥向他的那一掌中混入了以寒气凝出的细针,而这些细针足够细,细到能混在风中抵达五十米之外的瞭望台。 “一二三四!”怀着差点被暗算的怒火,公孙羽爆吼一声,霎时间四声炮声自谷口两侧响起,四枚炮弹夹风带火地飞出。 这些炮弹再不是只对着马车,而是随机地落向寒玉宗一行人。 “凝!”秦魇在方才的一拼中已知晓这火炮的厉害,在听见公孙羽的号令后他亦同时下令。 众寒玉宗弟子本就结着阵,此刻得秦魇一声令下立时各具其位,于阵中催出一股寒气如屏障般护于周遭。 炮弹轰击在寒气屏障上只炸出数朵冰花。 “师傅!炮弹没用!”薛胜奔上台来向公孙羽汇报。 “我看见了。”公孙羽白了薛胜一眼,“炮弹库存有限,经不起浪费,还是我亲自下场吧!” “大师兄!让我去!” “羽哥!带上我!” 公孙羽此言一出登时便有两人伸手拉住了他。 “大师兄!你贵为本门代掌门,绝不可以身犯险!”姚长青扯着公孙羽的袖子,他的话语让公孙羽心中生暖,“这种事情,该由我去!” “羽哥!我们共同进退!”马谷主挽着公孙羽的手臂,她的话语让公孙羽背上生寒。 “无需多言,我去去就来!”公孙羽双臂一抖便震退了二人,随后他自瞭望台上飞身而下、眨眼间便抢出三十余米、堪堪落于阵前。 公孙羽在飘行期间并未对阵中任何一人发任何一招,而同样的,在这期间阵中的任何一人也未对公孙羽发任何一招。 报仇应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秦魇应是信奉着这样的信条。 但公孙羽应根本没这种信条。 他不出招只是想多看看寒玉宗阵法的变化,好吸收点经验来改造水柳派的阵法。 第五十七章 十宗令! 公孙羽立于阵前,似是出于对敌手的轻视,他的手中没有持武器。 他确有轻视敌手的资本——便是此刻寒玉宗中最强者秦魇亦不过是先天二重。 这等水准的敌人对于先天六重的公孙羽而言根本翻手可灭。 似是为了验证这一点,公孙羽抬起了手、缓慢地以手作刀劈出一记“惊寒一瞥”。 带着极寒之气的刀罡于半空中凝出了一柄巨大的冰刀,其斩落之势似要将整座阵法斩为两半。 “抗!”秦魇在公孙羽抬手的同时便已将令发出,众多寒玉宗弟子协力转动阵势,无数星星点点的霜晶如盾般挡在了冰刀的行进轨迹上。 “嗤!”冰刀与晶盾很快便接触到了彼此,两者虽皆属寒性,但很明显的,冰刀的寒胜过晶盾。 这一刀切炮弹难破的屏障如切冰雪,只一迟滞便继续下落。 “散!”见状秦魇喝道。 众人不用秦魇命令亦会避散。 然而…… “啪!”冰刀落地即碎成一地冰屑,除此之外竟是连半分沟壑亦未斩出。 秦魇的面色一冷,他指着公孙羽咬牙切齿道:“老贼!竟如此辱我!” 没错,以秦魇的境界自是能看出公孙羽方才的刻意收手。 于是他怒极。 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往往会干出点不理智的事情。 比如…… “呼!”秦魇挥手发出一掌,掌风呼呼,直取距他不远的另一架马车。 那架马车不过是寻常材料所造,岂能扛得住先天高手一击? “啪!”那马车应声而碎,而其中的乘客亦得见天日。 那是一名身着红袍的青年,他双目紧闭、浑身僵直,显然是被人封住了穴道、囚困于此。 秦魇这一掌用劲极巧,在击碎马车的同时亦解掉了青年被封的穴道,不过这位青年显然穴道被封已久,此时得获解封一时间竟是毫无反应、如烂泥般滚倒在地。 “咦?”公孙羽见到此人后先是轻咦了一声,随后抬手就冲着霜阵——准确地讲是冲着阵中的秦魇发出了他的第二招。 “唰唰唰!”公孙羽右手迅速连挥六下,以手作刀使出一式《傲寒六诀》之“桃枝夭夭”。 此招一出虽不如“惊寒一瞥”能聚起偌大冰刀以撼人心,但六道连环的无形刀罡却比异象外显的“惊寒一瞥”更为致命。 这一招中已含了些真功夫。 公孙羽的刀罡发得太快,快到秦魇根本来不及指挥众同门催动阵法与之相抗,于是仓促间他唯有奋力催谷、挺掌与之硬拼。 “嘭!嘭!嘭!”不得不说,秦魇——或者说寒玉宗的功法确实有他们的独特性,秦魇的掌力与公孙羽的刀罡相碰之际竟是发出了钝器相击的怪响,着实是诡异非常。 但诡异归诡异,独到归独到,秦魇毕竟与公孙羽之间存在四重小境界的差距,即便是公孙羽发出的削弱版的刀罡亦需要秦魇拼尽功力与之相抗。 饶是如此,一招过后秦魇所在的马车亦因刀掌相拼的余波而崩碎。 马车既碎,秦魇不得不露了真身。 而他的真身却着实是让公孙羽吃了一惊:只见这秦魇肩部往下尚与常人无异,而他的肩部往上就…… “公孙羽!”秦魇发出了怒吼,一吼两音。 他的肩部以上竟顶着两根脖颈、两颗脑袋! 此刻秦魇双口齐张、四目圆蹬,形如妖魔。 “我去!”公孙羽被惊得手上再发一记“桃枝夭夭”刀罡蓬勃,不知不觉间竟是打出了五成力道。 此刻秦魇内气空乏,哪能接得下这一招?好在他的诸多同门们已反应过来,无需秦魇发号施令,阵法一动,立时便有无数的霜气凝成晶盾护于秦魇身前。 这晶盾甚至挡不住公孙羽极不认真的“惊寒一瞥”,此刻面对这下了真功夫的“桃枝夭夭”它便更是脆如薄纸、一触即破。 眼看秦魇便要死在公孙羽强招之下,忽地,一人横冲而至、挡在了秦魇的面前。 “当!当!……”这人正是方才被秦魇放出的红衣青年,只见他手持战刀连劈六下,将公孙羽的“桃枝夭夭”硬生生地接下。随后,红衣青年手中战刀崩碎,口中呕血,膝盖一软便半跪于地。 “杀!”饶是如此,这青年依旧红着眼嘶吼着,公孙羽从他的眼中读不到半点属于人类的理性。 这青年就像是一头凶兽。 只是,很显然的是:这头凶兽没什么脑子,他以自身的理智为代价换取了超越他本身境界层次的战力。也唯有如此他才能以先天一重之境抗住公孙羽的“桃枝夭夭”。 青年叫得是很凶,但无论他再怎么叫唤也并不能让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他已受了重创。 不过公孙羽并没有趁人之危,甚至他还后退了将近十余米地儿。 ——别误会,公孙羽还不至于同打上门来的敌人讲什么仁德,他后退是因为寒玉宗的帮手来了。 “公孙宗主!别来无恙!” 只见三名青衫老者御空而来,飞在最前头的那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可怖的修为!竟能于御空之际开口讲话而不虞因走了真气而坠落! 这人是什么来头? “十宗”自然不会就派寒玉宗的杂兵来找公孙羽的麻烦。 若是将这场战斗比作一桌菜,那么寒玉宗的杂兵们充其量也就是道凉碟,而眼下御空而来的这三人才是主菜。 主菜上桌……哦,不,三名青衫老者落到了阵前,就像是事先量过距离一样,他们距离公孙羽恰好十米。 “17……”公孙羽读出了为首那人的等级——先天七重。 他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是他无法正面战胜的对手,不过听方才此人对于公孙羽的称呼以及问候公孙羽时的语气,其中似乎没什么敌意? 觉察到了避战的可能性,公孙羽呵呵一笑后开口:“什么‘宗主’?莫要取笑!” “哈哈!公孙兄!”那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卷金色的卷轴持于手中,“十宗令!” 他说前半句话的时候用的还是仿佛开玩笑的语气,而到了“十宗令”这三字上,他却陡运真气,震得空谷回响。 第五十八章 重归十宗? 讲实在的,在那老者声音陡提的瞬息公孙羽已准备好了一套组合招,他有自信:即便对方境界压过他一头,但只要他施展出了这一套的招式,那么他的生命安全便能暂保无虞。尔后,再下一号令,引爆早就布置在谷口地底下的炸药,出其不意之下定能炸得强敌重伤。 但他终究还是没这么做。 老者在拉高了声音的同时亦加快了语速,只听老者读道:“玄武十宗有令:岁逢凶厄!今离火宗名存实亡,寒玉宗元气大伤!现特召水柳宗重回玄武山,共持大局!” 老者所诵读的这段话让公孙羽听呆了。 这是什么意思? 天下间或许有人还不知道离火宗是怎么被搞得名存实亡的、寒玉宗又是怎么被整得元气大伤的,但那些人显然都不在这儿。 在这儿、在万花谷这儿对峙着的这拨人们可都算是“当事人”,你在当事人面前讲瞎话,这样真的好吗? 公孙羽是听呆了,而与公孙羽面对面的寒玉宗众人面上则皆露出了丧气之色。 对,是“丧气”而非“意外”。 公孙羽看清楚了他们的神色后朝那老者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者哈哈一笑:“就是请公孙兄带着门人一同回玄武山、重新成为十宗之一的意思!” 公孙羽面露防备:“这是真意思还是假意思啊?” 老者没答话,他一扬手将那卷轴丢向了公孙羽。 “啪!”卷轴飞到目前公孙羽却并不以手去接,而是一抖袖子将之拂上了高空。 空中林川早在候着,伸手便接过了卷轴。 老者见状也不恼,反倒赞曰:“公孙兄,好奇妙的机关术啊。” 公孙羽向之略略拱手:“一点微末伎俩罢了。” 林川在空中看了一遍,随后御使义肢飞向高台将卷轴交予姚长青,姚长青与马谷主各看一遍后向公孙羽传音:“大师兄/羽哥,是真的!” 公孙羽抬起手向后招了招示意自己已经收到,随后他向老者道:“东西是真的,但他们……这样就让我们回去了?” 老者扬了扬眉毛:“不然呢?” 公孙羽没有答话,于是老者在叹了口气后继续往下说:“玄武山需要由足够分量的高手坐镇,每一座山头都需要……这件事情,张老弟没跟你说过?” “张老弟?哪个张老弟?”公孙羽没怎么听明白。 “就是张泽中啊!”老者有点恼了。 玄武山脉有其特殊性,玄武十宗中每一宗的山门安排都暗合一阵,十阵相扣便是一座大阵,据说此阵能扣住玄武大陆的地脉、令天地灵气充沛生生不息。 这种故事公孙羽可真没听说过。 但没关系,失联了又有好一段的系统大神在打了个哈欠后上线了: “发布任务:接下十宗令,重回玄武山。” “任务时限:60天。” “任务成功奖励:解锁‘能量视角’。‘能量视角’:可通过肉眼观测到世间万物所含的‘能量’。” “任务失败惩罚:境界倒退三重。” 很固定的几句话,公孙羽听完之后也是很固定的蛋疼。 “公孙兄……”老者见公孙羽沉默不语的样儿不由得再度劝说道,但这一回还不等他把话说全公孙羽便打断了他。 “行行行,你别说了,我答应了。”公孙羽不耐烦地朝老者摆了摆手。 “啊,好。”老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年纪而患上耳背以及脑筋不灵的毛病,对于公孙羽的回答他可全然地听清楚了,“那还请公孙兄尽快启程,水柳宗那边亟需高手坐镇。” 公孙羽应道:“水柳派略有些家业,还请容我安排一二再行启程。” 这是很合情合理的要求,但没想到老者却是面露难色:“不行,别人不说,但你必须得即刻启程。” 公孙羽闻言当时就想掏出刀来跟老者战一场,他已有疑心,疑心老者打算将他骗出万花谷单杀。 但他没有。 毕竟他打不过。 “那等我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公孙羽憋着一股火气向老者拱了拱手,随后飞身回到高台之上。 “师弟、马谷主,你们怎么看?”公孙羽连“宗门宗主需要镇守阵眼”的事情都不知道,所以这种时候还是得向他的前辈们请教。 “羽哥,他说的应该是真的。”马谷主道,“玄武山的大阵阵眼必须由先天六重以上的高手亲自镇压。” “大师兄,小心有诈。十宗内部不至于连一个空闲的先天六重都挤不出来,而且先前掌门师兄也就先天一二重,他不也能镇压阵眼嘛!”姚长青道,“别去!骗他进来!凭借谷内的布置我们未必不能把他拿下!” 两个人,两种说法,每一种都很在理。 公孙羽摸着自己的脑门,他为自己向这两人问策的行为感到后悔。 “师傅,你应该去。”正当公孙羽头疼不已的时候一旁的薛胜说话了,这臭小子说出来的话差点没把公孙羽给气死,“万花谷中的防点已经全部布置好,火炮的铸造技术我同张师弟也已经学了个八成。有我们在,只要来得敌人没到先天中期万花谷就丢不了。” 这是卸磨杀驴啊。 公孙羽当时一脚就踹过去了。 劳资打不过下面那老头儿难道还打不过你吗? 薛胜讪笑着躲开了公孙羽的重腿,这混小子为了防御公孙羽的后招竟是躲到了申莫愁的身后。 公孙羽真想一刀宰了这兔崽子。 “公孙兄,你们可商量好了?”底下的老者境界甚高,是以即便相隔甚远、高台上的风吹草动依旧在他的感知之内。不过他倒是淡定,即便是在姚长青口出惊人之语时他也依旧面不改色。 “催什么催!”公孙羽朝底下吼道,“就来了!” 他算是想通了:系统大神至今为止都没有发布过必死的任务,而且如今他身上的保命手段已经不少,他有自信,自己正面打不过对方但逃走却不是难事。 于是,他选择跟那老者走一趟。 第五十九章 我知道你知道 “宗主。”公孙羽在高台上耽搁的时间有些久,底下老者身边的人已感到有些不耐烦。 “无妨。”老者没再催公孙羽,他只是自谷口处远远地观望着万花谷。 他的目光深邃至极,仿佛能洞悉这世间一切的秘密。 他便是灵虚宗宗主叶灵虚。 “这公孙羽身上确有特异之处,只是我却看不真切。”叶灵虚轻声道,“灵松,是我老了吗?” 王灵松——也就是跟在叶灵虚身侧、面露不耐的老者闻言惶恐道:“宗主力强如昔,何‘老’之有?” 叶灵虚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们在谷口又等了足有一刻钟公孙羽才从高台上飘然而下。 “让你们久等了。”公孙羽精准地落在了他先前所站立的位置。 “就你一个人?”王灵松眼见并无他人跟随公孙羽,心中不免大奇。 “‘十宗令’即出,足见情势紧急。”公孙羽回答,“我们先行出发,免得误了期限,后头的人将谷中事务处理妥当后自会跟上。” 王灵松还欲多说些什么,但叶灵虚一抬手将之制止。 “好,难得公孙兄明事理,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叶灵虚毫不矫情,在对公孙羽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双足一点,整个人腾空而去,却是施展了先天境中才有的御空之法、以之赶路。这一套操作端的是奢侈——御空之法对于内气的消耗可不低,就拿当前的公孙羽来讲,以他的水平大约也就能在天上待个二十分钟不到——这还得开节能模式。而反观叶灵虚,这老小子飞的那叫一个快! “请!”王灵松与另一名老者一同朝公孙羽拱了拱手,随后亦是腾空而起、紧追叶灵虚而去。 公孙羽瞬间就品出味儿来了:这是在给他吃下马威啊。 “飞就飞!谁怕谁啊!”公孙羽立马提气御空。 他这番有火在胸,起步极猛,只是片刻之间便将起步稍晚且境界稍低的两名老者超越,但至于起步最早的叶灵虚他却是如何也追不上——不仅追不上,待得五六分钟上头公孙羽胸中清气转浊、便连御空状态都难以维持时叶灵虚还在前头优哉游哉地飘行着呢。 “只是差了一重境界……看来上回能留下铁战实属侥幸。”公孙羽一面秉着气努力支持,一面在心中暗暗评估,“这节奏不对啊,作为身负系统的穿越者,照理说‘越级越阶’什么的完全就该是基操啊!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吃力呢?” 正当公孙羽在脑中不住怀疑人生之际前头的叶灵虚忽地身形一顿,随后做出了“垂直下落”的古怪动作,公孙羽远远地看着、心中虽不明就里,但本就已在靠意志勉力支撑着的他亦有样学样地向下落去。 不过公孙羽吃力归吃力,下落之际他依然让自己的运动轨迹显得相对平滑、极力藏起颓态。 “让公孙兄见笑了,方才情急之下把马停的远了点。”公孙羽才着地便看见叶灵虚从一棵树后牵出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这老头儿急速飞了这么久脸上竟是连一丝异色也无,对此公孙羽不由得在心中又暗惊了一下。 但心里暗惊归心里暗惊,公孙羽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口中缓声道:“可惜我却未带马匹,且容我回去牵匹马来。” 叶灵虚笑道:“哪能让公孙兄费心!马匹早已为你备好了。” 两人交谈至此落在后头的两名老者才堪堪赶到,而还不及这两人喘口气叶灵虚便下了令:“为公孙兄牵马来!” 两人中王灵松状态尚可,只是额上汗水密布罢了,而另一人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陡一落地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御空消耗之巨已可窥一斑。 “是。”王灵松看得清场中的形势,他略略调息了一两秒后便执行叶灵虚的命令去了。 “这公孙羽功力果真不弱,明明在御空法门上是我占优,但我拼尽全力却依然追他不上。”王灵松去牵马时是背对着公孙羽而行的,是以他没有费力去隐藏面上的失落之色,“这些年……他隐藏得真好!但他既肯如此隐藏、甚至不惜乍败于玄武台上,那么为何他现在又放弃隐藏了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且不提王灵松心头思绪万千、猜不胜猜,其实叶灵虚心中亦有些不成熟的猜测。 正是因为他怀着某些猜测,所以在金刚门发出“十宗令”时他主动接了令,而在现在见到真人、亲自检验过后他更是对他的那些猜测更深信了一分。 或许就连公孙羽都没有觉察到叶灵虚的那声“公孙兄”中含着多少敬佩与热情,但叶灵虚觉得公孙羽能觉察到——毕竟,在他心中公孙羽可是个老谋深算的隐忍者。 “公孙兄,请。”马很快被牵来,却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叶灵虚对公孙羽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孙羽跨上了马背,这马虽比公孙羽来异世界后见到过的任何一匹马都要雄壮,但其性子却是温顺得很,公孙羽一陌生人骑上去它竟是连个响鼻都没打。 不过说起来玄武大陆上既然都有“无人机”这种东西了,十宗里头的人出来办事居然还得依靠马匹。 真是奇哉怪也。 但无论公孙羽心中有何等的碎碎念、亦不管叶灵虚心头有多少的猜疑与确定,随着马匹扬蹄,他们这一拨人悉数向玄武山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寒玉宗的人马却迟迟未曾开拔。 秦魇已坐进了备用的马车中,借着马车将他与外界隔绝。 “大师兄!”一名寒玉宗弟子在车外向秦魇请示,“叶宗主他们已经走了,你看我们是不是……” “是**什么是?”遭逢惨败后秦魇的心情绝称不上美丽,所以几乎出口成脏——而且还是同时使用两张口,直把那弟子吓得直哆嗦。 但即便他的心情再怎么不美丽,该办的事依旧得办。 “开拔!”他发泄式地下了令。 “玛德,今次根本就没有试探出水柳派的虚实,看来,回玄武山后该有一阵风雨了。”马车中,秦魇的面色阴沉得吓人。 第六十章 这是何等的卧槽! “十宗”需要人才,所以玄武大陆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先天高手都聚在玄武山。 他们轻易不能下山,尤其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负有重任——以自身为“定子”镇住玄武大阵的阵眼。 这是件绝不能出纰漏的活儿。 玄武山,金刚门内已收到了叶灵虚成功接到公孙羽的消息。 “嗯,他自愿前来那便是极好的。”收到消息时铁战尚在活动筋骨——这具身体在营养液中储存得有些年份了,各项机能相较于它出厂时都有所衰退,为此,铁战需要做很多恢复性锻炼。 “我们预计再有二十九天就能抵达玄武山。”叶灵虚是通过那种公孙羽曾见过的、形如手机的通讯器同铁战联络的,而且估计他此时正刻意地躲着公孙羽,所以他的声音有些轻,直如耳语。 “好,知道了,路上小心点。”铁战说完这句后便掐断了联络。 “是。”叶灵虚对着已然断线的通讯器恭顺道。 然而恭顺的只是他的语气,他脸上的表情与眼中的神情可一点也不恭顺——不但不恭顺,甚至还相当凶狠。 这就是所谓的“用最凶的表情做最听话的狗”吗? 坐在他对面的公孙羽不由得于心中吐槽不已。 将通讯器丢进储物戒后叶灵虚一脸坦然地看向了公孙羽:“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公孙兄,我已经展示了我的诚意,那么关于你的计划……你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公孙羽整个人其实有点懵——刚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在一路上他还暗自提防着叶灵虚等人会对自己突下毒手,而等待天一黑、叶灵虚下令众人休息,在各自吃了各自自带的食物后,叶灵虚一脸神秘地把公孙羽引到了其余两人探查范围之外的地方,当着他的面干了上述的事情。 “叶宗主这是什么意思?”公孙羽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叶灵虚。 经过短时间的接触,公孙羽已隐隐看出叶灵虚对他似乎存着些奇妙的误会,只是由于敌我未辨,叶灵虚的境界又压过自己一头,所以公孙羽并不能大胆直言。 但叶灵虚却可以。 “公孙兄蛰伏多年,如今舍了伪装,想必是为了颠覆金刚门。”叶灵虚语出惊人,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公孙羽,“是也不是?” 公孙羽听着叶灵虚大胆的发言,眉头急跳,心道:莫不是这叶灵虚要动手了? “哈哈。”公孙羽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借着这退步的动作以及干笑争取来的时间他完成了对体内真气的搬运,只要叶灵虚稍露端倪他便会将强招使出、做殊死一搏。 “叶宗主在说什么?恕我没能听懂。”公孙羽这样说。 叶灵虚亦笑了笑,他冲公孙羽轻声道:“天地玄黄。” 公孙羽闻声差点走岔了气——无他,叶灵虚所说的“天地玄黄”并非以玄武大陆的方式发声,而是以公孙羽前世所流行的普通话的方式发的声。 简单来讲就是:叶灵虚刚刚说的并不是玄武大陆上的语言。 此时正值夜里,但区区夜色哪能挡得住叶灵虚那双敏锐的眸子?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公孙羽面上一闪即逝的惊愕,因而他的面上露出了极其期待的神情。 在他的期待中,公孙羽颤声开口:“宇……宇宙洪荒?” 大半年没有讲家乡话,此时乍一开口,公孙羽竟是感到极不习惯、极不协调。 “日月盈昃。”叶灵虚继续往下说。 “辰……辰宿列张。”公孙羽继续往下接。 四句话对完,叶灵虚的脸上显出了狂喜:“自己人!” 他上前一把抓住公孙羽的肩膀,整个人在原地还跳了两下。 “你……难道……”公孙羽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叶灵虚,一句“你难道也是穿过来的”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由于他打算以普通话来表达这个意思,所以一时间倒是并不能把话说得完全。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幸运,因为很快的,在听了这几个音节后叶灵虚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后头还有密语吗?不对啊。” 他的这两句话是用玄武大陆通用语讲的。 见状,公孙羽瞬间就明白了:“感情叶灵虚对我的‘家乡话’就只知晓四句!而且这四句还被他称为‘密语’!他应该不是穿越者,但在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位穿越者!那穿越者恐怕组有自己的势力,而叶灵虚便是那势力中的一员!” 不过公孙羽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所以即便是叶灵虚面露热情、举止亲切,他也依旧没有散掉已经被他聚在手足上的真气。 “公孙兄,现在可以说一说你的计划了吧?”叶灵虚迅速地将刚刚的疑惑揭过,他心里百分百确定公孙羽就是‘自己人’,“你在水柳宗内低调潜伏了这么多年,最近却弄出了诸多大动静,想来你应该早就算到玄武山会下‘十宗令’,更是算到这‘十宗令’是由我来发布。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对吗?” 叶灵虚的话让公孙羽听的是半懂半不懂,但话都说到这里了,公孙羽就是再笨也知道该怎么去接:“叶宗主过誉了,我哪有那等本事?计划是有的,但疏漏甚多,不过幸好你来了。” 叶灵虚面上激动无比,手上更是不自觉地加了力,亏得公孙羽仅差他一重境界,不然公孙羽的肩骨怕是得碎裂不可。 “公孙兄哪里的话!为组织办事时吾等的无上光荣!有哪里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叶灵虚道。 “先把手松开!”公孙羽几乎就要忍不住把自己酝酿了半天的强招往叶灵虚脸上糊了。 “抱歉!抱歉!”叶灵虚急忙致歉。 公孙羽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同时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看向叶灵虚,低声道:“你可还记得‘组织’的最高目标是什么?” 叶灵虚还沉溺在“终于找到同志了”的喜悦当中,听闻公孙羽问话他不假思索地就作了回答:“组织的最高目标自然是推翻以金刚门为领导的‘十宗’、铲平玄武山、解封玄武大帝了!” 第六十一章 就这?就这? 二十九天后,骑着快马一路疾行的公孙羽等人顺利地到达玄武山下。 “公孙兄,等会儿上金刚门的时候……”叶灵虚朝公孙羽谏言,在说这话的同时他整个人左顾右盼的,显得谨慎至极。 “不必多言,我自晓得该怎么做。”公孙羽回答。 在这一路上叶灵虚已经就“上了金刚门后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同公孙羽一起做了无数次的预演,讲实在的,要不是公孙羽真没把握赢过叶灵虚他早就把这啰嗦的老头儿打爆了。 叶灵虚当下也不再多言,毕竟他们已经踏入玄武山脉,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已遭到监视。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把“可能”去掉。 金刚门,主峰山腹禁地中。 “阿战,等下你替我去处理公孙羽的事情,近几日‘节点’躁动得厉害,我应是走不开了。”铁玄的声音里带着倦意,此刻的他正闭目盘坐于一处镌刻在地面上的阵法正中。 此刻,丝丝暗青色的线条在阵中吞吐不定,迫得铁战浑身金焰怒张与之相抗。 这暗青色的线条——又或者说是暗青色的能量——源自被大阵封禁的玄武。 “是。”铁战自然知道自家门主的辛苦——全赖其它九座山上的高手过于拉垮,所以在镇压玄武异动一事上他们金刚门总是出力最多、责任最重。 一念及此,铁战不由得口有怨言:“都几百年过去了,那老东西居然还有力气挣扎,真是……” 铁玄应不是第一次听铁战发出这种抱怨了,所以他立刻打断了他:“行了,你快快准备一下,客人已经来了。” “是。”铁战藏了一句“这种事情还需要准备吗?”,在应了一声后他闭目作劲,只见他浑身的肌骨迅速地发生了位移,同时白色的毛发从他的头皮下钻出。三秒之内,这个身高近两米的光头壮汉便将自己易容(物理)成了身高不足一米七的瘦削老头儿。 “咳咳。”铁战咳了两声,他的声音已与铁玄一模一样。 “速去速回,我的能量所剩不多,最多一个小时就该换你来替班。”铁玄郑重告诫道。 铁战领命而去。 …… 金刚门占了玄武山的首部,其宗门建筑借由山势显得气势恢宏至极,其山势亦借由宗门威名于无形中拔高了数层,无形中不知折弯了多少登山者的腰杆。 却说叶灵虚带着公孙羽由山门而入,一路拾级而上,并不动用轻功——不是不想施展轻功,而是因为金刚门规矩如此,非金刚门门人不得在宗内肆意纵跃。 即便来者当中有叶灵虚——第二宗宗主。 两人在登山的过程中都很沉默,尤其是叶灵虚,或许是由于他的境界压了公孙羽一头,又或者是他怀有极为沉重的心思,明明是并肩而行的,公孙羽竟是丝毫也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得预先想好怎么逃跑。”公孙羽没过多地去追究叶灵虚消失了的呼吸声,他在登山的过程中双眼一刻不闲地四处打量,一套套逃跑方案在他心头一一转过。 “拼境界和功法我是没指望了,估计在铁玄手底下连一招都走不过。”公孙羽思索着,“只能指望技能了。” 到目前为止公孙羽手头都有这么些技能: 作为神技、数次挽救了公孙羽的“格挡”; 听起来不怎么有卵用但实质上却能让他在空中完成一次换气、从而延长御空时间的“二段跳”; 在对手实力低于自己或无法反抗时能将对方体内的能量吸走并转化为“充能点数”的“吸星”; 在一定范围内能令能量低于自身的人或物丧失其原有运动状态并垂直下落的“肃静”; 以及在公孙羽重新踏入玄武山地界后作为任务奖励颁发的“能量视角”。 这些技能再加上储物戒指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弹药,公孙羽有信心在境界高过他两重的敌人手中逃生。 至于境界比这更高的……公孙羽表示他见识有限,那种层次的人他既没有见过也想象不出来,若非系统大神非要他往玄武山跑这一趟不然就要他死的话,他根本就没想过还要再回来。 回来干什么? 好容易都快把据点建设好了,蹲在安乐窝里舒舒坦坦地过日子它不香吗? 半个时辰后,当公孙羽坐在了金刚门宗门大殿中泛着金属光泽的椅子上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抱怨个不停。 “门主到!” 随着一名嗓音过于尖锐的金刚门弟子的大吼,金刚门门主——铁玄缓步从后头走入了大殿。 “这就是金刚门门主?”公孙羽一直开着“能量视角”,在这个视角中天地间的一切都成了泛着不同光泽的图形,白茫茫的灵气盘旋于天地之间,五颜六色的真气盘踞于人体经络之内。 而在此刻,当金刚门门主——铁玄出现在公孙羽视野之内的那一刻,公孙羽呆了一下。 在他的“能量视角”中铁玄整个人都燃着淡金色的火焰——这并不是让公孙羽感到吃惊的理由。 让公孙羽感到吃惊的是火焰的中心——也就是铁玄体内的上中下三处丹田的位置,其中上丹田印堂、下丹田关元皆是一片黯淡,唯有中丹田膻中有一刺目的、形如电池的光点。 “金刚门的功法这么古怪的吗?能把穴位练得这么有个性?”公孙羽被这特异的穴位形状惊到了,但同时他亦舒了一口气——在动用“能量视角”的同时他依旧能看到对方的等级。 在他的视角中,铁玄不过十七级——也就是先天七重。 公孙羽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以略显古怪的眼神看了看本坐在他边上、此刻听闻铁玄到来便火速站起、恭敬地对着铁玄来的方向施礼的叶灵虚。 “喂喂喂,你们两个境界是一样的啊,有必要这么低眉顺眼吗?”公孙羽在返回玄武山的一路上可是被叶灵虚灌输了不少“铁玄不可战胜”的言论,然而如今一见真可谓是“见面不如闻名”。 “公孙兄!”叶灵虚见公孙羽不仅不站起来行礼而且还满脸古怪地看着自己,他以为公孙羽是被铁玄气势所慑、心中紧张四肢失措,是以他赶忙拉了公孙羽一把并在拉这一把的同时暗自将一道浑厚的真气注入公孙羽体内以助他恢复对四肢的掌控。 公孙羽一面不着痕迹地以“吸星”将这道真气换成了充能点数,一面缓缓站起。 “在下水柳派公孙羽,见过铁门主。”如路上演练过的无数次一样,他装出恭敬的样子向铁玄行了礼。 第六十二章 重归故山 “公孙宗主多礼了。” 金刚门大殿中,铁玄端坐在门主宝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立于下位的公孙羽,他的声音苍老而傲慢,让人听着就感觉不舒服。 “喂喂喂,叶老弟,我有一个提议。”公孙羽看着铁玄脑门上那拉垮的“17”,又看了看自己边上同样顶着“17”的叶灵虚,一个大胆的想法顿时就涌出来了。 不过公孙羽的想法大胆归想法大胆,在具体行动的时候他还是挺谨慎的——他在说话时动用了“传音入密”的手段束音成丝,确保他所说出的话只有叶灵虚能听见。 “什么提议?”叶灵虚同样以“传音入密”的手段回道。 “我们两个,现在,联手做掉铁玄!”公孙羽的话吓得叶灵虚一个激灵。 “公孙兄!你开什么玩笑?!那可是铁玄啊!我初入十宗的时候他已经是先天九重的高手了!整个十宗全部的人加起来都不够人家一只手打的!你淡定点!还没开始讲事情呢!没必要走极端啊!”叶灵虚的语速快得惊人,而同样惊人的是他在飞速劝解公孙羽的同时面上表情竟是丝毫不变。 “先天九重?”公孙羽惊了,“你没搞错?” “怎么可能搞错?!你可以尝试感知一下!反正在我的感知中铁玄整个人都是模糊的!他的境界至少比我高两个台阶!”叶灵虚一面用“传音入密”与公孙羽对话一面开口向铁玄做汇报。 “铁门主!我已如约将公孙羽带到,于一路上,在我的劝说下公孙羽已归心十宗、愿为十宗效力,请铁门主明鉴。”叶灵虚明明是第二宗的宗主,而在这间大殿里他表现的却跟自个儿是铁玄座下的一条忠犬似的——若是不知道这货其实暗地里加入了某反十宗的组织,公孙羽恐怕真会这样认为。 “嗯。”面对叶灵虚的汇报铁玄就回了一个鼻音,随后他看也不看公孙羽、随手就将一块金灿灿的牌子向台阶下丢去。 “啪嗒。”牌子摔在了公孙羽的脚边,公孙羽看得真切:这是一块十宗令。 “凭此令,可入阵眼!”铁玄道,“公孙羽——不,公孙宗主,从今往后你便是第十宗的宗主,希望你能尽好自己的职责!” 铁玄把话说得是要多硬就有多硬,语气中满满都是居高临下的意味。 不过公孙羽倒是没工夫去琢磨铁玄的语气——他甚至都没工夫去在意铁玄说了什么。 他将全幅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研究铁玄的真实境界上去了。 “系统大神没可能出错,他的等级肯定是17!也就是先天七重!但叶灵虚为什么却说铁玄至少是个先天九重?而且……确实,如果仅凭借武者的感应的话铁玄整个人都是模模糊糊、不真切的样子……玛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公孙羽感到极其的矛盾,隐隐约约的,他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其实要是他能早几个月解锁“能量视角”,他一定能看出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铁玄在能量视角下与当初被他阴死的铁战有多么的相像。 但现在并没有时间让公孙羽站在这儿细思。 “还不快谢过铁门主!”叶灵虚生怕公孙羽要搞出什么危险操作,是以他替公孙羽将地上的令牌拾起同时更是在公孙羽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谢过铁门主。”公孙羽复读机般地说。 “铁门主!第十宗的阵眼无人看守已久,我这就带公孙羽过去,让他熟悉下工作内容!”叶灵虚趁热打铁。 铁玄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示意同意,叶灵虚见状立马拖着公孙羽就往外撤。 两人沿着石阶一路下山,直到出了金刚门的山门后叶灵虚才收住脚步,随后整个人极没有形象地坐倒在地。 “公孙兄!你差点害死我们了!”叶灵虚面上汗出如雨,脸色煞白,但饶是如此他也依旧记得使用“传音入密”之手段确保他们的谈话不会落入第三人的耳中。 “铁玄……有点古怪……”公孙羽依旧觉得事情有点不对,但受限于情报过少,他实在是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 方才在大殿中时他的直觉告诉他:若是叶灵虚肯同他联手,铁玄必死。 但叶灵虚告诉他:他的直觉是错的。 “古怪就对了!公孙兄!你身为在十宗内低调潜伏、忍辱负重多年的老同志,必然有重要的任务在身!切不可因一时冲动而误判了形势、导致功亏一篑啊!”叶灵虚语重心长地给公孙羽做起了思想工作。 机会已然失去——虽然不知“机会”的真假,事到如今面对叶灵虚的说教公孙羽唯有点头称是。 “行行行,你说神马都对。”公孙羽的回复很是敷衍,但叶灵虚却是没再花时间去纠正公孙羽的态度。 此地毕竟是玄武山金刚门,他们若在此处耽搁过久铁玄必定会生疑。 …… 大半日之后,公孙羽同叶灵虚抵达了第十宗——也就是原离火宗所在的山峰。 “自刘武强折在你手里之后,离火宗就散了,不过他们入驻的时间本来就不算长,原本水柳宗内的一应设施都还未及大动。”叶灵虚指着山上落满了枯叶的石阶对公孙羽讲,“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公孙兄,你还记得如何镇守阵眼吗?” 公孙羽与叶灵虚此刻还保持着施展轻功飞掠的状态,他们之间的谈话自然依旧是以“传音入密”的方式进行。 “知道啊,在路上你不是跟我讲了吗?作为组织的一员,为了达成早日解封玄武大帝得目的,我们在镇守节点的时候要尽量出工不出力。”公孙羽回答道。 两人说话间已越过重重高林、鸟儿般地掠到了山巅的那半间茅草屋前。 “你既记得那就很好,但要注意:出工不出力就行了,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地襄助玄武大帝冲击封印或主动攻击封印,铁玄不是傻蛋,一旦他觉察到异常必然会对十宗内所有能接触到阵眼的人产生怀疑。届时不知道多少费力天大的气力才混进来的同志们都将受到殃及。”叶灵虚道。 “知道了。”公孙羽爽快地应道——反正系统大神也没有发布任务,他才懒得费这个力气呢。 第六十三章 谷中事态 万花谷,炼器室。 “大家伙儿加把劲!争取今日内再铸造两尊火炮出来!”林川——他的本名应是林崖,但在重归水柳派门下后为示“洗心革面”之志,他请公孙羽赐了他新的名字。此刻的他才结束了高空巡逻工作便马不停蹄地感到炼器室来督工。 万花谷的炼器室已经得到了扩建,足足二十名水柳派弟子于室内忙东忙西亦丝毫不显拥挤,但由于公孙羽不在、很多炼器技巧众弟子又未得要领,是以炼器的速度有所下降。 “是!”对于林川的催促炼器室中的众人没有丝毫不满,因为他们知道,一月前上万花谷将公孙羽带去玄武山的那批人并未全都离开,这批人一直潜伏在万花谷附近似有所图。 眼下万花谷内缺乏高端战力,是以众人只好日以继夜地锻造火炮,以应不测。 “林师弟,今日的情况怎么样?”薛胜亦在炼器室内,不过他却并没有亲手炼器——公孙羽在走之前将一些图纸交给了薛胜,这些时日里他一直在研究图纸,试着研制新的武器。 “没动静,还赖着呢。”林川满脸倦意,被装上了义肢之后的他虽然获得了强大的机动能力,但他的内功一直都未能完全修炼回来,是以在历经一日的空中巡逻后他已累得几乎昏厥。但鉴于强敌在侧而水柳派内具有空中巡逻能力的人又很是稀缺,林川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勉强自己、勉力升空。 “好。”薛胜只能这样回答,他放下了图纸走到林川背后以掌心抵住林川的背门以自身真气扶助林川驱除疲惫、恢复体力。 薛胜没有劝林川保重身体,林川也没有向薛胜道谢。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而在万花谷中的演武场中,姚长青亦在展示着他与公孙羽之间的默契。 演武场上集中了万花谷与水柳派两派天资最高的弟子,姚长青与马谷主轮流教导他们,在这非常时期一应的门槛都没了存在的必要,只要达到了相应的境界,功法也好、口诀也好、诀窍也好,都会有专人对其倾囊相授。 “二狗子,进招!”姚长青持着木剑与二狗子相对而立。 “是!”二狗子持着木刀,入门不过数月的他此刻已然蜕去了昔日孱弱的模样,依稀间已充满英气。 ——可不得充满英气吗?眼下的他已然是后天七重的小高手了,短短数月,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唰!”二狗子持着木刀抢先向姚长青攻去,他手中的招式赫然是傲寒六诀之惊寒一瞥。虽然此刻被他持在手中的并不是任何一个版本的雪饮刀、他自身更非先天境界,但此招一出,作为此招目标的姚长青却依旧有寒风袭体之感。 “好!”姚长青手中木剑一抖,一股淡绿色的剑气由木剑本体延伸开去,轻轻巧巧地便将二狗子的木刀挑飞。 木刀脱手后二狗子便不再进招——他并不是在与姚长青进行比斗,与之相反的,这是姚长青在测试二狗子的水平。 “可以往下学了。”姚长青赞了二狗子一句后便将相应的功法交到了二狗子的口中,随后他向早等在边上、已经排起了长队的其他弟子唤道:“下一个!” 在玄武大陆上一名武者需要确定另一名武者的具体境界层次要么靠感知要么靠交手,又或者借助一些只有在大宗大派中才有的奇特道具,像公孙羽那样只靠“看”就能看见对方的水准的人可能这个世上都只存在一个。 而现在公孙羽不在,所以姚长青等人只能以最笨也最传统的方式——“试招”,去验证弟子的境界。 今日份的试招很快便完结了,众弟子在确定了自身的境界并得到了下一步的指引后便开始单独修炼或彼此对练。 “二狗子,跟我来。”对于众人当中天资最高的二狗子,姚长青自然是要给予特殊对待,这些时日中他没少亲自给二狗子喂招——就像马谷主没少给申莫愁喂招一样。 “是。”二狗子对此可谓是求之不得,但唯一遗憾的是姚长青练的是剑法而不是刀法,若是能有先天境界的刀法高手能给他喂招,那他的境界会升得更快。 而姚长青却又何尝遗憾二狗子练的不是剑法?好好的一个“天生剑骨”…… “唉!大师兄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每念及此,姚长青都只能以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 ……其实有个屁的道理,真相根本就是:要是二狗子选择练剑法,两月就能摸上先天的门槛! 公孙羽,这个在某种意义上连草履虫都不如的玩意儿根本就是在误人子弟! …… “阿嚏!”远在玄武山的公孙羽忽然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咒我?”晋升先天后武者的体质会得到质的提升,小伤小病根本侵犯不了先天武者的身体,而同时先天武者的“灵觉”会得到提升,是以公孙羽对于自己打喷嚏的原因才会有此总结。 但公孙羽当前可没工夫去追究到底是谁在他背后咒他——毕竟可能这么做的人那可是海了去了。 当前他有事要忙。 水柳宗主峰峰顶,半间茅屋的门已经被公孙羽打开。 “公孙宗主,请。”叶灵虚向公孙羽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公孙羽才刚要迈步走进去却又被他拦下。 “你忘记持令牌了。”叶灵虚向公孙羽解释,“这里得阵法由于长时间没有人驻守,很可能已经产生了变化,持着令牌能减少很多的麻烦。” “你没带令牌吗?”公孙羽一直开着能量视角,在他的眼中这座山中确实盘踞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能量,这能量呈暗青色,其由地底而发一路攀抵山巅似要破山而出,但始终无法如愿——在暗青色能量的外围裹着一层淡金色的“外衣”,这外衣限制了它的行动、将它死死地封闭在山体中。 公孙羽猜测这金色的“外衣”便是阵法的本质。 “带了也没用。”叶灵虚在明面上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但在私底下他却是透过“传音入密”同公孙羽这样讲:“记住,出工不出力!出工不出力就够了!别太激进!” “知道了。”公孙羽这样回复。 第六十四章 看我怎么吸干你! 茅屋内的风景对于公孙羽而言是全然陌生的,说实话,针对这只有宗主才能进入的秘境他有过很多的猜想,但在他真正进入其中时他才发现:他全想错了。 茅屋内是山洞,洞窟的地面上刻着一方阵法,淡淡的金光与青光在阵法中流转不定。 “公孙兄,镇守阵眼很简单的,只要坐在阵法当中、将自己的真气注入阵法即可。”叶灵虚向公孙羽解说道。 “恐怕不止吧?”公孙羽还开着能量视角呢,在他的眼中这个阵法在不断地吸纳天地之间的游离能量,“恐怕只要我踏入其中,就算什么也不做体内的真气也会不断被阵法吸走。” “公孙兄好眼力。”叶灵虚嘴上这样说,而在暗地里他用“传音入密”的法门向公孙羽解释道:“虽然说进去之后意思意思就行了,但可别太过吝啬啊!不然定会被旁人瞧出破绽!” “叶兄真的稳。”公孙羽还能说什么呢? “公孙兄,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回宗门了啊,虽说宗门里的阵法有我师弟他们顶着,但他们的修为毕竟低了点,在阵法里待久了怕是会伤了根本。” 于是叶灵虚转身飘下山岗,而公孙羽转身踏入阵中。 “嗯!”不出公孙羽所料,阵法当中确实存在着一股吸力,即便是他心中早有防备体内的真气亦禁不住为之一滞、直欲脱体而去。 好在公孙羽当前可是先天六重,体内能量之凝练已几如液体,是以稍稍定心凝气异常顿消。 “这阵法……要换了境界低点的人进来说不得是得被吸成·人干啊。”公孙羽叹了口气,他不由得想起了张泽中——当初的张泽中可是以先天一重的境界镇守此阵近十载,或许他的境界一直原地踏步、以及后来深受内伤皆与这阵法有关。 但他并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沉溺太久,因为久未上线的系统大神忽然就诈尸了: “发布任务:接触玄武!” “任务成功奖励:吞天灭地七大限之破海式!” “任务失败惩罚:丧尽一身功力殒命阵中!” “说明:‘吞天灭地七大限’乃是上古魔神蚩尤之最强招式,即便是在凡人手中其威能亦足以劈天裂地。其共计七式,‘破海式’为其中一式。” 系统大神的语气中杀意纵横,也不知道他这是抽的什么风,而且这回就出了个“接触玄武”的题儿,至于如何做到这一点则是连个屁都没放给公孙羽。 不过公孙羽倒是没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点。 他在第一时间就被系统大神给出的任务奖励给惊到了。 “好nb的招式!”公孙羽差点没从阵法里跳出来,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先不提风险与收益是对等的,就说招式本身——公孙羽可还没忘记当初“掉级三尺”(冰封三尺)的事儿。 破海式的消耗恐怕不是他能撑得住的。 “系统大神,这任务我能不接吗?”公孙羽掂量了一下然后试探着询问道。 “任务时限:一小时!倒计时开始!”系统大神霸道非常。 “行,你nb。”公孙羽翻了翻白眼——自身体变得年轻之后他的心理年龄似乎也年轻回来了。 他于阵中盘膝坐下,在控制着体内的真气不往外泄的同时试着于心中呼唤:“玄武!玄武!我来了!我们见过的!” 然而这有个屁用,公孙羽念叨了半天结果啥都没有发生。 没有玄武符在手怎么可能见的到玄武? “得,我懂了。”公孙羽停下了念叨,同时略微放松了一丝对体内真气的掌控,霎时间阵法便从他体内吸走了一丝真气。 “好像没什么变化。”公孙羽等了一会儿只看见阵法中的金光越来越亮、青光越来越暗,除此之外再无变化。 “是了,金光代表着封印,青光代表着玄武!我得压制住阵法才能接触到青光——也就是玄武!”公孙羽的脑子转得很快,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就已经有了法子。 “吸星!”公孙羽掏出一把山寨版的雪饮刀往地上一插借由兵器作为媒介施展了‘吸星’,在十宗内,做任何事情都要谨慎——虽然说他此时吸取封印能量的行为本身就已经与“谨慎”二字背道而驰了。 “滋滋~”在‘吸星’的作用下金光不断地被吸出,但这金光的性质似是有些过于霸烈,以至于不过片刻雪饮刀的刀面上便爬满了金色的裂痕。 “啪嗒。”一分钟不到,这把山寨版的雪饮刀就碎成了一地铁渣。 “这……”公孙羽握着个刀柄脸上带着震惊之色。 他不是因雪饮刀的崩碎而震惊,他是因为疯涨的充能点数而震惊。 “只是一分钟……”公孙羽看着充能进度条大张着嘴,“从5%涨到了6%?” 充能点数有多难涨公孙羽可谓是深有体会,他辛辛苦苦拼打了大半年也就只混到5%,在其过程中他还数次险死还生,可以说这5%是他拿命换来的也毫不夸张。 而现在…… “玛德!看我怎么吸干你!”公孙羽再度掏出了一把雪饮刀插在了阵法中,这一把刀的质量远胜之前那把。 “吸星!” 这把刀撑了大约两分钟便步了上一把刀的后尘,而公孙羽的充能进度条亦被推到了9%的关口。 “再来!” …… 若是有人能立足于万米高空看向玄武山脉,他必定会发现整座玄武山脉便如一只活生生的玄武般趴在地上,而山脉中的十座凸起的、高于群山的山峰则如十根钢钉般钉在这只玄武的肢体上,将它死死地钉在大地上、寸步难移。 而若是这人能拥有与公孙羽一样的“能量视角”的话他必然又会见到新的景色:那十枚钉子皆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不过它们的光芒并不一样强烈,而是以首峰向下一路降低。 而此时此刻,位于玄武尾巴上的那枚钉子的亮度正在飞速下滑。 “嗯?怎么回事儿?”远在金刚门的铁玄此刻正在休息中,他在一面运气调息以求快速复原的同时亦在透过能观察到各处封印情况的玄镜时刻防备着异变,于是他观测到了公孙羽所镇守的封印处封印能量急速下跌的情况。 “不好!水柳宗出事儿了!”铁玄立即从山洞中蹿出,化作一道金色流星向水柳宗赶去。 第六十五章 这是什么精神? 公孙羽已经不知道糟蹋了几柄雪饮刀了,反正地上已经散了一层碎屑,不过他心中可没感到有一丝一毫的可惜。 “充能进度……15%!” 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数字! 看着脚下阵法中仅剩的薄薄的一层金光,公孙羽毫不犹豫地又掏出了一把雪饮刀插在地上。 “我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系统大神这一回并没有如过去那样没上升1%就给出一次奖励,但公孙羽并不着急。 “咔嚓!”这一回的“吸星”在雪饮刀才崩到一半时便停下了——不是因为阵法中的金光已被抽干,亦不是因为什么根本不存在的“技能使用上限”到了,而是因为…… “后生仔,你果然很讲信用。”在公孙羽的不断抽取下阵法中的青光终于盖过了金光,而随着青光大亮,一个对公孙羽而言并不陌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玄武?”公孙羽一面试探着开口道一面查看着自己的任务完成情况。 “任务完成,是否立刻领取奖励?”系统大神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否。”公孙羽一面回答一面等待着系统大神会不会发布什么新任务,同时他还催促了一声,“系统大神,充能奖励怎么说?” 然而他失望了,系统大神没再搭理他,仿佛他只是一个工具人,用完了就可以扔了。 搭理他的只有玄武。 “后生仔,真没想到你真能跑到玄武山来!不过可惜你搞错了方向了,这里不是‘首峰’!是‘尾峰’!”玄武自然是听不见公孙羽与系统大神之间的交流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热切。 “我倒是想去‘首峰’!但那里守卫森严,就我这水平怕是还没混进去就被弄死了!”公孙羽回道。 他并不完全知晓玄武究竟是多nb的存在,但瞧瞧这封印的架势,再听听玄武现在这幅“有求于人”的语气,公孙羽觉得他完全可以从玄武身上榨取点好处出来。 “行吧。后生仔,说实话,其实你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让我很意外了。”玄武道,“功力的提升绝非一朝一夕所能达成,我已经在底下等了千余年,不差再等上百十年的。” 公孙羽听玄武似乎完全没有“拿出诚意”来的意思,于是不得不明示道:“我现在修习的功法有些差劲……” 要是一般人瞬间就该明白过来了,但玄武显然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是这样答的:“没事,我修习的功法也不怎么高明。” “喂喂喂……”公孙羽被气乐了,但还不及他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儿外头忽然就爆出了惊人的动静。 “轰!” 恍如有陨石撞上了山体,整座山都剧烈地抖了一下,立于阵中的公孙羽一个站立不稳当场坐倒。 “什么情况?”这是公孙羽发出的疑问。 “内什么……‘玄武池’的事儿别忘了啊!溜了溜了。”这是玄武向公孙羽说的话。 随着这句话话音落地,阵法中的青光迅速黯淡——不,准确地讲应该是龟缩了起来,如此一来直衬得阵中的金光亮到异常。 “公孙羽!能听到我的话吗?水柳宗的阵眼出了什么问题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茅屋外头传了进来。 公孙羽认得这是铁玄的声音,在手忙脚乱地清理了一下地面上的碎屑后他朗声道:“有劳铁门主操心!刚刚阵中吸力猛增,不知是何缘故!但眼下已然复原!” “哦,是这样吗?”门外的铁玄显然拥有过硬的智商,公孙羽这番说辞并不能彻底地糊弄住他。 “呯!”铁玄推门而入,作为十宗之首金刚门的门主,他怎么可能会受令牌的限制?而同样的,这般身份的他亦能透过某种手段“看到”眼下山体内金青二光的状况:金光仅剩薄薄的一层,而青光则在缓缓向地下敛去。 “封印怕是已经被破开过了!”铁玄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于是在身子抢进茅屋的同时便将自己一身的功力尽数提起以备不测。 在玄武大陆上没有人比铁玄更清楚玄武是何等可怕的存在,他务必趁玄武脱困之初的虚弱期将之拿下! 然而…… “嗯?”铁玄进屋后却是发现屋内的一切皆处于正常状态:屋子里的陈设是正常的、阵法的运行是正常的、就连盘坐在阵法当中一脸苍白的公孙羽也正常的不得了。 铁玄附身以手掌与地上的阵纹接触了一下,随后他得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封印……处于完好状态?所以……其实公孙羽刚刚压住了一波玄武的异动?” “铁……铁门主,你这是在做什么呢?”铁玄从进门到摸地板的一整套操作中就没有掺杂“看一眼公孙羽”这一步,但公孙羽却是不能不看向铁玄。 尤其是不能不看向铁玄脑门上那足够亮瞎他眼睛的“22”。 “卧槽!卧槽!卧槽!”公孙羽的脸色煞白绝不是他装出来的——这完完全全是被吓出来的。 这世上竟有如此nb之人! 看着那刺目的“22”,公孙羽只觉得自己的性命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但他仍旧勉力发出了声儿。 “公孙宗主辛苦了。”借由道具,铁玄能看的到只有山体中的能量分布状况,而关于公孙羽体内的能量他便看不到了,是以他将公孙羽煞白的面色理解成了“被阵法抽了太多的真气,累得够呛”。 “为十宗服务!”公孙羽眼下被铁玄脑门上的“22”吓得不轻,听见铁玄说话他顺口就接道。 “没想到公孙宗主竟能有如此觉悟!”铁玄被惊到了,十宗之内得大多数宗主对于镇守阵眼一事都抱有怨言,而公孙羽这位同志却不以为苦、甚至还能能苦中作乐! 这是什么精神? 这简直就是神经! 铁玄觉得公孙羽怕是被阵法吸得失了智,于是出于“保护电池”的考虑他向公孙羽道:“公孙宗主,你且出去歇息歇息,两个时辰后再进来。” 言毕,铁玄竟是踏入了阵中,代替公孙羽镇守起了阵法。 第六十六章 残刀 公孙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出茅屋的,反正当他循着记忆以及本能推开那间本属于他的院子的院门时,他才略微地清醒了过来。 “22……”公孙羽只觉得自己整个后背都是凉的。 22级,这是突破了先天极限、达到了未知境界的存在。在“能量视角”下铁玄就如一轮散发着烈光的骄阳、直欲将公孙羽晒化。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 “既然铁玄是22级,那么我之前看到的‘17’到底是谁?” 公孙羽回忆起了先前他在金刚门大殿里见到的“铁玄”,他对比着两人的等级以及在能量视角下的形态,艰难地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天他在金刚门中见到的“铁玄”绝不是真正的铁玄,而一直被他在心中吐槽“怂的可以”的叶灵虚也不是真的怂,而是确实刚不过。 “管不了那么多了……系统大神,领取奖励。”公孙羽走入那间原本属于他的卧房后将房门紧闭,随后于心中向系统大神发起呼唤。 “任务奖励:《吞天灭地七大限》之破海式,发放。”随着系统大神的声音响起,公孙羽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枚玉简。但这还不算完。 “充能奖励计算中……”“赖账”果然不是系统大神的性格,“计算完毕,奖励发放。” 充能奖励给的东西一直都很不错,公孙羽身上几个救命的技能全是从充能奖励里头出的,所以在系统大神念叨着“充能奖励”的时候他已忍不住在心底里祈祷了开来:“给个好技能!给个好技能!” 然而这一次系统大神并没有回应公孙羽强烈的愿望。 “充能奖励发放。”系统大神的声音中蕴着点莫名的庄重,“奖品:残刀。” 言毕,公孙羽的手中又凭空多出了一物——那却是一截只堪一握的刀柄,只见这刀柄上满是坑洼,柄末的刀环更是缺了一个口子,妥妥的战损成色。 “这残刀可真够残的啊。”公孙羽握着刀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记得很清楚:他曾经握过这只刀柄。 那是在他穿过来没多久、水柳派被轰出十宗时的事情。 那一日,在草原之上,面对当时倾水柳派上下之力亦无法撼动的对手——离火宗宗主徐炎,系统大神帮了公孙羽一把,令他手中的宝剑重组成了一把只能挥动一次的残刀。一刀,便让彼时连后天中期都算不上的公孙羽宰掉了实打实的先天高手。 系统大神适时地给出了解说: “令刀身显现的方法: 1,注入足够多的能量,刀身会视注入能量的多寡适度展开; 2,今后充能点数将悉数兑换为‘残刀’的完整度。 注:‘残刀’可被纳入‘吸星刻印’中。 友情提示:在此刀未被修复为完整体的情况下挥动此刀会极大地消耗能量。” 对于最后的“友情提示”公孙羽深有体会:他当初就挥了一刀,整个人差点没暴毙当场。 不过…… “什么嘛……以后没充能奖励了啊……”公孙羽对此深感遗憾。 “算了,先试试这‘残刀’吧。”公孙羽将《破海式》收了起来——毕竟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之后他就得再度进阵法镇守,这点时间可不够他研究这种高大上的功夫。 这点时间也就够研究研究新道具的。 “先来展开!”公孙羽调动内气注入刀柄,一成……两成……三成……足足五成内气被公孙羽一股脑儿地灌了进去,但刀柄还是那么个刀柄,别说展开什么刀身了,就连个屁都没放给公孙羽听。 “我去?”公孙羽急忙收功,他可不敢再往刀柄里头灌内气了——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嘛! “说你菜,你别不认。”系统大神冷冷地补了一刀,“你是我带过的宿主里头最差的一个!就是某只草履虫都比你强!” 公孙羽一撇嘴:“行行行!我菜!我是菜鸡行了吧!” 他算是试出来了:这‘残刀’的刀身他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是没可能看到了。 “贫穷”如他,就连“出场费”都给不起。 “收。” 于是调出“吸星”的吸力源泉——那刀型的刻印,以之接触刀柄,两者相触,刀柄毫无阻碍地便融进了刻印中。 “放。” 公孙羽心念一动,刀柄立刻便从刻印中滑出、落在了他的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刀柄一收一放之间他似乎看到充能进度条动了一下。 “我去,不是吧?”一直以来,公孙羽都只能通过从别处吸取能量的方式来增长进度条,而他亦试过自己吸自己,但出于某种机制,“吸星”似乎根本就不能对公孙羽自己发动。 然而刚才被他注入刀柄之中的能量显然是被刻印笑纳了。 为了验证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公孙羽开始了反复的尝试: 他先打坐回气,气回满后就往刀柄里送,接着就用刻印把刀柄收了。 虽说出于谨慎,公孙羽每次往刀柄里灌的内气都只有他自身总量的五成,但一连四个循环后他却是清晰地看见充能进度条从15%涨到了16%。 “我去!还能这么玩?!”公孙羽都惊了,四个来回,也就是公孙羽当前总能量的两倍就足够给充能条涨上1%,也就是说…… “只要注入168次我的总能量……”公孙羽当场就计算开了,但先不提他自个儿算的有多起劲、算的对不对,也不提某位缺德的系统大神在暗中冷冷发笑,就说说时间吧。 时间到了。 铁玄同公孙羽约定好的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已经到了。 “公孙宗主请上山!” 正当公孙羽计算得正起劲的时候水柳宗的主峰上传下了一声大吼,这吼声差点没把公孙羽吓得从床上跳起来、摔到地上。 “时间到了?”公孙羽收起了刀柄,感受着体内仅存一半的内气,心中暗恼,“早知道前几次试验的时候应该大胆些、多往刀柄里头注点能量,然后最后一次多留点时间回气!” 但现在可没多余的时间留给他,铁玄说了两个时辰就是两个时辰,他必须上山了。 第六十七章 破海式 “公孙宗主,此阵就交给你了。”水柳宗,主峰之巅,铁玄拍着公孙羽的肩膀,“相信你也知道:眼下被大阵镇压的邪魔正不安分着呢,所以,还望你多上点心、不要惜力。” 公孙羽被铁玄拍得半弯了腰。 他看的明白:铁玄的手上蕴着真气。 他想的也很明白:铁玄这是在敲打、测试他。 所以他很是坦荡地将自身修为展露了出来,也很是干脆地在铁玄面前露出了颓态——他们之间的差距本就很大,再加上公孙羽此刻体内真气尚未复原,抗不下铁玄的拍打实乃再正常不过的事。 “公孙宗主你的恢复速度有点慢啊,要不要再休息休息?”铁玄在试出了公孙羽的斤两的同时亦消去了隐隐存于心中的疑窦:就公孙羽这水平根本不足以对这大阵造成任何实质上的破坏。 公孙羽闻言很没有骨气地拱了拱手:“如此甚好。” 铁玄闻言笑了笑以示满意与嘲弄,但他并没有真的答应公孙羽,而是越过公孙羽走到了茅屋前的平台边缘处。 “金刚门的封印比此地重要的多,就此别过了。”铁玄在临走前最后叮嘱了一声:“要是出现你收拾不了的局面,可以把‘玄武令’贴在阵法上,会有人来帮你。” 言毕,铁玄蹿上天空化作一道金色流星远遁而去。 “22级的就是nb。”公孙羽被铁玄起飞时带起的烈风吹乱了头发,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依旧坚持凝望那金色的流星。 先天之上的境界已被他亲眼见证,借着‘能量视角’他更是将铁玄腾空之际周身能量的运转方式看了个透彻。如此一来,只要他能突破20大关便能同铁玄一样星遨九霄。 但,这又谈何容易呢? 公孙羽叹了口气,缓步踏进了大阵。 大阵中的吸力此刻远不及公孙羽初次踏入其中时那般强劲,金光如水流般于阵纹中流淌不息,不用开能量视角公孙羽也能知道:铁玄应是把水柳宗的封印喂饱了。 “我体内全部的能量也就够0.5%的充能进度,而铁玄……他体内的能量应该够10%以上,至少是我的二十倍。”如此简单的数学题公孙羽当然会做,但做题救不了……呸,会做题并不能解决公孙羽眼下所面对的困境。 “我该如何变强呢?”公孙羽看着阵中流转不定的金光,右手手掌张开又合拢。 这里的封印能量暂时是不能再动了,不然铁玄就算是脑子里有坑也该明白是谁在捣鬼,而且就算把这里的封印能量抽干又能怎样? ‘残刀’现在残成这样,就是抽干了这里的封印能量恐怕也不够长出刀刃的,而就算是‘残刀’恢复到长出刀刃的状态公孙羽也不觉得自己能靠这玩意儿与铁玄相抗——过大的实力差距让他根本就近不了铁玄的身。 所以答案只剩下了一个。 “看看吧。”公孙羽从储物戒中将承载着《破海式》的玉简取出,在略一沉吟后他先走出了阵法范围,随后才将这玉简按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可是有过被玉简里头过大的信息量冲得昏过去的经验的。 ……事实证明,公孙羽的谨慎是正确的。 玉简接触到他额头的一刹公孙羽只感到耳畔有无数颗恒星爆开,而他的双眼则是很干脆地罢了工。 一刹那间,公孙羽的听觉与视觉同时失效。 但他却“看见”了。 他看见了一片汪洋,狂风带着巨浪肆虐其中,大约是浪涛过于凶猛,无尽的海鱼于浪涛中碎体、将浪头染得鲜红。 整座海在怒,而却有一叶小舟敢犯沧海之怒,于这狂风巨浪中逆风而行。 小舟的头上立着一人,公孙羽看不清那人的面貌甚至身形。 他能看清的只有那人手中尚在鞘中的刀。 愤怒的大海岂会容许自己的威严被如此渺小的舟楫与人类挑战? 于是怒浪如山,向小舟压来,誓要将之碾为齑粉。 “呵。”公孙羽听见那人笑了一下。 然后? 海天之间骤然一亮。 “哗!” 如山的浪涛在小舟面前一分为二,恍如遭遇了摩西之杖的制裁。 这还不止? 小舟船头对出去的一条直线上? 足足百余里之内再无一丝波澜。 水平如镜。 但也只有这么堪堪能容下小舟畅行的一线,在这一线两侧沧海依旧震怒着。 “这是什么武功?”那一刹公孙羽仿佛看见了什么? 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小舟中那人依旧立着,整个人的姿势似都未变过。 那人的刀依然纳在鞘中? 但刀柄尾部缠着的、作为装饰存在的刀饰却在微微摇摆。 那人出过刀。 一刀破怒海。 是为“破海”。 刀招毕? 海潮平? 公孙羽的双眼与双耳再度恢复了正常。 “好可怕的一刀!”公孙羽手中的玉简早已于无声无息间化作飞灰,但这并没有关系——那霸绝的一刀已深深地刻入了公孙羽的脑海。 只是…… 东方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泛起了斑白,公孙羽记得自己上来替铁玄的班的时候应还是夜半时分。 《破海式》出刀只一瞬,这一瞬对于他竟是相当于半夜时光! “我怕是在观招的时候昏过去了。”公孙羽此时才发现自己是半瘫在地上的? 而他的脑子里更是仿佛被人拿烧红的铁棍搅过一样? 稍一动念便痛苦不堪。 公孙羽瞥了一眼阵中的状况:大约是铁玄真的够慷慨,这阵纹中的金光依旧很活跃,但毕竟半个晚上没得到补充了,阵中的青光已开始若隐若现。 “等下再‘敬业’吧? 让我睡会儿……”公孙羽本想从地上爬起来得,但他脑中着实痛苦非常? 所以在挣扎了两下后他果断地选择了躺平。 活像条咸鱼。 只是这条咸鱼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躺平并睡过去后缄默的系统大神暗戳戳地叹了一声:“得了《破海式》的他竟然没疯掉?我懂了,是因为资质太差所以根本就连这一式的皮毛都看不懂!唉!真是绝了!” 第六十八章 这招有点东西啊! 其实系统大神倒是小看公孙羽了。 对于《破海式》,他还真看出了点皮毛。 半日后,日上三竿之际公孙羽悠悠醒转,在瞄了眼依旧在稳定运行的阵法后他决定先慰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然后再谈其它。 于是下了峰顶,寻了些先前张泽中执掌水柳宗时严令禁止砍伐的宝树折了些枝丫,又从后山的溪流中打了些溪水,顺带的还熟练至极地从溪水里摸起了几条鱼。带着这些事物他回到了峰顶,于平台上架起锅子,就地炖起了鱼汤。 鱼汤没多久就开始沸腾,一阵风从平台外吹来,直把翻滚不休的液面吹成了叠着浪的海。 “呼~” 公孙羽看着眼前翻腾的鱼汤整个人忽地长抒一口气,他在鱼汤前盘膝做好,手中持刀似地持着一根木筷。 “分!”他猛然以木筷隔空向鱼汤使出一记幅度不大的下劈,一道刀气顺着木筷延伸而出、击在了鱼汤的表层。 “噗!” 一块鱼肉从汤中受力飞出、跌到了地上,叠着浪的海没有丝毫平静下去的征兆。 毫无疑问的,本次公孙羽拙劣的模仿以失败而告终。 “我……竟是连一盆鱼汤都无法压住吗……?”公孙羽没去管掉在地上的鱼肉,他只静静地端详着自己手中的筷子,“靠功力的话,只要将内气外放、构筑出一块‘盖子’盖下去就能把汤压平,但用刀的话……” 他抓了抓头发,目现苦思:“那名刀客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到底是怎么出的刀?” …… 且不提公孙羽在水柳宗主峰上抓破头皮、苦思不已,却说铁玄如流星般地飞回了金刚门。 “公孙羽似乎在消极怠工啊。”金刚门主峰山腹中,一直盯着各处封印的状态的铁战一见到铁玄就这么跟他说。 “嗯,之前阵法把他吸的有点惨,给了两个时辰都没缓过来。”铁玄回城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从玄武之尾赶到玄武之头他花去了不到半个小时。 “恢复的速度这么慢……看来他的功法问题很大啊。”铁战这样讲。 “问题是挺大的。”铁玄笑了,“玄武大陆上的功法都在我们手上转过一圈,哪一本是没问题的?哪一本是没被埋了问题的?” 铁战也笑了:“说的也对。” 说着他从阵法中起身,而铁玄不用他招呼很是自觉地迈步踏进了阵法。 “这次玄武挣扎的力道有点大啊,你有查出缘由吗?”铁玄在阵中坐定后问。 “具体的缘由还没有确定,但相信与先前增大‘玄武灵液’的开采有关。”铁战答道。 “唉!这样下去封印迟早会撑不住的,上头的那些人就不能缓缓吗?”铁玄抱怨着,此刻的他浑身上下完全没有一点“玄武大陆第一人”的风范,反倒是像极了公孙羽前世见多了的被上级疯狂压榨的下级员工。 “上头的想法岂是我等可以揣度的?安心办事就行了。”铁战此刻讲话的语气也丝毫不像是铁玄的下属,反而像是同铁玄平级、甚至是更高一级的存在,“事办好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但事要办砸了,后果绝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 铁玄对此并没有反驳什么,他只是在阵中坐下开始维护起了金刚门的封印。 此地作为玄武之首,封印受到的冲击力度与频率都是最高的,饶是以金刚门实力之雄厚亦免不了时有捉襟见肘。 …… 时光悄然而转,转眼又是半日过去。 星辰接替大日掌管了天穹,星空下,水柳宗主峰上的公孙羽丢掉了手中已被他挥变了形的木筷。 这半日时光全被他花在了“练习用木筷止住锅子里的风浪”一事上,他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锅中的水加了又加、滚了又滚,锅中的鱼肉被煮散了、煮化了、煮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鱼汤他都没去喝上哪怕一口。 而同样的,他也没成功哪怕一次。 “特么的!”公孙羽丢了筷子,在丢筷子的同时也顺便一脚把那锅显然已经不是人类可以食用的鱼汤连汤带锅踹下了山崖。 骂完娘,踢完汤,公孙羽转身就进了茅屋——他已饿过了劲,又或者说他早被气饱了。 “这算是什么破功夫?”公孙羽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阵乱挠,“一点头绪也没有!坑爹的吧!” “玛德,还耗费了劳资几乎七成的功力!淦!”公孙羽多少还算知道点轻重缓急,当下先行打坐以填补内气亏空。 半个时辰后,公孙羽结束了打坐,再度睁开眼来的他面上却是显露出了一丝惊疑。 “咦?我体内的真气似乎多了半成的样子……”公孙羽手按丹田细细感知,半晌,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量真的增加了。 “这是怎么回事?”公孙羽在晋入先天六重之后就一直在原地踏步,先前他不信命、尝试过坚持苦修,但无论他怎样习练刀法、怎样搬运周天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 先天六重似乎是《傲寒六决》与《青铜刀气》的极限——其实并不是,功法从来都是因人而异的,这只是公孙羽这个拉垮的废柴的极限罢了——又或者讲的玄一点,这是公孙羽当前灵魂强度所能匹配的极限。 公孙羽这拉垮的灵魂强度就只够撑起先天六重的,而这其实都还是他吸收了老公孙羽残留新来的魂力才达到的水准。而想要提升灵魂强度何其之难,要么靠年龄堆砌,要么靠阅历堆砌,要么去经历生死搏杀、于极度的危机中需求突破,要么靠特殊的功法。 而就在刚刚过去得那一天里,公孙羽的灵魂强度上升了。 “我去。这《破海式》有点东西啊!得加练!”公孙羽当然是不明白其中的具体原理的。 而系统大神也是懒得解释给他听:“骚年,你想多了,你练的那套东西根本屁用没有!你灵魂强度上升的原因完全是因为旁观了绝世强者亲自施展‘破海式’的那一幕而受到了冲击!安安心心当个废柴吧!废柴!” 于是在群星的见证之下,这个尚不知道自己在做着多可笑的事情的大龄骚年又跑到了平台上开始练起了他瞎练了一个下午的诡异招式。 第六十九章 先天七重! 见识过高可摩天的山岳方能知晓自身的渺小,然后从这份差距中寻出通向未来的路。 公孙羽舞了半夜的刀后又炼了半夜的气,待得东升的朝阳惊起了水柳宗后山夜宿的倦鸟时,盘膝于茅屋中、正对东方而坐的公孙羽睁开了眼。 “噫!” 公孙羽猛地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呈白雾状、长刀形,其撞在茅屋的屋门上、将门撞开,其后,它又向前冲了一段才徐徐散开。 以这种发声法子还能把气吐的这么有个性的,应该说真不愧是先天高手嘛…… 随后,公孙羽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他全身上下的骨节炒豆般噼啪乱响。 “先天七重!我到先天七重了!”公孙羽的脸上满是满意。 仅仅一夜,先前困锁着他的关隘便轰然崩塌,公孙羽感觉先天七重仅仅只是个开始,他还能往上升。而这样的他甚至还未能练成《破海式》的皮毛。 “若是我能彻底练成《破海式》……那时的我该是什么样的境界啊?”东方的朝阳透过洞开的茅屋大门照射进来,它映红了公孙羽的脸,亦带给公孙羽奇异的清新以及遐想。 系统大神一如既往地沉默着、没有去打击公孙羽,又或者他觉得这一届的宿主资质着实过低,低到他都懒得多说什么。 但系统大神懒得出声,别人可没那么吝啬。 “后生仔,进步神速嘛。”公孙羽正嘚瑟着呢,忽地,一个他所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公孙羽转头一看,当场没在平地上摔一跤:“我去?” 只见茅屋中,地面上的阵法里头金光黯淡而青光大盛,而公孙羽所听见的声音便是从这青光中传出。 “玄武!你怎么……”公孙羽是想问“你怎么出来了”,但玄武已经学会抢答了。 “你果然是个好同志!”玄武的声音里充满了赞许,“铁玄才亲自来过没多久你就敢如此襄助老夫,待老夫逃出生天,当记你一功!” 公孙羽明白过来了:他太长时间没给阵法“充电”,现在阵法里头“电费余额不足”,玄武自然是得见机行事、见缝插针…… 然而,此刻玄武在水柳宗内冒了头,那么也就意味着某道金色流星应该也在路上了。 公孙羽真没有信心能第二次地在铁玄手里蒙混过关。 “玄武大帝!”公孙羽试探着朝着阵法里头的青光喊了一句。 “大什么大啊,后生仔,叫我玄武就行!”听得出来,玄武此刻的心情堪称美丽。 ——这能不美丽吗?得遇公孙羽这等人才,能如此勇猛、果敢地冒着巨大的风险解封自己,玄武只觉得自己头上的天都晴了。 虽然今天确实是个晴天。 “玄武啊……那个什么……”公孙羽一脚踏进阵中,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真气跟泄洪似的往阵法里头灌下去,“还请你先把头缩回去!不然等下我的头就该没了!” 公孙羽还没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刚得过铁玄——在他的判断中就算铁玄让他提前跑三天他都未必能从铁玄的追杀中保住性命。 “喂喂喂……!”这场子转得太快,以至于玄武这样的老妖精都没反应过来。 随着阵法得到了公孙羽真气的扶助一时间金光大作,玄武的声音迅速地低了下去,随后公孙羽开始了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他在等某颗金色流星的坠落。 然而…… 半天之后…… “我去?怎么还没来?”公孙羽坐在茅屋之中目送太阳一路升到中天,而他苦苦等待的金色流星还没有一丝一毫的想要现身的意思。 这倒是公孙羽不懂行情了。 其实在玄武山? 各宗能在玄武冲击封印的时候守住阵法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当遇到玄武冲击阵法的情况? 各宗守不住各自的阵法才是常态。所以? 其实铁玄经常需要到处救火。 现在,有某个地方的火比水柳宗要大。 …… 灵虚宗? 主峰。 整座主峰都绿了,绿到发青? 一条狰狞而硕大的爪子由峰顶那座与水柳宗同款的破茅屋里延伸而出。 灵虚宗的封印镇压的是玄武的右前臂——考虑到玄武的种族? 称之为“右前爪”也没什么毛病。 那爪子扣着灵虚宗的主峰不住拉扯? 似是要借此作为支点将下半截手臂甚至是身体都拉扯出来。 然而它终究是得不了逞——毕竟,作为第二宗的灵虚宗与第一宗金刚门离得其实并不远。 “轰!” 一道金色的流星从天际直直地坠下,它的坠势是那样的猛,以至于灵虚宗主峰上的平台都被撞得缺了一个大口。 但没有人怪这流星落势太猛?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要是这颗流星晚来些许时光灵虚宗可能就再没有什么主峰了。 这流星自然是铁玄化成的? 而铁玄落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拳轰碎了印刻着大阵的茅屋。 只见此刻茅屋之中——又或者说是阵法之中浑厚的青光正不断地涌出,这青光如流水般将叶灵虚托举着、束缚着、悬在空中。 “叶宗主!”铁玄冲叶灵虚喊了一声。 对此,悬浮着的叶灵虚只能回以一个无力的微笑。 “喝!”铁玄爆喝一声,全身燃起如烈焰一般的金光? 他蓄力一拳隔空向玄武之爪轰去。 金色的拳头轰在了青色的爪影上,前者迅速消弭? 后者毫发无损,这一拳似是全无建树。 然而…… “噗!” 在这一拳之下被困在青色爪影中心的叶灵虚却是骤然弓身如虾,到飞着穿出了爪影。 “接住宗主!”底下早有灵虚宗的弟子接应。 “业畜!岂容你呈威!”叶灵虚已被救出,铁玄不再留手,他一拳接一拳地轰向爪影,每出一拳他身上的金光便盛一分,而爪影每受一拳青光便淡一分。 上百拳后,灵虚宗的主峰上仿佛燃起了一团大日,而曾扣着主峰的那只青色巨爪则如冰雪般于烈日下逐渐消弭、直到山下的诸人再窥不到它的一点儿影子。 随后,铁玄走进了灵虚宗残破的阵法,由于他身上的光焰过于耀眼,山上山下得灵虚宗众人皆看不清他到底是如何动作,但只一刻钟后,灵虚宗的阵法便修复停当。 “叶宗主,怎么回事?”事情处理完毕后便到了“追责环节”,铁玄从主峰上直接跳下,如陨石般坠到了叶灵虚的面前,被他激起的污泥碎石直溅了叶灵虚一身。 对此,叶灵虚唯有苦笑。 第七十章 黑气 自被铁玄从玄武虚影中救出后灵虚宗的弟子们便以真气救助叶灵虚,令他多少恢复了些气力。 但纵使如此他也依旧虚弱着,就连说话都费劲。 “方才……阵法突然剧烈摇晃……然后吸力猛增……”叶灵虚用不连贯的话语说出了标准的答案。 这是“标准答案”,而不是“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是:作为“反十宗组织”中的重要人物,叶灵虚自然是能与玄武搭上线的,所以这次的“封印被破”事件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 不过,他演这出戏是为了什么呢? 叶灵虚努力地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要多虚弱就有多虚弱——他确实是这方面的行家,就连铁玄也被他给糊弄过去了。 “金年灵虚宗的‘玄武灵液’指标增加一成。”铁玄不疑有他,在甩下一句话后他飞身离开了灵虚宗。 天下功法少有几本是没被铁玄与铁战祸害过的,灵虚宗的功法亦是如此。 让修习了有问题的功法的人去镇守封印,不出问题反倒是怪事。 “是,铁门主。”叶灵虚勉力向天际行礼。 而在他的心中则是挂着另一段台词:“公孙兄,这次我算是帮你糊弄过去了……但你要是再这么激进下去,我怕是真护不住你了……” 能同玄武搭上线的他自然不会不知道公孙羽近来在水柳宗内的所作所为:大胆地汲取封印能量,试图解封玄武,以至于惊动了铁玄;在铁玄亲访水柳宗、亲自监督过公孙羽的工作后,公孙羽依旧选择消极怠工。 如此行径,叶灵虚着实忍不住不在心里赞一声:“好同志!” 所以,在从玄武处得知水柳宗内的封印能量即将跌至临界点的时候,叶灵虚果断地选择了用破坏自家封印的方式给公孙羽打掩护。 真是铁一样的同志情。 不过这份人情公孙羽未必会知晓就是了。 就像他未必会知道自己对于《破海式》的修习方法其实是无效的。 但也正是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他才练的那叫一个欢。 这不,刚给阵法充完能,在确定了铁玄暂时都不会飞过来之后,公孙羽便走出了茅屋,站在平台上就地搭起炉灶烧起水,以他那诡异的方式练起了《破海式》。 他练一会儿刀法便停一会儿、静下来修一会儿内气,这并不是因为他体力不行,而是这货不知道怎么想的,自“知晓”这刀招“真的有用”之后他决心好好“参悟”它。是他以每练一会儿就停一会儿,以便不浪费任何一点感悟,进而加速自身境界的提升。 鉴于先前他观看《破海式》时受到了刺激、灵魂之力得到了提升,是以他的武道境界还会逐渐上升以匹配灵魂境界。 先天七重只是个开始。 然而…… 还没等公孙羽练上个几轮,远方的群山中忽然爆出了巨响,公孙羽抬眼望去,却见一只暗青色的巨爪正从某座山头上冒出,其势恍能撼天。随后天际金光一闪坠于山头之上,须臾,金光大亮,青光渐隐。 这一幕赫然便是灵虚宗封印破损、玄武之力外现的情节。 “卧槽?”公孙羽看呆了。 他因两个缘故而呆: “原来封印损毁后会冒出这种东西?!玄武就长这德性?” “铁玄金天没休息啊?那他之前怎么没跑我这儿来?” 公孙羽呆归呆,出现了这种“天地异变”级动静系统大神要还继续保持沉默的话那他就太失职了。 于是,久违的——其实也就隔了一天——系统大神发话了: “发布任务:解封玄武。” “任务成功奖励:《吞天灭地七大限》之山崩式!” “任务失败惩罚:境界下降三重!” “任务时限:三个月。” “任务进度:0/10。” 系统大神的语调冷冷的,其中似是含着满满的不屑,看样子他是完全不认为公孙羽能完成此项任务——这从任务的奖惩内容上就能看得出。 《吞天灭地七大限》之山崩式——公孙羽连《破海式》的皮毛都没有摸到,再来一式,指不定他脑子会炸; 境界下降三重——这点惩罚可谓是不痛不痒,反正境界总能修回来。 若是让往日的公孙羽遇到了这种风险大、难度高,奖励力度高、处罚力度小的任务,头脑清醒如他必定会选择放弃,又或者走一步看一步,试着做做,做不成、遇到麻烦了再放弃。 而当前的公孙羽头脑可不怎么清醒。 当前的他已被《破海式》带来的好处深深迷住,这部由蚩尤大神创出的刀法似是有着可怕的魔力,这魔力让即便是连最最基础的《破海式》的皮毛都未曾摸到的公孙羽红了眼。 “做!必须做!”公孙羽一脚把他拿来练功的炉灶踢得滚下了山去。 “三个月!等我练成《破海式》!嘿嘿!到时候什么铁玄!什么十宗!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拦得住我!”公孙羽放出狂言,爆出狂笑,整个人都不太正常,若是此刻能有第二人站在他身边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正于公孙羽的额心若隐若现。 且不提公孙羽在水柳宗主峰上狂笑、狂喜、狂练功,却说千里之外的万花谷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是由数名穿着黑衣的阎魔宗弟子带来的。 “十宗有令!”阎魔宗弟子们列着阵堵住了万花谷的谷口,其中为首者朗声宣读着一份卷轴。 恍如那一日叶灵虚“请”走公孙羽时的场面,不过由于几位阎魔宗弟子功力都未及先天,是以光以声响而言却是与那一日的场面先去甚远。 谷外头起了这么大的动静,负责放哨巡逻的水柳派弟子自然不瞎,他们早早地便将情报通知了谷中。是以阎魔宗的人在宣读“十宗令”的时候万花谷内当前能管得上事儿的人已然全部就位。 其实还不止,万花谷内一应的防御措施也已经就位。 可能那位正在宣读着“十宗令”的阎魔宗弟子都不知道:在暗中到底有多少杆枪、多少门炮瞄着他,所以他的声音才能如此的平稳:“宣水柳宗众弟子赴水柳山襄助公孙宗主主持宗门事宜!即刻出发!若有违逆以‘叛宗罪’论处!” 第七十一章 恩仇(上) “师叔,怎么办?” 面对不善之来者,薛胜面有愠色,其眼眸深处更有杀意吞吐。 然而,相比于薛胜的刚,姚长青面上却显出了悲色。 “大师兄……”这个保持着老者样貌的先天高手嘴唇都在发抖,“大师兄……可能已经被他们给害死了!” 我去!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若是公孙羽此刻在场,他说不得要给这死老头做个开颅手术、好好检查一下这货的脑子里哪几根线搭错了。 然而,今时今日还守在万花谷中的人里头可就没几个还正常着的。 他们没法正常。 ‘十宗’高手联袂而来,其中寒玉宗更是怀着复仇之志,众敌寇围着万花谷,有如狼群围猎。而自叶灵虚出面以“十宗令”为凭,将公孙羽“请”走后,围猎的群狼却并未散场。他们似是在等着一个染血的夜晚、一场畅快的屠杀。 “给羽哥报仇!”马谷主叫了起来。 “报仇!”薛胜亦发出了怒吼。 “轰!轰!”万花谷中顿时爆出了两声炸响。 “我去?发生什么了这是?”谷口,才宣读完“十宗令”的阎魔宗诸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炸上了天。境界未至先天的他们在火炮面前脆得像纸一样,便是他们当中的最强者亦仅能够在被炸得四分五裂前甩出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句台词。 这真是不像样的台词,这人也真是不像样的传话者,但…… 他们——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们背叛了‘十宗’!捉拿‘叛宗者’!”在阎魔宗诸人血肉横飞的同时万花谷外有人高声地喊了起来。 那人正是并未返回玄武山的秦魇。 …… “恩”与“仇”可以囊括世间九成九的人际关系,而“报恩”与“报仇”则可以概括同样九成九的行为逻辑。 林川——并不是曾经的林崖改名成的如今的林川,而是离火宗的林川——自刘武强拉帮结伙跑去招公孙羽报仇后便一直留守在山上,深感‘十宗’内风向暗含问题的他选择了深入简出、低调做人。以至于无论是叶灵虚送公孙羽上山之时还是铁玄亲临水柳宗之际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至于公孙羽那就更加了——沉迷《破海式》的他,就算是水柳宗内走了水,估计在火势烧到山顶前他都发现不了。 林川如幽灵般潜伏在水柳宗内,在见证了几次高人们高来高去闹出的大动静后,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日益强烈。 “我要杀死公孙羽!为宗主、师傅、师兄他们们报仇!” 刘武强的败亡、水柳宗的重归并不是什么秘事,即便是没有听到铁玄的亲口宣布,光凭一些林川个人能观测到的情况来推断亦足以将之推断出来。 离火宗对林川有大恩。 他要报恩。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 他要报仇。 只是他究竟要怎样才能办到“报恩”、“报仇”呢? 这个年纪与阅历皆不太够的少年觉得能回答上面问题的答案就在自己的下面。 便在铁玄亲访水柳宗的那天晚上,林川踏上了刘武强曾走过的路。 于深林中小心地点起一堆微小的篝火,折下一段树枝叼在口中用力咬住,抽出贴身带着的小刀往火上烤了又烤,林川眼中有泪。 “师傅!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林川在心中怒吼。 “唰!”火热的刀划过了温热的身体,带走了二三两还未舒展得完全的肉与一蓬鲜红中混着乌黑的血。 “呜!”剧痛如惊雷般在林川孱弱的身体里扩散,他身子一挺,当即便昏了过去。而待他醒来的时候,篝火已然熄灭,同样熄灭的还有满天星辰。 东方已明,晨风携着水汽劈头盖脸地向林川卷来,刺痛了他麻木的神经。 “呸!”林川将口中的木屑与地上篝火残留下的灰烬混到一起抹在了自己的裆下——这是他外在的动作,而同时,于他的内在,他一身并不可观的真气已依着刘武强留下的秘籍上的法门运转了起来。 每转一圈,林川体内的真气便减弱一分,而相对的,他的肌骨便增强一分。 很快的,才受了重创的他便能摇摇晃晃地扶着树站起身。再过得一会儿,他甚至已能试探着走上三两步。 这恢复能力,堪称恐怖! 然而林川却是面露遗憾:“可惜了,至少有功力被浪费在了治疗伤口上……这会大大地拖慢我的修炼进度……” 当然了,这番话仅存在于林川的脑中,毕竟一来他正运着真气,一开口指不定真气就走岔了、走散了;二来他需要隐蔽自身,虽说公孙羽居于山顶,但对方毕竟是先天高手,耳聪目明。 林川算是足够谨慎,也足够心狠的了,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 “哈哈哈!”一串长笑毫无征兆地从山顶上上飘了下来,而随着笑声一同飘下来的还有一口残着半锅滚水的锅子。 笑声刺痛了林川的耳膜——这毕竟是一先天七重大高手之口。 而铁锅与铁锅中的滚水则让林川顺利地破了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命运之神的恶趣味,林川就这么巧地被公孙羽随脚踹下山崖的锅子砸到了脑袋。 “啪!”林川很是干脆地面朝大地倒了下去,半身濡湿的他抽搐不休。 丝丝热气自他身上冒出,其源头不知是开水还是林川。 林川倒了,而山顶上的公孙羽却昂扬着。 眉心显出黑气的他运刀如风,起初还能看出他是在临摹那招他所未能看清的刀招,一招一式欲止风定浪。而随着刀招一招招递出,他的招意已变了形、走了样。 “呼呼!” 狂乱的风声自他用以作刀的木筷上生出,须臾之间山顶之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围聚在山顶附近的云雾们更是被搅得翻飞不定。 “嚓!”公孙羽忽地口吐异声,同时手臂一震、手腕一翻,以筷作刀一刀斜劈而下。 “唰!”被搅得翻滚不定的云雾当中登时便被开出了一条三指宽的小道。 《破海式》似有初成。 第七十二章 恩仇(下) 水柳宗主峰峰顶,萦绕于峰顶周围的云絮中那道三寸宽、百余丈长的缝隙逐渐闭合。 缝隙的中心,峰顶平台之上,公孙羽瘫坐在地,浑身湿得跟刚下过泳池一样。 “我……刚刚做了什么?”公孙羽茫然地看着眼前逐渐闭合的云中缝隙,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出于什么原理而劈出的那一刀,当时他只感觉到脑门一热,然后手臂就不听使唤了。 没带镜子的他自是无法看到眼下那团盘踞在他眉心处的黑气,所以在纠结了些许时光后他得出了一个差点让系统大神喷出声来的结论:“我明白了!刚刚是‘顿悟’!我顿悟了!” 系统大神很想告诉他:你顿悟条毛!你明明是被招意所驾驭、几乎入魔了好嘛! 《吞天灭地七大限》作为上古魔神所创之招式,其一招一式间所蕴含的道理、规则、玄妙已远远超出了凡人所能理解的范畴,凡人即便只是隔着老远眼见其传人挥出其中一式亦有殒命之危,更罔论模仿、修习这招式了——由此可见:从一开始系统大神把这玩意儿当做任务奖励递到公孙羽手上时就没安好心思。 这其实也不能怪系统大神,公孙羽着实是废柴中的极品,系统加身如此之久他居然还在凡人阶层晃荡,他着实是不知道:每次他以为系统大神下线摸鱼去的时候其实系统大神都在磨着牙、恨恨地诅咒着他。只是碍于规则,系统大神并不能自行送公孙羽一场痛快、送自己一个解脱,然后愉快地投向新宿主的怀抱,所以他才不得不拐弯抹角,试图以《吞天灭地七大限》这种魔功害死公孙羽。 “真是可惜!这条废柴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废柴,居然连让魔念降临都做不到……”系统大神暗暗为此遗憾着。 “唉!真是奇怪!刚刚那一下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怎么现在怎么也做不到了?”休息了一会儿后缓过劲来的公孙羽又尝试了数次挥出那能分开云海的一刀,但他怎么样都无法再次做到。 …… “冲!跟我冲!” 万花谷谷口,秦魇带头走在霜阵的最前方,谷中不住有炮弹向他们飞来,但都被霜阵一一阻挡。不过秦魇也不轻松——他口中虽喊着“冲”,但实际上霜阵向前推的速度并不能用“快”与“轻松”来形容。 万花谷的火力过于猛烈,即便是有不止一位先天高手压阵他们每前进一步依旧还是要付出汗与血的代价。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走捷径、抄小路、搞偷袭,但万花谷中的那帮人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在短短不过两个月的时间里硬生生地把这座山谷武装到了牙齿。凡是抄小路、走捷径的都有训练有素的狙击手招呼,于是相比之下使用寒玉宗的霜阵从正面突入反而成了最具性价比的方案。 众高手维持着霜阵在丢下了一地尸体后终于还是突入了万花谷,然而还不及他们喘口气,被水柳派诸人发挥传统艺能挖掘好的地道就再次给他们上了一课。 “轰!” 在剧烈的爆炸之后,这支先行队伍里还能站着的只剩下了寥寥三人,他们分别是寒玉宗的秦魇、法林宗的禅道、阎魔宗的段琪。 “分散!端掉放冷箭的!”在爆炸中秦魇等三人都没有受什么伤,因为他们在最关键的关头果断地将霜阵中的寻常弟子当做了肉盾,而还不等爆炸扬起的尘埃落下,他们三人便化作三道残影冲向了万花谷中各处的火力点。 一时间,血肉横飞。 “休得猖狂!”姚长青与马谷主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门下的弟子被屠戮?于是明知可能不敌依旧奋身而上,勉力拦住了三人当中的两人。 被他们拦住的是秦魇以及禅道——一个双头人魔,一个光头佬。 而剩下的那人则由薛胜领着两派的精英合力拦截。 “猖狂有怎地?”秦魇张着血盆大口,他手中舞着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朝着姚长青的天灵盖便是一通招呼。 姚长青举剑应对,但怎奈自身功力弱于对方,三招两式间竟是被打的长剑脱手,狼狈闪躲。 而马谷主就更加了——这个连先天境界都没有达到的妇人根本不是禅道的对手,竟是在一招之间便遭擒拿。 “姓姚的!识相的快快束手就擒!不然!嘿嘿!你的老相好可就小命不保了!”禅道的言行完全对不起他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以及披在他身上的袈裟,他擒下了马谷主后一双手便开始了极不老实地肆意妄为。 姚长青见状登时火冒三丈:“姓禅的!你找死!放开我嫂子!” 但他怒归怒,他的愤怒并不能改变“他是只技不如人的菜鸡”这样的事实,而秦魇甚至瞅准了这一机会连连进招,姚长青盛怒之下失了智竟是选择了与秦魇硬拼。 “呜!”数招之后,姚长青口鼻溢血,飞退着撞上了附近的岩壁后瘫倒在地,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就这?”秦魇见状哈哈大笑,曾惨败于公孙羽手上的他对于自己眼下能“肆意蹂躏公孙羽的师弟”这件事可谓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在秦魇的讥笑声中姚长青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然后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把剑。 “呀!”水柳剑诀的奥义在他手中如花般绽放,他擎着这暗青色的花朵冲向了秦魇。 这实是姚长青尽平生之力所施展出的最强一剑,在这一剑的行经道路上花石草木无不纷纷摧折并汇入这一剑当中,其声势之浩大恍如已超越了姚长青当前境界之极限。 他也确实超出了他当下的极限,这一剑勉强有先天二重的水准。 但秦魇的境界仍在此之上——且即便秦魇不敌,一旁的禅道和尚也不是吃素的。 面对这一剑,秦魇只是以手中铁链横向一抽。 霎时间,姚长青便与他的剑一起被横着抽飞了出去、重重撞入岩壁之内。 “不自量力!”秦魇哼道。 而正当他哼声间段琪已返回。 而且还是空手而回。 “不好,这谷内的大部分人马都已潜入了附近的密道,跑了!”段琪口中虽是这样说的,但他的面上去完全没有任何一点“不好”的意思,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第七十三章 驰援? 段琪与禅道同秦魇并不是一条心——又或者讲这次跑来攻打万花谷的人里头就没几个同秦魇是一条心的。 大家不过是为利而来罢了——能培养出足可令铁战饮恨的高手的功法,其价值远比参与行动的所有宗门的祖宗八代加起来都要高。 正所谓利令智昏,为谋取功法,他们不惜假造了“十宗令”——不错,先前阎魔宗的炮灰们宣读的“十宗令”是伪物,那套说辞不过是为了骗取众人认定的关键人物入套罢了。只是很可惜的是:水柳派的人都太过聪明,也都太过勇武。 借由万花谷中两派的尖端高手合力拼死留敌、为众弟子争取时间,两派的核心弟子无一落网,便连普通弟子的死伤亦很是有限,而火炮之类的更是在众弟子撤走时悉数装进了储物戒中,愣是一门都没留给这批丧心病狂的逐利者。 但逐利者们并没有太多的不满。 因为他们抓住了姚长青以及马谷主。 “姚长老,还望你能配合一二。”禅道和尚持着佛礼向姚长青说。 此刻的姚长青已被安置在了一辆囚车之中,他的四肢皆被锁具扣着,琵琶骨上更是穿了铁刺,整个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 听闻禅道和尚的言语姚长青歪着头不发一语,用实际行动展示了什么叫做“不配合”。 “也罢,你终究会配合的。”禅道和尚从袖管里取出一根铁刺,他走到姚长青的面前刻意地将这铁刺展示给姚长青看,期间姚长青闭上了眼,而禅道和尚一指点在姚长青额上、强迫他张开眼。 这铁刺足有禅道和尚的一掌长,不甚尖锐,刃上细细地布着些细小的锯齿。 在将这根铁刺细细地展示完了后禅道和尚用极为轻缓的手法将这根铁刺刺入了姚长青大腿上的穴道中。 “呜!……啊!”在铁刺扎入的过程中姚长青忍不住放声大叫,他整个人如鱼般打挺、直扯得一身锁具“叮当”乱响。 “刺穴”本就会为受刑者带来巨大的痛楚,而在使用了这等施刑工具后禅道和尚有信心让这世上最最坚毅的汉子变成软蛋。 “这只是第一根,还有一百零七根在等着你。”禅道和尚说着又从袖管里取出了一根铁刺展示给姚长青看,“怎么样,要不要把水柳派的秘法告诉我呀?” “我……”姚长青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然而缓过劲来的他已如一条死鱼般瘫软着,若非身上锁具的拉扯,他怕是能直接软在地上。 “嗯?”姚长青的声音过于无力,禅道和尚只道是其先前受创、此刻又受了刑而导致的身体虚弱,是以他略略将耳朵朝姚长青的嘴边靠了靠,“你说什么?”却是不曾想,死鱼般的姚长青却是骤然暴起,猛地一张口、一伸脖,朝禅道和尚的耳朵咬去。 然而禅道和尚本就在境界上压过姚长青一头,而姚长青此刻全身功力被锁、形同废人,即便是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上禅道和尚亦不可能遭了这废人的暗算。 于是…… “呜呀!”姚长青的牙齿没能咬下禅道和尚的耳朵,反倒是禅道和尚的拳头落在了姚长青的腹部,直打的他身子后弓、口中呕血。 不过他可没有长时间地维持身体后弓的姿势,因为禅道和尚很快便将手中所持之铁刺刺入了姚长青的身体。 半个时辰后…… 禅道和尚满面血污地下了囚车,而同样的,仿佛是约好的一样,段琪亦从另一辆囚车中走了下来——那辆囚车中锁着马谷主。 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摆出了摊手的动作。 “是块硬骨头,但没用,只要回了宗门,依靠门内的法阵不愁他们不说。”禅道和尚对于自己的失利并没有气馁。 “才第一天,路上时间多着呢。”段琪亦附和道,“而且说不定路上能遇到什么惊喜哟。” 他们这一群人正走在返回玄武山的路上,出于特殊的目的,他们一路上高调非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了。 “希望水柳派的崽子们里头能有几个够种的。”段琪朝车队的后方望去。 “但愿吧。”禅道和尚回复道。 …… 受限于信息传递的渠道以及秦魇等人事先做好的情报封锁工作,他们自信假造“十宗令”迫害万花谷的消息绝不会为玄武山所知——除非某人能通神。 而很遗憾的是:这世上确实有那么一个人。 “发布任务:解救被寒玉宗扣押的姚长青。” “成功奖励:没什么奖励。” “失败惩罚:没什么惩罚。” “任务时限:两个月。” 水柳宗主峰之巅,就在公孙羽正沉心于再现那被他偶然间劈出的一刀时系统大神毫无征兆地上了线,把一个没头没脑的任务塞给了他。 “我去?”公孙羽当场手头力道失控,一刀隔空劈碎了平台边的一块乱石。 “这什么情况?”公孙羽再度确认了一下系统大神发布的任务,“寒玉宗!这群宰种!他们怎么敢?!” —————— 系统大神不会撒谎,他既然说姚长青被寒玉宗扣押了,那么姚长青便必然是被寒玉宗扣押了。 而鉴于公孙羽在离开万花谷前交代姚长青等人固守万花谷,那么也就意味着寒玉宗攻破了万花谷、屠戮了水柳派与万花谷的弟子!姚长青可能是唯一一个现当下还活着的人! 一念及此,公孙羽的眼睛都红了:明明自己先前放了对方一马,但对方却趁自己不在、暗算自己亲友!这么不讲武德的吗?! 一张张昔日熟悉的面孔迅速在公孙羽脑中闪回,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与自己穿越过来后所遇上的水柳派、万花谷诸人间有了斩也斩不断的情谊。 “特么的!宰种!寒玉宗的宰种!狗宰种!劳资要你们的命啊!”公孙羽提着刀就往山下跳——总算他盛怒之下还记得武功,在自然下坠了一小段后他运起轻功便向山下疾冲而去。 他的身法之快,有如烈风,藏于水柳宗内的林川闻声探头窥视之际竟是连公孙羽的残影都看不到。 “寒玉宗?”林川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老匹夫跟寒玉宗之间发生什么事儿了?他这是要去寒玉宗寻仇吗?” “嘿嘿,那可有好戏看了。” 第七十四章 闯山 “寒玉宗的杂碎们!快快将我师弟还来!”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看文基地】领取! 在历经了两日后公孙羽终于跨越了几乎整片玄武山脉、抵达了寒玉宗,很显然,两日时光并不能让他胸中的怒火有一丝一毫的消减,是以他很是辣手无情地将寒玉宗的山门劈碎,并顺手将所有敢于为此挺身而出的寒玉宗弟子悉数斩杀。 “护卫宗门!”一名修为较高的寒玉宗弟子在身体被一分为二前喊出了这句话,但其实完全都不用他喊这么一嗓子,公孙羽劈碎寒玉宗山门时制造出的巨大动静已然惊动了整座山的人。 最先赶到的是寒玉宗内负责今日日间巡逻的巡山小队,小队中为首的是一名先天境界的瘦削中年。 “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来寒玉宗闹事?!”与那些还在后天境界晃悠的愣头青不同,瘦削中年从公孙羽那一身毫不掩饰的气势中分辨出了公孙羽的可怖,是以他在心中暗颤的同时给小队中的其他成员打了手势,示意由他来拖延时间、让队员们上山寻求支援。 他的队员们都很听话,没有一人因“个人英雄主义”上头、选择留下助他一臂之力的,在看懂瘦削中年打给他们的手势后他们立马调头就跑。 但瘦削中年弄错了一件事。 他不过是个多年停留在先天一重的老菜鸟,想从先天七重的公孙羽手底拖延时间? 他也配? “想拖延时间?”公孙羽看穿了这老菜鸟的如意算盘,当即一刀劈出,一时间山道上刀罡纵横,瘦削中年以及他那堆靠谱的队友悉数于刀罡之下落了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在满胸怒火的加持下公孙羽竟是连“留个活口当人质”的想法也没有生出,若是他在初闻噩耗之际做出如此狠辣却无脑的行径倒还能用一句“怒令智失”来解释,但这都两天过去了,他还能做出如此“智商欠费”的行径……这已然不是“怒火攻心”的锅了。 这确实不是“怒火”的锅。 “魔……魔鬼!”瘦削中年好歹也算是有着先天境界的实力,所以在他的头颅滑下脖颈之前他尚有余力说出他此生所能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不过由于他到底还是菜了点,所以这句话的长度总共也就只有三个字。 他大睁着眼,仿佛是要用目光去去诅咒这夺走了他与众多寒玉宗弟子的性命的恶魔,而透过他那大睁着的、蕴着极大恶意的眸子,公孙羽略微地瞥见了那属于自己的倒影——一头满面杀气、眉心泛黑的魔鬼。 一瞬间,他打了个激灵,但下一瞬,随着瘦削中年人头落地、公孙羽再看不到那倒影,他便又恢复了旧态。 “寒玉宗的杂碎们!快快将我师弟还来!”公孙羽仰天怒吼,他舞着刀沿着寒玉宗的山路一路向上,沿途遇人砍人、无人则砍树砍石,所过之处直如推土机过境。 这台推土机一直推到寒玉宗主峰山腰处的演武场上才堪堪停下——这当然不是他主动的选择,而是因为有大量的寒玉宗弟子集中在演武场中,他们在五名寒玉宗长老的带领下结成了霜阵。 “铛!”与上回在万花谷前对上的由秦魇主持的霜阵不同,由于领阵的长老们都有先天四重以上的境界再加上他们动员的弟子众多,这一回的霜阵竟是挡住了公孙羽狂乱的刀罡。 “阁下何人?!我寒玉宗与你无冤无仇!何故打上山来、杀伤我门中弟子?”阵中修为最高者朝公孙羽喝问。 这看似是极没有水平的问话——人家都杀到这里来了,还问这种话,莫非寒玉宗上下还幻想着双方之间还有什么和谈的余地? “将我师弟还来!”公孙羽双目泛赤,盘踞于他眉心的黑气已渐渐汇成一线,远远望去就恍如这个人开出了“第三目”一样,配上他面上扭曲的表情,便是阵中修为最强者亦忍不住于心中生出了些惧意,仿佛站在阵前的不是人,而是魔。 公孙羽口中这样问着的同时他的手上也没闲着,刀锋转动间《傲寒六诀》的招式从他手上源源不断地流出,一刀接一刀地劈向霜阵。 一时间晶莹的晶盾雪亮的刀罡不断碰撞然后粉碎,看似谁也奈何不了谁,但主持阵法的五名寒玉宗长老却心如明镜:公孙羽劈出的刀罡一道强过一道,初时一面晶盾便足够挡住一道刀罡,而随着时间推移,如今便是五层晶盾都快挡不住一道刀罡了。 “噗!” 便在长老们忧心忡忡的同时,阵中一名修为稍弱的弟子突然呕血瘫倒,好在其身边的一名弟子以出色的应变能力顶上了他的位置,否则霜阵必乱。 “你是什么人?你师弟又是什么啊?”眼见霜阵已快挡不住公孙羽的刀,一名长老发声道。 “我?”公孙羽咬着牙,“我是公孙羽!水柳派的公孙羽!”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中招式莫名地放慢了些,恍如回答这个对于常人而言极其简单的问题对于他而言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一样。 “好机会!”阵中的诸位长老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于是不约而同地变招、催使阵法转守为攻。 霜阵的攻击手段只有两种,其一是将敌人拖入阵内以霜晶冻结,其二是将阵法之力具现化为晶刺、远攻向阵外的敌人。 而现在,诸位长老动用的正是霜阵的第二种攻击手段。 “去!” 随着长老们的齐声大喝,一根晶莹剔透的晶刺自阵法中众人的头顶上空生出,随即化作流光直刺公孙羽而去。 这晶刺极为细小,其实若不是长老们在发招时忍不住地吼了那么一嗓子公孙羽几乎都发现不了这晶刺的袭来。但即便是他发现了晶刺,仓促之间却也无暇闪躲,唯有举刀与之硬拼。 “叮!” 裹着罡气的刀与泛着寒芒的刺拼到了一处,然后…… “轰!” 晶刺竟是在触碰到刀罡后的瞬间爆开了,霎时间蕴含于其中的寒劲一泄,在包裹住公孙羽全身的同时更是顶着公孙羽向后飞起。 第七十五章 一刀 晶刺顶着公孙羽一路向后飞去,在此过程中晶刺中散发出的低温更是将公孙羽冻成了一座冰雕。 公孙羽很快跌下了山去,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三师兄!他……他死了吗?”霜阵中,一名样貌稍显年轻的长老小心翼翼地发问。 “第二枚!准备!”三长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用自己的行动说明了一切。 “是!”霜阵中的众人沉声应道。 从霜阵中凝出晶刺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早在先前凝出第一根晶刺的同时阵中的普通弟子中就有至少三分之一虚脱了,而如今随着三长老一声令下,众弟子毫无保留地于瞬息输出功力以凝晶刺的同时亦一个接一个地虚脱倒地。 晶刺凝成了,在众人不计代价的投入下这个过程只花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准备!”三长老紧紧地盯着公孙羽摔下去的方位,他半举着一只手,他知道:通过与阵法之间的关联,只要他稍稍动动手指便能让晶刺以疾电般的速度射出。 但知晓这一点并不能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心,因为他同时知晓着另一件事:方才命中了公孙羽的那枚晶刺怕是连令对方负上一点像样的伤都做不到。 “可恶!只是头什么怪物?!水柳派……公孙羽……秦寒跟秦魇这对活宝师徒怎么就替我们惹上了这么个煞星?”三长老心中抱怨不停。 正当他思绪微分的时候,异变突生。 “什么!”一名长老惊叫出声。 三长老定睛望去,只见公孙羽自山道上拾级而上,施施然地行到了众人面前。 他的身上竟是一丝一毫的损伤也没有,方才晶刺将他冰封、击退的那一幕恍如只存在于众人的幻想当中。 “怎么可能!”三长老呆住了,虽说他早就知道那枚晶刺在面对像公孙羽这样的高手的时候不会有太大的建树,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公孙羽竟能在晶刺之下毫发无损。 一时的惊愕让他竟是没有立刻射出晶刺。 “把我的师弟交出来!”公孙羽于阵前立定,他眉心处的黑气已凝实成一道清晰而竖直的黑线,三长老不慎将他的目光投在了黑线身上,那一瞬,他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两个字。 “魔……鬼……”三长老颤抖着挥动了手臂,悬于阵中的晶刺随着他的动作化作了一道流光朝公孙羽袭去。 “唰!”面对这方才将自己击退的奇诡晶刺公孙羽竟是头都不抬,抬手一刀横着平平推出。 “这么慢的刀……定是他方才受伤了!寒气封住了他的经脉!眼下的他不过是在强撑!哼!幸亏老夫没有上当!”在三长老眼中公孙羽的这一刀缓慢至极,在他的估算中公孙羽挥完这一刀的时间足够晶刺在公孙羽身上进进出出十余回的。 然而…… 下一刻…… 三长老看见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亦不能理解的一幕:晶刺,那耗费了霜阵中大半弟子的功力凝出的晶刺、那迅捷无匹的晶刺、那曾击得公孙羽倒飞而出的晶刺在飞至距公孙羽不足丈余距离时竟是骤然慢了下来,从急速到龟爬,到最后更是干脆停滞住了。 晶刺停滞住了,但公孙羽的刀没有。 在三长老的注视下公孙羽以奇慢无比的速度挥出了刀,轻轻地触到了那悬浮着的晶刺。 而那由诸多寒玉宗弟子贡献功力辛苦凝成的晶刺在公孙羽的刀下碎成了一地冰渣。 霎时,三长老呆住了。 “这是什么……?”三长老并不是一个见识浅薄的人,他的境界只差秦寒两重,乃是寒玉宗内不折不扣的第二高手,当年寒玉宗能列为十宗之第二宗,其中他可谓是出力颇多。于一路拼杀的过程中他见识过十宗内——不,应该说是玄武大陆上的各色高手,各色高手的各色手段他亦算是看了个八成,然而,相当下公孙羽所挥出的这一刀却全然地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看不懂公孙羽的刀,所以他发问。 但公孙羽的这一刀却还未施展完。 “唰!”这一刀在公孙羽面前画了个半圆,附带着苍白颜色的刀罡。 随着半圆画毕,刀罡从刀身上脱离,向霜阵扩散而去。 这一刀,正是公孙羽苦修许久却仅能于意外中碰巧施展“成功”一次的《破海式》。 但这一次公孙羽挥出的《破海式》显与那次“碰巧”时有着云泥之别。 刀罡在脱离了公孙羽周遭一丈后瞬息加速,境界高如三长老亦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快退!”眼见刀罡袭来,三长老第一时间叫出了声并率先向后跃出阵去避难。 但霜阵之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着堪比三长老的反应速度以及分辨能力,尤其是那些被抽得虚脱的弟子们。 “啪!”在苍白色的刀罡面前霜阵中用于防御的晶盾仅是片刻便碎成了冰渣,而尚在阵中、敢于挡在刀罡行进方向上的所有寒玉宗弟子则皆落了个“一刀两断”的下场。 刀罡在持续地扩散着,直到切入霜阵后演武场上被寒玉宗弟子们用来测试功力的试剑石后方才止歇。 “咔嚓!”在尚且还活着的诸多寒玉宗弟子眼中,那厚超五丈、形貌如山的试剑石轰然倾塌。 “把我的师弟交出来!” 公孙羽第三次地说出了这句话,而直到此时寒玉宗的众人才真正地将之听入耳中。 “公孙大爷!你的师弟真不在这里啊!”三长老直接就给公孙羽跪了——是真的跪了。 他跪在了满地血污当中,累流满面。 一刀,带走了寒玉宗内大半精英弟子不说,就连长老都死了两个。 昔日被他们依仗为镇宗之宝的霜阵在公孙羽的面前根本连一张纸都不如。 惨败,这毫无疑问是碾压性的惨败,而这样的惨败恰如其分地激发了寒玉宗人的秉性——又或者说是修习了寒玉宗功法后被后天强加上的秉性。 寒玉宗人要么不败,若败,则会立刻臣服于击败自己者。 第七十六章 惨败 在寒玉宗三长老的模范带头作用下演武场上当前还在喘气的诸多寒玉宗弟子们割麦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地跪在了公孙羽的面前。 “公孙大爷,你的师弟真不在我们这里啊。”三长老脸上还挂着泪水——那是对无辜死难的弟子们的哀悼,但他的眼中却闪动着狂热,面上的表情更是癫狂。 他修炼了一世的功法正在他的体内疯狂运转,催使着他忍不住地朝公孙羽发起叩拜。 就仿佛公孙羽是他所信仰的神灵一样。 然而,面对三长老的虔诚与恭顺公孙羽却是毫无反应。 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面前的这些人对于他没有丝毫帮助。 所以…… 他该怎么做呢? “啊!”他忽地仰天长啸,恍惚间他眉心的黑色竖线的颜色又深了一分。 翻手,挥刀,罡气如触须般自刀身上伸展而出,目标所指赫然是诸多跪倒在地的寒玉宗门人。而寒玉宗门人们面对这夺命刀罡却皆是不闪不避更不招架,其中数人面上更是露出了笑容,就好似自己能丧命于这一刀之下是一种莫大的荣誉一般。 然而公孙羽的刀终究是没能顺利地落下,因为金色的流星又出现在了天际。 “刀下留人!”铁玄人尚在半空,手上却已击出一道金色拳影。 拳影后发先至,跨越至少百余丈的空间打飞了公孙羽手中的刀。 好可怖的一击! 从力道上来说,这一拳能跨越百余丈而拳劲不散,足可显出出拳者功力之深。 从准头上来说,这一拳在精准地击飞了公孙羽手中之刀的同时却没有伤到公孙羽哪怕一丝一毫,足可显出出拳者运劲之妙。 然而目击了如此精妙一拳的公孙羽却恍如是个参观《蒙娜丽莎》的瞎子。 “把我师弟交出来!”还是一样的台词,还是一样的行动,公孙羽重新取了新刀后冲天而起。 他竟是要同铁玄动手! 先前隔空出拳的时候铁玄已在距离寒玉宗百余丈的位置,而他的飞行速度何其之快,一个呼吸间竟已身临寒玉宗上空。 “哼!”面对公孙羽不自量力的找死行为,铁玄仅是单掌往下一压。 “唰!”金色的掌影以他的手掌为基延伸而出并于空中不断膨胀,很快便超过了一人大小,似一张大网般朝着拔地而起的公孙羽兜头罩下。 “唰!”面对兜头罩下的金色掌影,公孙羽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他双手握刀将方才斩破霜阵的那一刀再次使出。 然而这一次那似能斩开一切的刀罡只是在金色的掌影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便彻底崩碎,而随后掌影便毫无阻碍地击中了公孙羽、裹挟着他一路向地面砸落。 “嘭!” 掌影如流星坠地,在寒玉宗的演武场上造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洞,然而在如此剧烈的碰撞之下竟是没有一丁点的尘埃被扬起。 可怖的威能,骇人的控制力。 这就是铁玄,玄武大陆武道第一人吗? “哇!”深坑之中,公孙羽保持着双手持刀对向天空的动作,而他手中的刀却已然折断,口中更是大口大口地向外吐着血。 但他是站着的。 他的双目仍旧盯着空中那道好整以暇的金色流星。 “杀!”他的嘶吼声中带着血,这血以及坑洞中的尘土砂石被他功力所摄、于断刀的缺口处凝结成了全新的刀身。 “哦?”高空中的铁玄见公孙羽能扛住方才的一击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但在见到公孙羽又做出了不知死活、以下犯上的行径的时候这份“好奇”已被转化成了愤怒。 “不知死活!”铁玄再度一掌拍下,金色的掌影凌空压下。 这一回铁玄显然是加了几分力道,以至于掌影未至,其掌风便已迫得公孙羽呼吸不畅,他手中紧握着的、被他以杂七杂八的物件凝聚起来的刀亦有了溃散的迹象。 但即便是如此公孙羽也仍旧没有半分闪躲的意思,他高举着刀,再一次地施展了那不完整、甚至都不算入门的“破海”。 苍白颜色的刀罡同金灿灿的掌影再一次地撞到了一起,下一瞬,苍白湮灭,公孙羽如折翼之鸟般坠下高空。 “轰!”深深的深坑又再度地加深了一重。 只是这一次,公孙羽躺在了坑中,再起不能。 “玛德,这家伙修炼的功法问题忒大了……当初我是怎么改的?是我改的吗?”这是公孙羽没有听见的、也是众多尚立在地面上的人都没有听见的话。 这是铁玄的自言自语。 亦是某些不该为常人所知的真相。 …… 两天。 两天的时间足够公孙羽跨越重重山头直捣寒玉宗。 两天的时间却不够秦魇等人押运着马车行到水柳故地或水月城。 薛胜深知这一点。 两天之前,万花谷被攻破、众小辈弟子通过密道窜逃到了万花谷外的一处密林中。 “我有一个计划。”在密林中,面对同门的迷茫与愤怒,薛胜表现出了远远超越了他这个年纪的冷静与沉稳。 他用他的计划、他的沉稳、他的冷静安抚住了诸多万花谷与水柳宗的弟子,在他的指挥下两派弟子被分成了三批人。 第一批:修为境界不足后天五重或年龄不到十二岁的。 第二批:修为境界高于后天五重的。 第三批:被安装了义肢且能将之熟练使用的或能熟练使用火器的。 在他的安排下第一批人负责寻一安妥的所在,一面安心修行一面静待消息;第二批人与第三批人则随着他一起出发,寻机将姚长青与马谷主救回。 想以后天之境从先天高手手底下救人,这是何等离谱的计划。 但两派之中没有哪怕一个人反对薛胜的计划,只有某些人因自己不满足参与计划的要求而恼恨。 “薛师兄!我的境界明明都能赶上你了!为什么不能让我参与?”二狗子满脸的不服。 “小屁孩一边呆着去!我们水柳派还没到要靠一个小屁孩来拯救的地步!”薛胜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二狗子,而他似乎全然地忘记了:其实他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第七十七章 醒来 “薛师兄!他们又在折磨……”林川(水柳派的林川)熟练地使唤着装着螺旋桨的义肢于天空中轻盈地一扭身、落在了薛胜等人的面前。 “我知道了。”薛胜打断了林川的汇报,他低下头在一张由他手绘的地图上画上了几个符号。 而林川却并没有全然地听从薛胜的话,他向薛胜抱怨道:“已经两天了!你一直叫我们侦查、侦查、侦查!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救人?师……师叔他们已经快被折磨得没人样了!” 林川其实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自薛胜提出他的计划后他们便一直远远地跟在秦魇等人身后,打算伺机救回被劫走的姚长青以及马谷主。然而,整整两天过去了薛胜却还是没有下达“动手救人”的命令。 “薛师兄!” “薛胜!” 一时间周围的两派精英悉数看向薛胜。 薛胜看向众人,他从众人的眼中看不出任何退缩的意思。 真是一群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的家伙。 怀揣着那样的计划,面对成堆成堆的先天高手,身为后天境界的他们居然还能露出这样的眼神。 薛胜每与一人的目光相触便感到自己胸口的血液热了一分,这滚烫的血不住地催促着他向着强敌冲锋,但他的理智却不住地告诫着他、警告着他。 秦魇的队伍里至少有三名先天高手,他们这帮人就算是将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亦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都冷静点!”薛胜朝众人喝道,随后他将他手中的地图展示给众人看。 “由这两天通过侦查得来的情报,我记下了他们行路的轨迹并做了推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出三日,他们必然会经过锐枪派的地界!”薛胜虽然心知就凭两天时间观察得来的情报所得出的结论很可能是片面的,但他心中更知道:若是足够时候他不说点有建设意义的玩意儿给众多救人心切的两派弟子们听,这群热血上头的家伙说不准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所以,我们要提前赶到锐枪派进行布置!”薛胜跳到一块大石上朝众人喝道,“大家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众人皆大声回答道,唯有申莫愁面露担忧。 …… “担忧”属人之常情,就如陷于情爱之中的男女会为彼此的前程、彼此的真诚担忧一样,处于合作关系中、处于一条利益链上的诸方亦会担忧彼此的安危。 “唔……”公孙羽于一片黑暗中醒来,他张目四顾,四周唯有黑暗。 “发生什么事儿了?”公孙羽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在水柳宗主峰上修习《破海式》的时候,但他能清晰地意识到,现当下的时间距离彼时应已过了许久。 只是到底过了多久呢?在这段过去了的时间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呢? 公孙羽试图回想那一切,但此念乍生他便感颅内生疼。 公孙羽捂着疼痛的脑袋缓缓站起,而此时他才发现周围的黑暗环境显得那样的不正常。 他在黑暗中站起身,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间才骤然发现:在这黑暗之中并不存在可容他立足的地面。 他似是漂浮于一片虚空之中,又似是处于永久性的坠落之中。 “喂~!有人吗!”公孙羽向着前方嘶吼。 黑暗中没有风,但他的声音依旧很快便被湮没殆尽。 公孙羽试着又吼了两嗓子,同时也试着向前或向后移动。 脚下无物的他根本无法移动,但他的嘶吼却得到了回应。 相当不友善的回应。 “吼屁个吼,别吼了!” 这是系统大神的声音,公孙羽认得。 公孙羽急忙向其发问:“系统大神!我这是到了哪儿了啊?” 系统大神没好气地回答:“你还能到哪儿啊?你不觉得这里很眼熟吗?” 在系统大神的提点下公孙羽顿时想明白了此地为何地——当初他遭遇了车祸后不也到过这么一个地方吗? “所以……我又死了?”这个答案非常的离奇,以至于公孙羽试探性地发了问。 “哼!很遗憾,你还没死。”系统大神的语气中贯穿着不友善,大有一种“我不装了,我摊牌了”的意味,“但很接近了。” “哦。”听闻自己还没死,公孙羽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才开始深究系统大神话语中的问题。 “什么叫‘很遗憾’?什么叫‘快了’?你什么意思?”公孙羽连续发问,“还有,《破海式》是不是有问题啊?为毛我练了它之后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系统大神没回答公孙羽的问题,可能是不想,也可能是不能。 因为很快的,就在公孙羽问完问题的下一刻丝丝缕缕的金光便由黑暗深处诞出、一路向他延伸而来。 “啊!”定于原地躲闪不得且无力抵抗的公孙羽被金光准确地命中、包裹,丝丝缕缕的刺痛以及一种被托举、被推搡的感觉使他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而从公孙羽看不到的角度看,此刻他的身形正迅速地消融着,仅仅数个呼吸的时间他便被金光裹着消失在了这片虚空当中。 “啊!”公孙羽惊叫着睁开眼,而这一回他看到的不再是黑暗与虚空,他看到了蓝天与青山。 “醒了?感觉如何?”一个声音从公孙羽身后响起,而此时公孙羽才感觉到自己背上贴着一双手,两股雄浑的真气正透过这一双手源源不绝地注入自己体内。 “我感觉……”那声音不提示公孙羽还好,这一提示公孙羽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疼,而丹田之内更是空旷非常,仅有一丝先天之气扎根其中。 “好痛。”他如实回答,因为他已透过声音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铁玄。 “铁门主,我……这是在哪里啊?”公孙羽定睛看清了眼前的风景,他认的明白:这绝不是水柳宗内的景色。 “看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铁玄见公孙羽醒来且已有力气自运内气,于是便撤走了双掌,他走到公孙羽面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公孙羽一眼。 “‘不记得’有时候也是好事。”他这样同公孙羽说,“另外,你当下所修行的功法……能让我瞧瞧吗?” 第七十八章 杀机 面对玄武大陆武道第一人、同时也算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要求,公孙羽找不到理由拒绝。 但他同样也找不到理由答应。 “铁门主,水柳宗虽然只是小门小户,但宗中亦有规矩:切不可泄漏宗内功法。”公孙羽硬气道,“若有弟子泄漏功法的,水柳宗当倾全宗之力追杀之!” 在这地方公孙羽倒是没说谎,这规矩就是他定的。 “如此便算了。”铁玄倒也没多坚持,对于这种明显是有问题的功法他最大的兴趣其实也就是想看看当初他到底是怎么改的才会产生这种令人失控的效果。 “对了,公孙宗主,你先前喊着‘把我师弟还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看看周围,寒玉宗被你弄成什么样子了?”功法的话题被铁玄迅速揭过,但此前公孙羽所闹出的巨大动静、给寒玉宗造成的严重伤害却是他所不能轻易揭过的——守在宗内的精英弟子死伤过半,宗内六个先天级别的长老死得只剩下两个,就算公孙羽贵为一宗之主亦不可不为此付出代价。 公孙羽闻言一怔,随着他将目光投到那片由他制造出的尸山血海中时,终于的,他想起了系统大神通报给他的消息、那条没有奖励也没有惩罚的任务。 “寒玉宗的秦魇带人掳走了我的师弟姚长青!我是来问他们要人的!”公孙羽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但他很快又坐了下去——他的伤势着实是重了些,内气与肢体都不过是恢复到了堪堪能动的状态。 “你说你师弟被秦魇掳走了?你有什么证据?”铁玄奇道,“据我所知,你的师弟还留在距此地千里之遥的万花谷,你是怎么知道他被人掳走了的?” “我……”公孙羽一时语塞,他总不能把系统大神的事情说出来吧?那样别说救姚长青了,就连他自己说不准都得被抹杀掉。 而且铁玄恐怕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于是,公孙羽只能沉默。 “秦魇在哪里?”铁玄没再多问公孙羽,他侧过头看向了周围还在朝着公孙羽跪拜着的诸多寒玉宗门人,对这一幕他可谓是相当的无语。 寒玉宗的功法也是被他改过的,其结果就是改出了这么个疗效。 “秦魇带人去万花谷了。”三长老这样回答道。 铁玄哼声道:“我知道他去万花谷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明显陷在不正常的状况中的三长老坦然应答。 秦魇是知晓自家功法的问题的,所以他出发的时候没将他此行的全部目的告诉宗内的任何一人。 “他下山的时候都带了哪些人同行?”铁玄又问。 “他下山时候带了他最亲信的师弟师妹,抽调了几乎半数宗内的精英。”三长老据实回答。 铁玄闻言便将事情的真相猜了个八成,于是他沉吟片刻便给出了处理方案:“公孙羽,你且先回水柳宗镇守封印,切不可再出差池。” 他看向众多寒玉宗门人:“你们亦要好好看守寒玉宗内的封印!都散了吧!” 这种处理方案被任何一个正常人听见了都不可能对之心服,但奇妙的是:现如今在场的众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所以他们对此暂时都没什么异议。 但等到寒玉宗众人的不正常状态消弭了——这种状态确实是会消弭的,尤其是当击败了他们的那一方出于虚弱状态下的时候,这种消弭会进行得格外迅速——异议便会入雨后春笋般冒出,届时铁玄便是想不处理公孙羽都不行了。 “公孙宗主,我带你一程吧。”公孙羽是守住水柳宗封印的必要人物,在铁玄心中他的分量远比场中的那批死难的寒玉宗诸人更重。 在‘十宗’之内先天六重以上的高手每一个都很宝贵。 “铁门主,我恐怕……”公孙羽想说此刻的他承受不了高空急速飞行附带的风压,但铁玄根本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嗖!”铁玄以内劲将公孙羽摄到手中,同时整个人拔地而起、冲天而去。 “呜!”本以为会极为剧烈的风压并没有落在公孙羽的身上,铁玄催动真气化出一层金色的护罩护住了公孙羽,但护罩挡得住风却解不开重力加速度与惯性在公孙羽体内的纠葛。 于是,公孙羽终究还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夜里,而将他唤醒的力量则是铁玄着陆时产生的冲击。 “噗!”公孙羽忍不住喷出了一大口血。 “公孙宗主,水柳宗的封印还望你能多上点心,我不希望我有再往水柳宗跑的那一天!”对此铁玄却是丝毫不在意,毕竟先天后期的高手的命有多硬他再清楚不过,所以在丢下了一句嘱托后他便再度化作流星攀上了夜空。 “呜!”公孙羽被铁玄起步时带起的狂风掀得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差点直接滚落悬崖。 “呼呼……”好一会儿,公孙羽才缓缓地坐起身,一面摆出盘膝运功的架势一面暗暗咬牙,“虽然我想不起来我这一身的伤势是怎么来的了,但估摸同铁玄绝脱不了干系……真是可怕的强大啊……另外,《破海式》绝对有问题,就像曾经的《迎风一刀斩》一样!这等邪功……这等邪功……” 公孙羽反复念叨着“这等邪功”,但他也反复地念叨不出后文。 没错,《破海式》是有问题,但也正是《破海式》为他打开了在境界上阻碍了他许久的瓶颈,让他看到了崭新的天地。 《破海式》能给他力量。 而现在的他亟需力量。 另外…… 公孙羽稍稍运了一会儿功,忽地,他朝平台外的山林中朗声开口:“不用躲了,出来吧!” 山林中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或任何兽物响应公孙羽的呼唤从林中露头。 于是公孙羽又轻叹了一声:“此刻的我身受重伤,若是不抓住这一机会,你怕是永远达不成你的目的。你是知晓这一点的,不是吗?” 公孙羽一言之下,顿时山林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杀机,迫近。 第七十九章 天真少年 离火宗——不,它已经不再能被冠以“宗”名了,自铁玄决定将公孙羽迎回玄武山之日起,这一切便已经成为了定局。 真是奇怪,明明离火宗当初是在玄武大比上堂堂正正地打赢的水柳宗、堂堂正正地赢下的属于自己的地位。然而才一转眼,玄武山便翻脸不认人,将“公正”二字弃如垃圾。 “为什么?为什么?”天真且带着稚气的林川(离火宗的林川)认不清这人世的浊乱,他亦不想将之认清楚。 或许他明白:若是他认清了其中的门道,他将痛失本属于他的、比他的生命更宝贵的东西——斗心。而这些时日中,也正是这份斗心支持着他修炼、支持着他藏匿、支持着他活着。 而今日,这份斗心更是催使着他潜伏到了主峰峰顶附近、窥探公孙羽的虚实。 “老东西,没想到竟是被你发现了。”林川从他藏身的树林中缓步走出,他整个人恍如与夜色相合,冷冽而可怖。 “真是不友善的称呼。”公孙羽还保持着盘膝运功的姿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林川倒是能清楚地将之听见,“怎么,我们有仇吗?” 公孙羽平白的语言像是一根刺,狠狠地刺痛了林川的心脏,这个单纯的少年当场就吼开了:“老东西!看清楚我是谁!” 夜色很黑,但公孙羽乃是先天之境,自可黑夜视物。但看得清楚归看得清楚,不认识的人就是看得再清楚也还是不认识。 “你谁啊?”公孙羽不懂就问。 林川怒了,继而发笑。 “哈!你不认得我是谁……是啊,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又岂能让你这样的大人物记挂于怀?”林川一手掩着面,一手指着公孙羽,“但是,真是痛快啊……你将死在我这个无名小卒手中!” 林川话音刚落公孙羽就笑出了声:“你?杀我?我真没看出这种可能性。” 虽然林川已经变换了功法、从气修换成了体修,以至于公孙羽无法感知到他的气息。 但公孙羽依然能看得出来他尚未踏足先天。 谁让公孙羽被系统大神赋予了“能看出对方等级”的能力呢? 在他的视角下,林川的额头上顶着的是一个拉垮的“7”。 后天七重,菜鸡一只,公孙羽足足领先这只菜鸡一整个大段位,就算他目前状态不佳、整个人伤得站都站不起来,但这等小角色他也依旧能随手打发。 林川当然不知道公孙羽能看出他的虚实,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一点,面对公孙羽嘲讽式的语言,他用行动给出了回应。 “飒!”林川脚下运劲,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直取公孙羽而去。 他的速度远远超出了后天七重所应该有的水准,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即便是后天九重乃至后天圆满的武者都未必能跟得上他的速度——至少公孙羽能判断得出:当初他在后天层次的时候施展不出这种速度。 不过他并不羡慕林川,更没有生出任何一点与“后生可畏”沾边的嗟叹——毕竟在当初击杀了刘武强后他以及姚长青都对这位没有内气但却实力惊人的“奇男”进行了深入研究,对于成为这等“奇男”所要付出的代价他们可谓是一清二楚。 而同样的,这等“奇男”出招时会露出的破绽亦被他们研究得明明白白。 “年轻人,‘快’并不总是好事。”公孙羽看都不看林川手上出的是拳是剑还是暗器,他直接一掌横推、击向林川面前的地面。 男人,或者说一个习惯了男儿身的人在去势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下盘不稳的毛病——人体就是这么个奇妙的精密机械,即便只是某处少了二两肉,亦会对整副机体的平衡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 各种意义上的平衡。 “唰!” 公孙羽一掌挥出登时山顶之上便起了一阵狂风,这便是先天之威,即便重伤亦能存有后天菜鸡所不可揣度之能。 “啪!”狂风卷住了林川的腿脚,一扯一绊之下林川果真下盘失衡、迎风而倒。而这还不算终了,狂风卷着倒在地上的他一路滚向平台边沿,若非他手脚灵便且确有些功夫,见机不对便立时将手中兵刃刺向地面作为阻遏,这一掌非得令他滚落山崖不可。但饶是如此林川亦狼狈非常。 不过狼狈归狼狈,他却是没受什么伤。 但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 “你为什么不杀我?”林川的面色难看至极。 “我为什么要杀你?”公孙羽反问。 他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的少年,从这少年的身上他多多少少看见了些属于他的——属于曾经的那个他的影子。 以孱弱之姿,向不可力敌之人发起几乎可以被称得上是“自杀式”的攻击。 一念起,百般往事尽上心头。 “韩叔……”公孙羽忍不住念叨起了这个称呼。 这是一个在他穿越前甚少在人前提及、但却总有人在他面前提及的称呼,也是一个他穿越后从未说出口的称呼。 韩叔是他的师傅,自幼教授他功夫。 “小羽啊,再过几年韩叔就把《五虎断门刀》教给你,切记,此刀法绝不可在人前展露。若是你不甚被人看去了刀法,必须不计代价地斩灭活口!”韩叔的话语犹在耳边。 作为这种作品的主角,公孙羽自然是孤儿开局,是韩叔收养了他,对他而言韩叔是他的师傅,更是他的亲人。 然而,还没等他长到可以修习全部《五虎断门刀》的时候,韩叔便出事了。 彼时天下正兴禁武,但凡习武者皆会遭遇缉拿,继而被囚禁。 习武者不再是习武者了,他们成了“六类份子”。 彼时的公孙羽的年纪与身体都未达到习练上乘武功的程度,所以他仅学到了《五虎断门刀》的入门功夫,而在穿越后他所传给水柳派门人的仅是他自己补全的版本。 没学全《五虎断门刀》是他的一大憾事。 而同样的,彼时的他年龄未够,所以虽然顶着“六类份子”的名头,但却并未遭囚。 其实他本该被抓的,因为在执法者们来抓韩叔的那一天,他朝执法者们亮出了刀子、挥出了刀法。 但面对强大的执法者他实在是败得太快、败得太狼狈,以至于对方根本不屑于抓他、杀他。 …… 思绪纷飞只一瞬,这一瞬尚不够林川从地上爬起。 公孙羽看着倒在地上的林川,他闭了闭眼又睁了睁眼,然后将当年执法者说给他听的话复述给了眼前的林川: “就你?还武者?你不配同我动手,你更不配死在我的手里!滚吧!” 第八十章 融功 公孙羽说给林川听的话正是他前世时执法者说给他听的话,而林川回复公孙羽的话则并不是当年公孙羽回复执法者的话。 “你给我等着!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这是公孙羽当年的原话。 “不配……我居然这么弱吗……”这是从林川口中说出的话。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丧气以及自毁倾向。 林川与当年的公孙羽不同,当年的公孙羽不过十余岁,身体健全,而他周遭的世界属于低武世界,高手与寻常武者的差距并没有大到令人绝望。所以彼时的公孙羽敢于心怀希望、亮出斗志。而林川,虽然也是个少年,但他为了复仇选择了自残身体,周天已然不全。 邪门歪道或许能让一个人赢在一时,但绝无法令一个人赢下一世。 林川大约是懂得这样的道理的,所以他产生了绝望。 而他的“绝望”落入公孙羽的眼中却令公孙羽心生失望。 “真是可惜。”公孙羽轻叹。 他本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一名热血满腔的少年,就如当年的他一样的少年。 但他没见到。 他见到的是一只怂包。 一只在失败后连一句狠话、一个不服输的眼神都不敢放出的怂包。 他不想再同这样的怂包共处,于是他再出一掌,雄浑掌劲隔空将林川击得倒飞进了山林,生死不知。 山林中乱了一阵,然后便又恢复了宁静。 公孙羽知道,林川应是已经逃走了,于是他于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铁玄给他造成的伤势着实是重了些,虽然前有铁玄亲自出手相助、后有他自行展开的调息,但到目前为止他也仅仅是令自身的伤势稳定、不再恶化,而内气却并没有恢复多少。 方才的两掌已耗掉了他全部的内气,若是林川再度袭来,那公孙羽这个先天大高手说不得就要落个饮恨身亡的下场。 他那句“真是可惜”中怕是也蕴着对于“林川错失良机”的叹息以及“自身得以存命”的侥幸。 于是当下他忙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自己体内——准确地讲是集中到自身丹田之内。 此刻公孙羽丹田之内的景象只可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贫瘠”。 但“贫瘠”终究不是“空荡”。 公孙羽的丹田之内此刻正悬浮着赤、蓝、紫、绿、白五个光团,其中赤色光团最大,白色光团最小。 赤色光团源于《基础刀法》。 蓝色光团源于《傲寒六诀》与《冰心诀》。 紫色光团源于《迎风一刀斩》 绿色光团源于《青铜刀气》。 白色光团源于《吞天灭地七大限》。 五个光团如五颗明珠在公孙羽的丹田之内分踞一方各自滴溜溜地打着转,随着它们的自转,内气正如烟如雾般从它们的体表渗出、填充着公孙羽的丹田。不过它们所产出的内气质量却是有高有低:低如赤色,仅有后天巅峰的水准;高如白色,凛然间竟有一股远超先天的玄奥。然而无论赤色内气如何的低劣、白色内气如何的玄奥,五股内气在丹田之内汇合为一后呈现出来的便是公孙羽此刻所应有的层次——先天七重。 “此番败在铁玄手底,确实是我自己太菜了。”公孙羽思索着,“虽说当时的我应该是处于疯癫之中,但我也是时候该好好检视一下自身的武功了。” 他意念一动已将五个光团中最孱弱的赤色光团吸摄到面前:“《基础刀法》……稳健,中和,实属正道。但……进境太缓!” 意念再动,顿时蓝色光团亦被吸摄过来:“《傲寒六诀》、《冰心诀》,霸而不烈,攻中带守。但……难敌强手!” 紧随其后,紫色光团亦被吸摄过来:“《迎风一刀斩》……魔性太重!一路走来我只动用了你数次,但你却如跗骨之蛆,驱之不去、暗自滋长!留之,恐有大患!” 点评完了这三枚光团,公孙羽将目光投向剩余的两枚。 “《青铜刀气》……”公孙羽念叨着,“你与我当前的境界最为相符,但……你却无法纳下其他的‘种子’……” 是的,公孙羽一直有在尝试一件事:将《迎风一刀斩》以及其余等阶不高的功法化掉。 他尝试过用《青铜刀气》去覆盖、去吞噬《迎风一刀斩》以及别的功法所留下的‘力量种子’,但他从未成功过。 但现在他却有了一个全新的选择。 《吞天灭地七大限》! “首先……《基础刀法》!”公孙羽控制着赤色光团向白色光团靠拢,起初赤色光团似是对此极为抗拒,但奈何它自身相对弱小,在公孙羽的控制下它只是稍稍顿了顿便靠到了白色光团的边上。 “融合!”公孙羽暗暗呼唤,白色光团在他的催动下自光团内延伸出了无数细小的触须将赤色光团抓握着扯入自己体内。 融合的过程并没有耗去多少时间,只是一眨眼赤色光团便为白色光团彻底吞噬,而吞噬完赤色光团后的白色光团微不可查地大了一圈而它的颜色却毫无变化。 “接着……《迎风一刀斩》!”本来按照顺序公孙羽该将蓝色光团推过去的,但他还是打算先试一试《吞天灭地七大限》能否吞掉《迎风一刀斩》。 很显然的,他是把他本次失控的原因归咎给了《迎风一刀斩》。 这可真是个错误。 在公孙羽的操控下白色光团缓缓地将紫色光团吞下,其过程之顺畅恍如是将两杯水混到一处。 “吞下了!”白色光团依旧保持着它的洁白,看得出来,高人一等的品阶令它无视了《迎风一刀斩》的魔性。 “再来!”随后公孙羽先后将剩下的两个光团融进了白色光团中,白色光团来者不拒,将其一一吞噬。此时,白色光团已扩大到它先前的两倍体积,其色泽中更是透露出了一股如玉石般的温润。 这白色的光团如君王般悬在丹田空间的正中心,丝丝缕缕的白色内气不住地以它为中心被制造出来,便在这一刻,盘坐于水柳宗主峰上的公孙羽骤然张开了眼。 “飒!”围绕着主峰峰顶的流云在他的目光前纷纷退散,恍如臣子见到了主君。 第八十一章 白色流星 水柳宗主峰之巅,天已破晓,苍白的晨光透过厚重的云霭将主峰的上半部分照得如同仙境。 “这份力量……”公孙羽立足山巅,与晨光一样苍白的刀罡正包裹着他的手掌,如蛇信般吞吐不定着。 公孙羽是于破晓前不到半个时辰时完成的“五元归一”,在此之后他一直在适应、熟悉这份全新的力量。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但也并不艰难,毕竟说到底这份力量也还是公孙羽自行苦修得来的,内气与肉身的契合度自然没有问题。 问题是:公孙羽控制不好力道。 比如现在,他正尝试着控制刀罡在一根木棒上切一道深约莫半寸的口子,但这刀罡就跟有自己的想法似的,回回都干净利落地把木棒一分为二,哪怕公孙羽只是用它在木棒的表面擦了一下。 “控制不好力道……这怎么跟人交手?”对于任何一名武者而言“控制自身的力量”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因为控制不好自身力量的武者往往会未伤人先伤己,甚至未杀人先杀己。 对于这个道理公孙羽自然是明白的,若是放在寻常时候他必定会潜心熟悉这份新力量,直到能对之如臂使指为止,但现当下他却没有这个时间。 他得下山去救援姚长青等人。 “师弟啊,你可千万要挺住啊!我来了!” 去特么的‘十宗’,去特么的‘封印’,去特么的‘解封玄武任务’,在公孙羽心中姚长青的安危比所有的这些东西加起来都要紧。 姚长青可是他的亲师弟啊(并不)! 经过数个时辰的调息,公孙羽身上伤势虽然并未痊愈,但内气的量却已然复原得七七八八且在精纯度上远超过往。公孙羽暗暗估量了一下,虽说此刻他的控制力依旧有待商榷,但五元归一后的他在真气质量上足抵得上四个过去的他。 公孙羽收了功,略微检查了一下装备后纵身就往山崖下跳。 这一次他并没有动用他那并不高明的轻功在山间借力飘行,这一次他选择了“滑”。 “唰!”公孙羽似鸟儿般大张着双臂,两道宽厚修长的刀罡自他双臂中延伸而出,恍如两只翅膀般托举着他。而他便在这双翅膀的托举下高速滑翔,时不时地还凌空蹬一下腿施展下“二段跳”(在“有外力托举的状态下”二段跳可以无限使用)来拉高高度或加快速度。 很快的,公孙羽化作了一道白色的流星,不到一刻钟他便脱离了玄武山地界,向远方疾驰而去。 而就在公孙羽脱离玄武山地界的同时远在金刚门中的铁玄亦于一声冷哼中攀上了天空,直追公孙羽而去。 一白一金两道流星一前一后地驰离了玄武山,初时白色流星的速度并不算快,甚至飞行的轨迹亦不甚平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白色流星越飞越快、越飞越稳。而金色流星的速度自始至终都非常快,但它与白色流星相比似乎缺少了什么,更兼它起步的起点较白色流星而言相对落后,是以渐渐追之不上。 “玛德!这是怎么回事?”浑身散发着金色真气的铁玄面色微青,因为公孙羽身上带着“十宗令”,所以在公孙羽离开玄武山的那一刻铁玄便于存于金刚门内的“总机”处受到了警报。他原本料想总机轻易便能追上公孙羽,所以在起步的时候并未第一时间使出全力,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公孙羽的速度越来越快,便是铁玄使出全力亦无可能再追得上——这是铁玄通过手上的定位仪得出的结论。 既然追不上那便不追了,玄武山的安危、玄武封印的安危远在公孙羽的价值之上。 “下回逮到了这家伙,我一定要逼问出他到底修习了什么功法!这疗效,完全不像是我修改出来的产物!”铁玄发狠道,随即调转方向朝玄武山投去。 不过他所不能预见的是:再有半日功夫公孙羽便不得不降落到地面进行修整——虽说二段跳并不消耗真气,但维持刀罡不散太消耗内气了! 若是铁玄坚持追的话,这半日功夫足够他追上公孙羽。 但他终究是没有追。 玄武山的封印最近不太稳定,他本就抽不开身,而公孙羽擅离职守的行为无疑是将水柳宗负责的那部分封印推给了铁玄——这下他更抽不开身了。 于是……三日之后…… “没想到用飞的话可以做到这么快……”在天上断断续续地飞了三天之后公孙羽已远远地窥见了水月城。 这一路上他都是结合当初水柳派出十宗时走过的路线以及不久前叶灵虚带他走过的路线、不断地抄着捷径的——这还要亏得公孙羽前世有数次搭乘飞机的经历,不然跑偏什么的几乎是注定的。 “咦?奇怪,前几次我来的时候水月城挺热闹的啊,就连进出城的城门口都能排起老长的队伍,怎么现如今我一个人影都没瞧见?”随着距离被不断拉近,公孙羽慢慢窥出了异样。 上回他同叶灵虚一起赶路时,由于叶灵虚要同公孙羽密谈一些不宜被旁人听见的事务,是以他们根本就没往水月城这边走——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叶灵虚不想让公孙羽看见水月城中生灵涂炭的场面以令这位同志的斗争热情下降。 但叶灵虚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公孙羽对于水月城并没有什么好感,毕竟这里是张老板的地盘。而事实上若不是因为张老板是张泽中的弟弟、弄死张老板可能会令姚长青等人心冷,当初公孙羽被困地下世界的时候早就把张老板连同他的整个产业连锅端了。 而且,其实虽然叶灵虚同公孙羽科普了很多有关于“反十宗大业”的知识,但公孙羽真没怎么听明白。 所以,当公孙羽从水月城上空掠过、亲眼目睹了城中尸横遍野的场面后,他脑中的想法其实是这样的:“张老板在这里同别人火并了?是了,上回我们这批人给他的帮会造成的损失可不小,定是别的势力见黑蛇帮受创来捡了便宜。嘿嘿,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在地下世界里头拷问张老板呢。” 这样的念头在公孙羽的脑海中转了一转便消失殆尽,很快的,他便将水月城抛在了身后。 他的目的地是万花谷。 第八十二章 反埋伏 目的地明确的公孙羽最终并没有抵达万花谷。 就像同样目的地明确的薛胜等人最终并没有能在同门预定的锐枪派地界埋伏到秦魇等人一样。 薛胜这批人被秦魇一行人反埋伏了。 茂密深林,斑驳古刹,本该是充满祥和的所在。 然而,今日却不同往常。 “嘭!”一株参天大树轰然倒塌,大蓬大蓬的烟尘与木屑无章飞舞,烟尘中,一道人影电射向天空。 “小子,省点力气吧,你没机会的。”禅道和尚双手合十,宝相庄严,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与他这套做派毫无关系。 “咳咳!”天空中借助忍义手悬浮着并咳着血的是薛胜。 方才他于正面受了禅道和尚一掌,一瞬间,他尽使全身解数但依旧被轰飞重伤。 或许是由于他伤得太重,操使忍义手时有些生涩致使这条忍义手有些不听使唤、于空中载着他时起时伏。 禅道和尚说得对,他没机会的,从一开始选择了算计秦魇一行人时开始薛胜的结局便已经被写定了。 以后天战先天,飞蛾扑火罢了。 但他却是不得不做这飞蛾。 “幸好……落进这样境地的只有我……”薛胜于心底保留着一份庆幸,这是他此时唯一的安慰。 薛胜被敌人发现全赖他今晨心血来潮离队查探——此地距离他原定的设伏地点已是不远,作为行动的组织者他有责任先众人一步勘查地形。 只是大约是机缘巧合,他竟是迎头遇上了不知因何缘故同样选择了离队的禅道和尚。 双方相遇顿时恶战爆发。 率先出手的是薛胜,深知自身与先天高手之间差距甚大的他于一瞬之内连施“迎风一刀斩”、“傲寒六诀”中的强招,更佐以火器之利,无论是体内的内气还是戒指里携带的弹药愣是被他在一瞬之间放了个干净。 然而这一切落在禅道身上不过是让他身上的衣服多了几处破口,而禅道和尚于仓促间迎敌的一掌却是直接将薛胜轰得伤重近死。 这很不对等,但确又很在情理之中。 “方才闹出的动静应该足够惊动其他人……”薛胜身上苦痛至极,但他的思维却是格外的清楚,“不能……至少不能让师兄弟们过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的储物戒内已经没有了一分一厘的弹药,就连信号弹都没有一颗。 “怎么,还不放弃吗?”禅道和尚依旧维持着他的宝相庄严,只因他已确定自己吃定了薛胜,他甚至还有闲情同薛胜拉起了家常,“看你的样貌与功夫,你应该就是公孙羽的首徒——薛胜吧?说实在的,你的功夫真不怎么样,就你手里的那玩意儿还算有点意思。” 在禅道和尚说话期间薛胜又咳了两下,鲜血大蓬大蓬地从他口中溢出,沾湿、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裳,而同时他手中抓着的忍义手螺旋桨的转速陡然慢了一个档次,致使他的高度骤然向下坠了一段。 “好机会!”禅道和尚看的真切——其实他之所以端着宝相庄严的扮相同薛胜打了这么久的嘴炮除了出于“嘲讽”的需求之外更是因为薛胜所维持的悬浮高度超出了他所能摸到的极限。 眼下机不可失,禅道和尚双腿猛蹬地面、整个人如火箭般拔地而起。 “不好!”薛胜在忍义手失控的刹那便猜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但一来他内气不足、本就已经不够支持忍义手螺旋桨高速转动,二来他伤势过重,反应速度严重滑坡。是以虽然他已预判到了禅道和尚的动作但却完全无法做出任何的应对。 他唯有眼睁睁地看着禅道和尚的模样在他眼中不断放大。 “呜!”薛胜本能地闭上了眼、咬紧了牙关以承受接下来便会降临在他身上的痛楚,然而…… “休伤我夫君!”一声厉喝夹带着一道雷鸣般的巨响划开了林中已有些污浊的空气。 薛胜赶忙睁开眼,却见申莫愁正于林中高树的树梢之间穿行,而她的手中正端着一根长杆——这正是他们根据公孙羽留下的图纸制作的单发式狙击枪,方才申莫愁已向禅道和尚开了一枪。 申莫愁的枪法在万花谷众人当中足能排到前三,更兼此刻救人心切,这一枪竟是精准地命中了身为先天高手的禅道和尚。 “啪!”子弹在禅道和尚的腰侧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其携带的强大动能更是将禅道和尚带得猛向边上一偏、令他错失了他原本的目标——薛胜。 “呯!”这边子弹射到,那边申莫愁已换好子弹,又是一枪发出,这一回命中的是禅道和尚的后背。 短时间内连中两记重狙,饶是以禅道和尚先天高手的身份亦忍不住在痛呼一声后向地面坠去,而趁此机会申莫愁掏出忍义手开启螺旋桨模式攀上天空、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薛胜。 “申姐姐……”薛胜在申莫愁的怀抱中痛痛快快地呕出了他一直想呕出的一大口血,随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一副要死的样子。 “别说话!”看着情郎这幅模样申莫愁心中心疼不已,“我这就带你走!” 然而,意外总是接踵而至,就在申莫愁接住薛胜、马上就要脱身离去的档口,一个冷冽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想走?想得美!” 申莫愁循声望去,却见林中距离他们不远的树梢上不知何时已立上了两人,却是秦魇与段琪。 “拉升高度!”申莫愁的反应很快,但很可惜,由于她多带了一个人,即便是她急催内力灌入忍义手之中亦无法做到如独自飞行时那般迅捷。 “啪!”一根铁链缠住了她的右足,随即一股沛然大力贯来,直扯得申莫愁失了控地向地面坠去。 申莫愁正欲反抗——又或者说她正想做到她能做到的最最基本的事情:在厄难降临到他们身上之前尽力将薛胜推离,但随着一道沉闷的破空声在她耳畔响起,她只感到自己身上数处穴道于一瞬之间悉数被封,一时间便是连动弹一根手指的法子也没有。 她只能任由自己以及薛胜向地面、向那厄运坠去。 第八十三章 秦魇之死 面对不可避免的厄运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或许会高声尖叫,试图将自己的恐惧混进叫声中远远送走,但无论是申莫愁还是薛胜都早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少男少女。 “我是逃不了了……但阿胜还有机会……!”要穴被制,此刻的申莫愁动不了一根手指、喊不出一个音节,但她的经脉中到底还存着些游离的内气,心念此节,她立鼓一口气将之聚拢后借由掌心穴道轰到薛胜身上。 这一掌无力得很,放到寻常时候这一掌便连区区柳枝都无法击断。但放诸此刻,这一掌却恰够解开她对薛胜的拥抱。 “申姐姐……”下一刻,薛胜被他自己抓着忍义手带着向高空飞去,脱离险境的他脸上丝毫没有庆幸之色,恰恰与之相反的,绝望与不忍充斥了他的整张脸孔。 申莫愁所表达的意思他自是知晓,但他又岂能撇下申莫愁独自逃生? 薛胜闭上了眼,一秒后,他重新张开了眼。 “唰。”他松开了手,失去了负重的忍义手飞速地向着天空飞去,很快便成了众人眼中微不可查的小小黑点。而他,本就已经身负重伤的他则是缓缓又急急地向下坠去。 他,竟是要自投罗网! 申莫愁自然看见了这一幕,被点了穴、做不了表情的她眼神先是一黯随即又复亮。 林中树梢上的秦魇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双头双面的他两张脸上都只有狰狞的笑,恍如一头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情义,好一对蠢人,徒送了性命! 然而…… 所谓的“奇迹”往往就会发生在这样的蠢人身上。 “咻!”远空中,一个亮白色的光点悄然露出了头,这光点本不甚起眼,然而便在薛胜与申莫愁即将落入敌手之际这光点像是吃了“成长快乐”一样迅速地膨胀——不,它不是膨胀,而是在向此地靠近。 “不好!是陨星!”秦魇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来物的身份,他心中更是有了判断:以这陨星的速度与大小,若是它坠到地上,方圆五里之内皆将成为焦土。 是以他当即猛地抽回手中连接着申莫愁的锁链,挟着申莫愁向外逃去,而禅道和尚于段琪的反应更快,他们抽身而逃的速度远快于秦魇。 而眼看着陨星将至,见识不及诸多先天高手的申莫愁虽未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她的心中却依旧生出了不妙之感。 “不!”她想喊叫却发不出声,唯有眼睁睁地看着还在坠落之中的薛胜在自己的视野中越来越小、天际陨星散发的白光越来越亮。 五里路对于秦魇这等先天高手而言并不算长,而今日在他全力施为之下即便是带着一个人,跑完这段距离也仅仅只花了他十几秒的时间。而此时他才敢稍顿脚步、试着回头看一眼陨星天降的奇景。 但他没看到什么陨星。 他看到的是一道浑身散发着白色气劲的、悬浮在树林上空的影子,而本该坠到地上的薛胜此刻正被那人影抱在怀中。 “那是……?”秦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双目中涌上了一层惧意。 但一切都太迟了,一切也都太快了,快到秦魇几乎都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到底是因何而生出了惧意,一道白茫茫的刀罡便恍如跨越空间般地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像样的反应,仓促之下他能做到的只有凭借本能将双臂挡在面前。 “唰!” 白茫茫的刀罡如光透镜般划过秦魇的身体,随后便消失在了茫茫树海中。 “嗯?”秦魇站在树梢上,他检视着自己的身体。 他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但一种名为“不安”的情绪却如野火般在他心头蔓延。 “哗啦——”一阵微风划过秦魇背后的树林,数十棵于方才被白芒划过的树在风中柔顺地一分为二、坠入尘泥。秦魇略略回头,却见诸多树木上的断口有如镜面。 “哗啦——”那风眼看就要吹到秦魇身上。 “不!”秦魇本想避风而逃,但他的理智却告诉他这样做只会让他所不想看到的情况来的更快,于是他只有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风压着一片片叶儿向他吹来。 在极度的恐惧中他甚至没有发现一直被自己抓在手中的铁链早在不知不觉间齐整地断成了铁段儿,而被铁链系着的申莫愁更是早已不知所踪。 风,最终还是吹到了他的身上。 在那一刻,秦魇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他既没有感觉到风带来的凉意,也没有感觉到鲜血迸溅时带着的剧痛。 他只是看到了。 通过离他不远之处藏匿着的段琪与禅道和尚眼眸中的倒影。 他看到了一具双头双面的躯壳正沿着一条将它竖直着、平均分开的细线左右分离。 大蓬大蓬的鲜血以及游鱼般的脏器从左右两侧的躯壳中喷出,并于空气中彼此交融。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这一幅画面——而他亦无需再为之烦恼。 “啪。”他跌下了树梢,在某边身体触到大树上的某根枝条时发出的声响即是他这一生所听到的最后的声响。 好可怕的刀罡! 好可怕的武功! 无数正还在树林中不断坠落的枝叶树干以及才坠到地上的、曾鲜活过的秦魇令段琪以及禅道和尚如木鸡般呆立原地。 “是哪位前辈……?”不多时,禅道和尚率先收摄心神朝着刀罡来的方向施礼。 在施礼的过程中这个曾满脸宝相庄严的和尚竟是只敢低垂着眼眸看向地面,连以余光向那尚在远处、浑身散发着白色气劲的身影略作窥探的想法都不敢生出。而在他心中则是已经骂开了:“该死的秦魇!竟是惹上了这等可怕的高手!佛祖保佑!这等高手可千万别和水柳派或万花谷有什么干系!否则……” 他没敢往下想,可能是因为秦魇的死状犹在眼前,也可能是因为他亦是知晓:这位高手同水柳派或万花谷绝对有关系。 第八十四章 获救 段琪与禅道和尚的猜测没有错——事实上若是他们的境界能再往上攀个四五层,又或者他们敢于离得近一点,他们就能认出那绝世高手的身份。 那绝世高手自然是匆匆赶来的公孙羽。 “胜儿。”此刻的公孙羽已落在一棵大树的树梢上,在出招斩杀了秦魇后他并没有选择立即向剩余的两人出手,而是选择了鼓动真力替薛胜疗伤。 薛胜伤到了心脉,若是放任不管、又或者救治稍晚的话他必死无疑。 十几秒后公孙羽才勉强压制住了薛胜的伤势,于是他暂时收手,抱着昏迷不醒的薛胜朝已聚到一处的段琪与禅道和尚而去。 “公孙……前辈!” 直到此时二人才认出公孙羽的身份,一句问候由二人口中齐声而出,而同样的一万句对秦魇的“问候”亦由二人心底而发。 “公孙羽这么强的吗?!这下怎么办?我们毁了万花谷、捉了姚长青并对其百般折磨……公孙羽非得将我们挫骨扬灰不可!”“问候”秦魇根本于事无补,人都是求生的,而非求死,是以赶在公孙羽的人或招降临之前,二人奋力地于脑中探寻着生路。 至于逃跑或反抗? 别逗了,秦魇的尸首还温热着呢!而他们可不比秦魇强,公孙羽杀秦魇如杀鸡,杀他们亦如杀鸡。 他们不想被当鸡杀。 “姚长青在哪里?”公孙羽怀抱薛胜,此刻的他周身已不再有白色气劲外放,但禅道和尚与段琪只觉得此刻的公孙羽比方才更为可怕。 “前辈饶命!一切都是秦魇主使的!我们都是被他给骗了才……”禅道和尚的双膝早就抖得不成样子,此刻更是直接向公孙羽跪倒、语无伦次地替自己脱罪。 这不是公孙羽想要听到的答案。 于是…… “唰!”一道白光闪过,一条断臂飞起,聒噪的苍蝇停下了聒噪,整个人如蛆般捂着伤处蜷缩在地。 公孙羽看向一旁在刚刚保持了安静的段琪。 “前辈!姚长老在那边!在那边!”段琪整个人抖得跟触电似的,先天高手所本应拥有的气势在他身上已无法被辨出半点。但他丝毫不为此感到羞耻、感到难过,相反的,当公孙羽朝他微微点了点头的时候他甚至感到了莫大的欣喜。 这是一种对于生的欣喜。 但很可惜的是,他的欣喜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 因为在公孙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后,他对于公孙羽而言就已经没有用了。 “唰!”他没看清、甚至是完全没看见公孙羽究竟是如何出招的,但他看见了、亦看清了自己的身体或主动或被动地一分为二的过程。 “扑!”与秦魇一样被从眉心——肚脐一线破开的段琪在脸孔触到地面前便死的彻底,而见到了段琪此等死状的禅道和尚脑中并没有丝毫偷生之喜。 因为他看见了公孙羽是如何出的手。 霸绝的、切先天高手如切豆腐的一刀根本就不是公孙羽持刀所发,在段琪被一切为二的前一瞬,禅道和尚看见公孙羽不过是小幅度地挥动了一下手腕——那动作,仿佛只是在驱赶飞经自己面前的蝇虫。 原来,他们弄错了。 原来,他们这些先天高手在公孙羽眼中根本连菜鸡都不如。 “可恶……!水柳派竟有此等奥义!!可恶!!”禅道和尚自度必死,然而在死亡将近之际在他脑中回荡的念头却是遗憾。 他遗憾于自己没能从姚长青等人口中逼问出水柳派功法之秘、未能握住这张通往“强大”的门票。 然而这倒是他弄错了。 就算他从姚长青口中逼问出了水柳派功法之秘也绝对无法把自己修炼到同公孙羽一样强大。 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强大之人——能为心中的恐惧所降服、屈膝向敌的人怎么可能强大得起来? 所以公孙羽根本不屑杀他。 只是禅道和尚终究是缺了点悟性,直到公孙羽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后他还蜷在地上等死呢。 “你不杀他?”公孙羽在林中救起了先前被秦魇点了穴道的申莫愁后申莫愁这样发问。 “他不配。”公孙羽这样回答。 公孙羽依照段琪指点的方向寻到了关押着姚长青与马谷主的囚车,看守囚车的诸多人马在他手底连一招都没走过,倒是在打开三辆囚车的时候让他多费了些手脚。原因无他,全赖秦魇等人过于歹毒,在连日来不断拷打姚长青与马谷主之余更是以钢针以及锁扣将他们二人周身要穴同囚车牢牢绑定,若是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硬破囚车,车内被囚之人的性命亦会被一同破去。 “大师兄……”此时的姚长青已不似人形,他的肢体虽无残缺、穴道经脉亦大多完整,但他身上满是东一处西一处的坑洼与残缺,譬如他的左脸上便被人挖去了半拳大小的一块肉、直令他嘴里没剩下几颗的牙以及几乎遍布了牙床的铁钉悉数露在了外头。 “别说话。”说实在的,公孙羽真不敢直视当前状态的姚长青,他只是小心地御使真气托着姚长青挪到边上的空地上。 而那块空地上早摆着一名情况比姚长青好不到哪里去的妇人——马谷主。 “师傅!”申莫愁正跪在马谷主边上直抹眼泪。 她想为马谷主做点什么,但限于能力低微,她什么都做不到、也不敢做——马谷主身上的伤着实太过严重、太过骇人,本来目测应该超过两百斤的马谷主现如今体重绝对已跌破了一百。 “你去照顾阿胜吧,这里交给我。”公孙羽自然知道申莫愁帮不上忙,但虽然他这样交代了,申莫愁却完全没有挪地儿的意思。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申莫愁红着眼睛朝公孙羽发出了质问。 公孙羽没有理会申莫愁的质问,他只是抬起一掌,隔空御使真气将马谷主托起。 “接下来我要先逼出他们体内的封穴钢针,你最好避远一点。”公孙羽道。 申莫愁这才稍稍避开。 第八十五章 先天?翻手可杀! 五气归元后公孙羽的体内仅存《破海式》(其实并未完全练成,甚至可以说他连这一式的皮毛都未有掌握)所代表的真气,因此,虽说过往他所修习过的攻伐招式依旧能被使出,但其招式特性已悉数不同。 就比如现在的公孙羽无法使出能将重伤之人冻住、以稳定其伤势的“冰封三尺”,若是他强自施展此招,其结果必然是受招者被活生生地大卸八块。 所以,眼下他能为姚长青与马谷主做的仅有粗处理。 “叮叮当当~”好在公孙羽的真气够强,五气归元后的他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修行以稳定境界,但他依旧抵达了先天八重。在他霸烈无匹的真气灌注下,被秦魇等人深深打入姚长青与马谷主体内的钢针要么被迫出体外,要么直接就在体内粉碎。 钢针既除,二人原本的真气便不再受制——这也幸亏秦魇等人为了能让姚长青与马谷主多挺一会儿、好让他们多体验一些刑罚所以才没有废掉二人的武功。 真气既得畅通,本身即持有先天境界的姚长青迅登时浑身一颤,随后剧烈地喘起了气,而反观仅有后天层次的马谷主却并未做出什么反应。 姚长青奇异的反应意味着他自己已开始自行运气疗伤,对于公孙羽的依赖已不大,而马谷主却还远远不行,甚至公孙羽能感觉得到:若是自己将支援撤走,这个女人恐怕熬不过一时三刻。 这可真是件奇怪的事,明明在获救前她还能死命硬气地挺着,直令秦魇等人都不得不赞一声“硬骨头”,然而在获救后她却是软了。 挺得住、挺不住之间原来只差一面。 见到某人的那一瞬、那一面。 再不用死命硬气地挺着了。 她那张饱受折磨的脸孔上绽着微笑。 大约是公孙羽被这微笑给瘆到了,是以在确定姚长青已能自行运功后他立即摄来了伤势同样不轻的薛胜,抬手就是一通灌。 薛胜受的伤一来比较“新”——他这伤是刚受的; 二来他年纪轻,虽无先天之境,但恢复能力相比成年人更为出色,是以在公孙羽的一通猛灌之下没多久他就醒了、且手足活动皆无阻碍。 然而,还不及他庆幸自己的幸存以及向他那迟到的师傅献上薛定谔的敬意,他那不靠谱的师傅就开口给他下令了:“冰封三尺,会?” ‘冰封三尺’这一招薛胜自然是会的,事实上他不仅会,而且还曾经试着施展过,其结果自然是“后天境施展必修为倒退”。 “会。”这个年轻的少年自然是没来得及想清楚公孙羽言语中的深意,但这一个“会”字出口他便已无退路。 “把人冻上。”公孙羽朝马谷主以及姚长青努了努嘴。在薛胜几乎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又补上了一句:“两个都要。” 要你个鬼,你不会自己上吗? 薛胜心中是这样答的,但落到实际行动上他倒是没半点拖泥带水地就掏出了刀。 “冰封三尺!”薛胜催动功力连施两刀,雄浑寒劲将姚长青与马谷主瞬间冰封。 “咦?”在施展完两刀之后薛胜惊异地发现自己的修为居然并没有倒退——不仅没有倒退,甚至还有所精进。 “咦什么咦,为师莫非还能害了你不成?!”公孙羽体内虽已没有《傲寒六诀》的功力,但这并不妨碍他将自身真气转化为精纯元气、助薛胜使出‘冰封三尺’。 “好了,都别愣着了!先把人装车运回去再说!”二人既被冰封公孙羽自然也就得了闲,而得了闲的他就有时间去研究那被囚在第三辆囚车中的存在。 诚如前头所讲,秦魇的车队中存在着三辆囚车,其中的两辆困着姚长青与马谷主,而剩余的一辆则困着一个让公孙羽感到熟悉无比又陌生无比的人。 不,那被困在第三辆囚车中的恐怕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那被困在第三辆囚车中的已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凶兽。 “杀!”当公孙羽来到囚车之前时,这匹被困在囚车中的凶兽对他发出的唯一问候便是如此的直白。 不过此刻的他也仅能发出这种低级的问候罢了,他的四肢百骸被锁链扣着、他的筋脉穴道被钢针锁着,这样的他便是有先天之境亦只能为一困兽。 “11……”公孙羽读出了此人的等级,同时透过能量视角看穿了他体内的状况。 “真是一团糟。”他这样评价道,随即轻抬一掌抵在囚车之上。 “哗啦~”精钢打造的囚车在公孙羽平平一掌下直如纸糊般溃散,而囚车溃散的同时被囚于车内的凶兽却猛然扑向了公孙羽,似是打算以“将之撕碎”的方式答谢公孙羽的恩情。 “哎呦。”公孙羽挑了挑眉,随手一巴掌便将这头凶兽拍在了地上。 这头凶兽只是脱了困,但插于他身上的诸多钢针却并未被拔除,是以此刻的他仅能发挥出肉身之力。 动用不了真气的先天高手有时候还不如后天菜鸡。 在公孙羽的这一记巴掌面前,前一刻还嚣张非凡的凶兽后一刻便成了冬眠的狗熊,趴在地上人事不知了——当然,这完全是建立在公孙羽刻意控制了力道的前提下。 “疯了的先天高手……?很是稀有,值得研究。”公孙羽尚未认出这头凶兽的身份,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现在还不能杀。 又或者说,此刻的他有更重要的人要去杀。 “你们先回去同其他人汇合,我去去就来。”公孙羽拂衣而起,化作一道白光直扑天际而去。 他要去杀先前被他饶过的禅道和尚。 先前饶过禅道和尚完全是因为他不清楚自家师弟以及马谷主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所以他秉持了一丝善念将之放过。 而现在,这丝善念已烟消云散。 “敢这样折磨我水柳派的人,我非将你挫骨扬灰不可!”公孙羽放出了狠话。 “我去,师傅……这才多久没见,我怎么感觉师傅他……”薛胜看着公孙羽所化之白光消失在天际,他面上带着愕然。 “如今的他已经强到让我们望尘莫及了,如今在他眼中先天高手翻手可杀,而后天境界的你我更是类同蝼蚁。”申莫愁替薛胜说出了他未说出、也说不出的话。 面对公孙羽的强大,他们两人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许的恐惧。 第八十六章 铁玄来信 暂不提公孙羽如何依着能量视角寻到并斩杀禅道和尚,亦不提薛胜等人如何同大部队汇合,且把话头扯回玄武山上。 却说公孙羽不告而别、铁玄追之不上后便独自赶到了水柳宗主峰,在花了半日时间加固水柳宗的封印后他方才离开。 没办法,十宗的人手其实并不是那么充裕,每一宗所负责的封印理论上来讲都需要由境界在先天六重以上的高手看护方才能看得住。而鉴于此等高手过于稀少,大多数宗门内实行的都是“多人看守”制度,即由多名境界在先天以上的高手在同一时间入驻法阵、共同分担法阵中产生的吸力、填补封印消耗。 所以,当初张泽中身体出了状况恐怕并不是因为他瞎练了什么鬼功法,而是因为他承受了他所不该也不能承受之重且当时的水柳宗之内并没有任何一人够资格助他。 于是他只能被活活累出一身伤病,并最终带着这身伤病走向死亡。 而张泽中显然是个“尽忠职守、任劳任怨”的优秀打工人,而公孙羽却恰恰相反。 他选择不打工。 但面对这种人铁玄却并没有什么法子——至少当前的他拿公孙羽没办法。 公孙羽的修为境界已不在铁战之下,整座玄武山中能吃定他的人仅剩铁玄一人,而眼下玄武山下封印着的玄武却跟吃错了药似的不断地冲击着封印,强如灵虚宗亦被冲开了封印,更罔提别的宗门了。 可以预见的,在短时间内铁玄都没法离开玄武山。 但这并不意味他无法对公孙羽实施一些措施、迫使公孙羽返回岗位。 措施一,夺命连环call! 公孙羽在下山之际是带着先前由铁玄赐予他的“十宗令”的,这一块“十宗令”在能起到“工作许可证”作用之余更能让持有主机的铁玄随时随地联系到公孙羽。是以,在铁玄降落在水柳宗主峰上后他就开始不断地试图通过“十宗令”联系上公孙羽,讲的通俗一点那就是:他不断地拨打公孙羽的电话,试图用电话轰炸的方式叫回公孙羽。 然而,很遗憾,公孙羽是把“十宗令”丢在储物戒中的,讲的通俗一点:就是“十宗令”叫破喉咙公孙羽也没可能听得见。 措施一,无效。 措施二,派出“侦查之眼”。 这种待遇在先前公孙羽于万花谷中被“请”上玄武山之时享受过,就从他的视角来看,这也就不过是万花谷被一堆无人机给监控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公孙羽所不知道的是既然铁玄能派出这等明显与武侠画风格格不入的无人机,那么这些无人机上头为什么不可以搭载一些同样与武侠画风格格不入的玩意儿呢? “侦测之眼”已在铁玄为水柳宗主峰的封印充完能、返回金刚门之后便放了出去,这一回,他足足派出了三百架,每一架上都搭载了致命的武器。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侦查之眼”的飞行速度比不上公孙羽的速度。 但值得确定的是:公孙羽此行必定会有一个确切的目的地,而只要公孙羽抵达了目的地他便会停下,而那时,就是“侦查之眼”们追上公孙羽的好时机。 “侦查之眼”们确实没让铁玄失望。 在公孙羽抵达了他的目的地后的第三天,它们包围了他。 “师傅,先前在万花谷上空出现过的怪玩意儿们现在又出现了。”最初发现了“侦查之眼”的人是林川(水柳派的林川),御使着义肢们纵行于天空中的他在执行夜间巡逻任务期间发现了这群飘浮在空中的幽灵。林川并没有被幽灵们惊到从而胡乱且莽撞地向它们发动攻击或落荒而逃,已是一名“老江湖”的他第一时间选择了隐匿行迹、落回地面向公孙羽做报告。 此时的水柳、万花谷两派人马并未返回万花谷,而是转向水柳故地并于一路上不住向沿途门派讨要疗伤药物。 转向水柳故地是因为水柳故地距离如今队伍所在的位置最近,且水柳故地中多多少少还存着些未遭损毁的建筑可供居住——尤其是当初水柳故地中曾建着不止一块的“刀碑”,即便如今它们已多有损毁,但依旧足以令水柳故地中的天地元气充盈远胜寻常地界。 良好的环境有助于武者修炼,亦有助于伤者疗伤。 而在此期间姚长青与马谷主一直都被冰封在冰块中,由专人看护、专车运输。 其实原本是无需如此的,只是五气归元之后公孙羽体内的真气已不适合用于救助伤者,否则凭他的修为救起这两人简直可算是手到擒来。 “不要轻举妄动!通知所有人就地隐蔽!”在得到报告时公孙羽正骑在马背上行气养神——顺带一提,眼下这支队伍中人人乘马,甚至还有诸多万花谷女弟子乘着马车,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沿途的门派们“友情赞助”的,在面对公孙羽的时候这些门派别提有多慷慨了,他们慷慨解囊只求公孙羽能离开的快些。 公孙羽给出的命令被两派弟子高效地执行了下去,他们将车马牵进密林拴好,而他们自己则弃车弃马藏到了林中别的角落,至于承载着姚长青与马谷主的冰块亦被薛胜与申莫愁等两派高手迅速掘地、藏进了土中。 他们甚至在土上撒了些枯枝败叶。 这一切仅耗时十五秒。 十五秒后,地面上寂寥无声。 十五秒后,天空中两军对垒。 独身一人的公孙羽对足足三百架“侦查之眼”。 “嗖!”便如两军对垒之际要互下战书一般,众多“侦查之眼”中的一架通过安装于它身上的机关向公孙羽射出了一枚圆筒,与圆筒一同被射来的还有一道光线。 圆筒不是武器,它只是一个载体,一封由铁玄亲手书写的信——也就是十宗法令,被裹在其中。 光线也没有杀伤力,它只精准地一路追着、照在圆筒之上,为公孙羽于黑夜中阅读十宗法令提供了便利。 公孙羽接住了圆筒,凭着先天之境御空的他在空中拆开了这封铁玄写给他的信。 借着光线,他看清了信上所书写的一切: “速回玄武,既往不咎。” 第八十七章 坠机 夜空下,瑟瑟冷风中,三百架“侦查之眼”于静默间包围了公孙羽。 “速回玄武,既往不咎?”公孙羽读着铁玄写给他的手令,忽地,他笑了。 “这世上哪有这般好事?”公孙羽蒙铁玄数度“特赦”,若是一般人怕是已对铁玄心生感激、甚至沦为其忠实的舔狗,但公孙羽比较特殊。 首先,他并非此界土生土长之人,眼界与三观皆与此界之人有所不同; 其次,他身负“解封玄武”之任务,这任务注定了他领受不了铁玄的恩义; 最后,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知晓的:在金刚门内还有一个“铁玄”,而那一个“铁玄”只有先天七重……这说明金刚门有大问题,不,应该说是整个十宗都有大问题。 公孙羽已隐隐地感觉到铁玄拿他当镇守封印的工具人的事实,并预见到自己兔死狗烹的结局了。 回去? 那个顶着个“22”的铁玄捏死公孙羽可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费力。 省省吧。 早在公孙羽决定下山救姚长青的时候他就没打算回去……至少短时间内没这个打算。 要回去的话也得等到他突破了先天的桎梏、到达那个当前仅有铁玄涉足了的未知的境界后再说,至少这样他在铁玄面前能有些许自保之力。 公孙羽将铁玄的手令塞回了圆筒,随后运劲一掷,将圆筒掷了回去,同时朝着那架“侦查之眼”拱手、朗声道:“在下还有要事须办!待得此间事了,定火速归返玄武山向铁门主请罪!” 他的手法是那样的精准,以至于这枚圆筒恰恰好地卡进了原本存放着它的机关之内。 他的修为是那样的精纯,以至于人在半空且开了口、泄了气都还能维持浮空而不下坠。 “侦查之眼”们大约是明白了公孙羽的答复究竟是什么,又或者说是“侦查之眼”背后的操纵者明白了这一点,于是,那一束本被投射在公孙羽身上的光被瞬间掐断,取而代之的则是从三百架“侦查之眼”的机体上亮起的、如星般一闪一闪的红光。 这落在旁人眼中或许会是一场绮丽的、恍如人造星海般的灯火秀,但身处其间的公孙羽却从中感到的巨大的危机。 “喝!”毫无征兆的,公孙羽骤然大吼一声,两道如翼般的刀罡由他双臂展出,随后他双足凌空一踏将“二段跳”使出,整个人如火箭般向上骤升。 然而,他的反应毕竟还是慢了那么半拍,还未等他冲出去百十米众多的“侦查之眼”们就送了他一场雨。 这雨并不是由天上的云朵中降到地上的水雨或雪雨,亦不是由地面上的枪炮口里平射而出的弹雨炮雨,而是由下而上的、绝不该出现在这个武侠世界中的激光雨! 光的速度绝非枪弹所能比拟,亦绝非公孙羽所能闪避,是以无论他愿或不愿,在那一刹那间他都实实在在地被这三百束激光所命中。 霎时间,天空中绽开了一道光轮,如遭环食之月。 “真是太可惜了。”这一刻,千里之外,金刚门首峰之巅,戴着一顶造型怪异且装载着纤长天线的帽子的铁战下了断言。 看得出,他便是这些“侦查之眼”背后的操纵者。 在他的断言中满满皆是叹惋,不过他叹惋的是:这世上,合格的“电池”又少了一枚。 但他的断言显然下得太早。 诚然,光的速度远超枪弹,甚至可以说即便是当前玄武大陆上的最强者——铁玄亦无法躲开由三百架“侦查之眼”合力布下的激光雨。 但这世上却存在着某些能抵受住激光雨的存在。 比如:“格挡”。 “嘘~真是好险!”高空中,公孙羽手持一柄刀把,满脸虚汗。 方才他眼见激光雨来袭却不及闪躲,更不及从储物戒中取出刀来施展“格挡”避难,千钧一发之际他能调用的只有一直被他藏于体内蕴养的残刀。 残刀一出还未容他施展“格挡”便已抽掉了他约莫一成的真气,但这一成真气公孙羽给得极为痛快——在残刀的加持下,他所施展的“格挡”得到了进化。 若是此刻公孙羽是以寻常的、被系统承认的兵刃施展的“格挡”,那么他的手臂乃至整个人便会被兵刃带着连续地舞动三百下以达成“格挡”的动作,而遭遇了“格挡”的激光们亦会被一一弹飞、原路射回。这样一来先不说激光与发出激光的“侦查之眼”们会怎样怎样,在一瞬之间挥了三百次刀的公孙羽肯定是废了。 但在他动用了残刀之后,他所施展出的“格挡”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他握刀的手全然不动,而在他身体周围却有一层无形的气罩生出。 激光雨尽数射在了气罩之上,但它们并未被弹回,而是悉数被气罩所吞噬。从外界看来,这一幕恍如月环食。 吞噬能量,正是残刀附带的能力。 立足于高空的不是遭环食之月,而是一枚深不见底的黑洞。 但这“黑洞”仅存在了一瞬,一轮激光雨结束后铁战并没有追加第二轮,因为在他看来公孙羽已然死透、连灰都不会剩下,所以并没有必要去浪费“侦查之眼”的能量。 能量,可是无比宝贵之物,尤其是在这颗落后的星球上,这等能量消耗起来容易,恢复起来却是极难。 然而,他其实应该补上第二轮甚至第三轮、第四轮的。 但他错失了他的机会。 所以他不再有机会了。 “唰!”公孙羽调转方向、自高空俯冲而下,一圈呈苍白之色的刀罡被他在俯冲的过程中挥出。 霸烈无匹的刀罡如浪涛一般席卷了悬浮在空中的诸多“侦查之眼”,毫不客气地将它们悉数斩碎。 它们化作了一枚枚或大或小的火球、如陨星般坠向地面。 “什么?!这不可能!”由于信号延迟,远在千里之外的铁玄在足足一秒多钟之后才看到诸多“侦查之眼”传回来的、最后的画面,而此时的他已做不了任何事。 他能做的只有对公孙羽进行重新评估以及将行动失败的消息告知铁玄。 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扛得住激光雨。 这下事情严重了。 第八十八章 治疗张老板与……欲登九重! 认为“事情严重了”的并不只有惨败的铁战,作为胜利者的公孙羽亦有此感。 “卧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武器?” 一直以来公孙羽都觉得自己依照系统出产的图纸造出来的枪炮已经是很犯规的武器了,但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居然会存在激光武器! 这是个什么世界?!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公孙羽落回地面后下的第一道令就是:发动两派所有弟子,不惜一切代价,确保附近的空域中不存在哪怕一架“侦查之眼”,同时彻底摧毁附近所有被他击落的“侦查之眼”。 两派弟子同公孙羽一起忙活了大半夜,而当公孙羽最终确认环境安全、并下令重新启程时,他更是要求以林川为首的空中巡逻队扩大侦查范围,务求能第一时间发现类似的异状。 但直到他们抵达水柳故地、安顿好全员,类似的异状都没有要发生的意思。 公孙羽并没有因为安宁而松懈了精神,他一方面指挥着两派弟子重修水柳故地的地道,另一方面他亲自挖掘修建了一间位于水柳湖下的密室,被冰封着的姚长青、马谷主,以及神智失常的张老板皆被公孙羽置于其内。 由于公孙羽的真气已不太适用于助人疗伤,所以虽然他常驻密室之内,但负责给两位伤者输送真气辅助疗伤的其实是两派中的精英弟子们。而公孙羽也并没有闲着,他在着手稳固自身境界的同时亦研究起了陷于狂乱之中的张老板。 公孙羽亲手修建的密室甚是宽敞,一开三间,恰好能让三位伤者都住上单间。 此刻的张老板身上束缚尽除、仰躺于密室内的石床之上,整个人昏迷不醒着,显然是被公孙羽施了点穴之类的手段。 “此人全身经脉逆行,一身真气躁动不休、四处横冲直撞,想来定是被这乱窜的真气冲坏了脑子才丧了神智。只是此人体内却并没有毒质残留,也没有什么异物置入,看样子并不是被通俗的手段控制着。”对于张老板的诊断公孙羽早就做好了,他没做好的是医治张老板的方案。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公孙羽见张老板好好一先天大高手生生被洗脑成了十宗手中的工具,这说明张老板同十宗之间的仇很大啊。而自己若是能将这位先天高手的神智修理正常,水柳派说不得能多添一份战力。 当然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公孙羽没有认出眼前这丧了心神的哥们儿是谁的前提下。 要是他知道这货是张老板…… 那还治什么治? 直接手起刀落多畅快? 怪只能怪张老板升先天的时候状态过于异常,在这异常的状态下他的外貌体格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莫说公孙羽了,就是他亲哥张泽中复生、见到此刻的他亦未必能认得出来。 “先理一理他的真气看。”对于武者而言,一切非外伤类的伤病皆可归因到内气上去,内气一顺则百脉皆顺,届时其乱成一团的脑筋自能得解。 公孙羽一手搭着张老板的丹田,丝丝真气不断地顺着他的手指渗入张老板体内引导着张老板体内的真气运行。由于公孙羽并不知晓张老板所修习的功法于行气间具体有什么讲究,所以起初的时候他只是依照他所知晓的最最基础的功法的路数领着张老板的真气运行。 然而还没等这真气在张老板体内跑完一个周天,乱子就发生了。 “噗!”原本昏睡着的张老板忽地自石床上坐起、天女散花似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淡定。”张老板喷出的血自然是一滴都没落在公孙羽身上,他只是动了动手指便令张老板再度如一具尸体般地躺了下去,“这套不对,那就换一套。” 三十秒后…… “噗!”张老板再度从石床上坐起,殷红的血喷泉似的溅满了半张床——幸亏公孙羽没在石床上垫上床垫之类的东西,不然那可就真糟践了。 “再来。”此时的公孙羽尚未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只是换了一套更加平正中和的运功线路进行尝试。 三十秒后…… “噗!”张老板不愧是先天高手,这身体素质真是棒!明明前头已经吐了两回了,到第三回上他这出血量可是分毫不少,不说早就变了色的石床,密室的天花板都活生生地都给他漆红了。 “卧槽?”公孙羽随手把张老板再度按下去,他发誓,他刚刚给张老板走的行气路线乃是实打实的《冰心诀》路线,但这疗效…… 公孙羽的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 “不会吧,不会吧,这世上居然有人运《冰心诀》能运出内伤来的?”公孙羽暂时不敢再尝试下去了,方才的三次尝试已令张老板体内多处经脉破损,再来第四次说不得张老板便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公孙羽运指封住了张老板周身要穴,随后坐到另一侧的石床上自行修炼。 此后每日公孙羽都会在张老板身上尝试三次,然而无论他如何变更路线其结果都逃不过张老板的一声“噗”。 这间密室过不上多久估计都可以挂上这么块牌子:红房子。 在医治张老板一事上公孙羽可谓是毫无建树甚至毫无头绪,但在自我修炼一事上他却走的格外顺畅。 距他“五气归元”至今尚不足十日,这一重大变动带来的红利尚未完全消退,数日之间公孙羽仅是在正常地搬运周天便令自己的修为抵达了先天八重的顶峰、摸上了先天九重的门槛,只差临门一脚他便能迈上那绝峰。 但这一脚却并不是好迈的,武者想要突破境界要么求助于“战”,要么求助于“悟”。 而公孙羽连日来蜗居密室之内,既寻不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可以一战,亦见不到天地异象从而开悟。 但他有预感:什么时候自己医好了张老板,时候他就能登上先天九重、进而一窥先天之巅后的景色。 第八十九章 银星城,赵麟 且不提公孙羽在水柳故地修养、研究等云云。 且将目光从水柳故地这一隅挪开、向西北方向投去。 西北方,近千余里的地方立有一座雄城——银星城,其城主名为赵麟,年纪轻轻便已身具后天九重之修为,座下卫兵三千,其中后天六重以上的好手不下百位。 这般修为、这般威势,已足够控制住银星城周遭、令其周围诸多门派以礼来朝、令诸多行经路人甘心献金。讲的直白些,在这里,赵麟便是雄霸一方的土皇帝。 只是这位土皇帝近日来却茶不思饭不想、整日里忧心忡忡,便连修炼亦荒废了,每有空暇便只身登上城中高塔,向北而望。 今日,赵麟又登上了高塔,然而塔中却早有一人在等着他。 在塔顶等着赵麟的赫然是久未在江湖上露面的徐弯。 “城主。”此刻的徐弯背脊佝偻,胡子拉碴,眉宇间尽是落魄之态,但他身上的衣衫却是光鲜非常,朝赵麟行礼间更是露出了其手上所配之嵌着珠玉的储物戒,端的是奢华非凡。 此人怕是在银星城中有了意外的际遇,但此刻却未见他的那帮师弟们,其中恐怕有些曲折亦未可知。 “徐先生。”赵麟此刻虽面有忧色、心不在焉,但他依旧向徐弯回了一礼,随后才转过身,静默地望向北方。 徐弯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地陪着赵麟望着北方,半刻钟后赵麟忽地叹了口气。 “唉!”随着这声哀叹,赵麟脸上的忧色更浓了一分。 “城主何来此叹?”徐弯在旁问道。 赵麟并没有回答徐弯,他只是将自己的目光从远方收回,同时转过身,打算回府。 “城主莫非是在等着什么人?”徐弯朝着赵麟转过去的背脊发起了追问。 赵麟的脚步一顿。 “徐先生以为呢?”赵麟转过了身,他盯着徐弯,目光灼灼。 “近来玄武山不太安宁。”徐弯答非所问。 赵麟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嗤笑:“玄武山不太安宁?先生从何得知?” 他笑虽笑,但徐弯看得清楚:他的眼中已蕴杀气,一双手更是不知何时缩回了袖中,似是在暗暗运劲。 “哈。”徐弯笑道,“城主无须如此,徐某早已是废人一个,城主想要徐某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赵麟并不为之所动,于是徐弯的脸上现出了一抹无奈。 “地振高冈。”他压低了嗓子来了这么一句。 只这一句便化去了赵麟眼中全部的杀气。 “门朝大海?”赵麟眼露试探。 “一派溪山千古秀。”徐弯淡然道。 “三河合水万年流。”赵麟笑了,这一回他的眼神中亦带着笑。 “城主。”徐弯的背似不再佝偻了,眉宇间的颓色亦消散一空。 “徐先生。”但赵麟的脸上却仍旧带着忧色,“玄武封印已然松动,此次确属千年难遇的良机,但组织方面却迟迟未来信报,先生可知何故?” 徐弯闻言摇了摇头:“这不过是表象。” 赵麟不解:“表象?” 徐弯道:“只要铁玄未受损伤,便是玄武封印再松上十倍组织亦不可能成事,因为必败无疑。” 赵麟闻言面现怒色:“那老匹夫不过单枪匹马!便是他修为通天,我就不信集众人之力不能斩之!还不是那些高层贪生畏死!” 徐弯正色道:“城主慎言!” 赵麟却满脸不在乎:“此地仅有你我二人,慎言个屁!话说徐先生,你可是瞒得我好苦啊。那日你入城献书,我还真就只当你是个好利之徒了!没想到,你竟也是组织的人。说吧,你来寻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莫不是组织有任务下达?” 徐弯点头道:“城主猜的不错。” 赵麟立刻就不淡定了,他一把抓住徐弯的肩膀,失了控的双手直捏得徐弯的双肩咯吱作响:“先生为何不早说?!还请先生快说!” 徐弯用手去掰赵麟的手,但他哪里掰得动,是以只好连声道:“痛!痛!痛!” 赵麟这才恍悟松手,同时面带愧色。 “城主无需在意。”徐弯用手揉着自己的肩膀,“若是我武功尚在……” 赵麟没接徐弯的话茬,毕竟徐弯的武功是怎么丢的他多少知道些内情,若是接了徐弯的话,徐弯的仇他是帮着报了呢还是坐视不管呢? 帮着报了,他没那个本事。 坐视不管,徐弯好歹是组织里头的一员——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徐弯自然不会想不透这一层,于是他也没把话继续往这路上带,揉了一会儿肩他终于说回了正题:“组织交给你的任务是:分派人手,去接管水月城,以便日后行事。” 赵麟闻言面上却无甚喜色:“这种任务……唉!看来此生是无望见到组织事成了!” 言毕,他迈步下塔。 徐弯站在塔顶层静默着目送赵麟离开,随后他将目光转到了塔外。 他的目光所指恰是东南。 东南,千里之外,恰是水柳故地。 “公孙羽……你且等着……”徐弯咬着牙,面容狰狞若鬼。 …… “唉!”灵虚宗内,掌门居所,叶灵虚停下了一天的修行,只是寻常武者修炼完后都会有的神清气爽之色却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上尽是忧色,一如千里之外的赵麟。 “近来封印松动得越发厉害了,看来是玄武大帝等的不耐烦了……可是,我们这批人可都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啊……”此地虽是他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也仅有他一人,但他依旧不敢将话说出口以做宣泄,而是一面看着窗外一面默默存想,“也不知道张泽中当初是怎么接引的公孙羽,照理说同处一个组织,大家应该彼此齐心才是,解封之事绝不宜过急,铁玄可还年富力强着呢!好歹等我们把他熬死或我们的实力追上他再说啊!而且每回搞大动作也都不事先通个气儿过来,唉!铁玄恐怕已经警觉起来了,这下子事情可是越来越难办咯。” 叶灵虚正这样想着,也不知是不是有些人真这么经不起念叨,下一刻,他怀中的一样物事便震动了起来。 该物正是他的“十宗令”。 “铁门主。”叶灵虚熟练地掏出十宗令端在面前,只见一个全息影像从十宗令中投射了出来——那正是铁玄的脸。 “叶宗主。”铁玄向叶灵虚道,“相信水柳宗内发生的事你已然知晓了,现令你点派人手去水柳宗守阵,相应的令牌届时来金刚门领取。” 这命令很是强人所难——即便是在灵虚宗内看守封印的人手也不是那么的充裕,若是再派人去水柳宗驻守,指不定灵虚宗这边就连个替班的人都没了。 但铁玄的命令却是叶灵虚所不敢违逆的,是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 第九十章 巨浪掀天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中有人加班加到怀疑人生(灵虚宗的高手们),有人救火救到心烦意乱(铁玄),有人收获了城池(赵麟),有人养好了伤(姚长青)。 姚长青岂是是在三日前痊愈的,他本就具备先天境界,其实在公孙羽助他逼出体内异物后从内气方面来讲他就已经算是康复了,而之所以在这之后还将养了这许久完全是为了养好肉体上的伤势。而相比于他,境界未到先天的马谷主至今仍得靠寒冰以及他人的真气疗养内伤。 不过马谷主还算是幸运的,相较于至今仍在公孙羽手底充当着小白鼠的张老板而言,她的处境堪称天堂。 “噗!” 隔壁的密室里头又传来了喷泉喷发般的声响,以及紧跟于其后的一声叹息:“唉!” “看样子大师兄又失败了。”姚长青闻声叹道。 姚长青虽已基本康复,但近几日一来他依旧把大部分的时间丢在了密室之中。其原因一来是要以其自身先天真气助马谷主疗伤,二来则是由于公孙羽将水柳故地中功效尚存的三块刀碑中的两块挪到了密室之内当间隔墙,以至于密室之内的天地元气浓郁得堪比玄武山,在此地修炼于武者而言有莫大的好处。 不过呆在这里对姚长青而言也不完全就是件好事,就比如现在…… “啪!” 分隔了张老板所在的密室与姚长青此刻所在的密室的木门被从内侧一脚爆开,公孙羽迈着沉重的脚步从其中走出,他面上表情扭曲如便秘、双臂颤抖如触电、胸膛剧烈起伏如被塞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姚长青本在密室侧边的石床上盘膝运功,在先前听见公孙羽叹气的时候他便调了个面、转身朝向了墙壁,并催使内气给自个儿加上了“头顶冒烟”的特效以示其正练功练到了关键之处、受不得打扰。 然而,他的假用功哪里能骗得了公孙羽? “你在瞎练什么?功哪里是这么练的?!”公孙羽可是拥有“能量视角”的,姚长青体内的真气走向根本瞒不住他,于是当下一声怒喝、一把将姚长青从石床上扯了下来。 “来,跟我出去练练!”丝毫不容分说的,公孙羽拖着姚长青就奔出了密室。 姚长青被公孙羽拖成了一道残影,而从他口中发出的惨呼亦被拖成了长条:“大师兄~不要啊~” 两秒,也可能是一秒,反正姚长青还没“啊”完公孙羽便已拎着他出现在了水柳湖边传功堂旧址旁边。 “扑。”公孙羽直接把姚长青往地上一丢,而姚长青一落地便继续起了他未竟的事业。 “大师兄,我真打不过你啊。”姚长青哭丧着个脸,口中连连讨饶。 然而眼下治疗张老板多次失败、并于这多次失败中逐渐心态崩坏的公孙羽显然听不进姚长青的告饶。 “啪。”只见他招手一引,一株倒了血霉、不幸生在湖边的柳树就丢了两条胳膊。 “出招!”公孙羽随手一抹间便将树枝搓成了木刀木剑,他将木剑丢给姚长青,自己持着木刀微举过头顶。 姚长青不情不愿地接过了木剑——这套流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了,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他简直不要太熟。 他将木剑横过来挡在胸前,在他真气灌注之下这木剑泛起了幽绿色的光泽、其剑身更如灵蛇般扭动不休,似有无数辛辣无匹的杀招酝酿其中。 “我来了!”姚长青在出招前喊了一声,这一声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算是提醒公孙羽小心还是给自己壮胆。 随后,剑出如龙,剑身未至,剑气已如雨如网般罩住了公孙羽全身,在姚长青功力灌注之下每一丝剑气皆足以断玉分金。 这一招赫然是《水柳剑诀》中最凶戾的杀招——柳雨横泄。 然而,面对如此凶戾杀招公孙羽却表现出了非常奇怪的状态。 他手中的木刀依旧保持着其原生的状态,其上一丝真气也未有着附,而他的双目更是闭着,似是完全不关心姚长青这一剑的招路。 他只关心他的刀。 他心中的刀。 “飒。”剑气带风,轻易吹乱了他额前的散发。 便在这一刻,他挥下了手中的刀。 “唰。” 刀路干脆,自上而下。 只一刀。 这一刀没有神兵利器的加成。 这一刀没有蕴含强大的真气。 这一刀甚至被施展得很慢。 慢到姚长青能清晰地看见公孙羽挥刀时手上肌肉的每一丝颤动。 慢到姚长青能清晰地看见这把木刀被挥动的过程中发出的每一次震颤。 但就是这样一把脆弱的、缓速的刀却是轻易地在漫天剑气化出的雨水中切开了一条路。 恍如热刀切冰雪。 姚长青不由得为之恍了神、着了迷、发了愣。 直到他感觉自己脖间一凉才总算走出状态。 “一塌糊涂!再来!”公孙羽的口水如剑雨般糊在姚长青的脸上,而姚长青却并没有能切开这雨水的能力。 他唯有告饶。 “大师兄!饶了我吧!我刚刚已经使出全力了!”姚长青告饶道,“我在你面前就是只菜鸡,你别捉弄我了!” 如此熟练、如此不要面子的告饶话语竟能被他如此流畅地讲出,很显然,这也属于被姚长青所熟悉的流程中的一环。而他所熟悉的流程并没有辜负他,在听完他告饶的话语后公孙羽一如前几次的流程中所表现的一样,丢下姚长青就往水柳湖里跳。 “哈!”公孙羽站在浅水中不住地朝湖面挥刀,每一刀皆是被他举过头顶、缓缓劈下,每一刀皆去势缓慢、未蕴丝毫真气,每一刀皆在触到湖面之前便被公孙羽收回。 但湖面之上随着公孙羽的动作却是逐渐地兴起了波澜,湖水汹涌着化作叠浪向公孙羽挥刀的方向扩散开去,浪头抵达湖对岸即反弹而回与后浪相撞迸出轩然水花。 眼看着水花越迸越高,整座湖中的湖水几欲被公孙羽掏起、堆成巨塔之际,一名水柳派弟子忽地施展轻功跃至湖边朝公孙羽高呼:“掌门!外头有人自称是掌门人的旧交,想要求见掌门!” 第九十一章 组织需要你 “旧交?那是什么体……哦,不,我是说那人长什么样子?”公孙羽本想来一句无厘头,但他很快收住了——毕竟他知道,这世上没人懂这个梗。 那前来报信的弟子道:“回禀掌门,那人是个老和尚,干瘦干瘦的,从面相上来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公孙羽:“……” 他虽口中无语,但心中却已炸开了锅:什么叫“从面相上来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他转头看向姚长青:“我认识这样的人吗?” 姚长青哪里敢看公孙羽,他整个人缩得像只鹌鹑:“我不知道。” 这副作态落在公孙羽眼中直令后者忍不住想砍他两刀。 但公孙羽到底还是存了点理智的,而且方才的一通发泄过后他心中的郁闷和不爽已去了不少。 “人在哪里?带我过去。”公孙羽决定去看看。 “是。”那弟子很是干练地起身为公孙羽引路。 水柳故地数次历劫,此刻门内可谓是半间良屋也无,更兼公孙羽要求众人低调,是以此刻的水柳派连山门都没有立一座。 但水柳派外围的警戒哨卡却是立了五十多座。 而此刻,来访的老和尚就在一座卡哨边上站着,两名水柳派弟子以及一名万花谷弟子各持兵器将其围在当中。 “阿弥陀佛。”老和尚并不生气,他只是不住地念佛。 这是真·念佛,因为来来回回他就念这么一句,连调子都不变一下,活像台复读机。 万花谷的女弟子最先受不了了:“老和尚!要不换个词儿!要不闭嘴!姑奶奶听的心烦!” “阿弥陀佛。”老和尚不为所动。 “我……!”那女弟子瞬间失控,抬手就要把剑尖往老和尚脖子上扎,但边上两名水柳派弟子中的一人抬手拦住了她。 “李师妹!定心!此人的声音有乱人心智之效!虽然我早就想弄死他了!但一切都等我家掌门来了再说!”那人劝道。 “定什么心!你又不肯教我《冰心诀》!我拿什么定心!”李师妹瞪着那人,嗔道。 “师门有规定的,本门武功本门习,决不可外传……”那汉子辩解道。 “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是外人咯?”李师妹俏面含煞,调转兵器指向那汉子。 “够了,够了。”一旁围观的另一名水柳派弟子着实是忍不住了,“王师兄!李师妹!任务要紧!莫要搞窝里斗!等任务完成了你俩再寻个窝斗个痛快不迟!” 此言一出,干戈顿止。只是无论是王师兄还是李师妹面上都红的发光,略显怪异。 “阿弥陀佛!”那和尚还在念。 但这一声之后,他便停了。 他停了,是因为他要见的人来了。 “公孙兄别来无恙。”他向着不知何时已然站到他面前的公孙羽合掌施礼,态度恭敬。 然而公孙羽却并没有以同等的姿态回应他,毕竟一来他根本不认识这老和尚,二来他其实早到了,刚刚两名弟子失控的整个过程悉数落入了他的眼中。 既然他门下的弟子都能感觉到老和尚念佛的声音有古怪,那么作为掌门人的他自然也不可能看不出来。而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就站出来拆了老和尚的西洋镜,仅是想测试一下自家弟子有几多斤两而已。 “仗着有那么点修为就敢欺负我门下小辈。”公孙羽的手里还持着那柄木刀,此刻他将这木刀扛锄头似的扛在肩上,摆出了一副混混找茬的模样,“你好大的胆子。” 老和尚的修为足有先天五重,这等修为在公孙羽看来必是出自十宗。 既是十宗人,那多半是敌非友。而既然是敌非友,那么也就正好拿来试招。 自上回悟招破境后,公孙羽的《破海式》可是很久都没有实质性的提升了。 老和尚对于公孙羽不友善的言行全然不在意,他歉然道:“却是贫僧的不是了,贫僧愿向公孙兄请罪。” “好说,好说。”公孙羽得理不饶人——其实他就是不得理也不打算饶人,他用木刀的刀尖轻佻地指着老和尚,“接我一刀,这事就算揭过。” 老和尚面容肃然,举止得体。讲实在的,在他的脸上公孙羽真看不见“杀人不眨眼”这几个字,不过他倒是没有责难那向他报信的弟子的意思,毕竟他能明白:以不同的身份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风景必然不同。 老和尚又向公孙羽施了一礼道:“皆如公孙兄所愿,但在那之前……” 老和尚拿目光朝尚站在一旁保持着戒备的三名小辈弟子们扫了一扫,公孙羽会意,便向诸弟子下令道:“你们且退回门中,另外叫姚长老受好门户,若有异常一切依规执行!” 三人领命而退。 待得三人退走后公孙羽便朝老和尚道:“请。”同时摆出了他那怪异的起手式。 而老和尚却不急不缓地朝公孙羽轻声道:“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闻言,公孙羽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垮掉了。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他对上了暗号,如当初面对叶灵虚时一样,“你是组织的人?” 老和尚朝公孙羽第三次地施礼:“正是。” “找我有什么事?”公孙羽问。 对于‘组织’的目的公孙羽已从叶灵虚处得知,讲实在的,这目的着实是不好实现——又或者说的直白点,只要铁玄没嗝屁且功力境界尚在,‘组织’解封玄武的目标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在亲身体验过铁玄的强大之后,公孙羽如此笃定地认为。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他对于系统大神发布给他的“三个月内解封玄武”的任务根本看都不去看。 除非在三个月之内他的境界能追上铁玄,否则执行这种任务根本就等于自寻死路。 而现在,时间已过去了近乎一月。 但如今‘组织’居然派人来找他了。 他本能地觉得‘组织’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还请公孙兄返回玄武山。”老和尚道,“组织近期将有大动作,亟需公孙兄的鼎力相助。” 果不其然。 第九十二章 杨盟主 公孙羽当然不会睿智到一口答应老和尚的请求。 笑话。 他同所谓的“组织”可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不过这种说法有可能不是很准,毕竟在公孙羽穿过来、顶替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前,鬼知道这货究竟有过怎样的人生轨迹。 但这干他底事。 所以当下他便打算将之婉拒。 然而…… “发布任务:接受法能的委托。” “任务成功奖励:《白银刀气》。” “任务失败惩罚:扣除百年寿元。” 系统大神那久违的声音乍然在公孙羽的脑海中响起,他的声音如一双冰冷、不带情感的手将公孙羽向着暗黑的深渊推去。 看着眼前满脸欠揍笑容的老和尚,公孙羽把头一梗,他心中明白自己是非应承不可,但他的郁闷与不爽却亟需一个宣泄口。 “好,我出手!”公孙羽的答复让法能和尚心中为之一松,但他的目光却令法能和尚脊背发凉。 “公孙兄高义!”法能和尚强忍着不安向公孙羽施礼,“接下来便由贫僧接公孙兄的高招吧。” 他瞅着公孙羽手中的木刀,自己双手合十之际于暗地里已将一身功力悉数催起。 他自信凭借自己先天五重的修为全力施展防御手段,即便公孙羽是先天七重(他的情报过时了)也没可能只发一招就能让他怎么样。 何况公孙羽用的还是木刀。 ——不,不对,在法能和尚的注视下公孙羽将手中的木刀一抛,转而微抬一手、并指如刀斜对着他。 公孙羽竟是连木刀都不用! “请!”法能和尚虽然是个出家人,但在面对公孙羽这般轻蔑的动作的时候他亦是忍不住动了嗔。 “你们可都接好了啊!”在发招前公孙羽这般说。 他面前明明只有法能和尚一人。 而他却说了“你们”。 这是什么意思? 法能和尚面色一僵,但还不及他僵完公孙羽便斜着挥动了他的手。 他没看清公孙羽的手挥动时究竟走的是自下而上的轨迹还是自上而下的轨迹,即便公孙羽挥手的速度并不快。 他也没工夫去追究公孙羽的手究竟是怎么挥动的,因为便在公孙羽挥手的刹那,一声爆喝便同时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小心!” 与这声音一同递过来的还有一双抵住了他后背的手,两股雄浑的真气如海灌江河般借由这双手涌入了他的体内。 “铮!”法能和尚本就运着功,得此助力登时功劲外显,霎时间一口厚实的金色大钟浮现在了他的体外,倒扣着将他护于其中。 好一个“金钟罩”! 然而,在法能和尚不可置信的注视之下,耗费了他全身功力以及大量的外力构建出的金钟在成型的刹那便碎成了漫天金光。 但这还不算什么。 “噗!” 在金钟碎裂的同时一蓬温热且腥臭的液体自后方袭来、糊了法能和尚半拉脑袋以及整片脖子,随即法能和尚听见了数声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压在脚步声尾端的一声树木爆碎的声响。 他回过了头,只见一名面容俊朗的白衣侠士正四仰八叉地瘫在距离他十余米的碎木中、整个人抽搐不定。细细望去,法能和尚甚至还发现白衣侠士身上的衣衫上不知为何地布满了细碎的裂痕。 “杨盟主!”法能和尚大惊失色,他下意识地就想朝白衣侠士奔去,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居于自己背后、间接受了公孙羽一击的杨盟主尚且伤成了这样,那么他呢? 法能和尚慌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然而无论他如何查看也未能发现哪怕一处损伤,心下惊疑之余他三步并两步地跑到白衣侠士身边将之扶着坐起并出力助其疗伤。 “公孙兄!你这下手也忒狠了点吧?”法能和尚朝公孙羽抱怨道,“杨盟主肩负救亡大任,你怎可如此伤他!惹你不快的人是我!你有什么应该冲着我来才是!” 公孙羽闻言笑了。 “呵呵!你先前弄妖法迷惑我徒弟们的心志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狠了点?”公孙羽微微抬起了右手,“连一招都接不住,还有脸在此大放厥词!” 法能和尚在看到公孙羽抬手的动作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但眼下杨盟主身负重伤,他心底里着实是气不过,于是脖子一梗:“你!” “够了。”眼看着法能和尚作死在即,运功运到一半的杨盟主及时出声喝止了他,但杨盟主这一开口却是行岔了气,登时“哇”的一声呕出了一大口黑血。 “杨盟主!”法能和尚连忙运功辅助其安稳内气。 三刻钟后,杨盟主终于暂时压住了伤势,于法能和尚的扶持下站起。 “公孙兄,别来无恙啊。”杨盟主向公孙羽行了一礼,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布满裂痕的衣衫上立时飘下了几块碎布,然而杨盟主的脸上却无半分尴尬,显得坦然无比。 被他的坦然一衬,仿佛公孙羽才是败者。 公孙羽确实是败者。 刚刚他以手代刀发出的一招中蕴含着当下的他对于《破海式》至高的理解,在他的设想之下这一招的效果应该是将法能和尚的护身金钟干净利落地一切为二并将法能和尚身上的衣衫悉数斩碎、令其出个大丑,然而,杨盟主的介入使得这一招的效果大变。 法能和尚屁事没有,该给他享受的待遇几乎全落到杨盟主身上去了。 “先前我明明已经预判到了会有人襄助法能和尚,但……”公孙羽心下黯然,“我对《破海式》的理解终究还是浅了些……” 心怀黯然的公孙羽面对杨盟主的礼貌问候根本没心思应答,他就稍稍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对此杨盟主倒是没说什么,法能和尚却是不答应了。 “公孙羽!你牛啊!对同志兵戎相见、打伤了杨盟主不说,现在杨盟主在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啊?不就是最近功力上去了吗?!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法能和尚指着公孙羽的鼻子就是一通输出,杨盟主想拦已经晚了——又或者他其实并不想拦。 公孙羽的武功境界对于组织而言确属难能可贵,但由于先前公孙羽实力太渣,组织与公孙羽之间已久未接触,是以公孙羽的思想觉悟方面究竟有无改变还得好好确认一下。 这对组织很重要。 杨盟主必须做这种确认。 他也有能力有把握做完这种确认。 毕竟,此次前来请公孙羽的人可不只有他们两个。 第九十三章 咄咄逼人 杨盟主,原名杨继新,师承不详,身具大才,于三九之龄证先天,随后加入“组织”,以“组织”目标为人生追求。 而所谓的“组织”具体在玄武星上存在了多久谁人也说不清,就连“组织”中地位最高的盟主也是一样——曾经“组织”中曾涌现过一位行事风格激进至极的盟主,这位盟主带头发动了与玄武山之间的正面战争,随后战败身死、“组织”亦几乎倾覆,传承亦为之几乎断绝,直到经历了近百年的修养后方才恢复了些许元气。但至此之后,再无一任盟主敢于同玄武山正面抗衡。 所有的斗争都转到了台面之下。 “继新,今后‘组织’上下就全看你的了。”如同水柳派以及玄武大陆上诸多门派中的传统一样,“组织”的上一任盟主亦将功力与位子一同传给了杨继新,而与这些东西一同被传下的还有告诫。 “切记,如无十足胜算,莫要让‘组织’显于世间!”上任盟主是这样嘱托的。 数十年间,杨继新一直遵守着这份嘱托,同时天生大才的他将地下工作发展到了前任盟主在世时决计要仰望的高度:旁的不说,玄武十宗内部足有三宗已成他的棋子,周边十城之内更有五城为“组织”所把控。 而当前,在具备了如此条件的情况下杨继新更是迎来了百年难遇的玄武主动且频繁地冲击封印的状况。 人和加上天时,这让杨继新暗下绝心:必须紧紧地抓住这一机会,创下不世功业、解封玄武大帝! 是以,为了他的壮志,为了他的规划,他早已不惜一切手段。 “公孙兄,一招已过。”杨继新看着公孙羽,他的目光如剑一般盯着公孙羽的眼睛。 “是的,一招已过。”公孙羽对杨继新的目光根本不以为然。 他确可以不以为然,因为他看得见杨继新的水准:18。 先天八重罢了,虽然与自己属于同级,但一来公孙羽已完成“五元归一”,其内气之锋锐堪比神兵;二来杨继新已然负伤,真斗起来怕是一身功夫发挥不到七成。 他们二人之间本不该存在什么公平的对话。 “还记得你加入‘组织’时发过的誓吗?”杨继新自然看出了公孙羽的不以为然,他放平语速,几乎一字一顿。 “别说了,我是个守诺之人。”公孙羽哪里会知道这笔烂账,是以他干干脆脆地兑现了他先前的承诺,“但我怕是已经把铁玄得罪惨了,你们让我回玄武山应该不是想让我去送死吧?” 听见公孙羽答应得如此爽利,杨继新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才道:“放心,此时玄武山正是用人之际,铁玄不会动你,而且‘组织’也会给予接应,保你周全。” 讲实在的,这话落在公孙羽耳中是半点说服力也没有,但其实无论杨继新说什么公孙羽都会选择答应。 无他。 任务罢了。 “给我几天处理下派内的事务,随后我自会出发前往玄武山。”公孙羽此时尚未听到系统大神给出的任务完成提示音,是以他补了一句:“法能,你的委托我接下了。” 随着这一句话出口,系统大神紧随其后地就发了声:“任务完成,是否马上领取奖励?” “否。”公孙羽回道。 “还请公孙兄尽快启程,否则迟必有变。”杨继新正色道。 “怎么,杨盟主莫不是想叫我即刻出发吧?”公孙羽本已打算调头走人,然而听着杨继新这明显不对味的发言他登时就不打算走了。 一菜鸡,端着架子迫你上十死无生的险地里去替他办事,而且还三催四请的,真当公孙羽好说话? 公孙羽的右手已有要抬起的趋势。 “保护盟主!”还不等杨继新做出什么反应法能和尚便一声爆喝接一个箭步挡在了杨继新与公孙羽之间。 “护!”林中骤然爆出了足有数十道吼声,同时数十道身影人随声至,于林中闪到杨继新身后。 但见这些人接龙似的结成了一线长队,位于后方的人以双掌抵住前一人的脊背,最前方一人则以双掌抵住了杨继新的脊背。 在公孙羽的能量视角下他看得明白:这些人正不断地将自身的内气汇入杨继新的体内。 这即是“组织”所传承下来的阵法:一字长蛇。其效果是能极大地削弱异种真气之间的冲突、从而将众人之力集中于一人之身。 在众人之力的加持下杨继新的伤势迅速好转,他的境界更是扶摇直上,直抵达先天九重。 一时间,一股摄人的威压以杨继新为源点向公孙羽铺天盖地般压来。 “怎么,就你们几块料,还想打啊?”强敌在前,公孙羽却是发出了嗤笑。 “还请公孙兄即刻启程,以配合‘组织’行动!”杨继新本不想对公孙羽咄咄相逼的,毕竟一来公孙羽已经应承了会在处理完派内事务后返回玄武山,他没必要逼;二来在方才短暂的交手过程中杨继新已体会到公孙羽刀招的玄奥可怖,即便此刻他阵法加身、境界暴提,他亦没有足够的信心敢同公孙羽硬碰硬。 但全赖法能和尚自作主张、众多手下太过熟练,在杨继新尚未反应过来前他便已处于不得不咄咄逼人的位置。 一念及此,他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无奈,而当他怀着无奈朝法能和尚这一罪魁祸首看去时,后者则表现出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事实上所有跳出来助杨继新一臂之力的“组织”成员们皆是这般模样。 这其实得怪公孙羽,谁叫他穿过来后没有能严谨地摸清这具前身全部的底细、以至于他在初期完全没有同“组织”联络过,这让“组织”中的一部分人认为他已然叛变。 今天,众人来到水柳派其实多多少少怀着点“清理门户”的心态。 然而公孙羽可不是砧板上的肉,面对实力飙升的杨继新,他心中竟是生出了浓郁的兴奋之情。 “好啊,打一场,你能赢我的话我就立刻启程!”公孙羽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把劣质的雪饮刀,在他醇厚的真气加持下,浓郁的寒气不住地从雪饮刀中涌出,几如将严冬领到了人间。 第九十四章 失望 杨继新其实并不是很敢于同公孙羽交手,哪怕此刻借了众人之力的他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实力已压过了公孙羽一头,但他还是极力地想避免交锋的发生。 当然了,当着众多手下以及公孙羽的面他是一句软话都说不出、也不能说的。 于是,公孙羽要战,那他也唯有应战。 “请了!”杨继新极有风度地朝公孙羽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在暗中他却已将浑身功力提起护住周身——这一式却是法能和尚的“金钟罩”。 公孙羽早有些跃跃欲试了——自他完成五气归元之后还未遇上一个能让他放开手脚施为的对手,寻常同姚长青对练的时候他甚至连真气都不怎么敢调用,着实是憋屈至极。 而现在,他的面前立着一个通过非常规手段抵达了先天九重的人才。 先天九重,恰比如今的他高出一级。 还有什么比这更棒的? 公孙羽将劣版雪饮刀举过头顶,出于对对手的尊重于爱惜——事实上,其实更主要的是爱惜——他向杨继新讲明了这一刀的要义。 “此招名曰:‘惊寒一瞥’,招路自上而下,刀出即蕴寒气,可化硕大冰刀伤敌——不过眼下由于些许变故,冰刀是凝不出来了,唯有一道斩击罢了。”他以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讲述着,而随着他的讲述这一刀亦已劈下。言起,刀锋对天;言毕,刀锋向地。 这是很古怪的一幕:他讲话时的语速并不算快,至少在场的任何一人都能听清、听明白他所讲出口的每一个字。但他劈下这一刀的速度却并不算慢,在场的众人当中少说有五六人看不清这一刀究竟在公孙羽面前划出了怎样的轨迹。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公孙羽向杨继新骤然放出了一道色泽苍白的刀罡。 而杨继新显然不在那五六人之内。 他看得明白:这一刀看似干净利落,实则在劈下的过程中如蛇行般扭了不下百次。 它仿佛是在水中穿行,而非是在空气中。 是以它比在空气中走着直线的刀危险百倍。 杨继新为之瞳孔猛缩。 几乎是在公孙羽的刀行到终点的同时,杨继新双手一勾一引,一对短剑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男人,着白衣,短剑,而且还是两把。 真是相当怪异的组合。 只见杨继新双手一错,将双剑叠于身前,先于左上往右下划出一剑,再由右上往左下划出一剑。 两道金色的剑气交叉着脱离剑身飞出,转瞬便同苍白的刀罡聚到了一处。 杨继新当前的功力层次处于先天九重,公孙羽的层次处于先天八重,他们都是实打实的先天后期巅峰高手,然而,无论是公孙羽放出的苍白色刀罡还是杨继新放出的金色剑气其形体都是那般的纤细,纤细到恍如初绽的草叶,便是一名初入先天的武者所释放的剑气也能比之更雄壮几分。 但便是将一百名初入先天的武者绑在一起、将他们的气力聚到一起也绝无可能抵得上公孙羽一刀或杨继新一剑。 “嘭!” 纤细的刀罡于同样纤细的剑气相撞的瞬间爆出了极其古怪的声响,恍如铜锣敲爆,又恍如山石雷裂。 “什么?”杨继新忍不住瞪大了眼。 他并不是为古怪的音效所惊讶——以他之见多识广,什么样的音效他没见过? 他为之惊讶的是:那纤细的、由先天八重的公孙羽所发出苍白色的刀罡如热刀切冰般切开了集众人之力后攀上了先天九重的他所发出的金色的剑气。 而且还是两道! 这是什么操作? 杨继新不明白。 他唯一明白的是:他必须马上做点什么,不然那苍白的刀罡下一刻便会切开他。 “喝!”杨继新再出两剑,金色的剑气在空中组合成了一个叉。 “嘭!” 苍白的刀罡轻易地便将金色的叉切开、撕裂。 随后更不紧不慢地继续朝杨继新追来。 而杨继新却不敢再应战。 “散!” 他大吼一声,同时运气将身后的众人悉数震开以避开这一刀,自己亦向侧边闪去。 然而,就在杨继新选择了闪避的下一刻,缓慢飞行的苍白色刀罡却是凭空地消弭在了空气之中。 “你败了。”公孙羽收起了刀,然而作为赢家的他面上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的面上只有失望。 彻底的失望。 借由“一字长蛇阵”攀上先天九重的杨继新并不是真正的先天九重高手,这份力量对于他而言既短暂又陌生。 短暂到他仅能在此状态下发出符合先天九重强度的三招; 陌生到他在行招之际于不必要的地方浪费了大量的气力。 大而不当,华而不实。 不如不用。 “还以为遇上了可以一战的高手。”公孙羽自嘲着笑了笑,“是我想多了。” 败于公孙羽手底的杨继新本来面色只是煞白,此刻听闻公孙羽的发言后他的面上霎时涌上一阵血色,太阳穴边更是青筋暴起。 “我!”他大概是想说“我跟你拼了”或“我要杀了你”这样指向“雪耻”或“身死”结局的话,但转瞬他便想明白了:他根本不是公孙羽的对手,方才如果公孙羽不散掉刀罡或干脆多施几招作为追加,那么他早就凉透了。 所以他“我”不出个下文,最后只能换做“你”。 “你很强。”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杨继新的面色已恢复如常,他看着公孙羽,“如果论实力排辈的话,我应该把‘组织’的首脑位置让给你。” 这话很是中听,但这话并不能洗去公孙羽面上的失望。 事实上,听了这话之后公孙羽面上的失望之色又浓郁了一分——杨继新,作为一个武者,他落败于敌手之后竟是连一句表明决心的狠话都不敢放。 作为盟主的权谋已凌驾于他作为武者的斗心之上。 他太令人失望了! “但是……”杨继新还在继续往下说,他大约是想说“但是想要成事绝不是靠实力强大就可以的”之类的屁话。 公孙羽并不想听这种屁话,所以他果断地打断了杨继新:“收住!我三日之内必会启程!而你们要是在三分钟之内还没离开我视野范围之内的话,那就不必离开了!” “好的,马上。”杨继新转身就跑。 第九十五章 “开河指”与“组织”的动作 公孙羽不是一个钟意失信于人的家伙,即便是面对杨继新这一批武德欠费的玩意儿他也依旧做到了恪守诺言。 在花了三天时间整理了一下水柳派内的大小事务后,他便启程了,走的还是空路,玩的还是把刀罡当翅膀cos鸟人。 不过这一回他多带了点东西——飞翔(其实应该算是不断地蹬腿二段跳加滑翔)在空中的他脖子上挂着一架吊篮,篮子中蜷着昏迷不醒的张老板。 (此时公孙羽依旧不知道此人便是张老板。) 冥冥之中的感觉指引着他、告诉着他:只要能摸索出此人行功的正确路线并将其神智唤醒,那么他便能攀上先天之巅,从而得以窥见武道之上更高的山峰是何模样。 他相信这份感觉,所以即便是在赶路的途中他也时常停下来就地在张老板身上做做实验,不过实验的结果嘛…… 若是后世有人问从水柳故地向玄武山一路上的花为什么开得那么红,公孙羽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他们:是因为某人的鲜血染红了它。 ……且先不提公孙羽这边如何如何返回玄武山,且说杨继新败退后的些许后续。 金蜂派,这座先前令公孙羽变了态度的古刹中此刻热闹非凡,杨继新等人悉数聚于寺内,给这古刹增添了不少生气。 金蜂派大殿之中,杨继新正在此疗伤。 “盟主!公孙羽这厮实在无礼!您看我们是不是借铁玄的手把他给……”法能和尚说着与他的光头造型毫不相衬的话。 这秃驴的招还真是挺损的,而且看他这么熟练的样子,这种伎俩他恐怕施展的不是一次两次了。 “暂不可如此!”杨继新仿佛已忘却了自身的败绩,此刻的他正笑呵呵地坐在佛前的蒲团上,三名金蜂派的僧人正以手掌抵着他的后背为他注入功力,四缕白烟正从他与三名僧人头上升起,直抵屋顶。 在三日之前交手中,虽然公孙羽并无意伤他,但动用“一字长蛇阵”将诸多性质不同、甚至可以说性质相冲的功力聚于己身,这事情本身便会给他造成内伤。当时出于面子,也出于求生欲,他硬是把伤压住了,而一等到他跑到安全的地方,这被压制住的伤势立马便更为猛烈地爆发了出来。 是以这三日以来他便一直在寺内接受治疗,直到如今伤势稍缓,他才得以开口同法能和尚等人交流。 “可是!盟主!”法能和尚急切道,“公孙羽如今怕是已触到了先天之巅,而他目前对‘组织’的态度可谓是相当之恶劣!盟主!若是不除此人,先不提本次行动会怎样,属下只担心您的地位……” “无妨。”杨继新冷冷一笑,“本次只是低估了公孙羽,若是此番灵虚、昆仑能有一人与我等同行,任他先天顶峰又能如何?” “灵虚”指的显然是叶灵虚,而“昆仑”指的则是这金蜂派中的方丈。 “是。”法能和尚毫不反驳。 “一字长蛇阵”的功能很简单,即将阵中众人的功力聚于一人体内——当然了,这个人不是谁都行的,整个“组织”当中也唯有作为盟主的杨继新有如此异能。 “况且,怕公孙羽威胁我的地位?”杨继新继续道,“我当这个盟主莫非靠的是武力吗?” “那还真不是。”法能和尚如实道,而与之相同的,坐在杨继新身后为杨继新注入真气的三名老僧亦纷纷点头。 杨继新能当上这个盟主当然是因为他的师傅(亲爹)是上代盟主。 哦,也许还有点别的原因。 “组织”的历代盟主都练就了一项绝技,一项对于玄武大陆上的武者们而言恍如神迹的绝技:“开河指”。 这是一套指法,一共十三式,其中没有一式是具备杀伤力的,便是使用者花出去再多的功力、在受招者身上施了再多指头亦不会对受招者造成任何负面的伤害——与之恰恰相反的,受招者只会感到舒畅。 这特么就是一套按摩技法——但又不完全是,这套指法可比按摩强多了。 众所周知,于玄武大陆上靠谱的、有前途的修炼功法本就不多见,而旁人或许不知道,“组织”的传承当中却是记录过这样的秘辛:这天下之间九成九的功法都被铁玄等玄武山高层篡改过,其目的便是要令这天下再难出现能与其相匹敌的高手。是以天下武人中少有能突破先天之辈,即便是侥幸得攀先天,于其后的修炼当中也难免遭功法中漏洞所限,或止步于某一层次,或于某一层次上走火入魔。 而这时候“开河指”的珍贵便得到了体现:它能够修整武者体内错误的行功路线,从而从某种意义上修正该武者所修习的功法,令武者更容易地冲破后天与先天之间的避障,甚至脱离错误功法的桎梏。 一名武者,哪怕是一名不那么单纯的武者亦会追求没有隐患、没有桎梏的功法,而放眼整个玄武大陆,唯有杨继新能满足他。 杨继新便是武者们的神——切换到当前的语境,屋内,无论是坐在杨继新对面的法能和尚还是坐在杨继新背后的三名老僧,他们看向杨继新的目光就仿佛是在礼佛一样。 只要杨继新还持有“开河指”,那他便是他们的佛。 “公孙羽……虽然不知道他那身武功是怎么回事,但我看得出来,他已陷在桎梏之中。”杨继新冷笑着,“而我们,只需假以时日,就是不适用阵法亦能将之击败。” “您的意思是……?”法能和尚闻言面上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忧。 杨继新目视远方:“我们这回可是要办一件大事啊,在这种时候怕是吝啬不得了。” 他缓缓断开了与三位老僧之间的真气链接,在法能和尚的搀扶下从蒲团上站起。 “把人都召来吧,把丹药也全聚过来。一个月之内,我要让‘组织’的战力好好地涨一涨!”杨继新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坚定到法能和尚只能以一声“是”来作为回应。 第九十六章 玄武与……计划 这次返程回玄武山的路公孙羽行了十二天,而当他抵达玄武山中水柳宗的山头的时候却是发现早有人在此地等着他。 等着他的人正是他最为忌惮的铁玄。 “公孙宗主,舍得回来了?”铁玄的面色很是不善,但他既然选择在此地等公孙羽、而且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动手,那么就意味着事情有的谈。 “铁门主。”公孙羽稳当地降落在了平台上,他随手将脖子上的吊篮解下、连同吊篮中的张老板一起置于一旁。 他向铁玄见了礼,随后却是不发一言,只是将全身功力提起,一式“格挡”蓄势待发。 虽然功力相差悬殊,但公孙羽有自信:自己再怎么不济最少也能抗住铁玄一击。 若是铁玄对他出手,那么他至少能借着这一击的力量逃跑。 然而铁玄并没有要跟他动手的意思——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以“十宗”的情报收集能力自然不会查不出公孙羽先前所说的“秦魇袭击万花谷”一事属实,而既然情报属实,那么公孙羽回去救人自然也属情理之中。 只是,铁玄始终未能弄明白:当初公孙羽是怎么知道老家被偷的?难道真的如他所言,他是靠做梦梦到的? 又或者…… 就连公孙羽也未曾觉察到,铁玄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进去守阵吧!”铁玄没多说什么,他甚至连被公孙羽带回来、此刻正活生生地躺在他面前人事不知的张老板是个什么来头也没问。 他只关心封印的安定。 “若是再有闪失,我定不轻饶。”铁玄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后飞身离开了水柳宗。 这一回无惊也无险的相逢让公孙羽脊背生寒,他明确地感受到了铁玄身上潜藏着的杀意。 “看样子只要这一次的玄武异动期一过,就该是铁玄动手收拾我的时候了。”公孙羽暗自想道,“就从这个结果来看,我目前能够做的就只剩下铁了心地依靠‘组织’……如果是一般人的话一定会这样选吧……” 然而,公孙羽真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的人,而他自己确实也有掌控自己命运的资格。 在铁玄离开后,公孙羽先将张老板从已结了层血痂的篮子中搬出,在又尝试了数种行气法门且悉数失败后,他把兀自有一股没一股地往外嗞着血的张老板丢在了平台上,然后独自一人进了茅屋。 “公孙宗主。”与以往不同,茅屋并不是空着的,而是坐了一圈人,见公孙羽推门进来,正对着们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向公孙羽施礼。 “你们谁啊?”虽然公孙羽早在降落到平台上的时候就已经用能量视角看到了茅屋中有六个人,但他却是并不认识这些人。 “我等是灵虚宗的长老,是受铁门主之令暂时代替公孙宗主守阵的,眼下公孙宗主既然回来了,那我等也不应再多叨扰。”处在正对着门的位置上的那人说。 但他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无论是他也好还是其他五人也好都没有站起身来的意思。 他们六人都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印,借着这印以及六人踞着的方位,他们体内的真气连成了一线,共抵阵中的吸力。 “还请公孙宗主先入阵,不然我等……”那人面上现出了些许局促。 “明白。”公孙羽看得明白,对于这六人的苦衷他表示理解。,随即便踏入阵中。 “唰!”阵中充沛的吸力霎时临身,而对此公孙羽仅是脚步稍顿便顶住了,随着他的入阵,本盘坐着的六人散了印,一个个缓缓地按摩着自己的关节与经络。 “公孙宗主好功力!”发言的依旧是正对大门的那人,在灵虚宗诸人当中以他功力最高,为先天四重,而其他人的修为都寒碜得可以,其中有一人更仅为先天一重。 这点人,这点修为,守了这么久的阵,即便是有取巧的成分、以及在公孙羽没看见的时候失守了数次,但他们亦是很了不起了。 “外头地上躺了个人,等下走的时候别动他。”对这些人公孙羽心中虽有钦佩之意,但念及这批人要么是“十宗”的人,要么是“组织”的人,他对这两股势力都没什么好感,所以面对此人的恭维公孙羽是分毫不接,直接送客。 眼见公孙羽态度冷淡,六人皆没再说什么,他们在原地自我梳理了约莫一刻钟后便都出去了。 公孙羽盘坐于阵中目送他们离开。 “扑。”茅屋的门被公孙羽以真气带上,而一个充满了寂寞与期待的声音则在屋门合上的刹那自阵中响起。 “你可是来解封我的?”随着玄武的声音响起,阵中青光大作。 “别这么激动!”公孙羽忙将功力一放,稳住阵法,“现在可不是时候!” 现在确实不是时候,毕竟铁玄才走了没多久,而公孙羽自己回来也没多久,要是这么快就出了岔子,说不定铁玄真会宰了他。 玄武自然知晓公孙羽在担心着什么,即便他还并不了解公孙羽全部的背景。 他了解“组织”。 “听着,老夫已撑不了多久了。”阵法得了公孙羽内气相助后封印之力逐渐增强,玄武的声音因此而逐渐变弱,“若是这一次无法破封而出,老夫剩下的气力怕是再不够冲几次封印的了。” “信我,现在真不是时候。”公孙羽逐渐控制住了内气外泄的速度,使得阵法中的金光与青光得到了平衡,令玄武仅能将声音传出。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玄武有些生气了,“叶灵虚那小子可是讲过的,只要你一回玄武山,行动就开始了!他们会在同一时间撤掉加持在封印上的力量,让老夫的部分躯体现世,而等铁玄四处救火的时候就由你突入金刚门、破除首峰的封印。怎么,你们其实没商量好的吗?” 公孙羽一听这话可就愣了:这算什么情况啊? “喂喂喂!”公孙羽急道,“根本没商量过好嘛?!” 第九十七章 假传 作为被封印在玄武山底的存在,玄武既然可以冲击各处封印,自然也能同镇守在各处封印处的人进行交流。 借此,公孙羽通过玄武间接地联系上了叶灵虚。 “别着急行动!至少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公孙羽让玄武替自己传话。 “他说:一个月太长,最多十天。”玄武很快带回了叶灵虚的话,但这句话中的意思究竟有没有受到改编公孙羽就无从得知了。 ——当然是有改编的。 其实从一开始,从这一回玄武找上公孙羽开始,玄武口中所表露出的消息就不是最最真实的消息。 想要解封玄武谈何容易? “组织”为此谋划了不知n多年,期间甚至数度失败,痛定思痛后,相信任何一届思维正常的盟主都不可能在并没有做好他所能做的最好、最完善的准备前贸然行动。 讲的直白点,眼下杨继新还没到,“组织”的主力人马也没到位,就靠他们这些埋在玄武山中的暗子就想行动? 怕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所以,从一开始“组织”的计划中就不存在什么“只要公孙羽一到玄武山就行动”这样扯淡的玩意儿。 这玩意儿完全是玄武自己编的。 作为一个不知被囚禁了多少年的老囚徒,玄武无时无刻不再渴望着自由、渴望着复仇。 所以他选择了冒险——关于“行动”的消息其实已被他传给了所有埋于玄武山中的暗子的耳中。 但没有人会陪着他冒险,玄武山里头的没有,玄武山外头的也没有。 他碰了一鼻子的灰。 “人心不古啊。”玄武这样叹道。 “你说什么?”玄武的叹息并不是“心中暗叹”,而是实打实地被他说出来的话语,而公孙羽并不聋,他听清了玄武的话。 “没什么,就是老夫顶多还能冲个半个月的,半个月之后,老夫怕是要陷入沉眠了。届时就算是你们打开了封印老夫怕也没法自个儿出来。”玄武幽幽道,“你们好自为之吧。” 言毕,阵中青光一隐,看来玄武暂时是消停了。 公孙羽在阵中又坐了一会儿,直到他确定玄武暂时不会冲击封印后才起身走出茅屋。 茅屋外,张老板依旧安然地躺在公孙羽将他放下的位置,但见他面色红润、气息悠长,全然不像是个每天被折腾得吐血三声的倒霉蛋。 玄武山中天地元气的浓郁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张老板气色不错归气色不错,公孙羽并没有因为他气色不错就马上继续让他吐血。 “这里的天地元气浓过水柳故地,我试试有没有可能性在这里破关。”公孙羽往张老板嘴里塞了颗辟谷丹,随后自己于平台上寻了处地方盘膝坐下。 于从水柳故地赶往玄武山的一路上公孙羽都没有懈怠过修炼,不提暂无寸进的《破海式》,先前被系统大神当做任务奖励发给他的《白银刀气》在这些天中已经被他练得小成,并于抵达玄武山的前一天完成了归元。 公孙羽体内真气的质与量又上了一个档次,但先天九重的壁障却没有因此而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境界的堪破与持有能量的多少其实并无直接关系,公孙羽并非不明白这一点,但在参悟境界所带来的的空虚感与修行内气所带来的充实感之间,他还是觉得后者更能体现出他没有虚度时光、更能让他感到安心。 人生于世,很多时候其实心中是明白自己于某一时刻的所作所为属于无用功,但却还是将就着做了、为了——这着实是因为他寻不到、触不着正确之道,又或者干脆是正道负了他、弃了他,而他却不愿引颈就戮。 努力总还是要努力的,努力总比沉沦强。 ……半个时辰后,公孙羽结束了今日份的努力。 他的修为仍卡在先天八重巅峰。 “果然……还是不行吗……?”公孙羽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于天地元气的转化速度并没有因为身处玄武山这等福地而有丝毫的加快,这无疑是在再次给他指引方向:去悟,去相信他所悟到的东西。 “看来破境的关键还是要着落在此人身上。”公孙羽把头转向了躺在一旁的张老板。 …… “大帝,你是说公孙兄已经就位了?” 在公孙羽的目光所够不到的灵虚宗内,叶灵虚正满脸狂热地对着茅屋中的空气手舞足蹈着。 这一刻,他似是全然忘记了“玄武山范围之内铁玄眼线遍布”的事实。 “是的,他已立下重誓:只要你这边一行动,他便会趁乱潜入金刚门、破除阵眼!”玄武的语气很是肯定,但很显然的,这就是句骗人的话。 “那太好了!”叶灵虚自是无法知晓玄武同公孙羽之间究竟谈了些什么、谈得怎么样,他本就深信玄武,是以无论玄武同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有丝毫的怀疑,“只等盟主他们一到,我愿做先锋!掀翻玄武山!” 玄武对于叶灵虚一向是极为满意的,眼下见到叶灵虚态度踊跃的同时,他亦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其它几座山上的暗子们着实是不可靠,而还不及他把这些人数落个遍,叶灵虚便发问了:“老孟和老剑那边怎么说?” 叶灵虚所说的“老孟”与“老剑”分别指的是第七宗浩然宗的孟元林与第八宗铁剑宗的剑慧,他们皆是“组织”埋进玄武山的暗子。 “他们的意思与你无二。”玄武又扯了个谎。 “那就好!”叶灵虚根本不疑有他,他只觉得一时间神清气爽、热血沸腾。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地底下的玄武正一脸歉然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了,为了脱困,老夫着实是管不了这许多了。”这才是玄武的真实想法,“想来同袍们悉数举事,公孙羽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唉,没想到老夫在终于等到了千载难逢之机的同时却遇上了如此油盐不进之人,真是冤孽。” 这话说得就像他给过公孙羽“油”或“盐”一样。 第九十八章 狗(铁玄的故事) 玄武山,首峰,金刚门。 铁玄盘坐于山巅平台上,迎着一轮残月。 月光如水,水聚成河,导着铁玄目光迷离、坠向前尘。 五百年……或者是更久以前,彼时的铁玄还不是个高手——讲得直白一点,彼时的他还只是一个连冲击先天都费力的菜鸡,而即便是如此,在彼时的金刚门内他依旧被称为“天才”,是门派中除师傅与长老之外的第一高手。 这样水准的门派自然是无缘加入玄武十宗的——彼时,能加入十宗的最低要求是门派中有先天六重以上的高手存在。 他们也无意加入玄武十宗。 “金刚门功法的本质要义并教人非争强好胜、好勇斗狠,而是锤炼体魄,延年益寿。”这是铁玄的师傅——铁缪的话,他身具先天三重的修为,是门派中修为最高的高手。 秉持着这样的宗旨,金刚门一直避居一隅,处于玄武大陆最最边缘的位置。 若是事无意外,金刚门将一直无世无争下去。 但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所谓的“意外”是一场战争。 有人说那场战争只是属于少数人的。 它只爆发于一小撮人之间,亦只有那一小撮人为之流了血、送了命。 有人说那场战争只是小打小闹。 战争的舞台仅在玄武山范围之内,便是将整座玄武山炸上了天,相对于玄武大陆而言这也确实属于小打小闹。 有人说那场战争很惨烈。 成百上千的天才骄子悉数丧生其中,他们,就连名字都不曾留下。 他们,是刻意地不将名字留下。 那场战争、那些事本与金刚门无关、与铁玄无关。 但在战争结束后,铁缪却匆匆地带着派内的众高手们赶赴玄武山。 他似是知道些什么。 但他却并没有来得及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告诉门中剩下的任何一人。 他去了玄武山,然后便再未出现在这个世上。 而像是对此的回应,有人从玄武山而来,造访了金刚门。 造访者是个怪人。 他长得怪:金发白面,背生双翅。 他来的方式怪:乘一浮空之船,飞抵金刚门上空,其船如山,隔离天日。 他的名字也很怪:克里斯。 他的名、他的模样、他的船都绝非玄武大陆上所能有,亦绝非金刚门众人所能理解。 金刚门众人为之惶恐。 他们确该惶恐。 “下面的人听着!你们的首领反叛玄武山,已经被清除!愿意归降的,现在举高双手,本座可赐他一场造化!”即便时隔多年,时间久到铁玄已然淡忘了铁缪的样貌,但他依旧能清晰地记得彼时克里斯的语气。 那被机器放大了的声音如同奔雷般响在空际,亦如奔雷般搅乱了铁玄的人生轨迹。 那一日,铁玄失去了众多同门,却得到了铁战。 那一日,铁玄得到了两个身份:玄武大陆第一高手,以及,克里斯的狗。 往事如烟,勾着人循着味儿去溯源。 往事如烟,呛得人忍不住拼了命地去闪躲、远离。 铁玄并没有长时间地沉溺于这烟里。 他还有事要做。 成为克里斯的狗后他得到了好处也得到了任务。 他的任务主要有两个: 其一,镇守玄武封印; 其二,收集玄武灵液。 玄武封印封的是玄武的神魂,而玄武灵液则是玄武的血液。 这两个任务若是落实得当,玄武迟早神灭道消。 而布置完任务之后克里斯便乘坐飞船离开了玄武星——他并不是这颗星球上的人,事实上,就连“他是不是个人”铁玄都无法判断。 铁玄能够判断的是:克里斯想必也同他一样,是别的上位者的狗。 “师兄可歇够了?”一道声音从铁玄背后传来,铁玄无需回头亦能知晓那是铁战——这被克里斯留下来监视自己的工具人。 他的面上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他调整好了自己的态度:“该我接班了吗?” 铁战没答话,他只兀自向山腹中的禁地走去,但走了没两步他却如想起了什么似的提了一嘴:“按时间算克里斯大人应该是快来了,今年份的玄武灵液好像还差些份数。” 铁玄没看向铁战,他亦只兀自地朝茅屋走去。 “寻个时间,你或者我去一趟水柳宗,今年的份就他们还没有交。”他这样回答。 铁战没再说什么,径直走了开去。 铁玄知道,当前的铁战是绝无可能下山的,且不说这位工具人才换了新身体,各项功能都还在适应当中,只说当前玄武冲击封印的劲头,别的地方还好,若是玄武首峰这儿缺了人手,指不定便要出多大的乱子。 而且…… “公孙羽……”铁玄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在他的心中,他已给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人判了死刑,只待此次玄武的劲头过了便要将之斩杀。 他,铁玄,不需要不听话的狗。 …… “阿嚏!”先天级别的武者拥有远超常人的第六感,便在铁玄暗自编排着公孙羽的下场的时候,远在水柳宗主峰上的公孙羽猛地打了个喷嚏。 “看样子是有人算计我。”公孙羽搓了搓鼻子,随手将搓下来的鼻涕抹在了他屁股底下的阵法上。 古往今来,同十宗离心离德的人绝不在少数,但对阵法做出这等事情的恐怕就只有公孙羽一个。 “小友,可想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你吗?”可能是被公孙羽令人无语的行为恶心到了,被困于阵法底下的玄武冒了个泡。 不知怎么地,他对公孙羽用了“小友”这一古怪的称呼,直令公孙羽浑身不自在。 不自在那便要还以颜色:“小什么小?友什么友?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少套近乎。话说你怎么又冒出来了?我才给阵法里头注入了不少真气啊。” 公孙羽这话说的可谓是丝毫不给玄武面子,但玄武却并没有生气。 “你那点真气注进来还不跟没注似的?”玄武笑了,“要知道,其实整座玄武山脉中的封印是连成一线的,再加上你又得罪了铁玄,所以你注入的那点真气这会儿已经被输送到别的地儿去填坑了。其实老夫一早就可以出来,但毕竟你是我的‘小友’嘛,我得照顾照顾你。” 公孙羽毕竟是个智商在线的现代人,他马上就明白了:“铁玄这是想把我绑死在阵法中当工具人啊,够阴的啊。” 玄武依旧笑着:“嘿嘿,小友,聪明。但铁玄可不只是想把你绑死在阵法中。” 公孙羽望着阵中一跳一跳的青光,随后谓然一叹:“他还想要我的命,是吗?” 第九十九章 人心 公孙羽当然知道“回玄武山”这样的行为基本上可以同“千里送人头”画上等号。 但他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那自然是有备而来。 水柳宗主峰密室内。 “既然知道他想要你的命,你竟毫无反应?”玄武惊诧于公孙羽的淡漠,他试图继续劝说,将这只迷途羔羊导回正道。 然而,这只“迷途羔羊”却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 “行了,行了。”公孙羽往阵法里头加注了至少三成的真气,压得玄武被迫闭了嘴,“我有我的打算,别再烦我。” 他有什么打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亦只打算让自己知道。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杨继新在这一点上就同公孙羽截然不同了。 …… 肃穆庄严的佛堂中,二十余名蒙面黑衣人跪伏于杨继新面前,一封封由杨继新亲手所写的书信被分发到他们手中。 “通知各部,即刻行动!”——其实这些信中的内容无论措辞如何、收信人具体何人,其核心思想都是同一句话。 “你们手中的信件重过你们的性命!”站在杨继新身边、刚代杨继新将信件发给众人的法能和尚朝跪倒的诸人冷冷地讲。 “我等必以命护之!”跪倒的诸人皆双手捧信朝杨继新叩首。 “快去吧,无须爱惜马力。”杨继新坐在佛像前的一把椅子上,他的面上没什么血色,双颊更是微微下陷,眼圈发黑唇发白,说话时候毫无气力,宛如患了重病。 “是!”众人拜了拜杨继新后陆续起身奔出佛堂,须臾之间,佛堂中便只剩下杨继新与法能和尚二人。 “法能。”杨继新唤了一声,“将定了今日通脉的人带来吧。” “盟主!”法能并没有立即执行杨继新的命令,他担忧地看着杨继新,“您的身体……” 杨继新偏过头看向法能,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对撞了一下,随后法能主动错开了目光。 “不碍事。”杨继新这样说。 这当然是一句假话。 半个月以来,杨继新一直在用他的“开河指”为“组织”中具备天资亦具备实力的人纠正经脉错道、提升修为。 “开河指”每次施展都需花去使用者大量的功力以及精力,杨继新在决心行动之前于他的人生当中仅仅施展过不足十次,而这半月之中,每一日他要将这套指法使上二十次以上。 而这样做的结果便是:如今的杨继新光以修为境界而言已快跌破先天,而若是他再这般不知节制,可以预见的是,大约三日之内他便会褪先天为后天,成为芸芸菜鸡中的一员。 彼时的他是否还有能力坐稳“盟主”之位? 这一点法能很是担忧。 所以他再度出言相劝:“盟主!您为‘组织’所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常言道:‘过犹不及’,若是您再这般付出下去,怕是会……” 杨继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法能和尚:“无需管这些,我也不在乎这些,只要能推翻那座山、那个人,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是的。 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只要天下间还存在着那么一座山、一个人,压于众生头顶,那么众生虽生犹死。 既本就是“死”,那又何须畏之? 法能和尚为之沉默。 他沉默着走出了佛堂,片刻之后,足足三十名衣着各异的武者踏入了堂中。 而此时,本虚弱得坐在椅子上、就连说话都欠缺气力的杨继新却已站直了身子。 “盟主!”武者们向杨继新见了礼,他们的修为大多都只在后天层次,只有寥寥三人属于先天。 “修为达到先天的,过来。”杨继新并出剑指,聚气凝神,这句话说出口来端的是掷地有声。 …… 数日之后,杨继新的一名信使抵达了距离杨继新当前的落脚点最近的城池——水月城。 此时的水月城已不复昔日鲜血淋漓的模样,先前得到了调令的赵麟在抵达水月城后对城池进行了清理修缮,虽然由于时间以及人手不足的问题一应的工作都还停留在表面,但如今的水月城已多少有了些生气。 信使在将信件送到后便火速离城,想来是去向杨继新复命去了,浑然不顾拆开信件后的赵麟会有何感想、作何反应。 事实上,拆开、并阅读了信件后的赵麟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登塔。 他登的是水月城中城主府里头的塔。 这座塔于先前张老板暴走时发生了倾塌,而赵麟进入水月城后却是对其进行了重点维修,几乎是在原塔的地基上重造了一座新塔。 新塔共七层,立于塔顶,水月城中的一切皆在眼底。 赵麟此刻便立在塔顶,戾烈的风吹得他发丝散乱。 “城主为何依旧按兵不动?”徐弯是第一个来寻赵麟的人,只是他身上没有武功,才攀了几层塔便气喘吁吁。 “徐先生。”赵麟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 可他也只是应了一句,对于徐弯提出的问题他避而不答。 “城主可是在恼恨盟主先前没有替城主通脉?”徐弯问。 他算是问对点了。 先前杨继新广发帖子,召集“组织”中的才俊帮助他们通脉,而彼时的赵麟早早就通过私人途径得知了这一消息,但他在水月城中左等右等,任他望穿了朝阳望夕阳也不见杨继新的使者传召。 杨继新像是完全忘记了赵麟的存在——这是很不合理的,毕竟他不久之前才差使过赵麟、派他驻守水月城,而且赵麟的天赋之高在“组织”内部颇有名声,“才俊”二字他绝对配得上。 是以在赵麟看来杨继新必定是要召见自己并为自己通脉的,而在今日信使抵达之际,赵麟都还笃定着这名信使带来的必定是召他前去通脉的命令。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得到的是“带领人马赶赴玄武山”的命令。 放到过去,这或许还能算是他的夙愿,得到如此命令的他必然欣喜若狂,二话不说就带头冲锋; 然而,“过去”终究是“过去”,在发现自己“被杨继新忽视了、特别对待了”的这一事实后,赵麟的第一反应是抗拒。 他不是那么想为“组织”卖命了。 第一百章 谜终解 自赵麟的爷爷那辈起赵家便一直在为“组织”效力,自幼,他的爷爷、他的父亲对他的教育都是要“忠于组织”、“不惜一切地为组织出力”。 为了更好地为“组织”效力,赵麟的爷爷在赵麟父亲出生后便杀掉了自己的妻子,而赵麟的父亲亦延续了这一传统——他们认为女人是碍事的、会分走自己忠于“组织”的心。 这是何等扭曲的认识。 在这等扭曲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绝不会是什么正常的玩意儿。 而唯一能让这个非正常的玩意儿显得正常些的,便只剩下了“忠于‘组织’”的家训。 然而,眼下,赵麟迷茫了。 “组织”这般待他,他真的还要一如既往地献上他的忠心吗? 那一日,谁也不知道徐弯究竟对赵麟说了什么,为众人所知的仅有这次谈话的结果:赵麟召齐了他所有的手下,向玄武山奔袭。 而如赵麟一样、或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们亦都做出了与赵麟一样的决定。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这对他们而言都是个重大的决定。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这个决定都已然在影响着玄武大陆上的苍生将要走向哪一种命运。 就像今日发生在水柳宗主峰上的事。 “特么的!烦死我了!烦死我了!”又一次的失败在令张老板口喷鲜血的同时亦破掉了公孙羽的心境,这个先天八重的大高手踩独轮车似的在平台上来回兜圈,口中胡言乱语不断。 他已在张老板身上尝试过了他前世加今世所知晓的所有的运气法门,甚至他还循着原理自行研发了数百种运气法门,但无一例外,这些法门都失败了。 法门失败即是公孙羽失败。 发生在眼前的、肉眼可见的失败(喷血的张老板)以及即将到来的、尚不能被观测到的失败(对垒铁玄失败)。 巨大的挫败感令公孙羽崩溃,失常,抓狂,乃至走向疯狂。 他越兜眼越红,最后把脚步一停,伸手摄过张老板。 “行泥马的气!不行了!”他狠狠一掌拍在了尚在呕血的张老板的腹部。 这一掌,精准地击碎了张老板的丹田——通俗来讲,也就是废掉了张老板的内气。 公孙羽掀台了,不玩了,放弃了,怀着愤怒的他就连用“吸星”吸干张老板的内气、做点废物利用的心思都没有。 “扑通!” 张老板被公孙羽丢在地上,他口中本已快止住的血流霎时如江河决堤,飞流三千尺。 鲜红中带着点漆黑,液体中带着点固体。 公孙羽这一掌中蕴着怒,挨了先天八重含怒一击,张老板没当场被拍成两截已算神佛庇佑。 然而,神佛对他的庇佑似乎格外的多。 这个连日来饱受折磨却又坚挺着活了下来的家伙在挨了公孙羽一掌之后体内竟是起了奇异的变化! 丹田乃是武者一身真气贮存之所,丹田碎裂后真气自然外泄,一部分泄向外界、飘散于天地之间,一部分回归肉身、融进经脉肌骨之中。 ——然而,落在状态异常的张老板身上,这一过程却产生了变故。 只见张老板口中呕血不断,而身体却如气球般地肿胀了起来,短短三个呼吸间他的体型便从正常偏干瘦胀到了有如公孙羽前世曾于电视中见到过的相扑选手的程度。 “卧槽?”这一古怪的变故令公孙羽一惊,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以试图避开他臆想之中即将发生的爆炸。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好歹也是个先天八重的大高手,而张老板不过是个先天一重的菜鸡。 这等菜鸡,就是在他面前炸了也没可能伤到他。 是以,这“一惊”立刻转变成了“好奇”。 公孙羽确实没有见过有哪个人被击碎了丹田之后会是这般反应,于是他打开了“能量视角”以一窥张老板体内的情况。 正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张老板体内丹田已碎,汹涌的真气自那本属于丹田的“点”中汹涌而出,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些真气似乎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似的,根本就不往外界泄,而是在张老板体内乱窜。 张老板的肌骨经脉被真气充满、吹胀,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当张老板的肉身很快就会胀到极限,然后在“啪”的一声中炸成一朵血肉烟花。 不过这样的结局也并非不可避免。 在真气于张老板体内暴走、将张老板吹气球似的吹胀的同时亦在不断地消耗自身、融进张老板的肌骨经脉之中,只要张老板的肉身强度够强足够又或者他的肉身吸纳、消化真气的速度够快,那么他自然能存活下来,甚至还能借此炼成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 ——不过就公孙羽观测到的情况来讲这种结果应该是没可能发生了,如无外力干涉,等待张老板的只会是“炸成烟花”这一结局。 “呜!呜!”受身体上剧烈变化的刺激,张老板双目猛睁,同时手足乱动,看这模样,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竟是清醒了过来。 他舞着手,试图用手指在自己身上戳出些洞来,以令体内暴走的真气有个宣泄口。 但他做不到,他的手足已胀到屈伸不能的地步,别说在自己身上戳洞了,就是靠着手足在地上打个滚亦无法办到。 “啧,这倒是个求生的法子。”公孙羽被张老板的求生意志触动,当下手指一动放出三道气劲于张老板的左肩、右侧腹部、右胸各开一口。霎时间三股带着血色的风柱自三个小口中喷出,夹带着“呼呼”如鬼嗥般的风声。 随着血风散出,张老板鼓胀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的速度瘪了下去,而他面上的神情亦由扭曲恢复到了平和,之后双目一闭,竟睡了过去。 “啧,你倒是舒服。”公孙羽静静地看着张老板泄光了体内的气,同时也静静地看着张老板额上的数字从“11”一路往下倒退。 最终,张老板的修为退到了后天七重,身板则扩大了一圈。 “以你当前的身板倒是比先前的根基要好许多,若是重新修炼的话说不定能摸回先天……”公孙羽客观地给出了评价,随即一叹,“可惜了,你丹田已毁……” 言未毕,公孙羽忽地整个人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根基……根基!我怎么没想到?!”他猛拍自己的脑袋,面上的神色仿佛大欢喜,又仿佛大苦恼。 第一百零一章 坑爹 “根基”于武者而言即为“体质”。 体质这个东西可以是先天继承或变异得来的,也可以是通过后天锻炼得到的。 人与人之间的体质是可以天差地别的,近的比如说张老板:在短时间内被充得跟个气球似的,这要换做是个正常人,一早就嗝屁了。但他却硬是挺了过来。 他的身体强度以及韧性远超常人,这让他可以抗住过量的真气。 “我懂了,我当前的真气储量已经接近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上限,我得提升一下肉体强度,然后才能更进一步!”公孙羽悟了。 但悟了归悟了,悟到的只是道理,至于要如何将这一道理转变为具体可行的行动,却还是要费一番脑筋——本来,这确实是需要费一番脑筋的,但张老板刚刚用他的身体鲜活地将“如何强化肉体”这一问题的答案展示给了公孙羽…… 所以,预定的“苦思冥想”环节并没有上演。 公孙羽抄起了现成的答案。 他将自身丹田之气引出、散入四肢百骸中,试图以这种方式滋养肉身。 然而…… “咝!”这步骤才刚开始公孙羽便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被痛的。 面对“破境有望”的大喜悦,公孙羽选择性地遗忘了他体内的真气所具有的特殊性质——在“六气归元”(得算上最新加入的《白银刀气》)后,他体内的真气已不具备正常真气所具有的“疗伤”功能。因此,当公孙羽做出“将真气散进四肢百骸、打算以真气滋养肉身”这种操作的时候,其疗效不啻于用千万根钢针在自己体内来回穿插。 说实在的,公孙羽也算硬气,面对如斯苦痛他仅是倒抽一口冷气便挺了过来。 “什么坑爹玩意儿?!”公孙羽一拳砸在平台上,直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没肘的坑,而他的袖子也因此被卷起,露出了他满是红斑的手臂。 红斑是皮下出血的表现,而此刻公孙羽体内出血的地方没有几千处也有几百处,那叫一个惨。而若非公孙羽收气收得及时,这些红斑怕是会演变成一道道血口,到那时更惨。 公孙羽强忍着再往地上砸几拳以验证平台的坚固程度或干脆往张老板身上砸几拳以验证张老板的肉身强度的冲动坐了下来,他从储物戒中摸出两颗万花谷出品的、效果其实不咋地的疗伤药丸嗑了下去,同时不住地用手在身上按摩以消除淤血。 这是极为正常的操作,对于公孙羽来讲。 但配上此刻正趴在一边地上大腚朝天、面带谜样表情且衣衫碎裂(在肉身膨胀的时候被撑碎了)的张老板,这整个的画面看起来就不是那么正常了。 公孙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在原地按摩了一阵后便打算起身,至于起身后是回茅屋内养伤呢还是跑到山下去洗个澡呢,他暂时还没想好。 但有人替他想好了。 “哈哈!公孙兄好雅兴!”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从山下传来,还不及公孙羽分辨出这声音的主人是何身份一道人影便已蹿上平台。 来者正是叶灵虚。 “叶宗主。”公孙羽正不爽着呢,再加上叶灵虚此时的语气与表情都略显欠揍,于是他鼻中带气口中带火,“你来做什么?” 叶灵虚闻言立即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这绝非是他感觉到公孙羽的修为比他高因而心生惧怕,而是因为他此行前来的目的很是严肃。 严肃到容不得开任何的玩笑。 “公孙兄,还请借一步说话。”叶灵虚向公孙羽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请”的方向指向山下,而他这句话更是透过“传音入密”的手段说出。 “究竟是什么事情?”公孙羽亦收敛了脾气,他这一句话用的也是“传音入密”的手段。 “随我去了就知道了。”叶灵虚甩下一句话,随后便飘然向山下掠去,观其目标,应是水柳宗内的演武场。 “去就去,谁怕谁。”公孙羽自恃修为压过叶灵虚一头,更兼已用“能量视角”检视过山上山下唯他、张老板、叶灵虚三人而已,是以不作多想便跟了上去。 片刻之后,他们落在了演武场上。 “公孙兄!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今天特地跑这一趟就是过来劝你的!”落地,叶灵虚一开口就是公孙羽听不懂的话。 “啥?”公孙羽被整懵了:你跑来劝我?你想劝我啥? 叶灵虚没让公孙羽多等,他顿了一顿后继续道:“救援玄武大帝绝不急在一时!当下我们人手不齐,要是贸然行动必然会失败!我们送了性命不要紧!脑袋掉了碗大块疤,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要紧的是‘组织’的百年大计毁于一旦!那可是你我死上千回万回都赎不清楚的罪啊!” 公孙羽听完更懵了:你说啥?怎么说得我好像是马上要去解封玄武了似的?这都什么没头没脑的玩意儿? “叶宗主,你是从哪里听说我要搞这种事情的?”公孙羽不懂就问。 他们的谈话解释以“传音入密”的手法做了保险,是以来去直白亦不虞信息泄密。 叶灵虚闻言脸上一绷:“公孙兄!我知道你急公好义!其实我又何尝不想马上掀了封印、助大帝脱困?但事情真不是这样做的!大帝告诉我,你十日内就要行动!公孙兄!听弟弟一句劝!忍!等杨盟主他们到了再行动不迟!” 到这里公孙羽算是听明白了:感情是玄武那老小子给叶灵虚报的信。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玄武既然能透过封印联系上他,那么自然也可以透过封印联系到玄武山中其他属于“组织”的卧底。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玄武居然会假传情报。 这算是什么意思? 是想脱困想疯了吗? 一想通此结,公孙羽登时身上一颤,在牵动了一身伤势的同时更牵动了心火:“我从没有过‘在十日内行动’的打算!你别玄武跟你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然而,叶灵虚却是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别装了”的表情:“公孙兄!为了‘组织’的谋划!我必须在此看住你!在杨盟主抵达之前,我就在你这里住下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一条道,走到黑 玄武大抵是等不及了。 或许真如他所言,他已于漫长的岁月中衰弱到了一个极限,若是这一次不能破封而出,那么“永眠”恐怕将成为他唯一的结局。 所以,他不惜以谎言哄骗公孙羽等人,试图代“组织”扣响行动的发令枪。 公孙羽能理解玄武的急切,因为他也同玄武一样,正为着某样仿佛抬手即可办到、但实际上做起来却困难重重的事而烦恼着。 那便是在前头数十章里头他都没能突破的先天九重。 不过他的烦恼多多少少有些复杂。 过去他为突破之路不可捉摸而烦恼,而现在,他却在为突破之法的艰涩古怪而烦恼。 烦恼似是一种传染病,玄武用他的烦恼搅动了整座大陆,而公孙羽则用他的烦恼搅得叶灵虚心神不定。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人,真的。”这是叶灵虚入住水柳宗第一天时对公孙羽的评价,“公孙兄是真的把玄武大帝的事当做了自己的事,日夜修行勤练不辍,若是组织中人人如此,玄武大帝何愁不能解封!” “卧槽!这人!这人是疯了吗?”这是叶灵虚入住水柳宗第二天时对公孙羽的评价,“练功练到浑身冒血!冒血了还练!急了!这太急了!求进也不是这么求的啊!这指不定就要走火入魔了!不行!公孙兄可是组织里头难得的高手!我得劝劝他!” “玛德!劝不动!这人太固执了!”这是叶灵虚入住水柳宗第三天时对公孙羽的评价,“不行!固执也得劝!功不是这么练的啊!口头劝不了那就用武力劝……我擦?这货什么时候在修为上压了我一头的?他使的是什么鬼招?!打不过!完全打不过!咝!屁股好疼!” “管不了了!管不了了!”叶灵虚总共就在水柳宗待了四天,前三天劝说,后一天疗伤,“罢了!罢了!我还是回我的灵虚峰去吧!这人要死就让他死!我是没法子了!” 叶灵虚很崩溃。 而与他的崩溃相对应的是公孙羽一日清明过一日的眼眸。 “快了!快了!”自从张老板身上悟得“锻体”的重要性后公孙羽便一直坚持化气入百骸,只是由于他一身功力的性质过于极端,破坏有余而建设不足,是以头几天上他走的路子都是“先自伤后恢复”,于一伤一复间刺激肉体逐渐强劲。 但这样的做法过于痛苦,且一个不慎便会令伤势过重,把自己搞得血淋淋的,很是骇人。于是练到第三天上头、在把唠唠叨叨的叶灵虚收拾了一通后,公孙羽忽地开了窍: “‘归元’之后的真气破坏性强、治不了伤,那使‘归元’之前的真气不就成了?” 是的,这确实是成了。 在理论上成了。 毕竟放在事实上,“归元”之后,无论公孙羽练《青铜刀气》也好还是《傲寒六诀》也好,练出来的都只会是“归元”后的苍白真气。 是以新的感悟带来了新的难题,只不过这一题比起上一题容易了许多。 因为解决这一难题的法子简单得很——只消将“归元”后的真气悉数封锁起来,然后从零开始练某一种功法,这般操作下来便能练出与之相对的、拥有治愈能力的正常真气。 这确实是个简单的法子,但这法子若是放在旁人身上,纵使是那人有着天纵之才已无法将之办到——练气即是练真气,自身真气被封自然无法练气,而自封真气后运功练气说不得又会必然地将穴道冲开,令真气再度流通。 但公孙羽恰好有法子。 他的法子来自于他特殊的封气手法——残刀。 他用藏于他丹田中的残刀吸摄住了他原有的真气,然后再修习他眼下手头最高级的功法——《白银刀气》。 借由玄武山中浓郁的天地元气,不过半日时光,于他丹田之中便有了一团初具规模的银色光团,就等级而言足有后天六重水准。而随后,公孙羽毫不留恋地将这团银光散进了自己的四肢百骸中。 银光散尽后公孙羽尝试着解封了苍白真气并将之于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感受着在周天行毕后明显壮大了一丝的真气,公孙羽眼中有光:“不错,比先前效率多了,依照这样的速度,五日,只要五日我便能将肉身强化到足够承受先天九重的真气的程度!” 不过他转瞬又心生遗憾:“可惜!我这法子毕竟不甚高明,若是有上乘的锻体功法在手……” 不过这样的念头在他脑中只闪了一下便消弭于无形。 “遇到难题便能悟出或遇到完美的解决方案”,这样的好事得积足三辈子德才有可能发生。 他能摸索出这等法子已然极为幸运,岂敢再奢求更多。 …… 话说“叶灵虚入住水柳宗”实则是一件大事——叶灵虚毕竟是一宗之主,而且还是个先天七重的大高手,他的一举一动皆处于金刚门的监控之下。 讲的直白点,在叶灵虚迈出灵虚宗山门的那一刻,铁玄就已经收到情报了。 是以,叶灵虚之后的所作所为皆落在了铁玄以及铁战眼中。 “看来,叶灵虚也是个不稳定因素。”密室中,铁玄叹道。 “‘十宗’内部本就充满了不稳定因素,不过这些都是你决定的,不是吗?”铁战嘲讽道,“要是当初你听我的,玄武山岂能不稳?” “当初……”铁玄重复着这两个字,他面上的神情似是追悔,又似是追忆,“可惜现在不是‘当初’,而‘当初’却又不是‘现在’。” 他的这句话说的让人感觉似懂非懂,但铁战能懂。 当初铁玄于向克里斯献上忠诚后便被赐予了天大的造化,但他凭此造化以及被克里斯留下辅助他的铁战并不足以担负起“稳固封印”的职责。 于是铁战向他进言:先扫除玄武星上一切武者,然后唤醒所有铁战的备用体,以铁玄为主、以备用体们为辅,充当镇守。 但铁玄没有采用铁战的意见,他选择屠尽天下高手、改尽天下功法,然后通过擂台选拔的方式选出修习了被改过的功法的宗门入住玄武山,共守封印。 而今时今日玄武山中的情势便是这一体系的延续。 这体系让铁玄悔不当初。 而他确实也无法回到当初。 当初,铁战的备用体足有十二个,而时至今日,备用体只剩下一个。 当初由铁战提出的方案已然失去了实施的可能。 他唯有一条道走到黑。 第一百零三章 大乱子 其实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只能选择“一条道走到黑”,这并不是他们不知道他们面前还有第二条路,而是因为他们本已在自己的那条道上走得太久、走得太远了。 久到绝望,远到疯狂。 宛如“组织”的历代盟主,代代独承“组织”之天命,却又代代埋首于玄武山为他们编出的黑暗中,而到了这一代上,杨继新窥见了些许微光,于是他布置了一场豪赌。 他赌上了自己,更赌上了整个“组织”。 随着最初的一批信使陆续返回向杨继新复命,数十支队伍从玄武大陆的各个角落开拔。这些队伍中成员多的约莫二百来人,而成员少的却只有个位数。 但无论这些队伍中的成员是多是少,他们的面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悲壮。 这悲壮是由他们的目的地带来的。 他们的目的地是玄武山。 “走吧。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我们也该出发了。”藏于深林中的佛堂里,杨继新半躺在一张木椅上。 此时的他已再没有半点高手的模样,即便是他极力地想将自己的状态调好一些、极力地想要摆出些威严出来,但如今的他功力尽毁,他能拿出的最好的状态亦不过是强撑着不歪过头、昏过去罢了。 “是,盟主。”法能和尚与其余几名金蜂派的老僧是当下不多的还伴在杨继新身边的人,在这些时日里随着杨继新功力的暴跌以及“组织”精英们实力的飞涨,他们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昔日同僚一朝叛变,也听过了太多太多的拍胸脯、立誓言。在他们的眼中,如今的杨继新远比过去任何一个时间段中的杨继新都更具威严,更像“组织”的盟主。 “出发。”众僧用一架简易的担架抬着杨继新出了寺门。 此去,恐无归时。 便有归时,亦不知归来几人。 武者不能想太多,想太多的武者必不是个正直的武者。 想太多的武者必是个畏首畏尾的武者。 大丈夫在世间走一遭,何必想太多? 却说在杨继新等“组织”的兵马纷纷开拔的同时,玄武山上又出了乱子。 这回的乱子是大乱子。 又或者说是一连串的大乱子。 乱子最初出在灵虚宗。 时间是叶灵虚离开水柳宗、返回灵虚宗的当日,彼时的叶灵虚尚行在路上,而灵虚宗中便出了大事。 这大事也不是别的什么大事,也就是跟封印有关的大事。 这也不是说封印怎么这么了,也就是封印又被玄武冲破了。 常规事故罢了。 遇上这种常规事故,自然得上常规的处理手法——也就是由铁玄亲自跑一趟,镇压下异动的玄武肢体,给封印充充能。 灵虚宗距离金刚门不算太远,铁玄跑这一趟的时间还不够从封印中探出的玄武之爪做一套手指操的。 但还不等铁玄平息完灵虚宗内的乱象,远方的群山中、与灵虚宗遥遥相对的位置上便又探出了一只擎天巨爪。 于是铁玄只能匆匆救完灵虚宗的火,然后立马飞身去救另一宗的火。 但这一回还不等铁玄飞到一半,玄武山中又有一座山头失了守。 一座,又一座。 雄然而起的属于玄武的巨大肢体招摇着、彼此打着招呼,如一张张挑衅的面孔。 铁玄知道,它们究竟是因何破封而出。 这都是当年他亲自种下的苦果。 “没想到,‘十宗’内部竟烂成了这样!”一念及此,他忍不住朝玄武之尾所在的位置——即公孙羽所在的水柳宗方向看了一眼。 “咦?” 令他感到惊异的是水柳宗的方向上并没有出现玄武肢体,即本最不结实也最容易被冲破的水柳宗封印竟稳固着。 这份稳固在上一任水柳宗宗主——张泽中手中保持了十年,这让铁玄几乎相信,这位张泽中必是一名好同志。 但事实证明,张泽中不是。 于是张泽中死了。 水柳宗被踢出“十宗”。 虽然上头的两件事的先后顺序不是那么的准确,但引发了这两件事发生的决定却是铁玄在同一时间做出的。 只是他没想到被他扶进来的离火宗会这么的不顶用且没脑子——袭杀水柳宗失败,还屡次失败,直到赔上自己全宗。 于是他只好将水柳宗——或者说是公孙羽给请了回来。 只是他是真的没想到,公孙羽居然继承了张泽中的靠谱——至少在眼下这个烽烟四起的时候公孙羽居然没给他添乱,这可真是…… 然而…… 还不等这一丝的欣慰在铁玄的心头存续哪怕一秒,水柳宗方向便出了异常。 只见,在水柳宗主峰之巅,一道苍白色的光柱乍然升起,由峰顶直抵天穹。 “这是!”见此白光,铁玄心中暗吃一惊,这一惊远比他对各宗封印失守的惊要重。 封印失守,这是“十宗”内的惯常,铁玄见惯了。 白光冲天铁玄却没见过。 至少他没有在“十宗”内部见过。 他非常清楚“白光冲天”这种异象意味着什么。 这是有人在攀登先天之巅、并试图越过那巅峰去触及先天之上的境界。 这人快成功了。 天地规则感知到了此人,故降下异象。 此异象一方面是彰显此人,为之喝彩,另一方面则更是一重由天地降下的考验。 “公孙羽……”铁玄默念着这个名字,“你是怎么摸到这一步的?你怎么可能摸到这一步?” 他本能地就像调转方向去寻公孙羽问个究竟,但转念一想他便放弃了——从他当前的位置到水柳宗以他的速度亦需花上大半天,而等到那个时候,公孙羽的冲境无论成败都该结束了。 他跑这一趟根本没有意义。 而各宗失守的封印却还等着他去镇压、去维修,若是迟了,怕是封印会被永久性地损坏,虽说只要金刚门内的封印还稳固着玄武就走不脱,但到时候全部的压力都集中到金刚门中的封印上去,就算是铁玄也会感到极其的吃不消。 所以,在经过片刻思量后,铁玄做出了最顾大局的决定:先不管公孙羽这边的幺蛾子,先去搞定失守的封印们。 “公孙羽,老夫祝你冲境失败!”铁玄朝着水柳宗的方向丢出了这么一句话。 第一百零四章 意外的冲境 其实完全都不用铁玄发出“祝福”,公孙羽这场冲境之旅也几乎是失败定了的。 “冲境”,顾名思义,乃是向着更高的境界迈步。这种迈步绝非“先天一重升二重”之类的量变,而是类似“后天九重升先天一重”的质变。 而眼下的公孙羽不过先天八重。 先天八重的他竟发起了“冲境”,欲迈过先天之巅,跳上另一座绝峰。 这真是……好家伙! 但其实这个“好家伙”并不是主动冲的境,又或者说他此番“冲境”的举动完全是出于机缘巧合、完全就是个意外。 而在这场意外中公孙羽本人甚至不能负主要责任。 需要负主要责任的是玄武。 且把时间往前调一调。 半日之前,水柳宗主峰上,公孙羽刚结束一轮“散功炼体”的流程、才解掉丹田中的封印打算练练本家真气的时候遇上了变故。 这变故并非来自于他的体内,而是来自于外界。 也不是他周围的“外界”,而是距离他n公里远的灵虚宗的“外界”。 这个变故的名称叫做:“灵虚宗封印失守”。 玄武乃不世之灵物、上古之大神,其本身即蕴含巨大灵气,天地元气因而乐聚其身畔,而其一举一动皆能得天地灵气响应。 此番灵虚宗封印失守、玄武的部分肢体重见天日,至少灵虚宗附近的天地元气必然大乱——这本和公孙羽没什么关系,毕竟灵虚宗与水柳宗在地理位置上差着距离,再乱也乱不到公孙羽这儿。 但这只是个开端。 灵虚宗的封印失守像是一声号令,转眼之间远处的群山中至少又有两处地方探出了玄武的部分肢体。 这三处肢体对天地元气造成的影响是叠加式的,转眼间天地元气的乱流便波及到了水柳宗地界。 若是公孙羽开了“能量视角”,他必能看见,天地元气正如潮如浪般以几处封印失守的地方为中心四散而去;而若是公孙羽能够攀上苍穹向下眺望,在开上个“能量视角”,那么他将会看见三个不断扩大、且相互干渉的元气之圆在玄武山脉中扩散。 而水柳宗便即将被其中两个圆的交点经过。 讲得通俗点:水柳宗很快将成为整座玄武山脉之中天地元气浓度最高、同时天地元气混乱程度也最高的地点之一。 天地元气的浓郁能提升武者修炼的速度,天地元气的紊乱则能引动武者体内真气的紊乱——这是玄武大陆上人人皆知的常识。 公孙羽自然也知道这样的常识。 但很不巧的是:眼下的他正醉心于提升肉体强度,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天地元气的变化。 于是,当元气的浪潮抵达水柳宗时,他出状况了。 却说公孙羽刚引气入体、本家的苍白真气才刚刚周天起步——这种事本不会出任何的岔子,但在元气大潮的影响下一切都变了。 这起步起大了。 仿佛在红灯跳绿的时候踩了一脚地板油,不消两秒,仪表全红,车速拉满。 “卧槽?”公孙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疑整个人就在元气大潮中飘了起来、升到了半空中,并被“浪潮”顶的不断地远离水柳宗而去。 不过他究竟是个先天八重的高手,一惊之下很快便稳住了身形,脚下一蹬便于空中调转方向、欲返回水柳宗主峰。 然而,他的想法是很好的,但现实却是操·蛋的。 在元气紊乱的环境中武者绝不可妄自引气入体,不然轻则真气失控、穴道闭塞,重则真气逆走、当场暴毙。 公孙羽运气不错,他是那个“轻的”。 但他的运气其实应该再好点。 至于为什么嘛…… “哎呦?!”公孙羽凌空一蹬,“二段跳”发动,放在平时,他这一蹬便足可令他落回主峰上,但现在他摊上了“轻的”——即真气失控、穴道闭塞。在这种情况下,他这一蹬起到的全部的作用也就是在空中停滞了一下,表演了一下空中蛙泳之蹬腿动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公孙羽只能像一只气球或是一艘小舟般在元气大潮中随波逐流,而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被浪潮拍下、坠下山间,成为一滩肉泥——如果情况正常的话。 但偏偏公孙羽的情况不是那么的正常。 公孙羽体内的真气不是那么正常:正经武者体内的真气多多少少都能带着些治愈的功能,但公孙羽这里全点了“攻击”。 公孙羽体内的玩意儿不是那么正常:正经武者体内哪里会藏什么“残刀”的,更别说什么“系统大神”。 公孙羽这个人本质上也不是那么正常:正经的武者多多少少都还能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本地人,本地魂,本地都是……咳咳!公孙羽是本地人外地魂,玄武大陆产的肉身里塞了个异界来的灵魂。 这家伙不正常极了。 这个不正常的家伙绝不会死于这么不正常的事故。 “得冲开闭塞的穴道!让真气正常地走起来!”公孙羽在表演完蛙泳蹬腿后立刻改变了努力方向,但他此刻体内真气已乱,一时半会儿的真无从理顺,眼看自己整个人已有下坠的势头而体内被封的穴道却才冲开十分之一,他果断地放弃了这条死路。 “吸星!”公孙羽使唤右手,令“残刀刻印”于右掌中现形。 他先尝试着用“吸星”去吸纳四周紊乱却浓郁的天地元气,但发现并吸不到什么东西,于是立刻调转枪头,用右掌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 哦,说错了。 公孙羽这可不是乱摸的。 他摸的是自身闭塞的穴道,闭塞的穴道们在“吸星”之力面前纷纷洞开、重归正常,若是顺利的话,公孙羽很快便能通畅全身穴道、重回正常状态,从而完成自救。 但…… 情况不是那么的正常啊。 公孙羽本就人在半空无处借力,先前一蹬已令他身形打旋,此刻再以右手浑身乱摸,更是令他整个人如陀螺般在元气大潮中转了起来。 一转,公孙羽的右手就失了准头,霎时间,数处本未闭塞的穴道亦被他触到,只一瞬,本于他体内乱窜不休的真气们于畅通的几处穴道间连成一线。 下一刻,公孙羽浑身爆出苍白光芒、悬在了天地之间。 第一百零五章 贼老天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意外。 无论是公孙羽最初来到这异世界也好,还是现在公孙羽所面对的“破境”也好,都是意外。 但一切的一切看起来却又都像命运。 注定的命运。 …… 公孙羽悬于白光之中。 这白光只有小半是从他体内泄出的,其中更多的部分实则是由外界——即这片天地生成。 从公孙羽体内泄出的自然是他独有的真气。 而由天地生成的则也是他的真气。 由天地生成的白光在不断地压迫着公孙羽自身产出的白光,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地想将公孙羽自产的白光压回他的体内。 古怪,相当古怪,这古怪的状况超出了公孙羽的认知,他只在冥冥中感悟到决计不能令白光被压进自己体内,否则必将有天大的凶险,而同时也不应逃出白光笼罩的范围,否则将错失天大的机缘。 是以他努力鼓动内气与外界的白光相抗。 但…… “不对劲!怎么回事?内气消耗怎么这么快?”公孙羽在白光的包围中才过了不过三息他体内的真气却已然被耗去足足五成,他不由得为之惊愕。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公孙羽有些不想要这样的机缘了,但在他运劲脱困前他刻意开了“能量视角”观察了一下四周。 “嗬!” 一瞬间,公孙羽什么都看见了。 他看见了天地间浓郁汹涌的天地元气。 他看见了无数细小的、由天地降下、悬浮于他身侧的古朴符文。 元气被符文聚拢,随后转化,白光就此成形。 “这是……天地在考验我吗?”公孙羽心生疑窦,“还是别的什么人给我设下的圈套?” “喂喂喂!系统大神?”他尝试着向系统大神求助。 但系统大神并没有理睬他。 那这地儿公孙羽是果断不能再待下去了,毕竟就他刚刚犹豫的这会儿功夫他体内的真气又被耗掉了近乎一成,再在这地儿待下去说不得公孙羽得被榨干。 于是,公孙羽运劲御空、发力向外猛然一冲! “duang!”预想之中冲出白光笼罩范围的画面并没有上演,白色光柱的边缘部分竟是存在着一层坚实的壁障,公孙羽一冲之下径直撞上了壁障,差点当场头破血流。 “卧槽?!”公孙羽捂着脑袋,而便在他呼痛的同时,他体内的真气又被耗去了一成。 如今的他,仅剩三成真气。 情势已急,情急之下公孙羽掏刀提气运劲朝壁障就是数记“破海式”轰去,然而任他如何狂轰,壁障却纹丝不动,反倒是他因为运劲发招以及又耽搁了些时间结果消耗了大量的真气。 很快的,他便只剩下一成的真气了。 “玛德!这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啊?”公孙羽疑惑,愤怒,继而双目泛红。 其实事情很简单:公孙羽只是在冲击境界而已。 不过尴尬的是:他当前所冲击的境界本应属于先天圆满的武者才能冲击的境界,即先天后的那一未知境界,而公孙羽当前的境界却仅有先天八重。 他远未达到可以冲击那一境界的水准,但在汹涌的元气大潮以及他自己解穴时那一套失误了的操作的共同作用下,他误打误撞地将自己陷进了这一古怪的境地中。 用时髦一点的术语来解释就是:公孙羽成了“风口上的猪”,此等奇遇算得上是千载难逢。 千载难逢的凶险。 “咝!”眼看着公孙羽体内最后一成的真气也渐渐耗竭,护住他全身的、由他自己产出的白光缓缓熄灭,而他身上的衣衫与天地产生的白光初一接触便生出阵阵黑烟、最终爆出朵朵火焰消弭而去。 这白光中竟是蕴着极致的高温! 若是寻常的武者,哪怕是具有先天圆满之境,肉身在无真气防护的情况下与这等白光相触亦免不了被“当场火化”的结局。 但公孙羽却恰好没有这种顾虑。 技能:“浴火”,你可以在火中漫步而不被伤到分毫。 公孙羽最初获得这个技能的时候只觉得它很诡异、很坑爹,毕竟谁会没事跑到火中去漫步嘛! 但他是真没想到,这技能有朝一日却是能救他一命。 “哎呦?”只是瞬息,白光便将公孙羽周身衣物燃了个彻底,然而,当白光照到公孙羽身上时他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 他在白光的簇拥下舒展了一下身体,同时心道:“就这?早知道就不运真气抵抗了!” 白光奈何不了公孙羽,但公孙羽亦无法从白光中脱身。 这对于这片天地而言实则是头一遭。 毕竟,这白光是天地降下的、针对于公孙羽的试炼。 公孙羽若是境界够,通过了试炼、攀上了更高一层的层次,那么白光自然会消散;而若是公孙羽试炼失败,白光亦会将公孙羽从这世上抹去,届时失去了考验对象,白光亦会消失。 然而,眼下由于公孙羽自带的bug技能,白光与他陷入了僵持。 这一僵持,公孙羽倒是没什么,也就是被困在光柱里头出不去而已,但天地可就坐不住了。 一方天地中元气的数量实则是有限的,催发这等白光、降下这等试炼实则是非常耗费元气的行为。 这种试炼并不能持久,至少在玄武星上无法持久,是以,贼老天打算加大力度、狠狠地推进一下试炼的速度。 他推进速度的方式是:雷劫。 “火烧不死你,那就用雷劈死你,早点弄死你早点收工。”贼老天大约是这样想的。 “轰!”光柱上空的天穹上忽地聚拢了数朵黑云,隐隐电蛇于云中游走不定。 “我去,这原来还不算完啊?!还要用雷劈我是吗?”公孙羽自然注意到了天空上的动静,于是他当下就是一惊。 他这肉身,防火但不防雷啊! 怎么办? 公孙羽一时间抓耳挠腮,愁得眉心崩裂。 “若是能存着三成真气,我至少能用‘格挡’挡一下……但也只能挡一下而已……”公孙羽思量道,“看来……只有用那个了……” 第一百零六章 残刀显威 公孙羽所指的“那个”当然是“残刀”。 这是他压箱底的手段,要是动用了这一手段依旧无法脱困的话,那他就没辙了。 随手丢掉因暴露在白光内而被灼化了半截的丐版雪饮刀,公孙羽右掌虚握,霎时,一把样貌比被化了半截的丐版雪饮刀更凄惨的断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把断刀短得像匕首,而且就外观看来这玩意儿能不能顺畅地削个苹果都很难说。 赶在劫雷酝酿完毕前,公孙羽将残刀用力地刺进了那层困着他的无形壁障中。 残刀不愧是他压箱底的手段,别看它又短又残,但先前在公孙羽强攻之下不动如山的壁障遇上残刀便如残雪逢春。恍惚间,握着刀的公孙羽有一种在用热刀捅黄油的错觉。 “能出去。”就在公孙羽心生喜意之际,变故却骤然发生: 残刀卡住了。 “卧槽?”公孙羽整个人都愣住了。 没错,残刀确实可以毫不费力地切开壁障,但残刀毕竟是残刀,只要壁障的厚度超过它刀刃的长度它便无法将壁障洞穿。 公孙羽在愣了一下后马上反应过来了,于是他转而将残刀当做铲子打算一点一点地开始在壁障上掏出个洞来好逃命。 然而,意外又发生了。 “嗯?” 公孙羽惊奇地发现:残刀竟是紧紧地吸附在了壁障上,任他如何大力回扯也拔不出来。 “收回!收回!”公孙羽尝试着将残刀唤回体内,然而,残刀却完全不听他使唤。 好嘛,这下完犊子了。 黔驴技穷的公孙羽唯有满面痛苦地望向天际,等待着劫雷将他审判。 但是…… “咦?”公孙羽惊奇地发现:天际本已乌黑的劫云正在缓缓褪色溃散,而游走于其中蓄势待发的电蛇们则个个委顿渐渐隐没。 “难道说……?”公孙羽怀着不确定的想法查看了一下“充能进度条”,果不其然,他看见进度条在不住地变长。 残刀在吸取壁障或者说“天劫”的能量壮大自身,这是“吸星”办不到的事。 “好家伙,我真没看错你。”公孙羽哈哈一笑,随后双手握住刀柄虽说无论他是双手握刀还是单手握刀,甚至干脆不握,都不会对残刀吸收能量的效率有任何的影响。 这动作不过是在给自己添加一点参与感罢了。 而这世上大多数人所做的一切工作,从功效上来看也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参与感”。 比如众多境界不高,但却应召而动直扑玄武山而来的武者们。 比如众多冒着生命危险在玄武的撺掇下几乎同时解掉封印的“组织”门人们。 他们有的不过是“参与感”,真正能决定事情走向的绝不是他们。 能决定事情走向的人绝不会是弱者。 也绝不能是弱者。 “孽畜!” 铁玄将速度提到极致,短短不过半个时辰间便已赶到距离他最近的封印失守的山头。 面对那暗青色的擎天巨爪,铁玄人未至便已是数记狠拳连环轰出,金色的拳影得他飞行的急速加持,威能霎时便涨了数倍,每一拳都轰得巨爪发颤。 “金刚百劫!”铁玄心头发狠,运拳如风,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此地的动乱,他绕着巨爪施展起了金刚门的攻伐绝技。 一时间金光如雨,直打得巨爪如雨中秧禾,来回乱颤。 “给我回去!”巨爪挣扎着还欲向铁玄抓来,而铁玄口中爆吼如雷,将一身功力催至顶峰,如雨的金色拳影硬生生地将巨爪淹没压下。 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巨爪终究还是缩回了封印之中。 铁玄又在此地花了近一个时辰维修封印阵法然后便连口气都不及喘地奔向下一处“失火”的所在。 而在他起飞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水柳宗的方向,却见那苍白色光柱依旧杵在那儿分毫未变。 “咦?这公孙羽竟支持了这许久?他必是在天劫之下苦捱,毕竟想要通过天劫唯有在短时间内用自己体内的真气充盈整个天劫空间将天劫冲破。呵,他完蛋了。”铁玄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随后便收回了目光,提速向下一处“火场”赶去。 诚然,如他所言,这确实是渡劫的正确法门。 天劫绝不是以“弄死渡劫者”为目的而降下的,事实上,降下天劫的目的更多的是测试一下渡劫者的实力,同时给予些许助力推渡劫者向下一个境界迈进这看似很难理解很说不通,但事实上即是这样的。 天劫降下光柱罩住渡劫者并于光柱中充盈能量,其目的便是迫使渡劫者不断催发自身功力与外界能量相抗。而当渡劫者将外界的能量悉数挤出光柱后,那些被他挤出去的能量便会化作最最精纯的天地元气反哺渡劫者,并接壁障之压促使渡劫者进一步凝练能量从而迈上下一个境界的阶梯。 天地不是灭人的,天地是养人的。 这才是人间正道。 然而,由于铁玄昔年改尽天下功法又毁尽一切有关“天劫”的资料,是以玄武星上再无人能触到先天之巅,更无人知晓“天劫”的存在以及如何渡过“天劫”。 所以,公孙羽自然不会知晓这种“人间正道”。 而情况本就特殊的他也走不了这种“人间正道”凭他先天八重的真气修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填的满天劫光柱。 亏得有残刀。 六个时辰后,铁玄终于搞定了最后一处“火场”,整个人累得几乎飞不起来,于是他便就地修整了些时候。 他当前所在的位置是第七宗浩然宗,此地处于玄武山玄武之形的左后足,由于山岭相隔,立于此地他恰是看不到水柳宗的,而他更是确信公孙羽已死并已通过令牌通知此番没有闹出乱子的第四宗与第五宗协力组出一队人马去接管水柳宗。 是以,当他修整完毕向金刚门折返了近五分之一路程时,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的一回头才看见在水柳宗方向上,那一根接天触地的苍白光柱依旧屹立不倒着。 “卧槽?”这超乎了常理的情况登时令修养惊人的铁玄破了防。 “这都多久了?这怎么可能?”铁玄于空中止住身形,略一思量后,他调转了方向,直扑水柳宗而去。 他要去一窥究竟。 第一百零七章 破了,但没完全破 从第七宗到第十宗的路途若是让满状态的铁玄全力施为,约莫一个时辰超一点便能跑完。 而可惜的是,他当前状态不满。 所以,他慢了,晚了,错过了。 错过了天劫的终了。 等他赶到水柳宗的时候,天地间白光已消,唯有公孙羽孤零零地悬浮在天地之间,张着四肢闭着眼,面上无喜无悲,身上不着寸缕。 “坏了。”以铁玄的目力早远远地看清了此刻公孙羽的姿态,“他竟然渡劫成功了!” 当下铁玄心中一横,猛催功力,整个人如流星般向公孙羽撞去的同时更打出千百拳影、封杀掉公孙羽所有的退路。 铁玄发招时距离公孙羽足有数里之遥,但不过一个呼吸之间由他释放出的拳影便已然抵达公孙羽面前。 拳风飒飒,直迫得公孙羽长发猎猎,身子更是微向后倾。 于这人体平衡被破坏的刹那,公孙羽睁开了眼。 “啊!”他狂吼,丝丝如电如雾的白芒从他的眼角溢出,面对漫天压来的拳影,他猛挥双手合击于胸前。 “啪!” 一道苍白的刀罡自他合拢的双掌间爆出,那刀罡如一条怒海苍龙般直冲拳影而去,径直在漫天拳影中开出了一条生路。 破海式! 这一式破海式远比公孙羽先前施展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凌厉刚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唯有这一式才配得上“破海式”的名头。 但也仅是配得上名头罢了。 公孙羽使出的这一式破海式终究还是没能彻底破尽铁玄挥出的拳影之海,只是须臾,苍白之龙便为金色流星所粉碎,唯有它留于拳影之海中的空白通路仍存在着,恍似它短暂生命的唯一证明。 而便是这小小的证明亦在飞速地消弭着,被那金色流星吞噬殆尽。 金色流星转眼便杀到公孙羽面前。 流星的最尖端,是铁玄紧握的双拳。 而这双拳对向的却是公孙羽毫无防备的胸口。 方才的一式破海式强则强矣,但便是在这一式之中,倾注了公孙羽全部的内气。 面对迎面袭来的杀招,他能做的唯有待死。 然而铁玄却并没有杀他。 铁玄的拳头停在了公孙羽的胸前。 “公孙宗主,你醒了?”铁玄的语气平淡,气息更是平稳,仿佛挥出方才那片遮天蔽日的拳影以及方才的骤起骤停对于他皆没有丝毫影响。 这一手中流露出的强大,已超出了世间所有武者的想象。 更是超出了公孙羽的想象。 先前的公孙羽正沉溺在天劫消散后天地回馈给他的感悟中,虽然他渡过天劫的法子不是那么的正常,但天地间似乎是存在着某一种公平:无论你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渡过的天劫,只要你渡过了,天地便会承认你的地位。 那座名为“先天”的山,已被公孙羽稀里糊涂地踩在了脚下。 迷糊如他,甚至连下一个境界的名字以及特性都未曾感悟明白。 又或者说他本可以感悟明白的,却被铁玄这一搅给全搅乱了。 “我……这是怎么了?”醒来的公孙羽满眼迷茫。 铁玄看清了公孙羽眼中的迷茫,因此他放下了心。 没错,他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杀掉公孙羽。 他的目的是毁了公孙羽在武道一途上的前途。 而做到这一点的方法是:打断渡过天劫后天地降给公孙羽的感悟。 目的既已达到,铁玄整个人都变得和善了许多,他望着公孙羽笑道:“公孙宗主,你方才为心魔所控,竟向我动起手来,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确实是没事了。 依照铁玄对于天劫以及公孙羽当前境界的了解,一旦没有接收全天地降下的感悟,那么在此境界上先不谈什么举步维艰,一不留神甚至还有堕入岔道、毁伤修为之险。 他当年便是因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才始终卡在如今的层次,精进无路。 而如今,他终于亲手缔造了一位遭遇比他更凄惨的破境者。 这可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爽感。 公孙羽诧异与铁玄面上的笑,同时亦微惧他强横的实力,而恰逢此时他发现自己身上衣衫尽毁,于是借“穿衣服”的理由落向了水柳宗主峰。 铁玄也紧随其后落向了水柳宗。 “公孙宗主,你这里还养着宠物呢?”铁玄看见了平台上、茅屋边躺着的张老板,于是出言调侃。 自那日公孙羽废掉张老板的丹田时起张老板便一直沉睡不醒,而公孙羽既已得到答案便醉心于修炼,再未管过张老板的死活,但是没想到,这失了武功的张老板如今居然依旧呼吸平稳、睡得贼香,细细看去竟是远比昔日被公孙羽做实验时更要健康三分。 “算不得什么宠物,不过是先前犯在我手中的小人,略受些管束罢了。”公孙羽很快便穿好了衣服从茅屋中走出,“铁门主此番前来该不会是来谈这个的吧?” 其实他此时身体也好、精神也好都甚是不适,但铁玄在侧,他却是不能径直调息去。 铁玄也绝不会让他马上得到休息。 于是他在水柳宗主峰上跟公孙羽扯了半天看守封印之紧要,并暗示着公孙羽做了多次保证后才离开。 而他前脚才离开水柳宗,公孙羽后脚便一个踉跄瘫软在地。 “呜!” 他张口便呕出一大蓬黑血。 “玛德。”害怕被铁玄听见,是以他仅敢于心中暗骂。 与这世上大多数以正常手段渡过天劫的武者不一样,借由残刀吸能之效抽干了天劫之力从而渡过天劫的公孙羽在被天地回馈给他感悟的时候整个人其实是清醒的。 而正是因为他清醒着,所以他才能切身地明白:天地回馈给他的感悟是有多珍贵。 被那感悟包裹着的他恍如沐浴在温水之中的海绵,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成长——灵魂层面的成长。 而现如今被铁玄一搅,他从天劫中得到的好处、得到的感悟仅够他勉强立在那层崭新境界的门槛上,前后晃荡。 ——这一点在直观上表现为公孙羽脑门上的数字不断地在“19”、“20”、“21”之间跳动。 当然了,这数字也就公孙羽能看见——还得照个镜子才能看见。 而也唯有公孙羽自己知道,当前的他又多么难受。 各种意义上。 第一百零八章 行动之前 这一场意外破境所带来的后遗症公孙羽足足消化了五天才算是消化完。 他的等级稳定在了“20”。 而若是他是正常破境的话,他的等级应该是“21”才对。 而现在,他的灵魂层次属于“21”,肉身水准属于“19”,内气修为属于“19.5”。 这就很难受。 但难受归难受,难受总好过破境失败、身死道消。 而且只要人活着,修为什么的总还是能靠努力修上去。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是……公孙羽不是很明白:铁玄当日为何选择了收手、容他活着? 莫非铁玄当真以为公孙羽是个忠的吗? 公孙羽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玄武山眼下人手紧缺,而过了这一阵,铁玄便绝容不下我了。”公孙羽心里明白,“看来,玄武的这潭子浑水我是不想趟也得趟了。” 他盘坐于茅屋中,目视着地上阵图里翻涌不定的金青二色。 “玄武,我决定帮你。”他直白地对着地面说。 他知道,玄武能听见他说的话,且一直在等着他说出这句话。 “嘿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果不其然,公孙羽的话才说出口阵图中的青光便是一亮,而玄武那欠揍的声音亦随之响起。 “其他人的任务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会在三日之后的午夜时分同时行动,而你的任务就是在他们行动的时候潜入金刚门,破坏掉金刚门内的封印。”玄武没给公孙羽接话的时间,“成败、生死在此一举。” 这番话他应该已准备了许久,久到他能在这番话中所含着的明显漏洞百出的计划里灌入斩钉截铁般的自信。 言毕,他便没了声息,同时阵中的青光亦是一暗,似陷入了休眠。 为三天之后的大动作积蓄力量而休眠。 “看来我别无选择。”公孙羽叹息。 他自穿来异界后便不止一次被迫地做出别无选择的行为,而相较于这一次,前头强迫他的大多是系统大神,而这一次,强迫他的却是玄武以及铁玄。 (“解封玄武”的任务倒计时还足有半个月。) “三天后的午夜……考虑到在路上要隐蔽行迹、不能尽情发挥速度,也就是说我最晚今日午夜就得出发了……但金刚门的人绝不是瞎子,相信就算我怎样小心谨慎,我的行踪依旧会被他们觉察。”公孙羽暗暗发愁,“这该如何是好呢?” 玄武没有给他解答,更没有给他什么便利,一切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而便在公孙羽苦思良策之际,茅屋之外却有一个声音响起:“公孙羽!你出来!” 这声音犹如稚女般清脆婉转,但公孙羽却是知晓:这声音的主人绝不是可爱的女孩子。 而是失了鸟的离火宗遗徒——林川。 一想到这个名字,公孙羽顿时心中又生悔意——他不是为自己毁了离火宗而感到后悔,亦不是为这个林川的可怜遭遇而感到后悔,他的悔意全是对着另一个人发出的。 那人便是水柳派的林川,那失了四肢却坚强地以义肢巡航于天空的可靠哨兵。 公孙羽后悔上次跑回去救人的时候忘了顺带给水柳派的林川改个名字,就是改回他过去的“林崖”也行,总好过同外头那身子不男不女、脑子还不开窍的家伙同名。 但外头那家伙虽然不男不女、脑子还不开窍,但他的嗓子是真滴行,喊了没两声公孙羽就受不了了。 “你有什么事吗?”公孙羽推开屋门向外走去。 在开门前他已攥好了拳头,但当门打开后,他的拳头却是不得不松了下来。 林川,那将他视为仇敌并矢志复仇的林川此番竟是跪在了茅屋前。 眼见公孙羽现身,林川对着公孙羽连贯地磕了三个响头。 “卧槽?你这是玩的哪一处啊?”公孙羽懵了。 林川没有理由跪他,更罔提给他磕头。 “公孙羽,我师兄什么都告诉我了。”林川做出了解释,但他的解释让公孙羽更懵了。 “你师兄谁啊?他告诉你什么了?”说实话,公孙羽真想一掌把林川轰下山去,但念及对方的可怜遭遇,他忍住了。 只是他却是不知道,其实林川又何尝不想一刀子把他捅个肠穿肚烂。 “公孙羽,我师傅、师兄……以及整个离火宗托付给你的使命,你绝不可将之辜负!”林川说完这一句话后便从地上爬起,转身便向山下走去。 今日算是奇了怪了,从林川口中冒出来的话公孙羽就没听懂哪怕一句。 这算是搁这猜谜呢? 先前玄武抛出个“三日后午夜”的谜题给公孙羽猜,公孙羽忍了——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算个boss,他惹不起。而且现当下他与玄武的命运从某种意义上算是绑定了。 所以他得忍。 但你林川算是个什么东西? 就你也想当谜语人? 你猜我猜不猜? “回来!”公孙羽手一招,一股劲力如绳套般套在了林川的身上,随着着“绳套”回缩,林川整个人身不由己地落进了公孙羽手中。 “把话说清楚!”公孙羽把林川往地上一丢,声色俱厉,“什么叫‘整个离火宗托付给我的使命’?你那什么师兄又在哪里?在玄武山中吗?” 林川摔得狼狈,但他面上却是丝毫不恼,他抬起头看着公孙羽,他面上的表情很平静。 平静的像是一潭无波的水。 “师兄他们已经到了玄武山中,他们是来配合你行动的。”林川平静地说,“请放心行动吧。” 听了林川的话后公孙羽要是能放心的话那真叫见了鬼了。 于是当下公孙羽便打算用些手段迫使林川好好说话。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动手,这倒不是因为他又心生怜悯了,而是因为他发现山下不知何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哼!” 公孙羽一手抓起林川,随后飞掠向山下。 昔日张泽中曾于此山中上演过“声到人至”,而今日公孙羽则比张泽中更快。 早于他的那声冷哼传出平台,他的人已落在水柳宗演武场中。 演武场中,早有一群人候着。 第一百零九章 直抵金刚门 候在水柳宗演武场中的人对于公孙羽而言大多都是生面孔,唯有站在最前头的那人算是熟面孔。 “哟,这不是徐弯吗?这才多久没见,整这么拉了?这一身人模狗样的。”公孙羽犀利地点评着徐弯一身华贵的装束。 “见过公孙前辈。”徐弯恭敬地向公孙羽行礼,似是曾经的灭宗之仇、废功之恨皆未曾发生过一般。 他随后立马向公孙羽介绍起了站在他身边的华服汉子:“这位是赵城主,我们此番是来协助前辈、共建大业的。” “见过公孙前辈。”赵麟向公孙羽施礼,“前辈威名如雷贯耳,此番得见真可谓不虚此生。” 公孙羽虚眼看着这两人,他自然明白徐弯口中的“大业”是什么,只是这种话从这批人的口中说出来是怎么听怎么违和。 这份违和并不是身份带来的违和,而是实力。 站在演武场上的这批人大多只有后天六七重的水准,即便是他们中的最强者——也就是赵麟,也不过是后天九重罢了。 这批人共计五十个,而就是把这批人的数目放大个十倍、百倍也不配谈什么“大业”。 这五十人,再加上此刻尚在山下的、实力更加拉垮的一百六十人,谁给他们的自信?让他们敢上这玄武山来? 答案是很明显的。 是“组织”。 于是公孙羽谓然一叹:“知道铁玄有多强吗?你们这是来送死啊。” 而赵麟却是粲然一笑:“五日之前苍白光柱通天接地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抵达了玄武山外。” 公孙羽一愣,没有接话,于是徐弯把话头接了下去:“公孙前辈修为通天仍不是铁玄那厮一合之敌,我们此番到此自是与送死无异。” 公孙羽看了看徐弯,他似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离火宗遗徒:“既然知道这是送死,你们还不快走?” 徐弯笑了,笑弯了腰,他抬手指着公孙羽,似是完全不惧对方高深的修为:“哈哈哈!公孙前辈!你也太看低我们了!敢上山来的就没一个怕死的!” 赵麟亦道:“其实我们本该在三日前便上山来,但那日见到了山上的变故后队伍里头有些人心生退意,所以耽搁了许久,真是惭愧!” 他嘴上说得轻巧,而实际上,他出发时带在身边的人手足足三百有余,而如今却仅剩了二百一十人。其间差数,皆是在这三日内产生。 他斩尽了那些贪生畏死的手下。 公孙羽当然不知道其中隐情,但他能从徐弯的狂态与赵麟的轻巧中瞧出他们的决心。 但空有决心是无济于事的,甚至还会坏事。 “你们的行踪恐怕已让金刚门知晓了。”公孙羽直白地讲出了这句他根本没有必要讲的话。 而他的这句话却换来了他此时亟需知晓的情报。 “公孙前辈不必担心,金刚门的人现如今正自顾不暇着呢。”赵麟道,“此番‘组织’倾巢而动,玄武大帝亦付出了全力配合,此刻金刚门内的封印正波动不休,即便是知晓我等已抵玄武山,他们亦绝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 好家伙,公孙羽先前还奇怪于玄武为何变得寡言少语了呢,原来那家伙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到金刚门那边去了、分不开神睬他啊。 理解了前因后果的公孙羽心头顾虑顿消,他向赵麟道:“我不知道你们上这座山来是打算做什么,但如今我正有要务在身需要离山,所以……你们自便吧。” 说完公孙羽也不顾赵麟等人作何反应,径直一头扎进天云、向远空急投而去。 “徐先生……”眼见公孙羽离去,赵麟第一时间就朝徐弯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无妨,术业有专攻,工作有分工。看公孙羽远去的方向应是金刚门方向,想必他是要去同盟主汇合了。”徐弯解释道,“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便好。” “先生说的是。”赵麟点头,“只是没想到这公孙羽竟是如此好骗。” 徐弯笑了:“在武道上走得越久、走得越远的人脑子越是单纯。” 赵麟闻言一笑。 这笑中含着些残虐。 其实,他手下的儿郎并不是折损在他们自己手中,而是他们于三日前伏击了一支本被“组织”安排进入水柳宗的队伍,于交战中,他全灭了对方,而自己也折损了一百余人。 所以,他们此番上水柳宗究竟有何目的、又将搞什么行动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不过他们倒还是做了点人事——至少,他们将一些有用的情报告诉了公孙羽。 比如玄武正在金刚门内的封印里死命整活。 比如“组织”的人马正陆续地开进玄武山。 这让公孙羽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去金刚门的一路上基本是安全的。 而果不其然的是:在他抵达金刚门前没有遇到哪怕一个人、一架无人机的拦截。 拦截发生在他真正抵达金刚门的时候。 彼时正是午夜时分,由于公孙羽心头放松、于飞行时放开手脚地动用了全速,是以他仅花了两天多一点的时间便抵达了目的地。 而便在他将要着陆的时候却有一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拦住他的人也不是别人,就是叶灵虚。 “公孙兄!”叶灵虚的面上丝毫没有前些时日他负气离开水柳宗时的愤慨,“刚才我还在和盟主谈论你呢!你果然来了!” 叶灵虚这句话的信息量是有点大的,公孙羽愣了一下才全部听懂。 “大家都来了吗?来了几个人?”公孙羽知道“组织”埋在“十宗”内的暗子远不止一两枚,只是他一直在好奇其他的几枚暗子对应的都是什么人。 “快齐了,就老剑还没来,但应该也快到了。”叶灵虚说着就引导公孙羽向地面落去。 “公孙兄。”公孙羽还未落地便见一人被数人抬着从山间密林中晃悠而出,观其面目却是杨继新,而观其境界却又不太像。 杨继新的脑门上赫然飘着一个大大的“9”字。 “哟,这是杨盟主吗?才多少天没见,你这修为涨得挺快啊。”上一次会面时的不愉快直接导致了公孙羽对于杨继新的印象极差,所以此刻他向杨继新说话时的语气极其阴阳怪气。 第一百一十章 强攻金刚门(一) “公孙羽!你怎敢对盟主出言不逊!” 公孙羽嘲讽式的发言自然引起了些许人等的不适,但仅有一人敢于站出来指着公孙羽的鼻子面斥其非。 这位勇士对于公孙羽来讲是个生面孔——他是一名老僧,当前的工作是为杨继新抬椅子。 勇敢多来自于愚蠢与无知。 这位老僧的无知在于他并不知晓公孙羽的实力究竟有多高、杨继新在公孙羽手中败得有多惨;而他的愚蠢则在于他已经见到公孙羽在叶灵虚等人面前受到的礼遇甚至是敬畏之时却没反应过来、也学着点摆出敬畏的样子来。 于是,枪打出头蠢鸟。 “嗯?”公孙羽喉头轻哼,目光微斜着往那老僧身上一扫。 此时本是午夜时分,天际星光不明、月色黯淡,而在公孙羽的轻哼声与目光落到那老僧身上时,那老僧只感到天地间亮起了道闪电! “哇!” 一声惊叫后,那老僧弃了肩上抗着的杆子,整个人一路向后退去、摔进林中,待得众人去扶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然昏厥。 “公孙兄,何必同他一般见识?”手下受创,杨继新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只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多少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毕竟,他也目击了八日前水柳宗方向上那通天贯地的苍白光柱、知晓了公孙羽“破境”之事。 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不希望公孙羽同他们产生冲突。 至少在行动结束前,他必须维住低姿态。 “怎么?有意见?”公孙羽就是这样回的杨继新。 他本是个散淡人,先前于水柳故地也好、于万花谷中也好,他追求的不过是安稳度日。诸如什么与“十宗”较劲、同铁玄掰腕子的高危活动,他真是想都没想过。 而当他费了老大的劲、终于谋得了些安稳后,杨继新却是硬生生地把他拖下水来、把他绑上这辆驶往玄武决战的战车。 对这种人他能有好脸色才怪。 当然了,其实把他推进这等麻烦事的主要责任人其实该属系统大神,但公孙羽的小命都还捏在这位大神手中,是以他连怨言都不敢有。 捏柿子嘛,得挑软的。 即便这“软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还算是在辅助公孙羽完成任务的队友。 (这波啊,这波是痛击队友。) 杨继新心中默念“大事为重”,而同时他的手下们将那老僧救醒了过来——那老僧只是被公孙羽用气势刺激了精神而昏厥了而已,并没有受什么内伤。 “公孙兄,今夜之战将决定今后玄武大陆的走向,也关乎着你我的生死。无论如何,还请你听一听我们的战前会议、服从一下我们的战术安排。毕竟,无论是我们里头的任何一人都无法以‘单枪匹马’的姿态推平金刚门。”杨继新向公孙羽道。 “请说。”提及要命的关窍公孙羽倒是收起了姿态。 “首先,自我们进入玄武山地界之时起我们的行踪就已经全在金刚门的监视之下了,尤其是现在,我们就在金刚门门前。所以,我们这一回所使用的战术绝不是什么阴谋,而是阳谋。”杨继新道。 “盟主,老剑还没有到,我们……”此时一人突然插口,公孙羽定睛一看,却是名遍体黑不溜秋的糟老头子,修为先天三重。 他正是第八宗浩然宗的孟元林。 “老孟,专心听着,盟主自有安排。”叶灵虚拉住了孟元林。 “阳谋很简单:我们强攻金刚门。”杨继新可谓是语出惊人。 但被他惊到的仅有叶灵虚、孟元林以及公孙羽——毕竟其他人早在出发前就已经得知了完整的计划。 “一会儿人齐了,我们强攻金刚门,破金刚门的护山阵、杀铁玄。”刚刚还热心地阻止了孟元林打岔的叶灵虚此刻跳起来了,“盟主,这就是你的阳谋?” 杨继新回答:“是的。” 叶灵虚整个人都呆住了。 “放心,在我带来的人马绝不像你们现在所见到的这般少,在我们强攻金刚门的同时,别处自然会有别的弟兄强攻其余几宗。只要大伙功成,届时玄武山封印齐破,玄武大帝自可脱困而出!”杨继新给出的解释只令同他一起来的武者们精神振奋、恨不能立时冲上金刚门去,而叶灵虚、孟元林以及公孙羽这三人则互换了一下表情。 “叶老弟,逃不?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孟元林率先给出了非常具有实践价值的建议。 “逃?往哪儿逃?”叶灵虚面露苦笑,“罢了罢了!事到如今,唯有舍命陪君子而已!公孙兄,你怎么说?” 好嘛,事到如今便是个瞎子也能瞧出来:这些个埋在十宗内的暗子们已因杨继新的天才谋划而对其的领导地位产生了怀疑,讲得通俗些就是他们已开始搞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山头,而公孙羽作为场中实力最高者自然是他们需要征询意见以及拉拢的对象。 是以他们一个给出“逃”的意见,一个给出“战”的意见,想让公孙羽从中选一。 一时间场中所有人都看着公孙羽。 “金刚门守卫森严,铁玄修为通天,等下怎么打?”公孙羽向杨继新发问。 杨继新笑了:“用你见过的、我使的那招。” 公孙羽见过的、杨继新使的招数指的自然是先前他们爆发冲突时杨继新将众多“组织”成员功力聚于己身的怪招。 “你是想让我们把功力注给你,然后你就能抗衡金刚门了?”公孙羽明白了。 杨继新点点头。 公孙羽看着他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你受得了?” 杨继新摇摇头:“我受不了。” 他看着公孙羽:“但你可以。” “嗯?”这属于公孙羽未曾设想过的情况。 但杨继新可不管公孙羽想过还是没想过,他继续往下说:“等会儿由我将其他人的功力聚起来然后输给你,届时你的功力便能超越铁玄。” 他顿了一下:“这便是我们敢于强攻金刚门的底气。” 公孙羽眼见杨继新面容庄重、耳闻其语气诚恳,一时间竟有些恍神。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强攻金刚门(二) 金刚门内,主峰密室。 密室中镇压玄武的阵法正处于崩溃的边缘,阵中青光有如沧海兴浪,将金光迫的瑟缩一隅,宛如海中孤岛。 而此时,铁玄与铁战便立足于“荒岛”之上,这两人身上皆升腾着金色的气焰,全力支援阵中金光。 只是奈何玄武如今发了狂似的拼命冲击封印,即便是有阵法加持,他们拼尽全力才做到同玄武相持的水准。 是以如今‘组织’的人已欺到山下,铁玄与铁战竟是分身无术。 “早叫你除掉‘组织’,可你不听,如今养虎为患了吧?”作为生化人的铁战嘲讽道。 “玄武狂不了太久。”铁玄道,“而‘组织’不过是跳梁小丑。” “随你。”铁战也不坚持,“不过他们恐怕马上就要攻山了。” “等他们破了护山大阵,玄武这边差不多也该消停了。”铁玄冷冷一笑,“届时我自会出手。” …… 便在铁玄与铁战专心对付玄武的同时,山下的杨继新等人终于达成了一致。 不过他们如今达成的一致与他们原计划中想要达成的一致多多少少有些区别。 在杨继新的原计划中他将承载“组织”中全部高手的真气,随后杀入金刚门同铁玄一决雌雄。 没错,这才是他的原计划,至于什么“将功力输给公孙羽”之类的说法不过是他眼见事情超出自己控制范围而临时编出的说辞。 毕竟谁能料到公孙羽能超越先天境界、力压众人一头呢? 不过好在杨继新这个老油条到底还是老油条,一套以退为进的话术施展下来到底还是没让公孙羽占了主导。 最后他们达成的一致是:除公孙羽外的众人将功力输给杨继新,随后由杨继新与公孙羽合作攻山,毕竟施展了秘法后的杨继新机动能力非常差,而单独行动的公孙羽却没这种问题。 “那么,现在,我便要施展秘法了。”杨继新被手下搀扶着从椅子上落到了地面,他颤颤巍巍地站在众人面前,“现在请诸位列成一队,后一人以手掌抵住前一人的后心,最前头那人抵住我的后心。注意,手的位置不需要对的太准,更不需要去认什么穴位,我自会以秘法引导一切。” 众人依言组成阵型,而公孙羽则持着刀立在一旁权当给他们护法。 不过暗地里公孙羽已开起了能量视角——能亲眼见到杨继新施展秘法的机会可不多,须得好好观看才是。 好好看,好好学,学会了编写成册丢进水柳派传功堂。 岂不美哉。 杨继新大约能猜到公孙羽的心思,但一来他并不知晓公孙羽具备“能量视角”这等古怪的技能,二来他自信自家秘法绝不至于被他人靠“看”便能偷学到手,所以他很是大方地当面施展了秘法。 他双手掐了个诀,双肩一耸,整个阵列中所有被连接着的人们便不由自主地将自身真气提起、彼此连成一线输入杨继新体内。 公孙羽看的明白:杨继新发动秘法时其自身内气随其手诀变动于其体内勾画出了一个玄奥的符文,符文一成,阵中众人的真气便如铁针遇上了吸铁石、江水奔海似地汇入了杨继新体内。 杨继新的境界在众人功力的灌注下飞速提升,转眼间便冲上了先天,紧接着是先天一重、先天二重……直到冲上先天九重为止。 “先天九重?就这?”公孙羽看得明白,所以大失所望。 “是先天圆满。”杨继新捏着诀开始引着众人登山,他这副样子公孙羽怎么看怎么都觉着是在自寻死路。 “铁玄的境界比这高两层。”公孙羽站在原地没动,他只冷冷地将这一杨继新本该知道的情报抛了出来。 “他只是一个人。”杨继新脚步丝毫不停,“我们能赢。” 他走了几步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必须赢。” 公孙羽听着这个被他划归为“敌人”的年轻盟主的话,不知怎么的,他跟了上去。 众人很快抵达金刚门山门。 出乎众人意料的,山门后仅有空旷的、通向山顶的石阶,而寻常时候满山游荡的金刚门弟子却是一个也没有出现。 “当心埋伏。”队伍中有人出言提醒。 “没有埋伏。”公孙羽开着‘能量视角’,视野所及,整座山上各色能量分布根本无所遁形,“所有人都聚在山顶,他们似乎是在列着什么阵。” “看样子铁玄是打定主意要把问题留到山顶解决了。”杨继新并没有问公孙羽是如何得知的,他更没有质疑公孙羽。 他只下了令:“迅速登顶,勿要多做耽搁。” 但他此刻身后连着一串人,整个队伍活像条蜈蚣,嘴上强调迅速但落到行动上却又怎么迅速得起来?而公孙羽考虑到铁玄修为高深,亦不敢贸然独行。 他们一行人足足花了一刻钟方才抵达金刚门主峰之巅。 金刚门主峰之巅的构造与其余各宗并无差别,讲的实在些:若不是有百来位金刚门门人驻守于此,公孙羽真有一种自己回了水柳宗老家的错觉。 守在此地的门人们围成三圈将主峰周围护住,彼此之间手携肩、肩抵手,俨成一阵。 此刻众门人一见杨继新立马飙起了垃圾话:“逆贼!若你们现在弃械投降,或可留得全尸!” 杨继新是何等人? 对于这等垃圾话他可谓是理都不想理,但毕竟他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其中不乏心志不坚者,于是乎他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来:“既上此山来,何必留全尸?” 言毕他掏出剑来,挥手间便织出严密剑网,观其势直欲将众门人一网打尽。 然而,众门人早结成了阵,而这阵更有一名头:金刚圈。 “当!” 剑气交织出的凌厉剑网才延到距外圈门人两米有余的位置便与一层骤然现形的金色壁障相撞,霎时间剑网溃散,而金色壁障却是毫发无损。 “嗯?”方才杨继新绝没有存丝毫轻敌之心,本着“莫让玄武大帝久等”的想法,他方才所发出的那一击用的是他最熟练的杀招,同时更倾注了他最强大的真气。一击无果,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怎么也不能接受的结果。 “再来!我看你能挨几下!”杨继新大吼着连发狠招,剑气如雨从他手中倾泻而出、从各个方位袭向金刚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强攻金刚门(三) 金刚门主峰之巅,百余名金刚门门人结成阵法——金刚圈,在主峰之巅周围形成了一道防御圈。 防御圈外,是背后结着长龙、手上疯狂输出的杨继新。 以及,站在一旁持着刀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的公孙羽。 剑气如暴雨,疯狂地从各个方向轰击在防御圈上,然而,无论这雨怎样的狂暴亦无法将防御圈击破。 那层立在最外层门人身前两米处的金色壁障宛如坚不可摧的城墙。 “公孙羽!你站边上做什么?帮手啊!”杨继新立着的叶灵虚忍不住开口了。 “别吵!”公孙羽回以怒斥。 他不出手是有原因的。 在“能量视角”下他能清晰地看到金刚圈中的能量流动。 在他的眼中金色壁障厚度足有两米,整一个金刚圈宛如一只倒扣的碗,将主峰之巅牢牢护住。 没有破绽。 完全没有破绽。 金色壁障的每一处皆是一般厚薄,阵中每一丝能量的流转都是一般的快慢。 想要破阵,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拿出比构成壁障的能量更高一档次的能量,以力破之。 然而,这套壁障的能量档次嘛…… 在能量视角下,壁障中的金色与公孙羽体内的苍白色在亮度上几乎相当。 “这真是个……”公孙羽皱眉,“不讲武德的阵法。” 既然眼前的阵法不讲武德,那么要破这阵自然也不能讲武德。 “呼。” 公孙羽举刀,苍白颜色的刀罡缓缓布满刀身。 他跃上半空,斩下一刀。 “惊寒一瞥。”这一刀被他使得软绵绵的,施招时他还故意地用慢吞吞的声音报出了招式的名字。 这一刀,破绽百出。 而这一刀亦杀向了敌手唯一的破绽。 地下。 没错,这一刀根本就不是朝金刚圈释放的,而是朝着阵法外的地面释放的。 “咵!” 刀罡入地如切豆腐,霎时金刚门主峰之巅便被剜去了一大块。 这一刀让杨继新愣住了,也让金刚门的门人们愣住了。 公孙羽使完了这一招后又恢复了他旁观者的做派,眼见众人发愣,他冷声道:“发什么楞啊?轰不开阵法难道还轰不开山石吗?” 杨继新得其提醒立马转了反向,开始以剑气轰击阵法外的土地。得众人助力的他真气浩瀚如海,手中剑气甩得那叫一个跟不要钱似的,不过片刻,这座山峰山顶处的山体便已被剜去尽半——不过也仅能做到“剜去近半”这种程度了,因为再往内去便会触及到压制玄武的阵法,那部分的山体被封印的能量保护着,即便杨继新与公孙羽合力亦无法撼动。 但这样也足够了,下方山体受损,上方山体自然会因失去支撑而解体,金刚门的门人们脚下失了支撑,顿时一乱,当中十数人竟是失足跌出阵、滚下山去——大概是由于铁玄藏了私,这些门人中九成九都不具备先天级别的境界,能撑起坚壁般的金刚圈全赖人数众多兼阵法玄奥。 杨继新毫不留情地将那些跌下来的门人斩尽,同时更加大力地去撼动山顶的地基,不过十分钟,曾逼得他束手无策的金刚圈便宣告解体。 “嗤!”运剑将最后一名金刚门门人斩成两段,金刚门迷地近在眼前,杨继新并没有选择冒进,而是稍事调息。 其实杨继新是不用调息的,需要调息的是跟在杨继新身后的众多“电池”们。 “谢了。”杨继新向公孙羽道谢,而对于公孙羽是如何想到破阵之法的他很是识趣地没有去打听。 “你要是真想谢我,那么等下就把真功夫拿出来,不然我们必死无疑。”公孙羽也在调息,其实刚刚那一刀的消耗在那一刀施展完后的同时便已被填补好,此刻的调息更多的是在调整状态。 今日的金刚门很不正常。 公孙羽是知道的,铁玄手里头至少还握有“能齐射激光的无人机战斗群”这类非武侠画风的玩意儿,然而自他们闯进金刚门后一路上顺利得出奇,便是在这山顶上遇到的阻力也稀松平常得很。那些要命的玩意儿他们是一样也没见到。 越是没见到公孙羽就越是心存顾虑,而正是这份顾虑让他不得不选择旁观、时刻保存着自己的战力以应不测。 “我知道。”杨继新身为‘组织’首脑,有关金刚门的情报他掌握得比公孙羽更多,是以正如公孙羽所言,他也因存有顾虑而有所留力。 众人原地调息了大约一分钟方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众人的眼前是金刚门主峰峰顶的平台以及伫立在平台上的半间茅屋。 “我来。”与先前的旁观姿态不同,此刻的公孙羽主动上前。 “请。”杨继新也不客气,他稍稍挪了挪身位,也连带着地令他身后的众“电池”们挪了挪身位,为公孙羽让出了道。 公孙羽提刀纵跃,直攀高空,待整个人升到最高点时举刀自上而下劈落。 “惊寒一瞥!” 依然是这一招,但这一刀上无论是姿态还是吼声都充满了气力。 苍白的刀罡凝成一线,携居高临下之势狠劈平台茅屋。 这一刀,似有开山之势。 但这一刀却绝开不了山。 这一刀连山上的一粒土石、茅屋上的一块砖瓦都劈不开、伤不到。 因为茅屋的门开了。 一名光着上身的干瘦老者自门中走出,他举起一手,捏指成拳,一拳冲天。 公孙羽凝力发出的一刀在老者的拳头面前宛如纸糊,一触即散。 有如此功力的老者自然只有铁玄。 铁玄现身后没有看向此刻仍悬浮于空中、不知是否在酝酿下一记杀招的公孙羽,而是看向了立在平台之外、身后串着一串“电池”的杨继新。 “杨盟主,久仰大名,今日你我终于见面了。”铁玄的语气很是平和,平和的像是在问候老友,不远处满地金刚门门人的尸骸以及残破的山体对于他而言似是透明的背景板,可见可不见。 “铁门主。”对于铁玄的情报的收集与学习曾一直是“组织”首脑的必修课,然而方才亲眼见到铁玄以轻描淡写的一击轰散公孙羽发出的强招对于杨继新的冲击还是大了些,是以当下他无法以平和如铁玄的语气回复铁玄。 杨继新的声音有些发抖,而还不等他用他发抖的声音说出什么像样的话语,公孙羽已酝酿好了他的第二招。 “破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败亡? “破海!” 身处高空的公孙羽先于发出招式地吼出了招名。 他这是在寄希望于自己身体中的肾上腺激素能为这吼声而催发、加速分泌,从而令他发招时整个人的状态能更好一些、发出的招式威力能更大一些。 吼一声以壮声势什么的是低阶武者常用的伎俩,然而今时今日却被几乎已立于武者之巅上的公孙羽使了出来。 他振奋吗? 不。 他很绝望。 这份绝望绝不是因刚刚他凝力发出的“惊寒一瞥”被铁玄单拳轰碎而产生的,而是因此刻终于拿出了全部实力的杨继新而产生的。 没错,自铁玄推门而出的那一刻起,杨继新便翻开了他的底牌。 他开始催动秘法,从众人体内再度汲取真气,由公孙羽的角度看去他额上的数字正由“19”缓缓向上蜕变。 “公孙羽,替我争取些时间。”早在公孙羽跃上高空之前杨继新便以传音入密的手段向公孙羽发出了请求。 公孙羽没有问杨继新为何要行“临阵磨枪”之事、为何不一早便使出底牌,正如杨继新没有问公孙羽是如何瞧出金刚圈的破绽的一般。 人皆有秘密。 人亦皆有苦衷。 既然大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上了,那么接下来能做的只剩下相信彼此。 公孙羽不知道杨继新需要多少时间。 他唯有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唰!” 苍白的刀罡于空中凝成一道锋锐的巨浪,浪头所指,似是要将铁玄以及金刚门主峰之巅尽数拍碎、湮没。 这一刀不仅集公孙羽一身精纯真气于其中,更是蕴含着公孙羽对于“破海式”最新亦是最强的领悟。 这一刀,足以秒杀尚未领悟这一刀时的公孙羽,而在这一刀使完的刹那,公孙羽手中的丐版雪饮刀更是直接寸碎。 面对这强绝、霸绝的一刀,便是铁玄亦不能不变了脸色。 “好刀法!”铁玄赞了一声的同时脚下后退半步,双拳内蓄,如焰金光自他身上燃起将他整个人衬得如一尊金液铸就的佛陀。 “咄!”铁玄出拳,轰出足足五十枚金色拳影,而此刻苍白巨浪才堪堪行至半途。 金与白于金刚门的上空对到了一处,下一刻,两股力量相碰所爆发出的能量轰散了金刚门上空的云层,一轮崭新的、明亮到似将今夜本有的残月之光盖过的圆月凭空诞出。 但这圆月虽生得辉煌但却仅是昙花一现,不过须臾,它便为夜色所吞噬。而在那之前,它用它最后的光辉照亮了空中的那人,照亮了那人苍白的脸。 “呼……”公孙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随着他喘气的动作,一抹鲜红从他的嘴角缓缓挂下。 最强一击已被发出,发完最强一击的他亦已不是最强的那个他。 而这最强一击所建立的战果一如先前那一式“惊寒一瞥”一样,未伤到山,亦未伤到人。 “差距……这么大吗?”公孙羽喘息着掏出一把新的丐版雪饮刀,他摇了摇头、抖了抖肩,苍白色的刀罡再度从他身上燃起。 若是论胜论败,那么刚刚的那一次交锋后,胜败便已有了结论——铁玄轰散了公孙羽的全力一击,并且没有乘人之危地给公孙羽补上一拳。若是公孙羽心中还有半点属于武者的尊严,这一击过后他便该认输、谢过铁玄不杀之恩,然后退场。 但今日之事绝不是什么胜败之争。 今日之事乃是生死之战。 “破海式!”滔天巨浪再度由公孙羽的刀上生出,苍白的浪头如月轮的余辉,奋不顾身地向金刚门主峰之巅扑去。 任何精妙、华丽的招式都只会在它初次现于人前时惊艳世人,而当它被重演、重映之际,大多数人只会对其感到厌倦。 面对重现的“破海式”,铁玄凝气聚力,一如先前一般与之针锋相对地轰出五十枚拳影。 然而,这一回的苍白与金色的聚会却并未能如上一次一般诞出一轮明月。 这一回,金色的拳影压制住了苍白的浪头,它们将浪头顶着倒涌向公孙羽。 先前的全力一击以及全力一击后的勉力一击已耗尽了公孙羽的真气,如今的他根本发动不了“格挡”,甚至连飞行都几乎快要维持不了。是以他唯有急使二段跳、纵身向高空冲刺以期避开拳影与巨浪。 他确实避开了,毕竟苍白刀罡在被顶回来前已将拳影中含着的能量消耗掉的不少,是以它们的飞行速度堪称缓慢。 但他的闪避全在铁玄的预料之内。 “飒!”足足上百枚金色拳影早在公孙羽闪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那是铁玄在抗击“破海式”的同时埋下的一记杀招。 在最初的见猎心喜后,铁玄终究还是打算要了公孙羽的命。 “遭了!”面前的拳影以及脚下的巨浪相结合,完美地封住了公孙羽全部的退路,留给公孙羽的选择只剩下硬接。 要么硬接拳影,要么硬接巨浪。 但公孙羽体内此刻一穷二白着,拿什么接? 拿头吗? 下一刻,公孙羽的身影消失在了满天拳影中。 “真是可惜了。”铁玄收回了望向空际的目光,他转头看向杨继新。 “公孙兄……你不会白白牺牲的!”杨继新身后的叶灵虚等人亦随之将目光从天空中转了回来,方才眼见公孙羽“英雄末路”,他们一个个恨不能以身代之。然而从铁玄现身起杨继新便加强了秘法的力度,众人一来受秘法所控,身在阵中不得自由;二来众人体内的真气已有九成九都被杨继新吸纳走了,众人便是身得自由亦无力施救。 是以众人唯有期望杨继新能替公孙羽报仇。 “他没白死。”公孙羽大约替杨继新争取了十来秒的时间,十来秒之前的杨继新的修为境界是先天圆满,而十来秒后…… 若是公孙羽此刻在场,他定会惊掉自己的下巴。 因为他将看到杨继新的额头上飘着一个鲜红的、恍如在燃烧着的“22”。 杨继新已与铁玄势均力敌。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玄武池 先不提金刚门首峰之巅上铁玄与杨继新的对峙,让我们把目光转向本书的主角——公孙羽身上。 众所周知,主角这种东西命硬得很,跳崖都死不了的那种——不仅死不了,而且还会撞上奇遇。 公孙羽自然也没有死。 面对漫天拳影,体内真气亏空到几乎维持不住悬浮状态的他唯有掏出了他最后的杀手锏——残刀。 其实他早该掏出残刀来了,毕竟这把刀具有远超于他的“吸星”的“吸能”之效——“吸星”仅能吸收相对平和的能量,如失去抵抗能力的武者的真气,而残刀却可以吸取相对狂暴的能量,比如现在公孙羽所面对的漫天拳影。 “噗!噗!噗!”公孙羽将残刀舞成一面圆盾护住周身,凡是触到残刀的拳影皆如泡沫般破碎、消弭。 他因而得以幸存。 既已幸存那便该低调。 公孙羽低调地在黑暗中隐没了身形,同时按捺住内息,令自身的能量不向外泄,以免被人看破行踪。 他悄咪咪地落地,随后又悄咪咪地潜入金刚门主峰后山禁地。 “玄武池……便在金刚门后山。”这是玄武留给公孙羽的情报,只可惜这情报略显笼统,金刚门中足有五座山头,也就是有五个地方可被称为“金刚门后山”,若不是有“能量视角”在身公孙羽能在这儿找上一整个晚上。 公孙羽早在第一次跃上高空时就用“能量视角”看明白了:玄武池位于金刚门内距离主峰最远的那座山的后山。 后山禁地,玄武池。 玄武池是一方直径约莫四十米的大水潭,一泓清泉自山顶笔直而下、注入谭中。整个水潭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在“能量视角”下公孙羽却是能看见这整一座水潭中都涌动着浓郁的、属于玄武的青色能量。而在这水潭的中心位置立着一块巨石,石上有碑,巨石与石碑中都流转着一股公孙羽先前从未见识过的紫色能量。 这紫色能量的亮度比铁玄身上的金色能量更高。 而似乎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铁玄并没有在此地设防。 ……看似是这样。 公孙羽在距离池边尚有十余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他冲着玄武池却轻声道。 怎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不设防? 虽然在公孙羽的“能量视角”下他看不到此地有任何异常的能量,但自从冲破先天之巅后公孙羽的灵觉——或者说是“第六感”变得敏感了许多。他从落在山头上、向玄武池靠近的这一路上无时无刻不为强烈的危机感包围着。 仿佛附近深邃的黑暗中正有一群择人而噬的凶兽盯着他。 公孙羽大约能猜到那些“凶兽”的长相。 但他万万猜不到的是:当他说完他的要求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又或者说“是什么”。 从黑暗中施施然走出、行到公孙羽面前的赫然是铁战! “你……是人是鬼?”公孙羽差点当场一刀挥过去,但他不久前在与铁玄的隔空对招中耗掉的大量内气此刻根本仅恢复到了三成出头。 这点内气着实是禁不起挥霍了。 铁战并没有回答公孙羽的问题,他亦没有急着同公孙羽开战。 “公孙羽,若是你现在肯弃暗投明的话,金刚门可对你既往不咎,从今往后,你依旧是水柳宗的宗主,玄武十宗的一员。”铁战竟是对公孙羽进行了劝降。 而正当他劝降公孙羽的同时,远处,金刚门主峰之巅上对峙已久的双方终于发生了第一次的交锋。 “轰!” 金色的拳影与金色的剑气相撞后炸成了漫天银白色的花火,即便是站在玄武池边亦能感受到剧烈的震感。 “快决定吧,你们的盟主撑不了太久。”铁战催促。 公孙羽略略沉默了一下,随后以刀尖指向铁战。 “让开!” 铁战说的没错,杨继新撑不了太久,可能下一秒他便会败亡在铁玄手上。 所以,留给公孙羽的时间可不多了。 “冥顽不灵!”铁战还想多哔哔些什么,但公孙羽的刀已划过他的咽喉,下一刻,他的头掉在了地上。 “啪嗒。” 多么悦耳的声音。 但接下来公孙羽所听到的声音就不是那么悦耳了。 他听见那掉在地上的头颅发出了混着嗤笑的命令:“启动!” 随着铁战的声音,黑暗中,山上山下忽地生出了如无数飞虫振翅般的声响。 公孙羽听过这声响,这声响该是无人机的螺旋桨发出的。他上一次听到这种声响的时候是他擅离职守回老家救人的时候,彼时,他轻轻松松便解决掉了全部的无人机。 他相信,他解决掉无人机群的画面必定早为金刚门所获,而金刚门的人绝没有蠢到会用被验证过无效的手段来对付他。 那么,这些无人机会被铁战玩出什么新花样来呢? 公孙羽提刀以待。 …… 便在公孙羽与杨继新等人大闹金刚门的同时——准确地讲是在公孙羽与铁玄隔空对照、与空中造出那轮生的短暂却光辉的明月的同时,早早抵达了玄武山并埋伏在各个宗门附近的“组织”成员们亦开始了行动。 “盟主已经动手了!我们绝不能拖盟主的后腿!兄弟们!跟我上啊!”擎山宗山门外,一支男女糅杂、老少混合的队伍列成了阵,在队伍最前头一名壮汉挥着门板似的大剑领着众人就往山上冲。 “哪里来的狂徒!守!”擎山宗山门处的巡山弟子们怒吼着施展浑身解数阻拦入侵者,但奈何事发突然,他们虽占有地利,但在人数与士气上却是输了一筹。 最终,攻山的队伍丢下近二十具尸体后继续登山。 伴随着他们的脚步的是由巡山弟子们临死前发出的警报以及无数由山上跃动着向下飞扑而至的火星。 “守山!”呐喊声响彻整座擎山宗。 在整座擎山宗面前,他们根本不占任何优势。 可以预见的,他们终将被那些蜂拥而至的火星们淹没。 而他们的使命也正是被淹没——就在他们从正面攻山的同时,另一支攻山队伍则悄咪咪地从后山潜入擎山宗。 而这一支队伍的目标是:擎山宗主峰之巅上的封印。 如此这般的场景不光是在擎山宗内上演,寒玉宗、阎魔宗、飞仙宗、法林宗亦是一般情况,至于剩下的浩然宗、灵虚宗、铁剑宗以及水柳宗则是安静一片。 不过这安静是短暂的,随着攻入擎山宗的队伍得手、封印失守,擎山宗、浩然宗、灵虚宗、铁剑宗、水柳宗的主峰上几乎同时有玄武肢体爆出。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败了? 金刚门,玄武池。 黑暗中,不计其数的无人机将公孙羽团团围住,与上次不同,它们没有向公孙羽发射激光。 它们这回采用的攻击手段远比单纯的发射激光更为致命。 “唰!” 随着第一缕金光从黑暗深处亮起,公孙羽背上的汗毛便猛地全竖了起来。 无他,只是公孙羽认出了这金光的性质——这分明是铁玄的真气! 不过他倒不是被铁玄的真气吓到了,而是他看到了这其中的技术。 “把真气储进机器里?还能这么玩?”公孙羽制造的忍义手其实也是靠内气催动的,但忍义手不能储能,而他如今遇到的无人机们则拥有储能功能。 他当初曾拆解过几架无人机,这一功能他竟没有发现,更罔论其中原理。 但当前却并不是细思这一节的好时机。 一点金光绽,点点金光绽,不知其数的无人机们几乎同时释放出了被储于其中的真气。 霎时间,千百枚金色的拳影交织成网。 而公孙羽便是网中之鱼。 但这条网中之鱼却面无惧色。 “铮!”公孙羽一振手中之刀,“格挡”已然发动。 下一刻,他握刀的手与被他紧握着的刀皆化作了流光,与那同样以流光般的速度扑来的众多拳影一一相碰。 拳影们被公孙羽的刀一触便调转了方向:它们中有一部分原路飞回、将藏于黑暗深处的无人机们击毁,而数量占了大头的另一部分则在公孙羽的刻意牵引之下撞向了那立于玄武池中的石碑。 “呯!” 好一阵石屑飞溅! “真是要多谢你们了,要知道光凭我的话真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毁掉这处封印。”一式“格挡”使毕,公孙羽手中的刀渐渐崩碎。 “怎么……可能……”铁战那跌落在地上的头颅竟仍未死去、仍能说出话来。 此刻,或者说在此刻到来之前公孙羽便已不会再对铁战的异常而感到惊讶。 既然金刚门都有了无人机这种东西,那么拥有个把机器人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于是公孙羽抬脚,将铁战的头颅踩了个粉碎。 “啪。” 那音效恍如熟瓜逢刃,恰好地与玄武池中爆出的异响合上了节拍。 石碑爆碎后的刹那玄武池中便起了变化,整一池的水有如沸腾一般地冒起了泡泡,同时一泓青光亦于池底渐渐显露。 公孙羽还待观望着玄武池中的变化,而一个从池中传出的声音却叫停了他:“别在这里傻站着了,玄武池封印已破,对于老夫而言自由已然在望。” 这声音是属于玄武的。 “哦。”公孙羽应了一声,但他依旧在玄武池边站着,丝毫没有要挪窝的意思。 “杨继新绝非铁玄的对手,此地封印被破,铁玄定会飞速赶到,为此他将对杨继新下狠手、于数招之间定下胜败。你此刻不去支援杨继新,莫不是有信心同铁玄单挑?”玄武劝道。 这不由得他不劝,此次他能否成功脱困全看公孙羽等人能否为他争取到有利的条件以及足够的时间。 眼下有利的条件已经被公孙羽创造出来了——玄武池封印一破,分散于玄武诸峰中的玄武之力便能畅通无阻地被调运到玄武之首,从而助玄武冲破最最坚固的首峰封印。 但调运力量需要时间,冲破封印更需要时间。 这时间玄武自己可争取不来。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没看到我空蓝了吗?”公孙羽表示自己很无奈。 方才的“格挡”将公孙羽好不容易才恢复的真气耗了个干净,眼下的公孙羽面上看起来还算人模人样的,但他体内的状况比从铁玄杀招下逃得性命那会儿还要凄惨。 别看公孙羽站在玄武池边一动不动的,他算是搁这儿回蓝呢。 “轰!轰!轰!” 便在公孙羽与玄武发生对话的同时金刚门主峰之上连续爆出了三声巨响。 三声巨响过后金刚门主峰上陷入了寂静。 很不正常的寂静。 “完了。”这是公孙羽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只花了一个瞬间便劫持了他的身体、令他脚下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立马就冲着远离金刚门的方向冲出去了百来米。 但公孙羽很快便止住了身形。 逃有用吗? 就算公孙羽今天能仗着速度优势逃出生天,改日待玄武山事了、铁玄能腾出手来了,他或许还是可以逃,甚至依旧能逃出生天。 但水柳派的人怎么办? 万花谷的人怎么办? 他们能逃出生天吗? 悬于空中,向前是自己的生路与他人的死路,向后是自己的死路与未知能否为他人争到的生路。 怎么选? 公孙羽迷茫,犹豫,继而怒吼出声:“玛德!就当我傻波一一次吧!” 他调转了方向,施展出自己最快的速度朝金刚门主峰冲去。 随着距离被疾速拉近,金刚门主峰之巅上如今的场面也迅速地由模糊到清晰地展现在了公孙羽的眼前。 只见主峰之巅的平台上铁玄与杨继新各踞一角,双方的站姿仪态中皆没有让公孙羽看出有半点负伤的感觉。 但公孙羽知道,杨继新败了。 前文有述:站在平台上的仅有铁玄与杨继新。 杨继新身后那一大串“电池”并没有站在平台上。 他们甚至都没有站着。 他们悉数与杨继新断连,有一个算一个,滚地葫芦般瘫在了山道上。 他们当中修为强些的还能支支吾吾地哀叫两声,修为差一点的胸膛都已经停止起伏了。 依赖秘法达成的“22”与真正的“22”,一拼之下,惨状如斯。 然而即便是杨继新这边已与众“电池”断连,铁玄却并不急着趁火打劫。 公孙羽能明白这是为什么——在“能量视角”之下,他能清晰地看见杨继新体内仍存着一股强大的能量,而那个鲜红的“22”也依旧顽强地在杨继新的脑门上飘着。 但它应该飘不久了,杨继新体内的能量无时无刻不在流逝着,每一秒的他都比上一秒的他弱小。 铁玄应是在等着,等到杨继新跌下“22”,等到杨继新弱到不堪一击。 届时,他再出手便可毫不费力地将胜利握在手中。 毕竟,他也并没有剩下多少气力可以浪费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豪侠落幕 铁玄确实很强。 坐拥“22”级的可怕修为,他一人便足以压服当世。 但他依旧是一个人,拥有一具会衰老的身体,拥有一身会耗竭的真气。 当然了,强大如他,在平日里自然不会被衰老以及真气的问题所困扰,但近日来玄武不要命地冲击封印的行为令他不得不夜以继日地镇守封印、频繁且大量地往法阵中注入真气。其结果是玄武是被镇住了,但铁玄的真气亦被大大地损耗了,且一直未能得到回复,便在此次他出手前还特地往阵法当中注了近乎五成的真气。 是以,当前的铁玄才会尽量避免同杨继新硬碰硬,而是选择等待杨继新维持不住状态、修为下跌后再图后计。 这真是相当稳的打法。 但他看错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看低了公孙羽,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在人格上。 第二件事是:他看低了“组织”,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在决心上。 第一件事比较好解决,公孙羽毕竟弱铁玄一头,便是公孙羽拿出通天手段铁玄亦是不惧。 但第二件事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 “杨老弟,你还顶得住吗?”公孙羽落在了杨继新身边,虽然此刻他体内真气匮乏,但他仍旧持刀作势,隐隐间以己身为盾将杨继新护住。 杨继新的双眼一直紧盯铁玄,听闻公孙羽关切的问候,他仅能回以苦笑。 他可快要顶不住了。 又或者说他早就顶不住了。 从运用秘法将众人功力悉数纳入己身、从而令自身迈入那个他从未体验过甚至从未设想过的层次时起,杨继新身上的每一个器官、每一处毛孔都拉响了警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注入了过量气体、皮膜被胀到接近透明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自爆。 但杨继新就是杨继新,自从做出决定的那日起他便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为了成就大业,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他正是凭着这份气魄同铁玄拼到现在。 但也仅此而已了。 “噗!”一朵血花毫无征兆地自杨继新左肩上爆出,紧跟在血花后头的是一缕逸散而出的金色真气。 这是真气失控的外在表现。 剧痛与失控感扭曲了杨继新的面孔却没能扭曲掉他的思维,心知情况正在急剧恶化的他猛地以右手在身前画出半圆,以气为引、以血为基构造出一把血色长剑。 “去!”杨继新一掌拍在长剑的剑柄上,霎时间,长剑化作一道血光直冲铁玄而去。 这一招来的突兀,似仅是杨继新应变之作。 但这一招足够强,这一招中蕴含着杨继新的血以及浑厚的真气使得铁玄不得不将之认真对待。 “呼!”铁玄挺步挥拳,金光包裹着他的拳头同血剑短兵相接。 “呯!”下一瞬,血剑崩成了漫天血雾,而铁玄亦被血剑冲得连退三步。 好厉害的血剑! 但这它仅是餐前甜点。 还不等铁玄退完三步,一道血影便冲破漫天血雾、直扑他而来。 那血影正是杨继新。 只见此刻的杨继新浑身喷血,朵朵血花与从血花根部逸散而出的金色真气将他整个人装饰得似魔似佛。 他的双足已断、爆为血雾,以此为代价,他催发出了便是铁玄也不及闪避的速度。 “同死吧!”他嘶吼着,声音像兽多过像人。 下一瞬,他伸臂抱住了铁玄。 “啊!”强横的冲击力将铁玄带离了地面,于山间嘶鸣的风中他发出了一声惊叫,但还不及他的惊叫声被公孙羽的耳膜捕捉到,一道震动天宇的巨响便吞没了一切。 “轰!” 杨继新,在“组织”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一不二的杨继新,昔日里盛气凌人妄图收服公孙羽的杨继新,不久前不惜损耗功力乃至寿命为“组织”增强实力的杨继新。 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却又理所应当地炸成了满天血雨与金光。 “唔!”立于平台另一端的公孙羽既没有看清杨继新是如何冲过去的、也没有听清杨继新到底喊了句什么,面对突如其来且覆盖面积极广的金光与血雨,此刻的他只能使出一式极为难看的“赖驴打滚”滚下平台,瑟缩着身子以作闪躲。 但纵使是这样,公孙羽依旧被血雨淋了一身、被金光穿了几孔。 被穿孔的位置集中在公孙羽的左臂上,其中小臂三孔,大臂两孔,肩膀一孔,察觉到痛时天空中金光已然散尽、血雨初歇,公孙羽点穴封穴止住臂上的血,慢慢从地上站起。 暗夜之中,平台上空无一人,唯有斑斑点点、或大或小的孔洞于其上星罗密布,而立于平台之上、依托于山体之旁的半间茅屋更是直接消弭,唯剩下些许碎片能证明它曾于此存在。 公孙羽默默无语地望向空无一物的天穹。 那里,曾有过杨继新最亮的光芒。 亦是。 杨继新最后的归宿。 公孙羽怅然开口:“杨兄弟,走好。” 空气中满是被金光灼过的血腥,这血,好热。 热到让公孙羽恍惚间竟感到了光荣。 能与这等豪侠并肩而战,这本就是一种光荣。 但光荣并不值钱,强敌也并不能因某一人的光荣而败退。 “玛德!!!” 一声怒吼自山下爆发,一道被金光包裹着的身影如流星般攀上天空、在高空中拐出一道弧形后停在了平台上空。 “果然……”公孙羽举刀横于身前,他冷眼看着空中那如黄金铸就的人。 那人自然是铁玄,只是此时的他浑身染血,右臂连同右边的一大片胸腔皆消失不见,而他的左臂以及小腹上亦有多处血孔。 常人若是受了如此伤势必定暴毙当场,而铁玄毕竟武功盖世,竟能以自身真气封住伤口,迫得小伤口闭合、大伤口血不外溢。 但是代价是:他额上的“22”退成了“21”。 “该杀!都该杀!”剧痛将铁玄平和的高手风范剥得不剩一丝,此刻的他有如一头暴怒的狮,张着血红的眼,欲向每一个敢于侵入他领地的敌人施以杀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元气大潮与……死局? 体内的真气已恢复到两成左右——这个玩意儿就像给手机冲电,前百分之二十总是格外的容易满。 储物戒中还有十来杆枪,三套忍义手——不能指望这些玩意儿能起什么作用。 左臂已经使唤不动了,但幸好右臂没被伤到。 丐版雪饮刀还有十七把的库存。 凭借这些,如何应对虽受了重伤,但境界仍压自己一头的强敌? 公孙羽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应谨慎行事。 但很可惜,他此刻的对手却没有这份理智。 “杀!” 铁玄怒吼着挥出漫天拳影,仅剩一臂的他出招之狠辣远胜他双臂俱全之时,这一式杀招不仅如网般罩向了平台上的公孙羽更是将平台外此刻依旧动弹不得的众多“组织”成员悉数纳入攻击范围。 狠辣的是他的姿态,然而他的功力毕竟下滑了,拳影的速度与威力皆弱于过往。 这速度,公孙羽轻易便可避过。 但他却没有避。 他挺身挡在了众多动弹不得的“组织”成员跟前,举刀,起势,凝神,发招。 “破海式!” 又一次的,公孙羽使用了这等低级的方式来增幅招式威力,苍白色的刀罡随着他的嘶吼迎着漫天拳影冲天而起,刀罡所过之处血雨倒卷,直如孽龙弄涛。 漫天拳影被这条孽龙冲得七零八落,公孙羽同众“组织”成员得保无虞。 然而,公孙羽的脸上却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喜悦。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重伤之下跌到“21”级的铁玄含怒一击依旧需要公孙羽使尽全力方能抵挡。 公孙羽的蓝条又空了。 而这让他耗尽真气的一刀却仅仅做到同铁玄的拳影对消。 “杀!”铁玄一招无功又出一招,同样是漫天拳影,同样是将在场的所有敌人都纳入了攻击范围。 而面对这与先前一模一样的一招,公孙羽却再无力出刀。 “真气……还是不足啊。”公孙羽心中暗叹,“要是能多恢复两成真气再进场,说不定刚才便能一口气秒掉铁玄了,可惜啊。” 强招临身,公孙羽竟是还有闲心考虑别的事情,看得出来,他必藏有应对的手段。 那手段自然是“残刀”。 然而,还不及公孙羽将残刀唤出,整座玄武山中便突兀地起了异变。 “!” 异变的开端源于八道青色的、直接天穹的光柱。 那些光柱突兀地从除阎魔宗与金刚门外的各宗主峰之巅先后升起,不用细查也能知晓:这是这些山头上的封印破了。 继被封印之后,玄武的肢体们应是头一次如此大规模地重见天日,是以连动静都与往日有所不同。 但无论是外现的硕大肢体也好,还是上接天穹的光柱也好,其外现于世都会引发一种天地异象——元气大潮。 八座山头,八道光柱,效应叠加、相互影响之下,波动的天地元气凝成大潮向四面八方汹涌而去,而阎魔宗与金刚门这两块空白地区首当其冲地遭到了元气大潮的侵袭。 上一回三处玄武肢体带起的元气大潮就能将公孙羽直接卷上天,这一回八处玄武肢体带起的大潮就更强悍了:浪潮袭来之时竟是将铁玄轰出的拳影悉数带歪,便连铁玄本人亦被浪潮推得向主峰之外飘去。 铁玄尚且如此,公孙羽等人自是表现的更为不堪:除因开了“能量视角”且有此经验的公孙羽外,其余人等悉数为元气大潮卷起,如残叶遇风般飘然远去。 而公孙羽亦不好过,在元气大潮面前体内空虚的他连掏六把刀插于地上、自身倚刀而立才不至于被掀飞。 但公孙羽这番作为实则还不如直接被元气大潮掀飞——带有强大冲击力的天地元气们直如浪潮般冲击在他身上。 “呜!”公孙羽的脸孔直接被元气大潮扯成了表情包。 “顶住!纳气!”公孙羽咬紧牙关吸纳外界浓郁且汹涌的天地元气,他这般作为便恍如迎着狂风呼吸,全身经脉被汹涌的天地元气冲得生疼不说,丹田中残余的真气更是自生了一股抵抗之力与汹涌的元气相抗。 在如此环境下强行纳气绝对可以被称得上是一种自残行为,似是作为对于这种行为的抗议,公孙羽左臂伤处再度爆出血来,短短数个呼吸间便将公孙羽半身染红。 而同样的,在这短短数个呼吸间公孙羽将自身的真气恢复了近五成。 五成,不太足够,但更不足够的是时间。 在“能量视角”下,公孙羽能看见那个代表着铁玄的金色光团正在逐渐壮大并逐渐向金刚门主峰靠近。 在大潮中不顾自身安危、奋力回气的可不只有公孙羽。 “锵!”随手拔出一把被插在地上的刀,公孙羽足下用劲,自平台上疾冲而出。 “唰!”在冲出平台的刹那,一道苍白的刀罡亦已成形,被公孙羽狠狠挥出。 这一回公孙羽没有使用高呼招名的法子增幅此招威能,但这一刀在强度上却远超他先前所使过的任何一刀——当然了,这绝不是因为公孙羽临阵突破了,也不是公孙羽在这一刀中注入了过量的真气,而是因为此间的天地元气浓郁到过分,任何招式在这种环境下施展都会得到其加持。 刀罡如怒龙,见风便涨,直取铁玄而去。 公孙羽知道要趁铁玄身负重伤、功力未复之际猛施狠手,铁玄自然也知道要趁自身还撑得住的时候扫清一切能威胁到自己的敌人,于是在公孙羽挥出刀罡的同时铁玄亦发出了他的杀招。 “唰!” 他出了拳。 区别于他先前多次挥出的漫天拳影,这一回他所挥出的仅是干净利落、简简单单的一拳。 金色的真气自他拳上延伸而出,于他体外凝成了一枚硕大的金色巨拳。 金色巨拳对苍白怒龙,相遇仅在一瞬之间。 一瞬之间,高下便决。 怀有“破海”之志的苍龙被金色巨拳干净利落地击了个粉碎,巨拳继续前推,碾向尚保持着挥刀姿势的公孙羽。 “死吧!” 在铁玄眼中,公孙羽已使尽了手段,在这一拳面前,他再无生还的可能。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两败俱伤? 鏖战至今,公孙羽确实早已手段尽出并两度耗尽内气,在如此前提下方才的他还能使出如此声势浩大的一招,这已经是超乎铁玄预料之外的事。 “死吧!” 铁玄已预判了公孙羽的结局,一念及此,他又猛地往拳头上注入了几分力量——他要用这一拳将公孙羽轰杀至渣! 对于将自己逼迫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组织”,他可谓是恨之入骨。 “待得此间事了,我必要再好好地清洗清洗这天下!”这是铁玄心中真实的想法。 然而他的这个想法可能并不能得到落实。 因为…… 苍白怒龙在金色巨拳下碎成了渣,而怒龙背后、持着刀的公孙羽面上却带着一抹奇异的神情。 那神情中含着期待。 不是对死的期待。 而是对生、对胜利的期待。 好不容易发出的强招被破掉,公孙羽还有胜机? 看清公孙羽面上的表情后铁玄心头猛然一突。 他忽地想到了某种可能。 “不好!” 铁玄于心中狂叫,下意识地便想将招式收回,但他本就于此招中倾注了过量的功力,且此刻他们皆处于元气大潮中, 巨拳已抵达公孙羽面前,他身上的外衣在凶烈的拳风面前片片寸碎,便连他的头发也被拳风生生扯断了数根。 但他却缓慢且自信地将手中没有附带一丝真气的刀斩向了巨拳。 这绝不是螳臂当车的寻死行为,而是致命且精准的反击。 “格挡!” 第一次的,公孙羽让铁玄听见了这一式技能的名字。 而同样。 第一次的,铁玄眼中染上了恐惧。 “不!” 巨拳遇上公孙羽的刀,恍如光线遇上了镜子,它整个儿地倒卷而回、向铁玄轰去。 下一刻,巨拳爆开,巨大的冲击携着强烈的光线撼得群山齐颤。 铁玄的身影湮没在冲击与金光之中。 “成了吗?”公孙羽仍保持着挥刀的姿势,但他手中的刀却已只剩个刀柄。 就像他体内的真气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一成——是的,还剩下一成。 在脱离平台前他体内存着五成真气。 施展“破海式”花费了一成——那一记“破海式”就是个样子货,便是个后天境界的菜鸡也未必能斩死。这一招唯一的目的便是骗出铁玄的狠招。 施展“格挡”花费了三成——这才是公孙羽的杀招。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也是他唯一认为有效的,更是他唯一可以施展出的杀招。 五成去四,仅余一成。 一成真气,不够他干任何一件像样的事,只够他勉强抗住元气大潮的冲击、不至随波逐流。 他观望着他的战果——这穷“组织”之力、让无数人为之拼上了性命甚至牺牲了性命猜得到的战果。 然而,很快的。 他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公孙羽的声音打着颤,他手中的刀柄更是于无声中脱手而出、向山底坠去。 他看见了。 看见了被爆裂的金光所掩盖住的真相。 铁玄! 铁玄竟还活着! 只不过当前的铁玄模样有些凄惨,他身上本已被封住的众多伤口中有大半已重新淌出血来,而最要紧的是:他的右腿齐根而断,鲜血正从断口处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当然了,公孙羽并不是因为铁玄鲜血淋漓的惨状而颤抖。 他是因铁玄的状态而颤抖。 在“能量视角”下,公孙羽能清晰地看到:铁玄的能量并没有下降多少。也就是说,只要铁玄愿意,像刚才那样的杀招他还能再放几次。 但如今的公孙羽可是一招也接不了了。 “玛德!拼了!”公孙羽并没有让颤抖支配自己太久,他很快便将这份颤抖转化成了战意。 掏出一把崭新的丐版雪饮,借着爆炸产生的金光与冲击的掩护,公孙羽立即施展出此刻的他所能施展出的最快速度冲向了铁玄。 “杀!” 后退无路,唯有拼杀。 苍白色的刀罡覆盖住了公孙羽手中的刀以及他握刀的手,除此之外,剩余的真气全被用到了“推进”上。 他与铁玄之间此刻相隔百米。 跨越百米,他仅花费了不足十分之一秒,堪称是极快的了。 但在铁玄的眼中公孙羽还是太慢了。 “杀!”忍着一身新伤旧伤带来的剧痛,更忍着大量失血带来的虚弱感,铁玄挥动左臂,一拳击出,直接同公孙羽硬碰硬。 交锋只一刹,一刹前公孙羽面目狰狞,一刹后公孙羽面如金纸。 “噗!”公孙羽手中的刀直接崩碎,他吐着血以比冲来时快上近一倍的速度倒飞了回去并最终狠狠地砸进了金刚门主峰的山体内。 而铁玄亦不好过,他虽将公孙羽击退,但公孙羽这一刀中的劲力亦尽数泄在了他的身上。若是放在平日里这点劲力自可被铁玄轻易化去,然而此时此刻的铁玄身残气乏,这一刀的劲力他竟是化不完全。 “噗!”霎时间,铁玄身上大小伤口齐崩,整个人犹如化作了洒水壶般血洒长空,便是他急以点穴手法急封穴道亦不能止之。 半晌,他整个人向后一仰,坠下高空。 一招之下,两败俱伤。 “咳咳!”在铁玄坠下高空的两分钟后,金刚门主峰靠近山巅的山体中一个满身狼狈的身影挣扎着咳出了卡在喉中的淤血。 “右手……我的右手还在吗?”刀与拳相碰后爆出的强大冲击令公孙羽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直到此刻才堪堪恢复,“不……我还活着吗?” 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是朦胧,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同自己的大脑隔着一层膜,一切的信息来的无力且迟缓——这实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更是一种幸福。 因为下一刻…… “啊啊啊!”剧痛从身体的个个角落雨后春笋般冒出,直刺得公孙羽几乎想要就此昏过去。 但他并没有昏过去,借着剧痛他迅速地搞清楚了眼下他身体的状态。 右手小臂骨折,右侧肋骨断了三根,脊柱受损,左脚肌肉损伤,外加一身经脉损伤近五成。 这等伤势,若无三个月以上的修养以及合适的汤药辅助,怕是会落下终身残疾。 但这并不是重点,至少不是眼下的重点。 眼下的重点是:铁玄怎么样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铁玄,命陨 铁玄怎么样了? 铁玄还能怎么样。 他早在杨继新自爆时便受了重创,后来又为躲避被公孙羽弹回来的巨拳而折损了右腿,便是事件就此收场他亦算是废了,更何况后头公孙羽还拼死引爆了他全身的伤势。 他快要不行了。 躺在山林中因自身坠地而砸出的坑中,从他身上溢出的血将几乎坑中的土壤泡成了泥汤。 没有星光的星空与他遥遥相望,星空见证了他,而他却看不见星空。 他能看见的只有属于他自己的、由他的回忆构成的“走马灯”。 数不清也记不全的岁月之前,他还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金刚门弟子,不高的资质,不高的修为,便连个头也不高——至少没有他的师兄弟们高。 在彼时的金刚门中,他一直是受照顾、受保护的那一个。 “师弟,等你修为上去了也要照顾其他师弟师妹啊。”他的师兄总是在给予了他帮助后对他这样讲。 只是这位师兄,或者说所有给予过铁玄照顾、帮助的人都未曾摸清楚一点:铁玄并不喜欢受照顾、受保护。 所以,在那一天。 玄武大陆大洗牌的那天。 克里斯的飞船驾临金刚门上空的那一天。 他卖掉了所有的同门。 帮助过他的同门们被他卖了,因为他们见证过他的弱小; 没帮助过他的同门们被他卖了,因为他们见证了他的卑鄙。 他不再弱小。 他向克里斯屈膝,换取到了无敌于当世的修为。 但他始终卑鄙着。 改尽天下功法时他卑鄙着。 收纳各门各派进十宗当镇守封印的“电池”时他卑鄙着。 偷袭公孙羽、打断其破境时的感悟时他卑鄙着。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他始终持有着这样的通行证。 但他却是忘了一件事:通行证总是有期限的。 如今,大概便是通行证到期的时候。 “沙沙……”有声音在铁玄耳边响起。 那声音像是风吹过树梢所发出的声响,又像脚踏在枯叶堆上发出的声响,沙哑而拖沓,由远及近。 这声音打断了铁玄脑中回转的“走马灯”。 “呜……”失血过多的铁玄仅能看见一片朦胧的黑灰,而当他张口欲言时亦只能吐出些意义不明的音节。 但好在他还能听见。 但下一刻他便懊悔于这一点。 “咳咳……”那沙哑而拖沓的声音略微止歇,取而代之的是三两声咳嗽。 铁玄认得这咳嗽的声音。 这是公孙羽的声音。 此人……竟顽固至此吗? “没想到,我竟是栽在了这等小人手中!”铁玄如此想着。 他愤怒,他不平,他不甘。 他愤怒于没有一早辨认出公孙羽“卧底”的身份——他早该辨认出来的,毕竟公孙羽在玄武山上课时呆了十年之久,铁玄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公孙羽、收集与公孙羽相关的所有情报。 若是他一早便这般做了,若是他一早便洞悉了公孙羽的“伪装”,今日之果必轮不到他头上。 他不平于公孙羽的资质——玄武大陆上所有的功法都被他毁尽了、改尽了,而公孙羽竟能从错误的功法中得出登天之路以及诸多稀奇招式(铁玄自以为的),这份资质何止胜他十倍。 他嫉妒公孙羽,他恨不能将公孙羽的资质转移到自己身上。 是以他不甘。 不甘就此死去。 但并没有人理会他的想法。 咳嗽声持续了大约十秒钟便停止了,而那沙哑而拖沓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越来越近。 “咳咳……”终于,脚步声停在了铁玄的身侧,像是一种替代,咳嗽声立刻接了棒。 “咳成这个样子,你伤得很重吧?躺下吧!何苦要来这一番的挣扎?你躺下了,你好,我也好啊!”铁玄如是想,“只要你现在躺下、放弃,我保证今后绝不找你麻烦!” 然而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并不容许他将他的想法分享给公孙羽,而就算是他把这一想法传达给公孙羽了,公孙羽也绝不会听命。 公孙羽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而挣扎——他的便宜师弟、与他曾势同水火的杨继新、还有那些他未曾谋面的历代“组织成员”们,若是他放过了自己、放过了铁玄,这些人的牺牲便成了笑话。 他也是为了那些活着的人而挣扎——此刻还在水柳故地中等着他回去的众人们、此刻已经趴下了的“组织”精英们,还有活在这世上的千千万万受蒙蔽、受压迫的普通人们。 所以他拄着刀,一步一瘸地走到了这里。 “结束了。”公孙羽用来拄刀的手是他的左手,这条伤承受了数处贯穿伤的手臂如今反而是他唯一能使唤得动的手臂。 他站在铁玄身边,将丐版雪饮插在地上后以缓慢的动作以及体内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许的真气唤出了“残刀”。 “啪嗒。”残刀才显形公孙羽便跪了,物理上的跪了。 他这一跪并不是在向任何人行礼,而是借助这一跪之力将残刀刺进铁玄的胸口。 他伤得实在是太重。 残刀如同遇豆腐般顺畅地刺进了铁玄的胸口,直至它短小的刀身尽数没入其中。 “咳!”剧痛激得铁玄身子一挺,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结束了。”公孙羽再度宣布,说话间他口中亦有血溢出,仿佛这一刀也捅在了他的身上。 “这刀……”大约是因为呕出了喉中的淤血,又或者是因为回光返照,铁玄竟是恢复了些许语言能力。 但他却只来得及讲出两个字便再度丧失了语言能力。 “残刀”的吸能效果早在它与铁玄身体接触到的那一刻便已发动,强大的吸力令铁玄身上的肌肉片片扭曲、经脉寸寸崩碎——这是公孙羽使用“吸星”绝达不到的效果。 “啊……!”铁玄的脸孔扭曲着,浑然不似人类的哀嚎自他口中漏出,在剧烈的痛楚下他奋起本已无力动弹的左臂狠狠击在了公孙羽身上。 “噗!”公孙羽被这一击打得吐血,整个人如滚筒般滚在了地上。 紧接着铁玄试图抓着“残刀”、将之拔出,但他的手才触到“残刀”便被其牢牢吸住,任他如何挣扎亦挣脱不开。 也许是片刻之后,也许是盏茶时光,铁玄止住了哀嚎,整个人在坑中一抽一抽的。 而等公孙羽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时候,铁玄已断了气。 曾力压天下的枭雄,就这样在污秽不堪的泥坑里被一把破的不行的刀收走了性命。 第一百二十章 铁战脱逃,玄武脱困 “属于铁玄的能量反应消失了。”玄武山脉边界,高空中,一道人影凌空而立,观其身形相貌赫然竟是已两度殒命于公孙羽手上的铁战。 铁战作为一个生化人可用备用身体复活,这一点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竟不战而逃,坐视铁玄战死。 多年搭档情,竟不足他同铁玄共患难。 ——不足就对了。 身为生化人的铁战在实质上凉薄得很同时也理智得很,来犯玄武山的强敌他是一个也打不过,铁玄同这些人之间的恶战他是完全地插不进手。 而玄武池封印遭破后,玄武破封已只是时间问题。 玄武的强悍绝非铁玄可以比肩,而被封印了无穷岁月的他一旦破封而出,铁玄等一干人等必将遭到他的血腥报复。 所以铁战选择了逃:他留了具为镇守封印而耗竭了能量的废躯来作金蝉脱壳之用,而他自己则趁乱逃出玄武山,在一面遥观战况的同时一面调动全身能量向天外发送求援信息。 “正好,信息也发送完毕了。”在铁玄断气的同时,铁战亦发完了星际信息,若是公孙羽在此他定会发现:如果说在发射这条信息前铁战体内的能量是100,那么现在他的能量顶多也就只有40。 一条信息竟耗能如此之巨,着实是匪夷所思。 “我已做完了我所能做的事。”铁战悬着空中一动不动,作为生化人的他一时之间竟无法决定自己下一步的动作。 这是很自然的,他以前得到的命令是配合铁玄守住玄武山。而现在铁玄已死,玄武山已失,他身上已没有命令。 是以,他亦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去做些什么。 该去给铁玄报仇吗? 玄武破封在即,现在调头回去或许能为铁玄成功复仇,但同样的,也会送掉自己的性命。 这是件无意义的事,也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 那么如今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事、什么才是划算的买卖呢? 铁战思考了片刻便有了答案。 “公孙羽的功法很强,实力也很强,不过只要天外来人,他必死无疑。但玄武星上众多武道传承始终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未免后世再出现公孙羽这等强者,我应当斩断这一门传承。”一念既定,铁战立马动身,化作一道黑箭直奔远方。 然而,无论他这一手“金蝉脱壳”加“斩草除根”做的有多漂亮都没办法瞒过某一个人——或者说某一个存在。 “发布任务:击杀铁战,救援水柳派。” “任务期限:无。” “任务描述:此刻,铁战正在去往水柳故地的路上,请尽快将之击杀。” “成功奖励:无。” “失败惩罚:无。” 在铁战启程的同时,沉寂许久的系统大神猛地上了线以一条“三无任务”刺得好不容易站起身的公孙羽直接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噗!”过于突然的动作牵动了公孙羽损伤的脏器,他当场呕出一口血。 “真是……阴魂不散!”公孙羽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爬起。 取回尚插在铁玄胸口的残刀,令之回归自己体内。 残刀此番吸能不多,但吸到的能量质量极高,它重回公孙羽丹田的时候公孙羽能明显地感受到它的欢快。 一把刀竟会感到欢快。 这一定是公孙羽伤重后产生的错觉。 但无论残刀欢快还是不欢快,反正此刻的公孙羽是欢快不起来,即便他刚刚亲手了结了玄武大陆上的最强之人。 他就地坐下,强忍着重伤带来的疼痛以及剧斗带来的疲倦开始纳气。 此刻天地间的元气大潮还未平息,玄武山范围内的天地元气依旧暴虐非常,公孙羽于伤疲交加之下强纳了一刻钟的气亦仅令自身真气恢复到了三成的水准。 三成,足够他压住伤势、压下疲惫去踏上追击之途,于是他没再枯坐下去,而是即刻跃上高空“双翼”一展便要开始冲。 但他究竟还是没能冲起来。 因为,就在他升空、展开两片由刀罡凝成的“羽翼”的同时,玄武山脉中有两座山头直接爆了开来。 第一座山位于公孙羽的西南方向上,那是阎魔宗的主峰,它就算被炸上天了也影响不到公孙羽。 影响到公孙羽的是离他最近的,或者说他根本就身处其中的金刚门主峰。 “嘭!”整座山是由内向外炸开的,巨响夹着碎石木屑直冲九霄,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更是由爆炸的中心点一路向外蔓延,所过之处遇树树折,遇山山崩。 公孙羽方才一冲之下已攀到了一个相对较高的高度,是以恰巧的,他避过了冲击波中最凶猛的那一部分,但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将才恢复的真气全数送给了“格挡”才得以保全自己。 而耗尽了真气的他只能掏出忍义手开启螺旋桨模式不住地将自己往更高的高度上送以避开爆炸。 只是,由于他体内真气枯竭,忍义手得不到足够的能量输入,他的上升速度堪比龟爬。 “难道我公孙羽就要丧生于此?而且还是这么憋屈的死法?”公孙羽表示自己不能接受,同时他更是心生悔意,“早知道这山会爆,我刚才就不该费力了结铁玄,那点时间拿来跑路它不香吗?” 但这世上并不存在后悔药。 这世上只存在因果。 山峰爆炸的因是玄武解封。 而玄武解封离不开公孙羽等人的襄助。 所以左右平衡一下,公孙羽本人即是这场爆炸的因。 如今的他不过是在自食其果罢了。 不过还好,总算公孙羽在制造这些个忍义手的时候没怎么偷工减料,而且他还带了三套至多(一套是四只),在十二只用料充足的忍义手的助力下他终究是在这场爆炸中幸存了下来。不过人在遇险的时候大多皆是注重解决危机而不注重清算危机来源的,而人一旦脱离了危险,那么清算程序便也该启动了。 “玄武!我日你仙人!”公孙羽出口成脏,“劳资费心费力、拼了命地救你出来!你特么搞这么一出是想过河拆桥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只玄武有点垮 “解封玄武,任务完成,是否立即领取奖励?” 玄武山脉中爆炸发出的巨响尚还在激扬不定着,奋力悬浮在高空中的公孙羽在苦苦忍受着底下的巨响以及自己体内的剧痛的同时忽地就收到了好消息。 “否,稍后再领取。”公孙羽心中略定。 既然系统大神判断解封玄武的任务完成了,那么也就是说玄武已然脱困。 果不其然,在系统大神的声音响起后不足一秒,群山中便响起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那声音不甚响亮,只如寻常低语,但远在高空的公孙羽却是将其听的明明白白。 那是玄武的声音。 玄武说:“定!” 黑夜之中,公孙羽看不见地面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听见。 他听见那原本激扬的爆炸巨响在玄武说出这一个“定”字后悉数消弭,就连回声也一并消失殆尽。 一字之威,竟可如斯! 而紧随其后的是满天满地肆虐着的天地元气迅速回归稳定。 元气稳定了,公孙羽的回气速度亦渐渐恢复正常,不到半刻钟时间真气枯竭的他在没有主动纳气的情况下亦回复了一成的真气。 凭着这一成真气打底,公孙羽收起忍义手并渐渐地降下高度。 “玄武!”他一面下降一面高呼。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在“能量视角”下他也并未看见任何巨大的能量集合体,就连往日里玄武山中困于山体中的青色能量他也没看见一丝。 就好像先前系统大神庄严的宣布以及群山中那一声平定了纷乱的低吟尽是公孙羽的幻觉一样。 便在公孙羽都快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的时候,一个低低的声音自群山中响起。 “小友。”那声音很是虚弱,很是轻微,但公孙羽认的明白:那是玄武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定睛望去,终于,他在黑暗当中看见了一团小小的、青色的、不住跳动的火焰。 “玄武。”公孙羽调整方向向那团火焰飞去。 火焰所处的位置距离公孙羽并不远,而且那地方公孙羽不久前还去过。 那地方正是玄武池。 不过片刻时光公孙羽便抵达了玄武池,此刻的玄武池中已没有一滴水,取而代之的是火。 随着公孙羽靠近,满池青火迅速凝形,其形如龟亦如蛇,更如偌大的玄武山脉的微缩版。 这便是玄武。 或者说是玄武的元神。 “不必惊讶,这是老夫的元神。老夫的肉身乃是玄武山、乃至玄武大陆之根基,若贸然出世必将引得大陆分崩。且老夫历经万载封印,一身真元尚待复原,所以暂时于此休养生息。”玄武道。 公孙羽表示:这关我卵事。 “这次老夫得以脱困,小友功劳不小,这样吧,你有什么心愿皆可说出来,只要老夫力所能及,定遂你愿。”玄武道。 公孙羽就等着这个呢,他助玄武脱困可不能白助,虽说这任务是系统大神压在他肩上的、而且还给了奖励,但他其实一早就谋划着事成之后非得让玄武好好地出点血呢。 而眼下,玄武主动地把机会送上来了。 “玄武前辈,你能复活杨继新吗?”公孙羽想都没想就开口了。 当然了,这绝不是公孙羽一早就谋划好的愿望,而是在眼见了杨继新英雄般的行为后的有感而发。 “杨继新的事我已知晓,他是条汉子,可惜,修为太低未能修出元神不说,就连‘阴魂’都未能修成。是以肉身毁,性命绝。这个愿望老夫完成不了,还请小友换一个吧。”玄武道。 公孙羽想了想又道:“此番行动虽斩首铁玄,但却令铁战走脱,眼下此人正朝西南而去、欲毁我门派,你能帮我了结此人吗?” “这个可以。”玄武张口第一句令公孙羽喜上眉梢,但他接下来的补充说明却让他的第一句话跟没说一样。 他的补充说明是这样的:“等十天左右,老夫调养完毕。” 十天哟,花都谢了——哦,应该说是姚长青这批人坟头上都能长出草来了。 公孙羽在心中对这个这也做不到、那也办不了的玄武竖了个中指,他想了想又提出了一个他觉得极为简单的要求:“那还算了,换一个吧,你看我这身伤你总能帮我给治治好吧?” 注意,这里已经算是“要求”而不是“愿望”了,毕竟这身伤严格算来可是“工伤”!每一处都是为了救玄武脱困而受的!要这都满足不了,那这玄武可算是拉垮到家了。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玄武还真没让公孙羽失望。 “治伤?”玄武笑了,笑的莫名,笑中甚至还带着些公孙羽弄不懂的火气,“治什么伤?你就这点出息?” 公孙羽被玄武气得直接抬起受伤甚重的左手(右手伤的更重,抬不起来)指着玄武就开喷:“这也不行、那也做不到!你就这点本事?劳资流血流汗拼命救你出来,看来是办错事了!还有!‘组织’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死了这么多人,今晚就连盟主都死了!你!你便是这般回报他们的吗?” 面对公孙羽的诘问玄武并没有做出反驳,因为他不屑,更因为他不必。 他不屑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境界。 他不必是因为他已做完了他所能为‘组织’所做的一切。 比如方才大耗真力平息元气大潮。 比如方才特意在元气大潮中庇护了些人。 而这些人会帮他反驳。 “公孙兄!你在说什么?!”便在公孙羽大骂玄武的同时一道人影从远处飞掠而来、直直地挡在了公孙羽与玄武之间。 来人却是叶灵虚。 叶灵虚的突然到来却是让公孙羽一呆:“你……你还活着呐?” 在金刚门一役中叶灵虚等人忠实地充当了杨继新的“电池”,他们一个个都被杨继新抽干了,是以在元气大潮中他们如风中败叶般一个个地被卷得不知所踪。 公孙羽经历过元气大潮,他非常清楚这玩意儿有多厉害,便是体内真气充足的先天高手一个不慎亦会在大潮中受伤甚至走火入魔,更何况是真气枯竭的叶灵虚等人。 “你怎么说话的?我不能活着吗?”叶灵虚没好气地将公孙羽兀自还抬着的手按了回去,“这得多谢玄武大帝耗力救援,不然我们不被摔死也得被疯狂的元气灌死。” “‘我们’?”公孙羽抓住了叶灵虚话语中的重点,他顺着叶灵虚的目光向后一望,借由境界赋予的过人夜视能力,他清楚地看见那些曾充当了“电池”的人们正一个个地向玄武池赶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玄武讲道 “参见玄武大帝!” 玄武池边,众“组织”高手到齐后便齐刷刷地向池中的青火叩拜,唯独公孙羽于一旁直直地立着,很有鹤立鸡群的意味。 “公孙羽!还不赶快向玄武大帝行礼?”法能和尚冲公孙羽训斥道。 公孙羽根本睬都不睬他,而是径直以不甚友善的语气向玄武发问:“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你能办到的?” “公孙羽!休得无礼!冒犯玄武大帝可是死罪!”法能和尚立刻给出了警告。 其实,如果此刻做出了这般言行的人不是公孙羽,而是比如说叶灵虚这样的家伙,法能和尚必定会将自己言辞的激烈程度往上升几个档次,甚至直接出手惩戒了这狂徒。但奈何此刻做出此等言行的人偏偏是公孙羽他惹不起更打不过的一尊大神。 即便这尊大神如今是伤疲交加摇摇欲坠。 “小友莫急。”玄武倒是好脾气这由不得他脾气不好,毕竟公孙羽有恩于他,“法能!叶灵虚!你们二人受创最轻,可代公孙小友追击铁战!切记,那铁战颇有手段,虽如今跌落了境界,但尔等亦需谨慎待之!” “是!”法能和尚与叶灵虚二人应道。 法能和尚当前为先天八重受开河指滋养后,叶灵虚为先天七重,而铁战据公孙羽所知应仅有先天七重的水准。 一个八重加一个七重追击一个七重,怎么说也够了。 于是公孙羽心下稍定语气也稍缓:“有劳二位了。” “公孙兄为组织出力不少,尤其是今夜一役,若是没有公孙兄奋不顾身死战铁玄,不说玄武大帝能否顺利脱困,至少我们这批人是一个也活不了。”叶灵虚倒是很诚恳很客气,甚至很谦卑,“如今公孙兄有难,我们岂可袖手旁观?” 而法能和尚就不是那么诚恳谦卑了:他瞪了公孙羽一眼后便启程了,全程连个屁都没放给公孙羽听。 “这下小友可安心了?”待得两人先后启程后玄武才再度开口。 “多谢。”公孙羽好歹是向玄武道了谢。 这只是一句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话,但将这句话说出口却仿佛耗掉了公孙羽体内全部的气力,本固执地站着的他身子一歪竟是上演了一出“平地摔”。 “公孙羽!”当下本同为潜伏者的剑慧与孟元林立马起身要去扶公孙羽,然而玄武却喝止了他们。 “退下!”玄武的声音中饱含着方才喝退元气大潮的威严,而随着他的喝止,玄武池中延伸出两道青火将公孙羽拥于其中。 “大帝!”眼看公孙羽转瞬便为青火所吞噬,剑慧与孟元林二人硬顶着玄武的威势就要上去救人,而遭了青火焚身的公孙羽却阻止了他们。 “我没事。”公孙羽在青火在站起,持有“浴火”技能的他本就不会被任何火焰所伤,更何况玄武发出的青火本就不是用来伤他的。 在青火的包裹下公孙羽感觉一切积蓄在自己体内的伤痛与疲倦都如残雪见了烈阳般眨眼便消退殆尽,本受了重创而活动不便的左右手亦可灵活运动。 这青火治好了他的伤? 不,并没有。 通过试着于周身经脉内运转真气公孙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些受伤的位置上真气的流动依然受阻。 伤势仍在。 青火不过是给了他一种幻觉,一种伤愈的幻觉。 就像是一针镇痛剂或一片止痛片。 这有什么意义? 公孙羽不解。 玄武很快捧出了答案:“这青火能护你神魂,令你保持清醒。” 他顿了一顿:“本座破封而出的消息应瞒不了许久,快则一月慢则半载便会有天魔杀至,是以本座需要静心调养以期恢复功力。但在那之前,我需将我的道传于列位,以防届时不敌天魔而令玄门大道断了传承事实上,这传承已断了数万年。” 玄武的这一番话虽然短,但话语中的信息量可谓是爆炸,众人听了之后一个个都不由得呼吸加重面色泛红这是给激动的。 他们能不激动吗?这可是玄武的传承啊!一听到能有如此好处,仿佛之前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牺牲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本次讲道范围覆盖整座玄武山,列位,切记,能听多少是多少,一旦出现身体或精神上的不适请主动退出,否则轻则受伤,重则暴毙!”玄武活像个播音员般地将这段话重复了三遍,而从这一句起,能听见玄武声音的除了玄武池边的众人外更加上了此刻守在各宗主峰上的人除开阎魔宗与金刚门,这两边的主峰直接炸了无论他们是不是“组织”成员。 很快,玄武开讲了:“诸天生于混沌,而混沌生于道。” 这是第一句,这一句一出,境界位于后天低级层次的武者们悉数面露迷茫,随之是深思。深思之后有小半人似有所得,而大多数人则依旧保持着迷茫。 “道乃万事万物之始,世间无物可离道而生,无事可背道长存。” 这是第二句,这一句是上一句的补充,听得懂上一句的人自然能听懂这一句,而连上一句都没有听懂的人自然亦听不懂这一句。 “纤尘应道,是故聚团为星;苍天应道,是故上浮为天;厚土应道,是故下沉为地。生灵应道,是故开灵智而摹天地。是故,寻道即摹道,摹地道,摹天道,出苍穹,逐日月。” 这是第三句,到这一句上后天低级层次的武者已悉数掉线,其中更有数十名强行想要领悟此句者口喷鲜血而倒。 玄武没去管那些掉线的家伙,他只一味地向下说。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空中何灼灼,名曰泥丸仙,紫云覆黄老,是名三宝君, 还将上天炁,以制九天魂,救苦诸妙神,善见救苦时, 天上混无分,天炁归一身,皆成自然人,自然有别体。”这段是抄的,摘自太上救苦经,讲的不对请找原作者。 他也不知讲了多久,待得他讲到这一句上的时候便连玄武池边的高手们亦尽数呕血委顿了。 眼见此情此景,玄武忍不住叹息:“这一届的年轻人真是虚啊,我还没用力,你们就全倒下了,嗨!”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被青火包裹着的公孙羽就没倒下。 这就让玄武很是欣慰,于是他又继续往下讲:“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这段也是抄的,摘自太上救苦经,讲的不对请找原作者。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悟道 玄武以为公孙羽在听,所以他一味地往下讲那属于他的道,怀着“后继有人”的心情。 但事实上他怀错情了。 事实上,早在他讲到第二句上的时候公孙羽就“掉线”了。 玄武的青火压制住了公孙羽的伤势与疲倦并给予了公孙羽些许精神上的增幅,以便令他能从玄武的讲道中悟出更多东西。 只是这青火是在“讲道”未开始前就给到公孙羽的,而彼时的公孙羽才经历过同铁玄的死斗,所以,它的疗效就有些不对头了。 公孙羽确实悟了,不过他悟的不是玄武苦心分享给众人的道,而是他自己的道准确地讲是在死斗中被他用到烂的吞天灭地七大限之破海式中蕴含的道。 “哗啦。”于青火包裹中,那片被刀客一刀斩平的大海再度出现在公孙羽眼前。 只是这一次海上没有风浪,更没有小舟。 海上只有公孙羽。 “破海……破海……”公孙羽踏着海水如踏平地,他的眼中有着迷茫也有着明悟。 “海不顺我意,我便破海去这是我看到的破海式,也是破海式最浅层的意思。”他回忆着自己曾见到的刀客破海的那一幕。 “这一式能平海,当然也能翻海。”公孙羽笃定道。 翻手,一把刀早在手中,于这虚幻的大海上公孙羽猛然挥出一刀! 一刀引得波澜生,一道巨大的浪头以公孙羽立足的位置为起点以公孙羽这一刀的指向为方向凭空诞出,怒龙似的狂卷而去。 这浪头的形状同公孙羽于死斗中施展过多次的刀罡基本相同,但随着公孙羽手中刀头一偏,这浪头竟灵活地打了个转转了个弯。 公孙羽手中刀势再变,浪头竟如游龙般再度转向。 他于海面上舞着刀,直到涛涛海浪被他御得如臂使指。 …… 以上这一切皆是公孙羽于悟招之际看到的幻象,便是强如玄武亦不能看见,而外界可以看见的或者说玄武可以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幅场面: 浑身被青火包裹着的公孙羽不住地扭动着身子,活像只在茧子里挣扎的虫子,而随着他的扭动,四周本就很是浓郁的天地元气如铁钉遇上吸铁石般涌入他的体内。 公孙羽的境界猛地往上涨了一截从“20”涨到了“21”。 真涨了一截。 “他悟得了!当场悟道!这份资质虽然跟我那个时代的天才人物没得比,但也算是不凡了。”玄武如是想着,“当场升了一个小境界……这算是美中不足啊。要是他能够一级不升,那么今后的好处可谓多多。他应该是极力在压制了,但还是没压制住谁叫我的道过于强大了呢?” 玄武有些后悔自己用青火镇住了公孙羽的伤。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人生还得向前看。 玄武唯有寄希望于公孙羽的根基足够扎实,又或者未来能有什么奇遇能弥补今日的揠苗助长。 玄武的道已被他讲完又或许并没有,毕竟玄武山中已没有几人还能清醒地倾听,而听到这里的公孙羽已然压不住自己的境界了,所以即便还有下文也无需讲,更不该讲。 但他停了讲,有人却还在追问。 “玄武大帝,下文是什么?” 水柳宗主峰,赵麟徐弯等一伙人正蹲守于此,相比于其他听取了玄武讲道的人的惨状,他们这一伙人中仅有赵麟一人略显不堪:此刻的他正昏迷着,嘴角挂着一丝殷红,面色更是苍白如纸,仿佛遭了重创。 但他的境界却从后天九重直接跨到了先天三重。 不止是他,所有被他带上水柳宗的人境界少说都涨了三重。 除了徐弯。 作为一个武道废人,玄武讲的道对于徐弯而言既没有正面作用也起不到负面影响,所以他做了他能做的事也是他们这一行人跋山涉水冒着巨大风险甚至不惜袭杀昔日同僚亦要做成的事。 他用纸与笔记下了玄武所讲的全部的道。 没错,就是这样简单的事,但为了做成这样的事就是让徐弯让赵麟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们也是甘之若饴的。 毕竟,他们自己的功法连先天都够不上而且还有诸多错漏,与玄武的道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为了这个道,他们可以杀人,也可以被杀。 “赵兄,该走了。”徐弯等了半晌,眼见东面天际俨然泛起了鱼肚白,于是他收起纸笔抡圆了手臂大力地在赵麟脸上拍了两下。 他必须大力,不然以他这武道废人的力气根本别想给赵麟造成半点痛感。 而事实上,即便是他抡圆了手臂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给赵麟造成什么痛感,反倒是他自己的手被赵麟身上充盈的真气反震得隐隐生疼。 于是,事出无奈,徐弯只好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了赵麟的大腿。 “喔!!!”赵麟惨叫一声醒了过来。 “赵兄,天快亮了,我们得走了。”徐弯道。 “道讲完了吗?”赵麟捂着大腿上的伤口。 “讲完了。”徐弯回答。 “都记下来了?”赵麟问。 “都在这里。”徐弯拍了拍被藏在怀中的纸卷。 “那就好。”说这话的时候赵麟一只手暗中已勾成了爪状,眼中更是隐隐有杀气流转。 看得出来,赵麟是打算来一场“狡兔死走狗烹”了。 赵麟的心思徐弯岂能不知?是以早于赵麟将想法变现为行动之前,徐弯掏出了那一卷纸于赵麟面前展开。 只见那纸上全是些赵麟所看不懂的稀奇古怪的符号。 “玄武大帝讲的道中承载了莫大的伟力,我试过用正常的文字记载它,但纸与笔都承受不住那份伟力,所以我只能退一步,用只有我才懂得的密语将之记下。”徐弯用充满惭愧意味的语气做出了解释。 这个解释很荒谬,荒谬到即便是五岁小童都不会相信他,但这个解释却令赵麟散去了眼中的杀意散掉了手中的气劲。 “真是辛苦先生了。”赵麟从徐弯手中接过纸卷存进自己的储物戒中,随后他鼓足气朝那些兀自还昏迷着的手下们发出一声爆喝:“都给老子起来!该撤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新盟主(上) 天亮了。 于昨夜听了讲道而受了或轻或重的伤的武者们陆续醒来,于“组织”高层们早就定好的计划中,若是本次行动成功,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还有两个任务:第一,埋葬死者;第二,守住各宗主峰,等待玄武的命令或“组织”的信号。 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这两个任务是简单易操作的,但对于此刻聚于金刚门中的众人来讲这两个任务都很是难办。 昨日攻打金刚门“组织”仅损失一人,只是这一人死得极惨,尸骨无存的那种。 不,何止是尸骨无存,连这人最后战斗过的地方都已经被炸成了平地了,便是想弄点沾了他血液的泥土搞个衣冠冢都搞不出来。 若是这人的身份普通一点,众高手们也许就能轻松些既然都尸骨无存了,那干脆也就不用给他收尸了。 但偏偏这人是“组织”的首脑,杨继新。 盟主惨死而且还是为了大义跟铁玄同归于尽虽然没同成而死的,于情于理他们都得想办法给他办场体面的后事,只是实际条件着实是苛刻了些,让这些人束手无策。 “依我看就给盟主立个碑吧,刻漂亮点能配得上盟主的身份功绩就成。”在场剩下的众人当中资格最老修为最高的孟元林提出了一个蛮实在的方案。 “我觉得不妥,玄武大帝迟早要破山而出,届时石碑裂了坏了又该怎办?”剑慧表示反对。 “那剑兄你有何高见?”孟元林质问剑慧。 讲实在的,对于剑慧这个家伙他多少有些意见,无论是昨日行动之前的姗姗来迟还是其一直以来“大事帮不上忙,小事还要添乱”的低能都让孟元林以及叶灵虚等潜伏党暗自摇头。 而现在,显然剑慧打算添乱。 剑慧显然没有什么自觉他既没有在当下感觉到孟元林言语中不善的意味,也没有在过往的潜伏岁月中觉察到他不受欢迎的事实。 所以这个家伙开始大言不惭了:“我觉得应该去搜寻盟主的遗物,昨夜的爆炸虽然剧烈整座山都被炸没了,但我相信总会有一两块沾着盟主血液的石块总会有一两片盟主身上的残布尚存于玄武山中。我们应将它们找到,哪怕是一两块都行,然后给盟主立一个衣冠冢。” “剑兄的想法很好,但我觉得欠妥。”孟元林立马站了反对,“先不提搜山寻石之事有多难办到,就说眼下大家伙儿人人带伤且都各怀感悟亟需闭关,在这个节骨眼这样办事,怕是不妥啊。” “有何不妥?盟主为组织大业呕心沥血披肝沥胆,最后甚至粉身碎骨,作为组织的一员,作为盟主的部下,我们难道就不该为他做点什么?”剑慧的话讲的叫一个正气凛然,在场众人当中有不少人为之感染,不过更多的人倒是保持了清醒。 “组织”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杨继新有这么大的忠心,对于他们而言把时间花在自我提升上远比去为一个已死之人服务更有价值。 于是乎,以孟元林和剑慧为首,这两拨人吵了起来。 只是这种争吵哪里会有什么结果,又或者说这种争吵唯一的结果就是引起了独立于争吵团之外的某人的不满。 “都别吵了!”一声饱含怒气的吼声压过了所有的吵闹,场中霎时为之一静。 发出这声怒吼的是一名身上缠满绷带双臂绑着夹板的家伙,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的样子,但在他开口之后场中竟无一人敢于再发出丝毫的声响。 如此霸气侧漏之人自不会是凡人。 他是公孙羽。 昨夜玄武讲的道公孙羽是就听了个开头然后就悟自己的破海式去了,拜此所赐,他的境界往上涨了一级,一身真气尽复,甚至还起了新的变化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愈发凝实,几欲凝结成液。 但恢复并进境的只是真气,而不是身体,想让身体痊愈还是得求助于药物与时间。 公孙羽本是好端端地躺在玄武池边静养伤势的,此地元气充足,他估计在这里休养个三四天就能让身体恢复到能行动的程度。可惜“组织”的众高手们也不傻,他们也因此地元气丰沛而留了下来。 这群人可个个是人才,才半天时间不到就把公孙羽这个病人给气得跳起来了。 “你!”公孙羽抬不起手,他用下巴指了指孟元林,“你去立碑!今日之内碑立不起来我唯你是问!” 随后他又用下巴指了指剑慧:“你去找遗物!今日之内找不到遗物我特么弄死你!” 面对如此粗暴的命令,无论是孟元林还是剑慧都表示接受不能,尤其是被预告了要被弄死的剑慧当场就叫起屈来了:“公孙兄!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还不等他说完公孙羽便瞪了他一眼并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半天!” 剑慧还欲说什么,冷不防间公孙羽一催真气,身上白焰一放,一股强烈的气势直压得场中众人悉数低头收声。 孟元林比较机灵,还不等公孙羽再说些什么他就已经开溜去找石材了,而剑慧就比较迟钝了,直到公孙羽追加了一句“还不快去”他才挪步。 收拾完了刺头,公孙羽再度躺平,然而这群人个个是人才,安静了没多一会儿便又有人跳出来搅事儿了。 “诸位同袍,如今杨盟主故去,玄武大帝又专注于休养无法领导组织。老夫觉得群龙无首总不是个法子,我们必须推举一个新的盟主来领导组织才行!”说话的是一名老僧,这老僧公孙羽见过,便在昨日他还担任过杨继新的轿夫。 一个轿夫提议选盟主,当真是越俎代庖,而且此人偏偏挑了叶灵虚剑慧孟元林这些潜伏党皆不在场的时机提这种事,他怕是别有用心。而他这点用心对于公孙羽这个饱受过现代文明洗礼的倒霉蛋而言实在是再好猜不过:这位仁兄应是想推举除那三人之外的某一人为新盟主,然后待那三人归来后必定为此感到不平并疑心是那新盟主趁他们不在进行了夺权,于是乎,这三人必定会仇视新盟主不遵新盟主的号令,从而令新盟主的权威受损。 或者说得直白些,公孙羽都能猜的到这家伙要推举谁。 推举谁? 当然是推举他这个曾与杨继新唱反调的刺头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新盟主(下) “我推举公孙羽为新任盟主!” 不出公孙羽所料,那老僧果然提出了这种提议,估计他们是商量好的,一时间众人当中尽是赞同之声。 “我同意!”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公孙兄当任盟主!” “公孙兄德高望重,莫要推辞!” 公孙羽听着这阵此起彼伏的彩虹屁心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打人。 “德高望重”?德高望重个屁!想拿我当枪使?门都没有! “唰!”正当众人就要将这“盟主”的帽子生生扣在公孙羽头上的时候,一道苍白的刀罡从天而降,生生地在众人立足之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我提议,由剑慧担任盟主一职。”苍白色的刀罡是公孙羽用脚放出的,再度爬起来的他冷冷地看着场中众人,语气中满含肃杀,“谁赞成,谁反对?” 场中气氛一时凝重,众人看着公孙羽又相互看着彼此,一时间竟无人敢于答话。 “谁赞成,谁反对?”公孙羽再度问了一遍。 “我反对!”先前提出推举公孙羽为盟主的老僧这一次回了话,在他看来公孙羽大约是在例行推让也正是因为这是例行推让公孙羽才会报出“剑慧”这么不靠谱的人选,“剑慧修为低下德不服众!岂能担此重任?我认为:唯有以公孙兄之盖世修为方可撑起组织之大旗!” 这老僧这一番话说得是激情澎湃,他说完还特意地朝公孙羽眨了眨眼,仿佛要给公孙羽一种“我是你的队友哦”这样子的错觉。 扯什么淡呢。 公孙羽听完“呯”地一脚就踹过去了,这一脚快到那老僧直到自己都被踢得飞起来了才知道自己中了一脚,而这一脚是谁踢的,他直到落地时都没搞明白。 “我问,谁赞成,谁反对?”公孙羽并没有取走老僧的性命,他这一脚只是令老僧晕了过去,此刻他站在老僧方才站着的位置第三次地向众人发问。 “我……我赞成!”眼见了老僧喊反对后的下场后,这一回有人犹犹豫豫地喊了赞成。 顺带一提,喊赞成的这人也是个老僧,昨日也充当过杨继新的轿夫。 他喊完之后下意识地摆了个防御的姿态,然而公孙羽并没有踹他,而是轻声道:“很好。” 在公孙羽的鼓励之下场中越来越多的人喊出了赞成。 于是乎,某个正撅着屁股于乱石堆里翻石头的老家伙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高升了。 眼见再无异议,公孙羽从人群中走出,回到了他固有的铺位。为防止接下来再受打扰,他用冷冰冰的语气给了众人警告:“接下来要没其他事情干的话就都去闭关!一个个的没听玄武说很快就有天外来客降临了吗?现在不修炼,到时候别一个个地跟乌龟似的,都盼着别人在前头顶着!” 公孙羽这话说的其实很是过分,在昨夜的战斗当中在场的与不在场的“组织”成员们没有一个是当了缩头乌龟的,他们皆为了胜利而赌上了自身的一切,而最后的胜利亦少不了他们中任何一人的付出。而公孙羽不过是做了他前身该做的事尽了他前身该尽的责。 他说这番话不过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能安静疗伤。 为了能早日启程。 真是个自私的家伙啊。 但公孙羽的算盘到底还是不够精,这份安静只维持了半天。 半日之后,晌午时分,剑慧两手捧着块石头一脸倒霉相地回来了。 “幸不辱命。”他向众“组织”成员这样讲,但不知为何的,他不敢与任何一名成员对视。 这幅鬼鬼祟祟的心虚模样不用深究也可明白:那块沾着血的石头怕是有问题。 但眼下并没有人有心思去追究石头的问题,场中所有的“组织”成员在见到剑慧后的第一反应都是回头看了一眼尚在玄武池边躺着的公孙羽。 沉迷于疗伤的公孙羽没有理会众人,于是众人在略一沉默后齐刷刷地向给剑慧跪了。 “参见盟主!”最先跪下同时也是最先说出这等话语的正是先前被公孙羽踢飞的老僧,而在众人当中也是他跪的最为标准喊的最为大声。 只不过他这样干的时候时不时地拿眼角去瞟仍旧躺平的公孙羽。 “众位这是做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剑慧受了惊,若非先天境界加持他几乎就要失手将石头摔掉。 “刚刚你被选为了新盟主,行了,找个地儿把石头埋了,等老孟回来再给立个碑,杨继新的事儿就算翻了篇咯。”公孙羽代替众人回答了剑慧,顺带的,连剑慧之后的工作都给安排了。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公孙羽还特意补了一句:“你要觉得这是个梦大可以捅自己两刀当然了,别让我听见你的惨叫,不然我亲手送你两刀。” 剑慧终究不是个傻子,捅自己两刀的事儿他是决计不会做的。同样,也因为他不是个傻子,所以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真实性质。 “公孙兄,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烧啊。”他面上的表情比先前公孙羽限他半日之内寻到杨继新遗物时更难看。 “你总会有法子的,不是吗?”公孙羽此时已支起了自己的上半身,他盯着剑慧手中的石头看了看,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剑慧捧着石头的手抖了抖。 这石头确实有问题,正如先前孟元林所言,要在万山丛中找到一块沾着杨继新血液的石头何其之难,便是发动当前“组织”的全部人手去寻找亦不见得能在半日内找到哪怕半块。所以当剑慧“祸从口出”后,钻进山野中的他从出发时起就没打算要正正经经地找一块正正经经的石头。 他直接随便找了块石头,然后悄咪咪地割破了自己的脚在石头上洒了点血,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回来交差。 反正在剑慧的认知中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人能验出这石头上的血究竟是不是杨继新的。 然而看公孙羽这副样子听着公孙羽的那一句“你总会有办法的”,剑慧越来越觉得公孙羽已看穿了真相。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封赏 一抔黄土,埋下一样来路不见得正、品相也不见得正的遗物,权当了衣冠冢。 一方石碑,刻上几列字体看似蛮帅、用词亦相当庄重的文字,承载住身后名。 黄昏,玄武池畔,“组织”中的众高手们为杨继新办了一场于时间上不是那么及时、在形式上也不是那么庄重的葬礼。 “杨盟主一路走好!”新任盟主剑慧带着众人向并没有杨继新衣冠的衣冠冢拜了三拜,算是给这潦草的葬礼收了尾。而紧接着,他要给自己开个头。 他从地上站起身来,脚步一踱立在杨继新的墓碑旁面朝众人。 “从即日起,我即为本‘组织’的盟主!”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剑慧才给杨继新办完葬礼便烧了第一把,“如今玄武大帝已然脱困,故现本盟主宣布:恢复‘组织’原名!” “‘组织’不就是‘组织’吗?‘组织’竟有名字?”在场的除了公孙羽外都是“组织”中的老员工,但即便是这些老员工也并不是每一个都知晓“组织”的秘辛。 对于众人的困惑剑慧自是不可能不知道,于是他做了个简短的解释:“‘组织’本是有名字的,只是一直以来为躲避玄武山的追杀所以将那名字隐了。” “哦,那‘组织’原来叫什么?”公孙羽饶有兴致地发问。 “叫‘真武盟’。”剑慧回答。 “真武……玄武……”公孙羽念叨着这两个词,只念了一遍他便已明白为什么“组织”要将真名隐去。 在公孙羽所知晓的异世界的传说中玄武即是真武,若是不将此名隐去“组织”绝活不到今日。 “即日起,恢复‘组织’原名。”剑慧向众人道,“谁……大伙有什么意见吗?” 他原本是想问“谁赞成、谁反对”的,但他知道,这句话公孙羽说过,而且公孙羽就是用这样一句话把他硬生生地送上了“盟主”的宝座。是以无论是出于对公孙羽实力的畏惧还是出于对公孙羽帮了他一把的感谢,剑慧都不能也不该模仿公孙羽的发言。 “好,都没意见,那我现在再宣布一件事。”众人有没有意见其实不怎么要紧,对于剑慧而言只要公孙羽没意见就可以算是通过。 “众位弟兄此番为‘真武盟’、为玄武大陆立下了赫赫功劳。”剑慧道,“当有封赏!” 此言一出众人当中顿时便有不少人面露喜色——封赏嘛,这是好事。 而公孙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玩味:这剑慧怕是想借着封赏之名拉拢一批人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啊。 这剑慧,怕是并不像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睿智”。 公孙羽的猜测没有错,甚至他还小看了剑慧。 “此次行动首功当属杨盟主,然斯人已逝,一应封赏皆无意义。”剑慧道,“故,我提议:将每一年的今天设为纪念日,一追念杨盟主英姿,二纪念玄武光复!” 此言说的在理,所以并没有人反对。 “此次行动中公孙羽出力良多,若是没有他拼死斩杀铁玄,今时今日我等早成了亡魂,玄武大帝亦绝难脱困。故,我提议:封公孙羽为真武盟大长老,地位仅在盟主之下!” 这话说的其实并不怎么在理,但在场众人也都没有反对——开玩笑,公孙羽可就在一旁站着呢。 而此时没有喊反对的众人于不知不觉间已失去了喊反对的资格——剑慧第一封赏封了让众人心服口服的真武盟前任盟主,第二封赏封了让众人不敢不服的公孙羽。如此一来,接下来从剑慧口中说出来的话就几乎算是有了两个额外的人来为他背书——一个是刚被大家拜过的杨继新,一个是能逼着众人认剑慧为盟主的公孙羽。 众人无法质疑杨继新,众人不敢质疑公孙羽,所以,众人亦不能质疑剑慧。 于是,剑慧一个接一个地给在场与不在场的、于玄武山之战中付出了血与汗的众豪杰们封了官职。 比如他封不在场的叶灵虚与法能和尚为真武盟的左右护法、他封昨日给杨继新充当轿夫的几位老僧为四大法王、他封此刻驻守其余几宗主峰的小队首脑为香主…… 等剑慧操作完,公孙羽终于忍不住悄咪咪地用传音入密的手法向他发问:“老剑啊,说实话,你是不是认识张无忌或者韦小宝啊?” 剑慧楞了:“什么张无忌、韦小宝?” 公孙羽见剑慧表情不似作伪便轻轻揭过此节。 “好,列位同袍,追思与封赏到这里算是结束了。”剑慧被公孙羽搅了一下后缓了大约三秒才找回属于盟主的状态。 他拿出他的威严向众人下了他身为盟主后第一道像样的命令: “四大法王听命!如今玄武大帝正在静养,所以不能替我传达消息到各宗。现下我们当中以你们四人的脚力最强,所以本盟主现在命令你们出发依次去往各宗传达本盟主的封赏与命令。告诉他们:准备一下,半月后统一撤出玄武山地界。” 过去的四名老僧——如今的四大法王齐声应道:“是!”随后便一溜烟分四个方向蹿上了天空。 “诸位同袍,玄武山中宁日无多,而我希望众位能善用这不多的宁日,善用这山间充裕的天地元气,更要善用玄武大帝传下的法门,争取给真武盟多添几位绝世高手。”剑慧的话说的那叫一个有水平,他所表现出的精明干练大有上位者之风。若是公孙羽有志于掌控真武盟大约会非常后悔将剑慧推上了盟主之位,但公孙羽对于盟主之位甚至整个真武盟都没什么想法,所以他并没有感到后悔,反而为自己在误打误撞间推举了正确的人而感到欣慰。 “杨继新,真武盟交到了剑慧的手里,你这家伙应该能死的闭眼、走的放心了吧?”坟前,热闹散场后唯有公孙羽留了下来,他望着赶工赶出来的碑以及绝没有杨继新衣冠血肉的衣冠冢,像同老友说话似的开了口。 落日无言,照不透他脸上的表情。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克里斯的交易 公孙羽在玄武池边修养了三天,待得手臂略微能动一点时便启程奔赴水柳故地。 他走的甚急,以至于待飞离了玄武山地界时才恍惚地想起:“我好像把那家伙给忘了。” “那家伙”指的自然是已然面目全非的张老板,只是自始至终公孙羽都不知道“那家伙”的真实身份。 公孙羽只是把张老板当做了极好的实验素材,而对于他的健康生死实则并不怎么看重——不然他也不会在战前徐弯等人上水柳宗时对之只字不提、在战后更是对之不闻不问,而直到他启程离开玄武山时不知道哪根筋搭住了才想了起来。 不过对于这件实验素材公孙羽也仅限于“想起来”而已,对于他的死活公孙羽并不在意。 但公孙羽此时还不知道,这件他所不在意的实验素材在三日前的那场玄武讲道中获得了什么、又将成为什么。 但这些都属于后话了,玄武星上此时此刻的主线已不在玄武上任何一人的掌握之中。 浩瀚星海,无尽光年,一艘漂浮于虚空中的星舰上一名半身机械、背生双翼的古怪男子正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着。 “玛德!铁玄这家伙!竟然搞砸了!亏我如此器重他!”这男子便是铁玄与铁战口中的“大人”——克里斯。 只是此时的克里斯身上绝没有哪怕一丝能与“大人”二字相匹配的气度,他在星舰的主控室内转了半天后终于还是一屁股坐回了驾驶座上。 “玄武脱困,这么大的事要是传到了旁人耳中我不死也得被扒层皮。”刚刚的那通乱窜算是让克里斯发泄完了怒火,眼下坐在驾驶座上的他双眼中正流露着名为“睿智”的光。 “必须在消息传开前把事平了。”克里斯冷静分析,“但我一人绝非玄武的对手,得叫些帮手才是。” 他一面想着一面单手于面前虚空一点,霎时间一块硕大的光幕便以他的指尖为心展开,一串串闪着绿光的玄奥字符于光幕上如闪电般窜动着。 这些字符大约窜了五秒便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半人半机械的脸孔出现在了光幕中。 “臭弟弟,呼劳资什么事?限你十秒讲清楚,劳资在忙!”屏幕中的那人态度极差。 “哥!我这儿出大事了!快来帮忙!不!快来救命!来晚了你弟弟我可能就完了!”克里斯哭丧着脸朝对方哀求着。 假如说五分钟前在驾驶舱内乱窜的他是没有一丝属于“大人”的样子的话,那么当前的他已然是连“人”的样子都丢掉了。 哦,他本来也不是人。 那没事了。 光幕中、克里斯的哥哥在听了克里斯的哭诉后明显是愣了一下。 “出什么事儿了?”在他的印象中克里斯很少求人——毕竟以克里斯所负责的业务(监管玄武星、运送玄武灵液,翻译成中文大约就是个“送快递的”)来讲确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求人的点,反倒是因为玄武灵液的稀缺,很多人都巴结过他。 “玄武星出事了!玄武破开了封印!救命!”克里斯很坦诚。 “事太大了,帮不了,再见。”克里斯的哥哥很干脆。 但他又不是那么彻底的干脆,因为他并没有掐掉视频。 克里斯明白,他这位亲哥是在等一个条件。 “两吨玄武灵液!”克里斯出了价。 “帮不了。” “三吨!” “我还有事,别浪费我的时间!” “四吨!这是我全部的存货了!” “请人帮忙就这点诚意?” “五吨!不能再加了!玄武灵液一年的产量都才不足一吨!这是我的底线了!就这些我都还得从今年份的任务量里抠出来点!” 说到这一句上克里斯已收了眼泪,他拍着驾驶座旁的扶手双目泛红——这是急的,更是心疼的。 “好,我现在就调头去玄武星,不出意外的话大约六十天左右能到。”克里斯的亲哥总算是见好就收,应下了克里斯的求助。 克里斯关掉了视频通话,在暗骂了一声“吸血鬼”后亦松了一口气。 他,克里斯,一阶天使,就算身体被大幅地改造过、在实力上能与普通二阶天使相媲美,他也不敢独自去挑战玄武——即便这玄武已被关押了万年之久、虚弱至极。 而他的亲哥——实打实的六阶天使兼半机械化改造,就算玄武处在全盛时期也是不虚。 有他亲哥出手,大局已定。 不过出于保险起见他亦同时调转了航向,向玄武星赶去,由星舰主脑给出的数据来看他应会在三十五天后抵达玄武星。 “这一回,我要把玄武星变成一颗死星!这样便不会再出这种变故了!”克里斯暗暗发狠。 只是先不论他发的狠最终能不能实现,于最初时候及时地给他发了信息的铁战将会如何如何他可是从头至尾都没有考虑过。 看来铁战之于克里斯便恍如张老板之于公孙羽。 不过这是站在上帝视角才能看得清的事,事实上,在他们自己看来可能并不是这样。 就比如说铁战——这位工具人尚不知道自己已被克里斯放弃,又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他也不见得会在乎。 毕竟,他是个真·工具人。 自给克里斯发完信息后铁战便一路走直线地赶赴水柳故地,誓要给公孙羽造成些不可逆转的损失,但毕竟发信息耗费的能量过巨、导致了铁战的飞行速度下降,不足八天时光他竟是被后发而至的叶灵虚与法能和尚追上了。 “贼子!哪里走!” 叶灵虚心中念着公孙羽对“组织”的贡献以及自己同公孙羽的交情,在这一路上他可谓是拿出了全力赶路,在追上铁战后更是全力出手。 但他的全力出手并没有能留下铁战,而且恐怕还在铁战手里吃了些亏——这一点由慢叶灵虚一步赶到的法能和尚亲自见证。 当然了,法能和尚这个纯粹是怀着“敷衍了事”之心的家伙足足慢了叶灵虚一天的路程,当他抵达现场的时候铁玄同叶灵虚之间的交手早就结束了,现场只留下数个烙在地上的凹陷以及于某一凹陷中运气疗伤的叶灵虚。 “哟,老叶,你这是怎么了?”法能和尚明知故问。 “他也没讨得了好!快追!”叶灵虚丝毫不关心自己,依旧一个劲地催同事去完成他未尽的任务。 第一百二十八章 抵达故地与……陪练? 叶灵虚的想法是好的,但法能和尚却不如他想的那般好。 “单打独斗我恐怕不是那铁战的对手,叶兄,还是待你疗完伤后、你我一同出手比较稳妥。”法能和尚真是怂。 叶灵虚心知自己劝不动法能和尚,而且那铁战着实是难对付得很——他同铁战交手的结果是他败了,而这其实已经算是一种非常委婉、非常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了。 他根本是惨败,若非铁战无心恋战,叶灵虚说不定已然化作了尸体。 于是他不再劝说法能和尚,而是在法能和尚的帮助下花了近半天的时光把身上的伤治了五六成,这才再度启程追击铁战。 只是他们毕竟耽搁了半天,且叶灵虚在半天前还让铁战知晓了自己被追击的事实,所以,铁战拿出了自己的全速,而他们则再没有机会追上施展了全速的铁战。 能追得上铁战的唯有公孙羽,而公孙羽启程最晚,且于他的内心中实则存着些对于叶灵虚以及法能和尚的信任——他相信他们能阻止铁战,所以在赶路的时候他并没有全力施为。 公孙羽追上叶灵虚与法能和尚二人是继他出发后的第七天,亦是叶灵虚与法能和尚出发后的第十天。 “怎么回事?你们没有追上铁战那厮?”公孙羽在发现二人后便调整了方向与速度、令自己与二人同向同速飞行。 “公孙兄……”叶灵虚满脸羞愧地开了口,而下一刻他的羞愧又上了一个档次——他的境界尚处于先天阶段,出于这个阶段的他于飞行中绝不可令自己胸中的气散了,否则便不能继续维持飞行。 于是三人先后降落。 着陆后,叶灵虚将前事原原版版地说与公孙羽听,一面说一面向公孙羽致歉:“公孙兄!这全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大意轻敌,铁战岂能猖狂至此!” 叶灵虚原以为公孙羽会勃然大怒,毕竟在他的认知中公孙羽的精神绝称不上稳定——修炼着被铁战篡改过的功法(叶灵虚以为)还敢把境界修得这么高,能不出问题吗? 但他却是料错了。 在听取了叶灵虚的叙述后公孙羽只是简单地追问了一下铁战行进的方向,随后便一言不发地化作流星直冲向了天空。 他的速度是那样的快,几乎转瞬便消失住了二人的视野中。 “我说,叶兄,既然公孙羽亲自出马,那么我们去与不去已无关紧要。”数月以来马不停蹄的奔波、提心吊胆地战斗已令法能和尚身心疲倦,再加上杨继新的死,如今的法能和尚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清静个几个月,“我们回玄武山吧,如今天下初定,玄武大帝必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 而叶灵虚却摇了摇头:“不,玄武大帝早有指示:他要我们追击铁战。这是他对我们下的第一个指示,我们要是连这个指示都完不成还有什么面目回去面见大帝?” 说完,他一蹬地面,再度腾空,追着公孙羽而去。 “哎!”法能和尚叹了口气后也跟了上去。 可是他们的速度本就不及公孙羽,眼下公孙羽又是先行出发的——即便他只是先了那么几秒钟,但也足够让他们两个一路上连尾气都吃不到了。不过好在他们一早便知晓了铁战的最终目的地,是以掉队归掉队,迷路什么的还是不存在的。 他们二人在路上又花了几乎八天才抵达水柳故地,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错过重头戏。 又或者说,重头戏还尚未开演。 此刻的水柳故地正一片祥和,他们抵达时水柳派弟子与万花谷弟子正在演武场内捉对切磋,而公孙羽也没闲着,他正同时与姚长青、马谷主、薛胜三人交手,只一只手便打得这三人叫苦不迭。 “二位可真是悠闲。”眼见叶灵虚与法能和尚到来,公孙羽手上稍稍加力将三人手中兵刃悉数震脱,随后升上空中将二人迎下。 “公孙兄,那铁战已被你收拾了?”叶灵虚想当然地发问,同时因为他在空中时并没有看到水柳宗附近有丝毫的战斗痕迹,是以他又补充了一句:“看样子铁战在你手里走不过一招啊。” 公孙羽冷然一笑:“这鼠辈尚未露头。” “哦。”叶灵虚顿时了然,但了然带来的却是一份沉重——世上最麻烦的事便是还未发生的事,一个尚未露面的铁战在某种意义上比铁玄再生更令人头疼,因为他必定在某处潜伏着,时刻准备着趁人不备放一手冷枪。 “公孙兄,对于铁战的行踪你掌握多少?我们修为毕竟太低,一路前来皆没有任何发现。”法能和尚自是知晓眼下的情形究竟有多不乐观,同时他亦想早日完成任务好回玄武山向玄武大帝复命(邀功),所以他主动向公孙羽谦虚求教。 “这鼠辈就在附近,这几日以来我曾数度窥见了他的踪迹。”公孙羽回答,“但这鼠辈确实有他作为鼠辈的本事——他那身逃跑与隐匿的本事真是绝了。” 公孙羽的回答让法能和尚皱起了眉,讲实在的,他并不很相信公孙羽说出来的话。 公孙羽的境界远高于法能和尚,更远高于铁战,只要他肯拿出全力来都能同铁玄一拼。这样的他居然抓不住一个先天七八重的铁战? 法能和尚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不过他虽是不信,但他也还没勇到敢当面质疑公孙羽的地步。 所以他只好继续问:“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公孙羽是同这二人边走边说的,而此时他们恰好走到了演武场中。 公孙羽指着场中正操练的热火朝天的众弟子们向二人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二位了。” 他的面色很是正经:“我这边的弟子们正好缺些陪练,而我出于一些私人原因并不能给出很好的指点,而你们倒是挺合适的。” 法能和尚面露疑色:“公孙兄,你是说……” 公孙羽见法能和尚如此不上路,当下语气一冷、话锋一转:“怎么,你看不起我水柳派以及万花谷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热火朝天搞练本事 水柳故地里头热闹了。 早些时候公孙羽的平安归来曾赢下了一众弟子们的雀跃欢呼,不过这些欢呼声很快就被公孙羽颁布的“加强训练”的命令所吞没。 自公孙羽归来之日起,水柳故地中的两派弟子是白天也对练晚上也对练,而且公孙羽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还特地下令必须把对练当成实战并命令原本担任巡逻任务的林川(水柳派的林川)小队对各人进行监督。 如此一来,几乎每一天演武场上都会有弟子于对练中受伤,一来二去间先不说两派的弟子功夫有没有什么增益,几天下来倒是有不少情侣被拆了。 于是乎有不少人向公孙羽诉苦,劝说他把训练要求放低点,但公孙羽丝毫不听并亲自下场给姚长青、马谷主以及薛胜开起了令任何人都羡慕不起来的小灶。 “哪一天你们能接得住我一招了,哪一天就可以不用再练!”这是公孙羽从一开始就喊出来的规则。 但众人根本达不成这个目标,即便是以两派弟子结阵的方式也不成。 是以众人情绪一日低过一日。 而今日,公孙羽对规则进行了修改。 “哪一天你们能防得住这两位当中任何一位的全力一击了,哪一天训练就可以停了!”公孙羽扯着叶灵虚与法能和尚向众人宣布。 一时间群情激动。 “我们现在就想试一试!” “让我们试一试!” “随时领教高招!” 两派弟子嗷嗷叫着,一双双闪着红光的眼睛直盯着法能和尚与叶灵虚,直将二人盯得心里发毛。 “公孙兄……这……”叶灵虚的实力比法能和尚稍低,而且他一贯亲善,是以面对此情此景时是他最先开口向公孙羽问询。 “无妨,还请全力施为。”公孙羽向叶灵虚叮嘱道,“如果他们防得住你,那么他们自然也能防得住铁战。” 此话一出叶灵虚登时明悟了公孙羽的用意,于是点头:“我必全力以赴。” 法能和尚亦道:“我也一样。” 如今铁战在暗,他们在明,想防住暗箭主动出击与提升自身防御能力缺一不可。而这一路上吃尾气的经历已经让法能和尚与叶灵虚都明白铁战于“速度”上的优势,至少他们是应付不了这一优势了,所以为水柳故地中的众弟子提升些防御能力就成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真没想到我们追追赶赶这一路,竟是为了给这群人当陪练……”二人心中皆如此想着,不过叶灵虚更多的是在自嘲,而法能和尚则是带了些埋怨的意思。 不过即便法能和尚心中再怎么不愿、再怎么埋怨,他也没胆将这等话语讲出口来让公孙羽听到。 他只能扣着公孙羽“还请全力施为”的要求、将一肚火气撒给众多已在摩拳擦掌着的两派弟子们。 “我先来。”法能和尚抢下了先攻。 一刻钟后,水柳故地的演武场上两派弟子结成了阵,隐隐青光在阵中凝成了一柄流云般的刀。 “这阵……有点名堂。”法能和虽已决定好好地拿这两派弟子泄泄火,但在动手前他还是忍不住地用些恭维的话试探了一下公孙羽的态度。 “嗯。”公孙羽没什么反应。 “那我出招了!”法能和尚再度揣度了一下公孙羽的意思,思来想去后他还是决定先压一压自己的火气。 只见他一跃而起,于半空中他的双手先是合十,随后呈爪状怒张。 “噬虎爪!”法能和尚向着两派弟子挥出了整整十道凌厉劲气,他这一招顶多也就只用了三四成的力道。 “御!”两派弟子见招拆招,在法能和尚出招的同时他们便对法能和尚的攻击方位进行了预测并以自己最快地速度各自协同将阵中刀罡搬运到相对的位置。 下一刻,十道流云状的刀罡与十道凌厉爪劲相撞。 “噗噗噗!” 刀罡在爪劲面前直如败絮般一触即溃,虽阵中众人苦苦支持、不住地凝聚刀罡,但最终也仅是防住了其中的三道,其余七道爪劲悉数落入阵中。好在法能和尚并无伤人之意(他也不敢真伤了公孙羽的弟子),这七道刀罡只是轰在了地上,并未伤到任何一人。 阵破,两派弟子一个个皆面色惨白。 “阵法不错,但人的实力还是差了点。”法能和尚在出招后便凌空一跃返回到了公孙羽身侧,对于交锋的结果他早已料到。 只是他没有预料到两派弟子面对失败时的态度。 “接住了三道!刚刚要是我们的反应能再快一点还能多防住两道!”薛胜是阵法的主导人,对于方才的攻防他看的相当明白。 “没错!姐妹们!兄弟们!只要刚刚我们的配合再好一点点、我们的实力再强一点点,那和尚的攻击我们完全就能防的下来!”申莫愁也看的很明白。 “我们能赢!”众弟子受二人感染,一个个地都激动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我们能赢”让法能和尚面上尴尬不已,这一刻的他很后悔刚才出招时他没有多加几分力。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没点自觉的吗?不知道我刚刚留手了吗?”法能和尚如是想。 两派弟子们确实不知道法能和尚刚刚留手了,他们只知道这个和尚很捞、很菜(跟公孙羽相比)。 而公孙羽倒是真·看得明白——刚刚法能和尚出手的时候他一直开着“能量视角”并且随时准备着出手救援——但他并没有将真相讲出来以化解法能和尚的尴尬与众弟子的狂妄。 他看着众弟子激动、狂妄,继而秉持着激动与狂妄在演武场上努力地修炼了起来,这一番欣欣向荣的场景,不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吗? “师父!请!”尤其是薛胜,这小伙子直接拉着自己的女友找公孙羽对练来了。 这要是放在往日公孙羽必然会怀着欣慰之情指教薛胜,但今时不同往日。 “你们同这位叶宗主练练,那什么,姚师弟,你也跟叶宗主练着!我去附近看看!”公孙羽把薛胜等人向叶灵虚那儿一丢,整个人直接原地起飞、化作流星投东南方而去。 第一百三十章 铁战,危险品 关于铁战的事情公孙羽其实并没有说实话。 其实对于铁战的行踪他并不是一无所知——事实上他追上了铁战,并差点有机会将其击杀。 但他没有去完成这个击杀,而是故意地放跑了铁战。 这波操作很迷,但公孙羽却是有着他的苦衷。 而此刻他离了水柳故地便是要去寻铁战——是的,他甚至一直都知道铁战在哪里藏着。 铁战便藏在距离水柳故地不足十里的一处树林中。 “你来了。”在公孙羽抵达树林前铁战就已经做好了迎接准备,这与铁战身上搭载的能量检测元件无关,纯粹是因为公孙羽为防止他人跟踪而在附近绕了数个圈子弄出的动静被他觉察到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公孙羽没有让他们的对话陷入诡异如“你来了”、“我来了”、“你不该来”、“但我还是来了”……之类的死循环,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公孙宗主的意思是我不该在这里,而应该去水柳宗做做客?”铁战笑了,笑容中满是嘲讽的意味。 “你莫不是当我真不敢杀你?”公孙羽闻言一怒,但他怒归怒,倒也没拿出什么具体行动来。 “你杀,随你杀。”铁战从林中向公孙羽走来,他张着双臂,一副不设防、不抵抗的样子。 但公孙羽却并没有动手。 他确实不敢杀铁战。 至少当前不敢。 ——这绝不是因为公孙羽怂,又或者是因为公孙羽同铁战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py交易。公孙羽不敢杀铁战的原因其实是…… “只要我一死,这方圆百里内别想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或许你能例外。”铁战的表情那叫一个有恃无恐。 这具身体是他在玄武星上最后的备用身体,而这一具被留到了最后才激活的身体是极为特殊的:它不仅在性能上优于前头所有的身体,而且它的内部被安置了强力炸弹。 炸弹的威力公孙羽借由“能量视角”观察过,它的能量颜色金中带红,其等级惶惶然有凌驾于铁玄之势。 若是这等炸弹爆炸,其威力可能达不到铁战所描述的“百里之内无活人”,但想要做到“十里之内无活人”还是很容易的。 这或许也是铁战为什么会选择与水柳故地保持十里距离的原因。 而同样的,因着这个原因,公孙羽不敢动铁战,即便被气的发抖也不敢。 至少当前不敢。 而其实就算他不杀铁战,铁战亦可选择自爆。 但铁战并没有选择自爆,因为他有求于公孙羽。 “东西带来了吗?”铁战走到公孙羽面前发问。 他那充斥着机油味的口气直喷在公孙羽脸上。 公孙羽没回答铁战,他只是默默地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两只忍义手丢在了地下。 铁战并没有因为公孙羽粗暴的、带着侮辱性的举动而有丝毫的气愤——毕竟礼尚往来嘛。 铁战用真气——不,依照他的实际情况来讲应该不能将之称为“真气”,而应称之为“电能”或“能量”——将地上的一对忍义手拾起、随后分别接到了自己的左右臂上。 他在先前被公孙羽追上时遭公孙羽砍爆了双手,而要一双义肢便成了他以自爆要挟公孙羽办的第一件事。 “咔。咔。” 不得不说,水柳派弟子的手艺活是越来越优秀了,这对本该由碳基生物才能操使的忍义手竟在铁战这个非生物的身上得到了兼容。 “真是对不错的义肢。”铁战如此评价,继而他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我其实一直都很想知:你都是怎么造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的?” 他打量着公孙羽,似是完全没有将其当做随时都能取他性命的强敌:“知道吗,在看到这些东西的第一秒,我几乎以为你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公孙羽冷笑:“你在侮辱我?我公孙羽大好男儿,岂能同你这等不人不鬼的玩意儿当了同乡?” 铁战笑笑,他活动了一下义肢后转身便朝树林深处走去。 公孙羽盯着铁战的背影,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忍住没一刀劈死这个王八蛋。 “玛德,要是那群小崽子能争点气,我何必忍这个气?!不行!我回去就给他们加练!往死里练!”公孙羽咬着牙,眼中火光直冒。 大约一刻钟后(因为绕了路),公孙羽抵达水柳故地。 此时水柳故地的演武场上正热闹非凡:众弟子一一捉对拆招,一招一式打的虎虎生风,叶灵虚亦同姚长青、薛胜以及马谷主三人打得火热,而法能和尚则游走全场,时不时指点一下两派弟子。 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和谐风景。 而公孙羽却给这风景注入了一道不和谐的音符。 “够了!都停一下!”他落在了演武场正中心的刀碑上,一嗓子吼停了满场热闹。 公孙羽的语气很是不善,这一点众人皆听的出,只是众人却是不知公孙羽究竟因何而怒——毕竟,公孙羽追杀铁战以及之后的事情众人皆没有目击,而他亦谁也没有告诉。 “师兄有何指示?”公孙羽在水柳派中威严已成,众人皆不敢触他的霉头,只有姚长青出面问询,“可是弟子们练的不对?” 两派弟子所练的功夫都是各自门派的绝学,其中水柳派弟子中更是有大半已弃剑练刀、走了公孙羽的路子。他们练的功夫也好、他们练功夫的练法也好,都没有什么不对,只要假以时日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能步入先天、成为时代大潮的中流砥柱。 但现在他们缺的就是时间。 “都听着!我在玄武山中曾听玄武大帝讲道,听完之后大有裨益!”公孙羽开始瞎扯了,其实玄武讲道的时候他就听了一句,而他所谓的裨益实则是从同铁玄的死斗中、于生死之间得来的。但众人都是不明真相的,听公孙羽这么一说众人都激动了。 “什么什么?玄武大帝讲道?这么好的事儿怎么就让你撞上了?”姚长青很不淡定。 “师父师父!快跟我们讲讲玄武大帝到底讲了什么道?我想听!我想听!”申莫愁当场改换门庭。 “臭丫头!你竟敢欺师灭祖?我还打算将来把万花谷掌门的位置传给你呢!”马谷主当场就想给申莫愁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阿胜的师父不就是我的师父吗?再说了,我们万花谷跟水柳派分什么彼此呢?师父您跟公孙掌门又分什么彼此呢?”申莫愁那一张嘴叫一个甜,直让马谷主转怒为喜、眉花眼笑。 “乖徒儿,那是自然,嘿嘿。”马谷主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公孙羽被马谷主的笑容瘆得怒气都没了,趁着马谷主跟她手底下的那批女弟子把原本严肃的气氛全搅乱了之前他强行咳嗽了一声、令众人回归正经。 水柳派与万花谷众人在公孙羽刻意的咳嗽声下是回归了正经,但叶灵虚与法能和尚就没那么正经了。 “卧槽?公孙兄居然好这一口?”叶灵虚的目光在公孙羽与马谷主之间来回游走。 “卧槽?玄武大帝讲了道?而且还是在把我们派出去后讲的?合着去玄武山拼死拼活的人当中就我们两个没听到?我去!他这是什么意思?”法能和尚直接开始怀疑人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讲道” 无论在何种组织中功臣都是该受到封赏的,不然上下必将离心。 然而法能和尚与叶灵虚这两位劳苦功高的功臣却是从公孙羽口中得知了两个迟到良久且令人心寒的消息: 第一,玄武刻意地没让他们参与讲道; 第二,新任盟主既不是他们这两位大功臣中的一个,也不是由杨继新亲自带起的骨干中的一员,而是一直在水经验、边缘ob的剑慧。 于是他们崩溃了。 “不行!我要回玄武山!我要面见玄武大帝!我要好好地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法能和尚崩溃得很彻底,他用三个连续的、不太适合由男士讲出口更不符合他身份地位的“我要”以及略显语无伦次的表述证明了他有多崩溃。 他感觉自己——不,应该说是所有冒着生命危险跟在杨继新身后的同志都被辜负了。 不过他显然是弄错了一些事情。 首先,剑慧其实也是跟在杨继新身后的众人中的一个,而且金刚门一役中,他们所有人都竭尽了全力,并没有谁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即使是公孙羽。而且剑慧多年潜伏于“十宗”之内,虽无什么突出的贡献,但至少也未曾惹过什么麻烦、露出过什么马脚,就这一点而言他甚至强过叶灵虚与公孙羽。所以剑慧实则是相当称职的、也是立下了相当的功劳的。 其次,其实剑慧继承盟主之位根本就是公孙羽的独断独行,跟玄武大帝可谓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他们得找公孙羽。 最后,玄武讲道他们没听到没关系,公孙羽这不就要整“复刻”了吗?他们还是能听到的。 ——不过绝对不是玄武的原版,因为公孙羽就听了第一句,而就是这一句他都没怎么记住。 但没关系,他能编。 “玄武大帝的道太过深奥,修为稍低者仅是聆听便会身受重伤。”公孙羽开始编了,但在他讲实际内容之前有些东西必须先强调一下,一方面是为了给自己之后编造的内容增加点说服力,另一方面则是给众人先做一下心理建设——毕竟,他等下要讲的东西也是相当危险的玩意儿,虽还不及玄武那样令某些菜鸡听一句就吐血的程度,但公孙羽能保证在场至少有八成人听不完全文。 “所以,姚师弟、马谷主,还有众弟子们听令:一定要量力而行!一旦觉察到身体异常一定要及时停下来!”公孙羽提醒着众人,随后他又向境界较高、很可能会听出些破绽来的法能和尚与叶灵虚做了点补充说明:“另外,玄武大帝讲道距离今日已过去了很久,对于玄武大帝讲的原文我并没有完全记下,所以接下来我所要讲的是已经与我的武艺相印证了的部分。” “公孙兄高义!”法能和尚与叶灵虚皆表示理解,毕竟即便“一千名武者跟一个师傅能学到一千种基础刀法”这种道理他们不会不懂,而公孙羽肯将自己的理解拿出来分享给众人实则是一种极为高尚的行为。 在给在场的所有人都打完了预防针后,公孙羽开始了他的表演。 “咳咳!”他开始发私货了,“玄武大帝讲过:诸天生出了混沌,而混沌生出了道。” 屁,其实原文是:“诸天生于混沌,而混沌生于道”。公孙羽这只记得大概的家伙编出的玩意儿直接跟原句意思相反,相当不像样。 但在场的人都菜得很,他们别说能听出“这话错了”,就连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都做不到——当然了,法能和尚跟叶灵虚是能听懂意思的,但出于对于权威(玄武大帝以及公孙羽)的信任以及明白自己修习的功法确实有大问题,他们选择相信其实是自己错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我们一直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吗?”二人一脸恍然大悟,激动不已。 公孙羽观察了一下场中众人的反应,在眼见连法能和尚与叶灵虚都一脸信服后他的表演顿时变得大胆了许多。 “而道生出了刀。”公孙羽把这话说的叫一个理直气壮。 “嗯?”法能和尚与叶灵虚立马就感觉到不对劲了,但他们已陷入了各自的思维定式,在明知自身所习功法含有巨大错漏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反驳公孙羽。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正确,所以又怎能明白什么是错误。 所以,当公孙羽开始背诵《白银刀气(节选)》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起来质疑他,反倒是一个个都在拼命记忆、努力理解。 然后,有的人记着记着就记不住了,有的人努力着努力着就昏迷了,不过总算公孙羽先前提醒的到位,众人当中还没有谁因此而受伤的。 正如公孙羽先前所料,在场的人当中除了法能和尚与叶灵虚两位外就没一个能听完全文的。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他获得《白银刀气》的时候自身已有接近先天极限的实力了,而彼时的他修习这功法也偶尔会感觉略有阻碍。而现在他把这样的功法讲给境界远不及彼时的他的众人听,他们不迷糊才怪。 但迷糊就对了,越是迷糊他们越是会深信这是玄武大帝传下的道,并借由这深信更加投入地去修习、研究这功法。唯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快地提升自己的实力,从而成长到足够靠着阵法抗下铁战在十里外自爆所带起的余波的程度——公孙羽确实可以用‘格挡’挡掉一部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但冲击波这种东西可是会绕过障碍物的,所以他挡不全。 不过场上也有听完全文后还不迷糊的。 “大帝的‘道’……果然玄奥。”叶灵虚面显疲色,但他的眼中却燃着光,“跟大帝的‘道’相比,我们的‘道’根本不值一提!” “没错,我能感觉到,大帝的‘道’指着着突破桎梏之法!”法能和尚面涌狂喜,“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这两个被困在先天七八重上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家伙开心的像一对六十多岁的孩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集体升级 其实无论是叶灵虚还是法能和尚的年龄都远超六十,但就像上了年纪的女人总会在无需露面的场合(网上)谎称自己年方十八一样,这两位上了年纪的男人也不怎么喜欢正视自己的真实年龄。 毕竟,男人至死是少年嘛。 不过这两人确实拥有就连真正的少年也不得不羡慕的活力——在玄武讲道的现场曾发生过的“听众坐地升级”事件在他们二人身上最先上演。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在二人先后发出的长笑声中,强大的真气不受控制地从他们体内涌出、如火焰般将他们包裹于其中,而他们的气势便如这火焰般节节攀升……个屁勒。 这两条人其实也就升了一级,摸到先天九重了而已。 而除了这两人之外,水柳故地内其他的听众们都没有享受到“坐地升级”的待遇——又或者本来是有些人能享受到这个待遇的,但这两人升级时放出的气势骇人了些、迫得这些人直接昏了过去。 “我说,两位,收敛点。我的弟子们可都被你们吓晕了!”公孙羽黑着脸给了刚刚完成突破、正在熟悉突破后的力量的二人一人一脚,将他们从忘我的状态中唤醒。 “万分抱歉!”两人被踹却是丝毫不恼,他们看向公孙羽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他们知道,公孙羽完全可以不把“道”讲给他们听,他完全可以在他们抵达水柳故地前就把“道”讲了。 但公孙羽没有这样做,即便他们二人在这次的任务中表现的极不称职,他也还是将“道”传达给了他们,令他们抵达了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境界。 在他们的眼中公孙羽的人格简直比玄武山更高大——当然了,这得建立在他们不知道这场“讲道”与真正的“玄武讲道”究竟差了多少的前提下。 要是他们知道了真相,说不定会想砍死公孙羽。 但至少现在他们是不明真相的。 所以现在的他们会在出于感激的原因下对公孙羽言听计从。 “在小辈们醒来前,水柳派的安全就交由两位了。”公孙羽下了令。 “是!”叶灵虚和法能和尚应的那叫一个爽快。 …… 却说公孙羽这边在讲着道,十里之外树林中的铁战也没有闲着。 铁战正做着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做的事:设法恢复些能量。 作为生化人,铁战全身上下八成以上的零部件都属于机械,而仅存的生物部件也并没有“摄取能量”或“产生能量”的功能,是以“进食”与“调息”这两种武者通用的回气法门全都与他无缘。他恢复能量的法门很是特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甚至很是原始。 那种法门叫做“晒太阳”。 铁战身上仅有的生物部分当中有近九成属于植物,是以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借由光合作用来补充能量。但这种充能方式速度极慢,他这些天来虽一直在充能,但补充到的能量尚不及他当初发信息时消耗的百分之一。 “嗯?怎么回事?”本在专心晒太阳的铁战忽地抖了一下,他体内的能量探测器方才跳动了一下。被惊醒过来的他一查看,嗬,好家伙——水柳故地方向出现了两个能量指数达到19级的反应,而且据能量的性质来看应该是那两个同样追了他一路的人,即叶灵虚与法能和尚。 这两个人的能量指数本应处于18级左右,而根据铁战对这两人的了解,这也该是这两人这一生能达到的巅峰。 但现在他们越过了这个巅峰,而且还是同时越过。 “有古怪。”铁战觉得事有蹊跷,但他的数据库中却没有能解答这一蹊跷的答案,若是这样的情况发生在铁玄倒台之前他必然会选择去实地调查一番。然而很不幸,铁玄挂了,所以铁战只能小心行事。 “19而已,掀不起什么浪。”铁战如是想。 但很快的,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里的“很快”说的具体些指的是一天之后。 一天之后,于“公孙羽讲道”中昏迷的众菜鸟们于演武场中逐一醒来,而一如昨日发生在法能和尚与叶灵虚身上的情况一样:他们都或多或少地获得了增益。 “大师兄!我升到先天三重了!”姚长青乐得合不拢嘴。 “羽哥!我升到先天了!”马谷主借由升级先天固有的、也是仅此一次的便利调整了自己的体型与容貌。不过碍于她个人的初始条件着实是不高,所以即便是她已经算是在最大程度上使用了这次便利了,但最终的成果也仅是达到了公孙羽前世所知的5到6分女的水准。 而她的徒弟就厉害了——申莫愁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家伙居然也升到了先天,不过看起来申莫愁并未动用初升先天的便利来改动自身的容貌,而是在第一时间小心地为薛胜护起了法。 没错,薛胜也升到了先天,不过或许是因为他的年纪过小而且平日里的基础不甚牢固的原因,他的气息不太稳定,于公孙羽的视角中薛胜额上的数字不断地在9到11间来回变动。 ……直到申莫愁扯开了薛胜上身的衣衫,将自己的手掌一前一后地贴在了薛胜的心口处。 “她这是在将自身的功力注给薛胜,这是万花谷的秘术。”马谷主自升级完成后就缠在了公孙羽身畔,此刻眼见自己的徒儿做出此般看似会引起公孙羽怀疑的行径,为避免公孙羽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她特意做了解说。 “我知道。”拥有“能量视角”的公孙羽岂能看不明白申莫愁在做什么?但自家徒儿还是得自家负责,申莫愁毕竟初升先天,若是大耗功力说不定会跌落了境界。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公孙羽自身的真气根本不具有助人稳固境界的能力,于是这时候只有求助于别人了。 “和尚!老叶!”公孙羽唤来了于众人昏迷期间承担了安保工作的两位大佬,“场中有些破境者境界不稳,还请两位出手相助。”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灾祸 这一天,叶灵虚和法能和尚化身为了为水柳派与万花谷两派弟子稳固境界的工具人,整整一天,他们都在为两派弟子服务,便是以他们二人境界之高、真气之博,亦不免累到发虚。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二人依旧开心非常。 “公孙兄,幸不辱命。”当他们帮扶完最后一名境界不稳的弟子后原本对公孙羽意见最大的法能和尚竟主动向公孙羽复命,其语气之恭顺简直前所未有。 很显然,他是在感念公孙羽传道之恩,毕竟在他的认识当中公孙羽完全可以不等他们抵达而直接给自家弟子开小灶的。 ——但这就是他想错了,事实上公孙羽是刻意等他二人抵达才敢于讲道的,毕竟要是这两个苦力没到场,这么多境界不稳的弟子们谁来帮扶? 这个法能和尚可真没有当工具人的自觉性,倒是叶灵虚觉出点味儿来了,在忙活完后直接坐地调息,根本没有要同公孙羽打招呼的意思。 “有劳了。”公孙羽稍稍安抚了一下法能和尚,他眼看着演武场上的众人具备了远胜过往的修为,心中略略松了口气。 “这点功力勉勉强强应该够了,只要他们配合无间,应该能顶住爆炸。”公孙羽如此盘算着,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决定立马去找铁战的晦气,而是打算静待众人适应各自膨胀了的实力后再行事。 只是,他的算盘终究还是落了空。 “公孙宗主,好久不见呐。”便在演武场上的众人都还处于调息之中时,一个令人不悦的声音从远空急速掠来。 那声音正是铁战的声音,亦是公孙羽此刻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全员警戒!”公孙羽向众人发出了警告后便飞身朝声音的源头赶去。 其实他一早就考虑过铁战会跑来搞奇袭,毕竟人家也不是瞎的、傻的,水柳故地这边的情况铁战不可能不远远地盯着,而在侦查到这边这么多人集体升级的时候铁战更是不可能不产生疑虑。 但公孙羽所行之事实则是不得不行之事,是以即便明知铁战会觉察到异常并前来搅局他也必须这么做。 毕竟他也是知道的:铁战在等天外来客的到来,而到了那个时候,公孙羽不管做什么都已然是晚了。 “纳命来!”公孙羽他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家弟子身上而疏忽了对水柳故地四周的查看,所以当前的铁战实则已突进到距离水柳派演武场不足百米的位置上。 要是铁战在这里自爆现场除公孙羽以外一个人都活不了。 而铁战确实就是这样打算的。 “糟糕!”百米的距离对于公孙羽而言眨眼即可跨越,然而铁战早已在发出宣告之前便催发了自己体内的炸弹。 公孙羽看得明白:明亮的、如闪电一般的裂缝由铁战的心口位置迅速地向四周蔓延,仅仅不到千分之一秒他整个人便为裂缝撕碎、吞没,随而将被藏于裂缝当中的、暗金色的、正不断膨胀着的光球暴露了出来。 强烈的危机感让公孙羽几乎本能地止住了冲势,随后三成真气果断支出、一式“格挡”瞬间成形。 千分之一秒后,金色的光芒吞没了整座水柳故地…… 无垠太空中,克里斯的星舰正化作流光急速飞行着,于星舰的驾驶室内克里斯把持着控制台借此实时监控着星舰各部位的状态——以天使的技术而言正常的星舰航行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人工操作,但克里斯当前并不是在正常航行。为了赶时间,他强迫星舰的推进系统超负载工作,同时还抄了一条更短但途中小行星带略多的小道。 其实,要是他的实力能强一些,比如达到他哥哥的那个程度就无需如此麻烦了,强到那个程度的天使是完全可以依靠肉身穿行宇宙的——那可比星舰方便多了。 但他天资不高,后天又嬉于修炼,更不愿做什么机械改造,所以现在亟需争取时间的他只有累一点、盯紧一点了。 “叮咚。”星舰操作台前的显示屏上忽地弹出了一条带着红色叹号的消息,随之还配了一道悦耳的提示音。 “特么谁啊?”克里斯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星舰在小行星带中左右腾挪,看到信息提示的第一时间他还以为是自己失职的事情被上头知道了,于是猛地一阵心悸随即手上整出一顿渣操以至全速行驶着的星舰与一颗楼房大小的小行星发生了相撞。 小行星直接被星舰撞碎,而星舰虽无破损但亦不免偏了航向、失了些速度。 克里斯一把方向将星舰开进相对安全的位置又好好地给自己做了番心理建设后才用颤抖的手点开消息。 “您的仆从‘铁战’已断开连接。”预想之中来自上级领导的诘问并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一封冷冰冰的自动邮件。 “雾草?就这点屁事?当初我怎么会脑残到设置这种鬼东西的?哦,是出厂时候自带的?玛德!我要给厂家打差评!哦,是艾欧艾斯产的?那没事了。”克里斯按掉了信息,自铁战先前发来“玄武失守”的消息后他便已当铁战死了——他自始至终只有交给了铁战一个任务:看好玄武,而铁战却并没有将之好好履行,这样的属下克里斯真恨不能瞬移过去亲手把他拆了。 真不知道铁战若是知晓克里斯是这般看待他的将会怎么想。 或许他不会有什么想法,毕竟他不过是艾欧艾斯工厂生产出的一件商品,还是打折促销的残次品。 又或者他会有些许想法,以他的智能水平确实该有些想法,但他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已然无法为他人所知。 毕竟,他已经自爆了,而在自爆前他为了让爆炸的威力变得尽可能的大,根本没有将自己的遗言传达给任何人。 他的自爆制造出了极大的动静,爆炸产生的金色光团即便是站在外太空中亦能被看见,光团过处所触到的一切皆被轰成了碎屑,而处于光团之下的水柳故地则直接地被从地图上抹去。 在这般惨烈的灾祸面前,怕是无人可以生还。 第一百三十四章 拼命 在铁战决绝的自爆下水柳故地切实地被从地图上抹去了。 但水柳故地中的人并没有被抹去。 又或者并没有被完全抹去。 在爆炸发生的同时公孙羽唤出了“残刀”,这件具有吸能特性的武器能极大地加强“格挡”的效果。 但公孙羽却并没有施展他那无往不利的、也是最该在这个时刻被施展的“格挡”。 他施展的是自被他得到后就没怎么释放过的、甚至是在他与铁玄苦战时亦不曾用出的“肃静”。 不对,“肃静”是他使用该技能时必须喊出的台词,这个技能真正的名字叫做“沉默”,其效果也正如其名字一般,能够在各种意义上沉默被公孙羽选为目标的存在,比如:打断目标正施放的技能,打断目标的激情演讲,甚至若是公孙羽肯多付出些能量连对方的生命活动都能打断。 没错,这一技能所产生的效果全看公孙羽肯支出多少能量,但至于公孙羽为什么就没怎么使用过它嘛…… 此技能是在他抵达先天之境前、于参与万花谷内乱时得到的,彼时他曾以一颗枪弹做过实验:他对一颗出膛的枪弹施放了“沉默”,其结果是足足花掉了他一成的内气才抵消掉枪弹的动能、令之坠地。 而若是不使用沉默,对于这种枪弹公孙羽挥下刀就能挡住一片。 这个技能是典型的“投入大收益小”,而且其后公孙羽在自身境界上来后又在姚长青身上做了实验,他发现:彼时已然抵达先天七重的他全力施展“沉默”竟只能沉默姚长青两秒。 这就是个废技能。 可惜系统大神并不允许公孙羽用这个技能换点什么,不然公孙羽绝不会留着它。 然而现在,面对铁战的自爆他却用出了这一被他封印多时的技能。 “肃静!”公孙羽喊出的声音直撼天云,与这声呐喊同时被支出的还有公孙羽全部的功力。 他手中已恢复到了拥有一小截刀身的“残刀”直指满身裂痕的铁战,在技能“沉默”与公孙羽全部功力的加持下这把乌黑的残刀竟前所未有地散发起了微弱的白光。 这白光定住了铁战。 “结阵!所有人!结阵!快!”付出了全部功力的公孙羽竟连滞空都无法维持,但在自空中跌落的过程中他仍不住地朝百米开外的众人吼叫。 其实他一开始的时候是想施展“格挡”的,那样做对于他自己而言最为保险,无往不利的“格挡”必能护他周全。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这样做,就像他早在数日前就可以直接打爆铁战并在此之后用“格挡”全身而退一样。 或许,他是在这个异世界找到了意义远在自己生命之上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舍弃无往不利的、必能护他周全的“格挡”,而使用效果极差的、仅能用来争取一点点时间的“沉默”。 这时间绝不是为他自己争取的。 百米开外,聚于演武场上的众人中至少有九成的人尚未弄清楚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情况因而手足无措着,但姚长青、薛胜、马谷主以及叶灵虚与法能和尚五人则不然。 “快结阵!我去救掌门!”姚长青、薛胜、马谷主心系公孙羽安危,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依旧采取了行动。 “你们太慢了!我去!”法能和尚拦住了众人,随即化作一道黑影朝公孙羽扑去。 他境界较高,他能看清远处发生了什么,而且他本就肩负着追击铁战的任务,他所知晓的情报远超姚长青等人。 “我气力不足!我也入阵!”叶灵虚没有同法能和尚同往,他方才确实消耗极大,而且他所修习的功法比法能和尚更残,所以在回气速度上亦赶不上法能和尚。 对此法能和尚心知肚明,所以没有说什么。 更不及说什么。 他能感知到铁战身上散发着的危险气息以及公孙羽此刻的虚弱,虽然不知道公孙羽究竟做了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必须快一点,更快一点。 十分之一秒,他跨过了一半的距离。 十分之二点五秒,他抵达了公孙羽身侧,将其一把揪住,为做到如此精准的动作同时调转方向,他花去了整整五分之一秒。 十分之六秒,他带着公孙羽行至了半途,他的速度因公孙羽这额外的负重而减慢了许多。而此时水柳派、万花谷众人才堪堪摆出了阵型。 十分之八秒,他终于赶到阵中,而整个阵法亦刚刚开始运转。 “快!”经过不足一秒的歇息公孙羽恢复了一丝气力,而他用这一丝气力强撑着从法能和尚手中挣脱、领着众人展开了阵法。 “起!”青色的刀罡从阵中升起,它凝成了一面盾挡在众人于铁战之间。 下一瞬,“沉默”失效,百米外的铁战炸成了光。 最先袭来的是爆炸产生的光与热——它们也是爆炸所产生的最轻微的、危害最低的产物(同其后的冲击波相比),阵法中盘旋的刀罡与之相触仅消弭了一小部分,随后更是顶着持续的强光与高温逐渐地恢复了起来。 但这只是第一关,紧随着光与热身后袭来的是爆炸掀起的冲击波:那是一层由沙土、由石屑,由一切被爆炸碾碎、被爆炸拉扯起来的物质组成的看得见的“膜”;也是一波又一波的由剧烈爆炸在空间中掀起的、看不见的“波纹”。 “膜”容易挡,毕竟不过是强风加砂石;“波纹”却绝不好挡,也绝不能靠“挡”。 “击!”公孙羽吼了一嗓子,但在吼这一嗓子前他已提起仅恢复了一丝的真气牵引着阵中的刀罡完成了“击”的前置准备。 毕竟,声音传播的速度赶不上眼下极速袭来的冲击波。 “击”即为攻击,是这《青铜刀阵》中的杀招,“击”式一出,阵中刀罡将化作利刃之雨清洗阵前之敌。而同样的,这一式消耗极大,眼下众弟子境界初定,若陡然支出巨量内气怕是会跌落了境界。 但眼下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冲击波近在眼前,若是不以力与之相抵,那么众人在下一瞬便会被震碎脏腑而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暂渡劫波尽 “击!” 在公孙羽既然出手,那么阵法的掌控权自然便全交给到了他的手中。 众人协力,再加上阵法的增幅之效,眼下公孙羽手头所控制的这一份力量大约有先天巅峰的水准。(因为法能和尚和叶灵虚都加入了,不过这两人并不懂水柳宗的阵法,否则阵法之力完全可以再上一层楼) 在“能量视角”的辅助下公孙羽控制着如雨般的刀罡不断地攻向冲击波中能量较高的波纹,一攻便是一整个面。 若是此时有人能立于高空开着“能量视角”向下望,他必然能看到这样的场面:在一个正不断扩散的金色高能光团中点缀着一枚暗绿色的小点。 而若是这个人能把自己的位置降低一些,那么他眼前的场面又将得到更新:原来“金色高能光团”在去掉金光的妆点后其实质是一层又一层的不断外扩的涟漪,而那一枚暗绿的光点则不断地以自身为源点向着涟漪中心抛射着点点碧绿。这些碧绿的光点在暗绿色小点外形成了半圈反着的涟漪,不断地与金色的涟漪对消,因而才得以在汹涌的金光中保全自身。 但金光着实太过霸烈,而绿点虽韧却是离金光的中心太近,或许一时半会儿的还可以支持住,但长此以往绿点必为金光所吞噬。 这一点身处阵中的公孙羽自然不会想不到,毕竟就算是让他用他的全盛状态去迎接铁战的自爆,在不动用“格挡”的情况下他怕是也没办法做到全身而退。 更何况如今他所能调动的力量甚至还弱于他的全盛状态。 不过对此他倒是早有对策。 毕竟,对付无人操控的爆炸总还是要比对付狡猾的敌人来的简单。 “回!”公孙羽领着众人抬手变招,阵中的刀罡受气机牵引分出了一部分轰向阵法附近的地面。 “咯嚓!”地面应声而碎,继而塌陷——这水柳故地中演武场下本就暗道密布,公孙羽先前一直将众人集中在演武场上便是存了“实在不行躲到底下避难,尽量减少损失”的想法。 只是他先前也没有想到这一个应急对策会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被启用。 所以,在轰开地面前他甚至不敢确定底下的暗道是否已被爆炸摧毁——若是已被摧毁,那他将立刻改变策略,转向天空撤去。 但还好,底下的暗道并没有被摧毁——又或者说是“并没有被完全摧毁”。 毕竟,水柳故地演武场下的暗道早被一次又一次地拓宽、加深,甚至加设过,而在公孙羽与众人所立足的位置上,它的底下恰好有三层暗道。 爆炸在最初便将第一层的地板与第二层的地板震塌,是以众人直接落入了泡着水的第三层——很显然,湖底的暗道与密室应该全完了。 “护!”看清楚情况的公孙羽在下坠途中及时变招,调出一部分阵法之力护在众人脚下、令众人安全着陆。 从公孙羽被营救回阵到此刻众人落入地下实则不过数秒,而在这数秒之内众人实则已在鬼门关外兜了好几个圈。 而即便是此刻,他们也没脱离鬼门关的范围。 “咵!”在地下冲击波的威能稍稍消减了些,但这种东西真是无孔不入的——地面被公孙羽开了个洞,那冲击波便携着无数碎石顺着洞口蔓延了下来。 “击!”公孙羽变招相迎接,碎石应声而碎,而冲击波却是在同刀罡相持了一段时候才散掉。 这绝不是因为冲击波变强了——事实上由于公孙羽带着众人避到了地下就是因为侵入地下的冲击波比外头的要弱——而是因为阵法之力被消耗的太多了,且在刚刚下坠之际有一小半的人乱了姿态、断了与阵法间的连接,是以方才公孙羽所能调用的阵法之力变弱了不少,量化着来看大约也就是先天八重的水准。 先天八重,就是叶灵虚或法能和尚独自出手也比这个强。但阵法就是这么个玩意儿,阵中的最强个体并不能完全决定阵法的整体强度。 阵法唯一的优点就是足够持久,借助众人合力,公孙羽能维持这样的防御一整天。 不过他倒是没这个必要,毕竟爆炸以及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最多也就嚣张个五六秒罢了。 而现在,时间已过去了两秒。 四秒之后…… 外面的动静已熄了,“能量视角”下公孙羽虽还能看到外头有些许能量波动,但就强度来讲已甚是轻微。 “林川!”公孙羽沉思片刻后唤道。 “掌门!”林川奔到公孙羽身侧应道——丹田遭毁的他并不能为阵法提供什么帮助,是以也并不会受到阵法的束缚,所以他能在阵中自由活动而不必担心会影响到阵法运转。 公孙羽朝上头使了个眼色,林川立时会意,当即操纵义肢腾空而起、穿过地表的破口朝外飞去。 三秒后,林川落回阵中。 “掌门!外头已无异常,只是屋舍尽毁!”林川向公孙羽报告。 “不要轻举妄动!维持住阵法,交替休息!师弟!你替我一下!”公孙羽并没有因为林川的报告而掉以轻心,他在朝姚长青交待了一句后原地坐下,于专心回气约莫一刻钟后才站起。 大约是因为先前使用“沉默”这一技能时将真气耗尽的负作用,公孙羽这一回的回气速度下降了很多,一刻钟的时间竟只够他恢复五成功力。 不过五成功力也够用了,公孙羽脚下发力,整个人如火箭般拔地而起,转眼便冲上了高空。 立于高空向下望,只见整个水柳故地都已然在爆炸中被推为平地,而位于爆炸的中心点下方,一个深达十余米、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坑洞正如一只诡异的眼珠般瞪视着公孙羽。 汩汩湖水正如泪般自坑外不断泄入坑内。 公孙羽仔细搜寻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一丝一毫能证明铁战还活着的证据,但他心中却始终有一种放不下心的感觉。 “他没理由还能活着……除非……他还有备用身体。”公孙羽思索着,“但这种情况就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 “另外……这地方……没法用了啊。看样子,又得搬家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流星 其实公孙羽弄错了两件事。 其一,其实这地儿还能待,甚至可以说还挺宜居的——铁战的自爆却是摧毁了水柳故地中的众多建筑,但也将一直存在于水柳故地中的各种废墟全带走了。这样一来其实水柳故地的环境反而变好了不少。 其二,其实他是知道铁战剩下的备用身体在哪里的——在玄武解封前他曾击杀过铁战一次,而那一次战斗的发生地点恰好也是在水柳故地。那一战之后,他命弟子将铁战的尸体装入一枚储物戒中远远丢弃。而如今,那具残破的身体便是铁战在这个星球上最后的备用身体,不过由于储物戒无法被从内部打开,所以就算铁战能将自身的意识传进去也是无用。 但他却是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向玄武山进发!”公孙羽领着众弟子踏上了返回玄武山的路,不过由于水柳故地中所有的车马都毁在了先前的爆炸中,在前半段的路途上可以预见的是他们将会向沿途的门派“借”些车马,以便将整个旅途所消耗的时间缩减到一个月之内(星夜兼程)。 毕竟,玄武有言在先:天外的强敌快则一个月慢则半年必至。 而至于强敌究竟有多强、数量究竟有多少玄武都没有讲,而正是因为玄武没有讲所以公孙羽不得不谨慎对待。 “把门派迁往玄武山”这实则是公孙羽一早便定好的决策,毕竟若是强敌来袭,玄武山必定首当其冲,而若是玄武战败,玄武星必将沦陷,而玄武盟亦将没毁灭。 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是以无论如何公孙羽都要返回玄武山,助玄武一臂之力。 只是他所没料到的是:他所做出的正确选择实则只是在大方向上保持了正确,而于小细节上他却是犯了大错,以至于一个大麻烦撞上了他。 大麻烦撞上他的时候是半个月之后,彼时的他已领着两派众人驱马踏入了草原。 “沿着塔姆河走。”这是公孙羽定下的行进路线,他做出如此决策是为了保障人员以及马匹的饮水补给,而且塔姆河是从玄武山发源的,顺着它走必然不会搞错方向。 “从现在开始每天赶十六个小时的路,日夜兼程!”公孙羽又追加了对作息的规定。 踏入了草原,再无树林阻碍,地形变得开阔,马匹跑起来会轻松很多,是以赶起路来也会变得轻松的多。 对于公孙羽颁布的两个决定众人都没有反对,在多次经历生死考验后,他们已然对公孙羽言听计从。 然而…… 实则这一次公孙羽提出的决定他们哪怕是反对了任何一项、阻止了任何一项的实施都可以让他们遇不上那个“大麻烦”。 所谓的“大麻烦”是在众人沿着塔姆河走了两天后的晚上现身的。 彼时距离众人停止赶路、进入修整还有一个小时。 一开始的时候是负责空中瞭望的林川发现了异常:天空中有五颗一闪一闪的金色星星并成了排。 对于这一异象林川并没有太过重视——他怎么可能会将之重视呢?在他的认知中这只是一种星象而已,其背后可能有些玄而又玄的深意,但他不懂那些深意,也不想懂。 所以他仅是看了一眼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地面上。 而一刻钟后,作为队伍中修为最高者的公孙羽感觉到了异常。 他丹田中的“残刀”忽地震颤了起来,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系统大神“诈尸”了。 “发布任务:击杀傀儡天使一型!” “任务成功奖励:视击具体杀数而定!” “任务失败惩罚:不会有什么惩罚的,傀儡天使会消灭它们所看到的一切活物!” “任务时限:无。” “停下!都停下!” 公孙羽喝住了众人。 他打开“能量视角”四下张望,在地面上他一无所获,而当他将目光投向天空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见五颗硕大的金色火球正悬于空中——不,应该说是不断地向地面坠来。 而火球们的着陆点不出意外的话恰好就在马队的附近。 “全员后撤!快!”便是仅将这些火球当做天灾也已经是很棘手的问题了——以它们的速度足够将方圆百里的地形彻底改变,是以公孙羽一面下令让众人折返一面自己如流星般奔赴高空。 “公孙兄?”并没有系统大神傍身、更没有“能量视角”这种技能的叶灵虚与法能和尚并不能理解公孙羽这是在做什么,所以当水柳派与万花谷的众弟子们已经调转马头、撤出去一大段的时候他们依旧在傻愣愣地拿自己的目光去追公孙羽的身影。 而很快的,他们便见到了骇人的一幕。 远空之上,苍白色的流星划过不规则的弧线同五颗金色星辰先后相触,其后,本连成一线的金色星辰们竟脱离了其原本的位置。而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那五颗星辰竟并不是悬于天穹之上的明星,而是向地而坠的流星。而他们之所以先前未能将这一点辨清全因为他们自己所处的位置根本恰好正对着流星坠落的方向。 即是说,若是他们不改变行进方向,又或者公孙羽不上去改变流星们的坠落方向,他们这些人将一个都活不下来。 但是,相比于“差点亡于流星”的后怕,“公孙羽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流星坠落的方向”这样的事更令他们惶恐。 “这……这已经不是人所能做的到了的吧?”法能和尚目瞪口呆。 “难道说先天之上的境界当真如此强大?”叶灵虚心生向往,但很快的他便否决了自己,“不,绝没有这样强大,毕竟先前的铁玄便是这等境界……而那时的铁玄绝做不到这种程度,而公孙羽就我感觉来看在气势上尚不及昔日的铁玄。” 他冷静地分析:“要么,公孙羽取巧了。要么,天上的那五个玩意儿并不是流星。” “只是……不是流星的话,它们又会是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傀儡天使 它们是什么呢? 仅立足于大地之上的人是看不见它们的真面目的,而飞上了云端、站到了它们面前的人则希望自己未曾见识过它们的真面目。 “呯!”拖着苍白尾焰的流星同燃着金色光芒的星子发生了碰撞。 碰撞过后白色流星稍稍停滞,而金色的星子则向着侧边划开并于此过程中绽出烟花般的金色流焰。 于地面上看来这一幕是遥远而唯美的。 但于空中,于碰撞的某一方看来这一幕同“唯美”二字绝搭不上任何关系。 “这玩意儿就是‘傀儡天使’?”早在碰撞发生之前公孙羽便看清了金色星辰的真容。 那根本不是星辰,而是一颗直径超过十米、表面有着明显机械纹路的怪异球体,怎么看都同公孙羽认知中的“天使”毫无干系。 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眼下公孙羽身处的乃是异世界,或许在这个异世界中“天使”就是这般模样的吧。 但很快的,他发现他错了——又或者说他发现自己原本是对的。 被公孙羽以“格挡”弹开的金色球体本该因瞬间作用在自己身上的沛然大力而崩碎,即便是它质地坚硬至少也该被推着反向冲向高空、直至远离这颗星球。 但它没有。 只见那颗金色的球体在被弹开后拐出了一个弧线而不是直愣愣地倒飞开去,于此过程中它更是变了形状——以其身上的机械纹路为根,由内而外地展了开来,不到一秒钟,原本臃肿的球体便演变成了一尊背插双翼、肩生四臂的机械天使。 那天使在空中转了个圈、滑出百米的半圆后便将沛然大力消去,随后它便调转方向直扑公孙羽而去。 而此时的公孙羽已经又用了一次“格挡”将离他最近的一颗金色星辰弹开,这也就意味着如今的他体内真气存量已低于全盛时期的一半。 这还不是最糟的——其实在公孙羽弹开第一颗金色星辰的同时天空中其余四颗金色星辰便已开始变形,在他将第二颗星辰弹开的时候其余三颗星辰已然完成了变形。 下一刻,甚至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身姿态的他直接中了追赶而至的傀儡天使重重一击。 这一击的结果是该天使被震断了双臂、倒飞出去几十米,而公孙羽则驻留原地。 不用说,他这是释放了“格挡”。 这是他第三次释放“格挡”,这也就意味着如今的他仅剩下一成的功力。而与此同时,其它的傀儡天使们已然围了过来,大有要将公孙羽围死的样子,在公孙羽的视角中这些傀儡天使们身上的能量反应都有铁玄的水准。 一成功力,五名强敌。 这怎么打? 或许有些能人或狠人会有法子打,而且还打的赢,但公孙羽反正是没辙了。 没辙,那就溜,反正公孙羽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自己能打赢。 他的目的只是要改变“陨星坠落砸死自家弟子”的结果而已,就从当前情况来看他的目的已基本达到。 “飒!”公孙羽溜的那叫一个快,早在他还处于先天层次时他就能跑赢铁玄,而现在他的等级上来了,这速度就更不用提。 但傀儡天使们并不是铁玄,虽然在能量程度上与之相当,但它们至少比铁玄多了一样东西——翅膀。 是以,当这场“大逃杀”上演的时候公孙羽发现自己在速度上竟占不到什么优势。 又或者说,他唯一的优势就是抢跑了少许。 这是公孙羽先前所没有预料到的,所以接下来他开始了胡乱试错:从带着众傀儡天使们兜圈子、试图将它们甩掉,到疾行疾停搞直角折返来试图让傀儡天使们犯错,再到尝试在真气恢复了些许后施展突袭……最终公孙羽发现这一切都没有用,他这番操作得来的最佳战绩也不过是让那名先前被震断了一对手臂的天使又失去了一条手臂而已。 而代价是:他通过抢跑得来的优势消耗了一半。 “玛德,这感情只能跑了是吧?”公孙羽咬着牙找准玄武山的方向笔直前行,这些怪他是收拾不了了,只能指望玄武把它们给收了。 但想要拉好这波怪何其之难?先不说公孙羽毕竟是血肉之躯,虽然随着真气的逐步恢复他的速度还能往上提升,但此地距离玄武山极远,便是以公孙羽的巅峰状态亦需花上至少六到八天左右才能到达,在这期间他得休息、进食,不然身体必定会吃不消。 光说他身后的追兵们就足够麻烦了:它们显然具有极高的智能,在公孙羽跑起了直线后它们便端出了远程武器——拿自个儿的机械眼朝公孙羽射起了激光。 公孙羽虽及时发现,但在躲避之际却是慢了一步:他的左肩被激光擦到,在激光面前他的护体罡气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激光扫过,中招处皮开肉绽。 于是他不得不开始左弯右绕、上突下冲,极力闪躲。 “公孙兄?上面发生什么了?”地面上看不清高空中发生的事,尤其是在夜里,眼见众金星追着公孙羽所化之苍白流星而去,地面上的叶灵虚与法能和尚唯有朝天高呼。 然而他们的呼声并不能被公孙羽所听见,而即便是公孙羽听见了也无暇回答他们。 眼见着公孙羽领着众金星逐渐消失在远空,法能和尚与叶灵虚二人对视一眼后朝着此时尚在他们头顶盘旋的林川吼了句“我们去看看”后便弃了马匹腾身而起,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然而令公孙羽都只能转身就跑的强敌对于他们而言更是难以战胜——别说战胜了,就是跟上它们的速度都难。 他们的追逐根本就是徒劳,而他们自己也很快地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折返回了原地同已然恢复了队列、但并未恢复行进的两派众人汇合。 “叶先生!法能大师!我师兄呢?”姚长青一见二人便忙不迭地迎上追问。 而他所得到的只有沉默。 尴尬的沉默。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玄武剑 “玛德!这群鬼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来头?”在逃命的路上公孙羽叫苦不迭,他身后紧追不舍着的傀儡天使们应是有着极强的学习能力,以至于公孙羽的闪避轨迹几乎已被它们摸透,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内公孙羽又挂了好几处彩。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这算是公孙羽遇到过最严重的困局。 在此困局之下公孙羽想过做拼死一搏,不管不顾地唤出“残刀”能杀几个是几个。 但以攻伐的目的动用“残刀”会让他耗尽真力,他要真这么干了,只要没把傀儡天使们秒完,他自己就死定了。 所以他必须等一个机会,等众傀儡天使们尽可能地派得整齐些,最好是能连成一条线。 但众傀儡天使似是知晓公孙羽的打算一般,在追击的过程中它们始终散的很开,而且在它们所发出的密集的激光攻击下公孙羽已然疲于奔命,哪里还有余力寻找机会?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公孙羽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极力地向玄武山方向飞。 “拜托了!玄武!”第一次的,公孙羽将希望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第一次的,他发出了祈求。 他的祈求没有落空。 或者说,其实他根本就不用发出祈求。 玄武并不愚蠢,当初的他既然估算了出敌人来袭的大致时间,那么他自己必然会早于这个时间醒来并做好相应的迎战准备。 事实上,于半月前他便已然醒来,而彼时被克里斯派做先遣队的众傀儡天使还未抵达玄武星。 所以,众傀儡天使这一路上的行迹尽在玄武的注视之下。 “小友,往东边转向。”在公孙羽发出祈求的下一秒,玄武的声音忽地在他耳畔响起。 “玄武?”公孙羽惊了,这么及时的吗? 惊归惊,事情紧急,公孙羽不及细思立马一转方向朝东而去。 而在他的东面不足十里的地方,早有一支人马候着。 这支人马人数过百且排成一列,为首那人赫然是剑慧。 “动手!”剑慧远观白色流星(公孙羽)领着众金色流星(傀儡天使们)疾驰而来,口中一声令下,登时列于他身后的众高手们一齐将功力输进他体内。 这赫然是为“组织”历代首脑所掌握的秘法——但又不完全是。 因为在被众人灌注了功力后的剑慧自身的修为并没有上浮,但他整个人却由内而外地亮起了青色毫光。 “疾!”剑慧双手掐诀一声大喝,霎时青光聚成一物从他体内暴射而出、直冲天穹而去。 “接住我的剑。”与此同时公孙羽的耳畔再次响起了玄武的声音。 “什么剑?”公孙羽初时还很不解,但下一秒他便看见了玄武的剑。 那是一道游弋在云端的青光,在公孙羽看见它的同时它亦“看”见了公孙羽,只见它于半空中一个折身、流星似的投公孙羽而来。 它的速度是那样的快,以至于当它把它自己送进公孙羽手里的时候在公孙羽的眼中它的影子还留在原地。 “反击。”玄武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其实完全不用玄武发话公孙羽也知道该怎么做。 不及端详手中之剑的全貌,更不及搜肠刮肚地想一式《水柳剑诀》,公孙羽于空中一个折返,用持着剑的手向五架傀儡天使劈出了一记他最熟悉、最顺手的刀招。 “惊寒一瞥!” 下一瞬,青光照亮了大半个天空,满天遥远而黯淡的星光也好,那五颗霸烈而璀璨的星辰也好,悉数在青光面前黯然失色。 “轰!轰!轰!轰!轰!”青光一闪即隐,而随着青光隐没,五声闷雷似的轰鸣在天穹上响起,从地面上往上看天空中宛如绽开了五个金色的月亮。 “呼……呼……”爆炸产生的烈风驱走了方圆百里内的云朵,在风中公孙羽以玄武赐下的神剑护体、安然落回了地上。 而直到此时他才有余裕查看手中的剑。 这是一把造型古朴如秦青铜器的剑,本洋溢于其周围的青光在方才的一击中耗去了至少八成,而即便是这样,在公孙羽查看它的时候依旧不得不眯着眼。 “好神的剑。”公孙羽感叹。 在方才那一式“惊寒一瞥”中公孙羽并未动用全力,而是给自己留下了三成多一点的功力以备不测,而这把剑却像是一个放大器般将公孙羽释放出的能量增幅了十倍有余。 这把剑真是神了。 “这是老夫的兵器——玄武剑。”玄武及时做了解说,同时也给了指令,“把剑还到剑慧手中,他在你后头大约两里的位置。” “好的。”虽然不知道玄武能不能听见,但公孙羽还是这样做了回复。 他是真的感谢玄武,毕竟对方可是救了他的命。 不过他多少也有些疑惑,尤其是在他体验过了玄武剑的强大后。 他在疑惑的是:为什么玄武只是把剑送了过来而没有选择亲自出手?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解答公孙羽疑惑的人是剑慧。 “公孙兄,玄武大帝于半月前令所有人分成十队下山,每队皆朝着不同的目的地并各持一道玄武剑的分身以阻击天外来客派来的先锋。而我在下山时被大帝特意嘱托来接应你。”剑慧满脸的苍白与疲惫,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网吧里连续通了一个月的宵一样,而他身后的众人则一个个都瘫在了地上。在接过公孙羽交还的玄武剑后他直接将剑收入了体内,随后肉眼可见的他的面上稍稍恢复了些血色。 “辛苦你了。”公孙羽向他致谢,同时心惊于剑慧口中“玄武剑的分身”这样的说辞。 只是一道分身就有这等威能,公孙羽简直无法想象完整的玄武剑究竟有多强、玄武自身又有多强大。 于是,他再压不住心头的疑惑了:“玄武大帝他为何不亲自出手?他究竟有何打算?” 若是旁人这般向剑慧发问那必然会遭到剑慧的诘难乃至殴打——以“大不敬”的名义。 但公孙羽毕竟是公孙羽,无论是他的修为境界还是他的身份地位都让剑慧不得不对之恭恭敬敬。 “大帝他还未起身。”剑慧这般回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刀奴 玄武不同凡人。 他是不能轻易起身的。 对于凡人而言“起身”不过是从床上坐起、掀被、伸个懒腰、下床,其动静不会传出一屋之外。 而对于玄武而言虽然步骤没什么分别,但他的“床”是这片大地,他的“被”是整座玄武山。 若是他要起身,玄武山先得全塌,玄武大陆亦将震荡不断。 所以,为了减少影响,他必须做些准备工作。 “可惜了……我最后的族裔也消亡了,不然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玄武以他的神识监控着玄武星周遭,他心里明白:眼下抵达玄武星的傀儡天使们不过是些打头阵的炮灰,派出它们的幕后黑手此刻尚还隐藏在茫茫星海之中未曾露面。 而这位黑手的身份玄武早已知晓——除了克里斯还会有谁? 对于对方这种藏头露尾的行径玄武很是不屑,他已猜到克里斯并未将玄武星上发生了异变的情况反应给天国(天使势力代称),毕竟若是让天国高层知晓了克里斯失职,那么克里斯将受到极其严重的处分。 “看来这家伙是想靠一己之力镇压老夫啊,嗯,不,他应该至少会叫一两个帮手,而且还是与他熟识的、绝不会向天国告密的帮手。”作为活过了无尽岁月的老妖怪,玄武轻而易举地就看穿了克里斯的打算,“克里斯不足为惧,麻烦的是他的帮手。但看样子他的帮手还差点时间才能赶到……可恶啊,如果是玄龙的话,他一定能想出计谋先把克里斯那家伙骗下来宰了,再把克里斯的帮手们忽悠走、同时给天国放一套烟雾弹,争取个十年二十年的安全期让老夫疗伤!” 像是老怪物们的通病,身处逆境中的玄武回想起了昔日的风光。 昔日,道祖未逝的昔日,他、玄雀、玄虎、玄龙四个受天宫所辖,分守“周天星辰大阵”第四阶位中的一门。彼时的他有地位,有兄弟,有同袍,那是何等风光。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某日道祖与第一、第二阶位的守将们集体失踪,致使“周天星辰大阵”威能大减被天国窥得了破绽。 于是一夜之间玄武失去了地位、兄弟、同袍。 他被囚玄武星,而若不是他的血液能为天国的某种产业添砖加瓦的话,他将不是被囚,而是被杀。 (龟血滋什么补什么,不会没人知道吧?不会吧?不会吧?) 这简直是耻辱。 比死还糟糕的耻辱。 但玄武没有死,在漫长的囚徒生涯中他也没有选择过死。 他要活着。 因为活着才能报仇。 他要让天国血债血偿! 所以他开始强迫自己做自己最不擅长的事。 “如果是玄龙的话……”他在强迫自己模仿他人的思维方式。 “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会示弱,同时想办法在敌人背后埋一支伏兵,在把敌人骗下来的同时来一波背刺!”玄武模仿着玄龙的思维定下了计策。 这个计策很棒,甚至可以说很毒,但想要实施这等毒计却不是那么的容易。 “示弱很容易,只要我这边本体不动、把颓态展示给他们就行。但伏兵这一步……我手底下可真没什么兵啊。”玄武感叹,“要是还有我的族裔活着,那只要我把我的功力渡点给他就成,但……眼下我手底下只有一些人族可用,但受传承断绝的影响这些人族全修武不修道,除非肉身成圣否则根本没法在宇宙空间里活动。换而言之,他们根本就没有作为‘兵’的资格……” “但我相信,只要有二十年,不,十年,他们当中必将能诞出不亚于昔年天庭天兵天将的战士。” “只是……我要如何为他们争取到时间呢?” 玄武无策。 但千里之外,刚以玄武剑分身斩灭五架傀儡天使的公孙羽却有了对策。 或者说,是他从系统大神处得到了对策。 “任务完成,奖励核算中……”系统大神的声音是那般漫不经心,仿佛他一早便已确定这是一件如吃饭喝水般简单的任务。 “核算完毕。” “任务奖励:技能——刀奴。” “技能描述:你可将一名死于你刀下的敌人转化为刀奴。注:敌人的种族不限,如机械族亦可成为刀奴。” “刀奴——保有生前能力且听命于刀的活尸。” “注意:同一时间你仅能拥有一名刀奴。” “是否立即领取奖励?” 系统大神用漫不经心的声音讲出了让公孙羽惊心动魄的消息。 “领取!立即领取!”公孙羽差点跳了起来。 此刻剑慧等人正坐地调息,公孙羽则在一旁为他们护法,这群被玄武剑掏空了身子的家伙可无暇管公孙羽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下一刻,一枚玉简凭空出现在了公孙羽的手中,这是早已被上演过无数次的场面。 公孙羽抓着玉简就要往自己额头上印,但就在玉简几乎已经触到他额头的那一瞬他停下了。 “系统大神,这玩意儿不会把我弄傻了吧?而且这技能这么强大,我在施展它的时候要付出什么?”公孙羽向系统大神发问。 这由不得他不问。 凡事皆有代价,以他最常使用的“格挡”技能为例。 想当初公孙羽习得“格挡”时可是有过一度昏死的经历,其过程不可谓不痛苦;而且每次使用“格挡”都需要支出三成真气,其代价不可谓不高昂。 而现在的这个“刀奴”技能听起来可比“格挡”强大多了,imba多了。 那么,显而易见的,习得它的痛苦与使用它的代价也都在“格挡”之上。 而公孙羽本人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比如说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使用刻录着《山崩式》的玉简,就是因为他自知自己连《破海式》都没能贯通——简而言之,他知道自己很逊。 这样逊逊的他能扛得住“刀奴”的摧残吗? 系统大神一如既往地沉默。 公孙羽在系统大神的沉默中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玉简。 但他终究是没将之完全放下。 “刀奴”这个技能的描述着实是给了公孙羽太多太多的遐想,尤其是那句“敌人的种族不限,如机械族亦可成为刀奴”,这简直就是在明示该技能可以用在傀儡天使身上。而再联系一下整个任务的语境,他不得不相信,“刀奴”这一技能在未来怕是有大用——就像他当初获得的“格挡”一样。 “玛德!拼了!劳资可是玩刀的!玩刀的就没有孬的!”公孙羽咬着牙一把将玉简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第一百四十章 醒来与拉怪 玉简触到了公孙羽的额头后立即崩碎成尘,而玉简中所载之物则化作流光钻入了公孙羽的脑中。 下一瞬,正如公孙羽所料的那般,他失去了意识,仰面倒在了草地上。 “公孙兄!” 在昏迷前他所听见的最后的声音来自剑慧。 而像是一种呼应,三日后他醒来时听见的第一个声音也来自剑慧,而且巧的是其内容依旧是“公孙兄”这三个字。 只是这一次这声“公孙兄”中含着无比的危急,且伴随着这声呼唤的还有剧烈的晃动乃至激烈的刺痛。 晃动的作用点在于两肩,刺痛的发源点在于左大腿。 “哎哟!”公孙羽被刺痛所唤醒,睁眼一看却是看到自己的左大腿上正插了把匕首,而剑慧则正坐在他的侧边不住地摇晃着他的肩膀。 “卧槽!谁干的?”公孙羽一把揪住剑慧,骤然醒来后他只感到自己的脑子在不住地钝痛着,在这种状态下他的脾气难免会变糟。 “是你干的是吧?”公孙羽揪着剑慧的衣襟,盛怒之下他的身上已燃起淡淡白芒,若是此时剑慧敢于实事求是地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么毫无疑问的,眼前这个意识醒了理智却并没有醒来的公孙羽绝对会把他撕成碎片。 身为人精的剑慧自然是知晓这一点的,事实上他在做这件事前便已经想好了一切的对策,所以面对公孙羽的诘问他摆出了一副惊慌的样子。 他指着天空,口中语无伦次:“来……来了!” 公孙羽被他的神情与动作所引导着望向了天空。 公孙羽昏迷在三天前的夜里,而他醒来时则是三天后的夜里。 在三天后的夜空中一如三天前一般流窜着金色的星辰。 傀儡天使……又来了。 不过公孙羽并不知道他昏迷的时间是三天。 在他的感受中他是昏在上一刻,醒在下一刻。 “真是阴魂不散!”公孙羽一把甩开剑慧,随后从地上站起,他先是冲着天空中不住盘旋的傀儡天使们。 而随后,他又低头骂起了剑慧等人:“它们来了那就去灭了它们!楞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但这一低头他就发现了问题:此刻聚在他身边的并不只有剑慧一行人,水柳派、万花谷两派人马也在这边。 不过他们一个个都瘫倒在地,在公孙羽的“能量视角”下他们的能量值都很低。 “我们打退了两批,这是第三批。”剑慧跌坐在一旁解说道,“现在叶护法他们正在上头同它们周旋,但没了玄武剑……” 玄武剑的分身是被玄武封在剑慧体内的,而剑慧水平着实太低,每次用剑都需要集合众人之力方能将之唤出。 而现在众人已无力借他,所以他才冒险尝试唤醒公孙羽。 “公孙兄,请把力量借给我。”在他的计划中醒来后的公孙羽应该将功力输给他以唤出玄武剑,而天空中正疯狂逃命的叶灵虚等人便可通过使用玄武剑来击杀敌人——他们已成功了两次。 然而,公孙羽却并没有认同剑慧的计划。 毕竟,他的真气性质奇特,要是把这玩意儿输给剑慧,玄武剑倒是应该能唤得出来,剑慧这个人可能也得当场爆体或者带着些后遗症活下去。 而且,公孙羽有更好的计划。 他就是为了这个“更好的计划”而昏迷的。 “没那个必要。”公孙羽真气一动,插在他腿上的匕首登时寸碎,同时伤口闭合,无一滴血外流。 “这是我们唯一能取胜的法门!”剑慧是完全没料到公孙羽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但还不及他组织好语言公孙羽就蹿上了天。 “公孙兄可算是醒了。”公孙羽身上散发的白光更是显眼,是以天空中正在逃命的叶灵虚等人立刻就发现了他,但此刻他们正疲于奔命,并没有余力做别的事情。 公孙羽瞧得明白:天空中的友军共有三人,分别是叶灵虚、法能和尚以及林川,他们三人身上都装备了不止一只搭载了螺旋桨功能的忍义手,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以相对较低的修为水平在空中高速移动。 但他们的速度实则是比不上傀儡天使的,他们能在傀儡天使的追杀下坚持这么久全靠用频繁的辗转腾挪让傀儡天使不得不跟着不断转弯变向,以此让它们的速度发挥不出来,同时不断地彼此接应、交替吸引它们的仇恨。 就比如说现在。 “呯!”处于东南方向上的林川向处于西南方向上的法能和尚背后的两架傀儡天使放了一枪。 他的枪弹当然没有能命中对方,但他的枪声却是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这孩子疑心自己做的还不够甚至还朝那两架傀儡天使吼了一嗓子,将玄武星人民最淳朴的问候向它们做了分享。 于是,不知道是枪声起了作用还是“问候”起了作用,总之那两架傀儡天使调转了方向直扑林川而去。 而与此同时法能和尚也没闲着,他朝位于他北面的叶灵虚背后的两架傀儡天使甩了一枪,然后重复林川的“问候”。于是本紧咬着叶灵虚的两架傀儡天使也调转了方向去追杀法能和尚。 然后,叶灵虚把同样的操作对着本紧追着林川的一架傀儡天使重复了一遍。 只见这三人转眼在空中一个交汇,然后再度分别奔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带着各自身后的追兵一起。 这操作叫一个熟练,让人看了总想替他们说一句:“i do it all day。” 公孙羽觉得这些人可能是生错地方了,要是他们生在公孙羽前世的世界,那么凭借这一手拉怪的功夫他们必能在网游里头叱咤风云。 不过在网游里头拉怪失败了顶多是输掉一局游戏,而在这里失败了输掉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叶兄!往我这边来!”公孙羽冲着叶灵虚吼了一嗓子,毕竟现在只有叶灵虚的时候跟着的是单独的一架傀儡天使。 “特么我来不了!你来!”鬼知道这几天叶灵虚到底经历了什么,曾经温文尔雅的他成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人。 公孙羽不禁无语。 第一百四十一章 网络延迟与……精分 远在玄武星所属的星系之外,克里斯将星舰停泊在了一颗荒芜的星球上。 他其实早就抵达了这里,而只要再花上一两天的功夫他甚至就能抵达玄武星。 但他向来不是个足够有种的人——又或者说他是个有着高度的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去玄武星逞个人英雄主义”的想法从来就没有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 他驻留于玄武的感知范围之外,在静待帮手到来的同时亦在不断地试探玄武星上的虚实。 “至今为止已经有三批傀儡天使被派下去了,第一批全数已经失联,但根据它们传回来的情报来看玄武并没有亲自出手,它们是被一群土著拿着玄武的武器消灭的。”克里斯坐在驾驶舱内,他的面前是数十块小屏幕,每一块屏幕上都独立地显示着不同的画面。 这些画面全是由被他派出去的傀儡天使们传回来的,不过这些画面当中的大多数都不是那么的好看。 各种意义上。 “可恶。”克里斯锤了一下他腿侧的扶手,“这些傀儡天使的性能果然还是太差了!居然能被一群蝼蚁似的土著耍的团团转!玛德!先前的铁战也是!果然是打折无好货!” 能让克里斯被气成这个样子的画面自然是由众多傀儡天使当中的“佼佼者”们传回来的画面。 只见画面中这些傀儡天使正被三个土著遛狗似的在天上带着乱飞,而那三个土著可真是蔫坏蔫坏的,用蛇皮走位配合着欺负傀儡天使简单的机械逻辑不通转弯不说,还用粗鄙的土语欺负傀儡天使没办法说话。 直把克里斯看得快要气炸。 看着这群土著嚣张的样子他真恨不得一脚油门直扑玄武星而去。 但他最终克制住了,并做出了最为理智的行动。 “301纵队去支援205纵队!”他给一支在事发地点附近的傀儡天使小队发送了命令。 此刻的他距离玄武星足有半个星系那么远,而他这艘星舰又只是用于运货的货舰,一应设备都不是天国最先进的水平,所以他的命令从星舰上发出到被玄武星上的傀儡天使们接收到足足要花去十分钟的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个可怕的延迟的存在,所以克里斯并不能亲自操控每一架傀儡天使,而是给众傀儡天使们开了自动模式,不然,无论是克里斯还是玄武星上的土著们都将见识到什么叫做一卡一卡的高ping战士。 基于网络延迟,克里斯此刻发出的信息将在十分钟后被玄武星上的301纵队傀儡天使收到。 不过他倒是忘了一件事:基于网络延迟的缘故,他此刻看到的画面其实也都是由傀儡天使们在十分钟之前传回来的画面。 十分钟可并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 十分钟,足够泡胀一碗面。 十分钟,足够走一波王者。(投降) 十分钟,足够公孙羽找到破绽,将“残刀”刺进敌人的身体。 “呼……呼……”公孙羽悬于空中摇摇欲坠,他的额上汗水淋漓,面色更是一片苍白。 “公孙兄!你还好吗?”叶灵虚双手各抓一只呈螺旋桨展开的忍义手在公孙羽身边打转,凭此他才得以在空中讲话而不至坠落。 “还好,就消耗挺大的。”公孙羽亦握着一只忍义手——本来他是无需如此的,毕竟以他的境界已可以视天空为平地,但他此刻却需要依仗忍义手来做到滞空,看得出来,他确实是虚极了。 “喂喂喂,不是吧你?你刚刚就拿你那破刀捅了那玩意儿一下,而且还是从背后偷袭的,全程都没受到任何阻挠!你就冲过来出了一刀,真气都不带外放的。就这么一下你就萎了?”温文尔雅的叶灵虚当时就惊了,“不会吧?不会吧?你睡了三天咋就这么拉了呢?” 有人说过,生死之间的危机最能锤炼一个人,但是啊,无论是“锤”还是“炼”都或多或少地会将那个人的内与外扭曲变形。 很显然,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公孙羽觉得这个次数应该小于3)的生死考验后,叶灵虚算是扭曲了。 他变得不那么适合“叶”这个姓。 他变得有点适合姓“白”。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以及他说这话时候脸上扭曲的表情无不让公孙羽产生抡圆了胳膊给他一大脖溜的冲动。 但公孙羽忍住了。 因为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又或者说,在他以偷袭的方式将“残刀”刺进了傀儡天使的身体后,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充斥了他的大脑。 不,这样说并不准确。 准确地来讲应该是:公孙羽此刻感觉自己有两个视角、两套感官,甚至可以说是有两具身体。 一边是他的,一边是傀儡天使的。 一个在天空中,一个坠到了大地上。 公孙羽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这是自然的,而同时,此刻的他亦能控制另一具身体。 不过他不擅长一心两用,所以在控制另一具、属于傀儡天使的身体的时候他得放弃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这种情况感觉有点像“你只能登录一台设备”。 “我先降下去,你们拖住。”公孙羽撤掉了忍义手,同时也暂时将注意力全集中到了自己这一边,于是,瞬间他就不虚了,转身化作一道白色流星向地面掠去。 “刀奴”这个技能在发动的时候全部的消耗不过是唤出“残刀”的消耗而已,撑死了也不过是公孙羽的一成真气,而它在发动成功后给公孙羽带来的头疼感与精分感却差点要了公孙羽的命。 但公孙羽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很快落到了地面上,落到了那架正保持着古怪的、单举着右侧的两只手臂的动作的傀儡天使面前。 这正是刚刚公孙羽在发虚的时候抓握忍义手的动作。 公孙羽围着傀儡天使兜了一圈,期间傀儡天使如雕塑般静止着。 “‘残刀’融入它的体内了,从外面看连个伤口都没有。”公孙羽特意检查了一下傀儡天使背后的伤处,“‘刀奴’……真是个诡异的技能。” 检查完毕,公孙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继而顺势躺下,闭上了双目恍如入眠。 而随着他的躺下,本来如同雕塑一般的傀儡天使一下子活了过来。 “这具身体……不太好操控啊。”这傀儡天使一面活动着身体一面低声抱怨,而它的声音竟同公孙羽有七分相似。 “唉,先不管了,飞起来再说。”傀儡天使振翅起飞,直冲云霄而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叛乱 “飒!” 说来也是古怪,被公孙羽所操控的傀儡天使的动作竟比它未被操控前还要流畅许多,就连飞行的速度也至少快了20%,仅仅不到十秒它便追上了天空中正追杀着林川的、它的两位同类。 它的两位同类并没有对它的靠近做出任何的反应,在它们的眼中这架傀儡天使是友军。 但它们错了。 这架傀儡天使已经不再是它们的同伴了。 被公孙羽操控着的它灵活地挤进了两架高速飞行的傀儡天使中间,在同这两架傀儡天使并排飞行了大约五秒后,它陡然发难,以电子烟发出激光击穿左侧傀儡天使的翅根,以四只手作刀斩碎右侧傀儡天使的头颅。 下一刻,一架折了翼的傀儡天使与一架碎了头的傀儡天使一齐向地面坠落。 而在它们坠落的过程中那向同伴施加了屠刀的凶徒还不忘以四手丢出能量球、以双翼射出刀子般的羽毛来补刀。 于是,很快的,天空中燃起了两团金色的火球。 “怎么回事?”无论是林川也好还是其余两人也好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都表现出了惊愕。 不过由于修为层次的区别,林川惊愕于两架傀儡天使的无端爆炸——他是全程背对着案发现场的,而就算是他正对着现场也无用,以他的水平根本看不清刚刚发生了什么。 而叶灵虚与法能和尚这两人就不同了,他们是看得清全过程的,所以他们惊愕于傀儡天使之间的内讧。 但他们也就只是“看得清”而已,傀儡天使们的速度对于他们而言还是太快了,且尚被另两架傀儡天使追杀着的他们根本无暇在此事上做太多、太深的思考——对他们而言还是思考“如何配合彼此以逃得性命”比较现实。 不过他们其实还是稍微深思了一下,且深思的对象是此刻仍追杀着他们的两架傀儡天使:“喂喂喂,你们的弟兄内讧了诶,你们就不考虑去解决一下?” 其实那两架傀儡天使还真考虑过,但全称为“傀儡天使一型”的它们根本就是天国相应工厂第一世代的产品,性能低下、功能较少的同时内置的逻辑系统更是简陋:它们只会死板地执行命令。 而它们至今为止收到的命令是:消灭一切人型生物。 所以,在新命令到来之前它们不会对那架傀儡天使采取任何攻击行为。 于是,一分钟后,天空中又诞出了两团金色的火焰。 随后,那谋害了同伴的刽子手扇动着翅膀缓缓降落到了地面上——准确地讲是降落到了地面上正躺着尸的公孙羽身边。 “公孙兄!” “师傅!” 因疑心这行为诡异的傀儡天使意图谋害拉了胯的公孙羽,叶灵虚、法能和尚以及林川皆在看到了它的动向后的第一时间朝公孙羽的方向全速赶去。而他们的速度着实是慢了些,以至于当傀儡天使落到地面上的时候他们当中速度最快的也还剩下近一百米的路途未完成。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傀儡天使走到公孙羽身边,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傀儡天使静止了下来,如一尊雕像般伫立在原地,而像是某种交换,原本躺着尸的公孙羽缓缓地爬了起来。 在众人的眼中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丝毫不理会身边的巨大威胁,他甚至还伸了个懒腰。 “公孙兄!危险!”法能和尚第一个落到地上,他前脚着地后脚便是一个加速冲刺,他的双手已捏成拳,拳势直指傀儡天使。 “当!” 他的拳头直直地打中了傀儡天使的后背,但这一拳全然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唯有一声浑厚的、有如钟鸣的声响能证明这一拳中确实蕴了真力。 “可恶!”法能和尚一击无果立刻闪开,同时摆出一个守势以防傀儡天使的追击。 但傀儡天使根本一动未动,恍似在无视他一般。 “竟敢小看我!”法能和尚含怒再出一拳,但他的这一拳却被公孙羽闪身过来劈手挡下。 “行了,别费力了。”公孙羽拍了拍法能和尚的肩膀,“这玩意儿现在是友军了。” “友军?这是什么情况?你可要说清楚些!”法能和尚不解。 而正当此时叶灵虚亦赶到了,他第一时间奔到了法能和尚身边。 “和尚!你没怎么样吧?”他在关切地询问法能和尚的同时亦隐隐藏着一手防着公孙羽。 “那玩意儿被你捅了一刀后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叶灵虚问公孙羽。 “我在它身上施加了秘术,现在它就是我的傀儡。”公孙羽如此答道。 “这怎么可能?我从未听说这世上有这等秘术!”叶灵虚深感不信。 “确实,如果这世上有这等秘术的话,不,如果你会这等秘术的话,过去怎么从未见你使用过?如果你能使用这等秘术的话,完全可以颠覆玄武山,铁玄又岂能嚣张这么久?”法能和尚亦表示质疑。 对于这两人的质疑公孙羽早就猜到了,同样的,他也准备好了说辞:“这是我迈入新境界后才悟出来的,而且这种秘术的施展消耗极大。” 讲到这里他特意看了一眼叶灵虚:“叶兄刚刚也看到的,我在施展完这秘术后露出了怎样的颓态。” 法能和尚看向叶灵虚:“叶兄,他说的是真的吗?” 叶灵虚如实回答:“是的,他先前捅完这玩意儿后整个人虚的不行,差点直接从天上一头栽下来。而刚刚这玩意儿在天上大杀四方的时候他也是躺在地上的,看起来确实是消耗极大。” 法能和尚听完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道:“原来如此,公孙兄,你现在感觉如何?恢复了吗?” 公孙羽道:“有劳关心,已恢复了大半。” 眼见法能和尚放下戒心,叶灵虚可不答应了,他指着公孙羽:“再怎么说这等秘术也还是诡异了些!公孙羽!如果你自认清白那就随我等前去玄武大帝座前,让大帝验证你之所言!” 说着叶灵虚便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副锁链——真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众人在地上对峙了有一阵子了,而此时林川才姗姗来迟。 “你们要对我师傅做什么?”这个身无修为、四肢全损的废人挡在了公孙羽的面前。 他怒视着叶灵虚与法能和尚:“想动我师傅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武德充沛 叶灵虚与法能和尚的反应是大了些,但他们是有着充分的理由的。 将敌人转化成己方傀儡的秘术显然已经不是武者所能触及的范畴,即便是在十宗内部的藏书中也未曾有过对这等秘术的记载,所以他们两人有理由相信这等秘术不是来自玄武星本土——事实上到这里为止他们是对的。 而若是一种秘术不是本土出产的,那么自然就只能是舶来品——讲的直白点,就是外星科技。 他们是在怀疑公孙羽跟天国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 讲的直白点,他们怀疑公孙羽是人奸。 而当这个想法从他们脑中生出后,他们是越想越肯定: 瞧嘛,公孙羽开发的具有飞行功能的忍义手不正是对天使飞行技术的模仿吗? 而他自己在飞行的时候老展着双臂、用两道刀罡模仿翅膀,这不正是对天使行为的模仿吗? 还有他的那一身武功,全是叶灵虚与法能和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玩意儿,而且他的真气特殊到只有攻击功能,整个儿就不像是个正常武者。 然而,若是把这一切往“他跟天外势力有勾结”上联想,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似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两个人啊,距离真相也就只差那么一步了。 但在这一步之遥面前,他们却不得不止步。 因为公孙羽武德充沛。 便在他们义正辞严地发起了质问的五分钟后,这两位勇士的外观与内在都发生了亿点点变化。 在外观上叶灵虚双眼红肿,双颊泛紫,眼泪共鼻血齐流,白发共青草一色。 而法能和尚则更糟:他的脸上直接多了一样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装饰品——一副“黑框眼镜”。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的!公孙兄!”这两位妆容各异的高手此刻都跪在地上,口中忙不迭地向公孙羽道歉。 “你们错了?”公孙羽故作惊疑状,“我这秘术不是很诡异吗?” “不诡异!一点也不诡异!”叶灵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从他口鼻中挂出的污物则是拨浪鼓的槌儿,但这些个槌儿显然都不甚结实,以至于甩的一旁的法能和尚半张脸上都是血点子。 若是放在平日,法能和尚说不得要因此而同叶灵虚发生争执,而此刻的他甚至连自己的脸都顾不上摸一把,他全忙着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哪有的事!公孙兄的秘术那是最最高深、最最正宗的武道秘术!全是我们境界太低所以才认不得!” 听着这两人这般说辞公孙羽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令林川把架在二人脖子上的刀给收了。 “这就对了。”公孙羽朝二人微微一笑以示友好,而他的笑容却让二人整齐划一地打起了寒颤。 不过寒颤归寒颤,叶灵虚与法能和尚二人依旧免不了对公孙羽回以微笑以示礼貌,只是这两人脸上的“妆”着实是“厚了点”,以至于他们的笑比苦还难看——而这恰恰是他们内心真实的写照。 虽然公孙羽并不懂得读心术,但对于这两人心中所想他还是能略微猜到些许,不过眼下却不是继续对这二人进行“深度思想改造”的时候。 因为,遥远的天空中又浮现出了金色的光点,从光点逐渐变大的趋势上来看它们应是向着公孙羽眼下所处的这片区域而来的。 “准备作战。”公孙羽拍了拍站在他身边的、双侧忍义手都解放了铡刀的林川的肩膀。 “是。”林川其实已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身体有缺的他虽有忍义手的辅助,但在缺失真气的情况下他的体力恢复速度绝谈不上一个“快”字。事实上,虽然上一场的战斗(逃亡)已经结束了有一段时间了,但他的肌体却仍就疲惫着,甚至泛着酸软。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却是硬撑到了大部分身体完好、怀有真气的人累垮后依旧坚持作战。 然而面对公孙羽的命令,他的回答却是那样的果断,与一旁行动上露出迟疑的叶灵虚与法能和尚大为不同。 他只是身残,却不是心残。 “咔!咔!”林川双臂上的铡刀随着两声机括声响迅速收回,随后他的四肢迅速变形、展开成螺旋桨状。 “嗖!”林川冲上天空,如一道闪电。 “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公孙羽看向了尚未做出行动的叶灵虚与法能和尚。 “是!是!”这两人哆嗦了一下随后一前一后地攀上了天空,不过大约是先前在公孙羽充沛的武德下被“感化”的严重了些,他们的速度甚至赶不上林川。 不过没所谓了,公孙羽本来也没指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真的能做点什么贡献出来,把他们支开的目的更多的只是为了防止等下自己操控傀儡天使的时候被这俩家伙捅刀子。 毕竟,以公孙羽当前的灵魂强度要同时操控两具身体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当他操控傀儡天使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放弃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当然了,此中原理当前的他并不完全懂得。 他只是知道:想要让傀儡天使动起来就得让自己停下来而已。 于是,下一刻,他便躺了下来,将全幅的心神从自己的身体中抽离、推向距他不远的来一具躯壳。 “飒!”得到精神注入的傀儡天使眼中电光一闪,随即振翅飞上了高空。 高空中,是飞速袭来的、它原本的同类们。 “我绕后,你们牵制。”公孙羽借傀儡天使的口向叶灵虚等三人说。 傀儡天使的嗓音应该是电子合成的,听起来让人感到不适,但眼下却并没有人对此提出什么意见。 “这次看起来还是五名敌人,叶前辈!法能前辈!我们用老战术!”林川率先提议。 “这波敌人来的蹊跷,像先前每波敌犯之间都会隔个半天一天的,而这一回来的这么快……我建议先观察一下。”叶灵虚建议。 “我也这么看。”法能和尚附议。 果然,一起挨过打的兄弟更有默契是吧。 公孙羽所控制的傀儡天使哼了一声:“那我来打头阵。” 言毕,也不管这两人还有什么说辞,他径直向远空中的五点金光迎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玄武的命令 刀奴·傀儡天使(为与其它傀儡天使区别开来,下文以此特称)在公孙羽的控制下于天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轨迹、自侧翼混入傀儡天使小队的阵列。 这操作在公孙羽眼中已算是小心翼翼,因为担心傀儡天使们看破这个异类,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直令刀奴·傀儡天使保持着随时都能逃跑的姿态。 但在旁观者看来公孙羽的操作算是过于大胆了——这不是送吗? 列阵飞行的傀儡天使们并没有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同类做出任何反应,毕竟因为网络延迟的存在,远在半个星系外的克里斯连上一支傀儡天使小队团灭的消息都还没收到,而人工智能版本低下的傀儡天使一型只会听命令行事。 不过公孙羽是不知道这一节的,不然他的操作还能更大胆一些。 闲话少叙,却说这支傀儡天使小队得到的命令是驰援陷入困境的友军、消灭讨人厌的“苍蝇”们,而当它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却是发现——其实早在它们真正到达之前就已经发现了:它们的友军早挂了九成九,而“苍蝇”们却还一只没少。 可惜,智能水平低下的它们没能细思它们的友军是怎么挂的、“苍蝇”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更没细思为什么唯独刀奴·傀儡天使没被击毁。 于是,事情就有搞头了。 “飒!”五名傀儡天使在锁定目标后毫无征兆地分成了三队,其中两队两架,一队一架,分别找上了叶灵虚、法能和尚以及林川。 刀奴·傀儡天使在公孙羽的操控下加入了独一架的那队,直冲林川而去。 由于刀奴·傀儡天使与寻常的傀儡天使之间并无外观上的差异,而傀儡天使的速度又太快,是以林川也好、另外两人也罢,他们都无法分辨刀奴·傀儡天使此刻混入了哪支队伍当中。但本着为公孙羽制造机会的想法,他们各自散开、朝着不同的方向逃遁而去,并不断地施展起了“绕圈兜转”战法,试图给傀儡天使们吃套路。 傀儡天使们确实吃下了他们屡试不爽的套路,一时间六支队伍在天空中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但这热闹却并不能持续太久。 “轰!” 随着一枚金色的流星绽成了赤红的烟花,一场由“背叛”所主导的戏码就此上演。 不到五分钟,傀儡天使小队,全灭。 “效率不错。”刀奴·傀儡天使用它那难听的电子音说。 “下去再说。”叶灵虚喘着粗气,身上本就带着伤的他在剧烈运动后感到极其的不适,边上的法能和尚差不多也是一样的情况。 “你们还不如……”公孙羽本来想说的是“你们还不如个残废”,但林川正在边上,而且这话本身也不该这样讲,于是他临时改口:“……你们两个就是逊啊。” 但还不等公孙羽通过刀奴·傀儡天使的嘴把话讲完,一边的林川整个人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后两眼一闭、四条义肢齐齐罢工、整个人无力地向地面坠去。 其实真正逊的那个人是林川,肢体不全且修为不存的他本就不该参加这种高危项目,但他偏是逞强参加了,而且一路硬撑到这里。 于是,现在,他再也撑不住了。 “林川!”叶灵虚与法能和尚其实都知道林川不容易,也一直在担心林川什么时候就会垮掉,是以在林川垮掉的第一时间他们极有默契地关掉了自己手中的忍义手,同时猛地折身向下一扎,欲追上坠落的林川、将之救起。 林川昏迷、坠落这等事本是水柳派的家事,既是家事那又怎可劳驾他人? “飒!” 刀奴·傀儡天使在公孙羽的操控下双翅一扇,闪身便拦截住了坠落的林川。 “安心休息,这里有我。”公孙羽这样说。 林川处于昏迷中,他并没有办法听见刀奴·傀儡天使发出的难听的电子音,倒是远隔千里之外,还在趴窝的玄武把话听的明明白白。 “真是不可思议的秘术啊。”其实自打公孙羽醒来后玄武就一直在盯着他,原因无他——公孙羽作为当前玄武星上资质最好的人类自然值得受到特别关注。 玄武看到了公孙羽施展“秘术——刀奴”的全过程,以他的眼界不难看出这一秘术当中的关窍:这确实是极强的秘术,但秘术成功的前提似乎是得由施术者亲手杀掉中术者,而且根据双方的实力差距,施术者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操控中术者。 “有机会的话可以让他试试在真正的天使身上施展这种秘术,到时候一定会很精彩。”玄武不同于凡人,他并没有去对这等秘术的来源有任何的质疑,因为在万年前、他曾活跃过的那个时代里比“刀奴”更古怪、更强大的秘术遍地都是。 在那个时代里,这样的秘术被称为“天赋神通”,或者简称“神通”。 而玄武本人就持有不止一项神通。 “公孙羽,速回玄武山。”玄武心中主意已定,当即发动千里传音通知了千里之外的公孙羽。 “玄武?”千里之外,正扇动着双翼的刀奴·傀儡天使用电子音表达了他的疑惑,“我回玄武山的话这边怎么办?其他人怎么办?” “你回来就行,其他人我自有安排。”玄武回答。 “不行,没我在他们迟早死在傀儡天使手里。”公孙羽表示了拒绝,他可真是有胆量,连玄武大帝的命令都敢拒绝。 “不,你错了。”玄武对公孙羽可谓是格外的友善,面对公孙羽的违逆他丝毫不生气,反而耐心地为他做了解释,“你留下来他们才是死定了。” “你用秘术俘获傀儡天使为你所用,这一情报很快就会传到傀儡天使背后的主人那边。想想吧,如果你是他,你接下来会做出何等行动?” 玄武的解释很简短也很简单,他所说的不过是这世上最最朴素的道理——亦是被公孙羽所忽略了的道理。 “如果我是他,我必定会将施术者以及秘术本身全数从这世上抹去,或者收归己用。”公孙羽这般答道。 答完,他也算是明白了:“好,我马上回玄武山。”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截获消息 先前已提及过玄武原本的打算是示敌以弱,以便将远远猫着的克里斯骗下来然后偷袭之。 但公孙羽意外觉醒的天赋神通(玄武是这么认为的)却是打乱了他的计划——不过,在玄武看来这是件好事。毕竟玄武亦不能保证自己的原计划真的行得通。 克里斯可不是个蠢货。 似是为了印证玄武的论断一样,在公孙羽收到玄武的命令的同时,半个星系外的克里斯在借着严重延迟的网络看清了傀儡天使小队覆灭的全过程的后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玛德!那是什么招数?玄武星上怎么会出现这等人物?”他先是惊异于公孙羽的秘术——刀奴。 “不行!不能再派傀儡天使下去,这简直是羊入虎口!”随后,他立马向所有被派出去的傀儡天使下了撤离令。 不过鉴于网络延迟,他发出的命令要十分钟后才能被玄武星上的傀儡天使们收到,而就连克里斯也不确定十分钟之后玄武星上还能有多少傀儡天使活着收到命令、这些收到命令的傀儡天使们又能有多少平安归来。 “不,不能让它们归来。”克里斯很快觉察到了自己命令中的错误,“那个人具有改变傀儡天使控制权的能力,那么我发出的命令亦有可能被他截获……不,应该说当前我所在的位置可能都已经暴露了!在确定了我的位置后玄武完全可以安排被俘获的傀儡天使奇袭我!又或者干脆老的带小的、倾巢而出袭杀我!” 焦急的克里斯慌忙中就要给众傀儡天使们再下达新命令、让它们不要回来,但命令才输了一半时他却是冷静了下来。 “不能再发命令……假设我的位置已经暴露,那么发任何命令都已经无济于事了……现在我该做的只有将计就计,先转移、换个地方藏着,等我哥到了,任玄武星上有任何异变都可轻易处置!” 克里斯向来都是个明白人,所以他才能混上玄武星这块肥肉,而同样的,也正是因为他向来都明白着,所以他的实力一直都没什么提升,以至于自己的辖区内出了状况还得求助他人。 这个明白人既已定好计策,当下便删了那条尚未发出的命令,同时操纵星舰升空、一头扎进茫茫太空。 但这一回他并没有将星舰开出太远,而是在距离原驻行星最近的卫星上落了脚。 他这是打算守株待兔啊。 他的担心是对的。 十分钟后,玄武星上,正同众人解说着情况的公孙羽忽地背上一阵激灵,随后他的脑海中莫名地弹出了一条指令:“撤。” 这条指令看似只有一个字,没头没尾的,但不知为何的,公孙羽却偏偏能知道这个“撤”字是要他撤向哪里。 通过这个“撤”字他“看”到了一颗荒芜的星球、一艘庞大的星舰、以及星舰中背生双翅的天使克里斯。 在收到指令的瞬间公孙羽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冲天跃起、直扑高空而去,那一刻他的脑中除了遵守“撤”这一命令外别无任何其它念头。 不过这种失控的状态来的快去的也快,大约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公孙羽便清醒了过来。 “谁?谁暗算我?”他狠狠地往自己脑袋上来了一拳试图打掉混乱的余韵,同时赤红着双目朝天上地下扫视。 然而天上只有幽幽行云,地上只有不明所以且紧张万分的众人——其实所谓的“众人”也就只有三个人:法能和尚、剑慧、叶灵虚。 地面上的大多数人都还没有从脱力附带的昏迷中醒来,只有他们清醒着。 “公孙兄!是敌人来了吗?”剑慧长声相询。 公孙羽没有回答他,而是在沉思片刻后折返地面。 他落在了刀奴·傀儡天使面前,在抬手给了众人一个免打扰的手势后将自己的心神移到了刀奴·傀儡天使的身上。 “撤。”当他将心神移过去的那一刻,曾让他失了控的命令以及图景再度充斥了他的大脑,幸亏他心中早有准备才没有使得刀奴·傀儡天使也失了控。 “命令应该是来自于傀儡天使背后的操纵者无疑。”公孙羽思量,“而我看到的图景应该就是操纵者所在的位置。” “天哪,太空、星舰、天使,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公孙羽很迷茫。 这由不得他不迷茫。 在穿越之初,他以为自己来到的是一个以“武功”为核心的异世界。 直到玄武“显灵”。 之后他以为自己来到的是一个玄幻世界。 直到铁战跳出来展示科技。 好嘛,于是公孙羽又开始相信这是一个科幻世界。 然后现在他看见天使了。 于是公孙羽开始迷茫。 但他并没有迷茫太久,因为他知道迷茫解决不了问题,能解决这一切问题的只有玄武山中的玄武。 而他现在便要去玄武山。 “好了,多余的事我就不再多干涉了,你们尽快找个地方躲躲,但别回玄武山。”公孙羽向众人交待道,“那些小喽啰们已经撤走了,接下来来的都是硬茬,你们接不住。” 说完也不管这话有没有伤到众人的自尊心,公孙羽把刀奴·傀儡天使往储物戒中一丢,整个人冲天而起,直奔玄武山。 “公孙兄!” 公孙羽的话说的有些模糊,法能和尚想追上去问个明白,但叶灵虚拦住了他。 “这应该是大帝的命令,别管了。”叶灵虚如此劝道。 只是虽然他是这样劝法能和尚的,但他的心中却不是那么的舒服:玄武大帝对于公孙羽的偏爱让他感到不适,这种不适感其实很早就已经在他心中存在着了,只是一直以来他都能以“是我修为太低”作为借口说服自己,而现在他的修为已然不低——至少达到了公孙羽三月前的水准。于是,这个借口开始越来越说服不了他。 “我同公孙羽之间只差了三个月而已,给我三个月我就能追上他现在的水准。”他是这样量化问题的。 这账算的真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玄武,往日秘辛(上) 公孙羽抵达玄武山花去了一日半左右的时光,其实他本可更快些,但在路上他遇上了一队不知是没收到撤退指令还是身上什么地方出了故障,它们并没有退走,而是与一支携带着玄武剑分身的玄武盟队伍对上了。 那支队伍的领袖是名中年人模样的汉子,先前攻打金刚门的时候他也曾站于杨继新身后,单论修为他甚至在现任盟主剑慧之上,但在操控玄武剑分身这件事上他却比剑慧差了三条街,若非公孙羽恰好路过,他们这支队伍甚至会全灭在傀儡天使小队手里。 不过这点小风波无关大局——毕竟持着神器却连一队傀儡天使都干不掉,这样的菜鸡怎么可能对大局做出什么影响? 真正能影响到大局的在玄武星上只有玄武而已——这是公孙羽的想法。 但当他抵达玄武山后,他的想法却发生了一点点改变。 “公孙小友,请拯救我吧!” 公孙羽降落在玄武池旁,而他前脚才着地后脚玄武池中就蹿出来一团青光,这团青光化作了一只袖珍玄武、向公孙羽垂首哀求。 公孙羽:??? 他早设想过自己回来后会上演的一切场景,其中甚至包括了玄武认为他的秘术是邪术、向他发难的情况,但眼下的这种场景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想。 “玄武,你这是做什么?”公孙羽愣了,“封印不是已经解除了吗?你已经获救了啊。” 公孙羽其实明白玄武要求的拯救是什么——还能是什么?不就是解决眼下天外来客带来的危机吗? 但这任务太难了啊,连星舰这种东西都冒出来了,这种太空级别的战斗公孙羽自知是没资格参与的,所以他选择了装糊涂。 而玄武则不不打算让公孙羽继续装下去。 他选择了强人所难。 “公孙小友!眼下天外来客隐踪匿迹,玄武星上只有你有办法寻到他。我需要你帮我寻到他。”玄武解释道,“我相信在你用你的秘术俘获傀儡天使后应该已经得知了那天外来客的位置了吧?” 公孙羽闻言知晓自己不能再装糊涂:“你不怀疑我的秘术?” 玄武笑道:“不过是控心类的天赋神通而已,这种神通在我那个时代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实不相瞒,我曾经最好的战友也持有这等神通。” 公孙羽本对异世界的历史并无兴趣,但一来他这些天接连见到了各种插着翅膀的鸟人,二来此刻玄武提及了他曾经的战友,于是他的求知欲暂时涌了上来:“我确实感知到了对方的位置,甚至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对方是一名天使,驾驶着一艘巨大的星舰坐落于太空之中。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我都觉得这是一场幻觉。而照你现在这样讲,我所看见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这世上到底又曾发生过一些什么啊?玄武,你能为我解惑吗?” 玄武叹了口气,袖珍模样的他忽然化作一团青火扑向了公孙羽,而在进行这一项动作时他刻意提醒:“开放心神,有些名字、有些话语不能被明说,我带你去万古前走一遭,你自己看。” 玄武的境界高过公孙羽太多,在公孙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青火包裹住了全身。 下一刻,他眼前的景色飞速转变,由大战后荒凉的玄武山来到了一座悬浮于星空之中的宫殿前,这座宫殿雄伟非常在公孙羽看来它的体积甚至超过一整颗星球,如海一般金色祥云铺在宫殿之下,不计其数的天兵天将列着阵护卫着宫殿,远远望去,他们有如这巨大天体的星环。 “这里是‘天宫’。”玄武的声音在公孙羽耳边响起,“天尊的居所以及众仙聚集之地。” 其实不用玄武解释,在公孙羽见到这座宫殿的第一时间他的脑中就自动地浮现出了“天宫”二字,这似是被施加在这座宫殿上的术法、无时无刻不庄严而自信地向来者宣告它的名,这又似是公孙羽的个人反应——在他看来唯有悬于他前世所观看过的神怪杂书中的“天宫”二字才能配得上这雄伟宫殿。 玄武的解释一完毕公孙羽眼前的画面便开始向宫殿中推进,他共计越过了九道城墙才终于抵达宫殿的中心那群仙聚集之地——但也仅是抵达了宫殿中心的大殿而已,似是出于某种限制,画面到这里便不再向前推进。 “此地被天尊下了禁制,在未征得天尊允许的情况下,一切有关于这座大殿之内的情报都无法以任何方式传递给他人,除非我愿意冒身死魂灭的风险。” “那我不就只是看了个寂寞。”公孙羽吐槽道。 “没办法,天尊生性谨慎,就连天宫之内的诸多兵将我亦不能让你看到全貌。”玄武所言非虚,一路过来公孙羽所见到的每一个天兵天将的脸孔都模糊着,“不过天宫之外的限制倒不是那么多。” 言毕公孙羽眼前的画面一转竟是来到了无尽星海之中。 “你眼前群星之中那位于星海正当中的、唯一的一点金光极为天宫之所在。”玄武道,“而你此刻所见到的所有星辰共同组成了‘周天星辰大阵’。” 公孙羽被眼前数不尽的星辰迷花了眼,他不可置信地问:“骗人的吧?怎么可能?” “天尊无所不能。”玄武没多作解释,“这周天星辰大阵乃是天尊亲手所布置,但纵使是天尊也无法独自时时刻刻支持整座大阵的运转,所以他将大阵分成了四层并从群仙当中挑选出一十六名强者领兵分别驻守。就比如说我驻守的就是第三层当中的南区,即玄武区。” 随着玄武的讲述,无尽星海中的一块区域被青色填充,那是一块狭长的、形似四分之一圆环的区域。 “玄龙驻守北区、玄雀驻守东区再加上驻守西区的玄虎,这就是周天大阵第三环。”随着玄武的娓娓道来,满天星辰中的青色逐渐蔓延直到形成了一个闭合的环。 第一百四十七章 玄武,往日秘辛(下) 周天星辰大阵形如无尽星海,大阵共分四层。 以天龙为首的天字号四将守最靠近核心的第一层; 以地龙为首的地字号四将守第二层; 以玄龙为首的玄字号四将守第三层; 以黄龙为首的黄字号四将守最外围的第四层。 四层守将当中虽以天龙最强,黄龙最弱,但每一将守卫的区域面积却是最外层最大,向内则逐渐递减。所以能看得出来的是:最外层的守将对大阵而言形同炮灰。 而玄武在周天星辰大阵中的位置说白了也就只比炮灰好一口气。 玄武的实力公孙羽尚且望不见冰山一角,以此推之,周天星辰大阵的威能必然及其可怖。 “天尊所处之地名为‘天宫’,周天星辰大阵所覆盖的区域名为‘天界’,当然了,一般人都会称我们的势力为‘天庭’。”玄武解说道,“但在上古,我们并不是唯一的‘天’。” 随着玄武的讲述漫漫星海在公孙羽眼中逐渐缩小,原本占据了公孙羽全部视野的天界逐渐缩小了一半但被镶上了金边,而填进来的另一半则是一片被玄武标了红的星海。 “上古,在天界建成后没过几万年天界的边沿处便涌现出了一个异族人所建立的势力,他们自称‘天使’,称自己的势力为‘天国’,欲与天界分庭抗礼。但他们多少差点火候,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就走错了发展的道路——他们不修道法,专攻科技,殊不知自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被天界撵着走,若非天尊不允,早些年的时候便是由我统我旗下之兵也足以将区区天国踏平!” “那迟些年呢?”公孙羽敏锐地抓住了玄武话中的重点。 “迟些年……他们搞出了基因科技,弄了个什么‘造神工程’……”玄武有些支支吾吾的,但他多少还是在尊重客观事实的,“我得承认,虽然他们造出的前几代神我都翻手可灭,但自从他们把这种科技往上翻了三代之后,他们造出的神就几乎可以同天界的天兵天将掰亦掰腕子了。” “所以天界就是这么没的?你也就是这么被关的?”虽然玄武没有说,但公孙羽已能猜到天界没了。 “不。”玄武否定了公孙羽的论断,“天国的造神科技虽然匪夷所思,但终究还是有极限的,但‘道’不存在极限,只要最接近‘道’的天尊在,就算天国将造神科技升级个几万代亦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我懂了,天尊后来不在了。”公孙羽学会了抢答。 “你这怎么说话的?”玄武当时就不答应了,“什么叫‘天尊不在了’?天尊只是失踪了而已!他一定是为了参悟大道找了个地方闭关罢了!” “哦,他失踪了。”公孙羽从善如流,“我懂了,天尊一失踪天界就垮了。” “你能不能安静地听我讲?别瞎**乱猜!”玄武怒了,但公孙羽能感觉的到:他的怒里有惧。 他在惧什么? 公孙羽瞎猜不到。 他也无暇瞎猜。 因为玄武立马就爆出了一个惊天大瓜。 “天尊虽然失踪,但只要周天星辰大阵正常运转,天国休想染指天界。但怎料众多被天尊委以重任的守将里头竟然出了叛徒,而那叛徒便是深受天尊厚待的天龙。”玄武的声音变得很悲怆。 “天龙负责的区域正是周天星辰大阵的核心所在,他的背叛直接令周天星辰大阵停运……而后头的事你都能猜到,所以我也不必再多讲。”玄武结束了对于历史的讲述。 “那我之前通过秘术看到的天使……”公孙羽大概听明白了异世界的历史是怎么一回事,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又深了一层——至少他已经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单纯的武侠世界了。而既然知晓了过去,那么接下来就该弄明白当下的情况以及怎么处理当下的情况。 “那是万年以来一直监管着我的家伙,讲得通俗点,他算是看守我的狱卒。现在我脱困了,他自然要想办法把我重新关回去。”玄武解释道。 “玄武,你策划脱困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相信眼下的状况应该也在你的预料之中。所以别绕弯子了,你打算怎么办?或者说你火急火燎地把我叫回来是打算让我做什么?”公孙羽明白天国势力的强大绝不是自己能够匹敌的,甚至也不是玄武能够匹敌的,而作为重犯的玄武以及助玄武越狱并多次斩杀天使手下的自己已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现在他们必须统一思想,合作求存。 “不必担心,那看守我的狱卒名叫克里斯,他实力弱的很,也就比你强个四五倍吧,老夫翻手就能秒了他。”玄武开始讲对当下情况最有用的干货,“但他有一兄长,不知道算是造神工程第几代的产物,实力估计能与全盛时期的我过两招。” “我明白了,克里斯好打发,但他哥哥你打发不了。”公孙羽一针见血地揭了玄武的老底,“所以说你现在有全盛时期几成的实力?” “一成。”玄武的语气很低沉,“我只剩下一成的功力了。” 公孙羽总觉得这台词他在什么地方听过,而且还听过不止一遍。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充满丧气的台词不知怎么地让他莫名地心生信心。 “你会拉二胡吗?”公孙羽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后他立马打了个哈哈,“呃……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办?克里斯应该是要叫他哥哥前来助拳的……不,说不定他还会叫上别的厉害人物。” “放心,具我观察,直到目前为之在这块星域中现身的只有克里斯,也就是说他的帮手们都还没有到。”玄武道,“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克里斯才选择了派遣傀儡天使来试探老夫的虚实却不亲自前来。” “我本想示敌以弱,好把他骗过来然后扑杀之,但眼下你觉醒的神通却是让我有了更好的选择。” “小友,你有兴趣去真正的星海中走一遭吗?” 一百四十八章 任务:击杀克里斯 “发布任务。” 又有几日未曾上线的系统大神在玄武向公孙羽发起极不合理的邀请的同时忽地冒了头。 “斩杀克里斯。” “任务描述:击杀玄武星看守——两翼天使克里斯,手段不限。” “任务时限:30天。” “任务奖励:精神辅助一次。” “精神辅助说明:可令使用者免疫一次参悟修行所带来的精神冲击。” “任务补充说明:为保障任务顺利完成,克里斯的位置将持续对宿主公开。” 不太热衷于露面的系统大神同样也不太热衷给公孙羽什么商量的余裕,直接就把克里斯的实时位置投射到了公孙羽的脑海中。 “卧槽?先不谈这个克里斯到底是什么水平,但这个距离,系统大神,你确定我一个月能赶到?”公孙羽当场就叫开了——通过系统大神投射到他脑中的实时位置他能看到:克里斯与他之间的距离足有半个星系,换算成比较直观的表述也就是相当于公孙羽前世的地球到冥王星之间的距离。 这么长的距离就算是搬出公孙羽前世最为尖端的航空技术怕也得飞个一年半载才能抵达。 所以,公孙羽当场就生出了退意,而他也敏锐地发现系统大神并没有强制他一定要完成这项任务——“任务失败惩罚”并没有被系统大神颁布。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有什么庆幸,反而,在见识过傀儡天使的强大、并了解到它们只是先遣炮灰后,公孙羽对于系统大神没有给出“失败惩罚”的原因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恐怕若不能在30天之内灭了克里斯,比‘失败惩罚’更可怕的事就要降临到我身上了。”公孙羽如是想。 不过系统大神与公孙羽之间的脑内对话并不会被第三人所知,在外界,在玄武看来公孙羽只是在沉默。 “我知道,这个任务很艰巨,其实这件事本该由我去做的,但一来我需要多留些气力来对付克里斯请来的帮手,二来我需要尽可能地保持神秘,绝不能让那些鸟人过早地看穿我如今的虚实。”玄武向公孙羽坦诚布公,“所以,我只能委托你走这一趟了,毕竟,眼下你是除我之外玄武星上的最强者。而且……” 玄武讲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往下讲:“你的神通有大用。” 此刻公孙羽尚处于玄武给出的星空投影之中,而随着玄武的讲述,公孙羽眼前的星空骤变成了一片以星空为基的战场。战场中无数背生双翼、身披金甲的天使同天庭的天兵天将正战作一团,而战团之中一条玄龙独领数百龙族与万千背生四翼的天使死斗。 “那是我的义兄,玄龙。他持有与你相似的神通,你可以看看他是如何施展这神通的。”玄武解说道。 公孙羽闻言聚精会神地向那玄龙看去,只见那玄龙于战团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四翼天使们无不避让,而避让不及者则悉数被撞飞、更有甚者直接被撞死。 玄龙在战团中冲撞了大约两分钟才堪堪抵达战团中心,在那里有一座四翼天使集结组成的大阵,阵中驻守着一名六翼天使,玄龙撞到这里便撞不动了。他停了下来,同诸多天使发生了对峙,而他手下的龙族们则各自同周边的四翼天使们战了起来,为玄龙撑起了一块真空地带。 “要来了。”玄武提醒道。 其实不用玄武提醒公孙羽也能从玄龙紧绷的肉身以及从他体表溢出的青光知道他这是要开大了。 “吼!”按理说声音并不能在宇宙空间中传递,但公孙羽却实实在在地听见了玄龙的怒吼。 随后,他看见玄龙身子一挺,以双目射出两道青光。 那两道青光在宇宙空间中斗折蛇行,转眼便刺进了天使结成的大阵,经由兜兜转转后精准地命中了阵中的六翼天使。 那天使虽在被命中前摆出了迎击的架势、催发起全身金光构筑出不下四道护盾,但在青光面前他构出的护盾就像纸糊的一样,一触即溃,而他本人更是被青光干脆地贯穿了胸口、血洒长空。 “第一步,杀死。”玄武适时地做了解说。 六翼天使淌着血、无力地倒飞了大约两秒,然后本已身死的他竟临空一个鲤鱼打挺重新动了起来。他大展六翼,先前从他胸口伤处溢出的血液纷纷被他倒吸回体内,他身上的伤口亦迅速愈合。 一切恍如时光倒流,但公孙羽看得明白:这绝不是什么时光倒流,因为这名天使的双眸已由他本有的金色转变成了青色。 如玄龙所释放出的青光一般的颜色。 “第二步,控制。”玄武在此时解释道,随着他的解释,那六翼天使六翼齐振,将翼上的羽毛化作无尽流光射向其身边的同类们,仅是一刹天使们结成的阵法便由内部土崩瓦解。 玄龙的手段真当辛辣。 “这确实与我的秘术很像。”公孙羽道,“只是,我的秘术怎么就有大用了?而且眼下克里斯怕是远在天外,我肉体凡胎,就算能派上大用、就算能正面击溃克里斯,但我怕是无法抗住天外的环境以及追上克里斯啊。” 玄武从公孙羽的话语中听出公孙羽似有接受委托的意愿,于是心中一喜:“据我所知,你的这种神通应能读取到被控制者的思维,所以眼下的你应该已经知晓了克里斯的位置。而你担心的天外环境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我会把玄武剑的本体赐予你,有了它的护持,天外环境对你而言就跟正常环境没什么两样。同样的,持有它,克里斯对于你而言就像土鸡瓦狗。” 公孙羽一听心中就稳了,同时对于系统大神先前“手段不限”的任务描述多了些理解。 “你将这件事委托给我是想让我在杀掉克里斯之后对他施展秘术、把他变作我们的傀儡吧?”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公孙羽自然能猜出玄武的打算。 “没错,你务必将他俘获,他将是我们获知如今天国情报的关键,只有知道了有关天国的情报,我,不,我们才能在如今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甚至完成天庭复兴。”玄武的梦想很远大。 只是,他的梦想真的能实现吗? 第一章 星海奇遇 漫漫星海中一颗青色的流星正疾驰着。 这颗流星驰行的轨道不甚稳定,每隔些许时间便会略微改变一下,但若是有人将它的整个驰行轨迹记录下来并做一个缩小处理的话他必然会发现:该轨迹几乎是一条直线,而非正经流星走的弧线。 ——这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流星,而是驾驭着玄武剑的公孙羽。 话说在公孙羽答应玄武去往外太空袭杀克里斯后玄武二话不说就把玄武剑塞给了他,并以“迟恐生变、刻不容缓”之名一脚把他踹上了路。 注意,这里的“一脚把他踹上了路”绝不是一种形容,而是真的:为了给公孙羽足够的初速度,玄武将玄武山内的一座山峰打爆了、将自己真身的一足露了出来真真正正地给了公孙羽一脚。 一脚就把公孙羽踹出了玄武星。 当然了,玄武是控制了力道的,又或者说他这一脚的全部力道都是输给玄武剑的,于是玄武剑便带着公孙羽化作了一颗流星。而这也几乎是玄武在这一趟任务当中能为公孙羽做的全部的事情了,而且根据他“示敌以弱”的策略,他这一脚并未动用全力。 但即便是这“示敌以弱”的一记助力也极大地惊到了公孙羽,被玄武剑庇护着驰行于太空中的他有一种在驾驶严重超速的汽车的感觉,他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去操控玄武剑也还是花了近一天的时间才让这玩意儿比较准确地指向了系统大神报给他的位置,而且还需要时不时地做一些微调,于是便有了开头那颗“几乎走直线”的流星。 不过公孙羽并不总能控制住高速飞行的玄武剑,所以,意外在公孙羽离开玄武星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发生了。 “嘭!” 高速飞驰的青色流星在一次方向微调后猛地同一颗山脉大小的小行星发生了侧面碰撞,锋锐的玄武剑直接把小行星撞了个对穿,而玄武剑本身以及被玄武剑化成的青光护在其中的公孙羽则屁事儿没有——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准确地讲,玄武剑与公孙羽多多少少损失了些速度。 但这只是个开始。 身处太空,玄武剑为护持公孙羽这肉体凡胎必然要在青光加持范围内营造出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讲的通俗些就是制造一个拥有空气的环境。 而空气是能传递声音的…… 于是,同小行星碰撞时所爆出的巨响直接把公孙羽的脑子震的嗡嗡的。 然后,本就对操控玄武剑力有未逮的他直接丧失了对其的控制力。 “我去,完了!”公孙羽眼看着玄武剑开始放飞自我,他心中那叫一个绝望——前方恰是一片小行星带。 “嘭!嘭!嘭!嘭!嘭……” 在接下来的大约三十秒内,玄武剑如脱缰野马般带着公孙羽在小行星带中横冲直撞,直到它在不知是第几次碰撞后冲进了一颗体积与玄武星几乎相当的行星中。 “嘭!” 这是最后一声巨响,面对如此巨大的行星便是以玄武剑之利亦要为之止步,只是在止步之前它还是带着公孙羽在这行星上挖出了一个深达数千米的洞。 “哎呦……呕……”公孙羽早在玄武剑放飞自我的第十秒上就干脆地晕了过去,直到此时他才堪堪清醒过来,而他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狂吐。 鉴于他最近只以辟谷丹为食,他能吐出的只有清水,在玄武剑的护持范围内这些泛酸泛臭的清水形成了一个个飘浮的水球于公孙羽不及察觉的情况下几乎全糊到了他的身上。 场面一度的恶心。 而恶心的场面结束后则是惊悚。 “嗷!嗷!” 行星的地层中忽地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还不及公孙羽结束呕吐、集中精神去观察四周,这吼声的制造者便排山倒海而来、猛地将整个由玄武剑张开的护罩以及附近的岩层尽数吞下。 “呕……这什么情况?”公孙羽感到一阵失重,随后数股巨力几乎同时作用在了玄武剑张开的护罩上制造出了数声巨响。于是在漆黑一片中他顶住恶心、张开“能量视角”向周围望去,只见在玄武剑释放的青色能量圈外四周皆是一片通红,唯有一处地方时不时有一条漆黑的缝隙开合。 “先冲出去。”公孙羽如是想,当下御使起玄武剑朝那缝隙冲去。 “啪!”缝隙,或者说缝隙周围的红色能量层在玄武剑面前比纸硬不了多少,公孙羽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冲了出去,而在此之后他切实地看到了吼声制造者的真面目。 借着玄武剑发出的青光,黑暗的地层中一头蚯蚓般的巨兽正昂首怒号,它那不生双目的头上唯有一只巨口,尖锐如刀的利齿在其口中一排排层叠、交错。 随着它的怒号,公孙羽能听见在地层中仿佛很近的地方响起了类似的吼声,于是公孙羽以“能量视角”四下一扫,却见这地层中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这种巨兽。 这算是什么? 这算是掉虫窝里了。 “25,比我还高?”公孙羽能看到巨兽头上顶着的数字,虽然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巨兽会有这玩意儿,但他不怕。 他可是带着玄武剑真身来的。 “冲!”公孙羽御使着玄武剑就往地表冲,而巨兽——或者说是巨兽们可并不会容许公孙羽就这样逃脱,对于这位莫名闯入自家老窝的不速之客它们无不杀之而后快。 于是一时间少说有上百头巨兽扭动着身体朝公孙羽扑去,作为地底世界的原住民,厚实的岩层对于它们而言就像是空气,它们扑向公孙羽的速度甚至比公孙羽御使玄武剑起步达到的速度还要快一线。 “吼!” 公孙羽再度被吞,而这一次他直接御剑从巨兽的脑门处穿出。 巨兽倒下,它滚烫的血淋在玄武剑张开的护罩上嘶嘶作响,恰与系统大神的声音一同在公孙羽耳边响起。 “发布任务:斩杀100条星牤。” “任务成功奖励:《内呼吸法》,使用此法可以消耗自身能量替代呼吸维生。” “任务失败惩罚:无。” “任务时限:一小时。” 第二章 抵达目标地 星牤是一种古老的生物,据说,它们的先祖在宇宙中诞出的第一颗行星中孕育出的。在某个时期,它们曾雄霸一方,以它们的利齿与身躯将一颗颗生机盎然的星球化作焦土与废墟。 而很遗憾的是:眼下那个依仗利齿与身躯就可称雄的时期已经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星转时移,如今的它们只能在星空的一隅残喘,成为后起之秀们的垫脚石乃至猎物。 就像现在,它们在公孙羽眼中的形象。 不知名的古星上,公孙羽已从地层中钻出,虽以玄武剑之锐足以令他视岩层如无物,但作为正常的地上生物,公孙羽还是更喜欢在主场作战。 他御使着玄武剑,整个人如同一轮青色的月亮悬在古星的高空中,古星上被这“月光”所照亮的地面恍如活了过来,它们扭曲、开裂、震颤,最后崩碎,无数星牤破土而出,向着天空发出仿佛自远古穿越而来的嘶吼。 “一百条是吧?”看着底下这堆平均等级高达25的怪物公孙羽面无惧色,“来嘛。” 等级只有22的他御使着玄武剑一个猛子就朝怪堆里扎了进去。 这一去,直如虎入羊群。 “飒!”这是三头星牤被他以剑作刀挥出的走了形的“惊寒一瞥”腰斩时血液喷涌发出的锐响。 “呯!”这是最先回过神来、也是最早拿出自身全部的反应力来反击公孙羽的星牤反击失败反而被公孙羽敲碎了脑袋时爆出的脆响。 “咝!咝!”这是后续反应跟上来、且没有被公孙羽在第一时间内做掉的星牤喷出的消化液落在玄武剑撑起的护罩上以及古星饱受蹂躏的地表上所发出的声响。 “嗖!”而这则是公孙羽驾驭着玄武剑在怪堆中进进出出、飞行时发出的声音。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恍如一支交响乐。 用生命奏出的交响乐。 这支交响乐奏了三十秒,在乐曲中作为主要音符出现的锐响与脆响共计被弹奏了160次,也就是说公孙羽至少斩杀了160头星牤。这远远地超出了系统大神给的任务指标,这是公孙羽突然变得勤劳了吗? 当然不是,这纯粹是因为公孙羽对于玄武剑操控不够精准所致。 “任务完成,是否即刻领取奖励?”系统大神的提示音并没有在公孙羽恰好斩完第一百头星牤时响起,而是在公孙羽终于收住了玄武剑、脱离了战斗后才冒出。 “立刻领取。”不同于身处玄武星上的时候要担心秘密外泄,人在外太空的公孙羽整个人大胆了不少。 下一刻,在地面上群兽的怒号与哀鸣声混出的尾音中,一枚玉简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公孙羽思量了片刻后并没有立刻使用玉简,而是将其收了起来。 学习玉简中的功法会带来昏迷的风险,公孙羽眼下人在外太空,若是丧失了意识而没有人为他护法,那么他的人生安全便不可谓不堪忧。 不过此刻的公孙羽尚未深思为何系统大神会突然发布以《内呼吸法》为奖励的任务,不然他绝不会将此救命秘法置于一旁。 玄武剑傍身、杀敌如割草的快感让他走向了自大甚至迷失。 是啊,只要玄武剑在手,他甚至连招式、武功都不再需要。玄武剑在手,他仅需轻轻挥手就足以改换山河,斩强敌如杀鸡。 他还需要什么《内呼吸法》? “克里斯,我来了。”御使着玄武剑逐渐加速,公孙羽再度化作一颗青色流星奔赴星海,只是这一次他起步时缺少了玄武的助力,所以总体来讲他的飞行速度比之先前慢了不止一个档次,但飞行的轨迹却变得更可控。 在之后的旅程中玄武剑再没有发生失控到带公孙羽撞入其它星球的事故,甚至连小行星都没再撞穿几颗——只不过这究竟是公孙羽对于玄武剑的掌控变熟练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在公孙羽踏上旅途的第十三天,公孙羽终于抵达了这座小星系的边缘,亦是系统大神指给他的、克里斯的藏身之地附近。 那是一颗荒凉的、恍如同太空暗黑背景融合到了一起的星球,直到公孙羽落于其上时才发现这颗星球的地表结满了寒冰,霸烈的寒气即便是隔着玄武剑撑起的防护罩依旧令公孙羽心肺生疼、四肢发麻。 公孙羽没敢在这颗星球的表面待太久,他御使玄武剑悬在了这颗星球的近侧轨道上,如一颗被星球引力捕获的小星体般绕着星球做起了公转,而玄武剑似也能感应到大敌在侧,故它自主地隐去了自身散发出的光芒并将自身连同公孙羽一同幻化成了寻常的石块状。 “根据系统大神给的位置克里斯如今就藏在那颗卫星中。”公孙羽遥望着同为这颗星球的、轨道半径比他这颗假卫星要大上近乎两倍的一颗卫星,心中反复推演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在靠近了目标后他将会先放出傀儡天使探路,但这“原本的计划”是他在玄武星上拟定的计划,而如今他于宇宙中穿行了十三日,宇宙之浩渺奇诡令他大开眼界的同时亦将这“原本的计划”击得支离破碎。 放出傀儡天使探路? 对方可是拥有能在眼下这个位置上跨越公孙羽驾驭玄武剑亦需行上十三日的距离操控傀儡天使征战四方的技术的人物,若是公孙羽敢于放出傀儡天使怕是在第一时间便会被对方觉察,然后击毁——事实上,公孙羽都不能确定自己一路跨越星海而来的动作是否早被对方侦查到,所以他才没有选择立刻向对方发起突袭,以免落入未知是否存在的、由对方布下的陷阱中。 “时间还很多,先观察观察,想办法尽可能多地收集情报。”自踏上星海路途后变得大胆的公孙羽这一次选择了谨慎行事。 只是,公孙羽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其实他应该莽一波。 第三章 捕获 克里斯的智力绝没有问题,而且论及“谨慎”他亦不在玄武这只老乌龟之下。 以他对于玄武星的注意程度以及天使文明的科技水平,虽说不至于在玄武剑离开玄武星的第一时间就被他发现,但也不至于在玄武剑已埋伏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无所察觉。 出于谨慎,他在明面上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以免打草惊蛇——至少在洞悉自己的行踪是否已经被玄武知晓之前他不能乱动,不然万一玄武根本就没有找到他而他却自己暴露了,那岂不是冤枉至极? 而现在——在玄武剑抵达他所滞留的卫星所围绕的行星(为了不这么绕口,下文称此行星为玄界星,称此卫星为玄卫二)四十八小时后,克里斯透过种种手段确定了玄武并未埋有后招,于是,他便可以放心行动了。 “先派几队傀儡天使试试水,要是点子硬,那就上星舰主炮,不过得控制着力度。”克里斯早做好了完整的计划,“玄武剑可是件神器,可不能把它给弄损了,不然卖不上价。” 克里斯已将玄武剑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为了独吞这神器他甚至没有将此信息透露给他正赶赴而来的亲哥——克里恩。 他下了指令,随着他的指令星舰一侧的上百道舷门同时打开,一台台以手脚羽翼将自己环抱成球形的傀儡天使从中弹射而出。 它们在飞行的过程中逐渐伸展肢体与羽翼,随后整齐划一地扇动双翼、调整方向朝玄武剑化身的卫星飞去。 没有了空气的阻碍,它们的速度比之公孙羽在玄武星上见到的快了几乎十倍,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它们便追上了玄武剑所化的卫星。 而作为试探的第一轮攻击早在它们追上卫星前就已经酝酿好了。 那是一波激光齐射,每一名傀儡天使都赤着双目朝卫星射出了激光,由于它们由程序控制,所以这一轮齐射不仅在发射时间上是高度一致的,在激光落点上也是高度一致的。 上百名傀儡天使发出的激光聚集到一点上足够洞穿玄武星的地表,然而,当它们的攻击落到玄武剑幻化成的卫星上的时候却是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激起。 不,也不能说是“一丝波澜都未曾激起”,因为就在它们发出激光落到卫星表面后大约过了两秒钟以卫星为中心一层碧绿的波纹骤然荡开,众多傀儡天使根本不及闪避便被波纹扫中。 随后,宇宙空间中亮起了百来团球形焰火。 傀儡天使小队,团灭。 “释放出来的能量强度:38;潜在的能量强度约42。”在玄武剑释放出波纹反击的同时依旧躲在玄卫二上的克里斯透过星舰的能量检测装置监测到了玄武剑的能量指数。 这个能量指数远低于克里斯的预期。 “玄武已经衰弱到这个程度了吗?还是说这是一种试探?”克里斯心生疑窦。 但很快的,他便将这疑窦打消:“天庭早已衰败,量他一个败寇又被幽禁多年、元气尽损,就剩下这点能量输给神兵也不足为奇。不过……他这么点能量也敢出来放光?看来他根本就是在找死!” “既然是在找死,那我克里斯大人就成全你!”克里斯冷笑一声,随后在驾驶座上一通操作,下一刻,他的星舰从玄卫二的地表下横空出世,在绕着玄卫二转了半个圈以令玄武剑完全落在星舰主炮打击范围的正中心后,他毫不犹豫地开了炮。 这架星舰的主炮位于星舰的背部,那是一门展开后足足占了星舰横截面积三分之一的巨炮,要动用这门巨炮不仅需要海量的能源,更需要充裕的时间以将驱动能源转化为攻击能量。 不过这些步骤早在星舰绕星转的那半个圈的时间里悉数完成了,此刻的星舰主炮炮口已被满溢而出的、璀璨的金光所包裹,而主炮的炮身则因承载了过于强大的能量而不住颤抖着,连带着整架星舰内部都在咯吱作响。 在克里斯的指令下,主炮猛然那浑厚的金光化作一道光柱喷薄而出,在光柱命中它既定的目标之前,这一炮产生的强大后坐力令星舰倒飞着撞入了玄卫二由坚冰构成的地层。 这一炮后坐力已如此惊人,那么被这一炮锁定为目标的存在怕是会被消灭到连灰都不剩吧。 当然了,其实发出这一炮的克里斯并不这样期待着,也并不这样认为着。 他的目的是将玄武剑这一神兵收入囊中,而身为玄武傍身无尽岁月的神兵,玄武剑即便不在全盛状态也不至于毁于这一炮之下。 事实上确是如此,即便这一炮几乎将与玄武剑处于同一直线上的玄界星表层的厚实冰层轰的失却了一大块、以至于从克里斯的角度看过去玄界星就仿佛一颗被人咬了一小口的苹果,而玄武剑却依然悬浮在宇宙空间中。 只不过,此时的玄武剑已失去了对小卫星的拟态、将自己的真身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柄体型硕大到足能与山脉相媲美、通体暗绿的门板剑,各种歪歪扭扭的符文在剑身上如蝌蚪般游弋不定着,此刻它悬在宇宙空间中一身清辉黯淡却并未显出什么伤痕,显然克里斯的判断是正确的:刚刚的一炮仅是让它损失了大量的能量而并未将之伤到。 “能量指数:18。”克里斯读出了仪器给出的数据。 “看来我的力道控制的不错。”对于这个结果他很满意——能量指数18,这已经是对他毫无威胁的水准了。 “主炮的轰击能断开神兵与其主人的远距离联系,是时候收取战利品了。”克里斯操控着星舰拔地而起,“这个成色,卖了它绝对够我换一架最新款的星舰!” 克里斯的脸上满溢着胜利者的笑容,在他的控制下星舰迅速地向玄武剑靠近,在两者即将发生接触前星舰的两侧更探出了一双巨大的机械爪向玄武剑抓去。 只是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他这架低端星舰的仪器也探测不到的地方也有一人脸上满溢着同他一样的笑容。 第四章 发生什么事了? 露出笑容的人自然是公孙羽。 他发笑只因为两件事情: 其一,星舰主炮的轰击被他用“吸星”化解了——没错,“吸星”这个技能能以玄武剑为媒介施展,不过作为副作用,玄武剑本身的能量亦会被“吸星”吞掉一些。这一点其实早在与星牤的鏖战中就被公孙羽试出来了——而这一波“吸星”,直接让残刀的充能进度条往上涨到了40%。 其实在面对星舰轰击的时候公孙羽甚至可以选择使用“格挡”将攻击弹回去,但他担心对方留有后招,比如这一炮不过是试探性的攻击、根本连星舰百分之一的能量都没有用动用,而这时候他用出“格挡”无异于提高对方的警惕度。 其二,在星舰靠过来之后,他总算是将对方看得详细了——在“能量视角”中,他看见了星舰以及星舰当中的克里斯的能量图像,属于星舰的能量图像散发着鲜红色的光,属于克里斯的能量图像则被鲜红色掩盖着,只能隐约看出属于金色,而这金色在公孙羽的感觉中并不比铁玄强多少。 而等到星舰驶至玄武剑面前停下、伸出机械臂欲将玄武剑捕获的时候公孙羽更是透过星舰驾驶室的舷窗看见了克里斯的全貌——克里斯,公平讲来就外表而言他算是个帅哥,至少帅过公孙羽,不过公孙羽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公孙羽的关注点在克里斯的脑门上。 那里正有一个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数字在飘着。 “25……”公孙羽默读着那数字,面上不可抑制地绽出了嘲弄的笑。 25……堂堂天使,玄武星的监控者,或明或暗地掌控着无数人命运的天使,就这水平? 要知道,缺乏智慧的星牤正常生长个一二十年也就能达到这个水平了!而公孙羽先前可同星牤们血战过,他杀之有如切菜! “看来天使全赖科技高明,自身的实力却是不怎么样。”公孙羽将眼前所见与先前玄武告知他的秘辛相结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若是放在我前世的那个世界确实是一条正道,但放在这个世界里嘛……” 便在公孙羽发出嘲弄之笑的同时克里斯已操控星舰的机械臂将山脉大小的玄武剑夹住,随后星舰腹部的舱门洞开任由机械臂将玄武剑送入其中。 在整个过程中公孙羽没有做任何反抗。 “咚!” 舱门沉闷地合上,舱内璀璨的灯火替代群星将山脉般的玄武剑照亮,其中更有数万道红色的光线由舱壁上生出、结成阵来在玄武剑剑身上来回移动——这应是在做某种检测,但很可惜,这种检测手段根本无法从玄武剑身上读取到什么信息,又或者说这种手段仅能从玄武剑身上读到些公孙羽故意展露出的假信息。 所以直到这一刻克里斯仍未知晓山脉大的玄武剑实则并不是玄武剑的本体,而是公孙羽利用玄武剑构造出的一层保护罩,玄武剑的真身以及公孙羽都处于保护罩之内。 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着潜入敌营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便是此刻了。 “雪中红杏!”公孙羽不是没有试过用玄武剑施展别的招式,比如说破海式,但最终他发现到头来还是《傲寒六诀》里的招式与玄武剑更搭。而眼下公孙羽自身的实力并不足以同玄武剑完全匹配,所以在此紧要时刻为了更好地发挥玄武剑的威能,公孙羽必须迁就玄武剑。 他迁就了玄武剑,玄武剑亦给了他良好的回应。 “唰!”虚大的保护罩无声地消弭,一道剑影在一声锐响中于星舰货仓内壁游走了一整圈。时间仿佛在剑影中定格,本夹着玄武剑的巨大机械臂们定住了、本在舱内扫射不定的射线定住了、便连舱外的繁星都似也一同地定住了。 一刹之后,剑影收拢,而时间也似得到了命令般重新地流淌了起来。 于是,在重新流淌起来的时间里巨大的机械臂们动了起来:它们身上无端端地裂开数道裂痕,在四冒的火花的陪衬下整个儿如瓷器般裂解。 执行检测工作的射线们动了起来:它们的阵列大乱,闪烁着迅速熄灭。 舱外闪烁的繁星亦动了起来:它们打着旋儿,在舱外起舞。 不,繁星具有其固有的运行轨道,它们不可能无端端的打着旋儿起舞。 起舞的是星舰的舱体。 星舰的货舱被肢解了,在那一刹中,它毁在了玄武剑之下,而它的毁坏只是个开端,公孙羽乘胜追击,趁着前一招的余力未消手中招式一变改使“惊寒一瞥”、人与剑化作一条青色游龙向星舰首部猛突而去。 “不好!”坐镇星舰首部驾驶室内、本欲挪步去往货舱近距离赏玩神兵的克里斯在货舱为公孙羽斩碎后的千分之一秒便接收到了星舰发出的警报,还不及他做出什么反应,这架天使文明产出的、并不那么高端的星舰便已在舰载智脑的统领下自发调用了一切它所能调用的手段去阻拦公孙羽、保护克里斯。 首先是关上一切拦在货舱与驾驶室之间的间隔,然后是号令舰内所有尚存的傀儡天使不惜一切代价阻截公孙羽,最后是启动紧急避难装置——即将驾驶室作为逃生舱从星舰本体上分离出去、并以引爆星舰的一截舱体为代价给予逃生舱最大程度的初速度以期保证克里斯以及智脑本体的存活(智脑安装在驾驶舱内)。 这三条指令几乎是智脑在同一时间下达的,亦是在几乎同一时间被执行的,所以仅收到警报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的克里斯整个人直接被强大的加速度摁在了驾驶舱的舱壁上,而驾驶舱内未被固定好的一切事物则纷纷如冰雹般砸在了他的身上。 “呜!”克里斯,档次跟星牤差不多的克里斯直接就喷出了一大口血,不知是被压的还是被砸的。 “发生什么事了?”克里斯的脑中唯有这么一个迟缓的、可笑的想法。 第五章 休走! 克里斯提出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这个解答来自智脑。 借由驾驶室内的众多屏幕,智脑将方才星舰中所发生的一切投影给到了克里斯。 在投影中有玄武剑脱虚化实的多角度剖析图,有公孙羽御使玄武剑于舱内大肆破坏的慢动作回放,更有智脑所发出并令星舰执行的一系列应急措施以及一条建议: “当前舰体损毁过大,已不具有使用价值,建议将之引爆以杀敌。” 先前引爆星舰一部分时智脑因事急从权,所以完全没有征求克里斯的意见,而现在情况已不如先前那般紧急,所以它将选择权交还给了克里斯。这是天国对于智脑的限制——除非情况危急,否则智脑的权限永远在天国公民之下。 “引爆!”克里斯在观看了投影后心中已有判断,虽有万般无奈、万般不甘,他依旧果断地下了令。 他的命令被智脑迅速发出并执行,下一瞬,这艘曾伴克里斯穿行星海上百载的星舰化成了宇宙空间中的一团赤红焰火。由于星舰搭载的能源相对富裕,这团焰火在宇宙空间中足足扩张到了堪比玄卫二一半的大小,而弥漫于其表面的闪电状纹路更是在向每一个能观测到它的人说明:这团焰火中心的温度不啻于同等大小的恒星。 但它终究不是恒星,即便给予这场爆炸再高的能量利用率也改变不了“星舰原本具有的能量是有限的、且不及恒星”这一事实,所以它在宇宙空间中仅仅存续了不足三十秒便开始坍圮、溃缩,而克里斯早在它盛极而衰前催动逃生舱急速远遁。 “玄武的神兵是从恒星中锤炼而成的,这点小场面绝损不了它。”克里斯身上各处都疼,但他的脑子却很清醒,“我只希望星舰的自爆能炸死驾驭神兵而来的家伙——就算有神兵护身他也还是个肉体凡胎,这种程度的爆炸足够斩杀他几万次。只消他一死,神兵再强也不过是只无头苍蝇,我稍费些手段自可取之。” 他本就是个贪婪的玩意儿,即便是清醒也是带着贪婪意味的清醒。 所以,逃生舱的急速远遁并未真的遁出去多远,在克里斯的控制下,逃生舱在玄界星的另一面停了下来、施施然地泊入了同步轨道。 克里斯是想先观望观望,等待捡便宜的机会。 于是,他观望中等到了早被预定给他的死亡。 “警告!星舰自爆的能量衰退速度异常!”智脑亦在观望,只是不同于克里斯,它能借由仪器探测到周围的能量反应。在它的视角中那团星舰自爆所释放出的高能能量团的正当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黑色旋涡,能量团中磅礴的能量正不住地如百川归海般地被吸入黑色旋涡中,随后消失不见。 在这台智脑的资料库里并没有可以用于解释此种情况的资料,所以它亦没能给出相应的行动建议。 根据协议,它能做的只有将情况整理成简短的语句向克里斯汇报。 “衰退速度异常?”克里斯警惕地看着智脑投给他的能量团的影像,在影像中智脑模拟出了那并不能被肉眼看见的漆黑旋涡。 这算什么? 克里斯看着那诞生于能量团中心的不详黑色旋涡,脑中渐渐浮出一个词:“黑洞。” 没错,在宇宙中的恒星发生爆炸时确实有一定几率诞出黑洞,而他昔日所乘座驾中储存的能量虽不足以同恒星相媲美,但在智脑控制下说不定星舰在自爆时恰好误打误撞地满足了黑洞形成的条件。 “不好!爆炸生成了一个黑洞!快!转向!逃!”克里斯于慌忙中下令。 这不由得他不慌,黑洞非同一般星体,即便克里斯驾着完好的星舰也得绕着走,何况如今的他仅乘着材料强度与飞行速度都远不如星舰的逃生舱。 智脑还待迟疑,克里斯却已动手操作,将逃生舱几乎全部的能量注入了推进器。 霎时间,巨大的压力再度将克里斯压到了仓壁上,但这一次他没有任何抱怨,亦没有丝毫留恋。 神兵? 先逃得性命再说! 然而,克里斯终究还是逃慢了些。 又或者说其实他从逃生舱与星舰本体分离后就应不停地向前奔逃而不应调头泊入玄界星的轨道白白错失智脑给他争取的、牺牲了整架星舰换来的逃生良机。 “充能进度:35%……36%……37%……” 焰火的正中心,公孙羽毫发无损着。 爆炸初期炸出的冲击由玄武剑抗住了,而其后汹涌的高温离子构成的烈焰则在“浴火”技能面前毫无作为。 爆炸没伤到他,而他亦早可遁出爆炸区。 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他暂时放开了对于玄武剑的控制,转而掏出了残刀。 如今的残刀刀刃已有约莫二十公分长短,看上去就像是一把街头艺人杂耍用的短刀。 残刀一出,根本无需公孙羽以“吸星”加持,四周狂暴的能量便已如百川归海般向其汇来,隐隐约约的,公孙羽仿佛听到了残刀发出了兴奋的颤鸣,与此同时他亦看见充能进度条正如坐了火箭般迅速上涨。 公孙羽有一种直觉:若是残刀能将这团由星舰爆炸所释放出的能量悉数吸纳,那么残刀将恢复它未残时候的模样。 但很可惜,有两样东西让公孙羽不得不打消了这一念头。 其一是远遁而去的、承载着克里斯的逃生舱——克里斯可是公孙羽的任务目标,由此人手上展示出的天使文明的科技水平令公孙羽心惊,所以他早已决定将除掉克里斯放在优先地位。 其二是公孙羽自己身上因高温而纷纷自燃的衣物以及储物戒——公孙羽自己没燃成火人完全是因为“浴火”这一技能,而很可惜,他的技能并不能作用于除他自身外的目标上。 “可惜了!”公孙羽踏上被烧的通红的玄武剑,手持残刀向外冲去。 “波。” 玄武剑轻易地冲破了焰火的外层,它拖着赤红的尾焰化作一颗青红相间的彗星直奔正在逃亡的逃生舱而去。 “兀那鸟人!休走!”公孙羽喊出了注定不可能被对方听见的话。 第六章 克里斯之死 “休走!” 太空环境中粒子稀薄,即便是恒星爆炸的巨响亦传不了太远,更何况是一声由凡人发出的怒吼。 克里斯听不见这一声怒吼,但通过逃生舱中智脑投射给他的实时监控他还是清晰地看见了那颗青红相间的彗星。 “这……”克里斯脸色惨白。 在克里斯原本的剧本中玄武剑应该在他以几乎整艘星舰为代价炸成了混乱状态,毕竟玄武本尊并未前来,而即便是玄武本尊亲至,星舰的自爆也足够令他手忙脚乱一阵。 然而现在玄武剑却跟没受到丝毫影响似的划着稳定的轨迹朝克里斯追了过来。 “那人还活着……他……那种高温即便是神兵撑起护罩也不可能完全挡住,他一介凡人是怎么活下来的?”这种时候还在想这种无聊的问题而不去考虑如何保命,克里斯真是养尊处优太久了。 不过他确实也没有剩下什么保命手段就是了。 逃生舱没逃出去一分钟便被公孙羽追上,借由玄武剑带来的疾速以及残刀无坚不摧的锋锐,坚固度远在星舰本体之上的逃生舱简直脆得像张纸,仅一触一划便破碎支离。 下一刻,统御了玄武星万载光阴的天外来客同披着本地人皮肤的异乡人真正意义上地见到了彼此。 不过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毕竟对于克里斯而言,在逃生舱支离破碎后仗着天使的体质暴露在太空环境中的他虽不至于死亡,但在失去了科技支撑的他根本看不清公孙羽的样貌。 他只能看到一道青红相间的光。 “你以为你走得掉吗?”公孙羽冷冷地质问着,但很快的,他的质问变成了错愕。 “哎呦!刹不住车!”玄武剑先前在高温以及公孙羽的大力催动下爆发出的速度过快,而公孙羽一直以来都不够资格完美驾驭玄武剑,是以这一次他能操控玄武剑沿着正确的轨迹追上逃生舱已然是个奇迹,而追上后马上来个急停什么的则完全是在梦里的操作。 是以刹不住车的公孙羽在一声怪叫后连人带剑地打着直角弯滑了出去。 而在克里斯的视角里,他看到的全部不过是一道与他擦肩而过的光,至于公孙羽的怒吼与质问他则是根本半句也听不见。 “呜!”在公孙羽同他擦肩而过后他才向侧边做出了一个幅度不大的规避动作,这个动作除了能证明他的实力低下外根本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克里斯自然也知晓自己实力低下,好在他到底是个天使,在知晓了自身的失态后他果断地扇动翅膀朝距离他最近的星球飞去。 诚然,天使天然就能适应太空环境,但克里斯终究是菜了些,他并不能在太空环境下久待。 完成降落大约花去了克里斯五分钟的时间,在这五分钟内公孙羽亦缓缓地刹住了车并重新调整好方向直奔克里斯而来。 玄界星,在这颗处于玄武星系边缘的星球亘古长存的冰霜大地上克里斯长身而立、环顾四周。 “真是不利的战局啊。”克里斯发出的叹息化作一团团冰雾坠落在大地上,“罢了,罢了!” 他举起了双手摆出名为“投降”的古今通用的手势,向着远空上正不断迫近的青色流星高呼:“等一等!我投降了!我投降了!” 他虽做出了投降的动作、发出了投降的呼声,但在逃生舱内还慌的一比的他到了现在却表现得异常从容,似是认定了自己的诉求一定会得到准许。 他应是存着自信:他再怎么说也是天国里头的一个小官,玄武若是杀了他,天国必不会善罢甘休。 他相信玄武必然知晓其中利害,因被镇压万年、一身精华屡受压榨(指“玄武灵液”)而陷入虚弱的玄武必不会在其自身没恢复过来前做出如此不智之举。所以此番玄武的行动纲领绝对只是要将他擒下当做人质以换取恢复元气的时间与资源,而先前对方只毁星舰、逃生舱,却不伤人的行动也证实了这一点。 既然性命无忧,那么克里斯又何必慌张?毕竟,他叫的外援已经在路上了,而他相信那外援——也就是他亲哥绝对有实力摆平如今的玄武。 他的亲哥可是接收了机械化改造、能以躯体硬撼神兵的强者啊。 然而,克里斯想错了,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无论是玄武也好,还是公孙羽也好,他们都没有让克里斯活下来的打算。 青红相间的彗星根本没有因克里斯的投降动作而减速或变道,而是直愣愣地向他撞来。 克里斯很快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但孱弱如他,在失去了科技加持后又能如何抵挡呢? 玄武剑的速度太快,克里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对策,他只下意识地转过了身,用自己的后背与羽翼迎向玄武剑。 但他并没有能如他设想一般被玄武剑洞穿或击碎。 洞穿他的是一把断刀。 或者说残刀。 “嗤!”一声锐响带出一蓬鲜血,在温度低得过头、引力也相对微弱的玄界星上,这一蓬鲜血才从伤口喷出便凝结成了冰晶。 在冰晶的根源处一截刀身直愣愣地嵌在克里斯的心口处,这残短的刀由后而前地贯穿了克里斯的身体。其携带着的强大冲力本可在克里斯身上挖下一大块空缺,并携着那空缺处的血肉继续向前飞行,但不知为何,这残短的刀竟如与克里斯的身体长到了一起一般、携着克里斯整个人继续向前飞了快三四千米才停下。 而克里斯的意识便在这三四千米路途中嘶哑的风声中被抽取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公孙羽的意志入主了他的身体。 “刀奴……施展成功!”克里斯,不,应该说是公孙羽掸掉了自己胸前由鲜血凝成的冰树,大约是这具天使的身体让他感觉很不适应、很难操作,是以他在掸血冰树的时候数度手臂掸错了位置。 不,不止是这样,由于对于这具天使躯壳的不适应,公孙羽甚至无法调用克里斯体内的能量去抗衡脚下玄界星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严寒。 “呜!好冷!”能适应太空恶劣环境的天使在公孙羽的掌控下在玄界星上打起了摆子。 “玛德,难受!”公孙羽急忙将意识从克里斯身上抽离、返回到自己身上,但那股冰寒之感却仍旧让被玄武剑护持着的公孙羽颤抖不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公孙羽已完成了他的任务,满心的豪情正指引着他踏上返程之路。 只是这一刻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克里斯的死究竟为什么事件做了开端。 第七章 向天条起誓 “很好,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在公孙羽成功地将克里斯收为刀奴的同时,玄武星上的玄武发出了爽朗的大笑。 是的,他一直在关注着公孙羽,透过神识,也透过他与玄武剑间的感应。 眼下克里斯被俘获成为傀儡,只待公孙羽返回玄武星,关于天使方面的情报便能被玄武所知晓。 想要向天国复仇——甚至退一万步,想要在天国独霸寰宇的大形势下求存,对这一部分情报的了解都是重中之重,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玄武自知绝不可轻举妄动。 不过公孙羽这一去一回终究还是费时颇长,所以事实上玄武还是动了。 这里的“动了”也不是什么大动作,对于玄武也就是翻了个身的事情——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语言就是:他从玄武山底下爬了出来。 于是,在玄武星上屹立了上万年玄武山脉全线崩塌,代替它们屹立于天地间的是一头龟身蛇首的神兽。 “克里斯已死,老夫自由了!”伫立于山崩激起的浓浓尘烟与天际不知何由聚拢过来的团团乌云间,玄武发出了畅快的吼声,他张扬着头颅、舞动着四肢似欲冲出玄武星去好好地发泄一番,但他最终并没有这样做。 “冷静,冷静!一万年都忍下来了,切不可在这种时候冲动!要等情报!要低调!”玄武反复自言自语着——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已激昂到难以自已的地步,所以他控制不住地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化作了具体的言语说给自己听,以这种方式强化那些想法对自己的说服力。 这头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在原地自言自语了近五分钟才终于停下了他的行为艺术,而此时他头顶的天空中已乌云蔽日,更有条条紫电如游龙般在云层中游弋不定。 这是天劫。 凡有违逆天地常道的人、事、物出世时便会引动天道降劫,渡得过则生,渡不过则毁。 当初公孙羽破境触发了天劫,如今玄武重现世间亦会触发天劫。 只是当初公孙羽所触发的天劫是要毁灭他,如今玄武所触发的天劫是要迎接他。 “我回来了。”冷静下来的玄武将目光投向天空,天空中游弋不定的紫电在他眼中尽是古朴玄奥的天庭古字,无尽的紫电、无尽的文字将天庭昔日的辉煌与今日的衰败坦然相告。 他看向记录的最前头,那是身镇万古的天尊留下的刻痕:立天继道。 他看向记录的最尾端,那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员天庭小将留下的遗言:杀贼! 天尊的留言刺得玄武双目作痛,小将的遗言刺得玄武心中生疼。 它们都化在紫电中,为紫电所承载。 这紫电的名在上古被称为“天条”。 “请天条见证:我玄武必倾尽全力再造天庭!” 玄武向天条起誓,在天地的见证下,他的誓言化作了一道全新的紫电飘向天空、最终融进漫天阴云。 “轰隆隆!”天地间骤然响起了庄严的雷音,于雷音中天空中的阴云与紫电皆如残雪遇夏般消退,只是须臾,这片天地便回归了风和日丽。 玄武朝天空中又凝望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并缓缓地降下高度,随着他离地面越来越近,他的体型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在体积上他逐渐在缩小,在形态上他则开始“人化”。 最终,当他落到地面上的时候他已不再是蛇头龟身的神兽模样,而是化身为了一名青袍、面色发白的汉子。 “我的实力还没恢复到到过去的一半,刚刚的誓言是不是发大了?”玄武在被镇压的万年时光里不断地被压榨,整个人实则虚得不行,但他此念方起天空中便隐隐有雷音传来。 “行行行!我尽力!我尽力还不行吗!”玄武慌忙向天空作揖——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存在,誓言是绝不可乱发的,更何况他是天庭一员,昔日他一路修行上来突破境界之时都因受天庭庇佑而未遭遇过天劫。若他守誓,天庭会一直庇佑于他,保他不沾天劫;而若他破誓,那么他一路上逃过的那些天劫以及方才的漫天紫电都会化作他的索命符。 “唉!”玄武长叹,虽然他早已盘算好了相应的计划,但此时此刻他依旧感到压力山大。 “我的实力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恢复,反攻天国也绝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不过玄武星上也并非没有人才,此番得见‘天条’立下大誓,总算也有些好处。比如,可以将过去天庭中秘藏的功法搬出来用用,那些东西可比虚无缥缈的道实在得多。”玄武收拾好了心情,举步向前迈去,他虽是如常人般平平常常地迈步,但他这一步所跨越的距离却何止千里。 只一步,他便迈到了当前玄武盟盟主——剑慧的面前。 “玄武大帝!”玄武山崩碎的动静以及方才黑云蔽空、玄武长啸的场面即便身处千里之外亦清晰可见,而且玄武所化身的模样亦同组织中流传的《玄武大帝像》相吻合,所以剑慧并没有将以“你是什么人”为开头的冲突场景上演。 剑慧直接向玄武行了跪拜礼,事实上跟在剑慧身边的组织老成员们都做了同剑慧一样的事情,只有水柳派、万花谷这两拨人向玄武摆出了防备的姿态并暗暗结成了燕翼阵,甚至随时打算启动刀阵向玄武发难。 “都起来吧。”玄武先向剑慧伸手虚扶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无形之力将在场所有跪倒之人托起,随后他又看向水柳派、万花谷这两拨人,他的目光在掠过薛胜、二狗子、林川这三位公孙羽亲传弟子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如他们所言,我是玄武,就是刚才破山而出的那个,你们不必紧张。”玄武向薛胜等人解释道。 “我们知道你是谁。”出乎他意料的,薛胜回答了他的话,这个半大的孩子脸上满溢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谨慎与坚决。他抬手向两派弟子示意,在他的示意下两派弟子默默地组成了阵型,朦胧的青光在阵中升腾。 “我们只想知道,你把我的师傅——我们的掌门弄到哪里去了?”薛胜站在阵型的最前方,他手中的刀已出鞘,直指玄武。 他身后的两派弟子皆是这般姿态。 第八章 不堪一击 薛胜等人对玄武的怀疑甚至是敌视都绝非无缘无故,在他们的眼中他们的师傅/掌门人公孙羽为了解救玄武忍辱负重、出生入死,堪称促成玄武脱困之最大功臣,而就是这样一位功臣却是在被玄武召见后足足半月时光音讯全无。说实话,他们一早就想冲到玄武山当面质询玄武了。 起初姚长青与剑慧等人还能以长者前辈的身份劝住这一伙热血上头的青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把他们控制住,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姚长青也开始热血上头了。 因为在某次劝阻热血青年们的时候剑慧无意间把一个一直被公孙羽隐瞒着的秘密讲了出来。 那个秘密便是:张泽中死了。 那是一个夜晚,热血青年们在薛胜的带领下又要准备向玄武山方向行进、去向玄武讨个说法,剑慧带着众多理智中老年们堵住了薛胜等人。 可能是多次苦口婆心让他心力交瘁以至于失常,也可能是因为被这群躁动的热血青年们气了太多次以至于错乱,他几乎要跟这群愣头青们动起手来。不过心中的大局观以及对于公孙羽的畏惧,再加上众多愣头青们已经结成刀阵、真动起手来他还真有可能打不过,所以他选择了动口不动手。 他的原话是这样讲的:“冷静点!都冷静点!你们一定要相信玄武大帝!我相信无论是公孙掌门也好、还是张泽中掌门也好,他们都不希望你们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尤其是张泽中掌门,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坚定着信仰,若是他知晓你们如今的言行,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啊!” 此言一出,本来还跟着他一起堵人的姚长青立马就炸了。 “什么?师兄……师兄死了?”姚长青冲动之下差点没把剑慧掐死。 于是,自那一夜起,姚长青也加入了“向玄武讨说法”大队中,这支本已撤到草原边缘的队伍调头向玄武山全速进发,幸亏玄武山在他们齐心启程后不到两天就崩了,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在山上了。 各种意义上。 所以,当玄武破山而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姚长青实则是最最冲动的那一个。 而水柳派的人这么冲,万花谷方面居然如此合拍地跟他们一起疯,这倒是让很多人都没想到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玄武今日破山而出,刚向天条立了誓以重获天条庇佑的他心情说不上不好但也绝对是沉重,此刻被这群小辈指着鼻子质问,他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许怒气。 “你们的师傅去天外杀敌了。”玄武心中虽恼怒着,但眼前的这批人到底是公孙羽的亲旧,玄武着实是不好发作,只是他眼中对于某些少年英才的欣赏之色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要知道,在向天条起誓并得到了天条认可后他是有权限将昔日天庭中的各种功法传授他人的,而方才在他看到薛胜、二狗子等少年英才时他便动过这个心思。 而现在,他将心思收了回来。 “本座尚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玄武的语气褪去了温度,说完这句话他向前轻描淡写地迈了一步。 只一步,他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范围内。 “我师傅去天外哪里杀什么敌?你说清楚!”直到玄武的身影消失后足足十秒钟薛胜才得出将这句话讲出。 这里并不是薛胜的延迟高,而是在玄武答出第一句话的同时他们两派所有的人便被玄武释放出的气势压得阵型全散,其中更有数名修为较低的弟子当场昏厥。薛胜的修为虽不低,但也还是被压得站不起身来,甚至连呼吸都滞涩无比。 这就是玄武之威吗? 既然玄武这么强,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天外杀敌,却偏要让公孙羽去? 薛胜以及众多听见了玄武的解释的人们心中或多或少地都存了这样的疑问。 由于此刻没有人能解答他们的疑问,所以对此不同的人心中生出了不同的猜想。 “师傅是被玄武当炮灰使了。”薛胜是这样猜的,但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很大的漏洞——公孙羽是多精明、多稳(怕)重(死)的人薛胜可是清楚的很,他才不会相信公孙羽会心甘情愿地给玄武当炮灰。 “师兄是为了我们去的,大师兄也是为了我们才去的。”姚长青没有参与对玄武的质问,从开始到发出他都沉默不语着,只用无声的行动支持着薛胜以及两派弟子,而此刻他却喃喃自语了起来。 薛胜大概能懂姚长青在说什么。 张泽中当初是为了保护门派而选择悄悄断后阻击强敌,于是身死。 而现在公孙羽也是为了保护门派,不,应该说是为了保护玄武星而选择去天外杀敌,所以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再没看见过哪怕一台傀儡天使。 “师傅在外拼杀,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薛胜跪在地上狠狠地锤着自己的胸口,“我真是个废物。” 他的面色惨白,眉宇间尽是痛苦之色。 “阿胜,你无须自责,你天资聪颖,只要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像你师傅那样的英杰。”申莫愁半跪在他边上抓着他的手。 “你锤自己有什么用?你该把我们全捶一顿。”林川由于无功力在身所以刚刚他直接昏过去了,不过并没有人因此而小瞧他,眼下他被同门救醒后第一时间就看到薛胜在自怨自艾,顿时就怒了,“师傅把他呕心沥血创出的功法、阵法教给我们,而我们却如此不堪一击,简直丢尽了师傅的脸面!” 薛胜闻言一愣随即从地上站起。 “没错,师傅传了我们功法、阵法,而我们却只学了皮毛便沾沾自喜,若是我们肯钻研出其中精髓,哪里会有今日之耻?又何愁不能替师傅分忧?”薛胜看向林川,他的目光逐渐从迷茫演变成了坚定。 “多谢了。”他向林川致谢,随后向众人道:“咱们回水柳故地,练功!” “练功!”众人望向薛胜,呼声如山。 第九章 无垢之体 玄武将水柳派一行人安排为他脱困后所会见的第一目标实则是因公孙羽的面子而给的极大的礼遇,而既然这群人不识抬举,那么他自然要去寻他的第二目标。 他的第二目标是当前整颗玄武星上资质最高、或者说最有希望在修真一途上有所作为的人才。 一步迈出即跨千里。 千里外是一条奔腾不休的河流,河面上数十条木船结队而行,为首那船上立有一座铁制囚笼,笼中囚着一名披头散发的彪形大汉,笼外十数人各持兵刃警戒四周。 跨出一步后的玄武便落足于这条船的船头上。 “什么人?”船上手持兵刃的十数人反应不慢,胆魄亦是不小。不过他们的反应与胆魄大多都来自于他们低微的境界与眼界——若是他们能感受到玄武身上山岳般厚重的气势、又或者他们能有幸观看过“组织”中流传百代的玄武画像,他们便绝不会亮出这样的反应与胆魄。 玄武没有搭理这帮愣头青,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囚笼中的汉子身上。 那汉子被枷锁缚了手脚,整个人呈大字型立在囚笼中,垂着头,光秃秃的脑袋上尽是如干旱土地般的龟裂,身上亦满是半翻的乌黑死皮,更恶心的是他下方的地面上堆着数堆排泄物,这场面简直就可以用“邋遢的母亲给邋遢开了门”来形容。 但诡异的是即便他身上邋遢至此、恶臭冲天,在眼下尚算温暖的气候下却罕有蝇虫于他身边萦绕。 “无垢之体,后天形成的无垢之体居然还真成了。”玄武端详着那汉子口中喃喃,只是片刻便敲定了结论——虽然早在他还缩在玄武山下的时候就已经在关注并分析这汉子的情况了,甚至因为他的某些判断,在金刚门倒台的那一夜里他还特意悄然出手将这汉子保了下来。 “什么‘无垢之体’?汝乃何人?如不速速报上名来,休怪我们不客气!”在玄武端详邋遢汉子的同时这群人已将他围住,不过他们倒还算克制没有立时向玄武动手。 但他们的质问声却是打断了玄武对那汉子的审视,将其心中从先前同水柳门人对峙时的不快引动了出来。 “聒噪!”玄武一声冷哼,一股无形的气机以他为中心如飓风般向四周席卷而去,直接将围在他边上的众人击得飞上半空、落入河中。 玄武不向水柳、万花两派的人发火全因念着公孙羽的功劳,而当前围着他的这帮人可没有那样的靠山。 玄武这一下动用的力道大了些,众人悉数呕血,河水竟亦为之染红,不过他脚下的船只以及被困在囚笼中的邋遢汉子却丝毫未受影响。 在船下河流中不断响起的痛呼声中他迈步缓缓走到铁笼前,而笼中一直垂着头的汉子亦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玄武。 “啊。”那邋遢汉子张嘴发出了一个音节。 “不必担心,我不是来害你的。”玄武说。 “啊啊。”那邋遢汉子闻言犹豫了一下,再度发出了两个音节——他似是遗失了语言功能一般。 但玄武却能明白这汉子的意思,而且他乐于为之解答。 “你想出来?可以啊。”玄武答复,“你不仅可以出来,我保证而且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啊啊。”那汉子继续啊着。 “没错,这确实是有代价的。”玄武向他点头,“代价即是你的命,你的性命在将归属于我。” “啊。”那汉子这回把嘴张大了些,而此时他一直“啊”着的原因终于地显露了出来——他的嘴里竟没有舌头! 这没有舌头的汉子自然是昔日的张老板,而他被玄武如此看重、并口称他练就了“后天无垢之体”的原因实则有些复杂。 首先,他持有“精神上的无垢”。 自从他硬悟公孙羽留在水月城地牢中的涂鸦从而走火入魔后,他的神智就已经被毁了,简而言之就是他已经疯了。而众所周知的是,神智正常、具有完备理解力而境界却不足的武者根本听不完那一场玄武讲道,而张老板作为一个疯子却是不受这一点的限制。 他的精神诚然地无垢着,恍如一张白纸。 于是他听完了整场讲座,并且还全记下来了,甚至他还能将之复述——这也是他为什么会丢了舌头的原因。 这很好理解嘛:假如有一个疯子日夜不停地在船上复述“古神低语”,把整船人扰得心神不宁甚至负伤呕血,那么这么个疯子迟早会被剥夺语言能力。 其次,他的身体也无垢着。 得益于公孙羽留下的错乱功法以及张老板自己的“出色”悟性,这位兄弟在搞乱了自己的脑子的同时也搞乱了自己的身体——他身体里经脉的错乱程度远在他脑子的错乱程度之上。 若无意外,这么个经脉错乱的畸形产物若是成长下去或迟或早都会走上爆体身亡之路,而偏偏张老板就是遇到了意外——被公孙羽俘获后的他被动地接受了公孙羽施加在他身上的各种残酷实验,以至于武功尽失。一身真气大半外泄小半回馈肉身,竟是起到了洗髓的作用,加之彼时他赶上玄武山中的元气大潮以及玄武讲道,整个洗髓的过程在浓郁的元气环境加玄武的大道指引下顺利无比。 瞧瞧他现在这一身的邋遢,那全是洗髓洗出来的杂质,排开这些杂质,实则他的肌肤甚至比初生婴孩还要白嫩、他的骨骼甚至已隐透玉色。 这诚然就是无垢之体。 最后,还有最重要的是被他刻入脑中的、玄武讲出的道似乎很是适合他,不过短短时日他体内竟已产生了一丝青色能量——那正是与玄武同宗同源的真元。 没错,是“真元”,不是“真气”,更不是“内力”。 张老板,这个疯子、这个无垢之体,眼下俨然是玄武星上除玄武外第二个踏上了修真之路的生命体。 他成了玄武的同类。 玄武绝对要照顾自己的同类。 第十章 公孙羽,回归 返程之路公孙羽共行了近二十天,算上他出发寻找克里斯的时间以及双方交战前后耗去的时间,他离开了玄武星足有三十二天。 三十二天,恰比系统大神先前给他定的任务期限多了两天——当然了,“击杀克里斯”这个任务公孙羽早在二十天前就完成了,该期限对于任务来讲已经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公孙羽的心却始终悬着,就好像他有什么要紧事没做一样。 他确实有事没有做。 在击败并将克里斯转化为刀奴后他便踏上了返程之路,而至于漂浮在太空中的星舰残骸,他则完全没有进行处理。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毕竟星舰大部分的舰体都已经在自爆中化作了碎屑,就连克里斯所搭载的逃生舱亦发生了爆炸、成了碎片,在任何对于天使文明的科技水平认知不高的人看来这些东西都已没有了被追查处理的价值。 而它们却是有被追查处理的价值的。 又或者说它们当中的一部分依旧残存着相当的机能,比如说…… “滴……滴……滴……” 玄界星厚厚的冰层中一枚婴孩拳头大小的立方体金属物件表面正缓缓地、一呼一吸地亮着微弱的红光。 这金属物件是逃生舱中最要紧的构件,其功能相当于黑匣子。 而眼下,这只黑匣子正不间断地向宇宙空间发射信号,将那些本被克里斯瞒下来的情报以及克里斯的遭遇广而告之。不过这只黑匣子毕竟体积小、功率弱,这段信息仅能传出半个星系的距离,之后就会因能量不足而失真甚至消弭,并且黑匣子也仅仅只能维持30天的发送运作。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这段信息根本无法传回天使文明内部。 但意外却是偏偏发生了。 又或者说这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早已注定好的、必然会上演的情节。 那是克里斯一早叫好的帮手,注定会进入这片星域的、他的哥哥克劳恩。 在公孙羽即将抵达玄武星的两天前克劳恩的飞船驶入了恰能模模糊糊地接收到黑匣子信号的区域,起初他收到的信息是一串乱码,以至于他以为克里斯的老款星舰出了故障。 “嘿嘿。那个吝啬鬼整天妄想着要在九环内落户,不肯花半毛钱强化自身,就连艘好点的飞船都不肯买,如今他该是吃到苦头咯。”克劳恩幸灾乐祸。 但随着他的飞船不断靠近玄武星系,他收到的信号开始慢慢变得清晰、变得具体、变得鲜血淋漓。 初时是一段只有三个字节的求救信号,再后来是一篇长达几万字的事故报告,最后是一部由智脑剪辑出的、时长数小时的灾难电影。 克劳恩被动地看着他的亲弟弟舰毁人亡、魂消天外。 “我弄死你马呀!”之前还嘴臭着、嘲弄着克里斯的他渐渐变得暴躁、变得狂怒,恨不能立刻抵达玄武星系将杀害克里斯的凶手碎尸万段。 不过怒意只是让他变得冲动却并没有完全吞没掉他的理智。 “玄武脱困,其实力虽已大损,但也绝不是我单枪匹马所能收拾的,得将这情况上报。”克劳恩思路清晰,“不,不能上报,不然我那吝啬的弟弟会背上失职之罪,便是死了也不得安宁。” 信号从模糊变到具体花去了克劳恩行程中的近乎十个宇宙日,而在这十个宇宙日中克劳恩费心费力、最终联系上了他所能接触到的、愿意帮他并肯守口如瓶的铁哥们儿。 “一支b级的基因优化液,另外玄武的神兵归我。”铁哥们儿狮子大张口。 “事成之后双手奉上。”克劳恩爽快答应。 真是好铁的哥们儿。 但克劳恩知道,这已经是友情价了,他找的铁哥们儿是在天国特别战队里当差的,实力强劲不说,人脉还广。这位铁哥们儿这一次出手绝对是要带一支队伍过来的,绝对能帮克劳恩把仇报了、把事平了,同时一切对克里斯不利的消息都不会传出去、能保下身后的名声。 与这些相比,一支b级的基因优化液根本不算什么——虽然事实上这可能需要掏空克劳恩一半的家底。 帮手已经叫好,克劳恩当即不再向玄武星系移动——这一来是他担心自己会步克里斯的后尘,二来是他同他的铁哥们儿约了碰头地点,他需要赶赴相应的地点等人。 克劳恩在调转航向的同时远程关掉了玄界星上不断外放着信号的黑匣子,以免克里斯的名誉受损。 只是他所不知道的是,在玄界星上的黑匣子停止向宇宙空间释放信号、停止有节奏的闪光的同时,玄武星上的玄武皱起了眉头。 “克里斯请的帮手关掉了克里斯的求救信号。”玄武与天国牵扯何止万年,虽然他自身走的不是科技路线,但对于天使文明的科技他多少有些了解与研究,就比如说飞船黑匣子向外释放的信号他就能以自身神识去截获、读取——当然了,这是在这些信号没被加密的情况下。 “这很奇怪。”玄武分析着情报,“不,这不奇怪。看来克里斯请来的帮手确属他亲哥无疑。而他的亲哥怕是要控制情报外传、又担心自己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应该是改变了原有行程而且喊了另外信得过的帮手。” “好,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看到的展开。”玄武心中窃喜之余更感紧迫,而似乎是昔日天庭的同僚们英灵护佑,在他探知、分析到克劳恩的动向的同时,玄武剑划开了玄武星的大气层、如一道流星般向他所在的位置飞来。 玄武剑为了护住公孙羽所以一直撑着一层球形的青色能量护罩,直到它飞驰到玄武身边才将之敛去,护罩内是踏在剑上的公孙羽。 如今的公孙羽满面风尘,一身衣衫多有破烂污损,但修为境界却较出发时高了两层,想来是同神兵朝夕相处得了不少好处。 “辛苦了。”玄武向着玄武剑一招手,那剑立时化作一道青光自公孙羽脚下飞入玄武手中消失不见。 “幸不辱命。”公孙羽向玄武拱手,对于玄武的脱困与玄武此时的外形他并没有多问,一来是因为经历了长途跋涉后他疲劳非常,二来是以玄武之能做到这些事情并不足以令人意外。不过公孙羽在说话间不住用眼去看此刻正盘坐在一边、形貌亦是大变的张老板。 “这是我收的弟子,你可以叫他赑屃。”玄武注意到了公孙羽的目光。 第十一章 我们怕是都要死了 公孙羽确切地认出了玄武口中的“赑屃”是什么人。 那不就是之前被他拿来做实验做到经脉尽废的“小白鼠”吗?(由于张老板此刻的模样依旧与往昔大为不同,所以公孙羽还是没认出他的真正身份。) 赑屃此时正盘坐于一方大石之上,他袒露着上身,闭目修炼。 他对于公孙羽的到来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十三。”公孙羽没有介意赑屃的态度,他只惊讶于赑屃额上、只有他能看见的、那代表了修为境界程度的数字。 先天三重,这等水平放在如今的公孙羽眼中当然是不够看的,讲的难听点,如今的公孙羽抬脚就能碾死一群先天三重的菜鸟。但赑屃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公孙羽不会不知道——在一个月之前赑屃可是个完完全全的废人!而且还是公孙羽亲手废掉的!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问题的答案很简单。 “玄武果然手段非凡。”公孙羽用‘能量视角’仔细地观察了赑屃,他发现赑屃体内运行着的能量已不是内力或真气之流,而是同玄武类似的真元。于是他虽心中存有不解乃至存有对赑屃的杀意——他毕竟曾折磨过对方,而眼下赑屃俨然得到玄武传授,若是将来要向他报复,那可是件麻烦事,说实话,他真想趁赑屃没成长起来前除了这一祸患,只可惜眼下却并不是做这种事情的好时机。 于是他向玄武道贺。 玄武对此坦然接受。 “小友莫要担心,他的神智已在灾变中清空,往昔种种他皆记不得了。”公孙羽对于赑屃的杀意自是瞒不过玄武这个老妖怪,是以他呵呵一笑直接以真相相告,“若非如此,我绝不会收他为徒。” “收此佳徒,可喜可贺。”公孙羽听进去了玄武的解释,更听明白了玄武强调的内容,当下再不在此事上做纠缠。 当然了,如果不是玄武头上顶着个可怖的“51”的话公孙羽必要好好纠缠纠缠。 “你交托给我的事我已经办妥,这就是克里斯。”公孙羽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已被转化为刀奴的克里斯,由于此时他没有将自己的精神注入克里斯体内,所以此时的克里斯是如烂泥般瘫着的。 “有劳了。”其实早在公孙羽落地时玄武就想询问克里斯的事情,但公孙羽数有大恩于他,此番甘赴奇险、跨越星海建下如此惊世大功不提,其身具的天赋神通与玄武昔日情同手足的战友——玄龙如出一辙更是让玄武几已将公孙羽看作是玄龙的转世。 所以对于公孙羽,玄武具有极其复杂的情感。 这份情感让玄武不忍向眼前面一身风尘、满脸疲倦的公孙羽提出施展秘术的要求,于是他只有如此讲:“小友奔波辛苦,可先行休息,另外这里有一份昔日天庭所留下的功法,直指仙路,权当我对你的答谢。” 玄武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递到公孙羽手中,其面上多有期许之色。 他没有告诉公孙羽:这实则是昔日玄龙所修习的功法。 “多谢。”公孙羽没有拒绝玄武赠予他的玉简,但他却是拒绝了玄武要他先行休息的美意,“我心中甚是挂怀我的弟子们,所以还是尽快完事儿吧。” 言毕公孙羽盘坐在地、双目一闭。 下一刻,本瘫软如泥的克里斯缓缓地爬了起来。 “我能量有限,没法搜刮出多少天国的情报。”公孙羽的声音从克里斯的嘴里发了出来,“玄武,得靠你帮手了。” 公孙羽所言非虚,其实在返程的路途中他曾多次尝试过用秘术探知存于克里斯脑中的情报,但他本人的等级其实同克里斯相当,所以他能看到的只有一些杂乱无章的画面。 在那些画面中有驰骋星海的庞大舰队,有奴役恒星的可怖圆带,更有一个个背生羽翼、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 公孙羽无法从这些画面中获得什么成体系的情报,同时每次施展秘术都会极为剧烈地消耗他的能量,所以身在太空的他没敢再深入下去。 “好。”玄武欣然应允,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克里斯”的脑袋上,随后闭上了眼。 “熊!”青色的气焰骤然从玄武身上燃起,这气焰顺着玄武的手将“克里斯”吞没。 下一刻,公孙羽与玄武二人的意识来到了一片漂浮着无数屏幕的虚空当中,在这里的每一块屏幕上都在播放着不同的画面,俨然是一座记录厅。 “天使的识海真是无趣。”玄武这样说着,顺带地指引公孙羽,“这里的每一块屏幕里都存着克里斯的一段记忆,我去看我需要的了,小友,你自便啊。” 言毕玄武仿佛化作了一道流光穿梭在众多屏幕之间,大约过了十秒钟的样子,他回到了公孙羽身边。 “行,我已获取了我所需要的情报,咱们出去吧。”玄武这样讲。 “喂喂喂,我还什么都没看呢。”十秒钟还不够公孙羽从众多屏幕中挑出他所感兴趣的那一块。 “下次,下次。”玄武扯了一把公孙羽,下一刻,虚空在他们身边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现实。 现实中,玄武身上的青炎迅速地黯淡、熄灭,而被公孙羽占据着的克里斯则不知何时已然再度如烂泥般瘫倒在地上。 一如公孙羽本人一样。 “呼呼……”玄武喘着粗气,他身上衣衫全遭汗湿,就像是一个跑了三千米的普通人。 看得出来,即便是借了秘法·刀奴之便利,想要从别人的脑中挖掘出情报也是一件极难、极费力的事情。 但能量上的虚耗带来的疲倦感完全比不上挖出的情报给玄武带来的震撼。 “什么?”这个被封了万年却不改坚心的老妖怪此刻竟是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怎会如此?” 他在公孙羽面前失了态。 “你看到什么了?”公孙羽只是因为能量消耗过剧而瘫在地上,他的神智是清醒的,所以他看清了玄武的失态并为之感到惊异。 玄武抖了大约一刻钟,亦沉默了一刻钟。 末了,他停止了颤抖,亦停止了沉默。 而公孙羽却情愿他继续颤抖、继续沉默。 因为停止了发抖与沉默的玄武说出了几乎让公孙羽停止思考的话语。 玄武一脸惨淡地说:“小友,我们怕是都要死了。” 第十二章 克劳恩的帮手 玄武一脸惨淡:“小友,我们怕是都要死了。” 这句话让公孙羽直翻白眼:这叫什么话?这么丧的吗?我替你大老远跑这么一趟你就跟我说这个? 若不是玄武着实太强,而且此刻的公孙羽又虚耗甚大,他必定会将这真实的想法化作语言怼到玄武脸上。 “你看到了什么?情况真坏到了这个程度?”公孙羽问。 “天国解译了天庭的部分功法。”玄武的语气中充满了苦涩,“当今天国的强盛远超昔日的天庭,而今日的我们却已都是残兵败将。” 在玄武的后半句话中俨然已将公孙羽当成了玄龙,不过公孙羽却并没有听出来。 他也并不该听出来。 “天国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公孙羽只关心这个问题。 而对于这个问题玄武却并没有做出解答。 这个灰心丧气的老怪物叹着气踱步向玄武山崩碎后留下的废墟深处走去,而与此同时,又摸了n久的鱼的系统大神诈了尸: “发布任务。” 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时间公孙羽以为系统大神会发布的是同玄武相关的任务,比如劝服玄武、让玄武振作起来之类的。 但他错了。 又或者说他格局小了。 “在天使手中保住玄武星居民的生命。”系统大神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从他口中蹦出来的话简直离谱。 “任务成功条件:死亡在天使手中的玄武星居民人数小于一万。” “任务持续时间:60天。” “任务成功奖励:获得克里斯的所有记忆。” “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任务特别限制:不得主动向玄武求助,否则视作任务失败。” 公孙羽被这充满了自毁气息的任务雷到了,但还不及他对这项任务进行任何的深入思考,如山一般的疲倦感便压倒了他的神智。 这个接近一个月没合眼的男人就这样躺在乱石间睡了过去。 而公孙羽所不知道的是:就在系统大神诈尸的同时,玄武星系外,克劳恩已等来了他的第一位帮手。 虚空之中如电路般的符文毫无征兆地显化,它们共同组成了一座符文大门。 大门于无声中缓缓洞开,一道身影从门中走出,而随着这身影的走出,符文大门亦迅速湮灭归虚。 “凯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早在符文之门出现前克劳恩便在这附近等候,此刻见到来人他喜形于色,挥动羽翼便迎了上去。 “老友相邀,不敢不快。”凯文,现天国特别战队小队长、六翼天使、克劳恩昔日的铁哥们儿,面对克劳恩的殷勤他表现出的是淡淡的疏离。 “竟连‘传送’都用上了,你真够意思。”克劳恩热情依旧,就以他目前脸上充满温度的笑容来看仿佛克里斯之死未曾发生过一样。 “我只是离圣殿近而已。”凯文淡然道,“另外,我现在的名字是‘玄星’。” 克劳恩在数遭冷遇后终于放弃了同这“铁哥们儿”套近乎,他心中暗道:不就是当初运气好被选上了吗?搁这儿跟我人五人六的。 一时间,对于对方请来帮手的恩义已悉数在克劳恩心中清零。 “其他人呢?”克劳恩问。 “他们还在执行任务,任务完成了自然会通过圣殿传送过来。”凯文回答。 “去那颗星球上修整一下吧,我在那里搭建了简易基地,搁这儿说话怪累人的。”克劳恩指了指距离他们不远的一颗行星。 “传送”这门技术脱胎于天国对于昔日天庭中“挪移”类法术的研究成果,只是受限于科技树,对于昔日天庭的秘术天国从未能够完美复刻过。比如本该能自由决定落点的“挪移”成了只能将虚空作为落点的“传送”。 “你这身体还真是拉垮。”凯文没有拒绝克劳恩的邀请,但他却在飞向那行星的路途中嘲讽了克劳恩,“半机械化改造根本就是邪道,在对于这一点的认识上你的弟弟反而比你强。” 克劳恩咬着牙没去反驳凯文,不过在心中他却是在暗骂:一个将他人赐下的名字当宝贝、却将自己的本名弃之敝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要不是因为没钱没机遇却还想变强,谁会这么改造自己? 这对幼时即相熟的旧友一前一后地落到了行星上,落地后得以缓上一口气的克劳恩曲起一只手臂,一块光屏以他的手臂为支撑展开。 有关于玄武,有关于公孙羽,他所知晓的一切情报都被他展示在了光屏上。 “这些是我所掌握的全部的情报。”克劳恩道。 “情况是有些棘手。”凯文花了点时间大略地将这些资料都看了一遍——虽然早在克劳恩向他求助的时候就已经发了些基本资料给他,“斩杀你弟弟克里斯的那个人类不足为虑,就算他持有神器我也有信心秒了他。麻烦的是玄武。” “这种上古神祇,就算衰弱到了临界点也难保没藏着一两手狠招。” “为保险起见,我得多摇几个人。” 凯文是个惜命的天使——年轻如他前途似锦,平常出个低级的普通任务他都要谨慎小心,更何况如今让他去平玄武之乱? “你之前不是说带你手下的队员一起来的吗?”克劳恩疑惑,“一支建制完整、装备齐全的特别战队足够横行大半个星域,小小一个玄武便是全盛之时也未必能从你们手底讨到好。有必要这么怂吗?” 凯文虚眼看着克劳恩:“你真的了解玄武的底细吗?” 他的这种问法倒是把克劳恩问懵了。 “天庭众仙尽数于我天国大军手底伏诛,为何玄武却留得命在、仅被封印?”凯文反复地观看着玄武的资料,尤其是由克劳恩与克里斯采集的、近期从玄武星上传出的各种的能量反应。 “是因为‘玄武灵液’?”克劳恩有些不确定。 “玄武的血液确实颇具神效,但早在千余年前我们就已经研究出了替代品。”凯文摇了摇头。 “玄武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它死不掉。”他讲出了这样让人费解的话。 第十三章 山崩 任何文明都会诞出长期保存自身火种的意愿,并依托此意愿开创出属于其独有的“留种”方法。 或依托于木石,或求助于星火。 而天庭,这一曾伟大无比、强大无比的文明对此亦有深厚的执着。 鉴于天庭的伟大与强大,他们保留火种的方法亦足以配得上他们的伟大与强大。 那是在天庭鼎盛之时,由天庭之主天尊领天庭群仙,集合众仙之力截取天道一角将天庭文明的火种注入其中后再以莫大法力将之重新融入天道之中。 天尊称此为“天条”,更称“天条不灭天庭不绝”。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天尊的描述可谓是相当精确。 天条,或者说天道会在天庭式微时庇佑天庭的遗臣、遗孤,且遗臣、遗孤的数量越是稀少,天条施加下来的庇佑之力就越大。而若是出现了极端情况,即整个天庭只剩下一个人,那么此时天条的庇护力度会达到一个可怖的程度。 它将护持此人不死不灭。 ……不过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不死不灭并不意味着不会被打败、被囚禁、被封印。 而玄武眼下便是天庭最后的遗臣。 “玄武是杀不死的。”关于“天条”的存在是天国内部高层才能知晓的秘辛,凯文也只是在机缘巧合下才得以知晓只言片语,能混进特别战队的他不至于去怀疑这种高层间的共识。 所以他不会尝试击杀玄武,即便自己的老朋友以“复仇”为名再三央求。 看在老朋友的面上,他不将“玄武脱困”这一情报上交决策层就已经很不错了。 “等人齐了再行动。”凯文态度依旧。 他相信这是最好的、也是最稳的处理方式:等人到齐,一齐出手打败并封印玄武,即平了事儿,也保护了老朋友。 但事情的发展真的会如他所愿、如他所想吗? …… 玄武星,日月如梭。 公孙羽在昏睡了两个日夜后清醒了过来,他试图联络玄武,试图冒着违反规则的危险向玄武求援,但玄武龟缩回了地下,对他避而不见。而赑屃虽被留在了外头,但陷入修炼状态中的他显然不能也不该被公孙羽打搅。 于是,公孙羽在等候了一天后选择独自离开。 “要想扛住这种狠活,以我现在的实力可做不到……但想要在短短几十天内大幅度提升实力,以正常的方式肯定是办不到。”公孙羽并没有走远,他只是离开了玄武山的废墟、来到了原本属于玄武山边缘的位置上。 他要在这里整点狠活。 背对废墟,脚踏草原,他掏出了一枚玉简。 一枚承载着《吞天灭地七大限》之《山崩式》的玉简。 公孙羽拿到这枚玉简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他却一直没敢读取玉简中的内容,因为他有一种预感:若是他在没完全领悟《破海式》的情况下就敢于将载有《山崩式》的玉简往自己额头上贴的话,他的脑袋、灵魂怕是会像气球一般被撑爆。 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 “作为打倒克里斯的奖品——由系统发放给我的‘精神辅助’还没有被我使用过……真是可惜,我本想在一个更好的时机把这玩意儿用在更强的功法上的。”公孙羽用力地闭上双眼然后又睁开。 他的眼中浮上了一抹狠色。 “系统大神!使用‘精神辅助’!”公孙羽将玉简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同时在心中向系统大神发出了呼唤。 下一刻,一道碧绿的光芒以他的脑门为中心将他全身笼罩在内。 这一幕由外人看来真可谓是祥瑞至极。 不过若是将视角调到公孙羽本人这边,那么这一幕可就一点都不祥瑞了。 “啪。” 玉简碎在脑门上的声音像是一道开关,只一瞬便将公孙羽的视角拖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山。 群山。 重叠的群山如通天巨柱般拦在公孙羽面前,放眼四望,天地如一囚笼,而群山即是笼壁。 公孙羽即是这笼中之囚。 不,不是。 被囚于笼中的并不是公孙羽,公孙羽的真身分明在已不剩一座山的玄武星上,现在他看到的一切只是玉简中记载的图景。 只是这一次他的视角同图景中的主角叠在了一起。 又或者说,他附在了图景主角的身上。 “哼。” 他听见那主角发出了不屑的冷哼。 “万山相拦。”那主角说。 这声音恍如是从公孙羽自己口中说出的一般。 “便斩万山!” 毫无征兆的,公孙羽感到自己体内如有雷鸣响起,那是澎湃的真气被急速压缩时发出的怒吼。很快,还不及他有什么反应,他便感到自己脚下一震,随后他的视角迅速攀高,在一眨眼的时间内他已冲破云层。 这是何等可怖的轻功!剧烈的失重感令公孙羽心跳急剧加速,他相信若是没有“精神辅助”的加持此刻他的精神应已遭到创伤。 但这并不算完。 玉简中所载的乃是《山崩》,而现在公孙羽所观摩到的仅是《山崩》的前奏。 “山崩!” 那主角用极其冷酷的声音吐出了这一招的名字,而直到此时公孙羽才见到那主角所握着的刀。 那是一把狰狞的、形同一整根兽物脊骨的怪刀。 他不该知道这刀的名,但偏偏在他看到这把刀的瞬间两个字却深深地烙进了他的脑中。 “虎魄!” 他看着这把刀被一条不着衣物、筋肉虬扎的臂膀带着、呼啸着撕碎了空气与空间。 “咔。” 漆黑的、狰狞如电的空间裂缝顺着这一刀的运行轨迹延展开来,随后又迅速被存于这世间、维系着这世间的空间完整的某种伟力生生按拢、抹去,恍如这一刀从未被挥出过。 整个过程维系不到一息,但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公孙羽清楚地看到那漆黑的空间裂缝足足飞行了数千米,它如一道幻影般拦腰横着从群山间穿过。 “嗒。” 刀客落回地面,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踩踏声。 这声音如一道号令,又如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号令起群山的悲鸣。 “轰隆!” 公孙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根根擎天之柱倾塌、崩解,掀起倾天怒涛般的尘烟。 “这……这就是《山崩》?”他惊愕、震颤。 而令他惊愕、震颤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倾天怒涛般的尘烟向四面八方涌去,自然也向刀客涌来。 “哼。”这万山拦路便要斩碎万山的刀客自是不愿遭尘土染身更不屑于避让烟尘。 于是,情理之中的,刀客向着怒涛般的烟尘举起了刀。 “破海!”他竖直斩出一刀。 下一刻,排山倒海般的劲力从虎魄上迸出,干净利落地将滚滚烟尘斩开。 这一幕直如摩西分海。 第四十章 玄武与公孙羽各自的行动 第十四章玄武与公孙羽各自的行动(标题名改不了。) 在学习《吞天灭地七大限》第一式《破海式》的时候公孙羽得到的待遇是旁观,所以对于这一式他花了大量的时间也仅是修到入门水平,九成九的精义都未被他所领悟。 而现在,在学习《吞天灭地七大限》第二式《山崩式》的时候公孙羽得到的待遇升了级,从旁观升级到了第一视角。 当然了,对于就连第一式都未曾学到位的公孙羽而言,就算有第一视角的加持,第二式“山崩”依然让他很是不明就里,若是玉简所记载的图景仅此而已的话,他这一波操作简直可以算作血亏。 但幸好图景中的刀客额外施展了一次“破海式”。 虽然这刀客施展“破海式”只是为了不让尘土弄脏了自己的衣衫故而使的很是随意,甚至可以说很是无力,但这对公孙羽而言已经足够了。 “原来……破海式里头有这般关窍吗?”图景结束,神智回归的公孙羽面上全是恍然之色,“照此看来我先前悟出的‘气化蛟龙,翻江倒海’根本就是走了歧路!破海式……我还得重新领悟才行啊!” 公孙羽到底是个聪明人,他直接将不知所云的《山崩式》放到了一边,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他能看懂一些的《破海式》上,并凭借他的智慧与勇气试图将自己在这一式上的错误认识纠正过来、将这一式推倒重来。 只是这又谈何容易? 当初错误地领悟了《破海式》后公孙羽玩了一手“五元归一”,即以基于他的领悟所修炼出的《破海式》真气为核心将他体内的其余几道真气统合归一形成了苍白色真气。若是他想要纠正自己在《破海式》上的错误,他要克服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难关就是这一身真气。 “先回水柳派,然后再一步一步来吧。”公孙羽知道这将是一个大工程,但他并没有抱怨。 他没有抱怨自己身负的金手指不够强力,不能将各种功法直接灌注给他。 他也没有抱怨自己的资质不够高,虽然他的肉身在经由系统大神改造后已获得了极高的潜力,但他的灵魂强度、他的悟性却并没有能跟上,是以二度进入宝山却皆不能尽得其宝而归。 他只抱怨一件事。 “时间有点紧啊。” 他这样说着,同时纵向天空,化作一道白色的流星。 时间确实很紧。 虽说系统大神给出的任务时限是60天,但公孙羽绝不会认为强敌会在第60天的时候到来,更不会认为自己真的有60天的时间可以利用。 他认为情况如果足够糟的话他可能只剩不到30天的安生日子。 只是…… 好家伙,时间都这么紧了还不抓紧时间提一提自己的实力,这一波跑回去找人——而且找的还是一群弱鸡的操作真是让人看不懂。 他想干什么? 隐入了地底的玄武一直在用神识观察着公孙羽,公孙羽前两日的求见、求援他看得见,公孙羽这一日的悟招、行动他也看得见。 “没有用的,做什么都没有用的。”玄武很是消极,“就算将昔日的天庭原原本本地搬来也不是今日的天国的对手……一万年的时光,终究还是让那群鸟人得逞了。” 透过神识,他不仅能看见公孙羽,更能看见在玄武星系的边缘正有一名天使以巨大的机械搭建起了一座巨门。随着巨门的启动,由刺目蓝光构成的符文在门柱上浮现,门洞中原本平和的空间迅速扭曲,一艘艘天使的战舰从空间的彼端驶入门中、驶入玄武星系。 “完了。”玄武已看不到半点希望,他相信若是公孙羽看到这一幕也会如他一样选择躺平等死。 但他毕竟没有残忍到这个地步。 毕竟,带着绝望走向死亡与带着希望走向死亡根本就是两种体验。 玄武很绝望,但他并不打算把这种绝望施加给旁人同时亦做不到以“希望”之名向他人施以欺骗,所以他沉默。 并准备在沉默中灭亡。 只是…… “我是完了,但天庭绝不能就此断绝。”玄武将神识从那充满绝望的场景中收回,“赑屃体制特殊,可继天庭绝学,我得尽一切手段保住他!” 玄武的想法公孙羽无从知晓。 时间过的飞快,这日过去后的第二天公孙羽找到了一支玄武盟的队伍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水柳派、万花谷两方人马的去向,随后调整方向直奔水柳故地。而同样是在这一天,玄武山旧址中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向玄武星外的茫茫太空飞驰而去。 玄武和公孙羽都依照着自己的想法做出了相应的行动,其中玄武已做完了他自认为能做的全部的事情,但公孙羽却并没有。 公孙羽在第十日上抵达了水柳故地。 在这片屡遭破坏以至于面目全非的土地上如今又立起了刀碑,只是由于在制造过程中没有公孙羽的指导,新立起来的刀碑并没有吸引天地元气的能力。 但这并不影响水柳派、万花谷两方人员聚集在刀碑周围捉对拼杀。 没错,是“拼杀”。 “吃我一刀!”薛胜狠狠一记“惊寒一瞥”攻向申莫愁,这一刀刀势凌厉非常,竟于刀身之外凝出了长逾七尺的冰刃,似欲将申莫愁一斩为二。 “哼!”申莫愁俏脸含煞,面对强招丝毫不退,反已一招“雪中红杏”相迎。 她这一刀于变化精妙上远胜直来直去的“惊寒一瞥”,其招式展开间更有百十细碎冰粒相伴,粒粒直扑对手周身要穴。 看着架势这对昔日的恋人似是要置对方于死地,出招间半点情分也不存。 其实何止这两人,演武场上的每一对组合都在同各自的对手以死相搏。一时间整个演武场上刀光剑影纵横,飞镖钢针乱飞,时不时便有伤者到底,哀叫不止。 所以,这不是“对练”,而是“拼杀”。 一路疾驰、星夜兼程赶回来的公孙羽看到这景象当场就懵了。 “都给我住手!”他人在半空猛地一声吼。 这一吼虽不是佛门狮子吼,但以公孙羽此时之境界,这一吼中亦包含了极大的威能,直震得场中众人耳鸣身晃,兵刃脱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公孙羽抽身从空中落下、恰踏刀碑之上,他饱含怒意地向众人发问,苍白的气焰在他身上升腾不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狰狞可怖。 第十五章 动员 从天而降的公孙羽以气浪与爆喝制止了演武场上激烈的厮杀。 下一刻,底下本势同水火的众人齐声发出了欢呼。 “掌门人!” “师傅!” “大师兄!” 数道身影无视了公孙羽浑身散发的庞大气势,自底下疾掠而至。 一个身影以一个熊抱揽住了公孙羽的肩膀。 一个身影以一记头槌轰中了公孙羽的胸膛。 两个身影以一缠拦腰扣住了公孙羽的腹部。 “嗯?”公孙羽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已受制于这套实则破绽百出、绵软无力的组合技之下。 但谁让锁住公孙羽肩膀的是姚长青、靠上公孙羽胸膛的是马谷主、抱在公孙羽腰际的是薛胜与二狗子。 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尤其是薛胜与二狗子二人,他们的笑容中甚至还带着些晶莹的泪光。 看得出来,公孙羽这次离开他们着实是有些久、有些远了。 “唉。”看着底下欢呼着的众人,被组合技擒拿着的公孙羽缓缓散掉了缠绕于他身上的白色气焰,同时散掉的还有眉宇间的怒意。 他已能猜到一些关于刚刚那一幕背后的缘由。 而那缘由也却如他所猜测的一般。 “把人都叫回来吧,我有事要宣布。”公孙羽轻轻挣开身上的“枷锁”,他能看出底下的人到的不齐,同时他也知道那些没到的人现今身在何处。 身在何处? 自然是在疗伤。 生死搏杀确实是提升实力的高效方式,但在激烈的搏杀中实力稍有不济或交手时稍有不慎便会负伤。 当然了,死是绝不会死的,废也绝不会废的,这群家伙在搏杀前一个个都穿上了材质铁丝编造或木藤编造的软甲,且相互搏杀之际也会刻意避开对方的要害。 不过纵使如此,两派人员当中也足足有过半数的弟子正躺在远离演武场的简陋草棚中养伤。 …… 一刻钟后,无论身上是否带伤、伤的是否严重,两派人员齐聚于演武场,无一缺席。 公孙羽依旧立足于刀碑之上,不过被他踩在脚下的刀碑已不是过去的模样。 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公孙羽对刀碑进行了改造,将正确的符文镌刻在了刀碑的侧面,是以如今整个演武场中的天地元气浓度正逐渐上升至外界的两倍。 在这等环境下武者的修炼速度与恢复速度都会快上不少,便连身遭不幸而无缘再入武者之途的林川(原林崖)亦感觉自己的身体轻松了不少。 “都到了。”公孙羽向着底下的人群,“水柳派、万花谷的弟子们,相信你们都知道我前段时间被玄武送去天外同天使作战的事情。” “什么天使,分明就是天魔!”底下有一名万花谷弟子出声道,“不问青红皂白肆意滥杀!” “安静!”马谷主打断了该弟子的发言。 “天使也好,天魔也罢,只是称呼罢了,无所谓的。”公孙羽向众人道,“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很强大,强大到超乎我们的认知,强大到让玄武胆怯。” “可师傅你不是得胜而归了吗?所谓的天使一定被你杀灭了吧?”薛胜发声道。 由于他是水柳派弟子而且又是公孙羽的嫡传弟子,所以场中没有任何一人有资格在公孙羽面前呵斥他、打断他的发言。 而公孙羽也不会打断薛胜的发言。 “我确实取得了胜利,甚至将天使击杀、转为了我的傀儡。”公孙羽将刀奴·克里斯从储物戒中取出,由于他此刻没有将精神力注入其中所以克里斯如同一滩烂泥般从刀碑上滚落了下去。 “啊!” 虽然先前已多次同傀儡天使战斗过,甚至也近距离接触过傀儡天使,但众人在见到真正的天使的时候却依然发出了惊呼。 不过这惊呼并不是因为见到了强大的、超出自身认识范围的事物而发出的惊呼,而是因为…… “这就是天使吗?比之我们也不过是多长了一对翅膀而已。” “肌肉线条好弱。” “跟滩烂泥似的。” “这个天使就是逊啊。” “听你怎么说你很勇哦?” “开玩笑,我超勇的好不好?我超能打的!” …… “咳咳!”公孙羽适时发出了两声附加了内劲的咳嗽,总算是把场面控制住了。 “天使的强大毋庸置疑,即便有玄武借给我的神兵相助我也一度陷入苦战甚至几乎战败。假使没有神兵相助,光凭我的实力根本就连天使的身都近不了。”公孙羽把话说的严重了,其实就算没有玄武剑在手,持有残刀的他亦能对克里斯发动必杀一击,只是太空环境以及过于漫长的距离凭借他自己确实是抵受不住的。 “而这个死在我手上的天使其实在整个天使族群中根本排不上号。”公孙羽说出了最重要的话。 “天使族群?”马谷主心思细腻,她听出了公孙羽话语中的重点,“天使有不止一个吗?” “没错。”公孙羽道,“所以眼下有一个可怕的现实摆在我们面前。” “那就是:杀了这个天使事情还不算完,还会有更多的天使对我们的世界发起侵略。他们每一个都比这一个强大,他们会杀掉我们当中的强者、奴役我们当中的弱者,他们会一把火烧光我们的传承、把我们打回练武全靠摸索、生存全靠茹毛饮血的时代。” 公孙羽向众人发起了动员。 “告诉我,你们愿意当奴隶吗?”公孙羽以目光同底下众人一一接触。 “大师兄,你把我们当什么了?”姚长青第一个站出来作答,“我们这些时日拼死练武难道是为了当奴隶的吗?” “我们要战斗!” “天使敢来就杀光天使!” “杀光天使!” 一时间群情激动,不过在一片口号声中确实也有至少二十余人面露犹豫,只是周边的人都在喊着所以他们也就跟着喊喊。 公孙羽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好,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我就教你们如何对付天使。”公孙羽这样讲。 第十六章 阵成与……突破 要如何对付天使? 其实公孙羽也不是很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此为名将他对《破海式》的全新领悟传授给两派弟子,令他们结成阵法集百人之力合演一招。 《破海式》着实是高深了些加之公孙羽自身先前对其的错误认识积弊仍在,教授刀招花去了公孙羽足足七日时光——这还是建立在两派弟子有《青铜刀阵》打底的基础上。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无论是对于两派弟子来讲还是对于公孙羽来讲。 “一号位!准备!” 七日教学结束,休息一晚后,第八日的早晨公孙羽将两派弟子集结起来组成阵法,而他自己亦立在阵中——准确地讲是立在阵法的核心位置。 “一号就绪!”阵中,薛胜有力地回复道。 《破海刀阵》同《青铜刀阵》在运行时存在着极大的不同,在青铜刀阵运行时阵中各人必须统一行动,以统一的外在招式配合统一的内气搬运节奏才能以最高的效率激发出青铜刀气——当然了,这群人就从没达到最高效率过。而在破海刀阵运行的时候众人行招、运气的节奏却是不能统一了,在该刀阵运行的时候各人必须各发不同的招式、并以不同的节奏运气,由第一人开始将动作传达到最后一人,再由最后一人将动作依次传回来,整个过程有如海潮拍岸。而当第一次的循环完成后,阵中才会聚起一股色泽苍白、带着波纹特效的刀气。 “开始!”公孙羽下令。 “是!”薛胜领命,随即将招式行起。 随着薛胜起头,其余众弟子依次开始行招,霎时间刀光翻飞直如海潮徐涌。 众弟子极有默契,不过三四个呼吸的时间“海潮”便在刀阵中走了一个来回。 于是,第一次循环成立,苍白中带着褶皱的刀气在薛胜行出第二招的时候骤然诞生。 “海潮”随着刀招在阵中传导,很快就迫近阵中心。 “来得好!”公孙羽右手一握,摄起本被他插在地上的丐版雪饮刀,刀锋所向,正是“海潮”涌来的方向。 “唰!”苍白的气焰从他身上涌起,迎着“海潮”,他似是要当一颗顽石。 不,他身上的气焰远强过众人凝出的“海潮”,在“海潮”面前他不是顽石,而是一方坚不可移的大陆。 “唰!”只是眨眼间“海潮”便触到了公孙羽刀上缠绕的气,公孙羽瞳孔一缩,身形猛转,从面相“海潮”迅速转到了背向“海潮”。 “海潮”被他的刀牵引着急速从他身上涌过,将他一身苍白气焰带得波澜骤起。 但这波澜毕竟是由外力带动的,在外力消失后它亦会渐渐平息,除非…… “再来!”公孙羽面朝阵尾,他在等“海潮”由阵尾涌来。 好家伙! 公孙羽是把刀阵当做了练功的炉鼎,通过“海潮”不断的洗刷赋予自身内气“波动”的特效,将之纠正成《破海式》该有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也算是个人才了,在知道自己把功夫练歪了、自我纠正很难的时候能想到以这种方式借助外力来达成目标。 只可惜他只是个“人才”,而非“天才”。 “啊!”在“海潮”走到第三个循环的时候,刀阵当中忽地起了异变。 公孙羽循声看去,却见素有“天才”之评的二狗子脱离了阵型、整个人悬浮了起来。 悬浮,这……二狗子竟是在此时此地突破到先天了! 这二狗子入门才不到半年,半年前的他还是一介未曾接触过修炼的弱鸡,而现在,他竟已身入先天。 这是何等的天才! 玄武大陆上的行情怎么样公孙羽所知不多,但放在水柳派里来讲,称二狗子为“有史以来第一天才”那可是一点错都没有。 这本是一件值得水柳派全体为之庆祝的好事,但这件好事发生的时间与地点都不是那么的合适——因为二狗子的“掉线”,刀阵的节奏乱了一拍。 于是乎,在阵中走了三个循环、并在每一次的循环中都成长了一轮的“海潮”失控了。 “我去,真是时候啊。”公孙羽见状一惊,不过他到底经验丰富且境界高深,在事发后立即就想到了对策。 “二狗子!下面的事情你别管!安心突破先天!下面我顶着!”公孙羽爆喝一声后闪身由阵中心位置闪到了二狗子原本的位置上。 “所有人!准备收功!”公孙羽替二狗子补了位,在“海潮”从他这个位置涌过去后,他发出了命令。 “是!”阵尾的弟子领命,并在“海潮”涌到他的位置上前摆好了收功的姿势。 这破海刀阵其实蛮麻烦的,起阵麻烦,要动作衔接,收阵也麻烦,要预先准备。但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后换到的是巨大的威力。 “去!” 要收阵必须得先宣泄掉破海刀阵中的“海潮”,立于阵尾上的弟子选择将“海潮”泄向他斜侧方的天空。 一时间,只见一片苍白色泽的“海潮”直扑天空而去,只一瞬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 然而,忽地,有一名弟子喊了起来:“看那片云!” 众人猛抬起头来,却见在“海潮”飞去的方向上本浮在高空中的一片云朵无声无息地断成了两截。 好远的射程! 好凝练的刀罡! 好快的速度! “这一定够击杀天使了。”阵中的姚长青评价道。 公孙羽没有说话,在他的估测当中刀阵刚刚所发出的刀罡比此刻的他全凭自身力量发出的要强上起码一倍。 三次循环,强上一倍,那么四次、五次、甚至十几次上百次呢? 当然了,阵法所催发出的刀罡绝对无法被无限制地强化,它必定会有一个强度的上限。 公孙羽觉得等二狗子突破成功了他们可以一面借阵法修行一面好好摸一摸这个上限到底在哪里。 “这样的成效,总算是没枉费我花掉的时间。”公孙羽在心中暗喜。 “行了,先散了!二狗子正在突破境界,想要观摩的也都离远些!师弟!你我一起为这二狗子护法!”公孙羽喝道。 第十七章 向天使宣战 时间流逝的速度从不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五天、十天、一个月…… 水柳故地,时间流逝如流水,转眼已过去一月有半。 “禀报师傅,弟子们还是没有发现敌人的动向。”水柳故地刀碑顶端,公孙羽盘膝而坐,他面前的演武场上空无一人,唯有林川开着四只螺旋桨悬浮在他身侧。 “知道了。”公孙羽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自十余日前公孙羽便叫停了对于破海刀阵的演练,他命令两派弟子散开,散布到水柳故地周边广袤的大地上,而他们的任务是极尽所能地观察天空。 天使只会从天外来,而从天外来的天使在进入玄武星大气层的时候必定会引发异象。 公孙羽在等这个异象。 他已等了十余天,等的双目爬满血丝。 而他知道的,除他之外每一个被他动员起来的战士亦已疲惫至极。 敌人如果再不出现,这份疲惫感甚至会先敌人一步击垮他们。 “可能是我们分布的区域太小了,要是能分布地再广些,我们必能看到更大范围的天空。”林川作为一个身无内气的废人,十余日来的日以继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未老先衰的样子。 不能再等下去了。 虽然系统大神自发布了这个任务后就没再出过声,但公孙羽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如此撺掇了他。 要主动出击。 至少把开战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公孙羽抬眼看向了林川,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把人都叫回来。” “我们主动向天使宣战!” 这仿佛“乱命”,但林川却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是!”他回答道,紧接着迅速窜回天空,如一只卸下了枷锁、逃出樊笼的鸟儿一般飞向远方。 “战!” 公孙羽站起身,在昂扬的战意的催动下苍白的气焰自动在他身上燃起,这气焰如潮汐般波动着,这是他借助刀阵获得的修炼成果。 如今的他在实力上又上了一层楼,达到了28级。而到了这个档次后的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或者说真元——已几乎完全液化,而他的丹田当中、真元浓度最高的所在竟已有细小的苍白色晶体凝出。只是这些晶体很不稳定,可能上一秒凝出来了,下一秒就融化了。 “想必等我到达30级时丹田中应就会诞出能稳定存在的晶体。”公孙羽暗想,“既然如此,那便称我当前的境界为‘化晶’吧,只是不知道这一阶段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希望我还能有机会见证吧。” 不过眼下的重点并不是公孙羽自身的境界,而是如何向天使宣战。 天使远在天外,至今仍不知距离玄武星多远,向天使宣战的战书绝不能用寻常法子发出。 若是可以得到玄武的援助的话,只要玄武神念一动,战书即可送至九天十地。但可惜一来系统大神限定了不能向玄武求援,二来玄武如今已成缩头乌龟,总之这条路算是断了。 但公孙羽既然能如此果断地讲出“宣战”二字,那么他必然已经想好了送出战书的法子。 只是,他无法知晓对方会不会应战。 玄武山旧址,在公孙羽做出决断的同时缩头乌龟本龟动弹了一下。 “这可真像大哥的作派。”玄武其实一直都在观察着外界的情况,公孙羽近些时日以来的所作所为皆被他看在眼中,“但就算是真是大哥转世,怕是也难渡过这一劫啊。” 在修真、修道的语境下是存在“轮回转世”一说的,在玄武看来身具相同神通的公孙羽与玄龙俨然就是“轮回转世”的同一人。但面对这位昔日的同袍、兄长的抗争,玄武却是选择了漠视。 “别费劲了,打不赢的,而且就算是赢了这一局,等人家大军压境的时候不还是得输吗?”玄武早看穿了一切,“既然注定是输,何必浪费这点力气?” 他心中如此想着,但他并没有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告知公孙羽——这全因为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忙一件别的事情,一件对他、甚至对于整个天庭文明都极为重要的事情。 玄武山的废墟之下,化作人形的玄武正与赑屃一上一下地以头顶心相触着。 他这是在将自己毕生所学硬灌给赑屃——当然了,这里的“毕生所学”指的是他所知晓的知识,比如天庭的功法、秘辛,比如他对于“道”的理解,而不是指他一身的修为。 毕竟赑屃这才踏入修真道路小身板怎么可能承载得住玄武的惊天修为? 即便他体质特殊。 “公孙羽那家伙既然要宣战,那么顶多再有一两天他就该闹出大动静来……罢了,看样子我的传承是传不完了,必须把赑屃提前送走。”玄武翻身与赑屃断开连接,在连接断开的瞬间赑屃身子便是一软、往后便倒。 “唉,真是孱弱。”玄武叹息,“才灌了不到一半内容就吃不消了。” 他虽这样说着但到底还是没有继续逼迫赑屃。 他只伸手,唤出玄武剑,如同上次送走公孙羽时一般,他令玄武剑附在赑屃身上并化出光罩将之完全护住。 “疾。”他对着玄武剑捏了个诀,玄武剑在原地稍一停顿便载着赑屃无声无息地蹿上了天空、直扑外太空而去。 “呼。”送走了传人,玄武心中稍定,他不急于恢复自身体力,而是将神识向公孙羽的位置投了过去。 “让我瞧瞧你将如何向天使宣战、如何让天使收到你的战书。” …… 想把战书送到天使跟前很难? 公孙羽从没这么觉得。 在击杀克里斯的那一役中他其实收获了不少好东西,比如足足二十台傀儡天使,在返程的路上他使用秘术将其中的十台转化成了刀奴。 如果想给天外太空中的天使带个战书什么的,只要把那些未经转化的傀儡天使放出去就行了,它们的本能会驱使着它们寻找附近的天使星舰、并向星舰发送信号。 只要把战书往傀儡天使身上一塞或者干脆一刻,它们自然能把信儿送到。 但公孙羽觉得这不够刺激,效果不够好。 既然都决定宣战了,那么有些事情完全可以做的过分一点。 第十八章 陷阱与……猜疑 这是足以让整个天国为之牢记的日子。 这一日,曾被天国的天使们称为“低等生物”的人类史无前例地用卑劣的手段冒犯了天国的尊严。 而同样,也是这一日,一个令天国由盛转衰的大事件正式开幕。 事件的起点在玄武星上一处平凡无奇的积水湖边。 死去多时的克里斯被钉在了由水柳派弟子临时制作的、简陋至极的十字架上。十字架边放置着一座铁笼,笼内关有三头脏兮兮的野狼,十字架周围还竖着十余根木桩,每一根木桩上都绑着一台被去除了羽翼与六肢的傀儡天使,它们的胸口都掀了开来、露出了其中的机械结构,一根根透明而粗壮的线从中延伸出、最终汇聚到场中唯一一台羽翼与六肢健在且未受束缚的傀儡天使背后。 “可以开始了。”公孙羽看了看当前的天色。 天色很晴朗。 “好。”姚长青回应。 布置场地的水柳派、万花谷众人并没有全数到场,在现场的只有公孙羽与姚长青。 随着技能——“刀奴”的发动,公孙羽本体跌坐于地、动弹不能,而刀奴·傀儡天使——也就是场中唯一完好着的傀儡天使双目中燃起了苍白的光。 “滋~滋~” 金色的光芒从刀奴·傀儡天使背后插着的透明线路中亮起,几秒内便完成了从微不可查到强烈刺目的升级。 而随着金色光芒的亮起,被透明线路联系着的众多傀儡天使们眼中亦燃起了光,不过与刀奴·傀儡天使不同的是,它们的眼中燃着的是猩红的光。 公孙羽是借由刀奴·傀儡天使将众多傀儡天使激活、唤醒,然后凭借众多傀儡天使的视角把接下来将要上演的一切拍摄并上传给茫茫宇宙中未知身在何处的来犯之敌。 而接下来将要上演什么呢? 姚长青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把小刀,一步步向被安置在最中心的克里斯尸体逼近…… 玄武星系外,豪华的星舰中,尚在不慌不忙地摇人的凯文忽地浑身一颤,整个人僵了一下。 “玄星队长,你怎么了?”凯文身后站着足足十名四翼天使,他们是近些时日凯文摇人事业的全部成果。 “呯!”凯文的僵直只是瞬间就解了,他狠狠一拳砸在星舰的控制台上,直把超合金制成的控制台面砸出了一处凹陷。 他咬牙切齿道:“该死的人类!” “发生什么事了?”克劳恩问。 作为本次行动真正的发起者,克劳恩亦呆在驾驶舱内,只是由于他自身实力与身份的问题一直以来都被凯文的队友们施以冷眼,除凯文外,其他天使不止一次地表示过:与克劳恩共处一室简直是拉低了他们的段位。只是碍于凯文的面子,他们没有硬要将克劳恩赶出去罢了。 此时面对克劳恩关切的问候,驾驶舱内无一人予以回应,直到凯文的一名队员上前同凯文耳语了几句凯文才给出解释。 “就在刚刚,星舰收到了一条从玄武星发来的消息。”凯文极力用相对平静的语气说,“至于消息的内容,智脑,投放出来吧。” 随着他的命令,驾驶舱内凭空出现了一处全息投影,投影的内容正是由公孙羽负责拍摄、姚长青主演、克里斯参演的“大片”。 只见在影片中姚长青拿着刀子将克里斯的血肉一片片地削下来,然后丢给围在十字架边的、被锁在笼子里的三只野狼。 “嗷呜!嗷呜!”克里斯的血肉被野狼们争抢着、撕扯着,最终被咬碎、咽下——这其实要多亏克里斯已死去多日、尸身微腐,不然以他原本的肉身强度野狼怕是不太好下口。 “克里斯!”克劳恩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他几乎就要向全息影像扑去。 “好了。”凯文挥手取消了播放,他转过身看向舱内的每一名天使。 “这些劣等生物在侮辱天使!”凯文一字一顿道,“他们甚至将整个过程拍摄成了影片在广域频道里散播!我知道这是挑衅,我知道他们是想激怒我们!但是!我现在就想降落到那个该死的星球上、去将那些该死的人类挫骨扬灰!” “队长!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凯文的队员们回应。 “好!出发!玄武星!”凯文给智脑下了命令,同时亲自在操作台上操作了一阵。下一刻,星舰调转了方向,开足马力直扑玄武星而去。 “等等!这可能是个陷阱!”虽然眼见亲兄弟死后还要遭到侮辱,但克劳恩冷静的很快。 “是陷阱又怎样?”凯文冷哼道,“莫非你能眼见这群劣等生物如此摆弄天使的遗骸以及天国的科技而无动于衷?” “天国的科技……”克劳恩准确地抓住了凯文话语中的重点。 是的,对于克里斯这种小杂鱼,就算是其活着的时候亦不足以让凯文正眼相看,其死后那就更不足以让凯文这等人物放在心上了。 凯文在意的不是克里斯死后享受到的待遇。 凯文在意的是玄武星上的人类居然学会了使用天国的技术,或者说那里的人类破解了天国的科技。 当然了,无论是凯文还是克劳恩都不认为被他们称为“劣等生物”的人类具有这种水准,在他们的设想中必定是玄武破解了天国的科技,然后授予人类。 那么事情就很严重了。 天国的科技体系配上天庭的修真体系会诞生出怎样可怕的力量,天使们是有目共睹——不,应该说是亲身体验并亲身经历过的。 玄武若是破解了天国的科技并将之同修真体系结合起来,其后果如何暂且不论,届时天国追查起来,他们这些在事发时距离玄武星最近的天使们必定会被追责。 他们将失去他们的前途乃至生命。 这才是凯文在明知可能是陷阱却依旧硬着头往里钻的真正原因。 “那一定要快点啊。”克劳恩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故而催促道。 “已经是最快了。”凯文道,“我已将星舰几乎八成的能源都已调给了推进器,但即便如此要抵达玄武星依旧需要三日之久。” “希望这三日内不要再出变数吧。”凯文祈祷着玄武破译天国科技的速度能慢一点、再慢一点,但实际上他非常清楚修真体系下的大能们具有怎样可怕的算力。 三天,弄得不好对方连星舰都搞出来了。 第十九章 护星之战(上) “这人真是个疯子。” 玄武将公孙羽所做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对于其主动以如此极端手段向天国宣战的做法,主动选择了退缩的他无法予以赞同。 而同样的,他亦无法予以反对。 面对强敌,总有人得选择退缩、逃跑,留下火种;也总有人得选择留下、抗争,守住尊严。 玄武虽龟缩一隅,但他实际上并没有踏上逃亡之路。 玄武星是他旧时家乡,他并没有打算死在除家乡之外的任何地方。 在被他认定为天庭火种的赑屃安全离开后,如今的他留在玄武星亦是在等待着一场死斗。 而他注定不必等待太久。 …… 三日后的清晨,当玄武星上的众多生灵从沉睡中醒来时,他们发现:玄武星的天空似与往日有些不同。 今日的天空中出现了两颗太阳。 一颗散发着和蔼的红,一颗散发着炽烈的白。 “他们来了。” 早于玄武星上的大部分生灵,水柳派、万花谷两支人马于黎明前就侦探到了天上的异象,亦早早地便做好了准备。 准备迎击。 “他们来了。” 玄武则比水柳派、万花谷的凡人们早了几乎一整天便知晓了这一情报。 他们确实来了。 于昨夜将尽、今日将启之时,载着凯文等人的巨大星舰便泊入了玄武星同步轨道,但直到天明他们都未开展任何行动。 他们在等什么? 星舰,驾驶舱。 “经扫描,检测到落后科技造物5496件、先进科技造物0件;检测到一般高能反应:玄武,能量值为50;检测到普通能量反应:未知,能量值为25。未检测到其它能量值高于30的能量反应。” 智脑不带情感的语音在驾驶舱内播报着。 这一段播报的内容从这架星舰驶入玄武星系至今已在驾驶舱内重复了不下两百次。 抑或是说:从这架星舰驶入玄武星系时起,在凯文的授意下智脑已对玄武星进行了不下两百次的扫描探测。 “有这种必要吗?”克劳恩在第五十次扫描发生的时候发过问。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凯文是这样回答他的。 克劳恩没再发问,并不是因为他被凯文说服了,而是因为凯文的队员们的目光着实有些锋利…… “先放杂兵下去。” 驾驶舱内,凯文终于下达了出击指令,但却并不是令他们特别小队的成员出击,而是令傀儡天使们出击。 整个驾驶舱内一片静默,没有人质疑他的决定。 下一刻,从地面上看去,天空中那轮白炽的大日外围散出了密密麻麻的火流星,它们在大日外围稍一兜转随即便向玄武大陆坠落。 若是让这些火流星直接落到玄武大陆上,不用别的,光是它们落地时产生的冲击就足够消灭玄武大陆上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口。 这样一来,公孙羽所背负的任务铁定是要失败了。 公孙羽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玛德,玄武看来是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了!都听好了!执行计划二!”公孙羽同水柳、万花两派人马早已严阵以待,如今眼见天使方面出招却迟迟未见玄武现身,公孙羽不得不做出决定。 在事前演练的时候公孙羽为这场战斗制定了两个计划。 计划一,由玄武跟公孙羽出手同天使交锋,水柳、万花两派人马结阵在旁辅助。 计划二,玄武缩到底,全靠公孙羽以及水柳、万花两派人马死撑。 不得不说,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计划二是一个正常的计划。 但不得不说,其实从一开始水柳派、万花谷这两支人马认的就是计划二。 “就等你这句话了!大师兄!”姚长青把胸脯拍得山响。 “安心去吧!羽哥!”马谷主话糙理不糙。 “请掌门人放心!”水柳派全体弟子应道。 “全凭公孙掌门决断!”万花谷全体弟子应道。 带着这一堆不怎么正常的祝福语,公孙羽满头黑线地蹿上了天空。 这一次,他没有带起苍白气焰,似是在为后续的战斗留力。 “傀儡天使有一千台以上……比预计的数目高太多了……”公孙羽心中暗道。 没错,对于天使的惯用战法公孙羽是做过分析的。 先放傀儡打头阵,再用星舰搞集火,实在没办法了才自己亲自下场。 假如克里斯的战法是天使的主流战法的话,公孙羽还是有信心能完成任务的。 “但是……傀儡天使的行动逻辑我可是知道的。”转眼间公孙羽已攀上云端,而这一刻他才将真气外放。 “熊!” 波动不休的白色气焰只一瞬便将云层捅了个大窟窿,从底下水柳故地的角度向上看,此时此刻的天空中恍如悬着三轮大日。 一轮是亘古不变的真正之日。 一轮是炽烈的、由星舰化作的虚假之日。 一轮是公孙羽鼓足真气、化身的苍白大日。 “检测到能量反应激增,目标原能量值25,现能量值30。” “检测到目标正向星舰迅速靠近。” “优先打击实施。” 公孙羽的挑衅被星舰智脑全数收到,智脑决定用“毁灭”作为回应。 它向被星舰投下去的诸多傀儡天使下了扑杀指令——其实即使它不下指令傀儡天使们亦会有限以能量反应高的个体作为打击目标。 所以,其实公孙羽根本不需要主动出来救场,因为众多“火流星”们最终坠落的区域其实是注定的:它们都会落在玄武山旧址上——或者说它们都是冲着玄武去的,它们的使命是把玄武引出来,然后由星舰蓄能已久的主炮给予玄武猛烈一击。 所以,公孙羽所预估的、将会由“火流星”撞击大陆而造成的巨大伤亡其实并不会发生。 他似乎是做了一件完全多余的事情、给自己找了一堆额外的麻烦。 但作为手头只有一点点资料与资源的他来讲,他已算是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星舰主脑发出的命令转瞬便被众傀儡天使接收,随即,它们执行了命令。 数千枚“火流星”调转了飞行方向,同时,数千道赤红的激光由“火流星”内激射而出、直取公孙羽而去…… 第二十章 护星之战(中) 千星所指,万箭临身。 这样的情况早就被公孙羽考虑到了。 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公孙羽就在等着这个。 他才不怕这个。 “格挡。”随着技能的发动,天空中由公孙羽撑起的苍白大日体积骤然一缩,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光束齐刷刷地轰中了苍白大日。 于是,这一幕在地面上的人看来,苍白大日在万千流光的轰击下骤然一缩,然后又骤然一扩。 这一扩间,众多光束如着镜面般原路电射而归,只一瞬便狠狠地命中了释放了它们的众傀儡天使,将它们洞穿、击毁、炸成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光来,光去,这一下子的变化着实太快,便是星舰上监控着底下的一切的智脑亦无法将这转变的一幕记录清晰。 “警报:空投组已全数下线。”智脑在一秒钟后才将警报发出。 “刚刚发生了什么?智脑!给我分析!”炮灰全灭本来就在凯文的预料当中,但在他的计划当中以这些炮灰全灭为代价创出的战果却并没有出现。 简而言之,他本来是打算用这些傀儡天使试探玄武并将之从老窝中逼出来的,但现在傀儡天使们全以一种他看不清也看不懂的方式栽了。 所以,眼下的凯文有些错愕。 “经分析,摧毁空投组的能量源自空投组本身。”在发出警报的同时智脑其实就已经完成了分析。 “什么意思?”一旁观战的克劳恩有点懵。 “目标使用了未知的手段将空投组的攻击能量全反射了回去。”智脑忠实地为他做了解答。 “这怎么可能?”克劳恩见识不足,是以即便是被告知了真相亦难以去理解。 “够了。”凯文转头以目光拦住了还要继续往下问的克劳恩,同时以语言拦住了还要继续往下答的智脑。 “全体都有!”凯文双臂一振,随着他的动作,一件银色的、类似中世纪骑士风格的战甲凭空出现在了他的体表,“随我出击!” “是!”在他身后共有十名队员,他们亦整齐划一地换上了骑士风格的银色战甲,不过他们身上的战甲多多少少与凯文有些区别——最明显的是:凯文的战甲胸前有着一枚状若太阳的勋章且整件战甲的形式也更加华丽,而其他队员的战甲胸前却什么都没有,战甲的形式也较为朴素。 星舰驾驶舱的舱门骤然打开,宇宙空间强大的真空吸力立刻作用在了众天使的身上,凯文与众队员身上的战甲自动散发出金色毫光将吸力隔绝在外,而克劳恩身上是没这等装备的,是以他直接被吸出了驾驶舱。不过好在他接受过机械改造,本就能置身宇宙空间如踏平地,不然光这一下就足以让他这等水准的天使陨落。 “凯文!你这家伙!”克劳恩虽安然无恙但亦是花了极大的气力才在宇宙空间中稳住身形,他向着星舰驾驶舱的方向怒骂了一声,然而凯文却早已不在舱内,而即便是凯文还在那里,由于真空无法传声的设定,他的怒骂亦无法被凯文收到。 凯文已领着众队员结着阵型直扑玄武星而去。 克劳恩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陷入了纠结:自己到底是留在这里呢还是跟着凯文去玄武星呢? 他想了想,决定跟上。 毕竟凯文先前讲的可是“全体都有”,这个“全体”自然是把他也包括在内的。 况且,他这一趟可是来给他弟弟报仇的。 报仇这种事还是尽可能亲力亲为的好。 …… “呼……”随着三成真气化作施放“格挡”的代价被抽走,公孙羽微微喘息着迅速运气恢复,他知道的,刚刚看似毁天灭地的傀儡天使大军不过是战斗的前菜。 他必须抓住“上菜”的间隙尽可能多地回复真气。 “嗯!来了!”公孙羽一直没有放松对天顶大日的观察,是以当凯文等天使脱离星舰、进入玄武星大气中的时候公孙羽立刻窥见了端倪。 通过能量视角,公孙羽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十个光点,他模糊地判断了一下对方的能量强度,然后不出预料的,他发现这一波来敌的能量强度都在他之上。 “不能硬刚。”公孙羽做出了判断,同时暗道,“虽然这种情况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但用以应对的法子能不能管用我还真没有底啊。” 判断与决断在公孙羽脑中都只占去了一瞬,下一瞬他双足凌空一蹬,整个人如火箭般向高空攀升而去。 “何人前来送死?留下姓名!”他一面疾驰一面高呼,他刻意地鼓动真气让这一声高呼显得气势十足、其声响彻天宇。 公孙羽如此挑衅单纯是希望让战场固定在空中,免得伤及玄武星上的人民。 “有意思。”凯文身上的护甲上还残留着冲入大气层时产生的高温,他遥指公孙羽向左右道,“谁人愿去战他?” 凯文心知公孙羽这是在故意挑衅,但他亦想让战斗发生在高空,尤其是在玄武尚未现身之时。 “队长!我愿往!”凯文身后跟的最紧的一名队员请战。 “好。”凯文道,“华岩出战,其他人暂时保持高度!” “是!”众天使应道,随后那名名为“华岩”的天使独自出列。 “咔!”一把通体赤红的阔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紧握着剑,身后四翼招展间整个人化身火流星,狠狠地向着下方迅速飞来的苍白大日撞去。 “当心对方的反弹法术,不要楞冲。”凯文在队内频道中提醒了一声。 “是!”华岩嘴上如此回应,但他俯冲的速度却凭空又增了几分。 “有本事就反弹看看,这可是赤金打造的破邪法剑!”华岩在心中发狠。 他们在知晓这次任务中将面对的敌人是天庭余孽后都有针对性地更新了装备,比如此刻被他们穿在身上的护甲都具有极高的法术抗性,比如他们手中的武器都附带了破法功能。 华岩相信,在即将发生的碰撞中他绝不会是被撞飞的那一方,更不可能是身首异处、四分五裂的那一方。 第二十一章 护星之战(下) 与天使交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抛开公孙羽这个当事人不提,从地面上密切关注着战场的人们的角度上来看,当烈如大日的公孙羽与灿若流星的天使拼至一处时,原本如盖般笼于天空中的云层霎时便碎了。 “轰隆!” 雷鸣般的闷响在天空中回荡,它与碎裂的云层一起向世人发出了宣告:这不是一场凡夫俗子可以介入的争斗。 而正是因为如此,凡夫俗子们才必须介入。 “上头发生了什么?”即便跻身先天,姚长青的视力依旧还是凡人水平,对于高空中的争斗他只能看个大概,是以他需要林川等人的支援。 “姚长老!弟兄们都看不清!上头风压太大,弟兄们根本没法靠近!”林川一直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但公孙羽与天使发生战斗的战场在距离地面数千米的高空中,而林川等人的身体素质与装配的义肢都无法撑到那样的高度。 这是他们豁出命去亦没法完成的任务。 姚长青知道林川的不易,因此他并没有责怪林川,只是由于林川没有探明空中争斗具体的情况所以姚长青并不能确定启动阵法的时机。 “再探!”姚长青下了这样强人所难的命令,但其实即使他不下这种命令林川也会再探高空。 “是!”林川二话不说直冲长空。 “想要将破海刀阵的威能提升到极限至少需要走三四个来回,大师兄啊大师兄,快点发信号啊。”姚长青凝望高空,默默祝祷。 只是他所不知道的是:公孙羽其实早想发信号了,但他没机会啊。 “呜!”高空中,公孙羽的喉头卡着一口逆血。 最初的碰撞发生时公孙羽直接被撞得倒飞出去百来米,而他的对手则好似能完全无视“力的作用是双方的”这一铁律一般,紧贴着倒飞当中的公孙羽疯狂输出。 横扫,直刺,竖劈。 天使的攻击招式平凡无奇中带着些呆板,但偏偏每一下都奇重无比,即便是公孙羽用上了刀法中化劲的法门亦有些应接不暇。 当然了,这绝不是因为他的刀法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他练的几种刀法里头就没几招几式是走防御路线的。 刀道即霸道。 既然走了霸道,那便该一往无前。 “玛德!得拉开距离!”公孙羽心中一发狠,咬牙付出三成真气将“格挡”催动。 “当!”华岩挥出的一记竖劈被公孙羽以刀接下,在“格挡”的作用下华岩施加于这一击当中的全部力道都被弹了回去。 “嗯?”华岩被弹得身子当空一滞,但好在他不通武技、又或者说是武技低下,他用来攻击公孙羽的每一击都属信手而为,既无劲力运用之变化,亦无内气鼓动之增幅,全凭自身高于。是以这一击遭到反弹对于他而言影响不大,他甚至连点像样的伤都没有受,顶多也就是僵直了一下。 但这便已经是公孙羽所渴求的全部的战果。 他要一刻喘息。 他要用这一刻喘息蓄力、发招。 “哈!”公孙羽手上架势一凝,他身上本已几近溃散的苍白气焰再度勃发并迅速凝到了他手中的刀上。 “破海!”公孙羽极为大声地吼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既是为他即将发出的刀招助威,也是他与底下众人约定好的信号。 苍白的、如浪潮般波动着的刀罡被他挥出,它咆哮着在空中幻化出了怒龙的虚像、一口将还处于僵直中的华岩吞入腹中,随后携带着华岩直冲云霄。 公孙羽的声音传到地面时只剩下模糊朦胧的闷响,但亏得林川等空中小队成员一直滞留在空中、尚能听得清公孙羽喊了什么。 “快通知姚长老!动手!”林川担心自己报讯的速度太慢,所以他以忍义手释放出紫色烟雾作为信号。 姚长青看懂了信号。 “结阵!快!”他高声喝道。 “结阵!”谁都没有异议,水柳派、万花谷两路人马早已磨刀霍霍,不到三秒功夫刀阵便已结成。 “起!”无需姚长青下令,作为第一棒的薛胜就开动了。 “接下来就要看大师兄的了。”姚长青将目光从高空中抽回,破海刀阵的运转严密非常,他必须将全幅的身心都投入其中…… “呸!”公孙羽挥出一记破海式后总算是有时间将喉头中的那口逆血吐出,此刻的他身上已不再有白色气焰缠绕、体内的真气储量更是仅剩下两成,但他身上的气势却比他全盛时更凌厉。 “什么天使,简直是未开化的野人。”公孙羽看向怒龙虚影远去的方向,“若是我能与他处于同一等级,他根本接不了我一刀。” “可惜……他的等级高过我很多。”公孙羽暗暗叹息。 在刚刚的交手过程中公孙羽清晰地看见了浮在华岩脑门上的数字。 “35。” 而公孙羽自己则仅有30。 若不是华岩的战斗方式太过呆板、战斗机巧几近于无,在刚刚的争斗中公孙羽早一个照面被砍死了,哪里还能支持这么久、乃至于最后还能逆袭一下。 “呜啊啊啊啊!”怒龙直冲云霄,而怒龙腹中的华岩却在高声惨呼。 “真是丢人。”更高处的天空中凯文手下的一名队员如是评价道,仿佛华岩根本就不是他的队友一样。 “这个华岩就是弱诶。”有一人附和道。 “不用管他,有护甲在,他顶多受点轻伤。”凯文亦如此表示,“就算是对他平时懈怠自身修行的惩罚。” 凯文看向四周:“接下来谁去?以往我们都只能在虚拟训练室内跟修真者假人对战,无聊的很,下面那个虽然弱一点,但好歹是个活的。” “我去!” “我去!” 凯文话音刚落,同一时间两名队员同时出列、向下疾冲而去。 “一个个来!华枫!你回来!让华熙先去!”凯文扇动羽翼,后发先至地拦住了其中一人。 “队长!让华熙去的话恐怕就轮不到我了啊。”华枫面露委屈,仿佛一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公孙羽赌上性命进行的护星之战在天使们看来竟等同游戏。 真是讽刺。 羽皇残刀最新6章节 第二十一章 护星之战(下) 与天使交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抛开公孙羽这个当事人不提,从地面上密切关注着战场的人们的角度上来看,当烈如大日的公孙羽与灿若流星的天使拼至一处时,原本如盖般笼于天空中的云层霎时便碎了。 “轰隆!” 雷鸣般的闷响在天空中回荡,它与碎裂的云层一起向世人发出了宣告:这不是一场凡夫俗子可以介入的争斗。 而正是因为如此,凡夫俗子们才必须介入。 “上头发生了什么?”即便跻身先天,姚长青的视力依旧还是凡人水平,对于高空中的争斗他只能看个大概,是以他需要林川等人的支援。 “姚长老!弟兄们都看不清!上头风压太大,弟兄们根本没法靠近!”林川一直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但公孙羽与天使发生战斗的战场在距离地面数千米的高空中,而林川等人的身体素质与装配的义肢都无法撑到那样的高度。 这是他们豁出命去亦没法完成的任务。 姚长青知道林川的不易,因此他并没有责怪林川,只是由于林川没有探明空中争斗具体的情况所以姚长青并不能确定启动阵法的时机。 “再探!”姚长青下了这样强人所难的命令,但其实即使他不下这种命令林川也会再探高空。 “是!”林川二话不说直冲长空。 “想要将破海刀阵的威能提升到极限至少需要走三四个来回,大师兄啊大师兄,快点发信号啊。”姚长青凝望高空,默默祝祷。 只是他所不知道的是:公孙羽其实早想发信号了,但他没机会啊。 “呜!”高空中,公孙羽的喉头卡着一口逆血。 最初的碰撞发生时公孙羽直接被撞得倒飞出去百来米,而他的对手则好似能完全无视“力的作用是双方的”这一铁律一般,紧贴着倒飞当中的公孙羽疯狂输出。 横扫,直刺,竖劈。 天使的攻击招式平凡无奇中带着些呆板,但偏偏每一下都奇重无比,即便是公孙羽用上了刀法中化劲的法门亦有些应接不暇。 当然了,这绝不是因为他的刀法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他练的几种刀法里头就没几招几式是走防御路线的。 刀道即霸道。 既然走了霸道,那便该一往无前。 “玛德!得拉开距离!”公孙羽心中一发狠,咬牙付出三成真气将“格挡”催动。 “当!”华岩挥出的一记竖劈被公孙羽以刀接下,在“格挡”的作用下华岩施加于这一击当中的全部力道都被弹了回去。 “嗯?”华岩被弹得身子当空一滞,但好在他不通武技、又或者说是武技低下,他用来攻击公孙羽的每一击都属信手而为,既无劲力运用之变化,亦无内气鼓动之增幅,全凭自身高于。是以这一击遭到反弹对于他而言影响不大,他甚至连点像样的伤都没有受,顶多也就是僵直了一下。 但这便已经是公孙羽所渴求的全部的战果。 他要一刻喘息。 他要用这一刻喘息蓄力、发招。 “哈!”公孙羽手上架势一凝,他身上本已几近溃散的苍白气焰再度勃发并迅速凝到了他手中的刀上。 “破海!”公孙羽极为大声地吼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既是为他即将发出的刀招助威,也是他与底下众人约定好的信号。 苍白的、如浪潮般波动着的刀罡被他挥出,它咆哮着在空中幻化出了怒龙的虚像、一口将还处于僵直中的华岩吞入腹中,随后携带着华岩直冲云霄。 公孙羽的声音传到地面时只剩下模糊朦胧的闷响,但亏得林川等空中小队成员一直滞留在空中、尚能听得清公孙羽喊了什么。 “快通知姚长老!动手!”林川担心自己报讯的速度太慢,所以他以忍义手释放出紫色烟雾作为信号。 姚长青看懂了信号。 “结阵!快!”他高声喝道。 “结阵!”谁都没有异议,水柳派、万花谷两路人马早已磨刀霍霍,不到三秒功夫刀阵便已结成。 “起!”无需姚长青下令,作为第一棒的薛胜就开动了。 “接下来就要看大师兄的了。”姚长青将目光从高空中抽回,破海刀阵的运转严密非常,他必须将全幅的身心都投入其中…… “呸!”公孙羽挥出一记破海式后总算是有时间将喉头中的那口逆血吐出,此刻的他身上已不再有白色气焰缠绕、体内的真气储量更是仅剩下两成,但他身上的气势却比他全盛时更凌厉。 “什么天使,简直是未开化的野人。”公孙羽看向怒龙虚影远去的方向,“若是我能与他处于同一等级,他根本接不了我一刀。” “可惜……他的等级高过我很多。”公孙羽暗暗叹息。 在刚刚的交手过程中公孙羽清晰地看见了浮在华岩脑门上的数字。 “35。” 而公孙羽自己则仅有30。 若不是华岩的战斗方式太过呆板、战斗机巧几近于无,在刚刚的争斗中公孙羽早一个照面被砍死了,哪里还能支持这么久、乃至于最后还能逆袭一下。 “呜啊啊啊啊!”怒龙直冲云霄,而怒龙腹中的华岩却在高声惨呼。 “真是丢人。”更高处的天空中凯文手下的一名队员如是评价道,仿佛华岩根本就不是他的队友一样。 “这个华岩就是弱诶。”有一人附和道。 “不用管他,有护甲在,他顶多受点轻伤。”凯文亦如此表示,“就算是对他平时懈怠自身修行的惩罚。” 凯文看向四周:“接下来谁去?以往我们都只能在虚拟训练室内跟修真者假人对战,无聊的很,下面那个虽然弱一点,但好歹是个活的。” “我去!” “我去!” 凯文话音刚落,同一时间两名队员同时出列、向下疾冲而去。 “一个个来!华枫!你回来!让华熙先去!”凯文扇动羽翼,后发先至地拦住了其中一人。 “队长!让华熙去的话恐怕就轮不到我了啊。”华枫面露委屈,仿佛一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公孙羽赌上性命进行的护星之战在天使们看来竟等同游戏。 真是讽刺。 《羽皇残刀》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冲天刀罡 高空中,罡风猎猎。 体内仅存两成真气的公孙羽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的身上已不再有白色气焰缠绕,换而言之,他已不再是那炽白大日。 但从更高的天空中俯冲而来的天使却仍如火流星一般。 “来吧。”公孙羽甩了甩手中在先前对拼中崩口累累的丐版雪饮,他以残缺的刀尖迎向那颗不断迫近的火流星。 “惊寒一瞥!”他沉声,将招名与刀光一同递出。 一刹间,一道银白色的雪线以公孙羽的刀尖为源向长空飞速蔓延,转眼便同火流星相接。 这一刀在“快”上远超公孙羽先前施展过的任何招式。 但或许是公孙羽太注重“快”而在力道上有所不及,雪线仅与火流星相持刹那便崩碎成渣。 “嗤!嗤!” 爆射的冰晶划破了公孙羽的衣衫,他以刀面护住心脑二处要害,但冰晶仍然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口,其身上更是多处受创。 火流星撞碎公孙羽刀势后刻意地拐了个弯、在公孙羽身边以至少五十米的半径绕了一圈才施施然在公孙羽面前停下。 火焰散去,露出了藏于其中的天使。 那是一名身形窈窕、姿态婀娜的女性天使,亦是凯文队伍中唯一的女队员——华熙。 “修真者,就这?” 华熙轻笑,声如黄鹂。 公孙羽手中刀锋一转,将刀锋对向华熙。 “天使,就这?”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所指是已被一记破海顶出玄武星大气层的华岩。 华熙的脸霎时便冷了,她不屑道:“那种脓包岂能与我相其并论?” 谈话的发生意味着公孙羽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用于恢复,一般人的操作都是继续把话题往下引、尽可能多的争取时间。 但公孙羽岂是一般人? “别废话了,要战便战!”公孙羽傲然道。 此时他体内的真气存量仅剩一成多一点。 他要战,而华熙却并不答应。 “你还是尽快恢复好体力吧。”华熙也很傲——这是必然的,作为凯文队伍里唯一的女队员她必然是傲的。 “我要战便要战最强的你!”她这样讲。 公孙羽并不领情:“少瞧不起人!就算是这样的我……” 他凌空一踏,整个人如出膛子弹般向华熙扑去。 “……也一样能胜你!” 他嘶吼着,目眦欲裂,创痕累累的丐版雪饮被他舞成了一条电弧。 他的手上没有招,更没有式。 一向冷静的他何以如此癫狂? 无人知。 唯他知。 “快一点!都在快一点!大师兄他在为我们拼命!”地面上,姚长青也在嘶吼,“他在为玄武星上的所有人拼命!” “所以我们也要拼命!”他脖子上的青筋如同山脉般隆起,“不要留力!不要留力!”谷 其实不用他说也不会有人留力,刀阵中的每一名成员都已经使出了毕生功力,他们嘶吼着将汹涌的苍白刀罡带动、轮转,令其强上加强。 “不,师父不是为了我们而拼命。”离战场最近、并不断拼命想要离战场更近的林川咬着牙,从他的牙缝中挤出了些许残破的字句,“这种打法……师父在渴求着什么……他在渴求着什么?” 林川想不透。 又或者他其实早想到了答案,但他并不敢于去相信他的想法。 “呯!” 公孙羽癫狂的冲刺被华熙直截了当的一记鞭腿轰得破了产,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他不得不以两倍于之前的速度倒飞而归。 “噗!”公孙羽一面飞退一面呕血,他几乎止不住退势,而若非华熙只动用了小半的力量,刚刚那记鞭腿甚至能致公孙羽于死地。 “拿出你的本事!拿出你最强一招来战我!”华熙声若寒霜,“特殊照顾只有这一次!下一次我将直接踢爆你的头!” 止住了退势的公孙羽真气已然见底,为了维持住高度,他不得不借用忍义手的螺旋桨形态,但由于忍义手的性能所限,他的高度在持续下降。 “好!”公孙羽回应道。 但他却并没有静心回气,而是在高度终于降到忍义手能正常工作的位置时向赶到他身边的林川递了个眼神。 林川会意,在扭身加速飞离公孙羽身边范围的同时将身上的一条义肢变形成了大型的木哨。 “唧~~!” 激烈的气流带着哨发出了刺耳的鸣声。 这是同意地面发动支援的信号。 “来了!” 地面上正苦苦支持着的姚长青马上给出了回应。 “飒!” 苍白的、波动不休的刀罡之浪从刀阵中冲天而起,由于地空双方相距太远,这道滔天巨浪并不能精准地指向公孙羽。 但公孙羽却可以主动地去迎接这滔天巨浪。 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来了!” 他弃了忍义手·螺旋桨,随后凌空一踏,借助“二段跳”以及靠耗掉刚恢复了一丝的真气产生的爆发力向巨浪的方向猛冲而去。 “发现高能反应!”巨浪冲天而起的刹那远在玄武星外的星舰智脑便向凯文小队发出了警报,“能量值:35!” “华熙!快退!”凯文在队伍频道里高呼。 “退什么退?不就是35吗?很了不起唷?”华熙关掉了小队频道,面对下方闪烁的、满带危险气息的白,她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终于拿出真本事来了!来吧!最强的你!最强的招!”华熙单手虚空一握,一柄满布火焰纹路的长剑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熊!”她空挥了一下,剑身霎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来了!”华熙主动向白色巨浪迎去。 “坏了!这个白痴又失控了!”凯文在华熙脱离频道的同时直接爆了粗。 “队长,我们该怎么办?”华枫在旁问道。 “救人!”凯文丢下一句话,随后四翼猛扇、一头向下扎去。 “是!”华枫应是有些不情愿,所以在凯文一头扎下去后隔了几秒他才领着其余队员跟上。 高空中,九颗火流星向地而坠。 而在他们的下方,公孙羽已成功地接到了集合众人之力凝出的冲天刀罡。 《羽皇残刀》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冲天刀罡 高空中,罡风猎猎。 体内仅存两成真气的公孙羽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的身上已不再有白色气焰缠绕,换而言之,他已不再是那炽白大日。 但从更高的天空中俯冲而来的天使却仍如火流星一般。 “来吧。”公孙羽甩了甩手中在先前对拼中崩口累累的丐版雪饮,他以残缺的刀尖迎向那颗不断迫近的火流星。 “惊寒一瞥!”他沉声,将招名与刀光一同递出。 一刹间,一道银白色的雪线以公孙羽的刀尖为源向长空飞速蔓延,转眼便同火流星相接。 这一刀在“快”上远超公孙羽先前施展过的任何招式。 但或许是公孙羽太注重“快”而在力道上有所不及,雪线仅与火流星相持刹那便崩碎成渣。 “嗤!嗤!” 爆射的冰晶划破了公孙羽的衣衫,他以刀面护住心脑二处要害,但冰晶仍然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口,其身上更是多处受创。 火流星撞碎公孙羽刀势后刻意地拐了个弯、在公孙羽身边以至少五十米的半径绕了一圈才施施然在公孙羽面前停下。 火焰散去,露出了藏于其中的天使。 那是一名身形窈窕、姿态婀娜的女性天使,亦是凯文队伍中唯一的女队员——华熙。 “修真者,就这?” 华熙轻笑,声如黄鹂。 公孙羽手中刀锋一转,将刀锋对向华熙。 “天使,就这?”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所指是已被一记破海顶出玄武星大气层的华岩。 华熙的脸霎时便冷了,她不屑道:“那种脓包岂能与我相其并论?” 谈话的发生意味着公孙羽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用于恢复,一般人的操作都是继续把话题往下引、尽可能多的争取时间。 但公孙羽岂是一般人? “别废话了,要战便战!”公孙羽傲然道。 此时他体内的真气存量仅剩一成多一点。 他要战,而华熙却并不答应。 “你还是尽快恢复好体力吧。”华熙也很傲——这是必然的,作为凯文队伍里唯一的女队员她必然是傲的。 “我要战便要战最强的你!”她这样讲。 公孙羽并不领情:“少瞧不起人!就算是这样的我……” 他凌空一踏,整个人如出膛子弹般向华熙扑去。 “……也一样能胜你!” 他嘶吼着,目眦欲裂,创痕累累的丐版雪饮被他舞成了一条电弧。 他的手上没有招,更没有式。 一向冷静的他何以如此癫狂? 无人知。 唯他知。 “快一点!都在快一点!大师兄他在为我们拼命!”地面上,姚长青也在嘶吼,“他在为玄武星上的所有人拼命!” “所以我们也要拼命!”他脖子上的青筋如同山脉般隆起,“不要留力!不要留力!”谷 其实不用他说也不会有人留力,刀阵中的每一名成员都已经使出了毕生功力,他们嘶吼着将汹涌的苍白刀罡带动、轮转,令其强上加强。 “不,师父不是为了我们而拼命。”离战场最近、并不断拼命想要离战场更近的林川咬着牙,从他的牙缝中挤出了些许残破的字句,“这种打法……师父在渴求着什么……他在渴求着什么?” 林川想不透。 又或者他其实早想到了答案,但他并不敢于去相信他的想法。 “呯!” 公孙羽癫狂的冲刺被华熙直截了当的一记鞭腿轰得破了产,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他不得不以两倍于之前的速度倒飞而归。 “噗!”公孙羽一面飞退一面呕血,他几乎止不住退势,而若非华熙只动用了小半的力量,刚刚那记鞭腿甚至能致公孙羽于死地。 “拿出你的本事!拿出你最强一招来战我!”华熙声若寒霜,“特殊照顾只有这一次!下一次我将直接踢爆你的头!” 止住了退势的公孙羽真气已然见底,为了维持住高度,他不得不借用忍义手的螺旋桨形态,但由于忍义手的性能所限,他的高度在持续下降。 “好!”公孙羽回应道。 但他却并没有静心回气,而是在高度终于降到忍义手能正常工作的位置时向赶到他身边的林川递了个眼神。 林川会意,在扭身加速飞离公孙羽身边范围的同时将身上的一条义肢变形成了大型的木哨。 “唧~~!” 激烈的气流带着哨发出了刺耳的鸣声。 这是同意地面发动支援的信号。 “来了!” 地面上正苦苦支持着的姚长青马上给出了回应。 “飒!” 苍白的、波动不休的刀罡之浪从刀阵中冲天而起,由于地空双方相距太远,这道滔天巨浪并不能精准地指向公孙羽。 但公孙羽却可以主动地去迎接这滔天巨浪。 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来了!” 他弃了忍义手·螺旋桨,随后凌空一踏,借助“二段跳”以及靠耗掉刚恢复了一丝的真气产生的爆发力向巨浪的方向猛冲而去。 “发现高能反应!”巨浪冲天而起的刹那远在玄武星外的星舰智脑便向凯文小队发出了警报,“能量值:35!” “华熙!快退!”凯文在队伍频道里高呼。 “退什么退?不就是35吗?很了不起唷?”华熙关掉了小队频道,面对下方闪烁的、满带危险气息的白,她表现出来的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终于拿出真本事来了!来吧!最强的你!最强的招!”华熙单手虚空一握,一柄满布火焰纹路的长剑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熊!”她空挥了一下,剑身霎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来了!”华熙主动向白色巨浪迎去。 “坏了!这个白痴又失控了!”凯文在华熙脱离频道的同时直接爆了粗。 “队长,我们该怎么办?”华枫在旁问道。 “救人!”凯文丢下一句话,随后四翼猛扇、一头向下扎去。 “是!”华枫应是有些不情愿,所以在凯文一头扎下去后隔了几秒他才领着其余队员跟上。 高空中,九颗火流星向地而坠。 而在他们的下方,公孙羽已成功地接到了集合众人之力凝出的冲天刀罡。 《羽皇残刀》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以命进招 “燃烧啊!” 随着公孙羽体内剩下的全部真气被他一口气全数催发,淡薄到几乎不可见的白色气焰自他身上再一次的燃起。 他嘶吼着甩掉了忍义手螺旋桨,以一个决绝非常亦灵巧非常的姿态与白色巨浪相触。 他决绝地他迎浪而上,恍如要一头攒死在浪头上。 然而,便在他与巨浪相触的瞬间他身形猛转,打着旋儿同浪头侧锋相触,随后身形一转便如砂砾融入风沙、如滴水融进沧浪般驾浪而行。 “去啊!” 公孙羽嘴角带血,他的身体逐渐沉入巨浪中,在浪涛的冲刷下他周身衣衫瞬间化作齑粉,紧接着是毛发、肌肤……不过三两秒的功夫,他已沦为一个血人,直将原本苍白的刀罡巨浪染上了一抹血红。 他这是在以死进招。 他何以要做到这种程度? 是害怕任务失败后被抹杀的惩罚吗? 遭抹杀之痛怎敌血肉横飞的、如同凌迟般的苦痛? 是深爱着玄武星这方故土吗? 他明明只是个异乡过客。 他的故乡并非此地。 但在此地他却结识了一大批被他认同的,也认同着他、尊敬着他的亲友们、弟子们。 他要为他们而战,并获取胜利。 为此,他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动用任何手段。 “受死!” 公孙羽挥动着残破的丐版雪饮于巨浪中斩出一刀。 滔天巨浪登时势头猛然一涨、如怒龙般向华熙以及凯文等人化作的火流星噬去。 “轰!” 最先同怒龙相触的是华熙,她与她的烈焰剑只在怒龙体表炸亮了一团火光便被怒龙吞噬,之后怒龙更毫不减速地向驰援过来的凯文等人扑去。 “华熙!”凯文在眼见华熙被怒涛吞没的同时即怒意横生。 “该死的!你怎敢如此?!”凯文怒吼着猛催背上四翼,数百枚造型古朴的黑色字符从他原本洁白无瑕的羽翼上浮现,随后他的速度猛增一倍有余,闪现一般跨过空间、出现在怒龙面前。 “华熙!”凯文的双目赤红,他以手中之剑狠劈怒龙龙首。 疾速带来了巨力,这一剑的力道之大竟直接将浪头斩碎,而凯文还嫌不够,竟携俯冲之势冲入巨浪之中、誓要寻到被吞入其中的华熙。 “华熙!”凯文怒发冲冠,状若疯虎。 看得出来,华熙对于他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是以他才会如此疯狂地、不顾自身安危地找寻她(此刻尚在被击飞途中、生死不明的华岩泪流满面)。 然而无论他怎样发疯、发癫,他都无法从巨浪中找到任何人。 巨浪中没有华熙。 巨浪中甚至没有公孙羽。 他们二人像是蒸发在了波动不休的巨浪中。 “啊!”凯文从巨浪中猛然冲出,智商略微上线的他终于想起联络星舰智脑,“智脑!把能量指示图投射给我!” “……”智脑给的回应只有一串忙音。 或者说智脑根本就没有给出回应。 “智脑?智脑!”凯文又唤了两声,便在这空档间其余小队成员终于赶到,而本被凯文破坏到千疮百孔的刀罡巨浪亦重新凝聚、再度向高空袭去。 “轰!” 他们向着巨浪轰出了各自的杀招,巨浪亦为之破开数道口子。 但也仅此而已了。 “谁能连上智脑?”凯文问众人。 众人立刻尝试连接,然后面面相觑:“队长,连不上,智脑好像掉线了?” “智脑不会无故掉线,除非……”凯文猛一抬头,却见高空中本由星舰主炮燃起的那轮大日亮度骤增。 “不好!” 凯文惊呼,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白炽的、炙热的光从天外刺入玄武星的大气层,狂暴的能量活生生地将它行进路上的一切物质蒸发殆尽。 一瞬之后,这光吞没了众天使的身形并与冲天白浪相碰。 碰撞只存续了一瞬。 一瞬后,白浪消弭,而星舰主炮发出的蓄能一击则诡异地沿着原路返回。 “轰!” 大气层外,太空中,凯文的星舰炸成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刀罡巨浪下方,满身创痕的公孙羽被林川托着,缓缓向地面降落。 “师父!你伤的好重!”林川没有去看天外的烟花与高空中众天使的结局,他的眼中只有公孙羽。 “先……别下去……战斗……还没结束……”公孙羽浑身上下仅有握刀的右手手指至手腕部位肌肤完好,但他的手中已没有刀。 他的刀已毁在了指挥冲天刀罡进击的那一挥中。 毕竟那把刀只是丐版的雪饮,即便其品质在公孙羽制造的诸多丐版雪饮中已属上乘,在历尽恶战后亦免不了灰飞烟灭的结局。 能承受住如此恶战的兵刃,在公孙羽的认知内仅有两把。 一把是玄武的玄武剑。 一把是残刀。 可惜如今这两把武器都不在他手上。 玄武剑在玄武身上。 而残刀则在方才打第一阵的时候被公孙羽以绝妙手法藏在了那一式破海中、刺进了华岩的身体,将秘术·刀奴发动。 没错,公孙羽先前大费周章地同华岩交战并耗费海量真气将其轰出玄武星都只是障眼法,他是要令华岩去操控天使的星舰。 这一批天使着实是太强了,强到公孙羽根本没有自信依靠自身乃至水柳派、万花谷两方的力量将其战胜。 所以,一开始公孙羽就决定用计。 但即便是他用了计,并成功地将计划实施了下去,这一仗打得还是很难、很险。 “让下面的人准备第二波。”公孙羽气息稍缓即向林川下令。 “可是,师父你……”林川眼见公孙羽伤重,不由得犹豫起来。 “方才我吸纳了不少刀浪之力,现已恢复两成功力,不碍事。”公孙羽解释道。 但他实则没说实话:其实他恢复了五成,只是释放格挡时消耗了三成。 方才在刀罡巨浪中公孙羽强行吸纳刀罡入体,这才是他身受重伤的原因。 “是!”林川选择听命。 他催动忍义手打出信号烟雾,同时附以哨音说明情况紧急。 但他还是慢了一拍。 “飒!” 一道模糊的影子带着剧烈的风声从林川身边划过。 下一瞬,林川四肢齐断,跌下高空。 “抓到你了。”那影子逐渐凝实,却是凯文。 《羽皇残刀》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以命进招 “燃烧啊!” 随着公孙羽体内剩下的全部真气被他一口气全数催发,淡薄到几乎不可见的白色气焰自他身上再一次的燃起。 他嘶吼着甩掉了忍义手螺旋桨,以一个决绝非常亦灵巧非常的姿态与白色巨浪相触。 他决绝地他迎浪而上,恍如要一头攒死在浪头上。 然而,便在他与巨浪相触的瞬间他身形猛转,打着旋儿同浪头侧锋相触,随后身形一转便如砂砾融入风沙、如滴水融进沧浪般驾浪而行。 “去啊!” 公孙羽嘴角带血,他的身体逐渐沉入巨浪中,在浪涛的冲刷下他周身衣衫瞬间化作齑粉,紧接着是毛发、肌肤……不过三两秒的功夫,他已沦为一个血人,直将原本苍白的刀罡巨浪染上了一抹血红。 他这是在以死进招。 他何以要做到这种程度? 是害怕任务失败后被抹杀的惩罚吗? 遭抹杀之痛怎敌血肉横飞的、如同凌迟般的苦痛? 是深爱着玄武星这方故土吗? 他明明只是个异乡过客。 他的故乡并非此地。 但在此地他却结识了一大批被他认同的,也认同着他、尊敬着他的亲友们、弟子们。 他要为他们而战,并获取胜利。 为此,他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动用任何手段。 “受死!” 公孙羽挥动着残破的丐版雪饮于巨浪中斩出一刀。 滔天巨浪登时势头猛然一涨、如怒龙般向华熙以及凯文等人化作的火流星噬去。 “轰!” 最先同怒龙相触的是华熙,她与她的烈焰剑只在怒龙体表炸亮了一团火光便被怒龙吞噬,之后怒龙更毫不减速地向驰援过来的凯文等人扑去。 “华熙!”凯文在眼见华熙被怒涛吞没的同时即怒意横生。 “该死的!你怎敢如此?!”凯文怒吼着猛催背上四翼,数百枚造型古朴的黑色字符从他原本洁白无瑕的羽翼上浮现,随后他的速度猛增一倍有余,闪现一般跨过空间、出现在怒龙面前。 “华熙!”凯文的双目赤红,他以手中之剑狠劈怒龙龙首。 疾速带来了巨力,这一剑的力道之大竟直接将浪头斩碎,而凯文还嫌不够,竟携俯冲之势冲入巨浪之中、誓要寻到被吞入其中的华熙。 “华熙!”凯文怒发冲冠,状若疯虎。 看得出来,华熙对于他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是以他才会如此疯狂地、不顾自身安危地找寻她(此刻尚在被击飞途中、生死不明的华岩泪流满面)。 然而无论他怎样发疯、发癫,他都无法从巨浪中找到任何人。 巨浪中没有华熙。 巨浪中甚至没有公孙羽。 他们二人像是蒸发在了波动不休的巨浪中。 “啊!”凯文从巨浪中猛然冲出,智商略微上线的他终于想起联络星舰智脑,“智脑!把能量指示图投射给我!” “……”智脑给的回应只有一串忙音。 或者说智脑根本就没有给出回应。 “智脑?智脑!”凯文又唤了两声,便在这空档间其余小队成员终于赶到,而本被凯文破坏到千疮百孔的刀罡巨浪亦重新凝聚、再度向高空袭去。 “轰!” 他们向着巨浪轰出了各自的杀招,巨浪亦为之破开数道口子。 但也仅此而已了。 “谁能连上智脑?”凯文问众人。 众人立刻尝试连接,然后面面相觑:“队长,连不上,智脑好像掉线了?” “智脑不会无故掉线,除非……”凯文猛一抬头,却见高空中本由星舰主炮燃起的那轮大日亮度骤增。 “不好!” 凯文惊呼,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白炽的、炙热的光从天外刺入玄武星的大气层,狂暴的能量活生生地将它行进路上的一切物质蒸发殆尽。 一瞬之后,这光吞没了众天使的身形并与冲天白浪相碰。 碰撞只存续了一瞬。 一瞬后,白浪消弭,而星舰主炮发出的蓄能一击则诡异地沿着原路返回。 “轰!” 大气层外,太空中,凯文的星舰炸成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刀罡巨浪下方,满身创痕的公孙羽被林川托着,缓缓向地面降落。 “师父!你伤的好重!”林川没有去看天外的烟花与高空中众天使的结局,他的眼中只有公孙羽。 “先……别下去……战斗……还没结束……”公孙羽浑身上下仅有握刀的右手手指至手腕部位肌肤完好,但他的手中已没有刀。 他的刀已毁在了指挥冲天刀罡进击的那一挥中。 毕竟那把刀只是丐版的雪饮,即便其品质在公孙羽制造的诸多丐版雪饮中已属上乘,在历尽恶战后亦免不了灰飞烟灭的结局。 能承受住如此恶战的兵刃,在公孙羽的认知内仅有两把。 一把是玄武的玄武剑。 一把是残刀。 可惜如今这两把武器都不在他手上。 玄武剑在玄武身上。 而残刀则在方才打第一阵的时候被公孙羽以绝妙手法藏在了那一式破海中、刺进了华岩的身体,将秘术·刀奴发动。 没错,公孙羽先前大费周章地同华岩交战并耗费海量真气将其轰出玄武星都只是障眼法,他是要令华岩去操控天使的星舰。 这一批天使着实是太强了,强到公孙羽根本没有自信依靠自身乃至水柳派、万花谷两方的力量将其战胜。 所以,一开始公孙羽就决定用计。 但即便是他用了计,并成功地将计划实施了下去,这一仗打得还是很难、很险。 “让下面的人准备第二波。”公孙羽气息稍缓即向林川下令。 “可是,师父你……”林川眼见公孙羽伤重,不由得犹豫起来。 “方才我吸纳了不少刀浪之力,现已恢复两成功力,不碍事。”公孙羽解释道。 但他实则没说实话:其实他恢复了五成,只是释放格挡时消耗了三成。 方才在刀罡巨浪中公孙羽强行吸纳刀罡入体,这才是他身受重伤的原因。 “是!”林川选择听命。 他催动忍义手打出信号烟雾,同时附以哨音说明情况紧急。 但他还是慢了一拍。 “飒!” 一道模糊的影子带着剧烈的风声从林川身边划过。 下一瞬,林川四肢齐断,跌下高空。 “抓到你了。”那影子逐渐凝实,却是凯文。 《羽皇残刀》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浴火 此刻的凯文绝非完好状态。 他背上的羽翼折了两只,一身铠甲亦碎了八成。 方才星舰主炮的蓄能一击确实威力非凡,即便凯文及时将过量的能量注入背上四翼中亦不能将之避开。 但他毕竟是四翼阶位的天使更是特别战队的小队长,一身硬实力与豪华的装备保下了他的命。 所以,此刻,战局逆转。 凯文以一只手自后方勒住了公孙羽的脖子,而同时他另一只手则持着剑与公孙羽以双手操持着、自腋下反捅向他的刀僵持着。 “卑劣的杂碎!”凯文已失去了他的风度,愤怒将他驱使得像是一头凶兽。 这由不得他不怒。 这次他带来的队员都是平日里把他当大哥而非上级的好弟兄、以及与他两情相悦的恋人。 而现在,这些弟兄没了,恋人也没了。 还没的不明不白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他眼前这只蝼蚁! “死吧!”凯文怒吼着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剑,霎时间一股烈焰从剑身上涌出。 这是天国特别战队小队专属武器——赤焰剑所附带的能力,或者说是埋在赤焰剑中的杀招:天国圣火。 这火的温度毫不逊色于太阳耀斑爆发时释放的高温,早在火焰腾起的刹那公孙羽手中的丐版雪饮刀就化成了铁水,继而他松开了对公孙羽的控制,随即更是挺剑一刺,以灼热无比的赤焰剑贯穿了公孙羽的身体。 公孙羽立时燃成了一团火球。 “呼!” 圣火太过炙热霸道,凯文亦无法与之相处太久、相处太近,于是乎他手上一振一甩,直接将燃成了火球的公孙羽甩飞了开去。 火球状的公孙羽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直朝地面坠了下去。 “倒是硬气。”凯文惊诧于公孙羽圣火焚身却一声不吭,但他心知公孙羽怕是在火焰沾身的瞬间就尽了一切。 没错,天国圣火不仅具备物理上的高温,还兼具烧灼灵魂之能,而具体有多“能”嘛……凯文见过天国内部一名犯了叛逆之罪的囚徒遭受圣火焚身之刑的场面。 那是一名八翼天使,阶位之高、实力之强不言而喻,然而在圣火面前他根本连一秒钟都没有撑过便化作了飞灰。 所以,凯文相信公孙羽已然凉得彻底。 只是他觉得这种下场着实是便宜了公孙羽,为泄心头之愤,他连续挥动赤焰剑,让一道又一道的火焰斩击追向坠落中的公孙羽,誓要将公孙羽彻底挫骨扬灰。 然而,凯文预设的“挫骨扬灰”环节并没有上演。 那团被他预判了终将要燃成灰的火在斩击抵达前灵巧地扭了一下身、在空中划出个半圆、钻进了众多斩击围出来的空白地带中。 “什么?”凯文呆滞住了,他从未见过有谁身上燃着圣火还能行动自如的。 公孙羽挺直身子立在空中,霸烈的火焰在他体表升腾不休,甚至在他呼吸的时候钻入他的鼻孔中、然后又钻出来。 这是他持有的“浴火”技能在发挥作用,说来可笑,他在最初得到这个技能的时候还总觉得自己亏了、被坑了,但事到如今,这技能却成为了他对抗强敌的一大筹码。 “第二波还没有准备好吗?”透过火焰,公孙羽向下望了一眼,隔开数千米的距离,大地上,水柳故地的方向上正亮着一抹忽明忽暗的白光。 他知道,那是在被酝酿着的第二波冲天刀罡,是他此刻所剩不多的胜算。 而在他的胜算到来之前,他必须要拖住。 哪怕是硬拖。 凯文见圣火竟伤不到公孙羽分毫心中大愕之余更起了别的念头。 “这人身上有古怪!我必须将他擒下!若是天庭余孽个个都修出了无视圣火的本事,那天国可就危险了!”凯文心中暗叫,“不!不能冲动!玄武那老贼还没现身!如今我的队友全失,自身也不是全盛状态,若是冲动行事势必折损于此!” “这火……比我想的要弱。”正在凯文心思乱转的时候公孙羽开了口,“你们……也比我想的要弱。” “弱?”凯文有些不可思议。 足以让八翼级别的天使灰飞烟灭的天国圣火,弱? 足够从物理意义上歼灭一颗星球的特别战队小队,弱? 若是在过去,凯文定会觉得这些话语、这些想法很是不着调、很是可笑。 但现在,他正直视着一个能以凡人之躯抗衡圣火的存在,而这一存在在不久前全灭了他所带领的天使小队。 所以,这些想法便不再可笑了。 “你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承平日久的天国养不出经验丰富的战士,即便凯文已位居小队长,他的经验依旧很不足,不足到他竟会向他的对手在口头上讨要答案。 公孙羽不答,他只是伸出右手并指成刀。 刀锋直指凯文。 凯文看明白了公孙羽的动作,也看明白了公孙羽的意思。 “哼。”他冷哼一声,手上剑锋一转即向公孙羽挥出上百道斩击。 “我……顶得住吗?”公孙羽此刻体内仅余两成真气,且多轮鏖战下来他已是遍体鳞伤,此刻全凭意志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他怀疑着自己。 但他却绝不愿坐以待毙。 “破海!”碍于丐版雪饮承受不了圣火的高温,公孙羽唯有以手为刀挥出招式。 因他体内真气枯竭,手上又无兵刃加持,这一式“破海”展现在外的只是一道月牙形的刀罡。在对上凯文发出的斩击时,它没撑过哪怕一秒。 但这已然足够,足够公孙羽向攻击力量最薄弱的位置逃窜。 “嗤!”由于力乏且伤重,公孙羽拼着左臂上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才从斩击大网中抽身逃出。 而还不等他喘口气便遇上了早在此地等着他的凯文。 “原来你是在强撑。”凯文一剑拦腰向公孙羽横斩而去。 公孙羽极力闪躲,但大腿上还是被削去了一块肉。 那肉上沾着圣火,由于是公孙羽身体的一部分,那肉亦被“浴火”加持着、视圣火如无物。 凯文以剑一挑,将那肉串在剑上,随后催动全身能量向上急冲。 “嘭!”由于他的起步太猛,原地甚至产生了音爆。 他这是在……逃跑? “嗯?”公孙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他怎么也想不透凯文何以会有这样的举动。 但是直觉告诉他,今日他绝不能放凯文离开。 《羽皇残刀》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浴火 此刻的凯文绝非完好状态。 他背上的羽翼折了两只,一身铠甲亦碎了八成。 方才星舰主炮的蓄能一击确实威力非凡,即便凯文及时将过量的能量注入背上四翼中亦不能将之避开。 但他毕竟是四翼阶位的天使更是特别战队的小队长,一身硬实力与豪华的装备保下了他的命。 所以,此刻,战局逆转。 凯文以一只手自后方勒住了公孙羽的脖子,而同时他另一只手则持着剑与公孙羽以双手操持着、自腋下反捅向他的刀僵持着。 “卑劣的杂碎!”凯文已失去了他的风度,愤怒将他驱使得像是一头凶兽。 这由不得他不怒。 这次他带来的队员都是平日里把他当大哥而非上级的好弟兄、以及与他两情相悦的恋人。 而现在,这些弟兄没了,恋人也没了。 还没的不明不白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他眼前这只蝼蚁! “死吧!”凯文怒吼着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剑,霎时间一股烈焰从剑身上涌出。 这是天国特别战队小队专属武器——赤焰剑所附带的能力,或者说是埋在赤焰剑中的杀招:天国圣火。 这火的温度毫不逊色于太阳耀斑爆发时释放的高温,早在火焰腾起的刹那公孙羽手中的丐版雪饮刀就化成了铁水,继而他松开了对公孙羽的控制,随即更是挺剑一刺,以灼热无比的赤焰剑贯穿了公孙羽的身体。 公孙羽立时燃成了一团火球。 “呼!” 圣火太过炙热霸道,凯文亦无法与之相处太久、相处太近,于是乎他手上一振一甩,直接将燃成了火球的公孙羽甩飞了开去。 火球状的公孙羽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直朝地面坠了下去。 “倒是硬气。”凯文惊诧于公孙羽圣火焚身却一声不吭,但他心知公孙羽怕是在火焰沾身的瞬间就尽了一切。 没错,天国圣火不仅具备物理上的高温,还兼具烧灼灵魂之能,而具体有多“能”嘛……凯文见过天国内部一名犯了叛逆之罪的囚徒遭受圣火焚身之刑的场面。 那是一名八翼天使,阶位之高、实力之强不言而喻,然而在圣火面前他根本连一秒钟都没有撑过便化作了飞灰。 所以,凯文相信公孙羽已然凉得彻底。 只是他觉得这种下场着实是便宜了公孙羽,为泄心头之愤,他连续挥动赤焰剑,让一道又一道的火焰斩击追向坠落中的公孙羽,誓要将公孙羽彻底挫骨扬灰。 然而,凯文预设的“挫骨扬灰”环节并没有上演。 那团被他预判了终将要燃成灰的火在斩击抵达前灵巧地扭了一下身、在空中划出个半圆、钻进了众多斩击围出来的空白地带中。 “什么?”凯文呆滞住了,他从未见过有谁身上燃着圣火还能行动自如的。 公孙羽挺直身子立在空中,霸烈的火焰在他体表升腾不休,甚至在他呼吸的时候钻入他的鼻孔中、然后又钻出来。 这是他持有的“浴火”技能在发挥作用,说来可笑,他在最初得到这个技能的时候还总觉得自己亏了、被坑了,但事到如今,这技能却成为了他对抗强敌的一大筹码。 “第二波还没有准备好吗?”透过火焰,公孙羽向下望了一眼,隔开数千米的距离,大地上,水柳故地的方向上正亮着一抹忽明忽暗的白光。 他知道,那是在被酝酿着的第二波冲天刀罡,是他此刻所剩不多的胜算。 而在他的胜算到来之前,他必须要拖住。 哪怕是硬拖。 凯文见圣火竟伤不到公孙羽分毫心中大愕之余更起了别的念头。 “这人身上有古怪!我必须将他擒下!若是天庭余孽个个都修出了无视圣火的本事,那天国可就危险了!”凯文心中暗叫,“不!不能冲动!玄武那老贼还没现身!如今我的队友全失,自身也不是全盛状态,若是冲动行事势必折损于此!” “这火……比我想的要弱。”正在凯文心思乱转的时候公孙羽开了口,“你们……也比我想的要弱。” “弱?”凯文有些不可思议。 足以让八翼级别的天使灰飞烟灭的天国圣火,弱? 足够从物理意义上歼灭一颗星球的特别战队小队,弱? 若是在过去,凯文定会觉得这些话语、这些想法很是不着调、很是可笑。 但现在,他正直视着一个能以凡人之躯抗衡圣火的存在,而这一存在在不久前全灭了他所带领的天使小队。 所以,这些想法便不再可笑了。 “你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承平日久的天国养不出经验丰富的战士,即便凯文已位居小队长,他的经验依旧很不足,不足到他竟会向他的对手在口头上讨要答案。 公孙羽不答,他只是伸出右手并指成刀。 刀锋直指凯文。 凯文看明白了公孙羽的动作,也看明白了公孙羽的意思。 “哼。”他冷哼一声,手上剑锋一转即向公孙羽挥出上百道斩击。 “我……顶得住吗?”公孙羽此刻体内仅余两成真气,且多轮鏖战下来他已是遍体鳞伤,此刻全凭意志撑着才不至于倒下。 他怀疑着自己。 但他却绝不愿坐以待毙。 “破海!”碍于丐版雪饮承受不了圣火的高温,公孙羽唯有以手为刀挥出招式。 因他体内真气枯竭,手上又无兵刃加持,这一式“破海”展现在外的只是一道月牙形的刀罡。在对上凯文发出的斩击时,它没撑过哪怕一秒。 但这已然足够,足够公孙羽向攻击力量最薄弱的位置逃窜。 “嗤!”由于力乏且伤重,公孙羽拼着左臂上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才从斩击大网中抽身逃出。 而还不等他喘口气便遇上了早在此地等着他的凯文。 “原来你是在强撑。”凯文一剑拦腰向公孙羽横斩而去。 公孙羽极力闪躲,但大腿上还是被削去了一块肉。 那肉上沾着圣火,由于是公孙羽身体的一部分,那肉亦被“浴火”加持着、视圣火如无物。 凯文以剑一挑,将那肉串在剑上,随后催动全身能量向上急冲。 “嘭!”由于他的起步太猛,原地甚至产生了音爆。 他这是在……逃跑? “嗯?”公孙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他怎么也想不透凯文何以会有这样的举动。 但是直觉告诉他,今日他绝不能放凯文离开。 《羽皇残刀》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定! 论速度,即便是万全状态的公孙羽亦不及伤残状态的凯文。 所以此刻遍体鳞伤、真气枯竭的公孙羽更是追不上凯文。 “狗贼!休走!” 带着一身火焰,公孙羽似亦将自己的生命燃了起来,他奋力催谷,将体内残余的真气悉数投入到了御空上。 然而即便如此他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凯文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小、最后化作高空中一个模糊的黑点。 “我让你走了吗?”公孙羽心中燃着一把火,这把火驱使着他愣着头、强忍着浑身剧痛去死命追赶一个他注定追赶不上的目标。 他很想说这把火是一万年以来横遭天使欺压的玄武子民们的愤怒。 他很想说这把火是一万年以前惨遭天国暗算的天庭众神们的不甘。 但他说不出。 因为它不是。 因为它只是公孙羽一个人的愤怒。 仅此而已。 因为它只是公孙羽一个人的愤怒。 这已足够。 “给我去死啊!”公孙羽怒挥手刀,催动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化作刀罡向远空击去。 他挥出的刀罡薄弱得离谱,若非好歹还有境界以及他对于力量的理解加持着,怕是连区区十米的射程都达不到。而即便是有着这些加持在,他发出的刀罡也不过是达到了十米整的射程罢了。 十米,刀罡消散。 但…… 没完全散。 “熊!” 号称无物不燃的天国圣火亦将公孙羽发出的刀罡点燃,以至于公孙羽发出的每一道刀罡都附带着火焰。 十米,公孙羽的刀罡溃散,而圣火却燃烧依旧,它代替刀罡直扑远空而去,且因着火焰升腾的特质愈飞愈快。 这些火焰能击中凯文吗? 若是此地存在一百个旁观者,那么这一百个旁观者都会表示“不能”。 但公孙羽认为“能”。 所以,这些火焰便必须能击中凯文。 不仅要击中,而且还要取走凯文的命。 只是,这要怎样办到呢? “定!” 晴空中忽然炸开了一枚霹雳,随后公孙羽头顶上的大半片天空骤然布满了绿光。 高空中,奋力逃窜着的凯文被绿光照中,随后如照相留影般身形定格。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凯文凝在高空,面上挂着一抹惊骇之色,此刻的他浑身上下仅有一对眼珠尚可移动。 “什么作用在了我的身上?”若是此刻他的思维能够转动的话,这必然会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而似是对于他的怜悯,有似是出于某种炫耀的心理,某个龟缩至今的家伙无声无息地在凯文面前显了形。 那是玄武。 人形态的玄武。 一身青袍,长发飘飘。谷棻 他立在玄武星的大气外,浩渺星河在他背后延展,而他双手掐诀,一身青炎升腾不休。 便是他,对凯文施展了定身术。 但凯文好歹是特别战队的小队长,自身实力已抵达四翼级别之巅、隐隐有冲刺六翼之势,且一身装备皆针对法术抗性进行了特化。 是以,玄武虽能施法控制住凯文,但为确保效果,他不得不花费比正常施法时高出十倍百倍的气力。 “玛德,公孙羽那崽子就不能搞快点吗?”玄武在心中抱怨。 他施展定身术对付强敌时无法分身去做其它事情。 公孙羽并没有让玄武等太久。 在玄武施展定身术定住凯文后的三十余秒后,一团圣火姗姗来迟。 圣火直愣愣地撞上了凯文的后背。 霎时间,凯文的后背开始扭曲、燃烧,仅千分之一秒的时光,他便化作了一团火焰。 凯文,命陨天外。 而与此同时,不断向上猛冲的公孙羽似心有所感般冲势一颓,整个人脱力般仰面向下坠去。 特别战队全灭在了公孙羽的手上。 斩获了这份匪夷所思的战果的他,应算是完成了任务了吧? 公孙羽心知不是。 只因系统大神对于任务完成的宣告迟迟未至。 但他已然力竭,一身的伤带来的疼痛以及过量失血带来的虚弱感让他感到脑中一跳一跳的痛。 “任务没有结束!还有敌人没有被消灭!”公孙羽心中透亮,在坠落的过程中他一面极力演出脱力的样子,一面努力试着回气。 只是他身上缠着的圣火着实是霸道非常,他四周的天地元气被圣火阻隔在外,极大地影响了他的回气效率。 内气的虚弱加上伤势的严重,不过短短数息间,公孙羽演出来的脱力逐渐有向真的脱力演变的趋势。 “敌人在哪里?”公孙羽动用能量视角查看天地。 但他只看到了天空中绚烂的青。 属于天使的能量,在他的视野中没有存留一丝。 但他的直觉实则并没有错,确实还有一名敌人存活着。 那即是克里斯的兄长——克劳恩。 只是此刻的克劳恩不在玄武星上。 “玛德!玄武星太危险了!这是何等的猛人!竟一人独战一支小队!玛德!克里斯!你到底是怎么管理的玄武星?这种存在你这么就放任他成长起来了?”克劳恩早在战局开始向坏发展时就选择了跑路,由于他并不是特别战队的一员,实力又相对低微,而且彼时凯文正失了智地要去取公孙羽的命,整个场面一度的混乱。所以他离开时甚至都没有谁发现,跟罔论制止。 凭借半机械化的身体,此刻的他已逃出了近万里远。 而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通过通讯频道联系凯文等人,确认战况。 “喂喂喂?”克劳恩在频道里一顿喂,结果得到的只有忙音。 整支特别战队小队全数掉线。 这一刻,他才知晓事情是真的大条了。 特别战队,什么概念? 那是天使文明——天国的最强战队,队伍中的任何一名天使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中更不乏贵族参与。 这样一支战队的小队陨落在了玄武星,且不说玄武星会遭遇天国怎样的打击,就说作为这次不合规的行动的发起人的克劳恩怕是少不得去圣火堆里滚一遭。 “呼叫特别战队!呼叫特别战队!玄武破封而出,凯文小队长路见不平、开赴玄武星支援,结果整支小队全灭!”克劳恩毫不吝啬自身能量,光速发出简讯向特别战队传讯。 此刻他已不指望自身能得存活,他只期望自己拼命发送简讯的行为能给自己挣得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 《羽皇残刀》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定! 论速度,即便是万全状态的公孙羽亦不及伤残状态的凯文。 所以此刻遍体鳞伤、真气枯竭的公孙羽更是追不上凯文。 “狗贼!休走!” 带着一身火焰,公孙羽似亦将自己的生命燃了起来,他奋力催谷,将体内残余的真气悉数投入到了御空上。 然而即便如此他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凯文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小、最后化作高空中一个模糊的黑点。 “我让你走了吗?”公孙羽心中燃着一把火,这把火驱使着他愣着头、强忍着浑身剧痛去死命追赶一个他注定追赶不上的目标。 他很想说这把火是一万年以来横遭天使欺压的玄武子民们的愤怒。 他很想说这把火是一万年以前惨遭天国暗算的天庭众神们的不甘。 但他说不出。 因为它不是。 因为它只是公孙羽一个人的愤怒。 仅此而已。 因为它只是公孙羽一个人的愤怒。 这已足够。 “给我去死啊!”公孙羽怒挥手刀,催动着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化作刀罡向远空击去。 他挥出的刀罡薄弱得离谱,若非好歹还有境界以及他对于力量的理解加持着,怕是连区区十米的射程都达不到。而即便是有着这些加持在,他发出的刀罡也不过是达到了十米整的射程罢了。 十米,刀罡消散。 但…… 没完全散。 “熊!” 号称无物不燃的天国圣火亦将公孙羽发出的刀罡点燃,以至于公孙羽发出的每一道刀罡都附带着火焰。 十米,公孙羽的刀罡溃散,而圣火却燃烧依旧,它代替刀罡直扑远空而去,且因着火焰升腾的特质愈飞愈快。 这些火焰能击中凯文吗? 若是此地存在一百个旁观者,那么这一百个旁观者都会表示“不能”。 但公孙羽认为“能”。 所以,这些火焰便必须能击中凯文。 不仅要击中,而且还要取走凯文的命。 只是,这要怎样办到呢? “定!” 晴空中忽然炸开了一枚霹雳,随后公孙羽头顶上的大半片天空骤然布满了绿光。 高空中,奋力逃窜着的凯文被绿光照中,随后如照相留影般身形定格。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凯文凝在高空,面上挂着一抹惊骇之色,此刻的他浑身上下仅有一对眼珠尚可移动。 “什么作用在了我的身上?”若是此刻他的思维能够转动的话,这必然会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而似是对于他的怜悯,有似是出于某种炫耀的心理,某个龟缩至今的家伙无声无息地在凯文面前显了形。 那是玄武。 人形态的玄武。 一身青袍,长发飘飘。谷棻 他立在玄武星的大气外,浩渺星河在他背后延展,而他双手掐诀,一身青炎升腾不休。 便是他,对凯文施展了定身术。 但凯文好歹是特别战队的小队长,自身实力已抵达四翼级别之巅、隐隐有冲刺六翼之势,且一身装备皆针对法术抗性进行了特化。 是以,玄武虽能施法控制住凯文,但为确保效果,他不得不花费比正常施法时高出十倍百倍的气力。 “玛德,公孙羽那崽子就不能搞快点吗?”玄武在心中抱怨。 他施展定身术对付强敌时无法分身去做其它事情。 公孙羽并没有让玄武等太久。 在玄武施展定身术定住凯文后的三十余秒后,一团圣火姗姗来迟。 圣火直愣愣地撞上了凯文的后背。 霎时间,凯文的后背开始扭曲、燃烧,仅千分之一秒的时光,他便化作了一团火焰。 凯文,命陨天外。 而与此同时,不断向上猛冲的公孙羽似心有所感般冲势一颓,整个人脱力般仰面向下坠去。 特别战队全灭在了公孙羽的手上。 斩获了这份匪夷所思的战果的他,应算是完成了任务了吧? 公孙羽心知不是。 只因系统大神对于任务完成的宣告迟迟未至。 但他已然力竭,一身的伤带来的疼痛以及过量失血带来的虚弱感让他感到脑中一跳一跳的痛。 “任务没有结束!还有敌人没有被消灭!”公孙羽心中透亮,在坠落的过程中他一面极力演出脱力的样子,一面努力试着回气。 只是他身上缠着的圣火着实是霸道非常,他四周的天地元气被圣火阻隔在外,极大地影响了他的回气效率。 内气的虚弱加上伤势的严重,不过短短数息间,公孙羽演出来的脱力逐渐有向真的脱力演变的趋势。 “敌人在哪里?”公孙羽动用能量视角查看天地。 但他只看到了天空中绚烂的青。 属于天使的能量,在他的视野中没有存留一丝。 但他的直觉实则并没有错,确实还有一名敌人存活着。 那即是克里斯的兄长——克劳恩。 只是此刻的克劳恩不在玄武星上。 “玛德!玄武星太危险了!这是何等的猛人!竟一人独战一支小队!玛德!克里斯!你到底是怎么管理的玄武星?这种存在你这么就放任他成长起来了?”克劳恩早在战局开始向坏发展时就选择了跑路,由于他并不是特别战队的一员,实力又相对低微,而且彼时凯文正失了智地要去取公孙羽的命,整个场面一度的混乱。所以他离开时甚至都没有谁发现,跟罔论制止。 凭借半机械化的身体,此刻的他已逃出了近万里远。 而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通过通讯频道联系凯文等人,确认战况。 “喂喂喂?”克劳恩在频道里一顿喂,结果得到的只有忙音。 整支特别战队小队全数掉线。 这一刻,他才知晓事情是真的大条了。 特别战队,什么概念? 那是天使文明——天国的最强战队,队伍中的任何一名天使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中更不乏贵族参与。 这样一支战队的小队陨落在了玄武星,且不说玄武星会遭遇天国怎样的打击,就说作为这次不合规的行动的发起人的克劳恩怕是少不得去圣火堆里滚一遭。 “呼叫特别战队!呼叫特别战队!玄武破封而出,凯文小队长路见不平、开赴玄武星支援,结果整支小队全灭!”克劳恩毫不吝啬自身能量,光速发出简讯向特别战队传讯。 此刻他已不指望自身能得存活,他只期望自己拼命发送简讯的行为能给自己挣得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 《羽皇残刀》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回来了 公孙羽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所认为的伏兵,于是赶在自身坠至地面、摔得粉身碎骨之前,他鼓动剩余的真气抵消了坠势。 “啪!” 他翻身屈体,以双手与左膝同地面接触,若是放在寻常时候,这一套操作定可令他安然着陆。 然而,现当下他身上燃着天国圣火,这无物不焚的烈焰受到被公孙羽鼓动起、外放出的真气影响,勃然壮大了一圈,而这层圣火先于他的身体接触到了地面。 这一下子就像是火遇上了油,熊熊烈焰赶在公孙羽站稳身子前便将地面烧得凹陷了下去。而公孙羽一时不慎加之重伤在身,竟身子一晃摔在了坑中。 一时间,火光大冒。 “坏了。” 九天之上,刚欣赏完凯文化为飞灰的玄武立时觉察到了地面上的异变。 他忙不迭地化身一道绿光笔直朝公孙羽的方位投去。 跨越天与地的距离对于玄武而言只需花去数息,而数息的时光却已足够熊熊圣火铺开燎原之势。 “小友!”圣火之霸烈就连玄武亦不敢轻易与之接触,而这也是他知晓天使小队将降临玄武星时感到颓丧的原因之一。是以此时他只敢浮在半空中遥望公孙羽、向公孙羽喊话。 “我醒着。”公孙羽这样回复,但此刻的他虽说得出话却没法做出什么动作。 天国圣火将他周围的土地烧灼成了熔岩,此刻的公孙羽已有大半个身子陷在熔岩之内。虽说有“浴火”技能加持,但如今的的公孙羽伤疲交加已极,更兼见到玄武现身、心知此番苦战已尘埃落定,再不需要他如何拼命,那口让他一直硬撑着的气儿算是散了。 于是,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副身心,而由于“浴火”的影响,炙热的岩浆在他的感觉中就像是温泉一般…… 所以此刻公孙羽的境况绝不像玄武所想的那般煎熬——反过来讲,其实公孙羽现在挺享受的。 享受到都快要睡过去了。 所以公孙羽给玄武的回复不是“我还活着”,而是“醒着”。 玄武自是不会知晓公孙羽回复中的细节缘由,但他能听出公孙羽的语调自然、语速平缓,浑不似在圣火中饱尝苦楚的样子。 于是,他推测圣火根本伤不到公孙羽——其实早在公孙羽在交战中被圣火命中的时候玄武就已经窥见了端倪,而其实也正是他发觉公孙羽没有消弭于圣火当中他才选择了出手相助。 这玄武啊……只能说是稳如老狗,哦,不,老龟。 “小友!你能把圣火吸收掉吗?再这样下去,整个玄武星都要烧起来了。”玄武喊道。 “不行。”公孙羽早就尝试过了,但没用,毕竟现如今残刀还插在某位天使的体内,没有残刀加持,“吸星”技能孱弱了很多,“至少现在不行。” “那怎么办?”玄武一脸沉痛,“圣火无物不焚,为了玄武星的安危,小友,我恐怕得把你连同这一块的空间一起丢出玄武星去了。” 玄武面上沉痛,语气也沉痛,但他心中却并不沉痛。 相反的。 他心中充满了期待。 “如果你真是我大哥的转世的话,那么你一定能吞掉圣火!”这才是玄武心中真正的想法。 “好办,你去把那谁……就被我转化成傀儡、去炸了天使飞船的那个家伙带过来丢给我,那我就有招了。”由于时间与精力所限,公孙羽还没有学会《内呼吸法》,若是玄武将他丢到外太空去,等待他的只会是死局。 “好。”玄武回应,随后化身绿光投向天际,大约十秒后,他返回原地,手中提着一具天使的残尸。 “给。”玄武将天使残尸丢给向了公孙羽。 “啪。”残尸在接触到公孙羽之前便先接触到了圣火,在火中,它千分之一秒都没抗住就化作了飞灰,但有一样事物、一道黑影却视圣火如无物、依旧朝公孙羽飞去。 “啪。”陷入岩浆中的公孙羽手脚皆动弹不得,所以那事物、那黑影直接砸到了他的头上。 那是一把刀。 一把通体乌黑、刀身残缺到仅剩半截的残刀。 这刀砸在公孙羽的头上后并没有伤到公孙羽一分一毫,而是迅速地融进公孙羽体内,化作了他额前一枚刀形的印记。 “吸星!”残刀入体,公孙羽立时发动了技能。 如他所料,在没有残刀加持的情况下吸不动的圣火此刻如百川归海般向他额前的刀形印记汇聚而来。 三秒钟后,公孙羽周边已无一丝圣火残留,唯有袅袅烟气尚在升腾不休。 “拉我一把,方便的话顺带帮忙给我治疗一下,这身伤可是够重的。”公孙羽遭困于正迅速冷却凝固的岩浆中,虽说此刻圣火已熄,高温岩浆亦伤不到他,且公孙羽的功力已在缓慢恢复中、只需再等一会儿就能凭自己的力量脱困。 但公孙羽依旧向玄武求助。 因为他看到此刻的人形态的玄武脸上正挂着一副诡异的表情。 似是喜悦,似是沉思,更似是悼念。 这表情让公孙羽没由来的感觉菊花一凉。 公孙羽不明白玄武为何会展露出这样的表情,但他总觉得若是不让玄武做点别的事情、把表情收一收,等下怕是要发生些不太好的事情。 公孙羽的话语确实让玄武收了表情,但接下来玄武所做的第一件事却并不是向公孙羽施以援手,而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玄武笑的很畅快,很激动,也很沧桑。 “存在的!‘轮回’真的存在的!”玄武高声讲出了公孙羽每个字、每个词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却又不太能听懂的话语,而公孙羽还不及细思玄武讲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再撑不开沉重的眼皮、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没有听到玄武的后半句话。 玄武看着公孙羽,他的眼中已落下泪来:“大哥!欢迎回家!” 这头活了无尽岁月的老怪物,在这一刻哭的像个孩子。 《羽皇残刀》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回来了 公孙羽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所认为的伏兵,于是赶在自身坠至地面、摔得粉身碎骨之前,他鼓动剩余的真气抵消了坠势。 “啪!” 他翻身屈体,以双手与左膝同地面接触,若是放在寻常时候,这一套操作定可令他安然着陆。 然而,现当下他身上燃着天国圣火,这无物不焚的烈焰受到被公孙羽鼓动起、外放出的真气影响,勃然壮大了一圈,而这层圣火先于他的身体接触到了地面。 这一下子就像是火遇上了油,熊熊烈焰赶在公孙羽站稳身子前便将地面烧得凹陷了下去。而公孙羽一时不慎加之重伤在身,竟身子一晃摔在了坑中。 一时间,火光大冒。 “坏了。” 九天之上,刚欣赏完凯文化为飞灰的玄武立时觉察到了地面上的异变。 他忙不迭地化身一道绿光笔直朝公孙羽的方位投去。 跨越天与地的距离对于玄武而言只需花去数息,而数息的时光却已足够熊熊圣火铺开燎原之势。 “小友!”圣火之霸烈就连玄武亦不敢轻易与之接触,而这也是他知晓天使小队将降临玄武星时感到颓丧的原因之一。是以此时他只敢浮在半空中遥望公孙羽、向公孙羽喊话。 “我醒着。”公孙羽这样回复,但此刻的他虽说得出话却没法做出什么动作。 天国圣火将他周围的土地烧灼成了熔岩,此刻的公孙羽已有大半个身子陷在熔岩之内。虽说有“浴火”技能加持,但如今的的公孙羽伤疲交加已极,更兼见到玄武现身、心知此番苦战已尘埃落定,再不需要他如何拼命,那口让他一直硬撑着的气儿算是散了。 于是,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副身心,而由于“浴火”的影响,炙热的岩浆在他的感觉中就像是温泉一般…… 所以此刻公孙羽的境况绝不像玄武所想的那般煎熬——反过来讲,其实公孙羽现在挺享受的。 享受到都快要睡过去了。 所以公孙羽给玄武的回复不是“我还活着”,而是“醒着”。 玄武自是不会知晓公孙羽回复中的细节缘由,但他能听出公孙羽的语调自然、语速平缓,浑不似在圣火中饱尝苦楚的样子。 于是,他推测圣火根本伤不到公孙羽——其实早在公孙羽在交战中被圣火命中的时候玄武就已经窥见了端倪,而其实也正是他发觉公孙羽没有消弭于圣火当中他才选择了出手相助。 这玄武啊……只能说是稳如老狗,哦,不,老龟。 “小友!你能把圣火吸收掉吗?再这样下去,整个玄武星都要烧起来了。”玄武喊道。 “不行。”公孙羽早就尝试过了,但没用,毕竟现如今残刀还插在某位天使的体内,没有残刀加持,“吸星”技能孱弱了很多,“至少现在不行。” “那怎么办?”玄武一脸沉痛,“圣火无物不焚,为了玄武星的安危,小友,我恐怕得把你连同这一块的空间一起丢出玄武星去了。” 玄武面上沉痛,语气也沉痛,但他心中却并不沉痛。 相反的。 他心中充满了期待。 “如果你真是我大哥的转世的话,那么你一定能吞掉圣火!”这才是玄武心中真正的想法。 “好办,你去把那谁……就被我转化成傀儡、去炸了天使飞船的那个家伙带过来丢给我,那我就有招了。”由于时间与精力所限,公孙羽还没有学会《内呼吸法》,若是玄武将他丢到外太空去,等待他的只会是死局。 “好。”玄武回应,随后化身绿光投向天际,大约十秒后,他返回原地,手中提着一具天使的残尸。 “给。”玄武将天使残尸丢给向了公孙羽。 “啪。”残尸在接触到公孙羽之前便先接触到了圣火,在火中,它千分之一秒都没抗住就化作了飞灰,但有一样事物、一道黑影却视圣火如无物、依旧朝公孙羽飞去。 “啪。”陷入岩浆中的公孙羽手脚皆动弹不得,所以那事物、那黑影直接砸到了他的头上。 那是一把刀。 一把通体乌黑、刀身残缺到仅剩半截的残刀。 这刀砸在公孙羽的头上后并没有伤到公孙羽一分一毫,而是迅速地融进公孙羽体内,化作了他额前一枚刀形的印记。 “吸星!”残刀入体,公孙羽立时发动了技能。 如他所料,在没有残刀加持的情况下吸不动的圣火此刻如百川归海般向他额前的刀形印记汇聚而来。 三秒钟后,公孙羽周边已无一丝圣火残留,唯有袅袅烟气尚在升腾不休。 “拉我一把,方便的话顺带帮忙给我治疗一下,这身伤可是够重的。”公孙羽遭困于正迅速冷却凝固的岩浆中,虽说此刻圣火已熄,高温岩浆亦伤不到他,且公孙羽的功力已在缓慢恢复中、只需再等一会儿就能凭自己的力量脱困。 但公孙羽依旧向玄武求助。 因为他看到此刻的人形态的玄武脸上正挂着一副诡异的表情。 似是喜悦,似是沉思,更似是悼念。 这表情让公孙羽没由来的感觉菊花一凉。 公孙羽不明白玄武为何会展露出这样的表情,但他总觉得若是不让玄武做点别的事情、把表情收一收,等下怕是要发生些不太好的事情。 公孙羽的话语确实让玄武收了表情,但接下来玄武所做的第一件事却并不是向公孙羽施以援手,而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玄武笑的很畅快,很激动,也很沧桑。 “存在的!‘轮回’真的存在的!”玄武高声讲出了公孙羽每个字、每个词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却又不太能听懂的话语,而公孙羽还不及细思玄武讲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便再撑不开沉重的眼皮、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没有听到玄武的后半句话。 玄武看着公孙羽,他的眼中已落下泪来:“大哥!欢迎回家!” 这头活了无尽岁月的老怪物,在这一刻哭的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