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 章节目录 第1章 前世 大周庆明二十年夏。 乌云滚滚,骇然逼压下来,扼的人喘不过气来。 大周皇城巍然耸立,染着浓重血色,杀声震天。 与皇宫一河之隔的东宫太子府,偏僻处一座小小院落,破败湿冷,透着腐朽之气。 殿房内阴暗,仅临窗的漆面斑驳的书案能得几缕透着腥湿气的光。 韩攸宁挺直了单薄透骨的脊背端坐,枯瘦如柴的手努力握住毛笔,微微颤着,默写着《地藏经》。 她本双十年华,却已形容枯槁,一双曾敛尽春华稠色的眼睛紧紧眯着,模模糊糊看着纸上歪曲的字。 青衣丫鬟高兴地从外面进来,一双眼睛在枯瘦的脸上显得格外大,“小姐,马上要下雨了,奴婢把能用的盆子都摆到院子里了。如此接的雨水,也够我们喝上一阵子。” 韩攸宁放下笔,看着眼前模糊的青色影子。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个死的死,走的走,只秋叶仗着有几分功夫几分机敏,活到了现在。 韩攸宁声音低缓沙哑,“秋叶,不必收集了。” 秋叶一边磨墨一边说,“那怎么行?雨水好歹不怕被下了毒!” 她和小姐的饮食里,时不时地被太子妃加了慢性毒药,小姐的眼睛就是被毒坏了的。她告到太子那里,结果太医来诊了脉,说小姐是忧思过甚所致。 当时的太子眼神森冷,沉沉盯着韩攸宁,“忧思过甚?你是在怨恨我没保住你父兄,还是心疼三皇弟?” 在那之后,她们能少吃就尽量少吃,能喝雨水就喝雨水,这才勉强活到了现在。 韩攸宁淡然一笑,“秋叶,今日咱俩怕是活不成了。” 庆明帝暴虐,对几位封王爷的皇叔颇忌惮,有兵权的都被他以谋反罪通敌罪灭门了,没兵权的封地都在穷乡僻壤,且每个王府都有子女作为人质在京生活。他们想要谋反,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有一个传说中的神仙人物七皇叔是例外。晋王澹泊寡欲,超然物外,从不参与朝政,皇上对他这个最小的皇弟颇看重,也颇信任。 皇上的几个成年皇子,对那皇位也是虎视眈眈,说不得也想搏一搏。 方才在皇宫内杀的热闹的,不管另一方是谁,其中一方必然是太子。要么是在谋逆,要么是在护驾。 只是今日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活不成了。 太子赵宸输,对方自不会放过太子府所有人。她是太子侧妃,怎么可能善终。 太子赢,太子妃韩清婉,她一府的堂妹,更不可能让她活到太子登基封后的那一日。 凤凰栖梧,那梧桐枝上只可能有一只凤凰。 秋叶闻言脸色大变。 小姐被圈囿在这个破院子,日子虽艰难,可小姐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毕竟她活着能让仇人不痛快,时不时地还能伸脚绊倒一个。小姐如今还没搞死太子妃,就说死,未免太不合常理! 她上前抓住韩攸宁的手,“小姐好好的何出此言!” “姐姐很有自知之明呢。” 伴随着一声讥讽冰冷的声音,一个衣着华贵满头凤钗珠翠的女子走了进来。 秋叶张开双臂将韩攸宁挡在身后,防备地看着鱼贯而入的丫鬟婆子,孔武有力的婆子手中抱着一叠白绫。 “太子妃,你就不怕太子爷怪罪!” 韩清婉冷笑,“怪罪?韩攸宁不忘旧情郎,自缢随他而去,太子爷怪罪本宫作甚?” 秋叶怒目相向,“小姐和三皇子什么关系也没有,分明是你设计的!你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就不怕遭报应!” 她嘴里骂着,就往韩清婉冲去。 韩清婉纹丝不动,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齐齐上阵,钳制住了秋叶。 韩清婉面露讥讽之色,看向秋叶身后的韩攸宁,“那也得太子爷信才行。你进府这么久,太子爷从未在你这里留宿过,是为何?” 韩攸宁不想提赵宸,那个她错付了真心的人。 十五岁的她懵懵懂懂,在众人嘲笑她胖时,只他温润和煦地对她笑,“不必理会她们,你这个样子甚是可爱。” 从此少女的一颗心沦陷。 韩攸宁以为太子是心悦于她的,他甚至许以太子妃之位。 可大婚之日,太子妃变成了侧妃,一顶小轿从侧门抬她入府。而她的二妹韩清婉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她每日在韩清婉面前行妾礼,每日看着他们二人你侬我侬,儿女绕膝,似神仙眷侣。 而这其中,处处都是韩清婉祖孙三代的精心设计,栽赃陷害。 作为一府姐妹,虽没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却也不至于如此不死不休。可就因臭道士的一句预言,人变成了鬼。 那道士曾在赵彻皇子府前道:“此乃龙潜也。”数年后赵彻登基,是为庆明帝。皇子府成了潜邸,应验了他的预言。 后来,那道士在经过定国公府前时又道:“凤凰栖梧也。” 当时母亲和二婶小温氏双双有孕,知情者便猜测其中要出一位皇后。 结果,两人一前一后各生了一个女儿,定国公府嫡长女韩攸宁,次女韩清婉,谁是凤凰命却不得而知。 所以才有了二女同嫁太子府,即便太子对她心怀厌恶,成亲以来从未动她,也要千方百计将她囿于后宅。 为的就是让自己登基名正言顺,乃天命所归。 韩清婉见韩攸宁沉默,心中畅快。 太子气势如虹,又做了万全的准备,今日定然会得偿所愿,韩攸宁一死,自己母仪天下指日可待。 她眸光转眼看向书案上抄到一半的佛经,“姐姐是在替你外祖一家超度还是在为你父亲超度?你去地底下当面孝敬他们岂不是更好?” 韩清婉掩嘴咯咯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姣好的面庞却因怨毒显得阴森可怖。 韩攸宁绕开秋叶,走到韩清婉面前,扬起手啪地一巴掌抡了上去。声音又响又脆。 这一巴掌用尽了她全身力气,带着彻骨的恨意,韩清婉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韩攸宁神色平静,“这一巴掌,是为我外祖阖府二百多条性命打的。” 永平侯温伯石,她二叔韩锐的岳父,韩清婉的外祖父,一夜之间将她外祖陈家阖府屠尽。 韩清婉捂着脸颊尖叫,“贱人!你敢打本宫!” 话音未落,啪地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这是为我父兄打的。” 父亲定国公韩钧和她兄长韩思行在边疆浴血奋战,英雄撒血疆场终不悔,可恨却死在阴谋诡计上。二叔韩锐承袭了国公爵位。 韩清婉一个趔趄,钗环叮当乱响,“你们都是死人吗?” 怔楞中的丫鬟婆子这才回过神来,这位韩侧妃半死人一个,竟还有力气打人? 她们只留两个人扣住秋叶,其他人七手八脚上前撕扯着头发拖走了韩攸宁,将她摁在地上,暴雨般的拳脚落到了她身上,只求消了太子妃的心头之恨。 韩攸宁口鼻中流着血,眼中含着恨,紧咬着牙狠狠盯着韩清婉,似乎觉察不到痛一般。 秋叶哭喊着,脸上青筋暴起,振臂挣开两个丫鬟的钳制,利落冲上前,抬脚踹向韩清婉的小腹。 她凄厉嘶喊,“这是为小姐打的!” 韩清婉摔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小腹,脸色霎时大变,怔怔看着衣裙下蜿蜒的暗红血色。 她刚有孕三个月…… 有经验的婆子惊叫起来,“快传太医!太子妃见红了!” 韩攸宁血红的眸子中乍然一亮,面露喜色,意外之喜啊! 所以说,苍天这是开眼了吗?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忍不住抚掌快慰道,“如此,我今日即便死了,倒也算的上是喜丧了。” 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个可靠的人可以嘱托一句,把她的丧礼办的热闹一些,若是能敲锣打鼓最好不过。 韩清婉表情狰狞,睚眦欲裂,“杀了她!赶紧杀了她!” 哭喊声,安慰声,咒骂声。 房里乱作一团。 韩攸宁和秋叶势单力薄,渐渐落了下风。 “小姐……” 秋叶被一把利刃插到了心口,一双眸子绝望地看向韩攸宁。 韩攸宁被一条白绫悬于梁上,婆子抱着她的腿猛地往下一坠,脖颈间发出咯嘣脆响。 她眼睛暴突,表情痛苦,挣扎的手脚慢慢无力低垂,一切归于平寂。 素白的衣裙,青色的缠枝兰花纹绣鞋,飘飘荡荡。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急掠而至。 随着一道寒光,她跌落到一个结实而又充满浓烈血腥气的怀抱。 “韩攸宁!” 她听见一声嘶吼。 她努力想看清他的模样,却怎也看不清,在这世上,还有何人会为她难过呢? 鼻息间,似有一缕淡淡竹香…… ------题外话------ 小仙女们,莫莫又回来了! 这次男主的辈分上来了,小仙女们可否满意?对男女主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哦 期待你们熟悉的身影~~~ 求收藏,求评论,求推荐…… 章节目录 第2章 重生 韩攸宁扼住脖子,咳嗽着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明亮清晰。 吴妈妈褙子上的缠枝菊花纹,还有她眼中的泪水,韩攸宁都看的清清楚楚。 吴妈妈紧紧捂着她的嘴,声音中透着绝望,“……您出去也没用,外面到处是贼人,大家横竖都是一死了。” 韩攸宁愣愣看着她。 时光倒流,还是梦境? 风雨杀人夜,陈家百年府邸一夜之间倾塌,上下二百多口被永平侯悉数残杀。 正是今夜。 吴妈妈说的话,与几年前与她说的,一字不差。 铃儿是吴妈妈的亲生女儿,比她还要小一岁,是她的贴身大丫鬟。铃儿此时已经穿上了她的华贵衣裳扮作她,去了外间。为的就是贼人或许觉得已经杀了小姐,便不再仔细搜寻。 那夜她有幸活了下来,出去便见铃儿的尸体,心口和脖颈上不知挨了多少刀,惨不忍睹。 吴妈妈将一个包袱塞到韩攸宁怀中,急声交代着:“小姐您拿好了,若是陈府没人活了下来,您就去京城定国公府,说不得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已故的定国公夫人不是您姑姑,是您的亲生母亲。夫人刚生下您就让奴婢抱着来了陈家,养在了二夫人名下……” 她还想再交代什么,听见外面打杀声和惨叫声更近了,便不舍地看了韩攸宁一眼,含泪叮嘱,“小姐要活下去!” 话说完便要关上衣柜门。 是的,韩攸宁是在个衣柜里,周围全是些锦绣衣裳,带着幽幽香气。 韩攸宁回过神来,不管是不是梦了,总之不能让铃儿再去送死! 她一把抓住吴妈妈的手,紧紧攥着,“吴妈妈,让铃儿进来,要活我们一起活!” 吴妈妈苦笑着,伸手去掰韩攸宁的手,“哪里那么容易?” 韩攸宁摇着头,很是坚定,“你若不让铃儿进来,那我也出去。” “小姐啊……” 吴妈妈焦急地跺了跺脚,“您等着!” 说着话就冲去了外间。 韩攸宁则出了衣柜,走到梳妆台前,怔怔看着铜镜。 镜中的女孩穿了件浅绿娇黄的衣裙,外罩一层蛟绡纱,裙摆上零星散落着樱花,轻灵娇嫩。圆圆的小脸稚气未脱,眼眸清澈似山间清泉叮咚作响,肉嘟嘟的脸颊粉嫩娇艳,就似春日枝头含露半开的桃花,俏生生迎着朝阳。 她十五岁时的模样! 她真的死而复生了! 这不是梦…… 很快铃儿便被拉了过来。 铃儿不明所以,清秀稚嫩的脸上满是不解,不是让她替小姐死吗,让她进来作甚? 韩攸宁也顾不上解释,拉着她进了衣柜,又对吴妈妈说,“妈妈去另一个柜子里躲着!” 吴妈妈深深看了她们一眼,关上了柜门。 外面没有再响起开关柜门的声音,反而是有槅扇合上的声音。 贼人已经进了外间,护院们的惨叫声似乎就在耳边。 接着吴妈妈的求饶声,“好汉们别杀我,我知道小姐藏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一个凶狠的声音说道,“别想蒙骗老子,否则这些人便是你的下场!” “不会不会,他们是真不知道小姐在哪里,我却是一清二楚。我是小姐身边的管事妈妈……” 吴妈妈的声音渐行渐远,外间杂乱的声音随之远去。 韩攸宁流着泪,颓然靠在衣柜壁上。 上天让她重活一次,为何不多一分仁慈,再往前挪几日,让她帮助陈府躲过灾难! 铃儿紧紧握着韩攸宁的手,微微抖着,泪流满面,她的娘怕是没了! “小姐,是谁要杀我们?” 韩攸宁眼中充满戾气,“永平侯……” 一月前,胡知府胡文德和夫人替幺儿向陈家求娶韩攸宁,被拒后,他们又请来襄平府办差的永平侯保媒。 永平侯府和陈家都是定国公府的外家,算是拐着弯的亲戚,虽陈家和定国公府十几年来断了来往,可亲戚关系毕竟在那里。 韩攸宁作为晚辈,去见了永平侯一面。 韩攸宁至今记得,永平侯一双浑浊的三角眼紧紧盯着她,她当时还暗骂老色鬼,垂涎她的绝世美色。 想必那个时候,永平侯就怀疑起了她的身世,她和母亲陈蔓长的太像了。 她被抱养来陈府漏洞颇多,只要永平侯稍作探查,便能佐证他的猜测…… 永平侯的外孙女韩清婉,本是唯一的凤凰,他怎会容许另一只凤凰来抢夺他外孙女的位置? 铃儿疑惑地喃喃道,“永平侯不是亲戚吗?” 韩攸宁沉默不语。 那不是亲戚,是恶魔。陈家的倾覆只是灾难的开始,接下来便是父亲,定国公韩钧,还有兄长,定国公世子韩思行。 吴妈妈也只不过拖延了他们一小会的功夫。 槅扇打开,内室中响起了脚步声。 韩攸宁和铃儿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透过柜门缝隙,韩攸宁看到了两个黑衣蒙面人在房内四处查看,连床铺底下都掀开检查。 一个黑衣人朝衣柜的方向走来,韩攸宁甚至看得清他眼眸中的血色,显然已经杀红了眼。 韩攸宁紧紧盯着外面,眼睛一瞬不瞬。 就在黑衣人伸手开柜门的瞬间,他的身形突然定住了,脖颈间喷洒着鲜血,轰然倒地。 接着便是另一个黑衣人倒地。 韩攸宁看到了一个身姿挺拔卓然的黑衣人,缓步踱着到了她的视野内。他看了衣柜一眼,却没有上前,转身欲离去。 在前世,也是他救了她。 一直到今日,韩攸宁都不知道他是谁。 前世她不知这黑衣人是敌是友,不敢贸然出衣柜,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方悄悄出去。一路走出去,确认全府只她一个人幸存下来后,便收拾了些细软衣物趁夜离府。她这期间,没见到任何活人,也没见到这个黑衣人。 可是这一次,她可以肯定,黑衣人知道她在衣柜里。他若是敌,自己上一世就死了。 他不是敌人,又是和永平侯是对立的,便是她的友人了。 在铃儿的低呼声中,韩攸宁推开了衣柜门。 她这才发现,房内还有两个黑衣人,似乎是这个高个子黑衣人的下属。 黑衣人似有些意外她的出现,一双利眸微眯着,双臂抱胸看着她。 韩攸宁下了地,向他走去。她是想以一个镇定从容的姿态出现,毕竟此人既然和永平侯为敌,说不定是哪位故人。奈何在衣柜里蜷缩了太久,腿脚都麻了,她踉跄着向前扑去。 一双大手扶住了韩攸宁的双臂,稳稳地将她扶着站稳了。 在这一瞬间,韩攸宁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竹香。 ------题外话------ 小仙女们,多多收藏评论呀~~ 莫莫谢过~~ 章节目录 第3章 竹香 黑衣人应刻意隐藏这股香气,用沉香作了掩饰,可这逃不过韩攸宁的鼻子。 韩攸宁在两年前开始被下毒,视力越来越差,嗅觉却渐渐变得格外灵敏。气味的细微区别她都闻得出来,甚至有的食物和水被下了毒,她也能闻的出来。 这股竹香,和她死前闻到的很像,是紫竹香。人的体味和竹香相合,会拥有自己独特的香气。 可惜她最近这一年多身子太差,眼睛又几乎看不见,再加之韩清婉从中作梗,她就没再出席过宫宴。在东宫里更是被困在小院里不得出门,是以京城的几个皇子王爷,高官贵族,她是很久没见了。她也就无法得知,谁身上有紫竹香气。 她唯一肯定的是,那人不是太子赵宸。她偶尔会见到赵宸,他身上从没有过竹香。 韩攸宁仰着头看着黑衣人,企图从他身上找出蛛丝马迹,来判断他到底是谁。 他个子很高,她只到他肩膀的位置,他头发包着黑巾,面上也蒙着黑巾,韩攸宁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睛。深邃狭长,幽深如潭,不见其底。 韩攸宁暗叹了口气,她着实看不出什么来。 黑衣人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低沉沙哑,“小丫头胆量倒是大,这么多死人你不怕吗?” 韩攸宁收回目光,敛衽福礼,“多谢壮士仗义相救,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黑衣人挑眉,“你怎知我不是另一拨来杀你的?” 韩攸宁沉静回答,“你知道我在衣柜里,却没有杀我。” 黑衣人嗬嗬笑了笑,“那可不好说。说不定我是打算让手下杀你呢?” 韩攸宁反问他,“壮士是打算杀我吗?” 黑衣人眼中带着笑意,说的话却是无情,“我不杀你,不过你的家人已经死光了,你能活几日,不太好说。” 他说的对。 现在永平侯就在襄平府,与胡知府沆瀣一气,把控着整座城的门禁。永平侯找不到她的尸首,势必要全城搜捕她,严查出城人员。 她前世是去青楼躲了一夜,花银子雇了个娘子,掩护她出了城门。在去京城路上一路被追杀,极为凶险。若不是运气好遇到了镖局出手相护,她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韩攸宁想改变这一世的结局,就要从现在开始布局,而这个人既然和她目标一致,便是可合作利用之人。 “看来壮士知道凶手是谁,你既杀得了他们,那我跟着你走,是不是就可以活下去了?” 黑衣人笑了笑,“还挺聪明,不过我这个人最怕麻烦,尤其怕女人的麻烦,姑娘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话间,人已经出了内室。 韩攸宁问,“你不打算凭此事扳倒对手吗?我可以为你作证!” 黑衣人不为所动,脚步不停,马上就要出门了。 韩攸宁冲着他的背影喊:“你来自京城,对吗?” 永平侯在朝中树大根深,背后是太子,又得皇上重用,能和永平侯一斗的人,大抵是在京城了。确切说,是来自皇室。 这人不知是主子,还是哪个贵人的拥趸者。 希望他能看在她有几分聪明的份上,留她在身边,为他所用。 只要她能跟在这人身边,必然会知道他的身份,再徐徐图之,他们合力扳倒永平侯便有希望。且他或许可以成为父亲的助力。 黑衣人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韩攸宁,“不要猜了,知道的太多,说不定别人不杀你我也杀你了。” 这话倒不似是吓唬,他虽还是闲适的语气,可韩攸宁感受到了他眼中的冷意。 她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黑衣人恐怕此番来襄平是秘密前来,身份不欲人知。 她走出内室,走到他身边循循善诱,“我要靠你活命,定不会泄露你的行踪。你该知道定国公韩钧是我姑丈,你救了我,又护送我去京城,定国公必然对你心生感激,这对你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黑衣人低头看着跟前执着的小姑娘,“你既然这么聪明,定然有法子自己保命,我也就不必让定国公欠我人情了。” 韩攸宁秀眉紧蹙,这人太过谨慎,根本不肯轻易信任人。 她福了福身,“壮士慢走。壮士之恩,小女记下了,他日定当回报。” 黑衣人低笑了一声,阔步出了房门。 韩攸宁目送他出了院门,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门。 房内院中横七竖八地躺了三十多具尸首,血腥惨烈。 虽早知道是这个结局,虽已经历过一次,可心理上的冲击却更为强烈。 她走出房门,在庑廊前的台阶上,看到了六表哥的尸首。他双手死死抱着一个黑衣人的小腿,被砍的面目全非。 六表哥说起来还要比她小上将近一个月,她被吴妈妈抱来陈府时,二舅母正要临产,便对外报了龙凤胎,顺势掩下了她的身世。 她和六表哥从小打到大,彼此恨对方恨得牙痒痒,可在生死之际,六表哥却跑来攸园救他。 他若不大老远跑来攸园,以他的机灵和几分半吊子功夫,说不得能趁乱逃出生天。 韩攸宁紧抿着唇,努力想将他的手掰开,也好将他拖到屋子里,别被雨淋了。可她用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掰开。 她跌坐在地上,无助和痛苦袭来,她再也忍不住,伏在六表哥的尸首上失声痛哭起来,撕心裂肺。 在寂静的夏夜里,凄风凄雨中,格外悲凉。 铃儿也在院中间发现了吴妈妈的尸首,抱着痛哭了一场。 二人哭了一会,也不敢再耽搁下去,擦了眼泪,合力将六表哥的手掰开,将他抬到屋里,放到塌上。 又将吴妈妈抬到另一间房里,旁的人,她们却是顾不上了。 墨色苍穹之下,陈府成了人间炼狱。 到处是尸首,鲜血和着雨水,蜿蜒流淌,血腥气让人作呕。 她们一路踏着血流成河,去了陈老夫人的院子,两位舅父舅母的院子,四位表哥的院子,一一为他们收拾尸首。 韩攸宁的眼泪汹涌,就没有断过,磕了不知多少个头,光洁娇嫩的额头上流着血。 ------题外话------ 很惊喜第一天就见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有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亲们多多评论呀,一开始的推荐要看数据,莫莫就靠你们啦! 说一下更新时间,每日两更,中午12点一更,晚上6点二更。 亲们可以晚上再看。 章节目录 第4章 离开 陈家两位舅母扎堆生了六个儿子,却一个女儿都没得。她便成了府里的香饽饽,被从小金尊玉贵地娇养着,万千宠爱在一身。她就从来没想过,自己竟不是二舅母亲生。 一个荒唐的“凤凰栖梧”预言,赔上了母亲性命,又赔上了陈府二百多口主仆的性命。 前世今生的血债,永平侯该来还了。 韩攸宁知道外祖母和两位舅父舅母放银钱的地方,他们从来不避讳她。当然,即便他们藏着掖着,韩攸宁也能设法寻到。 在铃儿惊讶的目光中,她砸开了那些箱笼的锁,将里面的银票搜罗一空,又找到了免死金牌,拿了一些值钱又不占地方的细软之物。 前世陈家的大半产业被永平侯和胡知府收归私有,两府富得流油。之后,胡知府向朝廷报了个土匪洗劫,将剩余资产充盈了国库,皆大欢喜。 陈家襄平府首富,甚至在整个西南都是首屈一指,资财亿万,皇上也难免动心吧。 十五年前大周灭楚的那场大战,旷日持久,所耗巨大。是陈家倾尽家财相助,西南军才不至于断了粮草,庆明帝还曾赐陈家免死金牌。他都忘了吧。 韩攸宁虽不能全拿走,可能拿一些算一些,没有便宜那些王八蛋的道理。 这些都是以后陈家东山再起的资本,因为她还有一个表哥还活着——大表哥陈衡之。他已经中了举人,此时正在江南游学,准备明年的春闱。 韩攸宁让铃儿将这些银票分开缝到两人的中衣里面,又换上男装,依依不舍离开了攸园。 韩攸宁走了几步,回头冲着黑暗处道,“陈府资财亿万,钱财迷人眼,胡知府说不定会搜罗一空,再向圣上报一个土匪洗劫结案。与其便宜他们,壮士何不干脆把这土匪洗劫做得真一些!” 黑暗中没有动静。 韩攸宁拉着铃儿走了。 她言尽于此,那人是聪明人,经此提醒,他该想到永平侯接下来的行动。 在她们走远后,大树后走出一个高大黑影,看着她们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土匪洗劫?” -- 韩攸宁带着铃儿从后角门出府,沿着后街往西而去。这条路是安全的。 现在还是四更天,下着小雨,街道上伸手不见五指。 铃儿紧紧拉着韩攸宁的手,颤声问,“小姐,我们要去哪里?” “春风楼。” 只能按前世的法子来了,先设法出城。 铃儿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身上穿的衣裳,不正是小姐偷溜出去逛青楼穿的直缀吗? “小姐,咱不会要在青楼躲着吧?您可是陈府堂堂大小姐……” 她忽而想起娘说的,又改口道,“您好歹是国公府大小姐,如此怕是名声受损……” 韩清婉握了握铃儿的手,“铃儿,咱能回得了京城我才是国公府大小姐,回不去就是孤魂野鬼。名声于我来说,算不得什么,能报仇雪恨就好。” 铃儿疑惑地抬头看了看韩攸宁,她总觉得小姐今晚太过镇定。 小姐自小被娇养着长大,从没受过什么委屈,手指被绣花针扎一下在府里都是了不得的大事。现在突遭这么大的变故,小姐非但没有仿徨不安,还事事颇有主见。 铃儿转念一想,小姐如今依靠全无,是被逼着一夜之间长大了吧? 想到这里,她眼圈一红,声音坚定起来,“小姐,奴婢拼死也要护着您到京城!” 韩攸宁轻叹了一声,“傻丫头。危险来了,护好自己就行。” “那可不行。奴婢今夜能活下来,本已是赚了……” 韩攸宁没再说话。 这一世,那些对她好的人,都要好好活着,一个也不能少。 春风楼是座大宅子,门面三层楼正临着街,院内还有错落的好几处小楼。 她们从后墙爬了进去,进了最偏僻的一个小楼。 相比其他花楼的精致华丽,这座小楼寒酸至极,里面住着的都是年纪大的姑娘,接客少,价格也低。 一楼最边上的一个房间一片漆黑,韩攸宁熟门熟路地撬开支摘窗,爬了进去。 铃儿抬头望天,小姐未免太熟练!她们之前虽说来过,却也不至于这么熟! 屋里是浓郁呛人的香气,韩攸宁寻到烛台,吹燃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房间内亮了起来。 房间内全是些廉价却又花里胡哨的摆设,大红的床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淡定地坐了起来,搔首弄姿,朝着韩攸宁抛着媚眼。 她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杏眼修眉,嘴唇饱满,可惜这番作态生生把剩余的那几分姿色给糟蹋了。 “唷,是你呀!你这大半夜的过来作甚,给我扔银锭子?” 韩攸宁坐到了她对面,平静道,“玉娘,送我们出城。” 玉娘斜睨着她,注意到韩攸宁额头上还在流血,在白皙细嫩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身上也是脏污狼狈。 “怎么,杀人放火了?” 韩攸宁平静道,“陈府被灭门了,只有我们俩逃出来了。” 玉娘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好一会方缓过神来,恨恨地咬牙骂了起来,“杀千刀的,陈府这等慈善人家都杀,丧尽天良,不得好死,生孩子没屁眼,男为奴女为娼……” 她顿了顿,“你是陈家大小姐?” 韩攸宁点头,“杀人凶手还会追杀我,所以你护我出城会很危险。” 玉娘脸上有了几分正经,睨着韩攸宁,“你为何来寻我?” 韩攸宁垂下眸子,“别人我信不过,我怕他们会出卖了我。” 说起来她和玉娘也不过见了三面。 第一次是她在春风楼前街上见两个女人在撕架,其中一个就是玉娘,为的是抢一个恩客。玉娘的头发被对方撕扯得乱七八糟,衣襟不整,很是狼狈。 韩攸宁生活在金玉窝里,不知人间疾苦,不敢相信一个女人居然能活得这般不堪。 她几年后方知,人活着,还有更加不堪的时候。 第二次是她来春风楼见世面,恰好玉娘在前楼门口,便生拉硬拽把她拖来了这个小楼。 她对玉娘的第一句话是,“你年纪比我娘还大,怎么好意思拉我过来?” 玉娘叉腰指着她鼻子大骂,“臭丫头不识好人心,在这青楼里混的没一个好东西,别吃了亏都不知道!” 韩攸宁没想到出师不利,被识破了女儿身,悻悻地扔下一锭银子走了。 第三次是她坐着马车,看到一个馒头店伙计在殴打一个偷馒头的小乞丐,玉娘扔了两个铜板给那伙计,怒斥道,“为了两个馒头,何至于把人往死里打!” ------题外话------ 求收藏,求评论~~~ 亲们的评论就是莫莫的鸡血! 章节目录 第5章 玉娘 前世她孤身一人从陈府逃出来后,思来想去,觉得来寻玉娘最妥当。 不过她没告诉玉娘自己的来历,也没说陈府被灭门,只是给了她五十两银票,承诺出城后再给五十两。玉娘在城门士兵盘查的时候,才知道陈府出了事,出城后连声抱怨被她害死了。 后来韩攸宁又承诺给她五百两银票,让玉娘扮作她的娘,陪她去京城。玉娘思索之后同意了,虽一路抱怨颇多,却对她甚好,每日给她洗衣做饭。 后来她们遇到了第一波追杀的人,他们见韩攸宁模样俊俏,欲行不轨。 玉娘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哎呀各位爷,小姑娘还没长成呢,有什么滋味?我保证伺候得你们舒舒服服……” 他们在凌辱玉娘之后,却还不死心,要对韩攸宁下手。 玉娘拼死护着她,“你叫我一声娘,我就得对着起这声娘。” 后来玉娘被砍死了。 韩攸宁在被逼跳崖之际,被路过的走镖的人救了。 这一世,她还需要玉娘相助,却不想再瞒着她真相。 玉娘怔了怔,她不明白自己一个下等娼妓,怎么就得金贵的陈家大小姐信任了。 她沉默了许久,方懒洋洋地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会日行一善的那一套。” 韩攸宁道,“有人声称自己是大善人,干的却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就比如永平侯,一身正气浩然,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对贪腐官员、不作为官员毫不客气地怒斥。庆明帝曾赞他肱股之臣,大周栋梁。 再比如胡知府,在民间是清正廉洁的清官形象,却和永平侯勾结在一起,吃人不吐骨头。最后还凭着剿匪有功,又有永平侯举荐,升任了户部右侍郎,一跃成了京官,位列朝班。 玉娘冷眼看着面前的玉人儿,这么稚嫩的一个小丫头,花儿一样的年纪,眼里却杀机重重,充满了戾气。 真是造孽啊。 玉娘冷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她下了床,颇不耐地将韩攸宁推到床上,自己则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你们俩先睡一觉,天一亮我就送你们走!” 她没有提银子。 天还未亮,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房门口,坐塌下面是空的,韩攸宁藏在了里面,身上放了些衣裳和绸被。 铃儿则扮作玉娘的丫鬟,跟着她坐在马车里。 城门果真是戒严了,马车被拦了下来。 玉娘甩着帕子往士兵身上靠,捏着嗓子媚笑着,“哎呀军爷,大清早的怎还盘查起来了?” 年轻士兵皱着眉头推开她,“陈府昨晚进了贼人,杀了人,正在全城严查,你要出城作甚?” 玉娘一副害怕的样子,拍着胸脯,“哎呀那些杀千刀的,太平盛世怎还有这种吓人的祸事……” 她转而又嘻嘻笑了起来,“军爷你也知道,魏阳县的文老爷是我的老恩客了,请我过去小住两日,出了大价钱呢。” 说着话,又往士兵身上蹭,低声道,“定钱给的都是银票呢。” 士兵很是嫌弃地呵斥,“我管你有什么老相好,都要上车检查!” 玉娘依然笑嘻嘻的,“查,查,那军爷快一些啊,文老爷还等着奴家呢。” 士兵上了马车,上下打量着里面坐着的铃儿,“你是什么人?” 玉娘也从另一边上了马车,揪着铃儿的耳朵就骂,“死丫头,主子都下了马车了,你还在上面坐着装大小姐不成?服侍老娘这么心不甘情不愿,怎么,觉得我不如月容姑娘当红是吧……” 铃儿哭喊着挣扎,“奴婢哪里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车里总得留个人看东西……” “小娼妇,还敢顶嘴了是吧……不给你点教训,你怕要翻了天了!” 玉娘扬起巴掌就接连扇了上去。 铃儿躲闪着,尖叫着,马车里乱作一团。 混乱中,玉娘身上的银票掉了出来,落到地榻上,恰好就在士兵的手边。 他定睛一看,十两银子! 他迅速地将银票攥到手里,下了马车,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 马车动了起来,车厢里还隐隐传出吵闹声。 出了城,马车又行了许久,韩攸宁方从榻下面出来,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铃儿心疼得直掉眼泪,小姐何时受过这种苦? 她拿着帕子给韩攸宁擦着汗,又在红肿的额头上擦着消肿药膏。 韩攸宁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过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再憋死一次,重生到不知什么时候。 她一路没有出声,车夫并不知马车上有三个人,上马车时车夫被支开了。 马车赶了半日的路,午时便到了魏阳县。 她们到一个客栈住了下来,韩攸宁拿了两千两银票给玉娘,“多谢你冒险相助,我们就此别过了。若不想在春风楼呆了,便出来买座小宅子过清净日子吧。” 玉娘被韩攸宁的阔绰给惊到了,她几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 她正了正脸色,故作淡定地接了银票,反复数了好几遍,又小心翼翼地收到荷包里。 她笑眯眯地拿着帕子往韩攸宁身上甩,把铃儿膈应得直扒拉她的手。 玉娘爽快道,“看来女人比男人大方的多……既然你给了两千两银子的报酬,我也没有就此扔下你们两个小丫头的道理,你要去哪里,我就再送你们一段吧。” 韩攸宁没有问她为何这般自由。前世玉娘就说了,她是被赌鬼丈夫十两银子卖到妓院的。女儿后来也被卖了,几经倒手,也不知是被卖去了哪里。 玉娘现在年纪大了,春风楼老鸹也不指望着她赚银子,把卖身契还给了她。可她没有走,盼着女儿能记得儿时的事,打听到春风楼,过来寻她。 韩攸宁摇了摇头,“不必了,只要出了襄平府,我们就安全了。” 路途凶险,她不想再连累玉娘了。 “那行吧。我去找文老爷。” 玉娘没有勉强,甩着帕子扭着腰走了。 可不过一刻钟,她又回来了。 她拉了把椅子坐到韩攸宁对面,团扇摇得呼呼生风,“陈大小姐还是太天真,你们两个小丫头没个长辈护着,长的又白净好看,一不小心就被人盯上了。即便换了男装也没用。” “这清誉没了也就罢了,贞节没了也无所谓,命没了可就一了百了了。” “与其这样,你们还不如跟我合伙开个青楼算了,我当妈妈,你们俩接客,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 韩攸宁说不过玉娘,她认定了的事,能说出一百个理由。且是怎么难听怎么说。 玉娘扮作了她们的娘,韩攸宁是儿子,铃儿是女儿。 玉娘捏了捏韩攸宁粉嘟嘟的脸颊,“我哪里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儿子?” 她们没有留宿,从客栈后门又换了一辆马车,继续赶路。 ------题外话------ 好多熟悉的面孔呀,开心~~ 求收藏,求评论~~ 有新读者可以先去看刚完结的《国公继室》哦 章节目录 第6章 到嘴的鸭子 襄平府。 一座极不起眼的宅院,院墙修得高大,却格外朴素,灰扑扑的石砖透着年代久远的破败。 可进了院子,却是别有洞天。 亭台楼阁,拱桥流水,奇花异草,似江南园林一般,处处透着精巧雅致。 一间布置奢靡的大厅里,胡知府身着官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大汗淋漓。 他已经四十多岁年纪,长得仪表堂堂,儒雅斯文,此时却是斯文全无,涕泗横流。 “侯爷,下官怎敢见财忘义,做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来。杀您的手下劫您的钱财,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呐……” 永平侯五十多岁年纪,长得精瘦,蓄着胡须。虽是文官,一身正气,此时眼睛却如虎狼一般,阴鸷可怕。 他咬牙切齿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恨不得拿刀砍了他,啖其肉,饮其血。 他精心筹划了许久,上要对皇上有合理的交代,下要应对各路虎视眈眈的政敌,左右还要顾及他的大局。 他自以为做了万全的打算,只等着趁着夜色,屠尽挡他富贵路的人,再将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运出襄平府,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达京城永平侯府。 可他在胡知府的别院里等了一夜,也没等到下属来给他报平安信。 到最后,却等来死士全部被杀,陈府被洗劫一空的消息! 玩鹰的被鹰啄了眼! 永平侯霍然起身,恶狠狠地问,“这件事你知我知,不是你背后作祟,还能是谁?还有谁能在你胡知府眼皮子底下杀人,还把那么多宝贝给搬空了!” 胡知府有嘴说不清,可偏偏运送财宝的车马是自己的心腹给连夜放行出城的。 他们以为那些车马是永平侯的啊! “侯爷,下官几斤几两您是知道的,哪有那么大本事把您手下的好汉给杀了。侯爷您想想,是不是被京中哪位给盯上了?” 永平侯来回踱着步子。 此事他虽恼恨胡知府,却也知他没那么大的胆量,也没那么大的能耐。那些杀手是自己精心培养多年的,个个好身手,不是一般人能悄无声息给全剿杀了的。 且胡知府若是要银子,陈府的那些铺子抄一遍,就够他吃得饱饱的了。 那么,是谁呢? 永平侯把朝中上数的官员和势力都想了一遍,大致圈定了几个人。只待回京后细细查明了。 此事若泄露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而那逃出去的陈攸宁,就是最大的隐患。 他在胡知府跟前站定了,“那陈家大小姐,可不会凭空消失了,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银钱没了也就罢了,陈攸宁不死,那触手可及的泼天富贵也就没了! 胡知府叠声应诺,从地上爬了起来,“下官这就去办!” 永平侯阴沉沉看着胡知府,“管好你的嘴,小心祸从口出。” “下官明白!” 胡知府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永平侯紧紧攥着拳头,压制着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温伯石,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怎会让这一点变故给乱了阵脚。 他拳头捏了再捏,最终还是忍不住重重捶在了几案上,他的银子!银子!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 韩攸宁三人一路向北,在第三日午时赶到了卢平府。 这一路还算平安,想必永平侯还没寻到她踪迹,也或许他被那黑衣人绊住了脚。 卢平府在襄平府北边,靠近占安江水路,贯通南北,商业繁荣,镖局也多。 府城繁华地段有个很大的镖局,威行镖局,门头气派威风,就连打杂的伙计行动间都似是练家子。 前世在玉娘死后,救韩攸宁的正是威行镖局的镖师。他们接了一趟去京城的镖,路上恰巧遇到韩攸宁遇难,救了她之后就顺道带着她,算是多了一个镖。 接待的是个谦和有礼的中年人,自称姓张,是个管事。 他一打眼便看出来韩攸宁是主子。 女孩长的花容月貌,一双美目流盼,即便男扮女装,也遮盖不住她多少颜色。出门行走,长得太好的女子最是容易招来祸事。 他笑着问韩攸宁,“不知小公子是要押送什么货?送去哪里?” 玉娘媚笑着坐到张管事身边,“我们母子三人要去京城走亲戚,怕路上不安全,请你们镖局护送我们去。” 张管事不动声色地又扫视了她们一眼,“威行镖局的规矩,接护送人的买卖,得先问几个问题。你们是何身份,可有仇家追杀,仇家是谁?” 韩攸宁不知他们还有这规矩,当年卢七他们可没问这些。 这三个问题都不能如实回答。威行镖局虽有侠气正义之名,却是通官通匪通江湖,镖局里的人也是鱼龙混杂,一不小心就会把她们的行踪泄露出去。 玉娘伸手要去摸张管事的手,忽而反应过来韩攸宁提醒她的,她是良家妇女。 她僵硬地收回了手,喝了口茶,方按捺住了那双躁动的手,“哎呀,我们孤儿寡母的能有什么仇家,只是这路途遥远,怕路上有个山匪强盗。来历么,我们不过是升斗小民,说了您也不认得。” 张管事笑了笑,“升斗小民可请不起镖局。这护送人去京城,少则五百两,多则上万两,期间还要管着镖师的打尖住店车马,所耗不菲啊。” 玉娘哼了声,“张管事不要狗眼……咳咳门缝里看人,升斗小民也有有钱人。我们老爷走的早,我们孤儿寡母受尽了二房的算计,命说没就没了。要不何至于这么远投靠亲戚去……” 张管事但笑不语。 意思很明显,不交代来历仇家,不接镖。 韩攸宁问道,“不知卢镖头现在可在镖局?” 张管事指了指窗外,院中一个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光着膀子,手中挥舞着大刀,挥汗如雨。 “他便是了,小公子认得他?” 韩攸宁心下疑惑,她认得的卢七可是个气派人物,容貌俊朗,侠气中带着几分儒雅。 那个卢七一路打的正是威行镖局的旗号,镖旗是黑底金字,和他们镖局门口挂着的一模一样。 她赞叹道,“我是听好友提起过,说贵镖局有个威风的镖头。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她目光一转,看到会客厅门外一个身材高大容貌坚毅的中年男子,眼中精光内敛,正在和一个镖师低声说话。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打赏~~ 亲们多多评论哦! 章节目录 第7章 霍山 那男子似觉察到韩攸宁的目光,转头向她的方向看来,目光锐利如刀。 此人正是前世自称卢七的人。 他们相处月余,他的模样已经熟记于心。她虽记人的本事不太好,可这个人她不会认错。 韩攸宁收回目光,一脸好奇地问张管事,“门外的可是你们的镖头?看着很威严的样子,怪吓人的。” 张管事笑了笑,“他可不是镖头,他是我们镖局的总镖头,也就是老板。” 韩攸宁讶然,他就是霍山? 她曾听国公府侍卫们闲聊,威行镖局的总镖头霍山,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厉害人物。黑白两道通吃,谁都要敬畏他几分,武功深不可测,关于他的传奇故事数不胜数。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霍山年轻时孤身一人独闯水匪蛟龙帮巢穴,端了他们老窝。蛟龙帮是占安江上最大的水匪,贪婪凶残,来往商旅深受其害,恨之入骨。 从那之后,霍山创办的威行镖局名扬天下,一跃成为大周第一镖局,在江湖上地位卓然。 如此人物,为何要冒名卢七护送她? 韩攸宁问道,“你们总镖头可也走镖?若是他肯护镖,我们出高价。” 张管事笑道,“小公子玩笑了,我们总镖头可已经十几年不走镖了。有人出五万两银子请他护镖,他都没应。” 韩攸宁心下暗暗诧异,她前世只出了一千两银子,他就接了。 韩攸宁一咬牙,“我们出六万两,先交一半定钱。” 她只信得过霍山。恐怕也只有他能护得住她们。 张管事咂舌,他就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主顾!到底是什么来历,能出得起这么大一笔银子! 他为难道,“小公子,这不是银子的事……” “这镖,鄙人接了。” 随着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霍山阔步走进了会客厅,微笑看着韩攸宁。 玉娘眼睛一亮,抿了抿红唇,换了个端庄的坐姿,声音也变得格外端庄温柔。 “总镖头爽快,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呢。” 说着话,那双眼睛跟长了钩子似的,只往霍山身上瞟。 霍山坐到主位上,没有搭理玉娘,审视着韩攸宁。 韩攸宁起了身,拱手道,“在下卫宁。霍总镖头,久仰。” 霍山颔首赞道,“卫小公子颇有见识,竟知道霍某姓氏。小公子这镖,倒也值得一接。” 张管事惊诧地看着自家主子,总镖头何时这么好说话了?就因别人知道他姓霍,便不问来历就接镖了! 韩攸宁问,“可要告知身份来历,仇家是谁?” 霍山朗声笑道,“六万两银子,什么镖都接得,什么仇家都不惧。小公子不方便说,便不必说了。” 韩攸宁也跟着笑了笑,“那最好不过,着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仇家是谁。” 张管事闷头灌着茶水,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沉稳。 总镖头可不是缺银子的人!更不是为了六万两银子就没原则的人! 可现在看着,明明就是那种人! “张总管,你带着卫小公子去签镖单,再备青山号,走水路。” 张总管呛了茶,咳嗽着慌忙起身,拱手道,“是!” 他飘忽忽地引着韩攸宁出了会客厅,没法沉稳了,那艘青山号可是总镖头自用的!目前为止,青山号只让一个外人乘坐过! 玉娘冲着霍山飞了个媚眼,扭腰摆跨地跟着出了会客厅,极尽妖娆。 她轻轻扯了扯韩攸宁的袖子,“这个总镖头长的可真俊,你说是吧?” 韩攸宁白了她一眼,“据我所知,他已经有妻室了。” 玉娘嘁了一声,“男人没有不偷腥的。” 韩攸宁无语,提醒着玉娘她的身份,“娘,你觉得以他的身份,偷腥可会偷个半老徐娘?” 玉娘抚了抚自己的脸,红着脸轻笑着,“那也不好说……你那死鬼爹死了那么久了,我也该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一二了。” 韩攸宁叹了口气,合着这两日白教了。良家妇女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即便是心里想,也没大庭广众说出来的啊! 走在一旁的张管事暗暗腹诽,这个小公子倒是个通透人,只是这个老娘们太风骚,怎么看都像是风尘女子! 方才自己都差点被她占了便宜! 张管事对韩攸宁比方才客气热络了许多,毕竟她是第二个能上青山号的人。他带着她签了镖单,又问她饮食上有何喜好,也好采购菜品在船上用。 韩攸宁无甚要求,只要没毒,她什么都吃得。即便有毒,饿极了的时候,也是要吃的。 倒是铃儿提了一堆要求,各样菜品糕点,燕窝补品,鲜花水果,玉碗银碟,都是按在陈府的标准来提的。 陈家奢靡,吃穿用度都极其讲究,其中又以攸园为最,纵使是太子府也望尘莫及。 张管事听到最后,脸都黑了。 铃儿见他脸色不虞,为难道,“很困难吗?我这已经尽量降低要求了,再将就下去,我也不知该用什么了。” 张总管呵呵干笑,“是鄙人孤陋寡闻了,却不知姑娘要那么多名贵的鲜花,还要欲开未开的,是要作甚?” 铃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吃啊!或是蒸炸炒拌,或是做点心,都好吃。” 张总管擦着额头的汗,愈加无法沉稳淡定了。 他是彻底被这家子人给惊着了,家里到底啥条件啊?就她说的那些花,有的要上千两银子一盆,珍贵难得,竟是为了吃? 韩攸宁用眼神制止铃儿,对张总管道,“小妹顽皮,张总管莫怪,你就按寻常的备就好。” 她知道铃儿不是故意为难或者显摆。铃儿在陈府待久了,万事以主子的舒适喜欢为标准,从未考虑过这东西要花多少银子,也是有些不知人间疾苦了。 韩攸宁刚去京城时,也曾是这般懵懂无知。 她听那些贵妇贵女谈论自家有什么珍稀品种的花,得之不易。她还曾带着几分崇敬去欣赏,结果发现那些花她的攸园和陈府花房里多的是。 而她一直以为它们是几个铜板一盆的廉价东西,所以才更换的这般频繁随意。那些花她蒸炸炒拌吃了不少,还因此中过两次毒。后来院子里的花就都是些无毒且味道甘甜的了。 张总管应了声,匆匆出门安排人采办去了。他也不敢再让他们提条件,万一达不到多尴尬! 他们威行镖局的面子何在! ------题外话------ 亲们,求评论,求收藏 评论多会提高文的热度哦~~ 莫莫谢过~~ 章节目录 第8章 世叔 当天傍晚青山号就从码头出发了。 青山号又大又气派,不像商船,确切说是艘私人用的游船。 船头插着威行镖局的镖旗,船身两侧还有大大的“青山号”字样。 虽说走水路快捷,可前世她不敢走水路,从襄平府去京城的水路只占安江一条道,太容易被追上。后来霍山救了她,才改走的水路。 不过那次用的船,没这么大,也没这么气派。船上的水手和镖师也没这么多。 青山号上有好几个房间。她们三人每人都有单独一间,房间宽大舒适,被褥崭新。 韩攸宁坐在窗前,看着卢平府渐渐被甩在后面。 江面宽阔平稳,烟波浩渺,来往船只穿梭如织,忙碌有序。 渐渐地,她发现一个现象,青山号一路畅通无阻,行进极快。 所有的船只都在给他们让道,甚至船上有人立在甲板上向青山号拱手致敬。 遥遥的有声音传来:“给霍总镖头请安了!” 韩攸宁这才体会到霍山的声望之高,这青山号应是霍山专属,水上行走的商船都认得吧。难怪下午张总管那般失态。 她心下疑虑愈深。 霍山如此地位,为何前世今生都要接她这一趟镖呢? 他既然十几年不走镖了,前世为何是在走镖路上遇到她? 这次张总管都拒绝她了,霍山为何又答应了? 韩攸宁倒不觉得他是冲着那六万两银子来的,这样的人胸有丘壑,不是银钱可以打动的。 前世他送她到京城后,他们就没再碰过面,没再有过什么交集。 父亲韩钧听她说了威行镖局相护之后,特意去了一趟京城的威行镖局分号,给他们备了谢礼。之后也没听说定国公府和威行镖局之间有什么牵扯。 那霍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事情似乎做的没头没尾,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韩攸宁出了房门,听见隔壁房间铃儿正吐得天翻地覆,她晕船。她去跟厨娘要了几片生姜给铃儿,贴到穴位上。 铃儿一边吐着一边抱怨,“小姐,您管管那玉娘,真是丢人……” 韩攸宁想起一张张带着笑的端庄得体面孔,却暗藏龌龊,吃人不吐骨头。比起她们来,玉娘不知要好多少。 她拍着铃儿的后背,“铃儿,这世上的人,只要不害你就已难得,玉娘肯冒险助我们,更是难能可贵。我现在身边能用的人只有你一个,将来如何在京城立足?” 铃儿虽也感激玉娘相助,可到底是在府里一直被规规矩矩教着礼仪的,看不惯风尘女子的做派。 她嘟囔道,“我听娘说,定国公府规矩大的很,玉娘到了那里不给您惹麻烦就不错了。” “不怕,本来我的麻烦就少不了。说不得,玉娘就是那些面甜心苦的人的克星呢?” 铃儿在陈府时,大家彼此一团和气,即便有勾心斗角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并不知面甜心苦的人到底能有多麻烦。 想到玉娘的口无遮拦,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房门开着,外面隐约传来玉娘的娇笑声。 铃儿推了推韩攸宁,“小姐,您去看看……” 韩攸宁出了房门,循着声音去了船尾甲板上。 甲板上宽阔,摆了一套桌椅,霍山闲适坐着,看着落日熔金,彩霞绚烂。 玉娘穿了件大红色丝裙,上面花朵遍布,很是热闹。她今日下午跟着镖局里的人出去了一趟,想必是那个时候买的吧。 玉娘坐在霍山对面,痴痴看着他,“我会弹琵琶,霍总镖头想听什么曲子?” 霍山指着船外的江面,问道,“你可知从甲板掉到江里是什么滋味?” 玉娘掩嘴咯咯娇笑,“我又没掉下去过,不过想必很难受。你问这个作甚?” 霍山淡声道,“你若再在我面前聒噪,很快就能尝到那滋味了。” 玉娘的笑声停了下来,脸色涨红,冷哼了一声起身甩着帕子走了。 在经过韩攸宁身边时骂道,“臭小子不好好歇着出来作甚!” 韩攸宁对着她的背影回了一句,“娘,我有点热,出来吹吹风。” “哪里就那么热了……吹会风赶紧下来,我给你做了冰粉!” 韩攸宁心底划过暖意,她昨日刚提过想吃冰粉了,而玉娘做的冰粉很好吃。 “我知道了,娘!” 霍山淡笑着摇摇头,拿出一套杯盏,斟上茶。 “卫小公子,喝茶。” 韩攸宁道了声谢,撩袍坐到了他对面,“我有一事不明,请教霍总镖头。” 霍山道,“但说无妨。” 韩攸宁看着他,“你十几年不走镖了,为何肯接我的镖?” 霍山反问,“你不觉得六万两银子很多?” 韩攸宁圆圆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我不觉得六万两银子能打动霍总镖头。” 霍山呵呵笑了起来。 “我不问你来历仇家,你倒盘问起我来了。小公子,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你可姓卫?” 韩攸宁拧着眉。 霍山如此淡定从容,定然是已知道她来历,也知道陈家已经被灭门了。 她喝了一口茶,平静看着霍山,“你知道我来历。恐怕我人刚进你们镖局大门,你就已经知道我身份了。” 霍山挑眉,“哦?何以见得?” 韩攸宁道,“威行镖局镖行天下二十多年,凭的可不仅仅是武艺和道义,没有万分的谨慎,恐怕也走不到今天。且霍总镖头也不似是那种草率行事之人。” 霍山眯着眼,似是在看她,又似是在看她身后的落霞。 “你十五岁?” “是。” 霍山赞叹,“有这番见识,倒不似十五岁的小丫头。陈二爷教养的好啊。” 他果真知道。 韩攸宁身子前倾,眼中闪着光彩,“你认得家父?” 霍山笑,“镖局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各大商号,陈二爷在西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商号遍布大周南北,不认得倒不正常了。” 韩攸宁也反应过来,二舅父势必是要和镖局打交道的。 “这么说,你接镖是为故交旧情?” “是。” 这应是目前为止最合理的解释了,虽然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 她起身福了一礼,“小女多谢世叔出手相助。” 霍山微微敛眉,没想到自己突然多了个世侄女,这女娃儿顺杆爬得倒是利索。 “不必客气,坐下说话。” 韩攸宁目光倏而黯淡下来,“家父他……你可知陈府发生了何事?” 霍山脸上多了几分严肃,“山匪猖狂,陈姑娘节哀。” “这么说,官府定的是山匪洗劫?” 霍山点头。 章节目录 第9章 地动 韩攸宁冷笑,果真还是那个结果。 只是不知那黑衣人,有没有把剩下的财宝给带走了。这其中细节,恐怕只有黑衣人和永平侯这个当事人知道。 她问道,“世叔,我大哥此时尚在江南,你的人可能寻到他,护他进京?多少银子我都出得。” 大表哥只要活着,陈家的产业就不能收归国库,陈家复兴就有望。 前世陈衡之在从江南去京城的船上,失足摔下河淹死了。 他必须死,因为如果他活着,就得继承陈家的产业。 霍山却没着急回复她,而是颇肉疼地看着她的手,问道,“菊花好吃吗?” 桌上摆着一盆盛开的菊花,花瓣雪白晶莹如高山雪莲,其形优雅似玉凤展翅。韩攸宁正无意识地揪着花瓣吃着,眼看着一朵碗口大的菊花已经残了一半。 她蓦然反应过来,讪讪将正在揪花瓣的小胖手收了回去。着实是,这瑶台玉凤的味道甚合她意,是她素日最爱吃的。只是太子府里吃饭都是难事,鲜花儿是许久没吃过了。 “抱歉……多少银子我给你补上。” 霍山终于明白,临行前为何张管事让他看管好他的花了。这盆花可是珍稀的很! 他此时却也不能和一个小丫头计较,“既已经吃了,就把那朵都吃完吧。” 韩攸宁不由得赞了他一句心思透亮,利落地伸手将整朵菊花掐了下来。 霍山又是一阵揪心。 他好一会方缓过劲来,回答韩攸宁方才的问题,“你们陈家的事威行镖局掺和多了,可就不仅仅是生意那么简单了。” 韩攸宁听出其中的推脱意味,陈家被灭门背后之事盘根错节,不知会牵扯出什么人物来,霍山必然知道其中凶险,不想深陷其中也属正常。 她又起身行礼,“人生一世,起起落落,陈家也不会一直在谷底里。世叔相助之恩,侄女他日定当报答。” 霍山看着她婴儿肥的小脸,偏做出严肃端庄的表情,一副大人的模样,不禁失笑。 他倒没觉得这小丫头能帮上他什么,也不觉得陈家还有什么东山再起的可能。 韩攸宁没有再打扰他,告辞下了船舱。 她知道,霍山爱清净。 -- 青山号昼夜兼行,连续半月都没有靠岸。 中途会有镖局的小船送补给到青山号。 不知是青山号的震慑性,或是杀手根本想不到她在青山号上,他们一直没有遇到追杀的人。 在前世,早就遇到两三波了。 霍山从不主动找她,只偶尔在甲板上遇到,闲谈几句,并不是很亲近。前世他也是这样。 韩攸宁曾问他有没有杀手跟踪,他只是笑而不语。 如此走了几日,在一个下午霍山请她去了甲板上。 “看现在这风的势头,明日风浪会更大,行船危险。咱明天中午靠岸玉明府,顺便在府城过中秋节。你是主顾,便告诉你一声。” 韩攸宁心中一紧,也就是说,今日是八月十四了? 前世的八月十四他们也在江上,在这附近江段。后半夜地动,江上起了大风浪,船差点被掀翻了。他们仗着水手机敏,掌船技术高超,勉强靠了岸。 可江上的其他商船便没那么好运了,死伤无数。其中有十几艘大船,上面装着的粮草正是运往西南边境的,几乎全部沉没。 永平侯作为户部尚书,伙同刚升任户部侍郎的胡文德,利用职务之便,在西南军粮草军饷上屡动手脚,后续的粮草军饷迟迟不能送达边境。 彼时父亲和兄长正在边疆浴血奋战,人困马乏粮草不继,吃着树皮草根,最后杀战马维系性命。那一战西南军虽胜,却是损失惨重。 父亲尚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就被永平侯和御史参了一本,私吞军饷,杀食战马,战事失利,兵将死伤严重。皇上大发雷霆,不做调查便夺了父亲的兵权。 定国公府世代守护西南,战功赫赫,在灭楚大战中更是赔上了祖父的性命。如此煊赫百年的世家,在被夺兵权之后便慢慢衰落了。即便边疆再起战事,父亲堂堂国公,竟成了无知小儿的手下副将,有功无赏,有祸全背。 父亲在困顿之时却含笑安慰她,“无妨,我征战了半辈子,正好趁机歇一歇。” 他抚着挂在书房墙壁上的战刀,沉沉叹息了一声,“若是没有那场风暴,定国公府也不至于此啊。” 她走到栏杆边,凭栏远眺,江面比之前的路段宽阔了许多,两岸的树木成了一道模糊的线。 此时江面已经起了风,镖旗迎风猎猎作响,不过些微风浪对他们的大船来说,影响不大。 韩攸宁指着远处宽阔的江面道,“涛之起也,随月升衰。过了今夜便是十五,正是水上最不太平的时候。此路段江宽水深,若遇大风必然风浪更大,我觉得还是今日靠岸更为稳妥。” 一旁的一个老水手笑了起来,“卫小公子此言差矣,这占安江潮汐虽受日月约束,却比不得海水那般剧烈。小老儿在水上行走大半辈子了,今夜大风到不了这里,咱再行一日没什么问题。” 韩攸宁认得这老水手,叫程三,前世正是他掌舵将船成功靠岸的。霍山也颇信任他,水上的事常请教他。 她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与他争辩。她若太过坚持,怕要引来猜疑了。 “大叔见笑了,我从小爱看天文地理的书,也爱听父亲讲行船的经历。是我掉书袋了。” 程三呵呵笑了起来,“小公子年纪轻轻,懂这么多也不简单。这水上的事,可邪乎着呢,全凭经验来保命。” “大叔说的是。” 韩攸宁不再提此事,端来铃儿做的点心靠着栏杆吃了起来,还分了几块精致的点心给程三。 程三谢过她,对这个随和的小公子颇有好感。 韩攸宁知道天有异象之前,最先感知危险的便是小动物。地上的猫狗,地下的蛇鼠,天上的飞鸟,水中的鱼儿。 她随手将手中的点心渣撒到水中。 她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回头对铃儿喊道,“妹妹快来看,水里的鱼怎么不吃你做的点心呢?” 铃儿晕船一直缓不过劲来,远远地不敢上前,“哥哥自己玩吧,我若是过去,定然就吐了。” 霍山性子中本就带着谨慎,韩攸宁之前的话让他起了几分疑虑,听她说鱼儿,眸光便是一闪。 他起身走到栏杆边,望向江水中。 水中有鱼儿焦躁不安地游来游去,甚至有的跳出水面。韩攸宁又撒了些点心下去,点心在水面沉浮,却无鱼儿追赶争食。 霍山眼眸微缩,对程三招手,“程三,你来看!” 章节目录 第10章 劫后余生 程三扔下手中活计,走了过来,看向水面。 他脸上骤然变色。 “总镖头,不久之后怕有地动,大风暴要来了!” 霍山沉声道,“吩咐下去,就近靠岸!” 程三快步离去,一路高声喊,“靠岸避风喽!” 霍山又吩咐不远处候着的镖头,“放几条小船下去,插上镖局的镖旗,给来往船只提个醒吧。” “是!” 镖头拱手退了下去。 霍山又重新坐回了太师椅,神色凝重,看着水手镖师忙碌,与过往船只互相喊话。 “鱼跃水面惶惶跳,地动山摇要来到。弟兄们尽快靠岸了!” “多谢威行镖局好汉仗义提醒!” “谢过霍总镖头!” …… 韩攸宁依然是侧倚在栏杆旁,努力在江面上搜寻着粮船的踪影。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收到威行镖局的警示。 只要粮船好好的,西南军就不至于泰半覆没,父亲和兄长也会安然无恙。 霍山的目光落到韩攸宁身上。 阳光下小丫头的脸白皙透亮,稚气中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周身似被哀伤笼罩着。 她扔点心给鱼儿,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之举? 她这半月来话一直不多,今日之举倒像是故意在给他提醒。 他随即又推翻了自己的猜疑。 这地动向来难测,她断无可能提前预知,应只是心思敏锐吧。 一个闺阁女子,在突遭巨变之后没有坐以待毙,能想法子从襄平府逃出来,还能寻到威行镖局来,就凭这些,就不是简单之人。 今晚若有地动,倒是自己承了她的情了。 随着青山号靠岸,附近的商船客船也跟了上去,纷纷向沿岸码头靠拢。 占安江沿岸有人沿着江边一路敲锣提醒,惊得沿岸镇子州县的百姓也警醒起来。 他们知道,商人们对天气总比他们要敏感,他们说有地动有大风暴,那基本就八九不离十了。 虽说现在陆地上几乎没什么风,可百姓们还是提前做了些准备。 一直到了夜晚,附近江面已经几乎没了商船行走,沿岸的镇子却热闹了起来。 青山号是在宽水镇靠岸,落脚的客栈离码头不远,是镇子上最大的客栈。 客栈里人满为患,都是从江上上来的商旅。 韩攸宁她们住在二楼上房,在房间里也能听见一楼大堂闹哄哄的声音。 商旅们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大都听了威行镖局的劝告,停靠了码头。 不过也有着急赶路的,虽没敢冒险赶路,却也是诸多抱怨。 “这地动哪是这么早能预测出来的,若是这一夜没事,岂不是白白耽搁了时辰!” “对啊!大家都靠岸了,咱不靠岸心里又不踏实!我这货晚交一日,就要损失几十两银子啊。” “我是想好了,今晚若没事,明日一早就继续赶路,明晚再停靠避风。” …… 有人看不过眼,讥讽道,“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继续行船。霍总镖头只是好心提醒,又没逼着你们上岸!” “就是,怎么,难不成今晚不地动你还要怪罪霍总镖头不成?” “咱这常年在路上奔波的,谁没受过霍总镖头恩惠,可别不识好歹!” …… 那几个抱怨的,被货商群起而攻之,就连给他们护镖的镖师,也很不给他们面子。 几个人都不敢吭声了,却也呆在大堂里不走。 大家都在等着,生怕地动了自己逃不了。若是没地动,也能当众出一口气。 威行镖局的镖师水手们,心里也是没太有底,不时出去看看天。每次都是失望而回,外面的树叶动都不动。 万一今夜一直这么风平浪静的,这么多人都跟着耽搁了一日的行程,他们镖局怕要落埋怨,说不定还会成为江湖上的笑柄。镖局的威名,多多少少也会受些影响。 一直等到后半夜,大家渐渐精力不支,趴在桌子上昏昏睡了过去。 整个客栈陷入了沉寂。 突然,大地震动起来。 桌子上柜子上的瓷器落地,发出脆响,惊醒了沉睡的商旅们。 “地动了!” “快跑!” …… 大堂里一片混乱,大家争先恐后往门外空地跑去。 韩攸宁和玉娘铃儿在一间房里呆着,也是被惊醒了。她们刚跑出房间,便见霍山带着几个镖师在房门口守着。 他们快速下楼,从客栈后门去了后院空地上。 此时已经起风了,骤雨随之而至。 没过多久,外面狂风大作,骤雨倾盆,伴随着地动山摇,极为震撼。整个大地就像是愤怒的巨兽,张牙舞爪地嘶吼着。 大自然的愤怒一直持续到天亮,地动实则并不严重,严重的是随之而来的飓风。 飓风所到之处,房屋被夷为平地,树木被连根拔起,整个小镇满目疮痍。 后院停着几辆提前备好的宽大马车,马车用铁杵绳索牢牢固定在后院空地上,最后幸存下来没被吹走的的也不过是两辆。 淋了半晚上的雨,韩攸宁她们早已坚持不住,待风小些了,便进了马车中躲避。 马车四周有镖师警戒,格外尽职尽责。马车里的那位,简直是他们镖局的福星呐,可得护好了! 客栈后院不断地有货商聚拢而来,甚至有的是从附近镇子打听着赶过来的。 他们劫后余生,惊魂未定,有的跪地叩谢,有的躬身作揖,皆是感激涕零。 “多谢霍总镖头仗义提醒,我等方得幸免于难!” “我的全部身家都押在了这些货上,若不是霍总镖头,我即便活下来了也得跳江了!” “江上传来消息,有几个货船不听劝告,已经沉了!只几个水性好的人游上了岸……” “多谢霍总镖头……” 而昨晚抱怨的那几个客商尤为激动,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霍总镖头,以后您但凡有事,只管言语一声,我们刘家商号义不容辞!” “我们青州吴家商号惟霍总镖头马首是瞻……” …… 霍山冲他们拱了拱手,沉声道,“大家出门在外都是兄弟,本该相互照应。霍某不过举手之劳,各位都散了吧。” 商旅们不肯离去。有人分文不取为他们保命保身家,他们的感激是发自真心,是打从心底想要臣服。 镖师们个个与有荣焉,昨夜的忐忑此时全部化为得意。他们紧绷着脸,维持着高冷,劝说着商旅们离开。 商旅们说着感激的话,不停作着揖,三三两两散了去。 霍山对身边的随从道,“你从附近分号派一队甲字号人马去江南,探寻陈衡之的下落,护他进京。” 随从略有迟疑,“总镖头要不要请示一下……” 霍山眼神微冷。 随从忙拱手道,“属下遵命!” 他不做迟疑,快步离去。 韩攸宁坐在马车里,听到了霍山的安排,心下一松。有他们相护,大表哥陈衡之便多了几分生机。 ------题外话------ 亲们,求收藏,求评论~~~ 莫莫终于又开始每天收到评论了,开心,么么哒~~ 章节目录 第11章 追杀 青山号四周不远处有三艘装备精良的大船,箭雨正是从那上面射出来的。甚至有一米多长的粗大强弩带着火球射了过来,铮铮钉到船身,巨大冲力下,青山号摇晃着。 永平侯居然动用了军械!甚至,说不定对面船上的人,也是来自军中! 永平侯这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置之于死地了。只要她死了,船上的人都死了,他总能寻到一个合理的说法。 权利的诱惑,已经让他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韩攸宁开始担忧起来,这种强弩是攻城利器,能钉入石墙,威力巨大。青山号是木制结构,即便里面包了铁皮,却也难以抵挡如此猛烈的攻势。 “你不想活了!” 房门打开,门外的正是玉娘和铃儿。 玉娘率先冲了进来,将韩攸宁从窗户口拉开,又扯了被子铺到床后面的地上。 “老老实实趴在这里!” 韩攸宁被玉娘推到了地上。 韩攸宁不想玉娘再在生死之际挡在自己前面,对她说,“玉娘,你回自己房间,大家各自保命吧。” 玉娘冷哼了声,“自然是要各自保命,难不成我还要替你死不成!” 她看了眼护在韩攸宁身边的铃儿,关上门离开了。 铃儿经历的生死多了,已经淡定了许多,她身上紧紧捆着一个包袱,那里面是她们的全部身家。 她紧紧地护在韩攸宁身边,若是箭矢从外面射过来,必然要先穿透她,才能伤到小姐。 船上已经烧起来了。 虽然她们是在房里,却也能闻到外面的浓烟。 船身在倾斜,应是强弩穿透了船舱底部,船舱进水了。 现在是在江上,他们周围虎狼环伺,怕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韩攸宁苦笑,重活一次,竟还不如前世。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阳渐渐西斜,透过破碎的窗棂映了进来。 铃儿出声道,“小姐,外面射箭的声音停了。” 韩攸宁细细聆听,外面没了铮铮声,倒是有水手的呼喊声,“船马上要沉了!” “放小船!” 说话间,青山号的倾斜在加速,韩攸宁和铃儿在房间里翻滚,尖叫着。 青山号翻了。 冰凉的秋江水漫了进来,韩攸宁又一次感受到了窒息的的痛苦。 有木头碎裂的声音。 她被一只坚硬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往外游动着,随后跃出了水面,似乎在飞翔,又稳稳地落在了哪里。 鼻息间传来淡淡竹香。 韩攸宁蓦然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张丰神俊逸的脸庞,鼻梁英挺,薄唇微抿,眉目间是春山稠色。一双深渊似的狭长凤眸,被江水浸染得漆黑如墨,透着森森寒气。 那股森寒似乎只是她的错觉,在她目光定下来的时候,便见他脸上和煦如春。他俯身轻轻将她放到地上,又将随从递过来的毯子披在她身上,裹住了她。 他声音低醇好听,似绵厚温和的佳酿,“小姑娘,可是吓着了?” 韩攸宁紧紧抓住柔软的薄毯,怔怔看着他。 面前的年轻男子墨发束玉冠,腰间扣玉带,行龙云纹的月白锦袍湿淋淋贴在身上,勾画出清瘦硬朗的线条,却丝毫不显狼狈。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大船的甲板上,唇角含着若有若有的淡笑,矜贵而优雅。 身后侍卫林立,个个身着铮亮甲胄,气势壮大,拉满了弓弩虎视眈眈对着对面的战船。 她似乎是认得他。配上那身龙纹锦袍,她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了—— 七皇叔,晋王赵承渊。 先太后陆太后唯一的嫡子,大周最尊贵的王爷。 她前世只见过他寥寥数面,且大多都是离的远远的,看的并不真切。她对他的认知,也不过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 她对无关紧要的人从不会认真去看,即便看了也不会往心里记。是以他今日若是换了件寻常的衣裳,她说不定就不认得他了。 韩攸宁看他最真切的一次应是她和太子赵宸大婚次日。赵宸带着她和太子妃韩清婉去给宗亲长辈敬茶。 赵宸牵着韩清婉的手,携手并肩走在前面,她则是穿着浅红的衣裙跟在他们身后。 在衣着大红端庄肃穆的韩清婉面前,她就像一个小丫鬟。 甚至有个长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呵斥她这个丫鬟没有眼色,不知帮太子妃拿见面礼。 韩清婉笑的温婉得体,似是在帮她打圆场,“姐姐她从小是养在外祖家,规矩礼仪学的少,王爷您多多包涵。” 韩攸宁至今记得,当时大家看她的眼神变得微妙鄙夷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教养她长大的二舅父,是个商人。 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家贵人们,享受和追逐着金银富贵,可却鄙夷赚银子的商人,总觉得他们一身铜臭,终日谈钱有辱斯文。 在韩清婉给赵承渊跪下敬茶时,赵承渊却低垂着细眸似没看见一般,迟迟不接茶盏。 韩清婉跪在那里举着茶盏摇摇欲坠。 赵宸心疼爱妻,在一旁低声提醒,“七皇叔,婉儿给您敬茶了。” 赵承渊撩起眼皮淡淡瞥了赵宸一眼,神色淡漠清冷,“太子还是从宫里请个嬷嬷,好好教一教太子妃规矩。今日这茶,本王就不喝了。” 大堂里一片哗然。 要知道,整个大周,除了皇上之外,最尊贵的就是这位七皇叔了。先太后陆太后是皇上结发妻子,老来得了他这么一个皇子。而皇上的生母,如今的王太后,彼时不过是个贵妃罢了。 被七皇叔否定的太子妃,几乎相当于被贴上了德不配位的标签,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韩清婉眼圈微红,楚楚可怜,“请教七皇叔,不知妾身是哪里做的不合规矩?” 赵承渊却没回她一个字,手指轻轻叩着桌子,一下,一下,直叩到人心上。 太子虽年纪比赵承渊还要大上两岁,却对这位皇叔敬重的很,连忙呵斥韩清婉,“婉儿不得无礼!给皇叔磕头道歉!” 韩清婉很是屈辱,捏着帕子泫然欲泣,新婚第二日便被夫君当众呵斥,恐怕大多数新嫁娘都受不了。 她当着宗亲长辈的面,不敢强硬忤逆太子,更不敢忤逆晋王。 她高贵的额头磕到地上,不敢有丝毫打折扣,“七皇叔恕罪,是妾身失仪了。” 赵承渊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道歉,也没说让她平身,只垂着眸子欣赏着手中的折扇。 韩清婉就那么跪在那里,不敢起身。 ------题外话------ 皇叔在飞奔而来的路上啦~~ 亲们傍晚就能见到他! 章节目录 第12章 七皇叔 青山号四周不远处有三艘装备精良的大船,箭雨正是从那上面射出来的。甚至有一米多长的粗大强弩带着火球射了过来,铮铮钉到船身,巨大冲力下,青山号摇晃着。 永平侯居然动用了军械!甚至,说不定对面船上的人,也是来自军中! 永平侯这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置之于死地了。只要她死了,船上的人都死了,他总能寻到一个合理的说法。 权利的诱惑,已经让他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韩攸宁开始担忧起来,这种强弩是攻城利器,能钉入石墙,威力巨大。青山号是木制结构,即便里面包了铁皮,却也难以抵挡如此猛烈的攻势。 “你不想活了!” 房门打开,门外的正是玉娘和铃儿。 玉娘率先冲了进来,将韩攸宁从窗户口拉开,又扯了被子铺到床后面的地上。 “老老实实趴在这里!” 韩攸宁被玉娘推到了地上。 韩攸宁不想玉娘再在生死之际挡在自己前面,对她说,“玉娘,你回自己房间,大家各自保命吧。” 玉娘冷哼了声,“自然是要各自保命,难不成我还要替你死不成!” 她看了眼护在韩攸宁身边的铃儿,关上门离开了。 铃儿经历的生死多了,已经淡定了许多,她身上紧紧捆着一个包袱,那里面是她们的全部身家。 她紧紧地护在韩攸宁身边,若是箭矢从外面射过来,必然要先穿透她,才能伤到小姐。 船上已经烧起来了。 虽然她们是在房里,却也能闻到外面的浓烟。 船身在倾斜,应是强弩穿透了船舱底部,船舱进水了。 现在是在江上,他们周围虎狼环伺,怕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韩攸宁苦笑,重活一次,竟还不如前世。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阳渐渐西斜,透过破碎的窗棂映了进来。 铃儿出声道,“小姐,外面射箭的声音停了。” 韩攸宁细细聆听,外面没了铮铮声,倒是有水手的呼喊声,“船马上要沉了!” “放小船!” 说话间,青山号的倾斜在加速,韩攸宁和铃儿在房间里翻滚,尖叫着。 青山号翻了。 冰凉的秋江水漫了进来,韩攸宁又一次感受到了窒息的的痛苦。 有木头碎裂的声音。 她被一只坚硬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往外游动着,随后跃出了水面,似乎在飞翔,又稳稳地落在了哪里。 鼻息间传来淡淡竹香。 韩攸宁蓦然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张丰神俊逸的脸庞,鼻梁英挺,薄唇微抿,眉目间是春山稠色。一双深渊似的狭长凤眸,被江水浸染得漆黑如墨,透着森森寒气。 那股森寒似乎只是她的错觉,在她目光定下来的时候,便见他脸上和煦如春。他俯身轻轻将她放到地上,又将随从递过来的毯子披在她身上,裹住了她。 他声音低醇好听,似绵厚温和的佳酿,“小丫头,可是吓着了?” 韩攸宁紧紧抓住柔软的薄毯,怔怔看着他。 面前的年轻男子墨发束玉冠,腰间扣玉带,行龙云纹的月白锦袍湿淋淋贴在身上,勾画出清瘦硬朗的线条,却丝毫不显狼狈。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大船的甲板上,唇角含着若有若有的淡笑,矜贵而优雅。 她似乎是认得他。配上那身龙纹锦袍,她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了—— 七皇叔,晋王赵承渊。 先太后陆太后唯一的嫡子,大周最尊贵的王爷。 她前世只见过他寥寥数面,且大多都是离的远远的,看的并不真切。她对他的认知,也不过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 她对无关紧要的人从不会认真去看,即便看了也不会往心里记。是以他今日若是换了件寻常的衣裳,她说不定就不认得他了。 韩攸宁看他最真切的一次应是她和太子赵宸大婚次日。赵宸带着她和太子妃韩清婉去给宗亲长辈敬茶。 赵宸牵着韩清婉的手,携手并肩走在前面,她则是穿着浅红的衣裙跟在他们身后。 在衣着大红端庄肃穆的韩清婉面前,她就像一个小丫鬟。 甚至有个长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呵斥她这个丫鬟没有眼色,不知帮太子妃拿见面礼。 韩清婉笑的温婉得体,似是在帮她打圆场,“姐姐她从小是养在外祖家,规矩礼仪学的少,王爷您多多包涵。” 韩攸宁至今记得,当时大家看她的眼神变得微妙鄙夷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教养她长大的二舅父,是个商人。 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家贵人们,享受和追逐着金银富贵,可却鄙夷赚银子的商人,总觉得他们一身铜臭,终日谈钱有辱斯文。 在韩清婉给赵承渊跪下敬茶时,赵承渊却低垂着细眸似没看见一般,迟迟不接茶盏。 韩清婉跪在那里举着茶盏摇摇欲坠。 赵宸心疼爱妻,在一旁低声提醒,“七皇叔,婉儿给您敬茶了。” 赵承渊撩起眼皮淡淡瞥了赵宸一眼,神色淡漠清冷,“太子还是从宫里请个嬷嬷,好好教一教太子妃规矩。今日这茶,本王就不喝了。” 大堂里一片哗然。 要知道,整个大周,除了皇上之外,最尊贵的就是这位七皇叔了。先太后陆太后是皇上结发妻子,老来得了他这么一个皇子。而皇上的生母,如今的王太后,彼时不过是个贵妃罢了。 被七皇叔否定的太子妃,几乎相当于被贴上了德不配位的标签,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韩清婉眼圈微红,楚楚可怜,“请教七皇叔,不知妾身是哪里做的不合规矩?” 赵承渊却没回她一个字,手指轻轻叩着桌子,一下,一下,直叩到人心上。 太子虽年纪比赵承渊还要大上两岁,却对这位皇叔敬重的很,连忙呵斥韩清婉,“婉儿不得无礼!给皇叔磕头道歉!” 韩清婉很是屈辱,捏着帕子泫然欲泣,新婚第二日便被夫君当众呵斥,恐怕大多数新嫁娘都受不了。 她当着宗亲长辈的面,不敢强硬忤逆太子,更不敢忤逆晋王。 她高贵的额头磕到地上,不敢有丝毫打折扣,“七皇叔恕罪,是妾身失仪了。” 赵承渊似乎没有听见她的道歉,也没说让她平身,只垂着眸子欣赏着手中的折扇。 韩清婉就那么跪在那里,不敢起身。 ------题外话------ 七皇叔来啦,亲们可喜欢? 章节目录 第13章 小丫头不简单 到最后是宗室中一位辈分高的郡王,提醒了赵承渊一句,赵承渊才淡声说了句,“太子也不知心疼佳人,怎不扶她起来。” 韩攸宁冷眼旁观,总觉得这位皇叔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着实厉害。不过看着韩清婉吃瘪,她还是挺高兴。 韩攸宁正愣着神,却听赵承渊懒洋洋地说,“你怎么不给本王敬茶?” 是她身后的秋叶提醒,韩攸宁才反应过来赵承渊是在跟她说话。她慌忙跪下,从丫鬟手中接过茶高高举着,慌乱中有茶水撒了出来。 “七皇叔请用茶。” 说起来,她的礼仪着实算不上好,尤其是方才分了神,嬷嬷教的那些分寸早就抛到脑后了。 她心中忐忑,不确定自己的茶他能不能喝,会不会也给她难堪,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毕竟韩清婉的仪态她确实没看出有什么不妥,都受了他诘难。 若是那样,她可就没那么好运,让太子帮她说话了。 赵承渊没有让她久等,伸手接了茶,浅浅喝了一口放下。 他递了一块绿汪汪的玉石给她,“拿去打首饰吧,好歹也是太子侧妃,怎么打扮得跟个丫鬟似的。” 韩攸宁认得那是水头上佳的祖母绿玉石,猜测应是他原本要给韩清婉的,倒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她听到大堂内一片轰然声,赞美晋王出手大方的谄媚声不绝于耳。 一旁的韩清婉脸上的端庄温婉愈加维持不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韩攸宁手中的玉石。 韩攸宁谢过赵承渊,也没指望太子相扶,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估计那仪态不太美观,她站起来时看见赵承渊紧皱着眉头。 传闻中七皇叔是个极澹泊宽和的人,此时她倒觉得,他有几分怪脾气。 “晋王爷!” 霍山阔步走了过来,身上湿淋淋的,身后地上捆着一个尉官打扮的男子,愤怒地盯着他的背影。 霍山跪在甲板上,拱手道,“草民霍山,叩见王爷。多谢王爷仗义相救!” 韩攸宁退开了一步,果真就是赵承渊。 赵承渊微微笑了笑,那笑容虽是和煦,却有着与人隔了千重山万条水的疏离,让人看不透他。 偏偏他又长得俊美绝伦,气质高华,让人不觉得他的这般疏离淡漠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理当是如此。 果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原来是霍总镖头。百闻不如一见,霍总镖头果真名不虚传,区区二十余人,竟能对抗一支几百人的军队足足半日之久。” 霍山起了身,叹了口气,“王爷谬赞了,草民委实惭愧,若不是您相助,这趟镖便要失手了。” “倒不见得,你连他们的尉官都擒住了,胜利也是一步之遥。” 赵承渊看了眼韩攸宁,小脸圆圆,呆愣愣的,犹如受惊的幼兽一般,“这个被吓坏了的小丫头,便是你这趟要护的镖?” 霍山道,“回王爷,正是。” 韩攸宁收敛心绪,福身行礼,声音清澈似春涧清泉,“小女襄平府陈攸宁,谢王爷搭救之恩。” 赵承渊一口戳破了她的女子身份,她就干脆报出自己的身份来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肯定都知道。 倒不是因为她全身湿透,身材曲线毕露,而是—— 他就是陈府灭门夜救她的那个黑衣人。 赵承渊身上的竹香,也是紫竹香,只是没了沉香作掩盖,竹香更清冽了些,和她前世最后一刻闻到的竹香一模一样。 那么前世的那个玄衣男子,应该不是幻觉了。 只是那个时候,赵承渊不是应该在他的封地吗?他去京城作甚? 此时知道他的身份,倒可以理解陈府那夜他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了。赵承渊从不参与政事,而他跑去襄平府插手了永平侯的事,若是被泄露了出去,势必会引得皇上猜忌。 只是他为何要去陈府,却不得而知。 赵承渊拿着白色布巾擦着头发,听她自报了家门,语气并无甚变化。 “陈攸宁?看来陈府总算是跑出来一个活口,小丫头不简单呐。” 他将布巾扔给随从,又接过一个玄色绣金龙的披风披上,气度愈发沉稳而又高高在上。 “你也不必道谢,本王只是不想自己封地上出祸事罢了。军队干起了烧杀抢掠的营生,如此明目张胆,本王若是置身事外,怕没法跟皇兄交代。” 他背后是夕阳暖色,韩攸宁迎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他深不可测。 他一副不认得她的样子,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交代了自己前来相助的原由,洗脱了掺和政事拉拢江湖势力之嫌,又表达了对皇上的亲昵和忠心。 韩攸宁福了福身,“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过王爷。” 话说完,她便往一旁退了退。 她暗暗提醒自己,一定不要露出马脚。此人心思缜密,万一他察觉她认出了他,说不得会杀人灭口。那夜他也是这么说了的。 她不禁有些后悔,那夜自己抖什么机灵,竟点明他来自京中的身份。 赵承渊没有错过她眼中的疏离和戒备,他也没深究小丫头脑袋里在想什么,而是淡淡笑了笑,与霍山说起了话。 霍山神色恭敬,一问一答,丝毫不敢马虎。他沉稳威严的气度在赵承渊面前弱了许多,除了言辞上的恭敬,更似是心底的敬畏。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少年,十七八岁年纪,绣紫金色团花的宝蓝锦袍,身佩长剑,俊美恣意。 他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笑嘻嘻走到韩攸宁身边,“小妹妹不要怕,七皇叔厉害的很,你上了我们的船,就没人动的了你。” 韩攸宁太认得他了,安陵候幼子陆凛,京城有名的纨绔。 哪家赏花宴诗会喜宴丧宴上都有他的身影,一直立志为自己找个好看又体贴的媳妇。京城的闺秀们,不认得他的人恐怕不多,想嫁给他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前世韩攸宁对陆凛颇嫌弃,避他远远的,还曾因他总喊她胖丫头,狠狠骂了他。 不过他总是笑嘻嘻的,从来都不恼怒。甚至在她被贵女们捉弄出丑时,他还陪着一起出丑,分担了她不少尴尬。 ------题外话------ 亲们躁起来吧! 谈谈对七皇叔的看法和期许~~ 莫莫心里没底啊~~~~~ 章节目录 第14章 借刀杀人 说起来,陆凛是前世难得一个对她始终心怀善念的人了。而这个少年也没能活到最后,比她死的还要更早些。 韩攸宁对他笑了笑,“多谢你安慰了。” 陆凛见她笑了,顿时觉得眼前明亮起来,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你这双眼睛,灵动好看的紧啊。若是换上女子的衣裙,再挽个垂鬟分肖髻……你及笄了吧?” 见韩攸宁点头,他继续道,“嗯,好好打扮一下应该挺好看。尤其是这肉嘟嘟的腮帮子,当真是可爱的紧呐。” 他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又滑又嫩,还很有弹性呢! 韩攸宁见他一副为自己相看媳妇的表情,很是无奈,一把拍开他的手,提醒道,“小侯爷,男女有别。”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爱吃的时候,六个哥哥又喜欢给她带各种外面的吃食,又有各种燕窝补品养着,她的身子比同龄的女孩子要圆润一些。 也因为这个,前世她乍去京城时,没少受人嘲笑。定国公府胖丫头,在京城一时成了贵女圈的笑话。 其实他们嘲笑的,不过是没了外祖和父母双亲仰仗的孤女罢了。只是当时的她如同与族群失散的幼兽一般,惊惶无依,不懂得其中道理,也无人去教她。 她就那么跌跌撞撞地硬撑着,每日吃很少的饭,饿得头昏眼花,盼着自己赶紧瘦下来,也好摆脱“胖丫头”这个称号。 后来她瘦了,依然被叫“胖丫头”,依然被嘲笑。经历的多了,慢慢的她才明白,原来错的不是她,错的是她没了依靠还要占着别人垂涎的身份。 陆凛笑嘻嘻道,“莫怕,这船上的人都嘴巴紧的很,谁也不会说出去。实在不行,你就当我媳妇,我父母哥哥都很宠爱我,你跟着定然很风光的!” 韩攸宁失笑。 这种话他不知对多少闺秀说过,闺秀们羞愤之下告诉了家中长辈,那些大人便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为此没少请他进宫训斥。可他依然我行我素。 其实他若是正经一些,凭着他的俊美相貌,再加上小侯爷的出身,也不至于到人人嫌弃的地步。 铃儿和玉娘被镖师救了上来,畏惧晋王的身份不敢上前,毕竟在襄平府最大的官儿就是知府了。 此时铃儿却忍不住了,她跑了过来怒视着陆凛,“满嘴胡话!你是欺负我们小姐没有依靠不成!” 陆凛皱了皱眉,“你这丫头,我是正经人,可不做那种欺男霸女的恶事。你若不放心,我便请皇叔当媒人,让你家小姐风光大嫁……” “你……登徒子!” 铃儿就没见过这么直白说话的人,一时竟不知如何驳斥他。 韩攸宁此时才反应过来,陆凛和赵承渊还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关系。陆凛的姑祖母正是已故陆太后,这样他是要喊赵承渊一声表叔了。 她丝毫不恼怒,声音愉悦,“我现在正在戴孝,可不能成亲。” 陆凛惊讶地看着她,这几年来不知多少闺秀或者怒斥,或者羞愤大哭,像她这么笑的倒是头一个。 能碰到一个不嫌弃他的,太不容易了! 他往前凑了凑,愈发卖力地劝说起来,“说起来我年纪也不大,再等等你也无妨。三年后成亲,咱俩都是好年纪呢。” 韩攸宁笑着摇头,拢了拢身上的竹青色薄毯,上面有幽幽紫竹香。 她的定国公嫡女身份一旦在京城曝光,皇室的那些皇子们便会如嗜血的猛兽一般盯上她。陆凛即便活到了三年后,若是求娶她,恐怕还没成亲也就死于非命了。 不但那些皇子不会答应,恐怕皇上也要真的斟酌一下陆凛是不是有谋反之心了。 她若是凤凰命,娶他的人不就是未来的帝王吗? 倒是铃儿听不下去了,把玉娘拉了过来,对着陆凛破口大骂。 在一旁说正事的霍山看了看两个少男少女,笑了起来,“年轻真是好,这俩人头一回见面就讨论上了亲事。不过看着,倒也般配。” 赵承渊目光转向他们这边,幽深的眸子无波无澜。 此时韩攸宁正清清浅浅笑着,侧耳倾听陆凛兴高采烈介绍他们府里还有什么宝贝,能卖多少银子。 那双眸子清澈璀璨,似敛尽天地光华。 他收回目光,淡声道,“是挺般配。” -- 刺杀青山号的那三艘战船,上面的士兵已经被悉数抓获,六百人的队伍半日拼杀下来,还剩下不足半数。 那个尉官被押到了赵承渊面前,自称是玉明府驻军尉官,负责占安江江防,奉玉明府知府之命剿水匪。 传闻说两日前水匪已经把霍山给杀了,皆因霍山屡屡断他们财路。得霍山提醒躲过一劫的众多商人,是亲眼目睹宽水镇码头的血腥的,对此消息深信不疑。 他们一众人去应玉明府请愿,愿出银子请高手剿匪。玉明府知府便寻了他们驻军,请他们出面剿匪,他们一路追到了晋州地界,方追上青山号。 赵承渊和霍山相视一眼,借刀杀人。 尉官愤愤道,“我们去玉明府,找知府大人对峙!” 赵承渊踱着步子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去了京城,自然能见到他。” 尉官脸上冒着冷汗,进京觐见皇上?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他跪地相求,“求王爷庇护,卑职的确是被蒙蔽了啊!” 赵承渊声音淡漠,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本王闲散惯了,可不想管这些琐碎事,也庇护不得谁。这其中有什么官司,自有皇上裁决。” 韩攸宁心中凛然。 好厉害的一招借刀杀人。 如果说这个尉官没有撒谎,那么背后设局散布谣言之人,必然是永平侯。 事情不管如何变幻,却万变不离其宗——永平侯要置她于死地。 大船先在晋州靠岸,他们去晋王府休整一日,再一同前往京城。 霍山和镖师们也一同前往,作人证。 码头上晋州知府带领一众官员,惶惶然跪地请罪。 晋州地段水上出了事,且牵扯官兵,他们这些官员没察觉,倒劳累晋王爷亲自出马,是他们大大的失职。 赵承渊脚步不停地越过他们,扔下一句话,“本王赏花赏月久了,便有人忘了本王身份,敢在本王封地猖狂。” ------题外话------ 谢谢亲们评论,么么~ 章节目录 第15章 安澜院 晋王府布局严整,雕梁画栋,恢弘大气。 府中除了一些高大的树木,处处是成片的紫竹林。紫黑色的竹竿似节节墨玉,竹叶迎风飒飒,散发着阵阵清幽香气。 想必赵承渊身上的竹香,便是这么熏染上的吧。 赵承渊身披玄色披风走在前面,身姿英挺卓然,与路边的紫竹相得益彰,贵重而萧疏。 他与霍山交谈着,声音低醇,谈的是前几日的地动和飓风。 赵承渊转过头,微眯着眼看向后面的韩攸宁,目光中充满审视。 韩攸宁低垂着眸子,睫毛鸦羽一般扇动着,听着身边的陆凛给她介绍着府中的景致。 她裹着竹青色毯子,头发还湿漉漉的未干,活脱脱一只落水的小兽,可怜兮兮的。可她脊背却挺得笔直,透着不屈不挠的气节,不过一个圆润稚气的小丫头这般模样,未免让人忍俊不禁。 这样一个小姑娘,却在不知不觉中避免了一场大灾难,挽救了无数人性命。 韩攸宁似有所觉,抬起了头,一双清亮的眸子沉静如水,坦然自若。 她听见了,方才霍山说起地动,提及了她。 赵承渊神色不动,转过头继续前行,低声对霍山说道,“这样的事就别往外传了,一个小丫头当不得那么大的功劳。” 霍山言语恭敬,“草民明白。” 人心险恶,到最后,说不得什么妖魔鬼怪的话都编出来了吧。她一个孤女,的确是承受不住。 韩攸宁垂下眼眸,继续听陆凛继续滔滔不绝说着,“……我若不在京城便是在这里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晋王府没女眷,也就不拘内院外院了。我的院子旁边还空着一个大院子,里面极雅致,你便住那里。” 在一座紫竹林掩映的院子前,赵承渊停了下来,转身对韩攸宁道,“你便住在安澜院,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丫鬟便是。” 韩攸宁福身谢过,陆凛却颇不满,“皇叔,我旁边的院子空着呢。” 晋王淡淡瞥了他一眼,负手走了。 陆凛立马收敛了神色,跟韩攸宁道了别,规规矩矩紧步跟了上去。 安澜院颇宽阔,五间大房,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一池水,一抱石,一丛应秋景的菊花,便是墨竹了。 说起来,赵承渊对墨竹的偏爱,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甚是无趣。 房里布置的简单雅致,处处透着主人的云淡风轻。 韩攸宁身上还是半湿的,虽然披着毯子,身上却透着凉气。可换洗的衣裳都在船上沉了江,这王府里没有女主人,怕也没什么可用的衣裳拿来。 她正寻思着让铃儿出府一趟,去成衣铺子买上几套,便听见门外传来轻柔的请安声。 “小姐,奴婢来给您送衣裳。” 铃儿应了一声,门便开了。 两个丫鬟手里捧着紫檀木托盘进了房,转过浮雕竹纹的槅扇,很是规矩地行礼请安。 一个紫衣丫鬟自称紫绫,一个青衣丫鬟自称青绫,都是身量窈窕容貌出众的,身上带着陈府丫鬟所没有的从容气度。 青绫道,“陈小姐,这是给您备的衣裙,都是崭新的,您先将就穿着。一会绣娘过来量了尺寸,明日一早再给您送来几套。” 铃儿高兴地接过托盘,笑着道谢,“多谢你们了,我们小姐正需要换洗衣裳呢。” 她放下衣裳,又拿了碎银子递上去,“一点心意,姐姐们拿着吃茶。” 其青绫笑着推辞了,“当不得姑娘谢,这都是王爷吩咐的。在小姐进府门前,管家就已经从成衣铺子买回来了,衣裳粗陋,小姐莫嫌弃。今晚府里的绣娘熬个通宵,新衣裳也就赶出来了。” 看衣裳样式,是适合少女穿的衣裙,还配了首饰。 韩攸宁暗叹赵承渊的细心和晋王府的效率,应是他们刚靠码头,赵承渊就派人传话去准备了。 她微笑道,“替我谢过王爷。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青绫抿嘴笑,“热水马上送过来,小姐您也好沐浴去去寒气。奴婢先告退了。” 一旁的紫绫一双杏眼一直打量着韩攸宁,神色间有几分鄙夷,闻言也福身退了出去。 二人出了房门,在庑廊下守着。 廊前太湖石旁的菊花正舒卷盛开着,花团锦簇,紫绫拉着青绫往外走了走,作出赏花的样子。 紫绫压低了声音道,“青绫,你说这位陈小姐是什么来历?咱王府可没进来过女子,还在这里住下了。” 青绫不太在意地回道,“主子的事咱做丫鬟的怎会知道?” 紫绫看着菊花开的富贵,一团锦绣,脸上怅然若失,“王爷是不是要为咱府上添个女主人了?” 王府里没有女主人,她们四个大丫鬟便是王府里地位最高的女人,过的是人上人的日子。那些个仆妇个个巴结着她们,就连管家侍卫们也是对她们客客气气,尊称一声“姑娘”。 她早就习惯了当主子,每日就是动动嘴安排一下王爷起居,旁的什么都不必做。现在冷不丁被派来伺候旁的女人,且连在房里呆着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外面守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在王爷心里终究还是个奴婢。 这让她怎么能甘心呢? 青绫倒没跟紫绫那般想那么多,闻言仔细想了想,“这也说不准,王爷已过弱冠之年,是该娶妻了。我看这位小姐很好看,人也和气,她若做王妃,倒是我们奴婢们的福气。” 紫绫撇了撇嘴,“好看有何用,我就没见过这么胖的大家小姐,王爷吩咐管事买衣裳时都要叮嘱一句,别买瘦了。” 她左右看了看,言语愈发刻薄,“还有啊,她们出门做客竟用碎银子打赏,也不知道备一些精致的银裸子,你说好不好笑?这般俗气,看着就不是高门大户的做派。王府宗妇都是端庄得体的高门闺秀,王爷身份尊贵,怕也会嫌弃她丢了颜面吧。” 青绫瞥了她一眼,警告说,“紫绫,咱都是奴婢,你说话行事可要注意分寸。若是惹恼了王爷,红绫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怕是谁也帮不了你。” “我不过是心里疑惑,私底下与你说说罢了,也没旁的意思。” 紫绫嘟囔了一句,到底是不敢再多言了。 红绫那个狐媚子,趁着王爷喝了酒,去王爷寝殿自荐枕席,当晚就就被发卖了。 她们几个虽说是近身侍奉的大丫鬟,却谁也没能得以多近王爷的身。 像今日这种伺候陈小姐的活计,虽心里不情愿,却也是其他丫鬟都羡慕不来的了。毕竟她们是得了王爷的亲口吩咐,算是入了王爷的眼。 ------题外话------ 亲们,编辑让上架前每天发一章,有利于积累读者和上架数据,那以后莫莫就一天发一章啦……心虚……每天中午12点见 章节目录 第16章 菊花包子 韩攸宁沐浴后换上了干爽的衣裙,饭菜便摆了上来。 晋王府的饭菜颇精致,琳琅满目摆了满满一桌,因她在孝期,备的都是素食。 让韩攸宁惊喜的是,除了各式素菜包子,居然还有菊花包子,和好几道鲜花菜肴。 她吃了霍山一朵琼台玉凤的糗事早在镖师之间炸开了锅,毕竟不成想这么快传到了赵承渊那里,备了这么一桌鲜花宴。 在紫绫和青绫惊讶的目光中,韩攸宁吃了整整一盘包子,鲜花菜肴也吃了不少。 韩攸宁碗筷往前一推,抱着肚皮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好吃。” 这是她重生回来吃的最饱的一顿饭了,不对,还要加上前世进京那五年。那五年她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一开始是为了减肥不敢吃,后来是没的吃。 紫绫吩咐小丫头将饭菜撤了下去。 她去了小厨房,小丫鬟们正吃着剩下的饭菜,个个高兴的很。 “紫绫姐姐你也来吃,菊花馅儿的包子,我还是第一次吃呢!” 紫绫嗤之以鼻,她们几个大丫鬟,膳房自会另备饭菜过来,不必捡别人的残羹冷炙吃。 她拿着一串铜板,递给一个小丫鬟,“你去趟膳房,把这个赏给做菊花包子的厨娘。就说他饭菜做的好,陈小姐吃了整整一盘子呢。” 她又另数了了几个铜板给小丫鬟,“这是给你的。” 小丫鬟喜滋滋接了铜板,蹦蹦跳跳出了厨房,“姐姐等着,我这就去!” 紫绫心情大好地回了正房。 铃儿为韩攸宁奉上茶水,“小姐,奴婢泡了消食的花茶,您尝尝。” 自家小姐终于对美食恢复了热爱,她担忧了多日的一颗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小姐自诩襄平府第一美人,而她也深以为然,且私以为小姐之美,皆在在那肉嘟嘟的脸颊上。 眼看着小姐日渐消瘦,她生怕小姐的盛世美颜就此陨灭。 韩攸宁端起茶水慢慢喝着,心中暗暗思忖。今晚吃的有些多,她也是饿的年头太久了,有了补偿心理。过了今日,还是要控制一下饮食才是,她方才没好意思说,身上的这件衣裙腰有点紧了。 现在就……更紧了。 紫绫在一旁愈加汗颜,都吃这么多了,还喝得下? 这个陈小姐真真的丢人现眼,哪里有在别人府上这么放开了吃的?居然撑成这个样子! 玉娘抱着一个篮子从外面进来,“东西都买齐了,王管事热心,还给我配了马车和好几个侍卫呢。” 玉娘颇为得意,那些侍卫个个威风凛凛,她这辈子可没得过这种待遇! 韩攸宁神色肃穆,接过篮子,打开上面盖着的绸布,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烧纸纸钱,烧鸡酱鸭,水果点心,还有一小坛酒。 今日是外祖母他们逝后的三七,她不能亲到坟前祭奠亡魂,遥遥祭奠一下也好,助他们早登极乐。 青绫在一旁看到了,顿时明白她们要做什么。 她上前福礼,低声提醒,“小姐,王府里不能烧纸祭奠,怕要犯了王爷的忌讳。要不然,奴婢去请示一下再说?” 紫绫暗暗好笑,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这种道理都不懂! 青绫也是爱多管闲事,由得她们闹去便是。 韩攸宁知她好意,对她笑了笑,“多谢你提醒。我们不在府中祭拜,就不必去打扰王爷了。玉娘已经打听清楚,王府后角门出去就是一条河,在那里烧纸祭奠,正是好地方。” 她知道此时出去有些冒险,不过若是能引得永平侯再次出手,跟赵承渊正面对上,将赵承渊彻底逼到永平侯的对立面上,也是值得的。 看赵承渊的作态,似乎不想和永平侯正面起冲突,毕竟他一向超然物外,做一个让皇上放心的闲散王爷。 如今细细想来,他前世在京中出现得频繁了,是在安陵候陆家被抄斩之后。那毕竟是他的外祖家,容不得他再韬光养晦,置身事外。 她不能正面拉拢他站在同一战线,暗中逼他一下总是可以的。 即便他识破她的算计,也没什么,横竖他踏进这滩泥潭,就别想轻易抽身了。 青绫也不好再多管,垂首退到了廊下守着。 紫绫却觉得,即便是在府外,也是丧气。也不知这陈小姐家里死了什么人,非要在这个时候烧纸。 王爷若是知道了,心中定然不快,对陈小姐说不定会新生不喜。 她寻了个借口,出了安澜院。 -- 沧澜院。 秋凉如水,月朗星稀,地上似铺了一层白霜,竹影斑驳。 院中一六角小亭,亭中石桌石凳,红漆阑干。 赵承渊一袭月白锦袍,眉目如画,单腿屈膝倚坐阑干,手中的白玉酒杯已空。 明月清辉落在他惊世绝艳的脸上,为他镀了一层清冷光晕,疏离落寞,似谪仙落凡尘。 一容貌俊朗的黑衣侍卫从院外进来,正是赵承渊的近身侍卫罗平。 他拱手禀报,“王爷,王府附近藏着三拨人马,来历不明,人数都不少,各有几十人。” 赵承渊神色淡淡,无半点惊讶,可眼眸中乍然闪过的冷厉,让谪仙似染了血的利刃,血腥浓郁,杀机重重。 这股杀气,是要经历无数的血腥杀伐方能练就的,不是赏风赏月就能得来的。 他漫声道,“来历倒不难猜,一拨自然是永平侯的人,想寻个空子杀人灭口。一拨是皇上的人,本王今日出了手,他们自然是警醒起来了。至于另一拨,是本王哪位皇兄皇侄儿来探消息吧。不必理会他们,由他们藏着吧。” 罗平拱手应是,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霍山垂手肃立一旁,神色恭敬。 他虽踏足江湖二十多年,在江湖上人人敬畏,可在这个年轻的王爷面前,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赵承渊淡声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霍山出言道,“王爷今日出手,即便有那番说辞,也难免会引起皇上的猜忌。其实您不出手,卑职也能全身而退。” 赵承渊起了身,踱步到石桌前抓起酒坛斟酒,一边说道,“本王不出手,皇兄的猜忌也少不了,这府外的暗探也少不了,无甚要紧。” 他进饮了一杯酒,又道,“你能全身而退,那丫头可也能?” “总有七八成把握。” 赵承渊道,“那就是没有十足把握了。” 凡事哪有十成把握的? 霍山脸上满是不解,言辞间也颇不赞同,“恕卑职不敬。卑职不明白,王爷不是心软之人,为了一个小丫头,这代价委实太大。” 赵承渊沉默看着墨色竹林,目光悠远。 良久后,他淡声道,“顺手罢了,还个她个人情。本王恩怨分明,没有欠着人情不还的道理。” 霍山暗道,提醒之恩?那点人情你早还清了吧! 那夜救了她一命不说,还特意派他护送她进京,这江湖上还不知要起什么样的传闻。 他霍山可十几年不走镖了,突然护送一个女娃娃进京,又摆到了明面上…… 以后别人的镖是接还是不接? ------题外话------ 厚颜求推荐,求评论~~ 章节目录 第17章 你不怕死吗? 院门外传来嬉笑声,“罗平你尝尝这菊花包子,味道还不错!” “我已经用过晚膳,你吃便是。” “你尝尝,好吃着呢,陈家大小姐一口气吃了一整盘!哈哈,我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大家闺秀!” “你小声些,王爷在谈事。” “噢……你不吃我吃。” “叶常,过来。” 赵承渊声音不大,却让叶常一个激灵,手里的包子掉到了地上。 年轻人挺俊朗的一张脸顿时一脸苦相,王爷通常这么单独喊他进去,准是没什么好事。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也没想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询问地看向罗平,奈何罗平冷着一张脸,根本不给他任何提示。 叶常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裳,深吸一口气,快步进了院子。 他见王爷坐在石凳上垂眸饮着酒,也不看他,心中愈发觉得不妙。 他在亭外台阶下拱手忐忑道,“王爷。” 赵承渊淡声问,“陈家大小姐吃了一盘包子,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叶常一听是这事,顿时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 他笑着道,“卑职去厨房找吃的,听厨房里的丫鬟说的。紫绫姑娘赏了做包子的厨娘一百个大钱,说她的菊花包子做的好,陈小姐吃了一整盘。” 赵承渊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着酒杯,“紫绫?” “对啊!她还说,其他的菜肴陈家大小姐也吃了不少,下面干活的小丫鬟都没得剩菜吃了。”叶常笑嘻嘻道,“陈家大小姐个头不大,却能吃的很!” 赵承渊淡扫了他一眼,“去领二十板子。” 叶常的笑脸僵住了,结结巴巴道,“王爷,卑职只是吃了几个包子,怎又打上了……” 赵承渊喝了一口酒,“三十板子。” “卑职这就去!” 叶常拱了拱手,撒丫子就跑,与罗平和紫绫擦肩而过。 赵承渊脑海中出现一个个头不高的小丫头,唇角微微动了动,一整盘包子? 罗平面无表情禀道,“王爷,紫绫姑娘过来了。” 紫绫款款上前,腰肢轻摆似弱柳扶风,她福身行礼,声音柔婉,“禀王爷,奴婢有事禀报。” 她说着话,一双多情眼落到谪仙一般的男子身上,又飞快地红着脸垂下头,规规矩矩地站在台阶下。王爷是重规矩的人。 即便她仗着大丫鬟的身份,时常能见到王爷,可每每见到他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亭子里传来凉凉的声音,“说吧。” 紫绫已经习惯了王爷的清冷,王爷平日里说话就是这样,若是对谁和气,那必然是谪仙高高在上的施舍。王爷这样的男子哪里需要对谁客气了? 她小心翼翼斟酌着,“奴婢本不该说这些,毕竟陈小姐是客人……” 一道冷声传来,“觉得不该说便别说。” 那声音又冷又不耐,让紫绫心底一慌,她忙道,“只是事关王府,奴婢觉得还是要让王爷您知道……陈家小姐方才让仆妇买了烧纸和纸钱回来,要拜祭亲人。” 赵承渊知道这事,王管事在月娘出府时就来汇报了。陈攸宁亲人几乎都死光了,今日又是三七,拜祭一下也是应该。 紫绫见王爷神色清冷无甚反应,只是浅饮着酒,觉得是自己说的不够明白,王爷意识不到这件事有多晦气。 她便又道,“陈小姐是要在府后门的河边拜祭,与我们府只隔了条街,奴婢担心那纸钱灰絮飘到府里,未免不吉利。且说不得她身上也会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带回府里……” 赵承渊蓦然抬起头来,声音严厉,“她要去河边?” 紫绫心中一喜,果真是生气了! 她回道,“陈小姐是这么说的,说那里正是好地方。” 赵承渊酒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起身往外走去。 他步履看似从容,却不过在瞬间,人已经出了沧澜院院门。 紫绫冷笑一声,快步跟去。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陈小姐如何面对王爷的雷霆之怒。 -- 韩攸宁和铃儿出了安澜院,铃儿手上挎着篮子。 院外几个侍卫听说她要出门,已经自发跟了上去,他们的职责是护好陈小姐。其中缘由却是不知。 韩攸宁没走多远,就见赵承渊和霍山迎面走来。 她暗叹了口气,怕是去不成了。 她能想到的,赵承渊自然也能想到,他定然不会让她出去冒险。 赵承渊声音依然是温和低醇,不骄不躁,“陈小姐是要去哪里?” 韩攸宁平静道,“我要拜祭一下亲人,在贵府府中怕有冒犯,便想着去府外拜祭。” 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赵承渊微眯着眼居高临下看着她。 小姑娘脸儿圆圆,一双黑葡萄眼似小鹿一般,灵气逼人,透着坦荡天真,眼尾尖尖轻扬又带了丝调皮娇媚。这无辜又迷惑的模样,倒是正常反应,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只是这小丫头可不是简单人,能想到胡知府以山匪抢掠结案,能逃出襄平府寻到威行镖局,能察觉天象异动。 这样的人做事,不由得让他心里多想一些。 他问,“外面说不得就有追杀你的人躲着,你不怕死吗?” 韩攸宁被清幽的紫竹香压制着,只觉得头顶威压沉重,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眼眸垂了垂,低声道,“我外祖母他们都死了,也不知被安葬了没,有没有人给他们烧纸钱。我错过了头七,三七如论如何也该送送他们,免得他们黄泉路上无钱买路行路艰难,便也没想那么多。” 赵承渊见那清澈的眼眸里瞬间没了亮光,取而代之的是哀恸,竟觉得有些惋惜。 他温和说道,“本王听人说,陈府各店铺的掌柜已安葬了他们。拜祭亲人是寄哀思尽孝道,此乃人伦天道,没什么好避讳的,你在安澜院里拜祭便是,不必跑那么远出府。” 这是韩攸宁第一次知道外祖母他们的确切消息,前世他们也是被掌柜们安置的。二舅父是个慈父,生意上手段却是了得,也培养了一批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只是那些掌柜最后下场大都不太好,毕竟皇上和永平侯要想接手陈家的产业,他们这些老人若不配合,就显得碍事了。 只是前世今生已然不同,她一直不敢肯定他们是否被安葬。 她心中大安,诚心谢过赵承渊,又为难道,“在府中拜祭,怕有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 赵承渊摆了摆手,侍卫已经接过铃儿手中的篮子,往安澜院方向走了。 ------题外话------ 亲们,一天一更哦。 满五万字会有个试水推,那几天是二更。 这篇文的数据目前看起来不好不坏,所以还是要和其他作者一样,一天一更积攒一下人气。 亲们先耐心忍忍啦 章节目录 第18章 八卦 气喘吁吁赶来看热闹的紫绫,刚到了便见王爷和颜悦色地说话,温和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紫绫不由得楞在那里,惊愕地看着王爷,似不认识了一般。 为什么是这样? 他不是生气了吗? 他居然这么耐心地安慰陈攸宁,还让她在府里祭拜! 赵承渊目光落在紫绫身上时,倏而冰冷起来,“你便跪在这里吧。” 跪? 紫绫如坠冰窟,满脸不可置信,跪地的为何是她? 她不敢违抗,在侍卫奴仆的围观下,她跪到了冰凉坚硬的石板地上。衣裤单薄,膝盖瞬间传来疼痛。 紫绫仰着头,双目噙泪楚楚可怜,委屈问,“王爷,奴婢做错了什么?” 赵承渊淡声道,“不明白,那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想。” 紫绫心中是屈辱,尤其是在让她不屑的陈攸宁面前下跪,更是让她觉得屈辱难当。 她不明白,这个粗鄙的胖丫头到底怎么就入了王爷的眼! 正欲离去的韩攸宁见状恍然大悟,合着是紫绫去告了密,赵承渊才这么快赶来的! 她冷眼看紫绫委屈啜泣,也没什么替人求情博宽和美誉的雅兴,冲赵承渊福了福礼,回了安澜院。 心中悻悻。 错过了今夜的机会,待上了船,她的身边便有王府侍卫重重护卫,再加上威行镖局和那些士兵随扈,永平侯恐怕不会轻易出手了。 不过拜祭自然还是要拜祭的,韩攸宁和铃儿摆了祭品,火盆里燃起了烧纸纸钱。 纸钱卷着火舌飞扬起来,星星点点,在夜空中化为灰烬,随风越飞越高,向着残缺的明月去了。 韩攸宁仰头看着。 外祖母,两位舅父舅母,五位表哥,这两世终究都是宁儿连累你们了。 你们在天有灵,便护佑我手刃仇人,为你们报仇吧。 赵承渊听到安澜院中有隐忍的啜泣声,不同于在陈府时的撕心裂肺,此时的她极为克制。哭声并没有持续很久,里面便恢复了平静。 他转身离去。 霍山跟在他身侧,“王爷以为,陈小姐当真只是为了避讳府中规矩?” 赵承渊缓步而行,月影透过萧疏竹林投到他身上,时明时暗,“她在陈府那夜就极力拉拢本王,想借本王之力保平安。今日之举算是异曲同工,想将本王拖入浑水与定国公府共进退吧。” 他顿了顿,“只是这么小的丫头,有这番算计也就罢了,竟有胆量置之死地而后生,又让人有些不可置信。” 霍山赞道,“她若是男儿,如此胆色心机,可撑得起陈家一府了。只可惜,生为女儿身,今后只能寄人篱下,明珠蒙尘了。” 相处半个多月,他对这个聪慧又坚韧的女娃娃印象颇佳,此时便有些为她惋惜。 投奔定国公府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她姑母死去十几年了,人走茶凉,早就算不得亲戚了。 世家后宅里没几个干净清爽的,即便她聪慧,去了也少不得要受尽辛酸委屈。 赵承渊淡声道,“她那么聪明,定然能让自己安然自在,就不必你我忧心了。” 霍山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反常,竟有了心疼小闺女的感觉。 看赵承渊清凌凌的模样,反倒是漠不关心。 看来王爷是觉得,保住了她性命就算是把那人情给还清了吧。 -- 膳房所在的院子颇宽阔,里面分好几大间膳房,各间仆妇各司其职,所作膳食尽不相同。 其中一间的厨娘丫鬟们被罚了一个月月钱。她们个个如遭雷击,哭天喊地的,委屈的很。 膳房里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来传话的王管事长得矮胖,通常这样的人都长的白,偏他一反常态地长得黑黢黢的。 此时他沉着脸,看起来就更黑了,“你们啊,也就敢在我面前闹一闹,换做别的管事,你们声儿都不敢出一个!妄议主子,有几个脑袋够你们掉的?这次是小惩大诫,下次别把命也搭进去!” 仆妇们一听是妄议主子的罪名,哭闹声顿时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要说王府里哪里的消息是非最多,非她们膳房莫属了。 王爷长得俊美风流,府里又没有女主子震慑,丫鬟们的芳心难免泛滥。于是,王爷看了哪个丫鬟一眼,哪个丫鬟往王爷跟前凑了,诸如此类的话题在她们膳房经久不衰。 格局再大一些的话题,便是京城和附近州府城里的大户小姐们,对王爷的痴心一片奈何郎君无情了。 那个得了一百大钱的厨娘,人称孙大娘,和王管事差不多的身材,只是比他更白些。 她仗着和王管事有几分嗑瓜子的交情,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我思来想去,这两日也没说王爷什么闲话,上一次妄议主子也是和你一起说的啊。” 王管事狠狠瞪了她一眼,正色斥道,“别胡说!我是府中管事,怎会妇人一般背后议论王爷!” 孙大娘撇了撇嘴。若不是你这么提醒,我都忘了你是男人了。 王管事四下张望了一下,把脑袋往孙大娘那边歪了歪,掩着嘴低声道,“这个妄议主子说的可不是王爷,指的是是住在安澜院那位陈家大小姐。” 孙大娘脸上一双被肥肉挤小的的眼睁得老大,晶晶亮,掩着嘴低声问,“真假?她怎么算得上是主子,她是客人啊……” 这声“啊”尾音拉的很长,颇为意味深长,其中包含了不知多少种内容和情绪。 王管事颇满意她的反应,又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说,“王爷亲口说的,那还有假?你说陈小姐是主子,还能是什么主子?” 孙大娘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又带着终于有了重磅谈资的兴奋,“你是说女主子……王妃?不能吧?” 王管事很是高深莫测的模样,问她,“陈小姐住的院子叫什么?” “安澜院啊。” 王管事又问,“那王爷住的院子呢?” “沧澜院啊……”孙大娘猛然醒悟,“啊啊,当初修王府时,安澜院是给未来王妃住的院子!” 王管事颔首,孺子可教也。 “我时常跟在王爷身边,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明白。你可知孙小姐现在在做什么?” 在听到孙大娘配合地问“做什么啊”后,王管事方道,“在安澜院烧纸钱祭拜!” 孙大娘又是啊了一声,“在王府里祭拜?那可是犯忌讳啊!王爷不得恼了?” 王管事“呵”了一声,“恼了?那不能够!若说恼,也是恼陈小姐太见外,竟要出府祭拜。陈小姐走出院子没几步呢,就让王爷给拦下了,说……” ------题外话------ 再给新来的亲们安利一下莫莫刚完结的文《国公继室》,据说还是蛮好看嗒。 章节目录 第19章 女主子 王管事清了清嗓子,模仿着王爷和气的声音,“拜祭亲人是寄哀思尽孝道,此乃人伦天道,没什么好避讳的,你在安澜院里拜祭便是,不必跑那么远出府。” “哎呀我的乖乖,王爷这么善解人意呢?这么说,我们府里要添个王妃了?” 王管事缓缓点头,“怕是如此啊。” 孙大娘满脸兴奋,“那以后赏钱岂不是更多了?我今天还托她的福得了一百大钱呢!” 她转而想起正事,“不对啊,我们也没妄议陈小姐啊!陈小姐分明是很喜欢我做的包子,吃了整整一盘呢!” 王管事皱了皱眉,颇为恨铁不成钢,“你还说!问题就出在这‘吃了整整一盘’上!你想想,大家闺秀都注重闺誉名声,被旁人议论吃了一整盘包子,传了出去还不得闺誉受损?王爷的心尖尖受了委屈,王爷能高兴了?” 孙大娘仔细一想,顿时也后悔自己多嘴,把这事显摆了出去。现在恐怕整座王府没人不知道了。 想起那被罚没了的月钱,整整一两银子,又心疼的要命。 “王爷罚的也太狠了,整整一个月的……我还有个家要养呢。” 王管事失笑,“这就叫狠?罗侍卫不过是听你说了那么一嘴,便挨了三十板子,现在正在床上趴着呢!还有那个紫绫姑娘,现在正在安澜院外面跪着!” 孙大娘听见有人比她更惨,而且还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和大丫鬟,顿时心里没那么难受了,“哎呀,王爷可真是心疼陈大小姐呐,看来这女主子是八九不离十了……” 膳房里哭哭啼啼的丫鬟婆子早就早就停了哭闹,屏着呼吸侧耳倾听,眼中闪烁着光芒。 王管事很享受这种感觉,耐着性子跟她们进行了一番王爷和陈家大小姐什么时候能成亲的友好探讨。 临走前,他又问道,“那菊花包子还有没有了?” “有,有!” 孙大娘忙从锅里端出来一盘,放到食盒里递给王管事。这是她原本打算带回家给孙子孙女尝尝的。 王管事接过食盒,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肃了肃脸色环视一圈,“都管好了嘴,少说闲话!” 听到她们连声应是,他带着点化苍生的满足感,心满意足地走了。 出了膳房院子,他忍不住打开食盒,看着里面白胖精致的包子,咽了口唾沫。 这包子得有多好吃,让陈大小姐吃了一整盘,还让王爷特意派他来讨要。 他四下里看了看,把手伸向包子,犹豫再三,最终又缩回来了。 罢了,万一被罚月钱罚板子就不好了! 孙大娘在王管事走后先是八卦了一阵子,忽而又担忧起来。 府里人多口杂,这些闲话若是传到了陈大小姐耳朵里,她羞愤之下闹将起来,不知道她们又要被罚多少月钱啊。 可怎么办! 都怪那紫绫,闲着没事赏什么钱,人家主子都没说话,怎么就轮到她了! 孙大娘脑中灵光一闪,琢磨了一番,突然琢磨过味儿来。 那紫绫可是个心高气傲的,终日自恃身份,从不把她们这些低等的仆妇丫鬟放在眼里。甭说赏赐她们了,不让她们贴孝敬就不错了。她们时常要从公中抠点好东西,做好了送她享用,她却受得心安理得,谢字也没一个。 死丫头今日怎就这般好心,赏她一百大钱了?若说要赏,也该是陈家大小姐赏啊。 孙大娘把围裙一解,带着一帮丫鬟婆子往安澜院方向去了。 还未到安澜院,便见紫绫跪在路边,哭得梨花带雨,摇摇欲坠。 她身边还有两个婆子看守着,冷着脸提醒她,“姑娘可要跪好了,别害我们被王爷罚。” 孙大娘面露鄙夷,啧啧着围着她转了一圈。 紫绫样貌出挑,气质也出众,穿着一身娇嫩的绸缎绣花衣裳,金钗玉簪,若是有不知情的,怕以为这是谁家的小姐。 以前她在她们这些低等的仆妇眼中,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要仰仗她的鼻息过活。 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是惹恼了王爷,罚她也是丝毫不客气,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的事,连个解释都不给。 “哟,这不是紫绫姑娘吗,您金娇玉贵的,怎么跪在这里了?” 紫绫见一下子来了这么一大群人,都是以前对她百般巴结的,现在一个个却是幸灾乐祸。 这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不知多少丫鬟婆子悄悄地来看热闹,只是大多数人还是畏惧她的身份,不敢当面说什么难听的话。 她高昂着头,冷冷道,“孙大娘这是什么意思。” 孙大娘狠狠啐了一口,“什么意思?借刀杀人借到老娘头上来了,害我们整个膳房跟着罚月钱!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合着当了大丫鬟就觉着自己是王府主子了,容不下旁人来了?人家陈小姐招你了惹你了你去埋汰人家!” 有婆子接话道,“怕陈小姐挡了她的富贵梦呗,还能是因着什么?” “我呸!丫鬟就是丫鬟,大丫鬟也是奴婢,还妄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不成!” “她是想着学那红绫,找机会爬王爷的床,当府里的主子呢!” “如今算计不成,反惹了王爷厌恶,活该!” “罪有应得!” …… 丫鬟婆子们个个发挥特长,骂得酣畅淋漓。她们本就收入微薄生活拮据,现在被害的失了一个月的银钱,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了。 趁着她跌落泥土里,不趁机踩上一脚怎么能解恨!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们要消了未来女主子的怒气,便要将功赎罪,替主子把心中的恶气给出了。 她们也不怕紫绫事后算账,她身份再高,能高得过王妃去? 紫绫冷笑,她总算明白,王爷是为何要责罚她。她原以为是王爷嫌她告状,说了陈攸宁拜祭之事。现在看来,竟是为了这个? 这么说来,王爷心里是介意这件事的,恼羞成怒之下才会如此罚她。 王爷身份贵重,受人敬重惯了,怎么会容许自己心仪的女子如此粗俗不堪,让他颜面尽失? 紫绫冷冰冰道,“王爷再如何责罚我,我也是府里的大丫鬟,也不是你们几个贱婢可以轻贱的了的。” 孙大娘嗤笑一声,“唷,好大的口气!老娘我今日就轻贱你了,你待如何?” 紫绫紧抿着嘴唇,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安澜院,那里灯火通明,亮得刺眼。 ------题外话------ 亲们多多评论哦~~ 莫莫新完结的《国公继室》可以看看,嘻嘻 章节目录 第20章 赏赐 一夜好眠。 韩攸宁许久没睡一个安稳觉了。 她被窗外的啾啾鸟鸣吵醒,迷蒙地睁开眼,一时恍惚,忘了身在何处。 轻烟细雨江南的蛟绡纱帐,烟波浩渺,随风盈盈而动。 纱帐外黄花梨木拔步床浮雕着折枝海棠花,几案上麒麟兽铜香炉里,熏香袅袅升起,幽幽沉香透过纱帐飘了进来。 阑窗微敞着,有微风合着鸟鸣携着晞光,清清凉地钻了进来。 晋王府的贵气,比太子府高雅得多。 “小姐,您醒了了。” 铃儿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将纱帐拢起,挂到两侧的镂雕如意云纹的白玉帐钩上。 “小姐,王府的绣娘做事果真是麻利,新衣裙早早地送过来了,都是名贵的缂丝和蜀锦,纹样都是最近时兴的,款式也好看。奴婢已经给她们看了赏,都高兴的很。” 韩攸宁挨件衣裙看了,布料都是些偏素净的纹样。蜀锦和缂丝织纹多色彩华丽,难为她们挑出这么素净又时兴的。 绣娘们再加上府里几个针线好的丫鬟,忙了一个通宵,做了整整六套。 韩攸宁换上新衣裙。 裙子是淡雅的豆青色缠枝忍冬纹,配月白色如意暗纹小衫,孝期穿很是合适。 铃儿帮韩攸宁梳妆,挑了支白玉簪素银钗插上,一边说道,“膳房给送早膳过来了,除了您爱吃的菊花包子,还有茉莉花馅儿的,又香又甜。桂花蜜燕窝做的也不错,几道小菜也精致,用的花儿看起来还不错,算是用心了。只是奴婢看着她们,还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么编排您……” 韩攸宁淡声道,“她们是被紫绫利用,不过是犯了口舌,无害人之心又有悔过之意,我们若是计较起来,怕要得一个心胸狭隘的名声。横竖与她们不会再有交集了,不必太计较。” 昨夜安澜院外面那么热闹,玉娘按捺不住好奇,出去溜达了一圈便什么都知道了。 她不过吃得多了些,一盘包子,引出了这么多事情来。 紫绫的心思她也猜到了,奴婢对主子起了心思,哪个府里都有。只是紫绫是什么眼神就觉得她要当王府的女主子了?她来了王府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功夫就遭了她两次算计! 铃儿哼了一声,“她们即便是无心,小姐您贪吃的名声却是传出去了。还不知王爷怎么看小姐您呐。” 韩攸宁失笑,“我本来就贪吃,算不得什么坏名声。且晋王怎么看我,又有什么要紧。” 铃儿嘟着嘴巴小声嘀咕,“小姐您倒是想得开,现如今怎么就这么不爱惜名声了。若是二夫人知道了……” 铃儿猛地住了嘴,红了红眼圈不说了。 夫人最是心疼小姐,不舍得她受一点委屈,知道了怕是要心疼了。 韩攸宁知道铃儿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从镜中看着铃儿扭过头悄悄擦眼泪,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是经历了太多生死,才不将这种小事看在眼里,可对铃儿来说,却是第一次经历。将来的日子,铃儿怕要有的难过了。 韩攸宁安慰道,“铃儿,这些都是小事,你家小姐何时让自己受过委屈了?你放心,谁让我不痛快,我也让她不痛快,如何?” 铃儿红着眼圈失笑,虽不觉得小姐真能那么厉害,到底是没那么伤心了,“对,不能饶过他们!” 玉娘见状,暗叹了口气,甩着帕子往外间走去,娇声喊道,“你们俩收拾好了没啊?赶紧的,饿死了!” 主仆二人这才彻底从情绪里走出来。 早膳已经摆到了外间的八仙桌上。 韩攸宁尝了尝茉莉花包子,手艺的确不错,这应是头一回做,却能找到适合它的调味搭配。 她吩咐铃儿,“你多拿上些碎银子,让青绫姑娘带你去膳房,挨个打赏她们,一个也别落下。尤其是那个孙大娘,给她十两银子。” 那些丫鬟婆子被罚了月钱,多少与她有些干系,若是让她们因此对她生出了怨念,倒是平白让紫绫算计得逞了。 紫绫无非是想坏她名声,让她得一个粗鄙能吃的名声,而那些仆妇若是心有怨念,编排出的坏名声不见得比这个粗鄙能吃更好。 铃儿本不乐意,听了韩攸宁的一番解释后,拿着银子麻利地出门了。 膳房里的仆妇们得了赏赐,一改昨晚的颓废,个个兴高采烈的,跟过年一般。 她们今早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如此在吃食上讨好陈大小姐,一则是昨晚传了她的坏话,算是请罪。二则是要巴结未来女主子。 不成想,陈大小姐竟封了这么封厚的赏赐过来! 她们地位低微,轻易到不了王爷面前,大多从没见过王爷。是以平日里得赏赐大多都是管事发下来的铜板,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得一点碎银子的赏赐。 尤其是孙大娘,最是高兴。十两银子,顶上她将近一年的月钱了! 府里有了女主子果真是天大的好事! 哎呀,不知王爷什么时候迎娶陈家大小姐呢? 孙大娘殷殷送走了铃儿,开始手脚麻利地做起来点心,听说王管事说大小姐今日要离府赶路,路上若是饿了没点心垫肚子怎么行呢。 她手里干着活,嘴里催促着打下手的丫鬟婆子,“你们动作利落些,若是赶不及让陈大小姐带上,看你们怎么回报大小姐的一片恩情!” “你们以为这是简单的赏赐银子?大小姐是在替咱们向王爷求情呢!有了大小姐的赏赐,王爷可还会再怪罪我们?” “还有啊,咱做的包子得了大小姐的青眼,以后王爷不得高看咱们一眼?你们且等着吧,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 铃儿回了安澜院,心底的憋屈一扫而空,喜滋滋地说着从膳房里听来的消息。 “那位紫绫姑娘,昨夜在外面跪足了三个时辰,方被人抬回了房里。期间她两次装晕都被婆子用凉水泼醒了,痛快的很。倒没想到,晋王爷如此严厉,对小姐您维护的很。” 韩攸宁倒没觉得赵承渊是为了维护她,淡声道,“紫绫算计客人,让晋王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他是一府之主,自然不能姑息。” 月娘妖娆地坐在塌上,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十指丹蔻,“大小姐你这么想可不对。这分明是王爷慧眼如炬,看出来那小蹄子不安分。” 她打从刚来了就看那紫绫不顺眼,她红尘里打滚了半辈子,紫绫的那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她的眼睛? 韩攸宁不在意地笑了笑。 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题外话------ 亲们,多多评论提意见啊~~ 给莫莫些激情~~ 么么哒~~ 章节目录 第21章 不威武不稳重 玉娘拼命夸起了赵承渊,“我这辈子也见了不少美男子,却没见过像晋王爷这般俊美的,关键是人也体贴,又位高权重……” 铃儿白了她一眼,讥讽道,“晋王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玉娘你后面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玉娘手指点着铃儿的额头,“臭丫头,我哪里是那种人!我是看你的大小姐倒可以给他做个妾室,她一个孤女,也算有了依靠……” 铃儿恼了,拍开她的手,推搡了她一把,“玉娘慎言!我们小姐堂堂……即便二老爷是商人,大老爷却是官至同知,小姐算起来也算是官家小姐,哪里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玉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教育铃儿,“你们小姐如今无父无母,讲规矩的高门大户都不爱娶孤女做嫡妻。她能给王爷做个妾室就不错了,或者我去王爷面前撒泼打滚一番,逼他给封个侧妃,也算光宗耀祖了。 这女人啊,除了倚靠男人,还能怎么活下去?你单看这一路的追杀吧,除了晋王谁能护得住你家小姐?” 韩攸宁笑着摇头,拍了拍一旁的金丝银线绣秋山的软缎大引枕,倚靠了上去。 她漫声道,“我这辈子,能倚靠的只有引枕,旁的还是算了。” 皇家多是无情人,是信不得的。 韩攸宁想了想,又在心中加了一句——顶多是利用一二。如此,算是为自己想借赵承渊的势找满了借口。 铃儿看着小姐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倒似是对成亲没了幻想,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小姐,您可是被晋王给抱了,奴婢觉得,待到了京城,还是要让定国公找王爷谈一谈,让他三媒六聘娶您进门。” 玉娘难得和铃儿观点一致,斜睨着韩攸宁,“不但抱了,还身子淋了水,什么模样也让他尽看了去。尤其是你这肉长的地方也讨喜……” 韩攸宁双臂环住胸口,瞪了玉娘一眼,“往哪儿看呢!若说抱,霍总镖头还抱了我呢,难不成也要让他负责?你们觉得晋王好,我倒觉得霍山更威武稳重些。” 铃儿吓白了脸,“小姐啊,您可不能乱说!霍总镖头的年纪够做您的爹了!” 小姐怎就这么口无遮拦,定是被那月娘给带坏了! 她苦口婆心劝着,企图打消小姐要嫁给霍山的可怕念头,便见青绫进来禀报,“小姐,王爷过来了。” 内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院子里,庑廊前,赵承渊长身玉立,欣赏着菊花。 晨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浅浅的阴影,神色晦暗不明。 不过一夜功夫,王府园子里的菊花稀疏了不少,也就这安澜院和沧澜院的菊花还能一看。还有花房里的茉莉花,更是被撸得光秃秃的,只象征性地留上那么一朵两朵。 霍山在一旁略带尴尬地低声解释,“陈小姐定然是在说笑,草民的女儿比她还要大些。王爷丰神俊朗,美誉远播,草民不敢与您相提并论。” 赵承渊倒没想到自己这么遭人嫌弃,合着昨日出了那么多力,落了个“不威武不稳重”。 他勾唇淡笑,轻摇了摇头,“她说的也没错。” 陆凛耳力不如他们二人,也没听清房里说的是什么话,莫名其妙看着他们俩,“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胖丫头说什么了?” 赵承渊没回他,抬眼看向房门口。 一抹淡青浅白的身影从房内走了出来,晶莹剔透的小脸,身形圆润娇憨,迎着晨曦,似初春白胖胖嫩生生的笋娃娃。 韩攸宁不知道此时自己已经和又白又胖的竹笋产生了某种关联,她心中略有心虚,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赵承渊听到没有。 她缓步上前向赵承渊福礼请安,神色沉静,“王爷可是有什么事?” 赵承渊眉目间染着淡淡笑意,指了指升高了的太阳,“该出发了。” 韩攸宁察觉出他的戏谑,她起的是有些晚。 不过皇室出行向来声势浩大,恨不得把自己日常惯用的东西都带着,生怕委屈了自己。是以只要出门超过两日,单是整理搬运行装就要大半日。他此去更是久远,竟这么早就出发? 韩攸宁轻咳了一声,“好,出发。” 陆凛笑嘻嘻走到韩攸宁身边,“丫头,你可真是能吃能睡。派人来问了好几趟,你都在睡觉。好不容易等你起床了,用早膳又用了这么久。” 韩攸宁暗暗叹气,铃儿这“我家小姐天下第一,天王老子来了也只能乖乖等着”的观念得改改了,在别人家府上竟还由着她睡,也不知喊她起来。 她一边走着,说道,“小侯爷以后便会知道,能够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就是天大的福气。” 少年手里的鞭子甩了一个漂亮的鞭花,发出一声脆响,“我上有父亲顶着天,又有大哥二哥肩负侯府未来,既不必忧心衣食,又不必费心建功立业。若说日子逍遥,恐怕皇叔都比不得我。想吃想睡还不是简单事?” 他捏了捏韩攸宁的腮帮子,“你这丫头,自己贪吃贪睡,还要想出这么一套老气横秋的说辞来,活脱脱我祖母的模样。” 他这话说的没心没肺。可他哪里知道,不出三年,安陵候府便不复存在了。 安陵候府陆家世代掌西北军,满门忠烈,马革裹尸前赴后继,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到最后,陆家却背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满门抄斩。而庆明帝为彰显皇家宽容,留了陆凛这丝最没出息的血脉,承袭了爵位。 行刑那日,陆凛亲眼目睹法场上的亲人一个个被砍了头,他双目赤红悲愤嘶吼,“狡兔死,走狗烹!我们陆家若要造反几十年前就反了,何必等到今日!” 他这个忠烈之后并没有活多久,不久之后便也死于非命了。 韩攸宁平静看着他,“在一个月前,我也是如你这般想的。陈家仕途有大伯父,生意有父亲,还有六个能干的哥哥承接父业。甚至,陈家于大燕有功,还有皇上亲赐的免死金牌庇佑。整个陈家可谓稳如磐石。” ------题外话------ 好寂寞啊…… 章节目录 第22章 殊途同归 韩攸宁眼中闪过痛色,“可是不过一夜,一切灰飞烟灭,那些我以为牢不可摧的东西,竟脆弱得不堪一击。我这一个月来,入口的饭菜怕有毒,睡觉的时候做噩梦,以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陆凛收了鞭子,脸上带了几分正经,“是我不对,引起了你的伤心事。不过我们陆家还要不同些,陆家都是武将,又手握重兵,还是七皇叔的外祖家呢,能动的了陆家的人可没几个。” 韩攸宁看他的目光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悲悯,却又很快地隐藏了起来。 “你若是不厉害,还不值当的旁人动手呢。” 韩家的衰败和陆家的倾覆一前一后,谁也没有比谁更强些。这两座百年府邸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不成想却是殊途同归。 那些憨直的武将们,他们全力以赴征战沙场,总觉得自己的忠心皇上自然看得见,自己会与旁人不同一些。 他们哪里知道,在皇上眼里,武将的血性就是反骨。武将手里有兵权,就是他们的罪过。 庆明帝上位以来的血洗异己,从来没有停止过。 赵承渊放缓了步子,回头看向那个沉静的嫩笋娃娃,眼中起了思索。 陈府覆灭,陈攸宁从一开始就没有以为那是简单的土匪抢掠,并且果断地选择了逃离襄平府。她似乎对事情有天生的敏锐,能迅速做出判断和抉择。 而她这番话虽是在说陈府,可他却感觉警示意味颇浓。其中道理,通透得让人心惊。安陵候府若是手无重兵,庸碌无为,倒不值得旁人动手了。 一个女娃娃有如此见识,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陆凛被噎了一下,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她。 他生在武将世家,从小耳濡目染,见多了朝堂诡谲和世家消亡,自然明白官场的残酷。 韩攸宁说的这些,他也能参到其中一二,只是他散漫惯了,这个话题他莫名觉得沉重,并不想深入探讨下去。 他哼声道,“我不过是说了你一句,你却说这么多。” 韩攸宁也回了他一声哼,“谁让你取笑我。” 陆凛见她原来是在耍小性子,咧嘴笑了起来,“小丫头个头不大,脾气不小。我也不是取笑你,你是小孩子,能吃能睡是应该的,我觉得挺好。” 韩攸宁缓了缓声音,带着些许歉意道,“我是心情不好,迁怒你了。安陵候府威名赫赫,又是故去陆太后的娘家,自然会平安无虞。” 安陵候府是陆太后娘家,王太后自然容不下他们;安陵候府威名赫赫,皇上自然容不下他们。可以说,安陵候府必须死。 她点到为止,只要赵承渊听明白了就好。 他若是起了戒心,说不定就会在京城留下,设法保安陵候府无虞。 永平侯是皇上的忠犬,是他手上的一把好刀,赵承渊留在京城,跟永平侯之间自然少不了对抗。 韩攸宁岔开了话题,“你吃菊花包子了吗?” 陆凛指着她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果真是小孩子!我吃了,这么有名的包子我怎么能不吃呢?” “很好吃,是吧?” “那个……还行吧。”陆凛顿了顿,最终是没忍住,“我其实想问你一下,它好吃在哪里,能让你吃一整盘?” “味道啊。” …… 韩攸宁在垂花门上了马车。 马车刚动起来,便随着叠声的“等等等等”又停了下来。 接着便是侍卫的呵斥声。 “我是来给陈大小姐送点心的!”是一个婆子的声音。 韩攸宁掀开车窗锦帘,侍卫拦下的是一个白胖的婆子,手里高举着一个食盒。 她见韩攸宁露了面,高兴地笑了起来,“大小姐,奴婢是给您做包子的孙婆子,刚给您做了点心,您拿着路上吃!” 韩攸宁对侍卫道,“侍卫大哥,让她过来吧。” 侍卫放下了胳膊,孙大娘快步走上前,双手递了上去,“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 韩攸宁接过食盒,放到塌上,对她笑了笑,“辛苦你们了。” 孙大娘头发几乎都湿透了,她殷殷道,“大小姐爱吃奴婢做的饭菜,是奴婢的福气,哪里有什么委屈的。只可惜您走的急,不能多为您做几日……” 孙大娘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您若是想吃菊花包子了,却没人给您包,可怎么好……” 韩攸宁笑了笑,“大娘莫担心,我的丫鬟也会做,只是不若大娘做得精致。” 孙大娘声音愈发悲切,竟似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要远行了一般,“大小姐如今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身子受了委屈,奴婢这心里疼啊……” 她脑补了一场陈大小姐因吃不到菊花包子身子受损子嗣艰难,与王爷之间感情出现裂痕,王爷因此颓废一生,晋王府就此没落下去的悲情大戏。 如此这般一想,孙大娘愈发觉得大小姐离不开她了。 韩攸宁谢了她的好意,却没有应承她什么。 她明白孙大娘的言外之意,想跟着上船伺候。 除了几个前世以命相护的人,其他人她都不敢轻易相信。她只要行差踏错半步,等待她的便是灭顶之灾。 赵承渊骑着枣红骏马,看着自家府上的婆子一副认新主子的模样,在反思自己平日里是不是亏待了王府的下人了。 他驱马上前,指了指孙大娘,“你上后面的马车,跟着进京。” 孙大娘闻言大喜,竟没想到自己是晋王府第一个得了王爷另眼相待的女人。她连声谢着王爷,又不忘谢过“女主子”,白胖的身子灵活地往后面跑去。 果真是,抱紧女主子的大腿是没错的! 叶常惊得睁大了眼,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罗平身边,低声问,“什么情况?王爷竟为了陈小姐特意带上一个厨娘?” 罗平面无表情,连个眼神都不给他。虽然他也很想知道是什么情况。 陆凛驱马跟上赵承渊,笑嘻嘻地往他身边凑了凑,“皇叔,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等回了京城,祖父祖母那边就交给我了!” 啊,他家胖丫头是得好好养着,看她白白嫩嫩的那么娇气,没有得用的厨娘可怎么行?饿瘦了可就不可爱了! 皇叔定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把这厨娘给带上嗒,皇叔可真是体贴呐! 章节目录 第23章 仇家是谁 对陆凛的惯常自以为是,赵承渊早已习以为常。 他目不斜视,走在队伍前面,“本王倒没觉得有能用到你的地方。” “怎么没有,祖父祖母的催婚你受的了?我来之前可听说了,祖母已经帮你相看了好几家闺秀,个顶个的娴静貌美,就等着你回京相看了!” 赵承渊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舅父舅母操心太多。” 陆凛幽幽叹了口气,“你不想讨媳妇,祖母却终日上赶着操心。我这个着急娶媳妇的,祖母怎就不为我相看呢,还得我亲自寻摸。” 他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马车,又欣慰道,“好在如今总算碰到一个合心意的,倒也不必劳烦祖母她老人家了。” 叶常痛苦地撅着屁股趴着马背上,却不忘寻个合适的走位偷听八卦。 他闻言嗤笑道,“小侯爷这话说的不恰当,你该说总算碰到个不嫌弃你的吧?陈大小姐涉世未深,待她在京城待得久了,知道了小侯爷的名声,怕也要离你远远的了。” 陆凛嘁了一声,“胖丫头可不是那种人!” 赵承渊笑着摇了摇头,那丫头可不是表面看着的那么单纯无害,陆凛是什么样的人,她怕是一见面就看明白了。 他驱马加快了速度,把陆凛甩在了后面。 晋王府的大船比青山号更为宽大气派,处处透着低调奢华。赵承渊的日子的确过得挺逍遥的。 船行得极快,周围还有几艘船随扈,上面皆是侍卫和晋州驻地守军,声势浩大。 韩攸宁猜测赵承渊的用意,如此高调,是想证明他的心胸坦荡吧。 那个皇上心思阴狠多疑,要让他打消疑虑得有极大的本事才行,赵承渊能逍遥富贵地活到现在着实不易。 船上每日都有鲜花包子饺子和鲜花菜肴,孙大娘变着花样儿做,每隔两日就有送补给船从附近码头过来,上面占地儿最大的便是一盆盆的各色花卉。 饶是韩攸宁之前在陈府里享尽了富贵,仍觉得如此太过铺张浪费。 所以在甲板上碰到赏月的赵承渊时,韩攸宁还是衷心地道了一声谢。 “每日鲜花美食不断,让王爷费心了。其实也不必如此麻烦,偶尔吃上一顿即可。” 赵承渊身着月白锦袍闲适坐着,月色皎皎,漫天的星子落入他幽深浓墨的凤眸里,风华绝代,公子无双。 “无妨。这也不是多麻烦的事。” 他嗓音低醇又带着淡淡秋夜凉意,在夜色下愈发醉人。 韩攸宁心中暗骂了句妖孽,长这么好看,声音还这么好听,简直是不给旁人留活路。 她面上却是不显,微微颔首,也不再与他客套,转身想去船的前面甲板,寻个清净地儿。 刚走了几步,便听身后漫声问道,“你可知追杀你的仇家是谁?” 韩攸宁脚步顿了顿,转过头平静道,“小女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知道这些?只是看样子,怕是不会简单了,连王爷您都能惊动了。” 赵承渊微眯着眼,突然很想看看这个时刻保持镇静的小丫头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 “一个闺阁女子,能知道杀手不简单,就已经知道够多了。还有,陈府那么多人都死了,独独你和丫鬟逃了出来,就更耐人寻味了。却不知你是怎么躲过杀手的?” 面对赵承渊的审视,韩攸宁神色沉静,心中却生出不痛快来。他明明知道她是如何逃出来的,是怕她认出了他不成? 他对她屡屡试探,又屡次轻松看穿她的意图拆了她的算计,就似是猫在悠闲地戏耍老鼠。 她重活到十五岁,虽说多了五年的磨难和阅历,可原来底子里的气性还是有一些的。 “让王爷见笑了。小女虽是闺阁女子,陈家却也是用心教养的,不至于痴傻无知,连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至于如何逃出来的,自然是阖府的亲人和下人拼了性命为我寻了一线生机。” 赵承渊温和笑了笑,小丫头就跟小刺猬一般,突然炸起了刺,倒是比规规矩矩的模样有趣鲜活了许多。不过还算聪明,没有透露有外人相助之事。 “你莫要恼,本王今晚问的话,待到了京城还会有人问。你这么说,恐怕不太行。你这几日好好想想,怎么回答才能不给自己带来麻烦。” 韩攸宁默了默,她前世只身逃脱出来,的确是引起诸多猜疑。前后不知多少人问,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刑部和大理寺多次找她询问,问他黑衣人的线索。而永平侯,也是对她多有试探。 那时的她委实天真,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实说了那个黑衣人救他,也说了玉娘助她。 最后,那黑衣人被永平侯定义为山匪黑吃黑,而黑衣人放过她的原因,被恶意编排出多个版本,污秽不堪。至于求助青楼女子之事,更是佐证了她的不清白。还有,她一个年轻女子孤身一人千里路,路上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她在京中的艰难,很多也是源于这个毫无设防的回答。 韩攸宁福了福身,“多谢王爷提醒。” 赵承渊淡淡嗯了一声,不再与她说话,悠闲地对月独酌。 经过这些日子的几次打交道,韩攸宁觉得,赵承渊并不是个多温和的人,他的冷漠是在骨子里。 他们同船这么多日,彼此几乎没说过话。与她说话最多的是陆凛,不过他们但凡说话声音大些就会有侍卫过来制止,嫌他们太吵。赵承渊明明不过是比她大六岁,可给人的感觉就像个长辈一般。 她也不再打扰他,悄悄离开了甲板。 还有几日就要到京城了,她是该好好想想,怎么应对那些豺狼虎豹了。 可惜韩攸宁很难有个清净的时候。 “胖丫头,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半天了!” 陆凛拖着一个渔网迎了上来,“走,网鱼去,让孙大娘包鱼肉饺子!” 韩攸宁再一次提醒他,“我现在在孝期。你自己去吧。” 陆凛皱了皱眉,又忘了。 “你要是不吃,孙大娘也不给我做啊!我就不明白了,我好歹也算王府半个主子,怎就不如你的面子大……” 韩攸宁不理他的聒噪,继续往船尾甲板走。 陆凛扔了渔网跟在她后面,笑嘻嘻道,“那我陪你赏月好了。” 韩攸宁道,“好啊,我们对月吟诗做对。以月为题如何?” 陆凛脸色顿时不好了,扭头就走,“我困了,您随意!” ------题外话------ 啊啊啊……有没有不是催更的评论呢? 亲们,莫莫很需要你们的评论啊! 或者催更的评论也可以? 再不济就打个标点符号也行呐! 章节目录 第24章 太子赵宸 占安江离京城最近的码头是在浮台镇,再行五六十里才能到京城。 韩攸宁站在甲板上,遥遥的,就见码头上人头攒动,旌旗飘扬。全副铠甲的士兵威严肃立,列阵以待,环码头呈包围之势。 他们与其说是来迎接晋王的,不若说是防备震慑晋王的。 而大船上的侍卫及随扈的士兵,个个神色戒备,虽刀剑未曾出鞘,手却已经握上了剑鞘。 有种两军交战的剑拔弩张之感。 韩攸宁这才真切感受到,皇上对他这个皇弟从来没有真正放心过。那些所谓的看重,和赵承渊的澹泊寡欲一样,都是做给旁人看的。 赵承渊悠闲站在船头,面带微笑,月白色行龙云纹锦袍迎风猎猎。 随着码头越来越近,码头上的人面目清晰起来,韩攸宁眸子紧缩,手紧紧抓住了栏杆。 在林立的士兵前面,是一群身着官袍的官员,恭谨地站在一高大的男子身后。 那是一个温润舒朗的美男子,眉目含笑,飒飒而立。杏黄锦袍尊贵,威猛的行龙腾云驾雾,面目凶恶。 太子赵宸。 那个在她心口剜了一块血肉的男人。 韩攸宁没想到会这么早碰到赵宸。 在前世,她是在几个月后才见到他的。那时父亲已经班师回朝,她也正式被承认了定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 因她这边的变化,已经导致了事情发展愈发不同,不知自己的先知优势最后还能剩下多少。 此时的他,二十三岁年纪,还有青年人的舒朗之气。而五年后的他,眼底的阴鸷森沉已经隐藏不住,时常让她看得心惊。 他虽从不在她院子留宿,却会偶尔去看她。而他每每去了,都只是沉默盯着她,阴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赵宸也留意到了她,目光落到她身上片刻,温和地点了点头。那眉眼间的温暖和煦,和当年初见时如出一辙。 他就似是寒冬夜里红彤彤的炉火,让人温暖又踏实,忍不住想要去靠近。 在众人嘲笑她胖时,他温润和煦的一句“不必理会她们,你这个样子甚是可爱。” 她变成了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了火。 最后…… 毁灭的又何止是自己一个人。 韩攸宁紧紧攥着拳头,压制住心底的滔滔恨意和厌恶,不让自己露出一丝异样来。 大船靠了岸,赵宸上前两步,做足了晚辈的低姿态,隔着登岸船板,遥遥冲着赵承渊恭敬行礼。 “侄儿奉父皇之命,前来迎接七皇叔。七皇叔一路辛苦。” 赵承渊微微颔首,不紧不慢上了岸,他没有理会赵宸递过来要扶他的手,手负在身后。 他的年纪比赵宸小,却是长辈的气势十足,也丝毫没有给赵宸这个太子面子的意思。 他下巴点了点那些士兵,“这些人是干什么来的?” 赵宸忙上前一步解释道,“父皇收到了您递上来的奏折,听说牵扯了玉明府的驻军,便让侄儿带兵来接收他们,也免得皇叔费心看管了。” 士兵们高声喊道,“恭迎王爷回京!” “恭迎王爷回京!” …… 声音雄壮,气势凛然。 赵承渊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缓声道,“皇兄有心了。” 他回头对罗平吩咐,“玉明府的那些兵交给太子府属官,晋州驻军原路返回,侍卫留下。” “是!” 罗平领命回到船上。 赵宸又是拱手,“皇叔不必如此着急。晋州将士们千里之外初到京城,总该让他们好好领略一下京城风土人情再行离去。” 赵承渊却没有与他客套的意思,“太子想当东道主招待,大可以去寻他们说,想必他们也乐意和太子结交一下。” 意思就是,盛情相邀让官兵们留下,是太子你的主意,与我无干。 皇子与武将官兵交好,是皇上最忌讳的。 赵宸笑了笑,并不介意赵承渊言辞犀利。皇亲贵胄们都知道,七皇叔超脱世俗,过着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对所有人都不亲近,也不爱虚以应付。 所以根本就没有与赵承渊交好的皇亲和官员,这正是皇上最喜闻乐见的。 “侄儿与他们不熟悉,还是作罢吧。” 赵宸身后的官员见太子和晋王寒暄完了,也纷纷上前毕恭毕敬请安,神态比在太子面前还要恭谨谦卑。 赵承渊点点头,简单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官员们便个个受宠若惊,似乎和晋王说过话是天大的荣耀之事。 这种差距,赵宸也感觉的出来。 他静静看着官员们点头哈腰,其中有的大臣甚至是朝中三品,竟谄媚至此。 再看看自己,站在赵承渊身侧,落后半个身子的位置,又何尝不是恭敬不敢逾越。 他暗暗苦笑。 船上传来欢脱的说话声,无忧无虑。 他循着声音,看向阳光下走来的少男少女。 说话的正是陆凛,风华正茂的年纪,神采飞扬,浑身上下透着少年人的不羁张扬。 少女身材圆润脸颊稚嫩,身着月白衣裙,银簪银钗,虽素净却不掩好颜色。一双美目饱含灵蕴,即便她神色恬淡,也让她整个人灵动夺目,如早春枝头俏生生的桃花,是没有经历过任何风吹雨打的娇嫩模样。 “皇叔意外救了定国公的侄女,倒是让他欠下您一个人情了。” 赵承渊道,“定国公可不是那种讲人情的人。” 赵宸勾唇一笑,“那倒未必。皇叔不理凡尘俗务,能让旁人欠下人情可谓是天大的事。定国公再铁血无情,也得对您感恩戴德。” 赵承渊侧首审视着他,一双幽深狭长的凤眸微眯着。 他虽无甚表情,可那目光却似乎沉得如巨石一般,让人压抑窒息。 赵宸虽有年纪优势,在他的目光下竟无法做到心无波澜,“皇叔,可是有什么不妥?” 赵承渊缓缓捻搓着手指,“陈家姑娘不过是定国公先夫人的娘家侄女,两府十几年没来往了,你怎就肯定他会对本王感恩戴德了?” 赵宸挑了挑眉,似是在奇怪对方为何如此相问,“陈家小姐既然投奔了过来,便是定国公府的表小姐。又是救命之恩,定国公再粗莽,也该明白其中道理。” 赵承渊转过头看向韩攸宁他们,不置可否。 ------题外话------ 亲们,每天来这里发个标点符号,就去看看国公继室,那个完结啦,不必催更嗒~~ 章节目录 第25章 自家兄弟 陆凛跟在韩攸宁身侧,笑嘻嘻地给她宽心。 “太子性子好,待谁都客气,你不必怕他。再说了,有我在呢,我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的,他总会看我的面子!” 韩攸宁低垂着眸子,傻孩子,当年查证你陆家通敌叛国的就是太子,监斩你陆家的也是太子。 甚至,慑于老安陵候威势太重,刽子手的大刀迟迟砍不下去,是赵宸过去,手起刀落。征战沙场一生的忠勇老将,虎目圆瞪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那日赵宸回了太子府,衣衫未换,径直到了她的院子。他的锦袍上染满了血,甚至眼眸也被染的猩红。 他站在她对面,和往常那般,低头沉沉看着她, “大周以后就没有安陵候府了。” 是的,陆凛是降级袭爵,安陵候府成了安陵伯府。没有兵权不能征战沙场的安陵伯府,什么都不是。 韩攸宁眯着眼看了他许久。即便她的眼没瞎,恐怕也认不得眼前的人了,他哪里有丝毫当年温润的样子啊。 她问,“他们当真通敌叛国了吗?” “铁证如山。” 赵宸靠得她更近了些,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还有他身上的血腥气,“你觉得他们不该死?” 韩攸宁退后一步避开他的脸,神色淡淡,“这些年死的那些人,又有谁是该死的?” 赵宸冷笑了一声,又往前逼近了她,一字一顿道,“我杀的人,每一个都该死。” 是啊,他们拦了赵宸登上至尊之位的路,他们必须死。 安陵候府是赵承渊的后盾,赵承渊那般尊贵的身份,甚至有传闻先帝曾欲传位给他,赵宸又怎能容他们活着呢。 这个道理她重生之后遇到赵承渊才明白。 刚踏上岸,陆凛就笑眯眯向赵宸拱手行礼,朝气蓬勃,“太子殿下,我从七皇叔那里偷偷拿了两坛好酒,回头你尝尝!” 赵宸微笑,“好,阿凛有心了。” 陆凛神气地站在他对面,高兴得像一个受了表扬的孩子,语气亲昵,“嗨,自家人客气什么!” 韩攸宁在不远处暗暗叹气。 你是陆太后的侄孙,太子是王太后的孙子,你怎就敢跟他称自家人了。就算你是他正儿八经的表弟,也不能算是自家人啊。你让皇家人如何维持他们的高高在上? 赵宸笑着拍了拍陆凛的肩膀,“阿凛说的对,自家兄弟。”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赵宸的目光便转向了韩攸宁。 陆凛得意地给赵宸介绍,“这是路上捡的小丫头,好玩的很!” 他朝韩攸宁招招手,“丫头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韩攸宁此生不想再与赵宸有交集,却也不得不去面对他。 她脊背挺直缓步走上前,沉眉敛色福礼,“小女襄平府陈家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韩攸宁并没有报自己的闺名,她不想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陈府的事孤已经听说了,你节哀,总会好起来的。” 赵宸的声音温暖和煦,一如当年初见。 当年这声音抚平了她心底所有的创伤和惶然,让她彻底沉沦。如今听在耳中,却是荒唐可笑的很。 她曾以为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无人能及。她死心塌地想要嫁给他,竟没注意到父亲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哪里知道,皇上忌讳皇子与武将联姻,连太子也不例外。 父亲当时已被夺了兵权,本就艰难,此后愈发被皇上忌惮。父亲为了她,咬牙承受了一切,一直到他连命都要搭上的时候,她才知道其中真相。 赵宸利用父亲笼络了大批西南军武将,几乎将大半西南军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而在她父兄被皇上处决后,他还悲情了一把,亲手为他们收殓,在父亲坟冢面前喝得酩酊大醉,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自责痛哭。那些心无城府的武将大受感动,对他愈发忠心耿耿。 她一直在怀疑,父亲和兄长的死,其中又有多少赵宸的功劳? 韩攸宁压下心底的憎恶和恨意,福了福身,神色如常,“谢太子殿下。” 话说完,她便退到了一旁,站在陆凛侧后方,让他帮自己挡着赵宸视线。 他们相识五年,她竟从没看透过他。她原以为的温润君子,心机之深沉,杀伐之果断,超乎她的想象。 她即便有先知优势,恐也不是他的对手。此时刚到京城,根基未稳,虎狼环伺,还是先不要招惹上他。而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引起他的注意,不要与他有过多接触。 赵宸看着躲在陆凛身后的小胖丫头,笑容温暖得像春日的太阳一般,声音低缓温和,“你不用怕孤,孤又不吃人。” 陆凛替自家媳妇解释,“她是被那些追杀她的恶人吓坏了,胆子难免小些。等她跟殿下你熟悉了,那时候你就知道她有多可爱了,她居然能……” 他说着话,突然觉得自己跟一个男子说这么多自家胖丫头有些不妥,被抢了就不好了。 陆凛干咳了两声,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好东西得自己藏着,哼! 赵宸眉眼柔和,耐心地安慰韩攸宁,“你不必害怕,京城天子脚下,那些想要害你的人,到了京城也不敢再放肆。” 韩攸宁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现在不过是定国公故去夫人的侄女,毫无利用价值,怎就值得他如此客气了? 赵宸颇宽和地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转头请示赵承渊就此启程。 有侍卫来报,“太子殿下,有定国公府的人来接陈家大小姐。” 韩攸宁心中讶异,现在父亲和兄长都在西南征战,却不知是谁能来接她。 赵宸挑了挑眉,“让他们过来。” “是。” 侍卫退了下去,一会儿工夫便带着一个身着华丽锦服的公子哥过来。 韩攸宁只微微抬眼,还没看到人的模样便知来人是谁,二叔的嫡子韩思齐。 着实是那锦袍太过耀眼,明亮的紫底镶着黄边,繁复的粉色团花挤挤挨挨,鲜亮热闹。再配上那一身浓烈的花香,全大周也就只此一人了。 大周贵族好熏香,可像他这么恨不得把自己整成移动熏炉的,却是不多见。 ------题外话------ 谢谢亲们,昨天收到很多标点符号,哈哈!亲们好可爱~~~ 标点符号继续发起来~~~ 经一位小仙女提醒,莫莫才发现已经满5万字了,现在是周末没法联系编辑,周一我去跟编辑要试水推。 试水推四天,每天两更,哪天开始莫莫另行通知亲们。 到时的数据很关键,还需要亲们多多捧场啊~~ 么么哒~ 章节目录 第26章 草包二堂哥 少年十七八岁年纪,长的还算周正,只是那一脸的谄媚生生把这几分周正给破坏殆尽。 他看也不看韩攸宁一眼,谄笑着快步走到赵承渊面前,作长揖行礼,那脸都要磕到地上去了。 他流利地说出早在心里背了无数遍的开场白,“定国公府韩思齐给王爷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小生奉祖母之命前来接表妹回府。” 他虽生在定国公府,顶贵重的门第,可他的父亲却只荫封了个从五品的小官。他结交的那些高门子弟,顶了天了也只是出身郡王府,他想在晋王和太子这种顶顶尊贵的人面前露脸,机会是少之又少。 今日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没旁人来抢他的风头,怎么能不让他得意和惶恐呢? 赵承渊淡淡瞥了他一眼,“原来是韩二公子。你既有心来接人,怎不提前到码头等着,却如此这般姗姗来迟?” 韩思齐刚直起来身子,不曾想竟被质问,心头不由得一慌。 祖母是知道陈攸宁来京的,却也没把这个表小姐当回事,就假装不知道,也没派人来码头接。可今早得了消息,太子要到码头,祖母说这才匆匆派他前来。 他慌忙又躬下身回话,强作镇定。 “祖母昨日听到传闻,知道陈府遭了大祸,伤心得哭了一整日,最后竟晕了过去……祖母醒来后懊悔不已,忙派小生快马加鞭来码头接表妹。劳王爷大义相救,又一路护送,祖母说定要登门好好感谢您。” 他颇自得自己的急智,他交友广阔,大场面见的多了,这种场面话怎么难得住他? 韩攸宁暗暗好笑,温氏不过是定国公的继母,继母为了继子岳家人哭晕了,这样的鬼话他也编的出来。 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怕还在自我陶醉吧,果真是把旁人当傻子了。 她这个草包二堂哥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最大的优点就是自信了。 他虽努力做出伤心的模样,奈何他年纪轻轻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声音虚浮,带着几分流气,便让人觉得虚假。即便是真话,听到耳朵里也觉得假的很。 赵承渊神色寡淡,“定国公府果真是重规矩,出门接亲戚这样的事,还得等着老夫人发话才行。” 韩思齐被噎了一下,心中恼恨,不是说晋王爷不理俗务吗?怎么别人的家事他还管的这么细致! 他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不满,忙又解释,“父亲他这两日公务繁忙,母亲又要给祖母侍疾,忙得忘了安排……” “不必与本王解释,你既来了,那丫头便交给你了。她人若是在京城地界儿再出了事……” 赵承渊淡淡一笑,“那倒值得玩味了。” 他话说完,从叶常手中接过马鞭,翻身上马。 赵宸上前恭敬道,“皇叔稍等片刻,这边的交接很快就结束了。侄儿此行是迎接皇叔,没有让您独自回京的道理。” “不必了,你忙公务吧。” 赵承渊看了眼始终躲在陆凛身后的韩攸宁,自顾自地离去了。 白衣白马,背影英挺洒脱,越过层层包围的士兵,萧萧而去。 韩攸宁听出了赵承渊这番话的警告意味。如今她父兄都不在京城,继祖母温氏和二叔韩钧主持国公府,她若是出了事,他们怕也脱不了干系。 不过在前世,永平侯在京城地界没有再暗杀她,他应是怕将众人的视线引到他身上。毕竟他两个月前去了襄平府,而陈府在他去后不久就出了事。若是她在京城再被暗杀,京城里的那些聪明人,很快就会猜到真相。 她心里还是感激赵承渊的,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救过她。虽他只是顺便之举,可于情于理她该在分别时好好道一声谢的,奈何他走的太快,她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 随着赵承渊的离去,一大批侍卫和官员都跟了上去,码头一下子空阔了许多。 韩思齐见赵承渊这么快就走了,不免失落。 他本欲再和晋王多交谈一番,在他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学。皇上看重晋王,晋王若则能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他的前途就一片光明了。 他转而又暗哼,走了就走了,他也不甚在意,横竖他本也没想着真能和晋王套的上近乎。若不是太子来了码头,他还不会来呢! 如今大妹妹长成了,马上就要及笄,到了议亲的年纪。祖母要和太子拉近关系,自然要多在他面前刷刷好感才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定然是贤良淑德、出自仁善之家嘛。 他颇嫌弃地瞥了韩攸宁一眼,扁着嘴摇了摇头。与他大妹简直是云泥之别! 难怪晋王就跟甩掉个大麻烦一般把她甩给了他,竟是胖成了这副样子!圆墩墩的哪里有十五岁女孩的玲珑可人? 果真是商户出身的低贱东西! 只是他到底还是要装装样子,毕竟今日来是要在太子面前刷好感拉近乎的。 他先是和陆凛打了个招呼,他们俩也是一起喝过酒的。之后方摆着贵公子的架子,傲慢地走到韩攸宁跟前。 他语气轻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就是陈攸宁?” 韩攸宁对韩思齐的这个态度一点都不奇怪,他总能从旁人不如他的地方找到极强的优越感。她现在只是个前来投奔亲戚的孤女,父亲又是商人,这在韩思齐心里便是卑贱如草芥了。 她福了福身,先将最基本的礼数给做全了,“二表哥有礼。” 码头还有那么多官员,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巴。她若有不妥,不必到明日,定国公府表小姐没教养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她不怕坏名声,不过能避免的脏水没必要去受了。 韩思齐眼中顿时起了兴味,女孩的声音清澈,又带了几分京城女子所没有的软糯,直挠得人心痒痒。 他不由得上下仔细打量起韩攸宁,目光轻慢,毫不避讳。 细看之下,竟发现她的容貌极美。身子虽胖,可该胖的地方也不含糊,娇软白嫩得跟甜美多汁的蜜桃一般,分外诱人…… 他的目光中顿时带了几分淫邪,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轻浮,“真真是小可怜儿。不过你怎就知我是你二表哥呢?” ------题外话------ 亲们,二更的事儿,莫莫在等编辑消息哈~~ 标点符号发起来~~ 如果有几个字的评论,那就是意外之喜啦~~ 章节目录 第27章 怎么没有耻呢? 韩攸宁前世就没少受韩思齐的这种目光,就似是色彩斑斓的毒蛇,腥臭冷腻,令人恶寒。 尤其是在她瘦下来之后,他更是明目张胆地言语挑逗,被大哥韩思行狠狠揍了一顿,差点没了气儿,之后方老实了下来。 不过喊韩思齐二表哥,确是她疏忽了,她忘了,京城里的人,她此时应该是都不认得的。 她平静道,“定国公府只有两位表哥,大表哥自幼习武,常随定国公征战,已经是少年将军,自然是武人做派。而你身无佩剑,手握折扇,只能是二表哥了。” 一旁的陆凛不由得与有荣焉,他家胖丫头还挺机灵呢! 韩思齐却往前了一步,微微弯下了腰,脸离得韩攸宁很近,用极低的声音暧昧道,“表妹莫要狡辩,你不会是倾慕于我,早就打听清楚我的长相了吧?” 毕竟他是定国公府的公子,对偏远州府的小门小户人家来说,那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每每去下面州府游历,当地官员对他百般奉承,甚至有个县令的女儿对他芳心暗许,差点跟他私奔了。 韩攸宁做出懵懂惊讶的表情,声音清亮,“倾慕?我已解释清楚,二表哥怎还会有此误解,以为我倾慕于你?” 她这么一高声,几乎是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官员们本就对韩攸宁颇关注,毕竟她是晋王亲自护送回来的人,而她身后的陈府,曾倾尽家财助西南军大败楚国,也是名噪一时。如今陈府被灭门,更是轰动大周的大事。 本来韩思齐那么低声与韩攸宁说话,他们就觉得此行为太过不妥。想着这孤女或许有攀附找依靠之嫌,可她这般一说出来,他们看向韩思齐的目光顿时不一样起来。 韩思齐为人如何,真正清楚的也不过是常和他打交道的年轻人。作为长辈,对年轻人的情形了解得并不透彻,尤其韩思齐又不是多紧要的人物。 可他出身定国公府,人品总不至于太差才对,不成想,竟如此不堪?居然对第一次见面的表妹这边言行无状! 韩思齐脸色变了,他没想到韩攸宁居然把他的话给吆喝了出来,连一点女孩子的羞耻心都没有! 他忙朝着四周拱了拱手,赔着笑,“各位大人见谅,表妹是听岔了。小生读圣贤书,立君子品,岂能说此等胡话……” 能入朝为官的哪个不是人精?他们心中暗暗摇头,将韩思齐归到人渣一类,从自己女婿孙女婿的备选名单中剔除了。 韩攸宁接话道,“二表哥说的对。听闻二表哥饱读诗书,才名远播,行事为人以‘孝悌忠信礼义廉’为本。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韩思齐见韩攸宁替他解围,又如此阿谀奉承,不由得心生得意。他一向以文人雅士自居,写了不少诗作文章,竟不想名声还传到三千里外的襄平去了。 而今日的迎接之举,更是在太子面前将“孝悌忠信礼义廉……”给发挥的淋漓尽致。 孝悌忠信礼义廉? 耻呢? 他心下鄙夷,果真是商户女没教养,读了几本书就出来卖弄,丢人! 他嗤笑一声,“君子务本,人生八德。你这夸人也不夸全乎了,怎么没有‘耻’呢?” 韩攸宁笑了笑,“对啊,怎么没有耻呢?” 韩思齐怔怔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心里只想着,她笑起来甚是娇美诱人,就似是花骨朵粲然盛开,娇娇地等着人采撷。若是收了做个小妾也不错,再让她少吃点,瘦一些…… 韩攸宁暗骂了声下流蠢货,扭头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玉娘和铃儿已将行囊放到了马车上,铃儿不放心,又过来接她。 韩攸宁脊背笔直,脚步不疾不徐,似乎不管日子多艰辛,都不能让她弯下脊梁,失了本心。 赵宸一直在盯着大理寺和刑部官员接收玉明府的官兵,可身边的情形却也留意着。 他看着那抹从容不迫的淡色身影,唇角微微动了动。 陆凛哈哈笑了起来,指着一脸莫名的韩思齐,眼泪都笑出来了。 “韩二公子,你怎么没有耻呢?” 韩思齐顿时反应过来,他是好面子的人,又少年气盛,脸色涨得通红,快步朝着韩攸宁的方向追了过去,怒骂道,“贱婢!给你脸不要脸了是吧?你个商户女……” 他突然反应过来还有太子和几个官员在,蓦然住了口,停了脚步,低声嘟囔了句,“果真是没教养……” 陆凛原本的笑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一句话不说,挥着拳头就冲着韩思齐的脸去了。 韩思齐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躲不过身负武艺的陆凛的攻击,鼻子上生生挨了一拳。 他身子一个趔趄往后连退了几步,鼻子酸痛之后,便有一股热流淌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鼻子,手上是鲜红的血…… 韩思齐当众出了丑,愈发恼了。 陆凛虽说是出身安陵候府,可在京城的名声却不咋地,又只是个幼子;自己虽说父亲地位低微,可伯父是定国公,外祖父是永平侯,身份倒也不见得就比陆凛差,自也不必惯着他。 思及此,韩思齐怒道,“陆三,我招你惹你了?别以为我怕你,太子爷可还在这里!” 陆凛冷笑,脸上少见地浮现戾气,“我还以为你多大志气呢,有本事别拿着太子吓唬我!什么玩意儿,狗杂碎!” 韩思齐举起拳头,怒目相向,余光看到一旁的太子,顿时想起自己此来的正事,最终却又将拳头放下了。 他拿出帕子斯条慢理擦了擦鼻血,又整理了一下他的紫色锦袍,拿出了世家子弟的气度来,“动辄就动手,有辱斯文,非君子所为。陆小侯爷,有什么事好好说,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陆凛嘁了一声,“你快别污了‘君子’这二字了,踏实地当好你的混账不好吗?” 韩思齐虽说没干什么好事,可一向注意掩盖伪装,明面上的名声比陆凛好上不少。 他冷哼了一声,“小侯爷自己是混账,莫要把旁人与你归到一类去。鄙人不才,读的是圣贤书,习的是孔孟之道……” ------题外话------ 莫莫还在等通知…… 唉…… 章节目录 第28章 绿云 陆凛丝毫不给他面子,“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还是别在这里卖弄了,也不嫌丢人!” 秋闱落榜是韩思齐的痛,此时被踩到痛处,他又羞又恼,好一番为自己的才学辩解,将自己落榜归咎于官员有眼无珠。 这码头上的官员中恰好有礼部侍郎,闻言顿时黑了脸,愤然拂袖,“公子如此污蔑礼部,本官倒要寻韩大人讨要一个说法了。” 韩思齐这才知道现场竟有礼部的人,暗道失策,又忙打躬补救,却也没讨着好来。 官员们至此也彻底清楚定国公府二房的教养,此行倒也是颇有收获。 陆凛没兴致看跳梁小丑上蹿下跳,眼看着韩攸宁的马车已经启动,衣摆一甩,快步跟了上去。 皇叔已经走了,他自然不能真将胖丫头交给韩思齐那狗杂碎,还是得他亲自护着才行! 马车是赵宸提前备好的,坐塌上铺着锦垫,小几上摆着茶水点心,华丽舒适。 韩攸宁微微掀开蜀锦蝠纹的帘子,静静看着外面情形,眸光冰冷。 韩思齐极好面子,性情又急躁易怒,只需稍稍撩拨,他就会暴怒而起,口不择言。 他不是要在太子面前给二房刷好感吗,那就让太子好好看看,他们二房的好教养。 韩思齐又调整了心态,整理好仪容,满脸堆笑地走向赵宸,打躬哈腰请罪。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表妹她出身商户,从小被骄纵坏了,不通礼仪。他对我这个表哥不敬也就罢了,临行前竟也不向跟殿下您行礼道别,回头是要请个嬷嬷好好教教她才是。” 赵宸此时脸色却没方才那般和煦了,声音里带了丝凉意,“看来定国公府家教颇严,不但府中子弟被教养得进退得宜,表小姐尚未进府,就已经要请人管教她了。” 身后的官员相视一眼,都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有了太子这番话,定国公府苛待表小姐的名声怕是跑不了了。 偏那韩思齐听不出言外之意来,还颇得意,“祖母和母亲打理国公府,是极重规矩的。皇上还亲封了祖母一品诰命夫人,嘉奖其治家有方。” 赵宸不做表情,从侍从手中接过马鞭,潇洒飞身上马,身姿矫健如鹰。 他拍了拍马,马儿速度快了起来,将韩思齐远远甩在了后面。 韩思齐跟着跑了几步,最终丧气地停了下来,恨声道,“都怪那贱婢!” 一直站在远处不能上前的府中管事田管事,苦着一张脸,他就说不能让二公子来接人,只会适得其反。 奈何在老夫人和二夫人眼里,二公子是青年才俊,是能把这种小事给做漂亮的。 现在可倒好,二公子得罪了一堆人,把府里的好名声也丢的差不多了! 码头上的人渐渐散去,韩思齐拍马去追马车,想骂几句出气。没了太子在,那贱婢可还能猖狂! 可待他追上去才发现,太子居然骑马走在陈攸宁的马车前面,不紧不慢,分明是要与她同行! 虽说太子是有公务在身,那些玉明府的驻军步行,速度快不了,可也不必和陈攸宁同行吧? 韩思齐想上前与太子说话,可还没过去呢,太子府的侍卫就把他给拦下了。 他甚至连马车也靠近不了,马车旁除了陆凛,还有威行镖局的霍山和一众镖师护卫,个个不好惹的样子。 他最终只能憋屈地跟在后面,一边恼恨着,那贱婢不过是商家女,怎么就配得上这么大的阵仗了! 韩攸宁坐在马车里,车窗锦帘飘动,赵宸的身影时隐时现。 玉娘正处于见到太子真人的兴奋中,凭自己的丰富阅历点评着,“京城果真是好地方,人都长的贵气好看。太子虽不若晋王爷那般神仙容颜,却也算是难得的美男子了,脾气明显看起来更和气,定是个心疼人的……” 韩攸宁将帘子拉紧了,倚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玉娘胳膊肘拐了个拐她,时刻不忘给小孤女找个稳妥归宿,“既然晋王爷你没看中,我看太子也不错。找男人还是得找会心疼人的,心地好的,不会做那种卖了你的混账事,别像我……” 玉娘把她被赌鬼丈夫卖了的事说了一遍,听得铃儿不停唏嘘,对玉娘在嫌弃之余多了一丝同情。 车里摆着一盆兰花,花瓣形如荷花,晶莹翠绿,唇瓣水粉银红,散着淡淡幽香。 那香气钻入口鼻中,舌尖有苦涩蔓延,传至五脏六腑。 韩攸宁道,“铃儿,把兰花拿出去。” 铃儿惊讶,“小姐,这盆是您最喜爱的绿云,可很不容易得。” 是啊,这曾经是她最喜欢的,而她和赵宸感情密切起来,也是从一盆绿云开始。 她和韩清婉去太子府赴宴时,花厅里就摆放了一盆绿云,花正是半开的好时候。她在陈府是吃过几次的,知道那是叫绿云,味道甘美,却不知它价值几何。她眼睛泛着光,几次想伸手摘都忍下了。 最后她经不住韩清婉再三怂恿,又说那兰花极寻常,她的罪恶之手最终是伸了出去。且,一个没忍住就全给吃光了,一朵也没留。 太子府侍女发现了脸色大变,匆匆去报了太子。 太子便差人把她叫去了书房,跟她说,“你的嘴巴倒是刁,那兰花极难培育,全京城只有两盆,就这么被你吃了一盆。” 韩攸宁暗恼韩清婉,可想到她平日里一向待人友善,温婉得体,又觉得或许是她不识货。 赵宸也不恼怒,很温和地说,“你的字太丑了,既然定国公不舍得管你,那就孤来教你写字吧。” 他拿了一本字帖给她,从此,他每日给她布置很重的习字作业,傍晚差人去定国公府取走。 这让她很是苦恼,因为她不喜欢写字。可这事却让韩清婉很是嫉妒,时常到她院子里怂恿她偷懒。 后来她才知道,那字帖是赵宸亲手所写,是京中众多闺秀求而不得的。 赵宸很不好糊弄,每页大字都要检查,韩清婉替她写的都被挑了出来,她不但要把这些补上,还要多写一倍。 ------题外话------ 编辑还没给消息,真的…… 啊,莫莫心疼有些崩…… 亲们,故事怎么样呐?给点标点符号以外的意见行不? 章节目录 第29章 有点吵 她曾经装肚子疼,装头疼,装风寒,都一一被他识破,就算她真把自己整得了风寒了,他也能看的出来,还是要让她练字。 赵宸表面温和,可他的严厉是在骨子里。他只平静看着她,就会让她心虚地低下头,虽然她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在陈府里被宠坏了,从来没怕过谁,便觉得赵宸是很厉害的人,能让她觉得害怕。 她彼时不明白,其实她的害怕,是出自本能,赵宸内里的严厉和控制欲已经在显现出来。 韩攸宁紧闭着双目,“现在不喜欢了,拿出去吧。” 铃儿暗暗惋惜,却也不会违背小姐的意思,端起兰花递了出去,对前面的车夫说,“我们小姐受不得这花的气味,你便想法子把它处置了吧。” 车夫接了兰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向了斜前方的赵宸。 赵宸似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正看了过来,他低声吩咐身侧的侍卫卫霄几句。 卫霄驱马过来,问车夫,“什么事?” 车夫如实回答,“卫爷,里面的小姐受不得这花的气味。” 别人不知,卫霄却知这盆兰花的珍贵。若说阖府最珍贵的物件是什么,怕要属这盆绿云了。 太子爷平日里再忙都是要亲手打理,晨吸朝露,晚送夕阳,呵护备至。 今日太子爷却将它摆到马车里,让他很是惊讶了一阵子。 他也不敢擅自处置了,便接过兰花,回到赵宸身边回禀。 卫霄怕太子不喜,又宽慰道,“太子爷的兰花珍贵,寻常人怕是没见过,不识货。” 赵宸看了看兰花,又转头看了马车片刻,道,“放到孤的马车里。” 卫霄应是,拿着兰花走了。 他心中暗暗叹息,这位陈小姐也是没福气的。 -- 从码头出发时已经是下午,距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时,暮色便沉了下来。 队伍在一个驿站停了下来,赵宸是打算在驿站用过膳再继续赶路,今晚必定要赶到京城的,以免夜长梦多。 驿站提前得了消息,已经备好了饭菜。 陆凛却没机会吃饭,安陵候府的侍卫奔驰而至传话,“老侯爷说你若是半个时辰内没回去,那就不必回了。” 陆凛长叹了一口气,“祖父又在搞什么鬼!” 侍卫又道,“老侯爷说,不管是什么鬼,横竖你这个孙子还能不能认就看今夜了。” 陆凛翻了个白眼,“就数她最聪明!” 侍卫又道,“老侯爷说,对。” 陆凛无语了,依依不舍去跟韩攸宁告别,“胖丫头你别担心,我已经拜托太子殿下,他会好好护着你。” 韩攸宁皱了皱眉,这傻孩子怎就那么亲近赵宸,“赶紧走吧。” 肉嘟嘟的小脸皱起眉来也分外可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陆凛理解为胖丫头担心他受老头子诘难,很是感动,这世上这么关心他的人不多!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韩攸宁正打算进驿站,便见白白胖胖的孙大娘过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瓷盆,上面盖着棉布,冒着腾腾热气。 孙大娘笑眯眯道,“小姐,船上的菊花扔了可惜,老奴都用来包了包子。马车里很宽敞,什么厨具都放得下,方便的很!” 韩攸宁眉头跳了跳,问道,“孙大娘,晋王府的人都回京了,你怎不跟着他们走?” 孙大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老奴得给小姐包包子啊!王爷他也不吃菊花包子。” 韩攸宁眨了眨眼,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想了想,试图跟孙大娘讲道理,“可你是晋王府的下人,我一个外人,没有一直用你的道理啊。” 孙大娘往前靠了靠,眯眯眼里都是笑意,“小姐怎么能算是外人,既然在晋王府住过,便是自己人了!” 韩攸宁扶额,“孙大娘,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乱说。” 孙大娘笑得愈发别有深意,“老奴明白!” 韩攸宁喟然一叹,没再与她纠结此事。却不知晋王府的管理这么疏松,少了个下人都没发现。 “铃儿,把包子端到车上去。” 韩攸宁放弃了在驿站用膳,又返回了马车上。在驿站里势必要与赵宸打交道,能免则免了吧。 铃儿清脆应了一声,接过了包子。 孙大娘喜滋滋地跟在韩攸宁身后,一副自己是她仆妇的姿态。 赵宸负手站在驿站外,看着士兵来往安排伙食,却见韩攸宁又一次避开了他,去了车上。 他问身边的卫霄,“那个婆子是什么人?” 卫霄二十多岁年纪,长相平平无奇,行事极为稳妥,韩攸宁随行的人员来历他早已打听清楚。 “那婆子姓孙,是晋王府上的厨娘,做鲜花包子做的好。陈家小姐爱吃她做的包子,晋王爷便带她随行,却不知为何没跟晋王府的车走。” 赵宸默立了片刻,转身进了驿站。 韩攸宁见赵宸进了驿站,松了一口气,安心吃起了包子。 孙大娘的手艺是愈发精进了,不知不觉又是半盘子进肚。 韩攸宁犹豫了一下,想着或许以后就吃不到了,就又拿起一个,心安理得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便听外面有人说话,“陈小姐。” 韩攸宁掀开帘子,是卫霄,他们前世算是熟识了。 她在太子府艰难求生时,他还悄悄给她送过吃食,又在中间说和,“韩侧妃您别怨太子爷,他心里是有您的。您但凡服个软,太子爷定会把您捧在手心里。” 她如何服软? 对父兄的死视而不见吗? 她韩攸宁只有细嗅花香时,才会弯下脊梁。 卫霄恭敬地抱拳施礼,“陈小姐,驿站里已经备好了饭菜,太子爷请您进去用膳。” 韩攸宁婉拒了他,“替我太子殿下好意,我已经饱了,不必再麻烦。” 卫霄看了眼她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也没强求,拱了拱手走了。 可没过多久,韩思齐就过来了,拍得车厢嘭嘭响,“太子殿下让你过去吃饭,你过去就是,在这里矫情什么?” 当真是蠢货!大好的接近太子的机会,她竟生生推拒了,害得他也不能与太子说上话! 韩攸宁也不拉开帘子,只淡声道,“霍总镖头,有点吵。” “陈攸宁,你别拿着个镖师吓唬我,我可……” 韩思齐话没说完,便见寒光一闪,车厢上铮地钉上一把飞镖,正正在他手旁半寸的的位置。 他的手猛地一抖,手脚瞬间酸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扶着马车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怒目看向霍山,可看到霍山锐利的目光,顿时怂了,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 霍山沉声道,“再出言不逊,下一只镖可就不是钉在马车上了。” 韩思齐不甘心地走了,却只敢在心里暗暗发狠。 霍山是吧?我记住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了京城有你好看的! ------题外话------ 马上就进京了! 谢谢亲们的评论,么么哒~~ 章节目录 第30章 回京 赵宸站在窗前,目光沉沉,秋夜的月色在他温润的脸上蒙了一层薄霜。 卫霄侍立一旁,见太子一直不言语,便猜测太子爷是心里失落了。 太子爷自十几岁起,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断有女子芳心暗许,偏偏这位胖小姐……陈小姐对他冷淡,他几次示好也被无情地拒绝。这种落差,太子爷怕是一时难以接受啊。 卫霄贴心安慰,“陈小姐年纪小难免胆怯,应是畏惧您的身份,不敢靠近您。陆小侯爷也说了,她是被吓着了。” 赵宸看着驿站外的马车,车窗里透出橘色的光晕,里面有人影印在帘子上,脊梁挺得笔直。 “可她却不怕七皇叔,七皇叔的厨娘都能为她所用。” 卫霄挠了挠头,这话该怎么接? 他怎么听着,太子爷像是在和晋王爷争风吃醋? 这不太可能叭? 他们太子爷虽看着和气可亲,心地却是坚韧理智的很,,不像是能对人一见倾心的人呐,至于争风吃醋这种幼稚的事,太子爷更不屑于去做。 太子爷心里装着的,都是国家大事。 可王爷的确是看着不太开心……让他看不懂了。 卫霄绞尽脑汁想出个理由来宽慰太子爷,“其实倒也不见得。您看晋王爷早早地离开了,两人之间连个道别也没有,看起来倒不像是熟稔的。相比而言,她与陆小侯爷倒是亲近一些。” 卫霄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陆小侯爷跟谁都亲近,做不得参考。” 赵宸笑了笑,“你这么紧张作甚?孤不过是好奇。” 卫霄嘿嘿笑,假装相信了太子爷的解释,“卑职也就是把自己打听到的都说与您听。” 赵宸转而问,“霍山是怎么肯接镖的,可查清楚了?” 卫霄低声回禀,“卑职跟几个镖师套了话,霍山与陈二爷陈洛昌是故交,他路上遇到了陈大小姐,得知她的身世后就亲自护她进京。所以,也谈不上是接镖。” 赵宸良久方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 队伍在驿站只作短暂停留,就继续赶路。 虽后面的路途已经不长,驿丞却殷勤地给韩攸宁的马车换了匹快马。 说此马是刚从战场上淘汰下来的战马,已休养数月,虽不能上阵奔袭了,脚力却也非寻常马匹可比。 如此赶路,倒比之前快了不少。 韩攸宁看着雄赳赳的战马,虽套着马车受人驱使却不改高傲血性,心里想的是远在西南的父亲和兄长。不知他们此时如何了,可忧寒无衣,可愁饥无粮。 韩思齐被霍山吓着了,路上消停了不少,离着马车远远的。 赵宸始终走在马车的侧前方,不远不近,韩攸宁只要看向窗外,都是恰好能看到他。 骏马上的他肩膀宽阔,身形欣长清瘦。前方引路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身躯庞大骇人,就似是黑暗中一只蓄势待发的巨兽,随时准备一跃而起,吞天灭地。 踏着夜色,韩攸宁又回到了阔别一世的京城,那里有灯红酒绿,也有血雨腥风。 不过月余之隔,她却是经历了从生到死,从死到生。而这黑暗中隐藏的种种秘密和龌龊,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终将一个个被揭穿,还世间一片清明。 赵宸一路将她送到定国公府门口,而府门口,已经站满了迎接的人。 站在前面的是二叔韩锐,二婶小温氏,还有盛装打扮却又看似随意清淡的韩清婉。 即便隔的远,韩攸宁依然能感受到韩清婉含情脉脉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赵宸。 韩攸宁尚未下马车,就见韩锐身着官服热切地迎了上来,冲着赵宸行礼请安,“下官兵部郎中韩锐,参见太子殿下。” 韩锐长得精瘦,蓄着短须,儒雅斯文。 他看着是一副成熟持重的模样,可学识却是平庸,和他儿子韩思齐一般秋闱屡屡不中,是靠老定国公给他荫封了个官职,年近四十了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郎中。 赵宸下了马,依旧是温润宽和的姿态,对下面官员毫不倨傲,“韩大人不必多礼,陈家小姐已经送到,孤还有公务在身,就此别过了。” 小温氏领着韩清婉上前,优雅福礼,“劳殿下您辛苦跑这么一趟,敝府上下感激。明日敝府设宴答谢,还请殿下赏光。” 小温氏是永平侯的庶女,杏眼修眉,人到中年长得富态。因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底气十足,久而久之,即便她仪态端庄得宜,人也显得傲慢刻薄。 就像这种邀请太子的话,本该韩锐来说,她却越俎代庖而丝毫不觉。 赵宸语气淡淡,对逾矩的臣妇并不是很客气,“陈府刚遭不幸,贵府在表小姐到府的第一日就大肆宴请,倒是颇有意思。” 赵宸在分寸上一直拿捏得很准,既让人觉得他勤政,又不致以为他贪恋权势。既宽和贤德,又保持着威严,让人敬畏不敢心生懈怠。 确切来说,他是有掌控大局拿捏人心的本事。 他的这一本事,也曾把韩攸宁拿捏得死死的,直到以妾室之名嫁给他的那一天才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 小温氏笑脸一僵,没想到太子竟这么不给她面子,说话这般不客气。陈府死了人,难不成他们韩府就不过日子了? 她身后的韩清婉款款上前,嗓音温婉清澈,吐气如兰,“太子殿下赎罪,家母性子直爽逾越了,可她却也是一片好心。一则礼数不可废,得殿下恩惠心存感激。二则也是心疼表姐身世不幸,想为她接风洗尘,也好解一下表姐的心伤。”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为小温氏解了围,升华了贤良淑德的品格,又展现了一把自己的谈吐不俗。 此时的韩清婉人如其名,有一美人,清扬婉兮。 修眉琼鼻,肤若凝脂,气若幽兰,那双清亮含情的丹凤眼轻轻一斜,更有无限风情,撩人心弦。 一身湖水蓝的折枝兰花纹锦裙,腰间松松系着飘飘丝带,衬得人身量纤纤,腰若束素。乌发间玉簪珠钗璀璨雅致,愈显美人丰姿妍丽似远山芙蓉,让人见之心生喜爱。 ------题外话------ 去做核酸检测了,忘了上传啦,抱歉抱歉…… 应yen1988小仙女要求,给女主换了匹马,嘻嘻…… 章节目录 第31章 姐妹情深 尚在马车内的韩攸宁忍不住赞叹,端看这一身气度,再加之温婉得宜的谈吐,的确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玉娘戳了戳韩攸宁的胳膊,“你还不打算下去?” 韩攸宁纹丝不动,“等等。先看会热闹。” 她要弄清楚,赵宸和韩清婉到底是早已生情,还是日久生情。这一直是她前世的一个疑惑。 如果是前者,那么赵宸或许早就与永平侯有了勾结,而中间与她的情情爱爱,只是他们计划的一环罢了。再往前推,陈府灭门,赵宸很有可能也参与了。 此时两位前世鸳鸯相见,彼此说上几句话,她总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玉娘皱眉,“真搞不懂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韩攸宁笑笑,想的自然是如何活下去。 赵宸凝眸端详着眼前含羞带怯的少女,神色不明,并没有马上对她的话做出回应。 他耳力不错,马车中主仆二人的对话此时传入了他的耳中,不由得轻轻挑了挑剑眉。 这番打量让韩清婉的脸颊上染了粉晕,愈发娇美动人。 她明白自己的美对男人的吸引力,每每她出门,都会成为焦点。她习惯了被关注,已经能做到在被男子凝视时坦然自若,并呈现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可此时面对俊美不凡的太子时,却是心如擂鼓。太子温润矜贵之余,身上又带着别的皇室子弟所没有的英气,成熟男子的醇厚,让他整个人的魅力如正午烈日般灼灼夺目,让她眩晕。 一旁的小温氏见太子盯着女儿,则是露出欣慰又得意的笑意来。 她的女儿容貌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品格又出了名的贵重,在京城颇具美誉。如今吾家有女初长成,又兼有“凤凰栖梧”的预言,太子对她起意也属正常。 太子已经二十有三,太子妃之位依然空悬,不就是在等着婉儿及笄吗? 恐怕今日太子亲自去接陈攸宁,又亲自送到府上,也是为与定国公府拉近关系,再趁机成就了这桩好姻缘吧? 如此这般一想,小温氏顿时觉得,女儿这太子妃之位已是十拿九稳之事。 赵宸缠了缠手中的马鞭,收回目光微笑道,“说的不错。” 韩清婉微整怔,说的不错? 她隐隐觉得,这话带了一丝讥讽的意味。 而她从太子的脸上,也没有寻出什么赞赏的神色来。 她不由得失落,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福礼道,“殿下过誉了。” 赵宸没有再与韩清婉说话,而是走到马车旁敲了敲车厢,“陈姑娘不打算下来跟孤道别吗?” 太子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然后就转移了注意力,让韩清婉愈发失落。她还从没有如此被忽略过。她一直是焦点才对! 韩攸宁有些意外,这对话也太简短。赵宸看起来和韩清婉生疏的很,那语气,甚至说不上和颜悦色,倒很像是从没有来往过。 如果不是两人演的戏太好,那么他们就是日久生情了。 也就是说,赵宸和永平侯此时很可能还没有达成利益共识。 韩攸宁隔着帘子道,“小女正收拾妆容,马上就好。” 她懒懒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菊花,又喝了口茶水漱口,铃儿和玉娘都下马车候着了,她方慢吞吞下车。 韩攸宁还未来得及看清外面情形,手便被韩清婉握住了。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若不是她带着前世记忆,自己被悬梁上勒脖子的痛苦尚记忆犹新,怕要被韩清婉那瞬间泛红的眼圈给感动到了。 韩清婉亲热地浅笑,似是努力压制住了心中的悲伤,“表姐,我叫清婉。咱俩年纪相仿,你来了,我便有玩伴了。” 韩清婉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打量着她。 眼前的女子圆润,不若寻常女孩轻灵,圆脸上又带着娇憨,便让人觉得蠢笨。襄平府比起京城来,就是穷乡僻壤,她又是商家女的出身,怕是个狭隘无知缺乏涵养的。 这样的人的存在,只会衬托自己的优秀和贵重,韩清婉是打从心眼里欢迎。 韩清婉话说得情真意切却又极为收敛压抑,愈发让人动容。 赵宸身后的官员虽对韩思齐的教养颇为质疑,此时却忍不住感叹,韩锐有个好女儿啊。 对一个隔着房的表妹尚能如此友爱,可见其品格贵重。又兼之兰心蕙性,仪态万方,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合该是母仪天下的凤凰命呐。 韩攸宁压下心底翻涌的恨意,也陪着她一起演,颇感动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我真高兴,都说血浓于水,我这些日子几次死里逃生,今日心终于安定下来了。” 韩攸宁长的胖嘟嘟的,虽长韩清婉两个月,却显得比韩清婉年纪更小,带着稚气未脱的天真。 她一番话说得率真,可听到众人耳中,却恍然琢磨出别的意味来。 她们二人隔着房的表姐妹,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且韩老夫人还是继室,大房二房同父异母,这般算起来亲缘关系就更远了。甚至,依着常理,大房二房兄弟之间都会有些不为人知的龌龊,这么远的表亲又谈何情真意切? 官员们不由得想起韩思齐在码头上说的,韩老夫人得知陈府遭难哭晕了过去,被晋王爷嘲讽了几句。这两件事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那位被韩思骂有眼无珠的礼部侍郎,忍不住出声提醒,“陈姑娘初来乍到恐是没算明白,你们表姐妹之间是半点血脉亲缘也没有的。” 又有人接话,言辞间颇为同情,“这定国公府里,和陈姑娘血脉相连的,只有定国公世子一人。” 言外之意,你要想心中安定,怕要等定国公世子回京再说了。 有人小声嘀咕,“他们两府这十几年来连来往都没有,这情意倒来的颇奇怪……” 议论的话传入韩清婉的耳中,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不知二哥在码头得罪了人,让人有了先入为主的糟糕印象,暗恼那些官员怎这般嘴碎,人家的家事也来参言。 她紧紧攥着手让自己镇定下来,却不妨韩攸宁轻声道,“表妹,你捏疼我了。” 章节目录 第32章 装无辜 韩清婉蓦地松开手,韩攸宁猛地收回手捂在身前,一副疼痛难当的表情,眉头紧锁。 韩清婉不由得懊悔,柔声道歉,“对不住表姐,是我失态了。你我虽无血脉相连,可我见着表姐便觉得亲近……是我不好,没吓着你吧?” 她说得坦然,又带着长姐一般的宽和,反衬得韩攸宁一个姐姐太过大惊小怪太过娇气。她的宽和,竟让人生出惭愧来,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韩攸宁不禁在心里为她击掌叫好,前世她就是这么连消带打,既为自己树立了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又树立韩家大小姐蠢笨骄纵的恶名的。 而彼时的自己,却一直将她视为贴心的好姐妹,对她信任有加,什么心里话都与她说。 韩攸宁松开了捂着的手,带着歉意,“表妹,我就是从小怕疼,一时没忍住。” 铃儿惊呼了一声,上前一步抬起韩攸宁的手,“小姐,您的手!” 韩攸宁的手细腻幼白,在灯光下,却见手背有青紫相间的痕迹尚未消散,甚至还被指甲掐出了血印,血丝渗了出来,触目惊心。 礼部侍郎哎呀了一声,逮着机会就踩,“这捏得可有些狠啊,韩大小姐力气大得很……” 哼,我就是这么记仇! “这倒难怪陈姑娘忍不住喊出声了!” 韩清婉也是被惊到了,她虽手上用了力气,怎至于捏成这幅样子?她的皮肤也太娇气了吧! 韩攸宁心下冷笑,她的皮肤是娇气,却也没娇气到这种地步。你不用力,我自己可以用力掐啊! 比起亲人尽失,比起毒发之痛,比起死,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世,你在意的一切,我要一点点给你摧毁,也让你尝尝绝望的滋味。 她脸上带着惶然,忙作解释,“没事的,现在已经不疼了,一会就好了……” 孤女寄人篱下的惶恐不安,让人心生怜悯,众人倒有些好奇,以后二房是要如何待这位表小姐了。 毕竟定国公和世子常年在外征战,大房别无他人,表小姐只能仰仗二房的鼻息生存。 韩清婉竟不再做解释,只轻轻后退了一步,臻首低垂,神色黯然。 这番作态倒比说话强行解释效果好得多,显得她无辜又可怜。 韩攸宁也不示弱,惶惶四顾,小心翼翼地冲着韩锐和小温氏福礼,称呼的是,“二老爷,二夫人。” 接着便往后退了一步,低垂着眸子,也不说话了。 装无辜可怜是吧,那咱俩就一起装吧。 这个时候,肯定是势弱者赢啊。 她在这一家子人面前可是妥妥的外人! 小温氏一直处于震惊中,目光紧锁着韩攸宁,一瞬不瞬—— 她和大嫂陈蔓长得太像了! 若不是年纪对不上,她甚至觉得眼前的少女就是陈蔓! 虽说是姑侄女相像,却怎至于相像到这种地步?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一模一样! 韩清婉见母亲失神,在她身后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小温氏方回过神来,和气地应了一声,又贴心安慰了韩攸宁几句。 赵宸神色淡然不辨情绪,眸子幽深,看着两个女孩你来我往。 韩锐也被韩攸宁的长相惊到了,不过到底是比女子沉稳,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 他冷眼旁观,看出当前形势的微妙。 今日之后,这位表小姐在府里处境如何,怕要成为京城人关注的焦点了。只要她稍有差池,今晚的事就会被提起来,成为定国公府二房欺压表小姐的佐证。 这不但事关二房声誉,还关系到女儿的前程。若是婉儿德行有亏,引得太子反感,哪怕她身负凤凰命,谋得太子妃之位怕也会有变数。 韩锐先和气地与韩攸宁说了几句场面话,又打着哈哈上前,拱手朗声笑道,“两个小女儿见面,倒是可爱的很。殿下有公务在身,下官便不耽搁您了,改日定登门道谢。” 赵宸道,“道谢倒不必,孤此行是公务,无干私事。” 卫霄牵来骏马,赵宸上马后,居高临下看向韩攸宁,“陈姑娘,你的世叔霍总镖头是证人,孤要带走了。接下来可能还要传唤你问询,你心中有个准备。” 韩攸宁上前两步,福身道,“谢过太子殿下提醒。” 赵宸笑得温和,“陈姑娘寡言,这一整日的功夫,与孤说的话不出一掌之数,说的也不过是些客套话。” 韩攸宁神色恬淡,依旧是疏离有加,“殿下威仪,小女不敢造次。” 韩清婉见太子屡次主动和陈攸宁说话,心生嫉妒。 虽说陈攸宁身份卑贱,又生的蠢笨,太子天之骄子不可能倾心于她。可女人的天性就是如此,容不得自己心仪的男子对别的女人有一丝的关注。 她又宽慰自己,太子如此主动与她说话,定然是出于公务。太子勤政,事事亲力亲为,自己不就是因为这个对他心生倾慕的吗? 若他是个游手好闲、手无缚鸡之力的昏聩皇子,即便他是储君,她也不会对他心动半分。 赵宸笑着摇了摇头。 他目光转向拎着包裹亦步亦趋跟在韩攸宁身后的孙大娘,用马鞭指了指她,“听说你是七皇叔府上的厨娘,不小心被落下了,你上马车,孤派人把你送去晋王府。” 孙大娘立志要抱紧女主子大腿不松手,好容易躲过了王府的人蒙混留了下,哪里有走的道理? 她很坚决地摇头,“王爷也用不着老奴做饭,老奴就不必去了,等过些日子秋天的花儿开尽了,老奴自己回去。” 此话一出,官员们心中直呼霸气,也就晋王府上的下人敢这么嚣张了,毫不客气忤逆太子。 可晋王和陈家小姐之间……似乎有不为人知的什么关系呐。要不然,这婆子怎么会跟着陈家小姐? 不可能,不可能。 晋王爷那般风华绝代的人物,就似神仙一般绝情绝性,怎么可能动了凡心。 这么多年来多少名门闺秀对他芳心暗许,制造偶遇、以死逼婚无所不用其极,也不见他有半分心动,连心软都没有。 晋王爷人虽澹泊,可心肠实则冷硬的很呐。 这位胖小姐……绝无可能! ------题外话------ 《国公继室》这些日子看的人很多,莫莫甚感欣慰,回头去读了读,发现让我现在再写,不一定写得出来了——不过首先,还是要克服一下前期的尴尬,啊哈哈…… 章节目录 第33章 护国柱石 韩攸宁低估了孙大娘的执着,她蹙眉看着孙大娘笑呵呵的忠仆模样,晋王府难道苛待奴仆了? 赵承渊到现在还没发现少了个厨娘吗? 韩清婉很是惊讶,晋王府的厨娘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跟着陈攸宁? 韩攸宁的身份低微,在世人眼中说不定还不如那厨娘身份贵重,她怎么就担得起用晋王府的厨娘了? 晋王爷郎艳独绝,尊贵无比,和陈攸宁这种痴肥粗鄙之人扯上关系,简直是被亵渎。 惊诧不忿之余,韩清婉柔声开口,“表姐,晋王爷身份贵重,你用着他府上的厨娘怕是不合规矩。不若还是让这位大娘回去吧。” 一番话说下来,竟是将厨娘要留下来这件事推到了韩攸宁身上,成了是她的意思。 她此时若任由厨娘留下,便是她不识大体了。 可她若是劝走了孙大娘,岂不是默认孙大娘是她挽留下的?接下来还不知要被编排出来什么攀附权贵的话来。 韩攸宁淡淡一笑,“表妹抬举我了,晋王府的厨娘又岂是我能指使的。” 即便她并不想让孙大娘留下,此时却也不想开口相劝了。 孙大娘能在晋王府的膳房里站住脚,可也不是吃素的,撇了撇嘴道,“这位小姐攀扯陈家大小姐作甚,是奴婢自己想要留下的。你这话一说出来,陈家大小姐赶我走还是不赶我走好。” 韩清婉被当众揭穿心思,却还是装作无辜,“大娘误会我了,我是怕晋王爷身边没得用的人,再生事端……” 孙大娘打断她,“我们晋王府没那么多事端,也没那么多规矩。王爷他若是不同意我跟着大小姐,早就差人寻过来了。你若是容不下大小姐带这么多仆妇进国公府,大可以直说。” 韩清婉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差点吐一口老血! 晋王府的奴才这么嚣张! 官员们在心中齐声为孙大娘喝彩,好样的,敢忤逆太子,敢怼身负凤凰命的未来太子妃! 同时,他们看向韩清婉时的目光,愈发深意起来。这位定国公府嫡长女,终究不是出自大房正统嫡脉,未免心胸风度不够,小心思太多了些。 赵宸也是有些意外厨娘的胆大包天,他眸光沉了沉,“那你便呆这里吧。” 他看了韩攸宁一眼,在众人的恭送声中驱马离去,官员士兵们跟在后面浩浩荡荡走了。 定国公府门前顿时空阔了起来。 赵宸的反应让韩清婉大失所望,他竟没生气!竟然任那婆子嚣张,让她留了下来! 韩清婉的失望也不过是瞬间,她很快就释然。 太子不是鲁莽之人,行事想来谨慎思虑周全,又岂会在明面上与晋王起龌龊?这样的男子,合该最终站在那最高处,九五之尊位。 她失神地看着马上那英武的背影,直至那身影被黑暗吞没,彻底没了踪影。 可惜,第一次在太子面前露面,却没有得到他的关注,还一直被陈攸宁压制。 可她仔细想了想,陈攸宁又似乎什么都没做。 今天不该出来的,是她太急切了。 小温氏懊恼女儿第一次亮相没有惊艳的效果,也不知太子心里是如何想的,而更让她不安的是…… 她深深看了韩攸宁一眼,凉声道,“回府吧。” 没了太子压制的韩思齐顿时来了精神,他快步走到小温氏面前,“母亲,那贱婢可恨,想着法的害咱们二房!” 韩锐四处张望了下,厉声呵斥儿子,“孽障,闭嘴!” 韩思齐低声委屈地嘟囔,“你们是不知她的可恶……” 小温氏给他使了眼色,又往孙大娘那般瞥了一眼。 韩思齐闭了嘴。 那孙大娘是晋王府的人,又是个嘴巴厉害的,若是有什么话传到晋王爷耳中……韩思齐想想晋王那寡淡的神色就心中打怵,总觉得晋王不会饶了他。 韩攸宁没有理会韩思齐的狺狺犬吠,她神色肃穆,抬头望向定国公府威严的正门。 厚重的黑漆金丝楠木门楣,上书“护国柱石”金漆大字,历经十几年风雨,依然烁烁闪耀。 那是皇上亲笔御赐,一直是定国公府的骄傲。 这份骄傲,支撑着父亲即便受了贬斥责难,依然对皇室忠心耿耿,单纯地以为日久见人心,皇上总能看明白他的赤诚。 直到人头落地时,他方悲怆嘶吼,“先帝爷,您选错了人啊!” 韩清婉走到韩攸宁身边,柔声给她解说,“这块匾额是皇上所赐,感念我祖父忠勇,为大周慷慨赴死。” 韩攸宁见她丝毫不提父亲功劳,问道,“皇上感念的仅仅是老定国公?据我所知,当初的灭楚之战现在的定国公也有参与,且是一军将领,立下了赫赫战功。” 韩清婉惊讶地看向韩攸宁,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表姐知道的甚多,对,皇上自然也是要感念大伯父的。” 韩攸宁笑了笑,“陈府也有这么一块匾额,那场大战打了一年多,陈家便供了一年多的粮草,我自然是最清楚不过。陈家之所以倾力相助,除了爱国之心,还有出自对陈家未来女婿定国公的看重。” 在灭楚之前,襄平府在大周和楚国边界附近,离西南军驻地不远。陈家是当地富商,与西南军难免有来往。彼时父亲是少年英雄,母亲陈蔓对他一见倾心,两人互生情愫。 彼时大周国库虚空,又加之运输粮草路途遥远,西南军粮草难以为继。外祖父为成全未来女婿,咬牙把西南军的粮草给扛了下来。 可以说,没有父亲,灭楚那场大战未必会赢。 韩清婉心底的优越感淡了下来,“是吗?原来如此。” 她是知道陈府当年出了力,却不知陈府区区商户竟也得了御赐牌匾。 陈攸宁一副他们定国公府是得了他们陈府恩惠的样子,又让她觉得可笑。商人便是商人,不过是低贱蝼蚁,大周有战事,他们出银子保身家平安,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现在他们被灭门,不就说明问题了吗?有人想碾死他们,易如反掌,真真是如碾死蝼蚁一般简单。 ------题外话------ 推荐还没来,莫莫不敢说话了…… 收集标点符号…… 章节目录 第34章 鸠占鹊巢(一更) 韩攸宁仰望着牌匾,“我尚未见到定国公,却从外祖母那里听说了不少。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为大周带来安定,为亲人带来荣耀富贵。” 她转头看向韩清婉,“府中诸人都视他为天吧?” 韩清婉脸色微滞,不知是否是她多心,总觉得陈攸宁话里话外在说二房是仰仗着大房的庇护过活,该心存感激才是。 可韩攸宁一脸天真,一副痴肥模样,又不似是有此精明心思的人。 大伯父承袭国公爵位,享受世人敬仰,万千荣耀加身,他做这些理所应当,还想让他们感恩戴德不成? 父亲也是祖父的儿子,他又差在哪里,只能这么就卑躬屈膝的过活! 那些官员对大伯父点头哈腰,对父亲时却颐指气使,那些郡王郡主对世子亲近仰慕,对她和二哥爱答不理,难道他们活该受这些? 韩清婉脸上带着孺慕,微笑道,“大伯父是很厉害。” 韩攸宁唇角露出讥讽笑意,她这般含糊其辞,竟连嘴上承认大房的功劳都做不到。 小温氏和韩锐离得她们不远,自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韩锐面露不喜,沉着脸进了府门。 这乡野丫头果真不识抬举,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东西,竟还敲打起府里的主子来了! 定国公府修建得恢弘大气,却算不上富贵,里面的树木花草都很寻常,庭院也是半旧不新,是多年未曾粉刷修缮的样子。 也就先前王府里流传下来的高大香樟树,给这府里装点了些门面。 小温氏主持府中中馈,一向是做出府中拮据的样子,府中产业已悉数在她手中,连陈蔓的嫁妆都在她手中,收益丰厚,却还不时向韩钧哭穷。 韩钧便将薪俸赏赐,还有战后得的财物,悉数交给小温氏打理。他以为的是,韩府大房二房是一体的,荣辱与共。他添进去的银钱,也不过是肉烂锅里,横竖便宜不了旁人。 他哪里知道,肉都去了二房的碗里,而大房多年来竟无私产私库,日子寒酸。大房的仆妇赏赐都比二房要少的多,有的人时间久了心生不满,做起了背主的营生。 韩清婉一路亲昵地拉着韩攸宁的手,细细介绍着府里景致,一副主人的架子。 韩攸宁倒是佩服她的忍耐力,在府门口没落着好,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心态,始终这般笑意盈盈。 “这宅子是先帝赐给祖父的,原先里面住着的是一位王爷,占地是旁的国公府邸的两倍大。你看那个大花园,便是有百年历史的,古木清幽,亭台楼阁也别致。” “表姐不必拘束,只管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的跟母亲讲也好,跟我讲也行。” 韩攸宁不做表情,只静静听着。 这里本就是她的家,却被逼得有家不能回,如今怎么还劳鸠占鹊巢的人来解释了?府里的银子都是父亲赚来的,她又何须求着他们二房了? 韩清婉见韩攸宁不说话,主人的优越感更强烈了。商家女出身,只有富没有贵,终究是少了底蕴,是个外强中干的花哨壳子罢了。 在经过瑞熹堂时,院子里灯火通明,从映上天的橘光就看的出来。小温氏却说老夫人已经睡下,请安要等明日了。 韩攸宁却知老夫人温氏有失眠的毛病,定要熬到很晚才上床去睡。不过她也没心思在舟车劳顿之后接着去应对那老虔婆。 小温氏领着她去了一处院子,和前世一样,是座面上光的大院子,名曰玫园。 玫园院子极为宽阔,里面种满了玫瑰,因此而得名。 这与其说是个院子,不如说是个花圃更确切些。院子里五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其余空地儿全种满了一丛丛玫瑰,只留了走路的小道。 玫瑰花可以卖给胭脂铺子换些银子,实则去掉打理园子仆妇的工钱,一年下来说不定还要倒贴不少银钱,这不过是小温氏哭穷的手段罢了。 小温氏虽心里厌恶,到底还要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说出的话好听。 “府里现如今空着的院子除了锦和堂就数玫园最大了,锦和堂是你姑母的院子,是国公爷和你姑母成亲的地方,不好给你住。你若嫌这些玫瑰碍事,我明日差人拔了就是。” 贴心姐妹韩清婉在一旁柔声笑道,“母亲果真是心疼表姐,玫园五间大正房,比我那三间房的小院子气派多了,我几次想搬来母亲都不同意。这玫瑰花也喜人,我平日里常来摘花戴呢,稀罕得紧。” 韩攸宁就差笑出声来,这母女二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一如从前。总能把缺德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得漂漂亮亮。 前世她们也是如此说的,她听到耳中很是温暖,加之又喜欢院子里的玫瑰,更觉得她们都是大大的好人。 其实这玫园除了“大”,就没旁的优点了,地儿偏远,靠近池塘,四周树木高大遮天蔽日,潮湿幽冷。 玫瑰也就开花的那个月看着漂亮,其他时候枯枝败叶乱糟糟的很是难看,每日有扫不尽的落叶,一个不防备还会被枝子上的刺扎到。 就像现在已经是深秋,残花败叶,即便仆妇刚打扫过,地上的枯叶又堆积了一层。夜晚的秋风一起,卷起的叶子在空中乱纷纷的。 韩攸宁笑容娇憨,“既然表妹喜欢,不若换你来住这里,我住小院子也无妨。” 这种便宜话谁不会说呢?两片嘴唇一碰,什么都不必付出,就能得来一个贤良的好名声。 韩清婉怔了怔,哪里有人这么说话的,不知道别人是在客气吗?果真是粗鄙! 韩清婉拉着她的手为难道,“我怎好夺人所爱呢,父亲知道了定然饶不了我。且我的院子靠近母亲的院子,父亲和二哥常要经过那里……表妹住过去怕不太妥当。” 韩攸宁抽出自己的手,笑意盈盈,“表妹这么认真做什么,我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在韩清婉尴尬委屈的目光中,韩攸宁向着小温氏福身道别,施施然进了院子。 铃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母女二人关在了外面。 章节目录 第35章 玫园(二更) 小温氏气得嘴唇发抖,指着院门咬牙切齿,“没有规矩……当真粗鄙不堪!” 韩清婉扶着小温氏胳膊,柔声安慰,“母亲别生气,表姐初来乍到,规矩难免要差些。” 小温氏心疼地看着女儿,“只是委屈你了,平白来受个乡野粗蛮丫头的气。” 韩清婉笑了笑,“母亲,别这么说,我没事。” 小温氏狠狠剜了玫园的院门一眼,方和女儿离去。 她的婉儿就是太和软善良了,这个样子以后怕要受委屈。 -- 玉娘早就憋坏了,若不是韩攸宁事先叮嘱她,她早就对小温氏骂上了。 她嫌弃地四处打量着,啧啧道,“这院子乱糟糟的怎么住人,那二夫人夸得再天花乱坠,也不过是个荒园子!” “这话可不能乱说。” 迎面过来一个衣着体面的妈妈,头发梳得锃亮,抹了油亮的桂花油,映得粗大的鎏金簪子愈发明晃晃的。 她五十多岁年纪,吊角眼倨傲,漫不经心地在韩攸宁身上扫了一圈,方敷衍地福礼,“奴婢姓钱,见过表小姐。表小姐既来了定国公府,还是要守着府上的规矩,约束好下人。” 韩攸宁淡瞥了她一眼,小温氏跟前的狗啊,“钱妈妈长得气派,你若不报身份,我还当是府里哪位主子过来了。” 钱妈妈得意,她在府里的身份高,也堪得上半个主子的。 她抬手抚了抚发髻,露出手腕上的鎏金镯子,“得二夫人看得起,在二夫人院子里管事,内院外院的的主子奴才,还是要给老奴几分面子的。” 她指了指身后站成一溜的四个粗使丫鬟和两个婆子,“她们以后便在玫园里伺候,你们还不上来见过表小姐?” 那些丫鬟婆子一直不曾请安,听钱妈妈开口了,这才上前,参差不齐地请安。 韩攸宁点了点头,吩咐铃儿,“院里这几位丫鬟婆子,每人给个见面礼,钱妈妈身份高贵就不必赏了,免得辱没了她。” 铃儿清脆应了一声,从包裹里拿出一锭锭雪亮的银锭子,把众人的眼耀得雪亮。 钱妈妈的脸色顿时不好了,她还没见过赏赐一圈不赏赐管事的! 铃儿一边发着银锭子,嘴里一边说着,“你们把小姐伺候好了,小姐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只要你们忠心,便就一直是玫园的下人,谁也欺负不了你们去。” 这些银锭子可是她在船上时,特意从晋王府王管事那里换的,免得国公府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小瞧了小姐。 钱财开道的道理,她也是刚琢磨明白,孙大娘不就被银子收复得妥妥帖帖么? 而被铃儿“误解”的孙大娘,始终认为自己是在忠心事主,钱不钱的不重要。她跟眼前的这些仆妇是不一样嗒! 丫鬟婆子个个喜形于色,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锭子泪花闪闪,一个得有五两! 她们身份低微,哪里得过这种赏赐? 再抬头看韩攸宁时,眼神立刻变得崇敬又忠心耿耿了。 有那机灵的,早就忘了钱妈妈事先的敲打,跪在地上就磕头,“奴婢谢表小姐赏!奴婢一定好好伺候表小姐!” 有了一个开头的,其他的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跪了下去,表起了忠心。 以后她们是要在玫园伺候的,哪里有跟银钱过不去的道理? 她们在府里是最下等的仆妇,即便得罪了钱妈妈,也不能再差到哪里去了。可若是得了表小姐欢心,却还是有晋升希望嗒! 钱妈妈就似被当众扇了耳光,脸颊火辣辣的。 她狠狠剜了她们一眼,那些低贱东西的软骨头! 她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还要装着高高在上的矜持,“奴婢也不敢当表小姐的赏。表小姐歇着吧,老奴先告退了。” 韩攸宁似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在众人簇拥下笑吟吟地往房里走。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能用银子换来这些仆妇的安分,不来给她添乱,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铃儿这出手委实大方,五两银子? 一两难道不够吗? 在进了房后,韩攸宁问铃儿,“你只换了五两一个的银锭子?” 铃儿语气轻松,“还有十两的啊。小姐是嫌奴婢赏赐的少了?那奴婢再去补给她们!” 韩攸宁一个踉跄,“那倒不必……” 果真是自己在前世拮据惯了,倒不如一个丫鬟出手大方了。 只是这手里的银子是留给大表哥作本钱的,不能无限制地消耗下去,还是要想法子开源节流才是。 她早已习惯了玫园里的装饰布置,颇随意地进了房内,坐到矮塌上。 可铃儿眼里却满是挑剔不满。 五间正房,整套的榉木家具,式样老气,雕工也粗陋。花瓶摆件,被褥帘子,也都俗不可耐。 铃儿沉着小脸,很是愤懑,“给您摆上这种廉价东西,当小姐您是什么呢?奴婢家里的家具还是榉木的呢!小姐,您便该跟他们说……” 她见韩攸宁看了过来,蓦地住了嘴,拿着抹布在房里闷头擦拭了起来。 丫鬟婆子们得了赏赐,变得格外殷勤,虽已经是二更天了,却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 房间又被重新收拾了一遍,厢房里本已弃用的小厨房也收拾了出来,热水很快抬进了净房。 韩攸宁沐浴后,躺进了被窝,整个人方放松了下来,眉目舒展地闭上了眼睛。 她又回来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她又要从这里重新开始。 铃儿在内室值夜,铺了被褥在床前地榻上,她翻身朝向韩攸宁,“小姐,您怎不趁着太子在,公开了您的身世?看他们还敢猖狂!” 提到赵宸,韩攸宁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 “铃儿,太子与我们什么干系也没有,不要想着借他的势,也不要想着亲近他。可记下了?” 韩攸宁与铃儿说话一向随意,此时是少见的严肃。 铃儿不明白,太子看着和气,也偏向着小姐,小姐怎么看起来很厌恶的样子。 她闷声应下,“奴婢记下了……小姐,您明明是定国公的嫡亲女儿,却受这些委屈,奴婢心里不舒坦。” 他们小姐就该千娇百宠地过日子才对啊。 韩攸宁道,“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现在恐怕已经对她的身世起疑心,只是永平侯还没有回京,他们到底是不敢肯定。 铃儿轻声问,“小姐,那要等多久?” 韩攸宁拢了拢被子,缓缓闭上眼睛,“等时机到了,就知道了。” 铃儿虽没听明白,可看小姐泰然自若的样子,莫名觉得心安。 她起身去熄了蜡烛,内室暗了下来,整个玫园也随之陷入了沉寂。 而此时的定国公府却并不安宁,远处的青藤院灯火通明。 ------题外话------ 二更~~ 莫莫慌了,这几天没攒下稿啊 章节目录 第36章 侄女肖姑(一更) 青藤院从外面看着简朴,房内却布置得富贵雅致,家具器皿,古玩摆件,无一不精致。 堂屋里,韩锐和小温氏沉着脸,一左一右坐着。 韩思齐添油加醋,把韩攸宁的恶行说了一遍,独独隐瞒了自己骂礼部有眼无珠那一段。 韩锐重重拍了桌子,脸上浮现厌恶之色,“当真是个祸害,这还没进府门,就搅得鸡犬不宁!” 韩思齐连声应是,“儿子这一日受尽了屈辱,还从来没这么丢脸过!晋王爷和太子本对我颇为欣赏,可就因那贱婢,他们两人便冷淡了许多。就连那些大人,也落井下石……” 韩锐对儿子他说的话深信不疑,毕竟在府门口他亲眼所见,官员们话里话外,对他们颇不客气。 太子对对他面上客气,实则却是冷淡的很,根本没有热切拉拢之意。 他的女儿可是凤凰命,几个成年的皇子都盯着呢,太子居然无动于衷? 韩锐冷哼了一声,“投奔亲戚就该有投奔亲戚的样子,这般不识好歹,留在府里终究是祸端。” 小温氏心疼儿子,她的儿子怀才不遇,还被那贱婢当众羞辱,在太子和官员面前失了面子,这就相当于被断了前程。 这男人一生求的,不就是个锦绣前程吗? 她虽恨,却也为难,“现在全京城的人估计都盯上咱了,一时半会的,却也不好赶她走了。” 韩思齐眼中闪过淫邪,他往前靠了靠,笑嘻嘻道,“其实倒也不必赶她走,不若儿子把她收了房,保准把她管得服服帖帖的。” 小温氏厉喝,“不可!” 韩思齐被喊得一愣,抱怨道,“母亲您这般激动作甚,她虽是大伯父的内侄女,可终究是商家女,给我做个小妾,也是抬举她了。” 他又安慰小温氏,“母亲放心,儿子定然不会让她好过了去,不过是当个玩意儿。” 小温氏收了收厉色,“你也不想想,她的模样和你大伯母长得相像。待你大伯父回来,让他怎么想?” 韩思齐哼了声,“大伯父也不能阻着侄子纳妾,不过是内侄女罢了,又不是他闺女,他管得着吗?” 小温氏摆了摆手,很是疲累的样子,“时候不早了,你先回院子吧。” 韩思齐不是很情愿,到底是不敢当着父亲的面忤逆母亲,告辞出了正房。 出门时,还不忘悄悄捏了一把掀帘丫鬟的腰身。 丫鬟又羞又嗔,红着脸瞪了韩思齐一眼。 小温氏以眼神示意房内大丫鬟青衣,青衣会意,在瑞兽熏炉里又添了些熏香,便悄悄退了出去,又关上了房门。 熏香袅袅,馥郁甜香。 小温氏还未说话,韩锐便是脸色一紧,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小温氏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又要去狐狸精那里了吧! 平日里倒也罢了,她要拿出正室的气度来,不能跟楚菁菁那贱人争宠。可是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有心思去温存! 小温氏压下胸口怒火,强扯出一个笑来,“妾身是要跟老爷说正事,关上门,是怕下人听到。” 韩锐半信半疑,毕竟小温氏好几次打着“说正事”的幌子,强行将他留了下…… 面前的女人虽在笑着,可那笑容,着实严厉,十足母亲大人的样子。 韩锐心中喟然长叹,娶媳妇不能娶表妹啊,尤其是表妹和母亲越长越像,那心理阴影简直不要太大。 他在小温氏起身走上前时,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表妹是要说什么正事?” “回房里说。” 小温氏瞧了门口一眼,拉着韩锐的胳膊往内室走。 韩锐愈发觉得不妙,走得很抗拒。 他对自己的这位正室夫人真的是只有敬重,别无他意啊! 进内室后,小温氏回身合上槅扇,便见韩锐在矮塌上正襟危坐,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她心中酸涩,夫妻近二十年了,她始终走进不了他的心里。 她坐到塌上,与韩锐隔着一个矮几,“老爷,我是要说陈攸宁的事。” 韩锐见她没坐到自己这边,又的确说起了“正事”,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什么事?” 小温氏身子往前倾了倾,低声问,“老爷没觉得,陈攸宁和大嫂长得太像了?” 韩锐闻言沉默不语,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盏茶,闷头喝了下去。 在他又要再斟茶时,小温氏压住了他的手,“问你呢?” 韩锐把手抽了出来,叹了口气道,“你没觉得,你和母亲也长得很像?” 侄女肖姑,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姑表成亲,亲上加亲? 简直是造孽! 小温氏噗嗤笑出了声,觉得韩锐现在的样子有趣的紧,“老爷提妾身作甚?我是在说陈攸宁那丫头呢。” 韩锐心中凄然,她这辈子都无法理解他心中的感受了。这简直是噩梦,从年少成亲到现在,一直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以至于他……小温氏问他为何每每都要熄了灯才肯与她温存,他都解释不出口啊! 小温氏收敛笑意,低声问,“妾身和母亲不过五六分像,可陈攸宁和陈蔓,却是像了个十足十的。老爷不觉得奇怪?” 韩锐回想陈蔓的模样,说起来当年他年少慕艾,是对陈蔓这位大嫂心存过幻想的。所以她的模样也记得清楚。 陈蔓刚嫁进国公府时,也是有些胖嘟嘟的,容貌娇美。后来生了儿子后,慢慢瘦下来了,姿容愈发惊为天人。 她们俩的模样,的确是像的很。 他看向小温氏,“是过于像了些,或许是因为她们俩都是嫡出的,血脉更近些?” 韩锐的意思,母亲是永平侯的庶妹,两人不是一个娘,她们俩之间的血脉就比寻常的嫡亲姑侄远了些。 可听到小温氏耳中,那就变了味。 小温氏眼中闪过愠怒,嫡庶一直是她很介意的。 她生身母亲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小妾,因她嫁入了定国公府,姨娘的日子方好过了些,而她自己,也不必再过那种卑躬屈膝的生活。 可依着谢锐的身份地位,她侯府庶女的身份也是配得上的,怎么,现在是嫌弃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37章 你是吃饱了吧?(二更) 韩锐看小温氏沉了脸,反而觉得自己安全了许多。 他推己及人,虽并不乐见大房过的好,还是忍不住感叹道,“得亏不是世子看上了陈攸宁啊!” 那其中酸爽滋味,谁用谁知道。 小温氏经韩锐这么一说,也暂且压下心中不悦,又一次扯回了正事。 既然无论她怎么引导韩锐都不往别的方向想,她就干脆说得更直白了些,“大嫂当初若不是遭遇不幸,生下来的孩子也该是这么大了。” 韩锐摇头,女人就爱说“如果”。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打死也不娶表妹呢! 他好好的人生! 不过小温氏的话他总算是听明白了,她怀疑陈攸宁是陈蔓的女儿? 怎么可能! 他道,“那么大的火,整个庄子里的人都死光了,大嫂的尸首也找到了,烧的焦炭一般,哪里生孩子去!” 小温氏锁着眉,细想当年情形,也觉得应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她还是心中不安,“陈攸宁留在府上,终究是祸害。” 韩锐以为她是在说儿子纳妾之事,漫声道,“那就想法子绝了齐儿心思。就像你说的,大哥若是回来,看到侄子的小妾和自己夫人一个模样,定然恼怒。” 小温氏担心的可不是这个。 事无绝对,她就是怕万一。 万一陈攸宁是陈蔓的女儿,那么婉儿就不再是命定的凤凰。 她不能让这种不可控的事情发生。 韩锐思量道,“如今那些官员对陈攸宁上了心,若是她出了意外,咱怕要惹上猜疑……” 韩锐捏了捏眉间,那些官员不是大理寺刑部的,就是礼部的,要么是断案推理厉害,要么嘴皮子厉害,惹上他们,简直是要了命。 他们若是把他们二房的老底给掀了,闹到大哥那里—— 他想想韩钧杀气腾腾的眼神,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大哥若是知道了,更要命。” 小温氏挪开了矮几,上前帮着韩锐宽衣,一边说道,“老爷提起国公爷就胆怯,怕他作甚,他除了会杀人,也不会旁的了。” “会杀人还不够?” 韩锐紧了紧自己的衣襟,用手紧紧攥着,脸上满是绝望。 小温氏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掰开他的手,软声道,“好,老爷说够,那就够。要想不着痕迹地害一个人,有一万种法子,就看你能不能想得到了。不着急……” 青藤院里静悄悄的。 庑廊下挂着几盏红灯笼,青衣站在廊前守着,见内室里的灯熄了,忙吩咐婆子拿杆子将灯笼取下来,吹熄了。 整个青藤院半点亮光都没有。 -- 晨曦照亮了整座玫园。 阳光下的玫园,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玫瑰枝叶凋敝,愈发显得萧瑟荒凉了。 府里的三餐简单,各院都有固定的份例。 韩攸宁的份例比照韩清婉,早餐是一碟包子,一罐粥,一荤两素,一碟咸菜。 明面上是一样,可内里却是另有乾坤。 比如那粥,她的是清粥,而韩清婉的却是极品燕窝粥。 她这里一餐若是花一钱银子,到了韩清婉那边,怕是要一两银子的标准了。 韩攸宁斯条慢理吃着包子,喝着鲜花粥。不过吃的不是府里做的,是孙大娘做的。 孙大娘通过昨夜府门口的事之后,发现了自己晋王府厨娘的身份优势,仿佛人生打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 她一大早就去府里的园子剪菊花茉莉花去了,那些下人一听她晋王府的厨娘,没人敢阻止她。 钱妈妈掀帘子进来了,见韩攸宁就像没看见她一般,不紧不慢用着膳。 她阴阳怪气道,“表小姐莫怪老奴多嘴,你既然到了这府里,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定国公府是讲规矩的地方,每日晨昏定省是不能少的。早上卯正二刻,先请安后用早膳,晚上戌时,先请安再就寝,各院少爷小姐都是要遵守的。” 韩攸宁也不抬头看她,“这就是妈妈的不是了,既然有这个规矩,你昨晚怎也不与我说一声?我初来乍到的,没有允许也不敢贸然过去。我原还想着是老夫人仁善,心疼我舟车劳顿,免了我今早的请安了呢。” 钱妈妈脸色僵了僵,“老夫人自然是仁善的,不过老夫人心疼表小姐突遭巨变,一直等着想见你一面,也好心里踏实。” 韩攸宁放下手中的包子,漱了漱口起了身,“你怎不早说呢?不好让老夫人久等了,赶紧走吧。” 钱妈妈气结。你这是吃饱了吧! 冷秋的天空高远,早上的阳光也遥远稀薄,透着清冷无情,落到身上时已经没多少暖意。 穿过树林花园,九曲回廊,一路上有丫鬟婆子避立道旁,悄悄打量着新来的表小姐。 在人过去之后,便是迫不及待的议论声。 议论的关键词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胖”,另一个是“很胖”。 韩攸宁听在耳中,再一次下决心,等孙大娘走了,就减肥。 倒也不必跟前世那般把自己饿晕了过去,但是总该在临时买成衣应付时,不至于买不到合身的。 瑞熹堂白墙灰瓦,在一片香樟树掩映之下,格外肃穆庄严。 三进深的院子,韩老夫人温氏住在第二进。 穿过穿堂,宽阔的二进院里花团锦簇,花草名贵,与院外的简朴作风大相径庭。 这是她的傻父亲,要当大孝子,唯恐委屈了辛苦抚养他成人的继母。 上房有五间,前面凸出来的是三间阔的重檐歇山抱厦,四周立着粗大的香樟木柱子,低垂的锦帘半卷,三面里有风又有景。 抱厦两边摆着矮塌和椅子,晨昏定省时就是先在这里面候着,等着老夫人通传。 钱妈妈对韩攸宁道,“表小姐先在这里等着,老奴进去通禀一声。” 韩攸宁坐到了矮塌上,倚着迎枕闭目养神。因为她知道,这一等,至少半个时辰。 抱厦里侍立的丫鬟见韩攸宁如此从容,倒似不把这阖府的富贵放在眼里一般,颇惊讶。 原本觉得她是强撑着,可等了许久依然不焦不燥,倒是定力非凡了。 丫鬟悄然进了上房。 章节目录 第38章 伪装(一更) 丫鬟进去没多久,钱妈妈出来了,倨傲道,“老夫人刚得了空,表小姐进去吧。” 韩攸宁起了身,从容进了上房。 绕过紫檀木的雕喜鹊登枝的槅扇,西次间里坐满了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她。 坐在矮塌上的是个和蔼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跟个活菩萨一般。虽房中摆设富贵,可她穿着却是简单,一件柿蒂绣纹的素软缎褙子,发髻上简单簪一支银簪。 房内是颇浓郁的檀香熏香,韩老夫人温氏是信佛的,每日都要礼佛。 有的人礼佛是为求佛祖护佑,得安康顺遂。有的人礼佛却是亏心事做的太多,求佛祖宽恕,得心中安宁。 韩攸宁目不斜视走到房中央,向她福礼,“陈攸宁见过老夫人。因不懂府里规矩,来请安迟了。” 韩老夫人自她进房起,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眼中的惊讶也是一闪而过。 她端的一副宽和的模样,“傻孩子,请安不拘早晚,计较这些作甚。” 她又嗔看了钱妈妈一眼,“我方才不过是和管事说了会府中琐事,又不是多要紧的事。钱妈妈就那么傻站在一旁等着,也不知打断我禀一声你来了。” 钱妈妈赔笑着脸好一番请罪。 一旁却有嘲讽的声音响起。 “哎呀,表小姐好大的架子,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等了你半个时辰呢。”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美艳女子,站在小温氏身后,杏红的锦裙让她粉面含春,一双红唇艳丽。 她不若小温氏那般端庄,声音也不够稳重,可胜在美艳。做妾室,有美貌就足够了。 她正是韩锐的妾室楚菁菁。 因着生了个女儿楚清莲,是妾室里唯一生了孩子的,老夫人也颇给她脸面,允她来上房请安。 韩攸宁笑了笑,楚菁菁如此心急地诘难她,不过是为了讨好小温氏罢了。可是主子尚未说话,哪里有她一个妾室开口的道理? 韩攸宁向她福礼,“这位夫人教训的是,小女在这里向大家赔不是了。” 楚菁菁被称作夫人,不由得心生得意,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称呼。尤其是在小温氏面前,心里简直不要太爽。 她拿着帕子掩嘴咯咯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夫人,你这人真有意思……” 小温氏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楚菁菁分去了韩锐许多心思,这让她本就愤恨,如今竟抢在她这个正室前头说话,被认作了夫人。 她是夫人,那自己是什么? 她冷声呵斥,“楚姨娘,老夫人尚未说话,你在这里多言什么?” 楚菁菁停了笑声,她虽心里不屑,可当着众人的面她是从来不会忤逆小温氏的。 她楚楚可怜地福身请罪,“是奴婢僭越了,夫人您消消气。” 小温氏冷哼了一声,装腔作势,这番作态给谁看? 还有那陈攸宁小贱人,现在这么早怎么可能有外府的夫人过来,她分明是故意的! 韩攸宁一副自己认错人了的尴尬,冲楚菁菁微微一笑,又给小温氏福礼。 楚菁菁微微一怔,有些惊讶对方知道她的姨娘身份了还对她客气,却并未回以什么表情。 老夫人对韩攸宁招了招手,“过来坐,让我好好看看。” 韩攸宁款步上前,刚在她身边坐下,手便被握住了。 那是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谁又能想到,这双手能杀人于无形呢? 母亲陈蔓葬身火海,即便老夫人给出的理由再充分,再完美,可有一点她永远无法回避—— 当时父亲在边疆征战,府中主事的,只有老夫人! 老夫人仔细端详着她,“长得有福气,当初你和你六哥出生的时候,你祖父还差人来府上报喜讯。奈何那时恰逢你姑母出事,你祖父一时怒极,两府便断了联系。” 她沉沉叹息了一声,“不成想时隔十五年,陈府竟遭了如此祸事……” 她很是唏嘘了一番,虽不知背后凶手是谁,心里却是感激那人的。两府虽不再有来往,却也改不了陈家是韩钧岳家的事实,到了关键时候,陈家还会是韩钧的助力。 唏嘘过后,老夫人擦了擦眼角,“你只管在这里住下,就当是自己的家。” 韩攸宁微笑,“我曾听祖母提过老夫人,说您是最和蔼不过的人,今日一见,祖母果真没骗我。” 老夫人露出笑容来,对着坐在下首的小温氏说,“你看这孩子嘴多甜,我这是又多了个好孙女。” 小温氏暗暗咬牙,母亲是糊涂了不成,对这个小贱人这么客气,她就不怕这真的是她孙女? 她挤出一个得体的笑来,“母亲您宽和慈爱,谁见了不亲近有加?” 楚菁菁也不甘示弱,在一旁应和道,“老夫人的宽和可是京城闻名的呢!全京城的人,谁不说老夫人和国公爷母慈子孝?” 韩老夫人对这种吹捧颇为受用,她呵呵笑着,“家和万事兴,咱定国公府,就该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韩攸宁平静地看着老夫人表演,她最擅伪装,装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天大的好人,要不然父亲也不会被她蒙骗了一辈子。 不知这一层层的面具在世人面前被揭开,又是什么样子呢? 老夫人给了韩攸宁一对颇不错的玉镯子作见面礼,就让她去和两个小姐妹说话。 韩锐有一子两女,韩清婉是长女,韩清莲是次女。 韩清莲比她韩清婉小一岁,可相貌身材却是随了她母亲,很是娇艳玲珑。粉嫩的锦裙上莲花含苞待放,鲜亮夺目。 她见韩攸宁过来,却并未出声打招呼,神色很是鄙夷。 韩清婉亲热拉着韩攸宁的手,对韩清莲介绍,“表姐比我大两个月,比二妹大一岁。二妹来给表姐请安,以后我们俩就多了个姐姐了。” 韩清莲方扁了扁嘴说道,“长姐,你这么与人为善,人家却不见得领情的。” 韩清婉嗔了她一眼,轻声呵斥,“二妹不得失礼。” 她又转头对韩攸宁柔声道,“表姐别介意,二妹性子天真直率,平日里口无遮拦惯了,却是没有坏心思的。” ------题外话------ 亲们,二更要下午啦,亲们四五点钟再看看~~ 章节目录 第39章 缂丝 说起来韩清婉的性子,跟老夫人更像些,隐忍擅匿,时刻将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 直到她几乎触到了权利巅峰时,才慢慢地卸下伪装,至少在韩攸宁的面前是不再辛苦掩饰了。 韩清婉自己轻易不出手,一直做着和事佬,让韩清莲当刀子,对她频频栽赃陷害。 她们两人斗得热火朝天,最后谁也没得好下场,韩清婉却是隔岸观火,名利双收。 韩攸宁笑道,“我倒没觉得二表妹是口无遮拦,这般有什么话就明白说出来,也挺好。” 几句话,破解了韩清婉的挑拨离间。 韩清婉面上不显,心底却对韩攸宁开始有了与之前不一样的认识。 胖人并不都是憨痴的。眼前的这位胖表姐,就似是能看透人的心思一般,从一开始就无视她的友善,总是能寻到她的言语漏洞,轻轻巧巧就能扭转局势。 昨日码头之事,她也听二哥说了,陈攸宁居然谈笑间就把二哥给戏耍了。 这哪里是憨痴,分明是狡诈至极! 韩清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温婉笑着,“表姐说的对。我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完满好听。” 韩攸宁淡声道,“言为心声,口是心苗。说出的话有几层意思,都是自己心里定好了的。心里若没想让它好听,它自然好听不了。” 她笑了笑,看着韩清婉的脸色,语气依然是淡然无波,“你看,我现在心里不痛快,虽然说出的话没有多不堪,你不也不高兴了吗?” 韩清婉脸上的笑容几欲端不住了。她这么毫不掩饰的锋利,是看没有太子和百官在,就不必装模作样了吗! 她攥了攥手,强作平静道,“表姐真会开玩笑,我们都是姐妹,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你觉得高兴,那便是高兴吧。” 韩攸宁神色淡淡,坐到一旁垂眸吃起了点心。 相比之下,韩清婉明显没了平日里的从容,眼底的已经有阴沉之色。 房内的众人和仆妇都惊讶不已,这位表小姐未免太过跋扈! 大小姐那么和颜悦色的,她竟如此不识好歹! 韩清莲斜睨了韩攸宁一眼,虽眼中还是看低等人的鄙夷神色,不过看韩清婉被呛到底还是高兴的。 韩清婉太过完美,太过闪耀,有她在,自己再好看也不过是富贵牡丹旁一株不起眼的野花。 那些高门子弟眼里只有定国公府嫡长女,对韩清婉阿谀奉承,谁能看到她这个庶女的存在? 她天生凤凰命,将来能当太子妃,能当皇后。 自己呢,庶女出身,最多只能嫁个门第不高的庶子,或者是寒门秀才。 同是一个府所出的小姐,同一个爹生的,如此天差地别的命运,又让她怎么甘心呢? 韩清莲笑嘻嘻看着韩清婉,佯作天真道,“表姐这套理论倒是颇有意思。若按表姐的说法,长姐心里是讨厌表姐了?” 韩清婉嗔了她一眼,“二妹,又顽皮了。” 她知道应对别人诘难最好的办法便是沉默和坦然。 她平静坐到韩攸宁身边,目光落到韩攸宁的衣裙上,眸光倏而一缩。 韩攸宁一身素白,她原以为不过是素白的绢帛绣了流云暗纹,可这么仔细一看,却发现衣裙质素莹洁,烟云缥缈,精致绝伦。虽只有素白浅青两色,却似有数十种白青色渐变组合,虽素净却有雕镂而出的流光溢彩之感—— 这分明是缂丝! 缂丝技艺复杂,即便是技艺精湛的工匠,一年不见得能织成一米缂丝。是以缂丝极为珍贵难得,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说,一直只供大周皇室。 即便是宫中娘娘,能得缂丝做衣裳的,也不过是地位尊贵的那几位。 皇上对有功之臣偶有赏赐,赏赐比较多的是蜀锦,缂丝和云锦却是极少赏赐。 前几年大伯父打了大胜仗,皇上高兴之余,赏赐了大伯父一匹缂丝。说是一匹,实则还顶不过旁的布料半匹之数,不过有四五米。 大伯父将它给了祖母,祖母如获至宝,请了京中富有盛名的锦绣坊的绣娘,让绣娘反复丈量测算了好几日,方动剪刀裁开,力求不浪费一丝一毫布料。 绣娘用那匹缂丝做了一件褙子,一件坎肩,一方帕子,剩余的边边角角拼凑做了两个荷包。 那荷包她和韩清莲一人得了一个,虽拼得看不出什么纹样来了,却也高兴的连着好几日出去赴宴都戴着,得了一众闺秀的艳羡。 而祖母在有了新衣裳之后,还特意设了赏花宴,请京中贵妇来国公府赏花。祖母的那件褙子,更是让贵妇们艳羡不已,奠定了她在京中贵妇圈的超然地位。即便是那些郡王妃,也对她和颜悦色,颇为敬重。 如今几年过去了,那件褙子和坎肩依然是祖母的心头至宝,只有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穿一穿。而那些贵妇们,每每都要赞上几句,丝毫不会觉得那纹样过时。 毕竟引领风尚的,向来是矜贵的缂丝和云锦。 可如今,陈攸宁一个商家女,居然一身衣裙都是缂丝所制!且看花色,正是今年京中刚刚时兴的! 他们陈家再富裕,终究是低贱商人,用御用之物可是大不敬之罪,是要…… 杀头的。 韩清婉收起眼中异色,笑着道,“表姐这衣裳甚是好看,这云纹就跟真的似的。” 韩攸宁毫无穿了缂丝衣裳的自豪感,语气随意淡然,“我在孝期,只能穿些素净的,花儿朵儿的我也不能穿。” 韩清婉喝了口茶,“表姐说的是。” 老夫人和小温氏听了韩清婉的话,也朝着韩攸宁打量了起来。 老夫人目光微动,她现在位置离的远,那衣裙上的纹路反而更清晰了些,那些云朵立体逼真,就似在衣裙上飘着一般。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是什么材质了。 她的那件褙子,上面的山茶花栩栩如生,凌空开着,甚至在逛园子时引来了蝴蝶落在上面。 缂丝。 陈家果真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了啊。 小温氏也发现了问题,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老夫人茶盏响动,她循声望去,便见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章节目录 第40章 差距(一更) 小温氏见女儿方才受了委屈落了下乘,本就心中对陈攸宁恼怒,却也不好当面发作失了当家主母的气量。 现在寻到了陈攸宁的错处,她本欲借机训斥几句,以不可为国公府招来灾祸为名,将这身珍贵得让人眼红的衣裳给毁了,多少能解一些心头之恨。 她见老夫人使了眼色,顿时猜到母亲定是另有打算。 看来老夫人也不是对陈攸宁的相貌无知无觉,毕竟她要想享受泼天的富贵,还是要靠婉儿才行。 小温氏心中冷笑,老夫人但凡出手,是没人能逃得了了。 韩攸宁低垂着眼眸,似乎没有发觉房内的异样一般。 她拿帕子掩着嘴轻咳嗽了两声。 站在她身后的铃儿忙俯身问,“小姐可是觉得冷?” “嗯,这衣衫有些薄了。” 铃儿忙将手中的银白色披风给她披上,又系好带子,把韩攸宁裹严实了。 “小姐这样可好些了?” 韩攸宁拢着披风,嗯了一声,又继续吃起了点心。 老夫人和小温氏对视了一眼,眼中是惊涛骇浪,云锦! 方才陈攸宁进门时就已经脱了披风,她们倒是没注意到…… 云锦之珍贵,比起缂丝不遑多让。其工艺之繁复,用料之珍贵考究,更是到了极致。 当今帝后的冕服,便是云锦所制,华贵尊崇。 目前为止,只有少数的皇室宗亲有此殊荣,寻常勋贵大臣,还没有人得过云锦的赏赐。 老夫人缓缓放下茶盏,关切道,“宁丫头的衣裳是单薄了,得让针线房给你赶制几件厚些的才是。” 韩攸宁放下点心,道了声谢。 老夫人摆了摆手,“这都是应当的,你不必客气。” 她又对小温氏道,“云心你带着绣娘去玫园一趟,给宁丫头量量尺寸,再看看宁丫头那里有什么式样的衣裳,别做重了。至于料子,回头我让人送去玫园,紧着宁丫头挑。” 小温氏笑着应下,“母亲想的周到,我竟还没想到这些。” 母亲也是想多了,陈攸宁还能有别的好衣裳不成?怕是今日第一次在府里露面,已经把最好的都穿上了吧? 就她身上这些,就已经足够让她得个欺君之罪了。 昨晚韩锐还忧虑没有什么两全的法子绝了后患,这不就有了吗? 当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小温氏心情大好,很快就带着绣娘去了玫园。 可当铃儿将衣橱打开,一件件精致华美的衣裳拿出来时,小温氏楞在了原地。 三套衣裙,一件披风,两件厚斗篷,要么是缂丝的,要么是云锦的!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缂丝和云锦! 在她眼里,定国公府的富贵已经是常人难及,而一个小小陈府,居然有这么多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 她心中不禁泛起了酸。 她从刚嫁入定国公府时,就看着大嫂陈蔓拥有尊崇的地位,拥有丰厚的嫁妆,心中除了嫉妒就是嫉妒。在陈蔓死后,她慢慢接手了陈蔓的嫁妆,方发现那“丰厚”超乎她的想象,她的手头也宽裕了起来。 如今,自己在京城也算上数的家资丰厚了,可对缂丝和云锦这种高不可攀的衣料,最大的幻想也不过是拥有一件缂丝褙子罢了。且这种幻想,还是建立女儿成为太子妃的幻想基础之上。 可自己连幻想都颇理智的缂丝和云锦,在陈攸宁这里竟似是寻常之物! 她知道一件斗篷要用多少衣料吗,能做几件褙子吗,她居然用云锦做斗篷,还做了两件! 铃儿抱着一件低调中透着奢华的云锦斗篷,奇怪地看着呆若木鸡的小温氏,“二夫人你没事吧?” 小温氏强打着精神,强撑着几欲被摧毁的斗志,软软坐到榻上,“我没事,就是早膳用的不多,有些头晕。” 铃儿哦了一声,“衣裳看完了吗,奴婢要收起来了。” 小温氏抬眼看向那两个绣娘,却发现两人还处于呆滞中。 简直丢人! 她摆了摆手,“收起来吧。” 横竖衣裳的式样她也不在意,不过是个打探底细的幌子罢了。 她见丫鬟对衣服也不是多珍惜的样子,就那么随意地挂在衣橱里,也不知道上把锁。她就不怕哪个粗心的丫鬟把衣裳给弄坏了? 而陈攸宁呢,居然穿着那么昂贵的缂丝衣裳在院子里整理玫瑰丛? 她就不怕把衣裳刮坏了! 虽说她恨不得把这些衣裳给毁了,可是看着陈攸宁那么暴殄天物,还是看着心疼。 小温氏忍不住问铃儿,“你们小姐平日里常穿这种衣料的衣裳吗?” 铃儿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常穿。” 小温氏幽幽舒了口气,总算是心里好受了一些。看来陈攸宁是为了撑面子,挑了这些名贵的衣裳出门。 她这口气还没畅快吐出来,就听铃儿继续道,“小姐平日里常穿的是蛟绡纱。” 蛟绡纱?! “一寸绡纱十寸金”的蛟绡纱? 小温氏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蛟绡纱,那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小温氏强撑着一口气,等着绣娘量好了尺寸,又挑好了衣料,便梦游一般出了玫园,怎么到的瑞熹堂她都不知道。 此时瑞熹堂已经安静下来,只有老夫人和韩清婉在低声说话。 韩清婉是老夫人一手教养出来的,感情非同一般。 老夫人淡淡瞥了小温氏一眼,“怎么这个样子,失魂落魄的,也不怕下人看了笑话。” 小温氏失落地叹了口气,“儿媳原以为自己已经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可是今日才发现,还差的远。人上人的上面,还有我不知道的富贵。” 老夫人缓缓摇了摇头,这个儿媳,庶出的身份,自小是姨娘教养的,眼界终究是窄了些。就算再怎么调教,真正到了关键时候,还是上不得台面。 不过是件衣裳,竟让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老夫人缓声道,“别被件衣裳乱了心神,富和贵之间天差地别,你在意这些作甚?她的这些体面,不过是银子堆出来的。皇上一个恼怒,命都没了,还算什么让人羡慕的好事不成?” 小温氏伸出来四个指头,“不是一套,是四套。”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你说什么?” ------题外话------ 亲们,二更是下午了哈,可以晚点再来看 章节目录 第41章 借刀杀人(二更) 小温氏上前把地上的檀木佛珠捡了起来,放到老夫人手中,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是四套。两套缂丝,两套云锦,都是今年时兴的花色。” 老夫人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她又一次想到了自己那件山茶花的缂丝褙子,今年是穿了第五个年头了。颜色开始黯淡,式样已经老旧,实则已然透着久远的气息了。 她攥紧佛珠,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商人向来是银钱开道,恐怕是陈府花重金直接从江南买来的。重金利诱之下,总有敢铤而走险的。” 她又义正言辞道,“这缂丝和云锦的贵重,在于是皇室恩赏,昭显的是地位尊崇。就像我那件褙子,大家敬重的是皇上对定国公府的爱重。陈攸宁用银钱换来的杀头罪过,有什么好羡慕的?” 小温氏暗暗腹诽,银钱换来的可还有神仙穿的蛟绡纱啊,那个可是只要舍得出银子就能穿的。 不过将成千上万两银子穿在身上,寻常人不会做这种事罢了。就连皇室,也要考虑御史之笔,不敢让妃嫔用这奢靡之物。 小温氏不想提了,横竖穿蛟绡纱治不了陈攸宁的罪,提出来还要女儿跟着糟心。 她坐到老夫人身边,低声问,“当真能治她死罪?母亲要如何做?” 老夫人捻动着佛珠,“不必着急,慢慢盘算,万事总该有个铺垫。” 小温氏也沉下心来,细细思量,“陈攸宁尚在孝期,不能出门赴宴,即便府里摆宴,她也不能参加。可咱又不能生硬地把她推出来,以免引起非议……是该好好想想才是。” 老夫人看了坐下下首的韩清婉一眼,谈这害人之事却丝毫不避讳她,反而是趁机教导,“要想对人出手,力求一击而中,不给她翻身的机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得让自己置身事外。” 韩清婉不动声色,应声道,“婉儿明白了。借刀杀人,杀人不见血。” 对陈攸宁的一身富贵,她不嫉妒是假的。毕竟都是少女,正是爱美爱攀比的时候。 陈攸宁不蠢笨,反而很聪明,甚至对她产生了威胁,这样的人待在国公府,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祖母和母亲想除掉陈攸宁,她虽有些惊讶,却也正中下怀。 这样的夺她光华的人是不该活着。 老夫人赞赏地颔首,“对,借刀杀人,而且还要让人看不出来谁在借刀。” 韩清婉轻轻抚着缂丝荷包,陷入了沉思。 此时已经近午时,明亮的阳光洒落一地。 长条檀木几案上摆着一尊白玉观音,观音笑容慈悲。 观音前置一精巧的铜香炉,香炉上燃着檀香,檀香袅袅浮动,浸染到各怀心事的三个人身上。 锦帘掀开,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管园子的吴妈妈和管花房的郑妈妈有事禀报,因寻不见二夫人,就来了这里。” 老夫人道,“让她们进来。” 吴妈妈是园子里的管事妈妈,进门先磕头请安,方禀话,“虽说事情说不上大,老奴思来想去,还是该来禀报一声。今日一早,玫园的孙大娘去园子里剪了一盆子菊花,老奴听说她是晋王府的厨娘,就没敢说什么。毕竟园子里的菊花都是寻常品种,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她顿了顿,见老夫人和二夫人神色平静,又继续道,“可是方才,孙大娘又去了园子,奴婢就担心这么下去,重阳节还没到,咱园子里就没什么菊花可赏了。” 一旁的郑妈妈也禀道,“我们花房里比起园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那茉莉花个头小,一整棵撸干净了也得不了一碗花。还有里面的菊花,比起园子里的可稀罕不少,都是准备在重阳节时搬出去应景的,孙大娘方才便剪光了一株绿翡翠。奴婢就怕到了重阳节,花房里已经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菊花了。” 二夫人冷哼一声,“虽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可是如此肆意妄为,未免太不把定国公府放在眼里。她初来乍到的,怎么就跟到了自己地盘一般?” 郑妈妈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老奴说句僭越的话,表小姐不过是寄人篱下,未免太嚣张了些。可是碍着晋王府的面子,奴婢们也不好开口阻拦。” 老夫人不置可否,看向韩清婉,“婉儿,你以为该当如何?” 韩清婉和声细语道,“表姐远来是客,我们自不能慢待了她。她既然喜欢食用鲜花,不拘品种寻常还是贵重,紧着她用便是。府里的花若是短缺了,只管采买便是。” 老夫人欣慰颔首,对郑妈妈道,“听见没有,就按大小姐说的办。” 郑妈妈面有踌躇,“老夫人有所不知,现在已经进了九月,重阳节就在跟前了,正是各府设菊花宴的时节,花市里的花正是最贵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采买,怕要花不少银子。” 韩清婉微微笑了笑,“国公府的脸面重要还是银子重要?你只管采买去,什么品种贵重挑什么,不必在乎银子,只管去账房支取便是。” 郑妈妈愕然,大小姐未免太过大方,老夫人也一向提倡节俭,哪里有这么个花银子法的? 且这花儿买了回来,说不定就进那表小姐的肚子了! 她犹豫道,“老夫人,这……” 老夫人眼底激赏,道,“我会跟账房打招呼,你们下去吧。孙大娘再去花房剪花,务必要恭敬,让她随便剪,也不必提什么贵贱。” 郑妈妈和吴妈妈恍恍惚地退下了。 路上两人嘀咕着,“老夫人也太过仁善了,虽说那表小姐是先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女,可也不能这么由着她……” “谁说不是呢?老夫人待国公爷慈爱,这是爱屋及乌吧。” “要不咱老夫人能得一品诰命,她的慈善心肠全京城谁能说出个不字来?” “还有大小姐,也是好气量,听说表小姐对大小姐可不是很客气呢……” “这位表小姐可真是骄纵跋扈……” …… 小温氏目光闪闪,“母亲您这么做,可是要让她多祸害些菊花,再以此做由头处置她?” 老夫人垂着眼皮,淡声道,“为了几朵菊花就处置表小姐,你不怕传出去别人说你气量狭窄?” 小温氏面露不解,“那您这是……” ------题外话------ 二更出炉啦~~ 章节目录 第42章 怕的就是她们不出手 韩清婉微微一笑,让人看不出来谁在借刀。 老夫人微笑不语,眼底冰冷。 她一手创造的大好局面,自不能让人破坏了去,不管那丫头是漏网之鱼也好,无辜池鱼也罢,只要对她的大计有一丝威胁,那便是死路一条。 这条往上爬的路,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她有一丝犹豫和心软。 小温氏看看她们祖孙俩讳莫如深的样子,叹了口气,“母亲,你倒是说明白些。” 老夫人呵呵笑道,“我说你性子急,你还不承认。你去针线房打声招呼,宁丫头的衣裳也不必急着赶出来,横竖她还有那么多好衣裳穿着,能让她重阳节那日能有新衣裳穿就行。” 小温氏实在没参透老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也不细说,只得悻悻走了。 罢了,回头问婉儿。 她自认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大方得体,可婆母这里,就总是不满意。 虽说她是婆母的亲侄女,比起韩锐这个亲生儿子来说,终归还是远了些,不是自己人。 却说玫园。 铃儿在小温氏走了后,很是疑惑地问韩攸宁,“小姐,您为何不让我们说这些衣裳的来历?” 韩攸宁捏了捏铃儿的鼻子,笑道,“傻丫头,自己的底细,为何要跟旁人说那么清楚,怕他们刺不中我的要害吗?” 老夫人有件缂丝褙子她是知道的,她们当场就认出了她穿的是缂丝,却含混不说,又来玫园打探她的衣橱。 其中意图昭然若揭。 非皇室中人,擅自用来历不明的缂丝和云锦,是大不敬之罪。 她们想坐实了她的罪过,她便如她们的愿吧,总不好让她们失望了。 她怕的就是她们不出手。 她从进府开始就软中带刺,就是要让她们忌惮,就是要激怒她们祖孙三人。 她们做的越多,便破绽越多,埋葬自己的坑,便挖得越深。 铃儿嘟着嘴,“那个老夫人看着颇和气,对小姐您也亲近,如今小姐身份她们还不知道,我觉得她至少现在不会害您。不过,那位二夫人,看着不是好相与的……” 韩攸宁笑了笑,“现在时日还短,日久见人心,你慢慢看吧。” 玉娘拿了一件薄薄的素缎夹袄过来,递给韩攸宁,“我闲来无事做着打发时间的,你在房里时穿。你的那些衣裳中看不中用,秋日屋里阴冷,还是得穿厚一些。” 她说的很随意,甚至还带着丝不耐。 韩攸宁笑着接过夹袄,当即便换了上。 她在镜前转着圈看,高兴道,“好看,也暖和。玉娘得空再帮我做两件,也好倒换着穿。” 玉娘嘴角翘了翘,“想的美,我一不是你丫鬟,二不是你亲娘,哪里那么多闲工夫伺候你……” 她嘴里嫌弃着,拉着铃儿扭着腰出去了。 去了厢房,玉娘点着铃儿的额头恨其不争,“傻丫头,好好听着你家小姐的话吧,别被人卖了还在替他们数银子。大宅子里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哪里有简单的,怕是已经修炼成精了,专门吃人肉喝人血。” 铃儿见玉娘说的这么吓人,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哪里能那么吓人……老夫人还让针线房给小姐做衣裳,给她的玉镯子也是顶好的。” 玉娘哼了一声,“她若让你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还怎么在大宅院里混?现在你小姐连追杀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铃儿想起这一路的追杀,此时依然心惊胆战。对啊,到了京城,可不见得一定就安全了。 她重重点头,“嗯,我听小姐的,什么也不对她们说。” 玉娘见她算是想通了,便也不再搭理她,从箱笼里挑了一匹浅青色缎子,铺到了炕上。 这些绸缎,是府里库房的管事妈妈来送料子,她趁机扣下的。 那妈妈脸色难看,是憋着怒气走的。恐怕去主子那里告状了吧。 不过依着那老夫人的性子,定然不好意思在这种小事上为难。 孙大娘笑呵呵凑到铃儿身边,“铃儿姑娘,小姐不让我们说衣裳来历,其中缘由我倒能猜到一二。” 铃儿好奇问,“是什么?” 孙大娘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这衣裳毕竟是出自晋王府,王爷他年轻未婚,小姐她貌美未嫁,难免让人多想。小姐这是在顾及闺誉哩!” 铃儿恍然大悟。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那是不能让她们知道,还有小姐被晋王抱过的事,也不能说……” 玉娘抬头无语地看了铃儿一眼,叹了一口气,继续低头在衣料上画粉。 玉娘小眼睛里闪着光,“小姐还被王爷抱过?” 王爷可是更衣洗澡都不让丫鬟服侍的人啊,颇为洁身自好,怎么能抱人家黄花大闺女呢? 啊,女主子是没跑了! 这些时日的相处,铃儿已经把玉娘当成了自己人。 她拉了个小板凳坐下,细细说了起来,“是啊,那日船翻了,小姐掉到了水里……” …… 铃儿与玉娘一通促膝交流之后,心思清明地回到了正房。 玫园的西稍间布置成了书房,简单摆了张书案,多宝阁,为的是把这五间大房填满了,面上不至于太难看。 至于上面的书,多是关于农桑、药典、工艺,都是老夫人勤俭持家的道具。 韩攸宁端坐书案前,左手执笔,一笔一划地练着字。 桌上已经有一叠写废了的宣纸,铃儿上前收拾着,好奇问道,“小姐,您为何要左手写字,右手能写好了就行了呀。” 小姐写字不太好看,二老爷为此颇为苦恼,却又不舍得逼迫女儿。难不成,小姐是觉得右手无望了,便另辟蹊径,寄希望于左手可以一鸣惊人? 她仔细端详了下手中的字,虽然看着颤巍巍的尚不稳,却也比小姐之前写的好看许多了。 那么,定然是如此了! 铃儿崇拜地看着韩攸宁,“小姐可真厉害,果真是该左手写字的。” 韩攸宁凝神静气,慢慢写着。 用惯了右手,左手运笔便吃力许多,一撇一捺都很艰难。不过好处是,写出来的字与右手完全不同。 她的字是太子赵宸手把手教出来的,临摹的是赵宸的字帖,太容易露出破绽。 -- ------题外话------ 亲们,今天开始恢复一更了~~ 求推荐,求评论~ 章节目录 第43章 亲孙子 定国公府与安陵候府在京城一东一西,中间几乎隔着整座京城。 安陵候府府邸不同于定国公府的朴素,较之多了分雅致和贵气。 外院的一间大书房宽阔威严,外有护卫巡视,对书房内时而传出的怒吼声充耳不闻,极为淡定。 “连着问了你几天了,你的嘴巴倒是紧……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孙子!” 说话的是个身材挺拔气势十足的老者,虽已须发斑白,却气色极佳,神采奕奕。 岁月风沙在他脸上磨砺出了深深的沟壑,眼眸也被西北的朔风打磨得坚毅锐利,却依然可见俊美的好底子。明明有猛虎下山的气势,可身上却穿着一身灰色儒雅长衫,腰间坠着墨绿的玉佩,一副斯文打扮。 那长衫本极为文气,可在他身上,肩宽背阔,杀气腾腾,硬生生成了杀人越货的战袍。 陆凛从多宝阁上拿了块玉石把玩着,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其实也不太好说。祖父你看啊,你长的这么英武俊美,京城第一美老头,偏我长的这么给您老丢脸,你说有没有可能小时候被掉包了……” 陆老侯爷大手一抡,啪地扇到了陆凛的肩膀上,掌风凛凛。不过到底是顾及是亲孙子,在落上去时收了势。 陆凛心很累,静静看着巴掌落下来,连躲都不躲。反正躲也躲不过,还不若省些力气,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 祖父这一巴掌扇过来通常有两个结果。 运气好的话,几天生活不能自理。 运气不好的话,那就是性命堪忧了。 他的运气时好时坏,反正宫里的太医被匆匆请来侯府时,都会拿着续命丹之类的救命丸药。 巴掌砰地一声落了下来。 陆凛皱了皱眉,无力耷拉着手臂,这次运气居然史无前例的好。 他淡定走到门口,走到一个侍卫身边,侍卫淡定地帮他接上了脱臼的胳膊。 全程二人无任何沟通,却默契十足。 陆老侯爷揪着陆凛坐下,压了压性子,尽量让自己温和一些,“阿渊向来不爱管闲事,这次怎么就管了呢?他去江上救人时,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救了人之后,又是怎么说的,怎么就来京城了呢?” 陆凛能时常跟在赵承渊身边而不被撵走,还是有原因的。赵承渊做了什么,他从不往外传,亲爹也不行。亲祖父,就更不行了。 他叹了口气,“祖父既然这么好奇,去问皇叔便是,在这里逼我作甚?” 陆老侯爷哼了一声,“他若是肯与我说,我还用来问你了?不过是个小丫头,竟还劳动他亲自护送进京?他这个幌子找的可不太好,皇上若是起了疑心,够他吃一壶的!” 赵承渊性子寡淡清冷,从不与人交心,他能问出什么来? 虽说那是他的外甥,可皇室的身份却是在那里,他总不能跟揍孙子一样动手吧? 且动了手,他也打不过啊! 陆凛揉了揉胳膊,还真疼,估计青紫了。 他懒懒道,“皇叔不必你来操心,他做事什么时候失过分寸。应对皇上,他绰绰有余,说不得现在,他正抱着皇上的赏赐回府呢。” 陆老侯爷虽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自己那外甥从小到到想做什么,还没有做不成的。 可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陆凛脸上带了一丝得意的笑意,“且这一次,皇叔算是为了我吧。他虽性子冷淡些,实则还是很贴心的。” 老侯爷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孙子,“为了你?我倒没看出来你有那么重要。” 陆凛清了清嗓子,提示道,“那个陈家丫头,长的甚为好看,也很乖巧可爱。” 老侯爷眸光一闪,面露喜色,紧挨着孙子坐下。 “这么说,阿渊看上那丫头了?” 陆凛皱了皱眉,看着老侯爷,“祖父就没想过,是我看上那丫头了?” 老侯爷颇不以为然,“全京城的姑娘,哪个你没看上?等什么时候有你看不上的,再来跟我说,我就请媒人上门提亲!” “得,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陆凛起身就要走。 老侯爷一把拉住他,恰好拉的正是方才脱臼的那只胳膊,手上的力道又没控制好—— 便听咯嘣一声,又脱臼了。 陆凛胳膊耷拉着,神色淡淡站在原地。 老侯爷一点惭愧的神色都没有,拿着他的胳膊往上一顶,又是咯嘣一声,陆凛一声惨叫。 错位接上了,就是有点过头。 陆凛捂着膀子,无语地看着老侯爷,“祖父若是不想要我这个孙子了,不若还是干脆点,给个痛快。” 老侯爷摇了摇头,“那可不行,陆家儿郎只能死在战场上。你若实在不想活了,我倒可以安排你去西北。以你的身手,应该用不了几日就能心愿达成。” 陆凛:“……!” 老侯爷按着陆凛的肩膀让他坐下,又换了个颇热切的口吻,“你来说清楚,阿渊是不是看上那丫头了,所以才去救她,又护送他回来?” 不怪他激动,着实是他这外甥年岁也不小了,却连个妾室都没有,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子动心过。 他和老妻给挑的那些闺秀,个顶个的美貌温柔,他怎么就看不上呢? 或者说,他就连看都没看。 反倒是那些闺秀,在见了赵承渊之后便心生痴念,有的耽搁成了老姑娘。简直是造孽。 陆凛不高兴了,不耐烦地喊,“没有,没有!那丫头是要给我当媳妇的!” 老侯爷颇嫌弃地嘁了声,“有阿渊在,那丫头能看上你?” 罢了,还是不问了,自己这个孙子太过自恋,问他也是徒然。 老侯爷脸上带着舒展的笑意,出了外书房。外甥的终身大事,说不定有戏了啊,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要去告诉老妻一声! 陆凛坐在那里,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思考。 或许,自己当真是捡来的? 书房门口一个小厮探头探脑。 陆凛扔了个核桃过去,正砸中了他的脑门,“鬼鬼祟祟,赶紧进来!” 小厮名田七,是陆凛的一个小厮,他笑嘻嘻进了门,“奴才听说了件定国公府的趣事,小侯爷您想不想听?” ------题外话------ 亲们,因为是公众期,没有推荐期间还是一更的哈~~ 前几天的推荐,说实话效果不是很好,上架是什么时候真不太好说。 莫莫其实是挺失落的~~ 记得国公继室推荐时收藏增加呼呼地…… 这本书本还寄予厚望的啊 章节目录 第44章 陆老夫人 田七自认还是颇懂得小侯爷的心思的,小侯爷去了晋州这么久,定然想念定国公府大小姐了。他打探些消息回来,也好哄小侯爷高兴,说不定小侯爷高兴之余,就提拔他作贴身小厮了呢。 定国公府大小姐待人和气,从不会对小侯爷恶言相向。是以她在小侯爷的媳妇人选中排第一位,每次宴会小侯爷都会对她狂献殷勤,有求必应。 他要做一个善于揣摩主子心思的优秀小厮,想主子所想,急主子所急。 陆凛眉头一挑,“说来听听。” 他莫名觉得,那定国公府终日死气沉沉,突然有趣事说不定是跟胖丫头有关。 田七笑嘻嘻道,“定国公府这几日天天从花市买菊花,其中不乏价格昂贵的珍品。今日还跟成郡王府抢一盆胭脂点雪,差点打起来。最后是定国公府出了两倍的银子,足足二百两,把花给买走了。” 陆凛眸光一闪,“菊花?” 是胖丫头馋包子了吧? 小厮又道,“是啊。就为了一盆菊花,定国公府把成郡王妃给彻底得罪了。成郡王妃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陆凛嘁了一声,“小小成郡王府,怕他作甚,能翻了天不成?” 田七顿时觉得自家主子护短,主子待定国公府大小姐可真好! “小侯爷有所不知,成郡王妃气不过,让管事妈妈去定国公府传话。说既然全京城的菊花都去了他们定国公府,就让他们开个菊花宴,也好让大家饱饱眼福。” 要知道,大周的菊花宴向来有个规矩,赴宴的都要带盆菊花过去,是为“斗菊花”。 成郡王妃有此提议,其中意味很明显,想要和定国公府斗一斗菊花一决高下,以解胸中恶气了。 陆凛一听来精神了,哎呀,有宴会,又可以见到胖丫头了! 他忙问,“老定国公夫人答应了没?” 小厮见状,顿时觉得自己寻对了方向,小侯爷果真是看中定国公府大小姐! 他禀道,“奴才是掏了银子从定国公府门房那里套出的话,说老国公夫人看起来挺为难,不过又有刘御史夫人也差人去寻她,她无奈之下就答应了,定的后日。” 这定国公府的花房管事也是脑子不好使,得罪谁不好,偏偏把全京城最难惹的两个主儿给得罪了。 做官的都怕御史的嘴,刘御史那张嘴,连皇上都怕,定国公府这不是惹祸上身吗? 陆凛精神抖擞地站起身,“走,给定国公府送菊花去!” 田七愣了愣,“小侯爷,咱跟定国公府可一直不对付,明面上的来往还从来没有过。你不怕老侯爷揍你?” 陆凛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他哪天不揍我了?我这是在干正事,帮他讨孙媳妇。等着媳妇到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田七暗叹了口气,小侯爷对定国公府大小姐可真是痴心呐。 这是怕定国公府斗菊花输了,去帮着大小姐撑场面去了吧? 安陵候府花房里的管事妈妈,眼睁睁看着小侯爷就跟抢劫一般,把花房里看的顺眼的菊花都搬走了,拦都拦不住。 花房里一片狼藉,只有一些“看起来不好吃”的菊花幸存了下来。 这可都是老侯爷的面子啊! 没了这些菊花,老侯爷的风雅之名怕要打折扣了! 管事妈妈胡妈妈苦着脸,想着如何把责任推脱干净,往老夫人的春晖堂去了。 春晖堂。 老侯夫人长的高壮,腰板笔直,脸盘五官都属于那种大号清晰的,与当下大周女子肤白小脸修眉丹凤眼的审美大相径庭。 老夫人打小跟着父亲长大,身负武艺,四十斤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不知多少上门提亲的后生被她打的哭爹喊娘。 她的父亲当年是老老侯爷麾下的一名悍将,眼瞅着女儿是嫁不出去了,便绝了祸害旁人的心思,带她上了战场。 她女扮男装一路升到了老侯爷的副将,让年轻的老侯爷识破了真身,竟是看对眼了。按老侯爷自己的话说,她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特别好看。几场比试下来,两人便定了终身。 这对美男与野兽的组合,在当时的大周引起了巨大轰动,民间甚至为他们编了不少话本子,茶楼酒肆的到现在还常有人谈起。 至于他们为什么能生出那么俊美的后代来,就是全仰仗老侯爷的盛世美颜了。 老侯爷正在跟爱妻汇报外甥的感情进展,并将刚打听来的厨娘之事拿出来加以佐证,老夫人听得心花怒放。 赵承渊虽是他们的外甥,可陆太后走的早,他的大半时间是在安陵候府长大的。 他们两口子亲手把他拉扯大,待这个外甥就跟亲孙子一般——着实是他和他们的三个孙子差不多年纪。 老侯爷略微有些遗憾,“唯一的不足,就是她是定国公府的表小姐。” 他见老妻皱了眉,忙又补救道,“这都算不得什么,无论咱两府联不联姻,无论阿渊娶了谁,皇上都少不得忌惮,干脆就别去管他了!” 老夫人这才舒展开眉头,说话声中气十足,“你这么想就对了,陆家世代子孙兴旺,可到头来剩下的也就一个,其余的都死在战场上了。若是这还不让他放心,干脆反了算了!” 老侯爷早就习惯了老妻时不时的惊世之言,他帮着媳妇剥着核桃,小心翼翼放到她跟前的碟子里,一边语重心长道,“阿锣啊,这些话咱心里想想就行了,就别这么大声说出来了……” 老夫人拿了个核桃仁一口吃了,“不怕,这整个院子里,没人敢泄露了出去。敢卖了我的人,早让我扭了脖子了。” 侍奉在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们,顿感脖子一凉,在心中反复提醒着自己,忠心,忠心,忠心。 有那定力差的,默默出了房门,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说什么要命的话,能少听一句就少听一句吧。 老夫人继续道,“我是不管,阿渊好容易开了窍肯讨媳妇了,就是天王老子也甭想拦着我……也不知那陈家丫头是何等人物,能让铁树开花。” ------题外话------ 谢谢亲们鼓励,笔芯~~ 章节目录 第45章 谋士 “阿凛是说她长的好看又乖巧,”老侯爷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依我之见,她来自西南,应是长得婉约纤细。阿渊的眼光,应该也是喜欢这一种类型。”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你们祖孙看女人的眼光我信不过,还是我亲自去看看。虽说定国公府那老太婆我总瞧着别扭,不过为了阿渊,我就忍忍。” 她倒不太在意相貌,阿渊若是也找了个她这个模样的,也没什么。反正阿渊长的好看,他们的孩子总不至于难看到哪里去。关键是得阿渊肯娶。 她就是迫切想见见未来外甥媳妇,毕竟不能上阵杀敌的晚年生活太过枯燥乏味,如今难得有了些令人期待的变化。 俩人正说着话,丫鬟就进来禀报,花房的管事妈妈来了。 胡妈妈进来就告状,先撇清关系,保命要紧,“禀老侯爷,禀老夫人,咱花房里的菊花被小侯爷差不多搬空了,说是要送去定国公府,奴婢也拦不住。” 老夫人一听乐了,朗声笑了起来,“阿凛倒是想的周到,马上重阳节了,是该送些礼过去!” 陆老侯爷心中怒火中烧,他刚约了几个老家伙来府里饮酒赏菊!还特意请人替他“润色”了一首咏菊的诗作,没有菊花怎么咏? 他猜测是孙子报复他来了。 可爱妻已经给事情定了性,他就硬生生把怒气压了下去没敢表露愤怒。 罢了,自己风雅的人设已经深入人心,倒也不必再凭这些外物来证明什么。 在劝服了自己之后,老侯爷扯出一个和蔼的笑来,咬着牙槽附和道,“好,阿凛做的好!” 胡妈妈一愣,老侯爷和老夫人居然不生气? 她怕老夫人没听明白,又把话给重复了一遍。 老夫人朝她摆摆手,“无妨,你去吧,花房里没菊花了你就再去花市买。” 老夫人这么和蔼? 不正常,很不正常。 胡妈妈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去花市买菊花去了。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胡妈妈带着一肚子八卦回来了。 “老夫人,奴婢勉强买了些菊花回来,太名贵的却是没有了。花市里比较中看的珍贵品种,都让定国公府给买走了。” 老夫人眼中起了兴味,她现在最爱听的就是定国公府了! “定国公府是要做什么,闹这么大动静?” 胡妈妈斟酌了一下,说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奴婢与花市的几位掌柜的熟识,他们悄悄与奴婢说了些闲话。听说定国公府新来的那位表小姐喜爱菊花,这些花都是为她采买的。定国公府老夫人心疼她身世孤苦,想着法的哄她开心呢。” 陆老夫人眼内闪过不可思议,“对个继子的内侄女这么好?她可真是能装!”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那位内侄女是她未来的外甥媳妇,又道,“不过也说不定是那表小姐性子乖巧讨人喜爱,倒是另当别论了。” 胡妈妈听了老夫人这么说,后面还没说完的话便不敢禀报了。她在花市里听说的是,那表小姐颇骄纵跋扈啊。 可这话若是说出来,惹了老夫人不喜,还要不要命了? 罢了,一个表小姐,不是多重要的事。 胡妈妈拿了个烫金请帖出来,“奴婢在回来时,遇到定国公府的管事在门房那里送请帖,说后日府里设了菊花宴。门房知道您定不会去,就收了贴子让她走了。奴婢就顺便给您捎了过来。” 老夫人一拍大腿,“好!当真是瞌睡了来了送枕头的!” 正愁着没由头去呢,毕竟她曾好几次拆了那老太婆的台,还拿鞭子吓晕过她,还因此连累老头子刚到手的国公爵位又丢了。自己若是主动去,难免失了面子。 有了帖子可就不一样了啊! 胡妈妈看着老夫人拿着帖子喜笑颜开地往外走,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老夫人她,该不是去定国公府拆人家房子的叭? 老夫人果真还是那个暴躁的老夫人啊。 陆老夫人出了院门,看了眼亦步亦趋跟身后的陆老侯爷,手里的鞭子指了指他的脚,“停,我去阿渊那里一趟,你别跟着添乱。” 被爱妻嫌弃的陆老侯爷很受伤地停了脚步,依依不舍目送爱妻离去,“阿锣早点回来啊。” 两口子天天腻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晋王府和安陵候府一墙之隔,中间的院墙上开了一道月门相通。 老夫人过了月门,穿过一片紫竹林,前面便开阔了许多,有几个院子错落。 最中轴的那座院子,绿瓦重檐,富丽堂皇。 门口已经有仆人侍立,做出了迎接的架势。 老夫人刚走过去,便见迎面一个月白色的清萧身影,紧随着一路的请安声。 赵承渊快步上前,拱手行礼,“舅母,您怎亲自来了?” 老夫人瞥了眼他身后的罗平和叶常,两人手里各捧着两个黄花梨木匣子,镂雕繁复精致,一看就是内造之物。 她冷哼了一声,“又去和皇上叙手足之情了?” 赵承渊淡笑了笑,如清风吹过竹林,带着竹子的萧然和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舅母,进去说话。” 正院有五重院子,过了穿堂,在第二进是会客厅。 老夫人进了会客厅便开始抱怨,“你舅父嫌你回来得莽撞,我倒觉得你是谨慎过了头,回来一趟还要寻个由头。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就是,管他作甚!” 赵承渊只微笑听着,从丫鬟手中接过茶壶,为老夫人斟茶。 老夫人把马鞭往几案上一拍,坐了下来,“我是看的明白,咱安陵候府兵权在手,你又是先帝血脉最正统的嫡子,再怎么做也消不了皇上的忌惮,说不得什么时候,这头顶的砍刀直接就落下来了!” 赵承渊在老夫人身边坐下,“说起来,最近还有一个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老夫人很是意外,“当真?他倒是颇有见地,你可是寻了位谋士?” “谋士?” 赵承渊微微笑了笑,眉目舒展如画,“她的心眼是挺多的,算是一言之谋吧。” 章节目录 第46章 金簪可舍得 老夫人身子往前倾了倾,对这位与她不谋而合的人才颇有好感,“有这种大材,便该好好笼络到身边,不管他出什么条件,尽答应了便是。” 赵承渊不紧不慢喝着茶,茶雾袅袅中,似有一个胖笋娃娃,端肃着一张小脸,“我这辈子,能倚靠的只有引枕,旁的还是算了。” 莫名的好笑。 他放下茶盏,唇角噙着笑,“笼络到身边,怕是不太容易。” 老夫人却是颇信得过自己的外甥,“阿渊出手,就没有成不了的事。就看你想不想了。” 赵承渊笑着摇了摇头。 总有些事,是他无能为力的。 老夫人一时没想好怎么开口,便喝起了茶,不时看泰然自若的赵承渊一眼。 阿渊从小失了父母亲,亲情缺失,造就了他淡漠的性子,从小就不与人亲近。 即便是她和老头子,阿渊亲近得也是有限。他与人之间,似是隔了千山万水,又有云遮雾罩,总让人看不真切,靠近不得。 陈家那丫头,倒是颇有能耐啊。 赵承渊也不抬头,淡淡道,“舅母有什么话,就问吧。” 老夫人笑呵呵放下茶盏,“你护送回来的那个陈家丫头,现下如何了?” 赵承渊想了想,“她一向能吃能睡的,想必是还不错。” 能吃能睡? 老夫人嗔了他一眼,“可不能这么说女孩子,她吃的再多,能吃一整盘包子?你学学你舅父,我就算吃一整盘子包子,他也嫌我吃得太少,该再多吃些才是。” 赵承渊唇角微扬,她的确能。 老夫人叹了口气,“那孩子身世也是可怜,先是被灭门,又是被追杀,她没有自怨自艾,倒是心性难得。她可被传讯了?她是个小丫头,你得多照应着些。” 她大致也知道一些事情始末,钱财迷人眼,这中间不牵扯朝臣,她是不信的。 如今这两案并一案,由太子负责,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查案,襄平府知府和玉明府知府都要传讯调查。可到底能查出什么名目来,是真是假,却是不好说。 陈家丫头若得定国公撑腰还好,若是被他们摒弃…… 那也不怕,还有他们安陵候府。 赵承渊沉默了片刻,道,“原本是要前两日传讯。刑部考虑到她年纪小,等着其他证人到了再传她去,就不必一趟趟跑了。” 他顿了顿,“她也无须我来照应。” 老夫人觉得他后半句话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刑部的官员个个冷面冷心,可不像是会替人考虑的,是你私底下打招呼了吧? 她盯了赵承渊好一会,也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冷清清地垂眸饮茶。 倒是挺能装的。 老夫人把请帖拿出来,递了过去,“定国公府的赏花宴,你陪我去吧?” 赵承渊看了看帖子,“菊花宴?舅母从来不爱去这些宴会,这次怎有了兴致?” 装,继续装。 你就不想去看看那丫头? 老夫人一副慈爱模样,说道,“如今他们哥仨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他们爹娘又不在身边,我这个当祖母的总得多操心才是。说不得在赏花宴上就碰到合适的姑娘了呢?” 赵承渊看了眼老夫人蹩脚的演技,把帖子还了回去,“我后日不得空,到时我安排一队侍卫护送舅母。” 竟不去? 不看媳妇了? 老夫人悻悻然走了。 阿渊是心智坚定之人,认定之事少有转圜。 他说不去,再劝也无用。 罢了,横竖有她在呢,这媳妇是跑不了了! 赵承渊目送老夫人出了院门,吩咐叶常,“去查查,定国公府是怎么回事。” “是!” -- 定国公府。 府里下人已经忙成了一团,临时起意的宴会最要命,里里外外的大扫除,宴会的布置,席面点心,哪一样时间都紧迫的很。 来的都是高门贵妇,一个招待不周,惹了贵人不悦,他们这些下人都要担责任。 而这一切,却是源于表小姐爱吃菊花。老夫人心善遂了她的意,却是招来了这么多额外的麻烦。 小温氏此时总算明白了婆母的算计,这赏花宴是被逼着办的,陈攸宁若是在这宴会上出了事,别人可寻不到她们的错处。 且陈攸宁跋扈的名声已经悄悄传了出去,不必她们做什么,大家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那么后面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她脚不沾地地忙碌着,总算把帖子都发了出去,现在正和韩清婉韩清莲商量着拟菜单。 她们两个自打两年前就跟着她学习中馈,她是一府主母,韩清莲也叫她一声母亲,她总不好厚此薄彼。 不过这位庶女,终归是小心思多了些。低贱的身份摆在那里,却偏不认命,事事想着压婉儿一头。 婉儿是从小就在老夫人身边精心调教的,花了不知多少心力,岂是她一个庶女耍点小聪明就能压的倒的? 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安陵候府送了满满两马车菊花过来,正在外院等着呢。” 小温氏惊讶地抬起头,安陵候府? 确定不是送石头送刀子什么的? 且斗菊花,通常都是各府一盆,可没有送两马车菊花的道理啊。 韩清婉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怕是陆小侯爷送的。” 韩清莲心下不爽,这个陆小侯爷全京城的闺秀中挑媳妇,偏偏从来没有找过她。虽说她尚未及笄,可陆凛对韩清婉献媚时韩清婉也没及笄啊! 说白了就瞧不上她是庶女罢了! 她不由得酸溜溜道,“长姐这意思,莫非是说这些花是小侯爷送你的?” 韩清婉放下笔起身,“过去一看便知。” 韩清莲撇了撇嘴,她倒不觉得那小侯爷能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安陵候府是晋王的外家,说不定是侯府听说了晋王府的厨娘祸害了不少菊花,便送些菊花过来赔罪呢? 她天真地歪着头,“长姐若是输了,可要认罚?” 韩攸宁笑了笑,“好,认罚,二妹想罚我什么?” 韩清莲看着韩清莲发间的金簪,簪头镶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璀璨夺目。 那东珠皇上赏赐给大伯父两颗,大伯父都给了老夫人。老夫人自己留了一颗,另一颗给了韩清婉,打了这支金簪。 韩清婉一直拿它当宝贝,听说不戴时都要用好几层锁锁起来。 韩清莲指了指她的金簪,笑嘻嘻问,“这支大东珠的金簪,长姐可舍得?” 章节目录 第47章 送菊花 小温氏顿时脸色一变,小蹄子的心思当真是藏不住了! 她厉声道,“莲儿,莫要胡闹!” 韩清婉很清楚韩清莲的这些小心思,不过,她的如意算盘怕要落空了。 两府关系僵持,整个安陵候府,除了陆凛没有人能做出这种送花的事来。 陆凛对她的痴迷心思,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韩清婉微笑道,“好,若是那花不是小侯爷送来给我的,我就把这支金簪给你。” 她们从垂花门出了内院,由后门去了外院会客厅,小温氏在上座就座,韩清婉和韩清莲则去了屏风后面。 安陵候府的小厮正是田七,被门房领着进了大厅。 他笑着上前打千请安,格外的恭敬,“小的是安陵候府小侯爷身边的田七,奉小侯爷之命来给大小姐送菊花来了。小侯爷还说,大小姐还想要什么样的只管说,他定设法淘弄了来。” 小温氏虽看不上陆凛,不过女儿有众多贵公子仰慕,到底是好事。安陵候府的菊花,说不得还能推波助澜一把。那个粗蛮的老太婆,动不动就动鞭子动刀子的,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且,女儿这边还打着赌呢。 她颇客气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又道,“谢过小侯爷的好意,可这菊花太过贵重,我们可当不起这么重的礼。不若这个样子,就当是敝府借用的,待得后日菊花宴之后,我们再给贵府还回去。” 田七想了想,横竖在菊花宴上撑了场面,也算小侯爷巴结美人的心意达到,便应了下。 他拿着厚厚的赏钱喜滋滋告辞了。 屏风后的韩清婉微笑着看着韩清莲,“二妹,这支金簪不能给你了。” 韩清莲沉着脸,怎么她就那么好运!终日众星捧月的,谁都哄着她! “长姐,小侯爷不会是事先给你打过招呼吧?让丫鬟偷偷传的信?” 小温氏呵斥,“莲丫头这话可不好乱说,私相授受的事婉儿从来不做。她可是读着《女训》《女诫》长大的,最是懂规矩。” 韩清婉温声劝道,“母亲,二妹是开玩笑呢。” 她带着打脸成功的淡淡骄矜,缓缓走到会客厅门口。 下人们正忙碌着从马车上卸花,几十盆菊花依次排开,姹紫嫣红。 真是好看呢。 韩清婉对候在门口的花房管事郑妈妈吩咐,“把这些花都搬去花房,再去告诉表小姐一声,不必说是哪里来的,随着表姐用便是。” 别人送她的花,处置起来自然底气十足。 郑妈妈心疼的要命,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被吃进了肚子! 她笑着应下,去指挥下人搬花去了。 府门外拐个弯的胡同里。 陆凛来回踱着步子,等着田七出来。 他不方便直接出面,这于理不合,难免损了胖丫头的闺誉。 他见田七过来了,忙迎上去问,“怎么样?他们可收了?” 田七笑嘻嘻道,“收了,顺利的很。二夫人说等着赏花宴过后,就给您还回来,小的就暂且应下了。” 陆凛哈哈大笑了几声,翻身上了马,“等着过了赏花宴,那菊花可不见得还能剩多少了。” 田七眨了眨眼。 小侯爷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这菊花好端端的,还能没了不成? -- 定国公府的赏花宴如期而至。 从一大早开始,府里就陆陆续续开始来宾客,大多数人都会携带一盆菊花。 有的人是为了斗菊,有的不过是为了凑趣。 各府的菊花上面都挂了木号牌作标记,便交由国公府的下人了。这些菊花要被送去园子里各处错落摆着,既作了景致,又让大家赏景之余做个品评。 韩老夫人和小温氏在垂花门站了一个多时辰,一直等到成郡王妃来了,她们方热情地迎上去,亲自引路往花厅去。 成郡王妃三十多岁年纪,保养得宜,长的美艳,一身华丽的宝蓝色洒金团花云锦衣裙,让她即便不表露身份,也让人不敢心生怠慢。 她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习惯性地鼻孔看人,“韩老夫人大把银子撒着,本妃便来看看,贵府的花园子到底多热闹。” 韩老夫人一改常态,穿了件朴素的檀色缎面褙子,她带着歉意道,“府中的下人做事鲁莽,冒犯了您,老身在这里向您赔不是了。” 成郡王妃心中带着气,并没有给她们婆媳什么好脸色。 你若真的觉得有愧,便该将那盆胭脂点雪送到郡王府去,在这里说些便宜话有什么用? 待到了园子里,成郡王妃挑剔地四处看着。 园子里有两个花厅,一东一西,中间隔着个颇大的花园。 来的宾客女眷居多,在东花厅。年轻男子多为韩思齐同窗,或是跟着母亲来凑热闹的,在西花厅。 不过如今白日尚暖和,大多数人在花园里赏菊,吃着菊花点心,就着菊花酒。 花园里亭边道旁,摆了不少菊花,花盆上都挂着一个小小的木号牌。不挂号牌的也有不少,但大都是些凡俗品种,几十个铜板就能买一盆。 成郡王妃嗤笑一声,“韩老夫人,你们买的那些菊花都哪里去了,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寒碜谁呢?” 她搬了自己府上的珍品菊花来这里,是来打脸出气的,可打脸要爽,总得有水平相当的对手才行。 就这些低贱东西,赢了又有什么颜面可言? 韩老夫人面露尴尬,忙解释道,“老身不敢怠慢了郡王妃,敝府一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贵重花草,也就近日采买了些许,只是……” 她欲言又止,“郡王妃先亭子里坐下休息,那边的菊花略好些。” 成郡王妃她压着性子,往花园中最大的一个亭子去了,想着国公府一向寒酸,说不得好东西都摆到人多的地方去了。 亭子外已经站满了贵妇,一张张笑脸跟向日葵一般,恭维声不断。 成郡王掌御林军,是皇上近臣,得皇上信任,地位非其他宗亲郡王可比。 成郡王妃颇受用,高昂着头免了她们的礼,进了凉亭。 她看了一圈,脸色就难看了下来。凉亭四周的栏杆外摆满了菊花,除了几盆挂着木牌的,其它的的确只是比方才“略好”了一些,称得上是珍品的一盆也没有。 ------题外话------ 亲们,求推荐票,求标点符号~~ 章节目录 第48章 骄纵的表小姐 她坐了下来,冷着脸道,“韩老夫人莫不是戏耍本妃吧?本妃特意跑来这一趟,就是看你这些破烂玩意的?” “谁说不是呢,我们在这里也是嘀咕半天了,你们重金买的那些菊花呢?抢了郡王妃的胭脂点雪,抢了我的玉牡丹,也没见着影儿啊?” 说话的是个年逾四十的女子,长的极瘦,颧骨高凸,显得人严厉。 此人正是刘御史夫人。虽说她品级算不得高,可在贵妇圈中的地位却是颇高。 这些贵妇的夫君大都在朝为官,最怕的就是被人称“过山风”刘御史给盯上。一旦得罪了他,即便不死也得掉层皮,他们的官运基本也就到头了。 贵妇之间的交际,便是男人官场的延伸,若是做的好,有事半功倍锦上添花之妙。若是做的不好,一个不小心把刘御史给得罪了,便是灭顶之灾了。 刘御史夫人看中的一盆玉牡丹,被定国公府的管事妈妈当面抢走了,偏她还要维持刘御史的清贵廉洁名声,不能拿银子砸。 可这口气,却是咽不下的。 韩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在宁郡王妃身边坐下,“郡王妃您见谅。您也知道,我那可怜的大儿媳妇娘家出了事,只剩了个孤女。她如今父母尽失,喜欢什么老身又怎么能不给……” 在场的人大都是听说过的,定国公府表小姐爱菊花,韩老夫人那般买花都是为了哄表小姐高兴。 她们原以为是虚夸之言,看来竟是真的? 成郡王妃淡声道,“即便是那位表小姐爱菊花,也没有道理把所有的菊花都霸占在她院子里的道理,今日又是赏菊宴,这么多客人来。她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韩老夫人欲言又止。 小温氏在一旁站着,轻叹了口气,却是没说什么。 有人察言观色,看出事情应有内情,说道,“我是听了些传闻,也不知真假。听说那位陈家小姐甚为骄纵,是一点都违逆不得的。现在看来,传言倒似是真的。” 小温氏连忙解释,“宁儿她年纪尚小,有些小喜好罢了。王夫人莫要信外面的那些传言,想必是有人无端揣测,以讹传讹了。” 刘御史冷哼了一声,“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乡下来的,难免小家子气,什么都要攥在手里,生怕别人占了便宜去。” 成郡王妃闻言,也颇为赞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表小姐印象愈发差了。 “老夫人派人去她院子,把那些花都搬过来,本妃倒想看看,她能骄纵到哪里去。” 韩老夫人颇是为难,推脱了几次之后,成郡王妃便有些恼了,她向来不是好脾气的人。 “看来老夫人是不肯给本妃这个面子了。怎么,定国公权势滔天,便不把本妃看在眼里了吗?” 此言便说的严重了,一下子把赏花的小事升到定国公仗势蔑视皇室。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是传到皇上耳朵了,他会怎么想谁也不好说。 亭子里的夫人们除了刘御史夫人附和,其他谁也没吭声接话。毕竟成郡王妃她们得罪不起,定国公她们也得罪不起。 定国公手中的兵权,除了安陵候的西北军,无人能与之匹敌,这种强有力的实权,连皇上都要忍让三分。 韩老夫人面上还是作着为难之色,心底却是得意洋洋。 这就是她要达到的效果,一切都在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全京城最不好惹的女人,一个是脾气急躁的成郡王妃,一个是严厉的刘御史夫人。 如今陈攸宁尚未露面,就惹恼了她们,可以说,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 在韩钧回来时,她已经是白骨一堆,他没见着陈攸宁的模样,只当是死了个内侄女,自也不会对当年之事起疑。 韩老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对成郡王妃福了福身,“郡王妃还请息怒,老身并非是不肯给您面子,而是那些菊花都残败不堪,搬过来怕对您不敬……” 成郡王妃皱眉,“本妃倒是好奇了,好好的花儿搬过来才这么几日,怎么就残败不堪了?” 韩老夫人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却是红着眼圈不说了。 正在此时,郑妈妈领着两个丫鬟,端着两盆菊花进了亭子。 郑妈妈一进亭子,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冲着成郡王妃和刘御史夫人磕起了响头,“是老奴冲撞了郡王妃和刘夫人,还请二位贵人莫要恼了老夫人……” 成郡王妃目光落到了丫鬟手中的菊花上,其中一盆正是胭脂点雪。 本是极好看极难得的一盆花,却有几根枝子枝头是空的,就似是上好的缂丝料子被剪了几个大洞,那大洞还是在布料中间位置,把整块料子给毁了。让人又心疼又恼恨。 而另一盆玉牡丹也是同样的命运,把刘御史夫人心疼得抱着花直掉眼泪,“到底是谁干的,简直是丧尽天良!” 郑妈妈又冲着韩老夫人磕了几个头,“老夫人,今日老奴无论如何也要把实话给说了,接下来要杀要剐任凭您处置。” 韩老夫人重重叹息了一声,闭着眼缓缓摇了摇头。 郑妈妈又转向成郡王妃和刘御史夫人,“回禀郡王妃,回禀刘夫人,我们府上的表小姐喜爱食用鲜花,尤其爱菊花包子。而且她对菊花的要求颇高,只挑那花瓣饱满、半开不开的,是以一顿包子下来,不知多少盆菊花要遭殃。 老夫人每日让老奴拿着银子去花市淘弄菊花,都是给表小姐食用的。如今花房里菊花虽是有不少,可全乎的却没有几盆了……” 亭子内外一片唏嘘声。 “天哪,那么昂贵的菊花,竟用来包了包子?” “果真是骄纵坏了,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竟如此不知进退!” “老国公夫人心地太过慈善,就不该这么由着她的性子来,这么个祸害法,多少银子够她折腾的?” …… 成郡王妃也收起了恼色,对韩老夫人和气了下来,“你这人也真是,有什么话明白说就是,为她遮掩作甚?” 韩老夫人轻叹了一声,“到底是个可怜孩子……” ------题外话------ 莫莫这是第二篇文了,可对网站的各种推荐机制和规则始终是属于迷糊状态,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经常跟编辑问的问题太白痴,编辑已经不太想理我了。 跟亲们讲几个笑话: 一个是,我上篇文国公继室已经发了两个月稿费了,我居然都不知道,还是我孩子发现的。我坚信自己写的很烂,不可能会有收入。因为在抖音上听有人说,写了两年赚了两块钱。 二个是,国公继室上架第一日,我怀着收人钱财的愧疚心上架了。潇湘首定好像是170多。我看突然冒出来一百多个粉丝,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人花钱看我的小说!我还跑去问编辑“你帮我刷的?”编辑:……有人打赏,我截图给编辑,“你帮我刷的?”编辑:……有人给我特别长的好评,我截图给编辑,“这是你吧?”编辑:……后来这样的事多了,编辑:是我,是我,都是我! 三个是,国公继室完结后,我以为是编辑来帮我点完结。我跟编辑说我完结了。编辑说好。过了几天,我又跟编辑说,我完结了。编辑说,嗯。一个多月后,我开这个新文了,国公继室还没点完结。我在操作新文签约时,蓦然发现,在作品管理里,有个“完结”选项……我恍然大悟,立马点了完结! ………………………… 半天过去了,我发现刚发布两个小时的《皇婶》华丽丽地完结了…… 章节目录 第49章 就怕她不够狠心 刘御史夫人冷声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夫人不能这么纵着她,倒让她无法无天了。” 有人附和道,“是说啊,她这哪里是可怜,是不识好歹了。” “也就老夫人仁善宽和,一般人谁忍受得了?” 韩清婉和韩清莲招待着一众闺秀,此时因为长辈都在这里,又有地位尊贵的成郡王妃在,她们都聚在亭子外,听着长辈说话。 再外层的,便是几个公子哥零星散落着,看着这边的热闹。 脸上有几道抓痕的韩思齐不时添油加醋地补充几句。 他前两日去调戏了她几句,竟被那个玉娘挠花了脸,当着下人的面好一通泼妇骂街,让他颜面尽失。今日同窗们更是拿着他的脸开玩笑,他此时心中有气,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说。 甚至,他还杜撰了一段表小姐贪慕定国公府富贵,勾引府中贵公子不成反诬陷他轻薄的桥段。 不管是年轻人还是妇人,对这种桃色故事最是感兴趣,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而那个骄纵的表小姐形象愈发丑陋不堪。 韩思齐摇着扇子,洋洋得意。 哼,把你所谓的尊严踩到泥里,任人践踏,你在走投无路之时,还不是得对我乖乖就范? 成郡王妃的女儿赵湘儿是皇上亲封的县主,长得像极了母亲,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浑身上下透着“别惹我”的娇蛮气质。 她侧耳听了一会韩思齐的话,问身边的韩清婉,“你那表姐当真这么恶劣?” 全京城里若说嚣张跋扈,她自认无人能及,她若是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 可这个表小姐的所作所为,她听着都恨得牙痒痒啊。 其他几个闺秀闻言也竖起了耳朵。 韩清婉语气平和,无一丝怨怼,“表姐她突遭巨变,心情难免不好。我们都是亲人,便体谅一些。” 众人了然。 言外之意,那就是真的了。 郑妈妈继续充当主子们不愿意做的恶人角色,继续控诉道,“大小姐仁善,不想说表小姐的不是,可大小姐却是受了大委屈的。前日安陵候府的小侯爷送了几十盆珍品菊花过来,说是给大小姐的,可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大半的菊花便被剪了做了包子。说是表小姐想吃七色包子了,得凑够七种颜色。” 郑妈妈说着抹起了眼泪,“大小姐昨晚哭了整整一夜,却也不能说什么。是老奴无能,没能替大小姐保住那些菊花……” 韩清婉也配合着眼圈发红,“我没什么的。只是那些花,我收下于理不合,本打算赏花宴之后还给小侯爷的,如今却……” 泪珠子优美地滑落下来,好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脸颊,“我也不知该如何跟小侯爷交代了……” 现场一阵哄闹声。 “这可就过分了!” “她吃买来的菊花也就罢了,竟然连小侯爷送大小姐的菊花也吃!” “好不要脸……” 赵湘儿却是面露赞赏之色,“我还真想见见这个表小姐,能嚣张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当真是个人物呐。” 正在拼命酝酿情绪的韩清婉:“……!” -- 玫园。 高高的院墙隔开了喧嚣。 韩攸宁在书房凝神练字。 这几日不停歇地练习,笔画比刚开始时稳了一些。 宣纸上是一个个的名字,有两个被圈了出来——成郡王妃,刘御史夫人。 铃儿又一次进来禀报,“小姐,老夫人果真是可恨,现在园子里的人都在痛骂您嚣张跋扈!” 韩攸宁神色淡然,继续练着字,“预料之中的事,没有这些铺垫,她又怎么把我推到人前。” 铃儿收着书案上的宣纸,问道,“这么说,老夫人一会就要让您去花园了?” 韩攸宁嗯了一声,又蘸了蘸墨,一笔一划,在宣纸上稳稳地写了一个“破”字,笔锋虽稚嫩,却已隐现锋芒。 “她煞费苦心安排了这么一个局,可惜,她又当又立,想要的太多,最终注定什么也得不到。” 孙大娘每日做的事就是剪花,包包子,旁的事并不知晓。她到现在才明白老夫人的险恶用心。 这几天她天天去花房里糟蹋菊花,那郑妈妈生怕她下手不够狠似的,几乎是求着她辣手摧花。 小姐明知这是陷阱,还往下跳…… “这老夫人也太狠心了……大小姐,若是出了事,您就往老奴身上推,反正花都是我剪的。” 韩攸宁搁下笔,透过开着的阑窗看向外面,钱妈妈脸上带着快意,正往正房里走。 韩攸宁眸光冰凉,“我就怕她不够狠心。” 钱妈妈也不等丫鬟通禀,就一路进了房内,又到了书房里,“表小姐,成郡王妃请您去花园那边一趟。” 她的语气愈发轻慢无礼,她似乎已经看到了陈攸宁凄惨的下场。 “走吧。” 韩攸宁起身便往外走。 钱妈妈忙跟上去提醒,“表小姐不换一下衣裳?毕竟是要见郡王妃,您这衣裳难免不敬。” 韩攸宁穿着一件玉娘缝的素缎面薄夹袄,简单合体,配素白长裙,上面没有绣花。 “没什么不敬的,我在孝期,本就该穿素衣。” 韩攸宁说着话出了房门。 钱妈妈道,“可你这衣裳,针脚粗劣,出去见人岂不是打国公府的脸面?” 韩攸宁笑了笑,“你若担心这个,便该去催一下针线房,这么多日过去了,怎一件衣裳也没赶制出来?” 钱妈妈翻着白眼阴阳怪气道,“唷,表小姐好大的脸面!针线房手头的活计多,总不能为了你中断了。且衣裳上还要绣花,那可是个细致活,哪里有那么快的。” 韩攸宁淡声道,“那就别怕被打脸了。” 钱妈妈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再多劝,免得引起她警惕。 玫园就在园子的边上,走过去并没有多远。 韩攸宁甫一靠近凉亭,园子中所有的目光便聚集到了她身上。 鄙夷,讥讽,嘲弄,愤懑,恼怒。 这些恶意满满的目光,曾经是伤人的利箭,将她刺得遍体鳞伤,痛苦仿徨。 现在她却能坦然自若地迎上他们,目光澄澈,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这种坦然,带着正气凛然的坦荡,让有的人不由得自惭形秽,莫名觉得自己心思阴暗。这种突然而来的自我否定情绪,却是来自生于卑贱的陈攸宁,让她们心生怒意,愈发对她敌视。 章节目录 第50章 大胆的想法 那低声的议论中便有多了些别的恶意,即便韩攸宁的出现让她们眼前一亮,他们却依然能找到可肆意抨击的弱点。 “原来是个胖丫头,倒是难怪那么能吃了。” 还有韩思齐身边的几位公子,在有未谋面的年轻女子出现时,难免看的更仔细些。 “其实相貌倒是顶好,依着她的出身,做个妾室倒也足够了。” “你是想讨回去当小妾了?咱大周以瘦为美,罗兄的口味独特啊……” 接着便是意味不明的低笑声。 却也有正义之言,“她到底是女孩子,莫要开这种玩笑。” “切,那也得分是什么人吧?这种粗鄙之人,活该低贱!” …… 韩清婉低垂着眸子,里面是讥诮的冷意。 你觉得自己风采无边,实则不过是让人任意践踏在足下的烂泥罢了。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小温氏看到韩攸宁的穿着,微微皱了皱眉,看了钱妈妈一眼。 钱妈妈从后面绕了过去,附耳低语了几句。 韩攸宁神色不动,沉眉敛目,福身行礼,“襄平府陈氏攸宁,见过成郡王妃,见过各位夫人。” 清澈如山涧清泉的声音响起,让亭子内外安静了下来。 她神色沉静恬淡,举止得宜,仪态万方,丝毫没有她们想象中的粗鄙不堪。就连向来对仪态挑剔的成郡王妃,也从中挑不出错处来。 成郡王妃上下打量着她,“你这规矩学的倒是好,平身吧。” “谢过郡王妃。” 韩攸宁刚站直了身子,便听成郡王妃又道,“只是做事却不太讲规矩,你到底是寄人篱下,怎能如此肆意妄为?” 韩攸宁面露疑惑,“小女惶恐,不知做错了什么……” 刘御史夫人冷哼道,“还在这里装腔作势!” 成郡王妃指了指石桌上的两盆残缺的菊花,“这可是被你剪了的?” 韩攸宁平静回答道,“回郡王妃,是小女差人剪的。” 成郡王妃又问,“还有陆凛送韩大小姐的那么多珍品,可都被你包了包子?” 韩攸宁微微挑眉,陆凛? 她平静答道,“是包了包子,不过……郑妈妈说的是从外面买来的。” 郑妈妈尖声道,“表小姐,老奴可没说那种话,您可不能信口胡诌!” 韩清婉轻轻叹息了一声,柔声道,“表姐,你吃了那些菊花,我也不曾责怪于你,你又何必这般强词夺理?成郡王妃和一众夫人都是明理之人,你只承认下自己做的,大家也不会真的责怪于你。” 韩攸宁微笑道,“表妹又何必这么着急给我定罪名,我和郑妈妈各执一词,你为何信了一个奴才,却不肯信我这个表姐呢?是说在你心里奴才更可信,还是压根就是你安排她这么说的?” 韩清婉语气低沉,“表姐也不必说这种诛心之言,我们阖府对你有求必应,竟得你如此对待,我这心里……” 她眼圈适时地红了。 有丫鬟气喘吁吁地小跑着来报,“老夫人,安陵候府老夫人过来了,已经在垂花门下了马车,正往这边走。” 韩老夫人一愣,“你说是谁?” “安陵候府老候夫人……” 韩老夫人顿时觉得心口疼。 那疯婆子来作甚!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最近似乎没做什么得罪那疯婆子的事情。 又稍稍放心了些。 而在场的夫人们也是一头雾水。 大家对陆凛的送花之举没什么惊讶的,毕竟他是个混不吝的,之前类似的事也没少干,没人会把他和其他安陵候府的人混为一谈。 可老侯夫人就不一样了啊,当年她差点揍了老国公夫人的事,可闹的不小。 她居然来定国公府赴宴? 在大家的认知中,他们两府之间能相安无事,已经是彼此最大的忍让了啊。 韩老夫人扶着桌子,才勉强站起了身。 她在贵妃面前也能坦然自若,可在面对这个陆老夫人时便莫名心虚,自己的一切好品德在她眼里全成了装腔作势。 偏她手里还拿着鞭子,说抽就能抽上来……谁不怕? 韩清婉讥讽地瞥了眼韩攸宁,陆凛来了,让他来当面告诉你,看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韩攸宁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心虚和不安。 这让韩清婉很失望,她就喜欢看别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来衬托她的从容。 可惜陈攸宁总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反衬得她不够从容,这是很不能让人容忍的事。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当优势不再是优势时,就意味着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好妹妹,我来看你来了!” 韩老夫人不过是刚刚走出亭子的功夫,便听见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让她不由得心肝一颤。 她一时恍惚,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跟她熟到以姐妹相称了。 陆老夫人健步如飞,把陆凛甩得远远的,说话间就到了韩老夫人跟前。 她热情地拍了拍韩老夫人的肩膀,韩老夫人身子猛地一沉,顿时感觉膀子要断了。 韩老夫人强扯了个笑出来,顺着她的称呼说话,“老姐姐,有失远迎了。” 陆老夫人又是拍了拍肩膀,“自家人,不必计较这些虚礼。” 她说着话,就往亭子里走。 亭子内外的一众人纷纷起身请安,包括成郡王妃也站起了身,与她颔首打招呼。 毕竟陆老夫人是先陆太后的娘家大嫂,是七皇叔晋王的舅母,且两府相连如同一府。她虽是老候夫人,可论地位之尊崇,远高于国公府的韩老夫人。 陆老夫人很不耐这种场合,可为了外甥的终身大事,分外耐心地和众人寒暄了两句。让夫人们受宠若惊。 而韩老夫人,尚在回味那句“自家人”,她思来想去也没发现怎么和那疯婆子称得上自家人了。 她忽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太子娶婉儿为妃提上议程了? 如此周折算起来,倒是算得上是亲戚了。这也就解释得通着疯婆子为何突然赴她的菊花宴了。 韩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真诚了起来,肩膀也不疼了,心肝也不颤了,脚步轻盈地走进了亭子,亲热地坐到陆老夫人身边,殷勤地吩咐下人给陆老夫人端茶递水。 ------题外话------ 因为是一天一更,剧情看起来发展比较慢……也是没办法,必须要铺垫,上架以后会好些~~ 章节目录 第51章 谁说是送你的? 陆老夫人打量四周的闺秀们,想从中找出她的外甥媳妇来。 而闺秀们呢,个个红着脸低着头,娇羞万千。陆老夫人不管是给晋王爷相看,还是替她另外两个大孙子相看,对她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好归宿啊。 陆老夫人目光到最后落到了唯二不脸红的韩攸宁身上——至于另一个不脸红的,自然是那个刁蛮小县主赵湘儿了。 胖丫头穿的素净,发间又只有素银钗,身上首饰全无,正是孝期的打扮。 除了她没有旁人了。 嗯,长得的确是乖巧好看,胖乎乎的,有福气,好生养,脾气看着也好。 陆老夫人满意地笑了。 阿渊眼光不错! 她心情愈发好了,对韩老夫人也愈发客气,“方才你们在聊什么呢,让我也听听。” 韩老夫人突然觉得,此时这疯婆子来得也算正是时候,他们侯府的花被糟蹋了,应该很生气吧? 她生起起来,可就没人能拦得住了,效果不要太好。 韩老夫人叹息了一声,“说起来,我要向老姐姐告个罪了。贵府的小侯爷一片好心送了菊花过来,可老身却没能保住它们,被祸害了不少……” 陆凛此时正在努力地往韩攸宁身边靠近,闻言顿时急了,难怪看着胖丫头脸色不好,这是菊花包子没吃到,饿着了?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动小爷我的菊花?” 刘御史夫人鄙夷地瞥了韩攸宁一眼,“自然是那位陈大小姐了,大半的菊花被她包成七色包子吃了。” 陆凛有点疑惑,“没毛病啊。那是谁祸害菊花了呢?” 此时韩清婉正好在他身边,却觉得他这是没听明白,把“陈大小姐”听成了“韩大小姐”。 她微微侧了侧身子,眼眶泛红,“小侯爷,是我的不是,你送我的那些菊花,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了……” 陆凛这才注意到韩清婉,他皱起了眉头,“不是,谁说那菊花是送你的了?” 以前觉得她还挺好,现在看起来,这期期艾艾的可怜模样——自己以前眼光很不咋地! 长辈们还好,尚且淡定,可闺秀中已经响起了幸灾乐祸的讥笑声。 大家都是同龄人,没人乐意一直作别人的陪衬。看到比自己优秀的人吃瘪,那是极为痛快的事。 韩清婉脸色涨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松平静,“前日你的小厮田七来送花时说的,看起来,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 站在外围刚刚升任贴身小厮的田七,顿觉不妙。 坏了,事情办岔劈了! 他急忙挤上前,“哎呀韩家大小姐,那花我说是给大小姐的,自然指的是陈家大小姐的啊!小侯爷刚和陈家大小姐一起坐船回来,一路上上上下下都是称呼她大小姐!” 韩清婉刚维持好的仪态又端不住了,她总不好在这里跟个小厮争辩,争辩在定国公府只有她韩清婉才能称得上是“大小姐”! 偏这个时候韩清莲幸灾乐祸地插话,“长姐,我就说那花不是给你的,你偏不信!还拿着头上的东珠簪子跟我打赌,还没见着小厮的面就说定然是送给你的……” 她伸出手来,笑嘻嘻道,“愿赌服输,长姐不会赖账吧?” 韩清莲的一番话,彻底坐实了韩清婉的自作多情,而她刚才对韩攸宁的咄咄逼人,又是逼人认错,又是说人不知感恩,更是成了莫大的讽刺。 众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们脸上是韩清婉从来没经历过的鄙夷和轻蔑。 韩清婉心如被泼了热油一般,灼得生疼,她被捧得高高在上习惯了,竟不知被人非议是这种感受。 韩清婉强自维持着端庄得体和一身气度,把发髻上的东珠金簪拆了下来,递给韩清莲,自己则用一根竹筷固定发髻。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自然不会食言,二妹拿好了。” 韩清莲笑嘻嘻接过金簪,“好,谢过长姐!” 韩清婉俯在她耳边低声警告,“自己姐妹,有什么事回去说,别弄得大家都难看!” 韩清莲继续装天真,“好的长姐!” 陆凛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韩攸宁,又看了看没了以往的和气的韩清婉,皱眉道,“看来以后再给陈家大小姐送什么东西,得亲自交到她手上为好。这事闹的!” 刘御史夫人掩着嘴笑道,“小侯爷说的没错,是得小心些。陈大小姐方才因为你这些菊花,可被韩大小姐逼问的紧。” 四周是低低的笑声。 将表小姐的东西据为己有这种没脸面的事,即便是发生寻常百姓家,也是让人瞧不上的。 发生在已宽和仁善著称的定国公老夫人身上,以温良贤淑著称的未来太子妃人选身上,那就更是讽刺了。 小温氏见自己女儿被逼到这种境遇,眼睛就跟啐了毒一般,看看韩清莲,又看看韩攸宁。 她女儿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她替女儿解释道,“这都是些误会,是那小厮没说清楚,毕竟婉儿在府里被称大小姐称了十几年了。” 陆老夫人原本的笑脸顿时沉了下来,“合着你们方才,在审讯宁丫头?” 韩老夫人顿时心口又是一颤,忙解释,“老姐姐,都是误会,我心疼宁丫头还来不及,这花房里的菊花,一向是任由宁丫头吃的。” 陆老夫人冷哼,“无利不起早,你会那么好心?” 成郡王妃出言说道,“老夫人,我得说句公道话,陈家丫头方才自己也承认了,花确实都是她吃的。” 她指了指石桌上的两盆菊花,“你看看,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还有花房里没搬过来的,不知道有多少。” 陆老夫人看过去,嗯……胖丫头挺能吃啊。 她拍了拍枝头的几支菊花,花瓣簌簌发抖,看得成郡王妃和刘御史夫人直心疼。 陆老夫人不以为意道,“这不是还给留了好几朵吗,还不够你们看的?横竖花还没死,明年还能开,说不定开得更旺呢!” 成郡王妃犯了和韩老夫人一样的毛病,气得直捂胸口,这么说来,还要感谢那丫头了? 那丫头是你什么人呐,你这么护着她? 成郡王妃皱眉道,“老夫人,你可知道,这些天她吃下的那些菊花得花多少银子?” 韩攸宁平静说道,“两千一百三十六两四钱银子。” ------题外话------ 有小仙女问上架的时间,莫莫目前没接到通知。 早的话四月份能上架,再晚,五一应该也就上架了 现在这文基本上没什么推荐,曝光太少了,我自己如果不是从后台找,都找不到这篇文。 数据不理想,太早上架也不是好事。 章节目录 第52章 银子是我出的 候在一旁的郑妈妈闻言大吃一惊,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分毫不差! 成郡王妃看了郑妈妈一眼,“她说的可对?” 郑妈妈迟疑道,“回郡王妃,是没错。可奴婢从没与表小姐说过……” 成郡王妃有些意外,问韩攸宁,“你是如何知道这么清楚的?” 韩攸宁淡声道,“因为这银子就是小女出的。” 小温氏不悦道,“宁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什么时候给银子了?” 韩攸宁微笑,“二夫人请来外院的账房文管事,一问便知。” 小温氏听着已经隐隐起了议论声,脸色很是不好,又看韩攸宁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下愈发不安。 “咱这花房是走内院的账,去请外院的的账房作甚?” 韩攸宁却不给她解释,“二夫人先把人请来便是。” 小温氏朝着钱妈妈使了个眼色,“去请文管事过来。” 钱妈妈应下,疾步离去。 韩老夫人脸色微沉。 她自认府中下人她拿捏的颇好,可她唯一不可控的就是这个文管事。 文管事是跟着老定国公上过战场的,断了腿不能拼杀了,又能识文断字,便来府里做了外院账房管事。 此人油盐不进,只认死理,丝毫不给她面子。是以她不管怎么在账务上做手脚,外院的账却从来不敢动。 却不知陈攸宁怎么就和他扯上干系了。 成郡王妃看了脸色明显不太好的韩老夫人一眼,兴致颇好,喝着茶,悠闲赏起了亭边的菊花。 文管事很快被带了过来。 他五十多岁年纪,瘸着一条腿,脸上一道斜贯整张脸的疤痕,再配上一双凌厉的眼睛,看着很是吓人。 他只拱了拱手请安,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全是武人做派。 钱妈妈对着小温氏轻轻摇了摇头,眉头紧皱着。 小温氏便知什么也没问出来。 小温氏和气地问他,“文管事,听表小姐说他填补外院银子了,可有这么回事?” 她一句话把给银子定义为韩攸宁讨好外院打点关系,暗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心思。 这种言语上的技巧她跟着老夫人学了不少,效果一直很不错。只要文管事应下,其中的想象空间便会很大,也不必问清楚,让大家脑补便是。 文管事面无表情,“二夫人此言差矣。表小姐给银子是有由头的,给的是买菊花的银子。表小姐感念老夫人慈爱,见她每日流水的银子花着,心生不安,便让卑职打听清楚买花用了多少银子,她私下里把银子给了卑职。” 他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单子递给小温氏,“这是每日买花的明细单子。郑妈妈买花实际花了一千八百三十六两四钱银子,跟内院账房报了两千一百三十六两四钱银子。表小姐是按内院的账给的银子。” 郑妈妈脸色苍白,慌忙跪到地上给小温氏磕头,“二夫人,没有的事,文管事他无中生有,污蔑奴婢!” 文管事冷冷道,“我是去花市里一家家查的,各家店里都有账目可查,内院的账目我也自有法子看的到。二夫人若是有心,一查便知。” 小温氏知道手底下的管事妈妈们都捞着油水,却没想到捞得这么狠,三百两!二老爷一年的俸禄杂七杂八加起来不见得有三百两! 可此时宾客满座也不是处置她的时候,她狠狠瞪了郑妈妈一眼,“滚下去!” 郑妈妈踉踉跄跄退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完了。 此时四周已经起了一片哄然声,她们在意的倒不是管事妈妈的中饱私囊,而是表小姐自己花银子买花这回事。 “这么说来,那些菊花是她自己出的银子!” “如此看来,她倒也不是那般不知进退,不懂感恩呐。相反的,还处事颇为周全……” “却不知那骄纵之名是怎么传出去的?” 方才她们祖孙三代,连带着仆妇,又是表宽和仁慈,又是委屈又是哭的,此时全成了笑话。 她们的目的何在,昭然若揭。 大家意味深长地彼此看了看,后面的话便不说了。 那议论声虽小,可挡不住地方就这么大,小温氏知道此时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继续上,不能污了婆母宽和的名声。 小温氏质问文管事,“你既收了银子,为何不告诉我一声,把这事做到明处?” 文管事眸子一缩,脸上的疤痕愈发狰狞,让小温氏一个心惊。 “二夫人,卑职可没有那种中饱私囊的龌龊心思。” 他冷笑了一声,“估计是这国公府上上下下烂透了,龌龊多了,就容不下坦荡之人了吧。” 这种含沙射影的话说出来,让众人的眼睛亮了亮。这“上上下下”,自然少不了这几位主子啊! 小温氏强作镇定,说话语气已经不自觉地愈发严厉,“文管事慎言!你倒是说说,那银子为何没走外院的账?” 她是知道韩攸宁去过外院账房两趟,却打探不出来她去做了什么。她查看了外院账目,也没看到有什么不妥。到底是自己掉以轻心了,以为她是去探听定国公的消息,并没往别处多想。 如今,也只有揪着他做暗帐这一点不放了。 文管事虽看着凶恶,可在提起韩攸宁时语气明显和善了许多,“表小姐不想把送银子的事闹的人尽皆知,伤了老夫人的一片慈心。她让卑职把这些银子换成粮食转给边疆将士,既解了她的心中不安,又不辜负老夫人的一片心意。” 韩老夫人暗叹了口气,今日的事情已经愈发超出她的预料了。 她亲昵地对韩攸宁说话,又是责怪又是心疼,“你这孩子,怎就这般见外了,偷偷做这种借花献佛的事来。让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苛待了你,要你一个孤女的银子来花。西南军二十万将士,你的那点银子送去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好做什么?” 韩清婉也知,此时不把事情控制住了,不但她们祖孙三代名声受损,还让陈攸宁趁机扬了名。 她款款走上前,拉着韩攸宁的手笑道,“表姐有所不知,祖母她平日里节俭,省出的银子都是要往西南送的。你若是有此美意,跟祖母说一声,祖母一起把银子送过去,倒也便利。文管事若是为了你这两千两银子单独买了粮食运输,路途遥远耗费人力物力,怕是得不偿失了。” 他们祖孙二人的话意思很明显,韩攸宁出了两千多两银子,博取了美名,可那银子说到底还是他们国公府出的。且为了成就她的美名,旁人却要为难了。 如今把事情闹成这样,是她故意在打定国公府的脸面吧? 韩攸宁看着她们俩,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题外话------ 谢谢亲们,替莫莫操心上架和推荐的事。 虽说推荐机制我也不太清楚,但也大概知道是与收藏数量评论等因素相辅相成的。 前几天有一波试水推,可惜莫莫不争气,数据不太好。 所以最近也没什么好的推荐。 我尽力把这个故事讲好,不辜负大家的热心~~ 章节目录 第53章 你可出得起? 韩攸宁此时才发现,其实韩老夫人有时的话语并不是那么高明。尤其是她急了的时候。 或许大家肯这么捧着她,更多的是冲着定国公的权势。而自始至终,老夫人结结实实骗过的人,只一个定国公韩钧而已。 韩清婉的一席话算是给老夫人弥补了一下漏洞,可惜她自己又露出了言语破绽来。 韩攸宁轻轻一笑,“老夫人多虑了。一石米时价二两银子,两千两银子能买一千石粮食,能让二十万将士饱餐一顿,又怎么会打不起浪花来?至于表妹担忧的路途遥远,费钱费力,一百三十六两作水陆运费足矣,除了文管事要操劳一些,也不会给谁添什么麻烦。不知在表妹眼里,多少银子才算多呢?” 赵湘儿看好戏似的看着韩清婉,“韩大小姐口气不小,两千多两银子看不在眼里。看来你们倒也不似是明面上那般寒酸呐。也是,区区一个婆子,动辄就是三百两银子呐。” 韩清婉脸色涨红,上前牵着赵湘儿的手解释,“湘儿,我只是觉得凑在一起给更便利一些,没有旁的意思。” 她从小不缺银钱,潜意识里对银钱是淡漠的。母亲手中的产业收益颇丰,她的一套头面动辄两三千两银子,所以她从没觉得两千两银子是多了不起的数额。 方才只想着挽回颓势,情急之下便忘了思量周全。 赵湘儿嫌弃地抽出自己的手,斜睨着她,露出一抹坏笑来,“放在一起给?到最后不会变成你的了吧?” 陆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湘丫头担忧的颇有道理。你难得聪明了一回。” 赵湘儿狠狠瞪了他一眼。 公子闺秀们会心笑了起来,倒是有这种可能。连菊花都能据为己有,何况是白花花的银子? 韩清婉指甲掐着手心,来强迫自己保持平静。 她心底是滔滔的怒火和恨意,她此生的狼狈都发生在了今日,而这一切,却是源于陈攸宁! 她温婉笑道,“湘儿玩笑了。” 多了她也不肯多说,只想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文先生冷眼看了看韩清婉,对于这些吃国公爷血肉的人,他是半分好感也没有。偏国公爷不懂后宅阴私,看不出人心不古,他一个下人,到底也不能可了劲地说些自己的揣测。 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表小姐对边疆将士一片心意,从大小姐嘴里说出来也不知为何就变了味。” 他重重拍了拍自己的残腿,“我当年若是能在大战前吃上一顿饱饭,这条腿也不至于断了。还有那么多同袍,也不至于战死沙场。” 韩清婉没想到自己几句话,便置身于漩涡中,无法抽身。 所有人都向着陈攸宁,所有人都针对她。 她红着眼,满脸的委屈,“文管事这般咄咄逼人,曲解我的意思,要如何才肯罢休?我是不如商户出身的表姐富裕,可我也心系边疆将士,在这上面是不甘于人后的。我妆奁里的首饰也值些银子,我便换成银子给文管事送去。我送三千两银子,你可满意?” 韩攸宁不由得佩服,韩清婉除了会装温良恭俭让,装委屈塑造被迫害形象也是一把好手。 这一番话,不但暗贬韩攸宁出身卑贱,还把文管事给拉下了水,把他塑造成了逼迫主子的恶奴。 她考虑到文管事毕竟是武人,嘴皮子上难免吃亏,正打算出言帮他一把,却不想文管事比她想象的要给力。 文管事呵呵笑了起,脸上的疤痕扭曲可怖,一脸凶相,“大小姐想要给银子便给,何必非要拉着表小姐踩一脚,又是一副被人逼迫的作态。你既然不甘于人后,三千两银子怕是不够。” 韩清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扶着身后的亭柱,“文管事若嫌少,那便出个数给我。横竖这些银子都是给大伯父和将士们,我哪怕是卖光了珠宝首饰,也要得你个满意。” 文管事冷笑一声,“大小姐既然非要比个高低,我也只好对表小姐食言了。” 他冲着韩攸宁躬身抱拳施了一礼,恭敬道,“表小姐行善事不欲人知,奈何现在情形,卑职要食言了。还请表小姐见谅。” 韩攸宁微微一笑,“文管事无需致歉。行大事不拘小节。说与不说,都无甚要紧。” 文管事又施了一礼,“表小姐说的是。是卑职拘泥了。” 文管事的恭敬,让国公府的几个“主子”看得刺眼。她们只见过他对定国公韩钧这么恭敬,原以为是他性情如此,便也就原谅了他的无理。可他现在,却对陈攸宁一个表小姐这般毕恭毕敬,当真是分不清谁是主子了! 文管事直起了身子,环视四周,拔高了声音道,“表小姐除了那两千多两买菊花的银子,另外还给了五万两。大小姐,你可出的起?” 韩清婉身子一颓,靠着亭柱说不出话来。 五万两,陈攸宁她疯了!为了个好名声,至于出那么多银子吗? 亭子内外轰然声响,大家震惊地看着满脸稚气的韩攸宁,五万多两银子! 这位表小姐好大的气魄! 全京城有多少人府中能拿出五万两银子来?即便能,也没人能舍得吧? 赵湘儿笑嘻嘻走到韩清婉身边,“韩大小姐打算出多少银子?” 韩清婉嘴唇颤抖着,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出声承诺。 她能支配的不过是自己的那些头面,可她的头面即便全卖了,怕也难凑够五万两银子。就算她凑的出,怕有人要质疑他们二房银子来历不明了。 这事若让大伯父起了疑心,那就什么都完了。 小温氏走过来替女儿解围,“婉儿你这孩子总是在这种事上不肯服输,这种事凭的都是各自心意,哪里有比来比去的。” 韩清婉低声道,“是女儿鲁莽了。” 赵湘儿翻着白眼嘁了一声,“真没劲。” 说着话便走到亭子外面去了。 她挑了棵看着应该好吃的菊花,偷偷揪下来几片花瓣放到嘴里嚼了嚼,转头疑惑地看向韩攸宁,也没什么好吃的啊。 成郡王妃淡淡瞥了韩清婉一眼,“承认别人做了好事,就那么难?” 如此轻飘飘一句话,便将韩清婉打入深不见底的冰窖,令她绝望,彻骨冰寒。 她经营了十几年的好形象,顿时毁于一旦。 屈辱,嫉妒,愤恨,绝望,充斥着她的心,让她心中狰狞。 她原本拥有的太多,所以她能做到宽和从容。即便有做戏成分,她对身边与她打交道的人,是真的很好,很包容。可现在,她看重的赞誉和万众瞩目骤然失去,落到了她最不屑的人头上。 她没了之前的从容,也不能再做到宽和,她只想毁灭了这一切,让所有的人都下场凄惨! 韩清婉的好气度完全掩饰不住了,眸中隐隐起了戾气,恶狠狠地看向韩攸宁。 韩攸宁静静看着韩清婉,唇角微翘,失去你在意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你在践踏别人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被别人践踏在脚下的时候? 章节目录 第54章 震动 韩清婉从韩攸宁平静的目光中看到了浓烈的恨意,她不明白这恨意从何而来,她们不过是初相识! 她告罪了一声,借着身子不舒服告退出了亭子。 赵湘儿冲着她喊,“韩大小姐,打不过就跑多没意思!你不是凤凰命吗,或者可以去找太子哥哥替你撑腰!” 闺秀中传来低低的嘲笑声。 今日种种不堪,她藏着掖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向太子求助? 韩清婉脚步停了停,出言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是我不自量力与人攀比,可我也是出自对大伯父的崇敬之心。定国公是我的大伯父,我就想当待他最好的人。为了大伯父,委屈我受得,嘲笑我也受得。我妆奁里的头面都会换成银子,换成粮食送去西南,送到大伯父手里。” 她说到最后,眼里含着泪,颇为真情实感。 她寻到了最好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有小女儿对长辈的亲昵,有小女儿的娇蛮,还透露着定国公韩钧对这个侄女的看重。 有嘲笑的人沉默了。 只要是涉及定国公,他们都不敢过于放肆。 只有赵湘儿,韩清婉的招数对她根本没用,因为她既不怕太子,也不怕定国公。 她放开被她揪了一半的菊花走到韩清婉身边,“说的好不如做的好,先把你的头面卖了再说吧。反正你有什么头面,我是记得的。卖的时候记得给我递个信儿,我去给你做个见证。” 韩清婉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她强笑,“好。到时定告诉县主一声。” 她再也不敢久呆,匆匆离开了花园。 赵湘儿得意地哼了一声,朝着韩攸宁扬了扬下巴,论嚣张,你能比得过我么? 成郡王妃坐直了身子,收起了高高在上的轻漫,问韩攸宁,“你叫陈攸宁是吧?” 陈攸宁福身道,“回郡王妃,是。” 成郡王妃道,“五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自己拿着也烫不着手,你为何要这么做?” 韩攸宁神色肃然,“郡王妃,小女曾听家父提起,成郡王也曾在边疆带过兵打过仗,战功赫赫,您应知边疆将士的艰辛。” 成郡王妃听她提起成郡王当年威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颔首道,“边疆将士是很苦,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 “郡王妃说的极是。”韩攸宁嗓音清润,“如今西南边疆起了战事,将士们正在沙场浴血奋战。我们能得这太平盛世,在此歌舞升平,饮酒作乐,全赖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替我们构筑了城墙,阻挡了铁蹄刀枪。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父母的儿子,女人的夫君,孩子的父亲。他们也知道饥饿寒冷,他们也会怕疼怕死,他们死了也会有人痛哭难过。 这几万银两于我而言不过是多些享乐,可若换成粮食送到边疆,却能让边疆将士得几餐饱饭,说不定就能少死几个人,少几个孤寡凄凉,说不定就能多赢得一场胜利。如此而已。” 少女之言句句朴实无华,却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她的周身似笼着一层光华,灼灼夺目。 凉亭内外一片寂然。 有那武将的家眷,低低啜泣起来。边疆征战苦,又有几人知? 大家在此时方恍然想起,十几年前陈家曾经倾尽家财支撑了西南军一年的多粮草军需。 那是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庞大数字,庞大到连朝廷都不敢去细算,不敢提及,因为朝廷根本还不起。 此时陈家几欲倾覆,不知多少人盯上了陈家这块肥肉,想着分而食之。 可陈攸宁,一个孤女,在自己朝不保夕之际,却有如此魄力,拿出五万银子来支援西南战事。 如此心胸,如此气魄,让他们为自己之前的轻慢之举汗颜。 他们都受过良好的家教,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他们有着最基本的善恶是非之分,顶多是心志不坚随波逐流罢了。 所以当有足够强悍的精神冲击到他们的内心时,便激发了他们心中的正义,让他们不自觉地去臣服于这种精神。 之前他们对韩攸宁有多痛恨蔑视,现在就有多愧疚。之前他们对韩老夫人有多推崇,现在对她就有多鄙夷,多痛恨。 就连一向高傲的成郡王妃也颇为动容,一改鼻孔看人的做派,正儿八经地正眼打量起韩攸宁。 “好,好!” 陆老夫人拍掌称赞,打破了寂静。 阿渊眼光极好,挑了这么个好媳妇!这大气凛然的性子,随她!他们这些武将家庭,便该找这样的好媳妇啊。 陆老夫人平地一声吼,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纷纷交口称赞起来。 她们仿佛也在此时,才发现这个女孩子长的还颇好看,一身的气度比起在场的世家女儿,并不差什么。 就连那命定的未来太子妃韩清婉,对比之下,似乎也黯淡无光,气度不够高华。 陆老夫人颇满意众人的反应,笑呵呵地附和着她们的话,彼此竟是史无前例的其乐融融。 众人在受宠若惊之余又不免疑惑,又不是她家孙女,老侯夫人这么高兴作甚,时不时地哈哈笑着说“哪里,哪里。”又是为了哪般? 就很谜…… 陆老夫人对韩攸宁招了招手,和气地说道,“好孩子,过来。” 韩攸宁也是看得一头雾水。 她缓步走到陆老夫人面前,向她福礼请安。 她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凛然正气,又变成了沉静的模样,可肉嘟嘟的小脸做出这个表情,给人的感觉却是娇憨懵懂,毫无攻击力。 陆老夫人拉起她的小胖手,“你说的很好,做的也极好。” 韩攸宁福身,一时不太适应陆老夫人热切的目光,“老夫人过奖了。” 她做这些,除了要对付韩老夫人祖孙,最重要的,她是怕那几艘粮船再出什么意外,父亲兄长重蹈前世覆辙。 她只是,给父兄送些吃的罢了。 “这没什么好自谦的,好就是好,我可不轻易夸人的。” 陆老夫人撸起袖子,露出了两个手腕,上面明晃晃戴着四对绿汪汪的翡翠镯子。 ------题外话------ 一会儿还有一更 章节目录 第55章 大委屈 她嘴里说着,“头一次见面,总该给你点见面礼。” 便一股脑把四对玉镯套到了韩攸宁手腕上。 众人:…… 头一回见面的可不止一个陈家小姐,旁人怎就啥见面礼都没有? 出门戴八个手镯的,也着实不多见! 陆老夫人出门带八把刀子,倒是更可信一些! 韩攸宁一时有点懵,有些承受不住手腕间沉甸甸的见面礼,更是承受不住陆老夫人的热情。虽说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有煽情成分,也不至于把陆老夫人感动成这样吧? 这些翡翠镯子水头极好,世面上都不多见,怎么就都给她了! 她推脱之时,陆老夫人的手却如铁钳一般,阻止她脱下镯子。 “你安心收着便是,这些镯子没人比你更有资格戴了!” 陆凛喜滋滋地看着祖母,啊,祖母果真是同意他和胖丫头的亲事的! 他曾偷偷看过祖母箱笼,这八个玉镯被里三层外三层包着,是当宝贝待的!是他们陆家的传家宝吧? 嗯,传家宝是该传给孙媳妇! -- 花园里一座假山,上有清风阁,可俯瞰整座园子。 阁内阑窗前,一抹银白色的欣长身影,立如芝兰玉树,掩映在疏斜的梅枝之后。 俊逸的脸上淡漠如雪,星眸幽深莫测,居高临下看着花园中央的凉亭。 凉亭里的白衣少女神色沉静,淡然如水,仿佛周遭的事都与她无甚关系一般,她只是在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 可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这般巧的事。 就像定国公府去花市频繁采购菊花,惹上了成郡王妃和刘御史夫人,这不可能仅仅是巧合。胖丫头给文先生银子,让那个硬骨头配合说出那些没有一丝破绽的话来,也不会仅仅是巧合。 那个小丫头心眼甚多,她可不会坐以待毙。 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一击而中,粉碎了韩老夫人的算计,且让对方毫无还击之力。这么大的气魄,倒的确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她能在灭门夜提醒他把陈府积年的惊人财富都运走了,那种果断定取舍的大气魄,即便是阅历深厚目光深远的男子,也难以企及。 他很好奇,这个天真无害的小丫头身上到底蕴藏了多少力量。 韩锐身着官袍,毕恭毕敬地恭立在赵承渊身侧。这是大周最尊贵的王爷,虽不掌权,却可以一句话定一个百年世家的生死。 晋王爷与他们定国公府少有往来,今日的赏花宴来的又大多是女眷,却不明白他为何要来,来了就这么站着,也不说话。 银白锦袍上的飞龙目光凌厉,威严凶猛,看的久了,韩锐不由得冷汗淋漓。 传闻晋王性子澹泊,待人虽不亲近,可却也算是温和。可他丝毫没有感受到温和,倒是觉得晋王周身冰寒森冷,气势迫人,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苦思冥想,也没想出自己最近哪里得罪晋王了。 亭子里的对话他虽听不见,却也看出了形势急转直下,母亲她们处于劣势。 她们今日要做什么他是知道的,也颇认可。他不想府里的阴私被晋王看到,在晋王来的时候就派了小厮悄悄去给母亲送消息,可这么久了也没见小厮踪影,母亲那边似乎尚不知情。 韩锐心中愈发不安。 他忽而发现,晋王微微笑了一下,就似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可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他心下一松,壮着胆子说道,“王爷,园子后面的景致也不错,不若下官陪您四处逛逛?” 赵承渊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负手静静看着凉亭。 韩锐没得到回应,讪讪之余又心生气闷,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是定国公的弟弟,怎么就不值得晋王回他一句话了? 他想起母亲说的,世人皆有一双势利眼。他和韩钧虽说都是一个爹生的,可他不是一府之主,地位便是天差地别。韩钧在一日,他就只能活在韩钧身后的阴影之下,卑微低贱,他再努力别人也看不见他。 他的眼中积郁起了戾气。 他就盼着,母亲接下来的棋局顺利走下去,把那不知来历的丫头给置于死地。若她真是韩钧的女儿,也算出了他胸中一口恶气。 韩老夫人在听说那五万两银子时,便知自己中了韩攸宁的计策,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现在她冷眼旁观,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京中经营了几十年的好形象,已经开始出现了裂痕,或许不知何时便会轰然坍塌。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来是这种感受! 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欣慰模样,很是大度地赞赏了韩攸宁一番,做足了慈祥宽和的姿态。 陆老夫人虽觉得这婆子说的话有些言不由衷,不过前面的铺垫她没经历,并不知道韩老夫人是做了什么算计。 到底是要结亲家的,陆老夫人很理智地没有刺挠老婆子。 原本猫在人群中的孙大娘,此时见有人撑腰顿时有了底气,也融会贯通学会了郑妈妈的那一套,一路哭喊着到了陆老夫人跟前,扑通跪了下去。 “老夫人,您可算是来了,我们大小姐她受了大委屈啊!” 陆老夫人看孙大娘就跟流浪在外的孩子见了亲娘一般,双目含老泪孺慕地仰着头,一时竟怀疑自己在民间失落了个老闺女。 在陆凛的提醒之下,她才知道原来这就是阿渊晋州王府的厨娘,跟着宁丫头跑了的那个。 孙大娘已经开始了她的表演,老泪纵横,声音悲切,“老夫人,大小姐不过是吃了几个菊花包子,还是她们求着吃的,府里府外就传遍了小姐骄纵跋扈……方才您是没听见,那话说的可真是难听啊,小姐在房里大哭了一场……” 孙大娘声情并茂添油加醋各种加料,把韩攸宁描述成了受尽算计欺压,却只能含泪隐忍的悲惨小孤女。 众人在尴尬之余,也从中提取到一些有用信息,原来这位表小姐天天吃菊花,竟是花房里的管事妈妈狠命求着塞给她的? 那么这前后一系列的事……倒像是刻意安排了。 捧杀,坏人名声这种事,既隐蔽又收效好,在后宅里是常用的手段。 章节目录 第56章 作妖 捧杀,坏人名声这种事,既隐蔽又收效好,在后宅里是常用的手段。 大家都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听到的,只要不是天天在身边守着的人,很难发现其中端倪。所以被捧杀的人,即便是发现了真相,往往也是百口莫辩,或者是越描越黑,再得一个忘恩负义的坏名声。 今日之事,若不是陈家小姐不肯占人便宜,又心怀善念,险险躲过了一劫,怕要被死死摁在骄纵跋扈忘恩负义的耻辱柱上了。 陆老夫人越听越怒,她平日里最听不得旁人告状,今日却觉得这位孙大娘及时揭露了老太婆真面目,还了宁丫头清白,做得甚好。 她虎目一缩,砰地一掌拍在石桌上,只听见咔嚓咔嚓的碎裂声,石桌碎成了两半。 在场的贵妇们饶是见过陆老夫人发怒场面的,此时依然不免心惊胆战。可不能惹了她,这巴掌谁受得住啊! 陆老夫人盛怒之下,也顾不上压制自己嗓门,声若洪钟,“温如春,当真是好算计!你不想收留宁丫头大可以直说,我们安陵候府有的是地方,搞这些坏人名声的小动作作甚!” 韩老夫人被连名带姓称呼,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老姐姐且消消气……” “谁是你老姐姐,我没这样黑心烂肚肠的妹妹!” 韩老夫人脸色一黑,正气凛然道,“陆老夫人,老身坐得端行得正,这么多年来全京城的人是有目共睹的。那郑婆子包藏祸心,为了谋取私利怂恿宁丫头食用菊花,我自会严加处置,给宁丫头一个交代。” 她这话说的也算是合情合理,郑妈妈昧下了三百两银子的事,大家方才也都看到了。 有夫人从中调停,劝陆老夫人消消火,毕竟若是真的打起来,她们这些在一旁的池鱼,也不免被波及啊。 陆老夫人是那种凭直觉本心行事的人,可听不进去什么道理,她在将石桌碎成好几瓣儿之后,方才罢了手。 她原本想着把亭子也拆了,可考虑到外甥媳妇还在这里,难免会吓到她,影响到外甥的婚姻大事就不好了。 她慈爱地冲着韩攸宁一笑,“这石桌太沉,不碎一点下人抬不动!” 韩攸宁轻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老夫人思虑周全。” 陆老夫人心花怒放,怒气顿时消散,外甥媳妇夸她哩! 孙大娘功成身退,得意地退到韩攸宁身边求赞扬,在得到韩攸宁一个颇赞赏的微笑后,便退到了她身后,一副忠仆模样。 凉亭里一片狼藉,四处是散落的点心茶水,是不能呆了。 韩老夫人张罗着大家去花厅。 她堪堪挽回了局势,却也是万分凶险。 依着现在情形,接下来的那一步棋,倒是不适合再安排了。有了前面这些事,再接着进行难免刻意。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那疯婆子再发一次怒,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方才趁乱已经悄悄吩咐下去,接下来就是心无旁骛地把这尊佛给伺候好了,平安无事就好。 她们刚走了不多远,就见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跪地请罪,“回禀老夫人,花厅里的菊花被人剪了!” 韩老夫人心底一沉,到底是晚了一步! 陆老夫人冷笑,“怎么,又是宁丫头剪你们菊花了,你们还有完没完了?好好一个赏菊宴,净来看你们作妖了!” 韩老夫人真心实意地澄清,“怎么会,宁丫头和她的丫鬟,还有孙妈妈都在这里呢!定然是哪个下人做的糊涂事。”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诚心说过话。 可听到丫鬟耳中,却是老夫人在按照预定的剧本走,她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丫鬟尽职尽责地唱着自己的白脸,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老夫人,老安陵候夫人说的没错,是表小姐院里的下人剪的!钱妈妈深知事情重大,各院搜了一圈,最后在玫园找到了被剪掉的菊花,那玉娘却在那里撒泼打滚,不肯承认……” 陆老夫人一只手已经探入衣袖,摩挲着袖中的短刀,“你们动作倒是快,这么一会的功夫,就人赃并获了。有这个本事,怎么连盆菊花都看不住?” 韩老夫人虽不知陆老夫人在摩挲什么,但从她一身的煞气也大致可以推测,袖中的肯定不是镯子。 韩老夫人四下张望了下,园子里虽有侍卫,却避讳女眷身份,都离得远远的。若是这疯婆子动了手,可没人能救得了她啊! 她暗恨这丫鬟没眼色,求生欲使然,她慌忙好言安抚,“老姐姐……陆老夫人说的是,这都是下人当差不仔细。些许小事,就不要在这里坏了大家赏花的兴致了。青草,你下去吧。” 她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地上的丫鬟说的,她拼命朝青草使眼色,微微摇头,不要再说了! 青草接收到老夫人的眼神,心中暗暗佩服,老夫人演技太好了,连她这个知道内情的都差点信了! 她要向老夫人学习,沉浸式地表演! 她演得愈发卖力,声泪俱下,“是奴婢的错,花厅里在布置午膳,人来人往的,奴婢一个没照看周全。犯下如此大错,奴婢万死难辞其咎,还请老夫人责罚……” 她不顾老夫人连声阻止,继续加码,转头看向韩攸宁,“表小姐,老夫人对您宠爱,您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您可知那两盆花是谁家府上的?” 韩攸宁微笑,“不会是宁郡王府和刘御史府上的吧?” 她猜到了韩老夫人设计让她们二人来,暴露她的缂丝和云锦衣裳。 却没想到,韩老夫人为了彻底激怒她们二人,居然还设计了这么一出。 “正是!” 青草的正气凛然和韩老夫人如出一辙,她满意地看着亭子中炸开了锅。 韩老夫人眼睛一闭,完了! 刘御史夫人第一个跳了起来,厉声问,“你说什么?我带来的那盆嫦娥奔月,被剪了?” 青草又是伏地回话,“回夫人,正是。奴婢深知您的嫦娥奔月和郡王妃的瑶台玉凤珍贵,就没敢摆在花园里,只敢摆在花厅中最稳妥的正位之后,不曾想……” ------题外话------ 昨晚做了个梦,上架了…… 起来后发现,果真只是个梦…… 章节目录 第57章 癫狂 刘夫人身子陡然一晃,口中一片腥甜。 那盆嫦娥奔月,是她费劲千辛万苦好容易得来的,培育了这么多年,才开出如今成色的花来。那可是她的命根子! 她身边的丫鬟慌了,上前扶着她,递了帕子上去,“夫人,您吐血了……” 刘夫人捏着帕子,却没有擦唇角的血迹,她恶狠狠看向韩攸宁,方才对她刚起的一点好感一扫而空。 “陈攸宁,你有何话说?这盆花你也花银子买下了不成?” 她趔趄冲到韩攸宁跟前,紧紧抓着她的手,声音尖利几欲癫狂,“这盆花是用我心头血浇灌的,你五万两银子也买不来!” 韩攸宁未来得及躲开,只感觉手背一阵尖痛,刘夫人的指甲几欲嵌入她的皮肉里。 陆老夫人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掐住刘夫人的手腕,猛地一用力,刘夫人手上顿时卸了力气,松开了韩攸宁的手。 韩攸宁退后一步,再抬手看时,白嫩的手背已经一片青紫,渗着血迹。 陆老夫人脸色一沉,一把甩开刘夫人的手腕,怒声道,“她不过一个孩子,你下手也忒狠!” 刘夫人依然神色癫狂,“那盆嫦娥奔月就是我的孩子,谁动了它,我跟她拼命!” 她的样子骇人,有人不禁为韩攸宁捏一把汗。这种人证物证俱在的事,若是闹大了,韩攸宁怕也占不到便宜,谁也保不了她。 韩攸宁没有众人预料的惊慌失措,她目光镇定,又有凌厉之势,“要拼命可以,就怕刘夫人找错了人。难道刘夫人依然觉得,我是那种骄纵愚蠢之人?” 刘夫人一怔,眼神清明了一些。 这陈家大小姐自然不是那种骄纵愚蠢的,相反,她还很思虑周全,心智清明。这样的人,怎么会当众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 再静心细想,从花市买花开始,一直到现在,每一步都是在针对陈攸宁,每一步都有她和成郡王妃。 她目光一寒,转向韩老夫人,“韩老夫人,都是你做的!” 而此时成郡王妃,脸上阴云密布,正阴沉沉地看着韩老夫人,“韩老夫人,你不会以为旁人都是傻子吧?你这点伎俩,放在皇室宗亲的后院里,属于下三滥!” 到了这一步了,韩老夫人也只能硬着头皮把戏给演下去,总不能招认了吧! 她缓缓起身,正色道,“老身定然会将此事查清楚了,这事不管是谁做的,定不轻饶!” 刘御史夫人目光森森,“若是你的算计,你便等着报应吧。” 韩老夫人心底一沉,她知道刘夫人说的报应定然是要让刘御史下狠手。 自己将刘夫人引来,也是为了让她对韩攸宁下狠手。先惹怒她到这种癫狂的程度,再有韩攸宁私自穿御用之物的大不敬之罪摆在面前,韩攸宁定然是死路一条。 加之成郡王妃这个严苛的宗妇,誓死捍卫皇室宗亲的高贵不可侵犯,韩攸宁更是绝无活路。 可现在怒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就不太妙了。 韩老夫人努力保持着坦荡从容,带领着众人去了东花厅。 文管事不能再跟随前往,他走到韩攸宁身边,低声道,“卑职不能去花厅,表小姐自己小心些。” 韩攸宁往一旁走了走,避开人群,“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事。今日多谢你了。” 文管事迟疑了片刻,最终问出了心中疑问,“表小姐为何这般信任卑职,将五万多两银子就这么给了卑职,连个证人都没有。您就不怕卑职卷着银子跑了?” 韩攸宁笑着摇头,“你不会。” 你是为了忠义能只身劫法场的人,连命都不要了,又怎么会把区区银子放在眼里? 文管事没有问出缘由,却又领了个新任务,他带着疑惑,一瘸一拐地走了。 不知为何,他总能从她的身上看到国公爷的影子,莫名的让他信任,屈从。 陆凛凑了过来,颇有些担忧,“胖丫头,不会真是你剪的吧?” 毕竟胖丫头吃瑶台玉凤并不是没有先例啊!能当着霍山那个江湖高手的面把人家的花吃了,可不是一般的胆量! 韩攸宁微笑看了他一眼,“你不敢确定,那还帮着老安陵候夫人掀桌子。” 陆凛笑嘻嘻道,“气势不能输,这不是显得咱无辜嘛。” 韩攸宁笑了笑,“你放心,不是我。” 陆凛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就不必去冤枉人了。” 赵湘儿一直跟在韩攸宁身边不远,见韩攸宁颇为淡定的样子,凑上去好奇问,“你就不怕寻不出证据自证清白?” 韩攸宁冲着前世没少打架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现在害怕的人可不是我。” 赵湘儿撇了撇嘴,“你果真是嚣张,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儿。” 陆凛不乐意了,呛声道,“这是自信!换成你不早被人关起来打死了?” 赵湘儿一巴掌拍了上去,“敢对姑奶奶我动手的人还没出生呢!” 陆凛捂着膀子,全京城敢对他动手动脚的,也就这个臭丫头了! “就你这臭脾气,迟早的事!” “死小子你活腻味了是吧?” 赵湘儿和陆凛的打闹中,众人到了东花厅前。 刘夫人的那盆嫦娥奔月只剩下枝头两支花,似仙子凌空翩然起舞,残缺的枝头令人扼腕。 而成郡王妃的一盆瑶台玉凤更是凄惨,原本繁茂的枝头被剪得七零八落,极为残忍。 两人都脸色青黑,抚着自己的爱花,目含怒色。 韩老夫人一副雷厉风行做派,将园子里和玫园的仆妇都集中到了东花厅前,密密麻麻跪成了好几排。 玉娘被两个婆子钳制着双手,发髻散乱,正在可劲地对着钱妈妈骂着。 韩攸宁沉脸上前,对那两个婆子道,“放开她。” 钱妈妈冷着脸,“表小姐,她可是偷花贼,人赃并获的,好几个人都能作证!” 有两个丫鬟向前膝行了一步,其中一个青衣丫鬟开口,“表小姐,我们两人都看见了,确实是玉娘趁乱进来剪的。” 另一个黄衫丫鬟也出口附和。 韩攸宁冷笑,“人证?” 她指着孙大娘和铃儿,“她们俩还作证是钱妈妈你偷的呢,你是不是该跪下认罪?” 孙大娘很嚣张地上前,“对!我看见了,就是你剪的!” 钱妈妈就没见过如此明目张胆诬赖人的,她端起一身正气反驳叱骂,可她骂起人来却比不过口无遮拦的玉娘,气势又比不过晋王府的孙大娘。一时落了下风。 到最后,眼看着钱妈妈就要把自己绕进去了,韩老夫人上前示意婆子把玉娘放了。 玉娘快步走到韩攸宁身边,低声道,“大小姐,我可不做那种下三滥的事。” 韩攸宁对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动得了你。” 玉娘脸色微动,默默站到了韩攸宁身后。她不明白,为何陈家大小姐一直这么无条件地信任她,护着她,连多问一句都没有。 ------题外话------ 小伙伴们为莫莫新文的上架操碎了心,莫莫万分感谢~~ 纵观全网,你们是最热心最可爱的读者~~ 莫莫仔细对比过,不管是国公继室还是皇婶,莫莫的读者基数虽然不是很大,可读者活跃度和读者粘性却是非常高的。 就像国公继室,莫莫的收订比可以达到1.5:1,远高于绝大多数同期网文。很多文只有2:1,3:1 甚至6:1 也是这个原因,编辑一直说莫莫的文成绩很不错,鼓励我继续写下去。 就像皇婶,收藏虽然不多,可是评论还有打赏和评分却很多,让莫莫每每看了都有我家地虽不大但地里的庄稼比别家长得好的满足感。 谢谢亲们的支持和鼓励,谢谢! 章节目录 第58章 审问 韩老夫人正色道,“此事为求公正,便听宁丫头的,让她来裁断。” 钱妈妈不解,却见韩老夫人微微摇了摇头。 韩老夫人算的明白,如果陈攸宁裁断自己无辜,没有证据说服力不足,成郡王妃和刘夫人即便想对定国公府发怒,到底也不能理直气壮。这件事便能含糊了过去。 韩攸宁也不推辞,淡定地接了这差事。 在场的夫人不由得暗暗叹息。 终究是阅历太浅,她接了这差事,便是把烫手山芋接到自己手里了。 韩攸宁提起地上的篮子看了看,里面的菊花形态优美,花瓣肥嫩,香气清幽,的确是很好吃的样子。 她压制住想拿起来吃一朵的冲动,僵硬地放下篮子,踱着步子在下跪的仆妇间穿行。 她走得极慢,每个人的面前都要停顿一下,让人看不懂她在做什么。 最后她走到那三个证人面前站定,“你们可动过这些菊花?” 她们三人摇头,齐声道,“没有!” 韩攸宁又问,“你们可动过花厅里的那两盆菊花?” 三人又答,“没有!” 韩攸宁没有多问,让人辟出一间厢房来,她主审,成郡王妃和刘夫人旁听。在花厅和花园服侍的所有丫鬟婆子挨个进厢房接受问询。 陆老夫人拿着鞭子尽职尽责地盯在外面,不让人有串口供的机会。 韩攸宁看她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由得失笑。其实不必,她们串供也没关系。 丫鬟婆子一个接一个的进来。 韩攸宁身前几案上放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只问两个问题,“是不是你剪的,你有没有看见是谁剪的?” 无一例外的,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 而韩攸宁不骄不躁,爽快让她们出去,再接着问下一个。 成郡王妃虽对韩攸宁心生好感,可见她如此软绵绵地审讯,毫无威慑力可言,也不由得摇头。 “陈家丫头,你这么问下去,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一百两虽说不少了,可比起身家性命来,恐怕没人敢拿这个钱。” 韩攸宁笑了笑,“郡王妃您耐心等着,总有能说实话的。” 刘夫人一直黑着脸,都懒得与她争辩,这个样子能找出是谁来才怪。 她心中已经做了打算,报给官府来查案,重刑之下,总有那受不住的。 最后进厢房的,是其中一个证人青衣丫鬟,名松枝。 韩攸宁又问了同样的问题,依然是否定的答案。 韩攸宁却没让她出去,而是说道,“看来青枝姑娘是不打算认罪了。” 松枝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慌,她强作镇定道,“表小姐何出此言?” 韩攸宁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淡声道,“自然是有人指证你了,一百两银子的悬赏,总有耐不住诱惑的。松枝姑娘说说,我是怎么得罪你了,让你陷害于我?” 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成郡王妃和刘夫人惊讶地抬起了头,是她们错过了什么吗? 她们怎么没听到有谁指证了? 松枝伏在地上道,“表小姐明鉴,奴婢不敢陷害于您。却不知是谁编出这种话来,奴婢要与她对峙!” 韩攸宁道,“我既然要这么一个个审问,就是为了能让人无所顾忌地说出实话。此时告诉你,岂不是背信弃义。横竖成郡王妃和刘夫人已经听到,我也无须再与旁人证明什么。” 被提及“已经听到”的成郡王妃和刘夫人愣了愣,她们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成郡王妃大致猜测韩攸宁是要诓松枝招供,便肃着脸道,“对,你此时说了实话,本妃体谅你有什么苦衷,还能宽待一二。若你死不认罪,那就只能交给官府来审讯了。” 韩攸宁赞许地看了成郡王妃一眼。 成郡王妃颇开心地冲她微微一笑,我是不是很机灵? 她忽而想起彼此身份,顿时收了笑意,恢复了鼻孔看人的高傲姿态。 松枝在听到“官府”时目光闪烁。不过她到底是在老夫人身边调教了许多年的,一路升到了二等丫鬟,心性比一般丫鬟要强韧。 她紧咬着牙,“奴婢着实是冤枉,怕是有人贪恋银子,做出那种诬陷人的事来。” 韩攸宁起了身,慢慢踱步到她跟前,“松枝姑娘是左撇子吧?” 松枝一愣,她是左撇子的事虽说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表小姐初来乍到,若是没人特意与她说这个,应不会知道她一个丫鬟是不是左撇子。看来,是真的有人告密了。 她心中慌乱起来,可这种明面上的事也不能否认,她回答道,“回表小姐,奴婢是左撇子。” 韩攸宁轻笑,“你算是聪明,没有在这件事上说谎。其实你说谎也没用。” 她伸手拉起松枝的手,展开她的手掌,指着左手手心薄薄的茧子道,“你习惯左手做事,左手便比右手粗糙一些,这些是做不了假的。就跟人做了事,总会留下些痕迹,是一回事。” 松枝惊讶于韩攸宁的心思细密,平静道,“表小姐说这些,与菊花有什么关系?” 韩攸宁让铃儿将那两盆花搬了进来,她指着花枝上的切口道,“左手拿剪刀跟右手拿剪刀,剪出来的豁口无论是着力方向还是倾斜方向,都不相同。这些豁口,很明显是左撇子的人剪的。” 刘夫人闻言快步走了过来,仔细观察了两盆菊花的切口,果真是从左边下的剪子。 她冲着松枝一巴掌扇了过去,“贱人,你还要抵赖不成!” 松枝跌坐地上,捂着脸颊狡辩,“说不定是玉娘故意用左手剪了,混淆视听呢?” 韩攸宁也不与她费口舌,吩咐铃儿出去搬了一盆菊花进来,递了一把剪刀给松枝,“你用右手把这盆菊花剪完。” 松枝右手笨拙地拿着剪刀,即便她将力气都凝聚到右手,可仍无法灵活控制剪刀,更别说剪断颇坚韧的菊花枝子了。 她忙得满头大汗,用了许久方把八朵菊花全部剪完。 这些菊花枝子的切口钝而杂乱,筋络树皮参差,有的枝子几乎是撕扯下来的,丝毫没有那两盆菊花枝子的整齐利落。 韩攸宁将菊花分给成郡王妃和刘夫人看。 两人一看,一切便都明了。 ------题外话------ 求评论,求推荐,求票票~~ 章节目录 第59章 拆宅子 韩攸宁微笑看向已经颓然坐在地上的松枝,“花厅里人来人往的,玉娘要避开你们剪一篮子的菊花,还要用并不灵活的左手,还要剪得整整齐齐,你觉得可能吗?” 松枝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奴婢……或许玉娘左右手都很灵活……” “够了!” 成郡王妃厉声道,“不必再与她客气,将她捆了送大理寺便是!本妃可不怕得罪了定国公!” 松枝面露绝望,她缓缓站了起来,凄然道,“奴婢招认,菊花是奴婢剪的。” 刘夫人见找到了正主,情绪便有了发泄的地儿,整张脸乌云密布,恶狠狠盯着松枝,“你是受谁的指使?为何要剪了那些菊花?” “无人指使。”松枝看向韩攸宁,“我只是看不惯表小姐横行霸道,搅得阖府不宁,想让她受些教训。” 如果是没有发生之前的那些事,刘夫人她们或许会信,可现在,她们是一个字都不信。 即便松枝不说,她们也大致猜到了真相。 这又是一出韩老夫人设计的好戏,用来陷害陈攸宁的。 却不知她不过一个孤苦的表小姐,有什么值得她们频下黑手的? 就在刘夫人吩咐身边的丫鬟出去喊人的功夫,却见松枝猛地向一旁的墙撞了过去,她撞得决绝,选准了墙体最尖锐的边角。 她颓然坠倒在地,额头上鲜血汩汩,了然无了生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韩攸宁又站在成郡王妃她们身边,根本来不及去阻拦。 外面的陆老夫人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看到厢房内的情景,先是一惊,接着便担忧地看向韩攸宁。 韩攸宁沉默地站在原地,低敛着眸子,心中懊悔不已。 是她疏忽了。 松枝是家生子,爹娘兄弟的命都攥在韩老夫人手里,她不会轻易背主的。如今事情败露,她只能用自己的命来成全主子,保下家人。 厢房里涌进来许多人,尖叫声不断。 陆老夫人拉着韩攸宁往外走,一边安慰她,“丫头吓坏了吧?别怕,你就当摔了个西瓜……” 韩攸宁第一次见这么安慰人的。 她声音虽低沉,却平静有力,“多谢老夫人。我见过死人,没什么怕的。” 陆老夫人这才想起来,胖丫头家里刚死了很多人,一路又见了那么多死人,她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她叹息了一声,可怜孩子,到底是遭了多少罪,才能面对死人波澜不惊? 勇猛如她,在战场上第一次见死人时,都是吓得好几日睡不好觉,夜夜做噩梦。 桂花树旁摆了椅子,陆老夫人让韩攸宁在那里坐下,不让她再参与接下来的事,自己却是手里绷着鞭子又回了厢房。 韩攸宁心中不解,陆老夫人对初次相见的她极为维护,就像是她的外祖母一般。 她看向扬着笑脸走过来的陆凛,心中忽而一个闪念,老夫人不会真要让她做陆凛的媳妇吧?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小子要来真的? 她脱下翡翠镯子,递给陆凛,“老夫人的心意我心领了,这镯子太贵重,你替老夫人收回去吧。” 陆凛不肯接镯子,这是定情信物,怎么能收回来! 他方才跟祖母侧面打听了一下,祖母对胖丫头满意的很,甚至开始憧憬“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美好生活。 他红着脸扭捏道,“这是祖母给的,你拿着就是。你若是给我,我粗手粗脚的,说不定转眼的功夫就打碎了。” 韩攸宁还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陆凛,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她皱起了眉头,“能不能好好说话?” 啊,媳妇在凶他呢! 陆凛跳起来就跑,一边喊着,“我先去吃饭了!” 韩攸宁看了看手中的镯子,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一个个套了回去。 -- 真正剪菊花的人是松枝,那么玉娘被诬陷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玉娘剪菊花的另外两个证人,咬牙说是收了松枝银子,替她作了假证。还有去搜查证据的钱妈妈,则是说自己受了蒙骗,冤枉了表小姐院里的人。 三人都被打了板子,扔进了柴房。 韩老夫人依然是一身的凛然正气,“老身一向宽待下人,竟不想养出你等恶奴来!我们定国公府绝不能姑息这种小人行径,这等恶奴必须严惩不贷!” 韩老夫人虽装得无辜,可假证太多,反倒让她择不清了。 她百般解释,又是反复提起长子韩钧,话里话外的都是拿着韩钧的身份来压她们。 韩钧性子桀骜,又极为孝顺。当初陆老夫人把韩老夫人吓晕了,他提着剑冲到了安陵公府,与老安陵公大战了一场。后来逼得皇上将降了安陵公的爵位,他才作罢。 成郡王妃和刘夫人不是那么好诓骗的人,也不是那种畏惧权势的人。虽说明面上似乎将此事揭过不提,可众人从她们森森的目光中看的出来,她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若她们是好惹的,今日也不会被请来国公府了。 陆老夫人一句话也没说,扬起鞭子就在厢房里抽了起来,鞭子也不往别处落,全落在韩老夫人和小温氏的身边。 韩老夫人一边喊着“莫要欺人太甚”“老身要告御状”退出了厢房。 陆老夫人丝毫不惧,“你有本事就让皇上再给我们侯府降爵!” 她又在空荡的厢房发泄了一通,方收了鞭子,淡定地出了厢房。 厢房在她身后轰然倒塌。 陆老夫人淡定地走到韩攸宁身边,和蔼解释,“那厢房里死了人,房里带着怨气,留着也是凶宅。” 韩攸宁接受了她的解释,“老夫人说的是。” 只是降爵的事,陆老夫人或许觉得绝无可能,可若此生晋王再韬光养晦下去,怕要一语成谶了,伴随的就是血雨腥风。 韩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疯婆子哪里是来赴宴,分明是来拆宅子来了! 她此时万分地后悔,后悔办这个菊花宴,后悔给安陵候府下帖子。 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她已经不敢去想了。 斗菊花已经斗不成了,成郡王妃和刘夫人失了心头至爱,此时再斗菊花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了。 花厅的席面已经摆好,韩老夫人强颜欢笑,百般挽留欲拂袖而去的成郡王妃和刘夫人。 事已至此,不把那最后一步给走了,岂不冤枉! 夫人闺秀们也强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压下一肚子的八卦和急欲倾诉交流的冲动,陆陆续续往花厅里走。 ------题外话------ 后天,后天皇叔就出来了,而且连着出现好几天,亲们先忍忍~~ 章节目录 第60章 姐妹 “陈攸宁,走吃饭去!” 赵湘儿过来拉着韩攸宁起身。 她比较好奇的是,陈攸宁到底是怎么得了那个嚣张的名号的! 如果名副其实,她还是要好好请教一番。 韩攸宁淡声道,“县主,我现在尚在孝期,不能坐席的。” 赵湘儿嘟着嘴,“真是扫兴。” 成郡王妃走了过来,对赵湘儿不假辞色,“攸宁已经及笄,比你年长,你该称一声姐姐,怎可直呼其名?” 韩攸宁突然被亲昵地称呼“攸宁”,一时有些不适应。且,她们也没亲近到那种地步,以姐妹相乘吧? 她道,“郡王妃,小女当不得县主一声姐姐。” 成郡王妃收了收下巴,“你不必谦让,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赵湘儿斜睨着韩攸宁,脸上胖嘟嘟的分明还是个小丫头,“你这模样,分明是比我还小,当真及笄了?” 韩攸宁道,“我六月生辰,刚及笄三个月。” 赵湘儿很不服气,“不过大我四个月,又不是一个府的,凭什么我就得喊她姐姐?” 成郡王妃瞪了她一眼,“你若是有宁丫头的气魄,让你当姐姐也无妨。” 赵湘儿哼了一声,高昂着头不吭声。 大家看出了成郡王妃的意图,她这么郑重其事,是想让赵湘儿和陈攸宁结拜姐妹?这可相当于收了个义女! 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荣耀! 陆老夫人也看出来了,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成郡王妃和阿渊是平辈,赵湘儿要喊阿渊一声皇叔,现在却跟他媳妇儿结拜了姐妹? 她斩钉截铁道,“不成!” 成郡王妃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老夫人,湘儿总不能一口一个陈攸宁地喊宁丫头吧,总归是不成样子。” 陆老夫人一副没商量的样子,“不成,你若觉得失礼,可以让她喊宁丫头姑母姨母。” 成郡王妃哑然失笑,这个老侯夫人一向不好打交道,竟到了这种地步! 哪里有这么蛮不讲理的,还管起人家拜姐妹来了! “老夫人,定国公和皇上自小便熟识,是以兄弟相待的。算起来这两个丫头是平辈,哪能你那么个论法?” 陆老夫人哼声道,“我可不管,从我这里论,那就是长辈!” 她态度强硬,却也不肯说出外甥和胖丫头之间的关系。 赵湘儿见自己辈分竟还要再降,忽然觉得喊姐姐并不亏。 她歪着头看了韩攸宁一会儿,虽不情不愿却还是果断地一锤定音,“攸宁姐姐?” 韩攸宁并不想与成郡王府有过多亲近,成郡王是御林军统领,皇上近臣。前世父亲单枪匹马杀进皇宫,欲对皇上不利,被成郡王领侍卫缉拿,这其中的真真假假,她一直没有弄清楚。 她曾哭着去求成郡王,问他父亲是否真的刺杀皇上了,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成郡王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是”,别的什么也不肯说。 她在心里对成郡王是有恨的。虽说立场不同,可父亲终究是被他关进诏狱的。 现在她与赵湘儿只是以姐妹相称,却也没正式结拜,倒也不必急于推脱。 她微微一笑,“湘儿妹妹。” 成郡王妃高兴抚掌,“今日不虚此行,替湘儿找了个姐姐!” 她说着话,从头上拆了一支东珠金簪放到韩攸宁手中,“这个就当给你的见面礼了。你待出了孝期再戴。” 簪子的簪头除了一个莹润的大东珠,还有几十颗小东珠环绕,光彩熠熠。 韩攸宁识得这支簪的珍贵,比韩清婉的那支更甚。 她推脱之下,成郡王妃便有些不高兴,冷着脸道,“你能收了陆老夫人的一串镯子,怎就收不得本妃的簪子了?” 韩攸宁扶额。 那镯子是她想收的吗?是她力气不如人家的大啊! 最后,韩攸宁指了指成郡王妃发间的一支珠钗,虽也是东珠的,却是小巧许多,不至于那般贵重。 “郡王妃若是舍得,小女倒是极喜欢这支珠钗。” 成郡王不再与她推脱,拆下来珠钗给她,“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金银珠宝都不在你眼里,你到底能看重什么?” 韩攸宁接过珠钗,谢过了她。 她看重的,唯有亲人的性命无虞罢了。 陆老夫人很不开心,眼刀子嗖嗖地直往成郡王妃那边扔。 哼,以后等他们成了亲,你们再改口吧! 成郡王妃低声问起了正事,“你是如何得知松枝剪了菊花的?” 韩攸宁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要不然自己也不必做那么多审讯的戏了。 “小女是事先看出来松枝是左撇子,偏那些菊花又是左撇子剪的,便猜测八九不离十便是她了。之后利用您的威严诓她说了实话,还望郡王妃见谅。” 实则,是她在经过松枝身边时,闻到她身上染了嫦娥奔月和瑶台玉凤的香气,而松枝却说自己从未动过那两盆菊花。左撇子那些事是事后观察发现的罢了。 成郡王妃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韩攸宁微笑着福了福身。 在成郡王妃她们进了花厅后,韩攸宁转身欲离去,赵湘儿却紧跟着她,“那些席面也无甚意思,我想尝尝你的菊花包子。” 韩攸宁示意铃儿拎起那个装菊花的篮子,好东西不能浪费了。 她慢悠悠往回走着,“我的菊花包子都是素的,你怕是吃不习惯。” 没有肉啊? 赵湘儿有些动摇。 她跟了上去,问,“那有鱼吗?” “没有。” “那除了菊花还有什么?” “青菜豆腐粉条。” “这么惨?那你能不能让下人给我做点带肉的菜?” 韩攸宁依然是一副你最好别去的表情,“不能。” 赵湘儿不高兴地跺脚,“哪有你这么当姐姐的?” 韩攸宁缓步前行,淡声道,“你可以选择不去。” 赵湘儿一向被人宠着,大家都顺着她,此时竟遇到了一个敢给她脸色的,愈发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 “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她重重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韩攸宁慢悠悠走着。 韩老夫人她们今日的最终目的尚未达成,定不会善罢甘休。她若下手,应该就在这时了吧。 经过花园假山时,忽而抬头看向清风阁。 迎着光,她只看到阁内暗幽幽的。却总感觉,似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 是要下手的人? 赵湘儿不耐烦她走这么慢,又跑回来拉着她的手拖着她走。 * 章节目录 第61章对弈 却说告别害羞的胖媳妇的陆凛,在往西花厅走的路上,忽而目光一闪,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往路旁的一丛桂花树后钻了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冷笑一声,“叶常,你又没藏严实,我都看到了!” 没有动静。 陆凛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往外走,“哎呀,我得张罗一下定国公府的侍卫,就说这府里进贼了。” “出来了,出来了!” 叶常冷着脸,从不远处的树丛后面走了出来,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吃了他,“每次都逼我,你就生怕王爷不打死我!” 陆凛笑嘻嘻道,“谁让你尾巴那么长的,总露条尾巴出来。”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皇叔怎么也来了?这定国公府,皇家人来的可稀罕。” 叶常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王爷临时想来的,他想拦也拦不住啊! 陆凛问,“皇叔在哪?” “不知道!” 叶常又钻到桂花树后面藏着去了。 陆凛摸着下巴,环视四周,很快锁定了花园中间的假山,他抬脚就往假山那边走去。 依着皇叔总想着掌控全局的性子,他定然会选那清风阁。 他爬上了假山,推门而入,果然见赵承渊定神闲坐在窗边矮塌上。 陆凛咧嘴笑了起来,“皇叔,我就猜你在这里!” 赵承渊不紧不慢捡起几粒黑子放入棋罐,温和道,“阿凛来了,坐下吧。” 陆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韩锐长跪在赵承渊的对面,冷汗涔涔,身子簌簌发抖。与其说他是在下棋,还不如说是在下跪请罪。 陆凛脸上起了一丝玩味,拖了把椅子坐到一旁,看了看棋局,又看了看韩锐,“韩大人,你这棋局可凶险啊,气数已尽,回天乏力了!” 韩锐目光慌乱,手颤抖着,手中黑子迟迟不能落下。 棋盘上似有金戈铁马的萧杀之气,山呼海啸地铺面而来,似乎瞬间就可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赵承渊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拨动着茶水,淡声道,“不必急于下结论,说不定韩大人布局长远有什么后手呢?” 韩锐脸色愈发苍白。 他放下棋子低头认输,“下官棋艺不精,败局已定。王爷棋艺高超,下官佩服至极……” 赵承渊漫不经心看向窗外,一直到那抹素净的小身影远去了,方收回视线。 赵承渊缓缓喝了口茶,“韩大人太过自谦。听说你乃箇中高手,师承名家。” 他神色散漫,淡扫了韩锐一眼,“不知是师承令慈,还是哪位大家?” 他的语气依然是不疾不徐,可听到韩锐耳中,却如刀枪铮鸣,杀机重重。 韩锐几乎是从矮塌上摔落到地上,惊慌跪地俯首,“下官知罪!下官定严加管教妻室儿女,劝诫家母本分行事……” 赵承渊将茶盏放到矮几上,发出一声脆响,吓得韩锐刚抬起的头又慌忙低了下去。 “韩大人这么害怕作甚,贵府的家事本王也管不得,你下去吧。” 韩锐颤声应诺,大袖擦着汗出了清风阁。 一见到外面天日,他顿时感觉清风朗月空气清新,整个人似又活了过来,得以喘息一口气。 他急匆匆去了东花厅外,让人请了韩老夫人出来。 韩老夫人脸色很是不好,一看就是在花厅里的经历不是很愉快。 她不耐地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儿子,“堂堂朝堂命官,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韩锐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统,还是命重要! 他挥退了四周的下人,方低声道,“母亲,晋王来了!” 韩老夫人大惊,“晋王?他怎来了!” 晋王可从不参加这种宴会! 她虽不敢幻想晋王是为了孙女儿才来的,但是也不觉得是为了陈攸宁。那个丫头身份低贱,晋王顺手救她已经是纡尊降贵,怎么可能还会为她破例赴宴。 恐怕是不放心那个疯婆子,才过来看看的吧? 韩锐摇了摇头,“儿子也不知。凉亭里的事,包括花厅这边的事,他都知道了。他还借下棋警告我,若是再一意孤行下去,便是死路一条!” 想起方才的棋局,晋王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棋风凌厉,步步紧逼。自己一直身处凶险之境,丝毫无招架之力,那种窒息和绝望,让他心生惧意,连与他对弈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晋王真的对他们二房下手,当真如碾死蝼蚁一般容易! 韩锐把亭子里的事大致说了一遍,韩老夫人脸色难看起来, “晋王分明是在替陈攸宁撑腰!那个贱丫头何德何能,让晋王特意跑来警告你我!” 韩锐很是意外,母亲一向宽和从容,还从未这般失态过,言语竟如此粗鄙,如同市井泼妇。 他低声安慰,“母亲稍安勿躁,还是先把晋王这一关给过了,免得惹祸上身。” 韩老夫人平复了下心绪。 她原本想着陈攸宁本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也算不得冤枉她,只要略施手段让她不得不去换衣裳,便能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如今看来,是要另寻时机了…… 韩老夫人不敢耽搁,忙吩咐了下去,接下来什么都不要做了! 她不甘心地看了高高的清风阁一眼,派人去厨房传话,另备一桌精致席面送去清风阁。 清风阁里。 陆凛笑嘻嘻地坐在赵承渊对面,唾沫横飞,吹嘘着他家胖丫头的英勇事迹,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 赵承渊神色寡淡,慢慢捡着棋盘上的棋子。 陆凛得意地扬扬下巴,“我家胖丫头厉害吧?” 赵承渊淡声道,“你这么称呼她,她可知道?” 赵承渊问话的侧重点在“我家”,而陆凛答话的侧重点则在“胖丫头”。 陆凛一脸甜蜜,“知道啊,她一点不生气,说话特别温柔,我觉得她定然是喜欢我的。” 陆凛身子往前倾了倾,“皇叔,祖母那里有四对翡翠镯子你知道吧?” 赵承渊淡淡嗯了一声,继续捡棋子。 “祖母把那四对镯子都给胖丫头了,见面礼哪有这么贵重的,那分明就是给她的定亲信物。只是碍着现在胖丫头在孝期不能议亲,不好把事情给挑明了。” 陆凛眼中满是憧憬,“孝期三年,实则二十七个月,也快的很。到时胖丫头十七岁,我二十岁,成亲正当年。到时她再为我生个小胖丫头,定然好玩的很……” 赵承渊摩挲着一颗白玉棋子,沉默了片刻,将棋子扔到了棋罐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 ------题外话------ 皇叔来啦~~~ 章节目录 第62章 落水 从花厅到玫园要穿过一个荷花池,池中有小小的湖心岛,岛上假山楼阁,树木繁茂,与岸边有木廊曲折相连。 湖心岛停靠着两艘小船,荡悠悠的掩映在荷叶间。 此时正值深秋,池中荷叶斑驳凋敝,高擎着一枝枝莲蓬。 赵湘儿见到那莲蓬,便起了兴致,想要去摘一些剥莲子吃。 韩攸宁虽也喜欢,可现在恐怕不是玩的时候,她抛下赵湘儿继续往前走。 赵湘儿叽叽咕咕抱怨着,“没姐姐的样子”“果真是个嚣张跋扈的”“冷心冷肺”…… 一边下石阶解了绳子,自己上了船。 她扭头见韩攸宁真的走远了,冲着她背影大喊,“陈攸宁,我算记住你了!以后休想我再叫你姐姐!” 韩攸宁也不回头,举起手摇了摇,“随便。” 铃儿跟在韩攸宁身边,有些不太放心赵湘儿,“小姐,县主她也没带丫鬟在身边,若是出了事,您怕要担责任。” 韩攸宁停了脚步。 依着韩老夫人的狠心,她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还真不好说。栽赃陷害这种事,她做得极为得心应手。 韩攸宁回头看向在努力摇船的赵湘儿,笨拙又忙乱,小船摇摇晃晃的。 她皱了皱眉,笨丫头。 她让孙大娘和玉娘先回玫园,她则和铃儿又折了回去。 赵湘儿见她又回来,在船上嚣张喊着,“陈攸宁,不要以为你回来陪我我就原谅你了,我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韩攸宁喊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喝莲子粥了!” 她探着身子去摘木廊边上的莲蓬。 蓦地,一声尖叫声传来。 韩攸宁猛地抬头看去,那艘晃晃悠悠的小船上已经没了人,赵湘儿在水中扑腾着呼喊着,很明显是不会水。 韩攸宁脸色一变,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要站直身子的功夫,忽地膝盖一疼,身子失去了平衡,她整个人往池塘中扑去。 铃儿尖叫着伸手去拉她,可惜什么也没抓住。 韩攸宁挣扎着去寻摸木廊架在水中的柱子,可越是挣扎,人越是往水底沉了下去。 她猜测到了韩老夫人定会安排后手,要么是弄脏她的衣裳,要么是弄湿,这个荷花池是下手的绝佳机会。 她故意没穿缂丝衣裙,就是为了让韩老夫人多些小动作,小动作多了,马脚自然也容易露出来。 她方才已安排了文管事在这附近候着,可她万万没想到,韩老夫人下的是死手。 文管事一个人,可救不了两个人。 那么她和赵湘儿势必要死一个。她死了是一了百了,若是赵湘儿死了,成郡王妃恐怕不会轻饶了她。 韩攸宁苦笑,她这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 在窒息的朦胧中,她眼前浮现出一张谪仙般的俊脸,含着温润和煦的笑意。 想他作甚,难不成他还能再救她一次? 这里可是定国公府。 倏而,她的腰被揽住了,她虽睁不开眼,鼻息间却有一股淡淡的紫竹香气。 她心中一阵雀跃,双臂缠了上去,紧紧搂着他精瘦的腰身,在他纵身跃出水面的那一刻,咳嗽着欣喜喊了一声“王爷!” 少女的清甜馨香铺面而来,赵承渊的动作微微一滞。 他脚尖点了一下栏杆,借力纵身上了假山上的临水阁。 韩攸宁被放到了阁中的矮塌上。 她俯身吐了许久,方缓过劲来起身福礼,真诚道,“多谢王爷,又救了我一次。” 赵承渊看了她一眼,转过身背对着她,醇和的嗓音中透着一丝不自在,“整理一下衣衫。” 韩攸宁低头方发现自己现在的仪态着实狼狈,薄薄的短袄贴在身上,曲线毕露,腰间露出一小截红艳艳的肚兜,裙子也纠缠着贴在腿上。 她忙扯着袄子衣裙整理。 不过……赵承渊居然会不好意思。 他这两世,在她面前一直是长辈的姿态,如岿然的山岳,沉固而冷硬,不见悲喜。所有的情绪,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从没有失控的时候。 她唯一见过的一次情绪外露便是她死前,他的那声嘶吼,至今都回荡在她的脑海中,让她想不明白。 她也曾多心想过,不会是他这位皇叔对自己的侄媳妇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吧?不过结合前世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打交道,还有他当时的表现,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否定了。 她得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是一个合格的长辈。 她一边整理衣裙,一边问道,“县主可有人救她?” 她也是多此一问,文管事就在附近,如果没来救她,自然是去救最先落水的赵湘儿去了。 赵承渊见她连小女孩的羞涩都没有,就这么略过了此事,微微蹙了蹙眉。 也不知她是情窦未开什么都不懂,还是……随着陆凛的辈分把他当做了长辈。 他看着窗外,陆凛正奋力拖着赵湘儿上岸,淡声道,“放心,已经救上来了。” “噢,那就好……县主是被我连累了。” 赵承渊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手指轻轻捻搓着。 韩攸宁话锋一转,奇怪问道,“王爷怎会来国公府?” 若是父亲韩钧在府中,他来这里倒是有几分可能。府中没有可招待他的地位相当的男主人,他来赴宴难免怪异。 赵承渊语气淡淡,“想来,便来了。” 这算什么回答? 他难道就没想过,他堂堂晋王爷突然造访了定国公府,在朝中会引起多少揣测? 他一向谨慎,不与权臣武将结交,今日之举着实不像他的作风。 韩攸宁又问,“王爷来这里没人看到吧?你武功那么高,从后面能飞到岸上吧?” 她观察了一下地形,临水阁六面阑窗。背后的位置相对隐蔽,离着荷池的岸边也不是太远,几十米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赵承渊背对着她,声音似湖水一般清凉,“怎么,你怕什么?” 韩攸宁手上动作停了下来,觉得他问的问题很奇怪。 自然是怕被硬凑成对了。 如果是侍卫救的也就罢了,毕竟是职责所在。换做是外男,这种落水的救命之恩向来是以身相许,可不比在他的地盘上没人敢说什么。 既然两相都不在意这种事,不必对方负什么责,有些麻烦是否应该能避免就避免呢? * ------题外话------ 皇叔和攸宁见面了哈~~ 章节目录 第63章 功夫不好 韩攸宁委婉解释,“现在是在定国公府,人多口杂,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王爷身份贵重,还是莫要让小女给连累了。” 赵承渊转过身,她手腕上四对绿汪汪的镯子,被湖水浸得愈发润泽,明晃晃的。 他目光从那镯子上挪开,眉眼淡漠,“本王武功没那么高,飞不过去。” 韩攸宁拧着眉,半信半疑,“王爷方才抱着我都能飞到山上来,往下飞肯定容易的多。” 赵承渊面不改色道,“本王的力气已经在方才抱你时耗尽了。” 韩攸宁皱眉,虽说她也知道自己是胖了一点,可一向不苟言笑的晋王说她重,就感觉侮辱性特别强。 她仰着脸质问,“王爷是说我很重?” 赵承渊垂眸看了她圆润的小胖身子片刻,“不重。是本王功夫不够好。” 韩攸宁受伤的自尊心顿时抚平,再者他这欣长的身子看起来的确不是很强壮,也就信了他“功夫不好”这件事。 她走到后窗的位置,推开阑窗探出身子看了看外面,又为他提供了第二套方案。 “王爷,这下面尚有容脚之地,树木也算茂密可作遮挡,要不然你便委屈一下,在下面躲藏片刻?” 赵承渊看她一副急于跟他撇清关系的样子,问道,“阿渊已经救了县主,让本王走了,你打算说是谁救的你?” “小侯爷来了?” 韩攸宁走到窗前,往下望去。 陆凛和赵湘儿两个人都湿漉漉的,正在岸边吵得热火朝天。 原来,是陆凛救了赵湘儿。 抛开别的不谈,他们两个看起来倒是挺般配。 韩攸宁四下里看了看,心底闪过疑惑,那么文管事呢?他在荷池附近,应该是最先到达才对。 而此时,文管事正被蒙着布巾的劲装男子挟持着,飞速躲进了岸边的树林。 文管事心下大惊,他武艺也算不低,可在此人手中却是丝毫反抗不得。他们国公府中,可没有这等高手。 此人阻止他救表小姐,定然是敌非友了。 他刚出声喝斥了一句,“你是何人?”下巴就被卸掉了。 男子将他绑在一棵树上,笑嘻嘻守在一旁,“你放心,陈小姐有人救,一会就放了你。” 文管事嘴巴大张着,怒视着男子。 都是救人,谁救还不一样? …… 陆凛和赵湘儿只动嘴不过瘾,已经动手打起来了。 而花园那边,已经有人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有的往这边跑来,有的则往花厅的方向去报信了。 待人来了,众目睽睽之下,陆凛只能对赵湘儿负责。 韩攸宁冲着陆凛大喊,“小侯爷,赶紧上来!” 陆凛听到喊声,仰头看了过来,“胖丫头你没事吧?你等着我啊!” 他撇下赵湘儿就往假山这边跑来。 赵承渊脸色微沉,抬手抓住身旁的帘子,凌厉一扯,随着一声裂帛声,帘子便落了下来。 他手在韩攸宁身后一扬,竹青色的帘子便飞扬着落到韩攸宁身上,将她包裹了起来。 韩攸宁怔了怔,他这是刚想起来扯个帘子给她保暖? 可为何裹了帘子,却莫名觉得更冷了呢? 她紧裹了裹帘子,抬眸定定道,“王爷,他们俩不能成亲。” 手握重兵的安陵候府与手握宫禁的成郡王府结为亲家,恐怕皇上要睡不着觉了。 安陵候府,怕要死的更快些。 赵承渊眸光沉沉,“为何?因为你腕间这四对镯子? 韩攸宁疑惑,“这跟镯子有什么关系?” 赵承渊面沉如水,却是什么也没说。 时间紧迫,韩攸宁也顾不得深究,也没时间和他打哑谜,“安陵候府已然是烈火烹油,若是再加上几滴水,会如何?” 赵承渊俊眉微挑,是因为这个? 就像在晋州时那般,是在替安陵候府担忧? 他道,“无妨。那几滴水迟早要加,现在加了也不是坏事。” 韩攸宁眼中闪过惊讶。 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却是霸气十足,如平地起惊雷。 他这是说,不打算韬光养晦了? 短短时日,他怎就作出了这个决定? 韩攸宁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王爷是说,你不打算回晋州了?” 赵承渊探手从窗外枣树上摘了个枣子,手指微动,枣子凌厉射了出去。 伴随着啊啊的惨叫声,刚跑上假山的陆凛又摔了下去。 赵承渊合上阑窗,缓声道,“围攻青山号的幕后之人尚未查出,本王自然不能走。” 韩攸宁眼睛明亮了起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明媚如春。只要他肯出手,永平侯何惧,太子何惧! 赵承渊看着只及他肩膀的小丫头,肉嘟嘟的小脸,小小的身子裹着竹青色的帘子,愈发像一颗嫩笋娃娃。 她身上没了压抑,没了沉重得似要压垮她的恨意,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笑弯着,里面洒落着细碎的星子。 她笑得烂漫,就似漫山的花儿慢慢舒展绽放,明亮柔和了整座山野。 她本该就是这幅样子。 他淡笑,“这么高兴,如你所愿了?” 韩攸宁一愣,他这话,是早就猜到她的意图了? 她半解释半拍着马屁,“王爷威名赫赫,您若出手,自然是无往不利……” 赵承渊眉目舒展,轻笑了笑。 临水阁的门猛地被推开,陆凛大步流星冲了进来,“皇叔,你干嘛暗算我?” 赵承渊神色淡淡,“本王的话还没说完,不适合你听。” “噢……” 陆凛揭过此事,几步就到了韩攸宁跟前,抓住她的手臂问,“胖丫头,你没事吧?” 韩攸宁摇头,“我没事。不过……” 她看了眼“功夫不高”的赵承渊,愁苦地叹了口气。 陆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媳妇是被皇叔救了! 他转身看向身上一片水渍的赵承渊,皱起了眉头。 方才是皇叔听到了呼救声,他们往这边跑来。皇叔远远跑在前面,先救了胖丫头上来,他只能去救赵湘儿。 胖丫头两次遇险,都是皇叔救的,让自己这个未来夫君颜面何在? 他不满地抱怨,“皇叔,你该将胖丫头留给我来救才是。” * 章节目录 第64章 内力透支 赵承渊淡淡道,“她离的更远些,等你跑过去救,人早就淹死了。” 陆凛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关键时候自然是胖丫头的命更重要,男人的面子里子的都不算啥。 他安慰韩攸宁,“丫头你别担心,皇叔是自家长辈,不必太过避讳礼数。”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什么也不想说了。 门又砰地一声被撞开。 赵湘儿冲了进来,先是恶狠狠瞪了陆凛一眼,又怒气冲冲地走到赵承渊跟前,“皇叔,你怎么不去救我,害我被陆凛给抱了!” 赵承渊淡淡瞥了她一眼。 赵湘儿立马收敛起嚣张气焰,乖乖地退后了一步,嘟着嘴委屈道,“皇叔,我可不想嫁他。” 陆凛冷哼了一声,“我还不想娶呢,谁稀罕你个野蛮丫头!” 赵湘儿撸起袖子叉着腰冲到陆凛跟前,“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宁愿淹死也不想让你救!” “到底是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的第一抱是要留给我家胖丫头的,就这么被你夺了去……” …… 两人犹如两只炸了毛的斗鸡,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韩攸宁和赵承渊在一旁看着小两口吵架,越看越觉得般配。 陆凛忽而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谁说救了人就得成亲了,皇叔还救了胖丫头呢,还两次!” 赵湘儿停止了争吵,看向一旁看热闹的两个人,“对啊,皇叔救了陈攸宁啊。皇叔,你不打算纳妃吗?” 陆凛急了,扒拉了她一把,“胖丫头是要嫁我的,赵湘儿你别来裹乱!” 赵湘儿福灵心至,眨了眨眼,“既然你和陈攸宁要成亲,那我可以说是皇叔救的我啊,反正也没人看到!” 陆凛也是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倒是机灵……你们俩是叔侄,自然不必避讳,我和胖丫头本来就打算成亲,也不必避讳,两全其美啊!” 赵湘儿得意地扬着下巴,“等你们俩成亲,我给你们送份大礼!” 韩攸宁离着两个小机灵鬼而远远的,亏他们俩想的出来! “你们想多了,谁说我要和小侯爷成亲了?” 陆凛跟上去软声安稳,“丫头你别不好意思,皇叔又不是外人,县主是拐着弯的表妹,也算不得外人。” 韩攸宁不想再跟他纠缠,外面已经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园子里的人马上就要上来了。 反正这临水阁里的四个人,不管怎么组合,自己这闺誉都不太保险。 她情急之下,也机灵了起来,踩着椅子就往后窗上爬。 赵承渊不肯躲,她可以躲啊! 小女子能屈能伸,她又不太在乎面子什么的。 陆凛大惊失色,冲上去就要去搂着她。 胳膊刚伸过去呢,整个人便被一股强劲力道震开了,他摔倒的瞬间,似乎看见窗口一道白影闪过。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临水阁里只剩下他和赵湘儿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 就在此时,门开了。 轰天炸地的声音传了进来。 “湘儿你没事吧?” “阿凛是你救了县主?哎呀,那你可得对人家负责!” “郡王妃你放心,我们陆家绝不会亏待了湘儿!” …… 成郡王妃沉着脸坐下,她可不像陆老夫人那般什么都不想。 安陵候府三个适婚的孙儿,一个比一个英武俊美,人品贵重,可到现在亲事一个也没定下来。明面上的缘由是他们常年在边关征战,没空议亲。 实则,在朝中为官的都清楚皇上对安陵侯府的忌惮,毕竟那是先太后的娘家,是先帝正统嫡脉晋王的外家。但凡有些权势地位的,谁敢与他们结亲惹祸上身? 他们成郡王府,一是宗亲,二是实权重臣。这亲事一成,不是上赶着让皇上办他们吗? 可这么多人都看见了,陆凛救了湘儿,她又不能不顾及湘儿的名声…… 韩攸宁被赵承渊抱在怀里,如飞鹰一般疾掠过宽阔的荷池,穿过树林,耳边是凉凉的秋风,鼻息间是幽幽的竹香。 是谁说“功夫不高”的? 她仰头看他,坚毅的下巴近在嘴边,中间是一道浅浅的美人沟,紧抿的薄唇冷峻有型,凤眸深邃精光内敛。 他就似是一把上古宝剑,有着壁立千丈的断崖般崇高巍峨,无坚不摧却敛蕴鞘中。一旦出鞘半寸,便是气势磅礴,杀气凛然。 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当真不愧是大周第一美男子,静若谪仙,动若天神啊。 “看够了吗?” 她上方的俊脸带着淡淡的笑意。 韩攸宁这才发现,他已经不飞了,而自己还在他怀里。 她挣扎着站到地上,带着偷窥被抓包的尴尬红着脸四处张望。 咦? 这是玫园她的房间! “你……你怎么进来了?” 赵承渊张开双臂,展示着自己湿哒哒的锦袍,“你若不怕旁人猜到什么,本王可以留在外面。” 他的锦袍实则都是抱她时沾上的水渍,一样是救人,他依然是衣冠整齐,游刃有余地从容,丝毫没有陆凛那般的狼狈。 不过一个湿哒哒的晋王出现,大家难免要往她这里想。 韩攸宁勉强接受了他这个解释,只是…… “王爷不是说功夫不好,飞不动了吗?我看你方才飞得挺轻松的。” 赵承渊踱着步子在堂屋寻了把椅子坐下,单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本王已经耗尽了内力,你若再这么审问下去,本王能不能有力气走出去也不一定。” 韩攸宁看着他闭着眼睛的样子,浓密的睫毛轻轻合着,更是眉目如画,又带了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虚(禁)弱(欲)感。 当真是透支内力了? 她对“内力”这种玄妙的东西不是很懂,仅有的一些知识是来源于画本子。看赵承渊这幅样子,再考虑到自己敦实的体重,她又有些信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王爷需要小女做什么?玫园简陋,恢复内力的神药之类的恐怕没有。” 赵承渊眼皮微掀,唇角微勾,慵懒魅惑。 “神药,可是吃了就马上恢复功力的那种?陈小姐平日里,是爱看话本子吧?” ------题外话------ 莫莫已经尽量简练了,可没曾想这次宴会战线拉这么长。这也跟一天一更有关系…… 章节目录 第65章 孤男寡女 韩攸宁暗骂自己脑子抽了不成,提什么神药! 她肃着一张小脸,“让王爷见笑了。” 赵承渊笑了笑,“炭火、茶水总有吧?” “有。” 屋里红泥小炉上温着热水,韩攸宁冲泡了一壶菊花茶,给赵承渊斟上,又端了两碟点心过来。 “这里只有花茶,王爷将就一下。炭盆小女马上去吩咐。” 赵承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见韩攸宁要出门,提醒道,“你打算这么出去?” 韩攸宁这才想起自己的装束,衣裳还是湿的,身上还披着个帘子。 她又退了回来,在他对面坐下,“一会铃儿就回来了,王爷且等等。” 赵承渊淡声道,“就这么忍着也不嫌难受。本王就在这里不会乱走,你去换衣裳吧。” 韩攸宁坐着没动,忍着身上的黏腻湿冷,“这样挺好。” 赵承渊也不再劝,起身给韩攸宁倒了一盏茶,便拿起一块桂花糯米糕吃了起来。 咬下一口,他神色微动,抬眸看了韩攸宁一眼,就着茶水继续吃了起来。 他吃的优雅,可两碟子点心很快就没了泰半。 韩攸宁有些意外,通常男子不爱吃甜食,能勉强吃一两块已经算是极限。 她端过来点心,也不过是待客之道罢了。 韩攸宁道,“糯米糕吃多了不好克化,王爷不若等等,花厅那边想必已经为您备了席面。” 赵承渊又斟了盏茶,喝下去净了口,方说道,“味道不错,可是你的手艺?” “小女闲来无事做的。”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韩攸宁时常要指点丫鬟婆子做点心,以达到她的刁钻要求,自然是练就了一身好厨艺。 赵承渊垂眸看着碟中的点心,“本王上次吃这么好吃的点心,还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王爷过奖了。” 手艺被如此夸赞,韩攸宁还是很高兴的,不过感觉赵承渊难免夸张。 晋王府的点心她是尝过的,精致又好吃,自己做的点心,怎么也不至于到让他惊艳的地步。 “本王从不过奖。” 赵承渊说着话,转头看向门口。 铃儿推开门,一脸懵地看着房里的二人。 她方才见晋王救了小姐,便慌忙跑回来拿衣裳,想着在别人发现之前给小姐送去换上。 结果拿着衣裳去了,却没找着小姐的人影,亭子里倒是热闹的很。 她悄悄退了出来,四下里也没寻到小姐的身影。 她奇怪问,“小姐您是怎么回来的,奴婢怎没遇到您?” 韩攸宁一脸淡定,“我们绕的路,想必是岔开了。铃儿去端两个炭盆来,晋王在这里的事,莫要声张。” 铃儿一脸疑惑地退了出去。 炭盆很快备好了,摆到了西次间。 韩攸宁让赵承渊自己在那里烘烤衣裳,槅扇则重重合上。 铃儿忧心忡忡地随着韩攸宁回了东梢间内室,小姐这闺誉,是一点都不剩了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说,晋王竟在小姐闺房里宽衣解带,这若是传了出去,可比下水救人严重的多! 她一边服侍韩攸宁梳洗,一边打量韩攸宁神色,见她一如既往地平静,不由得开口问道,“小姐,王爷有没有说娶您的事?” 韩攸宁在手背上慢慢涂着药膏,那里是被刘夫人抓伤的,漫不经心道,“没有啊。” 铃儿不悦道,“王爷他看着也是稳重之人,怎就不能替您想想。按说像这种事,都要长辈去王府议亲,可老夫人和二夫人,又指望不上,王爷便该主动一些……” 韩攸宁笑,“你又来了,我都说了我不嫁他。” 她也看得出来,赵承渊也没有娶的意思,恐怕连纳侧妃的想法都没有。前世她死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六岁,却后院空虚妻妾全无,估计他是那种断绝情爱的人。 而她呢,前世投入多深,便被伤得多深。她早已心如死灰,自也对情情爱爱没什么向往和幻想。 所以她该庆幸,救她的不是旁人,避免了纠缠不清。 铃儿又开始唠叨,“你们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难保不会被人看到。若是传了出去,王爷是没什么,小姐您恐怕连嫁人都难了,总不能去庵里做姑子吧?” 韩攸宁笑,“做姑子有什么不好,泓泰寺的玄智大师还说我颇具慧根呢,每年都想多留我些时日在山上。” 铃儿撅着嘴道,“他是胡说,定是贪图您做的吃食才留您的。” 韩攸宁瞥了她一眼,“莫乱说话,大师是得道高僧,虽是贪吃了些,却也不至于这般没出息。” 铃儿小声嘀咕,“是啊,他出息可大了,上次为了诓您做点心,假装病了好几日呢!您不想嫁人就不想嫁人,也不必扯出什么得道高僧的话来。” 想起玄智大师,韩攸宁不禁莞尔一笑。 “你说对了,我就是不想嫁人。所以呢,以后你就不要提什么晋王了。” 隔着三重门的西次间,赵承渊身着雪白中衣,就着一个炭盆烤着。另一个炭盆上则搭了一个架子,锦袍铺在上面。 主仆二人低低的交谈声透过槅扇传了进来,赵承渊看着红彤彤的炭火,眼中雾霭沉沉。 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脸蛋圆圆,好奇地看着他脸上的半副面具。 “哥哥,你生的这么好看,可是天上的神仙?” “我在摘花吃,这里的花好吃的紧,你也尝尝。” “这是我刚做的桂花糯米糕,你尝尝?” “鲜花包子你吃吗?” -- 临风阁里。 赵湘儿被逼得几欲暴走,却也没敢将皇叔卖了出去。 皇叔抱着陈攸宁走前那个警告的眼神她可看的明白,管好自己的嘴巴,哪怕是要嫁给头猪,她也只能认了! 父王曾经警告她,怎么胡闹都可以,哪怕是杀人放火了,他都能帮她兜底。只一件事不能做——别得罪了晋王。 陆凛很是抓狂,他也不敢把皇叔救了胖丫头的事给抖出来,他怕把胖媳妇给抖没了。 可眼看着祖母已经许诺了成郡王妃诸多好处,就差让他倒插门了,他拉着陆老夫人就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一路出了荷池,陆凛开始质问,“祖母,你不是相中了胖丫头吗?” 陆老夫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分外和蔼,“这有什么妨碍的?宁丫头也相中了,湘丫头也相中了,媳妇还有嫌多的?” 家里还有那么多光棍子呢! 她最头痛的两个孩子的亲事眼看着有了眉目,简直是苍天有眼! 陆凛脸一红,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好吧?一下子娶俩?” ------题外话------ 啊啊啊,发错章节了! 今日就多更新一章吧 话说,莫莫陷入自闭,自我怀疑,昨天摸鱼一天,稿子真的不多了。。。 章节目录 第66章 不是媳妇是皇婶 陆凛没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做了诸多思考。 比如两人虽是平妻,可也得有个先后。他还是要偏爱胖丫头一些才是,毕竟她更可爱一些。 还有若是胖丫头和赵湘儿若是打起来了,他该怎么劝架,嗯……还是要多帮着胖丫头,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 陆老夫人虎目一瞪,“想什么美事?宁丫头是留给你皇叔的!以后别胖丫头胖丫头的叫了,敬重一点,那可是你皇婶!” 陆凛一愣,从美梦中惊醒,“祖母你说什么?” 陆老夫人又重复了一遍,“宁丫头是你皇婶!” 陆凛如遭雷击,怔怔呆在原地,脑瓜子嗡嗡的。 皇婶? 胖丫头是他皇婶? “不是……那翡翠镯子,家传的,四对,是怎么回事?” 陆老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那翡翠镯子是你曾祖母传给你姑祖母的,你姑祖母临死前又交给了我,让我替阿渊留着,将来给他媳妇。如今镯子有了归宿,你姑祖母也该安息了。” 陆凛又遭一重雷击,头晕眼花。 合着他高兴了半天,媳妇一直是皇叔的媳妇! “祖母,胖丫头是我先看中的,不得有个先来后到的吗,怎么就留给皇叔了?” 陆老夫人一点没觉得傻孙子这表情有什么不妥,毕竟他以往的倾慕也都是以这个表情而终结的嘛。 她压根就没把傻小子挂在嘴边的感情当回事。 “哪个闺秀你没看中?难得你皇叔对女孩子起了心思,不得先紧着他来?” 陆凛搞不懂了,回京这么多天,一直是他胖丫头前胖丫头后的,皇叔可没提半个字! 怎么祖父祖母就非觉得他们是一对了? “祖母,你是怎么就敢肯定皇叔对胖丫头起了心思的?” “你祖母我眼睛毒着呢,不年不节的,阿渊怎在京城不走了?还不是为了那丫头!” “牵强!” 陆凛怒声道,“他若是对胖丫头起了心思,早就纳她为妃了!他连救了胖丫头两次,就在方才,还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他可是半个字也没提娶她的事!” 陆老夫人面露喜色,“阿渊也来国公府了?他前两日还装模作样说没空!看,这就是证据!” 她顿了顿,忽而反应过来他整句话的意思,抚掌快慰道,“哎呀,抱了人家闺女身子,毁了人家清誉,可不能不负责任!他在哪里,我得说说他去!” 陆凛顿时后悔一时说漏了嘴,他恨恨地跺了跺脚,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的胖媳妇! -- 韩老夫人在听说荷池里出了事,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可奇怪的是,落水的只有县主,陈攸宁却不见了踪影。 陆凛和赵湘儿言之凿凿,落水的只有赵湘儿一人。 韩老夫人疑惑,私下里招来心腹丫鬟绿荷询问。 绿荷颇为肯定,“奴婢都已经仔细叮嘱了下去,不会再做什么手脚。且即便是动手,也不过是弄湿表小姐的衣裙,不至于波及县主……” 绿荷左右看了看,轻声道,“郡主可是差点没命的,咱的人总也不至于这般没轻重。” 是如此吗? 韩老夫人蓦然看向花厅外,韩攸宁刚刚带着赵湘儿去她院子里换了衣裙,正和一众闺秀在赵湘儿身边低声说话。 韩清婉不断安抚着暴躁不安的小丫头,可却有些心不在焉。 祖母想借刀杀人,可她却看的明白,今日的那两把刀,要杀的是谁还不好说。 那两把刀不能用,她换刀便是。 她有个心腹护卫,让他做个陈攸宁失足落水的意外,同时让个美貌丫鬟勾着罗六公子罗永良去了荷池方向。 罗六公子是兵部尚书的庶子庶孙,臭名昭著,青楼小倌楼他是常客,荤素不忌。今日自陈攸宁出现,他的眼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还扬言要纳她为妾。只要他下水相救,那么陈攸宁,此生便完了。 他若没有下水相救,韩攸宁便是死路一条,园子里人来人往的,谁又能说得清是谁动的手脚呢? 护卫临撤走前看的清楚,有个白衣男子把陈攸宁救了。 罗六公子穿的正是白衣,且是会些功夫的。说不得这个时候,正以名声相挟,痴缠着陈攸宁。 赵湘儿一口咬定落水的只有她自己,怕也是要保全陈攸宁的名声吧? “县主,表姐可是自己回玫园的?” 赵湘儿被韩清婉问烦了,不耐道,“不知道不知道!你这旁敲侧击的,到底是担心她还是希望她出事?” 赵湘儿倒是没旁的意思,就是单纯地为要嫁给一头猪而心烦。可这话听到韩清婉的耳中,却是让她不由得一阵心慌。 她心跳如雷,毕竟是第一次做害人的事,她笑着解释,“县主真会开玩笑。我自然是担心表姐。” 赵湘儿翻了个白眼,“切!没看出来!” 跟这种大家闺秀说话累的很,她无趣地走开了,朝着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韩清婉对着其他闺秀温婉笑了笑,“我有些担心表姐,毕竟她原本是和县主一起的。不若咱现在去看看她?” 好戏,自然是要大家一起看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陈攸宁声名狼藉的样子,这比死更能解她心头之恨。 闺秀们附和着,跟着韩清婉一起往玫园方向去了。 -- 凉亭里,陆凛正倚坐在栏杆上,生无可恋地仰望着天空。 赵湘儿坐到另一边,一样的的姿势,一样的表情。 一直看到脖子酸了,赵湘儿开口说话了,“你说,皇叔干嘛抱着陈攸宁跑了?是看上她了,还是没看上她? 若是看上她了吧,不是应该留在亭子里,顺水推舟纳她进王府吗?若是没看上她,那就更应该留在亭子里了,成全了你和陈攸宁,也成全了我不必嫁给一头……你。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凛艰难地从天上收回目光,捂着脖子,疼得龇牙咧嘴,“我就是没想明白皇叔是怎么想的,才坐在这里的。” 赵湘儿嘲讽道,“亏你整日跟着皇叔后面,竟什么都不知道。一想到我要跟你这种笨蛋议亲,我就恨不得再跳次水池子死了算了。” “呵呵!赶紧跳,我看着,绝对不捞你!” “跳就跳!” 赵湘儿霍然起身,蹬蹬蹬往荷池的方向去了。 陆凛翻了个白眼,哼,能耐的你! 章节目录 第67章又是一对怨偶 赵湘儿去荷池,倒不是为了跳池子,她是想去玫园劝劝陈攸宁,把那头猪给接收了。 她不能从皇叔那边下手,可以换条思路,从陈攸宁那边着手嘛! 看陈攸宁那样子,也不像是想让皇叔负责的。她要是执意要嫁陆凛,皇叔总不好拦着吧! 到了荷池边时,便发现那边有些热闹,木廊上闺秀们尖叫声不断。 而水中,有人在扑通挣扎着,好像是韩清婉? 一道白影从对面跑来,一个猛子扎入了池中,再一次上演着英雄救美的戏码。 唉,又是一对怨偶…… 韩清婉可是一门心思想嫁入太子府的! 今日这荷池可真是邪门了! 赵湘儿正感叹着,却见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她身边急掠而过,一个纵跃跳入了池中,朝着韩清婉的方向游去。 赵湘儿定睛一看。 这不是陆凛那头猪吗? 那跳水的姿势倒是挺潇洒,游泳姿势也算勇猛,就是这脑子……不太够用的啊? 人家已经有人在救了,你去凑什么热闹? 哦哦哦,吃着盆里的看着锅里的? 赵湘儿冷哼了一声,花心猪,不对,连猪都不如! 就在白衣男子刚刚抱上韩清婉的时候,陆凛一个猛子冲到两人身边,伸手就去拉韩清婉的胳膊。 在就要碰到韩清婉胳膊的瞬间,蓦然发现这衣裳好像不大对,赵湘儿是银红衣裙,可这女人的衣裳是水蓝色啊! 他及时地把手收了回来,转头一看,赵湘儿正在木廊上看热闹,一身的红衣裙在人群中特别亮眼。 嗨!搞错了! 他对一时看蒙了的白衣男子道,“罗兄,你继续!” 说着,他果断转身,游上了岸。 木廊上的闺秀们目瞪口呆,愣是没看懂陆小侯爷是在干嘛。 陆凛却是丝毫不觉得尴尬,大摇大摆走到赵湘儿身边,“你也不提醒我一声,我还以为你真跳了呢!” 合着他以为荷塘里的是她? 赵湘儿不由得抬眼认真打量起陆凛。 两人从小打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看陆凛。 他的眼中是坦荡率真的笑,不带一丝浊气。细看之下,她印象中的歪瓜裂枣长得还挺好看,小时候的鼻涕虫现在竟有了俊朗之气? 陆凛见她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连忙澄清,“你可不要多想,我是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原则,反正已经救了你一次,再多救一次也无妨。我要娶的人是胖丫头……” “神经病!” 赵湘儿转头往回走。 陆凛紧跟了上去,“你去哪里?” “要你管!” 她就是不想找陈攸宁了,不行吗? …… 众目睽睽之下,罗六公子抱着韩清婉上了岸,两人衣衫尽湿,身形毕露。 岸上的闺秀们见状,不由得都羞红了脸。 这罗六公子着实太过孟浪!他的手放到的地方…… 韩清婉可是凤凰命,是要嫁给太子的啊!现在可如何是好? 罗六公子温香在怀,不由得心猿意马,把韩清婉搂得紧紧的,手下一片柔软。 这之前荷池里有女子呼救声,他正打算英雄救美之际,莫名其妙摔晕了过去,被陆凛抢了先,他深以为憾。 现在又得了救韩清婉这个娇软美人儿的机会,当真是上天眷顾他啊! 韩清婉脑中一片混沌,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就突然落了水,似乎是打了个趔趄……她知道自己在被揩油,却奈何罗六公子力气太大,根本挣脱不开。 这不该是发生在陈攸宁身上的吗?!罗永良此时不应该在玫园吗? 罗永良在这里,那么救陈攸宁的是谁? 她苦心安排了一场暗算,竟落到了自己身上!她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罗六公子终于放开了她时,韩清婉踉跄退后,跌坐在地上。 韩老夫人、小温氏和一众夫人闻讯赶来。 在看到韩清婉的情形,还有湿漉漉的罗六公子,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温氏惊叫着扑上前,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摇着她的手一遍遍喊着,“婉儿,你怎么会落水?可是谁推你了?婉儿……” 可韩清婉却是呆呆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韩老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紧紧扶住身边的丫鬟。 婉儿的闺誉算是毁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把婉儿送去庵堂待上一年半载,待得大家淡忘了此事,再使些手段,说不得太子妃之位还有希望。 可偏偏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罗六公子!他的祖父是韩锐的顶头上司,内阁大学士,又怎么是轻易得罪得起的? 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孙女,他们阖府的富贵! 刘夫人掩着嘴讥笑道,“今日可真是热闹,成了两对良缘!” 罗六公子故作风流倜傥的模样,对韩老夫人施礼道,“晚辈唐突了。老夫人放心,我这就回府禀了家中长辈,让他们来贵府提亲。” 小温氏失声尖锐道,“提什么亲?婉儿不能嫁!” 罗六公子笑得流里流气,“难不成,我们尚书府的门第还高攀不上定国公府了?事关韩大小姐闺誉,韩夫人还是要想清楚。” 小温氏硬生生把那句“自然是配不上的”给咽了下去。 他不过是庶子的庶子,尚书府的权势和好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就他的卑贱身份,哪个世家嫡女会去嫁给他? 他们婉儿,可是连皇子都觉得地位不够尊贵的! 韩老夫人沉着脸道,“玉珍,送婉儿回去换衣裳。” -- 韩攸宁梳洗之后,换上了一件银白色云锦衣裙。 出了内室,发现西次间的槅扇已经打开,赵承渊锦衣整齐,负手站在窗前。 外面传来孙大娘的声音,“小姐,包子已经好了,热乎着呢!” 铃儿忙出去,将孙大娘拦在外面,“小姐还没回来呢,一会回来再说。” 孙大娘眼神暧昧地瞥了西次间的方向一眼,“铃儿姑娘别瞒着了,窗户大开着,我都看到王爷了。” 铃儿一把将她拉到房里,低声警告,“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孙大娘笑呵呵应下,“没看见没看见!”. 她端着包子进了西次间,喜滋滋地给两位主子请安。 她一双眯眯眼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郎才女貌的两位主子,一样的白色锦衣,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韩攸宁感觉孙大娘的眼神简直不要太猥琐,她道,“孙大娘来的正好,既然王爷在这里,不若你跟着回王府。” 孙大娘把盆子往八仙桌上一放,胖胖的身子风一般地冲了出去,“哎呀,忘了锅里还做着菜!” 韩攸宁:…… 章节目录 第68章 反客为主 赵承渊踱步到桌前帮她拖开椅子,“一起用吧。” 韩攸宁腹诽,这本就是为她备的午膳好吧!看他一副主人的架势,这到底是在谁的地盘? 铃儿又从小厨房端了几道素菜过来,孙大娘一直没再现身。 韩攸宁拿起来一个菊花包子心不在焉吃着,不时看赵承渊一眼。 这么接地气的包子,也被他吃出珍馐美味的感觉。 这素馅的菊花包子并不是很受大家欢迎,可赵承渊却吃得颇为顺口,一连吃了几个。 他方才已经吃了那么多糯米糕,总不至于又饿了吧? 韩攸宁清了清嗓子,“王爷如今衣衫已干,出去想必是没什么大碍了。” 赵承渊不紧不慢吃着,“嗯。” “花厅里的席面定然精致可口,不似这般粗糙寡淡。” “嗯。” “想必二老爷正在四处寻您,若是寻到这里……” 赵承渊夹了一块莲藕到她面前的碟子里,“你放心,他过不来,吃菜。” 韩攸宁幽幽叹了口气,埋头吃饭。 他这副掌控一切的样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 用过午膳,赵承渊没有久呆之意,临行前淡淡瞥了眼韩攸宁光秃秃的手腕。 韩攸宁蓦然想起那四副手镯,既然陆凛不肯收,让赵承渊带回去倒是不错的主意。 “王爷稍等片刻!” 她让铃儿将镯子拿了过来,用一个锦盒装着,递给了赵承渊。 “听小侯爷说这是侯府的传家宝,放我这里不太合适,还请王爷将它转交给老夫人。” 赵承渊并未推辞,接过锦盒,缓步出了房门。 韩攸宁走出去相送,出去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走了! 再回到房内,顿时有种重新当家做主人的感觉! 赵承渊出了玫园不多远,罗平和叶常就出现在他面前。 罗平拱手道,“禀王爷,韩大小姐已经被罗永良救了。” 赵承渊眉眼淡漠,嗯了一声。 罗平又道,“韩锐悄悄寻了过来,树上恰巧落下来一个果子,把他砸晕了。” 赵承渊又嗯了一声,便踱步上了木廊,闲庭信步,似在欣赏荷池风光。 叶常摸着下巴,很是疑惑地看着王爷的背影。王爷今日可有些反常啊,他何时喜欢在这种小事上计较了? 人家陈大小姐明明有人救,他非要一个银裸子飞出去,把文管事另一条腿也打瘸了,自己亲自去救人。 明明可以将小侯爷摘出来,让小侯爷不必和县主议亲,他偏偏抱着陈大小姐跑了。 还有韩清婉,罗平跟着暗算陈小姐的护卫,寻到了她,知道了她是始作俑者。王爷居然下令,原样还回去? 以前这种小事,王爷可从不肯花心思,是理都不理的! 就说这些年在王爷面前落水的闺秀,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王爷别说救了,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不正常啊不正常! 叶常胳膊肘拐了拐罗平,“你说王爷,不会真是看上陈大小姐了吧?” 罗平面无表情,“不知道。”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叶常回头看了看玫园,突然觉得孙大娘颇有远见,竟是个高人。 -- 荷池那边发生的事,韩攸宁很快从文管事那里知道了。 这事情发展的,就有点诡异。 不过韩清婉几乎被釜底抽薪,的确是件大快人心的事,难道当真是天道轮回,这一世上天都在帮着她? 韩老夫人让丫鬟到玫园请韩攸宁。 她急需一件大事来转移大家对婉儿落水的关注,淡化这件事的恶劣影响。她只能孤注一掷,把陈攸宁给推出来。 至于晋王的警告,他是警告她不要栽赃陷害,可陈攸宁大逆不道可是实打实的,跟她也无甚干系。 韩攸宁很配合地,披了件缂丝作表的披风,施施然去了花厅。 花厅里,韩老夫人强打着精神,与几位夫人喝茶。 韩老夫人委婉表达着她对罗尚书府亲事的拒绝,“孩子们都是打小认识的,跟自家兄弟姐妹一般,倒也不必太过讲究男女大防。哥哥救了妹妹,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罗尚书府今日没有女眷来,别人自也不会多参言来惹恼韩老夫人,成郡王妃更是极力赞同这个说法。 可人生赢家陆老夫人就不太乐意了。 “这话可说的不对,男女七岁不同席,自家姊妹都要避讳,何况不是一个府的?这该负的责任,还是得负!” 开玩笑,俩媳妇呢,不能搞丢了! 三人各怀心事你来我往争辩时,韩攸宁来了。 她一进门,花厅里是刹那间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她还是素净的装束,可身上却有若隐若现的流光,让她光彩夺目,恍若瑶台仙子。 一个夫人突然道,“陈小姐身上这披风……是缂丝吧?” 有人低声附和,“是啊,我也看着像……” 韩攸宁微笑道,“夫人好眼光,正是。听说是今年新出的花样。” 闺秀们是低低的惊呼声。 缂丝,在他们眼中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衣料,陈攸宁竟然用它做了偌大的一件披风! 贵妇们的目光则若有若无地看向衣架,衣架上挂着刘御史夫人的披风,都抿着嘴不说话了。 原因无它,刘御史夫人今日披的披风,正是豆青色缠枝忍冬纹,和韩攸宁的披风是一模一样的纹样。只不过,她的不是缂丝,是普通的锦料。 缂丝和云锦制作周期长,出来的花色鲜有重复,几乎都是孤品。因着这个,这两款衣料就愈发显得珍贵难得。 世面上的锦衣花色,都是缂丝云锦料子一出,他们便设法搞到纹样模仿了去。贵妇们虽穿不得最贵重的,可纹样重在新鲜,又紧跟了皇室风尚。 刘夫人的披风虽也算贵重好看,可到底是东施效颦,比起正品缂丝顿时黯淡无光。 仿品遇到了正品的那种尴尬,还是在这么多贵妇面前,让刘夫人颜面扫地。 而穿正品的人是尊贵的皇室也就罢了,却不过是个投靠亲戚的商家女。 刘夫人沉着脸道,“韩老夫人果真是待表小姐亲近,竟给他做缂丝衣裳。” 章节目录 第69章 是谁要砍人脑袋? 韩老夫人面露惊惶之色,迟疑道,“国公府倒没再得缂丝料子的赏赐了。老身原也没看仔细,还以为是仿的……” 她看向韩攸宁,问道,“宁丫头,你可知你穿的是缂丝?” 韩攸宁缓缓将披风解了下来,交给铃儿。 “知道,我还知道身上的褙子是云锦。” 夫人们又是一惊。 云锦! 她就这么明目张胆穿出来,可真是不想活了! 挺好一个姑娘,怎么突然在这种事上给自己招来祸端?当真是可惜了! 韩攸宁笑道,“这样的衣裳,小女一共有四套,可是有什么不妥?” 花厅内一片吸气声。 四套新品! 每年进贡的缂丝和云锦都是定数,恐怕宫里的贵妃娘娘也不见得有这么多! 陆老夫人和成郡王妃也露出疑惑表情,这丫头言谈举止颇具章法,怎也不至于这般鲁莽行事才是。 陆老夫人倒是不担心,这种事本是可大可小的,她怎也不至于连个外甥媳妇都护不住。 刘御史夫人正愁着如何挽回面子,如此说来,倒别怪她不客气了。 “陈小姐可知这缂丝云锦都是皇室贡品?” 韩攸宁神色淡淡,“知道。” 刘夫人冷笑,“还这般理直气壮,陈家当真是财大气粗,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平日里怕是没少做吧?” 韩攸宁淡声道,“大逆不道的罪名陈家不敢当,刘夫人如此说话未免武断。” 这正是韩老夫人要达到的效果,趁机把陈府也拉下水,闹的越大越好。 她在一旁火上浇油,叹了口气道,“宁丫头你怎能如此和刘夫人说话?刘御史‘上可谏君,下可纠臣’,连皇上都要礼遇有加!刘夫人怎就说不得你了?” 韩攸宁道,“老夫人此言,是要帮我和陈府认下这大逆不道之罪了吗?” 韩老夫人脸色一僵,语气便不太好,“大逆不道之罪非同小可,论罪定罪都是按律法行事,何须老身来帮你认。” 韩攸宁微笑,“按律行事,处死是吗?我来府中不过几日,名声狼藉不说,竟到了论死罪的地步。我却想不明白,到底是来京路上更凶险一些,还是到了京城更凶险一些。” 眼看着花厅内大家在用眼神交流着,明显是对她的动机起了疑虑。 韩老夫人面带愠色,“你立身不正行事不端而招来祸端,又怎能将罪责推到国公府身上?” 韩攸宁身姿笔挺站在花厅中央,银白的云锦为她镀了一层光晕,“立身不正行事不端,就因我穿了这身衣裳?老夫人尚未问清了衣料来历就给定罪,未免太心急了些。” 成郡王妃缓声道,“宁丫头说的是,韩老夫人一向宽和,今日行事怎这般不讲情面了?” 陆老夫人无聊地打着哈欠,“容不得旁人好呗!” 她是看出来了,外甥媳妇不着急,那就是没事! 韩老夫人一副正气凛然,“老身是一品诰命夫人,自不能做那种包庇罪犯的事来,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信任!宁丫头你觉得委屈,那你说,你的衣料是什么来历?” 韩攸宁幽幽叹了口气,“老夫人焉知这衣料就不是皇家贡品呢?你应该知道,我乘坐的青山号在晋州江段沉了,我的衣裳自然都没了。这衣料,怎么可能是陈府的呢?” 韩老夫人脸色一变,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夫人插话道,“听说是晋王救了陈小姐,又将陈小姐一众人等接到晋王府住了一日。这么说……这衣料出自晋王府?” 她有些迟疑,毕竟晋王对女人一向是能离多远离多远,怎么可能特意给陈攸宁做衣裳。 另一夫人接话,“这怎么可能?晋王最怕沾惹上桃花,这种事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陆老夫人咧嘴笑了起来,哎呀,阿渊待宁丫头果真是格外不一样! 她笑道,“那你们且说说,在晋州城,还有谁能拿出缂丝云锦料子来?” 自然没有旁人了。 可她们还是不敢置信。晋王爷怎么可能对一个商户丫头这么好呢?这么名贵的衣料,可不是一般人配得上穿的! 韩老夫人死死攥着手中的佛珠,几乎是咬着牙问,“宁丫头,当真是晋王给你的衣料吗?” 韩攸宁微笑,“当真。” 花厅里顿时一片哄然。 韩老夫人不死心,也不愿相信。陈攸宁不过是在晋王府呆了一宿,四套衣裳怎么可能赶制得出来! “你不会是为逃脱罪责,乱编出来的吧?晋王身份尊贵,怎么会纡尊降贵为你安排做衣裳?” 刘夫人附和,“晋王爷可不是谁都可以攀附的,你就不怕罪加一等?怕是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是谁要砍人脑袋?”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花厅门大开,一道银白色的欣长身影负手走了进来,男子龙章凤姿,气质矜贵高华。 正是晋王赵承渊。 陆老夫人脸上笑容大盛,你总算还知道来给媳妇撑腰! 在座的女眷见过晋王的,除了陆老夫人,便只有成郡王妃。 成郡王妃惊讶地站起了身,晋王居然来国公府了? 他们虽是平辈分,可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她忙恭敬福身行礼,“妾身给晋王爷请安。” 赵承渊淡淡嗯了一声,“郡王嫂坐。” 其他女眷闻言大惊,纷纷起身上前,跪地齐声请安。 她们本是疑惑来人身份,只是见他锦袍上尊贵的行龙云纹,猜测是哪位王爷或者皇子。 可竟然是晋王爷! 她们竟然有幸见晋王爷一面,何其荣幸也! 尤其是那些闺秀们,在甫一见到艳骨英姿的晋王,便个个心如鹿撞,一颗芳心沦陷。此时皆是仪态万方,粉面含春,努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晋王。 赵承渊没有着急让她们起身,而是负手走到韩攸宁身边,先垂眸看了她一眼,便与她并肩而立。 韩攸宁郁郁,她又不是自己搞不定,他来作甚?怕大家不误会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吗? 她为何觉得陆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和孙大娘如出一辙呢? 赵承渊环视大厅,目光压迫感十足,淡声问道,“是谁要砍陈小姐脑袋?” 韩老夫人和刘夫人皆是脸色煞白。 晋王的语气冷淡,分明是在质问。 章节目录 第70章 代母受过 刘夫人忙开口撇清关系,“回禀王爷,妾身不敢……是韩老夫人咬定了您不可能给陈小姐做衣裳,妾身一时受了蒙蔽……” 赵承渊却并未听进去她的辩解之词,漫不经心道,“本王给陈小姐做几件衣裳,她便要被砍脑袋,刘御史的权限倒是颇大。” 刘夫人登时面如死灰,忙不迭地磕头求饶,“妾身不敢!老爷他为官公正,断不会如此行事!王爷您给陈小姐做衣裳,自是无任何不妥……是妾身糊涂,妾身罪该万死……求王爷饶命……” 赵承渊不为所动,淡声道,“你既说了刘大人为官公正,倒不必本王来论你的罪了。叶常,去给刘御史送个信儿,问问他,此事该如何处置。” 叶常拱手应是,大踏步出了花厅。 刘御史夫人伏在地上,面露绝望之色。 依着老爷的狠心,不可能赔上自己的前程去保她,她恐怕要被舍弃了。 花厅里的众人也都被惊到了。 她们听说的晋王爷,地位尊崇,是个最澹泊不过的王爷,怎么会下手这么狠? 如此干净利落,竟一丝回旋余地也不给! 她们此时万分庆幸,因着对陈家小姐心胸的敬佩,方才并没有落井下石。否则,她们的下场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庆幸之余,她们又不免起了好奇之心,晋王对陈家小姐…… 赵承渊看向韩老夫人,“老定国公夫人,本王就在这里,你有什么不信的,你便问吧。” 韩老夫人惶恐地跪在地上,颤声回话,“妾身不敢……” 她万万想不到,那些衣裳竟真是晋王给陈攸宁做的,晋王怎么想的,她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卑贱草民啊! 他如此不顾得罪朝臣,难不成,他是起了纳妾的心思? 赵承渊嗓音凛冽,“你倒没什么不敢的。若是陈小姐因本王赠予的几件衣裳被打入大牢枉死,岂不是成了本王的罪过。” 韩锐跌跌撞撞进了花厅,额头上鼓着一个青紫的大包,甚为狼狈。 他扑通跪在赵承渊面前,“王爷恕罪!家母着实是不知情呀!” 赵承渊神色淡淡,“一句不知情,本王便要背负一个不义之名。韩大人,在你眼中,本王可是那种好说话之人?” 自然不是。 母亲不过是为难陈攸宁,他若是从这方面入手为难,他们还能辩驳一二。可他却偏偏不提为难陷害之事,直接给母亲定了个不敬皇室的大罪,他分明是要把人往死里整。 即便是手段强硬的王爷,也没有这么干的! 韩锐向前膝行了几步,“王爷恕罪,此事是家母的不是。只是家母若是遭了责罚,他日大哥凯旋归来,知道了难免伤心……” 赵承渊不紧不慢踱着步子,似是在思量。 “定国公如今正在边疆征战,本王确实不好过于苛责令堂,以免伤了定国公的心……” 韩锐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大哥位高权重,有二十万兵权在手,不是谁都可以撼动的。饶是晋王身份贵重,总也要忌惮他几分。 赵承渊顿了顿,“韩大人是大孝子,便代母受过,自请辞官吧。” 韩锐脸色一变。 辞官? 他近日多番走动,花了不少银子,眼看着擢升侍郎在即,却在此时让他辞官! 世人眼中本就没有韩锐,只有定国公韩钧,他若没了官职,只是白身,岂不是成了京城的笑柄? “王爷,下官已经年近不惑,此时辞官,怕是也做不得别的了……” 赵承渊挑眉,“本王与你一无亲二无故,你什么都不想付出,凭什么要本王恕罪呢?” 韩锐一时语塞。 他求助地看向母亲。母亲是最擅言语的,总能半两拨千斤。 韩老夫人避开他的目光,闭嘴不言。 她虽不舍儿子好容易挣来的前程,可晋王若是论她的罪,她恐怕要被剥去一品诰命夫人封号,事情也会闹的沸沸扬扬,自己经营数十年的名声恐要毁于一旦。两害相权取其轻,舍弃儿子是最好的选择。 韩锐心中泛苦,在母亲心目中,自己终究不及她的声望重要。 他长跪拱手道,“下官愿自请辞官。” 赵承渊微微一笑,“很好。” 明明是勾魂摄魄的笑容,却让人心中无端生出寒意来。 他又淡淡看了韩攸宁一眼,转身出了花厅。 陆老夫人乐呵呵地随着外甥出了花厅,临走前还不忘握着韩攸宁的手亲热叮嘱了几句。 总而言之表达了一个意思——有什么事就找安陵候府! 韩老夫人紧咬着牙,出门送赵承渊和陆老夫人离开。 她费尽心思,到头来却害得儿子失了官位,孙女名声受损,而她想要了命的陈攸宁却是毫发无损,甚至因此名声大噪! 韩攸宁站在花厅外,目送赵承渊他们远去。 这结果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她费尽心思算计,也不及赵承渊轻飘飘几句指鹿为马的话。 就觉得,忙活了好几日,很没成就感。 闺秀们纷纷围了上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打听。毕竟她是唯一一个得晋王特殊相待的人了,这简直是所有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 “陈小姐,你跟晋王爷很熟吗?” “不熟。” “晋王爷待你那么好,是不是要纳妃呀?” “不是。” “你跟晋王爷在船上相处那么久,可知道他喜爱什么样的女子?胖的瘦的,乖巧的活泼的?” “不知。” …… 闺秀们在苦问无果之后,看着韩攸宁胖乎乎的身材,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 晋王莫不是……喜欢丰腴的女子吧? 赵湘儿也随着成郡王妃上了马车。 她掀开帘子看了眼骑马走在前面的赵承渊,忍不住心底发寒。她犹豫再三,最终没敢把赵承渊救陈攸宁落水的事说出来。 她嘟囔道,“难怪父王说七皇叔惹不得,旁人不过是险些连累他的名声,就那么惨的下场。” 成郡王妃幽幽说道,“他哪里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啊。” 晋王分明是来给陈攸宁撑腰的。可他却半字不提给人撑腰的话。 赵湘儿眼睛一亮,问道,“皇叔是为了陈攸宁?” 成郡王妃轻拍了她一下,“要喊姐姐。” 赵湘儿哼了一声,“不要!她根本不理我……” 她顿了顿,想起陈攸宁后来又折回来寻她,还因此落了水,又道,“也算有点姐姐样子吧。” 她又掀开帘子,陆凛正在赵承渊身边,歪着头,也不知在说什么。 赵湘儿扁了扁嘴,忽而笑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71章 刚刚开始 陆凛骑着马,与赵承渊并行。 他谴责的小眼神不时瞟向赵承渊,赵承渊却是不动如山,目视着前方。 陆凛在扔了几十把眼刀子无果后,他很坚定地开口道,“反正我不娶赵湘儿,我要娶胖丫头。” 赵承渊淡淡瞥了他一眼,驱马加快了速度,很快将马车甩在了后面。 陆凛驱马到马车旁,对着里面喊,“祖母,我要娶胖丫头!” “没门!” 里面一声大吼,陆凛的马被惊得抬蹄长嘶,差点把他给掀翻了。 陆老夫人回府后直接去了晋王府。 赵承渊坐在正院的会客厅等她,手边放着一个锦盒。 陆老夫人笑呵呵地在他身边坐下,“还说不去,这不还是去了?” 赵承渊没有解释,给陆老夫人斟上茶,“舅母喝茶。” 陆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水,笑着道,“我可听阿凛说了,宁丫头也落水了,是你救上来的。说起来,你这王府也该添个女主人了,也省得你每日冷冷清清的了。” 赵承渊低敛着眸子,沉声道,“舅母不必管了,这些规矩她看不在眼里。” 陆老夫人皱眉,“阿渊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看你待宁丫头比旁人不一样些,送她回京,替她出头,还有那些衣料,旁人谁能得你特意吩咐一句?” 赵承渊将锦盒推到陆老夫人那边,“舅母还是操心阿凛的亲事吧。这个您收好,回头和成郡王府议亲还能用得上。” 陆老夫人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放着四对翡翠镯子,用绢布仔细包着。 “你怎把它们给拿回来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这镯子是你母后留给你的,哪里是阿凛能用得到的。” 赵承渊皱眉,“母后留下的?” “是啊!你母后让我帮她交给未来儿媳妇当见面礼。没成想,你又给拿回来了!” 陆老夫人很是挫败,之前的喜悦一扫而空,“天意吧,看来你和宁丫头真是没缘分。” 赵承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面无表情,半响没说话。 -- 随着客人离去,喧闹了一日的定国公府安静了下来。 当然,真正安静的只有玫园。 韩攸宁在书房里练着字,窗外有啾啾鸟鸣,清亮而快活。 孙大娘欢快地吩咐两个小丫鬟,“你们提上篮子跟我去花房,大小姐花银子买的菊花,可不能便宜了旁人!” 玉娘则对一个小丫鬟道,“你去针线房问问,大小姐的衣裳到底做好了没。若是还没有,我们就不要了,再麻烦一次晋王府也无妨。” 铃儿笑嘻嘻给韩攸宁研墨,“小姐您可真厉害,一环扣一环地,让那老妖婆都招架不住!” 韩攸宁蘸了蘸墨,淡声道,“这只是一环而已。” 铃儿疑惑,“一环?” 韩攸宁笔锋陡然凌厉,运笔如刀,写了一个大大的“温”字,每一笔每一划都饱蘸着恨意。那浓黑的墨,似变成了浓烈的血,蜿蜒流淌。 “一切刚刚开始,路还长着呢。” 春晖堂。 对韩老夫人来说,今日府中就似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留下一片狼藉。 她本是胜券在握,一切都设计得完美无缺,可最终,却成了一场漏洞百出的笑话。 她的名声,孙女的名声,儿子的官职,都没了。 她无力地倚坐在炕上,脸色阴沉。 炕前坐着的韩锐,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小温氏边哭边说,“母亲说的借刀杀人,便是这个结局吗?婉儿丢了清白,还怎么做太子妃?!她现在话也不说,东西也不吃,万一有个好歹……” “母亲为何要让二老爷代母受过,您总该为他想想!他前途一片大好,马上就是兵部侍郎了,再过几年罗尚书致仕了,他继任尚书也说不定。现在什么都没了……” “够了!” 韩老夫人勃然大怒,手中的佛珠狠狠地扔了出去,佛珠散落一地。 她在府中向来是说一不二,人人敬重着,还从未被晚辈如此指责过。 “你未免想的太好,老二为何要升任兵部侍郎你难道不知?十万两雪花银!你还想着兵部尚书,那得多少银子!” 小温氏停了哭声,擦着眼泪反驳,“反正花的也不是母亲的银子,若真能当上兵部尚书,花几十万两银子又何妨!” 韩老夫人冷声道,“不要以为陈蔓那些嫁妆在你手中管着就是你的,到了算账的时候可别算不明白!” “国公爷一没夫人二没女儿,他还能好意思跟我讨要不成?”小温氏冷哼了一声,“再说了,他被您死死捏在手心里,总不能做逆子吧?” 韩老夫人眼中露出嫌恶,把贪心这般挂在嘴上,当真是没个样子! 她不耐道,“你去陪着婉儿吧。你跟她讲,事情不到最后一步,不见得就是山穷水尽。” 小温氏闻言,脸上露出希翼,“母亲是说,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韩老夫人懒得跟她解释,摆了摆手,“赶紧走。” 小温氏到底不若方才那般灰心了,抹了抹泪,出了上房。 韩锐看着和蔼的母亲和端庄大方的妻子皆露出不堪的一面,是他不曾见过的样子,面目可憎。 短短一日,似乎一切都变了。 韩老夫人看向韩锐,问道,“你可是也和玉珍一般,在心里怨恨我?” 韩锐沉默了片刻,重重叹了口气,“儿子不敢。”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得明白,只要这个府里有我在,就少不了你们的荣华富贵。若是我倒下了,你们连在这府里呆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你以为韩钧是好对付的?他可是蹚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凭你的本事,跟他连半招都对不上!” 韩老夫人顿了顿,看了眼韩锐黑沉的脸,“你也别丧气,这定国公的爵位,也不见得非得在大房。” 韩锐不可置信地看向韩老夫人,他原以为,母亲是打算在韩钧的奉养下舒坦过一辈子。 原来母亲也有这打算? “母亲也说了,大哥不好对付,您就不怕到最后没法收场了?” 韩老夫人冷笑,“恐怕已经没法收场了。” ------题外话------ 预告: 亲们,本文4/26正式上架。 编辑说到时要从52章开始倒v,屯着还没看的小伙伴们抓紧时间看啦。 莫莫很忐忑,忐忑~~ 章节目录 第72章 敲打 刘御史当日就一纸休书,将刘夫人送回了娘家。 他以公正严明著称,这是他的立身之本,自然不能让妇人坏了他的官声和前程。 休妻后,他便提着礼品到晋王府登门致歉,可惜晋王府大门紧闭,礼品也未能放下。 他对门房拱手道,“烦请老哥给王爷禀一句,就说贱内对王爷不敬,下官已经休妻……” 门房打断他,“休不休妻是你的家事,关我们王爷什么事!” 话说完,便砰地把门给关上了。 刘御史闻言,心底反而是踏实了,又提着东西走了。 韩锐第二日就上表称病请辞,奏折先到了兵部尚书罗尚书的手中。 罗尚书已从孙子罗永良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因牵扯晋王和定国公,他不敢擅自做主,将奏折呈上了御书房的案头,如实奏禀。 庆明帝赵承彻四十多岁的年纪,蓄着短须,有着皇室俊美的传统,可一双阴鸷锋利的眼睛,让他整个人格外阴沉压抑。 他将奏折重重扔到龙案上,“这么说,韩锐是受晋王逼迫,不得已辞官。” “老臣不敢欺瞒皇上,正是如此。” 罗尚书年逾六十,历经两朝,看多了风云变幻,他很清楚眼前这位帝王手段狠辣无情,不是好糊弄之人。 他方才的奏禀一个字都不敢掺假,唯恐晚节不保,丢官不说,怕还要搭上阖家的性命。 庆明帝道,“不过是女子衣裳料子的一件小事,却逼得刘御史休妻,韩锐辞官。朕的七皇弟,倒是少见的手段凌厉。” 罗尚书跪在地上,并不敢妄言。 皇上欺瞒不得,晋王爷也得罪不得。依着昨日晋王的手段,他想对哪个人下手,当真是兵不血刃,自己连半点血腥都不沾手的。 庆明帝问,“你说有没有可能,晋王红鸾星动了。” 罗尚书模棱两可地回话,“回皇上,老臣愚钝,参不透晋王爷心思。不过王爷给陈小姐做那么好的衣裳,想必是没有厌恶她。” “嗯,今年进贡的缂丝和云锦,朕总共各分了三匹给他,大都是适合他穿的素净料子。他倒是颇为舍得,就这么给了陈家小姐。” 庆明帝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是晋王纳陈家小姐为妃,他和定国公也算是姻亲了,得喊定国公一声姑丈。陈家小姐没有父母双亲,定国公堪为他的岳丈大人了。陆凛再和赵湘儿成亲,那成郡王和晋王可谓是亲上加亲了。” 罗尚书身上突然起了冷汗,皇上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如果这两桩亲事成了,晋王身后便是有四五十万的兵马和整个御林军! 西北军和西南军几乎占了大周兵马的半壁江山,御林军又在皇上身侧,这几乎是将皇上困于瓮中! 庆明帝起身踱着步子,走到罗尚书跟前站定,“韩锐的长女再嫁与令孙,不知晋王该如何称呼爱卿?” 罗尚书猛地俯在地上,惊惶道,“臣不敢!韩大小姐命格贵重,愚孙顽劣卑贱,不敢高攀!” 他此时无比庆幸,他昨晚斟酌再三没有让儿媳去定国公府提亲。果真是皇上忌讳着! “命格贵重?” 庆明帝问,“罗爱卿也信那凤凰命的断言?” 罗尚书头顶着如山的威压,颤声回话,“回皇上,传言是如此,无论传言真假,罗府都不敢高攀了定国公府。” 庆明帝淡淡嗯了一声,又踱着步子离开了。 罗尚书长舒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抬头。 庆明帝坐回龙案前,展开奏折,在上面朱批了一个“准”字。 “既然晋王说了让韩锐代母受过,朕没有不准的道理。你便拿着交差去吧。” 大太监吴俭双手捧着奏折,递了过来。 罗尚书从地上爬了起来,弓着腰双手接过奏折,“臣遵旨。” 他弓腰一路后退,待出了御书房,方直起身来,此时身上已经是湿透了。 罗尚书琢磨了一番皇上最后说的那句话,让他“交差”,找谁交差? 自然不能是韩锐了,韩锐如今不过是个白身,担不起他亲自去跑一趟,更担不起“交差”二字。 只能是晋王爷了。 皇上这话里,分明是有怒气。 让他去跑这么一趟交差,明面上是给晋王面子,实则是在敲打晋王啊! 罗尚书揣度明白了,便拿着奏折去了晋王府。 晋王府的门房没有阻拦,他被引去了外书房。 晋王正坐在上座喝茶,下首的椅子旁矮几上摆着一盏茶,两碟点心,倒像是知道他会前来一般。 罗尚书请安之后,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此行来帮皇上敲打晋王的,可自己这锤子能不能全乎着出晋王府,却不太好说。 赵承渊指了指他下首的椅子,“罗大人坐。” 罗尚书躬身道,“谢王爷赐座。” 他依言落座,却也不敢把屁股给坐实了。 听晋王问道,“皇兄可是让罗大人带了什么话过来?” 罗尚书又连忙起身回话,“回王爷,皇上没让带什么话。韩侍郎请辞的折子,皇上已经准了,下官想了想,还是来向王爷您禀一声为好。” 赵承渊淡淡道,“嗯,皇兄这是在给本王这个皇弟面子。” 罗尚书却是不明白晋王为何要对韩锐下手,他躬身恭维着皇上和晋王之间明面上的兄友弟恭,“皇上和王爷手足情深,是臣等楷模,乃大周之福。” “罗大人看得明白。” 赵承渊话锋一转,“令孙罗六公子救了韩大小姐,不知罗大人是怎么想的?” 罗尚书没想到晋王也来问此事,也不知……是不是真如皇上揣测的那般,晋王想将他们尚书府拉拢到身后。 他斟酌着回话,尽量与给皇上的答案保持一致,免得皇上或晋王通了气,两人不知谁会对他诘难。 “回禀王爷,市井多有传闻,韩大小姐命格贵重,无论真假,愚孙都不敢高攀……毕竟那道士预言皇上会荣登大宝,是准了的。” 赵承渊用茶盖拨弄着茶汤,不紧不慢道,“嗯,说的没错。若有朝一日她做了皇后,回想起令孙救她之事,想必是会心存感激,重重报答于贵府。” 罗尚书脸色大变。 ------题外话------ 亲们,再预告一遍哈,25号上架,25号上架~~ 到时会多更,爷来呀~~ 章节目录 第73章 赐婚 晋王一句话,惊醒了罗尚书。 罗永良毁了韩清婉闺誉,她此时定然已经恨之入骨。若真有韩清婉为后的那一日,她恐怕不会放过罗永良,甚至不会放过罗府。 可若是提亲,皇上恐怕第一个不放过他! 罗尚书跪倒在地,哀声道,“臣进退两难,求王爷指点!” 赵承渊垂眸看着茶汤中芽叶浮沉,淡声道,“罗大人为官三十余年屹立不倒,走的路比本王过的桥还要多,又何须本王来指点。” 罗尚书怔了怔。 倏而恍然。 娶不行,不娶也不行,可路不是只有这么两条。 韩清婉若是当不上皇后,罗府自然平安无虞! 他伏在地上叩首,“下官受教,谢王爷救命之恩!他日若有需要,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凤凰命预言皇上是信了的,韩清婉身后又有定国公府和永宁侯府,单凭他一人之力恐怕不能彻底阻止韩清婉为后。那么拉拢晋王,就是最好的办法。 赵承渊抬了抬手,“罗大人起来说话。本王可救不得人,万事还是得靠自己才是。” “谢王爷。王爷说的是。”罗尚书复又虚坐了回去。 赵承渊慢慢品着茶,“听闻你精通茶道,你来品品这茶。” “下官不敢班门弄斧……” 罗尚书端起茶盏先闻了闻,眼内闪过惊讶,又抿了一口,放下茶盏拱手回话。 “茶汤澄澈,果香甘甜,木香幽远浓郁,乃襄平沧源山极品玉沉香。下官曾有幸得皇上赏赐了一杯,饮后唇齿留香,虽已过了数年,依然记忆犹新。只可惜玉沉香珍贵至极,一年产出不过十斤之数,寻常人想喝上一杯却不得。” “说的好。”赵承渊拿起桌上的茶筒,颜色乌沉,“沉香木珍贵,可也不过是用作半斤玉沉香的茶筒罢了。” 他起身踱步到罗尚书身边,将整筒茶放到罗尚书手中,“罗大人既然喜欢,这茶便拿回去喝吧。” 罗尚书慌忙推辞,“下官愧不敢当!君子不夺人所好……” “你收着便是,本王不缺。” 赵承渊踱步坐了回去,“皇兄今年得了两斤,分了本王半斤。在这之前,永宁侯还送了两斤过来。本王喝不了这么多,放着也是平白坏掉。”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罗尚书将茶筒如珍似宝地抱在怀里,眼内起了思量。 也就是说,永宁侯府得玉沉香比皇上还要早,比皇上还要多,甚至是多不少。 永宁侯府富贵他是知道,户部乃大周钱袋子,管着收银子花银子,这中间可做的文章太多。 可若是富贵盖过皇上…… 他起了身,拱手道,“听说永宁侯和襄平府知府不日即将回京,灭门案和晋州驻军案两案并一案,难免牵扯兵部,下官总该事先准备一下。下官就先告辞了。” 赵承渊淡淡嗯了一声,“罗大人慢走。” 罗尚书躬身退了出去,看着威严沉沉的外书房,心中涌起敬畏。 -- 御书房。 庆明帝赵承彻伏案披着奏折,眉头紧锁着。 赵承渊踱步走到龙案对面,“皇兄,该用晚膳了。” 庆明帝抬头看了他一眼,“七皇弟,你来的正好,一会我们兄弟二人一起用膳。你先坐,朕批完这道折子。” “皇兄先忙。” 赵承渊随意地在御书房里转了一圈,方在一幅秋山图前站定,负手欣赏着。 图中层峦叠嶂,千岩竞秀,激流飞瀑错杂其间。深秋雾色霭霭中,古树苍松,有一寺庙檐角隐没其中。 “你可看出什么了?”庆明帝走到他身侧,笑着问道。 “玄智大师真迹,沧源山。” 庆明帝不动声色问,“你如何看出是沧源山?” 赵承渊指着那檐角道,“这是泓泰寺的宝塔,臣弟曾去泓泰寺求见玄智大师索要墨宝,可惜无缘得见。” 他叹息了一声,“可见这皇室的身份也不是处处好使。” 庆明帝眼内疑色顿消,指着他无奈大笑,“玄智大师跳出红尘,怎会将身份地位看在眼里。朕看你是太过闲散了,该给你寻个差事才是。朕在这里终日忙得连饭都顾不得吃,你却有那闲情逸致游山玩水。” 赵承渊笑道,“皇兄春秋鼎盛,多劳累些想必也无妨,还是莫要打臣弟的主意了。” 他指着墙上的画,“倒是这幅画,皇兄既挂了出来,想必是舍得割爱。” 庆明帝哈哈大笑,引着他往一旁的大殿走,“你从朕这里顺走了多少好东西,但这次可不行。” “皇兄可是将它许了哪位佳人了?” “你不必打听,朕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庆明帝笑着吩咐太监吴俭,“把那秋山图收到匣子里藏好了,免得晋王惦记。” 吴俭笑着应诺。 侧殿里摆上了长长的膳桌,各色膳食琳琅满目,一旁有几个宫女太监候着。 赵承渊净手用膳,说道,“皇兄准了韩锐的辞呈,臣弟得道一声谢才是。” “你要讨佳人一笑,就算他是三品大员,朕也照准不误。” 赵承渊微笑,“臣弟的确是为了讨佳人一笑,舅母她老人家这两日的笑容可没断过。” “哦?”庆明帝抬眼看他,“这跟老侯夫人有何关系?” “当年舅母得罪了老定国公夫人,舅父被从安陵公贬为安陵候,如今臣弟好容易得了机会,总该还回去才是。” “这些陈年旧怨你还记得?” 赵承渊道,“定国公当年提剑杀进安陵候府,臣弟可还记得清楚。此次不能降他的爵位,拿他弟弟开刀也勉强凑合。” 庆明帝放下筷子,皱眉道,“安陵候和定国公是朕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了偏闹得水火不容,你不帮着朕劝和也就罢了,还跟着添乱。” 赵承渊道,“臣弟这是在帮皇兄。定国已经是一等公,又是一品大将军,老国公夫人也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待得定国公凯旋归来,皇兄已经是赏无可赏。面子上未免过不去。” 他顿了顿,微笑道,“可现在就不同了,老定国公夫人蔑视皇室,定国公定然要来替母请罪。皇兄届时一句‘功过相抵’定国公就得感激涕零。” 庆明帝神色深沉,“赏无可赏,当主子的,就怕这一点。只是事情若真如你想的这般简单,那倒是好了。” 他看了赵承渊片刻,问道,“那个陈家小姐,听说才貌双全,你对她又有救命之恩,朕给你们赐婚如何?” ------题外话------ 亲们,明天上架,然后从52章倒v哦~~ 章节目录 第74章 疑心(一更) 赵承渊淡笑了笑,“臣弟暂无成亲打算,皇兄还是免了吧。” 庆明帝身子一松,惋惜道,“朕还以为你红鸾星动了,想着这也算是一段良缘。” 赵承渊正色道,“陈府当年助皇兄灭楚,现在陈攸宁又捐出五万两买粮给西南军,这样的女子,总不该被人往死里逼。” “嗯,是这么个道理。”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陈家当年立了大功,陈家的女儿是没有受委屈的道理。你做的甚好,总不能让人以为,大周皇室忘了陈家的功德。” 他转而道,“你说定国公府为何针对陈攸宁?” 赵承渊笑了笑,“这就得问老定国公夫人了。” 庆明帝冷笑,“凤凰栖梧。老国公夫人恐怕已经把太子当做她的孙女婿了,太子那日亲自送陈攸宁到府门口,犯了老国公夫人的忌讳了吧?” 赵承渊眸色微沉,皇上多疑,京中各处的动向都有人在暗处盯着,他可谓了若指掌。 若是这么说,倒也说的通。 不过,当真只是如此吗? 他蹙眉沉吟片刻,“皇兄想的深远。不过定国公府的门第,倒也配得上太子。” 庆明帝眸光森沉,他即便是封了赵宸太子,也不代表他乐意让太子靠上定国公府这座大山,威胁到他的皇位。 我给你可以,你自己来谋,便是不行。 “一个白身的女儿,配太子怕是不够。” 赵承渊垂眸用着膳。 一直到晚膳结束,二人都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赵承渊用膳后离开时,庆明帝说道,“阿凛有些日子没进宫了,你给他带个信儿,让他来宫里一趟,朕要给他安排个活计。” 赵承渊脚步一顿,“他性子散漫,恐怕是沉不下心来。” 庆明帝呵呵笑道,“有成郡王这个未来岳丈看着,他想偷懒都不成。” “皇兄要让他进御林军?” “嗯。” 赵承渊沉吟片刻,“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成郡王军纪严明,想必阿凛不敢造次。他马上要议亲,是该收收性子了。” 庆明帝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赵承渊会解释一二,或者推说不赞同这桩亲事,至少也会推了这个差事。 可他就这么接下了。一句解释也没有。 在赵承渊走后,庆明帝的神色又恢复了阴沉,他淡声问吴俭,“晋王否了与陈攸宁的亲事,为何陆凛的亲事却是认下来了?” 吴俭四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是从小跟在庆明帝身边的。 他躬身回话道,“回皇上,奴才瞧着晋王爷待您亲近,有什么说什么,应是没多想什么。就像他去过沧源山,不也没瞒着皇上您吗?” 庆明帝瞥了他一眼,“你在替他说话?” 吴俭扑通跪在地上,“奴才不敢!奴才打小就是皇上的奴才,打死也不敢起异心!奴才就在想,晋王爷若是样样都推脱,那才是要小心……” 庆明帝脸色稍缓,踢了他一脚,“看你吓得!起来吧。” “谢皇上。” 吴俭爬了起来,小心翼翼道,“方才王爷在这里奴才没说,坤宁宫的小太监来送信儿,说皇后没用晚膳。” 庆明帝脸色一沉,拔腿就往外走,“怎不早说!” 出了御书房,他又回头道,“将《秋山图》带上。” -- 韩锐辞官,皇上还御笔亲批了,这在朝堂上引起不小震动。 虽说他官职不高,却也是顶着定国公弟弟的名头,轻易没人会为难于他。 他马上要擢升侍郎,在这么个紧要关口请辞,若是其中没什么事情,恐怕也无人相信。 仔细打探之下,定国公府菊花宴上发生的事,便瞒不住了。不过几日的功夫,各种消息便随着那深秋的金凤,就吹遍了京城的角角落落。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值得拿出来细说上一说。定国公府表小姐的高义,韩老夫人的刁难,韩清婉的落水,晋王爷的震怒。 而这些事情,似乎大多都有表小姐陈攸宁的身影。 京城人本就对陈家灭门案有莫大的好奇,而唯一逃出生天的陈攸宁,顿时聚集了整个京城好奇的目光。 而晋王对她的另眼相待,更是为她打了一层高光。 闺秀们打着来看望韩清婉的幌子,却只是在她院子里扎个脚印,便都去了玫园。 而到了玫园,无一例外的,都要求尝尝玫园的菊花包子,个个饭量大的很。 孙大娘那里也很忙,闺秀们的丫鬟都拿着银子,好话哄着,跟她学习包菊花包子的秘诀。 韩攸宁看着这群前世喊她“定国公府胖丫头”的闺秀们,如今个个亲热有加,不由挫败地叹了口气。 她能得这待遇,也不知道是自己重生改变的,还是沾了晋王的光。 韩攸宁一如既往地,每日一大早就去给韩老夫人请安。 经过荷花池时,遇到楚菁菁在岸边看着丫鬟摘莲蓬。 楚菁菁热情地迎了上来,“表小姐这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我恰好也要去,咱便一道儿了。” 韩攸宁看了看她篮子里的莲蓬,“楚姨娘是要提着这莲蓬去春晖堂?” “是呢!昨日我看着老夫人嘴上起泡了,这莲子吃了最是败火。” 韩攸宁缓步走着,“现在这荷花池大家可都避讳着,姨娘若是拿了去,老夫人嘴上的泡怕要更厉害了。” 楚菁菁掩嘴娇笑着,“哎呀,我竟没想到这一层!”她将篮子递给丫鬟,“这个你拿回去吧,咱自己吃!” 韩攸宁道,“现在老夫人她们都恼着我,楚姨娘跟我一起走可不明智。” 楚菁菁撇了撇嘴,“表小姐可是晋王爷护着的,他们能对你怎样?二老爷平日里那么大的威风,在晋王爷面前还不是乖乖地磕头请罪,说辞官就辞官!” 韩攸宁笑,“我害得二老爷丢了官,你不恨我?” 楚菁菁笑嘻嘻道,“二老爷当不当官的,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封诰命也轮不到我,出去赴宴的门面事也不会带上我。就连莲儿,能倚仗的也是国公爷的庇护。” 韩攸宁惊讶地看了看她,“楚姨娘看的通透。” ------题外话------ 亲们,今天五更噢~ 求票票,求评论~~ 章节目录 第75章克妨夫家(二更) “表小姐过奖了。” 楚菁菁亲热道,“我看的出来,表小姐是心有成算的,运道又好,得了晋王的青睐。将来我和莲儿,还要仰仗表小姐呢。” 韩攸宁笑了笑,“外面那些传言你别信。不过莲儿是我表妹,做姐姐的能帮自然是要帮一把。” 楚菁菁笑得愈发真诚,“先多谢表小姐!” 韩攸宁问,“大表妹身子还没好利落?这几日都没见她。” 楚菁菁撇嘴道,“她哪是身子不舒坦,是心里不舒坦。表小姐在闺中是不知道,外面的话可传得不太好听。大家都说,罗六公子的手放的可不是正经地方……” 她放低了声音,掩嘴道,“你说这些话传到太子耳中,还能心无芥蒂地娶她?” 韩攸宁叹息道,“那么多人看到了,想封口可不容易。不过即便和太子不成,若是罗府肯来提亲,这闺誉总也能保得住。” 楚菁菁嗤笑,“你可不知道,人家罗府压根没想着来提亲。说是找高僧算过,大小姐出生那日是岁破日,主大凶,因生在将门有定国公煞气镇着,无大碍。可若是离了国公府出嫁,便会克妨夫家。” 韩攸宁意外,罗永良随说是罗尚书的孙子,可这身份实则是低的不能再低了,名声又不好,没什么大家闺秀乐意嫁过去。韩清婉这送上门的媳妇,他居然不要? “克妨夫家……这样的话传出去,大表妹的亲事可如何是好啊。” 楚菁菁附和道,“是啊!老夫人本也没想着和罗府议亲,可因着这么个不祥的由头没议亲,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她满脸愁容,“莲儿眼看着到了议亲的年纪,大小姐的亲事若是一直拖着,莲儿又不能越过她先议亲,可怎么好啊。” -- 春晖堂只有小温氏和韩清莲在,韩清婉没来。 小温氏被外面的传闻气得一宿没睡,见了韩攸宁过来更是没好气,“陈大小姐纡尊降贵来作甚,我们可担当不起。别一个不小心,国公爷的爵位也被你搞丢了。” 韩攸宁在韩清莲身边坐定,微笑道,“二夫人说笑了,国公爷的爵位定然会稳稳当当的。至于二老爷辞官,这是晋王爷开的口,皇上又御笔亲批了的,但凡有人质疑,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小温氏张了张口,愣是没敢在辞官这个话题上再多说什么。 若是她心有不满的话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就全完了。 若是传到晋王耳朵里……后果可能更严重。 小温氏冷声道,“寄人篱下像你这么嚣张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韩攸宁笑了笑,“我也是头一次寄人篱下,不知道这还是个要人命的事。” 韩老夫人淡声道,“好了,都别吵了。那日都是事情赶巧了,堆起来的误会,自家人哪里有那么多仇怨。” 韩攸宁赞道,“老夫人此话说的极是,所以以后,我们有什么事还是拿到面上谈,免得再有什么不快。” 小温氏恨得牙痒痒。 老夫人的脸色也说不上太好,上房内的气氛一时凝滞。 有丫鬟进来禀道,“老夫人,边关大捷,宫里来赏赐了,二老爷正在外院接待传旨的公公。” 韩攸宁猛地站了起来,急声问,“边关大捷?定国公打胜仗了?” 丫鬟道,“传旨的公公是这么说的。” 韩攸宁心底涌动着泪水。 边关大捷,前世可是没有的。前世的这个时候,西南军已经断了粮,西庸便只守不攻采用拖延战术,想将西南军给拖死。父亲强撑了月余得不到后续粮草,便咬牙强攻,虽打了胜仗却是惨胜。 前世的捷报,是一个多月后才收到的,那时已经是冬季,漫天飘着雪,送捷报的士兵送到捷报后便死了。有人说是活活饿死的。 小温氏面露喜色,边关大捷,说不定皇上高兴之余,要给韩锐官复原职。 她利落地起了身,吩咐丫鬟去通知韩清婉接旨,自己则回去换接旨的衣裳。 临走前,她得意地看了韩攸宁一眼,“接旨的都是韩家人,你便回去吧。” 总算赢了她一盘! -- 外院的议事大厅前已经摆好了香案,铺了织毯。 织毯上摆放着一个黑漆描金大箱子,一溜的太监站在一旁守着,有的手里捧着大大小小的匣子。 韩锐身着直缀,毕恭毕敬地与领头的传旨太监说着话。 韩老夫人已经换了诰命服,领着小温氏和一儿二女匆匆赶来。 韩清婉即便涂了脂粉依然难掩脸色憔悴,她强打着精神让自己仪态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免得再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到宫里。 传旨太监扫了一眼来人,“人可是来齐了?” 韩锐拱手道,“回公公,都齐了。” 传旨太监拿出了圣旨,“那就宣旨吧。” 众人都在香案前跪了下去,却听传旨太监问道,“哪位是陈攸宁?” 韩锐一愣,“陈攸宁是在敝府寄住的表小姐……” 传旨太监面露不悦,尖着嗓子道,“可是杂家的话说的不清楚?府上的主子都来听旨!还是表小姐在你们府上,算不得主子?” 韩锐忙拱手称罪,“是下官……是草民的不是,这就差人去请!” 他冲一旁的小厮道,“赶紧去请表小姐过来接旨!” 小厮一溜烟地跑了。 传旨太监阴阳怪气说了句,“杂家今儿也算是见识了,倒也难怪传闻不好听了。” 跪在地上的诸人齐齐变了脸色,这话若是传到了皇上耳朵里,那还得了! 韩锐忙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膝行上前两步,不着痕迹地塞到传旨太监手里。 “公公明鉴,表小姐自然是府上的主子,只是她来的时间也不长,草民一时没转过弯来,忘了请她。” 传旨太监收了银票,“韩二爷如今闲赋在家,也无公务缠身,做事还是要仔细周全些为好。这皇城里贵人多,一个不小心可指不定会得罪哪个。” 韩锐脸色难堪,却还是叠声应是。 众人就这么在地上跪着等,圣旨已经拿出来,见圣旨如圣上亲临,他们没胆量站起来。 ------题外话------ 二更~ 章节目录 第76章 册封(三更) 地上虽铺了一层织毯,可下面是硬石板,时间久了那层织毯根本管不了多大用处。众人皆是身娇肉贵没受过苦的,不过一会功夫便膝盖疼痛,很是难熬。 韩老夫人甚至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接圣旨为何要请陈攸宁来。 两刻钟后,韩攸宁姗姗而来。 此时跪在地上的众人已经摇摇欲坠。 传旨太监上下打量了下韩攸宁,对着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来,“你可是陈家大小姐陈攸宁?” 韩攸宁福了福身,“公公有礼,正是小女。” 传旨太监笑道,“奴才当不得陈大小姐的礼,您可折煞奴才了。您捐银买粮的义举在京城里传开了,奴才们都佩服得不得了。今日能来给您送赏赐,可是奴才的荣幸。” 韩攸宁微笑,“公公过奖了,小女当不得如此高的赞誉。” “当得当得!皇上和晋王爷对您赞不绝口。定国公捷报上说,是因为粮草到的及时,这场大战才这么顺利。皇上说您是大周的福星,若不是护送您进京,威行镖局能遇到粮船?若不是他们提醒,粮船怕要都沉了!” 韩攸宁急切地问,“定国公打了胜仗,是不是马上要回京了?” 传旨太监笑道,“这个杂家就不清楚了,不过想必也不会太久了。” 韩攸宁眼中满是笑意。 父亲要回来了! 传旨太监好一顿奉承,方笑呵呵地引韩攸宁跪在众人的最前面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襄平府陈攸宁,心有大义,秉性柔嘉,淑德含章,为大周女子楷模,今册封为昭平县主。赐翟服翟冠,缂丝一匹,云锦一匹,蜀锦一匹,缠丝大东珠金簪一支,玉如意一对,玉手镯一对,团扇两柄。钦此。” 韩攸宁神色恬淡从容,接旨谢恩。 倒是她身后的诸人,摇摇晃晃起了身,个个脸上色彩纷呈。 边关大捷,受赏赐的不该是定国公府的人吗?怎么就成了陈攸宁的功劳! 她竟然被封了县主,这通常是宗亲女儿才有的殊荣! 皇上亲赐缂丝云锦,这规格,可比韩老夫人这个一品诰命夫人高多了。她这么多年了,也没得过皇上亲赐! 韩老夫人闭了闭眼,还有韩钧,就要回来了…… 韩清婉脸色尤为难看,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有凤凰命的命格,可惜身份不够贵重。 她努力让自己做到完美,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被封县主,甚至被封郡主,也好配得上太子的身份。 老夫人说这一切都会有,只需边关一场大捷就够了。可现在呢,自己一无所有,可陈攸宁却轻易得到了! 传旨太监暗赞陈攸宁的一身气度,受此封赏竟能如此淡定从容,可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到的。 他又将县主纸册和赏赐一一递给了她,都摆到了香案上。 他笑着道,“皇上说县主如今尚在孝期,就不必进宫谢恩了。” 韩攸宁福身道,“劳烦公公代小女谢过皇上和皇后娘娘。他日出了孝期,小女定进宫谢恩。” 传旨太监笑着应下,转而问道,“哪位是韩清婉?” 韩清婉心底燃起一丝希望,皇上到底是记得她的凤凰命。陈攸宁封了县主,那她说不定是郡主? 她上前一步福身道,“小女韩清婉,公公有礼。” 传旨太监高抬着下巴,神色倨傲地受了她这一礼。 这一前一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让韩清婉心中一阵气闷,同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传旨太监尖着嗓子道,“皇上让杂家问一句韩大小姐,你当众许诺下的卖头面捐银子,怎还没个消息?” 韩清婉脸色骤然苍白,皇上竟是在责难她! 她仓皇跪地,“还请公公代为禀奏皇上,小女这几日身子不适,一直不得空做这件事……如今身子好些了,小女马上就去清点妆奁,为边疆将士尽一份心力。” 传旨太监淡声,“韩大小姐记得就好。这没人比着还好,有人比着时,当真是高低立现啊。” 他一扬拂尘,“杂家旨意已经带到,便走了。” 韩清婉跪在地上,眼底怨毒,死死盯着地上的织毯。 韩攸宁看了看香案上的圣旨和赏赐,问小温氏,“请教二夫人,这韩家的香案,可能供奉陈家的赏赐?” 小温氏咬着牙,这话问的,难不成他们敢不供奉皇上的赏赐?! “皇上既然来定国公府传旨,便是将我们看做一家人,自然可以供奉。” 韩攸宁微笑道,“那就好。那么现在,是要开祠堂了吧? 韩老夫人沉着脸,“备贡品,开祠堂!” 韩攸宁先回玫园换上了翟衣翟冠。 翟衣繁复,层层叠叠,靛蓝地上织出金、红、黄、蓝、白五彩翟鸟纹,点翠翟冠沉重华贵,镶满了珍珠宝石,彰显着主人的尊贵和威严。 铃儿围着韩攸宁惊叹,“小姐可真好看!” 玉娘帮韩攸宁整理着翟衣,一边提醒,“得改口称县主了。” “对对,县主!”铃儿欢快道,“如今府里除了老夫人,可没人身份比您更高了!” 韩攸宁看着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杏眼含威。原本稚嫩青涩的脸庞因为这身厚重的衣裳,多了一些成熟和威仪,也多了些娇艳。 有了这个身份,行事是方便了许多。 她刚走出房门,院子里丫鬟婆子们跪倒了一片,个个兴高采烈的。 “奴婢给县主请安!” 她们原本是府中最不受待见的低等奴婢,如今水涨船高,一跃成了县主的奴婢,府里的二等丫鬟都比不得她们! 所以说,选择很重要! 韩攸宁环视一圈,“你们只要忠心,我自不会亏待了你们。但是,若是谁若做了背主的事,我也不会轻饶。” 丫鬟婆子们齐声道,“谨遵县主教诲!” “都起来吧,铃儿,赏。” 铃儿又大手笔的,每人分了十两银子下去,她的逻辑是,小姐刚来的时候赏了每人五两,封县主这种大事自然不能小气了。 丫鬟婆子们颤抖着捧着银子,又是跪地磕头,感激涕零地表忠心。 韩攸宁心疼地叹了口气,银子啊。 -- ------题外话------ 三更~ 章节目录 第77章 母亲(四更) 祠堂在府里的最北边,是个独立的院子,四周松柏香樟林立,肃穆威严。 韩老夫人他们在看到韩攸宁走来时,眼中是一瞬的怔楞。 他们见惯了韩攸宁一身的素净,突然穿上有颜色的衣裳,竟是如此稠丽耀眼! 靛蓝的底色配上炫丽的翟鸟纹,深红色纹样繁复的锦边和绶带,明明是厚重端庄的衣裳,在她身上却是靓丽夺目,美得惊心动魄。 韩清婉眼神晦暗,紧紧攥着拳头,盯着韩攸宁。 倒是韩清莲,笑嘻嘻上前福礼,“莲儿给县主请安。” 这是她身为庶女的生存之道,随时寻着依靠,设法为自己谋取利益。 韩攸宁并不排斥她的示好,从腕间摘下一只玉镯放到韩清莲手中,笑道,“你既给我请安了,我总得有所表示。” 韩清莲高兴地接了,竟是上好的羊脂玉! 她手上的好东西不多,姨娘手头拮据也给不了她什么。她马上就要及笄,别说嫁妆了,平日里戴的能拿得出手的首饰就不多。 她将手镯戴到手腕上,手马上被彰显得白皙细腻,高贵优雅。 好东西果真是不一样! 她亲昵地揽着韩攸宁的胳膊,“多谢县主!回头我给你做点心吃!” 韩攸宁笑道,“好啊,到时尝尝你的手艺。” 韩清莲眸光一转看向韩清婉,笑嘻嘻问,“长姐不来给县主请安吗?虽是自家姐妹,可县主如今穿着翟衣,又比你年长,规矩还是要讲的。” 韩清婉走到韩攸宁跟前,冷冷看着她,“不要以为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你以为你毁了我名声,我便起不来了吗?” 韩攸宁这是第一次见韩清婉正大光明地跟她对上,还真是难得。 她微笑问,“我做了什么呢?” 韩清婉冷冰冰道,“晋王再厉害,也只是个王爷,不到最后一步,谁也别太得意。” 她是凤凰命,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将来只有她韩清婉,能够母仪天下,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韩攸宁冷笑一声,“好,我等着。” 只是这一世,我生,你死! 韩老夫人冷冷扫了她们一眼,“好了,吉时已到,要开祠堂了。” 韩锐神色肃穆,在祠堂门前撒了三盅酒,又低声念叨了一番。方上前,将祠堂门缓缓打开。 韩老夫人和韩锐率先进去,小温氏紧随其后。 韩攸宁整理了一下衣裳,神色肃穆,刚走到廊下,便被韩思齐拦住了去路。 “韩家祠堂,只有男子和韩家妇可入内。连大妹都只能在外面等着,你一个外姓女,还想进我韩家祠堂不成?” 韩攸宁知道这个规矩,韩家女儿只能在出嫁时进一次祠堂。前世她一直想进祠堂给母亲上一炷香,可韩老夫人一直拿祖宗规矩说事。 在出嫁时,韩老夫人又说她不过是个妾室,就别进祠堂给祖宗添堵了。 她一直到死,都没能给母亲上一炷香。 韩攸宁冷冷道,“县主的册印进了祠堂,赏赐也进了祠堂,我的人却不能进去,这是什么道理?” “祖宗规矩可不能坏,你是县主也没用。”韩思齐上前一步,低头在她耳边暧昧道,“或者你嫁给我,天天进祠堂都行。” 韩攸宁后退了一步,扬起手掌就冲着他的脸扇了过去。 韩思齐躲避不及,脸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又响又脆。 韩攸宁手上用了狠劲,韩思齐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红色手掌印。 “臭婊子!” 韩思齐大怒,扬起手就扇了过去。 韩攸宁纹丝不动站着,若是这一巴掌扇了下来,她打算要韩思齐一条命。 可惜事与愿违。 一个身影闪过,文管事冲了过来,手如铁钳一般紧紧抓着韩思齐的手,冷声道,“二公子,县主可不是你能打骂的。” 韩思齐怒道,“齐管事,你一个奴才也想管我?”. 文管事冷冷道,“二公子错了,称我奴才,你可不配。我在军中还有职务,若不是看国公爷的面子,你还得给我下跪磕头。” 他为报答老国公爷的恩情才在府中留下,甘为家奴,也好护着国公爷和他的子嗣。可他只愿当国公爷的家奴,他们二房的,还不配! 韩思齐是那种欺软怕硬的,文管事的一脸凶相对他的威慑力还是蛮大的,他结巴道,“放开我!你……你对我无礼,小心大伯回来饶不了你!” 文管事冷笑,“你大可以说给国公爷听听。” 他看向韩攸宁,等她的吩咐。 韩攸宁道,“放开他。他若再动手,便把那只手给废了。” “是!” 文管事松开了手,心里忍不住赞一句,表小姐太像国公爷了! 韩思齐获了自由,也不敢再去动手,文管事可不像是怕事的。 他嘴巴却是硬道,“你即便是县主,也不能坏了别人府上的祖宗规矩!” 韩攸宁勾唇一笑,“好啊。我在玫园设个香案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伸手拦住了捧着赏赐往祠堂里走的下人,淡声道,“赏赐都送去玫园,不必在这里供奉了。” 下人都停在了廊前,不知如何是好。 韩老夫人从祠堂里出来,沉脸道,“让她进来。” 韩攸宁聛睨了韩思齐一眼,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一进祠堂,扑面而来一股森冷的寒气。 正冲着大门设着巨大的香案,上面已经摆了三牲贡品,香案的后面一层层的如台阶一般,摆放着一座座牌位。 韩攸宁目光在牌位间逡巡着。 到最后,她的目光定在一个牌位上,上面赫然写着“先室韩母陈蔓淑英生西莲位”。 韩攸宁眼眶一热,母亲! 她跪倒在地,一丝不苟地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母亲,我是您的女儿攸宁。 女儿回来看您了…… 韩老夫人开口道,“给你姑母上柱香吧,她在天有灵,定然会高兴。” 韩攸宁起身,从香案上取了三炷香,此时御赐之物已经摆到了香案上,韩老夫人和韩锐已经上了香。 韩攸宁在蜡烛上点燃了檀香,香烟袅袅,她仰望着牌位,想象着母亲的模样。 父亲曾说母亲和善又温柔,喜欢笑,笑起来眼睛是弯的。 她似乎真的看到了母亲,在那里和蔼笑着,目光温柔。 韩攸宁眼眶里盈着眼泪。 母亲,您若在天有灵,保佑女儿寻到证据,查出杀您的真凶。保佑女儿扳倒永宁侯府,为外祖一家报仇雪恨。 ------题外话------ 四更 章节目录 第78章 卖首饰(五更) 韩清婉得了皇上点名,也不敢久拖,没用午膳便回院子收拾头面。 她不舍地看着妆奁里的珠宝头面,神色阴郁。 小温氏院里的丫鬟过来递话,“大小姐,二夫人说您不必心疼,只管送出去。她那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到时您尽管去挑。再有缺着的,拿着银子再买就是!” 韩清婉重重将妆奁合上,起身道,“去典当行!” 她奉旨卖头面,只能亲力亲为,不敢假手于下人。 她的贴身丫鬟翡翠惊讶道,“小姐,典当行可卖不上价,给的价格恐怕连庆春楼的三成都没有。” 韩清婉沉着脸,“去庆春楼?我丢不起那人!” 翡翠软声劝道,“我们坐辆没有国公府标识的马车,小姐戴上幕离,谁认得您?再者,您若是换的银子太少,皇上那里恐怕也不好交代。” 韩清婉冷静了下来。 为今之计且她不能有半点差错,只有姿态做足了,才能在皇上那里重获好感,才有翻身机会。 她道,“去庆春楼。” 韩攸宁很快就得了消息。 玫园的小丫鬟宝儿蹦蹦跳跳的,跑到韩攸宁跟前,声音脆生生的,“县主,奴婢按您的吩咐,在垂花门那里玩,方才大小姐戴着幕离出门了,两个丫鬟手里都抱着大匣子。奴婢又寻了个长的好看的侍卫哥哥送我回来,看着就是好人,就说县主您有吩咐。” 宝儿八岁的年纪,梳着丱发,长得又瘦又小,跟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因为跑的太急脸颊红扑扑的。 韩攸宁摸了摸她的脑袋,“宝儿做的好。你要什么赏赐?” 宝儿歪着脑袋,“奴婢不要赏赐。这些都是该帮县主做的。” 韩攸宁温柔笑,“为什么呢?” 宝儿一板一眼地认真道,“奴婢今日刚得了十两银子的赏赐,我娘卖我卖了三两银子,县主给的够买奴婢三回了。” 韩攸宁笑,“你算的明白。”她将桌上的攒盒给她,“这里面装着各式的点心和果脯,你拿回去慢慢吃。” 宝儿眼睛里闪着光,紧紧抱着攒盒,“县主,您可真好!” 韩攸宁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玩去吧。” “嗯!” 宝儿抱着攒盒蹦蹦跳跳出了房门。 铃儿笑嘻嘻道,“县主您待宝儿可真好。您来了不到半个月,她眼看着胖起来了。” 韩攸宁看着窗外,宝儿坐在廊前的台阶上,从攒盒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块桂花糕,小小地咬了一口,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来。 上一世自己来定国公府,宝儿是真心实意待她忠心的人,就因为她给了宝儿几块剩下的点心。 可惜宝儿只活到了九岁,在荷花池落水淹死了。可宝儿是在水边长大,是识水性的。在那之前,宝儿刚去了一趟韩清婉的院子,替她去给韩清婉传话。 那个“看着就是好人”的俊美侍卫还在院中候着,站在枯萎的玫瑰丛旁一动不动,目不斜视。 宝儿眼光不错,他的确是个好人,前世父亲就是安排他作她的随身侍卫,可惜也不得善终。 韩攸宁出门走到他身边,他拱手行礼,“卑职段毅,参见县主。” 他面无表情。韩攸宁就从没见他笑过。 韩攸宁道,“你去一趟宁郡王府,跟县主说,我约她逛街,在琳琅阁碰面。” “是。” 段毅多了一个字也没有,转身走了。 …… 韩攸宁穿戴整齐,去寻了小温氏,“二夫人帮我安排辆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小温氏总觉得她在使什么坏心眼,戒备道,“县主可是缺着什么,我来给你买就是。” 韩攸宁丝毫不跟她客气,“二夫人若是有心还是给我些银子,我约了湘儿妹妹逛街。如今我刚封了县主,出手也不好太寒酸了。” 小温氏气结,她还真会顺杆爬! 韩攸宁拿着小温氏咬牙给的一百两银票出门了。 这是韩攸宁来京城第一次出门,文管事主动请缨亲自为她驾车。 -- 庆春楼在长丰街最繁荣的地段,占地颇广,建筑奢华,说是一间酒楼,实则却是以交易珍奇异宝闻名。 名画古玩,珠宝首饰,家具器皿,甚至是极品美人,剑客高手,都可以在这里进行唱卖。只要你的东西足够珍贵,足够吸引人,都可以来这里。 庆春楼口碑颇好,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碰运气,说不得会碰到什么心仪的宝贝。 即便买不到宝贝,庆春楼的美食美酒也是冠绝京城,只是价格不菲罢了。 韩清婉以白纱覆面,戴白色幕离,衣裙飘逸,带着两个同样戴着幕离的丫鬟进了庆春楼。 翡翠先拿银子打点引路的伙计,“小哥,我们有名贵头面要唱卖,还请给带个路。” 伙计一打眼就知道对方是哪个高门的小姐,这样的情形也常见。 他先问了一句,“不知小姐的头面大致能有几何?” 翡翠颇为骄傲,“两万两总是有的。” 他们小姐的头面珍贵,在京城可是数得着的,轻易没有哪家闺秀能用得起。难道这伙计还怕他们不够格不成? 伙计却是眉毛都不动一下,伸手平静道,“几位这边请。” 翡翠有淡淡的失落。 她们跟着伙计进了一个后面一个精致的会客厅,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子。虽看着相貌普通,却有一身从容气度。 他微笑道,“鄙人姓丁,是这里的掌柜。小姐怎么称呼?” 韩清婉道,“丁掌柜,小女身份不便公开,你只管看这头面能不能在这里卖就是。” 翡翠在一旁打开了匣子。 丁掌柜打眼一看,便知今日遇到了极品。 他不动声色道,“有些是能卖得。不过……” 他指了指其中几套头面,“这些虽说是贵重,却是对面琳琅阁里就能买到的寻常东西,是不能拿出去给贵人们看的。” 韩清婉心下惊讶,他指的这些头面,的确是在琳琅阁买的,三五千两银子一套竟还不够格在这里卖? 倒是母亲送给她的那几件,不是成套的,还极为老气,她并不太爱佩戴,竟有资格在这里售卖。 母亲说那都是好东西,可再好能好的过琳琅阁的精品? ------题外话------ 五更~~ 明日三更~ 上架后就可以投月票了,拜托小仙女们了~~ 章节目录 第79章 三皇子赵寅(一更) 韩清婉道,“那就卖能卖的。” “好。先跟小姐说一下庆春楼的规矩。” 丁掌柜坐了下来,不疾不徐道,“头一条是,宝贝的来历不能不清白。小姐不想说自己身份也无妨,只是若是东西出了事,庆春楼寻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上穷碧落下黄泉,还没有庆春楼寻不到的人。” 韩清婉语气不好,“丁掌柜什么意思,以为这头面是偷的?” 丁掌柜微笑,“小姐莫恼,不管谁来,鄙人都要把这规矩讲一遍。否则,若是有贼人匪寇在我庆春楼销赃,岂不是砸了庆春楼招牌。” 韩清婉冷声道,“你放心,这都是自己的东西,只是戴腻了,寻常人又出不起价钱。” 丁掌柜依然是招牌式微笑,“其二,交易所得,庆春楼抽走两成。” 韩清婉道,“可以。” 这里卖出的价格,即便是被抽走两成,也比自己在别处卖划算许多。 丁掌柜道,“其三,小姐的头面若是无人购买,庆春楼若是看中了也会出价买下,且给的价格定然公道。” 韩清婉闻言眼睛一亮,“不如这些头面你们直接收了,也不必出去再展示了,价钱上好商量。” 丁掌柜笑道,“来庆春楼的宝贝,都得在大堂亮相了才行。” 韩清婉失望,觉得这庆春楼规矩真多,只能应下。 丁掌柜将可以售卖的头面挑走了,去了一楼大堂。 庆春楼建得颇讲究,呈八卦形,一楼大堂开阔,上方中空。八个方位的二楼间隔雅间,关窗便是一方净土,开窗可俯瞰大堂。 大堂中央是个高凸的台子,上置一硕大几案,几案上摆了一圈的琉璃匣子,要唱卖的头面分开摆在里面。 而四周靠边的位置,也转圈设了雅座,以藤蔓花草间隔,供用不起二楼雅间的贵客使用。 不少衣着鲜亮的贵公子贵夫人便是在一楼就座,点了茶水点心。 韩清婉选了一个桌子坐下,隐藏在看客中。 丁掌柜摇了摇铃铛,大堂里安静了下来。 他先四下了拱了拱手,朗声道,“各位贵人,鄙店接下来要唱卖的是几件珠宝头面。宝贝已经摆好,各位先行欣赏,一个时辰后开始唱卖。” 对珠宝头面感兴趣的大多是夫人小姐,纷纷起身围了上去,男子多是无动于衷,饮酒喝茶。 二楼的一间雅间,里面布置雅致,临窗八仙桌上银碟玉盏,酒菜飘香。 三个锦衣华服的俊美男子分坐三方。 临窗的宝蓝锦袍男子被楼下的情形吸引,侧头往下看着。 他脸上带着玩味,回头对身边的青衣男子道,“三皇兄,我知道这些头面的卖家是谁。” 青衣男子高大英武,剑眉入鬓,眉宇间英气逼人,他正是三皇子赵寅。 赵寅的位置不临窗,他也不起身看,“四弟还是专心喝酒,今日你和大皇兄是来给我接风洗尘的,看那些乱事作甚。” 蓝袍男子正是四皇子赵密,无趣地瞥了赵寅一眼,又问对面的太子赵寅,“大皇兄,你来看看谁是卖家?” 太子赵宸身上的玄色锦袍金龙盘绕,虽眉目温润谦和,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尊贵。 他笑着放下酒杯,“四弟如此感兴趣,卖家定然是女子。” 说话间赵宸侧首扫了楼下一圈,目光落在一个头戴幕离的女子身上,他目光微闪,“四弟说的,可是那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 赵密拍手称赞,“大皇兄目光如炬,臣弟猜测也是她。大堂里的夫人小姐都去看头面去了,偏偏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她来了庆春楼不吃不喝不看宝贝,还能是做什么的?” 太子赵宸微笑道,“四弟说的没错。那你可知她是哪家小姐?” 赵密盯着那女子看了一会,蹙眉道,“大皇兄这可难为臣弟了,臣弟虽说阅女无数,可隔着衣裳隔着纱,怎么能看出她是谁?” 赵宸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四弟想想,最近京中哪里最热闹?” “最热闹的地方,皇兄说的肯定不是青楼……”赵密蹙眉努力想着,他忽而一拍桌子,高声道,“定国公府!表小姐进京后,他们府里可热闹的要命!” 他略一沉吟,“定国公府大小姐最近的日子可不太好过,还争强好胜把自己弄到了卖头面的地步。皇兄是说……卖头面的是她?” 赵宸道,“八九不离十。” 三皇子赵寅闻言脸色微动,起身走到窗前,往下看去。 楼下正对面的女子衣衫飘逸,静静坐着,看着台子中央。一袭白色幕离笼住了相貌,半隐半现间,仍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清高傲气。 “那倒有意思了。”赵密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她可是命定的皇后,如今闺誉受损不说,还得了个克妨夫家的大皇兄怎也不心疼佳人,出手帮帮她?” 赵宸神色不明,淡声道,“这种道士之言,听听也就罢了。” 赵寅却是目光一厉,看向赵密,“闺誉受损?最近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寅平日里都是在京郊大营呆着,不常回京。京中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赵密拉着他坐下,笑道,“终于感兴趣了?你最近不在京中,可错过了不少好戏……” 赵密唾沫横飞,从陈家灭门讲起,又讲到菊花宴,讲到市井传闻。 赵寅脸色越来越阴沉,“荒谬!韩大小姐性子温婉良善,哪里会那般不堪!她不过是没有那陈攸宁银子多,没卖着好。这种以讹传讹的话,父皇竟然也信,逼她一个弱女子来这种地方叫卖头面!” 赵密惊讶地看着赵寅,“三皇兄你这么激动作甚?” 赵寅冷声道,“我与定国公同为武将,偶有切磋,见韩大小姐的机会比你们多些。她为人极为宽和,哪怕是卑贱之人她都一视同仁。倒是那个陈攸宁事事争强占先,分明是她有问题!” 赵密暧昧笑道,“三皇兄还是要慎言,陈攸宁的衣裳可都是七皇叔给做的。菊花宴那日七皇叔也在,难道他还能看不明白?”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支持!! 求月票,求评论~~ 章节目录 第80章 天道(二更) 提到七皇叔,赵寅脾气明显有所收敛。 他皱眉道,“七皇叔心思通透,怎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那个陈攸宁到底是何等人物,把他迷成这个样子,竟也是非不分了。” 赵宸一直垂眸喝着酒,黑如点漆的眸子隐隐沁着冷意。 他忽而抬眸看向赵寅,目光不同于平时的温润,带着审视。 赵寅总觉得太子目光怪异,他疑惑问道,“皇兄为何如此看臣弟?” 赵宸道,“三皇弟心仪韩大小姐?” 他虽说是在问,可那语气,却是笃定。 赵寅心底一惊,太子虽嘴上不承认韩清婉的凤凰命,可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的。他若是觊觎韩清婉,那么未来的天命之子岂不是他了! 他忙解释,“大皇兄也知道,我性子鲁直,有什么便说什么。我只是觉得事情蹊跷,便直说了出来。” 赵宸目光依然盯着他,“菊花宴上的事,不止七皇叔一个人看到。那么多夫人小姐在,还有成郡王妃和老安陵候夫人更是出了名的耿直,总不能所有人都识人不清。皇弟如此武断,到底是因为鲁直,还是旁的?” 赵寅想说,舆论一边倒,所有的事情都是对韩清婉不利,难道不值得怀疑? 可是他不能再替韩清婉辩解下去。 他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皇兄恕罪,是臣弟先入为主了。” 赵宸收回了目光,淡声道,“自家兄弟,莫说这种请罪的话。” 可那眼底的疑虑和冷意,却是没有消散。 -- 韩攸宁的马车在琳琅阁门口停下,她刚下马车,便听见一声欢快的招呼,“攸宁姐姐,你怎么这么慢?” 韩攸宁看向迎面跑来的红衣女子,“定国公府比不得宁郡王府,离长丰街要远上不少。” “离得近也没什么好的。听送信的侍卫说你封县主了,你能第一个想起来我,不枉我叫你一声姐姐。”赵湘儿上前很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走,我送你件头面,算是贺礼!” 韩攸宁看着这个热情如火的小丫头,有那么一瞬的内疚。 自己因宁郡王的关系疏离她,今日又利用她,可她对自己可谓一片赤诚。 韩攸宁笑道,“我还打算送你个头面,你倒反过来送我。” 赵湘儿拉着她往琳琅阁里走,“姐妹之间不必分那么清楚。我看你现在只能戴银饰,其实银饰也有好东西,恰好我银子也没那么富裕……” 韩攸宁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 赵湘儿叽叽喳喳说着,忽而听见身边经过的人说,“庆春楼有人在卖头面,咱去看看热闹,也好长长见识。” 赵湘儿停了脚步,“攸宁姐姐,你去过庆春楼吗?” 韩攸宁摇头,“这是我来京城后第一次出门。” “那我带你去长长见识,那里面特别好玩!”赵湘儿拉着她往对面的庆春楼走去。 韩攸宁抽出手,问道,“怎么个好玩法?” “一句两句说不清……反正来这里见识了之后,我就盼着自己能一觉睡醒了变成你这种不愁银子的商家女。” 韩攸宁失笑。 两人进了大堂,赵湘儿驾轻就熟地寻伙计给寻个视野好的座位。 她想做东,又囊中羞涩,便选了个一楼大堂的雅座。 十两银子,送一壶茶,一碟水果拼盘,两碟点心。 “攸宁姐姐,你尝尝这里的点心,特别好吃!吃完了还能跟他们要!” 赵湘儿就没想着去看头面,她也知道自己买不起,她只是来看热闹的。 她的声音清亮,与她们隔了一丛文竹篱笆的韩清婉猛地回过头,透过缝隙看向她们。 陈攸宁正对着她,听着赵湘儿讲庆春楼的规矩。 韩清婉几乎可以肯定,陈攸宁是冲着她来的! 哪里有这么巧,自己前脚刚来,她后脚也来了! 最头痛的是,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赵湘儿在,自己的身份岂不是马上就要人尽皆知? 韩清婉起身,打算去后面的会客厅里避一避。 可就在这时,丁掌柜却是走了过来,“再有两刻钟唱卖就开始了,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小姐要在现场才行。” 韩清婉也不敢开口说话招来赵湘儿,又恨恨坐了回去。 丁掌柜吩咐身边的伙计,“你在这里候着,免得小姐有事寻不到人。” “是!” 伙计身材高大,说话声音不大却是中气十足。 韩清婉突然有种自己被拘禁的感觉。 她开始有点后悔来这里。 丁掌柜微笑看了楼上一眼,踱步走开了。 -- 赵宸目光沉沉,看着一楼的素衣女子,脊背笔直如竹,脸上带着恬淡的笑,青素若九秋之菊。 “哎呀,和湘儿在一起的女子是谁?”赵密忽而说道。 他目光在韩攸宁身上逡巡,惊叹道,“此女艳若夭桃,若再加以雕琢,定将艳冠京城啊。” 赵宸收回目光,淡声道,“陈攸宁。” 赵密惊得站了起来,“她就是陈攸宁?” “正是。” 赵密再看过去,又感觉和方才不同了。 他赞道,“这哪里是艳丽,分明是格外端庄沉稳,仪态万方啊。七皇叔眼光果真是挑剔,她当皇婶也不错啊!你说是吧,大皇兄?” 赵宸冷冷看了他一眼,“七皇叔又不在,你又何必变得如此快。” 赵密眨了眨眼,“对啊!七皇叔又不在,我怕什么?” 他莫名其妙道,“你说怪不怪,七皇叔明明待我们很好,年纪也一般大,我们从小到大都怕他。” 就像小时候一起在上书房读书,七皇叔坐在最后一排,所有的皇子郡王没一个敢走神的。 后来七皇叔长大了去了晋州封地,上书房就翻了天了。 赵宸意味不明道,“人都是有天生的本能,怕就对了。” 赵密笑嘻嘻问,“大皇兄也怕?” 赵宸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垂眸慢慢喝着。 待一杯酒喝光了,他方说道,“怕。” 此时赵密正在韩清婉和韩攸宁之间看来看去,早就忘了自己方才问的什么,他抬头茫然问,“你说什么?” 赵宸看向楼下始终端坐的女孩,“陈攸宁不会成为七皇婶。” “为什么?” 赵宸握着酒杯,淡声道,“天道。” ------题外话------ 早安~ 三更在中午哦,正在写着 本来写的好几更都废掉重写了,简直是雪上加霜啊 章节目录 第81章遮着掩着作甚(三更) “天道?” 赵密疑惑,“大皇兄你也知道,我读书少。你说明白一些,陈攸宁怎么就不能当七皇婶了?” 赵宸不语。 赵密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陈攸宁怎么就不能当七皇婶了?” 话说完,他莫名觉得别扭。 自己上赶着让那胖丫头当皇婶不成? 三皇子赵寅站在窗前,自从知道陈攸宁的身份他就一直打量着她。 这个圆润娇憨的小女子,他怎么也无法将她和陷害韩清婉的陈攸宁联系到一起。 可是韩清婉明显很怕她的那些举动,又不似作伪。 韩攸宁对埋头吃点心誓要将十两银子吃回本的赵湘儿说道,“既然来了,咱去看看那些头面?” 赵湘儿嘴里塞满了点心,瞪大眼睛道,“我可没那么多银子!我总共带了二十两银票,已经花了十两,身上只剩十两了,只够给你买样银饰。” 韩攸宁眨眨眼,“不怕,我有。” 赵湘儿羡慕地叹了口气,“有钱人真好啊!我就不明白那些瞧不起商人的,当个富家女多好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起身往台子那边走,“你自己慢慢看,我转着圈多走走,一会还能多吃些。” 韩攸宁应了下。 台子上围满了夫人小姐,都聚精会神看着琉璃匣子里的头面,不时低声交谈几句。 她们身后的仆妇也忙碌地跑上跑下,应是跟楼上的男主子传递消息。还有的小厮应是回府取银票了,满头大汗地赶了回来。 这么多珍品一下子放出来,还是很震撼的。 这些头面件件造型惊艳,用料贵重挑剔到极致,做工也极为精湛,一看就不是京城这边的工艺。 这等宝贝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喜欢在庆春楼逛的,非富即贵,都是见多识广的识货之人。她们个个摩拳擦掌,打算将自己选中的头面收入囊中。 虽说唱卖还没开始,但是大家心里大概已经猜到宝贝定然会被推到一个高价了。 有人感叹,“也不知这卖家是何等人物,竟有这么多好东西。” “想必是哪家世家贵族,府里遇到难事了要用银子,否则谁舍得将这么好的东西卖了。” “是啊,这可都是可以留着传家的宝贝。儿子提亲若是放上这么一件纳采礼那是门面,女儿出嫁放上这么一件那是底气。” 赵湘儿兴致缺缺地转圈走着,夫人们的议论声听到她的耳中,不由得又感叹有钱真好。 她瞥了眼几案上的头面,看着就跟包浆了似的,有什么好的。 慢慢地,她神色认真起来,靠近几案仔细端详。 她似乎是见过。 她连看了几件之后,问身后一个伙计,“这些头面是谁在卖?” 这里的伙计都有一手认人的好本事,来过这里一次的贵客他们便都记住了。像赵湘儿这种来一次能吃好几碟点心的,更是无人不识。 他拱手道,“回县主,卖家不欲表露身份,小的也不清楚。” 赵湘儿脸上闪过狡黠,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目光落在戴着幕离的韩清婉身上。 她幸灾乐祸道,“你不清楚,我却清楚。” 其中几件头面她见韩清婉戴过,还曾取笑她装扮得老气,那之后就没见她戴了。 她对着韩清婉的方向高声喊道,“韩大小姐,来都来了,还遮着掩着作甚?” 沉浸在精致头面中的夫人小姐循声望去,便见一个身着红色锦裙的女子叉腰站着,脸上带着坏笑。 京城圈的闺秀大都认得她,赵湘儿。 有个妇人走了过来,“湘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这庆春楼可不兴高声喧哗。” “王婶,这些头面我认得。”赵湘儿指了指韩清婉的方向,“都是定国公府韩大小姐的。” “什么?韩大小姐?” 大堂里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往韩清婉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到她那身打扮,捂得严严实实,不由得摇头叹息。 名声从天上掉到地上,的确是没脸见人了。凤凰落架不如鸡啊。 有那不明所以的,问道,“这么好的头面,韩大小姐为何要卖了,她还能缺银子了不成?” “在菊花宴上逞强了呗!人家陈家小姐给边疆捐银五万两,她非要压过人家。” “哎呀,这些头面可不止五万两银子,那倒的确是压得过了。” 韩清婉被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夫人小姐盯着窃窃私语,脸色难看。 她心一横,将幕离和面纱摘了下来,再戴着就更是笑话了。 她仪态端庄、坦然自若地起身走到台子旁,冲大家笑了笑,“各位夫人小姐有礼。大伯父一向教导小女低调行事,我原不想将事情闹的人尽皆知,悄悄把头面卖了去买粮食就是。” 她提到定国公,又似乎很得定国公看重,大家到底不敢多说什么。 即便她们大多数人的门第都比定国公府要高,可那都是虚的,权势却不如定国公大。 虽说韩清婉是被迫卖头面,可这是捐给边关,也算得上是做好事。如今边关大捷,定国公凯旋在即,正得帝心的时候,谁也不会这个时候去得罪他。 可似乎就有不怕得罪定国公的,赵湘儿走到韩清婉身边,“怕丢脸就是怕丢脸,偏要说那么好听。不是说卖头面时跟我打个招呼吗?若不是我刚好来庆春楼,怕要错过好戏了!” 韩清婉维持着温婉从容,“县主见谅。我今日出来的仓促,便忘了知会县主一声了。” 赵湘儿才不信这些鬼话,她斜睨着韩清婉,“倒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有钱的主儿。” 韩清婉温婉一笑,“都是母亲送的些老物件,想必是如今市面上不多见了,大家觉得稀罕。” 她说的这些,倒也算是心里话,她并不觉得这些头面能卖多少银子。即便这些夫人争抢能出个高价,能有个万儿八千两就是意外之喜了。 她方才还在犯愁,琳琅阁的那些头面在这里不能卖,若是去典当行,恐怕是凑不够两万两银子了。 赵湘儿撇了撇嘴,觉得她又在装。 反正现在已经让她出了丑,站在这里也无甚意思,她拉着韩攸宁的手想往回走。 如今心情大好,她觉得还能再吃一盘! 可韩攸宁却是站在原地不动,一直盯着琉璃匣子里的一支步摇。 ------题外话------ 亲们,还有月票和想说的话么?(* ̄3)(ε ̄*) 章节目录 第82章 来历不明(一更) 赵湘儿催促道,“攸宁姐姐走啦,这都是定国公府的东西,你还想在这里竞买不成?”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胖乎乎的精致美人就是陈攸宁,那个得晋王另眼相待的奇女子。 她们不由得仔细打量起来。 肤若凝脂,色若桃李,一双眼眸澄澈得似湖水一般,秋日的天空映在湖面上,是透着干净纯粹的蓝色。 身上的衣裳,正是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云锦,流光溢彩,与她的澄澈相得益彰,夺人心魄。 年长的夫人们多是赞赏惊叹,在她们眼里,这般胖一些的女子更有福气,也好生养。再有一副好相貌,好气度,那就堪称完美了。 她们倒很理解一向不近女色的晋王为何看得上她。有多少男子能抵得住如此诱惑呢? 可年轻的女孩们想的就不一样了。 她们的眼中是嫉妒和挑剔。 晋王爷是无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如今却被眼前这个又胖又低贱的丫头占据了心思,怎么不让她们恼恨? 韩攸宁却没理会众人的打量。 她面露惊疑,指着琉璃匣子里的一只孔雀开屏金步摇,问韩清婉,“表妹,你怎么有这支步摇?” 步摇造型优雅别致,簪头花枝上停着一只开屏的孔雀,孔雀尾镶嵌满蓝宝石,而下端坠着的一对垂珠,是两颗祖母绿宝石,翠绿欲滴。 韩清婉刚刚一番话压住了场面,心中松快了许多,深切感受到定国公这个爵位的威慑力。 听韩攸宁这么问,她凭着母亲给她的底气,微微一笑,“县主是何意,我为何不能有这支步摇?” 母亲好歹也是堂堂永宁侯兼户部尚书的女儿,嫁妆定然丰厚,这些头面又算得了什么? 韩攸宁平静道,“因为这步摇是陈家银楼所制,祖父亲手设计,一共打造了两支,一支给了姑母,一支给了我。” 四周起了窃窃私语声。 “我就说这工艺跟京城的不太一样,原来是出自襄平府。” “陈大小姐的姑母,岂不就是定国公先夫人?” “那这步摇岂不是……偷来的?” 韩清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这支步摇是母亲送给她的,她便以为是母亲自己的,可竟是从大伯母那里拿来的! 她不悦道,“县主这凭空一句话,就要给我安一个罪名吗?” 韩攸宁道,“表妹若不信,你看看簪头的背面,是不是刻着一个‘蔓’字。” 一直在观察这边情形的丁掌柜走了过来,他淡淡看了韩清婉一眼,拿钥匙打开匣子。 赵湘儿眼疾手快地将步摇拿了起来,在孔雀的背面仔细查看。 “果真有个‘蔓’字!这你还怎么说!” 她就说嘛!攸宁姐姐一开口,韩清婉准没好! 其他人也小心翼翼拿过去查看,“哎呀,还真是啊……” 韩清婉暗暗懊悔,这步摇她不过戴过一次就收起来了,那个字又刻得隐蔽,她根本就没注意到! 韩攸宁道,“表妹若是还不信,我可以派人回去将我的那支簪子拿来,我的刻着的是‘宁’字,其它的地方一模一样。” 韩清婉脸色涨红,强词夺理道,“听说大伯母和母亲要好,或者是她送的也说不定……” 丁掌柜接过步摇查看,他皱眉道,“韩大小姐有所不知,这支步摇上的宝石粒粒价值不菲,尤其是那对祖母绿宝石,是极稀有的猫眼祖母绿。这支步摇,即便是不竞价,恐怕两万两银子都买不到。” 四周一片吸气声。 这样贵重的步摇,又是父亲亲手设计的,谁会去送人呢? 丁掌柜继续道,“鄙人不才,别的不在行,鉴宝却是有几分本事。这些展出的头面皆是同一工艺,既然这件孔雀钗是陈家银楼所制,那么其他的也是出自陈家银楼。” 丁掌柜掌管庆春楼多年,在京中颇有声望。他说出的话可谓是落地成钉,大家也都信服。 有一件或许真的有可能是送,可有这么多件,价格已是天文数字,那其中真相就不言而喻了。 众人议论纷纷,“哎呀,来历不明的头面可不敢买,再好看戴着也膈应。” “定国公没有续娶,先夫人的嫁妆不会是二夫人在打理吧?” “那指定是了,那么多好东西平白便宜旁人……” …… 丁掌柜脸色不虞,对韩清婉道,“鄙人事先说过,宝贝来历必须正派。如今这样,这些头面鄙店是卖不得了。” 韩清婉无力地扶着几案。 丁掌柜此言,几乎就是当众断定了她的头面都是偷来的。在场的个个身份贵重,大多是皇亲国戚,煊赫门第。 自己若是不能洗脱偷窃嫌疑,怕是在京城再无立锥之地。 她强行解释道,“我大伯母已经仙去十几年,焉知当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呢?焉知不是母亲托人去襄平府买的呢?” 丁掌柜冷冷一笑,“那就等小姐证明了这头面来历清白,再来庆春楼。” 他招呼了几个伙计过来,吩咐道,“打开匣子,所有头面取出,归还韩大小姐。” 伙计们齐声应是,散了开去。 丁掌柜抱拳四下里拱了拱手,歉意道,“各位贵人抱歉,今儿这唱卖取消了,各位的开销一律全免,算是鄙人与各位赔罪。” “丁掌柜如此偏帮,未免有失公道。” 有清朗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丁掌柜抬眼看了看,便见三皇子赵寅站在窗前。 他冲着赵寅拱手,“三皇子殿下,鄙店一向不偏不倚,鄙人不敢偏帮任何人。” 赵寅冷笑,“但凡贵重的头面,哪个不是经手了无数主人,你如此妄下论断,又岂是庆春楼公正的做派。” 丁掌柜微笑,“鄙人不敢妄下论断,只是这些头面贵重,又牵扯定国公夫人,若是不弄清楚来历,谁敢买了去惹恼定国公?” 赵寅阴沉着脸,事情明摆的,即便唱卖继续,也不会有人来买。 韩清婉见三皇子居然在这里,心底又燃起了希望。 她此时需要的,就是这种位高权重之人的支持,来引导舆论走向。 ------题外话------ 亲们,今日还是三更。 第三更在中午,大家攒着一起看吧~~ 潇湘这个月的月票,能帮莫莫冲进前100么? 亲们对剧情多多评论哦~~~ 章节目录 第83章 被利用(二更) 三皇子在军中任职,屡立战功,是太子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可以说,将来登上那九五之尊位的,不是太子,便是赵寅。 这样的人,在朝堂和宗室中的地位卓然。在场的这些宗亲权贵,恐怕没人敢去得罪他。 祖母说不管是太子当皇帝,还是三皇子当皇帝,皇后都得是她。 赵寅性子和大伯父颇像,只要找对了法子,很是好哄。她很自信,赵寅对她几乎可以有求必应。 韩清婉泪水潺潺而下,拿着帕子低头擦着,却怎也擦不尽,让人我见犹怜。 她含泪对着赵寅的方向福了一礼,“三皇子仗义执言,小女感激不尽。” 赵寅心中一窒,他还是第一次见韩清婉落泪。 之前的她,总是带着温婉的笑,说话也温柔体贴。他每次与定国公切磋武艺,她都会贴心送点心茶水过去,温柔笑着对他说:三皇子也来尝尝。我记得你不爱吃甜,恰好大伯父也不爱吃。” 如此美好的女子,却被逼到如此不堪的境地。而罪魁祸首,便是那个看似天真无害的陈攸宁。 方才的情形他看的明白,就跟在菊花宴上一样,她不着痕迹地引导事态发展,又利用舆论,将韩清婉推到了绝境。 赵寅声音和气,“韩大小姐不必客气,清者自清,你不必太过伤心。” 他语气倏而严肃,扫视了大堂一圈,“各位都是明理之人,还是莫要那人云亦云之事。” 赵寅如此信任韩清婉,替她说话,倒是颇为出乎大家意料。 他们有的人知道赵寅是和太子在一起的,此时太子没有露面,他们不确定其中又有几分是太子的意思。 所以说,这凤凰或许还没有落架? 大家再看韩清婉的目光,其中的鄙夷便少了许多,更多了几分探究。 有宗室中的夫人表明立场,“三皇子所言极是,这真相到底如何,咱这些局外人是没法猜的。” 有附和的,也有不赞同却也噤声不语的。 韩清婉明显感觉形势转变,便趁机对陈攸宁发难,试图将这几日的颓势彻底扭转。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看向韩攸宁,“我不明白我到底如何得罪了县主,让你如此苦苦相逼。本是没有证据的事,县主如此在外面大肆宣扬,到底是何居心?” 她一副受迫害的模样,声音悲戚又绝望,“定国公府本家宅安宁,美誉在外。可你来了不到半个月,祖母和母亲成了刻薄之人,父亲的官职也……哥哥被你掌掴不敢还手,而我的名声尽毁,心有万般委屈却说不清楚。县主有人撑腰,便可指鹿为马了吗?” 韩清婉还是颇懂得把握人心的,她的这番话成功地给韩攸宁塑造了一个仗势欺人的形象。 再加之前面赵寅的铺垫和引导,大家更是在心底起了疑心,或许,这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大家小声起了议论。 情形急转直下。 韩攸宁仰头看着二楼的赵寅,他正毫不掩饰地直直看着她,她甚至能看得清他眼中的憎恶。 他总能被韩清婉拿捏得死死的,死心塌地为她所利用,甚至不惜违背良心,赔上性命。 那日参加太子府的赏花宴,她被韩清婉设计去了一间厢房休息,里面燃着的熏香里有烈性春、药。 在她难受煎熬之际,明显喝醉了的三皇子赵寅到了。那个厢房,正是赵寅平日里到太子府时的专用厢房。他们兄弟俩一向是是兄友弟恭,感情甚好。 他情绪极度低落,红着眼对她说,“是我对不住你。” 他扯坏了她的衣裳,甚至在她手腕和脖子上留下一些印记。 他虽也受了熏香影响,呼吸粗重,却再也没对她做什么,喂了解药给她吃。 在她脸上红潮将消未消身上有了些力气之时,太子赵宸到了。赵宸脸上青筋暴起,挥拳向赵寅而去。赵寅也不回避,生生挨了一拳,口吐鲜血。他转头对她说了句“宁儿,我会登门向定国公求亲”,便离开了。 赵宸眼眸猩红,看着她脖颈间的红印,像极了一头怒狮。 之后赵寅果真屡次登门求亲,做足了痴心的架势。 最终她却还是嫁入了太子府,却不是太子妃,而是侧妃。太子怀疑她贞节,却不肯嬷嬷验证。 后来赵寅,被赵宸杀了。 直到最后,韩清婉才告诉她真相—— 赵寅为了破坏她和太子的感情,答应韩清婉毁她贞节。赵寅事后还对太子说,“我和宁儿性情相投,互生爱慕已久,如今又有了肌肤相亲,还望皇兄成全。” 韩攸宁讥讽一笑,你这一世,还是逃脱不了被利用的命运。你可知道,你为她而死,她却在你死的那日请了戏班子,热闹了一整日。 赵寅蹙眉,他竟觉得这小丫头在嘲笑他,可怜他。 韩攸宁淡然一笑,“若说有人撑腰,却不知三皇子殿下现在做的又是什么?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并不是哭一哭,说一说,就能抹杀的。” 她语气始终不焦不躁,“三皇子有句话说的不错,清者自清。真相如何,假以时日自有公论。此时非要在众人面前再掰扯一通,实无必要。” 比起韩清婉的戚戚然,韩攸宁面对赵寅的诘难,却始终不卑不亢,言语豁然大气。 相较之下,高低立现。 赵寅一时竟无力反驳她。 就连韩清婉自己,都突然觉得站在她面前矮了一截。 韩清婉苦笑一声,“县主声誉无损,自然可以轻巧说话。” 韩攸宁无奈道,“既然你执意揪着不放。好,我便给你证据。明日各位若是得空便去定国公府,大家一起做个见证,到底这些头面是不是我姑母的。” 有人好奇问道,“不知陈小姐有什么证据?” 赵湘儿在一旁纠正,“不是陈小姐,是县主,昭平县主。皇上今日刚封的,因为攸宁姐姐是大周之福!” 方才韩清婉对陈攸宁称呼县主,她们已经发现了,还疑惑为何册封。竟是这么个由头? 那夫人又改了口,“昭平县主,你有什么证据?” ------题外话------ 早上好~~ 章节目录 第84章 嫁妆单子(三更) 韩攸宁对她福了福身,“夫人也知道,女子的嫁妆单子向来是有四份,夫家一份,娘家一份,女子自己一份,还有一份在官府备案。我们拿着单子对一对,这些头面是不是那上面的就是。” 虽说各执一词,可那夫人还是更信韩攸宁一些,她的这一身气度,莫名让人信服。他们宗室中人,最瞧不上的便是那种期期艾艾小家子气的,上不得台面。 她好心提醒,“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单子可不见得还在了……” 她们若是有心霸占嫁妆,怎么可能还留下证据呢? 韩攸宁微笑,“那倒不怕,姑母的没了还有老夫人那里的,老夫人的也没了还有官府的。若是不巧都没了,陈家留的那份在我手里,上面有双方的签字手印,还有官府的大印,想必是错不了。” “噢……那倒无不妥了。恰好我也有些日子没见老定国公夫人了,明日去寻她喝茶去。” 其他人也都兴致勃勃,“我也去!” “我也去!” …… 韩清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陈攸宁想到了这招!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头面都是母亲偷偷从大伯母嫁妆里偷拿的。 今日母亲那番大方地安慰她,说什么头面随便挑,怕也是要从大伯母的嫁妆里挑吧? 她皱着眉头,“大伯母的嫁妆,怎好在外人面前当热闹来看?大伯即将凯旋,回来定然恼怒。县主没见过大伯,可能不知他对大伯母的情意深重。” 韩攸宁笑了笑,“表妹不打算证明清白了?” 韩清婉暗咬着牙,正色道,“我一时的委屈算得了什么。事关国公府尊严,又岂是可以任意践踏的。” 韩攸宁抬头看向赵寅,“不知三皇子有何高见,那公道可着急讨要?” 众人脸色微变,这位陈小姐胆子未免太大,敢跟三皇子叫板! 三皇子性子刚直,我行我素,若是惹恼了他,就连定国公也不见得保得住她! 赵寅皱了皱眉,韩清婉如此推脱,到底是因为敬重,还是心虚呢? 他道,“既然定国公不日归京,等几日也无妨。” 韩清婉略略松了口气。三皇子也这么说了,陈攸宁定然不敢违逆。 韩攸宁刚要说话,她忽而脸色微变,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赵寅的身边,一个高大的玄衣男子站了起来,金龙腾飞,威势森然。 太子赵宸,他竟然也在这里。 她来京城后便一直没再见过他,只得了他派人送来的口讯,说是此时不着急问讯,让她先安心住下。 她听说是赵宸主理案件,松了口气不必和他打交道。可也疑惑这一世的发展愈发不同,前世审案赵宸没有参与,她刚回来第二日便被大理寺传去问讯了。或许是因为赵承渊和霍山都牵扯了进来吧。 韩攸宁低下了头,避开赵宸那一如既往的温润目光。 楼下的人也发现了赵宸,纷纷请安。 赵宸沉声道,“倒也不必等定国公回来,若是那么多人观看不妥,孤和三皇子做见证便是。” 大堂里是刹那的寂静。 太子竟直接掺和了进来,他这是在帮谁? 由一件金钗而起,这事情倒是越闹越大了,竟让太子和三皇子双双出面。 那其中的真相,愈发让人期待了。 韩清婉却是脸色惨白。 太子和三皇子亲自见证,那他们不但不能拒绝,连做手脚的可能都没有! 她福身柔声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只是这不过是些府中琐事,不敢劳烦两位殿下大驾。” 赵宸没有回应韩清婉,而是看向韩攸宁,“昭平县主,你以为如何?” 韩攸宁福身道,“太子殿下提议,小女不敢置喙。” 赵宸微笑,“你敢与三皇子叫板,现在怎么又胆小了?” 韩攸宁依然是低敛着眸子,平静道,“太子殿下威严,小女惶恐。” 赵宸笑了笑,语气温和,“那孤就当你是同意了。” 赵寅面露沉色,转头看着赵宸。 赵宸坐回了太师椅,淡声道,“三弟可是有什么疑问?” 赵寅也坐了回去,“没有。大皇兄还要审理陈府的案子,臣弟以为你不会管这些琐事。” 赵宸淡瞥了他一眼,“陈家大小姐你也见到了,你觉得她如何?” 赵寅道,“遇事沉稳,心机深沉,不似这个年纪的小女子。” 赵宸垂眸喝着茶,“看来三弟对她印象不佳。” “陈府二百多口被屠,偏她一个小女子带着丫鬟逃出来了,又岂是心思简单之人。皇兄负责此案,难道就不觉得蹊跷?” 赵宸道,“威行镖局总镖头霍山证词,他事先得陈二爷委托,护送陈攸宁进京小住。陈府灭门那夜,她已经离开襄平府。” 他轻摇着杯中的茶,淡声道,“三弟未经查证就如此揣测陈攸宁,可不是你的作风。” 赵寅默然。 赵密眼珠一转,笑嘻嘻道,“韩大小姐蕙质兰心,容貌脱俗,三皇兄偏爱佳人也属正常。” 赵寅冷看向他,“四弟莫要乱说。” -- 伙计已经装好了所有头面,抱着匣子在一旁候着。 丁掌柜从怀中拿出合约书来,对韩清婉道,“按照约定,头面因为来历不明不得交易,小姐需赔付两千两银子。小姐若是身上没带银票,回头让伙计去一趟贵府也无妨。” 韩清婉心里又是一堵,没卖了头面,还给母亲惹来了麻烦,最后还要搭上银子! “那就劳烦丁掌柜派人去一趟定国公府。” 韩清婉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戴上幕离,匆匆离去。 韩攸宁心不在焉喝着茶。 她没有往楼上看,却总感觉有目光压在身上。 赵湘儿乐呵呵吃着点心,口齿不清道,“攸宁姐姐,今日咱真是赚到了,没花银子吃了这么多点心,还让韩清婉栽了个大跟头,真是痛快!” 韩攸宁道,“你快点吃,一会我还有旁的事。” “你要去哪里,不去琳琅阁了?我还要送你贺礼呢!” “今日你帮我这么多,就是很大的贺礼了。” 韩攸宁从荷包中拿了一对累丝红宝石金耳坠出来,用丝帕包着,“这是陈家银楼所出,你拿着戴吧。” * ------题外话------ 不好意思,刚写出来~~~ 亲们,评论嗨起来鸭! 章节目录 第85章 心真的会痛吗(一更) 赵湘儿喜滋滋端详着耳坠,硕大的红宝石周围细碎镶嵌满了水晶,甚为亮眼。 她不太识货,问道,“这不会很贵吧?” 韩攸宁道,“不贵。” “那我就收下啦!” 赵湘儿摘下耳垂上的耳坠,换了这个上去,脑袋摇来晃去的,“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 -- 庆春楼三楼的房间更为宽阔,每个方位只有一间,皆有专门的通道从一楼直通三楼。 房间里面布置奢华,两面通透,外可赏楼外风光,内可俯瞰整个庆春楼。 霍山微微蹙眉,“陈小姐不该说出自己有嫁妆单子。” 赵承渊负手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小胖丫头,“她做事一直有的放矢,你放心吧。” 霍山想起方才的情形,笑了笑,“陈小姐是很聪慧。即便太子不出面,韩大小姐恐怕也推脱不了。” 赵承渊纠正,“该称县主了,昭平县主。” 霍山笑道,“王爷似乎对这个封号很满意。” 赵承渊道,“昭,日明也,取明亮快活之意。平,平安也。昭平,她用正合适。” “据卑职所知,这封号要内务府拟几个给皇上,皇上再从中挑一个定下来。到最后定了这个合王爷心意的,天意向着王爷。” 赵承渊眉眼淡漠,淡声道,“他只能选这一个。” 霍山心下一惊。 也就是说,这个封号是晋王定的。皇上会选哪个,也由晋王操控着。 晋王竟能控制皇宫里面,还让猜忌心颇重的庆明帝毫无察觉! 他看着晋王的背影,风华绝代,萧萧肃立,如同神邸一般。让人敬畏,让人猜不透心思,甚至无从猜起。 他明明刻意疏远陈攸宁,却又屡屡出手相助。他循循善诱让皇上封县主,给她一道身份,又苦心算计给她定封号,可就是不肯娶她。 既然这样,成全了她和小侯爷岂不更好? 霍山见韩攸宁和赵湘儿起身往外走去,笑着道,“她还挺忙的,王爷猜县主是要去哪里?” 赵承渊道,“威行镖局。” 霍山一怔,“去寻卑职?” -- 赵湘儿甚为满足,兴高采烈挽着韩攸宁出了庆春楼。 “攸宁姐姐,你要去哪里?” “威行镖局。他们护送我进京,损失惨重,我送些谢礼过去。” “噢,那里好玩吗?我陪你一起去!” 韩攸宁抽出来自己的胳膊,“舞刀弄棒的,没什么好玩的。” 赵湘儿胳膊又搂了上去,“没好玩的我也去!” 韩攸宁又一次抽出胳膊,“好。” 文管事见她出来,架着马车过来,“县主,按您的吩咐,谢礼已经买好了。”他指了指后面的马车,“整整一马车,都是选的上好的。” 铃儿从马车上下来,摆了上车凳,“小姐,您上车。奴婢给您买了好吃的。” 赵湘儿看他们这马车着实局促,说道,“攸宁姐姐,前面就是我的马车,我们坐一起吧?” “不必了,我坐自己的就好。” “那我就跟着坐你的。” “我马车里装了许多东西,坐不下。” 赵湘儿哼声道,“你这个人,当真不会亲近人。我都叫你姐姐了,你还一直这么冷淡。又不肯让我搂着,又不肯让我靠近。” 韩攸宁怔了怔。 她不会亲近人了吗? “湘儿,我……看起来很冷漠吗?” 赵湘儿道,“对啊!就跟没有悲喜一般,遇到好事没有真的高兴,被人欺负也没有真的难过。” 她又小声嘟囔道,“你对谁都冷淡,让人看不出来你是喜欢陆凛,还是喜欢皇叔。” 韩攸宁呆呆地站在那里,茫然四顾。 她看着赵湘儿鲜活的气鼓鼓的脸,看着有人开怀大笑,有人亲热嬉闹,有人叉腰骂街。每个人都鲜活而真实。 她虽回到了韶华之时,年轻美好,身体康健,却似乎只得了一副躯壳,丢失了这些真切的情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她只有彻骨的恨意,撕心扯肺的心痛。 即便是这些情绪,也只能深深埋在心里,藏得严严实实,连铃儿都不知道。 赵承渊静静看着路边那个茫然的女孩,昭平。 暖融融的阳光下,漫山的野花,小女孩穿着娇嫩的衣裙,鲜花撒在裙摆间,鲜活而俏皮。 她仰着圆圆的小脸,“哥哥,你为什么不笑呢,能有什么伤心事,让人一直笑不出来?” “我娘说,我从小就只会笑不会哭,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忧愁是什么滋味。其实我也有忧愁,六哥总欺负我,我又打不过他。” “哥哥,伤心时,心真的会痛吗?” …… 赵湘儿看韩攸宁呆呆的,忙安慰道,“不过你刚失了亲人,这样也正常。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韩攸宁没有说话。 一直到铃儿摇着她的手臂喊她,她方对赵湘儿说,“湘儿,你跟我坐一辆马车吧。” “好!” 赵湘儿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利落地爬上了马车。 韩攸宁笑了笑,跟在后面上去。 马车里,赵湘儿又一次挽住了韩攸宁的胳膊,韩攸宁忍了忍,最终没有挪开。 “攸宁姐姐,你喜欢七皇叔吗?” “他只是救命恩人。” “那你喜欢陆凛吗?” “他只是朋友。” “真的?” “真的。” -- 威行镖局在京城的门面更为气派威武。 陈攸宁甫一下车,就有两个年轻镖师亲热地迎了上来,“陈大小姐来了!” 陈攸宁看着面前极熟悉的面孔,都是相处过一个多月的,愣是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镖师们哈哈大笑,这个陈小姐颇有意思,他们十几个镖师她从来就没分明白过。 “大小姐不必想了,您里面请!” 陈攸宁略有尴尬,她认人的本事着实是差了些。 她道,“我给大家带了些东西过来,你们抬进去分了吧。” “好嘞!谢过大小姐!” 两个镖师招呼了几个人过来,往里面搬东西。 陈攸宁指着两个大匣子道,“这两个匣子是给霍总镖头的谢礼。” 那俩镖师当即亲自搬了,“陈大小姐里面请,总镖头在后院!” 韩攸宁带着铃儿刚进后院,便见霍山在大厅门口站着,拱手朗声笑道,“昭平县主,草民霍山恭迎大驾!” 韩攸宁笑道,“世叔别这么说,我们还是以叔侄相称。” “不敢。”霍山伸手作请,“县主里面请。” ------题外话------ 亲们,二更要中午了,三更傍晚。 章节目录 第86章 你可敢拿出来嫁妆单子来核对?(二更) 赵湘儿没有进大厅,而是让镖师带着她在镖局里四处转悠了起来。 韩攸宁进大厅坐定,先问起陈衡之,“我大哥可有消息了?” 霍山摇头,“尚未寻到他踪迹,江南那么大,他又是在游历,寻起来没那么快。我又加派了两组人马过去,有了消息就去给你送信。” 韩攸宁神色黯然,“劳烦世叔了。” 她从铃儿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推给霍山,“这是十万两,其中六万两是护镖的银子,三万两是青山号沉江的赔偿,还有一万两,是替我大哥陈衡之给的。” 霍山推了回去,笑道,“这银子我可不能收,你给威行镖局带来的,可不止十万两银子。定国公从边关送了奏报回来,替威行镖局请功,说是若不是我们提醒,那粮船就沉了,他们可就断粮了。” 他指了指大厅正上方的黑漆烫金匾额,“皇上亲笔题字‘天下第一镖局’,还赏了一百两银子。” 韩攸宁看了看那匾额,上面的烫金大字醒目又讽刺。 世人都将皇上的赏赐当做世代的荣耀,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皇上轻飘飘写几个字,便换得别人替他卖命,当真是划算的很。 可死到临头的时候,这牌匾半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一把菜刀来的实用。 韩攸宁将匣子又推了过去,“世叔莫要再推辞,这是我该付的酬劳,皇上的赏赐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霍山暗叹,如此胸襟的女子,也难怪晋王对她另眼相待。 他数了三万两出来退给韩攸宁,“青山号就不必你赔了,这是镖局该承担的代价。” 韩攸宁没有再推辞,将这三万两放到那两个匣子其中一个里面,“这个匣子,劳烦世叔帮我保管些时日。” 霍山在她方才打开匣子的瞬间,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他眉心微动,“县主如此信任我?” 韩攸宁道,“世叔以命相助,我又有什么信不过的。” 霍山爽朗大笑,“好!县主以诚相待,霍某唯有以诚相报。这匣子在我这里,必定万无一失!” “多谢世叔。” 韩攸宁又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包糯米桂花糕,一包菊花糕。 “这些点心是我亲手做的,给世叔的谢礼。” 霍山心下一暖,比起银子,这些东西更显心意。 他取了一块糯米桂花糕尝了尝,惊讶道,“县主手艺甚好,桂花糕甜而不腻,我这个不喜甜食的,也觉得甚为可口。” 韩攸宁狡黠一笑,“世叔既觉得好吃,帮我做件事吧,到时我再给你做一匣子。” …… 韩攸宁走后,赵承渊从楼上走了下来。 霍山抱起其中一个匣子,对赵承渊说道,“王爷先坐,卑职先去把这匣子稳妥放起来。” 赵承渊坐下,“你去吧。” 霍山抱着匣子走了。 等他在回来时,便见赵承渊正拿着点心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 以前倒没发现王爷爱吃甜食。 霍山道,“王爷若是喜欢,卑职给您装起来带走?” “好。” 霍山:“……!” -- 春晖堂。 韩老夫人脸色史无前例的阴沉,甚至是狰狞。 她厉声道,“那陈攸宁既然说了这些头面来历,你便该控制事态离开那里,谋定而后动。三皇子已经替你圆了场面,那便是最好的离开时机,你怎能如此争强好胜,还要倒打一耙?” 她这是第一次对韩清婉发脾气,她简直是失望透顶,之前觉得她聪明又懂隐忍。可最近却是对她越来越失望。 上一次她私自设计陈攸宁落水,反将自己的闺誉给毁了,这一次,是要将整个二房给毁了吗! 韩清婉也是无比后悔,她眼看着失去了所有,便心浮气躁总想着尽快扭转局势。毕竟她已经及笄,太子也二十多岁,太子妃之位不可能一直空悬着。 她留着泪跪在地上,“祖母,是婉儿的错。可是婉儿不甘心,婉儿是要当皇后的啊,可现在确是人人唾弃,女儿什么都没有了!” 韩老夫人重重拍着桌子,“你怎么会什么都没了?你还有凤凰命,更重要的是,你还有定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整个府里就你一个嫡女,哪个皇子不虎视眈眈的?他们想要拉拢定国公府,只能娶你!比起皇位来,区区闺誉算得了什么!” 韩清婉脸庞仰起,原来是这样吗? 这个定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如此重要?她自己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便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是啊,比起虚妄的凤凰命,实实在在的二十万兵权可有用多了! 韩清婉愈发的懊悔,伏倒在地上,“祖母,是婉儿错了!” 韩老夫人冷声道,“你自然是错了!枉费我亲手教了你这么多年,却连一个乡野丫头都比不过!” 小温氏心疼女儿受,便在一旁说道,“母亲也不能一味骂婉儿,您也知道那陈攸宁的可恨,婉儿也是被逼的紧了,一时哪里能想的那么周全。” 韩老夫人讥讽道,“你倒还在这里坐得住。明儿太子和三皇子来了,你可敢拿出来嫁妆单子来核对?” 小温氏小声道,“母亲也知道,为了二老爷升迁,花了不少银子出去,还有那些珠宝字画也送出去不少。还有这平时的人情往来,也用了一些……” 韩老夫人冷笑,“人情往来?你给你那姨娘送了多少好东西回去,给你那庶弟又买宅子又置办家具摆设,挪了多少好东西过去?我虽老眼昏花,可这么大的动静,还不至于看不见!” 小温氏脸色涨红,她以为自己做的隐蔽,可竟然老夫人都知道! 她嗫喏道,“母亲也知道,我姨娘她身份卑微,在侯府日子过得艰难。我这做女儿的,怎么忍心……” 韩锐在一旁听了,顿时心生不虞,他们国公府的东西,哪里有贴补永宁侯府的道理! 他冷着脸道,“你倒是大方,楚姨娘和莲儿身上就没件像样的头面,你怎不心疼她们?永宁侯有大把的银子,还用得着你来贴补了!” ------题外话------ 求月票,求评论,求推荐…… 章节目录 第87章 你要杀了她?(三更) 韩锐之前一直对小温氏忍让,也甘心被她拿捏着。毕竟她是永宁侯的女儿,自己在官场行走,对永宁侯这个老狐狸多有仰仗。 可现在这么多好东西……什么富贵换不来! 单单一件头面就值两万两银子,那小温氏送出去的,是座金山银山! 小温氏见韩锐居然敢对她大吼大叫了,有些不可置信。 她冷笑道,“二老爷是不是觉得现在是白身了,不必仰仗妾身的父亲了?” 韩锐被戳了肺管子,“白身”是他最痛恨的两个字! 他恼羞成怒,“你若是觉得一个白身配不上你侯府小姐身份了,大可以自请下堂!” 小温氏见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气得嘴唇发抖,指着他道,“自请下堂?我若不肯呢?你是不是就要直接写休书了!你想将楚菁菁那个妖精扶正,没门!” 韩锐恼声道,“关楚姨娘什么事,不可理喻!” 两人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什么话难听什么话解恨说什么。 韩清婉看着平日里相敬如宾的父母,如今竟是如此不堪,心中不由觉得可笑。 原来,她所以为的家宅安宁,事事完满,都是假的。就像那泡沫一般脆弱,轻轻一戳,就破了。 韩老夫人抓起说上的茶盏,重重掷到了地上,茶杯碎裂,水撒了一地。 “够了!” 韩锐和小温氏噤了声。 韩老夫人冷声道,“你们大可不必费心争吵休不休妻,若是明日应付不过太子和三皇子,想不休妻都不成!” 小温氏闻言,脸色一变,“母亲是打定主意将儿媳推出去了吗?” 韩老夫人问道,“那你可能把送出去的嫁妆给讨要回来?” “这……这怎么可能?即便他们肯退还,恐怕手上也不知还剩多少了!” 韩老夫人冷笑,“那就是了。你主持府中中馈,陈氏的嫁妆和产业都在你手上打理着,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东西没了,不找你找谁?” 小温氏尖声道,“那嫁妆交到我手上时,可已经不全乎了!母亲不能把这黑锅让儿媳一个人背!” 韩老夫人淡声道,“那便是让我来背了?我若是失了老大的信任,你觉得,二房在国公府可还有容身之地?即便不分家,婉儿和齐儿的前途也完了,他们别想沾半点大房的光。” 小温氏凄声道,“所以说,母亲是打定主意,要将儿媳给推出去,断臂求生了?” 韩老夫人捻着佛珠,“这只是权宜之计。他日婉儿当了太子妃,当了皇后,母仪天下。你是她母亲,还愁没有你的翻身之日?” 小温氏嘲弄地笑了笑。 “我若被休了,二老爷的正室不会空着,母亲定然会帮他续娶。依着母亲的算计,定然会选个能帮他起复的岳家。二老爷高升了,她便会被封诰命夫人,他日我若回来,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婉儿即便是皇后,她要母仪天下,又怎么会做那种为了生母逼走嫡母的事来!” 韩老夫人淡淡道,“那就大家都永无出头之日吧。” 小温氏痛苦地闭上了眼。 老夫人是笃定了她不会不管儿子和女儿! 韩清婉忽而问道,“祖母,那嫁妆单子,府衙那里当真有备案?” “我做事怎么会这么不周全?官府那里的早就没了,那刘知府是你外祖父的门生,已经给帮着拿出来毁了。哪日你大伯父若是续娶了,这些嫁妆总得交出去,没了嫁妆单子,就是一笔糊涂账。” 韩老夫人叹了口气,“当初笃定的是你大伯父不会厚着脸皮去陈家,讨要陈家的那份嫁妆单子来核对。可如今陈攸宁竟然给带了过来,这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韩清婉目光闪闪,“倒不见得是没法子。她既然有,那就让她没有便是。” 韩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你是说,偷出来?” 韩清婉道,“对。到时她拿不出嫁妆单子,大家也只会说她本就没有,不过是想诓诈我们罢了。” 韩老夫人沉吟片刻,“倒值得一试。” -- 夜幕深沉。 玫园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做完了活计,纷纷离开玫园,回了仆妇居住的群房。 玫园里静悄悄的。 正房的烛火熄了,陷入了黑暗。 忽而两个黑影翻墙而入,摸到了正房,撬开阑窗,拿着竹筒往里面吹了一股迷烟。 过了一刻钟后,黑衣人掀开窗,跳了进去。 他们在几个房间中翻找,却是一无所获。 许久之后,二人离开了玫园,悄悄去了春晖堂。 韩老夫人一直撑着没有入睡,韩清婉也留在了这里陪着。 黑衣人拱手道,“老夫人,卑职没找到。各个橱子柜子都翻过了,厢房也找了。” 韩老夫人皱起了眉。 韩清婉示意两个侍卫出去。 她坐到韩老夫人身边,低声道,“祖母,玫园那么大,可不好说她藏在什么地方。还不若一不做二不休……” 韩老夫人猛然抬头看向她,“你要杀了她?” 韩清婉目光怨毒,“是。只有她死了,我才能有机会。太子今日出面,可是在帮她,分明是对她起了心思。祖母说旁人若要拉拢大伯父,必定会娶我。可陈攸宁是大伯父的内侄女,是世子嫡亲的表妹,娶她一样可以拉拢大伯父,甚至还能得到陈家的亿万家财。” 韩老夫人盯着她,这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啊,竟能如此果断狠辣。 有这份狠心,将来但凡进了皇宫,又何愁那至高之位呢? 韩老夫人道,“可此时动手,未免刻意了些。难保太子不起疑心。” 韩清婉说道,“比起我们二房名声尽毁,甚至还要牵连外祖父,这点猜疑算得了什么?猜疑若不被证实,便只是猜疑。即便被证实了,那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韩老夫人捻动着佛珠,若有所思。 陈攸宁总归是不能留到韩钧回京的。她手里能有陈蔓的嫁妆单子,十有八九就是陈蔓的女儿了。 自己当初顾忌太多,总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一念之差,闹出这么多风波来。 若是当初果断些,哪怕有些流言,总比现在要强! 此时再不当机立断,再想除掉她恐怕更不容易了。 ------题外话------ 刚码出来的,热乎着呢~~ 谢谢亲们,月票继续努力呀,前100胜利在望! 章节目录 第88章 本王来教你(一更) 韩攸宁躺在床上,呼吸绵长。 霍山给她的药很管用,吃了后迷药对她不起作用。 方才离去的黑衣人,又折了回来。手里提着煤油桶,在房间四处撒煤油,甚至她的床上也泼上了不少,生怕她不被烧死一般。 她们果真没有让她失望,最终还是走了杀人放火这条路。 韩清婉的性子她太了解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但凡碍着她的人,都是死路一条。 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 嗅觉敏感的人最怕浓烈的气味刺激,煤油味不但让她丧失了原来的敏感,身体还特别难受。 在黑衣人离开后,韩攸宁就爬了起来。 “铃儿,帮我找件寝衣换上,身上这件淋上煤油了。” 铃儿慌忙爬了起来,淋上煤油可了不得,一旦点了火,逃都逃不了。 她抹黑打开衣柜门翻找着,“小姐,要不您穿中衣吧,再穿上衣裙,衣衫不整的让男人看到……” “不成。半夜起火,逃命哪有穿戴整齐的。” 韩攸宁将身上脏了的寝衣脱了,又去净房摸索着寻了水盆,蘸湿帕子,将身上的煤油擦干净。 铃儿拿着新寝衣服侍她换上,一边小声问,“小姐,您为何要说出您有嫁妆单子,引着他们来杀人放火呢?” 韩攸宁冷声道,“只是休了小温氏,那怎么够。” “小姐,咱真的不逃吗?” “不逃。逃了这戏就不真了。” 铃儿忧心道,“那霍总镖头真的来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出来?” 万一没来人,她们可是逃都没得逃啊! 韩攸宁甚是笃定,“他不会食言的。” 两人在净房里等着,这里面没有撒煤油,相对来说最安全。 可是过了许久,外面安静了下来,火却迟迟没有点起来。 倒是内室里,传来开衣柜门的声音。 韩攸宁屏住呼吸,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事情不应该泄露出去才对,她只告诉了她最信任的霍山和文管事。 黑暗中,她借着外面的月光,看到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冲着他们藏身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他在她们面前站定了。 韩攸宁不敢确定他是不是霍山,甚至不确定是敌是友。 韩攸宁迟疑道,“世叔?” 她的怀中被塞了衣裳,对方的声音低醇好听,“把衣裳穿上。” 韩攸宁心下一松,惊讶道,“王爷?怎么是你?” 赵承渊语气不善,“你就这么穿着寝衣,便让霍山进来吗?” 她方才就那么脱了寝衣,身上仅着一件肚兜和亵裤。若是霍山在这里,岂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韩攸宁顿时明白,霍山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她问,“霍山是你的人?” 赵承渊不置可否,“穿上衣裳。” 韩攸宁抬头看着他,她只能看到他的轮廓,脸上蒙着黑巾,身上的紫竹香却是闻不到了。 “霍山肯接我的镖,护送我进京,是王爷的安排?” 赵承渊撕下了蒙面的黑巾,捉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去了窗前。 他的手修长有力,控制着力道不会伤着她,却又让她挣脱不开。 窗前的月色更亮些。 他身着黑衣,英姿飒爽,月色下的眼眸黑漆漆的,就像要将她吸进去一般。 “本王帮你穿还是你自己穿?” 两人挨得很近,透过薄薄的寝衣,韩攸宁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逼近的热气。秋夜寒凉,她是有些冷了。 韩攸宁看他从容的样子,恐怕外面已经被他控制住了,也不知道今晚这大火还能不能烧得起来。 她先穿上衣裳再说吧。 “小女自己来,王爷松手。” 赵承渊松开了手,背过身去。 铃儿小碎步悄悄挪了过来,不声不响地帮韩攸宁穿衣裳。 赵承渊挑的是一件薄袄,一条锦裙,还拿了一件斗篷,生怕她冻着一般。 穿上以后,韩攸宁身上暖和了许多。 她走到赵承渊身边,继续方才的问题,这很重要。 “霍山肯接我的镖,护送我进京,是王爷的安排?” 赵承渊神色平静,“是。” 看着他巍峨若玉山一般站在她面前,以保护者的姿态,不远不近地静静矗立在暗夜中。 韩攸宁忽而心底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一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娇气和安心。就似自己一直在被暗中呵护着,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有人为她遮风挡雨。这种呵护,如影随形,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韩攸宁收起心底的异样,问出了她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所以说,陈府那夜救我的人,是王爷,对吗?” 这件事她需要将它摆到明处,将来才方便与他合作,一起来对付永宁侯。 赵承渊声音低而淡,“你不怕本王杀人灭口吗?” 韩攸宁笑了起来,“如果是当初,王爷或许会。不过现在,王爷不会。” 她的眼睛弯着,月色星辰落进去,明亮璀璨。 赵承渊看着她,如果是当初,我也不会杀你。只是你别想得自由了。 “你倒是自信。” 韩攸宁道,“这自信是王爷给的。王爷已经告诉我,你要留在京城,你的秘密都跟我说了,还怕我知道你去过襄平不成?” 赵承渊低低叹了一声,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女子跟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女孩联系到一起。 韩攸宁深深看着他,问出了她最终想问的,“那么王爷,你为何去陈府,为何屡次救我?” 赵承渊帮她拢了拢斗篷,“你再问下去,天就亮了。” 韩攸宁很失望,前面的都说了,怎么关键时候又避而不谈了! 可她也看出来了,赵承渊不想说的事,她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她低低哼了一声,问起了今晚的正事。 “王爷是不是把那黑衣人给抓起来了?” 赵承渊淡声道,“死了。” 韩攸宁急了,“这怎么行,我是要让他们给放火的!” 赵承渊笑了笑,引着她往外走,“这火由他们来放与我们来放又有什么区别。你要施苦肉计,总不能真把自己搭进去,万一火太大霍山来不及救你,或者有别的什么意外,你哭都来不及。” 韩攸宁嘟囔道,“仓皇逃命哪里有穿戴这么整齐的,做戏总要做全套,我冷点也不算什么,或者披个被子也行啊!” 赵承渊在庑廊下站定了,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对着她勾唇一笑。 “一会本王来教你。” 韩攸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承渊便是纵身一跃,抱着她飞过院墙。 ------题外话------ 亲们啊,莫莫的进度已经捉襟见肘了,弱弱问一句: 今日两更可好? 二更下午一两点亲们再来看看? 章节目录 第89章 县主好好的(二更) 玫园里火光冲天。 干燥的玫瑰丛遇到煤油,连着烧成了一大片,整个玫园成了汪洋火海。 如果不是事先准备,里面的人几乎没有逃生可能。 定国公府里响起了敲锣声,四处有人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侍卫们和下人纷纷赶到救火,可这火势,哪里是他们能控制的了的? 韩老夫人坐着软轿最先赶过来,尚未落轿对着几个站在路边的侍卫们焦急大喊,“快进去救宁儿啊!” 待得轿子落了下来,她脚步踉跄地往前跑了几步,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宁儿啊!我如何跟你死去的姑母交代啊!” 孙大娘从侍卫们后面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冷声道,“老夫人在哭什么呢?” 韩老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回过头,看着完好无损的孙大娘和玉娘,“孙妈妈,你们怎么在这里?” 孙大娘冷笑,“我没死在里面,老夫人很失望不成?” 老夫人最怕的就是孙大娘这个瘟神,仗着背后的晋王府在国公府里横行霸道,自己这个主子都要对她礼遇有加。 她忙道,“自然不是……孙妈妈能好好的,可谓是意外之喜。” 她焦急而又充满希(绝)望地问,“县主呢,她可还好?” 孙大娘脸色难看,“你觉得能好的了?” 老夫人心底一喜,无力地扶着丫鬟,从地上艰难爬了起来,看着烧透半边天的火光,凄声道,“我的宁儿啊……我好悔啊,天干物燥,我该提醒你注意烛火才是啊!” 孙大娘冷冷道,“县主又没死,你哭什么?” 韩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什么!没死? 而她身边的韩清婉则是环顾四周,发现路边的草丛里赫然躺着两个黑衣人,正是祖母派来的两个死士,似乎是已经死了。 她脸色森沉,紧紧攥着拳,指甲几乎嵌到了肉里。 竟然又让陈攸宁躲了过去! 一直站在一旁的文管事一抬手,侍卫们退了开去。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地上铺着一床被子,上面躺着的正是陈攸宁主仆二人。 文管事沉声道,“县主还好好的,只是被迷晕了过去。不过若不是卑职来的及时,恐怕也就没命了。” 老夫人无力地扶着地,这次身上是真的没了力气。 她们怎么可能还好好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府里这么多侍卫,怎么会有歹人?” 孙大娘冷笑一声,继续她的表演,“这个就不知道了。大半夜的这两个黑衣人吹了迷药摸了进来,动翻西找的,我们厢房若不是点了晋王府特有的辟毒熏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孙大娘口齿伶俐,面不改色地说了一段忠仆奋力救主的故事—— 她机灵地感觉事情不妙,趁着黑衣人离开,和玉娘一起将昏迷的县主和铃儿背了出来。 她又说了一通王爷教她的,一边恨恨地暗骂王爷拆散她和县主。 “你们这定国公府啊,分明就是龙潭虎穴!老奴虽有心服侍县主,可也怕把命给搭进去,还劳您派个侍卫,这把老奴给送回晋王府吧!” 孙大娘说得义愤填膺,把对王爷的愤怒都发泄到了韩老夫人身上,格外的有真情实感。 韩老夫人以前是巴不得她赶紧走,可现在确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放她走啊! 事情再闹到晋王府,还怎么收场! 她百般安抚,可孙大娘却是似乎被吓破了胆,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走不可了。 她越是这样,韩老夫人原本心底的疑虑渐消,对她说的话有了几分相信。 文管事捂着流血的手臂,禀道,“卑职和段毅今夜负责在附近巡逻,最先发现这边起火,赶过来时这两个黑衣人正要对县主下手。老夫人,玫园地处偏僻,贼人从府后院墙很容易就能摸过来,这附近的防卫得加强了。” 老夫人一阵心疼,他派出的两个死士都是弟弟永宁侯亲手培养的,费了不少心思,功夫极高。 可他们是死在武功高强的文管事和段毅手中,又不是不可能。 好在是,今晚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这么大的火,什么东西都烧没了。 …… 韩老夫人连夜请了大夫过来诊脉,确认韩攸宁和铃儿是真的被下了迷药,她又稍稍心安了一些。 韩攸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春晖堂的厢房。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 她们俩睡的香甜,可整个定国公府,几乎是没人睡得着。 韩老夫人一脸倦怠,却还要强打着精神跟韩攸宁解释,“你昨日在庆春楼露了富,怕是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韩攸宁脸色红润,嫩得跟能掐出水来一般,她眼睛里泪汪汪的,“我枕头底下的小匣子在不,衣柜里的好衣裳还在不?” 韩老夫人暗道,原来东西藏在枕头底下了?难怪寻不到! 她叹了口气,“整个玫园都烧没了。你放心,衣裳首饰我再给你置办,府里的东西都紧着你用。” 韩攸宁心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里面还放了好几十万两银票啊,老夫人可能补给我?” 韩老夫人暗惊,她一个小丫头竟带了那么多银子! “定国公府可没那么多银子。不过,我这里有些体己银子……” 她咬了咬牙,对身边的妈妈道,“去拿一万两银票过来给县主,就当是我补给县主的。” 妈妈愕然,一万两! 老夫人平日里装节俭惯了,出手可小气的很,即便是手里大把的银子,也是对谁都一毛不拔。 二老爷被二夫人管的紧,手头拮据,来跟老夫人要银子花,老夫人都是一两一两地往外拿。 她迟疑了一下,见老夫人没有反悔,方回上房去取银票。 韩攸宁得了银票,又从老夫人那里挑了不少头面,心情好了不少。 她在上房里吃着点心,喝着茶水,悠然得就跟在自己的院子一般。 她看了看外面的太阳,“也不知太子和三皇子什么时候过来,姑母的嫁妆单子老夫人可准备好了?” 老夫人阴沉着脸,也懒得跟她交代什么。想想一会太子他们来了,她还要费唇舌把每份嫁妆单子的去向给说一遍,就头疼的很。 有丫鬟进来禀道,“老夫人,太子和三皇子来了,在外院议事大厅。” ------题外话------ 感谢贴心的小可爱们,今天二更就结束了哦。 莫莫发誓,明天三更! 月票到了96名了,可喜可贺,小仙女们掏掏兜儿,帮莫莫保持住前一百啊! 多谢,多谢! 章节目录 第90章敌意(一更) 过了垂花门,前面不远就是就是议事大厅。 大厅门前站了两排全副武装的太子府侍卫,手握腰间佩刀,威风凛凛。 韩老夫人看了眼神色阴郁的韩清婉,提醒道,“你也不必难过。玫园虽烧了,可县主还好好的。到了两位殿下面前,可别失了礼数。” 韩清婉揉了揉脸颊,露出一抹笑容来,“婉儿知道了。” 韩老夫人抻了抻身上的褙子,端肃了仪容,缓步朝大厅里走去。 她今日穿的,正是那件穿了多少年的缂丝褙子。今日不是正式场合,不能穿诰命服,她便穿了这件韩钧的军功换来的恩赏,也好提醒大家,她是堂堂定国公敬重的嫡母。 韩攸宁在走到大厅门口时,脚步顿了顿。 大厅里面已经响起了请安声,赵宸温润的声音传了出来,却让骄阳下的韩攸宁莫名觉得寒冷。 她抬步缓缓走了进去,迎上她的,是赵宸温暖舒朗的笑容。 他抬手免了韩攸宁下跪请安,上下打量着她,“听说昨夜你的院子着火了,可有伤着哪里?” 韩攸宁垂眸站到了一旁,“谢太子殿下关心,小女无碍。” 赵宸温和道,“那就好。” 他看了韩攸宁片刻,方收回目光。 赵寅却是眼底带着忧色。 他虽对内宅龌龊所知甚少,可他多年征战沙场,见多了阴谋诡计,这种小伎俩他都看不在眼里,这场火分明是有问题。 这样的话,那些头面怕是经不起查。 韩清婉手里提着食盒走了上去,从里面端出来两碟子点心,摆在赵宸和赵寅手边。 她柔声道,“县主昨夜受了惊吓,小女便为她做了些莲子糕。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若是不嫌弃,便尝尝看。” 她一举一动温婉得体,身上的衣裙也是端庄中透着飘逸,清香宜人。 赵寅脸上多了丝自己不曾觉察的温柔,先拿起了一块莲子糕,“这个做起来颇费功夫,你岂不是一夜没睡?” 韩清婉轻轻摇头,“县主受了惊吓昏睡了一夜,让人忧心,横竖小女也睡不着。” 赵寅刚要将莲子糕放入口中,手微微一顿,对身边的赵宸道,“皇兄尝尝看。” 赵宸淡淡看了他一眼,将自己手边的那一碟也推了过去,“三弟既然喜欢,便多吃些。” 赵寅看了看手中的莲子糕,整个地放入了口中。 韩清婉心底失落,微笑着福了福身,退到了韩攸宁身边站着。 她屡次感受到太子对她的冷淡,却是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比起韩攸宁,她到底输在哪里? 她按打听来的太子的喜好穿衣,用他喜欢的熏香,做他喜欢的莲子糕。可这些却是丝毫不能打动他。 他只有在看向陈攸宁时,眼中带着笑,语气中带着温柔。 赵宸淡声道,“老定国公夫人不打算说说,县主的院子怎么好端端的就起火了?” 韩老夫人不慌不忙起身,镇定说道,“回太子殿下,应是昨日在庆春楼县主露了富,被人惦记上了。奈何县主的东西藏得严实,他们恼怒之下便纵火烧了院子。” 赵宸冷笑,脸上的温润消失不见,“若说露富,韩大小姐手上的头面岂不是更显眼些。” 韩老夫人这才体会到韩清婉说的,太子对陈攸宁果真是偏爱。 “殿下有所不知,玫园靠近敝府后面的院墙,周围没有别的院落,便更容易被寻上些。婉儿的院子小,靠近内院中央……” “你也不必解释这么多。” 赵宸打断了她,指着站在一侧的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官员,“大理寺少卿王大人老夫人该认识吧,他断案在行,不必人开口就能断的明白。” 韩老夫人早在看到王少卿在的时候,心中就在打鼓,太子竟然让大理寺来查案! 他们查的都是大案要案,手段可是多得很! 她推辞道,“这不过是小贼偷盗,惊动大理寺怕是有些不妥,他日老大回来,说不得还要责怪小题大做。” “定国公若是责怪,让他来寻孤便是。”赵宸看了眼王少卿,“王大人,你去吧。” 王少卿躬身应诺,对韩锐道,“韩二爷,烦请带个路。” 韩锐垂头丧气领着王少卿出去了。 在这个府里他是连个女人都不如,她们一个个的,干的都是大事! 赵宸直接切入主题,“孤和三弟来是为了给韩大小姐做个见证,替她证明清白。先定国夫人的嫁妆,现在便清点一下吧。” 终于还是来了。 韩老夫人打起精神,起身回话,“回禀太子殿下,妾身的大儿媳妇陈氏当年住在庄子里休养,可庄子里起了大火,那嫁妆单子她又带在身上,便也跟着烧没了。” 赵宸淡声道,“贵府的火格外多,都烧去大房了。” 韩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太子也太不给她面子! 后面的话她有些不敢说了。 赵宸不紧不慢喝着茶,淡瞥了韩老夫人一眼,“你既然先提了先国公夫人的那份单子,这么说来,你手里的那份,也没了。” 韩老夫人只能将小温氏推出来,“回禀殿下,自打十年前小温氏接了中馈,这嫁妆单子便交给了她。奈何她那个时候年轻马虎,把那单子给弄丢了……” 小温氏跪倒在地请罪,痛哭流涕。 赵宸不由得笑了起来,看向赵寅,“这么多巧事,三弟可信?” 赵寅脸色很不好。 他自然是不信。 他如今唯一能信的,便是韩清婉的清白无辜,错的是家中长辈。 他说道,“既然都没了,就去府衙一趟,也不是麻烦事。” 赵宸吩咐身边的卫霄,“你去一趟府衙,让刘知府把嫁妆单子送过来。” 卫霄领命退了出去。 赵宸笑眼看赵寅,“三弟觉得,刘知府可能找的出来?” 赵寅淡淡道,“等着看吧。” 赵宸微笑,“那就等吧。” 赵寅沉默喝着茶。 他很明显地察觉,太子这一个多月来对他敌意颇大,时不时的试探他。甚至他靠着武人的敏锐,能察觉到太子对他浓烈的杀意。 虽说皇家无亲情,可太子之前待人宽和,不会将敌意摆到明面上。 他仔细回想,或许是上次校场比试,他的剑势没有收住,刺伤了太子。 太子还因此发了一场高烧。 或许在太子心里,他那一剑是故意为之,想夺那储君之位吧。 ------题外话------ 亲们,二更大约在中午。 章节目录 第91章 你怕孤?(二更) 韩攸宁笔直端坐着,低垂着眸子,静看着事态朝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牵扯到了刘知府,又有大理寺介入,韩老夫人想把自己摘干净,可不容易。 一双大大的皂靴映入她的眼帘,在她面前站定了。 金线绣的兰花纹从靴底边缘蜿蜒而上,有金玉马堂之贵。 头顶是温润的声音,“昭平县主,你给孤带路,去你院子那边看看如何?” 韩攸宁顿时有种窒息的感觉,就似头顶有双阴鸷的眼睛在紧紧盯着她。 她福了福身,婉拒道,“玫园那边乌糟不堪,恐脏了殿下鞋子。” 赵宸道,“无妨。男子不必在意这些。” 韩清婉站在韩攸宁身边,近距离看着面前的赵宸,当真是一派清风朗月,尊贵高华。 他身上有血性男儿的硬朗,也有文人的儒雅睿智,堪称完美。 这样的男儿,合该登上那至高之位,俾睨天下。 三皇子与之相较,终究是差了些。虽说世事无常需做两手准备,不过太子的胜算定然是更大一些。 她脸上有了淡淡红晕,对着赵宸莞尔笑道,“县主心神未定,恐不想回去睹物伤神。不若小女来为太子殿下带路。” 如此玫园那边若有什么让他起疑的地方,她也好解释一二。 赵宸淡淡道,“韩大小姐若是有空,不若去帮着令堂清点一下嫁妆,免得一会说不明白。” 韩清婉脸色一僵,涨红了脸。 “是……” 她期期艾艾看了赵寅一眼,走到了小温氏身边。 赵寅坐在那里喝着茶,神色晦暗。 韩攸宁知道推辞不掉,淡淡道,“殿下请。” 韩攸宁走着,赵宸跟在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他身高肩宽,又是穿着玄色的锦袍,浓重的颜色极具压迫性。 韩攸宁不说话,他也沉默着。 两人一直走到过了垂花门,赵宸问道,“你怕孤?” 韩攸宁裹在斗篷内的手又不自觉地紧紧攥了起来,她平静道,“殿下威仪,小女惶恐。” 赵宸道,“见到三皇子,倒没见你害怕。还是你觉得,他更容易亲近些?” 韩攸宁道,“小女对三殿下也是敬畏的。” 赵宸微笑,“你可不是敬畏他,昨日的时候,胆敢与他叫板。还是你看着他替韩大小姐说话,你不高兴了?” “殿下玩笑了。小女与三皇子昨日不过初次见面。” 赵宸目光沉沉,“孤忘了,你们不过是初见。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 韩攸宁沉默走着。 当年他点评她写的字时曾说,“自如其人,你写的字天然真趣,气韵流畅,可见你天真活泼,心胸畅达。” 她笑嘻嘻道,“我是拿着殿下的字帖来练的,殿下岂不是在夸自己?” 赵宸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小东西,同一个字帖练字,也是千人千面。就像孤和三皇弟都是用了同一字帖,孤的字刚柔相济,笔锋雄厚,三皇弟的字却是龙飞凤舞,笔锋险峻。可见他性子洒脱豪爽,锋芒毕露。” 她心无杂念,想起父亲对赵寅的称赞,也顺势夸赞,“是如此,他的确颇为洒脱,笑声也爽朗,是个铮铮好男儿。” 赵宸面沉如水,“他有那么好?” 韩攸宁嘟着嘴道,“殿下不也是这么夸他吗?” 赵宸霸道说,“孤夸他可以,你却不行。以后你不能夸赞别的男子。” 后来,她的这句夸赞,成了赵宸心中的一根刺。在赵寅和韩清婉陷害于她时,他便深信不疑,以为她早早地对赵寅情根深种。 他紧紧抓着她的肩膀,眸色腥红,嘶吼道,“赵寅他到底有什么好!” …… 赵宸侧首看她。 她低敛着眸子,鸦羽轻扇着,肉嘟嘟的脸颊圆润,青涩稚嫩。 可她的神情,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透着看淡世事的凉薄。 他声音温和,暖声安慰她,“陈府的案子孤会查清楚,给逝者一个交代,你不要太过伤心。” 韩攸宁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格外的柔和,似要将人化开。 她别过眼,看着前方的路,“现在案子可有进展了?若是有什么要问讯的,殿下传讯小女便是。” 赵宸笑道,“你别急,总该等着永平侯和襄平府的知府回来再说。” 韩攸宁面色微动,“永平侯?为何还要等他?” 在前世的审案,永平侯可是一直置身事外,半点没有被牵扯到。 这番变化,是赵承渊推动的? 赵宸道,“永平侯当时恰好也在襄平府,他是户部尚书,是要和纳税大户陈家打交道的,怎么也该问问他。” 他顿了顿,看向韩攸宁,“你见过他吗?” 韩攸宁淡淡道,“见过,他替胡知府的小儿子去陈府提亲。” 赵宸冷笑,“他和胡知府私交倒是好,难怪罗尚书弹劾他结交地方官员,贪赃枉法。” 韩攸宁惊讶问,“永平侯被弹劾了?皇上如何说的?” 永平侯手眼通天,贪婪成性,可在朝中地位却无人可撼动,一直是清正廉明的忠臣形象。 他银钱开道,上到朝中重臣下到无名小卒,结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张网,大家都保着他,也是保着自己。所以这么多年来,没人敢弹劾他,或者说弹劾的折子还没送出去,人便没了。 可罗尚书,出了名的明哲保身的老狐狸,竟然弹劾永平侯! 赵宸笑眼低头看她,“你终于肯主动与孤说话了。” 韩攸宁解释道,“永平侯是表妹外祖父,小女就是有些好奇,事关朝政,是小女僭越了。” 赵宸笑道,“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说说也无妨。玉沉香是襄平府名茶,一年产出不过十斤之数。父皇极爱玉沉香,说它有佛性,平日里都要节省着喝。襄平府上贡了两斤给父皇,可永平侯府却得了八斤,连府中管事都拿它作寻常之物。父皇恼怒,传旨严查。” 严查…… 庆明帝重用永平侯,一直到最后,都是不曾动过他的。 此时严查,对她来说倒是极有利的,多方发力,一击而中。 只是赵宸,当真肯查办永平侯? 韩攸宁问,“殿下以为,灭门陈府的,是什么人?” 赵宸微笑,“尚未查证,不可妄言。” ------题外话------ 啊……这个时候真的很难写,要好好拿捏分寸,反复修改了许多次。 今日的三更怕是赶不出来了…… 要不,还是二更? 进入五月后,便是正常一天二更了。 熟悉莫莫的亲们是知道的,莫莫更新一向是龟速…… 不过莫莫会努力码字,不定期地有惊喜。 掩面逃匿~~ 章节目录 第92章 把他给绑了!(一更) 前面是荷花池,玫园的上空依然有缕缕残烟,空气中是焦木的味道。玫园院外林木繁多,多有波及。 木栈道上到处是水渍,荷叶残枝杂乱。昨夜大家从荷池取水救火,忙乱了一夜。 赵宸走在她前面,用佩剑清理着栈道上的枝叶,他身边跟着的侍卫想要上去清理,却是被他制止。 韩攸宁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他为她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他送她的每一件礼物都是亲手所制,有发簪,有珠钗。 可她现在不过是个陈家小姐,不是什么凤凰命,他又何必如此贴心。 大理寺王少卿已经在对岸等着,见太子竟亲自为昭平县主扫地开路,眼内闪过惊讶。 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之前不清楚,最近太子天天呆在大理寺主持案子,见多了太子的铁血手腕,只剩下心惊。 押解进京的玉明府驻军,上至尉官下至兵卒皆被严酷刑讯,太子亲自监刑。 就连玉明府知府,五品命官,来了不过数日,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们这些大理寺的官员,见多了生死,心肠皆被磨得冷硬。可太子的心肠和手段,可比他们狠辣多了! 可陈家大小姐,竟得太子如此相待!看太子的模样,眉眼平和,不时温和提醒几句。 反观陈家大小姐,倒是冷淡安然的很,一点没有受宠若惊的神色。 他也不敢上前打扰,一直等着赵宸他们上岸,他方毕恭毕敬拱手禀事。 “禀太子殿下,玫园里被撒了煤油,从现场痕迹看,至少要两大桶。” 赵宸负手往前走着,“继续说。” 王少卿让韩攸宁先行,见她与太子并行了,自己方跟在赵宸的另一边回话,“如此,说那二人是盗贼,便不合常理。盗贼可没有拎着煤油桶盗窃的。” 赵宸道,“嗯,是这么个道理。” 跟在最后面生无可恋的韩锐,忙小跑上前了几步,“禀太子殿下,草民以为,盗贼是偷了府里的煤油也说不定……” 赵宸淡淡道,“盗贼是为求财,在高手如云的定国公府费力偷两桶油只为放火,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韩二爷这话说出去谁信?” 韩锐讪讪。 对啊,他自己也不信! 到了玫园,那里已经是断壁残垣,惨不忍睹,地上污水横流,泥泞不堪。 赵宸脸色阴沉,“他们还真是下了死手。” 他倏而转头看向韩攸宁,凤眸紧缩着,神色不明。 韩攸宁静静站在那里,平静得就跟昨夜经历生死的不是她一般。 一片银杏叶飘飘荡荡落了下来,恰好落在她头上,如同一把金制的小扇子,点缀着她素净的发髻。 他抬起手,想要去拿那片叶子,韩攸宁头一转,叶子便从发髻上滑落,坠到了黑泥里。 赵宸收回了手,攥着空荡荡的手。 王少卿的附和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殿下说的是。” 路边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段毅站在旁边守着,从昨晚到现在寸步不离。 王少卿掀开尸体身上的白布,蹲下展开其中一人的右手,“殿下您看,死者右手虎口是厚厚的茧子,是常年握剑所致。不是专门的剑术高手,可磨不出这么厚的茧子。” 他又掰开那人的嘴,从嘴里掏出一粒红色药丸,“这里面是毒药,咬破了即刻毙命。这分明是死士的作风,是奔着杀人来的。” 赵宸眼中闪过戾色,冷声道,“把韩锐给绑了!” “是!” 太子府的侍卫欺身而上,顷刻间便把韩锐绑了个结实。 韩锐脸色大变,惊声道,“无凭无据,殿下如此行事未免武断!” 赵宸冷笑,“孤处置个草民,还不必费心要什么凭据。王大人,给孤好好招待他!” 王少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着了,太子这话未免嚣张了些啊,不怕定国公恼了? 虽说现在事情矛头指向了定国公府内部的人,可不见得就是韩锐啊! 他们大理寺向来以法服人,哪能无缘无故拘人! 王少卿拱手道,“下官遵旨。” 他转头对大理寺卫兵一挥手,“韩锐意图谋害县主,又言语猖獗冒犯太子,带回大理寺大牢!” “是!” 大理寺的卫兵上前拉这韩锐,拉着就走,下手丝毫不客气。 韩锐回头喊着,“太子殿下,真的不关草民的事啊!” 整个府里,他是最清白无辜的! 他见太子不理他,又喊,“县主,县主你帮我求求情,咱可是亲戚!” 韩攸宁冷眼看他,“二老爷放心,大理寺是讲理的地方。” 韩锐在兵部呆了十几年,常与大理寺打交道,哪里不知道那里面的黑暗? 那分明是拿鞭子讲理的地方! 赵宸站在韩攸宁身边说道,“如今玫园没了,你和赵湘儿熟识,不若先去成郡王府陪她住些日子。” 韩攸宁摇头,“我不走。” 这里是她的家,她为什么要走。 该走的是那些鸠占鹊巢还要将幼雀推下大树的人。 赵宸拧着眉,“你侥幸躲过一次,可不见得次次都能躲过。” 韩攸宁拢了拢斗篷,“那就来吧。” 她越过赵宸,往回走去。 赵宸看着她笔挺的脊背,手指轻搓着。 -- 外院议事大厅。 韩清婉跪在赵寅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太子殿下不分青红皂白抓了父亲,分明要置他于死地。求三皇子殿下救救父亲,父亲不过是个文人,断然不敢做那种杀人放火的恶事!那可是杀人啊……活生生的人啊!哪里有人敢做那种事!” 赵寅俯身劝她,“有什么事,你先起来再说。” 他也意外太子如此行事,太子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倒和父皇愈发像了。 韩清婉不肯起身,继续哭诉,“大理寺那种地方,进去的人哪里有全乎着出来的。殿下最是仁义,太子与您交好,定然会给您面子的!” 赵寅也放弃了劝她起来,低头问她,“那场大火,当真是窃贼所为?” 韩清婉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寅,“殿下怀疑小女?” 赵寅沉声道,“事情着实太过巧合。” “殿下想想,若是那些头面来历不清白,母亲又怎么会让小女拿去庆春楼。” 韩清婉凄然抬头,“如今县主毫发无损,我父亲又被关进了大牢,殿下就不觉得奇怪吗?” ------题外话------ 亲们,二更大约在下午一点。我尽量早哈~~ 昨天孩子开期中家长会,各科老师轮流轰炸,一整晚莫莫的脑子都是嗡嗡的 章节目录 第93章 孤最痛恨的,就是被算计(二更) 赵寅蹙眉。 他最想不通的,也是这一点。 若说二房在害人,可没有他们一直倒霉的道理。 可若说是县主从中作梗,使了什么心机,却也委实牵强了些。 他今日一大早得了消息,听说是晋王府的厨娘发现了贼人,帮县主躲过一劫。那厨娘还在惊吓之余连夜赶回了晋王府。 他差人去打探消息,并未发现那厨娘被处置,倒是被好吃好喝地安置了起来。七皇叔行事谨慎,若那厨娘有诈,定然不会轻饶了她。 总不能说,七皇叔在帮县主做局吧? 赵寅道,“本王会与皇兄谈,你起来吧。” 韩清婉也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见赵寅语气松动,便道谢起身,又恢复了沉静温婉的模样,站到了小温氏身边。 而小温氏,也不过是去陈蔓的库房做了做样子,便回来了。那里面已经空了大半,她让人把一些贵重的东西摆到明面上,又将东西摆得松散了些,顿时看着好看了许多。 她必须得在大厅这里盯着,别一个不小心被推了出去顶罪。 现在韩锐被抓进了大理寺,她就更要万分小心了。 韩老夫人始终在大厅呆着,她已经熬了一夜,此时精神不济。她原以为嫁妆单子都毁了,便是万事大吉,纵火之事顶多是得些猜疑罢了。 听到儿子被带走的消息,她心底便是一个咯噔。人进去容易,想出来却是难了。 能救他儿子的,恐怕不是三皇子。 赵宸和韩攸宁回了议事大厅。 赵宸脸色阴沉,抓起桌上的茶壶,连倒了几杯喝下去。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祖孙,冷声道,“大理寺办案,孤干涉不得,你们求也没用。” 赵寅道,“皇兄不若先让大理寺查案,待有了确凿证据,再抓韩锐也不迟。定国公可马上就回来了。” 赵宸目光一横,“三弟不顾事实,如此热心说和,是为了谁?” 赵寅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定定道,“大哥最近行事激进,难免惹人非议。” 赵宸目光在赵寅和跪地的韩清婉之间逡巡,周身的寒气愈发浓重。 他冷笑,“孤若一味忍让,有些人恐怕要无法无天了。” 赵寅道,“皇兄言重了。皇兄地位稳如磐石,无人敢对你不敬。” 赵宸紧紧盯着赵寅,“三弟可知,孤最痛恨的是什么?” “臣弟不知。” 赵宸一字一顿道,“孤最痛恨的,就是被算计。” 赵寅心惊于赵宸眼中汹涌的戾气,似要将他生撕了一般。 他站起身,拱手道,“臣弟万不敢算计皇兄!” 赵宸仰头将手中的茶喝了,冷冰冰地说道,“三弟如此惊恐作甚,孤只是与你闲聊。” 赵寅又是躬了躬身,坐了回去,拳头却是紧紧攥了起来,手背青筋暴起。 韩清婉见赵寅的相帮非但没有起作用,反而引起了太子对他的猜忌和不满,心中反而燃起了希望。 太子还是相信凤凰命的。他是在忌讳三皇子对她起了心思吧? 那么不管过程如何,她还是会入主太子府。 韩攸宁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宸。 此时的他,分明是与她成亲后的模样,阴鸷,森沉。 他和赵寅分明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在前世是两三年后的事。 是因为赵寅几次三番帮韩清婉的缘故吗? 前世赵寅伪装的甚好,无人将他与韩清婉产生什么联想。 卫霄进了大厅,后面跟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 卫霄禀道,“太子爷,刘知府带到了。” 刘知府战战兢兢上前,跪地请安。 赵宸淡淡扫了他一眼,“刘大人手上空空,是孤的侍卫没把话带到吗?” 刘知府结结巴巴道,“回殿下……嫁妆单子没找到……” 昨日庆春楼的事他听说后,就一直坐立不安,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没成想怕什么来什么,惨的是永平侯还不在,无人保他。 他就盼着韩老夫人能为为他说上几句好话,或许还有些希望。可在见到跪在地上的韩老夫人等人时,就觉得事情似乎不妙。 “没找到?”赵宸淡声道,“是被烧了,还是被偷了?” 太子的声音虽散漫,可这调子明显是不对啊! 刘知府身上起了一层汗,硬着头皮道,“启禀太子殿下,十年前下过一场大暴雨,府衙不少房屋倒塌,文书被大水冲走了不少……先定国公夫人的嫁妆单子想必是在里面……” 赵宸笑了笑,“又是一个意外。四份嫁妆单子,两个被烧了,一个被大水冲了,一个丢了。三弟,你说该怎么办?” 赵寅看了韩清婉一眼,也无法再替他们辩驳什么。 他道,“但凭皇兄裁断。” “好,那就孤来裁决。”赵宸道,“刘知府玩忽职守,先送去大理寺查办吧。发大水和起火也差不了太多,王大人,这个案子也交由你来处理。” 王少卿暗暗叹气,发大水和起火有什么关系?! 这两个案子,分明就是冲着得罪定国公和永平侯去的,太子这是生怕他这个少卿活得长久了啊! 他拱手领命,“下官领旨。” 刘知府面如土色,俯身求饶,“殿下饶命!此事着实是天灾所致啊!” 王少卿挥了挥手,让两个卫兵进来,将人捆了。 他自己也不敢久留,以押送朝堂命官为由,急匆匆跟着一起走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赵宸看向韩清婉,“韩大小姐,嫁妆单子都没了,孤是无法证明你的清白了。” 韩清婉柔声道,“县主说得对,清者自清,小女不惧流言。既然这些头面县主喜欢,小女便赠予她,也好全了她的思乡之情。” 赵宸盯着她,“你心性倒是宽和,昭平县主让你名声受损,你却以德报怨。” 韩清婉低垂着眸子,轻轻道,“我们是一府的姐妹,哪里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即便偶有口角也不过是小女子之间的打打闹闹罢了。” 赵宸眸光深沉,“说的好。” 韩清婉松了口气,这件事总算是敷衍过去了。 有太子府侍卫进来禀道,“禀太子殿下,有个奴婢自称是晋王府的厨娘,说不小心拿走了县主的东西,要送还县主。” ------题外话------ 对不起,莫莫更晚了! 接下来不会了,每日早6点,午12点,准时更新! 章节目录 第94章眼睛可是有疾(一更) 孙大娘被请进了议事大厅。 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布包,进来后没有理会坐在上座的太子和三皇子,而是满心满眼的只有“女主子”,冲着韩攸宁走了过去。 她眼泪盈盈,一副分别了多年的模样,“县主,您可还好?” 韩攸宁感觉孙大娘的演技略显浮夸,她微笑道,“孙大娘,我没事。” 孙大娘眨了眨眼,眼泪便落了下来,“县主您别怪老奴,昨晚那情形,老奴着实是吓破了胆,不敢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她说完了自己该说的台词,便又不甘心地加了句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县主若是实在离不开老奴,老奴也能克服克服……” 韩攸宁笑了笑,却是不打算让她再回来了,待在她身边的确是不安全。 “侍卫说你不小心带走了我的东西,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东西你留下便是,何苦再跑一趟回来。” 孙大娘连忙摆手,“那可不成!这匣子是紫檀木做的,一看就是里面装着好东西,老奴可不敢拿!” 她把怀里的小布包放到几案上,一层层打开,露出一个雕工精致的小匣子。 韩攸宁惊喜地拿过匣子,“孙大娘,这个匣子为何在你那里?” 孙大娘道,“昨晚县主昏迷着,老奴帮您穿衣裳,无意中发现枕头下面压着这么个匣子。老奴觉得县主这么宝贝它,定然是贵重东西,就顺便一起拿着了。结果回晋王府时走的急,县主又被送去了春晖堂,老奴便就忘了将它还您。” 韩攸宁笑道,“孙大娘,你可真真是帮了我大忙。” 她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精致的项链,项链下面的坠子正是一把钥匙。 匣子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一匣子银票。 孙大娘眼睛里满是小星星,“我地个乖乖,这么多银票!” 韩攸宁笑道,“五十多万两,我的全部身家。原以为都已经化为灰烬了,不成想你帮我拿出来了。” 她拿了一张给孙大娘,“这个就当是给你的酬劳吧。” 孙大娘接过银票一看,嘿嘿笑了起来。 她虽不识字,可跟银子有关的字都认得,一千两! 哎呀,跟着女主子果真是没错的!跟着王爷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啊! 孙大娘暗搓搓地鄙视了王爷一通,又暗暗对天发誓表达了一通对女主子的忠心。 韩攸宁从匣子最下面拿出来厚厚一本红色锦面的册子,还有一支孔雀钗,对着韩清婉摇了摇。 “表妹不必忧心,你的清白还能寻得回来。” 韩清婉脸色刹那间煞白。 嫁妆单子! 而韩老夫人和小温氏,也是脸色苍白。 她们苦心设计,赔进去了韩锐和刘知府,还是没毁了它! 这单子来的也太是时候,韩锐和刘知府都被处置完了,它也出现了! 赵宸剑眉微挑,“县主手里的,可是嫁妆单子?” 韩攸宁道,“正是。” 赵宸道,“拿来孤瞧瞧。” 赵宸身边的卫霄作势要走过去拿嫁妆单子,赵宸淡淡一瞥,卫霄的脚步拐了个弯,走到一个丫鬟身边。 “你去另沏壶茶过来。” 吩咐完,他又退回赵宸身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韩攸宁蹙了蹙眉,卫霄这是什么毛病? 她看了看手中的嫁妆单子,缓步走了过去,在离赵宸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了。 赵宸大马金刀坐着,从她手中接过嫁妆单子,一页页翻看。 他越看,脸色越阴沉。 单子上的嫁妆样样贵重,甚至有的古玩和字画颇有来头,是达官贵人拿重金四海打探的宝贝,价值连城。 他看向韩攸宁,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愧疚。 他温声道,“先定国公夫人嫁妆果真是丰厚,不愧是来自襄平府首富之家。” 韩攸宁神色淡然,“祖父母只姑母一个女儿,自然是千娇百宠,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可惜这些东西,大半被韩老夫人和小温氏霸占了不说,后来她嫁入太子府时,库里所剩无几的那些嫁妆和铺子田产,也被小温氏偷梁换柱,调到了韩清婉的嫁妆里。 定国公府两女一同出嫁,十里红妆,震撼京城。 父亲和兄长脸上带着笑,目送着她上了花轿。他们以为他们把陈蔓所有的嫁妆都给了她,她就会在太子府凭此过得好。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中属于她的,不过是可怜的一点廉价东西,她甚至没有压箱银。在太子府想打点下人时,她半点银子拿不出来,受尽了下人鄙夷的白眼。 可母亲嫁妆里有整整三十万现银,这是随时可以拿出来应急的,不必和银票那般受约束于钱庄兑换。 她事后清点嫁妆,虽知道其中有猫腻,却也不敢告知已经举步维艰的父亲兄长,给他们徒增烦恼。 赵宸默了默,说道,“好,孤现在就替你姑母清点嫁妆。” 韩攸宁福了福身,没有做声。 赵宸看向神思飘忽的韩清婉,目光冰冷,“韩大小姐,你的那些头面拿过来吧,孤来对一对,到底是令堂替你买的,还是这嫁妆单子上的。” 韩清婉白着脸福身应是,脚下如踩着云一般,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离去了。 她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镇定,手上抱着一个匣子。 她将匣子放到赵宸手边打开,又站到了韩攸宁身边。 赵宸皱了皱眉,让卫霄搬了张椅子过来,摆在他一旁,又在中间摆了张矮几。 他让韩攸宁坐下,只留韩清婉一人站在那里。 他从匣子中拿出一支珠光宝气的金簪,对韩攸宁说,“你来从单子上找一找,哪一个是。” 韩攸宁侧身翻看着矮几上的嫁妆单子,眯着眼一行行仔细看下去,翻找了几页后,她将单子摆到赵宸那边,指着一行字道,“这个便是。碧玉七宝玲珑簪。” 赵宸没有应声。 韩攸宁奇怪地抬眼看他。 赵宸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哑,“县主眼睛可是有疾,为何眯着眼睛瞧单子?” 韩攸宁怔了怔。 她没注意,自己还保持着之前的习惯,因为眼睛几乎失明,看书写字时,不自觉地眯着眼。 ------题外话------ 早~~ 章节目录 第95章 该向她请罪(二更) 她暗暗庆幸,好在这一习惯现在只可能她自己知道,否则,真要泄露她重生这一匪夷所思的事了。 赵宸心思缜密,在他面前还是要慎之又慎才是。 韩攸宁拿着帕子轻轻点了点眼角,低声道,“小女失仪了。小女亲人尽失,哭的多了眼睛便有些不舒服,看字有些模糊。” 赵宸收回目光,“原来如此。” 他看向嫁妆单子,一根柔荑白嫩细腻,透着健康的粉,轻轻点在一行字上。指甲粉嫩,泛着珍珠一般柔和莹润的光泽。 他眼前忽而浮现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微微颤抖着,执着地紧握住手中的毛笔,默着佛经。 一双眸子如枯井一般干涸无神,紧紧眯着,里面看不到一丝情绪。 赵宸紧紧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那根手指已经收了回去,面前只有那本嫁妆册子。 他低沉道,“碧玉七宝玲珑簪。很好,继续。” 他将匣子里的头面一件件拿出来,韩攸宁都在嫁妆单子上一一对应找了出来。 赵宸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只是她没有再眯着眼,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微微垂着,敛尽春华稠色。 赵宸合上嫁妆单子,递给了赵寅,“三弟可还觉得韩大小姐冤枉?” 赵寅沉着脸,看向早已跪在地上的小温氏,“韩二夫人,这些头面为何会到了你手里,你说说吧。” 小温氏仪态尽失,跪地俯首,“是妾身看那头面好看,一时起了贪念……殿下恕罪,不关婉儿的事……” 为今之计,她只能按照之前的安排,出来顶罪。她总不能真的忍心看着女儿就此断了大好的前程! 韩老夫人捻着佛珠,失望地叹了口气,“老身看你也是个好的,将府中中馈交由你打理,你怎能做如此下作之事,觊觎你大嫂的嫁妆!” 韩清婉脚步沉重,走到小温氏身边跪下,拉着小温氏的手凄声道,“母亲,您糊涂啊……金银珠宝再好,哪里有品格来的贵重!您让女儿如何自处……” 小温氏的哭声一顿,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韩清婉,女儿竟对她落井下石! 这就是她一手养大全心全意相待的女儿! 赵宸冷笑,“这么说来,二夫人是认下这件事了。” 小温氏心中悲凉,从韩清婉手中抽出了手,“妾身认。” 赵宸站起了身,“这单子上其他的嫁妆,顺便也对一对吧。” -- 锦和堂修建得宽大,五间阔前后三进。 院子布局雅致,和襄平府陈蔓的院子颇为相似,花园里的菊花花团锦簇,生机盎然。 旁边穿过月门还有一个小跨院,三间的正房,同样前后三进。这是韩思行幼时居住的院子,不过在陈蔓去世后他就搬离了这里。 小跨院的后罩房,还有整个锦和堂前前后后的二十多间厢房,都作了库房,堆放的都是陈蔓的嫁妆。 库房一间间打开,单子一页页对下去,赵宸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 大半的古董字画不见了,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被替换成了几两银子就能买到的赝品。珠宝头面、金银玉器、瓷器摆件,也是少了大半,或者换成了不值钱的地摊货。 还有整套的紫檀木家具,整套的黄花梨木家具,各式各样的名贵屏风槅扇,许多也不见了踪影。可笑的是,摆进来替换的几样家具竟然是用旧了的。 最显眼的便是那三十万两现银,本该是令人震撼的百余箱银元宝,可库房里,只剩下了几个银箱,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到了最后,就连赵寅也是怒火中烧,他惯常直来直往,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肮脏龌龊。 他一脚踹翻了一个银箱,银锭子洒落一地,“永平侯府当真是好教养!” 赵宸周身是凛冽寒气,“贪婪到如此境地,着实让孤大开眼界。这些嫁妆,包括那些铺子庄子的收益,若是补不回来,小温氏,只赔上你的命怕是不够。” 小温氏瘫软在地上,面露绝望,那么多东西如何补的回来!那些送出去的东西,还不知道倒手了多少次,让她怎么寻去! 而韩老夫人和韩清婉,皆是置身事外保持着沉默,生怕太子在盛怒之下会波及她们。 赵宸却没有放过韩清婉的意思,他目光一冷,凝眸看她,“韩大小姐可还觉得委屈?” 韩清婉福身,保持着端庄仪态,“小女不敢。小女之前不知头面来历,无知妄言,太子殿下恕罪。” 赵宸面上覆着一层寒霜,配上一身的玄衣,更是显得森沉迫人,“该恕你罪的不是孤,是昭平县主。你霸占嫁妆,坏她名声,害她性命,是不是该向她请罪。” 他声音缓慢,却字字如刀,森寒得似掺着冰雪一般,让人如坠冰窟。 韩清婉脊背生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害她性命又从何说起? 纵火之事又没有证实,怎么能安到她头上! 韩清婉不敢忤逆于他,她走到韩攸宁身边,福身请罪,“县主恕罪,是我不明真相错怪了你。县主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比起赵宸和赵寅的愤怒,韩攸宁却是平静得多。 对于韩清婉的请罪,她也不稀罕。 那么多血债,只轻飘飘一句道歉怎么够? 血债要血偿。 她没有看韩清婉一眼,蹲在地上,努力将那银箱扶了起来,一块块捡起散落的银锭子,整齐码到银箱中。 这都是外祖父外祖母悉心所备,承载了他们对女儿的深沉感情。母亲满怀欣喜将它们带进定国公府,心中满是羞涩和对未来的美好期待。 绣金线的皂靴出现在她面前,赵宸蹲了下来,陪着她一起捡着。 韩攸宁手上动作慢了下来,却也没有阻止他。 二人默默将银锭子捡完,封好银箱,出了锦和堂。 赵寅紧随其后,在经过韩清婉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最终什么也没说,大跨步离去了。 在他们走后,一直屈膝福身的韩清婉才敢直起身子来,两条腿和膝盖又僵又痛,让她姣好的面容扭曲。 ------题外话------ 亲们多多投月票哦,多多增加本文的曝光率,谢谢大家~~ 章节目录 第96章报应不爽(一更) 韩攸宁打着十足的精神,终于送走了赵宸。 今日赵宸眼中的阴鸷,让她心中不安,不由得想起前世,在太子府那三年黑暗的日子。 他要求她每日去给韩清婉晨昏定省,说这是规矩。 每每她去了,都能看到赵宸在那里。 她看着他与韩清婉浓情蜜意,一颗心被凌迟得血淋淋的,却咬牙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脆弱。 最终那颗心终于在岁月的消磨中枯死,再也不起波澜。 他森沉沉地盯着她:你为何不生气? 她笑:太子爷和太子妃伉俪情深,此乃人伦,妾身为何要生气? 赵宸今日对韩清婉冷漠无情,倒和那时对她像的很。 韩清婉和赵寅之间的暧昧,激起了赵宸的猜忌和控制欲吧? 所以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韩攸宁去外院群房看了文管事和段毅。 他们俩为了事情逼真,都故意受了伤。毕竟那两个死士都是高手,他们若是毫发无损未免惹人怀疑。 文管事忧心忡忡,叹息道,“晋王身边的那几个高手,来我们府里如入无人之境,我们堂堂定国公府,颜面何在啊。” 韩攸宁也不知怎么跟他讲,昨夜来的是霍山,罗平,叶常,他们三个不管是去哪里,都是来去自如的吧。 霍山的功夫毋庸置疑,叶常在船上时时常去挑衅霍山,与他过招。他们可是能打许久不分胜负的。 她只能安慰道,“文管事该庆幸,他们没有与我们为敌。” “这还是托县主的福。”文管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不成,待国公爷回来,还是要与他好好说一说,晋王此人,还是要防备一二。” 一直沉默寡言的段毅,在一旁说道,“卑职倒觉得,防备晋王那都是后话,如今最该防备的是老夫人。县主现在住在她院子里,身边也不能安排护卫,他们下手可方便的很。” 文管事惊讶地看着段毅,“你这一口气说了一年的话?” 段毅又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韩攸宁也颇惊讶。不过她惊讶的是段毅居然肯配合她,去诓骗韩老夫人,现在又将防备老夫人的话说到明面上。 毕竟这个府里的主子是韩老夫人,而她不过是个表小姐。 现在父亲还没回来,还没指派他给她做侍卫。他怎么就对她这么忠心了呢? 她问段毅,“你为何肯帮我?” 段毅面无表情道,“县主是国公夫人的侄女,是大房的人。” 韩攸宁笑了笑,原来理由这么简单粗暴。 “好,那听你的,换个地儿。” 回了春晖堂的厢房,院子里的下人无人搭理她,都躲得远远的。 上房里有隐隐的哭声,是小温氏在哭自己被抛弃的命运吧。 已经是下午了,所有人都没用午膳。 她们没有小厨房,只能吃大厨房送过来的饭菜,粗糙寡淡,都已经凉透了。 铃儿挑了一些菜心,堆到碟子里,“小姐先凑合吃一些。下午奴婢出去采买些食材,再去大厨房打点一二,借用个锅灶给您做些可口的。” “你也不必麻烦,我什么都吃得。” 韩攸宁并不介意食物粗糙,不过铃儿始终停留在陈府奢靡的水准,倔强地不肯把标准给降下来。 她劝了几次,也是无用。 铃儿笑嘻嘻道,“那可不成,您帮夫人讨要回了嫁妆,咱得好好庆贺庆贺才是。” 韩攸宁吃着菜,也随着铃儿的意,“好。那便庆贺。” 铃儿笑,她就知道小姐回答应。 她看了看门外,轻声问,“之前菊花宴,小姐说只是一环而已,那这一次,是不是又只是一环?” 韩攸宁点点头。 铃儿摩拳擦掌,激动问,“那是不是还有下一环?我们需要做什么?还去庆春楼吗?” 韩攸宁笑,“下一环,我们什么也不需要做。如今大势已成,车轮一旦启动,它自己就会滚滚向前。” 铃儿疑惑地皱着眉头,“小姐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韩攸宁道,“听不懂就对了。” 只是接下来,恐怕日子更不太平了。 韩攸宁看向玉娘,玉娘又在为她缝衣裳,她的衣裳在大火中都被烧了。 “玉娘,你有没有想过做点什么?” 玉娘低头缝着袄子,“你整天连件衣裳都没得穿,我能做什么?光给你缝袄子就够我忙的了!” 韩攸宁起身,坐到她身边的塌上,“玉娘,你是良民,不是我的奴婢,总该有自己的日子过。做衣裳的活计,交给针线房做就是。” 玉娘手上不停,“那针线房也不是你的针线房,就像现在你想穿件袄子,她们谁能给你赶出来,总不能挨着冻吧?” 她嫌弃道,“你别在这里坐着,挡着我的光了。” 韩攸宁叹了口气,起身出了厢房。 她去了上房。 老夫人在炕上倚着引枕闭目养神。 小温氏已经不在,想必是去张罗还嫁妆了。 韩攸宁站在炕前,“老夫人,我打算住进锦和堂。” 老夫人也不睁眼,淡声道,“那是你姑母的院子,哪能随便给人住。” “我不住正房,我住小跨院。” “那也得经过正房的院子,人来人往的,难免惊扰了你姑母。” 韩攸宁淡声道,“既然定国公府院子紧缺,那我就听从太子的建议,搬去成郡王府住吧。” 韩老夫人猛然睁开眼,“不成!” 她若出了定国公府,可就完全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她语气放缓,“哪能去别人府上住。我安排人去锦和堂收拾。” 韩攸宁道,“不必,我自己安排就好。” 她话说完,就出了上房。 身后传来茶盏落地的声音。 小跨院三间正房,里面的家具还是当年韩思行小时候用过的,虽说年代久远,却都是上好的花梨木,正是韩攸宁喜欢的。 原来在玫园伺候的丫鬟婆子过来,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将二进院东西厢房收拾了出来,里面的几件嫁妆集中到了别的厢房。 文管事也不养伤了,带着工匠过来,在东厢房垒了灶台,西厢房打了炕,小院里热热闹闹的。 韩攸宁一个人待在内室里。 她熟门熟路地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床小被子,一个小枕头。 小被子是樱草色的缎面,上面绣着两只活灵活现的小猫。 枕头是同样的颜色,四个角上绣了蝠纹。 韩思行说,这是母亲亲手缝的,为她缝的。 母亲原本是打算,她出生后就让她住在这个小跨院,韩思行则搬出去单独住。 韩攸宁躺到了床上,蜷成了一团,枕着小枕头,身上盖着小被子。 阳光洒进来,落到她脸上,温柔极了。 ------题外话------ 早安~~ 章节目录 第97章弹劾自己(二更) 小温氏忙碌的很。 嫁妆要赶紧补齐了回去,她为的不是别人,为的是自己的性命。 搬走的时候没觉得多,现在到了要还的时候,发现多到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对着单子,先将自己库房里的那些陈蔓的嫁妆,统统搬了回去。 韩老夫人沉着脸,为了儿子的性命,也只得忍痛割爱,把自己库里的该还的都还了回去。 小温氏又回了趟永平侯府,去寻她的姨娘和庶弟,可惜东西没要到,还被挖苦了一通。 小温氏一颗心又冷了一层。 在银钱利益面前,什么血脉亲缘,血浓于水,都是假的。 她也不再跟他们客气,冷声道,“你们既然知道了太子上门清点嫁妆,那我也不怕丢人现眼了。太子说了,那些嫁妆若是补不回去,可不是把我一个人填进去就够了的。姨娘和四弟既然分了赃,也别想逃了干系。” 如此吓唬着,他们手上的拿出来一些,可比起小温氏送回来的,可少太多了。 黄姨娘已经年逾五十,满脸的凄苦,“就这么多了,旁的那些你父亲看中了,给了我一些银子,都拿走了。” “父亲?”小温氏脸色一变,“他是自己留着了,还是送人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小温氏眼底起了焦色。 父亲是她最后的倚仗,只要父亲回来替他撑腰,她还有希望。 可若是父亲将东西拿出去送了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 韩锐和刘知府被抓进了大理寺大牢,当日便用上了刑,很快就传到了庆明帝耳朵里。 毕竟韩锐是定国公的弟弟,刘知府又是京城府衙的知府,地位相对地方知府要高一级,每日都要上朝的。 在第二日早朝,庆明帝便询问赵宸。 赵宸与赵寅一同,位列朝堂最前面。 他从庆春楼奏起,再到玫园起火,再到嫁妆单子,最后是陈蔓所剩无几的嫁妆。 赵宸将韩攸宁手上的嫁妆单子誊抄了一份,当众念了一遍。 朝臣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听说过陈家之富,可竟如此之富! 他们知道人性贪婪,可竟有人如此之贪! 这么多好东西,就都让二房给霸占了,还为遮掩差点闹出人命来?当真好大的胆子! 他们就不怕定国公知道了没法收场? 罗尚书第一个出列说话,“启禀皇上,臣有事要奏。。” 庆明帝手里拿着赵宸呈上来的嫁妆单子,脸上隐有怒色。 他道,“罗爱卿请讲。” 罗尚书颤巍巍的跪到了地上,他双手握着牙牌拱手道,“臣要弹劾。” 庆明帝蹙眉,“罗爱卿弹劾的是谁,让你还要跪着弹劾?” 他目光在朝堂上扫了一圈,在赵宸身上顿了顿。 赵宸身着姜黄降龙云纹锦袍,身姿笔挺,神色岿然不动。他看得出来,父皇疑心到了他身上。 他们几个皇子皇叔,但凡有什么和平日里不一样的举动,父皇便会看在眼里,疑在心里。 皇家无父子,古来如此。 可这个罗尚书最近的举动,也着实不寻常,不似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罗尚书拱手道,“臣弹劾的是兵部尚书罗存瑞。” 朝上百官面面相觑,弹劾自己? 罗尚书莫非是年纪大了,脑子犯糊涂了? 罗尚书继续道,“臣弹劾罗存瑞,收受贿赂,贪赃枉法!” 庆明帝面色不动,“罗爱卿前几日刚弹劾了永平侯收受贿赂,现在怎么又来弹劾自己?” “韩锐在任兵部郎中时,曾送了一幅玄智大师的《落日图》给下官,下官不敢收,他说这不过是赝品。可方才听太子殿下念了嫁妆单子方知,这分明就是先定国公夫人的嫁妆。玄智大师真迹价值连城,下官罪孽深重!” 庆明帝语气和缓道,“不知者无罪,你平身吧。不过那画,恐怕得物归原主了。” “谢皇上。下值后臣便亲手将《落日图》奉还定国公府。” 不过罗尚书起身后并没有归列,他继续说道,“听韩锐说,永平侯还曾拿着玄智大师的字画去寻过吏部尚书钟大人,钟大人也收了的。之后钟大人便来找微臣,商议给韩锐升迁兵部左侍郎之事。却不知,那些字画是赝品还是真品……” 一个身着紫色官服的胖子出列,怒目而视,“罗大人,莫要含血喷人!” 罗尚书笼着大袖,不紧不慢道,“钟大人还是想好了再说,皇上也说了不知者无罪,可若是知道了还拒不肯认,那就不一样了。” 钟尚书迟疑了。 可永平侯也不是轻易敢得罪的,他是内阁次甫,在朝中不说只手遮天,也是无人能轻易撼动的。 现在摆明了是有人要动永平侯,可万一他没有被扳倒,再秋后算账…… 罗尚书继续道,“如今韩锐就在大理寺大牢,这可是牵扯杀人放火的重罪,说不得审一审他还供出些什么人来,替自己减减罪行。” 庆明帝双手扶着龙案,面目森沉威严,“罗爱卿此言有理。” 钟尚书看皇上如此说,也顾不得永平侯了,慌忙跪地请罪,“启禀皇上,永平侯是给了臣三幅字画,说是仿的。臣信以为真,想着都是同朝为官,也不好拒了驳他面子……” 他观察皇上脸色,一咬牙,又道,“永平侯还给了两件玉石摆件,说是路边地摊上淘来的寻常东西,没花几两银子。可臣听着,似乎是嫁妆单子上的东西。” 钟尚书的话一说完,又有七八个官员纷纷出列,战战兢兢跪地请罪。 无一例外的,都是收到了永平侯的赠礼,听起来是嫁妆单子上的。 他们明白,此时若是说了,还能得个主动交代,若是让大理寺顺藤摸瓜请过去审讯,那仕途基本就到头了。说不得,命也到头了。 大理寺王少卿愣了愣,这些憨憨,你们被罗尚书那老狐狸给诈了!永平侯送你们的,韩锐怎么能知道? 那些嫁妆从韩锐手上经手出去的,可没几样,其余的,都是韩老夫人和小温氏倒腾回娘家去的啊! 庆明帝看着地上跪着的官员,雷霆震怒。 “永平侯,很好,很好!” 这还只是嫁妆单子牵扯出来的,一个京都衙门的知府,十个朝堂重臣,还有不是嫁妆单子上的呢? 永平侯怕是把整个朝堂给把控了! “永平侯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进京?” 赵宸道,“禀父皇,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浮台镇码头下船,下午差不多也就进京了。” “进京后,让他即可进宫!” ------题外话------ 求月票~~ 章节目录 第98章有人坐不住了(一更) 散朝后,庆明帝去了御书房。 他坐在塌上闭目养神,却依然威势森森。 吴俭躬身默立,候在一旁。 “吴俭,依你看,今日朝上的事是谁在引导的?” 吴俭躬身道,“回皇上,奴才看不明白。” “一个嫁妆单子,牵扯十个朝廷大员,甚至还有两个内阁大臣。”庆明帝眯着眼,“这是有人按捺不住了呀。” 吴俭哈着腰,“永平侯结党营私,被查出来也是好事儿。皇上您的朝堂更清明了不是?” 庆明帝冷笑,“结党营私的,可不是他永平侯一个。整个大周朝堂,有一个算一个,谁和谁没点牵扯,那互相送的礼,怕比国库里的银子还要多。” 他从塌上起来,踱着步子,“你看朝堂上这么多官员,都是跟朕要银子的。工部要修河道,兵部要发军饷要造兵器,礼部要办庆典……处处都要银子。能帮朕弄到银子的,只有永平侯。这户部尚书若是换了旁人,谁也没那能耐,将朕的国库给填满了。” 吴俭跟在后面,“皇上的意思……永平侯处置不得。” 庆明帝在龙案前坐下,捏了捏眉间,“事情闹上了朝堂,朕若不处置,如何跟百官交代?” 他眯着眼,“朕知道他不似表面那般清正,可若奴大欺主……也该敲打敲打了。” -- 永平侯在浮台镇下了船。 与他同行的还有襄平府知府胡文德。 码头上,有侯府幕僚等着,将这些日子京城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永平侯脸上犹如风暴席卷而至,阴沉可怖。 他要处置陈府后续,不过晚回来半个来月,事情竟发展到这种地步! 那陈攸宁一个小丫头,哪里来那么大能耐! 有护卫牵了匹马过来。 幕僚问,“侯爷要不要骑马回京?那些嫁妆牵扯甚广,现在恐怕朝堂上已经闹开了。” 永平侯紧缩着眸子,心中快速思量着,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本候坐马车。” 永平侯进宫的时候,太阳尚高。 待他离宫的时候,已经是暮霭沉沉。 他衣衫依然是一丝不苟,神色从容。 他没有回侯府,而是直接去了定国公府。 韩老夫人的库房空了大半,心口正疼着,见永平侯来了,也不说话,倚坐在榻上捻着佛珠。 永平侯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看着老夫人,“二妹这模样,仿佛是在怪罪本候。” 韩老夫人冷冷道,“侯爷好大的架子,我怎敢怪罪于你。只是你别忘了,你一路爬上来,靠的是谁大把撒出去的银子。现在到了还债的时候了,侯夫人当真是厉害,手里攥得紧紧的,一两银子也不肯往外拿!” 她和小温氏从昨日忙活到现在,各府邸也都送回来不少,可这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还是没凑齐。 除了一些实在想不起去处的东西,最大的缺口就是三十万两银票和三十万两现银。 她当年要仰仗娘家,这些银子,半数是悄悄拿回了侯府。 可银子不比头面字画之类的,还有个印记,侯夫人若是不肯认,她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永平侯淡声道,“拿出去的银子,都是换了东西回来的。二妹这么个算账法,恐怕是忘了自己是怎么当上老定国公夫人的。” 韩老夫人捻佛珠的手一顿,语气软了下来,“大哥,你也知道,我当年嫁过来是带了多少嫁妆过来。如今太子要让把陈蔓的嫁妆给补齐了,连收益都要还进去,我和玉珍怎么能凑出来那好几十万两银子?” 永平侯拨弄着碟子里的花生,“二妹可知,就因为这个嫁妆单子,本候赔进去多少银子?” “大哥今日刚刚回京,连侯府都没回,哪里赔银子去?” 永宁侯冷笑,“你别忘了了,我刚进了趟皇宫。” 韩老夫人一愣,“你给皇上银子了?” “不付出点代价,我恐怕命都没了。”他嘲讽笑道,“若说这天下谁最缺银子,非皇上莫属了。也因为这个,皇上他舍不得动我。” “你给了多少?” 永宁侯在碟子里拨了三个花生米出来,“这个数。” “三十万两?” “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韩老夫人惊得站了起来,“你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永宁侯讳莫如深,端着茶喝了起来。 “父亲的命值三百万两,女儿的命,便是一两银子不值了吗?” 槅扇打开,小温氏走了进来。 她脸色憔悴,不过两日的功夫,看遍了人情冷暖。 她走到永宁侯跟前,“补不上那几十万两银子,太子就会要我的命,嫡母不管我也就罢了,父亲也不管了吗?” 永平侯皱了皱眉。 他对这个庶女,实则并无多深感情,姨娘生养的,难免有些上不得台面。从小养到大,他见过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若不是她生了个凤凰命的女儿,他还真没太多心思与她叙父女亲情。 “你见了本候,连声请安都没有,开口就是质问,这便是你是为人子女的规矩吗?” 小温氏泪流满面,“父亲有好几个女儿,女儿也不敢奢望您多心疼我。可凤凰命的外孙女只有一个,父亲当真不替婉儿想想?” 提到韩清婉,永平侯还是心软了。 他们侯府若想保住手上的金山银山,永世无虞,还是得靠这个外孙女。 且他也不想嫁妆这件事再无休止地闹下去,那样只会不停地损耗他。 “我又没说不给,行了,别哭了。” 小温氏破涕为笑,“真的?” 永平侯瞥了她一眼,“本候还能诓你不成?不过婉儿这凤凰命……你们见了陈攸宁没觉得好奇?” 小温氏坐到了永平侯身边,“父亲是说……陈攸宁是陈蔓的女儿?” 永平侯点点头,“当年陈蔓生了陈攸宁,让她身边的丫鬟偷偷抱去了襄平府,恰巧陈家二夫人即将临盆,就对外报了龙凤胎。” 韩老夫人重重叹了口气,“果真如此。她的命还真是硬,从娘胎里就硬。” 永平侯冷声道,“是命硬。我折进去那么多人手,也没能杀了她。终究还是让她进京了。” 他眉头紧锁,“现在皇上和太子都注意到了她,可不是好兆头。” …… ------题外话------ 早~~ 章节目录 第99章 糯米桂花糕(二更) 次日早朝,永平侯内阁次辅的职务被免了,由兵部尚书罗尚书接任。 内阁次辅权力巨大,仅次于内阁首辅王灿。免职虽说没动着永平侯的元气,却也动到了他的筋骨,让他觉着了疼。 韩攸宁很快从文管事那里得了消息。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 庆明帝依赖永平侯,轻易不会自断臂膀。 至于永平侯能打动皇上的方法,唯有银子,从陈家掠夺来的银子。只不过这一世,想必他给的更多了些。 千里之堤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毁了的,只要它有了裂缝就好。 韩攸宁去小厨房做了糯米桂花糕。她答应霍山的谢礼。 每个糯米糕里包裹了红豆沙作馅,也不用磨具做什么精美的造型,只是简单团成一个个圆圆的团子,蒸熟出锅后再浇上桂花蜜。 她特意多做了些,赵承渊似乎蛮喜欢吃甜食,便也送他一份吧。 也算是……谢他两世的相护之恩。 宝儿小跑着进来,“县主,太子来了!” “他自己,还是和旁人一起?” “太子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哥哥,老夫人和二夫人也来了。” 韩攸宁拿了块刚做好的糯米桂花糕给她,“玩去吧。” “嗯!” 宝儿拿着桂花糕蹦蹦跳跳跑了。 韩攸宁解了围裙,简单整理了下仪容,出了小厨房,便见赵宸已经过了月门,朝着她的方向来了。 玄衣玉带,英姿飒爽。 他走到一棵桂树旁站定了,笑容舒朗,声音温柔,“原来你搬到这小跨院来了。这是个不错的地方,四季清雅,桂花飘香。” 韩攸宁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可是来清点嫁妆的?” 赵宸点头,“对。孤看你是从厨房出来,是做了什么点心吗?” “糯米桂花糕。” 赵宸抬脚往小厨房走去,“恰好孤饿了,孤尝尝你的手艺。” 韩攸宁蹙眉,“小女手艺粗陋,殿下若是饿了,不若让大厨房送些点心过来。” “不必麻烦。” 赵宸径自进了小厨房,从笼屉里拿起一个桂花糕吃了起来。 他凤眸微眯着,颇为满足的样子,“你做的与旁人的不同,白胖软糯,甚是可爱。” 韩攸宁心底不适,不由得想起他初次见她,“你这个样子甚是可爱。” 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收拾着桂花糕,“谢殿下赞赏。” 赵宸看着一旁两个装桂花糕的匣子,浮雕着梅花,问道,“你这桂花糕是要送人的?” 韩攸宁嗯了一声,将匣子盖上了盖子,“殿下去清点嫁妆吧,老夫人和二夫人还在外面等着。” 赵宸微缩着眸子,“是送谁的?” 韩攸宁只觉头顶有沉重的威压,淡淡道,“故交。” “嗯。” 赵宸拿了个碟子,从笼屉中装了几个桂花糕,端着走了。 韩攸宁没有跟着去,她将点心匣子分别用绸缎包了起来,吩咐铃儿,“你拿去给段毅,让他送去晋王府一份,威行镖局一份。” 铃儿应下,提着匣子走了。 嫁妆清点了半日。 在收尾的时候韩攸宁被赵宸喊了过去。 陈蔓的嫁妆最终都补齐了,缺着的也都按价折成了银子。 赵宸仔细核对,一点都不肯含糊放过。就连铺子田庄的账册,他都翻看了一遍。 韩老夫人和小温氏又差人回房拿了好几趟银子,这一番折腾下来,她们二人的家底应是差不多被掏空了。 赵宸账册整齐码好了,又将田契房契和银票都放到一个匣子里,“既然先国公夫人的嫁妆放在你们手里不稳妥,便暂且交给她的侄女吧。” 韩老夫人心中气恼,可也不敢反驳。 小温氏乖乖交出了库房的钥匙,心里盼着此事能就此作罢,不要再追究下去。 韩老夫人想着的则是大牢中的儿子,昨日她去看了,韩锐身上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已经被折磨得没人形了。 韩锐说,行刑的是太子。 他甚至什么都不问,只是拿着鞭子抽他。 却不知太子哪里来的那么大仇恨! 她好声好气地说道,“太子殿下,如今嫁妆已经补齐了,可否放犬子出来?” 赵宸吃着糯米桂花糕,淡声道,“孤也不是不讲情面之人,不过犯错的可不止令郎一人。二夫人私自挪用先国公夫人的嫁妆,还没论罪。老夫人说说,你想保哪个?” 小温氏脸色骤变。 韩老夫人几乎没有犹豫,“小温氏盗窃,犯了七出,待得犬子出狱,便写休书,送还母家。” “很好。” 赵宸起了身,对韩攸宁道,“明日大理寺审案,你辰正去一趟。” 韩攸宁福身应下,看着他负手走了。 小温氏已经泣不成声,质问着韩老夫人。 韩攸宁冷冷看了她们一眼,和铃儿一起抱着匣子和账册回了房。 -- 出了定国公府,赵宸淡声问,“点心送去了哪里?” 卫霄道,“一盒送去了晋王府,一盒威行镖局。” 赵宸眸子一寒,翻身上马,“有些日子没陪孤的七皇叔喝酒了。” 晋王府的墨竹依然翠绿,郁郁葱葱。 竹影深深,曲径尽处,是他时常来请安的正院。 是他从小就觉得格外高贵需要敬畏的地方。 赵宸进了院门,穿过穿堂,便见会客厅的门大开着,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摆着珍馐美味。七皇叔赵承渊坐在上座,矜贵优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就似是,早就知道他要来一般。 赵宸先躬身请安,又举了举手中的两个坛子,笑道,“洛江春,侄儿记得七皇叔爱喝这酒。” 赵承渊示意他坐下,“太子怎么有空来晋王府?” 赵宸目光扫过一旁几案,上面放着一个匣子,浮雕着梅花。 他不动声色道,“来陪皇叔喝酒。” 说着话,他拍开一个坛子的封口,帮赵承渊斟满,又替自己斟上,方坐了下。 “皇叔回京这么久,侄儿俗务缠身,一直没能来陪皇叔喝酒。今日便是来请罪的了。” 赵承渊淡笑了笑,“那么多场宫宴,你敬本王可不知多少酒了。看来这大半年未见,太子的酒量是见长了。” “宫宴上的酒与我们叔侄促膝共饮怎能一样。” 赵宸双手举杯,星眸直视着赵承渊,“侄儿这第一杯,祝愿皇叔福寿绵长。” ------题外话------ 小可爱们,月票多多投过来喔,榜单排名很重要,这篇问的曝光率太低了…… 章节目录 第100章 谢你拒婚之恩(一更) 赵承渊笑了笑,“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给本王贺寿的。本王无病无灾,若是不出什么意外,是能再活个几十年的。” 赵宸一仰头,一杯酒饮尽。 他举了举空酒杯,“皇叔是长辈,晚辈敬酒,自然是要多说些长寿安康的吉祥话。” 赵承渊浅酌了一口,将酒杯放下。 “说的对。吉祥话做长辈的都爱听,尤其是赵家人命途多舛,平安终老的少。” 赵宸紧捏着空酒杯,眸光幽暗,“的确如此。” 会客厅中是片刻的静默。 赵承渊淡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赵宸笑了笑,“在想七皇叔,要长命百岁才是。” 他放下酒杯,拾箸夹菜。 晋王府的饭菜精致,每一道菜分量不大,却是讲究到了极致。 他和几位皇弟从小就爱来这里用膳,因为这里的饭菜比皇宫里的好吃。皇叔虽约束着他们,却不似旁的长辈那般讲究规矩。 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他便不太爱来了。 他年纪比七皇叔大,又是储君之尊,却要对七皇叔毕恭毕敬,这并不是多令人愉快的事。 赵承渊打量着他,“太子心绪不佳,可是定国公府谁让你不痛快了?” 赵宸并不惊讶皇叔会知道他的行踪,皇叔对许多事虽漠不关心,却了若指掌,且从不掩饰。 当然,他掩饰了的,也无人知晓。 他收回思绪,“侄儿刚刚替昭平县主讨回了公道,应算是痛快事。” 赵承渊神色淡淡,“嗯,她姑母的嫁妆能讨要回来不容易,是你的功劳。” 赵宸笑了笑,“昭平看着颇为高兴,做了糯米桂花糕,刚出锅的,热气腾腾,吃起来别有风味。” 赵承渊筷子微顿,又继续夹菜到碟中,“她的手艺是不错。” 赵宸问,“皇叔吃过昭平做的点心?” 赵承渊道,“嗯,吃过,还不止一次。” 不过都不是专门为他做的。 还有今日这次,原来是小丫头顺便的? 赵宸笑,“皇叔是长辈,她偶有孝敬也是应该。” 赵承渊端起酒杯,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赵宸抓起酒坛,又替二人斟满,举杯道,“这第二杯,侄儿谢过皇叔对昭平搭救之恩。” 赵承渊手掌盖在杯口,狭长凤眸微眯着,“你和她不过数面之缘,却不知替她道谢从何说起?” 赵宸又是饮尽,“皇叔可相信一见钟情?” 赵承渊紧抿着唇,眸色暗沉。 赵宸神色温柔,似是在回忆,“她怯生生的,就似一只迷路的小兽,张皇不安。侄儿第一眼见到她,就在想,她该是我的妻子,我得护好了她。” 赵承渊审视着他。 面前的男子剑眉星目,温润俊美,又生得肩宽背阔,有着男儿的英武气势。这幅容貌,在一众皇子中算是最为出色的一个。 虽说近日的行事手段狠辣了些,可此时的他,却是温柔如水,是不知多少春闺梦里人的模样。 赵承渊道,“太子一向沉稳,且也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了,竟还信一见钟情,还如此炽烈。” 赵宸笑,“这情爱,可与年岁无关。” 赵承渊盯着他,“你是认真的?” 赵宸正色道,“是。” 他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举了起来,“这第三杯,侄儿谢皇叔拒了父皇的赐婚。” 赵承渊眸色陡然冷了,“昭平她尚在孝期,三年内可议亲不得。” 赵宸微笑,“无妨。侄儿等得。” 他又举了举酒杯,“皇叔,侄儿先干为敬。” 他仰头一饮而尽,姿态恣意。 赵承渊轻轻转动着酒杯,里面的酒漾了出来,湿了手指。 他端起了酒杯,凑到唇边,仰头饮尽。 酒杯放到桌上,声音清脆。 “太子喝完酒了,便走吧。” 赵宸微笑起身,拱手道,“侄儿不打扰皇叔了,侄儿告退。” 赵承渊垂眸吃着菜。 赵宸一撩衣袍,大踏步出了会客厅,那翻飞的墨色袍角,凌厉张扬。 赵承渊探手抓过酒坛,自斟自饮,连喝了数杯。 叶常送赵宸出了院门,就折了回来。 他忧心地看着自家王爷,这是干啥,侄子来抢皇叔的媳妇儿?来宣战来了? 这刚安置妥当了一个小侯爷,又来了个太子。 看这架势,威胁性可比小侯爷大多了! 叶常斟酌了一番,说道,“王爷,您可得抓紧了,把县主赶紧娶进门,别被人给抢了!” 赵承渊眼眸一厉,“出去!” 叶常一个激灵,蹭地跑了出去。 他说错了啥! 赵承渊起了身,走到几案旁,打开点心匣子,里面静静躺着几个糯米桂花糕,圆滚滚软趴趴的。 他取了一个出来,入口软糯清甜。 “哥哥,等我长大了,我要嫁一个最温柔的男子,然后天天给他做糯米桂花糕吃。” “我娘说,我爹对她是一见钟情,第二日就请了媒人上门提亲。要是也有男子能对我一见钟情,那该多好啊。” “哥哥,我出嫁那日,你能来吗?我到时能看到你的模样吗?” …… -- 小跨院的三间,东次间作了书房,西次间作了内室。 内室靠窗的位置,摆了张罗汉床。 韩攸宁坐在罗汉床上,翻看着陪嫁铺子的账册。 夕阳斜照,岁月静好。 铃儿进来,“小姐,太子府来人了,送了些东西过来,说是给您的。” 韩攸宁抬起头,“送了些什么?” “不知道,听传话的丫鬟说是好几个大箱子。” 韩攸宁皱眉。 赵宸要报复一个女人,难道非要利用另一个女人吗? 她虽希望韩清婉失去所有,不过她更不愿意与赵宸纠缠不清。 “替我回了,我什么也不缺。” 铃儿应下出去了。 不过一会儿,铃儿就怒气冲冲回来了。 “小姐,太子府的人已经把东西抬过来了,已经到了锦和堂院门口。老夫人当真不讲究,也不拦着,就让他们这么进来了!” 韩老夫人现在哪里敢去得罪太子府的人,韩锐今日下午被从大理寺大牢接了回来,已经没了人形。 小温氏则拿着休书回了永平侯府。 而永平侯也一声不吭,没有来定国公府讨要说法。 形势逼人,他们现在如同丧家之犬,是需要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韩攸宁放下账册出去。 锦和堂院外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一旁站着十几个太监,为首的竟然是赵宸的贴身侍卫卫霄。 ------题外话------ 抱歉,今天又迟了……昨晚趴桌上睡着了…… 不出意外,二更得到下午两点前后了 章节目录 第101章 惊涛骇浪(二更) 卫霄身手极高,赵宸从不让他轻易离开自己身边。 这种跑腿的活计,赵宸居然派他来。 卫霄见韩攸宁出来,拱手请安。 又道,“太子爷说,县主的衣物都被烧毁了,县主用惯了好东西,一时恐怕也凑不齐全。这些衣料都是云锦缂丝,还有上好的绢帛绸缎,选的都是素净的颜色。” 韩攸宁道,“太子好意小女心领了。只不过我云锦缂丝我用不惯,卫侍卫还是把东西抬回去吧。” 卫霄笑道,“卑职恐怕是回不去了。太子爷吩咐,陈府灭门案是大案,您是苦主,又是证人,得好生护着才是。卑职会些皮毛功夫,以后还望县主赏口饭吃。” 韩攸宁蹙起了眉。 卫霄在这里,无异于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赵宸的监视之下。她恐怕什么都做不得了。 她淡淡道,“我若不答应呢?” 卫霄笑道,“卑职也不敢强求。不过太子之命不可违,卑职便在这院子外面寻个地儿呆着,不会妨碍了县主就是。” “卫侍卫请便吧。” 韩攸宁转身回了院内,关了院门。 她回了小跨院继续看账本,却心浮气躁,根本看不进去。 赵宸如此强势,总让她不安。 他给她的那种压迫感太过熟悉,让她想逃离,可又被他牢牢困住,逃脱不得。 第二日一早,韩攸宁就起床梳妆,今日要去大理寺。 铃儿一边为她梳妆,一边禀着,“小姐,昨夜太监们都离府了,那些箱子已经搬到府里的大库房了,老夫人给准了的。卫霄一直在院门口候着,一直没吃东西。老夫人差人给他送了晚膳,他也没用。” “不必管他。” 韩攸宁换了件玉娘刚为她缝的薄袄裙,斗篷还是赵承渊那日帮她选的那件云锦的。 出了锦和堂,卫霄果然还在外面等着。 他微笑着拱手请安,“县主,马车已经在垂花门等着了。” 韩攸宁越过他往前走着,“卫侍卫,你这么不吃不喝,能活几日?” 卫霄跟在后面,笑道,“三五日是不成问题。” 韩攸宁问,“你用此法要挟于我,可是太子教给你的主意?” “县主误会太子爷了。卑职是来保护县主的,自不能吃旁人的饭。” 韩攸宁淡淡道,“那就看看卫侍卫的忠贞能坚持几日。” 马车是太子府的,守在车旁的太子府侍卫也不止卫霄一个。 韩攸宁上了马车,便发现里面又摆上了那盆绿云,散发着淡淡幽香。 难道以前赵宸就是天天把这兰花放在马车里的? 她目光忽而一闪,仔细看了过去。 花盆里摆着一堆碧绿的翡翠,有序地摆成了兰花的形状,与上方盛开的绿云交相辉映。 韩攸宁脸色瞬间煞白,手颤抖着,无力地扶着软塌。 当年她将这盆绿云的花朵吃了大半,赵宸便寻了些碧绿通透的翡翠,摆了一朵兰花,笑着跟她说,“这一朵你就不要吃了。” 可现在她还没有吃掉兰花啊! 她回想起赵宸前几日他问起她对赵寅的态度,他问起她的眼睛,他时时刻刻落在她身上的审视目光,他眼中的森沉…… 韩攸宁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赵宸他也重生了! 难道是,宫变那日,赵宸败了? 看翡翠与土壤已经浑然一体的样子,翡翠周边已经有了淡淡苔藓,那么它们不是最近才摆上的。也就是说,赵宸重生了也已经有些时日…… 铃儿发现她异样,“小姐,您怎么了?” 韩攸宁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绪,“这兰花摆在这里,有些不舒服。” 铃儿拿了个大引枕放到她身侧,“小姐靠着缓缓。” 车外面跟着的卫霄听见动静,“县主可要紧?” 韩攸宁掀开帘子问他,“这兰花是谁摆上的?” 卫霄道,“在太子爷让摆的,说是这马车里没有花,难免寡淡。” 韩攸宁心中一动。 她在初来时就曾说过,不喜欢这绿云的香气,赵宸为何执意又摆上了呢? 还是他察觉了她的异样,拿着来试探于她? 她不动声色说道,“我落水受了风寒,吃了药后便有些气味闻不得了。这兰花我看着喜爱,闻起来却是难受得厉害。” 卫霄看她脸色,的确是不太好,“是卑职考虑不周,那这兰花便别放里面了。” 铃儿将花递了出去,卫霄接过,吩咐了一个侍卫拿走了。 韩攸宁放下了帘子,紧紧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 赵宸本是极难对付的人,他重生,她都无法想象,如何去应对他。 如何不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如何与他再不要有纠葛……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大理寺,韩攸宁下车时,抬头便见赵宸含笑站在马车旁,向她伸出手来。 而已经下车的铃儿却被卫霄隔到了后面。 赵宸笑道,“楞着作甚,下车了。” 韩攸宁用尽了力气让自己保持镇定,没有扶他的手,踏着下车凳下了马车。 她福礼请安,“太子殿下美意,小女承受不起。太子府的侍卫,殿下还是撤了吧。” 赵宸站在她身前,就似是一座险峻的大山挡住了她的去路,让她无路可逃。 “这是公务,待得案子结了,这些侍卫你还是要退给孤的。” 韩攸宁再次婉拒,有卫霄汇报她的一举一动,赵宸迟早会发现她的秘密。 赵宸笑了笑,“你若觉得不好意思,便给孤再做次糯米桂花糕吧。” 糯米桂花糕,她前世不知为他做了多少,每次做的时候,心里都是甜的,透着欢喜。 看他统统吃光,心里更是喜悦。 可是现在,他没资格吃了。 韩攸宁淡淡道,“殿下玩笑了。” 她身后是马车,几乎是完全被他笼在身前,他身上侵略性的气息席卷而来。 让她本能地只想逃离。 “太子殿下,时辰到了。” “对,时辰到了。” 赵宸舒朗笑着,让开了路,与她并行。 韩攸宁往前走去,抬眼却见,在大理寺门口的石狮旁,一袭白衣清隽而立。 晋王赵承渊。 远远的,她看不真切他的脸,只是觉得他在看她。 ------题外话------ 莫莫又一次食言了…… 虽然只有短短两千字,可莫莫真的是码得很慢…… 章节目录 第102章 棒打落水狗(一更) 待得走近了,韩攸宁看清了,赵承渊的眼眸黑漆漆的,微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秋风掠过他的眉眼,留下了一层凉。 身边的赵宸已经在行礼请安。 韩攸宁收起乱纷纷的心绪,走上前福礼,“小女见过王爷。” 赵承渊看了看面前一前一后行礼的二人,淡声道,“进去吧。” 他转身迈上台阶,进了大理寺的大门。 道两边的官员纷纷躬身行礼,大理寺卿和兵部尚书二人一左一右,一路微弓着身子,伸手引着赵承渊往里走。 几位陪审官员呼啦啦跟在后面。 大理寺少卿王少卿则跟在赵宸身边,唯恐太子因被冷落恼怒了,解释说,“晋王爷不常来,两位大人难免要带路解说一二。” 赵宸淡声道,“无妨。理所应当的。” 韩攸宁错后了一步,看着赵承渊和赵宸的背影,一个清绝,一个凌厉。两个都是有能耐在京城搅弄风云的人物,身份孰高孰低,或许在每个人心里都有不同的答案。 她这一路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赵宸若是宫变那日被杀,那么,杀他的人是谁? 那日赵承渊一身血腥冲进太子府,他身上的血是太子府侍卫的,还是在皇宫里染上的? 如果赵宸是赵承渊杀的,那么,赵宸占着先知的优势,赵承渊岂不是很危险? 进审案的大堂后,赵宸引着韩攸宁到一旁的一个太师椅坐下,而同为证人的霍山,却是站在那里。 大理寺卿恭请着赵承渊坐到大堂主审旁的位置,亲自给上了提前备好的茶水,又解释了一番,“太子殿下负责此案,需他主审才行……” 赵承渊扫了眼为韩攸宁安排座椅茶水的赵宸,“本王旁听,这个位置正合适。” 大理寺卿笑应着是,与刑部尚书坐到了另一边副审的位置。 韩攸宁坐着,环视大堂。她正对面坐着的,是永平侯,还有襄平府知府胡文德。 永平侯目光锋利,紧盯着她。 韩攸宁并不躲避他的目光,坦然自若地看着他。 她准备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今日。 棒打落水狗。 赵宸已经在主审位子上端坐,让胡知府来陈述灭门案调查结果。 果然如前世一般,胡知府定性为土匪洗劫,又吹嘘了一通他带官兵剿匪的丰功伟绩。 永平侯,还有剿匪的驻军将领,则为他做了旁证。 其实这些都是大家知道了的,早有奏折在他们到达之前,事先呈到了皇上案头。 皇上其实要做的,不过是将事情走个过场。也不派人去襄平府核实,就直接按胡文德说的结了案,陈家产业则被掏空了充盈国库。 赵宸看向韩攸宁,“昭平县主,你是陈家女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韩攸宁道,“我想问胡知府一个问题,捉贼捉赃,土匪洗劫的珠宝银两,可找到了?有多少?” 胡文德说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总共寻到两千多两银票……土匪人数众多,早就把赃物给分了,或变卖,或挥霍,却是不好寻回了。” 韩攸宁不由得失笑,“胡知府可知陈家家资几何?我此次出来,身上便带了六十多万两银票,这都是我的私房钱,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也见过的。我的五个长辈和六个兄长,手中的银子比起我的来只多不少,更别提那数不清的珠宝首饰,还有古玩字画了。这么多银子珍宝,那土匪只有百余人,想这么快挥霍光了怕是不容易。” 她笑问,“却不知这些财宝去了哪里?” 韩攸宁此言一出,大堂里是一片吸气声。 陈家这么有钱! 难怪当年能养得起二十万大军! 官员们再看向胡知府和永平侯时,那目光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永平侯,养了个女儿贪墨大嫂嫁妆,他还帮着一起花,有这个先例在前,陈府巨额财宝的去向呼之欲出! 胡文德暗骂,他也想知道这些财宝去了哪里! 他一副威严长辈的样子,带着些不悦,“陈大小姐,你平日里还喊本官一声世伯,该知道本官为人。那些匪寇,是永平侯和本官带领官兵寻着蛛丝马迹寻过去的,定然不会有错。” “胡知府好大的官威。” 赵承渊喝着茶水,漫声道,“昭平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是皇室女儿才有的封号。若论规矩,你还要给她磕头请安,你倒在这里教训起她来了。” 胡知府慌忙跪下认罪,“王爷恕罪!县主恕罪!是下官一时糊涂,忘了身份……” 他的确是一时忘了身份。他在襄平府是最大,天高皇帝远的,他就是土皇帝。大家都敬重巴结着他,陈家每年每月更是给着孝敬,在他眼里一直没把陈家当回事。 赵承渊淡声道,“如今既知道了规矩,便跪在那里回话吧。” 胡知府怔在了原地,跪在这里,岂不是成了犯人了? 众位官员也是面面相觑,所以说,今日审的是胡知府? 或者,再加个永平侯? 韩攸宁唇角微扬,笑眼看向赵承渊。 他这一句“跪地回话”,算是匝实了胡知府的疑犯身份。那些官员也会有所忌惮,不敢公然袒护永平侯。 赵承渊先是神色淡漠,片刻后,终是低叹了口气,眉眼和煦温柔了下来。 赵宸看了韩攸宁一眼,没有错过她那抹笑意,犹若春华绽放。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相视一眼,他们虽是副审,可审案还是要靠他们。 之前虽说大家都有疑虑,不过一直摸不准这水的深浅,没人敢去深究细查。 可如今昭平县主捅破了窗户纸,晋王又给胡知府的身份定了调,他们也不能跑偏了。 大理寺卿道,“胡知府,这么多财宝你说不清楚去处,杀了几个山匪就来交差,是觉得大理寺都是吃素的吗?” 胡知府身如筛糠,“下官……下官无能,查案有些粗糙,那财宝,的确是没查到去向……” 大理寺卿身子前倾,“又或许,谋财害命之人就是胡大人?” “胡大人有没有同伙?悄无声息杀那么多人,可不是寻常人能轻易做到的。” …… 胡知府无助地看向永平侯。 ------题外话------ 早安~~ 亲们,多多月票,多多评论唷 莫莫谢过~~ 章节目录 第103章 趣事(二更) 大理寺卿连番逼问,丝毫不给人喘息机会。 胡知府无助地看向永平侯。 他是没想过,陈家逃出来这个小姐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伶牙俐齿不说,连晋王爷和众官员都替她说话。 永平侯事先不是说,京城的地盘他说了算,审案不过是走个过场吗? 那么现在一边倒地把他往死里逼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胡知府招架不住了,永平侯也知道他若是完了,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胡知府每年把大半的玉沉香给了他,皇上和朝臣已经把他们二人定位为互有勾结。胡知府杀了人,那便是他杀了人。 灭门大案,陈家又有功于大周,闹到了明面上,即便皇上有心保他,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永平侯整理了下官服,“张大人,本候倒可以说几句。” 大理寺卿笑呵呵的,“永平侯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看着恭敬,说的话也恭敬,语气也恭敬,可这话听到耳朵里,却全是嘲讽。 永平侯心里恼恨,却不能发作。 他原是内阁次辅,他们的顶头上司,可现在没了这层保护,这些见风使舵的便一个个地对他没那么敬重了。 他肃正了脸色,依然是堂堂正正的清官做派,“张大人在大理寺呆了十几年,过手的大案无数,也该知道,当地官员断案,只能是循着贼人留下的痕迹来推测。他们不是神仙,其中真伪也不是那么容易辨清的。此灭门案,即便真正凶手不是土匪,焉知不是凶手故设迷障,误导的胡知府呢?” 永平侯目含威势,看向大理寺卿,“若是知府断案,但有错判,就被定个真凶的罪名,这知府还有谁敢当?又或是,张大人难道就没有判错案的时候?” 永平侯之言,可谓犀利,大理寺卿被堵得哑口无言。 即便刑部尚书勉力回击,也是不得其法。毕竟他们没有实证,此时也只是凭空猜测,借势攻心。 若是永平侯定力不足,说不得会被攻破心防,认了罪。可他心智坚定,思维缜密,还能轻易找到对方的言语破绽,倒逼得大理寺卿二人满头大汗。 永平侯能当上内阁次辅,地位稳如磐石,除了他敛财的本事之外,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韩攸宁起了身,走到离永平侯不远的地方,“侯爷心思敏捷,小女佩服。小女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侯爷想不想听听?” 永平侯打量着面前恬淡从容的小丫头,总觉得她与三个月前见时大有不同。 彼时的她天真懵懂,喜怒皆形于色,让人一眼便能看透了。可此时的她,虽说眼睛清澈,神色天真,却让他突然看不透了。 还有她看似无意之举,毁了他在定国公府布下的棋局,而他经营大半生的仕途,也几欲毁在了这个小女子手中。 或许她的背后,是有高人指点? 永平侯做出一副长辈的姿态,和气道,“你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韩攸宁道,“小女细想了这三个月来的事情,发现巧合颇多。侯爷到襄平府,一月后陈府便被灭门,这个时间很巧。小女进京一路被追杀,到了侯爷妹妹和女儿的眼皮子底下又差点被杀,这个也很巧。襄平府陈家的亿万家财不知所踪,定国公府姑母的嫁妆也是不翼而飞,飞到了侯爷和侯爷女儿手中,也真是巧。” “这么多巧合偏巧又堆到了一块儿,侯爷说,是不是很有趣?” 赵承渊唇角含笑,看着堂下光彩熠熠的小胖丫头。原来这个小丫头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永平侯,一直就在布局,为这一刻做准备。 她让他带走了陈家所有财宝,也是她布局的其中一环而已。 她原本最大的聪明,只是瞒过祖母偷偷跑出寺庙玩耍。 如今却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临时作记录官的大理寺少卿王少卿,大赞了声“好!”“痛快!” 他神色大爽,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把心里话给喊了出来,笔走游龙,把韩攸宁说的每个字都记录在案。 永平侯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发黑沉,他语气不虞,“县主伶牙俐齿,强行攀扯,本候总算是见识到了。若真说巧合,怎那么多人都死了,偏生县主一人好生生地活着呢?” 他倒是好奇了,陈攸宁悄悄地逃了出来,回京后却是谎称自己早几日已离开,闭口不提那夜有黄雀在后之事。 他一直怀疑她和那后到的黄雀,有没有什么牵扯。可他循着蛛丝马迹查到她行踪,她又的确是凭着自己的本事逃出襄平府的,没有什么人暗中相助。 他有心拆穿她的谎言,可是那就相当于不打自招,也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底。 韩攸宁神色凛然,“有人铤而走险是图名,有人是图利,有人是图财,有人是图色。永平侯之意,是说我内外勾结弑杀亲人,却不知,我图的是什么?” 永平侯冷声道,“这人心叵测,什么都是不好说的。本候如此说,也只是打个比方。想劝县主一句,定生死之罪,要的是实打实的铁证。” 他站起了身,指着自己头顶的梁冠,“本候是内阁大臣,一品侯爵,县主想给本候安罪名定死罪,仅凭几句巧合可不够。” 韩攸宁笑了笑,“小女只是说说心中疑惑,可没给人定罪的权限,侯爷要铁证,也不该是跟小女要。再者,刑案的铁证,本来就是要慢慢找的。羁押,刑讯,查证核实,都需要时间。侯爷这么着急要,恐怕谁也没法给你。” 她看向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两位大人,你们说对吗?” 被点名的两人心下惊愕,昭平县主不过是个小丫头,却把这刑案的审理过程看得明明白白呀。 这不就是在说,让他们先把疑犯羁押,再刑讯逼供,慢慢找证据吗? 这虽是一步狠棋,可羁押胡知府也就罢了,羁押永平侯,本官做不到呀。 刑部尚书先看了看晋王和太子脸色,见二人一个漫不经心,一个脸色深沉,也猜不透他们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题外话------ 小仙女小可爱们,求月票…… 章节目录 第105章 破绽(一更) 刑部尚书一番斟酌后,决定柿子先捡软的捏,“县主所言有理。既然州府审理存疑,刑部便要重新审理查证,襄平府地处遥远,一来一往破费时日。胡知府你熟悉案情,还要劳烦你留下配合一二。” 胡知府慌了,他哪里不知道这所谓的“配合”是什么意思,伏地不停地磕头喊冤。 赵宸脸色冰冷,丝毫不为所动,抬手沉声道,“带下去。” 马上有狱卒应声上前,将胡知府给押了起来,给他手脚戴上镣铐,架着往堂后走去。 镣铐哗啦作响,胡知府的喊冤声渐渐远去。 永平侯拱手意有所指道,“太子殿下,下官和胡知府的奏章皇上是看了的,具体案情下官也在御书房面奏了皇上。皇上还赞了胡知府办事得力。” 赵宸并不理会永平侯的言外之意,他双手撑着公案桌,凤眸冷然,“此案孤是主审官,便是孤说了算。” 永平侯有些意外太子如此强硬,不但不给他抬出来的皇上面子,竟然连句解释也没有。 他凌然道,“太子殿下是打算把下官也羁押了吗?” 赵宸声音冷冽,“这倒不必。永平侯这般硬气的人,刑讯那一套对你来说也不管用。” 永平侯心底一沉。 太子这是说,打算从胡文德那里作突破口了。 他是听幕僚说过太子的刑讯手段的,极为老辣。 赵宸转头看向赵承渊,身子微探了过去,“皇叔以为,如此是否妥当?” 赵承渊淡声道,“太子是主审官,不必来问本王。” 赵宸微笑,“好,听皇叔的。” 他正起身来,宣布灭门案推倒重审,刑部和大理寺各派官员前往襄平府核查。 他末了添了一句,“但有渎职,严惩不贷。” 他说得缓慢,一字一顿,若金石掷地,铮然有声。 那眼中的冷厉,也让在场诸人不由得心中生寒。 韩攸宁最清楚这“严惩”意味着什么。 死。 赵宸似乎是真打算对永平侯动手了。 韩攸宁是没指望赵宸会为了她与永平侯对上,毕竟永平侯背后的人是皇上,得罪了皇上,对他的储君之位可没什么好处。 她苦心设计这些,想的是将永平侯彻底暴露到明面上,让永平侯是凶手的真相呼之欲出,大理寺和刑部会迫于压力不得不将案件推倒重审。 无论如何,她筹谋这么久,目的算是达到了。 永平侯再想轻轻松松把持朝政,左右人心,逃脱罪责,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永平侯含着怒气离开,会审也就此散了。 赵承渊和赵宸先一步出了大堂,其他人方陆陆续续离开。 出了大堂,外面阳光正好。 韩攸宁与霍山一起走着。 韩攸宁想起那晚赵承渊说的,霍山是他的人。 如此闻名天下的英雄人物,一身霍然正气,竟肯屈居人下受制于人,却不知赵承渊是如何打动了他。 霍山笑道,“还未谢过县主的点心。” 虽说那点心他只吃了一块,昨天晚上王爷去镖局寻他,在他那里喝了半宿的酒,糯米桂花糕都被他吃光了。 也不知那桂花糕哪里就那么好吃了。 他总觉得,王爷最近的饭量见长。不管是点心还是包子,都能吃的很。 这可与谪仙的气质不太符了。 韩攸宁笑了笑,“那本是许诺世叔的。世叔不若再帮我一个忙,再换一匣子点心?” 霍山爽朗大笑,“好,县主请讲!” 韩攸宁道,“世叔派人帮我寻处小院,不必太大,两进足矣。要生活便利,环境清幽的。” 霍山也不问缘由,爽快应下。 走在他们前面的赵宸,放缓了脚步,回头看韩攸宁。 此时他眼中已经是温暖颜色,带着微笑。 霍山看看走在最前面官员环绕的赵承渊,再看看一派清风朗月的赵宸,顿时有了一种危机感。 太子最近对县主可是殷勤的很呐。 县主正是桃李之年,春心萌动的时候,万一一颗芳心许了旁人…… 赵宸对霍山说道,“霍总镖头,孤与县主说几句话。” 霍山点点头,无奈让开,退到了后面。 再看晋王爷,身形似有一瞬的凝滞,脚步却不曾停下来。 王爷,回头啊! 赵宸走在韩攸宁身边,和煦笑道,“孤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如此机敏善辩,能让永宁侯吃瘪的人不多见。” 韩攸宁目视着前方,平静道,“小女数次死里逃生,总该想明白些事才是。” 女孩神色平静,淡漠。 赵宸眼中浮现出一张仓惶愤怒的脸,脸上满是泪水,可她的愤怒,也不过是困兽的徒劳挣扎,终是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那次传讯,她说那夜有黑衣人相救,她当夜逃走。她还说自己是定国公的女儿。 可是今日,她没有提她的身世,而霍山前些日子的证词,也说她提前几日就离开襄平府。 为何前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还是…… 赵宸看着她,问道,“你父亲为何让你孤身一人进京?” 韩攸宁见他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这是她目前最大的破绽。 她苦笑了一声,“小女若是说了实话,殿下可否饶了小女和霍总镖头的欺瞒之罪。” 赵宸挥退左右,连卫霄也离他们远远的。 “你讲,孤不会追究。” 韩攸宁又在心中把事情细想了一番。 若说这两世最大的一个不同,便是赵承渊救了落水的她,然后一起进京了。这对赵宸来说,不是因她而起的变化。 她最好的办法便是从赵承渊身上入手。 “其实灭门那夜小女也在,只是后来冲进来一群黑衣人,小女被救了,之后借玉娘相助逃出了襄平府。” 赵宸眸光微动,“黑衣人?你可认得他们?” 韩攸宁摇头,“他们没说话,杀了那些贼人后就走了。而且他们也没有拿走什么金银财宝,不像是土匪。所以今日堂上,小女才会质疑财宝去向。毕竟夜晚宵禁,次日接管陈府的又是胡知府,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运走那么多东西不被察觉呢?” “嗯,言之有理。”赵宸问,“那你为何要隐瞒呢?” ------题外话------ 亲们抱歉,断更了一天,没有存稿真的很被动…… 二更大约在中午哦 章节目录 第106章 想您想得好苦(二更) 韩攸宁面露苦涩,“后来青山号翻了,晋王救了小女,小女在晋王府呆了不过一夜,府中便有漫天的流言中伤。有的是嘲讽小女粗鄙一顿能吃一整盘包子,有的揣测小女只身出门怕已失了清白,还有的则是诋毁小女勾引王爷…… 小女彼时方知,人心险恶,人言可畏。小女今日若是说了实话,恐怕连殿下都要猜测,小女是不是已经没了清白吧?” 她蛾眉紧蹙着,看似平静的面孔下面,不知藏了多少悲苦多少泪。 晋王府护卫森严,消息极难探听,但是陆凛前几日喝酒说漏了嘴,透露了几句。她不过是多吃了些包子,就被府中上下嘲笑,七皇叔还因此责罚了一个婢女。 如此说来,她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赵宸抬起手,想去抚平她的眉头。 忽而想起此时不是从前,他的手掠过她的耳边,在她身后的桂树上折了一段花枝。 他声音中不自觉带了温柔,“你做的对,人言可畏,谨慎些是应当的。” 韩攸宁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似折翼的蝴蝶,无力地轻颤着。 “小女初来京城,势单力薄,只能扯谎自保,有什么实话,待定国公归京再说吧。” 如此,也算交代了她不肯透露真实身份的缘由。 赵宸凤眸幽深,沉沉看着她。 他是疯了不成,他得以重生已经是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攸宁也跟着回来? 这一世的诸多不同,焉知不是因他的重生而有了颠倒? 他嗓音低沉,“你放心,孤不会让你有事。” 韩攸宁见他没有再问,心底微松。 只是赵宸心思深沉,不是轻易被说服打动之人,她也不确信他信了多少。 她福了福身,“谢殿下。” 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赵承渊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脚步,静静凝望着他们。 或许是他的月白锦衣太过亮眼,也或许是他的金玉之姿在一众人中格外显眼,让人一眼便能捕捉到他的存在。 她作势要走,“大家还在等着殿下,小女就不耽搁殿下了。” “等等!”赵宸往前走了一步,出声挽留她。 韩攸宁抬眸看他,“殿下还有何事?” 赵宸看着她疏离客气的样子,叹息了一声。 “无事了,走吧。” 韩攸宁让开一步,让他先行,方跟在后面,与他保持几步的距离。 出了大理寺,太子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大理寺门口,卫霄拿了车凳摆好,“县主,现在可是要回府?” 韩攸宁尚未回答,便有一声悲痛欲绝的声音传来,“县主,老奴想您想得好苦!” 她抬头望去,便见一个胖胖的身子从一辆宽大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腿脚麻利地往这边冲来。 是孙大娘。 满打满算,她们是有两日未见了。 太子府的侍卫上前阻拦,他们又怎是叶常和罗平的对手,二人一路护着孙大娘,轻松到了韩攸宁面前。 就连出手阻拦的卫霄,也被叶常笑呵呵地拿剑鞘一震,逼他连连退后了几步。 叶常连声笑道,“卫兄对不住对不住,没看清是你!” 卫霄心中一凛,他从未与叶常交过手,只以为他武功稀松平常,凭着机灵待在晋王身边的。可方才不过交手两招,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 方才虽有轻敌之心而被拆了招数,可若正儿八经打起来,自己也未必能占得到多大便宜。可自己功夫在太子府是数一数二的! 孙大娘殷殷拉着韩攸宁的手,“县主,老奴不在身边两日,您怎瘦成了这幅模样?心疼煞老奴了……” 门口的官员和侍卫看着身形圆润气色红润的韩攸宁,一脸懵圈。 瘦成哪样了,你是不是对“瘦”有什么误解? 亲娘也没有这么心疼孩子的吧? 却不知晋王府的厨娘,怎么就和定国公府的表小姐培养出如何深厚的感情来了呢? 韩攸宁笑着问孙大娘,“你怎来这里了?” 孙大娘拿袖子擦了擦挤出来的眼泪,“老奴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总惦记着县主,听说县主今日来了大理寺,就想着能见上一面……县主,老奴还是跟您回去伺候,就算那定国公府是龙潭虎穴,老奴也认了!” “欸,孙大娘你多虑了!”叶常笑嘻嘻走了过来,“你若怕不安全,被杀人放火什么的,这不是还有我嘛!我跟着一起去!” 韩攸宁脸上浮起笑意,如此,她便可以名正言顺摆脱赵宸安排的侍卫了。 她亲昵笑道,“我是离不得孙大娘的手艺,你若肯回来,是最好不过的。” 她转头看向离着几步远的赵承渊,“不知王爷可肯割爱?” 赵承渊嗓音低醇,“本王有专侍膳食的下人,你喜欢,就让她跟你一段时日也无妨。” 韩攸宁笑颜如花绽,声音欢快似春涧跳跃的清泉,“多谢王爷!” 叶常笑嘻嘻伸手引路,“县主,马车在那边等着呢,您请!” 韩攸宁又冲赵宸福了福身,跟着叶常走了。 赵宸眸心暗沉,看着韩攸宁轻盈快活的背影,斗篷上的银丝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欢快跳跃着。 她在他面前一直是规规矩矩,何曾这般畅快过。 罗平牵了马过来,赵承渊上马后居高临下看着赵宸,“有晋王府侍卫在,就不必麻烦卫侍卫了。” 赵宸缓缓抬手抱拳,垂眸敛下眼中沉鸷,沉声道,“是。皇叔慢走。” 赵承渊轻夹马腹,萧然而去。 站在大理寺门口的官员纷纷拱手恭送。 他们是有些看不懂了,晋王府的厨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出门就是豪华马车,两大侍卫亲自护送,她要去定国公府,王爷说答应就答应。担心人身安全,叶常还要在身边护卫? 就很谜…… 赵宸站在原地,紧盯着赵承渊清冷艳绝的背影,他跟上了王府马车,便慢了下来,走在车的侧前方。 卫霄走到赵宸身边,低声道,“太子爷,叶常功夫,或与卑职不相上下。” 赵宸冷声道,“孤知道。” 卫霄一愣,知道? 太子爷又没和叶常交过手,他怎么知道? ------题外话------ 亲们多多评论哦,听说评论能提高作者写作效率,(*^__^*)嘻嘻…… 章节目录 第106章王爷身子弱(一更) 晋王府的马车宽大,两匹高头骏马拉着,处处奢华。 紫檀木的车厢,蜀锦面软垫锦帘,沉香木如意矮几,车壁上挂着紫金镶东珠六角琉璃宫灯,再到摆放的茶具器皿,也是无一不华贵,其奢靡比起太子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承渊的澹泊,带着恣意洒脱,随心随性。 他甚至对太子都不假辞色,始终高高在上压制着赵宸,这样存在感极强的人,到底是如何做到,让庆明帝对他不起杀心。 以他的这般心机手段,最终登上那帝王之位倒也是理所应当。 恐怕前世那场宫变,十有八九是他发起。 可是如今…… 赵宸带着仇恨回来,又怎会饶过他? 孙大娘殷勤地奉上点心茶水,嘴巴不停地说着,脸上乐开了花儿。 韩攸宁拿了块糯米桂花糕吃。 桂花糕做得精致好看,桂花是掺在糯米里的,表面又撒上一些,很是漂亮,里面的馅料也与她做的大不相同。至于味道…… 有一说一,比她做得好吃。 她早上被卫霄搅得心情不好,吃的并不多,如此一想,便又吃了一块。 韩攸宁吃着桂花糕,笑睨了孙大娘一眼,“是王爷让你来的吧?” 孙大娘笑嘻嘻道,“逃不过县主法眼。王爷体谅老奴对县主的一片忠心,让叶侍卫接老奴来的。” 韩攸宁笑,“全京城的奴婢,恐怕就孙大娘你的排面最大了。” 孙大娘腰杆挺了挺,又抿了抿头发,“老奴这是沾了县主您的福气,王爷才肯高看一眼。” 韩攸宁笑了笑,赵承渊的心思她大致看出来一二。 恐怕是看赵宸安排了侍卫监视她,便利用孙大娘帮了她一把。 韩攸宁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肉肉,犹豫再三,又拿了一个。 她饿了五年,怎么也该多吃些补回来。 横竖她也不着急嫁人,不必担心夫君嫌弃她胖。 至于旁人说的,她也不甚在意。 如此一想,韩攸宁吃得愈发心安理得。 孙大娘看她吃的欢快,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问,“县主,好吃吗?” 韩攸宁将碟子往外推了推,“好吃。你也一起。” “谢县主。” 孙大娘笑眯眯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哎啊,果真是好吃!” 孙大娘一边吃着,疑惑道,“膳房的丫鬟听说王爷爱吃糯米桂花糕,就特意做了一些送去。可王爷一口没吃就出门了,老奴还以为不好吃呢。” 韩攸宁吃着桂花糕,含混道,“想必是一时没胃口吧。” 毕竟昨天上午她刚送去了一匣子嘛。 孙大娘皱眉想了想,“倒也不像没胃口,昨晚大半夜了,陈太医被请到府上,给王爷开了消食的方子。王管事与老奴私下里有几分交情,他还感叹王爷委实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吃起东西也没个节制。” 消食的药啊…… 虽说这糯米桂花糕不好克化,吃多了容易积食。可她做的都不大,按说八个都吃了也不会有事——当然,也不会真有人连吃八个。 看来赵承渊身子不太好啊。 想起之前她落水那次,他救她上来便没了力气,后来去了玫园,又说要吃些东西才有力气离开。她当时还有些不信,现在想想,他说的大约是实话。 她是听六哥说过,有些人看着会些功夫,实则身子弱的很,需得好好养着。 不过终归是自己送的桂花糕惹的祸,韩攸宁心里还是有一丝愧疚。 她暗叹了口气,叮嘱道,“既然王爷身子弱,你还是要和膳房说一声,糯米糕这种不好克化的东西,还是莫要做了。即便是王爷爱吃,也不能由着他。” 车厢外传来了剧烈咳嗽声。明显是呛着了。 王爷身子弱? 县主你这不是在说“王爷你不行”吗? 叶常咳嗽了好一会,感受到前方隐隐的杀气,他抬眼看了看前面“身子弱”的赵承渊,硬生生将嗓子眼里的咳嗽给憋了回去。 而在马车另一边相随的罗平,也是一改平日里的面无表情,神色复杂地抽了抽嘴角。 听到外面的动静,韩攸宁透过晃动的锦帘瞟向车外,前面骑着枣红骏马的,不是赵承渊是谁? 他跟来作甚? 晋王府是在另一个方向! 韩攸宁掀开了帘子。 赵承渊似有所觉,回过头来看她。 韩攸宁出声相询,“王爷可是要去哪里有事,恰好和小女顺路?” 毕竟她也看的出来,赵承渊不欲在人前与她扯上什么关系,想必是要避嫌,别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赵承渊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本王是要去定国公府,你若不去别处,想必我们是顺路。” 韩攸宁问,“王爷去可是有什么事?” 赵承渊回答道,“孙妈妈和叶常要在你那里住下,本王也该去看看住处怎么安排。” 韩攸宁掀着帘子,朱唇微张着,一时忘了回应他一句。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王爷为奴婢操心费力张罗住处的。 叶常无语看天。 王爷您这理由……还真是别致。 到了定国公府,在垂花门下了马车,便见门口已经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韩老夫人,身后的人里已经没了小温氏。 赵承渊尚未下马,韩老夫人便领着跪到在地请安。 韩清婉穿着素淡,跪在地上,眼中满是不甘。 昨日是太子府的侍卫亲自护卫,今日竟然是晋王爷亲自送她回来! 他们二人争相示好的,该是她才对啊! 他们若是要登上那帝王之位,不该争抢她这只唯一的凤凰吗? 她已经从外祖父那里得知,陈攸宁就是大伯父的女儿,定国公唯一的嫡女。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真相,这般争相讨好却是为何? 赵承渊也没有让他们平身,甚至都不看他们一眼,越过他们,进了垂花门。 韩攸宁上前给他带路,去锦和堂。 锦和堂的位置极好,离垂花门不是很远,环境比起玫园周围的森森大树,也清雅不少。 赵承渊四处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丫头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各方各面要求高,这里勉强能配得上她。 叶常扭过头偷偷撇了撇嘴。 王爷您这边看便点头,还真当自己是来看宅子的? 是不是谎言说得太真诚,最后连自己都信了? ------题外话------ 亲们,评论嗨起来鸭~~ 章节目录 第107章 沧源山(二更) 小跨院虽然只有三间阔,不过跟着锦和堂沾了光,前后的进深大,院子也宽敞。 韩攸宁所在的第二进院里,院中有小花园,廊前有太湖石和花丛矮树,靠院墙的的角落里还种了棵高大的枣树。 既然赵承渊是来帮着孙大娘和叶常挑住处的,韩攸宁便带着他在前后三进逛了一遍,给他详细介绍了一番。 “如今其他房里都堆满了嫁妆,能住人的只有这一进院子。西厢房三间,两头的两间打了炕,玉娘和铃儿各住了一间。孙大娘来了,玉娘便和铃儿挤挤,孙大娘自个儿住一间。至于叶侍卫……” 韩攸宁顿了顿,毕竟他是男子,没有住在锦和堂的道理。那就只能在外院的侍卫群房给他腾间房。 “叶常你不必安排。”赵承渊打断了她。 他环视四周,指了指墙角的那棵大枣树,“他呆那里就行。” 跟在身后的叶常睁大了眼。 王爷您特意跑来这一趟,合着是来给卑职找树杈的? 韩攸宁愕然。 她看了看那棵枣树,高大粗壮,树冠如盖,树枝肆意伸展着,单是半边树冠就遮蔽了一间多厢房。如今树叶凋零,枝丫顶端零星擎着红彤彤的枣子。 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王爷,叶侍卫总得有睡觉的时候,这树上恐怕睡不得人。” 赵承渊已经挪步往正房的方向走,“无妨。他习惯了。” 韩攸宁也不好说什么了,或许王府的侍卫制度严苛,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同情地看了叶常一样,跟上了赵承渊,却不知他已经看完了住处,怎还一副要久留的架势。 叶常站在原地,仰着头,默默看着自己的新窝。 他是当明卫,又不是暗卫,为何要在这树上呆着? 就算是暗卫好了,暗卫也不是猫头鹰似的呆在树上睡觉啊! 赵承渊进房后,在堂屋正面的椅子坐下了,又是一副主人的架势。 韩攸宁进了房后也没坐下,以免给他一种自己打算留客长谈的错觉,“不知王爷,可是还有旁的事?” 赵承渊抬眼看她,“本王身子弱,忙了一上午,需得歇息片刻。” 身子弱…… 她在马车里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他们当时隔的距离,并不算太近,她说话的声音又是刻意放低了的。 他的耳力竟这么好么? 韩攸宁脸上涌上了尴尬的颜色,看他模样,分明是很介意—— 毕竟男子都喜欢以强者的身份示人,被小女子说身子弱,难免伤自尊。 韩攸宁连忙往前走了两步,语气诚恳地解释,“其实……小女的意思是,王爷脾胃虚弱,不宜吃糯米桂花糕。王爷武功高强,身强力壮的,怎么会身子弱……” 赵承渊眯眼看着她。 她脸上的这两团红晕,就似小女孩刚刚爬上了山顶,气喘吁吁,天真可爱。 她手里举着一个布包,“哥哥,这是鲜花包子。我听妈妈说,身子弱的人不能吃糯米桂花糕,不好克化。” 彼时他是少年,第一次去沧源山。 追杀他的人不知是哪一拨,不过大致应是皇兄派去的。 因为事情隐秘,他带的侍卫并不多,这对皇兄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的侍卫都被杀光了。 在他躲到山顶时,便遇到了这个胖胖的小丫头,穿着笼蛟绡纱的嫩绿衣裙,穿着手里握着一束野花,身后是漫山的花海。 她好奇地看着他,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清澈干净,“哥哥,你生的这么好看,可是天上的神仙?” 他眼中起了杀意。 他已受了重伤,后面尚有杀手追击。她若是泄露了他的行踪,他绝无生路可言。 他的手缓缓握上了腰间的长剑剑柄。 彼时小攸宁不过九岁,丝毫不知危险来临,依然是仰着圆圆的脸,举起手中的鲜花,“我在摘花吃,这里的花好吃的紧,你也尝尝。” 他盯着她,长剑缓缓出鞘。 他踩着血腥长大,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良善之人早成了那乱葬岗上的森森白骨,成了孤魂野鬼,死后都入不得皇陵享受后世香火。 小女孩却还沉浸在与人分享食物的世界中,她又从布包中拿出来一个圆圆的点心,“这是我刚做的糯米桂花糕,你尝尝?” 她见他无动于衷,又捣鼓着掏出来一个包子,高高举着,脸上是甜甜的笑,“鲜花包子你吃吗?” 看着她纯净充满善意的笑颜,他的心微微震动。 他此时方知,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无忧无虑活着,毫无戒心,不知人心凶险。 长剑提在手中,斜斜在身后。 他手中的剑第一次犹豫了。 远处已经隐隐传来脚步声。 他巡视四周,抱起了她快速往悬崖边掠去,低声警告,“莫要出声!” 小攸宁紧紧捂住嘴,眼中满是惊恐,抬头看着他。 虽是在命悬一线之际,他仍忍不住遗憾,这双眸子里有了快乐以外的情绪。 他在崖边一顿,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悬崖底下是茵茵绿草,他们顺着山谷走出很远,方从另一边绕上山。 他送她回了泓泰寺外,警告道,“你若想活着,就不要与人说起遇到过我。” 他并觉得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大的意志力,忍住不与长辈说这么惊险的经历。他长辈知道了,便会约束她出寺门,她也就没机会去山顶那片她颇喜爱的草地上摘野花吃。 小女孩眼中噙着泪,指着他的胸口,“可是哥哥,你在流血。” 玄色衣袍遮掩着血色,小女孩一直到后来才发现他受伤了。 “无妨。” 他冷漠离去。 小女孩哭着回了泓泰寺。 第二日,他见小女孩竟然抱着一个小布包出了寺门,在寺庙周围转了几圈,似乎是在寻人。许久之后,她站在那里似在纠结,最终抬脚去往了后山山顶的方向。 他皱了皱眉,一路跟着她。 小女孩在山顶四处寻找,“哥哥,你在吗?” “哥哥,我带了吃的过来。” …… 他最终现身了。 小女孩高兴地绽放笑颜,小脸红扑扑的,手里举着一个布包,“哥哥,这是鲜花包子。我听妈妈说,身子弱的人不能吃糯米桂花糕,不好克化。” ------题外话------ 又晚了!捂脸遁走…… 章节目录 第108章 很心累(一更) 他没有接布包,冷声问,“你为何要来这里,万一那些人再折回来,你不怕死吗?” 小攸宁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似有些害怕。 小攸宁高举的小布包收了回去,紧紧抱在怀里,小声道,“我怕你没东西吃,你还受了伤,我怕你会死了……” 他心口的位置被撞击了一下。 他蹲了下来,平视着她,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她摇摇头,丱发可爱极了。 “哥哥长这么好看,不是坏人。” 他叹了口气,“包子是什么馅的?” 小攸宁高兴了起来,像只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嗓音稚嫩清亮。 “是栀子花馅的。我常听玄智大师讲经,不过他也会讲些别的,还会讲故事。他说栀子花能疗伤,能止血止痛。我住的的那个院子里有许多栀子花,我就摘了一篮子让吴妈妈包包子,想必你吃了也就好了。” 她坐到草地上,从布包里拿了一个包子递给他,“哥哥你快吃。” 她眼中满是期待,似乎他吃了包子就能好了一般。 他连吃了几个包子。 傻丫头,那栀子花,要涂到伤口上才能止血疗伤啊。 却见她似又想起了什么,又在那个布包里掏啊掏,从里面掏出来两个瓷瓶。 “哥哥,这是金疮药。寺里的僧人给的,说是很好用。你赶紧涂上!” 他目光一沉,“你是如何跟他们讨要的?” 小攸宁悄悄将左手藏到了身后。 他抓过她的左手,放在手心。 小胖手又白又嫩,胖胖的跟新出的藕芽似的,手背上有四个深深的小坑。 而小小的食指上缠着一块纱布,裹得跟茧子一般。 他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低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我在手指上割了个口子,僧人就不会怀疑了。” 他脸色微动。 柔声问,“疼吗?” 小攸宁摇摇头,“不疼。” 他静静看着她。 她又小声道,“刚开始疼,睡了一觉就不疼了。” 她眼眶里盈着泪,“哥哥,你流那么多血,摔下悬崖时我又压到了你身上,很疼吧?” 他轻轻摇头,“睡了一觉,已经不疼了。” …… 韩攸宁见赵承渊只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忽而后悔起自己这番欲盖弥彰的解释。 赵承渊这么聪明的人,还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假话么? 赵承渊微笑道,“本王身子的确弱。不过……糯米糕若是刚出锅趁热吃,身子弱的人吃起来想必是无妨。” 这是承认了? 韩攸宁不由得赞了他一声心胸坦荡。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承认自己身子弱的。 但是,他提刚出锅的糯米糕是何意,暗示她现在去给他做糯米桂花糕吃么? 这个做起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他若是在这里呆得久了,想必阖府的人都就知道了。 人多口杂,恐怕很快就会全京城人尽皆知。 且不说她的闺誉,他就不怕皇上忌惮,他是想借她拉拢定国公? 若是皇上和赵宸合力对付他,他这一世,怕是要艰辛的很。 韩攸宁含蓄提醒,“王爷身份贵重,若是在小女闺房待久了,传了出去,恐会引来不必要的揣测。” 赵承渊从茶壶里倒了杯凉茶出来——他进屋到现在,小丫头也不肯吩咐茶水上来。 他垂着眸子喝了茶,“你是怕太子知道了不高兴?” 他倒也并未真想让她此时去做桂花糕,她也出去了半日,怕也是累着了。 只是按赵宸昨日所说,似是她待太子格外不一样一些。 今日在大理寺门前,太子对她多有纠缠,她却也未曾拿出平日里的气魄来。 审案后出来,他们二人单独说了那会话,太子不过简单问了一句,他便是好一通解释,将她原本隐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在太子面前虽有些紧张,却也算的上乖巧了。 若是一个女子待一个男子与旁人不同,总能说明一些问题。 韩攸宁暗道,赵宸的这些异常举动,终究还是引起旁人的揣测了。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提出来的是赵承渊。 她笑了笑,“小女行事,与太子何干?” 赵承渊眸子微定,打量着她,看她神色坦然,丝毫没有小女儿提起心上人时的娇羞。 难道,是太子一厢情愿? 他眉头舒展,说道,“那本王就问你正事了。” 韩攸宁暗叹,他果真不是闲来逛逛的,孙大娘始终是个幌子罢了。 “王爷请讲。” “你打算一直这么站着?” 韩攸宁也站累了,在他斜对面坐下。 赵承渊道,“你原本与霍山商议的口供没有问题,前后也能解释得通,你为何对太子说了实话?这假口供的罪名可不小,你可知若是太子将这件事说了出去,你前面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如果她是心仪太子,可以当做小女孩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可若不是,这件事便解释不通了。 以她的心智,不至于被人一句话就破了心防。 韩攸宁惊愕地抬头看他。 他的耳力到底是有多好,她和赵宸说话时,离他可是非常远了! 以后他在附近时还怎么敢说话,不小心被听去什么不该听的,自己恐怕都不知道啊。 赵承渊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一般,淡淡道,“习武之人耳力大多都不错,所以你以后说话还是要小心些。” 韩攸宁喃喃道,“佩服,佩服……” 心里却在思忖着,要怎么跟他解释赵宸这件事。 她很心累,她不过是个弱女子,为何要活得这么艰难? 那边好容易把精明的赵宸应付了过去,这边还要掏空心思再应对更加精明的赵承渊! 且听他所言,自己前面做了诸多算计,他都看出来了呀。 她叹了口气,只能继续胡诌,“太子羁押了胡知府,却并未对永平侯做什么。小女看的出来,永平侯树大根深,想要撼动他难的很。” “小女只有说了实话,太子对永平侯的猜疑才能更重一些,这个案子才能离着真相更近一些。” 她说着话,眼睛偷偷瞄着赵承渊,打量他的神色。 ------题外话------ 昨天的评论好热闹啊,特别开心! 谢谢小仙女们的打赏,么么哒~~ 章节目录 第109章哥哥是晋王爷?(二更) 赵承渊手轻轻撑着头,手肘支在桌上,凤眸微挑看着她,晏然自若。 她一时也吃不准,他是信了没有。 就只是觉得,他现在说正事的神态,比方才不是说正事时更怡然了些。 她见赵承渊没有接话,也只能继续解释,“二夫人被休弃回永平侯府,虽说其中有小女推波助澜,不过太子也是出了不少力。小女察言观色,觉得他对永平侯也是有几分不满,想必也不会为他出卖了小女……” 赵承渊淡声道,“太子是主审官,他若为你隐瞒便是徇私。若按他以往的行事作风,恐怕第一要做的便是将你和霍山押入大牢。” 他抬了抬细眸,“可他却没这么做。” 你对他笃定信任,他也没辜负你的笃定,如此的心理默契,是从何而来呢? 韩攸宁心底一惊。 赵承渊的心思难免太过缜密。 她平静道,“小女不知太子是如何想的。” 赵承渊见她始终绷着小脸,轻叹了一声。 他此次特意来这一趟,又不是质问她的,她又何必挖空心思应对他。 他道,“你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本王说,本王帮你。” 韩攸宁抬起头,“王爷帮我?” 赵承渊点头,“对。你谁都不必怕。” 谁都不必怕。 他看出来她在怕赵宸? 可是她的难处,又岂是能诉之于口的,死而复生,非人非鬼,搅乱了乾坤,她怎敢说出来呢? 韩攸宁苦笑了一下,“小女没什么怕的,只是地位低微,在尊贵之人面前,难免胆怯。” 赵承渊蹙起了眉。 小丫头身上始终包裹着一层壳子,束缚着自己,也隔绝着别人。 虽说这些日子似有了些好转,可他知道她以前的样子,每每看她这样,难免心中有些波澜。 他收起手坐正身子,干脆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些,“太子不是好应对之人,你若是和他有什么过节,可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你若不想受制于他,便告诉本王。” 韩攸宁摇头,“小女不会受制于他。谢过王爷好意。” 赵承渊被她气笑了,“本王倒没看出来,你还如此倔强。” 韩攸宁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晋王。 她忍不住再次相问,“你我当初素不相识,王爷为何要帮小女?小女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 委实是,这相帮的代价,太过重大。 赵承渊沉默了片刻。 在就韩攸宁以为他依然不会回答的时候,却见他眉眼和煦,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坐。” 韩攸宁有些意外。 她起身走了过去,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与他只隔了一张桌子。 她颇疑惑,赵承渊这一副要做长谈的架势是为哪般。难不成,这缘由还能是个扯出前尘往事的漫长故事吗? 自己若是不加前世,在襄平府的十五年经历着实是单薄的很,每日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别的。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和赵承渊能扯上关系的地方。 她一侧手臂放在桌上,侧对着他,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王爷说吧。” 赵承渊探过手来,将她的手握住,轻轻拉了过去。 韩攸宁的手被温暖包裹着,在不容拒绝的力量之下是一层温柔,让她挣脱不开,又不觉被挟制。 她心底划过一丝异样,怔怔看着他,他这是……作甚? 虽说之前多有接触,甚至更为密切些,可都是事急从权,现在这个样子…… 她难免多想啊! 赵承渊伸展开手掌,手中的柔荑细腻柔软,依然是肉嘟嘟的,却因骨节细小而看着纤细,手背上有四个浅浅尖尖的酒窝。 就在她要抽回手的瞬间,赵承渊又握住了她,另一只手轻捏着她食指,抬眸轻声问,“疼吗?” 韩攸宁摇了摇头,“不疼。” 她本是如实回答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可话说出口,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句话似乎很熟悉,可又似是很久远。 她紧蹙着眉,歪着头苦苦思索。 却也没想出来,到底是何时经历过这个场景。 她的记忆隔了前世那多出来的五年,便显得漫长又混乱。她时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在梦里。 赵承渊无奈轻笑,在他这里刻骨铭心的记忆,可在小丫头那里,恐怕随着年岁长大,早已慢慢淡忘,湮没在无忧无虑的岁月里。 毕竟她于他而言是救赎,而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过客罢了。 他笑着继续提醒她,“刚开始疼,睡了一觉就不疼了,对吗?” 韩攸宁睁大了眼睛,惊讶看着他。 她抬起另一只手,俯身探了过去,遮住了他脸庞的中间位置。 她凝神仔细端详着他。 凤眸狭长,幽深如墨,轻笑间,眉目灿若星河,清绝华艳,犹若坠入凡尘的神仙。 那道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绝艳身影,带着泛着森森冷光的面具,陡然闯入了她的脑海。 往事乍然打开了一道闸口,记忆倾泻而出。 她轻声呢喃,“哥哥,你生的这么好看,可是天上的神仙?” 赵承渊眼底是温柔色,笑道,“你总算是认出我来了。不过长得好看的,可不见得都是好人。” 韩攸宁收回了手,神色却是亲昵热切了许多,趴在桌子上靠近他,“哥哥竟然是晋王爷?” 赵承渊很高兴她的这种变化,也不枉他冒险透露这些过往。 他笑着回答,“是。” 韩攸宁惊叹端详着他,暗叹自己果真是识人的本事太差了些。他们前后相识也有五六年了啊,相处的时日不算长,也算不得短。可再重逢时,她却没认出他。 她每年六月都要陪着外祖母去泓泰寺礼佛,外祖母给的由头是山中凉快,避暑礼佛两不误。后来方知,她生在六月,母亲死在六月。外祖母是带她去拜祭母亲的。她原以为,给姑母磕头只是顺便的。 她九岁那年,在山顶遇到了一个神仙哥哥,她一直以为他是真的神仙,因为他会飞。 后来她每年去泓泰寺,都能遇到他。 他沉默寡言,很是清冷,大多数时候是她说话,他静静地听。她却觉得神仙便该是这个样子,还颇骄傲自己有个神仙哥哥。她一直小心守护着这个秘密,连六个哥哥都不知道。 后来再大了些,她知道这世上没有神仙,还颇为失落。 只是从去年起,就没再见过他了。 ------题外话------ 亲们,看在莫莫这么快让皇叔和攸宁二人相认的份上,月票支持一下~~ 莫莫尽量不虐,尽量无误会哦 章节目录 第110章 你若认了我该多好(一更) 韩攸宁惊叹打量着他,自己果真是识人的本事太差了些。他们相识这么多年,每次都能在一起呆一整月。可再重逢时,她却没认出他来。 单凭这双风月无边的眸子,大周又有谁能及他? 赵承渊笑吟吟的,任她打量。 他这样子像极了她的几位哥哥,总是纵着她,她怎么调皮他们都是这么笑吟吟的。 韩攸宁笑弯着眼,嘴唇也甜甜笑抿着。 哥哥,这是她重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亲人。 她言语中带了几分不自觉的调皮,“我小时候也算说对了,哥哥果真是神仙。” 赵承渊看她娇俏快活的模样,忽而有些后悔,应该早些时候认她才对。 他宠溺笑着,“为何如此说?” “大家都这么说,说晋王爷是澹泊寡欲、超然物外的神仙。”韩攸宁亲昵道,“王爷摘了面具的样子,比戴着面具更好看。” 不再那般冰冷,多了些温润,少了些戾气。 被小丫头一直夸好看,却不夸旁的不叙旧情的晋王爷,忽而有些担忧。 小丫头似乎颇为以貌取人,找夫君也是要找温柔好看的。 若是哪日遇上个长的好看,又待她温柔似水的男子,她是不是会被骗了去? 就比如……赵宸? 思及此,赵承渊脸上便多了几分严肃,“你看人,便是只看好看与否吗?小心以后吃亏。” 韩攸宁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他怎突然没那么精明了,她这一路算计过来,不被人说心机深沉搅弄是非就不错了,他还怕她会吃亏? 这操心的样子愈发像极了她几位哥哥。 她咯咯笑着,“我是在夸哥哥,又不是夸旁人,说些好看的话又有何妨。王爷这操心的模样,一点不像神仙了。” 赵承渊眉头微蹙。 哥哥? 韩攸宁见他无奈皱眉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笑,笑得畅快,从心底而起的笑。 她笑得趴在桌上,仍是忍不住地笑。 积郁心底数年的浓重郁气,随着笑声倾泻而出,消弭于无形。 赵承渊怔然。 她的笑,看似畅快,他却觉得她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生的悲苦。 小丫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韩攸宁笑着笑着,笑眼中,眼泪如珠线一般簌簌而落。 多少年,她不曾如此畅快笑过了呢? 又多少年,不曾如此畅快哭过了呢? 她能笑给谁看,又能哭与谁听呢? 赵承渊心口一窒,起身走到韩攸宁面前,低头看着她。 他软声道,“丫头,莫哭了,嗓子要哭坏了。” 韩攸宁站起了身,仰着头,紧抿着嘴唇,委屈地看着他,眼泪愈发汹涌。 那一夜,他若是和她相认了,该多好。 前世若是这样,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她更咽着质问,“你既认出了我,为何一开始不相认,还吓唬说要杀了我。小时候你就吓唬我,长大了还是吓唬我……你若认了我,该多好……” 可是到底有多好,她却又不能说。 她反复质问着,“你若认了我,该多好……” “你若认了我,该多好……” 赵承渊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到怀里,低哑说道,“是我的错。我该早认了你。”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着。 看着小丫头这个样子,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该早认她才是。 韩攸宁伏在他怀里,踏实又安心。就似曾经伏在外祖母怀中,伏在舅父母哥哥们怀中,伏在父亲兄长怀中,她曾拥有过,又皆失去,便格外贪恋这种温暖和呵护。 已经三年了。再也没有人这么抱过她,让她心有所依。 她原也不是什么坚强的人,漂泊了两世忽而有了亲人依靠,本就觉得娇气和委屈。 听他如此说,哭得愈发大声,鼻涕一把泪一把。 赵承渊衣襟已经湿了一片,滚烫的泪灼着他的胸口。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着。 房内又哭又笑的声音传到外面,小院中候着的人都惊呆了。 孙大娘虽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可这情绪,那就是好事啊!两位主子终于团圆了!她笑呵呵地去了小厨房,打算做点什么吃的庆贺庆贺。 玉娘笑了笑,也一甩帕子跟着孙大娘去了。 小丫头这般在一个男子面前又哭又笑无所顾忌,恐怕这心早就交给对方了。之前还嘴硬,说什么对晋王没兴趣,这不,感情迸发了吧? 铃儿却是在陪着泪流满面。旁人只想着花好月圆,可她却是心疼小姐心里的苦还是这么多却总是忍着,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她原还以为小姐已经放下了。 罗平和叶常则是满脸震惊。 王爷每年去沧源山,从不让他们近身跟着。原来她和县主还有这么一段? 王爷踪迹隐秘,除了他们二人和霍山以外,无人知晓,连老侯爷都不知道。可是现在,他却暴露给了县主…… 还有,王爷何曾如此温柔过?他居然!认错? 叶常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目光又转向墙角的大枣树,或许在上面搭个窝定居也不错。 未来的女主子啊! 可得好好护着! 韩攸宁哭声渐渐停歇了,理智开始慢慢回归。 耳旁沉而有力的心跳,鼻息间的竹香和男子气息,脸颊下坚实的触感,后背上温热温柔的手,忽而都清晰了起来…… 她猛地从赵承渊怀中挣脱了出去,退后了两步。 赵承渊也不曾阻拦她,松开了手,只是在她身侧防备着她摔倒。 韩攸宁一时有些尴尬,尤其是目光扫过他的衣襟,白色锦袍湿了一大片,除了眼泪,她隐约记得还有鼻涕口水什么的。 她小脸红彤彤的,“久别重逢,我一时有些激动,王爷衣袍……” 赵承渊深深看着她,嗓音低醇,“情之所至,这有何妨?” 韩攸宁打着嗝附和,“对,我也这么觉得。” 赵承渊温柔笑着,牵着她的手去了净房。 他拿了块月白色帕子蘸湿了,轻轻擦着她肉嘟嘟的小脸,一边说道,“以前只觉得你是个爱笑的,哭起来倒也是厉害得很。” 他手下尽是温柔,小心翼翼。 韩攸宁乖巧仰着脸,水洗过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明亮。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打赏和月票~~ 有好几个很大的很多的哦…… 莫莫受宠若惊! 潇湘月票排名已经到33名了,感谢亲们的支持,群么么~~ 今日二更会准时12点,定然不迟到~~ 这几章有酸有甜,亲们若是觉得腻了及时喊停哈! 章节目录 第111章 以后不会了(二更) 重新回到堂屋时,韩攸宁已经平复了许多,时不时地抽噎两声,或打个嗝。 很是委屈可怜的样子。 赵承渊坐在一旁,看她这样子,觉得心疼又好笑。 原本这些时日看她一副沉静淡然的模样,说话一板一眼的,他还以为一年多不见,又经历了家中剧变,小丫头长大了。 现在看来,她不过是把真正的自己藏得严实,实则还是个娇气的小丫头。 铃儿借着送热茶的机会,进来看了看房内情形。 然后便拿着抹布东一下西一下擦着,磨磨蹭蹭不肯走了。 孤男寡女的,小姐身边总得有个人才是。 玉娘笑眯眯进来,“铃儿,厨房里忙不开,你来搭把手。” 铃儿道,“今日房里还没打扫呢。” “马上该午膳了,总该有个轻重缓急,这里一会再打扫!”玉娘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拉着出了房门,一路低声数落着她。 赵承渊倒了一盏热茶,放到韩攸宁身前,“喝茶润润嗓子。” 方才哭得狠了,韩攸宁嗓子又紧又痛,连喝了两杯,嗓子方舒服了一些。 她忽而想起了从前,有些惭愧,“我每次只想着给你送包子送点心,却从没想过给你带茶水,也不知你是怎么咽下去的。” 她说话时时而会忘记用谦称和敬称,就似从前那般,亲昵自然,赵承渊注意到这一变化,颇为满意。 他笑道,“你小布包里不知要装多少东西,还要费力爬山,已经极不容易。我倒觉得你带的东西太多,该精简一二才是。” 她那小布包,犹如百宝箱,除了包子和点心,还有金疮药,佛经,话本子,小木鱼……委实是很杂。 她的理由很充分。 金疮药是怕他再受伤,需得随身备着。 而她好为人师,每日喜欢现学现卖,将玄智大师讲经的内容再转述给他,偏又记不齐全讲得颠三倒四,便就带着佛经稍作提醒。 而那个木鱼,是为了讲经时偶尔敲一下烘托气氛。 画本子,则是在觉得讲经枯燥乏味时,拿来调剂心情的。 到最后往往是,她坐在草地上敲木鱼玩,他则在一旁给她讲佛经,待得讲透彻了,她已经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草地上她的纱裙铺开着,小丫头小脸粉扑扑的,流着口水,娇憨可爱。 醒来后,她又叽叽喳喳说话,见他总是沉默,便就缠着他让他给念画本子。 如此五年下来,泓泰寺的佛经他几乎都已经了然于心,而心中无法抑制的戾气,随着佛法度化,慢慢被压制了下去。 又或许,度化他的不是佛法。 说起从前,韩攸宁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估计那时只一门心思想着玩,也没觉得累。” 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阳光温柔撒了进来,正照在二人身上,温暖了时光。 她在山上只有外祖母作陪,枯燥无聊的很,丝毫没有陈府的热闹,她便希望寻个玩伴。而和哥哥们差不多年纪的神仙哥哥,就成了她最喜欢的人。 每日带足了东西,悄悄溜出寺庙去山顶寻他,就成了她最快活的时候。 而她总能在山顶寻到他,也从没想过他住在哪里。 不过今年的六月,她在沧源山呆了一个月,每日去山顶寻他,却是没再见过他了。当时失落了许久,忽而明白,他并不是一直在那里的,或许只是个过客,恰好让她遇到了罢了。 “今年我去山顶寻了几次,也没寻到你。王爷今年六月可是恰好有事没得空?”韩攸宁问。 赵承渊缓缓喝了口茶,方看向她,“抱歉,是我失约了。” 韩攸宁笑了笑,“这也无妨。不过若是我小时候,王爷恐怕要哄一哄了。” 赵承渊淡笑了笑,“哄一哄是应该的。现在你若想让我哄,我却没好的办法。方才你哭成那个样子,我还是第一次尝到了手足无措的滋味。” 韩攸宁尴尬地喝了口茶。 赵承渊定定看着她,“以后不会了。” 他说得温柔,又格外的郑重,像是在承诺。 韩攸宁微怔了怔,方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失约之事,其实那只是默认的约定,也算不得失约吧。 她粲然一笑,轻轻点头,“嗯。” 外面传来叶常的声音,“王爷,已经午正了。” 也就是说,他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该走了。 赵承渊道,“你去问问孙妈妈,午膳可是做好了。” 叶常似有刹那的迟疑,应声道,“是。” 韩攸宁倒以习惯了他的反客为主,且如今他算是她的哥哥,也做得了这里的主。 只是…… “王爷进了这定国公府的门,恐怕许多双眼睛就盯上了。你若在这里久留,恐要多些不必要的揣测出来。” 赵承渊神色泰然,“不必管他们,安心陪我吃顿饭便是。” 韩攸宁却还是替他担忧,不管是皇上还是赵宸,都是难以对付之人。若是引起他们警觉,恐怕赵承渊这一世的路,要走得更艰难些。 “王爷原无进京之意,此次大变动,定会有诸多随之而来的变数。不管是皇上还是诸位皇子,王爷还是多些谨慎才是。” 赵承渊笑,“好,我知道了。” 他站起了身,俯身看着她,笑颜绝艳无双,“用膳吧?” -- 东宫太子府。 雕梁画栋,气势宏大。 外书房高大宽阔,厚重而中规中矩的桌椅摆设,显得肃穆威严,有让人臣服的威慑力。 书案上是堆积如山的案卷公文。 赵宸身着玄色锦袍,似将自己融入了这黑沉的环境里,可即便独处,他的身形神色也未有丝毫松懈,犹如暗中伺机而动的猎豹。 他手里拿着一份公文,目光却是落在了窗外。 卫霄穿过层层护卫的侍卫,阔步进了书房。 他走到书案对面,拱手禀道,“太子爷,晋王进了定国公府后,到现在都没出来。” 赵宸目光森沉,“那也就是进去两个时辰了,怕是午膳都用上了。” 他本以为,以七皇叔的清高,不会做那种与侄子争抢心上人的事。 尤其是他暗示了攸宁对他也是芳心暗许,皇叔更不会再去强行插足二人感情。 两世果真是大不相同了。 ------题外话------ 叮叮!提前一个小时! 有奖励么? 章节目录 第112章 我不是君子(一更) 卫霄见太子神情,后面的话便不太敢说了。 太子爷的心思他看的明白,为了昭平县主最近颇费了心思。可今日晋王如此强势,就似是对昭平郡主宣示主权一般,丝毫不给太子爷面子。 太子爷这头一回对女子动心,怕是要铩羽而归了。 赵宸淡瞥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说吧。” 卫霄硬着头皮,禀报道,“太子爷让卑职送去定国公府的衣料,晋王差人都退了回来,说晋王府总不至于缺了昭平县主用的,太子的这些便留着孝敬长辈吧。” 赵宸眸色又冷了几分,脸上覆了一层冰霜。 “晋王给昭平县主送衣料,给的是什么由头?” 卫霄有些承受不住太子周身的森冷戾气,他暗暗调整了呼吸,方艰难道,“回太子爷,没给由头。” “连由头都不肯给一个。”赵宸冷笑,“孤的七皇叔,果真不是一般的人物。” 卫霄没敢接话。 晋王的确很不一般。 他原以为自己是皇城第一侍卫,各王公贵族府邸的侍卫,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也是太子爷每次出门只带他一人的底气。 可那个叶常自己一直不曾放在眼里,却能轻松将他击败。那么罗平呢? 他都不敢想了。 -- 哭过笑过一场之后,韩攸宁心中畅快无比,脚步也变得轻盈。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不是一具空虚的躯壳,不是行尸走肉。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有守护她的人。 陪着赵承渊用过午膳,韩攸宁去了小厨房。她要给赵承渊做糯米桂花糕。 既然他想吃热乎的,那她就做给他好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他的身子。 赵承渊跟在她身后,进了小厨房。 他站在一旁,看着韩攸宁忙碌。 韩攸宁见他不止是过来瞧瞧,倒像是要一直在这里呆着。 她笑,“君子远庖厨呀王爷。” 赵承渊接过她手里的细筛,筛着糯米粉,一边说道,“君子因不忍见禽兽之死而远庖厨,闻其声而不忍食其肉。可在庖厨之外,却是啖肉饮血,不亦乐乎,这种伪君子,不做也罢。” 韩攸宁笑着赞道,“王爷洒脱,真君子也。” 赵承渊淡笑着摇头,“丫头,我不是君子。” 在人间与地狱之间徘徊的人,怎么可能是君子。 手上染满了血腥,剑下无数亡魂的人,怎能可能是风月无边的温润君子。 韩攸宁抬头看他。 她忽而想起他是提着剑上了沧源山的,又是提着剑一身染血冲进太子府的。 这样的人,似乎不会以君子自居。 那个风华绝代的温润君子,不过是他在世人面前的一张完美面具罢了。 她笑了笑,“不管你是不是君子,是仙是魔,都是我哥哥。” 赵承渊抿唇转过头,便见一张坦率的笑脸。 这是一句极熨帖的话,如果没有后半句的话。 父皇的一众子女中,他年龄最小,可没什么弟弟妹妹。 他薄唇轻启,“继续干活。” 回过头,专心筛起了糯米粉。 韩攸宁笑嘻嘻应下,很有哥哥派头呢。 糯米糕蒸出来,韩攸宁盛了四个出来摆到碟中,放到一个小矮几上。 多了不能给,半夜再请太医怎么办? “王爷就在这里趁热吃了吧,在厨房吃东西最香了。” “看来你没少在厨房偷东西吃。” 赵承渊笑着拿了个板凳坐下,看到碟中四个软趴趴的小糯米团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只有四个?” “每人两个。” “两个?”赵承渊叹了口气,“丫头,我的身子倒也不至于那么弱。” 韩攸宁也跟着叹了口气,到底是没人敢管他,就让他率性随心了。 她拿出了外祖母训导她的口吻,语重心长道,“王爷年岁渐长,还是要多注意些。节制一些总是好的,免得老来受罪。” 赵承渊蹙眉,他很老了吗? 不过是比她大六岁而已,仔细算起来,还算是同龄人。 说起来,赵宸的年纪更大一些,比他还要大上两岁。 思及此,他眉头微扬,拿起糯米桂花糕吃了起来。 韩攸宁搬了小板凳坐在他身边,也拿了一个吃。 就很像在山上的时候。 “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顾忌,所以怕太子?”赵承渊问。 韩攸宁咽下糯米糕,双臂抱着膝头,没有吭声。 即便是哥哥,她也不能说。 即便说出来,也无用。 赵承渊看着身边糯米团子一般的一小团,温声劝道,“他是男子,你与他若有纠缠难免要吃亏些。你说与我听听,说不得没那么难呢?” 韩攸宁摇了摇头,“我自己能行,如果需要王爷相助,我就会告诉你。” 赵承渊深深看着她。 到底是什么秘密,让她如此守口如瓶。 他喟叹了一声,到底没再逼她。 也罢,他就多操心一些便是。 赵承渊没有再久呆,带着罗平离开了。 韩攸宁送他到垂花门,一直待他的身影看不见了,方往回走。 她慢慢走着,国公府的一草一木变得可爱了起来。 就连树梢上的零星枯叶,看着也格外灵动喜人。 以前怎么没注意呢? 一黄衣丫鬟过来请安,“县主,老夫人请您去趟春晖堂。” 韩攸宁步履轻盈地去了春晖堂。 房内只有韩老夫人和韩清婉,这春晖堂是愈发冷清了。 韩攸宁颇敷衍地请了个安,也不待韩老夫人说话,便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按说这太师椅都是男子坐,女子都是坐锦凳。 可韩攸宁是县主,韩老夫人虽心中气闷,却也不能在这上面挑毛病。 若是闹起来,谁知道儿子会不会又遭殃? 韩锐丢官,丢媳妇,还差点丢了命,不都是惹了这个瘟神的结果? 韩攸宁笑眯眯问,“老夫人寻我来,是这么盯着我看的吗?” 她摸了摸胳膊,“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阴森森的呢?” 韩老夫人愈发气闷喘不动气,她倒是觉得,这死丫头突然变得底气十足了,嚣张了不少! 果真是寻了晋王这座大靠山了! 还不知私下里做了什么丑事! ------题外话------ 小仙女们,多多评论呀呀 有什么意见,或者什么期待 都可以说出来 这都是莫莫灵感源泉啊~ 章节目录 第113章 我也且看着(二更) 韩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这才略微好受了些。 她端肃着一张脸,道,“晋王爷在你院里待了大半日,这孤男寡女的,传出去难免不好听。你是定国公府表小姐,若说传出了丑事,怕要把整个府里的姑娘给连累了。” 韩攸宁见她说的难听,也懒得与她维持什么面上的客气,“若说闺誉,老夫人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替大表妹挽回一二。罗六公子湿身相救之恩,还有克妨夫家的命格,该如何是好?” 他和哥哥相处,哥哥连皇上的忌惮都不惧,她又怕什么闺誉呢? 恐怕从哥哥决定踏入定国公府门的那一刻起,就没将这些虚无的东西看在眼里了吧? 如今哥哥想要护着他,她也要拼力护住哥哥才是,别的东西,她无需去想。 韩清婉本就心中满是愤恨,她如今名声尽毁,外面各种传言满天飞。陈攸宁现在又揭人伤疤,伤口撒盐,让她再也维持不住好仪态。 她目光怨毒,狠狠盯着那个怡然含笑的女人,“表姐可知,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的道理,京城不止有晋王爷,我且看着表姐的下场。” 韩攸宁微笑,韩清婉这怨毒的目光倒是亲近的很。这一世,这个表情提前了两年多便见到了。 “好呀,我也且看着。” 现在你没了凭借登高的好名声,我倒想看看,你如何爬起来。如何来对付我。 韩清婉看她璀璨夺目的笑颜,坦然自若的神态,总觉得她跟之前有了些许不同。 此时的她,似乎是更从容,更耀眼了。 韩攸宁转头看韩老夫人,“老夫人找我来是说这个的吗?若是说完了,我该回去了,晋王府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我得好好归整归整。” 提起晋王府送的东西,韩老夫人又是一阵气闷。 晋王果真是肆意妄行,好几马车的东西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往里送,毫无顾忌。他是想跟大家说他看中了陈攸宁吗? 他把事情摆到了明面上,谁还敢对陈攸宁怎么样? 这些东西,偏陈攸宁还都收了! 太子的她没收,轮到晋王,她怎就收了呢? 韩老夫人尽量让自己温和一些,“你若是缺衣料,我让锦绣阁送过来些好的,随你挑选便是。你如今在定国公府,再用晋王府的东西,怕是不妥当。” 韩攸宁笑问,“锦绣阁可有云锦缂丝?” 韩老夫人脸色难看,自然是没有的! 哪里有件件衣裳都是云锦缂丝的?宫里的娘娘也没这样的! “你需得知道,咱定国公府简朴,你姑丈是最见不得人铺张奢靡的。” 韩攸宁笑眯眯道,“看来是没有了。至于姑丈喜不喜欢,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想起韩钧若是回来,看到陈攸宁的模样,韩老夫人又是一阵心慌。“定国公只是你姑丈,分寸你还得懂得才是。” 韩攸宁笑,“分寸我自然是懂得的。姑丈姑父,既然占了个父字,分寸拿捏就按这个来好了。” 韩老夫人脸色微变,她捻着佛珠,来掩饰微微颤抖的手。 她这话是何意? 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听大哥说,她根本不是提前走的,是连夜逃命的。按说,她不该知道什么才是…… 韩老夫人定了定神,淡声道,“听说过舅父为父,可没听过姑父为父的。” 韩攸宁斜睨着她,“我只是随口说说,老夫人这么较真作甚?” 她起了身,“老夫人好好保重身子才是,我看你这几日气色不太好。我先回了。” 她歪头对韩清婉笑笑,“表妹也得保重才是。” 韩老夫人手中佛珠往榻上重重一拍,狠狠盯着韩攸宁的背影,看着她施施然出了上房。 小跨院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笼。 玉娘和孙大娘将箱笼依次打开了,清点着里面的东西,叶常则在一旁念着单子,不时还要帮着搬搬抬抬,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是堂堂晋王府侍卫啊,谁见了不喊一声常爷?住树杈也就罢了,这些老女人分明就是把他当成干粗活的下人使唤! 韩攸宁在箱笼之间转悠着看了看,除了云锦缂丝,锦缎绢帛,还有妆奁匣子,素净头面,胭脂水粉,被褥迎枕,织毯软垫,各式摆件…… 正是她房里缺着的。 小跨院家具虽是齐全,可装饰和日常用品是少了些,韩老夫人就没想给她添置,她自己也还没来得及采买。 赵承渊他是扫了一眼便把她缺的东西给补齐了啊! 玉娘正清点着胭脂水粉,对着韩攸宁嫌弃道,“哎呀你在这里晃悠的我眼晕,刚数的多少都忘了了,赶紧回房睡觉去!” 叶常眼睛一瞪,“怎么跟县主说话呢?” 未来的晋王妃! 玉娘叉腰笑骂,“老娘一直这么说话,小子若不是看你长的好看,我挠花了你的脸!” 叶常皱眉,她这什么轻浮做派! 他这一个多月来一直怀疑,这玉娘莫不是什么青楼女子?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偶尔经过青楼门前,上前没脸没皮拉客揩油的,就是这种半老徐娘,说话腔调一模一样的! 他打了个冷战,作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正色道,“没个下人的规矩,县主是大家闺秀,在她面前说话注意些!” 教坏了未来王妃可怎么好! 韩攸宁却是护起了短,“玉娘不是下人。叶侍卫,她这样说话挺好。” 玉娘总是说着最难听的话,做着最暖心的事。 她嘴里抱怨着眼角又熬出了好几道皱纹,可手上的针线却不曾停下来过,每日熬到半夜,给她缝着袄裙衣衫。 早上还要早起给她做她爱吃的牛乳羹,给的理由却是自己喜欢吃,吃了皮肤娇嫩。 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别人或许看不在眼里,可她却是记得,玉娘替她拼命的样子。 玉娘眼圈一热,什么话也没说,扭头蹲下整理箱笼去了。 叶常尴尬摸了摸鼻子,“县主觉得好就行,是卑职僭越了。” 韩攸宁笑了笑,“忙碌了一日,我是有些困了,你们忙,我睡觉去了。” 她从箱笼里挑了个青玉色折枝花的软缎枕,抱着走了。 玉娘收拾箱笼的手慢了下来,抬头怔怔看着她的背影。 ------题外话------ 小仙女们,求评论,求月票 为了立七皇叔的人设,莫莫已经是用尽了洪荒之力啊…… 章节目录 第114章大牢(一更) 韩攸宁抱着青玉色枕头,上面有淡淡竹香,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和晚上连了起来。 铃儿和玉娘几次进了内室,都不见她醒,睡的极沉。 怕她是发热,摸了额头,也很正常。 玉娘叹了口气,“让她睡吧,这人把心里的苦都哭出来了,总要乏累一些。” 一夜好梦。 韩攸宁从来没睡这么踏实过。 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早上。 晨光稀薄,早风凉如水,令人心旷神怡。 小院里桂花染霜飘香,枣树上的叶常倚着树杈,小厨房里是饭菜的香气和低低的说话声,静谧而美好。 随着韩攸宁起来,小院热闹了起来。 用过早膳,韩攸宁雷打不动地去书房练字,而树上的叶常,却是目光一冷,从树上几个纵跃,出了锦和堂。 他拦在一青衣男子面前,笑眯眯问,“卫兄,大清早的,怎有兴致来定国公府闲逛?” 卫霄笑了笑,“叶兄说笑了,定国公府哪里是容人随意闲逛的。在下是来有公事。” “公事啊。”叶常摸着下巴,“我这人对公事最感兴趣,要不,先说给我听听?” 卫霄笑道,“我只是传话的,具体什么公事却是不知。太子爷让昭平现在去一趟大理寺。” 叶常皱眉,“昨日刚传讯了,县主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看大理寺和刑部的本事了,还能有县主什么事?” 摆明了没安好心嘛! 你们太子可没啥机会了,再耍花招也没用!我们王爷和县主是青梅竹马呢! “这个为就不知了。不过县主是苦主,事情总免不了有些多。”卫霄拱了拱手笑道,“叶兄代为通传一下?” “等着吧!” 叶常哼了一声,一步三晃悠,慢吞吞走了。 叶常在锦和堂四处溜达了好几圈,又去厨房里寻摸着吃了些东西,方去了书房禀报。 韩攸宁心底也是存着疑虑,问,“他没说是什么事?” 叶常摇头,“没说。县主若是不想去,卑职就寻个由头去回绝了他。” 韩攸宁起了身,“不必,我去就是。” 晋王府的那辆马车就停在外院,韩攸宁也是此时方注意,马车车顶镶了一圈的东珠,亮闪闪的。 昨日只顾着赶紧离开,倒没注意…… 里面还好,像是赵承渊的品味,外面这个样子,是不是太闪耀了? 跟着一起去的,还有段毅。总不能全用晋王府的侍卫。 叶常亲热地去搂段毅的肩膀打招呼,段毅面无表情,肩膀一震,叶常的胳膊被震开了。 叶常无趣地扁扁嘴,“什么人呐,怎么我身边净是些冰坨子!” 大理寺大牢。 地牢里阴暗湿冷,空气中是浓重的霉气和腥臭气。 墙壁上挂着的煤油灯发出幽暗的光,苔藓湿滑。 王少卿手里提着灯,引着赵宸往刑讯室走,他一边禀着,“从昨日收押到现在,一直没让他睡,夜里还用了刑。这胡知府看着不像是有骨气的,倒也有把硬骨头,愣是什么都没说。” 赵宸玄衣外罩着一件墨狐大氅,白玉冠束发,眉目清冷。 他淡声道,“以永平侯的心机,能放心将他带进京,必然是做了诸多的准备。骨头不硬,也得咬牙让它们硬起来。” 王少卿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说……胡知府有把柄在永平侯手里?” 赵宸没说话,穿过幽暗的长廊,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颇大,三面墙上挂满了刑具,靠墙根的地上也摆了不少,刑具上都沾满了血,一层层干了,黑黝黝的,散发着腥臭。 靠后墙的位置是个硕大的刑架,胡知府被绑着双臂,悬在了上面,脚上带着脚镣,虽可以着地,却也不能踩实落了,需得踮着脚尖。 他身上穿着白色囚服,已然是衣衫褴褛,透着血迹。 一日一夜未睡,又水米未进,他整个人已然奄奄一息,无力地垂挂着。 赵宸脱了大氅扔给跟在身后的侍卫,走到刑架前不远的地方站定。 胡知府一点反应也无,眼睛紧闭着。 赵宸从狱丞手中接过一盆盐水,冲着胡知府泼了上去。 盐水从头浇到底。 伴随着连声惨叫,胡知府浑身痉挛着,睁开了眼。 良久之后,他方缓过劲来,他哀声求饶,“太子殿下,下官委实冤枉……那些揣测之言不可尽信啊殿下……” 赵宸拖了把椅子坐下,脸上带着笑,却是泛着冷意,“胡知府,孤听说,你曾替你小儿子去陈家提亲,求娶昭平县主。” 胡知府不知太子何意,迟疑了片刻,“是……犬子与县主青梅竹马,常在一处玩耍。县主彼时已经及笄,贱内便想两家结亲……” 赵宸眸光陡然一寒,“青梅竹马?你那小儿子终日宿花眠柳,臭名昭著,县主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儿家,会与他玩到一处。胡知府果真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胡知府被那乍然而起的杀意惊得脊背生寒,他忙改口,“是下官说错了!犬子求娶县主,委实是不自量力!” 赵宸缓了神色,淡声道,“这就对了,所以,胡知府说话之前还是要思量清楚。” 他继续道,“胡家求娶县主不成,便央求永平侯保媒,对吗?” 这事情县主是知道的,胡知府不敢扯谎,“是……” 赵宸道,“陈家没给永平侯面子,拒了婚事,你们便恼羞成怒,灭门泄愤,对吗?” 胡知府大惊,太子竟然猜到了真相! 永平侯要对陈家下手,便说的是:不听话的人,就该死! 他慌忙否认,“下官万万不敢!这事情委实是巧合!” 赵宸也不听他解释,继续道,“灭门后,奈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的杀手又被人灭了口,对吗?” 胡知府嘴唇抖动着。 太子这哪里是猜到了,他分明是查到了! 赵宸起了身,利眸盯着他,“再之后,你们控制了陈家产业,将他们的铺子想方设法掏空了。胡知府虽没吃着肉,肉汤却也跟着喝了不少,对吧?” 胡知府脸色惨白,颤声道,“殿下……殿下所言,下官听得糊涂。” “你糊涂,永平侯可不糊涂。” 赵宸踱着步子,不紧不慢道,“永平侯许诺你户部侍郎一职,又暗中安排了你家眷进京。这若是事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事败……” 他在胡知府跟前站定了,“你那二十多口家眷,此时已经捏在永平侯手心了吧?” ------题外话------ 早~~ 章节目录 第115章 为何一夜之间变了呢?(二更) 提到家眷,胡知府双目紧闭,彻底不肯说话了。 赵宸淡声道,“胡知府就这么耗下去也无妨,大理寺不是铜墙铁壁,护卫总会有疏漏之处。你猜你能活几日?” 胡知府脸色微动,睁开了眼。 他嘶哑着嗓子,“虽殿下所言皆是不实,下官还是要好奇问一句。依着殿下之言,下官以二十多口家眷的命,换一人苟活,这与死又有何异?” 赵宸淡淡道,“区别就是,总有个人活下来了。” 胡知府以为他要说什么替他救家眷之类的话,竟是这么一句? 他思量片刻,复又紧咬牙关,眼睛闭得更紧了。 王少卿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是知道太子府定然有情报网,可竟能将事情查的这么清楚! 那么大理寺和刑部派去襄平府的官员,就是走过场啊! 只要胡知府认了罪,这案子几乎就可以结案了! 他循着惯例,将一条黝黑油亮的鞭子双手奉上,“殿下,这鞭子是刚刷洗过的,干净得很。” 赵宸没有接鞭子,转身往外走去,“看好了他,总该让他活到被杀人灭口的时候。” 王少卿捧着鞭子,愣了愣。 太子每每审讯,都是要动刑的,今日怎么就不动了呢? 眼看太子走出了刑讯室,他忙将鞭子扔给狱卒,提着灯快步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大理寺可以悄悄派人去查胡知府家眷的下落。只要没了挟制,想必胡知府也能松口指认。” 赵宸淡淡瞥了他一眼,“永平侯能做到内阁次辅,凭的不是运气。依着大理寺的本事,几日能查出来?” 他是占了先知的优势,提前布下了人手在进京各要道,都没发现胡知府家眷。如今胡知府被羁押,永平侯定然愈发谨慎,又怎会让人轻易找到。 恐怕人还没找到,胡文德已经没命了。 王少卿顿时没了底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永平侯如今式微,也不是他们大理寺能轻易撼动的。 “这……” 赵宸道,“你能保住胡文德的命,就是大功一件。其他的,孤来做。” 王少卿忙躬身称是。 他已经是很尽力了,家都不回了! 赵宸出了地牢,立马有狱丞端着水盆上前。 赵宸拿着皂角仔细净了手,方踱步往外走。 王少卿以为他要离开,却不成想,他在大理寺门外停下了,负手看着远处。 王少卿也不敢问呐,就跟在身后候着,眼睛则循着太子的视线望了过去。 远处,一辆宽大的双马马车驶来,虽尚看不清是哪个府的标志,可看车顶闪闪发光的一圈明珠,他便知这是晋王府的马车。 听说是因晋王一直不肯成亲,皇宫里每年送去的珠宝也没个女人消耗,老侯夫人一怒之下将好几匣子的东珠镶到了马车上,说权当那就是他媳妇了,让晋王天天坐着车出门。 晋王很听话地乘坐了一个多月,那段时间每每晋王爷出门,整个京城都跟着亮堂。 后来老侯夫人气消了,这辆马车方不再出现。 可昨日,它又现世了,送了个厨娘见昭平县主。 今日不知道里面是谁呢? 不过能让太子出来亲自迎接的,如果不是晋王爷—— 他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是昭平县主? 马车到了门前停了下来,段毅在叶常献殷勤之前,先一步拿了车凳摆上。 锦帘掀开,铃儿先下了车,紧接着出来的,便是一身素衣的韩攸宁。 王少卿暗暗为自己点了个赞。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番思量。 听说昨日晋王爷在定国公府一直待到下午方离开,晋王府还送了好几马车的东西到定国公府。 而定国公府里如今只一个白身且卧病不起的韩二爷,还有一个纨绔二公子,想必不会是和他们饮尽谈天的。 那么只能是和昭平县主待一起了哇。 而太子对县主又是格外殷勤热心…… 二龙争凤,不知要演绎出一场如何惊心动魄的爱恨情仇啊! 赵宸站在原地没动,静静看着韩攸宁提着长裙下车,神色轻松从容。 她发间的银簪银钗精美雅致,与她之前戴的都不相同。 待得她走近了福礼请安,鼻息间便有一股淡淡馨香悄然袭来,带着清甜的味道。 脂粉,头面,都换了。 太子府送去的她不肯收,晋王府的她却这么快用上了。 他压下心头涩意,平和道,“昭平免礼。” 韩攸宁平身后问,“殿下传小女来,可是案子有进展了?” “对,进去说吧。” 赵宸侧过身,见韩攸宁走到身侧了,方举步往大理寺内走。 他侧首看她,脸色红润,眸子清亮,眉宇间的沉郁之气似乎消散了,整个人显得明媚娇俏。 这是她原本该有的样子。 可为何一夜之间就变了呢? 他不动声色道,“昭平看起来心情不错。” 韩攸宁目视着前方,只当做没觉察赵宸的打量,“胡知府被羁押,眼看着凶手即将被绳之以法,小女心情是要好一些。” “案子能推倒重审,是该高兴。” 赵宸收回目光,她这么说,也是有些道理。 他心底不愿将这种变化和七皇叔扯上关系,比起来,他更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他带韩攸宁去了一间布置雅致的厢房,是他在大理寺处理公务之所。 王少卿早一步安排了茶水送了上来,便识时务地退了出去。 倒是叶常,寸步不离地跟着韩攸宁。 赵宸看向他,“叶侍卫,这里有县主的丫鬟跟着就够了,你去外面等着便是。” 叶常拱手道,“还请太子殿下恕卑职抗旨之罪,王爷的吩咐,让卑职寸步不离地跟着县主,不能让她离开卑职的视线。您也知道,王爷他看似好说话,实则对我们这些部下严厉的很,一个不满意就是板子伺候。您看……” 他笑眯眯道,“要不,您跟王爷额外请示一下,以后但凡您在,卑职就避让出去?” 赵宸脸色放沉,“孤与县主谈的是案子,闲人回避。七皇叔若是打你的板子,那你就让他来寻孤,孤来替你解释。” 叶常挠头,“王爷的板子下的可快,哪里有商量的余地啊!” 赵宸目光一冷,“卫霄!” ------题外话------ 求月票~~潇湘的月票排名落下来了呀,一度在前30名,现在37了哦~ 起点的数据让莫莫很惊讶,三四天的时间就增加了500收藏,好开森~ 章节目录 第116章 是我对不住你(一更) 卫霄应声而至,拱手道,“太子爷!” 赵宸淡声道,“带叶侍卫去喝茶。” “是!” 卫霄答应的功夫,手便搭向叶常的肩膀,“叶兄请!” 叶常一个旋身避了开,一边与卫霄拆着招一边喊道,“太子殿下,卑职领的是死命令,您也别为难卑职!” 赵宸眉眼淡漠,“孤随后便去晋王府向七皇叔解释。” 卫霄昨日被叶常两招击退,心里一直惦记着,总想着与他好好比试比试分个高低。现在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名正言顺比试的机会,怎么肯错过了。 他手上攻势凌厉,不给叶常分心说话的机会。 卫霄武功本就极高,又是用尽了全力,叶常也不敢掉以轻心,与他一路打出了厢房。 段毅也不掺和他们二人,连看他们一眼都不曾,只是面无表情站在厢房前廊下守着,。但凡厢房内县主有什么不妥,他也能第一时间冲进去。 韩攸宁惊讶看向赵宸,他眉宇间依然是温润矜贵,如圭如璧。 如果说赵承渊是一块温润细腻的羊脂白玉,那么赵宸就是坚致润泽的墨玉,温润墨色下隐藏的是什么,让人始终看不透。 他一向敬重赵承渊,忤逆之事可从未做过。 此时他发难于叶常,毫不留情面,是不打算在赵承渊面前掩饰了吗? 赵宸抬眸看向她,和煦笑了笑,“吓着了?” 韩攸宁摇头,“只是觉得奇怪,晋王爷是长辈,小女看殿下是极敬重他的。” “敬重是自然的。”赵宸替她斟茶,一边说道,“叶常以下犯上,孤不姑息是为尊卑有别。孤随后再去晋王府请罪是为长幼有序。不冲突的。” 这番解释韩攸宁挑不出毛病来,但她知道,前世的赵宸此时定然不会这么做。 她起身恭谨道,“太子纡尊降贵为小女斟茶,小女惶恐。” 赵宸见她下意识间并未理所当然受他的茶,心中是淡淡失落,若是她,已经习惯了他斟茶递水,一时间不会想到再起身道一声谢吧。 他温和说道,“你也不必如此恭谨。父皇封了你县主,你与嘉和一般,随意一些便好。” 嘉和是赵湘儿的县主封号。论辈分赵湘儿要喊赵宸一声堂哥,是四服里的堂兄妹了。 韩攸宁喝了口茶,并未应下他的话,却也不想与他细细掰扯此事。 厢房外二人正打得热闹,叶常难得有嘴巴消停的时候,显然是无力分心。 她放下茶盏,“其实叶侍卫在这里也无妨,既然两案并一案,此案本也涉及晋王爷,他也算是当事人。” 赵宸笑不达眼,“七皇叔救了你,果真你待他更亲近些,这便替他说起话来了。” 韩攸宁此时,心中却是有了底气,什么猜疑,什么试探,甚至是诋毁,她都不放在心上。 她神色如常,“殿下说的对,救命之恩,自然是不一样一些。” “所以你肯接受七皇叔的东西,却是不肯收下孤送去的。”赵宸说得平淡。 可韩攸宁身后的铃儿都听出了酸意。 她不由得扭过头撇了撇嘴,你们俩能一样嘛,王爷抱我们家小姐都抱了好几回了! 韩攸宁道,“小女受晋王爷的东西,总归是救命恩人之赐,不可推辞。可若是受了太子殿下的东西,便是私相授受了,小女实不敢当损坏殿下英名之罪。” 赵宸捂着胸口,眸光幽暗晦涩。 这一世他比赵承渊迟了半个月遇到她,便与前世如此不同了。她待他始终淡漠,待赵承渊却是亲近有加。 救命恩人。 他也想做她的救命恩人。 他重伤昏迷,醒来的那一刻,便是要去寻她,让她莫再受那惊惶无助之苦。 他剑伤在胸口,出京城不远,便因伤口撕扯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被父皇母妃安置在宫中。太医的说法,一个不慎命便没了,父皇斥他不知爱惜身子。 他又何尝在乎这些。 即便怨她恨她,又或是心有不甘,可她此时还未遇到赵寅,还未辜负于他。他又怎么忍心看她担惊受怕。 哪怕是恨,也该是去恨活着的她。 待他伤愈得自由时,她已经到了晋州,消息也送到了宫里。 他那时若是赶了过去,说不得便来得及在她到达晋州之前遇上她,也就没了赵承渊救命之恩的机会。 这一错过,让他追悔莫及。 可笑的是,他最大的错过,却是前世。 赵寅和韩清婉的一场设计,为他种下了心魔,毁了自己,也毁了她。 赵宸眼中闪过痛色,沉沉看着她,低沉道,“抱歉,是我对不住你。” 韩攸宁心口被重重捶了一下,闷痛。 他这是为上辈子道歉吧? 可笑,毁了她一生,一声抱歉便够了吗? 她眉眼淡淡,平静道,“殿下致歉,小女承受不起。殿下以后莫要再做这种惹人非议的事便好。” 赵宸低头自嘲地苦笑一声。 “你不喜欢,孤不送了便是。” 他的失落,韩攸宁看在眼里,却无法让她心里再起波澜。 她道,“殿下请小女来,是要说案子进展的吧?” 赵宸喝了口一杯茶,收敛情绪。 “昨日审讯了胡知府,但他咬牙不肯认罪,只肯认错判失察之罪。去襄平府的官员短时间内又回不来,案子一时怕难有进展。” 韩攸宁蹙眉,胡文德虽一副衣冠楚楚的清官模样,可那一身的文弱,怎么也不像是是抗住大理寺重刑的。 赵宸看向韩攸宁,“孤让你来,是有一事相问。” 韩攸宁平静道,“殿下请讲。” 赵宸道,“那夜救你的黑衣人,你能不能仔细说说。” 果真还是问起了这一点。 其实一切的变化,是从这里开始的啊。 她略作了思索,按着前世说的,又说了一遍。 “小女当时躲在衣柜里,只从缝隙里看到有黑衣人冲进来,把贼人给杀了,之后他们不做停留,都走了。后来小女出了衣柜,和铃儿一起离开时,在府中也未发现他们踪影。” 赵宸缓缓转动着茶杯。 和前世说的大致一样。 可是,有一点不同。 铃儿。 ------题外话------ 亲们,抱歉二更不出意外要晚上了…… 章节目录 第117吓破胆的小丫头(二更) 前世没没铃儿这号人物。 还有玉娘,也是死在了路上。 赵宸看向站在韩攸宁身后的铃儿,小丫头年纪看起来和攸宁差不多大,也或许更小些。攸宁长得稚嫩,看着比实际年岁要小。 他问,“你便是铃儿?” 铃儿福身,“回殿下,正是。” 赵宸问,“你那夜可有看到救你们的黑衣人?” 铃儿点了点头,原本脸上的沉稳不见了,变得怯生生的,“回殿下,奴婢看到了。看得真真切切,这辈子都忘不了。” “哦?你没藏在衣柜了吗,他们长什么模样,又是怎么救你的?”赵宸问着铃儿话,眼睛却是看向韩攸宁。 韩攸宁神色却无甚变化,从攒盒里捡着点心吃了起来。 她是有随时吃东西的习惯,一旦遇到喜欢的就停不下来,也难怪将自己养得如此圆润。 铃儿手里紧抓着帕子,白着脸,良久方开始回话。 她颤着声音,说得断断续续的,“那日奴婢是穿上了小姐的衣裳扮作小姐,在外间里坐着,并未进衣柜躲藏。娘说贼人杀了奴婢……杀了奴婢就不会杀小姐了。眼看着所有人都死光了,贼人拿着砍刀就要砍奴婢……恰好天上打了一道闪电,贼人一个怔楞的功夫,恰好就有黑衣人赶来了……不对,他们是飞来的,从天上,和闪电一起!落地的时候,雷声也轰隆隆的!” 铃儿似乎心有余悸,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恐惧,眼泪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来——而她能做到如此真情实感,不过是在心中回想了一番娘死后的惨状罢了。 小姐说,你只需把自己当成一个吓破胆的小丫头就好了。 她举一反三,觉得既然是吓破了胆,若只是哭泣未免太流于表面,她要做的是引而不发,再加上言语的错乱无章,如此更具感染力和真实性。 她颤声继续道,“那大刀几乎已经落到了奴婢脖子上,奴婢脖子上都有了血印,那黑衣人堪堪将大刀给挡下了。奴婢觉得,他们分明就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了,派下来救我们的神仙!” 韩攸宁放下点心,叹了口气,“铃儿,我说了多少次了,他们不是神仙,若是神仙,怎么可能只救了我们二人?” 铃儿小脸上满是恳切,“小姐,奴婢看得清楚,闪电一劈下来,他们就出现了!长得高大如铁塔天神,不是神仙是什么?他们就是雷公电母派来的!” 雷公电母这一句,也是她加嗒! 神仙必须要具体化,才显得真实的嘛! 韩攸宁缓缓转过头看向铃儿,背对着赵宸,眼中满是惊叹。 她不过是临行前悄悄叮嘱了几句,铃儿竟能发挥成这样。 如此人才,只是当丫鬟,委实是屈才了! 可铃儿却是不对她作任何回应,努力维持着原有情绪。她暗暗责备小姐这个样子未免太不投入。 韩攸宁责备道,“好了。太子殿下跟前,莫说胡话了。” 她看向赵宸,带着些许歉意道,“殿下莫怪,铃儿他年纪小,受了惊吓刺激,爱说些胡话。” 赵宸是听韩攸宁提过这个铃儿,扮作她死得凄惨,她每每提起,都要哭一场。 所以说,铃儿能活下来,是那道意外而来的闪电,为她争取了一丝活命的时间。 他能重生,天地乾坤有些许偏差倒也有几分可能。 这个丫鬟的恐惧,说话颠三倒四的,不似作伪。 赵宸说道,“即便她带了几分夸张之言,可其中也有可取之处。这么说来,那些黑衣人长得极为高壮了。” 铃儿重重点头,似乎对有人肯信她的话很激动,“又高又壮,很是威风。奴婢房里还供着雷公电母神像,想必这些神仙是他们派来的。可惜玫园一场大火,神像都被烧毁了……” 赵宸又询问了许多,铃儿说的便越发离谱了,有些神神叨叨的。 而也因这个被吓破了胆的丫鬟,她们三人改变了进京路线,先去威行镖局请了镖师护送。 所以玉娘没死。 所以威行镖局动用了青山号,青山号上那个厉害的老水手程三,发现了异常,规避了地动引起的那场大灾难。这也是之前他询问霍山,霍山禀过了的。 而之后的事情也变得与前世不同。 一切的不同都解释得通了。 铃儿还在为雷公电母极力辩解着,“那日的地动,虽有死伤,可皆是土地神发怒的缘故,与雷公电母无甚干系……” 赵宸抬手止了她的絮叨,“好了,孤知道了。” 铃儿意犹未尽,却也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闭了嘴,静静低着头,用低落的神情来表达未尽之意。 韩攸宁已经吃了不少点心,她喝茶冲了冲口,说道,“案子的事,让殿下费心了。殿下若是问完了话,小女该告退了。” 赵宸看了眼攒盒。 里面一共四样点心,每样有四块。其中三样都少了一两块,唯有那豌豆糕,一块未动。她原本是拿了一块起来,刚要咬下去,却又皱了皱眉,放了回去。 豌豆糕是她爱吃的一道点心,里面再掺上些鲜花汁子熬制,便会极得她的欢心。 这豌豆糕里,掺了绿云的鲜花汁子,但是掺得不多,又都是相近的颜色,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而绿云的气味被豌豆糕的香甜遮掩,寻常人并不容易闻出来掺了花汁。 韩攸宁如此反应,倒似是真的受不得这气味。 她对卫霄说说是因吃了一些药后,便闻不得了。 原来果真是如此。 赵宸点点头,也未再作挽留,起身送她出了厢房。 卫霄和叶常还在打得难舍难分,不分胜负。 赵宸淡声道,“卫霄,住手吧。” 卫霄拆了叶常了几招攻势,往后一撤,退出了缠斗。 他抬手动了下额发,脸色微变,拱手道,“叶兄武艺卓绝,卫某佩服!” 叶常抬起手,轻轻一吹,几根发丝缓缓飘落。 他笑嘻嘻道,“哎呀,不小心不小心,卫兄见谅!” 卫霄脸色不动,站到了赵宸身后。 叶常能轻松取他额间发丝,便能轻松取他性命。 ------题外话------ 终于赶在0点之前发出了! 明天的一更估计要中午了,二更傍晚,亲们可以晚上再看哈~~ 章节目录 第118 琴音如刀(一更) 赵宸站在大理寺门口,看着晋王府的马车走远,转了个弯,彻底不见了踪影。 卫霄站在赵宸身后,犹豫再三,最终开口说道,“太子爷,其实卑职可以查查县主的喜好,您投其所好。” 示好女孩子,便该投其所好的嘛,太子爷却非要塞一盆县主不喜欢的花给她,委实让人看不懂。 你自己对绿云如珠似宝,可不代表人家女孩子就会因此而感动于你的一片真心啊! 赵宸淡淡道,“不必了。” 她喜欢什么,他了然于心。 侍卫牵了马过来,赵宸上马,“去晋王府。” 卫霄一怔,晋王府? 真要去向晋王解释? -- 晋王府。 紫竹萧萧,阳光斑驳,琴音铮然萧杀。 竹叶簌簌,每一片竹叶,都似一把杀人的利刀,透着凛凛杀气。 一架古琴,一袭白衣,席地而坐。 “哎呀,阿渊,你弹这种杀气腾腾的曲子作甚,弹点悠扬雅致的,我们都是斯文人嘛。” 陆老侯爷身着儒衫,肩宽背厚,手里握着把文雅的折扇,紫檀扇骨,清雅纸面,上面有清幽山水,有雅致题诗。 他摆出一副悠闲倜傥的姿态,缓摇折扇,只是观其脸上凌厉的沟壑,再加一身儒衫掩盖不住的煞气,若是将折扇换作大刀,应是更和谐一些。 琴音戛然而止,杀气也随之消弭于竹林间。 赵承渊修长手指缓缓拨动琴弦,琴音如山间清泉,缓缓自他指尖流淌,空灵悠扬。 陆老侯爷神色顿时熨帖了。 他面露微笑,轻摇折扇,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这才对嘛,男子还是要温柔如水,女子才会喜欢,才会对你死心塌地。你看你舅母,那么要强一个人,当年没一个男子入得了她的眼,对我不还是痴心了一辈子?” 当年为了挽留住美人的心,只要阿锣在身边,即便是杀人时,他也要面露微笑呢。 阿锣果真,每每都要死死护在他身前,生怕他被人给砍死了。 他的阿锣,是个以一敌十的阿锣。 陆老侯爷往前凑了凑,“阿渊,宁丫头对你芳心暗许了没?” 赵承渊指下温柔,低敛着星眸,并不接话。 陆老侯爷叹了口气,昨日送了那么多好东西去定国公府,原来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之前你推拒了皇上赐婚,怕是伤了宁丫头的心,你得想个法子将功补过才是。” 他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开始传授心得经验,“女孩子吃软不吃硬,在宁丫头面前你可不能再摆清高的姿态了,得把身段放低了,媳妇才能娶到手……” “我听你舅母说,宁丫头又白又胖,可爱的紧。既然她喜欢吃,你就从这方面入手也不错……” “我陆家先祖本是厨子出身,家里有本祖传的菜谱,只不过百余年来陆家代代只剩一根苗,这手艺传承也就撂下了。要不,你接过去?” …… 陆老侯爷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外甥接话,他对这个闷葫芦外甥很是无奈。 长了副风月无边的模样,怎么就不谈风月呢? “哎,你猜皇上现在是不是吃不下睡不着了?他也没请你进宫说话,怕是隐藏不住心里的杀机了吧?” 赵承渊拨弄着琴弦,淡淡道,“皇兄想隐藏的东西,可不会轻易让人看出端倪。他表现出来的,必然是想让你看到的。” 陆老侯爷皱了皱眉,“心机如此深沉,先帝爷到底是怎么生养孩子的。” 他瞥了赵承渊一眼,忽而想起这家伙城府也够深的,自己一把年纪了,又是个长辈,在他面前却怎么也耍不起威风来。 他又改口道,“关键是他心眼不好。为君之道,以教令为先,诛罚为后。你小时候就懂的道理,他活了半辈子了还没想明白。” 这是先帝爷在的时候,考校众位皇子功课,问起为君之道,三岁小阿渊的回答。当时他不过是被先帝爷抱在怀里玩耍罢了。 而其他皇子,要么大谈仁政,要么滔滔不绝帝王之术,要么韬光养晦不肯直面作答。 当时储君之位空悬,这一次考校,被认为是先帝爷考量储君人选的一次试探。 小阿渊说出此言时,先帝爷哈哈大笑,高举着他赞道,“好小子,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若是先帝爷能多活几年,这皇上的位子,哪里有赵承彻什么事? 赵承渊琴音有瞬间的凝滞,道,“舅父不若和舅母一起去陵州吧。” “那可不成!我们若是走了,谁来盯着你娶媳妇?” 陆老侯爷顿了顿,目光一闪,“阿渊你是怕皇上对陆家下手?” 赵承渊不置可否。 宁丫头当初的提醒有道理,如今朝局看似平静,实则却是暗潮汹涌。而他如今进京,即便他不动,京中也不可能安稳了。 陆老侯爷冷哼了一声,“即便是我肯走,皇上又怎么可能肯放人。京城里没了人质,他怎么能放心得下。” 赵承渊道,“皇兄那边舅父不必担心,由我来说。” 陆老侯爷握扇的姿势愈发如同握刀,他啪地一声合了扇子,身上威势大盛,“我不走!我和你舅母征战沙场大半辈子,没有被他吓走的道理!” 赵承渊指尖舒缓有力,“既如此,那便留下吧。” 陆老侯爷哈哈大笑,笑声惊走了林中的飞鸟,他扇子复而打开,又斯文儒雅地摇了起来,“这就对了嘛!咱陆家,不出避走保命的孬种!” 他笑声忽而停了下来,“有人来了。” 赵承渊琴音未停,“舅父猜测是谁?” 陆老侯爷凝神听了片刻,其中一人脚步扎实有力,偶尔会踩到竹子断枝,不出意外就是罗平。 弄出这些动静,是在提醒他们。 能让罗平无须通传就直接带过来的人,地位必然尊贵。 在京中除了太子赵宸,就是三皇子赵寅。 赵寅这个时候通常是在大营,阿凛那臭小子也被成郡王扔了去,让赵寅练他。 如果赵寅回来了,阿凛也就跟着回来了,那么此时就不会这么安静,恐怕林子里的鸟儿都就被他惊走了。 如此,那就只能是太子赵宸了。 他道,“是太子?” ------题外话------ 刚码出来的,如果有错别字什么的亲们先忍忍,随后我有时间就检查改正哈 二更大约在晚七点~ 章节目录 第118章 她高兴就足够了(二更) 赵承渊微笑,“舅父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陆老侯爷颇自得地捋了捋胡须,“你舅母也这么说。” 随着脚步声走近,陆老侯爷也倚靠紫竹,折扇展开在胸前,故作沉醉地闭目听琴。 他一直是儒将的人设。 人设不能倒。 赵承渊微笑着摇了摇头,全大周认为陆老侯爷是儒将的,恐怕唯有舅父一人。 赵宸随着罗平到了附近,却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站在不远处倾听,一直到一曲终了,方上前请安。 他赞道,“七皇叔琴音如高山流水,让人闻之陶然,侄儿来得颇巧,旁人可难得有如此耳福。” 赵承渊收了手,从一旁矮几上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方淡声道,“太子的琴技在几个皇子里是最好的,你若想听琴音,倒也不必来晋王府。” 赵宸笑了笑,“侄儿琴技,不敢与七皇叔相提并论。” 罗平忍不住腹诽,若是叶常在这儿,恐怕要插嘴说一句,王爷也没有让你跟他相提并论的意思啊。 赵宸又冲似乎尚在回味琴音的陆老侯爷微笑道,“陆老侯爷,打扰你老听琴的雅兴了。” 陆老侯爷这才如梦初醒般,蓦然睁开了鹰眼,“太子来了!” 他拱了拱手,算是请了安。 “陈府的案子殿下可得多上上心啊,宁丫头以后是要当你皇婶的,也算你提前尽的孝心。” 赵宸微笑道,“老侯爷玩笑了。昭平县主尚在孝期不得议亲,你如此玩笑怕是不妥当。孤是自家人自然是不会当真,可若听到有心人耳中,说不得会弹劾七皇叔和定国公罔顾孝道人伦。” 陆老侯爷混不在意道,“管他呢!阿渊若是能娶到媳妇,被弹劾了也无妨!至于定国公,他被弹劾,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便是赵宸此时的感受。 陆老侯爷向来口无遮拦,歪理邪说张口就来,偏他还占了个老国舅的名头,陆太后的亲哥哥,谁也奈何不得他。 他笑道,“老侯爷洒脱,孤佩服。老侯爷可曾问过七皇叔,他是否要娶妻呢?” 陆老侯爷蹙眉,“这还用问吗?衣料被褥都送去定国公府了,他不娶妻做这些作甚?” 虽说吧,他自己心里也没太有底。他方才自说自话那么久,阿渊可是半个字都没应啊。 要说这舅父不好当,不是假的。他若是亲爹,孩子不听话还能揍一顿,一顿不够就两顿。可阿渊是个外甥,又是个王爷,还是个了不得的王爷,他下不去手哇。 赵宸在赵承渊对面席地而坐,微笑看着赵承渊,“七皇叔可是要娶妻?” 赵承渊斟了一盏茶,放到赵宸那边,“太子特意过来,便要问本王这个的吗?” 赵宸握住茶盏,按在掌下,“七皇叔纳妃大事,侄儿自然是要放在心上。若是和定国公府结亲,更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陆老侯爷也竖起了耳朵。 他也想知道阿渊的确切答案! 赵承渊却是转头看向他,“舅父,到了陪舅母练剑的时辰了。” 关键时候被支走,陆老侯爷很不开心。 可阿锣还在府中等着,他也不能晚了时辰惹媳妇不开心。 他悻悻然走了。 摇得纸扇呼呼生风。 赵承渊指了指赵宸手中的茶盏,“这是竹叶茶,你尝尝。” 赵宸打开杯盖,喝了一口,“茶汤碧绿,清香宜人,定然是皇叔亲手炮制。” 他放下茶盏,微笑道,“只是如今已经过了霜降,天气渐冷,竹叶茶寒凉,难免不合时宜,喝了是会伤身的。皇叔还是要慎重才是。” 赵承渊眉眼淡淡,“万物相生相克,各有解法。太子多虑了。” 赵宸问,“若有解不了的寒气,皇叔又待如何?” 赵承渊缓缓替自己斟了一杯茶,“解不了,本王受着便是。” 赵宸问,“若是积寒过重,危及性命呢?” 赵承渊单腿屈膝,手肘撑在膝头,手中握着茶杯,一派气定神闲,“太子执着于利弊权衡,却不问心之悲喜。只要她高兴,其他的又何须放在心上。” 赵宸看了他良久,他眸中幽沉。 他忽而一笑,“七皇叔从小到大便心有成算,侄儿从未遇到过你被什么事情所困。但愿永远都不要有。” 赵承渊微笑,“那便承太子吉言了。” 他将赵宸的茶盏收了,“这茶不适合你喝,还是莫要勉强了。本王那里还有永平侯送的玉沉香,养胃养心,最是适合你。罗平,你去拿来给太子喝。” 罗平拱手应是,快步离去。 赵宸笑道,“皇叔可能忘了,侄儿五行属火,竹叶茶清火明心,是最合适不过的,都无需费心想那化解之法。” 赵承渊眉目清冷了一些,不再与赵宸打哑谜,“昭平她性子单纯,身世又凄苦,你莫要做那伤害她之事。” 赵宸默然,他从未想过要去伤害她。 他只想对她好,只想与她彼此心心相印。 可是想起自己曾伤她那般深,他又说不出自己不会伤她的话来。 赵宸道,“侄儿想问一句,七皇叔你敢保证,自己不会做那伤她之事吗?你若娶了她,焉知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呢?” 赵承渊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长两岁的侄子,忽而有些看不懂他。 他对攸宁志在必得,感情如此炽热,委实不是他的性子。 虽说有一见钟情之说,可让他到了不惜与晋王府叫板的地步,未免太过。 赵承渊淡瞥了他一眼,“太子当真是青春年少,心中只有情情爱爱。” 他顿了顿,“娶与不娶都不重要,她高兴,就足够了。” 这个答案,赵宸很是意外,又似在意料之中。 当真还是不娶。 赵宸定定看着他,“皇叔,你信天道吗?” 赵承渊缓缓摇头,“不信。本王信的是自己。” 赵宸起身拱手道,“侄儿还有公务,就先告退了。” 赵承渊淡淡嗯了一声。 赵宸快步离去。 身后琴音再度响起,清澈明快,其间似有高山流水,鸟鸣春涧。 一直到他出了晋王府,琴音方歇。 ------题外话------ 惭愧……汗颜…… 明日一更在中午。。。。 捂脸遁走…… 章节目录 第120章 起疑心(一更) 罗平拿着茶筒回竹林时,赵宸已离去。 赵承渊一曲弹罢,方问,“昭平去大理寺,发生了什么?” 罗平禀道,“太子问起黑衣人的事。铃儿说她在屋外看到了黑衣人,长得高大,是雷公电母派去的神仙……” 他将厢房里的事详细禀报了,又道,“卑职尚未来得及跟您汇报,太子就来了。王爷,您说太子会不会是怀疑……那夜的黑衣人就是您?” 赵承渊起了身,漫步林间,“他知道了黑衣人存在,定然会将京中的人给过一遍。本王在晋州又救过昭平,两相一联系,他有猜疑也算正常。” 只是铃儿和宁丫头都是在衣橱里躲着,为何她说自己是在外面呢? 且铃儿本也算沉稳,硬生生成了被吓破胆的小丫鬟,将为何去威行镖局好好解释了一通。 宁丫头仿佛还是在挖空心思应对太子,这中间到底是有什么,是他不曾周全到的? 雷公电母,亏她想得出来。 她的小脑袋瓜原本只想着吃喝,如今要想这么多事,也不嫌累得慌。 罗平跟在后面,“卑职以为,霍总镖头说的有道理,晋州那次,您不该出面。霍总镖头做事从未失手过,县主不会有事。” 他也知自己僭越,只是王爷刀尖上行走,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庆明帝的手段,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下来又岂是容易事。 虽说知道了王爷和县主的过往,可总不能为了她,王爷将自己置于险境。 赵承渊淡瞥了他一眼,“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提。” 罗平垂首道,“卑职遵命。” “你派人查一查,太子最近这一年多的行踪,看他有没有去过襄平府。” 赵承渊心里不踏实。 宁丫头对太子的戒备太明显,她从头一次见太子,就躲在陆凛身后。 若是有什么不为他知的事情,他总该知道,也好防患于未然。 罗平应下,又禀道,“大理寺传来的消息,胡知府被用了刑,不过什么也不肯招。太子很是不简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得清清楚楚。” 他将赵宸审讯的过程仔细禀了,又道,“胡知府的家眷被永平侯控制着,想让他招认不容易。要不,卑职派人去查查?” “不必,霍山已经在查了,他的江湖手段更好用些。” 罗平微怔,“是。” 王爷早就猜到永平侯这一步棋了? -- 从大理寺离开后,韩攸宁又让马车特意去了趟街市,给铃儿买了雷公电母的神像。 也算是做戏做圈套了。 铃儿拿着爱不释手,打算以后就真的信他们了。 回了锦和堂,铃儿就激动地拉着韩攸宁进了屋。 在马车上不能说秘密,这是小姐叮嘱的,她已经憋了一路了! 她一边服侍韩攸宁换衣裳,一边问,“小姐,奴婢表现得怎么样?” 韩攸宁笑道,“很好。不过以后不要与旁人说了,毕竟是假话,说得越多,破绽也就越多。” 铃儿重重点头。 “小姐,咱为何要骗太子?” 韩攸宁看了眼窗外,叶常正蹲在小花园边上扯枯萎的菊花叶子。 她道,“黑衣人帮了我们,说些不一样的混淆视听,既然他们身份不欲人知,我们就替他们掩饰一二。” 铃儿恍然,顿时觉得自己做的事很有意义,“是该如此!” 叶常扯叶子的手一顿,太子问的是黑衣人的事? 麻烦了,错过了大事! 他当时和卫霄打得酣畅淋漓,把正经事给忘了……该速战速决才是! 他犹豫再三,到窗外跟韩攸宁请示,“县主,卑职的衣裳还换洗了,得回王府一趟。” 韩攸宁笑着应下,“你去便是。” 是去给赵承渊送信的吧? 这样也好,不必她去说了,赵承渊也能对赵宸多些戒备。 叶常出院门后叮嘱了段毅小心,又去外院寻了个王府侍卫,让他去锦和堂外盯着,方放心离去。 到了晋王府,叶常便将事先反复斟酌过的腹稿念了出来,“太子跟昭平县主打听陈府黑衣人的事,卑职以为,他或许是对您起了疑心,您得注意提防才是……卑职被卫霄缠住无法脱身,其中详情探听不得,想必太子是在防着您,如此,就更是可疑了。” 赵承渊喝茶不语。 叶常心中忐忑,以眼神询问罗平。 罗平摇头暗暗叹气。 一顿板子怕是免不了了。 你若是不回来,王爷还不好责罚,过段时间之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叶常不确定王爷生没生气,他清了清嗓子,试探地说些县主的事,王爷定然爱听。 “县主早上吃了两个包子,三个蒸饺,一盅牛乳,您备的燕窝也吃了一盅,很高兴的样子……哦,方才县主还去街市请了雷公电母的神像,这信奉倒颇为别致……” 叶常绞尽脑汁想着事关县主的事,事无巨细地汇报。 赵承渊淡声道,“卫霄的功夫,不至于能将你缠住了脱不开身。让他无还手之力,一炷香功夫足矣。” 叶常努力替自己辩解,“王爷,卑职昨夜在树上睡得不踏实,今日精神不太好。不过接下来,卑职就旁敲侧击从铃儿那里打听一下,太子具体问了什么……” 赵承渊道,“不必了。去领二十板子再回定国公府。” 叶常一脸苦相,跟着罗平出去了。 他抱怨道,“我这好歹也探听到了一些消息,王爷怎说打就打。” 罗平没吭声。 即便他们相熟,各自也有需守的秘密。 他们只对王爷忠诚。 叶常挨了板子,抱着衣裳,一瘸一拐走了。 他回了锦和堂,去跟县主禀了一声。 韩攸宁看他走路姿势,问,“叶侍卫可是伤着了?” 叶常打着哈哈,“没有没有!卑职路上不小心崴了脚!” 韩攸宁嗯了声,继续练字。 叶常好奇问,“县主为何是左手写字?” 韩攸宁道,“就像练剑之人,有人是左手握剑,有人是右手握剑,是一个道理。” 叶常又指了指桌上的笔砚摆设,“那为何这些东西又是摆右边呢?” 韩攸宁微怔。 自然是习惯使然。 她蘸墨还是要右手蘸墨,再倒左手。 若是习惯左手写字的人,又怎么会如此呢? ------题外话------ 亲们,二更又是在晚上……大约八点? 章节目录 第121章 踪迹(二更) “是奴婢方才收拾时把砚台挪了地方,小姐就这么将就着用了!” 铃儿一边说着,一边将砚台摆到了另一边。 叶常噢了声,一瘸一拐走了。 韩攸宁坐在那里,看了片刻自己的右手,有些东西想要彻底抹干净,却总能在不经意间留下痕迹。 韩攸宁托霍山找的院子,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他便给办妥了。 胡同里道边是高大的槐树,虬枝峥嵘,极为幽静。 下了马车,韩攸宁便发现门口站着的,除了霍山,还有赵承渊。 含着笑,明亮温柔。 韩攸宁脸上绽放笑容,小跑了几步到赵承渊跟前,仰头看着他,“王爷,你怎也来了?” 她还未等他回答,就懊恼道,“我没带点心!” 赵承渊失笑,难不成,自己在她心里,便是为了吃才见她的吗? “我恰巧遇到霍总镖头,便一起过来看看。” 罗平替叶常腹诽,难道不是您特意叮嘱霍山,来看宅子时给您提前打声招呼? 韩攸宁抿嘴笑,哪里有那么多恰巧。 她跟在赵承渊身侧,进了院子。 宅子是前后两进三间,霍山介绍说周围住的大多是商人,是富庶之家,却也没有大富大贵。 韩攸宁特意带着玉娘一起过来,她指着院中的一棵大枣树笑道,“这棵枣树倒和小跨院像的很,院子也宽敞,还能种花种菜,玉娘可喜欢?” 玉娘自进了这院子,就没了笑脸。 她寻了个板凳坐下,“县主买院子,问我作甚。” 韩攸宁坐到她身边,软声劝道,“玉娘,你总得有个去处,哪能跟着我一直被人当奴婢。” 玉娘别过头去,背对着韩攸宁,“是不是奴婢,我自己心里有数。” 韩攸宁叹了口气,“我还要打理姑母的铺子,在府外头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时常帮我盯着。既然你不乐意,那我再寻别人吧。” 玉娘转过身子来,“寻什么别人?别人卷了你银子跑了你都没地儿哭去!” 韩攸宁笑道,“那就是同意了?” 玉娘瞅了她一眼,“我自己出银子买,不必你来管。你记得给我发工钱就是,一个月若少了二两银子,我可不干!” 韩攸宁从霍山手中接过房契,放到玉娘手里,“你跟着我担惊受怕这么久,总该给你些工钱吧。至于以后的工钱,得看你能不能把差事给干好了。” 叶常睁大眼看着。 京城居大不易,这座宅子,没有两千两银子下不来吧? 跟着女主子果真是好处大大的。 还有,他发现最近孙大娘出手大方的很,前两日还买了只粗大的金镯子。比他堂堂侍卫还要财大气粗。 他不着痕迹地往前凑了凑,离女主子更近了些。 玉娘没再推诿,“这么多房间,回头你可以时常过来住!” 她笑嘻嘻去后院转悠着看去了。 韩攸宁看向霍山,“世叔差个人,暗中护她一二吧。” 霍山笑道,“我看这附近不错,恰好隔壁的宅子也在卖,我便一并买下来了。算作镖局的产业,彼此照应倒也方便。” 韩攸宁郑重谢过了他。 恐怕他是为她周全才如此安排的。 她低声道,“世叔,我听太子说胡知府不肯招认,我思来想去,他也不是那种宁死不屈的人。我觉得永平侯说不定是拿了家眷要挟于他,你能不能设法找一下他们的藏身之处?” 前世胡文德的家眷此时已经在京城了,胡夫人还曾到定国公府登门看望她,以故交长辈的身份。 现在应是永平侯看情势不妙,将他们藏起来了。 霍山没成想,自己领了王爷的差事,现在又来领县主的。俩人倒是默契,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看了赵承渊一眼,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笑道,“我最近倒一直在寻着,找到些踪迹,还是替你找宅子时发现的。” 霍山是通过牙人买的宅子,那牙人无意中说起,自己前段时间刚经手卖了三座宅子,左右连着的,晚上偶尔能看到亮灯,却没见过人进出。 他起了疑心,过去探查了,却发现人已经走了。 韩攸宁起了兴致,让霍山带着去了那里,两边只隔了三条胡同。 院墙高大,院门都挂着锁。 霍山先一步跳墙进去了。 韩攸宁仰头看了看墙,自己想爬进去是不可能了。 可赵承渊身子弱是他亲口承认了的,自己这体重也不比小时候了,实不想再让他受累。 她的目光在叶常和段毅之间逡巡,在想选哪个好。 叶常顿时觉得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他也顾不得屁股疼了,喜滋滋地跑到女主子跟前,“县主,卑职带您飞进去!”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身后冷飕飕的。 他转过头,便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眸。 叶常一个激灵,痛苦地弯腰去扶脚腕,“哎呀!脚又开始疼了!” 赵承渊走到韩攸宁身边,似是猜到了她的顾虑,“稍稍抱一会,倒也累不到本王。” 韩攸宁看了看他的身板,勉强道,“那行吧。” 她体贴地把斗篷脱了,交给了叶常,这才对着赵承渊张开了双臂,等着他来抱。 就像小时候,她也如此张开双臂,让赵承渊抱着她在山间纵跃,寻找各种稀奇的花儿。 赵承渊又将斗篷拿了过来裹在她身上,这才抱起了她,一个纵跃便飞过了高高的院墙。 韩攸宁下地后,先查看他脸色,见他脸不红心不跳,这才放心了些。 宅子是五间阔,前后有三进,比玉娘的院子阔气了不少。 三进十几间房屋,都有住过人的痕迹。 其中一间房里,梳妆台上有遗落的一支碧玺石金钗,一把梳子。 霍山拿起金钗递给韩攸宁,“你看看这是不是陈家银楼的工艺。” 他已经找庆春楼的丁掌柜确认过,这才敢肯定。 韩攸宁只拿在手中便可确认,“正是。且是今年夏天刚出的新品,上市前大伯母先送了一支给知府夫人。” 大伯父是同知,胡知府是他正儿八经的顶头上司。即便不是为了陈家生意,也得时常送些礼给他联络感情。 那么这间屋子,是胡夫人住过的。 ------题外话------ 最近做了很多检查,陆陆续续出结果了,莫莫身体有点小状况,原本就不太及时的更新愈发雪上加霜了…… 亲们以后就第二天再看前一天的更新吧…… 章节目录 第122章 小公子(一更) 也就是说,在这里时,胡知府的家眷并没有被苛待,他们在寨子里有一定的自由。 说不定他们还不知道胡知府被羁押之事,被永平侯用什么由头搪塞了过去。 韩攸宁拿起梳子,上面有桂花油的浓郁香气,又掺杂了玫瑰香,混合着发间体味并不是很好闻。 胡夫人体味重,便喜欢用浓重的香气来遮掩。 她问霍山,“这气味还这般浓郁,他们应是今日离开的?” 霍山点头,“厨房的锅灶尚有热气,恐怕是他们觉察不妙,先一步离开了。王爷已经派人临时关闭了城门,只能进,不能出。我派人在城中暗中追查他们下落。” “世叔的意思,他们是要出城?关闭城门可是大事啊!” 霍山暗叹,王爷在这里,你一直揪着我问作甚呢? 我又不是你正儿八经的长辈,你总待我这般亲近,又是送点心又是求助,我压力很大呀。 没看见我先一步跳墙进来了吗,就是怕你让“世叔”抱你进院子再说什么“霍山还抱过我呢”“霍山更威武稳重”那种要命的虎狼之词! 你是不懂男人在女子面前不可理喻的强大自尊啊! 我只想心无旁骛搞事业,你却让我在王爷面前如履薄冰! 他道,“城内有金吾卫挨家挨户盘查,永平侯府和他的几处宅子也都被监视着,胡知府家眷有二十多人,想在城内藏严实了不容易。他们只能设法出城。” 这是太子的功劳,不过这也不是紧要之事,当着县主的面就不必特意提了。 至于关闭城门,他看王爷也没有接话解释的意思,他也不想越俎代庖。 韩攸宁一听霍山提金吾卫,便知这是赵宸下的命令。 金吾卫的统领是赵宸的人,也就是说京城防卫是控制在赵宸手中。 赵宸控制着京防,他又有前世的记忆,便该知道永平侯的家眷会提前进京,那他怎么会没寻到他们的踪迹呢? 是他没想动永平侯,故意放了他一马,还是被瞒天过海了? 赵承渊淡扫了霍山一眼,霍山拱了拱手,退了出去,他还是远离这是非之地吧。 赵承渊看向蹙眉沉思的韩攸宁,“丫头可是想到了什么?” 韩攸宁问,“王爷的人如何辨认他们是不是胡知府家眷?” 赵承渊道,“霍山能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总得有些能耐才是。你想要哪个府邸上家眷的模样,他都能把画像给你。” 韩攸宁愕然,“世叔那么厉害?” 守住外面的霍山皱了皱眉,又来了。 能不能不要夸我了? 至少别在王爷面前夸我! 韩攸宁眸光流转,看向赵承渊笑嘻嘻道,“世叔是王爷的属下,那王爷岂不是更厉害?” 赵承渊看她娇俏模样,微笑道,“说得对。” 韩攸宁挑眉,这么不谦虚? 虽说这也是事实叭。 她正色说起了自己担忧,“我是在想,万一他们易容乔装了呢?” “易容乔装?” 赵承渊脸色慎重起来,这的确是逃脱追查的一个好办法。 封闭城门是临时应急之举,能封一日已经是极限,明早必须得重开城门。 一旦他们乔装了,再伪造个假身份,轻易便可出城。 甚至……他们今日就有法子混出去。 韩攸宁眨了眨眼,“我倒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南城门口。 城楼高大雄伟。 城门紧闭。 城门楼下站着两队士兵,为首的将官诚惶诚恐,拱手道,“末将金吾卫郎将金平安参见王爷!” 赵承渊淡声道,“金将军免礼。” 金平安谢恩后又禀道,“禀王爷,接了王爷旨意,末将即刻关闭了城门,隔半个时辰开一次放行入城百姓,出城的一个都没放。” 他有些拿不准晋王爷来意,毕竟王爷让关城门的旨意由头有些敷衍。 他在之前是接了晋王府侍卫拿晋王玉令来下的旨意,说是晋王府失窃,让关闭城门追捕贼匪。 虽说借这个由头关闭城门未免小题大做,可他不敢抗令,关闭了城门便亲自去向太子禀报。 太子竟也是准了,说是王爷不开口,就一直关着。 赵承渊道,“城中百姓难免有急事出城,本王也不好不近人情,便只封东西北三处,南门这里便开了吧。只是金将军要吃累,严格盘查出城人员了。” 金平安拱手领命,如此他们所受的诘难也能少些。 那些怨声连天的百姓还好说,各高门贵府的出城受阻,难免要对着他们撒气。他只尊太子旨意,有非要出城的,去太子府找太子拿手谕。 金平安传令下去开城门,设关卡。 待得一切妥当,却见晋王爷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仿佛是要久呆下去。 难不成真是来捉盗贼的? 而他身后站着的,除了几个精芒内敛的侍卫,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如玉小公子,像极了观音菩萨身前的坐莲童子。 也不知这是谁人家的小公子,能得跟随在晋王爷身边。 金平安去值房拿出来好茶冲了,又差人搬了桌椅到晋王身边。 他摆好茶水,拱手道,“王爷久立辛苦,不若坐下等着。末将亲自把关,定不把贼匪放了出去。” 赵承渊眉眼清淡,也没应他一声,转头对身边的“小公子”道,“你坐下吧。” 韩攸宁身着月白锦袍,披着银白斗篷遮掩无法束缚平整的女子特征,高束着墨发,手里握着纸扇挡在胸前,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女扮男装对她来说已经是得心应手。 她粗着嗓门应了一声,连声谢都没有,便理所当然地坐上了唯一一把太师椅。 还不知要在这里等多久,还是先坐下保存体力才是。 金平安心下惊骇,这是谁家的公子,竟得晋王爷如此待遇! 哪怕是太子爷来了,也不敢王爷站着他坐着啊! 他暗暗懊悔自己不够周全,只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本以为在晋王爷面前,不管是哪府的公子,也只能在一旁站着,没有与晋王爷平起平坐的道理。 他匆忙回了值房,又搬了一把太师椅,摆在小桌另一边。 赵承渊这才撩袍坐了下去,对金平安道,“金将军忙去吧。” ------题外话------ 抱歉,昨天办了住院,忙碌了一天,也没静下心来码字。 接下来莫莫有时间啦 二更在晚上 章节目录 第123章 城门口(二更) 随着南城门打开,着急出城的人都涌到了南城门,排起了长龙。 关卡挨个查问出城人来历,检查随身带的物品。 队伍从韩攸宁身前经过,她静气凝神,试图捕捉那股掺杂玫瑰香和桂花香的气味。 胡夫人仓促间即便来得及易容,却定然来不及洗去一身的香气。 且这经年累月浸染而成的香气,不是想洗就能洗干净的。 赵承渊虽是应了小丫头的法子,却也没敢真将希望全然放在她身上,在城门内外另做了安排,盯着出城人员。 他随她在这里闻着,跟只小狗一般。 本以为时辰久了,这气味又委实不好,她会放弃。不成想,她却一直呆着不肯走了。 从上午一直到午时,她坐着累了便站着,站着累了再坐下,一个人也不肯错漏。 就连那茶水也不肯喝一口,生怕如厕的功夫错过了他们。 赵承渊劝她几次,到最后将茶水端到了她嘴边,她也只是轻轻抿一口,润润嘴唇。 赵宸闻讯赶了过来,看到赵承渊身边的韩攸宁,他目光便是一沉。 他上前请了安,“皇叔也不必亲自守着,这里由侄儿盯着便是。” 他早就将四方城门戒严,城内也地毯式式搜捕。他得了消息皇叔去了乐安坊,离开后便传令关闭了城门。他猜测皇叔应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便赶了过来。 不成想,韩攸宁竟也跟着在这里。 赵承渊淡声道,“太子缉拿你的盗匪,本王捉我的盗匪,就不必掺和到一块儿去了。你能让盗匪在城中无处藏身,便是你的本事。” 赵宸微笑,“侄儿领命。” 他转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卫霄,“传令下去,让大理寺和刑部也出动人马,全程搜捕盗匪。” “是!” 卫霄退了下去。 赵宸看向韩攸宁,嘴唇干裂,一旁的茶水却是不肯喝一口。 他皱了皱眉,俯身低声道,“外面风吹着干燥,你得多喝水才是。” 韩攸宁一瞬不瞬盯着一个个过去的行人,“谢殿下关怀。 赵宸见状,霍然转身,朝着金平安走了过去,“关闭城门一个时辰,士兵休整换班!” 金平安拱手道,“末将领命!” 他早就注意到太子来了,太子对那小公子的关切他也看在眼里,愈发疑惑那小公子的身份了。 能得晋王爷和太子爷如此看重的,全京城似乎没有这么贵重的宝贝疙瘩啊。 赵宸又折回去,“皇叔,附近的清风楼酒菜不错,您过去歇一歇?” 赵承渊起了身,“也好。” 清风楼离这里很近,抬眼就能看到。 掌柜的给安排了二楼临窗的雅间,韩攸宁站在窗前,便可看到城门口的情景。 赵宸端了杯茶水递到她手里,“再不喝水,嘴唇该裂口子了,晚上可就难受了。” 韩攸宁握着茶杯,福身谢过了他。 他以前也是如此,对她体贴入微,她若是喝水少了,他总要端着茶水到她跟前让她喝。 她若是不肯喝,他便站在一旁端着茶水等着,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她还是蛮在乎旁人的指指点点的,无奈只能尽快喝了,也好让他赶紧离开。 韩攸宁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手里的茶水只微微抿了一口便放下,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啃着。 赵承渊看了她一眼,吩咐叶常,“让掌柜的上壶菊花茶,里面加点枣花蜜,再拿冰镇着端上来。” 叶常笑眯眯地应下退了出去。 不多一会,一壶芳香四溢的金汤菊花茶呈了上来,用一个冰盆镇着。 赵承渊斟上一杯茶,放到韩攸宁身前,“菊花去火,枣花蜜润燥,现在没那么烫了,你多喝一些。” 韩攸宁早就渴得厉害,茶温适宜,入口很是舒适。 她喝了大半壶茶,口中的干燥方缓和了下来。 赵宸站在窗旁,目光沉沉。 她虽未和皇叔同坐一边,却明显靠近他的方向,一副颇信任依赖的样子。 她自失了家人便没安全感,对待她好的人总是颇为信赖。前世她信赖的人有他,有她兄长,有韩老夫人和韩清婉,独独没有七皇叔。 饭菜上的很快,为了将就韩攸宁,桌上有一半是素食。 赵承渊转头对赵宸道,“太子过来用膳。出门在外,丫头又是男装,也不必避讳分桌了。” 赵宸坐到赵承渊对面,替他斟上酒,说道,“皇叔是长辈,侄儿和昭平是晚辈,即便她作女装,同桌用膳也无须避讳。” 赵承渊微微一笑,并不与他作无谓口舌之争,拿起酒盅喝了一口,“用膳吧。” 赵宸闷头喝了一盅,拾起筷子吃菜。 韩攸宁在沉沉威压中用着膳,虽有赵承渊在一旁替她扛着,可这气氛委实是诡异,让她胃口大减。 叶常颠颠地忙前忙后,给韩攸宁冲茶续茶。 赵承渊淡淡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 叶常看看主子,又看看一口一盅的赵宸,你不是有太子伺候斟茶斟酒吗? 赵承渊眯了眯眼,叶常菊花一紧,立马拿起酒壶替主子斟酒,又将见底的茶杯给满上。 唉,给的银子不多,要求还蛮多。还是女主子好伺候。 他若如孙大娘那般有先见之明,现在说不得已经发家致富了呀。娶媳妇的银子都该攒出来了! 赵承渊夹了些菜到韩攸宁碟中,“多吃菜。” 赵宸手中握着酒盅,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看着她乖巧地一口一口将碟子里的菜吃光,看着碟子随后又被装满。 他紧紧攥着酒盅,手背青筋暴起。 叶常拿着酒壶笑嘻嘻走到赵宸身侧,“太子殿下,您的酒盅空了,卑职来给您添满。” 看着太子这吃醋的样子,可真是爽啊。 赵宸收回视线,“不必。” 对于赵宸的窥视,韩攸宁有所觉,却也无好的办法去避免。她既要保持对太子该有的恭敬,又要避开他的示好和试探,其中分寸要好好拿捏,免得引起他疑心。 她就盼着这案子尽快结了,两人也就少了这些不可避免的接触。 赵承渊见她放下了筷子,“离着开城门还有半个时辰,你先在塌上眯一会儿。” 在雅间里有个矮塌,上面摆着全新的软垫引枕,还有个小矮几。 韩攸宁摇摇头,“我不困。” 外面起了吵闹声,声音越来越大。 她起身走到窗前。 ------题外话------ 二更~~ 有小仙女说莫莫是个起名废,章节标题太不吸引人了。 其实莫莫的确是个起名废,就这标题,也是想了好久的! 莫莫的书名,都是主编实在看不过去帮着起的…… 章节目录 第124章欺世盗名的晋王爷(一更) 下面街道上人声鼎沸,排队出城的百姓已经排出了很远,不断有人往前拥挤着,抱怨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推开窗户,抱怨声便清晰了许多。 “凭什么关闭城门,晋王府丢了东西,便不顾老百姓死活了吗?” “我这陪老母进城看病,出不了城又没钱住店,冻死街头不成!” “我家中小儿等着药来救命,若是耽搁下去……他若有什么好歹,我就跟晋王拼命!” “视人命如草芥,晋王府难免嚣张跋扈!” “原听说晋王爷淡泊名利风雅无边,竟是欺世盗名之辈!” “再不开城门,我们要告御状!” “开城门!” “开城门!” …… 虽有官兵维持秩序,出言制止,效果确实微乎其微。 骂声渐渐形成了声势浩大的声讨。 韩攸宁眉头紧蹙,这城门一关,竟给赵承渊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听那些抱怨之言,其中不乏用词文绉绉的,倒像是文人。 文人之笔最是锋利,也最能搅动人心。 再加上百姓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恐怕不出几日,赵承渊便臭名昭著天下皆知了。 赵承渊这寻的理由也着实是替自己找麻烦,哪里能借自己王府失盗的名头呢? 赵宸用缉盗之名,那捉的是为祸京城的大盗,是为公。 赵承渊却是为私,且还是比全程搜捕更为严重的关闭城门。 老百姓有怨言也是有情可原。 她扭头看向赵承渊,他却是泰然自若地喝着酒,就跟没听见外面的骂声一般。 他晋王爷本是美誉远播,难道就不在意这些名声吗? 赵宸给赵承渊斟上酒,“皇叔若要关闭城门,大可以借用缉拿大盗的名头,也不必平白担这骂名。” 赵承渊微笑,“太子缉盗是为公务,职责所在,本王身无官职,若借用缉拿大盗之名便是越权干政。不过,好在本王的王爵还有些用处,用来下个令关闭城门却也尽够用了。” 赵宸道,“皇叔自谦了。” 大周的王爷不止一个,能使唤得动金吾卫让他们关闭城门的,恐怕只有一个晋王爷。 敢如此随便编个名头就关城门的,也只有晋王爷。 要知道,城门守卫是皇权的第一道防线,事关重大,也极其敏感。他虽是太子,又有公务在身名正言顺,却也不敢贸然下令关闭城门。 上一次白日关城门,还是十七年前皇祖父薨逝的时候。 韩攸宁感觉赵承渊太过不爱惜自己的名声,他想再挽回,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行啊。 “要不,现在就开城门吧。” 一则,那些求医问药的,耽误久了,的确是事关性命了。 二则,平一下民怨,拖的越久,民怨越大,对赵承渊的影响也越大。 她还有另一层考虑,永平侯的人想出城,现在人多趁乱是最好的时机。 赵承渊放下酒盅,“也好。” 他起身作势要走。 韩攸宁制止他,“王爷和太子殿下不必去,你们在这里喝酒,我自己去就好。” “不成!” 赵承渊和赵宸异口同声,颇为严厉。 两人相视一眼,略带窘色。 叶常和卫霄则是相视一眼,主子们还有这么不沉稳的时候? 赵承渊正色道,“难免有人趁乱兴事,你身边不能无人照应。” 韩攸宁指了指霍山和叶常段毅,“他们跟着我足矣,王爷即便信不过旁人,也该信得过霍总镖头。” 霍山:又来…… 赵承渊大多时候都顺着她,此时却颇为坚决,眉眼间皆是严肃,“不成。你进京路上遭了多少次追杀,难道都忘了?” 韩攸宁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你们俩若是出现,他们不见得敢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冒险出城。若是只有我自己在,他们或许能放松警惕。” 虽说冒险了些,不过四周都有官兵,说不定还有王府和太子府的暗卫,又有霍山在,倒也不至于到危及性命的地步。 赵宸是听说了她要靠气味来辨别他们真身,可他却是不明白,“你怎就肯定你能认出他们来了?若是凭着气味,你去与旁人去又有何区别?” 叶常站到女主子身后,暗暗腹诽。 难不成就你发现这个问题了,我们王爷就是傻的? 我们王爷愿意哄着县主罢了,你却要刨根问到底! 韩攸宁早就有了应付的答案,“小女与胡夫人熟识,除了气味之外,还能从一些细微之处发现她的破绽。” 赵宸剑眉紧蹙,这种冒险的事,哪能让她一个小女子独自面对? 赵承渊却是点了头,“好,你自己去。” 一刻钟之后,韩攸宁下楼了。 她身后跟着霍山和叶常段毅三人,金吾卫在前面为她开道。 有知情人早就打探到了晋王爷和太子在清风楼,见金吾卫将官亲自开道,以为两位大人物会出来,虽之前个个叫骂得欢实,此时却都噤了声。 仗着人多热闹喊喊也就罢了,此时这么多士兵和侍卫在,若是当面惹怒了晋王爷,可不是他们升斗小民可承受的。 可很快他们发现,出来的只有一个小公子,再也没有旁的主子。 人群中又开始起了议论声,声音却也没敢太大。 “是晋王爷自知理亏,不敢出来了吧?” “定然是如此,饶他权倾天下又如何,怎能堵住悠悠之口?” “你这话不对,他可无甚权势,仗着的是皇上的宽纵罢了!” “那他岂不是无用的很?可那谪仙的美名又是从何而来?” “贵人们的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咱升斗小民又怎么知道!” “伪君子……” …… 韩攸宁脚步越来越慢,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自己曾受过恶言诋毁的苦,她不想赵承渊再承受这些。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即便赵承渊不在意这些,可她不能不在意。 赵承渊二十年的美誉,不该因为她毁于一旦。 韩攸宁止了脚步,转身看向议论声最盛的方向,那里有粗衣百姓,也有青衫士子。 看着她停了下来,那些人的议论声也没了,粗衣百姓惊慌低下了头,即便对方是个小孩子,可他若计较起来,也不是他们可以对抗的。 而几个士子却高扬着头颅,有着不肯屈身事权贵的气节。 ------题外话------ 早~~ 章节目录 第125章 别难过 韩攸宁高声道,“晋王爷关闭城门也是事出有因,给大家添了麻烦,我代他向你们致歉。只是他从未做过为祸百姓之事,你们不能如此诋毁于他。” 有一清瘦文雅的青衫士子反问,“他不曾为祸百姓,可有做过什么有益于百姓之事?倒是现在,我们亲眼所见,他因私事让百姓受损,这岂是君子所为?” 他身边的士子也是纷纷起哄,“对啊,我们知道太子殿下修河渠疏河道,造福百姓,明断公案,清明政务。我们也知三皇子殿下征战沙场,护卫大周。晋王爷徒有王爵美誉,又为大周百姓做了什么?” 韩攸宁原有一腔底气,因赵承渊一直到她死时都是享有美名,总不会错了。她本以为为赵承渊正名是轻而易举之事,她甚至觉得自己能说出许多理由来反驳他们。 可此时却突然被问住了,她细想之下,竟发现赵承渊从未做过什么为人称道的好事。 哪怕是历年赈灾捐银,似乎她也从未听到过晋王府的动静。 韩攸宁心生茫然,不知一个没给自己立下任何根基的人,是如何冲进皇宫赢了那场宫变的。 还是她之前的揣测有失偏颇? 而今日关城门之举,又确实是他恣意行事不顾后果,丝毫不把自己的名声放在心上。 他即便真要关闭城门,以他的七巧玲珑心,想个周全之策又有何难? 士子们见小公子被堵得哑口无言,愈发得意,“小公子若看热闹只管看去,打抱不平的事还是莫要做了!” 韩攸宁怒斥道,“你们从未见过晋王爷,不了解事情内情,便妄自揣测其品行,恶言相向,又岂是君子所为?” 青衣士子眉间有几分凌厉,笑道,“我等学子只是就事论事,作百姓之口,言百姓所不能言,不敢揣测晋王爷品行。小公子若要倚仗晋王府权势强加罪名,治我等之罪,我等不才乃举子或秀才之身,知府大人怕也要好好斟酌一番。” 韩攸宁心中是腾腾的怒火,冷笑道,“阁下好口才,平白又给晋王府添了个以权压人恃强凌弱的罪名。” 士子们不依不饶,字字如刀,句句切中要害。 韩攸宁身侧一个士兵,容貌平淡,只一双美目幽深如潭,精芒内敛。 他沉沉看着面前稚嫩的人儿,极力维护着晋王爷那虚无缥缈的名声。 霍山站在韩攸宁身后,低声道,“县主,莫作无谓争执,我们走罢。” 韩攸宁总觉得今日之事并不简单,似是有人刻意操控,扰乱人心。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永平侯。 她在临走前看向青衫士子,“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他若据实相告,她可查他底细。 他若顾左右而言他,也是他心虚的表现,总有那心明之人会多想一些。 青衫士子神色坦荡,拱手道,“鄙人不才,临州廖元思。” 韩攸宁心中大惊。 廖元思! 明年春闱的状元郎!且是连中三元! 庆明帝极为重用他,不过四五年的时间,便从翰林院修撰连升几级,一跃成为御史中丞,现在声名显赫的刘御史也要尊他一声大人。升迁之快,大周建国以来闻所未闻。 而赵宸也曾屡次在她面前赞他乃罕见之大材,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他现在和赵宸是否认识?他是否是赵宸暗中指使? 韩攸宁淡淡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廖解元。如今春风也要让你几分得意,倒是我自取其辱了。” 廖元思微笑道,“小公子过誉了。” 霍山再次催促。 韩攸宁走了,脸色却不太好。 清风楼二楼,赵宸岿然站在窗前,目光灼灼,看着那个为了晋王爷据理力争的人儿。 她也曾为了他,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 城门口重新摆上了桌椅,只是坐在椅子上的只有韩攸宁一人。 那个眉眼好看的士兵,站在韩攸宁身后,俯身低声道,“别难过,我不在意这个。” 韩攸宁转头静静看他,没有吭声。 若非无奈,谁又会愿意得个恶名。 更让她难过的是,因她的重生,赵承渊比前世更艰难了。 城门大开,沉重的大门咣咣作响,声音沉重。 士兵们高喊着维持秩序,百姓们从韩攸宁身前陆续而过。 韩攸宁收敛心绪,手里拿着个九连环玩着,心思却全然在过往的百姓身上。 百姓聚集的太多,几乎紧挨着一个接一个,后面是吵嚷的催促声。 又过了一个时辰,就在士兵有所疲怠,韩攸宁也有些焦虑,怀疑自己错判了之时,她忽而脸色一凝。 抬眼看向正在过关卡的几人。 他们似乎是一家四口,穿着破旧的粗布衣裳,一粗莽大汉身前推着木推车,他身后的妇女畏畏缩缩,紧靠着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 推车上有破旧的竹筐,里面堆着棉花粗布,还有些粗陋的日用之物。 大汉正在回答士兵问题,说着进城卖了几袋粮食,媳妇卖了些刺绣,换了些银钱买布买棉花做冬衣。 韩攸宁冲着那两个小女孩笑了笑,端起桌上的点心,“你们俩过来,尝尝这点心。” 小女孩懵懂,看着那点心便咽起了口水,正欲上前,便被那妇女一把拉住了护在怀里,却是低着头没有开口说话。 那汉子回头躬着身子解释,“贱内是个哑巴,第一次进城,有些怕人。” 韩攸宁道,“你们不必害怕。我看这俩小丫头可怜,想让她们坐下吃点东西再赶路。” 汉子再拒绝时,叶常却已经上前,笑嘻嘻地去拉两个小女孩的胳膊。 汉子脸色一凛,“大人是要当街抢孩子不成?” 后面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再看那俩小女孩眉清目秀,便觉得是那小公子起了色心,想将她们弄回去养着。 “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了?” 随着有人起哄,百姓们闹了起来。 经此耽搁,韩攸宁已然确认,这个妇女正是胡夫人,她身上的桂花油和玫瑰香与那梳子上的如出一辙。 而他们的反常反应,更是说明了问题。 她手中的碟子往地上猛地一摔,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四周暗藏的侍卫如鹰鹞一般向几个汉子扑去。 而与此同时,城门轰隆隆关闭了,又有无数的金吾卫涌了出来,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题外话------ 二更~~ 章节目录 第126章 杀气太盛(三更) 城门口顿时大乱。 对方有数十人,皆是身负功夫的高手。竟直接开始了厮杀,不惜代价地企图掩护胡夫人他们离开。 而那粗莽汉子,没有管叶常手中的那两个孩子,却是虚晃一招向韩攸宁抓来。 韩攸宁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到了身前,眼看着长剑已经到了她的胸口,她眼前一花,长剑铮地被一柄寒剑击开。 赵承渊抱起她一个旋身将她放到身后,又反身一剑刺向那汉子,与他缠斗起来。 赵承渊身形凌厉绝艳,同他手中寒剑融为一体,出招狠辣,长剑很快就见了血。 看来,永平侯杀她之心不死。 韩攸宁往后退了几步,此时她身边只段毅一个侍卫,其他人都包括霍山都加入了厮杀。 霍山、叶常、罗平都是高手,却也不能如以前那般切瓜砍菜似的爽快杀人,可见永平侯是孤注一掷了。 金吾卫负责保护百姓,防止人质逃跑,而王府和太子府的侍卫则是与杀人近身搏杀。 胡夫人拉着两个小女孩就欲往外跑,被王府侍卫捉了回来,扔给金吾卫士兵。他们又折回去只抓那些不会功夫的,如此几趟,胡知府的家眷已经被捉回来七七八八。 胡夫人早就认出了韩攸宁,她怒视着她,“你的家人死光了,你来害我们作甚?” 韩攸宁冷笑,“你可知我的家人是怎么死光的?” 胡夫人并不知自己的夫君做了什么,她只知道他要升官发财了,他们是跟着来做人上人的。 即便此时她身陷囹圄,在商家女前面仍保持她惯常的高高在上。光天化日,她不信他们敢对她堂堂五品官眷怎样,对方既然是金吾卫的,便得上对皇上负责,下对百姓交代。 她那已显老态刻薄的脸上满是鄙夷,“有命赚没命花,那么大的家业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树大招风,招来贼了呗。” 韩攸宁冷声道,“胡夫人如此大的底气,是觉得胡知府马上要升任户部侍郎了,有永平侯在朝中撑腰吧?你就没想想,胡知府不过是对灭门案初审,大理寺尚未复审,他为何有那自信要升官,早早地把你们也接来了?你几日没见到胡知府,就没想想是为什么?” 胡夫人怔了怔,隐隐觉得不对劲。 他们是跟她说,老爷要升任侍郎,关键的时候,他们的身份不能暴露出来,以免招来揣测。 可现在这阵仗,都见了血,未免太大。 “老爷哪里去了?” 韩攸宁淡声道,“大理寺大牢。” 胡夫人脸色骤变,上前去抓韩攸宁的手臂,被段毅一把抓住手甩了开。 她摔倒在地,尖声道,“怎么可能?老爷犯了什么王法,要下大狱?” 韩攸宁踱步到她面前,眼睛里似是淬了寒冰,“二百多条人命,够不够他下大狱?” 胡夫人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嗫喏,“不可能,不可能,老爷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能杀人?定是你们搞错了,搞错了……” “他不能,永平侯能。”韩攸宁指着周围那些杀气腾腾的杀手,“他们能。” 胡夫人也是没想到,这些人竟都这么厉害。看起来跟杀人不眨眼的凶煞一般。 “那你们找永平侯,不要找老爷,不关老爷事!” 韩攸宁蹲了下来,“现在胡知府就是永平侯的替罪羊,你们在他手里,胡知府就不敢指证他。到最后,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胡夫人嘴唇颤抖着,恐惧向她袭来。 杀人灭口。 老爷死了,那他们也就没活着的必要了,也是死路一条。 胡夫人他们都被绑了起来。 韩攸宁不再理她,静静看着城门口变成杀戮场,不断地有杀手倒下。 赵宸也赶了过来,参与了厮杀,那周身的煞气再配上玄色的锦袍,犹如地狱归来的使者,让人心惊胆战。 这还是韩攸宁第一次亲眼见他杀人。她曾经一直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温润君子。 她不知道他的事,实在是太多。 赵承渊解决了那汉子,便回到韩攸宁身边,身上白衣竟是一滴血都未染上,干净整洁。 他站在韩攸宁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近得几乎是将她拢在了怀里。 他将韩攸宁斗篷上的帽兜帮她戴上,“莫看了。” 韩攸宁抬头仰望着他,他的眼眸是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暖的颜色,“我不怕,这是大快人心的事。我就等着,永平侯伏法的那一日。” 赵承渊低叹了一声,她为何要经历这些。 他抚了抚她的帽兜,温声道,“傻丫头,看多了该做噩梦了。” 韩攸宁垂下眼眸,遮住眼中乍然而起的哀伤。 噩梦,她天天都在做,她亲人的惨状,遍地的血腥。 前世的,今生的。 赵宸余光一瞥,便看到了这一幕。 韩攸宁就像是被拢在赵承渊的怀里一般,被他遮挡着,只露出一角斗篷随风飘起,与赵承渊的锦袍下摆相依相随。 赵宸一个走神,对方的剑便冲着他的胸口刺了过来。 他回过神,堪堪躲开,手臂便被豁了道口子,血流如注,痛彻心扉。 他杀气大盛,眼眸腥红,手上的攻势比方才凌厉狠辣了许多,那杀手被逼得节节后退,最后被一剑刺中了胸口。 赵宸拔出了剑,提着剑,剑尖滴着血,眼眸赤红,向赵承渊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罗平脸色一凛,撤出了厮杀护到了赵承渊身边。 段毅也察觉不对,手中的剑缓缓抽了出来。 赵承渊没有动。 身后的杀气他感觉的到,赵宸对他屡次起的杀机,他感受的到。 虽说皇家无情,可这一起长大的情分,若非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没想着对这几个侄儿下杀手。 到底是每个人所求所想不同,总有人是你想放他一马,他却容不得你活着。 赵宸走到了赵承渊身边站定了,他收敛了杀气,却收敛不尽眼中的冰冷。 赵承渊拖了椅子过来,安置韩攸宁坐下,方微笑看向赵宸,“太子可知,战场归来的将士为何要在城外扎营?” 赵宸只冷冷看着他,紧抿的薄唇凌厉异常。 赵承渊淡淡一笑,“因为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杀红了眼,身上杀气太盛,遮都遮不住。” ------题外话------ 补一更 有月票么? 有评论么? 不要因为断更一日抛弃莫莫呀…… 章节目录 第127章 哪个哥哥(一更) 当你打从心里想杀一个人时,是遮掩不住的。 赵宸拿出帕子,缓缓擦着剑上的血,直至一丝血迹也不留,方将宝剑归鞘。 随着宝剑入鞘,他身上的戾气和寒色渐渐收敛,人又恢复了温润模样。 “侄儿没杀过人,第一次杀人,难免不适应。” 赵承渊微笑,“习惯了就好了。” 赵宸看着他,“这之前皇叔可杀过人?” 赵承渊坦然笑道,“你也看到了,本王的剑法还不错,没杀过人可练不出来这剑法。” 赵宸淡淡一笑,“皇叔如玉公子,侄儿还以为你不会杀人。” 赵承渊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外出游历多了,难免会遇上那打劫的,本王不杀他们,他们就来杀本王了。杀着杀着,竟就杀顺手了。” 他张开双臂,展示着自己的锦袍,“你看本王,杀了人自己身上还沾不到血。” 他始终游刃有余的从容,似乎没有能难倒他的事一般,这是赵宸从小到大的感觉。 他抱拳淡淡道,“皇叔本事,侄儿佩服。” 赵承渊从怀中掏了一个瓷瓶出来,塞到赵宸手中,“胳膊上的伤,撒点药粉吧。” 赵宸握着瓷瓶,看了韩攸宁一眼。 她坐在椅子上,仰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也不曾望过来。 他曾为她雕玉簪时手指受伤,也没将那道小口子当回事,便拿着簪子去了定国公府。 可那伤口若是不小心碰到,难免会有血渗出来,被她看到了。她从荷包里掏出一瓶金疮药为他抹药,边抹边掉泪。 她说她有个哥哥不太爱惜自己,受了伤就生忍着,也不知弄些止血的药涂上。她没法子,便养成了随身带着金疮药的习惯。 他突然就很羡慕她的那个哥哥,能得她如此惦念。 他甚至不知,彼时她的眼泪是为他落的还是为了她哥哥。 毕竟他手上的口子小的很,她又惯是不爱哭的,怎至于为了那么道小口子眼泪停不下来了。 他问她哥哥是如何受伤的时,她便不说话,眼泪却更是汹涌。 后来隔了些时日他再问起,她只是抱着膝头,闷闷说,“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她的哥哥都死了,自然是都见不到了。 他将她的六个哥哥细想了一遍,她提的最多的是大哥和六哥。六哥多是与她打闹,大哥却是多有关爱,呵护备至。 依着她言谈中对六哥的嫌弃,想必彼时不会做那种为他时刻备着金疮药的贴心事。 那么那个哥哥应该是大哥,陈衡之。 赵宸将衣袖豁口撕得大了些,里面翻着血肉的伤口便露了出来,他撒了些金疮药上去,眉头都未皱一下。 他们的对话,韩攸宁自然的听到了的。 他们一个二个说的一本正经,实际上呢,对方的底细八百年前就了然于心了。 这种表面上的和平,她之前竟也信了。 打杀声渐歇,杀手都被剿灭了。 确切说,是死士。 每一个不肯招认幕后指使之人的,要么被杀,要么咬毒自尽。 金吾卫清理了现场后,又重新开了城门。 老百姓们都被这亲眼所见的血腥给吓住了,他们谁也不敢再妄言说什么,匆匆出城。 可在心中,却暗暗给晋王爷加了一条残暴弑杀的罪名。 在他们眼里,这场杀戮的主宰者是晋王爷。 为了偷盗,死了数十人,抓了二三十人。未免太过狠辣! 没了关卡,出城很快。 城门口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金平安长舒了一口气,今日若不是有两府侍卫在,他们金吾卫怕是要被屠干净了。 这些人功夫委实厉害! 他转念一想,他们不来,这些人的真面目他也发现不了啊!恐怕早就放他们大摇大摆出城了。 他看向那个圆润可爱的小公子。 难怪晋王爷和太子殿下都对他看重呢,一眼识破贼匪的真面目,假以时日,再加两位贵人扶持,此子必成大器啊。 韩攸宁忙碌了一日,风吹日晒的人疲乏,她爬上了马车便趴在榻上昏昏欲睡。 赵承渊从叶常手中接过一壶菊花茶,隔着窗户将小胖丫头拉了起来,在她半闭着眼的抱怨声中灌她喝了两杯,方由她睡去。 小丫头贪睡,今日倒是难得挺了这么久。 他骑马优哉游哉跟在马车旁,在赵宸的目送下离开了。 胡知府家眷被押去了大理寺。 赵宸刚到大理寺,就见王少卿笑脸迎了出来。 王少卿眼中满是敬佩,弓着身请安,“太子殿下料事如神,今日果真来了劫狱的,太子府侍卫个个好样的,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这几日可谓是活得战战兢兢,几乎是和胡文德同吃同睡了。胡文德入口的饭都要他先吃,唯恐被人下了毒。 赵宸面无表情,“让张寺卿和程尚书过来一趟。” 王少卿后知后觉发现赵宸身后的一群人,他大惊,“这是……这是胡文德家眷?” 天爷啊,竟真成了! 永平侯脖子上的脑袋怕是不牢靠了! 赵宸径直往大理寺后面的地牢方向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暗沉,赵宸出了地牢,吩咐跟在身后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缉拿疑犯永平侯温伯石,两日后三司会审。二位准备吧。” 程尚书略有迟疑,“永平侯乃内阁重臣,得皇上重用,殿下是否先跟皇上说一声再行事?” 赵宸停了脚步,冷冷看着程尚书,“孤是命令,不是与你商量。” 程尚书话说得有些艰难,“殿下有所不知……您回来的时候,下官刚得了消息,永平侯进了宫……” 赵宸眼眸一厉,“进宫了?” 程尚书咽了口唾沫,太子这威势着实吓人啊。 可永平侯这么个节骨眼进宫,分明是找皇上庇护的。他心里总感觉似乎要生变数,哪里敢去蹚这浑水。 “回殿下,正是。现在尚无人回来禀报,想必是尚未出来。” 赵宸停了脚步,脸色森沉。 就在程尚书以为他要改变主意的时候,他道,“你带人去宫门口守着,一旦永平侯出来,就地拿下!” 赵宸凌厉一甩大氅,向外走去。 墨色的大氅在他身后猎猎翻飞。 程尚书愕然,皇上家门口拿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自己的和永平侯的,不见得谁的先落地。 ------题外话------ 又是一个文不对题的章节名…… 亲们若有好的章节名字,可以跟莫莫说哈,莫莫改~~ 二更下午三点前 章节目录 第128章 皇家家常(二更) 赵宸回了太子府。 小院虽偏僻,看着也破旧,可院中整洁,廊前的石阶刷洗得干净如新。 殿房内纤尘不染,床上被褥整齐叠放着,玉白幔帐铜钩轻挽,一柄铜镜随意放在梳妆台上,就似一直有人住在这里。 窗前的书案落上斜斜的昏黄,上面静静躺着一本《地藏经》。 赵宸在书案旁静坐着,眼上蒙着一层黑巾,望着窗外一株梅树,隐约可见乱枝淡影。 随着暮色渐起,那抹淡影,也看不见了。 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即便卫霄点了蜡烛,他也只看得到那一点黄光,摇曳在万丈深渊中。 “卫霄,人若是死时心里有怨气,可还会入六道轮回?” 卫霄想了想,“听说若是怨气太重,魂魄或许会挣脱业力牵引,不肯入轮回忘却前世。只是若在生前无甚修为,没那神佛的本事,怕要成那孤魂野鬼了吧?” 赵宸转头看他,却只隐约见一挡光的巨大黑影。 “这不似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你是听谁说的?” 卫霄笑了笑,“太子爷慧眼如炬。有次晋王与太后娘娘讲佛法,卑职恰好在附近候着,便听了几句。” “佛法。” 赵宸回过头,又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院中有极轻的脚步声。 他虽看不见,却能听的见。 敢来小院打扰他的,只有不得不来的大事。 太子府长史梁忠走到书房外,拱手道,“太子爷,皇上让您进宫一趟。” 果真还是传他了。 他知道处置永平侯会受到父皇的阻力,是以他这几日都不曾进宫请安。 只要永平侯的罪名铁证如山,又经了三司会审,父皇不认也得认。 他问,“永平侯出宫了没?” 梁忠道,“回太子爷,传旨太监出宫的时候,他在御书房的偏殿呆着。” “他倒是聪明。” 赵宸扶案起身。 出殿房时,脚下没防备门槛,赵宸一个趔趄冲了出去,几步才稳住了。 卫霄暗叹了口气。 太子爷最近怪的很。天天来这个破院子不说,还要蒙着眼。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是为了什么。 体验瞎子的生活? 赵宸缓缓撕下黑巾,眼前复见光明。 她当年摔了多少次?撞了多少次? 暮色蔼蔼,苍穹低沉。 天边黛色下,与太子府一河之隔的大周皇宫灯火辉煌,巍峨庄严。 御书房。 龙纹紫金熏炉里燃着熏香,虽已进初冬季节,熏香里依然添了醒脑的薄荷,清凉异常。 庆明帝勤政,即位十七年来,从未断过一次早朝。 历任皇上都是由内阁分担政务,分拣批阅奏章,只将那些重要的需皇上亲阅的呈上御书房案头。可庆明帝却更喜欢亲力亲为,即便内阁作了批注,他也要再看一遍。 他翻看着厚厚的卷宗,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赵宸认得出来,那是大理寺的。 在他来之前,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刚刚走。 庆明帝抬头瞥了他一眼,“胳膊上的伤没事吧?让你母妃知道了,又该唠叨你。” 赵宸恭敬道,“谢父皇关爱,儿臣从小得父皇亲手教导武艺,这些年一直晨练不敢懈怠,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庆明帝淡淡嗯了声,“太子审案甚是用心,连命都不要了。” 赵宸拱手道,“儿臣为人子,便该谨守孝道,为人臣,便该为君分忧。此案事关重大,陈家忠义,一个处理不慎便会有损父皇的明君之名,也会寒了臣子的心,儿臣不敢懈怠。” 庆明帝眯眼看着他,“就没是因着陈家那丫头的缘故?这些日子你为那丫头跑前跑后,倒是殷勤的很。” 赵宸默了默,“瞒不过父皇。儿臣初见昭平县主,便心生欢喜。儿臣如此尽心审案,是为公,也是为私。” 庆明帝眉头微挑,审视的意味颇浓,“你是太子,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都该选那品性贵重的世家女儿。她不过是商家女,身份上不太够,若是为妾尚且勉强,你不该为她用太多心思。” 赵宸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拱手道,“儿臣后院空虚多年,便是要等那一心人。她的出身如何儿臣不在意,还望父皇成全。”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定国公府大小姐韩清婉有道士判命,天生的凤凰命,又有定国公这个大伯父撑腰,你娶她为妃才是正理。定国公为了侄女也得对你忠心耿耿,好好替你守着这江山。” 赵宸脸色惶恐,砰然跪地,“儿臣不敢!定国公该效忠的是父皇,该守卫的是父皇的江山!韩清婉德行有亏,命格克妨夫家,不可入我赵家门!” 庆明帝看着跪地的儿子,他说得决绝,神色恳切,看起来丝毫无娶凤凰女之心。再观他最近所为,对那韩清婉倒的确算得上狠心了。装样子可到不了这种地步。 倒是三皇子赵寅,对那韩清婉颇为维护。 凤凰女,即便是假的,也能验出些真心来。 他抬了抬手,皱眉道,“起来说话,朕不过是与你闲聊家常,这么紧张作甚。” “谢父皇。”赵宸起了身,“儿臣对昭平县主一片真心,还请父皇成全。” “朕听说陈家那丫头也去城门口了,和晋王同行。晋王又是送衣物又是送侍卫,看起来是对她动了心思的。他是长辈,你总不能跟你皇叔抢女人。”庆明帝笑了笑,“朕若是应了你,你皇叔找朕来算账,可如何是好?” 庆明帝在提起赵承渊时,不管是在谁面前,都是偏宠之心溢于言表。 赵宸道,“七皇叔若是对她有心,之前便不会拒了父皇的赐婚。” 庆明帝摆了摆手,有些不耐,“此事暂且不提。现在那丫头也没个正经长辈做主,等定国公回来再说吧。” “儿臣遵旨。” 赵宸沉了沉眸子,心中苦笑。 若是定国公回来,攸宁的身世大白于天下,父皇怕更要疑心他的居心了吧。 庆明帝叙完了家常,便说起了公事,他严肃道,“不过公私还是得分清了,你主理灭门案,不可掺杂私情。” 他指了指龙案上的卷宗,“这个朕已经看过了,仅凭胡文德一人的证词,就来定永平侯的罪,未免太过武断。” ------题外话------ 为什么每次立的flag都会被打脸…… 我如果什么都不说,反而更新能及时一些啊。。 章节目录 第129章 兔死狗烹(一更) 赵宸虽猜到父皇会出言袒护永平侯,可万事总该有个限度,即便是为了永平侯搂银子的本事,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胡知府刚刚招供的口供就在卷宗里面。永平侯觊觎陈家家财,谋财害命,前前后后交代的一清二楚,其中真伪一查便知。 即便不能武断行事,此时也该将他收押了,等待查证。 陈家产业遍布西南,永平侯在陈家灭门之后,几乎把这些产业给掏空了。一千多万两银子,顶大周半年的国库收入了,单凭这个,也足够将他押入大牢了。 赵宸皱眉道,“父皇,此事已是铁证如山,您若袒护于永平侯,不但昭平县主不肯接受,怕连七皇叔和定国公那里都不能交代!” 庆明帝抬眼看他,“如何把案子结得漂亮,又能让人信服,就看你的本事了。” 赵宸闭了闭眼。 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虽说并非事事都有真相,天下一堆糊涂事,可父皇,他怎就容得下永平侯! 赵宸看着淡定喝茶的父皇,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结局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永平侯,或许是把事情办到了皇上心坎里了。 所以不管他拿出多少证据,事情最终还会走向那个方向。 和前世一样,永平侯会平安无虞走到最后,掌控大半朝堂,甚至是左右父皇的选择。 他不由得一阵心惊。 兔死狗烹历来都有,可帝王们针对的往往是有兵权威胁江山的武将。 陈家不过区区商人,年年还为大周捐粮捐银,毫无威胁之力,竟也不能幸免。 他离开御书房时,已经是二更时分。 弦月如刀,繁星似海。 夜的寒气已能沁入骨,赵宸拢了拢大氅,阔步离去。 永平侯从偏殿里信步走出来,微笑跟在赵宸身侧。 “太子殿下,同行如何?” 赵宸脸色阴沉,“永平侯,孤还是小瞧你了。” 永平侯笼着大袖笑道,“那胡知府贼喊捉贼,胡乱攀扯,是皇上明辨是非,还了下官清白。” 皇上之意,胡文德作为一府长官,与陈家又有求亲被拒的罅隙,是他杀人泄愤也未尝可知。 陈家灭口,死一个五品知府,足以交代了。 赵宸冷笑,“一千多万两白银,是永平侯的买命钱?” 永平侯仰头看着墨蓝天穹,幽幽道,“猪养肥了,总是要杀的。殿下身为储君,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啊。” “那永平侯就好好保重自己,别把自己养得太肥。” 赵宸霍然一甩大氅,撇下永平侯,离了宫。 永平侯微笑,“不会有那一日,太子殿下。” -- 天色刚亮,韩攸宁就醒了。 已经进了十月,外面有些冷,虽燃了炭盆,不过还是让人没勇气出被窝。 她把被子裹得更紧实了些,只露出半张红扑扑的小脸,叹了一声,“你拉开幔帐作甚,热乎气都散了。” 铃儿很欢喜,如今的小姐渐渐恢复了些以往的娇气,不再是暮气沉沉的样子。 她挽起幔帐,笑嘻嘻道,“小姐,这可是您说的,春捂秋冻,不让炭盆太足了。现在畏畏缩缩不出被窝的又是谁?” 春捂秋冻,这是外祖母教给她的。所以长这么大,她也壮壮实实的极少生病,可见这话是有道理的。 她就是高兴,想让自己疲懒一会。 “出了被窝又无甚事情,还不若在被窝里待着。” “小姐您忘了,月娘今日搬家,您答应了要送她的。” 铃儿转头从熏炉上的架子上拿了一件袄子,走到床边,塞到被窝里。 “这袄子厚实,是月娘连夜缝好的,您试试看。” 怀里的缎子袄又软又暖,韩攸宁蹭地坐了起来,急匆匆穿着衣裳。 “我把这事给忘了!玉娘呢,我又不是没袄子穿,她怎就要熬夜了呢?” 铃儿一边帮她穿着衣裳,一边说道,“她在房里收拾呢,不过奴婢看着,她左右不过那么几件衣裳,也无甚好收拾的。” 韩攸宁匆匆梳洗了,去了厢房。 玉娘原本在炕上坐着,见她进来,又开始忙碌着叠衣裳。 “你来这里作甚,赶紧吃饭去,我这里事情还多着呢!” 韩攸宁看到了玉娘眼角的泪光。 “那你快点啊!” 她转身走了。 用过早膳,她们一行出了锦和堂。 尚未出垂花门,便遇到了韩老夫人和韩清婉,衣裙妆容雅致,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韩清婉笑意盈盈,“县主看着心情不错。” 韩攸宁看向她,发现她眉目舒展,脸色红润,倒似是心情比她更好。 “大表妹看着心情也不错呀。” 韩清婉笑了笑,“那是自然。今儿是外祖父寿辰,大好的日子,没有不高兴的道理。一大早就差人来催,让我们早点儿去呢。” 永平侯寿辰? 他即便不在大牢,也应是在奔波保命才对啊! 他怎么会有心思办寿宴? 韩攸宁再看韩老夫人,也是神色安然,丝毫不见慌张。 他们姐弟之间唇齿相依,凡事多有相商,永平侯若是出事,韩老夫人此时怕难如此镇定。 她道,“那就替我代一声好吧。祝愿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韩清婉笑得温婉,不掩得意,“我会带到。外祖父自然也会长命百岁,永平侯府也会一直富贵下去。” 出了垂花门,待韩老夫人她们走后,韩攸宁吩咐段毅,“你去打听打听,陈家的案子进展怎样了。” 段毅应是。 叶常却觉得女主子这凡事不靠人的习惯不大好,有王爷在呢,需要你自己打听吗? 他拉住了段毅,“县主何必自己费心,还不若卑职派人回一趟晋王府,就什么事都知道了。” “也好。”韩攸宁道。 她心里一急,忘了还有赵承渊。 乐安坊的小宅子热闹了起来。 家具买的都是现成的,各铺子有送锅碗瓢盆,有送柴米油盐的,有送布料棉花的,伙计们进进出出,玉娘高声吩咐着他们摆放。 玉娘将第二进收拾得布局和锦和堂小跨院一样,还真是打算让她时常来住的。 韩攸宁神思不属,坐在书房发呆。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永平侯安然无恙。 ------题外话------ 二更要很下午…… 捂脸匿了 章节目录 第130章 弹劾晋王(二更) 去晋王府的侍卫回来了。 在门外候着。 韩攸宁快步走了出去,急问,“案子如何了?” 侍卫禀道,“永平侯昨天申正进了宫一趟,晚上平平安安出宫了。太子昨晚也进宫一趟,原定明日的三司会审取消了。” 韩攸宁心沉了下来。 申时,胡知府的家眷刚被抓,永平侯选择那个时候进宫,其目的不言而喻。 而赵宸进宫,皇上自然也就清楚了案情,怎就放永平侯走了呢,难道连面子都不肯做了? 她虽没指望就此一举扳倒永平侯,可按说,皇上即便要保永平侯,也该先将他作为疑犯羁押,再徐徐图之。 侍卫又道,“王爷说,让您不要着急,且耐心等着。” 韩攸宁心中一动。 赵承渊如此淡定,是在安慰,还是他还有后招? 玉娘从前院转了过来,却也不靠近,只远远地停了脚步喊道,“县主,咱去隔壁送贺礼去!” 隔壁住着威行镖局的镖师,他们今日也搬家。 韩攸宁和玉娘一起过去,送了一封银子,算是乔迁贺礼。 霍山笑着迎了出来,拱手道谢。 玉娘还送了几盆子包子过来,是孙大娘和几个粗使婆子一起包的。 她冲着霍山抛了个媚眼,娇声道,“霍总镖头,以后是邻居,你但凡有个缝缝补补的,只管来找我呀。” 霍山蹙了蹙眉,“霍某不住这里。” 玉娘娇笑,“不住这里也没关系。我听县主说这里离着镖局不远,我去寻你也是行的。” 霍山突然有些后悔寻这么处地方。 他让手下招待玉娘,自己则引着韩攸宁去了会客厅。 这座宅子比玉娘的大,有五间阔,隔壁再过去一座宅子,也是他们的。 韩攸宁没有与他提永平侯之事,这个时候恐怕不是他能帮得上的了。 她与他闲聊了几句,说道,“世叔,你帮玉娘寻一下她女儿吧。” 霍山很不理解她为何对玉娘这般好,按说玉娘对她只是护着出城的恩情,她也该还清了。 那夜罗平悄悄跟着她们主仆去了春风楼,知道玉娘的身份。 王爷之后让他去查了她的底细——做了十几年的娼妓,颇为随遇而安,也有些抱负,最大的愿望是自己开个青楼。 通常女子都对这种人离得远远的,生怕坏了自己名声,县主怎就不在意呢? 霍山应了下,又委婉道,“如今玉娘离开了定国公府,对县主来说也是好事。她的安全自有镖局来照应,县主以后还是与她少些来往,免得徒增事端。” 韩攸宁沉默了片刻,“我既喊了她那么多日子的娘,我就不能不管她。” 当年玉娘拼死护她,“你叫我一声娘,我就得对着起这声娘。” ” 玉娘为了她连命都搭上了,她又怎会在乎那些虚无的名声。 霍山神色微动,他从中听出了江湖儿女的侠气,对一个闺阁女子来说,能有如此胸襟委实是珍贵难得。 他正色道,“县主放心,霍某定尽力而为。” 韩攸宁谢过,起身告辞。 出了房门,便见玉娘站在廊下墙边,红着眼圈。 韩攸宁笑笑,“玉娘,我饿了,想吃牛乳羹。” “馋嘴……走了!”玉娘拽着她的手往外走。 -- 连续三日早朝,都有朝臣上表弹劾晋王。 尤其以兵部尚书罗尚书为最。 弹劾晋王为私事动用金吾卫和大理寺,关闭城门,大杀四方,枉顾百姓生死。百姓怨声载道,文人口诛笔伐,影响恶劣。 庆明帝始终不开口处理,都将弹劾给压了下去。 朝臣们颇为佩服罗尚书和那几位大人的勇气,毕竟这么多年来,弹劾太子弹劾皇子的事时有发生,可弹劾晋王的却是从来没有过。 看,现在皇上根本就不搭理吧? 罗尚书这内阁次辅才干了几日,果真是不知轻重了! 罗尚书面露忧色,言辞犀利,“南门口死五十三人,被大理寺带走二十六人,敢问晋王府失窃何物,贼人能有如此之众!而那二十六人多为妇孺,偷盗罪为何还要株连?恳请皇上严惩晋王,严查此事以平民愤!金吾卫和太子助纣为虐,亦应严惩!” 庆明帝皱眉。 这事一旦严查,胡文德指证永平侯之事就会暴露出来。这朝堂上没一个傻子,事情一环扣一环,永平侯根本脱不了干系。 他私下里可以保永平侯,可若闹开了,他只能把永平侯推出去。 他看了赵宸一眼,“好了,容后再议。” 罗尚书摘下了梁冠,颤巍巍跪地俯首,“臣请罪辞官。” 庆明帝皱眉,“罗爱卿何罪之有?” “臣枉为内阁次辅,上愧对皇上,不能保皇上英名,下愧对百姓,不能安抚民心。” 那几位弹劾的大臣也纷纷脱冠跪地,“臣等请罪辞官。” “臣等请罪辞官!” 庆明帝脸色沉了下来,“你们是来逼朕?” “臣等不敢!” 嘴里喊着不敢,却没一个人起身。 这些大臣,大多是翰林院国子监的老臣,胡子一个比一个白,脑袋一个比一个迂。若真应了他们的罪,说不定回头一个个都撞死明志了,这是他们的管用伎俩! 他们学生满天下,朝中关系也是盘根错节,届时还不知要引起什么样的动荡来! “明日再议!” 庆明帝黑脸扶袖而去。 吴俭忙追了上去。 庆明帝回了御书房,沉脸问跟进来的吴俭,“依你看,是谁在背后操纵的?” 吴俭迟疑,“这……” 庆明帝不耐,“你只管说!” 吴俭跪下回话,“奴才便斗胆妄议几句。依着前几日太子殿下的表现,他是想拿下永平侯的。但晋王对昭平县主也是关爱有加,不惜自毁声誉捉拿胡知府家眷……奴才觉着,他们二人都有嫌疑。具体是谁,却是不好说。” 庆明帝头疼地捏了捏眉间,说了这么多相当于没说。 “你觉得谁的可能性更大?” 吴俭犹豫了半天,眼看着庆明帝手里的奏折就要砸过来了,他忙道,“若是晋王,可谓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这在民间的声誉若是毁了,可不是说挽回就能挽回的。且若皇上直接按他们的弹劾,严办了晋王,他岂不是在给自己挖坑又埋土?” 他抬眼看了看庆明帝。 庆明帝沉眸想着,见他停了,道,“你继续。” ------题外话------ 啥也不说了…… 章节目录 第131章 八珍包子(一更) “至于太子……太子心仪于昭平县主,偏晋王又待县主关爱……” 吴俭伏在地上,不敢说了。 不过庆明帝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太子嫉恨晋王,不管这弹劾能否成功,于他而言都是有益无害。要么是打压晋王,要么了打压永平侯。 可吴俭想得还是太浅了。 即便没有陈攸宁这一层,太子也是要打压晋王的。 他身为储君,不可能容得下旁人压得过自己,尤其晋王身份又特殊一些。 庆明帝不置可否,抬手示意吴俭起来。 殿外的小太监进来禀报,成郡王来了。 庆明帝道,“让他进来。” 小太监应诺退下。 殿门打开,一个英武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同为堂兄弟,成郡王与庆明帝之间眉眼有些相似之处,不过他的容貌更为明朗坚毅。 而庆明帝,较之要阴翳一些。 成郡王请了安。 庆明帝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成郡王沉声禀道,“臣暗中走访,当日城门口百姓的确怨言颇多,那些看病的拿药的,臣都已经核实,是京郊村落的百姓。至于那些学子,与昭平县主对峙的是临州廖元思,今秋的解元。” 庆明帝眸光微动,“廖元思?” “正是。” 庆明帝对他印象深刻。 通常各省秋闱解元的试卷都会快马加鞭呈一份上来,他也好对次年春闱大致有数。 廖元思的策问见解精辟,旁征博引,一针见血。不同于旁人的夸夸其谈,虚于表面,他的策问极为务实博学。 还有几个月就春闱了,各地学子渐渐汇集京城,临州紧靠京城,廖元思时常来京城会友,也属正常。 只是他在这个时候言辞激烈得罪晋王,还引导学子声讨,却非明智之举。 要么是此人太过刚烈,不懂收敛锋芒,要么就是蓄意为之,背后有操控之人。 成郡王从怀中拿了一张纸呈了上去,“这两日在京城及周边州县广为流传的《十问晋王》,就是他所写,言辞犀利,颇受学子推崇赞誉。” 庆明帝前后看了两遍,“恩,像是出自他手的文章。旁人没这句句切中要害的本事。” 他将纸扔到龙案上,“他那日可曾见过什么人?” 成郡王禀道,“他是前一日进京会友,见的都是些同窗好友,并未查出与什么人有接触。那日中午是在庆春楼吃的饭,镇国公世子做东。” 庆明帝眸色微沉。 镇国公世子……内阁首辅王灿的嫡长子,母后的侄孙,王贵妃的亲侄子,太子的表弟。 虽说他也是上进的,在考科举,与廖元思相识也属正常。 可就着他的身份,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这些皇子宗亲们,还有朝中大臣,甚至是地方官员,都会在秋闱之后押宝,拉拢自己看好的学子,将来高中之后,便是他的门生人脉。 廖元思这种状元的热门人物,想将他收入门下的还不知有多少人。 太子…… 他道,“你退下吧。” “臣告退。” 成郡王往后退着,却听庆明帝又问,“陆凛在军营里如何?” 成郡王停了脚步,答道,“三皇子送回的信儿,说军法管不了他,伙房里养的猪被他烤着吃了两头,都是尚未长大的小猪崽子。打完了军棍,继续偷。” 听说三皇子养的鹦鹉,好容易教着学会了背诗,就被陆凛给烤着吃了。 三皇子怒气冲冲想将陆凛送回京。 他连忙亲自送了两只会背诗的鹦鹉过去,又给伙房补了十头猪崽子,十头羊羔子。 当天晚上羊羔子就少了一头。 旁人去了军营都是变得又黑又瘦,只有陆凛变得白胖了。 庆明帝无奈摇头,“那个混世魔王,是该成亲让媳妇管教管教了。你们两家,议亲到哪一步了?” 成郡王连连摆手,“湘儿被惯坏了,可没管教陆小侯爷的本事。老安陵候夫人多次登门上门求娶,内子都给婉拒了。” 庆明帝也是听说了的,成郡王将陆凛扔去军营给老三,就是因不想看着他在跟前碍眼。 将心比心,陆凛确实不是女婿的好人选,但凡有的选,没人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吧。 只是安陵候府,是怎么想的呢? 他淡淡嗯了声。 成郡王见他没再问话,告退了出去。 庆明帝倚着宽大的龙椅,闭目养神。 吴俭在一旁垂手默立。 殿内静悄悄的,熏香袅袅醒脑。 良久之后,庆明帝淡淡道,“请晋王进宫,陪朕用午膳。” 吴俭领旨退下。 赵承渊进宫时已经接近午时。 他提了一纸包包子,放到龙案上,“庆春楼的八珍包子,皇兄尝尝。” 庆明帝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头疼地捏了捏眉头,“如今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上也是吵翻了天,你倒是悠闲,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名声?” 赵承渊转身闲坐下首,微笑道,“皇兄趁热吃,看看你能不能尝出来是哪八珍。” 庆明帝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拿赵承渊没办法的样子。 他拿湿帕子擦了擦手,拿起包子便要下口。 “皇上!” 吴俭忙往前踏了一步,低声提醒,“皇上,还没试菜呢。” 说是“试菜”,实则是验毒。 先是用银针试毒,之后再由试菜太监先吃,等待片刻确认无恙后,皇上方能入口。 这是从宫外带进来的东西,更要万分谨慎。 庆明帝不悦道,“朕的弟弟亲自送来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话,便作势要吃。 “皇上!” 吴俭脸色大变,砰地跪到在地,“皇上龙体要紧啊!” 殿内其他的太监,也纷纷跟着跪地。 但凡皇上饮食上出了一点问题,他们这些在殿内伺候的,都别想活命了。 赵承渊笑了笑,“皇兄还是别难为吴总管他们了,守着规矩是好的,让他们验验也好。” 庆明帝皱着眉头把包子放了下,“当这皇上恐怕是最不得自由的差事了,连吃个包子也不能畅快。” 赵承渊喝着茶,笑道,“皇兄这话倒说的没错。不但吃不畅快,恐怕皇兄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御膳房做的那些东西,委实没什么新意。” ------题外话------ 求票票…… 章节目录 第132章两全其美(二更) 庆明帝睨了他一眼,“你享受了便享受了,又到朕跟前说了来惹朕不痛快。” 论真比起来,自己这个皇上的确不如他这个王爷过得逍遥自在。 晋王在南城门口的嚣张恣意,若是换做自己,恐怕都不得那般无所顾忌。 赵承渊气定神闲坐着,品着茶,又挑剔起茶叶不够好,水不够清冽。 庆明帝苦笑摇头。 吴俭已经将包子试毒,又掰开一个包子吃了一口。 确认无事了,方让庆明帝吃。 庆明帝拿着那吃剩的半个包子咬了一口,他顿了顿,把半个包子都吃了。 “这包子,竟然如此好吃?” 赵承渊微笑,“庆春楼的八珍包子能不能吃得到靠机缘,不是花银子就能吃到的。皇兄尝出来是哪八珍了?” 庆明帝回味着,忍不住又拿起来一个。 吃了几口之后,方道,“鹿筋、鲍鱼、鱼翅、竹荪,这些朕尝出来了,旁的还有什么?” 他能尝出来飞禽走兽的味道,具体是什么,他却是品不出来。只觉得,这搭配起来味道妙极。 赵承渊笑道,“让臣弟说可以,皇兄得答应臣弟一个条件。” 庆明帝叹了口气,“若说亲近,你倒比太子他们与朕更亲昵些。他们几个,一个个见了朕战战兢兢的,哪里还跟你这般又是提条件,又是抢宝贝的。你说罢!” 赵承渊笑了笑,“这次不抢宝贝,皇兄只要不罚臣弟就好了。” 庆明帝顿时猜出他要说什么了。 赵承渊怅然地叹息了一声,“臣弟不过是关了个城门,竟惹出这么多乱子来,没帮成昭平,倒把自己名声给毁了。那些学子年轻气盛也就罢了,老臣们也跟着来凑热闹,总不能,真要逼着皇兄给臣弟降爵才肯罢休吧……” 赵承渊起身走到庆明帝身边,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皇兄替臣弟转圜一二,罚俸可以,降爵就不必了吧?” 庆明帝这还是第一次得赵承渊斟茶。 他这皇弟的矜贵是在骨子里,能给他斟茶,已经是极低的姿态了。 只是这低姿态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扳倒永平侯,却也不太好说。 庆明帝缓缓喝了口茶,目光坚定,“你捉的是谁朕也知道,可永平侯不能倒,没人能接替得了他的位置,保得了大周各部运转。哪怕他真的杀人放火了,朕也得保他。” 他看向赵承渊,“只是若要保他,就没办法保你。那些老臣逼得紧,若是不说出你关城门的真相,恐怕降爵都不见得能让他们满意。” 赵承渊俯身靠近庆明帝,“也就是说,皇兄知道永平侯杀了人。” “对。是他杀的。” 永平侯已经跟他和盘托出。 赵承渊恐怕也什么都知道了,也没瞒他的必要。 赵承渊问,“那么永平侯把那一千多万两白银都给了皇兄,以求保命,对吧?” 庆明帝暗叹,自己这个皇弟当真是个聪明人,好在他的聪明只是用在保命享乐上,对他这个皇兄还算坦诚。 他坦诚道,“对。他即便有私心,恐怕也没敢留多少了。” 想想史无前例丰满的私库,他心底极为踏实。为了运这些银子到他私库,暗卫们忙活了整整一夜。 以后再也不必赏大臣银子只能百八十两的赏了。虽说银子多少都是恩赐,可作为皇上,出手总是那么拮据,心里并不痛快。 若是给永平侯定罪,那么这一千多万两银子就是陈家的,陈家还有个陈攸宁在,是要把银子退还的。 赵承渊笑道,“既然如此,皇兄还怕什么呢?只管让大理寺收押了永平侯,让他们查去。定罪讲究个人赃并获,大理寺若是搜不出这一千多万两银子,如何去定永平侯的罪?” 庆明帝眉心一动。 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既然胡知府的证词里是有一千多万两银子,又大都是现银,那么就得把这证据给搜出来才是。如果没有银子,那就说明胡知府做的是假证,届时再将永平侯放出来就是。 如此,既解了老臣的发难,又一劳永逸地保住了永平侯。 “这倒不失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庆明帝看向赵承渊,“你这头脑,不领个差事做委实是浪费了。” 赵承渊笑着坐了回去,“皇兄还是莫要为难臣弟了。臣弟是为了保爵位才肯费心掺和这些杂事,可不能真将自己填了进去。” 庆明帝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只管偷懒!” 吴俭也在一旁也呵呵陪着笑。 御书房里气氛一时空前的好。 庆明帝目光转向他,“你在这里笑个什么劲?” 吴俭躬身笑着回话,“奴才看着皇上高兴,就跟着高兴。皇上可好几日没这么笑了。” “恩,是该高兴!” 庆明帝拿起了一个包子,举着问赵承渊,“你的王爵也保住了,是不是可以说说是哪八珍了?” 赵承渊笑道,“看来这八珍包子确实是个宝贝,能帮臣弟保住爵位。臣弟回头得给庆春楼多送赏钱过去。 此八珍是取山八珍之熊掌鹿筋,海八珍之鱼翅鲍鱼,禽八珍之飞龙彩雀,草八珍之猴头竹荪。都是快马加鞭新鲜活着送来的,集齐了可不太容易。食材的处理更是考究,或煨或煮,其中的配料不见得比这些食材容易得。所以能吃上一次,全靠缘分。” 庆明帝长叹了口气,“果真好东西都在民间,朕这个皇上做得跟笼中雀一般,见识倒是短浅了。” 御膳房的东西看着天花乱坠,都是名贵的好东西,可也没这般精致考究。 纸包里还剩下三个包子,他吩咐吴俭,“你将这包子给太后、皇后和王贵妃,每人送一个过去,让她们也尝尝。” 赵承渊道,“母后那里就不必送了,臣弟已经送了一份过去。母后吃的高兴,还赏了臣弟一件墨狐大氅。” 他站起来张开双臂展示身上的大氅,高贵的墨色愈发让他矜贵如玉,不可亵渎。 庆明帝甚至觉得,墨色更适合他,让他气质冷冽贵重了许多,有隐隐的压迫感。 “那就太后那里不必送了,送皇后两个,王贵妃一个。” 吴俭应诺,将包子包好了,拿着往外走去。 “慢着。” 庆明帝叫住了他。 “皇后那里就不必送了,都给王贵妃吧。” 吴俭微怔,再次应诺退了出去。 章节目录 第133章 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谪仙 韩攸宁在锦和堂等了三日,每天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可形势却是越来越糟糕,大街小巷全部是晋王爷嚣张跋扈的消息,又不断有人弹劾。 赵承渊说让她耐心等着,她却静不下心来。 她担心的不是永平侯,是赵承渊。 复仇之路艰难,这次不成,她再想办法就是。可是赵承渊被她拖累,深陷泥潭,又该如何脱身? 铃儿愤愤不平地走进来,“小姐,她又来了!” 韩攸宁放下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十问晋王》,看向微笑走进来的韩清婉。 衣衫华美,头面靓丽,似乎过得比之前更好了。 这几日她每天都要过来一两趟,一改前些日子的低沉,颇为趾高气扬。 之前倒少见她这个样子。 恐怕是被压抑打击的狠了,一旦有了翻身的机会,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彰显自己依然是风光无限。 这便是越缺失什么,便越炫耀什么吧。 韩清婉拿起书案上的《十问晋王》,幸灾乐祸道,“真是遗憾啊,已经过去三日了,我外祖父一点事都没有,晋王却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却不知晋王要如何回应这十问呢?” 只要外祖父出手,果真是无往不利。 饶她陈攸宁做了再多,又有什么用,皇上就是外祖父手中的一颗棋子,想让他怎么走,他就得怎么走。 即便是选太子妃,也只能按外祖父的心意来! 韩攸宁轻笑,“表妹高兴得有些早,你就没想想,皇上几次压下朝官弹劾,是为何?” 韩清婉就看不惯她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县主且等着吧。” 她倒要看看,没了晋王罩着,陈攸宁能嚣张到哪一日。 她说着话,有意无意地多角度展示着自己的衣裙。 韩攸宁果真没有让她失望,成功地主意到了她今日衣裳的不同,“表妹这袄裙好看,是缂丝的吧?” 铃儿在一旁撇嘴,小声道,“去年的花色。” 韩清婉刚涌上脸的喜色顿时消散了大半,但又很快缓了过来,即便是去年的,也不是谁都能穿得起的。 她云淡风轻地说道,“外祖父给的料子,锦绣坊三个绣娘花了三日功夫才给做出了的。还有一匹大红蝴蝶穿花的正在做着,我也不必服丧,倒是可以随便穿呢。” 铃儿气不过,“那大小姐可要赶紧穿,免得不知哪天便不能穿了!” 韩清婉怒声道,“好没规矩的奴婢,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韩攸宁瞥了铃儿一样,冷声道,“是不该插嘴。” 就在韩清婉得意的功夫,却听她继续道,“该直接动手。” 铃儿闻言眼睛一亮,福身脆声道,“奴婢知错了,小姐教训的是!” 她在韩清婉和丫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走上去扬起手扇了过去。 啪,啪,啪! 连续三个耳光。 韩清婉捂着脸颊尖声喊道,“陈攸宁,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多了,她此时却也不敢做什么,陈攸宁是县主,她挨了打只能受着。 她要报复,只能等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比陈攸宁高了,成了太子妃,成了皇后,再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不,不但是她,还有她那亲生的父亲,哥哥,谁也逃不了! 韩攸宁冷笑,“那我就等着。” 铃儿笑嘻嘻道,“大小姐可要好好说话,总是扇你巴掌,奴婢也怪不好意思的。” 韩清婉阴沉着脸,目光森冷地看着铃儿。 她院里的丫鬟翡翠匆匆从外面进来,神色慌张,先冲着韩攸宁福了福身,低声对韩清婉道,“小姐,您出来一下。” 韩清婉余怒未消,见翡翠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比起铃儿的趾高气扬很是上不得台面,便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说话!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翡翠迟疑,看了韩攸宁主仆一眼。 韩清婉一巴掌扇了过去,指桑骂槐道,“没出息的贱丫头,主子再给你脸面你也是个低贱奴婢,赶紧说!” 翡翠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脸色狰狞的韩清婉。 她是一等大丫鬟,平日里过得体面,小姐待她也和气,连说句重话都不曾,更别说扇耳光了! 她细看之下方注意,小姐脸上竟然是有红红的巴掌印! 她心头的屈辱顿时消散了不少,暗骂活该。 她也顾不得替韩清婉遮什么丑,开口说道,“宫里传来的消息,永平侯被押入诏狱了,官兵也把永平侯府给围了!” 韩清婉脸上瞬间失了血色,狠狠抓住翡翠的胳膊,“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翡翠面露焦色,心中却是觉得痛快,“永平侯下诏狱了,皇上在早朝上亲自下的旨意。晋王在城门口抓人,抓的是证人家眷,说是永平侯……” 她悄悄看了韩攸宁一眼,“说永平侯灭了陈家门……老夫人方才听了信儿,差点晕过去,现在正在床上躺着。” 韩清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怎么可能? 外祖父不是说,他不会有事吗? 不是说,皇上只是一颗棋子吗? 这是外祖父特意将她叫进书房,给她说的啊! 她踉踉跄跄出了小跨院,往宁晖堂去了。 韩攸宁站在书房里,傻傻地咧嘴笑了起来。 赵承渊说让她耐心等着,便是等这一刻吗? 他果真还是那个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谪仙。 韩攸宁心情大好,去小厨房做了糯米桂花糕,又是分了两匣子,一匣子送去晋王府,一匣子送去威行镖局。 送晋王府的那一匣子,特意放了个小手炉在里面温着,让段毅先送,这样到了后也是热乎的,不至于伤了脾胃。 段毅送到晋王府时,赵承渊正在外书房与赵宸说话。 段毅面无表情地递上去匣子,“县主说,让王爷您趁热吃,但是要节制,不能超过四个,剩下的晚上热热再吃。” 赵承渊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的铜手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好,本王记住了,都听她的。” 赵宸紧紧盯着那个热气腾腾的匣子,面色不动,眼眸中却是幽暗沉鸷。 赵承渊拿起一个热乎乎软糯糯的桂花糕吃了,顿时身心熨帖。 他对段毅说道,“你回去告诉昭平,让他耐心等着。” 章节目录 第134章查抄侯府(二更) 赵承渊不紧不慢吃着糯米桂花糕,他看了赵宸一眼,“昭平给的桂花糕不多,本王就不招待你了。” 赵宸收回目光,淡淡道,“皇叔不必客气。” 他话锋一转,“皇叔让昭平耐心等着,是何意?” 赵承渊吃着桂花糕,微笑不语。 赵宸看他讳莫如深的样子,心底起了疑虑。 如今虽说收押了永平侯,却没关在大理寺,而是关在御林军管控的诏狱,算是在父皇眼皮子下。父皇甚至绕开了大理寺和刑部,直接派成郡王领御林军去永平侯府查找证据。 永平侯府里能有什么证据,父皇分明是打算做做样子,敷衍过了朝臣,再说一句查无实据把永平侯给放了。 即便成郡王查出了什么,是否对外公布,主动权也是掌握在父皇手里。 他心念一动,“若是永平侯府银两足够多,那就是证据……皇叔是想让父皇查抄永平侯府?” 永平侯能替大周搂银子,更能替自己搂银子,他的家产定然丰厚。 父皇见了,难免不会动心。 兔死狗烹,为何永平侯就不能成为那只被烹了的猎狗呢? 赵承渊不置可否,反问道,“太子觉得多少银子能让皇兄下定决心抄家?” 赵宸思量片刻,“永平侯给了父皇应该是一千五百万两左右。陈家每年都能上交两百万两银子的税,为了这一千多万两,父皇能容忍永平侯杀鸡取卵。永平侯手里的银子若是能覆盖着一千五百万两,便足够让父皇起杀心了。不过……就怕永平侯没那么多银子。” 他再贪腐,总不能攒下半年国库收入的家财吧? 赵承渊闲声道,“太子还是低估永平侯的能耐了,他一年替皇上多收上来的银子,可不止两百万两,他的作用比陈家大的多。哪怕是他府里搜出来三千万两,皇上都不见得舍得杀他。毕竟,若是定了他的罪,不但以后捡不到鸡蛋了,皇上到手的那一千多万两还要吐出来。” 赵宸低眉沉思。 永平侯已经进了诏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翻身。 否则,以后再也没有扳倒他的机会了。 赵承渊咽下桂花糕,又伸手到匣子里时,皱眉顿手,“已经吃了四个了?” 他看了看里面的黄铜手炉,探手拿到手中。 手炉还是热烘烘的,整体是梅花形,盖子上浮雕折枝梅花纹,小巧的很,他一只手就能握的过来。 想想那小丫头两只白嫩的小胖手抱着它,就觉得可爱的紧。不过…… 他皱眉道,“这手炉未免不够精巧。罗平,你去库房里寻寻,挑几个精致好看的,给昭平送去。” “是!” 罗平临走前扫了一眼王爷包在手心里明显有些爱不释手的铜手炉。 这已经够精致了,是不想还县主了吧? 赵宸眸色成功地冷了下来。 他起身拱手道,“皇叔忙,侄儿退下了。” 赵宸沉脸出了晋王府,便见长史梁忠快马而来。 梁忠跳下马快步走到赵宸身边,低声道,“太子爷,成郡王在永平侯府搜出来白银两千三百多万两,黄金一百多万两,还有珠宝字画若干。他刚刚进宫禀报皇上去了。” 这对他来说虽说是好消息,可赵宸脸上还是起了怒色,冷笑道,“胃口可真是够大的,大周国库都不如他的银子多!” 他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威严的晋王府,眼底起了疑虑。 七皇叔竟查到了永平侯的家资底细。 而更可怕的是,似乎从七皇叔下令关城门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百姓学子闹事,老臣弹劾,皇上心思,查抄永平侯府…… 预判事件,算计人心,不愧是七皇叔。 赵宸赶到皇宫时,庆明帝正在大发雷霆。 他脸上阴雨密布,咬牙切齿地咆哮着,“好你个温伯石!折合下来三千多万两银子,大周一年多的国库收入!朕忙活了半辈子,竟还没有他一个尚书有钱!” 想想自己前几日还为一千三百万两银子高兴得睡不着觉,而这不还赶不上温伯石手里银子的一半。 当真是可笑,当真是屈辱! 难怪七皇弟也觉得他这个皇上可怜,当真是可怜可悲的很呐! 成郡王见庆明帝吼得差不多了,又呈上一件珠宝宝气的金簪,禀道,“禀皇上,其中有一百万两黄金、二百万两白银和几大箱珠宝头面的银箱都是新的,和前几日给您入库用的一模一样。您看这簪子,上面有陈家银楼的印记。这些金银珠宝,恐怕连胡知府也不知道。” 庆明帝紧紧攥着金簪,手上青筋暴起,脸色愈发黑沉得可怕,犹若飓风席卷而至。 一百万两黄金折合一千万两白银,他虽猜到永平侯还会留一些,但就在破财保命的情况下,竟还给自己留了一半! 御书房里的太监们,个个噤若寒蝉,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庆明帝在御书房里来回快步走着,见赵宸在一旁站着,便指着他道,“你带着大理寺官兵,和成郡王一起,把永平侯府上下给仔细搜查,一寸地也不能错过!府里的家眷全部押入大牢!” 赵宸拱手道,“儿臣遵旨!” 庆明帝忽而脚步一顿,眯着眼看向赵宸,“你早猜到永平侯有这么多银子?” 赵宸闻言心一沉,他不该这么着急进宫。 他心念一转,蓦然发现自己上了七皇叔的当。 七皇叔说了那番话,分明就是引他进宫来的! 而他怕父皇不肯处置永平侯,想着来了或许能推波助澜一把…… 而现在自己再强行解释,未免落了下乘。 他暗暗喟叹一声,沉声道,“儿臣不知。儿臣若是早知此事,从一开始就该请旨搜查了。” 成郡王不禁腹诽,从查出来镇国公世子和廖元思那日中午在一起吃饭起,皇上就疑心是你在设局了。偏你现在又这么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皇上不怀疑你怀疑谁? 你此时再把嫌疑往晋王身上推,皇上又能信你几分? 庆明帝看了他片刻,道,“你们去吧。” 章节目录 第135章 扎小人儿(一更) 耐心等着? 韩攸宁听了段毅的转述,便猜测这件事或许是赵承渊在背后推动。 他一副还有好消息的样子,让她疑惑之余又满是期待。 永平侯被羁押,这难道还不够吗,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 不过半日,她的疑惑就解开了。 永平侯府被抄家了。家眷全部押入大理寺大牢,休弃回府的小温氏也在其中。 听到这个消息,韩攸宁和铃儿在房里抱头痛哭了一场。 孙大娘被他们主仆俩的哭声给吓着了,跑进来好几趟,到最后抱着一盆包子进来了。 “那个……县主,最后一茬菊花包子了,您趁热吃吧?” 韩攸宁破涕为笑,梳洗了用晚膳。 韩攸宁吃着包子,孙大娘在一旁说着她探听来的消息。 “老夫人身子不大好,听说是晕过去两回,请来的大夫一直在宁晖堂守着,汤药味飘出来老远。二少爷从国子监回来了,冲着锦和堂的方向骂了很久。大小姐哭得厉害,这亲娘进了大狱,生死难料,是该哭一哭啊。” 韩攸宁冷笑,她哭的可不是亲娘,恐怕更多的是哭自己吧。 没了永平侯府撑腰,她最大的底气便没了,她的太子妃梦,皇后梦,离她越来越远。 她是心高气傲的,从小被说是凤凰命,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又怎么会甘于平庸呢? 失去亲人的痛,对她来说,反而没这种痛来得更让她伤心。 铃儿幸灾乐祸抚掌笑道,“奴婢说什么来着,大小姐那大红蝴蝶穿花的衣裳得尽快穿,一不小心就没机会了!” 孙大娘惊讶地瞪大了小眯眯眼,“我滴个乖乖,铃儿姑娘这嘴简直是开过光的啊!那你是说老夫人活不长了还是永平侯府的人活不长了?” 私以为,老夫人活不长的可能性更大些。 至于原因嘛…… 孙大娘抿了抿头发,露出了谜之微笑。 铃儿笑嘻嘻道,“老夫人最好还是好好活着,横竖府里也不缺她一口吃的。她若是死了,还得害得国公爷丁忧不是?不过永平侯府的人死活就不关咱事啦!” 孙大娘若有所思,“嗯……此言有理。” 她忽而目光闪烁,急匆匆往外跑去,“哎呀锅里还炖着菜!” 铃儿好奇,从窗户望了出去,却见孙大娘回了西厢房,神秘兮兮的。 铃儿坏笑着,悄咪咪跟了过去。 韩攸宁娥眉轻蹙。 铃儿说的对,韩老夫人占着个嫡母的名头,她若是出了事,父亲就得丁忧。三年丁忧,他的兵权恐怕就被皇上收拾干净了。 不对,应该是太子。 赵宸前世和父亲的属下多有打交道,对他们的情况和软肋摸得一清二楚,他若再次趁机掌控西南军,那父亲即便没被夺爵,恐怕也要重蹈覆辙了。 铃儿跟去西厢房,从门缝里看过去,便见孙大娘在床边暗搓搓捣鼓着什么东西。 她敲了敲门,“孙大娘,我进来了?” 孙大娘猛地转过头,把东西藏在了身后,戒备地看着走进来的铃儿,“你……你过来作甚,服侍县主用膳啊!” 铃儿歪着头看她身后,笑嘻嘻问,“身后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没什么没什么!”孙大娘退后了两步坐到床上,把东西往被子底下一塞,起身拉着铃儿就走。 “走了走了,锅里还炖着菜呢!” 铃儿灵巧地挣脱她的手,折回去猛地掀开被子,顿时愣住了。 她拿起床上的一个小人儿,背后写着生辰八字,上面扎满了针,“孙大娘,你背地里还做这种事啊?” 孙大娘一把把小人儿夺了回去,不自在道,“那老婆子给玫园放火,想烧死县主,总不能饶过了她。明里治不了她的罪,暗里损损她的气运也好。” 她为了要到韩老夫人的生辰八字,费了不少银子呢! 这几日她隐约猜到,永平侯府和陈家灭门案有什么关联,她就更气愤了,就在小人身上又多扎上几根针。 每晚扎几针,也算是为女主子出气了! 铃儿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我又不是外人,藏着作甚?你这么一心为小姐着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大娘尴尬地攥着小人儿,“这事毕竟不体面……如今韩老夫人不能死,这小人儿就更是没用处了!” 唉,白花了银子啊。 铃儿拉着她往外走,笑嘻嘻安慰,“你放心,有小姐在,总能想到法子既报了仇解了气,又不妨碍不到国公爷。” 枣树上倚靠着树杈吃包子的叶常,仰天长叹一口气,从一根树杈上的布包里掏出来一个小人儿,一根针一根针拔了下来。 原想着孙大娘深得县主喜爱,他紧跟步伐总是没错的。 将来若有一日韩老夫人出了事,他再把小人儿不经意间让县主发现了,这女主子的忠仆人设不就立住了嘛! 可万万没想到啊,第一次就跟错了。 他为了缝这个小人儿,手指头都扎烂了! 韩攸宁见她们二人空着手回来了,问,“炖的菜呢?” 孙大娘搓着手嘿嘿笑,“老奴记性不大好,记岔了,锅里没菜了!” 韩攸宁也没深究,毕竟“锅里炖着菜”一直是孙大娘的借口,能端回来菜才怪。 铃儿见她披上了斗篷,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小姐,天色已经黑了,您要去哪里?” “老夫人身子不适,我总得去看望一二。” 韩攸宁抬脚要走,想了想,又回了内室,从箱笼里众多手炉中挑了个八角翡翠手炉,上面镂雕竹纹,温润雅致。 “晚上外面冷,还是拿个手炉为好。” 铃儿疑惑地拿着手炉去装炭。 小姐这身肉肉不是白长的,人跟个小火炉一般,不到寒冬腊月轻易不用手炉。 每每让她用手炉,都要好说歹说劝着,即便用了,经常是一个不留神手炉就不知被她丢到何处了。 现在不过刚进十月,怎么就冷到要用手炉的地步了? 韩攸宁再接过手炉时,入手便已温热,手上温润不燥。 她双手抱着手炉笼在斗篷中,脸上是盈盈笑意。 “走了,现在不冷了。” ------题外话------ 亲们,求票票~~~ 章节目录 第136章 索命的恶鬼(二更) 宁晖堂里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却个个小心翼翼无一点声音。 院子里是浓重的汤药味。 韩攸宁刚走到正房门口,就遇到韩思齐从里面出来。 他恶狠狠地盯着韩攸宁,“你还敢过来,若是祖母有个好歹,大伯父回来定不会饶过你!” 韩攸宁冷冷看着他,“想必你是知道你外祖父杀了我陈府满门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就不信定国公还能来寻我的不是。” 韩思齐目光躲闪,色厉内荏地高声呵斥,“案子还没审呢,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跟这种人理论,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韩攸宁鄙夷地嗤笑,“若是人愚蠢到如此地步,也是让我开了眼界。都已经抄家了,家眷也都收监,杀人放火可是最轻的罪名了。若是定个大不敬或者谋逆大罪,你们二房都逃脱不了株连。” 韩思齐脸色大变。 他只想着外祖父倒了,他们没了靠山,可从没想过还会被株连。 他强撑着不露怯,高扬着头道,“有大伯父在,再有什么事,也株连不到我们二房。” 韩攸宁冷笑,“株连大罪,你们二房和永平侯府亲上加亲关系那么亲密,定国公怎么保你们?你们害世子的外祖一家,定国公又怎么肯保你们?” 韩思齐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这太有可能了! 他讷讷道,“祖母是大伯父的嫡母,他总不能绕了过去,若是出事,整个定国公府一起出事……到时你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孤女了,看谁肯收留你个丧门星。” 韩攸宁笑笑,“大伯父的军功总能有些用处,保住自己这一脉不被株连还是可以的。与其担心旁人,你还是好好替自己祷告吧。” 韩思齐一时没了话来堵她。 他心里还真开始祷告,希望外祖父只是个杀人罪,别再扯出什么别的罪名来。 韩清婉从上房里出来,对韩思齐使了个眼色,“二哥,莫要听人吓唬,正事要紧。” 韩思齐这才想起正事,狠狠瞪了陈攸宁一眼,大步离去。 韩攸宁看向韩清婉,光鲜亮丽的缂丝袄裙已经换掉了,穿了件豆绿色绫袄,浅青色兰花纹锦裙。 她微笑道,“虽说外祖家被抄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表妹倒也不必这么着急换上素净衣裳。那大红蝴蝶穿花的缂丝,总能有机会穿上几回。” 若说杀人诛心,谁不会呢? 只是她痛失的是那么多深爱她的亲人,韩清婉失去的却是因利而聚的亲人,这诛心之痛,怎么比不过自己那般强烈。 韩清婉眼睛已经哭肿,她冰冷看着韩攸宁,“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好说会有什么结果。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韩攸宁抚着翡翠手炉,嫣然笑道,“我不着急,我耐心等着。一招致命也不是什么痛快事,看着对手在痛苦中慢慢挣扎死去,才更让我觉得畅快。” 她笑眯眯打量着韩清婉,“就比如表妹你,一点一点失去自己拥有的在意的东西,是不是心里痛得比死还要难受?是不是越来越绝望?” 韩清婉看着她的笑颜,虽然灿烂,却似是淬了毒一般,森冷得让她心底一寒。 似乎从一开始,陈攸宁就对她有着彻骨的恨意,一步一步夺去了她的名声,她的骄傲,她的家人,甚至夺去了太子,还有她成为太子妃的资格。 她却不明白这恨意从何而来。 她质问道,“外祖父造的孽,你不该报到我头上。我又何其无辜?” 韩攸宁讥诮轻笑,“无辜?玫园的大火,当真与你无关?从我来了定国公府,你何曾想过放过我?” 她见韩清婉没有否认,冷笑了一声,迈上台阶,往里走去。 韩清婉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祖母刚刚吃了药睡下,你不能去刺激她!” 韩攸宁看了叶常一眼。 叶常拿着剑柄往韩清婉手腕上一挑,韩清婉的手就被挑开了,人也往后一个趔趄。 韩攸宁进了上房。 一股带着浓重药味的热浪铺面而来。 从堂屋到次间再到内室,每个房间都摆了好几个炭盆,烘得房内又热又燥。 虽丫鬟处理得干净,可韩攸宁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看来韩老夫人是吐血了。 韩老夫人躺在床上,额头上绑着青色额带,脸色蜡黄。 她虚弱地抬眼看向韩攸宁,恍惚间感觉眼前站着的就是陈蔓,笑意盈盈地向她敬茶。 不对,她不是陈蔓,陈蔓性子天真绵软,对自己这个婆母也是敬重有加。自己说什么,陈蔓便信什么。 眼前这个女子,狡诈如狼,眼睛里淬着毒,透着狠,就像是来索命的恶鬼。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把她和哥哥大半辈子的辛劳毁于一旦,永平侯府的百年富贵轰然坍塌。 韩攸宁端着药碗,拿汤匙舀了汤药递到她嘴边,笑吟吟地说道,“老夫人楞着作甚,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姑母陈蔓的侄女,来替她给您侍疾了。” 韩老夫人虚弱摇头,“我不用你伺候,你走开,你走开!” 韩攸宁微笑,声音绵软柔和,“听说老夫人时常要给我姑母诵经,想必是想她想得厉害。老夫人就把我当成姑母好了,如此解了思念之苦,病也能好得快些。” 韩老夫人愈发恍惚,那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她眼中闪过惊恐,难不成,她不是陈蔓的女儿,她就是陈蔓,回来索命来了? 她厉声嘶吼,“你走!你走!” 韩清婉发觉祖母的异样,她冲上前,从韩攸宁手中夺过汤药给丫鬟,又去拉扯韩攸宁,“县主还是不要把事情做绝了,大伯父可马上就回来了!” 韩攸宁笑,“我正盼着他回来呢。我也好与他说说,他的岳家被温家灭了门,问问他这个孝子要怎么做,他要顾哪一头!” “我还想问问他,征战沙场二十多年,能识破那么多阴谋诡计,怎么就偏偏识不破身边人!” 她在心里流着泪:我还想问问他,他知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前世害得他举步维艰,这一世要来护他周全! “老夫人!” 丫鬟惊恐地喊了一声。 韩老夫人吐血了。 房里一片混乱。 韩攸宁愈发肯定,母亲的死韩老夫人脱不了干系。 她没有再留在这里,转身出了上房。 韩老夫人现在还不能死,她还要真相,母亲死的真相,她还要想一个不让老夫人拖累父亲的法子。 章节目录 第137章 失神(一更) 出了宁晖堂,回锦和堂的路上,铃儿又是兴奋又是惋惜。 “小姐可真是厉害,几句话就吓得老夫人吐了血,她怎就那么怕您呢?” “哎呀,可惜了不能把她吓死。否则的话,多呆一会儿,太医来了也没用!” 韩攸宁心里也憋屈,韩老夫人心智一直坚韧,难得有这么一次崩溃的机会,却不敢刺激狠了她。 她懒懒白了铃儿一眼,“咱这还在外面呢,你再大声点,全府的人都听到了。” 铃儿立马噤了声。 不过片刻,她又低声道,“有小姐在,听见了也无妨,不怕他们!” 韩攸宁叹了口气。 这丫鬟始终有着“我家小姐天下第一”的谜之自信,怕是改不了了啊。 叶常狗腿地提着灯走在前面,“县主您放心,没人听的见,附近的人都被段毅清了。” 韩攸宁赞道,“段毅向来是只闷头做事的。” 他不必她来吩咐什么,便悄悄把能为她做的都做了。可她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叶常懊恼地拍了自己嘴一巴掌,多嘴! 铃儿好奇问,“叶大哥,你扇自己作甚?” “有蚊子!”叶常没好气地说道。 “天儿这么冷了还有蚊子?”铃儿疑惑地看向叶常,总觉得这个侍卫不大正常。 她们丫鬟做针线时,叶常还喜欢往她们跟前凑,问些“你们怎么扎不到指头”的奇怪话。难道他练剑时会砍到自己吗? 叶常不想说话了。 职业路突然感觉一片灰暗。 回到小跨院后,叶常目光一凛,警觉地冲进房内。 片刻之后他又若无其事地出来了,打着哈欠爬上了大枣树,“补个觉!” 韩攸宁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回了房。 房间内有若有若无的清冷竹香,驱走了炭火带来的燥气。 她眸光微动,顿时明白叶常为何那么怪异了。 她转头对铃儿道,“你歇息去吧,晚上不用你来值夜。” 虽说小姐经常不必她值夜,可铃儿还是有些惊讶,“小姐,您还没洗漱呢。” 韩攸宁道,“我又不是没手脚,炉子上温着热水,我自己来就好。” 小姐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啊! 铃儿感慨了一番,回了西厢房。 韩攸宁去了书房,便见赵承渊微笑站在书案旁,一袭墨狐大氅披在身上,身姿巍然挺拔,清绝华艳,有着聛睨一切的压迫感。 看向她的黑眸浸染了夜色,愈发深邃幽暗,夺人魂魄。 他穿黑衣也太好看了叭? 她这个看着他长大把他当哥哥的,都难免扑通扑通心跳如鼓啊。 赵承渊笑吟吟看着有些呆愣愣的小丫头,“你倒是机灵,怎么就知道是我来了?” 自然是闻到你的香味了啊! 韩攸宁故作镇定地走到他面前,“我看叶常似乎是发觉什么不对跑进了房内,可有很快出去了。能让他不防备的人,只有王爷了。” 赵承渊含笑赞道,“恩,聪明。” 他抬手去解她的斗篷系带,修长如玉的手近在鼻息间,有着淡淡皂角香。 韩攸宁身子有些僵硬不自在,可看他低垂的目光清正,透着柔和,便又放松下来。 赵承渊将她的斗篷挂到衣架上,又将自己的大氅解了,挂在一旁。 他里面穿的是月白锦袍,倒是韩攸宁习惯的模样了,比方才多了些温润柔和。 韩攸宁仰头问他,“王爷怎么悄悄地来了?” 赵承渊笑道,“想来看看你,定国公府又没有可接待我的人,不如直接过来还能省些麻烦。” 韩攸宁是知道定国公府防卫的,算是森严的了。赵承渊这么来去自如跟在自己府上一般,当真是打脸她亲爹啊。 她问道,“有王爷去不了的地方吗?” 赵承渊颇为认真地想了想,很正经地回答,“没有。” “吹牛。等着姑父回来,我就让他把府里重新布防,筑成铜墙铁壁。”韩攸宁在他对面坐下,调皮笑着,“看看王爷怎么还进得来。” 赵承渊笑了笑,“定国公若是回来,即便不作布防,我也不好再翻墙而入,得光明正大登门拜访才是。” 韩攸宁眨了眨眼,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到时你再想见我时,的确得经姑父同意才行。” 亲爹啊,护闺女护得紧着呢! 当年赵宸每每来找她,父亲都是百般推诿,即便是同意他进来见面了,自己也是寻个由头在近处盯着,生怕闺女吃了亏。 赵承渊站在那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眼里似有她看不懂的情绪,没有笑的样子很是清冷孤僻。 韩攸宁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赵承渊坐了下来,淡笑道,“你说的没错,以后想见你一面就难了。” 韩攸宁反倒是愈发疑惑起来,他又不知道她的身份,怎么就知道难了呢? 姑父哪里有管内侄女管得紧的道理。 赵承渊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问道,“永平侯府被抄家了,高不高兴?” 韩攸宁重重点头,“高兴!” 她身子往前倾了倾,兴奋地问,“是不是王爷说服皇上的?” 赵承渊微笑,“皇上认定了的事,可不是旁人能说服的,得他自己想做才行。” 韩攸宁追问,“那要怎么让皇上自己想做呢?” 赵承渊咳嗽了两声。 韩攸宁忙去端了茶水过来,还有几个糯米糕放在炭盆罩子上温着。 “王爷喝茶润润嗓子。” 也好给她讲故事啊! 她太想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了。 她想了一整天也没想明白,赵承渊明明是处于劣势,自身难保,怎么就一下子扭转局势了呢? 赵承渊喝了盏热茶,刚拿起一个糯米糕,手就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按住了,“现在糯米糕还是凉的,王爷要过会才能吃。” 赵承渊手一僵,有刹那的失神。 手背上一片温软滑腻,轻轻按压着他,似是一片只有柔软绒毛的羽毛,又轻又软,在他手背上撩起一阵酥痒,传过胳膊,抚上胸膛,在胸口粲然炸裂,传至四肢百骸。 那酥痒就似是晚春的风拂过脸庞,携着花香,裹着阳光,又暖又柔,让人卸下心防沉醉其中。 ------题外话------ 写到皇叔时,就写得慢啊…… 之前写国公继室也是这样,写到男主时就会很慢。 不过后来,写到男二时,更是慢…… 章节目录 第138章 唇角的金花(二更) 韩攸宁挪开手,又替他斟了杯茶,期待地看着他,“王爷说说看,这里也没别人。” 她将铃儿支走,就是为了让他畅所欲言啊。 赵承渊收回手,看着小丫头无知无觉的样子,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他将事情始末与她讲了一遍,又道,“皇上好利,便以利诱之。他因利保永平侯,也能因利弃永平侯。可这利,又不能明明白白摆到他面前,而是要让他自己去发现。聪明人,总是更相信自己看到的。” 韩攸宁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说,赵承渊能安然活到今日也是有道理的。跟皇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精准算过的啊。 她叹服之余,又不禁揪心后怕,“王爷深陷泥潭,是皇上顺势打压你的好机会,若是他不肯救你脱身,借机削爵,王爷又该如何?” 赵承渊笑了笑,也乐得与小丫头谈论几句,“暗中打压归打压,明面上还是要维持好了兄友弟恭才是。” 韩攸宁同情地说道,“生在皇家真累……” 她心中忽而一动。 此时静下心来再回想一遍城门口的事,还有这几日城中对晋王铺天盖地的声讨,便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这声讨未免太猛烈了些。赵承渊是堂堂王爷,那些百姓就不怕被报复,那些学子就不怕影响他们举业? 她审视地看着赵承渊,“王爷,那些声讨不会都是你引导的吧?” 赵承渊含笑道,“正是。只有我处于弱势,皇兄才能对我放下些许心防,采纳我的建议呐。” 还有一件好处,祸水东引。 韩攸宁暗暗心惊。 他这是走一步看十步啊。 她那时一门心思想着的是捉住胡知府家眷,永平侯就能被羁押,可赵承渊却已经预判到皇上会力保永平侯,从那时就开始设局。 赵承渊看出她的疑惑,不待她相问,就继续耐心解释。 “永平侯刚回京城时,皇上因你姑母嫁妆牵扯出来的事恼怒于永平侯,可永平侯进了一趟宫,皇上的怒气便被平复了。有一必有二,只要不是事关皇上的切身利益,他能保第一次,自然也能保第二次。” 韩攸宁拿起书案上的那篇《十问晋王》,“这么说,廖元思这般言辞激烈,也是王爷授意了?” 赵承渊微笑,“因势利导而已,我与他素未谋面,说不上授意。” 韩攸宁惊讶,“他不是王爷的人?” 赵承渊摇头笑道,“虚虚实实,总要有些东西是真的,才能经得起推敲考验。无论皇上怎么查,声讨之事都不会查到我头上。” 韩攸宁愈发觉得赵承渊深不可测,算计人心如此精准。 她原以为,廖元思是赵承渊的人,是他布在太子身边的一步暗棋,竟然不是? 廖元思能掺和到此事中,那么他此时已经站队,不出意外是太子一派了吧? 廖氏名门望族,那就意味着整族也就站在太子身后了。 她心中忽而起了趁着他羽翼未丰剪除他的念头,可念头刚起,又压了下去。 自己若是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又与自己痛恨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前世廖元思虽得皇上重用,终归却是未做什么恶事。 韩攸宁提醒道,“廖元思此人才思敏捷,颇有见地,将来必能成大器。王爷若不能将他收为己用,便要小心提防才是。” 赵承渊笑着应是。 小丫头小小年纪,怎就对庙堂之事如此敏锐呢? 不过有的人,不收为己用一样可以为他所用,甚至更好用。 虽说心里松了口气,不必再心疼担忧他,可想想自己当日在城门口与廖元思争辩,还没有赢,韩攸宁就冷哼了一声。 “那日我与廖元思争辩,王爷是不是觉得很好笑啊?” 赵承渊看她撅着嘴一副与人秋后算账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秀挺的鼻子,“怎会觉得好笑,你肯维护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顾颜面,我高兴还来不及。” 韩攸宁皱了皱鼻子,“真的?” “当然。”赵承渊笑道,“若没有你那一闹,事情恐怕还没那么真实,太过一边倒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觉得是。” 韩攸宁粲然笑了起来,眼睛弯弯,里面是细碎星光。 烛火摇曳,映在她红扑扑的脸上,添了些暧昧颜色,艳若桃李。 赵承渊别过眼,看向窗外。 夜空浩渺,月细星繁,小院里黑漆漆的,一片静谧。 炭盆上的糯米桂花糕已经温热,散发着桂花甜香,整个书房里都是甜蜜的味道。 韩攸宁问,“桂花糕已经温热了,王爷还吃不?” 赵承渊回过头,便见韩攸宁已经自顾自拿起一个糯米糕吃了起来,腮帮子鼓鼓的,跟小松鼠一般。 不大的嘴唇红润娇艳,唇角粘了一朵金色桂花,莹润闪耀,她却没有察觉,任它在那里随着咀嚼一动一动的。 他喉咙动了一下,收回视线,探手拿了个桂花糕咬了一口。 桂花糕软糯,唇齿间皆是桂花甜蜜。 细品之下,舌尖甚至能感觉到桂花的存在。 他抬眸又看了韩攸宁一眼。 那朵金花还在。 韩攸宁见他不说话,一边忙碌吃着一边问,“王爷怎不说话了?” 赵承渊指了指她的嘴唇,虽一本正经,嗓音却不自觉地有些低沉,“那里沾了花蜜。” 韩攸宁别过头避开赵承渊,用舌头上下舔了舔,再回过头来,“还有吗?” 唇角还是亮晶晶的,嘴唇愈发湿润娇艳了。 赵承渊微微蹙眉。 小丫头虽知道要避讳着他转过头,可她对男子的戒备心还是不够。 她哪里知道男子心底有多罪恶阴暗,她此时该做的是用帕子擦拭才对。 不对,她该赶他走才对。 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哪里有单独与男子待这么久的道理。 他将手里的半个桂花糕一口吃了,站起身去拿大氅,“天色已晚,我走了。” “这么着急?” 韩攸宁就觉得突然,这话还没说完呢,什么事这么着急? 赵承渊披上墨狐大氅,整个人便看着冷峻了起来,“你早点睡。” 话说完,他又看了眼她的唇角,转身出了书房,推开门踏入夜色中。 韩攸宁对着合上的房门,愣愣道,“好。” ------题外话------ 恩……不说了吧! 章节目录 第139章 逻辑清奇(一更) “胖丫头!” “胖丫头!” 第二日一早,韩攸宁正用着早膳,便听见外面一阵叫唤。 她出门一看,叶常正反扣着陆凛戏耍,陆凛被气得又踢又骂,偏又奈何他不得。 她便知道昨晚韩思齐做什么去了——去京郊大营搬救兵,三皇子赵寅。 赵寅离开军营,就没人能镇得住陆凛了,他恐怕是后脚就跟着回了京城。 陆凛见韩攸宁出来了,喊道,“胖丫头,叶常怎么成了你的侍卫了,你管管他!” 叶常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胖丫头也是你叫的?” 陆凛怒道,“叶常,信不信我找人揍你!” 叶常笑了起来,又踢了他一脚,“我正愁着没人打架,你找去啊。” 陆凛想了一圈,只想出来四个能打得过叶常的,王爷,霍山,罗平,卫霄。 前丧是不可能帮他了,不帮着叶常揍他就烧高香了。 或许,卫霄?他跟太子哥俩好,太子定然能将卫霄借给他。 “我一会就去找卫霄去!” 叶常笑着又踹了他一脚,冲着一旁看热闹的铃儿喊,“铃儿姑娘,告诉小侯爷,我和卫霄对打谁赢了?” 铃儿笑嘻嘻道,“是叶大哥你赢了,不过你回王府一趟,回来的时候走路是瘸的,小姐说你定然是挨板子了。” 叶常眼睛一瞪,“别胡说,没有的事!” 铃儿叉着腰,“小姐说的,才不会错!” 叶常佯作镇定地对陆凛道,“你听前半句就好,卫霄可打不过我。” 陆凛清楚叶常挨板子是家常便饭,这倒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卫霄那家伙那么不争气吗? 没了帮手,他顿时没了脾气,只简单挖苦了叶常几句给自己找补面子,便转头看向韩攸宁,委屈道,“胖丫头,你倒是管管他啊。” 韩攸宁也看够了热闹,笑道,“叶常,放开他。” “好嘞!” 叶常应着声,便把陆凛松开了。 陆凛得了自由,便跑到韩攸宁身边,围着韩攸宁转悠着打量了好一会,方松了口气,“看你又胖了一圈,我就放心了。” 他进京后先四处溜达了一圈,便有种“山中方一日,人间已百年”之感。他不在的这些时日,竟发生这么多大事! 她的胖媳妇受委屈了! 被一个明显白胖了的人说胖,韩攸宁内心受到了暴击,手里的素八珍包子顿时不香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身,真的胖了吗? 她白了陆凛一眼,往房里走去,“别人去军营都是又黑又瘦,你怎就白胖了呢?” 陆凛意味深长地看了韩攸宁一眼,长叹了一口气,“还不是为了你啊……” 叶常在后面喊道,“好好说话!” 这是你皇婶! 陆凛很自然地在八仙桌旁坐下,拿起一个包子吃着,“我是要向成郡王证明,我就是个不折不扣胸无大志的纨绔,这样他就不会答应祖母的求亲了。” 韩攸宁看向他,“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什么都不必去做,别人就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胸无大志的纨绔呢?” “那可不好说,成郡王那日还拍着我肩膀说,英武俊美,颇有老侯爷当年雄风!” 想想万一优秀俊美的自己被成郡王看中了不得已而娶赵湘儿的可能,陆凛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成,我还得加把劲才是!” 他又拿起一个包子开始往嘴里塞。 韩攸宁问,“你的加把劲就是把自己吃胖了?” 陆凛腮帮子鼓鼓的,含混不清道,“不然呢?他既然看中了我的美貌,我就把这美貌给毁了!” 韩攸宁汗颜。 这到底是什么清奇的逻辑? 陆凛赞道,“这包子味道不错啊,虽说没有肉,竟吃出了肉包子的感觉!孙大娘,你的手艺长进了啊!” 又端了一盘包子进来的孙大娘笑呵呵道,“小侯爷,这可不是老奴包的,这是庆春楼的素八珍,是王爷特意为县主定了,又让侍卫一大早送过来的。” 王爷可贴心着呢,眼看着鲜花包子断了,庆春楼的包子接着续上! 女主子有福气啊! 陆凛笑脸垮了下来,他受伤地看向韩攸宁,“皇叔又是给你派侍卫,又是给你送包子,这是要作甚?” 韩攸宁不紧不慢用着膳,淡淡道,“可能就是他想吧。” 陆凛痛心疾首问,“那你就接着了?” 韩攸宁平静道,“恩。旁人的不接,晋王爷的必须接。” 至于为什么,因为他是哥哥啊!过命的交情! 陆凛心底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 胖媳妇这是看上皇叔了啊。 他心如死灰地抱着一盘子包子吃着,谴责的小眼神不时地往韩攸宁那边瞟。 等着一盘子包子吃完了,陆凛心情缓了过来。 既然这个彻底没戏了,就再找下一个吧! 他往韩攸宁身边靠了靠,好奇问道,“我还没见七皇叔对女子好过,私下里他是怎么哄你的?” “他会不会说肉麻的情话?” “他打算什么时候娶你?”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男人不要整天只知道情情爱爱,还是做点正事为好。军营是个好地方,能学点保命的东西,就多学点吧。” 陆凛一听他说这个,头就大了。 所以说,胖丫头没当成他媳妇也是有好处的,要是终日这么管着他,他是听还是不听? “唉,不说就不说,提什么军营啊!” 他把盘子往外一推,起了身,“我还是去看看三皇子干什么去了,说不定能抓到什么密会佳人,我也好拿来要挟他!” 韩攸宁目光一动,“你怎知他要密会佳人?” 陆凛笑嘻嘻道,“三皇子营帐里时不时有点心匣子送去,我偷吃了不少,做得很是精致可口,一看就是女子送了表心意的。这次这么急匆匆回来,不是密会佳人是作甚?” 韩攸宁问,“做的是什么点心?” “豌豆黄、菱粉糕送的最多,梅花的形状,中间还要做上花蕊,又好看又好吃。” 韩攸宁顿时确定,是韩清婉送的。 她做点心,只做梅花形状,来喻示自己的清高孤傲,还要在花蕊上下功夫,来彰显自己的不同。 ------题外话------ 二更早不了哦~ 章节目录 第140章 自寻死路(二更) 原来,赵寅的一片痴心,是韩清婉这么换来的。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又有几个男子抵得住女子如此的殷勤小意? 韩攸宁冷笑,她倒是高估了韩清婉的清高。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做的两手准备。 “胖丫头,我走了啊!” 陆凛揣了几个包子在怀里,大摇大摆走了。 庆春楼的包子,贿赂起人来贼好使! 韩攸宁冲着枣树上的叶常招了招手。 叶常跳下树,颠颠地跑了过来,“主子……啊县主,什么事?” “你去跟一下三皇子,看看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的功夫好,不容易被他发现。” 啊,女主子还是认可他的! 叶常激动地叠声应是,“跟踪暗查卑职最在行了!” 他还未走,就见段毅从月门那边进来,走到韩攸宁跟前禀道,“县主,三皇子回京后直接进了宫,现在尚未出来。” 叶常脸色一沉。 这个段毅! 抢饭碗抢到他嘴边了! 叶常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什么都没探听到。他刚回来,肯定是先进宫请安了。” 韩攸宁感慨段毅心思细腻,他虽简单几句话,背后却不知是做了多少努力。昨晚,他恐怕一夜没睡吧? 她让孙大娘给他包了几个素八珍包子,“回去吃了东西就睡一觉。” 段毅依然是简单应是,就拿着包子走了。 叶常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韩攸宁,我的呢,我的呢? 庆春楼的素八珍包子啊,虽不若荤的八珍包子那般难买,可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韩攸宁看了眼迟迟未走的叶常,“你去宫门口守着吧。” 叶常很是失落,怏怏地走了。 他暗暗发誓,他要做个对女主子有用的人! 他一定要让女主子看到他的忠心! 他出了锦和堂,却见段毅在门外倚墙吃着包子。 他哼声道,“你怎么不回去睡觉?” 段毅面无表情道,“你走了,锦和堂就没人守着了。” 叶常又是哼了一声,“我会安排王府侍卫过来,我们王府来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段毅没吭声,垂眸吃着包子。 唉,简直就是又一个罗平! 叶常踌躇满志地走了。 到了午时,叶常苦着脸一瘸一拐回来了,带着一身的药味。 韩攸宁顿时明白,他又挨板子了。 叶常苦哈哈道,“王爷说,让卑职好好跟在县主身边做好本分,别的事不用卑职管。” 韩攸宁以为他盯梢的时候遇到了赵承渊,“王爷的意思,他来盯着?” 叶常挠了挠头,“卑职被抓的时候,王爷在和三皇子喝酒,想必是他就盯着了。” 韩攸宁汗颜,“也就是说,三皇子去了晋王府,你偷偷跟着进去了?” 叶常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昂。卑职隐匿得好,一开始府里的侍卫也没发现,后来被王爷发现了。” 韩攸宁不知说什么好了,愈发能理解赵承渊为何要时不时地打他板子了。 “那你可有听到什么?” “王爷说:你做什么本王不管,只是本王想护着的人,谁若敢动一下,就是自寻死路。” 叶常叹了口气,“卑职正感慨着王爷威武,就被王爷给发现了,旁的就没再听到了。” 韩攸宁眼睛笑得弯弯。 这一句就够了。 旁的都不重要。 -- 永平侯府被抄家,令人瞠目的家财,震惊朝野。 官兵们在永平侯府忙碌了三日,运送财宝的马车络绎不绝,昼夜不停。 大理寺腾出了所有可用的库房和房间,勉强将这些查抄的财物给装了下来。 那些大件的名贵家具摆设,则是直接送进了皇宫,入了皇上的私库。 大理寺将查抄的明细整理成册,呈给了庆明帝。 庆明帝真真正正地明白了,自己和永平侯的差距。 且不说那堆积如山没有折算成银两的珠宝字画,就说那金丝楠木的家具,皇家御用之物,满满当当摆满了一整座硕大的宫殿。 而整个皇宫里真正用得起金丝楠木的,只有太后和帝后三人,但是他们宫殿里摆着的谁也比不上永平侯府的多。 这几日后宫的妃嫔们想着法的来讨他欢心,真正冲着的,便是这些金丝楠木家具。 果真是自家日子比永平侯府艰难多了! 御书房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时分,杯盏不知碎了多少,太监侍卫们跪在御书房内外,不敢出声。 次日早朝。 庆明帝雷霆震怒,责令三皇子赵寅彻查永平侯府亿万家财来历。 皇上会真的动永平侯,让朝臣们震惊之余便是恐慌。如今要彻查,扯出萝卜带着泥…… 一时间,大半个朝堂人心惶惶。 赵宸冷眼看着。 却知父皇的这番处置还是为永平侯留了诸多余地。 永平侯依然是羁押在诏狱,没有移交大理寺,主动权还是在父皇手中。 将查家财来历交由赵寅,借的由头是他要主理灭门案无心兼顾,实则是分权,算是帝王的制衡之道。可这样也导致,他们俩之间势必要内耗,给了永平侯喘息之机。 下了早朝,赵宸率先出了大殿。 赵寅跟在他身侧,落后半步,看着他凌厉的侧颜,“永平候落网,皇兄得偿所愿,应该高兴才对。” 赵宸负手走着,淡声道,“三弟匆匆回京,如今如愿以偿领了新差事,更该高兴。” 赵寅朗声笑道,“臣弟回京是为了把陆凛还给成郡王,不成想父皇却又给安排了这么个差事。这是出力不讨好的差事,说不得要得罪大半个朝堂,可没什么好高兴的。” 赵宸看了眼赵寅腰间挂着的崭新荷包,藏青底色上绣着如意云纹,精致大气。 他漫不经心道,“三弟做这出力不讨好的差事还这么高兴,是为了这个荷包吧?王府中的绣娘绣的荷包大多大同小异,虽看着一团锦绣,实则却呆板无趣。你的这个却带着几分巧心思,绣它的定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妙人儿。” 赵寅脸色微变。 他捏了捏那个荷包,“倒也没皇兄夸的那般好,就是没什么娇气的花草,显得不同一些。” 赵宸淡淡道,“那你就好好宝贝着吧。” 他冷瞥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阔步出了宫门。 ------题外话------ 啊! 章节目录 第141章打赌(一更) 赵宸出了宫门,便见成郡王在与守城将官交代着什么,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陆凛。 陆凛身着御林军红衣黑甲,威风凛凛,可脸上的懒散不情愿把这威风扫了个干净。 赵宸停了脚步,看向他们。 陆凛发现了他,扔下成郡王他们就跑了过来。 “太子殿下这是下朝了?” 赵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穿上这身衣裳,英武极了。好好做事,孤看你什么时候能升到校尉。” 陆凛扯了扯身上的甲胄,弄得歪歪扭扭的,他重重叹了口气,“侯府又不缺我一口吃的,怎就非要我出来受这份罪了!殿下你去跟皇上求求情,放过我吧。” 赵宸笑了笑,“你若想找人求情,不若去找皇叔,他的话更管用些。” “得了吧!”陆凛哼了一声,“他就是怕我跟他抢媳妇,让我去了军营,又用这差事困住我!这不,才几日功夫,胖丫头的心思就都在他身上了!” 他虽说放下了胖丫头,可夺妻之恨还是记得的! 他和胖丫头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赵宸脸上笑意淡了下来,“你怎就知,昭平心思在皇叔身上了?” 陆凛往赵宸身边靠了靠,脑袋倾近他低声道,“皇叔天天让庆春楼给胖丫头送素八珍包子,胖丫头说,旁人的不接,晋王爷的必须接。这不是说,皇叔在她心目中格外不一样嘛。” 赵宸淡淡道,“皇叔是长辈,长者赐不可辞。昭平这么说也对。” 陆凛叹了口气,都说太子极为自律,为了定国公府那只凤凰守身如玉,到现在都不肯纳妃。 他却觉得,太子这分明是于情事上不开窍。 这么明白的事了,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陆凛手搭着赵宸肩膀上,“咱俩打个赌吧,十两银子,我赌胖丫头以后是咱皇婶。” 赵宸拨开他的手,眸子里泛着冷意,“一万两。孤赌她不是。” 陆凛吓得跳开了,“一万两!” 赵宸沉声道,“你赢了了,孤给你一万两。孤赢了,只要你十两。” 陆凛叹道,“殿下又不是永平侯那么财大气粗,一万两还是免了,你要实在特别自信,那就一百两如何?” 虽说他不嫌银子多烫手,可皇叔娶胖丫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自己赢太子这么多银子有些于心不忍啊。 他不贪心嗒! 赵宸道,“不必。” 陆凛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送银子的,他免为其难道,“那成吧。” 他摸着下巴心中起了思量。 祖母一个月给他十两银子,一年是一百二十两。 一万两银子,得攒八十多年呐。 如此想来…… 皇叔和胖丫头还是挺般配的,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他得好好撮合这段天赐良缘才是,别辜负了天意。 成郡王见他们二人说完话了,走过来拱手笑道,“太子可是要去大理寺?” 赵宸道,“郡王叔别只顾守宫门,诏狱也得守严实了。” 成郡王朗声笑道,“殿下放心,诏狱可不是大理寺,能让人轻易混进去的。” 赵宸笑不达眼,“说的是,想必你也是不乐意永平侯出事的。” 成郡王笑着应是,“职责所在,下官自然要把囚犯看紧了。” “郡王叔保重了。” 赵宸翻身上马,在成郡王和陆凛目送下离去。 待得走远了,卫霄驱马靠近他禀道,“太子爷,定国公预计明日早上就到了。” 赵宸目光沉沉,看着漫漫长街,“终于到了。” 比前世早了两个月。 前生惨烈,今生辉煌。 两世大不相同。 可有一些东西,却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就比如,攸宁不会嫁给七皇叔。 他本是要去大理寺,可一路想着事,再抬起头时,发现不知不觉到了定国公府门口。 原本这条路,是他最欢喜的一条路。想到府里有个小丫头在等着他,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他检查大字,就不由得心情大好。 哪怕是因此遭到父皇忌惮打压,他要做无数的事来维持局面,他也从未觉得这条路有什么艰辛。 赏花会上贵女们展示才艺,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她哪一样都不太出彩。陈家教她这些东西,颇为随意,只是让她懂了而已,不求精通。 尤其是她写的字,圆圆胖胖的,也不够端正,被大家嘲笑字如其人。每每有什么宴会,定国公府胖丫头和她的字,都会被提及。 小丫头惶然,却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一直觉得自己做得挺好。 旁人有的觉得她张狂,有的觉得她愚笨。 他却是明白,她是一张没有被污染的白纸,一直生活在善意中,到了京城这吃人的地方,什么都变成了错的。 所以在她吃了他的绿云之后,他借机教她写字,那些嘲笑的声音果真少了。 他是太子,他做出护着她的姿态,谁也不敢得罪了他。 卫霄问,“太子爷,卑职去叫门?” 赵宸看了看紧闭的朱漆大门,小丫头此时不知是在做什么,恐怕唯一不可能的,就是写字了。 他沉默片刻,“不必了。” 他能去与攸宁说什么呢? 如今攸宁与他疏离,他除了能与她谈案子,别的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去寻她。 他曾向她承诺,要将永平侯正法。 可如今虽把永平侯羁押,案件得以朝着给永平侯定罪的方向发展,可并不能说的上痛快,恐怕也不是攸宁想要的。 且做成这一切的,是七皇叔。 赵宸调转马头,萧然而去。 卫霄跟在后面,看着主子的背影暗暗叹息了一声,太子爷何时还这般患得患失了。 韩攸宁在书房练字。 练了一个多月,如今已经初见成效。 运笔自然流畅,字体端正隽秀,既不同于之前的圆圆胖胖,又不同于前世的秀挺灵动。 她用右手写了几个相同的字作比较,一勾一划,毫无相同之处。 如此,她和赵宸便完全划清了关系,再无一丝牵扯。 段毅进来禀报,“县主,国公爷送了消息回府,明日早上就能到京城,在城南二十里扎营。” 韩攸宁惊喜地霍然起身,撞翻了椅子,却也顾不上,眼里闪着光。 “父……姑父要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142章 笑醒(二更) “正是。” 段毅扶起椅子,怕她不清楚其中规矩,又道,“皇上会携百官出城相迎,还要在宫中设宴接风,恐怕国公爷回来早不了。” 韩攸宁笑眼弯弯,“我知道。” 她虽没经历过,可父亲给她讲过。 前世父亲惨胜而归,皇上没有出城迎接,只是让太子代他出城。之后父亲被打压,失了领兵权,出征机会少之又少,即便有打胜仗也没这个待遇了。 父亲生怕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不够高大,时常与她讲些自己的辉煌历史。讲自己如何打了大胜仗,皇上如何高规格迎接,百姓夹道欢迎。 所以韩攸宁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明日的盛况,父亲是如何的风光无限。 “你在进宫的必经路上寻个沿街的酒楼也好茶楼也好,不拘多少银子,定下来一间。” 段毅猜到她的意思,是打算去看国公爷凯旋游街,“县主有所不知,明日皇上也在,是以沿街楼上的房间都要安排了御林军,不能出订。但是在街边人挤人,县主还是不去为好。” 韩攸宁有些失落,她还想早点见到父亲。 原来楼上是要清了的,没有扔荷包帕子的闺秀。 原是父亲是哄她的。 “阿囡放心,为父年纪虽大了些,不过若想成亲,容易的很。” 她当时被逗得咯咯笑,说父亲在吹牛,原来真的是在吹牛啊。 她转而又笑了起来。 这次可不会再被他诓骗了,定然要帮他寻个体贴的伴儿才是。 母亲已经过世十五年,他守得够久了,哪能这么孤零零地过一辈子呢。 韩攸宁道,“不去就不去吧。”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你等着!” 她兴冲冲回了内室,拿了一袋银子出来,给了段毅,“你让文管事去买羊买酒,明日府里一起热闹热闹。” 韩老夫人还在病着,怕也不会操持这事。即便她没病,依着她勤俭持家的作风,也只会有一个简朴温馨的接风宴,让父亲感受到家的温暖的同时又觉心酸愧疚。 段毅见她这般高兴,怕她到时被冷落了心中难过,忍不住提醒道,“县主,国公爷并不爱亲近人。” 韩攸宁笑道,“没关系啊!” 她知道他亲近人时的样子。 段毅道,“还有,府里从来没买过羊肉。” 韩攸宁笑道,“你买就是。” 羊肉比猪肉贵啊,老夫人怎么会舍得买。 段毅没再说什么,拿着银子退了出去。 韩攸宁兴奋地搂着铃儿大笑。 父亲要回来了! 铃儿也高兴,国公爷回来,小姐也就真的有依靠了。 现在虽说仗着县主身份和晋王的撑腰,在这府里没人敢惹她,可在大家眼里,她只是表小姐,是外人。 所以来这里这么久了,小姐也不太爱在府里走动,夫人的嫁妆虽说都接管了,小姐也只是看账本,一直不肯去铺子里。 韩攸宁兴奋了一整日,午睡也不肯睡,在小厨房里把父亲喜欢吃的东西做了一遍又一遍。 晚上一直拉着铃儿说了半宿的话,一直到后半夜铃儿熬不住睡过去了,她才搂着母亲缝的小被子小枕头,甜甜睡了过去。 睡梦中,父亲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笑着向她张开双臂,她乳燕投林般扑到他怀里。 父亲的怀抱又宽阔又温暖,踏实极了。 早上她是笑醒的。 用过早膳,便听叶常带来一个好消息,“王爷让您晌午的时候去庆春楼三楼甲字号,在那里能看到将士游街。” 韩攸宁扔下包子就去梳妆打扮。 叶常在后面喊道,“王爷说的是晌午!” “万一他们提前了呢,我提前去等着!” 叶常摇头。 若是那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定国公亲闺女呢! 韩攸宁很快就梳妆妥当,抱着翡翠手炉,披上银色斗篷出门了。 走在府里,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府里和平时一般无二,没有忙碌洒扫的仆妇,也没有忙碌准备晚宴的厨娘。 父亲就要回来了,即便是简朴,也该提前打扫阖府内外,那些麻烦的菜肴点心,现在也该开始准备了。 韩攸宁转道去了春晖堂。 里面还是浓重的药味。 韩老夫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也不知是不是睡下了。 韩清婉坐在一旁守着,穿着素净,脸色苍白。 韩清莲心不在焉坐在另一边,似是不耐,见韩攸宁进来,笑嘻嘻迎了上来请安。 她们母女如那菟丝草,依附别人而生。 如今韩攸宁愈发得势,她们便依附了过来。 韩清婉冷冷看着韩攸宁,“祖母已经睡下了,你走吧。” 她这几日每日都要来一趟,就是想搅着祖母心神不宁,身子彻底垮掉吧? 韩攸宁笑了笑,“我又不是来找她的。如今府里是你和二表妹管着中馈,今日姑父就要回来了,府里是不是该打扫一下,再准备一下晚上的接风宴?” 韩清莲附和道,“县主提醒的是,我也这么觉得。咱这府里,是越来越没个样子了。咱府里还是缺个女主人,若是大伯父和父亲续娶了,也就有正经主事的人了。” 韩清婉最听不得的就是“续娶”二字,母亲不过被休弃几日,祖母已经在暗暗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姑娘。 若不是父亲在大牢里受伤太重还不能起身,怕已经开始相看了! 她冰冷瞥了韩清莲一眼,“二妹闺阁女子,怎好说长辈的私事,也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韩清莲嘟囔了句,“乱就是乱,还不让人说了。若说名声,长姐最近闹的那一出出的,我的名声早就被连累得差不多了。” 韩清婉怒道,“我再如何不是,也是定国公府嫡长女,你想踩着我巴结旁人,也要想想最后寻亲事要靠谁来张罗!” 夫家是一个女子最终的归宿,可选去哪里却是身不由己,决定权在祖母手里。选的好富贵一生,选的不好,这一辈子便是毁了。 韩清莲不敢吭声了。 韩攸宁笑了笑,“你倒也不必吓唬二表妹,待得二叔续娶,你们有了新嫡母,总也做得了子女亲事的主。” 韩清婉被那声“新嫡母”刺得心口疼,她冷声道,“洒扫的事我知道了,县主忙去吧。” 韩攸宁也没再耽搁下去,离开春晖堂去了垂花门坐车。 章节目录 第143章 原来与你有约的是晋王爷 外院有家丁在忙碌洒扫,外厨房已然忙碌了起来,有杀猪宰羊的声音,听着很热闹。 毕竟是有文管事在,虽不得主事,却也能管些用,即便有那些二心的,明面上也不敢太过造次。 韩攸宁心下稍稍安慰,如此父亲回来看着总不至于太冷清。 侍卫们都知道,买羊买酒的银子是表小姐出的,在韩攸宁马车经过的时候,侍卫高声喊着,“谢过县主!” 韩攸宁掀开帘子,便见外面一张张年轻的笑脸。 因为府里一直开支拮据,他们的日子实则过得并不算好,月银比别的府里低,伙食也不好。 韩攸宁掀开帘子冲他们笑了笑,“国公爷大胜而归,咱府里就该好好庆贺一番,你们忙吧。” 侍卫们的笑脸更灿烂了,中气十足地喊道,“是!” 原本这些喜事庆贺,可没他们侍卫们什么事的。 可表小姐,把他们当做府里的一份子,同喜同贺。国公爷大胜而归是府里的荣耀,他们的荣耀,可此时,这种荣耀与欢喜更强烈了一些。 街道上干净整洁,想必是半夜就打扫过的,毕竟皇上一早要从这里出城。 这个时候,城外说不定已经开始仪程,父亲正在受皇上的盛赞,百官的祝贺,无比的荣耀。 想着父亲高兴的样子,韩攸宁不由得笑了起来。 父亲不必经历惨胜的苦难,也不必承受天上地下的巨大落差。一切都还好好的。 马车停在了庆春楼的后院,后院宽大,只停了几辆马车。 韩攸宁尚未下车,就有伙计站在一旁笑脸相迎,“县主,您小心脚下。” 韩攸宁本奇怪这伙计的眼力如此之好,转而回头看了看自己马车上的一圈东珠,便明了了。 整个京城的人都认识这辆马车,也知道晋王爷把这辆马车给定国公府表小姐用了。 民间的传闻也是颇多,大致就是晋王爷屈尊纡贵,表小姐攀了高枝。 最近来府上寻她的春心萌动的小姑娘们,个个圆润了不少,对她也是殷勤有加,一副要认她为主以后一同侍奉晋王爷的架势。 韩攸宁看跟前这个伙计不谄不媚却又格外恭敬的笑容,却也不知有几分是冲着晋王爷的大名的。 她扶着铃儿下了车,“三楼甲字号若是此时还没空出来,我就先在一楼等着。” 伙计躬身笑道,“怎能让县主您等着,房间已经备好,小的带您上去。” 韩攸宁一边往里走着,问道,“我听说沿街的铺面楼上都要进驻御林军,怎你们庆春楼不必呢?” 伙计笑道,“庆春楼也进驻了的,不过晋王爷来,官兵谁能管呢?” 韩攸宁暗暗感叹,赵承渊当真是随心所欲的很呐。 她尚未走多远,便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停了下来,上面下来一个容貌稠丽身量高挑的女子,鹅蛋脸杏仁眼,眉毛浓黑,笑起来跟太阳一般明亮闪耀。 她身上的宝蓝底缠枝宝瓶纹锦袄锦裙,以及乌发间的明珠金簪步摇与她的明艳相得益彰,让人心旷神怡。 镇国公嫡长女王采丹,丹阳郡主。 王采丹她有做太后的姑祖母,做贵妃的姑母,做太子的表哥,做内阁首辅的父亲,其尊贵堪比公主,在京城贵女圈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前世她和赵宸浓情蜜意时,韩清婉曾偷偷告诉她,王采丹是王贵妃内定的太子妃人选。皇后之位,太后和王贵妃定然不想便宜了旁人。 她听了之后心里是很不舒服的,因为婚姻大事,最终还是长辈来做主。赵宸有孝字压着,怎敢忤逆了长辈。 结果见了王采丹几次,她便被这个明亮友善的女子折服。 别人虽惧于太子的威势不敢明目张胆对她怎样,暗地里却对她尽是鄙夷嘲笑。可王采丹却对她友善的很,宴会时也喜欢与她挨着坐,同她笑语嫣然。甚至还会在别人背后嘲笑她时呵斥她们,出言维护于她。 彼时太子和她的事人尽皆知,可王采丹对她却无一丝敌意,常与她说一些赵宸儿时的趣事,告诉她赵宸的一些喜好。 没有人会拒绝如此明亮美好的女子。 前世一直到最后,王采丹也没有嫁入太子府。 韩攸宁在嫁入太子府后还在宴会上见过王采丹几次,彼时她已是十九岁的老姑娘,却还是未定亲事。她对韩攸宁只是个侧妃很是不平,对韩清婉很是不客气。 之后,自己的身子不好,不再出席宴会,便没再见过她了,也不知她后来的情形如何。 王采丹笑着走到韩攸宁身边,声音也是明亮干脆,“小姐可是昭平县主?” 韩攸宁停下脚步,看来又是一个凭着马车认出她的。 她友善笑了笑,“正是,小女陈攸宁,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王采丹亲昵拉着她的手,“镇国公府王采丹,我早就听过你的名号,今日总算是见到了,真真是个惹人爱的小丫头。” 王采丹今年十七,比她大两岁。 韩攸宁忙福礼道,“丹阳郡主美名,小女景仰已久,今日得见,万分荣幸。” 王采丹扶她起来,“同在京城以后难免要时常见到,总遵着这些虚礼,话都没法好好说了!” 她的言语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友善爽利。 韩攸宁笑着应是。 王采丹问她,“今日是定国公凯旋的日子,你不在府里呆着,来庆春楼作甚?” 韩攸宁道,“我想看将士游街的盛况,街边人多拥挤,便来庆春楼看,总能清净一些。” 王采丹闻言拉着她便往里走,“我也是来看热闹的,庆春楼寻常人进不来,虽不能去楼上临街的房间看,在一楼临窗也很不错。我已经订好了位置,视线很好,你跟我一桌吧?” 韩攸宁是要去三楼,那里能看到整个街道,能看父亲很久,无遮无挡。 她婉拒道,“我今日与人有约了,不若下次再与郡主畅谈。” “这样啊。”王采丹问,“你是在哪个位子,我一会去寻你。” 已经问到了这个份上,韩攸宁不好欺瞒于她,便直言道,“我是在三楼甲字号。” 王采丹恍然笑道,“原来与你有约的是晋王爷。” ------题外话------ 现在月票双倍啊! 小仙女们,求票票~~~~ 章节目录 第144章 镇国公世子(二更) 韩攸宁疑惑问,“郡主为何如此笃定?” 王采丹笑,“三楼甲字号是晋王爷常年包了的房间,你不知道吗?” 韩攸宁摇头,“我以为是他临时定的,也没仔细问。听湘儿说,这里雅间很贵。” 一楼大堂的的雅座就已经贵的离谱,湘儿说二楼更贵,三楼不敢想。常年包三楼一间房间,得花多少银子呐。 赵承渊这个赏风赏月的闲散王爷做得真够合格的。 王采丹噗嗤笑出了声,伸手捏了捏韩攸宁的脸,“你可真可爱呐。晋王爷怎么会缺了银子,他手上的产业多的是。” 是吗? 韩攸宁细想之下,发现自己对赵承渊实则了解并不多。 她所熟悉的,是沧源山顶的神仙哥哥。 王采丹笑吟吟看着韩攸宁,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道,“我许久没给七皇叔请安了,和你一起上去如何?” 她的热情极有分寸感,与人亲近却不会让人有负担,说话大方得体,带着尊重,丝毫不摆郡主的架子。 王采丹是太后的侄孙女,赵承渊喊太后一声母后,如此算起来,她是赵承渊正儿八经的表侄女。她去请安也是理所应当的,着实不必这般与自己商量。 韩攸宁也不好说赵承渊现在还没来,那样倒似是在回绝她一般,便由着她一起跟着上去。 赵承渊不在,她们俩聊一聊天也是不错的。 从后院有一楼直通三楼的楼梯,上去后是偌大的厅,唯一的一个房间房门开着。 韩攸宁走了进去,便见赵承渊坐在八仙桌旁喝茶。 韩攸宁愣了愣,走上前,“王爷怎这么早就来了?” 她原以为,既然赵承渊约的是午时,便要那个时辰才能来。现在距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赵承渊微笑道,“左右也无事,便过来了。” 他怎么可能无事呢,他能维持这份云淡风轻,暗中不知要做多少筹备。庆明帝和赵宸又岂是好对付的。 韩攸宁正欲解释一下自己带王采丹来的缘由,却见王采丹已经走到赵承渊跟前福身请安,大方得体,“七皇叔,听说您在这里,丹阳特意来给您请安了。” 赵承渊淡淡嗯了一声,“世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你了,你便去吧。” 王采丹走到窗前往下看了看,“大哥倒难得来的早。” 她忽而眉头皱了起来,“那不是廖元思吗?大哥当真是亲疏不分,怎么跟他还有来往?” 赵承渊淡声道,“他们是同窗好友,有来往正常。” “可那廖元思,到现在了还在污蔑皇叔您,皇上都已经澄清了!” 王采丹说着话,就往外走去,“我倒要问问他,到底还有哪里不明了的。” 明艳的宝蓝衣裙很快就消失在门外。 铃儿帮她把斗篷解了,韩攸宁坐到了赵承渊对面,问道,“王爷为何不让人写篇文章,驳斥廖元思的《十问晋王》。总不能由着他肆意攻讦。” 随着永平侯府被抄家,民间对晋王的声讨声渐渐缓和了下来,不过还是有些人不肯罢休,认为这是晋王转嫁矛盾的手段。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廖元思。 赵承渊在民间的声望,到底是不如从前那般洁白无瑕了。 赵承渊将一盅燕窝推到她面前,“燕窝羹先吃了,驱驱寒气。” 韩攸宁把翡翠手炉放到桌上,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她自己就是个火炉,着实没什么寒气可驱的,现在带着这手炉出门,都怕捂出燥火来。倒是赵承渊,更应该多吃些滋补之物啊。 她问,“王爷吃了吗?” 赵承渊笑,“我是男子,这是滋阴之物,哪能乱吃。” 韩攸宁也不好说他身子虚吃些总没坏处,低头吃了起来。 赵承渊见她开始吃了,脸上露出一抹笑来,方回答她方才的问题,“若是永平侯一入狱,对我的声讨就都消失无踪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皇上难免要怀疑,这一切是刻意为之。” 且名声坏一些,于他而言,总有些旁的好处。 韩攸宁笑,“那王爷还由着郡主下去,她可是为你出气的。” 桌上摆着几碟子点心和切好的水果,赵承渊将点心往她那边推了推,“一件事的发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常反应,无需去阻止她。顺其自然便是。” 韩攸宁思忖片刻,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顺其自然,方显真实。 王采丹说镇国公世子亲疏不分,她是将赵承渊和赵宸都看作亲人了。 只是,她还是没看透,太子是真正的亲人,赵承渊是他们王家彻头彻尾的对手才是。 他们镇国公府要想保住如今的荣耀,就要保证赵宸能登基为帝。而赵承渊的存在,明显是威胁到了赵宸的地位。 镇国公世子帮着太子对付赵承渊,一点问题没有。如果他真是与赵承渊相亲相爱一家人,那就枉为内阁首辅王灿的儿子了。 房间冲着大堂方向的窗开着,大堂里的说话声能传上来,是王采丹说话的声音,不过韩攸宁听不真切。 她走到窗边,环视一圈,便在他们的侧下方看到了王采丹他们。 王采丹没有坐下,站在雅座外的过道,与她对峙之人正是廖元思,身着青色直缀,身姿如松。 面对丹阳郡主的责难,廖元思不矜不伐,微笑应对。 几个回合下来,王采丹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带了怒色。 廖元思舌锋如刀,是没几个人能与他交锋的,否则也不会做到御史台中丞的位置。若是假以时日,将来权倾朝野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王采丹推了廖元思对面的男子一把,“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那应该就是镇国公世子王茂了。 他身着雪青锦袍,长得高瘦,背对着韩攸宁,她看不到他的面貌。 前世他们虽同参加过宴会,却是男女分席,也未正面打过交道,她并不记得他的相貌。只知道他春榜也中了,点了二甲进士,散馆后进了吏部,想来有他父亲的扶持必定是扶摇直上了。 听王采丹说,她大哥是个很厉害的人,在府里说一不二,父亲都要让他三分。 王茂的声音很沉,没有年轻人的清润明朗:“千余年前尚有百家争鸣,大妹莫要太过执着于对错。” ------题外话------ 亲们,票票票票,翻倍的月票…… 章节目录 第145章 喜好(一更) 王采丹不悦道,“大哥说这些,还是在帮着他!今日这茶,便你们俩知己喝吧!” 说罢,便要走。 王茂伸手拦住了她,压着声音低斥,“丹阳,莫要胡闹。” “郡主留步。” 廖元思拱手施礼道,“抱歉打扰二位了,那边还有好友在,廖某告辞。” 他冲王采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王采丹冷哼了声,坐到了王茂对面。 韩攸宁坐回了座位,看向始终坐在原处的赵承渊,他神色淡然,不过想必凭他的耳力,外面的对话他也听得到。 韩攸宁笑道,“丹阳郡主真性情,为了王爷跟自己哥哥吵起来了。” 赵承渊给她斟了热茶,“你这个听墙根的跑到窗边探着脑袋听,能听到几分真来。” 韩攸宁笑嘻嘻道,“世子和廖元思的几分真我不知,不过郡主的句句是真。” “你认识她才多久,就这么信得过她?” “女人的直觉。她有主见,行事爽快,我就喜欢这样的人。” 韩攸宁拿起一块点心吃着,她眼睛一亮,“这点心不错,里面包着的是玫瑰酱吗?可真好吃。” 赵承渊微笑,“你若喜欢,以后每日给你送一份过去。” 韩攸宁连连摆手,“不必了,我最近要控制饮食,小侯爷都看出来我胖了。” 赵承渊目光在她身上蜻蜓点水地扫了一眼,便又垂眸喝茶,“不必听他的,你现在长身子的时候,吃食上不能短缺了。” 韩攸宁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竟不觉得她胖? 她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肉肉,觉得他此话安慰的成分更大些。 她小小地叹了口气,“其实你也不必安慰我,我自己也觉得我太胖了。” 赵承渊笑笑,将伙计新上的两碟点心往她跟前摆了摆,“这两样做的时候掺了鲜花汁子,你尝尝。” 看着面前精致好看的点心,韩攸宁犹豫再三,最终抵不过“鲜花汁子”的诱惑,又拿了一个小口吃起来。 赵承渊侧撑着头,微笑看着小丫头又纠结又享受地吃着点心。 她沉静的神色中,愈发多了阳光的亮色。 冬日暖阳撒了进来,岁月静好。 房门推开了。 王采丹站在门口,笑盈盈看着他们,“七皇叔,我能进来吗?我想找昭平妹妹说话。” 赵承渊淡淡道,“房间太小,容不下太多人。” 韩攸宁抬起头,看了看南北通透的偌大房间,顶多能容二三十个人一同用膳吧。 王采丹笑着说,“那我就不进去打扰皇叔了。昭平妹妹,要不你到楼下,我们一起说会儿话?” 韩攸宁放下点心起身,“好啊。” 她们正好可以一起探讨一下,如何破那《十问晋王》。 她一边示意铃儿拿斗篷,一边对赵承渊道,“我一会儿就上来。” 赵承渊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大堂太冷,就在这里吧。” “多谢皇叔!”王采丹推门进来,对跟进来的丫鬟道,“你在外面候着吧。” 丫鬟怔了怔,又退了出去。 王采丹坐到了一张空椅子上,一边是赵承渊,一边是韩攸宁。 她看着桌上摆满了点心,大半摆在了韩攸宁跟前,笑着看向韩攸宁,“妹妹若是爱吃点心,我们府上新来了两个江南的点心师傅,做的点心虽比不得庆春楼的,却也可堪入口,不若匀给妹妹一个?” 韩攸宁这才发现桌上点心的摆放,简直是在告诉大家,她是为什么这么圆润的。 她刚要开口婉拒,就听赵承渊嗓音清清凉凉,“既然比不得庆春楼的,就不必匀了。庆春楼每日送着,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王采丹脸色微滞,旋而笑道,“皇叔若是开口,庆春楼的点心自然是可以外带的。” 韩攸宁暗叹赵承渊说话未免不客气,虽说他对旁人说话也是如此,可王采丹毕竟是女子,又是待他真诚。 她打圆场道,“郡主好意攸宁心领了,不过我终究是寄住定国公府,不好再往里带点心师傅。” 至于带厨娘带侍卫的事,她自动忽略掉了。 王采丹莞尔一笑,“是我考虑不周,那就罢了。” 韩攸宁张罗她吃点心,王采丹吃了两块之后,惊讶道,“庆春楼我也常来,这个口味的点心却是没吃过。风味很是独特,清香不腻。” “是吗?”韩攸宁又捡了一块陪着她一起吃,“想必是新出的。” 王采丹看了赵承渊一眼,笑了笑,“想必是。” 她将两块点心吃完,就没有再吃。 她道,“将士游街估计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到这里,妹妹平日里喜欢什么,咱们一起玩?” 韩攸宁想了想,最喜欢的自然是偷跑出府玩了,琴棋书画她也就是懂个皮毛。若是右手写字,倒是能拿得出手,可也不能用啊。 仔细想想,除了吃她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喜好。 虽说王采丹不似旁人那般嘲笑于她,她还是不想一见面就露了怯。 她一本正经道,“倒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是祖母信佛,跟着读了些经书。” 赵承渊喝茶的手一顿,唇角微扬。 她是忘了自己每次听经就睡着的事了吧? 她若是怕露怯,厨艺还是可以拿出来比一比的。琴棋书画无甚用处,无论是行到水穷处,还是身在富贵时,都是吃更实用一些。 王采丹由衷赞叹道,“像你这么小的年纪喜欢佛经的可不多,难怪你看着性子这般沉静。” 韩攸宁笑了笑。 她这沉静可不是佛经换来的。 王采丹问,“妹妹喜欢哪本经?” 韩攸宁默了默,“《地藏经》吧。” 玄智大师曾跟她说,地藏菩萨能渡人离苦得乐,能渡鬼脱离恶道,若是觉得心里苦时,就念念《地藏经》。 她笑嘻嘻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念。大师还是给我讲别的经吧!” 玄智大师很是执着,每日都要给她讲《地藏经》,在她今年上山时,还送了一本他亲手抄的《地藏经》。 没成想,最后陪伴了她三年的,就是这本《地藏经》。 王采丹笑道,“这么小年纪的小丫头,喜欢《地藏经》的,倒是不多见。” 她继而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叹了口气,轻拍了拍韩攸宁的胳膊,“会好起来的。” 章节目录 第146章 功德还是劫难?(二更) 前世王采丹也是如此安慰她,会好起来的。 可事情却是越来越糟糕。 等到了亲人尽失不可挽回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念这本《地藏经》,助逝者脱离恶道。其实佛祖又能帮她什么呢?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韩攸宁对她笑了笑,算是感谢她的善意,“对,一定会好起来的。” 王采丹缓缓念道,“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地藏菩萨证十地果位已来、千倍多于上喻。” 她看向韩攸宁,“我念的对吗?” 韩攸宁知道她是才女,琴棋书画皆极为出色,不成想佛经也是如此信手拈来。 “对,郡主也喜欢佛经?” 王采丹道,“倒没有。太子表哥信佛,常拿一本《地藏经》念,还请了和尚到太子府做法事。我好奇,就拿来看了看,便记住了一些。表哥说这几句的禅意是,地藏菩萨慈悲无边,功德无量,可渡天下之劫。妹妹既然信他,他定能庇佑妹妹平安顺遂,妹妹家人早登极乐。” 赵宸信佛? 韩攸宁心底冷笑。 他是自己重生了,要做法事去除府中晦气,再图翻身吧? “太子所说有失偏颇,这几句是为地藏菩萨歌功颂德,可地藏菩萨能有如此大功德,焉知不是众生皆苦劫难太多的缘故?菩萨若是大慈悲,在劫难发生之前阻止了它们,岂不是更大的功德?” 王采丹抚手称赞,“妹妹此番话极有道理。若是有机会,你们俩倒是可以辩上一辩。” 韩攸宁语气淡了下来,“我念佛经是为静心,不求渡劫,倒无与人探讨的习惯。” 王采丹也无不悦,赞道,“妹妹颇有见地,也有主见,陈家家风家教令人敬佩。” 说到最后,她脸上是肃穆之色。 韩攸宁眼眶一热。 京城那些高高在上的提起陈家,多是鄙夷之色,即便是有夸赞的,也是夸赞“义商”,从不会在家风家教上夸赞。 其实陈家家教的确是颇严,只是对她一个人松而已。她的六个哥哥,个个都是清风朗月人品贵重的谦谦君子,比起京城的贵公子样样不输。 他们六个,三个举人,三个秀才,其中大表哥还是西南的解元。若不是三年前外祖父过世,他们要服丧,不能参加转过年的春闱,说不定三年前陈家就一门三进士了。不对,是四进士,大舅父也是两榜进士出身。 而今年的秋闱,没中举的三位表哥还踌躇满志,要一举得中,然后陈家六兄弟一起进京赶考。可是,在秋闱之前,他们都死了。侥幸逃过一劫的大表哥,至今也是生死未卜。 若是没有这场劫难,六位表哥进了京,谁还敢鄙夷陈家家教?陈家怕是一跃成为大周新贵了! 韩攸宁声音低沉道,“郡主说的没错,陈家家教是极好的。郡主若是见过我的哥哥们,便就更加明了了,他们……” 韩攸宁红着眼圈,说不下去了。 最可惜的,就是她的表哥们啊。 那么好的年纪,大好的前程。 王采丹神色黯淡,握着她的手,陪她沉默着,气氛一时低落。 赵承渊帮韩攸宁续了杯茶,温声道,“说那么多话,喝茶润润嗓子。” 韩攸宁喝了口茶,压下情绪。 其实她和王采丹现在不过是初识,说这些有些交浅言深了。可王采丹那般友善,让她不由得卸下心防,当作前世的老友谈天了。 她把岔开了话题,“姐姐喜欢什么?” 王采丹笑道,“我也就围棋能拿得出手了,要不咱们下棋?不过在七皇叔面前,要班门弄斧了。” 韩攸宁知道王采丹这是给他面子了,琴棋书画中,王采丹的围棋相对而言是最弱的一项。 她刚应了一声好,赵承渊就道,“该午膳了,丹阳下去吧。” 王采丹也无强留之意,笑着应了声好,“不打扰皇叔了。噢对了,大哥还让我替她给您请安,说他就不上来扰您清净了。” 赵承渊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客套话。 王采丹对韩攸宁眨眨眼,“我们随后再聊。” “好。郡主慢走。” 韩攸宁目送她离去。 直到门关了,她方转向赵承渊,笑嘻嘻问,“王爷是怕我输了棋没面子?” 赵承渊道,“你又不喜欢这个,何必为了迁就旁人委屈自己。” 韩攸宁笑问,“王爷似乎不喜欢郡主?” 赵承渊把点心端到一旁,又将水果盘挪到她跟前,“没有什么喜欢与不喜欢,换做旁人,怕是被赶的更早。” 韩攸宁笑了起来。 的确是有可能。 两人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午膳虽说素食,却是一场味觉盛宴。 过了午时,韩攸宁就趴在临街的南窗往远处张望着,不肯再挪地方了。 赵承渊知道她午膳后必要睡一觉,看她眼周淡淡的黑眼圈,便知昨晚根本就没睡好。 定国公不过是她姑父,怎就如此激动了。 还是小孩子,觉得有了依靠呢? 他道,“礼部都有章程在,队伍要到这里,差不多要未时,还有将近一个时辰。你先睡一觉,免得到时没精神。” 韩攸宁一动不动,“我不困。” 赵承渊也不逼她,而是和罗平一起将矮塌抬到了窗前。 他拍了拍矮塌上的大引枕,“靠着这里,也不耽搁你看游街。” 韩攸宁困起来,手脚便软趴趴的没力气,她扭头看了看矮塌,屈服了。 她指挥着他们把矮塌摆在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 韩攸宁倚坐了上去,阑窗低矮,并不会遮挡视线。 赵承渊搬了把椅子坐到榻旁,“我给你讲段经吧。” 韩攸宁收回视线,高兴地道,“好啊。” 她略有遗憾,“可惜没带小木鱼。” 赵承渊将自己的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放到她手中,“觉得需要的时候,就敲一下你的玉佩,就当是木鱼了” 韩攸宁拿着玉佩在自己的玉佩上敲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王爷讲吧!” 赵承渊道,“那就讲《地藏经》,方才你们说的那一段吧。” 章节目录 第147章 刺杀(一更) 韩攸宁倚着迎枕,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赵承渊,“恩。” 赵承渊道,“菩萨渡的是人心,不渡劫难。世间苦难,唯有自渡。” 韩攸宁道,“所以,王爷觉得我怪菩萨不够慈悲,是怪错了?” 想起她前些日子崩溃大哭的样子,还有她提起家人时,情绪无法自抑的样子,赵承渊低叹了口气。 我只是心疼,你心里太苦。 他目光抚上韩攸宁紧皱的眉头,很想替她舒展开,“菩萨能做的,只是让你心里没那么苦。” 就像当年,他在沧源山顶时一般。佛祖只是让他没有成魔而已,苦难还是要自己去承受。 韩攸宁轻轻闭上了眼睛,压住眼中的湿润,她的苦,菩萨又怎么渡的了,消的净? 她低哑着嗓子,缓缓道,“王爷,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我想永平侯阖府的人陪葬,想整个二房的人陪葬,一个都不放过。我想永平侯被千刀万剐,让他尝尝我亲人临死前的恐惧和痛苦。” “我知道。” 韩攸宁睁开泪眼,嘴角扯动了一下,“你知道?父母尽失,亲人尽失,二百多条人命,这种噬心的痛和恨,没有经历的人怎么会知道?” 赵承渊没有回答,抚上她的眼睛,“闭上眼,我给你吹埙。”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通体碧绿的玉埙来,凑近唇边,一声古朴悠扬的音律流淌而出。 朴拙抱素,独为地籁。 韩攸宁闭眼聆听。 许久没听了。 在山顶上,她最爱听他吹埙,那时心无悲伤,听在耳中只觉悦耳。 此时听来,那是一种似乎跨越了千百年而来的声音,悠远苍凉。 似经历了金戈铁马的苍茫大漠,风沙吹过,断壁残桓立于天地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梦中有金戈铁马,刀剑争鸣,一个白衣染血的绝艳少年,手持长剑纵马疆场,身后的血色染红了铅沉的天。 低沉的号角,呜咽的风,血色战袍,猎猎作响。 倏而间,苍茫血色不见,只一片茵茵草地,漫山的野花,有鸟鸣春涧,有温情如水。 赵承渊一直吹着,埙音在房间内萦绕,丝丝绕绕。 一直到榻上小小的人儿眉目舒展,呼吸绵长,他方停了下来。 他将矮几拿开放到地上,又将枕头摆放好,抱起韩攸宁将她放平了,盖上崭新的锦被。 趴在塌边昏昏欲睡的铃儿,听到动静睁开眼看了一眼晋王的动作,又麻木地闭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赵承渊继续吹起了埙。 罗平走到豹形紫铜熏炉旁,点上了熏香,熏香香甜,袅袅升起,在房间中缓缓蔓延。 房间里还有叶常和段毅在,罗平给每人分了一颗药丸。 叶常知道这药丸的作用,神色凝重起来,吃了药丸后以眼神询问:出什么事了? 罗平指了指了地板。 叶常脸色一凛,“可知来历?” 罗平摇头,“刚刚发现的,不对劲。” 罗平、叶常和段毅警戒了起来。 没过多久,街道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有侍卫在前面清街开道,看热闹的百姓被赶到了路边,有士兵人墙拦着。 赵承渊站在窗前,埙声依旧。 不远处的街道上人群拥挤,往这边涌动着。 为首的是皇上仪仗,冗长的仪仗后,是宽大奢华的龙驾,九重华盖,以金玉珠宝为饰,内有铜墙铁壁,由八匹骏马拉着。 庆明帝赵承彻并不在车上,而是身着龙袍佩戴着轻甲,骑马而行。 他不喜坐马车,那是贪图舒适、孱弱的表现,他喜欢战马战衣,来彰显自己的强壮和雄心。 与庆明帝骑马并行的,是一身玄衣黑甲的定国公韩钧。黝黑锃亮的全副铠甲,让他身若铁塔,冷峻巍然。 他们的身后,是上百身着甲胄的将士,威风凛凛,步伐沉雄。 道边的百姓高呼着“皇上万岁!”“定国公威武!” 那是百姓对强者胜者的崇拜,无论这背后是血腥还是阴暗,他们都只看得到这花团锦簇的风光。 其中不乏年轻女子,由家丁护着,眉目含情地看向街道上最瞩目的两个男子—— 年富力强的当今皇上,虽已年过不惑之年,却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容貌俊美威严。 而刚到不惑之年的定国公,权势滔天,英武不凡,更是许多女子倾慕的英雄。 循着埙声,韩钧忽而目光一厉,抬头看向三楼。 便见一袭白衣凭窗而立,墨发玉颜,犹如谪仙。 低缓的埙声一顿,忽而一声破竹裂帛的高亢音律破空而出,慷慨激越,气势磅礴,犹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带着凛凛杀气。 韩钧手缓缓压在剑柄上,身若躬身伺机而动的雄狮。 同时他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副官压低了声音道,“传令下去,警戒!” “是!” 副官不着痕迹地退了下去,向后传达着定国公命令。 庆明帝抬眼看了眼楼上,又转头对韩钧笑道,“风月公子,你怕什么?” 晋王来这里他是知道的,昨晚成郡王就禀了这事,晋王要在庆春楼喝酒,他的那间房不能安排御林军。 韩钧手握着剑柄,沉声道,“皇上出行,小心为上。” 庆明帝嗬嗬笑道,“你多虑了。你在布阵杀敌前,可会站在敌军面前,与他们说,我要动手了?” 韩钧道,“胸有成竹时,会。” 庆明帝眉头一沉。 不顺着他说话的大臣,不多。 一个定国公,一个老安陵候。 晋王即便对他有异心,也没有那胸有成竹的本事。 庆明帝的不悦也不过是瞬间,接着便被呼啸而来的利箭打断。 道路两旁的楼上,箭雨倾斜而下,直冲着道路中间。 韩钧挥剑格挡着,一边大吼,“西南军,一队二队格挡掩护,三队上楼!” “是!”街道上是西南军杀气腾腾的吼声。 庆明帝时隔十几年,又一次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杀敌。 “护驾!”“护驾!” 成郡王嘶吼着,他带领的御林军也已列阵围成一圈,将庆明帝护在中央,慢慢往龙驾方向移动。 街道上顿时乱做一团,百姓们惊恐尖叫着,蜂拥着往店铺里挤着。 埙声又温柔了下来,安抚着睡梦中皱起眉头的人儿。 ------题外话------ 亲们,求票票~~ 目前潇湘月票排名47,能让莫莫的五月前40完美收官么? 或者是为了美皇叔,或者是为了帅爹爹,或者是为了贪吃爱睡的胖丫头? 章节目录 第148章父亲(二更) 射箭的方向是庆春楼和周边几间铺子的二楼。 随扈的御林军和西南军大都是高手,很快就有人跃上了二楼,去上面的人近身搏斗。 随着时间推移,箭势慢慢弱了下来。 庆明帝早已躲到了龙驾里,在御林军护送下迅速离开。 韩钧抬头看了看上面,纵身一跃,脚尖在墙上一点,长剑直冲着赵承渊攻去。 赵承渊身子轻轻一动,便避开了剑锋,埙声甚至没有被打断。 他随即单手掌心一动,推向一个屏风,屏风移到了矮塌前。 罗平和叶常飞身而上,迎上了韩钧,而段毅看了看打作一团的三人,也加入了进去,与韩钧一起对战罗平叶常二人。 韩钧在看清了帮他之人面目后,“段毅?你怎在这里?” 段毅与叶常对打着,一边道,“国公爷,卑职是护着表小姐来的这里。” 韩钧往后一撤,收了攻势。 他皱眉问段毅,“是怎么回事?” 叶常一直想与段毅比试比试,教训一番这个抢了他在女主子面前恩宠的男人,可惜就打了这么几下就停了手,当真是失望的很。 见窗户上又要爬进来两人,他上去就是一脚踹了下去。 段毅面对着自己的主子,依然是面无表情,“卑职最近一直跟着表小姐护卫,表小姐今日来这里看您凯旋游街。” 韩钧目光倏然凌厉,看向赵承渊,“晋王爷行事,还要拿小女子做掩护,未免有失君子风度。” 赵承渊停了吹埙,将埙收入怀中。 他踱步到韩钧面前,微笑道,“定国公不谢本王提醒之恩,反怪罪于本王,这么武断在战场上可不是好事。” 他指了指窗外,“那么多御林军和西南军,还有定国公你在,从战术上看,可是好时机?” 韩钧长的高壮,又有着战场上下来未消的杀气,站在尊贵的赵承渊面前,虽是身高相当,气势却是毫不示弱。 他将长剑铮然归鞘,沉声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王爷若与本公讨论战术,还要说一说这狭若山谷的地势之利。” 他利眸眯着,“王爷还要好好想想,你说这些皇上信不信。” 赵承渊道,“定国公信不信,那些杀手,个个都是死士,一个活口都没有。” 韩钧道,“你说是,自然是。” 赵承渊无奈摇了摇头,“看来幕后之人设计的很成功,把本王困进去了。” 韩钧目光一闪,忽而看向熏炉,大步走过去将熏香拨开,“安神香,王爷手段未免让人不齿。” 叶常不满喊道,“定国公,你可别冤枉王爷,王爷这是怕吓着县主。这打打杀杀的,小女娃子能不害怕?” 韩钧并未回应他的解释,往矮塌的方向走了过去,刚要碰那黄花梨木屏风,他的手就被挡住了。 赵承渊道,“现在外面尚未收拾,昭平醒了难免受到惊吓。还有你这模样,怕会吓坏了她。” 韩钧低头看了看自己铠甲上未干的血迹,散着腥气。 他听前来接应的侍卫描述,那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和婉儿一般大。刚受了那么多惊吓,此时再见血腥,怕要吓坏了。 他的手停了下来。 他环视了一圈,见墙根有个铜盆架,便过去蘸湿了布巾,擦拭着身上的血腥。 与此同时,房门推开,赵宸走了进来。 他身着姜黄行龙锦袍,上面染着血腥,给他的俊美添了些凌厉。 他看了眼窗前的屏风,透过侧面可见矮塌上韩攸宁的乌发,背对着他侧躺着。 他目光黯了黯。她在赵承渊面前,竟可如此放松。 他走到赵承渊面前,施礼道,“皇叔,父皇宣您进宫。” 赵承渊微笑,“太子,依你之见,刺杀是何人所为?” 赵宸神色不变,“谋逆大罪,侄儿不敢妄断。” 赵承渊依然是泰然自若,似乎并不把目前的困局放在心上,“总归跑不出这个皇室,筛一筛也就筛出来了。” 赵宸笑了笑,“皇叔到时与父皇细细解说一番,父皇想必是会斟酌明断。” 赵承渊坐到桌旁,喝起了茶,“太子传完了话,是不是该走了。” 赵宸见惯了皇叔狂妄,可接了旨意不进宫,却是没有过的。 “皇叔现在不打算进宫?” 赵承渊看穿了赵宸的心思,想留下来陪小丫头吧? 他道,“本王既请了昭平来,便该平安送他回府。” “皇叔不必担心,昭平孤来送便是。” 赵宸转向韩钧,“定国公,这里交给孤,还请你陪同皇叔进宫。” 韩钧应下,宫里还有仪程没进行完,还有宫宴,让赵承渊留在这里他也不放心。 他看了看向屏风的方向,那是阿蔓的侄女,她陈家仅存的血脉。 他忍不住走了过去,想看看与阿蔓有些血脉联系的女孩。 赵承渊起身跟了过去,戒备地看着他。 与此同时,赵宸也快步走了过去。 韩钧很怪异地看了他们一眼,到底谁该防备谁? 同时心底又有些担心,陈攸宁与晋王关系走得似乎有些近,和太子似乎也颇熟识。 韩钧绕过屏风,站到了榻前。 床上的女孩背对着他,脸庞埋在被子里,他看不到她的模样。只是看这睡觉团成一团的模样,倒和她姑母像的很。 他不由得露出一抹淡笑来。 笑容淡化了他脸上的凌厉线条,让他严肃沉重的面容多了一丝柔和俊朗。 他正欲转身离去,就在此时,塌上的女孩翻了个身。 韩钧定在了原地,如遭雷击。 他定定看着女孩的脸。 那是他十几年来日思夜想的一张脸,每每想起,都是痛彻心扉。自己护了天下人,唯独护不了她。 大战得胜归来,没有阿蔓笑着奔向他,没有女儿的啼哭,迎接他的是惊天噩耗,孤零零一座坟冢。 他蹲了下来,“阿蔓?你是阿蔓?” 他声音颤抖着,又带着小心翼翼,生怕她又如梦中那般消失不见了。 赵承渊提醒道,“定国公,他是先夫人的侄女。” 韩钧眼中恢复几分清明。 他紧闭上眼,压下眼中涩意。 面前的女孩如此年轻,怎么会是阿蔓? 自己当真是魔障了。 “父亲。” 一声轻轻的声音响起。 韩锐蓦然睁开眼,对上一双澄澈的眸子。 女孩眼中含着泪,委屈地看着他,“父亲。” ------题外话------ 43名啦,谢谢亲们! 章节目录 第149章皇叔,这真是个好消息(一更) “父亲,我叫攸宁。” 这轻轻一声,韩钧心底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生疼。 若是阿蔓活着,生下的女儿也该是这般大了。他和阿蔓一直盼着生个女儿,好好娇养着她。 可阿蔓葬身火海,一尸两命,怎么可能还有女儿呢。 虽说可能是面前这个憨憨的小丫头睡迷糊了,可他心底还是升起不该有的希翼。 他小心翼翼地低声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韩攸宁坐起了身,仰着头看着眼前的父亲。 此时的他尚是英武俊朗,风霜的磨砺下,脸颊冷峻凌厉。可不过两年的功夫,父亲便苍老了不止十岁,鬓发苍苍。 她强忍着眼泪,“你是定国公韩钧,我母亲是定国公夫人陈蔓。” 一句话,就似一个惊雷在韩钧脑中炸开,他脑中一片空白,轰隆作响。 一个长得和阿蔓一样的女孩说她是他的女儿,他丝毫都没有怀疑。他确信,这就是他女儿。 他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了韩攸宁的手,攥得她生疼。 可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脸上满是急切,激动,希翼,还有脆弱,根本不像一个战场归来的将军。 “你母亲呢,你母亲还活着对不对?” 韩攸宁眼泪落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 母亲早就死了啊。 他们前世没经历这种认亲,她早早地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世,拿出了证据,消息也在父亲尚在途中时就已经知晓。虽然韩老夫人质疑,可父亲在一回来就笃定认下了她。只是那时他已知道妻子是的确死了,没起什么希望。 可现在她什么证据也没拿,也没来得及说母亲如何,父亲就认下了她,还自欺欺人地希翼母亲还活着。 父亲怎么可能想不到,母亲若是活着,怎么可能让她孤身进京呢? 韩钧闭了闭眼,心底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他还有很多疑惑未解,可当下最重要的,是他有女儿了。 女儿死里逃生奔赴千里来寻他,不知受了多少苦难委屈。 “你是宁儿,我的女儿?” 他的手颤着,用拇指指腹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可眼泪却是越擦越多。他想拿帕子替她擦,可摸到身上的铠甲方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带帕子。 他手忙脚乱起来,大手在她脸上擦着,虽小心翼翼,可她的脸颊却是被磨得通红。 韩攸宁感受着父亲指腹的粗粝,摩擦着她脸颊生疼,可她却觉得,这是世上最温柔的手。 她上花轿前,父亲也是这般擦着她的眼泪,笑着,说让她只管开心过日子,他会保她一辈子安乐。 可她上了轿子,彼此却是永别。 韩攸宁跪在塌上,扑到了父亲怀里,紧紧搂着他,嚎啕大哭。 韩钧铮铮铁汉,眼眶湿润了,心底一片柔软。 他手臂环到女儿身后,轻轻拍着。 他没哄过女儿,不知该怎么哄她。 只回想着十几年前阿蔓哄儿子的样子,放柔了嗓音低声哄着,“宁儿乖,宁儿不哭。” “宁儿乖,宁儿不哭。” …… 赵承渊站在一旁,紧抿着薄唇,凤眸幽沉,看着眼前的一幕。 赵宸微笑看向他,如愿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还有痛苦。 “昭平竟是定国公的女儿。皇叔,这真是个好消息,对吗?” 赵承渊转头看赵宸,目光冰冷。 “你早就知道?” 赵宸笑了笑,“我知道的,总归是要比皇叔多一些。此时再看,永平侯为何要灭陈家的门,是不是就说的通了?” 赵承渊是听过“凤凰栖梧”的传闻,如今小丫头是定国公嫡长女,那这命定的凤凰,岂不就是她? 永平侯阖府的富贵终究是不牢靠,得凤凰命的外甥女替他保住了,可凭空又多出来一只凤凰,而且还可能是真凤凰…… 也就是说,永平侯在去了襄平府后,就识破了攸宁的身份。 可若再往后深究下去,恐怕就是陈蔓的死了。 都说陈蔓丧身火海一尸两命,怎么会多出一个女儿来? 赵承渊道,“如今作案意图,人证物证俱在,太子再不把永平侯治罪,该让人怀疑了。” 赵宸微笑,“皇叔放心。永平侯再无脱身机会。” 他看了韩锐一眼,笑道,“皇叔以后还能如此随心所欲吗?” 赵承渊抬眼看着,小丫头在定国公怀里,满是依赖,又哭又笑。 他沉默未答。 韩钧哄着女儿,怀中的小人儿搂着他的腰又哭又笑,一遍一遍地喊“父亲”。 他那冷硬的一颗心在娇气软糯的女儿面前顿时化成了一滩水。 他这十几年没在人前掉过泪了,却被她把眼泪给硬生生引了出来。 他仰了仰头,把眼泪给硬生生逼了回去。同时不由得感慨,果真是女儿更乖巧黏人一些,初次见面就如此亲昵。 他的那个儿子,处了十八年了也没处出这么深的感情来。 身边的对话他也是听见了的。 他回来的路上还去了一趟陈府,阖府凄凉。案子他也了解了大概,对永平侯恨得咬牙切齿。 赵宸的一番话,他对陈蔓的死愈发起了疑心。 他扶着韩攸宁的肩膀,低头问她,“宁儿,你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世的?” 韩攸宁抽抽噎噎地,接过赵承渊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 韩钧皱眉看了看那帕子,强忍着夺过来还给晋王的冲动。他瞥了一旁睡眼惺忪看戏的丫鬟一眼,没眼力劲儿。 “吴妈妈是母亲身边的丫鬟秋霜,”韩攸宁指了指铃儿,“也就是铃儿的娘。那夜贼人杀进了陈府,她跟我说,母亲生下了我就让她抱走了,偷偷抱回了襄平府。别的没来得及说,贼人就冲进来了。” 韩钧收回心底对丫鬟的不满。 也就是说,阿蔓生下宁儿后,自己留在了庄子里,后来葬身火海。她当时为何要送走孩子?陈家为何也瞒下了此事,还跟他断绝了来往? 他原听说的是,攸宁提前离开了陈府,才幸免于难,竟然不是? 想到女儿也差点遭了永平侯的毒手,他眼中就起了滔滔怒意。 他按了按腰间的剑,“你且随太子殿下回府,我要进宫一趟,陈家的公道,为父会向永平侯讨回来。” 章节目录 第150章 娘?(二更) 几句话,已经带着血腥气。 韩攸宁登时猜到他要去向皇上讨要公道,可父亲是个杀伐果断的人,脾气冷硬不懂婉转,说不得会直接拿着军功逼迫皇上处置永平侯。 庆明帝最忌讳的就是别人逼他,尤其是拿军功逼他。 那样只会逼着他早早动手,而父亲,现在尚无任何准备。 就像前世,父亲被以刺杀皇上的罪名处决,也是他拎着剑冲进宫给了皇上把柄。 她当着赵宸的面不能明说,只叮嘱道,“父亲,你的爵位是皇上所赐,军功也是皇恩庇佑,你与皇上说话,定要注意分寸。凡事不可冒进,只可徐徐图之。” 韩钧见小丫头如此沉稳,很是欣慰,胸中的怒火压制了下来。 蒲扇般的大手扶着韩攸宁的肩膀,他沉声道,“宁儿放心,有了女儿,为父还要好好活着,把失了的那十五年补回来!” 韩攸宁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着他,“嗯!” 韩钧站起身来,朗声道,“晋王爷,咱走吧!” 赵承渊原本还坚持留下来守着韩攸宁,此时却没了方才的从容,他看了韩攸宁片刻,沉默转身,往外走去。 韩攸宁感觉,他的目光与平时似乎有些不同。 她下了榻,快步绕到榻旁的窗边,往下望去。 楼下的街道上有林立的西南军将士和御林军,黑底金字的战旗高高扬着,为首的正是她大哥韩思行。 他一身玄衣黑铠身姿潇洒俊朗,器宇轩昂地骑在高头骏马上,他似是觉察到楼上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 看到是个女子,他有些疑惑地拧了拧眉,旋而又怔楞地睁大了眼,紧紧盯着她。 韩攸宁心里默念着,一,二,三。 韩思行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 “娘?” 韩攸宁捂嘴笑了起来。 前世兄妹第一次见面,是她迎出了胡同,大哥见了她也是这幅表情,喊了一声,“娘?” 韩钧和赵承渊从庆春楼出去,身后跟着的是王采丹,她追着韩钧焦急说着什么。 韩思行跳下马,一把扯过来父亲,“父亲,我看到娘了!” 韩钧抬头看了眼楼上,一巴掌拍上了他的脑门,“她是攸宁!” “表妹?”韩思行抬头又看向三楼,不禁感慨“侄女肖姑”的奇妙,他扬起手摇了摇,高声喊道,“表妹,我是你大表哥!” 韩攸宁笑眯眯也冲着他扬了扬手,“大哥!” 韩思行哈哈笑了起来,叫大哥也行!亲近! 他喊道,“我先进宫了啊!” 韩攸宁喊道,“好!” 王采丹又对韩钧道,“定国公,七皇叔真的只是来这里喝酒的,我和昭平妹妹都可以作证。” 韩钧面无表情道,“本公只是奉旨行事,至于刺客是谁,不是该本公关心的。” 韩思行笑呵呵转过头,看向说话的女子。 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对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郡主也在这里?” 王采丹颔首,“世子,还未恭贺你凯旋。” 韩思齐笑道,“多谢!你放心,皇上宣王爷进宫只是叙叙话,不会有事。” 王采丹微微一笑,“那最好不过,是我误会了。” 罗平牵来了马,赵承渊没有等他们,抬头看了看韩攸宁,径直上马离去了。 韩攸宁这才发觉不对。 楼下除了西南军,御林军,金吾卫,唯独没有百姓。 道路上虽已清理过,可还是能看到血迹。 方才他醒来,就闻到父亲身上有血腥味,她还以为是盔甲上未洗净的。 他问跟在身边的叶常,“是不是有人刺杀?” 叶常垂头丧气道,“是。四周都埋伏了杀手,穿的都是御林军的衣裳,偏我们也在这里!” 韩攸宁道,“所以王爷是被皇上宣进宫的?” “昂。”他转而又安慰道,“不过县主你别担心,王爷他不会有事。咱身正不怕影子斜!” 哪怕是身子不正,也不怕影子斜! 韩攸宁皱起了眉。 是谁做的? 她转过头。 赵宸正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高大挺拔的身量披着墨色大氅,居高临下看着她,凤眸里是和煦的笑意,“定国公嫡长女,你以后是不是要改名韩攸宁了?” 他神色从容,看不出什么异常。 韩攸宁心中猜测着,今日的到底有几分可能是他的手笔。 她淡淡道,“要改什么名字,是父亲做主。” 赵宸微笑,“也对。总之,你还有父亲兄长疼爱,总是好事,不至于孤苦无依。” 韩攸宁沉默。 如今父亲的兵权尚在,赵宸再想控制西南军,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也不知他还要使出什么招数来。 或许,今日的刺杀就是他的招数。 成功了,他作为储君理所应当登基为帝,失败了,还可以陷害一把赵承渊。 赵宸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孤送你回去。” 韩攸宁往外走着,“谢过殿下。不过我有带侍卫,就不必劳烦殿下了。” 赵宸跟在她身侧,“你就不必推辞了。刺客虽然已经伏诛,可不好说还有没有漏网之鱼。你是定国公的女儿,难保不被盯上。” 韩攸宁沉默下了楼。 在上马车时,她忽而看向赵宸,“小女今日和晋王约了庆春楼,殿下可知道?” 赵宸笑问,“孤说了,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 他说什么,她都不敢信。 韩攸宁淡笑了笑,“小女就是随口一问,有什么信不信的。” 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 赵宸紧攥着马鞭,骑马跟上。 马车里,铃儿笑嘻嘻把一块玉佩放到韩攸宁手中,“小姐将它落在了矮塌上,奴婢收起来的。” 韩攸宁将玉佩握在手心。 这是块圆形麒麟玉佩,通体碧绿,光泽柔和,入手微凉。是赵承渊给她让她敲木鱼的。 “改日有机会还给王爷吧。” 想想他走时沉默的样子,韩攸宁心里有些闷闷的。 他是因为自己被怀疑刺杀,心中忧虑吗? 可他哪里是那种把自己的忧虑表现出来的人。 这段时间和他相处,他都是默默把事做了,也不吭声的。心有忧虑,他只会行动去解决,而不是表现在情绪上。 那他是怎么了? 章节目录 第151章 略强一些(一更) 到了府门口,韩攸宁下车与赵宸道别。 赵宸道,“孤是到了庆春楼,才知道你在。” 韩攸宁笑了笑,“这也无关紧要,殿下怎还惦记着这个问题。” 赵宸语气晦涩,“孤曾做下错事,皆因误会而生心魔。你既有疑惑,孤还是说清为好。” 他的目光沉重,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们之间,恐怕不仅仅是误会二字。他摧毁的,是她所有的信念和整个人生。 韩攸宁面无波澜,“殿下慢走。” “孤走了。” 赵宸深深看了她一眼,撩袍翻身上马,拍马疾驰而去。 墨色大氅在他身后猎猎扬起,有着势不可挡的锐气。 韩攸宁站在原地,看着他越来越远,看到了他转头的凝视。 他为何怕她误会呢,她能误会什么? 哪怕是他的人杀到了她跟前,也不会让她起什么误会,更不会让她心伤半分。 外院里已经飘起了羊肉的香气,侍卫下人脸上都带着喜气。 倒是内院,比起早上韩攸宁出门时,并没有什么变化。 韩攸宁再寻去春晖堂,韩清婉淡声道,“如今既然府上中馈是我管着,做成什么样子县主就不必管了,若有什么责难,我自会担着。” 韩攸宁微笑道,“那表妹可别后悔。” 韩清婉目光冰冷,“大周律法,孝大于天。县主想逆天而行,也要想想大伯父会不会答应。” 大伯父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为祖母挣来一品诰命,对祖母言听计从。祖母如今被韩攸宁害得病重,大伯父恐怕一进门,理智就被怒气冲毁了,哪里还会去深究她这与大伯母肖似的面貌。 一旦彼此生了罅隙,韩攸宁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韩攸宁笑道,“答不答应,那到时就问问姑父好了。” 韩清婉冷笑,“好啊。” 韩攸宁回到锦和堂,便安排丫鬟婆子们打算锦和堂正院,自己则去了小厨房忙活。 -- 庆明帝脸色阴沉,听着成郡王汇报。 “逆贼是穿了御林军衣裳,持着御林军令牌,进入沿街那些铺子。戒严的金吾卫与御林军各司其职,只认令牌不认人,让贼人钻了空子,正大光明持箭弩进了铺子楼上。” 庆明帝登基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刺杀,他也自信自己将整个大周掌控在手掌中,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 可今日,逆贼却轻而易举换掉了他的禁卫军,在全天下面前刺杀。 他忽而发现,原来自己地位不是那么的牢不可摧,这皇城内还有人有着可撼动他的力量。 而他竟毫无所察。 他眯眼看着成郡王,“御林军的衣裳和令牌,又怎么会到贼人的手上?” 成郡王自是察觉了皇上的猜疑,他依然是平静道,“本该去铺子值守的三队侍卫,方才都穿着中衣跑了回来,说是昨日他们去长丰街值守前先去一家羊肉馆吃了顿饭,便都昏睡了过去。刚刚醒过来,衣裳令牌都没了。” “羊肉馆?”庆明帝冷笑,“里面的人都死了吧?” “皇上英明。馆子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已经死了,一剑毙命。”成郡王道,“还有提议去吃羊肉的那个郎将,也死了。” 其实到这里,基本可以推测出来,幕后之人是买通了郎将,引着众人去馆子吃饭。下迷药,再灭口。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看着成郡王,“贼人若是在羊肉里下毒药,岂不是更省事?爱卿以为,他们怎就起了善心,留下那几十条活口呢?” 自己对这个堂弟还是有几分信任的,要不也不会将这宫城禁卫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的差事交给他。 这些年,他不结交朝臣,与宗亲和皇子关系也冷淡,始终保持着中正。 可最近,虽他拒了安陵候府的求亲,两府终究是有了几分联系。而安陵候府,是晋王背后最大的力量。 这次刺杀,恰巧就是在御林军的环节出了问题,难免不让人揣测背后有无勾连。 成郡王神色岿然不动,“混淆视听,祸水东引。” 庆明帝看了眼他渗着血的手臂,想起他始终护在自己身边,若是他有异心,只需做个疏忽,甚至趁乱下手,那么今日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他的疑心稍减,“你下去包扎一下吧。” 成郡王谢恩退了出去。 出了御书房,成郡王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下了汉白玉高阶,便见晋王和定国公迎面而来。 他拱手道,“晋王爷,定国公,皇上在里面等着二位呢。” 定国公韩钧看了眼成郡王的手臂,“以成郡王的功夫,居然能受了伤,可见是护驾心切,本公敬佩。” 成郡王淡声道,“本王受伤,算不得什么意外,护不住皇上,那才是意外。这个道理,大家都该明白。” 韩钧也只是出于武人直觉,倒无故意针对之意。御林军护卫不力,成郡王能完好地从御书房走出来,可见他的本事。 伴君如伴虎,忠心固然重要,时而表一下忠心,更为重要。 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在府里等着他,让他谨慎行事。他突然琢磨起是不是自己也该学学这些素日里很不屑的招数,总归能少些不必要的波折,也免得让女儿担忧。 他一改平日冷峻,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说得没错。” 成郡王惊讶地挑了挑眉,定国公居然会笑? 还笑得这么柔和! 赵承渊没有寒暄,缓步拾阶而上。 御书房门口的太监见人来,直接打开了殿门,“王爷,定国公,皇上让您二位直接进去。” 赵承渊进到大殿,便见庆明帝坐在矮塌上喝茶,地上尚有水渍未干。 显然是庆明帝已经发过怒了。 庆明帝免了他们的礼,“过来坐下说话。”他指了指矮塌上的另一边,“七皇弟坐这里。” 赵承渊依言坐到了他对面,二人之间隔着一张矮几,上置棋盘。 韩钧则坐在矮塌旁的太师椅上。 庆明帝抬眼看向赵承渊,微笑道,“对弈一局,如何?” 赵承渊伸手道,“白为乾,天为尊,皇兄先请。” 庆明帝拿起了白子棋罐,放到手边,“朕之前与皇弟纵横,有输有赢,输得艰难,赢得也艰难。皇弟一子不肯相让,分寸必争。这让朕觉着,自己棋艺还不错。比起旁人一直让朕赢,与你下虽艰难了些,却更有乐趣。” 他话锋一转,“皇弟的棋是父皇启蒙,抱在怀里手把手教的,恐怕你的本事不止如此吧?” 赵承渊微笑,“略强一些。” ------题外话------ 在中国古代,围棋是白子先行的哈,到了近代和国际规则接轨,才改为黑子先行。 棋子的黑白两色代表着阴阳之道: 白色代表阳,即乾坤的乾,意为“天”,天为尊; 黑色代表阴,即乾坤的坤,意为“地”,地为卑。 是以地位高的棋子先行。 章节目录 第152章 以棋定生死(二更) 庆明帝笑不达眼,“棋盘纵横千变万化无穷无尽,你能掌控着分寸,只肯让朕或赢三五子,或输三五子,恐怕不是略强一点。” 他从棋罐里捡出来六粒子,在棋盘上摆上,“你让朕五子如何?” 让五子,又是先行,一共六子。 赵承渊看了眼摆在角上的白子,完全未按规矩行事。让子规矩,五子应摆星位。 金角银边,三角各下两子占据天险之利。如此摆法,可谓霸道无礼。 赵承渊微笑道,“皇兄太高估臣弟了。依着皇兄的水平,让一子至少相当于让十二目,五子便是六十目。再加上先手,这棋倒也不必下了。” “不这么摆,怎么能看出皇弟的真实实力来。” 庆明帝利眸看向他,“你若赢了,你说什么朕都信,你若输了,便自己走进诏狱。如何?” 一旁的韩钧抬眼看向庆明帝,你倒不如直接把他关进去算了。 皇上的棋艺他是见识过,年轻时常在一起下棋。灭楚大战,两人闲暇时不是研究战局就是研究棋局。他的棋艺算高的了,可和时为皇子的皇上对弈几乎就没赢过。 这样的人又耍着赖,晋王怎么可能赢? 赵承渊神色泰然,脱了靴子撩袍坐上了榻,闲适地单腿屈膝,微笑道,“皇兄既如此说了,那臣弟要拼尽全力了。” 虽说兄弟之间总有挑明的那一日,可这一日来的比他想象的要早。 他捻起一枚黑子,落了下去。 起势平平无奇,波澜不惊。 庆明帝占着先机,起势凌厉,步步为营,攻城略地。 眼看着黑子被吃掉了一大片,赵承渊却始终气定神闲,不骄不躁,如同闲来下棋消磨时光一般。 韩钧看得直皱眉,虽说他怀疑是赵承渊策划的刺杀,却也不想看他如此不把性命当回事。 这关进诏狱是说的好听,实则就是直接把他以谋逆罪论处了。说不得还要牵扯整个安陵候府。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沙漏和落子的声音。 太监们屏住呼吸,生怕打搅了这场生死对决。 皇上和晋王爷一向是笑语嫣然,头一次有不愉快竟是这么个惊天动地的大动静。 赵宸从定国公府赶回皇宫,径直去了举行宫宴的正合殿。 到了却发现西南军将士尚在正和殿外候着,文武百官挨不住了,或去偏殿,或在廊下避风处席地而坐,精神萎靡。 关于刺杀之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谁也不提,不管那幕后之人是谁,这百官里还不知有多少是他的同党。一个不慎言语得罪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时已经太阳西斜,早上天刚亮就出门,大家都已经几乎一日水米未沾。 他走到站在正殿前的镇国公王灿跟前,“舅父,父皇呢?” 王灿蓄着短须,儒雅斯文,文官们个个体力不支,他却依然神态安然地站着,衣袍发冠一丝不苟。 他目视着前方,声音平缓,“御书房,想必是与晋王和定国公有要事相商。” 赵宸转身欲走,却听王灿问道,“两个棋艺相当之人对弈,黑子让白子五子,可有胜算?” 镇国公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赵宸顿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父皇在和七皇叔下棋。 他们二人向来是旗鼓相当,胜负参半。 父皇执白子先行,七皇叔居然让他五子? 他们此时下棋是何意? 他看向王灿意味深长的目光——以棋定生死? 赵宸道,“如此悬殊,即便是高手对决,不出半个时辰,定然白子绞杀黑子,江山大定。” 若是以棋定生死,七皇叔怕是凶多吉少。 王灿看了看太阳,负手不语。 赵宸心中一算,他送攸宁耽搁了半个多时辰,那么他们对弈恐怕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他告辞了王灿,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有太监候着,却无人敢进去通传。 打扰了皇上和晋王爷下棋,那是不要命了。 庆明帝再又吃了几粒黑子之后,淡声说道,“七皇弟不攻不守,落子杂乱无章,如此下法,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赵承渊又闲落了一子后,微笑道,“臣弟是要绝境保命,自然要和平日里不同一些。” 庆明帝指着一片即将被围住的黑子,“这里可马上要被吃掉了。” 赵承渊笑道,“已是无力回天,何必做困兽斗徒增损耗。退一步天地宽,不若另辟天地寻找生机。” 庆明帝嘴上虽提醒着,心里却不曾懈怠半分,吃子围空,毫不手软。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他从没忘记过,所以才能走到今日。 韩钧有些看不下去了。 在他心里,晋王已经是个死人。 他转头看向沙漏,开始担忧府里的女儿。 她还在等他回去。 可现在棋局未完,宫宴未开,尚未论功行赏,待回府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那小丫头着实稚嫩娇气,抱着他哭那么久,那若是见他久不归府,会不会又哭鼻子? 再看向棋局时,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有了几分不耐。 他这样子看得王俭直揪心,生怕他一个不耐烦上前把棋盘给掀了。 赵宸站在廊下等了半个时辰,里面仍有落子声传出,偶有说话声。 赵宸却察觉不妙。 让五子能坚持一个时辰还未输,七皇叔的棋艺哪里是与父皇旗鼓相当,分明是高出了一大截。 不攻不守这么久,七皇叔怕是暗中布局了大阴谋,而父皇却只醉心于吃子围地毫无觉察。 他年少时时常与七皇叔下棋,也是输赢参半,他还曾暗暗得意。原来,七皇叔一直在戏耍着他。 王俭打开了殿门,拱身道,“太子殿下,皇上让您进去。” 赵宸进去后,一打眼,便见黑子局势凶险,回天乏力了。 可再细看之下,不由得心惊。 黑子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已是八面埋伏! 庆明帝看了眼赵宸,“让你进来,也是让你与定国公一起做个见证。黑子输,晋王亲口向宗室请罪,自请入诏狱。黑子赢,无论真相如何,朕既往不咎。” 赵宸神色复杂,观棋不语,他也无能为力。 “儿臣遵旨。” 章节目录 第153章 又是赢五子(一更) 庆明帝胜券在握,眼看着江山初定,收官收获在望,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笑意来。 赵承渊喝了口茶,茶盏放下,修长的手指从棋罐中捻起一枚黑玉子。 黑子落地,石破天惊。 棋局风云突变,原本杂乱无章岌岌可危的黑子骤起杀机,瞬间有了大杀四方之势。 庆明帝脸色骤变,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棋盘。 晋王竟在暗中布下这么大一个局! 而自己痴迷于一城一池的攻掠,对此浑然不觉! 他捏着棋子,久久不能落子。 黑子棋局布局磅礴,他此时再去补救,已是无从着手,为时晚矣。 纵横棋盘之上,黑子一改之前的平和,开始了无声的屠杀,酣畅淋漓又惊心动魄。 翻云覆雨间,黑子占据了大半江山。 。 一破一立,一黑一白,江山已定。 王俭在庆明帝森沉的目光下,战战兢兢数子。 “启禀皇上,黑子赢五子。” 又是赢五子。 庆明帝紧紧握着手中的一枚白玉子,眼中风云变幻,瞬息万变。 他的七皇弟,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 这明明是必死之局,他竟能谈笑间扭转危局,反败为胜。 赵宸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倒是淡定。 韩钧却淡定不了,惊叹地看向赵承渊。 棋法阴阳,经纬为道。经纬纵横之间,可见人心品性。 晋王将棋道的淡雅风情、豁达有度演绎得淋漓尽致,而他的隐忍耐心,思虑宏大长远,更是非常人可及。 神色的变幻也不过是瞬间,庆明帝很快恢复平静,长叹了一口气,“七皇弟,原来平日里你让了朕这么多。” 赵承渊不紧不慢往棋罐里捡着黑子,云淡风轻地笑道,“侥幸而已。” 庆明帝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侥幸就能赢得了的。” 赵承渊微笑,“皇兄可要说话算话,不能反悔。” 庆明帝将手中白子扔到棋罐,响声清脆。 “君无戏言,自然不反悔。你说什么,朕便信什么。即便大理寺查的证据都指向你,朕也不作追究。” 赵承渊在塌上拱手道,“谢过皇兄。” 庆明帝看着他,“你说吧。刺杀是不是你安排的。” 赵承渊正色道,“不是。” “好,朕信你。你能不能给朕分析出个缘由来?朕也好想想,那人是谁。” 赵承渊摩挲着手中黑玉子,淡笑着道,“若是让臣弟布局刺杀,定然会在皇兄出城时刺杀,而不是在定国公和上百西南军在皇上身边时。这是其一。 其二,既然选择了刺杀,必然是务求一击而中,可他们人手却是单薄了些,凭着这些,怕是没有西南军在他们也成不了。 其三,臣弟选这个时候在那里,除了引起皇兄猜疑还起了什么作用没?” 庆明帝沉着眸子,“那若换做皇弟,是要安排多少为宜?” 赵承渊沉吟片刻,“至少五百人,有高处弓箭手,有混迹百姓者,有内部策应者。如此,胜算颇大。” 他笑了笑,“不过,毒药有事半功倍之效,只买通皇兄身边一人即可,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太监大总管王俭脸色大变,砰地跪地咚咚磕头,惊慌道,“皇上饶命!奴才万不敢背叛皇上!金山银山也买通不了奴才!” 庆明帝皱眉踹了他一脚,“起来!晋王不过是打个比方!” “谢皇上。” 王俭哆哆嗦嗦爬了起来,哀怨地看了晋王一眼,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不碍事的地方。 庆明帝笑道,“看来朕得请你做参谋,好好重新布置一下皇宫禁卫了。” 赵承渊微笑,“乐意效劳。如今皇兄手头富裕,想必是舍得付些酬劳的。” 庆明帝哈哈大笑,“你就盯着朕手里的那点东西!” 看着皇上强颜欢笑,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韩钧生出几分同情来。 他猜到皇上的意图。 刺杀之事做得干净利落,所有死士都已经当初毙命,大理寺和刑部怕是难寻确凿证据。晋王在宗室中地位尊崇,仅凭他出现在庆春楼就定他的罪,还是牵强了些。 庆明帝这么多年一直未动晋王,恐怕也是有什么忌惮。 而用输棋来让他自己认罪伏法,宗亲和朝臣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谓兵不血刃就解决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而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查证定他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同情之后,他出言提醒道,“皇上,百官将士们还在正合殿等着。” 赶紧进行宫宴,再各回各家啊! 府里还有个小丫头在等着他呢! 那声父亲喊得可真好听,软糯娇气,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比那糟心儿子冷硬的粗嗓门好听多了。他回去再多听上几遍,多应上几声。 庆明帝看向韩钧,没有错过他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定国公看起来心情不错。” 韩钧压制住分享“我有女儿了”的冲动,以及为岳家讨回公道的冲动,毕竟皇上现在心情不好,恐怕不爱听旁人添丁添口的喜事,更没心思为旁人主持公道。 他沉声道,“皇上高兴,臣自然也高兴。” “罢了,去正合殿。” 庆明帝就着王俭的手穿上龙靴,下了矮塌。 赵承渊也下榻与他同行。 出了御书房,斜阳远照,已近黄昏。 赵承渊欲告辞离宫。 这种事关国政的宫宴,他是极少参加的。他嫌枯燥乏味,庆明帝也从不勉强。 庆明帝却让赵宸和定国公先行一步,留赵承渊单独说话。 他看着赵承渊,“刺杀之人不是你,那依你之见,是谁呢?” 赵承渊笑道,“这可就不好说了。皇室宗亲有可能,文武大臣也有可能,或为刺杀谋国,或为陷害夺势,总有他们行动的缘由。” 庆明帝利眸微缩,对他没有趁机打压对手有些意外。 “皇弟对那些王兄皇侄们倒是维护。” 赵承渊道,“生死大事,臣弟实不敢妄加揣测。” “罢了,你回吧。” 赵承渊拱手离去。 身后是庆明帝的声音,“今日棋局,你不止能赢五子吧?” 赵承渊脚步顿了顿,“臣弟已尽力。” 北风萧萧,他的银色大氅扬起,乌发如墨,风华绝代,转眼消失在拐角处。 庆明帝目光沉鸷。 恐怕让六子,还是这个结局吧。 ------题外话------ 求月票…… 章节目录 第154章 这个大伯父莫不是假的吧(二更) 韩攸宁在小厨房忙碌着,眼看着乌金西坠,父亲还没有回来。 段毅去外院问了几趟,都没有消息传来。 倒是派去宫门口守着的晋王府侍卫带回了消息。 叶常乐滋滋来报,“县主,王爷已经出宫回府了,一点事没有。王爷说让您放心。” 韩攸宁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刺杀皇上非同小可,这种罪名但凡沾上一点,那就不是谁能承受的。 暮色四合。 定国公府四下里掌起了灯,不过比起旁的高门府邸的灯火辉煌,这里的灯笼却是稀疏黯淡了许多。 偌大的定国公府就如一只奄奄一息的巨兽,趴在那里苟延残喘。 韩钧大老远地看到定国公府的样子,便暗暗叹了口气。 按他的权势地位,府里何至于成这幅模样。 只是母亲热衷于省银子,他也不好忤逆了她。 府门口等着的,只韩思齐一人。 他远远地迎了上去,为韩钧牵马,仰着头更咽,“大伯父,大哥,你们可算回来了!咱府里现在……已经不成样子了!” 韩钧皱了皱眉,“怎就不成样子了?堂堂男子,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韩思齐打了个激灵,忙收起哭腔,挺了挺腰板,端正了脸色,“大伯父您不知道,自襄平府陈家的表妹来了咱府上,咱府里就没一天好日子过,眼看着就散了……” 他唾沫横飞,添油加醋说着陈攸宁的种种恶行。 韩钧在路上大致听侍卫说了一些,二弟得罪晋王被夺了官身,又被太子抓进大理寺大牢受刑,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小温氏私挪阿蔓的嫁妆,被休弃回府。 这桩桩件件与攸宁虽有干系,却也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他还没去找他们算账,韩思齐倒是颠倒黑白,先来告状了。 韩钧冷峻的脸越来越阴沉,原来女儿在府里这么不受待见。韩思齐如此,却不知旁人又是什么态度。 他打断了韩思齐的话,“那你说说,要本公如何来处置她?” 韩思齐见大伯父脸色不好,顿时觉得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大伯父最厌恶的就是嚣张跋扈之人啊!所以自己一直是府里最不受大伯父待见的。 他颇不忍地叹了口气,“她是孤女,又投奔了过来,咱也不能不管她。可也不能让她一直在咱府里祸害咱,不若将他送到临州的庄子上去。对外就说是去养病。” 韩钧不由得想起来阿蔓,当初被送到京郊的庄子上,借的名头也是养病。 他不动声色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旁人的主意?” 韩思齐想起大妹的叮嘱,说道,“是侄儿自个儿琢磨的。” 在一旁一直听着的韩思行,想起那个肖像母亲的表妹,怎么也没看出来她和韩思齐嘴里的那个十恶不赦的丫头是同一个人。 他道,“我倒是听说,表妹给西南军捐了五万两银子的粮食,连皇上都赞赏她。这样的女子竟是背后做栽赃陷害勾当的?” 韩思齐叹了口气,“她手里有大把的银子,五万两换个好名声对她来说不亏。自她封了县主,在府里都横着走。逼侄儿下过跪,扇过侄儿耳光,还扇过婉儿耳光,可谁也不敢把她怎样。” 韩思行有些惊讶,看不出来啊,那丫头还是个狠角色! 他倒想好好会会这个表妹了。 韩钧也很惊讶。 不过想了想,这脾气是随了他这个爹了啊。 韩思齐下跪挨打都没问题,那是活该。至于婉儿……小女娃娃之间闹矛盾吧?没有大毛病! 韩钧道,“她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比你们身份都高,横着走倒也没什么问题。” 韩思齐一愣,这是什么话? 大伯父此时不应该暴怒吗? 他一向是最疼婉儿的啊! 到了府门口,韩钧下马,将马鞭扔给随从,从大门回府。 “恭迎国公爷!” 进了府门,一路都是侍卫们喜气洋洋的请安声,声音响亮,精神抖擞。 韩钧看向外厨房的方向,皱了皱眉。 这羊膻味也太大了,是把整个草原的羊都给炖了吧? 有侍卫高兴地喊道,“国公爷,县主出银子买了二十多头羊回来,咱今晚羊肉管饱,酒管饱!” 韩思齐在一旁无奈叹了口气,“县主执意如此,我们劝也没有用。” 他暗道,这下看你怒不怒? 定国公府从不买羊肉。下人都以为是老夫人要勤俭持家,实则是因大伯父极其厌恶羊膻。只是大伯父从不透露自己喜好,旁人不知道罢了。 陈攸宁想讨好大伯父,结果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吧? 韩钧眉头瞬间舒展开。 宁儿买的? 果真他闺女,最懂他心思! 定国公府总算是有点样子,没那么寒酸了! 堂堂定国公府,侍卫们馋肉馋成这样,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心情颇好,颔首道,“好,过会本公过来与你们一同喝酒吃肉!” 侍卫们一片欢呼。 韩思齐愣了。 这个大伯父莫不是假的吧? 这么大的羊膻味他都忍了,还要吃? 昏暗的定国公府里,有一处很是明亮,锦和堂。 锦和堂正房厢房的廊下都点了灯笼,甚至在院门口也是整排地点了几盏,看着就亮堂,在冬夜里透着暖意。 段毅到小跨院禀报,“县主,国公爷已经到外院了。” 韩攸宁高兴地站了起来,小跑着往垂花门的方向去。 刚转过影壁,就见父亲和兄长已经到了垂花门外。 垂花门前的灯笼昏暗,韩清婉一身素衣,连个斗篷也未披,寒风中显得楚楚可怜。 她抬头仰视着韩锐,脸色静静划过眼泪。 而韩锐看韩清婉的眼神也很慈爱,就像是在看女儿一样,低声问她,“你怎哭了?” 韩清婉似在克制着悲伤,声音柔弱无助,“婉儿就是看到大伯父和大哥高兴。” 韩攸宁站住了。 铃儿也觉得这韩清婉委实不要脸,怎还跟他们小姐抢起爹来了? 她低声安慰,“小姐,您别难过,国公爷只将她当侄女。” 韩攸宁微笑摇头,“我不难过。” 我知道父亲对我好时的样子,又怎么会介意他一时被别人蒙蔽。 ------题外话------ 终于赶在0点前发出二更了! 明天端午节,今晚包粽子啦! 章节目录 第155章 回府(一更) 韩攸宁静静站在影壁旁,看着父亲对韩清婉和煦如春。 “唷,县主,您怎出来了?您是外亲,又带着孝,冒犯了国公爷可就不好了。” 挨了板子刚好利索的钱妈妈挡在了韩攸宁前面。 她心里对这位表小姐全是怨恨,自己因她被责罚,二房里也因她拮据败落,自己没了额外的收益。这可谓就是丧门星了。 现在大小姐正和国公爷叙天伦呢,怎能让她给打扰了。 看国公爷对大小姐的心疼,那就是他们的底气,还怕这个劳什子县主作甚? 铃儿底气更足,拿出了玉娘骂人的本事,叉着腰对着钱妈妈就骂,“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诬陷县主偷花被关了柴房打了板子的钱妈妈。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在这里找不痛快!” 一旁还有守门的丫鬟婆子在,钱妈妈自当是体面人,最好面子。当众被揭了短,顿时恼羞成怒。 她冷着脸阴阳怪气道,“怎么,铃儿姑娘又想扇人了不成?如今国公爷回来了,县主的名头可不好使了。想动大小姐的人,还得问问国公爷同不同意!” 二夫人临走前,把她留下给了大小姐,当了主事妈妈,打她的脸,可就是打大小姐的脸! “本公同意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韩钧进了垂花门,走到影壁前,冷峻的脸上一片阴沉。 钱妈妈背对着垂花门,不知身后情形,怔楞心慌的功夫,脸上就啪啪啪挨了三巴掌。 爽快地打完了巴掌,铃儿方甩了甩有点疼的手,福身脆生生地道,“谢国公爷!” 钱妈妈捂着脸转过身,便见国公爷正沉着脸站着,身后跟着一群人。 她惊慌跪地磕头,青石板砰砰作响,“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老奴是怕她们冲撞了您,这才拦着的!” 韩清婉泪迹未干,却不想方才还对她和风细雨的大伯父,转头就如此惩治她的奴才,丝毫不留情面。 她走上前,呵斥道,“钱妈妈怎可对县主如此无礼,即便是按规矩做事,县主也是府里的表小姐,是主子。便罚你三个月月钱吧,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钱妈妈知这是小姐在救她,连声应是,“谢小姐教导,老奴记下了!” 韩钧见韩清婉开口做了责罚,便不好再下令责罚了。 他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总管事卢管事,“县主的名头,在这个国公府里,一直好使。以后再有那看不明白的,就打了发卖了。” 卢管事五十多岁,长的高大,容貌不俗,穿的虽简单却看着体面利落,倒不像是寻常的奴才。 他微微躬身,“奴才记下了。” 韩攸宁微笑看着韩钧。 韩钧也和煦笑着看向她,“见了姑父怎不请安?” 他说着话,微微摇头,使了个眼色。 韩攸宁会意,心里也很惊讶,父亲这是要装作还未相认? 她微笑上前,福身道,“姑父。” 韩钧微笑颔首,小丫头还挺机灵,他原还担心她憨憨地喊出来“父亲”。 “走,去春晖堂。” 韩攸宁笑着,跟在他身侧。 韩清婉心底震惊。 原本觉得大伯父对陈攸宁维护是为了尽一尽姑父的本分,可现在大伯父居然笑了,对陈攸宁说话的语气和煦如春,比对她还要亲近。 二哥方才说的那些话,竟没激怒他吗? 她看向韩思齐,却见他垂头丧气的跟在韩思行身侧。 韩清婉快步走到韩攸宁身边,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表姐,是我没管教好奴才,让表姐受委屈了,回头我给表姐做点心赔不是。” 韩清婉许久没在她面前装了,这是看着又有不知底细的观众了吧。 韩攸宁笑了笑,“好啊,说起来我还没吃过表妹做的点心呢。” 韩清婉声音放低了下来,轻声道,“你也知道,我先是生了一场病,病愈后又忙得厉害,分身乏术……不过表姐若是爱吃,我就时常给你做。” 韩攸宁笑眯眯道,“那就一天一次吧,我不挑食的,你做了我就吃。” 韩清婉气结。 她倒是不客气! 一天一次,自己还用不用做别的事了! 她僵硬笑道,“好。明日我就给表姐做。” 韩钧越往里走,眉头皱得越紧。 路上昏暗,影影幢幢,随处可见未扫净的枯叶烂果,道边的花木枯枝杂乱,未曾修建。 一路遇到的奴婢,虽也跪地请安,可明显得少了约束,看着松散。 他平日里都是住在外院,内院只请安的时候进来一趟。但每每来,内院都是整洁悦目,奴仆规矩。若是他从边境回来,府里更是洒扫得干净亮堂,青石板石子路都要用水冲刷得锃亮,看着便让人舒心。 母亲说,咱虽不如旁人府里富贵,却要比他们整洁亮堂。 这点母亲确实做得极好。 他抬眼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春晖堂,里面灯光晦暗,远远地就闻到一股子汤药味。 他转头问韩清婉,“你祖母怎么了?” 韩清婉眼圈一红,低声道,“祖母她……大伯父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韩钧心底一沉。 侍卫可没跟他禀报老夫人如何了。 永平侯府被抄家,那可是老夫人的娘家。 韩钧加快了脚步,进了春晖堂。 上房里门窗紧闭,里面热烘烘的,药味熏得人透不过气。 里面的丫鬟跪地请安。 韩钧问,“老夫人呢?” “回国公爷,老夫人在内室……” 丫鬟的话还未说话,韩钧已经撩开帘子穿过次间去了稍间的内室。 内室里有股血腥味。 老夫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两个丫鬟刚收拾妥当,端着水盆往外走,经过韩钧跟前福身请安的时候,韩钧便见水盆的水一片血红。 韩钧问,“这是怎么回事?” 丫鬟福身道,“回国公爷,前几日永平侯府出了事,老夫人便倒下了。这几日每日都要吐血,清醒的时候少。方才老夫人醒来片刻,听说您回来了,说您爱吃她做的面,非要要下床给您做面,结果刚起身,便又吐血晕过去了。大夫刚又给开了方子……” 韩钧神色微动,快步走到床前,跪地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题外话------ 端午节安康~~ 章节目录 第156章 一石三鸟(二更) 床上的萧老夫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韩清婉站在一旁,“祖母听不到的,大伯父还是起来吧。” 跪在后面的韩思行,上前扶了韩钧一把,韩钧起身去了外间。 他坐下来问道,“大夫是怎么说的?” 韩清婉神色哀愁,“大夫说这是心病,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大伯父在外征战,祖母心里的一根弦就一直绷着。最近府里接二连三出事,祖母又是气愤又是忧心,总觉得愧对大伯父您和大伯母,身子就愈发大不如前了。结果永平侯府出事,祖母心里的一根弦就崩了,彻底被击垮了。” 韩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韩攸宁赞叹着祖孙二人的心机。 定国公府里最近发生的事父亲肯定是知道了的,再加上永平侯的事,老夫人想彻底将自己摘干净了,是不可能的。父亲定然会对她起疑心,或者是不满。 老夫人这一病,父亲心头的怒火顿时就被一盆水浇灭了,韩清婉再说这么一番母子情深的话,父亲心底的那些不满也就消散了,随之被担忧甚至是愧疚代替。 还有,这接二连三的事,不就是在说她韩攸宁吗?若不是她提前和父亲相认了,还不知父亲在忧怒之下会不会迁怒于她呢。 而老夫人得的既然是心病,自然是要心药来医。那第一剂心药就是永平侯府平安。 真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父亲的一辈子,就是被他们合伙这么算计着,给毁了的。 韩攸宁笑了笑,“表妹这话说的,好似老夫人病倒是因着我的干系。陈家被灭门不该查凶手,我姑母的嫁妆被偷了不该要回来,我差点被烧死不该求公道,是吗?” 韩清婉慌忙摆手,小心翼翼解释,“表姐误会了。我一直跟在祖母身边,她说的想的,我知道的比旁人多些。我就是把事情说清楚了,也好让大伯父有个了解,说不得能有法子救祖母。” 韩攸宁笑问,“怎么救呢,让姑父求皇上赦免永平侯府,是吗?老夫人的命金贵,我祖母的命就不金贵?我父亲母亲,伯父伯母,六个哥哥,阖府奴仆,他们就该死是吗?” “表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清婉拉着韩攸宁的胳膊,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她又看看韩钧,看看韩思行,“大伯父,大哥,婉儿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韩思行别过眼不去看她。不是这个意思,是啥意思呢?这个忙,他没办法偏帮。 谁的命不是命呢? 他对祖母说不上亲近,小时候他是跟着母亲,母亲去世后父亲就把他带在了身边,哪怕是去征战,也带着他。现在祖母这样,他只能随着大夫说一句,听天由命吧。 不过他还是有几分心疼这个大妹的。她性子乖巧文静,每次他回府,她就会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见他不忙时,方拉着他说话。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才三岁,关于母亲的事他记得的不多。记忆最深刻的,还是母亲大着肚子坐在院里晒太阳,他就在旁边摸着母亲的肚皮,问母亲里面是弟弟还是妹妹。 他说是妹妹,结果母亲的肚皮突然就动了一下,他的手仿佛是被踢了一脚。母亲笑着说,这是妹妹在和你打招呼呢。 于是他就每天和妹妹说话,到后来,只要他的手放在母亲肚皮说,喊一声妹妹,妹妹的小脚丫就踢过来了。母亲还支开奴仆,掀开衣裳让他看过圆圆的大肚皮,妹妹踢过来时,小脚丫的形状都看的清楚。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让他一直到现在都忘不了。 所以韩清婉跟在他屁股后面时,他就想,若是他的妹妹能活着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不着痕迹地慢慢转头,看向那个圆润可爱的小丫头。 妹妹差不多能长这个模样吧? 韩钧面色不动,垂眸喝茶。 他到底是倾向于韩清婉还是韩攸宁,让人看不懂。 韩攸宁微笑,“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呢?” 韩思行惊讶地看着她,怎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韩清婉红着眼圈,“我只是想祖母好好的……” 韩攸宁笑了笑,“我问你过程,你却告诉我你想要的结果。你轻轻巧巧一句‘我只是想’,那么谁来做呢,怎么做呢?你别忘了,姑父是陈家的女婿,姑父若是用军功求了皇上放了永平侯,那岂不是要背负天下骂名?我陈家岂不是白白枉死?你做尽了无辜好人,享了成果圆了心愿,代价和骂名却要旁人去承受,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韩思齐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得好! 恍然反应过来说话的是陈攸宁那个死丫头,又对着望过来的众人讪讪解释,“一时走了神,差点摔倒,就扶了一下,扶了一下……” 韩清婉苦笑,“我只一个小小女子,能做的只是侍奉床前,还有跪求佛祖,哪里知道要怎么做呢。表姐咄咄逼人,是要我眼睁睁看着祖母死不成?” 韩攸宁冷笑,“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灭门凶手逍遥法外不成?” 忽而一个绿衣丫鬟从内室出来,跪到了韩钧前面,“国公爷,奴婢青草,是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奴婢斗胆说几句,也好让国公爷知道。” 韩钧看了她一眼,看着有几分眼熟,“你说吧。” 青草道,“奴婢想替大小姐抱几句委屈。大小姐这些日子衣不解带侍奉病榻前,又要主持府中中馈,心力交瘁。可县主却不依不饶,处处挑毛病,又是嫌接风宴不够丰盛,又是嫌府里杂乱。大小姐忧心老夫人病情,怎么可能兴高采烈地张罗大鱼大肉,可表小姐却不管不顾,让外院买羊买酒,可谓是往人心口上插刀子……大小姐刚被县主扇了脸,也只能忍下这些委屈……” 韩钧淡声道,“还有吗?” “还有,还有……” 青草吞吞吐吐,不敢说了。 韩钧道,“你既然都斗胆了,怎又不敢说了?” 韩钧本就是个冷峻的人,让人觉得严厉,如今穿着森森黑甲,更是气势迫人,让人畏惧。这淡淡一句反问,吓得青草脸色苍白。 她突然有些想退却。 ------题外话------ 刚刚发现,一更早早地写完了,居然是在草稿箱里没发布! 啊啊啊! 章节目录 第157章 按规矩处置(一更) 韩清婉冷冷看了过来。 青草慌忙继续道,“老夫人原本虽倒下了,却也没这么厉害,可县主挑了个老夫人心绪不宁的时候,过去言语刺激,老夫人怒极攻心,便吐了血昏了过去。之后老夫人便病得重了,每日醒的时候少。偏县主一日两趟地过来,简直成了催命的……” 她说着又连磕了几个头,“求国公爷救救老夫人,再这么下去,老夫人怕是活不成了!” 韩钧冷声道,“这么说,老夫人是被县主害的,对吗?” 青草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慌忙低下头,“回国公爷,奴婢目光短浅,眼前看到的是如此……” 韩钧又看向韩清婉,“那婉儿是如何看的?” 韩清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道,“表姐说要晨昏定省,不能缺了礼数,也不能说是故意。” 韩思齐往前走了几步,“大伯父,大妹心软,不忍说县主的坏话,可祖母分明就是被她害的!” 韩攸宁笑了笑,原来韩清婉的后招是这个。 赶走了她,他们的日子就好起来了,是吗? 父亲以前会被骗,那是永平侯的真面目没有被揭露,府里又是一团和气,真相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如今大势已成,永平侯的事情败露,府里每个人的嘴脸也暴露得差不多了,饶是她们极力补救,那也是漏洞百出不堪推敲。 父亲虽不懂后宅阴私,可总也是常与敌人斗智斗勇的,并不是什么糊涂人。 再加上父亲知道了她的真是身份,他们祖孙再使什么阴谋诡计,怕是没那么容易得逞了。 韩攸宁踱步到青草跟前,挡在了她和韩清婉之间,“青草,你来跟国公爷说说,老夫人第一次吐血,我做了什么,与她说了什么?” 韩清婉脸色一变。 她知道当初祖母怕的是什么,可青草不知道。 大伯父虽不知真相,可难保不会因这些话起疑心。 她原本做的打算是,单凭陈攸宁气得祖母吐血这一件事,就足够大伯父发怒了,哪里还会细究当时的情形。毕竟大伯父是曾拿着剑去安陵候府为祖母讨要公道的人。 她想要使眼色,却被挡住了视线。 她出言阻止道,“青草,莫要在这里乱说话,祖母吐血,怎能怪到县主头上去?” 青草哪里知道其中有什么要避讳的,她说的虽有夸张之词,老夫人那次吐血虽不是第一次,却的的确确是被县主气的。 大小姐说这话,是和方才一样,是要表现自己的宽和善良吧? 之前菊花宴上她误解了一次老夫人的意思,可这一次,定然不会了! 青草道,“大小姐心善,可奴婢还是要把事情给说清了,免得县主又说出什么做贼心虚的话来……” 韩清婉心沉到了谷底。 “那日县主说话阴森森的,说是要替仙去的国公夫人侍奉老夫人,还让老夫人就把她当成夫人,如此也能解了老夫人的思念之苦。老夫人本就病弱,听不得伤心事,又加之气愤,当场便吐了血……” 青草悄悄抬眼看了,见国公爷沉下了脸,顿时觉得自己说对了,又继续添油加醋道,“大小姐搬出了国公爷,想来阻止县主,可县主却说,他要当面问问国公爷,他的岳家被温家灭了门,他这个孝子要怎么做,他要顾哪一头!” 青草说完了,便伏在地上,一副惶恐的模样。 韩攸宁满意地点头,“恩,说的大致不差。” 她转过头看向韩钧,“姑父,您来评判吧。” 韩钧脸色阴沉。 他瞒着宁儿身世,也是临时起意,想看看女儿在这府里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 原来她女儿,竟是这般遭人嫌弃的。连个丫鬟都可以任意出来指责污蔑。 而老夫人…… 他看向内室的方向。 宁儿不过是说了句替姑母尽孝,她怎就吐了血? 宁儿生,阿蔓死,这个谜的背后又是什么? 他再看向青草时的目光就凌厉起来,“表小姐是大夫人的嫡亲侄女,照料老夫人又有什么错,她亲人被永平侯害了,让本公来主持公道,又有什么错?” 青草没有如愿听到国公爷发怒于县主,反倒是替她说话,惊讶之余忽而又开始心慌。 “你一个奴婢,如此牵强附会污蔑府里的主子,当真是恶奴,不可纵容。” 韩钧略抬高了声音,“韩青,让卢管事进来。” 外面是高声应是的声音。 卢管事很快走了进来,拱手道,“国公爷。” 韩钧道,“这个丫鬟搬弄是非,妄议主子,按规矩处置了吧。” 按规矩,那就是先打二十板子,再发卖了。 卢管事迟疑了一下,“国公爷,虽说规矩在这里,可老夫人信佛慈善宽和,还没打板子发卖过下人,顶多是让他们交了赎身银子,赶了出去了事。青草又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就怕老夫人离不得她,如今老夫人又……” 韩钧目光冰凌凌地扫了过去。 卢管事住了嘴,拱手道,“奴才遵命。” 他上前一把拎起了哭哭啼啼地喊饶命的青草,拉扯着往外走去。 “大小姐,救救奴婢!” “大小姐,奴婢是为您抱不平啊……” 青草回头向韩清婉求救。 韩清婉低着头,一句也不曾替她求情。 大伯父今晚的反应,样样都出乎她的意料,事情似乎不太妙。 韩锐淡淡看了韩清婉一眼,起身去了内室,站在床前看着床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即便闭着眼睛,也是慈眉善目的。 他亲生母亲难产而亡,他没见过,也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倒是老夫人,对他呵护备至,犹若亲生。 他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的一些小心思,不过那都是无关紧要之事,她养他小,他养她老,理所应当的。人都有私心,女人每日只有后宅那方寸之地,难免有些短视狭隘。韩锐是她亲生,韩思齐韩清婉是她血脉相连的骨肉,他也不能过分苛求于她。 可是阿蔓…… 希望是他多心了。 韩钧出了上房,吩咐他的贴身侍卫韩青,“你拿着本公的帖子去一趟刘院史府上,去请他来看看。他若是不在,就去张太医府上。” 韩青领命退下。 章节目录 第158章 我有妹妹了?(二更) 韩清婉走到韩钧身边,“大伯父,大厨房已经备好了晚膳,是要摆在花厅还是这里的宴客厅?” 韩钧淡淡道,“你既忙碌没备下什么,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他看向韩攸宁,语气便柔和了许多,“听说你住到了锦和堂,我要去看看你姑母,你一起吧?” 韩攸宁笑吟吟应下,“好!” 她与父兄同行,出了春晖堂的院子。 韩清婉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失去的东西,恐怕还要更多。 韩钧走在最面前,韩攸宁跟在他身后,就似是跟着一座巍然的大山。 她什么都不必害怕。 韩思行走在韩攸宁身旁,不时悄悄地瞄她一眼。 在他又一次看过来时,韩攸宁抬头看向他,“大哥是在看什么?” 韩思行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来。 这个时候的她跟方才不一样,方才她就是个悲伤的小刺猬,现在倒是明快起来了。 他笑道,“侄女肖姑果真是神奇,你和母亲长得很像。” 韩攸宁抿嘴笑了起来,“即便是像,我这个年纪,怎么能做你的娘?” 韩思行有些尴尬,“你听到了?” “倒没有,我没那么好的耳力,不过我看清你的口型了。” “你倒是聪明伶俐。” 韩思行爽朗笑了起来,高高大大的男孩明亮惹眼,就似是太阳一般,黑暗都落不到他身上。 “对啊,大家都说我很机灵。” 韩攸宁仰头看着他,看不够一般。 大哥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在军营里长大,一身的硬朗开阔,性情刚直,至真至纯。 韩思行被小丫头的话逗乐了,“哪里有这么直白夸自己的?” 他笑着,见小丫头一直看他,眼睛一瞬不瞬,似是很仰慕。 他脸色不自在起来。 他是少年将军,又是国公府世子,每每回京,仰慕他的闺秀还是蛮多的。 不过二叔曾在一次醉酒后感慨,千万不要娶自己的表妹,怀里搂着的媳妇长得像亲娘是种什么感受? 他僵硬地正了正脸色,一派凛然正气,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前方一片明亮。 锦和堂似是黑暗中一颗硕大的宝石,璀璨夺目,透着暖意。 韩钧脸色微动。 就似是回到了十几年前。 明亮的灯笼下有个娇憨的女子在等他,脸上洋溢着柔和的笑。 韩思行惊讶道,“这看着熟悉,好像我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他看向韩攸宁,“是表妹让人弄的?” “对啊。” 韩思行看向看着灯笼沉默的父亲,不由得感慨,“表妹跟我母亲可真像。” 锦和堂的正房打扫的干净整洁,点着沉香,驱了潮气。五间的大房,布置温馨明快,大红底色的壁毯,大红的被褥,尚有几分新房时的样子。 床上的被褥都已晒过,又用炭盆熏过,没有一丝潮气。 韩钧看着大红缎面的被子,上面绣着交颈鸳鸯,是阿蔓出嫁前亲手所绣。他甚至能想象的出来她绣花时的娇羞,肉嘟嘟的脸颊,一片红晕。 阿蔓说,这被子是要用一辈子的。 时间久远,红色褪了色,泛着白。 那些久远的记忆,却是烙印在心里,随着时间流逝,一层又一层地描刻着,流了血结了痂。 “父亲,请受女儿一拜。” 韩攸宁跪在韩钧面前,郑重磕了三个头。 她仰望着韩钧,“这些年女儿没能承欢膝前,让父亲受苦了。” 韩钧眼眶盈盈,俯身扶她起来,“傻孩子,刚出生就远离父母,长大了又受尽磨难苦楚,受苦的是你才是。” 韩攸宁依靠在父亲怀里,“女儿不苦。只要以后能日日见着父亲和兄长,只要你们能长命百岁,女儿就不苦。” 韩钧拍着女儿的后背哄着,嗬嗬笑,“我和你大哥都是武人,身体底子比旁人都好,活得定然也长久。” “这是什么情况?” 韩思行看着他们,一时懵了。 韩攸宁倚在父亲怀里,透过父亲的胳膊露出一双眼睛来,调皮道,“我在庆春楼就叫你大哥了,你还不明白?” 韩思行愕然地看着她,“你是我妹妹?” “嗯。” “母亲肚子里踹我的那个?” 韩攸宁眨眨眼,“有没有踹过你,我是不记得了,不过想必我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 在经历了一番头脑风暴之后,韩思行脸上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来。 “妹妹没有丢,我有妹妹了?” 他一把把妹子从父亲怀里薅了出来,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颊,果真和想象的一样,又软又弹! 还很好看呢! 直到韩攸宁的脸被蹂躏得红彤彤的,韩钧的大手打了过来,韩钧方松了手。 他一只胳膊环在韩攸宁肩膀上揽着他,小丫头才到他的肩膀高,憨憨的样子可爱极了。 “妹妹,以后有哥护着你,谁欺负你了,哥帮你打回去!” 韩攸宁脑袋倚在韩思行肩窝里,“好啊。那我想揍谁了,就跟大哥说。” 前世背后嘲笑她的人太多,污言秽语也多,韩思行听到了,没少跟人动拳头,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大多文弱,他一拳头下去,卧病月余下不了榻的大有人在。 偏那个时候定国公府式微,对方个个硬气的很,要让父亲和大哥登门致歉。父亲和大哥都是硬骨头,硬扛着皇上的责罚,也不肯说自己错了。 韩思行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心里的高兴不知道怎么宣泄好。 他问韩钧,“父亲,你怎不当众说开了妹妹的身世?” 喜悦无法与人分享,是件很不爽的事! 韩钧沉默了片刻,“等等吧。” 铃儿在走到内室门口道,“小姐,晚膳都已经备好了,是在哪里用?” 韩攸宁拉着韩钧的手,“父亲想不想尝尝女儿的手艺?” 韩钧看着这个圆润稚嫩的小丫头,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上许多,总觉得还是个小孩子,根本没法将她当做已经及笄的大姑娘。 “你会做菜?” “那是!”韩攸宁抬起来肩膀上重得跟块铁一样的胳膊,“我的手艺还很好呢!” 赵承渊都吃不够她做的点心和包子! 穿过月门,进了小跨院。 韩钧的目光一厉,手中寒光一闪,一把飞刀破空而出。 ------题外话------ 求月票,求评论 不要打赏,月票更香~~ 章节目录 第159章 告别树杈(一更) 大枣树上的叶常一个翻身,堪堪躲过了飞刀,跳下了树。 “哎呀,怎也不看清是谁就动手……” 话音未落,韩思行已冲了上来,拔剑就刺。 叶常一边躲着,一边喊道,“喂喂,世子,看清楚是谁啊!” “打的就是你!” 韩思行手中攻势不停,怒道,“淫贼!敢来我定国公府撒野!” 叶常大喊,“谁……谁是淫贼了?!我是王爷派来保护县主的!” 韩钧看向津津有味看热闹的女儿,问道,“他是晋王派过来的?” 韩攸宁点点头,“恩,父亲在庆春楼不是见到他了吗?” 韩钧皱眉,他以为叶常是跟着晋王去的,留下是为了收尾,哪里能想到是护卫女儿的! “思行,停手吧。” 韩思行剑势一收,一个旋身退了出来。 “叶常,以前还看你是个人物,当真是错看你了!” 生平第一次被骂淫贼,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的叶常不满地嚷嚷,“以前还看你是个堂堂君子呢,淫贼淫贼的张口就来!” 韩思行一想到自己妹妹可能被这小子偷窥了,就怒火中烧,“你护卫就护卫,贼头贼脑躲在树上作甚,女子内院可是你说来就来的!” 叶常指着那枣树,“你以为我乐意?你在上面呆上几天试试!若不是为了县主,我才不受这委屈呢。” 韩钧走了过来,沉脸道,“晋王的好意本公心领了,你走吧。” 叶常一听竟要被赶走,顿时有点慌。 若是就这么被赶回去,二十板子怕是免不了了! 关键是,女主子还没讨好上啊! 他语重心长道,“定国公,你可知县主进京这一路有多少人追杀?到了京城,玫园起火那夜,若不是卑职,哦还有王爷,县主就没命了?县主身边没个高手跟着你能放心了?” 叶常为了能留下,天花乱坠地吹嘘了一通他的英勇。当然,霍山和罗平他是不会提的,王爷的妙计和女主子已经提前做了准备设了圈套,他也不会提的。 总之一句话,县主离开他不行。 韩钧越听眸子越沉。 路上的凶险他提前得了信报,还差人查探,终究是没查出所以然来。倒是查到了晋王一些事情。 玫园起火他是知道,大理寺抓了韩锐就是因为这个,虽说最后把人放了不了了之,但太子能对韩锐下狠手,恐怕这背后就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原来果真是二房做的,不单是为了毁宁儿手上的嫁妆单子。甚至,还要杀人灭口。 就跟永平侯灭门陈府的缘由是一样的——宁儿是阿蔓的女儿,必须死。 在叶常继续吹嘘王爷贴心准备了马车和其他随行侍卫时,韩钧道,“你走吧,带上马车和那些侍卫。” 叶常裂开了。 他说这些作甚! 这可倒好,一网打尽!恐怕没三十板子是不行了! 他不着痕迹地看向厢房孙大娘的房间。窗户后的帘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上面印着的胖胖的人影不见了。接着,里面的蜡烛熄了,黑了下来。 他陪着笑脸,做最后的努力,“定国公,咱有事好商量,卑职又不收你银子……” “段毅,送客!” 候在月门外的段毅应声而到,面无表情看着叶常,“叶侍卫,走吧。” 叶常哼了声,“我收拾行李!” 他慢吞吞爬上了树。 这树杈住得久了,生出了几分感情,冷不丁要走了,竟有些舍不得。 尤其是县主贴心地为他加了一块板子一套被褥,就更舒坦了。 他卷好了被褥,解下来他的小包裹,抱在怀里跳了下来,“县主,我走了啊。” 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等着县主挽留。 韩攸宁站在父亲身边,冲他笑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慢走啊。” 父亲回来了,她也就安全多了,王府的侍卫在府里终究是不成样子。 叶常似乎看到了三十板子在向他招手,他生无可恋地抱着被褥行囊走了。 韩钧负手看着空荡荡的月门,眼中晦涩不明。 韩攸宁说道,“父亲,若不是晋王,您或许就见不到女儿了。” 韩钧转过身,月光下的女儿娇艳若桃李,清澈美好,这样的女子,又是最好的年纪,总是容易惹人觊觎。 又或许,是为了别的。 他严肃道,“晋王相救之恩,为父会备厚礼登门致谢。男女有别,你以后还是少与他私下来往为好。” 韩攸宁从白日里,就觉得父亲对赵承渊不够友好,后来叶常暗戳戳告状,说定国公不谢救命之恩也就罢了,还一见面就打。 如果白日里是为公,那么现在,是为私,父亲看起来很不友善。 她扶着韩钧回房坐下,方说道,“父亲可是怕他谋逆,会连累了国公府?” 韩钧道,“我若肯与他交往,又何惧连累。我们两府素无往来,便还是循着旧例为好。” 韩攸宁打量着韩钧,他脸上极为严肃,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样子。 前世父亲和赵承渊似乎也无甚联系,她唯一一次见他们有交集,是府里的赏花宴,赵承渊也来了。 父亲特意跑到玫园问她,“你可认得晋王?” 她当时忙着给赵宸盛刚出锅的糯米桂花糕,觉得父亲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不认得,只听说是太子的长辈。父亲问这个作甚?” 父亲没说话,端着一碟糯米桂花糕走了。 后来她和赵宸在花园里吃桂花糕,顺便给赵宸检查她写的大字,远远地看到父亲和赵承渊一起过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远远的便觉得风华绝代。 他们没有上前,只是在远处高岭上的一个亭子里下棋。 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们私下里有什么来往,也没再听父亲提起过他。 倒的确是,无甚来往的样子。 可赵承渊不仅仅是晋王,还是神仙哥哥,怎么可能断了来往呢? 她嘟着嘴,“父亲刚回来,就要管着女儿。” 韩思行心疼妹妹一见面就被管上了,不过一想到自己刚认回的妹妹要被别的男子抢走了,就昧着良心语重心长地拉着妹妹劝解。 “父亲吃的盐比咱俩吃的米还要多,总归是思虑周全些。父亲的话还是要听的,你看我从小听到大,一点弯路没走。” ------题外话------ 亲们,是最近写的无趣了么? 你们都不说话。。 莫莫真的心里没底啊 章节目录 第160章 你要胖丫头,我要银子(二更) 韩攸宁怎么看不明白韩思行的小心思,当年她和赵宸要好,他整日地跟在她后面苦口婆心地劝,就是不想让她与赵宸见面。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与赵承渊来往,又不是冲着成亲去的。 她瞄了韩钧一眼。 韩钧的脸色严峻,不过还是盛了一碗菌菇汤放到她面前,“你亲手做的晚膳,凉了可惜。” 韩攸宁见父亲转移了话题,也默契地不再提此事,也打消了问他赵承渊是如何自证清白的念头。 她盛了一碗老鸭汤给父亲,“父亲喝汤,暖暖身子。” 韩钧却是把鸭汤推到了一旁,为自己重新盛了一碗菌菇汤,“你外祖母是我岳母大人,我总该为他服丧一些时日。” 韩思行在一旁解释,“父亲自得了消息,一直吃素,已经两个多月了。” 大周律,女婿是要为岳父岳母服丧三月,是为缌麻孝。 这个韩攸宁是不知道的。前世父亲回来已经是寒冬腊月,早就过了三个月。 陈家十几年前就不再认父亲这个女婿,可父亲还是做了一个女婿该做的。 “素食女儿也做了许多。”韩攸宁将荤菜撤了下去,给韩钧介绍着自己做的素菜。 韩钧惊讶,桌上的菜居然都是他爱吃的,果真是亲生女儿与他心意相通。 铃儿悄悄地把荤菜端了出去,分给段毅一些,剩下的送去了西厢房。 “孙大娘,你这么早就睡下了?你还没吃饭呢。” 孙大娘也不点烛火,摸着黑下炕开了门,低声问,“国公爷走了没?” 铃儿道,“正和小姐用晚膳呢。国公爷要替襄平府的老夫人服丧,不肯吃肉,这些菜我就给你端来了。” 她的娘也去世了,她也是不能吃这些荤食的。 “我倒的确是饿了。”孙大娘将托盘接了,就着堂间照进来的昏暗的烛火吃了起来。 “大娘就这么摸着黑,也不点上蜡烛。”铃儿说着,就拿着蜡烛要去点上。 “别别!”孙大娘连忙阻止。 她压低了声音,“别让国公爷发现了我在,万一赶我走就麻烦了。我走了,谁给县主做吃的,府里的厨娘你能放心得下?” 铃儿若有所思,“小姐自然是离不得大娘你的,只是国公爷对王爷似是不喜。孙大娘,你若是被赶走了,小姐怕要饿瘦了……”说到最后,是深深的担忧。 小姐的肉肉好不容易养回来,可不能再掉了啊! 孙大娘很是处变不惊,“我以后就少在国公爷面前露面,他即便是见到,也只当我是府里的婆子。只要他不问起,想必是能蒙混过去。” 她三口两口吃完了,把托盘给铃儿,“你赶紧走吧,别被发现了!” -- 叶常抱着家当回了王府。 他没敢去王爷的院子,悄咪咪地回了群房自己的房间。 这板子能晚挨一会儿算一会儿。 可他屁股还没着床呢,罗平就过来找他,“王爷让你过去一趟。” 叶常心肝一颤,“王爷看起来心情怎么样?” 罗平道,“已经空了两个酒坛了。” 叶常顿时心如死灰。 王爷喝酒向来是小酌,但凡喝的多了,定然是心绪不佳。 他磨磨蹭蹭去了正院。 远远的就见会客厅的门大开着,里面灯火通明,正中央摆着八仙桌,桌上珍羞未动,酒坛子却是空了两个。 王爷神色清冷,看着手中握着的青玉酒盅。 对面趴在桌子上的,是陆凛,脸色通红,大着舌头喊,“皇叔,来……再……干一个!” 叶常暗叹,通常王爷喝酒,醉的却是旁人啊。 他磨磨蹭蹭挪进了厅,站在桌旁,“王爷,您寻卑职?” 赵承渊淡声道,“是定国公赶你们走的?” “王爷您早就猜到了?”叶常忙为自己澄清,“卑职替您说尽了好话,从占安江说到晋州府,从路上说到京城,可定国公顽固的很,丝毫没有心软,还跟卑职动手了!” 就说那飞刀,可不是一般人能躲得过去的,换做寻常的侍卫,怕是当场就毙命了! 赵承渊问,“昭平是如何说的?” “县主谢了卑职,让卑职慢走。”叶常有些哀怨,“这也处了这么久了,县主对卑职一点都不留恋。卑职看着,她是认回了亲爹,眼里便只有爹了!” “她还说什么了?” 叶常道,“没了呀。” 赵承渊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道,“你下去吧。” 叶常有些意外,竟没有板子? 他忍不住问道,“王爷,不打板子了?” 赵承渊也不看他,“四十板子,去领吧。” “大可不必!” 叶常撒丫子就跑。 陆凛闭着眼,含含糊糊道,“胖丫头认回亲爹了……好事!就不必那么孤苦可怜了……也不必守三年的孝了……” 他勉强睁开了眼,里面是雾蒙蒙的,“皇叔,赶紧把她娶回来……太子还跟我打赌一万两银子呢!” 赵承渊眯着眼,“打赌?赌什么?” “赌你能不能娶到胖丫头啊!” 陆凛傻呵呵笑着,“太子说……你娶到了,给我一万两银子,你娶不到,我给他……十两银子!你说他傻不傻?” 赵承渊眸子森沉,暗嘲翻涌。 陆凛有气无力拍了拍桌子,“皇叔你加把劲,胖丫头我就不跟你抢了……你要胖丫头,我要银子,多美!” 赵承渊抓起酒坛,又斟上了酒,继续喝了起来。 酒意染上了眸子,眸子愈发墨色浓郁。 -- 早膳没了庆春楼的素八珍包子,也没有赵承渊许诺的点心。 虽说不必非要吃那些,可韩攸宁心里却觉得失落。 韩攸宁叫来了段毅,“晋王府没人来送东西?” “回县主,没有。” 段毅难得又解释了一句,“国公爷刚赶了叶常他们回去,想必晋王府的人想送东西进来,也会被门房拦下。” 韩攸宁问,“那到底拦下没有呢?” 段毅顿了顿,“没有。” 那就是赵承渊没有派人来送了。 段毅退下后,铃儿给韩攸宁拿了个包子放在盘子里,“小姐您尝尝,这里面有银耳、竹荪、羊肚菜、花菇、木耳、萱草花,虽比不得庆春楼的素八珍,却也好吃的紧。” 韩攸宁吃了半个,却是食之无味。 一个丫鬟进来禀道,“县主,老夫人醒了,国公爷让您去春晖堂。” 章节目录 第161章母子情深(一更) 萧老夫人早上的时候倒是鲜少清醒。 韩攸宁去了春晖堂。 内室里已经站满了人。 整个国公府的主子都来了,韩二爷韩锐是被人抬过来的,身子瘫软靠着椅背,勉强坐着。 韩钧穿着蜀锦缎金绣蟒袍,肩宽背阔,很是英武威严。他脸色冷峻,站在床旁看着刘院使为老夫人诊脉。 韩攸宁请了安,站在一旁。 父亲平日里并不常穿蟒袍,通常只是在上朝和或参加宫宴、祭祖穿。 今日既不上朝,又不祭祖,穿得这般正式,倒像是要彰显地位一般。 床上的韩老夫人睁着眼,虚弱地看着韩钧,看不够一般。若是有那不知情的,当真会以为这是亲娘见了远游归来的儿子。 刘院使坐在床前凝神诊脉,良久之后,方收了脉诊起身。 韩钧走出了内室,刘院使跟了出去,下跪回话道,“启禀国公爷,老夫人现下比昨晚好些了。只是老夫人忧思过甚,心脉损伤颇重,不能大喜大悲,平日里是要小心为上……” 刘院使顿了顿。 韩钧道,“你说便是。” “下官虽用汤药维系了生机,不过药石终究不是根本之法,还是要老夫人自己想开了些,心绪通达,心疾自愈。” 韩钧剑眉紧锁,问道,“可还有他法?” 刘院使缓缓摇头,“国公爷赎罪,下官医术不精,别无他法。” 韩攸宁踱步到刘院使面前,说道,“请教刘院使一个问题。” 刘院使抬眼看了看她,“县主请讲。” 韩攸宁微笑,“你我素未谋面,刘院使认得小女?” 刘院使解释道,“下官曾来过国公府看诊过几次,略认得府上的两位小姐。县主看着面生,又能出现在这个院子里,想必就是名满京城的表小姐昭平县主了。” 韩攸宁莞尔一笑,“原来如此。刘院使慧眼如炬,又心思灵巧,难怪能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院判。” 刘院使不过四十多岁年纪,可在素重资历的太医院,却是力压众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成了院使,总揽太医院事务。 刘院使眼内闪过不悦,夸大夫不应该夸医术吗,她倒像是在夸他投机取巧! 不过在定国公面前,他也不敢表露出来,只不紧不慢说道,“下官是蒙皇上看重,亲点了院使一职。” “哦,那想必刘院使的医术是很高明了。”韩攸宁笑吟吟问道,“若是有人忧思过甚,可否会双目失明?” 刘院使沉吟片刻,道,“若是极度悲伤之下,又终日以泪洗面,说不得会双目失明。” 韩攸宁又问,“那若是中毒失明,和忧思过甚失明,脉象可相同?刘院使可分辨得出来?” 刘院使并不想回答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可定国公没有阻拦的意思,且似乎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他只得强压下不悦,回答道,“两者脉象天差地别,下官虽医术浅薄,却也能分辨清楚。县主如此相问,可是有人失明了?” 韩攸宁眯眼看着他,他官服上的绣纹,他脸上的胡子,他不大的三角眼,都看的清清楚楚。 原来他是长这个模样。 她道,“是啊。” 刘院使善意道,“若是县主看得起,下官可为她诊脉看看。” 韩攸宁笑了笑,“不必了,她已经死了。” 刘院使忙拱手道歉。 韩钧看向女儿,总觉得她这些话有些奇怪。 在刘院使开了方子便走了。 韩钧再回内室,萧老夫人便拉着他的手不肯松了。 她眼中盈着泪,尽是慈爱和欣喜,“我这些日子总梦到你,骑着高头大马凯旋游街,这一睁开眼就看到你了……只是你这一去半年,又瘦成这模样,是把当娘的心给疼煞了……” 说到最后,便更咽得说不下去了,眼泪淌了下来。 韩钧跪在床前,沉声道,“儿子好的很,母亲莫要太过激动。太医医说母亲不宜大喜大悲,要心绪平和。” 韩老夫人虚弱笑了笑,她张开手比量了一下,“不悲不喜我不成死人了?你是我从这么点大拉扯大的,你走到哪里,娘的心就跟去了哪里,哪能一点波澜都没有。” 韩钧叹了口气,“母亲的养育之恩,儿子都记得。母亲凡事还是要想开些,养好身子要紧。” 韩老夫人慈爱笑道,“你别担心,也别听太医的吓唬,我好的很。我自己的身子什么样儿,我都有数。这也是累了,想多睡会儿,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母亲……” 韩钧欲言又止,他原是怀疑老夫人装病逼他救安陵候府,这才请来太医诊脉。 他又让人将二弟抬了过来,就是想当面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了。 可太医和大夫的说法如出一辙,他虽心有疑虑,此时却不敢贸然开口质问了。 她若再吐了血,还不知能不能救得过来。 韩钧改口道,“母亲有什么想吃的,儿子差人去做。” 萧老夫人虚弱摇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吃喝这些小事,丫鬟婆子们也就做了。你赶了这么久的路,昨夜又守在这里没怎么睡,身子怎么吃得消。你还是吃些东西,回你的院子好好睡上一觉。” 韩钧起了身,“儿子晚些时候再来看母亲。” 萧老夫人笑着点头,目送着他出门。 韩攸宁赞叹地看着老夫人,她这拿捏人心的本事当真是了得。父亲饶是有再大的怒气,也不敢拿着她的命来冒险。出了丁忧三年的变数,一个不慎还会被弹劾大不孝逼死嫡母。 她再一番忆往叹今叙亲情,外加以退为进,父亲再硬的心肠也会被软化了几分。 再之后的日子,她再春风化雨,为自己洗白,为安陵候府争取生机。 韩攸宁意味深长地笑道,“老夫人可要想开些,刘院使都这么说了,怕是除了你自己没人救得了你了。” 韩老夫人闭上了眼,“为了我的儿孙,我也得好好活着。” 韩思行拉了拉韩攸宁的胳膊,“走吧。” 出了春晖堂,韩思行跟在韩攸宁身后往春晖堂走。 韩攸宁问,“大哥不出去会友?” 韩思行朗声笑道,“会友有什么意思,我陪你在京城里逛逛如何?” 韩攸宁抬头看着英武的哥哥,笑道,“也行,我请你去庆春楼吃素八珍包子。” 章节目录 第162章戒严(二更) “大哥!” 韩清婉追了上来。 韩思行停了下来转身看她,“大妹有何事?” 韩清婉笑着将手中的荷包递了上去,“这是我闲来无事绣的,我看大哥身上的荷包还是去年婉儿给绣的了,看着都旧了。” 韩思行手负在身后没有接荷包,“你如今已经及笄,你我虽是一府的,却也隔着房,你再送我这些东西便不合适了。” 韩清婉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有些伤心地仰头看他,“即便隔着房,我们也是不出三服的兄妹,哪里就需那么避讳了。大哥从小待婉儿如亲妹妹,时常买好吃的好玩的给我,还带我偷偷出去玩而,我都记得。这兄妹感情,哪能因着我及笄就淡了呢?” “男女三岁不同席。何况如今你我年岁都大了,到了议亲的年纪。大妹若无事,便回去吧。” 韩思行神色疏离,冷漠。 即便他要顾念几分兄妹情意,即便她无辜,可她的祖父杀了他祖父一家,这笔血仇又该怎么算。 还有母亲死因不明,韩清婉的母亲小温氏又抢占了母亲那么多的嫁妆,这些账又该怎么算。 可怜他和父亲在外征战,用命换来的荣光和财富,养肥了他们,他和父亲又得到了什么? 父亲没了妻子,孤苦了半辈子,连自己有个女儿都不知道。 他堂堂荣国公世子,出门会友都是别人付银子,自己寒酸得连半顿酒钱也付不出来。 韩清婉将荷包攥到手里,低着头轻声道,“大哥慢走。” 韩清莲走了过来,讥笑道,“长姐,大哥怎不要你的荷包?” 韩清婉冷声道,“大伯父和大哥疏远了二房,于你有什么好处?” 韩清莲笑着抬起来手腕,上面戴着一对红色的珊瑚手串,一对蓝色的玛瑙手串。 “昨晚士兵送了一个箱笼到大伯父那里,大伯父差人给我送了这两对手串,还有一支金簪。长姐那里得了什么?” 韩清婉目光冷了下来。 她得的与二妹一样。 这都是大伯父从边疆带回来的战利品。 若是有攻占城池,通常的规矩是,所得战利品将领和将士们分了,皇上只得城池。 大伯父很傻,最珍贵的财宝都献给了皇上,剩余的大都分给了将士们,自己只拿一小箱子。 若在以往,大伯父分给她的比二妹的要更多更贵重一些。 甚至她只要撒撒娇,说句自己没头面戴着出门了,大伯父就会把箱子抬到春晖堂来,任她来挑。剩下的,基本都留在祖母那里了。 韩清莲笑着道,“可也奇怪了,大伯父送来东西没多久,县主又差人给我送了一对金镯子,每个都足足有二两重。看那工艺,竟是和金簪一样的。” 她如愿以偿看到了韩清婉黑了脸,却也不肯就此罢休,继续道,“我就有些纳闷,便问跑腿的小丫鬟,县主为何赏镯子呀。长姐你猜,小丫鬟是怎么说?” 韩清婉冷声道,“区区一对金镯子就收买了二妹,二妹未免太便宜。” 韩清莲掩嘴笑道,“这金镯子最是好用,随时能换银子,不至于像长姐那样好好的一堆头面,要换银子了却是卖不出去。” 韩清婉脸色愈发难看。 韩清莲畅快地笑了起来。 她身子向前倾了倾,附耳低声道,“那小丫头说呀,国公爷让人将整个箱笼都抬去了县主那儿,满满的一箱笼宝贝呢!” 韩清莲笑着走了。 韩清婉站在原处,紧紧攥着手心里的荷包,眼里是浓烈的恨意。 韩思行追上了走远了的韩攸宁。 “宁丫头,你怎不等我?” 韩攸宁笑道,“你还有个大妹妹要疼爱,我在那里岂不是碍事。” 韩思行忍住想要捏她脸颊的冲动,笑呵呵道,“她只是堂妹,比起亲妹妹来还要远上不少。” 韩攸宁转过影壁出了垂花门,瞥了他一眼轻笑,“我还是表妹呢。说不定我们出门一趟回来,府里就流言四起了。” 韩思行朗声大笑,“我怎么看,你倒像是吃醋的小媳妇?昨晚青草被发卖了,他们谁还敢乱嚼舌根!” 韩攸宁板着一张小脸佯怒道,“什么小媳妇?听说军营里的人闲着没事竟说些混话,原来竟是真的!” 韩思行笑得更大声了,“你个小丫头,这是从哪里听的?” 听你说的啊! 你还因与我胡说这些,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 韩攸宁笑嘻嘻道,“与我说的人,是个傻乎乎的笨蛋,还因此挨了板子。” 韩思行一听,便猜到那是个年轻男子,他脸色一沉,“是哪个混账东西,我揍他去!” 韩攸宁笑得停不下来,扶着铃儿上了停在垂花门外的马车,文管事亲自驾车,段毅也已经在旁边候着。父亲昨晚便将他们指给了她用。 韩思行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总归是怕妹妹吃醋伤心,他驱马走在车窗旁,靠近了说,“我听父亲说,原本父亲和母亲给腹中的女儿起好了名字,清婉,有一美人,清扬婉兮。后来母亲葬身火海,我们又不知你的存在,这名字也就闲着了。二夫人生了后,祖母便把这名字给了大妹。我和父亲便把她当成了你,对她要格外好些。” 韩攸宁掀开帘子,笑意盈盈看着他,“大哥可以随意与我打闹,我不会生气,你也不必解释。” 因为该解释的,大哥前世都已经解释过了啊。 韩思行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好。我也不愿解释。” 马车到了长丰街,尚未到庆春楼,便被官兵拦住了去路。 庆春楼附近的街道都戒严了,大理寺和刑部还在查案。 韩攸宁趴在窗口,眼睛弯弯,笑了起来。 韩思行捏了捏她的鼻子,“傻丫头,包子吃不成了,还笑?” 韩攸宁笑眯眯道,“我来又不是为了吃包子。” “你这丫头,那你是来作甚?” “大哥,你想不想见威行镖局的总镖头霍山?” 韩思行眼睛倏然一亮,“想啊!” 那可是个传奇人物! 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说起来,我们西南军还欠他一个大人情,若不是他提醒,将士们可就得饿着肚子打仗了!丫头,我得回府拿些银子,备上份厚礼!” 韩思行激动得语无伦次。 ------题外话------ 求票票(* ̄3)(ε ̄*) 章节目录 第163章 一切都没有变(一更) 韩攸宁递了两张银票给他,“这些够不够?” 韩思行看着银票,惊讶道,“二百两?!” 而他荷包里,可只有几块小小的碎银子啊! 韩攸宁眨眨眼,“大哥若嫌不够,两千两也是有的。” “够了……” 韩思行仰天长叹,顿时觉得自己大哥的形象没那么高大了。 兄妹二人在京城逛了一大圈。 虽说二百两银子对韩思行来说是极大的一笔银子了,可他花起来却丝毫不吝惜,待得全部花光了方作罢。 那些粮食就是将士们的命,给多少银子谢礼多不算多。 威行镖局。 “县主来了!” 镖师们热情相迎。 韩攸宁和他们打着招呼,让他们卸车。 车上除了给霍山的谢礼,还有半数是为他们备的。 韩思行惊讶地低声问韩攸宁,“宁丫头你怎在镖局这么受欢迎?” 韩攸宁得意道,“自然是因你妹妹讨人喜爱。” 韩思行哈哈笑,“想必是如此了!” 霍山迎出会客厅。 韩思行见到仪表堂堂的霍山,满眼赞叹和崇敬,郑重其事地躬身行礼,“霍总镖头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得以相见,晚生荣幸之至。” 霍山拱手笑道,“霍某不过一介草莽,实不敢当世子如此赞誉。定国公战功彪炳,心胸豁达,霍某敬佩至极。世子少年将军,将来定然青出于蓝,倒也不必去景仰旁人。” 韩思行朗声笑道,“霍总镖头太过自谦了。你那一句提醒之恩,救下的可是二十万大军的性命。提前预测地动,不是谁都能做的到的。” 霍山笑看了韩攸宁一眼,“因着这个捡来的功劳,霍某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当真是受之有愧啊。” 韩攸宁笑嘻嘻道,“世叔受着便是。到底是你不但救了将士们的命,还救了我的命,怎么算起来,世子都该来好好谢你一谢。” 霍山没有再谦让,引他们进厅落座。 他笑问韩攸宁,“县主此次前来,只是来送谢礼的?” 韩攸宁叹了一声,“世叔把我看得明白。我想世叔帮我找个可信的大夫,但不能要太医院里的。” 霍山上下打量了她,“县主没事吧?” 韩攸宁笑,“世叔放心,我是不大容易生病的。是给旁人用。” 霍山道,“我是有识得一两个江湖郎中,只是他们居无定所,寻起来要费些时日,县主可等得?” 恐怕他所说的“江湖郎中”,是那种可起死回生的神医吧? 韩攸宁说道,“倒也不必那般高明的。只让他诊脉断症,不救人。” 刘院使前世能将她中毒诊为“忧思过甚”,那么他是被韩清婉或者永平侯收买了的。 太医院的太医们在民间大夫面前大多孤傲,即便诊脉的结果相同,也要说出几分不一样来,来彰显自己的高人一等。 今日他的诊脉结果与原先大夫说的一样,反而是让她怀疑了。 霍山挑眉,顿时明了。 他笑道,“京城里的名医都通着权贵,县主何不去问问晋王爷,想必他能帮你寻来。” 韩攸宁看了眼登时紧张起来的韩思行。 她原是有偶遇的打算的,谁成想庆春楼封着。 她是可以派人送消息给赵承渊求助,不过侍卫都是父亲的人,恐怕人还没出府,父亲就知道信儿了。父兄刚回来,她不想太忤逆着他们,给他们平添烦恼。。 她笑道,“些许小事,就不麻烦王爷了。” 霍山笑了笑,“县主喝茶。” 韩思行开始拉着霍山热切攀谈。 两人都是豪爽的性子,倒是聊的颇为投契。不过霍山终究是老江湖,阅历丰厚,一番攀谈之后便把韩思行的底细摸了清,连他想娶什么样的媳妇都知道了,可韩思行却丝毫不觉。 韩攸宁也觉得,霍山说得有几分道理,自己亲爹就是个盖世英雄,实不必去景仰旁人。可江湖人物的神秘感,霍山谈吐又不俗,彻底俘获了这个年轻人。 一直到霍山留饭了,韩攸宁才拖着意犹未尽的韩思行告辞离开。 韩思行一路很兴奋,感叹不虚此行,收获颇丰。 韩攸宁却是在想着,霍山会不会把消息告诉赵承渊,赵承渊得了消息,会不会替她寻来大夫。 想起父亲对赵承渊的敌意,还有赵承渊昨日离开时的神色,她心里还是没底。 马车尚未进府,却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韩思行请安的声音,隐约似是称呼“王爷”。 韩攸宁掀开帘子,便见府门口与父亲并排站着的,正是赵承渊,看样子也是刚到。 他笑吟吟地迎向她的目光,和煦如初。 韩攸宁眼睛亮了起来。 心底原本的那一丝忐忑,都化为乌有。 她手炉也顾不得拿,也等不及铃儿先下去,先一步掀开帘子便要跳下车。 段毅一手拦着她,一边拿了下车凳摆上。 她急匆匆下了马车,脚步轻盈地走到他们面前,福身行礼,“王爷,你怎过来了?” 赵承渊眼底闪过笑意,说道,“本王听说老夫人身子不适,连夜请了太医到府上,想着自己也认得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便带了过来。” 韩攸宁这才注意到,一旁还站着一个老大夫,胡子花白,脊背已然佝偻,身后跟着背药箱的男子年纪也得四五十岁了,穿着体面,却垂眉敛色站在后面。 她脸上绽放出一抹笑意来,明媚如春。 他果真是得了消息,果真是帮她来了。 一切都没有变。 她嗓音清澈欢快,“刘院使诊了之后,也无好的法子,若有旁的大夫看看,是再好不过。” 韩钧却是沉声说道,“王爷的好意本公心领了。本公已经另请了大夫,现下已经在府里诊治。” 韩攸宁暗叹,父亲虽是警觉,不肯全信了老夫人用的大夫的话,请了刘院使来诊脉,在刘院使之后,又另请了民间大夫。可他在京城经营甚少,请来的大夫恐怕和刘院使一样也是被收买了的,哪里能听到什么实话。 她劝道,“姑父,连刘院使都束手无策,您怎能指望旁人能有什么好的法子。即便有的话,老夫人又怎肯轻易信他,让他医治呢?倒是这位老大夫,一看就是德高望重的,又是王爷请来的,想来老夫人也不会反驳。” 这也是她想求助于赵承渊的缘由。 若是一般人带来的大夫,即便他说了实话,老夫人也不见得肯认他的诊脉结果。 章节目录 第164章准备后事吧(二更) 韩钧有些意外女儿看事情的通透。方才请来的大夫,老夫人很是不信任,推辞了许久才肯让他们诊脉。不过尚未诊出结果,晋王就来了。 只是…… 女儿的神态他看在眼里,她见到晋王的欢喜和亲昵,太不寻常。 韩钧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管了。” 他转向赵承渊,“王爷,敝府有病人,恕不招待了。” 韩攸宁没成想父亲如此强硬,怎就比前世还不好说话了? 赵宸时常到府上,父亲都没阻止,赵宸的身份可比赵承渊敏感多了。 赵承渊微笑道,“定国公如此,可不是对待昭平救命恩人的态度。本王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与定国公有什么深仇大恨,连入门都不得。” 韩钧冷然看向他,“王爷当真不知?” 赵承渊笑道,“若说是因着舅母得罪令慈的私怨,未免贬低了定国公的胸襟。若说是因着昨日刺杀的事,皇兄又是信了本王无辜。若说是要避讳皇室武将私交,可也不至于这么不讲情面。别的,却是想不出来了。” 韩钧沉眸看了他片刻,伸手道,“王爷请!” “定国公请。” 赵承渊先韩钧一步,负手从大门进了国公府。 韩攸宁看着互相很不客气的二人,心底疑惑愈深。 那个白胡子老大夫拄着拐棍,扶着背药箱的中年男子,颤巍巍远远地跟在后面。 韩攸宁走到他们身边,问道,“老先生,您怎么称呼?您高寿了?” 老大夫看了眼说他“一看就是德高望重的”的小胖丫头,声音苍老缓慢,“老朽姓张,年纪……年纪……” 一旁的男子道,“父亲,您今年八十有一了。” 张老大夫恍然道,“哦哦,对对,想起来了,老朽八十一了。” 韩攸宁汗颜。 您确定您这是自个儿想起来的? 她开始怀疑,这位老大夫到底能不能行。 她微微笑道,“张老先生果真高寿,想必五代同堂了吧?” 张老大夫点头,“恩,五代同堂了,玄孙好几个了。”他指着一旁的男子,“这是我家老三,是开绸缎庄的,他最是孝顺。” 男子道,“父亲,儿子是老四。” 张老大夫撅着胡子瞪他,“我说的就是老四!” 男子毕恭毕敬认错,“是,是儿子听茬了。” 韩攸宁礼貌微笑。 春晖堂。 韩锐领着三个子女在院子里跪地迎接,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韩锐跪得艰难,额头已经出了细密一层汗。 赵承渊没有免礼的意思,而是不紧不慢说了些场面话,方让他们平身。 跪地迎接的还有两个大夫。 韩钧问他们,“家母脉象如何?” 两个大夫又战战兢兢跪了下去,其中一个说道,“回国公爷,老夫人肝气郁滞,损及心脾,脾伤运化失职,气血生化无源,药石治标不治本……” 韩钧脸色冷峻,“当真?” 两人伏地,颤声道,“不敢欺瞒国公爷。” 韩钧吩咐贴身侍卫韩青,“带两位大夫下去开药方喝茶,若说的是实话,就赏二十两银子,若证实了是假话,就赏二十板子。” “是!” 俩大夫变了脸色,“国公爷,看诊各有诊断,不见得尽是准的……” 韩钧淡淡道,“若是对到一处,那有可能,可若都是错到一处,本公便谁也饶不了。” 两人跪在地上,愈发瑟瑟,竟是起不来了。 韩钧冷扫了一眼韩锐,引着赵承渊和张老大夫进了上房。 韩老夫人已经从内室挪到了外间的矮榻上,勉强半倚半坐着,她由丫鬟扶着,在榻上下跪行礼。 赵承渊待她全了礼,方淡声道,“老夫人免礼。本王听闻你病了,特带了德高望重的老大夫过来,说不得老夫人的病就治好了。” 韩老夫人艰难坐了回去,大喘着气,良久后方道,“谢王爷好意……怎敢劳烦王爷亲自来一趟,老身的病没什么大碍,说好也就好了,倒也不必再劳烦王爷的人了。” “已经劳烦了,你就受着吧。” 赵承渊朝着张老大夫抬了抬手,“张老,诊脉吧。” 韩老夫人推诿不过,躺了下去。 张老大夫颤巍巍坐到炕前的椅子上,放下拐棍,又慢吞吞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来脉枕。 老夫人的丫鬟将老夫人的手腕放上,刚要搭上丝帕,就听张老大夫说,“帕子就不必放了,老朽都七十八了,她也六七十了,还避讳什么?老夫本就手上不灵敏了,你再搭了帕子,老朽还能诊出个什么来?” 此言一出,房里的许多人都变了脸色。 这老大夫太过猖狂! 韩攸宁叹了口气,您已经八十一了啊,老先生! 她哀怨地看向赵承渊,深深地担忧起来。 你找的什么大夫?好歹找个年轻点的啊! 赵承渊泰然坐着,神色不动如山,见她望过来,唇角微勾。 韩钧脸色也不好,“张老慎言。” 尚不到六十的韩老夫人也极恼怒,可旋而又放松了下来,摆手道,“无妨,既然老大夫如此说了,便不必用帕子了。” 张老大夫满意地点点头,“恩,是个懂事的。” 他抬手放到了她手腕上,闭眼凝神。 房里的人都屏息盯着他,等着他的诊断。 可等了许久之后,老大夫还是闭着眼睛。 韩攸宁仔细观察了一下老大夫的手指,在老夫人手腕上一动不动,不似别的大夫那般还要几个手指轮番交换着诊脉。 不单手不动,眼珠也不动,看那样子,倒像是睡着了。 韩攸宁再次看向赵承渊。 赵承渊淡声道,“张老板,喊醒你父亲吧。” “是,王爷。” 房里的人齐齐无语。 韩清婉看向韩攸宁的眼里已经多了丝讥笑。 张老板走到老父亲跟前,扶着他的身子轻摇了摇,“父亲,醒醒。” 如此喊了好几遍,张老大夫睁开了眼,似有些迷惑不知身在何处。 “嗯?” “父亲,您在定国公府诊脉呢。” 张老大夫眼睛一瞪,“我自然知道是在诊脉!这不正诊着嘛!” 他的手又在老夫人手腕上搭了一下,便撤走了。 “准备后事吧!” 章节目录 第165章 晋王的举手之劳(一更) 老大夫自从进了这宅子,做什么都慢吞吞的,唯独这一句扔出来得快。 让大家猝不及防。 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这个结果,原本以为要么是忧思过甚的结论,要么是旁的病症,怎就要准备后事了? 就连韩老夫人,也是怔在炕上说不出话来。 韩二爷韩锐勃然变色,瘫坐椅子上怒道,“什么糊涂大夫!跑这里装神弄鬼!” 韩思行忙按住了他,惊慌地往赵承渊的方向看了过去,复又低声道,“父亲你不要命了?” 韩二爷大喘着气,他这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张老大夫不紧不慢收着脉枕,就似没听到一般。 韩钧道,“还请张老说明白些,是什么病症。” 张老大夫这才慢吞吞说道,“本是急火攻心的病症,吃些养心祛火的汤药也就好了,偏要吃些大热大凶之药,本就是不想活了,不准备后事还等什么?” 韩老夫人虚弱道,“老先生莫不是看错了?” 张老大夫傲娇地撅着胡子,“哼,老朽这辈子就没诊错过。你还一直用着迷药昏睡,算着,也用了好几日了吧?着迷药用得多了,说不得哪次,人可就醒不过来了。” 韩钧踱着步子到炕前,目光沉重,“母亲,你做这些,又是何苦?” 韩老夫人摇头,“钧儿,你怎就信他了?他分明是已经糊涂了,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母亲可知他是谁?他是太医院的老院使,能从阎罗王手里抢人的神医,刘院使还要喊他一声师公。” 韩钧看着佯作镇定的老夫人,“母亲若是不信,便让刘院使来认认。” 他拍了拍手。 片刻之后,韩青押着刘院使走了进来,踢了他后膝一脚,刘院使便跪在了地上。 刘院使怒道,“定国公,下官要上本弹劾你!” 韩老夫人失声道,“他也是朝堂命官,你怎可扣押了他!” 韩钧神色冰冷,“儿子今早差人去请给你看病的王大夫,结果他昨夜喝醉了酒摔到河里淹死了。儿子怕母亲的病离不得人,就将刘院使留了下来,怎能说是扣押呢?皇上那里儿子已经请了旨,皇上也是准了的。” 韩老夫人失望道,“我养了你四十年,你竟信不过我,背后里做这些事!” 韩钧道,“母亲性命都要丢了,不但不追究责罚,还在这里替他说话,又是为何?儿子做的,总归比不过母亲多。” 他转身看向刘院使,“有人诊出家母是用了大热大凶之药伤及心脉吐血,刘院使堂堂国手,竟是没诊出来?” 刘院使梗着脖子,“老夫人明明是心绪郁结伤及心脉,却不知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定国公只肯信他的。” 韩钧往后让开了两步,他身后的老院使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是老朽,够不够格?” 刘院使脸色剧变,“师公!” 老院使手也抖了,腿也不颤了,拎着拐杖冲到他跟前,抡起拐杖劈头盖脸就打了上去。 一边打一边骂着,“老朽没你这个徒孙!徒弟死了,你这个狼崽子倒是得了势,做些为虎作伥的混账事!” 刘院使抱着头左右躲闪,奈何肩膀被韩青的剑鞘压着,有千斤重一般,只能动动脑袋,身子根本动不了。 “师公明鉴……您可怪徒孙学艺不精,可为虎作伥的事却是万不敢做!” “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打死你……打死你!算是清理门户了!” 老院使骂起人来中气十足,下手又准又狠,不过片刻功夫,刘院使就鼻青脸肿,鼻血直流。 韩老夫人在一旁喊道,“老大,再这么下去可要出人命了,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 韩钧沉声道,“无妨,皇上要怪罪,儿子担着便是。” 他目光深沉逼视着老夫人,“母亲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母亲到底还瞒了儿子多少事?” 萧老夫人眼看着瞒不住,眼泪便簌簌落了下来,哀声道,“永平侯阖府的人,都是我的骨肉亲人,我怎么能坐视不管。我知你是正直的脾气,不肯为他们求情,也只好拿了自己的命来逼你……倚仗的也不过是你的孝顺罢了。刘院使也是受我胁迫,拿了你的权势来压他,他才肯帮着做这些……” 韩钧冷峻道,“母亲既说开了,那儿子就开诚布公与母亲谈一谈。韩青,将刘院使关押起来,卢管事,扶老院判去厢房歇息,再给一百两银子诊金。” “是!” “是!” 随着打骂声远去,房里清净了许多。 韩钧走到赵承渊面前,拱手道,“今日谢过王爷相助之恩,只是如今本公要处理家事,便不留王爷了。” 赵承渊起了身,踱步往外走去。 韩攸宁沉浸在对父亲的崇拜中,原来,父亲背后里做了这么多,原来,父亲这么果断。 直到赵承渊从她眼前经过时,她方回过神来,假装没看到父亲的眼神,跟在韩思行身后溜了出去。 出了春晖堂后,韩思行见妹妹还跟着,不由得暗叹女大不中留。不过晋王也着实太好看了些,把妹妹的心都给勾走了! 他拿出来哥哥的派头严肃道,“宁儿你先回去,王爷我来送就好。” 韩攸宁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我送送王爷,也算全了礼数。回头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韩思行皱眉,小丫头居然贿赂他! 他堂堂国公世子,五品将军,谁不赞一声刚强正直有乃父之风! 又岂是那黄白之物可收买得了的? 不过…… 一百两么? 他的月俸折算下来也就十几两银子,其中半数是柴米布匹,府里再给五两银子的月例,他统共能拿到手里的也就十两银子…… 韩攸宁又道,“等得空了再陪你去见霍总镖头。” 韩思行眼睛叮地亮了,免为其难道,“那……行吧。” 他捏着她肉嘟嘟的脸蛋,“下不为例。” 韩攸宁笑嘻嘻道,“多谢大哥!” 赵承渊在前面踱步走着,离他们兄妹已经有段距离。 韩攸宁小跑追了上去,走在他身侧笑道,“王爷,今日多亏你了!” 赵承渊看了眼她红扑扑的脸颊,微皱了皱眉,分明是被捏红的。 他压着步子将就着她,“举手之劳罢了。”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失声痛哭的样子。 章节目录 第166章 原来竟是你送的?(二更) 韩攸宁笑道,“这可不是举手之劳,我看老院判那人性情古怪的很,能请动了他,想必是要费一番心思。” 赵承渊侧首看她,她眉目舒展,笑容明媚,是认回了父亲心有所依的缘故吧。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玉埙递了过去,“还未恭喜你有了父亲兄长。这是我闲来无事雕的,便当是贺礼吧。” 韩攸宁接过玉埙,握在手里,怔怔看着。 玉埙乃上好的羊脂白玉所制,通体洁白圆润,还带着他的体温,入手温润细腻。上面雕刻着一丛修竹,枝叶肆意在指尖凹凸,熟悉异常。 她甚至闭着眼,就能描绘出这些修竹的纹路,它们在她的指尖,已经描绘了无数遍。 这个埙,陪她度过了在太子府最黑暗的时光。 她被圈囿在那方寸之地,可埙音,却可冲破高墙,穿透云霄,排解心中愤懑。 它是丹阳郡主王采丹送给她的。 王采丹说是自己手头有块好玉,请内务府工匠和乐师花了两个多月的功夫,制了这枚埙,音质极佳,便赠予她排解心绪。 与这埙一起赠送的,还有一瓶解毒丹药。也是这瓶丹药,让她的眼睛没有全瞎,让她能活了下来。 她知道这埙的贵重,更感动于王采丹的情意珍贵,可她手中着实无甚贵重之物回赠。她的嫁妆大都被韩清婉霸占了,剩下的都是些俗物不堪示人,唯有赵承渊送她的祖母绿玉石能拿得出手,于是便转赠了王采丹。 韩攸宁紧紧攥着玉埙,嘴唇紧紧抿着,抬眼看赵承渊。 原来竟是你送的? 你背地里,到底帮了我多少? 赵承渊看她眼里盈着泪,却不知是为何。 他温声问道,“怎了,可是不喜欢?” 韩攸宁没有做声,将埙放在唇边,幽深哀婉的埙声流淌而出,声悲而悠悠然,羊脂玉的温润玉质中和了埙的低浊喧然,有了不同陶埙的古韵悠扬。 赵承渊静静听着,眼中闪过惊讶,还有心疼。 一年多未见,她的技艺竟变得如此高绝,只是埙声中那绝望的悲凉,听了让人心碎。 埙声停了。 韩攸宁拿着帕子仔细擦了玉埙,又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再抬眸时脸上已经是一片灿然。 她微笑看着赵承渊,“我很喜欢,多谢王爷。” 赵承渊低声问,“你是如何学的,吹得这么好。” 韩攸宁调皮笑着,“原也没什么难的,我会吹洞箫,两者都是相通的,启蒙师傅又教得好,多练练也就这样了。” 她是在沧源山跟赵承渊学的。不过她彼时心无忧虑,一样的调子,她吹出来的总是毫无韵味,不如赵承渊吹得悲怆悠长。 她曾失落,丢了玉埙不肯再学。赵承渊却道,“我倒希望,你永远都吹不出这个意境来。” 后来她才发现,要吹好了这埙,需要心先千疮百孔了才行。 赵承渊看了她片刻,低沉道,“你年纪小,以后还是吹些欢快的曲子。” 韩攸宁笑弯着眼,“恩!” 韩思行跟在后面,皱起了眉,当他这个大哥是死人不成?明目张胆地私相授受!眉目传情! 他开口提醒道,“宁丫头,怎好接王爷的东西,快还回去!” 韩攸宁回过头笑嘻嘻道,“大哥若是觉得我占了王爷的便宜,那我就回一份礼回去?” 韩思行瞪她,矜持啊傻丫头! 他转脸朗声对赵承渊道,“王爷,虽说舍妹是您的晚辈收个贺礼也没什么,可她已经及笄,这玉埙又是您亲手所制,她拿着有失妥当。” 赵承渊淡声道,“本王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顿了顿,“世子说的晚辈,本王何时和贵府论起序来了?” 韩思行暗愤于他的霸道强横,他微笑道,“皇上尚是皇子时,曾和家父义结金兰,家父称皇上一声义兄。虽说如今不敢再与皇上以兄弟相称,可辈分却是摆在那里,王爷是皇上的弟弟,岂不就是舍妹的长辈?再从嘉和县主那里论,舍妹与她以姐妹相称,跟着她喊您一声皇叔也是使得的。” 韩攸宁恍然道,“是这么个道理。我还不曾仔细算过呢。” 她笑嘻嘻冲着赵承渊敛衽福礼,“皇叔,昭平给您请安了。” 赵承渊眸色微沉,“自家亲戚都不成亲戚,还从着别人论什么亲。” “不论就不论。” 韩攸宁起身打量着他,他今日虽说还是对她笑,对她温和,可总觉得,这笑容隔了雾,这温和蒙了沉重。 “王爷可是有什么烦恼?” 赵承渊淡淡道,“你就送到这里吧,回吧。” 此时已经到了垂花门,韩攸宁止了步,看着赵承渊的清萧身影,转过影壁消失了。 她站在那里,若有所失。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韩思行回来了。 “宁丫头,你怎还在这里?” 韩攸宁问,“王爷走了?” “走了。”想起方才那声“长辈”对晋王的刺激,他心中暗爽,笑呵呵道,“丫头,我看你以后喊他皇叔就挺好,也显得恭敬。”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嘟嘴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不高兴了?你是大哥,偏还要给妹妹挖坑使坏。你跟我说说,父亲和王爷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仇怨?” 韩思行笑了起来,原来她以为晋王不高兴是父亲的缘故? 当真是傻丫头! 他拉着傻妹妹往回走,笑道,“他们有什么仇怨我可不知道,说不定就没仇怨呢。放眼全京城,能入晋王爷眼的世家,恐怕就只一个安陵候府了。” 韩攸宁蹙眉,“不对,肯定有什么问题。起先父亲在府门口拦人的时候,王爷问他与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连府门都入不得。父亲怎么回答的你还记得不?” 韩思行想了想,“父亲问,王爷当真不知?” “对啊!肯定是有什么仇怨……” 韩攸宁苦思冥想,将前世今生父亲和赵承渊的可能恩怨都想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可能。 父亲后来被处决,也只是和庆明帝还有成郡王、赵宸有些关系,当时赵承渊甚至都不在京城。 她跟铃儿要了一百两银票,塞到韩思行手里,“这是方才应你的银子。你若是能从父亲那里打听到缘由,我就再给你一百两。” 韩思行握着银票,心底无比地踏实,充实,自信。 银子果真是好东西啊。 他皱了皱眉,叹息道,“一不小心惹怒了父亲,是要挨鞭子的。” 韩攸宁道,“二百两。” “二百五。” “成交!” ------题外话------ 啦啦啦啦,今天又有评论啦! 章节目录 第167章定国公府嫡长女(一更) 兄妹二人再回春晖堂时,丫鬟婆子都已退到了院外,廊前屋后都围着侍卫。 上房里一片安静。 看老夫人红肿的眼睛,便知方才哭得有多悲切。 韩钧拉着韩攸宁的手,走到房中央的位置,沉声道,“她就是本公的亲生女儿,母亲要证据,儿子的话就是证据。” 韩老夫人叹气道,“你若只凭着她长得像陈氏,就认了这女儿,实太过儿戏。你要开祠堂把她添到族谱里,没有能说服人的证据,恐怕族里的族老也不会答应。” 韩钧冷笑,“本公庇荫着阖族,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不答应。” 韩老夫人看着变得冷酷无情的韩钧,心底不由得生出了惧意。 韩攸宁这死丫头之前的一番铺垫,彻底击碎了韩钧对她的信赖和亲情。她再想凭着母子恩情挟制他,却是难了。 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便你强逼着他们认下,可你又怎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宁儿的嫡女身份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韩钧冷声道,“这些你不必管。我只想知道,母亲你,是认还是不认。” 韩老夫人苦笑了一声,“我若认了,你又来跟我要陈氏,讨要起火的缘由。我也是一头雾水,不知是个什么缘故,你让我如何认她,又从何解释?” 眼看着两人因为证据的事掰扯不清,韩攸宁出声道,“父亲,女儿这里倒是有些东西,不知道算不算证据。” 韩钧问,“是什么?” 韩攸宁莞尔一笑,“父亲一会看看认不认得,是吴妈妈给我收拾进包裹的。” 她回了锦和堂,打开箱笼,找出来一个匣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轻抚了抚,合上拿着去了春晖堂。 她将匣子交给韩钧,“父亲来开。” 韩钧接过匣子放到炕几,莫名的,心底竟生出些忐忑来。 他猜测这定是和阿蔓有关的物件,临要打开了,手上却有千斤重,就似是近乡情更怯一般。 韩老夫人紧盯着那个匣子,更是忐忑。 匣子缓缓打开。 最上面的是一页信笺纸,纸片脆弱泛黄,上书一行字。 庆明二年六月十日亥时一刻攸宁。 韩钧铮铮铁汉,一双铁拳可举千斤鼎,却捧不住轻薄一页纸。 他双手微颤,轻抚着上面的字迹。 字迹有些歪扭虚浮,想必是写字时身子虚弱不堪,握笔艰难。虽如此,他还是能认得出来,这是阿蔓的笔迹。 六月十日亥时,而时隔一个时辰的子时,阿蔓便葬身火海。 他将信笺放到韩老夫人面前,“阿蔓管着中馈,时要写字算账,又要请教母亲,母亲该认得她的字吧。” 韩老夫人细看了看,道,“虽看着有些像,可这字如此扭曲,旁人若要模仿做出虚弱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可能。且这写着的名字是‘攸宁’,可当时你们两口子定的名字是‘清婉’。焉知不是陈家想给女儿个好出身,做了这个鱼目混珠的把戏?” 韩钧眸光森冷,“对啊,阿蔓为何现成的名字不用,另起了一个寓意平安顺遂的名字,她如此隐瞒,是在怕什么?” 他盯着老夫人的眼,“知道腹中孩儿名字的,除了我们夫妻二人,便只有母亲知晓。阿蔓又是在防着谁?” 韩老夫人沉着脸,“你若如此牵强附会,我又能回你什么?总归这上面写的是攸宁的名字,拿到公堂上,拿到皇上面前,也不能凭着这个来判我的不是!” 韩攸宁微笑道,“父亲不如看看下面的东西。” 韩钧从匣子里拿出来一个青底软缎的襁褓,上绣鱼戏莲花,襁褓一角绣着小小的“婉”字。 这正是阿蔓在得知有了身孕后,一针一线亲手所绣。 他指着那个“婉”字,冷声问道,“这襁褓母亲总认得吧?母亲还有什么话说?” “是陈氏绣的……这个我认得……” 韩老夫人手颤抖着,握着襁褓,失声痛哭。 “我那可怜的大儿媳妇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肯与我这个婆母说一声啊!我的亲闺女啊,疼煞我了啊……” 韩锐冷眼看着,直到老夫人哭的没劲儿了,哭声小了下来,他方说话。 他的语气无一丝软化,依然是咄咄逼人,“母亲也是做娘的,该知道当娘的心,不到生死关头,怎会把自己的骨肉送走了。京城到襄平千山万水,路上又焉知就平安无虞。母亲倒是说说,阿蔓到底遇到了什么,怎就到了要把刚出生的宁儿送走的地步。” 老夫人流着泪,悲切道,“我自然是知道当娘的心,骨肉分离的苦楚。陈氏为何要如此做,我也是想不明白啊。” 她拿着帕子擦着泪,凄然看着韩钧,“当年我小产流掉的女儿,都已经成了形儿……算起来,她是和陈氏一般的年纪,我是拿陈氏当亲闺女待的啊……又怎么会去害她!” 这句话一出,韩钧冰冷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他沉默了良久,“宁儿从今日起便改名韩攸宁,是定国公府嫡长女,婉儿和莲儿便重新排行吧。” 韩老夫人放下帕子,忙接口道,“自是应该的。待得挑个好日子开宗祠,把宁儿的名字加上。族里若是谁有异议,自有我来去说,也不必你去拿权势压他们,平白坏了名声。” 韩钧慢慢收了襁褓,合上匣子,淡声道,“族里由我来说,不必劳烦母亲。” “也好,也好。都是你当父亲的一片心意。” 韩老夫人慈爱地看向韩攸宁,亲昵道,“宁儿,你刚来时我便说自己要多个孙女儿,如今竟成真了。” 说着话,她便去拉韩攸宁的手。 韩攸宁躲避了开,笑盈盈道,“毕竟不是亲生的骨肉,老夫人也不必太热情,我的院子不再起火,那就是你对我天大的怜爱了。” 老夫人也不恼怒,叹了口气,“以前误会种种,我也不再作解释。日子久了,你总能看明白我的一片心。” 韩清莲笑嘻嘻走到韩攸宁身边,福身道,“给长姐请安。” 韩攸宁微笑点头,“三妹。” 韩清莲扭头看向韩清婉,幸灾乐祸道,“二姐,你怎不过来给大小姐请安?长姐可是正儿八经的定国公嫡长女。” 章节目录 第168章夺中馈(二更) 韩清婉脸色阴沉。 虽说早知道了韩攸宁的身世,也想过最坏的打算,认亲的场面。可这一刻真到了眼前,心里的感受却是和想象的截然不同。 那是被剥夺了一切的愤恨,毁天灭地,几乎要冲毁她的理智。 从此以后,她丢失的不仅仅是定国公府嫡长女的名头,连同一起丢失的,还有那凤凰命。 韩攸宁是定国公亲生的女儿,而自己不过是个白身之女,又是府里的次女,孰尊孰卑,一目了然。 再加之自己背负了克妨夫家的恶名,如今谁还会把她当作真凤凰呢? 她不过是迟应了一瞬的功夫,韩钧的厉眼便看了过来,她脸上忙挂上了微笑,走到韩攸宁跟前行礼。 “长姐。以后出门,我们府里的姐妹也不会再那般单薄,我也有一个亲姐姐可以显摆依靠了。” 韩攸宁微笑,“二妹这话说的有道理。长姐如母,我自该好好尽教导之责,护好了二位妹妹。” 韩清婉脸色一僵。 这就不是说她没娘吗! 如今她的母亲还在大牢里关押着,大伯父非但没有相救的意思,说不得还要落井下石。 女眷好一些的结果是流徙,若是不幸,说不得要被送到教坊司充当官妓,那结果还不如死了的更好—— 有个做官妓的亲娘,让她和二哥以后如何做人?皇室又怎么可能容一个这样的女儿做媳妇? 她轻笑了笑,“我们都是一府的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长姐要护着妹妹,妹妹也要护着姐姐才是。” 你若让我万劫不复,你自己也别想干净抽身了去! 韩攸宁大致也明白她的心思,无非是拿着名声要挟她罢了。 她笑道,“二妹不必为我担心,永平侯府的事牵连不到我。你也要保重啊。” 韩清婉见她明白地把事情挑明了说,一时无言反驳。当着着大伯父的面,祖母逃过一劫又是千凶万险,她更不敢再出言不逊惹怒了大伯父。 她强扯出一个笑来,应了一声,默默退到了一旁。 不过她们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韩钧,他道,“如今婉儿还要照料你祖母的身子,府里也不能一直这么乱着,你也不必在受累勉强,中馈便交由宁儿吧。” 韩清婉没成想,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本是为了搓大伯父的火,如今却成了大伯父夺走中馈的理由。 没了这中馈,他们二房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公中明面上分下来的那点银子,又这么够他们兄妹开支的?她没了母亲的贴补,祖母本就不是个大方人,如今手头拮据,又能贴补她什么! 她柔声道,“长姐对府上的情形不了解,府里上下的管事妈妈丫鬟还认不全,各府人情往来的分寸怕也不知……不若过些日子,等着长姐熟悉了再接过去不迟。” 韩攸宁笑道,“不若现在就把这府里各处的管事妈妈,还有各房各院主事的丫鬟都叫了过来,二妹看看我能不能认得。” “不管认不认得,这事就这么定了。韩青,让卢管事进来。” 韩钧不待韩清婉说话,就把话接了过去。 卢管事从外头进来,韩钧便吩咐,“你去将府里各处主事的管事还有大丫鬟都召集到内院的议事厅前候着。” “是。” 卢管事看了老夫人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韩老夫人疲惫地闭上了眼。 这管家权,她是不敢出声再来抢了。 内院的议事厅离着东西花厅不远,也是靠近了花园子,是个独门独院的地儿。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院子里就站满了下人,有内院的,有外院的。这内外院的管事召集到一处,这样的事不常有,也就逢年节和府里有大宴的时候,才会如此。 趁着主子还没来,卢管事又去了上房禀事,下人们窃窃私语,相互询问着发生了何事。 他们平日里各司其职,各管一处,可却能将府里的一众事情了如指掌,靠的就是互通有无,再据此分析出个他们以为的真相来。 “春晖堂里里外外不少侍卫在守着,怪吓人的,里面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撵了出来,在一处有人看守着。” “我看到早上请来的两个大夫各打了二十板子,赶了出去。” “我看到刘院使被韩侍卫押着去了一间厢房,外面也有侍卫守着。” “晋王爷带来一个老大夫,到现在还在春晖堂没出来呢。” “阖府的主子都在春晖堂。” “看样子,倒像是老夫人的病情有了什么反复,若是好好的,应也不至于如此啊……” 尤其是他们看最得主子看重的钱妈妈也没反驳,就愈发觉得让他们猜到了真相。 “接下来府里怕要有的忙了啊……这冷不丁的,胡管事,寿棺可备好了?” “唉!板子还没备齐呢!原是老夫人在国公爷面前无意中提了一嘴,说是紫檀木的棺木防腐数百年不坏,国公爷孝顺,应了说会淘弄紫檀木板子回来。可到现在,才弄到了两块回来,半副寿棺也不够……唉,可如何是好?” “我们还愁呢!我们这寿衣才做了一半,原打算着精细又精细地绣满了蝠纹,一整套下来,总得一年的功夫才够。你们寿棺总能去棺材铺淘弄一个好的,将就着着用。可这寿衣却是等不得,若不赶紧的穿上,身子硬了可就不好穿了!” …… 一通议论之后,在他们心中,老夫人俨然已经是个死人了。 管事们丫鬟们个个神色凝重,长吁短叹一番之后,心底开始了自己的打算。 在两府主子齐齐出现在议事厅前时,他们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个个神色肃穆,低垂着头,作默哀状。 有那多愁善感的人,已经悄悄抹起了眼泪。 韩钧环视了一圈死气沉沉的下人,眉头紧皱。 他以往少入内宅,内宅杂事他也从不过问,总觉得都是世家,总不至于太差了去。 可如今看看,好好的国公府,都管成了什么样子,好好的议事弄的跟办丧事一般! 他将女儿拉到了身边,与他并立站着,沉声道,“今日让你们来,是要宣布一件事——她是本公的女儿,以后就是府里的大小姐,府里的中馈也暂时交由她来管着。” 默哀的管事丫鬟们都惊讶地抬起了头,大睁着眼,“……!!” ------题外话------ 求月票…… 莫莫在此立flag 以后每天早六点午12点更新! 挑个良辰吉日,多更上几章…… 章节目录 第169章 攸宁的人生巅峰(一更) 老夫人没死? 表小姐是大小姐? 表小姐竟然是大小姐? 国公夫人人都死了,闺女是怎么来的? 下人们在震惊之后便是疑惑,疑惑之后又开始担忧。 按说老夫人没死是好事,国公爷认了亲闺女是大喜事,可他们却是高兴不起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来的大小姐接管了中馈,那他们该如何该如何自处? 下人们一颗心在悲喜之间不停切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放,恍恍惚惚地地拜见新主子,“恭喜国公爷,见过大小姐!” 韩攸宁看着跪倒一地的内外管事,还有各院的大丫鬟,个个低眉顺眼,恭谨异常。 可一打眼过去,八成都是老夫人和小温氏的陪房,剩余的那二成,或是后来采买进来的,或是父亲带回府的。 小温氏虽休回了永平侯府,陪房却是留下了给女儿,也算是韩清婉在府里的根基人脉。 而母亲当年的陪房,却是一个没有,都被或寻了由头发卖,或以施恩为名还了卖身契让他们离了府。 韩攸宁脸色沉静和气,“都起来吧。你们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比起外面市井百姓还要体面上几分,不必动辄就下跪。” “谢大小姐体恤!” 下人们起身的功夫,相互微不可见地交换了下眼神。 到底是年纪小,又是初来乍到的,想用怀柔之法吧? 韩攸宁微笑道,“我到底不是府里长大的,又没管过中馈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仰仗着你们,别乱了套才是。” 管事妈妈们最是需要和管家人打交道的,听了这话,心底愈发他是,同时也起了些轻视之心,嘴上却是连说着不敢。 韩清婉眼内闪过讥讽。 这些老妈子哪个不是人精,你想说几句好听的就收买人心,怕是打错了算盘。 不消几日功夫,恐怕府里也就乱了套了。 韩钧看着绵软的小丫头,不由得替她担心,别让那些婆子给欺负了去。他正打算开口敲打敲打,也好给她立威,却听她一板一眼地开始立规矩。 韩攸宁说了自己新官上任的第一条规矩,“明日起,内院的妈妈们便卯时到这里汇合禀事。” 此言一出,下人们都怔楞了。 卯时! 冬日里天还是漆黑的! 有个穿着鸦青色绸缎袄的妈妈,脸皮白皙,戴着金簪玉镯,她上前一步福礼,“禀大小姐,往日里前二夫人和大小姐……二小姐管家,都是辰时禀事,倒也不耽误什么。我们奴才们倒是没什么,终归是要早早地起来安排事。只是大小姐您长身子正是爱睡的时候,起得太早了怕是辛苦。” 韩攸宁笑吟吟道,“你是灶上管采买的张妈妈吧?” 张妈妈一愣,她们可只是远远地见过,大小姐是怎么认得她的? 噢是了,想必是自己在主子面前得脸,她打听着注意上了吧? 她撑着一身的气度道,“回大小姐,正是。” 韩攸宁踱着步子,不紧不慢道,“如今我来管家,你跟我谈前面人的规矩,偏还扯出什么为我着想的由头来。你若是觉得卯时太早耽搁了你睡懒觉,倒也不必勉强,我来寻个能卯时过来的便是。” 张妈妈脸色大变,这可是府里最肥的差事,大家都饿狼似的盯着呢,哪里有让出去的道理? 她忙收敛起轻漫的心思,恭敬道,“大小姐息怒,老奴卯时能过来……” 韩攸宁道,“府里辰时早膳,灶上卯时开火,每日一早都有来送新鲜肉菜水产的,卯时也该到了。你想着辰时禀事,又如何来得及领银子付账?” 张妈妈心下惊讶,她竟对灶上的事这般清楚?她哪里是什么都不懂,分明是懂的很! “回大小姐,之前都是每日记着账,待到了月底再一并结账,如此彼此倒也便利,不必每日支取银子麻烦。” 韩攸宁笑了笑,她太明白这其中的猫腻。 她之前便跟着母亲——二舅母学管家,二舅母教她的第一条就是当日的账目当日了。拖得越久,账目越多越乱,底下的人就容易在上面动手脚。天长日久,底下人少了约束敬畏,欲壑难填,心便越来越大。 她道,“这些时令的东西恨不得一天一个价儿,一样的东西又因优劣价钱差出三五成也是有的。你按月结,日子隔得久了,哪日花的银两多了少了的也难说清楚,我若问你你恐怕还要叫屈,到最后只能是一笔糊涂账。以后便当日的账当日结,你拿了账册过来支银子。” 张妈妈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咬牙应下。 韩攸宁从她身边错过,往后走了几步,到一个酱紫袄子的富贵妈妈跟前,“刘妈妈管的是瓜果点心零嘴的采买,与她一样,也是每日一结,早上来禀了我,拿了银子去采买,多退少补。” 刘妈妈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做那出头鸟,忙谄笑着叠声应下。 韩攸宁又点了几个妈妈,“你们花房的,针线房的,各处但有采买,也是当日账当日了。” 几人垂头丧气,参差不齐地应是。 韩攸宁看向一个胖婆子,“常妈妈管的是灶上,各院的一日三餐都有定例,都是府里的小姐,便该是一样的,不能厚此薄彼。谁要吃那燕窝鱼翅人参虫草的好东西,自己拿银子填补,没有让公中出的道理。若是你拿着公中的东西做人情,查明了,便由你来出那银子。” 常妈妈应着是,悄悄瞟了韩清婉一眼。 韩攸宁又走到两个妈妈跟前,“陈妈妈廉妈妈管的是府里的库房,明日便拿着库房的册子,咱一起清点上一遍。以后有出库入库都要记清楚了,两个人都按了手印才行,但有丢失,你们照价赔偿。” 两个妈妈都白了脸色,颤声应是。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韩攸宁把在场所有的管事丫鬟都点了一遍名字,一个不错。 下人们都被震住了。 韩清婉也是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钧老神在在,淡淡颔首,我韩钧的女儿就是这么厉害! 韩攸宁满意地看着大家的神色,暗暗感叹,这算是她的人生巅峰了吧? 不过若是威行镖局的镖师在,恐怕要怀疑她了。 韩思行敬佩地看着妹妹,一直到出了议事厅,他还是一瞬不瞬盯着,“丫头,你教教我是怎么认人的?府里的侍卫我到现在还是分不明白谁是谁!” 韩攸宁抬头四十五度角看天。 看你说的,好像我能分明白一样。 ------题外话------ 啊哈哈,早六点的一更准时! 章节目录 第170章大小姐(二更) 表小姐变成了大小姐,大小姐变成了二小姐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不过片刻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府里。 韩攸宁不过站在花园里与哥哥“传授”了几句认人技巧的功夫,再抬脚往锦和堂走,一路行礼请安的丫鬟婆子便就已经改了口,称呼“大小姐”了。 若是让她们去当驿使,想必传信的速度能提高不少。 锦和堂的粗使丫鬟婆子都站在院门口迎接,见着大小姐回来了,呼啦啦跪倒一片,个个欢天喜地的,高声呼“大小姐!” 要不就说人生无常,大肠套小肠呢。 谁能想到她们这群最没根基最不受待见的人,成了府里当家大小姐的院里人呢! 以后府里那些自恃高人一等的丫鬟婆子们,谁还敢随意呵斥打骂她们? 韩攸宁让她们起了身,“你们是锦和堂的人,以后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说不得会有那眼热的恼恨的人过来使绊子,抓错处。若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说不得一个不慎我也保不住你们。” 丫鬟婆子们又连声应是,立志低调做人,谨言慎行。 看晋王府的孙妈妈,这两日不就是只做事不说话吗,平日里府里到处是她的身影,现在除了在小厨房就是在自己房里呆着,竟是轻易见不着她了。 果真是高人呐! “大小姐,奴婢这里有好吃的,您随便挑!” 宝儿跟在韩攸宁身侧,眼睛里亮闪闪,带着小幸福小骄傲。 她努力提着褂子的下摆,里面兜着一堆零嘴儿点心,满满当当的。 韩攸宁拿了一个花生,问道,“这都是哪里来的?” 宝儿清脆道,“奴婢方才去大厨房送信儿,让她们送些炭火过来,大厨房里的姐姐妈妈们赏了许多,回来的路上又有几个姐姐妈妈给了一些。若不是奴婢拿不了,还要多呢!” 韩攸宁问,“你可知是什么缘故?” “原本不知道,回来后听说大小姐您是国公爷的嫡长女,便知道了!她们是要巴结了奴婢,借着来巴结您。又或者,凭着吃人最短,想从奴婢这里探听您的消息。” 韩攸宁看着这个个头小小的小丫头,不过是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懂得了这些人情世故。也不知是受了多少磋磨才明白的这些道理。 她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那她们若是问你锦和堂里面的事,你要怎么说?” 宝儿笑嘻嘻道,“奴婢就说轻易见不着大小姐您,什么都不知道。” “好,就这么说。”韩攸宁摸了摸她的脑袋,“去玩吧。” “嗯!” 宝儿抱着吃的,寻了个太阳好的地儿,坐下吃起了东西。 回了房,韩攸宁换了衣裳,便在塌上倚着引枕闭目养神。 铃儿给她揉捏着肩膀,笑道,“国公爷真是干净利落,一点没给老夫人和二小姐面子,才认了您第一日,就把管家权给了您!” 韩攸宁道,“父亲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靠的就是杀伐果断。但凡是他认定的事,谁又能阻挡得了他。” 不过她是有些疑惑,老夫人提起来她小产失了的女儿,父亲便没原先那般强势了。 要不老夫人前世能拿捏了父亲半辈子,她手段层出不穷,总能寻到父亲的弱点。 铃儿叹了一声,“原本奴婢还担心,老夫人是个会装的,国公爷会被她糊弄了去,慢待了小姐您。如今看这情形,国公爷倒是宠您宠得不行,世子爷也是待您亲近,小姐以后便都是好日子了。如今陈府的仇也快要报了,待得三月的孝满了,您再寻一门好亲事,陈家的老夫人和二老爷二夫人,也就安息了。” “陈家养了我十几年,他们又是因我而死,三月的孝怎么能够。亲事不必着急,横竖我才十五,等上几年也使得。” 铃儿压低了声音,“您等得,晋王爷可等得?他今年都二十一了,旁的王爷皇子这个年纪早就妻妾成群,孩子怕也满地跑了。您早些时候嫁进府,凭着您定国公嫡长女的身份也能占住了王妃的位置,若是晚了,您看那些虎视眈眈的闺秀,指不定哪个就把王爷勾了去。” 韩攸宁拿出玉埙,握在手心里。 竹纹凹凸,挠着指尖,指尖痒痒的。 赵承渊是个冷情冷性的人,恐怕如那神仙一般看破了红尘,斩断了情缘。前世他一直到五年后都没成亲,在成大事之前,他哪里会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再说,她如今是定国公府嫡长女,凤凰命落了下来,他又刚被皇上疑心刺杀,还怎么敢来娶她? 再者,他们只是兄妹的情意,他护着她,只是将她当沧源山顶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丫头罢了。当时皇上赐婚,他不就拒了吗? 她翻了个身,“世子爷论辈分你也听到了,晋王娶妻我便是多个皇婶,你就别多想了。” 铃儿闷闷,“怎么能不多想,王爷他抱了您那么多回,若他是个负责的,就该来跟国公爷提亲,也好全了您的闺誉名声。” 韩攸宁不再搭理操心的铃儿,将玉埙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曲调轻松愉悦,虽不若琴音那般清越,却也有泉水潺潺之空灵。 铃儿见小姐不愿提这事,又换了话题。 “大小姐您定了卯时点卯,倒跟皇上上朝一般。您又是觉多贪睡的,日子久了怎么挨得住呀。” “还有那些管事妈妈,一个个穿金戴银,鼻孔朝着天,怕都不是好惹的。您一上任就堵了她们赚银子的门路,以后怕有的给您暗亏吃。” …… 韩清婉去春晖堂禀了祖母议事厅的事,便沉着脸回了她的院子,菡萏园。 一进院门,翡翠就迎了上来,“二小姐,锦和堂的小丫鬟方才过来问,账册、钥匙和对牌什么时候送过去。” 韩清婉扬起巴掌就扇了上去,厉声道,“你改口倒是快,我连房门都还没进,你就巴结上那边的新主子了!正好她那里缺着在跟前伺候的丫鬟,我回头便禀了祖母,把你送过去,也好全了你对新主子的忠心!” ------题外话------ 二更~~ 莫莫要做个勤劳守信的莫莫…… 起点有个大神叫流浪的****湖人称“烂尾蛤蟆”,这几日他也刚刚奋起将断更几月的《仙狐》恢复了更新,烂尾的《武谪仙》也立誓给写完。 莫莫与他偶有私信联系,多得他鼓励指点。 莫莫为了鞭策自己,昨日在他那里也立了flag,保证每月更新满16万字,一月一汇报。 蛤蟆大大说他等着,等我突破新手墙。 莫莫这次真的是拼了! 不能让大神小瞧了哇! 亲们说是不是? 章节目录 第171章 主仆离心(一更) 翡翠别过头,捂着脸颊。 这是几日内她第二次挨打,而且这次还是守着满院子的丫鬟婆子。 她是小姐的大丫鬟,又是老夫人跟前的郑妈妈的女儿,在这整个院子里,地位无人能及,说的话谁都得听着应着。哪怕是钱妈妈也要看她几分脸色。 可在二小姐眼里,终究不过是个奴婢罢了。 翡翠看向韩清婉,流着泪道,“奴婢打小跟着小姐长大,受小姐恩惠庇护,奴婢只想着一辈子伺候小姐也好回报万一。那锦和堂再风光,与奴婢又有何干? 院里的人都可以作证,那小丫鬟要的急,说您若是故意拖延着耽搁了大小姐用,她就禀了文管事,让他寻国公爷做主。奴婢想着如今大小姐得了势,正是烈火烹油风光无限的时候,您必要小心谨慎,别被她和国公爷寻了错处,这才急急禀了您。” 韩清婉淡看了她一眼,沉脸往房里走去。 院里的丫鬟婆子垂手埋头,谁也不敢吭一声,掀帘子的丫鬟也只敢说一声“小姐回来了”。 有了前车之鉴,那“二”字是万万不敢加的。 韩清婉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跟了过来的翡翠,“你也别怨我,这一路都是丫鬟婆子看好戏似的的打量,一声声二小姐喊着,一进门你又往我心窝子上戳!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不过几日的功夫,我便体会尽了。我这心里恨,偏又要在人前维持着端庄体面,我这心里的苦楚又与谁说去?” 翡翠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轻手帮她拆着钗环,“小姐倒也不必着急。她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在府里立威,可这威能不能立住了,这火会不会烧着她自个儿,却是未尝可知。” 韩清婉若有所思,缓声道,“接下来府里的大事小情可多着,开宗祠,设大宴,接来送往,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应对得过来。” 翡翠笑道,“是这么个理儿。” 韩清婉从妆奁里挑了支珠钗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拿着戴。你将装账册钥匙的匣子亲自给她送过去,让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对不上的,只管差人来问我。” “是。谢小姐的赏。” 翡翠小心翼翼将珠钗放到荷包里,拿着钥匙打开箱笼,将一个颇大的红漆匣子抱了出来,出了房门。 到了院子里,郑妈妈恰好从外面进来,看了眼她脸上的红印,“你这样子怎么出门,没的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郑妈妈人长得白净,穿着素净得体,发间仅一根银簪,说话不焦不燥,极是稳重。 也因这个缘故,老夫人极看重她,从永平侯府带到国公府,待在这府里大半辈子了。 她拉着翡翠往厢房里走,一边吩咐候在廊下的丫鬟,“玛瑙,去拿两个煮鸡蛋过来,要凉的!” “是。” 进了厢房,郑妈妈让她坐下,“二小姐打的?” 翡翠冷笑,“娘还是莫加上那个‘二’字,免得戳了她的心窝子,她可不管你是不是老夫人跟前的!” 郑妈妈推搡了翡翠一把,“说什么糊涂话!你是奴才她是主子,打你一巴掌就打出仇来了?你惯来行事周全,如今怎就沉不住气了。你恼了她,她迟早看得出来,这主仆情谊也就尽了。” 翡翠将荷包里的珠钗扯了出来,狠狠扔到炕上,“我是奴婢别人轻贱也就罢了,娘竟也觉得理所应该?” 郑妈妈放软了声音,缓声劝道,“我知道你心气高,你要想不当奴婢,还是得靠她。她是要嫁到皇家的,你跟着过去,凭你的模样和她的倚重,怎么也能得个位份当上主子。现在且把她哄好了吧。” “娘以为我做了妾室就不是奴婢了不成,还不是要在她手下卑躬屈膝地讨生活,她哪日若是不如意了便随意拿我来撒气!” 翡翠讥讽一笑,“况且,如今正经的凤凰回来了,她想嫁入皇家,怕是痴心做梦!” “郑妈妈,煮鸡蛋拿来了。” 外头传来玛瑙的声音。 郑妈妈皱眉瞪了翡翠一眼,“拿进来吧。” 玛瑙开门进来,将一碟子煮鸡蛋放下,“怕妈妈脏了手,我就把鸡蛋都剥好了。” 郑妈妈淡淡应了一声,“你出去吧。” “我就在院里守着,若有什么人来找妈妈,我就喊您一声。” 玛瑙笑着,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郑妈妈拿了个鸡蛋在翡翠脸上滚着,“玛瑙虽只是二等丫鬟,倒比你更识眼色些。你若一味地跟二小姐使脾气,说不得玛瑙就能顶了你的位置,到时你哭都没处哭去。” 翡翠隔着窗,看了眼在院子里守着的玛瑙,模样俊俏,笑盈盈地将往这边凑的婆子赶走了。 她脸色晦暗,“都是不比谁差的人才,偏没托生在富贵人家,争着抢着做这些卑贱事。” 郑妈妈嗔道,“比起那些小门小户的小姐,你怕比她们还要过得更体面些。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谁不听你的指使?读了些诗文,就多愁善感起来了。离了这国公府,你什么都不是,可别想不开做些傻事。” 翡翠淡淡道,“我这哪里是傻,我是突然想明白了。娘,宁为平民妻不为高门妾,您在高门大院里呆了大半辈子,难道就没看明白其中的道理?” 郑妈妈叹了口气,“见多了繁华似锦,你又怎受得了外头的苦啊。” 裴翠定定看着红漆匣子,没有吭声。 滚了鸡蛋,脸上的红肿消了下来,翡翠抱着匣子出了菡萏园。 走不多远遇着两个妈妈迎面过来,谄笑着问道,“翡翠姑娘,二小姐现下可得空?二小姐之前交代的差事,若是说给大小姐怕是没头没尾的她也听不明白,想来跟二小姐禀明了了事。” 翡翠淡淡道,“妈妈们不必与我说这些,二小姐有没有空,你去问守门的婆子去。” 两人笑着,“姑娘慢走。” 待得翡翠走远了,一个妈妈回头啐了一口,“呸,还真想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在老娘跟前耍威风摆脸子!” “看她那狐媚子模样,二小姐能容下她才怪,让她将来爬床不成!” 翡翠冷着脸,脚步顿了顿,复又加快了脚步。 ------题外话------ 又是准时嗒 还有小仙女昨天特意早上六点多刷新看莫莫是不是真的更新了,好可爱,哈哈 章节目录 第172章棋子(二更) 锦和堂门口。 宝儿正在跳绳,见翡翠来了,扔了绳就跑着迎了上去。 “翡翠姐姐你来了,大小姐正等着呢!” 她拉着翡翠的衣摆往院里走,“方才大小姐责罚我了,说我不该得势猖狂,平白坏了她的名声。大小姐罚了我半个月的月钱,铃儿姐姐还打了我手心。” 她伸出纤细的小手,小小的手心被跳绳勒出了红印,“姐姐你看,现在还红着呢。” 翡翠沉默听着,也不言语。 到了小跨院,进了堂屋。 翡翠将匣子交给了铃儿,又跪下向韩攸宁一丝不苟磕了头。 “给大小姐请安。二小姐让奴婢带个话儿,说您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差人去问她。” 韩攸宁笑道,“翡翠姑娘起来坐。你这么正儿八经行礼,倒像是头一次见面一般。” 翡翠站到了一旁,并没坐下,“大小姐不计较这些礼数是您贤德,奴婢却不能不守规矩。您刚认回了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刚定了,奴婢头一回请安总该跪下磕个头才是。” 韩攸宁从腕间褪下来一对玉镯,让铃儿递给了她。 “既然你行了这么大的礼,我倒不能小气了,总得给见面礼才是。” 翡翠推辞,“奴婢怎好收您这么重的礼,回头怕也不好跟二小姐交代。” 韩攸宁微笑,“你只管收着便是。这镯子是从银楼里买的,也没什么别的印记,二妹还能看出来是我送的不成。” 翡翠攥着手没接。 铃儿将镯子塞到她手里,笑嘻嘻道,“姐姐就说是自己买的就是。你府里头一份的大丫鬟,怎就配不得戴个玉镯了。比这更好的镯子,我这里都有好几副呢,走,我带姐姐看看去。” 翡翠迟疑的功夫,铃儿就拖着她出门了,扭头对韩攸宁说了句,“小姐您先看账册,有什么事就喊奴婢。” 韩攸宁笑着摆手,“你去吧。” 铃儿拉着翡翠去了她的房间,从箱笼里拿出来三个匣子打开了挨个摆开。 三个匣子里金玉珠宝琳琅满目,铃儿拿出来几个金镯子玉镯子,递给翡翠。 “翡翠姐姐看,这都是大小姐赏的。我慢慢攒着,以后嫁人的时候虽不能十里红妆,总也能比寻常大小姐出嫁气派体面。” 翡翠捏着镯子,疑惑道,“嫁人?妹妹是大小姐的大丫鬟,按说大小姐出阁的时候要陪过去的,嫁不嫁人又怎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铃儿坐在她身边,“大小姐说这世上最苦的女人就是妾,自己苦也就罢了,还要让孩子跟着受罪,她才不舍得让我去受那份苦楚。你看咱府里的三小姐也就知道了,咱府还是宽和人家,她在府里受的敬重不就比不得姐姐你?” 她低下头红着脸,绞着帕子害羞道,“小姐说,待到了年纪,定要让我穿着大红嫁衣风光出嫁,嫁个好儿郎当正头娘子,不必卑躬屈膝过日子。” 翡翠神色怅惘,喃喃自语,“正头娘子,大红嫁衣……哪个女儿不想呢。” 铃儿笑嘻嘻打趣她,“姐姐莫不是想嫁人了?你看中的是哪家,你若不好意思,让大小姐替你跟二小姐说去!” 翡翠苦笑,“哪里有什么好人家,我又哪里有那么好命得个宽和的主子,放出府去又谈何容易。” 铃儿收了笑,“姐姐的苦我也猜到几分,前几日在这里被二小姐掌掴……” 她往翡翠身边靠了靠,低声道,“我是听府里的婆子闲话,说老国公爷原本是有两个姨娘的,都年纪轻轻就死了。从那以后老国公爷就没再纳过妾,回府里也回的少了。二小姐是老夫人一手教出来的,我就怕你将来若是被未来姑爷收了房……总归是奴婢命贱,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在意。” 铃儿拿着帕子擦着压根没挤出来的眼泪,暗暗叹气小姐教的这动作,当真必须做吗? 翡翠沉默着坐了许久。 她起身去了正房。 她看着认真看账册的韩攸宁,犹豫再三,最终开口说道,“大小姐看这些账没什么用。府里的账册向来做两套,一明一暗。暗的那套才是真的。” 韩攸宁笑了笑,“我知道。” 翡翠怔楞,“那大小姐怎不跟二小姐讨要?” 韩攸宁把手里的账本丢到一旁,“从我讨要母亲的嫁妆开始,就知道这府里的账就是一笔烂账。既然已经烂了,抠出来除了恶心自己还有何用?老夫人又多年不管账,二妹又只接手了没几天,小温氏已经进了大牢,我能找谁清算去?到最后不过是把罪名都推给小温氏罢了。” 翡翠目光一闪,“所以,大小姐要直接拿管事妈妈们开刀?” 韩攸宁端起茶盏,垂眸喝茶。 翡翠暗暗心惊,她这才真切体会到了大小姐的厉害之处。 她从进了这府门,就一直在布局,一步一步,把二房逼上绝路,到最后才亮出自己的身份,给了他们最后一锤重击,让她们毫无还击之力。 她走的每一步棋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出其不意制胜。 而自己此时站在这里,又何尝不是她局中的一粒棋子,被早早地定好了位置。 可她到底要让自己要起什么作用,却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端茶送客,大小姐竟什么都不问,就让自己走了。 翡翠又福了福身,“大小姐若是没什么要问的,奴婢就先退下了。” 韩攸宁点头,“恩,铃儿送送翡翠姑娘。” “是。” 翡翠走到房门口,又回头道,“那些管事妈妈必不会坐以待毙,大小姐还是要小心些。方才奴婢来时,遇到大厨房管采买的张妈妈和灶上的常妈妈去了菡萏院。” 她见大小姐似乎对这些事并不意外,也并无让她打探消息的意思,最终出了房门,离去了。 铃儿送走了翡翠,回来后好奇地问,“小姐,翡翠方才真的挨责罚了吗?” 韩攸宁翻看着账册,“二小姐回了菡萏院大半个时辰后翡翠才过来,这些假账又不必再造假,咱又要得急,她耽搁这么久做什么了呢?郑妈妈匆匆忙忙赶去了菡萏院,又是做什么了呢?” ------题外话------ 亲们猜猜,攸宁要让翡翠做什么? 章节目录 第173章好茶(一更) 铃儿托着腮,“恩……想必挨责骂了,看她那样子,就是不开怀。小姐您可真厉害,跟神仙一般什么都算尽了。” 韩攸宁笑了笑,“说不定是鬼呢?” 铃儿脸色一变,拉着她的手摸桌子,“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小姐别乱说!鬼怪这些邪乎东西,娘说不能提,真会引上身的。” 韩攸宁笑。 摸木头也没用了。 铃儿给韩攸宁倒了杯茶,扯回了方才的话题,“其实翡翠人挺好的,有次奴婢和大厨房里的婆子起了争执,她还帮着奴婢说话,训斥了那婆子。您说,她若是跟着二小姐出阁,当真没好下场吗?” 韩攸宁淡声道,“二妹此人,但凡碍着她的人,都不会得好下场。” 前世郑妈妈一家是做了韩清婉的陪房,跟着进了太子府,有郑妈妈的管事本事,韩清婉在太子府颇为顺遂。 翡翠不过是给赵宸奉茶的时候韩清婉不在房里,次日就被配给了庄子上的庄头做妾,那庄头的老婆是个心狠手辣的,不过三个月的功夫就把人给折磨死了。 郑妈妈好容易老来得女,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饶是她沉稳忠心,也受不住了。她去找韩清婉理论,闹的颇厉害,恰好那日她去给韩清婉请安,听到了一些。 铃儿闻言,心头一松。 如此,虽说是设计于翡翠,却也算不得是害她了,说不得还能替她谋个更好的前程。 铃儿看小姐还在看账册,奇怪问道,“既然是假账册,小姐还看什么?” 韩攸宁慢慢翻看着,“假账册,也能看出几分真来。” -- 第二日天还未亮,韩攸宁就从被窝里艰难爬了起来。 闭着眼由着铃儿帮她穿衣裳,梳妆。 “这才是第一日,这天长日久的,可怎么好……” 在铃儿的碎碎念中,韩攸宁吃了一盅燕窝牛乳羹,裹上厚厚的白狐毛里的斗篷,拿着手炉,出了锦和堂。 天穹如墨,东方未晞。 寒霜覆地,树影幢幢。 府里已经有下人走动忙碌,见着提着灯笼的主仆二人,皆毕恭毕敬府里请安。 在人过后,是低低的议论声。 “大小姐竟真早起了……” 议事厅院里挂着几盏灯笼,管事妈妈们站在廊下避着风候着。 晨风寒冷刺骨,不过一会儿工夫身上便冻透了。 有人低声抱怨起来,“这才刚入冬就这么冷,再过一个月,怕是要在大雪地里候着了。” “咱干了半辈子到了这个身份地位,府里府外的,但凡是认得的,谁不恭敬尊一声妈妈,笑着脸行礼。如今倒要和那些粗使婆子一个时辰起床,挨冻受饿。” “受些累也就算了,就怕以后,咱个个都要吃不上饭,喝西北风了。” “咱定国公府以宽待下人闻名,现在倒是要改门风了……” “张妈妈这句话说的没错,定国公府今后就是要改门风。” 韩攸宁走了进来,管事妈妈们慌忙站好了,“大小姐。” 韩攸宁走到了廊下,也不着急进厅里,看着张妈妈冷声道,“国公爷每日三更睡寅时起,操练侍卫,处理公务,再急匆匆进宫点卯早朝。倒是你们这些奴才,每日睡到天光大亮睡足了方起,如今让你们比国公爷晚起一个时辰还要叫屈。天下哪里有主子受累奴才享福的道理!” 张妈妈耷拉着脸,低着头。 其他妈妈也低着头不敢吭声了,有那站在后面的,撇嘴满是不屑。 韩攸宁环视了一圈,“进来吧。” 议事厅里摆了两个炭盆,里面温暖舒适。 若不是提前烧了半个时辰,怕不会这么暖和。 妈妈们进来后,都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韩攸宁坐到正中央的上座,桌上摆着热茶,一旁的炭盆上温着一个热水壶。 韩攸宁倒了杯茶喝了,茶是粗茶,苦涩难喝,她问,“议事厅是谁负责?” 有个妈妈道,“回大小姐,是全婆子,以往禀事都是在前二夫人的院子里,这个议事厅便不常用,就只安排了一个婆子每日打扫着。” 韩攸宁道,“让她进来。” 靠门口的妈妈走出去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喂,全婆子!大小姐要见你!快点!” 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婆子低垂着头走了进来,虽老实巴交的模样却并不慌张,上前跪在地上请安,“给大小姐请安。” “你起来吧,”韩攸宁看着无比熟悉的面孔,秋叶的娘,“你是什么时辰起的?” 全婆子道,“回大小姐,是寅时起的。这议事厅宽阔,炭盆总要多燃一会子才能驱散寒气。” 韩攸宁颔首,“若府里的人都是你这般勤勉周到,倒也不必我操心了。那这茶是哪里来的?” “回大小姐,是去大厨房领的。因这里不常用,这茶叶一月里也用不上一会,夏日里领了半斤,现在还剩下不少。” 韩攸宁拿出一本账册翻了翻,举着问张妈妈,“我看这账册上每月茶叶的支出大约是一百两银子左右,分上等、中等、下等三种。上等茶用在各院子,议事厅花厅,这个议事厅每月领两斤上等茶,值十两银子。许是我不会品茶,五两银子一斤的好茶便是这个味道?每月两斤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张妈妈吊翻着眼,“大小姐,前二夫人都是在青藤院议事,议事厅这边的茶叶便就拨了过去。这里只一个婆子在,有好茶也就让她偷拿偷喝了,便给了她些粗茶。” 韩攸宁冷笑,“青藤院自己的份例每月还有四斤茶叶,再加上这六斤,每日把茶叶当饭吃不成?你仗着前二夫人在大牢里不能对质,便把事情都推给她!” 张妈妈低声嘟囔,“大小姐若不信,只管问去。老奴不敢扯谎。” 韩攸宁道,“我也不必问她,段毅,去趟张妈妈的房里,看看她喝的是什么茶!” 院子里传来段毅的声音,“是!” 张妈妈变了脸色。 段毅动作麻利,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四斤上等好茶。 韩攸宁让铃儿冲泡了一壶,厅里顿时清香四溢。 她吹着喝了一口,满足地叹息道,“比我锦和堂分到的都要好喝,果真是奴才比主子过得舒坦。四斤就是二十两,总不会是张妈妈自己买的吧?” 章节目录 第174章 把她给绑了!(二更) 张妈妈跪倒在地,“回大小姐,就是老奴自个儿出银子买的。老奴有个儿子,得主子的恩典还了他良籍,如今在府衙当差,正是要上一步的时候。老奴咬牙舍了一年的月钱买了几包好茶和一支人参,想让他拿着去打点上下。东西还没送出去,您就搜了出来。” 韩攸宁莞尔一笑,“原来如此,竟是我错怪你了。” 她抬手道,“张妈妈起来说话。现在大厨房那边还有人在等着你支银子,就紧着你先来禀吧。” 张妈妈爬了起来,脸上的自信便又回来了。 “禀大小姐,今儿送来猪肉二百斤,十五文一斤,合三两银子。粳米二百斤,十文一斤,合二两银子。鸡蛋二百斤,合一两银子。鸡十只,鸭十只,合二两银子。各类菜蔬合二两二钱,鱼虾鲜货四两三钱。银霜炭又买了一千斤,合二十二两,黑炭两千斤,合十二两银子。统共是四十七两五钱银子。” 她说得颇快,说完了就站在那里等着,鱼目眼翻着。 这些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平日里都是和胭脂水粉打交道,怕是连生米生肉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非要在这里装样子。到最后不还是走个过场乖乖给了她银子了事? 韩攸宁道,“即便刨去炭火的,也有二十多两银子,每日的开销竟要这么多银子?” “大小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内宅上下百十口人的吃喝,都是从这大厨房里出,今日添这样,明日添那样,哪个都得用银子。今儿是四十多两,明儿若是要添置海参鲍鱼,用一百两也是有的。” 韩攸宁淡声道,“文管事,你可听清了?” “回大小姐,卑职听清了。” 厅门打开,锦帘掀开,文管事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他拱手行礼,面无表情道,“卑职刚从大厨房回来,张妈妈报的是粳米二百斤,可厨房里收到的是粳米一百斤,籼米一百斤,籼米只值粳米三成的价钱。银霜炭来的也不是一千斤,是五百斤,缺着的那五百斤换成了黑炭。再有其他鸡鸭鱼肉也是斤两对不上,价钱也比市价高了三成不止。里外算下来,多算了二十两银子是有的。” 韩攸宁微笑,“我算是明白,张妈妈为何能买得起好茶人参了。这一日就能有二十两银子的收益,一个月大厨房有一千多两银子的支出,你少说也要赚五百两银子。那点子银子算得了什么?” 张妈妈攥着衣摆嘟囔道,“大小姐也不能这么算,这东西贵自有贵的道理,是要比市面上卖的更强上一些的。老奴若真能得那么多,岂不是家里攒下金山银山了。” 韩攸宁脸色陡然一冷,把手里的账本重重一拍,“这刚送来的东西摆在那里,账本也在这里,你竟还喊冤枉!我倒不知道,还有个什么算法!国公爷各个职务的俸银加起来一个月都没五百两银子,倒还没你一个奴才赚的多!我算明白府里为何整日里喊穷了!” 张妈妈却没怕的样子,“大小姐不信老奴,便去老夫人那里问去,老奴跟了老夫人半辈子,老夫人总是清楚老奴的为人。” 韩攸宁冷笑,“你还拿老夫人来要挟于我,难道老夫人就能容下你这等贪得无厌的刁奴?文管事,把她给绑了,关进柴房!” “是!” 文管事上前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拖拽着往外走。 张妈妈失声喊道,“大小姐,即便你来管家,老奴是老夫人的奴才,也没有你来打骂发落的道理!” 韩攸宁冷声道,“老夫人那里,我自会说去,文管事,差人看管好了,谁也别让她见!” 文管事沉声应下,很快就拖着人出了议事厅。 议事厅里的管事妈妈们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 韩攸宁冷冷看着她们,“接下来要支银子的,领物件的,讨主意的,最好收收你们的小心思,先想明白能不能糊弄住了我再开口。不要以为国公府离了你们就转不动了,这整个府里,离不得的人只有国公爷!” “是……” 接下来的禀事,管事妈妈们便乖顺了许多。 那几个负责各处采买的,报上来的账比账本上的少了许多,虽多少也有些水分,却也不至于那般离谱。 韩攸宁只挑了几个错处,让她们改了,便把银子发了下去。 灶上的常妈妈一脸为难,“大小姐,倒不是奴婢替人求情,只是这大厨房里一日三餐早晚点心汤水下来,所耗甚多,没个知根知底的人采买,怕要乱了套了。” 韩攸宁道,“这好办,全婆子,这差事你可做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常妈妈失声道,“大小姐,她只是个洒扫的粗使婆子,哪里懂这些!” 韩攸宁冷瞥了她一眼,“她只是个负责洒扫的,厅里侍奉主子的事本不归她管,她却知厅冷提前烧炭,知主子必会口渴提前泡茶,就凭这份心思,有什么是做不好的?你们倒是体面的,却只一味地站在那里抱怨,谁想着吩咐一下这厅里的事了?” 常妈妈低垂下头,不敢言语了。 这个大小姐不是好惹的,一个不慎,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全婆子怔楞了许久,将大小姐说的话细嚼了一遍,方敢肯定说的的确是自己。 她跪在地上磕头,“谢大小姐看重,奴婢做得!” 韩攸宁与全婆子说话便和气了许多,“现在得称你一声全妈妈了。你去大厨房,先把今日的银子给重新算清楚来找我支银子结了,这些送货的,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换别家。” 全妈妈连磕了三个响头,“大小姐放心,老奴定把差事做好了!” 韩攸宁笑笑,“我知道。去吧。” 全妈妈脚下踩着棉花一般,晕忽忽地出了议事厅。 韩攸宁则是又和管库房的陈妈妈和廉妈妈去了库房清点。 结果可想而知,饶是给了她们一日的功夫填补亏空漏洞,最后还是许多东西没了去处。 韩攸宁也不客气,让文管事将人绑了,也关押了起来。 她自己则抱着手炉,施施然去了春晖堂。 章节目录 第175章祖母(一更) 春晖堂已经摆上了午膳,韩清婉在一旁陪着。 只是二人明显没什么胃口,八仙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动。 郑妈妈软声劝道,“老夫人好歹吃些,您身子本就亏着,可不能再动气了。” 韩老夫人沉着脸,“第一天就关押了三个管事,都是我身边最得用的,换上来的新管事都正正好不是我们的人。她这是要把我给逼死才肯罢休!” 郑妈妈笑了笑,“老夫人您也是当过家的,这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上来都会这么做,只不过大小姐比旁人做得狠了些罢了。您生这个气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她给老夫人布着菜,一边说道,“大小姐已经及笄,您想想,这中馈她能管一辈子不成?您且放宽心,莫要做那硬碰硬的事,没的再招来国公爷的不悦。” 韩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我也知现在不能再硬来,老大终归不是我亲生的,我这颗心哪怕是掏给了他,也比不过他那刚认回来的骨肉。” 郑妈妈笑道,“老夫人您可别这么说,国公爷待您可是孝敬的很,您这一品诰命不就是他用军功替您请封的?昨儿他本该是要早朝的,可您一直昏睡着没醒,天大的事儿他愣是不管了,留在府里守着。” 她看了看窗外,低声道,“饶是他脾气硬,发了怒气,可您不过是哭上几声,这怒气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韩老夫人胸中怒气舒缓了了一些,“虽说如此,可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她拾起了筷子,“罢了,先由着她闹吧。婉儿说的有理,后面的大事多着呢,孤掌难鸣,也该让她知道些厉害。” 郑妈妈看了站在韩清婉身后的翡翠一眼,笑道,“正是这么个理儿。” 随着丫鬟的一声通报,锦帘掀开,韩攸宁走了进来。 她笑意盈盈地请安,“老夫人,我这新官上任难免忙乱,没顾得上给您请安,您可不要怪罪。” 韩老夫人重重放下了筷子,冷着脸道,“如今你既认回了国公府,便该称我祖母,怎么,老身配不得你一声祖母吗?” 韩攸宁从天不亮忙到现在,早就腿脚酸痛了。老夫人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她也不委屈自己,径自坐到了八仙桌旁,对翡翠笑道,“翡翠姑娘,帮我拿套餐具来,我饿坏了。” 翡翠应是,看了神色淡淡的韩清婉一眼,方出去吩咐,接着又端了一盆清水过来。 无视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和蔑视。 老夫人满腔的怒火又被勾了起来,“没有规矩!长辈没发话哪里有你坐下的道理!” 韩攸宁不紧不慢净了手,拿起一个水晶笋尖鲜虾饺吃了,这才看向沉脸质问的老夫人,“老夫人若要将我粗鄙没规矩的名声传出去倒也无妨,横竖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老夫人让忙碌大半日的定国公亲生女儿站着横加指责,自己和亲孙女却是坐着吃着大鱼大肉……” 韩攸宁莞尔一笑,“我这个人受不得委屈,难免要为自己辩解一番。到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子,可就不好说了。” 韩老夫人被气得大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虽说前几日是吃药装病,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的身子是真的不大好了。 喘不动气! 韩清婉起身帮老夫人顺着后背,冷声道,“长姐未免过分,难道孝道也不顾了吗?” “二妹呀。”韩攸宁笑道,“见了长姐也不问安,没规矩!” 韩清婉一听到那个“二”,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双眼睛跟能喷火一般。 韩攸宁旋而冷了声音,“老夫人拿孝道压着父亲也就罢了,又想来压我吗?你于我一无血脉亲缘,二无养育之恩,血海深仇倒是一桩又一桩。我们彼此能维持面上体面也就罢了,谁也别强求谁。否则,难免自寻难看。” 韩老夫人扶着桌沿,“你说,你来什么事,说完就走!” 她真的觉得身子不大好! “好吧。” 韩攸宁慢条斯理用着膳,一边说道,“被关起来的三位妈妈想必老夫人也知道了。先说张妈妈吧,方才文管事回话,家里搜出来六千多两银子,人参虫草,鲍鱼海参,好酒好茶,银霜炭,各种米粮,满满堆了两间房。而咱府里,公中却只剩下五千两银子,还不如她一个奴才富裕。” 老夫人又惊又怒,她虽知道那些管事没一个手脚干净的,自己手指头缝里总得给他们漏一些,可却没想过这么多! 韩攸宁看了惊怒的老夫人一眼,“我方才顺道过去审了她几句,她让来问老夫人,好似在说,她拿的只是小头?” 韩老夫人脸色冷了下来,“倒是我把她给惯坏了,如此无法无天。你既开了口,我也不能护短,便打五十板子,卖了吧。” 郑妈妈脸色微动,惊讶看着韩老夫人。 五十板子,张妈妈还有没有命在! 韩攸宁微笑,“那是最好不过,郑妈妈,便由你来办这事吧。到底她是老夫人的人,我可动不得。” 韩老夫人:你这动不得的样子吗?你就差自己亲手打板子了! 郑妈妈笑着推辞,不肯做这杀人的恶事,“大小姐的一片信任老奴受宠若惊,只是老夫人这里离不得老奴,老奴怕要辜负大小姐的爱重了。” “唉,若是我来掌刑,府里的下人难免要说我严苛恶毒。” 韩攸宁想了想,“要不,倒也不必打板子,直接撵出去了事,也不负老夫人宽和的美名。” “哪能那么便宜了她。”老夫人道,“晴衣,你去办吧。” 郑妈妈迟疑了一下,“是。” 韩攸宁又道,“还有管库房的两位妈妈,府里也抄出来不少好东西,正是库房里少着的。可这库里的短缺还是对不上。她们的意思,有许多东西是到了老夫人手里。老夫人,这污蔑主子的奴才,又该如何处置?” 老夫人冷声道,“一并打了板子撵出去!” 郑妈妈脚步沉重,退了出去。 韩攸宁也笑盈盈起了身,“我也该回去补补觉了。” 章节目录 第176 要公道(二更) 路上请安声不断。 “大小姐。” “大小姐。” 不过半日的功夫,府里的下人便恭敬了许多,连背后议论的人都没有了。 为什么恶人多,因为大多人都是欺善怕恶。 回了锦和堂,韩攸宁用着午膳,铃儿在一旁伺候着。 大厨房送来的午膳虽还是四菜一汤,却比原来精致了不少。 铃儿低声问,“小姐,五十板子,人会不会死?” “那就看老夫人想不想让她们死了。嘴不大严实的奴才,主子怎么能放心的下。” “可她们并没说老夫人如何……” 韩攸宁脸色冰冷,“她们几个,谁手里的银子没蘸着血?原来管这两处的管事妈妈是母亲的陪房,都是被她们冤枉贪墨偷盗,活活打死的。” 老夫人是做贼心虚了,要绝了后患。只可惜,她们三个虽得老夫人重用,可毕竟不是身边人,听起来倒似是对庄子失火不知情的。 铃儿惊讶地问,“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全妈妈前世说的。 全妈妈彼时只是府里买来的粗使丫鬟,曾得母亲善意相助,一直记挂恩情。 锦和堂的丫鬟婆子大清洗,她因不是院里的人躲过一劫。可当年的血债,她却一笔一笔都记在心里。 韩攸宁神色不变,“大哥说的。” “噢。”铃儿感叹,“世子爷心里得多苦啊。” “我心里有什么苦的?” 韩思行身着玄色戎装,威武俊朗,笑呵呵走了进来。 他捏了捏胖丫头的鼻子,“小丫头,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韩攸宁展颜笑了起来,看着满面春风的哥哥,“哥哥这是下朝了?得了什么恩赏?” 韩思齐将手里挂着大红绸的红漆匣子放到韩攸宁手里,“官升一级,外加一百两银子!这是哥哥替你赚的,你拿着用吧!” “谢大哥!” 韩攸宁紧紧抱着匣子,“这银子我得留着,以后当我的嫁妆。” “好你个小丫头,一点都不知道害羞!”韩思行左右看了看,“我跟你说,男人还是喜欢害羞的女子,你以后矜持一点,别大喇喇什么都说。” 韩攸宁笑嘻嘻,“好。我就是看着大哥高兴,心里高兴。大哥,父亲呢?” “下朝后父亲被皇上叫去了御书房。”韩思行笑道,“咱外祖父一家的仇,就要报了。皇上不肯决断,父亲自有法子让他决断。” 原来早朝上,西南军将士皆论功行赏了,唯有父亲的定不下来。 庆明帝问他想要什么赏,他却说要公道,呈上了一道弹劾折子,弹劾永平侯贪墨粮草。 户部送往西南的粮草数目和兵部记录在档的对不起来,数年积攒下来,折算成银子高达几百万两。 而兵部尚书罗尚书也颤巍巍附和,“兵部报给户部西南军所需粮草数目,永平侯事后也拿来了漕运单子,竟不想,都是做了手脚的。定国公昨日跑到兵部质问微臣,说西南军的粮草总是给的不够,这一仗若不是粮草不足,他们还能多攻下一城。老臣觉得冤枉,这一对账方知,实际上送到的粮草竟都是差了两成。” 韩思行弓着腰,低哑着嗓子模仿着罗尚书说话,逗得韩攸宁和铃儿哈哈笑。 “皇上气的啊,差点把龙案给掀了!你想想,少占了一城,大周得少得多少土地,多少银子!永平侯还想全乎着出来?” 韩思行坐了下来,大口吃着桌上的饭菜,“不过倒是奇怪的很,罗尚书这个一向明哲保身的老狐狸竟肯帮着父亲说话。昨日就是他差人送了一份誊抄的册子过来,父亲才知道永平侯贪墨粮草的。” 韩攸宁也觉得奇怪,倒是看不懂罗尚书这个人了。 前世他一直低调中立到致仕,这一世却是蹦跶得欢快的很。 先是弹劾永平侯贪墨,又弹劾自己贪墨永平侯字画,后来又因城门口之事弹劾晋王。现在父亲回来了,又帮着父亲弹劾永平侯。 就是感觉,哪哪都有这个老头子。 韩攸宁将银匣子交给铃儿,问道,“你说,罗尚书会不会和父亲有私交?之前他就弹劾永平侯,还弹劾晋王。倒似都是在帮父亲。” “傻丫头。父亲可玩不过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跟他有私交!”韩思行暧昧笑了笑,“我倒猜到一种可能。” “是什么?”韩攸宁就觉得,他这笑容和孙大娘的有几分相像,极为猥琐。 总不会,又是往赵承渊身上联想了吧? 韩思行身子往前倾了倾,“你这定国公嫡长女的消息,昨日可是不少人都知道了。凤凰栖梧啊,罗尚书怕是被太子收复了。太子提前来讨老丈人欢心了。” 韩攸宁笑容淡了下来,“大哥别乱说。太子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凤凰栖梧的谣言你也别信,赔上了外祖家还不够吗?” 韩思行见妹妹不高兴了,忙收敛了神色,“我这虽是玩笑,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太子今日在早朝上力挺父亲,倒是三皇子对永平侯多有维护之意。” 他看着小胖丫头长得颇讨人喜爱的脸蛋,叹气道,“好容易认回了你,我是不想你早早地出嫁的。不过若真是不得已要嫁入皇家,太子那人倒是不错。他还差人悄悄送了两大船的粮食去西南,咱的粮草才富裕了,不过他对谁都没吱声,京城里没人知道。” 韩攸宁怔了怔,“是什么时候的事?” “和户部的大船是前后脚到的,差了半个月吧。” 韩攸宁算了一下时间,也就是说,大船七月下旬出发了,再刨去采买的时间,恐怕赵宸七月中下旬就差人在做这事了。 那么他应是那个时候重生回来的,和她回来的时间点差不太多。 他做这些…… 韩攸宁不想去细想他为什么这么做,总归是凭着自己的能耐,是猜不透他的内心的。 用过了午膳,韩攸宁爬上床便昏睡了过去。 还没睡多久,铃儿就摇着她起床,“小姐,快醒醒!” 韩攸宁翻个身继续睡,这个丫头,她那“我家小姐天下第一,天王老子来了也只能乖乖等着”的好习惯哪里去了? “小姐醒醒,皇上宣您进宫!” “不去……” 韩攸宁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宫里的公公在外院等着呢,皇上宣您进宫!” ------题外话------ 求月票。。。 章节目录 第177章进宫(一更) 韩攸宁彻底醒了。 “有没有说是因着什么,是去御书房还是哪个娘娘宫里?” 铃儿服侍着韩攸宁下床梳洗,一边说道,“是文管事来传的话,说送信的公公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大太监,轻易不出宫传旨的。至于是因着什么,去哪里,并没有说。” 吴俭? 太监里的头号人物,朝堂大员见了都要恭敬行礼,竟当起了传旨太监。 韩攸宁心不由得悬了起来。 房里只铃儿一个丫鬟伺候,难免忙乱。 又要梳头,又要换衣裳。 待换梳妆好了,换上厚重华丽的翟衣翟冠,赶到外院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韩攸宁刚进议事大厅,就见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笑呵呵迎了上来,丝毫没有久等人的不耐。 他几步路的功夫眼睛上下一扫,便把人给打量明白了。 他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躬身行礼,“昭平县主,奴才给您请安了。” 韩攸宁神色沉静,不卑不亢福礼道,“吴公公有礼。公公大礼小女不敢当。” 吴俭笑道,“原就听说昭平县主是一等一的人品相貌,今日一见,传言果真不虚。单凭这份气度,就不是寻常世家贵女可比的。” 韩攸宁微笑道谢,“吴总管过誉了。” 吴俭笑着道,“今儿皇上与定国公在御书房闲谈,听说定国公刚认回了嫡亲的女儿,竟是昭平县主。皇上听着替定国公高兴,就让奴才来请您进宫一趟。” 太监的习惯,都是人前把话说的漂亮,一是他们自保的本能,不在面上得罪人,处处结善缘。二是,让人猜不透他们真正的心思。 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韩攸宁提着的心并未放下来。 韩思行想着妹妹是头一回进宫,怕她害怕,就趁着扶她上马车的功夫低声安慰,“你放心,父亲在御书房,不会有事。我一会跟着过去,在宫门口等你。” 韩攸宁点头,上了马车。 从国公府到宫里,坐马车要半个时辰。 巍峨的宫殿一重又一重,金光洒在琉璃瓦上,神圣威严。 走在其中,处处是深不见底的宫道,繁华辉煌之下那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无端透着森冷。 到了御书房门口,吴俭先进去禀了一声,又出来领着韩攸宁进去。 殿内高大宽阔,冰冷。连熏香都是冷的。 绕过屏风,转过槅扇,韩攸宁低眉敛目,余光看了眼右前方坐着的人,正是父亲。 她知道皇上正盯着她,也不抬头,拖曳着翟衣缓步走到龙案前几步远的地方跪下行大礼。 “臣女昭平县主韩氏攸宁,叩见皇上。” 前方是冷沉的声音,“平身吧。” 韩攸宁谢恩起身,便听庆明帝道,“抬起头来,朕看看定国公的女儿是何模样。” 韩攸宁微微抬头。 巨大的龙案后,庆明帝正襟危坐,他似乎永远处于这种紧张状态,没有片刻松懈。 绣金龙的藏青常服,衬得人威严沉稳,一双眼睛沉鸷锋利,微眯着,打量着她。 这种打量,如前世如出一辙。 前世她见庆明帝更早一些,是在大理寺审案的时候,庆明帝去旁听。 这目光就似是瞄在身上满弓的利箭,箭头森森,冷芒逼人。让人躲不开,逃不掉。 “你今年几岁?” 韩攸宁沉静道,“回皇上,十五了。” “恩。日子久远,朕倒是记不清年头了。”庆明帝打量的目光挪开了,随意了许多,“定国公府的规矩果真是好,头一回见朕却不慌张的,不多见。” 韩攸宁福了福身道,“谢皇上赞誉。” 韩钧似乎不知谦虚为何物,朗声笑道,“皇上别看他年纪小,却有几分臣的胆量气魄。臣看了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臣的亲生女儿。” 庆明帝淡淡嗯了一声。 他看着韩攸宁,“定国公府的女儿生下来却变成了陈家女儿,你可知其中缘由?” 韩攸宁平静道,“回皇上,知道。和陈府被灭门一样,皆是因一句荒唐言。” “荒唐言。”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凤凰栖梧?你是说,你出生那日的火不是意外。” “侍卫恰巧都昏睡了过去,庄子又恰巧起了火,母亲又恰巧那日生产,巧合未免太多。母亲生下臣女,若不是知道臣女留下只有死路一条,若不是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为何要骨肉分离?” 韩攸宁抬头看向庆明帝,“如今永平侯就在诏狱,皇上不若提审他,问问他为何几次三番要置臣女于死地,倒似是笃定臣女的身份一般。” 庆明帝眼中起了思量,似在品位这番话。 “嗯。是该好好问问。你以为,朕该如何定他的罪?” 韩攸宁道,“永平侯罪孽,不止陈家一条。事关国政,臣女不敢僭越妄议。” “朕恕你无罪。你说来听听。” 韩攸宁又福了福身,“大周法制严明,论罪刑罚自有《大周律》。永平侯之罪,杀人二百余口,按律属穷凶极恶者,查没家产,斩立决。贪赃枉法,数额极巨,按律抄家处决,家眷或发卖或流徙。” 她只谈律法,不说自己私念。 至于贪墨军饷军粮,韩攸宁没讲,这是今日朝上刚爆出来的事,她若知道,岂不是要牵连了大哥。 但像贪墨军粮延误战机的罪名,不但是死罪,且是可株连的。 庆明帝赞赏道,“恩,有理有据,条理分明,说得极好。女子熟读《大周律》的,倒是不多。这么说来,永平侯是罪孽深重,死一回都不够了。” 韩攸宁低垂着眸子,没有吭声。 庆明帝此言,倒似是有处置永平侯之意。不知是不是因着少攻了一城的缘故。 韩钧颇满意女儿的应对,虎父无犬女,便是如此了。只是皇上问的问题难免为难孩子,一个不慎便是大罪。 他也收起了显摆的意思,“小女儿胡言乱语,皇上见笑了。御书房不是小孩子呆的地方,还是让她先回去为是。” 庆明帝淡嗯了声,“吴俭,赏玉如意一柄,领她下去吧。” 韩攸宁跪谢了恩,托着玉如意退出了御书房。 总之今日之事,倒无她想象的凶险。 终究是前世父亲提剑闯皇宫吓怕了她,变得疑神疑鬼的。 轿辇走出去没多远,却被两个宫女挡住了去路。 ------题外话------ 忘了挂上了! 章节目录 第178章玉碎(二更) 宫女姿容秀美,二十多岁年纪,一双眼睛透着精明,她看了一眼轿辇上的韩攸宁就转头笑问吴俭,“吴总管,这是哪位贵人,还要劳您亲自送出宫去?” 吴俭抱着拂尘笑道,“白芷姑娘,这便是定国公刚认回来的嫡女,昭平县主。” “哎呀,那可赶巧了。贵妃娘娘恰好想见见这个稀罕人儿,倒不必我再出宫一趟了!” 白芷转头招呼她身后的几个太监,“你们几个过来,把轿辇给接了!” 吴俭挡在抬轿太监前面,笑道,“姑娘有所不知,皇上是让杂家亲送昭平县主出宫交给世子,这若是半道上把她交给旁人,她身边又没个丫鬟跟着,杂家没法回去交差啊。” 白芷笑道,“贵妃娘娘想见个臣子之女,吴总管这般推诿,是觉得娘娘不够格指使你吗?” 吴俭忙道,“不敢不敢!娘娘哪怕是打杀了奴才,也是使得的。说起来杂家也有些日子没给贵妃娘娘请安了,便陪着一起过去,给娘娘磕个头。” “吴总管既然不放心,跟着一起也无妨。” 白芷对着韩攸宁微微福了福身,高抬着下巴,“娘娘是极随和的,县主见了就知道了。” 韩攸宁颔首,“劳烦姑姑了。” 她是认得白芷,是王贵妃宫里的掌事宫女,说起来,自己还挨过她的掌掴呢。 轿辇在宫道间穿梭,翊坤宫就在景致繁华之处,宫殿奢华,熏香浓郁。 王贵妃衣着华丽,凤冠璀璨,虽已年过四十却依然美艳袭人。 她半倚半靠在塌上,美目低拢,似睡非睡。 她似是在问殿内服侍的宫女,“人带来了没啊?” 自进了门就静静侍立的白芷福身道,“娘娘,昭平县主来了。” 韩攸宁跪地请安,“臣女定国公府韩氏攸宁,给贵妃娘娘请安。” 声音清润,如清泉潺潺。 王贵妃缓缓睁开了眼,本是迷蒙的双眼在落到韩攸宁脸上,瞬间一片清明。 她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着,紧盯着韩攸宁,眼中闪过惊讶。 她继而讥讽一笑,“起来吧。” 韩攸宁谢恩起身,站在了一旁。 她不太懂王贵妃敌意是从何而来,上一世见面也是这般。一直到自己嫁入太子府,也未得她半分好脸色,几次进宫请安都被她刁难。 王贵妃对跪地请安的吴俭道,“吴总管先去喝茶,本宫与昭平县主说会儿体己话。” 吴俭笑着应道,“那奴才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娘娘只管吩咐一声。” 说着话,人慢慢退了出去。 王贵妃不紧不慢喝了口茶,睨着韩攸宁,“你几岁了,生辰是哪日?” 韩攸宁又一遍回答了她的问题,“回娘娘,小女十五了,是六月十日生辰。” 王贵妃道,“这么说,你母亲生了你当日,就没了。” “回娘娘,正是。”韩攸宁问道,“娘娘可是认识家母?” “何出此问?” “娘娘见了臣女惊讶,想必是看臣女和家母颇像的缘故。就像祖母,父亲,刚见臣女时也是如此震惊。” 其实韩攸宁更想问的是,她和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让她在人走十几年后还如此仇恨。 “倒是伶俐的很,比起你母亲更招人疼。”王贵妃淡声道,“当年陈家风头无两,定国公府更是威势煊赫,先帝亲自主持的大婚,亲封的一品诰命,进宫不必换轿,本宫怎会不识。” 韩攸宁是听父亲讲过,祖父是在灭楚大战中受重伤,眼看着人要不行了,先帝在襄平府亲自主持了父亲和母亲的婚礼,为祖父冲喜。 可惜祖父最终没捱过去,在大婚次日就含笑九泉。 王贵妃眸光一转,“说起来本宫与你母亲是至交好友,如今见了你,就觉亲近。你便留下,平日里陪着本宫说说话,如何?” 韩攸宁福身道,“娘娘厚爱,臣女荣幸之至。只是如今臣女尚在为外祖母服丧,留在娘娘宫里恐冲撞了娘娘。” 王贵妃淡笑,“倒也无妨,外祖家又不是重孝,本宫再让钦天监给你另选一处宫殿,必能处处皆宜的。” 韩攸宁面露为难,“臣女是在陈家长大,是将外祖母当亲祖母待的,二舅父舅母也是当做父母,应也算的上是重孝了。他们又是死不瞑目,恐是怨气极重,万一……臣女便是百死莫赎了。” “也罢,本宫便不强人所难了。” 王贵妃指着高几上的玉熏炉道,“你将那个熏炉帮本宫拿过来,里面的香篆想必是燃得差不多了。” 韩攸宁依言过去,小心翼翼拿起上面的熏炉。玉熏炉小巧玲珑,通身白中浅绿,镂雕梅花纹。 她捧着熏炉走到王贵妃身边,“娘娘,熏炉放在哪里?” 王贵妃伸出纤纤玉手,“给本宫吧。本宫最爱的就是打香篆,从不假手于人……” 韩攸宁将玉熏炉放到她手中,看着她拿稳了方撤手。 可在她撤手的同时,玉熏炉清脆坠地,熏香香灰撒了一地。 王贵妃勃然大怒,“来人!” 殿门打开,进来几个太监。 吴俭也跟在后面,见殿内情形忙弓着腰赔罪,“贵妃娘娘息怒!昭平县主初次进宫,冒失了些,还请您宽宏大量饶了她这一回。” 王贵妃冷声道,“这玉熏炉是皇上赏的,本宫平日里都舍不得用的宝贝,如今碎了,你让本宫如何跟皇上交代?” “娘娘得皇上盛宠,皇上哪里舍得责怪您?”吴俭陪着笑脸,“您若责罚了县主,便是奴才的差没当好,皇上怕要扒了奴才的皮。以后奴才定多与皇上提提贵妃您,歇在翊坤宫总比别的宫更近便舒心一些。求您这次饶了县主,也当是饶了奴才吧。” 王贵妃冷着脸,“也不是本宫不肯卖你的好,只是韩大小姐何曾给了本宫面子,本宫喜爱她,不过想留她几日,竟跟本宫耍起威风来了。” 吴俭转头看向一脸平静连跪地都不曾的韩攸宁,不由得暗叹这姑娘也忒能沉得住气,怕也是不知这皇宫里的厉害。 他拼命冲她挤眼使眼色,跪下服个软啊! 章节目录 第179章 玉碎挡灾(一更) 韩攸宁只当没看见吴俭的眼色,笔直站在那里。 王贵妃姑母是太后,哥哥是内阁首辅,儿子是太子,虽只是个贵妃,可因皇后是个不管事的,她实则执掌整个后宫。 她说出来的话,无论对错,是没人敢反驳的。 玉碎这事即便闹到皇上跟前,也是一堆替王贵妃作证指鹿为马的宫人,皇上顶多是看着父亲的面子把事情平息下来。 可她却不想父亲领皇上这个人情,平白消耗军功。父亲的军功是用来对付永平侯的。 就在两个太监要上前拿人的时候,韩攸宁开口说道,“臣女帮娘娘破了灾,娘娘为何还要怪罪臣女?” 王贵妃抬手制止了他们,冷笑道,“定国公一向是不多言的,倒生了个伶牙俐齿的女儿。你倒说说,你如何帮本宫破灾了?” 韩攸宁蹲下,捡了几块碎玉放到矮几上,“娘娘可曾听过‘玉碎挡灾’的说法?” “听是听过,不过是碎了玉的人自我安慰的说法罢了,你拿这话来为自己脱罪,怕是不行。” 韩攸宁微微一笑,问道,“娘娘最近是否身子不大好?” 王贵妃睨了她一眼,“你懂医术?” 韩攸宁道,“臣女愚钝,只略懂一点。不过娘娘身子不好,可不是凭医术看出来的。” 她说的略懂一点,真的只是“一点”,都是玄智大师连哄带骗教她的,她有一搭没一搭记住了一些。 韩攸宁指着几上的碎玉道,“这玉熏炉是娘娘时常盘磨的,已与您结了生死缘分。臣女看这玉碎得厉害,想必是有灾可危及娘娘性命,而您方才又无刀剑之危可让玉挡,那想必就是娘娘身体有恙了。” 王贵妃看着几上的碎玉,心中起了思量。 她最近几个月一直身子疲惫无力,总打不起精神来,脾气也比以往暴躁。 刘院使和几个太医都来诊过脉,只说是秋冬里难免燥气堆积,开了去燥润肺的方子,可她吃了并无甚好转。 因着这个,她最近都不常与皇上见面,免得一个不慎惹他不喜。 王贵妃再说话便带了几分不确定,不如方才强势,“那你的意思,玉碎了,本宫的灾祸就解了,身子也就好了?” “玉为您挡了灾祸粉身碎骨,您得好好安置它才是。先用红布将碎玉包好,再寻个灵气足的洁净之地埋了,是为葬玉,也算给它一个好归宿。然后再寻个新的玉熏炉来代替它,只是新的玉熏炉得在佛前净化七日方更妥当,而娘娘您……” 韩攸宁顿了顿,欲言又止。 王贵妃半闭着眼听着,见她停了,不耐道,“赶紧说。” “娘娘需得清心寡欲斋戒七日,吃素斋,焚素香,诵佛经。如此,方能将邪祟祸根去除干净。” 王贵妃脸色沉了下来,“装神弄鬼,你一个闺阁女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忽而睁开眼,“是德妃教你这么说的?” 吴俭也在一旁为韩攸宁捏一把汗,小丫头喂,虽说有几分急智编出这么个由头来,可你非要让王贵妃斋戒作甚,岂不就是七日不能伺候皇上? 她不恼了你才怪! 吴俭笑呵呵道,“县主这是头一回进宫,只见了皇上和娘娘您,她哪里会认识德妃呢。” 王贵妃淡声道,“你也不必打圆场。不都在说真凤凰回来了吗?三皇子和定国公多有走动,德妃借着儿子的势搭上定国公府,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韩攸宁笑道,“娘娘您可能不知道,三皇子在庆春楼曾怒斥臣女,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臣女可没那么大度去帮他们。” “没有是最好。那你说说,这些个玉碎挡灾的说法,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韩攸宁微笑,“小女外祖母信佛,常带着小女去寺庙礼佛。那寺庙的和尚好为人师,又贪图臣女做的点心,非要收臣女作俗家弟子。一来二去的,臣女就跟着学了一点东西,其中就有玉碎挡灾这一项。” 玄智大师懂的东西很多很杂,样样都想教,为了能骗她多学一点,挖空心思编了不少故事典故出来,再把要教的东西糅进去。 至于到最后为何教得越来越吃力了,倒不是徒弟进益了,而是他脑子里已经编不出故事了。 一旁的掌事宫女白芷笑了笑,插话道,“县主从个乡野和尚那里学的一知半解的东西,就来说给娘娘听,又是斋戒又是礼佛的,是觉得京城里没有好寺庙吗?” 她拿了一块白玉佩,一边往王贵妃腰间系,一边说道,“就说这块玉佩,便是灵安寺的主持清德大师开过光的。清德大师德高望重,佛法精深,与沧源山的玄智大师师出同宗,要称玄智大师一声师叔祖。” 王贵妃抚了抚玉佩禁步,略安心了一些,这些邪祟之事,没人提还好,一旦提了,不管信不信的,心里总是不踏实。 “恩,你差人去趟灵安寺,添上两千两银子的香油钱,请玄智大师进宫一趟,就说本宫想在翊坤宫里设个小佛堂,让他来指点一下。想必如此说,他能答应过来。” 清德大师潜心修行,是不轻易出山门的,哪怕你是皇家也不行。 但是设佛堂这种虔诚之事他还是颇赞许,之前坤宁宫里设小佛堂,他就亲自来了一趟,给指点布置了。 白芷笑着应下,瞥了扒拉指头的韩攸宁一眼,带了几分矜骄,“县主在算什么?” 韩攸宁道,“我在算,该和清德大师怎么论辈分。” 白芷嗤笑,“县主好大的口气,拜了个乡野和尚,就觉得自己踏入佛门了?哪怕你把十个指头都数完了,也够不上清德大师的辈分。” 殿内守着的宫人也都低头强忍着笑。 这位昭平县主委实口气大了些。 吴俭也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帮她好了。 他心里快速转着,想着如何寻个由头离开,去御书房报信搬救兵。 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王贵妃了。 韩攸宁一板一眼道,“倒也不必十个指头,三个指头就够了。” 这次连一向不爱笑的王贵妃都笑了,是开怀的笑。 她笑了许久,指着韩攸宁道,“你确与你那父亲有几分像,嚣张的很!” 章节目录 第180章闯宫(二更) 吴俭见王贵妃笑了,心下略松了口气,嘴角也不由翘了起来。 能把王贵妃逗笑的人,不多! 能和清德大师论辈分,只用三根手指头的人,也不多! 要知道,清德大师在灵安寺的辈分极高,座下只一名弟子三名徒孙,也就他们四人论起辈分能用三根手指以内啊。 清德大师早已不理寺务,皆交由四位徒子徒孙。他们四人在灵安寺地位崇高,每日去寺里求他们解签讲经的人络绎不绝,即便是达官贵人相请,都要提前多日预约才行。 县主一板一眼开这个大玩笑,倒也是个玲珑剔透人! 韩攸宁依然是不苟言笑,颇为认真地解释,“倒不是嚣张,娘娘若是不信,横竖清德大师要进宫,届时臣女与他论一论辈分就是。” 王贵妃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笑了出来。 忽而觉得,胸闷气短的毛病似是好了一些,瞬间觉得轻松舒畅。 “你这脾性,倒不是个讨人嫌的!只是若见了清德大师,打了脸,你又当如何?” 韩攸宁淡定道,“那臣女就甘愿受罚。” 王贵妃斜睨了她一眼,“惹得清德大师不悦,本宫可不能轻饶了。两罪并罚,谁来求情都没用!” 韩攸宁平静道,“是。” 王贵妃摆摆手,“赶紧走吧,免得吴总管在这里提心吊胆的!” “哪能,哪能……” 吴总管赔着笑,躬着身,引着韩攸宁一起退了出去。 白芷惊讶于娘娘就这么放她走了,平白搭上一个玉熏炉。 她蹲下来,将碎玉一块块捡起来放到帕子上,惋惜道,“只可惜了这熏炉,还是娘娘封贵妃时皇上赏的呢。” 王贵妃又在塌上斜躺下了,揉着太阳穴淡声道,“碎了就碎了吧,有什么可惜的。” 白芷道,“库里虽说还有几个熏炉,可娘娘您都不喜欢,一时半会的,若要再寻一个成色这么好雕工又精致的熏炉,怕是不容易。” 王贵妃冷笑了笑,“那你就去皇上那里,把这事说上一说,让他或是定国公赔个熏炉来。” 白芷应了声,“奴婢这就去。县主进门前将手炉交给了吴总管拿着,虽说吴总管猴精地藏了起来,奴婢还是瞧的明白,是上好的翡翠做的。那可是贵重万分的东西,奴婢这还是头一回见,想必是定国公从边境得来的战利品。娘娘您身份贵重,怎么也得用个翡翠的熏炉才是。” 王贵妃闭着眼淡声道,“没见识的,先去的陆太后就有一个翡翠手炉,一大块水头极好的翡翠,就那么抠了做了手炉。就连那盖子,都是同一块儿石头上的,一个色儿下来的。本宫也不要什么翡翠什么好玉,若是碰着喜欢的,哪怕是铜的铁的,陶瓷的,泥坯的,都使得。” “是奴婢见识短浅了。娘娘见惯了好东西,对这些身外之物自是不看重的。” 白芷将碎玉包好了,便要离开。 王贵妃道,“你寻块红缎子将这些碎玉包了,先在香案上供着,燃上檀香。待得清德大师来了,问问他的意思再作决断。” 白芷微怔,“是。” -- 却说吴俭在离翊坤宫远些了,方将掩在袖中的翡翠手炉还给韩攸宁,对着她长吁短叹。 “我的姑奶奶诶,贵妃娘娘眼看着怒气消了,您再说两句软和话,这事也就过去了,您怎么还真要去论辈分呢?等着清德大师来了,难不成您能说服他让他当场收了您做个徒孙不成?” “还有啊,这玉碎挡灾的事儿虽说是有这么个说法,您还非要拿着这事较真下去,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娘娘身子不见好转,您不还是得担着罪过?” “还有您这手炉,在府里用用也就罢了,出门的时候还是别用了。” “唉……少不得老奴还有豁出去这张老脸,去好好求一求皇上,护您一二……” 韩攸宁笑看着弥来佛一般的吴俭,“吴总管好意,我记在心里了。您放心,不会有事。” 吴俭还是直摇头,“怪道贵妃娘娘说您像定国公,果真是像的很!老奴也是打小就认得国公爷的,就没见他怕过事。” 韩攸宁看着宫道的尽头,叹了口气,“是啊,父亲是什么都不怕的……” 此时已是日暮西山,彩霞绚烂。 霞光里,便见父亲阔步迎过来,神色凛凛,一副随时要大杀四方的架势。 紧跟其后的,是神色戒备的成郡王和一队御林军,手握剑柄,蓄势待发。 这里是后宫,外臣怎么能擅闯呢? 见到女儿的轿辇,韩钧的脚步更快了,很快就掠到了跟前,“丫头,怎又绕到后宫来了?” 话是对韩攸宁说的,可质问的人却是吴俭。 吴俭忙躬身行礼,“定国公恕罪,是贵妃娘娘听说县主来了,想见一见,便耽搁了些功夫。” 韩钧脸色冷峻,“从申时到现在,也有半个时辰了,见一面也就罢了,怎就耽搁了这么久?” “这……”吴俭四下里看了看,“娘娘看着喜欢,多留了一会儿……定国公不若还是先离开这里,免得让郡王爷为难。” 韩攸宁在轿辇上安抚道,“父亲,女儿好好的呢,就是有点儿饿了。” 韩钧见女儿还能喊饿,又软软的似是撒着娇,提着的一颗心便落下来大半,怒气也消弭得无影无踪。 他脸上顿时和风细雨,说话也似哄孩子一般,“好,你想吃什么,出了宫为父就带你去吃。” 韩攸宁笑眼弯弯,“好!” 韩钧转身对成郡王沉声道,“本公不为难你,你去皇上那里奏禀也好,弹劾也罢,这是公事,本公分得清。” 成郡王笑了笑,“本王就喜欢与定国公打交道,省心,痛快!” 韩钧拱了拱手,示意落轿,将蒲扇般的大手伸向韩攸宁,“丫头,咱走着出宫!” 韩攸宁笑着,“好。” 韩攸宁将手递了过去,落到父亲手心里,被厚重粗糙的大手包了起来。 父女二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红墙绿瓦,背影悠长。 “父亲,以后不要这么闯宫了。” “我是怕你出事。” “可我害怕父亲出事。” “好,听你的。” ------题外话------ 票票,票票…… 莫莫哭求……耍赖求…… 章节目录 第181章 自保(一更) 韩钧带着一双儿女去了一家地角颇偏的饭馆,花了二百文钱饱餐了一顿。 这对他来说就是好的了。 军营里呆惯了的,他对吃穿用度的要求一直很低,求的也不过是家人和睦,日子安宁。 韩攸宁想问他话,可饭馆里人来人往,一直没得出空来。 一直到天色黑了回到府上,韩攸宁跟着父亲去了他的外书房,才得了机会问他。 “父亲,母亲之前可曾得罪过王贵妃?” 韩钧回想了许久,“我若记得不错,她们总共只见过一两面,怕是彼此什么模样都没记得,哪里说得上得罪。你母亲认人的本事不如你这般好,怕见了人家好几回还是不认得,平白得罪人,她便不爱应酬。” 韩攸宁坦然接受了“认人本事好”这个误会,皱眉道,“那就奇怪了……” 韩攸宁将在翊坤宫里的事与他讲了。 韩钧脸色阴沉,“这事你不必管了,我来处理。清德大师你也不必去见,王贵妃差人来接你也不要进宫。” 韩攸宁笑嘻嘻道,“这事父亲不要插手为好,免得把皇上也牵扯进来,倒是愈发闹大了。那熏炉父亲也不必赔,到时她还得给我备谢礼才行。” 韩钧看着女儿踌躇满志的样子,“她当真是有灾?” “当真。不过不是什么邪祟,是人为,熏香有问题。”韩攸宁眨眨眼笑道,“女儿让她斋戒焚素香,她也能少受毒香侵扰一阵子,可不就是碎了的玉熏炉替她挡灾了么?” 她从进了殿门,就闻着那熏香气味不对劲,似是掺了夹竹桃花。 后来她在拿熏炉的时候细嗅了下,确认无疑。 只是王贵妃好浓香,那香味又极淡,剂量也小,寻常人即便是没有浓香掩盖都难觉察,所以极难被发现。 夹竹桃全身剧毒,种在室外也就罢了,没有大碍,可被制成熏香燃了起来,又是在殿内,那毒性就大了。王贵妃天天这么熏着,身子能好了才怪。 韩钧闻言皱眉,“后宫可不是安生地方,你别给自己招惹麻烦。下毒的人不知是谁,你平白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说不得要被报复。” 韩攸宁笑道,“知道啦,女儿什么都不告诉她,只求自保。” -- 赵宸得了消息,披着夜色,从大理寺赶到了翊坤宫。 王贵妃倚在炕上,神色恹恹。 刘院使跪在炕前请平安脉。 他诊完之后,身后的两个太医又诊了,三人相视点了点头。 刘院使跪着禀道,“禀娘娘,娘娘身子康健,只需继续用着之前的方子即可。” 王贵妃蹙眉道,“你们总是说身子康健,拿秋冬燥气来搪塞本宫,可本宫整日里昏睡又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冬日里人是容易疲累……娘娘可挑着日头好的时候,出去走走。” 赵宸从槅扇后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刘院使身边才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刘院使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绣金线皂靴,玄色锦袍袍角,头顶威压森森,让他无端周身冰寒,似是置身于逼仄的冰窖中。 他也不敢抬头,双手扶地,战战兢兢请安,“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头顶的声音冰冷低沉,“刘院使刚挨了五十板子,是不是就忘了教训。娘娘的病,你可看仔细了?” “回殿下……下官看的仔细,娘娘身子无碍。” 刘院使声音战战,极是恐惧。 先是前些日子太子说眼睛看东西模糊,让他去诊治。他说是劳累忧思所致,结果太子勃然大怒,拔剑便要刺了过来。若不是侍卫拦着,他都怀疑自己会命丧当场。后来是被重打了五十板子,扔出了府。 若不是有上好的药养着,说不定他的命就丢了。 如今好容易好些了,能下地走路了。太子若是再打上一顿,怕不见得能挨得住了啊。 赵宸冷冷道,“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他说的极慢,每个字似都透着杀意。 刘院使不知自己是怎么退出去的,不知为何,他有种濒死的恐惧。 可他回想了一下,好像也没做什么得罪太子的事。 太医们都退下后,王贵妃示意宫人退下。 她倚靠着大引枕,问赵宸,“这么晚了,太子过来作甚?” 赵宸请安后也不坐下,沉脸看着王贵妃,“母妃若要陷害人也该做得真一些,昭平她初次到翊坤宫,怎么会去动那熏炉。” 王贵妃淡声道,“本宫还当你是来看望哀家的,原来是兴师问罪的。你才认得她几日,就上赶着帮她说话?” “她不过是个刚来京城的小丫头,又没碍着母妃,您有何必下此狠手。” 矮几上摆着三个熏炉,一个羊脂玉的,一个紫金的,一个汝窑的。 王贵妃随手拿起羊脂玉熏炉,在手中把玩着,“你父皇听说她砸了玉熏炉,便拿了三个熏炉来赔,定国公为了她不顾生死闯后宫,你为了她忤逆本宫,她又怎么会是简单的小丫头?” 她瞥了儿子一眼,笑道,“本宫原本还有几分稀罕那丫头,不过你来这么一闹,本宫又不高兴了。这当娘的把儿子拉扯大,哪里有让旁的女人越过自己的道理?” 赵宸扶着炕几,身子前倾逼视着她,“儿子百思不得其解,母妃如此恨她,是为何?” 王贵妃冷声道,“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理由,你从里面挑一个你肯信的吧。” 她拿着香铲,铲了香灰小心翼翼放到羊脂玉熏炉里,慢慢理着香灰,不再说话。 “不管什么理由,母妃想伤她,儿子不会答应。母妃保重。” 赵宸看了她片刻,转身离开。 王贵妃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白芷从外面进来,“娘娘,去灵安寺的人回来了,清德大师说他已年迈,已是有心无力。若是娘娘不嫌弃,就让惠安主持来。” 惠安是清德大师的徒弟,数年前接任了灵安寺主持。 “不成。皇后能请得他,怎本宫就请不得了?”王贵妃冷声道,“明日再去请,两千两不够就五千两,五千两不够就一万两。总之,要将他请来。” “是。” 白芷暗叹了口气,又出门吩咐下去。 章节目录 第182章 赏赐(二更) 晋王府。 陆凛急冲冲到了外书房。 “皇叔,出大事了!你怎么还看得进去公文!” 他伸手去多赵承渊手里的毛笔,可那笔纹丝不动。 赵承渊将一本公文批完了,方将毛笔放下,又不紧不慢将公文收了,淡淡道,“什么事?” 陆凛看他这样子就犯急,可又不敢像挖苦祖父那样挖苦他。 “昨日胖丫头把王贵妃的玉熏炉给打碎了,两人打着赌呢,又是玉虽挡灾,又是要和清德大师论辈分的。现在皇宫里都传遍了,说是定国公的军功怕是要不保了,得拿着来保女儿了。” 赵承渊神色淡淡,“放心,她不会吃着亏。” 陆凛看他一点都不意外,“皇叔知道这事?” “皇宫里都传遍了,本王想不知道都难。” “噢,也对……我这还扔了差事跑来,少不得要挨板子罚银子了。”想到那已经在倒贴银子的差事,陆凛重重叹了口气。 他坐书案对面,问道,“皇叔怎么就那么肯定胖丫头不会吃亏了?” 赵承渊微笑,“很快你就知道了。前提是贵妃能请得动清德大师。” 陆凛怀疑地看着赵承渊,“你和胖丫头到底瞒着我什么?” 叶常推门进来,“王爷,翊坤宫的林公公求见。” “让他进来。” 赵承渊起身,踱步去了外间的会客厅,“恐怕是二顾茅庐铩羽而归了。” 陆凛迷糊着跟在后面,“什么二顾茅庐?” 大门打开,林公公弓着身进来,跪地请安,“奴才林富给王爷请安。” 赵承渊垂着眸子,淡嗯了声。 林公公捧着一个匣子,谄笑着道,“贵妃娘娘新得了一方上好的端砚,说王爷您是风雅之人,应是喜欢的。让奴才来给您送来。” 赵承渊看了叶常一眼,叶常接过匣子,打开将里面的砚台呈了上去。 赵承渊看了一眼便放到了一旁,淡声道,“这个品相的砚台算是难得的了。本王府里能出其左右者只十余方。” 林公公讪讪,“王爷您是有许多宝贝的,娘娘说您手里的东西随便一件都是宝贝,是真真正正的贵公子……” 他见晋王知喝着茶也不搭话,也不敢再耽搁下去,直接说起了来意,“娘娘想请清德大师进宫一趟,帮着设个小佛堂。可奴才连去了两趟都吃了闭门羹,共添了一万两千两银子的香油钱,也没见着本尊,更别说下山了。” 他谄笑道,“娘娘听说您和清德大师是忘年交,想请您给写个帖子,清德大师许能破例……” 赵承渊放下茶盏,淡声道,“贵妃娘娘都请不动,本王更没那么大的面子。这端砚,你还是拿回去吧。” 林公公忙道,“端砚是娘娘的心意,奴才若是拿了回去,娘娘定不会轻饶了奴才。”他脸上堆着菊花笑,“要不,王爷您就费心写个帖子,成不成的,奴才拿着去试一试?” “本王给你指条明路吧。” 林公公连连点头哈腰,“求王爷指点,也是救了奴才的小命!” 赵承渊道,“你拿着这砚台去定国公府,求昭平县主给做一下子糯米桂花糕,你拿着那桂花糕去灵安寺,说不得清德大师能应下。” 林公公苦笑,“王爷,这……这……求您可怜可怜奴才吧……” 开什么玩笑?灵安寺的斋饭点心都极好,排队都难买,清德大师会稀罕那不起眼的糯米桂花糕? 赵承渊喝起了茶,不再说话。 叶常将端砚装进匣子,塞到林公公手里,“王爷给你指了明路你不听,还求什么?林公公拿好了,这么好的砚台可别摔了。” 他家女主子的糯米桂花糕可不是谁都能讨要到的,王爷想吃,都得看女主子心情,你还嫌弃? 林公公苦着脸退了出去。 出了晋王府,他犹豫再三,最终没敢自作主张去求昭平县主,惹恼了娘娘是一方面,关键是这事怎么看都是不靠谱! 回了翊坤宫,林公公如实将事情禀了。 王贵妃正打着香篆,扫了一眼端砚匣子,冷声道,“本宫在晋王哪那里,连这点面子都没有。既然他想给那丫头撑脸面,那你就去定国公府,看看她的桂花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用。” 林公公应诺,抱着匣子告退了往外走去。 “慢着。” 王贵妃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只带一块端砚单薄了一点,白芷,你去将刚进贡来的两匹云锦拿来。” 白芷犹豫,“娘娘,那云锦您一共只得了两匹……” 王贵妃脸色一沉,白芷忙去差人将云锦抱了来。 王贵妃对林公公淡声道,“若是这趟差事再没办好,让人将东西退了回来,那你也不必回来了。” “奴才遵命……” 林公公苦着脸,去了定国公府。 韩老夫人听说翊坤宫的林公公送赏赐来了,忙大妆了,又给韩清婉头上插了两支珠钗,一边叮嘱她见了林公公如何说话,方满意地往外院走去。 韩清莲撇了撇嘴,还没忘太子妃梦呢。 路上遇到穿着随意的韩攸宁,韩老夫人也懒得提醒她换大妆。 横竖贵妃娘娘的赏赐不会是送给她的。 韩钧如今凯旋而归,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王贵妃是来给自己这个定国公嫡母送赏赐的吧? 历年来的规矩都是如此。 到了外院,远远地便见林公公站在议事大厅前,身后跟着三个捧着赏赐的小太监。 韩老夫人愈发肯定这是给她的赏赐了。 衣料,以往娘娘是爱赏赐这个,通常是蜀锦的,也有上好的罗缎。 眼看着林公公堆着笑往这边走来,韩老夫人保持着沉稳端庄,压着步子,脸上是得体的笑。 “林公公,辛苦您跑这么一趟,娘娘……” 可话没说完,老夫人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林公公错过她,谄笑着走到韩攸宁跟前。 “奴才林富给大小姐请安!娘娘刚得了两匹云锦,一块上好的端砚,让奴才给您送过来!” 韩老夫人回过头,楞在了那里。 韩攸宁刚得罪了贵妃娘娘,娘娘怎么可能送她赏赐? 难道是这太监领会错了娘娘意思,娘娘是要赏给原来的大小姐,他以为是现在的大小姐? 章节目录 第183章 再来一份(一更) 韩攸宁很意外,王贵妃可是从来不肯委屈着自己人,竟会给她送赏赐? 她笑道,“公公怕是认错人了吧?” 韩老夫人走到韩攸宁身边,笑问道,“不知娘娘是因着什么赏赐?如今府里将宁儿认了回来,她们姐妹又重新排了一遍行。” 林公公淡扫了韩老夫人一眼,“娘娘要赏赐人,还要跟老定国公夫人您禀一声不成?定国公嫡长女只有一个,不管怎么排行,也成不了旁人。” 韩老夫人僵声道,“老身不敢……” 林公公又谄媚地躬着腰对韩攸宁说道,“奴才没有认错,娘娘赏的就是定国公府大小姐,昭平县主。” 他的姿态极低,自称奴才,而不是杂家。 韩攸宁笑问,“公公自称奴才我可担待不起,你可是有什么事相求?” 林公公笑呵呵的,“瞒不过县主您。娘娘听晋王爷说您做的糯米桂花糕好吃,就想尝尝。县主您能不能帮着做几个?” 韩攸宁微笑道,“公公恐怕没说实话,晋王爷好端端的提我做的点心作甚?外面的点心又怎么进得了皇宫?” 林公公暗道这果真是个聪明的,能从贵妃手里逃过一劫,看来也不是侥幸。 他先是看了看韩老夫人。 韩老夫人会意,领着韩清婉和韩清莲往外走了走。 林公公见四周没外人了,方谄笑道,“县主您果真是聪慧过人。是奴才去了两趟灵安寺也没请动清德大师下山,求到了晋王爷跟前。晋王爷说,您做的桂花糕说不得管用,奴才便厚颜来求县主您行行好,救救奴才。” “原来如此。我做的点心难登大雅之堂,自己吃尚且勉强,拿出去送人怕要丢了娘娘的颜面。” 韩攸宁微笑道,“到时万一娘娘再治我一个不肯用心的罪名,我可怎么好?可没玉碎挡灾的说辞来帮我脱身了。” 林公公暗叹定国公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怎么生出这么口齿伶俐的女儿来。 他谄笑着,“县主说笑了,这怎么会?有晋王爷做着保呢,您做的点心定然是世间难得的美味。即便是清德大师不爱这个口味,也怪不到县主您头上。娘娘怎么也得顾及晋王爷不是?” 他又上前了一步,低声道,“娘娘吃软不吃硬,您做了这点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韩攸宁笑了笑,“公公这句话说的诚恳,我肯做这点心,倒有八分是为了公公你。你且喝着茶,做好了我差人送来。” 林公公连连作揖道谢,让小太监呈上赏赐,目送她们主仆离去。 他幽幽吐了口气,小命保住了。 韩攸宁回锦和堂,孙大娘和铃儿打着下手,糯米桂花糕很快做好了。 她装了一匣子让铃儿送去了外院,又在孙大娘明白的暗示下,装了一匣子让段毅送去了晋王府。 林公公抱着点心匣子,又一次去了京郊的灵安寺。 依然是寺里的知客僧接待的他,贵妃娘娘宫里总领太监该有的特殊待遇他是半点没享受到。 知客僧接了点心匣子,“施主请稍候片刻,小僧去禀了世叔。” 林公公靠着椅子打起了盹。 按着前两次的经验,这个“小僧”,层层上报上去,点心到清德大师手里总得有两刻钟。 待清德大师吃了点心,或许只是看了点心,再让知客僧回来拒绝他,又得两刻钟。 他睡半个时辰,就可以回宫交差了。 那点心他在路上打开匣子看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丑的点心,软趴趴的没个形状,颜色也不够洁白如玉,还黏糊糊的,委实是看不出好吃的样子。 他已经想好了,他就当没看到点心的模样,着重还是描述清德大师太目中无人,想必娘娘总不至于真的迁怒于昭平县主。 林公公睡得正香,就被知客僧晃醒了。 林公公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杂家回了。” 知客僧念着佛号道,“施主,清德大师有请。” 林公公愣住了,以为自己睡糊涂了听茬了,“你说什么?” “清德大师请施主去他禅房。” 林公公呆愣愣的,如梦游一般,跟着知客僧穿过重重院落,在一个偏僻的林子里七拐八拐,到了一个茅屋前。 有小和尚站在门口施礼,脆生生道,“林施主请进。” 得此待遇,林公公虽是贵妃跟前的红人,却也很是受宠若惊。 他将拂尘收了起来,肃穆了神色,挺直了并不直的腰板,走了进去。 茅屋里简朴,地榻上一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在打坐。 小和尚走到老者身边,“太师祖,林施主来了。” 清德大师缓缓睁开眼。 林公公躬着腰,忙恭敬地行礼,咬文嚼字地说明来意。 清德大师也不打断他,一直到他说完了,方指着点心匣子问,“请问施主,这糯米桂花糕是谁做的?” 林公公暗叹,这位大师果真是个贪吃的,难不成还想再来一份? “回大师,是定国公府大小姐做的。”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是定国公刚认回的,原是养在襄平府外祖家,就是刚被灭门的那个陈家。” “阿弥陀佛。”清德大师道,“施主回吧,明日贫僧便下山,到时还要劳烦韩施主再替贫僧做一份糯米糕。” 林公公张大了嘴巴,天爷啊,这糯米糕当真是管用! 却不知是好吃到什么地步,竟比一万两千两银子还管用! 林公公一直到回到翊坤宫,还跟是在做梦一般。 他禀报完了后说了一下自己的感受,“奴才就觉得,清德大师肯来,倒像是为了多吃一份点心。” 王贵妃很是意外,竟真的成了? 那点心当真那么好吃? “你去一趟定国公府,让那丫头明早过了,记得做一匣子桂花糕带来。” 她顿了顿,又改口道,“两匣子吧。” 林公公应诺退了出去,又一次去了定国公府传旨。 在传完旨意之后,他谄笑着问,“县主那点心可有剩下的,可否打赏奴才一个尝尝?这点心可是奴才见过的最值钱的点心了,比庆春楼的还值钱!” 韩攸宁微笑道,“没了。” 林公公失望地走了。 那桂花糕到底是什么神仙味道? 章节目录 第184章 丑到家的点心(二更) 一大早,翊坤宫里便热闹非凡。 来请安的妃嫔莺莺燕燕,说着吉祥话。 “清德大师将来是要成佛的,他来给贵妃娘娘设佛堂,可见娘娘的尊崇,是神佛都敬重的呢。” “谁说不是,听说清德大师的脾气怪的很,不想见的人,饶你是什么身份都没用,更别说下山登门了。” “哎呀,我们今日沾着娘娘的光,能得见大师尊颜,也是这辈子都值得显摆的事儿啦。” …… 王贵妃半倚在矮塌上,支着头闭目养神,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请来清德大师也不是她的功劳,她也没那个兴致去应她们的巴结奉承。 早知道大师是个贪吃的,便让御膳房多做些点心便是,总能挑出一样他喜欢的。如今倒成了沾了那丫头的光。 白芷从外面进来,走到王贵妃身边,“娘娘,昭平县主来了。” 王贵妃睁开了眼,“让她进来。” 殿内的妃嫔们闻言,也都停了奉承,看向殿门的方向。 “也不知是何等人物,敢摔娘娘的熏炉,敢和清德大师论辈分呢。” “那定是个嚣张跋扈的,这穷人乍富,冷不丁从商家女变成了公候贵女,难免找不着北了。” “哈哈哈,要不就说富贵迷人眼?定国公认回这女儿,也不知是福是祸呀。” “瞧你说的,自然是福了,即便折进去军功也乐意呀。” “好了,她毕竟是定国公的女儿,如此议论她怕是不妥当。” 说话的是德妃,端庄秀丽,地位尊贵,仅次于皇后和王贵妃。 王贵妃淡声道,“德妃在翊坤宫训诫人,好大的威风。” 德妃起身福礼致歉,“娘娘赎罪,是妾身僭越了。” 王贵妃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泥人性儿。” 见王贵妃如此说了,嫔妃们的说话声小了些,却还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殿门打开,韩攸宁身着翟衣翟冠,缓步走进大殿。 大殿内安静了下来。 容貌尚稚嫩的女孩,却有着一身的从容气度,脊背笔直,目光沉静坚定。 那厚重华丽的翟衣翟冠,是需雍容端庄的气度来支撑的,原本她这样的年纪,又无从小培养的世家底蕴,是无法撑起来那份贵重的。可这衣裳在她身上,竟是相得益彰,无一丝不妥。 她们甚至有种感觉,哪怕是将郡主甚至妃位的翟服拿来,她也撑得起那份雍容贵重。 女孩的五官极美,虽脸蛋圆圆,无寻常女孩那般纤瘦,可配上这翟衣翟冠,却更显端庄美艳。 眼看着她跪地行礼,礼仪也是极好,竟似是受过宫里嬷嬷的调教一般,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 就连一向挑剔的王贵妃,也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平身吧。赐座。” 韩攸宁起了身,宫女引她坐到了最末的位置,身边隔着一个小几的是一个年轻嫔妃。 韩攸宁并不认得,不过位份肯定是很低的了。 那宫嫔斜睨着她,娇声道,“陈家想必是按着宫里的规矩在调教闺女,也不知是做的什么打算呢。” 韩攸宁淡淡一笑,“小女觐见皇上,皇上赞的是陈府的教养和定国公府的规矩好,到了小主这里,却成了陈家居心叵测了。” 她们哪里知道,在嫁入太子府后,韩清婉嫌她皇室礼仪不好,请了宫里最严厉的教养嬷嬷,调教了她整整半年。那半年过的日子,简直是噩梦一般。哪怕是在睡觉,教养嬷嬷也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床前,一个杆子打了上去。 那宫嫔一听提到了皇上,哪里还敢反驳,慌乱看了王贵妃一眼,低头吃起了点心。 旁的嫔妃听说皇上还曾说过这种话,也不敢再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王贵妃是领教过这丫头嘴皮子厉害的,神色淡淡的,也没说话。 终归今日要给这个丫头教训,也不是在这种嘴皮子功夫的小事上。 白芷带着两个宫女捧着两匣子点心进来,放到王贵妃身边的矮几上,打开了其中一个匣子,垫着油纸小心翼翼取了两个糯米糕放到碟子里。 白芷低声道,“娘娘,都已经验过了。” 王贵妃看着银碟中两坨软趴趴的点心,丑的要命,还黏糊糊的,她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清德大师莫不会是饿疯了吧,为了这样的点心肯下山一趟? “这便是韩大小姐做出来的糯米糕?” 韩攸宁起身回话,“回娘娘,正是。” 王贵妃不确定地问,“和昨日做的是一样的?” “回娘娘,一样的。” 王贵妃顿时歇了尝一尝的心思。 这怎么下得去口? “本宫还没见过这么让人毫无食欲的点心。” 殿中又起了嘲讽声,“哎呀,这点心真真是丑到家了!” “倒给人银子,怕是也没人肯尝一口!” “这样的点心也好意思拿出来,进献给贵妃娘娘?” …… 守在殿外的林公公暗叹,你们见识浅了啊,这点心可值钱着呢! 他耐心等着,什么时候娘娘把点心扔了,他就尝尝。 “太子殿下……” 林公公忙收了心思,打开帘子,“殿下您里面请。各宫娘娘在里面呢。” 很明显,此时不该是您该来的时候啊。 赵宸身着姜黄降龙锦袍,明显是刚从早朝上下来,还未来得及换衣裳。 他除了上朝,极少穿黄色锦袍,通常都是黑漆漆的玄色。 赵宸进殿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最靠殿门口的韩攸宁。 他目光一顿。 她看着神色淡定,应是没受着什么委屈。 他收回目光,缓步上前行礼,“给母妃请安。” 王贵妃嗯了一声,“太子怎来了?” “母妃设佛堂是大事,儿子自当来看看。” 赵宸说着话,将王贵妃手边的桂花糕端着,坐到了下首位置。 他信手拿了个桂花糕,也不垫油纸,咬了一口,细嚼慢咽。 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将两个桂花糕吃完了。 宫妃们虽说辈分上是长辈,可她们是妾,太子是储君,她们也不敢真敢在太子面前摆长辈的架子。 自太子进了门,她们都低着头正襟危坐,不说话了。 可她们的眼睛却没闲着,余光看向太子。 他竟不嫌弃那点心? 章节目录 第185章 清绝华艳的晋王爷 王贵妃见儿子吃得高兴,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阻了他,问白芷,“今儿御膳房做了几样点心?” “回娘娘,因着要给清德大师用,一共做了十二样。” “太子早上没用膳,你每样挑两块,端给太子。” 赵宸摆手道,“不必,再给孤两块糯米桂花糕就好。” 宫妃们愈发惊讶。 太子的口味这么奇怪吗? 这糯米糕能有什么好吃的! 白芷犹豫地看向王贵妃。 王贵妃沉着脸,“太子殿下吩咐了,你拿便是。” “是。” 白芷又盛了两块糯米糕,放到赵宸手边。 赵宸又拿起一块,漫不经心看向斜对面殿门口的方向。 韩攸宁翟衣厚重华丽,本是不符合她年纪的妆扮,却是无端的契合。 她沉静端坐,低垂着眸子,拿着矮几上的点心吃着。 她身边的卢婕妤狠狠瞪着她,可她却丝毫不觉。 陆婕妤伸手将两个点心碟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翻了个白眼,满是鄙夷嫌弃。 赵宸手指一弹。 伴随着痛呼声,哗啦一声脆响,卢婕妤手中的茶盏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地上到处是碎片,湿哒哒的一片狼藉。 “哎呀卢婕妤,你这是作甚?娘娘和殿下面前失仪,按宫规当罚。” 卢婕妤抱着手腕惊慌看着地上的碎片,猛地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整理泼湿了的衣裙,跪在地上请罪,“贵妃娘娘恕罪,太子殿下恕罪!是嫔妾方才手腕疼了一下,没拿稳杯盏……” 王贵妃眼皮都不抬一下,“一会若是在清德大师面前失仪,岂不是丢了皇家颜面。回你宫里呆着吧。” “娘娘恕罪,嫔妾真的是手腕突然疼了一下……” 卢婕妤哪里肯错过这么难得的机会,见清德大师是其次,她是听说皇上今日会过来。皇上少进后宫,她又不得宠,已经三个月没见皇上了。 王贵妃叫了林公公进来,淡声道,“你送卢婕妤回去,再去和敬事房说一声,卢婕妤的绿头牌先拿出来,等她学好了规矩再说。” “是,娘娘。” 林公公冷看了卢婕妤一眼,活该。 “卢婕妤,走吧。” 卢婕妤满脸绝望,哀求声不断,被林公公拖拽着出了大殿。 大殿里一时间静悄悄的。 绿头牌拿出来容易,想再放回去却是难了。若是皇上忘了有这么个人儿,说不得她一辈子都无出头之日了。 韩攸宁最靠近卢婕妤,她的茶水添了已久,她的那声痛呼倒不似是茶水洒出来烫的。 宫妃都经过了严格筛选进宫的,大多是能做到仪态沉稳,处变不惊。若不是痛的厉害,总不至于痛得摔了茶盏,让自己那般狼狈。 她不由得想的多一些,抬眼看向赵宸的方向。 赵宸刚放下茶盏,正好迎上她的目光。 他的目光深邃幽沉,就似那寒潭深不见底。 韩攸宁低下头,继续吃点心。 小太监进来禀道,“禀娘娘,皇上和晋王爷来了,已经到翊坤宫院门口了。” 殿内的人都起了身。 皇上要来她们都是打听清楚了的,可晋王爷居然也来了,这很让人意外。毕竟这里是后宫,他是成年王爷。 庆明帝和赵承渊进了大殿,殿内便是一片请安声。 “皇上金安。” “王爷安。” “免礼。” 庆明帝坐到了上首王贵妃身边,赵承渊则是坐在赵宸对面,玉白锦袍,神仙容颜。 妃嫔们身处深宫,除了几个位份高的老人儿在宫宴上见过晋王,其他人大都是头一次见。 她们趁着谢恩起身就座的功夫打量了一眼,惊艳不已。 传闻晋王爷清绝华艳,天下无双,可终究是想不出如何的绝艳。皇上和太子的相貌俊美矜贵,已经是她们所能想象的最好看的程度。 可今日一见,方知那天下无双的绝艳是如何的形容,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澹泊清冷,更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韩攸宁时常见赵承渊,倒是不必去观察他,也就有机会看到妃嫔们那一抬头的惊艳和一低头的娇羞。 要不就说不能让成年男子进宫呢,虽说这娇羞也说不上是她们起了什么心思,有的只是女人对好看的男子的自然反应。 可后宫女人多寂寞,一个不小心就有起心思的,后患无穷。 赵承渊坦然自若地坐着,神色淡然。 庆明帝环视了一圈道,“七皇弟与清德大师是忘年好友,七皇弟来了,说不得还能帮给你们多讨要些好处。” 今日七皇弟寻过来,说是要来见老友。他求之不得,那清德大师脾气怪,有个熟人在也是好事。 至于七皇弟真正的心思,他看了眼末座上的韩攸宁,怕是为了给她撑腰吧。 妃嫔们面露喜色,齐声谢着晋王,吉祥话不停地说,也有了明目张胆仔细打量他的机会。 赵承渊淡淡颔首算是对那些莺莺燕燕的回应。 他看向赵宸身边几上,碟子里放着一个软趴趴的糯米桂花糕。 赵承渊对王贵妃说道,“贵妃娘娘,不知那糯米桂花糕还有没有了?” 王贵妃皱眉,怎么一个二个都要桂花糕? 她还记着他指点的人情,也不能慢待了他,笑道,“晋王爷想吃,自然是有的。白芷,匣子里还有四个,都拿给王爷。” 横竖她是不打算吃这东西的,不若做了人情。 白芷应下。 点心匣子已经被嫌弃地挪到后面的桌上,她过去装了碟,端到了赵承渊身边。 碟子还未放下,便听到一句,“朕也尝尝。” 庆明帝是知道这点心来历的,他虽少来后宫,可后宫里的事他却是了如指掌。 他很好奇这点心有什么好的,能让清德大师肯下山。 他问了赵承渊,赵承渊却是笑而不语。 白芷愣了愣,又将四个桂花糕分成两碟,每碟两个,一碟呈给了皇上,一碟呈给了晋王。 赵承渊拿起桂花糕吃着,他身子微微前倾侧过头,越过几个红脸的妃嫔,看到了韩攸宁微蹙的眉头。 他似乎听到了她在说,“王爷身子弱,不能吃凉的糯米糕!” 他微笑着,一个糯米桂花糕很快吃完,又拿起了第二个。 章节目录 第186章 坤位(二更) 坐在对面的赵宸,看看赵承渊,再看看韩攸宁,脸色森沉。 他拿起碟中的桂花糕,整个地放入口中。 庆明帝拿起一个糯米糕吃了,虽说味道很不错,软糯清甜,比寻常的桂花糕更有一份质朴天然在里面。 不过倒也不至于好吃到让人不顾一切。 赵承渊和赵宸抢着吃,抢的不是桂花糕,是人。 可清德大师,倒是没让他想明白。 庆明帝点了点头,“恩,手艺不错。御书房做的那些点心,只一味地追究精致华丽,倒失了食物本色。” 韩攸宁起身道谢,“臣女手艺粗陋,当不得皇上如此夸赞。” 在座的妃嫔也是看不懂了。 那丑乎乎的糯米桂花糕当真就那么好吃? 皇上,晋王,太子,放着那么多精致点心不吃,争着抢着吃这个? 王贵妃不时瞄一眼仅剩的一个桂花糕,犹豫着要不要拿起来尝尝。 赵承渊没有在殿内久呆,去了殿外院中小花园旁,也能透一口气。 殿内的浓郁熏香再加上各种各样的脂粉气,熏得人喘不动气,也不知皇兄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赵宸跟着走了出来。 “皇叔其实不必进宫这一趟,定国公方才下朝时已经托付侄儿,照应着昭平。有侄儿在,她不会有事。” 赵承渊负手看着远处,“且不说昭平能不能用到你相助。若是皇兄或者贵妃责难于她,你可能为了她忤逆不孝?” 赵承渊沉默了片刻。 “能。” 赵承渊笑着摇头,“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行事前衡量得失。你那杆秤的另一头是江山,你做不到的。” “能不能做到,倒也不必争执,事到临头自见分晓。”赵宸眯眼看着赵承渊,“皇叔那杆秤的另一头是什么呢?” 赵承渊道,“是人。” 赵宸目光暗了下来,“那人是谁?” 赵承渊淡笑,往院门口走去,“清德大师来了。” 清德大师身着半旧僧袍,步履缓慢却沉稳,身边跟着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身上斜挎着一个僧袋,因着个头太小,僧袋几乎要拖到地上。 赵承渊施礼,“大师,久违了。” 清德大师缓声道,“王爷也来了。” 赵承渊微笑道,“想必大师是要寻我手谈一局,我便亲来相迎了。” 清德大师捋着胡须呵呵笑。 庆明帝和王贵妃得了消息,也迎了出来。 清德大师没有在此处久留之意,拒绝了去偏殿休息的提议。 庆明帝虽贵为帝王,对清德大师却是敬重,也不强求于他,与他谈了几句佛法功德,便引着王贵妃上前。 王贵妃几乎年年正月初一跟着皇上去灵安寺敬香,可却从没有见过清德大师,这也是她颇为不忿之处。 她颔首道,“本宫是想在翊坤宫设个小佛堂,劳烦大师帮着看看,选哪个偏殿合适,里面的香案佛像要如何布置。” 清德大师道,“敢问施主,设小佛堂是为何?” “自然是拜佛的。” 清德大师缓缓道,“人有五欲六尘,皆为魔障。施主所求不同,这佛堂的方位布置便不同。” 王贵妃按了按太阳穴,“本宫最近身子一直倦怠,怕是冲撞了什么,就想着求佛祖保佑平安顺遂。” 清德大师颔首,“贪念不多,是施主的幸事。” 他踱着步子,在翊坤宫前后院子里走了一圈,道,“西南为坤,坤为一宅女主人之位。在此设佛堂,可护佑施主。” 庆明帝指着旁边的一间偏殿道,“选这间为好。” 王贵妃笑容苦涩,眼中冰冷,“臣妾居不得皇宫的坤位,难道连自己宫里的坤位都用不得吗?” 庆明帝脸色放沉,“不过略偏一间,也是翊坤之意,爱妃何必执着于此?” 王贵妃笑了笑,“到底是臣妾执着,还是皇上执着?大师又何尝不知臣妾只是妃位,他说用得,怎到了皇上这里就用不得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皇上说这话时可曾为臣妾想过?” 庆明帝眼中沉鸷,“爱妃怨念颇多,还是让清德大师多替你请一尊佛像才是。” 王贵妃冷笑一声,“臣妾所求,不过是平安顺遂,在皇上这里却似有万千贪念。皇上说说,臣妾要怎么做,您才满意?” 白芷吓得脸色发白,站在王贵妃身后拉她的衣袖。 庆明帝淡声道,“贵妃该多念念佛,静静心。” 王贵妃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念佛,静心,可连这佛堂的位置臣妾都做不得主,请来清德大师又有何意义呢?” 此时身边除了清德大师,还有赵宸在。 赵宸问清德大师,“大师以为,若是略偏一间,可妥当?” 清德大师捋着胡须道,“王施主乃翊坤宫主位,便为坤。坤为阴,需要至阳之事物来平衡,神像至阳摆在坤位,可平衡阴阳,利女主人。而此间偏西,主家中幼女,佛像摆在此处利幼女,与王施主干系不大。” 王贵妃本是强势心冷之人,听闻此言,眼眶倏然一热。 翊坤宫主位。 二十多年来,清德大师竟是第一个肯为她的身份正名的人。 她对着清德大师福了福身,“今日无论是否设佛堂,本宫都要谢过大师。” “阿弥陀佛。” 清德大师念了声佛号,便垂眉敛眸捻起了佛珠。 庆明帝脸色稍缓,“既然大师如此说了,便设西南吧。” 经此波折,王贵妃的情绪便淡了许多。 她跟着清德大师进偏殿,听他指点了佛像摆放方位,又将了礼佛的规矩。 她原本设佛堂只是为自己消灾,偶尔上柱香也就罢了,此时却生出了信佛的念头。 她从白芷手中接过一个红色绸缎,展开露出里面的玉熏炉碎片,“这熏炉本宫用了数年,前两日碎了,有人说这是玉碎挡灾,为本宫消弭了灾祸。需将碎玉供于佛前净化七日,再择灵气充沛之地埋了,本宫再斋戒礼佛七日。大师,当真有此说法?” 清德大师念了声佛号,“不知是谁说的这规矩,贫僧可否见他一面?” 王贵妃脸色微沉。 大师避而不答,难不成是韩攸宁诓骗于她? 章节目录 第187章 师叔(一更) 王贵妃道,“她是定国公之女昭平县主,那糯米桂花糕便是她做的。今日要为您送桂花糕,是以现在便在翊坤宫。” 她说着,一边吩咐白芷,“去传她过来。” “不可。” 清德大师道,“贫僧去见她。” 她只是一个小女娃儿,竟要清德大师亲自前去相见,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王贵妃心底疑惑,转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会真是师出同宗吧? 清德大师迫切想见同门中人,所以如此急切? 正殿那边,韩攸宁和一众妃嫔早已出了正殿,在殿前廊下站着。 白芷匆匆过来差人抬了屏风出来,将妃嫔请到屏风后,只留韩攸宁一人在原地。 嫔妃们眼看着有机会见到清德大师,皆是兴奋不已。 “也不知他那里有没有什么符,可以保心愿达成的?” “你是想要皇上恩宠怀上龙子吧?” “难道姐姐不想要?” “人人恩宠,怎么可能呢,皇子一个月里能有几次召寝?所以啊,还是得看个人的造化。” “那就是看谁在清德大师那里有大造化。” “还是先看看韩大小姐的造化吧,三代以内的辈分,她当真也敢说,是觉得娘娘请不来正主对质吧?” “嘻嘻,有热闹看了。” …… 韩攸宁微笑听着大家的嘲笑声。 白芷不屑地撇了撇嘴,还真沉得住气。 她低声提醒道,“县主一会可要恭敬些,清德大师是娘娘请来的客人,若是冒犯了大师,惹了娘娘生气,难免不美。” 韩攸宁看着渐渐走近了的清德大师一行,笑道,“那白芷姑姑说说,要如何恭敬?” 白芷冷哼了一声,往韩攸宁的身后退了一步,“县主还是莫要逞强……” 眼看着清德大师上了台阶,走到了廊下,韩攸宁侧过身子垂眸敛容。 王贵妃对清德大师比之前客气了许多,介绍道,“大师,这便是昭平县主。” 清德大师嗯了一声,上下端详着韩攸宁。 韩攸宁微微颔首,“清德大师。” 清德大师问,“那糯米桂花糕是施主做的?” “正是。” “施主可去过沧源山?” 韩攸宁一怔,他是如何知道的? 她去过沧源山之事,只有赵承渊知道。可他不会说出去,即便是相熟之人,他也不会冒险说这些。 他去沧源山之事,瞒着所有人,连陆凛都不知道。 “去过。大师如何得知?” 清德大师笑道,“贫僧曾在沧源山上吃过糯米桂花糕,和施主所做的如出一辙。昨日又听说施主来自襄平府,便猜测你我之间或许还有一段渊源。” 自觉掌控一切还想给清德大师来个意外的韩攸宁愣住了。 他见了糯米桂花糕答应下山,竟然不是得了赵承渊暗中授意吗? 她原以为,赵承渊向林公公提议求她做桂花糕,是为了帮她在王贵妃跟前长威风,打王贵妃的脸。 竟然不是! 韩攸宁喃喃道,“大师竟去过沧源山,那可真是巧。” 清德大师捋着胡须,笑呵呵解释,“玄智大师是贫僧同门师叔祖,贫僧隔些年便去拜会他老人家。碰巧有次施主也住在寺里,贫僧便跟着吃了好几日的桂花糕。这味道贫僧便记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韩攸宁不但和清德大师有渊源,竟然跟玄智大师也相识! 玄智大师可是皇上想求见一面都不得的! 庆明帝目光微动,转头看向赵承渊。 “皇弟如何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渊源的?” 赵承渊微笑,“昭平私下里曾说起她和玄智大师相识,臣弟又从清德大师那里听说了一些他去沧源山的经历,两相一联系,便成了第一个知道他们二人渊源的人。” 庆明帝眼中疑惑稍散,叹道,“她竟有如此造化。” 赵承渊笑道,“还不止如此。” 王贵妃听到这里,基本猜到了结局,自己输了。 韩攸宁恐怕是拜了泓泰寺的哪个和尚为师。泓泰寺的和尚因着玄智大师的缘故,辈分都高。若是算下来,说不得还真出不了三辈。 众人正惊叹着,可接下来的一幕却不能用惊愕来形容了。 清德大师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师侄清德拜见祖平师叔。” 说罢,便开始扶地磕头。 韩攸宁忙上前扶他,奈何他似是身负功夫,竟不能动他分毫。 “清德大师快快请起,我只是俗家弟子,万不敢受您如此大礼!” 清德大师纹丝不动地跪着,肃色道,“辈分如此,师侄不敢不尊。” 说着,又正规正规磕了两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韩攸宁暗暗惭愧。 自己这个俗家弟子实说不得多虔诚,让如此德高望重的大师跪拜,简直是罪恶。 阿弥陀佛。 韩攸宁叹道,“今日也就罢了,大师以后万不可再如此了。” 清德大师双手合掌,缓声应道,“师侄谨遵师叔之命。” 王贵妃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张了好几次,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那个寺庙是泓泰寺?” 韩攸宁微笑道,“回娘娘,是。” “那好为人师馋嘴贪吃贪图你点心诓你拜师的和尚是玄智大师?” 韩攸宁暗赞了一声好口舌,点头,“对。” 王贵妃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白芷忙拍着她的后背顺气。 王贵妃推开她,“你可知多少人求见玄智大师而不得,更别说拜师了!你竟说,是他求着你诓着你去的?” 韩攸宁微笑道,“回娘娘,的确如此。” 王贵妃不可置信地摇头,“本宫不信。玄智大师已是耄耋之年,怎么可能还会收弟子,而且还是俗家女弟子。” 她转头看向清德大师,“大师,你可是因着晋王的面子,陪着做了这场戏?”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清德大师道,“施主不信也无妨,这终归只是我们师叔侄之间的事。” 王贵妃还要争论,被庆明帝打断了。 不怪王贵妃不信,他也不敢相信。 他算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方才也是好一会方缓过神来。 他问韩攸宁,“若是大师没有认出你来,你又将如何让他相信你是玄智大师的俗家弟子?” 章节目录 第188章 老祖宗(二更) 其他人也都盯着韩攸宁,等着她的回答。 屏风后的宫妃们更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屏风外面,想看看她到底能拿出什么证据。 着实是,这事委实太过匪夷所思。 岂不是,整个灵安寺的和尚都是她的晚辈? 她是清德大师的侄孙他们或许还能接受,可竟是师叔! 而她们在清德大师面前却要毕恭毕敬,不对,是连求见一面都不得。这种巨大的差距已经超出了她们的承受范围! 韩攸宁转头看向白芷,笑吟吟问道,“白芷姑姑,我那个不明来历不得入殿的布包可以还给我了吧?” 白芷脸色大变,扑通跪到了地上,“奴婢……奴婢……宫里一个小太监看着喜欢,拿着玩去了……” 韩攸宁皱眉,“白芷姑姑,我知道那些东西破旧,你看不在眼里,可那都是家师耗费心血所制,你怎能如此轻贱了。” 庆明帝大致猜到了那是些什么东西,他亲手所制赠予弟子的,必然是佛门之物。 玄智大师的书画价值连城,可更贵重的是出自他手的佛门器物。 出自玄智大师之手的佛门器物,堪称至宝,俗人都封为圣物,在佛门弟子心中更是崇高无比。这样的宝物被宫女嫌弃,随手给了小太监拿去玩,万一东西被毁了,当着清德大师的面,皇家的颜面彻底丢尽了。 庆明帝脸色虽无甚变化,可目光却是阴沉可怖,“即便你不知那宝物来历。可皇宫里讲的是规矩,哪怕你是贵妃宫里的,那也是奴才,昭平县主即便是臣女,也是主子。县主的东西,岂是你能任意处置的?” 白芷见识过皇上的手段,他要处置谁从来不会开口解释,那人便就消失了。今日他肯开口说这么多,也是为了说给清德大师和晋王他们听。 她脸色苍白,颤声解释,“县主原本说那经书是他师父亲手所抄,桑木木鱼也是他师父亲手雕刻,想借给给娘娘几日在小佛堂里礼佛用。奴婢想着,娘娘刚从灵安寺请回来几本佛经,木鱼是小叶紫檀的,都是佛前供奉受过七七四十九日烟火的。县主拿来的经书和木鱼总比不过灵安寺的,就没敢呈上去。恰好宫里的小太监稀罕那木鱼,奴婢便,便……” “蠢物!”王贵妃厉斥,“还不快去找回来!” 白芷慌忙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往后院跑去。 王贵妃沉着脸,比皇上更要愤怒几分。 且不说白芷此举惹恼了皇上,不管能不能寻回来,都势必要有一番责难。这倒没什么,可自己竟和玄智大师亲手抄录的佛经和亲手雕刻的木鱼失之交臂! 那些圣物自己若是能用上一阵子,说不得什么邪祟都清除干净了。 “阿弥陀佛。” 清德大师捻着佛珠,缓声道,“万物皆空,经书木鱼失了便失了,各位施主莫要因此心生怨念痴念。如此,反倒是它们的罪过了。” 庆明帝跟着念了佛号,“还有两个多月便是年,灵安寺正是香火最旺盛的时候。佛祖普度众生,朕便为大雄宝殿里的佛像镀金身。” 清德大师依然是波澜不惊,“阿弥陀佛。皇上大慈悲,是天下苍生的福气。” 韩攸宁暗笑,庆明帝要表歉意,到底是没有替全寺的佛像镀金身的气魄。 泓泰寺全部的佛像,陈家都替他们镀了金身,只不过对外并未说是陈家出的金子。 现场的气氛一时凝滞。 皇上都出金子道歉了,可见这事情的严重性。 清德大师对身边呆愣愣的小和尚道,“如痴,还不拜见长辈?” 如痴小和尚也就五六岁年纪,比根葱高不了多少,小小的灰色僧衣穿在身上,里面棉袄鼓鼓,愈发显得个子矮小。 他小脸圆圆,眼睛圆圆,仰头呆呆盯着韩攸宁,奶声奶气道,“还有比太师祖辈分还大的人?” 话说完,他忽而想起什么,清了清嗓子,小奶音顿时淡了许多,脆生生问,“施主,我该称你什么?” 韩攸宁一颗心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蹲下来笑着说,“这辈分论起来累的很,你以后便叫我姐姐好了。” 小如痴一板一眼道,“那可不行,佛门是尊师重道的地方!” 他伸出来肉嘟嘟的小手,一根根白嫩的小指头数着,数了几遍之后,他喊道,“啊,我知道了!叫老祖宗!” 他跪倒在地上便是磕头,“如痴拜见老祖宗!” 韩攸宁失笑,不应该是太上师祖吗? 不过总归这辈分怎么叫都是老的很。 她笑着扶他起来,从手腕上取下一串佛珠,放到他手中,“这手串是我师傅送给我的,便给你当见面礼了。” “谢老祖宗!” 小如痴拿着佛珠,爬了起来,仰着脸道,“不过,我更喜欢老祖宗做的桂花糕!” 韩攸宁忍不住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笑道,“回头再做给你吃。” “谢老祖宗!” 小如痴奶声奶气的声音,还有那喜庆的称呼,让现场的气氛轻松了一些。 清德大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那“见面礼”。 虽说万物皆空,不过都是晚辈,怎好厚此薄彼? 贪念一起,清德大师忙闭眼念佛。 白芷和林公公一起赶了过来,林公公手里拿着的灰色布包正是韩攸宁的。 林公公跪地双手将布包捧着,“回皇上,奴才见这布包看着眼熟,似是县主拿着进宫来的,就从小太监手里要了回来。原打算等着县主走的时候再交还她的。” 庆明帝面露赞赏之色,从他手中接过布包,看向韩攸宁问,“朕来看看?” 韩攸宁微笑,“皇上请便。 庆明帝先拿出来一个木鱼,木鱼颜色暗沉光泽,一看就是年头久远的,敲击声音清澈空灵。 韩攸宁介绍道,“这木鱼家师敲了五十余年,后来收了臣女为徒后,便赠予臣女。” 她指着木鱼锤柄端的一行小字,“这便是收徒时刻上的。” 玄智大师用了五十年! 听了玄智大师五十年佛经,受了五十年烟火! 世间有几件这样难得的法器? 王贵妃冷冷瞥了白芷一眼。 章节目录 第189 平安符(一更) 白芷惊慌低下了了头。 不管是皇上,还是娘娘,恐怕都不会饶了她! 她怎能想到,昭平县主用这么破旧的布包来装这么贵重的东西!而她把布包拿走时,县主很随意的样子,丝毫没有交代什么! 她余光看了面露喜色的林公公一眼。当时林公公就在旁边,还与县主说了几句话。 他怕是那个时候就盯上这布包了,倒让他捡了大便宜! 庆明帝眯眼看,只见上刻书“赠爱徒祖平师玄智庆明五年六月初十”,又用金漆描了。 正是玄智大师笔迹。 他那里有玄智大师字画,对玄智大师的笔迹了如指掌,一看便可辨别真伪。 也就是说,韩攸宁是十二年前,三岁生辰那日拜的师。 而那厚厚一本地藏经,扉页上书“赠爱徒祖平师玄智庆明十七年六月初十”,墨迹颇新,是今年之事。 玄智大师一字千金。 地藏经全文一万七千多字,只论书法,此书便是无价之宝。 而玄智大师加持其上的无量福祉,又岂是金银可衡量。 陈家二百余口都死于非命,单单韩攸宁领着她的丫鬟逃了出来,何尝没有这经书的功劳? 庆明帝看了看那已经洗得发白的布袋,这样的宝贝不拿个精致的匣子好好放着,竟就这么装在个旧布袋里,也难怪宫女会瞧不上眼。 他将经书递给赵承渊,“七皇弟对玄智大师的字画有研究,你看可是他的字迹?” 赵承渊翻看了几页。 他这才明白那日提起《地藏经》为何她会那般激动,哭得那般伤心。 原来玄智大师在灭门前一个多月给了她这本经书。 玄智大师选在今年给她这本佛经,是巧合,还是因提前算出了她要历经灾祸呢? 他看了眼神色淡然的韩攸宁,微笑道,“是玄智大师的笔迹。” 庆明帝笑着点头。 他问韩攸宁,“你三岁时便拜师了?” 韩攸宁回道,“回皇上,正是。只是臣女十二年了也没学得什么本事,堕了师父的威名。不过玉碎挡灾倒是记得的。” 庆明帝颔首,“既是玄智大师传授,自然是不会错。” 他看向王贵妃,“爱妃可还有疑问?” 王贵妃摇头。 庆明帝道,“既如此,爱妃可还怪罪昭平县主?” 王贵妃又是摇头。 庆明帝道,“既如此,此时便了。回头你再给昭平一份谢礼,便是皆大欢喜了。” 王贵妃微笑看着庆明帝,“是啊,皆大欢喜。玉碎挡灾,这么说来,臣妾是真的有灾,皇上就不担心那灾是什么,臣妾今后会不会再有那灾呢?” 庆明帝目光冷了冷,“小佛堂已设,爱妃便安心礼佛吧。” 庆明帝离开了翊坤宫。 王贵妃看着空荡荡的宫门口,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笑来。 赵承渊则是去了小花园边,负手背对着大殿,欣赏着花园中的枯枝,并没有跟着皇上一同离去。 赵宸也跟了过去,目光却还在韩攸宁身上。 他当年见到这本佛经时,她已经嫁入太子府。他知道这本佛经是玄智大师亲手抄写,也知他是赠与他徒弟的。可却不知那个叫“祖平”的徒弟便是她。 原来她还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所以自己在她心目中,终究是没那么值得信任。 她肯提前告诉七皇叔,当年却不肯告诉他。 那些宫嫔见皇上走了,都忍不住从屏风后面出来,试探性地往韩攸宁身边靠近。 见王贵妃没什么反应,她们便大胆了许多,拉着韩攸宁的胳膊手亲热地说话,与之前的态度大相径庭。 “哎呀,县主这皮肤可真是细腻光滑,我一个女人摸着都心猿意马呢!” “王爷和太子还在呢,小声点!不过县主可是用了什么好脂粉吗,怎么这么白嫩呢?” “还有县主这五官,越看越觉精致耐看,是一等一的美人呢!” …… “县主,你帮我看看子女缘怎么样?” “县主,你可有生子的秘方?” “县主,你那里有没有玄智大师加持过的宝贝了,我出高价……” 韩攸宁被围在中间,周围有上百只涂了各种香粉的鸭子在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上扑。 “各位娘娘小主,我委实懂得不多,你们还不若去问清德大师,他才是佛门高僧。” “那县主帮着引荐一下?你是长辈,清德大师定然会听的!” 说话的功夫,韩攸宁手腕上已经被套上好几支金镯子玉镯子。 …… 清德大师对着王贵妃念了佛号,“施主接下来便按贫僧师叔所言,斋戒礼佛便是。如此,贫僧便告辞了。” 王贵妃收回目光。 斋戒礼佛,她是该安心礼佛了。 她颔首道,“今日辛苦大师。林富,去将糯米糕拿给大师。” 林公公应诺,麻利地进了大殿,将点心匣子捧着给清德大师。 清德大师抱着点心匣子,看了眼玩佛珠的小如痴。 有点后悔带他来了。 干啥啥不行,卖萌讨乖倒是第一名。 小如痴终于察觉了太师祖怨念的目光,他又看向被围堵的老祖宗,顿时心领神会,哒哒哒跑了过去,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他在僧袋里掏啊掏,掏出来几个平安符和一串一百零八颗珠子的佛珠举了起来,“老祖宗,这个你拿着!” 韩攸宁忙将东西接了过来,“这些是哪里来的?” 小如痴努力隐藏着他的小奶音,以杜绝人们夸他“可爱”而不是颇有佛根,“是太师祖加持过的,可以保平安。太师祖说,头一次见长辈,总不能空着手。” 嫔妃们的眼睛热切起来。 韩攸宁看向清德大师,他正抱着点心匣子往外走,背影莫名的哀怨。 她将平安符给她们每人发了一个,自己则留下了佛珠,这才摆脱了她们。 而一直静静站在一旁淡笑的德妃,韩攸宁过去递给她一个平安符,“娘娘拿着吧,这是清德大师给的。” 德妃相貌秀丽淡雅,说话也轻柔,“多谢。清德大师每年只制三个平安符,若不是沾了你的光,我们可得不了这宝贝。” 韩攸宁微笑,“这是沾了贵妃娘娘的光,若不是娘娘的玉熏炉恰好碎了,哪里有清德大师进宫这回事呢?” 章节目录 第190章 你错了(二更) 德妃的笑淡雅如菊,“说的是。我们都沾了娘娘的福气。” 妃嫔们听了二人的话音,都纷纷附和,走到王贵妃跟前给她福礼谢恩。 王贵妃不耐地摆手,“都退下吧,本宫乏了。” 离宫的路上,韩攸宁被一声声“老祖宗”包围着,躲都躲不掉。 还有躲不掉的,是赵宸如影随形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宫门口,韩钧和韩思行等在那里,周身寒气逼人。 守门的御林军严阵以待,生怕定国公再闯一次内宫,他有军功护体,他们可什么都没有! 韩钧见女儿安然无恙出来,身上威势一卸,顿时变成了个和蔼沉稳的父亲。 他站在原地微笑看着女儿走来,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令守门侍卫们汗颜! 只是清德大师那般德高望重的大师,怎走在女儿身后? 韩攸宁笑意盈盈走到父亲身前,仰头笑道,“父亲,我说不会有事吧?” 韩钧哈哈笑道,“不愧是本公的女儿!这气魄比儿子都强!” 被嫌弃的儿子韩思行瞪了笑嘻嘻的妹妹一眼,附和道,“父亲说的对。” 韩钧掠过赵承渊,对赵宸施了一礼,“多谢殿下照应。” 赵宸颔首,“今日之事,孤倒未曾帮上什么忙。”他笑眼看向韩攸宁,“令嫒不需要旁人照应,她一人足以应付。” 韩钧朗声笑道,“这丫头是随了本公,若是给她一把剑,上阵杀敌都使得!” 韩思行扶额,这么说就过分了! 韩攸宁垂眸避开赵宸的目光,扯了扯父亲的袖子,不想他再跟赵宸寒暄。 “父亲,走了。” “好,好。” 韩钧很享受女儿的撒娇,作出一副被女儿痴缠依赖的慈父模样,与众人一一告别。 只不过对赵承渊敷衍的很。 “阿弥陀佛。” 清德大师对着韩攸宁施了一礼,“师叔慢走。” 小如痴也念佛号施礼,“老祖宗慢走!” 韩攸宁也念佛号,“大师,告辞了。” 韩钧感叹着大师竟对女儿这般恭敬,可见女儿能干。 走出不远他脸上的笑定住了,侧过头问女儿,“清德大师方才喊你什么?” 韩攸宁道,“师叔啊。” 韩钧目光微动,“师叔?从何论起?” 韩攸宁将清德大师给她的佛珠放到父亲手里,笑嘻嘻道,“说来话长,等回府女儿再与您细说。这个佛珠是清德大师加持过的,父亲平日里戴好了,保平安的。” 她上了马车,却见韩思行跑了过来,“我知道宁丫头辈分的来历了!” 韩攸宁趴在车窗上阻止他,“大哥,你别说,等着回去我自己跟父亲讲!” 韩思行捏了捏她的鼻子,“小丫头,你咋这么能耐呢?这么大的辈分!” 韩攸宁笑嘻嘻,“对啊,我就是很厉害。” 韩钧看着女儿,“你拜了玄智大师为师?” 韩攸宁愣住了,惊讶道,“父亲如何知道?” 韩钧问道,“你时常去泓泰寺礼佛?” “母亲在泓泰寺有个牌位,我每年六月都要去山上呆一个月。”韩攸宁问,“父亲认得玄智大师?” 韩钧目光沉了下来,沉声道,“泓泰寺的事,以后少与人提及。”他将锦帘放了下来,“走吧。” 韩攸宁疑惑地看着晃荡的锦帘外,父亲如山的背影,在薄薄雾霭中朦胧。 前世她从未与人提及玄智大师。她本只是俗家弟子,又不曾多信奉佛祖,提了也不过凭添笑柄,让人嘲笑。 她也从未想过父亲会与玄智大师有什么牵扯。 可看父亲这样子,却让她觉得可疑。 -- 晋王府。 竹林中的凉亭,冷风萧萧,竹叶簌簌作响。 石桌上摆着棋盘,赵承渊和清德大师相对而坐,棋盘上战马嘶鸣,杀机重重。 赵承渊一子落下,便围得一城,慢慢捡着白子。 清德大师缓声道,“这六年来,王爷的棋风从杀机腾腾到杀机深藏,让人看不到痕迹。只是这盘棋,王爷却是凌厉了不少。” 赵承渊淡声道,“大师早就知道她来自陈家,却瞒着不肯告知。若是本王不查出来,你是打算瞒一辈子吗?” “阿弥陀佛。今年你查到了她是陈家女,都避着不肯再见她。当年若是告诉你她的身份,你可还会与她亲近,可能听得进那佛经,可压得下心魔?” 清德大师不紧不慢落了一子,“藏不住杀念的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又何来今日你我对弈的机会。” 风吹过凉亭,掠过赵承渊的脸,留下一层凉意。 当然不会。 当年在不知她身份的情况下,他都差点杀了她。 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恐怕她的生命也就止步于九岁的那一日了。 赵承渊道,“所以,从本王去沧源山,便一直在你与玄智大师的设计之中。” 清德大师捋着胡须微笑,“错,是从小师叔在你手下活了下来开始。如今你肯出手救她,可见心魔已消,也不枉玄智大师一片苦心了。” 赵承渊摩挲着棋子,眼中浓墨翻涌。 片刻之后,他落下一子,棋盘上杀气骤然大盛,“大师你错了,心魔既起,怎么可能消了。该死之人,一个都不会少。” 清德大师脸色微变。 “你这次进京,是不打算走了吗?” 赵承渊淡淡道,“对。” 清德大师脸色凝重起来,再观棋盘,重重埋伏,处处杀机,而此时刚刚进入中局。 他手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最后他喟然一叹,将白子放回棋罐,“贫僧是无能为力了。” 赵承渊收着棋子,“本王虽受佛门恩惠指点,却终究不是佛门中人。本王有七情六欲,终归要去做自己该做之事。” “罢了,出家人不理红尘事,贫僧受托于人,已是插手过多,如今也该撤手了。” 清德大师拿起一个糯米桂花糕,“红尘中,终归还有一个小师叔。” “大师自便。” 赵承渊端着点心碟子起身离去,长风乍起,衣袂飘飘。 清德大师看了看手中桂花糕。 合着,他下山一趟,就只得了小师叔一块桂花糕? 章节目录 第191章西府(一更) 或许是杀鸡儆猴起了作用,管事妈妈们做事规矩了许多,韩攸宁也就跟着轻松了下来,在议事厅不到一个时辰就忙完了。 她先回锦和堂用过早膳,又赶到春晖堂请安。 没想到父亲也在春晖堂,没有去早朝。 韩钧身为人子,在韩老夫人面前还是要尽人子之责,刚陪她用过早膳,正喝着茶。 韩攸宁坐下听了一会方知,她记入族谱之事,父亲已经去了一趟西府族长那里。 韩氏一族枝繁叶茂,族人受定国公府庇护,不过也出了几个在仕途颇有成绩的。族长韩璋便是除了定国公府之外最有声望的一支。 韩璋已近古稀之年,官至礼部侍郎,如今已经致仕,是韩钧四服里的叔祖父。 两府一墙之隔,在曾祖父那一辈时还是一府的,后来长辈没了,就垒墙分家。韩璋这一支称西府。 韩老夫人叹了口气,“我之前就说过,族里不是那么容易就肯同意的。尤其是你叔祖父,脾气倔强,辈分又在那里。” 韩钧神色淡淡,老夫人前几日去过西府给老太太请安,他是知道的。西府老太太虽长着老夫人辈分,年纪却是差不了多少。平日里时常会有来往。 像这种小事,他之前从不注意。现在起了疑心,便派人探查了一番。 族长不肯同意,倒有五成是她的功劳。 他不动声色道,“母亲就不必管了。若能以利诱之最好,给族里添些祭田和银子便是,实在不行就拿权势压他。一个礼部侍郎,本公还不放在眼里。” 韩老夫人面露忧色,“你前几日闯后宫已经被御史弹劾了一次,若是再被族人扣个仗势欺人的罪名,你这军功,怕也就消耗完了。” 韩攸宁微笑道,“老夫人倒不必担心这么多,横竖父亲的军功也不必用来救人。” 韩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捻着佛珠,闭目默念着佛经。 韩攸宁拉着韩钧出了春晖堂,“父亲可知,老夫人为何与西府老太太走得亲近?” “我不常在京城,内宅之事更是少有关注,只是知道她们时常在一处说话。” 韩攸宁笑道,“女儿倒是听说了一些,西府老太太信佛,老夫人也信佛,两个人自然是能说到一块儿去。如今,我是清德大师的师叔,老太太对我的看法难道就没变化?” 提到韩攸宁的辈分,韩钧便有些不太愿多谈,他沉默负手走着。 韩攸宁跟在他身侧,低声道,“我是玄智大师的徒弟,人人都替我高兴,父亲为何不高兴呢?” 韩钧沉声道,“为父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事太过复杂,你小孩子就不要卷进去了。” 韩攸宁抓着韩钧的手臂,“是什么事,父亲说与我听听,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有多少事是没卷进去的?说不得已经深陷其中了呢?” 韩钧丝毫没有松动,“你以后乖乖呆在府里就不会卷进去。” 韩攸宁仰头看着父亲,“陈府已经没了,说不得定国公府也有那样的下场呢,说不得别的府邸也有覆灭的时候呢?父亲有没有想过,皇上迟迟不肯处置永平侯,说不定就是灭门这件事办到他心里去了呢?倒了陈府,接下来是轮到谁了呢?” 韩攸宁明显感觉父亲的身体突然一滞。 韩钧眼内是惊涛骇浪。 他紧紧盯着韩攸宁,“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是我自己想的。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想着这件事,一直在想着如何扳倒永平侯。可皇上对永平侯维护得过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便想的多些。” 韩钧手放在韩攸宁的肩膀上,脸色沉重,沉沉拍了拍。 韩攸宁一路送他出了垂花门,韩钧也没有再说话。 韩攸宁站在垂花门口,看着父亲远去。 父亲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拜过兄弟,同生共死过,让他去相信皇上会对他动手,恐怕是件很艰难的事。希望他听了这些能对皇上起了提防心。 可是他和玄智大师能有什么牵扯,和赵承渊又有什么过节呢? 不过半个时辰,韩钧便回来了。 他去了锦和堂,“让你说对了。我刚进西府,老太太就亲自迎了出来,打听你是清德大师师叔是真是假。叔祖父在朝中同僚门生颇多,消息灵通。” 韩攸宁笑,“所以,是同意了吗?” 韩钧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同意了,是叔祖父主动提的。说你既然是清德大师师叔,玄智大师的弟子,说的话自然不会有假。明日便开宗祠,将你添到族谱上。” 韩老夫人那里很快得了消息。 “她一个小丫头,怎么就成了玄智大师的弟子了?清德大师都要喊她师叔!以后她岂不是要在京城横着走了!” 韩清婉坐在一旁沉着脸。 韩清莲和楚姨娘却是喜滋滋的。 韩清莲抚着腕间的玉镯子,笑嘻嘻道,“这不是好事儿嘛,祖母您有个厉害的长孙女,说出去都是您的面子啊!” 她举着手腕,“这对玉镯是宫里的娘娘赏的,长姐那里有好几个,她都分不清是谁给的呢。” 韩老夫人冷瞥了她一眼,斥责道,“你好歹也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半点大家闺秀的气度都没有,一对玉镯子便收买你了?” 韩清婉笑道,“一对自然收买不了,长姐已经给了很多对了啊!我比不得二姐,能从老夫人您这里得些好东西,不必犯愁嫁妆。如今长姐肯替我操心,时不时地贴补我,我倒真真地享受到了当妹妹的好处。” 楚姨娘在一旁捏着帕子附和,“老夫人您也别不高兴,谁让她是庶出呢,如今能指望的除了您便是大小姐了。” 言外之意,指望不上你,还不能让人指望旁人了? 她举起皓腕,欣赏着腕间金镯子,“便说妾身,也跟着大小姐日子好过了许多呢。月例银子涨了,四季衣裳也每季多了一套,就像这金镯子玉镯子,也得了两对了呢。” 眼看着韩老夫人脸色难看愈发厉害,楚姨娘起了身,“哎呀,妾身还忘了,大小姐让妾身和莲儿协理管家。这个时辰,该去各处巡视了。老夫人,妾身先去忙了啊。” 楚姨娘妖娆地出了房门,“莲儿,赶紧的啊!” ------题外话------ 亲们,求月票,快要跌出一百名了…… 章节目录 第192章 入族谱(二更) 冬至月初一,大吉,宜祭祀。 韩家族老聚集宗祠,开祠堂,添丁进口,祷告祖先。 定国公认回女儿,而女儿又是之前风头大盛的昭平县主,又添了玄智大师弟子的名头,这些消息瞬间席卷京城。 定国公嫡长女,一时成了人人挂在口头的话题。 大周官员逢五沐休,韩钧便将宴会设在了初五,广发请柬。 韩攸宁忙碌着发女眷请柬,准备宴会酒水吃食,里外洒扫,花厅布置,很多事情要提前安排。 下帖子也是有讲究,常来往的人家一个不能落下,各府要给谁下帖子,哪些府邸不能只下一张帖,都不能错。 韩老夫人万事不管,其中关窍一概不说,又将平日里管着人情往来的郑妈妈给借故支走了,只等着看韩攸宁出丑。 而韩清婉则在自己院子里抱病不出。 韩清莲绞尽脑汁将自己知道的写了下来,可她终归是接触得少了,灰心丧气放下笔,“旁的我实在想不出来了!” 韩攸宁不紧不慢写着请帖,淡淡道,“无妨。记得多少便算多少。” 韩清莲奇怪道,“少发了帖子,你就不怕得罪了人?” 韩攸宁笑了笑,“这有什么怕的,得罪人的又不是我。” 韩清莲似懂非懂,皱眉看着她,“你这个人,看着是个乖巧的,心眼儿却是那么多。我还没见祖母和二姐在谁手上吃瘪过,偏遇到你就不行了。” 韩攸宁写好一张请帖,放到一旁,又拿了一张空的继续写。 “所以你若要想着害我,便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我给了你一回机会,可没有第二回。” 韩清莲瞪着她喊道,“哪里有你这么说话的!再说了,你什么时候给我机会了?” 韩攸宁笑,“我说给了就是给了。总之,你若帮着旁人害我,便看永平侯府的下场。” “你真是嚣张!” 韩清莲脸色涨红,不过也是有些心虚。 她和姨娘在夹缝里过活,谁给她们好处多就帮着谁。今日帮着韩攸宁,明日若是韩清婉地位高给的好处多,她们可以毫不犹豫转头去帮韩清婉。 不过…… 韩攸宁这么一说,她还真有点怕了。 韩攸宁能将永平侯府送进大狱,自己不过一个小丫头,她只需动动小指头就能捏死啊! 想到这里,韩清莲又弱弱添了一句,“我才不是那种墙头草……” 韩攸宁抬头瞥了韩清莲一眼,“你能想明白就好。跟着韩清婉,你永远只能是庶女,可没有长久的好处。” 韩清莲怔了怔,面露喜色,“你是说,你能帮我成为嫡女?” “那就看你们娘俩的了。” 韩攸宁继续写帖子。 韩清莲顿时热情高涨起来,又是研墨,又是整理帖子,笑脸殷殷。 初五一早,韩攸宁先去厨房和花厅各处巡视了一圈,见都妥当了,方回锦和堂用早膳,梳妆打扮。 铃儿挑了套湖蓝色五彩花草纹云锦袄裙,用的料子正是封县主时皇上赏的。 她在韩攸宁身上比量着,“小姐,这套衣裳可真好看,皇上亲赏的,可要把人给羡慕坏了!” 韩攸宁将衣裳推开,“太艳丽了,换套素净的。” 铃儿劝道,“小姐,外祖家缌麻孝,如今已经满了三个月,您也该除服了。今日是您的好日子,您穿得喜庆一些,襄平府的老夫人夫人们老爷少爷们肯定也喜欢。” 韩攸宁打开衣橱,从里面挑了套浅青色缠枝水草纹云锦袄裙,“就这套吧。” 铃儿劝不下,只能按小姐的想法来。 头面也都是素净的,只一支孔雀开屏金步摇算是添了些颜色。这支步摇正是被韩清婉霸占去的陈蔓的那支。 现在时候尚早,来府上的都是同族的,也是有帮忙的意思,到时宾客来了,她们也能帮着照应。 早来的族人也不去花厅,都先去了春晖堂的会客厅说话。 西府老太太六十岁出头,人长得富态,慈眉善目,身上一件绛紫色绣蝠纹的缎子袄,已经是半旧不新。 她与韩老夫人分列两边坐在上座,其他族人则是在下首坐着,陪着笑脸说话。 韩清婉和韩清莲作为主人,各照应一方。 西府老太太手里也是常年拿着一串佛珠,她捻着佛珠说道,“听说钧儿新认回的女儿是个有福气的,得宫里皇上娘娘们看重不说,还是玄智大师的弟子,比清德大师辈分还要高。” 韩老夫人无奈笑笑,“我的二婶啊,他们还不都是看着老大的面子?宫里的贵人是感念老大的军功。至于玄智大师,说句不恭敬的话,那泓泰寺地处西南,受着西南军护佑,可不得想方设法和定国公府扯上些干系?” 老太太不太赞同,“玄智大师跟修仙成佛就差临门一脚了,凡尘这些名利,他可看不在眼里。” 韩老夫人见她如此说,笑呵呵附和,“二婶说得是,到底是我修行不够啊。” 老太太呵呵笑,“你得了这么个好孙女,以后必是能时常得见清德大师的,时常得他点拨,你还怕修行没有进益?” 厅里其他人都纷纷附和,言语间皆是羡慕,奉承话不断。 他们族里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说出去都是够旁人艳羡崇拜的!他们若能跟着沾一点福泽,那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韩老夫人叹气摇头,“我哪里能有那么好的造化,大师制的平安符她手里好几个,我这里是连影儿都没见着一个。婉儿心疼我身子不好,想去跟她讨要一个,空着手哭着回来的……” 她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终究是半路的祖母啊。” 西府老太太捻着佛珠,“小辈儿年纪小不懂事,多教教她就是。做长辈的就得想开了些,还能跟小辈的去计较不成?” “二婶说的对。我就是这么开解自己,她叫不叫我祖母,请不请安都不重要,做长辈的总得想开一些。”她指了指韩清婉和韩清莲,“她们两个是好的,知道早早地来迎接长辈,宁儿她……二婶您就多担待些吧。” 老太太道,“自家人都好说,早些时候晚些时候见都无妨。不过,若是怠慢了贵人,怕是不妥当。你回头还是得教教她,别失了礼数。” 章节目录 第193章 孤零零(一更) 不明就里的族人开始小声议论这新来的大小姐,言辞中颇有微词。 人往往对别人挑剔对自己宽容,而刻意忽略很多客观事实。 韩清莲起身,笑盈盈走到老太太身边福礼,“曾叔祖母,长姐可不是不肯来陪您,她忙着呢!她寅时就起来了,大厨房,花厅,花园子,各房各院,哪哪都离不得她,怕是忙得水都顾不得喝的。这不,祖母怕慢待了您老人家和各位长辈,吩咐二姐和莲儿在这里陪着呢!” 西府老太太恍然道,“噢,原来她管着中馈,那是难怪了,管家最是辛苦,今日她的好日子,倒该让她歇息一日的。” 韩老夫人忙解释,“她是个有主意的,旁人做怕也做不到她心里去,反倒不美。” 韩清婉柔声道,“曾叔祖母,您别怪祖母,祖母的三家陪房都被打了板子卖了。” 此言一出,会客厅里的族人都惊讶地小声嘀咕起来。 西府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圆场的话来了。 而韩清莲私下里也曾感叹韩攸宁心狠手辣,其中缘由都是猜测,具体却是不知的,此时也是有心无力了。 韩攸宁在会客厅外听了好一会壁角,眼看着铃儿和孙大娘拖不住值守的丫鬟了,她方款款走进大厅。 大家看她的目光在好奇之外便多了些审视。 这细看之下,眼中皆起了惊艳之色。 她长得像先国公夫人,可她似乎更胜一筹,尤其以那双眼睛为最美,清澈中透着多情,似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若说这府里要飞出一只凤凰,她的可能性明显要更大一些。 韩攸宁对着老太太和厅里的长辈福礼,韩老夫人少不得做长辈的样子,领个挨个介绍了一番,韩攸宁收了不少见面礼,有轻有重。 老太太给的是一支金钗,看着应是将旧的金首饰熔了新打的。 西府人丁兴旺,皆是读书人,读书花费虽有族里出——实则是定国公府出,可入仕为官的老爷子和他儿子都两袖清风,孙辈又无收入,日子便过得清贫。 这支金钗,算是他们能维持的最大体面了。 韩攸宁拿着金钗,郑重谢过了西府老太太。 眼看着老太太说话时带了些训导的意味,韩攸宁笑道,“方才进来时刚好听到二妹提起那三个被发卖的妈妈,都是自家人,说出来也不怕曾叔祖母笑您话,府里账上已经没银子了,今日这宴会能体面办起来,还是靠着从三位妈妈家里搜出来的银子。剩下的,支撑府里几百口人到过年也不成问题。” 西府老太太看了韩老夫人一眼,却有些明白韩攸宁为何不送她平安符了。 “好孩子,穷家难当,是难为你了。” 韩攸宁笑了笑,“难不怕,人活着哪里有容易的。能平安活着就好。” 老太太叹了口气,颔首道,“你说得对。不愧是受过高僧点化的。” 韩攸宁从荷包里拿出来一个平安符,放到老太太手中,“这是清德大师制的平安符,您拿着保平安吧。” 大厅内响起了低呼声。 老太太拿着平安符,也不淡定了。 这可不是花银子能请到的,有了这个,保平安增福寿,京城里也是让人艳羡的头一份了。 韩老夫人盯着那平安符,恨不得毁了它! 韩攸宁当众把这符越过她给了一个外人,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吗? 丫鬟来报,已经有宾客到府门口了。 韩攸宁领着韩清婉和韩清莲去了垂花门。 一辆辆华美的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府里热闹了起来。 韩攸宁来不及与旁人打招呼,便被安陵候府陆老夫人的大手给攥住了。 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往一旁走了走,上下看了又看她,“你竟然是定国公的女儿啊。倒是难得有那好气魄了。” 韩攸宁笑道,“当时没有父亲撑腰,不敢据实相告,老夫人见谅。” “那些都没什么,不管你是表小姐也好,嫡小姐也罢,不还是你这个人吗?” 陆老夫人越看越觉得好看,正正好地和阿渊般配。可惜啊,阿渊最近都不太往定国公府跑了。 她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倒希望你是表小姐更好。自打你父亲回来,阿渊看着便沉默了许多。” 韩攸宁明显感受到了老夫人这声叹气很假,“有没有可能,是他一直话不多?” “虽说他平时话不多吧,我就觉得如今更少了。”陆老夫人绞尽脑汁想着,想从根本没看出什么变化的外甥身上发掘出什么不同来。 她忽而想起来一样儿,“啊,他最近爱喝酒了!老头子藏的好酒被他偷喝了好几坛子!” 韩攸宁见过赵承渊喝酒,都是浅酌,文雅的很。 “老夫人,那酒是小侯爷偷的吧?” 陆老夫人哀怨地瞅着她,“你就不担心阿渊?” 韩攸宁道,“前几日我在宫里遇到过他,他看着还好。” 陆老夫人看着这个明显不开窍的小丫头,再想想自己那个冷静到绝情的外甥,重重叹了口气。 靠他们自己,俩人这辈子也别想走到一块儿去了。 “丫头啊,你父亲好像不大喜欢阿渊,不给老头子下帖子也就罢了,宗亲那么多府都下帖了,唯独漏掉了阿渊。” 韩攸宁皱起了眉头,“父亲没给王爷下帖子?” 父亲这是连面子都不做了呀。 “对!我来之前特意去了趟晋王府,正在练武场训练侍卫,从早上寅时练到了辰时还没停,整整三个时辰!我看着,那些侍卫就要被练废了。” 韩攸宁低声问道,“老夫人可知家父和王爷之间有什么过节?” “过节?阿渊对谁都冷淡疏远,是最难结下过节的。这些年,两人私下里的来往都少,想有过节都不容易。” 连陆老夫人都不知道。 父亲和赵承渊又都避而不谈。 她原还想着二人或能联手,如今看来,怕是要内耗下去了。 这样如何去对付庆明帝? 陆老夫人攥着她的手,“丫头啊,阿渊他自小没了父母,性子孤僻,与人交往也难交心。难得他肯亲近你,你便多找他说说话,也免得他一直孤零零的。” 孤零零的。 他前世一直孤零零到二十六岁,旁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上学堂了。 “恩,好。” 章节目录 第194 浴火重生(二更) “攸宁姐姐!” 赵湘儿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快到跟前了,忽而脚步又慢了,红着脸福身,“老夫人。” 陆老夫人笑着点头,“今日阿凛送我过来的,你经过外院时可见着他了?” 赵湘儿目光闪烁,“我在马车里,没看仔细。” 陆老夫人呵呵笑了起来,“你们小姐妹说话吧,我去寻你母妃去!” 陆老夫人冲着成郡王妃的方向,大阔步地去了。 赵湘儿拉着韩攸宁的手,笑嘻嘻道,“韩大小姐,韩大小姐!” 韩攸宁笑着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是替你高兴!”赵湘儿将一支珠钗放到她手里,“你如今有爹,有兄长,脸上也有了笑,多好!” “还有个好姐妹!”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两人转过头,便见王采丹明亮稠丽的笑脸,大红的斗篷,雪白的狐狸毛,与她的笑容相得益彰。 赵湘儿高兴地喊道,“采丹姐姐!” 王采丹笑着应了一声,将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到韩攸宁手里,笑盈盈道,“恭贺昭平,这是我的贺礼。” 韩攸宁福身,“多谢郡主。” 王采丹笑道,“你跟湘儿一般就好,也喊我姐姐,这样才显亲近。” 韩攸宁笑了笑,她是宗亲,怎么能一样呢。 韩清婉走了过来,带着温婉的笑意,她虽少与王采丹见面,不过几次的会面都很愉快,王采丹对她颇为赞赏的样子。 方才两人才打了个招呼,王采丹就撇开她来了这边。 她一副熟络的样子,笑着介绍道,“长姐,郡主的姑母便是王贵妃,姑祖母是太后娘娘,一年里有大半是在宫里住着呢。” 你前几日得罪了王贵妃,饶你再巧舌如簧,这王贵妃的不高兴听说是写在了脸上的。如今王贵妃天天吃素礼佛,若是身子还是没有好转,看你又要如何应对。 韩攸宁何尝看不出她是在挑拨离间,“二妹提醒的是,郡主身份贵重,所以我才不敢以姐妹相称。” 王采丹脸色淡了下来,“王采丹便是王采丹,提姑母姑祖母又是作甚。我原记得韩二小姐是个清高傲气的,怎也沾染了这些市侩气。” 韩清婉尴尬地笑了一下,福身道,“郡主见谅,我原是怕长姐头一回见郡主,理不清各府的关系。” “二小姐费心了,我和昭平早便认识。”王采丹说罢,转头向韩攸宁,“二小姐对京城里的人熟悉,她在这里就够了,我头一回来,你陪我逛逛?” 韩攸宁微笑,“郡主请。” 韩清婉站在原地,目光冰冷,看着三人并立而行。 定国公府里本就没什么清雅景致,到了冬日,更是无甚好看的。 韩攸宁带着王采丹在园子里随意逛了一圈,王采丹却是看得颇有兴致,她在荷塘中央的湖心岛停住了脚,笑着说道,“贵府此处景致最妙,可成就金玉良缘也。” 赵湘儿脸色绯红,伸手去掐王采丹的胳膊,“你这个人,嘴巴太坏了!” 王采丹笑着躲避她,“落水的又不止你一个,你脸红作甚?” “攸宁姐姐和七皇叔又没议亲,你不是笑话我又是笑话谁!” 赵湘儿追着她去掐,却不想,王采丹停了下来,让她掐了个正着,“看你还乱说!” 王采丹看着她,“昭平和七皇叔?另一个落水的不是韩二小姐吗?” 赵湘儿脸色一变,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她慌忙补救,“对啊,对啊……攸宁姐姐是没落水的,她在一旁看着我落水!” 王采丹笑着看了一眼韩攸宁,“原来那天那么热闹,三个落水的。” 赵湘儿抓着王采丹的手,“好姐姐,你可别说了出去,七皇叔若是知道了,不会饶了我的!” 王采丹在池边凭栏而坐,笑道,“两个小东西,从实招来,我就饶过你们。” 赵湘儿看了看韩攸宁,“我不能说,这是攸宁姐姐的事。” 她往韩攸宁身边靠了靠,嗫喏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韩攸宁此时再想起当日,还有之前,赵承渊屡次救她,却从不提对她闺誉负责之事,是料定了父亲他压根就不会答应吧? 她坐到了王采丹身边,“郡主都猜到了,还让我们说什么?你就当这事没发生好了。” 王采丹侧身面对着她,轻叹了一声,“七皇叔是个冷情的,谁也走不到他心里,京城里为他殉情的闺秀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谁也没能打动他半分。” 赵湘儿在一旁附和,“对啊!我看七皇叔也不是什么良配,他要是生气了都没人敢替你撑腰!” 韩攸宁失笑,“你们俩这么严肃作甚,我哪里看着像是想不开的了。” 赵湘儿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就对了!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点,不矫情!反正这事也没人知道,你是定国公嫡女,还怕找不到好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你的身份,像那种不能袭爵的公候贵公子都是配不上你的!” 王采丹莞尔一笑,“说起来,我还听过这么一段说法。十五年前,有个道士经过定国公府门口,见府中上空有祥瑞,呈凤凰形。他叹,凤凰栖梧也。后来大家一打听,定国公夫人肚子里正揣着一个漂亮娃娃呢。你们猜,那个漂亮娃娃是谁?” “哎呀,我怎么忘了这回事!”赵湘儿挨着韩攸宁坐下,“攸宁姐姐,你是要嫁太子的啊!太子哥哥他人好的很,比起来倒是更体贴些……” 韩攸宁淡笑,“这种妄言,听听也就罢了。” 王采丹看向池塘对岸的树林,那里依稀可见火烧的痕迹,“传说凤凰每五百年从灰烬中浴火重生,循环不已,永生不死。昭平你屡屡死里逃生,那日又从大火中逃了出来,不是凤凰是什么呢?” “郡主也该听过,凤凰每每重生,都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苦难和恩怨情仇,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身在烈火中痛苦淬炼尚有解脱的一日,心却要永生永世记得那些苦难,在炼狱中不得解脱。” 韩攸宁静静看着王采丹,“这样的凤凰,又有什么值得人羡慕的。比起来永生,比起来富贵荣华,我只想要一世安宁。” 枯树虬枝掩映的假山上,楼阁的阑窗开着。 一袭墨色锦衣,金龙盘绕,高大威严。 ------题外话------ 亲们,这篇文的书名要不要改一下? 编辑说可以改。 但是莫莫是个起名废…… 所以,莫莫要布置作业了! 每个小仙女帮我想一个书名。 如果简介能帮着写一个,更好,字数不限。 要是你们帮我想好了 我就万更一日 章节目录 第195章凤飞凰随(一更) 赵宸目光深沉,看着那个淡雅如菊的女孩,她的脸上,是看透世事的凉薄。 浴火重生。 女孩坐在他身侧,托着肉嘟嘟的腮帮子,娇艳若海棠。 “殿下,凤凰真的能浴火重生吗?” 他低头检查着她写的大字,挑了一页出来,“这页重写。你若信了有凤凰,那自然是要信凤凰涅槃。” “这页明明写得很好……” 女孩拿起宣纸嘟嘴抱怨着,转而又笑嘻嘻道,“都说龙配凤,我却不这么想。雄凤雌凰,凤飞凰随,它们才是一对。虽有浴火之痛,背负累世之苦,可若能换得永生永世生死相随,痛一些又有何妨?” 他刮了刮她娇俏的鼻子,“你若圆不回来,明日便多写二十页大字。” 女孩小脸顿时皱成一团,抗议地瞪着他,“二十页!再加上原来的一百页,我不用睡觉了!” 他含笑道,“所以你要好好想想了。” 女孩讨巧卖乖不成,只得苦着脸,冥思苦想。 海棠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她的衣裙上,浅绿浓红,明亮了整个春日。 她忽而狡黠一笑,“我看殿下龙章凤姿,分明是一只化为人形的凤凰。下一世你可准备好了?” 他笑了起来,从她发间拿起一片花瓣,“算你机灵。” …… 四皇子赵密站在赵宸身后半步,脸上露出一抹兴味的笑意,“原来她和七皇叔还有这么一段,落水的救命之恩可非同小可。七皇叔不娶情有可原,可韩大小姐看不上七皇叔、也看不上太子,倒是稀奇。” 赵宸并未接他的话。 亭子里还坐着三皇子赵寅和韩思行,二人正在对弈,陆凛在一旁观战。 韩思行一心二用,假山下的对话他听得清楚。小丫头倒是颇有志气,说的话也通透。 他落子之后方道,“舍妹心思至纯,自然不将富贵荣华放在眼里。此事既然七皇叔不欲人知,四殿下还是莫要声张为好。” “放心,这事七皇叔不提,定国公不提,没人敢把它爆出来。” 赵密走到桌旁坐下,“世子可知,令妹要寻何等的人物来陪她一世安宁?” 韩思行神色淡淡,“她年纪还小,不着急。” 赵密笑了笑,帮赵寅斟了茶,“三哥,你与定国公算是忘年交,说不得定国公乐意将她的宝贝女儿托付给你。” 赵寅盯着棋盘道,“四弟还是莫要开这种玩笑。” “这可不见得就是玩笑。大皇兄在这里,也知韩大小姐的心意了,不会怪罪于你的。”赵密冲着赵宸的背影笑道,“对吧大皇兄?” 赵宸没有回头,声音冷沉,“四弟本无请帖,你此时走了想必定国公也不会挽留。” 赵密无聊地叹了口气,“宴请便该谈些风月,你们一个个这般严肃,当真无趣。” 陆凛早已跑到了窗户边,看着三个丫头在下面旁若无人说着话。 他的耳力不及在座的各位,可不妨碍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胖丫头不稀罕七皇叔? 他的一万两银子! 陆凛用胳膊拐了拐站在窗口始终不动的赵宸,“太子殿下,女孩子都脸皮薄,就爱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胖丫头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赵宸转过头,“你第一次见昭平时,她是落水了?” “对啊。七皇叔救她上来的。”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太子是主审官,船上的那些官兵他早就审问过了。 赵宸问道,“她被救上来上来的时候,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陆凛想了片刻,“好像是,谢皇叔的救命之恩?怎么了,殿下问这个作甚?” “无事。”赵宸又看着窗外,女孩们已经说起了别的。 -- 花厅。 贵妇小姐们有坐有立,看着花厅中央站着的两个妇人。 两位妇人衣着体面,应是哪个府上的管事妈妈,脸上皆是堆着笑,身后的地上摆了好几个装贺礼的匣子。 “我们夫人说,老爷官位低微,夫人是没那体面在这里坐着的。可两府是多年的交情,夫人知道了府上有喜事也高兴,便让老奴带了贺礼过来。让老奴替她跟老夫人道一声喜。” 另一个妈妈道,“我们老夫人说,我们府上日渐没落了,原也不该再贱足踏贵地,只是老夫人感念先老国公夫人的一片恩德,她嫡亲的孙女儿认祖归宗了,老夫人总该表表心意。” 韩老夫人疑惑问道,“你们府上没收到请帖?” 一位妈妈依然是堆着笑道,“老夫人想必是手头事多,忘了也没什么。” 韩老夫人脸上满是歉疚,“你们一个是朝堂命官,一个是堂堂伯府,老身欢迎还来不及,怎会嫌弃了你们府上!还劳烦二位妈妈回去说一声,是老身的不是,老身回头单独设宴请罪!” 厅里的一位夫人笑道,“老夫人方才不还在夸你新认回来的宝贝孙女吗?说她如今管着家,事事妥帖周全。” 韩老夫人无奈叹了口气,“她年纪小,又是头一回管家,府里的旧例怕是有没查仔细的地方……” 有个闺秀说道,“老夫人别替她辩解了,我可听说了,韩大小姐可是个厉害人物,什么事都得她做主的,听不得劝……” 她身旁的夫人忙制止了她,拼命冲自己的傻闺女使眼色。 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她不仔细的地方可不止一处!” 随着一阵香风,摆在门口的屏风后转出来一个衣着华丽无比的年轻女子,她的身后是一个贵妇。 说话的年轻女子正是南章郡主胡明珠,是故去的长公主之女,也是当今太后嫡亲的外甥孙女。 而她身后的,则是她的继母胡夫人,驸马爷忠国公后娶的继室。 他们能来,倒让现场的人颇为意外。 南章郡主自诩宗室中人,不屑于参加这些大臣的宴会。虽大家都给面子每每都给她下了帖子,却是没指望她能来的。 韩老夫人起身迎了上去,“南章郡主,胡夫人,有失远迎了。” 胡夫人和气笑了笑,“原是我们来迟了。” 胡明珠冷声道,“老夫人原来认得我是谁,却不知府上的大小姐怎么偏偏就不知道了!” 韩老夫人疑惑道,“郡主此话怎讲?” 胡明珠冷声道,“全京城都知道的规矩,送到忠国公府后宅的帖子都是双份,怎么到了你们府上,就装起了糊涂!” ------题外话------ 嘿嘿,更晚了…… 再布置一遍作业—— 小仙女们帮我想一个书名。 亲们从读者的角度来想,定然知道是怎么起能吸引人进来看~~ 本文现在曝光率太低了,很多小仙女看了书名,就默默划走了 要是你们帮我想好了 我就万更一日 章节目录 第196章 跪下(二更) 韩老夫人心底一沉。 她从韩清莲那里打听了,韩攸宁分明是写了两张帖子给忠国公府! 怎么会只有一张? 今日宴请落下谁都好,唯独不能落下这个南章郡主的! 这事本来让那些小门小户在面上闹闹也就够了,他们也不敢去深究什么,却是能落韩攸宁的名声。那些官员再去韩钧面前一提,这管家权韩攸宁能不能保得住便不好说了。 可南章郡主却不是说两句话就能粉饰太平的人。 惹了她,她仗着有个当太后的外祖母,非把府上搅得鸡犬不宁不可。你但凡沾惹上一点干系,不管你是不是无辜,都别想全乎着出来! 她忙问道,“宁儿没给郡主下帖子?” 胡明珠冷哼了一声。 韩老夫人连连致歉,“想必是出了什么差错,老身还特意问过送去忠国公府的帖子,听说是是下了两张的……” 胡明珠冷笑,“你推的倒是干净她环视了大厅一圈,“哪位是韩大小姐,我这里还带了贺礼呢。” 韩老夫人道,“宁儿陪着丹阳郡主和嘉和县主逛园子去了,老身差人叫她过来见过郡主。” 胡明珠冷哼,“果真是个聪明的,知道挑身份贵重的结交。” 她看向韩清婉,“韩大小姐……哦不对,该称呼你韩二小姐了,你来帮我带个路,我总得把贺礼亲手交到她手上。” 韩清婉今天已经被一声声“韩二小姐”刺得麻木了,可听着胡明珠再这么强调,还是禁不住心口闷火。 可她更担心的是,如何从这件事里把自己和祖母摘出来。 看着胡明珠她们问罪而去,厅里几个闺秀按捺不住好奇,也跟了出去。 韩攸宁她们三个正打算回花厅,远远地就见胡明珠气势汹汹过来了,身后是一众的闺秀。 赵湘儿站了起来,“唉哟,看那架势,倒像是来找茬的。攸宁姐姐,你得罪她了?” 韩攸宁淡看了一眼,说起来前世最明目张胆针对她的,就是这位南章郡主了。 “她是谁?不认得。” 赵湘儿撸了撸袖子,“南章郡主,眼长头顶上的主儿,全京城就没有她瞧得上的人。别怕啊,别人怕她,我可不怕。” 说着话的功夫,胡明珠就走到了跟前。 她高昂着下巴睨着韩攸宁,“你就是韩攸宁?” 韩攸宁笑盈盈起身,“南章郡主。” 胡明珠轻蔑地笑了笑,“果真是个胖丫头。这些日子,漫天的都是你的消息,韩家大小姐风光无限,清德大师的师叔,便是谁都看不在眼里了。” 赵湘儿挡在韩攸宁跟前,“谁,谁胖了?郡主看清楚了,她这是年纪小,奶胖不叫胖没听过?” 胡明珠已经十八岁,最是听不得别人提年纪,顿时冷了脸,“我倒没听过十几岁了还奶胖的!” 韩攸宁轻轻推开赵湘儿,微笑道,“郡主窈窕,我是比不得的。不过谁都看不在眼里的话还是担不得。” 胡明珠冷哼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帖子,“这帖子可是你下的?” 韩攸宁笑道,“正是。” 胡明珠脸上带着怒气,“‘国公夫人携女’,她忠国公夫人只一个儿子,哪里来的什么女儿?我胡明珠的母亲是长公主!” 韩攸宁歉意道,“我初来京城,也是刚刚方从湘儿那里知道郡主美名,实在是冒犯,还望郡主见谅。” 胡明珠冷笑,“还在装傻,你祖母可是说你写了两张请帖的,怎么又变成一张了?” 韩攸宁叹了口气,“祖母若是问了我,必是要跟我说清楚郡主的超然地位的,我怎么还会做这种惹人非议的蠢事?这与我又有什么好处?” 韩清婉有心为祖母解释,可却无从下口。 她只能走到韩攸宁身边低声提醒,“长姐,祖母是长辈。” 你在人前不维护长辈的脸面,便是不孝。 韩攸宁默了默,对着胡明珠福了福礼,“是我的不是。想必是祖母养病多日,说话含糊了些,我没听见。还望郡王莫要怪罪祖母,一应罪责,攸宁一力承当。” 韩清婉气结,你这话说的,谁听不出来你是在替祖母担罪? 胡明珠环着胸,“你祖母我要不要怪罪由不得你做主,不过你既然觉得自己错了,便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吧。” 赵湘儿又钻了出来,嚷嚷道,“胡明珠,你可别太过分,清德大师还要给攸宁姐姐磕头呢,她的大礼你受得起吗?” 胡明珠冷笑,“我不在佛门,有什么受不起的?装神弄鬼的,别人信,我可不信!” “你……你对佛祖不敬!”赵湘儿跟个张牙舞爪地跟小刺猬一般,偏偏又想不出来怎么对付她。 一直旁观的王采丹笑道,“表姐,你可知今日还有谁来府上了?” 胡明珠对王采丹却是客气了许多,却也没怎么亲热,她淡淡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王采丹笑道,“那看来是知道了。” 她指了指假山上面的亭子,“表姐你看,那个阁楼的阑窗是开着的,现在是冬日,阑窗怎么会开着呢?” 胡明珠抬头望去,果真有一扇阑窗是开着的。但是楼阁地处高地,又有树枝掩映,里面的情形便看不清楚。 但定然是有人才会开窗,无人时下人定然会把窗合上的。 女子穿着衣裙行动不便,一般是不爱去这种要爬山的高处的,通常都是男子上去。 而这里属于内宅,又有许多女眷在,能进来的男子定然是身份尊贵的,得府里的男子相陪。 今日来府上身份尊贵的人,便是太子和三皇子了。 胡明珠淡看了韩攸宁一眼,“不知者无罪,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谢过郡主。” 韩攸宁也猜到了那里面的人是谁。 也就是说,方才所有的事都发生在赵宸的眼皮子底下。 她回想了一下,没有什么漏洞,方松了一口气,对大家说道,“外面太冷,这水面上更甚,咱还是去花厅说话吧?” 胡明珠道,“你们先回,我头一次来这里,还想再逛逛。” “也好。二妹你陪着郡主和众位小姐。” 韩攸宁吩咐了韩清婉,便拉着湘儿和王采丹往外走。 “胖丫头,等等!” 。 ------题外话------ 交作业,交作业啦! 表扬已经交作业的同学~~ 章节目录 第197章 可是你写的?(一更) 韩攸宁仰天长啸,陆凛! 好容易这一世喊她胖丫头的人少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吼上这一嗓子,都学去了! 韩攸宁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赵湘儿拖住了她,“有人喊你诶。” “没听见。” 韩攸宁松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赵湘儿回头看看在假山上往下跑的陆凛,再看看韩攸宁。 攸宁姐姐对她很好,母妃说她送的那对红宝石耳坠很值钱,可以在庆春楼售卖的那种。 前几日还给她送了一个清德大师制的平安符,母妃若不是要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子,恨不得能抢了去。 反而陆凛那头猪,她去找他,他不爱搭理她不说,还整天惹得父王大骂朽木不可雕也。 一番激烈思想斗争之后—— 赵湘儿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往回走去。 这么点大的地方,一堆的闺秀,万一再有个掉水里的怎么办? 王采丹笑着挽着韩攸宁手臂继续往前走,“你看别的闺秀,一听太子和三皇子在,个个都等在了原处,偏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韩攸宁笑,“郡主不也连看都不看的?” 王采丹笑了笑,“也对,所以说我们俩投缘呀。” 韩攸宁握着她的手,认真道,“多谢你方才帮我解围。”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感谢的。看你这机灵劲,就算我不出手,她也不能耐你如何。” 王采丹又意味不明地笑道,“再说了,山上还有人看着呢,还愁没人下来帮你解围?” 韩攸宁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却是装着糊涂,“大哥在,自然不会让我吃亏的。” “是呀。世子可不舍得他的宝贝疙瘩妹妹被欺负了去。” 赵采丹笑道,“听说世子这几日大方了许多,请了两次宴,每每都要在宴上吹嘘自己得了个聪明可爱又漂亮的妹妹。现在呀,全京城的公子哥没有不知道你的了!” 两人说笑着,出了荷塘,在园子里慢慢走着。 转过一座假山,她们面前出现一个玄色的高大身躯,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就似是一座壁立千仞的险峻大山,森森威压了下来。 韩攸宁抬起头,便见赵宸凤眸沉沉,盯着她道,“昭平县主,孤有几句话要问你。” 韩攸宁福了福身,坦然看着他,“殿下请讲。” 赵宸转向王采丹,“丹阳,你先回花厅。” 王采丹应了一声,临走前笑着叮嘱道,“表哥你可不能吓着昭平,她年纪小不经吓。” 赵宸只盯着韩攸宁,没有说话。 王采丹看了眼韩攸宁,离开了。 韩攸宁经过这段时间的心理调整,在面对赵宸时大致能保持表面的平和。 可赵宸突然这么跑来,又让她一颗心悬了起来。 她退后一步,抬头微笑,“太子殿下可是要说永平侯的案子?” 赵宸抬起手,手里是一个大红的请帖,“这个请帖,可是你写的?” 韩攸宁接过来看了看,是送去忠国公府的那张,南章郡主手里的。 她不动声色地还了回去,回答道,“是。” 赵宸抬手从身旁的树上折了一截枯枝,衣袖里落出来一把匕首,他仔仔细细将树枝上的杂枝削干净,又切掉了枝头,递给韩攸宁,“你写给孤看看。” 韩攸宁没有接树枝,而是奇怪地问他,“殿下为何要看小女写字?” 赵宸直直看着她,“孤有个故人,她不爱写字,写出来的字圆圆胖胖没有精神。她练了两年,每天一百张大字,方见了些成效。方才孤见到你写的字,突然就想起了她。” 他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很沉,重重地砸在韩攸宁心上。 韩攸宁最担心的就是她的字,无论是她原先丑丑的字,还是后来练成了的字,赵宸都熟悉。如果一切没有变化,她写出来的该是丑丑的字才对。 而现在她写的字,与这两者都不同。 那日写字帖,她只亲手写了几张,大都是给跟赵宸没有任何瓜葛的府邸。另外还写了两张给忠国公府的,以此来骗过了韩清莲。又通过韩清莲的嘴,让韩老夫人知道。之后再将那两张请帖调换出来,换成现在的这张。 其他的请帖,都是让韩清莲写的。 按说赵宸见到她写的请帖的可能性很小,毕竟他对南章郡主很冷淡,能躲则躲,跟忠国公夫人更是任何干系都没有了。 可谁成想就让他这么遇上了。 韩攸宁笑着接过树枝,“原来是这样。那看来他也是从晋王爷手里借的字帖。” “晋王爷?”赵宸脸色冷峻,“你是跟七皇叔练字了?” “是啊。晋王爷给了小女一本字帖,小女看着不错,日日练了下去,勉强能看了。” 赵宸再看手中的字帖,虽气韵尚不够流畅,的确是有几分像七皇叔的字。 他紧紧攥着字帖,字帖皱成了一团。 韩攸宁问,“殿下还要看字吗?” 赵宸道,“看。” 韩攸宁蹲了下来,左手拿着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写着。 赵宸蹲到她身侧,“你为何是用左手写字?” 韩攸宁凝神慢慢写着,“在占安江青山号翻了,我在船舱里打滚,右手手腕伤着筋骨,便只能左手写字,左手吃饭。如今过去两个多月了,还是没有养好,拿块点心都疼,更别提悬腕了。” 字写完了,她丢了树枝,站起来身。 赵宸蹲在那里,目光沉郁,看着地上的字,“晋王救韩攸宁于水火。” 韩攸宁缓缓说道,“当日青山号侧翻,江水漫灌,小女以为终究是要随亲人去了。濒死之际,晋王爷抱住了我,飞跃出了水面,就像天神一般。若不是霍总镖头请安,我还以为他真的是神仙,而且是很好看的神仙。” 她笑了笑,“没成想,到了京城,他又救了小女两回。一次是荷池落水,一次是玫园大火。三次救命之恩,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了。” 赵宸沉着眸子,注意力被转移开了,“玫园大火,原来他出手了。”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七皇叔做了那么多。 难怪,他们有某种微妙的默契。 他捡起树枝,横着扫过,将那两行字抹杀了去。 再想问她话时,她已经迎着韩思行和赵寅走去,“大哥。” ------题外话------ 月票翻倍诶。。。 书名,书名,要不要改呢 章节目录 第198章 就凭你(二更) 韩思行笑吟吟道,“你是东道主,可不能只顾贪玩,去花厅招待客人去。” 太子方才扔下众人,朝着这个方向来,他就担心是冲着妹妹来的。 这才拉着三皇子过来,有什么事三皇子身份上也能对抗一二。 果不其然,就见二人单独在这里。 韩攸宁笑着应下,抬步离去。 赵宸攥着树枝,眼中翻涌着墨色,看着她款步而去,步履从容轻盈。 韩思行上前朗声笑道,“太子殿下,如今你和三殿下的行踪泄露了,想在这园子里清净怕是不行了,不若咱回外院如何?” 赵宸沉声道,“好。” 三人刚行几步。 南章郡主胡明珠气喘吁吁跑来,临近了又慢了脚步,一边说道,“表哥,你在这里作甚?” 赵宸似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踱步离去。 胡明珠快步跟在后面,“表哥,我问你呢。” 赵宸淡声道,“孤做什么,还没有与人解释的习惯。” “我是好奇你嘛!”胡明珠嫌弃地四下里看了看,“定国公府委实寒酸的很,哪里有什么好逛的,京城随便一处宅子都比这里强。” 赵宸停住了脚步转过身,脸色冷峻凌厉,声音冰冷,“孤是太子,尚不觉这里寒酸,尚要对人以礼相待。你不过是长公主遗女,区区郡主,哪里来的底气如此嚣张跋扈,蛮横无理。” 胡明珠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太子突然就如此阴沉了。 他这个样子,和平时的温润如玉十分的不同,却又有致命的吸引力。 就似是,充满了男人的阳刚和强势的力量。 她涨红着脸道,“表哥,我也不过随口说说……” “你的随口说说便是让人下跪磕头!” 赵宸凛然打断了她,“她昭平县主是凭着本事让皇上亲封的县主,比你这凭空得来的郡主不知要高贵多少。她的父亲定国公统领二十万雄兵,御敌拓疆战功赫赫,皇上都要敬重三分。倒是你父亲忠国公,不过是凭着之前驸马爷的身份封了个虚爵,于社稷无功,于百姓无利,连被定国公邀请赴宴的资格都没有。你倒说说,就凭你,有什么资格让昭平给你下跪?” 南章郡主看看身后跟上来的闺秀,脸面便挂不住了。 她在人前高高在上,何曾被当众如此呵斥过? 而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却被他说的一文不值。 而这一切,全是为了维护那个乡野里长大的胖丫头! 她委屈道,“表哥如此贬低我,不过也是看我母亲过世,没了倚仗。若是母亲活着,凭着她长公主的身份,表哥还会觉得我不如一个乡野里长大的县主吗?” 赵宸冷笑,“姑母若是活着,怕要好好反思自己教女无方了!” 胡明珠愤怒地盯着他,“你……你就不怕皇外祖母怪罪!” 赵宸森然瞥了她一眼,凌然转身,阔步离去。 一直到太子一行走远了,闺秀们依然是愣在原地。 原来太子发起怒来是这个样子,那森森的眼神,逼人的寒气,让她们即便是旁观都是心神剧颤。 原来她们人人畏惧的南章郡主,在太子眼里什么都不是,还比不过定国公府大小姐。 原来太子对韩大小姐如此维护,为了她根本就没受到的委屈当众怒斥南章郡主。 韩清婉唇角微动,露出一抹笑意。 惹了南章郡主,韩攸宁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她身边的一位闺秀低声问道,“韩大小姐……韩二小姐,太子和韩大小姐何时如此熟识了?” 韩清婉淡声道,“陈家的案子是太子负责,两人一来二去的,自然就亲密了。太子向着长姐的事,又何止今日这一件,但凡是事关长姐的,无论是非对错……” 她蓦然收住了嘴,似是觉察了不妥一般,改口道,“其实太子殿下待谁都是一样的。” 闺秀们了然。 “看来,那凤凰命的正主,是韩大小姐无疑了。” “韩二小姐,原来之前是错认你了呀!倒是让你平白风光了十几年呢。” “说的是呀!原本她不过是定国公的侄女,倒是享了嫡女的身份待遇。现在呀,没了嫡长女的身份,又没了凤凰命的前程,可是连我们的地位都不如了呢。” 闺秀们众星拱月捧了韩清婉许多年,如今发现她竟比自己还不如,原先的恭敬便被鄙夷和补偿心理的践踏所代替。 登高必跌重。 尊崇和恭敬向来给的是强者,当你无法维持自己的强者地位时,之前的一切荣耀都会反噬于你。 韩清婉心里是怒意滔滔,面上却是带着微笑,“姐妹们说的是。虽说我从没信过那凤凰命,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相信了。长姐身份贵重,自不是我能比的。” 大家见她如此说,倒是颇为意外。 胡明珠冷笑道,“凤凰命?一个狐媚子,不知什么从乡野里学了什么魅惑人的手段蒙了男人的心,也敢说是凤凰命!这边与表哥卿卿我我,那边又与七皇叔拉扯不清,我倒没见过如此恬不知耻的!” 韩清婉低叹了口气,“大伯父也约束着长姐,不肯让她与晋王爷再有来往。今日宴会伯父也未给晋王下请帖,想必往后二人的联系也就少了。” 有闺秀道,“这么说来,定国公是属意太子殿下了?” 韩清婉微微一笑,“大伯父如何想的,我也不知道。” “皇家子弟个个贵重,可不是随你们韩家挑的!” 胡明珠冷看了韩清婉一眼,拂袖而去。 花厅里夫人们聊着天。 陆老夫人见赵采丹和韩攸宁一前一后回来了,便放下心来。这两个丫头都是聪明的,想必是没吃着什么亏。 她看向身边的成郡王妃笑呵呵道,“三个丫头一块儿走的,如今却是分开回来的,却不知湘儿那丫头去哪儿了?” 成郡王妃沉着脸,“想必是和其他姐妹玩耍去了。” 陆老夫人捋着下巴,“恩,那孩子是个爱玩的,和阿凛一样一样的。” 赵采丹看向坐到她身边的韩攸宁,低声道,“我还没见过表哥那么强势,没吓着吧?” ------题外话------ 哼,都不理莫莫…… 我去修一下玻璃心…… 章节目录 第199章 杖毙吧(一更) “无事。不过是说了几句公事。” 韩攸宁神色平静,端起茶盏喝茶。 她今日得以脱身,也是险中又险。 若是赵宸开口让她右手写几个字,她势必无法敷衍过去。 她只能提赵承渊,刺激于他,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王采丹笑道,“表哥这人,每日要去御书房理政,去大理寺办案,来赴宴还要谈公事,当真是无趣。” 韩攸宁无意于谈赵宸,将点心碟子推给她,“这点心是玉和斋的,下人一大早去排队买的。郡主尝尝。” 王采丹捡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笑着挑剔道,“玉和斋的点心也就是矬子里面挑将军,只要不和庆春楼比,算是好的了。如今庆春楼还封着,想吃里面的点心却是难了。” 韩攸宁嗔了她一眼,“挑剔。” 韩老夫人心不在焉地和夫人们说着话。 看韩攸宁和王采丹谈笑风生,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她心里就不踏实。 南章郡主的怒气不是能轻易消了的,如果是韩攸宁躲过了责难,她的怒气无法发泄,会找谁来出气? 见韩清莲起身,似是要去韩攸宁那边,韩老夫人出声道,“莲儿,你过来我身边坐。” 韩清莲本是要过去问问韩攸宁,那忠国公府的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看的明白,是有两个请帖,怎么就变成一个了呢? 这事若是深究起来,恐怕没法圆过去啊。 韩清莲不情不愿地往韩老夫人身边走,下人拿了个锦凳过来,摆在了老夫人的侧前方给她坐。 韩老夫人慈爱地抚了抚韩清莲的肩膀,“我们这边都是老人儿,多个嘴巴伶俐的小丫头,也显得热闹些。” 想串供?给忠国公府的请帖出了岔子,终究还是出在韩清莲身上。只要咬住了她,韩攸宁就别想脱身! 韩清莲强笑着应是,眼睛却是往韩攸宁的方向看。可韩攸宁只顾和王采丹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她。 厅门打开,南章郡主胡明珠和一众闺秀回来了。 胡明珠阴沉着脸,闺秀们也都安安静静连个表情都不敢有,寻了座位坐下,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这个瘟神,拿她撒气。 韩清婉引着她去一个位置颇好的座位坐下,自己则陪着坐在下首。 韩老夫人看她脸色,比方才离开时更难看了,心中愈发觉得不好。 “南章郡主这是头一回来敝府,府里清寒,让你见笑了。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多包涵。” 胡明珠冷笑,“你也不必说客套话,别以为我看不透你的心思。京城里都说你是个妥帖人,出了名的人缘好,怎么可能出这种差错。你想借我的手除你的眼中钉,怕是打错了主意!” 果真还是开始深究了! 韩老夫人正色道,“郡主此言,老身不敢当。这一开始老身也说过了,是问过了莲儿,她亲眼看到了是给忠国公府两张请帖的。” 她转向韩清莲,“莲儿,你来说。”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韩清莲身上。 唯独韩攸宁,还是事不关己一般,吃点心喝茶。 韩清莲得不到她一个眼神,便只能靠自己了。 想到未来那嫡女的位置,韩清莲便斩钉截铁道,“祖母您怕是记错了,或是听错了,莲儿说是一张啊。我要将请帖拿过来让您看,有没有遗漏的,结果您说身子不舒坦,上床躺着去了。管事的郑妈妈又不在……” 韩老夫人勃然变色,这个小蹄子,为了几个破桌子连亲祖母都卖了! 虽这事自己冤枉,可在座的都是精明人,这种借刀杀人的事也没少干,恐怕都会觉得是她使了手段。 端看现在她们那意味不明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是有嘴说不清了! 韩老夫人怒声道,“莲儿,是谁教你这么诓人的?” 韩清莲一脸无辜,有些害怕,“祖母……真的是一张……” 啪地一声脆响,一套杯盏重重摔到了地上。 胡明珠怒声道,“她是你孙女,跟韩攸宁却是隔着房,她还能向着外人说话不成?” 一想起自己被人利用,又因着这事惹恼了太子,当众丢了丑,她就恨不得扇这老太太几巴掌。 她狠狠瞪着韩老夫人,“这事就算到了太后跟前,皇外祖母也能看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还想保住身上的一品诰命,那就好好想想该怎么给我交代吧。” 胡明珠步步紧逼,花厅里若干的夫人,却无一个肯出来劝架的。 胡明珠是太后的掌上明珠,谁敢得罪了太后? 韩老夫人明白,自己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这个胡明珠根本就不是讲道理的人。 她转过头看了站在身后的郑妈妈一眼。 郑妈妈怔了怔。 她原以为,即便老夫人狠心,自己也会是留到最后的那个人。 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她忠心耿耿大半辈子,这么快便被舍弃了。 郑妈妈一步一步走到胡明珠跟前几步远的地方,跪了下去,“郡主,一切都是老奴的错,跟老夫人无干。府里这人情往来一向是老奴管着,是老奴不满大小姐管中馈,那日便故意没在府里,想看大小姐出丑。老夫人那几日大病初愈,听岔了也是有的,又想护着奴婢……郡主若要责罚,便责罚老奴吧。” 翡翠惊愕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娘亲。 娘这分明是要以死护主! 胡明珠睨着她,“好一个忠仆,你要请罪,凭着你奴婢的身份,恐怕得搭上性命才行。” 郑妈妈看了看拿着帕子揩眼泪说“你糊涂啊”的老夫人,平静道,“老奴认罚。” 翡翠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可当着贵人的面,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哀求地看想韩清婉,可韩清婉神色淡淡,根本就不看她。 胡明珠轻描淡写道,“那好,我就成全你的忠心。便杖毙吧。” 厅里是瞬间的安静。 虽然大家都知道胡明珠的跋扈,可在别人府上杖毙别人的贴身奴婢,简直是无法无天! 翡翠扑通跪到了地上,“娘!” 郑妈妈不舍地看着女儿,自己死了没什么,她不放心的是女儿。主仆几十年的恩情都能说舍弃就舍弃,何况翡翠只是个丫鬟呢。 ------题外话------ 莫莫又要打脸了 二更得下午了,可能三四点,也可能五六点。 章节目录 第200章 代价(一更) 郑妈妈对着翡翠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掺进来,免得被波及到。 翡翠泪流满面,抬头看韩清婉,目光中满是哀求。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盯着这里,韩清婉也不能装作看不见了。 她起身去拉翡翠的手臂,柔声说道,“郑妈妈一念之差酿成大错,我虽心疼她忠心了大半辈子,可她害的是长姐,又坏了郡主的规矩,乱了尊卑……” 她眼圈泛红,“怪只怪你的主子无能,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翡翠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郑妈妈害的是大小姐,二小姐没立场求情,而且,她的身份低微,也没那能耐从郡主手里救人。 能救娘的人,便只有大小姐了。 翡翠迟疑了一瞬,也不起身,膝行着往韩攸宁的方向。 花厅颇大,韩攸宁又是坐在角落,这一段距离不近,惹来许多人的唏嘘。 翡翠是体面的大丫鬟,如此卑微,也算是豁出去脸面了。 却不知韩大小姐要如何应对了。 她行至韩攸宁跟前,先是磕了三个头,便伏在地上,“大小姐,求您大人大量,救救奴婢的娘!” 韩攸宁微蹙着眉头,“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我若不答应你,这么多人看着,大家难免说我冷硬心肠。我若答应你,便要去求郡主。我自己受的委屈倒不算什么,可郡主也受着委屈呢,我在郡主那里也没什么面子,还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才够。” 翡翠伏地哭泣,“是奴婢强人所难了,只是求大小姐跟郡主说几句好话……” 韩攸宁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尽力而为吧。” 胡明珠起身走了过去,看了韩攸宁斜对面坐着的一个闺秀一眼,那闺秀连忙起了身。 胡明珠坐下,冷笑道,“韩大小姐想做好人,代价小了可不够。” 韩攸宁微笑问道,“郡主说说看,要什么代价?” 胡明珠看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就来气,倒是显得自己不够沉稳。太子对韩攸宁另眼相待,甚至还求到了皇上跟前,要求娶她,怕是被她这装腔作势的模样给吸引了吧? 她瞥了忠国公夫人一眼,露出一抹笑来,“说起来,倒也不算是代价,是件大喜事。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十六岁年纪,已经请封了世子,跟你门当户对。你若是当了我弟媳妇,倒是什么话都好说了。” 厅里的夫人小姐们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来。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倒不是因为当众和一个闺秀谈婚论嫁有多不合规矩,而是这个忠国公世子……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小的时候摔坏了脑子,始终单纯如三岁稚子。 嫁给他岂不是相当于养了个儿子! 陆老夫人一听不高兴了,拍着桌子道,“宁丫头什么样的人家配不上,不稀罕那什么世子!” 胡明珠冷声道,“要想顺心顺意,就别来强出头。” “宁丫头可不是强出头,还不是被那韩二小姐主仆二人逼得骑虎难下了?” 陆老夫人狠狠瞪了韩清婉一眼,对韩攸宁道,“宁丫头,那郑妈妈坑害你,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你不必管旁人怎么想,不必救!” 韩攸宁倒没什么意外的,前世胡明珠也撮合过她和忠国公世子,甚至还求了太后赐婚。 赐婚旨意送到定国公府,彼时父兄去了战场,赵宸不在京城,韩老夫人就欢天喜地接了旨,与忠国公夫人开始过六礼。 她苦求老夫人无果,便绝食。韩老夫人却道,“绝食抗旨,你父兄已经艰难,你是打算把他们的命给填进去吗?” 待得赵宸回京后,不知他做了什么,太后收回了旨意。 她问赵宸,他笑笑,“皇祖母疼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啊,等着做太子妃吧。” 韩攸宁对着陆老夫人福了一礼,“郑妈妈虽有恶念,却罪不至死,我是半个佛门弟子,事情就在跟前,总不能见死不救。” 陆老夫人皱眉,难不成那个小傻子比阿渊还强? 韩攸宁起身,走到胡明珠跟前,俯身笑盈盈道,“这事当众说终归是不合适,要不,郡主去我院子里喝茶?” 这是要答应了? 胡明珠和大家一样,是没想到她会真的答应。 韩攸宁现在前程一片大好,当太子妃都使得,怎么会为了一个害她的奴婢搭上自己的一生呢? 胡明珠挑了挑眉起了身,“好啊。” 翡翠脸色变幻,她在韩攸宁要走的时候出声道,“大小姐,您不能答应!” 韩攸宁回头问她,“不救你娘了?” 翡翠流着泪缓缓摇头,“奴婢没有把大小姐的终身给搭上的道理。” 韩攸宁笑了笑,对胡明珠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请。” 二人在大家同情、敬佩、惊讶的目光中,出了花厅。 事情出乎意料的转折,让大家对韩攸宁肃然起敬。 即便是与韩老夫人交好的几位夫人,也都受到了震动。 虽觉得此举未免愚蠢,可她是依着佛门规矩行事,便都就解释得通了。要不就说,是玄智大师的高徒呢? 反观韩老夫人,其害人心思龌龊手段愈加昭然若揭了,她极力解释也好,找替罪羊也罢,都不妨碍大家已然认定的真相。 大家悄声议论。 “倒是不明白韩老夫人怎么想的,韩大小姐有个好前程她不也跟着受益?” “哎,你就不懂了。嫁出去一个不是嫡亲的大小姐,不是还有个嫡亲的二小姐吗?这定国公府里,可只有一只凤凰啊。” “难怪韩二小姐撺掇着丫鬟去求韩大小姐了……” …… 韩老夫人耳聪目明,那些话断断续续地往耳朵里钻,她却只能当做听不见。 赵湘儿脸上带着笑意,进了花厅。 环视了一圈也没见韩攸宁,她走到赵采丹身边,询问之后方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又怒又急,“姐姐怎么让攸宁姐姐去了呢,万一答应了可怎么好?你想想办法呀!” 赵采丹拉着她坐下,笑着安慰,“婚姻大事,哪里就是两个小丫头就能定下的。”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韩老夫人一眼,“最终不还得韩老夫人和忠国公夫人点头才行吗?” ------题外话------ 亲们,二更要傍晚了。 昨天落下的一更,莫莫这几日就补上哈。 章节目录 第201章 我嫁(二更) 赵湘儿情绪稳了一些,不过还是担心道,“话虽这么说,若是攸宁姐姐答应了,南章郡主便有了拿捏她的把柄,总是祸端。不如咱俩过去,帮着说和一下?” 赵采丹笑着安抚,“你就放心吧。” 她眼眸一转,笑道,“你倒跟我说说,大家都回来了,你做什么去了?” 赵湘儿脸上飞上两朵红霞,却是嘴硬道,“花厅里闷的很,有什么好呆的。我从荷塘里抓了几条鱼送去了厨房,有草鱼有鲢鱼,到时做好了你尝尝啊。” “捉鱼了啊。”赵采丹意味深长地笑着,“却不知我们湘儿何时有了这么大的本事,会捉鱼了。” “不跟你说了!” 赵湘儿红着脸推开她,又跑了出去。 锦和堂小跨院里冷清,只孙大娘和宝儿看着院子。 铃儿斟了茶便在房里候着。 胡明珠鄙夷道,“你们定国公府的银子到底哪里去了,你一个大小姐,院子里就这么几个人伺候?” 韩攸宁笑道,“郡主觉得,银子是去了哪里?” 胡明珠冷哼了一声,“继母没一个好东西,人前装的再好也是假的。” 韩攸宁笑了笑,“倒也不见得。你嘴上说着你继母的坏话,心底里可当真是待她极好的,可见她这个继母做得颇合格。” 胡明珠一听这话,就恼得站了起来,“我待她好?她合格?我恨不得拿刀砍了她才好!” 她转而讥讽道,“你这还没过门,就讨好上未来婆母了?” “哦?你这么恨她?那你这般费尽苦心地替世子寻亲事,又是怎么想的?”韩攸宁莞尔一笑,“噢,我知道了,想必是姐弟情深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 胡明珠恼声道,“他算我哪门子弟弟,喊他一声弟弟是在人前抬举他!” 铃儿拿了妆奁过来,韩攸宁从里面拿出来几件头面,件件低调,却件件不凡。 她不紧不慢挑着头面,对着妆奁上的镜子试着,一边说道,“那我就看不懂了。我母亲留下的嫁妆有多少你大概也听说过,若都换成银子,一百多万总是有的。我手里还有好几十万两从襄平府带来的银票,还有永平侯贪墨的一百万两黄金二百万两白银,还有珠宝若干,还有陈家现在依然在经营着的产业,这些将来说不得得有半数是给我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等胡明珠算心账。 胡明珠嚣张的气焰已经弱了下去,她是听说过定国公夫人嫁妆的事,却没想过竟然有这么多! 更可怕的是,韩攸宁要从陈家继承过来的庞大家产,是她无法想象的财富! 这样丰厚到让人咋舌的嫁妆,哪怕是没有凤凰命的加持,也是众位皇子争相求娶的对象啊! 有了银子,何愁没有旁的! 韩攸宁将一支镶南珠的珠钗簪到发髻上,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父亲掌控西南军,得皇上重用。最近进贡的大南珠一共六颗,皇上就赏了两颗给父亲,父亲又都给了我。我若是嫁给了世子,世子能得我的嫁妆不说,他要更进一步,父亲能不全力支持?世子能得这大造化,是全仰仗你这个姐姐给保了个好媒了。” 胡明珠心里虽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可嘴上却是不肯承认,她冷哼道,“他一个傻子,能有什么大造化?你给他亿万家财,还不如给他一块糖更让他高兴。你父亲帮他加官进爵,还不如你陪他玩荡秋千更让他开怀。” 韩攸宁莞尔一笑,“郡主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我有这么多银子,遍寻能人异士,何愁治不好他?世子年纪尚轻,才十六岁,做什么都是来得及的。等他掌了权势,想必是会感念郡主的恩德,好好待你的。” 胡明珠站在那里,脸色变幻。 那傻子若是真治好了脑袋,得了权势,恐怕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人就是她。他母亲仗着儿子起了势,他们一家其乐融融,还有她什么事? 她嘴硬道,“父亲这十几年来也遍寻名医,也没治好他。他摔坏的是脑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治好的。” 韩攸宁悠悠道,“你父亲可曾请过我师父玄智大师?他的医术,可是能肉白骨活死人。” 胡明珠沉着脸没吭声。 自然是请过的。不过父亲连玄智大师的面都没见到。 韩攸宁又微笑道,“退一万步讲,哪怕是师父也医治不好他,可我们成了亲就会有孩子呀,忠国公把孩子培养成材,不一样能撑起忠国公府吗?想必我父亲也会极疼爱这个外孙的。” 胡明珠彻底绷不住了,她狠狠瞪着韩攸宁,“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不想嫁给他吗?” 韩攸宁笑看着她,“谁说我不想嫁给他了?我嫁。只要你肯饶郑妈妈一命就好。” “嘁!你肯放了皇家泼天的富贵?” “我这个人呢,从小被娇养着长大的,最是受不得委屈。若是进了皇家,势必要对夫君卑躬屈膝,还要与旁的女人共事一夫。这些我可忍不了。” 韩攸宁合上妆奁,托腮笑道,“但是进了忠国公府就不一样了。婆母肯定会待我如珠似宝不说,夫君也会只听我的,将来若是医好了他,我更是全府的大功臣。一辈子横着走都行。这样的日子,想想倒是极美的。” 胡明珠被她这么一说,竟也觉得他们俩是天作之合了。 她只是想把韩攸宁嫁了人,断了太子的念想,嫁给傻儿,不过是要羞辱她罢了。 她坐到了韩攸宁对面,“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替那傻儿娶个如意的媳妇回去。你要救人,我另换个要求。” “你讲。” 胡明珠想起了陆凛。 除却陆老夫人隔三差五去成郡王府提亲不说,陆凛和赵湘儿两人见了面也是看着怪怪的,她可从没见赵湘儿脸红过。 而赵湘儿对韩攸宁又是百般维护,姐姐姐姐的叫得亲热。 还有,陆凛还是七皇叔的表侄。 以后定然热闹的很。 她眼中闪过阴冷,“那你就嫁给陆凛吧。” 韩攸宁失笑,“你只张罗着给我嫁人,可对你却又有何好处?难不成,我嫁了人,你就能如意了?” ------题外话------ 抱歉啊。。。 章节目录 第202章 玉香丸(一更) 胡明珠瞪着她,“我胡明珠不稀罕旁人给的什么好处,可让我不痛快的人,就别想过得痛快!” 韩攸宁笑道,“那让郡主不必每日涂那么多香露,熏那么重熏香的好处,郡主想不想要呢?” 胡明珠面露愠色,“你什么意思!” 南章郡主有狐臭,这是大家都知道,却从没人敢提的一个秘密。 她每日用大量香露沐浴,熏浓香,可都无济于事。 这也是太后虽心疼外孙女,却不肯将她纳入太子府的原因。狐臭容易遗传,皇家若是出了有狐臭的子孙后代,代代相传下去,简直是愧对祖先。 韩攸宁道,“西南香料药材多,陈家也是靠香料起家。从我曾外祖父那一代起,陈家就在研制玉香丸,长期食用可清浊排毒,让人身体生香。” 胡明珠面露喜色,狐臭是最困扰她之事,试了不知多少沐浴方香体方都收效甚微。若是玉香丸真能清浊生香,以她的身份,嫁入太子府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她急切往前倾身问道,“可是研制出来了?” “是。” 胡明珠怀疑地看着她,“你不会是诓骗我的吧?” “郡主没觉得,我身上有幽香吗?我可是不用香露的,衣裳也从不熏香。” 胡明珠眼睛一亮,“你是吃了玉香丸了?” “对。” “你给我拿来试试!”胡明珠有些迫不及待。 韩攸宁起身回了内室一趟,拿了一个白瓷瓶出来,“早晚各一粒,这一瓶可用一月。到时郡主便知其好。” 胡明珠接过瓷瓶,打开来,里面便有幽幽香气传了出来。 倒出一粒药丸,通体棕黑,香气并不浓郁,清新好闻。 她有些怀疑,自己用的那么浓的熏香都遮不住异味,这个玉香丸这么清淡,真能有那等奇效? “若是没用,你当如何?” 韩攸宁微笑道,“那你将郑妈妈的命拿去便是,我再赔你一万两银子。” “谁稀罕你的银子。若真是好,我给你一万两银子都使得。” 韩攸宁微笑,“好,那就一言为定了。” 胡明珠气结,她就是打个比方! 她瞪着韩攸宁,“本郡主不缺那一万两银子,一言为定!” 二人再回花厅时,已经是接近午时,该摆席面了。 郑妈妈还在地上跪着,翡翠在一旁陪着跪着,两人明显体力已经不支。 胡明珠淡淡道,“既然韩大小姐求情,我就饶你这次,以后想耍什么心眼,可别打到我身上!” 郑妈妈怔怔,神色复杂,拉着翡翠冲着韩攸宁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方在丫鬟搀扶下艰难站了起来。 赵湘儿见韩攸宁她们回来,也跑进了花厅。 她看看明显已经消了怒气的南章郡主,抓着韩攸宁的手问,“攸宁姐姐,你不会真要嫁忠国公世子吧?” 韩攸宁微微垂首,“婚姻大事,还是得长辈点头才是。” 赵湘儿脸色大变,“你真答应了!你怎么这么傻!” 赵采丹也大吃一惊,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昭平妹妹,你真答应了?” 韩攸宁轻轻点头,脸上没了平时的笑意,平静中带着郁色。 郑妈妈动容,想要说什么,却被韩老夫人使眼色制止了。 韩老夫人叹了口气,“郡主执意如此,又是我们定国公府理亏失礼在先……端看忠国公夫人的意思了。”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多露鄙夷之色。 竟连装一下都不肯了,是怕韩大小姐反悔吗? 忠国公夫人最犯愁的就是儿子的亲事,小门小户出身的难以撑起门户,她看不上,高门大户的又没人肯将女儿嫁进来。韩大小姐是满京城难寻的好出身,肯嫁过来,是最好不过的! 她露出一个笑来,“韩大小姐身份品行无一不佳……” 胡明珠打断了她,“就凭你能做得了府里的主?” 忠国公夫人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我还要回去和国公爷商议一下才是。” 她便有些糊涂,自己应下也是顺着胡明珠的意思来的,怎就也不对了呢? 韩老夫人补救笑道,“是该好好商议,我们这边,也要和宁儿她父亲好好商议才是。” 陆老夫人冷声道,“厚颜无耻到这个份上,也不知定国公是怎么肯认你这个继母的。” 她大手一抬,哗啦一声掀了身边的矮几,茶水点心撒了一地。 她站起了身,“看着你就恶心,这饭也不必吃了!” 说着话,人就往外走去,经过韩攸宁身边时,她停了停脚步,深深看了她一眼,快步往外走去。 成郡王妃也起了身,冷看了韩老夫人一眼,“我便看着,你能不能得偿所愿!” 说罢,也拉着赵湘儿离开了。 有了两人带头,有几个身份心性高的,为了表达自己对韩老夫人的不屑,也不等开席就离开了。 韩清婉和韩清莲忙追着出去送客。 这种情况与当众打脸无异,韩老夫人脸色难看到极致。 她说了几句话给自己挽回颜面,可众人皆是神色冷淡,无人接话。就连同族的人,包括西府老太太,也无人帮她圆场面。 谁敢这个时候跟她站队,那岂不是成了蛇鼠一窝的卑鄙无耻之人? 胡明珠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也算是出气了。 她本是不乐意帮韩攸宁撒这个慌,凭什么自己做恶人?可韩攸宁说,难不成告诉大家她是拿了玉香丸才肯罢休的? 便遂了她的愿好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席面摆了上来。 气氛却是冷清至极。 只韩攸宁和王采丹所在的一桌,尚有几分笑声。 韩攸宁笑着拍了拍王采丹的手,“我觉得也挺好,总归不必担心他会欺负我。” 王采丹嗔了她一眼,“当众说这些,真是不知羞。” “大家都到了婚嫁的年纪,有什么好避讳的。”韩攸宁笑着举杯,“我的终身已成定局,就祝各位姐妹皆有个好归宿吧。” 原本是有看热闹心思的闺秀们,此时也多了些同情和真心,说着暖心的话安慰她。 郑妈妈站在角落里,看着强颜欢笑的韩攸宁,心中五味杂陈。 自己不过是个奴婢,怎么就值得大小姐为了她搭上终身了? 而老夫人…… 让她背锅不说,自始至终未曾替她说一句求情的话。 章节目录 第203章 底气(二更) 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韩清莲跟着韩攸宁去了小跨院。 她焦急地问韩攸宁,“你当真要嫁那小傻子?” 韩攸宁给她斟了一杯茶,微笑道,“你尝尝,玉沉香,比金子还金贵的东西。” “我哪里还有心思喝茶。你好好的太子不嫁,嫁个小傻子作甚?那郑妈妈帮着祖母坑害你,你还救她!” 韩攸宁享受地喝着茶,眯着眼叹息了一声,“好茶。喝了心旷神怡,通体舒畅。” 韩清莲夺下茶杯,放到了桌上,“哎呀,你赶紧说啊!” 韩攸宁笑睨着她,“你是担心当不成嫡女了?” 韩清莲坐了下来,脸上有些许的不自在,“嫡女谁不想当。当了嫡女才能当高门正室,子孙后代都不必卑微讨生活。” 韩攸宁笑道,“你在春晖堂和花厅前后两次主动帮我,都是在我没开口授意的情况下。嫡女之事只能徐徐图之,你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我可没看出什么成功第一步……”韩清莲道,“说起来那请帖之事,我还要问你。送去忠国公府的请帖你又重新替换了是不是?你事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若是当众说漏了嘴,看你怎么脱身。” “你若是帮了我呢,自然是皆大欢喜。你以诚待我,我也能放心帮你谋那嫡女之位。你若是帮了老夫人呢……” 韩攸宁笑了笑,“那我就说你们祖孙二人串通一气,来设计我的。那么现在,你应该在和老夫人一起受众人背后唾骂吧。” 韩清莲心底一阵后怕。 原来这是一次对她的考验。 若当初她只想着明哲保身,将事情推脱了出去,岂不是就和嫡女之位失之交臂了? 韩攸宁如何还会再信任她? 这辈子,对她来说,韩攸宁是她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韩清莲焦躁的心回归了原位,“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韩攸宁笑道,“修身养性,做当嫡女的准备。你该知道,嫡女和庶女在心胸气度和见识上是不一样的。” 韩清莲坐端正了,神色恭谨,正色道,“若能做端庄大方的人,谁愿意去蝇营狗苟。我从小便是清高之人,可姨娘却告诉我,我一无银钱地位,二无长辈教导,能得一些利益得靠自己去设计争取,端庄大方的庶女可在二房活不下去。” 韩攸宁从铃儿手中接过两个匣子,推给了韩清莲,“庶女的苦我也知道。回头我会托人请个从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来专门调教你规矩气度。身份、银钱、规矩,这些底气我给你,但是心性和眼界却是要靠你自己了。只有心性端正了,眼界宽阔了,你才能成为真正的嫡女。否则,即便给了你嫡女的地位,你也会被人一辈子说是庶女的做派。” 韩清莲手按着匣子,肃正着脸色看着韩攸宁。 “我就是那从小被掰弯了的树苗,还能长得直?” 韩攸宁微笑,“你才十四岁,还没及笄呢。一切都来得及。” 一切都来得及。 韩清婉眼中有了光,有了希望。 她站起身来,规规矩矩敛衽行礼,语气真诚,“谢长姐教导扶持之恩。” 韩攸宁起身虚扶了她一把,指着匣子笑道,“打开看看。” 韩清莲坐了下来,打开匣子,只见一个匣子里面是一整套的宝石头面,匣子底下还有一叠银票,数了数,整整一千两。 另一个匣子里则是各式各样精致的钗环头面,珠光宝气。 她以前得了东西是极高兴从不嫌多的,此时得了这么多,却是有些恍惚。 她怔怔看着韩攸宁,“长姐……怎么这么多?” 韩攸宁微笑,“这就是给你的底气。以后各式宴会少不了,你总不能每次都戴同一套头面。再就是平日里人情往来,也拿出从容气度来。” 韩清莲脸色微动。 她就在此时,深切感受到了“底气”二字的含义。 有了这些头面,她的心一下子踏实了下来,多了一份从容。她以后不必每次赴宴前都拿着妆奁里仅有的几件头面搭配来搭配去,希望和之前的能有几分不同,别在闺秀们面前露了怯。 赴宴赠礼,她也不至于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必再挑无人的时候再将贺礼拿出来。 她的不堪,都是被生活的窘迫磨出来的啊。 韩清莲目光真诚,郑重道,“长姐,不管我将来有没有好前程,都不会忘了你今日相助之恩。” 韩攸宁笑了笑,“我们姐妹,本就该守望相助。现在可以喝茶了吧?” 韩清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顾不得品茶如何。 “长姐本有嫁入皇家机会,为何要答应下南章郡主呢?” 韩攸宁笑道,“你放心,忠国公夫人还没应呢。” 她要的,是郑妈妈的人情,还要彻底撕下韩老夫人的伪装,让她无法遁形,让她的声誉彻底毁灭。 若是她没付出什么代价轻轻松松解决了,郑妈妈的感激就会不值一钱,韩老夫人也可以在那里继续装无辜。 韩清莲目光微闪,“你是说,南章郡主不会让她应?” 韩攸宁微笑不语。 外面远远地传来宝儿清凉稚嫩的声音,“国公爷!” 韩攸宁笑道,“第一个不应的人来了。” 门帘掀开,韩钧大踏着步子走了进来,冷峻的脸上一片凛冽。 韩清莲对这位杀伐无数的大伯父还是很敬畏,她站起来福身请安,“大伯父。” 韩钧沉声道,“莲儿你先出去。” 韩清莲担忧地看了韩攸宁一眼,退了出去。 韩钧坐到了韩攸宁身边,责怪地看着她,“你还算明白,知道我不会应。一个下人,值得你如此?” 韩攸宁拿了个新茶杯,斟上茶,“父亲先消消火。” 韩钧端起来一饮而尽,眸光一闪,“玉沉香?是晋王给你的?” 韩攸宁笑吟吟道,“对。清浊气,降心火。” 韩钧眉头紧锁,深深叹了口气,“宁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原以为你对晋王有意,现在却又应下嫁忠国公世子。比起来,为父倒宁愿你选晋王,总归不至于受苦一辈子。” ------题外话------ 二更提前了一小时,稍稍弥补一下亏欠。 莫莫今天加把劲,明日还债。。 章节目录 第204章牢笼(一更) 韩攸宁笑看着父亲,眼里是晶莹的光,“宁儿谁都不嫁,我还没找到母亲惨死的真相,还没看到父亲和兄长彻底平安,怎么会出嫁呢?” 我上了花轿,再是生死永别,该怎么办? 韩钧看着她眼中乍然而起的悲伤,哪里还舍得去责备她,他大手扶在韩攸宁的肩膀上,语气也软化下来。 “你母亲的死因我在查着,当年在庄子里的侍卫已经找到了两个,怎么也不至于你一个小丫头用自己的终身去查真相。” 韩攸宁知道,那些侍卫根本不是关键。他们都已经被下了药昏睡了过去,他们能知道什么? 她问道,“父亲,您怀疑过老夫人吗?” 韩钧眼中是沉郁之色,沉默了良久方道,“怀疑过。” 韩攸宁问,“那父亲您在顾虑什么?您有什么把柄在老夫人手里?” 韩钧本不欲和孩子说这些,可看着她为了查真相,这般不管不顾,哪里还敢冒险让她这般横冲直撞下去。 “为父欠了老夫人一条人命。” 韩攸宁问,“是她那个和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女儿?” 韩钧点点头。 “老夫人怀她到六七个月时,带着我和你二叔父在庄子避暑。我彼时四五岁,正是调皮好动的时候,爬树摘果子时从树上摔了下来,她在底下伸手接住了我,不多久便小产了。那女儿不足月,生下来只哭了几声,连半个时辰都没活过。你祖父得了消息赶过去,要揍我,她却把我搂在怀里护下了,说是不关我的事,是那孩子没福分。” 韩钧痛苦地捏着眉头,“我欠下她这条人命,便是一辈子都偿还不清了。这么多年来,她跟我要银子要东西,我不是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可这都是我亏欠她的,我也不想去细究细查。我原本只你大哥一个儿子,他将来凭着自己的战功总能养活自己,府里的家产能剩多少便多少吧。” 韩钧神色沉重,压抑,他就似一头被困于笼中的猛兽,被锁着铁链,层层枷锁,挣脱不得。 韩攸宁起身,拥着父亲,拍着他的后背。 父亲的一生,是被忠义和孝义给困得密不透风,一直到死,都不得解脱。 她轻声道,“父亲,你可曾想过,或许你认为的母爱,你认为的君臣,会将你推到万劫不复之地呢?” 韩钧沉沉叹了口气。 孝义,忠义,都是大于天。 他能如何? 皇上的忌惮,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事关国政,他终究是没和女儿多说什么。 他拍了拍女儿,推开了她,说道,“忠国公府我会过去说,小孩子胡闹的话不作数。” “那可不行!”韩攸宁板着小脸认真道,“父亲,我是设计了许久,做了诸多铺垫才到今日这一步的。这门亲事现在就是我的护身符,你可不能把它给搅黄了。” 韩攸宁被女儿认真的样子给逗笑了,“你个小丫头,当自己是女中诸葛吗?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韩攸宁站在父亲膝前,眨眼笑道,“父亲觉得呢?” 韩钧沉思片刻,“你接下来,要利用郑妈妈作突破口,寻找你母亲身亡的真相?” 韩攸宁赞叹道,“父亲不愧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一眼就识破了女儿的计谋。” 韩钧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尽来哄为父,我是小孩子不成?” 韩攸宁歪着头笑道,“我是哄着父亲,去忠国公府做做样子可以,可千万别真把事情搅黄了。有这门亲事在,方便多多。” 韩钧很容易就能想通其中关窍,有这门亲事在,郑妈妈便一直欠着攸宁的大人情。 再有一点,老夫人是攸宁的祖母,是能做她亲事的主的。这最近一段时间,倒不必担心她在这上面做文章。 韩钧问,“你是怎么说服南章郡主的?那丫头可不是肯听别人摆弄的人。” 韩攸宁笑,“秘密。” 韩钧看女儿灵动的眼睛,不由得感叹,女儿若是上战场,凭着这份心智,说不得不费一兵一卒就能退敌。 他在心里赞了一会儿自己的闺女,方道,“我替你打掩护没问题,可是太子听了消息,酒宴还没结束就走了,怕是去忠国公府了。我看着,他对你倒是有些想法。” “不怕,我已经和南章郡主说过对策,她总能顶一阵子。” 韩钧端详着女儿,提起来太子,她毫无羞涩,镇定冷淡,且提前做好了应对他的措施。 “这么说来,你是猜到太子会来阻止。” 韩攸宁不置可否,“父亲,你不要和太子走太近。即便他对你有赠军粮之恩,可焉知那不是他拉拢你的手段?还有三皇子,也不必过于交心。你如今已经到了功高盖主赏无可赏的地步,万一皇上起了疑心,你又该如何自保?” 韩钧沉眉。 “好。” 送走了父亲,韩攸宁坐在书房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瓷瓶。 父亲欠下老夫人的恩情,着实是有些大。 而且老夫人很聪明,这么多年来从未将这件事宣之于口,便让父亲对她更加愧疚和敬重。 而这个秘密,也会成为老夫人的利器,关键时候拿出来,不但能自保,还会让父亲毫无还击之力。 前世,她便是凭着这个,让父亲一直到死,都是欠她的。 这是件很棘手的事。 铃儿过来斟茶,笑道,“小姐您真厉害,老太爷和二老爷没研制出来的玉香丸,竟然让您研制成了。奴婢这才吃了半个月,身上便香喷喷的,以前出了汗会有些许异味,现在却只有香气。府里的丫鬟都问我用的什么熏香。” 韩攸宁喝着茶,“小小一粒,比金子不知要贵重多少倍,也算不得是厉害了。” 她自到了京城,就想着如何增加赚银子。她思来想去,自己比起前世最大的本事也就是嗅觉好一些了。 陈家涉足各行各业,当年却是靠香料起家。只是到了后来遇到了瓶颈,始终不能更进一步,祖辈又拓展了其他产业。 外祖父一直想研制出能助陈家香料铺子脂粉铺子突破的法宝,就想到了这个玉香丸。功效是除体臭,增体香。 章节目录 第205章 进退两难(二更) 一直到二舅父这一代,玉香丸一直不曾达到预想的效果。 她跟着二舅父十几年,对香料接触颇多,二舅父每日调制玉香丸时她就在旁边,她于香料之事也算精通了。 归功于爱吃鲜花这个坏习惯,她是有体香的。甚至她在吃了不同的鲜花和食物之后,体香的微妙变幻她也能感受的出来。 她最近尝试着吃了许多香料,药材,最终确定了现在玉香丸的配方。 配方在原有的基础上她又添加了几样香料,另外还有四样很重要的清浊之物:紫竹叶子,玉沉香茶,沉香,雪莲。 紫竹叶是从赵承渊身上找到的灵感,它的香气虽淡,却有除臭解毒之功效。是以赵承渊身上有别的男子所没有的清爽,甘冽。 玉沉香茶赵承渊给了她半斤,后来见她爱喝,又送来半斤。玉沉香除臭清浊祛毒的功效非其他茶叶可比,只是着实太贵重了些。 沉香祛湿寒增底香极佳,尤以年代久远香气厚重的老沉香为佳。 至于雪莲,也是有祛毒清浊的功效,让体香多一份纯净。 这四样除了紫竹叶外,样样贵重,做起来成本是极高的,当然效果也是极好。 只是这样的配方,受限于玉沉香的珍稀,想要量产是不可能了。 铃儿一听比金子还贵重,顿时懊悔起来,“早知道奴婢就不吃那么多了!” 韩攸宁笑了笑,“不怕,单从南章郡主身上也就赚回来了。” 铃儿这才露出一个笑来,又跑回房间,将自己那里的那瓶玉香丸拿了过来,“小姐,您拿着换银子!反正奴婢也没狐臭,也不必用这个!” 韩攸宁笑道,“也好,等换成银子,就把银子给你留着当嫁妆。” 铃儿红着脸推韩攸宁,“小姐,您又来了!” 孙大娘忧心忡忡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碟点心。 她将点心放下,哀怨地看着韩攸宁,“大小姐,王爷可比忠国公世子好太多了啊。” 韩攸宁拿起点心,“我知道。” 孙大娘眼中起了希翼,“那,您抗争一下?老奴回晋王府一趟,让王爷过来提亲!” 韩攸宁笑了笑,“提亲,恐怕这辈子他都不会做的,他连进国公府门都难。” 孙大娘想起定国公对王爷的敌意,哀愁地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好,眼看着女主子就是别人家的了! 她试探性地在想,若是大小姐嫁到了忠国公府,不知她能不能跟着过去呢? -- 春晖堂。 韩老夫人拉着郑妈妈坐下,脸上尽是苦涩,“不是我不肯出手救你,那南章郡主对我正恼恨着,我开了口也没用。反而逼着韩攸宁那贱丫头出手更好,既让她失了嫁入皇家的机会,又能保住你。” 郑妈妈又站了起来,低垂着眼,平静道,“老夫人您不用跟老奴解释这些,老奴都明白。老奴既然能站出来背下罪责,就没有能活下来的打算。” 韩老夫人叹道,“你自小跟着我,我的艰难你也最是清楚。如今我名声尽毁,众叛亲离,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就连老二,我的亲生儿子,怕也指望不了他太多。” 想想韩锐最近对她的疏离,韩老夫人就气闷。 他觉得她做事狠辣,她做这些,最终还不是为了他! 他自己何尝又没有让他大哥死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他只是想,却什么也不肯做,只想做那谦谦君子,难道那馅饼能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郑妈妈沉默了片刻,说道,“老夫人,您若是真的任凭大小姐嫁到忠国公府,您的名声才算尽毁。若您肯从中周旋一二,也算尽了祖母之责,旁人也挑不出您的毛病来。” 韩老夫人脸色放沉,“你在替她说话?” 郑妈妈苦笑,“老夫人,之前奴婢也是劝着您谨慎行事,欲速则不达。您以前不曾怀疑奴婢忠心,怎今日反而怀疑起来了?” 韩老夫人收敛沉色,揉着太阳穴道,“你的忠心我是清楚的。只是韩攸宁害我太深,我这心里恨,只想她堕入地狱不得超生。如今好容易有了名正言顺扫除她的机会,我怎么能轻易放弃了。” 郑妈妈没有再反驳,也没有再相劝。 自大小姐来了京城后,老夫人便再也没了之前的沉稳。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吧。 偏院的下人房有一排排的房间,也有单独的小院子。 像郑妈妈这种体面的妈妈,便住在单独的小院子里。 她回院子后,便躺在炕上,房里伺候的小丫鬟也被她赶了出去。 翡翠担心着娘,趁着和玛瑙轮值的功夫,回了院子。 她倒了一杯温水走到炕前,“娘死里逃生,怎还消沉下去了,起来喝水吧。” 郑妈妈没有动,淡淡道,“我原还劝着你留在府里,将来说不得还能奔个好前程。今日我却是看明白了,你是奴婢,一辈子命都攥在别人手心里,哪怕你掏心掏肺地待她一辈子,她要自保时,舍弃你也是眼睛都不眨的。” 翡翠坐到炕边,“娘,我们现在手上也有不少银子,您趁着现在对老夫人有恩,求她让我们赎身吧。咱出了府,凭着一双手,什么好日子过不上?” 郑妈妈闭了闭眼,“走不了了。若是以前,或许还有可能。现在,她不敢信我了。” 翡翠惊道,“怎话怎讲?您刚刚为她拼了命啊!” “大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甚至是搭上了终身的大恩,这恩情是要还的。我跟了老夫人大半辈子,她的秘密,恐怕我是知道最多的了。” 翡翠脸色大变,抓着了郑妈妈的手,“您是说,老夫人说不得会杀人灭口?” 郑妈妈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翡翠想了许久,坚定道,“娘,如今我们已经是进退两难,不管是走是留都是死路一条。如今能救你我的,就只有大小姐了。娘,我们去求大小姐,她心地清正,又有手段,她会想法子救我们的。” 郑妈妈坐起了身,皱眉道,“你要背主?” 翡翠劝道,“娘,我们也是人啊,活生生的人!难不成明知道活不下去了,还在这里伸着脖子等着那刀落下来?” ------题外话------ 那个……商量一下昂……莫莫也不怕打脸了,麻了 欠的债这几天先不还了行不行? 7月5日要万更三日,我怕我攒不出来稿子……这消息就很突然。。。 在第四日,我若是有余力,就还债。。。。。。。 章节目录 第206章 好棋(一更) 郑妈妈激动道,“那我今日挺身出来赴死又算是什么?我若是怕死,装傻充楞不站出来就是!又何必再多此一举,为了活命反过头来做那背主之事!” 翡翠悲哀地看着郑妈妈,“您这说好听了是忠心,说的不好听些就是奴性!跟那院子里看门的狗又有什么分别!哪怕是主人要把它剥皮炖了,它还摇着尾巴表忠心!” 郑妈妈气得嘴唇发抖,手扬了起来。 翡翠倔强地将脸往前凑了凑,“女儿这脸,又不是没挨过打,娘便打吧。横竖凭着主子的心胸,女儿以后能不能活着都两说!” 郑妈妈手颓然落了下来,痛苦地闭上了眼。 -- 御书房。 冷香袅袅。 庆明帝和赵承渊之间,是一张纵横棋盘。 庆明帝今日想让赵承渊让六子,也好看看他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可惜赵承渊不肯,说非是生死攸关,何必让自己那般吃力。 不但不肯让六子,连一子都不肯想让。 庆明帝瞥了赵承渊一眼,“大家都去了定国公府赴宴,怎就你有空闲?” 赵承渊淡淡道,“定国公没给臣弟下请帖。” “你不知缘由?” “臣弟想不出来,总不会是因着安陵侯府的那点陈年恩怨。” 庆明帝看着赵承渊,“朕曾给你和昭平赐婚,你拒了,莫不是你跟定国公一样,有什么心结吧?” “臣弟拒了的赐婚也不是一桩两桩了。”赵承渊眼中氲染着寒香冷色,墨色粼粼,“皇兄再提一次,臣弟答应。” 庆明帝眼中闪过意外,旋而哈哈笑了起来。 “你动了凡心,可朕却怕惹恼了定国公。这恶人,朕可不能做!” 赵承渊抬眼道,“听起来,皇兄似乎是知道什么缘由。皇兄告诉臣弟,臣弟也好想法子化解。” 庆明帝摇头笑道,“你们有什么恩怨朕如何知晓。机会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你想抱得美人归,便自己想法子吧!或者你现在去定国公府,定国公还能赶着你走不成?” 赵承渊捻起黑子,指尖是黑玉凉意,他随意落下,“大喜的日子,若是打了起来,倒搅了昭平的好心情。” “嗯,定国公说不得做出来这种事。”庆明帝笑问,“你人没到,可曾给昭平备什么贺礼?” 赵承渊眼中含笑,“备了,天黑之前亲手奉上。” “是什么?” 赵承渊微笑不语。 “你不说也罢,横竖朕也能打听到。” 庆明帝皱眉在棋盘上看了许久,方落下一子,“说起来,太子后院一直空虚也不是回事,是该替他物色个太子妃主持后院了。他心仪昭平,昭平的身份倒也合适,又有着凤凰命的断言,比起你来,朕倒更希望他们俩能成就金玉良缘。” 庆明帝说着话,一直打量着赵承渊的神色。 赵承渊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依然是淡然清冷。 “太子在今年八月悄悄差人运了两船的粮食去西南,看来,皇兄是不知道吧?” 庆明帝眼中闪过冷意,“你如何得知?” 赵承渊微笑道,“那粮船走占安江,与臣弟的船恰好擦身而过。可户部的粮船刚过去没几日,这两艘落单的船就显得怪异。追查之下,方查到了太子头上。”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 算着日子,那时太子刚刚受伤不久,在宫里养伤。 而在那之前,他还曾顶着伤往浮台镇码头去,若不是人昏死了过去,说不得就上船离京了。 事后问他是要去哪里,他说的是想去晋州找七皇叔。 可如今看来,说不得是去西南战场了。最后人没去成,又安排了粮船过去拉拢定国公。 近日定国公待他亲近,也就说的通了。 庆明帝冷声道,“太子倒是颇有储君风范,忧国忧民。” 赵承渊闲闲落子,微笑道,“吴总管,过来数子吧。” 吴俭躬着腰上前,小心翼翼看着庆明帝。 庆明帝摆手,“不必数了,五子。” 吴俭应诺,又无声退到了一旁。 赵承渊捡着棋子,“长丰街刺杀已经过去十日了,皇兄可查出了眉目?” “大理寺一直查不到新的证据。目前来说,最大的嫌疑还是七弟你。” 庆明帝看着赵承渊,微笑道,“尤其是你和定国公似乎还有什么莫大的恩怨。长丰街刺杀,若说目标是朕和定国公,幕后之人是七弟的可能性倒是极大。” 赵承渊眸色微沉。 皇上反复提起他和定国公之间的恩怨,是在怀疑他已经知道了那个隐藏多年的秘密吧? 最近赵宸每日有半日领大理寺查案,半日在御书房,这个判断,多半是赵宸引导着皇上下的。 若是真的,那么说明,赵宸也知道了那个秘密。 所以,赵宸才会设计这场刺杀嫁祸于他,让皇上可以名正言顺除掉他。即便不成,也总能让皇上对他起了极深的忌惮。 若说以前他猜测有八分可能是赵宸,现在倒可以肯定幕后策划之人就是他了。 这的确是一步好棋。 他这个侄儿,比他想象的更为聪明,更为心机深沉。 赵承渊淡淡道,“看来是太子和大理寺推测的。如今既然没有什么证据,无论说凶手是谁都只是猜测而已。皇上自己,就没有别的猜测?” “你是说太子?” 庆明帝淡笑道,“他是储君,这天下将来便是他的,他只需做好本分即可,没有冒险的理由。” 赵承渊微笑,“那臣弟便来推测一二。若太子是想凭此嫁祸臣弟呢?他真正的目标不是皇兄和定国公,而是臣弟。若不是那盘棋赢了,臣弟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庆明帝目光微动,眼中疑窦顿生。 他不是没怀疑过太子,但却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当初朕问你是谁,你说的是不知道。” 赵承渊曲起右腿,手臂随意搭着,“这种事太过重大,事关几百上千人的性命,怎好随意揣测。臣弟现在如此说,也不过是顺着太子的推测加以揣测罢了。” 庆明帝审视着他,“这么说来,你觉得他的嫌疑最大。” ------题外话------ 卑微求票票…… 月底票票有么? 分莫莫一点行么? 章节目录 第207章赐毒酒(二更) 赵承渊淡声道,“像这种推测,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换作三皇子,四皇子,也能靠的上。只要没有证据,若说他是,总能寻出来几条理由。若说他不是,也能寻出几条理由来。 就像皇兄方才说的,太子此时如此做激进了些,没必要这个时候冒险。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排除了呢?这还是得看皇兄是怎么想的。” 庆明帝看着面前淡然从容的年轻皇弟,他不过二十一岁,从不涉朝政,可自己却从未看懂过他。 他似乎从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坦荡淡然,可又似乎是深不可测,让人只看能到他想展现出来的东西。 原以为他是要向太子下手了,可他竟然只是为自己开脱? 庆明帝目光沉鸷,“你说放之四海而皆准,可这凶手,终归还是皇家里的几个。不查清楚了,让朕如何安心呢?不严加处置威慑天下,让朕天子威严何在?” 赵承渊淡淡道,“那臣弟就说个不是皇家的。就比如永平侯。” “永平侯?” 赵承渊起了身,慢慢踱着步子。 “永平侯如今已被抄家,昭平的身世爆了出来,也就没什么韩二小姐当上太子妃赦免他的好事了。接下来他们阖府不是杀头就是流放,这和谋反罪的下场也差不了太多。既然已经是绝境,永平侯是不是可以险中求胜,让大周变一变天,给自己寻一丝生机呢?” 庆明帝眼中起了思量。 “永平侯彼时已经在狱中,他有那么大的能耐控制外面?” 赵承渊笑了起来,“永平侯的能耐,恐怕皇兄是最清楚的了。且不说他能将陈家灭门,还能组织让威行镖局疲于应付的追杀,就说这前后有太子、大理寺、刑部、兵部、臣弟和定国公层层对他出手,若是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吧。可他却能好好地活着。凭他的本事,想沟通外面又有何难? 更重要的是,他能数次说服皇兄,让你对他手下留情,这能耐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若是哪日谁起了好奇心,说不得还能从他嘴里撬出来些操纵朝政掌控帝心的诀窍来。” 庆明帝低头沉思着。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吴俭,让成郡王进来!” 吴俭应诺,出了御书房。 成郡王很快就进来了。 他走到矮榻前,拱手行礼,“皇上。” 庆明帝问道,“两日前有人混进了诏狱,是什么情况?” 成郡王禀道,“回皇上,那两个贼人是扮作给永平侯送饭的狱卒,手里又有令牌,便骗过了守门的侍卫。若不是卑职恰好过去巡视,看那二人眼生盘问了几句,恐怕就让他们得逞了。他们眼看着事情败露又都受了重伤,都当场自尽了。” 诏狱是由皇上直接掌管的,御林军署理,大理寺、刑部和督察院三法司都无权过问。 而永平侯所处的牢房,却是连御林军都无权提审。 只每日有专人给他送饭,二人同行。 能接触到永平侯的,除了庆明帝本人,便是这两个送饭的狱卒了。 庆明帝问道,“那两个人底细可查清了?” 成郡王道,“回皇上,查清了,是永平侯府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庆明帝本对这件事不怎么上心,小打小闹的劫狱时有发生,成功的却是从没有过。 当日成郡王向他禀报时,他连仔细听都没有,只是让他自行处置。可没想到,竟是奔着永平侯去的。 他们这是第一次进来,还是已经如此行事数次了? 庆明帝捏着棋子的手背青筋暴起,脸上就似夏日傍晚暴雨将至,狂风骤起,黑云滚滚压城。 他从矮榻上起身,疾步去了龙案前,翻出了赵宸呈上的奏折,朱笔在上面龙飞凤舞批了三个字:赐毒酒。 他朱笔一扔,“吴俭,你和成郡王……” 他顿了顿,起身道,“你去备毒酒,朕亲自去。” 吴俭躬身应诺,退了下去。 过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吴俭用托盘端着一个酒壶一只酒杯,回来了。 庆明帝对赵承渊伸手邀请,“七弟一起?” 赵承渊微笑道,“臣弟还要去给母后请安,这样血腥的事还是不去看了。” “也好。” 二人出了御书房,去了不同方向。 诏狱守卫森严。 庆明帝让成郡王和吴俭留在外面,独自进了地牢。 地牢里潮湿腥臭,有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庆明帝穿过长长的地道,走到了地牢的尽头,那里是一间单独的牢房,黑黝黝的粗大木栅栏,隔绝着内外。 永平侯在杂乱的草堆上端坐着,闭着眼睛。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他已是形容消瘦,须发杂乱,上面沾着草屑。可他脸上没有其他身陷囹圄之人该有的颓废和惊惶,神色从容,安然若素。 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眼。 待看清来人,他嘴角微微一动,眼中掠过志在必得的精光。 他缓缓起身,挪动脚步缓缓往门口走来,镣铐哗啦作响。 走到栅栏边,他眼中含泪,饱含情义,跪地重重叩首,沉声喊道,“皇上!” 庆明帝淡淡看着他,“爱卿平身。” “谢皇上!” 永平侯更咽着谢恩,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是罪臣辜负了皇上您的信任,银子经手的时候没管住心,可……罪臣对皇上忠心耿耿,若是哪日皇上缺了银子,罪臣定是会拱手全部奉上也不眨一下眼的啊!” 庆明帝道,“你的忠心,朕是清楚的。” 永平侯扶着栅栏,悲泣出声,“有皇上这句话,臣哪怕是立即死了也无遗憾了。” 庆明帝淡淡道,“此话当真?” 永平侯怔了怔。 这不是臣子表达忠心和感动常用的场面话吗? 皇上此时不应该回一句“爱卿莫要乱说”吗,怎还问“此话当真”呢? 当然当不得真! 他沉声回道,“当真!” 庆明帝负在身后的手转到了身前,手中拖着一个木托盘,盘中一壶酒,一只酒杯。 永平侯脸色骤然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庆明帝。 “皇上!您要赐死臣?” ------题外话------ 其实这一更,跟下一更一起看比较过瘾。。。 章节目录 第208章 谁的决断(三更还债) 庆明帝沉声道,“可让朕信任的忠臣不多,你是其中一个。现在,你便尽忠吧。” 永平侯即便是被抄家,即便是在诏狱呆了半月,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被皇上亲赐毒酒的一日。 他算无遗策,从来没有输过。 他始终坚信,自己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诏狱。 只要还活着,何惧没有将失去的一切夺回来的那一日! 他眼中悲切,紧紧抓着木柱,“皇上,近二十年君臣,您是最清楚罪臣忠心的。难道还有人,肯为您如此赴汤蹈火?” 庆明帝缓缓摇头,“没了。” “那皇上为何要臣死?您被砍了一条臂膀,可还能如之前那般从容?臣死不足惜,可皇上您,臣放心不下啊。”永平侯声音悲戚,“那些皇子皇孙,那些权臣悍将,还有……您一个人该如何去制衡他们?” 庆明帝利眸紧缩,“爱卿不觉得,朕若太过离不开一个臣子,是件很可怕的事?朕能掌控别人,你却掌控着朕,那这天下究竟是谁的?” “罪臣惶恐!” 永平侯跪到了地上,“罪臣万不敢掌控皇上!皇上您心智坚定,事事自有决断,哪里是旁人可以掌控的!” 庆明帝一手执壶,毒酒缓缓倒入杯中。 他放下酒壶,举杯到永平侯眼前,“朕今日的决断,便看看你能否掌控了。” 永平侯看着杯中微微泛黄的毒酒,苦涩笑道,“罪臣想知道,是谁让您下了这个决断。” 庆明帝冷冷道,“爱卿是打算再找突破口,来说服朕吗?将死之人,还是莫要挂念太多了。” 永平侯眼中悲凉,缓缓接过酒杯捏在手中,“臣死不足惜。可是这个人,皇上您要小心了。” 庆明帝心中微动,可神色依然冰冷绝情,“爱卿走好。” 永平侯心生绝望。他知道,这一次,他是在劫难逃了。 他实在是想不出,那人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皇上如此不计代价,坚定地下杀手。 他也没想出来,是谁将陈府的财宝搜刮一空,剿灭了他派出的杀手。 似乎从那时开始,这个人便如影随形,破坏了他一次有一次的计划。 永平侯心念一动,想到太子这段时间的狠辣作风,问道,“是太子?” 庆明帝冷声道,“爱卿再拖延下去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朕也不会再心软。还不若爽快一些,彼此留些情分。” 永平侯苦笑一声,眼中闪过嘲讽,“罪臣就此别过。” 他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又将杯子放到庆明帝手中,重重握了握。 “皇上,您保重……” 话音未落,口中便有黑血涌了出来。 他紧紧盯着庆明帝,断断续续说道,“求皇上……看在君臣一场的份上……善待臣的……家眷……” 他死死盯着庆明帝,最终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身子软软跌落地上,眼睛圆睁。 庆明帝静静看了他片刻,将酒杯倒扣托盘上,稳稳端着,转身离去。 赵承渊去了慈宁宫,再出来时扶光已然掠向西方,霞光绚烂。 他漫步宫道,衣衫雪白,身后一片浓墨重彩。 有御林军抬着一具草席卷着的尸首,沿着宫墙边匆匆而过。 成郡王跟在一旁,在经过赵承渊身边时,他停了下来请安。 “王爷,您这是要出宫了?” 赵承渊淡淡点头,下巴点了下前面的尸首,“永平侯?” 成郡王叹了口气,“是啊。贪心不足的下场。这正打算抬去乱葬岗扔了。” 赵承渊嗯了一声,“王兄忙去吧。” 成郡王朗声笑道,“王爷从这个门出宫,是打算去定国公府吧?方才皇上让我打探王爷是送什么贺礼给昭平郡主,王爷可否透露一二?” 赵承渊微笑,“本王没告诉皇兄,自然也不会告诉你。你自己打探去。” “回头我就去定国公府打探!王爷,我们先行一步了!” 成郡王爽朗笑着,拱手离去。 赵承渊脸上的笑意未散,转过身,看向身后。 不远处的赵宸身着玄衣,墨色大氅笼着一身的凌厉。 他缓步走了过来,指着远去的成郡王一行道,“这便是皇叔的贺礼吧。” 赵承渊微笑,“若论心智,太子高出旁人一大截。” 赵宸眸色幽沉,“可惜比起七皇叔,终究是略逊一筹。这半个月来皇叔保持沉寂,便是等着这一日吧。若是永平侯活的时日短了,恐怕父皇也不会下此决断。只有事情一叠又一叠积聚了,皇叔再挑起父皇的疑心,一击而中。” 赵承渊踱着步子,负手而行。 “永平侯罪孽深重,皇兄看的明白,又何须本王来挑起疑心。”他侧目看了赵宸一眼,微笑道,“即便皇兄没看明白,说不得太子也有本事让他看明白吧。” 赵宸神色怅惘,淡声道,“终究是晚了一步。那两个闯入诏狱的永平侯府护卫,是皇叔引去的吧?他们便是,压垮父皇对永平侯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承渊笑道,“本王可没太子那般大的本事,能偷梁换柱,将半条街的御林军换成自己的人。” 赵宸沉沉看着赵承渊,“孤也没那么大的本事。” 赵承渊淡瞥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出了宫门,等在门外的除了罗平和叶常外,还有陆老夫人。 “阿渊你可算出来了!” 陆老夫人快步迎了上去,“你怎还进宫了呢,定国公府出大事了!” 赵承渊从叶常手中接过马鞭,“出了什么事?” 直觉告诉他,是与韩攸宁有关。 老夫人对定国公府里的人都没好印象,平日里也懒得提他们。唯有攸宁,她特别上心。 定国公府出事,那就是攸宁出事。 “宁丫头要嫁给忠国公世子!” 赵承渊脸色一凛,厉声问,“舅母亲眼所见?” “自然!宁丫头当场答应的,老定国公夫人也答应了!” 陆老夫人话音未落,赵承渊已然纵身跃上前面的骏马,衣袍猎猎疾驰而去。 叶常和罗平紧随其后。 陆老夫人看着眨眼间就不见踪影的主仆三人,皱眉道,“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题外话------ 还债啦! 所以,亲们要不要小小地奖励一下莫莫呢? 潇湘现在月票排名58名,若是能进前40,莫莫明日就再加更一章 说话算话,骗人是小狗。。。 章节目录 第209章 送贺礼(一更) 赵宸负手站在宫门口,目光森沉。 七皇叔得知了攸宁的身世,虽有一阵子似是疏远了她,可现在的样子,丝毫没了素日的从容不迫,分明是不肯放下。 七皇叔斩断情缘一心复仇,看似和蔼,实则心肠最是冷硬,他怎会为了儿女情长放弃大事。 卫霄牵马走了过来,“殿下,忠国公的确是出京了,往北去了定州方向。” 赵宸道,“你先回吧,孤自己走走。” 宫门口空荡了下来。 他负手走着。 他不明白韩攸宁是如何想的,她明明比前世更为自信从容了,为何还要如此妄自鄙薄,答应下嫁忠国公世子。 虽说胡明珠咄咄逼人,可攸宁即便心善要救人,法子也有许多。比如让定国公出面,比如求助于七皇叔,再比如求助于他。 他方才去忠国公府,想寻忠国公解决了此事。可忠国公却是不在府里,府里管事说他临时有公务离京了,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他忠国公不过是领着闲差,哪里有公务让他忙碌了? 不过是不舍得推辞了这门亲事,逃遁了避开上门施压的人罢了。 而那忠国公夫人,是万事说了不算的,胡明珠瞪一眼她就蔫了,跟她商议一点用都没有。 那胡明珠,却是难得在他面前强硬了起来,咬牙不肯作罢。 而现在亲事尚未落定,也不能闹到皇祖母跟前去。若是皇祖母知道了,说不得就如前世那般,直接下懿旨赐婚了,那就得闹到鱼死网破方能罢休了。 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状态,倒是最棘手最不好处理的。 攸宁前世是极不喜这门亲事的,还曾哭了好一通鼻子,说若是嫁了傻子生出来小傻子可怎么办。 想起她得知赐婚懿旨收回的消息又哭又笑的样子,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 旋而笑意又变得苦涩。 七皇叔去了,以他的手段,恐怕也会设法帮她推了这么亲事,还会给她送上一份大礼。 她恐怕也会在七皇叔面前又哭又笑吧? 他抬头看着。 长街漫长,落日余晖下,青石板上泛着浮光。 骏马在街道上疾驰。 赵承渊脑海中掠过女孩的笑脸,脸上凝结了一层寒霜。 叶常已经将宴会上的事大致与他讲了。 看的出来,应下这门亲事不是小丫头的无奈之举,而是她苦心设计的一环。要不然,她也不会将胡明珠私下里带去她的院子。而胡明珠,也不会在事后阻了忠国公夫人应下亲事。 可他也知道小丫头做事的决绝,她为了复仇,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这门亲事若是成真,也不是不可能。 即便隔着血海深仇,他也从未想过将宁丫头拱手让与旁人。 到了定国公府门口,他扔了马鞭快步往府内走去。 守门侍卫刚刚伸出手臂,赵承渊周身透着寒气,目光凌厉看了他们一眼,侍卫们便收回了手。 晋王爷走在皇宫都无人敢拦,何况他现在一身煞气。 侍卫们刀剑出鞘如临大敌,紧紧跟在晋王爷后面,一直到了定国公的外书房。 韩钧刚刚去了趟忠国公府,配合着女儿做了做样子。 忠国公离京,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不必议亲,也不必假模假样地掰扯。 他抬眼看了看来人,将书案上的公文收了,冷声道,“晋王爷虽说身份贵重,可也没有硬闯私宅的道理。” 赵承渊从叶常手中接过一个匣子,放在书案上,“本王是来给昭平送贺礼的。” 韩钧道,“贺礼送到,王爷便请回吧。” 赵承渊神色淡淡,语气却是强硬,“怕是不能,本王要见她一面。” 韩钧冷冷看着他,“王爷也是受过皇家规矩教导的,怎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她如今正在和忠国公府议亲,就更不适宜见外男了。” 赵承渊瞥了眼站在书房门口欲言又止的侍卫,“定国公不若让侍卫进来,听听他探来了什么消息。” 韩钧招手让他进来,“说罢。” 侍卫拱手道,“禀国公爷,皇上给永平侯赐毒酒,已经身亡了。尸首扔到了城西乱葬岗。” 韩钧霍然起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怎这般突然,宫里出了什么事?” 不怪他失态。着实是事情太过突然,皇上前后的态度简直是天差地别。 昨日他下朝后见皇上,皇上还是跟之前那般,嘴里应着,永平侯该杀,可却丝毫没有动作。 而他也看得出来,三皇子在保永平侯,查永平侯家产来历时手段温和,查出来的几笔赃款都是不疼不痒的小打小闹。 如此下去,永平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借着某个契机翻身了。 可这才过了一日,毫无预兆地,皇上怎就突然下定决心赐死永平侯了呢? 且不是秋后处斩,不是斩立决,而是当场赐毒酒,不给他留一丝回旋余地。 侍卫看了看赵承渊,迟疑道,“晋王爷刚刚从宫里出来。” 韩钧让他退下,看向赵承渊。 “王爷说服了皇上?” 赵承渊微笑道,“本王只是与皇上下了一盘棋。” 韩钧沉默片刻,他如此相帮,倒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韩钧暗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一些,“王爷见昭平,是要说这件事,让她高兴的?” 赵承渊点头,“本王与她相识比你们都早,共同经历过生死,没有人比本王更清楚她心里的苦。这个消息,本王得亲自告诉她。” 韩钧站起了身,“走,本公陪王爷过去。” 赵承渊笑道,“定国公不若还是去趟大理寺,看看他们是要如何给安陵侯府家眷定罪。消息一旦传开了,走动的人定然是颇多。” 韩钧皱了皱眉,皇上只批了对永平侯的处置,处置家眷却是交给了大理寺。永平侯府家眷几十口,有族人和各自母族外家,牵扯纷杂。就连老夫人这边,很快也要求到他这边来了。 他将躲在门外偷听的韩思行叫了进来,“你陪王爷去锦和堂。” 韩思行笑道,“父亲放心,定然跟着紧紧的,您只管去忙!” 韩钧看了看丰神俊逸的赵承渊,他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呢? ------题外话------ 嗯……前四十看样子不太可能了 那么前五十能不能达到呢? 章节目录 第210章 闹脾气(二更) 韩思行陪着赵承渊进了内院。 他不时盯着赵承渊看一眼,眼中满是审视。 长的还行,个头也够高,身子也不似是孱弱的,就是性子看着清冷了些,也不知会不会哄人。 赵承渊淡声道,“世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韩思行清了清嗓子,“舍妹落水,王爷救的她,是吧?” “是。” “按说,王爷是得对她的闺誉负责的,虽说她不计较,可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少。” 韩思行虽不情愿把自己刚认回来的妹子给嫁出去,可眼看着宁丫头就要嫁给小傻子了,这可不是舍不得的时候。 赖上晋王,不比嫁给小傻子强一些? 赵承渊淡淡道,“令尊对本王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本王连私下里见昭平一面都不能,更别说求娶了。” 韩思行皱眉,他旁敲侧击了这么久,也没打探出来什么缘由,让父亲对晋王这么敌意。 可如今,也就晋王能让宁丫头脱离苦海了啊。 他在父亲的叮嘱和妹子的终身幸福之间权衡了一下,决定选择后者。 他在锦和堂和小跨院之间的月门口站定了,“王爷自己进去吧,末将还要请教一下叶侍卫的功夫。” 赵承渊谢过他,跨步进了小跨院。 叶常探头探脑看着角落里的大枣树,眼中满是怀念。 韩思行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次没打完,来,继续!” “打就打!我若赢了你可得让我去大枣树上呆会!” 韩思行扯了扯嘴角,这是什么奇葩侍卫! “等你打赢了再说吧!” 话音未落,叶常就攻了上来。 韩攸宁和铃儿正清点着今日收来的贺礼,铃儿归整,韩攸宁核对礼品单子,再登记造册。 “这个匣子可真精致。” 铃儿拿起一个狭长的黄花梨木小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支羊脂玉簪。 她惊讶道,“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巧的玉簪。” 她拿着玉簪递到韩攸宁手里,“小姐您看,通体都是白的,唯独兰花花瓣这里恰好是黄色,真是好看。” 韩攸宁看着手里的兰花玉簪,嘲讽笑了笑。 赵宸亲手雕刻的,比前世雕得更精致。 前世他还因为雕刻玉簪伤着手,也不知这一次,有没有再伤着。 她原本拿着这玉簪满是欣喜,后来又戴着它上了花轿,可是这件她视若珍宝的定情之物,不过是个可笑的谎言罢了。 两世了,赵宸还只会这个招数吗? 她将簪子放到矮几上,淡淡道,“收起来,留着赏人吧。” 铃儿翻看着外院送进来的单子,说道,“原来是太子送的啊,这么贵重的簪子,赏人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你若是喜欢,现在就拿走,也省的我写了。” 铃儿笑嘻嘻道,“奴婢才不要,若是被太子看到了,可如何是好?” 韩攸宁将册子推到了一边,闷闷道,“全是些不相干的人送来的东西,你自己弄吧。” “也不全是不相干的啊,您看有丹阳郡主的,嘉和县主的,还有安陵侯府小侯爷的,都是跟您要好的。” 铃儿眸光一转,“哦……晋王爷人没来也就罢了,怎么也没送份贺礼过来?” 韩攸宁冷哼了一声,抱着引枕道,“他日理万机,哪里顾得上我一个小丫头。我认了父亲,他本也没有多高兴,不道贺就对了。” 铃儿正对着门口,她蓦然脸色一变,站起了身,“王爷……” 韩攸宁哼声道,“没的替他说了吧?我是看明白了,他得等到我和世子大婚的时候才会上门道贺,送块翡翠石头就算是贺礼了。到时我还要跟着南章郡主的辈分喊他一声舅父,给他敬茶。” 她和赵宸成亲的时候他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他早就认得她,不也是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吗? 铃儿吓得脸色发白,伸手扯了扯韩攸宁的胳膊,颤声道,“小姐……王爷来了。” 韩攸宁怔了怔,猛然转过头,便见赵承渊身姿如竹站在房门口,静静看着她。 韩攸宁眼中闪过喜色,转而想到自己方才说的,又有些尴尬,“王爷,你来了……” 赵承渊踱步进了内室,站到榻前垂眸沉沉看着她,嗓音低沉,“你当真打算嫁他?” 韩攸宁淡淡道,“王爷来,是为了问这个?” 赵承渊道,“你先回答我,当真要嫁他?” 韩攸宁仰着头,看到的是他紧绷的下颌,凌厉的薄唇,冷峻又压迫的目光。 他就像个严厉的长辈,在训斥做错事的孩子。 韩攸宁收拾着矮几上的册子和贺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已经及笄,自然是要嫁人的。” 见她如此淡定,连句解释都没有,赵承渊眼中翻涌着墨色,他还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压不住情绪的时候。 他沉声道,“你要嫁人也该选个好人家,忠国公世子智力犹如三岁小儿,你就这般不爱惜自己?还要喊我舅父,这辈分你倒是算的明白。” 韩攸宁在矮榻上站了起来,如此也就差不多和他一般高度,气势上强了许多。 她直直看着他,“王爷这么严肃做什么,你从一进门就质问我,那么王爷你又是凭着什么身份?我嫁给谁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我不叫你皇叔不叫你舅父,又是叫什么呢?自从我认了父亲,王爷就变了,我也不知道缘由,你们谁也不肯告诉我缘由。既然你都不必亲近我了,人也不来,贺礼也不送,又何必来管我呢?” 她圆嘟嘟的小脸气鼓鼓的,红润鲜活,澄澈的眼睛里满是委屈,控诉着他。 赵承渊看着她跟只炸着刺的小刺猬一般,叉着腰与人对峙,胸中翻腾的怒气瞬间消散了,再也无法对她严厉。 原来小丫头心底攒下了这么多委屈,都是因着他。 他俯身靠近她,眼中含着笑意,声音又恢复了低醇好听的样子,“你是怪我没来道贺,没给你送贺礼,在闹脾气?” 他靠得太近,男子的醇厚中带着清冽竹香的气息,就如一阵熏风拂过她的脸,让人沉醉其中,心神波动。 韩攸宁坐回了榻上,别过头道,“没有。” ------题外话------ 下午还有一更哈~ 正在写着 章节目录 第211章你不想嫁我?(三更) 韩攸宁暗暗懊悔,她这脾气发得莫名其妙,她也不知自己怎就变得这么蛮横无理了。 赵承渊哪怕是与他有儿时情义,也不能每日哄着她,事事想着她。且有父亲横在那里,他还能强闯进来不成? 自己难免强人所难了。 赵承渊将负在身后手中的匣子举了起来,笑吟吟道,“既然如此,那这个就不必给你了。” 韩攸宁余光瞥了过去。 是个点心匣子。 红底金漆,绘纹繁复精致,正是庆春楼常用的。 仔细闻闻,里面隐隐有甜香钻了出来。 她脑袋微微转动,“庆春楼的?” 赵承渊笑道,“对。玫瑰酱的馅料。” 韩攸宁咽了口唾沫,“庆春楼不是封着吗,怎么还能做点心?” “有个小丫头喜欢吃,封着也得做。不过既然小丫头不喜欢,那我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赵承渊说着,作势要将举着的匣子收回。 韩攸宁彻底将身子转了过来,将点心匣子夺了过来抱在怀里,噘着嘴道,“送人贺礼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 赵承渊笑着在她对面榻上坐下,眉眼和煦,“不生气了?” 韩攸宁哼声道,“我本就没生气,是王爷一进来就沉着脸也不笑。是你起的调子不好。” “好,是我不对。不该对你沉着脸。”赵承渊就如哄孩子一般,笑着软声说话。 韩攸宁满意地抿嘴笑了起来,“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她打开匣子,里面的点心精致可爱,透着晶莹光泽。 她拿起来一个咬了一口,入口香甜,花香在舌尖散开,熨帖五脏六腑。 赵承渊看她一脸享受满足的样子,她的幸福就如此简单,有他的笑容,有可口的点心,就能让她如此开心。 他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解释道,“我方才不是生你的气。忠国公世子不是良人,你不能嫁他。” 韩攸宁吃着点心,笑看着赵承渊,“王爷智计无双,难道就没看出来这是我设的计吗?” “看的出来。”赵承渊沉沉看着她,“但是万一你真的要嫁呢?万一有人暗中推动,让假戏真做了呢?” 韩攸宁垂下眸子,“反正我是要嫁人的,我就当多了个弟弟,一起做伴安稳过日子也无妨。我也不信什么凤凰命,嫁给忠国公世子总比嫁到太子府强。” 总不至于赔上一颗心又赔上性命,总不至于让父亲左右为难,最后不得善终。 赵承渊眸光微动。 “你设计这个局,除了要设计老定国公夫人,还是为了躲避太子?有了这门亲事摆在面上,太子就无法求娶你,无法求皇上赐婚,对吗?” 韩攸宁小口吃着点心,没有吭声。 她看得出赵宸的势在必得。若是哪日让他发现她也是重生,恐怕他连伪装都不必了,强行求娶,再将历史重演一遍。 哦不对,这一世看起来他舍弃了韩清婉。或许他是觉得,韩清婉不是凤凰命,所以他前世才没有登上那宝座吧? 她想彻底改变上一世的结局,就必须避开赵宸。 赵承渊从矮几上拿起兰花玉簪,玉是上品,簪形设计也是花费了颇多心思,雕工质朴简单,不似内务府的那般精致繁复。 他想起了前几日见到赵宸时,他手上的几道口子,原来是雕刻玉簪所致。 赵宸对攸宁的用心尚可以解释,毕竟攸宁长的貌美,性情也好,又有着定国公这个父亲。 可攸宁对赵宸的排斥,甚至是惧怕,让他看不懂。 赵宸身为一国储君,无论是相貌还是品性,都是上乘,该是许多女子春闺梦里人。 即便他的优秀和情义不能吸引到攸宁,也不该让她如此排斥才对。 赵承渊道,“你不想嫁太子,自有我来周全,并不是非得走与忠国公世子这一步。我说过,我会护着你,你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我来做。” 他顿了顿,深深看着她,“你问我凭什么身份,若是哥哥的身份不够,那便凭未来夫君的身份。” 韩攸宁怔愣地看着他。 她万万没想到,这种话能从赵承渊的嘴里说出来。 他一脸认真,不似是开玩笑。 可她知道他并不想娶她,她不希望他因为顾念儿时情义帮她,把自己的终身和身家性命给赔上。 她有凤凰命在身,他若是娶了,皇上本就对他忌惮,那他怕是要愈发艰难了。 而且,父亲和他之间有着她不知道的恩怨,她又怎能让父亲再一次陷入两难的境地呢? 他们之间,是道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啊。 她莞尔一笑,“我方才也就是发发脾气,王爷怎么还当真了?哥哥的身份足够了,不必再添别的!” 赵承渊目光微沉,“你不想嫁我?” 韩攸宁笑,“哪里有妹妹嫁哥哥的道理?王爷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下,忠国公府的亲事不会成,就算大家都同意,南章郡主也不会同意。” 赵承渊紧抿着薄唇,盯着她的眼睛。 他自诩可以看透人心。可此时面对韩攸宁,他却是不确定起来。 方才她发脾气时,似是对他有情义。可这情义,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兄妹情吗? 韩攸宁笑了笑,“王爷看着我作甚?” 赵承渊问道,“你是有心仪的男子了?” 韩攸宁摇了摇头。 若是有,也是上一世了。 她甚至分不清,那种心仪,到底是惊惶中抓住的一块救命浮木,还是弱者对强者的臣服。 赵承渊心下一松。 没有就好。 她年纪还小,尚未开窍吧。 他沉声道,“我方才说的,你记住便是。” 韩攸宁笑嘻嘻道,“好,我记下了。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我便拿着王爷作挡箭牌。” 赵承渊蹙了蹙眉,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旋而又自我安慰,罢了,总比她拿别人当挡箭牌强。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丫头,古灵精怪。” 韩攸宁笑着推开他的手,拿了一块点心给他,“王爷吃点心。” 虽然似乎一切都没变,可是眼前,却忽而一片海阔天空,有阳光灿烂,有鹣鹣比翼飞,明朗而又甜蜜。 章节目录 第212章 大仇得报(一更) 赵承渊将点心放回了匣子,他对点心的兴趣倒是不大。 旁人都觉得庆春楼的点心好吃,他尝着也就那么回事,都是大差不差的东西。 “这点心是给你的第一件贺礼,还有第二件贺礼,你猜是什么?” 韩攸宁惊喜问,“还有第二件?是翡翠石头?” 赵承渊摇头,“你总提我的翡翠石头,你是如何知道我有一块极好的翡翠石头的?你又怎知,我送你贺礼便是要送那石头呢?” 因为我前世成亲你便送了那块祖母绿石头啊。 那块石头,惊艳了宗室所有人,让她扬眉吐气,让韩清婉颜面尽失,嫉恨了许久。 韩攸宁又开始胡编乱造,“我是看着你之前送我的玉埙水头极好,还有一个翡翠手炉也是极好,就想你想必是有许多翡翠玉石。不过倒不知道你所说的极好的翡翠石头能有多好。” 赵承渊微笑,“那个可不能随意送人。不过早晚是你的,你倒也不必着急。” 韩攸宁撇了撇嘴,“我可没有贪图你宝贝的意思,王爷还是自己留着罢。你快说,第二件贺礼是什么?” 赵承渊笑了笑,拾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赐毒酒。 然后将纸放到她跟前,笑吟吟看着她,“这个贺礼,可还满意?” 韩攸宁怔怔看着她那三个字,又抬头看赵承渊,“永平侯,死了?” 赵承渊微笑点头。 韩攸宁眼中泛着泪光。 她算计了这么久,她盼了这么久,永平侯,终于死了? 两世灭了陈家满门,上一世害死父兄的元凶,终于死了? 她的大仇,终于得报了? 她原以为,等到这一刻还要很久,竟然这么快? 她抓住赵承渊的手,急切问,“王爷亲眼所见,他死了?不会是诈死,不会是金蝉脱壳?” 赵承渊点头,“我派人跟去了乱葬岗,他绝无生还可能。” 韩攸宁眼泪落了下来,泪眼朦胧看着他,抓着他的手摇晃着,又哭又笑。 “是王爷说服了皇上,对吗?王爷是用了什么法子,是下棋还是什么?” “王爷怎么这么厉害?皇上怎么就听你的了呢?” “赐毒酒,赐毒酒!永平侯终于死了!” 赵承渊笑着,抬起另一只手,拇指指腹轻轻帮她擦着眼泪,“傻丫头,哭什么,这本就是早晚之事。我今日没有来赴宴,就是去为你备这份贺礼了。三皇子还有几位权臣都来定国公府赴宴了,对我来说是好时机,不会横生枝节。”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结果倒惹了你不高兴,抱怨我人也不到,礼也不到。” 韩攸宁松了他的手,瘪嘴笑着,强词夺理道,“我怎么能知道王爷是去做这事了,我等到傍晚,你也没来,礼品单子上也没找到你送的礼。是怪你没悄悄跟我说一声。” 赵承渊呵呵笑了起来,“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机事不密则成害。大事未成之前,最忌讳的便是不密。若是事先露了一点苗头,让人捕捉到,今日之事说不定就成不了了。”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小丫头噘高了的嘴巴笑道,“不过,小丫头说的对,我该悄悄地跟你说一声才是,或者先送到一样贺礼也好。” 韩攸宁被逗笑了,咯咯笑了起来。 笑声传到外面,隔壁院子里正在打着架的韩思行一个分神,肩膀被叶常劈中了一掌。 他捂着肩膀一声痛呼。 叶常笑呵呵道,“世子,你输了。大枣树,我去了啊!” “好,我也去!” 韩思行捂着肩膀,往小跨院走去。 叶常上了树杈缅怀过去,韩思行则在站廊下欣赏光秃秃的梅树。 妹妹的笑声更清晰了,说话声也清脆,比在他跟前开怀多了,比待他也亲昵多了。 今日他过来哄了妹妹大半个时辰,妹妹也是懒洋洋的爱答不理,怎么见了王爷就这么高兴了? 虽说他也希望妹妹和晋王爷能成,不必嫁给小傻子,可这心里,怎么就是酸溜溜的呢? 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房里的韩攸宁听到了,停止了说笑,原来大哥在外面? 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廊下的灯笼也点亮了,映着韩思行的背影。 的确不方便久留赵承渊了。 她起身下榻,走到梳妆台前在妆奁里一通翻找,找出来一块麒麟玉佩,正是上次在庆春楼赵承渊落下的。 韩攸宁将玉佩放到赵承渊手里,“一直想还给王爷,可也没寻着合适的机会。别耽误了王爷佩戴。” “好。” 赵承渊淡淡看了一眼,将几上的玉簪捡了起来,“这只簪子既然你不想要,我便拿走了。” “好啊!” 韩攸宁眼不见为净,巴不得赵承渊帮他处置了。 她将装玉簪的木匣子也递给他,“用这个装着。” 匣子她也不想留下! 赵承渊看了看匣子,看来也是赵宸亲手雕的。 他每日公务繁忙,也不知是雕了多久,才将这玉簪和匣子做好。 他将簪子装到匣子里,拿着出了门。 叶常才在树杈上没呆多久,王爷就要走了,他很是失望,恋恋不舍看了看树杈,又与不知还能不能成为女主子的女主子寒暄了几句。 眼看着王爷的眼刀子往这边扔,他才快步跟着出了锦和堂。 离开国公府后,叶常看主子脸色比起方才略有好转,笑嘻嘻问道,“王爷,县主可是改变心意了?” 赵承渊冷冷看了他一眼,“回去领二十板子。” 说完,上马离去。 “这……怎么又打板子!我做错了什么!” 叶常揪着罗平,“你给评评理!” 罗平面无表情道,“你进了小跨院多久后王爷出来的?” “连一柱香的功夫都没有!” 叶常话说完,反应过来,“我坏了王爷的好事?” “你说呢?” 罗平也上马离开了。 叶常一拍大腿,“哎呀!坏了大事!” 孙大娘对主子的表现很满意,总算知道来挽回一下,看,女主子这不就被哄得高兴多了? 孙大娘乐呵呵拉着铃儿摆晚膳。 韩攸宁则从矮几上拿起麒麟玉佩发愣。 赵承渊怎又把玉佩落下了? 章节目录 第213章 明艳的凤凰(二更) 春晖堂。 韩老夫人坐在矮榻上捻着佛珠,半闭着眼,精神不太好。 韩攸宁精神更不好,请了安后便坐在韩清婉旁边,恹恹不语。 韩老夫人抬眼看了看她,“听说昨日里挺晚了,晋王还去了你院子。如今你在和忠国公府议亲了,像这种事,还是得避讳一下为好。” 韩攸宁冷冷道,“老夫人既然觉得不好,昨日便该去锦和堂阻了晋王,怎到现在了又与我说这个。晋王天潢贵胄,又是来送贺礼的,我能赶了他不成?再说了,这亲事忠国公还没应下呢,老夫人就拿着它说事,未免太着急了些!” 韩老夫人见她如此刻薄,满是怒气,心里反倒是高兴。 她若是不咸不淡的,反而该让人担心了。 老夫人淡声道,“这亲事终归是你设计于我得来的结果,又是你自己应下的,怨不得旁人。世子将来是国公府一府之主,又有个太后嫡亲外孙女的姐姐,身份也是极贵重了。你嫁过去只有享福的份,说起来也是一门好亲事了。” 韩攸宁讥笑道,“既然这亲事千好万好,老夫人便让二妹嫁过去如何?二妹才貌双全,在京城负有盛名,想必忠国公府也是乐意的。” 韩清婉坐在一旁喝茶,神色怡然。 韩攸宁以后再也不是什么凤凰命,那么这凤凰,不还是她韩清婉吗? 如今她越着急,越气急败坏,就越好。 “长姐现在说这些话作甚,你想做好人博取美名,又想将祖母的名声踩在脚下,便该付出些代价才是。现在你好处占尽了,又来抱委屈,未免让人瞧不起。” 韩攸宁冷笑,“二妹看起来心情不错,是觉得我定然要嫁过去了吗?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晋王还没答应呢,他去了忠国公府周旋,忠国公还能不给他面子?” 韩清婉悠悠道,“晋王再矜贵,上面还有皇上和太后呢。南章郡主是太后的宝贝疙瘩,你说孰重孰轻?” 韩攸宁霍然起身,“那便等着瞧!” 郑妈妈犹豫了一下,走到韩攸宁跟前,跪下磕头,“老奴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韩攸宁冷声道,“托郑妈妈的福,我如今怕是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说罢,她披上斗篷出了上房。 韩清莲见状,也跟在韩攸宁身后离开了。 房外候在抱厦的管事见韩攸宁走了,进了上房,禀报着外面的情形。 “奴才一直在忠国公府外守着,跟府里的门房和管事也熟识。昨日太子和国公爷都去了忠国公府,可忠国公离京了,他们也是有力无处使。晋王昨晚离开定国公府后,也去了忠国公府,还见了忠国公世子一面,也是无功而返。” 他笑道,“今日一早,南章郡主就让工部找了工匠,大张旗鼓替世子收拾起了庭院。看起来,这亲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老夫人得开始替大小姐准备嫁妆了。” 韩老夫人闻言,脸上有了几分喜色。 韩攸宁最后的倚仗便是晋王,如今晋王也使不上力,倒是再也没有旁的变数了。 不管代价如何,终于要将这个瘟神给送走了。 只要婉儿还是凤凰命,还是未来太子妃,那么现在经历的这些波折又算得了什么。 她颔首道,“这亲事只要南章郡主没松口,旁人都做不得主。那忠国公离京,怕就是躲着这些求情的人呢,也算他聪明。时日拖得久了,这亲事不成也得成。” 管事笑着应是,“老夫人说的是。奴才昨日带着人去街上转了一圈,咱两府要结亲的事在大街小巷已经传开了。这结亲对大小姐的好处大家也都知道了,定然是都说好的。” 韩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消息一旦传开,这亲事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世子也算太后娘娘的半个外孙,若被人嫌弃退了亲,让太后娘娘的脸面往哪里搁? 郑妈妈站在韩老夫人身后,紧紧攥着手。 待得管事退下了,韩老夫人对郑妈妈道,“你也在这里伺候了挺久了,就先退下吧。” 郑妈妈神色晦暗,“老奴告退。” 老夫人果真是不敢再信任她了。 哪怕是她这两日都没去锦和堂,没与大小姐私下里见面,也无法消去老夫人对她的疑心。 而女儿翡翠,大小姐出来也不肯带她了,而是换成了玛瑙。 韩清婉见郑妈妈走了,房门关上了,便坐到了韩老夫人身边,低声道,“祖母您说,韩攸宁会不会是设了什么迷障,在暗地里使着坏?” 韩老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想多了,那南章郡主岂是肯受人摆布的人?得罪了她的人,谁不得被扒了一层皮才算完?” 韩清婉回想与南章郡主这些年的来往,也颇以为然。 可能是与韩攸宁的几次交手都落了下风,让她有心理阴影了吧?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三皇子求见。现在正在外院议事大厅,二公子陪着。” “嗯,知道了。” 韩老夫人笑眼看着孙女儿,“昨日刚来过了,今日又来。你猜,三皇子这么殷勤是因为什么?” 韩清婉红着脸低声道,“我怎么知道。” 昨日人多眼杂,她虽没和三皇子说上几句话,可在荷塘那边时,三皇子的眼神却是没离开过她。 她是感受得到的。 韩老夫人呵呵笑了起来,“大家眼睛都亮着呢。韩攸宁要嫁人了,那真凤凰是谁?他这是怕太子来跟他争抢呢!” 韩清婉起了身,伸手欲扶着老夫人下榻。 老夫人摆摆手,“不着急。让他多等一会儿,才显得你珍重。”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韩清婉,吩咐丫鬟绿荷,“你去多挑些贵重的头面过来。” 又吩咐玛瑙,“你回一趟菡萏院,去把那套大红蝴蝶穿花的缂丝衣裙拿来,给小姐换上。” 丫鬟们应下,都忙碌了起来。 有帮着韩清婉重新梳妆的,有帮着她搭配头面的,还拿了一瓶老夫人一直舍不得用的玫瑰香露,兑了水让韩清婉洗脸洗手。身上便香喷喷的很是好闻。 一番收拾之后,韩清婉一袭红衣明艳动人,身上的馨香更是让人怦然心动。 章节目录 第214章 诡谲(一更) 韩清婉衣衫靓丽容光焕发出门时,已经是过去了半个时辰。 祖孙二人缓步而行,去了外院。 外院会客厅。 三皇子赵寅身着靛青行龙云纹锦袍,威武俊朗,坐在上座喝茶。 眼看着茶水已经喝了一壶,也不见人来,脸色便有些不好。 他问韩思齐,“你可是送信儿进去了?” 韩思齐端坐着,如今大伯父和世子不在府上,难得有他出来招待贵客的机会,很是自得。 他故作舒朗地笑道,“送去了的。三殿下见谅,二妹她女孩儿家,出门见客难免要繁琐一些。” 赵寅皱眉,“本王要求见的是老夫人。” 装正经! 皇家人就是这样,想做什么事,非要寻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肯做,规矩礼数一点都不肯差了。 韩思齐一副我都懂的表情,附和笑道,“是祖母身子不好,二妹孝顺,要随时跟在身边才能放心。” 赵寅压着不耐喝茶。 他是武人,最是看不惯韩思齐这幅嘴脸,尤其是他那一身艳丽的衣袍,浓烈的熏香,更是让人作呕。 反观韩清婉,却是端庄大方,淡雅清丽,有着寻常女子所没有的高洁。 同是一母所生,兄妹二人的涵养和品位真的是天差地别。 厅门打开。 赵寅抬眼看了过去,眼中闪过意外。 与老夫人同行的女子,一身大红的衣裙,花朵艳丽,蝴蝶翩翩,发髻上珠光宝气,像极了宫里争奇斗艳的宫妃。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进来的是府里的三小姐韩清莲。 这幅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淡雅模样? 美则美矣,却是生生破坏了她原有的好气质,暴殄天物。 韩清婉跟在韩老夫人身后,没有错过三皇子那惊艳的片刻怔楞。 她款款上前,在离三皇子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了,华丽的大袖划过优美的弧度,敛衽福礼。 “见过三殿下。” 她声音清婉,神色矜持,带着高不可攀的疏离贵重,像极了一只高贵的凤凰。 赵寅皱了皱眉,这扑面而来的香风是怎么回事? “二小姐免礼。” 韩清婉柔声谢过,坐到了老夫人的下首,一双眸子虽带着距离感,却又恰到好处地含情带怯。 赵寅俊朗不凡,身上又有寻常皇子所没有的英武之气,她即便更属意于太子,在他面前也难免脸红心跳。 尤其是,赵寅对她可谓是情深义重了。 赵寅见她如此害羞模样,按说该高兴才对,此时却是觉得遗憾。 他说道,“二小姐的衣裙甚为靓丽。” 韩清婉柔声道,“是外祖父送的缂丝料子,小女穿着它,就当是怀念外祖父的一片慈心了。” 赵寅暗暗叹息,到底是因为料子贵重,还是因为亲情? 若是因为亲情,即便是不知外祖父死讯,可外祖父和母亲都身陷囹圄,她又是如何有心情如此招摇打扮的? 韩老夫人眼看着二人亲密互动,心下愈发欣喜。 有三皇子在后面托底,哪怕是太子不成,婉儿的终身也是富贵不可挡。 她抱歉道,“三殿下见谅,如今府里正和忠国公府议亲,宁丫头的嫁妆便得开始着手备了,老身和婉儿方才在库房里,耽搁了些时候。” 一句话,点明了府里的凤凰是真真的只剩下一只了。 韩思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祖母解释这些作甚! 俩人前后说的可差大了! 赵寅神色淡淡。 最近韩老夫人的风评极为不好,再加上之前的定国公夫人嫁妆之事,他对韩老夫人的印象不佳。 他虽是武将,不若太子心思细腻,却也不是傻子。她的这番说辞,里面包含的意思他也听得懂,却也懒得拆穿。 他沉声道,“本王等得久些是无妨,老夫人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能不着急就好。” 韩老夫人听他这话头,便觉得不大好。 按说,他不该寻个由头和婉儿私下里说说话吗? 竟是真的有事而来? “不知三殿下是要说什么事?” 赵寅道,“父皇昨日赐了永平侯毒酒,尸首扔去了西郊乱葬岗。消息瞒得严实,一直到今日早朝父皇才当朝宣布。” “什么!” 韩老夫人忘了仪态,霍然站起了身,脸色狰狞,“毫无预兆的,大哥怎么会被赐死?三殿下就没听到风声吗?” 她费尽心思引三皇子回京,在案子里插了一手,再加上大哥之前的人脉,原以为能拖得久一些。如今事情刚刚有了转机,婉儿的凤凰命争了回来,大哥被平反也不是不可能…… 可怎么就赐死了! 还是赐毒酒!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 赵寅听出了其中的责怪之意。 他原本并不愿插手此事,永平侯之罪是人证物证俱在,又是他所不齿的贪腐。 可韩清婉苦苦哀求,说是韩攸宁背后有七皇叔和太子相助,证据多有不实,就连府里的那些赃银,许多也是被人偷偷放进去的。 他不忍她一个清高的女子那般卑微相求,最终心软了。 调查之下,事情的确有些蹊跷。可永平侯被押进大牢虽是有人设计,但也并不无辜。 他能做的,便是护好了永平侯的性命,别让他被人暗害了。至于案件,不维护,也不推动。 若不是他一直费尽心思与太子和七皇叔制衡,恐怕永平侯活不过几日就没命了。 没成想,自己不过昨日一日没在宫里,永平侯便被父皇处死了。 昨日他一早还曾让人打探七皇叔的行踪,探知七皇叔早早地去了灵安寺寻清德大师下棋,一直到了午时了也没回来。他这才安心宴饮。 可没想到,七皇叔会在过午回来,还说服了父皇对永平侯动手。 他在午宴时被一群武将灌酒,醉了半日,酒醒之后匆匆赶回皇宫,却为时已晚。 若是他在宫里,定然能让父皇改变主意。 可没有假如。 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七皇叔心思的诡谲。 赵寅淡声道,“本王昨日在贵府赴宴,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能知道宫里的事。老夫人如此说,永平侯死,倒似是本王的罪过。” 韩老夫人也察觉了自己失言,她忙补救道,“是老身失言了……只是大哥他……他罪不该死啊!” 章节目录 第215章我想要你的命(二更) 韩清婉早已白了脸色,她太清楚外祖父一死对她意味着什么。 除了侯府的权势,还有祖父几十年维护下来的势力,都将离她而去。 还有母亲,那是她的生母,跟随一辈子的烙印……那才是对她影响最大的。 她悲泣出声,“外祖父……三殿下,那我母亲呢,我舅父表兄呢,他们怎么样了?” 韩老夫人也反应过来,皇上既然给大哥定了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侯府其他人,怕是也跟着保不住了。 她急切问道,“对啊,侯府家眷是如何定罪的?” 赵寅看着此时才知道着急的韩老夫人,淡声道,“早朝上,父皇着令太子领大理寺酌情处置。下朝后太子和定国公便一同去了大理寺。 本王下了朝便着急赶了过来,就是想让老夫人提早作打算。不成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到尊颜。耽搁了这么久,怕是大理寺已经把该定的罪都定了吧。” 韩老夫人真真的懊悔不已,她哪里是知道这件事! 她哀求道,“老身现在就去大理寺,三殿下与太子交好,求您陪老身一起过去周旋一下……” 赵寅淡淡道,“不是本王推脱,太子若是定了的罪名,本王怕也干涉不得。老夫人不若求一下定国公,说不得有几分作用。” 韩钧?他恐怕落井下石都来不及! 韩老夫人苦笑道,“他若是有心,便该先回府与老身商议,而不是直接去大理寺了。” 赵寅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起了身,“本王无能为力了。” 韩清婉起身走到他身前,眼中含悲含情,仰头凄婉道,“三殿下,不管是否有结果,求您陪祖母过去一趟。若是母亲进了教坊司……有个做官妓的母亲,小女也不必活了……” 说着话,眼泪便蜿蜒而下。 优美,楚楚可怜。 赵寅看着她,心情复杂。 似乎,她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模样。 之前那个恬淡温雅的女孩,他现在几乎寻不到半点影子。就连这双多情的眸子,此时看起来也是沾染了别的东西。 算计,欲望。 或许,原本就有,只是一直风平浪静,一切都隐藏的严实。 就似七皇叔,就似太子。 谁又是表面那般温润如玉的? 就连自己…… 他叹了口气,“你这身衣裳,换掉吧。” 韩清婉低头看了看,这是她最好的一身衣裳,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缂丝,可才穿了几次,就应了韩攸宁那句话,段时间内是没机会穿了。 她低声道,“小女要服丧,是穿不得了。” 赵寅想再提醒几句,女子保持本真才是最美最动人的。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对老夫人道,“走吧。” 韩清婉送他们出了会客厅,看着赵寅离去的挺拔背影,神色怅惘。 他不但没有殷勤热切,而且似乎比之前冷淡了。 赵寅先一步出了国公府,在府门口等着韩老夫人的马车。 一辆马车从府里出来,赵寅以为是韩老夫人的马车,正欲上马,却见马车停在他身边,锦帘掀开,露出一张沾了朝露晨光的笑脸,清澈恬静。 韩攸宁笑吟吟看着他,“三殿下来敝府是为何事,为了巴结佳人?” 赵寅与她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再加上韩清婉的描述,只觉得她狡诈无比,又攻于算计,戏耍人心。 定国公光明磊落,是他敬重的铮铮铁汉,可他的女儿,竟是如此不堪。 可昨日在荷塘湖心亭,听她说的那番话,却是让他心生敬佩——“这样的凤凰,又有什么值得人羡慕的。比起来永生,比起来富贵荣华,我只想要一世安宁。” 她无视于太子的屡屡示好,七皇叔的偏爱她也淡然视之。 旁人汲汲营营想要谋取的凤凰命,她却弃之如敝履。甚至为了救老夫人的管事妈妈,应下忠国公府的亲事。 这份淡泊和气魄,与他之前认为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愧是定国公的女儿。 面前这女孩的笑容里,带着鄙夷和嘲讽。 就似从一开始见面,他对女孩便充满了敌意,女孩对他更是敌意满满。 他拱手道,“之前多有冒犯,还望韩大小姐见谅。” 韩攸宁依然是笑着,眸子里却是带着冷意,“见谅?我凭什么见谅?冒犯了,做错了,你总得付出些代价才行。” 赵寅皱眉,她的样子,就似乎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却不知要什么代价才能平息韩大小姐的怒气?” 韩攸宁紧紧捂着脖颈,掌下一片灼痛,笑问,“那三殿下说说,你肯付出多大的代价?” 即便是时隔三年,即便是隔着一世,她还清晰记得赵寅搂着她吸吮噬咬的样子,身上一朵一朵的印记,到现在还在灼伤着她。 她失去的清白,还有那随之而来的漫长劫难,要多大的代价,才能足够偿还? 赵寅沉声道,“本王与你致歉,是因之前对你有些误解,可本王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韩大小姐如此大的怨气。” 韩攸宁轻笑,“你做错了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你要付出什么代价,我却可以告诉你。” 她趴在窗上,笑容天真无害,轻轻道,“我想要你的命。” 我想要你的命。 从小女孩嘴里说出来的娇娇软软的话,本毫无威慑力可言,可听在赵寅耳中,却带着森森寒气,带着彻骨的恨意。 赵寅上过战场,杀过人,他能敏锐捕捉到对方的杀意。 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与她有什么要人命的仇恨,他不明白这彻骨的恨意从何而来。 他眸子里染了冷意,“韩大小姐这话就说得过分了。” 韩攸宁嫣然一笑,“我开玩笑呢,三殿下这么认真作甚?三殿下堂堂七尺男儿,经不起小女子一句玩笑话吗?” “真没劲。段毅,走了。”她冲着段毅喊了一声,放下了锦帘。 马车辘辘离去。 赵寅站在府门口,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寒眸微缩。 这是玩笑吗? 哪里有这么真的玩笑? 韩老夫人的马车出来,赵寅收敛心神,驱马走在前面。 章节目录 第216章忤逆不孝(一更) 大理寺忙乱。 之前呈到皇上案头的奏折,给永平侯定的罪名有十几条,灭门陈家,贪墨军饷军粮,豢养杀手,卖官鬻爵…… 如今皇上既然准奏了,也赐死了永平侯,那么他这些罪名便是成立的。 永平侯家眷定罪也就有了依据。 襄平府胡知府一家的定罪也有了依据。 还有其他相关涉案官员,都要甄别定罪。 赵宸陪着定国公韩钧在厢房喝茶,大理寺卿和少卿时而过来请示。 韩钧道,“殿下一夜未眠,不若去补眠片刻,这边有下官盯着。” 赵宸坐姿笔挺,脸上看不出一丝疲惫,只一双眸子里隐隐带了血丝。 他摇了摇头,“三弟和令慈恐怕就要来了,还有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御史,定国公太过刚正,是应付不了他们的。” 韩钧沉沉叹了口气,“殿下说的没错,让下官带兵打仗可以,可与这些文官打交道,着实头疼的很。” 老夫人过来了,只需拿一个孝道来压他,就足够让这些文官借题发挥,逼着他在处置永平侯府家眷时让步。 而三皇子站在老夫人那一边,便是这些文官的底气。 韩钧又道,“殿下为了陈家的案子呕心沥血,下官感激不尽。只是下官身为武将,诸多身不由己,能感谢殿下的,也唯有一杯薄酒了。” 赵宸看着茶雾缭绕,淡淡道,“定国公不必谢孤。” 韩钧等着太子说下文,却什么也没等到。 他原以为太子会提攸宁,还有攸宁和忠国公世子的亲事,可太子却只是喝茶,神色落寞。 王少卿匆匆进来,“国公爷,令慈现在在官厅里,听说了对永平侯府家眷的处置,说是想见她的大儿子一面……下官劝也劝不走,还有御史台的官员在,着实不好办呐。” 韩钧放下茶盏,皱眉起身,出了厢房。 还未进官厅,便听见韩老夫人的说话声。 “即便是皇上已经给永平侯定了罪,可他犯的又不是谋反的大罪,怎就要男丁流放女眷充官了?永平侯府是定国公的外家,你们难道就半点不考虑他的情分?” 官厅里除了大理寺官员外,还有刑部、御史台和其他扯上点干系就想来查看进展的官员,有无可奈何的,有看热闹的,也有煽风点火的。 “老夫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没有定国公,这判的说不定没这么重……” 韩钧和赵宸进来的时候,大厅里安静了下来,官员们纷纷起身请安。 只韩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 韩钧走到她面前,无奈道,“母亲,永平侯之罪,最大的是贪墨军饷,与叛国无异。流放充官已经算不得重的判罚了,若是重判,是要株连的。” 韩老夫人冷笑,“定国公原来还认老身这个母亲。那么永平侯府便是你的外家,你可还认?” “儿子自然认。” 韩老夫人道,“你认就好,那些流放的男丁,有的是你的表兄弟,有的是你的外甥,那些要充官的女眷,有的是你表妹,有的是你外甥女,还有婉儿的亲娘。你即便忍心男丁受苦,可那些女眷要作官妓官奴,为人践踏,你定国公难道脸上有光?” 韩钧沉声道,“国法无情,儿子干涉不得。” 韩老夫人站了起来,紧紧盯着他,“好一个国法无情,好一个铁面无私的定国公。要说国法,那我要问问定国公,若是儿子不孝,国法要如何论罪?” 韩钧面无表情道,“为官者,去官,有爵位者,削爵。父母告忤逆者,轻则流放,重则绞刑。” 韩老夫人冷声道,“现在大理寺和御史台的大人们都在,老身便让大家评判一下,你所作所为算不算得忤逆不孝。” 大厅里起了嗡嗡议论声。 老定国公夫人疯了不成! 大周律法,孝大于天。不管有理无理,父母告子忤逆不孝一告一个准。可父母告儿子的,却是极少有,皆因这种鱼死网破的做法,到最后谁也捞不到好处。 定国公若是倒了,定国公府即便保住了爵位,却保不住兵权,名存实亡,于她有什么好处? 有人看不下去了,出声道,“老夫人还是想清楚了再说,定国公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孝子,你即便是对定罪不满,也不该昧着良心说话。” 韩老夫人冷笑,“你们只知道他孝感动天,又可知他的孝心是因何而来的?我得她的孝心,又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韩钧铁拳紧紧攥着,他知道老夫人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是他欠她的,她终于要来讨账了。 韩老夫人看着韩钧,“当年你四岁时,我怀胎七月,你从树上摔下来,我为了救你小产,失去了爱女。自那之后,我再也不能生育,抱憾终生。你可还记得?” 韩钧沉声道,“记得。母亲大恩,儿子没齿难忘。所以儿子三十多年来奉母亲为生母,不敢有丝毫懈怠。” 韩老夫人哀伤道,“我怕你因这事心有愧疚,几十年来从不提及。可你自从有了女儿,便忘了我这个娘,对我百般冷漠,哪里还记得我失了女儿的伤心。 你舅父获罪赐死,即便他是罪有应得,那也是你舅父,也是我的骨肉至亲。你不知回府报信安慰,却迫不及待跑来大理寺落井下石,这便是你的孝道?你便是如此回报我的?” 韩钧无言以对。 父母之言,唯有顺之。 他此时反驳一句,便是忤逆。 何况她说的,都是事实。 大厅里众位官员神色各异。 这段秘辛,虽不是多惊天动地,可也是老夫人慈爱的铁证了。老夫人哪怕不告,定国公在永平侯府案子上但凡做的有一丝不妥,便是不孝了。 有御史出言,“老定国公夫人慈心,定国公该加倍回报才是,不能让母亲有半分伤心。如今老夫人被逼到大理寺哭诉,无论缘由如何,已经是定国公不孝。” 另一御史附和,“下官有监察百官之责,即便老夫人不告,下官也要上表弹劾定国公!” ------题外话------ 亲们,这几天都是二更哈 5号万更 章节目录 第217章 杀鸡儆猴(二更) 韩老夫人满意地看着大家的反应。 这件事是她的护身符,她极为珍惜,轻易不肯拿出来用。 如今到了最紧要的时候。 她要护的,不紧紧是永平侯府的亲人,还有婉儿的名声和前程。 婉儿的亲娘若是充了官妓,那么婉儿的一切都完了。皇家不会接纳一个身家不清白的女子。 赵宸坐在主座,看着韩钧虎目紧缩,却不能当众为自己辩驳半句。 他这才明白,韩钧堂堂国公,为何会让一个继母拿捏得这么死。 哪怕是爵位被韩锐抢了,他也没有说老夫人一个不字。 赵宸将茶盏放下,声音略大了些,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赵宸淡声道,“杨大人,忠孝难两全时,你会如何抉择?” 扬言要弹劾的那个御史拱手道,“回太子殿下,下官会选忠。” 赵宸问,“那定国公先顾及忠于大周,忠于皇上,又何错之有?” 杨御史道,“回殿下,定国公若有孝心,便该先行安抚慈母,再论公事。回府耽误那片刻也妨碍不了他尽忠,如此便可忠孝两全。” 赵宸冷笑,“老夫人若是不答应呢?她都要开创大周先河状告儿子了,又岂是能安抚下来的?” 杨御史语噎。 赵宸目光冰冷,语气森然,“定国公是大周柱石,你要砍了这根柱子,又是居心何在?” 杨御史强撑着作为御史的腰杆,凛然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行监察之责,就事论事……” 赵宸站起了身,踱步走到他跟前,墨色锦袍金龙盘旋威势森森,压迫着人喘不过气来。 杨御史低着头,脊背生寒。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有何不敢的?孤和大理寺秉公办案,定国公大公无私,你却仗着御史的身份横加干涉,是为了什么呢?孤在查案时,查到杨大人与永平侯私交甚好,几个与永平侯不对付的官员都是杨大人拉下马的。永平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杨大人是要向死去的主子尽忠,要故技重施吗?” 杨御史脸色大变,跪地拱手道,“太子殿下明鉴!下官只是行御史之责!” 赵宸淡声道,“张大人,你是不是该行使你的职责了?” 大理寺卿拱手道,“是。” 他朗声道,“大理寺查证,御史杨进廉与永平侯勾结,结党营私把控朝政,涉及贪墨军饷,卖官鬻爵,着押入大牢候审!” 杨御史怒道,“张大人可有证据?” 大理寺卿冷笑,“证据自然是有。原本本官是打算放你一马的,毕竟这永平侯案牵扯太广,大牢里已经装不下了。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能知错就改的,罪行不大的,本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杨御史想不开啊,非要错上加错,果真是余孽不除后患无穷啊。” 他往后一挥手,便有两个狱丞上前,麻利地给他落了枷锁上了镣铐。 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杨御史,便被打骂着拖走了。 大厅里是长久的静默。 太子此举,意在杀鸡儆猴。 在场的谁也没有太干净的,若要攀扯,总能跟永平侯的案子扯上些干系。 他们谁也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把柄在太子手里。 赵宸目光锐利如刀,环视一圈,“还有谁觉得孤判的案子有不妥,尽管提出来。有觉得定国公做的不对的,也只管说。” 方才还言语铮铮的大臣,此时个个垂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都成了锯嘴葫芦。 赵宸缓声道,“看来是没有了。” 他又看向韩老夫人,“老夫人你呢,可还有什么不满的?听说韩二爷现在身子大好了,昨日孤也忘了去探望他。” 韩老夫人原本还想再辩驳一番,不能逼太子,总能逼韩钧。 可太子这话,分明是在拿儿子韩锐来要挟她! 韩锐进了大理寺大牢一趟,到现在一个多月了还没养好,再来一趟,岂不是要没命了! 她神色灰败,起身福礼,“妾身不敢。” 赵宸颔首,“那就好,既然各位都没什么异议了,都也别耗在这里了,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吧。” 众人纷纷告辞,走得一个比一个快,生怕慢了惹了太子不高兴,得个和杨御史一样的下场。 韩钧对韩老夫人道,“母亲,儿子送您回去。” 韩老夫人淡声道,“老身怎敢劳你大驾。” 她起身拂袖而去。 韩钧对赵宸拱了拱手,跟随着出了大厅。 孝道,他还是要尽的。 尤其是今后,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韩老夫人为他这个儿子做了多少。 即便她名声尽毁,可也不妨碍她是个慈母,是压在他头顶的一座大山。 他一辈子都要背负着,永远都放不下。 大厅里剩下的,只有赵宸和赵寅。 赵宸淡淡道,“三弟既然护送老夫人来了,为何不好人做到底,帮她说话呢?” 赵寅亲眼看着赵宸雷霆手段,不由喟叹,他和父皇当真是像得很。 他笑了笑,“臣弟开口,不知皇兄会给臣弟定个什么罪名?” 赵宸微笑,“你我兄弟,与他们怎能一样。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为博美人一笑舍下一身英名,孤怎么也得成全你。” “皇兄别拿臣弟开玩笑了,哪里有什么美人。” 赵宸坐了下来,“没有美人,三弟去定国公府这一趟又是为何?你也不必怕孤不高兴,你若与韩二小姐两情相悦,坦荡一些说出来便是。那凤凰命不过是虚妄之言,孤不信。” 赵寅苦笑了一声,“没什么两情相悦,皇兄误会了。” 赵宸凤眸森冷,微微眯着,“三弟多替她做些事,总能俘获她的芳心。哪怕是她让你杀人放火,你也只管做便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得她就动心了呢?” 赵寅拱手道,“臣弟不敢。皇兄公务繁忙,臣弟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赵宸冷眼看他离去。 卫霄走上前,低声道,“方才在国公府门口,昭平县主恰好出门,和三皇子隔着车帘说了会儿话。暗卫怕三皇子察觉不敢离太近,听不清说什么。不过看大小姐的样子,对他颇为亲近,笑语嫣然的。” 赵宸搓着手指。 韩攸宁在他面前,这一世却是从来没有笑语嫣然过的。 章节目录 第218 没耐心了(一更) 韩攸宁去了一趟母亲的脂粉铺子玉香阁。 铺子被老夫人榨干了,掌柜和伙计也都是她的人手。 玉娘这些日子忙碌,寻回了不少被遣散或发卖的母亲的陪房,把他们安排在了各个铺子。 玉香阁的掌柜陈勇,是从襄平府跟着母亲陪房过来的,陈家三代的家奴。 他第一次见韩攸宁,便老泪纵横,与她叙了许久的旧。 韩攸宁问起铺子的生意。 陈勇重重叹了口气,“这铺子原本在夫人手里时,生意是极好的,胭脂水粉都是从襄平府运过来的,大家用着好,渐渐地也就打出了名号。老夫人接手后就以次充好,好的孬的掺着卖,生生把这铺子的声誉给败坏光了。 老奴打算跟襄平府的陈家商号再接上头,重新铺货。不过要恢复元气,总得花些功夫。” 韩攸宁道,“铺子的生意你不必着急,总能好起来的。” 她拿了一块玉佩给他,“这玉佩是我二舅父的,陈家的管事和掌柜都认得。你拿着回一趟襄平府,跟那边商号和铺子的掌柜都见一面,把京城的情形与他们说一说。告诉他们,让他们把心定下来,陈家还有大少爷陈衡之在,还有我在,就没有倒。那些被抢走的夺走的财物,让他们一一讨要回来。那些背主的奴才,去府衙查出来他们的卖身契,让府衙缉拿归案。” 陈勇拿着玉佩,有些心里没底,“小姐,能抢占陈家财物的,恐怕府衙里的各位老爷都是出了力的,新上来的知府不见得肯为了咱得罪同僚。如今陈家没有主子主持,他们怕也不肯帮咱抓逃走的家奴。” “你说的没错,没人愿意无缘无故帮咱。” 韩攸宁又将一块令牌放到他手里,“这是晋王爷的令牌,新上任的知府定然认得。” 她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年轻侍卫,“他们俩都是晋王府的侍卫,有他们陪你一同前往。” 陈勇大惊,忙冲着两个侍卫拱手施礼。 其中一个侍卫朗声笑道,“陈掌柜不必客气,以后一起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官府那里你不必担心,你只管想清楚有哪些债要讨要就好。” “是是,有了晋王爷的令牌,再有两位大人相助,自然是无往不利了。” 陈勇心下大定。 外面都传晋王爷对大小姐另眼相待,现在看来,传言非虚了。 韩攸宁没有久留,离开了玉香阁。 玉娘送她上了马车,将怀里的一个包袱递给她,轻飘飘道,“这是新做的厚棉袄棉裤,你爱穿就不穿,不爱穿就扔了。” 韩攸宁笑道,“玉娘做的,我哪里舍得扔。” 玉娘抿嘴笑了起来,她就猜丫头要这么说。 她上下扫了韩攸宁一圈,“不过半个来月没见,个头又见长了,得,还得接着缝新的。” 韩攸宁喜欢听玉娘这么嫌弃的唠叨,她笑吟吟的,“你若不想缝,我紧一点短一点也穿得。” 玉娘掐了她的腰一把,“我看你是吃定我当你的老妈子了!已经是定国公府大小姐了,你身边也没给配上个得力的人,真是……还有,忠国公府的亲事你赶紧想法子搅黄了,实在不行,我就去寻那杀千刀的老虔婆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知道啦!”韩攸宁上了马车,告别了不停唠叨的玉娘。 坐在马车里,偶尔能听见外面指指点点的声音。 无非是她和忠国公府小傻子的亲事。 有为她抱屈的,也有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韩攸宁回到府里,便听文管事说父亲和老夫人回来了,在春晖堂。 文管事低声跟她汇报了大理寺发生的事,担忧道,“老夫人逼不得旁人,却可以逼国公爷,总不会让他好过了。” 韩攸宁点头,“我知道了。” 她进了春晖堂,便见父亲笔直跪在院子里,外管事卢管事也跟着跪在他身边。 上房房门紧闭,院子里的下人都躲得远远的。 韩攸宁走到韩钧身边去拉他,“父亲,冬天的青石板寒气重,怎么跪得?” 韩钧身子纹丝不动,平静道,“宁儿,你回锦和堂。” 韩攸宁怒声道,“父亲何必如此自苦?老夫人若真是待您真心,又何必当众逼您?这样的母亲,值得您这般敬重吗!” 韩钧沉声道,“我韩钧做事,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必报。永平侯杀陈家的仇,我替你母亲讨回公道。老夫人救我养我的恩,我现在跪在这里,尽我该尽的孝道。” 韩攸宁冷笑,“那若是她还造下了别的仇呢,父亲是报还是不报?” 韩钧没有回答,“段毅,送大小姐回去。” 段毅走到韩攸宁身边,“大小姐。” 韩攸宁冷冷看着上房的方向,她知道,有双眼睛在那里盯着。 她高声道,“我韩攸宁便要看看,你能不能困住我父亲一辈子!你以为你做的事天衣无缝,可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秘密!” 她去抱厦里拿了一个锦垫,铺在韩钧膝下,转身离去。 铃儿跟在韩攸宁身后,越走越觉得不对。 “小姐,这不是回锦和堂的路。” 韩攸宁道,“去下人房。” 铃儿低声道,“小姐不是说,不必着急吗?” 韩攸宁冷声道,“我没耐心了。她走的慢,我便推她一把。” 父亲的膝下贵重,老夫人她承受不起! 郑妈妈的院子小小三间,有丫鬟在院子里洗衣裳,见了韩攸宁忙跪下请安。 郑妈妈听到声音,迎了出来。 她心下一沉,站在房门口顿了顿,方走出来跪地行礼。 “大小姐有什么事,差人来吩咐老奴就是。您亲到老奴的腌臜地方来,怕要污了您的贵体了。” “郑妈妈看起来不太欢迎我。” “老奴不敢。” 韩攸宁缓步进了房内,房内布置得体面,干净整洁。 她寻了张椅子坐下,淡声道,“我来了你这里,老夫人后脚就能知道。你是怕你的主子更加不信你了,对吗?” 郑妈妈垂手站在韩攸宁对面,神色黯淡。 “大小姐救命大恩,老奴不敢忘,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老奴知道您的来意,可老奴服侍了老夫人一辈子,背主之事万不敢做。” 章节目录 第219章忠诚崩塌(二更) “好一个忠仆。” 韩攸宁淡声道,“我原本救你也是看你是非分明,死了可惜。可却不想是个糊涂的。你以为,你只要什么都不说,老夫人便会放过你吗?” 郑妈妈也想过这个问题,却始终不愿相信,老夫人昨晚没对她下手,或许,便是顾念主仆情意。 或许,过些日子,老夫人便会想通了。 她平静道,“老夫人不会那么狠心。” 韩攸宁微笑,“那我们就看看,她会不会狠心。” 小丫鬟进来禀道,“妈妈,春晖堂的绿荷姐姐过来了。” 郑妈妈脸色微变,“让她进来。” 韩攸宁起了身,淡声道,“郑妈妈自求多福了。” 说罢,往外走去。 在门口遇到绿荷。 绿荷福身请安,“大小姐您在这里呢。老夫人有东西找不着了,让郑妈妈过去看看。” 韩攸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老夫人果真是离不得郑妈妈。” 绿荷笑道,“是呢。” 出了小院,候在外面的段毅就道,“老夫人已经让国公爷起身了,国公爷去了外院。” 铃儿惊讶,“她怎么这么好心了!” 段毅敬佩地看了韩攸宁一眼。 大小姐是算到了老夫人会这么做吧? 韩攸宁回了锦和堂,吃饭,睡觉。 一直到了傍晚,也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铃儿心神不宁,“郑妈妈一直在春晖堂里伺候着,什么事儿也没有。老夫人这么做,郑妈妈更不会说什么了。” 韩攸宁道,“放心,老夫人没有那么大的心胸,我既怀疑她了,她断不敢冒这个险留下祸根。” 到了二更时分,韩攸宁熬不住了在矮榻上和衣而睡,窗外传来段毅的声音。 “小姐。” 韩攸宁去了外间,让段毅进来。 段毅身上染着寒霜进来了,拱手禀道,“大小姐,郑妈妈被人推下了荷塘,人现在救上来了,现在在厢房。” 韩攸宁问,“你救人时可有人看到?” 段毅道,“动手的人心慌,将郑妈妈打晕了,推下荷塘就跑了。卑职和文管事一起,确认不会有人看见。” 韩攸宁披上斗篷,去了厢房。 郑妈妈被安置在孙大娘的房里,已经换上孙大娘的衣裳,嘴唇发紫,在炕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韩攸宁吩咐孙大娘,“去熬一碗浓浓的姜汤过来,多加红糖。” 孙大娘应了声,出去了。 韩攸宁坐到炕边,看着郑妈妈。 “老夫人动手比我想象的更果断一些。” 郑妈妈颤抖着嘴唇,“老奴不信……” 韩攸宁笑了笑,“你是怀疑,推你下水的人是段毅,然后贼喊捉贼?” 郑妈妈没有吭声。 韩攸宁道,“郑妈妈就没想想,二妹她这两日重用玛瑙,是不必翡翠伺候的。为何翡翠一整日没有回你们的小院子呢?” 郑妈妈脸色骤然一变,急声问,“翡翠她怎么了?” 韩攸宁道,“我也是傍晚才知道,翡翠打碎了一只玉梅瓶,那梅瓶是二妹的娘留给她的。二妹觉得翡翠是心有怨气故意为之,一气之下便将她给发卖了。你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就没跟你讲吗?” 郑妈妈脸色苍白,缓缓摇头。 韩攸宁赞叹道,“老夫人的手腕果真的高明。女儿犯错被发卖,当娘的想不开跳荷塘自尽,倒也是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郑妈妈绝望地闭上了眼,眼泪从眼角落了下来。 她的一辈子,都是在后宅一方天地里,她所建立的一切信念,她曾经以为的坚不可摧的忠诚,在这一刻,终于崩塌了。 “老夫人,您怎么就这么信不过老奴!” 她掀开了被子,在炕上冲着韩攸宁跪下磕头,“求大小姐救救翡翠!翡翠长的好看,若是被卖作奴婢也就罢了,若是进了那烟花之地……” 郑妈妈说不下去了,她不敢想象,女儿性子清高,连妾室都不肯做,怎么受得了做娼妓的屈辱?怕是要一头撞死了! 韩攸宁重重叹了口气。 “翡翠那丫鬟,我是极喜欢的。可是郑妈妈,换做你是我,可会费力去救她?我救你一命,搭上自己的终身,却只换来一句谢谢。一直到方才,你还觉得是我在设计你。这种寒人心的傻事,我做一次也就够了,难道还要接二连三地做?” 郑妈妈脸上闪过羞愧,痛苦。 在天人交战许久之后,她定然看着韩攸宁,“大小姐想要知道什么?” 韩攸宁淡淡道,“老夫人的秘密,我都想知道。妈妈就想想,哪些秘密能扳倒她吧。” 郑妈妈道,“其实,老夫人也没有多信任老奴,许多事情,老奴也是只知道些边边角角。” “妈妈这话说的不诚实,若论谁跟在老夫人身边最久,非你莫属。从小一起长大,从做丫鬟开始的主仆,那些机密事不让你来做,又让谁来?” 郑妈妈叹了口气,缓缓道,“老奴既然答应了要说,就没打算再隐瞒。老奴只是提前跟您说一声,免得您期望太高……” 她顿了顿,“老夫人最信任的人是卢管事。卢管事还是老夫人姨娘那头的表哥,小时候家里头没人了就投奔老姨娘,卖身进了永平侯府。后来老夫人出嫁,他就跟着过来了。有时候,老夫人出门即便不带老奴,也会带着卢管事的。” 韩攸宁眉心微动,“卢管事?我怎从来没听说过他们还是亲戚?” “这件事如今知道的也只有老奴了。老夫人只是个丫鬟出身的通房生的,后来才抬的姨娘,她最避讳别人说她出身低,卢管事的身份也就瞒了下来,永平侯府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韩攸宁记得,庄子里起火那日,在庄子的下人名单里,其中就有卢管事。 只是他是府里的总管事,国公夫人在庄子上待产,他过去负责安全也属正常,是他行事谨慎稳妥的体现。 这个人的存在感极低,一身正气,平日里话不多,做事勤勉稳重,所以父亲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当时母亲出事时,他也被迷晕了过去。后来醒来后,因为自责,还往自己胸口上插了一刀,差点没救过来。 章节目录 第220章 私情(一更) 卢管事的一切都很完美。 可若他是老夫人的表哥,那这些完美就值得商榷了。 韩攸宁问道,“我母亲在庄子上出事,可我偏偏就生下来了。这其中的蹊跷你可知道什么?卢管事也在庄子上,他可有得了什么吩咐?” 郑妈妈陷入了回忆。 许久之后,她道,“夫人被送去前的确是身子不太好,老奴还曾来看过她,她憔悴得厉害,躺在床上一句话不说。老夫人怕她染了什么病,传给府里的孩子,就把她送去了庄子。 去之前那几日,老夫人和卢管事私下里见了几回面,老奴也没在跟前,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在夫人出事后,老夫人和卢管事还曾吵了一架,老奴在外面只听见老夫人一句‘只有你在那里,你怎么能不肯定!’” 韩攸宁问,“不能肯定什么?” 郑妈妈摇头,“老奴也不知。不过前几月老奴见了您,就想,或许是在说不能肯定夫人是不是生了孩子。当夜那火把人烧成了焦炭,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也就是说,你也怀疑火是老夫人指使卢管事放的,却是没有证据?” 郑妈妈点头道,“在那之前不久,那道士刚预言了‘凤凰栖梧’。老夫人还曾私下里安慰二夫人,说别看有孕的是两个,能都生下来的,却不见得就是俩。” 韩攸宁有些失望,原以为今晚就会真相大白。 她以为郑妈妈会知道老夫人的整盘计划,甚至是经手策划了纵火谋杀。 可现在看来,要想知道真相,还要去审讯卢管事。 卢管事那种人,能隐忍一辈子,让他开口恐怕是比让郑妈妈开口更艰难的事。 韩攸宁叹了口气道,“只是怀疑,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什么都白搭。” 郑妈妈见她如此说,知道她不满意,怕她不肯救翡翠,忙道,“大小姐,老奴这件事不清楚,却还知道些旁的……” 她看了铃儿一眼。 韩攸宁道,“铃儿,你出去守着。” 铃儿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郑妈妈这才低声说道,“老奴怀疑,老夫人和卢管事有私情。每每老国公爷出去征战,老夫人都会去庄子上住着,说是要为老国公爷祈福——那庄子靠近白水庵,她每日都会去白水庵诵经半个时辰。她去庄子时带的下人很少,也不让人近身伺候,就算老奴,晚上也不必在老夫人院子里值夜的。她说是为了诚心礼佛,要苦修。” 她老脸一红,“有一天晚上,老奴离开院子后,突然想起来厢房里的炉火没熄,怕晚上走了水,就又折回去熄炉火。结果就见卢管事悄悄地进了院子,把院门反锁了,然后去了老夫人的房间。老奴待在厢房里,听着正房那边响了半晚上的动静……” 郑妈妈忙告罪,“大小姐恕罪,您还未出阁,老奴说这些污了您的耳朵!” 韩攸宁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虽说她一直觉得老夫人恶毒,可没想到这老虔婆能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 祖父是多了得的英雄人物,可怜他常年征战沙场,自己的夫人却是如此放荡不堪……当真是可悲!可恨! 她沉着脸问,“他们的私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郑妈妈见她丝毫没有小女子的羞涩,很是意外。 她早就发现,大小姐的心智比寻常女子要沉稳坚定的多。 她道,“老奴发现的那次,是老夫人续弦嫁进来五六年的时候,不过老夫人去庄子这个习惯,是从嫁进来第二年就有了。” 韩攸宁此时意识到,原来,她要报的仇,远远还没有完。 还有外祖父的仇,她也要报。 她要温如春为此付出代价! 窗外传来孙大娘的声音,“铃儿姑娘,你在外面不冷呢?来,姜汤你也喝一碗……” 韩攸宁抬高声音道,“铃儿,你们进来吧。” 孙大娘端着一罐子姜汤进来了。 韩攸宁对郑妈妈道,“你喝了姜汤暖暖身子,我一会让人送你出府,玉娘那里有镖师护卫,老夫人一时半会查不到那里。” 郑妈妈迟疑道,“那翡翠她……” 韩攸宁道,“翡翠我会托人去寻她。” 郑妈妈又重重磕头,“老奴谢大小姐大恩大德!” 韩攸宁说的不客气,“你不要谢的太早,翡翠我找到她后,也不会让你们母女相见。什么时候老夫人倒了,什么时候再说。你再想起来什么,便让玉娘给我送信。” 郑妈妈面露失望,轻声道,“是……” 韩攸宁淡声道,“你要想明白,你的卖身契在老夫人手里,她的权势在一日,你们母女就算不得安全,也得不了自由。我救了你们一时,却不能救你们一世。” 对郑妈妈,想用恩情拴住她是不可能的,只能让老夫人的生死和她们母女的生死息息相关,才能彻底压制住她那几十年培养起来的奴性和忠诚。 否则,说不得人救出去了,她还会想着逃走,还会想着顾念主子情意,藏着掖着。 郑妈妈暗暗心惊,她神色不变,恭敬道,“老奴明白。” 韩攸宁出了厢房,去了院门口。 段毅在外面守着,藏青斗篷裹着身子,站在墙根避风处。他长得俊美,月色寒光映在他身上,清冷好看。 其实父亲回来后,她也就安全了,段毅没必要在这里护卫。 跟他讲了后他只是应着,可每日还是过来守着。 两世了,她一直拿这个沉默寡言的侍卫没有办法。 韩攸宁让他进了院子,问道,“我想今晚偷偷把郑妈妈送出府,送去乐安坊玉娘那里,你能不能有法子?” 这件事她还不想让父亲知道,依着父亲对母亲的情意还有对祖父的敬重,怕是要愤怒地杀过去。若是露出破绽,却又寻不出证据,那就功亏一篑了。 段毅沉吟片刻,“国公爷又加强了府里的护卫,尤其是内宅的。凭卑职一人带人出去怕是不行,若是加上文管事,再加世子,那就没问题。” ------题外话------ 今天五更。 不过不会太集中,本来今天的稿子已经攒出来了,结果孩子一个误操作,删除了好几章…… 莫莫简直要崩溃了,补救到凌晨三点多! 章节目录 第221章 私奔?(二更) “大哥?”韩攸宁皱了皱眉,“岂不是还要多个人知道?” 段毅道,“今晚是世子负责领队巡逻,他是在战场上杀人的,最是敏锐。要出府,没可能躲过他的。” 韩攸宁勉强道,“行叭,正好我也缺个帮手。你去寻他过来。” 韩攸宁回了房等着。 韩思行很快被请了过来。 他笑呵呵揉乱了妹子的发髻,“小丫头,大晚上的不睡觉,寻大哥来什么事?” 韩攸宁神色严肃,“听段毅说你今夜领队巡逻,除非你放水,要不然没人能偷偷出府。” 韩思行脸色一变,“你要和晋王爷私奔?”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我若要私奔,白日里正大光明地离开就是,有必要非要晚上走吗?” “哦,也对。”韩思行转而眼睛一瞪,“你还真打算私奔?” “你觉得呢?” “若真是到了非要嫁给那小傻子的地步,你跟着晋王私奔也是条出路。” 韩思行紧蹙着剑眉,一副任重道远的样子,“少不得我还要顶着被父亲毒打的风险替你打掩护,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韩攸宁叹了口气,“好,我若是私奔,定然第一个告诉你。” 房外守着的段毅皱眉。 这兄妹两个,怎么就在“私奔”上绕不开了呢? 正事呢? 韩攸宁扶着韩思行坐下,正色道,“大哥你坐好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韩思行见她胖嘟嘟的小脸一副严肃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的紧。 他捏了捏胖丫头的脸颊,“说说看,是什么消息能让我堂堂五品将军坐不稳?” 韩攸宁先说了第一件事,郑妈妈母女。 韩思行很淡定。 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种事还吓不到他,虽说老夫人的狠心挺超出他意外的,不过不至于让他坐不稳。 韩攸宁又说了第二件事,母亲葬身火海,应是老夫人和卢管事勾结所为。 韩思行脸上起了怒气。不过这件事妹妹事先跟他提过自己的怀疑,他也算有了个心理准备。还能压的住。不过没想到的是,那个卢管事居然是个坏的。 韩攸宁又说了第三件事,老夫人和卢管事的奸情。 韩思齐勃然大怒,蹭地站了起来,额间青筋暴起,手里的长剑铮然出鞘,拔腿就往外冲,“我去宰了那对奸夫淫妇去!” 韩攸宁淡声道,“段毅。” 段毅把韩思行给堵住了,长剑归鞘,将他推回了房内。 韩攸宁摁着他坐下,“大哥方才怎么夸口的?堂堂五品将军,怎么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子沉得住气了?” 韩思行俊朗的脸上满是戾气,怒道,“是个血性男儿就忍不下!老虔婆,好好的国公府被她搞得乌烟瘴气,咱好好的家让她拆的七零八落!” 韩攸宁缓声安抚,“大哥,事情的前后你也都知道了,无凭无据的你去找她,她也不会认。就算闹到官府去,她也会反咬一口说我们忤逆不孝。到时打草惊蛇了,你再想查证可就难了。” 在韩攸宁的安抚之下,韩思行深吸了几次气,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沉着脸,“那你说,你是打算怎么做?” 韩攸宁坐到他身边,与他并排坐着,说着自己的计划,“你先把郑妈妈送去玉娘那里安置下来,再去寻霍总镖头一趟,让他寻到翡翠下落,用个隐秘的身份把她买下来。然后我在内院盯老夫人,你在外院盯着卢管事,盯他的行踪,查他的过往,寻他的软肋。他们俩既然有奸情,就算藏得再严实,也总能留下蛛丝马迹。” “好,就按你说的办。” 韩思行说完,又疑惑看着韩攸宁,“我总觉得你应该是个天真无邪的小糊涂蛋,怎么这么精明沉稳呢?” 毕竟在母亲肚子里时,她可调皮了,隔着肚皮天天踹他。 韩攸宁静静回视着道,“你想想,换作你,从七月走到现在,还能不能天真无邪的起来。” 韩思行沉默了一会,搂着妹妹的肩膀重重拍了拍,叹息道,“你受苦了。” 韩攸宁肩膀被那一巴掌拍的,跟被卸掉了一般,淡淡道,“的确挺受苦的,我这肩膀似乎断了。” 韩思行蓦然反应过来,忙蹲在她身前,小心翼翼托着她的手背急急问,“丫头,真断了?” 韩攸宁看他当真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没有。大哥,你性子不能跟父亲那般,太过刚正,很容易被骗。你看父亲,这三四十年被老夫人骗成了什么样子,到现在了还要给她下跪请罪。还有祖父,想必也是这样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被骗了一辈子。” 韩思行见她没事,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捏着她的腮帮子道,“小丫头,刚夸了你句沉稳,你就教训起哥哥来了?你就说,我打小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不像父亲像谁?” 韩攸宁嘟着腮帮子含含糊糊说话,“大哥,你再拖下去,天就要亮了。” 韩思行松开手,刚往外走了几步,又撤了回来,皱眉道,“你方才说起来老夫人的奸情时,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点闺阁女子的羞涩都没有。这样可不行,以后怎么嫁人?以后你再遇上这样的话题,就算装,也得给我装出脸红来,实在装不出来就搓红了。听到没?” “好,听到了。” 韩思行出了房口,又回头叮嘱,“要私奔一定跟我说一声……” 韩攸宁砰地关上了门。 第二日韩攸宁一切照旧,去议事厅,在内宅里里转一圈再去春晖堂。 韩清莲跟着她,帮她打下手。 经过荷塘的时候,那边风平浪静,谁也没想到那里昨晚谋划了一场凶杀。 刚到春晖堂门口,便见卢管事从里面出来。 不怪老夫人会对他动心。 卢管事一身藏青绸布直缀,虽已经年纪大了,却依然是高大儒雅,眉目间一股清正之气。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 他见到韩攸宁停了脚步,躬身沉声请安,“大小姐。” 韩攸宁侧身避开,客气道,“卢管事不必如此客气。你这是寻老夫人有事?” ------题外话------ 亲们,莫莫加快让老虔婆下线的节奏哈 主要是故事设计成这样,每一层递进都要讲,有些故事又是欢欢相扣而生的,不知不觉就拉长了。 快了快了哈 章节目录 第222章 挖塘(三更) 卢管事声音沉稳从容,“府里每年十一月都要将荷塘里的莲藕挖出来,卖了也是一笔收益。挖莲藕的下人都是从外院挑,今早已经挑好了,老奴是来跟老夫人禀一声。” 这是见郑妈妈尸体没浮上来,想挖塘确认吧? 老夫人这招数委实高明,一环一扣都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韩攸宁淡声道,“我倒没想到这个,这荷塘这么大,想必收益可观。不过如今是我来管中馈,卢管事不该来跟我禀事吗?” 卢管事神色无甚变化,拱手道,“大小姐恕罪。老夫人说莲花是佛祖的化身,莲藕都有佛意,挖莲藕便一直是老夫人亲自管着。” 韩攸宁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说起来佛祖佛意,我也算半个佛门弟子,行事是该学一下老夫人……” 她脸色黯淡哀戚,“我母亲生我一场,我却一日不曾承欢膝前尽孝,我如今认祖归宗,是得表一下女儿孝心才是。母亲葬身火海,魂魄必然不安。我便请灵安寺僧人在荷塘边为母亲做场法事,诵经七日超度,如此之后挖出来的莲藕也就得了佛祖加持。再让他们将这些莲藕布施出去,为母亲积恩德吧。” 卢管事神色肃穆,沉声道,“大小姐孝心,夫人九泉之下必定安慰。大小姐与老夫人商议定好了,老奴就去准备法事事宜。” 韩攸宁笑道,“那卢管事就请再回上房吧,当场定好了,你也好行事。” 卢管事回头看了一眼院内,“是。” 韩老夫人见二人一起进来,皱了皱眉。 “卢管事怎又回来了?” 卢管事神色恭谨,拱手说明来意,又道,“老奴等着老夫人示下,也好尽快行事。” 韩攸宁看二人神色,竟看不出丝毫眼神互动,像极了正常的主仆。 难怪这么多年了没人发现他们的奸情。 她微笑道,“老夫人一向待我母亲如亲生,又潜心向佛,想必不会反对吧?” 韩老夫人捻着佛珠,“你有孝心是好事。只是联络灵安寺需要时日,做法事又要耽搁七日。如今天儿越来越冷,如此耽搁下去荷塘结了冰就不好办了,莲藕难挖不说,挖藕的下人也要遭罪,怕是也违背了佛祖慈心。” “联络倒费不了什么功夫。以我的名义相请,仗着辈分高些,想必寺里的住持也能给我些颜面,早早地过来。如此便只耽搁七日,应也不打紧。” 她微笑看着韩老夫人,“老夫人如此推脱,难道是对父亲心生恨意,不肯替母亲超度?” 韩老夫人心里打着鼓。 她不确认郑妈妈是不是真的死了,尸首没浮上来,什么都不好说。 韩攸宁要做法事,她也拿不准是突然的心血来潮还是故意拖延。 她淡声道,“给你母亲做法事本就是该当之事,我怎么会不肯。只是……” 韩攸宁微笑,“那就是老夫人答应了。”她转头看向卢管事,“卢管事,劳烦你差人去一趟灵安寺吧。” 卢管事没有行动。 韩老夫人不敢强硬阻拦下去。 她如今能依靠的,就是韩钧对她尚有孝心,若是触到他的逆鳞,逼急了跟她彻底闹翻了也说不定。 她道,“卢管事,你亲自去一趟,问问清德大师能不能过来。再从外院账上支一百两银子,添作香油钱。” 韩攸宁微笑道,“我原只是想让住持派几个僧人过来,老夫人却是打起了清德大师的主意。贵妃娘娘花上万两银子都请不到清德大师下山,你拿一百两银子就想让他领一众僧人做七日法事,这不是在骂人吗?还是,老夫人就没打算让他们答应?” 韩老夫人淡声道,“府里没银子了你也知道。既然清德大师是你师侄,即便不给银子,他也该应了你。” 韩攸宁笑了笑,“没给银子他会应,可是给了银子,却给一百两,他就不见得会应了。老夫人是做的这个打算是吗?” 韩老夫人丝毫没有被戳破心思的尴尬,依然是正色凛然。 “老身是觉得清德大师佛法高深,与你母亲更有益处。老身无论如何做都是错的,你要如何说便如何说吧。” 韩攸宁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结,莞尔笑道,“没关系,我有面子,也有银子,哪样都消耗得起。老夫人只管等好消息吧。” 韩老夫人不以为意,她不信清德大师会应下。泥人尚有三分性,说不得连大师的面都没见上,就被住持给推辞掉了。 “卢管事,既然大小姐如此说了,你便去吧。” 卢管事拱手应下,跟老夫人施礼,又向韩攸宁施礼告辞。 韩攸宁却不着走,坐着喝起了茶。 她看了韩清婉一眼,悠悠道,“二妹精神不太好,可是昨晚没睡好?” 韩清婉脸色憔悴,身上的衣裳已经换成了素净的颜色,她别过头,没有说话。 如今没有人肯为永平侯府说话,恐怕过不了几日,母亲就背充官了。 韩攸宁安慰道,“你也别伤心,谁让他们是永平侯府的人呢?你该庆幸,你没事呀。” 韩清婉转过头怒视着她,“韩攸宁,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韩攸宁笑了笑,“这话你得跟老夫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父亲到底欠了她多少,让她这么不依不饶。” 韩老夫人淡淡道,“你父亲欠我的,是一个女儿,还有几十年的养恩,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韩攸宁冷笑,“昨日我说的话还记得不?老夫人做了什么,最好不要让我抓到把柄,否则……” 她冷森森道,“父亲不敢忤逆不孝,我却是不怕的。” 韩老夫人听她如此说,虽心里愤怒,却也略放心了些。看样子,她还是跟昨天一样,寄希望于从郑妈妈嘴里撬出些什么话来。 老夫人冷声道,“老身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韩攸宁起了身,“我事情还多着呢,永平侯府抄家抄出来的金银珠宝,有不少是我陈家的。我还得去清点清点,都领了回来才是。” ------题外话------ 现在卢管事出现,就是他们领盒饭的前兆了哈! 还有两更我差不多中午就能打磨好,到时就发出来哈。 因为跟后面的章节有联系,随时要修修补补。 章节目录 第223章领金元宝(四更) 韩攸宁转而问韩清婉,“二妹要不要一起,顺便探探监?你虽不能救他们,给他们送些吃的喝的尽尽心意,总是可以的。” 韩清婉目光一动。 她起身道,“好。” 韩攸宁赞道,“二妹肯去,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二人虽是同行,却是各自坐了马车。 韩攸宁上了马车,脸上的喜色便散去了。 到了大理寺,不知会不会遇到赵宸。 或许,他现在还没下早朝? 她催促车夫,“赶快一些。” 车夫应了一声,甩了一声鞭,马车快了起来。 到了大理寺门口,下车后就见卫霄迎了上来,拱手道,“昭平县主。” 韩攸宁的希望破灭了。 她淡淡应了一声,便往寺里走。 卫霄完全无视韩清婉,走在韩攸宁身侧引路,一边说道,“太子殿下现在尚有公务,说让您先在厢房歇息片刻。” 韩攸宁淡声道,“我来是为公务,与大理寺官员交涉便是,不敢劳驾太子殿下。” 卫霄解释,“县主有所不知,查抄永平侯府的那些财物,所在的库房都贴了封条,就连大理寺卿都动不得,只有太子殿下亲临才可以撕封条。” 韩攸宁最终还是跟着去了厢房。 这是赵宸平日里在这里办案时休息的地方。 有侍女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 韩攸宁和韩清婉分坐两边,两个侍女却没看见韩清婉一般,只为韩攸宁斟茶,大大的点心攒盒也是摆在韩攸宁手边。 韩清婉尴尬地坐在那里。 侍卫无视她,现在连丫鬟都不把她看在眼里! 她问候在一旁的卫霄,“卫侍卫,我想去大牢里探望一下亲人,可否劳烦帮着安排一下?” 卫霄面无表情道,“鄙人不是大理寺里的,又如何帮姑娘安排?” 韩清婉涨红了脸起身,他对韩攸宁可不是这个态度! 卫霄皱了皱眉,指着门口,“出门左拐,寻个人问去吧。” 韩清婉狠狠盯了卫霄片刻,怫然而去。 韩攸宁也没动那茶水点心,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昨晚后半夜才睡,天不亮又起了,前后睡了不过一个来时辰。 对嗜睡的她来说,睡眠不足简直是一场酷刑。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还警醒着自己,若是听到了开门声,就赶紧醒过来。 可到最后,整个人陷入了无边的沉睡。 甚至做起了梦,梦里,是一双森沉的眼,居高临下凝望着她。 她挣扎着,想要避开,却无论如何也避不开。 她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双幽深的凤眸,静静看着她。 他的一只手举着,垫在她脸颊下面,托着她的脑袋。 那只大手,手心温热,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韩攸宁猛地坐直了身子,“太子殿下!” 赵宸收回了手,拿出帕子不紧不慢擦着手心的口水,微笑道,“昭平最近可是累着了?” “小女失仪了。” 韩攸宁很快恢复镇定,擦着脸上的口水。 她看了眼沙漏,她睡了将近一个时辰,此时已经快要午时了。 铃儿站在不远处担忧地看着她。 也不知赵宸是什么时候来的。 赵宸笑道,“饥则食,困则眠,又何来失仪之说。孤也是刚忙完,让你久等了。” 韩攸宁起身,“时辰不早了,不若去把公事办了。” 侍女重新上了热茶。 赵宸道,“你先喝茶缓缓。” 他见韩攸宁站着不动,叹道,“孤忙到现在还没喝口茶,你总该让孤歇口气。” 他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有些疲惫。 韩攸宁又坐了回去,“其实这些陈家的财物也不见得非要今日来领,殿下既然忙碌,小女改日再来也是使得。” 赵宸喝了一盏茶,方道,“那么多的金子银子,眼红的人太多,拖得久了难免生出事端。还是早些拿走吧。” 韩攸宁点头应是,垂眸喝起了茶。 阳光照进来,厢房里光影浮动。 “南章郡主性子骄纵,你被迫应下的话其实不必作数。哪日再遇到她,你强硬一些,与她吵一架也好闹一场也罢,这件事也就含混过去了。” 赵宸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温和。 只是这种温暖,却是到不了她的心里。 韩攸宁淡淡道,“多谢殿下关心。父亲说,等忠国公回京,他会亲自登府拜访,细谈这件事。” 赵宸见她一副不着急的样子,问道,“你就不担心,万一忠国公不肯松口,非要促成这门亲事?” “不担心,有父亲在。” 赵宸手肘支在几上,扶着额头,用力搓了搓。 他对她,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论他如何释放善意,她都是疏远冷淡。 他靠近一步,她就会害怕。 厢房门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映照了进来,带着清凉竹香。 韩攸宁惊喜抬起头,“王爷?” 赵承渊微笑着踱步进来,“原来昭平在这里。可是来领你的金元宝的?” 韩攸宁站起身,语气轻松了许多,“也算不得是我的。等着大表哥来了,还是要交给他的。” 赵承渊颔首,看向垂眸喝茶的赵宸,“太子见了本王也不请安了。” 赵宸端着茶盏,淡淡道,“七皇叔怎有空来大理寺。” 赵承渊微笑道,“大理寺这种地方,进来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乐意来的人恐怕不多。不过小丫头只身来领金元宝,本王怕她路上被人打劫,想着还是来护送她比较好。” 赵宸脸色放沉,“大理寺有人手,实不必劳烦皇叔跑这一趟。” “不麻烦,横竖本王也不忙。太子现在就把银箱给提出来吧,再拖下去,午膳都赶不上了。” 他说着话,就伸手引韩攸宁往外走。 二人出了厢房。 赵宸重重放下茶盏,跟了出去。 走在前面的二人,虽彼此保持着距离,却是亲热而和谐。 韩攸宁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看着赵承渊。 侧颜闪着光。 堆放陈家银箱的是个单独的库房,库房很大,上千个银箱码得满满的,很是壮观。 韩攸宁打开一个银箱,里面整齐码着黄橙橙的金元宝。 韩攸宁目光微动,拿起一个金元宝,盯着上面一个螺旋形的印记。 章节目录 第224章 胖美人(五更) 陈家从祖辈开始,都会将赚来的大半银子铸成金元宝银元宝,存放在府里,轻易不会动。 父亲说,危难的时候,现银比银票好用。 而这些金元宝银元宝上,都会有一个小小的螺旋形印记。 如果这些金银是永平侯从各商号铺子搜刮来的,不会有这个印记。 也就是说,这些金银是从陈府运出来的。 她不动声色将金元宝放了回去,合上了银箱。 大理寺卿和王少卿亲自清点计数,银箱抬出了库,抬上了马车。 上百辆马车满满载着银箱,浩浩荡荡,望不到头。 赵承渊带来了二百多带刀侍卫,每两人守一辆马车,一溜排了出去,威风凛凛,气势壮观。 一路上百姓们蜂拥跟在后面,惊叹地看着这阵仗。 “乖乖,这么多银箱!里面装的都是银元宝吧?” “那可不一定,说不得还有金元宝呢?” “也不知是要运去哪里的?” “马车是定国公府的,灯笼上有个‘定’字。啊,我知道了,是定国公府大小姐的!这银子,是永平侯从陈家抢来的!” 一个见多识广的大聪明顿时真相了。 众人一片哗然。 “哎呀,这么多银子,不愧是襄平府首富之家。” “韩大小姐如今怕是大周最富裕的闺秀了,却是要嫁给一个小傻子,当真是可惜啊。” “你看骑马的那个俊美公子,就是晋王爷。我在城门口见过他,他还会杀人……” “他对韩大小姐果真是情深意重,原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如今却是成了苦命鸳鸯啊!” 有人忽而指着马车车窗,“哎呀,你看韩家大小姐!” “长得是好看,这小脸圆圆,果真传言非虚啊……定国公府胖丫头!” “大家不都说,晋王爷喜欢丰腴的女子吗?你没见京城里许多闺秀都在拼命增肥吗?” “啊对,长丰街还开了间‘胖美人’,专门帮着闺秀增肥的,说是能让闺秀和韩大小姐一般丰腴好看。” …… 韩攸宁坐在马车里,微微掀开帘子,笑眯眯看着前后望不到头的马车,一双好看的眼睛笑成了元宝形。 而那欢乐的议论声,越来越歪的楼,更是让她笑得灿烂,艳若桃李。 赵承渊骑马跟在马车侧,那些嘈杂中的议论声,清晰地钻入耳中。 赵承渊看了眼马车里丝毫不以为意的小丫头,驱马靠近,伸手将帘子扯了下来。 楼上窗边挤着许多闺秀,粉面含春,目光痴迷,看着马上那个风华绝代矜贵无比的男子,香喷喷的荷包手帕扔了过去。 还有那大胆的,娇声喊道,“晋王爷,你抬头看看!” 叶常来者不拒,一一拦下了收到自己怀里。 这些攒攒,能卖不少银子! 马车浩浩荡荡进了国公府。 饶是定国公府的侍卫是见过世面的,也被这阵势给惊到了。 他们很穷,府里也很穷,可他们却有个天下最富裕的大小姐! 锦和堂是没地方放这些银箱了,且那里的防卫比起外院来说,太弱了。 韩钧在外院的院子是三进,前后的厢房和后罩房加起来有十几间。 文管事收拾出来整整十间,银箱都抬了进去,房门又重重上了锁,加强了侍卫。 侍卫们兴高采烈围着韩攸宁兴奋地说话。 他们跟着大小姐吃了好几回羊肉了,这个月大小姐管家起月银也大涨了五成,大小姐跟他们说话又没有架子…… 所以在他们心里,大小姐比世子爷威望高出一大截! “大小姐,这些银子都是你的?” 韩攸宁摇头笑道,“不是,这是陈家的。我大表哥还在呢。” “大小姐你放心,我们轮流守着,定然不会丢了半两银子!” “对对,我要在厢房门口值夜!” 韩攸宁笑道,“好,如今天冷,逢五逢十就给你们加羊肉。” “谢过大小姐!” 侍卫们咧嘴笑着。 赵承渊走到韩攸宁身边,不着痕迹地将他们隔开,微笑问道,“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了,不知韩大小姐可否管本王一顿羊肉?” 韩攸宁抿嘴笑道,“不但有羊肉,还有糯米桂花糕。” 文管事早早地得了段毅送回来的信儿,外厨房羊肉已经炖了上,烤了上,又从酒楼定了席面,外院宴客厅大摆宴席,酒肉飘香,招待晋王府的侍卫。 韩思行也赶了回来,照应着场面。 韩攸宁则在哥哥又欣慰又不赞同的纠结目光中,在王府侍卫们看“我家女主子”的欣慰目光中,带着赵承渊进了内院。 -- 如同透明人一般的韩清婉,费心周折,递了好几层银子打点,方进了大牢见了母亲一面。 母亲形容狼狈,双目空洞,早就没了旧日的神采。母女二人不过短短说了一炷香功夫的话,就被分开了。 她探监之后,想再回厢房,如此也有机会见太子一面。 奈何再回去时,侍卫却是连门都不让她进了! 韩清婉心里是彻骨的恨,还有对权势愈发深切的渴望。 她早早地回了定国公府,春晖堂里祖孙二人神色凄然,相对无语。 永平侯死了,她们已经戴上了孝,吃起了素。 外院里喝酒的喧闹声,腾腾的羊膻气,远远地传了过来,愈发显得春晖堂的凄风凄雨。 卢管事回府后,在外院中站了片刻,远远地看着宴客厅里的喧闹,国公府侍卫已经和王府侍卫拼起了酒。几百人的场面,很是壮观。 他对身边的随从淡淡道,“去一趟宫里,给国公爷报个信吧。晋王爷拜访这么大的事,总该让国公爷知道。” “是。” 随从拱手离去。 卢管事负手朝着垂花门的方向去了。 他进了春晖堂,老夫人便让韩清婉回房歇息去了,又将房里的下人遣了出去。 老夫人看着她急切问,“如何了?” 卢管事微皱着眉,“清德大师说他明日亲自带僧众过来。” 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你给捐了一百两银子?” “是。我去寻的住持,说话也很不客气,做足了趾高气扬的架势,可那住持丝毫不恼怒,还颇为客气,带我去见了清德大师。” 卢管事叹了口气,“等七日后再说吧。” ------题外话------ 接下来莫莫又是裸奔了 明天早上尽量能更出来三更,剩余的两更得中午和下午了。 后天的……嗯,能更几章看缘分了 章节目录 第225章心机诡谲(一更) 赵承渊在八仙桌旁落座,微笑看着韩攸宁殷勤地为他夹菜加肉。 韩攸宁催促他,“王爷吃啊!” 赵承渊笑问,“怎么想起来让我过来用膳?那么多侍卫看着,你也不怕有非议。” 韩攸宁笑道,“我才不怕,王爷猜猜是因为什么?” 赵承渊眸中带了几分试探:“街上有美人扔帕子,小丫头不高兴了?” 韩攸宁清脆笑了起来,“原来王爷也会开玩笑!” 她眨眨眼,“王爷既然说她们是美人,想必是抬头看了。其中可有心仪的?” 赵承渊煞有其事地沉吟了片刻,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美则美矣,却不够丰腴可爱,想必是‘胖美人’的东家没见过韩大小姐,不知其美在何处。” 韩攸宁哼声道,“王爷是在说我胖吗?” 赵承渊见小丫头的关注点总是找的很偏,无奈摇了摇头。 他目光在她身上蜻蜓点水地落了落便收了回来,“哪里胖了。这样就挺好。” 韩攸宁唇角翘了翘,替自己辩解道,“玉娘也说我不胖,说我现在是抽条的时候,会越来越瘦。” 赵承渊呵呵笑,“说的对。” 他拆了一块鱼肉,挑干净刺,放到她碟子里,“你如今在长身子,不能总是食素。即便你惦念亲人,也该替他们保重好自己。” 韩攸宁将碟子推给了他,坚定道,“王爷吃吧。我过些时日说。” 至于是多久,她也不知道。 只是,那荤腥,她无论如何都吃不下。 赵承渊见她情绪又有些低落,便岔开话题,笑问,“那丫头到底是为何请我来用膳呢?” 韩攸宁眼中又恢复神采,她往窗外看了看,叶常在树杈上啃羊腿,罗平在院中守着。 她神秘兮兮道,“我知道王爷一个秘密。” 赵承渊笑,“什么秘密?” “今日过来的那些金银元宝和珠宝头面,都是王爷那夜从陈府搬走的,又偷偷放到永平侯府的,对不对?” 赵承渊不紧不慢吃着菜,微笑道,“对。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金元宝上的标记,是陈府入库才有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用。所以,王爷从一开始就料到皇上不会轻易对永平侯动手,然后悄悄将这些银箱运去了永平侯府?” 赵承渊云淡风轻地回答,“对。横竖这些宝贝也便宜不了旁人,最终还是回到了你这里,物归原主。” 韩攸宁赞叹地看着赵承渊,“上千箱银箱,每箱都有两三百斤,王爷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将它们放进永平侯府库房,放眼整个京城,也没有旁人有这能耐做到了。” 赵承渊微笑,“不过还是让你发现了破绽,所以也没有多厉害。” “那是因为我知道陈府的规矩。”韩攸宁问,“王爷是不是从在陈府那一刻起,就想好了后面所有的棋要怎么走?安排霍山护送我,江上救我借机回京,栽赃永平侯关他入狱,再挑起皇上疑心杀他。” “也不算所有,我是没想到其中有一颗聪明的小棋子也在忙碌着下棋,而且还下得很好。” 韩攸宁眨眼笑道,“没办法,这颗小棋子有个厉害的神仙哥哥。” 这个神仙哥哥心机之诡谲,布局之高远,已经到了很可怕的地步。 难怪这么多年来他能在暗潮汹涌中游刃有余地独善其身。 这些,只是她知道的一小部分而已啊。背后里,又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呢? 用过膳之后,韩攸宁就钻进了小厨房,给赵承渊做糯米桂花糕。 赵承渊站在她身边,帮着筛糯米粉,帮着团团子。 两人不过一起做过一次,已经是配合默契,韩攸宁需要什么,赵承渊总会提前为她准备好。 韩攸宁感叹道,“王爷,是不是所有人与你相处,都是如此舒适自在?” 赵承渊微笑,“你没想过,或许只有你如此觉得?” 旁人在他面前,有的是战战兢兢,有的是毕恭毕敬,有的是谨小慎微,有的是惧怕,有的是忌惮。唯独没有像她这般自在的。哪怕是舅父舅母,都是要察言观色地与他说话。 韩攸宁仔细想了想,陆凛和湘儿似乎是有些怕他,他只需一个眼神俩人就成了鹌鹑。 赵采丹也是,那般自信明快的一个人,在他面前也是小心翼翼,他只淡淡一句话,赵采丹便一个字不敢反驳地听从了。 “好像是……你们还是亲戚,他们怎么这么怕你?” 赵承渊垂眸看着她,“你忘了在沧源山刚见我的时候了吗?他们怕我,自然有怕的道理。” 韩攸宁想起了那个提着剑,眼中满是杀气的少年,身上染着血,却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少年。 他说过,他不是君子。 即便他将那杀气隐藏在云淡风轻中,可总有人看到惹了他之后的结果。 甚至如永平侯,到死都没弄明白自己是惹了谁。 韩攸宁抬眼看着他,他眉眼和煦温润,每一寸肌肤都带着温柔。 她问道,“别人若是惹了王爷,下场会很凄惨是吗?” 赵承渊抬手抚了抚她光洁的额头,拂去上面沾染的糯米粉。 “也没那么严重,只得他该得的下场罢了。” 韩攸宁低叹,“什么是该得的,还不是王爷说了算的。” 赵承渊微笑道,“丫头这话说得通透。” 糯米桂花糕蒸出来之后,两人坐着小板凳吃得正香,韩钧回来了。 韩钧站在门口,沉声道,“王爷,外院里备了酒,一起喝两杯如何?” 赵承渊微笑起身,“好。本王正有此意。” 韩攸宁皱眉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离去。 跟着过来的韩思行坐下拿着桂花糕吃起来,“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韩攸宁收回目光,又盛了几块桂花糕给他,“他们俩有什么仇你查出来没有?银子要不要赚了?” 韩思行重重叹了口气,“什么也没问出来,倒因为查这个挨了父亲两回打。” 想起那上千箱的金银元宝,手里的桂花糕顿时不香了。自己为了赚二百五十两银子还要受这皮肉之苦,妹子那堆成山的银子,都够买通他好几万回了! 人与人之间的悬殊怎么就这么大! ------题外话------ 可能还有没看到的小仙女们,再说一遍 亲们…… 亲们…… 莫莫有个小糊涂蛋主编,给我安排的是12号万更,结果说成了5号…… 所以,这两日的万更木有了…… 改成7/12-7/14 章节目录 第226章商机(二更) 听了哥哥挨打,韩攸宁没有半分同情心。 毕竟,每日晨练,父亲都要安排几个高手与大哥对打,而且是毫不手软地往死里打。 大哥在父亲跟前,一向的心态都是活着就好。 韩攸宁坐到大哥对面,云淡风轻道,“说得就好像平日里你不挨打似的。你多问问那些跟着父亲的老将军,说不得能问出些什么。” 韩思齐皱眉,“你这个小丫头,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子!你想知道真相,问晋王就是,他还能瞒着你不成?” 韩攸宁瞥了他一眼,“晋王爷都说了他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敌意,你觉得他还会告诉我吗?” 而且,就像他说的,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机事不密则成害。他又怎么会把秘密告诉她呢? 她见韩思行一副不太当回事的样子,便问,“永平侯怎么死的你知道吧?” 韩思行点点头,“知道。晋王一席话,皇上赐毒酒。” “这后面还有许多事,事关机密我就不多说了。晋王手段,比你想象的要厉害许多。”韩攸宁正色道,“父亲若跟他有什么仇怨,还是早点化解了才是,否则,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韩思行捏着她的鼻子,笑道,“说得怪吓人的,有你这个小丫头在,他还能真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韩攸宁打开他的手,叹了口气,“大哥,依着父亲和晋王的心胸,若只是小打小闹的仇恨,他们必不会放在心上。让他们能如此针锋相对的,那仇恨怎么会小的了?我又何德何能,能让晋王为了我什么都不顾了?” 韩思行脸上起了慎重,“行,我豁出去了,再接着打探。不过挨一顿打你得给我加一两银子。” 韩攸宁这才露出几分满意来,“成!” 韩思行见妹妹答应得爽快,摸着下巴开始思考他的发财大计…… 一天一顿打,一个月就是三十两啊。 韩攸宁换了话题,“卢管事查出来什么没?” 韩思行道,“他是个老光棍,家里头那边就没下手的地方。平日里吃喝嫖赌样样不沾,也没有与他走得特别近的人,当真是个没有缝的臭鸡蛋,老夫人怎么就叮上他了呢……” “那就是什么都没查出来了?” 韩思行一瞪眼,“瞧不起谁呢?你哥哥我好歹是五品大将军!” 他与妹妹很是吹嘘了一番他在战场上的英勇和用兵如神。 韩攸宁也改变了对他之前的认知,认为自己大哥在正直之余,还是有些二货特质的。 韩思行吹嘘完了,方道,“我去查卢管事的宅子时发现一个奇妙的事。他的宅子不在国公府的后巷,而是在离着二三里的落英巷。” 韩攸宁道,“这是有些异样,府里有头脸的管事都住在后巷,既有身份,又离得近方便当差。他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让人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怎么偏偏要舍近求远,住的与旁人不一样呢?” “哎,这不算奇妙的。我在那附近转了一大圈后发现,再往北便是状元街,状元街上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其中一家是刘院使府。他们两家,一个在落英巷,一个在状元街,可实际上呢……” 韩思行将两个糯米糕摆在了一起,笑道,“却是背靠背只隔了一堵院墙。你说巧不巧?” “刘院使?” 那是很巧。 前世给她看眼疾看病的一直是他,府里若请太医,也是请他。 韩思行道,“卢管事这里查不到线索,倒是可以从刘院使那里旁敲侧击问问。说不得卢管事和老夫人幽会就是在卢管事的宅子,刘院使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说不得知道些风声呢?” “不成!” 韩攸宁道,“你想想,老夫人装病,刘院使不就是合伙蒙骗吗?你去打探,接着就打草惊蛇了。” 韩思行泄了气,往嘴里塞着糯米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怎么查?卢管事已经在准备明日的法事了,七日之后就要挖荷塘,老夫人也就知道郑妈妈没死了,还怎么瞒下去?” 韩攸宁狡黠一笑,,“谁说法事一定是七日?” “你不是说是七日吗?” “我那是拖住老夫人的法子。我若说十四日,二十一日,四十九日,她能答应了?”韩攸宁悠悠道,“具体多少日,还不是到时清德大师说了算?他是得道高僧,总能扯出高深的让人信服的由头来。” 韩思行呆呆看着妹妹天真可爱的小脸蛋,“丫头啊,你简直是个人精啊。也亏得大师肯听你的。” 卢管事拿着一百两银子去羞辱大师,丫头也没事先派人去打个招呼,大师居然二话不说就来了! 韩攸宁笑道,“大师能参透佛意,看破红尘,自然也能参透人心。卢管事是咱府上的,那般行径,打的是什么主意大师还能看不出来?他越不肯让大师来,大师越要来了。” 她起了身,“刘院使不必你来管了,我最近就盯好了卢管事,再就是晚上盯好了荷塘,别让人偷偷去挖了。” “那你放心。” 韩思行把剩下的糯米糕都装了匣子,抱着就走。 韩攸宁拉住他,“这么多糯米糕你吃的了吗,也不给我留几个?” 韩思行嘿嘿笑道,“这你不知道吧?外面现在有人出高价求你做的糯米桂花糕。说是天下难寻的美味,皇上、晋王爷、太子,还有清德大师,都爱吃!” 韩攸宁哭笑不得,“多少钱一个?” “十两银子一个,不过……若是卖给那些闺秀,应能卖的更贵些。”韩思行拉着妹妹的手讨好道,“要不你每日就辛苦些,你来做我来卖?这可比干什么都赚钱!” 他挨一顿打才一两银子!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他们吃过一次还会再买第二次?你方才也吃了,可值十两银子?” “那可不好说。我这卖的是概念。晋王爷爱吃的点心,闺秀们不得买去好好琢磨怎么做?” 韩思行踌躇满志道,“只要晋王爷一直爱吃这个桂花糕,这门生意咱就可以一直做下去,比开个铺子还赚钱!” 韩攸宁推着他往外走,“慢走,不送!” 章节目录 第227章值钱的桂花糕(一更) 傍晚的时候,韩思行满面春风地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个布兜,看着沉甸甸的。 他把布兜重重放书案上一放,发出自信的哗啦声,一听就是银子。 他得意地坐到了韩攸宁对面,“丫头,你猜卖了多少银子?” 韩攸宁头也不抬,低头默着《地藏经》,算是她为母亲尽的孝心。 她淡声道,“你若是给我把稿纸弄坏了,就原样给我抄一份。” 韩思行连忙把布兜小心翼翼拿了起来,要命了,要他抄佛经,还不如打他一顿来的爽快。 他寻了个安全的地方,哗啦往桌上一倒,一堆大大小小的银子。 “十五个糯米糕,卖了二百八十两银子!那些闺秀,拼了命地出银子抢,不过我不贪心,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排在最前面的,每人得一个,二十两银子。” 韩攸宁放下笔,挑眉看着那些银子。 赵承渊的魅力,未免太大。 二十两银子,够老百姓一家几口生活一年了! 她淡声道,“堂堂五品将军去卖糯米糕,还是卖给闺秀,未免失了威风。” 韩思行你一块我一块地分着银子,“咱凭实力赚银子,不丢人!这银子咱俩一人一半,每人一百四十两。” 韩攸宁道,“不对吧?十五个糯米糕,应该卖三百两才对,怎么是二百八十两呢?” 韩思行英朗的脸上露出丝不自在,“这……这不碰到熟人了嘛,一块点心,怎么好意思收人家银子?” 韩攸宁拿着一块银子把玩着,“哦?什么熟人,让大哥连二十两银子都免了?” 韩思行性子爽直,不是爱遮掩之人,他爽快承认道,“是丹阳郡主!她恰好在琳琅阁买首饰,跟我打了个招呼。大家从小就认得,她又跟你交好,我就给了她一块。” 韩攸宁托着腮,静静看着对面的大哥。 韩思行不管是品貌,还是身份,在京城可谓是顶贵重的了。定国公府未来的主人,手握二十万雄兵,是许多世家家主心目中的佳婿。 若是母亲在,现在说不得已经帮他选好媳妇了。可老夫人当家,怎么可能给他用心说亲。 若是世子夫人进门,这个府里就得世子夫人接管中馈了。即便她不回来,二房暗中做的那些龌龊事,怕也要翻出来不少。 韩思行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下了。 她意味深长地笑道,“丹阳郡主,品性是极好的,我若是有个这样的大嫂就好了。” “臭丫头,整天没羞没臊的……我走了!” 韩思行将他的那份银子划拉到布兜里,起身拎着就走。 韩攸宁在他身后喊,“下次碰着丹阳就跟她说,想吃糯米糕就来定国公府,妹妹随时给她做!” 韩思行人已经出了门了又停下来,低笑了声,“臭丫头……” 又抬脚走了。 -- 清德大师要来国公府做法事的消息,在京城里很快就传开了。 清德大师住持做法事,已经是十几年没有过的事情了,上次做法事,还是替薨逝的陆太后! 可这次,居然到了定国公府,整整七日。 定国公府到底多大的造化啊。 定国公先去的夫人到底是多大的造化啊! 大清早的,便有不少百姓到了定国公府附近,希望一睹清德大师风采。 旁人没什么由头跟着沾光,可同族的人却是可以借着过来帮忙的由头,尽孝心的由头,早早地到了国公府。 韩老夫人还没用早膳,花厅里已经坐满了同族的女眷。而男人,则是去了荷塘边帮着布置坛场。 西府老太太穿戴整齐,神色肃穆地过来了。 她荷包里放着清德大师制的平安符,便觉与大师的缘分比起旁人更不一般一些,更该恭敬虔诚。 她从昨日起就开始吃素,接下来七日也要吃素念佛,以示虔诚。 是以她过来了,见花厅里与平日里没有任何不同,没设香案,没燃佛香,便有些不虞。 尤其是见韩老夫人神色寡淡,与大家的兴奋期待对比鲜明,老太太就更加不高兴了。 她淡淡道,“想必老国公夫人是见多识广的,清德大师要来做法事也没拿着当回事,我们大清早巴巴地赶过来,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了。” 韩老夫人平日里在西府老太太面前得脸面,一是因着她的老定国公夫人身份,二是因着她的好名声,三是二人都信着佛。 前几日她的好名声已经没了,还是当着老太太的面,老太太还曾斥她,“你为人行事,总该想想去了的老定国公,总得对得起他!” 如今她对清德大师不够敬重,老太太对她的失望便又深了一层,说起话来便格外不客气了。 韩老夫人被老太太当众指责,虽心中不悦,却也不敢当众忤逆长辈,尤其还是有些身份地位的长辈。 她忙收了心底的轻漫,解释道,“二婶您说哪里话,着实是这法事是宁丫头临时起意,我忙得什么都顾不得了,昨晚也没睡多久,精神便有些不好……” 西府老太太淡声道,“有这么个好孙女,帮你们得了这京城里独一份的法事,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怎还怪罪上了。陈氏当年死相凄惨,说不得有些怨气,做场法事对府里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多尽些心,也是应当。” 韩老夫人暗暗咬着牙,恭声应是。 她吩咐下人在花厅里设香案,摆了佛像香烛,瓜果点心,厅里檀香缭绕,做法事的气氛便更浓了些。 西府老太太这才有几分满意。 大家低声说着清德大师的传奇,静等大师到来。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外院的小厮过来送信儿,大师已经到了外院了。 传信的小厮神色激动,脸上闪着光,清脆道,“清德大师足足带了九九八十一个僧人,个个都是灵安寺里辈分高的,就连住持和他的三个弟子也来了。族里的老人说,这么高规格的法事,他们不但没见过,是听都没听过的!” 西府老太太激动地站了起来,合掌连连念佛,“当真是听都没听过的!可见大师是待大丫头敬重!” 其他女眷们闻言面露喜色,她们这次,是要沾尽福泽了! 她们纷纷起身,簇拥着老太太和韩老夫人,往荷塘的方向去了。 章节目录 第228章法事(二更) 冬日的早上已经是非常寒冷,荷塘里结了薄薄的冰。 塘边已经布置好了坛场,肃清了下人,只韩思行、韩思齐和一些族中弟子在。 韩钧、韩锐则和族长及族中长者去了外院迎接僧众。 “来了,来了!” 有年轻族人压低声音兴奋道。 韩钧和族长韩璋在一旁引路,最前面走着的,正是仙风道骨的清德大师。 紧随其后的,是一众身着青灰僧袍的僧人,手持法器,极为壮观。 塘边众人皆垂眉敛目,双手虔诚合十,恭迎大师,寂静而肃穆。 韩老夫人作为定国公府的长辈,上前念了声佛号,恭敬道,“辛苦大师亲自来这一趟,冬日寒冷,众位师父怕要受苦了……” 清德大师缓缓念了佛号,缓缓道,“老施主此言差矣。且不论佛门慈悲,超度亡灵乃吾等之责,便论“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师叔思念亡母,贫僧便该前来尽孝。” 他话说完,便转身问韩钧,“这便是那片荷塘了。” 韩老夫人脸红一阵白一阵,她好像只是客气几句吧?怎么就被大师当众驳斥上了! 西府老太太失望地摇了摇头,她这话不就是在怪罪大丫头不懂事,没有慈心,大冬天的请僧众过来做法事吗? 你当面说人家师叔的不是,谁也不是傻子,清德大师能高兴了才怪! 韩钧对清德大师好感大增,点头道,“正是。犬女是想,在法事之后塘中莲藕便得了加持,再布施出去广散福泽,为内子积功德。” 清德大师颔首道,“小师叔不愧是玄智大师高徒,有此佛心,非我等晚辈可及。” 在场众人一片愕然,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佛心,清德大师您将来是要成佛的,这种拍马屁的话信手拈来真的合适吗? 打诳语会不会影响了您成佛? 在愕然之余,他们又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原来法事设在此处还有这个打算,得了大师加持的莲藕那就是宝贝啊。他们近水楼台,不知到时能抢到几斤回去。 韩钧也很是惊讶,虽说他也觉得自己闺女最好,无人能及,可在佛法上被大师这么个夸法,他还是觉得有些过了。 他谦虚道,“哪里哪里。她也就是辈分高些,心性清明透彻些。” 族长韩璋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定国公这句话也没多谦虚啊。 韩璋已近古稀,缓带轻裘,有高人雅士之风,致仕前官至礼部左侍郎。 当年陆太后薨逝,他去灵安寺请清德大师进宫给陆太后做法事,费尽了心思都未说动他。灵安寺虽享皇家供奉,却从不以皇家寺庙自居,皇室中人在灵安寺并没有多少特殊待遇。 最后还是新登基的皇上出面,在佛前不眠不休跪了一个昼夜,方打动了大师。 他最是明白这场法事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清德大师微微一笑,“贫僧并无过奖,小师叔的佛法能渡人,能化解灾难,那境界不是谁都能达到的。” 韩钧冷峻的脸上闪过骄矜,朗声笑道,“大师不愧是得道高僧,看得明白。那丫头是有些福气,就说西南军的粮船,若不是威行镖局恰好给她护镖,提醒有地动,西南军可就断粮了。这一场大战下来,丧命的将士就不知多少了……” 韩钧从将士讲到边疆百姓,又讲到边境安危,最后讲到了大周社稷。 族长韩璋眼看着定国公吹起闺女来没边了,将大周社稷安危归功于一个小丫头,真的好吗? 他忙打断了道,“大师您看法事何时开始?还有什么需要吾等做的?” “施主莫急,贫僧还未拜见师叔。” 清德大师转向韩钧问,“不知小师叔身在何处?” 韩钧笑道,“她想必是在自己院子里。本公差人去请她过来。” “小师叔是长辈,不敢劳她老人家大驾。还请施主差人带路,贫僧去给小师叔请安。” 韩钧微笑颔首,“如此也好,本公来带路。” 清德大师对身后的一僧人道,“净明,你还没见过你师叔祖,你也一起去一趟。” 净明,正是灵安寺住持的法号,是清德大师座下唯一的弟子。 净明大和尚恭声应是,跟在韩钧和清德大师身后离开了塘边。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 清德大师对大小姐未免太恭敬! 这可不只是辈分上的恭敬,分明是打从心底里的维护和敬重! 韩璋看着大师远去的方向,捋着胡须,“我们韩氏一族竟出了此等人物,韩氏之大幸也。” 他身边的族老笑道,“是啊,这场法事之后,韩氏名声必然大躁,地位也将更进一步。” 韩璋缓缓摇头,“韩氏名声已经过盛,战功是把双刃剑……” 他蓦然停了下来,改口道,“定国公杀戮太重,终究影响后代福泽,有了灵安寺大师化解,又有昭平县主佛法庇佑,韩氏一族必能世代平安昌盛。” 几位族老捋着胡须,眼中闪过思索。 韩攸宁在小厨房做好了糯米桂花糕,清德大师他们便到了。 小如痴高兴地喊着“老祖宗”,接着又惊喜喊,“糯米桂花糕!” 抱着糯米糕碟子在小厨房就哼哧哼哧吃了起来。 孙大娘慈爱地摸了摸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心疼道,“可怜孩子,你是吃不上饭才当和尚的?” 韩攸宁请他们到堂屋落座,端上茶水和桂花糕。 她先受了他们师徒二人的礼,又对清德大师道,“此次法事是我为难大师和住持了,只是有些不得已的苦衷,还望见谅。” 清德大师缓缓道,“万法皆有因果,师侄也该替陈施主做场法事。师叔不必自责。” “因果?大师何出此言?” 清德大师捋着胡须道,“万法因果,有六因、四缘、五果,所谓六因……陈施主之因果,在亲因缘,在增上缘……” 韩攸宁皱起了眉。 大师这么讲,显得她很笨。 玄智大师跟她讲佛法时,就不会这么高深,会深入浅出。 清德大师看她神情,笑了笑,“师叔不必纠结过往,一切皆有定数。时机到了,困惑自解。” ------题外话------ 昨晚去了超市抢购 今早一大早去了菜市场屯米粮肉菜 接下来每日核酸 防疫之路任重道远啊 章节目录 第229孽种(一更) 韩攸宁道,“我所信的最大的因果,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作恶之人,佛祖若不能渡化,便该尽早让其得恶报,方是佛祖对天下苍生的大慈悲。” 净明大和尚捻动佛珠的手微顿,垂敛的目光微抬,看向韩攸宁。 让佛祖起杀心,也就师叔祖敢说了啊。 师父若真是如此做了,恐怕不但不能成佛,还要受佛祖惩罚,堕入阿鼻地狱了。 “阿弥陀佛。”清德大师念了声佛号,“师叔教诲,师侄铭记在心。” 净明大和尚又看向师父,突然有些不淡定了。 他忙闭目捻珠念心经。 韩攸宁道,“我是红尘中人,说的是红尘中事。大师是佛门中人,只听听就好。横竖这世事,做主的也不是佛祖。” 清德大师缓声道,“悟法悟道原不看身在何处,师叔虽身在尘世,缘法却在佛门。” 是否在佛门,韩攸宁也不知道。 赵承渊劝她悲苦自渡,她如今做的,报仇雪恨,惩恶扬善,也算自渡吧? 佛门又怎容得下她这种有杀心的人呢。 她回书房,拿了玄智大师手抄的《地藏经》和她默的《地藏经》递给净明大和尚,“这两本经书便劳烦住持放在坛场供奉吧。有玄智大师的加持,再加为人子女的孝心,佛祖总能多庇佑家母一些。” 净明大和尚手握玄智大师手抄真本,受宠若惊,念着佛号起身,“多谢师叔祖信任侄孙,侄孙定然用心护经书周全!” 韩攸宁微笑,“住持客气。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净明大和尚又恭敬行礼。 韩钧坐在一旁,看着女儿在两位长胡子高僧面前威势十足,心中甚为骄傲。 苍天待他韩钧不薄了! 清德大师再回到塘边时,便清肃了闲杂人等,开始做法事。 定国公府内佛香浓郁,佛声弥弥,厚重而悠远。 族人虽不得靠近坛场,却谁也不肯离去,都也不怕那冬日朔风,散落在园子各处,静心听着高僧念经,沐浴佛音。 唯信佛几十年的韩老夫人静不下心来,只觉得这和尚念经烦得很。可她却也不能离开,还要和大家一般虔诚,在花厅里陪着西府老太太坐着。 现在这架势,如果七日后挖出来郑妈妈的尸首,她倒有些害怕不知该如何跟族人解说了。她甚至害怕,清德大师会看出什么。 若是挖不出,那就更是大事不妙。 一时间,她也不知该盼着挖出来,还是该盼着别挖出来。 韩攸宁很不得空闲。 族人都在府里呆着不肯走,便要管他们的午膳晚膳,有那住的远的,还要给她们安排住处。 八十多个僧人的斋饭不必她来备,清德大师带了做斋饭的僧人过来,可米面蔬菜却要府里来供给,都需要采买安排。 若是让外院负责采买,负责之人势必是卢管事,韩攸宁不敢冒险,便让僧人在荷塘对面支灶,采买由韩清莲和全妈妈负责。 幸好全妈妈用心,韩清莲也是咬着牙想要把事做好,她能少费一些心力。 如此几日过去,族人与韩攸宁熟稔之后,倒对这个没有架子的大小姐起了敬重之心。 族中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每日都会跟在韩攸宁身边,帮她打打下手,也拉近一下感情。 反观韩清婉,每日形单影只,大家都躲着远远的。 家中长辈的叮嘱,她们是要听的。 锦和堂里笑语嫣然,族中姑娘们在小跨院里用过午膳,便一起围着说话。 她们感兴趣的话题却不是高僧,而是糯米桂花糕,和由此引发的晋王的话题。 “我听说,有闺秀做了糯米桂花糕送去了晋王府,也不知晋王爷吃了没。” “还有人在路上拦着送桂花糕呢,晋王爷连看都没看一眼,骑马便过去了。那闺秀抱着点心匣子伤心了好久。” “我听在大理寺当差的表哥讲,还有给太子送的呢,借着父亲在大理寺是主簿,把点心送进了太子手上。太子倒是接了。” “啊?那她可真好运。” “好运什么,她父亲当日就被打了板子,丢了差事!” “哇,太子行事这么果决呢,当真大丈夫……” 韩攸宁微笑听着她们议论,小女儿对优秀的年轻男子的倾慕,对未知的未来的美好向往,让人不禁莞尔一笑。 女孩们见韩攸宁只是静静听着,也不说话,就问她,“攸宁妹妹,都传晋王爷对你情有独钟,可是真的?” 韩攸宁笑了笑,“你们就没听说,我在和忠国公世子议亲吗?” 有姑娘惋惜道,“是听说了。我祖母说,是你没有替你撑腰的女长辈。若是个亲生的,哪里舍得大好的姑娘送去嫁给一个傻子。” “对呀,我母亲也这般说。若是亲娘在,哪怕撕破了脸,闹到了太后娘娘跟前,也不可能应了这亲事。” …… 韩思行的小厮过来传话,霍山来了定国公府拜访世子,现在在世子的外书房。 韩攸宁到的时候,韩思行正两眼放光地听霍山说话。 “世叔。”韩攸宁福礼后坐到他对面,“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霍山拱手行了礼方坐下说话,“我寻了个机会进了卢管事的宅子,他的宅子和刘院使的宅子之间有个暗道,暗道入口就在卢管事卧房。” 韩思行冷哼,“我就说他们靠这么近有问题!” 霍山微笑道,“有一日我见卢管事回府,在胡同里有个小儿喊他祖父,虽接着被其母亲拉走了,可卢管事却是笑着应下了的。那个小儿,正是刘院使的小儿子。他的妻妾连生了五个女儿,后来才得了个这个儿子,今年六岁,宝贝的很。” 韩思行拍着桌子怒声道,“刘院使定是奸夫淫妇的孽种!” 韩攸宁问,“世叔,刘院使的母亲可还健在?会不会是,卢管事在外面悄悄有妻室?” 霍山摇头,“刘院使在明面上的身份不难查,祖籍柳州,父辈行商,早亡,家中只一寡母,在刘院使年幼时变卖家产来了京城。来了之后便一直住在状元街。可他那寡母,来了之后不过一年就亡故了。” 韩攸宁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章节目录 第230章 七日已满 韩攸宁去了乐安坊。 郑妈妈几日的功夫已经消瘦了许多,神色憔悴。 她一进房门就跪了下来,急切问,“大小姐,翡翠呢,翡翠怎样了?” 韩攸宁道,“翡翠被卖给到了两百里外的下等勾栏院,若不是我派的人去的快,怕是就要出去接客了。” 郑妈妈嘴唇颤抖,眼中满是愤怒,“老夫人她……她何至于如此狠心!” “老夫人狠心自然也有狠心的好处,她能让郑妈妈哪怕是山穷水尽了,也不肯背主。”韩攸宁静静看着郑妈妈,淡声道,“妈妈是以为我没那狠心把翡翠再卖了吗?” 郑妈妈抬头道,“大小姐说的,老奴听不懂……” 韩攸宁接过玉娘端过来的牛乳羹,不紧不慢喝着,“老夫人当初小产了一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郑妈妈脸色骤变,忙道,“大小姐,老奴不是要刻意隐瞒,只是此事若是说了,老奴也就没命了啊。国公爷他……定然不会饶了老奴!” 韩攸宁冷声道,“既如此,我也不逼你,你走吧。” 郑妈妈哪里敢走,她走出这个门,怕是紧接着就没命了! “我说,大小姐,我说……” 韩攸宁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既然已经查到了这里,后面的事再查清楚了也不费劲。到时你再想说,可就没人听了。” “是……” 郑妈妈道,“那小产的孩子,是偷梁换柱了的。生下来的孩子,老夫人让老奴偷偷抱出去交给了卢管事,又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女婴,稳婆也被悄悄灭了口…… 老夫人说,国公爷从树上摔下来后,趁着她倒在了地上,狠狠地扑到她肚子上,她才发动了的。小小人儿就有如此狠毒心肠,她怕自己有两个儿子,会引起国公爷的忌惮,最后一个也保不住。” 韩攸宁冷笑,“那你就信吗?” 郑妈妈苦笑,“老奴知道她与卢管事的奸情,自然是不信的。老奴贴身服侍她,知道她月事的日子。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七个月,是足足九个多月了,看他出生时的模样,也是足月的。算着日子,那个时候老国公爷还在西南打仗呢。” 即便早有猜测,韩攸宁忍不住愤怒。 老夫人这一招栽赃陷害,既掩盖了自己偷情的丑事,又将父亲牢牢困住了一辈子! 郑妈妈看着韩攸宁脸色,犹豫道,“老奴……老奴看老夫人对刘院使很不一般,平日里时常请刘院使来看病不说,前些日子国公爷弹劾刘院使,害他挨了二十板子,老夫人私下里骂国公爷孽畜。后来太子又打了他五十板子,差点打死,老夫人听说后就晕了过去。” 韩攸宁起了身,走到她跟前,俯身看着她,“若是让你作证说出老夫人的丑事,你可敢?” 郑妈妈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老奴死不足惜,能保住翡翠的命,老奴也知足了。” “好。” 韩攸宁离开了乐安坊。 -- 法事满了七日。 自开始做法事,连续七日风和日丽,塘里的冰都化开了,反倒比前几日更暖和一些。 族人都赞叹佛祖慈悲,是在怜悯挖藕人。 坛场撤除后,下人便穿好连体皮衣,陆续下了水。 长长的一根根莲藕被挖了出来,塘边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岸边族中子弟也不闲着,兴高采烈端着清水帮着清洗莲藕,一派丰收的喜悦。 开玩笑,这个活计也不是人人能有福气干的,今日挖藕,全京城的权贵都盯着呢! 早早地都派了一帮下人在府门口排队等着,要多多地领些莲藕回去。 还有不少人托关系套近乎,想要进府来看挖藕盛况,使了银子都没用,进不来。 这是他们韩氏族里的盛事,哪能容得外人插手,分走了福泽! 韩老夫人也在荷塘附近,陪着西府老太太说话,心却是紧紧揪着。 有晚辈拿了两节白白嫩嫩的莲藕,呈上来给二人。 “东边这一片已经挖的差不多了,今年的藕又大又多!” 西府老太太拿着莲藕喜笑颜开,“这得了高僧加持的莲藕,看着就分外不一样。以后咱韩氏的福泽必然是延绵不断的。” 韩老夫人紧紧捏着莲藕,心却是沉到了谷底。 郑妈妈是在池塘东边落的水,东边都挖完了,怎么会没有她的踪影呢? 那么大的一个人,没有漏掉了的道理。 卢管事走了过来,拱手道,“老夫人,有事要请示您。” 韩老夫人也正心慌,对老太太告了声罪,跟着卢管事去了远一些亭子。 大家都在塘边看挖藕,这边没人。 韩老夫人一进了亭子就着急道,“怎么没挖出人来?” 卢管事沉着脸,“怕是被人救了。大小姐那日阻止挖塘,怕就是她在拖延。” 韩老夫人脸色难看,不过很快就缓了过来,安慰道,“不怕,郑妈妈确切知道的事也不多,韩攸宁想问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也不容易。” “瑞儿不见了。”卢管事看着她,“从昨日找到现在,整整一日一夜,也没找着。” 韩老夫人腿一软,差点摔到地上。 卢管事扶着她坐下,她急急问,“怎么会丢了呢?是不是碰上了拍花子?” 卢管事缓缓摇头,“他跟着吴氏去看耍杂耍的,下人都跟着,谁也没看到孩子是怎么丢的。” …… 莲藕都出了塘,一大筐一大筐地装了,由侍卫和族中子弟护送着,摆到了府门口里面。 府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府衙和金吾卫都出动了人手过来维持秩序。 当然,他们也是有私心的,干完了活,定国公府不得感谢感谢? 他们也不贪心,一截莲藕就行了! 韩钧领着一众僧人出了府,还未开口说话,四周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比他凯旋时的欢呼声热烈了许多,压都压不住。 “定国公威武!” “大小姐慈悲!” “大师慈悲!” 韩钧也歇了说几句的心思,这情绪已经到位了。 他让侍卫清出来一块空地,摆了十个摊子,每个摊子后面是成山的莲藕,由几名僧人布施。 族长韩璋站在韩钧身边,欣慰道,“这便是宁丫头给韩家求来的护身符。” 庆明帝若要动韩家,总要忌惮一下民意。 韩钧伸手请道,“族人的莲藕也该分分了,叔祖父请。” 章节目录 第231虐老虔婆:认祖母(一更) 此次出藕,族人是出了力的,定国公便和韩璋商议,给族人留下些福泽分发了。 三十多亩荷塘,出了几万斤的莲藕,留下来两千斤给族里。 而这些莲藕要如何分配法,就要大家一起坐下来商议了。 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这事上让步,谁都怕自己分的少了。 外院的议事大厅在定国公府中轴的最前面,建筑开阔大气,平日里极少开。 通常是皇室身份贵重的人来了,或者是宫里宣旨才会开,再就是族里有大事时才开。 商议分藕,便是重之又重的大事。 经过一番商议,最后大家达成了一致:除了给定国公府留下了五百斤外,剩余莲藕,按人数均分。 这对大多数族人来说,是意外之喜了,毕竟族长那一支声望地位高,人丁却是少,若是按地位来分,其他旁支就太吃亏了。 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韩攸宁是晚辈中唯一列席的,她起身走到大厅中间,先冲着四周福礼。 “各位长辈,宁儿有几句话要说,若有不妥的,还望各位长辈看在宁儿年纪小的份上,别与宁儿计较。” 韩大小姐地位尊崇,能在他们面前自称宁儿,已经是给足了他们这些长辈面子,还有谁会有意见? 他们纷纷道,“宁丫头说便是!” “自家人,有什么客气的?” 韩攸宁微笑道,“这些莲藕,各位长辈给定国公府留了五百斤,着实是多了些。我们府上主子就那么几个,吃不了多少。就算是下人一起吃,也用不着这么多。 我是想,定国公府留三百斤,多出来的那二百斤便分给在座的各位长辈,权当是宁儿的一片孝心了。曾叔祖父辈分高,又为族里劳心劳力,便多分上两份,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族人有些又惊又喜。 原以为她是要提什么要求,没成想竟是要给他们多送一份! 在座的长辈一共十来人,每人能再分十几斤呢! 这样的好事,哪里有不赞同的? 大家纷纷笑呵呵地连声感谢,夸赞的话不断,谁也没想过问问韩老夫人的意见。 问她作甚,这府里还是得定国公和韩大小姐做主才行,问她,他们连汤都喝不着! 韩璋捋着胡子颔首,嗯,这个小丫头是有大智慧啊。 他韩璋,在乎的不是那几十斤的莲藕,而是晚辈那份格外的敬重。 西府老太太就更满意了。他们西府人丁少,按原本的分法,他们也就能得四五十斤。可除了自家的这几口人,她的娘家,儿媳妇孙媳妇的娘家,也都还盯着呢。 若是送的少了,人家嫌寒碜,平白得罪人,若是送多了,自家人就没得吃了。 她原本想私下里跟侄媳妇说说,给她再匀一些过去,也好全了在亲戚中的脸面。如今又多得了五十多斤,倒也不必再去开那个口了。 大厅里一片和乐。 除了韩老夫人,个个都很高兴。 就连韩锐,看族人对他们府里这般敬重,也腰板挺得直直的,高兴得很。 韩思行抱着一个哭闹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韩钧看了不赶眼神的儿子一眼,皱眉道,“哪里的孩子,赶紧抱出去!” 韩思行解释道,“儿子昨日在街上捡了这个孩子,他非说他祖父就是咱府上的。我就抱他进来,让他认认,也好让他死心!” 他把小孩放到了地上,“行了,别哭了,你好好看看,你祖父在哪里?” 小男孩一身锦衣,穿着富贵,长得粉雕玉琢。 他下了地后,抽抽噎噎地,挨个看着分坐两边的男人们。 有个性子开朗的族人开起了玩笑,“若是多了这么个孙子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他祖母肯不肯!” 大家轰然笑了起来。 韩老夫人脸色苍白,别过头站了起来,对身边的西府老太太道,“二婶,我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西府老太太看她脸色的确不好,应该说,她今天一整日脸色就不好,魂不守舍的。 “你去歇着吧。回头让定国公请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必了,估计是累着了。” 韩老夫人推辞着,拿着帕子掩着脸往堂后走。 “祖母!” 小男孩看着韩老夫人的背影,高兴地喊了起来。 韩老夫人一句话不敢说,也不回头,匆匆往后走。 “祖母,祖母……” 小男孩哭喊着冲着她跑去。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什么情况?! 韩思行阔步上前,扶着老夫人的手臂,笑呵呵道,“祖母,您怎么走这么着急?若是不舒服,孙儿吩咐软轿过来。” 韩老夫人想挣脱开,奈何他手下却是用了力气的,死死掐住了她。 “不必了,从这里穿过去也不远……” “祖母!祖母!” 二人说话的功夫,小男孩已经跑了过来,紧紧抱着韩老夫人的腿,仰头泪汪汪地看着她。 “祖母怎么不认得瑞儿了?” 瑞儿整整一天一夜没见着亲人,早就怕的要命,如今好容易见到了亲人,愈发地委屈,嚎啕大哭起来。 韩老夫人一颗心心疼得揪着,可还是狠着心扒开他的手,“你认错人了。思行,把他给抱出去!” 韩思行手丝毫不松,笑道,“既然这小子跟祖母亲近,祖母一向菩萨心肠,不若坐下来哄哄他,我再帮着他找他祖父!” 说着话,他就强硬拉着韩老夫人往回走,将她摁回了座位上。 瑞儿也哭着跟了过去,趴在老夫人膝头上哭得撕心裂肺。 韩老夫人怒道,“思行,你这是作甚!” 厅里的族人感觉出来一丝异样,这不是国公爷或者韩二爷在外面养的外室生的吧? 可能性最大的是韩二爷。毕竟国公爷没有正室,想要养个女人光明正大带回府就是。 韩钧也看出了不妥,总觉得自己这一双儿女最近神神秘秘的,总是凑到一处。他原想着是小孩子调皮,也没深究细查过。 可现在看来,他们俩似乎在搞什么事。 儿子一个人搞不出大事来,可若加上闺女,可就不好说了…… 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题外话------ 接下来开始虐老虔婆了哈! 大家猜猜,攸宁安排这场法事的另一个目的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232章 虐老虔婆:这是不是你爹?(二更) 韩思行摊了摊手,“我这也糊涂着呢。只是这孩子穿着富贵,说不得府上跟咱还是熟人,总不好慢待了他。” 他忽而咧嘴笑道,“莫不是父亲在外面又生了个儿子吧?” 韩钧黑着脸,“胡闹!” 他连个妾室都没有,哪里来的小儿子! 韩思行一脸坏笑,抱起哭着的瑞儿走到韩钧身边,“小子,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爹?” 瑞儿哭着摇头,“不是!” “不是啊……”韩思行很是失望,抱着他又走到二叔父韩锐跟前,“那这个呢,是不是你爹?” 瑞儿又是哭着摇头。 “也不是啊……”韩思行皱了皱眉,“那你就是认错人了,我祖母就这么俩儿子。” 大厅门打开,卢管事和刘院使匆匆走了进了。 两人皆是神色慌张。 大家惊讶地看向来人,老夫人刚刚不舒服,太医就来了? “爹!” 瑞儿挣扎着从韩思行身上下地,噔噔噔跑了上去,抱着刘院使的腿大哭,“爹,祖母不认得瑞儿了!” 他又看到了卢管事,惊喜跑到卢管事身边,“祖父!我就说你在这里,他们都不信!” 刘院使和卢管事双双脸色大变。 着了韩攸宁的道儿了! 方才两人都在外面寻瑞儿,结果府里有侍卫和下人去寻他们,说老夫人晕过去了,怕是不好。 两人什么都顾不上了,匆匆赶了回来…… 刘院使忙将儿子抱了起来,“你哪里有什么祖母祖母,你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瑞儿委屈地大喊,“祖父祖母一起去看过瑞儿好几回了,瑞儿没认错!” 刘院使捂住瑞儿的嘴,躬身致歉,“老夫人见谅,瑞儿他见别人都有祖父祖母,见着和蔼的老人就要喊祖父祖母……” 韩攸宁悠悠道,“我倒觉得曾叔祖母更和蔼可亲一些,他怎么没喊祖母呢?还有曾叔祖父,儒雅可亲,还有各位长辈,都有韩家人的好相貌,这孩子也没喊祖父啊。难不成,他们还比不得卢管事?” 族人们看看韩老夫人,再看看人高马大相貌不俗的陆掌柜,似乎明白了什么。 大家脸上充满了惊愕和不解。 老国公爷何等英雄人物,不比这下贱奴才强多了? 老夫人这是脑子里进粪了? 韩璋目光锐利,看向韩老夫人,严厉道,“温氏,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韩老夫人强撑着狡辩道,“是那孩子乱认人,二叔父连一个小孩子的话也信吗?” 韩璋是在礼部呆了大半辈子的文官,心思最是敏锐,这其中有什么关窍,他看的比别人明白。 今日这一场戏,是世子设计的,或许……还有宁丫头。 温氏是长辈,他们是晚辈,即便发现了什么,也不好强硬动手。 他们借着这族人齐聚的时候将事情捅出来,想借的是族人的威慑力,尤其是……他的辈分。 能拿辈分压温氏的,只有他和老妻二人了。 韩璋沉声道,“是不是乱认人,细问一下便知。” 他转向韩思行,“世子,你将孩子抱过来。” “是,曾叔祖父!” 韩思行走上前,手掌在刘院使手臂上重重一抓一拉一推,刘院使便受痛松开手摔到了地上,孩子落到了韩思齐手里。 与此同时,韩钧一个眼神,守在门口的韩青和段毅一个箭步上前,把刘院使和卢管事钳制住了。 刘院使怒道,“我乃三品大臣,你们敢对我无礼!” 韩钧冷笑,“就算你是一品,今日也给本公跪在这里!把他的嘴给堵了!” 话音未落,二人的嘴里都被塞了汗巾子。 瑞儿被吓坏了,又哭了起来,在韩思行怀里又踢又打。 韩思行哄着道,“瑞儿你别哭啊,你就没发现咱俩一个祖母吗?我说不定是你哥啊,你回答一下曾叔祖父的问题,把事情说清楚了,就可以回家了。” 这一招果真管用,瑞儿停止了挣扎,看着韩思行,“对啊,你也叫我的祖母祖母。那你是……大哥?” 韩思行忍着恶心点点头,“说不定你还有别的哥哥姐姐,他们最喜欢小孩了。” 瑞儿想了想,平静了下来,“那你们快问吧,我说。” 韩思行把瑞儿放到韩璋跟前。 韩璋拉着小孩儿的手,语气温和,“你说他们是你祖父祖母,你是在哪里见到他们的?” “见祖父大多是在爹的房里,但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到父亲房里的,我在府门口守了好几次也也没见过他从府门进。我听他们说定国公府的事,就猜祖父是定国公府里的人。 我见祖母大多是在永平侯府,祖母哥哥府上。有时也会和祖父一起去爹的房里。祖母说……不让我告诉别人她是我祖母,因为坏人知道了就不让我们见面了。” 瑞儿说话条理清晰,想必是平日里是有悉心教导的。 韩璋与韩钧对视了一眼,单凭这些,就知道这孩子不是胡说了。 韩钧脸色阴沉可怖,他利眼射向韩老夫人,“老夫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老夫人面如死灰。 她颤声道,“刘院使曾是永平侯门生,又同朝为官,平日里难免有些来往。孩子喜欢我,喊我一声祖母,我能拒了他不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刘院使和卢管事是邻居,平日里熟络一些也是难免,便认了干爹……” 韩钧冷声道,“一个三品大员认一个奴才当干爹,亏你想得出来这个由头!”他转而冷笑,“也亏得你这舌灿莲花的好本事,本公才喊了你几十年的母亲!” 韩老夫人咬着牙道,“这无凭无据的事,你们不能往老身身上泼脏水!” “老夫人,我来作证。” 大厅门打开,郑妈妈缓缓走了进来,跪倒在大厅中央,一字一句道,“我来证明,老夫人和卢管事有奸情。” 韩老夫人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郑妈妈,嘴唇发抖,“你……你……” 郑妈妈冷笑,“你派人把我打晕了推下荷塘,我怎么没死是不是?老夫人,你还在为祸人间,我怎么敢死了。我若死了,污了那一池子的圣物,又怎么对得起佛祖!” ------题外话------ 其实这几章,还是爆更的时候看过瘾啊 但是你们不要劝我,我是不会多更的 前几天的加更和万更,莫莫差点吐了血,今天刚刚缓过来一些 12号的万更,稿子还没攒出来呐! 莫莫唯一能做的,就是早点发出来 章节目录 第233虐老虔婆:休妻(一更) 韩老夫人怒视着她,终于把话说了出来,“你不要含血喷人!恶奴背主!是不是韩攸宁拿银子收买你了,让你来陷害我!” 郑妈妈冷笑,“大小姐连续两次救了我的命,救了翡翠的命,她又何须银子来收买,我又岂是银子能收买的了的!” 韩璋沉声道,“温氏你若是问心无愧,那就坐下,听她说完。孰是孰非,族人自有评判。” 韩老夫人无力地跌坐回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郑妈妈。 郑妈妈跪在那里,从庄子里二人偷情说起,又说到庄子里设计定国公的那次小产,被卢管事抱走的男婴,放火烧死陈蔓,放火烧玫园……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天理难容,令人发指。 大厅里一片轰然。 愤怒充斥着每个族人的胸膛。 正气浩然的国公府,竟被她一个娼妇害得这般凄惨! 一府三代,哪个命运不凄惨! 若不是发现的早,说不得大房这一支就被她祸害干净了! “贱妇,我杀了你!” 韩钧双目赤红,手中长剑铮然而出,嘶吼着就向老夫人刺了过去。 韩思行早有准备,先一步出剑挡了上去,与韩钧过了几招拦住了他。 “父亲!自有族里来处置她!” 只要没有休妻,她就是占着母亲的名分。 定国公弑母,哪怕理由再充分,也是别人责难他的把柄! 韩钧眼中猩红似要滴血一般,牙齿嘎吱作响,长剑收了回来,又是一个转身,避过了韩思行,随着一声清啸,长剑破空射向老夫人。 “铮”地一声,长剑擦过老夫人的耳朵,钉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剑身没入墙壁一尺有余,剑柄颤着嗡嗡作响。 老夫人的耳朵和脸颊被剑气割伤,鲜血直流,人早已吓得瘫软在椅子上,一句话说不出。 韩璋和一个族老起身,劝住了韩钧,让他先坐下。 韩钧坐在太师椅上,虎目含怒含恨,死死盯着老夫人。 韩璋环视一圈,“温氏不守妇道,残害国公夫人,戕害国公子嗣,如今老国公爷不在,定国公又是晚辈,这事便得咱族里管。大家说说,该如何处置温氏吧。” “浸猪笼!” “奸夫淫妇一起浸猪笼!” “骑木驴游街!” “杖毙!” …… 族人们义愤填庸,纷纷要求重法。 妇人不守妇道,是家族里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尤其那人还是他们族里敬仰的老定国公的夫人,这对整个韩氏家族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族人受韩攸宁恩惠,已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她这一边,与韩攸宁为敌的温如春,即便罪恶没有如此之重,也别想在韩氏族中生存。 韩璋浸染官场大半生,对朝局看得透彻。 只要温如春还是韩家人,哪怕她不守妇道,恶贯满盈,那也是韩钧的母亲,韩思行的祖母。她死了没关系,可她死了韩钧和韩思行就要丁忧,就要交出兵权。 虽情形特殊,可若皇上不肯认呢? 虽有夺情之说,可夺情是在边疆危难,大周缺兵少将之际。 可如今西庸刚刚惨败,元气大伤,五年之内不会起大的战事。五年,足够皇上再培养一个新的战将来顶替定国公了。 这对皇上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夺兵权的机会,怎么可能会夺情! 所以,温如春不能死在韩家。 只有将温如春休出韩家门,她的死才不会影响到韩钧和韩思行,他们才不必丁忧,不必交出兵权。 即便他们再恨,也得先走休妻这一步。 韩璋看了坐在末座的韩攸宁一眼,族人义愤填庸,唯她始终沉静如水,仿佛呼啸奔腾的山涧旁的一汪清泉。 就似是,这是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就似是,在历经了无数颠沛流离和悲苦之后,女孩煮了一壶茶静坐窗前,静看着云起云落。 悲喜自渡,他人难悟。 这便是她筹谋的一步吧。 从她进京开始,一步一步,最终的结果便是今日。 韩攸宁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并不回避。 她不怕韩璋会看出来她的居心,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足够了。 当日,韩璋和韩钧联名上书,历数温如春罪责,进宫面呈皇上。请求褫夺其一品诰命夫人封号,族中再做处置。 庆明帝大怒,当场朱批。 没了一品诰命护身,族中便可任意处置温如春。 几万斤莲藕布施完毕,定国公府门口热闹了一天,也终安静了下来。 清德大师和僧众完成了他们的使命,踏着夜色离去了。 当日傍晚,韩璋身为族长,身为老定国公叔父,便修休书一封扔给了温如春。 “从现在起你已不是韩氏中人,等着大理寺来拿人吧。” 温如春厉声道,“即便你们休我,大理寺又凭什么拿我!” 韩钧冷笑,“你身为永平侯府女眷,阖府都已获罪,你不去大理寺去哪里!” 温如春瘫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哭成一团的韩锐和韩思齐韩清婉。 韩二爷韩锐带着一双儿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替母求情。 族人这才想起来,韩老夫人还生了个韩二爷。 有人讥讽道,“你们是不是韩氏的种还两说着,还敢跪在这里求情!” 韩思齐和韩清婉立马噤声,横竖她只是祖母罢了,即便活着,于他们来说也只是耻辱和累赘。 韩锐却还在磕头求饶。 他的相貌,虽有几分随了温氏,可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还是颇像韩家人。 这也是族人放过他一马的理由。 韩钧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地上的温如春,“你进了大牢,一切才刚刚开始。你害的是本公祖孙三代,你还债至少要三代才够。你既然三十几年前说本公心思歹毒,那本公就歹毒给你看看。” 温如春癫狂大笑,“你不敢!兴朝是三品大员,皇上和后宫娘娘们都倚重他。你扣押他不过半日,德妃娘娘就把人请进宫了,你能奈他如何?还有韩锐,你定国公美名在外,敢落一个苛待子侄的名声不成!” 韩钧声音森冷,“你莫不是忘了,本公生下来做的就是杀人的营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害死几个人,易如反掌。” 章节目录 第234章 虐老虔婆:恶有恶报(二更) 温如春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恐惧,如果韩钧是搞暗杀,她两个儿子是谁也挡不住的。 即便旁人怀疑,没有证据,又能奈他如何? 她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哀求道,“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啊!你不能杀他们,你不能杀他们……” 韩钧眼中淬着毒,狠狠盯着她,“他们无辜,那父亲不无辜?阿蔓不无辜?宁儿和本公不无辜?你做那些恶事时,可曾想过,被你害的这些人,可有半分对不住你了!” 温如春声泪俱下,“我知道你恨我,你要报复,就报复到我和卢管事身上……让我们死都行,不要去害他们!” “你难不成还以为你们还能活着?”韩钧往后一挥手,“行刑!” 下人早已抬来了杖凳,卢管事被绑在了上面。 卢管事是奴才,犯了家法,是可以杖杀的。 板子重重地打了下来,不过几个板子下来,卢管事的嘴角便有鲜血溢了出来。 卢管事抬头看着温如春,眼中是绝望,是纠结。 他忽而开口道,“国公爷,老奴要招供!” 韩钧一抬手,板子停了下来。 “你要说什么?” 白日里二人咬牙不肯招供,打定的主意顶多是一死,说多了反而死得更快些。 尤其是刘院使被德妃招进了宫,他们的底气就更足了。 族人都觉得,根本没有审讯他们招供的必要,因为郑妈妈招认的这些,便足以将他们正法。 女儿却悄悄跟他说,他们的软肋在刘院使,他只需拿出弑杀的本性来就好了。 卢管事愧疚地看着温如春,语气却是坚定,“老奴要招温如春这些年做的恶事。” 温如春惊怒,“你在胡说什么!难不成,你想卖了我求自己活命!” 卢管事缓缓摇头,“我当了一辈子奴才,一步错,步步错。死与活,对我来说也没多大区别。我能一直活下去,不过是因着云朝罢了。如今他出息了,瑞儿也乖巧懂事,我卢家也算有后,光宗耀祖了。他们不能死,我要在死前,替他们求一条活路。” 温如春眼中满是痛色,质问道,“你这是后悔了?你是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一个侯府大小姐,堂堂国公夫人,竟配不上你?当初我抬进国公府,是谁哭求姨娘要跟过来的!” 卢管事闭了闭眼,“当初年轻气盛,总以为没了你活不下去。可活得久了,做的恶事多了,才发现其实早点死了也不是坏事。我骑虎难下,生生熬过了这三十多年,每日在悔恨和恐惧中度过。如今死了,倒是解脱。” 这一番话,让温如春感觉比死还要难受。 临死前,她所以为的真爱,却要背叛她,出卖她,把这些年的感情以一句“骑虎难下”给彻底抹杀了。 她这些年,可是一心一意对待他! 卢管事看向韩钧,“国公爷,你想不想知道夫人是如何死的,你想不想知道比这个更严重的秘密,你饶过刘兴朝一家,老奴告诉你,如何?” 韩钧委实想不出,还有什么比郑妈妈说的那些更为严重的。不过陈蔓的死,他想知道的更清楚些。 他摒退左右,只留下一双儿女和韩璋。 “行,本公答应你,你说吧。” 卢管事口里吐着血哈哈惨笑,“国公爷得起毒誓,老奴若是死了,可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老天能看到。” 韩钧毫不犹豫地指天发誓,“我韩钧在此立誓,卢管事说出所有真相,我便放过刘云朝一家,若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卢管事摇头,“你定国公是不畏天地,不惧鬼神,你拿自己立誓老奴不信。你拿你的一双儿女立誓。” 韩钧勃然大怒,“本公的儿女受的难还不够,还要本公拿他们来诅咒!那些秘密,你不说也罢!” 卢管事呵呵笑着,“你对儿女这般看重,老奴才能放心说出来,放心去死。” 韩攸宁拉住韩钧的手,轻轻捏了捏,“父亲,您应下他便是。刘院使并未参与作恶,他原也是无辜,饶他一命,换来母亲惨死的真相,划算。如此也算不得诅咒我和哥哥。” 最终没了气息。 温如春哭得肝肠寸断。 当天晚上,大理寺便来了官兵,温如春被押走关入了大牢。 永平侯府的男丁已经流放北疆,女眷则论年纪和身份,年轻貌美的入教坊司充当官妓,年纪大的充当官奴劳作,做的全是低贱的苦差事。 小温氏和几个永平侯的儿媳妇,被留作最后一批,倒得了机会与温如春在牢中相会。 小温氏冷眼看着温如春,“姑母原来也有今日。你算计了一辈子,不还是什么都没得到,跟我是一样的下场?” 温如春怒喝,“我为的是婉儿!那可是你的女儿!” 小温氏冷笑,“为了婉儿?是为了婉儿当上皇后,保住你的命吧?奸夫淫妇,没有皇后那样的高位怎么能抵得住定国公的怒火!” “我替你养出那么好的女儿,将来为妃为后,难道你就不得好处?你未必就为奴一辈子!” “好女儿?我跟着得好处?”小温氏悲凉大笑,笑声响彻地牢,“这个好女儿,前几日费尽心思来见我,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她就求我自尽以全清白!” 小温氏眼中满是讥讽,鄙夷,痛苦,“姑母说,她要全的是我的清白,还是她的清白?” 温如春惊愕地呆坐在地上。 她是知道婉儿狠心,可能狠心到让亲娘自尽,成全自己的清白,却是令人齿寒。 她沉默了良久,喃喃自语,“她这么做也没错……” 第二日,最后一批的家眷被提出了大牢。 小温氏相貌不错,三十多岁年纪也不算大,被送去了教坊司。 温如春也去了教坊司,做倒夜香洗刷马桶的活计,脏累不说,监工的鞭子狠辣无情,动作稍慢了些便抽了上去。 当晚,温如春胸口连中三剑,死相惨烈。 小温氏投缳自尽。 消息传进定国公府,韩清婉悄悄松了一口气。 …… 章节目录 第235章 虐老虔婆:大秘密(一更) 温如春的理由是,她的姨娘做了一辈子妾室,她做了一辈子庶女,受够了苦,不想将来她的儿女也跟着她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老定国公在原配出事之后,心灰意冷,也没有再续娶的念头,在永平侯的极力促成下,他将温如春给扶正了。 只是从那以后,老定国公便少进后宅了。即便是在京城的日子,也基本是歇在外院。 温如春寂寞难耐,便盯上了本就互生爱慕的卢管事。 卢管事血气方刚,自是无法抵挡她的勾引。一步错,步步错,怕被老国公爷发现,又无法抵挡老夫人的引诱和威胁。 后来在老国公爷在外出征时,温如春怀孕了,两个多月后老国公爷方归。 温如春当晚准备了一头梅花鹿给老国公爷接风,鹿肉鹿血催情,房里又燃了催情香,老国公爷便被留在了她的院子。次月便告诉老国公爷她有孕了。 在孩子足月时,温如春他在外面买了个瘦小的女婴溺死,偷偷带进了庄子里。当天她便支开了侍卫和下人,引着四岁的小韩钧爬上了树摘果子,躲在暗处的卢管事拿石子射向韩钧。 韩钧摔下树的瞬间,温如春上前接住了他,既让早产变得顺理成章,又困住了韩钧一辈子,而老定国公,也因此对她敬重有加。 她自那之后过的日子可谓是顺风顺水,风光无限。 刘兴朝出生后由永平侯养在外面,到孩子大些了懂事了,能藏住秘密了,方帮他编了个经得起查的身份,住进了状元街,与卢管事父子团聚了。 两府隔着一堵墙,墙这头和墙那头的房间之间有暗道,实则是父子二人共同生活到刘兴朝成亲。 而为了掩盖他们的奸情,他们和刘兴朝的秘密,三十几年来已经不知灭口了多少人。经手办事知道他们秘密的,撞破他们秘密的。 而陈蔓,就是其中一个。 温如春本对陈蔓没有起杀心,只是想在她生产时对孩子下手,让她生个死胎。毕竟陈蔓性子单纯,娘家又远在襄平,在京城没有倚仗,好拿捏。若再换个厉害的儿媳妇过来,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处。 可有次两人在房里因刘兴朝的亲事起争执,下人都支出去了。陈蔓到春晖堂请安,阴差阳错下人没守着门,陈蔓进了上房,听到了他们的争吵,不但知道了他们的奸情,还知道了刘兴朝的身份。 陈蔓吓坏了,当天回锦和堂就病倒了。 温如春便借避疾的由头,将她送去的庄子,跟着去的下人除了两个贴身丫鬟外,其他都是温如春的人。 温如春说,陈蔓必须死。 在他们住进庄子的第三日,卢管事给跟去庄子的侍卫下了迷药,将陈蔓的院子点着了。 可他不知道那时陈蔓已经生了孩子,偷偷送出了庄子。他明明那日傍晚还看她腹部鼓鼓,院子里那么多丫鬟婆子,也没人没听到过生孩子的动静。 韩钧紧紧咬着牙,听卢管事说完了所有的事。 他咬牙切齿道,“温如春……”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地上一片鲜红。 “父亲!” 韩思行和韩攸宁上前扶着他。 韩钧推开他们,手背擦着嘴上的血,眼中一片猩红。 他没想到,仇恨一层又一层,亲生母亲的死居然也是温如春的手笔。 而自己却喊杀母杀妻仇人喊了四十年的母亲,孝敬有加! 还有陈蔓的死,竟是因为撞破了他们的奸情! 也就是说,陈蔓事先察觉了温如春的杀机。可是她孤立无援,连自救都不能。 他将阿蔓扔在地狱里,终日与恶魔为伴,阿蔓在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阿蔓最是怕疼,她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忍着不吭一声生下孩子! 她要做多大的决断,才能让秋霜将刚出生的女儿送走了! 韩钧一步一步走到温如春跟前,声音如从地狱里而来,“温如春,让你痛痛快快死了,太便宜你了。” 温如春此时眼中满是仇恨,死死盯着卢管事。 在他的嘴里,所有的错事都是她做的,而他自己,竟坦坦荡荡地成了受害者。 她最心悦他的一点,便是他沉稳,一身霍然正气,即便二人生活在见不得人的阴暗中,他也是一派舒朗淡然,丝毫没有奴才的媚态。 可现在,他的行径,彻底摧毁了她的想象。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说的是没错的。何况,他们算不得夫妻呢。 只需一个理由,他便可以彻底放弃她。 温如春心灰意冷闭上了眼,“要杀要剐,随你吧。” 卢管事笑了笑,“国公爷以为,老奴讲完了吗?” “还有什么?你说的那个大秘密,不是先母被害?”韩钧冷笑,“总不至于,先父也是被她害的!” 父亲是在西南战场受了重伤,几日后不治身亡。若是温如春在襄平,他倒真要想想会不会是这毒妇所为了。 卢管事缓缓摇头,“不是。是关于夫人的。” 韩钧利眸横扫,“是什么?” 卢管事道,“所有人都知道,先夫人的尸首被烧成了焦炭,惨不忍睹。唯一能分辨身份的,就是她手腕上的玉镯。所以当初,大家想当然地以为,那尸首肚子里该有个未出生的孩子。几月前大小姐归府,又认祖归宗,大家又想当然地以为,那尸首肚子里是没孩子的。” 他微笑看向韩钧,“可从来没人去深究过,那尸首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孩子。” 韩钧目光微动,“你到底要说什么?” 卢管事微笑道,“当年在庄子里服侍的下人都死了,看过尸首的人,只有老奴。那尸首虽成了焦炭,可腹部的位置,却的确是有孩子的。” 韩钧一把抓住了他,“此话当真?!” “当真。老奴看的不会错,那烧尽了的皮肉里面,是蜷缩的婴孩形状,老奴拨开焦炭,下面有许多细小的未烧尽的骨头。”卢管事笑道,“可大小姐已经出生了,为何还会有婴孩呢?” 韩钧神色怔怔,站在那里半晌没说话。 ------题外话------ 其实莫莫是很喜欢虐老虔婆的,写起来很丝滑 这些章节,本来是打算简略的。 不过,有小仙女说的对,怎么能那么便宜了她呢,那就虐得具体一些吧! 章节目录 第236章 开棺(二更) 温如春眼中的恨意更深。 韩攸宁回府这么久了,这件事,卢管事从来没有跟她提过! 他原来,早就不和她一条心了,早就开始对她有所保留! 韩思行在一旁说道,“宁丫头和母亲长得一个模样,又有丫鬟秋霜作证,她是我的妹妹是无疑了……” 韩攸宁心底燃起了一丝希望,问卢管事,“你说火是你放的,你敢确认房里的人便是我母亲吗?” 卢管事点头道,“傍晚用膳的时候老奴去见过夫人,向她请示事情。她晚膳之后便一直没再出房门。老奴在半夜时往房里面吹了迷香,又将房前房后泼了煤油,等着火烧旺了才离开的。怕被附近的村民发现老奴醒着,便喝了迷药跟着侍卫倒作了一堆。” 韩攸宁道,“也就是说,火烧起来之后庄子上是没人清醒着的。” “对。” 韩钧凌然转身,阔步离去,边走边吼道,“韩青,召集二十人马,即刻出城!” “是!” 外院的侍卫立马动了起来,二十侍卫很快集结完毕。 韩璋着急地跟在韩钧身边,“你要挖坟?这可要族里同意,还得挑个吉日吉时!” 韩钧道,“叔祖父在这里,本公就当你同意了!那坟里的恐怕连阿蔓都不是,还选甚么吉时!” 说着话,韩钧便翻身上了马,疾驰离去。 韩思行紧随其后。 韩璋忙喊,“备车,备车!” 韩氏祖坟是在西郊。 夜幕下,松柏森森,坟冢错落其间,阴风阵阵。 等韩璋赶到的时候,侍卫们已经将陈蔓的坟冢挖开,墓穴内,香柏木的棺材已经露了出来。 韩璋没敢带族人,以免将秘密宣扬了出去。 他忙拦住了韩钧,吩咐人从马车里拿来香烛烧纸,还有各色贡品,在坟前烧纸祷告了一番,方让韩钧父子和侍卫合力抬棺出来。 韩钧细细清理了棺木上的泥土,手掌用力,随着沉闷厚重的嘎吱声,棺盖缓缓推开。 韩思行提宫灯上前,照亮了棺材里面。 里面的华裳依然艳丽,珠宝依然璀璨。 只是花团锦簇的下面,是一副黑漆漆的焦炭,形容骇人。那焦炭虽撑不起人形,却也能看的出来被烧成了扭曲的形状。即便岁月久远,仍能让人不由得想象当时的惨状。 韩钧深吸了一口气,那双挽弓握剑稳如磐石的手颤抖着,慢慢掀开一层又一层的衣裳。 到最后,尸首露了出来。 腹部的位置是散落的黑漆漆的骨头,还有一些是,细小的几乎已经分辨不出来的骨头。 韩钧扶着棺木直起了腰,身子几欲站不住,他双目含泪,沉声道,“她不是阿蔓。阿蔓没有死。” 他说得平静,可心底已经起了惊涛骇浪,悲喜交加。 韩璋惊道,“那么夫人是去了哪里?若是还活着,当年国公爷回京,她总该回府寻你才对。” 韩钧笃定道,“或许是她害怕,也或许是她忘了回府的路。总归,她还活着。” 韩钧嘴里虽如此说着,心中却是有无数个不确定的念头闪过。 阿蔓或许是在秋霜抱着攸宁走后,又设法自救,逃了出去。或许是她胆子太小,害怕温如春再灭口,一直不敢现身。 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即便是害怕,那也该回襄平府才是,那里有她的父母孩子。 又或许,她是在回襄平府的路上出了意外? 可是,这具戴着她的玉镯有着身孕的尸首如何解释? 难道卢管事看到的那个孕妇,是阿蔓暗中寻来个孕妇易容的? 可是阿蔓心性善良,哪怕是自己身处险境,也不至于让别人来替自己送死。庄子里都是温如春的人,她也没这个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地寻来替身。 还有一种可能,她被人救走了。那个孕妇,是救她之人设的迷障。 可是那人为何要多此一举?这么多年了,阿蔓为何没来寻他? 韩思行看着父亲脸上忽喜忽悲,不停变幻着。 他提出了自己的一个大胆设想,“父亲,有没有可能,母亲腹中是双胎,只来得生下了一个卢管事就去放火了?” 韩钧心中的希望被他一句话击碎。 这也是一种可能。 太医把脉,也不是绝对那么准的。 韩钧在棺木旁站了一个多时辰,如同矗立在暗夜中的一尊石雕。 寒风萧瑟,天地间一片苍茫暮色,遮掩着丑恶,遮掩着秘密,遮掩着苦痛。 尸首被恢复原样,棺木合上,又放回了墓穴中,封上墓穴,掩上冻土。 他们出城是二更,回府已经近五更! 韩攸宁在外书房的榻上和衣而睡,等着父亲回来。 梦里,有个温柔的女子向她走来,坐在塌边温柔笑着,静静看着她。 这便是母亲的样子吧? 可真好看。 韩攸宁甜甜笑着,笑醒了。 坐在塌边的是父亲。 青黑的胡须,眼中是风霜侵蚀后的沧桑,是历经浩劫之后的荒凉。 这所有揭露出来的真相,承受最多的便是父亲。父母,妻子,儿女,还有他自己,每一层的仇恨都是钝刀割在他心头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太过刚直,他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独自默默承受,不肯说,不肯发泄。 韩攸宁坐起身来,握着父亲冰冷宽大的手,小手努力包裹着帮他捂热一些。 她轻声问,“父亲看到了吗?” 韩钧点点头,“看到了。” “尸首腹中,真的有个胎儿吗?” “真的。”韩钧坚定地说,“所以,你母亲没有死,阿蔓还活着,她还活着。” 韩钧反复强调着。 “她还活着。” “她肯定还活着。” 韩攸宁手中的大手和他说的话一样坚定,绷得紧紧的,似乎在压制着巨大的痛苦,就如那平静的海面之下蕴藏着汹涌暗潮。 父亲他是起了希望,却又不敢承受希望之后可能随之而来的失望吧。 虽有胎儿在,那尸首极可能不是母亲。可母亲十五年没有音讯,这背后便有无数种可能。 当然,总比之前要好,母亲有一种可能便是活着。 韩攸宁高兴笑着,“对,母亲还活着。” ------题外话------ 啊……明天是什么日子? 章节目录 第237虐老虔婆: 烈火(一更) 窗外一轮寒月,半掩在阴云后面。 那秘密,就似这月亮,半遮半掩,让他看不透,摸不着。 阿蔓到底是已经芳魂早逝,还是在哪里受着苦,与他咫尺天涯,不得而知。 他沙哑着道,“宁儿,是我害了你娘。” 韩攸宁倚靠在父亲肩头,轻声道,“害人的不是父亲,是温如春。您前半生已经太苦,如今好容易解开一层枷锁,不能再替自己上一层新的了。” 韩钧不语。 这哪里是新的,这层枷锁一直都在,剖心噬骨。 眼看着天色将亮,韩攸宁问起了刘院使,“刘院使,父亲可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 韩钧皱了皱眉,“我用你们俩起的毒誓,还要另想法子才行。” 韩攸宁笑,“父亲先不必考虑我们俩,若说报应,我们遭的报应还不够吗?老天爷还倒欠着我们呢!” 她就是想知道,父亲的法子是什么。若是有更好的,她也不必非要走那一步。 韩钧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赞道,“你这话说的不错,有气魄!” 他自是不怕天谴的,他的儿子是糙汉子,也不必怕,女儿也不怕的话,那倒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他沉吟片刻道,“伪造永平侯通敌叛国的证据,株连九族。刘院使是温如春儿子,他们一府必然要被株连。” 韩钧说得平静。 可这平静之后,是血流成河。 株连九族,死的不止是刘院使一家,也不止是二房,还有不知多少温氏族人,不知多少温氏姻亲。 温氏一族枝繁叶茂,牵连下来,死的恐怕不止两三千人。 这种不顾一切的仇恨,韩攸宁也曾有过。 可他们是复仇,不是大屠杀。 韩攸宁道,“父亲,倒不必冒险伪造证据。我有办法让刘兴朝死,而且,很快。” …… 东方未晞。 韩钧和儿女一起去了关押温如春和卢管事的柴房。 韩钧一脚踢在卢管事胸口上,将他从睡梦中踢醒了。 卢管事捂着胸口,缓缓坐了起来。 “老奴没有骗国公爷吧?” 韩钧脑海中是那尸首的惨状,无论她是不是阿蔓,都强烈冲击着他的神经。 亲眼所见和凭空想象,其中的差距天差地别。 他冷声道,“你放火杀人的时候,可曾想过有被本公发现的一日?” “有。每天都在想,每天都不得安枕。尤其是国公爷每每从边疆回来,老奴更是提心吊胆。”卢管事叹道,“担惊受怕了大半辈子,到了阴间,倒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韩钧冷笑,“你怕是安稳不了。你还有儿孙在人间呢。” 卢管事脸色大变,没了方才的淡定,“国公爷要反悔?你可是对天起誓了的!你就不怕世子和大小姐造报应!” 韩思行一脸坏笑,“谁说对他们下手就非要父亲了?想要那贱种死,老子有的是法子!” 卢管事怒道,“堂堂定国公,在起誓字眼上玩心机!” 韩钧冰冷看着他,“本公对天起的誓,是一个字都不敢违背的。本公的母亲妻子惨死,本公怎么能让你得偿所愿在阴间太平了。听过灭门吗?刘御史很快就能尝到那滋味了。” 卢管事睚眦欲裂,哀恸嘶吼,“定国公!” 温如春坐在枯草堆里,看着卢管事满脸的怒气,心中竟升起一股快意。 可是想到要被灭门的是儿子,她又生起了绝望。 可是此时,她没了任何谈条件的倚仗,什么都没了。她就如同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她这大半生都是在操控别人,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间,何曾如此无力过! 柴房前的空地上架起了柴堆,泼上了煤油。 韩钧一把拎起卢管事,拖到了柴堆旁,甩了上去。 他冷声道,“你就来尝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吧。” 柴堆上被捆了手脚的卢管事眼中闪过惊恐,在柴堆上努力挣扎着。 韩钧从侍卫手中接过火把,手一扬扔了上去,柴堆上瞬间燃起了大火。 煤油的助燃之下,炽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张牙舞爪地吞没了卢管事。 皮肉在烈火中滋滋作响,卢管事痛苦蜷缩成了一团,凄厉的叫喊声响彻整座府邸,惊醒了睡梦中的二房诸人。 韩清婉捂上了耳朵,蒙上了一层层的被子,可那惨叫声却是无孔不入,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 她不知道那是谁,她也不想知道。她只希望,这场噩梦尽快地过去,一觉醒来,便是艳阳天! 惨叫声响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慢慢地弱了下去,最终没了声息,人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任由烈火继续烧着。 温如春在柴房门口,看着那个说要和她相伴一生的男人,下场凄惨。 哪怕是恨,可她还是不由得哭得肝肠寸断。 哭的,或许是卢管事,或许是儿孙,或许是自己。或许是满心的不甘。 韩钧转身看向他,语气森森,“温如春,接下来,轮到你了。” -- 当天,定国公府里便来了大理寺差役,缉拿永平侯府余孽温如春。 临走前,来送温如春的只有韩锐一人。她捧在手心里的韩清婉和韩思齐,生怕被大理寺也一同抓走了,双双闭门不出。 温如春含泪看着儿子,“锐儿,总算是你有良心,肯来送我一程。我不在了,你们定要小心谨慎才是。” 韩锐冰冷看着她,“我没想到,母亲好好的国公夫人不当,非要跟跟个低贱奴才过日子,还为了那个贱种,造下这么大的孽。而这个孽,却要报应在我和齐儿婉儿身上!你的良心都没了,你还想让他们有良心?” 父亲在他的心目中是座巍然的山,战场归来威风凛凛的父亲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不可冒犯。 他从小最爱做的事,便是在府门口看着胡同口的方向,等待着父亲高大的身影。父亲一出现,他就高兴地飞奔过去,父亲哈哈大笑着,将小小的他高举了起来。 而母亲,则站在府门口,露出端庄得体的微笑。 他曾经以为的家庭和美,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他所敬爱的母亲,肮脏不堪,她所敬重的父亲,尊严被母亲践踏在了脚下。 这让他如何能原谅! ------题外话------ 宝贝们,今天确定是万更的日子么? 莫莫突然心里没底啊 可别再错了。。。 章节目录 第238章 虐老虔婆:游街(二更) 温如春心似刀割,厉声道,“我此去怕是凶多吉少,临走了你不安慰也就罢了,还在我心口捅刀子!” 韩锐冷笑,“现在道别作甚,估计用不了多久,儿子便要和你在地狱相会了。” 他话说完,绝然转身离去。 温如春定定站在府门口,看着儿子绝情的背影,看着这生活了四十年的定国公府,到头来,两手空空。 她满心对待的卢管事背叛了她,她的儿孙舍弃了她,最终,一无所有。 “赶紧走了!” 差役猛地一扯绳索,温如春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她脖子上是沉重的枷锁,双手被枷锁禁锢着无法扶地借力,脚上是沉重的镣铐,她在地上狼狈扭动着,好容易才爬了起来。 她刚刚站起来,还未站稳,差役便不耐烦地拉着绳子往前走。 因着昨日灵安寺布施莲藕,今日还有不少百姓来定国公府附近转悠,想着说不得能有未布施完的莲藕,他们也能捡个漏。 百姓们没捡着藕,倒是见着了大理寺抓人。 “定国公府仁善之家,怎么大理寺还来抓人?看着一大把年纪了,能犯什么大罪?” “看着她这身上的衣裳,很是富贵,又细皮嫩肉的,像是主子啊……” 围观的百姓们本是低声议论,也没有那胆量询问大理寺的军爷。 可那差役却是和善健谈的很,笑着说解答了他们的疑惑,“这就是老定国公的继室温如春,刚刚被休回了永平侯府!结果永平侯府也没了,这不,我们来接她去大牢里一家团聚了!” 人群中一片惊呼,“老定国公夫人!她为什么被休了!她可是长辈,哪能儿子代父休妻?” 差役鄙夷道,“跟陪房过来的一个奴才通奸,还生了个私生子,就是大命鼎鼎的刘院使!还用定国公大夫休妻了?温氏族中长辈怎么可能容得下她!” 大家一听是通奸,顿时义愤填庸起来。 他们本就对战功赫赫的老定国公敬重,如今他们受了定国公大小姐的恩惠,定国公府在他们心目中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他们正是掏心掏肺感恩戴德的时候,哪里容得旁人玷污了他们心目中的圣地! “我呸,荡妇!活该!” “脑子进屎了?老定国公何等英雄人物,她还要在奴才里打野食!” “就该将她扒光了游街,浸猪笼!” “军爷,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了!” …… 百姓手里的臭鸡蛋啊,烂菜头啊,冲着温如春砸了过来。 温如春无法躲避,只能死死低着头忍耐着,身上头上一片狼藉。 差役摇头叹息,“这还不止呢,老国公的原配夫人,现任国公的夫人,都是被她害死的,就连大小姐,都差点被她害死!我当差也有十几年了,还没见过这么狠毒心肠的。” 百姓中一片轰然声。 “简直丧尽天良了!国公府这是要被她给毁了!” “定国公怎么不把她给杀了!” “定国公和大小姐是慈善之人,怕是不忍杀生……” “这样的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杀一百回也不解恨!” 大家愤怒地辱骂着,扔臭鸡蛋烂菜叶已经无法表达他们的愤怒,随地可捡的土块石头成了他们发泄的武器,纷纷冲着温如春扔了过去。 差役象征性地懒洋洋喊了声,“别砸死人啊。” 随着跟随游街的队伍越来越浩大,温如春已经鼻青脸肿,看不出来原来模样。 她摔倒了便要赶紧爬起来,否则拳脚就密不透风地跟上来了。她也不知是百姓的,还是差役的。 这段路才刚刚开始,她便觉得无比的漫长,就似走不到尽头一般。 活着,当真是能比死了更难受的。 有一队金吾卫见百姓就像要暴动一般,匆匆赶了过来。 不过一会功夫,他们就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他们骑在马上,冲着领头的大理寺差役喊道,“一个老太太被砸成这个模样,你们也不管管?道德在哪里?底限在哪里?她要被卖到哪里?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差役们哄笑,“到时给你们送信儿啊,估计去看热闹的得排长队了!” “好嘞!”金吾卫们疾驰离去,一边冲着百姓喊道,“悠着点,砸死人就没热闹看了!” 差役特意带着温如春在京城里绕了个大圈,一直到正午时分方回大理寺。 半日的功夫,温如春的恶行便在整个京城里传遍了。 百姓们愤怒无处发泄,想到了尚逍遥法外的奸生子刘院使。 “刘府我知道在哪里,在状元街!走,泼粪去!” “我也去!” “我也去!” …… 温如春被投进了大牢。 永平侯府的男丁已经流放北疆,最艰苦的流放之地。 北疆贫瘠寒冷,战乱不断。通常有半数的人在去北疆的路上就死了,而到达那里的,通常熬不过一个冬天,也就死的差不多了。 侯府女眷则论年纪和身份,年轻貌美的入教坊司充当官妓,年纪大的充当官奴劳作,做的全是低贱的苦差事。 小温氏和几个永平侯的儿媳妇,被留作最后一批,倒得了机会与温如春在牢中相会。 小温氏冷眼看着狼狈不堪的温如春,“姑母原来也有今日。你算计了一辈子,不还是什么都没得到,跟我是一样的下场?” 温如春无力地伏在地上,她的怒喝也显得软弱无力,“我为的是婉儿!那可是你的女儿!” 小温氏冷笑,“为了婉儿?是为了婉儿当上皇后,保住你的命吧?奸夫淫妇,没有皇后那样的高位怎么能抵得住定国公的怒火!” “我替你养出那么好的女儿,将来为妃为后,难道你就不得好处?你未必就为奴一辈子!” “好女儿?我跟着得好处?”小温氏悲凉大笑,笑声响彻地牢,“这个好女儿,前几日费尽心思来见我,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她就求我自尽以全清白!” 小温氏眼中满是讥讽,鄙夷,痛苦,“姑母说,她要全的是我的清白,还是她的清白?” 温如春惊愕地趴在地上。 她是知道婉儿狠心,可能狠心到让亲娘自尽,成全自己的清白,却是令人齿寒。 她沉默了良久,喃喃自语,“她这么做也没错……” 大牢的走廊幽暗,拐角处,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转身离去,墨色斗篷上的金龙凛然翻腾。 他的声音阴冷彻骨,“看好了她们俩,别让她们自尽了。” “遵命!” 章节目录 第239章娼妓之女(三更) 当日,最后一批永平侯家眷被提出了大牢。 小温氏相貌姣好,三十多岁年纪也不算大,与几个弟媳妇侄媳妇一起被送去了教坊司。 温如春也去了教坊司,做倒夜香洗刷马桶的活计,脏累不说,监工的鞭子狠辣无情,动作稍慢了些便抽了上去。 教坊司隶属礼部,负责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同时也是官方妓院。 教坊司内豢养的女子多为获罪大臣的女眷,她们都精通音律,能歌善舞,甚至颇通诗词文墨,比寻常的妓女更雅致,极得贵宾及皇室权贵众人青睐。 而狎玩昔日同僚的妻女,又有着非同一般的乐趣。 永平侯曾在朝中只手遮住半边天,大臣们对他有恨有惧有敬有亲近。 不管是哪类人,或是出于报复,或是出于猎艳猎奇,或是有着不为人知的各种阴暗心思,权贵们个个摩拳擦掌,早早地盯上了永平侯府的女眷。 永平侯府中美妾艳婢无数,女儿儿媳孙媳也是个个貌美,天命凤凰的生母,更是让他们充满好奇,迫不及待一睹为快。 小温氏在到了教司坊的当日,便有好几个权贵点明要她伺候,有相貌堂堂的朝臣,有两眼浑浊的色中饿鬼,有大肚肥肠的中年油腻,也有迟暮之年的老朽。 小温氏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上了艳丽轻浮的纱衣,她很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支走了丫鬟,在房中投缳自尽。 奈何守在房外的差役耳聪目明,很快就发现了异样,冲进房门将她救下了。 “你还是要想开了些,来这里的老爷都是身份贵重的,你若是伺候的好,说不得哪个老爷一高兴,就设法将你接出去了。那你还不是照样过以前那般的富贵日子?” 小温氏怒喝,“用皮肉换自由,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要动辄就提死字,能活着,为何要去死呢?” 一声清正沉厚的声音响起。 房门打开,一个身着三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相貌堂堂,儒雅沉稳。 小温氏曾在永平侯府宴会上见过他,是父亲的得意门生,早年科考时得父亲接济,入仕后又得父亲提拔。 小温氏眼中闪过希翼,他的官职颇高,他既然有能耐免遭永平侯府牵连,或许能有法子救她脱离这地狱! 她惊喜喊道,“沐大人!” 沐大人含笑上前,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原来你还记得本官,可是早就心生倾慕?你在闺中未嫁时,本官就注意到你了,可惜彼时年轻,没有定国公府那般的权势……” 说着话,手已经蜿蜒而上。 小温氏如同被毒蛇缠上了一般,尖叫地跳开了,“你要干什么!” “来这里的男人,还能干什么?” …… 温如春身着麻灰粗布,老脸红肿,站在红楼下,仰头看着二楼。 一扇扇雕绘华美的门窗后,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男子猖狂快意的大笑声,淫声秽语不绝于耳。 一个监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如春,“你也不必羡慕,大人们知道你早早地守了寡,寂寞难耐。有喜欢尝鲜的,自然也有喜好啃老树皮的,总有轮到你的时候。只是你这脸,总得先养好了才是。” 温如春怒道,“大理寺送我过来时,可说的是做粗使活计!” 监工轻蔑地往她身上啐了一口痰,“别在这里假正经!一个老奴才你都稀罕,这些大人们谁不比他强?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我呸!” 他踢了温如春一脚,“赶紧刷马桶去!一百多个呢!” …… 教司坊里永平侯女眷被人津津乐道,这种高坛落泥潭的戏码是最大快人心的,而若再添些风月艳事,那传播速度就更快了。 市井中很快便有了许多添油加醋的传闻。 消息传进定国公府,韩清婉嘶吼大骂,“蠢妇!怎么就不能去死呢!” 母亲没有死。祖母也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还成了人尽可夫的娼妓。 她们终究还是成了她的拖累! 娼妓的女儿,让她如何干干净净地立于人前?让她如何堂堂正正进入皇室! 菡萏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大换了一遍。 之前从永平侯府跟来国公府的下人,全部被发卖了。 管事妈妈冷着脸站在一旁,训导道,“哟,二小姐好大的脾气,怎连亲娘也骂起来了?这可是大大的忤逆不孝!” 韩清婉呵斥,“你一个奴才,还要管着主子不成!” “老奴是这院里的管事妈妈,做的便是教导小姐言行的事。”管事妈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况且……这主子失了势,是连奴才都不如的。二小姐还没看明白吗?” 韩清婉拿起一个茶碗重重摔了出去,“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管事妈妈纹丝不动,“虽说这茶碗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比老奴用的还要差些,可总归是要花银子买的,一百文,便从二小姐的月例银子里扣了。” 韩清婉怒声道,“这不过是个粗瓷茶碗,恐怕连十文都不值!” “我说一百文就是一百文,二小姐若是觉得贵了,那就压压脾气。”管事妈妈讥笑道,“二小姐可要想清楚了,你如今没有人贴补,温如春的私产跟也你没什么关系,你以后可就指着那三两月例银子过日子了。” 温如春的私产全部充到了府里的库房,虽然几月前她吐了不少好东西出来,可她的私产依然丰厚。 韩清婉原还想着,这些私产总能留给她,当做她的嫁妆。可没想到,大伯父一两银子也没分给她! 她眼睁睁看着无数的好东西,一箱子一箱子地抬去了大库房,祖母攒了一辈子的好东西,最终进了他们的口袋! 每月三两银子,能做什么,连打点下人替她跑腿都不够! 祖母当初为了表现府里清贫,月例银子定的低,世子是五两银子,嫡子是四两,嫡女三两,庶女二两。比起别的高门府邸低很多。 她也不指望这点月例过活,从来没觉得什么。 可现在…… 韩清婉霍然起身,怒气冲冲回了内室,重重合上了槅扇。 管事妈妈在后面喊道,“这槅扇可是贵重,二小姐几年的月例都赔不起!” ------题外话------ 亲们,还有五千字我中午发哈,能拉拉人气 章节目录 第240章 继室(四更) 韩钧一把火扔进了春晖堂,整座富丽堂皇的院落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随之带走的,是一切的腌臜,一切的罪恶。大白于天下的,未大白于天下的。 定国公府,随之也清朗明亮了许多。 永平侯府的仆妇被发卖了后,内院的管事出现了许多空缺。 韩攸宁之前已经寻了了一些当年跟随母亲的丫鬟和妈妈回来,筹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她们能够顶上。 府里的莲藕有三百斤,昨日她已经吩咐下人送了晋王府、安陵侯府、赵湘儿和王采丹,有多有少,用掉了一百斤。 剩余的二百斤,韩攸宁留出来二十斤来,其余的内院外院的厨房分了,主子奴才的大家都能吃了尝尝。 吩咐完了事,韩攸宁待在书房里琢磨香料。 母亲的其他铺子都好说,慢慢就能恢复元气,可那脂粉铺子玉香阁,还是要多花些心思才行。 铃儿走了进来,“小姐,楚姨娘和三小姐在院子里跪着呢。奴婢让她们进来,她们不肯,说是求大小姐饶了二房。” 韩攸宁神色淡淡,“她们想跪,就跪吧。” 她继续捣鼓香料,一直到午时。 她伸了伸懒腰,透过阑窗看向外面。 楚菁菁和韩清莲一身素衣,连斗篷也不披,瑟缩着跪在寒风中,明显已经体力不支。 如今已经过了冬至,天气寒冷,也亏她们娘俩能忍得住。 韩攸宁对铃儿道,“叫她们进来,再多加个炭盆进来。” 铃儿应下,退了出去。 楚菁菁和韩清莲相互搀扶着蹒跚进了书房,跪下就磕头。 “大小姐您慈悲为怀,饶了二房吧!” 韩攸宁淡声道,“楚姨娘说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对付二房的话了?” 楚菁菁忙解释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温氏做了恶,二爷身为人子,总该要替母赎罪。奴婢是二爷的妾室,莲儿是二爷的女儿,也该替二爷向大小姐赎罪才是。” 楚菁菁以往都是自称“我”,自称奴婢,还是第一次。 韩攸宁神色淡淡,“你也自称奴婢了,你是妾室,可没资格替二叔父赎罪。” 楚菁菁神色黯然,捏着帕子讪讪道,“奴婢地位低微,原是没资格说这些,是奴婢僭越,可是……” 韩攸宁打断了她,“你要想有资格也不难,二叔父如今正室空悬,可二房的名声臭了,一时半会恐怕也没有什么好闺秀乐意给他做继室。你来坐这位子,可乐意?” 楚菁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惊愕问,“大小姐是说……要扶正奴婢?” 韩攸宁点点头,“我之前答应了三妹的。” 楚菁菁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来,膝行上前了两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奴婢有什么不乐意的,奴婢乐意!谢过大小姐,谢过大小姐!” 她回头对韩清莲喊道,“傻丫头,赶紧给大小姐磕头啊!” 韩清莲一脸愕然,呆呆看着韩攸宁。 温氏犯下那等恶行,将大房害得这般凄惨,她是没指望长姐还会记得之前的许诺的,能给他们二房一条活路就不错了。 可长姐居然不计前嫌,主动提起这件事! 韩攸宁微笑,“既然你就要是正头夫人了,三妹也就是嫡女,哪里还有给我磕头的道理,都起来吧。” 楚菁菁还是拉着女儿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方起身落座。 她犹豫了一下,忧心道,“虽说如今府里是国公爷和大小姐说了算的,二爷不敢不听。可是二爷看着性子绵软,实则是有些硬脾气的。奴婢就担心,他因着扶正奴婢是大小姐的意思,心里不痛快,就对奴婢心生不喜……” 她又忙解释,“奴婢就是怕辜负大小姐一片好心,奴婢空得了个正室的位子,却什么也不能替大小姐做……” 韩攸宁笑道,“天寒地冻的,你和三妹在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替他求情,若如此都打动不了他,那他当真是铁石心肠了。” 楚菁菁和韩清莲相视一眼,原来大小姐让她们下跪那么久,是为了这个。 她们心底最后的一点不舒服都消失了。 “所以,大小姐任由我们跪在外面,是为了替奴婢在二爷面前博取好感?” 韩攸宁眨眨眼,“危难时刻见真情,想必二叔父今后对姨娘会多一份敬重了。” 铃儿放了个炭盆在他们俩面前,让她们烤火,又给她们斟上热茶。 楚菁菁喝了盏热茶,手在炭盆上烤着,身上心里很快就暖和过来了。 她的恭敬比起方才更多了分真诚,“大小姐为何肯帮我们母女?” 韩攸宁笑了笑,“你们俩能跪在外面请罪,可见是非分明,不是推脱责任之人。二房交到你们手上,也能正正风气,我也就放心了。” 楚菁菁闻言,顿时明白了大小姐的意思。 她看重的是她们的忠心,要的是韩思齐和韩清婉的不痛快。 她又是一通道谢,“大小姐放心,我定然好好劝导二爷,约束子女,不给大小姐和国公爷添乱!” 韩攸宁微笑,“我是没有不放心的。” -- 韩钧将韩锐叫到了他的外书房。 韩锐神色颓废,醉醺醺的,手里拿着一个酒壶,没个形状地坐在韩钧下首的位置。 韩钧问他,“这么多年来,你是盼着本公和世子死,你好承袭爵位的吧?” 韩锐就着手中的酒壶喝了口酒,“是。有个心如蛇蝎的母亲,能教养出什么好儿子不成。” 只是他盼着他们死,却从来只是想想,幻想自己当上国公爷的诸多美事,但从来不会付诸行动去努力的啊! 罢了,说这些谁会信?母亲把他们的活路都给堵死了! 韩钧淡声道,“你倒是颇看的明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兄弟二人,性格迥异,一个刚正豪爽,一个怯弱软弱,平日里的交流着实不多。 说实话,他从小就打从心眼里瞧不上韩锐的,高不成低不就,没有真才实学却又醉心仕途。连房里的妻妾都搞不定,还想去搞定那些精明的官员? 不过他这个二弟有个好处,耳根子软,心也软。 小时候他犯了错被父亲拿着马鞭抽,韩锐二话不说就趴到了他背上。 根据卢管事的招供,这些年整个府里唯一没沾过血腥的人,就是韩锐了。 韩锐最大的错处,就是身上流淌着温如春的血。 韩锐心灰意冷地说道,“大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大哥让我死,我就去死,大哥让我活,那我就赖活着。” 韩钧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他一向没有什么血性,现在就更没有了。 “小温氏的消息你也听说了,之前她虽被族里除了名,可总归是永平侯府的,名声清白。是以两个孩子还被记作嫡子嫡女,也算抬高他们的身份。如今小温氏在教坊司,是贱籍。族里商议的是,两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作嫡子嫡女了。” 韩锐醉眼朦胧地看着韩钧,笑道,“族里商议的,不还是看大哥的眼色行事。行吧,他们有个做娼妓的生母,就算是嫡子嫡女,也不会被人高看一眼。” 韩钧并不在意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自己说这些,不过是告诉他一声罢了。 “还有,你如今正室空悬,可有续娶的打算?” 韩锐哈哈大笑,“续娶?二房的名声臭成这样,哪个正儿八经的人家乐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即便有,我也别祸害人了,我自己能不能活,活多久,都还两说着呢!何苦再拉个来陪葬的!” 韩钧道,“你既没有心思续娶,那就将楚氏扶正吧。她生怕你被我杀了,拉着女儿跪在攸宁院子里两个时辰相求。攸宁被她缠得没法,又来寻我说和。” 韩锐怔了怔,醉眼里多了丝清明。 旋而,他又恢复了无所谓的样子,“随大哥的意吧,我没意见。” 韩钧皱眉看了看他,“你走吧。” 韩锐摇摇晃晃起身,步履踉跄地往外走去,“我就不在这里碍大哥的眼了……” -- 韩氏宗祠再一次开祠堂,温如春被从族中除名。 韩锐也由嫡子变为庶子。 楚菁菁记入族谱,成了韩锐正室,韩清莲也跟着成为二房嫡女。 而韩思齐和韩清婉,则成了庶子庶女,而且还是庶子的庶子庶女,地位一落千丈。 定国公府的荣光,跟他们几乎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楚菁菁搬进了原本小温氏住的青藤苑,成了二房的女主人。 青藤苑的回廊下挂满着大红灯笼,房里换了红幔帐红绸被,摆件也都换了吉祥鲜亮的,看着就喜庆。 楚菁菁身着正红色的锦绣衣裳,发髻端庄大气,端坐在上首的位置,煞有其事地训导着两个女儿。 她如今的底气足着呢,她有大小姐的倚重,还有二爷的看重。二爷昨日进了她房,一边喝酒一边拉着她说话,一直到喝醉睡了过去。 韩清婉作为庶女,坐在末座上,沉着脸听着嫡母训导。 以前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奴婢,如今却成了她的嫡母,说出的话尖酸刻薄又低俗,可她却只能听着! 她的父亲,怎么就找不到大家闺秀当继室了,非要抬举这么个下贱东西! 这不过是韩攸宁磋磨她的手段罢了! ------题外话------ 这一章肥一些,三千字 这样今天更新一万一千字 章节目录 第241章懊悔(五更) 韩攸宁到青藤苑道喜。 楚菁菁见韩攸宁来了,忙热情起身,快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大小姐来了?大冷天的怎也不拿个手炉,快上座!” 她一边牵着韩攸宁的手让她坐下,一边吩咐丫鬟,“快端个炭盆过来给大小姐,再从我箱笼里拿那个掐丝珐琅的手炉,免得一会大小姐出门再冻着!” 房里的丫鬟婆子忙碌了起来,端茶递水的,端点心果盘的,加炭盆的。 韩清莲起身行了礼,可韩清婉却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楚菁菁呵斥,“婉儿见了大小姐怎么也不行礼,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韩清婉起身福礼,咬牙切齿道,“长姐。” 韩攸宁微笑,“二妹看起来起色不太好。晚上若是睡不着,不若多念念佛经。” 韩清婉沉着脸坐了回去,“不必,我很好。” 楚菁菁不悦地瞥了韩清婉一眼,又换了笑脸将一碟豌豆糕推给韩攸宁,“大小姐尝尝这个,这是我今早做的,想着你说不定会过来喝茶。” 韩攸宁笑道,“二婶可不要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随意一些就好。” “哪里是客气了,大小姐过来了,我高兴!” 韩攸宁笑着捡了一块豌豆糕,“二婶喊我攸宁就好,我是晚辈,哪里当得二婶一声大小姐。” “当得当得!”楚菁菁正色道,“你是国公爷的嫡长女,这嫡长女,嫡长子,本就地位尊崇,比别旁的公子小姐要更尊贵些。还是分的明白些好,定好了尊卑,以后不会乱套!” 韩攸宁莞尔一笑,“也罢,随二婶的意了。说起来尊卑,菡萏院地段好,又宽大雅致,住的倒比三妹这个嫡女要好。” 楚菁菁便借势道,“大小姐说的是,婉儿的身份,住在那里怕是不合适了。我想着,大小姐总住在小跨院也不是回事,不若你搬过去。” 韩攸宁笑着摇头,“还是让三妹去吧。我住小跨院就挺好,如此二妹换个地方,有我比着,也不会觉得太委屈。” 二人你来我往客气推辞着,谁也没有想着问问韩清婉的意见。最后定了韩清莲住菡萏院,韩清婉作为庶女,被安排在了一个偏僻逼仄的小院。 韩清婉阴沉着脸,她身后的管事妈妈已经笑呵呵退下,回去张罗搬院子去了。 韩攸宁让铃儿将一个妆奁给了楚菁菁,笑道,“我今儿过来是给二婶道喜,自然不好空着手,二婶看看,这份贺礼可还满意?” “让大小姐破费……” 楚菁菁笑着打开匣子,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惊愕,“大小姐,怎么这么重的礼?!” 里面不仅有各式的珠宝头面,还有金元宝银元宝,金裸子银裸子,甚至还有一叠银票。 她是知道大小姐的大方,女儿前些日子就得了一小箱好东西。可自己这份,却是贵重了许多! 韩攸宁微笑道,“二婶如今是一房主母,怎么好手头拮据了。你之前十几年屈居人下,没攒下什么家当,这些原是你该得的,如今我管家,便补给你了。” 楚菁菁知道,这是大小姐自己贴补她的,也好让她这个一房主母不至于太寒酸,却替她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 她也不推诿,坦然收了,毕竟她的确需要这些东西来装点门面。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大小姐的好意了!” 韩攸宁笑了笑,“先别急着谢,还有一桩贺礼,二婶定然喜欢。荷塘里出的莲藕,我留了二十斤出来。你如今是正头夫人了,总该带着儿女回娘家一趟,当面说一声。那莲藕,便当我给亲家长辈的一点心意。至于旁的礼,就让府里妈妈来备,定让你在娘家人面前风风光光的。” 楚菁菁动容道,“大小姐……多谢你了。” 她的娘家是小门小户,父亲是从衙门退下来的小吏,兄弟是兵部从八品的主事,还是当初韩锐替他谋来的。 如今她扶正了,算是给楚家光耀门庭了,是该风风光光回去热闹一下才是。 且不说府里妈妈得了大小姐吩咐,给备的礼必然丰厚,就说那二十斤莲藕,便足够让父母兄弟在邻里同僚之间扬眉吐气了! 虽说这两日二房在京城里臭名昭著,可这二十斤莲藕,是定国公府对她这个二房夫人的肯定,摆在那里,谁也不敢低看了她! 韩清婉却是黑了脸。 她当了庶女也就罢了,还要跟着去楚菁菁去她家那破院子认亲? 恐怕全京城的闺秀都要看她的笑话了! 她之前还曾施恩去过那个院子,巴掌大小住了三代人,老头老太太又穷酸又啰嗦,把她捧上了天。 如今她却要去给他们磕头喊外祖父外祖母! …… 定国公府里的事经由恩客的嘴,传到了小温氏耳中。 她的一双儿女成了庶子庶女,甚至要喊楚菁菁那个贱婢母亲! 楚菁菁还带着他们招摇过市,回娘家见长辈! 思齐和婉儿本就是高傲的,到底要受多大的屈辱! 小温氏好容易送走了那个肥头大耳的大人,怒气冲冲去了一个满是腥臊恶臭的院子,地上污水横流。 寒风中,温如春拿着刷子刷着马桶,手已经冻得红肿。 温如春连看都不看小温氏,捶了捶腰,继续低头刷马桶。 横竖这两日小温氏每次接完了客,都要来她这里怒骂一通。 死又死不成,活着又受罪,便是现在她们的状态了。 小温氏站到她对面,眼中是滔滔恨意,“当初你为了全自己的名声,将我推出来顶罪,休回了永平侯府。可到头来,你的名声没保住,婉儿的名声也没保住! 当初你若是多点担当,我还是二房的主母,又何至于婉儿多了个当娼妓的娘!又何至于成了庶女,喊一个奴婢作母亲!” 温如春停止了刷马桶,她惊愕地抬起头,“婉儿成了庶女?韩锐把楚姨娘扶正了?” 小温氏冷笑,“二爷又如何做得了主,他现在不过是个庶子罢了!庶子的庶女,当娼妓的生母,这便是你说的好前程!” 温如春怔楞了许久,脸上闪过懊悔,愤恨。 她喃喃道,“韩钧他这是开始报复了……当初不休你,就好了啊……” ------题外话------ 今天五更结束啦 一万一千字~~ 明天就轮到刘院使了哈! 章节目录 第242章 熏香有问题(一更) 翊坤宫的王贵妃礼佛七日,身子果然好转。 在感叹佛法精妙之余,也信了韩攸宁“玉碎挡灾”的说法。 只是在七日之后,她的生活起居恢复正常,过了没多久,身子又开始不适,头痛欲裂,性情狂躁。 太医院的的太医每日的去开药看诊,都无济于事。 就在清德大师做法事期间,王贵妃差人到定国公府来请大师进宫,可几次相请都不得。 王贵妃本有自己的高傲,不想相求于韩攸宁,可在又一次痛晕过去之后,她差林公公到了定国公府。 林公公捧着一匣子小东珠,还有两颗大东珠,点头哈腰的,“娘娘听说了贵府里的事,很是恼怒,差人打了刘院使二十板子。这些东珠县主您收着,就当是压惊的。” 韩攸宁笑吟吟地接了,“替我谢过娘娘。林公公慢走不送。” 林公公苦着脸,“县主您就行行好,去宫里看看娘娘,娘娘昨儿晚上头痛得晕了过去……” 韩攸宁笑道,“公公说笑了,我又不是大夫,进宫又什么用?” 林公公恭维道,“您不是大夫,可是得道高僧的师叔呢!上次您给娘娘支了招,娘娘可是松快了一些日子。” 韩攸宁道,“我知道的也就那么多,旁的,怕也帮不了娘娘了。” 林公公谄笑着,“您不是还有玄智大师亲手抄写的《地藏经》用了几十年的木鱼嘛。听说,那都是厉害的法器,能驱邪祟,增福寿……” “不不不,那都是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只配给小太监玩的。” “县主您消消气……” 林公公往前靠近了两步,低声道,“县主有所不知,上次您离宫之后,娘娘就打了白芷板子,将她从掌事宫女贬为粗使宫女。这最近娘娘病的又厉害了,便觉得是没有这两样法器镇着的缘故,就把白芷给杖毙了。” 韩攸宁皱了皱眉,“罢了,我就走一遭,说不得你这差事没办成,也要得个白芷的下场。” 林公公面露喜色,感恩戴德地跪下磕头,“谢县主体恤奴才!” 韩攸宁让他起来,叹道,“宫里的事我原不愿掺和进去,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县主的大恩,老奴记下了。您放心,您但凡有什么用的到奴才的,尽管开口。” …… 韩攸宁大妆了,带着铃儿进宫了。 这次的待遇比上次高了许多,铃儿也跟着她进了宫,且刚进宫内,便有轿辇候在那里了。 翊坤宫里依然是熏香浓郁。 夹竹桃的清淡苦味,夹杂其中。 王贵妃躺在榻上,眉头紧锁,痛得香汗淋漓。 她见韩攸宁来了,忙坐了起来,急切问道,“你那经书带来了没?还有木鱼!快拿过来!” “带了。” 韩攸宁将经书递给她,王贵妃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经书放在膝上,双手虔诚合十,闭目喃喃自语。 韩攸宁拿出一小瓷罐檀香粉给宫女,“这是清德大师给我的,你将熏香熄了,点上这个吧。” 宫女迟疑的功夫,王贵妃便呵斥,“还不赶紧去!” 宫女忙接过罐子,依吩咐熄了熏香,点上檀香粉,又依言将窗户打开一点通风。 殿内的浓郁熏香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纯净无杂香的檀香。 过了许久之后,王贵妃脸色略有缓和,她缓缓睁开了眼,吐了一口气道,“不愧是玄智大师抄的佛经,不愧是清德大师赠的香,这么一会功夫,本宫头痛便缓解了许多。” 韩攸宁福身道,“娘娘恕罪,实则,这佛经是小女抄写,檀香也是小女所制。” 王贵妃蹙眉不悦道,“你这是还在记仇吗?” 韩攸宁微笑道,“小女与娘娘无冤无仇,还多番得娘娘赏赐,小女又何来记仇之说?” 王贵妃也无深究之意,她将佛经放到一旁,审视地看着韩攸宁,“你如此做,是想告诉本宫什么?” 韩攸宁坦然地任她打量,“娘娘既然如此问小女,定然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吧。” “佛经和檀香显然是没用的。你还让宫人熄了熏香,开了窗户,恐怕这才是关键。”王贵妃眸子泛起了冷意,“熏香有问题。” “娘娘英明,小女佩服。” 王贵妃坐直了身子,沉脸问道,“你如何得知是熏香有问题?” 韩攸宁道,“陈家是做香料药材生意起家,后来慢慢的才做起了旁的。小女跟着二舅父接触了不少香料药材,其中一味就是夹竹桃。二叔父怕小女贪吃误食了中毒,教小女认的第一味药材就是夹竹桃,说吃了会死人。小女便牢牢记住了这个气味。 那日来了翊坤宫,小女总觉得熏香里有股极淡的气味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后来玉熏炉打碎的时候,那气味便更明显了些,小女这才想起来,那似乎是夹竹桃的气味……如此算来,那熏炉碎了也着实算是替您挡灾了。” 王贵妃从矮几上拿起一罐熏香,“你闻闻这个,可是有夹竹桃?” 韩攸宁打开罐子,靠近进鼻下细闻了闻,“如果小女没猜错,这熏香正是方才点着的。里面有夹竹桃,且是汁液晒干了磨成的粉,是以即便是剂量极小,毒性也是颇大。” 王贵妃抬手一拂,罐子摔到了地上,熏香粉洒落。 她盯着地上的熏香,眼中闪过杀意。 德妃…… 放眼全宫,有野心觊觎她地位的,也只有德妃! 片刻之后,王贵妃又恢复了正常,“一个月前你不说,现在才说,就不怕本宫降你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韩攸宁神色依然恬淡平静,福身道,“小女当初也不敢确定,毕竟宫里有这么多太医在,怎么也不至于发现不了不妥。事关重大,小女不敢贸然声张,只能给娘娘支招,燃素香,吃斋念佛。可娘娘在斋戒期间好转,恢复日常起居后又复发,小女才敢肯定了此事。” 王贵妃接受了这个解释。 她自己也是知道夹竹桃气味的,可天天熏着这熏香,也从没觉察出来里面竟还掺杂了夹竹桃粉。 她语气和善了一些,“坐下说话吧。” 韩攸宁致谢坐下。 王贵妃淡声道,“林富,你去太医院请刘院使过来,就说本宫头痛的厉害。” 章节目录 第243章 刘院使被抄家(二更) 林公公应诺退了出去。 王贵妃忽而抬眸看向韩攸宁,“刘院使是温氏和奴才的奸生子,你不会是要借本宫的手除掉他吧?” 韩攸宁微笑,要除掉的,可不止他。 “家父是武将,想要杀个刘院使又何必拐这么大的弯?一个意外就足够了。” 王贵妃颔首,“嗯,你父亲的性子,是能做出这种事的。说不得会更狠一些,连他家眷都杀了。” 韩攸宁暗道,何止这些啊,父亲分明是想杀光所有和永平侯和温如春有干系的人。 若不是她和哥哥劝着,父亲怕要成魔。 等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林公公回来了。 可刘院使却没有跟来。 王贵妃蹙眉,“刘院使人呢?” 林公公弓着腰禀道,“禀娘娘,太医院说,刘院使今儿没进宫,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后来遇到成郡王,他说今儿一早刘府被抄家了,刘院使阖府都被抓进了大理寺大牢,是太子殿下亲自带人上府拿的人。” 王贵妃坐直了身子,“太子?他因着什么抓刘院使?” “太子说,温如春被休回了永平侯府,卢管事是永平侯府的奴才,刘院使是他们的儿子,怎么算都该当是永平侯府的人。那么就该同其他家眷一样,一起归案论罪。” 王贵妃看了韩攸宁一眼。 太子此举,若说不是为了韩攸宁,她可不信。 刘院使这几日都躲在宫里值夜,生怕被定国公暗害了。直到总管太监吴俭斥他天天留宿宫中坏了规矩,赶他离宫,他昨晚方出宫回去。 太子这是看宫里拿人没办法越过皇上,便等着他出宫才动手吧? 王贵妃淡淡道,“太子当真是热心肠,即便他的理由再充分,可他不请旨便直接缉拿三品大员,也不怕皇上怪罪。” 林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道,“皇上在早朝上听说了此事,龙颜震怒,派成郡王去大理寺请太子殿下进宫。他这刚要出宫,便让奴才遇上了……” “皇上是听谁说的?” “回娘娘,是岑大将军。” 岑大将军,德妃娘家哥哥,镇守辽东。三皇子赵寅从军,便是去辽东,跟随舅父征战。 王贵妃冷笑,“果真是他!如果不是他,本宫还不敢肯定这熏香是谁动的手脚!” 韩攸宁微蹙着眉。 原来赵宸出手了。 早知道他会出手,她又何苦来跑这一趟。 只要刘院使进了大理寺,即便皇上再不舍这个太医,也不好再责令将人放出来。德妃再想强行插手阻拦,也就没那么容易。 王贵妃看向韩攸宁,“你可知太子此举,是为了谁?” 韩攸宁淡淡道,“太子殿下心智超群,想必是看出了刘院使受人指使,隐瞒贵妃娘娘真实病因。殿下是在尽孝心,替娘娘您出气呢。” 王贵妃看了她许久。 “你倒是聪明。从公事上论,太子太过强势霸道。可若从孝道上论,太子如此激进便有情可原,皇上也不好责难于他。” 韩攸宁低垂着眸子,“臣女说的是事实,并未作它想。” “哼,圆滑!” 王贵妃吩咐林公公,“你去盯着,什么时候太子进宫了,回来禀一声。” 林公公应诺退下。 -- 大理寺地牢。 审讯室。 刘院使被悬在刑讯架上,踮着脚尖勉强接触着地面,身上的官袍已然褴褛,雪白的中衣血迹斑斑。 漆黑的鞭子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地抽在他身上,鞭鞭见血。 “太子殿下饶命……” “饶命……” 刘院使凄惨喊叫着,求饶着,叫声响彻整个幽暗的地牢,极为瘆人。 不远处的牢房里关着的是刘院使的家眷,有妻妾几人,还有五个儿女。 他们惊恐地哭喊着。 连续几日,他们都生活在恐惧中。京城里温如春的丑事传得沸沸扬扬,他们府外每天都是义愤填庸的老百姓,堵着门,往里扔臭鸡蛋,泼狗血,甚至是扔污秽之物,死猫死狗。 前几日,大小姐兰儿在房里睡着觉不见了踪影,他们寻遍了能寻的地方,也没找到。 有人就猜测是恶鬼将人抓走了。 几个孩子天天做噩梦,惊魂不定,生怕自己也会被鬼怪抓走了。 老爷昨晚回府,安慰她们不要怕,过了这阵子风声慢慢就好起来了。可怎么一觉醒来,就被抄家了! 赵宸面色狠戾,如同没听见他的求饶声一般,紧抿着薄唇,手里的鞭子带着雷霆怒气,挥洒着盐水血水,一鞭又一鞭地抽了下去。 昏黄的烛光晃动,照在身上,明明灭灭,愈发让他的脸色可怖,玄衣森然,如同地狱归来的使者。 眼看着刘院使的喊叫声越来越微弱,一旁的王少卿战战兢兢出声提醒,“太子殿下,再打下去,人就没气儿了。” 说完了,又觉得这话莫名的熟悉。 讲真,他自己都觉得,他的主要职责就是提醒太子殿下,别把人打死了。 赵宸停了手,鞭子往地上一掷,淡声问道,“你可知孤为何要抓你?” 刘院使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他缓了良久方又恢复了些神志。 他有气无力地回道,“回殿下,下官知道。可是下官无从选择自己的出身,娘……温如春做的恶事下官毫不知情,也从未参与……” 赵宸往后一招手,“带人过来!” 两个狱卒押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穿着低劣的粗布衣裳,眼睛上蒙着布条,惊恐哭喊着。 刘院使大惊,“兰儿!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也听出了父亲的声音,脸上闪过希望,“父亲,父亲……救救我……” 她刚喊了一句,嘴巴里就被塞了布巾。 刘院使跪地哀求道,“太子殿下,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了她吧!” 赵宸淡淡道,“你来给她诊脉,看看她是怎么了。” 狱卒给刘院使解开了刑架上的绳索,刘院使跌坐到了地上。 兰儿也被一推,摔倒在他身边。 刘院使不明所以,还是颤着手放在了女儿手腕上。 须臾后,他脸色骤变,抬手就去扯兰儿眼睛上的白布。 章节目录 第244章 猜忌(三更) 狱卒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将少女拎起来扯到了身后。 赵宸盯着他,“令嫒是怎么了?” 刘院使惊怒声道,“殿下给她下了毒药!她的眼睛……失明了!” 赵宸眼中闪过痛色,语气森冷,“原来你诊得出来。” 忧思过甚! 他居然就那么信了!当真是愚蠢至极! 祖孙三代,一层又一层的设计,一环扣一环的陷害。可怜攸宁,在黑暗里生活了两年多,连个信她的人都没有! 赵宸走到刘院使身边,死死盯着他,“那些恶事,你参与一次就足够,足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院使很快收起怒气,转而又跪着苦声哀求,“下官一次都未参与啊,殿下!他们怕泄露了下官的身份,一直不让下官做坏事,什么事都不告诉下官……求殿下给下官纸笔,下官开个方子,兰儿还有救……” 赵宸冷笑,“你别想了。她到死,都会是瞎的。” “啧啧,太子这下手可有些狠啊。” 成郡王走进了审讯室,看着地上刘院使的惨状,感叹道,“都说太子殿下如今脾气不大好,我原还不信。如今看来,传言还是保守了。” 赵宸负手往外走去,“王叔不在宫里呆着,来大理寺作甚。” 成郡王走在他身旁,朗声笑道,“太子应该猜的到吧。没有皇上的指派,我可轻易没空出来。” 赵宸神色淡淡,“是有人在早朝上弹劾孤了吧。父皇最不喜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定然是恼怒了。” 成郡王笑道,“太子明知如此,还如此强硬行事,我看不懂。” 赵宸淡淡道,“有一些事,孤必须去做。孤以前自诩聪明,实则是糊涂的很。” 成郡王蹙了蹙眉,愈发不懂了。 太子糊涂过吗?比他心机深沉的人可不好找! “方才我出宫时,碰到了翊坤宫的林公公,想请刘院使去给贵妃娘娘诊脉。拉着我问了许多……”他笑了笑,“到最后,我才知道,原来昭平县主去了翊坤宫给娘娘请安。” 赵宸脸上的沉色消散,问道,“昭平县主为何去翊坤宫?” “是林公公请去的。娘娘头痛的厉害,想着县主手上有玄智大师手抄的《地藏经》,想借去用用。” 赵宸淡淡道,“那经书,哪里有那么大的用处。消不了灾,也救不了命。” 二人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冷气森森。 庆明帝埋首成堆的奏折中,他抬起头淡看了赵宸一眼,“太子身上有血腥气,是怎么回事?” 赵宸拱手请安,“儿臣刚刚在刑讯。” “刑讯刘院使?” “是。” 庆明帝淡淡道,“太子如今行事,是愈发专断独行了。大理寺虽掌邢狱,可抄家三品大员,总得经三法司会审,再经朕朱批,方可行事吧。” 赵宸沉声道,“刘院使既然是温如春和家奴的奸生子,便是永平侯府家眷,实则还是永平侯案留下的尾巴。儿臣以为,永平侯案父皇已经朱批,此次抄家便不必再请示了。” “这么说,太子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是。” 庆明帝目光沉鸷,“作为人君,行事果断意志坚定是好事。可如今你还是太子,朕还是皇上,你便要谨守你的规矩。” 赵宸语气坚定,铮然道,“儿臣始终谨守规矩,不敢逾越。抄刘府,便是按规矩行事。” 庆明帝冷笑,“朕让你掌大理寺,倒是给你涨了底气,大理寺,是不是已经不听朕调遣了?” “儿臣不敢。父皇说什么,大理寺诸官员不敢不从,父皇想现在接手回去,大理寺还能照常运转。儿臣掌大理寺,与永平侯掌户部全然不同。” 提起户部,庆明帝皱了皱眉头。 永平侯掌户部,户部官员可是只听永平侯的。他想插手,半分都使不上力。哪怕是在永平侯被抄家羁押后,整治户部也是让他头疼的很,到现在还是一团糟。 里面的亏空太大,账目太乱,下面的官员把责任都往永平侯身上推。真正做实事挑大梁的一个也没有。 他连续找了几个大臣谈话,都无人敢接手户部这个烂摊子,生怕一个不慎被拖死了。 他无奈之下从地方提拔上来一个能臣,在户部待了不过几日,就告病致仕了。白白损失了一个良臣。 这是他一直不能下决心杀永平侯的一个重要原因,户部离了永平侯,谁也运转不了。 可不能再出一个户部了,也不能再出一个永平侯了。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眼中是考量。 “既然你这么信誓旦旦,那朕便下一道口谕,让大理寺放了刘府诸人,看看大理寺还在不在朕的手里。若是他们推诿不放……”庆明帝目光冷了冷,“太子该好好想想,如何向朕解释了。” 赵宸神色淡漠,他的父皇,从来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他微微颔首,“父皇下旨便是。” 庆明帝淡声道,“成郡王……” 吴俭听了门外小太监的传话,禀报道,“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庆明帝摆手让上前听旨的成郡王退下,“让她进来吧。” 吴俭出殿门恭请王贵妃,“贵妃娘娘,您慢着些。” 王贵妃缓步进了大殿。 她的衣裙素净,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钗,脸色是脂粉掩饰不住的苍白。 韩攸宁在一旁搀扶着她,翟衣翟冠华丽端庄,脸色红润饱满,愈发显得王贵妃虚弱不堪。 二人跪地行礼。 王贵妃伏在地上却是无力起来了。 韩攸宁起身后又去相扶,可王贵妃身上绵软无力,她一人根本扶不起来。 “母妃。” 赵宸上前几步,在另一边扶着王贵妃的手臂,总算将她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他昨日进宫时母妃虽头痛得晕了过去,可也不至于这般虚弱。他不免多想,她们二人携手前来,是不是要做什么。 赵宸在直身时看向韩攸宁,她低垂着眸子,根本不与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那双半掩的眸子,有着清亮有神的光。 他收回了视线,坐到了了王贵妃身边。 章节目录 第245章 洞察人心(四更) 庆明帝见王贵妃神色,淡淡问道,“爱妃身子不好,便在宫里歇着,怎还要大老远来御书房?” 王贵妃苦笑,“臣妾若是不来,皇上是要责难太子独断行事了吧。” 庆明帝蹙眉,“这是公务,爱妃僭越了。你这头痛病,便该少思虑,遇事心胸开阔一些,才能慢慢好转。” 王贵妃暗暗冷笑。 在皇上的眼里,她就是那种心胸狭隘,锱铢必较的女人。 这头痛,便是她自己活该得来的! 她紧紧扶着椅子扶手,压下怒气,虚弱道,“臣妾这头痛哪里是病,是被人下了毒,每日给臣妾请平安脉的便是刘院使,以他的医术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太子将刘院使抄家,明面上是为永平侯案,实则是一片孝心怒极而为之!” 赵宸目光微动,转头看向韩攸宁。 庆明帝站起了身,踱步到王贵妃面前,盯着她,“你如何得知自己被下毒了,为何不与朕说?” 王贵妃道,“臣妾这些日子,只要是在小佛堂礼佛,头痛的便会轻,可一旦回了殿房,头痛就会加重。次数多了,又想起之前斋戒时没燃熏香头痛病便好了,便对殿内用的熏香起了疑心。昨日臣妾将那熏香泡了水,又用水泡了馒头喂给两只老鼠吃,老鼠没过多久都死了。臣妾尚未查到真凶是谁,本不欲声张……” 她叹了口气,“当时太子恰好在,他如何能想不明白刘院使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没成想,他最终是没按捺住怒气,鲁莽行事了。” 庆明帝紧缩着眸子,脸上闪过冷意,吩咐吴俭,“你去翊坤宫取熏香来,再捉几只老鼠或者旁的活物来。” 吴俭应诺退了出去。 庆明帝继续问王贵妃,“你让昭平县主进宫,又是为了何事?” 王贵妃道,“臣妾记得县主说过‘玉碎挡灾’,便想问问她,能不能看出在灾是出在哪里。” 庆明帝抬头,利眸盯着韩攸宁,问道,“你可是看出来了?” 韩攸宁福了福身,“回皇上,臣女并无那般本事。” 此回答打消了几分庆明帝的猜疑。 如果她说看出来了,他倒要怀疑,两人是不是串通好了的。 庆明帝又问,“那刘院使是温如春的儿子,你平日里与他们接触也颇多,你可看出他有什么不妥了?” 韩攸宁细想了想,如实回道,“回皇上,臣女总共见过刘院使两回。第一回是温如春装病诓骗父亲,想逼父亲出手救永平侯,便是刘院使给她用的药。那药极为厉害,让人每日吐血和昏睡,一个不慎就真的能死了。可刘院使却能控制着剂量,让她平安无事。当时臣女就想,他不愧是太医院医术最精湛的,毒药用的这般厉害。 第二回便是前几日温如春的丑事被揭穿。当时他们一家三口都被家父扣押了,不过还没来得及处置他,就被德妃娘娘差人请进宫了。是以也没发现什么不妥。” 庆明帝脸色阴沉了下来。 韩钧曾经因为此事弹劾刘院使,说的基本与韩攸宁的一样。而德妃差人去定国公府将刘院使接走,借的由头是王贵妃头痛,他也听说了,德妃性子一向绵软善良。 这两件事都很寻常,可和王贵妃中毒放在一起,就不寻常了。 刘院使用毒很厉害,这么久了却偏看不出熏香有毒。 刘院使医德不佳,为了私利可滥用医术害人。 德妃在刘院使身陷囹圄之际,出手强行将人带走,让刘院使从温如春丑闻中全身而退。 今日德妃的哥哥岑大将军又弹劾太子缉拿刘院使。 庆明帝眸子紧缩,“德妃,和温如春可有来往?” 韩攸宁缓缓摇头,“臣女没听说,只是前几日家父怒极时说要杀了刘院使,温如春很嚣张地说他不敢。刘院使得宫里娘娘倚重,才关押了半日就被接进宫了……” 她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庆明帝道,“你说。” 韩攸宁迟疑着道,“三皇子殿下身上佩戴的荷包,臣女看着眼熟,二妹绣的时候臣女刚好看见了。不过也兴许……是臣女看错了。” 庆明帝脸色愈发阴沉,转身回了龙案后坐下,来压制无法控制的怒意。 原来两人私底下已经定了情。 回想赵寅最近作为,对韩清婉和永平侯多次相帮。永平侯赐死后,他不但亲自去定国公府报信,还陪着温如春去大理寺闹。 若说德妃与温如春甚至是永平侯私下里没联系,他不信。 凤凰命。德妃这是打算把这凤凰女娶回来,给儿子上位造势吗? 打通了这些关节,再想王贵妃中毒之事,便是顺理成章了。 那毒必然是出自刘院使之手,帮着德妃除掉王贵妃。 王贵妃若是死了,德妃就会上位掌管后宫,赵寅的身份也就随之抬高。 德妃素来性子绵软,竟还有如此心机。 大殿里气氛沉重凝滞,大家谁也不敢吭声。 成郡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韩攸宁,就很快地收回了目光,敛下眼中的惊叹。 赵宸看着身旁神色恬淡的女孩,目光中充满了探究。 她什么都没说,可似乎又什么都说了。 她一句不肯说德妃的不是,可句句又在说德妃就是幕后凶手。 父皇轻易不肯信他人之言,可看此时情形,却是尽然信了。 攸宁是个聪慧的女孩,可她的聪慧里带着憨直,还有不谙世事的澄澈。 可此时的她,却是心思细密,洞察人心。 吴俭领着两个小太监进来了,带了六只老鼠分别装在两个笼子里,还有两罐熏香粉。 吴俭禀道,“回皇上,这熏香粉一罐是翊坤宫的,一罐是奴才去内务府新取的。内务府的刘公公说,这是为娘娘新配置好的,还没来得及送去翊坤宫。” 庆明帝满意地颔首。 “你便将这些熏香分别泡水,在水里泡了馒头,喂给老鼠吃了。” 吴俭依言行事。 两碗泡好的馒头分别放到了两个笼子里,笼子里的老鼠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吃了起来。 ------题外话------ 第五更还没写完,十点之前肯定就发出来了哈~~ 章节目录 第246章 背后的秘密(五更) 馒头很快就吃完了。 过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其中一个笼子里的老鼠开始痛苦乱窜,吱吱乱叫,到最后陆续倒地,浑身抽搐着 没多多久,那三只老鼠都死了。 反观另一个笼子里的老鼠,安然无恙。 庆明帝狠狠地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怒声道,“将德妃请过来!” 吴俭应诺,往殿外退去。 “慢着!” 庆明帝又喊住了他,转而吩咐成郡王,“你去大理寺,传朕口谕,放了刘院使。若是他们有一丝推诿,便将一干人等拿下。若是他们爽快答应了,你就将刘院使带过来。”庆明帝顿了顿,“他不是有个小儿子吗,把他也带上。” “臣遵旨。”成郡王退了出去。 王贵妃担忧地转头看了看赵宸。 赵宸神色淡然,垂眸喝着茶。 韩攸宁也余光瞥了过去。 大理寺是完全在赵宸掌控之下的,赵宸御下又严厉,那些大理寺官员万一推诿不肯放人,那今日就功亏一篑了。 此时已经是午时,用膳的时辰。 庆明帝没有吩咐摆膳,只让人端了盅燕窝羹进来,让王贵妃吃了,便让她在后殿的榻上歇息。韩攸宁也跟着一起过去。 大理寺离着皇宫不远,半个时辰后,成郡王回来了。身后是已经卸了镣铐的刘院使和瑞儿。 御书房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庆明帝。 皇家无父子,可大家心里还是有些美好期盼的。 得以死里逃生的刘院使,再见皇上跟见了亲人一般,拉着儿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微臣叩见皇上!” 庆明帝看他身上伤痕累累,下个跪都在打哆嗦,倒觉得太子如此行事合情合理了。 母妃被害,太子必然激愤。 若是为了讨好韩攸宁和定国公,怎么也不至于将人打成这幅模样。 他和气道,“平身吧。爱卿受苦了。” “皇上爱重微臣,微臣便不觉得受苦。” 刘院使说得格外真诚。 皇上这番出手,以后谁还敢动他?皇上果真是离不得他的,谁不怕死呢,总得有能救他命的人在身边。 他哆哆嗦嗦爬了起来,身上的伤口痛得撕心裂肺。 “这便是你儿子?”庆明帝问。 “回皇上,正是犬子,乳名瑞儿。”刘院使安抚地拍了拍惊魂未定瑟缩在他身边的瑞儿。 “嗯,好名字。天降祥瑞。”庆明帝道,“赏。” 刘院使面露喜色,拉着儿子又跪下谢恩,“谢皇上恩典!” 他在太子那里受了委屈,皇上这是要弥补他吧? 吴俭用托盘端了一碟子烤鹿肉过来,笑呵呵道,“小公子来的巧有口福了,这是用上好的香料腌制了,再用檀香木熏烤的,要放到烤炉里闷着熏烤,半点香味都跑不了。” 他将碟子递给刘院使,“刘院使你来喂小公子吃。” 刘院使毕恭毕敬接过碟子,鹿肉的香气钻入鼻息,他脸色骤然大变,手一抖碟子便摔落地上,烤鹿肉撒了一地。 他惊惶磕头请罪,“皇上赎罪,皇上赎罪!” 庆明帝淡淡道,“无妨,你身上受了伤,拿不稳也是有的。吴俭,另上一碟。” 吴俭应诺,又端了一碟子鹿肉过来,笑呵呵道,“刘院使,这次可要端稳了,这香料贵重,统共就烤了这么两碟。” 刘院使惨白着脸,双手死死端着碟子,可却无法抑制地身如筛糠。 吴俭叹了口气,从托盘上拿了双筷子,体贴道,“罢了,还是杂家来喂吧。” 刘院使颤声推辞,“谢过吴总管……还是等着回府后再吃,孩子胆小,在这里吃东西一个不小心怕要冲撞了皇上。” “这有什么,皇上最是喜欢孩子,不会怪罪。”吴俭依然笑呵呵的,筷子夹了一块鹿肉,往瑞儿嘴边递,“乖孩子,吃了这肉,你们就可以回府了。” 瑞儿现在最盼着的就是回府,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闻言乖巧地张开了嘴巴。 一大块鹿肉送入他的口中。 瑞儿刚要咀嚼,刘院使只觉血在往脑门冲,眼前发黑,脑子发晕,他猛地抬手掐住了瑞儿的下颌,另一只手将鹿肉从他嘴里扣了出来,紧紧攥在手里。 庆明帝沉脸道,“爱卿这是何意?” 刘院使惊恐地跪在地上,“微臣……皇上……鹿肉有毒!” “你可知,那研制鹿肉的香料是哪里来的?” “回皇上,闻着气味……是王贵妃常用的。” 庆明帝脸色沉鸷,“王贵妃用了半年的熏香你没闻出来有毒,给你儿子吃的你却立马就闻出来了,这是什么缘故?” 刘院使结结巴巴替自己辩解,“王贵妃每日燃熏香只用少许,是以不好分辨。可腌制和熏烤这鹿肉,却是用了大量熏香,气味浓郁便好辨别了一些……” “狡辩!那熏香燃着,气味比这鹿肉好分辨得多!”庆明帝盯着他,“你是受谁指使?” “微臣……微臣……” 庆明帝冷声道,“你现在不说,那便不是男丁流放女眷充官了,你的妻儿,一个也别想活。” 刘院使伏在地上,忽而万分懊悔方才自己的冲动之举,为了一个儿子,搭上了全家! 他五体投地,痛哭流涕道,“臣有罪!罪臣是受永平侯指使!他说太子对他始终冷淡,将来二小姐能不能当上太子妃也不好说,要做两手准备才是。他让罪臣给贵妃娘娘下毒,将来在贵妃娘娘命在旦夕之际,他再寻个灵丹妙药帮贵妃娘娘慢慢解毒,二小姐的太子妃之位便手到擒来了……” 韩攸宁愣愣看着刘院使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话。 她只以为永平侯做的两手准备是太子和三皇子,谁上位让韩清婉嫁给谁。 可没想到,他针对太子也做了两手准备的方案,顺势而为不成,便挟恩图报。 她记得,王贵妃是在一年后危在旦夕,礼部和内务府已经在悄悄准备丧仪,可她病情却突然开始好转。 不久之后王贵妃便有力气在太子府举办了那场赏花宴,也是在那里,她被三皇子赵寅和韩清婉设计,中了春、药。 之后便是太子大婚,她是侧妃,韩清婉是太子妃。 在韩清婉怀孕生下长子后,王贵妃的头痛病便全好了。 ------题外话------ 现在开始码明天的 所以,明天的更新大概率会拉的战线比较长。 今天预计能码出来三章,剩余两章在明天中午下午发布 章节目录 第247章 绝无活路(一更) 韩攸宁方才一直和王贵妃躲在屏风后,以免引起刘院使警觉。 王贵妃听了刘院使说的,早就按捺不住冲了出去,怒斥着他。 刘院使看到站在屏风旁的韩攸宁,这才知道,原来今天的一切,是定国公府的复仇。 他终究是没有躲过去。 韩攸宁静静站在屏风旁,她前面几步远,是赵宸高大的背影,坐得笔挺。宽阔的后背紧紧绷着,玄衣上盘旋着金色行龙,腾云驾雾。 他的侧颜,凌厉肃杀。 赵宸放弃她的背后,原来还有这样的秘密。 王贵妃为了活命,受制于永平侯,以太子妃之位作交换。 而赵宸,孝心也好,被逼无奈也罢,恼怒她的不贞也罢,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凤凰也罢,最终选择放弃了她。 知道了这些,她没有对永平侯对刘院使的愤怒,没有不甘,反而变得坦然。 总归他放弃她的理由又多了一层,她的前世也就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凄惨了。 如今她的大仇也报得差不多了,倒也不必再纠结于那些细枝末节。 该和前世好好地道个别了,该让自己慢下来,放松下来,享受亲人团圆、岁月静好了。 剩余的,交给岁月吧。 庆明帝制止了王贵妃,问刘院使是否受德妃指使,刘院使矢口否认。 始终沉默的赵宸开口问道,“你说这是永平侯指使,可他已经死了,温如春也进了教坊司,你为何还不罢手?还是你觉得,你自己有能耐将来逼迫贵妃就范,让孤娶了韩清婉?” 刘院使忙道,“罪臣不敢!只是之前动了手脚的熏香还没用完,罪臣又不敢明说熏香有问题……原本是想着这些熏香用完了,罪臣再给娘娘开药方慢慢调理着,身子也就好起来了。” 赵宸冷笑,“你既有法子在熏香里下毒,却没法子将熏香调换了。还是,你也做了两手的打算,替自己另找了靠山?” 刘院使拼命摇头否认,“罪臣不敢!罪臣下毒是通过白芷姑娘,可白芷前些日子被杖毙了……” 王贵妃又惊又怒,白芷可跟了她二十多年,她最信任的宫人! 竟然早早地就背叛了她! 难怪白芷对韩攸宁那般敌意,百般挑唆! 要不是韩攸宁,她恐怕要一辈子都蒙在鼓里了! 赵宸语气冰冷,“下毒的人能收买第一个,自然也能收买第二个。刘院使游走后宫十几年,这种小事已经是手到擒来了吧。” “罪臣不敢!罪臣明白,太子殿下要帮定国公出气,可也不能随意给罪臣安插罪名!”刘院使在为自己开脱的同时,开始把矛头往赵宸身上引。 赵宸冷笑,“难不成,你以为德妃还会出手救你?毒害贵妃娘娘,即便你为自己开脱的再干净,也是重罪。她避嫌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出手救你。” …… 庆明帝对德妃的疑心却是再一次被勾起来了。 永平侯一倒,刘院使便没了倚靠,尤其是温如春出事后,他更是随时有被定国公灭门的危险。 他控制着王贵妃的病情,这便是他向德妃投诚的筹码, 德妃要王贵妃的死,他要自己的生,各取所需。甚至德妃或许也会学着永平侯,做些什么钳制王贵妃的事。 那么,德妃最近对刘院使多有维护,便解释得通了。 刘院使很聪明,他最终招认的罪,是受永平侯指使,有补救之心却无人相助。 可若是认了帮德妃,那就是罪加一等了。 庆明帝对韩攸宁道,“你进宫也大半日了,先回吧。” 接下来便是皇家事了。 而刘院使,也绝无活路。 韩攸宁福身,退了出去。 外面飘起了雪。 天色铅沉,雪花大如鹅毛,洋洋洒洒,随风乱纷纷飞舞。 这是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新的开始。 韩攸宁走在大雪中,白茫茫的天地间,朱红宫墙内,一抹浓重艳丽的颜色。 她脸上漾出一抹释然的笑来,扬着脸,感受着雪花拂过脸庞的冰凉。 头顶多了一把油纸伞,折枝红梅遮住了风雪。 韩攸宁转过头,赵宸站在她身后,一只手在她头顶举着伞,他自己则在伞外,与她保持着一个手臂的距离。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他看着她未散尽的笑颜,被雪打湿了的眉眼深邃浓重,,“你怎不跟宫人要把伞?” 韩攸宁往后退开了一步,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小女自己走就好,淋淋雪挺好的。” 赵宸笑了笑,淋雪,也就她会这般说了。 他手中的伞又跟了上去,遮在她的头顶,“你喜欢淋雪,也该回府以后再说。从皇宫到定国公府,坐马车总得半个时辰,你身上的雪化了,寒气便会侵袭体内,风寒病痛也就找上你了。” 这种话他以前也曾说过,就跟训导小孩子一般。 韩攸宁道,“那不若小女自己撑伞,殿下有公务,忙去便是。” 赵宸避开她接伞的手,“你要拿手炉,还要提裙子,哪里忙的过来。自己撑着,倒不如不撑了。走吧。” 韩攸宁无奈,没有再推辞。 她走着,一边问道,“殿下不在御书房守着,万一德妃强辩,让她洗脱了嫌疑岂不可惜?” 赵宸跟在她身侧,保持着一个手臂的距离,“嫌疑已生,又岂是她能轻易洗脱的。孤今日已经做的太多,过犹不及。” “殿下说,她会被治罪吗?” 赵承渊环视着天地间错综复杂的宫道,处处幽深,叹道,“这宫里的事,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定对错输赢的。” 他侧首看着她,“今日你为何要帮孤解困?” 韩攸宁淡淡道,“小女帮的是自己。刘院使想逃脱罪责,小女不能让他如愿。” 她顿了顿,“殿下应该也不需要小女相帮吧,殿下能放心让皇上去大理寺下口谕放人,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 赵宸笑道,“孤没有那么厉害。你能出手相助,孤很高兴。” 韩攸宁沉默了片刻,说道,“多谢殿下多番相助。” 赵宸眼中闪过一丝光。 她的这声道谢与以往的不同,不是客气疏离,其中有了几分真诚。 她这一世,在他面前还不曾这般放松过。 他笑道,“孤帮的也是自己。” 章节目录 第248章报应(二更) 宫道漫长,霰雪霏霏。 隔着一重重纷繁的雪幕,一道雪白清隽的身影站在正中央。 韩攸宁虽看不真切,却能肯定,是赵承渊无疑了。 赵宸顺着韩攸宁乍然欣喜的目光,也看到了赵承渊。 他的眼中的暖意散尽,顿时封上了冰雪。 远处的赵承渊,负手站在那里,目光沉沉。 伞下的女子衣裙厚重艳丽,撑伞的男子墨色大氅翻飞,护在她的身后,挡住了风雪。 他目光落在那柄绽放着红梅的伞上,那红梅,开得艳丽。 肩头和发间积了雪,赵承渊霍然一甩大氅,积雪飞散而去,凌厉如刀。 他阔步上前,朝着二人迎了上去。 “王爷,你怎进宫了?”韩攸宁远远地率先开口。 “接你。” 赵承渊简短回了一句,便撑起了手中的伞,遮在韩攸宁头顶,将赵宸手中的伞挤开了。 他的伞上也是一枝红梅,傲然凌雪开。 他对赵宸淡淡道,“太子便送到这里吧。” 赵宸缓缓收了伞,“皇叔半月不见,不知是去了哪里?” 赵承渊与韩攸宁共在一把伞下,往前走着,“本王行踪,没有与人汇报的习惯。” 赵宸走在韩攸宁的那一边,隔着她的翟冠,看向赵承渊,“侄儿只是好奇,皇叔似乎时常会久不现于人前。皇叔当真是在府上吗?” 赵承渊微笑,“下次太子好奇的时候,不若去府上看看。” 赵宸的笑眼里泛着冷意,“侄儿恐怕没那本事,能闯得进晋王府。” “那就没办法了。”赵承渊似没了耐心,“太子不必陪着了。” 赵宸停了脚步,看着二人缓步离去。 伞下的二人,亲密无间。 韩攸宁揉了揉冷飕飕的头顶,看着头顶的红梅笑道,“王爷这伞,可是跟宫人要来的?跟太子的那柄一个模样。” 赵承渊将伞往前倾了倾,认真解释,“哪里一样了,你仔细看看,这上面的红梅有泰半尚未绽开,只枝头的盛开,这样方显雅致。” 韩攸宁抬头仔细端详了一番,赞同道,“的确是更雅致。看来绘制这枝红梅的工匠心思更巧妙。” 赵承渊皱了皱眉,工匠么? 韩攸宁笑看着赵承渊,“说起来我也有半月未见王爷了,你当真是出京了吗?” “傻丫头,隔墙有耳。” 韩攸宁左右看了看两边的红色宫墙,墙的另一边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赵承渊这么说,也不知是因为当真有人,还是他根本不想说。 赵承渊拂去她肩头飘落的雪,“这几日有个小丫头很风光,心愿了了,是不是很高兴?” 韩攸宁笑着点头。 落在她肩头的雪到底有多重,没有人会知道。 不过如今,她可以卸下仇恨,云淡风轻地拂去飞雪,与人把酒言欢。 她扬了扬眉,“待得这件事尘埃落定,我请王爷喝酒如何?” 赵承渊摇头叹道,“端看你这份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酒量多大。” “王爷是瞧不起人吗?” “岂敢。我就等着你的酒了。” 二人漫步宫道,笑语嫣然。 铃儿已经得了消息,从翊坤宫直接出了宫,在宫门口等着韩攸宁。 与她一起等着的,还有韩钧和韩思行。 韩钧看清与韩攸宁同行的人,脸色便沉了下来,对着赵承渊敷衍地拱了拱手,就拉着女儿上了马车。 韩攸宁无奈任由父亲拖着她走。 上马车时,她不由得回头看了赵承渊一眼,宫门口,赵承渊微笑看着她。 他特意跑这一趟,当真是为了接她出宫么? 马车离去。 叶常看着赵承渊手中的伞问,“王爷不是要将这柄伞送给县主,让她在雪天撑着吗?” 赵承渊将伞收了起来,淡淡道,“不好看,罢了。” “噢……” 赵宸出了宫门,将手中的伞扔给守门的陆凛,骑马离开了。 陆凛撑起伞,“唉哟,跟皇叔做的一样的!” 叶常看看陆凛手里的伞,瞪大眼睛看着赵承渊。 唉哟,还真是! 赵承渊将伞扔给他,驱马离去。 -- 大雪下了一整夜。 韩攸宁重负卸去,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巳时。 天地间白雪皑皑,积雪已有半尺厚。 雪还零星飘着,韩思行兴冲冲跑来。 “宁丫头,你猜猜刘院使是怎么判的!” 韩思行已经下朝了。 韩攸宁拿起一个庆春楼送来的素八珍包子吃着,“满门抄斩。” “对!毒害宫妃,他的胆子也真是大!” 韩思行在她对面坐下,拿起一个包子大口吃着,含糊道,“你这个小丫头,当真是有本事,咱俩也不怕遭雷劈了!”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还有别的消息吗?” “之前三皇子不是负责永平侯贪腐案吗,皇上斥责三皇子查案不力,让他闭门反省。”韩思行叹了口气,“三皇子挺好个人……闭门反省,他还是第一次这般被责罚。” 韩攸宁淡淡道,“因果报应罢了。你也不必可怜他。” 韩思行捏了捏韩攸宁的鼻子,“你个小丫头,一板一眼的。我去大理寺看热闹了!” 他抓了几个素八珍包子抱在怀里,兴冲冲跑了。 正午时分。 刘院使阖府被斩首。 消息传到了教坊司,小温氏冷笑着,去寻温如春。 冰天雪地里,温如春衣着单薄,弯腰刷着马桶,她的手,她的脸,都已经红肿不堪。 可她心底还燃着一丝希望。 过去好几天了,她的儿子兴朝还好好的,说不得,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小温氏居高临下看着她,“姑母,想不想知道你那宝贝儿子如何了?” 温如春手顿了顿,缓缓直起了身,“兴朝他自有贵人相助,不会有事。” 这话她是说给小温氏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兴朝不会有事的,瑞儿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姑母还在做梦呢?” 小温氏尖锐笑着,“满门抄斩!一个都不放过!现在都已经人头落地了!” 刷子咚地一声掉到了马桶里。 “兴朝……瑞儿!” 温如春凄厉嘶吼了一声,口里猛地喷了一口血,身子晃了晃,摔到了满是污水的地上,昏死了过去。 “活该!报应,报应!” 小温氏站在雪地里,猖狂笑着,含泪嘶喊着,“报应,都是报应啊……” ------题外话------ 好吧,莫莫又打脸了 只写出来两更。 剩余三更都写完估计得到今天晚上了。。。。 亲们晚上再来看啊 章节目录 第249章儿子(三更) 逼仄的小院,只两间正房,两间厢房,院子里的积雪未扫,只清理出一条小道走人。 雪花飘着,小道上又落了一层雪。 房里炭盆熄了,热水没了,却无人添炭添水。 韩清婉铁青着脸,站在房门口。 厢房里传出来丫鬟婆子的吃酒嬉笑声。 院门猛地被撞开,韩思齐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他身上的紫色锦袍凌乱,花团锦簇的斗篷上沾满了污泥,似是在泥水里打过滚一般。分明是与人打过架。 韩清婉淡淡道,“二哥现在不该在国子监吗?你若再不出息,二房可就真没活路了。” 韩思齐冲到了她跟前,眼眸赤红,“国子监?有个那样的祖母,有个当娼妓的娘,我如何在国子监待下去!你知道有多少同窗的父亲长辈去过教坊司!” 他猛地将斗篷扯下来,狠狠甩在地上,“现在才死,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成了国子监的笑话,谁都能踩我一脚!” 韩清婉怔了怔,“母亲死了?” “死了,都死了!一个疯了,跳到污水池子里淹死的,一个拿着簪子刺脖子上刺死的!” 韩清婉沉默了片刻,“早做什么去了?” 眼角眼泪划过,她转身回了房。 韩思齐跟了进去,“喂,你不管了?她们现在可是被扔到乱葬岗了!” 韩清婉冷声道,“我能做什么?” “替他们收殓尸首下葬总得花银子吧,你出钱我出力!” 韩清婉淡声道,“我现在哪里有什么银子,二哥自己想法子吧。” 韩思齐恼了,“你没银子,总有首饰吧!我在国子监要买书要应酬,更是一两银子没攒下!总不能让她们就那么扔着吧?你也不怕将来被人戳脊梁骨!” 若不是父亲出门游历去了,他才不管这事! 韩清婉冷笑,“现在就已经戳脊梁骨了,我还在乎将来怎么样?你也不必打我首饰的主意,我大半的头面都贱卖了给西南军买粮了。剩下的总共就那么几件装点门面的东西,难不成出门只戴支木簪子!” 韩思齐指着她的鼻子,“你……你倒是心够狠的!祖母到死还想指望着你,她还真是想错了!” 韩清婉倒了杯冷茶喝着,“她想错的事情多了。二哥走吧。” “我就不该来!” 韩思齐重重拂袖离开了,已经出了院门了,又退了回来,捡起地上的斗篷,抱着走了。 他踌躇再三,去了紫藤苑。 进了厅堂也不说话,就那么站在那里。 自楚菁菁扶正了,他一声母亲都没喊过。 让他喊这个低俗的女人母亲,他可喊不出来。 楚菁菁爱极了大红色的衣裳,自扶正了,每天穿的都是大红色的衣裙,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正室。 她翻看着账本,“蝶儿,这房里怎么冷飕飕的,再添个炭盆过来。” “是,二夫人。” 房里的丫鬟应了声出去了。 韩思齐犹豫了许久,开口道,“那个……我想支点银子。” 楚菁菁继续看账本,眼睛也不抬。 韩思齐恼了,“喂,我在跟你说话呢。” 楚菁菁抬起头,“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与人说话,最起码的称呼都没有吗?” 韩思齐有求于人,最终不得不放下身架,咬牙切齿道,“母亲……我想支二百两银子。” 楚菁菁对这声“母亲”很满意。 做了十几年的梦,居然成真了。 她成了他们姊妹的母亲,他们姊妹成了庶子庶女,对她卑躬屈膝。 她一副慈母的口吻道,“你是我儿子,我是当母亲的,给你银子天经地义。不过,你怎要这么多银子?” 韩思齐恼恨,明知故问! “我要给祖母……给姑祖母和生母收殓安葬。” 楚菁菁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当初小温氏一直克扣我的月例,我这么多年也没攒下什么银子。我如今手头有的银子,还是大小姐用她的私房钱贴补给我的。将心比心,温氏和小温氏害大小姐一家那么惨,你觉得我把她的银子给你合适?” 韩思齐道,“那我就用二房公中的银子,也不必用母亲的体己银子。” 楚菁菁笑了起来,“思齐果真是天真。二房公中哪里有什么银子?当初小温氏偷了大嫂的嫁妆,后来不挖空了二房的家底堵窟窿去了么!再说了,她们是贱籍,你拿二百两银子来安葬她们,未免太不合规矩。” 韩思齐眼中压抑着屈辱和怒气。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放下身段,受尽屈辱! “你不想给银子,也不必扯这么多有的没的!”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忍心看着你为难呢?” 楚菁菁喝了口茶,“这样吧,我这里刚支了这个月的月例,十两银子,都给你了。替她们买副薄棺,也算是你尽的孝道。” 十两银子! 还要请人抬棺,请人挖墓坑,还真是只能买副最廉价的薄棺了! 他好容易开口喊了母亲,被这个贱女人一遍遍叫儿子,就只换来十两银子! 韩思齐暗暗咬牙,拱手道,“谢母亲……” 楚菁菁满意地应了声,“你是我儿子,不必言谢。” 哈哈,儿子,儿子! 这称呼真是爽啊! 她从丫鬟手里结果一包碎银子,亲手递给了黑着脸的儿子,“行了,你退下吧。” 韩思齐拿着银子沉脸离开了。 -- 韩攸宁心情大好,在几个衣橱前挑选着明日要穿的衣裳。 铃儿笑嘻嘻道,“小姐选的都是带点颜色的,您若是喜欢,挑几块鲜亮的料子,让针线房做几身衣裙如何?” 韩攸宁点头,“也不必太鲜亮的,就挑些淡色的料子吧。” 铃儿原还以为小姐不会应,闻言喜出望外,乐滋滋地去库房里搬了一堆衣料过来。 主仆二人正挑着,韩钧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个子高挑的丫鬟,走路带着股子利落劲。 秋叶。前世陪她走到最后的丫鬟。 秋叶原本是父亲院里的丫鬟,从小耳濡目染,跟着外院的侍卫学了些功夫。 父亲回来后,便请人仔细调教她伺候小姐的规矩,学好了才送了过来。 韩攸宁曾在外院远远地遇到过她,不过没有上前打招呼。 韩钧道,“她会些拳脚功夫,以后便跟在你身边伺候你吧。” ------题外话------ 四更五更会很晚了 一个阶段宣告结束,新的阶段即将开始 莫莫脑子里尚在架构。。 章节目录 第250章 真的喜欢胖的?(四更) 秋叶跪在地上,“奴婢秋叶,给大小姐请安。” 韩攸宁扶她起来,笑看着她。 秋叶长得清秀,许是练武所致,目光沉静。 秋叶实则是个沉默的性子,可后来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只能听声音。秋叶就变成了话痨,每天叽叽喳喳地话不停。 韩攸宁拉她略显粗糙的手往塌边走,指着榻上桌上的衣料,“秋叶,我们正在挑衣料呢,你也来一起看看,恰好你也做几身。” 对韩攸宁的热情,秋叶有些意外。 她站在一旁,看着韩攸宁拿着一块块衣料在她身上比量。 铃儿难得多了个伴儿,也一起跟着凑热闹,多了个人,房里顿时比以前热闹了许多。 被女儿忽略的韩钧悄悄地走了。 主仆三人各自选好了衣料,便备了茶水点心,围着炭盆说话。 大多是韩攸宁和铃儿在问,秋叶在答。 秋叶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她和大小姐从来没有过接触,为何大小姐待她就像是多年的主仆一般。 小姐为她挑的衣料都是她喜欢的,小姐递给她的点心是她爱吃的,小姐沏的茶水也是她喜欢的。 秋叶看着韩攸宁的笑颜,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小姐,国公爷最近过得不太好。” 韩攸宁收了笑,“你说说。” 秋叶道,“国公爷最近回院子都很晚,回去后就喝酒,常常喝到后半夜。每日能睡一两个时辰。” 韩攸宁是知道父亲最近情绪不稳。 懊悔,希望,失望,各种情绪交错折磨着他。 他每日不去早朝,全部心思都在寻找母亲的下落上。 庄子上的佃户,附近的村民,他亲自挨个走访询问。当年跟去的侍卫,他一遍遍地反复询问甚至刑讯,可是却毫无头绪。 时隔十五年,实在是太难了。 她去了外院。 父亲不在外书房,侍卫说他在练武场。 韩攸宁又去了练武场。 韩钧一身黑色短打,在与七八个侍卫对打。 侍卫们被打得伤痕鼻青脸肿,可韩钧却毫不手软,不停吼着,“起来,再打!” 韩攸宁喊了声,“父亲!” 韩钧这才停了手,往韩攸宁这边走来。 侍卫们顿时都瘫在了地上躺着不动了。 韩钧从韩青手中接过布巾擦着汗,走到韩攸宁身边,问道,“什么事?衣料挑好了?” 韩攸宁拉着他往外走,进了外书房方说话,“父亲,母亲的事你不能着急,这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她比父亲知道的更多,所以她对母亲活着抱的希望更小些。 前世一直到父亲和大哥死,母亲都没露面。陈家灭门,她成亲,她眼瞎,甚至是她死,母亲也没有露面。 如果母亲还活着,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韩钧神色淡了,“我心里有数。” “如果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找不到,父亲若一直这般折磨自己,你确定自己能好好地活到找到母亲的那一日?父亲若是倒了,或者没了雄心斗志,大哥可能撑得起定国公府,保得住西南军?” 韩攸宁定定看着韩钧,“父亲该清楚皇上对边关武将的忌惮。定国公府存在的太久,权势太重,对皇室的威胁太大了。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一定会对定国公府出手。栽赃陷害也好,落井下石也罢,或许不知何时,定国公府就不复存在了。父亲难道不该未雨绸缪吗?” 她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与父亲说说这件事,不如就现在说了。 该让他警醒了。 韩钧神色凝重起来,眼中的焦躁褪去,多了几分清明。 女儿把局势看得太透彻。 定国公府的军功太重,功高震主,大多是没有好下场的。 君臣反目,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也是父亲临死前最担心的事。 韩钧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为父知道了。你放心,定国公府不会有事,你母亲也能寻到。” 韩攸宁道,“那父亲好好睡觉。” “好。” “不许酗酒。” “好。” 韩攸宁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将糯米桂花糕从匣子里拿出来,“父亲吃点心。” -- 一夜好梦。 韩攸宁醒来后先趴在阑窗上往外看,雪还在下着,不过却没有那么大了,地上只积了薄薄一层。 下雪天,就应该煮酒谈天啊! 用过早膳,应付完府里的差事,她又去小厨房把糯米桂花糕给做了。 铃儿笑嘻嘻道,“小姐您走路都带着风呢!” “别笑,快帮我昨晚选好的衣裙头面拿出来,来不及了!” 韩攸宁趁着蒸糯米桂花糕的功夫,急匆匆地回房换衣裳。 “都准备好啦。”铃儿小跑跟在后面,笑着安慰,“小姐不必着急,晋王爷会等着您的。” “就是不想让他等啊。” 韩攸宁进了房,铃儿和的秋叶服侍她重新梳洗了,换上了新衣裙,梳妆妥了。 锅里的糯米桂花糕也好了。 主仆三人出门了。 跟着他们的还是文管事和段毅,还有几个侍卫。 连续三天的雪,路上积雪虽有清扫,却也是湿滑难行,马车走得很慢。 已经到长丰街了,马上就要到庆春楼了,马车却停下来不动了。 驾车的文管事隔着帘子道,“小姐,前面是胖美人,马车太多,把路给堵住了。” 他说话的功夫已经把挂在前面的宫灯摘下来了。宫灯上有定国公府的标记,被人认出来,恐怕更是走不了了。 韩攸宁掀开了帘子,前面一家门面极为精美的二层店铺,上书“胖美人”。 那个“人”字还真是个凹凸有致的美人,抽象派的画法。 前面路上停了好几辆马车,几个相貌颇佳的闺秀下了马车,个个满面红光的,一看就是最近吃的油水挺大。 毕竟都是奔着晋王爷去的,互相都是竞争对手,几人互相瞥了一眼,谁也不搭理谁,先后进了胖美人。 这铺子的生意当真是火爆的很。 韩攸宁皱了皱眉,难道赵承渊真的喜欢胖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腰身,该胖的地方胖,不该胖的地方也肉肉的。 最近长个子,又一直吃素,是比以前瘦一些了,不过比起寻常的闺秀还是胖不少的。 她大致估摸了一下,比韩清婉的小细身板重个二十斤总是有的。 可赵承渊一直说她不胖。 ------题外话------ 接下来就是感情戏居多了哈~ 大家不要嫌腻歪哦 章节目录 第251奇怪的晋王爷(五更) 铃儿哼了一声,“当真是世风日下,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增肥,不就是跟大家说她们想嫁入晋王府吗?” 韩攸宁放下帘子,扭头问铃儿,“你也觉得晋王爷喜欢胖的?” 铃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王爷对小姐那么好,想必是喜欢丰腴一些的。不过小姐您不胖。”铃儿痛心疾首道,“而且,您最近瘦的太厉害了!” 小姐肉肉堆起来的盛世美颜啊! 韩攸宁抱着翡翠手炉发呆。 赵承渊对她好,可不是因为胖瘦,是因为儿时情谊啊。 马车又动起来了,不多远就到了庆春楼。 韩攸宁刚下马车,叶常就屁颠屁颠迎了上来,拿了上车凳摆好了,又帮她撑着伞,殷勤备至。 “县主您慢点。” “县主,王爷在三楼等您呐。” 韩攸宁奇怪地看了看叶常,“叶侍卫,你是有什么事?” 叶常收了伞,长长叹了一口气,“县主,忠国公已经回京了。温如春定下的亲事也做不得数,您怎还不去把亲事给退了?” 韩攸宁笑道,“我当众亲口应下的,怎么好退了呢?” “上次卑职跟着王爷见着那个小傻子……忠国公世子了,傻乎乎的,还向卑职行礼。跟这样的傻子成亲不是耽误您吗?” 韩攸宁笑了笑,“向你行礼,可见他很讲礼数。单凭这一点,就比许多人强。” 叶常皱了皱眉,再讲礼数,也是小傻子啊,哪点跟王爷比? 你怎就不能发现王爷的一颗痴心呢? 他幽幽道,“王爷最近一直很沉默,时常喝闷酒。卑职看着,王爷他定然是伤心了。” 听了这话,韩攸宁大致便知道叶常又在乱编了。 她和忠国公世子的亲事不会成,赵承渊是知道的,哪里会因为这个喝闷酒。 再说了,喝闷酒也不是他的作风。他喝酒,都是云淡风轻的雅事。 她笑道,“好,我知道了。” 叶常满脸期待地问,“那您辞了忠国公世子?” 韩攸宁一边上楼,一边笑道,“等着我和世子成亲时,请你去喝喜酒。” 叶常挫败地仰着头,王爷诶,当初您早点定下这门亲多好啊! 上了三楼。 房间里面燃着几个炭盆,温暖如春。 空气中混合着竹香和酒香,香醇清冽。 赵承渊站在窗前,半靠着阑窗,手里握着白玉酒杯,眯眼看着她。 那双本就幽深的眸子,愈发深邃,上面似还蒙了薄薄一层雾气。 韩攸宁解了斗篷,迎着他走了过去。 “王爷是来很久了吗,怎么自己喝起来了?” 赵承渊看着她笑了起来,那双眼睛愈发显得迷离,“小丫头请我喝酒,我自然得早点来。” 他拉着韩攸宁的手,手心滚烫,眯着眼上下打量着。 面前的女孩穿了件玉白底折枝梅花纹的袄裙,红梅在她身上盛开着,映着她红润娇俏的脸。 他嗓音略有沙哑,“丫头今天穿的好看。你许久不曾穿鲜亮的衣裙了。” 韩攸宁疑惑地看着他,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赵承渊。 他一直冷静自持,从不会放任自己的情绪。 看来叶常说的不假,他今日喝的,似乎是闷酒。喝到这个程度,想必是已经喝了许久了。 赵承渊点了点她的鼻尖,低笑,“怎么,不认得我了?” 韩攸宁问,“王爷喝的这酒,很醉人吗?” “你喝了便知。” 赵承渊松开她的手,从桌上拿了一截紫黑色的竹子,从细口缓缓斟酒。 白玉酒杯中,金黄酒汤缓缓而入,竹香酒香香醇四溢。 他将酒杯递给韩攸宁,“这是我酿的竹酒,今早刚砍了一棵竹子,你尝尝。” 韩攸宁接过酒杯,浅浅酌了一口,口感绵软,底香醇厚,带着竹汁竹叶和栀子的香气。 她惊愕地抬头看他。 前世她喝过! 她嫁入太子府那日! 新婚夜,太子没有进她的新房,她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 红盖头在她头上蒙着,她闻到了饭菜香和酒香。 她掀了红盖头,看到房中间摆了一桌的好酒好菜。 那酒,是用一只青瓷酒壶装着。 她一整日没吃饭,饿了,也倦了,就坐在桌旁自斟自饮着。 喝了第一口,就喜欢上了。 她吃着菜,喝着酒,不知道多开心。 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便昏睡了过去。 最后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银红的喜被,银红的幔帐,身边整整齐齐空无一人。 秋叶说,太子没有来。是秋叶抱她上了床,又帮她脱了喜服。 可她没有难过,也没有醉酒后的头痛。 是这个竹酒,让她开开心心度过了那个新婚夜,没有掉一滴眼泪。 赵承渊微笑问道,“好喝吗?” 韩攸宁将整杯酒一饮而尽,酒滚烫而下,抚慰了四肢百骸,激起了眼中的雾气。 她酒杯猛地放到桌上,“好喝!” 赵承渊有些意外她的豪饮之举。 他嗬嗬笑了起来,“小丫头果真是豪气万千。只是第一杯如此也就罢了,后面还是慢慢喝为好。” 韩攸宁看着他,眼中氤氲着雾气,“这么让人高兴的酒,为何要慢饮?王爷知道,喝了这酒会让人忘却烦忧,是吗?” 否则,你为何要在新婚夜送我这酒呢? 你费尽心思将酒送进我的新房,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赵承渊抬手抚上她的眼,低声叹道,“既是让人高兴的酒,丫头怎哭起来了呢?” 韩攸宁扁着嘴,“我哪里哭了,是这酒酒劲太大了。王爷只备了酒,也不让人吃酒肴吗?我有的是银子,也不必替我省着。” 赵承渊被她莫名其妙上来的脾气闹的,酒意倒是醒了几分。 他扶着已然开始撒酒疯的小丫头坐下,低声哄道,“是我的错,酒肴还没上,就让你来喝酒。你先吃块点心,或者喝口燕窝羹压一压酒气。” 韩攸宁推开点心,“我不要点心,也不要燕窝羹。我要吃半生的水饺,我要吃宽心面,我要喝早生贵子粥。” 赵承渊并没有太奇怪,转头吩咐叶常,“听清楚了吧?吩咐厨房做。” 叶常收起满脸的惊讶出了房门。 女主子猛啊,这是在催婚了?! ------题外话------ 改好了!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啦,上午莫莫还要开个大长会,是没时间写稿子了 15号的更新亲们傍晚再看吧~~么么哒 章节目录 第252章 我从来不是什么哥哥 赵承渊已经习以为常。 在山顶上时,他带的酒小丫头时常偷着喝,第一杯开始说胡话,第二杯倒头就睡。 总之,她喝了酒后都是开心的,不哭也不闹。 不过今天,这胡话说的早了些,也说得离谱了些。 他笑着坐到韩攸宁身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手里,“那你说说,为何想要吃新婚夜吃的东西?” 韩攸宁定定看着他。 她不知道,赵承渊在背后到底为她做了多少,他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心思。 似乎她走的每一步,都有赵承渊的身影,他无处不在,却让她感觉不到。一直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谁。 她问道,“我若嫁给了忠国公世子,新婚夜便要吃夹生饺子,宽心面,早生贵子羹,还要喝合卺酒。王爷到时会不会给我送自酿的竹酒作合卺酒,也好让我高高兴兴地成亲?” 赵承渊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不会嫁给他。” “那可不一定。我身负凤凰命,嫁给谁都会被皇上猜忌,都会给夫家给定国公府带来麻烦。可嫁给世子可就不一样了,一个小傻子,怎么会是真龙天子呢?还有,我也不必担心他会背叛我,不必担心他三妻四妾。家父想通了这些,就会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赵承渊皱了皱眉,这酒话说得条理分明的,只是听着格外气人。 韩攸宁拿起竹筒为自己斟上酒,“王爷会如何做呢?是不是要去参加我的喜宴,再悄悄把我的合卺酒换成竹酒?” 赵承渊微笑道,“有本王在,就不会有这场喜宴,也不会有合卺酒。就算是定国公同意了也没用。” “你不同意么?因为世子不是这世上最温柔的男子?”韩攸宁手肘支在八仙桌上,托腮侧身看着他,“那么换成太子呢?” 赵承渊脸色微微放沉,抿唇看着她, 换成太子,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吧。 想起太子对她的执着,想起她对太子曾经的逃避和现在的坦然。 想起那日大雪中,他们二人并肩而行的样子,整座皇宫在他们身后,就似携手共享江山。 他淡淡道,“你当真是醉了。” “喝了这杯,才会醉了。”韩攸宁举起酒杯,仰头便要喝。 赵承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手中的酒杯被拿走了。 “喝酒不是这么喝的。你喝了这杯,就该睡过去了。” 韩攸宁眼中有了酒意,脸色已然酡红,她不依不饶地追问,“我若嫁给太子,王爷可会去喜宴喝酒,可会给我备合卺酒?” 每一句话,就似是一把利刃,割在人心口。 赵承渊冷冷看了罗平一眼。 罗平会意,拖着铃儿和秋叶出了房门。 赵承渊攥着她的手腕,身子前倾,离她很近很近,凤眸里翻涌着墨色,“你喜欢太子?”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 韩攸宁看着他的眼睛,她这才发现,原来赵承渊的情绪,会有波动。原来他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一切尽在掌控,不动如山。 她低声问,“喜欢与不喜欢,王爷的答案会不一样吗?” 赵承渊脸色愈发暗沉,沉默了下来。 要回答她的问题,就要想象,她喜欢赵宸的样子,她嫁给赵宸的样子,她与赵宸一起郎情妻意的样子。 窗外的雪又大了,被寒风裹挟着乱纷纷地飞舞,漫漫不知归处。 许久之后,他道,“不一样。” 不一样。 韩攸宁道,“所以,若是我喜欢太子,王爷便会悄悄为我备上合卺酒。对吗?” 赵承渊的目光,暗得骇人。 他左手将韩攸宁的两只手腕攥着按在桌上,右手拿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是。” 韩攸宁问,“那如果不喜欢呢?” 赵承渊脸色稍缓,如果她问这个问题,那就说明,她还没想好答案。 他道,“你不喜欢他,那你就嫁不进太子府。哪怕你人上了轿子,本王也会把你给抢回来,又何来备酒之说?” 韩攸宁苦笑,原来前世的一切都是因为成全。她喜欢的,他就去成全,她不喜欢的,他就帮她推了。 她受太子冷落,他就给她送祖母绿翡翠,为她撑腰;她中毒了,他就给送解药;她被囿在太子府孤单了,就给她送玉埙;她死了,他就去为她收尸。 她轻笑了笑,“王爷果真是个好哥哥,把一个哥哥该做的,都做了。等我想清楚了喜欢还是不喜欢太子,就告诉你答案。” 她说着,便欲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 可赵承渊的手却蓦然一紧,箍住了她。 “不必想了,你不喜欢他。” 他说得极其霸道,沉沉看着她,目光深得似要将她吸进去一般,一字一顿道,“而且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哥哥。” 从来不是哥哥…… 韩攸宁怔怔看着他。 他的掌心滚烫,就如那烫酒一般,灼着她的手腕。 他的手,攥得很紧,让她半分都动弹不得。 赵承渊从来都是松松地握着,不会松开她,也不会让她难受。可现在,他却是用了力气,唯恐她挣脱了一般。 他的目光又太沉,沉得让她心跳如鼓,让她不由得别过了视线,无法平静地去直视他。 韩攸宁挣扎着手腕来掩饰她的不镇定,“王爷你弄疼我了!” 端着托盘走到房门口的叶常虎躯一震,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扭头看向守在门外大老远以一挡三的罗平,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段毅和两个面色焦急的丫鬟,不由得多想了些。 唉,王爷虽定力非凡,可毕竟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喝了那么多酒……在面对貌美如花的娇娘子时,难免把持不住啊。 他低头看了看托盘里的洞房花烛夜三件套,喃喃道,“厨师做得慢了,顺序颠倒了啊。” “叶常,进来。” 房内传出赵承渊淡淡的声音。 叶常老脸一红,不大好吧? 他是侍卫,又不是太监! 这个时候进去伺候的,不该是丫鬟吗? 他深吸一口气,半推开了门,站在门外礼貌提醒道,“王爷,卑职进来了啊……” 他眼观鼻鼻观心,学着太监的模样弓着腰双手举着托盘在头顶,闷头朝着矮榻的方向去了。 眼看着到了榻边了—— 咦?人呢? ------题外话------ 莫莫懒散了两天 实在是,感情戏写起来很费脑筋啊 这一章改了无数遍…… 感情上要拿捏分寸不能太快也不能太冷,不能太尬也不能太假,还是挺难的…… 莫莫容易一不小心就一步到胃啊! 下一更估计也快不了,今天估计没什么戏了 章节目录 第253章 你还太小(一更) 叶常僵硬地扭转脖子,看向临南窗的方向。 只见王爷和女主子衣衫整齐,端坐在八仙桌旁,女主子脸上涂了胭脂。 嗨,想多了! 韩攸宁哪里不明白叶常歪想了什么,脸色更红了,别过眼看向窗外。 赵承渊嘴角微扬,对脑子始终聪明不对地方的侍卫淡声道,“东西放下,出去。” 叶常回过神来,忙走过去把托盘里的洞房三件套一一摆到八仙桌上,又贴心说道,“王爷,丁掌柜说了,这半生的水饺里面只有白菜心是生的,其他的都已经烫熟了,县主吃了不会有事。县主吃了一口以后呢,王爷您要问一句:饺子生不生?县主……” “出去。”赵承渊打断了他。 “噢……”叶常抱着托盘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忍不住回头对着韩攸宁把剩下的话说完了,“县主您得说生!” 话说完,他噌地跑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赵承渊从瓷罐里盛了一碗早生贵子羹,拿着调羹慢慢搅动,散着热气。 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调羹偶尔碰到瓷碗的响声。 赵承渊的目光已然柔和了下来,生怕她再害怕。 他嗓音里带着酒的低醇,“你既糊涂着,那我便与你说清楚了。你我虽有少时的情意,可我从没将你当作妹妹。这早生贵子羹,这合卺酒,我也从来没想过你吃别人府上的。前些日子我说要娶你,也不是开玩笑。” 碗里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每一样都盛了两颗,齐齐整整,成双成对。 韩攸宁静静看着,它们随着赵承渊的手轻轻转动,无比的温柔。 在惊讶和心慌之后,羞涩之后,心里是闷闷地揪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赵承渊从没将她当妹妹,他又是怎么做到,云淡风轻地看她与赵宸你侬我侬,看着他们成亲。 就因为她说想嫁世上最温柔的男子,他成全了他们。就因为她想在成亲时能见到他,他便风尘仆仆赶回京城,去喝了他们的喜酒。 她恍惚记得,她跟在赵宸和韩清婉的身后,拜了天地。她在被送入新房时,身后传来众人的请安声,“七皇叔!” 还有赵宸的解释声,“原以为您不能来了,长史说您外出游历不知归期,婚期又紧……” 她那时被宫人簇拥着,没有回头。 他说的是什么来着? “她便是定国公府大小姐?”“她的嫁衣,为何不是大红色?” 他的声音沙哑,就似含着戈壁滩上粗粝干涩的沙子。那沙子经历了凛冽朔风千百年的侵袭,透着无尽的寒意和荒莽。 赵宸回答,“是皇祖母的懿旨……” 后面赵承渊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了,她也没刻意去仔细听。她从没想过,这个七皇叔,会与她有什么干系。 韩攸宁泪眼朦胧,看着赵承渊。 赵承渊低叹了口气,取出帕子帮她擦着眼泪,“怎还哭起来了?以前醉酒,也没见你哭过。”“可是手腕还疼?” 韩攸宁眼泪静静流着,轻轻摇头。 “那是被我说的话吓着了?”赵承渊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道,“傻丫头,我说与你听,又不是逼你现在嫁给我。你年纪还小,不着急。” 韩攸宁流着泪摇头,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 他哪里知道,他们曾经错过了整整一世,最终阴阳两隔,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斯人。 赵承渊看着她眼里的悲伤,却不明白,这悲伤从何而来。 他将放凉的粥碗放到她面前,哄着道,“好了,你现在不想提成亲的事,那就不提。你想吃早生贵子羹,这个便是了。” 韩攸宁拿起调羹,垂眸一口一口吃着。 前世她虽有个洞房花烛夜,这早生贵子羹却是无人喂她吃。那夹生饺子,也无人问她生不生。那宽心面,也无人与她同吃一碗。合卺酒,更是不见与她交臂共饮的人。 她曾那般痛苦,那般委屈,可她哪里知道,有个人,一直在背后默默守护着她,陪着她悲伤。 她拿起酒杯,对着赵承渊说道,“这个酒,我可以喝了吗?” 赵承渊无奈笑着摇头,他拿起竹筒为自己斟上,与她碰了碰杯,“你想喝便喝吧。不过要慢酌。” 他举杯喝着,眼睛却不曾离开她。 她举着杯子,又是一饮而尽,酒杯又是豪气地拍到桌上,“好酒!” 话说完,便身子一软,往桌子上趴去。 赵承渊手臂探了过去,扶住了她,“你怎就不听话呢。” 他拦腰抱起了她,怀里的女孩软成了一团,脸伏在他臂弯里低声呜咽,“王爷……你为何不早认我……不早告诉我……” 赵承渊站在那里,沉沉看着她。 许久之后,方低声道,“你还太小。” 他抱着她走到矮榻边,将她轻轻放到榻上,扯了被子替她盖好。 做完这些,他便回了八仙桌旁,就着她的碗,吃完了那碗早生贵子羹。 他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细嚼慢咽了下去,看着床上的一小团,说道,“生的。” 说罢,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拿起竹筒自斟自饮。 房里燃着檀香,丝丝绕绕,有着安抚人心的慈悲。 墨紫色的竹筒空了一支又一支,凤眸里的酒意,又浓了几分。 窗外的风雪飘进他的眼里,一片悲怆荒凉。 门外传来叶常的声音,“王爷,吴总管求见。” 赵承渊手一拂,墙壁上开了一个暗格,空了的竹筒全部落入其中,随机又合上,了无痕迹。 他手又朝着床榻的方向一扬,掌风过处,敛在床榻两侧的幔帐散开,笼住了上面的人儿。 他眼内一片清明,淡声道,“进来吧。” 房门打开,叶常引着吴俭进来。 吴俭身后跟着一溜的小太监,手里捧着各式的匣子礼盒。 吴俭躬着腰走到赵承渊面前,跪下磕头:“奴才恭贺王爷生辰之喜。” 赵承渊喝着酒,淡淡嗯了声,“起来吧。” 吴俭笑呵呵谢恩起身,“奴才奉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旨,来给王爷您送生辰礼。太后娘娘说,让您晌午进宫用膳,娘娘让御膳房备了您爱吃的饭菜。” ------题外话------ 二更晚七八点? 章节目录 第254章晋王寿辰(二更) 赵承渊将杯中的酒饮了,淡淡道,“替本王谢过母后和皇兄,午膳就不必了,傍晚本王进宫陪她老人家用膳。” 吴俭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矮榻的方向,寒山暮雪的幔帐散开着,一枝寒梅凌空半开,十二扇紫檀木底座玉屏风遮住了视线。 他躬身笑着应是,“那奴才就不打搅王爷喝酒了,王爷的话奴才一定带到。” 叶常将太监们手里的匣子一一收了,堆放到靠墙的几案上。 吴俭带着他们躬身退了出去。 叶常也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床榻的方向,暗骂太监们坏了王爷的好事。王爷本就冷情,喝了这么多酒情绪好容易到位了,就这么被生生打断了! 他一脸正经地体贴道,“王爷您继续,卑职退下去了啊。退得远远的!” 赵承渊淡瞥了他一眼,“那些东西,都拿走。” “噢。”叶常将礼品匣子摞得高高的抱在怀里,出了房门。 御书房。 庆明帝批阅着奏折,也不抬头,问刚刚回来的吴俭,“晋王收下贺礼了?” 吴俭躬身回话,“回皇上,收下了,谢过了皇上和太后娘娘,说傍晚进宫谢恩。” 庆明帝抬起头:“傍晚?” 吴俭道,“回皇上,王爷是这么说的。” 庆明帝利眸眯着,问,“晋王在做什么?心情如何?” “回皇上,奴才是在庆春楼找到王爷的,奴才去的时候,好似有人在榻上睡着了,有屏风挡着看不真切。王爷看着挺高兴,在一旁饮酒。”吴俭笑呵呵道,“后来奴才出来后打听了才知道,王爷和昭平郡主约了今日在庆春楼饮酒赏雪。”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淡淡道,“昭平县主……晋王对她当真颇为喜爱。晋王喝了多少酒?” 吴俭笑道,“桌上摆着两支竹筒酒,看起来应该是空了一个,想必就是这酒让县主醉倒了。不过王爷看起来目光清明,想必那点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庆明帝淡淡嗯了声,“你下去吧。” 吴俭躬身退了出去。 过了没多久,便有一个小太监悄悄从后殿进来。 庆明帝又将方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小太监给出的回答大差不差。 庆明帝脸色这才好看了,让他退下。 -- 韩攸宁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 她躺在榻上怔怔看着幔帐上的寒山苍翠,暮色壮丽。 醉酒前的一幕幕涌入脑海中,好像是……她借着酒劲儿逼出了赵承渊的心里话?细细回想,像极了她在逼婚。 韩攸宁头痛地捏了捏额头。 喝酒误事! 她原本可以迂回委婉地问的! 有饭菜的香气透过幔帐钻了进来,韩攸宁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饿了。 “丫头可是醒了?” 低醇的声音传来。 隔着幔帐,一个欣长的身影,映在那片寒山暮色之上。 “哦……”韩攸宁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铃儿和秋叶守在矮榻旁,忙起身掀开了幔帐挂好。 赵承渊眸色已然清明,站在榻边含笑看着她,与平时一样和煦理智。 韩攸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神色自若地下了榻,她也不看赵承渊,径直冲着八仙桌走了过去。 “这么多好菜?” 赵承渊笑着坐到她对面,“免得你说喝酒没有酒肴,嫌我小气。” 铃儿端了水盆过来,韩攸宁洗着手,一边耍赖,“酒话做不得数,王爷也知道我酒量不行。” 铃儿直叹气。 她是不知道她家小姐还有这本事,借着耍酒疯向王爷逼婚!叶常那臭家伙已经在他们面前感慨嘚瑟很久了! 她担忧地看了秋叶一眼,也不知道秋叶会不会回去向国公爷告状。 但凡是个正常爹,听了自家闺女逼婚男子,恐怕都要大发雷霆一场了。何况国公爷对王爷还不待见。 赵承渊看她躲避的小眼神,笑着摇头,“你喝醉了没关系,我没喝醉就行。我说的话是作数的。” 韩攸宁继续耍赖,“醉酒的人记性不好,王爷说了什么话,我都不记得。” “这倒没关系。”赵承渊帮她盛了一碗汤,垂眸看着她,“要不,我再与你说一遍?” 韩攸宁拿筷子戳着汤里的菌菇豆腐丸子,嘟囔道,“不必说了。我隐约记得王爷说我还小。” 刚刚睡醒的女孩脸颊染了淡淡霞色,犹若初夏的青桃,将将有了清浅红晕,青涩动人。 赵承渊有片刻的失神。 女孩害羞起来,原来是如此动人心弦。 小丫头在她面前,终于知道羞涩了。 他嗬嗬笑了起来,笑声畅快,“对,你还小。不过,我说的话,你可要记住了。” 韩攸宁看他突然那么高兴,觉得莫名其妙。 她岔开话题,指着桌子上的两碗鸡汤面,“怎么还有长寿面?” “有包子,有面,有粳米饭,随你喜欢吃哪种。”赵承渊道,“快吃吧,面要坨了。” 他说着,就吃了起来,吃的很是认真。 一小碗鸡汤面,上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很快吃光。 韩攸宁见他喜欢,也就跟着吃了起来。 她虽不吃荤腥,不过现在控制也不再那般严格,鸡蛋,鸡汤,这些东西是能吃一些了。 庆春楼哪怕是简单一碗鸡汤面,也是做得格外美味,比她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吃。 她感叹,“庆春楼的饭菜,贵有贵的道理。” 赵承渊似乎很高兴她将面吃光了,喝着酒,含笑看她挨样品尝桌上的饭菜。 叶常进来禀道,“王爷,太子殿下、四殿下和丹阳郡主来给您请安,现在在门外候着。” 赵承渊眉头为不可见地蹙了蹙。 “进来吧。” 叶常打开房门。 赵宸走在最前面,率先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阔步走上前,拱手道,“打搅皇叔用膳了。侄儿来给皇叔送寿辰礼。” 赵承渊示意叶常接了锦盒,淡声道,“太子倒不必看重这些虚礼。” 赵宸微笑着,眼中泛着冷意,“七皇叔诞辰,天降祥瑞,您的寿辰必定要好好庆贺的。” 他的目光落在韩攸宁身上,“昭平也在。” 韩攸宁这才知道,原来今日是赵承渊寿辰。 她起身福礼,“太子殿下。” 章节目录 第255章孤曾喝过(一更) “不必多礼。” 赵宸坐了下来,一边是赵承渊,一边是韩攸宁,“恰好孤也没有用午膳,便陪着七皇叔一起了。” 赵承渊淡淡道,“叶常,给太子添副碗筷。” 赵宸微笑,“多谢皇叔了。” 四皇子赵密和王采丹也上前给赵承渊呈上贺礼,自己放到了一旁地上。 赵密的目光在赵承渊、赵宸和韩攸宁之间逡巡,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王采丹笑嘻嘻道,“皇叔,我和四殿下也没用午膳呢。” 赵承渊拿了块糯米桂花糕吃着,“二楼开个雅间,想必四皇子付得起银子。” 王采丹脸上闪过尴尬,不过也是一瞬间,她笑道,“我们是来送寿礼的,七皇叔可否管顿酒?” “你们从楼下上来也该看到了,一楼大堂里候着的,有半数是来送寿礼的。还有去晋王府送寿礼的,也不知凡几。若是送礼的都要管酒,本王这寿辰过得未免太辛苦。” 赵承渊淡抬了抬凤眼,“你说呢?” 王采丹坦然一笑,“七皇叔说的是,那我们就不打扰七皇叔了。” 四皇子赵密腆着脸笑道,“七皇叔,侄儿闻着您喝的那酒不错,能不能赏侄儿一筒?” “没了。”赵承渊指了指桌上的竹筒,“这是最后一支。” 赵密笑嘻嘻道,“那……回头侄儿去府上拿?” 赵承渊淡淡道,“府里也没了。” 赵密讪讪,“那侄儿退下了。” 王采丹冲韩攸宁微微笑了下,“昭平妹妹,回头我找你玩。” 韩攸宁又一次见识了赵承渊待人的冷漠,她嫣然笑道,“好呀!” 王采丹和赵密退了出去。 赵宸伸手去拿那竹筒,却被赵承渊按住了,“这酒太寡淡,本王为你另备了好酒。” 赵宸手没有松,目光森沉,“不必麻烦,恰好侄儿也想尝尝皇叔亲自酿的竹酒。” 赵承渊手微微一动,捏住了竹筒一旋,赵宸手掌顺势一转又缠了上去,反抓住竹筒另一端。 二人手上动作凌厉如风,在桌上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到最后,赵承渊稳稳地将竹筒拿到了手里,淡淡道,“叶常,给太子上好酒。” “好嘞!” 叶常颠颠地从多宝阁上拿了一小坛酒过来,拍开封泥,为赵宸斟了一杯。酒香浓醇四溢,有竹酒所没有的浓烈厚重。 他将酒坛放到赵宸手边,笑呵呵道,“太子殿下,这是窖藏了十年的洛江春,寻常人可喝不到。” 赵宸冷冷看着赵承渊,“难不成这十年洛江春,还比不过皇叔手中一筒淡酒?” 赵承渊淡声道,“这酒,不是谁都可以喝的。” 他拿着竹筒为韩攸宁倒了半小杯,低声叮嘱,“只可慢酌,不能再豪饮了。” 韩攸宁乖巧点头,拿起杯子浅浅饮了一小口,便吃起了菜。 赵宸紧紧握着酒杯,看着身边的韩攸宁,问道,“昭平以前可喝过这酒?” 韩攸宁道,“不曾,不过这竹酒口感绵软,虽淡,却也颇有底蕴,甚是合小女口味。” 赵宸深深看着她,“孤曾喝过。那酒壶里剩了半壶,孤都喝了,酒里面加了蜂蜜,所以口感绵软,加了栀子,所以色金黄。” 韩攸宁看了他一眼,“人人可自制竹酒,能喝到差不多的也不稀奇。” 赵宸缓缓摇头,“孤喝的与你喝的,是同一壶。只是今日方知,原来那酒,是皇叔所赠。” 韩攸宁疑惑地皱了皱眉,“殿下在说什么?” 赵宸打量着她的神色,说道,“你不知道也罢。” 你还不知道,孤在你房里待了整整一夜,与你同寝。 赵承渊审视着赵宸,“同一壶是何意?本王这酒,今春入竹心,今日第一次酿成。” 赵宸眸色冷沉,他方才方知,那夜的合卺酒竟然是赵承渊调换! 府里的合卺酒自有内务府供应,用的是什么酒他很清楚,可喝到嘴里的,却成了竹酒。 他一直以为是赵寅暗中调换,毕竟那晚,赵寅在太子府喝到很晚,喝得酩酊大醉。 可竟然是赵承渊,他那日不过刚刚回京,短短时辰,他就在守卫森严的太子府把合卺酒调换了! 此时再仔细回想,那日与赵寅一起喝酒到最后的人,正是赵承渊! 赵宸迎着赵承渊的目光,“有些暗中的事,皇叔做得,侄儿自然也做得。不过,皇叔永远都不会知道,侄儿是什么时候喝的。” 赵承渊看看赵宸,又看了看垂眸吃菜的韩攸宁,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他们之间的渊源,很深很深,可能超乎他的想象。 他们对这竹酒的反应太过强烈,就似赵宸说的,他们喝过同一壶酒。 他目光忽而一冷,合卺酒? “太子今日过来,是与本王打哑谜的?” 赵宸笑了笑,举起了酒杯,“今儿是皇叔的好日子,侄儿是来给皇叔贺寿的。” 赵承渊手掌压着酒杯,“母后尚在,本王何来贺寿之说。你若没旁的事,便退下吧。” 赵宸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喟然了声“好酒”,放下酒杯道,“皇叔的生母已薨,皇祖父也已不在,皇叔倒也不必如此计较了。” 赵承渊目光一凛,冷声道,“罗平叶常,送客!” 罗平叶常应声而至,站到了赵宸身后。 赵宸缓缓起身,微笑看着赵承渊,“皇叔,你得信天道。你斗不过天的。” 赵承渊重重放下酒杯。 叶常一个激灵,“太子殿下,请!” 赵宸深深看了一眼韩攸宁,负手离开了。 韩攸宁握着筷子,平静看着他离去。 原来那合卺酒他喝了。可是,不是连线交杯,又怎能称作合卺酒呢? 从韩清婉的新房进了我的新房,迟到的合卺酒,这便是你的深情吗? 她淡然一笑,收回了目光,正对上赵承渊的目光。 那目光中,充满探究。 韩攸宁知道赵承渊起了疑心,他那么聪明的人,赵宸又多番挑衅,透露了太多不寻常的信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重生的秘密到底能瞒多久。 她笑道,“原来今日是王爷生辰,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也没给你准备生辰礼。” ------题外话------ 二更在晚上…… 章节目录 第256章 调虎离山 赵承渊收回目光,也不强逼她说出秘密。 每个人都有不能诉诸于口的秘密,只能自己承受,无法与人分享。 他只是想不明白,罗平没有查出来二人有任何交往过的痕迹,为何他们会有那种纠缠不清的感觉。 他拿了一个糯米桂花糕笑道,“这就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韩攸宁有些失落,“那个不算。” 她收了赵承渊那么多礼,却从来没有送他一样。 她受了他那么多情深,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 赵承渊身子前倾,靠近了她,笑意潋滟,“我的荷包旧了,要不,你帮我绣个荷包?” 他说话时,淡淡的竹香酒气呼出,和他的目光一样滚烫,带着酒后微醺的肆无忌惮。 韩攸宁只觉热气往脸上涌动,她直起了身子,强作镇定,“我女红不太好。” 看着她脸红,赵承渊愈发笑意浓厚,“没关系,绣成什么样子我都戴着。” 韩攸宁顿时不高兴了,“我哪里就那么差了,还要你施恩佩戴了?我还是不绣了,免得王爷嫌弃!” 赵承渊捏了捏她皱成一团的鼻子,低笑道,“我哪里敢嫌弃,你肯为我绣荷包,我高兴还来不及。” 韩攸宁勉强接受了他的道歉,“我再看看吧,有空的话再说。” 一旁的叶常打了个冷噤,王爷还是平时那个爱打人板子的王爷吗?还是那个谁的面子都不给的王爷吗? 现在看来,分明是个惧内的啊! 赵承渊将竹筒里最后的酒倒干了,举起了杯,“喝完这杯,你该回去了。定国公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韩攸宁奇怪问道,“王爷怎知?” 赵承渊笑了笑,“一会你就知道了。” 韩攸宁狐疑地看着他,碰杯把杯中的酒干了。 离开庆春楼,在回府路上,她果真碰到了父亲,带着一队侍卫杀气腾腾地来了。 韩攸宁掀开锦帘,“父亲,您这是要去哪里?” 韩钧上下看了看女儿,调转马头,“回府!” 一众侍卫跟着调转马头腾腾而去。 韩攸宁皱眉,冲着韩思行招了招手,“怎么回事?” 韩思行靠近了马车,叹了口气,“被晋王爷耍了呗!我们三十几个人,被晋王爷引着去了浮台镇,原以为能发现他什么秘密,到了码头了才发现上当了!” 回府后,韩攸宁拉着韩思行去了锦和堂。 韩思行一进屋就抱怨,“丫头啊,晋王太精明了,你以后跟着他恐怕要吃亏!” “胡说什么?” 韩攸宁抱着茶杯喝茶。 韩思行环胸盯着她看,“丫头,你不对劲。以前我说这些你都理直气壮地怼我,今天怎么还害羞了?” 韩攸宁重重放下茶杯,“忠国公世子不精明,那我嫁给他好了!” “哼哼,心虚了!”韩思齐坏笑地坐在她身边,八卦地问,“快说说,今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闻着你身上有酒气!” “王爷今日生辰,我小酌了一杯酒,能有什么?”韩攸宁很快地转移话题,“我倒是要问你,你们要去查晋王爷什么秘密,还被耍了?” 韩思行挫败地叹气,“府里的探子发现晋王府这两天有异动,今早又有一队侍卫乔装出城,为首的人很像晋王爷。就以为晋王利用你声东击西,要潜出京办什么要事。” “然后呢?父亲就上当了?” 韩思行很不解地皱了皱眉,“我也觉得奇怪呢,何至于父亲亲自出马。父亲原本是打算跟着你去庆春楼,可得了消息之后,就立马出城了。结果竟是晋王爷调虎离山,为了能安心与你喝酒!” 韩攸宁失笑。 赵承渊那人,为了今日一顿酒,到底做了多少安排。 韩思行瞪着他,“你还笑!我们从一大早跑到现在,冰天雪地的,饭都没吃上一口!” 韩攸宁将一个匣子递给他,“里面是庆春楼的八珍包子,王爷让我带给你和父亲的。” “几个包子就想收买我吗?” 韩思行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口,他愣了愣,又大口把整个包子吃完了,大吼,“这也太好吃了吧?!” 韩攸宁给他倒了杯茶,笑眯眯道,“熊掌鹿筋,鱼翅鲍鱼,飞龙彩雀,猴头竹荪,都是极新鲜的,全配齐了可不容易。全京城的权贵可都盯着庆春楼的八珍包子,能抢到几个那就是天大的本事了。” 她说话的功夫,韩思行又狼吞虎咽吃了一个,“就冲这包子,晋王这妹夫我也认了!” “出息!几个包子,就把妹妹给卖了?方才是谁嫌他太精明了的?” 韩思行吃着包子,笑呵呵道,“精明也有精明的好处,你嫁过去了不怕别人欺负你啊。” 韩攸宁幽幽地叹了一声,抱着引枕发呆。 父亲怎么可能同意了,皇上又怎么可能放心了…… 韩思行吃完了包子,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晋王爷和陈家还有几分渊源。晋王爷是在襄平府出生的,而且还是在陈家别院。” 韩攸宁惊讶地坐直了身子,“什么?!” 韩思行见她如此惊讶,颇为得意,“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昨日我与庞老将军闲聊,说起今日是晋王生辰,庞老将军感慨了几句,说晋王爷出生时天降祥瑞,陈家别院上空遍布七彩祥云,久久不散。” 韩攸宁关心的不是什么祥瑞,这件事赵宸也说过,不过是说天降异象,赵承渊容易招惹皇上忌惮罢了。 她急切问,“王爷为何是在陈家别院出生?陆太后怎么会去了襄平府?” “我也这么问呢,庞老将军耐不住我威逼利诱,就讲了,接着被父亲关了禁闭……” 大周和楚国之间有两次大战,两次都是打了两年之久,且中间间隔不过三四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第二次大战时大周国库空虚,是靠着陈家支撑才打下来的。 第一次大战时,先帝和时为皇子的当今皇上赵承彻都去了西南,可打了一年也没攻下来。陆太后担心先帝,就也去了阵前。 一年后,晋王就出生了,生产前陆太后住进了襄平府的陈家别院,那里是西南最好的住所了。 不过帝后离宫事关机密,又时隔久远,确切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章节目录 第257章 不合常理(一更) 陈家别院,在沧源山脚下。 韩攸宁每年六月去沧源山礼佛,离开沧源山后,都要去别院小住几日。 别院里有个院子叫梧桐苑,院落宽阔,布置奢华。 她曾看中了那个院子想要去住,可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外祖母却没有答应。她问缘由,外祖母却幽幽叹了口气,天降祥瑞是好事,可若祥瑞没应验,那就是灾祸了。 这个灾祸,说的便是赵承渊要面对的皇上忌惮吧。 此时,她倒是有些明白赵承渊为何会去襄平府,为何会去沧源山了。 陈家别院的梧桐苑,他应该没少去吧? 韩思行又往韩攸宁身边凑了凑,“我觉得我知道父亲与晋王不对付的缘由了。” 韩攸宁抬眸,“是什么?” 韩思行分析道,“你想想啊,晋王自己本就有不凡天命,如若再叠加上你的凤凰命,皇上又如何能放得过他?你若是嫁给他,定国公府岂不是灭顶之灾?” 韩攸宁怔了怔。今日经历的事情一桩又一桩,还没来得及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父亲是因为这个吗? 还有赵宸说的天道难为,也是这个? 她和赵承渊之间,何止是鸿沟,简直是天堑道道险峰重重啊! 不过好在,赵承渊的功夫不错,她的水性也还好! 她起身回了房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张银票,塞到韩思行手里,“虽说这不见得就是真相,不过你这消息也值二百五十两了。” 她想了想,又放了一块碎银子在他手里,“你昨天挨父亲打了吧?再加一两。” 韩思行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银子,很是激动了一阵子。 昨日那顿胖揍没有白挨,这手头,愈发宽裕了! 可看妹妹神色恹恹地坐那里喝茶,韩思行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这样说来,妹妹岂不是不能嫁晋王了? 难道,真要嫁给小傻子? 顿时,手里的银子不香了。 他将银子收到怀里,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担心。这些虚无的东西,咱也不能被它困住了不是?晋王那么厉害,他总有法子把困境给解了。” 韩攸宁抬眸瞥了他一眼,“谁说我担心了?皇上对晋王的忌惮又不是现在才有。我只是在想,当年那场大战,皇上御驾亲征也就罢了,皇后和极可能继承大统的皇长子也去,未免不合常理。” 韩思行闻言也起了疑惑,“说的是啊,这皇城里总得有人坐镇才行。这最尊贵的几个人都去了西南,还一去一两年,就不怕京中大乱?” 韩攸宁抱起装包子的匣子,“走,去找父亲!” 韩思行顿时觉得身上有点疼,跟在后面道,“这事关皇室秘辛,父亲肯定不会说。父亲定然是不舍得打你,可我就不好说了……要不,你自己去?” 韩攸宁又跟铃儿要了块碎银子,放到韩思行手里,“一两银子!” 韩思行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父亲昨天是发了狠的,拉着我在练武场一对一。我哪里是他对手?这相当于五个人轮番打我板子!” 韩攸宁又拿了一个银锭子放到他手里,“够了吧?” “够了够了!” 韩思行殷勤地接过匣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说起来,跟父亲对打也有好处,能提高武艺!” 韩钧的外书房。 韩攸宁将匣子里的包子端出来,放到韩钧的书案上,笑嘻嘻道,“父亲,吃包子。” 韩钧虽对晋王有气,可对着这么娇憨可爱的女儿,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生气。 若是错,都是晋王太过狡猾! 看看女儿,还惦记着老爹没吃饭,体贴地给他送包子过来。 “嗯。” 韩钧放下笔,脸上的沉色散尽,拿了个包子吃起来。 吃了一口,他皱了皱眉,穷奢极欲。怕是那晋王点的包子。他家丫头,从不会吃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瞥了眼两个盯着他吃包子的调皮孩子,“你们两个在一块儿嘀咕了这么久,又商量了什么鬼点子?” 韩攸宁见他不问包子来历,有些失望。 父亲果真是见过世面的人呐,吃了八珍包子居然这么淡定。 她拖了把椅子坐到父亲身边,紧挨着他,搂着他的手臂笑嘻嘻道,“父亲,你给我讲故事吧?” 女儿跟他亲昵,韩钧又欣慰又心酸,说起来,女儿长这么大,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没给她讲过故事。 他朗声笑道,“行,你说吧,要听什么故事?” “父亲打仗这么厉害,自然是讲在边关打仗的故事了。” “好!那就将这次攻打西庸吧。”韩钧略一沉吟,讲道,“西庸地处西南山地,山地多耕地少,一直觊觎中原……” 韩钧讲得很是耐心,讲两军两国的利弊,讲战术,讲战之胜负,唯独不讲战场血腥。 韩攸宁听得津津有味。 韩思行在一旁倚着墙,酸溜溜地看着父慈女孝。 他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对他都没这么和蔼可亲过。 父亲也不给他讲故事,而是让他自己用眼睛看。 父亲带着他上了战场,指着杀红了眼的将士,指着地上的残肢断臂,说道,“这就是战场。你想活下去,就得有保命的本事。” 他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才缓过来,之后便是天天拼了命地习武,做那个能活下去的人。 韩钧故事讲完了,韩攸宁大加赞叹,“父亲用兵如神,难怪当年能将南楚收入囊中。父亲再讲讲当年对南楚的两场战事呗。” 韩钧沉声道,“南楚之战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为父当年又年轻不主事,知道的不多,也无甚好讲的。” 父亲越推辞,韩攸宁越觉得可疑。 她摇晃着他的胳膊,“那就简略地讲。就比如,皇上为何会御驾亲征,当年的陆皇后和大皇子为何也去了西南?” 韩钧冷冷扫了目光躲闪的儿子一眼,“你去练武场,找韩青对打,什么时候把他打趴下了,什么时候吃晚饭。” 韩思行顿时生无可恋,拱手道,“是……” 他哀怨地看了看妹妹,垂头丧气出了们。 韩钧方对韩攸宁道,“我知道你在查为何我和晋王不对付。我是武将,他是皇子,地位都敏感,甚至天然势不两立。” ------题外话------ 二更大约在,大约在…… 你们懂的 章节目录 第258章 庶女(二更) 韩攸宁蹙眉,“父亲!您就没想过,皇上忌惮您,也忌惮他,你们怎么也不至于到势不两立的地步!” 韩钧不为所动,沉声道,“我不与你细说这些,是因为事关国政。这件事你也不要再去查,一个不小心就要惹火上身。就像你说的,皇上要处置国公府一直寻不到借口,可能这就是借口。” 韩攸宁嘟着嘴,“那父亲就悄悄告诉我,我又不说出去……” 韩钧道,“听话,以后少与晋王来往。” 韩攸宁哼了一声,不说话。 韩钧揉了揉她的头发,“乖,玩去吧。” 韩攸宁悻悻然走了。 她原本还有去寻陆凛打听的念头,可父亲说的“惹火上身”,又让她不敢贸然行事。 而赵承渊…… 他实则是个不逼一逼不行的人呐。 外院里飘着羊肉的腾腾香气,给冰天雪地下的国公府添了暖意和热闹。 侍卫们热情洋溢地跟韩攸宁打着招呼。 韩攸宁往内院走着,门房引着一个衣着体面的管事妈妈模样的女人过来,“大小姐,镇国公府有人来送帖子。” 那妈妈规规整整福礼,“老奴给昭平县主请安。老奴是丹阳郡主院里的李妈妈,郡主让老奴来给您送帖子,请您后日去府里赏梅。” “妈妈免礼。” 李妈妈谢过后,递上了帖子。 韩攸宁接过帖子,问道,“请问妈妈,去赴宴的,还有哪些府上的?” 李妈妈笑道,“都是平日里常来常往的几位小姐,南章郡主和嘉和县主您都是认得的。” 镇国公府出了太后,出了王贵妃,镇国公王灿又是当朝首辅,太子的舅父。府里的宴会规格自然是极高,请的大都是皇室和达官贵人,身份低的人不太好找。 韩攸宁笑问,“郡主可说了,能不能带个伴儿一起去?” 李妈妈笑道,“郡主说,带不带姐妹、带几个,都随县主您的意,您肯赏光赴宴就好。” 韩攸宁笑道,“好,替我谢过郡主,后日我定去赴宴。” 她看了铃儿一眼,“铃儿,送李妈妈。” 铃儿灵巧地拿了银锭子放到李妈妈手里,扶着她告退离去了。 韩攸宁看了看帖子,慢悠悠去了青藤苑。 楚菁菁正喝着茶,韩清婉和韩清莲在绣花。 楚菁菁见她来了,热情迎了上来,“大小姐来了!快坐!” 韩攸宁坐下,韩清莲便笑嘻嘻给她请安,拿着帕子给她看,“长姐,你看我绣的巾子,母亲说,得绣够了十副才行。” 韩攸宁拿着看了看,绣的是并蒂莲花,含苞待放。 看来,楚菁菁是打算让她们绣嫁妆了。 她笑道,“绣的很好。听说婆婆挑儿媳,先看女红。” “长姐!” 韩清莲嗔怒着推了她一把,红着脸坐到她身边。 楚菁菁眼尖地看到了韩攸宁手中的大红请帖,“大小姐,那帖子是哪家府上的?” “镇国公府,他们府上的梅花开了,正好又刚下了雪,正是赏梅的好时候。” 楚菁菁满脸艳羡,“镇国公府?那去赴宴的,定然个个身份贵重了。” 这样的宴会,比他们府上的又高了一个规格,不知道去多少贵公子啊! 韩攸宁笑了笑,“应该是吧。我这头一回出去赴宴,自己一个人孤单了些……” 韩清莲面露喜色,期待地看着韩攸宁。 一直冷冷清清的韩清婉也停了绣花,抬起了头。 韩攸宁道,“但是我只不过是个县主,一个帖子带俩姐妹也不合适,我想了想,还是带一个为好。” “是是……”楚菁菁附和道,“还是谨慎些为好,免得让人笑话了去。” 韩清婉紧紧攥着绣绷,盯着韩攸宁。韩清莲尚没及笄,按说,这种宴会,参加的大多都是及笄了的闺秀。 “二妹已经及笄,得多出去见见世面才是,而三妹要等明年才及笄,按理说,我该带二妹去。” 韩攸宁微笑着看着韩清婉眼中陡然而起的亮光,又道,“可是去镇国公赴宴的大都是郡主县主,或是府里的嫡女,我若带着个庶女去,怕是要惹来她们的不快了。毕竟……这嫡庶有别,咱也没有强逼着人与庶女混到一处的道理。” 韩清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重重将手里绣绷扔到了矮几上。 楚菁菁和韩清莲则是面露喜色。 楚菁菁笑道,“大小姐说的有理,咱可不能做那种招人嫌的事儿。” 韩攸宁笑道,“那就麻烦二婶帮着三妹好好打扮打扮,若是缺了什么,就去我那里拿。” “好,好!” 楚菁菁连连应是,亲热地抓着韩攸宁的手,一路送她出了院子。 韩清莲笑看了韩清婉一眼,“二姐以前常说嫡庶有别,有些宴会不能带我,如今自己也尝了这滋味,感觉如何?” 韩清婉冷笑,“不过是去给韩攸宁做陪衬,有什么好高兴的。到帮她端茶递水殷勤一些,免得她不高兴了给你没脸!” 韩清莲手在面前扇了扇,“哎呀,好大的酸味啊!” 她起了身,施施然往外走去,对折回来的楚菁菁道,“母亲,我那里还有匹长姐给的蜀锦,针线房这一日的功夫能不能赶制出一身衣裳来?” 楚菁菁笑的开怀,“有什么不能的!大小姐方才说了,府里的绣娘丫鬟婆子都紧着你用,不够的料子就去锦和堂拿!” “那娘让她们去菡萏院,我先回去挑着头面。” “行行!我一会再让丫鬟给你送些头面过去,都是大小姐给的,定然能撑得起场面的。” 楚菁菁喜滋滋的,吩咐着院里的丫鬟婆子,又回了房翻看她妆奁箱笼里的头面和衣料。 韩清婉冷眼看着,本属于她的一切,全到了这对卑贱的母女身上。 庶女,她以前最瞧不上的便是庶女。 她如今不但是庶女,还有个沦为全京城谈资的娼妓生母。 她若久不在贵女圈出现,再加之韩攸宁的刻意打压,恐怕全京城的人都忘了定国公府还有个韩清婉了。 天命凤凰,还有谁会认她? 她不嫁入皇室,一个庶女,能有什么好归宿! 章节目录 第259章 你抢银子呢!(一更) 到了赴宴的日子,韩清莲精心装扮了,光彩照人,喜滋滋跟着韩攸宁上了同一辆马车。 她亲昵拉着韩攸宁的手,“长姐,去的郡主县主多吗?王公贵族多吗?” 韩攸宁笑,“你别忘了,我们府就是一品公爵,你不必太过高看他们,淡然一些就好。” 韩清莲收敛了一下,端坐着,“我从没参加过这种宴会……长姐,她们会不会瞧不起我?” 韩攸宁道,“大多人都喜欢捧高踩低,你不在意,她们就伤害不到你。你只需端庄有礼,不卑躬屈膝,不逢迎巴结,不强行表现自己,那你今天就算赢了。” 韩清莲面露不解,“那我今天来是为何?” 韩攸宁笑了笑,“你卑躬屈膝得不来什么好处,反而降了自己身价,让人不齿。今日去的不乏貌美者,才学横溢者,身份高贵者,富可敌国者,不管你刻意表现什么,都是班门弄斧,徒增别人反感耻笑。” 还有一点韩攸宁没说,在你不够强大时,你所持有的才学、美貌、财富、身份,甚至是男子的倾慕,也会成为你的罪过,遭来众人群起而攻之。 韩清莲想了想,“所以,我只需做好自己,安分守己?” 韩攸宁赞许,“能想明白这一点的人,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韩清莲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到镇国公府有半个时辰的距离,有韩思行带着侍卫护卫相随。 镇国公府门前车水马龙,到府赴宴的不但有衣着华丽的闺秀,还有贵妇人、贵公子。 通常这种宴会都是如此,女儿出行,母亲和兄弟陪着,一则相护,二则为儿女甄选儿媳夫婿。 想要驾车进府怕是难了。横竖这大半条胡同都是镇国公府邸范围,四周都戒严了,闺秀们也不再讲规矩在垂花门下车。 韩攸宁和韩清莲刚下马车,就有黄衣丫鬟热情迎了上来福礼请安。 “昭平县主,韩三小姐,郡主正在园子里招待客人呢,让奴婢在这里等着您二位。” 韩攸宁笑问,“你是如何认出我们呢?” 黄衣丫鬟笑着回话,“定国公府马车上有标识。奴婢又听说郡主容貌娇美气度从容,而三小姐未及笄,依着发髻便能分辨得出来。” “你还不如说是看着她胖分辨出来的!” 身后传来咯咯笑声,韩攸宁不必回头便知,是南章郡主胡明珠来了。 能如此肆无忌惮说话的,也只有她了。 胡明珠衣着明艳,昂着头走到韩攸宁跟前,斜睨着她,“最近你们定国公府热闹的很,你是春风得意了?” 韩攸宁神色淡淡,“同样的事,佛看到的是因果,有人看到的是愤怒,有人看到的是名利。郡主聪慧,你说是为什么呢?” 胡明珠怔楞了片刻。 旁边经过的几位贵公子驻足,低笑了起来。看衣饰规制,是哪个府上的郡王。 胡明珠顿时恼怒,怒声道,“韩攸宁!你在嘲笑我?” 韩攸宁轻笑,“岂敢,我倒觉得今日的郡主清新怡人,我特别想亲近呢。” 胡明珠脸上的气焰立马弱了下来,瞪了旁边的几个公子一眼,“看什么看!” 贵公子们笑着离开了。 有人笑道,“原来这就是定国公府胖丫头,虽说身材丰腴,容貌却也是娇美动人,明艳之外有几分娇憨,更添风韵。” “如今京城流行起了以胖为美,王兄自然是觉得他好看了。” “可不止本王觉得好看,七皇叔和太子也觉得好看呐。” “听四殿下说,七皇叔生辰,只请了昭平县主一人,他亲手酿的酒,也只许胖丫头一人喝。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咱便有个小皇婶了。” “你们声音可要小一些,传到七皇叔耳中,看你们可有好果子吃。” “传到皇叔耳朵里不怕,就怕传到太子耳中,哈哈哈……” …… 胡明珠往韩攸宁靠了靠,保持着高傲,低声问,“你觉出来变化了?我今日没用香露,衣裳上的熏香也很淡。” 韩攸宁笑道,“恐怕谁都觉出来变化了。若是到了春日,郡主说不得能招来蝴蝶呢。” 胡明珠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这段日子是她最快活的日子,身上的异味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新怡人的淡香,她再也不怕男子的靠近,再也没有需要嚣张跋扈来掩饰的自卑。 她让韩清莲和仆妇都离的远远的,拉着韩攸宁的胳膊往府里走。 “你给我的那瓶玉香丸剩下的不多了,吃完了可还需继续服用?” 韩攸宁道,“玉香丸是清秽生香,就跟我们需要每日刷牙是一个道理,不能一劳永逸从根本上改变体质。秽,每日都在生,若是停了,郡主慢慢地也就恢复原样了。” 胡明珠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横竖只要能一直吃着这玉香丸,她就能一直维持体香。 她放下了高贵,对韩攸宁亲近了几分,挽着她胳膊道,“那我多买你几瓶,一次买够一年的!” 韩攸宁面露为难之色,“这玉香丸所用原料委实贵重难得,我花了大把心力凑齐了原料,也不过制出了三瓶。如今手里,只剩一瓶了。” 胡明珠急了,“一瓶怎么够,你赶紧继续做啊,多少银子都使得!一个月后若是断了我用……岂不是什么都回去了!” 她享受到了清新轻盈的感觉,怎么可能再忍受以前的污秽臭气! 韩攸宁为难道,“还是算了,我若说了,郡主恐怕要责怪我抢银子了。” 胡明珠急声道,“你说便是!母亲当年十里红妆,所有的嫁妆都留给了我,我不花了留着作甚!” 韩攸宁艰难开口,“一万两银子一瓶。” “一万两!你还不如抢得了!”胡明珠一下子炸了。 韩攸宁轻叹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我自己也觉得像是抢银子,所以干脆就做了。” 胡明珠怒视着她,“你不会是看我离不开这玉香丸,故意坐地起价吧?” 韩攸宁微笑,对啊,就是这么回事。 她安抚着笑道,“郡主别急,我最近研制出了替代它的新品,里面有种珍贵的材料替换成了别的,效用略减了一些,不过价格也低了不少,只需一千两银子一瓶。要不,郡主换这个便宜的?” 章节目录 第260章 王采绯(二更) 胡明珠却不敢冒那个险,新品只花一成的银子,那功效莫不是也只有一成吧? 自己的狐臭那般厉害,功效轻了怎么能管用?她一刻也忍受不了自己再恢复原样! 她咬了咬牙,“一万两就一万两,那瓶你先拿来,你再给我制十瓶新的!” 韩攸宁却没有因为她答应了就高兴,还是一脸的为难,“材料没那么多,还是先三瓶吧。” 听她这么说,胡明珠反而心里舒坦了不少,有银子不赚,恐怕那玉香丸的材料的确及其珍贵难得。 “那有了新的,你记得告诉我。银子我不会少了你的。” 韩攸宁微笑,“好。” 镇国公府里面亭台楼阁古韵清幽,园林雅致,虽是冬日里,却也不掩底蕴厚重。 赏梅宴设在了园子里的暖阁,不远处便是一片梅林,白雪皑皑中,横斜枝头红梅点点,隐隐有暗香袭来。 韩攸宁闻着那香气,在心中与玉香丸融合,忽而心中一动,玉香丸里若加了梅之冷香,说不得可填补替换玉沉香茶的不足。 “表姐,昭平妹妹,你们来了!” 伴着欢快清亮的声音,一袭大红斗篷的王采丹迎面而来,脸上是明媚的笑。 韩攸宁笑吟吟道,“镇国公府的梅花可谓京城第一枝了,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来凑这个热闹。” “那你是不知道,晋王府的梅花前几日就开了,不过无人得以进去欣赏罢了。”王采丹笑着拉着她的手,眨了眨眼,“要不,你带我们进去开开眼界?” 她问这话时,跟着过来的几个贵女都盯着韩攸宁,打量着这个让不食人间烟火的晋王爷倾心的女子,同时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们大多人没去过定国公府,从未见过韩攸宁。 她们是知道韩攸宁胖,却没想到她的五官如此精致好看,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儿天真无辜,一双美目眼尾微挑,顾盼生辉,澄澈中带着三分妩媚风情。 大家在心中默默有了个共识,晋王爷看中的,不仅仅是她的胖吧? 韩攸宁并不太愿在人前提赵承渊,尤其是这里面还有赵承渊的倾慕者,她笑道,“郡主若想看定国公府那几支尚在沉睡的梅枝,我倒可以带你去。” 众人见她闭口不谈晋王,有些失望。 毕竟晋王少在人前出现,即便出现也是被一群王公大臣围着,她们这些小女子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长姐也太高看了她,她恐怕连晋王府门朝哪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带你进去。” 说话声很冷清,淡漠。 韩攸宁循声看过去。 说话的贵女与王采丹长得相像,不过少了一份明亮,多了一份娴静和避世的冷漠,穿着素淡得很。 正是王采丹的庶妹,王采绯,痴恋晋王,全城皆知。 前世,安陵侯府被以通敌西凉的罪名阖府抄斩时,王采绯冲上了刑台,挡在侯府家眷的前面,对着赵宸哀求,哀求不成就怒骂。 后来,她被封了公主,送去西凉和亲。在和亲路上,自尽身亡。 面对庶妹的刻薄,王采丹不以为意地轻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亲热笑道,“我这开着玩笑呢,昭平妹妹没当真,二妹倒是当真了!” 王采绯抽出了手,淡声道,“开这种玩笑,未免污了王爷的名声!长姐难道忘了,昭平县主是在和忠国公世子议亲吗?” 王采丹轻拍了拍她,低声制止,“还没定的事,莫要乱说。” 王采绯盯着韩攸宁打量了片刻,清冷道,“弃了晋王爷,答应忠国公府的亲事,我都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可你话既然应出了口,便该与晋王爷保持距离,免得引人非议。忠国公府为了儿子,可以忍受你名声有污。可晋王爷那般清风朗月的人物,怎能无端受那些觊觎人妻的非议!” 韩攸宁微笑道,“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两边长辈没发话,没过六礼,又何来议亲之说?二小姐如此义愤填庸,我倒是看不懂了。” “你初来京城不知道,我这二表妹可是痴情种。”胡明珠看着王采绯冷笑,“二表妹就这么着急,怎么,怕昭平把晋王爷给抢了?” 王采绯冷道,“你们当众许诺的,难道都是假的?” “真的啊。这不是长辈还没发话吗?谁家议亲不是思前想后许久才能定的?”胡明珠讥笑道,“当然,二表妹说不得除外呢。” 王采绯面露愠色,“你……与你争论,未免自降身份!” 胡明珠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咯咯笑了许久,嘲笑道,“一个庶女,连个县主都没封上,假清高什么!在场的各位,就数你身份最低了!” 王采绯甩袖而去。 大家似是习惯了她的不合群,对她这个东道主的离开也无多大反应,便三三两两往暖阁里走。 韩攸宁看着王采绯的背影,不禁在想,这个女子这一世的归宿会是什么。会不会再一次成为家族的弃子,会不会再一次走上绝路。 不对,首先得有安陵侯府被栽赃陷害。大周皇室才与西凉王有了对话,盟约议合。 韩清莲一直跟在后面,察言观色,立志做个小透明。 她拉了拉韩攸宁的衣袖,“长姐,走了。” 众人到了暖阁落座。 大家忽而发现了胡明珠的不同。 若是以往,只要胡明珠在,整个房间里都是浓重的香气,尤其是在夏日和密不透风的冬日,那混合狐臭的浓香让人窒息。通常她在场,大家都会尽量选择在室外活动。 可今日,不大的暖阁里香气怡人,甚至她身上的香气,比旁人身上熏染的更淡一些。 旁人不敢说什么,王采丹却是直言相询,“表姐是用了什么香露,好闻的很。” 胡明珠这么久不出门,等着就是这一日,故作淡然道,“什么香露也没用,免得乱了你这梅园的香气。” 王采丹问,“那可是衣裙上熏了什么熏香?你从哪里买的,我也去买来用用。” 胡明珠喝着茶,淡淡道,“衣裙不过是熏了点沉香,去了去潮气。” 章节目录 第261章 我像傻子吗?(一更) 闺秀们都惊讶地看着胡明珠。 可不要说,她以前用的浓香是为了遮掩体香的! 赵湘儿上下打量着她,“你不会是吃药了吧?” “你才吃药了呢!”胡明珠冷哼,“放眼整个大周,可有什么药能让人身体生香?” 果真是身体生香! 可她越隐瞒真相不说,大家眼中的疑色越重。 以前来说,大周没没有的,虽说这是无数女子的梦想。 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了。 大多人在出汗之后,是有些许体味的,她们没办法,只能出汗便泡香露浴,衣裳熏香。 女子以夫为天,谁不希望随时随地在夫君面前香喷喷的? 未嫁女谁不希望所到之处清香怡人,引来男子心神荡漾,引来男子倾慕? 闺秀们都围着胡明珠,叽叽喳喳说着好话,求她说出身体生香的秘诀。 就连一向对胡明珠不对付的赵湘儿,也巴巴地竖着耳朵,希望听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胡明珠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收起了以前的嚣张跋扈,骄矜地应付着她们。 此时她愈发觉得,那一月一万两银子花得值,没之前那么肉疼了。 反正她的银子若是不够了,还可以跟外祖母要! 王采丹微笑看着众人嬉闹,再看看始终淡然的韩攸宁,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来。 她对韩攸宁使了个眼色,二人出了暖阁。 二人走到一棵梅树旁,王采丹轻压横在二人之间的梅枝,笑道,“小丫头,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你和世子的亲事一直这么悬着不动,南章也肯配合着你。原来你是用这个制住了她,让她乖乖就范的?” 韩攸宁看着被梅花映得娇艳明亮的脸,不禁心惊她的心思缜密。 能看出这场亲事是个局的人恐怕不多,赵宸或许看得出来,因为他已经在怀疑她是重生的了,但他却也不敢肯定。 可王采丹,不过看到胡明珠的狐臭好了,便如此笃定。王首辅教育出来的儿女,果真个个不简单。 她轻笑,“郡主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王采丹捏了捏她的鼻子,“还跟我装?说吧,你谋这门亲事是为了什么?” 韩攸宁眨眨眼,“为了捉弄人好玩?” 王采丹伸手去咯吱她的腋窝,“好你个小丫头!” 韩攸宁最怕痒,很怕玩这种挠痒痒的游戏,她是别人只需做出挠痒痒的动作,还没碰到她她就会生出恐惧的那种。外祖母说她全身长了痒痒肉。她脆声笑着,后退着躲开了她。 王采丹笑着去追她。 韩攸宁提着裙子跑着躲避。 偌大的雪地梅林,青衣女孩跑着,红衣女孩追着,笑声洒落四处,点亮了红梅,灵动了冬日。 梅林的另一边,高台楼阁。 楼阁四面轩窗,可俯瞰整个园子。 楼阁里的青年才俊,锦衣华服,桌上酒香四溢。他们目光渐渐被梅林里的笑声吸引,梅树下若隐若现的身影,更是让人觉得有趣。 四皇子笑看着那抹红色,“红衣是丹阳,放眼全京城,也就她能将红衣穿得这般热烈,又不艳俗。” 陆凛冷哼,“四殿下夸人,也没必要踩着旁人。红衣若要好看,还得性情如火方能相得益彰。丹阳的性子,还是含蓄了些。” 四皇子笑问,“陆小侯爷倒说说,我踩着谁了,那性情如火的女子,又是谁?” 陆凛哼了声,看向那个青色的身影。 那圆润笨拙的小身子,跑得趔趄又慌张,看着熟悉啊。 胖丫头? 他扭头看向赵宸,赵宸正负手看着梅林,目光深沉。 哼!不怀好意! 他端着酒过去,“太子殿下,来来,喝酒!” 赵宸推开他的手臂,移步出了门,跟守在外面的卫霄几句。 卫霄拱手离去。 王采丹正跑着,便被卫霄拦住了去路,“郡主,太子殿下想借您的琴一用。” 王采丹笑道,“你家殿下真是会吩咐人,让他等着!” 她冲韩攸宁喊道,“小丫头,我去去就回,你先在这里等着我!” “好!” 韩攸宁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摆脱魔掌了! 她扶着梅树大喘着气,等着王采丹和卫霄离开了,方慢吞吞地往卫霄来的反方向走去。恐怕,这附近便有什么观景台,太子便在那里吧。 梅花这种若有若无的淡香,对嗅觉敏感的她来说是最舒适的,韩攸宁颇为享受地漫步着。 忽而,她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她抬起头,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青色锦袍的美少年,手里拿着点心,一双眼睛干净澄澈,好奇看着她。 他见韩攸宁看他,拱手施了一礼。脸上露出友好的笑来,少年姿容愈发俊美,就似春日里刚刚拔高的青嫩修竹,清翠干净。 “小妹妹,你方才被人追着,你很怕吗?”他率先开口,声音干净好听,就似春日的泉水。 韩攸宁回了她一礼,笑着说道,“有一点怕,我怕痒。” “我也怕痒!” 少年脸上露出开心的笑,似是找到了知音,快步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韩攸宁。他似又觉得不妥,又后退了两步,说道,“我和小厮玩闹,最怕他们挠我痒痒了!” 韩攸宁有些奇怪,这少年就似一张白纸,说话就像是小孩子,透着天真。 她心中忽而起了一个猜测。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是哪家府上的?” 少年眼中起了戒备,“我已经在议亲了,玉河说,我若是对别的女子亲近,县主会生气。我不好与姑娘多有攀谈,小生告辞。” 他脸色严肃,一板一眼的,就似是在努力学大人说话的小孩子。 说罢,拱手便要离去。 韩攸宁失笑,愈发肯定他的来历了。 “你是忠国公世子胡牧,对吗?” 少年停住了脚,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我……我方才没说吧?” 他清澈的眼睛忽而黯淡了下来,闷闷道,“你是看出来我是傻子了吗?我方才说话,像傻子吗?长姐说,全京城就我一个傻子。” 韩攸宁暗暗惋惜,当真是个挺好的孩子,怎么就摔傻了呢? 她笑眯眯道,“我看你说话温雅有礼,又懂进退,不知比多少人强。你说你在跟县主议亲,现在京中在议亲的县主只有一个,由此我就猜出你的身份了。” 章节目录 第262章我媳妇?(二更) 胡牧的眼中又恢复了光,有被人赞美的开心,还有对方知道了他的身份也没用异样目光看他的欣喜。 “你真聪明,一句话就能猜到我是谁。”胡牧顿了顿,又不确定地问,“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傻子?” 韩攸宁摇了摇头,“世子听起来是读过书的,只是性情比旁人单纯,怎么会是傻子呢?” 胡牧高兴地上前一步,“对!我每日都要读很多书,晚上也要读到很晚,这样别人就不说我是傻子了。读书果真是有用的!” 韩攸宁不由得佩服这个少年的心性,他不过是三岁孩童的心智,却能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傻子,却能忍住枯燥熬灯苦读。 她笑吟吟道,“对呀,读书自然是有用的。你读了哪些书?” “《三字经》已经读完了,我都能背下来。千字文也读了一半了,我还会背好几首诗……”胡牧掰着手指头数着着,“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首!都是父亲教我的!” 韩攸宁暗叹,这么多年苦读,只学会了这么一点,也亏得忠国公有耐性了。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跑了过来,“世子爷,您怎在这里,让奴才好找!” 胡牧高兴地拉着他,“玉河,我遇到了这个姑娘,她很聪明,说我不是傻子。” 玉河这才仔细看韩攸宁,待看清了模样他一下子跪到了雪地里,“奴才玉河给县主请安!” 韩攸宁有些意外,难道又是凭着胖认出她的? “你起来说话。你是如何认得我的?” “谢县主!”玉河爬了起来,笑嘻嘻道,“在府门口时,县主和南章郡主说话,奴才看到了,后来打听了几句,她们说您就是昭平县主。” “昭平县主?”胡牧呆呆看着韩攸宁,“你是昭平县主?” 韩攸宁笑着点头,“对呀。” 胡牧仔细盯着韩攸宁细看,越看越觉得好看,那脸蛋胖嘟嘟的,就像软软甜甜的饴糖。 这就是他媳妇?以后天天陪他一起玩一起睡觉的媳妇? 他脸上染了红晕,结结巴巴道,“你……你真好看。” 韩攸宁被他可爱到了,抿嘴笑了起来,“你也很好看。” 她说的是实话。 听闻忠国公当年也是风流倜傥的才子,貌比潘安,春榜高中后因容貌俊美点了探花。后也因容貌俊美被长公主看中,王太后便下懿旨给二人赐了婚。 长公主荒淫,在公主府养了十几个面首,忠国公敢怒不敢言。后来她被争风吃醋的面首刺死,忠国公算是解脱了。他当即便搬出了长公主府,后来续娶了现在的国公夫人,生了胡牧。 胡牧的容貌想必是随了忠国公,若不是智力受损,不知要迷倒多少京中闺秀。 听了韩攸宁的夸赞,胡牧的脸更红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他低头看到手中的点心,红着脸塞到韩攸宁手里,“你吃!” 然后跑掉了! 玉河愣了愣,他家世子爷这是还会害羞? 他只跟世子说媳妇会陪世子一起玩一起睡觉,可具体怎么睡,并没有说啊! 他冲着韩攸宁告退了一声,快步朝着胡牧跑的方向追去,“世子爷,等等奴才!” 韩攸宁看着那道青色背影,已经跑远了又慢下来偷偷回头看,见韩攸宁在看他,脚下一个趔趄,摔到了雪地里。 玉河慌忙去搀扶他。 韩攸宁掩嘴笑了起来。 “小丫头,笑什么?” 王采丹抱着琴,站在她背后。 韩攸宁回过头,笑道,“郡主都看见了,还问我什么?” 王采丹笑着看了远处的青色身影一眼,惋惜道,“那当真是个好孩子了,真是可惜了。” 韩攸宁赞同地点了点头,“他方才还说,他每日都要读书,不想当傻子。他跟我想的,真的很不一样。” 若是无知无觉做个傻子也就罢了,总能快活过一辈子。偏他还有几分清明,甚至是敏感,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会因为别人骂他傻子而伤心。 这样的他,注定要一辈子在痛苦中奋力挣扎。 王采丹叹了口气,“她如今会背的那些诗文,还不如三岁的时候会的多。他小时候极为聪明伶俐,几乎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结果在三岁时,仆人一个没看到,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韩攸宁眉头微蹙,“那么小的孩子,能避开众多仆人自己爬假山?” 王采丹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那日正好是南章郡主五岁生辰,下人都忙碌,一个没留神也是有的……后来世子身边几个伺候的都被杖杀了。” 看她意味深长的神色,韩攸宁一阵心惊。 胡明珠那时不过五岁啊! 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该是懵懂无知吗,怎么会有杀人的心机! 难道就因为世子父母双全,夺了了她的宠爱? 韩攸宁问道,“就没有法子治了吗?” 王采丹摇头,“忠国公这十几年来不知找了多少大夫,都没好法子。老院使当年也帮他治过,针灸、吃药,都试过了。” 老院使的医术毋庸置疑,他都没法子,想必是难了。 韩攸宁忽而在想,不知道玄智大师还能不能走得动,到京城来一趟。他一直跟她吹嘘,他的医术比他的佛法高,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王采丹见她发呆,笑着说道,“我原还以为你会嫌弃他,不成想对他这般上心。我时常会去忠国公府陪他玩,你若乐意,到时喊着你一起。” 她又解释了一句,“平日里陪他玩的都是下人,也就是哄着他别出事罢了。” 韩攸宁敬佩地看着王采丹,她对每个弱小的人都有善心,对每个人都友好,王家把她培养得这般完美,真真是当得母仪天下。 “郡主什么时候要去,给我送个信儿便是。” “好!”王采丹将怀里的琴盒又抱紧了些,“这琴重的很,我陪你说了这么久话,你帮我抱去横斜阁吧?” 韩攸宁内心很是抗拒,“我虽看着胖,实则力气不太大。要不你喊一嗓子,让太子的侍卫过来拿?” 王采丹失笑,“喊一嗓子,亏你想得出来!那么多人看着,成何体统?” 她将琴塞到韩攸宁怀里,“走吧!你抱不动了再换我!” 章节目录 第263章 捧高踩低(一更) 横斜阁。 四皇子赵密奇怪道,“昭平县主对那小傻子倒是耐心的很,难不成她真打算嫁了?” 陆凛恼道,“昭平图啥?图他傻,图他没七皇叔好看?” 四皇子笑看了赵宸一眼道,“或许是图安心呢?凤凰飞入寻常百姓家,那可就不是凤凰了。” 韩思行沉声道,“四殿下想多了,定国公府从来没什么凤凰,舍妹的亲事,也不着急。” 他心里却是暗暗为小妹着急,丫头诶,你跟那小傻子走那么近干嘛?看看把他给迷得,路都不会走了! “是不是凤凰,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关键是看旁人信不信。”四皇子晃悠到韩思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恐怕定国公为了县主的亲事,都要愁白头了吧?” 在座的大都是宗亲,自是明白其中意味,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赵宸目光从那抹清影身上收回,坐下来淡声道,“四弟除了议论他人,便无别的话说了吗?” 他虽无过多情绪,玄色锦袍似有森森冷意,气势迫人,暖阁里瞬间冷了下来。 赵密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其他人也识趣地不再谈论韩攸宁,可心里,却是愈发肯定太子对昭平县主的心意,竟是连议论几声都不成! 暖阁里一时气氛冷清。 韩攸宁不情不愿地抱着琴,慢吞吞走着,这琴加上琴盒,分量不轻。 她手里还要捏着胡牧送她的点心呢! 她抱怨道,“你们国公府看着富贵,丫鬟婆子怎么这么少?非要让我这个客人来干活?” 王采丹悠闲走着,“丫鬟婆子多了难免扰了清净。且我这把古琴得之不易,从未让下人动过,一直都是自己打理。” 韩攸宁大致知道这琴的来历,听说是西周宫廷琴师演奏所用,多少琴痴重金求而不得,可谓价值连城。 “这么说来,我能抱着这琴,是我的荣幸了?” 王采丹也不解释琴的具体来历,莞尔笑道,“差不多。” 韩攸宁感叹道,“一样是国公府,你们镇国公府就底蕴这般深厚,我们定国公府,最有底蕴的恐怕就是园子里那几堵尚未修补的老墙了。” 王采丹笑,“西南军二十万大军,这便是定国公府的底蕴,其沉厚,可不是区区一把古琴可比的。” 韩攸宁笑道,“西南军是大周军队,家父只是领兵而已。真正属于定国公府的,也就府里的砖瓦草木,和几把锈剑。” 事关国事,不好多提,韩攸宁指着岭上掩映在梅林中的横斜阁,赞叹道,“端看这亭子,和这一岭梅林,便知贵府之雅了。” 横斜阁建在一个丘陵上,四周蔓延着梅林,缓缓铺陈下去,在岭上观赏极为壮观。 到了门口,韩攸宁将琴交给了王采丹,二人推门而入。 阁里的说话声停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集中到门口二人。 若说谁最闪耀,自然是京城第一才女王采丹,一出现便抓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身量高挑,相貌美艳又有诗书之气,双目含笑神采飞扬,自信而不张扬,王采丹几乎满足了男人对女子的一切美好想象。 她身上的锦绣衣裙大红斗篷与她的明艳相得益彰,顿时明亮了整个暖阁。 反观她身后的昭平县主,一身素净,容貌虽娇美可人,较王采丹却略显稚嫩青涩。唯有那双眼睛,虽清澈如水灵动如泉,却又有勾魂摄魄之美。让人看过去,不自觉会有刹那的失神。 王采丹早就习惯了众人的瞩目,她落落大方上前,将琴放到桌上,笑道,“太子殿下,琴送到了,您可还有吩咐?” 赵宸并未动那琴盒,淡声道,“外面寒凉,没事还是回暖阁呆着吧。” 只要她们在外面,在横斜阁便可一览无余,平白让人窥视品评。 王采丹笑道,“你们横斜阁占尽天时地利,抬眼便可赏尽美景,自不觉得有什么。我们的暗香阁地势低矮,在阁中不得领略梅林之美,偏殿下还拘着我们,是什么道理?” 四皇子上前,殷勤道,“丹阳若是喜欢这里的景致,不若就留下,为我们抚琴一曲如何?你的琴艺冠绝京城,让我们也一饱耳福。” 王采丹微笑,“四殿下过誉了。只是我一人独奏,未免成了献艺取悦你们。可有人乐意与我合奏?” 四皇子可不敢应,王采丹的琴技高超,且喜欢弹奏高难的曲子,合奏之人若是太弱,便成了笑话。 他笑道,“能堪与丹阳合奏的,唯有皇兄了。”他将腰间挂着的玉箫取了下来递过去,“臣弟恰好带了玉箫,皇兄请。” 赵宸对他的萧视而不见,喝着茶淡声道,“孤只用自己的萧。” 四皇子神色尴尬。 王采丹脸上也闪过不自在,被人当众拒绝合奏,即便她心胸再开阔,也难免觉得落了面子。 有一个郡王提议,“不若昭平县主合奏如何?我们知道丹阳琴艺高超,你只须能合上就好。” 四皇子眼睛一亮,“对啊,昭平你是武将之女,大家不会多加苛求,合不好也没关系!” 韩攸宁本有替王采丹解围之意,至于是否会成了陪衬她也不身在已,可听他们如此说,不由得蹙起了眉。 四皇子对王采丹之心谁都看得出来,毕竟王首辅的女儿,娶了她便是得了大半朝堂的助力。 可他巴结王采丹,却要踩着她,踩着她父亲,那就不是她能容忍的了。 她微微一笑,“既然合得不好也没关系,四殿下自己合岂不更便利,何苦来求我这个武将之女?还是,殿下觉得自己的面子更贵重一些,武将之女的面子不值钱?又或是,家父这个武将,培养不出好女儿来?” 四皇子面露不悦,“本王不过一句提议,倒惹来你这么多抱怨,你不会吹箫便直说,何必给自己垒这么多台阶!” 韩思行听他们如此贬低自己的妹子,顿时俊脸沉了下来,“四殿下别见怪,我们武将世家的儿女就是这脾气,受不得委屈,当不得垫脚石!” 章节目录 第264章 将军令(二更) 四皇子冷笑,“武将世家的脾气,是要压皇室一头了吗?” 韩思行怒道,“四殿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倒是说来就来!” 两人你来我往,剑拔弩张。 阁中之人看热闹的多,敢拉架的没有。 赵宸放下茶盏,淡看了四皇子一眼,“四弟今日火气有些大。” 四皇子收敛怒气,坐了下来,“没有的事,只是话赶话罢了。本是一件小事,昭平合琴也就没事了。” 赵宸淡声道,“本是一件小事,可你为何偏要将事情往国政上引呢?谈论她的亲事是如此,弹琴又是如此。定国公府,怎么得罪你了?” 四皇子辩解道,“臣弟说话就这样,也没有针对定国公府的意思。臣弟好歹是封了王的皇子,也是要面子的……” 赵宸没有听他辩解,不紧不慢道,“三弟最近被父皇禁足,父皇开始重用四弟,四弟有些别的想法也属正常。” 四皇子脸色微变,“皇兄误会了,臣弟游手好闲惯了,朝中的事不过是走走过场……” 赵宸抬眸看他,眼中泛着冷意,“朝堂外的,更是大有可为。只是四弟若没藏好了自己的本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四皇子慌忙起身,拱手道,“臣弟不敢!” 赵宸没有再看他,转向王采丹,“丹阳若是不弹,就退下吧。” 王采丹却是被激起了锐气,冷然道,“闹出这么多风波来,我若是不弹,未免对不住各位跟着受的惊。” 她说着,凌然走到桌前将琴拿了出来摆好,扯下斗篷扔到一旁架子上,端坐下,“我自己弹便是。给各位表兄表弟发小好友献艺,也没什么委屈的。” “我来给郡主合奏。”韩攸宁也解了斗篷,走到王采丹身旁,微笑道,“不过可能会拖累了郡主,郡主可会嫌弃?” 王采丹有些意外,她如今骑虎难下,必须演奏才不会沦为笑柄,可韩攸宁实不必如此的,太子已经帮她圆了场面将她摘了出去。 方才韩攸宁被四皇子那般贬低,心中有恼意才对。可现在却主动请缨为她缓和尴尬,甚至做她的陪衬,没有极开阔心胸的人很难做到。 她拉着韩攸宁的手捏了捏,“你不必勉强,我原也没有让你合奏之意,在座有好几位表兄包括我兄长,都可以合奏,只是他们不愿意做陪衬失了面子罢了。” 王采丹说得不客气,让被点名的几人汗颜。 韩攸宁这才知道,镇国公世子也在这暖阁里。可哪个是他,却也分辨不出来。 她莞尔一笑,“郡主琴艺高超,也怨不得旁人。” 王采丹感激笑了笑,这句话既替她找回了面子,也替那几位郡王解了围。 她问,“你是用箫合奏还是什么?” 韩攸宁从荷包里拿出来一支玉埙,举了举,笑道,“就用这个。” 这种赏花宴,一个不小心就要来一场才艺展示,她也是心累的很,这个玉埙带着有备无患,现在果真是用上了。 王采丹接过玉埙,反复端详,赞道,“这羊脂白玉玉质细腻纯粹,油性又足,用来制埙,少了陶埙的低浊喧然,更适合女子吹奏。单凭这份巧心思,这制埙之人定然是个中高手。” 赵宸闻言抬眼向那玉埙看了过去,他忽而眼眸微缩,探手将玉埙拿了过去。 手中玉埙圆润细腻,上有一丛修竹。 与前世韩攸宁所用一模一样。 这玉埙是两三年后王采丹所赠,怎么现在攸宁就在用了,而王采丹分明不认得这玉埙。 他抚着那丛修竹,眼中染了寒霜,原来,这也是七皇叔的杰作。 攸宁日日不离手的玉埙,也是出自赵承渊之手。 他看向韩攸宁,问道,“这埙是哪里得来的?” 韩攸宁知道他认出来了,淡声道,“是故人所赠。” 赵宸将玉埙递给了她,“看着不错。” 王采丹笑问,“昭平可会《将军令》?就是定国公凯旋那日,七皇叔吹奏的那首。” 她此言一出,暖阁中一片抽气声。 《将军令》描绘的是将士征战沙场、战场厮杀和得胜归来的雄壮场面。曲风激越雄壮,气势磅礴,女子来弹奏,又无鼓号相和,极难呈现出其宏大气势和振奋人心的感染力。 丹阳郡主果真只会弹奏难度大的曲子啊。 更难为的是昭平县主,本就是勉强而为之,吹奏个寻常的曲子也就罢了,偏是这考验功底的《将军令》。 昭平若是聪明,便该说不会,另换首曲子。 韩攸宁笑笑,“会。就这首吧。” 众人意外,同情地看向韩攸宁。 傻姑娘啊,哪里来的这么大自信啊,这下恐怕要出丑了吧。 太子即便堵得住在场这些人的嘴,可还有园子里的闺秀呢,不远处花厅里的夫人们呢? 这轩窗都开着,横斜阁又地处高地,琴音便传得远,说不得外院都能听到。 就连赵宸,也皱起了眉。 韩思行虽见识过妹妹吹奏,不过心里也很没底,这曲子难啊! 琴声乍然响起,犹若裂帛,由慢而快,嘈嘈切切,阵阵促催。王采丹十指有力,在琴弦上飞舞。 高亢的埙声紧随而上相合,流畅激越,有雷霆万钧之势。韩攸宁神色从容,玉白的手指在埙上跳跃。 众人一时怔楞。 韩攸宁竟然合得这般出色!埙声有着弦琴所没有的厚重,弥补了琴音的单调,让曲子更庄严隆重,气势恢宏。 随着曲子到了后半段,旋律愈发紧密,气势磅礴,杀气凛凛。 众人似乎看到了黄沙漫天,战马嘶鸣,看到了剑影旗风,擂鼓阵阵,杀声震天。 宏大的音律穿过梅林,在白茫茫的天地间长长地回荡,令人热血澎湃,有着提刀上马上阵杀敌的豪情和冲动。 玉埙在慷慨激越中又带了些苍凉和悲悯,直击人心。 一串雄壮肃穆声势浩大的宣泄之后,琴声埙声戛然而止。 暖阁里悄然无声。 众人怔怔看着一坐一立的两个女子,久久不语。 王采丹则十指轻轻压在琴弦上,抬头看向韩攸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还有些许的黯淡。 她感受得出来,埙音始终克制不夺琴音之势,很明显,韩攸宁更加从容,游刃有余。 韩攸宁神色淡然,拿着帕子细细擦着玉埙。 章节目录 第265章韩攸宁,你也回来了(一更) “好!” 韩思行第一个出声大赞,是战场归来的人,最懂得这曲子有多振奋人心。 “好!” “好!” 大家从余音中回过神来,纷纷击掌叫好,赞美之言纷沓而来。 “此《将军令》犹若几十乐师演奏,气势之庞大,谁能想到竟是两个女子演奏!” “今日闻君一曲,绕梁三日矣!” 他们的赞美虽是给了两个人,可更多赞叹的目光落在了韩攸宁身上。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孩埙吹得如此出神入化,非但没有拖累整首曲子,反而是锦上添花,甚至是比琴音更胜一筹。 王采丹的琴艺可是闺秀中最好的! 王采丹眼中的黯然转瞬即逝,她拉着韩攸宁的手笑道,“昭平妹妹,你可把我惊艳到了。” 能出其左右者,也就七皇叔了吧。 韩攸宁笑了笑,“恰好这首曲子我熟悉,最适合吹埙。是郡主将就我,选了这曲子。” 王采丹笑着摇头,“就凭你这技艺,换了别的曲子,也一样游刃有余。” 赵宸看了韩攸宁许久,起身走到王采丹身边,“孤来和昭平合奏一曲。” 王采丹笑着起身让开,一边打趣,“太子表哥,原来你方才嫌弃的不是四殿下的箫,是与你合奏的人。” 赵宸没有回应她,坐下抚了一下琴弦,看向韩攸宁,“昭平没意见吧?” 韩攸宁怔了怔,“太子殿下,我会的曲子不多。” 赵宸道,“《阳春白雪》、《幽兰》可会?” 她若说不会便是此地无垠三百两。 韩攸宁收起了帕子,“殿下请。” 琴声叮咚而起,欢快悦耳,有冬之雪竹琳琅,清冽洁白,有春之和风习习,万物复苏。 埙声相合而上,玉质清澈温润,温暖了冬日,柔和了春日。 赵宸琴艺,比王采丹更胜一筹,和风细雨的曲子更显功底,韩攸宁和音,依然从容。 阁中一片寂然,大家享受着一场听觉盛宴。 赵宸没有看韩攸宁,只是一曲又一曲演奏着。 韩攸宁也没有看赵宸,她对着轩窗,看着窗外梅林,在赵宸换曲时很快跟上。 他弹奏的都是她会的曲子。 她暗暗猜测着赵宸的意图,是在宣泄情绪,还是向大家证明他们二人默契? 琴声戛然而止。 韩攸宁又吹奏了几个音符方回神停了下来。 她收起埙,刚要转过身,身边便堵上了黑色的高大身躯,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韩攸宁抬起头,便见赵宸墨色翻涌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韩攸宁。” 他一字一顿,嗓音压抑,包含了无数情绪。 韩攸宁心中一沉,猛地后退一步! 赵宸又跟了上去,高大的身躯逼压笼罩着她,“你为何会这首曲子?” 韩攸宁这才发现,方才弹奏的是《雨打屏》,是赵宸所作,描绘的正是夏雨打塘中荷叶的景象。 那是她十六岁生辰,二人在荷塘木廊上雨中漫步。雨滴答打在荷叶上,再滚落水中,轻灵欢快,激起无数涟漪。 他说,世间美好,皆在这点滴间。随后便做了这首曲子,用箫吹奏了出来。 韩攸宁紧紧抓着玉埙,不知如何圆这个破绽。 韩思行发现了不妥,走了过来,将韩攸宁拉到身后,“太子殿下,舍妹胆子小,你吓着她了。” 赵宸冷声道,“孤有话要问昭平县主,你们都出去。” 暖阁里的人都摸不清状况,不知好好弹着曲子,怎么变成了这样,他们迟疑着往外走着,一边打量着情形。 韩思行神色凛然,“孤男寡女怕是不妥,太子殿下要说什么,就这么说便是。” 赵宸目光一厉,“都出去!” 众人快步出了暖阁,只剩下韩思行还在僵持着。 “卫霄,梁忠!”赵宸喊了一声,门外守着的二人便应声而入。 赵宸道,“请世子出去!” “是!” 太子府长史梁忠对着韩思行伸手相请,“世子请!” 韩思行拉着韩攸宁便走。 可他刚迈了一步,手上是一阵剧痛,手心里空了,韩攸宁被赵宸拉到了身边。 “得罪了!” 梁忠和卫霄毫不客气,联手向韩思行攻去。 他们二人都是京中出了名的高手,韩思行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了下风,最后被二人擒住了押着出了暖阁。 韩思行怒吼,“殿下就不怕家父弹劾!” 赵宸手掌一抬,掌风扫过,暖阁的门砰然合上。又是几声,四周的轩窗纷纷合上,隔绝了内外。 赵宸抓着韩攸宁的手腕,沉沉看着她。 他的喉咙发紧,发疼,低哑道,“韩攸宁,你也回来了。” 韩攸宁手腕被钳制着丝毫挣脱不了,她干脆放弃了抵抗,淡声道,“殿下说什么,小女听不懂。” 赵宸道,“那《雨打萍》是孤所做,从未在人前弹过,你怎么会弹呢?你若狡辩,那你敢不敢用右手写字?” 韩攸宁沉默,右手写字,她根本无法遁形。 赵宸嗓音低哑,克制,“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韩攸宁脸色淡漠,抬眸冷笑,“我躲你,自然是不想再与你有牵扯。殿下难道看不明白?” 赵宸眼中划过痛色。 果真是她,带着前世的怨恨,回来了。 他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我原以为你与赵寅两情相悦,赵寅一直到死都在念叨你的名字,让我善待于你……” 赵宸解释不下去了,“罢了,是我的错,不肯信你。” 他的手松了,韩攸宁收回手腕,轻轻揉着,冷笑道,“你错的,又何止是这些。这场设计,我所谓的失贞,所谓的移情别恋,不过是你舍弃我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她仰着头,微笑道,“你与韩清婉浓情蜜意,生儿育女,便是你的忠贞吗?” 赵宸他闭了闭眼,痛苦道,“这件事,背后有种种缘由。我若不娶她……” 韩攸宁笑道,“王贵妃就会死是吗?” 赵宸道,“何止是母妃,还有你,都会死。” “我?我那时好好的,可不要他永平侯的什么救命药!我进了太子府,不一样死了吗?”韩攸宁目光咄咄,“与其受那几年的苦,殿下还不如当初就让我死了算了!” ------题外话------ 亲们,很不好意思,最近单位着实太忙了,不但没有时间摸鱼,还要时常加班…… 这个周末调整过来,以后就每日一更12点,二更18点哈~~ 早六点发对莫莫来说还有有些难,我喜欢写完后隔一天再修修稿,早六点发我就得五点起来修稿才行 章节目录 第266章本王即便杀了你(二更) 赵宸扶着韩攸宁的肩膀,蹙眉道,“攸宁,这背后,还有父皇,我无法跟你说细说清楚……” 韩攸宁拨开他的手,发泄着累积两世的愤怒,“殿下不必跟我解释这些。不管你有多少个理由,殿下终究是放弃了我,不是吗?你上一世可以为那个理由放弃我,焉知这一世不会为另一条理由放弃我?” 赵宸重重叹了一声,“永平侯已死,以后必然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上一世亏欠你的,这一世我定尽我全力补偿于你。” 韩攸宁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 “殿下可知在黑暗中忍饥挨饿的滋味?殿下可知每日看着心上人与别人恩爱的滋味?殿下可知被勒断脖子的滋味?殿下拿什么来补偿,我的眼睛,我的命,殿下可补偿的起!” 那一句句诘问,刀刀见血,赵宸无法为自己辩解。 他原本以为的自己在拯救,自己在痛苦中挣扎,可真相却是,一个又一个的局。 他低叹了一声,双臂环住了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堵住心口的窟窿。 “是我对不住你……” 韩攸宁在黑色的怀抱里,被箍得紧紧的,沉固如磐石。 她淡声道,“殿下还是松开我吧。这一世,殿下便放过我,让我安稳过一生吧。” 赵宸身子一僵,手却没有松开。 韩攸宁笑了笑,“殿下须知,这心被伤的狠了,会死的。人可以复活,可这心,永远都活不过来了。殿下这般执着于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宸痛苦地闭上了眼,紧抿着唇,沉默着。 外面的打斗声愈发大了。 韩思行去外院喊来了段毅,两人合力与卫霄和梁忠对打。 四大高手对决,刀光剑影中,梅花雪花凌然飞扬。 镇国公王灿已经被惊动,从外院赶了过来,他试图靠近横斜阁,一把飞镖破门而出,铮然钉在了他脚前地上,与他的脚尖只差了一寸。 王灿后退了一步,脸色难看,扬声喊道,“太子殿下,有什么事大家坐下说,昭平县主年纪小,莫要惊吓着她。” 横斜阁里没有声音。 王灿皱着眉,又高声劝道,“定国公的脾气殿下也知道,若是惹恼了他,此事恐怕不好收场。” 里面依然没有声音。 韩思行边打斗边嘶吼着,“殿下若是敢对舍妹做什么,我韩思行哪怕拼上这条性命,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 镇国公府与晋王府离得不远,陆凛看着苗头不对,便拼了命地往晋王府跑。 赵承渊在外书房。 陆凛推开伸手拦路的叶常,“别拦我,你女主子就要没了!” 叶常脸色一变,冲上前帮他打开书房门。 陆凛冲进书房,赵承渊已经从书案后走了出来,“昭平怎么了?” “太子看着不大对劲,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横斜阁里只留下了胖丫头!” 赵承渊脸色一凛,抓起桌上的剑,快步往外走去。 陆凛跟着出了书房,想要把情形细说一下,可不过是瞬息间,七皇叔和叶常罗平已经冲出了老远。 陆凛在后面大声吼道,“好像是因为胖丫头吹埙太厉害了,太子弹了个新曲子她也能合上!” 赵承渊主仆三人很快便冲到了镇国公府,府门口的护卫还没看清来人,只觉对方杀气凛凛,纷纷亮兵器戒备。 随着一声清啸,长剑出鞘,剑锋寒气森然,赵承渊冷声道,“挡本王者,杀无赦!” 护卫们这才看清,来人竟是晋王! 他们慌忙跪地行礼,“恭迎王爷!” “开门!” 赵承渊提着剑冲进了镇国公府,一路疾驰,护卫们虽不敢阻拦,也也不敢掉以轻心,吃力地跟在后面,进了园子。 横斜阁外还在僵持着,四人打得难解难分。 韩思行和段毅久攻不下,又惦记着暖阁里的韩攸宁,便有些焦躁。 忽而一个白色身影如鬼魅一般从他们中间掠过,暖阁门随之砰然大开。 打斗中的卫霄在白影过后,闷哼一声,手臂鲜血直流。 韩思行趁机一掌拍在他胸口,震开了他。 赵承渊冲进暖阁,便见暖阁中央,赵宸紧紧将韩攸宁搂在怀里,冷冷看着他。 韩攸宁听到了动静,从赵宸怀中探出半张脸来,惊喜喊道,“王爷!” 赵承渊眼眸一厉,提剑向赵宸刺去。 赵宸不肯松开韩攸宁,抱着她一个旋身,躲了开去。 赵承渊怕伤到韩攸宁,将剑扔开,徒手向赵宸攻去,出招凌厉狠辣,皆是杀招。 赵宸尽全力与赵承渊对打尚且吃力,何况现在还要抱着韩攸宁,只能一只手接招。 几招下去,他的胸口后背都已经中了掌。 他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接不住的招式便用身子去硬抗。 他唇角渗着血,却紧咬着牙,始终不肯松开韩攸宁。 赵承渊冷声道,“太子若再不松手,你的命可就没了。” 赵宸眼眸赤红,也不说话,单手接了赵宸一掌,嘴里的血涌动着溢了出来,湿了衣襟,隐到了玄色锦袍里。 他不能松手,他知道,他此时若是松了手,韩攸宁,便永远都回不来了。 赵承渊又是一掌紧接而上,重重拍到了赵宸的肩胛,赵宸手臂吃痛使不上力的瞬间,赵承渊探手一推一勾,将韩攸宁裹到自己怀里。 赵宸踉跄后退了几步,方站稳了,而怀中,已经空空如也。 赵承渊揽着韩攸宁后退了几步,眼眸中是森森寒意,盯着赵宸冷声道,“太子喝醉了。” 赵宸喉咙滚动了一下,咽下一口血,他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下颌上的血,嘴里含着血,笑容森然,“七皇叔不打算隐藏了吗?你可想过,要如何向父皇交代?” 赵承渊冷笑,“你若伤了攸宁半分,本王即便是杀了你,也有与皇兄交代的法子。” 他低头看怀中沉默着的韩攸宁,眉眼间的寒气散尽,低声问,“你可还好?” 韩攸宁轻声道,“我想回府。” “好。” 赵承渊从衣架上拿起韩攸宁的斗篷,将她包裹了起来,没有再看赵宸一眼,揽着她出了横斜阁。 他们的身后,赵宸身子一晃,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血喷溅到洁白的桌布上,星星点点,似那窗外的红梅。 ------题外话------ 亲们,明天一更在中午十二点~~ 章节目录 第267章无妨(一更) 横斜阁外早已停了打斗,卫霄和梁忠已经被制服,被打得鼻青脸肿,没有方才二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气。 闲杂人等都被清出了梅林。 叶常罗平守在阁外,挡着镇国公王灿的去路。 王灿甩着大袖,来回踱着步子。 别人方才还看到了个白影过去,他不过是个文臣,手脚不及眼,眼不及耳,只是听到了砰地一声暖阁门便是一开一合啊! 若不是看到叶常和罗平,他都不知道进去的是晋王! 晋王平日里万事不管,赏风赏月,真实功夫竟是如此高超吗? 王灿见赵承渊出来,上前拱手行礼,“王爷,下官这就吩咐个院子,让县主歇息压惊。” 赵承渊看了眼波澜不惊的王灿,淡声道,“不必了,王大人若是有空,不若给太子请个太医。” 王灿脸色不变,打个哈哈道,“太子既然做了做事,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王爷手下有分寸,哪里就用到请太医了。” 赵承渊揽着韩攸宁往下走,“本王一时情急,忘了分寸,王大人若是耽搁了救人,到时可别把罪责推给本王。” 王灿脸色微变,微笑拱手道,“王爷说笑了。下官恭送王爷。” 待得赵承渊走远了,王灿脸色沉了下来,吩咐护卫,“快去请太医!” 他提着衣袍,快步往横斜阁走去。 横斜阁里一片狼藉,赵宸坐在桌旁,拿着酒壶往嘴里倒着酒。 酒和着血水从嘴角流了出来,雪白衣领上一片殷红。 王灿脸色一变,伸手去夺酒壶,“殿下,你不要命了!” 赵宸手一晃躲开了他,如此一个动作,扯动了胸口,又是吐了一口血。 “放心,死不了。堂堂王首辅也有上当的时候,你的定力,还是不够。” 赵宸笑了笑,举着酒壶又喝起了酒。 -- 赵承渊陪着韩攸宁缓步而行,一路是打量的目光。 有神色各异的王公大臣,有询问赶来的夫人们,还有暗香阁里听说晋王来了的闺秀们。 大家听说晋王提剑杀气腾腾冲进了国公府,却不知发生了什么,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晋王如此失态。 其实,就连横斜阁里喝酒的几个年轻人,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观韩攸宁衣冠整齐,神色平静,旁边的晋王也是收敛了杀气,恢复了清冷,后面的韩思行虽沉着脸却也还算冷静,想必太子并未对县主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 但是他们知道,晋王和太子,为了昭平县主正面对上了。接下来的朝局,还不知要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众人纷纷行礼请安,却并未得到晋王任何的回应。 晋王全部的目光,全部的温柔都落在韩攸宁身上,压着步子,护在她的身侧。 闺秀们的目光中,有多情,有羡慕,有嫉妒。 “昭平县主。” 忠国公世子胡牧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冲着晋王施了一礼,眸子清澈,“七皇叔,我想与县主说句话。” 这是第一个敢拦晋王路的人。 还是要跟晋王看中的女人说话。 议亲的事够让晋王不喜了,你还在这个要命的关头上赶着蹿火? 众人不由得为这个小傻子捏了一把冷汗。 忠国公夫人慌忙上前,拉着他低声道,“牧儿,别闹。” 胡牧认真道,“我没闹,我方才在梅林里,与县主还有话没说完。” 忠国公夫人脸色大变,慌忙对赵承渊福礼致歉,“王爷恕罪,世子他不太明白事,妾身这就带他走!” 赵承渊淡看了胡牧,“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胡牧又施了一礼,“多谢七皇叔。” 他走到韩攸宁跟前,脸上不自觉又起了红晕,他媳妇诶! 他打量着韩攸宁,看她脸上没有了方才的笑意,问道,“县主,有人欺负你了吗?” 对着他,韩攸宁不由得心软,就像对待三岁的稚子。 她轻轻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回家了。” 胡牧恍然,“噢!想家了是很难过的。我离开家久了,也会想家。” 韩攸宁轻声问,“世子是要与我说什么?” 胡牧这才想起来正事,说道,“我方才数错了,我会背的诗是七首,不是六首。还有一首我忘记数了。” 韩攸宁点点头,“好,我知道了,是七首。” 胡牧高兴地点头,“嗯!那县主你回家吧,别伤心了。” “嗯,我走了。” 韩攸宁耐心跟他道别,方离去。 忠国公夫人怔怔看着如神仙眷侣的晋王和韩攸宁,再看看挥着手傻乐的儿子,幽幽叹了口气。 王公大臣们跟在后面,恭送晋王离府。 出了镇国公府,赵承渊陪着韩攸宁径直上了马车。 韩思行皱眉看了看晃动的车帘,男女授受不亲,众目睽睽之下,晋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上马车吗? 对他这个大舅哥,未免不尊重! 韩思行冲着驾车的文管事摆了摆手,文管事下了马车,他一跃而上,他得盯紧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王采丹,微微颔首。 王采丹回他一抹淡笑。 韩思行咧嘴笑了起来,握着缰绳一抖,“驾!” 马车粼粼而动。 马车里只韩攸宁和赵承渊二人。 铃儿和秋叶跟着韩清莲上了镇国公府准备的马车。 韩攸宁靠着车壁沉默着。 对赵宸,她已经慢慢放下,不再那般恐惧,也没了那么多的恨和不甘。她以为即便被他认出了重生,也能坦然面对。 可真正面对了方知,原来心还是会痛,会怨,会恨。 为了曾经的飞蛾扑火,曾经的倾尽全力,曾经的不值得。 赵承渊坐在她身旁,垂眸看着她。 他实在不太明白,她与太子不过认识短短数月,太子怎会对她如此感情深厚,不顾一切。 死都不肯松开她,何至于此? 他拿了条毯子搭在韩攸宁的腿上。 韩攸宁转头看他,开口道,“王爷,你不该伤了他。” 赵承渊手顿了顿,继续整理着毯子,眸色却是冷凝了起来,“为何?” 韩攸宁道,“太子是储君,是国之根本。王爷重伤于他,御史朝臣,怕是不会放过你。王爷实不必如此为自己招徕祸端。” 赵承渊将毯子整理好,倚坐了回去,微笑看着她。 “无妨。” ------题外话------ 二更在六点 亲们多多评论哟 章节目录 第268章 女婿的觉悟(二更) 韩攸宁蹙眉看他,“王爷还笑得出来?此事突发,你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提前布局,如何为自己开脱?” 赵承渊双手撑膝,凤眸含笑,灿若星辰。 只要你没与太子两情相悦,其他的都算不得什么。 “不是事事都要提前布局,万物相生相克,万事皆有解法,不怕。” 此时局势一团糟,韩攸宁委实不明白,他如何能维持这份淡定。是在替她宽心,还是他有脱困的把握。 还有赵宸……看他方才的样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有先知之优势,对赵承渊来说,局势比前世更为不利。 而她知道的,关于赵承渊的少之又少,唯一有用的,便是安陵侯府被陷害通敌吧。 而在太子府那三年,她的耳目被剪除干净,只剩秋叶,对朝政更是所知甚少。她零星知道的,不过是从赵宸和韩清婉的只言片语中。就连赵寅被赵宸杀了,父亲和兄长被以谋逆罪赐死,其中缘由,她都一概不知。 她的重生,除了给赵承渊带来不利,还能帮他什么? 韩攸宁沉沉叹了一声,“王爷,不但皇上你要应对,还有太子。太子心机深沉,对你定然不会手软。他的手段,可能比你想象的狠辣,你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才是。” 赵承渊见她如此评价赵宸,似是万般熟悉他一般,便顺势问道,“丫头,你和太子,是早就相识?” 车厢外的韩思行竖起了耳朵,他也想知道! 太子和宁丫头之间,委实奇怪的很,他太好奇了! 韩攸宁沉默了片刻,“以后有机会,我再与王爷说吧。” 重生这种诡异之事,她还是没有勇气说与旁人知道。 她前世是个人,活得如同鬼。这一世算是个鬼吧,偏要装作人活着。 “好。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赵承渊抚了抚她的脑袋,“那首曲子,吹给我听听可好?” 韩攸宁从荷包里拿出来玉埙,放在唇边。 埙声轻灵响起,欢快,喜悦。雨滴在天空飞舞,在荷塘间跳跃,没入水中缠绵相随。 即便韩攸宁心不在焉,指法略有凝滞,那其中的欢喜和缠绵,依然是让人听之莞尔。 赵承渊甚至想象得出来,谱曲之人彼时心中的满足和甜蜜,一生一世的长情。 这是赵宸为攸宁作的吧。 埙声还在响着,赵承渊探手将埙拿走了,“我知道了,不必吹了。” 韩攸宁愣了楞。 赵承渊拿出来帕子,低着头,微抿着唇,慢慢擦着玉埙。 …… 回到国公府,马车还未到垂花门,就被韩钧拦下了。 他指着韩思行,“怎么你做起了马夫,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韩思行跳下了马车,斟酌着说道,“父亲,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太子强留攸宁这事,够老爹炸一会了,可现在晋王还在马车上啊,让老爹看着,恐怕炸得更厉害些! 韩钧皱了皱眉,“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成何体统!不过受点伤,人还活着……” 话还未说完,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马车车帘掀开,赵承渊从上面跳了下来,微笑看着韩钧,“定国公。” 韩钧怒声道,“王爷为何在犬女马车里?” 赵承渊指了指外院四处的侍卫和下人,“定国公确定要在这里说?” 韩钧伸手,“请!” 赵承渊踱步,跟着韩钧往练武场的方向走去。 韩攸宁掀开帘子看了看,所以,去的不是外书房? 她下了马车,跟在他们后面。 赵承渊和韩钧同时转过身,“宁丫头你回房歇息!”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都面无表情别过头。 韩攸宁皱眉道,“你们去的是书房也就罢了,练武场,我不看着点能行?” 韩思行扯了扯她,低声道,“王爷与你同乘马车损你闺誉,此事非同小可。按着父亲的性子,不管是什么缘由,都得打完了再说。” 赵承渊安抚地冲她微笑,“放心,我不会有事。” 韩攸宁沉默了片刻,“那个,我担心的是父亲……” 赵承渊摸了摸鼻子。 韩钧的怒气顿时被抚平了不少,他缓了脸色,上前拍了拍闺女的肩膀,“傻丫头,为父更不会有事。你先回去,这边的事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韩攸宁仰头看天。 那就是要打很久了? 韩思行拖着她往内院走,路上一边安慰着,“你放心,一会我去盯着,定然不会让他们真打。”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是父亲肯听你的,还是王爷肯听你的?” 韩思行捏了捏她的鼻子,“臭丫头,瞧不起你哥?你哥方才可为你拼命了!” 韩攸宁搂着他的胳膊,“大哥疼不疼?” 韩思行疼得冷汗直流,低头看着搂着他伤口上的小爪子,“你说疼不疼?” 韩攸宁慌忙松开,去搂另一只胳膊,“大哥,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拼命,我不会有事。” 韩思行笑,“那怎么行!连自己的妹子都护不了,护着整个大周又有什么意思!武人做的,就是杀人安人,以战止战!” 韩攸宁叹了口气,不愧是父亲一手养大的,和父亲如出一辙啊。 她回了锦和堂,就催着韩思行去练武场盯着。 赵承渊的武艺太高,而父亲功夫刚强,战场杀敌更实用,这种比试的单打独斗并不占便宜。 韩思行赶回练武场时,赵承渊和韩钧已经打了起来。 偌大的练武场只有二人,龙腾虎跃,刀剑铮鸣,凛冽的杀气密不透风。虽是冬阳正暖,练武场却是阴云密布,杀机重重。 韩思行竟靠近不得。 妹子说的对,他在这里果真没什么用啊。 这个晋王也是,未来老丈人啊,你还真往死里打? 他胳膊肘拐了拐一旁看热闹的叶常,“回去好好说说你家王爷,还要不要娶媳妇了?一点当女婿该有的觉悟都没有!” 叶常懒洋洋道,“都打了这么久了,这不挺有觉悟嘛。” 韩思行皱眉,“这叫有觉悟?” “要不然呢?” 太阳渐渐偏西。 赵承渊抬头看了眼太阳,算了算,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他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快如魅影,架在了韩钧脖子上。 他微笑道,“承让。” ------题外话------ 求评论,求评论~~~~ 章节目录 第269章 魔障(一更) 韩思行被晋王的觉悟给惊着了。 就这? 韩钧以手拨开肩膀上的剑,脸上是压不住的畅快,“好功夫!” 他抬手在赵承渊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忽而想起对方是晋王,又将手掌握拳收了回来。 赵承渊将剑扔给叶常,笑了笑,“定国公过奖。本王的功夫胜在灵巧,定国公的功夫却是实打实的能上阵杀敌的好本事。” 韩钧并不介意输赢,不过还是觉得他这话熨帖,说得极有道理。 只是…… 他忽而想起女儿临走前那担忧的目光。 所以,闺女方才担心他这个当爹的,不是因为血脉亲情,只是单纯地怕当爹的挨揍? 韩钧顿时没那么开心了。 他冷哼了一声,“本公只听说晋王爷游山玩水,没听说你功夫这么高的。” 赵承渊微笑,“出门在外不太平,总得有些自保的本事才行。” 韩钧将剑扔给韩青,从他手中接过布巾擦着汗,一边往外书房走,“王爷这本事不止是自保了,还能杀人。” 赵承渊与韩钧并行,“定国公说的没错。本王在镇国公府刚刚将太子重伤了,若是下手再狠点,他就没命了。” 韩钧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太子乃储君,王爷即便别有图谋,依着你的作风,也不至于如此鲁莽行事。上次皇上没能将你关进诏狱,不代表这次不能……” 他的话停住了,联想到儿子身上的伤,晋王亲自护送女儿回来—— 韩钧目光一厉,“太子将攸宁怎么了?” 韩思行走了过来,“父亲,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韩钧一掌击在了韩思行肩上,“快说!” 韩思行疼得龇牙咧嘴,看着手臂上汩汩冒血的伤口,果真只有女儿是亲生的,儿子是捡来的啊! 眼看着下一掌又要扇过来了,他急忙道,“太子跟疯了似的,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暖阁,搂着宁丫头不放手。若不是王爷,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抬了抬基本上废了的胳膊,“呶,我这胳膊就是太子的侍卫伤的。” 韩钧脸上风云乍起,怒道,“本公还没看出来,太子是这种荒淫无道之人!” 韩思行愣了愣,荒淫? 倒也不至于吧? “到书房说!” 韩钧深沉着脸,大踏步往外书房走去! 赵承渊满意地拍了拍韩思行的肩膀,负手信步而行。 韩思行捂着接二连三受苦的手臂,“就不能换条胳膊拍!” 他愤愤看着赵承渊满面春风的模样,嘟囔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说起来荒淫,说不得你比太子还厉害。” 光下水救人就两次,对宁丫头没少动手动脚吧?就算没动手动脚,心里也想了挺多吧?哼! 赵承渊脚步一滞,他荒淫?! …… 外书房。 韩思行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韩钧此时再看赵承渊,便觉得没之前那么碍眼了。 那么多宗亲朝臣在,晋王能不计后果去救宁丫头,也算难得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皇上对晋王的忌惮有多深。 韩钧问道,“王爷重伤了太子,可想过如何跟皇上交代?” 赵承渊笑问,“本王若是被皇上关进诏狱,定国公会不会挺高兴?” 韩钧沉声道,“本公恩怨分明,不会做那种恩将仇报的事。你若进诏狱,本公也不会坐视不管。” 而且他很清楚,晋王若是进了诏狱,太子无人牵制,必定会对宁丫头下手。 虽说有什么凤凰栖梧的荒唐预言,可他从没想着让自己闺女进皇家去受苦。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还是个荒淫无道的男人,这算什么福气? 赵承渊笑着起身,“有定国公这句话,就足够了。” -- 虽太医一再强调他心脉受损不易挪动,赵宸还是坚持回了太子府。 他去了韩攸宁曾经住过的小院子,躺在床上,醉眼迷离,看着头顶大红的承尘。 大红的幔帐,大红的被褥,像极了新婚的喜床。 俊美的男儿,泛着酒意的俊脸,像极了刚喝完喜酒进新房的新郎官。 吴太医熬了药端了进来。 看着这一屋子的红,总觉得此时更该请个道士来驱驱邪祟。 太子这是魔障了啊!莫不是娶了个什么鬼妻? “殿下,这药重新熬了,您心脉受损厉害,不吃药不行啊。” 赵宸淡声道,“出去。” 太医们哪里敢离开,太子若是出了事,他们脑袋还要不要了? 他们整整齐齐跪下。 吴太医劝道,“殿下七月里心脉刚刚受过一次伤,本就还没好彻底,如今新伤叠旧伤,最是麻烦……” “出去!” 随着一声怒吼,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雪白的中衣顿时红艳艳一片,唇色鲜红艳丽,唯有大红的被褥上看不出血的颜色。 “殿下!” 太医们惊惶不已,进退两难。 “太子这是做什么?”随着一声斥责,王贵妃走进了殿房。 殿内的太医纷纷转过身,伏地道,“贵妃娘娘!” 王贵妃快步走到床前,皱眉看着赵宸,“你这是魔障了不成?药也不吃,还布置了这么一间房!” 赵宸淡声道,“母妃不觉得,这样很喜庆?” “你的年纪,早就该纳妃,偏你非要等什么一心人,耽搁到现在。怎么,现在想通了?” 王贵妃虽嘴里这么说的,心里却连连念佛。他这神神叨叨的,不会是中邪了吧?这屋子里,住着什么女鬼? 赵宸露出一抹笑,只是那笑容,配上唇边的血,显得诡异,凄绝,“母妃若是有能耐,便帮儿子将昭平县主娶来吧。” “不成!”王贵妃怒道,“那么多大家闺秀你看不上,怎么就非得她了?今日你在镇国公府闹了这一出,还不知要怎么收场!” 赵宸淡笑了笑,闭上了眼,“母妃已经看过儿子了,便走吧。” 王贵妃在床前站了许久,甩袖离去。 长史梁忠进来,让太医都出去,将药碗端上前,“殿下,您总得活着。” 赵宸睁开了眼,问道,“晋王呢?” 梁忠道,“晋王随昭平县主去了定国公府,现在刚刚离开不久,已经进宫了。” 赵宸接过了药碗,“你退下吧。” 梁忠拱手退下。 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太子将碗里的药缓缓倒进了痰盂。 章节目录 第270章 求赐婚(二更) 慈宁宫。 宫殿高大奢华。 王太后端庄威严,端坐在软塌上,保养得宜的脸上隐隐带着怒气,“为了一个女子叔侄二人大打出手,这样荒唐的事居然发生在皇家,他们也当真是出息!” 王灿站在殿中央继续禀报着,“这还不算,昭平被晋王接走后,太子的魂也跟着丢了。方才微臣送他回府,他就跟着魔了似的,让下人将一个小院子布置成了新房,说着什么,错了,一直都错了。” 王太后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叹了口气道,“赵家净出些痴情种子。哀家原还以为,他是冲着那天命凤凰去的,这个模样,倒像是情根深种了。丹阳从小跟他一起长大,不管是性情还是模样都没的挑剔,怎么就入不了他的心呢?” 王灿低垂着眼眸,“如今丹阳已经十七岁,亲事该定了。” “自然要定。若是早一些给他们定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事出来。”王太后摩挲着玉如意,沉吟片刻,“等着这件事的风头过过,哀家就给他们俩赐婚,也不必管太子乐不乐意了。他想要一心人,还有侧妃的位子留着。” 王灿跪下拱手道,“微臣,谢过太后娘娘!” 王太后摆了摆手,让他起来,“哀家是你姑母,自然是希望王家好。为今之计,还是先将这件事处置了,别到最后闹得收不了场。” 王灿起身,皱眉道,“赴宴的人太多,他们虽没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都看到了晋王提着剑杀气腾腾冲进横斜阁,又看到了晋王与县主同坐马车离府,其中内幕都能猜个差不多。这事想要压,是压不住了。” 王太后淡声道,“这就是晋王做事的高明之处。此事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做,皇上倒不好责罚他了。太子抢皇叔的女人,皇叔性情中人,还不能失态一次了?反而大家都要对他赞一声好。” 一个太监进来禀道,“禀太后娘娘,晋王爷来给您请安,现在在外面候着。” 王太后脸色闪过意外,与王灿对视了一眼,“让他进来。” 她又对王灿道,“你退下吧。” “臣告退。” 王灿拱手退了出去,在殿门口,与赵承渊相遇。 他拱手笑道,“王爷您来了。” 赵承渊微笑道,“王大人怎么这么着急走?” 王灿笑道,“太后娘娘担心太子殿下,下官来禀了一下太子情形。现下已经禀完了。” “太子可还好?” 王灿笑道,“太子身上有旧伤,难免不经打。现在正在太子府躺着呢。” “嗯。看来没有大碍。” 赵承渊负手进了大殿。 他拱手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王太后笑着冲他招手,“老七来了,快过来坐。” 她又吩咐宫人,“给王爷上茶,上他爱喝的玉沉香。” 宫人应是备茶点。 赵承渊站在原地没动,微笑道,“儿臣是来领板子的,不敢坐。” 王太后瞪着他嗔道,“你和太子两个小时候也没少打架,哀家什么时候打你板子了?” 赵承渊笑问,“母后不生气?” 王太后拍了拍榻上的矮几,“你再不坐下,哀家便生气了!” 赵承渊微笑上前,撩袍坐到榻的另一边。 宫人上了茶和点心,退了下去。 王太后将点心推到他那边,叹了口气道,“说完全不生气,也是假的。你们俩也都二十多岁了,平日里最是稳重,今天怎么就一个个的这么不省心了呢,平白让旁人看了笑话!” “让母后伤心,是儿臣的不是。” 赵承渊帮王太后斟了一盏茶,说道,“母后您也知道,儿臣一个人习惯了,对儿女之情没什么兴致。当初皇兄给儿臣和昭平赐婚,儿臣也没应。可那丫头委实可爱,相处久了,儿臣便生出了些情意来。儿臣见太子搂着昭平,血便往头上冲,一时情急下手没了轻重。” 王太后倒不知道太子搂着韩攸宁了,她瞥了赵承渊一眼,嗔道,“跟个毛头小子似的,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赵承渊笑道,“儿臣也不知,原来情爱如此可爱又如此恼人。既然母后不生气了,不若给儿臣和昭平赐婚吧,如此也省得太子惦记,凭添别人谈资。” 王太后端起茶盏,杯盖轻轻划拨着茶汤,眼中是思忖。 赵承渊问道,“母后是属意丹阳做太子妃吧?” 王太后淡声道,“丹阳端庄大方,也足够聪慧,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太子妃。” 赵承渊问,“那皇兄是如何想的,母后可知晓?” 王太后心中闪过不悦。皇上虽是她的亲儿子,可他心里是如何想的,她这个当娘的始终看不透。 她淡声道,“他整日国事都忙不过来,后宫也是形同虚设,儿女亲事他哪里顾得上。” 赵承渊道,“太子是储君,他的亲事事关社稷,是国事,皇兄怎么可能不想呢?太子今年二十有三,丹阳十七,都早就到了议亲的年纪。皇兄若是属意于丹阳,早就给他们赐婚了,哪里还需找太子商议了。” 王太后眼中起了思索。 赵承渊看着她,“王家已经出了一个太后,一个副后,若是再出一个太子妃,那么这个江山到底是赵氏的还是王氏的呢?” 王太后喝了口茶,压下眼中冷意,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她的这个儿子疑心最重,可她还从没想过,他的疑心还用到了她身上。 她平静道,“你是说,皇上就没想过让丹阳当太子妃?那么他属意的是谁?” 赵承渊道,“以前属意的是韩清婉,她今年刚满十五,皇上一直拖着,应是等着她成年。不成想永平侯出了事,把韩清婉给拖累了。如今昭平又认回了定国公府,恐怕,皇兄更属意昭平吧。” 王太后道,“你忘了,皇上最不喜皇子和武将亲近。定国公手中兵权太大,皇上不会放心的。” 赵承渊笑了笑,“镇国公乃当朝首辅,权倾朝野,太子妃的娘家若是寻常人家,怎么抗得住王首辅的打压?恐怕过不了多久,太子妃就换人了吧。” 王太后摩挲着玉如意,眼中晦暗不明。 章节目录 第271章 制衡之术(一更) 制衡之术,皇上一直用得很好。 皇子之间,之前用三皇子制衡太子,三皇子势微时,又培植四皇子制衡太子。 后宫中,用德妃制衡王贵妃。 朝臣中,文官武将之间各有平衡。 之前用永平侯制衡王灿,现在是要换罗尚书和定国公一同来制衡王家了吗? 王太后道,“既然皇上属意的是昭平做太子妃,哀家若是给你和她赐婚,皇上又怎么会答应?” 当朝太后皇后的懿旨权限并没有以往的大,懿旨都要经御书房,才能送出去。 皇上将前朝后宫,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 赵承渊微笑:“您若是下两道懿旨,皇兄他总不能都驳了吧?” “两道懿旨?” “儿臣和太子叔侄闹的这般厉害,母后您下懿旨断绝后患合情合理。您下两道赐婚懿旨,一道给儿臣和昭平,一道是给太子和丹阳。” 王太后摩挲着玉如意,眼中满是思量。 皇上轻易不肯让太子和丹阳成亲这是毋庸置疑的了,这两道懿旨不管成了哪一道,对二人成亲都只有好处。 王太后叹了一声,“虽说儿孙多是福气,可这儿子多了也有烦恼。哀家随着你这般胡闹,皇上知道了怕要生气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哀家如何是好。” 赵承渊笑着安慰,“皇兄重孝道,他哪里会迁怒于母后您。有什么火气,他就冲着儿臣来了,儿臣来慈宁宫搬救兵,皇兄他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 王太后嗔了他一眼,“责骂你,哀家就不心疼了?” 赵承渊笑,“儿臣今日犯了错,本就该受顿责骂。” 王太后叹了口气,“打小哀家就拗不过你,总能让你如意了。” 她起身吩咐拟懿旨,又拿太后凤印盖上,将懿旨递给赵承渊。 “你自己拿去,成不成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儿臣谢母后成全。” 赵承渊拿着懿旨出了慈宁宫。 御书房。 庆明帝看着奏折,也不抬头,淡声道,“七弟怎么来了?” 赵承渊走上前,随着他的走动,御书房里的两个御前侍卫神色戒备,手按在剑柄上。 赵承渊站在庆明帝身旁,将懿旨放在龙案上,微笑道,“母后下了两道懿旨,皇兄看看。” 庆明帝打开懿旨一一看了。 他将懿旨推到一边,脸色沉鸷,“七弟好本事,让母后这般配合着你。” 赵承渊笑道,“母后一向疼爱幺儿。” 太后或许以为皇上不会对他怎样,顶多斥责两句了事,可这事又岂是叔侄争女人那般简单。 他可以提剑斩太子,就可以提剑斩皇上。 既然有了重伤储君这么好的羁押他的由头,皇上哪里会轻易放过。 庆明帝冷笑,“七弟怎就这般自信,以为朕会饶了你?” 他从一旁拿了几本奏折,重重摔在龙案上,“不过半日功夫,全是弹劾你的折子。重伤储君,七弟,你是要动国本啊,你让朕如何轻饶了你!” 赵承渊不紧不慢翻看着奏折,“臣弟若是不去横斜阁,皇兄可知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横斜阁久久僵持不下,若是有心人去给定国公送信,再加以挑拨……” 他抬眼看庆明帝,“定国公的脾气可比臣弟大多了,可不是重伤太子就能了结的。血洗镇国公府,有没有可能呢?” 庆明帝看了一眼赵承渊摊开的一本奏折,正是岑大将军的,三皇子的舅父。 此奏折与旁的略有不同,明着是在弹劾晋王,实则是在暗指太子失德。 当日岑大将军也去了镇国公府赴宴。他只需暗中送信,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定国公杀了太子,受益的是三皇子。或者,定国公没杀太子,与太子正面敌对上,再无结姻亲可能,受益的也是三皇子。 甚至,定国公血洗镇国公府,将王贵妃的娘家势力铲除,最终受益的还是三皇子。 而最终的结果,定国公定然是要被剥夺兵权甚至阖府抄斩,岑大将军作为武将,还能从中捞取好处。 三皇子因昭平县主发现熏香异样而被禁足,德妃被冷落,岑大将军和定国公府之间是有仇怨的。 如此多的好处,岑大将军哪里舍得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眼中风云变幻。 若真让岑大将军钻了空子,自己或许一日之内便失了储君,还有一文一武两大重臣。 朝中均衡被打破,皇子和后宫的均衡也被打破,三皇子一支独大,彻底无人能制衡他了。 庆明帝淡淡道,“这么说来,朕还要感谢七弟了。” 赵承渊将奏折码整齐了,放到一旁,微笑道,“皇兄若要感谢,便将母后的懿旨准了吧。” 庆明帝道,“七弟既然是去解围,只将太子制下带走昭平即可,为何要作那般大的动静?朕倒觉得,皇家威严在你眼里算不得什么。” 赵承渊踱步走到一旁坐下,叹息了一声,“臣弟是起了求娶昭平的心思,奈何定国公对臣弟敌意颇深,臣弟连去一趟定国公府都困难。臣弟若不将动静闹的大些,让定国公对臣弟有几分好感,怎么能抱得佳人归呢?” “挟恩图报,七弟清风朗月心性孤傲,是做这种事的人?”庆明帝审视着赵承渊,“朕倒觉得,这个杀机重重提剑杀人的高手,才是真正的七弟。” 赵承渊笑了笑,“臣弟算不得什么高手,也就是轻功好一些。太子一只手抱着昭平不肯松开,才让臣弟有了伤他的机会。” “卫霄的功夫少有匹敌者,你可是一剑就伤到他了。” 赵承渊笑,“他在与定国公世子对打,已是力竭之际,又是没有防备,臣弟想伤他并不难。换做旁人,也能伤他。” 庆明帝起了身,在御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 夕阳斜照进来,低低地被压抑在地面上。 光影中缓缓晃动的尘埃,随着庆明帝的走动,不时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七弟的棋艺,骗了朕这么多年。”庆明帝抬眼看他,“七弟的武艺,会不会也和棋艺那般,到了让朕无法想象的地步?” ------题外话------ 啊,好烧脑,莫莫快要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章节目录 第272章 赐婚懿旨(二更) 赵承渊喝着茶,眉眼淡淡,“防身而已。” “若是朕按大周律将你收押诏狱,你可会拔剑杀朕?” 赵承渊握着杯盏轻笑,“皇兄待臣弟一向宽容,断不会如此。臣弟进宫,可从来不佩剑的。” 庆明帝指着殿中如临大敌的侍卫,“他们手里有剑,七弟夺走他们的剑易如反掌,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 御前侍卫们满脸黑线。 他们有那么弱吗? 赵承渊安抚地冲他们笑笑,“莫怕,皇兄开玩笑呢。本王不会夺你们的剑。” 他说的是不夺,而不是夺不走。 侍卫们感觉又一次被侮辱了。 庆明帝阴鸷的目光在赵承渊脸上逡巡,这是全大周都难寻的俊美容貌,云淡风轻下,却是深不可测。 深到随手可在京城搅弄风云,却让人寻不到他的破绽,对他无从下手。 他几乎能想象的到赵承渊的后招—— 只要他羁押了赵承渊,今日他们在御书房的对话,赵承渊的种种理由,就会传的天下皆知。 晋王一心为江山社稷周全,为自己的女人至情至性费尽心机,反遭皇上羁押。 而太后的赐婚懿旨,便是晋王与昭平县主情深的铁证,合乎礼法,合乎人情。 他这个皇上,就会成了枉顾孝道人伦、戕害兄弟的昏君。 天下悠悠之口难堵,史书上,也会为他添上暴虐的一笔。 赵承渊在走进御书房前,已经一环扣一环地做好了布局,堵住了他所有的后路。 他杀了拘禁了那么多兄弟,都是众望所归的不得不杀,唯独赵承渊,他一直杀不得。 庆明帝坐回了龙椅,“七弟当真是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你跟朕说句实话,你是从拔剑杀进镇国公府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步,还是离开镇国公府时才开始布局对策。” 赵承渊不置可否,“臣弟只是单纯想的是,用最简单的法子解了横斜阁的困局。” 庆明帝利眸看着他,“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赵承渊微笑,“众人看到的是一个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晋王,皇兄便允了母后的赐婚懿旨,成全了臣弟这片情深就好。” 庆明帝冷笑,“你伤了太子,却是捞尽了好处,七弟,朕可是那般好摆布的人?” 赵承渊笑得意味深长,“皇兄成就了一段佳话,便在史书上可添些温情豁达的雅事。” 庆明帝捏着懿旨的手背青筋暴起。 即便他万般设计,残害手足总是事实。史书上记录的理由再合理,后人评说时也难免诟病。 这种雅事,又是关于先太后嫡子的,必然会替他洗白不少,是有大大的裨益。 只是就此让赵承渊得逞,他又怎么心甘。 “这道赐婚懿旨即便朕应了,定国公那里,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接旨的。他抗旨不遵的事可没少做……”庆明帝忽而抬头,“定国公经被你说服了?” 赵承渊摇头无奈道,“跟他哪里有道理可讲?臣弟刚进国公府,便让定国公拉去练武场打了一架,打了整整一个时辰。” 庆明帝看得出来,他的白衣上有些掸不净的灰尘,甚至袍角处有几道口子,可见战况激烈,打得艰难。 他问,“谁赢了?” 赵承渊脸上是自信从容的笑,“自然是臣弟赢了。定国公武艺刚强易折,臣弟以灵巧取胜,他的脸黑沉如铅……”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懊恼地扶额,“应该输了才对,最好让定国公伤上一剑,也能哄他高兴。现在……他恼羞之下,也不知道他肯不肯接旨。” 庆明帝脸上好看了几分。 既为他们二人尚未达成一致,又为赵承渊对他说了实话,甚至,还为赵承渊这个小疏漏。 他也不是能事事掌控,事事周全的。 庆明帝搓揉着手指,看着龙案上的两道懿旨,各一式两份。 太子和丹阳的亲事可以先放一下,王家,不能再壮大下去了。再出一个未来的皇后,江山改姓可就是轻而易举之事。 赵承渊和昭平的,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必须做个了结,倒可以赌一下定国公。 心中一番千转百回之后,庆明帝对吴俭道,“取玉玺。” 吴俭应诺,取了装玉玺的匣子,双手捧着躬身呈了上去。 庆明帝接过匣子打开,里面是通体温润如膏脂一般的青色玉玺,上交龙纽。 这般尊贵人人觊觎之物,他的七弟儿时却可拿着玩耍。父皇从来没有担心过,这玉玺会被摔坏了。 而他们这些皇子,却连直视都不敢,只能小心翼翼偷瞄上一眼,记住它的模样。 他抬眼看了看垂眸喝茶的赵承渊。 “七弟儿时时常把玩这块玉玺,如今看着倒像是不稀罕了。” 赵承渊抬眸瞥了玉玺一眼,淡声道,“父皇当年曾说过,此玉玺贵重无比,只二人可拿。一为君王,二为稚子。臣弟如今成人,心思不再至纯,自不可再碰它。皇兄何时再得龙子,倒可以拿给他玩耍。” “朕的后宫久无所出,还是不指望了。他日七弟和昭平若是得了麟儿,便抱来让朕看看。朕也拿这玉玺给他玩耍。” “好。” 赵承渊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笑意,脑海中出现一个白白嫩嫩的胖笋娃娃,小脸肉嘟嘟,手里拿着糯米团子,瞪着澄澈的大眼睛看着他。 他还有些想象不出来,那个小胖丫头不过还是小孩子,怎么会到生孩子那一步。 她若是生了孩儿,两人坐到一处,一大一小两颗胖笋娃娃,倒是可爱得紧。 这笑容把御书房里的侍卫和太监们看呆了,握剑的手差点就松开,抱拂尘的也差点失了态。 他们没少见晋王的笑,可笑得这么温柔这么醉人,却是史无前例,也太好看了叭! 我若是女的,定要为你生个小猴子! 庆明帝也没错过赵承渊眼底的温柔。 他眸光微闪。 复而平静拿起玉玺,在赐婚懿旨上盖了印。 他朝吴俭示意,“拿给晋王。” 吴俭将一式两份的懿旨分别装了匣子,捧着其中一份呈给赵承渊。 赵承渊打开懿旨看了,眼中笑意潋滟。 他将懿旨纳入怀中,起身拱手道,“臣弟,谢皇兄成全。” 庆明帝不耐地摆了摆手,“给定国公府的朕差人去送。你回吧。” 赵承渊拱了拱手,潇洒转身快步而去,有着少年般的意气风发。 章节目录 第273章 失算(一更) 庆明帝沉着脸去了慈宁宫。 王太后已经在用晚膳,桌上摆了四荤四素一汤。 她厉行节俭,在日常用度上从不铺张浪费。这宫殿的布置,她也一直埋怨太过奢华。 庆明帝拱手请安。 王太后笑着招呼他,“你既来了,便坐下陪哀家一起用膳。” 庆明帝坐到了她对面,宫人摆上了碗筷,他却没有动筷子。 王太后见状低叹了一声,她这儿子心肠冷硬对人冷淡,就连对她这个母后也不亲近。 这个皇家,当真是亲情淡漠。 “老七虽不在宫里,倒还时而能来陪哀家用膳,反倒是你,一年里也陪不了哀家一次。” 庆明帝皱眉道,“就因为他时常陪母后用膳,母后便应了他的请求,连下了两道赐婚懿旨。” 王太后放下了筷子,神色淡了下来。 “他们叔侄俩年纪都不小了,该定下亲事了。都定了亲,也免得再生出今日这样的事来。” 庆明帝沉声道,“即便是要定亲,他们俩一个是皇叔,一个是太子,这么大的事,母后怎么也该事先跟朕商议一下。今日出了这事,母后尚不知朕要如何处置,更该言行谨慎,莫要坏了朕的谋划。怎能七弟说了几句话,母后就让他牵着鼻子走了?” 王太后脸色不虞,“哀家是他们的母后、祖母,怎就不能替他们定一门亲事了?丹阳端庄贤淑,哀家一直定的是她做太子妃,这你也是知道的,也从没有反对过。至于老七,他和昭平成了亲,既能断了太子的心思,也能对今日的事做个了结。哀家又岂是因着老七说了什么的缘故!” 庆明帝清楚地知道是什么打动了他母后,让她如此贸然行事。 他冷声道,“母后可还记得晋王出生时天降祥瑞,可还记得道士在定国公府门口的预言,可还记得定国公手中的二十万大军、韩攸宁手里的千万家资。您这是打算换个儿子当皇上了吗?” 王太后不明白,如今天下太平,他将皇权牢牢握在手中十几年,稳如泰山,怎么还会担心被人夺了去。 在他心里,看谁都是乱党,看谁都会觊觎他的皇位吧? 她道,“那天降祥瑞不过是几道彩云罢了,牵强附会。至于那预言,你不是不信吗?” “母后没在现场,自然不知那祥瑞之宏大震撼。至于那凤凰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王太后看了眼他身后小太监手中的匣子,想必里面装着的是给太子和丹阳赐婚的懿旨,被驳回来了。 他的话又这么说,那么…… 她蹙了蹙眉,“所以,老七和昭平的赐婚懿旨你也没应?” 庆明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声道,“哪怕太子不娶,她也不能嫁旁人。” 王太后疑惑地看着庆明帝,“她是定国公嫡女,没有一辈子不嫁人的道理,定国公不会答应。” 庆明帝垂着眼眸,“母后就不必管了。” 王太后脸色微变,“你不会是要……” 她看着儿子沉鸷的目光,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庆明帝站起了身,从身后太监手中接过匣子,放到桌上,“以后母后要下什么懿旨,还是与儿子商议一声,免得让儿子为难。儿子告退了。” 庆明帝转身离去。 王太后倚靠在椅背上,看着儿子高大沉重的背影,喃喃道,“哀家是大周朝最没权柄的太后了吧。” 宫女将匣子打开,里面是富丽金黄的懿旨。 宫女问,“娘娘,这懿旨可要收起来?” 王太后拿出来一卷懿旨,缓缓展开。 老七还是失算了,皇上强势,认定的事难有转圜,哪里会因为什么孝道应下赐婚。 她忽而目光一定,坐直了身子看着手中的懿旨。 -- 韩攸宁坐在矮榻上,忧心忡忡看着窗外。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院子里亮起了灯笼。 赵承渊和父亲打了一架就进了宫,也不知他要如何应对皇上。 听大哥的意思,好像不太乐观,赵承渊好像还要指望着父亲去诏狱里救他。 父亲已经摩拳擦掌,立誓不能就此欠下赵承渊的人情,定要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如果赵承渊真的进了诏狱,又岂是容易救出来的。进了诏狱的几个王爷,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在里面被关了十几年,没一个活着出来的。 这么久了还没消息,不会真被关进去了吧? 父亲在皇上那里能有几分面子?父亲可也被皇上关进诏狱斩首了的! 韩攸宁猛地转身下了榻,“铃儿,拿上玉香丸,出门!” 铃儿从外间进来,惊讶道,“天马上就黑了,小姐您要去哪里?” “去忠国公府!” 韩攸宁说着话,已经将斗篷披上。 铃儿忙去箱笼里拿玉香丸,一边道,“南章郡主用这个又不急在一时,明日里奴婢去送一趟也是一样的。” 韩攸宁没有跟她解释,接过秋叶递过来的装好炭的手炉,匆匆往外走去。 刚出了垂花门,就见议事大厅那边有宫里的太监来了,看着似乎刚刚到,正在与父亲说话。 韩攸宁脸色微变,提着裙子急匆匆跑了过去。 吴俭看了眼跑得着急的小丫头,笑呵呵对韩钧道,“要不就说有缘分呢,杂家还没让您差人去请,昭平县主自个儿就来了。” 韩钧却没心思与他寒暄这些,他直接问道,“听说晋王进宫了,他现在如何了?” 吴俭笑呵呵道,“晋王好好的,现下想必已经回府了。” 韩钧有些意外,竟一点事都没有,不用他来救? 那他怎么还人情? “晋王重伤了太子,皇上不生气?” 吴俭笑道,“晋王行事虽偏激了些,却也是情有可原。皇上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哪里会怪罪了他去?” 韩钧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听着这话头,不太对? 他问,“吴总管此来是为何事?” 吴俭抬了抬手中的托盘,笑呵呵道,“王爷对昭平县主一片痴心,太后娘娘和皇上便想成全了这片痴心,为王爷和县主赐婚。恭喜定国公,恭喜县主了。” “什么?!” 章节目录 第274章错了(二更) 韩攸宁惊呼了一声,一个趔趄往前扑去。 韩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女儿,扶着她站稳了。 韩攸宁愣愣看着吴俭手里的金黄色的懿旨,她接过赐婚忠国公世子的懿旨,也接过赐婚太子的懿旨,可赐婚赵承渊,怎么可能? 不罚反赏?庆明帝哪里会那么大度! 韩钧眉头紧锁,“这懿旨皇上同意了?” 吴俭笑呵呵道,“自然是同意了的,否则怎么出得了宫。皇上已经在上面盖了玺印,晋王的那道已经自己拿走了。给县主的,杂家便趁着天还没黑透,赶紧给送过来,也好让定国公和县主高兴高兴。” 韩钧看着那道懿旨,脸色阴沉至极。 这便是晋王寻的脱身之道吧?能让太后和皇上都同意,想必也是费了些心思的。 旁人不知,他却知道,皇上对他的试探。 他若接了旨,那后面便是危机重重,女儿也要受一辈子的苦楚。 可他要是不接,皇上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下来,这倒是其次,可晋王,或许就不见得能安然脱身了。 皇上心思诡谲,手段雷厉风行,接下来会怎么做,他也无法预想。 总之,谁也不会好过了。 吴俭笑道,“定国公,县主,准备接旨吧。” 文管事已经带着下人摆好了几案,铺好了红毯。 韩钧问,“若是本公不接旨呢?” 吴俭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太监和侍卫,笑道,“这个杂家也不好说。” 韩钧蹙眉,“皇上赐婚,总该寻本公商议一下,这仓促之间,如何决断得了?” 吴俭呵呵笑。 不管是懿旨还是圣旨,向来只凭圣心独裁,臣子只有接旨的份儿,唯独到了定国公这里,还要责怪不寻他商议,还要考量要不要接旨。 韩钧转头看着女儿,正色问道,“你可愿嫁?” 韩攸宁看出父亲的纠结。 如今不管父亲接旨还是抗旨,皇上对他的忌惮都只会有增无减。定国公府终究还会成为皇上剪除的对象。 与其这样,还不若在变中求破局之道。 至于嫁给赵承渊后要面临的艰险,既然赵承渊不怕,她也没什么好畏惧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她神色郑重,坚定道,“女儿愿嫁。” 韩钧看了女儿良久,霍然转身,大步走到几案前的红毯上,撩袍长跪,沉声道,“吴总管,宣旨吧。” 韩攸宁心底震动。 当年,父亲也因她一句“女儿愿嫁”,顶着她不知道的压力,应了她与太子的亲事。 今日,父亲心底的种种为难,最终在面对她的一句“女儿愿嫁”时,都不再重要。 她跟随着韩思行,一起跪在了父亲后面。 吴俭将托盘给了小太监,拿着懿旨笑呵呵走到他们面前,展开懿旨,清了清嗓子。 “皇太后懿旨:兹闻镇国公王灿之女王采丹……” 吴俭脸色骤变,停了下来,上下里外翻看着懿旨。 韩钧韩攸宁他们也发现了不对,这是要将王采丹赐婚给晋王,吴俭听岔了? 韩钧皱眉道,“吴总管,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定国公府和镇国公府听着是有些像。” “这……这……是杂家的不是!”吴俭连连拱手赔罪,慌乱收起来懿旨,“耽搁定国公用膳了,杂家改日前来赔罪,杂家先退下了!” 他也不解释什么,一挥手,领着御林军侍卫和太监们匆匆走了。 留下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韩思行担忧地看着妹妹,妹妹刚才可是铮铮然地喊嫁啊。 “宁丫头咱不难过啊,京城那么多好男儿,你看中了哪个哥哥帮你抓来。” 韩攸宁由跪改坐,环臂抱着膝头,暮霭渐浓,弦月初升,大红的羊毛织毯在清冷月色中一片黯淡。 不过片刻的功夫,峰回路转。 她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心绪,到底是欢喜还是什么,事情便变成了这样。 王采丹的优秀毋庸置疑,相处久了,恐怕没有男子能拒绝她的美好吧。 赵承渊,他是怎么想的呢? 一只宽厚的大手握住了韩攸宁的手,拉她起身,韩钧沉声道,“你大哥说的对,这天下大好男儿多的是,你只管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为父给你寻来!” 虽说他不稀罕什么晋王,也不愿意与他结亲,可看女儿这样子,韩钧心里是说不出的气愤。 他韩钧的女儿,不是让别人来挑挑拣拣说丢就丢的! 韩攸宁笑了笑,轻松道,“你们说什么呢?我就那么困难,要嫁个人还要父亲和大哥帮我去抢?” “确定没事?”韩思行打量她的神色,“你不会……心仪的是太子吧?” 两个人琴瑟和鸣,凤飞凰随,后来又搂着不放,也有可能啊!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我心仪的是忠国公世子!” 转身离去。 韩思行脸色大变,追了上去。 “那怎么行,他可是个傻子!” -- 晋王府外书房。 书案上是一本黄历,赵承渊一页一页翻看着,看得很是仔细。 他的嘴角,隐隐含着笑意。 叶常喜滋滋站在一旁,“这成亲的日子还是得钦天监查,到时他们选出来几个吉祥如意多子多孙的好日子,王爷您再挑个最近的日子就是。” 赵承渊抬头看了叶常一眼,难得对他和颜悦色,“钦天监选的日子多要揣摩圣意,不见得就是好的。天文历法,易经八卦,本王略懂一些,还是自己查看推算吧。” 见王爷居然对他笑,叶常受宠若惊,啊,有女主子果真是好哇! 他笑嘻嘻道,“王爷说的是!这会功夫,恐怕县主已经接到旨意了,还不知她要怎么高兴呢!王爷您要不要去看看县主?” 赵承渊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等罗平回来吧。” 定国公会不会应,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应也有不应的好处,再多些波折,反而结果更匝实。 书房门打开,罗平大步流星进来,神色有些奇怪。 叶常不满地瞪着他,“你不会笑就别笑,跟平日里那般面无表情就好,怎么这么个神色?” 赵承渊目光微动,“出了什么事?” 罗平迟疑了一瞬,艰难道,“王爷,送去定国公府的懿旨是错的,吴俭拿着懿旨回宫了!” ------题外话------ 月底了,亲们,有票票么? 章节目录 第275章 聘礼(一更) 御书房。 庆明帝将懿旨放到一边,淡声道,“这么说,定国公是同意赐婚了。” 吴俭脊背森寒,心生惧意。 他没想到,皇上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大的手脚,移花接木,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 他稳定心神,回话道,“回皇上,定国公虽多有抗拒不悦,最终是同意了的。” 庆明帝倚靠着龙椅,脸色沉鸷。 片刻后,他道,“宣成郡王。” 吴俭应诺出去。 不久之后,成郡王进来了。 他拱手道,“皇上。” 庆明帝道,“传令下去,加强宫防,关闭所有宫禁,谁也不得出入皇宫。” 成郡王眼中闪过意外,拱手沉声道,“臣遵旨!” 庆明帝又道,“包括晋王。” “是!” 成郡王匆匆离开御书房。 暗夜中,宫殿高墙影影幢幢,隐隐可见刀箭森森,暗潮涌动。 -- 赵承渊展开书案上的懿旨,看着上面的半边玺印,凤眸幽森。 赐婚懿旨一式两份,合并在骑缝盖玺印,能合二为一方有效。对这种一式两份的诏书,皇兄一向如此行事。 另一份诏书,皇兄是用了给镇国公府的吧? 若是定国公同意了,可懿旨有误,赐婚无效。若是他不同意,皇兄更是可以借势收回赐婚懿旨。 如此,太后的两份诏书都已作废,一切归零重谈。 自己若再想从太后那里求来赐婚懿旨,恐怕就难了。而皇兄没了顾忌,再借朝臣口诛笔伐之势,对他打压。 甚至,皇兄说不得会另起赐婚诏书,为太子和攸宁赐婚。 赵承渊卷起懿旨,放到匣子里,打开书案上的一个暗格,收了起来。 他起身出了外书房。 长空湛湛,星汉灿烂。 他负手往内宅的方向走去。 叶常见他不出府,很是意外,愤愤道,“王爷,不该去皇宫找皇上算账吗?让他另起诏书!” 赵承渊淡声道,“本王要娶昭平,何须他来同意了。” 他进了内宅,穿过竹林曲径,到了一个关着的月门。 守门的婆子兢兢业业,不畏冬夜寒风,裹着棉袍子抄着手站在门旁守着。 “开门。” 婆子看清来人,慌忙跪下请安,“王爷!” 又爬了起来,拿钥匙开门。 赵承渊穿过月门,去了隔壁的安陵侯府。 婆子怔怔看着月白色的背影,天哪,王爷自从大了后可从来没走过这个门! 出了什么大事! 赵承渊径直去了陆老夫人的秋山堂。 陆老夫人在院里和陆老侯爷对打,四十斤大刀在手中虎虎生风,她耍了个硕大的刀花便将大刀扔给了老侯爷。 她神清气爽道,“你最近功夫可退步了啊,吟诗作对哪里是你干的活?把正经事给撂下了!” 陆老侯爷轻松接住大刀,肩宽背阔一身煞气,笑呵呵跟在她身后,“我是儒将,不会吟诗作对怎么行?阿锣你当初不就是看中了我这点么!” 陆老夫人白了他一眼,“你这辈子是搞不清自己的定位了。” 陆老侯爷仰天长叹,女人啊,总是那么口是心非。 他余光瞥过穿堂,见一玉白身影,卓然而立。悄无声息,也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 陆老侯爷皱眉道,“阿渊?大晚上的你怎来了?” 影响我们夫妻恩爱! 陆老夫人瞪了老侯爷一眼,问赵承渊,“可是有什么急事?” 赵承渊拱手道,“舅母,我来取母后留下的那四对翡翠镯子。” 陆老夫人闻言大喜,“你终于想通了!打算娶媳妇了?” 赵承渊微微点头,“是。” “是谁?宁丫头?” “对。” “这就对了!那小丫头有福气,定然错不了!”陆老夫人大步流星往正房走,高声道,“你等着!” 不过一会儿,她便拿着一个小匣子出来了,塞到赵承渊手中,“你说说,当初你听了我的多好,兜兜转转,不还得给她?” “谢舅母。” 赵承渊拿着匣子往外走。 陆老夫人问,“你这么着急走干嘛?我还想问问你今日镇国公府的事,皇上不追究了?” 赵承渊道,“我还要去寻大雁,此事改日再与舅母细说。” 陆老侯爷顿时觉得自己这外甥有点傻,“大冬天的你去哪里寻大雁?还是晚上!之前那么多年不着急,现在急起来连一晚上都等不得!” 赵承渊继续走着,淡声道,“总能打听到。” “站住!”陆老夫人一声大吼,上前拽着他的胳膊,“跟我来!” 陆老夫人带路,三人在黑漆漆的园子里穿行,最后在一个偏僻的院子停了下来。 院子的院墙修建得很高,四周墙上还架了高高的木头架子,整个园子上方罩着巨大的网子。 进了院子,便听屋子里有扑棱声。 下人打开房门,里面是几十上百只大雁,受了惊吓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发出嘎嘎的粗哑叫声。 陆老夫人豪气道,“要多少有多少,你挑吧!” 赵承渊清冷的脸上有了些许表情,“舅母怎养了这么多大雁?” 陆老夫人哼了一声,“原本只有四对,是给你和他们兄弟三个备的,想着都到了成亲的年纪随时会提亲。不成想,这么多年了你们没一个成亲的,这大雁倒是孵了一窝又一窝!” -- 晋王府的灯笼亮了一宿,外书房一夜灯火通明。 第二日一早,晋王府府门前红毯铺道,门神、对联焕然一新,悬挂红灯笼,双喜字大红绸。 伴着炮竹声响,一支聘礼队伍从晋王府鱼贯而出,英姿飒爽的王府侍卫腰扎红巾,抬着聘礼,喜气洋洋。 第一抬红漆托盘上一卷明晃晃的懿旨,上系红绳,王太后所赐。 第二抬红漆托盘上一颗硕大的祖母绿翡翠,先帝所赐。 第三抬是四对绿汪汪的翡翠镯子,先太后所赐。 第四抬是一箱笼墨紫色竹筒酒,晋王爷亲手所酿。 第五抬是一对大雁。 接着是黄金万两。 白银万两。 …… 队伍的最后面,是百匹神清骨俊的高大骏马,金络脑银轻蹄,披挂红绸,气势强劲豪迈。 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惊动了整个京城。 ------题外话------ 一更因为提前写好了,就不等十二点了,提前发出来 二更估计得下午 昨天,不是要虐,只是为了铺垫~~ 章节目录 第276章 未来女婿(二更) 聘礼队伍绕京城一圈,吸引无数百姓的围观和追随。 “这是晋王府出来的!” “晋王爷要娶亲了?是哪家闺秀?” “不会是定国公府大小姐吧?” 抬聘礼的王府侍卫一路笑着,耐心为百姓们解答疑惑,“你们猜对了,我家王爷正是去定国公府送聘礼。太后娘娘昨日下的赐婚懿旨,皇上亲准了的。呶,这就是懿旨!” “果真如此!” “看来传闻非虚,听说昨日晋王爷为美人冲冠一怒持剑杀进镇国公府,带走了昭平县主!” “晋王爷性情中人,对昭平县主一片痴心,真是羡煞旁人!” “那是,晋王爷喜欢的是胖美人嘛!” “哎呀,那胖美人店里的生意要更火爆了!王爷娶了正妃,不还得有侧妃,侍妾吗?” …… 侍卫笑呵呵听着百姓议论,跟他们介绍着每一样聘礼的来历,“第二抬的祖母绿玉石,是先帝留给王爷的,第三抬的翡翠镯子,都是先太后留给王爷的,都是让王爷给未来王妃的聘礼。” 人群中一片哗然声。 这聘礼之贵重已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最重要的是其中的贵。 先帝,先太后,当今太后,当今皇上,所有最贵重的人的心意都有了。 要不就说,晋王爷身份尊贵! 这门亲事,当真是上下满意的天作之合! 与街道上的聘礼队伍一般热闹的,还有京城四方的城门外。 城外的开阔处,白皑皑雪地里,扎起了长长一排的粥棚。 一溜热气腾腾的大锅,有熬粥的,有摞着高高的蒸笼蒸馒头的。热粥的清香和馒头的甜香四溢飘散,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温暖诱人。 棚子里是堆积成山的事先做好的馒头,码放的高高的一袋袋米面。 下人和侍卫们忙成了一团,做馒头蒸馒头的,分粥的,维持秩序的。 粥棚前,衣衫褴褛的难民乞丐和城中穷苦百姓排成了长队,一排排拥挤蜿蜒到很远的地方。 百姓们面露喜悦,翘首期盼,看着前方热气腾腾的地方。 大雪三日,对穷苦人来说便显得难捱。 每逢大雪,就会有城中大户施薄粥,可施白面馒头的却从来没有! 馒头顶饱啊! 有骑着高头骏马的侍卫,腰缠红巾,往返于队伍中维持秩序,一边喊着,“太后娘娘和皇上为我们晋王爷和定国公府大小姐昭平县主赐了婚,今日是王爷送聘礼的好日子。为感念皇恩浩荡,晋王府在此施粥十日,每人一碗粥两个馒头!” 竟然是每人两个馒头!十日! 那就将雪后最冷的日子熬过去了! 百姓们齐声欢呼,乱哄哄感谢着,“谢王爷!”“王爷威武!” 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念晋王府恩德,只盼着王爷能和县主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人群中有人喊着,“皇上万岁!” “太后千岁!” “晋王爷县主百年好合!” 百姓们也跟着高声齐呼。 “皇上万岁!” “太后千岁!” “晋王爷县主百年好合!” 百姓们的高呼声此起彼伏,冲破云霄。 …… 定国公府。 韩钧昨晚在激愤之后,突然琢磨过味来。 吴俭能坐上这大总管的位置,凭的可不是运气,哪里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恐怕,皇上说的就是让吴俭到定国公府传旨,给的懿旨却是给镇国公府的。 皇上是来试探他的。 至于晋王和丹阳郡主的亲事,恐怕也是真的。比起来攸宁,皇上更希望晋王和王家结亲吧? 皇上试探他无妨,算计也无妨,可拿着女儿的亲事戏耍,就不是他能容忍的了。 韩钧心火难消,拿起笔开始写弹劾折子。 弹劾太子酒后失德。 女儿受的委屈,总要讨要回来。 情绪到了,弹劾折子一气呵成,有执剑沙场之杀气凛然。 他掷笔起身,拿起剑就往外走。 有侍卫快步进来,拱手禀道,“国公爷,晋王府来送聘礼了!” 韩钧冷声道,“他要送的不是定国公府,是镇国公府!” 侍卫道,“聘礼队伍就是朝着咱定国公府的方向来的,跟镇国公府的方向可反着。卑职听的明明白白,说的是定国公府!” 韩钧皱眉,“再去打探。” 侍卫离去,韩钧站在外书房门口,怅然看着府门口的方向。 一时不知该盼着他们是来定国公府的,还是盼着不是。 想到女儿昨日那语气坚定的“女儿愿嫁”,还有昨晚女儿房中亮到后半夜的烛火,韩钧重重叹了口气。 “但愿是吧。” 侍卫很快回来了,“国公爷,聘礼队伍已经拐进胡同了,为首的正是晋王爷,还有一辆福王府的马车!” 韩钧神色变幻,沉默了片刻,“知道了。” 他转身回了外书房,在明间坐下来,不紧不慢斟了一盏茶,慢悠悠品起了茶。 送信的侍卫愣了愣,王爷此时不该出府迎接吗,怎么坐下了? 国公爷喝茶向来是豪饮,通常是端着大茶碗大口灌,什么时候还学会观色闻香细品慢饮了? 不久之后,守门侍卫便急匆匆来书房禀报,“国公爷,晋王府来给大小姐送聘礼,已经到府门口了。晋王爷也来了,还有福王妃!” 韩钧淡瞥了他一眼,“毛毛躁躁,定国公府与晋王府什么时候定亲了?去回了晋王,就说他走错地儿了。” 守门侍卫迟疑了一下,拱手道,“是!” 他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地走向府门口。 府门口一抬抬聘礼扎着大红绸,长长地排了出去,看不到头。 晋王府侍卫腰扎红巾,没了往日里高人一等的傲气,个个笑容可掬,向日葵一般整齐看着府门口的定国公侍卫。 晋王已经下马站在府门前石阶下,矜贵如玉的脸上是和煦的笑,墨色大氅随风轻轻扬起。 守门侍卫又是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上前拱手朗声道,“定国公府与晋王府并无议亲,王爷您恐怕走错了地儿,您请回吧。” 赵承渊微微挑眉,抬步上了石阶,负手往府内走去。 “未来女婿上门,是没有让岳丈大人出府迎接的道理。” 章节目录 第277章 王爷说你胖(一更) 侍卫们可以拦聘礼,却没有拦晋王爷的勇气。 拦聘礼是作为娘家人的矜持,拦王爷那可就是不要命了! 国公爷摆摆谱也就罢了,他们这些侍卫,还真能把姑爷拦在外面不成? 侍卫们象征性地跟在晋王身后,一路到了外书房,又在王爷进书房之前,先一步冲进去,拱手禀道,“国公爷,晋王爷来了。” 如此既全了国公爷在王爷面前的威严,又尽了守门侍卫的职责! 我不是没拦,是没拦住! 韩钧端着茶盏,轻轻吹着茶汤,垂眸淡声道,“既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守门侍卫看了眼已经走进来一大截的的晋王,不知该说什么好。 国公爷您做戏也该逼真一些,人都进来了,凭您的耳力能听不到?还有那茶汤,都凉透气了,还吹? 他只好转身对晋王拱拱手,“王爷,您请。” 赵承渊微笑走上前躬身施礼,“定国公若是喜欢品茗,聘礼里就有数种上好的茶叶。” 赵承渊这一施礼,便是晚辈礼了。 目前整个大燕,能受晋王爷如此大礼的,不出一手之数。 韩钧坦然受了。 他将茶盏放下,抬眸淡淡道,“王爷不该将茶叶送去镇国公府吗?你的未来岳丈镇国公最是喜爱喝茶,想必你的好茶送去,也能讨得他的欢心。” 赵承渊恍然。 原来还有这么一重误会在这里,看来昨日吴俭来,没把懿旨全念完。 不过有这么重误会在,定国公居然没有对他大打出手,也算是极隐忍了。 “定国公不会以为,本王寻的自保之道便是与镇国公府联姻吧?”赵承渊将手中懿旨递给韩钧,“定国公看看这懿旨。” 韩钧打开懿旨,上面赫然是赵承渊和昭平的名字,有太后印和半边玺印。 看来皇上设计的,不止他一个人,连诡计多端的赵承渊都被设计了。 他道,“这么说来,王爷境况不妙。” “昨晚皇宫戒严,想必皇兄不将本王羁押誓不罢休了。”赵承渊微笑道,“本王能不能脱困,但凭定国公一句话了。” 韩钧沉眉,“本公若是应了你的亲事,国公府之艰难本公扛着便是,可攸宁却要跟着你担惊受怕,你可为她考量过?” 赵承渊神色郑重,“攸宁之重,甚于本王性命。本王必会珍之重之,竭尽全力护她周全。” 扔毽子玩的宝儿,将毽子扔到了外书房门口,钻过侍卫的长剑过来捡毽子。 她小脑袋一愣,说大小姐胖? 她捡起毽子怒气冲冲跑了! 韩钧审视着赵承渊,想看出他这深情有几分真几分假。 面前的是大周朝最尊贵的王爷,有着风华绝代的姿容,翻云覆雨的本事,看淡一切的澹泊傲气,此时却是神色恭谨郑重,眼中有凛然之气。 就似是,宁丫头但凡有事,他便会如昨日那般,不顾一切地杀到她身边,甚至不惜与天下为敌。 宁丫头身负凤凰命又是出自将门,为皇上所忌惮,若是那人没有这份坚定和孤勇,恐怕也护不住她吧? 韩钧暗叹了口气,若他说的当真,其他的……便埋葬了吧。 “这亲事,终究是攸宁的心意为重。经过一夜不眠,她是如何想的,本公也不好说。”韩钧道,“本公差人让她过来,你当面问她吧。” 赵承渊目光微沉,一夜未眠? 定国公既然有误会,宁丫头自然也有。那么,宁丫头也以为他要娶的是丹阳? 赵承渊忽而懊悔,昨夜哪怕再忙,再要保密,也应该过来一趟。 “定国公不必麻烦,本王去寻她。” 赵承渊说着,便快步出了外书房。 韩钧皱眉,虽已在议亲,可你这么随意出入攸宁闺房,未免不妥! 他招手让门口的侍卫进来。 “那聘礼,有多少?” -- 韩攸宁好容易睡着了,就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了。 是韩清婉和铃儿的声音。 “我担心长姐,特意熬了养心肺的百合莲子粥给她送来。长姐是还没醒吗,可是昨夜没睡好?” “我们小姐好的很,哪里要你担心了!这粥三小姐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韩清婉轻笑,“长姐难过,阖府谁不知道?晋王要娶丹阳郡主了,偏还把懿旨送错了地儿……”她忽而痛呼,“秋叶你放肆!我的胳膊……” 趔趔趄趄的杂乱脚步声,怒斥声渐渐远去。 韩攸宁起了身,拿玉娘缝的厚袄子棉裤穿了,下了床。 铃儿听见动静快步进来,服侍攸宁洗漱。 她在小姐眼睛周围细细涂着珍珠粉,却也遮不住眼底的憔悴。 她心疼不已,小姐天生丽质皮肤白皙细嫩,何时需要用这粉了? “小姐,咱一会出去逛逛吧?您想去哪里,女扮男装也行。” 韩攸宁淡淡道,“冰天雪地的,还是在房里烤炉子吧。” 铃儿更加心疼了。 小姐连女扮男装都没兴致了…… “大小姐,大小姐!” 宝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见铃儿皱眉,忙收慢了脚步,走到韩攸宁身边仰着头义愤填庸道,“大小姐,晋王爷说你胖,比他还重!” 韩攸宁怔怔,赵承渊来了?说她胖? 她看着镜中穿着竹青色厚袄子的“胖丫头”,袄子厚厚的蓬松轻软,圆鼓鼓的很是笨拙。 韩攸宁冷哼了一声,“我就胖了,吃晋王府的粮了?铃儿,去端包子来!” 铃儿推了推她,“小姐,王爷……” “王爷怎么了?他喜欢瘦的,我偏要当个胖子!” “你去端包子吧,本王喜欢胖的。”一声清冽中含了几分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韩攸宁猛地回过头,便见赵承渊站在槅扇门外,眼中是潋滟的笑意。 铃儿拉着宝儿识趣地退了出去,丝毫不考虑什么闺誉了。 赵承渊踱步进了她的闺房,房内有淡淡的女儿香,不是脂粉香,不似花香。 清香诱人。 原来男子不入女子闺房,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涟漪,走到韩攸宁身后。眉眼间是春山浓色,微笑看着镜中有些呆愣又有些别扭的小丫头。 “恐怕以后,丫头你只能吃晋王府的粮了。” 章节目录 第278后宅太小(二更) 韩攸宁在怔楞之后,恍然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想起昨日吴俭念了一半的懿旨,他的话便显得讽刺,镜中他的笑颜浓艳,刺目。 他在她的心枯竭时出现,悄然安抚滋润着她,让她从干枯、充满戾气变得鲜活、坦然。 她曾以为自己拥有了许多,可在诏书念出来的那一刻,却似骤然间一无所有。 历史似乎在重演。 赵宸许她一世情缘,最终敌不过一纸诏书,太子妃变侧妃。 赵承渊说要娶她,最终也敌不过一纸诏书,他这是要让她做侧妃吗? 她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淡淡道,“虽说你我相熟,可王爷已经在与丹阳郡主议亲了,再进我的闺房说这种玩笑话,未免不妥。” 小丫头是真生气了。 赵承渊虽心疼,却觉得高兴。 小丫头对他的感情,一直是兄妹之情居多,男女感情得他在细微之处自己找糖吃。 这场误会,倒让他看出小丫头的几分情意来。 他笑道,“丹阳她太瘦,不合我心意,我又岂会因为懿旨委屈了自己?” 韩攸宁很意外,“王爷不娶丹阳郡主?” 赵承渊笑着摇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晋王要娶的,自始至终都是定国公府昭平县主。现在聘礼就在府门口,只等你点头。” 窗外的晨光乍然倾泻了进来,照亮了梳妆台,还有妆镜里面的一片小天地,纯净又生机勃勃。 韩攸宁扁了扁嘴,压住不听话往上勾的唇角,开始计较起来他说她胖。 她腮帮子鼓鼓,哼声道,“王爷既然喜欢胖的,就去胖美人门口下聘礼去,想必能寻到不少合心意的胖美人,说不得正妃侧妃侍妾一下子都就齐备了。” 赵承渊眼中笑意愈发浓郁,嗓音醇厚好听,“你怪我招蜂引蝶,那我就去寻胖美人的东家,跟他说我后宅太小,只能容一人,让他莫要再做这生意了,如何?” 他的目光太过浓烈,就似正午骄阳,烘得人脸颊发热,艳若丹霞。 韩攸宁扒拉着妆奁里的钗环,“王爷后宅里有多少人,与我何干。” 赵承渊探手从妆奁里挑了一支镶嵌红宝石的发簪,帮她插到发髻上,拉她站了起来,扶着她的肩膀郑重道,“你是本王的晋王妃,是要与我举案齐眉携手到老的,自然与你有干系。” 韩攸宁嘟着嘴,“我还没想好……” 赵承渊笑,“没关系,成了亲后慢慢想,现在,你先应下,让府外的聘礼进来如何?” 韩攸宁皱眉,这是什么逻辑? 赵承渊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清楚了,笑道,“若是再迟了,那聘礼恐怕就被皇兄派人来给劫走了。”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可韩攸宁却知其中凶险重重,赵承渊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也不知他怎么就能这么淡定! 她抓着他的手急声道,“王爷怎么不早说,赶紧让聘礼进来啊!” 赵承渊一把将她揽到怀里,嗬嗬笑了起来,畅快无比。 脸颊下的胸膛坚硬,笑声厚沉如擂鼓,手臂结实又少有的霸道,紧紧搂着她。 韩攸宁抿嘴笑了起来。 晋王妃? 后宅仅容一人? 赵承渊冲着窗外的黑影喊道,“世子听到没有,赶紧将聘礼抬进来!” 听壁角的韩思行重重叹了口气,妹妹诶,你的矜持就那么点儿? “王爷还是一起吧,外面还有福王妃在。” 赵承渊笑道,“本王不着急,还有事要与攸宁商议。” 韩思行腹诽,什么有事商议,分明是要留下跟宁丫头腻味! 他大踏步走进了房,看到赵承渊搂着宁丫头,顿时黑了脸。 他将妹妹从赵承渊怀中薅了出来拉到身后,拿出了大舅哥的威严沉脸道,“王爷与舍妹即便是在议亲,也该注意分寸,守好礼法。在成亲前,你们俩还是别见面了!” 赵承渊皱了皱眉,世子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 -- 在府门外等了许久的聘礼队伍,终于等到了府门大开,王府侍卫们长舒了一口气,麻利地将聘礼抬进了府。 硕大的外院院子,顿时被数不清的聘礼塞得满满当当。 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百匹骏马了。 韩钧和赵承渊并立在议事大厅前的台阶上,看着文管事拿着聘礼单子核对聘礼,王府侍卫赔着笑任由他差遣,将聘礼搬搬抬抬。 韩钧神色颇为淡然,甚至还有几分不情愿,心底却忍不住满意地连连点头。 也不知赵承渊是怎么一夜之间备出这么丰厚的一份聘礼来,是不是把晋王府给掏空了。 韩钧不着痕迹地看向那些骏马。 他常年在马背上征战,对战马最是钟情。 这些骏马,一看就是西凉上好的兰秦马,耐力足,有气魄胆量,不会在战场上受到惊吓。 赵承渊微笑道,“为首的那匹不太驯服的是盗骊,当年周穆王八骏之一,刚买回来不久,还没有认主。” 韩钧眸光一动。 它就是盗骊?难怪看着格外不一般! 驯服起来定然是件极富挑战性的事! 他淡淡嗯了一声,“还不错。” 转身往大厅里走去。 赵承渊笑着跟了进去。 厅内上座,是福王妃,作陪的是西府老太太。 福王妃今日来的身份是媒人。 福王妃七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富态,面相和蔼。方才虽被拦在府门外等了许久,却是丝毫没有恼怒,始终笑眯眯的。 福王是赵承渊的叔祖父,是宗室里辈分最高的,威望甚高。他无实权,无大志,无儿孙,一生只爱在府里摆弄花草。 历次皇权更迭,皇室都要经历一次血洗,福王却平安了一辈子。 赵承渊和韩钧分列下首两边,韩思行坐在韩钧下首。 赵承渊直接切入正题,“虽是仓促,可三媒六聘不能省了。今日便将六礼里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给过了。福王妃德高望重做媒人正合适,至于合八字的道士,正在外面候着。交换庚帖后,当即合了八字,再将婚期定了。婚期本王已经选好了几个……” 厅内众人汗颜。 就是只留洞房一项了呗?! 章节目录 第279章 釜底抽薪(一更) 早朝上。 庆明帝威严端坐龙椅,听着朝上吵作一团。 晋王重伤太子,御史台和朝中老臣,个个义愤填庸慷慨激昂,历数晋王罪过。 有弹劾的,便有维护的。 兵部尚书兼内阁次辅罗存瑞据理力争,还有武将多有支持。他们要维护的,是保护定国公嫡女的晋王,奈何抵挡不住御史台大人们的唇锋舌剑。 庆明帝看了眼站在文官第一排,始终沉默的镇国公王灿,“王爱卿,事情是发生在镇国公府,你是如何想的?” 在皇宫禁严前一刻,王灿已经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移花接木,分明是要置晋王于死地,至于王家,也别想从中全身而退。 王灿出列,拱手道,“回皇上,晋王重伤储君,动摇大周国本,当严惩。臣护卫太子不力,请皇上责罚。” 王灿乃内阁首辅,文官第一人,他说的话,算是给这场争辩的一个总结了。 庆明帝环视百官,沉声道,“晋王乃朕兄弟,与朕自小便感情深厚……” 吴俭方才得殿后的太监示意,悄悄转到了后殿,片刻后又悄悄回来,见庆明帝要宣布处罚,忙走上去暗示! 吴俭稳妥,不会无端这般打断于他,庆明帝停了下来,看向吴俭。 吴俭附耳低声道,“皇上,晋王抬着太后懿旨去定国公府送聘礼了,惊动了整个京城。他还在四方城门外施粥,难民们都在感念太后和皇上恩德。” 庆明帝脸色森沉了下来,眼中戾气翻涌。 昨晚赵承渊未进宫求见,他原以为,是因为天色已晚。猜测赵承渊会在今日早朝后再进宫求见,另求旨意。可朝堂上他已经迫于朝臣压力定了赵承渊的罪,便可趁机羁押,都不必再与晋王府侍卫起冲突。 却没成想,赵承渊竟假装不知懿旨有误,径直去下聘礼,来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现在事情闹这么大,他难道要说定国公手中没有懿旨,亲事不作数吗? 可赵承渊手里的那份懿旨,的的确确是真的,不管谁来验,都验不出问题。 那岂不是相当于告诉全天下,他这个皇上在懿旨上暗中耍弄小伎俩,算计先太后嫡子? 庆明帝沉声道,“晋王乃朕兄弟,太子长辈。皇家跟寻常百姓家一样,也讲伦理纲常。晚辈行为有不妥,长辈教训一二打上几下原也应当,实不必扯到什么动摇国本上去。” 朝中大臣一听皇上这话头,就有些懵。 他们原本揣度圣意,以为皇上是打算对晋王下手了。这之前说的那两句话,他们也正在等着后面的“但是”。 可竟然没有但是? 果真是君心难测! 他们看不懂了! 庆明帝将朝臣的疑惑一览无余,咬着牙继续道,“晋王对定国公之女昭平县主一往情深,朕便成人之美,昨日已经为他们二人赐了婚。若朕估摸的没错,依着晋王昨日闯镇国公府的着急性子,现在已经抬着聘礼去定国公府了。” 啊这! 朝中大臣神色各异。 合着他们争论了这么久,皇上早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那么皇上让他们这番争论是为了什么?查看他们的真心? 方才极力将晋王往死里整的几位大臣,便有些慌。现在好了,两边都得罪了! 庆明帝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心里气闷难当,也没了上朝的心思,散了朝,甩袖离开! 他去了御书房,将打探消息的侍卫叫到跟前详细询问。 他这才知道,晋王府聘礼出门时,已经在早朝,不管是朝臣还是他,都无从知晓这件已经惊动京城的大事。 如今民意沸腾,他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了!连寻机收回赐婚懿旨都不成! 更可恨的是,赵承渊居然请了福王妃作媒人,有她的认可,相当于得到了整个宗室的认可! 侍卫见庆明帝脸色阴鸷可怖,战战兢兢安慰皇上,“如今京城内外都在歌颂皇上心胸豁达,感念皇恩浩荡,是大周之福……” “滚!” 伴着一声怒吼,一个奏折凌空劈了过来,侍卫不敢躲避,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侍卫惊惶捂着头退了出去! 殿中太监跪了一地,伏地战战兢兢。 -- 定国公府议事大厅。 韩钧沉着脸,“不成,这几个日子都太紧了,连嫁衣都来不及做,另选吧!” 晋王一共查了三个日子,一个是在腊月初十,一个是腊月十八,一个是腊月二十八。 现在可已经腊月初六了! 得寸进尺! 赵承渊微笑道,“定国公不必担心,嫁衣已经备好了。” 韩钧道,“你是王爷,迎娶王妃自有规制,王妃所穿嫁衣凤冠霞帔得是内务府所制。即便这亲事急促,王爷也不能从铺子里随意买个嫁衣过来凑数。宁丫头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连个好嫁衣都没有,这个委屈,她可受不得!” 赵承渊示意叶常,“拿嫁衣来,让定国公看看。” 叶常应是,自信满满地出去了! 韩钧看他们主仆的神色,便猜测晋王是要以华美取胜。毕竟听说,晋王府不缺银子,端看他们那辆花里胡哨的马车吧! 这嫁衣,说不得也是出自老侯夫人之手,把府里的东珠南珠都给镶上了! 韩钧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不合规矩,再华美也没用。 宁丫头才十五,就嫁人? 他认回来才几天! 叶常领着几个侍卫,抬着两个硕大的红漆箱笼过来了。 箱笼盖子挨个打开,“定国公,您来看看!” 韩钧不紧不慢起身,也不上前,只远远地随意瞥了一眼。 他忽而目光一定,快步走到箱笼前。 只见第一个箱笼里,是华丽的王妃翟冠,珠光宝气,华美无比。 而第二个箱笼里,整整齐齐展开叠放的,赫然是一整套王妃规制的翟衣喜服! 大红的底色,华美的纹饰,富丽端庄。 韩思行围了上来惊讶道,“看这喜服大小,宁丫头穿着应该正好合适。王爷,这一夜的功夫,你是怎么将这翟衣翟冠变出来的?” 要知道,王妃的翟衣翟冠制作繁复,通常要提前一年开始准备,即便是内务府熬夜赶制,也得花几个月的功夫! 也不可能是将别人的抢过来暂用的,毕竟这喜服,看着挺肥! ------题外话------ 亲们,求评论,求评论~~~ 欢迎讨论剧情 欢迎提出意见! 章节目录 第280章没尝过肉滋味(二更) 赵承渊微笑道,“它们皆是内务府按王妃规制所制,未有逾越,也不曾差了半分。按说该成亲前催妆时送过来,可本王怕定国公担忧,便先行送来,也好让定国公放心。” 韩思行怀疑地看着赵承渊,“我怎么觉得,王爷倒像是早有图谋呢?可你认识宁丫头不过才三四个月,翟衣根本赶制不出来……” 他恍然道,“不会是……你当真是喜欢胖乎乎的女子,提前按着自己的喜好做好了嫁衣,现在又按着嫁衣大小选中了宁丫头吧?” 大家被韩思行的清奇脑回路惊到了,可细品之下,又觉很有道理!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赵承渊笑道,“只能说本王和攸宁有缘分,事先备好的嫁衣,恰好是她的尺寸。定国公可还有别的忧虑?” 韩钧只觉得这晋王狡诈,分明是怕他寻理由反悔拖延,事先把他的后路都堵住了! 他皱眉坐了回去,“攸宁的嫁妆尚未开始备,一会半会也备不出来。尤其是那绣被,给王爷做的衣裳鞋袜,都得攸宁亲手做,都需要时日。” 总之,早了不行! 赵承渊笑道,“据本王所知,攸宁做针黹女红不太快。三四天前本王让她帮着做个荷包,方才看了看,已经缝了三针了。若是指望她亲手绣好了喜被,做好了衣裳鞋袜,怕是得几年后的事了。她嫁入晋王府后有大把的功夫为本王做衣裳,不若到时慢慢来就好。” 福王妃虽也觉得这日子未免太急了些,可自己是媒人,得帮着晋王说话呀! 她笑呵呵道,“定国公舍不得女儿这是人之常情,不过两府离得近,定国公想昭平了,虽是也能见到。女儿早嫁了人,你也能早一日抱外孙不是?” 韩钧一听生孩子,脸色更不好了。 他可不想那么早抱外孙! 宁丫头分明还是个小孩子好么! 他起身冷看了赵承渊一眼,“你出来!” 赵承渊笑着踱步跟了出去。 韩钧去了外书房。 他也不坐下,站着书房中间,目光在赵承渊身上上下逡巡,毫不避讳。 腿长脚长,虽不如武将粗犷壮实,可个头却在那里,比他还要高上一些。关键是腿脚功夫还那么厉害,竟然能打败了他,想必是个体力极好的。 思行少在京城,和他没有一起撒尿比远近的交情,并不清楚底细。此时再让思行出去打听,未免太过明显。 年纪又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宁丫头尚未长成,个头又不高…… 韩钧问道,“王爷后宅里可有侍妾?” 赵承渊摇头,“没有。” “那房里可有收房的丫鬟?” 赵承渊笑,“没有。” 韩钧点头,“男人是该洁身自好,侍妾通房都是后宅祸事之源,原不是该有的东西。” 只是! 憋了这么多年,岂不是火气很大? 韩钧道,“既然你没尝过肉滋味,想必晚上一两年再吃也无妨,本公说的没错吧?” 赵承渊挑了挑眉,“定国公,本王没吃过,可不代表见到肉在碗里不想吃。” 他自己吃不吃是一回事,被别人挟制着处于被动,却是不可能的。 韩钧冷哼了一声,“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本公怎么放心将攸宁嫁给你?” 赵承渊叹了口气,“定国公娶国公夫人时,她年龄多大?” 韩钧神色是一瞬的黯然。 他大步走到上座坐下,闷头灌了一碗茶,重重放下茶碗。 “十五。” 赵承渊微笑,“本王若是记得没错,世子次年就出生了吧?” 韩钧冷沉着脸。 晋王他查得未免太清楚! 赵承渊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转过年,攸宁可就十六了。” 他走到过去,替韩钧斟上茶,一边说道,“本王这么快求娶攸宁,虽有自己的私心,可也有诸多的不得已。太子强势,皇上又偏向于他,若是拖得久了难免生变。攸宁一直惧怕太子,定国公可知?” “攸宁怕太子?” 韩钧记得攸宁曾提醒他,与太子莫要走得太近。他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太子对她极用心,怎就得她如此评价了。 赵承渊坐到韩钧旁边,“对,很怕。如果攸宁被赐婚给太子,恐怕心里不会好过。” 他现在知道了,攸宁便是韩钧的软肋。一切的原则和坚持,在女儿的幸福面前,都脆弱不堪,不值一提。 他暗叹了口气,对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韩钧一想到女儿害怕,心便揪了起来。 他沉默片刻,重重叹了口气,“那就腊月二十八吧。本公就这么一个女儿,总得花些时日替她好好准备嫁妆,别委屈了她。” 赵承渊站起身,拱手道,“多谢定国公成全。” 韩钧沉声道,“若不是攸宁那般坚定说要嫁你,愿意与你患难与共,饶你舌灿莲花本公也不会应下。你须记得她待你的一片赤诚,也须记得你今日说的话,攸宁之重,甚于你的性命。若是你让她受了委屈,本公定不会轻饶了你。” 赵承渊此时方知,原来攸宁曾坚定地说嫁。 他的处境凶险,她是很清楚的,她却丝毫不曾犹豫,不曾畏惧。 他的小丫头,果真是有胆魄。 他郑重道,“本王此生,定不负她。” 韩钧也不再纠结此事,起身往外走去,朗声道,“我看送来的酒里,还有洛江春?” 赵承渊微笑走在他身侧,“对,都是窖藏十年的。晋王府一共存了二十坛,都搬来了。” 韩钧又有了几分满意,“酒量如何?” 赵承渊微笑,“应可陪岳丈大人喝到尽兴。” 韩钧听着这声“岳丈大人”颇顺耳,这小子总算还有几分眼色。 他又摆起了老丈人的谱,侧首审视着他,“酒后脾气大不大?会不会发酒疯?” 打媳妇什么的? 赵承渊笑道,“岳丈大人放心,本王酒品极好。今日一试便知。” 韩钧淡淡嗯了一声,心里却盘算着,总得把这小子喝趴下才行。 见多了他不管何时都波澜不惊的样子,很想看看他酒后失态是何模样,再趁机套出些真话来。 章节目录 第281章以色侍人?(一更) 韩清莲含笑进了锦和堂。 她打量着韩攸宁,眼中闪过惊艳。 “长姐,你穿鲜亮的衣裳可真好看!” 因着今天是她的好日子,韩攸宁不好再穿得素净,便挑了件淡粉底银丝牡丹团花短袄,同色的长裙。 衣料颜色娇嫩,大朵的牡丹艳丽,映得人粉面含春,美目虽清却含三分情。明艳中带了几分娇憨俏丽,还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青涩诱惑。 韩清莲绕着她转了几圈,艳羡地看着某个部位。 她的腰身虽有肉肉,该有肉的地方也不含糊,今日难得穿了短袄长裙,愈发惹眼。 韩攸宁笑着推开她,“别看了,你还没及笄呢,真不知羞。” 韩清莲笑着收回目光,“母亲常说的,就是女人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把自己保养得无一不美。其中最美的,可不是脸蛋。” 韩攸宁失笑,楚菁菁以色侍人惯了,有些认知着实不好改。韩清莲即便有几分自己的清高,难免也受她些影响。 “请来教规矩的张嬷嬷是怎么说的?” “她说以色侍人那是妾室要做的。我便问她,正室该做什么?她说,正室不但要以色侍人,还要帮夫君管理后宅,培育后代。”韩清莲笑嘻嘻道,“所以啊,女人终究还是离不开一个色字。你这样子,不知要把晋王爷迷成什么样子呢!” 以色侍人? 韩攸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身,这样当真好看吗?赵承渊当真喜欢胖的? 想想赵承渊笑容中带着清冷的模样,还是想象不出来,有什么能打动他的。 对当哥哥的晋王,她已经很熟悉,可是当夫君的晋王,她还是陌生的很,甚至是有些紧张。 就似是,终年隔着雾的远山,她虽记住了雾中它的模样,却不知拨开迷雾身处深山中,它又是什么样子。山上是绿树葱郁,草木葳蕤,还是怪石嶙峋,险峻重重。 韩清莲见她发呆,取笑她道,“我只以为长姐无所不能,原来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媒人福王妃在花厅里,母亲让我来请你过去,你若害羞,不去也罢!” 韩攸宁瞪了她一眼,“我有什么害羞的!” 花厅里。 福王妃和西府老太太坐在上座,楚菁菁坐在下首相陪,韩清婉则是站在楚菁菁身后。 西府老太太虽是见多识广,可从未和王妃在私下里打过交道,在福王妃面前难免有些拘谨,只陪着说些场面话,再就是提几句她也所知不多的韩攸宁。 楚菁菁虽说最近开始在夫人圈走动,受的白眼多嘲讽多,搞得原本踌躇满志的她很是郁闷。现在面对的是王妃,就更加局促了,极少插话。有些话的轻重怕把握不好,说多了难免露怯,给大小姐丢脸。 福王妃对着楚菁菁笑道,“如今定了腊月二十八的婚期,有些赶。接下来,二夫人怕是有的忙了。” 楚菁菁见福王妃同她说话,受宠若惊,忙道,“大小姐出嫁,妾身忙一些原也应该……” 她说了些力所能及的场面话,见福王妃和气笑着听,便忘了了原本的顾忌,忍不住开始抱怨,“只是这婚期委实太紧了些,我们连绣嫁妆都来不及。虽说‘正月不娶’,那二月三月也使得,或者拖到下半年也使得,怎么就这么急了?” 福王妃笑呵呵道,“晋王今年已经二十有一,旁人这个年纪孩子都会喊爹了。二夫人便多担待担待,别再让他等了。年前娶了媳妇,来年也好让他抱上大胖小子。” 楚菁菁见她不恼,便愈发得寸进尺,“我们担待了晋王,可成亲这么着急,旁人难免揣测些不好听的,又或是大小姐的贞洁,又或是我们定国公府攀附晋王府。大小姐以后在宗室里,也难免让人拿着这个说事,可如何是好?” 西府老太太见楚菁菁越说越没谱,忙冲着她使眼色,又打圆场对福王妃笑道,“王妃您别见怪,楚氏她性子急了些。” 福王妃摆摆手,笑道,“她能这么替昭平县主说话,可见她是心疼昭平的。” 她对楚菁菁说话时多了些赞许,“二夫人担心的也有道理。今日老身是被定国公拦在门外半个多时辰的,这事我也会说与大家听。这门亲事,是晋王费尽心思求来的,可不是定国公府攀附。若是谁敢说不好听的,老身这个媒人第一个不答应。” 楚菁菁见她如此承诺,笑着恭维,“王妃您如此说了,我们便也没什么顾虑了。王妃您喝茶!这茶叶是大小姐拿来给妾身的,说是乾安山的冬片,比金子还贵重呢!唉哟,大小姐给了一整筒,岂不就是一筒金子?” 福王妃端起来啜了一口,赞道,“应是刚刚采摘炒制的,清香怡人,实乃茶中极品。” 楚菁菁忙欣喜道,“王妃若是喜欢,一会走的时候您都带走!那一筒妾身只尝过一次,一直没舍得喝!” 韩清婉鄙夷地撇撇嘴,阿谀奉承、粗鄙不堪、见识短浅,她竟全占了,当真是丢人! 福王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哪里缺她这筒喝过的茶叶了? 她这出身和见识,在寻常的夫人圈大家都不待见,不屑与之为伍,难不成她还想进福王妃的圈子?福王妃府里去的,可都是宗亲! 她低声温婉道,“母亲,那茶叶您都喝过了,送王妃怕是不妥。长姐那里有新的,她定然会送的。” “大小姐总共只有两筒,分了我一筒,哪里还有多余的!再说了,我送是我的心意,有什么不妥的?王妃明明很喜欢……”楚菁菁话说了一半,见西府老太太一直使眼色,忙停了口。 她讪讪道,“是妾身不懂礼数,王妃您见笑了。我没别的意思……” 福王妃呵呵笑道,“有什么说什么,我倒觉得你这样挺好。那些有话只肯说三分的,我也听不明白。” 楚菁菁眼睛又亮了起来,“王妃说的是,我也这么觉得。” 福王妃看了韩清婉一眼,怎不知这小丫头的心思?她说了这话,一则显示了自己懂事知礼,二则昭平若是不送,便是昭平不懂事了。 “二夫人既然如此诚意相赠,那老身便不客气夺人所爱了,福王府里还真没这么好的茶叶招待客人,偏那些晚辈都爱往我那边跑。” 楚菁菁一听,忙吩咐丫鬟将茶筒拿来,亲自呈给福王妃。 福王妃谢了她,笑道,“二夫人没事时便去福王府陪老身说话,老身年纪大了,就爱听晚辈说话。” 楚菁菁面露喜色,岂不是,她就此进了京城最尊贵的贵妇圈了? 她诚惶诚恐,不停地福礼道谢。 韩清婉紧紧攥着帕子,脸色难堪。 楚菁菁这种人居然能得势! 她成了福王妃的座上客,连带着韩清莲也多了见宗室贵胄的机会,而这些,原本是自己该拥有的东西! 章节目录 第282章 落差(二更) 韩攸宁进了花厅,给各位长辈福礼请安。 厅内有一瞬的安静。 楚菁菁第一个出声惊叹,“哎呀,大小姐穿这鲜亮的衣裳可真是好看!全京城都不好找的美人!” 韩清婉眼中闪过嫉妒。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容貌更胜一筹,缺的不过是运气和身份地位。 可最近韩攸宁在抽条,眼看着瘦了不少,身材愈加玲珑了不说,模样也越来越精致。自己与她站在一起,竟觉得自惭形秽。 哼,以色侍人,能得几日好? 福王妃笑吟吟冲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韩攸宁笑盈盈走上前,福王妃拉住了她的手打量。 “嗯,模样好,长得也有福气,跟晋王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那性子多少有些冷清,你一看就乖巧,倒能让他多些人间烟火气。” 韩攸宁微低着头,故作羞涩。 心里不禁在想,以后不管走到哪里,她都要被人与赵承渊相提并论,一辈子都是如此。 福王妃见她害羞,呵呵笑了起来,“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她说着话,将一支镶大南珠和碧玺石的簪子插到她发间,与红宝石的金簪相互辉映,华丽贵重。 韩攸宁握着簪子,浅笑着福礼道谢。 太子大婚时,福王妃给韩清婉的不过是支东珠金簪,远不如这支精致繁复。南珠比东珠可贵重不少。 看来在福王妃的心目中,晋王的地位比太子贵重多了。 韩攸宁坐到了楚菁菁身边,发间璀璨光华的簪子恰好便在站着的韩清婉眼前。 韩清婉也得了福王妃一支金簪,镶嵌的是普通珍珠,较之寒酸而黯淡无光。 这种巨大的落差刺痛着她。 从此以后,在任何人眼中,她们俩一个是尊贵无比的晋王妃,合该应有最贵重的东西。而她不过是一个二房庶女,只配低廉的东西,以全礼仪。 韩清婉担忧地低声问道,“长姐,不知昨日镇国公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听说当时只有你和太子在暖阁里……你的脸色不好,可是昨晚一夜未眠?” 楚菁菁脸色一变,低声怒斥,“婉儿,道听途说的话你也信!你回房吧!” 韩清婉委屈道,“我只是担心长姐,毕竟太子是个年轻男子,对长姐又一往情深。长姐回来后一直关在院里不肯见人,今早我特意熬了粥过去,长姐还在睡着,也没能见上面问一问。现在晋王又这么着急要成亲,就是很奇怪……” 她的声音,恰好可以让厅里的人都听到。 孤男寡女,又有情义,让人想象的空间太大了。太子对韩攸宁做了什么,让晋王持剑相向? 晋王着急成亲,又是在掩饰什么? 福王妃既然要保这个媒,可知其中有什么不堪? 韩攸宁嘲讽地笑了起来。 前世,韩清婉就用污她贞洁的招数,这一世,能想到毁她的,从贞洁入手罢了。 韩攸宁轻笑,“二妹的意思,无非是说太子毁了我清白,晋王想做那冤大头,替我隐瞒了丑事对吗?难道二妹觉得,一个女子被污了清白却要嫁给旁人,还能坐在这里谈笑风生吗?” 韩清婉没想到她这么直白说出来,慌忙道,“长姐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担心你……” 韩攸宁微笑道,“今日是我的大好日子,二妹一见面不恭喜我,却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却是没看出担心来。” 韩清婉低叹了一声,做足了委屈的模样,“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韩攸宁笑了笑,“我就当你是一片好心好了,二妹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该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这门亲事,是太后和皇上赐婚,晋王和福王妃亲自上门提亲。你这些话当着自家人面说说也就罢了,谁也不会与你计较。可若是出去说了,毁的是太子名声,打的是太后皇上的脸面,晋王和福王妃的脸面。若是招徕灾祸,你说,我父亲是保你还是不保你?” 她不骄不躁,甚至带着淡淡的微笑。 可韩清婉却是被这一番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涨红着脸,眼中含泪。 福王妃静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眼中多了几分赞许。 晋王为何娶韩攸宁,已经与她坦承。 她原只是以为,晋王当真如外面传言所说,喜欢身材丰腴的女子,偏放眼整个京城的闺秀,也只寻的出来一个韩攸宁能称得上丰腴。 今日一见,倒有些明白神仙般洒脱的晋王为何对她倾心了。 端她这一身从容气度,也堪得上晋王妃了。 甚至……当得上是凤凰了啊。 倒是那韩二小姐,若当真是凤凰命,那这只凤凰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韩清婉哪里看不出福王妃眼中的冷淡,可让她离开这个花厅,她却不甘心,咬着牙留下陪着用膳。 宝儿年纪小,穿梭内院外院毫无压力。 她不时地蹦蹦跳跳过来报信儿。 “大小姐,国公爷在和王爷在喝酒呢!” “大小姐,国公爷还在和王爷在喝酒!” “大小姐,他们还在喝酒!” 韩攸宁不由得蹙起了眉,两个人在拼酒吗? 父亲的酒量她是知道,军营里呆了半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从未遇到过对手。 赵承渊喝酒,那是风雅之事吧?那日在庆春楼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已经是醉眼朦胧了。 -- 外院宴客厅。 两层楼,摆满了酒席,酒香肉香,热闹喧哗。 两府的侍卫一起喝酒,个个精神抖擞的好儿郎,场面极为壮观。 主桌是赵承渊和韩钧。韩思行和韩璋。 再依次过去是族人和闻讯而来凑热闹的文官武将。 主桌上赵承渊和韩钧各自身后,已经整整齐齐摆了几小坛洛江春。 韩钧脸色已经发红,说话已然大舌头,而赵承渊却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韩钧将一杯酒一饮而尽,红着眼看着赵承渊,“本公最不愿女儿嫁的人,便是你,可偏偏却是嫁了!你可知,本公心里是什么滋味?” 赵承渊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凤眸清凉,“岳丈大人醉了。” 韩钧哈哈笑道,“对,是醉了!本公是舍不得女儿!” 他抓起酒坛倒酒,“来,继续喝!” 厅门打开,文管事匆匆进来,走到韩钧身边低声道,“国公爷,太子来了,说是来贺喜……” 章节目录 第283章 你不该娶昭平(一更) 议事大厅中央地上,放着一个黑漆描金箱笼,黑漆斑驳,描金鸟兽,纹路繁复精美。 赵宸一身玄衣墨色大氅,脸色苍白如纸,凤眸中有着细密的血丝,气势却是不减,巍然而立。 韩钧眼中酒意淡了许多,走进大厅冷声道,“本公没去寻太子讨要说法,太子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赵宸眼中森沉,他看着赵承渊道,“七皇叔和昭平定亲,孤是来贺喜的。” 他说话气息虚浮,中气明显不足,努力维持着声音平稳。 赵承渊淡声道,“太子的内伤,看起来比昨日重了。虽说太医院的太医医术一般,却也不至于让你病情加重才对。贺喜不必急于一时,腊月二十八是本王与昭平大喜的日子,太子还是先养好伤,到时也好陪本王来接亲。” “腊月二十八。” 赵宸缓缓重复了一遍,“婚期都定好了,那孤更该来这一趟了,不能少了礼数。” 赵承渊盯着地上那个旧箱笼,面沉如水,“太子贺喜,为何用的是黑漆箱笼?” 赵宸微笑道,“这箱笼皇叔不认得,定国公应是认得吧?” 韩钧原本对那箱笼并未在意,此时再仔细看去,脸色便沉了下来。 “南楚之物。” “定国公好眼力,也好记性。这箱笼来自南楚皇室,南楚崇尚黑色,黑色描金尊贵又吉祥。其中最爱描绘凤凰,凤凰乃南楚国之图腾,是他们的保护神。” 赵宸抬手示意,卫霄将箱笼打开,里面是一件盘旋飞舞的玉雕凤凰,姿态高贵矜骄,羽毛绚丽,美之大也。 “定国公灭了南楚之后,从皇室里搬运了无数宝物回来,其中就有这只玉凤凰,不知定国公还不记不记得它。它原本是摆在皇祖母的寝殿,孤小时候第一眼就看中了它,皇祖母便将它赏给了孤。如今昭平出嫁,给她做贺礼,最合适不过。” 韩钧额头青筋隐隐,冷声道,“本公记得太后娘娘当初说过,这凤凰是要留着给皇后的,定国公府实当不起。殿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说着话,便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赵宸微笑,“不着急,孤还没听皇叔说话呢。这贺礼,皇叔可还满意?” 赵承渊神色清冷,弯腰将箱笼盖上,淡淡道,“岳丈大人说的对,这是凤凰,定国公府收下不妥。太子这身子怕是要撑不住了,趁着还没失态,便回府吧。” 赵宸目光幽森,紧紧盯着他许久,眼中是化不开的冰霜,“还请定国公回避一下,孤有话要与七皇叔说。” 韩钧与侍卫们退出去后,赵承渊淡看了叶常和罗平一眼,两人也都退了出去,将大厅外所有的人都请走,远远地守着。 外书房里只剩赵承渊和赵宸二人。 赵承渊寻了把椅子坐下,“太子有什么话便说吧。” 赵宸坐到了他旁边,与他隔着一个矮几,目光森然,“皇叔向来心有成算,凡事在做之前早就做好了万般准备。持剑杀进镇国公府这场痴情戏码,皇叔骗的过旁人,却骗不过孤。你从拔剑的那一刻,想的便是将自己逼上绝路,逼定国公和昭平就范同意这门亲事吧?” 赵承渊淡声道,“本王在拔剑的那一刻,想的是昭平不能出事。人活着,可算计人心,可算计天下人,终究还是得有真情才行。” 赵宸呵呵冷笑,“皇叔即便有真情,又有几分?一分还是十分?皇叔求娶昭平,是因为心胸博大,还是有别的目的?” 赵承渊淡淡道,“太子就没想过,本王是因为心悦昭平?” 赵宸冷笑,“皇叔瞒得过定国公,却瞒不过孤。你们一个装作什么都不知,一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偏要成就这段姻缘。皇叔觉得,若是有一日真相大白,昭平可承受的了?” 赵承渊神色不动,“太子说什么,本王听不懂。” 赵宸冷笑,“皇叔还是不够坦承。你没有对孤赶尽杀绝,向父皇指认于孤,不就是怕孤被逼上绝路孤注一掷,道出你的秘密吗?那场刺杀为何是设计在定国公进城后,真正的意图只有皇叔你看明白了,你却又将父皇的注意力引导向了别处,甚至嫁祸给了永平侯。孤守着这份默契,替你守着这个秘密。可是七皇叔,你不该娶昭平。” 赵承渊倒了杯冷茶,淡声道,“既然知道是默契,那就守好了。本王娶昭平,也轮不到太子一个晚辈说该不该。” 赵宸哈哈狂笑,嘴角渗着血,蜿蜒流淌到衣襟上。 “轮不到孤?是!孤没有资格!全天下,孤最没资格对昭平的亲事说三道四!可孤能为昭平做的,皇叔未必能做得到!” 他目光犹如鹰隼,狠狠盯着赵承渊,“这全天下,最没资格娶昭平的便是七皇叔你!你当初为何拒了父皇的赐婚,如今为何又肯娶了?皇叔心如千年寒冰,冷静到冷血的一个人,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怎么可能心无芥蒂?相识不过四月,昭平当真可以让你放下一切心无芥蒂?” 赵承渊将凉茶缓缓饮了,沉眸看着近乎疯狂的赵宸,“相识不过四月,太子如此炽热的感情又是从何而来?” 赵宸身子沉重靠在椅子上,拿帕子擦着嘴里涌动的鲜血,固守着那份属于他和昭平的秘密,“孤和昭平的感情,皇叔永远不会知道。孤不会容许昭平再受一丝伤害,不管那人是谁,哪怕是父皇,也不行。” 他手里握着被血浸湿的帕子,句句沉重如重锤匝地,“皇叔若是一意孤行,孤哪怕拼上这储君之位,拼上这条性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赵承渊脸色冷了下来,凤眸暗如深渊,“太子与昭平,相识于何时?” 赵宸脸色已经苍白得厉害,双手努力撑着椅子,维持着他的强势,“皇叔不必问了。昭平不会说,孤自然也不会说。” 赵承渊审视着他,“太子这样子,倒似是多年相识。昭平十五岁之前一直在襄平府,可太子近年来久居京城,公务缠身,并未有去襄平府的机会。” 章节目录 第284章 信任(二更) 只可惜,赵宸咬牙不再回答他。 赵承渊蹙了蹙眉,又倒了杯凉茶喝了。 攸宁和太子有共同守护的秘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多愉快的事。 他一年里只能见到攸宁一个月,其它的时日,对她一无所知。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家境颇好的普通人家的女儿,不去查她,唯恐对不住她的一片天真赤诚。一直到今年,她要及笄了,他方去查她的身世,方知她是陈家女儿。 虽没查到太子最近这两年去襄平府的行踪,可太子若是在外出公干时转道去了,倒也有几分可能。 只是……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赵承渊看了已然坚持不住的赵宸一眼,“太子今日来的目的,本王明白了。无非是拿秘密要挟于本王,让本王将这亲事给退了。若是本王不答应,你便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只是太子想过没有,时过境迁,如今这秘密对本王来说,是否守住了都已经无关紧要。皇兄连续两次对本王起了杀心,不差你捅开这层窗户纸。若是真相大白于天下,对本王来说,倒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贴心替赵宸倒了一杯茶,“倒是太子你,无君无父,可受得住皇上的雷霆之怒?就怕最终的结果是,鱼死了,网子还好好的。” 赵宸将茶一口喝了,压下喉咙翻腾的痒意,“百利而无一害,皇叔可为攸宁考量过?她若知道了真相,又该如何想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她在你和定国公之间左右为难,又该如何自处?” 提到攸宁,赵承渊眉眼间虽有忧色,却转瞬即逝。 他朗声笑道,“那小丫头,虽有些小性子,不过心胸开阔,也有胆魄。若真到了那一步,夫妻之间坦诚相待,互相信任,倒也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赵宸摇摇晃晃站起身,喃喃自语,“夫妻之间坦诚相待,互相信任?” 一句话,彻底击碎了赵宸的意志。 他猛地吐了一口血,再也支撑不住,如山身躯轰然倒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赵承渊皱了皱眉,上前捏着他下颌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方走到大厅门口,打开门,冲着外面招了招手。 远处的卫霄和梁忠相视一眼,飞掠而止。 “太子爷!” 赵承渊淡淡道,“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不过他再不用药治疗,恐怕说死就死了。” 卫霄不敢耽搁,抱起赵宸疾步离去。 韩钧走进来,看了看地上的血,又看了看那个黑漆箱笼,沉默了片刻,吩咐韩青,“将这箱笼送去太子府。” “是!” 韩青一招手上来两个侍卫,抬着箱笼出了大厅。 韩钧一句不曾追问质疑,赵承渊有些意外。 韩钧淡看了他一眼,“愣着作甚,还能不能喝?” 赵承渊脸上露出笑意,“能喝!不醉不归!” -- 宝儿再到花厅的时候,没有大声喊,却是小手拉着韩攸宁出了花厅。 一直到了个四处没人的地方,她才低声道,“大小姐,太子刚才来了,又被抱着走了,脸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死了没!” 韩攸宁心底一惊,“王爷和父亲在干嘛?” “在喝酒!” 韩攸宁松了口气,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小丫头,太子若是死了,他们还能有心思喝酒吗?” 宝儿恍然,“那我再去看看他们谁喝赢了!” 说完就跑了! 韩攸宁与福王妃告退了一声,回了锦和堂。 韩钧与赵承渊又喝了一坛酒之后,便开始勾肩搭背哥俩好。 再喝了一坛,赵承渊不胜酒力,醉眼迷离,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韩钧哈哈大笑,“年轻人,酒量还是不行!” 话说完,也往桌上一趴,睡了过去。 赵承渊被安置在外院一个院子里,国公府侍卫贴心地进进出出端茶送水。 赵承渊始终不吵不闹不发酒疯,只躺在床上安静地睡觉。 国公府侍卫满意地走了,去了韩钧的院子。 待得院内只剩王府侍卫,赵承渊便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 叶常笑嘻嘻上前,手里端着醒酒汤,“王爷,是县主差人送来的,听说给定国公也送了。” 赵承渊坐了起来接过醒酒汤,汤色酒红,味道酸甜可口,喝了之后五脏六腑果真熨帖了不少。 嗯,以后倒可以随时喝到了。 “太子如何了?” “太医院的太医都被请去了太子府,方才来的消息是,人还没醒。皇上和王贵妃都没去看望。”叶常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太子虽有亲爹亲娘,不过跟没有也差不了太多。” 赵承渊神色淡淡,“正常。” -- 离着婚期还有二十日出头,要备嫁妆,要请亲友,整个定国公府都忙碌了起来。 楚菁菁本没管过家,不过胜在用心,有韩清莲帮着,又有陈蔓旧时的仆妇,倒也大致能将嫁妆打理明白。 韩攸宁要做的,便是绣嫁妆。 玉娘得了信儿过来监督着,看着她绣得慢吞吞的,皱眉嫌弃,“你这么下去,恐怕到成亲了也绣不了两样!” 韩攸宁笑道,“王爷派人来送了信儿,说不必着急,能绣好个荷包和帕子就行。” 玉娘拿着指头直点她,“知道王爷为何这么说不?” 韩攸宁想了想,“他不计较这些呗。” “错!他计较的很!” “可叶常说得很真诚,还说纹样也不必选太复杂的,关键是我别累着……” 玉娘以看着不开窍的丫头直叹气,“这两样都是随身之物,是面子,若连这些都是下人绣的,他男人的面子往哪里搁?” 玉娘又凭着自己阅人无数的丰富经历提醒道,“还有那寝衣,亵裤,这些贴身的东西也得你来缝,免得哪个不安分的小妖精在给他缝衣裳的时候动手脚,把他的魂儿给勾走了。” 韩攸宁白了她一眼,“夸张了啊,王爷他定力很好。” “切!天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文老爷为何对我死心塌地知道不?就是因为我帮他做了身寝衣,袖口那里的绣花,正正和我袖口的一模一样。他每日穿了那寝衣,一抬袖子不得想起我来?” 章节目录 第285章 昏迷(一更) “还惦记文老爷,玉娘,你现在可改行了。” 韩攸宁一边取笑玉娘,手里的绣花针却是麻利了起来,这么说来,寝衣亵裤还是得自己来做比较放心。 玉娘手指妖娆地抚了抚玫瑰红的锦袄,“我是良家妇女,记得呢!” 韩攸宁拧眉看玉娘,衣裳贵重不说,头面玉镯也不是她送的那些,“玉娘,你不对劲。之前你刚见霍总镖头时就这样,我给你的银子,都用来买衣裳头面了吧?” 玉娘白了她一眼,“瞧不起人!好衣裳非得自己买?你的不就是晋王爷送的?” 韩攸宁惊讶,“霍总镖头要收了你做妾?” “哼,他就是块石头,我可捂不热他!白白给他做了那么多次饭!”玉娘媚眼如丝,“你等着喝我的喜酒吧!” 韩攸宁问,“是什么人?可稳妥?” “是个体面人,去年死了老婆,一直没续娶。放心,我阅人无数,这人是什么货色一打眼就能看明白。”玉娘抚了抚手中的大红肚兜,低眉轻笑,“这肚兜就是我绣了成亲时穿的。” 韩攸宁见她居然知道害羞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笑道,“我这里现在最不缺喜庆的料子,一会走的时候,挑些带回去。” 她指着仆妇们又搬来的几箱笼料子,有族人送的,也有晋王府和安陵侯府送的,“这么多料子我也用不了,给定国公府做几身衣裳都够了!” 月娘笑着应下,“妾身谢晋王妃的赏!” “喂,韩攸宁,你还有心思绣花!” 随着一声呵斥,胡明珠走了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有王采丹。 韩攸宁放下绣绷,起身招呼她们去外间坐下。 胡明珠气哄哄坐下,“太子现在终日昏迷不醒,都是你害的!” 韩攸宁有些意外,她这两日并没听到过赵宸的情形,这么严重了吗? 她淡声道,“郡主这话说的就奇怪了,太子昏迷,跟我又什么干系?” “若不是因为你,七皇叔也不会对太子下重手!” 韩攸宁轻笑,“若是我遇上了山贼,山贼被救我的人杀死了,我是不是还要替那山贼偿命?” “你强词夺理!”胡明珠气咻咻瞪着她,“你就不该招惹太子,太子那般人物哪里会轻易对一个女子动心的?” “我招惹他?”韩攸宁笑,“你问问丹阳郡主,那日我可有半分主动与太子说话?” 王采丹安抚胡明珠,“那日前后的过程我都跟你讲了,当真是半点都与昭平无干。有太医在,太子表哥不会有事。” 胡明珠冷哼了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皇外祖母差点给你和太子赐婚是吧?你这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太子也当真是可怜。” 王采丹无奈笑道,“那赐婚又没作数,你还来劲了?作数了你便高兴了?” “嘁!也不必你来哄我。”胡明珠怒气渐渐消了,瞥了韩攸宁一眼,“你既然要跟七皇叔成亲了,以后还是少见太子,这才是太子的福气。” 韩攸宁微笑,“郡主说的是。” 胡明珠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递给了韩攸宁,语气软了许多,“这里面是一万两银票。那玉香丸,你给我吧。” 韩攸宁将匣子递给铃儿,“去把玉香丸拿来,还有新做的那种,也拿两瓶。” 胡明珠皱眉,“那么多银票,你不数数?” 韩攸宁笑了笑,“县主还能短缺了我的不成?那药丸,县主也不会去一粒粒数呀。” 胡明珠却没觉得多开心,“你是银子多了不在意吧?哼,一瓶一万两银子,我还是觉得你在抢银子。” 韩攸宁笑,“横竖那三瓶新的我还没制好,要不郡主换成普通的?” “不成!我又不缺银子!” 铃儿用托盘托着,将一个青玉瓶两个白瓷瓶拿了过来。 韩攸宁将一个青玉瓶一个白瓷瓶交给胡明珠,“这个玉瓶的就是你的万两玉香丸了,瓷瓶的千两一瓶,是我送给县主的,县主可以试试。” 胡明珠见玉瓶的尊贵,瓷瓶的却只配赠送,优越感油然而生,“我只用玉瓶的,这瓷瓶的,我便留着送人了。” 韩攸宁莞尔一笑,“也好。郡主也不必瞒着旁人,这玉瓶的旁人又舍不得买,只有艳羡的份儿。众星拱月方能显示月亮的高贵啊。” 胡明珠握着玉瓶,眼中闪过思量。 韩攸宁又将另一瓶放到王采丹手里,“早晚各一粒,玉体生香。” 王采丹笑道,“我就说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小动作,果真是如此。不过我是没银子给你的。” 打开瓶塞,一股清香溢出,沁人心脾,她惊讶道,“这香味可真好闻。” 韩攸宁笑道,“这瓶不要银子,以后郡主若是欲罢不能,便拿银子去玉香阁买吧。” 王采丹失笑,“你这小丫头,当真是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放心,保准全京城的闺秀明日都去你的玉香阁了!” 韩攸宁笑着施礼,“那小女子就先行谢过两位郡主了。” 胡明珠怏怏道,“也就现在还能受你的礼,过不了几日,我们就得给你行礼,喊你皇婶了。当真是过分,你年纪明明小我那么多。” 韩攸宁笑道,“我倒没那么看重礼数这些,到时郡主不行礼也是使得的。” 胡明珠想起七皇叔那冰凌凌的眼神,还有持剑冲进横斜阁的样子,不由得脊背生凉,“算了吧,皇家是讲规矩的地方。横竖还有采丹陪我,还有那么多皇子郡王陪我。” 王采丹却是被手中茶水吸引,她细品着茶惊讶道,“乾安山的冬片,只在第一场雪后采摘。昭平,你竟这么早就得了?” 韩攸宁笑道,“就是喝个新鲜。” “若说最高洁清口的茶,非冬片莫属了。”王采丹举了举手中点缀梅花的点心,“配上这梅花糕,愈发高洁雅致。只是这梅花……全京城的红梅只有镇国公府和晋王府的开了,可七皇叔对那片梅林可宝贝得紧,旁人想入林赏玩都不得,断不会舍得剪了做吃食。可是贵府的红梅一夜间开了?” 韩攸宁笑而不语。 秋叶领着两个身穿青衣的丫鬟进来,“大小姐,她们是晋王府的,说是替王爷来给您送东西。” 章节目录 第286章 意志消沉(二更) 两青衣丫鬟将手中摞着的匣子交给房内的丫鬟,跪下一丝不苟磕头行礼,“给县主请安。王爷听说您将冬片送出去一筒,便又送了两筒过来。还有梅花,今日还剪了些白梅,王爷说让您试试哪种更可口。梅园里每日都有新开的梅花,王爷说您不必省着。” 韩攸宁暗道,赵承渊恐怕以为她是用来包包子吧?昨日添了梅花做的玉香丸感觉不错,她只是想要点梅花来做玉香丸而已啊! 王采丹不是说他宝贝这些梅花吗? 她微笑让她们起身,“这些就够了,辛苦你们。铃儿带她们去喝茶。” 其中一个丫鬟笑着说道,“谢县主体恤奴婢们。不过王爷和县主大婚在即,王府里各处忙碌的很,奴婢们还得赶紧回去。临走前,王爷让奴婢问县主您一句,您可有什么要对王爷说的?” 赵承渊这人…… 韩攸宁干咳了两声,“没什么要说的,你们退下吧。” 两个丫鬟笑着福身退了出去。 铃儿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支红梅,插了梅瓶摆在高几上。又将两个匣子里的梅花分别倒到笸箩里,房间里顿时梅香隐隐。 “小姐,奴婢先去把花瓣摘了。”铃儿禀了声,抱着两个笸箩出去了。 王采丹垂眸品着茶。 胡明珠如今身上不再有异味,心情好,性情比往常收敛了不少,举手投足也开始学一些小女儿姿态。 她拿着帕子掩着嘴笑道,“丹阳刚刚说什么来着,晋王府的梅花剪不得?那满满两笸箩梅花,得剪多少棵梅树!” 王采丹淡笑,“可见七皇叔性子古怪,旁人就没看明白过他。” 胡明珠咯咯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旁人剪不得,未来晋王妃剪得呗。昭平你说,是也不是?” 韩攸宁抿嘴笑了笑,大致是这么回事了。 “王爷怕也是不好驳了我的面子才剪了这些,恐怕正在心疼呢。” 胡明珠哼声道,“七皇叔可不是肯给人留情面的。也不知你到底哪里好,让太子和七皇叔都对你这么好。” 太子为了她连命都要搭上了,晋王爷又不顾皇上阻拦执意要娶她,天下的好事怎都让她一个人占尽了! 若不是还要用她的玉香丸,定不会让她将这门亲事如愿了。 “自然是名师出高徒了。”房门打开,韩清婉和韩清莲走了进来。 说话的正是韩清婉。 她们二人行礼后,胡明珠问韩清婉,“什么名师出高徒?” 韩清婉指了指坐在内室榻上绣花的玉娘,“呶,名师就在那里,郡主不觉得她很不一般吗?” 韩攸宁脸色微沉,突然意识到她要说什么,玉娘在府里待的时日不短,韩清婉心思细密,看出些端倪来也有可能。 她淡淡看了秋叶一眼。 秋叶端起茶壶就往韩清婉身边走,“二小姐坐下说话……” “啊……” 韩清婉一声尖叫,抱着手蹲到了地上,不停痛呼着。 刚开的水冲的热茶,半壶撒道了韩清婉手上,手上瞬间通红一片。 韩清婉尖声怒斥,“下贱丫头,连个茶水都端不好!” 秋叶慌忙道歉,“二小姐赎罪!您的胳膊刚好撞了过来……” 她一把扶着韩清婉的胳膊便往外走,“奴婢原本是在国公爷院里伺候的,他那里有上好的烫伤药,现在赶紧去讨些抹上,免得落下疤痕。” 韩清婉被挟制着,想不走都不行,而想到会落疤,她也不敢耽搁了,跟着出了房门。 胡明珠鄙夷地嗤笑,“原本这韩二小姐看着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才女,怎么这么短时日变得跟泼妇一般,当真不堪。” 韩攸宁腹诽,恐怕你是没照过镜子。 她淡笑了笑,“想必是疼的厉害的缘故。我那丫鬟是父亲刚送来的,平日里舞刀弄棍的习惯了,有些毛躁。” 从万众瞩目到一无所有,没有几个人能承受这个落差吧?心理不扭曲才怪。尤其是像韩清婉这种心性高胜负欲强的人。 胡明珠轻蔑道,“没了好出身,又没了好性情,她这辈子是别想出头了。还妄想着嫁给太子,做梦吧。” 她还没忘韩清婉说的话,指着里间的玉娘问,“她是什么人,能教着你迷了太子和七皇叔的心?” 王采丹的目光也顺着看了过去,却是没有说话。 韩攸宁看了眼玉娘,她背着身子端庄坐着,低着头做针线,手上动作却僵硬得很。 玉娘怼天怼地怼空气,可从来没这么老实过,也从来没这么端庄过。 韩攸宁笑道,“她也就会教教我女红,偏我又是个不争气的,这嫁妆恐怕是绣不了多少了。” 她起身去将针线笸箩拿来,拿起绣绷递给胡明珠,“你看,我几天了才绣了这么一点。”“你看,我几天了才绣了这么一点。” 玉白的料子上刚刚绣了两小节紫竹杆子,光秃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胡明珠取笑起她来,“你也是个笨的!绣得比我还慢!” 女子十二三岁大多便开始绣嫁妆,终其最羞涩美好的年华,用手中针线绣制梦想中的未来。 绣嫁妆就成了四人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玉娘的事就此岔开。 聊了许久之后,在临走前王采丹拉着韩攸宁去了一旁说话。 她神色不太好,低声道,“太子心脉伤得厉害,发着高热一直迷迷糊糊地昏睡,偏他紧咬着牙关喂不进汤药去,看着恐怕不好。” 韩攸宁淡声道,“既然人昏迷着,有那么多人在,撬开嘴灌药就是。” 王采丹苦笑摇头,“试过,嘴里都撬出血来了,药倒是灌进去一些,可接着又都呕吐出来了。太医说,他根本就没有求生意志。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恐怕不出几日,人就没了。” 韩攸宁蹙眉。 赵宸杀伐果断,意志强大,何曾为什么事这般意志消沉了? 王采丹自责道,“那日去横斜阁,原本是我的缘故你才跟去,后来又为了替我解围你才吹埙。到最后闹成这样……我这几日懊悔的厉害,既怕太子表哥出事,又怕七皇叔因此被皇上迁怒,还不知要起多大的风浪。” 章节目录 第287章 春风楼(一更) 韩攸宁沉默着听她说。 王采丹握着她的手,犹豫了片刻,说道,“昭平你能不能去看看他……我知道为难你了,可太子表哥心魔难除,只有你能救他。只要他肯吃药,能醒过来就好。” 韩攸宁婉拒了她,“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太医院人才济济,定然能有救人的法子。” 如果赵宸当真出了事,赵承渊定然是逃脱不了罪责。这一点她们能想到,赵承渊自然也能想到,他定不会坐视不理。 这件事由赵承渊做就好,她若再掺和进去,反而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不好收场。 王采丹叹了一声,“昭平,太子为你做了那么多,他如今生死难料,你当真可以无动于衷?” “自然是有所动的。”韩攸宁看着王采丹眼中乍然而起的希翼,淡淡道,“玉香丸暂缓上市。储君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里欢天喜地卖东西不太妥当。” “昭平你……” 王采丹苦笑,“罢了,是我强人所难了。” 她往外走去。 韩攸宁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叫住了她,“郡主。” 王采丹停了脚步,回过头。 韩攸宁问,“郡主心仪太子吗?” 王采丹平静道,“他是我表哥,自小一起长大的。” 表哥。 韩攸宁点点头,“对,我表哥生病我也难过。” 韩攸宁和韩清莲送王采丹她们到垂花门,看着她们上了马车离开。 韩清莲这才跟韩攸宁解释,“长姐,方才二姐约我一起去你那里,说是怕你自己招待不过来两位郡主。我觉得也有道理……” 韩攸宁道,“即便你不陪着,她也去得了锦和堂,只不过没有直接进屋子的资格罢了。” 她去了韩清婉的院子。 厢房里呆着的丫鬟婆子忙殷勤迎了出来,端茶递水。 韩清婉正在隔着帕子给手冰敷,手上已经抹了药,红肿得厉害,想必不多久就会起水泡了。 韩攸宁冷冷道,“二妹,有些话最好不要乱说,免得给自己招来灾祸。” 韩清婉冷看了韩攸宁一眼,“你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吗?我日子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韩攸宁眼中是森森冷意,“这就叫不好过了?你错了,不好过的日子可不是这样。” 韩清婉冷笑,“我已经一无所有,唯剩这一条命在。长姐是打算杀了我不成?” “死算什么?若是活着容易,温氏和小温氏也就不会自尽了。你若敢肆意妄为,你很快便会知道什么叫日子难过。”韩攸宁看了一圈房中丫鬟婆子,“仔细照顾好了二小姐,她手上有伤,还是少出门为好。” 丫鬟婆子们行礼应是。 韩清婉恼声道,“你要拘禁我?” “对。” 韩攸宁拂袖离去。 她回了锦和堂,玉娘已经收拾好了针线,站在廊下等着她。 “玉娘你在外面作甚?回屋说话。” 玉娘没有动,“哎呀我外面还有一堆事,哪能天天在你这里耗着,我得走了!这两日铺子里忙,我也不过来了,你横竖就是绣个荷包,也用不到我。”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韩攸宁眉尖微蹙,“玉娘,我不肯让二小姐把话说完,不是怕她损我声誉。我既一直用着你,就不会在意你的身世。你如今已经从良,又马上要嫁人,京城便是你重新活一回的地方,不能让她给毁了。” “他王来若是嫌弃我当过妓女,我不嫁了便是,什么好怕的!” 玉娘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正经,“只是你马上就要做王妃的人,名声最是要紧,是不该让我这种人连累了你。” 韩攸宁握着她的手,“你当初护我离开襄平府,何曾怕过我连累你?” “傻丫头,我那是为了银子!” 玉娘抽出了手,甩着帕子不耐烦道,“哎呀,我走了!” -- 玉香阁的掌柜陈勇来了,他刚从襄平府赶回来,风尘仆仆。 身后的伙计抬着十几个大箱笼放到地上。 他跪下给韩攸宁磕头,“恭喜大小姐大喜!老奴路上就听说了您的好消息,当真是老天庇佑!” “陈掌柜快请起,坐下说话。” 他回来这么早韩攸宁有些意外,原本预计着怎么也得等到年根了。 这么算着,恐怕这一路丝毫没有耽搁,日夜兼程地赶路了。 陈勇起了身,却不肯坐,他笑着打开几个箱笼,里面是琳琅满目的珠宝,有古玩字画。 “这些都是从那些贪官手里收回来的,他们贱卖了咱商号的不少存货,奴才按市价折算,差价就让他们用自己的银两填上,还不够就用珠宝字画顶账。有晋王爷的令牌在,又有威风凛凛的王府侍卫镇着,他们都吓得跟什么似的,乖乖地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了!” 他将一个册子给韩攸宁,“这是单子,大小姐您看。” 韩攸宁打开看了看,当真是见识了墙倒众人推,被那些官吏搜刮去的银两,竟然有两三百多万两。 “陈家商号和铺子恐怕已经空了吧?” 陈勇叹了口气,“大小姐说对了,大多数铺子要重新铺货,尤其是陈家银楼,几乎被永平侯和那些贪官洗劫一空,估计恢复元气得到来年春了。奴才把要回来的银两都给他们留下了,让他们铺货周转用。” 韩攸宁颔首,他能做到这个程度,很不简单了。 她吩咐了茶水,“陈掌柜坐下,我还有不少话要问你。” 陈勇这才憨笑着,拘束地坐了下来。 韩攸宁问,“外祖母和两位舅父舅母,五位表哥……”她说着,不由得鼻头泛酸,“他们可都安置好了?” 陈勇神色也暗了下来,“回大小姐,都安置好了,是商号和铺子的掌柜们合力办的。奴才去陈家祖坟看过了,也替大小姐上了香,跟老太太老爷夫人们还有少爷们说了您在这边的情形。您这边如今安稳了,他们肯定是高兴的。” 韩攸宁脸色黯然,她这么早成亲,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怪她不孝。 陈勇又说了些陈家宅子里的事,便说起了襄平府的一个大消息。 “襄平府鼎鼎大名的妓院春风楼,一夜之间被屠杀干净了,老鸨妓女龟公丫鬟几十人,一个不剩。新上任的知府查案的结果是,系永平侯和原知府所为,听说写了奏报递送到刑部了。” 他见韩攸宁变了脸色,顿觉失言,忙跪了下来,“大小姐恕罪!奴才不该提这些腌臜事污了您耳朵!” 章节目录 第288章 小院子(二更) 春风楼被永平侯灭口? 永平侯当初能查到她们的踪迹,定然是查到了春风楼和玉娘。 可是前世春风楼好好的,并没有被灭口。 韩攸宁让他起来,“他们凭什么判定凶手是永平侯?” 陈勇见大小姐关注点在这里,根本没有寻常闺秀听说妓院妓女时的不自在,这才安下心来,起身回话。 “案子是发生在九月二十六,在刑部到达之前。想必是永平侯有什么证据或证人遗漏在春风楼,在刑部和大理寺去襄平府之前杀人灭口。黑衣人只杀妓院的人,不杀嫖客。那些嫖客说黑衣人武功高强,所有的人都是一刀毙命,干净利落,杀人后便扬长而去,跟陈府灭门的手法如出一辙。” 这个理由是蛮合理的。前后逻辑对得上,现场痕迹对得上,春风楼常常招待高官贵人,永平侯去过也不足为奇。 这一世比上一世的不同,导致永平侯转头派人回去善后也有可能。 也不知玉娘知道了,会如何伤心。 她在春风楼呆了十几年,感情深厚,是打算在那里养老的。 那个老鸨能将她的卖身契还她,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虽然玉娘时常吹嘘自己年轻时候是当红头牌,替老鸨赚了不少银子,老鸨还她卖身契也算理所应当的。 可那嫌弃的语气,让她莫名觉得熟悉。 不过,如此一来,韩清婉的怀疑便不足为惧了。没有证据的事,只要玉娘咬牙不说,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陈勇见韩攸宁不说话,一时不知她是吓着了还是在伤怀往事,便转移话题说起了玉香阁的生意。 他从襄平府带了一些胭脂水粉回来,都是那边商号匀过来的,先将京城的玉香阁给支撑起来。 韩攸宁便先抛开春风楼的事,与他说起了玉香丸。 她拿了两瓶出来给陈勇看,“这就是外祖父和二舅父一辈子都在研究的玉香丸,试过了,效果很好。” 陈勇是陈家家奴,自然知道这玉香丸若是研制成功了,意味的是什么。 那就是一座金山银山! 只要有人在,陈家便可凭此快速恢复元气,东山再起! 陈勇打开瓶子,看着里面的药丸,两手颤抖,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当真有效?当真有效?” 待得韩攸宁跟他说了南章郡主这个成功案例,陈勇顿时放心了。 “那就妥了!” 陈勇摩拳擦掌地走了,恨不得这玉香丸马上就上市才好! -- 晋王府。 外书房。 赵承渊在一个单子上写写画画,交给了王府长史程汉,“大婚席面按这个来备。” 程汉双手接了单子,“那若礼部和内务府过来……” 赵承渊道,“他们若是有异议,那就让他们来寻本王。” 程汉应是,退了出去。 罗平从外面进来,拱手道,“王爷,丹阳郡主与县主说了太子昏迷之事,求县主去太子府一趟。县主没答应。” 罗平在一旁道,“哎呀,就你那硬邦邦的语气,王爷能听出个什么来?把县主说了什么,一个字不差地说一遍!” 也好让王爷听出来县主的情意来! 罗平将二人的对话当真是一个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赵承渊眯眼听着,眼中带了几分笑意。 罗平说完了,又道,“王爷,太子若真出了事,您怕要担责任。” 叶常扒拉着他的胳膊,“胳膊肘往哪边拐呢!让县主去太子府救太子,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呸呸,那岂不是上了太子的当?不成不成!” 赵承渊起了身,往外走去。 “既然昭平让本王想法子,那本王就去试试。” 叶常疑惑跟在后面,他怎么没听出来县主有这层意思? 赵承渊去请了张老院使,一道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长史梁忠带着一众侍卫,严阵以待,拦住了赵承渊的去路。 梁忠拱手沉声道,“王爷恕罪,太子殿下还在昏迷着,怕不能见您。” 赵承渊道,“张老院使,粱长史应该认得吧?” 梁忠看了眼拄着拐杖好奇地东张西望的老院使,一副以前没来过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 “据说老院使年事已高,已然糊涂了,连自己儿子都认不明白。” 张老院使拐杖猛敲着石板地,怒目瞪着梁忠,“谁说我糊涂了?哪个当爹的能不认得自己儿子!” 他指着身边的中年青袍男子,“这是我三儿子!开绸缎庄的!” 张老四默默地站在一旁,仰头看天。 梁忠对着张老四拱了拱手,“张四爷,久仰。” 张四爷微怔,不愧是太子府梁长史,京城里达官贵人的亲眷就没有他不识得的。 他拱手道,“梁长史,久仰。家父的医术是刻在骨子里的,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医术。” 梁忠略有松动。 赵承渊淡声道,“梁长史是打算拿着太子的命赌吗?” 梁忠拱手道,“下官不敢!” 赵承渊道,“太子的情形你最清楚,要不要让老院使试试,你来决定,本王不勉强。” 梁忠一挥手,众侍卫让开了道。 “王爷请!” 梁忠带着路,没有去太子殿房,而是去了一个偏僻逼仄的小院子。 只有三间殿房,两间厢房,靠近池塘,空气湿冷,实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赵承渊在院子中间站着四处打量了一番。 他三岁时,父皇曾抱着他来太子府,问他这个府邸怎么样。 他在府里转了一圈,指着这个院子说,“父皇,我不喜欢这个院子,把它拆掉!” 父皇笑呵呵应下了。 可惜院子还没拆,父皇就暴病而亡,没几日后,母后也自缢身亡,追随父皇而去。 这个院子就这么留下来了。 赵承渊负手进了殿房。 他皱了皱眉,看着殿内的布置。 这就是一个新房,到处都是大红色的,喜气洋洋。 他目光扫过书房,忽而目光一定,走了进去。 靠窗的书案上摆着一本经书,《地藏经》。 他拿起来翻看了一下,经书已经起了毛边,很明显是时常翻看。 书桌上还放着一块叠放整齐的黑巾,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他握着经书,看着书房里熟悉的布局,眉头紧锁。 章节目录 第289章不救了(一更) 攸宁锦和堂小跨院的书房,就是这个布局。甚至玫园的书房,也是这个布局。 若说外间堂屋的布局大都差不多,可以是巧合,书房也一样,这种巧合可不多。 赵承渊问跟进来的梁忠,“太子之前请僧人做过一场法事,可是在这里做的?” 王采丹在庆春楼曾说过,太子喜欢读《地藏经》,还曾请僧人到太子府做法事。太子以前可从不信佛,也从不读佛经。 梁忠神色未动,却有片刻的犹豫,回道,“回王爷,正是。” 赵承渊问,“是因着什么缘故?” 梁忠回道,“太子爷并未说缘由。” “这里可住过什么人?” “回王爷,自太子爷搬进太子府到现在,不曾住过人。” 赵承渊将佛经放到书案上摆好,踱步去了内室。 房内的太医都被老院使骂了出去,他已经在给赵宸诊脉,卫霄在一旁守着。 赵承渊没有看他们,而是打量着内室里的布置。 不出意外,是和攸宁卧房一样的布置,只是换成了新房的模样,大红幔帐大红被褥,窗上贴着红喜字,几案上摆着一对龙凤蜡烛。 他想起攸宁酒后要吃的夹生饺子、早生贵子羹、宽心面,还有赵宸说曾和攸宁喝过同一壶酒。 赵承渊紧抿着唇,凤眸幽沉。 张老四很是惊讶地看着老父亲,诊这么久脉不吭声,可不多见。 老院使又换了手诊脉许久,“老三,金针!” 张老四从药箱中取出金针,递给了老院使。 卫霄抬手臂拦住,“老院使,您可还摸得准穴位?” 老院使瞥了他一眼,“你过来替你主子试试。” 卫霄蹲下了。 老院使另拿了几根银针,在他身上乱扎一气。 卫霄愤怒,想要怒斥。 结果发现自己说不出话,身子也动不了了,跟个石雕一般蹲在那里,只一双眼睛可以表达愤怒。 “搬一边去!” 梁忠默默上前,将卫霄拖了出去。 老院使解开赵宸衣衫,在他身上几处穴位施针。 片刻之后,赵承渊嘴里便开始往外流血,连绵不断。 梁忠站在一旁,紧皱着眉,想想卫霄的下场,便没敢打扰。 老院使将金针挨个拔了出来,用帕子缓缓擦拭着,“太子一心求死,老朽无能为力了。” 梁忠将浸满血的几条巾子扔到盆里,帮太子擦干净嘴边的血,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局。 “老院使医术也不过如此。” 老院使治不了病本就郁闷,冷哼了一声也懒得解释,坐到一旁擦他的金针去了。 赵承渊踱步过来,问道,“他是什么情形?” 老院使指着盆里的那些染血的巾子,“他虽昏迷着,潜意识里却是护着心脉拒绝外界干预,金针根本没用!哼,快死的人了,他也好本事!” 赵承渊看向床上的赵宸。 几日的功夫,人已经瘦了整整一圈,眼窝凹陷,脸色潮红。 “你们都出去,本王与太子说几句话。” 其他人陆陆续续出去了,只梁忠站在那里不动。 赵承渊说道,“本王若是想对他动手,你在这里守着也没用。” 梁忠见识过晋王的身手,那或许是自己无法想象的高度。 恐怕自己和卫霄都在这里守着,也没用。 他出去了。 赵承渊拖了把椅子,坐到床前。 “太子此举用意,本王大致知道,一是要给皇兄理由,阻了这门亲事,顺便除掉本王。二是,你想看看攸宁会不会对你心软,来看望你。本王说的没错吧?” 赵承渊淡淡道,“第二点,本王可以告诉你结果。攸宁知道你的情形了,但她拒绝来。本王虽不知你们俩之间有过什么过往,不过,把那丫头逼得如此心硬如铁,想必太子是做过什么伤人心的事。” “至于第一点,你一日不死,皇兄一日就没有充足的理由杀了本王。对皇兄来说,哪个儿子接替他的皇位都是一样的,关键是现在这皇位得由他来坐。你说,他会不会弃车保帅,用你一命换得江山永固呢?” 赵承渊看着了无生机的赵宸,淡笑了笑,“可惜你和皇兄都失算了,就算你死了,本王也不会有事,一样会和攸宁白头偕老。” “今日本王本是打算救你的,换个清净。老院使没法子,还有清德大师。清德大师没法子,还有江湖神医。可是,来了这一趟,本王改变主意了,不救了。” “太子保重吧。” 赵承渊起身,出了内室。 院子内外侍卫林立,剑拔弩张。 梁忠快步跑进内室,见太子安然无恙,方出来拱手相送。 离开太子府,赵承渊骑马出城,骏马直奔灵安寺。 进了腊月,灵安寺的香火便愈发旺盛,佛香浓郁。 知客僧引着赵承渊去了他常用的禅房,躬身道,“施主稍等,小僧去请住持。” 赵承渊坐下,喝着茶。 叶常和罗平守在禅房外。 叶常低声道,“我怎么看,王爷心情不太好?” 罗平没吭声。 叶常道,“你说,王爷是不是担心太子死了,牵扯到他?” 罗平没吭声。 “唉……” 一刻钟后,净明大和尚来了。 他念了声佛号,冲着赵承渊施了一礼,“施主。” 赵承渊道,“住持请坐。” 净明大和尚坐下,“敢问施主,此来是为何事?” 赵承渊道,“今年七月,住持带领僧众去太子府做了一场法事,是吧?” 净明大和尚颔首,“施主耳聪目明,正是。” 赵承渊喝了口茶,淡淡道,“本王倒也不必打听。京城附近做法事最好的寺庙便是灵安寺,太子府做法事,必然是请贵寺僧人。清德大师他请不动,只能是请住持你了。今日本王来,是有两个问题问你。” 净明大和尚道,“施主请讲。” 赵承渊道,“家宅之中的法事,不外乎是超度、忏悔、祈福。太子为的是什么?” 净明大和尚笑道,“佛门规矩,香客所求,不可道也。” 赵承渊盘膝坐在榻上,倒了杯茶,不疾不徐道,“以物物物,则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则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物也。设坛讲经普渡众生,大师论的是佛法,物的也是佛法,佛法依然是佛法,大师需遵佛旨。收钱财做法事,大师论的是佛法,物的是银钱声望,佛法便归于红尘,大师行事,便要依红尘规矩行事。” 赵承渊将茶喝了,微笑道,“本王是当朝王爷,是太子长辈,是大师师叔祖未来的夫君,是大师师父的挚友,无论从哪一头算,大师都得回答本王。” 净明大和尚默然。 能与晋王论佛法者,唯有师父他老人家了。 章节目录 第290章 改命(二更) 赵承渊道,“家宅之中的法事,不外乎是超度、忏悔、祈福。太子求的是什么?” 净明大和尚念了声佛号,道,“改命。” 他默念了一遍佛祖赎罪,不是他不遵佛门规矩,着实是他今日方知,原来收了银子做法事,那佛法竟不是佛法了,他也算不得佛门中人了! “改命?”赵承渊问,“改谁的命?” 一旦开了头,净明大和尚回答起来便爽快了许多,回答道,“一个女子。至于姓甚名谁,贫僧却是不知。” 赵承渊道,“既然是为她改命,自然是得有她的生辰八字。” 净明大和尚喟叹了一声,“施主稍等片刻。” 他起身离开。 两刻钟后,净明大和尚回来了,将一张纸递给赵承渊。 赵承渊看着纸上的几个字,面沉如水。 庚寅乙未辛酉己亥。 对应的正是庆明二年六月十日亥时一刻。 是攸宁的生辰八字,且是真实的生辰八字。 也就是说,赵宸要改的是攸宁的命,且他在攸宁进京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攸宁的生辰八字。 赵承渊问,“做法事的那个院子,可是这女子住过?” 净明大和尚缓缓摇头,“贫僧不知。” 赵承渊又问,“改命,要改什么命?” 净明大和尚道,“改一生大运,无悲无苦。” 一生大运,无悲无苦? 那个时候,陈府灭门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城,攸宁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阖府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哪里需要改命了?哪里来的悲苦? 他想起了攸宁数次的痛哭,眼中无尽的悲苦。 乍然失亲,可让她痛苦一阵子,哪里能让她有那么多缠绵心中无法承受无处倾诉的痛苦? 赵承渊递了张一百两的银票过去,“这是本王添的香油钱。本王问的是红尘事,便按红尘里的规矩。” 净明大和尚看着手中银票,第一次对自己几十年的职场生涯产生了疑惑。 他出了禅房,想了想,朝着清德大师禅房的方向去了。 禅房里安静了下来。 赵承渊静坐榻上,一壶茶,一炉香。 夕阳昏黄,佛香袅袅。 -- 王太后和王贵妃去了太子府。 听说了老院使下的定论,王太后痛哭了一场,几欲昏厥。 王贵妃眼圈泛红,坐在一旁。 王太后哭过之后,看着脸上干干净净的王贵妃,冷声道,“自己亲生儿子如此模样,就换不来你一滴眼泪吗?” 王贵妃淡声道,“他还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这么多日了,皇上不是一趟也没来吗?说不得,皇上还在盼着他别醒来呢。” 王太后被噎了一下。 她脸色露出一个嘲讽的苦笑来,“虽说皇家亲情淡薄,可爹不疼娘也不爱的却是不多见。你要怨,便怨我,何苦把怨恨撒到孩子身上!” 王贵妃神色淡淡,“姑母说这些作甚,天色不早了,回宫吧。” 说着,起身便起往外走。 王太后冷笑,“知道宸儿为何毫无求生意志不?就因为他在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好留恋的! 宸儿小时候问哀家,为何他母妃从来不抱他,是不是不喜欢他。哀家说不是,只是他已经大了,不需要母妃抱了。后来他看寅儿手上摔破了皮,德妃抱着又亲又哄,他就把自己摔得伤痕累累,哭着去寻你,你还记得不?他张开手臂仰着头要你抱抱,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不?” 王贵妃住了脚步,没有吭声。 王太后嘲弄笑道,“恐怕你是不记得了,这样的事做的太多了,根本落不到你心里去了吧。你不耐地将他推搡开,叱骂他无能。他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一直要抱抱,你却扭头走了。” 王太后握着赵宸滚烫的手,眼泪又落了下来,“那那时才多大,才三四岁!他为了让你抱他,伤得一次比一次重,甚至大冬天睡觉不盖被子,高热了好几天差点没了,却也没能换来你一次抱抱。 后来他大了,懂事了,不再做这种傻事。他勤奋又知礼,不管是学问还是武艺,都是皇子里最好的,他想换他父皇一句夸赞。可惜一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如愿。他父皇看他,看到的始终是他背后的王家。” 王太后低头看着床上的孙儿,眼泪纵横,声音更咽,“他用尽全力活了二十三年,到现在命都要没了,终还是没能换来他母妃一个拥抱,他父皇一句赞赏。反倒还要被骂没出息,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难堪大任……” 王太后拔高了声音恨恨道,“逼死他的又何止是一个女人,还有你们这对狠心的爹娘!他这辈子投胎没投好,哀家只盼着,他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有个疼他的爹娘就好!” 王贵妃沉默听着,回过头看了赵宸一眼,转头离去。 眼泪,落在了没人看见的地方。 -- 禅房夜静。 灰烬满了香炉,月色漫了星空。 赵承渊起身离去。 夜色下,萧萧马鸣,魅影如刀。 暗夜中的北城门,亮如白昼,门洞大开。 城门前站了数百御林军,个个刀剑出鞘,城墙上,箭簇幽森。 赵承渊和罗平叶常在阵前停了下来。 赵承渊看着骑马在最前面的成郡王,微笑道,“成郡王,可是要抓什么逆贼?” 成郡王拱手行礼,“王爷玩笑了。皇上让卑职寻王爷进宫叙话,下官听说王爷出城了,便在此恭候。” 赵承渊笑道,“说起来,本王这几日忙着大婚的事,倒是一直没进宫寻皇兄说话。” 成郡王伸开手臂,“王爷请!” 赵承渊主仆三人,疾驰入城。 身后御林军黑压压聚拢,紧随其后。 解剑进宫,赵承渊站在御书房门前的石阶下,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御书房,在苍穹下壮阔雄伟,威势森森。 殿房四周的黑暗处,杀机重重。 赵承渊步履从容,进了大殿。 庆明帝紧缩着眉头,看着从容行礼的赵承渊,淡声道,“七弟人逢喜事,可知朕这几日度日如年?” 赵承渊宽慰道,“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章节目录 第291章 禁严(一更) 庆明帝道,“你带去的老院使都无能为力了,还说不会有事。” 赵承渊不动声色坐了下来,就似乎不知道殿中埋伏了无数高手。 他微笑道,“正因为老院使如此说了,臣弟才敢肯定太子不会有事。他既然有本事阻断太医救治,自然就有本事醒过来。皇兄等着吧。”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若他醒不过来呢?” 赵承渊笑道,“臣弟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束手就擒,一命抵一命。” 庆明帝起身走到赵承渊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当真没做任何布置?” “倒也不是。” 庆明帝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赵承渊从荷包里取出来两道符,笑道,“臣弟去灵安寺跟清德大师求了两道平安符。一个是给太子的,一个是留给自己保平安的。” 庆明帝拿了一道平安符在手中,轻飘飘的,他不信他的七弟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这道符咒身上。 他原本以为,成郡王去请赵承渊会遇到阻碍,赵承渊对太子病情束手无策,自知在劫难逃,说不得会奋起一搏。 不成想赵承渊当真只带了两个侍卫,毫不抵抗地跟着进了宫。 他问,“七弟当真不怕死?” “自然是怕死的。”赵承渊笑道,“只是臣弟笃定太子不会有事,自然知道自己性命无忧。” 庆明帝皱了皱眉,在御书房里慢慢踱着步子。 赵承渊这话的意思,只要太子没死,他若是下杀手,宗室和天下百姓都不会答应。 毕竟前几日自己刚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长辈教训晚辈原也应当,实不必扯到什么动摇国本上去”的话。 天下百姓正传颂着他胸怀宽厚,仁爱兄弟。 这些赞美可以是蜜糖,也是困住他的枷锁,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庆明帝停了脚步,“母后这两日忧心太子,身子不大好,你便留在宫中侍疾吧。” 赵承渊端茶的手微顿。 “母后身子有恙,做儿子的自然该侍奉榻前。” 庆明帝吩咐吴俭,“去慈宁宫传话,给晋王收拾出间偏殿来,这几日晋王要住下。” 吴俭躬着身退下。 “成郡王,吩咐下去,宫门只许进,不许出。所有御林军,不得离开皇宫半步!” “臣遵旨!” 成郡王退了出去。 赵承渊缓缓喝了口茶,眼眸幽沉。 宫外的人不知宫内情形,只知他被御林军带进了宫,若是进宫救他…… 皇上杀他的理由便充分了,不需等到太子死就可以动手。 甚至还可以顺势将帮他的势力一网打尽。 舅父舅母,定国公,都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人。 还有攸宁……她情急之下,会不会去太子府? 赵承渊起了身,“臣弟去看看母后。” -- 叶常和罗平在宫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没等到王爷出来,却见宫门悄然增加了禁军。 叶常用大家能听到的声音,对罗平说了句,“横竖你一个人等也就够了,我先撤了啊,还约了小侯爷喝酒呢。” 罗平面无表情叮嘱,“少喝些,小心再挨板子。” “知道了!” 他绕去了陆凛值守的午门,远远地便被守门御林军挡住了去路。 “小侯爷,喝酒啊!” 而陆凛看到叶常,眼中一喜。 他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七皇叔跟着成郡王进宫他是知道的,那么大队人马,那么大的动静,御林军中隐隐有了议论。 那么上面下达的禁严命令,只进不出,恐怕是针对七皇叔的。 只进不出,意味着什么,他出身将门,也能猜到一二。 他冲着叶常喊道,“老子哪里还有银子请你喝酒赌钱,小爷忙着呢,你赶紧走吧!” 按说这个时辰,陆凛该下值了。 他一个最低等的守门小兵,有什么忙的? 他恐怕是走不了吧!皇宫禁严了! 叶常顺着他的话吼道,“不喝就不喝,还个小侯爷呢,穷鬼!” 陆凛指着叶常跳脚,“好你个叶常,敢骂小爷!每次喝酒都是小爷出银子,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自己没点数吗?刘大哥,替我揍他!” 叶常怔了怔,一把推开用剑鞘挡他的御林军,“算你有种!回头挨揍的时候可别喊爷爷!” 他骂骂咧咧走了。 御林军侍卫对他们俩的打骂司空见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小侯爷身上的银子至少一半被叶侍卫赢走了,身上的伤至少一半是叶侍卫打的。 偏挨了打第二天两人又就勾肩搭背了。 叶常没有去寻罗平。 他知道,自己被人盯着。 他去骑着马径直回了晋王府。 长史程汉已经知道了王爷进了宫,他见叶常独自回来,迎了上去问,“王爷呢?” 叶常道,“还在宫里。” 程汉目光一凛,“皇上羁押了王爷?” 叶常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你说,我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程汉斟酌道,“茶壶里下元宵,只进不出?” 毕竟,银子到了叶常手里,就没有花出去的时候。阖府的侍卫都被他蹭吃蹭喝过,他却一顿也不曾回请。 叶常道,“对,只进不出!” 程汉奇怪地看着叶常,他倒少见地能如此清醒地自我定位。 “你没事吧?” 叶常冷声道,“我没事,王爷出事了。恐怕弄不好,安陵侯府和定国公府也要出事。” 他一字一顿道,“皇宫禁严,只进不出。” -- 韩攸宁坐在榻上绣着荷包。 还是要加快下进度,总该给赵承渊缝上套寝衣才是。 段毅在窗外低声道,“大小姐,卑职有事求见。” 现在可是二更天了,侍卫轻易不进院子。 她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韩攸宁下了榻,换上衣裳去了外间,段毅进来。 他拱手道,“大小姐,四百御林军请王爷进宫,如今一个多时辰了,王爷尚未出来。” 韩攸宁猛地站了起来,“怎现在才来报!” “国公爷和世子都在盯着,他们也拿不准皇上的意图,现在正在外院议事。卑职想着,还是应该告诉您一声。” 韩攸宁披上斗篷,疾步出了房门。 章节目录 第292章请君入瓮(二更) 外书房灯火通明。 书房外守卫森严,几步一岗。 韩攸宁一进外书房,韩钧就严厉看向她身后的段毅。 段毅拱手道,“卑职违反军令,自去领罪!” 说着,霍然转身出了外书房。 韩攸宁坐到韩钧身边,替段毅求情,“父亲,段毅现在是我的侍卫,又事关王爷,他告诉我是应该的。。” 韩钧看向女儿时便和蔼了下来,“他对你忠诚,是他的忠心。可他身为定国公府侍卫违反军令,便该受惩处,不可豁免。” 韩攸宁叹了声,父亲军法严明,她是干涉不得。 只是这五十军棍下来,段毅怕是有些日子下不了地了。 韩钧将炭盆挪到女儿身边,说道,“如今晋王情形如何尚未可知,让你知道也是徒增烦恼。不过你也别担心,晋王以前也时常留在宫里过夜。” “被四百御林军请进宫,父亲您也明白其中的分量,哪里是那么简单的?”韩攸宁正色道,“父亲您跟我说实话,情况到底如何了?” 马上要成亲了,未来夫君却出了事,寻常女子怕是早就慌了神,可他的女儿却是镇定的很,心思清明。 她当真是做好了嫁给晋王承受风雨的准备啊。 韩钧抚了抚女儿只插了一支素簪便着急出门的头发,也不再瞒她,“探子发现宫门增加禁军了,皇上肯定是有了什么动作。只是宫里一直没人出来,连打探都没处打探去。今日晋王带着张老院使去太子府,老院使说的是,太子恐怕没救了。所以……” 他神色凝重看着女儿,“晋王的情形恐怕不乐观。最坏的结果是,晋王已经被羁押。” 韩攸宁是相信,赵承渊能设法救赵宸,否则,他不会那般从容。可皇上似乎根本不打算给他机会。 皇上难道当真要拿赵宸的命来换赵承渊的命? 这代价,未免太大。 她忽而想到了前世,父亲持剑冲进了皇宫,皇上以谋逆罪杀了他和大哥。 父亲行事,只要是有足够支撑的理由,他就会去做,义无反顾。 韩攸宁福灵心至,问道,“父亲,你是打算怎么做?” 韩钧沉眸道,“如今定国公府已经和晋王府绑到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父自不能让晋王出事。正好,我刚收到一封西南来的军报……” 韩攸宁脸色一凛,“父亲是想以此做由头进宫?” 韩钧眉头紧锁,“现在尚未拿定主意,怕其中有诈。只是,晋王在宫里待得越久,便越危险。” 韩攸宁道,“女儿可以肯定,父亲一旦进宫,皇上便立马将你拿下,以谋逆罪论处。而王爷,原本皇上尚无由头处置他,在你进宫之后,便可不必等太子死,就定他谋逆死罪。” 韩思行猛地一拍桌子,“请君入瓮,一箭双雕,好歹毒的心思!” 韩攸宁看着脸色深沉的父亲,“父亲,您说,有没有可能?” 韩钧铁拳紧紧攥了起来,“恐怕不止一箭双雕,说不得一箭三雕。晋王府、安陵侯府,恐怕得给他们送个信儿。” 皇上,终究是容不得他了。 与晋王府结亲,他本就做好了被皇上忌惮的准备,可这一日竟来的这么快。 皇上这是打算将定国公府连根拔起啊! 侍卫在门外禀道,“国公爷,晋王府叶常求见。” 韩钧道,“让他进来!” 不多久,书房门打开,叶常疾步而入。 他前所未见的正经,拱手道,“定国公,县主,不可妄动!” 韩思行道,“得,不必去送信了!” 难得靠聪明才智在晋王府和安陵侯府威风了一回的叶常眨了眨眼,“送什么信儿?” 韩思行笑道,“让你们不可妄动啊!” 见父亲冷眼瞥过来,韩思行忙收了笑。 叶常大受打击,“你们怎么猜到的?” 他还想凭此向王爷邀功求赏赐的,岂不是泡汤了! 韩思行指了指韩攸宁,“你家未来的王妃机灵呗!” 叶常心里好受了一些,他家王妃嘛,自然是机灵的。 稳妥起见,他还是将宫门口的情形说了一遍。 只进不出。 两相一佐证,大家愈发肯定庆明帝的意图。 在不进宫这一点上,大家达成了一致。 韩钧道,“皇上既然想出了这个招数,那么王爷现在极有可能尚未被羁押。只要太子不死,皇上就不会轻易对他下手。可若是死了……” “太子活,王爷活;太子死,王爷死。所以,要救王爷,便要从太子入手?”韩思行看向叶常,“你见过太子,他还有的救不?” 叶常皱了皱眉,“太子怕是不太好救,王爷去了灵安寺一趟,都没请清德大师下山,可见是觉得没必要了。” 即便躲过了皇上的陷阱,可若太子死了,王爷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王爷今天在灵安寺那么伤心,就是在忧虑这事吧? 韩攸宁垂眸看着通红的炭火。 许久之后,她道,“大哥,太子对西南军有赠粮之恩,他如今病重,于情于理你都该前往探望。” -- 晨光熹微,太子府门前。 韩思行对出府相迎的梁忠道,“太子殿下于西南军有赠粮之恩,他如今身子不适,本将军心有忧戚,特来探望。” 梁忠瞥了一眼韩思行身后满载礼品的马车,神色颇为冷淡。 他拱手道,“世子好意……” 他目光忽而落到马车上一个小厮身上,穿着蓝色小厮服,个头不大,小脸圆圆,颇圆润白嫩。 他语气热切起来,“世子好意下官感激不尽,世子请进!” 他伸手相请,侧门打开。 进了太子府后,梁忠带路,韩思行负手领着韩青和蓝衣小厮紧随其后。 太子府占地阔,布局考究,殿房精美贵气,虽不及皇宫威严,却也有储宫该有的尊贵。 过了几座宽大的院落后,梁忠继续往太子府的后面走。 蓝衣小厮脚步慢了下来。 韩思行也发现不妥,问道,“太子殿下不在自己寝殿吗?” 梁忠道,“殿下住哪个寝殿全凭喜好,马上就到了。” 又穿过半个太子府,他们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前。 门楣简单,一块松柏横木,黑漆书“小院”。 因为每个院子都要有名字,可这种院子若为它费心起名,又让人觉得没必要。因为它小,便随意起了这么个名字。 章节目录 第293章醒来(一更) 韩思行皱眉看着小院,太子住这种地方? 梁忠打开院门,“世子请。” 韩思行往前走,刚欲进院子,回头见小厮装扮的妹妹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门楣一动不动。 韩思行又退了回去,戳了戳妹子,“没见过太子住这么寒酸吧?我也没见过。走了。” 韩攸宁看着这个圈囿自己三年的地方,在这里,度过了她一生中最黑暗的三年。 哪怕只是站在院门口,她都有种窒息的感觉,眼睛灼灼生痛。 她淡声道,“是没见过。”抬脚往小院内走去。 她的脚步艰难。 今早庆明帝取消了早朝。 庆明帝可以赌,她却不敢赌。 赵承渊被困在宫里,赵宸随时会死,甚至他只需一个诈死,赵承渊便再无生路。 此时的小院,四处已经洒落了晨光,明亮而静谧。 原来,阳光能照进来。 只是那三年,阳光绕开了这里而已。 进了殿内,韩思行惊讶出声,“太子殿下在这里成亲了?不会是冲喜吧?” 韩攸宁紧紧攥着手,看着熟悉的一桌一椅,闭着眼便可知它们的位置。 只是,它们鲜亮如新,不再是暗淡斑驳的颜色。 进了里间的寝殿,里面更是从没有过的鲜艳,从没有过的大红色,红得刺目。 韩攸宁往里走了几步,看向大红幔帐的架子床,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 赵宸穿着雪白中衣,靠坐床头,沉沉看着她。 “攸宁,你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是压抑的平静。 “你诓我们来的!” 韩思行大怒,冲到了床前。 赵宸道,“世子,今日恐怕还要请你出去。孤有话要与攸宁说。” 韩思行怒道,“堂堂太子,竟如此小人行径!” 韩攸宁平静道,“大哥你先出去。” “攸宁!他可没安好心思!” 韩攸宁道,“我今日来,本就是要与他谈谈的,我不会有事。” 她见韩思行站那里不动,又道,“我马上就是晋王妃,太子的长辈,他不敢妄动。” 韩思行郁郁,臭丫头这是早就知道太子醒了?他就不该答应陪她来! 他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赵宸吩咐卫霄,“殿房周围二十步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你和梁忠。” “是!” 卫霄退了出去。 韩攸宁看着赵宸,神色冷淡,“我没想到,殿下这么早就醒了,你不该等到王爷被皇上斩首再醒吗?” “孤一心求死,是为了换赵承渊一条命?” 赵宸眼窝深陷,脸颊瘦削,便愈发显得凌厉压抑。 韩攸宁淡声道,“我原本一直想不明白,太子殿下心深如海,事事都会权衡得明白,怎会用这种一命换一命的招数。直到昨晚王爷被关进了皇宫,我突然明白了,你只要假死,待得皇上雷厉风行处置了王爷,你再来一出死而复生便好,对吗?” 赵承渊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你是这么想孤的?孤若让他死,又何必现在醒来?” 韩攸宁默然。 这一点,也是她始料未及的,不明白他怎么在赵承渊进宫后就醒来了,此时不该是他绝杀的好机会吗? 他此时醒来,皇上便再也没有理由拘着赵承渊,他们父子再想寻这么好的杀赵承渊的机会,就难了。 赵宸手臂撑着床榻,身子前倾,黑眸深沉:“孤只是想看看,你何时能心软,何时能来看看孤。可是孤等了那么多日,也没等到你。听说你知道了孤要死了,都不肯来。” 他逼视着她,“韩攸宁,你当真不怕孤死了吗?” 韩攸宁淡声道,“殿下是死是活,也不是我一个皇婶该操心的。死了一回我若还活不明白,当真是要辜负佛祖的一片苦心了。” 赵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中墨色翻涌,“皇婶?韩攸宁,你与赵承渊这两世加起来也没认识多久,你怎就要嫁他了,可是觉得他是孤的皇叔,用他来报复于孤!” 他的手上并无多大力气,韩攸宁没有费力就挣脱开了。 她就着床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淡笑道,“殿下还是莫要将自己看得太重要,我已经为你搭上了上一世,难道还要为了报复你再搭上这一世?殿下既然喝了那半壶合卺酒,便该知道,王爷与我之间情分不会只有几个月那么浅。殿下不会想到,王爷为了成全你我暗中做了多少,而你却将这份成全弃之如敝履。我重活一世才明白,自己前世到底是有多傻,到底错过了什么。” 她看着赵宸眼中的森沉,嘲讽地笑了笑,“怎么,殿下是不是又在怀疑,我当初与王爷之间有什么私情了?是不是又对你不忠了?” 赵宸紧闭着薄唇闷声咳嗽,他撑着身子倚靠回床头,胸口剧烈起伏着。 缓了许久,他气息方稳了下来。 “他前世没娶你怎会简单只是因为成全,他曾拒了父皇的赐婚,曾和定国公水火不容,他现在为何又肯娶了?你说孤心深如海,你可知赵承渊的心有多深?他可是唯一一个在父皇手中全身而退的王爷!” 韩攸宁听出了话外音,问道,“殿下要说什么?家父和王爷之间有什么恩怨?” 赵宸却不肯再多透露,“有些真相,对谁都不能说的。” 韩攸宁问,“可是因为王爷出生时天降祥瑞?” 最近父亲同意了亲事,她便肯定地以为,他之前的所有敌意,皆是担心赵承渊的身份太过敏感。 一个天降祥瑞,一个天命凤凰,两个人成亲,对两府来说着实是天大的灾难。 赵宸缓缓摇头,“那些都算不得什么。真相,远比你想象得残忍。孤不信,赵承渊与你成亲是那般单纯。” 韩攸宁心中疑惑,到底什么真相,赵宸这般阻挠他和赵承渊的亲事,却也不肯将真相说出来。 到底有多残忍,比现在的非生即死的争斗还甚。 她道,“王爷这一世肯娶我,只是我这一世清醒,不需要他来成全罢了。不管那真相是什么,王爷是什么心意我很清楚,无需殿下来费心提醒。” 赵宸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韩攸宁,大红幔帐的喜色,也柔和不了他脸上的险峻和沉郁。 “你就这般信得过他?” ------题外话------ 莫莫在海滨城市,夏日避暑胜地。每逢暑假,不知要招待多少外地来的亲朋好友。 这个周七天,莫莫招待了四波亲友,下周目前已经预约了两拨大部队。 话说多了,会觉得整个人被掏空…… 章节目录 第294章 有毒(二更) 韩攸宁淡淡道,“王爷是我未来夫君,我不信他信谁?” 赵宸眯眼看着她,“孤真想知道,你和赵承渊互相的信任到底有多少。” 韩攸宁讥笑,“怎么,殿下想效仿三皇子,也来一招毁我贞洁的戏码吗?” 赵宸缓缓摇头,“孤不会做那种卑劣之事,孤也不敢冒险用这种事来考验一个男人的大度。赵承渊若是想对付你,你这辈子,便彻底毁了。只是……你今日这里走出去,孤却在今日醒了,赵承渊真的不会多想吗?” 韩攸宁有片刻的迟疑。 恐怕,很多人都会以为,赵宸是她唤醒的吧? “劳殿下费心,我们会很好。不打扰殿下休息。想必皇上知道了殿下醒来,会很高兴的。” 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赵宸道,“你可知,孤为何突然肯吃药,在今早醒来了?” 韩攸宁停住了脚。 赵宸道,“因为赵承渊说了一句话,父皇说不得真的会弃车保帅,用孤一命换得江山永固。赵承渊死了孤求之不得,可父皇之意,却是要将定国公府一网打尽。说不得不必孤死,他就有法子让定国公府覆灭。” 他看着韩攸宁,“孤怎么能让你身陷绝境呢?” 韩攸宁沉默片刻,“多谢殿下好意。殿下以后还是对王爷敬重些,该称皇叔才是。至少在我面前,别直呼王爷名讳。” 她拉开门,出了殿房。身后的赵宸无力靠在床头,脸色森沉。 外面阳光更亮了,渐渐有了暖色。 院子没有没有侍卫,只梁忠卫霄和韩思行守在靠院门口的位置,梁忠快步迎了上来,热切道,“膳房备好了早膳,县主用过早膳再走吧?” 卫霄也上前帮腔,“早膳都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摆上就能吃,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韩攸宁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小厮服,淡声道,“我一个小厮,陪着太子殿下一起用膳合适吗?” 卫霄忙道,“下人都会退下去,不会在这里碍事!” 韩思行过来拉着韩攸宁的手就往外走,“不必跟他们废话,这个太子府,我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出了院子,外面二三十个宫人规规矩矩站着,捧水的,捧毛巾的,捧衣裳的,捧膳食的。 韩攸宁从他们身边经过。 一股熟悉的气味钻入鼻息。 这个气味,她曾经闻了整整三年,哪怕是加了很少的分量,又百般掩饰,她也闻得出来。 毒药。 且还是分量颇重的毒药。 恐怕若是吃下去,当场便会大口吐血,毒发身亡。 宫人们开始往院里走。 韩攸宁拉着韩思行站住了,“世子爷,您身上的玉佩怎少了一块?” 韩思行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没少啊,就是胳膊有点疼。 韩思行拍开胳膊上的小胖爪子,“哎呀,会不会是方才落在里面了!” 兄妹二妹调转头往回走。 韩思行一边四处找一边抱怨,“那玉佩可是我妹妹送给我的宝贝,你现在才发现丢了。若是找不着了,小心本将军把你给卖了!” 韩攸宁连声求饶,“世子爷还是先找到玉佩要紧,大小姐说您若是丢了就不认您这个哥哥了!” 梁忠眼中闪过疑惑,看着两个人在前面盯着地上找得认真。 到底是什么宝贝玉佩,让哥哥要把妹妹卖了,妹妹要不认哥哥了? 他走上前,“世子,那玉佩什么模样,下官让人一起找。” 韩思行哪里知道那玉什么模样,恍然想起妹妹那里有块很不错的玉佩,那个麒麟很是威武,他讨要了好几回也没给他。 “那是块通体碧绿的翡翠,圆形,雕刻麒麟!” 韩攸宁瞪着哥哥,贼心不死啊! 他看了那些宫人一眼,对着梁忠微微摇头,一边说道,“小的记得进太子府时还在,想必不知是掉到哪里了。” 梁忠会意,“那请世子先进殿稍候,下官差人在府里四处找找。” 韩思行皱眉道,“行吧!总归那玉佩出不了这府里!” 还是妹妹聪明啊! 玉佩是在太子府丢的,若是找不着了,太子赔他一块也是应该! 兄妹二人在院里找了一圈,便进了殿内。 宫人已经在堂屋里摆膳,寝殿里,赵宸依然坐在床上,宫人在服侍他洗漱。 见韩攸宁他们进来,赵宸有些意外。 待得听了韩思行的解释,赵宸不动声色道,“那世子就留下用膳,等下人寻到玉佩再走。” 他摆手道,“都下去吧,卫霄留下。” 梁忠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待得看着院门关了,赵宸看向韩攸宁,问道,“怎么了?” 韩攸宁道,“膳食有毒。” 赵宸脸色一沉,披上了锦袍下榻。 卫霄见太子自己整理衣襟吃力,便上前帮着他整理。 韩思行拉着妹妹往外间走,“男子换衣裳,你也不避讳一下!” 他悄声问,“丫头,你是怎么看出来菜有毒的?” 韩攸宁面不改色地瞎编,“你忘了,外祖陈家是卖香料药材起家的啊。二舅父说,我从小就有天赋。” 韩思行颇为欣慰地拍了拍妹妹肩膀,“你这天赋好,不但能赚银子,能救命啊!太子若是死了……” 恍然想起太子就在隔壁,韩思行咳嗽了两声,改口道,“挺好……哦我是说,你这天赋能救太子,挺好。” …… 卫霄扶着赵宸缓步到了外间。 两张并排的八仙桌上琳琅满目,摆着八品菜肴,四品主食,二品粥,二品汤。 赵宸坐到了八仙桌前,“卫霄,陪世子出去。” 韩思行皱眉,“怎么又赶我?” 赵宸淡声道,“接下来要说的话,事关皇室,世子恐怕听不得。” “既然殿下知道你们都是一家子的,那可要对你皇婶敬重点。” 赵宸淡看了他一眼,脸色阴沉。 韩思行满意地出了殿房。 倒也不怕赵宸对妹妹怎样,他可是连穿衣裳都费劲! 韩攸宁站在八仙桌旁,将桌上所有粥罐、汤罐一一打开,挨个查看。 赵宸看着她,“你如何敢肯定,膳食有毒?” 韩攸宁神色平静,似在说一件稀疏平常之事,“因为这个毒药,我吃了整整三年。” 章节目录 第295章下毒之人(一更) 云淡风轻一句话,却似有千钧之重,重重锤击到赵宸胸口,令他痛彻心扉。 她曾跟他说过,饭菜有毒,她吐了血,眼睛模糊。 刘院使一句“忧思过甚所致”,他心中的妒火和愤怒便又重了一层。前一日赵寅刚死,死前还跟他说“善待攸宁,否则,我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森沉沉盯着韩攸宁,“忧思过甚?你是在怨恨我没保住你父兄,还是心疼三弟?” 那之后,她再也未提过毒药之事。她越来越消瘦憔悴,那双曾经灵动璀璨的眼睛,渐渐干涸。 他却以为,她的心随着赵寅走了。 被背叛的痛苦与恨意,如同毒蛇一般,每日啃噬着他,一直到死。 赵宸喉咙生疼,那句“对不住”却是说不出口。 那三个字太轻,还不起她那三年承受的痛苦。 韩攸宁却连抬头看他都没有,已经将桌上的菜品挨个闻了一遍。 她指着一个玉白瓷罐淡淡道,“这罐蔬菜粥毒药剂量最大,殿下没吃过不耐药,吃一碗马上死人。” 她又指着一个青瓷罐道,“这罐老鸭薯蓣汤毒性略小,吃一碗能吐一阵子血,不过,能不能撑到太医来救不好说。这两样里面都加了温补的中药材,将毒药的气味和味道都遮盖住了,银针又测不出来,很难被发现。” 她又指着一道菌菇青菜,“这碟菜也有毒,不过毒性不大,说不定是投毒的人手抖,不小心撒上的。殿下若是吃了,也就是吐一口血的事儿。其他的,都没毒。” 她始终没什么情绪,淡定的就似是在与他讨论菜肴哪道菜好吃。 赵宸沙哑着声音问,“毒性到什么程度,你是如何分辨的?” 韩攸宁淡声道,“熟能生巧。殿下没发现我身边到最后只剩一个秋叶了吗? 我和秋叶忍不住饿时便挑一些毒量小的菜肴吃。这个老鸭薯蓣汤,若是将鸭肉和薯蓣用秋叶攒下的雨水洗洗,吃半碗,也就是吐几口血而已。至于那碟菌菇青菜,都不必浪费水洗,直接吃便是。” 赵宸紧抿着薄唇。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攸宁在这里的艰难,可她所经历的过去,却根本不是艰难可以形容,而是残酷。而这些,不过是她日子的冰山一角罢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可以避免。 他沙哑道,“孤的死活,你无动于衷原也应当。” “殿下想通了就好。” 韩攸宁无意纠缠于过去,她曾经伤痕累累,如今已经痊愈,即便留下了疤痕,也因她心中的富足而显得微不足道。 她说起了正事,“十六样早膳,只有三样下了毒。这下毒之人,倒是自信的很。万一殿下吃了旁的,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片苦心?” 赵宸抬手抹了一把脸,说道,“孤多日未用膳,第一餐定然是要喝粥,喝汤。而孤若喝粥,必然会选这道清淡的蔬菜粥和老鸭汤。下毒之人,很清楚孤的喜好。” 韩攸宁问,“殿下知道下毒之人是谁?” 她表面虽是平静,心里却是一阵后怕。 这毒药发作起来是吐血,和赵宸之前的症状一样。不管真相如何,只要赵宸死了,恐怕都会被认定是心脉受损而亡,那赵承渊和定国公府都难逃一死。 难道真如赵承渊说的,庆明帝狠得下心来弃车保帅,用赵宸一命换得江山永固? 又或是三皇子、四皇子? 赵宸看着那罐子催命的粥,满目寒霜。 “想知道,倒也不难。” -- 慈宁宫。 膳桌上摆着早膳,因着人多,今日的早膳便比平日里丰盛了一些,满满摆了一桌子。 王太后坐在上座,庆明帝和赵承渊分坐两边相陪。 德妃贤妃则分别站在庆明帝和王太后身侧侍奉。 德妃娴静寡言,是三皇子赵寅之母。 贤妃热情爱笑,是四皇子赵密之母。 贤妃替王太后盛了一碗粥,笑道,“太后当真是有福气,皇上和晋王两个儿子陪您用早膳呢。” 王太后看看他们兄弟两个,垂泪道,“你们多少年没一起陪哀家用顿早膳了,这若是在平日里,哀家定然能多吃半碗饭。可如今宸儿生死难料,哀家怎么吃的下?” 赵承渊夹了一个蒸饺放到王太后碟中,缓声说道,“母后还是用一些,再这么下去,身子可要垮了。” 王太后看向赵承渊,“哀家少吃几顿饭也饿不死,可宸儿却是多少日米水未进了。你是宸儿的皇叔,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怎么就能对他下那么重的手!” 说到最后,已经带了怒气。 王太后对赵承渊从来都是和蔼有加的。 德妃和贤妃都看向了赵承渊。 这个和众位皇子差不多年纪的晋王爷,哪怕是被拘禁在宫中,还是矜贵疏冷的模样,半分不见慌张,难道他就没有怕的时候? 赵承渊神色依然的淡定从容,“母后息怒,是儿臣的不是。您放心,太子不会有事。” “你只会说没事,若是出了事呢?他若是活不成了,你就算替他抵命,又有什么用?一下子又失儿子又失孙子,你让哀家怎么活?” 无论如何,见赵承渊如此镇定,王太后心里还是踏实了一些。 如今除了她以外,恐怕最不想太子死的就是赵承渊了。 王太后又看向庆明帝,“还有皇上,宸儿是你的儿子,你难道就不担心他?你去看一看他也好!” 庆明帝沉声道,“母后教训的是,用过早膳儿臣便去太子府看他。” 见儿子终于肯去看看太子了,王太后心底有了几分安慰。 她拿起了筷子,“哀家和老七陪着一起。” 庆明帝皱眉,“七弟就不必了。恐怕太子不太想见到他。” 王太后道,“太子虽对老七心有怨恨,可老七说的话他也最听的进去。老七去了多劝劝他,说不得他就好起来了。” 庆明帝抬眼看了赵承渊一眼,他总是能说服旁人,按他的心意行事。 哪怕是他将太子伤成这样,母后最终还是被他说服了,带他出宫。 可赵承渊一旦出宫,再想将他禁在宫中就难了。 庆明帝道,“母后身子不适,还是在宫里呆着为好。七弟便这这里陪着母后。” 章节目录 第296章 手足同心(二更) 王太后刚拿起来的筷子又重重放下了,“既然皇上觉得哀家有病,那这早膳,哀家便不必用了,免得哀家气色太好皇上没法跟大家交代。” 庆明帝目光放沉,“母后多日忧思,本该好好休养。如今储君不稳,人心不定,母后更该替儿子守好后宫,莫再生出别的事端。” 王太后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怕一旦出了宫便困不住老七了。 可在她心里,什么都比不得孙儿的命重要! 她还要开口,赵承渊却道,“母后,看太子也不急于一时。清德大师的平安符向来管用,说不得,太子今日就能醒了呢。” 王太后如今最爱听的就是吉祥话,她的脸色缓和了些。 昨晚赵承渊将去灵安寺求来的平安符给了她,她又去了趟太子府,亲手给太子戴上。 如今求医不管用,她也只能求佛祖庇佑了。 她道,“宸儿今日若是当真能醒了,哀家便给你个大恩赏!” 赵承渊微笑道,“母后说话可要算话,儿臣可是记下了。” “哀家说话自然是算话的。”只要别是下懿旨,她总能做得了几分主。 王太后不再提出宫之事,用起了膳。 庆明帝沉默用膳。 贤妃笑着给王太后布菜,一边笑着打趣,“王爷几句话,太后您就肯用膳了。都说当娘的都是偏疼幺儿,臣妾今日算是见识了。” 王太后道,“老七是哀家打小看大的,他的那些兄长又大他那么多,哀家偏疼他一些也是应当。” 庆明帝拿湿帕子擦了擦嘴,淡瞥了贤妃一眼,“食不言,寝不语。老祖宗的规矩怎么都忘了?” 贤妃脸色一变,慌忙福礼,“臣妾见太后肯用膳,一时高兴忘了规矩,皇上赎罪!” 庆明帝没有再看她,将帕子扔到桌上,“母后继续用膳,儿臣去太子府看看。” 王太后应了声。 吴俭从殿外进来,带着大大的笑脸,跪下高声禀道,“太后娘娘,皇上,好消息,太子殿下醒了!” 王太后手中的筷子哗啦掉到了地上,她惊喜问,“当真?” “回太后娘娘,当真!”吴俭咧嘴笑着,没了平日里的稳重,“太子府的梁长史寻去了乾清宫,奴才便将他带过来了,现在在外面候着呢!” 王太后急声道,“快让他进来!” 宫人打开门,梁忠被请到了殿内。 梁忠跪下行礼,“臣梁忠给太后……” “平身!” 王太后打断了她,迫不及待问,“太子如何了?何时醒的?你快说说!” 梁忠谢恩站了起来,禀道,“禀太后娘娘,禀皇上,太子殿下是今早卯正醒的,精神很好,现在已经能下地了。昨晚娘娘您送去平安符没多久,殿下就能吃药了。想必是佛祖庇佑着呢。” “阿弥陀佛,果真是佛祖庇佑!清德大师果真是佛法高深!回头给灵安寺送些金子过去,给佛祖镀金身!” 王太后眼眶里泛着泪花,捻着佛珠连声念佛,又冲着赵承渊笑道,“让老七给说对了,太子能醒来,你有大功劳!” 赵承渊淡笑,“那儿臣得好好想想,要什么恩赏了。” 王太后哈哈笑着,“你先慢慢想着,旁人哀家得先赏赐了。” 宫人很快端来了赏赐,王太后重重赏了梁忠,殿内宫人都有赏赐。 殿内的宫人纷纷跪地谢恩,说着安康的吉祥话。 德妃和贤妃也笑着贺喜,殿内一片喜气洋洋。 王太后乐呵呵笑着,看向神色并无甚变化的庆明帝。他的儿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这个样子也无甚奇怪的。 她笑道,“太子已经好了,哀家看着,按着皇上不操心的性子,又打算不去太子府了吧?” 庆明帝沉声道,“既然醒了,便该他进宫向长辈请安谢恩了。” 他看向梁忠,“太后为了太子连续多日茶饭不思,太子既然已经能下地了,为何不进宫请安?” 梁忠跪下回话,“回皇上,太子殿下好几日没用膳了,想着先用些粥饭,有了力气再进宫谢恩。殿下说他虽昏迷着,却也隐约听得到一些外面的声音。他感念太后娘娘的慈爱,也欣慰两位皇子的手足情深。 微臣进宫时,太子殿下已经差人去请三皇子和四皇子殿下过去,陪他一起用早膳。早膳后,兄弟三人便一同进宫请安,也好让太后娘娘高兴。” 王太后虽不喜皇上对太子太过严苛,哪能刚醒来就他进宫。不过太子懂事孝顺,一醒来就想着法哄她,她还是高兴。 三个孙儿手足同心,她更高兴。 太子昏迷后,三皇子赵寅便被解了禁足——这也是皇上的制衡之道,总不能让四皇子无人牵制。这几日,三皇子四皇子没少去太子府。 只要太子活过来了,怎么都是好的。 王太后笑道,“好,好,他饿了好几日,是该好好补补。不过他如今肠胃娇嫩,还是先喝些清淡养胃的粥品汤水为好。罢了,哀家再吩咐御膳房做些粥给他送去。” 梁忠回禀道,“太后娘娘以前便时常叮嘱,太子殿下都记得呢。膳房里熬了两罐子粥,两罐子汤品,足够三位殿下喝了。” “贤妃妹妹,你这是怎了?” 德妃走到贤妃身边,扶着她关切问,“妹妹看着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坦?” 贤妃脸色苍白,“我……头痛得厉害……” 德妃柔声忧心道,“好端端的,怎突然会这样?” 王太后转过头看贤妃,面露不喜,好好的喜事被扫了兴。 她淡声道,“既然不舒坦,就回去歇着吧,差人请太医过去看看。” “谢太后。臣妾告退……” 贤妃冲着太后和庆明帝福身,扶着宫女匆匆退了出去。 梁忠跪在地上,始终低垂着眼眸。 王太后让他起身,“你回去吧,跟太子说,待有些力气再来,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梁忠起身谢恩,躬身退了出去。 赵承渊看着贤妃和梁忠先后退下,若有所思。 他起了身,看着庆明帝微笑道,“既然皇兄还要忙于公务,臣弟先去太子府看看如何?” 庆明帝淡淡道,“七弟也是太子长辈,也该让他来给你请安才是。你的平安符起了大功劳,他得好好给你磕头道谢。” 赵承渊目光微动,“也好。” 章节目录 第297章试探(一更) 庆明帝道,“既然母后身子无碍了,七弟便随朕到御书房,帮着朕处理些公务也好。” 赵承渊欣然应允。 在去御书房的路上庆明帝始终沉默。 直到进了御书房,庆明帝方道, “太子肯吃药的时候委实凑巧,母后去第一趟他还不肯吃药,晚上拿着平安符去第二趟,他就肯吃药了。” 庆明帝审视着他,“说是那平安符的缘故,朕是不信。” 赵承渊笑着坐下,“到底是什么的缘故,那就得问太子了。等着他进宫了,皇兄当面问问他就好。” 庆明帝冷眸沉凝,“恐怕,太子想说的,梁忠都说了。太子不想说的,朕也问不出来。朕只是想知道,你从中做了什么。” 虽一切都合情合理,可他却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昨晚请赵承渊进宫那么大的阵仗,紧接着又是赵承渊彻夜未归,可晋王府、安陵侯府、定国公府却毫无动静。请他进宫是临时起意之举,赵承渊不可能事先作什么安排。 本想再拖两日,看他们可还能耐得住性子,可太子,偏偏在一晚肯进药了,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 赵承渊笑道,“皇兄高估臣弟了,这宫门,皇兄可守着呢。臣弟不知宫外情形,宫外不知臣弟情形,臣弟能做什么?” 这也是庆明帝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昨晚宫禁后,无人出宫,也无人进宫,赵承渊即便有什么伎俩,也无力实施。 他眸子忽而一缩,不对,母后出宫了。 他扶着龙案,身子前倾看着赵承渊,“七弟好本事,又利用了母后一回。恐怕母后送平安符是假,替你传什么消息是真吧。” 赵承渊笑道,“昨晚臣弟与母后说话,皇兄派的侍卫一直跟着。母后去太子府,想必皇兄也派了暗卫贴身相护,应是知道母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庆明帝将昨晚暗卫汇报的又仔细回想了一遍。 赵承渊去了慈宁宫,只是拿了平安符给太后,“儿臣害太子昏迷不醒,便去清德大师求了这道平安符。大师说要在子时阴气盛极之前给太子佩戴,太子便可转危为安。” 而那时已经过了亥正,离着子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太后什么也顾不得了,让几个侍卫抬着软轿飞奔出宫。宫门不放人,特来求他旨意,他派人跟着,开了宫门。 太后勉强赶在子时前到了太子府,只见了太子,并未和其他人说话。 而太后与太子说的,也不过是几句关于平安符的话,说了平安符的来历,还有她赶时辰的惊险。 似乎并无不妥之处。 可他几乎可以肯定,事情的转机,就是因母后这次出宫,而赵承渊,从中定然做了什么。 赵承渊神色泰然,品着茶。 -- 太子府。 赵宸端坐八仙桌前。 三皇子府离着太子府不远,赵寅最先到了小院,他穿着宝蓝锦袍,脸上带着舒朗的笑意。 他上前行礼,“大皇兄您醒了!当真是好消息!” 赵宸指着右边的椅子,“三弟坐。” 赵寅刚坐下,赵宸就道,“孤还以为,三弟盼着孤别醒来呢。” 赵寅忙起身,拱手道,“臣弟不敢!皇兄若是再不醒来,这大周,怕要大乱了。” 赵宸淡声道,“三弟这么紧张作甚,坐下说话。” 赵寅坐下道,“如今皇兄已醒来,臣弟也不必怕犯忌讳了。一旦你出事,七皇叔恐怕难道厄运,宗室定然要震动,说不得又会有一场血雨腥风。而定国公府和安陵侯府必然被七皇叔牵连,谁也别想全身而退,那么西南角和西北军的几十万兵权的争夺,其血腥惨烈恐怕不亚于前者。” 赵宸拿着调羹,轻轻搅动面前的一碗青菜粥,“孤若是死了,三弟最该想到的不该是立储吗?而最有可能被立储的,便是三弟你了。四弟风评不好,母族背景又单薄,争不过你的。至于两军的兵权,三弟母族岑氏枝繁叶茂满门武将,除了安陵侯府和定国公府,无人与之匹敌。恐怕定国公一倒,岑氏立马就会开始蚕食西南军吧。” 赵寅目光清正,沉声道,“皇兄此言,臣弟不敢当。父皇也不会容许这种一枝独大的局面出现。” 赵宸看着他清朗的样子冷笑,“没有事到跟前,三弟倒也不必替自己和岑氏开脱。” 赵寅默然。 赵宸道,“罢了,不说这些,三弟用膳。” 卫霄上前,问道,“有青菜粥,有乳鸽粳米粥,三殿下想喝什么?” 赵寅看了眼赵宸跟前的青菜粥,说道,“便和大皇兄一样吧。” 卫霄从瓷罐中盛了一碗青菜粥,放到赵寅跟前。 赵宸淡声道,“孤记得,三弟偏爱肉食。这碗青菜粥三弟吃未免寡淡了些,卫霄,还是给三皇子换上乳鸽粥。” 赵寅摆手道,“不必麻烦,臣弟看着青菜粥翠绿,倒是颇有食欲。” 赵宸淡瞥了他一眼,“怎么,怕孤给你下毒吗?” 赵寅此举,倒是聪明。 若下毒之人是他,便是凭这份坦荡洗脱嫌疑。 若不是他,跟随着主人吃,总是没错的。 赵寅笑道,“大皇兄说笑了。” 赵宸道,“既然放心,那就用吧。” 赵寅淡笑了笑,“那臣弟便不客气了。” 他拿起调羹舀起青菜粥便吃了起来,他吃得毫不犹豫,一碗粥很快下肚。 赵宸问,“三弟当真不怕粥里有毒?” 赵寅笑道,“别说皇兄不会对臣弟下毒,即便是下,也没有在自己府里下的道理。” 赵宸淡声道,“那也不好说,三弟没听说过,反其道而行之吗?父皇若是怪罪,孤便如你说的这般替自己辩解。” 赵寅脸色微变,他忽而发现,自己手脚无力,他凝神提气,也是半分内力也凝聚不起来。 “皇兄这是何意?” 赵宸道,“孤是何意,三弟一会便知。卫霄,请三皇子去厢房歇息。” 卫霄拖着赵寅出去了。 过了两刻钟的功夫,四皇子赵密姗姗来迟。 他脚步虚浮地进来,似是昨晚的酒还没醒,他笑眯眯拱手行礼,“大皇兄您醒了!臣弟就说您不会有事!” 赵寅道,“四弟这是宿醉了。卫霄,给四皇子盛碗青菜粥,养养胃。” 章节目录 第298削爵(二更) “这些粥有什么好喝的,走,去庆春楼,臣弟做东!” 赵密上前去拉赵宸。 手还未碰到赵宸的手臂,便被卫霄单手挡住了。卫霄将粥碗端到赵密跟前,“四殿下请。” 赵密勉强坐下,皱眉道,“只是皇兄大病初愈,总该吃些好的补补。” 赵宸淡淡道,“怎么,四弟嫌弃太子府的膳食?” 赵密道,“自然不是……” 赵宸道,“卫霄,既然四皇子觉得青菜粥清淡,就再给他盛碗老鸭汤。” “是!” 卫霄盛了满满一碗老鸭汤,放到赵密跟前。 赵密手扶着桌沿,止不住地抖动着。 赵宸淡声道,“四弟紧张什么,难不成孤还能在自己府里给你下毒?说出去谁信呢?卫霄,喂四皇子喝。” “是!” 赵宸即便是在病中,在赵密面前也是有着压制性的威势,说话即便中气不足,听在赵密耳中也是如同雷霆万钧。 赵密脸色刷白,在卫霄手中的调羹靠近他时,他猛地打翻了调羹,“我不喝!” 赵宸眸色倏然放沉,“在镇国公府孤曾警告过你,若是没有藏好自己的本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孤死了,你是觉得你能当太子娶丹阳,对吗?” 赵密硬咬着牙,颤声道,“大皇兄说的……臣弟听不懂。” 赵宸淡声道,“你听不懂没关系,三弟和成郡王能听懂就好,父皇能听懂就好。” 书房的槅扇打开,成郡王扶着赵寅,从里面走了出来。 成郡王道,“皇上让本王过来护送太子进宫,不成想看到这么一出好戏。我大致听懂了,四殿下是知道粥里和汤里有毒。” 赵密面如死灰,怒道,“王叔可不能含血喷人!若说谁最有能耐争那储君之位,可是三哥!我何苦做这种替他人作嫁衣裳的事!” 赵寅双目冰冷,冷笑道,“所以,大皇兄若是出了事,便由我替你背锅,你来坐收渔翁之利!四弟何时有这般巧心思了?” “你胡乱攀扯!” 四皇子还欲争辩,成郡王道,“四皇子还是跟皇上解释吧。” 他拍了拍手,便有御林军从外面冲了进来,将他挟制了起来。 三兄弟进宫了。 御书房。 成郡王将太子府里三皇子四皇子的表现汇报了一遍。 又道,“臣将太子府膳房里的仆妇都关押起来了,挨个审讯,结果一个丫鬟趁大家不备咬舌自尽了。臣打听了一圈,有人见过她和四皇子私下里见面,举止亲密。” 赵密跪地痛哭流涕,“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是喝酒喝糊涂了,见皇兄脸色不好,便觉得那粥有毒……儿臣从小就胆小啊父皇!” 庆明帝淡看了他一眼,“没出息!哪怕是为自己开脱,身为皇子,哪里有拿自己胆小当借口的?堂堂皇子,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赵密慌忙收住了哭声,“父皇,儿臣最多也就是爱出风头,贪恋美色,哪里还有旁的心思……” 庆明帝道,“既知道自己无能,便只安安稳稳当个没爵位的皇子就好。四皇子府,以后便大门紧闭,你修身养性一阵子吧。” 削爵,幽禁! 殿内诸人神色各异。 赵密虽有下毒重大嫌疑,可皇子之间争斗本就残酷,这也是庆明帝一心期望的。太子毫发未伤,削爵,幽禁,这处罚可谓是重了。 赵密大惊,“父皇!说是儿臣下毒,没有真凭实据啊!父皇,儿臣冤枉……” 成郡王将赵密带了出去。 庆明帝又看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儿子,沉声说道,“身为储君,自己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就别怕别人来杀你。” 赵宸看着龙椅上威严的父皇,问道,“父皇,四弟既然喊冤,您不打算再调查一下吗?比如贤妃,比如四弟的身边人。再比如,那毒药是从何而来?” 庆明帝眸色放沉,“贤妃昨晚又没出宫,这事跟她又有什么干系?朕已经处置了四皇子,此事便到此为止了。” 赵宸道,“贤妃和四弟只需事先达成默契,在儿臣苏醒了能进食时下手即可,又何须昨晚做安排。” 庆明帝脸色冷沉,“你这一场病,搭进去一个王爷,还要再搭进去一个后妃吗?再查下去,是不是还要牵扯到前朝?” 赵宸扶着椅子勉力站了起来,拱手道,“儿臣逾越了。儿臣还要去给皇祖母和母妃请安,就先告退了。” “等等。” 庆明帝双手撑着龙案,盯着他问,“昨晚,为何突然肯吃药了呢?” 赵宸看着父皇始终冰冷的眼眸,回答,“儿臣犹如溺于深海中,无边无际,一片冰冷混沌。儿臣不知生死,不知悲喜,哪里会知道药是什么。” 庆明帝皱了皱眉,“退下吧。” 赵宸问道,“父皇,若是儿臣当真死了,您会不会伤心?” 庆明帝利眸眯着,“你觉得呢?” 赵宸笑笑,“自然会伤心的。儿臣告退。” 他挺直了脊背,淡看了坐在一旁喝茶的赵承渊,缓步出了大殿。 赵承渊将茶盏冲着吴俭举了举,“劳烦吴总管。” 吴俭正欲上前斟茶,庆明帝便道,“朕这里的好茶都要被你喝完了,你还是回府和你自个儿的吧。” 赵承渊笑着起身,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臣弟告退。” 一撩衣袍,萧然而去。 庆明帝气闷,看了眼端着茶壶的吴俭,“斟茶!” -- 赵宸去了慈宁宫,任凭王太后搂着他哭了一场。 他又去了翊坤宫。 王贵妃正打着香篆,抬头打量了他一圈,冷淡道,“本宫还以为你多有志气,会一直不吃药呢。” 赵宸问了她同样的问题,“若是儿臣当真死了,母妃会不会伤心?” 王贵妃看了眼他那与庆明帝八分像的模样,低头继续打香篆,淡淡道,“太子已经请过安了,便回去歇着吧。” 赵宸平静道,“儿臣告退。” 转身离去。 宫道漫长。 赵宸负手慢慢走着。 梁忠备了轿辇,“太子爷,您还病重着,还是上轿吧。” “不必。” 赵宸指着大红的宫墙,说道,“孤四五岁的时候,觉得这墙很高,能摔得人很疼。如今再看,再高的墙,能摔疼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梁忠看看左右,“太子爷……” 赵宸道,“别担心,以后不会再摔了。” 章节目录 第299章火烧小院(一更) 赵宸回到了太子府。 刚进府,侍卫就报,晋王来了。 赵宸见侍卫目光躲闪,脸色一沉,“他在哪里?” “回太子爷,在小院。” 梁忠和卫霄相视一眼,变了脸色,梁忠上前扶着赵宸,“太子爷,皇上都困不住晋王,您不能再和他起冲突。” 赵宸紧抿着唇,神色冷峻,推开他的手,往内院走去。 遥遥的,便见小院的方向浓烟滚滚,赵宸脸色骤变,疾步向前跑去,脚步踉跄。 卫霄梁忠大惊,疾掠上前,扶住了赵宸。 两人架着赵宸向小院疾奔。 小院附近,太子府侍卫和下人从附近的池塘打水救火,却进不了小院,只能绕到殿房侧面泼水。 有侍卫被从院墙上方扔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 伴随着叶常无奈的叹气声,“说了让你们别进,怎么就不听呢?” 卫霄冷着脸打开院门,一只脚便飞踹了过来。 卫霄避开与他对打,一边怒道,“晋王府未免欺人太甚!” 叶常边出招笑嘻嘻道,“卫兄是你啊!我跟他们对打,是挺欺负人的,不过换成你就好多了,总能多打几个回合!” 梁忠也加入了进来,而罗平还要应付其他的侍卫,叶常便没那么轻松了,也顾不上贫嘴了。 赵宸快步进了小院。 起火的是正殿,寝殿那间烧的最厉害,红色的火舌从阑窗蹿了出来,裹着浓烟,向旁边的两间殿蔓延。 赵承渊负手站在殿房前,看着殿房笼在烈火中。 赵宸毫不犹豫往殿房里冲去。 赵承渊转过身,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太子不要命了?” 赵宸眼眸赤红,“让开!” 赵承渊淡声道,“一道平安符就能救太子的命,可见这小院有问题。将它烧了,彻底驱除了邪祟,太子的病才不会再复发。” 赵宸抓住他的手腕,想将其推开,可惜他如今身子虚弱,赵承渊的手臂纹丝不动。 赵宸看着殿房里的火势越来越旺,怒道,“孤的死活无需你来负责,让开!” 赵承渊淡淡道,“你进去也没用了,里面的东西早就烧成灰了。” 叶常趁着一个空档,添了句,“对,尤其是那大红的被子,王爷先点着烧了的。还有那些桌子椅子多宝阁……” 卫霄和梁忠双剑一左一右凌厉攻了上来,他们两个都是顶尖高手,叶常一个人打本来就吃力,这两人突然发了疯一般,他一个不小心说不得会受伤…… 叶常闭了嘴,一个纵跃机灵地躲到了赵承渊后面。 两人的攻势不减,双剑向赵承渊刺来。 赵承渊身子一晃,身后的长剑出鞘,随着一道青色寒光,铮铮两声,两把剑均是断成了两截,断剑尖顺势飞向他身后用主子挡剑的叶常。 叶常慌忙蹲下避开,断剑钉入庑廊下的廊柱。叶常抱怨喊道,“王爷您故意的!” “对。” 赵承渊轻轻启齿,同时如魅影一般瞬间到了卫霄二人身边,在他们收回断剑的空档,二人手中断剑脱手,收入赵承渊手中。与此同时,二人的手臂皆被断剑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赵承渊旋身回到殿前,将断剑随手扔到地上,淡淡道,“你们与其来拦本王,不若拦一拦你们太子爷。” 叶常一手叉腰一手拦在赵宸前面,哼哼道,“对!进去也没用了,里面的桌子椅子多宝阁都先烧起来的,什么也没了!” 娶不到女主子想在这里设阵法?哼,没门! 我的女主子,想也不行! 赵宸推叶常的手颓然松了下来。 他站在那里,看着火舌肆虐,席卷了整座殿房。火焰炽烈,烘烤得人生痛。 什么都没了。 攸宁用过的桌椅床榻,攸宁住过的地方,都没了。 攸宁,也要嫁人了。 赵承渊冷眼看着赵宸失魂落魄的样子,并不太想他在这里感怀太久。 他淡声道,“现在已经是午时,本王救了太子一命,你要不要设宴感谢一下?” 赵宸转过身,看着他冰冷道,“救孤的不是平安符,也不是你。” 赵承渊微笑,“可不好说。” 赵宸又看了燃烧的殿房一眼,转身离去,“梁忠,青平殿设宴!” 青平殿院落宽大,无树木花草,冷硬的很,殿房高大,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雕梁画栋。 这是赵宸的院子。 叔侄二人去了前一进的会客厅。 一碟碟精致点心端了上来,茶水清香。 赵承渊喝了口茶,赞道,“太子心智,果真是没让本王失望。即便是昏迷着,也比旁人要精明上几分。太后送平安符去太子府,连皇上都不曾看明白其中关窍,你却看明白了。” 赵宸喝了碗药茶,滋润灼痛的嗓子。 “若论心机,孤怎么比得过皇叔,皇祖母、父皇和孤,都是你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赵承渊昨日下午先在小院跟他说了皇上意图,要弃车保帅,又去灵安寺求平安符,而求平安符的目的,却是为了自救。 也就是说,赵承渊那时已经猜到了父皇要拘禁他。 在父皇拘禁赵承渊在宫中后,他又在快要到子时时才将平安符给太后,告知要在子时前佩戴。太后必然着急,在险之又险地赶到太子府后,万分紧张之后松懈下来的人必然话多。 而自己便知道,这平安符是赵承渊送的,也知道那时已经是半夜三更,由此推算出赵承渊在皇宫内。太后出宫这般艰难,说明宫中已经禁严。所以,皇上已经拘禁赵承渊了。 再结合赵承渊下午说过的话,弃车保帅,他想活命,必须吃药醒过来。 赵承渊笑道,“若说是棋子,谁又不是棋子呢?皇兄下的那盘大棋,可比本王的壮观多了。” 赵宸冷笑,“可惜,你这盘棋,还是有你算计不到的变数。比如,孤醒来,只不过是怕攸宁被你牵连。比如,四弟会给孤下毒。若孤今日没醒,或者被毒死了,皇叔这盘棋可还下的下去?” 赵承渊同情地看着赵宸,“太子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四皇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量,给你下毒?你今日若是不醒,恐怕就没醒的机会了。” 章节目录 第300章软肋(二更) 赵宸沉默许久,道,“孤不信。” 赵承渊淡声道,“本王不过都是推测,太子不信也无妨。说不得,太子的命当真比江山重。” 赵宸道,“真相如何,孤会去查。无论如何,孤不领皇叔相救的情。皇叔可想过,今日孤若是吃了那碗粥死了,你又待如何脱身,又如何让定国公府不受你牵连?” “本王昨日就说过了,你死了,本王和攸宁依然会好好的。至于如何去做,却是不能告诉你。” 赵宸看着他,淡淡道,“皇叔如此自信,为何不事先告诉攸宁一声,也好让她心安。她今日一大早便来了太子府,生怕孤死了。” 赵承渊放到唇边的茶盏顿了顿,复而喝了一口放下。 他面上凤眸冷凝,“太子是要说什么?” 赵宸起身,踱步到膳桌旁,膳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 他替自己盛了一碗青菜粥,淡淡道,“皇叔就没想过,那粥里的毒药孤是怎么发现的吗?” 他看了眼不露情绪的赵承渊,“昭平发现的。若不是她,孤已经中毒身亡了。” 赵承渊走到桌旁坐下,拿起酒壶替自己斟上酒,“看来,太子这顿酒请得不冤枉。本王救了你一回,你皇婶又救了你一回,怎么也值一顿好酒了。” 他如此淡定,赵宸并不意外,可他内心是如何想的,却是不得而知了。 他道,“皇叔曾说信任,但愿你能当得起这二字。” -- 离开太子府,叶常神清气爽。 “王爷,咱去庆春楼喝酒庆祝吧?” 赵承渊淡瞥了他一眼,“县主今早去了太子府,你可知晓?” 叶常敏锐意识到,自己逃不过一顿板子了。 “昨晚卑职去定国公府送信,县主决定去的,不过她是扮作了世子的小厮,旁人不会知道。” 他难得一本正经地说话,替韩攸宁解释道,“王爷,县主去太子府也是因为担心您,您可不能中了太子的离间计。您现在能顺顺利利出宫,还是多亏了县主呐。” 他也是方才太子说起,才知道女主子这么有本事! 要不就说女主子是王爷的福星呢? 赵承渊道,“县主要去太子府,你未阻拦。本王出宫后,你又知情不报。你说,本王该如何罚你?” 叶常一脸苦相,“王爷,不能再打了,卑职这屁股就没囫囵过。您这马上就要大婚了,府里事情又多,离不开卑职呐。” 赵承渊不为所动,“二十板子。” 叶常重重叹了口气,“县主若是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觉得王爷您小心眼呢?” 赵承渊蹙眉,若是叶常再添油加醋一番,还真不好说。 他道,“下不为例。” 叶常一愣,居然同意了?史无前例啊! 他终于发现王爷的软肋了! 啊,以后不知要少挨多少打! -- 韩攸宁得了信儿,赵承渊平安出宫了。 她悬着的一颗心归了位,趴到床上便昏睡了过去。昨晚一夜,她都不曾合眼。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格外地踏实。 睡梦里,还有幽幽的竹香呢。 赵承渊坐在床前,沉沉看着床上趴着的一小团,红扑扑的脸颊被挤压得变了形,嘴角流着口水,枕头已经湿了一片。 她小时候就这样,睡觉时爱流口水。没成想长大了,还是这样。 他拿帕子帮她轻轻擦拭口水,又托起她肉嘟嘟的脸颊,将帕子垫在下面。 那睡着的小人儿皱了皱眉,不满地嘟囔了声什么,挪了挪脑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他的手掌,便被她肉嘟嘟的小脸压在了下面。 入手温热,细腻滑嫩。 掌心中红唇莹润水泽,鼻息间是幽幽的少女馨香。 赵承渊眸色暗了暗。 他不动声色地运气调息,稳定心神。 夕阳悄悄照了进来,又悄悄离去。 房间里渐渐暗了下来。 韩攸宁嘤咛了一声,舒服地抻了抻胳膊腿,眼睛也不睁开,懒懒喊道,“铃儿……” 没有铃儿的声音。 她忽而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攥了攥身侧的两只手,脸颊又蹭了蹭,怎么多了只手? 她猛地睁开眼,便见一张含笑的绝世容颜,一双凤眸在昏暗中愈发幽深,格外多情。 赵承渊笑吟吟问,“睡饱了?” 韩攸宁呆呆点头,声音软糯,“王爷,你在宫里有没有受苦?皇上可是把你关押起来了?” 刚睡醒的女孩还有些迷糊,第一句话便是对他的担忧。 赵承渊拇指指腹轻抚她的脸颊,低声笑道,“傻丫头,皇上哪能轻易关押我?受苦就更不会了。” 韩攸宁软软笑了笑,“我猜也不会。” 神志渐渐归位,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赵承渊在摸她的脸颊,而她现在还在床上,只穿着寝衣。 她脸颊腾地涨红,往后挪了挪脑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半张脸,只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外面。 “那个,王爷……你先出去?” 赵承渊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怅然若失,缓缓收回捏了起来。 他戏谑道,“小丫头当真是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韩攸宁催促他,“快出去,快出去!” 赵承渊笑着负手走了出去。 铃儿进来了,服侍韩攸宁梳洗更衣。 韩攸宁简单梳妆了,穿了件宝蓝色袄裙,出了内室。 赵承渊坐在堂屋喝茶,见小丫头手上带了一对翡翠手镯,腰间系了一块麒麟玉佩,俏生生站在那里。 小丫头果真是很配这翠绿的镯子,也很配这翠绿的玉佩。 他含笑对她招招手,“过来坐。” 又是一副他是这里主人的姿态。 这是定亲后韩攸宁第一次与他单独相处,她的感受,与之前又有不同。哥哥和未婚夫,差别可大了。 在哥哥面前,她只须和以前那样便好,随心所欲。 从哥哥变成未来夫君,这种毫无过渡的转变,委实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一时竟不知如何与他相处了。 韩攸宁一副沉静从容的模样,走过去坐下,端庄而温柔,“让王爷久等了。” 赵承渊失笑,探手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斟酌了这么久,便想出这么句话来?” 章节目录 第301章 信(一更) 韩攸宁正辛苦拿捏着分寸,被赵承渊一句话破了功。 她鼓着着腮帮子挣开他的手,“王爷是在笑话我吗?” 赵承渊笑道,“没有,就是觉得你这个样子分外有趣。” 韩攸宁蹙眉,这不一个意思吗? 要不就说,熟人做夫妻,尴尬的很。 他知道你以往是什么样子,你但凡做点改变,他都看的出来,不是你尴尬就是他尴尬。 赵承渊帮她倒了一杯茶,笑道,“你如从前那般就好,无须做什么改变。” 他想了想,“可以更亲昵一些,不必顾忌礼法。” 跟从前那般就好,又要亲昵一些……韩攸宁隔着桌子往赵承渊那边倾了倾,看着近在眼前的神仙容颜喟叹道,“那么多表兄妹做夫妻,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克服心理障碍的。” 赵承渊笑着也往前倾了倾,陡然挺拔的鼻尖轻轻蹭到了她小巧的鼻尖,激起了一片绯红。 他的嗓音抵哑魅惑,撩人心弦,“我可从没当你是妹妹,不过你实在要当我是哥哥,也无妨,我知道不是就好。” 也不知是声音太醉人,还是他呼出的热气太灼人,韩攸宁脸上一片滚烫酥麻,传至手臂,顿觉起了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僵硬地坐直了身子,抱着茶杯喝起了茶水。 她是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又清冷的神仙王爷,还是这么会调情的。他们现在还没成亲,就能这样吗? 赵承渊嗬嗬笑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 韩攸宁一杯茶慢慢喝完,故作镇定地放下茶杯,“现在尚未成亲,倒也不必这般亲昵。” 赵承渊戏谑道,“你小时候与我,可比现在亲昵多了。不想走路时,便要我背着你,偏还不让人说你重。” 韩攸宁尴尬地干咳了两声,想想,他那时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虽武功高些,可手上恐怕也没多少力气。她却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哥哥,从没想过他还有做不到的事情。 她让她背着她摘过悬崖的花儿,爬过山巅的树,追过山间的猴子。 他虽冰冷着一张脸,却都会照做,看起来做得也不吃力。 后来她大些了,懂得了男女有别,便不好意思让他背了。他却问她,“你为何不让我背你了?” 她说,“我娘说我再有三年就及笄了,该准备嫁人了。最近娘请人在教我规矩,第一条就是,男女授受不亲。哥哥是男子,我的哥哥们也是男子,都不可再有亲昵之举。” 当时他沉默看着她,许久都没说话。 韩攸宁轻笑了笑,“那时还小,不懂事。” 赵承渊深深看着她,“我倒希望,你永远都如那时那般不懂事,不知苦难,也不知悲伤。” 他不敢细想,她和赵宸那隐秘的过往从何而来。也不敢细想,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苦难,赵宸要做法事替她改命。 韩攸宁握着杯子,垂眸道,“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王爷,我们谈谈吧。” “好。你要说什么,或者问什么?” 韩攸宁问,“我早上去过太子府,王爷知道吧?” 赵承渊笑道,“知道,若不是你,我此时也不能平安出宫,大周恐怕要乱上一乱。” 他虽如此说,可韩攸宁并不敢肯定,赵承渊是不是真的不介意她去太子府。 她今日虽在赵宸面前自信满满,可她却是有些害怕,历史会重演。 韩攸宁道,“我去太子府时,太子已经醒了,王爷信吗?” 赵承渊道,“信。” 韩攸宁又问,“我去太子府,只是怕你出事,王爷信吗?” 赵承渊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身前单膝跪下,握着她的手道,“傻丫头,这些岳父大人都跟我讲过了,你若是要问信不信,还是莫要问了。” 韩攸宁低敛着眸子,低声道,“我还是想问清楚,王爷真的信吗?” 赵承渊只好肯定地回答,“信。” 韩攸宁又问,“我身子清白,王爷信吗?” 赵承渊眼中闪过暗色,他感受到她极度的不安,不自信。甚至,是惶恐不安。 恐怕他但凡有一点的不信任,她就会决绝地推掉这门亲事,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到底是经历了多大的不信任,让她在成亲前如此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 他将她的两只小手裹在手心里,紧紧握着,嗓音低沉醇厚,“你说的,我都信。你什么都不必多想,只需等着晋王府的八抬大轿来抬你进门。我从几年前就在等你长大,除非你不想嫁我,其它的,什么也阻止不了我娶你。” 他的掌心宽大有力,似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包容又踏实,让人心安。 韩攸宁眼中又恢复了神采,璀璨若繁星,重重点头,“嗯!” 赵承渊捏了捏她的手,松了开笑道,“这才对。” 韩攸宁脸上洋溢着笑意,说道,“王爷说几年前就在等我长大,我那时不过九岁,王爷难不成就动了坏心思?” 赵承渊坐了回去,目光悠远,“那时我是在想,如果这个爱笑的小丫头能一直陪着我,该有多好。后来你大些了,不肯让我背你,我才想到,你终究是要嫁人。那不如,就嫁我好了。” 他笑眼看向她,“那时我问你长大了想嫁什么样的男子,你说是要嫁世上最温柔的男子。你当时就没想过要嫁给我吗?” 韩攸宁想了想,“我有六个哥哥,小时候谁对我好时我就说要嫁给他。我娘就说,哥哥是不能嫁的。后来长大了虽懂得不能嫁哥哥的道理,也知道神仙哥哥不是亲哥哥。不过从小养成的认知,却是不好改。” 赵承渊遗憾地叹了口气,“难怪,早知就不让你喊我哥哥了。我就奇怪,虽说我戴了半边面具,但看起来也算俊美,你怎就不动心呢?还要嫁什么最温柔的男子。” 韩攸宁被逗笑了,“原来王爷表面那般冷峻,心里却是想着这个。” 赵承渊微笑,“知慕少艾,人之常情。” 韩攸宁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很是响亮。 她已经一整日没有吃东西,早上吃不下,后来又睡着了错过了午膳。 赵承渊笑着拉她起来,“好了,你先用膳。我在你这里待了半日,估计岳丈大人已经沉下脸了,不知要喝多少酒才能让他消了气。” 章节目录 第302章 惧内(二更) 长丰街的“胖美人”生意极好。 太子和晋王都喜欢丰腴女子,这已经是全京城人的共识。 可这日早上,闺秀们再来胖美人时,发现胖美人关张了,掌柜的正张罗店伙计拆招牌。 闺秀们义愤填庸,上前寻掌柜的理论,“你这店铺做的好好的,怎么说关就关了?我们办的增肥套餐怎么办?” “对啊!可存了不少银子在你这里!” 掌柜的笑呵呵安抚大家,“各位小姐稍安勿躁,各位存敝店的银子一两都不会少,大家到账房那里拿着牌子核对领银子就好。” 闺秀闹哄哄的谁也不肯去,“你是不是傻?每日这么多银子赚着,谁不眼红,怎么不开了?” “我们又不缺银子,我们要的是增肥!” 比起来大好的前程,皇家的荣华富贵,这点银子算得了什么? 掌柜的无奈道,“我们东家也没办法,晋王爷花重金将这铺子给买下来了,还让东家不得再在京城开这种店铺。他是王爷啊,我们东家再不舍得也得同意啊!” 闺秀们的眼睛又亮了,“这店铺是晋王爷的了?他可是看着这门生意赚钱,要自己经营?” 那她们来增肥岂不是能见到晋王爷? 掌柜的叹了口气,“你们想多了。来买铺子的官爷说,晋王爷说了,晋王府后院太小,仅能容下王妃一人。这铺子,买下来是送给王妃的。” 闺秀们的一颗芳心碎了一地。 晋王爷竟是个惧内的! 昭平县主竟是个醋坛子!想必是她看着这个胖美人心里不舒坦,逼迫晋王爷将铺子买下来的吧? 闺秀们眼看着增肥无望,纷纷去退了银子,又浩浩荡荡去了玉香阁。 听说玉香阁是国公夫人的嫁妆,如今又成了昭平县主的嫁妆。玉香阁研制出一款玉香丸,不但可祛除体味,还可为身体增香,甚至能让肌肤晶莹赛雪。 说不得,这身体生香也是昭平县主赢得晋王爷和太子爱慕的一大利器呢? 可她们守了两日了,玉香丸却迟迟没有上市。 她们到的时候,玉香阁里面早就人满为患。 玉香阁掌柜陈勇苦口婆心劝着,“玉香丸上市会提前贴告示的,大家先散了吧……” 可没人肯走。 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盯着,生怕别别人抢了先,自己买不到了。 听说南章郡主两个月了才买到两瓶,药丸难制的很。 陈勇很无奈,也很惊喜。 他没想到,玉香丸未售先火,连带着店里其他的脂粉香薰都卖得很好。 他叮嘱伙计看好铺子,匆匆往定国公府去了。 韩攸宁不大的三间房里,坐满了闺秀。 她们都是来添妆的,添妆后,就坐着不走了。慢慢地,韩攸宁总结了一下她们真正的来意,大致分三个方面。 第一,晋王爷的喜好。 第二,太子的喜好。 第三,玉香丸能不能内部买几瓶。 韩攸宁的回答很干脆。 第一,不知道。 第二,不知道。 第三,不能。 她打了个哈欠,秋叶便将人都请去了花厅。 只是这个“请”,说得掷地有声,当真是武人做派,就跟父亲不高兴了送客一个气势。 那些闺秀,虽心有不满,可却敢怒不敢言。 王采丹和胡明珠也在。 王采丹笑着打趣韩攸宁,“你可是生气了?” 韩攸宁手里绣着花,一边说道,“当着我的面,打探我未来夫君的喜好,我自然生气。” 王采丹笑道,“原来小丫头还是个醋坛子。七皇叔可知道?” 韩攸宁睨着她笑道,“就算现在不知道,等成了亲也就知道了。” 胡明珠撇了撇嘴,“七皇叔身份贵重,可没有只一个妃子的道理。你再吃醋也没用,王府后院还是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进去。” 韩攸宁微笑,“王爷他不会的。” 胡明珠嗤笑,“你以为你是谁?” 韩攸宁道,“我是晋王妃呀。” 秋叶领着叶常进来了。 叶常谄笑行礼,“县主,王爷让卑职把这个给您!” 她说着,递给韩攸宁薄薄一张纸。 是长丰街上的一间铺子的房契,看那地方,还颇大。 韩攸宁问,“聘礼早就送过来了,王爷好端端地又送什么铺子?” 叶常笑嘻嘻道,“王爷把胖美人买下来了,说王府后宅太小,仅能容王妃一人。这铺子影响夫妻感情,必须拆。” 胡明珠惊讶地看着叶常,“七皇叔怎么想的,怕她一个小丫头,还搞的满城皆知,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威严!” 叶常正色道,“我们王爷在王妃面前不需要威严,心疼还来不及!” 他大摇大摆走了。 胡明珠和王采丹满脸惊讶,半晌说不出话来。 -- 送走王采丹她们后,陈勇来了。 他汇报着店里火爆的情形,笑呵呵道,“大小姐,玉香丸什么时候上市合适?老奴那边眼看着就顶不住了。” 这情形也出乎韩攸宁的意料,原本是因为太子病重延迟上市,没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所以说,饭抢着吃才香。抢不到的,更香。 她问,“玉娘对女子的心思把握很准,她是怎么说的?” 陈勇一愣,“玉娘最近这两日没来玉香阁,老奴还以为,她来国公府陪您了。” 韩攸宁蹙眉,“没去?她以往,可每日都要去转上一圈的。” 她忽而想起来玉娘那日走时说的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披上斗篷,带着秋叶出门了。 她们去了乐安坊玉娘的宅子。 宅子大门紧锁,韩攸宁脸色沉了下来。 她这里有一套钥匙,是玉娘给她的,韩攸宁打开大门,进去后又径直打开玉娘的房门进去。 房间里面整整齐齐,桌子上留了一封信,里面是这座宅子的房契,还有一页信笺。 玉娘不识字,应是找人代笔的,只寥寥数语。 “臭丫头我走了,托你的福,我手头攒了不少银子,打算嫁人享福了。这宅子就留给你当嫁妆了。玉娘。” 韩攸宁攥着信,眼眶泛红。 她那日让铃儿给玉娘送了信儿,春风楼没了,不会再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她怎么还是走了呢? 章节目录 第303章 渣男(一更) 隔壁的镖师听到了动静,翻墙过来。 见是韩攸宁,亲热上前行礼,“县主来了!” 韩攸宁问他,“玉娘什么时候离开的?” 镖师奇怪道,“前日从定国公府回来后,接着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说是已经跟县主您说了。您不知道吗?” 韩攸宁轻轻摇头,“她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她没说,只说她嫁了个好人家,那人有钱,待她也好。” 韩攸宁记得玉娘说过那人的名字。 她努力回想,“王来!你们查查这人住哪里,玉娘说不得是去了他那里!” 镖师应下,离开了。 韩攸宁在院子里等着,等了一个来时辰,霍山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藏青袍子的中年男子。 “县主,他就是王来,是个茶商。” 王来跪下磕头,“草民王来,给县主请安。” 韩攸宁打量着王来,看着仪表堂堂,一双眼睛精明外露,也难怪玉娘会看上他。玉娘对好看的男子是没半分抵抗力啊。 “你起来说话,你可知我寻你来,是因着什么缘故?” 王来起身,站得笔直,拱手恭敬回话,“回县主,玉娘曾是玉香阁的管事,玉香阁是县主的嫁妆铺子,想必县主是为玉娘而来。” 韩攸宁顿时发现他的聪明之处,在不清楚对方意图之前,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只字面回答问题,也不说清自己与玉娘的关系。 韩攸宁道,“曾是,这么说,你是知道她离开玉香阁了。” “回县主,是。”王来犹豫了一下,问道,“县主,玉娘可是做了什么错事,所以离开玉香阁的?” 韩攸宁喝了口茶,淡淡道,“她是做错了一些事。这不,宅子都不要了,就走了。你既然知道她离开玉香阁,想必这两日是见过她。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王来目光微动,拱手道,“回县主,她是去寻过草民,说了几句话便走了。难怪她她走的那般着急,宅子都顾不得卖,果真是出事了。” 韩攸宁淡淡道,“说了几句话?我可听说,你是要娶她的。怎么,听说她出事了,就要撇清干系了?” 王来忙道,“草民不敢!玉娘举止轻浮,从第一次见面就对草民多有撩拨,让草民娶她。草民虽是鳏夫,可也是清白门第,即便续弦,也是要娶清白人家的好姑娘,断不会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 韩攸宁道,“这么说,玉娘去寻你,让你娶她,你拒绝了?” 王来道,“回县主,正是。她想让草民带她远走高飞,回草民的祖宅去。草民一不能辱没祖宗,二不能不顾京中生意,怎么可能应了她?” 想起玉娘临走那日提起他时的自豪和娇羞,韩攸宁不禁怒火中烧。 她冷笑,“来历不明的寡妇,你倒是送了不少金银头面锦缎衣裳给她。是不是看她落难了,没有定国公府这座靠山倚靠了,你便变脸了?” “草民不敢!那些东西,是她自个儿掏银子买的,草民不过是在一旁陪着。她说她不缺银子,断不会花男人的银子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王来顿了顿,语气不屑,“草民倒觉得,她这是欲擒故纵,想必一旦花男人的银子,便是个狠的。” 韩攸宁一把将手里的茶杯扔了出去,正摔到王来跟前,碎了一地。 王来吓得慌忙跪下。 “欲擒故纵?她玉娘只要待在玉香阁,便有数不尽的银子,哪里看的上你那点碎银子!她不过是觉得寻到了真心人,想与你过安稳日子。却不曾想,你王来竟是个借她攀附权贵的卑鄙小人!” 韩攸宁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不是茶商吗?不是不舍京中生意吗?那我就让你在京中的生意做不下去。” 王来脸色大变,“县主,你身份尊贵,可也不能仗势欺人!京城……京城还是有王法的!” 韩攸宁冷笑,“我让你做不成生意,又何须触犯王法。王爷刚送了我一个铺子,地方颇大,我正没想好做什么生意,现在想来,做茶叶生意就不错。但凡是你的主顾,我都比你的价格低一成给他们供货,你说他们会买谁的?” 王来心底一沉。完了。 商人逐利,自然是哪里利多去哪里。且不说价格,就凭着对方是晋王妃,他们为了巴结上皇权,也会争着抢着去做生意。 霍山在一旁沉声道,“王老板在大周各地的生意恐怕也不好做,大周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运,各商号都能卖霍某几分薄面。从今日起,不会再有人肯帮你运输茶叶了,即便你自己组建商队运输,怕也没镖局肯给你护镖。” 王来面如土色。 这意味着,他的生意彻底完了。 他抬头看韩攸宁,“县主下此狠手,就因为草民不娶玉娘?” 韩攸宁道,“对。” “玉娘不是犯错离开的吗?县主寻不到她,可不能把气撒到草民身上。” 韩攸宁道,“玉娘犯的错,就是不辞而别。她玉娘在定国公府横着走都行,却在你这种小人面前受尽委屈。这口窝囊气玉娘能咽下,我可咽不下!” 王来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韩攸宁,懊悔无比。 原来月娘在未来王妃心目中地位这么高! 他慌忙磕头,“县主饶了草民!草民与玉娘互生爱慕,是有成亲打算的!只是家中长辈对玉娘寡妇身份略有微词,草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那日玉娘催得急,草民一时情急与她吵了几句嘴……方才说的,都是气话!” 韩攸宁失望地摇头,“玉娘当真是瞎了眼。你若不说这些,我还能赞一声你有骨气。” 她吩咐镖师,“将他带下去。” 镖师推搡着王来出去了。 韩攸宁看向霍山,“世叔,玉娘的下落,你尽快帮着找找吧。” 霍山道,“方才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县主不必着急,她在外闯荡这么多年,总有自保的本事。” 韩攸宁蹙眉。 韩攸宁蹙眉,“话虽如此。她是为了保我的清誉才走的,王来是她为自己寻的最后归宿。如今归宿没了,她却也不肯回来,如此决绝,并不是好事。” 章节目录 第304章她可是你婆娘?(二更) 霍山劝道,“县主已经在外面呆了半日,还是先回府,玉娘有什么消息,我便去给你送信。” 韩攸宁没有动,“你先走吧,我再坐会儿。” 霍山吩咐了几个镖师守着,便离开了。 至于为何他不亲自在这里护卫,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每每他和县主见过面,王爷都喜欢去他那里坐会儿,也不说话,也不冲他恼怒,可那气氛就是怪异的很。 韩攸宁坐在那里,看着桌上一个绸布包裹。 里面是一套大红色的寝衣寝裤,上好的真丝,针脚细密,领口开得特别低,还绣了几朵艳丽的花儿。这是玉娘缝了让她大婚的时候穿的吧? 玉娘大多数的空闲功夫,都给她做衣裳了。且只做贴身的寝衣和棉袄棉裤,外衣从来不做。 她这一世回来,是想报恩报仇。可玉娘的恩,她却一直没报多少,反倒是玉娘一直在照顾她。 临走了,还要给她留下宅子当嫁妆。这宅子,是玉娘半数的身家了。 文管事一瘸一拐进来。 韩攸宁道,“我一会再回去,等等霍总镖头那边的消息。他手下人手众多,说不得很快就找到玉娘了。” 但凡她出门,文管事和段毅都会跟着,文管事驾车,段毅护卫。 文管事踌躇了片刻,道,“大小姐,卑职说不得知道玉娘在哪里。” 韩攸宁惊讶看他,“你怎会知道?” 文管事道,“卑职如今是府里总管事,玉娘又管着嫁妆铺子,平日里难免会有些往来,有时她会跟卑职闲聊几句。前些日子卑职要给府里再备下些炭火,她说她知道一个地方烧的炭又好又便宜,便带着卑职去了京郊五六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她看着挺喜欢那里,说若是将来不做活了,去那里买上几亩地养老也不错。” 韩攸宁有些不太敢信文管事的判断,“玉娘虽吃了不少苦,可种地这种粗活她恐怕是做不得,会去种地?” 文管事脸上斜贯整张脸的刀疤微微动了动,“她说还要找个会干活的男人,再买个会洗衣做饭的丫鬟。” 这就合理了。 玉娘对王来失望了,说不得真的会归于桑田。山村离着京城不远,她又去过那里,对她来说是比较能带来安全感的地方。而山村偏僻,又不容易被人找到。 韩攸宁起身,“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文管事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大小姐若是过去就得坐马车,到了那里恐怕就是晚上了,路上不安全。卑职骑马去很快,也更不容易被她察觉躲起来。” 韩攸宁知道玉娘是有些倔脾气的,“我就怕她去意已决,你根本劝服不了她。” 文管事道,“您放心,只要能寻到她,卑职抗也把她抗回来!” 韩攸宁此时虽心情不佳,可也被文管事的豪气给逗乐了,笑道,“那好,你去寻她。若真寻到了,就抗她回府。” 文管事拱手沉声应下,大阔步出了门。 他骑马出了京城,出城后,便策马疾驰起来。高大雄伟的身躯,腾腾的气势,即便他已远离战场多年,却依旧保持着沙场男儿的飒爽和血性。 再加上他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便显得凶相。 是以他刚刚踏着夕阳进村,便引起了村民的警惕。 这个小山村虽离京城不算太远,可小村在绵延的山里面,进山道路崎岖难行,是以相对闭塞,民风淳朴。 文管事下马,问村口挑柴的一对夫妻模样的粗衣男女,“劳烦问一下,这两日有没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到村里来?她这么高,长的颇貌美,穿着鲜亮好看。” 文管事一边说一边比量着。 “你是她什么……”那男人话没说完,就被妇人拉扯着胳膊打断了,“没有没有!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里能进来什么貌美的贵人!” 说罢,妇人便拖着男人快步走了。 走远了,还时不时地回头看。 文管事皱了皱眉,上马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去了村西头一个破旧的院子,院墙低矮,三间土屋。院子里还有一个烧炭的土窑,另一边棚子里则堆满了炭。 土屋里出来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他问文管事,“客从何处来?” 文管事上前拱手道,“老人家,我从京城来,上个月还在你这里买了两车炭,你可记得?” 老人浑浊的眼睛有了丝亮光,上下打量着他,“对对,记得记得!大善人啊!若不是你买走那两车炭,我和瞎眼老婆子就饿死了……” 老人很是激动,粗糙干裂的手犹如干裂的老树皮,拉着文管事要往屋里走,“外面冷,大善人到屋里说话!” 文管事推辞,“老人家不必麻烦,我来是想与你打探一下,那日待我来买炭的那个女子,可来了村里?” “她是昨日来的,买下一个院子,还来我这里买了不少炭回去,明明只要二百文大钱,她偏偏给了五百文……”老人忽而一顿,迟疑道,“大善人,她可是你婆娘,偷跑出来的?” 文管事哈哈笑了起来,目光不再凌厉,脸上的凶相也淡化了几分,竟有几分威严俊朗。 他笑道,“老人家,我这模样哪里娶这么好看的婆娘去?我只是与她相识,来寻她有事。” 老人带着歉意说道,“大善人莫怪,那贵人是个好人,她可怜我们老两口无儿无女,大老远从京城跑过来买炭。我就怕……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我带你过去!” -- 山村依山而建,房屋多破旧,一个青砖灰瓦的高大宅院在其中便格外显眼。 粗衣妇人砰砰拍门,“大妹子在家不?” “谁呀?” 随着一声娇媚的声音,大门打开,玉娘走了出来,轻扶着门,“李嫂啊,什么事儿?” 大红绣花的绸缎袄,酒红撒金花的锦裙,扶在门上嫩生生的手,白玉的镯子指头粗的金簪,在这山村里格外亮眼。 虽不是第一回见了,李嫂还是看得愣了神。 玉娘掩嘴咯咯笑道,“李嫂,你又不是男人,怎么还直勾勾地只顾看人忘了说话?” 李嫂回过神来,慌忙道,“大妹子,村口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在打听你的住处,是不是你男人追来了?” 玉娘疑惑,“我男人?” 章节目录 第305章你是不是看上我了?(一更) 李嫂一副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的表情,同情道,“是不是你男人脾气大总打你,你逃出来的?换作我,我也逃!” 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后面,“趁着他还没来,你还是先躲到我家去,等他离开了你再做打算!” 玉娘躲开她就要抓过来的手,着实是她那手是在太粗糙,又喜欢搓来搓去,自己可经受不起。 “你先说说,是个什么男人?” “长得又高又壮,脸上有一道老长的疤,身上还背着剑,老吓人了!他说要寻一个长的颇貌美、穿着鲜亮好看的女人,我就猜是你。大妹子,他不会是土匪吧?” 玉娘咯咯笑了起来,“是他啊!他可不是土匪!他曾经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她扭腰往回走去,“不过我还真得收拾收拾躲起来,那臭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听劝!” 李嫂跟了进去,惊叹道,“天呐,他竟是个大将军?难怪那么威风,还骑着高头大马!你是将军夫人,大好的福不去享,怎么还跑到我们这山沟沟里来了?何况家里还有个闺女!” 玉娘笑道,“我若是有这么个闺女,倒是好了。不过也差不多,她也叫了我许久的娘,待我也贴心,总见不得旁人欺负我……” 她停了下来,眼眶湿润,更咽着说不下去了。 李嫂继续发挥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噢……你是大将军续娶的,闺女是前面的那个生的?那你这闺女倒是个好的,你这个后娘也当得好。” 玉娘失笑,“你啊……” 玉娘刚来,家当也不多,她只简单收拾了衣裳头面,包好了便与李嫂往外走。 打开大门,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文管事道,“玉娘,你这是要去哪里?” 玉娘睨着他娇笑道,“哟,文管事。你也够有能耐的,竟寻到了这里。看不出你这个大老粗,还有几分细心思。” 文管事利眼看向李嫂,李嫂心肝俱颤,将包裹塞到玉娘怀里,哆哆嗦嗦跑了! 文管事又扫了眼左右,那些探头探脑的邻居便都吓得缩回了头。 玉娘看他那严厉的模样,倚着门娇笑道,“整天一副杀人的模样,难怪讨不到媳妇。我听李嫂说,你说我长的颇貌美,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文管事脸色的伤疤抽动了一下,沉声道,“大小姐让你回去,她在你宅子里等了一日了。” 玉娘扭头往里走,“我在这里好好的,让那丫头不要等了,各自好好过日子吧。” 文管事大步进了院子走到她前面,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大小姐找到了王来,他以后在京城乃至整个大周的生意都做不得了。你回去,大小姐定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玉娘嘴角动了动,撇过头,“我走又不是因为那王八蛋,什么委不委屈的。我就是不想在京城待了,想过山里这种自在日子。你回去就说没寻到我吧。” 文管事直截了当道,“不成。” 玉娘将手妖妖娆娆地放到他的手臂上,斜睨着他,媚眼如丝,“那我若不肯走呢?” 文管事看着自己衣袖上的十指丹蔻,玉白细嫩,柔弱无骨,在藏青衣袖上显得格外好看。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话竟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玉娘咯咯笑了起来,轻轻一推他的胳膊往里走去,“老娘不想做什么,谁也勉强不得。慢走不送!” 可她刚走了几步,身子便腾空而起,一只粗壮的手臂将她拦腰抱起,扛在了肩上。 男人粗声道,“得罪了!” 文管事扛着她大踏步往外走去。 玉娘尖叫着拍打着他的后背,“文管事,哪有你这么对女人的!” “粗鲁!难怪你讨不到媳妇!什么女人受得了你!” “你小心我让宁丫头把你给辞退了!” “你放我下来……” 不管她说什么,文管事都是不吭声,铁臂紧箍着她丝毫没有松懈的痕迹。 倒是她的手被他石头一般硬的后背硌得生疼。 眼看着出了院门,文管事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玉娘喊道,“院门没锁呢,老娘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 文管事又转身折了回去,问道,“锁在哪里?”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锁!” “不成。” 玉娘恨得牙痒痒,“当真是油盐不进!”她指了指门后,“哝!” 文管事拿了锁,将大门闭上,挂上锁单手咔嚓一声。 转身扛着玉娘就甩着大步走,马栓在了前面的小河对面,烧炭的老人在那里看着。独木桥太窄,马不敢过来。 玉娘头朝下,被颠得七荤八素。 她扒着文管事的胳膊抱怨,“喂,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就算我是个男人也被颠死了!” 文管事低头看了她一眼,控制着目光只看她的脸,不看别处。玉娘原本白嫩的一张脸此时已经涨得通红。 他这才明白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娇气的很。忙将手臂松了松,脚步也慢了下来,尽量平稳。 玉娘放软了声音道,“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行不?” “不成。” 玉娘娇笑道,“不会是你馋我身子软,不舍得放下吧?” 文管事身子僵了僵,手上一个旋转,将玉娘稳稳放到了地上。 他的动作太利落,玉娘被一个旋转搞得头晕目眩,扶着他站了一会方缓过神来。 文管事麦色的脸上颜色更深了些,别过脸道,“你我都是为府里做事,我不会做那种下流之事。” 玉娘看他别扭的样子,扶着他的手臂咯咯笑了起来。 “哟,文管事这是害羞了?我还以为,你是块山上的石头呢!这男人喜爱美色是天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文管事将她手上的包裹都拿了过来,抓在手里,绷着脸道,“走吧!天色不早了!” “脾气还不小,不过也够爷们。” 玉娘笑嘻嘻跟在他后面,打量着他。 细看之下,这底子长得实则还不错,就是有刀疤,又瘸了腿,旁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了那些地方,总以为这是个丑人。 文管事目不斜视,压着步子等着她。 只是被看得久了,手脚时不时地顺拐。 章节目录 第306章 遁走(二更) 独木桥是一根长长的木头架在小河两边,连根护栏都没有。这种桥在村里有好几座,村民习惯了都如履平地,可对玉娘来说却是难的很,她提着裙子走得小心翼翼。 文管事跟在后面护着。 玉娘一个趔趄踩空,尖叫刚刚出声,文管事长臂一捞一抬,又将她扛到了肩上。 他脚尖点着独木桥一个纵跃,耳边呼呼生风,二人瞬间便到了对岸。 文管事将惊魂未定的玉娘放到地上,玉娘抱怨道,“你只会扛人吗?果真是土匪,抢了女人都是扛着。” 文管事没有反驳,任由她抱怨。 他走到替他看马的老人跟前,拿了一块颇大的银子给他,“劳烦老人家了。我们这就回京了。” 老人被文管事方才的功夫惊着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人会飞。 可接着又被手里大块的银子给惊到了,“大善人,不要银子,不要银子!” 文管事却握了握他的手,“你帮我找到她,给多少银子感谢都使得。” 老人连连拱手道谢,文管事冲他摆手,“你回吧。” 文管事将身上的斗篷解了,走到玉娘跟前,直接将斗篷裹在了她身上,“骑马路上会冷。” 斗篷上面尚有男子浑厚的气息,玉娘被热腾腾的斗篷包裹着,从头到脚都暖和了起来。 她本习惯了穿得单薄,也习惯了冷风透骨的滋味,这种密不透风的暖意倒是从未体会过。 玉娘有片刻的愣神,嫌弃道,“也不问问人家想不想穿,多久没洗了?” 文管事道,“刚洗的,今日第一次穿。” 接着说了声“得罪”便抱着她纵跃上马,将她放到他身前揽着她的腰,驱马离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冷风刺骨,玉娘自己是暖和了,问道,“喂,你冷不冷?” “不冷。” “要不你穿着斗篷,把我裹在里面是一样的。” “不必。” “你是不是没搂过女人?这么笔直坐着,能坐稳了吗?” “能。” “有便宜不占,你是不是傻?” 文管事没吭声。 玉娘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出了山区,再行不多远有个小镇,玉娘便开始喊饿。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若再耽搁下去,便来不及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 文管事皱了皱眉,最终拗不过她,选了个客栈,喊店小二,“三斤羊肉,十个火烧,两道小菜,要快!” “好嘞!” 一盆羊肉冒着腾腾热气很快就端了上来,羊汤白而浓郁,上面飘着葱花和香菜末。 文管事替玉娘盛了一大碗,又替自己盛上,“快些吃,晚了城门就关了。” 玉娘看着满满一海碗的羊肉,“三斤羊肉,十个火烧,难怪长那么大块头。” 文管事没吭声,低头大口吃着。 玉娘吃着几口羊肉,忽而脸色一变,“坏了!” 文管事抬头看她,“怎了?” 玉娘俯身向前小声问,“知道月事是什么不?” 文管事放下筷子,“知道。你……” 玉娘点头,“对,裤子已经脏了,我得去处理一下。” 文管事转头喊过来店小二,递了一小块碎银子给他,“找个妇人带她去换衣裳,再熬碗红糖水过来。” 小二喜出望外,点头哈腰应下。 玉娘抱着包裹跟着小二往后面走去,回头冲他抛了个媚眼,“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等着我啊。” 文管事低下头继续吃羊肉。 等了一刻钟的功夫,也不见人回来,文管事忽而目光一厉,快步往后面走去。 恰好碰到一个妇人跑了出来,文管事拦住她,“方才过来的那个女人呢?” 那妇人被文管事的样子吓得脸色发白,指着开门的一个房间道,“我去熬红糖了,回来就不见人影了。” 文管事扔了快碎银子给追过来的小二,疾步往后院冲去。 -- 而此时,玉娘已经坐上了马车。 要躲开文管事的追踪,只能坐马车。 玉娘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嘟囔道,“忘了给他把斗篷留下了。” 赶马车的车夫隔着帘子问,“夫人,您方才的客栈住得好好的,为何要换客栈?” 玉娘冷声道,“你也不必打听,也别耍什么歪心思。我男人是大将军,脾气可大着,惹了他,小心你小命不保!” 车夫笑道,“夫人您放心,我哪敢有什么坏心思。客栈一会就到!” 玉娘倚靠着车壁,脑子里乱纷纷。 一会儿想着臭丫头会不会生气,一会儿想着文管事现在是不是急坏了,又想着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小山村是不能回了,离京城太近的地方也不能呆…… 马车一个颠簸,车帘晃了晃,外面黑漆漆一片,没有灯火,寂静无声。 玉娘心下一沉。 马车分明是已经出了小镇,到了荒郊野外。 她悄悄从包裹里拿出来一支簪子,紧紧握在手里。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停了下来。 玉娘攥着簪子,死死盯着车帘。 外面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车夫在拴马,接着马车一晃,车夫上来了,车帘紧接着被打开。 在他脸露出来的瞬间,玉娘手里的簪子狠狠向他刺去。 车夫一个不防备,脸上被簪子扎中了好几下,血顿时流了下来。 车夫抹了一把脸,借着月色看了看手上的血,恶狠狠道,“臭婊子,大晚上出门,装什么正经!” 说着话,就去抢她手里的簪子。 玉娘厉声道,“你当真不怕死?我男人可很快就寻来了!” 车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猥琐笑道,“我就是你男人,做了你男人,死了也乐意啊……” 话音未落,车夫便脸色一变,顿觉后心透风。他惊恐地回过头,便见一张犹若厉鬼的脸在他身后,一双凶狠如野兽的眼森森盯着他。 他目光落下,一柄冷森森的剑正插在他的后背,血顺着剑滴答滴答往下滴着。 他面如土色,慌忙求饶,“好汉饶命……” 文管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拎着往车外扔去,插入他后心的剑往前猛地一插又往回一撤。 车夫在落地时胸前已经是鲜血喷溅,挣扎了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文管事一把扯下车帘,缓缓擦拭着剑,利眸落在车厢里的玉娘身上。 玉娘攥着簪子,嘴唇哆嗦着,“文管事……” 章节目录 第307章 听到了(一更) 文管事没有说话。 他扔了帘子将剑归鞘,抓起她的包裹,打横抱起已经瘫软的玉娘下了马车,步行着往回走。 他没有骑马,怕骑马错过玉娘,是一路凭脚力追来的。 玉娘窝在她怀里,耳边是他厚重沉稳的心跳,慢慢地,她恢复了平静。 她之前都是被他扛着,这么打横抱还是头一次,也不知是不是她打趣他他记到了心里。 她抬头道,“文管事,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文管事道,“不必。你走得太慢。” 玉娘问,“你的马呢?” “在客栈。” 他虽没解释什么,可玉娘也想象得出来,他怕骑马会错过她,一路步行着四处打探她的行踪,出镇子的路不止一条,他也跑了不少冤枉路。 她这么多年头一次有心虚的感觉,解释道,“我是让那车夫拉我去另一家客栈,没想过他这么胆大包天。” 文管事没有多少情绪,说道,“小镇子里就那一家客栈,你这么一说,他便知你对小镇人生地不熟。大晚上的你一个美貌女子,又衣着富贵,他不动歪心思才怪。” “就一家客栈?”玉娘恨恨,“那王八羔子一开始就打着坏主意!” 文管事见她有力气骂人了,便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怕。玉娘,大小姐待你真心实意,你为何铁了心要走?” 玉娘沉默了片刻,“我曾是妓女,你知道不?” 文管事平静道,“知道。” 玉娘一愣,抬头看他,“宁丫头告诉你的?” “你与大小姐说话时,我无意中听到的。” 玉娘哼了一声,“偷听的吧?知道我是妓女,还觉得我好看?” 文管事没吭声。 玉娘道,“我是妓女,大小姐是晋王妃,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大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若是跟你回去,依着那丫头的性子,定然是要跟人硬扛到底,我又何必去给她添这些乱。反正我一个人,嫁人也好,独身也罢,在哪里过活都一样。” 文管事道,“那王来,我曾暗中查过他,并不是可托付终身之人。” 玉娘冷笑,“那王八蛋,我原本就没敢全信他。我要嫁他,必要事先告诉他我的身世,他若嫌弃,我不嫁就是。可看二小姐那架势,我就没敢对王来说实话,免得他嘴巴不严实给大小姐招来麻烦。我就只与他说,我瞒了大小姐一些事,被大小姐辞退了,要与他远走高飞。那王八蛋当场就露出了原形。” 文管事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你是怕别人寻上王来,便事先为大小姐开脱,当她不知道你是妓女这回事?” 玉娘嗯了一声,“若我是妓女的身份瞒不住了,我离开京城,就当是大小姐刚知道我是妓女,赶我走的。可我若回去,大小姐就一点为自己开脱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抬头与文管事对视,“所以,我不能回去,你得放我走。” 文管事看着女人坚定的目光,一时恍神。 他是看得出来,玉娘虽举止轻佻,却有难能可贵的真心在。可他没想到,这女子还有如此烈性,为了护住大小姐的名声,刚刚经历了生死,还执意要孤身离开。 他道,“即便我不带你回去,威行镖局也会寻你回去。大小姐寻不到你,肯定不会罢手。” 玉娘蹙眉,“那丫头真是怪的很,我不过一个妓女,赚着她的银子替她做事,怎么就值得她这么不管不顾了。不管了,你先放我走,我乔装一下,说不得镖局也寻不到我呢。” 文管事站住了,望着远处腾腾而来的马骑,“来不及了。” 玉娘挣扎下地,远望去,长叹了一声,“臭丫头……” -- 韩攸宁等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才见到玉娘。 她叉着腰绕着玉娘转圈,“玉娘,你好本事啊,逃了两次!” 玉娘哼了一声,“若不是那些镖师去的快,我说不得就说服文管事,逃走第三次了。” 韩攸宁恨恨道,“你还好意思说!文管事是我好容易培养起来的心腹,倒让你给策反了,你说,你使的什么计?” 玉娘看了眼窗外,文管事正站在院中间,高大的身躯即便穿着件普通的袍子也格外威武。 她笑眯眯道,“美人计?” 韩攸宁眯眼看她,“你不会是又相中文管事了吧?” 玉娘妖娆坐到炕上,“得了吧,我还是别祸害人了。他若要娶个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是什么难事。” 韩攸宁坐到她对面,惊讶道,“你什么时候还计较这些了,你原本不还看中过霍总镖头吗?霍总镖头要找好人家的姑娘,更是一抓一大把。” 玉娘瞥了她一眼,“肤浅!文管事怎就比不得霍总镖头了?他原本可是领一方兵马的将军!不比一个行走江湖的镖头厉害多了?” 韩攸宁啧啧声不断,“文管事那么好啊……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玉娘冷哼,“别胡说啊。我就是看他为人正派,又不爱替自己说话。还不兴我替他说几句了?” 她抿唇笑了笑,“再说了,他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呢。你是不知道,他救我的时候有多威武,就跟天神似的。就连他冷着脸对我生气的样子,都比霍山好看。” “还有啊,她早就知道我的来历,却一点没有看低我的意思,也没有趁机占我便宜。坐怀不乱的男人,倒是罕见。你说,他不会是个雏吧?啊呸呸,守着你不该说这些……” 韩攸宁托腮看着玉娘,她眼中有绚丽的神采,就似春心萌动的小女孩,在说着自己喜欢的男子有多优秀,热烈而甜蜜。 反观自己,年纪尚轻,竟无这种热烈浓郁的情感,只试探着一点点前行。 玉娘说着说着,停了下来,恍然觉察自己着实说得有点多,讪讪道,“昨日经历得有些多,我也头一次真正认识文管事,难免多说了些。” 韩攸宁笑道,“玉娘,你可知武功好的人耳力有多好吗?” 玉娘看了眼窗外的文管事,“总不至于隔着这么远,还隔着窗,他也能听到吧?” 韩攸宁微笑,‘那你问问,他能不能听到。’ 玉娘冲着院子中间背对着这边的文管事喊道,“喂,你能听到吗?” 外面传来文管事沉厚的声音,“都听到了。” 章节目录 第308章 好香(二更) 玉娘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既然知道自己耳朵好使,你就不能站远点!” 文管事站在那里没动。 玉娘喊道,“你盯我一时,还能盯一辈子?我想走,总能逮到机会!” 韩攸宁拉着玉娘的手,“玉娘,别走了。” 玉娘哼声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明知前面有坑,也不避开,傻不傻。” “你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我身边的人就这么多,总不能别人针对一个我就舍弃一个,到最后我不成了孤家寡人了?” 她的前世,亲人一个个都离开,到最后,连秋叶也死在自己面前,自己终究一个人也没保住。这一世,她哪里能再让历史重演。 韩攸宁笑看她,“何况,我还叫过你娘呢。” 玉娘眼眶一热,甩开她的手低头伸手扒拉着笸箩,从里面拿出来绣绷,嫌弃道,“这么多天了这个荷包还没绣完?你还嫁不嫁人了?” 韩攸宁叹了口气,“没你盯着,我哪里有什么心思绣花。旁人又不敢管我。” 玉娘把绣绷往她手里一放,“真是不省心……现在就绣,不能再拖了!” 她起身对铃儿道,“铃儿,你带我去挑挑料子,总该给大小姐多绣上几件肚兜!” 说着话,便拉着铃儿出去了。 外面又传来她的声音,“文管事,你走吧,我们女人说话你老在这里偷听算怎么回事?” 韩攸宁笑了笑,低头继续绣花,三株紫竹已经成形,只差几片叶子便好。 -- 一大早,玉香阁门口便是人满为患,且多为贵府贵女,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皆因门口昨日贴了一道告示:玉香丸明日开售。 女人们热切地盯着玉香阁的门,似乎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身体生香,这是无数女人的梦想。尤其是生活在深宅里的贵妇,她们比未嫁女有更深切的需求。 夫君是她们的天,她们用尽毕生的智慧和力气来博取夫君的宠爱,将夫君的目光和心从那些妾室的身上夺回来。天然的香气带来的魅惑,她们很清楚其杀伤力有多大。 她们甚至等不及让下人来排队,迫不及待要自己马上见识到这一改变命运的宝贝。 辰正,店门打开。 人群一片骚动。 陈勇笑呵呵站在店门口,高声道,“今日敝店玉香丸上市,想必其效用大家都知道了,每日早晚一粒,去秽生香,吃了三日后就开始有效用。” 有急性子的喊道,“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了,你赶紧开门吧!” 陈勇安抚道,“各位贵人莫急,容鄙人将话说完。这玉香丸原料珍稀难得,制作繁杂,是陈家商号历经数代人的心血才研制出来的。是以其售价也颇让小号为难……” “能有多贵嘛,在这里卖关子。” “我是听南章郡主说过,这玉香丸不是是谁都能吃得起的……” “啊?难不成还能比金子还贵?” “到底多少银子,你说吧!” 陈勇笑道,“一共有两种,瓷瓶的一瓶六十粒,一千两白银……”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片轰然声打断了。 “一千两!怎么不去抢?” “难怪南章郡主说不是谁都能吃得起!” “罢了罢了,走了走了!一个月要花一千两,得多富贵的人家才能负担得起?” “是啊,另一种再便宜,能便宜到哪里去?” 许多人打了退堂鼓,悻悻然走了。 一千两,不是她们能负担得起的。 门口的人走了半数,而留下的,有的是观望,有的是寄希望于另一张玉香丸更便宜,有的是志在必得。 有人问,“掌柜的,那另一种多少银子?” 陈勇笑道,“另一种是青玉瓶的,一万两银子一瓶。” “一万两!” 那些心怀侥幸的,愤怒离去! 那些观望的,也失望地离去了不少。 门前的人又少了一半。 剩下的,有的尚在犹豫,有的志在必得,也有看热闹的。 那些志在必得的,多为出身名门望族的贵妇。玉香丸贵重,对她们这些不缺银子的正室来说,是求之不得。若是人人都能买得起,那些妾室也买来用,人人生香,她们用了还有什么意义? 物以稀为贵,不是人人用得起的,才是好东西。 她们看着门前冷落下来的样子,有种优越感油然而生。 有人嘟囔道,“当真是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先在门口把人赶走了一大半。” 陈勇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倚着窗口欣赏自己指甲的玉娘,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玉娘出的这主意,是借鉴了青楼的营销模式——第一步,先散播消息,我们楼里来新姑娘了。第二步,在门口把没银子的拦下。 陈勇站到一旁,让开店门,微笑道,“至于两种玉香丸的区别,各位先进店,鄙人再详细说与大家听。” 贵妇贵女们涌入了玉香阁,围到了展示玉香丸的柜台前。 陈勇指着柜台上摆着一整排的白瓷瓶,笑呵呵道,“这就是一千两一瓶的玉香丸了。吃了它,不但让您身体生香,还保准您每日神清气爽,用的时日久了,肌肤晶莹赛雪,延缓衰老。” ——这第三步,就是把楼里新来的姑娘们喊出来见客了。 贵妃们眼睛亮晶晶,这药丸的每样功效都很诱人,到她们心坎里的诱人! 有人好奇问,“这一千两的已经这般厉害,一万两的又有什么效用?” 陈勇指着自己身后柜子,上面安装着琉璃门,挂着锁,里面是四个青玉瓶。 他笑呵呵道,“玉瓶的香气更加怡人,去秽能力更出众,若是体味不重,一天服用一粒即可。用上两个月,不但气色好皮肤好,年轻上几岁没什么问题。” ——第四步,新花魁出场。 贵妇们两眼放光,年轻几岁,花多少银子都使得啊! 不过,一万两么? 店里闹哄哄的,贵妇们垂涎于重返青春,又心疼那一万两银子。 大家与身边人商议着,该怎么买,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 “让让,让让!” 人群被拨开,南章郡主胡明珠高扬着头,缓步走了进来。随着她的走动,沁人心脾的幽香隐隐浮动,似荡涤了店内混杂的庸脂俗粉,让人心旷神怡。 习惯了南章郡主一出现就闭气的众人,此时不由自主地深深嗅了一口气。 好香。 章节目录 第309章 懊恼(一更) 南章郡主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这种艳羡不是来自权势地位,而是她自己散发的魅(香)力(气)。 她如骄傲的孔雀一般缓缓走到柜台前,“陈掌柜,听说我的三瓶玉香丸制出来了。” 陈勇笑呵呵行礼,“郡主您来了,昨日刚刚制好,正想在这里摆上一日,再给您送去府里呢。您怎屈尊自己来了。” 南章郡主淡扫了一眼周围的贵妇,淡声道,“你在这里摆了也没什么用,顶多是让人长长见识,白白眼馋,一万两银子一瓶,她们谁买得起?” 被鄙视的贵妇们惊讶看着南章郡主,她用的是一万两一瓶的!且一买就是三瓶,三万两白银! 难怪最近看着她似乎比以前年轻了,她今年十八,看着倒像十六岁一般娇嫩,气色红润,肌肤晶莹剔透。 陈勇呵呵陪着笑,“郡主您稍等,草民给您取。” 他拿出随身带的钥匙,打开琉璃柜门,从里面拿出来三瓶玉瓶玉香丸,放到柜台上,“郡主您拿好。” 南章郡主指着柜子里仅存的一瓶道,“那里不是还有一瓶吗,那一瓶我也要了。” 陈勇陪着笑,“郡主,这么多日了我们统共就制出来四瓶,您便让小店留一瓶当镇店之宝吧。” 南章郡主冷哼了一声,“这四瓶制出来前后可用了一个多月,下一次万一更久,万一耽搁了我用,你可担得起?” 陈勇笑道,“草民也是听从县主的吩咐,不管如何,店里得留一瓶摆在这里。郡主您……要不去问问县主?” 南章郡主一听韩攸宁,顿时气焰就消下来了,那臭丫头认定的事,可不是好说服的。 且不说得罪了她自己再也别想用到这玉香丸,就说七皇叔对她的维护,自己也不敢去轻易得罪了。七皇叔可是连太子表哥都能下狠手的人。 南章郡主示意丫鬟将装银票的匣子递了过去,“三万两银票,陈掌柜,可数好了。” 陈勇收了匣子,连看都没看一眼,南章郡主定然不敢作假,断了自己玉香丸的用度。 他笑呵呵道,“郡主您经手的银子,必不会错,不必数。” 南章郡主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又想到虽然剩下的那一瓶自己买不得,旁人也买不得,便又高傲地扬起来下颌,趾高气扬地走了。 贵妇们这才知道,原来玉瓶玉香丸这般难制!人家根本不愁卖! 她们居然还在这里犹豫要不要买! 有个郡王妃说道,“陈掌柜,剩下那瓶玉瓶玉香丸我要了。” 她想过了,她体味不重,一天一粒即可。一瓶用两个月,年轻上几岁,接着再用瓷瓶的维持几个月。如此反复,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却能身体生香,永葆青春。 身后又有两个贵妇打的也是差不多的主意,“我也要了!” 陈勇笑道,“各位贵人,这一瓶只能摆着不能卖,您要买,就得预定了。或者您买瓷瓶的也不错。” “那就预定!预定要多久制好?” “这也不好说,快的话几日,慢的话一个月也是有的。” 三人非常爽快,当即交了定金,又买了瓷瓶的,迫不及待当场吃了。 其他的贵妇贵女,虽买不起一万两的,可一千两的也可以啊,南章郡主的变化着实给了她们莫大的信心! “我要一瓶!” “我要一瓶!” “我要两瓶!” …… 陈掌柜和伙计们忙碌着收银子,他们从来没想过,赚银子还能这么容易! “我要六瓶!”一身红衣的赵湘儿挤了进来,豪气地拍了银票在柜台上。 陈掌柜将六瓶玉香丸包好递给她,“县主,您拿好。” 有那种观望的给她泼冷水,“湘儿,这种瓷瓶的可没人吃过,效用如何可有待考证,你若吃了没效用,六千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是啊湘儿,这种瓷瓶的多的是,你又何必一下子买这么多。” 赵湘儿叉腰笑道,“谁说没人吃过,丹阳姐姐就吃了啊。这两日我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很!” “啊?丹阳郡主用过了?” “对啊!她用了也就三四日吧。”赵湘儿拎着玉香丸往外走,“听说太后娘娘也在用!”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 瓷瓶的也很好用! 太后在用! 那些观望的也不观望了,原本买了一瓶的又嫌买少了,争先恐后举着银票喊,“我要两瓶!” “我要三瓶!” “我要五瓶!” 陈勇笑呵呵道,“抱歉各位,没了,最后六瓶方才被嘉和县主买走了。” 有人急声问,“瓷瓶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陈勇笑呵呵道,“瓷瓶的制作是一样的麻烦,原料也是珍贵难得。下一批正在制着,制出来就要五日后了。” “五日后!” 人群中懊恼声一片,“早知道方才就买了!” “早知道就多买几瓶了!” “幸好啊,我方才多买了一瓶……” 那有先见之明买了两三瓶的,则是捡了宝一般,高兴地看着旁人懊恼挫败。 虽然只是差了五天,可第一批用上的人,比第二批用上的人,有着莫大的优越感。 且五日后,大家都知道了玉香丸的好,她们也不见得能抢的到啊。 喧嚣了不到一个时辰的玉香阁安静了下来。 虽说大家都清楚都卖光了能得多少银子,可真正清点完了,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银票,所有人还是如梦游一般。 玉娘抱着一匣子银票,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镖师,笑吟吟出了玉香阁。 玉香阁外的马车旁,文管事环胸站在那里。 玉娘笑着走上前,“文管事啊,这玉香阁也不归你管,你过来作甚?” 文管事拿着下车凳摆上,面无表情说道,“你手里的那些银两,还不知要引来多少人觊觎。稳妥点为好。” 玉娘娇指了指身后的镖师,娇笑道,“有他们呢,你担心什么?” 文管事没吭声,抱着马鞭站在一旁。 玉娘伸出了纤纤玉手,“既然要当马夫,是不是该扶我一把?” 文管事大手伸过去,不待玉娘的手放上,就握住她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 玉娘嗔了他一眼,“学会占人便宜了!” 文管事看着她道,“我也不想做什么柳下惠。一会儿回去你就知道了。” “莫名其妙。”玉娘一甩帕子钻进了车厢。 文管事收了车凳,坐上马车,甩了下马鞭,马车粼粼而行。 他背后的车厢里,隔着帘子,是女子低低的吃笑声。 章节目录 第310求娶(二更) 马车没有去定国公府,而是去了乐安坊玉娘的宅子。 一进门,便见院子里满满摆着几排红漆箱笼,上面系着大红绸花。 玉娘脚步顿了顿,抿着唇进了屋。 韩攸宁坐在堂屋,一旁是楚菁菁,二人都笑吟吟看着她。 玉娘将匣子放到韩攸宁手边,“大小姐来这里做什么?哝,玉香丸都售罄了。” 韩攸宁笑看着她,“玉娘,可见着外面的箱笼了?” 玉娘扭身坐到了下首,淡声道,“看到了。” 楚菁菁笑道,“玉娘大喜了,文管事今日托我做媒,来跟你提亲!” 玉娘倒了杯茶低头喝着。 楚菁菁起身走到玉娘身边坐下,将一本红缎面的册子给她,“文管事可诚心的很,满满当当二十抬的聘礼,样样都实实在在。他学着晋王爷,今日一日把六礼里的五礼给过了。那合八字的道士,就在外面候着呢。” 玉娘打开聘礼册子,里面的聘礼果真实在,除了三牲海味,聘饼酒茶,糖果帖盒这些寻常该有的,还有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看着二十抬,若是松一些,分成三十六抬也使得。关键是,另外还有一千两的礼金。 楚菁菁笑道,“我是没见过文管事这么大方的。即便是大户人家提亲,礼金有五百两也是极体面的了。更甭说,这些聘礼也是厚重,总该也值个两千两银子。可见文管事对你看重,唯恐委屈了你。玉娘,你以后要享福了。” 玉娘合上册子,起身往外走去,“我去找他谈谈。” 楚菁菁一愣,看向韩攸宁,“这……她这是没看上文管事?” 韩攸宁笑道,“放心,你就等着收媒人红包吧。” 楚菁菁掩着嘴笑,“我倒没想过文管事还有成亲的一日,他整天沉着一张脸,府里的丫鬟婆子都怕他。” 韩攸宁道,“有句话叫,一物降一物。” 外面玉娘已经拉着文管事去了西厢房。 她看着面前高大如山的男人,问,“知道我是什么出身,为何还要娶我?” 文管事沉声道,“你不嫌弃我腿瘸脸丑,我又怎会计较你过去种种。” 玉娘别过脸,没由来的不自信起来,也自卑起自己青楼的出身。 “那怎么能一样。你那伤是荣耀事,我的过去却是耻辱。总归你娶我,是你吃了亏,说不得以后还要遭人指指点点。” 文管事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双目炯炯,“大小姐跟我说了你的过往,女人活在世上不易,多有身不由己。我活了半辈子,对世事人心也算能看得透彻,你玉娘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看得明白。娶到你这样好看又重情义的女人,是我文千钧的福气,又岂会在乎旁人说什么。” 玉娘眼眶泛红,“说的那么好听,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会说话……我当真那么好看?” 文管事目光幽暗,“好看。” 玉娘抿嘴笑了起来,玉白的手放到他胸膛上,“所以等不及了,六礼一下子过了五礼?” 文管事脸上的刀疤动了动,“那你嫁不嫁?” 玉娘仰头看着他,脸上有羞涩,有喜悦,“你肯娶,我自然要嫁!” 文管事双臂一合,便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如沉鼓,低沉而厚重。 玉娘被一双铁臂箍着,无比踏实,眼泪落了下来。 她玉娘,终于有归宿了。 搂得久了,玉娘倒先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道,“大小姐和二夫人还在等着,你要搂到什么时候?” 文管事松开了他,鼻息间是萦绕不去的幽香,他沉沉叹息了一声,“要不婚期就定后日吧。” 玉娘嗔了他一眼,“等不及了?” 文管事如实道,“嗯。” 玉娘拧了他胳膊一把,“不正经。” 扭腰出了厢房。 外面冬阳正暖,大红绸子格外喜庆。 玉娘挨个箱笼打开欣赏着,“这么多聘礼,你的家底是不是掏空了?” 文管事跟在后面,解释着它们的来历,“这些金银珠宝,都是征战时分的战利品,银子则是战功换来的恩赏,还有这些年攒的月银。我手头还有两千两银子,一千两是国公爷给我成亲用的,一千两是大小姐给的,以后都归你管。” 玉娘抿嘴笑,“我赚的银子比你多,要你的作甚。你一个大男人,手里没有银子怎么能行,你自己留着吧。” 文管事呵呵笑,“听你的,怎样都成。” 玉娘道,“那成亲后咱住这边吧?” 文管事皱眉,“不成。我在定国公府后有宅子,住那边。” 玉娘掐着他的胳膊,“刚说了什么都听我的!” 文管事道,“这隔壁全是镖师,不方便。” 玉娘冷哼,“怎么,怕我给你戴绿帽子?” 文管事淡瞥了一眼趴在墙头上看热闹的镖师,手一扬,镖师啊地一声,扑通一声! 他附耳轻声道,“这些镖师个个武艺高强,耳力都好,你想天天被他们听洞房吗?” 玉娘老脸一红,“不正经!” …… 韩攸宁给玉娘备了四十多抬嫁妆,其中有两千两银锭作压箱银,再将文管事的送来的聘礼加进去,一共六十抬。 隔了一日,玉娘便大红嫁衣,满面娇羞,风光出嫁。 拦门的是威行镖局几十镖师,迎亲的是定国公府数十侍卫,个个威风凛凛,龙马精神,在门口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比武,文管事方突破重围冲进宅子,抱得美人归。 韩攸宁站在门口,看着玉娘被文管事抱上了花轿,迎着夕阳,热热闹闹远去了。 “你也不必羡慕他们,很快,我们也就成亲了。” 身后传来清冽低醇的声音。 韩攸宁转过头,便见赵承渊站在他身后,白袍墨氅,龙章凤姿,笑颜动人心神。 韩攸宁脸上绽放笑容,“王爷,你怎来了?” 赵承渊刮了刮她的鼻子,“我不来寻你,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夫君了?” 韩攸宁仰头看着他笑,“这几日我在忙着绣嫁妆,想着能在出嫁前能为王爷多绣几样。” 赵承渊含笑问,“那你绣了多少了?” “荷包已经绣好了。我拿给你看!” 韩攸宁上了马车,去寻荷包,今日在来的马车上,她刚将荷包上的流苏编好。 可身后,赵承渊却跟着上了马车,坐到了她身边,“去庆春楼。” 车帘外是叶常的声音,“是!” 章节目录 第311章 果真是甜的(一更) 段毅领着一众定国公府侍卫拦住了马车的去路,段毅站在马车外抱剑拱手道,“王爷,现下天色不早了,大小姐若是跟您去庆春楼,回府必然是晚上了。怕是不妥。” 赵承渊隔着帘子淡声道,“本王与王妃一起用个晚膳,有何不妥?” 段毅面无表情道,“大小姐尚未成亲,便要遵府里的规矩,日暮之前归府。” 赵承渊挑开锦帘,眯眼看着站在车窗外不卑不亢的段毅,身姿飒爽,模样俊美,十八九岁的年纪,却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 叶常和罗平算俊美的了,比起他来,还是要逊色不少。 赵承渊淡淡道,“跟本王讲规矩,那你得先有能跟本王讲规矩的本事才行。” 他放下车帘,罗平便纵身一跃,向段毅攻去。 而刚刚送走玉娘的镖师们,腰间尚扎着红带,也个个犹如猎豹,向马车前的国公府侍卫攻了上去。 跟随韩攸宁的国公府侍卫加上段毅一共有六个,而对方,却是有几十人,很快便被困到了中间。 马车很快便动了起来。 韩攸宁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镖师们笑嘻嘻闹哄哄的样子,很明显是喝了酒在乱起哄。 她高声喊道,“别打了,段毅还伤着呢!” 镖师们哄声喊道,“县主放心,我们手上有数!” 韩攸宁扭头看赵承渊,“王爷不怕父亲生气?” 赵承渊微笑道,“岳丈大人生气,我陪他喝一顿酒,再打一架就是。可本王的王妃,还是要见的。” 韩攸宁长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担心你和父亲合不来,如今看来,倒处得跟兄弟似的。” 父亲似乎终于找到了能陪他对打的对手,闲着没事就找赵承渊麻烦,非要打上一架才肯罢休。 听大哥的意思,父亲输多赢少,却乐此不疲。 赵承渊笑道,“傻丫头,是翁婿。岳丈大人待你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儿这般宠爱,我自要敬重他为长辈才是。” 他顿了顿,“那个叫段毅的侍卫,我看不太懂变通,你出门在外,还是换个脑子灵光些的侍卫为好。以后,便让叶常跟着你吧。” 外面驾车的叶常眼睛贼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高兴之余,他甩了个响亮的鞭花儿,马车跑得更欢快了。 韩攸宁果断拒绝,“我用段毅顺手的很,他话虽不多,却不木讷,有什么事他都能事先安排妥当,很是得力。” 她促狭地看向赵承渊,笑道,“不会是因为他拦马车,王爷不高兴了吧?这是他职责所在,他若是不拦,回去就得军法处置。前几日,他听说王爷被拘禁宫中,悄悄去给我报信,可为了你挨了一顿军法了,现在身上还没好利索呢。” 赵承渊不动声色道,“既然身上没好利索,便该好好在府里养着,定国公府那么多侍卫,不是非得他跟着出门不可。” 韩攸宁看出赵承渊对段毅似乎不喜,便替他辩解了几句,“从我来京城,出门是他和文管事跟着,他们待我也是忠心耿耿。今日文管事大喜,我身边便没熟悉的侍卫领头了,他这才出面的。段毅他虽严肃了些,可当真是一片赤诚。” 段毅和玉娘一样,也是前世为了护她丢了性命的人,也是她要报恩的人。 赵承渊神色淡淡。 她摇了摇赵承渊的手,鼓着腮帮子道,“王爷……” 赵承渊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服你当真是不容易。随你吧,横竖就这半个月了。” 韩攸宁皱着鼻子笑了起来,“我坚持自有坚持的道理。” 叶常身子一软,顿时没了精神,女主子她……还是看不上他啊! 赵承渊从她手中拿过荷包,“这便是你绣的?” 韩攸宁点点头,“我虽绣得不快,可玉娘说了,我色彩搭配得极好。” 赵承渊举起荷包,月白的底色,墨紫的竹干,墨绿的叶子,配上深蓝色的流苏,色彩搭配极雅致。 只是胖丫头家的竹子长得比旁人家的更粗壮些,连叶子也更宽厚圆润,带着几分拙朴。 韩攸宁见他只笑不说话,顿时有些心虚。她原本绣艺就一般,在太子府又耽搁了三年不曾动手,绣艺愈发生疏了。 玉娘见了她绣好的荷包,原话是:“你这荷包,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色彩搭配。王爷若是佩戴出去,怕要折了半数威严!” 这个荷包,她是用了不少心力,感觉绣得还行。便觉是玉娘习惯了说话不动听,来挑她的毛病。 可此时看赵承渊这样子…… “王爷还是还给我吧!” 韩攸宁伸手想要将荷包拿回来,赵承渊却是扬起手举高了避开了她,就跟小时候父亲哥哥们举着东西哄她一般,“送人的东西,怎么好再收回去。” “王爷这样子分明是在笑话我!”韩攸宁探起身子去够荷包。赵承渊长臂一揽,她便跌坐到他腿上,扑到他怀里。 唇下一片柔软。 她愣愣看着与她几乎贴在一起的一双凤眸,深不见底,翻涌着墨色。 她的脸腾地红了,慌忙往后仰头。 可在下一瞬,一只大手便揽上她的腰,另一只手扶着她脑后,微凉的唇便压了下来。 韩攸宁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就似一道闪电在脑中劈开,光芒四射,五彩斑斓的绚烂让人眩晕,脑中一片混沌。 清冽的紫竹香,本是疏远清冷的味道,此时却霸道无比,无处不在,让她无力反抗,挣脱不得。 她就如溺水的小兽,在温柔又霸道的水中窒息。 最终在即将昏厥之际,她嘤咛出声。 赵承渊身子一僵,迷离的凤眼顿时恢复清明,他停止了掠夺,松开了她甘甜如蜜糖的红唇。 他眯眼看着面前脸色绯红混混沌沌的小丫头,嘴唇红肿,娇艳欲滴。他沙哑低叹了一声,“小丫头。” 韩攸宁手软脚软,红着脸推开他,想要从他腿上下去。 赵承渊松开手,将她放到了一旁坐榻上,拇指指腹轻轻拂过她的红唇,垂眸凝视着她。 “这里,果真是甜的。” ------题外话------ 又来了一波客人,明日才走。二更要在半夜了。。。亲们明日再看啊 章节目录 第312章该量我的尺寸才对(二更) 韩攸宁初尝亲吻滋味,尚处于眩晕中,模样有些呆愣。 原来,亲吻是如此滋味,轻轻松松便可摧毁人的神志。就连那般自制清冷的赵承渊,都似乎失了分寸,变成了她不认得的模样。 她虽与赵宸有段情史,赵宸却对她一直恪守礼法,不曾逾越半步。那是个对自己对别人都很严苛的人。 她推开赵承渊的手,别过脸看向外面,故作镇定道,“那个荷包,要不我还是重新绣一个。” 赵承渊失笑,难为她这般迷糊,还记得方才是在说什么事。 他将荷包系到腰间玉带上,“这个就很好,辛苦王妃了。” 韩攸宁悄悄瞄了一眼,荷包配着他月白的锦袍,果真是很精神好看。所以说,人若长得好看,佩戴什么都是好看的。 她倚靠着车壁,低头抿嘴压着笑意。 赵承渊也不再与她太过亲近,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外面的叶常,屏了长长一口气,脸憋得通红。直到里面传来了说话声,方一点点一点点开始喘气,却也不敢闹出什么动静来。 昨日王爷听说了玉娘和文管事神速的成亲经过,站在院子里默默看了许久的天。他原不明白王爷是怎么了,现在看来,是身为男人的挫败感啊。看人家文管事多干脆,两天就拿下了玉娘,抱着进洞房了! 他哀怨地看了罗平一眼,早知道就让罗平驾车了,当什么贴身心腹呐! 罗平和段毅已经跟了上来,二人骑马并行,皆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到了庆春楼,下马车的时候,叶常、罗平、段毅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承渊腰间的荷包上。 赵承渊神采奕奕,握着韩攸宁的手缓步走着,腰间荷包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摆动。 叶常看着自家王爷满足又神气的样子,感叹道,“荷包上绣芭蕉树,倒是不多见。” 罗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韩攸宁回过头,纠正道,“是紫竹。” 叶常艰难地扭头与叶常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不可思议,在收到王爷警告的眼神时,他忙道,“噢……对对!是紫竹,看我这眼神,芭蕉树哪有这般铮铮气节!” 韩攸宁看了赵承渊腰间的荷包片刻,还真有几分像芭蕉。 她抬头问赵承渊,“王爷方才以为是什么?” 赵承渊神色坚定,“自然是紫竹。” 他的消息渠道,自然不会出错。 韩攸宁略略放心了些,赵承渊能认出是什么就好。 上了三楼,段毅便被罗平和叶常挡在了门外,三人都站在外面守着。 他们还是识趣的! 万一王爷再有个忍不住的时候,他们在多有不便! 不过秋叶和铃儿坐马车追了过来,她们进门伺候,倒是没人敢拦。 韩攸宁解了斗篷,坐到八仙桌旁,那里已经摆上了几碟点心,还有一盅燕窝羹。 韩攸宁问,“王爷费尽周折带我过来,当真是为了用晚膳?” “也不尽是。” 赵承渊拿起桌上的一把量衣尺放到韩攸宁手中,“你既然是替我做衣裳,便该量我的尺寸才准确。” 他伸展开了手臂,“量吧。” 韩攸宁拿尺子轻拍着手,眯眼看他,“王爷怎知道我在替你做衣裳?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她要替赵承渊做寝衣,只有身边的几个人知道,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 赵承渊淡淡道,“王府丫鬟昨日去给你送梅花,你在给段毅量尺寸。想必,王妃是看他身量和我差不多,是要按他的尺寸来给我做衣裳吧。” 韩攸宁挫败道,“王爷要不要那么聪明,我本想做好了再让你知道。” 赵承渊伸开手臂,“我若不聪明一些,就怕小丫头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衣裳,我穿上却是处处不合适。” 韩攸宁细想,也是如此道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拿着尺子,量起了尺寸,铃儿在一旁记着。 量完之后,韩攸宁庆幸道,“果真不一样,王爷的腿要更长一些。” 想象着赵承渊穿着短一截的寝裤的样子,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赵承渊坐到了桌旁,兀自倒了杯茶,淡声道,“你的夫君,与旁人怎么可能一样。” 韩攸宁坐到了他对面,趴在桌上笑眯眯看着他,“王爷与旁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赵承渊喝了口茶,抬眸睨了他一眼,“如何不同?” 韩攸宁道,“王爷是我夫君,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我的人,只此一点,世间无人能及。” 赵承渊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小丫头,嘴巴当真是甜。” 韩攸宁忽而想起马车上他说的话,脸上又染了海棠色,低头抱着燕窝羹喝了起来。 燕窝羹是加了冰糖的,也是甜的…… 她的脸更烫了。 只是,嘴巴当真是甜的吗?她自己怎么没觉得? 赵承渊原本是逗小丫头的一句话,倒没旁的意思,此时看小丫头红着脸悄悄舔自己嘴唇的模样,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他单手撑头看她,眉眼间风华无限,“很甜,对吗?” 韩攸宁装作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本正经道,“燕窝羹很甜。” 她从铃儿手中扯过帕子,低头擦着嘴唇。 赵承渊探手过去握着她的手,将帕子拿了出来,“傻丫头,嘴唇快要擦破皮了。” 门外,叶常恍然,原来这才是王爷今日约女主子出来的目的! 王爷这是吃醋了? 吃一个侍卫的醋? 他抱胸打量着段毅,“还别说,你这身量还真跟王爷有几分相像。” 段毅面无表情站着不动,任由叶常打量。 叶常傲娇冷哼,“可惜,没我们王爷腿长。” 段毅依然面无表情,如同没听见他的话一般。 丁掌柜领着店伙计端着晚膳过来,叶常拦住他们,“等等,王爷现在不方便。” 现在在谈嘴巴甜不甜了,下一步,是不是得尝尝了? 啊,当真是辛苦他们这些光棍贴身侍卫! 里面传来赵承渊的声音,“进来吧。” 晚膳摆上,珍馐美味满满一桌,赵承渊替韩攸宁盛了一碗乳鸽粳米粥,“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少,是不是没好好用膳?” 韩攸宁面露喜色,“王爷看出来我瘦了?” 她最近终于下定了决心节食减肥啊! 赵承渊道,“好好吃饭,你这个样子很好,不必减肥。” ------题外话------ 抱歉抱歉,明天的一更估计也要到下午了,大家晚上一起看吧 章节目录 第313章出事(一更) 韩攸宁嘴里答应着,可却跟小鸟进食一般,并没有吃多少。 她原本一直下不了减肥的决心,她饿怕了,总没勇气去尝那种滋味。 可是,她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赵承渊,美美地嫁给他。 赵承渊见她不吃,便坐到了她身边,一口一口喂她。 一顿饭下来,赵承渊没吃多少,韩攸宁倒是吃了个肚儿溜圆,几日的成果便泡汤了。 她哀怨地看着赵承渊,原来他当真是让她来吃饭的。 赵承渊却怡然自得,靠着窗口吹起了玉埙。 二楼雅间里,赵宸一身玄衣临窗而坐,手里握着酒杯,听着埙声悠扬,眉目萧瑟。 身后已经空了一个酒坛。 梁忠替他盛了一碗粥,“太子爷,您还是吃些粥再喝酒,卑职已经尝过了,无毒。” 赵宸仰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淡声道,“现在毒死孤半分意义都没有,你便放心吧。” 梁忠看着太子又斟上了酒,饭菜却丝毫未动,暗暗叹了口气。 卫霄推门而入。 “太子爷,文管事和玉娘的婚礼上,出事了。” 赵宸脸色一凛,“出了何事?” “玉娘往日的恩客,找上门了。” 赵宸霍然起身便往外走,卫霄拦住了他的去路,“定国公府的人也来给县主报信了,有晋王爷在……” 此时,埙声已经停了。 赵宸冷声道,“他在又有何用?让开!” 卫霄默默让开,赵宸推门离去! 他快步下来楼,去了后院骑马。出去便见,赵承渊和韩攸宁从另一个出口出来。 韩攸宁站在赵承渊的身边,手被他握着,乖巧安然。 赵宸走过去抱拳施礼,脊背却挺得笔直,“七皇叔。” 赵承渊淡淡颔首,“太子看起来身子是大好了。” “是。” 赵宸目光落到他腰间的荷包上,顿了顿又移开,看向韩攸宁,“昭平也在。” 韩攸宁福身,“太子殿下。” 赵承渊拉着她的手,“走了。” 赵宸站在原地,看着赵承渊对她呵护备至,看着他们双双上了马车。 卫霄牵马过来,他上马欲要离开,却被叶常笑嘻嘻拦住了,“太子殿下,您是要去哪里?” 赵宸目光凛然,“怎么,你要拦孤?” 叶常拱手笑道,“不敢不敢。只是定国公府的事便是我们王爷的事,太子殿下若再插手,便不太合适了。太子刚闹了那么场风波,总该要避嫌不是?” 马车过来,赵承渊掀开帘子,淡声道,“太子不去,便是帮了昭平大忙。” 说完,帘子落下,马车粼粼而去。 赵宸攥着马鞭,骑马立在暗夜中,玄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 文管事的宅子在定国公府后的巷子里,三间阔两进深,不大的院子里搭了棚子放着炭盆,摆了十桌酒席。 来赴宴的有韩钧和西南军的诸多武将,其他的多为定国公府侍卫和各处管事,还有相熟府邸的外管事。 此时赴宴的人大多离去了,只韩钧、韩思行和几个侍卫留下。 堂屋内,韩钧沉着脸坐在主座,大红喜服的文管事和玉娘站在一旁,地上跪着的,是一个蓄着短须的精瘦中年男子。 韩钧冷声问道,“玉娘当真出身青楼?” 男子磕头道,“国公爷,草民不敢欺瞒各位老爷,草民与玉娘相识三年,彼此情意相投。草民得知春风楼被一夜之间屠尽,一度伤心不已,打探之下方知玉娘在那之前已经离开襄平府,说是去魏阳寻草民。草民苦寻她不得,却不曾想她是来了京城……” 韩钧调看过襄平府所有案卷,知道春风楼被屠的事,却不曾想,玉娘竟是来自春风楼的妓子。而女儿,与她相携进京,朝夕相处数月……今日宾客众多,恐怕不过一夜便会人尽皆知。 那么攸宁的名声恐怕也会被牵连,还不知要在皇室引起多大的风波。 他目光锋利如刀,“情意相投,你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玉娘出身青楼,让她名声扫地,你这情意倒是比砒霜还是毒上几分。魏阳县离着京城两千里之遥,你是如何得知玉娘在京城,又是如何得知她今日成亲的?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男子战战兢兢回话,“回国公爷,无人指使。草民在京城呆了多日,今日在路上恰巧看到迎亲队伍甚是浩大,打听之下方知新娘是玉娘,来自襄平府。草民见玉娘变了心,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玉娘推开文管事的手,快步走上前,厉声道,“好你的林成生,当年若不是我出言相帮,你早被地头蛇砍死在襄平府了,你却在这里恩将仇报!” 林成生畏畏缩缩道,“玉娘,你还是跟我回去,我自锦衣玉食供着你……” 玉娘冷笑道,“你林成生胆小怕事,可没说出这话的本事。指使你的人,是不是韩清婉?大小姐对我身世毫不知情,如今既然事情败露,我玉娘再无颜面见大小姐,便与你这个王八蛋同归于尽!” 说着话,袖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剪刀,抬起便向林成生扎去! 林成生一个不防备,身上中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泉涌,惨叫不已。 玉娘再要下手,文管事上前抓住了她的手,“玉娘,冷静。” 玉娘回头看文管事,神色冰冷,“我如何冷静,他是来害大小姐的!你我尚未拜堂,六礼未成便不是夫妻,文管事,你松手。” 文管事铁拳纹丝不动,沉声道,“我说过,我不会在意你的过往,也不在意旁人如何说。大小姐也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 玉娘心灰意冷,“能有什么法子?我恨不得我当时死在了荒郊野外才好!” “你以为你死了他们就无法害我了?” 房门打开,韩攸宁与赵承渊走了进来。 韩攸宁走到玉娘身边,缓缓将她手中的剪刀拿了,扔到了地上,“没有你,他们也会编造出别的事来害我,总有这么一天的。” 玉娘鼻头一酸,眼泪落了下来,“大小姐,是我拖累了你。” 韩攸宁拿帕子帮她擦着眼泪,“若不是玉娘你当初冒险相救,我早就死在歹徒刀下了,若说拖累,是我拖累了你才对。” 章节目录 第314章 证婚(二更) 韩攸宁拉着玉娘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环视一圈道,“对,玉娘出身青楼,可她早已自赎自身,已经从良,这在襄平府府衙户籍那里也能查到。陈府灭门那日,我其实尚在襄平府,只是和铃儿躲在密室逃过一劫。是玉娘不顾冒着性命之危护我出城,路上又多次以命相护,若不是她说不得我早就被永平侯给杀了。” 她始终没有提赵承渊相救之事。若是提了,势必要引起庆明帝的疑心,陈府灭门案说不得要被推倒重审。 韩钧只听说有玉娘这么一号人,并未见过,听女儿说她是被雇来掩饰身份进京的。方才得知她的出身,本是有几分不喜,还想劝文管事将这门亲事作罢。此时方知,原来女儿在襄平府是死里逃生出来的,恩人就是玉娘。 他起身上前,对着玉娘拱手施礼,“文夫人救犬女之恩,韩某谢过!” 玉娘愣了愣,忙侧身避开,“国公爷使不得!” 有了韩钧表态,屋内侍卫也收起了轻视之心,拱手道,“谢文夫人救大小姐之恩!” 玉娘泪光闪烁,她没想到自己妓女的出身,一样能获得大家的尊重。 韩攸宁笑道,“既然都喊了文夫人了,你们是不是该把未全的礼给全了?” 玉娘踌躇,韩攸宁安慰道,“放心。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糟糕,有王爷在呢。” 赵承渊看了罗平一眼,已经完全傻了的林成生便被绑了拖了出去。 他坐到了韩钧身边,说道,“本王便为你们二人证婚。开始吧。” 在场所有人都很是意外,晋王爷亲自证婚,这是何等的荣耀! 哪怕是公侯大婚,也不见得能请得动晋王爷亲自证婚! 玉娘和文管事颇为动容。 王爷这是在向全天下为玉娘正名! 即便她出身青楼,也是晋王爷认可的女子! 文管事拿着红盖头盖到了玉娘头上,将红绸的另一端给了她,牵着她走到堂中央跪下。 叶常机灵地喊道,“一拜天地!” 二人对着外面磕了头。 “二拜尊长!” 二人又对赵承渊和韩钧磕头。 “夫妻对拜!” 二人隔着红盖头相望,相对而拜。 “送入洞房!” 文管事扶着玉娘起来,厅堂内便起了起哄声,侍卫们簇拥着两位新人,去了后一进的喜房。 侍卫们还在后面闹洞房,林更是又被带了进来。 赵承渊看着已经跪都跪不稳的林成生,“现在本王还没动刑罚,你就怕成了这副模样,你是如何有勇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的?” 林成生脸色发白,“你,你是王爷?” 叶常踢了他一脚,“晋王,听过没有?看你个怂样!” “听……听过!”林成生结结巴巴道,“我……我被他们关押了好几个月了,他们让我这么说的……我要不说,我家中老小十几口都活不了!” 赵承渊问,“他们是谁?” 林成生茫然摇头,“好几个蒙面的壮汉天天看着我,我没见过他们模样。今日也是他们送我过来的,说他们会在暗处盯着我,我若说错了半句,我家人就没命了……” “你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七月底有人闯到草民府上,问我玉娘去寻过我没有,草民说没有。他们就把草民蒙上头带走了。王爷饶命,草民当真不知道他们是谁!” 赵承渊和韩攸宁相视一眼,永平侯。 可永平侯已死,这是毋庸置疑。 那么极有可能,永平侯将林成生暗中交给了韩清婉,让她在关键时候给韩攸宁致命一击。 而现在林成生使命已经完成,他是死是活都已经不重要。 玉娘出身青楼的真相曝光,韩攸宁的名声被牵连受损,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有这个结果就足够了。 林成生被关押在了定国公府。 韩攸宁回了府,还未去韩清婉院子,楚菁菁就笑着迎了出来。 韩攸宁这才知道,今日宫里来人传太后口谕了,府中三位小姐后日进宫参加太后举办的宫宴。 韩攸宁脸色一沉,“韩清婉出来接旨了?” 楚菁菁道,“传旨太监说大小姐不在府上也就罢了,二小姐三小姐既然在府里,便都要出来接旨,还每人上了一支珠花和一支绢花。” 说着,她把一支珠花和绢花递给了韩攸宁,“这是给大小姐你的,我替你接了。” 韩攸宁脸色微冷,“二妹是不是出府了?” 楚菁菁迟疑,“是……她当着传旨太监的面,说自己许久没出府了,要出去买几样头面,免得见太后时失了礼数。我只好应下了……不过我是派了侍卫跟着她,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韩攸宁淡声道,“她可是永平侯的外孙女,只要出了府,背地里想做点什么,容易的很。” 楚菁菁尚未知道玉娘那边的事,有些不安地跟韩攸宁解释着。 “她就是去了趟琳琅阁和锦绣阁,其他地方哪里也没去……” 韩攸宁去了韩清婉院子。 小院里已经熄了灯,漆黑一片,丫鬟提着灯笼带路,一边说道,“二小姐估计是白日里逛街累着了,早早地便睡下了。” 韩攸宁问她,“二小姐出门,你有没有跟着?” “回大小姐,奴婢一直跟着。” “她一直不曾离开你的视线?” 丫鬟犹豫了下,“大多时候奴婢都在盯着……” 韩攸宁冷声道,“说实话。” 丫鬟慌忙跪下,“大小姐,奴婢在锦绣阁时,本一直跟着二小姐,后来喝了杯茶,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韩攸宁错过她,进了房内。 丫鬟忙掌了灯,去内室喊韩清婉起来。 许久之后,韩清婉放穿着棉裤袄子出来,看了韩攸宁一眼淡声道,“长姐大半夜的不睡觉,来磋磨我吗?长姐就不怕落一个苛待妹妹的名声?” 韩攸宁冰冷看着她,“永平侯造下那么大的孽,你能活一命,你该感谢你姓韩。可这个韩姓可不能保你一辈子,造了孽,是要付出代价的。” 韩清婉闲闲坐下,微笑道,“长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韩攸宁冷笑,“二妹且等着,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吧。” 章节目录 第315章 流言(一更) 韩清婉冷笑,“长姐也不必如此吓唬我。我受的苦,难道还不够多?原本我出门一趟,必是众星拱月。现在我连出门都难,即便出门,也是无数的冷眼嘲讽。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她眼中充满了怨毒,“长姐也该尝尝,骤然失去所有的滋味,人人都将你踩在脚下的滋味。用不了多久,恐怕也就忠国公世子肯娶你了。” 韩攸宁淡淡笑道,“若我要嫁的是太子,或者是旁人,说不得会怕。可晋王,你永远无法撼动他对我的信任。” 韩清婉讥讽道,“你倒沉得住气,可能你还不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威力。但愿你过几日,还能笑得出来。” “谁哭谁笑,那就拭目以待。” 韩攸宁起了身,“二妹,我若真如你那般不择手段,你不知要死多少回了。只是我不想为了复仇,变成自己最憎恶的人的模样罢了。” 韩攸宁出了房门,身后的韩清婉,目光冰冷,“我若拥有那么多,也可如你这般从容宽和。” -- 流言蜚语的传播,比真相快的多。即便能封住定国公府侍卫的口,可在场还有那么多其他府邸的管事和闲杂人等,宅子门口还有那么多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消息便如飓风一般在传播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玉娘出身青楼的消息,就旋风一般传遍了京城。 与之相随的,是未来晋王妃韩攸宁的种种流言。太子与韩攸宁在镇国公府横斜阁到底做了什么,让晋王提剑重伤太子? 太子昏迷不醒,传闻韩攸宁乔装去了太子府,太子当日便醒了,这其中又是什么缘故? 太子和晋王都是冷静自持之人,单身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如今却双双被韩攸宁迷成这个样子,为了争她不惜大动干戈,又是为何? 所有的一切,在此时都有了答案—— 原来韩攸宁,是跟着青楼妓子学了魅惑之术! 流言越传,越不堪。 它杀人于无形,比刀剑厉害的多。 刀剑可挡,流言却如决堤之水,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在女人的嫉妒心催化下,漫向四野。 赵湘儿怒气冲冲赶到了定国公府,她径直去了韩清婉的小跨院,在她那里甩着鞭子打砸了一通,指着韩清婉的鼻子大骂了一顿,这才去了锦和堂。 她进了小跨院,见韩攸宁正气定神闲地裁衣裳。 “攸宁姐姐,你怎还有心思做这个!” 赵湘儿扔了鞭子,拉着韩攸宁去外间坐下,“这分明就是韩清婉设计陷害你的,你怎么不绑了她!” 韩攸宁替她倒了杯茶,“先喝口茶消消火。” 赵湘儿习惯了听韩攸宁的话,她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重重放下茶杯道,“我偷听父王和母妃说话,父王说那林成生分明是永平侯留下的一颗棋子,攸宁姐姐,不能放过了她!” 韩攸宁笑道,“小丫头,把你父王都卖了,小心你父王又关你禁闭。你父王既然知道,那么皇上自然也知道,我那么着急作甚。” 赵湘儿着急道,“可她坏的是你的名声啊!皇室娶妻最注重女子品格性情,你要是嫁不成七皇叔,那可怎么办!” 韩攸宁看着赵湘儿,笑了起来。 前世她们两人相处着实并不愉快,她这一世对是敌是友的评判也多依靠前世的结果,却不曾想,赵湘儿让她看见了一片真心。是不必依靠前世而让她看清的一片真心。 赵湘儿道,“哎呀,你还笑!” 韩攸宁道,“湘儿,有一句俗语:挤疮不流脓,免受二回疼。意思是说,挤疮要挤的干净,直到挤出了脓,彻底不流脓了才可以免除第二次的复发,避免遭受更深的伤害。” 赵湘儿嘟着嘴,“我在说韩清婉,你说什么脓包这些恶心东西。” 韩攸宁笑道,“你没觉得她就是那脓包?一次挤不干净,她以后还会复发来恶心人。现在,就是在挤脓的时候,疼是疼了些,可总要找准了位置,挤干净了才是。” 赵湘儿似懂非懂。 “唉我不管了,你自己有数就好。你这样子倒跟七皇叔像的很,难道这就是夫妻相?” 韩攸宁支着下巴笑看着赵湘儿,“说起来夫妻相,你这模样倒和陆小侯爷像的很。” 提起陆凛,赵湘儿没了方才的精气神,垂头丧气道,“我跟他又没什么,父王说他玩心太重难堪重任,让我断了念想。老侯夫人几次去提亲,父王都拒了。” 韩攸宁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赵湘儿低下头扭着手指,“陆凛他对我一点都不好,不爱搭理我,总是惹我生气。我上次给他绣了个荷包,手指头都被扎烂了,他却只会笑话我笨,那荷包也没见他佩戴过。” 看来,赵湘儿是深陷其中了,只是陆凛倒奇怪的很,他整日里四处找媳妇,如今媳妇送上门了,他怎反倒不要了? 韩攸宁安慰她,“小侯爷这人本就爱捉弄人,我倒看着他最近不太到处找媳妇了,这也是好现象啊。” 赵湘儿冷哼了一声,“可他说那是他太忙了,没心思找媳妇了。他说他要跟七皇叔学,过了二十一再考虑终身大事。” 韩攸宁不知道说啥好了。 “罢了不说他了!母妃说琳琅阁新上了几支步摇很好看,让我去挑一支明日进宫赴宴戴。我先走了!” 赵湘儿从秋叶手里接过自己的鞭子,就往外走。 韩攸宁起身,“我陪你去。” “还是算了,琳琅阁里全是女人,那些长舌妇说话难听,你何必去受那些气!我走了!” 赵湘儿来去如风,急冲冲走了。 铃儿抱了一个大箱笼出来,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个的匣子,每个里面都是琳琅满目的头面。 “小姐,您挑几样贵重的头面明日戴,压压那些长舌妇的威风!” 韩攸宁从一个匣子里拿出来一对绿汪汪的翡翠镯子,套在腕间,“他们嫉妒的贵重,不在我戴的头面,而在我晋王妃的地位。只要王爷心如磐石,我又何须在意她们说什么。” 她去了内室,继续为赵承渊裁剪寝衣。 章节目录 第316章 宫门口(二更) 定国公府去宫里赴宴的只有韩攸宁她们姐妹三人,楚菁菁虽是二夫人,却无诰命在身,没资格进宫。 韩清莲在装扮上花了大功夫,衣衫贵重雅致,头面虽佩戴得不多,却件件贵重雅致,大都是韩攸宁送她的。 她在上马车前看到韩清婉,绚丽的缂丝衣裙,粉色镶兔毛的斗篷,发间珠光宝气。 她冷哼了一声,“亲娘刚没了一个月就这么打扮,也不怕遭雷劈!” 韩清婉淡淡道,“我和三妹的母亲都是楚氏,三妹忘了吗?” 韩清莲讥笑,“连亲娘都不认了,真够狠心的。” 她上了韩攸宁的马车,见韩攸宁装扮素净,全身上下也就腕间的一堆翡翠镯子显眼,惊讶道,“长姐为何不大妆?” 韩攸宁道,“太后这是赏花宴,不是正式召见,我也不必太隆重。” “那你也该装扮得鲜艳些才是!你没看二姐打扮的,不知道的还当她是什么郡主呢!” 韩攸宁笑道,“我已经定亲,今日来了也不过是陪衬,又何必花那些心思。你们这些云英未嫁的,的确是该好好打扮一番。” 听赵湘儿的意思,太后广邀闺秀,恐怕是要为几位皇子挑选王妃。 如今太子妻妾全无,三皇子四皇子都已过弱冠之年,却只有侍妾,正室侧室空悬,是该好好替他们选妃了。 韩清莲红着脸,眼中满是憧憬,太子和三皇子四皇子她都见过,都是芝兰玉树的人物。尤其是太子,俊美而强大,三皇子和四皇子在他面前黯淡无光。 她问道,“长姐,你说太后会选谁做太子妃?太子他是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当真是……” 韩攸宁笑看了她一眼,“当真是被我魅惑了?” 韩清莲道,“我自是不信他们乱传的话,不过,太子看起来的确很喜欢长姐,从一开始就喜欢。” 她艳羡地看着韩攸宁,她一直在悄悄模仿韩攸宁的言行,希望能因此而为自己带来好运。可她不知道,太子到底喜欢长姐什么,晋王又是被什么吸引。 韩攸宁淡笑了笑,“对我好就是喜欢吗?你又没看到太子心里,怎么就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了?” “他为了长姐命都差点丢了,还不是喜欢?” 韩攸宁笑道,“那他死了没有呢?” 韩清莲惊讶地看着韩攸宁,“长姐……你对太子可真够狠心的。就凭这话,那些流言就信不得了。” 韩攸宁笑了笑,一句话而已,算得了什么狠心。 到了宫门口,韩攸宁下车。 今日驾车的依然是文管事,他始终沉默着,脸色深沉。 韩攸宁原本说了他和玉娘这几日都不必上值,可昨日一早,文管事就来了。不过玉娘倒是没出门,恐怕是怕为她招来更多闲言碎语。 韩攸宁道,“文管事,一会我进宫后,你去做件事吧。” 文管事道,“大小姐请吩咐。” 韩攸宁道,“今日是玉娘三日回门,你陪她回乐安坊。铃儿已经替我在那里等着了,霍山也带领一众镖师在那里等着喝酒。” 末了她又道,“晋王爷亲自证婚的亲事,你可不能怠慢了。这里有段毅和韩青在,你不必担心。” 文管事脸上的疤抽动了下,拱手道,“谢大小姐!” 说罢,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进宫的命妇贵女有不少,宫门外三三两两站满了命妇贵女,等候御林军查验身份进宫。宗室的先进,品级高的先进。 在等候的功夫,就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异样鄙夷的目光不时往韩攸宁这边飘过来。 “听说她是跟青楼女子学了一身狐媚本事,把晋王和太子迷得团团转。” “那玉娘我在玉香阁见过,当真是风骚的很,一看就不是正经人,韩大小姐怕是青出于蓝吧?这男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经得住女人撩拨?” “可惜了晋王爷被她迷了心窍,非她不娶了……” “还不知她跟太子……哎呀,你拉我作甚,兴她做了丑事,不行旁人说了?” 韩攸宁走近了,她们的议论声停了下来,笑着冲韩攸宁道,“昭平,快过来,这边避风!” 韩攸宁淡扫了她们一眼,“我在这里,你们还要重新找话题,岂不辛苦?” 贵妇贵女们干笑,“县主说笑了,我们正在说着太后娘娘宫里有什么好看的花儿呢。” “是啊是啊!听说太后娘娘新得了几盆花儿,好看得紧!” “对啊,还很香呢!” 韩攸宁笑了笑,“我又没问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解释那么多作甚?” 旁边看热闹的贵女们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几人露出尴尬神色,如今形势未明,她们也不敢得罪了未来晋王妃,只讪讪赔笑。 待得韩攸宁离开了,她们方低声道,“神气什么,晋王还肯不肯娶她,还不好说呢。” “就是,谁敢娶一个连贞洁还不知在不在的女人。” “晋王爷再喜爱她,也不可能对她心无芥蒂吧?” “恐怕宗室也容不下她……” 韩攸宁站在一处安静人少的地方等着,韩清婉和韩清莲跟在一旁。 韩清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长姐,好像都在讨论你呢。你说,太后娘娘会不会真如她们所说,替晋王爷重新选一位晋王妃呢?” 韩清莲讥讽道,“二姐,长姐当不成晋王妃,于你可有半分好处?” 韩清婉冷笑道,“我高兴,那就是最大的好处!” 宫门外忽然安静了下来,女人们都停止了谈论,看向来人。 赵承渊身着白袍墨氅负手走来,绝艳无双的容貌,矜贵强大的气场,让人不自觉地痴迷,不自觉地仰视。 他步履闲适从容,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眸淡漠如雪,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对四周投来的或倾慕或痴迷的目光熟视无睹,径直向着韩攸宁所在的方向走去。 韩攸宁笑吟吟看向他。 在她的目光看过来的那一瞬,眉眼间冰雪消融和煦如春,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风华绝代,看呆了众人。 他走到韩攸宁身边,将她有些冰凉的手包在手心里,低声问道,“怎么没带手炉?” 韩攸宁笑道,“我怕行礼不便,就没带。” 他挽着她的手往宫门口走去,一边说道,“母后那里想必有多余的,一会我帮你讨要一个。”他的嗓音低醇温柔。 “不必,我真的不冷。” 众人呆呆看着二人携手进了宫门,守门侍卫连检查都不曾。 晋王爷,没听到流言吗? 晋王爷对韩攸宁自称“我”? 韩攸宁对晋王爷也自称“我”?不用敬称? 章节目录 第317章相提并论(一更) 韩清婉冷冷目送二人远去,一个高大矜贵,一个娇小端庄。 和谐而美好。 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晋王和韩攸宁相处。 那般神仙人物居然为了韩攸宁如此放低身段,如此多情。 哪怕韩攸宁已经在泥潭里,污浊不堪,他也愿意来拉着她的手,在众人面前为她撑腰。 韩清莲在她身边轻笑,“晋王爷对长姐很好呢,二姐有没有很失望?” 韩清莲冷笑,“晋王心里怎么想的,你又怎么知道。” -- 去慈宁宫的路上,赵承渊始终握着她的手不放,不轻不重,韩攸宁几次抽手都不得。 韩攸宁低声道,“王爷松手吧,现在又没人看了。” 赵承渊目视前方,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小肉手,“我握着你的手是因为喜欢,又不是为了让旁人看。” 韩攸宁垂眸低笑。 赵承渊道,“我不能在后宫久呆,我不在时你不必顾忌什么,旁人让你受了委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不必计较后果。” 韩攸宁笑着摇头,“放心,我不会有什么委屈。” 他本已艰难,她怎能不计较后果。 当初不知他是神仙哥哥时,想方设法也要设计他来京城,将他卷入泥潭。可如今,她又盼着有什么能两全的法子,既能救国公府和侯府,又不必让他在生死边缘苦撑。 赵承渊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再多叮嘱,二人行到慈宁宫门口,有太监热情迎了出来,引着二人进去。 王太后宫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王贵妃、德妃、贤妃、成郡王妃,还有忠国公夫人和几个韩攸宁不认识的命妇带着自家女儿,王采丹、王采绯、胡明珠和赵湘儿都已经到了。 赵承渊直到此时,也不肯松开她的手,牵着她缓步走到大殿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俩身上,审视的意味浓厚,希望从中看出些许晋王对韩攸宁不喜的苗头来。 当看到二人紧紧牵着的手时,有人意外,有人失落,也有人鄙夷地撇了撇嘴。 赵承渊扶着韩攸宁跪下,“儿臣携即将进门的王妃给母后请安了。” 韩攸宁也跟着请安,“臣女韩攸宁叩见太后娘娘。” 王太后笑着抬手,“快起来,赐座。” 有宫女搬了锦凳摆在太后下首的位置,居于几个郡王妃之上。 赵承渊和韩攸宁坐下,殿内的几个郡王妃和命妇又带着女儿起身向赵承渊福礼请安。 赵承渊颔首。 王太后淡声道,“你向来不爱凑热闹,今日这里全是女人,你又来作甚?” 赵承渊微笑,“昭平她今日怕失仪未带手炉,儿臣是来替她向母后讨要个手炉的。” “你倒是贴心,人还没进门,你就袒护起来了。”王太后看了一旁的宫女一眼,宫女便去了殿后。 赵承渊含笑看了韩攸宁一眼,道,“她是儿臣的女人,儿臣自然要好好护着,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王太后摩挲着玉如意,目光沉沉。 殿内诸人也听出了晋王警告的意味,此时他对韩攸宁的维护,一如从前。 她们倒是不明白了,现在韩攸宁被传的那般不堪,他就丝毫不介意? 宫女取来一个掐丝珐琅手炉,王太后道,“给昭平县主。” 宫女走过来,刚要呈给韩攸宁,赵承渊便探手接了过去。 他看了看里面的炭,又上下翻看了一番,方递给韩攸宁,“这个手炉不大,也精致好看,正适合你。” 韩攸宁接过手炉,谢了恩。 王太后淡撇了赵承渊一眼,如何不知他是不放心,怕手炉做了什么手脚。 她淡声道,“这里都是女人,你在这里多有不便,便去御书房寻你皇兄吧。” 赵承渊起身,“昭平便交给母后了,儿臣告退。” 赵承渊一走,一直安静的殿内便热闹了起来。 有命妇艳羡道,“晋王爷对县主体贴的很呀。” 贤妃掩着嘴笑道,“那是,源自青楼的招数,有几个男子抵挡的住?太子不就是为了死去活来的?” 王贵妃冷声道,“贤妃若是不会说话就别说,太子与她又有什么干系!本宫倒怀疑,太子一直不醒,是四皇子暗中下毒的缘故!” 贤妃道,“姐姐,这下毒的话也不好乱说,皇上虽惩罚密儿,却是因着他不思进取的缘故。太子与昭平是什么干系,又不必我来说,这满京城不都传遍了吗?” 她低笑道,“姐姐若想听更具体的,我可说不出口,不若寻个太监来学给你听?” 王贵妃重重拍着桌子,怒道,“你这话可敢当着晋王的面当着定国公的面说?定国公家教严厉,可教不出那样不堪的子女来!” 贤妃笑了笑,“姐姐冲我发什么脾气,这些话,也不是我传出去的呀。” 韩攸宁微笑道,“我有次去庆春楼,无意中听人议论,四皇子府里不但美妾众多,男侍也个个美不胜收。” 贤妃脸色一变,“放肆!你胡说什么!” 王贵妃将她的话还了回去,“你冲她发什么脾气,这些话,也不是昭平传出去的。 贤妃冷声道,“我是皇妃,又岂能和她一个县主相提并论!” 王贵妃冷笑,“的确不能相提并论。她昭平还有十来日就嫁入晋王府了,晋王妃的品级,算起来可比你这个贤妃高。晋王妃要佩戴的是九翟冠,其大衫、霞帔、燕居佩服之饰,同贵妃,同太子妃。而妹妹你,只是配戴七翟冠,论规矩,见了她是要行礼的。” 贤妃脸色难堪,尤其是当着一众的命妇贵女的面失了颜面。 她嗤笑一声,“她当的成当不成晋王妃还不好说呢。我们皇家最看重女子品格,她德行有亏,宗室可容不下她!” 王贵妃喝了口茶,“母后的懿旨,皇上盖了玺印,晋王亲下的聘礼,福王妃作的媒人,可不是妹妹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抹杀的。” 贤妃看向王太后,“母后,您当初为人所蒙蔽,才下了那道懿旨。如今流言四起,世人都等着看皇家笑话,您可容得下韩攸宁她来坏了皇家威严?” 王太后抚着玉如意,淡淡道,“都莫要吵了,都是要当婆母的人了,还跟孩子一般拌嘴。” 她指了指王采绯,“绯儿,你过来陪昭平坐,她一个人坐这里怪孤单的,也没个同龄人陪她。” 章节目录 第318章侧妃(二更) 王采绯怔了怔,一向疏冷的目光中露出不可置信的光彩,低声应是,缓步走到韩攸宁身边。 韩攸宁身边的锦凳是方才赵承渊坐过的,居于韩攸宁之上,更靠近王太后。 她犹豫了一下,道,“昭平县主,要不,你坐那个锦凳。” 韩攸宁不动声色起身,“这边挤了些,咱还是去丹阳郡主那边,大家一起才热闹。” 王太后淡声道,“你们俩便在这里坐,昭平你以后是她们的长辈,哪能终日混作一处玩耍。” 韩攸宁笑了笑,又坐回原处,“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女即将为皇家妇,是该遵皇家规矩。” 她对王采绯笑道,“王二小姐和丹阳郡主她们一样都是晚辈,她们都是站着,我却不好破了规矩让你坐下了。你便站这里,咱俩说话也方便。”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空地。 王采绯脸色变幻,站在那里微动。 王太后淡声道,“绯儿打小身子弱,哀家给绯儿赐了座。绯儿,既然昭平喜欢那个位子,你便搬着锦凳坐在她下首便是。” “是,太后娘娘。” 王采绯搬着锦凳,放到韩攸宁的下首,冲她点了点头,坐了下。 王太后淡淡道,“如今外面流言蜚语,晋王愿意相信你,哀家也不愿做那恶人,做什么拆散姻缘的恶事。只是昭平你也该做些贤良之事,改变大家对你的看法才是。如此,哀家也好在宗亲面前替你说话,将这场丑事给囫囵过去。” 韩攸宁拿起杯子喝茶,掩下眼中冷意。 这皇城里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每一件事,都会成为他们博弈为自己争取利益的契机。 对王太后来说,王家只依靠皇上还不够牢靠,要将赵承渊也捆绑上才更牢靠。 而这件事,就是王太后的一个机会。她处于风口浪尖,虽赵承渊不肯舍弃她,可她需要一个强大的支持才能安然度过难关。 韩攸宁微笑道,“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听明白了,想让王二小姐做王爷的侧室,对吗?” 王太后微微蹙眉,对她如此直白把话挑明了很是不喜。 “老七性子冷清,又爱外出游历。晋王府没旁人你一个人难免孤单,绯儿去了也能陪你说说话。” 韩攸宁侧首看向王采绯,“侧妃虽比侍妾地位高些体面些,说的好听些是副妻,可就凭她不是从王府正门进的,说白了也是妾,是要对正妃磕头行礼的。王二小姐,你可愿意做侧室?” 王采绯原本清冷的脸上早早地染了红晕,说话时依旧维持着不卑不亢的自尊,“晋王爷身份高贵,品格高华如清风朗月。即便是做他的妾室,做他的奴婢,我也心甘情愿。” 这个回答让韩攸宁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王采绯性情清高,是宁肯死也不去西凉做王妃的人,应该是有些骨气。不成想,她在面对赵承渊时,竟是如此卑微。 韩攸宁笑了笑,“既然太后娘娘有意撮合,王二小姐又乐意,这事倒不必经由臣女的同意,毕竟臣女还未过门,做不得主。太后娘娘以前是如何给王爷和臣女下懿旨的,此时也再下一道便是。” 王太后脸色微沉,“侧室进门,倒不必哀家来下懿旨,只要你同意,你再与老七说一声,他自己去镇国公府下聘便是。如此也能彰显你的贤良名声。” 韩攸宁暗暗冷笑。 若是下懿旨赐婚,皇上那一关他首先过不了。王家若是和赵承渊结亲,赵承渊的身后出了定国公府和安陵侯府,又加上一个王家。那这个江山,不如拱手送给他好了。 而她若能说服赵承渊娶侧室就不一样了,赵承渊身为王爷纳个侧室,庆明帝也不好在明面上过于干涉。 只是王太后虽然想得挺美,却忘了赵承渊可不是受人摆布之人,最痛恨被人要挟。哪怕自己真的去劝说赵承渊,他也绝然不会应下。 韩攸宁微微一笑,“太后娘娘说的是,那臣女回头就劝劝王爷。” 王太后满意颔首,“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择日不如撞日,待老七御书房那边没事了,咱娘仨就好好商议商议这事。” 这是怕她耍滑头,要亲自盯着了。 韩攸宁笑道,“好呀。” 身边的王采绯,起身替韩攸宁斟了一杯茶,低声道,“县主喝茶。” 韩攸宁没有动那茶杯,笑道,“二小姐也不必着急,总有我喝你斟的茶的时候不是?” 王采绯脸色一僵,听着殿内窃窃私语声,尴尬坐了回去。 胡明珠讥笑道,“我还以为表妹多清高呢,上赶着为奴为婢,还真是给镇国公长脸。” 王采绯冷冷看向她,“那么表姐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 胡明珠脸色难看下来,皇祖母是说定给她在太子府定个名分。皇祖母虽没说到底是太子妃还是侧妃,可她也知道这事皇祖母做不得完全的主。若是皇上不同意,她做不成太子妃,做侧妃她也乐意。不管那太子妃是谁,能长久地活下去才算本事。 她冷眼瞥了身边的王采丹一眼,虽王采丹说自己对太子表哥毫无想法,可谁知这话是真是假呢? 胡明珠冷笑道,“我胡明珠就算一辈子不嫁,也做不得这低声下气的奴媚相!” 王采丹在她身边低声安抚。 胡明珠甩开她的手,“你也不必假惺惺!” 王太后不悦道,“珠儿,莫要耍脾气。” 胡明珠快步走到王太后身边挨着她坐下,嘟着嘴道,“外祖母,珠儿可是最孝敬您的,那瓶玉香丸还是我送您的呢。您怎只说珠儿,不说旁人?” 王太后点了点她的额头,“打小你就爱耍脾气,太子教了你多少礼仪,你可还记得?” 胡明珠红着脸端坐好了,“太子表哥讲的,珠儿自然记得。” 殿内贵妇们眼中闪过失望。 听太后的意思,不会取消晋王和韩攸宁的亲事,那么晋王妃她们是没指望了。甚至晋王侧妃也少了一个名额。 太子妃恐怕是要从丹阳郡主和南章郡主里面选了,侧妃说不得也要从她们俩中间选。 剩下的供她们可选的,恐怕也就剩三皇子和四皇子了。 地位逊色了不少不说,竞争也更激烈了呀。 章节目录 第319章 太子妃(一更) 此时殿外又聚集了不少命妇,品级高些的,得以进了殿内坐在末座,品级低的,便只能进门露个脸,把自家女儿给太后介绍一番,便出去坐到殿外廊下。 王太后看的过眼的闺秀,会留在殿内。 韩清婉就被留下了。 王太后上下打量着她,转头看对韩攸宁道,“韩家的女儿长的都温婉标致,你这妹妹可有定亲事了?” 韩攸宁淡声道,“回太后,二妹尚在孝中,二婶便想等着她年后除了服再议亲。” 王太后这才想起永平侯府永平侯死了还不足三月,温氏和小温氏死了还不足两月。 她再看向韩清婉时便有了几分不喜,“尚未除服便穿这般艳丽的衣裳,规矩学的也不算好。” 韩清婉跪倒在地,目光清正,言语铿锵,“回太后娘娘,温氏和小温氏已经被休妻,永平侯府便不再是臣女外祖家。永平侯不忠不义,温氏小温氏有大罪于定国公府,皇上已经给他们定罪,臣女知他们罪恶滔天,不敢做忤逆犯上之事,理应与他们彻底划清界限。” 王太后摩挲着玉如意,眼底尽是思量。 这种人,心地够狠,若在皇家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不管指给哪个皇子,对王家都无甚好处。 不过这种人,利用她来搅浑水是极好的。 王太后淡淡颔首,“嗯,是非分明,心性难得。你起来吧。” 韩清婉谢恩起身,与胡明珠王采丹她们站到了一处。 大家也心知肚明,王太后要护着韩攸宁是有条件的,得她先应下迎娶王采绯为侧妃才行。 王太后将与韩攸宁如同水火的韩清婉留在殿中,不就是为了让她煽风点火,给韩攸宁施加压力吗?人只有被逼到山穷水尽了,才会竭尽全力。 于是殿中含沙射影的议论声又起,有着贤妃推波助澜,众多命妇虽忌惮晋王威势,可又不敢违背太后的意愿,便都附和着。 韩清婉不时隐晦地回答她们几句问题,韩攸宁几乎成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成郡王妃着实听不下去了,又不能明着与王太后对着干,起身去拉韩攸宁,“走,这里面太污糟,还是出去透透气!” 韩攸宁始终神色淡淡,笑道,“外面说不得更污糟呢,我坐在这里,也好记得每个人说的话。免得王爷问我,我什么也答不出来。” “傻丫头,你跟王爷说这些作甚,还怕王爷不够生气?” 韩攸宁道,“王爷说,有些人,你给她一次机会也就够了,再与她争辩与她讲道理都是没用的。真相她都知道,道理也都懂,只有她觉得疼了,才会闭嘴。”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的背后都是一个大家族,她们太清楚晋王爷这话意味着什么。 韩攸宁再一次见识到赵承渊的威慑力,她让宫女给她换了个茶杯,倒了杯茶喝了几口,方缓缓道,“且不说玉娘已经从良多年,二妹如此贬低青楼女子,可是忘了你生母在教坊司一直到死?可忘了永平侯府到如今尚有诸多女眷在教坊司卖笑?可忘了温氏私通下人生下了私生子?她们与你的干系,可比我与玉娘亲密的多。” 韩清婉努力维持着仪态,“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永平侯府已与我半点干系都没有。” 韩攸宁微笑道,“退一万步,即便二妹你不认她们了,可这血脉传承下来的狐媚和阴毒,你能将骨血里的肮脏祛除干净?” 殿内一片哄笑声。 韩清婉是她们的竞争对手,她能吃瘪,她们乐见其成。 韩清婉脸色铁青,“长姐且说一说,我又哪里狐媚阴毒了!” 韩攸宁道,“先说阴毒吧。你外祖父害死了我外祖一家,温氏害死了我祖母和母亲,这个大家是都知道的。如今你又前赴后继,要将我毁了,这不是一脉相传的阴毒是什么?” 韩清婉一副无辜的模样,“你终日将我圈禁在府中,我如何害你了!” 韩攸宁淡笑道,“我不过是让你修身养性,化解你心中戾气。那指认玉娘的林成生,已经招认了,他就是永平侯留下给你的后招。若是一旦我挡了你的去路,你就用他来毁了我的。若不是王爷心智坚定肯信任于我,此时我已经以死明志了吧。” 韩清婉强词夺理,“长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韩攸宁笑道,“大理寺已经将他押进大牢,他是如何进京的,你又是如何联系她的,如何教他说话的,他都已经一一招供。想必现在他的供词也呈到了皇上案头。你若不信,大可以去皇上那里问问。” 殿内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韩清婉的手笔。 她们此时才想起,不过两个月她们已经淡忘的一些事实,永平侯府和温氏做下的令人发指的恶事。 “哎呀,原来这恶毒还真是骨血里带着的……定国公府也真是可怜,出了这种祸害,代代不得安生。” “方才还信誓旦旦说与永平侯划清了界限,为何还要用永平侯的人脉呢?她说的话,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韩清婉眼看着大家已经将矛头指向她,她道,“不管如何,那林成生指认的是事实,又何来我恶毒之说!” 韩攸宁笑道,“你是不是恶毒,大家自有评判。再说狐媚吧……” 殿门忽而打开。 赵宸走了进来,玄衣上金龙盘旋,彰显着他的威严。 外面虽然阳光灿烂,可他的脸上却满是森寒,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他目光含霜,在每个人脸上扫过,被看到的人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由得脊背生寒。 他的目光最后在韩攸宁脸上顿了顿,方向王太后和王贵妃行礼。 王太后笑道,“太子怎这个时辰来了,哀家还想午时再让你过来,一起用膳。” 赵宸面无表情道,“皇祖母今日既然是给孙儿选妃,孙儿过来看看,也免得皇祖母举棋不定。” 王太后见他终于松开娶妻,高兴道,“倒也没有举棋不定,丹儿和珠儿都是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 赵宸打断了她,“孙儿以为,韩家二小姐就不错,贤良淑德,当得太子妃之位。” ------题外话------ 这一更改来改去,删来删去,所以晚了。。。 章节目录 第320章孤向你赔礼了(二更) 王太后脸色一沉,“太子!” 赵宸道,“孙儿心仪韩二小姐已久,至今未娶便是在等她及笄,还望皇祖母成全!” 殿内众人惊讶地看着赵宸,万万没想到太子中意的竟然是韩二小姐! 那么韩大小姐与太子的这些传闻又是怎么回事? 她们看向韩清婉,韩清婉也是怔在了那里,又惊又喜。太子何时对她心仪了,她为何没有看出来?难道…… 是太子看韩攸宁嫁给晋王已无可挽回,天命凤凰只剩她一个了吗?所以说,是她的东西,终归还会是她的! 王太后沉脸道,“你心仪韩二小姐,哀家怎没看出半分苗头?” 赵宸对着韩清婉招了招手,“你上前来。” 韩清婉脸上染了红晕,款款上前,步步生莲。 她福了福身,柔声道,“太子殿下。” 赵宸低头问她,“孤娶你为太子妃,你可乐意?” 韩清婉感受着男子强大的威势,他的注视让她心如鹿跳,脸颊飞霞。 她低声道,“民女乐意。” 赵宸又道,“你告诉皇祖母,你对孤可有情意?” 韩清婉含羞带怯,对着王太后敛衽福礼,“禀太后娘娘,民女心仪太子殿下已久,与殿下心意相通……” 王太后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她,“方才是谁大放厥词,说太子和昭平暗通款曲!” 韩清婉解释道,“太后娘娘,那皆是长姐主动,太子并未越雷池半步。” 王太后冷笑,“你推的倒干净。你们俩之间的情意,哀家是没看出来半分,这亲事,哀家不同意。” 赵宸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皇祖母,孙儿与她之间只是有些误会,互相别着劲。最近几月的种种,不过是儿臣做了气她,逼出她表明心意的罢了。” 王太后冷声道,“你以为你说这些,哀家便信了?” 不说别的,就说他为了韩攸宁差点命都丢了,她就不信太子他会早早地就心仪韩清婉! 赵宸踌躇了片刻,问,“皇祖母可还记得三弟刺了孙儿一剑?” “记得,这跟三皇子又有什么干系?” 赵宸道,“三弟那一剑,是为了婉儿刺的。他常去定国公府与定国公切磋武艺,婉儿时常做了点心送去,一来二去的,他们俩便走得亲近。三弟对婉儿生了情意,又不忿婉儿对孙儿有情,一时怒极之下失了理智,方刺下去的。” 德妃脸色一沉,“太子可不好乱说话,三皇子那次只是一时失手,他对韩清婉也没半分心思!” 赵宸道,“德妃也不必急于否认。军营的官兵都知道,三弟隔三差五就要收到一匣子精致的点心,做成花朵的形状,还要点上花蕊。这正是婉儿惯常做的点心的模样。还有三皇子腰间的荷包,德妃可以问问是谁绣的。” 其实儿子对韩清婉的心意,德妃也看出来几分,三皇子几次三番帮着韩清婉说话,她是当娘的,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她心里清明,嘴里却不肯承认,“三皇子克己复礼,断不会做这种私相授受的事!还有太子既然说了韩清婉对你有意,她又怎么会为三皇子做这些!” 殿内诸人脸上起了兴味,这韩清婉还有这种手段,两个皇子都吊着! 贤妃看热闹不嫌事大,掩嘴笑道,“三皇子是克己复礼,可挡不住韩二小姐家传的狐媚本事啊。正如方才大家所说,哪里有男子经得住女子主动撩拨?” 韩清婉脸上的霞色褪去,心底一片火热顿时凉了大半,太子知道她与三皇子的事!太子此时提出来,是什么意思? 赵宸替韩清婉辩解,“贤妃此言差矣。婉儿做这些,只是为了报复孤罢了。三弟刺了孤后,她依然不肯拒绝三弟对她的殷勤,孤气愤难平,便在昭平县主进京时多次相帮,又秉公执法将永平侯正法。婉儿对孤心灰意冷,方对三皇子那般的。” 赵宸回头看向韩清婉,“孤在镇国公府横斜阁拦下昭平县主,是质问她为何不让你赴宴,为何苛待于你。不曾想,竟惹来七皇叔大怒,提剑去替昭平县主讨要公道。孤将错就错,任由大家谣传孤心仪昭平,就是想看看你何时肯承认自己的心意。终于,你按捺不住自己对昭平的嫉妒,肯出手对付她了。” 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眸中虽冰冷,可大家看到的是刹那的光华,温情无限。 他低声道,“婉儿,如今你肯承认自己心意,以后你我也不必如此这般互相折磨了。” 韩清婉怔怔看着眼前俊美无比的男子,他说的这些前前后后逻辑全通,又情真意切,即便她身处其中,仍愿相信太子对她的真心——太子许她太子妃之位,她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原来,太子始终不肯多看她一眼,竟是嫉妒三皇子的缘故? 原来,太子对韩攸宁毫无情意?细想之下,他对韩攸宁似乎也没有多亲近…… 她此时不禁后悔,当时应该多与太子亲近才是,也好知道他真实的想法。当时只是看着他冷漠,又颇吓人,就没敢与他表露心意,倒是便宜了韩攸宁。 韩清婉红着眼圈道,“民女对三皇子恪守礼法,不曾有半分他意。” 赵宸温声道,“孤此时知道了。” 殿中众人被这段跌宕起伏的爱恨情仇给惊住了,一时之间,竟回不过神来。 原来,最近这几月闹得沸沸扬扬的叔侄争一女,实则都只是太子的障眼法?实则竟是兄弟二人争一女? 而昭平县主在这中间遭遇的种种流言,名声尽毁,竟是受了无妄之灾?竟是天大的冤枉! 可这韩清婉行径,怎么听怎么像脚踏两只船呀。 赵湘儿第一个怒气冲冲走上前,“噢……合着昭平姐姐受了那么多冤枉,全是你们两个博弈的缘故!你们两个谈情说爱,可是把昭平姐姐给害惨了!” 赵宸转身对着韩攸宁抱拳施礼,沉沉看着她,“昭平县主,孤只是想挽回心上人心意,本无意伤害你,不成想却造成今日局面。在此,孤向你赔礼了。” ------题外话------ 亲们要耐心,耐心…… 章节目录 第321章 三弟心疼了?(一更) 韩攸宁没想到赵宸做了这么一场戏。 她又何须他来解围了! 他要娶韩清婉娶便是,为何借着替她解围的由头,是要她对他感激涕零不成? 韩攸宁神色冷漠,淡淡道,“殿下大礼,我受不起。” 赵宸直起身,回头对韩清婉道,“婉儿,过来给县主道歉。” 韩清婉虽然很不情愿,可是要在众人面前圆了太子方才说的故事,要全了与太子之间的一往情深,这个歉必须要道。 她走到韩攸宁面前,福礼低声道,“长姐,我错以为太子殿下移情别恋心仪于你,由爱生妒心生魔障,指使林成生毁你声誉……长姐为人宽厚,还望你原谅妹妹一回。” 韩攸宁目光冰冷,微笑道,“你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宽厚之人。我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肚量狭小的很。太子身份贵重,我不敢对他怎样。可是你,刚刚在我身上插了刀子,我凭什么原谅你?” 韩清婉抬头楚楚可怜地看了赵宸一眼,赵宸却紧抿着唇没有替她说话的打算。 她失望地回过头,可为了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她只要低头委屈道,“长姐要如何才肯原谅我?难道要我下跪磕头才肯罢休?” 韩攸宁冷眼看着韩清婉惺惺作态的样子,“我让你下跪磕头又有何不可?在国公府,我是嫡你是庶,我是长你是幼。即便进了皇家,你要当太子妃,我是晋王妃,也是你长辈。如今你以下犯上,我让你下跪磕头,又有何不可?” 韩清婉脸色难堪,她居然真要自己下跪磕头! 她当真自己是多了不起的不成?将来能当皇后的,可是太子妃! 她如此羞辱未来太子妃,太子也该生气了吧? 韩清婉再次侧过头看赵宸,可赵宸却是一脸冷漠目视前方,似是没有关注她们二人一般。 韩清婉不由得开口提醒,“太子殿下,我已经赔礼道歉,可长姐她……” 赵宸淡声道,“既然她未答应,你便该想方设法让她答应才是。得罪了未来晋王妃,就是得罪了七皇叔,孤也替你求情不得,你如何进得了皇家门?” 韩清婉咬着嘴唇,双目盈泪,可太子却不曾低头看她一眼。 她忽而有些怀疑,太子要娶她,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要为韩攸宁报仇。 她又很快地否定了这一闪而过的可怕想法,太子怎么可能为了报仇拿太子妃之位来开玩笑,这可是所有人都盯着的位置! 想通了这一点,韩清婉不再迟疑,果断跪了下去,盯着韩攸宁道,“小妹在此向长姐赔罪,还望长姐消消气,莫要与小妹计较。” 说着,她双手伏地,磕了三个头。 韩攸宁不紧不慢喝了口茶,缓缓放下,垂眸漠然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韩清婉。 当年成亲次日,在拜见完宗亲之后,自己便是这般俯首在韩清婉脚下,韩清婉直到慢慢喝完一盏茶,方让她起身。她当时即便是对赵宸有百般怨恨千般失望,可内心深处对他还是有期盼的,盼着他能替她说一句话。 只可惜,她什么也没等到。赵宸就在一旁坐着,如今日这般淡漠。 她的心,是一点一点死的,用了很长的时日。 韩攸宁又端起茶盏,慢慢喝着,就似忘了韩清婉的存在。 殿内已经起了议论声。 “这昭平县主也是个厉害的,竟然就让未来太子妃这么跪着。” “人家如今沉冤得雪,又有晋王撑腰,怕她作甚。” “就凭她,能不能当成太子妃还不好说呢,这太子妃又岂是太子一厢情愿就能定下的。” …… 韩清婉伏在地上,抬头时已经是眼眶泛红,分外可怜,“长姐还不肯原谅妹妹吗?” 韩攸宁依旧是不紧不慢喝着茶,直到一盏茶喝光了,方道,“我受了这么久的委屈,名声尽毁,昨日还差点想不开自我了断了,你总该给我些功夫来说服自己原谅你。怎么,二妹才跪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委屈了?” 韩清婉眼泪蜿蜒而下,“妹妹做错了事,受罚也是理所应当,跪多久都使得。只是今日尚有太后娘娘在,尚有这么多娘娘和贵人在,总不好为了我们这里浪费大家功夫。” 韩攸宁放下茶盏,赞道,“二妹果真是识大体顾大局,当得太子妃之位。既然二妹有诚意多跪一会儿,那就回府再跪三日家祠,对着列祖列宗忏悔己过。你起来吧。” 韩清婉气结,恨得心里一片狰狞,偏还要做出端庄得体的仪态。 “谢长姐宽宏大量。” 她跪的久了,今日又穿得单薄,膝盖此时已经是疼痛难忍,她一起身,便跌坐了回去。 她再次抬眼看赵宸,却没等到他的搀扶。 赵宸连看都未看她一眼,而是看向大门紧闭的殿门口,沉声道,“三弟在外面站着作甚,进来吧。” 众人怔楞,三皇子来了? 随机又一副看好戏的神色,齐刷刷看向店门口。 殿门打开,赵寅一身靛蓝锦袍,推门而入。 他走上前给王太后和王贵妃德妃她们行礼。 德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来的未免太不是时候! 贤妃笑道,“哎呀,三皇子怎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在惦念什么人?也不知你在外面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是不是不愿进来看……” 德妃打断了她,“贤妃妹妹,三皇子是成年皇子,殿内又都是女眷,他进来是要等宫人通报才是。” 赵寅看了眼趔趄起身的韩清婉,又看向赵宸,目光冷了冷。 “皇兄邀臣弟过来,是为何事?” 赵宸冷笑,“怎么,三弟心疼了?” 赵寅方才在门外已经听了个大概,这其中还有如此曲折,他有些半信半疑。着实太子看韩清婉的眼神,他没觉出有半分情意。可韩清婉应了太子的求娶,表明了心迹,他又不得不信。 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荷包,那韩清婉对他的亲近,当真只是利用? 就在前几日,她还托韩思齐给他送了一匣子点心,一方帕子。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她激太子表明心迹的手段? 她还当真是,一颗七巧玲珑心。 赵寅淡声道,“皇兄恐怕有什么误会。” 章节目录 第322章信了(二更) “误会?” 赵宸忽而探手过去,赵寅快速后退了一步,可还是慢了些,腰间的荷包被扯了下来。 赵宸把玩着荷包,藏青颜色,如意云纹,绣得很是精致。 他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放到赵寅手里,淡淡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这荷包角落的一丛蔓草看着碍眼,邂逅和一见倾心也不会再有,三弟以后还是另换个荷包吧。” 赵寅紧紧捏着拳头。 被人从头利用到尾,心中并不是很痛快。韩清婉近几月的所作所为,与他想象的模样相去甚远,对她的心思也随之淡了下来。 此时赵宸咄咄逼人,大家又都在看韩清婉的热闹,他也不忍眼睁睁看着她处于困境。 赵寅解释道,“臣弟与定国公忘年交,看着韩二小姐长大,也不过是将她当作妹妹看待。她送臣弟这个荷包,也不过是如同对待定国公世子那般,是兄妹之谊罢了。” 他此时这话,虽有解释之意,却也的确是他此时心境。 赵宸冷笑,“兄妹之谊,还要绣这丛多情的蔓草作甚?” 他看向韩攸宁,忽而语气一软,“罢了,婉儿赌气做的事,孤不会计较。婉儿,以后可不能做这种惹孤生气的事了。” 韩清婉紧绷的一颗心一下子松了下来,轻轻点头,“婉儿知道了。” 殿内众人看热闹看到这里,却是看明白了。韩清婉这哪里是送荷包赌气,那荷包上绣暗合她名字的蔓草,又是什么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这分明是在勾引三皇子! 两个人一个百般为她解释,一个为她甘愿放下疑心当个傻子,当真是彻底被迷了心窍! 韩清婉这媚惑男人的手段,果真是高,高啊! 赵宸也不多作迟疑,转过身与韩清婉并立,看向王太后和王贵妃,语气坚决,“皇祖母,母妃,孤娶婉儿心意已决,还望成全。” 王贵妃冷看了韩清婉一眼,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淡声道,“不错,乐意娶就娶吧。” 说罢,起身离去。 即便旁人都信了太子说的,可王太后不信。 太子在小院大红床上躺着时的绝望她记得清楚,怎么可能是为了这个将欲望写在脸上的女人。 太子从小就心思敏锐,不可能看不出这女人的野心和狠心,也不可能被这种女人迷了心智。 王太后冷冷道,“太子为了韩清婉前前后后闹出这么多风波来,可见此女狐媚惑主。她所作所为即便事出有因,也可见其心术不正心狠手辣,难堪太子妃之位。若为你们赐婚,哀家怕要愧对皇家列祖列宗了。” 赵宸拱手道,“皇祖母,这都是孙儿的不是。” 王太后摆了摆手,“你不必说了。定国公府二小姐韩清婉不守闺誉,狐媚皇子,陷害未来晋王妃,便赏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韩清婉花容失色,砰地跪到地上,伏地惊慌道,“太后娘娘恕罪!” 赵宸跪地,“孙儿心意已决,皇祖母若要责罚,便责罚孙儿吧。那二十板子,孙儿来受!” 王太后本觉得他是做戏,为韩攸宁洗清污名,如今既然目的达成,他借势推了这亲事便是,可他竟是没完没了了! 她怒视赵宸,“储君正妃非同小可,岂是你说定就定的!此事就此作罢!” 赵宸跪在那里不动,目光坚定,“望皇祖母成全。” “你想替她挨板子,便挨吧!”王太后拂袖而去。 赵宸这才起身。 众人此时,是半分疑惑都没有了。太子对韩清婉,当真是痴心一片! 就连韩攸宁,都信了。 韩攸宁笑了笑,原来,他们之间当真是有情意在的。 行刑的太监进来,战战兢兢相请。 赵宸没有看韩攸宁一眼,转身阔步出了大殿。 赵寅也没有久留,临行前,却是深深看了韩攸宁一眼,眼中满是审视。 没了王太后王贵妃镇着,大殿内气氛热烈了起来。 大家兴奋讨论着。 接下来,整个京城,恐怕就要被这出人意料的转折给震惊了!而他们,就是这一转折的见证者! 原来,我们都吃错了瓜! 同时她们又不免心虚,此时韩攸宁危机全部解除,不知晋王会不会秋后算账? 她们都说起来亡羊补牢的话。 “昭平县主真是受委屈了,可怜他们小情人打架,倒连累了你受那池鱼之灾。” “还好晋王信任你,经历此事,你们定然举案齐眉、美美满满。” “我们盼着,到时喝你们的喜酒呢。郡王爷刚得了一尊红珊瑚,想着先给晋王做新婚贺礼呢。” …… 希望落空的胡明珠,怒气冲冲走到韩清婉身边,扬起手就是一巴掌,“狐狸精!” 韩清婉抚着脸,却无半分屈辱,有太子不顾违抗太后旨意也要娶她,她还屈辱什么? 她淡淡道,“南章郡主,有什么话好好说,动手打人作甚?” 胡明珠怒道,“小人得志,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说着,手又扬了起来。 王采丹上前拉住她的手,“表姐稍安勿躁。姑祖母不是还没答应吗?” 胡明珠甩开她的手,怒道,“你不必来假惺惺!我倒看不明白你了,你怎就这么沉得住气!” 王采丹苦笑,“表姐,我们的亲事,何时容得我们自己做主了?” 胡明珠脸色暗了暗,狠狠看了韩清婉一眼,甩袖离开了。 王采丹淡瞥了韩清婉一眼,也没与她说话,韩清婉识趣地走开了,她要去寻太子,总不能让他一人受过她无动于衷。 王采丹站到韩攸宁对面,笑看着她,“昭平,雨过天晴,恭喜你了。” 韩攸宁轻笑了笑,“也算不得什么好事,顶多是恢复原样罢了。” 她顿了顿,问道,“临近年关正是忙的时候,太后娘娘为何此时办这场赏花宴?我事先倒是没有听到半分风声。” 在前世,选妃的赏花宴是在一年后,而且是在太子府举办,发起人是头痛病痊愈的王贵妃,而不是王太后。 这一世,怎么就提前了一年呢? 而恰好,韩清婉借机出了定国公府,而恰恰好,那日玉娘大婚,她不在府上。 王采丹俯身笑道,“这就要归功于你的玉香丸了。南章表姐如今轻盈灵秀,又年已十八……姑祖母心疼外孙女,自没有不答应的。” 原来,是胡明珠求的王太后? 章节目录 第323章埋子(一更) 御书房。 庆明帝与赵承渊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是纵横棋盘,一旁是茶香幽然。 二人皆是神色淡然,棋盘上却是刀剑争鸣。 吴俭笑着从外面进来。 庆明帝也不抬头,“慈宁宫那边可好?” 吴俭笑道,“回皇上,方才有小太监在那里听了几耳朵,说是好的很,其乐融融。昭平县主还帮王爷选了个侧妃呢。” 庆明帝挑了挑眉,“侧妃?选了谁?” 吴俭笑道,“听说,是镇国公府二小姐。” 庆明帝笑看着赵承渊,“七弟,你要享齐人之福了。” 赵承渊神色淡淡,捻起一枚棋子落下,“昭平这小丫头,又犯起了迷糊。恐怕臣弟若真纳了侧妃,她便该哭鼻子了。” 庆明帝摩挲着棋子,看了棋盘许久,方落下一子,“既然是她应下的,你便遂了她的意,也能得一个知心佳人。采绯性情淡泊,朕看着,应和你颇投契。” “皇兄还是关心一下棋局。” 赵承渊指着棋盘上几枚看似杂乱无章的黑子,笑看着庆明帝,“方才一开局,皇兄问这几枚棋子落在此处何用。接下来,皇兄便看看它们的用处。” 庆明帝经他提醒,再看向那几子时,脸色便紧了几分。白子看着形势一片大好,赢面甚大,实则已经是危机四伏。 在赵承渊黑子落下时,庆明帝脸色更是一沉。 他没了闲聊的兴致,极力防守,却是为时已晚。不过片刻,那些本孤零零毫不起眼的黑子摇身一变有了扼喉之势,悄无声息地布下了天罗地网,处处杀机重重,让他顾此失彼,回天乏力。 庆明帝皱眉将棋盘一推,“七弟今日棋风凌厉了不少。” 赵承渊微笑道,“围棋高手都擅于埋子,埋子埋得好,一旦起势便是摧枯拉朽之势,瞬间便将对方置于败亡之地。” 这一点,庆明帝已经深切体会到。 以往赵承渊虽埋子,却颇温和。今日这盘棋,他虽还只是赢三五子,却比以往快了许多,其气势让人心生绝望。 “七弟埋子的功力,可谓是出神入化了。” 赵承渊不紧不慢捡着棋子,“若论埋子,永平侯的功力比臣弟高不少。林成生便是一颗极好的暗子。他不过是昭平身边仆妇的旧日恩客,一个不起眼的商户,永平侯却能在几个月前就埋下了他。要知道,那个时候昭平可还不是定国公府大小姐,甚至能不能活着进京都未曾可知。 谁能想到,这枚不起眼的暗子,今日能在京城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昭平瞬间被置于绝境,臣弟若有一分心智动摇,对她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庆明帝能想象,若是韩攸宁死了,或者他们俩的亲事取消了,朝局会有多大的动荡。说不定,会起一场浩劫。 “永平侯是有些本事。不过,他这暗子遇上了七弟你,也没起多大作用不是?” 赵承渊微笑,“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暗子一动,不知多少人要利用他来做文章,臣弟此时不就要多了个侧妃了吗?” 庆明帝眼中尽是思量。侧妃是怎么回事,不必想也知道,定是母后借机要挟韩攸宁应下的。 这个侧妃赵承渊不应下还罢,若是应下,这本已大变的朝局,怕又要变一变。 甚至,自己这个皇帝要被架空了。 赵承渊将手中棋子放入棋罐,“且不提之后的诸多变化,就说运行这枚暗棋,又有多少棋子主动被动地配合呢?今日这场赏花宴,当真只是南章想嫁人了而起的?” 庆明帝问,“七弟之意,永平侯还安排了其他人配合韩清婉?” 赵承渊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弱点。这些都会让他们成为永平侯的棋子,摆在合适的位置,便能推动整盘棋运行。” 庆明帝沉眸思索。 有利益驱动,无论是敌是友,许多人都会甘愿成为永平侯的棋子,从中去捞取自己的利益。 就比如母后,即便知道这是永平侯的一招棋,也愿意为他铺路。再比如南章,其欲望便是太子妃之位,自愿意求太后安排这场赏花宴。再再比如自己……若不是赵承渊心智坚定,他定要设局拆了他们的亲事。再比如太子,说不得也乐享其成。 而每一个变化,随之而来的可能就是大变局。 赵承渊继续捡着棋子,庆明帝留心之下发现,他捡子的顺序,居然是将他们二人方才下的棋,倒推了一遍。 这需要及其恐怖的记忆力才能做到,毕竟,有些无气的棋子已经被提走了,需要他凭空想象才行。 赵承渊道,“这还只是一枚暗子之威力。皇兄可知,永平侯还埋了多少这样的暗子?这枚是针对昭平的,下一枚又是针对谁的?所有暗子同时起势,又是什么样的效果?” 庆明帝看着留在棋盘上的几颗黑子,脸色阴晴不定。 永平侯的暗子,刘院使便是一颗,差点将王贵妇害死,将德妃和王贵妃钳制于股掌。 这样威力的暗子,甚至更大威力的暗子,他也不敢确定有多少。 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无法忍受。 他问,“如何拔除这些暗子,七弟可有好的主意?” 赵承渊笑着摇头,“臣弟没有那本事,能预知他的暗子布在了何处。不过,万变不离其宗,皇兄若是想明白这一点,便也就好办了。” 万变不离其宗。 庆明帝喝着茶,若有所思。 永平侯埋下这么多暗子,无非是要保永平侯府富贵永昌。而永平侯府的男丁都已流放,靠他们之力是无法恢复温家荣光,他们唯一能靠的,便是韩清婉。 永平侯的暗子,应多是围绕韩清婉埋的。没了韩清婉,这些暗子便很难启动。 要破永平侯的局,斩草除根固然重要,第一要除掉的,是韩清婉才对。 赵承渊不再言语,只曲膝闲适坐着,慢品着茶。 庆明帝抬头,茶雾氤氲在两人之间,笼着赵承渊的眉眼,虽近在咫尺,却似在重重远山之外,让人看不清,看不透。 他始终看不透赵承渊的实力到底有多强,落子无声,却能于无声处轻松屠尽敌手。 他甚至无须自己动手。 ------题外话------ 啊,这本书成绩实在是拆强人意,多少字完结好呢? 莫莫写得很辛苦,人物太聪明了真的很不好写。 写主角比写配角累几倍不止,速度慢不知多少 偏偏又不出成绩…… 章节目录 第324章感恩戴德(二更) 吴俭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神色便有些古怪。 庆明帝将思绪拉了回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吴俭战战兢兢跪下禀道,“回皇上,太子殿下执意求娶定国公府二小姐,言今日种种皆是两位有情人互相较劲所致,昭平县主是受了无妄之灾。太后娘娘一气之下,赏了二小姐二十板子,太子殿下替二小姐受过,现下正在慎刑司行刑。” 赵承渊手一顿,茶杯中茶汤晃动。 庆明帝皱眉,脑子里千回百转,还是有些转不过来弯来。 他自诩也是头脑清明之人,可这话一句句听明白了,合起来怎么就听不明白呢?太子不顺水推舟,反而帮着韩攸宁洗清名声? 庆明帝道,“说明白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俭抹了一把汗,也不敢起身,跪地将慈宁宫里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殿内是长久的沉默。 即便是吴俭说得仔细,庆明帝依然觉得理解起来吃力。 太子之前种种所为,竟都是在做戏?他对韩清婉是有情的?他细想之下,似乎也寻不出其中破绽。毕竟在韩攸宁进京之前,所有人都是将韩清婉当作未来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至于太子对永平侯的态度,他倒不奇怪。永平侯喜欢设局摆弄人心,太子可不是甘心受人摆弄的人,想要除掉他也很正常。 又或许,二人没有情意。但如今晋王态度坚决,丝毫不受妓女风波影响,韩攸宁嫁晋王已成定局,太子便退而求其次娶韩清婉。同时借着给韩攸宁洗清闺誉的机会,示好定国公,将来定国公也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这暗子一动,局势果真是千变万化,所有人都动起来为自己作打算了。 若是太子和赵承渊互相不再制衡,甚至达成同盟…… 也不知这个结局,是不是永平侯事先预料到的,赵承渊是不是也是他的一颗棋子。 庆明帝一时间脑中有无数设想,千头万绪,分辨不清其中真假 他脸色沉鸷,“当真胡闹!他们两个谈情说爱,搅动着整个京城不安稳!二十板子怎么够,你去慎刑司传朕旨意,再打二十板子!” 吴俭往前膝行了几步,带着哭腔劝道,“皇上,太子殿下大病初愈,不能再打了……他这是伤了心脉,又是新伤摞旧伤,板子打在背上,却也连着心呐……”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沉脸道,“他惹下这么大的祸事,若不作惩罚,朕无法对晋王和定国公交代,你去吧。” 吴俭颤巍巍起身,“奴才领旨。” 吴俭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赵承渊低沉着眸子,看着茶汤里热气翻腾,又渐渐归于平寂,只汤面上一层白色薄雾缠绕不去。 那薄雾看似平静,稍稍一撩拨,便又翻腾不止。 让他看不透,那汤色如何。 庆明帝开口打破沉寂,“这么看来,永平侯这步棋,愈加精妙了。竟是一招致胜。” 赵承渊手掌拂过茶盏,薄雾瞬间散去,露出了下面的茶汤,色若琥珀,冷香甘醇。 他淡淡道,“这还不算精妙,毕竟太子能不能娶到韩二小姐,抉择权尚在皇兄手中。若是有朝一日到了皇兄都无法掌控结局、太子不得不娶的地步,那才真的算精妙。” 庆明帝目光又冷了几分。 永平侯说不得真有这个本事。就像赵承渊娶韩攸宁,就是到了他无法掌控、不得不给他们赐婚的地步,他太清楚那种感受。 趁着局面尚且可控,是该好好打算了。 赵承渊将茶喝了,起身下榻,“皇兄先忙,臣弟去慈宁宫了。” 庆明帝也下了榻,笑问,“不放心昭平?” 赵承渊无奈笑道,“臣弟若是去的晚了,那小丫头说不得一时兴起还能再应下几个侍妾来。” 庆明帝哈哈笑了起来,“你去吧!” -- 一众闺秀不爱在长辈面前受约束,又难得进宫一趟,便三三两两地去了御花园闲逛。 御花园极大,亭台楼阁错落,一步一景,即便是在冬日也不觉单调,有赏心悦目之感。 走得累了,有歇脚的亭子,半围着锦帘,又有炭盆茶水,别有一番情致。 胡明珠心情不好,闺秀们都不太敢靠近她,倒是韩攸宁和王采丹身边围绕了不少人。 她们俩说着话,一边漫无目的走着,闺秀们在一旁凑着趣儿。 而王采绯,更是寸步不离紧随着韩攸宁。 虽说这亲事成不了,韩攸宁还是觉得膈应,对她并不亲近。 韩攸宁刚寻了个石凳要坐下,王采绯便抢先一步在石凳上铺上锦垫。 她低声道,“县主,石凳寒凉,还是垫个锦垫为好。” 韩攸宁这才知道,王采绯从出慈宁宫就一直抱着一个锦垫,原来是为她准备的? 她将锦垫拿了起来,欣赏着上面华丽的花纹,“蜀锦的料子,今年最新的花色。我若是坐过了,你怕也不会再用,平白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她将垫子放到王采绯手中,笑道,“王二小姐还是自己用罢。” 王采绯又推了过来,“县主用便是,这是我新做的,一次也未用过。县主若喜欢就拿走,若不喜欢,我再拿来用也是一样的。” 一个闺秀讥笑道,“王二小姐未免太着急了,晋王还没答应呢,你就在这里做低伏小。” 另一个闺秀笑道,“王二小姐痴恋了晋王这么久,镇国公求上门晋王爷也不曾答应她做个侍妾。如今遇到县主这么好脾性的主母,她好容易得了进晋王府的机会,自然是要感恩戴德啦。” 亭子内一阵笑声。 王采绯丝毫没有被人群讽的气愤,她平静看着她们,“你们说得对,我是对县主感恩戴德。若是换作你们,难道就会比我淡定?” 闺秀们脸色尴尬,却也反驳不得。 晋王府侧妃,能与谪仙一般的晋王爷朝夕相对,自然是谁都求之不得的。单想想晋王爷多情的模样,都让人禁不住脸红心跳,能得到这一切,让她们做些献媚讨好县主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韩攸宁实不明白王采绯怎就卑微到这种地步。 她将锦垫放到一旁,直接坐到了石凳上,微笑道,“王二小姐若是有心,等你进了晋王府的门,再亲手替我绣一个吧。” 王采绯忙福身应下,“自是应该的。县主若有喜欢的花色,便与我说,我现在也有功夫。” 韩攸宁微笑,“那我好好想想,回头告诉你。” “好……” 王采绯这一声好,不似之前那般冷冷清清,含了几分羞涩,几分紧张。 亭子里的闺秀也纷纷站起了身福礼。 韩攸宁抬起头,便见亭子外石阶下,赵承渊负手而立,风华绝代,一双凤眸幽深无边,静静看着她。 章节目录 第325章 顺水推舟?(一更) 这么快就来了? 韩攸宁看看赵承渊,再看看亭子里顿时端庄娇美了许多的闺秀,尤其是王采绯已经在微微发抖,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赵承渊以后,还不知要招多少桃花回去。 韩攸宁不过是无奈感叹的功夫,闺秀们已经让开了一条道,赵承渊走到了她身边。 他微微俯身,微笑道,“王妃若担心晋王府绣娘不够用,本王便吩咐长史多寻些绣娘便是,倒也不必麻烦旁人。” 韩攸宁又一次体会了赵承渊对佳人的冷漠无情。 不过,他虽笑着,可她只是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那么几分危险。自称本王,就像是站在高高的位置俯瞰着她,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以前从来没这样过……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很弱小,很无助。 她不由得气势一短,呵呵笑道,“倒也不必……” 王采绯站在韩攸宁身边,本就绯红的脸涨得通红,她嘴唇发抖,看着近在眼前的俊美男子。 亭子里的闺秀闻言,也心情大好,幸灾乐祸看着王采绯。 “就这么定了。”赵承渊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她起身,“这里太冷,走了。” 韩攸宁手腕间是霸道的力量,他握得,比往常要更紧一些。 在众人目光中,韩攸宁被赵承渊牵着手,出了亭子。 身后,是闺秀们艳羡的目光。 王采绯怔楞看着她们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锦垫。 闺秀们的嘲讽声又起,她却充耳不闻,直到二人的背影看不见了方坐下,脸色沉郁。 王采丹冷冷看向那几个说话的闺秀,“谁也没有比旁人更好些,何苦这般恶言相伤。” 闺秀们少见丹阳郡主如此严厉,都讪讪停了嘴。 王爷拒绝的又不是她,她又何必这般疾言厉色? 王采丹坐在王采绯身边,拍了拍她手,低声道,“没事,县主会帮你说服七皇叔的。” 王采绯淡淡道,“王爷已经表明他的态度,县主说再多,也不会有用。” 王采丹笑道,“你忘了,县主一句话,七皇叔便重金买下胖美人。县主劝了,七皇叔会听的。” 王采绯眼中又燃起几分希翼,怔怔看着已然空荡荡的小径。 …… 赵承渊始终握着韩攸宁的手腕,虽已经松了下来,不若方才那般紧,却还是透着霸道。 韩攸宁边走边打量着他,他神色淡淡,目视前方,似乎是心绪不佳。 韩攸宁问道,“可是皇上为难王爷了?” 赵承渊淡淡道,“没有。” 韩攸宁又试探地问,“王爷看着不太高兴,是因为我让王二小姐绣花?” “你觉得呢?” 韩攸宁叹了口气,“王爷刚进宫时说了,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这刚嚣张了几句,你就不高兴了。” 赵承渊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一脸委屈的小丫头,“我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帮我纳妃纳妾来了。” 韩攸宁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方低声嘟囔道,“太后娘娘让我劝王爷,我也不好反驳了她,落个妒妇的名声。太后还要让我当她的面劝你,这当真是个为难人的活计,我还要设法将话说得真诚可信才是。” 赵承渊看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淡声问道,“那你可想好怎么劝了?” 韩攸宁沉吟片刻,“我是打算从三个方面入手。第一是广纳妃妾,也好让她们替王爷开枝散叶。第二我一个人在后宅里太孤单,有个伴儿陪着方不寂寞。第三便是,王二小姐知书达理,王爷也能多个知心人。” 她抬头问赵承渊,“王爷以为,如此说怎样,可让人信服?” 赵承渊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淡淡道,“不错。” 韩攸宁道,“那就好。不过……王爷为何捏我手捏的这么紧?” 她举了举被赵承渊包在手心的手,“虽说也不疼,不过我感觉王爷好像不太满意。” 赵承渊的拳头略松了松,淡声道,“满意,王妃贤淑大度,不骄不妒,本王满意得很。” 韩攸宁笑眼看他,“王爷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王爷若是不满意王二小姐,不纳就是。” 赵承渊微微一笑,“王妃如此大度,我怎好驳了你的美意。” 见赵承渊一副颇认真的样子,韩攸宁拧着眉头,“王爷开玩笑的吧?” “小丫头,怕了?” 赵承渊捏了捏她的鼻子,微笑道,“是不是开玩笑,你马上便知。” 韩攸宁怔了怔,他不会要顺水推舟,真把王采绯给收了吧? 慈宁宫就在前面,有太监笑着迎了上来,“王爷,县主,太后娘娘刚歇息好了,说您二位若是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赵承渊颔首,牵着韩攸宁进了慈宁宫。 来赴宴的命妇都移去了偏殿,正殿已经空了下来。 王太后脸色不算太好,倚坐在地平宝座上,有宫女在为她按揉着肩膀。 她示意宫女停了,抬手免了二人的礼,“都坐下吧。” 赵承渊拉着韩攸宁并排坐在下首,“母后看着颇疲劳,届时宫宴让母妃主持便是,您还是莫要勉强。” 王太后叹了口气,“哀家是让太子气的,当真是任性……他与定国公府二小姐的事,你听说了吧?” 赵承渊道,“听说了。” 王太后神色恹恹,垂敛着眼皮缓缓道,“哀家最心疼的儿子便是皇上和你,最心疼的孙儿便是太子,偏你们一个个,总爱与哀家对着干。哀家老了,也劝不得你们,你们爱怎样,便怎样吧。” 赵承渊笑道,“母后可不能这么说。皇兄和太子且不说,儿臣一向是不曾忤逆母后的。” 王太后抬眼看他,“你从小就懂事……只是,当真什么都肯听哀家的?” 赵承渊微笑,“自然。” 王太后脸上有了几分精神,坐直了身子,和蔼可亲地看向韩攸宁,“昭平,你之前是说,有话要与老七说。如今这里也没旁人,便说吧。” 韩攸宁秀眉紧蹙。 他们娘俩这么一铺垫,挖好了坑在前面等着她,她这一开口,不就掉坑里了? 突然有点后悔,不该轻易应下这差事! 章节目录 第326四两拨千斤(二更) 韩攸宁干咳了两声,端起茶盏慢慢喝着茶。 她原本是深信赵承渊不会应下,此时却有了些不确信。 万一她开口劝了,赵承渊当真应下……想想三个人的婚后生活,她心底抽痛了一下。 赵承渊笑吟吟问,“昭平是有什么话要与本王说?” 韩攸宁放下茶盏,扭过头闷闷道,“我还没想好。” 总得想个既不得罪王太后,又不能让王采绯真进门的法子。 虽说她嫁给赵承渊就很突然,可不代表她就能容得下旁人,放着不用也不行! 赵承渊眼中笑意浓郁了几分,“没想好,那就慢慢想。” 韩攸宁余光瞥了他一眼,好像还挺高兴? 是等着看她笑话是吧? 王太后抚着玉如意,和蔼道,“虽说如今真相大白,你是受人陷害。不过玉娘曾是青楼女子,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文千钧虽是定国公府的管事,却也是皇上亲封的定远将军。哀家给玉娘封五品诰命夫人,向天下人为她正名,如何?” 现在自己的问题虽解决了,可玉娘的出身却是满城皆知了。即便是风声过后,平日里也难免有人对她指手画脚。 若是太后这个时候封诰命,意义便是非凡了,相当于太后出手对她相护,那些多嘴多舌的人在说话前恐怕也要思量思量。 太后的意思很明确,她来劝赵承渊纳侧妃,玉娘便可封诰命。 韩攸宁转过头,看了看赵承渊。 赵承渊端起喝茶,低垂着眸子,没了方才的笑意。 她忽而意识到,赵承渊似乎是在等她的抉择。 她若是为了玉娘如了太后的愿,对赵承渊来说,是意味着被舍弃吧?不管他答不答应,都是她先舍弃了他。 韩攸宁心里一定,道,“太后娘娘厚爱,昭平感激不尽。只是文管事久不上沙场,于国无功,玉娘封诰命怕是不妥当。” 赵承渊嘴角微翘。 王太后脸色放沉,“哀家的封赏,昭平是不稀罕吗?” “臣女不敢。” 王太后语气冷淡了下来,“旨意哀家回头就拟了。你有什么要对晋王说的,便说吧。” 赵承渊缓缓放下茶盏,笑道,“母后别难为她了,她方才已经劝了儿臣一路。儿臣言她僭越,尚未进门便管起了王府中事。儿臣语气稍重了些,便把小丫头吓着了。看,她现在便不敢开口了。” 王太后半信半疑,“当真?” 赵承渊笑眼看韩攸宁,“把你方才劝本王的,再与母后说一遍。” 韩攸宁恍然,戏耍我? 她狠狠瞪了赵承渊一眼,便将那三条条条分明流利无比地说了一遍,期间又做了一下精细加工,颇为苦口婆心。就似乎,他不娶王采绯便天理不容。 王太后越听越满意,连连点头。这么流利,现编可编不出来。 他们俩私下里说一遍倒也合情合理,难怪韩攸宁进来时忐忑不安的,看着不若之前沉静。 王太后笑呵呵地对赵承渊嗔道,“你讨了这么懂事的媳妇该高兴才对,她才多大年纪,你跟她一般见识,说些重话!” 赵承渊无奈笑了笑,“她不懂事乱点鸳鸯谱,坏了母后的大事,儿臣怎能姑息了。” 王太后眉头一跳,什么大事,她怎么不知道? 怎么感觉,自己又要被老七给牵着鼻子走了? “你说说,你是什么想法?” 赵承渊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大周历代,一府女儿没有嫁给不同皇子的先例。若非要都嫁入皇家,也只能是嫁同一皇子。当年母后您嫁入父皇潜邸作侧妃,母后的庶女不就是随着去做了侍妾吗?” 他笑问,“若是王采绯进了晋王府,母后打算如何安置丹阳?” 王太后皱眉。 丹阳自然是打算嫁入太子府作太子妃的,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过丹阳比南章更适合作一府主母,也当得未来国母之尊。 不过,若是采绯做了晋王侧妃,自己那儿子,恐怕就更不同意丹阳嫁太子了。 丹阳不进太子府,放眼整个大周,配得上她的男子可就难寻了。 为了采绯一个庶女,差点坏了王家的大计。自己当初只想着借机拉拢住老七,怎就迷了心窍忘了考量这些? 王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只想着采绯与你性情相近,倒忘了考量丹阳,差点耽误了她。丹阳这丫头不争不抢,处处相让,哀家总得先将她的亲事给定妥了才是。采绯……她排行在后面,总不能越过了丹阳先嫁,便作罢吧。” 赵承渊微笑,“母后考量的是。” 韩攸宁微微张着嘴,惊讶看着赵承渊。 他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已然是炉火纯青了啊!不但是拒了王采绯的亲事,还让王太后感激于他! 赵承渊巍然坐着,看她呆呆的模样,笑了笑,将点心端到她那一边,“母后这里的点心好吃的紧,你尝尝。” 韩攸宁没有动点心,她在减肥! 王太后叹了口气,“只是太子执意要娶定国公府二小姐,让哀家如何是好?丹阳堂堂郡主,总不能屈居人下做个侧妃吧?” 赵承渊道,“皇兄方才差人又赏了太子二十板子,母后可知?” 王太后脸色一变,“他也真下得去手!二十板子已经够太子受的了!” 赵承渊笑道,“皇兄生气,母后该高兴才对。” 王太后心念一动。 对啊,皇上不同意,太子便娶不得韩清婉。那么丹阳和南章就有机会。 她笑问,“是不是你又煽风点火了?” 赵承渊笑了笑,“儿臣只是和皇兄下了盘棋。” 王太后自然不信,他会什么都不做。韩清婉设计了韩攸宁,他怎么可能让韩清婉好过了? 想明白这一点,再看赵承渊,愈发觉得他得心意。 王太后捏了捏眉间,“哀家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赵承渊扶着韩攸宁起身,笑问,“那玉娘的诰命?” 王太后也乐得给他这个人情,也算是礼尚往来,嗔了他一眼,“哀家既然应了昭平,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赵承渊拱手道,“谢母后。儿臣告退了。” 韩攸宁也福礼告退,被赵承渊牵着手出了慈宁宫。 待走远了,她甩开他的手,嘟嘴瞪着他,“王爷吓唬我!” 赵承渊笑着捏了捏她娇俏秀挺的鼻子,“随随便便就给夫君纳侧室,该给你个教训才是。还好你悬崖勒马,没有彻底把夫君给卖了。” 章节目录 第327章她是在等谁(一更) 韩攸宁哼了一声,“小气鬼。难不成,我若没有悬崖勒马,你就答应纳侧室了?” 赵承渊微笑道,“先答应下惩罚你一番也不错,到最后总有取消的法子。” 韩攸宁哀怨的小眼神瞅着他,“王爷手段这般厉害,那我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简直是没有活路! 赵承渊笑道,“莫要担心,只要你别给我纳妾,其他的事都可原谅。” 韩攸宁闷闷道,“我压根也没有真想给你纳妾的想法,三个人过日子,我宁愿一个人孤独终老。” 赵承渊拉起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拉着她继续前行,“放心,不会有那一日。” 韩攸宁笑了起来。 是啊,根本不会有那一日。 走到一个路口,二人与从另一条宫道过来的赵宸相遇,他显然已经换过了衣衫,身姿笔挺,看不出挨板子的痕迹。 他步履沉稳如常,只是不知他每走一步,要承受多大的疼痛。 他的身后,是四个太监抬着的轿撵,上面坐着的是韩清婉,弱不禁风地倚靠着椅背。 太监落下轿撵,韩清婉却是坐在上面没动,只远远地坐着福礼。 赵宸走到赵承渊面前,神色寡淡,拱手道,“七皇叔。婉儿替我挨了两板子,身子不便,便不给皇叔请安了。” 赵承渊看着面前一身强势的赵宸,他为了挽回攸宁的名声,竟是做到这种地步。他迟迟不肯收场,却不知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赵承渊淡声道,“她一日未嫁进太子府,一日便无向本王请安的资格,太子倒也不必解释这些。” 赵宸回头看了轿撵上的韩清婉一眼,“会有那一日的。婉儿需得好生休养,孤要送她离宫,就此告退。” 赵承渊淡淡道,“嗯,是该好好养着。没什么事少出门害人。” 赵宸沉声道,“七皇叔不必担心,婉儿身子弱跪不得三日的家祠,便就不回定国公府了。公主府院子多的是,总有她的容身之所。” 公主府与太子府一墙之隔,原是长公主的住处,长公主死后,忠国公便搬离了公主府,这座府邸也就空闲了下来。 韩攸宁一听这话,惊讶看向韩清婉,她竟然同意了?虽她没有住进太子府,可她一个未婚闺秀,离府居住未免不妥! 即便他们二人心意已定,也不必如此迫不及待吧? 韩清婉眼中满是讥诮,你想让我跪家祠丢我颜面,可太子偏偏不给你机会! 她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淡淡道,“长姐便替我向二夫人说一声吧,这几日,我就不回府了。” 韩攸宁微笑道,“这种光宗耀祖的好事,二妹不让太子替你跑一趟,怎能彰显出你的尊贵来?” 韩清婉嘴角翘了起来,她这是嫉妒自己受太子爷袒护,将来会母仪天下高她一等吧? 韩清婉悠悠叹了一口气,“长姐心里有气我明白,如今你也没损失什么,又何必如此刻薄?” 韩攸宁笑了笑,“二妹忘了方才下跪求我谅解的时候了?你还是少说话为妙,免得说得多了,当不成太子妃了可怎么好?” 韩清婉也想起太子的警告,惹怒了晋王,就别想进皇家门。 她气焰弱了下来,低声道,“那就不劳烦长姐了。” 赵宸始终不曾看韩攸宁一眼,他走到韩清婉身边说道,“婉儿放心,孤会差人去定国公府送信。” 韩清婉见太子还是一如既往袒护她,脸上又飞起了红霞,含羞点头,“劳烦太子爷了。” 轿撵又起,跟在赵宸身后,颤悠悠远去。 韩清婉继续享受着做人上人的优越感,居高临下看着整座富丽辉煌的皇宫,尽在她的脚下。 还有世间最优秀的男儿,守护在她身旁,为她敢违背太后和皇上的心意。 不过是半日功夫,她似拥有了整个天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犹如踩在云端,做梦一般。 韩攸宁看着他们的背影,赵宸玄色的身影时隐时现。 赵宸那日在横斜阁的解释,与今日的事搅作一团,她原本清明了一些的心,又糊涂了。 赵承渊目光沉了沉,握她的大手一紧,“走了。” …… 正和殿是举行宫宴的地方,也是给几位皇子光明正大见各位闺秀的机会。 马上到宫宴的时辰,诰命夫人和贵女们已经聚到了正和殿,由宫人领着分别落座。 赵承渊当仁不让是在第一排最靠近上座的位置。 韩攸宁作为未来晋王妃,是在他下首的位置,不过坐席并不相连,中间隔着二尺的距离。 他们身后依次坐着的,是王采绯、王采丹和韩清莲。王采绯在赵承渊的正身后,王采丹在韩攸宁的身后,韩清莲则在侧后方。 韩攸宁清楚这座次安排的玄妙,不过王采丹的座次,不应该在对面吗? 对面的第一排第一座第二座是赵宸和赵寅的位置,按着王太后的心思,王采丹和胡明珠应该在他们后面才对。 而如今,赵宸的座位空着,他的后面是胡明珠,正沉着脸呵斥宫人。 “这位子即便是丹阳的,如今她不在这里,我坐了又有何妨?” 韩攸宁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了。自己身后的位置应该是韩清婉的,如此也算是她们三姐妹紧挨着,可韩清婉不在,王采丹便坐了过来。 韩攸宁转过头去笑道,“丹阳郡主坐在我后面,怕是不妥当。” 王采丹坦然一笑,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我若坐过去,便是在南章之上,平白让她心里不舒坦。我便讨了个巧,借着陪二妹说话的由头,坐到这边来了。” 赵承渊喝着茶淡声道,“你是她长辈,坐她前面也无甚不妥当的。” 王采丹笑道,“七皇叔说的是。” 她的笑颜如灼灼芍药,艳丽明亮,韩攸宁看着她,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愈发强烈。 王采丹一直未嫁,她是在等谁? 别人以为她是在等太子,可自己历经了前世,知道不是。她前世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嫁入太子府。 而那时自己和赵宸交往,她还从中多有周旋撮合。自己住进太子府,她还曾劝说想开些,为赵宸的无情解释开脱。 很显然,王采丹对赵宸是没有情意的。 章节目录 第328章八字相冲(二更) 韩攸宁将京中可堪良配的优秀男儿都想了一遍。 若说和王采丹之间有些苗头的,一个是兄长韩思行,对王采丹多有赞誉。只是兄长前世困顿,便一直刻意回避王采丹。后来兄长死后,便是王采丹和赵宸一起将他收殓入葬的。这也是她一直对王采丹感激信任的一个重要原因。 另一个便是后来涌现的清贵,状元郎廖元思。廖元思曾经写过一首藏头诗表白王采丹,不过被王采丹回了一首藏头诗拒绝了。之后廖元思便一直未娶。 还有一个人,韩攸宁瞥了身边的赵承渊一眼。 王采丹之前撮合她和赵宸也就罢了,这一世,她已经和赵承渊定亲,可上次赵宸昏迷,王采丹劝她去太子府看望,当真只是单纯地担心赵宸? 王采丹笑着拍了拍韩攸宁的手臂,“发什么呆呢?” 韩攸宁笑眼看王采丹,“临行前兄长曾与我说,若是怕在宫里人生地不熟,只管跟好丹阳郡主便是,郡主一片热心肠定然会照顾好我的。我在想,兄长还真是信任郡主呢。” 王采丹笑,“世子抬举我了。你是未来晋王妃,不认得她们也无妨,也不必我来照应。” “兄长对郡主一向是赞誉有加,说郡主胸襟宽阔,心有大善。我就问,郡主真有那么好?”韩攸宁冲她眨了眨眼,“你猜兄长是如何答的?” 王采丹瞪了她一眼,“小丫头,别拿我来打趣。世子少年英雄,哪里会如你说的这般随意评判闺中女子?” 韩攸宁笑道,“这倒说不上是随意评判,评判是有褒有贬,兄长可全是赞赏。这种赞赏,郡主从前得的好少么?” 韩清莲在一旁笑着凑趣,“长姐快说,大哥是如何答的?” 韩攸宁笑吟吟看着王采丹,“兄长道,京中闺秀,无人出其左右。” “原以为世子为人端方,不成想还会开玩笑。”王采丹笑着捏了捏韩攸宁的脸颊,“世子忘了,她还有个这么惹人喜爱的妹妹了。” 韩攸宁叹了口气,“我也这么说啊,可兄长说,妹妹是妹妹,郡主和妹妹又岂是一样的?郡主你说,兄长他这是什么意思?” 王采丹笑着推她,“你还是回过头去,桌上那么多点心,总能让你安静一会儿。” 她丝毫没有羞涩的神色。 韩攸宁看不透她。也不知她是隐藏太深,还是当真对大哥无意。 至于她对赵承渊的心思,当着赵承渊的面倒不敢明目张胆地探测,一出手就会被他发现了。 韩攸宁转回身的功夫,余光瞥过王采绯,看她眼圈发红,似乎是哭过。 看来,她是知道自己当不成侧妃了。 韩攸宁端起茶盏喝茶。 赵承渊将一碟子剥好的福橘放到她面前,“吃些福橘润润嗓子。” 碟子里的福橘已经一瓣一瓣地分开,整整齐齐转圈摆着。 “嗯好。” 韩攸宁习惯了赵承渊的照顾,并不觉得有什么。她拿了一瓣福橘,撕掉上面的筋络,放入口中吃着。 可殿中关注这边情形的人,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晋王爷替昭平郡主剥橘子! 而昭平郡主,居然理所当然地受了!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甚至没有说句感谢的话!! 赵承渊指着桌上的白色筋络道,“你撕掉的这些筋络都是好东西,有通络化痰、顺气活血之功。” “可它们太苦了,影响橘子口感。”韩攸宁又拿起一瓣福橘,继续撕筋络。 赵承渊探手将碟子端了回去,将橘子上的筋络一点点撕掉,撕干净了又摆好了盘,方递给她。 “吃吧。” 韩攸宁冲着他眯眼一笑,“嗯。” 然后又低头吃起了福橘。 她是有考量的,吃了这些橘子之后,待得菜肴摆上,她就不会太饿,就不必忍得那般辛苦。 方才那些目瞪口呆的旁观者,已经无法形容此时的震惊。 县主居然嫌弃晋王服务不够周到?不听晋王劝导? 可晋王不但不生气,最后还顺从了她! 王采绯坐在后面,看着前面晋王芝兰玉树的背影,看着他对韩攸宁体贴有加,言听计从。 眼中堆积满了阴霾,重重挤压着。 王采丹微垂着头,慢慢剥着福橘,取了一瓣放入口中,白色的筋络缠绕着橘瓣,入口甜中有苦涩。 她一瓣一瓣吃着,直到整个橘子吃完。 王太后到了,德妃和贤妃也到了,王贵妃又一次缺席,宫宴正式开始。 宫人往来穿梭,一道道菜肴摆上了矮几。 今日已经不是定太子亲事的好时机,王太后便有些兴致缺缺。 贤妃却唯恐天下不乱,“本来还以为今日能成好几对,到头来,只成了太子和定国公府二小姐一对儿。” 王太后面露不虞,“莫要乱说,哀家和皇上都没答应,这亲事便不作数。” 贤妃自不会错过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太子连累四皇子被削爵,怎么也不能让他好过了。 她掩嘴笑道,“可臣妾听说,太子让太监抬着轿撵,大张旗鼓将定国公府二小姐抬去公主府了。这公主府和太子府一墙之隔,又无主人,可不好说太子会住在哪里呢。” 大殿内一片低呼声,太子着实是魔障了! 如此这般,是连祖宗礼法都不顾了! 王太后冷声道,“皇家断容不下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贤妃想多了。” “这样呀……那今日岂不是一对都没成?晋王爷和采绯的亲事也没成啊。” 贤妃还想多说两句,见赵承渊冰凌凌的目光扫过来,顿时噤了声。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王采绯这晋王侧妃没成? 殿内起了窃窃私语声。 目光不时看向当事人赵承渊、韩攸宁和他们身后的王采绯。 赵承渊慢条斯理将一条鱼拆干净鱼刺,端到了韩攸宁的身前,又将她的鱼端走。 他放下筷子,淡淡道,“母后还是把话说清楚了,免得有心人误会,将怨气撒到昭平身上。” 王太后对赵承渊,向来是和气相待,她笑瞥了他一眼,“知道。” 她正色解释道,“昭平贤惠,一心想劝晋王娶采绯为侧室。可哀家寻钦天监算了下,晋王和采绯八字相冲,若是结亲必危及性命,这事还是作罢了。” 她如此解释,明面上谁也不会再议论韩攸宁善妒。 可观晋王对韩攸宁的体贴,她们总觉得,这事是晋王不肯答应! 王采绯紧紧握着一个福橘,眼泪蜿蜒而下。 八字相冲,自己是再也无机会了。 章节目录 第329章 背后之人(一更) 宫宴草草结束。 可这一日发生的事却是不简单。 随着宫宴散去,太子和定国公府二小姐的爱恨故事瞬间传遍京城,迅速盖过了前两日的风波。 韩攸宁成了大家同情的受害者。 韩清婉成了整场宫宴最大的赢家,也成了众矢之的。 心狠手辣诬陷长姐,脚踩两只船,水性杨花,各种传闻瞬间席卷了京城。 韩攸宁回府时,二夫人楚菁菁已经能有鼻子有眼地说出太子和二小姐的二三轶事,向她求证真假。 韩二爷韩锐风尘仆仆刚刚回京,自己闺女的绯闻就铺面而来,回府刚好听到韩攸宁确认了这些传闻。 “孽障!把府里的脸都丢光了!” 奔为妾,这个道理都不懂了吗! 韩锐衣裳都不换,怒气冲冲去了公主府。 可他在公主府门口怒斥了许久,守门侍卫就是不放他进去,也不通传。 附近不少窥探传闻真假的人见状,倒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走了。 玉娘的三日回门,虽说镖师们捧场,热热闹闹地喝酒划拳,可玉娘心里始终是不踏实。尚未到傍晚时分,便怏怏地和文管事离开了乐安坊。 可在路上,竟听到了沸沸扬扬的各种传闻。 二人不可置信,回国公府确认。 韩攸宁笑,“都是真的。还有玉娘的诰命应该很快下来,回去等旨意吧。” 玉娘一愣,“诰命?给我的?” 韩攸宁笑道,“是啊,王爷向太后替你求的,五品诰命夫人。以后你出门,只管挺直了腰杆。” 玉娘扁了扁嘴,却是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你真是……替我这种人求诰命,亏你想的出来,得平白耗掉多大的人情。” 韩攸宁叹了口气,“唉,辛苦一顿落埋怨,以后不管你什么事我可不管了。你跟文管事圆不圆房我也不操心了。” 玉娘老脸一红,推搡了她一把,“又胡说八道!听谁说的?你个闺阁女子说这些也不嫌害臊!” 自然是侍卫们听墙角听到的,宝儿又听墙角回来学给她听的。洞房花烛夜把人家文管事一脚踹下床就是她干的,说是没心情! 韩攸宁笑嘻嘻道,“知道害羞了?等到了明日再来寻我,我看看玉娘害羞起来是什么样。” 玉娘听不下去了,甩着帕子扭腰往外走,“明日里我来才怪!你好好地踏实下心来绣花吧!” 夫妻二人回了宅子,刚一进宅院,文管事砰地关上大门,拦腰抱起玉娘大踏步往房里走。 “文千钧,你放开我!” 文管事任由她又踢又打,闷不吭声地抱着玉娘进了大红的喜房。 第二日,韩攸宁果真没等到她来。文管事也史无前例地没来国公府当值。 等着看玉娘害羞的铃儿跑出去望了好几次,都是失望而归。 楚菁菁过来指导着韩攸宁缝衣裳,一边说着外面疯传的各种桃色传闻。 “听说太子昨晚待在公主府一直没离开,婉儿怕是清白不在了吧?唉,二老爷气坏了,摔了不少东西。” 韩攸宁缝着寝衣,头也不抬,“两府隔着一堵墙,进出不见得非要走门吧。” 赵宸的自制力,她清楚得很。 楚菁菁疑惑道,“那你说他为何有门不走非要爬墙,平白让人猜测?奔为妾,如今天下皆知,婉儿最多也就得个侍妾啊。” 韩攸宁手里的针停了下来。 对啊,赵宸怎么会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他若珍重韩清婉,便该维护好她的名声,怎么会做这种火上浇油的事? 还有,这场流言犹如烈火燎原,比前几日针对自己的那场猛烈的多,当真是无人在背后推动? 秋叶进来禀道,“大小姐,南章郡主来了。” 话音刚落,胡明珠便走了进来,看了楚菁菁一眼,楚菁菁便从矮榻上起了身笑道,“郡主来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胡明珠坐到榻上,明显是心情很不好,问道,“喊我来做什么?” 韩攸宁从铃儿手中接过一支黄玉瓶,递给胡明珠。 “我本是以为你能嫁入太子府,特意替你调制了一瓶独一无二的玉香丸,里面加了几味特别的香料,就当是你新婚的贺礼。如今……这药丸我也不想给旁人,便先给你吧。” 胡明珠有些意外韩攸宁对她的友善。 竟特意替她调制独一无二的玉香丸?一万两银子一瓶,当做给她的新婚贺礼? 除了外祖母,还没人对她这般好吧。 她虽心情不好,还是带了几分感动地刻薄了几句,“算你有良心,赚了我那么多银子,还知道回馈一二。” 她打开玉瓶,里面的香气与之前的有几分相似,可又多了些别样的魅惑。 她大致猜到了其中的用处,这香气能让男子意乱情迷吧? 她红了红脸,握着玉瓶道,“有什么用?太子表哥被韩清婉迷了心窍,哪里还肯娶旁人。” 韩攸宁叹了口气,“今日这结局我也是意外的很。听说,宫宴是你让太后娘娘举办的。我就奇怪了,你为何这般着急,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求太后举办宫宴呢?倒像是专门为成全太子和二妹来的。二妹就是因为太监来传旨,才有机会出去,跟那林成生联系上,闹了那么一场风波。” 胡明珠恨恨道,“我若是知道她还有这么一出,打死也不会让外祖母办这场宫宴!” 她别过脸,面露难堪,“马上要过年了,过了年我就是十九岁的老姑娘了。若是能在年前定下亲事,面子上也能好看些。” 韩攸宁颇为理解地附和道,“郡主说的是,女子十八岁是个坎儿,过了十八亲事就艰难了。算起来,丹阳郡主过了年也就十八了吧?” “对,那日就是与她闲聊起来,说起这事,说你才十五岁就要嫁人了,我们都十八九了还不知亲事在何处。” 韩攸宁笑了笑,“这么说是丹阳提议的?” 胡明珠细想了一下,“倒不是她提议的。不过是话赶话,最后我提出来这个想法,她觉得不错。丹阳说,我的年纪比她大,她不会与我争抢,先紧着我来。” 韩攸宁笑道,“丹阳向来是替旁人着想。” 这倒是王采丹的作风,不会为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她要做什么,只需引导即可。 在镇国公府,自己不就是被她不着痕迹地引到了赵宸的面前,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风波吗? 太子病重,她劝自己去看望太子,不也是不着痕迹吗?若不是赵承渊肯信任自己,恐怕这门亲事已经告吹了吧? 还有这次……韩攸宁低叹了一声,不敢想了。 章节目录 第330章 洛园(二更) 王采丹引导了这场宫宴,是为了配合韩清婉,还是单纯地想成全胡明珠? 若是前者,那王采丹心机之深沉,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 要要完成这一步,楔子恐怕就是韩清婉前些日子冲进小跨院,提起了玉娘,让王采丹上了心。之后她们得有暗中联系,方能到借着太监传旨出府这精准一步。再之后便是坏她声誉,破坏她和赵承渊的亲事。 人心难测,她这一世对人的评判,大都是依据前世。 王采丹前世对她多有相助,且曾对她有恩,那解药虽是替赵承渊传递,却也是王采丹的善意。王采丹还曾对大哥有收殓之恩,她最近虽有时会有疑惑,却一直不愿将这个如阳光般温暖的女孩往坏处想。 前世她和赵宸互生情意,王采丹从中撮合也就罢了,这一世她对赵宸始终避之不及,和赵承渊倒是走得颇近,诸多传闻。可王采丹依然是状似无意地在撮合她和赵宸。这就让她觉得很怪异。 直到王采丹和王采绯并排坐到了她和赵承渊身后,她忽而想起赵承渊对王太后说的一句话:一府女儿没有嫁给不同皇子的先例。 按惯例,王家的嫡长女必然是要进皇家的。可若王采绯当了晋王侧妃,王采丹若再嫁入皇家,只能进晋王府。以王采丹的才智,当了侧妃,想爬上正妃之位又有何难? 而这这一步,却是王采丹的备选方案。 赵承渊心智坚定,始终信任于她。王采丹一计不成,便利用王采绯,曲线上位。 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王采丹事事做得滴水不漏,她寻不出明确的证据来证明它。可这个猜测,却让一切都变得明朗清晰,一切的不合理变得顺理成章。 胡明珠虽不情愿,还是说了句公道话,“我和丹阳从小一起长大,从没见她与人争抢过什么,老好人一个。” 韩攸宁淡声道,“她想成全你与太子,那她自己呢?总不能不替自己终身作打算。” 胡明珠蹙眉想了想,“我也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也没看出来她对谁有心意。太子表哥那般优秀的男儿她都看不上,也不知还有谁能入得了她的眼。” 是啊,比太子更优秀的男儿,让王采丹甘愿等了一世的男子,还有谁呢? 韩攸宁从笸箩里拿过来帕子,低头绣着,却没有将这呼之欲出的答案告诉胡明珠。 她淡淡道,“丹阳看人,又不只看身份地位,或许她看重的是别东西也不一定。” “管她呢!反正她在哪里也能让自己过好了!” 胡明珠不愿意费尽想别人,她俯身上前问韩攸宁,“你能不能制出新的药丸,能让太子表哥对我一心一意的?” 韩攸宁失笑,“我哪里有那般本事?” 胡明珠羡慕地看着她,“可是晋王就对你一心一意,旁的女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大庭广众之下居然给你剥福橘,拆鱼刺,他不是吃了你的什么药丸,那是怎么回事?” 韩攸宁笑,“若真有那神药,恐怕天下女子都要不惜一切代价相求,那天下男子就都没有妾室了吧?你觉得,我还活的下去吗?” 胡明珠顿时没了精神,趴在矮几上,“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男人都想妻妾成群,坐享齐人之福。你坏了他们的好事,他们自然容不下你。” 韩攸宁笑了笑,继续绣花。 胡明珠沉默了片刻,“男人想要妻妾成群便理所当然,女人养几个面首又有什么错?” 韩攸宁抬起头,便见胡明珠脸上满是愤懑。 她说的,是她的母亲长公主吧?长公主当年蓄养的面首,恐怕比庆明帝的后宫还要热闹。 可也没人敢说长公主错了吧,她不是活得挺自在吗? 韩攸宁道,“大概是因为,这天下是男子说了算吧。” 胡明珠冷声道,“就是如此。” 她坐了片刻觉得没趣,拿着黄玉瓶起身,“我走了!不管如何,谢过你好意了。” 韩攸宁这还是第一次得她感谢,“郡主不必客气。” -- 当年长公主穷奢极欲,公主府布置极为奢靡。 公主府的园子与别府的不同,里面错落有十几座不大的小院子,或临山,或傍水。院子都修建得雅致,里面是两层的小楼。 据说,每个院子里都住着一个面首。长公主每晚都要翻牌子,决定今晚的去处。 可以说,这个园子,便是长公主的后宫。 而身为长公主驸马的忠国公,住的院子虽居内宅的正中之位,却是冷清,长公主少有踏足。 韩清婉所住的院子,便是园子里最大最奢华的一座,名曰洛园。 她衣着华丽,坐在梳妆镜前,两个宫女围着她梳妆打扮。 韩清婉望着镜中的自己,满头珠翠,华美贵重,衬托得人高贵艳丽。那支凤钗,上面的金凤凰振翅欲飞,正应了凤凰栖梧的预言。 她抚着凤钗,问道,“太子爷什么时候过来?” 青衣宫女恭敬回话,“太子爷说,戌时来陪您用晚膳。” 戌时,天色早就黑了。 太子昨日送她来了公主府,安置好了便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来过。 好容易要来一趟,却来得这么晚。 韩清婉闷闷道,“太子爷很忙吗?” 宫女道,“奴婢不知。不过听外面守着的侍卫说,太子爷受伤颇重,想必是要好好休养。” 韩清婉想想自己挨得那两板子,到现在都还疼着,便释然了。 太子挨了将近四十板子,那日能硬撑着陪她回来,已经是极不容易了。 而太子天黑方来…… 她脸上露出一抹娇羞,“你们动作快些,我去厨房做几道菜,太子爷身上有伤,不是什么都能吃的。” 宫女应下,很快便帮她梳妆好了。 韩清婉起身下楼,厢房里已经摆满了各式食材,都是方才她一个起意,仆妇便从膳房搬过来的。 一个厨娘模样的仆妇殷切道,“小姐您看看还需要什么,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不管是豹胎还是熊掌,奴才们都能帮您寻来!” 韩清婉体会到了地位带来的无上权力和尊荣。 她矜持道,“我不过是客居于此,哪能如此奢靡,这些就够了。” 章节目录 第331章 醉酒(一更) 韩清婉在厨房里忙了一个多时辰,点心,菜肴,做了好几道。 做完之后,便重新梳妆,一袭大红遍地金的轻薄衣裙,半拢着一件玉色斗篷,等在洛园门口。 衣裳都是太子府的长史送来的,全是云锦所制。这些在以前曾经仰视曾经艳羡的东西,此时变得唾手可得。 同样的,那些她曾经仰视曾经妒忌的人,以后也会被轻而易举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前方小径曲折,梅树疏落有致,在宫灯照耀下影影幢幢,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韩清婉收起脸上不自觉流露的戾气,换了一张端庄得体的面孔,微笑看着那个英武俊朗的男子,就似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眼中是殷切又含蓄的笑意。 赵宸步履沉稳,目光沉鸷,看着院子门口深情又端庄的女子。 又一世的轮回,她的作态丝毫没有变化。 他走到近前,韩清婉便袅袅婷婷上前几步,缓缓福礼,敛眸轻声道,“太子爷。” 赵宸淡淡道,“既然身子不好,便不必出门站在冷风里了。” 韩清婉柔声道,“不过是两板子,不碍事的。倒是太子爷您……” 她的话尚未说完,赵宸已经越过她,往院里去了。 韩清婉愣了愣,忙转身跟了进去。 她看着太子径直进了一楼厅堂内,却不明白,太子为何变得如此冷淡。 跟在太子身后有三个随从,一个是时常随扈太子左右的侍卫卫霄,她认得;还有一个是长史梁忠,这两日安排日常起居的便是他;另一个高大的侍卫,脸上刀疤纵横有些可怖,她并未见过。 她去厨房端了热气腾腾的点心出来,给了梁忠他们一碟,“梁长史,太子爷他……” 梁忠笑着接了点心,“被杖责又不是多光彩的事,您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子爷刚从宫里回来,为了您可是费尽了心力,小姐您多体贴些吧。” 韩清婉顿时懊悔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是啊,皇上和太后都不满他们俩的亲事,太子心情怎么好的了? 万一她惹了太子不满对她没了耐性,太子妃便成了泡影,而三皇子那条路已堵死了,自己已经是任何退路都没有了。 韩清婉端着点心去了厅堂,赵宸已经坐在膳桌旁。 韩清婉将两碟子点心端到赵宸跟前,轻声细语道,“太子爷,这是小女做的梅花糕和糯米桂花糕,刚刚出锅的,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晚膳都已经备好了,马上就摆上。” 赵宸看了眼碟中的糯米桂花糕,做得精致漂亮,是梅花的形状,不似那种软趴趴的圆圆一团,毫无形状可言。 韩清婉见他目光落在糯米桂花糕上,忙取了一个放在他面前碟中,“太子爷您尝尝,小女知您不喜甜食,是以里面只加了少许糖,桂花蜜也只有一点点。” 她知道太子爱吃糯米桂花糕,韩攸宁做的他吃了不少。她私下里弄到一块韩攸宁做的桂花糕,一看便知其中做法,且做得更要精致可口。 她有这个自信,太子吃了定然爱不释口。 赵宸只淡淡看了一眼,却连动都未动一下,淡声道,“摆膳吧。” 韩清婉愣了愣,“是。” 晚膳摆满了桌,有膳房做的,有韩清婉做的,还摆了一壶酒。 梁忠笑着替二人斟酒。 韩清婉不过两杯下肚,脸上便起了红晕,此时天色已然漆黑,孤男寡女对酒,难免暧昧。 明明灭灭的烛光下,赵宸眼眸漆黑,英挺俊美的脸上晦暗不明,透着别样的魅惑,令人心旌摇荡。 韩清婉看得痴了。 赵宸垂眸饮着酒,目光清明。 一直到一壶酒尽了,他起身抬脚上楼。 韩清婉脸色已然潮红,她摇摇晃晃起身,一个趔趄,一旁的侍卫忙扶住她,搀扶她上楼。 韩清婉利用最后一丝清明,看到赵宸站在内室中间,一双黑眸灼灼看着她。 她凭仅存的一点理智,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也知贞洁的重要。 可太子冷淡,她要牢牢抓住太子,便不能忤逆他。只要太子心里有她,她便会拥有她想要的一切。 且,她心中有一团火灼烧着她,让她渴望太子的亲近。 韩清婉推开侍卫,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跌坐了下去,媚眼如丝,“太子爷……” 赵宸面无表情,一挥袖,内室烛火熄灭,陷入了黑暗中。 阴云遮住了月,洛园里漆黑寂然。 二更锣响了。 又到了三更梆。 一楼廊下,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笔直挺立,隐约可见棱角分明的五官。 腊月寒风,从他身边掠过,陡然又冷了几分。 二楼安静了下来。 韩清婉伏在锦被中,娇软无力。 她曾偷偷听妈妈婆子们私下里说荤话,对这种事并非一无所知。 方才……想必太子爷是极满意她的吧,所以才失去了冷静。 拔步床外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 韩清婉软软道,“太子爷,您不住下吗?” 烛火亮了起来,赵宸衣衫整齐地站在窗前,背影高大威武,金龙盘旋。 他淡声道,“不了。” 他没了方才的热情如火,就似一团炽热的火焰瞬间变成了冰。 韩清婉有些失落,转而又安慰自己,太子性情就是如此,做惯了人上人,自然是要高高在上,冷漠自持。 她红着脸,低声道,“妾身以后便是太子爷的人了,听说嫁入皇家要嬷嬷验身……” 赵宸淡声道,“孤不让验,她们便验不得。” 韩清婉一颗心落了下来。太子爷自然是有这本事的。 只要太子爷认可她,其他的都不成问题。至于新婚夜铺着的白色锦帕,若要作假也容易的很。 如此,倒是没什么不妥了。 赵宸没有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内室。 韩清婉怅然看着空落落的门口,太子爷,为何就不能留下呢? 楼下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仆妇抬着热水进来了,去了隔壁的净房。 青衣婢女走到床前,福身轻声道,“小姐,水已经备好了,奴婢服侍您沐浴。” 韩清婉问她,“太子爷府里有侍妾吗?” 青衣婢女笑道,“没有的。” “通房丫头呢?” “也没有。” 韩清婉踏实下心来,红着脸下床。 章节目录 第332章 帕子(二更) 韩攸宁伸了伸懒腰,满意地看着手中的帕子。 天青色的素绢,四周锁了藏青色的边,其中一角上绣了一丛紫竹。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回不但绣得快,竹子看着也纤细精神了不少。 韩思行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自己妹妹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对着手中的帕子欣慰地笑。 韩思行探手拿走了帕子,展开端详着,皱了皱眉。 韩攸宁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很雅致?” 韩思行放下帕子,凝重地看向自家妹妹,“你是不是给王爷绣了个荷包?” 韩攸宁小心翼翼将帕子叠好,放到一个扁平的锦盒里,“对,王爷告诉你的?” “倒没有。” 只是最近大家都注意到晋王爷换了个荷包,上面绣着的东西,有人猜是芭蕉,有人猜是竹子。一方说没有那么肥叶子的竹子,一方说没那么小叶子的芭蕉,为此还打起了赌。 他押了一两银子,赌的是芭蕉。 就等着今日当面问问晋王,那荷包上的,到底是什么。 他没想到,那竟然是自家胖丫头绣的。 更没想到,胖丫头这几日瘦了不少,绣的东西竟然也跟着瘦了。 此时看起来…… 他问道,“你绣的是竹子?” “当然。这还用问吗?”韩攸宁端详哥哥脸色,“大哥怎么脸色不好?” 韩思行重重叹了口气,“没事……” “噢。”韩攸宁将锦盒放到韩思行手里,“替我交给王爷。” 还有几日就成亲了,父亲不让她和赵承渊再见面,这绣好的帕子,只好托韩思行送去给赵承渊了。 今日太子府设宴,广邀皇亲贵胄,大哥就在邀请之列。 韩思行看了手中锦盒,良久,最终喟叹一声,出了房门。 刚出了门口,他又退了回来,语重心长道,“妹妹啊,没事多练练绣艺。” 见妹妹一脸茫然,他又是叹了一声,关门走了! 韩攸宁继续奋斗,给赵承渊缝寝衣。 楚菁菁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抬着一个屏风。 她指挥着婆子放下,方笑吟吟坐到韩攸宁对面,“我手上的贵重东西都是大小姐送的,我也不好再还了回来。我年轻时候做过绣娘,会双面绣,这个屏风,便当我给你的添妆了。” “双面绣?听说这可是极难的手艺。” 韩攸宁惊讶起身,绕着屏风转了一圈。 屏风一面是富贵牡丹,一面是山水幽然,花似有香,水似潺潺有声,极为逼真。一面是生活,一面是心境,寓意也极好。 倒没想到,楚菁菁还有如此大的本事。 想起方才大哥临走时那语重心长又颇有怨念的话,韩攸宁倒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会绣”和“绣得好”的差距。 “二婶绣这屏风,得花好几年功夫吧?” 楚菁菁笑道,“倒也不必好几年,这是从三年前开始绣的,最近你要成亲,我便加了加紧,前两日刚绣出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贵重的架子我也配不起,就只配了鸡翅木的架子。大小姐别嫌弃。” 韩攸宁亲手帮她斟茶,笑道,“我怎么会嫌弃。市面上双面绣本就罕见,更别说这么大的屏风了。若是在铺子里售卖,恐怕两千两银子都有人抢。二婶给的添妆,单凭价格就已经是贵重。更何况这是二婶亲手所绣,其中情意就更贵重了。” 楚菁菁见她识货,也知自己心意,脸上的笑意又盛了几分,“我和莲儿不知得了大小姐多少好东西,我们也一直感念着大小姐的恩情,这个实算不得什么。” 韩攸宁吩咐将屏风抬去了库房,与之前选好的嫁妆摆到了一起。 楚菁菁笑得愈发灿烂,“大小姐若是有喜欢的绣样便与我说,我若绣得快些,这么大的屏风两年也使得。” 韩攸宁笑道,“二婶是堂堂国公府二夫人,哪里有终日绣花的道理。二婶又什么话但说无妨。” 楚菁菁讪讪,看了看房里守着的秋叶。 韩攸宁道,“秋叶出去守着。” 秋叶出去,关上了房门。 楚菁菁这才靠前,低声道,“昨晚我想了一夜,婉儿的事我越想越不踏实。她若是成了太子妃,恐怕她第一就不会让你我好过了。她若成不了太子妃……” 她脸色凝重地看着韩攸宁,“我就怕她会把整个二房给牵连了。” 韩攸宁不动声色,“会怎么个牵连法?” 楚菁菁压低了声音,“太后和皇上都不赞同婉儿进太子府,太子若是一意孤行,我就怕太后会寻个由头对婉儿下手。大房有国公爷,又有晋王庇护,自然安然无恙。可我们二房,谁能轻易撇清了干系?” 韩攸宁从刚开始肯与她合作,便是知道楚菁菁此人虽有功利心,却也心思透亮,是难得的明白人。 她能看到这一步,是非常不简单了。 韩攸宁笑着安抚,“二婶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楚菁菁见她虽没明说,却也是有了相护之意,便放心下来。 这种事,事关皇家,的确是不能明着说的。 -- 太子府设宴,请的都是宗室子弟和公侯子弟。 都是年轻人,没有长辈拘束,气氛便热闹些。 虽说前几日宫宴上闹了些不愉快,可三皇子赵寅还是来了,他自认坦荡,而其他人则佯装相信,倒也其乐融融。 待得赵承渊到时,闹哄哄的年轻人们便都安静了下来,规规矩矩请安。 他们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这种宴会晋王爷从不参加,即便是主人家亲自上门送了请帖,他也不会赴宴。 今日竟然来了! 赵承渊淡声道,“你们随意就好。” 他这么说,可谁能随意了? 他所在的宴会厅里依然是鸦雀无声。 倒是韩思行大摇大摆地,以大舅哥的身份上前神气道,“王爷来了?” 赵承渊微笑,“世子也来了。” 这番客气,让韩思齐颇为受用,尤其是感受到四周众人惊叹的目光,那就更受用了。 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锦盒递上去,“哝,替旁人给的。” 赵承渊打开锦盒,便见一方天青色帕子,颜色极雅致,角落一丛紫竹,终于有了竹子的模样。 他含笑拿了出来,纳入怀中,“替我谢过她。” 章节目录 第333章 出事了(一更) 这一瞬的功夫,近处眼尖的几个人看清了那丛紫竹。 和荷包上绣的虽有出入,却是省懒地用了同一绣样。 有人低声惊道,“是竹子!” 又有人懊恼,“啊?竟然是竹子!” “那么肥的竹子!” “啊我知道了,是未来晋王妃绣的……细看之下,分外与众不同!” “王妃果真是品位高雅,颜色搭配极雅致!” 众人再将目光放到赵承渊腰间的荷包上,顿时觉得王爷不再那般威严不可侵犯,接地气了许多。 而一向笑容疏冷的晋王爷,此时眼中含笑,看着也格外和蔼可亲。 赵宸神色淡淡,领着赵承渊去主桌落座。 此时已是午时,席面很快摆了上来,厅内酒香四溢。 可赵承渊在,大家都拘谨得很,宴会厅里始终不热闹。 赵承渊只喝了一杯酒,便起身离开了宴会厅。 宴会厅里顿时觥筹交错,嬉笑怒骂炸开了。 暗中托人压了大注的叶常,含泪赚了五十多两银子,抱着银子屁颠屁颠跟着出去了。 赵宸走在赵承渊身侧,“皇叔若是寻清净,园子里有暖阁,孤让人将席面摆过去。” 赵承渊神色淡淡,“太子若是要帮人,也要想想旁人需不需要你来相帮。” 赵宸并不奇怪,赵承渊会看出自己的真正意图,他这人太聪明,能瞒过他的事不多。恐怕最终能瞒过他的,也是因为他不想知道,甘心被瞒着。 赵宸道,“皇叔有筹划是皇叔的事。只是,有人想清清白白地死,没那么容易。” 赵承渊看了赵宸片刻,他虽看着平静,却是周身充斥着戾气,压抑着仇恨。 “一死便可了解的事,当真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赔上太子你的清誉?” 赵宸沉默。 一直到了假山上的暖阁,方道,“今日之事,还请皇叔看着就好,莫要插手。” “本王没有多管闲事的喜好。” 赵承渊临窗坐下,看着园中景致,远处小院的位置已经清理出来,露出焦黑斑驳的土地,犹如一块疮疤。 赵宸留意到他的目光,却无多言,只让下人将酒菜摆上矮几。 太子府的酒浓烈稠厚,一口下肚,如同灼热的岩浆蹿向五脏六腑。 赵承渊放下酒杯,“西北当地有种酒,是用两种酒混合而成,一种是稠酒,酒汤浓厚如米汤,一种是火酒,灼而烈,如火一般。两种酒混合再次发酵,直白曰稠火酒。此酒比火酒口感绵厚了一些,后劲却是更足了。按着三皇子的酒量,恐怕最多不过两小坛,便不省人事了。” 赵宸举起酒杯,晃了晃,慢慢喝了。 “七皇叔好见识。宴会厅里摆的酒有两种,一种是稠火酒,一种是洛江春。皇叔如何敢肯定三弟就一定喝这酒?” 赵承渊又替自己斟上一杯,“稠火酒在西北军中极受欢迎,三皇子是武将,对这种热烈如火的酒没有抵抗力。” 赵宸目含冰霜,淡声道,“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赵承渊看着他,“这么说,今日的局中人是三皇子了。” “七皇叔看着便好。” 赵宸和赵承渊对饮,酒虽烈,二人却皆是眼中清明。 赵承渊要打开第二坛时,叶常上前阻止,“王爷不能再喝了,县主说您身子弱,叮嘱卑职看紧了您,酒多伤身。” 赵承渊将酒坛放下,微笑道,“有了家室难免不自由,太子便自己喝吧,本王不奉陪了。” 赵宸眸色暗了暗,“皇叔身子弱,孤倒是第一次听说。” “王妃说本王身子弱,那就是弱,饮食是要格外注意一些。生冷,辛寒之物,丫头都不让吃。” 桌上的菜大多都凉了,只一道炖鹿肉在小炉上温着,汩汩冒着热气。 赵承渊舀了一碗鹿肉,连汤带水,还有几块滋阴补阳健脾胃的薯蓣,拿着调羹认真吃了起来。 赵宸冷着眸子,独自喝酒。 “噢,对了。”赵承渊抬头对叶常道,“本王今日喝烈酒的事,莫要让王妃知晓。嗯……吃鹿肉薯蓣的事可以告诉她。” 叶常眨了眨眼,王爷何时这般幼稚了?难不成,是喝醉了? 赵承渊淡看了眼他腰间鼓鼓囊囊的银袋子,叶常一个激灵,忙应声道,“卑职领命!卑职若是去了,县主定是会仔细询问王爷饮食起居,卑职定不会说实话,免得惹县主心疼生气!” 赵承渊满意颔首,又低头吃起了鹿肉。 赵宸也舀了碗鹿肉薯蓣,默默吃着。 赵承渊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几口吃完一碗,又添了一碗。 如此,没多大功夫,一罐子分量不轻的鹿肉薯蓣,被叔侄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吃了个精光。 上来撤席的宫人看着汤都不剩的空罐子愣了愣,皇家席面,吃东西可从来没这么干净过。 叔侄二人又喝了几盏茶,都在等着。 就在宫人又要来重新泡茶时,卫霄匆匆赶来,拱手道,“太子爷,长春园出事了。” 长春园,是太子府内宅的一处院子,清幽雅致。 因着太子府尚无女眷,也无须避讳,这院子便一直是三皇子赵寅的专属歇息之所。赵寅有时在太子府饮酒晚了,便是歇在此处。 此时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年轻公子,脸上是兴味盎然,低声交头接耳。 见赵承渊和赵宸赶到,众人自动让出来一条道。 韩思行冷沉着脸,气闷地在廊下站着,一旁站着的是一个郡王。 那郡王上前一步解释道,“午间三皇子喝醉了,在此处歇息醒酒。军营里有急事,岑将军方才派人来寻三皇子。我们来了便见……三皇子和定国公府二小姐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赵宸黑着脸推开他,推门进了房内。 厅堂内,赵寅铁青着脸坐着,脸上尚带着酒意。 而隔壁的内室,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赵宸扯开帘子进去,里面床边坐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正是韩清婉。 她虽已经勉强衣衫整齐,可褙子里的中衣衣领并不高,遮盖不住脖颈处一个个鲜红的印子。 她抬头惊惶地看着赵宸,颤声嗫喏道,“太子爷……” 章节目录 第334章 造了孽是要还的(二更) 赵宸走到她跟前,冷冷看着她,“原来你对三弟还是念念不忘。” 韩清婉哭着摇头,“太子爷,不是您想的那样……妾身喝了些酒有些眼晕,以为是您……” 赵宸冷笑,“孤从午时到现在,都与七皇叔在一起饮酒。你若为自己开脱,也该寻个好些的由头。这长春园是三弟的院子,你又为何来了这里?” 韩清婉犹豫着,不知怎么解释方能让人相信。 一个太监畏畏缩缩进来,跪下道,“启禀殿下,奴才路过长春园时,是清楚看到二小姐是自己走进长春园的。当时还有好几个人都看到了……不过奴才们不知三殿下也在此。” 韩清婉闻言脸色一变,也顾不得斟酌,忙解释道,“方才妾身在暖阁喝多了,问宫人哪里可以歇息,他说这整个内宅的院子都是空的,妾身喜欢哪个便选哪个。妾身那时晕得厉害,恰巧这个院子最近,便进来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这事说的,她自己都觉得太过牵强了些…… 可她虽没看清他的模样,可太子的声音,还有肌肤相亲时和之前一般的感觉,又怎么会错?难道,当真是酒醉迷糊的缘故? 如今只好,抵死不认了。 几个大胆的郡王跟了进来,站在外间听到了这番解释,觉得好笑的很。这韩清婉不会将旁人当做是傻子吧? 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 恰巧来了这个院子,恰巧那会子没宫人守着,又恰巧将三皇子当做了太子? 赵宸抬了抬手,卫霄便领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进来了。 嬷嬷福了福身,“太子殿下,验身的场面不大好看,还请您回避一下。” 韩清婉脸色刹那间苍白。 赵宸退出了内室。 厅堂里赵承渊已经坐下,沉眉看着赵寅。 赵寅倒了杯凉茶喝了,砰地放下茶杯,“七皇叔,皇兄,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对她什么都没做!我府中也有侍妾,并非未经人事,自己做没做过清楚的很!” 赵宸冷眼看他,“做没做过,一会便知。” 槅扇打开,老嬷嬷手里拿着一块白色帕子出来了,帕子上有污浊之物,气味让厅堂内的诸人脸色一红。 实锤了! 这帕子上毫无血迹,看来这韩二小姐在这之前已非完璧之身。她还去陷害昭平县主水性杨花,原来自己私下里竟做这种荒淫之事! 是觉得太子已经太子已经破了她的身,再和三皇子乱来旁人也发现不了了吗? 太子为她不顾一切,信她之前所为皆是赌气,可见太子是被这女人骗了!这女人分明是与三皇子早就有了首尾,头一回还不知是给了谁呢! 老嬷嬷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小姐刚经了房事,不过这东西到底是谁的,奴婢却是验不出来。” 赵宸沉脸,“下去吧。” 老嬷嬷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帕子,又环视了厅堂一圈,果断走到赵寅身边,将帕子一把塞到他手里,又不慌不张地退下了。 赵寅黑沉着脸,看着手中的帕子。 稠火酒酒劲虽大,自己也的确是有一阵子头脑空白,可也不至于做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他将帕子扔到地上,“皇兄智谋无双,是要栽赃陷害吗?” 赵宸有些意外,他高估了赵寅对韩清婉的情深。他原以为,赵寅会不计后果地认下此事,再求他成全,将韩清婉收进三皇子府内宅,也好全了她的声誉。 毕竟,此时赵寅不认,那么与韩清婉欢好的定是另有其人。不管是不是栽赃陷害,韩清婉的闺誉不但没了,恐怕活下去都难。 前世赵寅可是宁愿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也要成全韩清婉,这一世,怎就变了呢? 赵宸冷笑,“怎么,三弟敢做不敢当吗?” 赵寅默了默。 内室里韩清婉的哭声哀戚,绝望。 她既然已经做了选择,连贞洁都交了出去,他在她眼中不过是个随手拿来利用的傻子,他又何必生出那怜惜之心。 往日种种,终究是自己将这女子想得太过美好。 赵寅淡淡道,“臣弟做过的会认,没做过的,也不会去做那傻子。” 赵宸冷声道,“很好,三弟走吧。婉儿的确是走错了房,方才与她在一处的,也是孤。” 赵寅霍然起身,怒视着他,“皇兄此言何意?” 赵宸眸色森寒,一字一顿道,“便是字面之意。只是三弟,造了孽,是要还的。” 赵寅感受到太子强烈的杀机,一时竟有些恍惚,自己是否真对韩清婉做了什么。 他拱了拱手,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大步离开了。 赵宸目光严厉,看向跟进来的那几个郡王,“定国公府二小姐是孤的女人,以前是,以后也是。都散了吧。” 众人一边暗叹太子的痴情,一边鄙夷韩清婉的放荡,三三两两离开了。 赵寅出了长春园,军营里来请他的尉官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尉官很是懊恼,若是自己不来,说不得就不会撞破三皇子和那二小姐的奸情。闹了这么大的丑闻,还不知要怎么收场。 赵寅总觉得今日的事蹊跷,巧合太多,尤其是之前他就在怀疑赵宸示爱韩清婉的动机。 他问尉官,“是何事,你非要来太子府请本王?” 尉官苦着脸,“军营里进了细作,大将军营帐里的好几封军报都不见了。事关重大,岑将军让卑职来请您去军营相商。三皇子,卑职斗胆说一句,那韩二小姐不是什么好人……” “莫要乱说。”赵寅回头看了一眼长春园,“他的手,竟然探到了军营。” “您说什么?” “没什么。” 厅堂中只剩了赵承渊和赵宸。 赵宸淡声道,“皇叔已经看完了热闹,可以走了。” 赵承渊虽大致猜到了这之前的事,可太子处置的方式,让他没太看懂。 太子对攸宁的感情,浓烈又偏执。 他若是为攸宁出气,彻底毁了韩清婉的清誉,断绝了她的根基和退路,这已经够了。 即便皇上不出手,这个女子也已经没有活着的可能。 那他如此以退为进地认下此事,继续将韩清婉留下,又是作甚? 赵寅之前虽对韩清婉暗中有出援手,却也未做下什么大的错事,太子对他这浓烈的杀机又是为何? 与攸宁可有干系? “太子行事,莫要再牵扯他人。” 他起了身,踱步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335章 有毒(一更) 韩清婉看着满脸寒气的太子,一时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的人,到底是不是太子?是太子故意不承认,来嫁祸三皇子,还是……方才与她行云雨的当真就是三皇子? 她战战兢兢上前几步,颤声道,“太子爷,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妾身对三皇子半分旁的心思都没有。” 赵宸盯着她,嗓音里似掺了冰碴子,“三皇子不肯要你,你这一招献身,弄巧成拙了。” 韩清婉脸色苍白。 刚才的与她云雨的不是太子!那就是三皇子了! 她眼眶含泪,仰头看着太子,“太子爷,妾身真的以为是您,那声音,一模一样啊!太子爷,妾身也是国公府里教养的小姐,怎么会做那种恬不知耻之事?” 赵承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送她回洛园。” 这句话是与梁忠说的。 韩清婉被送回了公主府。 一直到晚膳,她也没再见到太子。 太子肯继续让她住在这里,又在众人面前认下了那事护下了她,说明太子对她还是有情意在。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心不在焉吃着晚膳,味同嚼蜡。这些饭菜,恐怕连下人的都不如! 调羹忽然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韩清婉脸色煞白,剧烈的腹痛席卷而来,她弯腰捂着肚子,艰难喊道,“来人……” 梁忠从外面进来,远远地看了看,并没有着急,清凌凌道,“小姐怕是喝酒伤了肠胃。” 韩清婉很想怒斥他,他此时不该是快跑去请太医吗? 可如今洛园是梁忠管着,她只能是依靠他,不敢得罪,她忍着痛道,“劳烦……请太医……” 梁忠淡淡道,“小姐如今的身份可用不起太医,也没太医乐意来。您不舒坦就忍忍,过了这阵子也就好了。” 韩清婉感受到了梁忠的前后巨大变化,也知道是因着今日在长春园那件事的缘故。 不单是梁忠变了,那些之前对她谄媚的仆妇也个个满脸鄙夷,身边服侍的婢女也不见了。她要喝个热水,都要自己去煮。 一个个捧高踩低,总有你们后悔的一日! 她哀求道,“梁长史……我要见太子殿下。” 梁忠冷笑,“小姐还是安生些吧。您今日在众人面前做了那般丑事,太子爷又没只手遮天的本事,可成了全大周的笑柄了!敢给太子爷戴绿帽子,果真是一脉相传的本事!” 话说完,梁忠便挑帘子出了门。 韩清婉心生绝望,身子蜷成了虾米躺在地上。 她一直疼到半夜,却始终无人问津。 楼下太冷,炭盆又熄了,她强忍着疼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挪动着,爬上了楼。 她爬上了床,将所有的被子都盖了上,蜷成了一团。 她会不会,就此死了? 迷迷糊糊挨到了天亮,肚子似乎没那么痛了,她方补了一觉。 可没睡多久就被人推醒了,膳房送膳的婆子面目可憎,站在床前嘲讽道,“唉哟,心可真是大,全京城传遍了的荡妇,还有心思睡到日上三竿?” 韩清婉冷声道,“我再如何,也是太子的女人,是你的主子。以下犯上,你就不怕太子爷罚你?” “我呸!还主子?连太子府都住不进去,比通房丫鬟都不如,你算哪门子主子?” 婆子骂骂咧咧下楼了,“赶紧下来吃饭,我们还等着收拾呢!” 韩清婉下了床,坐到梳妆台前整理妆容。 镜子里的女子脸色枯黄,形容憔悴,不过一夜,她竟感觉自己没了少女的青葱水润,瞬间老了十岁。 她赖以生存的姿色,竟如此脆弱不堪,骤然逝去! 万一太子爷今日来了呢? 看到她的这番模样,恐怕连最后的一点留恋都没了! 她洗了脸,拼命在脸上涂抹脂粉,从来不屑于用的胭脂也悉心涂在脸上唇上。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 她又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换了色彩艳丽的衣裙。 发髻无人帮她梳,她只能自己勉强挽一个最简单的,插上金簪,倒也显得楚楚可怜。 梳妆完毕,她扶着扶手下楼。 早膳依然是粗陋,一碟包子,一碗粥,一碟腌菜。 她饿了,必须得吃饱肚子。腹痛了一夜,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是飘飘忽忽的。 她得吃了东西,气色才会好起来,才会有翻身的机会。 可吃到一半,她又开始剧烈腹痛。 甚至,她还吐了一口血。 她此时终于明白,饭菜被下毒了。 她用尽力气嘶喊,“梁长史……” 没有等到来人。 直到膳房婆子进来收拾碗筷,方发现她的异样。 婆子轻飘飘扫了她一眼,没有半分惊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嘲讽,“小姐还是换个招数,昨日使过了不管用的,今日怎么还拿出来用?吐口血,太子爷就心软了?” 韩清婉也顾不得什么尊严,她哭着哀求,“妈妈,饭菜里……有毒,求你帮我去给太子爷报个信儿……” 婆子冷哼,“谁有那闲心思给你下毒?吃着太子爷的,穿着太子爷的,还出去偷男人,你这种女人,就该被浸猪笼!被毒死,还是便宜你了!” 婆子抬脚欲走,韩清婉将手腕上的玉镯取了下来,抬手举着,“求妈妈帮帮我……” 婆子收了镯子,“等着吧!” 韩清婉等了一个多时辰,房门终于推开了。 她趴在地上,看着一双皂靴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沉了沉。靴子虽是一尘不染,料子也体面,可这不是太子,太子的皂靴上绣着金线。 她抬起头,便见梁忠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脸的冷漠。 她道,“梁长史……饭菜有毒……求你让太子爷来一趟!” 梁忠淡淡道,“小姐使这种苦肉计,就是为了见太子爷?” “不是……不信你去查查,饭菜……真的有毒!” 梁忠淡声道,“方才已经查过了,饭菜什么问题都没有。小姐且消停消停吧!” 说完,人便走了。 韩清婉爬出了房门,一路爬到了院门口,她要去寻别人,去给太子爷送信。 可院门,却被反锁了。 她蜷缩在冰寒透骨的地上,痛得面目狰狞,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绝望。 章节目录 第336章 疑心(二更) 庆明帝淡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太医,“太子昨日里寻你什么事?” 太医战战兢兢回话,“回皇上,太子殿下跟微臣要毒药,那种可以让人一时半会死不了,却是痛苦难当的。最好是……最好是到最后能瞎了眼,透支尽生机的。” 太医这两日一直心惊肉跳的,已经跟嫁人安排好了后事。 虽说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可大家都是暗中下手,明面上一片光鲜亮丽道貌岸然。太子这受了刺激竟是性情大变,明目张胆地来跟他要毒药! 也不知太子事后会不会回来灭口…… 现在皇上也知道了,自己这项上人头,就更危险了。 庆明帝淡声问,“你是如何说的?” “微臣说,太医院只有治病救人的药,没有毒药。” 庆明帝淡淡嗯了声,“那太子拿走的是什么?” 太医额头冒汗,颤声道,“回皇上,太子殿下说药和毒一线之隔一念之差,让微臣帮他调配这个毒……微臣不敢违逆,只好调配了一个。不过!微臣说了这药只可用来毒鼠虫,不可给人食用。” 庆明帝挥手让他退下,太医如释重负,爬起来退了出去。 吴俭端着茶水上前斟茶。 庆明帝淡声问,“太子要个毒药,为何要提这么多要求?你可见过这样的毒药?” 吴俭挠了挠头,“回皇上,这个,老奴还真看不明白。这样的毒药……老奴更是听都没听过。”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半垂着眸子。 片刻后方问,“你觉得,太子这毒药是给谁用的?” 吴俭笑呵呵道,“回皇上,公主府久不住人,想必是有不少老鼠。” 庆明帝道,“为何就不能是三皇子府老鼠多了?” 吴俭笑道,“三皇子府的事儿,太子殿下可不好管,且如今三皇子也不在府上。” “他住在军营了?” “回皇上,正是。军营里出了点小乱子,三皇子殿下正在处置。” 庆明帝多少是听到一些,“什么乱子?” “这……其中详情奴才也不知。” “传成郡王过来。” 成郡王很快进来。 事情颇为波折,竟还牵扯了后宫。 是岑大将军营帐里有几封军报不见了,后来在其麾下孙将军营帐里被发现了。其中一封军报,正是几名阵前将士联名弹劾孙将军抢占军功,克扣军饷赏赐。孙将军将信烧了一半,幸亏被发现得及时。可孙将军却喊冤枉说军报不是他偷的,是别人栽赃陷害放进来的。 岑大将军要按军法砍了孙将军,三皇子拦下了,说是事有蹊跷,待调查清楚再说。 而那孙将军,正是孙嫔的父亲。 孙嫔年纪轻,又聪慧,进宫后就频频示好德妃,颇得德妃照拂,可以说是德妃一派。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目光沉鸷,“三皇子对孙将军倒是袒护的很。人赃并获的事,岂是狡辩几句栽赃陷害就能了了的?” 成郡王拱手道,“皇上说的是。军法如山,谎报军功、贪污军饷已经是死罪,偷盗毁坏军报更是罪上加罪。” 庆明帝道,“你去传朕口谕,孙田谎报军功、贪墨军饷、偷盗军报,按军法,就地处决。” “臣,领旨!” 成郡王退了出去。 庆明帝脸色阴沉,在御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 他不止一次地,站到一龙椅后的墙壁前,盯着墙上挂着的御剑。 吴俭一阵心惊,不知是谁要遭殃。 皇上上次这么盯着这把剑,死了两个王爷。 孙田一个四品将军,是没资格配得上这御剑的,就连永平侯都没资格。 庆明帝停在了吴俭面前,问道,“孙嫔时常待在德妃宫里,与三皇子应是熟识吧?” 吴俭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却是神色不变,“回皇上,孙嫔十二岁时便在德妃身边养着,彼时三皇子也是十二,尚未封王出宫,两人是比旁人熟识些。现如今三皇子年纪渐长,便不太见两人有来往了。” 庆明帝淡淡嗯了声,又继续来回踱步子。 吴俭紧紧抱着拂尘,躬着身子。 三皇子秽乱太子府,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 那么同理,秽乱后宫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三皇子出入皇宫自由,成年后也偶尔会歇在宫里。后宫里的妃嫔少受雨露恩泽难免寂寞,三皇子年轻气盛,两人又是青梅竹马…… 若这都只是猜测,可三皇子为何要替孙将军说情呢? 捉奸在床的事,他说是栽赃陷害;人赃并获的事,他又说是栽赃陷害。谁信呢? 庆明帝淡声道,“你亲自带人去孙嫔那里搜宫。” 吴俭躬身应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搜宫,每每伴随着的都是一条人命香消玉殒。 后宫里浸染得久了,没几个人手上是干净的,想要挑毛病,随处就可以找出来几条。 孙嫔很快就连降几级位份,打入了冷宫。 贤妃笑吟吟去了德妃的宫里。 “孙嫔好歹也跟了姐姐这么多年,姐姐怎么也不去为她求几句情呢?” 德妃神色淡淡,修剪着梅瓶里的梅枝。 “她犯了错,皇上处置她理所应当的。本宫为何要替她求情?” 贤妃讥诮道,“姐姐向来明哲保身,可这一招也不是永远都好使。皇上再信任你,你坏事做多了,可还瞒得住?她是你宫里出去的,皇上处置她,却连招呼都不与你打一个。姐姐心细如发,就没想过是为什么?” 德妃说话依然是和声和气,“皇上这么做,自然有皇上的道理,又哪里是你我可以置喙的。” 贤妃冷哼了一声,在这种敏感时候,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若是惹恼了皇上,被迁怒了也不一定。 “但愿姐姐,永远能这么淡定吧。密儿被削爵的仇,总有旁人替我报的时候。” 德妃放下剪刀,目光温和,“妹妹,四皇子做了错事,自然也是要受罚的。” 贤妃恨恨看着她,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他为何会犯错,若不是你煽风点火……” 德妃淡淡道,“妹妹别忘了,皇上处置四皇子的由头,是他贪恋美色,怯懦无能,不堪王爷之尊。” 贤妃咬着牙,“姐姐保重吧。” 说完,她一甩衣袖,拂倒了桌上的梅瓶,转身离去。 德妃低头看着桌上流淌的水,目光沉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337章孽(一更) 太子府里箫声悠然。 虽是冬日,却似有细雨如丝,荷叶轻摇,雨珠悄然滑落,落到池塘里。 假山上暖阁里,赵宸临窗而立,远处是一片焦土。 箫声停了下来,赵宸淡声道,“进来吧。” 赵寅推门而入。 他尚穿着轻甲戎装,似是从军营而来。 他站在赵寅身后不远处,“那几封战报是皇兄你差人放入孙将军营帐的,对吧?” 赵宸淡声道,“没证据,莫乱讲。” 赵寅自嘲地笑了笑,“臣弟还自认为聪明,以为自己看穿了你的计谋,不过是用这件事引人去太子府寻我,撞破奸情。可原来,你竟是故意让我看穿的,我出言维护孙将军,才是你真正的用意,是吧?” 赵宸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拿着帕子擦着玉箫,“三弟讲义气,又一身正气,你出言袒护孙将军是情理之中的事,父皇会明白的。” 赵寅冷笑,“情理之中?这情理是孙嫔?臣弟不明白,皇兄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也不明白,自己到底造下过什么孽。” 赵宸道,“你私下里对韩清婉有求必应,多有想帮,没错吧?” 赵寅犹豫了一下,“是。不过,臣弟对她即便是之前有几分好感,后来也淡了,并无非分之想。” 赵宸信了这个说辞。 他这两日想了想,攸宁这一世回来,从一开始就没让韩清婉讨到多少便宜,韩清婉的真面目早早地暴露了出来。赵寅不是那种无脑之辈,悬崖勒马也有可能。 “不过,你对她始终还是心软,对吧?” 赵寅没吭声。事实说明一切。 赵宸问,“若是韩清婉求你陷害旁人清誉,你可会做?” 赵寅正色道,“自然不会。” 赵宸冷笑,“你会。或者你不会真的毁,可你只需让大家觉得,她已经被毁了。而你做这些时,或许还在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 赵寅皱眉,“皇兄是因这种无中生有的猜测,对臣弟下杀手的?” 未免荒唐! 赵宸冷冷看着他,“这不是无中生有,有合适的机会,有足以说服你的理由,你还会去做。” 赵寅坚决道,“臣弟不会违背良心道义。” 赵宸起身,“走,带你去见一个人。” 下了假山,穿过半个园子,便到了太子府的东墙,赵宸纵身一跃,翻到了墙的另一边。 赵寅顿时猜到他要让见的是谁。 洛园大门紧闭,门外守着的是个满脸刀疤的侍卫。 赵寅盯着他,“阁下看着面善,请问贵姓?” 刀疤侍卫面无表情,没有回答他,将院门打开。 赵寅疑惑地又看了他一眼,跟着赵宸进了洛园。 进了一楼厅门,赵寅站在门口不动了,眼中是惊骇,愤怒。 不过三日未见,韩清婉已经形容枯败,嘴唇干裂,如同一朵刚开的花瞬间枯萎了。 她发髻散乱,衣裳污浊不堪,裹着被子瑟缩在矮榻上,惊惶不安。 听到动静,韩清婉转头看向门口,眯眼盯着他们,脸上有了几分希翼,“太子爷,可是太子爷来了?” 她慌手慌脚整理了一下发髻衣裳,掀开被子下床跪到了地上,虚弱道,“太子爷,有人给妾身下毒,臣妾眼睛已经看不清了,您救救妾身!” 赵宸目光森森,“下毒?孤倒觉得,你是在用这个法子赎罪,想让孤心软。或者,让三皇子心软。” 韩清婉慌忙摇头,“不是,不是的!太子爷,您相信妾身!饭菜真的有毒,妾身今日一整日没敢吃饭喝水,就没再吐血……” 她仰头哀求,“太子爷,您带妾身离开这里吧,有人要害妾身……” 赵寅霍然转身看向赵宸,愤怒道,“皇兄未免太过心狠手辣,你既不信她,将她送回定国公府便是,何至于如此凌虐于一个弱女子!” 赵宸冷笑,“心疼了?有没有后悔那日没带走她?这才三日,算的了什么。有人受过三年比她更甚的苦,可一个心疼的人都没有!” 赵寅问,“那人是谁?又和韩二小姐有什么干系?” 赵宸厌恶地看了韩清婉一眼,在对上她空洞涣散的眼睛时,心口骤然被刺痛了一下。 他转身推开门出去,站在廊下。 “那个人死了。吃了三年的毒,被毒瞎了眼,最后被悬梁扯断脖颈。她也是弱女子,她从没害过人,她难道就该死?” 赵寅看着赵宸,他的眼中除了滔滔的怒意,似乎还有无尽的绝望。 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京中何时死了一个女子,还和太子有什么牵扯。 他问,“这女子的死,又和韩二小姐有什么干系?” 赵宸冷笑,“孤若说凶手就是她,你信吗?” 赵寅摇头,“不信。” “信不信都无所谓。”赵宸盯着他,“你如今也看到她情形了,她若求你帮她,你可会相助?可愿为她违背道义良心?” 赵寅沉默了。 别人惨状如何,他即便听到了,也无法想象。可韩清婉的凄惨境遇他是亲眼所见,视觉冲击太大。他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赵宸讥讽一笑,“所以,在她面前,旁人的死活又算得了什么?三弟,你终究又心软了。” 赵寅无言以对。 许久之后,他道,“臣弟还是不知,自己何时做了什么孽。” “有些孽,别人不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赵宸指着院门口的刀疤侍卫,“就像他,你可知也是你造的孽?” “皇兄何出此言?”赵寅盯着那侍卫,感觉很熟悉,可他容貌尽毁,面部已经扭曲变形。 他不自觉地走了过去,问道,“你到底是谁?” 刀疤侍卫拱手道,“三殿下,卑职乔昆。” 赵寅失声惊道,“你是乔将军!” 他伸手去抓乔昆的手臂,却被他侧身躲开。 赵寅看着他几乎毁了的一张脸,即便自己常年征战沙场,见多了血腥,看着依然是不寒而栗。 乔昆是北境的一名悍将,仅居岑大将军之下,为人正直爽朗。 就在几年前,乔昆所带的兵马被敌军伏击,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乔昆淡声道,“卑职还活着,三殿下很奇怪吗?” 赵寅道,“当时寻到你们时,尸首已经让狼群啃噬干净,大家都以为你已经阵亡。既然活着,你为何不回大营,为何不来寻本王?” 章节目录 第338章局中(二更) 乔昆指着自己伤痕斑驳的脸,“我就是从狼群中逃出来的,这些疤,一半是刀剑留下的,一半是狼留下的。世人皆言狼心狗肺,可人心,有时比狼凶狠多了。我若寻了你,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赵寅隐约感觉到,这件事或许跟舅父岑大将军有关。 他问,“乔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岑大将军给我三千兵马派我出战,言斥候来报,北燕兵马不足两千。我本再欲探查,他却一句军令如山命我即刻出发。可实际上,对方却是有三万兵马,装备精良。我们苦撑了半个多月,也没等到岑大将军的援军。” 乔昆看着眼中满是震惊的赵寅,冷笑道,“岑大将军和孙田随后带兵马去把所剩无几的北燕残军给灭了,为自己和孙田报了军功,又上奏弹劾我好大喜功,擅自领兵出战遭了埋伏。幸得他们赶到及时,全歼了北燕军。” 赵寅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的,正是乔昆后面说的这些。舅父和孙田因着那场大战升官加爵,风光无限。 而乔昆战死沙场,却还是被削官抄府,男丁处决,女眷发卖。 舅父若是知道他还活着,定然会斩草除根。他投靠太子寻求庇护,是最好的出路了。而太子,也乐得抓住这个岑大将军的把柄。 那么前几日,舅父那般果决要处决孙田,也是为了顺势将知情人灭口吧。 许久之后,他道,“你们二人北境双雄,舅父他何至于此!” 乔昆讥讽一笑,“三皇子说出这话,当真是可笑。当年我百战百胜战功累累,有逼压岑大将军之势,他深知如此下去很快就无法完全掌控定北军。那么三皇子你,就失去了定北军这个背后势力,想参与争嫡是想都别想了。” 赵寅重重叹了口气。 果真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造了孽。三千兵马,乔昆阖府,竟是因他而枉死。 他从未想过争嫡,可不代表他舅父不想,不代表他母妃不想。甚至他的部属、他的侍妾,也在暗暗期望他更上一步。 赵宸看着他,淡声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造的孽,可不止这些。乔昆的妻女,你知道被谁买走了?” 赵寅缓缓摇头。 他已经无法想象,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在等着他。 赵宸道,“被永平侯买走了,供他狎玩。目的就是,若是乔昆还活着,逼他露面。若不是孤出手,乔昆可能就被永平侯给抓住了。” 乔昆猩红着眼,情绪激动,“我两个女儿,当年一个十五岁,一个只有十二岁!永平侯那个禽兽……我后来再去试图营救时,她们母女三人,都已经自尽身亡了!三皇子,你在这里同情韩清婉,那谁来同情她们!” 赵寅闭了闭眼,脸上阴云密布,“永平侯……他和岑大将军私下里有来往?” 赵宸淡扫了院门口一眼,说道,“你不会不知道,你一直是永平侯的备选吧?要不然,韩清婉为何要多番接近你?孤若不娶,还有你,总会有人娶她。谁娶她,谁就是未来皇上,来保永平侯府永世不倒。即便是现在,你若是带韩清婉出了公主府,说不得永平侯留下的势力就会助你夺嫡。” 赵寅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清明,及时远离了韩清婉,没有惹来祸端。可原来,自己竟然还在太子的算计中。 若是哪日他将韩清婉从太子府带走了,恐怕当日便是面临灭顶之灾了吧。 他的皇兄比永平侯也是不遑多让,当真是算计一重又一重,无论他如何应对,都是被困局中,摆脱不得。 “皇兄说这么多,无非是说臣弟该死。可这些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时隔多年无凭无据的事,事关重大,无人敢信。” 赵宸淡声道,“三弟怕了。” 赵寅苦笑,“蝼蚁尚且贪生,臣弟还想活。” “朕不知,自己被瞒了这么多事。” 庆明帝身着常服,从院门外走了进来,脸上阴云密布,威势森然。 赵寅脸色大变,单膝跪地,“父皇!” 庆明帝低头看着他颇为看重的儿子,他千防万防,没想到让赵寅身后的人起了这么大的贪念。 恐怕永平侯埋的那些暗子,至少半数是围绕三皇子设置的吧? 说不定,岑大将军,就是他的一颗暗子。 庆明帝问,“这些事,你是不知,还是佯装不知?” 赵寅拱手道,“父皇,儿臣素日醉心军务,别无杂念,这些事一概不知!” 庆明帝淡声道,“你自然是不承认了。几千条人命,没有人能担得起。” 赵寅跪在那里,恍然意识到,这也是太子算计中的一环。 父皇本已因孙嫔的事对他起了杀心,可想必也下不了决断,否则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有传召他进宫。 再加上这件事,父皇对他的杀心就更重了。 虽说这些只是乔昆的一面之词,若要取证极为艰难,毕竟,当年跟他上战场的人都死光了。而后来,岑大将军又是确确实实去了战场。要不然,太子也不会拖了这么多年也没将此事抖出来。 可现在,刚刚闹出孙田抢占军功之事,还有父皇对自己又是万分不信任,乔昆的话可信度就变得很高。 赵寅颓然低头,“儿臣百口莫辩。即便儿臣不知情,可岑大将军的贪心也是因儿臣的存在而起。儿臣不敢推卸责任。” 他如此说,庆明帝没再责难于他,而是看向跪地的乔昆。 “乔将军,你受委屈了。” 乔昆眼眶泛红,拱手道,“罪民不敢当皇上如此称呼,当年罪民是戴罪之身,不敢面圣,求皇上恕罪!” 庆明帝沉声道,“你既冤枉,又何罪之有?当年让北燕军闻风丧胆的乔将军,是有能耐以三千兵马战十倍之军的。即日起,你便官复原职。朕,会还你一个公道。” “谢皇上隆恩!”乔昆跪地磕头,他道,“只是臣远离沙场多年,又面如鬼魅,恐无心力再去领兵,怕要辜负皇上一片爱重。臣如今,只想安心做个侍卫,了此残生。”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 如今乔昆显而易见是太子的人,他若重掌兵马,而岑大将军……恐怕定北军顷刻间便成为太子的势力了。那太子近日所为,倒要让人沉思了。 “你既志不在沙场,朕也不再勉强。朕会补偿于你。” 章节目录 第339章 死神(一更) 乔昆谢过了皇上,便站在一旁,那原本死气沉沉的一双眼,似乎不一样了。 庆明帝看向赵宸,“你请朕来,便是让朕听这些的?” 赵宸拱手道,“乔昆身份尚是罪臣,进不了宫,儿臣只好请父皇过来。” 庆明帝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理由,这种事情,在背地里听到,比在御书房里一句一句地问震撼得多。 他道,“这案子既然来龙去脉你最清楚,便由你来负责,让大理寺、刑部、兵部协同吧。” “儿臣领旨!” 庆明帝想了想,对岑大将军还是不放心,他随时会与永平侯暗子联系,走一步出其不意的大棋。 “岑正章,收回兵符,押入大牢吧。让定国公陪你去缉拿,若有反抗,就地正法。” “儿臣遵旨!” 赵宸拱手,久久未动。前世陪他去缉拿岑正章的是成郡王,那时定国公已经死了。这一世,不知定国公能否逃过一劫,攸宁能否不再经受失亲之痛。 定国公如今成了赵承渊背后的势力,父皇对他恐怕是更放心不下了。 庆明帝淡看他,“愣什么神?” 赵宸低垂眸子,“儿臣是在想,定国公威名不逊岑大将军,即便北境没了岑大将军震慑,北燕军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 庆明帝若有所思。 大周是需要几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来震慑四方的,这有事半功倍之功,让四方蛮夷不敢轻举妄动。 北境若有战事,从京城快马加鞭不出五日便到,只要兵符在自己手中,谁领兵都是一样的,若不放心,给他配个牵制他的副手便是。 只是定国公…… 庆明帝淡声道,“此事容后再议。” 赵宸应下,暗叹了口气。 父皇还是信不过定国公。 赵寅脸色难看,父皇对岑大将军动了手,甚至在领兵人选上不考虑他这个在北境领兵多年的,恐怕,他是凶多吉少了。 皇兄这一招一石二鸟,当真是精妙。 “皇上,求皇上放小女回府!” 小楼厅门打开,韩清婉扶着门虚弱站着,“皇上,救救民女,有人要害民女!” 她方才已经明白,下毒之人正是太子。 她若留在这里,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庆明帝看了眼她,嫌恶地皱了皱眉。 男人最容不得自己的女人不贞,太子心性要强,这韩清婉简直是自寻死路。果真是与她外祖父一个德行,随时为自己多备一条路。殊不知,最后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 不过,如今看来所有的事都让赵承渊说对了,永平侯留下的暗子随时就会与韩清婉联系上。 就比如今日,赵寅心软,有带走韩清婉的打算。若真让他带走了,那岑大将军还有别的暗子恐怕就全力大反击了吧。 韩清婉再留不得了。 庆明帝道,“一个民女,将两个皇子的声誉给毁了,这等妖女,留着便是祸害。当断则断,太子莫要在这等事上浪费心力了。” 赵宸拱手道,“儿臣遵旨!” 庆明帝负手离开。 韩清婉无力地瘫软在地上,面如死灰。 赵寅看了韩清婉一眼,喟然了一声,原来自己这一生,竟是被这女子给害死的。 不知为何,此时脑海中突然出现少女笑意盈盈的一张脸,说话却带着森森寒气,“我想要你的命。” “你做错了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你要付出什么代价,我却可以告诉你。” 这些话,与赵宸的话是那般相似。 赵寅道,“皇兄说的那个被害死的女子,到底是谁?与昭平县主又有什么干系?” 赵宸靠近了他,轻声道,“等你死的那一刻,孤会告诉你真相,让你做个明白鬼,免得再回来害人。” 他的话,透着森森阴气,赵寅竟觉脊背森寒。 赵寅道,“臣弟真后悔,当初不该刺你那一剑。让你对臣弟起了这么大的敌意。” 赵宸森森笑道,“你后悔,就对了。” 若没有那一剑,自己也回不来啊。 赵寅叹了口气,离开了。 赵宸踱步出了洛园,看着赵寅离去的方向许久。 若说这一世,赵寅是有了几分清明,死了是有些可惜。 只是,他赌不起。赵寅活着,始终是隐患。 乔昆走过来,“太子爷,韩清婉晕过去了。” 赵宸吩咐梁忠,“去叫两个婆子过来,给她梳洗一下,换身干净衣裳。” 梁忠领命退下。 乔昆目光微动,“太子爷要送韩清婉上路?” 赵宸微笑看他,“怎么,不舍得了?” 乔昆目光冰冷,冷声道,“卑职盼着这一日。永平侯造下的孽,他最看重的外孙女替他还了,理所应当。只是,卑职的妻女,受的苦比她多多了,她着实是还不清。” 赵宸叹了口气,“一会你去送她上路。” 乔昆拱手道,“卑职谢太子爷成全!” 婆子很快来了,进去将韩清婉捯饬了一番。 韩清婉也醒了过来,她看看自己衣衫干净整齐,尖叫着推开两个婆子,“你们滚,你们滚!我是定国公府二小姐,我大伯父不会放过你们!” 一个婆子讥讽道,“哎呀,到现在还做梦呢。你也不想想,你陷害昭平县主,定国公还能管你死活?这么多日了,定国公可曾来过公主府要人?” “就是,你那不争气的父亲和二哥倒是来了几回,但是没用啊,公主府的门都进不了!” “哼,不自量力,听说好几回要硬闯,被侍卫狠狠打了一顿。他们好歹也是定国公府出身的,竟半分功夫都没有,不经打的很!” 韩清婉眼泪掉了下来,自己从小就瞧不上父亲和二哥,觉得他们无能又自负。倒是对大伯父和世子多有亲近,崇拜有加。这些年自己做的点心和荷包,大多都是给大伯父和世子的。 可到头来,始终不肯舍弃她的,却是无能的父亲和二哥。 婆子们冷嘲热讽的,见缩在床上不吱声了,便将头发帮她盘好,插上簪钗,下楼回禀交差去了。 不多久,外面楼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很慢。 韩清婉惊恐地看着内室的门口,等待着死神的到来。 ------题外话------ 猜猜猜! 隐藏的秘密有哪些? 下一更会揭开前世的一个大秘密 亲们月底有票票支持一下么 章节目录 第340章 是你(二更)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出现在内室门口,男人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惊悚,寒气逼人。 韩清婉下意识地往床里退了退。 从一开始,她就很惧怕这张脸。这个侍卫盯着她的目光委实很吓人,就似随时会杀了她一般。 她曾送他点心吃,他拿着点心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如凶残的狼一般紧紧盯着她。就似他吃的不是点心,而是她的血肉。 那晚几番云雨,她在间歇时,跟太子小声抱怨了几句,说这个侍卫看着居心不良,让太子换掉他。太子当时在黑暗中冷笑了一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看着,也没那么讨厌他。” 她后来反应过来,是太子吃醋了,又主动攀附他,哄他开心。太子的身上,疤痕累累。 她抚着他身上的伤疤问,“太子爷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说,“你左手下的这一处,是剑伤,是救被囚禁的母女三人时留下的。右手下的一处是狼咬的。” 她吓得手猛地缩了回来,不明白太子储君之尊,怎么需要亲手救人了。还有狼,狼不该是在野外吗? 他猛地翻身压了上来,如狼一般凶猛。 乔昆手里拿着一叠白绫布,走到内室中央,往房梁上一扔,白绫布垂了下来,打了一个死结。 做完这些,他一步一步走到床前,目光森冷地盯着她。 韩清婉已经退到了床的最里边,退无可退。 她颤声道,“我要见太子爷……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他手里。” 乔昆冰冷开口,“一样都是死,为何非要太子爷送你上路。你看着,也没那么讨厌我。” 和太子一般的声音,还有,这句话…… 韩清婉脸色骤变,惊恐地看着他,嘴唇颤抖,“是你……一直是你!长春园里,也是你!” 乔昆冷笑,“韩二小姐看来是明白了,那就好,可以上路了。到了阴间记得跟你外祖父说一声,你在人间经历了什么。” 说着话,人已经倾身上前,擒住她的手腕就拉到了身前。 韩清婉整个人崩溃了,嘶吼道,“你滚开……别碰我!你恶心!丑八怪!别碰我……” 她脸上是屈辱,是滔天的仇恨。她原来从来都没拥有过什么!他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她近乎癫狂地挣扎着,哭喊着,“太子,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般对我!” 乔昆不为所动,毫不迟疑地抱着她走到白绫旁,将白绫套在了她脖颈上。 乔昆松开了手,韩清婉痛苦挣扎着,脸色通红,眼珠暴起。 她看到一个玄色的身影,不紧不慢走了进来,冰冷看着她。 他的声音森寒,如同是从地狱里传来,“孤告诉你为什么,你也曾经这么勒死一个女子,现在,是你偿还孽债的时候。” 韩清婉想说,她没有。可她已经说不出来。 她的胳膊被抓住,往下一扯。 她甚至听到了脖子间咔嚓的响声。 …… 赵宸下楼,出了洛园。 他看了自己的双手片刻,仰头看天。 天色铅沉,又要下雪了。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攸宁想活下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梁忠和卫霄在外面守着。 赵宸道,“去定国公府给韩钧报个信儿,韩清婉自缢身亡,让他来将人领走吧。” “是!” 梁忠领命离去。 乔昆沉默站在他身后。 赵宸看了乔昆一眼。 他脸色阴郁,并没有报仇后的畅快。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做太多,终究是补不上心口那个窟窿。 且这种以牙还牙的招数,首先是要将自己变成自己最痛恨的人的模样。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乔昆以前,是以正直爽朗著称,在军中口碑极好。一场陷害,将人变成了鬼。 赵宸淡声道,“当初你选择跟着孤,也是为了等这一日。彼此都是利用。如今永平侯和她孙女都死了,岑正章很快也会被正法,你大仇得报,也该到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乔昆笑了笑,脸上的疤痕扭曲成一团,“卑职大仇虽得报,可太子殿下的大恩卑职尚未报答。殿下处境并不安稳,卑职又无别的去处,愿终生随侍殿下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前世他也是如此的选择。 甚至,在韩攸宁惨死后,乔昆亲手掐死了他的亲生儿子,皇长孙赵琦。 之后他不顾一切地只身闯皇宫救主,死在了乱箭之下。彼时太子府大势已去,他那般决绝无异于以卵击石。也不知全是出于忠心,还是对自己造下的孽的偿还。 造下的孽,终究都是要还的。 别人的孽要还,自己造下的孽,也要还。 赵宸重重拍了拍乔昆的肩膀,“你愿留下,孤欢迎至极。明年孤帮你娶个贴心的媳妇,陪你过安稳日子,生儿育女,共享天伦。” 乔昆苦笑,“卑职这个模样,还是莫要害了人家了。” “文千钧你也认得,他瘸了腿伤了脸,不照样娶了婆娘?” 看乔昆默不作声,赵宸笑道,“你可别小看那玉娘,她曾经做过忠心护主的事,没几个女子能做得到。” 乔昆迟疑了片刻,“其实卑职一直奇怪,几月前您派卑职前往襄平府,平了春风楼。可是因为玉娘?或者说,是为了昭平县主?” 赵宸没有回答,抬步往外走去。 乔昆跟在身后,“殿下,晋王……惹上他,要给您凭添许多麻烦。” 赵宸淡声道,“孤清楚。” 卫霄扯了扯乔昆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乔昆不吭声了。 卫霄笑道,“太子爷,卑职方才打探过了,定国公现下正在府里。卑职已经集结了一百精卫,到时定国公再带上一百,倒也不必怕岑大将军造反。” 赵宸问道,“今日是腊月二十几?” 卫霄脸色有些不自然,“回殿下,腊月二十六。” 赵宸脚步微滞,“这么说,今日是送嫁妆的日子。” 卫霄含糊其辞,“应该是……” 赵宸沉默,上马出府。 经过晋王府时,一台台嫁妆扎着大红绸,络绎不绝地进了晋王府的大门。朱漆大门新刷的漆,红的耀眼。 街道上送嫁妆的队伍蜿蜒,红彤彤的望不到头。 ------题外话------ 亲们,莫莫明白自己更新少攒不下什么月票。 可月底了总要求一求,总不能彻底躺平不管这本书的数据了是吧? 莫莫就是求一求,有喜欢的就支持一张 没有攒下票票的,你们的订阅也是对莫莫最大的支持~~ 章节目录 第341章红喜字(一更) 锦和堂小跨院装点得喜气洋洋,树上挂着大红绸,廊下是崭新的大红灯笼。 墙上,窗户上,到处贴满了剪的喜字。 喜字都是孙大娘剪的,女主子终于要成了正儿八经的女主子,她高兴! 贴满了锦和堂,又在内院四处贴,贴满了内院,她又大着胆子地去了外院。 贴着贴着,她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她拿着喜字缓缓回过头,便见定国公站在她的身后。 她忙低下头,装作自己是府里的不知名婆子,畏畏缩缩福身行礼,相当地卑微紧张没见过世面。 “老奴……给……给国……国公爷请安!” 韩钧淡声道,“不必装了,本公知道你是晋王府的厨娘。” 孙大娘讪讪,“国公爷……您可真是目光如炬。” 一个婆子鬼鬼祟祟在小跨院那么久,他一去就躲起来,府里遇到了扭头就跑,他若发现不了问题,那才是奇怪。 韩钧在荷包里摩挲了半天,他皱了皱眉,问身后的韩青,“有没有银子?” 韩青忙将荷包拿出来,在里面挑挑拣拣。 韩钧一把抓过去,将里面的银子都倒了出来,放到孙大娘手里,“昭平去了晋王府人生地不熟,你多照应她一些。她若受了委屈,你悄悄回来送个信儿,本公重重有赏。” 孙大娘自信满满应承道,“国公爷您放心,没人敢欺负了大小姐去!就算是王爷也不成!” 韩钧满意地点点头,他就是看她对宁丫头忠心,才睁只眼闭只眼的。 “剪纸不错,继续贴吧。”韩钧背着手走了。 “哎!” 孙大娘展开手,看着手心里凑齐了也没一两的碎银子,叹了口气,“国公爷真穷啊,我都想贴补她了。” 她把银子收了起来,继续贴喜字。 韩钧刚要回书房,就见梁忠去了韩锐的书房。 韩钧踱步过去,就听见一声嘶吼,“婉儿!” 他进了书房,梁忠简短几句话把事情说明白了。 韩清婉被当众捉奸,羞愧之下自缢身亡,国公府得去把人接走了。 韩锐眼眸赤红,“分明是你们害死她的,婉儿心性坚韧,哪里会去寻短见!” 她可是亲娘死了都不落泪的人! “我去了公主府那么多趟,你们既然容不下她,为何不放人?” …… 韩锐对着梁忠骂了许久,梁忠始终神色淡淡,见他不说话了方道,“韩二爷养的好女儿,把太子爷的脸面皇家的脸面丢光了,还有底气这般愤怒,本官也是长见识了。” 韩锐怒道,“太子害死了婉儿,还如此理直气壮,就不怕言官之口?我要去告御状!” 梁忠笑了笑,“韩二爷可能还不知道,皇上今日去了公主府一趟。你也是在朝为官过的,好好想想。” 韩锐脸色一变。 皇上去过公主府,婉儿接着就死了…… 是皇上的主意! 他不敢再骂了,再骂,那就是骂皇上。皇上说不得正愁寻不到处置他的由头……皇上处置起人来,可从不手软。 韩锐摇摇晃晃起身,“我去接人……” “慢着。”韩钧淡声道,“二弟打算将人接到哪里?” 韩锐道,“自然是接回定国公府,停灵七天,再下葬。” 韩钧斩钉截铁道,“不成。如今府里在办喜事,没有让丧事冲了的道理。” 韩锐怒视着他,“大哥,婉儿是定国公府的人,不回府里去哪里?” 韩钧冷声道,“从她找人陷害宁儿名声那一刻起,她就不是定国公府的人了。这个府里,本公说了算。” 韩锐韩锐刚失了女儿,本就一身戾气,听到这些也顾不得什么理智,什么敬重。 他冷笑道,“对,是你说了算,你别忘了,我也姓韩,也是父亲的儿子!既然我在这里,我的女儿就得从这里发丧!她年纪轻轻死了,总不能让她死了连家都找不着!” 韩钧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看来二弟还没弄清自己的处境。父母在不分家,府里早已经没有长辈,早就该把家给分了。本公一直没提这事,本是想等着你三个孩子成家,也算给他们抬抬身份。既然二弟不识趣,儿女又是白眼狼,现在就把家给分了吧。” “你……” 韩锐很想说出“分就分”的话,可是一想到分家后,凭着自己一个白身,剩下的一双儿女还有什么出路? 思齐是是国子监的荫生,凭借定国公这个爵位的荫庇入的国子监。如果分了家,国子监还肯不肯留他,都是两说。人都是爱捧高踩低、落井下石的。 楚氏和莲儿在韩攸宁那边得脸,将来韩攸宁但凡稍稍扶持,莲儿就能嫁个好人家。凭着晋王妃妹妹的身份,婆家也不敢慢待了她。 韩锐最终屈服于现实,别过头闷声道,“那将人接到哪里?” 韩钧道,“白水庵附近的那个庄子。” 那个庄子,正是当年温氏和卢管事偷情的地方。他本也不想再留着膈应人,将来分家,分给二房便是。 韩锐脸都绿了,那个地方着实是膈应人! 可看韩钧沉着脸的样子,韩锐难得起来的几分男儿气,又一次烟消云散。 他吩咐人去给楚菁菁报信,自己则匆匆出门。 孙大娘贴喜字贴到韩锐的外书房,将事情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韩锐看到书房门上窗上的红喜字,挨着扯了下来扔到地上,一把将孙大娘推倒在地,“滚开!” 他怒气冲冲走了。 孙大娘默默爬了起来,端着浆糊在刷来刷去,在韩锐的外书房一溜儿贴满了红喜字。 韩钧送走了梁忠,看孙大娘还在那里见缝插针地贴喜字,转头吩咐韩青,“去文管事那里支十两银子,赏给她。” 韩青愣了愣,这是国公爷最大手笔的赏赐了! “是!” 韩攸宁面红耳赤,玉娘耳提面命,对她进行婚前培训。 玉娘如今是红光满面,依旧是不改妖娆,浑身上下透着“老娘很幸福”。 “新婚夜里你只要按我说的来,该害羞时害羞,该撩拨时撩拨,保准你能把晋王爷的魂儿给勾住了,让他记一辈子。” 韩攸宁头埋到了大红引枕里,闷声嗯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342 肚兜(二更) 玉娘没有放过韩攸宁的意思,将她从引枕里拉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大红真丝肚兜,颜色鲜亮,绣着一对交颈鸳鸯。 “哝,这个是我新给你绣的,你试穿一下。” 韩攸宁反正拿着端详了一番,“玉娘,我虽说比之前瘦了些,可也不至于穿这么小的。还有这形状,奇怪的很,也不像肚兜。” 玉娘咯咯直笑,“傻丫头,包得严严实实的有什么好看的?这个形状自有它的妙处,快去换上,不合适了我再给你改。” 韩攸宁深吸一口气,拿着肚兜上了床。 饶是她提前做了心理建设,换上了肚兜后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立体裁剪?上低下短? 她猛地抬起头不敢再看,未免太香艳! 玉娘这是当她是第一次接客么? “换好了没啊?”玉娘问。 韩攸宁一把扯过袄子挡在身前,“还没有,你别过来!” 玉娘已经掀开了帷帐,伸手去扯她的袄子,“我也是女人,你有什么好害羞的?新婚夜在王爷面前有你害羞的!” 韩攸宁的小力道哪里拉扯得过玉娘? 没了袄子遮挡,她双臂抱着胸结结巴巴道,“不合适!小了……还是……之前那件就好!” 玉娘拉来她的胳膊,两眼放光地盯着她。 “哎呀,原来你看着胖,都是胖在这里了?啧啧,我知道你波涛汹涌,却没想到这么汹涌!我一个女人看着都眼馋!” 说着话,她上手就要摸。 韩攸宁大惊,甩开她的手飞快地躲到床里面,戒备地看着她。 如今这世道,连女人都要提防了吗? 玉娘咯咯笑得停不下来,“我是看看肚兜够不够贴身!行了你也别躲了了,我不摸,留着给你的晋王爷摸,到时看你往哪里躲去!” “唉,晋王爷有艳福喽!” “看他还能不能端得住,你这模样,就算他是神仙也得变野兽!” 玉娘越说越露骨,韩攸宁脸红得几欲滴血。赵承渊谦谦君子,才不会像她说得那般。 韩攸宁将她赶出了帷帐,低头悄悄又打量了一会儿,方将肚兜换下来,重新穿上衣裳。 玉娘笑吟吟将肚兜收了起来,“我回去再改改,小瞧你了!” 总算赶走了不停打趣的的玉娘,韩攸宁抱着引枕发了一会儿呆,傻笑了一会儿。 她拿起一本册子,就出了小跨院。 父亲整个腊月都在替她忙嫁妆,虽有楚菁菁操持,可大多数新添置的东西都是父亲亲力亲为,跑遍了京城去淘弄最好的。 买不到合适的,就打听着去别人的府上以物易物。听说他一直宝贝的一把宝剑就被易走了,总算添置了份他比较满意的嫁妆。 父亲时常懊悔,“我若早知道还有个女儿,从你出生时便该替你攒嫁妆。” 父亲亲手抄录了嫁妆单子,将母亲留下的所有嫁妆都给了她,又将赵承渊的聘礼原样添了进去,再加上他添置的,真真的十里红妆了。听说第一抬已经到了晋王府了,国公府这边还有没出府的。 不过母亲的嫁妆单子她做了手脚,父亲手里的那份单子并不全,剩下的这一半,是留给父亲和大哥的。 府里虽有扣留下温氏的一些产业,不过父亲并不想用,将那些产业都换成粮食,运去西南了。粮草,始终是军队的底气。 府中开支巨大,父亲兄长手头始终是紧紧巴巴,有母亲这些嫁妆顶着,他们手头也能松快一些。没有温氏他们一家人时刻吸血,父亲慢慢会缓过来的。 至于从大理寺运回来的那些金锭子银锭子,那都是要留给大表哥陈衡之的,她不会动。 想到大表哥,韩攸宁心中起了些不安。 霍山派人在江南寻了几个月,却是丝毫没有大表哥的消息。霍山因此都不敢见她了,他们威行镖局寻人,可从来没寻这么久过。 “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 孙大娘抱着一个浆糊盆迎面过来。 “去父亲那里。”韩攸宁也是佩服孙大娘,剪了半个多月的剪纸,各式各样的喜字。“看着今晚要下雪,你这些喜字不白贴了?” 孙大娘笑呵呵道,“不怕!老奴那里还有一屋子呢!明日再贴!今日是送嫁妆的日子,总得喜庆些才好看。” 她作为大小姐的心腹婆子,自然是要做好情报工作。 孙大娘往前凑了凑,将韩清婉自缢身亡的事儿给讲了,外书房的对话原样学了一遍。 “我知道了。” 韩攸宁神色平静,作别了孙大娘,往外院走去。 韩清婉怎么可能悬梁自尽,还有前几日的长春园捉奸,分明是赵宸要将前世的事在韩清婉身上再演一遍。 旁人哪怕是猜到韩清婉不是自尽,也只会以为太子是因爱生恨。 即便韩清婉罪有应得,可赵宸和她好歹两世夫妻,他能如此果断下杀手,果真是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 韩攸宁到了外院,远远地便见外书房前侍卫林立,全副武装。 有定国公府的,还有别的府上的……看服饰,是皇家侍卫,却不能肯定是哪个府上的。 待走进了,韩攸宁便被对方的侍卫拦下了。 韩攸宁刚要说话,便见卫霄从书房门口快步走了过来,挥退了那侍卫。 他笑着拱手道,“县主见谅,他不认识您。” 原来是太子府的。 这么大动干戈……韩攸宁忽而脸色一紧。 前世自己在长春园被设计后不久,便出嫁,出嫁后不久,父亲和大哥便出事了。 是不是,赵宸要把所有的事都提前?他要对付赵承渊,要壮大自己的势力,便先对父亲下手吗? 韩攸宁脸色冷了下来,“卫侍卫,是出了什么事,劳你们这般兴师动众地过来?” 卫霄笑道,“县主误会了,太子爷来寻定国公有公务。” 韩攸宁脸色并未放松,赵宸哪次杀人不是理直气壮? “我进去,你不会拦着吧?” “卑职不敢。”卫霄笑着拱手让开,很是恭敬。 韩攸宁冷着脸越过他。 卫霄暗叹了口气。 太子爷背地里做了这么多,县主非得没有心领,看着分明是不信任他啊。 章节目录 第343 贺礼(一更) 赵宸对韩钧细说了岑大将军当年的罪行,还有皇上的口谕。 韩钧大碗喝着茶,来压制心底的愤怒。 作为武将,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权术。三千将士的性命,竟成了他们权谋的陪葬品! 他砰地放下茶碗,“韩青!点二百精卫!” “是!”韩青领命退下。 赵宸喝了口茶,“定北军群龙无首,接下来领兵之人定会成为焦点。定国公若想自保无虞,无论旁人谁推荐,都不可松口代管。” 韩钧有些意外他这番好意提醒,现在他们之间不该是对立的关系吗? 晋王可是他的大威胁!且还有攸宁和韩清婉的事……这太子,能搅事得很。 又或许,是怕他抢兵权? “谢殿下好意,定北军和西南军一南一北,臣定然是无暇兼顾。” 赵宸颔首,皇上只需知道大周已经没了岑大将军和乔昆,不能再没了定国公就够了。 只要定国公活着,就能震慑北燕。 “孤想问一句……” 赵宸停了口,看向书房门口,槅扇门的槅心贴着明纸,隐约可见外面情景。 此时门上正印着一个小小的影子,侧耳贴在门上,肉嘟嘟的脸颊在阳光下呈现圆润的弧线。 他的目光定住了。 韩钧也注意到了门口,抬高了声音道,“宁儿进来吧。” 韩攸宁推开门,走到书房中央给二人请安。 赵宸多日未见韩攸宁,明显看出来她比宫宴时又瘦了一圈,海棠红的袄裙窈窕有致,脸颊红润娇俏,看着愈加精致。 果真,遇到了心仪的男子,便有了减肥的动力。 其实,她原本的样子就很好。 韩攸宁感受到他的打量,回视他道,“太子殿下来是为何事?” 她方才只听到父亲提到了定北军。 韩钧提醒,“宁儿,这是朝政……” 赵宸摆手道,“无碍。” 他看向韩攸宁,“孤是来请定国公相助,去京郊大营押解岑大将军。定国公在军中极有威慑力,他去了,下面的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岑大将军,三皇子赵寅的舅父。 韩攸宁问,“是因着什么?” 赵宸回答的很干脆,“争权夺势,设计害死乔昆将军和三千将士。” 韩攸宁心念一动。赵宸这是对赵寅下杀手了? 前一世,赵寅是死在父亲之后。不过她被困后宅,并不知赵寅的死因是什么,她只记得赵宸身上的血腥和眼中的森沉。 但是,赵宸定然会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韩攸宁低声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赵寅,是因为这个而死的。 赵宸明白她的意思,道,“大致是。” 韩钧皱眉看着二人一问一答,此等重大国事真的可以对小丫头讲吗? 他道,“殿下,可以出发了。” 赵宸起身,他看穿了韩攸宁的心思,是怕他会对定国公不利吧。 毕竟前世,他杀了那么多人。 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恐怕在她心目中,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吧? 赵宸道,“你放心,孤不会不利于定国公。” 韩攸宁垂着眸子,侧身站到了一旁。 今日不会,那以后呢? 赵宸冲她颔首,披上墨色大氅大步出了外书房。 -- 晋王府。 赵承渊负手站在喜房外,看着下人进进出出,将一个个箱笼抬了进去。 那些箱笼里面装着的,都是攸宁的衣裳和头面,还有她日常用惯了的一些小玩意儿。 铃儿和秋叶将那些东西按着攸宁的习惯摆放,原本清冷空阔的殿房,瞬间温暖而又充实,有了生活的气息。 赵承渊嘴角含笑,似乎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胖笋娃娃,在殿房里或坐或卧,或喜或嗔,娇憨可爱。 叶常进了院子,见自家王爷这有妻万事足的模样,转头便走。 赵承渊问,“什么事?” 叶常不想破坏了王爷的好心情,便道,“也不是多要紧的事,一会儿再说!” 赵承渊转身往前一进的院子走,“说吧。” “那个……韩清婉自缢身亡,不过看着,不像自缢,脖子扯断了,死相挺难看的。”叶常幽幽叹了口气,“由爱生恨,太子这是魔障了啊。” 赵承渊神色淡淡,太子没有拖泥带水,是打算在攸宁成亲前将这事了解了,让攸宁没有后顾之忧? “三皇子如何了?” “他目前倒没什么事。不过,岑大将军出事了,被羁押在大理寺大牢。皇上亲下的旨意,让太子和定国公拿的人,太子主审。”叶常将打探来的消息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赵承渊沉眉,三皇子哪里是没事,命马上要没了。 -- 晚上果真下起了雪,细细碎碎的并不大。 第二日一早,府里竟不见丁点雪片,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太阳也出来了,看来明天应该也是好天气。 孙大娘又在小厨房熬了浆糊,孜孜不倦贴起了新鲜的红喜字。昨日贴的那些淋了雪,下人都已经清理掉。 因着韩清婉的离世,整个二房都要避讳着,都暂时搬离了国公府,西府老太太带着她儿媳妇在府里主事,迎来送往。 玉娘早早地来了国公府,身后还带了一个衣着素净的妇人,举止神态皆规矩有度。 玉娘解释道,“她一早寻到我那里去,要我带她来见你。说是来替德妃送贺礼的。” 妇人一丝不苟跪下行礼,“奴婢玉华,是德妃娘娘宫里的。奉娘娘之命,来给晋王妃送新婚贺礼。” 说着,她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举在头顶。 玉娘接了,呈给韩攸宁。 韩攸宁打开匣子,玉娘忍不住低声惊呼。 匣子里一颗硕大的浅绿色夜明珠,散着莹莹光辉。 韩攸宁让玉华起身,微笑道,“德妃娘娘客气。大婚后我会进宫请安,倒也不必如此周折来送一趟。” 玉华是德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她这般鬼鬼祟祟的,不敢从国公府大门通传进府,想必是要避开耳目,不欲人知晓。 有所予必有所求。 所求的是什么,无非是与昨日之事有关。 玉华笑容温和得体,“娘娘说,她当年得陆太后关照方得以诞下三皇子,心中一直感念陆太后恩德。晋王大婚,娘娘自要送份与旁人不同的贺礼,可当众相送难免让别的妃嫔难堪,只好提前送来。” 章节目录 第344章 待嫁(二更) 韩攸宁将匣子合上,笑道,“娘娘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贺礼太贵重,我就不收了。” 玉华笑容不减,又福了福身,“这珠子娘娘手中还有一颗,算不得贵重。王妃将它置于房中,便不必受烛火油烟之苦,将来生了麟儿,小王爷娇嫩,受不得烟熏,用这个更是合适。” 韩攸宁微笑道,“你说的极有道理,我倒没想到这些。” 玉华笑容愈盛,暗暗舒了口气。 韩攸宁将匣子递给玉娘,“我嫁妆里恰好有这么一颗珠子,让它躺在库房里平白落灰也是可惜了,回头便寻出来放在卧房里。” 玉娘笑吟吟将匣子放到玉华手里,脸上满是骄矜,“姑娘,我们大小姐明儿就出嫁了,手边的事情千头万绪,要不,我送你出去?” “奴婢不耽搁王妃了。” 玉华低头掩下眼中失望,福了福身,随着玉娘退了出去。 -- 白日里依然是人来人往,夫人闺秀们过来陪他说话,联络感情。一直到傍晚方清净了下来。 韩攸宁去小厨房开始忙碌。 玉娘看她马上要嫁人了竟然干起了活,便唠叨起来,“哎呀小祖宗,现在哪里是练厨艺的时候!烫着手可麻烦了!” “你现在该早早地睡觉!明晚可没你睡觉的功夫!” 韩攸宁低头筛着糯米粉,“玉娘,我要嫁人了,外祖母他们还不知道。” 玉娘停了聒噪,洗手帮她忙活起来。 她们做了两样点心,又备了几味卤味,去了锦和堂的厢房。 那里供奉着十个牌位。 韩攸宁将点心卤味摆上,燃上檀香,又打开一个紫黑的竹筒,在每个牌位前斟了一盅酒。 陶盆里燃起了纸钱,灰絮随着火苗飞舞了起来。 韩攸宁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一块块黑漆牌位,她举起手中的金色竹酒,“外祖母,大舅父,大舅母,爹,娘,五位哥哥,宁儿要出嫁了。这是夫君为我酿的喜酒,你们尝尝。” 她举了举,一饮而尽。 酒香醇热辣,逼出了眼中雾气。 她仰头笑问,“好喝吗?” 她似乎看到外祖母慈祥的笑容,满是欣慰地看着她,宁儿大了,也嫁人了呀。 大舅父不苟言笑最爱说教她,却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堂堂进士只在襄平做个知州。此时看着眼角严厉的皱纹展开了些许,含着一丝笑意。 大舅母八面玲珑,却为了回绝胡知府小儿子的求亲,愣是和胡夫人撕破了脸。此时笑得依然是颇为虚情假意,连恭喜的话她都猜得出来,一个字不带差的。 二舅父是慈父总是护着她,她若犯了错被二舅母拿着笤帚追着打,到最后大半是落到了二舅父身上,剩下的被哥哥们分担了。此时他乐呵呵笑着,小丫头,喜欢什么,跟爹说! 二舅母刀子嘴豆腐心,看起来她倒更像亲生的,六哥像捡来的。她生了病,衣不解带照顾她的,便是二舅母。她病一场,二舅母瘦一圈。此时二舅母皱眉看着她,宁丫头,你从小笑到大的,大喜的日子,便该笑着! 五位表哥,有笑得温润,有笑得爽朗,有微笑,有大笑,有坏笑。哎唷,小丫头,嫁人了啊! 韩攸宁擦了擦眼泪,仰着头撒娇笑道,“对啊,我嫁人了!六哥,你不是说我嫁不出去吗?” …… 韩攸宁又去了锦和堂正房,厅堂正中央摆着的是娘的牌位。 牌位前尚有新鲜点心水果,还有半杯竹酒,看来父亲已经跟娘讲了。 父亲几乎每晚都要过来,她是知道的,有时一呆就是一夜,不知要喝多少酒。 她已经喝了两杯,天地都是摇晃的,她歪歪斜斜举杯,将第三杯饮下。 “娘,我嫁人了……是大红色的嫁衣……” 韩攸宁头一歪,倒在一个柔软的怀里。 她往怀里拱了拱,“娘……” 玉娘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乖,娘在呢。” -- 韩攸宁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睁开眼便是丫鬟们的笑脸,玉娘的笑脸看着格外慈爱。 今日,腊月二十八,她出嫁的日子。 她被喂了一碗蜂蜜水,便泡到了浴桶中,里面清香怡人。 一闻就是放了不少玉香丸进去。 玉娘拿着细绢布帮韩攸宁擦洗着身子,一边笑道,“虽说你身上香喷喷的,也不需要这个,不过新婚嘛,更香一点没坏处!” “啧啧,这身段,这皮肤,肤若凝脂,便是这么个意思?” 饱饱睡了一觉,韩攸宁气色格外好,心情也格外好,听着玉娘唠叨,水雾氤红了脸颊。 宝儿穿着崭新的红袄红裤,蹦蹦跳跳进来,“大小姐,全福人已经到了,在花厅里候着呢。西府老夫人问,这边什么时候能妥了?” 玉娘道,“两刻钟后便好,到时让她们过来!” “哎!” 宝儿从铃儿手中接了糖果,喜滋滋跑出去了。 韩攸宁梳洗好,穿了件大红色云锦袄裙,简单梳了个发髻,一支。 外面传来了嬉笑声。 “攸宁姐姐!” 赵湘儿第一个跑了进来。 她愣愣看着韩攸宁,“姐姐,你可真好看!” 王采丹和胡明珠为首的几个闺秀紧随其后进来,她们也是好几日未见韩攸宁了。 众人眼中闪过惊艳,她们第一次见韩攸宁穿艳丽的衣裳,稚嫩的小脸稚气未脱,却是精致美艳。 笑意盈盈的眼睛清澈如山间清泉,或是因着喜气熏染的缘故,微翘的眼尾带了几分娇媚,勾魂摄魄。 不过几日功夫,她似乎又瘦了不少,虽还不是纤细型的,却已经是腰身窈窕,更显胸脯饱满。 有几个珠圆玉润了许多的闺秀如遭雷击,王爷不是喜欢胖的吗?县主为什么减肥? 似乎,瘦了更好看些? 王采丹笑着打量了她一圈,拉着她的手笑吟吟道,“新娘子果真是不一样,看着要格外好看些。” 韩攸宁看着毫无异色的王采丹,一时恍惚自己之前的猜测,一个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这么好。 她笑着张罗大家坐下,“也不过是红色显气色,你们出嫁的时候还要好看。” 赵湘儿亲热地挨着韩攸宁坐下,“我还是觉得你最好看,待得七皇叔见了,定然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了!” 王采丹笑着附和,“我看也是。” 章节目录 第345章全福人(一更) 在人群的后面,韩攸宁看到了王采绯。 她静静站在角落里,清凌凌地看着大家嬉闹,遇到韩攸宁的目光,她别过头看向了外面。 听说她还曾去了一趟晋王府,不过没进得去府门。 胡明珠心情倒是好了不少,韩清婉死了,太子的心空出来了,她又有了希望。 她递了一个小小的匣子过来,“胡牧听说你嫁人了,送你的贺礼。” 听到忠国公世子的名字,韩攸宁心里闪过了愧疚,那个单纯有礼的少年居然还记得她,她却是利用了他一回。 她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串五彩斑斓的玛瑙手串,用一根简单的红绳串起来,打了个颇笨拙的死结。 韩攸宁问道,“世子可好?” 胡明珠仅有的耐心已经耗光了,并不愿意多提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怎知道他好不好,左不过是天天读书,却是什么也记不住。” 王采丹笑道,“我前几日倒是见了她一回,你要成亲了就没约你一起。这手串是他跟丫鬟学了亲手串的,他想学编绳,学了三日也没学会,就只好这么系着。” 周围有低笑声,“学三日没学会……” “送晋王妃这么廉价的玛瑙,世子可真是天真可爱。” 王采丹淡看了她们一眼,笑声停了下来。 韩攸宁握着手串,“这个手串很漂亮,我很喜欢,郡主替我谢过世子。” 胡明珠不情不愿应下,“好。”又嘟囔道,“也不见他给我串个手串。” 王采丹嗔道,“你这点出息,跟小丫头争起来了。” “我哪里跟她争了。”胡明珠话说完,又想如此岂不是在稀罕胡牧的手串? 她拿了长条的锦盒给韩攸宁,转开话题,“哝,这是我补给你的添妆,虽晚了些,不过肯定比旁人的贵重。” 韩攸宁没想过会收到胡明珠的添妆,毕竟添妆都是小姐妹之间相赠,不太亲近的,有长辈送的那份就足够了。 她打开,拿出来一支大金簪,簪头簪身上镶嵌满了七彩宝石,造型大气,高贵华丽。 厅堂内一片艳羡的惊呼声。 胡明珠很是得意众人的反应,高扬着下巴道,“怎么样?” 韩攸宁笑道,“郡主这添妆,也太贵重了吧?这宝石纯净艳丽,本已难得,又是要凑齐七种颜色,就更是不容易。恐怕,在庆春楼一摆出来就被抢了。” “算你识货。放在庆春楼,一万两银子总能卖得到。”胡明珠得意道,“这宝石是来自西凉,我精心挑了颜色纯粹的,让内务府赶制了这支簪子。是特意为你制的。” 韩攸宁明白了,她这是还自己那一瓶玉香丸的人情来了。 胡明珠此人高傲,一直是在人前高高在上,怎么会容许自己欠下别人的人情,短了志气。 不过她这份心意,也是难得的很了。 韩攸宁笑道,“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只是将来郡主成亲,我的添妆礼便要费脑筋了。” 胡明珠很高兴,“你只送你拿手的东西就好。” 就比如能魅惑人心的黄玉瓶玉香丸。 她瞥了眼王采丹,“我记得,丹阳送的添妆礼是一对耳钉?” 王采丹笑道,“是呀,恐怕十对也顶不上你这一支。” 胡明珠很受用。 她们俩都是郡主,又都是太子妃的人选,王采丹始终在各方面压她一头,这是很让她憋火的一件事。今日自己终于压过了她,也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韩攸宁看着王采丹耳垂上的一对耳钉,墨蓝色宝石,不大,却是精巧雅致,有种内敛的高贵。 她送的添妆礼也是墨蓝色宝石,虽形状款式有出入,却是如出一辙的精巧雅致。 陈家有银楼,自己虽说见多了各式耳钉,却也是对它们一见钟情。 王采丹见韩攸宁正在看她,抚着耳垂笑道,“这耳钉我一共就只得了两对,这一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你了。” 韩攸宁笑,“我哪里就那么贪心了,我是看这耳钉,倒是能和南章郡主送的簪子搭配成一套。” 她说着,拿起七宝金簪插到王采丹发髻上。 耳钉的低调中和了簪子的华丽,簪子上两颗颇大的墨蓝宝石与耳钉呼应,相得益彰。 大家一看,都忍不住惊叹,“果真是极好看!又高贵又雅致!” 王采丹就着铃儿拿来的镜子照了,赞道,“小丫头搭配头面的眼光倒是极好的。” “可不能喊小丫头了,以后你们都得喊七皇婶,或者晋王妃了。” 随着一句笑语,成郡王妃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的,还有西府老太太,和一个面容和善的富态妇人。 成郡王妃穿了件紫红色宝瓶纹的褙子,一向俾睨众生的脸今日格外和蔼。 她笑道,“昭平今日大婚,辈分可比你们这群小丫头都高。再小丫头小丫头地喊她,可就不敬重了。” 众人纷纷行礼。 王采丹叹了口气,笑道,“郡王妃莫要替小丫头撑腰,趁着大礼未成,不兴我们先占占嘴上便宜了?” 厅堂里一片笑声。 成郡王妃笑道,“也罢,咱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了!” 她话是对韩攸宁说的,说着话,她眼中闪过惊艳,打量着韩攸宁道,“昭平,你便该多穿这些艳丽的衣裳,当真是好看的紧。” 韩攸宁笑了笑,“郡王妃打趣我呢。我是听说全福人是有两个,没想到竟是郡王妃来了。” 全福人是要请父母公婆齐全、儿女双全、夫妻恩爱的妇人,最好是家庭和睦,福禄双全的人家。 大周皇室血洗太多次,宗室里合乎条件的人凤毛麟角。 老成郡王打小腿有残疾,其母妃又出身低微,倒是保住了他这一脉的平安无虞。 成郡王妃叹了一声,“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做全福人,可晋王亲自求上了门,说我是他能寻到的地位最高的全福人了。我又不敢推辞了他,只好应下这差事。” 赵湘儿在一旁笑嘻嘻补充,“攸宁姐姐,母妃这几日过得可苦了,天天在府里练习做全福人的规矩,生怕出了错。” 韩攸宁对她福礼,“郡王妃有心了。” 成郡王妃暗暗叫苦,我这哪里是有心了,若是给你出了岔子,晋王能饶过成郡王府? 她笑着指着身后的妇人,“这是常夫人,咱京城里最富名望的全福人。” 章节目录 第346章 开脸(二更) 常夫人上前福礼,笑吟吟道,“妾身当了半辈子全福人,却是头一回见这么标致的新娘子,难怪晋王这般爱重。” 打从半个多月前晋王定了她做全福人,就把她九族给查了一遍,且还是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查。 吓得族人和亲戚天天堵在她家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一定安分守己,别搞什么幺蛾子!一定慎之又慎,别惹了晋王不痛快! 还有今日,她刚进定国公府,定国公就颇“虚心”地向她请教:他脾气不大好,这二十多年来死在他剑下的亡魂少说也有三五千,怕是他身上煞气颇重。今日大喜的日子,有没有必要系个红绳什么的避讳一二。她战战兢兢帮定国公在手腕上系了一根红绳。 接着进了内院,成郡王妃又对着她明里暗里地提醒,意思很明确,但凡她有一点歪心思,成郡王先饶不过她! 就这架势,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搞幺蛾子啊!她干了半辈子全福人,头一回压力这么大! 她只盼着晋王和晋王妃和和美美、早生贵子、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就算自己亲儿子成亲,她都没这么诚心跟老天祈祷过! 思及此,常夫人脸上的笑意又真诚了几分,“县主这面相,看着就是夫妻恩爱多子多福的。” 韩攸宁总感觉常夫人太过恭敬了些,甚至有些战战兢兢。她笑着寒暄了几句,去内室梳妆台前坐下。 “县主,在上妆前先要给您开脸,这样才能肌肤光洁明亮……” 常夫人说着话,看向韩攸宁光洁细腻的脸,其实……这一步省了也无妨啊。 白白嫩嫩,圆鼓鼓的,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所谓开脸,就是全福人用五色丝线绞掉新娘面部的汗毛,意味着女子少女时代的终结。 常夫人的手法很熟练,一边唱着开脸歌。 一绞短,二绞长,明年就是娃家娘。一观金,二观音,领嘞小孩成大群。美貌摘嘞弯又细,新人一生不受气。粉白脸绞嘞赛银盆,新女婿永世爱这个人。搽官粉,喷喷香,新女婿见了疼得慌。黑了牙床并头睡,可别忘了嫂子好情意。 她这一番带了几分香艳的唱词唱下来,不但韩攸宁红了脸,在场的闺秀们也个个粉面含春。 全福人会搅动气氛,又有成郡王妃和西府老太太打趣,成亲的热闹气氛便起来了。 虽然韩攸宁脸上只一层细细绒毛,不过这般操作下来,脸上还是有些火辣辣的。 铃儿端着一盆清香四溢的水过来,帮韩攸宁细细清洗了一遍面部,又在脸上敷上棕色的一层泥浆一般的东西。 脸上一片清凉,灼热感消散,顿时舒服了许多。 内室里清香怡人。 “玉香丸!” 好几个闺秀不约而同地开口。 铃儿在一旁解释,“刚开完脸皮肤难免娇嫩脆弱,若是紧接着涂脂抹粉恐怕对皮肤不好。玉香丸里有好几味药材有镇定肌肤,美容养颜的功效,我们小姐要敷面一刻钟再上妆。如此,还能香喷喷的呢!” 一旁围观的闺秀若有所思,顿觉解锁了玉香丸的新用法,暗暗决定自己成亲时也要这样奢侈一把。 韩攸宁对铃儿的生意头脑很是惊叹了一番,这个时候也不忘宣传玉香丸! 常夫人帮韩攸宁按摩放松,一边赞道,“县主的脸嫩得就跟能掐出水似的,涂脂抹粉倒是多余,我给按按头,捏捏肩,也算有点事情做!” 成郡王妃笑道,“你梳妆最有一套,总得让她再美上三分才行,可别砸了招牌!” 常夫人顿感压力山大,笑道,“待得迎亲队伍进了门,县主吃过了汤圆面,便上妆梳头换喜服,保准晋王爷掀开红盖头时看直了眼,怕是酒席就没心思吃了!” 成郡王妃笑道,“酒席还是要吃,晋王总是不动如山的,总该让他有几分酒意才好。” 她可听郡王爷说,晋王年少时曾经被下了催情之物,被人寻到时神色却清冷如故,眼中一丝情欲也无。房中女子被一剑毙命。 可郡王爷他们只在房内呆了片刻,便个个浑身燥热。他们便以为晋王体内药效被女子解了,或者那药对他不起作用。 晋王在走出房间后,吐了一口血,后来服了药才缓过来。有不信晋王能顶得住药效的,还让嬷嬷验了尸,结果那女子尚是处子。 郡王爷就说,十几岁的少年能有如此恐怖的自制力,除了是因心智坚韧之外,还是因他冷情,想捂热他的心不容易。想让他动情,也不容易。 她却是担心,晋王莫不是有疾? 她让郡王爷今日去晋王府赴宴的时候送头鹿过去,多敬晋王几碗鹿血酒。 韩攸宁脸颊发热,红了耳根。 她已经好几日没见赵承渊了,他掀开红盖头,当真会看直了眼? 她可没见过他失态。他在她面前,的确总是不动如山,从容掌控着一切。 哪怕是亲她时,霸道之余,似乎也在控制着局面。 -- 定国公府外院喜气洋洋,此时已经是宾客盈门。 议事大厅、会客厅里宾客或坐或立,低声交谈。 定国公嫡女与晋王爷大婚,朝中上下谁都想得个机会到现场观礼,如此也是他们身份地位的象征。 更关键的是,这场结亲,以后的朝局必然大变。许多人的立场,也会跟着发生变化。 这次众人齐聚一堂的婚宴,便是很好的观察的机会。 能进定国公府门的,除了族人亲戚,多是武将和部分朝臣。而宗亲和另一部分朝臣,则是去了晋王府。 也有有能耐的,两边都得了请帖,在定国公府喝了送亲酒之后,再去晋王府喝喜酒。 韩钧身着暗紫色蟒袍,威严又喜庆,大马金刀坐在上座,神色自若地与宾客族人交谈。 可他耳朵却是竖着,捕捉着大厅外年轻人的说话声。 “怎么样,迎亲队伍到哪里了?” “估摸着还有一刻钟就到了!” 还没等人进来报信,韩钧便猛地起身,大踏步出了议事大厅。 大厅内的宾客面面相觑,前一瞬还岿然不动的定国公,怎么这么不沉稳了? 章节目录 第347章 拦门(一更) 韩青还没来得及进大厅禀报,就见国公爷大步流星出来了。 他拱手道,“国公爷,迎亲队伍还有一刻钟就到了。” 韩钧问,“探清楚没,傧相有谁?” “探清了,太子,三皇子,成郡王世子,镇国公世子,安陵侯府世子和小侯爷。” 韩青一边禀报一边倒抽冷气,这样的迎亲阵仗谁挡得住! 这几个人,每个人的背后都是庞大的家族势力,有皇室有宗亲,有第一武侯第一文臣,相当于整个大周站在了晋王身后! 不说别的,就凭太子最近杀伐果断的狠辣手段,谁敢拦她?二小姐现在可还在庄子里停灵呢!背叛太子的下场! 韩钧皱眉,“世子可知道了?” “世子爷知道了,不过他还瞒着旁人,怕他们都跑了不肯帮着拦门了。”韩青很是担忧,“世子爷好不容易劝通了他们,没那么怕王爷了,现在又来个太子……” “现在该担心的可不是晋王太容易进门。他今日能顺顺利利把人娶回去,就该烧高香了。”韩钧沉吟片刻,“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必管,只负责盯着太子。” 太子对攸宁不一般,他原以为太子今日根本不会来,甚至晋王府的喜宴也不会参加。可太子竟然不顾储君身份做了傧相,帮着晋王迎亲。 帮旁人迎娶自己心仪的女子这种事,没有哪个男人能有这般心胸。 韩青怔了怔,“是!” 定国公府门口。 一群年轻人簇拥着挤在正门前,个个龙虎精神,摩拳擦掌。他们有文有武,分工明确。 武是韩思行为首的一群年轻小将和武将子弟,掺着韩青段毅这些武艺高强的侍卫。文则是族里学问好的后生,族长韩璋是礼部侍郎退下来的,重视读书,族里子弟有许多学问不错的。 韩思行不停地给大家打气,甚至将自己好容易攒下的私房钱分了一圈,拿人手短,一会儿也不至于太没骨气。 说什么也不能让晋王轻易把妹妹娶走了! 韩青在他耳边低声道,“国公爷说差不多就行了,做做样子便好。” “好好,知道了!” 父亲前两日还喝着酒抱怨,宁丫头嫁得太早,怎么也该多留两三年。现在怎么又迫不及待了? 正儿八经还拦不住呢,让他们轻易进去,妹妹的脸面往哪里搁?以后怎么在晋王面前有底气? “来了,来了!” 有人激动地喊。 只见胡同口的天光里,大红的接亲队伍拐了进来,遥遥可见红衣骏马,气度非凡。 府门口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韩思行神气地一甩锦袍,在鞭炮中高声吼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怎么也得挡他们两刻钟!” 年轻人们嬉笑着,“好!” 随着鞭炮停了,硝烟散了,迎亲队伍靠近了,原本嬉闹的年轻人安静了下来。 除了韩思行,都泄了气,怔怔看着迎亲队伍。 队伍的最前面骑着枣红骏马的是晋王,矜贵庄重的大红冕服,衮冕九章,风华绝代。 见惯了他着白衣,不成想大红喜服加身,依然是犹若谪仙一般超脱清冷,高高在上俯视着众生。 而他身后跟着的六位傧相,头一位,是让众人望而却步的关键。 太子做了傧相!堂堂储君出来当傧相,闻所未闻! 太子赵宸也没有穿惯常的黑色,而是穿了赭红色的锦袍,却并未给他冷沉的脸色添半分喜气,依旧威势森森让人忍不住臣服。 而随着新郎官和傧相纷纷下马,有几个年轻人不自觉地膝盖一软,作势要跪下去。 他们身边早就安排好的国公府侍卫一把架住了他们。 韩思行暗叹一口气,上前一步笑呵呵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赵承渊上前拱手,尚未开口,拦门的年轻人便纷纷侧身避让,不敢受晋王的大礼。 赵承渊微笑道,“晋州赵承渊,吉日吉时前来迎娶韩氏长女,以全六礼。望兄成全。” 韩思行被这一声“兄”喊得心中极为熨帖,“让我开门也可以,可你们要过文武两关。” 赵承渊微笑,“好。” “那就先文后武。”韩思行摸着下巴,坏笑地看向陆凛,“这文嘛,就让……” “就让小生来吧。” 一个清瘦儒雅的青衫士子出列,他对韩思行拱手道,“小生一人可对所有傧相。” 韩思行看了他一眼,看着是个读书人,应是哪个族中子弟带来的。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么大自信,敢一人单挑六人。 晋王、太子、镇国公世子个个颇通诗书,都不好对付! “你当真能行?” 青衫世子微笑,“总能拦上一刻钟。” 韩思行大喜,“好!那你来!” 青衫世子上前,作长揖施礼,“晋王殿下,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学生临州廖元思,得罪了。” 韩思行脸色一变,这不是城门口煽动抹黑晋王,又写了《十问晋王》的王八蛋吗? 他声音冷了下来,“你是廖元思?谁带你来的?” 族中的子弟还有几个年轻士子面面相觑,“不认识……我还以为是世子请来的。” “我以为是韩铮兄邀请来的,他还和你说话。” “我以为是你请来的,他来的时候不是站你身边吗?” 廖元思微笑,“无人相带,是小生见这边热闹,便跟着他们几位过来,也无人相拦。想着小生与昭平县主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便来帮她拦门了。” 众人这才明白,这是被廖元思给耍了。 大喜的日子,韩思行不好闹起来,压制着怒气淡声道,“不必劳烦阁下,你走吧。” 廖元思转头看向赵承渊,“晋王殿下,当日《十问晋王》你没有回应,今日不知可敢应小生十问?” 赵承渊神色如常,微笑道,“你走在路上,被恶犬咬了一口,你可会与它理论?” 廖元思被斥恶犬,却不恼怒,“王爷好脾性,被恶犬咬了却闷声认下。是理亏还是懦弱?”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此士子未免胆大包天,出言不逊,也不怕掉脑袋! 赵承渊淡声道,“廖解元才学出众,应明白一个道理,两个身份地位不对等的人,是无法对话的。被恶犬咬了,本王只需找恶犬的主人算账便好。” 章节目录 第348章 赏赐(二更) 廖元思神色不动,“那么,晋王殿下是不应战了?” 陆凛撸着袖子怒气冲冲上前,“小子,你分明是来找茬的!你的主子是谁!” 廖元思道,“小生行事但凭本心,无人指使。” “凭你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来的胆子三番两次挑衅王爷?皇叔懒得与你计较,小爷可不讲究这些!” 说着,陆凛上前抓起廖元思的衣领,拖着就往外走。 廖元思显然没有反抗的本事,趔趄地跟在后面。 赵承渊抬手阻止陆凛,“新婚三日无大小,从拦门起可不论身份地位。本王便准你三问。” 陆凛很不爽地松开手,挥了挥拳头,“便宜你了!好好说话,小心小爷揍得你亲娘都不认得!” 廖元思整理了衣衫,从容不迫走了回来,站在赵承渊对面。 “殿下好胆魄。那小生第一问,殿下可曾听过道士‘凤凰栖梧’的断言?” “听过。” 廖元思语气咄咄逼人,“既然殿下听过,便知昭平县主该是未来皇后。县主若嫁,也该是嫁与太子殿下才是。那么殿下今日迎娶,是要夺妻还是要窃国?” 赵承渊神色平静,“本王听过,却不曾信。永平侯煞费苦心将韩二小姐送入太子府,此荒唐断言焉知不是他勾结道士所为。你今日煞费苦心重提此事,倒似是受了永平侯什么嘱托,如此,当初你那《十问晋王》阻拦本王查永平侯罪证,倒也说得通了。” 大家都若有所思地看向廖元思。 如此,倒是极有可能。要不然,皇上和太后下旨赐婚,他来踢什么场子? 廖元思脸色微变,现在所有人最怕的就是和永平侯扯上干系。但凡扯上,只有死路一条。 “殿下强加诛心之言,不足以说服小生。” 赵承渊淡淡一笑,“本王不需要说服你,本王给你一次做人的机会,你却偏要当狗。既如此,剩下的一个问题也不必问了。” 现场一片哄笑声。 韩思行喊道,“廖犬,回去找你主子去吧,莫要在这里丢人了!” 陆凛摇头叹息,“自取其辱,原来是这么回事!白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啊!” 廖元思脸色铁青,“太子殿下储君之尊,却做傧相前来迎亲,晋王殿下就不曾想过,是为何?” 赵宸目光沉鸷,踱步到廖元思跟前,“孤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永平侯余孽未清,屡生事端。如今韩二小姐自缢,永平侯余孽恐有行动,孤今日来,便是肃清余孽的。” 他手一抬,卫霄和乔昆便从后面上来,拱手道,“太子爷!” 廖元思变了脸色。 赵宸沉声道,“廖元思形迹可疑,押他去大理寺审讯。” “是!” 二人应下,三下五除二便把廖元思给绑了。 廖元思虽狼狈,却依然站得笔挺,“学生身为举子,只是分析国事,避免埋下祸端坏了大周安稳。殿下如此蛮力镇压,不是仁君所为!” 赵宸眉目间凌厉异常,“妄议朝政,妖言惑众,带走!” 廖元思被塞了嘴,粗暴拖走了。 赵承渊淡瞥了赵宸一眼,神色不明。 陆凛牛气哄哄地上前,冲着韩思行喊道,“世子要怎么拦,说吧!” 韩思行不敢折腾了,中规中矩出题,作诗作对,又是闹哄哄和陆凛一通打闹,便放了迎亲队伍进去。 鞭炮又响了起来,欢快热闹的唢呐响遍了国公府内外。 -- 成郡王妃端了一碗汤圆面进来,笑吟吟道,“两遍鞭炮响过了,新郎官顺顺利利进了府,新娘子也该梳妆准备着上轿了!” 韩攸宁此时脸上已经清洗干净,涂了玉容膏。 成郡王妃喂她吃了汤圆面,一边说着这几天练了好几遍的唱词。 秋叶看了看外面,出去一趟,从段毅手中接过一个托盘端了进来。 赵湘儿好奇地看着托盘上的红绸布,“是什么好东西?” 秋叶道,“这是王爷让人送进来的赏赐,说是这屋子里的所有人,主子十两,下人一两。” 秋叶说着,掀开了红绸布,露出了下面的金元宝,有大有小,金灿灿地码放着。 成郡王妃笑道,“新郎官可真是大方,赏赐送到新娘子闺房了!” 常夫人跟着打趣,“这是要娶到美娇娘了,高兴呢!” 秋叶并不多言,端着托盘把金元宝分了一圈,不管是主子还是丫鬟都不落下,成郡王妃和常夫人也都有。 闺秀们得了这么大一个金元宝,又是晋王赏赐的,高兴地叽叽喳喳的说笑。 秋叶又拿了一个大金元宝给韩攸宁,“小姐这是您的。” 然后她又将托盘里最后一个小金元宝拿到手里,“这个是奴婢的,正正好好,一人一个。” 赵湘儿惊讶道,“还真是一人一个!怎么这么正好!” 有几个闺秀也是将房里的人打量了一圈,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也太巧了!” “我们有的带丫鬟了,有的没带,有的丫鬟在外面候着,有的跟进来了。还有县主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咱自己都数不明白……” 可是晋王爷居然丝毫不差地把赏赐送来了! 赵湘儿没心没肺地嘟囔,“咱屋子几个人七皇叔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韩攸宁看着手里的金元宝。 赵承渊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他做事,向来都是有目的性的。 这看起来不像是赏赐,倒像是警告。 也不知是因着什么。 她不动声色抬头扫了王采丹一眼。 王采丹正低着头,手里紧紧握着金元宝,脸上看不出神色变化。不过她这般不参与大家的讨论,也是少见。 韩攸宁微笑,“应是凑巧了。” 常夫人心提得高高的,晋王是来警告她的吧?让她放老实点? 她将金元宝收了起来,又去净了手,神态更恭敬谨慎了,开始为韩攸宁梳妆。 绞罢脸,再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韩攸宁望着镜中的自己,被玩起了高高的妇人发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顿时便有了妇人模样。 镜中的闺秀们,有艳羡,有嫉妒,有平静,有高兴。 王采丹则是和赵湘儿站在一处,说笑着,讨论着梳头歌。 章节目录 第349章 出嫁(一更) 梳妆作罢,又一层一层穿上大红色嫁衣,饰以九行五彩翚翟纹,绣纹庄重华丽。 嫁衣比第一次试穿时宽松了不少,不过因着上围丰满倒也撑得起来,只是更添了几分窈窕。 成郡王妃和常夫人又是一通夸赞,闺秀们围着她,众星捧月,笑语嫣然。 韩攸宁自己也觉得好看的紧,尤其是这大红的颜色,尤其好看。前世她穿的是银红嫁衣,是她心中的痛,也是赵承渊的痛。 “她的嫁衣,为何不是大红色?”他风尘仆仆,沙哑的嗓音里掺着风沙,掺着霜雪,透着无尽的荒莽和寒意。 她的心揪痛了一下。真希望告诉那一世的赵承渊,她已经穿上了大红嫁衣,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常夫人笑道,“离着上花轿还得有半个时辰,凤冠太重先不必急着戴。县主先歇息一会儿,等着上花轿了!” 这一套流程下来,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外院的酒宴早已开了,内院的席面晚了一些,闺秀们也都离开去了花厅吃席面。 韩攸宁让成郡王妃和常夫人也去吃席面,自己则坐在床上等着。 她问铃儿,“外院发生了什么?” 铃儿低声将拦门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小姐,您说太子为何要来?那个廖元思是不是他找来捣乱的?” 韩攸宁缓缓摇头。 赵宸若要想坏这门亲事,按他的行事作风,定然是亲自出手。且观今日赵宸对廖元思的处置,可谓毫不留情面,甚至可能断送他的科考生涯。 只是他为何要来迎亲,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他别再做什么就好。 至于那个廖元思。她上次见他是在庆春楼,他和镇国公世子在一起,王采丹怒斥着他,他神色淡然也不恼怒。 他和镇国公府定然是捆绑到一处了。那么今日他要么是被镇国公世子指使,要么是王采丹指使。 镇国公世子的可行性相对较小,他们镇国公府应是和王太后想法一致,是希望她嫁给赵承渊,彻底断了她嫁入太子府的可能的。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王采丹了。 再加上赵承渊送赏赐来警告,就更是八九不离十了。 太阳开始西斜。 外面锣鼓唢呐声又响了起来,全福人和闺秀们都又回来了。 凤冠戴上,大红盖头盖上,大哥韩思行过来蹲在她身前,声音爽朗,“宁丫头,大哥送你上轿!” 韩攸宁趴在大哥宽厚的背上,由他背着出了闺房。 在锦和堂,她跪地拜别了父亲和母亲,“女儿拜别父亲、母亲。女儿不在身边,父亲定要保重自己。” 韩钧的声音沉厚,“快起来,别弄脏了新嫁衣。” 韩思行扶着她起来。 韩钧便开始训导,先是僵硬背诵些千篇一律的训诫,很显然是族长韩璋写的稿子。 “……既嫁从夫,万事要以夫君为重,谨守女德女训,相夫教子……” 韩钧皱了皱眉,改口道,“夫君虽该爱重,倒也不必事事顺从,不能委屈了自己。若受了委屈,千万别忍着,得回来与为父说。早上也不必早起劳累,饭要好好吃,不能再瘦了。孩子不必着急生,晋王也没那么着急续香火……” 说到最后,韩钧更咽了起来,“按说……真该晚两年再出嫁,你才十五……” 父亲堂堂大将军,当着全福人的面,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韩攸宁眼泪落了下来。 前世父亲也是这般,千叮咛万嘱咐。可她受了委屈,又怎么敢回来说。父亲和兄长那时都举步维艰了啊。 这一世,有赵承渊在,她又怎么会受委屈。 她更咽着应下,“女儿谨遵父亲教导。” 常夫人好容易才管理好表情,“吉时已到,新娘子该上轿了。” 当了这么多年全福人,是第一回见父亲是这么叮嘱闺女的,什么叫不必事事顺从?什么叫不必早起劳累?还有孩子不必早生? 大哥始终是笑呵呵的,背着韩攸宁步子走得又快又稳当,全福人一路还要说着吉祥话,提着裙子气喘吁吁跟着小跑。 出了内院,外面便喧闹了许多,除了乐曲喧嚣,年轻人的哄闹声也是始终伴随一旁。 虽隔着红盖头看不到外面情形,可韩攸宁仔细辨认,还是能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嗅到一丝清凉的紫竹香,在她的左前方。 喜轿是八抬大轿,不是窄小的四人小轿。 里面宽阔奢华,坐垫软软的,身后有宽大柔软的引枕可以倚靠。 韩攸宁抱着宝瓶,听着外面常夫人唱着吉祥话。 自己居然顺顺利利出嫁了,赵宸丝毫没有动作。甚至在酒席上,听段毅说,他也只是中规中矩做了个傧相该做的,喝酒寒暄。 “吉时已到,起轿!” 喜乐响起,喜轿抬了起来,晃悠悠颠了起来,迎着过午暖阳,热闹远去。 韩钧站在府门口,望着大红的轿子消失在视野中。 韩思行道,“父亲,回府了。” 韩钧低低叹了口气,“也不知会不会受委屈。” 韩思行笑道,“王爷疼宁丫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受委屈?” “对,不会受委屈,定然不会。” 韩钧又看了眼空荡荡的胡同口,转身去张罗尚未离开的亲友。 迎亲队伍一路热闹,道路两边拥挤着围观的百姓,尖叫欢呼着,府衙和金吾卫维持着秩序。 赵承渊骑马走在最前面,眉眼含笑回头看身后的喜轿,想象着里面小丫头的模样。 余光扫过,赵宸骑马在花轿后侧方,始终沉沉盯着花轿。 赵承渊转过头,看了眼身边穿着枣红锦袍的陆凛,年轻俊朗,身上的衣裳比他的喜服也没暗多少。 “你一个傧相这么靠前作甚,去太子那边去。” 陆凛瞅了瞅道路边花痴一般尖叫的年轻女子,“去了后面,就没那么多人看我了。” 在清冷的目光下,他还是乖乖慢了下来,驱马走在赵宸身边。 他笑呵呵道,“太子殿下,一万两,别忘了啊!” 赵宸收回目光,淡声道,“放心,孤不会赖账。” “那就好,那就好。当初我还劝你赌一百两,你也不听呐,那么大的自信……” 赵宸紧抿着唇,捏着马鞭的手背青筋隐隐。 章节目录 第350章 拜堂(二更)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轿子停了下来。 繁琐的仪式之后,韩攸宁下了轿子。伸手扶她的,是修长有力的手。大红衣袖下,赵承渊的大手包裹着她,温暖,坚定如磐石。 大红色的地毯,一路铺展开,二人并肩前行,就似锦绣的画卷在他们脚下缓缓绽放。 身后有殷殷的祝福,道边有红梅花香,还有竹香幽然。 透过红盖头下面的缝隙,她看到身边人的冕服下摆,大红的颜色,与她的嫁衣依偎厮磨。 赤靴如意云头,饰金龙纹,从黑色缘边的鞋帮盘旋而上,每走一步都会露出来,踏实坚定。 韩攸宁笑了。 原来身边有人并肩而行,是如此让人安定,无所畏惧。 婚礼议程繁琐,不过比礼部主持的太子大婚简单不少,且有人一直扶着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也不必担心出错出丑。 在接了太后和皇上皇后的赏赐,谢恩之后,赵承渊搀扶她起身,附耳低声道,“再撑一会儿,马上就可以拜堂入洞房了。” 他的声音很低,却能隔着红盖头钻进来,热热地萦绕在她耳边。 韩攸宁甩了甩他的手,抗议他言行无状。 赵承渊的手没有松开,看着身边的人儿垂眸低笑。他本是怕小丫头累着,不成想小丫头想得比较多。 赵宸站在笑语嫣然的观礼人群中,遗世独立。 他没有错过二人的小动作,也没有错过赵承渊的体贴呵护和宠溺的笑容。 而自己娶攸宁时,攸宁跟在他和韩清婉的身后。礼服凤冠沉重,她下跪起身都颇艰难,她上台阶时踩到了裙摆差点摔到,她在冗长的议程中屡屡出错,人群中有嘲笑声。他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 无数明里暗里的眼睛盯着他,他一个不慎,攸宁便会没了性命。 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命。 他要护她周全,需要时日。他需要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壮大自己,在永平侯、岑大将军和镇国公王灿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他还要提防赵承渊。 那日赵承渊风尘仆仆赶到,眼中冰封千里,“她的嫁衣,为何不是大红色?” 三千里路,他只用了四日。四日不眠不休,一路换马无数。 他方知道,他的七皇叔,对攸宁似乎不一般。 可攸宁对七皇叔却似乎一无所知,甚至敬茶时都不认得他。却不知他的情从何而起。 ……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大殿内是宗室子弟的起哄声。 赵承渊牵着韩攸宁的手,顺着红地毯,穿过竹叶簌簌,碎影婆娑,进了一座宽大的院落。 赵宸站在竹林的另一端,他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 从此以后,他彻底失去了韩攸宁,再也寻不回来了。 喜房里热热闹闹,年轻子弟挤在喜房里正大光明看七皇叔的热闹。这是他们这一生唯一一次机会吧! 谁肯错过呢! 韩攸宁坐在宽大的喜床上,赵承渊盘膝坐在她身边。 常夫人和成郡王妃唱着撒帐歌,一边将一把把枣子、花生、桂圆、莲子撒在他们四周。 一撒荣华并富贵,二撒金玉满池堂;三撒三元及第早,四撒龙凤配呈祥。五撒屋子拜宰相,六撒六合同春长。七撒夫妻同皆老,八撒八马转回乡;九撒九九多长寿,十撒十全大吉祥。 陆凛笑嘻嘻喊道,“七皇叔,赶紧护着着皇婶!” 赵承渊依言抬起了宽大的衣袖,将韩攸宁换在怀中,袖子挡在她的头顶。 年轻人见晋王居然如此配合,也壮了胆子,一片起哄声。 韩攸宁被竹香和男子气息笼罩着,羞红了脸,只能努力端正脊背,低头看着桂圆枣子滚落到衣摆。 常夫人将喜称交给赵承渊,笑道,“新郎官,掀开红盖头看看新娘子美不美。” 赵承渊接过喜称,轻轻挑起红盖头。 一张红艳艳的小脸露了出来。 大红盖头下,女孩娇嫩的脸颊晕染了海棠颜色,灼灼其华,妩媚娇艳。 赵承渊眸色微暗,在他耳边轻声道,“瘦了。” 韩攸宁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 瘦了,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年轻人又开始起哄,韩攸宁原本要问出口的话,最后又咽了回去。 她眼尾微挑的那抹娇憨和妩媚,却是落入了赵承渊的眼,赵承渊低笑,“好看。” 一直提心吊胆的常夫人松了一口气,高兴笑了起来,“我说什么来着,果真是把新郎官给迷住了!” 韩攸宁红脸低下了头。 赵承渊微笑,“正是如此。” 众人一愣,晋王爷竟会开玩笑? 合卺酒端了过来,两只银杯红线相连,酒汤金黄,是与前世一样的竹酒,却物是人非,此时终于有了与她共饮交杯的人。 两人的手臂相交,额发厮磨,从此便是一体。 接着便是半生饺子,早生贵子羹,宽心面。 赵承渊没有假手于人,亲手喂她。 他轻声问,“饺子生不生?” 韩攸宁有些楞,这活应该是全福人做的。赵承渊为何抢来了? 她已微醺,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将饺子咽了下去,轻声答,“生。” 赵承渊拇指指腹擦了擦她的唇角,“那可要记住了,醒了酒后可不能不认。” 韩攸宁轻笑,“好。” 怎么会不认呢?她即便醉了,也记得今日所有的幸福。 赵承渊又喂她喝了早生贵子羹,吃了宽心面。 他慢慢喂着,她乖巧吃,别人都只吃一口意思一下,她却吃得津津有味,将一小碗早生贵子羹都吃完了。 真的很好吃,她不舍得浪费了。 她一辈子都会记得此时的味道。 众人都没有吭声,静静看着一对新人,温情在流淌。 成郡王妃将看热闹的年轻人都赶了出去,她们也悄悄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外院席面摆好了。 赵承渊去招待客人去了,临走前,附耳低语,“等我回来。” 耳边一片酥麻。 铃儿和秋叶进来服侍,见韩攸宁在傻愣,铃儿笑嘻嘻道,“大小姐可是醉了?” 秋叶帮着韩攸宁摘掉沉重的凤冠,小心翼翼收起来,一边笑着提醒,“以后该称王妃了。” “对,对,王妃!”铃儿福礼,“王妃,奴婢服侍您更衣!” 章节目录 第351章 玉笋(一更) 换下层层厚重的嫁衣,身上一阵轻松。 韩攸宁四下打量着喜房。 喜房很大,衣柜上,镜子上,阑窗上,屏风上,处处都贴了大红喜字。端看这雨露均沾的严谨,定然是孙大娘的杰作。 硕大的紫檀木千工拔步床,镂刻海棠簇簇,层叠的大红幔帐,鸳鸯戏水的大红丝被。 紫檀木梳妆台的对面,靠墙是一张八仙桌一对圈椅,桌上摆着一对龙凤呈祥的喜烛。 临窗矮榻上置矮几,靠墙多宝阁,青玉梅瓶里红梅点点。 这些摆设,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妥帖,她只站在这里看着,便觉得欢喜。 内室门打开,孙大娘面带喜气进来了。她今日穿着崭新的绛红褙子,梳着锃亮的发髻,戴着金簪金镯子,俨然一副得势嬷嬷的打扮。 一溜的青衣婢女捧着一道道美食进来,整齐地跪在矮榻前请安。 孙大娘也恭谨福礼,白胖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王妃,王爷让奴婢给您送些膳食过来。” “这都是单为您做的,和外面的席面不一样。王爷对您贴心着呢!” 见到熟人,韩攸宁心里一阵踏实。她原本身边服侍的下人就不多,现买了再培养也来不及,就想着到了王府再看着情形添置些。有孙大娘这个地头蛇照应,倒是方便多了。 韩攸宁微笑应了声,让婢女起身摆膳。 婢女个个垂眉敛目,规矩极好,倒比晋州王府的丫鬟让人舒心。 铃儿分了赏赐,她们谢恩退了出去。 膳**致,矮几上摆得满满的,一看就是庆春楼的手艺,都是她爱吃的菜品点心。 尤其是两道鲜花做得菜肴,清香可口。 孙大娘隔了两刻钟后进来,吩咐撤了席面,接着便有婆子抬了热水进来,绕过紫檀木屏风进了一旁的净房。 孙大娘笑吟吟道,“王妃先沐浴了去去乏。奴婢方才去外院转了一圈,王爷看着很是高兴,喝了不少酒,想必也快回来了。” 韩攸宁顿时有些紧张,担心沐浴的时候赵承渊正好回来,也不敢久泡,匆匆沐浴了出来。 铃儿拿来大红的鸳鸯戏水肚兜,“玉娘叮嘱了今晚您得穿这个。” 韩攸宁还是没那勇气穿,她连怎么跟赵承渊同床共枕都没想好。 “收起来,另换一个。”她道。 铃儿为难地犹豫了下,又去内室另拿了个大红绣并蒂莲的肚兜,帮韩攸宁穿上,又穿上寝衣,套上大红色软缎短袄和丝绵裤。 秋叶儿端来炭盆,帮她烘着头发。 内室里应是开窗通过风,多宝阁上镶红宝石的的麒麟兽铜炉,沉香袅袅,驱散了房内用膳的浊气。 韩攸宁被熏炉旁一颗剥了皮的笋子吸引,圆墩墩的又白又嫩,下端洁白如玉,上面是渐变的浅黄嫩绿,笋尖可爱地歪着头。一看就很鲜嫩可口。 只是,这种楠竹笋子不饮北方水,只肯在湿热的南方扎根。京城干燥苦寒,又是隆冬时节,哪里来的这么鲜嫩肥美的笋子? 好奇之下,韩攸宁伸手去拿。 入手温凉,很重,原来竟是一块玉石。 笋子的玉石摆件,她倒是头一回见。 外面传来一层层的请安声,“王爷。” 赵承渊回来了! 韩攸宁放下玉笋,铃儿和秋叶服侍她穿鞋挽发,她刚下榻尚未站好,赵承渊就进了内室。 他的冕服已经换掉,穿着的是一件大红色锦袍,红衣的他有着别样的俊美风流,熏染酒意的眸子愈发幽深,魅惑人心。 赵承渊看小丫头衣裤俏丽,俏生生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似惊惶的小鹿一般,倒似是盲婚哑嫁头一回见夫君。 果真是年纪太小了。 他走近了,便有少女特有的馨香钻入鼻息,带着沐浴后的清新。 他揉了揉她柔软如黑缎的头发,笑问,“方才在做什么?” 韩攸宁总不能说刚洗了澡在烘头发,那样难免暧昧。她便指了指矮几上的玉笋,“在看这个笋子,跟真的一般,很是鲜嫩可口的样子。” “鲜嫩可口?”赵承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发髻下的一截雪白,曲线优美,莹洁如玉,“想必是。” 韩攸宁迷茫,“嗯?” 赵承渊将玉笋拿了起来,摆到多宝阁上,“前些日子得了块美玉,我闲来无事便雕了这个。” 韩攸宁嗯了一声,“雕得很好,惟妙惟肖……” 可话说了一半,见赵承渊开始宽衣解带,话便说不下去了,一双眼睛无处安放。 即便她眼睛放到了别处,余光也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解开了玉带,又低头解着锦袍侧面的扣子。 韩攸宁拿起茶杯低头喝水,放下茶杯时便见他已经脱得只剩中衣中裤,身量修长匀称。原来他冬日里穿这么单薄,只一层中衣一层锦袍。 可她记得玄智大师说过,脾胃虚弱的人体弱畏寒,该格外注意保暖才是。赵承渊穿这么少,是怕穿多了臃肿不美观么? 孙大娘带着婆子抬热水进来,还有丫鬟跟在后面捧着衣物和巾帕。 赵承渊笑看了小丫头一眼,“你先歇息,我片刻便好。” 韩攸宁唔了一声,算是应下。 赵承渊进了净房后,婆子和丫鬟们便都退出去了。 没有伺候沐浴的丫鬟?那他平日里是如何沐浴的,是丫鬟服侍还是小厮服侍? 韩攸宁怔怔看着净房外面的屏风,里面已经响起来了哗啦的水声。 一个面容严肃的妈妈进来,手里端着一方洁白的帕子,她一丝不苟给韩攸宁福礼请安,“给晋王妃道喜了。奴婢是慈宁宫的掌事嬷嬷,姓刘。奴婢来替王妃铺床。” 这是来放元帕了。 王府正妃侧妃要入宗室玉牒,成亲次日要验元帕,落红了方可被皇室承认。 韩攸宁颔首,“劳烦刘嬷嬷。” “王妃客气。” 刘嬷嬷又福了福身,方走进拔步床掀开被子,将元帕展开铺到了正中央,复又将丝被覆上,方退了出来。 铃儿递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上去,笑着送她出去。 而刘嬷嬷也没走远,在寝殿前的庑廊下站着。 ------题外话------ 亲们抱歉,莫莫心态崩了。 每日苦熬看不到结果,一个月两个月可坚持,可半年过去了,接下来还有漫长的时间,这是件很痛苦的事。 能跟着走到现在的大都看过莫莫的《国公继室》,应该知道那本书的数据还不错。 这本书得到的流量支持和数据,可能是那本书几分之一吧 收藏已经一个月几乎完全不动了。 最近在居家隔离,许多事凑一起……彻底被压垮了 今日写了一更,二更晚上看看能不能写出来。 章节目录 第352章 自然是夫君了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轿子停了下来。 繁琐的仪式之后,韩攸宁下了轿子。伸手扶她的,是修长有力的手。大红衣袖下,赵承渊的大手包裹着她,温暖,坚定如磐石。 大红色的地毯,一路铺展开,二人并肩前行,就似锦绣的画卷在他们脚下缓缓绽放。 身后有殷殷的祝福,道边有红梅花香,还有竹香幽然。 透过红盖头下面的缝隙,她看到身边人的冕服下摆,大红的颜色,与她的嫁衣依偎厮磨。 赤靴如意云头,饰金龙纹,从黑色缘边的鞋帮盘旋而上,每走一步都会露出来,踏实坚定。 韩攸宁笑了。 原来身边有人并肩而行,是如此让人安定,无所畏惧。 婚礼议程繁琐,不过比礼部主持的太子大婚简单不少,且有人一直扶着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也不必担心出错出丑。 在接了太后和皇上皇后的赏赐,谢恩之后,赵承渊搀扶她起身,附耳低声道,“再撑一会儿,马上就可以拜堂入洞房了。” 他的声音很低,却能隔着红盖头钻进来,热热地萦绕在她耳边。 韩攸宁甩了甩他的手,抗议他言行无状。 赵承渊的手没有松开,看着身边的人儿垂眸低笑。他本是怕小丫头累着,不成想小丫头想得比较多。 赵宸站在笑语嫣然的观礼人群中,遗世独立。 他没有错过二人的小动作,也没有错过赵承渊的体贴呵护和宠溺的笑容。 而自己娶攸宁时,攸宁跟在他和韩清婉的身后。礼服凤冠沉重,她下跪起身都颇艰难,她上台阶时踩到了裙摆差点摔到,她在冗长的议程中屡屡出错,人群中有嘲笑声。他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 无数明里暗里的眼睛盯着他,他一个不慎,攸宁便会没了性命。 所有人都想要她的命。 他要护她周全,需要时日。他需要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壮大自己,在永平侯、岑大将军和镇国公王灿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他还要提防赵承渊。 那日赵承渊风尘仆仆赶到,眼中冰封千里,“她的嫁衣,为何不是大红色?” 三千里路,他只用了四日。四日不眠不休,一路换马无数。 他方知道,他的七皇叔,对攸宁似乎不一般。 可攸宁对七皇叔却似乎一无所知,甚至敬茶时都不认得他。却不知他的情从何而起。 ……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大殿内是宗室子弟的起哄声。 赵承渊牵着韩攸宁的手,顺着红地毯,穿过竹叶簌簌,碎影婆娑,进了一座宽大的院落。 赵宸站在竹林的另一端,他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 从此以后,他彻底失去了韩攸宁,再也寻不回来了。 喜房里热热闹闹,年轻子弟挤在喜房里正大光明看七皇叔的热闹。这是他们这一生唯一一次机会吧! 谁肯错过呢! 韩攸宁坐在宽大的喜床上,赵承渊盘膝坐在她身边。 常夫人和成郡王妃唱着撒帐歌,一边将一把把枣子、花生、桂圆、莲子撒在他们四周。 一撒荣华并富贵,二撒金玉满池堂;三撒三元及第早,四撒龙凤配呈祥。五撒屋子拜宰相,六撒六合同春长。七撒夫妻同皆老,八撒八马转回乡;九撒九九多长寿,十撒十全大吉祥。 陆凛笑嘻嘻喊道,“七皇叔,赶紧护着着皇婶!” 赵承渊依言抬起了宽大的衣袖,将韩攸宁换在怀中,袖子挡在她的头顶。 年轻人见晋王居然如此配合,也壮了胆子,一片起哄声。 韩攸宁被竹香和男子气息笼罩着,羞红了脸,只能努力端正脊背,低头看着桂圆枣子滚落到衣摆。 常夫人将喜称交给赵承渊,笑道,“新郎官,掀开红盖头看看新娘子美不美。” 赵承渊接过喜称,轻轻挑起红盖头。 一张红艳艳的小脸露了出来。 大红盖头下,女孩娇嫩的脸颊晕染了海棠颜色,灼灼其华,妩媚娇艳。 赵承渊眸色微暗,在他耳边轻声道,“瘦了。” 韩攸宁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这个。 瘦了,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年轻人又开始起哄,韩攸宁原本要问出口的话,最后又咽了回去。 她眼尾微挑的那抹娇憨和妩媚,却是落入了赵承渊的眼,赵承渊低笑,“好看。”新笔趣阁 一直提心吊胆的常夫人松了一口气,高兴笑了起来,“我说什么来着,果真是把新郎官给迷住了!” 韩攸宁红脸低下了头。 赵承渊微笑,“正是如此。” 众人一愣,晋王爷竟会开玩笑? 合卺酒端了过来,两只银杯红线相连,酒汤金黄,是与前世一样的竹酒,却物是人非,此时终于有了与她共饮交杯的人。 两人的手臂相交,额发厮磨,从此便是一体。 接着便是半生饺子,早生贵子羹,宽心面。 赵承渊没有假手于人,亲手喂她。 他轻声问,“饺子生不生?” 韩攸宁有些楞,这活应该是全福人做的。赵承渊为何抢来了? 她已微醺,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将饺子咽了下去,轻声答,“生。” 赵承渊拇指指腹擦了擦她的唇角,“那可要记住了,醒了酒后可不能不认。” 韩攸宁轻笑,“好。” 怎么会不认呢?她即便醉了,也记得今日所有的幸福。 赵承渊又喂她喝了早生贵子羹,吃了宽心面。 他慢慢喂着,她乖巧吃,别人都只吃一口意思一下,她却吃得津津有味,将一小碗早生贵子羹都吃完了。 真的很好吃,她不舍得浪费了。 她一辈子都会记得此时的味道。 众人都没有吭声,静静看着一对新人,温情在流淌。 成郡王妃将看热闹的年轻人都赶了出去,她们也悄悄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外院席面摆好了。 赵承渊去招待客人去了,临走前,附耳低语,“等我回来。” 耳边一片酥麻。 铃儿和秋叶进来服侍,见韩攸宁在傻愣,铃儿笑嘻嘻道,“大小姐可是醉了?” 秋叶帮着韩攸宁摘掉沉重的凤冠,小心翼翼收起来,一边笑着提醒,“以后该称王妃了。” “对,对,王妃!”铃儿福礼,“王妃,奴婢服侍您更衣!”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53章 她是能吃的吗? 换下层层厚重的嫁衣,身上一阵轻松。 韩攸宁四下打量着喜房。 喜房很大,衣柜上,镜子上,阑窗上,屏风上,处处都贴了大红喜字。端看这雨露均沾的严谨,定然是孙大娘的杰作。 硕大的紫檀木千工拔步床,镂刻海棠簇簇,层叠的大红幔帐,鸳鸯戏水的大红丝被。 紫檀木梳妆台的对面,靠墙是一张八仙桌一对圈椅,桌上摆着一对龙凤呈祥的喜烛。 临窗矮榻上置矮几,靠墙多宝阁,青玉梅瓶里红梅点点。 这些摆设,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妥帖,她只站在这里看着,便觉得欢喜。 内室门打开,孙大娘面带喜气进来了。她今日穿着崭新的绛红褙子,梳着锃亮的发髻,戴着金簪金镯子,俨然一副得势嬷嬷的打扮。 一溜的青衣婢女捧着一道道美食进来,整齐地跪在矮榻前请安。 孙大娘也恭谨福礼,白胖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王妃,王爷让奴婢给您送些膳食过来。” “这都是单为您做的,和外面的席面不一样。王爷对您贴心着呢!” 见到熟人,韩攸宁心里一阵踏实。她原本身边服侍的下人就不多,现买了再培养也来不及,就想着到了王府再看着情形添置些。有孙大娘这个地头蛇照应,倒是方便多了。 韩攸宁微笑应了声,让婢女起身摆膳。 婢女个个垂眉敛目,规矩极好,倒比晋州王府的丫鬟让人舒心。 铃儿分了赏赐,她们谢恩退了出去。 膳**致,矮几上摆得满满的,一看就是庆春楼的手艺,都是她爱吃的菜品点心。 尤其是两道鲜花做得菜肴,清香可口。 孙大娘隔了两刻钟后进来,吩咐撤了席面,接着便有婆子抬了热水进来,绕过紫檀木屏风进了一旁的净房。 孙大娘笑吟吟道,“王妃先沐浴了去去乏。奴婢方才去外院转了一圈,王爷看着很是高兴,喝了不少酒,想必也快回来了。” 韩攸宁顿时有些紧张,担心沐浴的时候赵承渊正好回来,也不敢久泡,匆匆沐浴了出来。 铃儿拿来大红的鸳鸯戏水肚兜,“玉娘叮嘱了今晚您得穿这个。” 韩攸宁还是没那勇气穿,她连怎么跟赵承渊同床共枕都没想好。 “收起来,另换一个。”她道。 铃儿为难地犹豫了下,又去内室另拿了个大红绣并蒂莲的肚兜,帮韩攸宁穿上,又穿上寝衣,套上大红色软缎短袄和丝绵裤。 秋叶儿端来炭盆,帮她烘着头发。 内室里应是开窗通过风,多宝阁上镶红宝石的的麒麟兽铜炉,沉香袅袅,驱散了房内用膳的浊气。 韩攸宁被熏炉旁一颗剥了皮的笋子吸引,圆墩墩的又白又嫩,下端洁白如玉,上面是渐变的嫩黄浅绿,笋尖可爱地歪着头。一看就很鲜嫩可口。 只是,这种楠竹笋子不饮北方水,只肯在湿热的南方扎根。京城干燥苦寒,又是隆冬时节,哪里来的这么鲜嫩肥美的笋子? 好奇之下,韩攸宁伸手去拿。 入手温凉,很重,原来竟是一块玉石。 笋子的玉石摆件,她倒是头一回见。 外面传来一层层的请安声,“王爷。” 赵承渊回来了! 韩攸宁放下玉笋,铃儿和秋叶服侍她穿鞋挽发,她刚下榻尚未站好,赵承渊就进了内室。 他的冕服已经换掉,穿着的是一件大红色锦袍,红衣的他有着别样的俊美风流,熏染酒意的眸子愈发幽深,魅惑人心。 赵承渊看小丫头衣裤俏丽,俏生生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似惊惶的小鹿一般,倒似是盲婚哑嫁头一回见夫君。 果真是年纪太小了。 他走近了,便有少女特有的馨香钻入鼻息,带着沐浴后的清新。 他揉了揉她柔软如黑缎的头发,笑问,“方才在做什么?” 韩攸宁总不能说刚洗了澡在烘头发,那样难免暧昧。她便指了指矮几上的玉笋,“在看这个笋子,跟真的一般,很是鲜嫩可口的样子。” “鲜嫩可口?”赵承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发髻下的一截雪白,曲线优美,莹洁如玉,“想必是。” 韩攸宁迷茫,“嗯?” 赵承渊将玉笋拿了起来,摆到多宝阁上,“前些日子得了块美玉,我闲来无事便雕了这个。” 韩攸宁嗯了一声,“雕得很好,惟妙惟肖……” 可话说了一半,见赵承渊开始宽衣解带,话便说不下去了,一双眼睛无处安放。 即便她眼睛放到了别处,余光也能看到他修长的手指解开了玉带,又低头解着锦袍侧面的扣子。 韩攸宁拿起茶杯低头喝水,放下茶杯时便见他已经脱得只剩中衣中裤,身量修长匀称。原来他冬日里穿这么单薄,只一层中衣一层锦袍。 可她记得玄智大师说过,脾胃虚弱的人体弱畏寒,该格外注意保暖才是。赵承渊穿这么少,是怕穿多了臃肿不美观么? 孙大娘带着婆子抬热水进来,还有丫鬟跟在后面捧着衣物和巾帕。 赵承渊笑看了小丫头一眼,“你先歇息,我片刻便好。” 韩攸宁唔了一声,算是应下。 赵承渊进了净房后,婆子和丫鬟们便都退出去了。 没有伺候沐浴的丫鬟?那他平日里是如何沐浴的,是丫鬟服侍还是小厮服侍? 韩攸宁怔怔看着净房外面的屏风,里面已经响起来了哗啦的水声。 一个面容严肃的妈妈进来,手里端着一方洁白的帕子,她一丝不苟给韩攸宁福礼请安,“给晋王妃道喜了。奴婢是慈宁宫的嬷嬷,姓刘。奴婢来替王妃铺床。” 这是来放元帕了。 王府正妃侧妃要入宗室玉牒,成亲次日要验元帕,落红了方可被皇室承认。 韩攸宁颔首,“劳烦刘嬷嬷。” “王妃客气。” 刘嬷嬷又福了福身,方走进拔步床掀开被子,将元帕展开铺到了正中央,复又将丝被覆上,方退了出来。 铃儿递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上去,笑着送她出去。 而刘嬷嬷也没走远,在寝殿前的庑廊下站着。 ------题外话------ 亲们抱歉,莫莫心态崩了。 每日苦熬看不到结果,一个月两个月可坚持,可半年过去了,接下来还有漫长的时间,这是件很痛苦的事。 能跟着走到现在的大都看过莫莫的《国公继室》,应该知道那本书的数据还不错。???. 这本书得到的流量支持和数据,可能是那本书几分之一吧 收藏已经一个月几乎完全不动了。 最近在居家隔离,许多事凑一起……彻底被压垮了 今日写了一更,二更晚上看看能不能写出来。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54章 这样真好 出了永锡堂,不出所料四处都是紫竹萧萧,间或有几颗高大的银杏树和香柏树。 韩攸宁看了眼身边清萧若竹的夫君,他骨子里的清冷孤僻,从这些竹子便可见一斑了。 叶常跟在身后,很是殷勤地介绍府里的建筑和院落,赵承渊清凌凌地看过去,叶常却丝毫不觉。 马车停在垂花门外,还是之前她坐过的那辆,只不过上面那些亮闪闪的珠宝都已经不见了,恢复了低调。 叶常又殷勤地解释,“是老侯夫人觉得王爷已经有媳妇了,府里的珍珠宝石便有了用武之地,自不必让这辆马车当王爷媳妇了。” 韩攸宁笑了起来,看着赵承渊,“原来王爷是有媳妇的。”???. 赵承渊淡看了叶常一眼,“马房里缺人手,你去那边呆几日。” 叶常苦着脸,可怜巴巴看向韩攸宁,“王妃……这马上就过年了,王爷和您身边不能缺了人呐!” 韩攸宁笑道,“无妨,还有段毅呢。” 守在马车旁的,除了王府侍卫,还有段毅。 他上前请安,“王妃,王爷!” 王妃在前,王爷在后,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韩攸宁笑吟吟颔首,她倒不意外段毅会跟来,前世他也是跟着他去了太子府。 赵承渊看着面前这个颇为俊俏的侍卫,淡声道,“王妃陪嫁单子里没有侍卫吧?” 段毅拱手道,“禀王爷,卑职奉国公爷之命护卫王妃。国公爷说,不必王爷管饭。” 赵承渊问,“王府不管饭你吃什么?” “国公爷说,他每餐派人来送。” 韩攸宁笑了起来,父亲这是赤/裸裸地威胁啊。 不过当父亲的不知女婿底细,担心女儿受委屈,为女儿多考量一下也是应该。就算她说过赵承渊值得信任,父亲没有经历前一世,也不知道她和赵承渊的渊源,哪怕是真点了头,也不会全然去相信他。 赵承渊见小丫头笑颜明亮,再看段毅又冷淡了些,“既来了,王府也不差你吃的。” 说完,就扶着韩攸宁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段毅面无表情,骑马跟在车侧。 韩攸宁靠窗坐着,掀开锦帘看向窗外,王府的建筑肃穆方正,外院少花少树,处处是光秃秃的石板地,更显庄严。 赵承渊长臂一揽,将她拉进自己怀里,锦帘落了下去,隔开了外面的人。 韩攸宁的翟冠被撞歪了,她扶着翟冠就要推开他。 赵承渊将翟冠帮她摘了,放到一旁,揽着她问,“看什么?” “王府我还没见过,总该熟悉一下。”韩攸宁对这般亲密还是脸红,待得到了下车的时候,还得丫鬟上来整理衣冠,外面跟着的侍卫和下人岂不是会乱想? “以后天长地久,我陪你慢慢熟悉。” 赵承渊抱起她将她平放,枕在他腿上,手扣着她的手腕,“现在你先睡一觉,接下来一整日都不得功夫歇息。” 她小时候便是这般枕着他的腿,铺着茵茵草地,盖着蓝天白云,酣然入睡。他的手始终是这般扣着她的手腕,那时只觉得哥哥很厉害,让她踏实。 如今想来,当年的他便是霸道无比,只是向下包容着她,由她嬉闹。而他的这个动作,除了是警惕,还有宣誓主权的占有。 只是他的占有与赵宸又很不同,他总是在考量着她的意愿。 就像她喜欢赵宸,他便默默藏起了自己。 就像昨晚他在行敦伦之前,会问她一句当他是哥哥还是夫君。 韩攸宁抬眼看他,“王爷,这样真好。” 赵承渊见小丫头发了一会儿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冒出这么一句话,就似是很满足。 他低笑,伸手抚上她的眼,“睡吧。” 韩攸宁调整了下姿势,在他胳膊上蹭了蹭,闭上了眼。 从晋王府到皇宫并不远,坐马车也不过三刻钟左右的功夫就到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慈宁宫的太监总管魏仁已经领着几个小太监等在了外面,可马车却迟迟没有掀帘子。 魏仁不敢催促,只悄悄地问随车的王府长史程汉。 程汉低声道,“王爷没说话,魏总管便等着吧。” 魏仁笑着应是,丝毫不敢表露什么不满。 虽说他是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谁都敬重着,可他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看得明白。晋王虽受皇上忌惮,可他有能耐活得好好的,且颇随心所欲,求仁得仁,那就不是寻常人。 他瞟了一眼纹丝不动的马车,不由得感慨。都说晋王冷情不近女色,这不也没逃过女色这一关?新婚燕尔的虽说难免沉迷,可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马车上,就不太好了吧? 又等了一刻钟,赵承渊隔着帘子对外面说道,“让王妃的侍女过来。” 程汉应了一声,去后面的马车请铃儿。 铃儿上了马车,一刻钟之后,赵承渊方和韩攸宁一同下了马车。 魏仁看了眼晋王妃嫣红的脸颊,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请安后道,“太后娘娘让奴才在这里候着王爷王妃,怕王妃累着,步辇已经备好了。” 赵承渊点头,扶着韩攸宁上了步辇。 魏仁在前面引着路,又吩咐小太监去乾清宫给皇上送信,明晚便是大年夜了,早朝已经停了。 慈宁宫里已经坐满了宫中妃嫔,就连位份低的也都来了,总共有十几人。 都说庆明帝勤政,疏远后宫,在位十七八年了,总共也没添几个新人,据说还都是太后做主添的。 若说他年纪大也就罢了,可他四十出头正当年的时候,如此这般可谓是自律了。 庆明帝与王太后坐在上座,庆明帝的另一边皇后的位置却是空着。 韩攸宁在前世也不曾见过皇后,她只听赵宸说起过,皇后眼睛有疾不可见日光。即便是在屋子里,眼睛上都会蒙着一条黑纱带。 她和赵宸大婚次日,她也没得进宫见皇后的机会。韩清婉作为太子妃自然身份贵重,得以见了一面,回府后还曾与她说起,皇后极为端庄温柔。 今日她是晋王妃,也不知能不能得机会一见尊容。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55章 皇后 赵承渊携韩攸宁对太后皇上行礼。 韩攸宁奉茶喊了王太后一声“母后”。 王太后很高兴的样子,拿了一只福禄寿的翡翠镯子,笑吟吟套到韩攸宁手上,“就冲着你这声母后,哀家也得把这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 下面是一片低低的抽气声,皆是惊叹。 王太后的手忽而顿了顿,看着韩攸宁手上原有的一对绿汪汪的翡翠镯子,低叹了一声,“哀家倒忘了,你有不少镯子了。” 那对绿翡翠镯子,正是陆太后留下的。 王太后的这只镯子绿红紫三色,极绚丽难得,水头颇好,价格是稳稳压了这对绿翡翠镯子一筹的。 为表敬重,大喜之日头一回戴的首饰定然是长辈所赐。王太后不可能忘了,她今日必然会戴赵承渊嫡母所赠的翡翠镯子,也必然会戴王太后昨日送去晋王府作贺礼的一支凤簪。 王太后此番作为,是要将陆太后死死压在下面,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尊崇吧? 殊不知,她再怎么做,陆太后永远是元后,王太后永远是继后,这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事实。 韩攸宁抚着那只镯子笑道,“谢母后厚爱。来的路上王爷便说,臣妾定然能得太后这里一个宝贝,果不其然,母后就赏了这么个好看的镯子。” 王太后笑着瞥了赵承渊一眼,笑呵呵道,“他那里好东西有不少,却总惦记哀家这边的。你既然喜欢,便戴着吧。” 韩攸宁笑着应是。 她从太后身边起身回去坐下的时候,赵承渊神色淡淡,端着茶水喝着。 底下的嫔妃便起了夸赞逢迎之声。 旁人只夸镯子好看富贵,偏贤妃还要做个比较。 “母后当真是偏心,我们半辈子了也没得您这么贵重的赏赐。这镯子,一个恐怕能顶十个上好的翡翠镯子。” 这不就是在明里说陆太后的赏赐终究是比不过王太后吗? 坐在韩攸宁下首的德妃脸色极差,即便施了脂粉依然难掩憔悴,她开口道,“长辈赏赐重在心意,贤妃妹妹又何须这般攀比?母后即便是赏了你一支银镯,对你的爱重之心也是一样的。” 韩攸宁看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德妃明里在说贤妃,暗里似乎是在暗指太后攀比。这是在向赵承渊示好? 贤妃冷笑,“姐姐这话说的,东西总有个贵贱之分,人情也是一样。我虽攀比了,可也不觉得母后偏袒有错。晋王是母后的儿子,晋王妃是正妃,得些好东西也是应该。” 德妃淡声道,“听说昨日里妹妹送去晋王府的贺礼是一支金钗,轻飘飘的没有半两重。想必,妹妹对晋王妃的人情是极凉薄了。” 德妃性子绵软,极少在人前与人争强斗气,今日这番毫不客气的犀利之言,惊呆了在场众人。 而贤妃那寒酸的贺礼,也让小嫔妃们很是惊讶。 她们即便位份低微,手头也不宽裕,也是尽可能地送了份贵重体面的贺礼过去呀。 贤妃被当众打了脸,脸色难看起来。 她送礼单薄,是因着看出来皇上对晋王这门亲事不满,便歇了示好晋王府的打算。她只一门心思讨好了皇上,他们母子才有重回荣耀的机会。 可被人当场揭穿,就不是什么光彩事了。 她冷哼道,“我是听说母后送了金簪,却不知金簪式样,我总不好越过了母后去,乱了规矩。稳妥起见,我便跟着送了金钗,又有什么问题?” 德妃轻咳了两声,低头喝茶。 韩攸宁也垂眸喝茶,基本可以确定,德妃是在示好她和赵承渊。 元后为尊。王太后明知陆太后留下给儿媳妇的是绿翡翠镯子,偏送更贵的福禄寿。 若说僭越,乱了规矩,这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贤妃正得意,却听王太后呵斥,“今日是晋王妃请安的大喜日子,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都回去抄佛经去,马上过年了,也收一下心性!” 贤妃愣了愣,你们? 她抬头便见王太后颇为嫌恶地看着她。 她是在帮太后啊! 德妃已经起了身,“妹妹,咱一起吧。” 贤妃委屈地福身退下,甩开德妃的手走了。 赵承渊放下茶盏,说道,“皇兄,皇嫂可安好?昨日皇嫂送了贺礼,臣弟想带王妃前去拜谢。” 庆明帝淡声道,“不必了。她本也不爱应酬这些。你们还要去见宗亲,便早些回去吧。” 没有见到皇后,韩攸宁有些遗憾。 回去的路上她问起来赵承渊,“王爷可见过皇后?” 赵承渊帮她将沉重的翟冠摘了,一边说道,“小时候见过两回,她眼睛有疾不能见光,蒙着黑纱。皇兄对她爱重,若不是母后拦着,恐怕整个后宫就只剩她一人了。” 韩攸宁惊讶,“皇上这么深情?” 赵承渊笑着捏她鼻子,“我也只你一人,你羡慕旁人作甚?” 韩攸宁皱了皱鼻子,“我也不羡慕皇后。即便她宠冠六宫母仪天下,终究是在与旁人分享夫君,一个可怜人罢了。皇上对她爱重,与她伉俪情深,这份情深对她反而更是一把利刃,日日剜心。若是彼此没有感情,反倒能更好些。” 那种剜心之痛,痛得久了,即便是他情深,又有何用呢?心早已千疮百孔,又怎么还修复的了? 赵承渊垂眸看她,她这份见解很是深刻,剜心之痛,一个未经情事的小丫头,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 他有些猜测,可太过匪夷所思,便总也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他伸手将小丫头揽到怀里,“你放心,你不会受那剜心之痛。” 韩攸宁听着他低缓沉重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 “七皇叔。” 窗外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韩攸宁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赵承渊掀开帘子,外面是三皇子赵寅,骑马跟在马车一侧。他眉宇间有沉郁之色,看来最近过得也不太好。 赵寅又在马上向韩攸宁施礼,“见过皇婶。” 被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喊皇婶,这个身份转变比哥哥变夫君也没强多少,甚至接下来还要面对的是赵宸。 韩攸宁颔首,“三皇子。” 赵寅解释,“侄儿正打算去晋王府,皇叔皇婶出来得早,恰巧碰到了。” 赵承渊淡淡嗯了一声,“你先去吧。” 赵寅应下,驱马离去。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56章 第356皇婶 韩攸宁没有漏掉锦帘落下时赵寅离那冰冷一瞥。 她抚着腕间的镯子,“德妃今日是在示好王爷吧?” 赵承渊眸色微凝。 德妃示好的,一直是她。 太子苦心设计想置三皇子于死地,如今岑大将军一案又是太子主审,能劝他一二的,也只有攸宁了。 德妃心思细密,看得很明白,太子是对攸宁有情。 她也明白,太子若是对三皇子杀心不改,躲过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若想从根源上解了三皇子的危机,只能是攸宁出手,让太子断绝了对三皇子的杀心。 赵承渊不置可否,言辞淡然不露情绪,“只是做得不够高明,平白惹恼了太后和皇上,折损了自己,可对你我来说却半点用处没有。” 韩攸宁见赵承渊不领情,叹道,“那德妃又是无功而返了。德妃曾差人给我送夜明珠,王爷可知道?” 赵承渊并不掩饰自己在她身边安排暗卫这件事,“知道。德妃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通过玉娘寻你皇上就不会知道。焉知她宫里所有人都已被监视,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 原来皇上也监视着德妃,看来赵寅的确是已经处境危矣,赵宸的目的就要达成了。先杀岑大将军,后杀赵寅。 待得过了年,杀戮恐怕就要开始了。 韩攸宁甩去心头不知因何而起的沉闷,“岑大将军和三皇子情形不容乐观,如今能劝说皇上改变心意的,也就王爷了。只是太子和三皇子之争本是夺嫡之争,王爷若要掺和进去,势必会惹祸上身,不是明智之举。” 赵承渊听着小丫头兀自说着。 她能果断回绝了德妃,倒见心性坚定。只不过她以为是要替他推去麻烦,却不知,这场所谓的夺嫡之争,说不得半数是因她而起。 太子以前虽和三皇子有暗中较量,二人相处却还算融洽,除却德妃暗中做些手脚,二人之间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堪得上坦荡。太子自小便扮演着爱护弟妹的大哥角色,也不屑于用阴谋诡计算计兄弟。 可不过半年之隔,太子便对三皇子痛下杀手毫不手段,甚至明目张胆栽赃陷害,为的是什么?这半年京中最大的变数便是攸宁来了。 而从攸宁下船那时起,她和太子之间便似乎有着颇深的联系,深沉到他都觉得嫉妒——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只是为何会将三皇子牵扯进去,让太子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设局陷害三皇子,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的。 赵承渊替韩攸宁斟了茶,慢条斯理道,“想劝服皇上不是难事,也不至于惹祸上身。三皇子是皇上儿子,皇上虽怀疑他与孙嫔私通,却只处置了孙嫔,并未马上处置三皇子,事情便有余地。 我若劝说留下三皇子,那夺嫡之争便还是太子和三皇子,我若不劝,三皇子死,你想想剩下能和太子抗衡的人是谁?” 韩攸宁心中一动,“是王爷?” 赵承渊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丫头说的对。三皇子死,之后的朝局便是我和太子博弈。这个局面,恐怕皇上也不想看到,所以只要他深切体会到了这一点,三皇子便可活。” 韩攸宁若有所思,“那么王爷,是想三皇子活?” 赵承渊问,“那你是想他死还是活?” 韩攸宁反问,“我说了,便是王爷的决定?” 赵承渊笑,“对。万事皆有解法。他死他活,你夫君都有法子做到,也都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既然小丫头认为此事需要他来出手,便让她这么认为好了。她是他的王妃,没道理让她再去有求于太子。 韩攸宁也笑了,“吹牛。” 不过她相信,赵承渊有这个能耐,无论走哪条路,都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她垂眸喝着茶水。 这一世的赵寅该不该死,她不愿去想。即便他这一世无辜,她也没心宽到去轻易原谅,上一世的仇怨太深,而她又没有现世报了,怎么就不能这一世来报? 若他那时只是杀了她,她说不得都不会这么恨他。 只是,赵寅若是死了,赵承渊和赵宸就要彻底正面对上,而皇上本就对赵承渊动了杀心…… 韩攸宁紧紧抱着茶杯,“岑大将军该死,可三皇子罪不至死。” 赵承渊垂眸看着她,她这个抉择似乎很难。 若按她恩怨分明的性格,她与三皇子并无大的仇怨,怎也不至于到想让他死的地步才对。 他眉眼和煦,应道,“好。” …… 马车进了王府,径直到了正殿前方停下来。 崇安殿是王府正殿,面阔七间,台基七尺,东西各九间配楼,肃穆威严。 这里只有逢大事和重大年节时方打开,有礼仪之用。昨日拜堂便是在这里完成。 此时大殿里已经坐满了宗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都齐刷刷看向微笑携手进来的二人。 即便是大婚过了,他们依然不太敢置信晋王会真的娶妻,过起了凡间生活。 赵承渊辈分高,身份又高,在宗亲中能让韩攸宁行礼的人并不多。除了福王和几个辈分高的老郡王,其他的平辈和晚辈都受不得她的茶。 除了赵宸。 赵宸是储君,她虽是长辈,却是女眷,还是要给他行礼敬茶,只是无须下跪。 赵宸坐在主座下面第一的位置,身着玄色锦袍,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古井无波。 韩攸宁随着赵承渊走到他面前,敛衽福礼,神情语气皆是沉静,“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赵宸看着面前的韩攸宁,小小人儿妇人装束,稚嫩的脸颊蕴着海棠艳色,灼灼夺目,低敛的眉眼间多了些桃李春色,刺目灼心。 他曾听府中老嬷嬷说起,看新娘是否圆房,只需看她次日眉眼。花好月圆过后,女子眉眼间会多一些少女所没有的风情。 他收回目光,淡声道,“皇婶不必多礼。” 一声皇婶,前尘过往皆断。 他接过她手中的茶盏,茶汤苦涩,犹若细嚼黄连。 他平静饮尽了,拿了一支翡翠簪子放到她手中。 “皇婶大婚,这是给你的见面礼。”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57章 死心 是支如意簪。 簪头翠绿,簪身青白。 她认得,这是赵宸的雕工,精巧雅致又不带匠气,与之前送的那支兰花玉簪如出一辙。 她以后,自然是如意的。 “谢太子殿下。”韩攸宁回头将簪子放到铃儿捧着的托盘中,抬头看赵承渊。 赵承渊目光从簪子上移开,攥着她的手转身走了,去了对面福王跟前敬茶。 皇室重体面,各府长辈和平辈给的见面礼都贵重,即便府里败落靠卖祖宗家产过日子,此时也会拿出一件颇有来历名头的见面礼来。 收完见面礼,赵承渊和韩攸宁坐上上座,接受晚辈及女眷请安,分发见面礼。 赵宸站在了最前面,肃立拱手作揖,“皇婶。” 多了的话,一句没有。 “太子殿下免礼。” 韩攸宁拿了一个锦盒给他,里面是一块端砚。 她知道今日认亲必然要有许多晚辈是成年男子,她年纪轻,便要多加避讳,免得落下口实。 是以但凡是十岁以上的男子,都给准备了端砚,而年纪小些的,则是一块玉佩。 赵宸入手便知,里面是砚台。 她果真是小心翼翼的很,生怕与他有一丝牵扯。 “多谢皇婶。” 他拿着锦盒,坐了回去,锦盒放到手边,垂眸喝起了茶。 韩攸宁略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意外赵宸的平静。 她最担心的一是昨日大婚,二是今日认亲。 赵宸偏执的占有欲,他的女人不容旁人染指。他当年赤红着眼盯着她的样子,至今让她心惊,她生怕他会在这些关键时候闹上一闹,彻底搅黄了她跟赵承渊的亲事。 韩攸宁收了心思,将见面礼一一分发了下去。 女眷的则是一瓶瓷瓶的玉香丸,年纪小的小丫头们则是玉镯和珠花。 其实玉香丸于她而言成本算不得高,只不过是这种东西若是人人唾手可得便失去了稀缺价值,方限量推上了高价。 她省了银子,可对女人们来说,这却是比珠宝更珍贵的宝贝。 她们个个喜笑颜开,围着韩攸宁说笑。 赵湘儿则与有荣焉地在一旁解说,“皇婶为了今日的见面礼,玉香阁的玉香丸可是停售了三日,先紧着咱来!” 韩攸宁瞥着她笑。 女人们在热闹,赵承渊看了赵宸一眼,走出了大殿。 赵宸起身,握着锦盒负手跟了出去。 大殿前有前墀,四周设有石栏杆,间隔几步石栏柱上便坐落有四角琉璃宫灯,宫灯上四周蒙了红绡纱,添了喜庆。 赵承渊站在一处宫灯前,欣赏着绡纱下宫灯上的彩绘。上面是孤零零一株紫竹,旁边地上则是冒出来一小截笋尖,矮矮胖胖地向着竹竿歪着脑袋。 那是他们初相识时样子。 “哥哥,你生的这么好看,可是天上的神仙?” 身后脚步声停了,他背对着来人淡声道,“太子有心放下,这是好事。不过既然要放下,便该彻底一些。” 赵宸语气冷淡,“皇叔说的,孤听不懂。” 赵承渊转过身,将一个黄花梨木小匣子放到赵宸手中,“物归原主,太子拿好了。” 赵宸目光微冷。 这小匣子,里面是一支羊脂玉兰花簪,是攸宁认回定国公府时他给的贺礼,他亲手雕刻,刻刀割了手,流了血。前世攸宁很是欢喜,每日都戴着,成亲后便没再戴过。 这一世,她一次也未戴,没成想是在赵承渊手里。 他打开匣子,却见里面除了那支兰花玉簪,还躺着一支如意簪,正是方才他给攸宁的见面礼。 赵宸眼中带了几分寒气,冷声道,“皇叔未免霸道。这如意簪是孤当众赠的见面礼,坦坦荡荡,未有逾礼之处。皇叔这般退回来是何意?” 赵承渊虽看出太子的克制之举,可他的心,终归还是在攸宁身上。即便万般为她周全,终归还是忍不住在细节之处留下自己的情意。 他语气淡淡,“她虽是你长辈,可年龄却是在那里。太子虽说心中坦荡,可这种贴身佩戴之物,又是你亲手所制,她若留着难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种麻烦,自然是早点断绝了的好。” 赵宸紧抿着唇,紧紧盯着他。 自己前世错的太多,害了她三年食毒噬心,已无资格再去挽回她。如今攸宁已嫁作他人妇,惟愿她此生能活得无悲无苦,顺心如意。 可连这分心意,他都没资格了吗? “这不过是皇叔心量狭隘不能容人的托辞,你既娶了她,便该信她珍重她。这种猜忌之事最是伤人心,伤得久了,可就挽回不了了。”新笔趣阁 他自己,就是活生生一个例子。 赵承渊眸色沉了下来,“本王自是信她珍重她,这些无须太子挂心。本王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过往,有多深的牵绊,从此以后,太子便死了心为好。她如何,自有本王在,不必你来顾。” 赵宸心底一惊。 过往?牵绊? 赵承渊可是知道了什么? 大家所知道的,不过是这几个月他和攸宁的交往。又谈何深切的过往和牵绊? 攸宁应该没有与他讲重生之事,若是讲了,他不会是现在这么平静。 赵宸合上了匣子,“皇叔放心,孤的心已经死了。” 他转身下了石阶,负手往外走去,身后手里握着那个细长的梨花木匣子。 赵承渊目光清冷,看着他的背影,孤寂,凝涩。 欢快的嬉笑声响起,几个四五岁的孩子偷偷从大殿跑了出来,追赶嬉闹。 他们的母亲追了出来,一边低声呵斥制止他们,不时紧张地往赵承渊的方向望去。 见赵承渊走了过来,她们神色愈发紧张,忙福身行礼。 其中一个年轻夫人揽着依然顽皮乱跑的儿子,结结巴巴行礼,“王爷见谅……妾身这就带他们走!” 赵承渊对着仰头冲他做鬼脸的小子温声道,“无妨,孩子便该活泼一些。玩去吧。” “谢过皇叔祖父!” 小男孩奶声奶气道谢,掀开母亲的手便一溜烟跑了,招呼着几个小伙伴继续嬉闹。 几个女眷冷汗未消,面面相觑。 晋王这么和蔼吗? 赵承渊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迎着大殿门口的韩攸宁走去。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58章 不许晨练 赵承渊挽着韩攸宁的手,往崇安殿后面走。 他兴致颇好,不紧不慢走着,介绍着外院的建筑景致,韩攸宁听得心不在焉。 “铃儿跟我说了,如意簪王爷拿走了。” 待离开了崇安殿前恭送他们的宗亲的视线,身边的侍卫只剩下罗平,韩攸宁开了口。 赵承渊笑眼看她,“原来小丫头的耐性就这么多,我还以为你能忍到回院子。” 韩攸宁腮帮子鼓鼓,皱着眉瞪他,“王爷该跟我说一声。那如意簪,我本也没打算收的。” 赵承渊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笑着哄着,“我知道,你当初不肯收太子的兰花簪,这支如意簪自然更不肯收。只是你身边围满了人不方便说话,我这才打算先斩后奏。若是你生气,待回了永锡堂,随你怎么罚我,如何?” 若是没有当场还回去,那簪子待在小丫头身边一日,便是多占她一分心思,自然不是可容忍的。 韩攸宁哼了一声,“那我好好想想。” 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只是怕。 她最近很多次想要去跟他说,说她的前世过往,可总是没有足够的勇气。 一是怕赵承渊被吓到,觉得自己娶了个鬼。 二是她前世对赵宸诸多坦诚,万般信任,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她把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如同鱼儿卸掉了每一片护身的鳞甲。可后来灾难来临,她连一丝自保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世,她不想重蹈覆辙,她着实不敢冒险。 她再等等,再看看。 赵承渊微笑,挽着她的手穿过月门,进了崇安殿后面一进院子。 院子里有两棵香柏,还有两棵参天的银杏树,枝丫虬龙,肆无忌惮地四处铺展开来。若是到了春夏,必然是遮天蔽日,将整个寿安堂笼在阴凉里。 寿安堂是王府的祭祀之所,里面供奉着祖先和诸神牌位。 其中就有先帝和陆太后的牌位,香案前供桌上摆满了三牲供品及瓜果。 赵承渊点了三炷香插上,默立了片刻,转过身对韩攸宁道,“给父皇母后磕个头吧。” 韩攸宁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起身却见赵承渊长跪一旁,静静看着牌位的方向。 她原以为赵承渊会与先帝先太后说几句话,他却什么都没说,拉着她起身,“走吧。” 出了寿安堂,便见陆凛候在外面,双臂抱胸盯着韩攸宁瞧。 “小丫头穿这衣裳,还真像那么回事,就是有点显老。” 韩攸宁清了清嗓子,肃着一张小脸道,“没规矩,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陆凛笑嘻嘻口无遮拦道,“进入状态挺快啊,还长辈呢……” 赵承渊淡看了他一眼,陆凛便识时务地收了脸色,恭敬行礼,“七皇婶。” 韩攸宁煞有其事颔首应了一声,“阿凛是吧?见面礼随后给你补上。” 陆凛重重叹了口气,随后想到刚刚到手的一万两银子又释怀了,热情道,“皇婶,祖母请你过去用午膳!” 此时已经是午时了。 赵承渊赶走了陆凛,与韩攸宁一同回永锡堂换了衣裳,方去往侯府。 到了有婆子侍卫守着的月门,攸宁这才知道,原来两府内院之间有门。 她道,“这倒是挺方便。若是从角门绕,总得多走许多路。” 赵承渊却是皱眉看了月门片刻,吩咐身后跟着的长史程汉,“这道门以后就不开了,侯府来人走角门。待出了正月,记得把这道门给堵上。” “是!” 赵承渊见韩攸宁疑惑,说道,“以前内院只住了我一人,有这道月门也就罢了,以后有你在,侯府那边又多是男子,不在适合开着了。” 韩攸宁嗯了一声。 他们去了秋山堂。 会客厅门前整整齐齐站着老侯爷夫妇和侯世子、陆凛,跪地行礼,参见王爷和晋王妃。 韩攸宁有些承受不起,赵承渊却神色淡然,握着他的手坐在摆好的太师椅上,坦然受了他们的礼。 他低声对韩攸宁道,“先论尊卑后论亲缘,这是规矩。” 韩攸宁这才放松下来,给世子陆冰和陆凛发了见面礼。 她是头一回见候世子,长得很像老侯爷,的确是比陆凛高大俊朗,颇沉稳寡言。他接了见面礼道了谢,便不再说话,性情与陆凛截然相反。 进了会客厅,筵席已经摆上了,因着人少也没男女分桌,陆老夫人笑呵呵拉着韩攸宁的手坐在自己身边,上下打量她,怎么也看不够。 “好看,有福相,阿渊有福气,娶了这么好看的媳妇儿。” “阿渊成了亲,我这心事就去掉了大半,有你照应着他,我也就放心了。待得明年再生个大胖小子,三年抱俩,五年抱仨,府里也就热闹了。” 韩攸宁红脸低头。 老侯爷附和着爱妻的话,“咱安陵侯府历代都是三年抱俩五年抱仨。阿渊也带着侯府的血脉,定然也能得这个传统!阿渊,你可得努力啊!” 赵承渊笑眼看了看身边的小丫头,“好。定不负舅父舅母所望。” 陆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还有,我怎么听说,你今日一大早不在房里陪媳妇,跑去练武场晨练了?舞刀弄棒有什么好的?能有……” 陆老夫人看了对面的两个大孙子一眼,最终把后面那句“能有搂着媳妇睡觉好”给咽下去了。 阿渊冷情,她倒没想到成了亲还这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破天荒头一回尝了肉滋味,不该是恨不得窝在房里不出门吗? 在场所有的男人摸着下巴,陷入了莫名的尴尬,转而互相看了一眼,拿起筷子寒暄,“皇叔吃菜,吃菜!” 赵承渊拿起筷子给小丫头夹菜,小小人儿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他笑道,“舅母若是一直讲下去,攸宁怕是一口饭都不好意思吃了。” 陆老夫人瞥了他一眼,“知道心疼媳妇儿就好,宁丫头年纪小,你可得让着她点。” 赵承渊微笑,“好。” 陆老夫人又道,“接下来整个正月,不许你早起晨练,好好待在房里睡觉。” 赵承渊微微蹙眉,“好。”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59章 再揭掉一次鳞甲 午膳后,赵承渊对韩攸宁道,“你先陪舅母说话,困了就睡一觉,我过会就回来寻你。” 韩攸宁应了一声,赵承渊转身对陆冰说,“走吧。” 陆冰对着韩攸宁施了一礼,方离开。 韩攸宁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一时怔怔。新笔趣阁 赵承渊似乎对陆冰很器重,他们谈事,甚至将老侯爷撇开。被抛弃的老侯爷似乎很没面子,正在拿着陆凛撒气。 当年安陵侯府通敌叛国的证据,就是安陵侯世子的一封密信。这是赵宸亲口所言,也亲自监斩了他们。赵宸说他杀的每个人都该死。 她原本想的是,西北边境安稳了数年无战事,庆明帝是想趁机收拢兵权,削弱赵承渊的势力,所以栽赃陷害安陵侯府。 可万一不是栽赃呢?万一安陵侯世子当真做了什么悖逆之事呢? 那么这一世即便有赵承渊在京城周旋,通敌罪证确凿,侯府依然难逃一死。甚至,赵宸说不得会提前动手搜集证据,将侯府的死期提前。 想到这一点,韩攸宁的心紧缩了起来,紧紧握着拳头。 陆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赵承渊陆冰二人的背影,顿觉得新婚燕尔果真是半刻钟也分不开。 “阿渊他们要谈事,一会我让他早点回来陪你。” 韩攸宁拉回思绪,笑了笑,“不必打扰他们。我左右也没什么事,在这里和舅母说话就挺好。” “也行。” 陆老夫人铁拳一般的大手拉着她的手,去了上房。 老夫人拿了一个木匣子递给韩攸宁,“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韩攸宁的手一沉,堪堪端住了。 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各式头面和珠宝,满满当当堆满了匣子,最后用各式珍珠玛瑙宝石珠子填缝。她是第一回见珠宝是这么堆放的。 她失笑道,“舅母,这见面礼也太贵重了,我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陆老夫人大手一挥,“这些东西府里里多的是,府里又都是些老爷们没人稀罕,你拿去它们好歹也算有了用处。” 她也是郁闷,她做梦都想生个闺女,可连生了仨儿子。二十多年前好容易盼来了个儿媳妇,生的又都是儿子。男人们往府里挣了金银珠宝回来,有什么用? 韩攸宁笑道,“舅母还有三个适婚的孙儿,还怕这些东西没有用处吗?” 老夫人不在意地摆摆手,“攒了好几十年的,库房里这些东西多的是!” 她重重叹了口气,“阿冰是老大,他终日醉心军务,带头不成亲,孙媳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 在韩攸宁的引导下,老夫人说了一会儿陆冰的事,后来觉得说得有些多,把话题又转回了赵承渊和韩攸宁身上。 她说起了赵承渊小时候的事,打小就聪明伶俐,得先帝先太后喜爱,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可到了四岁的时候,骤然失去了双亲,小小人儿哭了一场后,便再也没哭过。 他五岁便执意搬离皇宫,住进了晋王府,不需要旁人陪伴,孤身一人长大了。旁人看到的是清冷玉公子,可这玉公子经历了什么又有谁知道? “一日夜晚电闪雷鸣,他那里进了刺客,血腥气弥漫。小小人儿没有椅子高,却面无表情端坐太师椅,听下人奏报。我原还想,他就不知道害怕吗?待他睡下了我悄悄进了他寝殿,小人儿缩成一团蒙着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却愣是不吭一声。” 陆老夫人叹息,“阿渊他打小孤独,性子难免冷清了些,有什么事喜欢埋在心里,这样的人活得就比旁人辛苦。你平日里多与他说说话,说不得他还能高兴些。” 韩攸宁心口凝滞,应道,“好。” 原来,赵承渊是这么长大的,从小就生活在血腥中,担惊受怕中。难怪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手里提着剑,身上带着伤。难怪他一身的杀气和提防。 他要经历多少心理变化,才会那般信任她,一直追随她到现在? 他喜欢把事情埋在心里,就似他悄悄守护着对她一生的喜欢,还有对她和赵宸的过往都闭口不问,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又或是她不知道的苦。 他心里得多辛苦。 她上一世已经让他辛苦了,这一世为何还要让他辛苦…… …… 赵承渊与陆冰回到上房已是傍晚。 韩攸宁在大炕上睡着了,身上盖着被子,眼眶里还噙着一滴眼泪。 陆老夫人笑呵呵道,“我在给她讲你小时候的事,她许是累坏了,坐着就睡着了。” 赵承渊看了她片刻,指腹轻轻揩掉那滴眼泪,脱下大氅将她包裹了起来,打横将她抱在怀里,与老夫人辞别。 老夫人也知阻拦无用,又将攸宁的斗篷也帮着搭了上去,方让他离去。 回到永锡堂,赵承渊将韩攸宁放到床上,她翻了个身,呢喃道,“王爷……” 赵承渊低声应了一声。 韩攸宁身子一僵,睁开了眼,呆愣看了上方的俊脸许久,再看看大红的帷帐,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弯来。 “王爷,我怎么在永锡堂?” 赵承渊看着有些迷糊的小丫头,低笑道,“你在秋山堂睡着了,我抱你回来的。” 韩攸宁暗恼自己怎么睡过去了,他一路抱回来,岂不是两个府里的人都知道,晋王妃是个贪睡的? 她坐了起来,问道,“王爷谈完事了,怎不喊我起来呢?” “谈完了。”赵承渊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睡得那么香,我怎舍得搅了你的好梦?” 韩攸宁看着他和煦如春的笑脸,忽而问,“王爷,你心里苦吗?” 赵承渊笑了笑,她就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吗? 他帮小丫头拆着发间的簪钗,一边道,“众生皆苦,谁又逃得了。大家各品各的苦,各渡各的劫,倒也没什么。”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各人的苦难又怎么是一样的呢?他云淡风轻地笑看风起云涌,世人皆羡他尊贵,可又有几人知道他的苦? 就连她,与他儿时相识,却一直想当然地以为,他过得颇为顺遂。 她受过剜心的苦,她受过亲人尽失的痛,她不想赵承渊再去受,不想让他的苦再添一点。 她既信过赵宸,为何就不能信赵承渊了呢? 赵承渊这两世的情深,总值得她再揭掉一次鳞甲,再揭一次疮疤。 至于她非鬼非人的身份…… 韩攸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赵承渊。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60章 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王爷,你信鬼神之说吗?” 赵承渊道,“信。” 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韩攸宁又问,“我与太子之间,你可是有猜测?” 赵承渊的手顿了顿,将发钗放到床边小橱上,语气平缓,“有一些。谁都有不可与人言说的过往,你不想说,不说也罢。” 韩攸宁摇了摇头,“我不想瞒着你了,我曾经心悦于他,曾以为他是天下最好的男儿,曾嫁给他三年。王爷,我不是当年天真的小丫头了,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赵承渊眼中闪过痛色。 他早已有猜测,只是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猜测。他无法接受他珍之重之的小丫头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而他却不知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在她身边。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她一脸决绝,不说自己的苦,只说自己成过亲,死过一回。把自己最怕面对的事情先说了出来,等着他的反应,又似是等着命运的审判。 他坐到了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语气低缓,生怕吓着她,把自己再缩回壳子里,“傻丫头,你的破绽那么多,我早就猜到了。” 她未卜先知寻到了霍山求救,预知了地动,她喝了竹酒时的崩溃,而太子也喝过那竹酒,太子府小院里的大红,小院里改命的那场法事,还有她身上浓郁得始终化不开的悲苦。而她在灭门之前的一个月还好好的,天真活泼,最大的忧虑便是神仙哥哥为何没来沧源山。佛曰轮回,他原本并不相信。可唯一能解释这些的,便是她已经经历了一世。 韩攸宁惊讶抬头,“我死过一回,王爷也猜到了?” 赵承渊低叹了一声,“大致猜到了,不过不敢确信。” 韩攸宁没想到,他如此平静。 她问,“王爷不害怕我是鬼吗?” 赵承渊压下涌上心口的痛,颇为轻松道,“人间是地狱,鬼怪横行,我怕你一个小丫头作甚?何况你活生生的,只不过是在世间多走了一遭,迷了路,怎么会是鬼呢?” 韩攸宁略略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也觉得自己不是鬼,我不怕光,不怕平安符,也不怕清德大师念佛号,我还偷偷给自己抹过狗血,也没事……” 赵承渊一阵后怕,这小丫头对自己下手未免太狠,万一是鬼,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给整没了? 她一个人承受这些,到底是要多惊惶不安?而他就在她身边,却不知她心里还受着这些煎熬。 他将她拢在怀里,“傻丫头,以后莫做这种傻事,你是人是鬼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还好好活着。” 韩攸宁轻轻嗯了一声,神色放松了一些。他没有被吓得逃离,她便放下一桩心事。至于太子的事,他似乎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赵承渊问,“跟我讲讲,你是几岁死而重生的,为何会死?”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让赵宸替她改命? 韩攸宁平静道,“二十岁时,被二妹悬在梁上勒死的。就在那个小院里,她是太子妃,我是侧妃。大致是,她怕我抢了她未来皇后的位置吧。” 赵承渊心被狠狠地抽了一下,喉咙发紧,沙哑着说,“勒死?太子呢?” 韩攸宁沉默了片刻,“那日宫变,太子不在府里。不过他若是在,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救我。我是被他拘禁在那里,他太恨我了,之前我被下毒时向他求救过,他没信我,后来我便看不见了。” 赵承渊目光森沉下来,寒气逼人。 他万般珍重的小丫头,从小娇宠长大,到了太子府,竟是这般待遇!侧室,被拘禁,被毒瞎,被悬梁! 他忽略了宫变之事,只想着,她的小丫头遭受的苦难。三年,她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压制着怒气,“定国公呢,他哪里去了?” “死了。” “世子呢?” “也死了。” 赵承渊闭了闭眼,“那我呢?我为何没护着你?” 韩攸宁静静道,“我不认得王爷,不过我嫁入太子府后认亲的时候,王爷给了我那枚祖母绿石头。最近我才知道,我和太子的合卺酒便是王爷备的,就是那竹酒。还有我死的时候,似乎看到王爷了,不对,我眼睛瞎了,是闻到了——我闻到了你身上的香味,你抱着我,喊我的名字。我再活过来时,正是陈府被灭门的时候,王爷去救我,你身上的香味和他身上的一样。” 赵承渊松开了韩攸宁,颓然靠着床头,眼中墨色翻腾,犹若飓风过境,毁天灭地。 韩攸宁觉察他的异样,回过头,便见他脸色森沉可怖,目光凌厉异常,寒气逼人。 这个样子,和赵宸很像。和她被赵寅轻薄后,赵宸的样子很像。 前世盘旋心头的恐惧和绝望又汹涌而来,击毁着她的神志。 她又一次失败了。 她嫁给过太子,又整整三年,是个男人都会介意吧,谁会相信她的贞洁尚在?尤其是她曾经那么喜欢太子,那么就意味着,那几年里,她忘记了赵承渊。 韩攸宁被吓住了,嘴唇苍白,怔怔看着他。 她果真是高估了男人在这种事上的度量。 她若是被赵承渊囚禁,可会有反抗的力气?她可能逃离他的天罗地网? 赵承渊见韩攸宁神色,忙收敛情绪,起身要去抚摸她的头发,却被她避了开,甚至,她往床里面退了退,远离了他。 赵承渊见她如此胆小,就似被兽夹夹住了腿脚、惊惶无措的小鹿,无助又绝望。 这可是她当年的样子? 他胸口一滞,克制着情绪道,“傻丫头,我是在气我自己,为何眼睁睁看着你在那里受苦,却没管你。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 韩攸宁眼中依然有惧意,抬眼看着他,试图从他神色中看明白,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赵承渊又软声道,“丫头,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无论你经历了什么,都是我珍之重之的小丫头。我怎会生你的气?又怎会介意你的过往?” 韩攸宁戒备看着他,赵宸当年也似乎不介意,娶她进了府。可事实呢? 她问,“我成亲三年,王爷不怀疑我贞洁不在?尤其是,太子还活着,他也有前世的记忆。”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61章 哥哥 赵承渊紧抿着唇,手指抚上她的头发,沉声道,“那些都不重要。丫头,你跟我讲讲,前世那五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每一件事都不要错过。” 不重要? 他的语气坚定,低沉。 韩攸宁看着他已经恢复平静的神色,心下的不安被慢慢安抚。 她轻声问,“真的不重要?” 赵承渊道,“不重要。” 韩攸宁眼中的戒备放了下来,眼中又有了光彩,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整理思绪,许久之后,方娓娓道来。 从陈府灭门讲起。 路上被追杀,玉娘惨死,父亲丢失军权,温氏和永平侯的诸多算计,她狼藉的名声,太子对她的呵护情深,三皇子赵寅的污蔑清白,太子妃变成了侧妃,太子对她的猜忌和绝情,身边下人的相继死去,韩清婉下毒,还有父兄的死,世子的通敌密信和安陵侯府的灭门,那日的宫变…… 窗外夜色深沉,昏黄的光映了进来,寝殿内昏暗,隐约可见人影。小小的人儿被拥在怀里。 期间铃儿要进来掌灯,被赵承渊赶走了。 寝殿内外,一片寂然,只有女子平静低缓的诉说声。 阴谋与血腥,残忍与酷烈,都波澜不惊地从她口中说了出来。 赵承渊的眼眸,在黑暗中犹若野兽,冰冷,嗜血。 原来,这就是攸宁对赵宸始终惧怕的缘由,两年的情深,换来的却是三年囚禁,食毒三年,不得善终。 原来,攸宁方才对他那般惧怕,是因为她曾经这般不被信任。 原来,他们初次相认时,她崩溃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认她,是因为这个。 原来,太子做法事为她改命,是因为她受了这么多的悲苦。 原来,太子要置三皇子于死地,是因为这个。而攸宁今日几番思量,决定饶过了三皇子,为他承受了这么多的心理挣扎。 还有他自己,攸宁讲了这么久,提到他的次数却是寥寥无几。他们俩之间,竟没有任何交流。 但凡他对攸宁多一分相助,她又何至于变成这样? 韩攸宁挑着她觉得重要的,清汤寡水地讲完了。她靠在他怀里,静静看着窗外的红灯笼,温暖地摇摆着。身边的竹香清凉舒心。 只要有他的信任,这些苦难对她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如今说了出来,对她来说也是一身轻松。 身后是沉重压抑的一声低叹。 “是我的错,怪我没有认你。” 他嗓音沙哑,低沉,“丫头,五年,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韩攸宁轻轻摇头,“不怪你,你一直在成全我,我都明白。我每日抄经,日子便能过得快些。” 赵承渊环着她,久久不语。 韩攸宁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她轻声道,“哥哥,我饿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王爷,我饿了。” 赵承渊笑,听她一声“哥哥”,似乎是对他的信任又全部回来了。就如之前。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想喊哥哥便喊吧,横竖我知道不是。” “嗯!” 昏暗中,眼睛里落入了浩瀚星辰,明亮璀璨。 她喜欢“哥哥”这个称呼,就似回到了无忧无虑的过去,每日只有美好。 哥哥,哥哥。 外间已经点了烛火,下人都在外面廊下候着。 晚膳流水地摆了上来,赵承渊挥退了下人,只二人一起。 王府的膳食,一如既往地精致,桌上也不乏让人脸红的滋补之物,却做得极为含蓄文雅,让人吃了之后,问了方知道是什么。 韩攸宁心里轻松,胃口蛮好。 赵承渊不停帮她夹着菜,见她开怀,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以后便如此,乖乖吃饭,总该如之前那般才好看。” 韩攸宁腮帮子鼓鼓,如同小松鼠一般,她咽了下去方笑道,“我总被人笑话胖,这次回来是打算减肥的。奈何那几年饿狠了,见了吃的便管不住嘴。直到要成亲了,就想着不好再这么胖下去……” 她停了下来,笑着改口,“反正我是喜欢吃的,再胖回去也不难。” 剜心之痛,便是如此了吧。 赵承渊神色不变,盛了一碗汤放到她面前,笑容和煦,“王府里的汤做得好,你尝尝。” “嗯。”韩攸宁展颜一笑,“那日我在荷塘落水,你说自己身子弱抱不动我,等我胖得你抱不动了,可如何是好。” 赵承渊靠近了她,附耳低语,“我身子弱不弱,你以后便会知道。” 韩攸宁咀嚼了一番他说的话,脸腾地染上了红晕,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她听懂了! 好容易赶走的新婚羞涩紧张又回来了,一直到晚膳毕,她的脸都是烧红似晚霞。 沐浴后,韩攸宁躺在被窝里,紧张地盯着外面。 玉娘说新婚燕尔,男人就跟恶狼似的,女人难免要遭些罪。 她今日一整日都很不舒服,哪里还受得了? 幔帐掀开,赵承渊身着雪白寝衣,带着湿润的清香上了床。 他看着一脸紧张的小丫头,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腮帮子,“又怕了?” 韩攸宁依然嘴硬,“没有。” 赵承渊手一挥,床前围廊上挂着的宫灯熄了,拔步床内陷入了黑暗。 他躺在她身侧,单独盖了一条被子,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三日回门。” 韩攸宁暗暗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赵承渊在黑暗中睁着眼,直到身边人儿的呼吸沉了,方起了身,出了寝殿。 永锡堂院外,罗平在黑暗中守着,还有不远处站着的,是段毅。 两人皆是面无表情,一个比一个冷漠。 赵承渊听攸宁说过,段毅为护她而死。 他说了句,“段毅以后便和罗平叶常轮值,不必夜夜在这里守着。” 这句话,相当于默认了段毅可以名正言顺在内院护卫。 段毅拱手,“是!” 赵承渊看了罗平一眼,罗平跟着进了院子,去了会客厅。 赵承渊道,“给霍山传信,查陆冰。” 罗平向来沉稳,此时却有片刻的怔楞,拱手道,“是!王爷,是查哪个方向?” “京中,西凉,都查。”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62章 回门 早上醒来,天光乍亮,薄光透过阑窗映了进来,映在矮榻上男子的脸上,为他刷上了一层清冷。 那一片薄薄的天光里,他便是远离尘世喧嚣的谪仙,手里握着一卷书,垂眸清读。 觉察韩攸宁的目光,赵承渊放下书,走到床前,刚睡醒的小丫头神态软糯娇憨。 他俯身笑问,“睡的可好?” “嗯,哥哥早醒了?”韩攸宁坐了起来,嗓音慵懒软糯。 “没多久。”赵承渊不动声色帮她整理衣衫。 韩攸宁低头一看,忙揪着衣襟,另一只手推他,“王爷出去,我要更衣了!” 赵承渊微笑着,负手出了内室。 铃儿和秋叶这才敢进来。 铃儿服侍韩攸宁穿着衣裳,一边低声道,“王爷早早地便醒了,却不知为何没去练武场。他还自己拎了桶凉水进来,大冬日的,还是早上,洗凉水澡不冷吗?” 韩攸宁也颇疑惑,凉水澡,脾胃弱的人受得了吗? 她道,“是不是小厨房里没有备热水的缘故?” “小厨房整夜都有人守着,锅里一直烧着热水,以备王爷叫水。”铃儿红了脸,小声道,“奴婢跟王爷说了有热水,他说不必。” 秋叶在一旁整理床铺,说道,“奴婢之前在国公爷院子里做粗使,国公爷倒也常有早上冲凉水澡的习惯。奴婢烧了热水他也不用。想必是练武的人都这样。” 韩攸宁和铃儿深以为然,话题就此打住,主仆三人又说起了回门的事。 赵承渊坐在外间,听着主仆三人说话,无奈摇头。 攸宁身边都是年纪小不懂事的丫鬟,也无管事的嬷嬷。许多事没人教,她们一时半会怕是琢磨不明白了。 小丫头似乎是怕跟着她的人会重蹈覆辙,一个个受牵连死去,一直也不曾添置人手。 用过早膳,府里的下人正式来见过了王妃。 来的都是内外院各处的管事和大丫鬟,还有庄子铺子别院的管事的,满满站了一院子,晋王府一直没有内眷,是以王府里并没有用太监。 韩攸宁见到了两个熟面孔,青绫和紫绫。 两人都是规规矩矩跪地行礼,并未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赵承渊站在韩攸宁身边,只一句话,“以后这府里,王妃说了算。” 下人恭敬应是,磕了头,退了出去。 韩攸宁知道这是赵承渊在替她立威,这一句话,也足够了。 程汉已经备好了回门礼,满满两马车。 今日是大年三十,路上是匆匆赶着回家团圆的行人,手里是或多或少或贵或贱的年货。 不管一年里收获如何,都是脸上带着笑,迎接一年的结束和明年的新生。 马车里,赵承渊与韩攸宁说起府中内务,“待年后不忙了,就让各处管事把账目交给你看,以后便是你来管着了。之前你在国公府管得不错,想必这些对你来说也不难。” 韩攸宁闷闷嗯了一声。 “你身边没有管事嬷嬷不成,你想想,是从国公府挑还是从王府挑?” 韩攸宁把玩着裙边禁步,心不在焉道,“王府吧。国公府里得用的妈妈不多,我都带走了,父亲怎么办?” 赵承渊笑看着她,“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韩攸宁抬眼看他,“青绫和紫绫可是王爷的通房丫鬟?” 若不是今日见到,她都忘了还有这么两个人。从晋州回京城时她们并没有跟着,怎么又来了呢? 她们俩的衣着打扮,可不像普通的丫鬟。 赵承渊笑了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不叫哥哥了,吃醋了?” 韩攸宁没吭声。 赵承渊笑道,“她们是三年前太后送到晋王府的丫鬟,一共四个,有两个已经做错事发卖了。这两个,是太后前些日子差人去晋州把她们接过来的,前两日刚到。” 韩攸宁冷哼,“太后真是体贴王爷。” 摆明了,就是给他做暖床的。 也不知道他用过没有。 大家子弟大都在十五六岁知事后便有通房丫鬟,他们不会将她们看作自己的女人,只作多了个差事的寻常丫鬟看待。她们将来造化好的会提妾室姨娘,大多是继续当下人,或被发卖了。 洞房那日,他似乎也蛮懂,知道她会疼,知道慢慢引导她动/情。 赵承渊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附耳低语,“她们只是太后的眼线。我和你一样,那日都是破天荒头一回。” 韩攸宁哦了一声,正色道,“那没事了。” 赵承渊揽着小丫头笑,“你只管指使她们做事,若是不想见她们,便打发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就好。” 韩攸宁心里盘算起来,“好,那我就帮她们寻个好去处。” 赵承渊微笑,他倒想看看,小丫头会如何处置。 国公府大门敞开,韩钧在大门内来回溜达着。 小厮来报,“国公爷,王爷王妃马上就到了!” 韩钧淡淡嗯了一声,踱着步子去了外书房。 小厮看到国公爷颇从容的背影,一时陷入迷惑,挠头道,“国公爷不着急啊?怎么人来了他反倒走了?” 韩思行拍了傻小子一巴掌,“一边去!” 他负手出了大门,等着妹妹妹夫回门。 韩锐则领着二房诸人,已站在府门口候着。韩锐和韩思齐神色颓废,楚菁菁和韩清婉眉目间也有忧虑。 待得王府马车停了下来,众人跪下相迎。 赵承渊扶着韩攸宁下车,免了他们的礼。 韩思行起身先打量了一番妹妹,见妹妹气色不错,眉眼间颇欢喜,方对赵承渊伸手,“王爷请。” 赵承渊微笑,“世子请。” 他挽着韩攸宁的手,与韩思行并行。 韩思行皱眉盯着两人的手片刻,最终没说什么,行吧,夫妻恩爱是好事。 二房诸人跟在后面,看到晋王对韩攸宁的宠爱,一时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 若是大房二房和睦,如今不是共享富贵的时候吗?府里出了个晋王妃,是何等荣耀? 韩攸宁他们去了外书房。 赵承渊拱手施礼,“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韩钧坐在上座,先打眼看向女儿,见她脸色红润,颇为欢快地行礼,方神色缓和下来。 他沉声道,“嗯,王爷坐下说话。” 韩攸宁陪着坐了一会,听着父亲对赵承渊明里暗里地敲打,便回了内院。 玉娘已经在锦和堂小跨院等着她了。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63章 玉娘女儿 玉娘上下一打量她,笑吟吟道,“看来还不错。我教你的那些,可用上了?” 韩攸宁红着脸坐下,抱着茶水喝。 当时只顾紧张,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唉,看这样子就是都忘了。”玉娘往她身边靠了靠,“这两日累坏了吧?可有按我说的推拒了他?” 韩攸宁唔了一声,结结巴巴道,“就……一回,后来他……没再动我。” 玉娘有些意外,“唷,晋王爷还是个心疼人的。这样的男人倒是少见,小丫头,你可有福了。” 韩攸宁红着脸,很少见吗? 玉娘拉着她说了会儿体己话,最后忍不住,透露了一个好消息。 她的女儿阿秀有眉目了。 霍山派人去从她老家寻起,阿秀三岁就被卖了,十三年来倒了不知多少手,中间又多次换名字,并不容易找。直到最近,他们竟兜兜转转寻回了京城。 玉娘红着眼道,“霍总镖头说,阿秀因着模样好,前两年被卖去了青楼,结果她接客头一晚,就把那嫖客给杀了,逃了出来。到现在这个案子在府衙还是个悬案,她也没了踪影。” 听起来,倒是个烈性的。 韩攸宁坐在玉娘身边安慰,“阿秀能逃出来,必然是有些本事的。你放心,她这两年过得定然差不了。既寻到了京城,想寻到她对镖局来说就更容易了,说不得过不了多久,你就见到她了呢。” 玉娘笑中带泪,“比她娘强,不肯认命。” 韩攸宁笑,“她娘也很不简单,要不然怎么能驯服了文将军呢?” 玉娘握着她的手笑,眼里全是感激,却不好意思说出口。她是没想到小丫头竟背地里悄悄帮她寻女儿。 她从没敢想过,她这辈子还能有个好归宿,还能寻回女儿。 楚菁菁和韩清莲来了。 楚菁菁说起来这几日发生的事。 韩清婉已经被下葬了。族里嫌晦气,给二房施压,停灵不得跨年。所以停灵未满七日,就草草下了葬。 因着韩清婉自奔为妾,天下皆知,已算出嫁女。按着规矩,出嫁女不入娘家祖坟。韩锐与族里众长辈大吵了一架,韩清婉最终还是没能入祖坟。韩锐只得在祖坟附近买了块地,将人下葬。 楚菁菁低声道,“二老爷去了太子府讨要说法,太子让二老爷去寻三皇子,便将人赶出来了。二老爷又去了三皇子府,三皇子却是冷笑,说若是不怕被牵连抄斩,那只管跟他攀上这门亲。二老爷吓得话也不敢说就回来了。” 韩攸宁并未表态,因果循环,这是韩清婉该得的报应。 “思齐已经被从国子监除名了,国子监给的说法是,他宿花眠柳行为败坏,有辱斯文。”楚菁菁叹了口气,“王妃,二房彻底败了,男人们是都指望不上了。可怜莲儿……” 韩攸宁明白楚菁菁的意思,说道,“如今国公府里就剩三妹一个女儿,又有宫里嬷嬷教着规矩,她只要自强上进,心思清正,定不会差了。” 楚菁菁陪着笑应道,“是,王妃说的是。” 韩清莲情绪比较低落,只问了韩攸宁几句她这几日过的好不好,便沉默着听她们说话。 二房的前途被彻底堵死了,又有几个世家愿意求娶她这样身世的女儿? 韩攸宁从发间拆了一支金钗放到韩清莲手里,“正月里别忘了去给姐姐拜年。” 韩清莲眼睛亮了亮,“好的,王妃!” -- 用过了午膳,韩攸宁他们没有久呆,回了晋王府。 大年三十,各府正是最忙的时候。 王府里忙碌有序,韩攸宁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府里下人和侍卫得的赏钱是往年的双倍。 大家都开心,吉祥话不断,过年的喜气愈发浓了。 赵承渊微笑站在廊下,小丫头穿着大红袄裙,兴致勃勃地四处贴对联贴福字。 正殿偏殿,门上窗上都红艳艳的。 小丫头脸红扑扑的,一直躲着铃儿不肯穿上斗篷,铃儿在后面追着苦口婆心,她就在前面跑。 院子里洒落笑声。 韩攸宁跑了过来,额头上是细密的汗,在台阶下仰着头喊道,“王爷,我们还缺着一副对联一副福字,贴在喜字旁边,王爷给写了吧?” 她在人前还是喊他王爷。 赵承渊走下台阶,拿着帕子帮她擦汗,“我写可以,不过你要来替我研墨。” “好!” 韩攸宁拉着他的手往正殿书房走。 院子里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王爷待王妃可真是宠爱!亲自帮她擦汗! 书房颇大,多宝阁上摆满了书,这是韩攸宁的书房,不过里面的书倒有大半是赵承渊看的。 偌大气派的书案摆在房中央,韩攸宁扶袖研墨。 下人拿了裁好的红纸过来,铺在书案上。 赵承渊笔走游龙,一副对联很快便写好。 韩攸宁看着对联惊呆了,笔锋浑厚遒劲,却又锋芒内敛,气势磅礴又不张扬。这哪里是对联,分明是可以裱起来挂在墙上欣赏的墨宝。 她惊叹,“我都舍不得贴出去了。” 赵承渊笑,“你若喜欢,我虽是给你写便是。” “嗯,也对啊!” 韩攸宁小心翼翼将对联放到一边,又帮他铺上四方纸,“一会这对联和福字我要亲自贴才行。”新笔趣阁 赵承渊将毛笔递给她,“福字你来写?” “好!”韩攸宁接过笔,站到了赵承渊身边。 蘸墨落笔,一个福字写完,她忽而顿住了。 她方才自然而然地,用了右手握笔。 她右手写的字,即便与赵宸的字大不相同,可一勾一画都带着他的影子。尤其是这个“福”字,赵宸不知让她临摹了多少遍,几乎可以以假乱真,那一年太子府里贴的福字都是她写的。 墨滴在了福字上,韩攸宁将它拿起来揉搓成团扔了,将笔塞到赵承渊手里,“我写的不好,还是王爷写吧。” 赵承渊认出了那几乎赵宸的笔迹,只是腕力偏弱,笔锋不够雄浑。攸宁跟着赵宸练过字,她昨夜没有说起。 他们之间,毕竟有过两年的美好,即便攸宁说得风轻云淡,可太子期间在攸宁身上花的心思,他大致能猜到些许,没有十分怕也有八九分了。 要不然,也不会有那般惨烈的结局,不会有这一世的追随。 之前叶常提起攸宁左手写字,原来是这个缘故。 赵承渊铺了张新的纸上去,将笔递还她,温声道,“写得很好。你写了,我来贴。” 韩攸宁低叹了一声,有些痕迹,是如何都抹不干净了。 她左手执笔,写了两个福字,与方才的那个完全不同。 赵承渊刮了刮她的鼻子,“左右手都会写字,小丫头当真是不简单。” 韩攸宁见他语气轻松,也很快释然,终是不能让过去再羁绊了。 她仰头笑,“哥哥和我一起贴!” 赵承渊笑着,拿着写好的对联和福字出了书房,小丫头刷浆糊,指挥着他贴对联。 “往左一点!往上一点!哎呀往左边歪了……好,好!” “王爷,我怎么看你贴得不如我贴得好?” “还是应该我来贴才对!” 太后宫里的太监魏仁过来传旨,便看到了这一幕。 他一时呆愣,王妃这是在嫌弃王爷? 可怎么敢!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64章 羁押三皇子 魏公公奉太后旨意,来请他们参加大年宫宴。 参加宫宴的除了宫妃,三位皇子,还有宗室几个血脉近的宗亲,宗亲里来的都是男子,而王采丹和胡明珠两个女孩在其中便格外显眼。 赵承渊携着韩攸宁的手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道着新年吉祥。 赵承渊的身份在宗亲里是最高的,他们的座位自然是最上的。 赵宸坐在他们对面,行礼之后便坐着垂眸喝茶,神色淡漠。他身后是王采丹和胡明珠,她们未来的身份不言而喻。 韩攸宁腰杆笔直端坐着,仪态端庄。她现在是晋王妃,仪态要格外注意一些。 赵承渊替她斟了茶,笑道,“放轻松些,一整晚下来,怕要累坏了。” 韩攸宁微微侧首,轻声说道,“习惯了,也不觉得累。等着回去守岁时,我再放轻松也不迟。” 赵承渊笑,“今日你没午睡,看你能坚持到几更。” 韩攸宁微微蹙眉,“是啊……从小到大守岁,我还没撑到子时过。王爷你到时多陪我说说话,或者,你给我讲故事?” 赵承渊淡看了一眼对面,赵宸喝茶的动作凝滞,“好。” “噢对了,我跟孙大娘学了剪纸,我到时还能教你剪纸。” 赵承渊笑着继续应着,“好。” 庆明帝和太后来了,皇后依然是缺席。 庆明帝看向赵承渊,“七弟难得能来,之前几年你大都在府里躲清静了。” 赵承渊微笑道,“新妇进门第一年,该让她跟着热闹热闹。” 庆明帝淡淡看了韩攸宁一眼,“成了家果真是不一样了,多了一块心事。” 赵承渊微笑,“皇兄说的对。” 韩攸宁心底一沉,庆明帝这话有没有旁的意思她不知道,可她恍然发现,自己成了赵承渊的弱点。 不知自己的存在,会不会拖累了他。 庆明帝没有再与赵承渊交谈,说了些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宫宴开始。 一道道精致华美的御膳摆了上来,华而不实,不但比不上晋王府的膳食,甚至比不上寻常百姓家的清粥小菜,乏味的很。 再加上太后和庆明帝说的话,大家一遍一遍极尽阿谀奉承的敬酒词,就更是乏味了。 若不是赵承渊给她夹菜,她恐怕一口都不想吃。 起了丝竹歌舞,酒正酣时,大家便开始随意走动,互相敬酒寒暄。 过来敬酒的都是要敬夫妻,韩攸宁跟着喝了不少,她即便只稍稍抿一口,不知不觉也喝完一杯了,脸色已然酡红。 王采丹依然是笑语嫣然,没有表露任何不妥,一声“皇婶”也喊得颇顺口。 韩攸宁微笑与她说话,但愿她能就此打住,做最好的自己。 赵宸过来敬酒,“皇叔,皇婶,新年大吉。” 赵承渊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王妃已经喝多了,这酒就不必了。” 赵宸目光从韩攸宁脸上扫过,他是知道她的酒量的,两杯必醉。 他道,“那就罢了。” 他将杯中的酒喝了,退回了座位,拿着酒壶自斟自饮。 他身后的胡明珠过来敬酒,赵宸神色淡漠,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般,只自顾自喝着酒。 赵承渊起身,“母后,皇兄,王妃不胜酒力,儿臣先退下了。” 庆明帝没有勉强,“既如此,便回吧。” 众人起身拱手相送。 出了皇宫上马车,韩攸宁方舒了一口气,“当真是辛苦。” 赵承渊笑,“只今年一次,以后便不必为难自己了。” 韩攸宁点头,“嗯,到时寻理由推了吧!” 赵承渊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此时已经是二更时分,炮竹声声,万家灯火通明,与天上繁星连成一片,一片热闹繁华。 晋王府静静矗立在天地之下,似山岳倾压。 回府之后,夫妻二人守着炉火,烤着花生,剪纸,讲故事,守岁。 韩攸宁依偎在赵承渊身边,感受岁月静好。她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是新的一年。 每日迎来送往,都是前来拜年的宗亲女眷和官员女眷。 小时候盼着过年,可以四处串门拜年,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待得自己当了家方知,过年当真是最累的时候。 而赵承渊,晨练也不过停了那么一日,之后照样天天晨练,每日除了接待客人,大半的功夫都是待在外书房,似乎是忙碌的很。 他虽会在她睡前回来陪她。可铃儿说,往往是她睡着了后,赵承渊便又走了,半夜方归。 正月初五,新年第一次早朝。 大理寺雷厉风行,搜集了岑大将军的诸多罪证,人证物证俱全。 庆明帝当朝下了旨意,岑大将军满门抄斩,三皇子押入诏狱候审。 满朝哗然。 岑大将军被抄斩大家早有预期,武将进了大牢通常都是滔天大罪,可三皇子为何会被牵连进去?数年前他才十几岁! 且不是禁足,不是削爵,是押入诏狱!自古以来有几人能好好地从诏狱走出来! 散朝后,赵宸率先出了大殿。 镇国公王灿走在他身侧,“殿下,事情会不会太顺利了?” 赵宸目光微沉,是太顺利了。 赵寅是父皇看重的皇子,制衡太子一派的棋子,即便疑心他私通宫嫔,可能如此果断将他押入诏狱,也着实让人意外。 王灿低声道,“有件事,说不得能有些关联。” 赵宸道,“舅父请讲。” 王灿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昨晚晋王进宫和皇上下棋,臣在外面候了一个时辰,方被召见了进去。” 赵宸脚步一顿。 “七皇叔?” 他原本是担心七皇叔会出手救赵寅,毕竟赵寅平日里为人疏阔爽朗,七皇叔对他似乎颇为认可,又有德妃明里暗里多番示好。 王灿道,“臣也不敢确定,不过晋王若是出手,三皇子定然是在劫难逃了。” 赵宸不语。 王灿又道,“接下来无人可挡殿下之势,您便该收拢贤才,巩固地位。老臣且不说,像廖元思这等学子,将来必成大器,可位极人臣。如今他被抹去了举人身份,今年的春闱便不能参加了……” 赵宸淡声道,“此等为私欲立场不坚的人,不堪大用。舅父歇了心思吧。” “他如今正是少年郎,难免难过美人关。丹阳……”王灿叹了一声,“丹阳打小跟你感情深厚,也是不忍看你伤心,想着替你出口气。” 赵宸目光冷了冷,“孤哪里来的伤心,舅父与丹阳说一声,好自为之。” 说罢,他加快了脚步,将王灿甩在了后面。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章节目录 第365章 不破不立 韩攸宁在书房里临摹着字帖,字帖是赵承渊所写,锋芒内敛又不失大气。 过往的那些痕迹,逃避是没有用的,既然深刻,那她就多花些力气除掉便是。 秋叶进来禀道,“王妃,吴嬷嬷领着慈宁宫的贺嬷嬷来给王妃请安。” 韩攸宁放下笔,去了外间厅堂,“让她们进来。” 吴嬷嬷是赵承渊指给韩攸宁的,原是陆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打从赵承渊小时候便跟着他。她看着颇严厉,是内院的总管事,行事带着利落劲。 这几日趁着宗亲拜年,她帮韩攸宁理清了宗亲各府之间的关系,不时掺杂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旧事。 此人极懂分寸,即便她如今兼管着永锡堂,也不会贸然进寝殿,只等通传了才肯进来。 殿门打开,吴嬷嬷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嬷嬷进来。 “老奴给王妃请安。”贺嬷嬷跪下磕头,规矩丝毫不差。 韩攸宁让她起身,给赐了座。 吴嬷嬷先解释了一番,“贺姐姐与奴婢是旧相识,原在宫里是常打交道的。奴婢老家过来亲戚拜年,给奴婢送了些酱菜过来,贺姐姐爱吃,奴婢进不得宫只好让她自己来取。贺姐姐说该先来给您请安。” 韩攸宁微笑,“贺嬷嬷倒不必如此多礼,你在母后身边服侍了半辈子,该当是我的长辈了。以后若得空,便来王府喝茶。” 贺嬷嬷抚了抚发髻,“奴婢不敢当。来的时候太后娘娘也说,王妃是她最小的儿媳妇,让奴婢该多加敬重才是。” 韩攸宁与她客气寒暄着,又赏了她一瓶玉香丸,且说明了它的香气与太后的并不相同,不会冲撞了太后。 贺嬷嬷的神色愈发恭谨,言谈间多了些亲昵。 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身心被岁月荼毒了大半辈子,最是污浊,也最该用这玉香丸来清浊气。 太后娘娘用过一段时日,便神清气爽,彻底爱上了这东西,它的功效由此可见一斑。 铃儿进来,禀道,“王妃,奴婢去外书房送点心,结果紫绫姑娘已经在那里了。王爷和太子殿下在谈事,便让她在一旁候着斟茶递水。奴婢瞧着,她做了栗子糕和莲子糕,已经被吃了大半。奴婢做的点心王爷和太子殿下想必不会再动了。” 铃儿说到最后,有些失落。 韩攸宁颔首,“嗯,紫绫向来是得用的,你去箱笼里拿只金镯子赏她。” 铃儿嘟囔,“您前两日赏过她金镯子了,那日太子殿下过来拜年,她也是做的栗子糕和莲子糕。” 铃儿暗叹,那紫绫果真是迫不及待,自己只说了句王爷最近喜欢吃栗子糕和莲子糕,她就日日做了偷偷往外书房送。只不过王爷单独在时,她人还没出内院就被守门的婆子拦下了。 今日太子来了,她又迫不及待去献殷勤去了。还说什么,她本就是王爷身边的大丫鬟,做这些事原是应当的。 韩攸宁嗔了她一眼,“加了莲心的莲子糕你可会做?那这次就赏金钗吧。” 铃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去了内室。 贺嬷嬷目光微动,低头抿了口茶。 吴嬷嬷笑着起身,“贺姐姐去我那儿吧,也好让王妃歇息。” 贺嬷嬷微笑起身告辞。 她去吴嬷嬷那里拿了酱菜,又低声打探了几句,便匆匆回宫了。 慈宁宫。 王太后脸色阴沉。 “几年没在哀家身边,倒把她的胆子养肥了。栗子糕,加莲心的莲子糕,她打探的倒是清楚,都是太子爱吃的。” 贺嬷嬷道,“听吴嬷嬷说,王爷一直没有将她们收房。如今她们俩都已满十八了,难免会多想些,替自己寻别的出路。不过,只这么两回,许是碰巧了……” 王太后冷笑,“别的会碰巧,可加了莲心的莲子糕,可不是人人爱吃的,没人会拿着这个贸然去招待客人。太子爱吃这种莲子糕,不用心打探恐怕也不会知道。” 贺嬷嬷:“那……” “太子储君之尊,即便收通房丫鬟也要挑那老实本分的,没有让这些狐媚子扰了心神的道理。” 王太后摩挲着玉如意,“他们晋王府不是有个规矩,女子满了十八就或发卖或配人或自赎自身,你去给晋王妃送个信儿,别因着她们是哀家赏的就乱了规矩,都发卖了吧。” “青绫看着倒还稳重,没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 “既然是要处置,自然是一起处置,没有单挑一个出来的道理。明日你再去传口谕吧。” “是……” 次日韩攸宁便得了太后口谕。 她也不自己经手,让吴嬷嬷着手去办了。两个人都被发卖了。只不过紫绫刚到了人牙子手里一日,便饮毒自尽,香消玉殒。 赵宸得消息时正在监斩岑大将军一家。 他淡声道,“知道了。” 卫霄低声道,“此事蹊跷,太子爷怕是被利用了,卑职再细查一下。” “不必。” 她想利用他一回,便如了她的愿吧。 赵宸扔下签令牌,“行刑!” -- 韩攸宁练字累了,便出了永锡堂,打算去外院看看赵承渊。 院门外,叶常对着墙站着,一副面壁思过的模样。他刚从马房里被调回来。 韩攸宁奇怪看他,“叶常,你又被罚了?” 叶常神色恹恹,摇头,“没。” 罗平知道他这个毛病,杀了女人就自责,上前一步拱手道,“王妃可是要出去?” “去外书房,你跟着吧。” “是!” 罗平眼神示意叶常调整情绪,自己则跟在韩攸宁身后。 到了外书房,刚好听见守门在禀报,“禀王爷,德妃宫里的掌事宫女玉华求见王妃。” 赵承渊抬眸看韩攸宁,挥手让侍卫退下,“回了吧。” 韩攸宁走到他书案对面坐下,“我是听说三皇子被羁押了,王爷不打算出手相救吗?” 赵承渊放下笔,“不救。” 韩攸宁讶然,“可他若是死了,你便要和太子对峙。仓促之间,王爷可有万全的准备?” 按着赵宸的性子,定北军必然会被他暗中收入囊中,且似乎,前世还没让庆明帝发现端倪。 她转念一想,“王爷是因着我?王爷大可不必让自己陷入危局,且三皇子也未再做过害我之事。” “不破不立。” 赵承渊拿湿帕子净了手,剥着福橘,说道,“三皇子下诏狱,也不全然无辜。他既享了德妃和岑大将军给他带来的的好处,也该承担他们给他带来的灾难。你不必有心理负担,不是你的缘故。”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笔趣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更新,第365章不破不立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366章 庆明帝手中的刀 不破不立。 也就是说,赵承渊打算与赵宸正面对上了。他如今知道了前世之事,定然会对自己前世的选择有些预判,还是不要再去干扰他的计划。 至于三皇子赵寅,他的确算不得完全无辜。 韩攸宁吃着福橘,揭过了此事,说起紫绫和青绫。 她得意地睨着赵承渊,“让太后主动将人送走了,王爷觉得如何?” 赵承渊赞道,“抓住太后的软肋,一击而中,绝妙至极。” 在太后眼中,恐怕旁的皇子都加起来,也比不过太子一人的分量重。她总觉得太子受的苦太多,对他格外偏爱。 计策虽不错,不过…… 他问在那里洋洋得意的韩攸宁,“我最爱吃什么点心?” 韩攸宁理所当然道,“糯米桂花糕啊。” 她转而一想,似乎自己也只给他做过这个点心,没有做过旁的。他一直也没得选啊。 她有些讪讪,“王爷最爱吃什么点心?” 赵承渊探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糯米桂花糕。” 韩攸宁松了口气,却又听赵承渊加了一句,“你做旁的,我也爱吃。” 她闷头吃橘子。 以后还是琢磨做些旁的吃食吧,她对赵承渊的喜好了解着实不多,看看能不能发掘出来些旁的喜好。 方才那个侍卫又进来了,“禀王爷,玉华说,她那里有王爷您想知道的秘密。” 赵承渊抬眸,“让她进来。” 侍卫退了出去,不久后便领着玉华进来了。 赵承渊和韩攸宁已经坐到了会客区。 玉华比起上次见面少了些从容,眼中可见惊惶。她跪地磕头后也不起身,就跪在那里。 赵承渊淡声道,“既然去过刑场,便该知道皇上心意果决,事情已无转圜余地。你再来相求,也是徒劳。” 玉华又磕了头,方道,“王爷心境清明,定然知道三皇子并未做过恶事。德妃娘娘说,一切罪过她来承担,只求王爷王妃可救三皇子一命。娘娘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赵承渊道,“你先说说,那秘密是什么。” 玉华迟疑了一瞬,很快便想明白,她此时没有谈条件的任何资本,此时不说,便永远都没机会说了。 她道,“王爷被困宫中时,给太子下毒之人的确是四皇子,且那毒是来自皇上。是四皇子的随从寻人买药,皇上的人将药卖给了他。” 赵承渊毫无意外之色,淡声问,“德妃又是如何知道的?” 玉华见他如此平静,担心他不信,便也顾不得隐瞒细节,一股脑地讲了。 “卖药给四皇子随从的侍卫跟孙嫔私通,娘娘碰到过一回,抓住了他的把柄,诈一诈就说出来了。皇上还让他拿着解药潜伏进太子府,一旦王爷这边被处决了,那侍卫就给太子喂解药,人便能救回来。” 赵承渊神色不动,原来还有解药这一说。看来皇上对太子也不算完全无情,给了他一些活命的机会。 不过这活命的机会给的也不多,那侍卫既然被德妃买通,大致不会将解药喂了他,那么太子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道,“这么说,皇上和四皇子要害本王。” 玉华:“回王爷,正是。太子与王爷也明显不是一条心,他若势力扩大,定然不会让王爷好过。而三皇子疏阔正直,他只要活着,定然会成为您的助力。” 赵承渊淡声道,“这么说,德妃不但要本王救三皇子,还要本王扶他上位当皇帝。如此方可保晋王府平安无虞。” 玉华眼中有了几分希翼,“王爷若肯成全,德妃娘娘在某处存有丰厚家资,愿全部奉上以示诚意。” 赵承渊指节轻扣着桌子,“皇上与本王一向手足情深,四皇子无勇无谋,恐怕看不透太子死活对本王的影响有多大。即便看透了,他也没那个胆量。那便是贤妃示意。 可贤妃此人色厉内荏,即便她看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可毒杀储君这种事一旦事发便是万劫不复,她也没那么大的胆量。毕竟太子死了,还有三皇子在,三皇子背后有定北军支持,这事的好处对贤妃也没大到让她孤注一掷的地步。可她为何要如此冒险呢?” 大冬日里,书房里也并不温暖,玉华额头起了细密的一层汗。 头顶的威势压人,叩击声一下下敲在她心口,让她心乱如麻,彻底乱了分寸。 她良久后方平稳了些情绪,“三皇子当时刚被皇上禁足过,不得圣心,贤妃行事莽撞,见其中有些好处,便动了心思……” “这些话,你觉得本王可会信?”赵承渊眸光冰冷,“是德妃在贤妃面前有意无意提起,皇上想除本王,对太子生死又漠不关心,若彼时有人出手杀了太子,即便事发了皇上也不会怪罪。本王说的可对?” 玉华脸色煞白。 晋王就如亲见一般,德妃是闲谈中开着玩笑说的,几次之后,贤妃便上了心。 赵承渊继续道,“德妃这一计若是成了,兵不血刃便可解决了本王和太子、四皇子三人。她有如此诡谲心思,今日又何须本王来相救,本王又为何要救他?” 玉华接连磕了几个响头,伏地哀求,“王爷,之前是娘娘糊涂……您若信不过三皇子,哪怕只救他活命便好。娘娘别的不求了,只求三皇子活着,削爵也好,流放也好,娘娘都愿奉上全部家资!定然是王爷想不到的丰厚!” 赵承渊冷着脸,“你退下吧。你说的这秘密本王都知道,德妃的家资本王也没兴趣。” 玉华又是磕头,转而求韩攸宁,“王妃您行行好,救救三皇子!三皇子与定国公忘年交,定国公对他也是颇为欣赏……王妃若是救了三皇子,定北军诸多武将定然也会信服王爷,成为王爷的助力啊!” 韩攸宁尚处于震惊中。震惊于庆明帝对赵宸的狠心,更震惊于,那个毒药竟然是出自庆明帝之手。 那么也就是说,前世真正给她下毒的人,是庆明帝? 韩清婉只是如四皇子一般,因着私利,做了庆明帝手中的刀?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新笔趣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更新,第366章庆明帝手中的刀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367章 是孤无能 韩攸宁神色冷淡,“德妃当日之计,害得可不止王爷。杀害储君之罪甚大,彼时我和王爷已经过了五礼,定国公府定然会被株连。现在你与我谈什么忘年交,你觉得我可会顾念这份情意? 至于定北军,王爷不过是闲散王爷,要那些武将的投诚作甚?德妃这哪里是要报答,分明是要将王爷置于险地。” 玉华还欲多言,赵承渊一抬手,侍卫便上前拉着她出去了。 韩攸宁喝着茶,平复心底的震惊,她还是有许多事理不出头绪。 庆明帝为何要杀她,她不过是个太子侧妃,连太子府都出不了,能碍着他什么?若是因着父亲所谓的弑君之罪,他当时就借机株连了她便是,何苦如此绕个弯子。 她原本觉得自己死得明明白白,如今方知,自己死得这般糊涂。连到底是死于谁手都没弄清楚。 “王爷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赵承渊看了罗平一眼,罗平退了出去,清理门外侍卫,自己又在台阶下守着。 赵承渊这才道,“那日你说了前世之事,我派人查三皇子,顺便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查了一遍。从四皇子那里顺着一直查到了德妃。” 韩攸宁犹豫了一下,“太子知道吗?” “他在查,不过四皇子和齐妃不敢对他松口,他只是有一些猜测。我也没告诉他。” 赵承渊看着她,“可是有什么不妥?” 韩攸宁手紧握着杯子,缓缓道,“那毒,正是我吃了将近三年的。” 赵承渊目光森冷下来。 皇上对攸宁下毒?一个小女子,何至于他煞费苦心,还要让她死得不知不觉? 韩攸宁道,“王爷,我想跟太子见一面。他说不定知道其中缘由。” 别的事事关大事成败,赵宸不会说,可这件事,他不至于瞒着吧。 赵承渊端起茶盏喝茶。 他并不愿他们二人见面,他们之间的牵绊太深,可能连攸宁自己都没意识到,到底有多深。 只是,这事关攸宁安危。庆明帝对攸宁起了杀心,前世会有,这一世说不得也有。 形势逼人,他不能冒险拖延,由自己慢慢去查。 他放下茶盏,“好,我来安排。” 当日晚上,永锡堂就备了酒席。 赵宸站在永锡堂院门口,脚步沉重,他原本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再踏足这里。 七皇叔今日寻他来,不是在外书房,而是进内院,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院门打开,叶常道,“殿下请。酒席已经备好,王爷已在里面候着了。” 赵宸迈步进了院子,穿过穿堂,会客厅的门开着,里面坐着的除了赵承渊,还有韩攸宁。 宫灯下的她乖巧坐在赵承渊身边,恬淡,安然。就似岁月悠长,他们可以长长久久地这么安乐下去。 “七皇叔,皇婶。”赵宸拱手。 赵承渊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太子坐。” 赵宸坐下,淡声道,“皇叔请孤来,不只是为了喝酒吧。” 罗平替他斟上酒,便退了出去,站在院子中间守着。 赵承渊道,“你今日刚刚监斩了岑大将军,这种血腥之事太子头一回经历,本王作为皇叔,怎么也该关心一二。” 赵宸淡笑了笑,眼中冰凉,他的七皇叔说话,向来是滴水不漏。 “皇叔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 “今日德妃宫里的玉华来过晋王府,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赵宸盯着他,“皇叔不会是被她说动了,要替三弟求情吧?” 赵承渊帮韩攸宁添了汤,低声道,“你先用膳,不必管我们。” 见韩攸宁开始吃了,方道,“德妃告诉本王一个秘密,说不得太子会感兴趣。” 赵宸垂眸听着。 酒空了一杯又一杯。 竟然真的是父皇的手笔,父皇将解药给一个侍卫,人心难测,他就不怕那侍卫会出了纰漏?他的儿子,在他心目中便是如此分量? 是了,父皇成年的儿子有三个,未成年的儿子还有俩,总能有一个去继承他的皇位。即便都死了,父皇正当年,他的妃嫔还可以再生。 他倏然目光一冷,抬眸看向韩攸宁。 当年真正给攸宁下毒的,是父皇! 韩攸宁神色平静,静静吃着桌上的饭菜。 她放下筷子,对赵承渊道,“王爷,我与太子殿下说几句话,你回避一下吧。” 赵承渊已经知道他们重生的事,不能让赵宸知道,让他有了防备。 赵宸目光中闪过惊讶,攸宁如此让赵承渊回避?她就不怕赵承渊疑心她? 赵承渊站起了身,冷看了赵宸一眼,出了会客厅。 赵宸望向外面,赵承渊挥退了侍卫,自己则在颇远的地方守着。 他转过头看韩攸宁,“皇叔知道了你我的事?” 似乎不可能,若是知道了,皇叔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韩攸宁摇头,“殿下这几月来所作所为,王爷看在眼里,他信我清白,又胸怀宽广,面对殿下时自然坦荡。” 赵宸脸上火辣辣的,目光沉了又沉。 换做他,他做不到。 “今日请孤来,你是要问下毒之事吧?” 韩攸宁点头,“皇上为何要杀我?” 赵宸沉默了片刻,“孤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定国公追随父皇多年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又手握重兵,父皇心里不安稳。至于对对你起杀心,是斩草除根。” “前世父亲被杀,当真是他提剑冲进了宫,要杀皇上?” 韩攸宁一直有这个疑问,只是西南军的兵权后来都落到了赵宸手中,所以她一直怀疑赵宸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赵宸道,“定国公提剑杀进皇宫是真,一路杀了不少御林军。至于具体缘由,孤当年查了许久,却也没有查出来是为什么。” 韩攸宁看着他,试图看出他说此话的真假来。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半点蛛丝马迹?殿下接管了西南军,他们将领就没有过猜疑?” 赵宸笑容苦涩,她是怀疑他做的手脚吧? “孤当初若不接手西南军,西南军便会被永平侯势力控制,孤更是无法相护于你了。”他顿了顿,想到攸宁的结局,苦笑:“罢了。是孤无能。” 拉拢了那么多势力,最终什么也没保住。 章节目录 第368章 父亲) 相护,她当真是没有觉察他的相护。现在想来,或许他的相护,就是保她没有马上跟着父亲一起死吧? 以庆明帝的多疑狠辣,再加上永平侯的心思诡谲,赵宸要对付他们两人恐怕也是艰难。 韩攸宁起身,“天色不早了,便不久留殿下了。” 赵宸不语,起身出了会客厅。 赵承渊环胸站在穿堂前,目光沉沉,看着赵宸从明亮的会客厅出来。 赵宸从他身边经过,停了停脚步,“平日里入口的东西,都小心些吧。” 赵承渊道,“慢走。” 赵宸抬步离开。 赵承渊进了会客厅,韩攸宁坐在那里,神色落寞。 她将赵宸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却不知,赵承渊已经全部听见了。 韩攸宁眼眶泛红,“父亲那般忠孝,怎么可能提剑杀皇上?他替皇上打下半壁江山,自己却是拮据得日子都过不下去,这般无欲无求的人,怎么可能弑君呢?他图什么?” 赵承渊揽着她,沉默。 良久之后,他说道,“定国公会弑君造反,我也不信。” 接下来,赵承渊似乎更忙碌了,韩攸宁有时半夜起来,却不见他人影。进宫也变得频繁起来。 可他但凡是在她身边的时候,依然是从容而愉悦。他的从容,果真是因着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做了无数的努力。 而不管他多忙,一日三餐前都会早早地回来盯着下人验毒试毒。 不管是膳食还是茶水点心,甚至是炭火熏香,每处都要验毒试毒,直到她们做得规范满意了,方罢休。 而但凡他在,他总是自己先入口,方给她。即便他知她嗅觉异于常人,也不肯放松半分。 永锡堂服侍的下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个个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纰漏。 韩攸宁倒觉得还好,毒药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威胁。她更担心的是父亲,如果父亲再一次拎剑杀进宫,恐怕连赵承渊都救不了他。 韩钧拎着一篓子鱼过来看她。 “都是荷塘里捞的,早春正是最肥的时候。你母亲当年爱吃,你随了她,想必也是爱吃的。” 韩攸宁引着父亲往里面走,“嗯,我爱吃。最爱的便是清蒸。” 前世父亲就常说母亲的一些爱好,爱吃鱼,爱吃鲜花,爱吃甜食,这些爱好她们母女很像。 “你母亲也最爱清蒸。” 韩钧将篓子递给孙大娘,又给了一块银子作赏赐,“那你便给王妃清蒸吧。” “哎!谢过国公爷!” 孙大娘笑吟吟应下,端着篓子走了。 心里却是惊讶于定国公身上居然带银子了,且看样子荷包里就这么一块,倒似是早做了准备一般。 韩钧四下打量着院子,满意颔首。 女婿肯让攸宁住进正院,夫妻俩不分开单住,倒是罕见。当年他和阿蔓也是一起住锦和堂,外院的院子一直闲置着,他因这事得了温氏不少微词。 韩攸宁指着那些偏殿,“里面装的都是我的嫁妆,只余了二进里西边那几间空着,王爷说将来有了孩子,小的时候便住那里。” 话说完,她脸红了下来,“不过都是后话,王爷说我年纪还小,孩子的事不着急。” 韩钧道,“他能如此想是最好。晋王去哪里了?” “进宫了,不过午膳前肯定会回来。” 韩攸宁引他进了正殿的厅堂。 韩钧喝着茶,又问女儿一些日常琐事,便道,“三皇子被羁押,你知道吧?” 韩攸宁点头,“知道。” 父亲与赵寅忘年交,总是不忍彻底撒手不管吧。 韩钧道,“昨日三皇子的一个侍妾去国公府跪求我替三皇子求求情,额头都磕出了血。三皇子为人为父还是清楚一些,他会与岑大将军同流合污,我是不信。虽说争储必有流血,只是委实是可惜。” 韩攸宁道,“正月里不见血光,可岑大将军在正月里便被处斩,可见皇上处置他的决心。父亲可曾想过,三皇子若是全然无辜,皇上又怎么会如此决断?父亲若是去替他求情,皇上又会如何猜想父亲呢?” 韩钧沉默了片刻,打消了进宫求情的念头。 “罢了,大周有能耐的皇子,本也没几个得善终的。”他忽而想起自己女婿也是皇子,又改口道,“不过也有例外,有大能耐的,便能顺遂安康一辈子。” 说着话,韩钧的手不着痕迹地摸着椅子扶手,呸呸呸,前面说的话不算数。 韩攸宁失笑。 她帮父亲斟上茶,“父亲谨慎些是好的。岑大将军是武将,父亲也是武将,他虽说是罪有应得,可也说明,皇上开始动镇守四方的武将了。尤其是,背后有皇室姻亲的。” 她看着韩钧,“父亲,或许皇上已经在想如何对付您了。” 韩钧沉眉,“晋王是如何说?” 韩攸宁一字一顿道,“皇家无情,兔死狗烹。” “兔死狗烹。” 韩钧脸色有几分凝重,西南没了南楚威胁,西庸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几年内都不会有大的战事。 而皇上,最近动作,很明显是在培养提拔新的武将人才。 韩攸宁道,“即便父亲一身清白,可皇上若真想除掉您,罗织几个罪名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听王爷说您最近行事谨慎收敛了许多,如今动荡,怎么谨慎都不过分。” 韩钧颔首,“为父明白。为父如今骑虎难下,恐怕解甲归田都不得平安。” 韩攸宁知道父亲指的是她嫁给赵承渊这件事,两府联姻,皇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信任父亲了。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父亲,您可会弑君?” 韩钧眉头一皱,“弑君?你怎么会这么问?” 韩攸宁假借梦境说事,“女儿前几日做了个噩梦,梦见您提着剑杀进了皇宫,杀了很多御林军。后来皇上以弑君谋反的罪名杀了您和大哥。” 她抓住父亲的手问道,“父亲为何会弑君?” 韩钧看着女儿眼中的惊惶,倒跟真的一般,怕是被岑大将军满门抄斩的事吓坏了。 他拍着她的手安慰,“傻丫头,梦又做不得真。” 章节目录 第369章 阿秀 父亲的手宽大厚重,却无法安抚韩攸宁心头的不安。 “那梦很真实,父亲是被成郡王擒获,是在午门斩首。父亲,我心里很不踏实。您好好想想,您可有什么弑君的由头?” 韩钧只好认真回答她,也好让女儿心安,“那种大逆不道之事为父定然不会去做,定国公府忠义百年,怎能将这名声毁在我手里。你放心,即便皇上对我猜忌,我也会尽臣子本分,不会做那种弑君之事。” 韩攸宁倒希望,父亲能说出什么由头来,她和赵承渊也好提前做准备。 韩钧见女儿始终不开怀,便朗声笑道,“我还要保你一生安乐,还等着当外祖父,怎么能随随便便出事,你就放心吧!” 韩攸宁反握着她的手,“父亲说话算话。” 韩钧哈哈笑,“傻丫头,自然算话!” 韩钧好容易哄好了闺女,见她又笑吟吟的了,方离了府。 至于留下用午膳,还是算了吧。那个女婿,他也没那么想见。 到了过午,韩攸宁午睡醒来,铃儿便进来传话,“王妃,王爷让您去一趟外书房。” 韩攸宁有些疑惑,赵承渊若是有什么事通常是直接回永锡堂说,从没这般传过话。 她起身梳妆了,去了外书房。 霍山在。 他在明面上和赵承渊并没有来往,这般白日里过来很不寻常,尤其是赵承渊又特意喊她过来…… 韩攸宁眼中闪过喜色,“世叔今日来,可是大表哥有消息了?” 霍山抱拳行礼,“草民见过王妃。不敢当王妃世叔,王妃还是如王爷一般称呼草民吧。” 韩攸宁也没再坚持,又上前几步,“霍总镖头,可是寻到大表哥了?” 霍山后退了两步保持距离,“陈大公子……现在尚无消息,草民加派了人手,不止在江南,大周其他各地也在查着,却半点都没有他的痕迹。” 说起这些,他很是挫败,按说一个书生不善隐藏踪迹,寻起来不是难事。可一点踪迹都没寻到,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韩攸宁眼中的光彩暗了下来,“还没消息吗……” 前世大表哥是二月里坐船落水身亡,是从江南进京的路上。 她走到赵承渊身边坐下,“三月春闱,大表哥若是不知陈家灭门消息,定是要来京城科考的。你差人多盯着从江南进京沿途的客船,尤其是雾州江段,那一代雾气重最是容易出事。多派些会水的人在那一带巡视。” 霍山很奇怪,王妃说得未免太过肯定了些,从江南进京,有水路有陆路,王妃为何肯定是水路呢? 赵承渊在一旁道,“你按王妃吩咐去做便是。” 霍山拱手道,“是!” 赵承渊推了一碟子削好切成块的苹果给她,“让你过来,是要说另一桩事。” 霍山垂眸站着,暗暗惊讶。 王爷方才与他说着话削苹果,原来是给王妃削的? “什么事?” 韩攸宁很自然地用签子插着苹果,吃了起来。最近被赵承渊喂的,胃口越来越好,好容易减下去的肉慢慢在回来。赵承渊是高兴了,每每看着她吃东西就一脸欣慰,可她却觉得窈窕一些的样子更好看呐。 赵承渊道,“玉娘的女儿,找到了。” “当真?在哪里?可还好?”韩攸宁一口苹果没咽下去,便鼓着腮帮子惊喜三连问。 “先咽下去。”赵承渊待韩攸宁缓了缓,方道,“她当日在青楼杀人逃出来后,被三皇子所救,在府里改名换姓做了丫鬟,后来成了三皇子的侍妾。” 韩攸宁不由得想起父亲提到的那个侍妾,问道,“她昨日可是去定国公府了?” “回王妃,正是。”霍山接了话,详细说了暗探调查的情形。 三皇子只阿秀一个侍妾。 确切说,她现在已经不是赵寅的侍妾了——在年前岑大将军被羁押的时候,赵寅便寻了由头将阿秀赶出了三皇子府,将她送去了百里外的小镇子,给她置了田产,编了个寡妇的身份。 年后她应是得了三皇子被羁押的消息,昨日赶回了京城。她先是去太子府求见太子,在府门口磕头磕晕了过去,太子也没见她,后被太子府的人抬送去了三皇子府。 她许是知道三皇子和定国公有几分私交,醒来后便又去了定国公府。从定国公府出来后,她便不吃不喝在定国公府门口守着,应是对定国公抱了些希望。 正月里夜间寒风刺骨,她一个弱女子,蜷缩在墙根下硬生生扛了一夜,见人出来就磕头。 韩攸宁眉头蹙了起来。 怪不得父亲会心软。阿秀和她差不多年纪,又颇有真性情,父亲本就对赵寅有惺惺相惜之心,便动了恻隐之心,起了进宫替赵寅说情的心思吧? 父亲今日来晋王府这一趟,怕也是想探探她和赵承渊的意思再作抉择。 只是怎么这般凑巧,阿秀是赵寅的侍妾呢?赵寅若是被处决,阿秀这般烈性,可怎么活? 赵承渊看着满面愁容的韩攸宁,“定国公从王府离开后,回去便回绝了阿秀。阿秀便来了晋王府门口跪着,现在在门房那里,我想问问,你是如何想的?” 玉娘前世为了保攸宁清白,死得惨烈。他是知道玉娘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如今玉娘的女儿寻回来了,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可阿秀一旦出了事,怕会彻底击垮了玉娘。 所以即便他痛恨赵寅,这事他也不能私下里处理了,还是得问清楚攸宁的想法。 韩攸宁沉默。 摆在前面有三条路。 第一条路,认了阿秀,不救赵寅。玉娘寻回了女儿,可能不能保住这个烈性女儿却不好说了。那她后半生便极可能是个悲剧。 第二条路,不认阿秀,不救赵寅。一切便是原本的样子,玉娘心里存着些希望,即便失落也不会崩溃了。 第三条路,认了阿秀,救赵寅。只是三皇子如今已经被羁押,开弓没有回头箭,很多事情恐怕已经无法转圜。赵承渊似乎在其中使了力气,他若出尔反尔,庆明帝本就对他忌惮,可会由着他的心意? 她道“我先见见她吧。” 章节目录 第370章 有孕 外书房门打开了,秋叶和铃儿儿架着秀儿进来。 秀儿整个人看着已经脱力,极为虚弱。额头上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一张鹅蛋脸憔悴不堪,嘴唇苍白,上面尽是干裂的血口子。 浅粉色的斗篷已经脏污,发髻应是方才重新梳过了,沾泥成绺,整个人看着狼狈,却依稀可见清丽之貌。 她进来便推开了秋叶和铃儿,努力维持着仪态,步伐虚浮地走到离韩攸宁几步远的地方砰地跪了下去。 “奴婢林氏,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嗓子如同被刀子割破了一般,嘶哑得变了腔调, 说着便伏地磕头。 赵承渊一个眼神示意,叶常瞬间上前抬住了她的额头,没让她磕下去。 阿秀眼中闪过意外,抬头看了看叶常,又看向韩攸宁。 韩攸宁已然站起身,缓缓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 走近了,便见她脸色潮红,额头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有的地方已然化了脓,又沾了沙土碎屑。可她那毫不犹豫磕头的样子,就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韩攸宁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滚烫,分明是在高热。 “不要跪着,有什么话坐下说。” 她的语气轻柔,手也特别的温柔。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干涸的土地,带来了希望。 阿秀眼中起了希翼,手却往下坠着不肯起身,努力控制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却依然嘶哑难听,“王妃,救救三殿下。奴婢愿意做牛做马报答王妃……” 韩攸宁蹲在她身边问道,“你老家是哪里的?” 阿秀一时茫然,不知她为何问这个,“奴婢也不清楚,记事的时候是在魏州。买奴婢的那户人家后来败落了,又把我卖了。听府里的婆子讲,奴婢应是从南边一些的地方来的。” 魏州在晋州和襄平府之间,和霍山调查的阿秀的踪迹能对的上。 而她的右耳垂上,细看可见一颗胭脂痣。玉娘曾说,她女儿右耳垂上有颗针尖大小的红痣,也不知道长大了还能不能有。 阿秀被看得久了,眼中闪过惊慌,低头躲避她的目光,似是害怕什么。 韩攸宁猜测,她是怕自己被认出是青楼的杀人凶手吧? “你可知三皇子是犯了什么事?” “奴婢听传闻,说是他与岑大将军同流合污,抢占军功,陷害忠良,害死三千将士。”阿秀摇着头,“可奴婢知道三殿下为人,他断不会这么做。他说武将便该如定国公那般光明磊落,方无愧于天地。” 韩攸宁幽幽叹了口气,可他前世却做了一件大错事,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但凡他在临死时有所悔改,留她一条生路,她也不会这么恨他。 “如今三皇子府中人心惶惶,唯恐被他牵连了去。你既已被逐出府,便该过你的安稳日子去,你此番回来,就不怕被牵连了进去?德妃,还有他昔日的部将,他们都无能为力,你一个弱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阿秀抬头道,“奴婢死不足惜,哪怕是拼上性命,也要离三殿下更近些。” 她那双和玉娘颇相似的美眸中透着坚定,她很虚弱,可却似蒲草一般柔韧,有着自己的坚持。 韩攸宁看着她的眼睛,似看到了玉娘。 玉娘被面目丑陋的山匪凌辱着,转过头看她,“转过头去,不要看!” 撕扯着欲来凌辱她的山匪跳崖时,玉娘绝望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便坠落了下去。 韩攸宁紧握着阿秀的手,“你先起来,我来想办法。” 阿秀眼中乍然充满了光,惊喜问,“当真?”转而似是怕她反悔,忙道,“谢王妃大恩大德,奴婢给您磕头!” 说着就挣脱韩攸宁的手伏地便要磕头。 韩攸宁阻了她,“莫磕了,先起来。” 阿秀听从了她的话,手掌撑地摇摇晃晃起身,可人刚站起来,便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 她身侧的秋叶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没让她的头磕着地。 秋叶看了看怀里不省人事的女子,抬头道,“王妃,她晕过去了。” 两日不吃不喝,又发着高热,能撑到现在已经不易了。原本是一股气撑着,如今有了希望,心头的气一松,身子便垮了下去。 韩攸宁道,“收拾间厢房,让府医给她看看。” 秋叶应是,抱起阿秀出去了。 韩攸宁心里不踏实,回头与赵承渊说了一声,也跟了过去。 阿秀被安置在了永锡堂附近一个院子,身上脏污的衣裳已经换掉,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府医是个老大夫,他诊了脉,向韩攸宁施礼禀报病情。 别的都好说,受寒,伤口又化脓,清理了上药,再熬汤药吃便是。 阿秀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暮色四合,到了晚膳的时辰,永锡堂却是静悄悄的。 韩攸宁坐在矮榻上,对面是赵承渊。 “阿秀对三皇子情根深种,若是三皇子被处斩了,她恐怕也没力气活下去了。” “她如今有着身孕,一尸两命。玉娘若是知道了,怕要心疼死了。” “我身上穿的寝衣,棉袄棉裤,都是玉娘给我缝的。我身处险境,玉娘也是毫不犹豫挡在我前面,连命都不要了。我得了那么原本该属于阿秀的疼爱,现在我该还给她才对。” “三皇子这一世也没有害我,也没有作恶,其实我没有那么恨他了。” …… 赵承渊看着韩攸宁絮絮叨叨,罗列了不知道多少赵寅不该死的理由。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忍对赵寅下杀手,今日阿秀来,是给了她充足的理由罢了。 她上一世遭了苦难,却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扭曲了心。她依然保持着一颗善心,没有在拥有权力后疯狂报复嗜杀。 她若狠心一点,定国公府的二房早就彻底消失了吧? 赵承渊将她揽到怀里,低叹了一声,“傻丫头,这也不是多难的事,那我们就救他便是。” 韩攸宁抬起头,看着他岿然如山,眉眼和煦,没有半分为难。 她心头略松,“我是想,或许可以从太后那里想想办法。我来做,皇上对王爷的猜忌也能少一些。” “不必。” 章节目录 第371章 你得活下去! 韩攸宁还是想自己来做这件事,既然是她应下来的,便由她来解决。 她细说了自己的想法。 德妃不是说她手中有诸多家资吗?她的宫女来王府求助皇上必然知道,阿秀来了王府皇上也定然知道。那她就将这两件事都捅到太后面前,抱怨一番。 太后本就心疼孙子,若再加上一个未出世的重孙辈,且是第一个重孙,她总能心软去皇上那里替三皇子求求情。 皇上必然不会留德妃了,三皇子没有德妃在背后谋划支持,皇上对他也能手下留情几分,留他一命——和其他王爷那般,削爵,流放。 皇上得了钱财,太后保住了孙子性命,想必也是皆大欢喜的。 而这件事也表明了晋王府的坦荡,撇开了嫌疑。 赵承渊含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很聪明。你这主意稍作改动便可用上,不过只做这些还不够。总得让皇上更主动一些才行,才能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被赵承渊夸聪明,还是挺高兴的一件事,尤其是他看起来心有成算,韩攸宁便放松了许多。 “王爷可是有主意?” 赵承渊道,“你曾说,玉明府一带还会有大地动,让我提前安排人去警醒,对吧?” 韩攸宁点头道,“对,这次地动比八月那次还要大,死了很多人。” 赵承渊道,“这种未卜先知之事一次还好,若是再来一次,怕会引来妖孽之言。” 韩攸宁眼中起了兴致,“所以?” 赵承渊喝着茶,凤眸黑漆漆的,映着摇曳的烛火。 -- 乾清宫。 灯火通明,庆明帝伏案批阅奏折。 吴俭在一旁恭立着。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拱手禀报,“禀皇上,林氏被晋王府的人送回三皇子府了。她在晋王府呆了一个半时辰。” 庆明帝手中不停,“呆了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 “回皇上,晋王府戒备森严,卑职潜不进去。不过他们请了个擅妇科的大夫去府里,卑职后来逼问他,他说是给一个年轻女人诊脉。那女子怀孕了。” 庆明帝手停了下来,抬眼问,“年轻女子,晋王妃?” “那大夫说是个额头受伤的女子,他去的时候人还昏迷着,听起来是三皇子的侍妾。府医不善妇科,诊的是喜脉却不太敢把握,便请了他过去。听老大夫说,她醒来后听说自己有了身孕就一直哭,求晋王妃救三皇子。晋王妃没有应,劝了她几句,就将人送回三皇子府了。” 庆明帝目光复杂,“老三的孩子?几个月了?” “回皇上。两个月身孕了。她回府后只呆在自己院子里,也没与旁人说她有身孕的事。三皇子府里如今没有主子,人心散乱,也没人去管她。” 庆明帝摆手让侍卫下去。 他倚靠着龙椅,蹙眉沉默了许久。 殿内冷香袅袅,寂然无声。 吴俭屏息肃立,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说,晋王妃当真没应下帮她?” 吴俭暗叹了口气,这问题当真不太好把握,他也糊涂着到底谁想三皇子死,谁想护着他。 他苦笑了笑,迟疑地打哈哈,“回皇上,奴才也看不明白……” 庆明帝重重摔了下奏折,很是不耐,“让你说便说。” 吴俭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奴才该死!以奴才愚见,晋王应是颇不喜三皇子,毕竟三皇子心仪定国公府二小姐,多次帮她为难晋王妃。既然德妃娘娘宫里的玉华无功而返,想必林氏一个侍妾更是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至于晋王妃肯留她些许时辰,想必也是看她晕倒了可怜,后来见她怀了三殿下子嗣,就更谨慎了些。”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点了点头,“林氏去定国公府求了之后,定国公去了晋王府一趟,回去后就回绝了林氏。这一点看来,晋王是不乐意帮三皇子。” 吴俭暗暗松了口气,哈着腰应是。 庆明帝冷笑了一声,“晋王很聪明,坐山观虎斗,两方都以为他会帮自己。羁押三皇子的前一夜,晋王只是来陪朕下了一盘棋,什么也没说,便有不少聪明人觉得晋王在帮太子对付三皇子。可三皇子身后的人,又仗着和定国公有些旧情,觉得晋王会帮他们。” 他起了身踱着步子往内室走,“进可攻退可守,高明啊。且看他们有没有动作吧。” 吴俭躬着身跟了进去,服侍着庆明帝更衣,只呵呵应是。 庆明帝等了三日,却不见晋王府有什么动静。 倒是那林氏,每日到宫门口下跪磕头,要求见太后。连续三日,一跪就是一整日,晕倒了被送回府,醒来后又来了宫门口继续跪。 到最后,终于惊动了太后。 太后让人将她接到了慈宁宫,如今正说着话。 庆明帝目光冷鸷,“她这是打算拿着孩子做文章,让太后心软。” 吴俭哈着腰,暗叹了口气。 就算不认得的人,见了林氏那么模样也会同情三分。可皇上他是那未出生孩儿的皇祖父,却是半分都不心疼啊。 头一个孙儿,寻常的祖父不得高兴得什么恩怨都不计较了? 庆明帝来回踱着步子,不时走到那悬挂着的御剑前站着。 过了小半个时辰,便有消息传过来,太后听说林氏有了身孕,哭了一场,便差人请德妃去慈宁宫了。 慈宁宫。 德妃踉踉跄跄进了殿内,钗环摇晃叮当乱响,丝毫没了平日里的端庄仪态。 她连请安都忘了,便扑到坐着的阿秀面前,“你有身孕了?” “德妃娘娘。”阿秀起身福礼。 “好孩子,坐下,坐下。”德妃小心翼翼扶着她,等她坐稳了方问,“几个月了?” “回娘娘,大夫说两个月了。方才太医来瞧过了,也说是两个月。”阿秀仰着苍白的脸回话,脸上还带着泪痕,额头上已经包扎了纱布,很是可怜。 德妃嘴唇颤抖,盯着她颤声道,“本宫来的路上听说……你四处下跪,晕过去好几回。你就不怕孩子掉了?” 阿秀摇头,“奴婢得求人救三殿下,三殿下若是没了,奴婢也不活了,孩子有没有的,都无关紧要。” 德妃脸色一沉,厉声道,“不成!你得活下去!孩子你得生下来!” 章节目录 第372章 求见皇后 阿秀似乎被吓到了,怔怔地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殿内守着的几个宫人微微侧目,又赶紧收敛神色垂眸敛目,显然很是意外。 德妃情绪失控,这是她进宫二十余年来头一回。这疾言厉色的样子,哪里有半分之前柔弱的泥人性儿? 不过这德妃也是可怜,三皇子为人正派,本有大好的前程,生生被他舅父给连累得下了诏狱。虽说大周皇子下诏狱不稀罕,可在这一朝他却是头一个。 皇上也不说怎么处置德妃,就这么冷着她。她原本还算沉稳,可娘家被抄斩,儿子说不得哪日就被砍头了,她心里便彻底绷不住了吧。 候在一旁的贺嬷嬷不急不缓提醒,“德妃娘娘,这可是慈宁宫。” 德妃缓过神,转身扑到王太后跟前,跪倒在她脚前,“母后!求您替三皇子求求情!林氏肚子里的,可是您的头一个宗孙啊。” 王太后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她淡声道,“后宫不得干政。德妃,你忘了吗?” 皇上连自己养了二十余年的亲儿子都可以下狠心杀,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尚未出世的孙儿呢? 恐怕皇上最大的善意和柔情,都给了坤宁宫那位了吧。 德妃眼泪蜿蜒而下,“母后,臣妾的儿子就要没命了啊。您也是母亲,您也知……” 王太后脸色一沉,德妃便噤了声,将后面的话咽下去了。 她自然知道失去儿子的痛,她的另一个亲生儿子,就是夺嫡失败进了诏狱,后来在流放路上死了。她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又怎么能保得住孙子? 她抚着手中玉如意,她这个太后,做得可没旁人想得那般如意。 “今日让你来,也是让你劝劝林氏,别再这么折腾下去,免得三皇子没救了,把自己和孩子的命搭进去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三皇子府里的人,你再乖顺一些,皇上总能给些面子,不至于株连她和孩子。” 德妃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太后,“母后如此说,是打算连替寅儿求情几句都不肯了吗?臣妾乖顺了半辈子,皇上可曾看到过臣妾?臣妾再乖顺下去,和寅儿都是死路一条啊。” 王太后语气冷了冷,“你自己背地里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你若真的乖顺,三皇子也不会是今日这般下场。大家都看明白了三皇子是被你和你哥哥牵连,怎就唯独你看不明白?” 德妃颓然跪坐在地上。 她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她不争,寅儿将来便是死路一条——这都是大周皇子的命数。 太后的意思,是想让她死了,换皇上一丝安心和怜悯,寅儿活能得一条生路吧? 可她不能死。她死了,寅儿没有人在背后谋划,终归是逃不过身首异处的下场。 王太后喝了口茶,淡声道,“你好好想想吧。能救你儿子的,唯有你自己。” 德妃苦笑一声,软软起身,无力地往外走去。 经过阿秀身边时,她停了停,定定道,“你定要好好的。” 殿门打开,外面的阳光乍然倾泻而入,灼目,刺骨的寒冷。 德妃拢了拢玉白斗篷,出了慈宁宫。 跟在身边的玉华,忧心地看着主子。 她是主子的乳母,从小看着主子长大的。主子原本当真是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可进了宫,有了孩子。为母则刚,她总得替儿子谋条生路,生生把自己逼成了现在的模样。 玉华扶着德妃走在清冷的宫道,她低声安慰,“娘娘,或者等着皇上知道了信儿,会心软呢。您且等等。” 德妃讥讽一笑,“皇上,恐怕早就知道了。” 在皇上心里,天下人加起来都不如皇后一个人重要。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孙儿心软。 她倏而目光一闪,加快了脚步,在一个岔口往右边拐了过去。 玉华脸色微变,快步跟了上去,抓住德妃的手低声道,“娘娘,不可。” 德妃脚步愈发快了,神色坚定,“顾不得那么多了。” 玉华手上用了大力气,哀求道,“娘娘,惹恼了皇上,您会没命的。” 德妃冷笑,“你以为寅儿死了,我还活的下去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横竖都是一死了。 只要皇后肯出面替寅儿求情,皇上定然会听她的,那寅儿和她便可都活着。 穿过一片生机盎然繁花似锦的花园,便是坤宁宫。 这个花园引了温泉过来,冬日里也不枯燥乏味,氤氲的雾气浅浅地腾了起来,走在其中如置身仙境。 皇上费尽心里替皇后打造的花园,皇后恐怕一个冬日都不能出来见一次。可这不妨碍皇上在这种她看不见的地方费尽心思。 坤宁宫大门紧闭,门口守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门神一般面无表情地分列两边。 两人的身侧,都挎着御赐宝剑。上可斩皇子,下可杀大臣。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当年七岁的二皇子活泼好动,又是狗嫌的年纪,偷偷爬墙进坤宁宫,便是被一剑刺死的。 其母淑妃追了过来,抱着儿子的尸首痛哭,言语中带了对皇后的不敬,同一把剑,毫不留情地将母子俩刺了个对穿。 守门太监见德妃过来,两人俱是面露警惕,利眼便看了过来。 德妃在宫门前直挺挺跪下,“臣妾岑氏,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其中一个太监冷声道,“没有皇上的旨意,你不能进。” 德妃双手伏地,卑微哀求,“求两位公公成全,帮着给娘娘递个话。皇上若有怪罪,由本宫一力承担。” 一宫之主的德妃给太监下跪,本是匪夷所思之事,寻常太监恐怕是要诚惶诚恐地避开。 可这俩太监却是面不改色,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受了,而那方才说话的太监,语气又严厉了几分。 “德妃别忘了规矩,若要求见,要么皇上陪着,要么讨一道圣旨来。你走吧!” 德妃直起了身子,长跪着,扬声喊道,“臣妾岑氏求见皇后娘娘!” 两个太监同时长剑出鞘,寒气森森,指向了德妃。 章节目录 第373章 坤宁宫 剑的寒气逼人,德妃却是一副豁出去的架势,笔直跪在那里,又要张口。 玉华早已吓得脸色苍白,扑到德妃身边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娘娘!莫要惊扰了皇后,咱回吧!” 德妃抬手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推开她。奈何玉华用了全身的力气,死死不肯松开。 玉华流泪哀求,“娘娘,您再说一句就没命了!您一心求死,那谁来护着三皇子!” 德妃缓缓摇头,她不是求死,是在求生。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即便自己此时死了,只要惊动了皇后,她便会出面护下寅儿,那寅儿便能长长久久活下去。 主仆二人纠缠着。 两个太监冷眼旁观,只待德妃再喊一句便手起刀落。 沉闷厚重的吱呀声响起。 朱漆宫门缓缓打开。 一个容貌寡淡的青衣宫女探出身来,脸上是久不见光的苍白,没什么表情。 她目光落到地上的主仆二人身上,“出了什么事?” 在宫女开门的瞬间,两个太监已经收了剑,神色恭谨地站回墙根,半弓着腰低垂着头,像极了普普通通的太监。 德妃眼中乍然一亮,她猛地推开了失了神的玉华,往前膝行了几步,“求姐姐给皇后传个话,岑氏求见皇后娘娘!” “你且等着。” 宫门又吱呀合上。 两个太监面露恐惧,绝望地相视了一眼。他们,是第几个死的侍卫了? 德妃方才喊出那句话时,便该已经是死人了才对。可他们受过三皇子的恩,终究是不忍下手,给了她一次机会。 德妃管不得那两个存了一念之仁的太监,目光紧紧盯着宫门,那里是她和寅儿生的希望。 只要她进了这道宫门,她和寅儿便都能活下去。 宫道里响起杂乱快速的脚步声,德妃扭头看去,便见一队黑衣御林军手握腰刀杀气腾腾而来。 她脸色大变,霍然起身往宫门扑去,“皇……” 身边的太监手起刀落,德妃脖颈间扬起一道鲜红的弧线,声音戛然而止,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往地上跌落。 与此同时,正欲扑上前护主的玉华胸口中了一剑,倒在了德妃身上。 两人眼睛都大睁着,气绝而亡。 两个太监又一次相视一眼,不知将功补过,他们能不能活。 冲过来的御林军神色毫无变化,分工默契,有人抬走尸首,有人整理门口污血。 不过片刻,宫门口便是清洁如初,没有任何血腥的痕迹。 门口两盆粉白的山茶花荼蘼绽放,香气淡雅宜人。 宫门打开,青衣宫女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眼中闪过疑惑,她转头看向一个太监,“人呢?” 太监面不改色道,“德妃娘娘方才咳嗽了几声,怕冲撞了皇后娘娘,说改日好些了再来请罪。” “真是奇怪。” 宫女左右看了一眼,关上了宫门。 她插好了门栓,徐步往正殿走。 坤宁宫院落宽阔,假山理石,花园里一片锦绣。隐没各处的炭盆无数,穿过其中时热浪扑面,混着花香。 花园里的花儿一年四季没断过,即便凌着雪,夏日的花儿也会在这里盛开。但凡有败落痕迹,就会被马上更换掉。 娘娘言如此太过奢靡,让皇上循四季兴衰即可,皇上却我行我素。 娘娘没再提过,却不肯再来这个花园了。 正殿雄伟精美,里里外外极尽奢华,宫中瑰宝尽在其中。娘娘并不喜这些,可皇上却似看不出来,有了什么宝贝总要往这边拿。 “麦冬,德妃人呢?” 一声轻缓的声音响起。 麦冬福礼道,“回娘娘,奴婢出去的时候,德妃已经走了。太监说她咳嗽,怕过了病气给娘娘您,说是过些日子好了再来向您请罪。” 皇后问,“你方才见德妃的时候,她是什么情形?” 麦冬目光微闪,“回娘娘,她和平时无异。” 一声轻轻的叹息。皇后没有再说话。 麦冬抬起头,地平宝座上的皇后素衣素钗,一条黑纱带蒙着眼睛,却依然能看出脸上淡淡的惋惜。 麦冬走到皇后身后,帮她揉着肩膀,“娘娘若是疲了,就去睡一觉,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呢。” 皇后摇头,“不必。现在若是睡了,夜里便该睡不着了。” 麦冬轻声应是。 -- 慈宁宫。 膳桌上摆了几道精美的膳食,阿秀低头努力吃着。 就算为了孩子,为了三殿下,她也要让自己好好的。 那日晋王给了她几粒药丸,说是强体保胎之用。好在,她撑下来了,孩子果真没事。 王太后坐在一旁贵妃榻上,看着阿秀用膳,语气和善,“以后便好好吃饭,三皇子那里有哀家,有德妃,用不到你来奔波。” 阿秀低声应是。 晋王说,只有她自己来宫门口跪求,皇上才不会对三皇子再起忌惮,才能真正救了三殿下。否则三殿下即便出了诏狱,也是死路一条。 他说太后会召见她,还会让她见德妃。太后会逼德妃以死保三殿下。接下来,便让她听太后的安排,耐心等,等皇上彻底转变心意的契机——至于什么契机,晋王却是没说。 所有的这些,大多在按晋王说的推进。 唯独一样例外。 阿秀垂眸瞥了自己腰间的荷包一眼。德妃在刚进殿门扑到她身边的时候,趁机在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又紧紧攥了一下。 在德妃的掩护下,她将东西塞到了荷包里。她当时没敢低头看,只感觉那东西小小圆圆的,似有镂刻。 有太监进来,走到贺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 贺嬷嬷脸色微变,看向王太后。 王太后从贵妃榻起身,扶着贺嬷嬷的手去了西边最里面的房间。 她坐下问,“出了什么事?” “德妃去闯坤宁宫,死了。” 王太后脸色阴沉了下来,重重将手中的玉如意扔到了地上,玉碎了一地。 “她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能想到从皇后那里下手。” 贺嬷嬷忙低声安抚,“太后息怒。她想必是想明白自己最差也不过是一死了,皇后若是能出面,她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 王太后冷声道,“蠢货!如今惹恼了皇上,即便她死了,也不见得救得了三皇子!” 章节目录 第374章 金山 王太后脸上压着怒气,回了外间。 阿秀还在那里埋头用膳,很乖巧,应是听了劝,拼命吃着想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王太后坐回贵妃榻,看着阿秀,脸色晦暗不明。 她是三皇子的祖母,是阿秀腹中孩子的曾祖母。她大致清楚三皇子的脾性,若说让他去害太子,他没那心思,也下不了那狠心。这样的孙儿,她还是希望能保下来。 德妃去了坤宁宫一闹,且已经惊动了皇后,皇上必然不会将此事就此罢休了。那么必然迁怒三皇子,三皇子不死谁死? 阿秀放下碗筷,清口洗手,便站在贵妃榻旁不吭声。 她看出太后离开一趟回来,脸色就变得难看。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跟三皇子有关。 她忐忑不安地开口问,“太后娘娘,可是三殿下出事了?” 王太后示意她坐下。 宫人拿了个锦凳过来,阿秀坐下,紧张地盯着王太后,“太后娘娘,三殿下怎么了?” 王太后长长叹了口气,却不知如何跟她将事情说清楚。不是久居皇宫的人,不会知道德妃闯坤宁宫的严重后果。 别说闯宫了,宫里上上下下,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是绕道坤宁宫走,谁敢靠近了去? 王太后挥退了宫人,说道,“德妃殁了。” 阿秀紧紧抓着衣裙,脸上露出难过和惶然,“德妃娘娘……” 晋王说德妃会死,可怎会这般快呢? 德妃死了,三皇子便安全了一半,可太后为何要忧心? 她想不明白。她也有些难过和自责。 “你也不必替德妃难过,她终归是要死。”王太后看着她,语气淡了淡,“可她做了件蠢事,怕是激怒了皇上,能不能保住三皇子,还是要另想法子了。” 阿秀心底一沉,激怒皇上? 她着急站起来问,“太后娘娘,要怎么补救,怎么让皇上息怒?您说,奴婢去做!” 王太后摇了摇头。 她也想不出补救的法子。 她捏着眉心,“你先在哀家身边住下吧。就在这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 “是……”阿秀迟疑应下。 她牢记着晋王说的话,一步也不敢走错了,生怕误了救三皇子。 可如今事情出了偏差,晋王却没说她该如何做。她还是该和之前说的那般,听太后的安排吗? 贺嬷嬷冲她福了福身,“林姬,随奴婢来。” 阿秀连忙侧身避开,“劳烦贺嬷嬷。”她知道,贺嬷嬷敬的不过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吧。 她冲王太后跟随贺嬷嬷离开。 给她备的房间就在正殿里面,是一间阳光颇好的暖阁,太后是怕她会遭遇了不测吧? 阿秀谢过了贺嬷嬷,“我想睡一觉。” 贺嬷嬷看了看她憔悴的脸色,“林姬有什么事便喊一声,外面有人守着。” 阿秀点头,“好。” 贺嬷嬷出去,外面的宫女合上了暖阁的门。 阿秀脱掉外衣上床,拉上床前的幔帐,只留了床头一点缝隙进光。 她拉开被子躺下,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方解开荷包。 是一个金制的熏香球,小小巧巧,镂雕花纹。熏香球上端是细细的金链子,可悬挂帐中,可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若是被发现了,只要不细瞧,倒也不容易引起旁人怀疑。 打开熏香球,里面放着的不是香丸,是团成一团的小纸条。 “三皇子府锦安堂佛像座下,有金山。我若死了,将它献于背后助你之人。” 阿秀手颤抖着,眼泪落了下来。 原来,德妃在进慈宁宫之前就知道自己会死,提前做了这个安排。 原来,德妃是猜到她是靠晋王指点进宫的?她是要用这“金山”,替三皇子买命?那么,晋王可知道这个“金山”,他可是想要这个金山? 如今德妃死了,她是该听德妃的,出宫将金山给晋王。还是该按晋王说的,德妃死后,一切听太后的? 她捏着纸条,脑海中出现晋王颇冷漠的面孔,“你若想三皇子活,本王说的,你一步也不能做错。”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三皇子曾说,七皇叔很厉害。具体如何厉害,却是没说。 阿秀起身,从床头小橱抽屉里找出来一把剪刀,将纸细细裁了,只留下一句,“三皇子府锦安堂佛像座下,有金山。” 多余的纸,她团了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披着衣裳下床。 外面守着的两个宫女听见动静进来了,“林姬,是不睡了吗?” 阿秀道,“睡不着,劳烦你帮我重新梳妆吧。” “是。” 宫女应下,从一旁拿了一叠新衣裳,帮她重新更衣梳妆了。 阿秀握着那个熏香球,出了暖阁。 王太后正在矮榻上靠着,神色倦怠,她看了眼阿秀,“你有着身孕,得多睡觉才能安胎。即便睡不着也得躺着。” 阿秀看了眼殿内的宫女,欲言又止。 王太后对着贺嬷嬷摆了摆手。 贺嬷嬷领着宫女们退了出去,又将槅扇合上了。 阿秀走到塌边,将熏香球放到王太后手中,“方才奴婢从荷包里发现这个,这不是奴婢的东西,却不知是怎么来的。” 王太后一接过熏香球,便知这是内造之物。 她打开搭扣,看到了里面的纸条。 王太后坐直了身子,抬头看阿秀,“这纸条,你可看了?” 阿秀点头,“奴婢看了,觉得蹊跷,便来给太后看看。” 王太后审视着阿秀。 面前的女子容貌是颇佳的,气质却是寻常,没有大家闺秀从内而发的高华气度。 她原本是瞧不上这种从丫鬟提起来的侍妾的,不过是侍奉主子床榻的玩意儿,见识短浅,肯跟了三皇子图的也不过是王府的富贵荣华。 可最近她的所作所为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她对三皇子算得上是情深义重了。而此时,面对那所谓的“金山”,在旁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却是丝毫没有动别的心思,就这么交了出来。 王太后问,“这金山,你就不想要?” 阿秀缓缓摇头,“奴婢只要三皇子活着。” 王太后叹道,“你这番坦荡,说不得能解了皇上几分怒气。” 她起身,“你随我来。” 章节目录 第375章 暖香袭人 庆明帝从坤宁宫出来,在宫门合上的那一瞬,脸上和煦的笑意便不见了,阴鸷冰冷。 他冷看了门口的两个太监一眼,“带走。” 两人面如死灰,瞬间被拥上来的御林军押走了。 又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太监站到了他们的位置,手握着腰刀。 庆明帝回到乾清宫,便见到了太后和林氏。 他看了那纸条,认出是德妃的笔迹。 庆明帝差成郡王带人去了三皇子府核实,傍晚的时候成郡王便回来了,一向沉稳的他眼中震惊未消。 去年查抄永平侯府时,他本以为那已经是人生巅峰了,此生再也不会见到更多的金银了。 可没想到,时隔不过三个月,三皇子便刷新了记录。 “禀皇上,锦安堂佛像下面有暗道,里面堆了两千多箱金砖,还有不少珠宝。臣已经将那里重新堵上,派人看守起来了。” 说着,他呈了一块金砖给庆明帝,“一箱子是十二块金砖,卑职拿了一块过来。” 庆明帝接了金砖,手便是往下一沉。一块金砖,至少有二百两重,两千多箱子,算起来少说也有五百万两黄金。 他将金砖放到龙案上,看着上面的一朵梅花印记,目光又冷了几分。 这金砖他这里有十箱。 那年岑大将军在北境打了大胜仗回来,就是他抢了乔昆功劳的那次,不但退敌还夺了对方一座城池,这金砖就是战利品。 皇子十五岁必须离宫建府别居。 三皇子府是十年前开始筹建,是工部负责,建了四年。到了最后一年,岑大将军凯旋而归,便说要亲自督建,也算是对妹妹和三皇子的心意。 因着他刚立了战功,庆明帝便允了他的无理要求。 没想到,他是为了借着建府的机会,将这些金砖藏进三皇子府。那时府里每日拉石料沙土的马车来来往往,挖暗道、运金砖倒是隐蔽得很。 恐怕这金山,便是他们为三皇子备下的谋反的资本吧? 德妃临死,又想着将金山留给三皇子的孩子作东山再起的资本,奈何所托非人,那林氏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庆明帝吩咐成郡王,“再加派人手过去守着,明日和户部一起,将东西清点拉到国库。” “是!”成郡王退了下。 庆明帝看着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女子,问出了和王太后相同的问题,“这金山德妃是给你的,你就不想要?” 阿秀也给出了相同的回答,“回皇上,奴婢只想三殿下活着。只要三殿下活着,奴婢陪着他吃糠咽菜都高兴。” 庆明帝利眸看了她片刻。 别的东西可以作假,真金白银做不得假。若说之前她在宫门口跪求他尚半信半疑,或是晋王的什么计策,现在却是八分信了她了。 这般纯净心思的女人跟在三皇子身边,倒是他的福气。若德妃也能如此安分,三皇子怎么也不至于到今日地步。 -- 晚膳的时候,宫里的消息便传到了晋王府。 韩攸宁饭也顾不得吃,听着叶常把一个又一个的消息说完了,眼中的惊叹是遮也遮不住。可坐在对面的赵承渊却是岿然不动,神色自若地用膳。 叶常禀报完了,一心二用地发现,自家王爷饭菜用的不少,却偏偏避开了膳桌上占了半壁江山的滋补之物。 就像那形状优美、料足味浓、在小炉上滋滋冒油的烤羊腰,就那么被遗弃在那里,多可惜? 难怪最近孙大娘神色郁郁,而他和罗平也觉得小厨房做的菜委实多了些,每顿都剩下这么端出去给他们,真真是为难坏了他们这些单身汉。 原来不是孙大娘做的多,是王爷压根就不吃啊!就这么自信? 赵承渊看了口水就要流出来的叶常,“想吃就端走。” “好嘞!” 叶常麻溜地将烤羊腰装了盘,又顺了一碟子鹿肉包子,颠颠地退了出去。 院里的孙大娘看到叶常手里端的,重重叹了口气。 她忧心忡忡地去了后罩房吴嬷嬷的房间,“王爷但凡吃一口也好,也不至于连续半个月不叫水。” 吴嬷嬷管着永锡堂,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看着夫妻二人感情也是极好的,却不知王爷怎就忍得住当柳下惠。 这种事,旁的府里的管事嬷嬷总要提醒主子几句。不过她们府里的主子是说不得的,他自己该做什么,恐怕没人比他更明白。 她道,“只要夫妻恩爱,这种事,顺其自然便好。” 孙大娘幽幽叹了口气,那得什么时候才能有小主子啊。 韩攸宁心中疑惑颇多,可赵承渊见她不肯用膳,却不答她。 他将剔好刺的一碟子鱼肉放到她跟前,“乖乖用膳,一会都告诉你。” 韩攸宁清楚他的霸道,事关她吃饭大事,是不会妥协的。她只好筷子不停,风卷残云地用完了膳。 她跟在赵承渊身后,去了内室,“王爷怎就肯定德妃会将丰厚家资交给阿秀?” 赵承渊坐到榻上,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侧,“自然是有人去提醒她了,那是救人的报酬。” 韩攸宁目光一闪,赵承渊在宫里有内应? 转而又觉得无甚好奇怪的,他能平安无虞,怎么可能在宫里没有几个帮手。 “那王爷又如何肯定,阿秀会将这金山给太后呢?” “这个倒不敢肯定,她若交给太后,那是真心要救三皇子,那事情便继续下去就好。若是不救,她得了钱财放弃了三皇子,便好好活着过自己日子便是,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韩攸宁失笑,“对啊,是如此。” 那阿秀的心性,倒是难能可贵了。要不怎么说,是玉娘的女儿呢? 韩攸宁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开始感慨皇上对德妃的狠心,还有那个颇神秘的皇后。 她靠着赵承渊的肩膀,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 月色皎皎,檐月清辉洒落在女孩的脸上,为她蒙了一层薄薄的浮光,靡颜腻理,莹白剔透。 赵承渊抬手拔了她发髻上的两根簪钗,墨发如顺滑的丝绸般倾泻而下,在衣襟前勾勒出优美的弧线。 他目光落在衣襟上几朵散落的樱花上,白中透粉,与女孩脖颈间的一片玉白交相辉映,散发着幽幽暖香。 女孩脑袋在他怀中拱了拱,香气愈发浓了,丝丝缕缕萦绕在鼻息间。 赵承渊目光微暗,他收回目光,抱神守心,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章节目录 第376章 半仙 赵承渊一直以为自己是冷静自持之人,甚至是冷酷无情的人,只要自己想,一切皆可斩断。 他的感情和良心,早就在若干年前被碾碎了。 可面对攸宁时,他却发现,有些情绪似乎不受自己控制。 就比如现在,他无法坐到心如止水。 只是攸宁今年虽已十六,可细算起来也不过十五岁半,还是太小了些。新婚夜有宫里的老嬷嬷盯着不好糊弄了过去,以后……还是再等等吧。 铃儿进来一趟,见王妃坐着睡着了,便出去领着婆子抬热水去了净房。 韩攸宁被喊醒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睡过去了,靠着他真是容易睡得香呐。 她揉搓了眼起身,“我去沐浴了。” “好。” 赵承渊活动了一下胳膊,黑眸淡淡扫过她樱花瓣一般的唇,粉嫩柔软。他低敛着眸子,继续看书。 韩攸宁走到净房门口,又回头说道,“王爷外院若是忙,倒也不必待我睡下了再走,大可以现在先去忙着。” “不必。” 赵承渊也不抬头,目光全在手中的书上,看得颇入迷。 韩攸宁瞥了眼那本书,《地藏经》,是她今日读过后放在一旁的。 赵承渊几年前就倒背如流了吧?他几乎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至于这般一字一句地看,好一会儿也不翻页? 韩攸宁狐疑地进了净房。 里面摆了几个炭盆,浴桶里热气腾腾的。 铃儿服侍韩攸宁脱衣裳,秋叶则调试水温,问道,“王妃,花房里送来些茉莉花瓣,山茶花花瓣,您要不要加一些进去?” “不必,你去帮我冲杯鲜花茶就好,剩下的你们俩用了。” 秋叶应了一声,只调好水温,便端着花瓣出去了。 铃儿扶着韩攸宁进了浴桶,一边笑道,“王妃虽说花儿吃的多,可泡鲜花浴总共却没有几回。如此算着,也算是饶过了那些花儿。” 韩攸宁将方才顺到手里的几朵茉莉花放到嘴里,没入了浴桶中,氤氲的热气朦胧了她的眼,“我是怕自己忍不住吃它们。” 铃儿笑了起来,“倒也是,说不得洗完澡花儿也都吃没了。” 她舀了水缓缓倒到王妃头发上,“不过王妃身上天生就香喷喷的,倒也不必再加什么花露鲜花。那些不知道的,都以为您是吃了玉香丸的缘故呢。” “这种异于常人的事,莫要往外说。”韩攸宁擦洗着身上,想起自己嗅觉灵敏,说不得也是身体的潜能,有个合适的契机被激发了。 “嗯。”铃儿应下,又小声说起了别的。 细碎的声音,和着水声和雾气,隐隐约约传到了内室。 赵承渊目光顿了顿,原来,她身上的香气是天生的。 从她小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小女孩是花儿做的,身上总是带着甜香。他一直以为是衣裳上有熏香的缘故。 成亲后他便发现,即便她清水沐浴,身上依然是有幽幽馨香,沁人心脾。白日里还好,有衣裳上熏的沉香遮掩一二,可到了晚上,当真是浓郁清晰的很。 主仆二人出来,韩攸宁坐在梳妆镜前,喝着鲜花茶,铃儿拿着布帕帮她绞干头发。 净房里重新换了水,赵承渊放下书,进去了。 他再出来时,小人儿已经上了床,散着头发散着湿气,秀发似泼墨一般散落开来。 经历了半个月的同床共枕,她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不至于他一上床就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反倒是颇熟稔地帮他掀开了被子。 一张小脸在红幔帐下红彤彤的,“王爷,快来躺下,我方才才想起来,还有事忘了问你。” 赵承渊在她身边躺下,小人儿往他身边一靠,馨香便钻入鼻息,纯净,却莫名的动人心弦。 他不动声色地面向她,温声问,“是什么事?” “你说的契机,要什么时候?可有进展了?” 赵承渊将她的发丝往后拢了拢,“事情总要慢慢发酵,不着急,快了。” 三皇子,总得有不能死的理由。不是旁人不让他死,而是皇上不想他死。 “嗯。”韩攸宁眼睛里蕴着弱弱的小火苗,“待着一切尘埃落定,就让玉娘和阿秀母女相认,玉娘定然高兴坏了。” 说话间,韩攸宁往上拉了拉被子,幽香倏然浓郁地散了出来,直冲人神志。 赵承渊眸光暗了暗,挥手熄了宫灯,“睡吧。” 声音带了些沙哑。 韩攸宁听他声音似是很疲劳,便应了一声好,就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他最近是熬的很厉害。 前世她的苦难,似乎成了他的心结。他每日苦心忙碌,便是要将一切的灾难扼杀掉吧?他虽没说,但她大致猜得到。 均匀的呼吸声很快响起,轻轻浅浅,带着丝丝甜香。 赵承渊在黑暗中睁着眼,看着沉睡的女孩。 她的脑袋自然而然地歪向他这边,发丝落在他的脸上,挠着他,很痒。 他此时倒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单独给她辟一个院子,委实是对自己的定力过于自信了些。 他叹了一声,起身披上衣裳,出了拔步床。 再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湛湛长空上月明星稀,撒了满地的银光,似覆了雪。 他踏着月光,去了外院书房。 -- “测天地吉凶,人间祸福!” “铁口直断,一卦一两银!” 一个衣着邋遢的年轻道士,行在长丰街,沿街吆喝着。怀里抱着一个挂着幡子的杆子,幡子上写着醒目的“吴半仙”。 他身后跟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大家多是将他看成了想银子想疯了的半疯子。 有人笑他,“吴半仙,来人间这么多日了,可开张了?” 吴半仙笑呵呵地答,“本半仙掐指一算,今日必开张!” 话说完,懊悔哎呀一声,拍了自己脸一巴掌,“怎就这么卜了一卦,你又没银子交卦金!哎呀哎呀,谁借我一两银子,我把卦金给付了!” 众人被他逗笑了,“自己给自己卜卦还收银子,当真是疯子!” “临下山前师父便说,做人要讲规矩,做半仙更得讲规矩。本半仙一日三卦,一卦一两银,概不赊账!” 吴半仙伸着手,着急地四下里问,“谁有一两银子借给我,我给你算一卦!” 章节目录 第377章 春雨 “没有没有!” “没人卜卦便想骗银子了?” “瞧你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好好找个店铺当个伙计,也能赚出温饱来,何苦做这坑蒙拐骗的勾当!” 百姓们躲着他,一边嬉笑看他笑话。 吴半仙叹了口气,“你们天天求神拜佛,如今神仙到你们身边了你们又不珍惜。” 他走到一个卖伞的小摊前面,笑嘻嘻看着摊主问,“老人家,我给你卜一卦,你给我一两银子如何?” 摊主是个衣着破旧的老人,年岁在他脸上纵横雕刻了沟壑,常年弯腰劳作弯了他的腰杆。 老人并未嘲笑这位年轻道士,他指着自己摊上摆着的竹伞,说道,“道长你看,小老儿一把伞卖二十文,若要凑够一两银子就要卖五十把伞。可小老儿今日总共才卖出去一把,只得了二十文,你若想要,便拿去应急,多了我也拿不出了。” 说着话,他从布袋里窸窸窣窣掏出来一把铜板,捧在手里。 围观的百姓多了起来,有人认得这个老人,劝他道,“你别被他骗了,你自己都吃不饱肚子,还去帮人家?” “被骗也不过是二十文。”老人将铜板放到吴半仙手里,“出门在外讨生活,谁都有难的时候。道长便拿着买馒头吧。” 吴半仙脸看着手中的铜板,脸上多了几分正经,他郑重其事地做了个长揖。 “老人家倾囊相助,贫道感激不尽。此二十文,抵得一两银了。我来替你卜一卦吧。” 老人摆手,“卜卦就不必了,老儿只是个做伞卖伞之人,每日只求温饱,没有什么要问的。” 吴半仙却不肯罢休,“你既然要温饱,那本半仙就给你温饱。” 他从那堆铜钱中挑了三枚,撒落在地上。 “明日酉正,东南方位,可发财。”吴半仙将铜板收了,说道,“老人家明日便将家里所有的伞拿上,去那里发财吧。” 有人嗤笑,“明日上元节灯会,老人都看过天了,无雨!” “官府也贴告示了,钦天监说明日晴朗。听说皇上还要在宫中登高看长街灯会盛况!” 吴半仙也不与他们争辩,慢悠悠道,“是与不是,明日便知。” 他冲老人又是施礼,“老人家,机会就这么一回,记得伞都带去,一把三十文!” 恐怕他不说,按着这个老人的老实劲,根本不知道坐地起价的道理。 老人仰着苍老的脸,三十文?谁会买啊? 吴半仙不再多言,抱着幡子,继续前行。 “测天地吉凶,人间祸福!” “铁口直断,一卦一两银!” 众人谁也没将他的疯话放在心上,只惋惜那个老实巴交的摊主被诓了二十文。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一大早便是晴空万里,太阳从东方腾然跃起。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天气都是晴好,半点没阴天下雨的迹象。 有那经历了昨日之事的百姓,看了看天,笑着念叨了句,“看那疯道士如何圆了这谎。” 京城长街,还有附近繁华的街道,都已经扎了棚子,各式各样的花灯挂了出来,准备今晚的灯会。 许多卖吃食的小摊贩纷纷寻好了地方,支了摊子。 那个卖伞的老人,则已经早早地去了东南方向的长街,在灯会最外围的路边,支了个摊子。他的两个儿子也跟着来了,拖来了满满两平板车的雨伞。 过路的百姓见他们摆了这么多伞,颇觉得好笑,“灯会卖伞,也是今晚一景儿了。” “听说是被一个疯道士骗了钱,得了这么一卦,说他今日发大财。他竟当真了!” “哈哈哈……” 这本是不起眼的一个摊子,可谁路过都会好奇,一传十十传百的,竟有许多人都知道了那个疯道士,还有那个做着发财梦的老人。 两个儿子唉声叹气。 大儿子仰头看了看西边红彤彤的落日,愁眉苦脸道,“爹,咱都成京城的笑话了。马上就到酉时了,也不见下雨啊。” 驼背老人坐在地上,看着街上的行人,也不言语。 他也就是试试,万一能成呢?那今年春日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些。 即便不成,不过是浪费了一把子力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明月高悬,长街上的花灯星星点点亮了,行人也多了起来。 赏灯的,猜谜的,寻美食的,行人擦肩接踵。 可就在大家兴致正浓的时候,明亮的天穹却暗了下来,乌云遮住了月,黑墨涌动。 行人都楞了,仰头看天。 绵绵密密的雨落到了脸上,冰冷,带着土腥气。 大晴了一整日,谁也不信今晚会下雨,谁也不会在带把伞累赘,坏了畅游的兴致。 有的人去路边的酒楼茶楼躲雨,可酒楼茶楼已经人满为患,有人便想起了那个卖伞的老人。 “长街西头有卖伞的!” “让那个道士说对了!正好是酉正!下雨了!” …… 长街最冷清的地方,忽而热闹了起来。 老人和他两个儿子一改之前的垂头丧气,脸上带着憨笑,手忙脚乱地收钱,递伞。 三十文一把。没人嫌贵,也没人再和平时那般挑花色,只要能抢到一把伞就好。 春日的雨不大,却很是恼人,细细的,透着寒气,连绵不绝。若是冒雨回家,怕是少不了一场风寒了。一场风寒,看大夫抓药,可是三十文就可以了事的。 很快的,满满两马车的雨伞就卖光了。还不停地有赶来买伞的百姓。 两马车雨伞,是一家几口人一个冬日里扎的,本是打算在春日里能卖掉就好。可不过一晚,全都卖光了。且是一把三十文。 父子三人坐在板车上,身边是三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他们祖孙三代一年的温饱都够了。 直到此时,他们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如出一辙地呆呆的。 “爹,那个吴半仙竟然说对了?” 老人仰头淋着细雨,“嗯。他是山上修炼的神仙,下凡间来历练了。” 有官兵在长街沿街喊着,“不得收灯笼!”“把灯笼都从棚子里拿出来!” 因为皇上还要看。 可没有用,灯笼都是纸糊的,经不起淋,挂在外面很快便熄了,整条长街黯淡了下来。 随之黯淡下来的,还有百姓逛灯会的热情,还有庆明帝赏灯的好兴致。 庆明帝挽着皇后的手,站在他特意为皇后修建的凤楼,赏着连成片的灯海。 可随着一场意料之外的春雨,天地间都黯淡惨败了下去。 庆明帝按下眼中的不快,转头看向身边的凤仪万千的皇后,温声笑言,“春雨贵如油,是好兆头。” 章节目录 第378章 好像在哪里听过 皇后衣着端庄华丽,发间珠翠璀璨,夜色下面容端庄秀美,绝代风华。 斜斜的雨丝飘进了廊下,落在她脸上,黑纱上,薄薄湿了一层。 她透过迷蒙的雨雾,看着远处模糊的星星点点,眉心舒展,“百姓将士皆有温饱,是好兆头。” 话说完,她脸上闪过迷茫,抬手抚着头,“这番话臣妾好像在哪里听过……” 庆明帝猛然看向她,继而不动声色道,“可不就是朕说的。” “是吗?”皇后微微侧着头,秀眉紧蹙着,似在努力回忆。 “春雨寒气重,回宫吧。”庆明帝拿帕子替她轻抚去脸上的湿气,附身笑看着她,眉眼间和煦温柔,“晚膳时你提起玫瑰酱馅料的浮圆子,朕让御膳房备了好几种,朕来给你煮。” 皇后脸颊低垂,“不敢劳烦皇上。” “朕为你做事,有何劳烦之说?”庆明帝笑着,挽着她的手转身离开。 皇后跟在他身侧,又回头看了眼远处迷蒙的街道,灯光被雨水浇碎了,模糊地四处流淌。 -- 正月十六日早朝。 钦天监监正和监副战战兢兢跪于堂上请罪。 钦天监有观察天象推演节气、制定历法之职,虽说这晴雨之事提前两日很难算准了,可皇上有要求,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他们钦天监诸官员,查遍了京城尽百年的天气记录。百年间,上元节前后这两三日,下雨的次数不出一手之数。 他们再结合最近的星象云层,还有民间老人诸多看天的经验,大胆给了皇上那么一个论断。 可谁能想到,晴朗了一整日,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这雨就下起来了! 这雨下就下吧,皇上也不能全然怪罪于他们,可谁承想,昨晚逛灯会的官员众多,大家都提起一个算出昨夜下雨疯道士! 人家可是连下雨的时辰都算准了,丝毫不差! 庆明帝脸色阴沉,看着地上跪着的二人,“你们领着丰厚的俸禄,却不及一个疯道士。他只须二十文钱,就能卜出昨夜有雨。你们说,朕要你们何用?” 监正和监副又是惶恐请罪。 监正侧头看了监副一眼。 监副收到示意,虽两股战战,还是出言替他们自己挽回颜面,“启禀皇上,微臣也听说了几句那疯道士,他不过是到处诓骗钱的,这么多日了也没开张,这下雨之事兴许是被他给蒙对了。” 庆明帝冷眼看他,“蒙对了下雨,还蒙对了时辰,便是本事。他做的事,与你们钦天监又有何区别?” 他不是不知道,钦天监的诸多天象说法,也不过是连蒙带骗,或揣测圣心,或是为了某种目的。他能依赖他们的,不过是让他们推演节气历法,或利用他们之口达成某些目的而已。至于其他的,他自己自有定断。 可昨日是皇后赏灯,他们的失误,不但坏了皇后的兴致,还让皇后……整晚都神思恍惚。 这种失误,又岂是他能容忍的? 监正和监副苍白着脸,面露惊惶,这是要把他们撤了不成? 二人伏地叩首,“臣等有罪!” “你们自然是有罪。来人……”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盯着他们,似是在考量如何处置他们。 二人大惊,面如土色,连连叩首,“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兵部尚书兼内阁次辅罗存瑞出列,“禀皇上,钦天监有学艺不精之过,乃失职之罪。皇上可降职,可罚俸,若没有大的过失,再重的责罚便过重了。” 他顿了顿,“再寻替代他们的人才,也是难了。” 那监正感激地看了罗尚书一眼,痛哭流涕,“皇上,天象瞬息万变,臣等凡人委实不能窥起全貌,难免有错失……” 庆明帝垂眸思忖。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 “测天地吉凶,人间祸福!” “铁口直断,一卦一两银!” 吴半仙一出现,身后便蜂拥跟上了诸多百姓,“吴半仙,昨日酉正果真下雨了,你当真是算出来的?” “你当真是仙山下凡历练的神仙?” 吴半仙慢悠悠走着,“贫道是半仙,离神仙还差着百年的修行呢!” 百姓们哈哈笑,“那你岂不是要活一百多岁?” 吴半仙笑呵呵道,“本半仙是要长生不老,位列仙班。” 那卖雨伞的老人过来了,佝偻着腰,虔诚行礼,“小老儿多谢仙人指点,昨日赚足了一年的温饱。这是小老儿的卦金。” 说着,他递了一块银子上来。 吴半仙将银子推了回去,“贫道说了,你那二十文抵一两银,你我之间钱货两讫,并无亏欠。” 老人很是过意不去,搓着手不安道,“二十文就是二十文,怎么能抵了一两银……” 吴半仙笑呵呵道,“一切皆是机缘,老人家,你只管受着吧。” 有个大肚肥肠衣着华丽的男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块银子,“我给你一两银子,你帮我卜一卦,怎么才能一下子赚一年的银子!” 吴半仙连看都不看他,继续往前走,“名利心太重,不卜。” 那胖子恼了,“你替那老头卜卦赚钱可以,替我怎么就不行了?我可是给足足一两银子!” 吴半仙啧啧摇头,“那老人给本半仙二十文钱,无欲无求,方有了那番造化。你此番功利心写在脸上了,本半仙若是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那胖子还在愤愤。 有百姓就嗤笑他,“若是谁都拿一两银子来求富贵,这天下不大乱了?别做梦了!” “是啊!吴半仙若是唯利是图之人,何须这么穿街走巷了!” “吴半仙是人间修炼的仙人,卜算的是天地吉凶、人间祸福!可不是为了帮你发财的!” 只不过是一场雨,百姓们便对吴半仙深信不疑了。 有个衣着富贵的年轻男子急匆匆跑来,额头上跑得起了一层汗,“你可是吴半仙?” “是。”吴半仙挑眉看了他一眼,“公子鸿运当头,恭喜。” 男子一怔,“你还看出了什么?” 吴半仙伸了伸手,“一两银子。” 男子将一块银子放到他手中,急切问,“你说说,如何鸿运当头?” 章节目录 第379章 吉凶祸福 吴半仙接了银子,在手中颠了颠,笑呵呵揣到了怀里。 “公子今年必然春榜高中,光宗耀祖。” 那公子又是一愣,“你算出来小生今年要考春闱?” 吴半仙捋了捋他那不存在的胡子,“自然。” 那公子脸上多了几分信服,他自然清楚,以自己的实力,今年必然会高中。 如此一来,那么他今日来这一遭算是来对了。 他问道,“敢问道长,内子可能平安生产?” 夫人从昨夜开始生产,已经痛了整整一夜,孩子却还没有出来的迹象。他在外面等了一夜,听着夫人声嘶力竭地痛呼,却半点法子都没有。 产婆出来说产妇已经脱力,胎位又不正,问若有意外保大保小,祖母和母亲异口同声说保小。他嘶喊,“保大,保阿娴!” 祖母和母亲让下人将他拦到了院外,不让他进产房,他连看一眼妻子、与她说一句安慰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心如刀绞,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他忽而听到下人悄悄谈起这个吴半仙,情急之下便起了来卜上一卦的心思。 吴半仙又伸出了手,笑吟吟道,“一两银子。” 男子有些意外,转而又想明白,方才那一卦,放在哪个学子身上都值得一两银子的。 他又拿了一块银子递给吴半仙。 吴半仙将银子收了起来,又拿了三个铜板撒在地上,蹲在地上看了片刻,又煞有其事地掐指算了算。 “母子平安无虞,今日午时,一举得子。九斤九两,八字斤两都极好。” 男子大喜,抓着吴半仙的手惊喜问,“当真?” 吴半仙白了他一眼,“赶紧回去看你媳妇吧!你媳妇旺夫旺子,你能金榜题名全靠她!” “是,是!多谢道长!” 男子连连作揖,没了平日里的斯文,咧嘴笑着跌跌撞撞跑了。 周围的百姓起了好奇心,“这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倒可以看看午时他能不能一举得子。” 有人道,“我认得他,他是鸿胪寺卿张大人的长孙,他常来我店里买糖葫芦给他夫人吃。” “啊?那他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自然是能高中的!” “吴半仙果真神算!” 有些好奇的百姓,看着离午时也不过一个时辰,纷纷朝着张府的方向去了。 鸿胪寺卿张大人从宫里急匆匆回府,一到府门口,便见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他皱了皱眉,当真是荒唐,一个疯道士蒙对了下雨,便谁都将他奉为神仙了! 他那孙儿张煜是他自小亲自教导的,最是出息,却也听信了这一些!如今惊动了圣上,请他去御书房,打头一句就是,“你那长孙张煜今年是要参加会试?” 他不明所以,应答了是。皇上便开始恭喜他家里要再出个两榜进士了,还说午时,他会得个大胖孙子。 他心中战战,不知发生了何事,又不知皇上此言何意。 皇上又问他可认识何半仙。 他这才明白,是何半仙给断卦了。 皇上岂不是在怀疑,他们张家和那疯道士在演双簧? 他站在府门口台阶上沉色道,“各位乡亲都散了吧,道士信口胡言,算不得数。” “生了,生了!” “少奶奶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竹编的大笸箩快步跑了出来,远远地见到自家老爷,也顾不得规矩,大喊了起来。 张大人抬头看了看太阳,正好午时。 他压下心头惊异,问,“几斤几两?” 两个小厮齐声回道,“回老爷,九斤九两!长长久久吉祥如意!” 张大人不知该喜该忧,一撩官袍,急冲冲进了府。 府门外的百姓听到了这番话,都惊叹起来,“吴半仙神了,算对了时辰,还算对了孩子斤两!” 两个小厮抬着笸箩出府,笑呵呵喊道,“我们张府刚得了小小少爷,老夫人给大家备了些铜钱,各位拿去买茶喝!” 府门口沸腾了。 大把的铜钱撒了出去,百姓们高兴地哄抢,满载而归。 而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的张家大少奶奶阿娴,生完孩子便昏睡了过去。醒来时,便见自己已经回了温暖舒适的正房,床前的丈夫关爱,老夫人和婆母难得一见的笑意殷殷。 她嫁入张府两年有余,还从未得她们这般笑脸。张家世代清贵,底蕴深厚,规矩也大。自己这两年过得如履薄冰,每日谨小慎微,生怕惹了长辈不喜。可她再努力,也没得严厉的婆母和老夫人满意。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和蔼说道,“阿娴以后便是张家的大功臣,谁也不得怠慢半分。你以后若是受了委屈,便与祖母说,我来替你出气!” 阿娴受宠若惊,欲起身说话,却被老夫人和夫人压着肩膀躺下了。 婆母张大夫人看她的目光似乎能掐出水来,比看张煜还要疼爱几分,“好孩子,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煜儿若是欺负了你,你也只管说,我来教训他!” 阿娴不知生了儿子后的待遇竟如此天差地别,她愣愣应是。 张煜站在床前傻笑,虽说祖母和母亲如此转变是因着那道士的断言,可不管怎样,阿娴以后的日子是好过了。 那道士,果真是个神仙。 乾清宫。 夜深人静,烛火荧荧。 庆明帝喝着茶,一个侍卫跪在地上回话。侍卫连查了两日,刚刚回来。 那个吴半仙,是几日前就到了京城,疯疯癫癫的好几日没开张,晚上就睡破庙,饿了就到处讨吃的。这么多日子来,也没查出他与谁有什么来往。 再往前查,在附近的两个县也查到了他的踪迹。在一个县里曾卜卦说一个人当日会有血光之灾,被那人揍了一顿。结果那人当晚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断了腿。 吴半仙在那个县混不下去了,又去了临县,给一个私盐贩子卜算说他要破财。结果那人隔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得了消息自家的一船私盐沉江了。而那船沉江的缘由,是船经由一处险流时翻了。 何半仙是连夜逃进京的。 至于他来自哪座仙山,却是再也没查到踪迹了。 庆明帝让他退了下,垂眸思量。 那卖伞的老人已经查过了,见了去询问的暗卫都能吓得昏死过去,不像是帮人做局的。 鸿胪寺卿府上也已经查过了,前前后后没发现什么不妥,那张煜的夫人难产确有其事,生孩子的时辰和斤两也的确没有作假。 张煜能春榜得中他也是信的。他见过张煜几回,御前应对从容得宜,其才华不逊于临州廖元思,却比廖元思更沉稳内敛。 还有吴俭今日扮作商人去寻吴半仙占卜,问他自己何时能得子。结果那何半仙喟叹一声,“你这辈子都没有儿女亲缘,下辈子又当了和尚……得等下下辈子了!” 吴俭回了宫脸色都是铁青。 吴半仙在京城已经彻底打出了名号,他给人占卜的几次,也是次次精准。 不过,他只占卜吉凶福祸,不占卜别的。 但只这些,也足够了。 -- “掌柜的,给本半仙来碗羊肉面!” 临近午时,吴半仙方从客栈房间出来,懒洋洋伸着懒腰,晃晃悠悠下楼。 “好嘞!” 掌柜的对这忽然闻名京城的半仙很是殷勤,吩咐了小二多加肉多加面后,谄笑着跟在他身后,“道长,楼下全是等着找您卜卦的呢!” 吴半仙扶着楼梯,笑眯眯道,“你免了我一日的房钱饭钱,我给你卜一卦如何?” 掌柜的大喜,“要不,我把这一卦转给旁人行不行?” 吴半仙手里的拂尘敲了掌柜的脑袋一下,发出咚地一声响,“想居中赚银子是吧?” 掌柜的捂着颇疼的脑袋,连忙讨饶道歉,“那道长给我卜一卦福祸吧?” 吴半仙哼了一声,“晚了,沾了铜臭,这一卦没了!” 掌柜的连连懊悔,吴半仙却是不为所动,去了特意替他留的桌子坐下。 店里候着占卜的蜂拥而上,将他围了起来,举着银子喊,“仙人,帮我占卜一卦!” “我第一个来的,道长,帮我占卜一卦!”一个衣着体面的蓝衣男子焦急喊道,“道长,鄙人在客栈外等了一夜,求您替小儿占吉凶!” 吴半仙指着那个蓝衣男子道,“既然你先来的,就你先问吧。” 蓝衣男子面露喜色,从人群后面挤了进来,将一块银子放到吴半仙手里,“道长,小儿病重久久治愈,已经寻了许多大夫,您帮着算算,救命的大夫从何处寻?” 吴半仙洒了一把铜钱,查看了一下,神色凝重。 蓝衣男子紧张看他,“如何?” 吴半仙叹了一声,“你回吧,孩子已经没了。” 蓝衣男子勃然变色,额间青筋暴起,上前揪着他的衣襟吼道,“你胡说!昨晚我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还喊了我一声爹!” 吴半仙神色也不太好,“我就不该给你算啊。这卦金我收了亏心,不收又破了规矩。” 客栈门砰地撞开,一个下人打扮的年轻人跑了过来,跪地哭着喊道,“老爷,少爷没了!” 男子手一松,踉跄地退后,扒开人群就往外跑。 客栈内的客人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有些怔楞。 靠窗的一个雅座,坐着几个衣着体面的男子,为首的雪青锦袍的男子相貌不凡,双目深邃,审视着那热闹的所在。 章节目录 第380章 天怒人怨 雪青锦袍的男子正是庆明帝,他端起酒杯。 他身边的吴俭得了示意,起身走到掌柜的面前,掏了一锭金子放到他手里,“这客栈我们老爷包了,除了吴半仙,其他人都请走吧。” 掌柜的接了沉甸甸的金子,脸上乐开了花儿,很快就清空了客栈。 众人见对方似乎来头不小,也不敢多嘴,都退了出去。 而店中的掌柜和伙计,也都被清理去了后院,整个客栈别无他人。 庆明帝起身,踱步到吴半仙对面坐下,他身材高大,即便可以隐藏威势,依然压迫感十足。 他沉眸审视着吴半仙,目光如同实质,锋利异常。 吴半仙哧溜哧溜吃着羊肉面,就跟对面没这个人一般,也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头顶的压迫感。 吴俭看着直皱眉,上前欲要呵斥,却被庆明帝眼神制止。 吴半仙从容地把面吃完了,抬袖子一抹嘴,这才抬眼看庆明帝,“卜卦,还是住店?” 庆明帝嗓音颇沉,“你是半仙,你觉得呢?” 吴半仙伸出手,“本半仙卜卦,先收卦金。” 庆明帝从吴俭手中接了一块银子,放到桌上,“说吧。” 吴半仙收了银子,连铜钱都不撒,笑道,“你是来卜卦的,不住店。” 庆明帝淡声道,“那我要是住下呢?” 吴半仙笑嘻嘻道,“你若能在这店里住上一宿,本半仙就回山里继续修炼本事去。” 庆明帝不置可否,盯着他道,“你倒是自信。” 吴半仙倒了碗茶喝着,“这种小卦,多半靠的是察言观色,许多寻常道士都能看明白。阁下那桌子上摆满了好酒好菜,阁下却是一口未动,滴酒未沾,哪怕是酒杯端起来了也只是闻闻。阁下这般谨慎,怎么可能在这客栈留宿一宿。本半仙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恐怕还没下山,就被师父他老人家给打死了。” 此人的坦诚和观察入微,让庆明帝有些意外,他问,“你师出何人?” “无可奉告。” 庆明帝目光微冷,“若是有人拿到架在你脖子上问呢?” 吴半仙看了眼那几个人高马大的随从,哀愁地叹息了一声,“难怪师父他老人家说,我这一遭下山能不能活着回去尚未可知。我这才卜了几次卦,就已经好几个人想要我的命了。你要我的命我也不能说,我若是说了,卜的卦就不灵了,二十多年的修炼白费,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庆明帝微微蹙眉,直觉这吴半仙果真是滑不留手,若真逼他说出师父名号,哪怕是他乱编的,却不肯再卜卦了。那自己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从吴俭手中又接了一块银子放到桌上,“你再来卜一卦,我的寿辰几何?” 吴半仙推了银子直摇头,“算这等卦的最是想不开,知道自己哪日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这等泄露天机犯天条的事,我可做不得。” 庆明帝道,“我不要求你说具体年岁,你只算,我可得长寿?” 一个帝王的寿辰终结,自然也是他皇位的终结,若是寿终正寝,身边的那些兄弟儿孙,便算是安分。或者,能耐不够。 吴半仙这才收了银子,撒了铜板在桌上,颇随意瞥了一眼。他忽而目光一凛,人便蹭地跳了起来。 他作长揖道,“贫道方才不识贵人真身,多有冒犯,还请贵人恕罪!” 庆明帝对他的本事多了些信服,“不知者无罪,说卦吧。” 吴半仙也不敢坐下了,站在那里说道,“贵人命格天生乃天地间极贵,自有上天护佑,福寿绵长。” 庆明帝紧绷了数年的心弦松了松。他不怕旁人觊觎他的位子,因为他从坐上这位子开始,便一直做着万全的准备,防患于未然。 不过绷的久了,终归是有些累。有这么个神算的道士宽宽心,即便不尽然全信,也足够他喘口气,歇一歇了。 他不可否认,若这道士说了句短命,他定然会果断地对太子和晋王痛下杀手,不必再顾忌什么世人评说。 庆明帝眸子忽而一缩。 胡半仙目光在桌上的铜钱上顿了顿,又极快地收了了铜钱,抱着拂尘垂眸敛神。 他这一闪而过的犹豫,并没有逃过庆明帝的眼睛。 庆明帝眯着眼看他,“还有呢?” 吴半仙呵呵干笑,“没了。”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淡声道,“你若不说,恐怕以后都没机会说了。” 吴半仙闻言脸上挤了个苦笑,“贫道若是说,怕也活不了。” 庆明帝目光冷沉,盯着他,威势森森。 一刻钟后,吴半仙已经是冷汗淋漓,他终是撑不住了,言道,“贵人虽福寿绵长,却是惹得天怒人怨,后世评说颇差,还被掘坟挫骨扬灰。” “放肆!” 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吴俭上前,一脚将吴半仙踢跪了下去。 “尽胡诌些后世来生,谁来找你核对去!说我下辈子是和尚,难不成我下辈子还要找你算账去!” 吴俭忿忿说着,一般不解恨似的踹了吴半仙两脚。 吴半仙爬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哼声道,“我们修道之人,是会些拳脚功夫的。不过我不跟你计较,你们人多,我打不过。” 庆明帝抬起一半的手缓缓捏拳头,收了回去。 他按压下隐隐杀气,淡声道,“天怒人怨。你且说说,为何会天怒人怨。” 吴半仙道,“那就是另一卦了。贫道一卦算不了那么多事。” 庆明帝示意吴俭给他银子,“那你就再卜一卦。” 吴半仙没接银子,往后退了退,躲在大堂里一个木柱子后面,露出一个脑袋,嘴硬道,“今日三卦已满。贵人明日请早吧。” 庆明帝的耐性用完了,脸上怒气隐隐。 吴俭拽住吴半仙的胳膊就往外拉,“老爷来找你卜卦是你的福气,你这算了一半就撂下了算怎么回事?别不识好歹,自寻死路!” 吴半仙抱着柱子不放,嫌弃地喊道,“你个阉人别拉拉扯扯!祖师爷给定的规矩,这种泄露天机的事一日只能三卦,多了贫道必遭天谴!” 庆明帝起身往外走,“带他进宫!” 章节目录 第381章 春江水暖(二更) 夜色将浓时。 韩攸宁在矮榻上看书,榻旁摆了个熏笼,墨发在腰间散开着,散着湿气。 铃儿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烤着手,一边说着外头听来的趣闻。 说的都是近几日大家津津乐道的吴半仙。像这种鬼神之说,本就最能抓住百姓的好奇心,尤其这半仙还颇有些正义感,就更得百姓喜爱了。 其实这其中多半靠的是韩攸宁前世的记忆,和霍山庞大的信息网,再加上吴半仙的自由发挥。她虽已知道了大概,可还是听得津津有味,赵承渊说得干巴巴的,远不及铃儿说得这般精彩。 说起那张府的大少奶奶阿娴时,铃儿同为女子,便很是替她高兴了一番,说道,“最近靠着吴半仙,最得大造化的便是张家大少奶奶了。她的那个婆母是严苛出了名的,如今倒是变了个人一般。今儿奴婢去送洗三礼,就见她猛夸自己的儿媳妇好呢。” 韩攸宁笑了笑,这一世,阿娴总能过过舒坦日子了。 “她那儿媳妇的确是挺好的。” 前世阿娴生了儿子,之后张煜便春榜高中,更是在儿子百日宴那日殿试被钦点了榜眼。双喜临门,本是阿娴大喜的日子,可那张夫人却是人前人后都对这个出身不高的儿媳妇诸多微词。 那次百日宴韩攸宁也参加了,阿娴刚被婆母训斥了,却还是在看出来韩攸宁被人排挤时,悄悄安慰她,“旁人诋毁你的话,你自己知道不是真的就好。别难过。” 她们俩就只见过那一次面,韩攸宁却是记忆深刻。那句别难过,让她好几日心里都是温暖的。 铃儿将外面的趣事说完了,又往韩攸宁身边凑了凑,轻声道,“王妃,王爷这么多日都不叫水……可是平日里太累的缘故?” 铃儿问完了话,脸就红了。是孙大娘让她私下里问问,别是小两口都没经过事,什么都不懂,以为成亲后就那么一回就行,干等着小娃娃自己来。 韩攸宁抱着膝头,有些失神。 刚成亲那两日,她原本还觉得赵承渊那个清冷谪仙也有不正经的时候。如今看来,却不过是那一夜的春意暖了暖他,过了之后便是原来清凌凌稳如磐石的模样了。 她起先是很庆幸,赵承渊体谅她怕疼,没有沉迷于春帐。可时日久了,她心里也开始犯嘀咕。毕竟玉娘教给她过,男人不比小姑娘,这方面自制力是要弱许多。 那他为何不肯动她呢? 是她那晚太疼,后来还哭了,他体验不太好?细细回想一下,他事毕轻叹了口气,当时只觉那声叹息颇压抑,现在再想,却不太敢确定那其中的意味了。 又或是,他当真是身子内里太弱?新婚夜第二日他说的那句“我身子弱不弱,你以后就知道了”,或许是句外强中干的话? 所以孙大娘做的那些滋补之物他根本就不碰,生怕露了怯? 韩攸宁突然觉得自己真相了。 铃儿见韩攸宁发呆,便道,“玉娘给您做的那个肚兜,要不您换上?” 韩攸宁幽幽叹了口气,“不必了,给王爷凭添烦恼罢了。” 万一她换了,赵承渊还是不行,岂不是很伤他的自尊心?他可是事事都要求完美到极致的人啊。 铃儿却将主子的意思理解为,王爷见了会把持不住,坏了他柳下惠的人设。 她起身去打开箱笼,拿出来一个大红的肚兜,走到榻边劝道,“玉娘特意为您做的,您就当别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意?” 韩攸宁看了眼红艳艳的肚兜,沉吟片刻道,“明日里你去寻玉娘,跟她打听个方子……” 说到一半,觉着这种事让铃儿一个小丫头转达,怕是不太妥当,也有伤赵承渊威严。 便改口道,“罢了,你让她得空来王府一趟吧。” 铃儿没应声,却福身喊了声,“王爷。” 韩攸宁回过头,便见内室门口一个高大清隽的身影,面色沉静,眼眸漆黑如墨。那眼眸里,似是初春的江水将将化开了冰,有了丝丝春意,却还透着寒凉。 看起来不是太高兴。 韩攸宁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所说,说得颇为隐晦,若他只听到了后两三句,应也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晚膳后便去了外书房,想必是看着时辰到了,又回来陪她就寝,也不知这期间是遇到了什么事。 赵承渊踱步进来,手指一挑,将铃儿手中的兜儿勾在了手中。大红的兜儿,在他骨节分明的玉白手指上,显得格外香/艳。 铃儿悄悄地退了出去,掩上了槅扇门。 “王爷还给我!”韩攸宁脸上染了胭脂,伸手去够兜儿。 赵承渊手臂一抬躲开了她,站在塌边垂眸看着急了的小胖丫头。 豆青色的袄子,略深色的棉裤,小丫头举着手,腰间便露了一小节玉白的腰身,软软嫩嫩,跟她身后的玉笋摆件如出一辙的模样。 赵承渊眼中起了粼粼波光,嗓音低醇,“方才是在说什么?” 韩攸宁有些心虚,脸上却是颇为镇定,“就是想跟玉娘讨要个养发的方子,我觉得自己的头发不够顺滑。” 说着话,一双澄澈的眸子便眨呀眨,小脸却很是一本正经。 赵承渊抚了抚她颇为顺滑的头发,唇角含了笑意,“傻丫头,下次说谎时,记得别眨眼。” 他是不知道,自己心疼她年纪小,这小丫头却觉得他这个夫君身子不行了。 韩攸宁谎言被戳穿,顿时觉得很没面子,横横地道,“反正是我们女人的私房话,王爷就不必知道了!” 她从榻上站了起来,伸手去够那他在指尖细细赏玩的肚兜。 眼看就要够到了,她的身子却是忽地一个腾空,人便落入了赵承渊怀里。 清凉的紫竹冷香侵入鼻息,混着淡淡的皂香,似是方才已经沐浴过了。他最近这两三日都是在外院沐浴,似乎是起了不与她共用浴桶的心思。 赵承渊打横抱着她,大步往拔步床上走去,手臂凌厉一扬,身后的窗帘落了下来,隔绝了外面皎月星辰的窥探。 韩攸宁方才的嚣张不见了,她结结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赵承渊附耳低语,“看看你穿上这兜儿的样子。” 随着两层幔帐在他们身后落下,韩攸宁一阵天旋地转,便躺到了大红的床上。 头顶的一双凤眸潮水翻涌。 春江水暖。 章节目录 第382章 天罚 醇厚霸道的气息,带着淡淡竹香,包围着她,让她无处逃遁。 韩攸宁目光迷蒙。 幔帐外的宫灯模糊的影子,晃啊晃。似是窗户开了,风调皮地钻了进来,吹晃了宫灯,也吹乱了大红的幔帐。 那个绣着交颈鸳鸯的兜儿,又把赵承渊变成了她不认得的模样。 那双猩红了的眼,还有犹如困兽的隐忍,让她有些害怕。赵承渊蒙上她的眼,不让她看,可他又怎么顾得过来? 他的手只有两只,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她就悄悄睁开眼看,看赵承渊和平时不一样的样子,不沉稳,失去理智的样子。看他不能从容掌控一切,急切又霸道的样子。 害怕之余,心底还有小小的欣喜。 他也不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磐石,也不是一块暖不了的寒冰啊。 “听话,闭眼。” 她的眼睛又被一双大手蒙上了。 晨曦透过层层幔帐,映照了进来。 韩攸宁被那温柔的光吵醒了。 尚未睁开眼,只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里,沉稳安然。一只沉固的胳膊,揽着她,霸道地宣誓着占有。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怀中醒来,两人共着一个被窝,如那春塘里的鸳鸯,相依相偎。 她身子一动不动,悄悄睁开了眼,蓦然撞入了一双深如古潭的眸子。眸子里有簇簇燃着的火苗,跳动的火苗里,是她的脸庞。 韩攸宁脸儿一红,便挣扎着要躲开他的拥抱。 头顶是沙哑的声音,“不要动。” 韩攸宁却是无法坦然面对他,昨夜的狂风骤雨历历在目,她涨红着脸,似是要挣脱渔网的鱼儿。 “我要起床了!” 馨香在空气中弥漫,搅人心神,赵承渊一个翻身。 韩攸宁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瞪圆了眼睛看着上方危险的一张俊脸,眼眸滚烫。 明明昨晚刚刚…… 赵承渊看着那双幼鹿般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又可怜。 他压抑地低声道,“你年纪还太小,会受伤,可懂?” 韩攸宁受惊地点点头,细细地挤出来一个字,“懂。” 赵承渊揉了揉她的头发,失笑道,“傻丫头,你懂什么?” 她怎么会懂,男人是多可怕的动物。 他翻身下来,下了床,帮她又往上拉了拉被子,俯身道,“我去沐浴,你再眯一会。” 韩攸宁躲在被子里,听着净房里水声响起,方反应过去来,他又在洗凉水澡。 庑廊前,孙大娘和吴嬷嬷低声说着话,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吴嬷嬷听着净房里似乎起了水声,笑了笑,到底是知道心疼媳妇。 她冲铃儿和秋叶摆了摆手,“进去伺候王妃起床吧。” 铃儿和秋叶相视笑了笑,进了正殿。 她们是丫鬟,最朴素的想法还是王妃能将王爷的身心抓得牢牢的,这样她们才能踏实下心来。 吃早膳时,赵承渊便不太回避那些大补之物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看他吃得那么香,韩攸宁总忍不住,要多想……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些事,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吴半仙,在宫里不会有事吧?” 方才她看赵承渊去了一趟二进院和三进院之间的月门,叶常在那里探头探脑。 赵承渊见她故作镇定,脸颊上的两团红晕却一直没消了去,笑了笑,“他多少有些自保的本事,你放心,不会有事。” 韩攸宁如今越来越见识了庆明帝的狠心,怎么能真的放心了,“我就怕,皇上不肯信,连累吴半仙。” 赵承渊眸色冷了冷,“由不得他不信。” -- 御书房。 庆明帝早早地下了早期,便差人将吴半仙带了过来。 庆明帝看着吴半仙,忍不住皱了皱眉。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的能耐,自己实在没办法将他和神算子联系在一起。 这吴半仙在宫里呆了不到一日,整个人却吃得油光满面,进了御书房了,还在那里忍不住地打嗝。 小太监传过来的消息,这吴半仙从昨日进了宫,嘴巴几乎就没停过,人就跟长在御膳房了似的,将御膳房的菜式尝了大半。 吴半仙又要打嗝,却见庆明帝放茶盏的声音大了些,便把到了嗓子眼的一个嗝给生生咽了回去。 他拱手施礼,“皇上今日看着起色不错。” 庆明帝却没有跟他寒暄了心思,看了吴俭一眼,吴俭便将一个一两的银裸子给了他。 “你来卜一卦,朕为何会引起天怒人怨。” 吴半仙收了银子,却不着急卜卦,说道,“事先说好了,贫道卜了卦,皇上可不能砍我脑袋。” 庆明帝却不会给人下这种保证,淡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保住自己的脑袋了。” 吴半仙神色一颓,垮了肩,无力蹲到了地上。 良久之后,在庆明帝的威压之下,他乖乖占卜。 撒了铜板。 吴半仙整个人便蹲在那里彻底僵住了,脸上有震惊,还有恐惧。 庆明帝看他神色,心中前所未有地起了些许不安,这是他极少有的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智。 他沉声道,“你说吧。” 吴半仙缓缓抬头,“皇上还是摒退左右吧。” 庆明帝自己做了什么事,最是清楚,这道士如此做,定然是算到了一些。 他道,“都退下,暗卫也退下。” 吴俭急了,跪下道,“皇上,不可啊。” 庆明帝道,“放心,他即便有功夫,恐怕也奈何不得朕。” 殿内很快就撤退干净了,只剩下庆明帝和吴半仙二人。 吴半仙抬头盯着庆明帝,缓缓道,“杀父弑母,残害手足,枉顾天道人伦。” 他每说一句,庆明帝眼中的杀气便盛了一分,在他说完,庆明帝袖中的飞镖已经落入手心。 他冷声道,“无稽之谈。” “信不信随皇上。”吴半仙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天罚已至,在坤位。” 庆明帝目光一凛,站起身从龙案后走了出来,“坤位?” 他首先想到的是皇后。皇后为坤。 吴半仙道,“坤既为皇后,也为西南方位苍生。皇后既然为后,自有天庭护佑一二,目前尚可保平安无虞。只不过这护佑,终归只是一时,日后还需寻破解之法。可西南苍生……” 庆明帝一反之前的沉稳,打断了他,“那你说,皇后之危该如何解?” 章节目录 第383章 鱼儿上钩 吴半仙暗暗叹了口气,不管天下苍生的皇帝,当真也是少见呐。 若不是有皇后有危这个护身符,自己说不得现在已经死翘翘了。 可恨的晋王,总是给他安排些这样要命的差事!想让他死快点,干脆给他捅上一刀子,岂不是更利落些? 他道,“皇上就不想知道已经降的天罚是什么?西南苍生又会不会有事?” 庆明帝也察觉自己的失态,沉色道,“你说吧,已降的天罚什么?” 吴半仙捡起铜钱,站了起来,“去年八月十五,玉明府一带大地动,皇上可还记得?” 他自然记得。 那次地动,是大周近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所幸有威行镖局事先警醒,虽说也死伤了数百人,可已经是万幸了。 若是细算起来,跟韩攸宁也脱不了干系。威行镖局若不是为了护送她,也不会途径玉明府,也就不会有那次提醒。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死伤数千也是可能。 但说若这是天罚,他不认。 庆明帝冷声道,“将这种天灾随意往朕身上强行攀扯,与那大旱便要朕写罪己诏的荒唐谏言有何区别?” 吴半仙道:“皇上若是不信,便等着第二回吧。” 庆明帝皱眉,“还有第二回?是在何时,可能避免?” 吴半仙紧紧锁着眉头,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负手在偌大的御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 庆明帝仔细辩听。 “世人本就多苦难,关我何事?”“泄露这么大的天机被雷劈了怎么办?”“可委实不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呸呸,我信的是道教又不是佛教!” “这皇上看着像是卸磨杀驴的,不说是死,说了也是死,不管是天谴还是人为,总之都是活不成了!” “就不该舍不得那一两银子,该给自己卜一卦再说的!” 吴半仙在大殿里打着转儿。 庆明帝冷冷道,“朕都听见了。” 吴半仙停了脚步,哀怨看着他,“我这么小声你也听得到?” 庆明帝压抑着不耐,“你猜的没错,你若此时不说,定然不能活着出御书房。不过你若是有破解之法,或可保命。” 对这事事神算的道士,他也没必要隐藏自己的想法,横竖这人都算的出来。 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留在钦天监的,他甚至不敢放由吴半仙与钦天监对擂一场,以确认他的身份。 吴半仙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须臾之后,他喟然长叹,视死如归道,“二月初二龙抬头,玉明府一带大地动,山崩地裂,暴雨倾盆,沿江城镇江水倒灌,生灵涂炭。之后大周坤位更是灾祸频出,也不明白这天罚为何一直在坤位……” 话未说完,吴半仙喉咙一滚,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身子晃了晃,单膝跪地。 他脸色苍白,“完了,泄露天机,上天警示。” 庆明帝神色凛然,“还有半月?可能制止?” 吴半仙抬袖擦了嘴上的血,缓缓摇头,“时日离得太近,来不及了。如此大的天罚,总要做法祭天,再做足七七四十九日道场,方可解厄。” 庆明帝神色凝重,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 能具体到某一日,很快便可以验证的事,恐怕由不得他不信。他也不敢冒险不信。 同一地连续两次大地动,即便吴半仙不说什么天怒人怨,恐怕民间也要起流言,文臣也要进谏他下罪己诏了。 既然不能阻止,如今已经知道了某一日,便只能提前撤离百姓,将损失降至最小。 如此死里逃生的百姓,事后说不得还能感恩朝廷恩德,也算能抵消一些大灾难对帝王品行的恶劣影响。 他站定了,问道,“你做法祭天之后,后面的灾厄、包括皇后的便可解除?” 吴半仙坐到了地上,说话明显有些虚弱,“贫道需要时日恢复道法,再好好卜算一下。从此之后,每卜一卦都会反噬贫道,贫道怕是命不久矣。” 话说完,便虚弱地以手扶地,似是撑不住了一般。 鱼儿上钩! 同时心里又在腹诽,晋王啊,非不让人把话一次性说完,生怕这皇上起了疑心。可怜他,就只能在这龙潭虎穴里呆着,小命随时不保! 庆明帝眼中深不可测,来回踱步思忖许久,便喊了吴俭进来,让他差人送吴半仙回偏殿歇息。又吩咐来了太医替他诊治,偏殿内外更是侍卫层层把守。 安排好这些,庆明帝让钦天监测算,西南方可会有大灾。 钦天监的监正和监副本这几日一直战战兢兢,怕的不是乌纱帽不保,而是小命不保。 他们领了旨意,连夜带着钦天监上下观星象,查典籍。 可灾厄哪里是看看星象就能推算出来的? 熬了两个通宵后,他们审时度势揣度圣意,再结合吴半仙进了宫,便向皇上交差了——西南方位有厄,奈何他们能力浅薄,看不清是何灾厄。 庆明帝冷笑一声,赏了钦天监上下每人三十板子,罚奉两年。 至于为何没有处死人,他是在下意识地减少杀孽,免得再引来天怒。 钦天监诸人这两日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他一清二楚。 他原还想着,若是吴半仙受人指使,说不得会有人递送消息给钦天监,让他们配合吴半仙的卦。 次日早朝,庆明帝便假借先帝托梦警示,引出了玉明府二月二地动之事。 朝野哗然。 这种大事,没人敢不信。又是牵扯先帝,更是无人敢质疑。 朝廷很快派出了人马,快马加鞭赶赴玉明府,及占安江沿江村镇,责令当地官府,强令百姓撤离。 赵宸脸色森沉,似那地动飓风已经到了他的眼中。 下了早朝,他先去了大理寺一趟,临近傍晚,便拎着两坛酒去了晋王府。 进了府,接待他的是王府长史程汉。 程汉笑呵呵道,“太子殿下稍等片刻,王爷在教王妃骑马呢,下官差人去禀一声。” 赵宸抿了抿唇,“不必,孤过去寻皇叔便是。” 说着,撩袍往王府跑马场的方向去了。 马场在王府西路,占地广阔,过了月门,便听到欢快的笑声伴着马蹄声一路飘洒。 章节目录 第384章 皇叔可信? 骏马上的女孩红衣飒飒,被一袭白衣拥裹在身前,笑容畅快。 昏黄夕阳落在她脸上,乍然变得明亮多姿起来,似荼蘼绽放枝头的簇簇桃花,没有阴霾重重,没有雾霭昏沉。 笑声近了。 她的笑容愈发清晰了,他甚至看清了她眼中的光,细碎璀璨。 “王爷,怎慢下来了?” 韩攸宁扭头靠着赵承渊的肩头,有些撒娇的语气,“再骑两刻钟,成么?我现在又不饿。” “再骑下去,你明日便该腿疼得爬不起来了。你若喜欢,明日我再陪你。” 赵承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着缰绳控着马缓缓前行,微微低头便是耳鬓厮磨的亲密模样。 他余光淡扫了斜前方一眼,他不会刻意将这种亲密呈现于人前,不过,却也不会刻意去回避。 韩攸宁跟他讨价还价,“那明日我要自己骑!” “好。” “晚膳我们去园子里边赏梅边吃吧?梅花再不赏就谢了。” “好。不过你不能摘梅花生吃了。” “唉……行吧。” 韩攸宁笑着回过头,便见到了跑马场边萧然默立的赵宸。玄色的身影将那一方之地都暗了下来,似乎阳光都避开了他。 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她大致猜测到他的来意。吴半仙这几天在京城上蹿下跳,骗得了庆明帝,可想骗过赵宸却不容易。 赵宸看着女孩的笑容消失了,眼中的光也消失了,继而起了戒备,心口忽而一阵钝痛。 他说服了自己放手,说服了自己放下。可为何,心口的那个窟窿越来越大,刮进的霜雪里卷着砂砾,冷飕飕的,痛得让他窒息。 他时常在想,既然她有皇叔护着,上天莫要让他活过来该多好。他便不认得她,只将她当作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坦坦荡荡喊她皇婶。 他神色如常地拱手行礼,嗓音淡漠,“皇叔,皇婶。” 韩攸宁福礼,“太子殿下。” 赵承渊从铃儿手中接过斗篷,给韩攸宁披上。她的大半张脸便遮在了帽兜里,只露出红润的脸颊,似荼蘼绽放的桃花。 赵承渊看了眼卫霄手中拎着的酒坛,“太子怎有兴致寻本王喝酒?” 赵宸道,“最近京中有个厉害的道士,皇叔可听说了?” 赵承渊握着韩攸宁的手往外走,淡声道,“听说了。” 赵宸道,“今日早朝上,父皇说皇祖父托梦,玉明府二月二有地动。可在这前两日,那道士进了宫。很显然,这预言是吴半仙说于父皇的,父皇信了。皇叔可信?” 赵承渊神色淡然如常,反问他,“太子可信?” 赵宸沉默。 他和攸宁重生而来,他是相信有人或许有异能的。之前预言凤凰栖梧的那个道士,两次预言都应验了。那么这个吴半仙,预言地动也没什么不可能。 他其实也乐见其成,毕竟他也一直苦恼于如何将这件事合理地透露出去。他私下里也偷偷做了一些事。 只是,他还是有些怀疑,这事是赵承渊所为,是攸宁将前世的事情透露给了他。可他又不敢相信,攸宁会将前世的事对赵承渊和盘托出。 赵宸又将问题甩了回去,“孤不敢妄下论断,想听听皇叔是如何想的。” 赵承渊微笑,“本王昨晚进宫,皇兄谈起这道士,查到了他在京城附近的踪迹,别处的却没查到了。可本王在晋州的侍卫来禀事,倒说了几句玉明府的趣事。” 他顿了顿,看向赵宸,“太子想不想听?” “皇叔请讲。” 赵承渊从容踱着步子,不急不缓道,“玉明府自从去年腊月民间就有传闻,说山里的野兽蛇鼠都不安宁,该冬蛰不冬蛰,怕是还有地动。茶馆酒肆的说书先生,走街串巷的游方道士,皆屡屡提及此异象。还有一个道士还在酒肆里跟人打了一架,听起来倒跟这位吴半仙有些像。”他意有所指问,“太子不知道吗?” 赵宸眸光微动。 山里的动静是他差人做的,那些传闻也是他差人去散布出去的,也好让百姓们先有个警醒,有些胆小的则是早早地避难去了其他州府亲戚家。待得到了地震前的两日,他再弄些厉害的地动先兆,再惊动官府,责令百姓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至于赵承渊说的类似吴半仙的道士……经此提醒,他是听暗卫提过几句,有个道士形迹可疑,那暗卫便挑起事端与他过了招。那道士功夫是极好的,之后便没了踪迹。 原来,竟然是吴半仙?那么吴半仙卜卦,说不得是根据那些传说卜的?或者他是来自西南某处深山,察觉异样出山警示朝廷的? 赵宸笑了笑,“皇叔不会以为,那些事是孤做的,吴半仙是孤指使的吧?” 赵承渊微笑不语。 而韩攸宁,也是扭头看向了赵宸,眼中满是探究。 原来赵宸私下里还做了一些安排。若非她事先知道吴半仙是赵承渊的人,恐怕也要怀疑他是赵宸的手下了。 赵宸迎上她的目光。一时不敢肯定吴半仙的来历了。 毕竟一个多月前,赵承渊还曾问他,“太子和攸宁,相识于何时?”若是攸宁已经告诉了她真相,赵承渊不会这么问。 可那时,玉明府已经有了地动的传闻了,这个疑似吴半仙的道士也已经出现了。赵承渊不可能未卜先知去做这么一个安排。 赵宸止了步子,“大理寺尚有公务,孤便不多打扰了。” 赵承渊淡淡颔首,“慢走。” 赵宸深深看了韩攸宁一眼,转身离去。 卫霄将酒坛塞到叶常手里,快步跟了上去,待出了府,他低声道,“太子爷,说起来,卑职也感觉吴半仙像您派来的……” 赵宸淡声道,“差人去玉明府查,查吴半仙的踪迹。” “……,是!” 韩攸宁出了一身汗,回永锡堂沐浴了,便和赵承渊携手去梅园边的暖阁用膳。 王府的花园清雅,依然是竹子居多,能得这片梅林,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暖阁外梅影疏斜,韩攸宁问起了一直盘旋心中的疑惑,“那吴半仙为何会出现在玉明府?” 章节目录 第385章 血祭:皇子之血 赵承渊给她添汤,微笑道,“玉明府离晋州不算远,玉明府有异样,他扮作道士去查探消息罢了。之后来京城禀报,便得了现在这么个差事。” 韩攸宁睨了他一眼,嗔道,“王爷早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提心吊胆这么久。” 赵承渊笑了笑,“都是无关紧要之事,便没与你提起。” 他顿了顿,“你不必担心,即便太子猜到了你告诉了我前世之事,也无妨。你不必怕他,也不必担心我会有事。” 她带着情伤重生,过往太刻骨铭心。他不太愿意在攸宁面前提太子,不愿意勾起她对太子的回忆。他更希望攸宁能将太子当做寻常人看待,不必有仇怨,不必有别的思量,更不必有欢喜。 韩攸宁看着面前清风朗月的谪仙,身上笼着清凉月色,眉眼似远山黛色。他身上所有的烟火气皆是因她而起,他有了情,有了欲,也有了妒。 那些前尘往事,留下了太多痕迹,在谁的心里都无法彻底抹杀干净了。包括赵承渊。 韩攸宁道,“我不怕他,我只是不想王爷处于被动。” 赵承渊揉揉她的脑袋,温然笑道,“好。用膳吧。” 他眉眼间又多了些笑意。他蛮喜欢听她说些在意他的情话,不过小姑娘平日里说的不太多。 他知道她曾对赵宸动情,但他不知道有多深。他总忍不住想比较,他和赵宸,她对谁的情意更重些。她如今对他的情意,是哥哥的情意更多些,还是男女之情更多些。 这些以前不可能出现的患得患失的情绪,时而会冒出来,让他分一会心神。 他垂眸看着小丫头腮帮子鼓鼓,一动一动的。脸儿圆圆,眼儿圆圆,疑惑地抬头看他,煞是可爱。 “王爷?” 赵承渊展眉一笑,拾箸用膳。 -- 半个月过得很快。 二月二,龙抬头,是举国上下敬龙祈雨、以求丰收的日子。 一大早,濛濛细雨便飘了起来,百姓们欢喜雀跃,二月二下雨,意味着接下来的整个春日都不缺雨水。二月春耕,最是需要雨水滋润。 庆明帝站在凤楼,望着斜风细雨下的京城,春意朦胧,生机盎然。却是忧心忡忡,没有半分喜悦。 京城尚且下雨,远在西南两千里外的玉明府呢,此时是否已经是地动山摇,狂风骤雨了? 吴半仙抱着一个点心攒盒,倚着栏杆优哉游哉吃着,含糊不清地说道,“玉明府的消息过来,怎么也得三四天,皇上现在着急也没用。” 庆明帝抿着唇,他怎么能不着急,若这个天灾应验了,那么接下来的,万一便是落在皇后头上呢?皇后躲过了一回两回,上天可会再怜悯她? 他转头问吴半仙,“你道法恢复的如何了?可能布道场解厄了?” 吴半仙捂着胸口虚弱道,“贫道还很虚弱,等过几天玉明府传来了消息再说吧。那时卜算,定然更有把握一些。” 晋王的原话是:没有真正灾难到来时的震撼,皇上便不会焦急,不会真正地信任你,任你摆布。 可他却是在担心,万一没地动,他岂不是死翘翘了? 也不知晋王说的那个不能暴露身份的高人是谁,当真有这么厉害的本事? 庆明帝皱眉看着半个月胖了一大圈的吴半仙,脸色红润,头发都锃光瓦亮,着实看不出半点虚弱的模样。 虽说他也希望早一天布道场解厄,不过这道士说得也有些道理,欲速则不达,多恢复恢复也是好的。 这半个月,他是硬生生忍着没有让吴半仙卜其他的卦,生怕他早早地死了,不能布解厄道场。 二月初五,早朝至一半,从玉明府来的八百里加急到了。 两个侍卫风尘仆仆,连夜奔波人已经虚弱不堪。 侍卫呈上官府奏报,跪地嘶声道,“禀皇上,玉明府大地动!” 侍卫脸上惊恐未消,描述当时情景时,依然是心有余悸。 玉明府地动山摇,天崩地裂,江水倒灌,叠加雪水融化带来的山洪爆发,摧毁了一切,整个玉明府可谓人间地狱。 若不是百姓们已经提前撤离,恐怕玉明府五个县数十万百姓得死伤半数。 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震撼、如此惨烈的灾难,毁天灭地,令人心惊胆战。 整个朝堂上一片寂然。 朝臣们虽然应和了皇上撤离百姓的旨意,不过在心底下到底是觉得皇上太过大惊小怪了,哪里能为了一个梦——确切说,哪里能因着道士的一句话就如此大动干戈。朝廷可是往那边拨了两百多万两银子安置百姓啊啊。 可现在,他们却是阵阵后怕,当初但凡谁开了口,阻了皇上的决定,那么此时怕是百死莫赎了。 庆明帝比朝臣们的震惊更甚,他到底不太敢全然相信吴半仙,真的能有如此惨烈的大地动。 可这天罚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甚至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那么,接下来的天罚…… 庆明帝责令工部户部协同,出一个重建玉明府、安置百姓的方案,便匆匆结束了早朝。 吴半仙正在偏殿里吃烤鸭,满嘴流油。 他抬头看庆明帝脸色,“消息到了?” 庆明帝脸色难看,“是。” 吴半仙心下震惊,竟然应验了! 他扔下烤鸭腿起身,擦了擦嘴,叹道,“皇上肯信贫道的,救了数万百姓的性命,会有福报的。” 庆明帝的心头并未因这句安慰话有所缓解,“你可卜算设坛了吧?” 吴半仙不紧不慢,先是沉香水沐浴更衣,换了一套内务府给做的衣袂飘飘的道袍,白袜云鞋,玉簪束发,神气得很。 接着又去庆明帝的私库里挑了三枚价值不菲的古老铜钱,一把上古青铜宝剑,这才消停了下来。 庆明帝对他有了极大的耐性,任由他折腾——虽说临时找法器用的道士,他还是头一回见。 吴半仙神色肃穆,屏气凝神,默念了几句,撒了那三枚古币占卜。 他盯着古币看了片刻,脸色凝重起来,蹲在那里盯着古币半晌不说话。 庆明帝最受不了他这个脸色,往往都没有好事。 他皱眉问,“如何?” 吴半仙抬头看他,“要解厄,便要向天献祭,且是血祭。三命纯乾金的皇子之血。” 章节目录 第386章 三皇子啊 “血祭,皇子之血?” 庆明帝脸色一沉,“你要拿皇子献祭,要皇子的性命?” 牵扯到了皇子,即便有天谴在前,他也总忍不住地要往阴谋上去想。 皇子的命,他可以取,别人不能。 吴半仙摇头,“不是要他的命,是每天要他一碗血,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每年一碗血。以龙子之血向天献祭,以表帝王悔过之心。如此,方可平息天怒,免了天罚。” 他看向庆明帝,脸上多了些严肃和担忧,“皇上还是担心一下你有没有三命纯乾金的皇子吧。且这三金的其中一金需是属狗,没有三命纯乾金的龙子之血作引祭天,这道场便一点用都没有。” 庆明帝没了方才担心儿子的心思,继而心又悬了起来。皇子们的生辰八字他并不清楚,每个人是什么命格他就更不知了。 他出了殿门,问吴俭,“可有哪个皇子属狗?” 吴俭回禀道,“回皇上,三皇子、四皇子都属狗。” 庆明帝眉头微松,“去把他们的生辰八字要过来。” 吴俭应诺退下。 在等吴俭的功夫,庆明帝问吴半仙,“为何要三命纯乾金的皇子,且还必须是属狗的?” 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他也不会尽然信了,任由人摆布。 吴半仙捋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缓缓道,“地震五行为木,木之盛大为震,金克震木。而西南为坤,坤为阴,乾为阳,阴阳相生相克。是以压制坤位震木之人需为乾金命,乾为皇子,即为金命皇子。三命纯乾金,至刚至阳,方可压制地震。” 他顿了顿,见庆明帝沉眉不言,没有提出异议,便知这番解释庆明帝已然接受了。 他继续道,“狗先天卦为艮,艮者止也,有止住地震之意。另则,鬼为何怕黑狗血,皇上知道吧?” 提到鬼,庆明帝抿了抿唇,神色冷沉。 杀戮多了,枉死之人多了,夜深人静时,他有时也会多想。即便不怕,心中也是有些忌惮鬼怪之说。 “你讲。” 吴半仙道,“狗血是最腥的,腥臭属肺,肺属金,而鬼的魂属木,金克木,所以鬼魂怕黑狗血。既然是杀戮而起的天怒,其中必然是有鬼魂怨气牵引。以狗血祭天,除了可消天怒,还可镇恶鬼。” 他长长叹了口气,“天罚为何是地震,皇上此时该明白了吧?地震为木,冤魂也为木。地震皆是冤魂太多而起啊。” 庆明帝低敛着眼中杀意,来回踱着步子。 至此,他已全然信了吴大仙解的卦,每一处都合理,每一处都算的精准。即便他对易经八卦他少有涉猎,也知他讲得极有道理,丝毫没有强行攀扯。 只是,解厄之后,此人不可留了。 吴俭回来了,递了一张纸给庆明帝,又悄悄退了出去,合上殿门。 纸上没写是几皇子,只有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三皇子的在第二个,这正是他特意叮嘱吴俭的。 他并不会批命,此时无比希望他们俩其中一个人是金命。 庆明帝将纸递给了吴半仙,“你来看看,有没有谁是金命。” 吴半仙只扫了一眼,指着第二个道,“这个三金一土,土生金,是极好的乾金命格。” 三皇子赵寅。 庆明帝沉眉。 最近他一直在犹豫,是否要他性命。如今德妃死了,岑家倒了,金山没了,他几乎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不过到底还是忌讳,忌讳他还有永平侯留下的势力。 如果是用他的血祭天,那么就只能长长久久留着他的性命了。而且,还要好好护着他,不能让他死。 吴半仙踱步到庆明帝对面,一副知心哥哥的语气,“皇上心疼儿子,贫道也能理解,毕竟是亲骨肉呐。不过,贫道还是要丑话说在前头……” 庆明帝皱眉,“还有什么,你说。” “乾卦在上震卦在下,合为无妄之卦。无妄卦第一爻曰:无妄往吉。压制地震之人必受无妄之灾。从此以后,这位皇子必定多灾多难,余生都不如意。” 吴半仙语气一顿,“而且,除了每年取血祭天,还需要他镇守在玉明府,终其一生不得离开半步。如此,方可镇住邪祟,止了天罚。” “总之,皇上要想天下太平,是得下得了狠心搭上一个儿子才行。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吴半仙说着话,一边不着痕迹地往金丝楠木柱子的后面退,生怕庆明帝会震怒之下揍他。 庆明帝心头反而是松了下来,来回踱着步子,思忖着。 如果三皇子是这么个结局,其实比死了没有强多少。将他困在玉明府,附近又有晋王封地震慑,倒也不怕他翻出什么浪花来。 庆明帝道,“好,就让三皇子祭天。朕还想问,如此,皇后便可得安宁?” 吴半仙暗叹,果真让晋王说对了,让庆明帝心软不容易,但让庆明帝下狠心却是不难。 三皇子越惨,庆明帝越放心。 见庆明帝不生气,吴半仙从柱子后面摇头晃脑地出来了,“一乾一坤,一阳一阴,一子一母,子代母受天罚,没有再好的解卦之法了。有三皇子镇守坤位,皇后定然安然无恙,一生顺遂。” 至此,庆明帝疑虑全消,全身上下舒畅通泰。似乎压在心头半个多月的巨石,一下子移开了。 二月初六,午时。 宫中坤位设坛祭天,以祈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三皇子赵寅以血献祭。 之后,坤位设道场,请来七七四十九个道士,做道场七七四十九日。三皇子每日取血一碗。 阿秀终是求得了皇上恩准,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去了三皇子休息的偏殿。 她先是给守在门口的御林军侍卫每人塞了一张银票,求他们平日里多多关照三殿下,方进了偏殿。 三皇子赵寅身着白色中衣坐在塌边,唇色苍白,手上道道刀伤皮肉外翻,也不上药包扎,就那么赤红裸/露着。 他黑沉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阿秀,“你不该回来。” 阿秀不吭声,放下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端了出来,摆到榻上矮几上,都是补血养身之物。 她又从身上布包里往外掏止血药粉和包扎用的白布帛。 赵寅握住她的手腕,止了她的忙碌,另一只手抚上她平坦的小腹,语气缓了缓,低声问,“几个月了?” 阿秀眼眶一红,“三个月了。” 章节目录 第387章 不是凤凰命 赵寅沉沉看着她。他这几日,听宫中的人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大致知道了这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事,也知道了阿秀四处磕头求人的事。 他了解阿秀的心性,可这女子身上爆发出来的烈性,还是震撼了他。 若论起来,他收她为侍妾不过几个月,他从没想过阿秀对他会有如此深的感情,会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当着侍卫的面,他旁的话也不能说,只道,“阿秀,辛苦你了。” 阿秀这个名字,只有他知道。 阿秀被人转手倒卖,对从前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只牢牢记住了自己曾经叫阿秀。她每天早中晚地提醒自己,她叫阿秀,以后还要凭着这个去找到阿爹阿娘。 他私下里,便称她阿秀。 阿秀轻轻摇头,“妾身没事。” 她握着赵寅的手挪开,去打了清水,避开伤口帮他清理了手上的污血,又蘸着烈酒清洗,将药粉撒了上去,拿布帛包扎了。 烈酒落在伤口上时,赵寅纹丝不动,眉头也不皱一下,似乎觉察不到疼一般。 阿秀始终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可眼眶却是红了又红。 赵寅安慰道,“本王自十五岁开始便上战场,受伤是家常便饭,流这点血算不得什么。且也不是真的一碗血,那碗里,还有半数是酒呢。” 阿秀紧着嗓子道,“三殿下又不是石头,割这么深的口子,怎么会不疼。您说一声疼,又能怎样?” 赵宸沉默。 他知道疼的。 他出诏狱时方知道了母妃的死,为了救他而死。原来,不但他这个儿子,就连母妃这个陪伴父皇二十余年的妃嫔,在父皇眼中也什么都不是。如蝼蚁,如草芥。 即便他知道父皇心狠手辣,亲缘凉薄,可他对父皇始终有孺慕之情,敬重父皇如山岳。 他的心彻底垮塌了。他在战场上几经生死,深可见骨的疼痛,却也不及此时疼痛的万一。 许久之后,他抬眸淡笑,“阿秀,真的不疼。” …… 转眼间到了二月二十一。 庆明帝又一次宣了吴半仙到御书房。 吴半仙又又胖了。 “半个月过去了,你可能再卜卦了?”庆明帝问。 “之前贫道就说过,贫道泄露天机太甚,之后每卜一卦,都要遭其反噬。恐怕,再有三卦,贫道就一命呜呼了。”吴半仙幽幽道,“皇上,贫道立了大功,您得心疼贫道啊。” 庆明帝淡淡道:“那就是说,还能卜卦。” 吴半仙努力替自己争取活命机会,“皇上,贫道若是回山里养养,说不得将来还能替大周效力。” 庆明帝丝毫不理会他的说辞,拿了一个银裸子给他,“你再卜一卦。卜定国公府,可否会出凤凰。” 既然还有三卦,那便先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给解决了。 吴半仙幽怨地看着他,哼哼道,“卜不了,贫道只能替问卜之人卜卦。这个卦,得让定国公亲自来才行。” 庆明帝利眸横了过去,“推托之词。当年有道士经过定国公府门口,便给了凤凰栖梧的断言。以你的能耐,怎么可能卜算不了?” 吴半仙道,“皇上也说了,他是经过了定国公府,贫道可经过了?贫道一没看过他们府邸风水,二不知定国公面相,三不知国公府女眷八字,若能卜算出什么来,那就是神仙了。” “这么说,有了女眷生辰八字,你便可卜算?” 吴半仙不情不愿道,“是。” 庆明帝道,“庆明二年六月十日亥时一刻出生,你来算吧。” 吴半仙惊讶地看着庆明帝,“自己亲儿子属什么你都不知道,人家闺女的出生生辰时辰你却记得清清楚楚……” 眼看着庆明帝目光一冷,吴半仙道,“好,我算,我算!” 他掐指算了算,“庆明二年六月十日亥时,生辰八字便是……丙寅乙未辛酉己亥。天干火纳音火,烈焰熔金,地支寅木,木克金,皇子属金。单从她这八字上看,不管是天干还是地支都与皇子相克,嫁给哪个皇子都是克夫啊。这样的女子能当得了皇后?” 他腆着脸笑道,“皇上还是莫要浪费了这一卦,要不就此作罢了?” 庆明帝不为所动,坚持道,“你替她卜一卦。” 吴半仙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来那三枚已经被他据为己有的古币,撒到了地上。 他看了片刻,“这女子命硬啊,克防父母亲人,克防夫家。凡她亲近之人,多不顺遂,少得善终。若她是天命凤凰,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话说完,唇角便开始渗血。 吴半仙掏出一块上好的绢帕,擦着血,脸色难看。 庆明帝眉头松了下来,“这么说,那个道士说的不准?” 吴半仙道,“这种断言,不过是揣测人心的把戏。这种卜算,跟地震下雨不同,是可人为控制的。就比如,那道士说定国公府出凤凰,皇上若听信了此断言,便顺势将此女封为皇后,这断言不就准了吗?”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思忖片刻,“是这么个道理。也就是说,她不可能成为皇后。” 吴半仙果断摇头,“成不了。且从卦上看,她已为人妇。” 他忽而目光一闪,摸着下巴看庆明帝,“皇上不会想为了个断言抢人妻子吧?” 庆明帝目光微冷,“朕的后宫,人已经够多了。” 吴半仙忙道,“开玩笑,开玩笑!皇上,你被那道士骗了啊,给了他多少银子?” 庆明帝不理他,“你退下吧。” 吴半仙捡起铜钱,往殿外走去,走到一半,顿足回头说道,“若皇上能答应贫道不再占卜,留得待得做满四十九日道场后,贫道便拼得一身道法,替皇上推算六十年国运。” 庆明帝脸色微动,“当真?” 吴半仙喟然叹道,“算是交易吧。皇上得答应贫道,待得推算国运之后,便放贫道离宫。” 庆明帝道,“好,朕答应你。” “一言为定!” 吴半仙又擦了擦嘴角的血,我信你个鬼,推门离开了。 庆明帝手扶龙案,目光炯然。 六十年国运? 章节目录 第388章 安陵侯世子 晋王府外书房。 赵承渊站在临窗高几旁,修剪着一盆山茶花,粉白色的颜色,挤挤挨挨地荼蘼绽放。 罗平进来,见王爷居然肯在一盆花上这般花心思,虽说最近也见识了不少,可还是不由得微微怔了怔。 王爷只穿白衣,只因不想让自己做选择,在这些无谓的小事上花心思。 王府里只有紫竹,并不是王爷多喜欢紫竹,而是因着不想费心思,乱心神。 “世子查的怎么样了?”赵承渊剪着花枝,头也不抬,清凌凌问道。 调查陆冰虽说交给了霍山,不过罗平也在暗中跟着陆冰。罗平武艺毋庸置疑,且他心思冷静缜密,说不得能发现别的什么端倪。 罗平收敛心神,禀道,“世子除了每日早朝,大多数时候都呆在府里,或是忙碌公务,或是与老侯爷和老侯夫人切磋武艺。若是出府,也是参加实在推不掉的酒局,世子话少,一场酒下来也说不了几句话,并未看出不妥来。” 赵承渊沉眉,霍山那边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大周的武将世家子中,若论沉稳冷静,恐怕是无人能及陆冰了。就似是,陆家人所有的沉稳,都堆到了他一个人身上。老侯爷看着威势迫人,在这个孙子面前,却没什么威慑力,甚至要气短一截。 西凉近些年国力大盛,不断扩张,兵力也是史无前例的雄厚,觊觎中原。西北军是吃过几次大败仗的,后来少年陆冰领兵上阵,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挽回了陆家颓势。 也因着这个缘由,虽说西北军名义上是陆冰的父亲安陵侯在掌权,实则大部分的决定权是在陆冰手里。 若说陆冰通敌,他心中是不信的。陆冰已经手握大权前途无量,他通敌叛国又是图什么?很讲不通。 不过事情太过重大,还是要查明了才敢下决断。 罗平又禀道,“卑职在跟踪时发现,还有一拨人在查世子,卑职悄悄跟了去,是太子府的。太子还借着公务的由头,召见了世子两回。不过太子身边守卫森严,他们说了什么,卑职没能探听到。” 赵承渊手顿了顿,抬起头来。 按攸宁所言,陆冰通敌的书信证据是在太子手里,之后太子监斩安陵侯府。如果那证据是太子伪造,他根本不必查陆冰,这一世再如法炮制,扳倒安陵侯府便是。 可他暗中做这些,是为什么? 赵承渊问,“世子现在在做什么?” “回王爷,世子在他的外书房。” 赵承渊放下剪刀,就着侍卫端来的清水净手,往外走去。 “去侯府。” 安陵侯府和王府之间外院到外院,因着都是在前面,靠近府门,距离便不远。内院纵贯整个府邸,相互之间的月门出了正月便被堵上了,走起来是要绕一个大圈。 赵承渊刚进侯府,遇着携手出门的老侯爷和老夫人。老夫人便笑呵呵打趣了他几句,不过到底是明白他避讳外男的心思,也觉得这样挺好。 陆冰从书房里迎了出来,一丝不苟行礼,引赵承渊进书房。 陆老侯爷觉着自己身为一家之主应该在场,跟在后面走了没两步,陆冰便回头沉声道,“祖父还是陪祖母去听戏,若有什么事,孙儿回头与您说。” 陆老侯爷连个反驳挽回面子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老妻给拽走了,“你在这里有什么用?他们讲的是谋略,你只会说打就是了!” 陆冰进书房的功夫,已经吩咐下了赵承渊惯常用的茶水点心。 他请赵承渊上座,问道,“皇叔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们两府挨着,不过除了晋王妃过来陪老夫人说话时晋王会跟过来,平日晋王极少主动来侯府。 赵承渊道,“太子最近扳倒了岑将军和三皇子,假以时日,北境兵权和京郊大营恐怕大半会落入他手中。你有没有想过,待得一切尘埃落定,他会将手伸向西北?” 陆冰剑眉微凝,沉吟片刻道,“依侄儿所见,三皇子未必气数已尽。在岑家被抄斩、德妃薨逝的劣势下,他还能从诏狱出来,便不简单。单凭他这份能耐,太子未必是他的对手。” 赵承渊呷了口茶,淡声道,“三皇子能出来,靠的是他的命格能镇西南灾厄。” 陆冰笑着摇头,“侄儿不信。灾厄是真,三皇子能解灾厄,却是不见得。”他看向赵承渊,很确定地说,“定北军和京郊大营,太子拿不走。” 目前为止,能看到这一层的人,只陆冰一个。他这见微知著的本事,的确是颇为厉害。 即便是赵宸,如今身在局中,恐怕也不敢如此肯定地做此断言。 赵承渊道,“那你以为,西北平安无虞,太子的手伸不到那里?” 陆冰目光微动,刚端起来的茶盏,在手中顿了顿,又放了回去。他眼中起了几分谨慎,看着赵承渊问,“皇叔今日来,是要问侄儿这个?” “是。” 陆冰沉眸,似在思量。 许久之后,他道,“最近太子倒是寻了侄儿两回,问的是西北军的情形,还问了几句西凉。侄儿原本以为他作为储君,关心一下边疆军务。不过……现在想来,的确是有些突兀。” 陆冰目光凛冽,“皇叔之意,太子在对定北军下手之后,下一个便是西北军?” 赵承渊道,“有可能。三皇子元气大伤,想让他保住原本的势力,没那么容易。岑将军在北境做了那么大的手脚,触了皇上的逆鳞,让他对武将的忌惮更深了一层。太子若是趁机如法炮制,倒是事半功倍。” 陆冰眼中沁上几分寒意,冷声道,“我西北军坦坦荡荡,倒看他能寻出什么把柄来。” 赵承渊看他一脸坦荡,丝毫没有心虚的微表情,一时不好判断他到底是隐藏太深,还是当真清白。又或是,现在比前世早了两年,通敌叛国尚未开始。如果是后者,那是最好。 他起了身,淡声道,“安陵侯府已经百年,又是母后的母族,本就树大招风,世子再怎么小心都不过分。只要你立身清正,本王也会力保侯府无虞。” 陆冰听出了其中的警示之意,躬身作长揖,肃正神色沉声道,“侄儿明白。” “世子忙吧。”赵承渊负手离开。 陆冰一路送出了府。 章节目录 第389章 大表哥陈衡之 几场春雨下来,大地铺满了绿色,芬芳浓郁,生机勃勃。 晋王府的园子里和路边,比往年里多了些热闹的花草,且多是清甜可口的香气。比如那桃花,杏花,樱花,海棠,即便是移栽来的头一春,不多的枝丫上也是花团锦簇,煞是可爱。 韩攸宁觉得赵承渊单调,只喜欢种竹子,不成想自己只是在心里想想,他便改了自己一贯的作风,把王府的园子移栽了四时花卉。他笑言,定然让她一年四季都不会枯燥寂寞。 她问他,你不会觉得这些花草坏了你的清凉雅致? 他笑:有妻子的人,要的是热闹。 韩攸宁穿着轻盈的春衫,连脚步都显得轻盈。 “王妃,您慢些!” “小心脚下!” 韩攸宁提着浅绿鹅黄的缠枝纹长裙,脚下的步子却是更快了,笑着对铃儿说道,“说不得是大哥……大表哥来了。” 铃儿大喜,“大少爷!王妃,大少爷找到了?” 韩攸宁笑嘻嘻道,“当然。” 七日前,威行镖局便从雾州那边送来了消息,说是救了一个落水的书生。人受了伤昏迷着,不过看书生的长相,还有他的行装,是陈衡之没错。便先送个消息过来,人随后医治好了,就送到京城。 赵承渊曾安慰她,镖局有奇药,陈衡之不会有事。 如今是二月底,她算着落水的日子,也是和前世的对得上。如今永平侯已经死了,大表哥还会落水,看来,这只是一场意外。 方才罗平过来请她,说是赵承渊让她去外院。她问罗平,是不是镖局的人来了,罗平说是。那个锯嘴葫芦,多了的话也没有,和段毅像得很。 不对,段毅比他要好很多,段毅若是遇到什么事,不会瞒着她,会都让她知道。 她猜着,说不得是大表哥到了。 罗平带着她,出了垂花门,不是去外书房的方向,而是往另一个方向走。 韩攸宁脚步慢了下来,问罗平,“不是去书房吗?” 罗平也不多言,“回王妃,是王爷吩咐去扶明院。” 扶明院是外院的一个小院子,通常是作客房。韩攸宁心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大表哥还没醒? 她复又加快了脚步,远远地便见,赵承渊从院子里迎了出来。 他眉眼间没了温润,有些严肃。 韩攸宁心底一沉,快步上前,“王爷,是不是大表哥回来了?他可好?” 赵承渊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攸宁,现在有些事还说不准,你不要着急。” 韩攸宁盯着他,“大表哥他,可还活着?” 赵承渊缓缓摇头,“若说从船上救起的那人便是陈衡之,那他已经死了。” 韩攸宁身子晃了晃,推开他就往扶明院跑。 大表哥怎么可能会死,不是有奇药吗?霍山手下不是奇人异士颇多吗? 韩攸宁扶着院门,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不大的小院中间,停着一副棺柩,四周堆满了冰盆,远远地便是寒气逼人。 韩攸宁不敢往前走了,她怕自己看到大表哥的模样,再也没了侥幸。 赵承渊站到她身边,手稳稳扶着她,“过去看看吧,镖局的人只见过他的画像,也不敢完全确认是他。” 韩攸宁心里清楚,他就是。前世已经辨认过。 可她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又一一辨认了一遍。 棺木里躺着的,是个清瘦清隽的男子,周身堆满了冰,脸色灰白,脖子那里缠着洁白如雪的绢布。那双始终含笑看她的眼紧闭着,再也不会笑看着她问,“宁儿,猜猜大哥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大表哥从小,不管是从学堂回来,还是长大了外出游历回来,都会给她带一点小礼物。要么是各种吃食,要么是各地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他身上穿的衣裳,是大表哥惯常爱穿的青色直缀,头顶束发的青玉冠,是他及冠礼那日她送的贺礼。自那以后,他便一直戴着。 书箱里的书,都有大表哥的名字,上面的字,也是他的笔迹。 行装里,甚至还有一小匣子钗环梳篦,想必是江南流行的式样。还有各式各样的团扇,泥塑,他是打算拿来哄她的吧? “大哥,我是宁儿呀。” 韩攸宁扶着棺木,泪眼滂沱。 棺木里的陈衡之,冰冷沉默。 春风拂过他,顿时变得阴冷无情,在他脸色留下一层寒意一层霜。 她盼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没能保住大表哥。上天,终究是没有怜悯陈家,连一丝血脉也没为陈家留下。 陈家,没人了。 赵承渊揽着她去了房内,这里寒气太重了。 厅堂里,霍山脸色很不好看,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镖局在雾州地段的江上布了很多巡逻船,盯着来往船只。二月二十那日,一艘客船在急流处颠簸,好几个人落了水,其中就有陈衡之。 镖师将他打捞上来后,他还有气息,只是昏迷着。镖师给他喂了药,又找大夫瞧了,到了第二日人便有了转醒的迹象。 可当晚,他们就遇到了袭击,来的都是绝顶高手,且人数众多。 镖师们在外与他们对打,可在他们撤退后,房内守着陈衡之的两个镖师却被杀了,陈衡之也被割喉。 镖师出去追踪他们的踪迹,可那群人,却跟消失了一般,再没了踪影。 韩攸宁喝了杯热茶,稳定了情绪。 事情委实蹊跷,也就是说,大表哥的死不是意外,他必须死。 “那些杀手会不会是永平侯留下的人?可陈家的家产我已经派人接手,又有王爷做靠山,他们杀了大表哥,也得不了钱财。” 在前世她之所以以为是永平侯所为,就是因着陈家的产业最终都被他和庆明帝瓜分了。 可这一世今非昔比,即便大表哥死了,庆明帝也不敢明目张胆去动陈家产业。 赵承渊摇头道,“不会是永平侯的人。这么大费周章地让陈衡之死,总要有他必须死的理由才是。还有一个疑点,他一介书生,镖师哪怕是救了他,却还是没有查到他前面的痕迹。只查到他是在凌河镇码头上船,可他住过哪个客栈,去哪里吃过饭,会过友,都没有查到。甚至他买那些钗环梳篦的店都寻到了,却也没有查到他的半点踪迹。” 赵承渊看向攸宁,“这很不寻常。” 章节目录 第390章 不需要他 韩攸宁也觉得很不寻常。 大表哥即便知道了陈家被灭门,要小心自保,可他一个书生,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隐藏踪迹,连威行镖局都瞒过了? 要知道,小时候玩捉迷藏,大表哥大她那么多岁,也从来都玩不过她。她总是能轻易就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她忽而心念一动,“大表哥会不会是被人拘禁了,然后逃出来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若是那么多高手看守,他想逃出来并不容易。”赵承渊眸色微凝,“等等吧,这件事前前后后都透着古怪。” 前往江南找陈衡之的,不止威行镖局的人,还有太子府的人。他不能确定,太子的人是去救人的,还是杀人的。 放眼整个大周,能有能耐豢养那般高手的府邸,着实不好找。太子,是有这个能耐的。 问清了情形,韩攸宁便不肯在房内呆着,就在棺柩旁趴着,看着里面安静冰冷的陈衡之,眼泪落了一层又一层。 最近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玉娘没死,阿秀也找到了,这让她对未来更是愈发充满了信心。 她曾经以为,往后即便艰难,所有的苦难也都会避开,不再落到她和她的亲人身上。 可是,一切的苦痛在这一刻被唤醒,她曾经摸得到的春天,似乎一下子远离了她。 赵承渊无奈,吩咐铃儿又拿了厚斗篷给她裹上,站在她身边陪着她。 棺木中的男人,可称得上陌上人如玉了。 从前他时常听攸宁提起她这位大哥,到最后,他都起了私下里去拜会一下的念头。当时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他并不清楚,此时想来,许是攸宁提的多了,他想看看攸宁最欣赏的男子是什么样子。毕竟她那么多哥哥,这个哥哥能脱颖而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前世攸宁最终会选择赵宸,多也是因着赵宸温润时的样子,和这位大表哥差不多吧。 院门砰然打开,一个玄色身影闯了进来。 赵宸直到冲到了院中间,看到了女孩身边的玉白身影,方清醒了过来,她身边是有人护着,有人安慰的。 他今日得了消息,陈衡之棺木进了晋王府,他脑中顿时呈现前世,女孩哭得撕心裂肺,最后晕了过去。 在那之后,她便大病了一场,从春日到夏日一直缠绵病榻,整个人就似失了魂。“殿下,陈家没了。” 一路上,这句话都在他耳边回响,那悲戚的声音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卫霄一路拦着他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见。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不需要他。 这一世的她,也比上一世坚强。 赵承渊抬眸扫了赵宸一眼,略上前一步,将攸宁挡在了身后,以眼神示意他进屋。 赵宸跟着进去,便听赵承渊问,“太子以为,陈衡之落水可是意外?” 赵宸端起茶盏喝茶。 陈衡之是被词身亡,而不是死于溺水,这事暗卫给他禀报过。这么看来,陈衡之是必须死的,那么落水便不是意外。 赵承渊道,“太子府派了暗卫去江南,是去做什么?” 赵宸冷声道,“皇叔以为是孤杀的陈衡之?” “本王只是随口一问。” 赵宸冷笑,“皇叔觉得自己娶了攸宁,便是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了吗?不要以为自己会为她付出很多,有些事虽说孤错了,可皇叔未必就没错。” 赵承渊眸色微沉,他知道赵宸说的是攸宁的前世。他也知道,自己必定是错了,否则攸宁不会那般下场。他甚至,大致猜到自己错的一些节点,他错失了攸宁的节点,没有救她于水火的节点。 赵承渊拿着杯盖刮着茶汤,淡声道,“本王错没错我自有考量,不过太子身为侄子,着实不该对皇婶的事操心过多。你掺进来了,本王必然会有一问。” 赵宸沉默了下来。 若论资格,他早就没资格了。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些苦难降临,却坐视不理。 “陈家义商,陈衡之乃陈家之后,于公,孤也该寻到他护起来。”赵宸深眸冷沉,“皇叔与其在孤身上花心思,还不若去查查,这背后的人为何要这么做。陈衡之死,他们是要得到什么,还是要掩饰什么。” 赵承渊目光微动,掩饰? 他脑中有一点灵光转瞬即逝,他想去捕捉,却又无影无踪。 赵宸站起身,出了厅堂,站在了廊下。 韩攸宁抬头,便看到了他。 赵宸看着她低声道,“节哀顺变。” 韩攸宁福礼,嗓音已然沙哑,“太子殿下。” 赵宸皱眉看了看韩攸宁身边的铃儿,主子嗓子哑了,不该捧茶水过来吗? 铃儿被看得浑身发寒,往后退了退。 赵宸忍不住吩咐,“端盏润燥的药茶过来吧。” 铃儿想说,刚刚已经喂王妃喝了一盏了,最终还是有些怕太子森冷的眼神,应了一声快步去了厢房煮茶。 赵宸往外走了几步,靠近了冰棺,目光温然,“太子府有副冰棺,可保遗体一月不腐,孤差人送来。” 卫霄惊讶看向主子,那冰棺,是内务府打造,一层套一层,每一层都是檀木包铜,每一层棺木四周都可放冰块。去年眼看着太子不行了,内务府熬了多日赶制的。太子爷如今却要送给一个书生? 韩攸宁怔怔,她还没想那么多。 大表哥是要回襄平府落叶归根的,他若是在京城里,便是孤魂野鬼。前世大表哥被江水泡得厉害,已然变了形,二月底的天气又暖和了,到京城时已经腐烂。后来只能将他火葬了,大哥亲自将他的骨灰送回了襄平府,埋入祖坟。 可现在大表哥还好好的,自然不能火葬。 理智上,韩攸宁并不想再与赵宸有什么纠葛,可此时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冰棺只有皇家有,都是临时打造,即便内务府连夜赶工,也要等上许多日。可大表哥等不得,他前世连个完整尸身都没有,这一世怎么还能让他那般? “不必。” 赵承渊走了过来,挡在二人中间,完全将韩攸宁护在了身后。 “冰棺只皇室王爵可用,陈衡之乃一介平民,用冰棺僭越。码头已经备好了冰船,沿路加冰,效果和冰棺是一样的。” 韩攸宁心头一松。 赵宸目光黯了黯,颔首,“也好。” 章节目录 第391章 玉冠 赵宸离开没多久,韩钧和韩思行就赶了过来。他们身后带了一队侍卫,是做好了要送陈衡之回襄平府的准备。 扶明院里已经一片缟素,灯笼外面也蒙了一层白纱。清德大师并一众僧人也赶到了,在院子里念着经。 韩钧见女儿换下了红衣,一身缟素,扒着棺木边沿不肯离开,不由神色黯然。 如今陈家彻底断了血脉,攸宁尚且如此伤心,阿蔓若是知道了,该如何承受得住? “宁儿,既然已经确认了衡之身份,便该让他尽快入土为安。襄平府遥远,春日天暖,衡之要早早上路才是。” 韩攸宁轻轻摇头,“父亲,等女儿一日。今日是大表哥的头七,他是要返家看望亲人的。他在这世上只认得我一个亲人,定然会来寻我。我得给他准备吃的,还要准备酒水,让他吃饱喝足了,安安心心转世投胎。” 韩钧看了赵承渊一眼,到底是避讳皇家的规矩,低声劝女儿,“那要不,为父将棺木抬到国公府,恰好你回去住上几日?” 赵承渊出言道,“岳丈大人不必见外,在王府停棺无妨。既然攸宁想明日再启程,便就等一日吧。” 有些未解的疑问,他还是要趁着多出来的这一日,尽快弄清楚了。 女婿如此说,韩钧暗暗点头。 韩攸宁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该给表哥做饭了,让他吃了饭,早上路。” 她记得有个说法,如果死者的魂魄在头七晚上看到了亲人的模样,便会不舍离去,不肯转世投胎。 想到这里,她匆匆离开了扶明院。 她见段毅守在院门口,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道,“段毅,你去池塘里里捞两条鱼,大表哥爱吃鱼。我一直说要给他做,却从没做过。” 段毅见她这幅失魂落魄模样,丝毫没了素日的沉静,脚步便有些迟疑。 韩攸宁急了,“你快去啊,还有一个来时辰就天黑了,就要来不及了!” “是!”段毅提了一口气,飞掠而去。 韩攸宁去了小厨房,做了好几道拿手的菜,又将段毅捞的鱼清蒸了。 她将饭菜摆在了棺木旁的几案上,燃了檀香,便匆匆回了永锡堂。 她爬上了床,让铃儿合上幔帐,熄了灯。 天色已经黑了,她等着大表哥来吃她做的饭菜。 赵承渊送走了韩钧一行,便站在棺木旁,盯着里面的陈衡之,努力搜寻着,脑中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趁着攸宁做饭的功夫,陈衡之的衣裳已经换了下来,重新换了新的衣衫,他的身子已经僵硬,一层层的锦绣衣袍换上,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赵承渊目光忽而一定,落在了陈衡之的手上。他的手,被层层衣袖托着,手心向上,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 赵承渊从几案上拿了烛台照着,仔细查看陈衡之双手的手指。 他眼睛眯了起来,他想起来那捕捉不住的灵光是什么了。他又在陈衡之的脸庞边缘摩挲,却并未发现什么易容的痕迹。 赵承渊在外院沐浴更衣,回到永锡堂,便见床上的女孩蒙着被子。 他叹了口气,上床掀开被子。 韩攸宁一把拉住了被子,一边往头上蒙一边喊,“不能让大表哥看到我!” 赵承渊只好隔着被子,稍稍掀开了一道缝隙,问道,“攸宁,你确认他便是陈衡之?” 韩攸宁隔着被子答,“确认,我从小和大表哥一起,他长什么模样我自然是认得。虽说他离世已经有七日,脸上有些变化,可他的字迹,他的玉冠我是认得的,王爷不也看到了吗?” 赵承渊道,“那万一,是旁人拿着他的书箱,穿着他的衣冠呢?” 韩攸宁猛地掀开被子,霍然坐了起来,“王爷可是发现了什么?” 赵承渊道,“我看过陈衡之的字,刚劲有力,他是在练字上花了大工夫的,对否?” “对。大表哥的字是大舅父所教,大舅父要求颇为严厉,让他从小就每日练字上百张。所以几个表哥里,他写字是最好看的。” 赵承渊道,“通常常年写字的人,指腹握管处都会有层薄茧,指关节也要比另一只手的明晰有力一些。可棺木中躺着的人,手指细腻光滑,丝毫没有握笔留下的痕迹。” 韩攸宁先是惊讶大表哥的手为何没有茧子,毕竟就连她这般每日只练一个时辰字的,握笔处都微微有些粗糙,不若之前细腻光滑。因着这个,铃儿每日都要拿芙蓉膏给她按摩手指,生怕皮肤粗糙关节粗大了不美。 继而她反应过来赵承渊的意思,“王爷是怀疑,他根本不是大表哥?” 赵承渊点头。 韩攸宁心中起了希望,似乎整个人都活过来一般,转头便要穿袄子,“我再去仔细辨认一下!” 赵承渊按住了她,“你大半夜去查看,恐怕有心人都能猜到你去做什么了。” 韩攸宁停了下来,“我明早再去。” 这一夜韩攸宁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大表哥的面孔,一会是他活着,一会是他死了,一会又是她追着他问为何要诈死。 好容易挨到天亮,她匆匆起床去了扶明院,她依然是一身缟素。 赵承渊让诵经的僧人停了,让他们去歇息。 院子里只剩下他和攸宁两人,在旁人的眼中,是晋王妃要与陈衡之私下里说说话告别。 韩攸宁仔细看着棺木中的男子,希望寻出更多的不寻常来。 她目光落在他的发髻上,下人在帮他换衣束发时,发簪束得并不结实,玉冠松松地歪了。目前尚不确定他是不是大表哥,她还是对他保持着敬重。她将发髻上的玉冠拆了下来,打算帮他重新束发。 韩攸宁目光一闪,想起大表哥曾说,这玉冠他要戴一辈子。如果这人是替身,大表哥可舍得将玉冠给旁人戴? 她拿着玉冠,仔细端详起来。 青玉玉质温润,玉冠上雕刻着兰花纹,簪子是同式样的兰花。这是她拿了一块青玉,让陈家银楼的工匠雕刻的。 这个玉冠的玉质,颜色,甚至是雕工,都和她送出的一模一样。 可是…… 章节目录 第392章 不是陈衡之 韩攸宁眯眼看着玉冠内侧。 当年她为了表示诚心,跟工匠学了几日雕刻,打算在玉冠内侧刻上陈衡之的表字。他的表字是濟川,她下刻刀刻了两个点,觉这濟字太过繁琐,便放弃了,只图省事地刻了一个川字。 这个玉冠内侧,是有一个川字,可那一撇太过流畅了。她刻的那道撇是由两个点改的,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改得略微生硬,甚至能看出来第二个点略深一些的痕迹。 就像大人模仿小孩子写字,模仿得再像,也没孩童的那份稚嫩和笨拙。 这个玉冠,不是她送的那个。 韩攸宁眼中涌进了晨光,笑眼弯弯,“王爷,这个玉冠是仿制的,不是我送的那个。” 她指着那个川字,给赵承渊解释它的来历。 赵承渊握着玉冠,道,“能如此伪装到细节之处的,恐怕只有陈衡之本人能做到。他费尽心思地让人以为此人就是陈衡之,又费尽心思让这人死了,恐怕目的只有一个——” 他看向韩攸宁,“掩藏真正陈衡之的行踪,方便他行事。” 韩攸宁却不相信陈衡之能做出这种事来,他只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恐怕连刀剑都没碰过,他可没这本事杀人,而且还是在霍山手下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且大表哥即便有银钱雇佣杀手,他也断下不了这个狠心让旁人替他去死。 “大表哥还活着是肯定的,可其中内情如何,却是不好说。” 赵承渊却知,这是最合理的解释。陈衡之,恐怕不简单。如此就能解释的通,为何镖局只查到了陈衡之在襄平府的踪迹,可出了襄平,便踪迹全无。 且,这所有的证明陈衡之身份的证据,分明是做给攸宁看的。因为整个大周,能证明他身份的人只有攸宁。知道他诸多细节的,也只有攸宁。 不过此时,没有确凿证据自己说再多也没用,这位大表哥在攸宁心目中太过完美,她不会轻易被说服。 “好,那就待查清了再说。”他温然笑看着脸上又恢复了明朗的小姑娘,“现在心情可是好些了?” 韩攸宁歪头笑着,大表哥只要活着,陈家就还有希望。 她道,“那这人……” “将计就计。” 赵承渊帮棺木中的男子重新束发,簪上玉冠,便开门和攸宁出去。 韩思行已经带着侍卫来了,还有京中诸多权贵,得知晋王妃的表哥过世,又是要从晋王府发丧,纷纷一大早赶了过来。甚至许多辈分低的年轻人,额间系了孝布。 韩攸宁虽说是得知了棺柩里的不是陈衡之,可是哀乐响起,场面又如此壮观,一时间,竟是悲从中来,眼泪不自觉地往下落。 女孩一身缟素,哭得玉惨花愁的样子,着实是让得了消息无数人唏嘘。 韩思行又是好一番劝说妹妹,才算是将棺柩装上了双马的马车,占安江的码头在浮台镇,离京城有几十里路,人力抬是不可能了。 而王府的马车,则是系了白纱,韩攸宁上了马车,执意要送大表哥最后一程。 赵承渊也上了马车陪她。 送葬队伍出了京城,往浮台镇的方向去了。 韩攸宁靠在赵承渊肩头,低声道,“王爷以为,大哥的人……或者说是幕后黑手,或许会在这送葬队伍里?” 赵承渊嗯了一声,“那些刺杀这个替身的杀手,目的是他死,他们自然要弄明白,我们信了没有。” 韩攸宁叹了一口气,“陈家这般下场,我也没能亲送他们一程,恰好我也挺想哭一哭的,就当尽孝了。” 一直到了一个大路口,队伍停下来撒纸钱招魂,“陈大公子归来兮!” 而韩攸宁则是冲下了马车,跪在棺柩后面磕头,哭得撕心裂肺,“大哥,你要跟好了,别忘了回家的路啊!” 一声紧一声的“大哥归来吧!”“大哥,宁儿送你了!”…… 见者动容,闻者落泪。 赵承渊这才明白,方才马车上她的话的意思。 她要让对方信,也要逼陈衡之出来。 可陈衡之能忍下这半年,又怎么可能轻易暴露了自己的踪迹呢?就比如前世,他不是整整五年都没有出现吗? 送葬队伍每到一个大路口都会停下来,从京城到浮台镇几十里路不知多少路口,韩攸宁一次次地跪地磕头,衣衫已经脏污,额头已经红肿,她却浑然不顾。 赵承渊几番劝说阻止,都没有用。她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冲他喊,“王爷若是觉得不必要,那您便先回京吧!” 送葬队伍是刹那的寂静,晋王妃当真是疯癫了! 不过也是,陈家最后一个儿郎也死了,外祖家绝了户,这种悲惨之事,当真是能逼疯一个人。尤其是,晋王妃是在陈家长大,她喊陈家大公子一声大哥啊。 回到马车上,韩攸宁心虚地拉了拉赵承渊的胳膊,“我只是演戏……” “傻丫头。” 赵承渊拿帕子擦了擦她眼中挡不住的眼泪,却知其中也有几分真。若里面的当真是陈衡之,她恐怕比现在还要癫狂。她曾说她前世病过一场,便是在今年春日,就是因着陈衡之的死吧。 陈衡之在她心目中,当真是无可撼动的存在。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可在赵承渊心里,他却是表哥。 赵承渊掀开帘子,让春风吹进来,赶走这些莫名而来的情绪。 可窗外赵宸骑马的身影又闯了进来,赵承渊蹙了蹙眉,落下了帘子。 马车是过午时分到的浮台镇,韩攸宁又是哭了一场,目送载着棺柩的大船远去。 她泪眼婆娑,转过头在人群中逡巡,希望能看到大表哥的身影。 大表哥,你为何要躲起来?这一切,当真是你设的局?有什么事为何连我也要瞒着呢,连妹妹都不认了呢? 可惜,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也没有那熟悉的身影。 回到晋王府后,韩攸宁哀恸之下,当真是大病了一场。即便知道那不是陈衡之,可一路的哭丧却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大悲之下伤了心肺,又沁了春寒。 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 转眼间,草长莺飞,到了春深时节。 韩攸宁盼了许久,也没盼到她的大表哥。 期间不乏闺中密友来看她,王采丹,赵湘儿,胡明珠。也有宗亲妇人,有人会带了晚辈男子,只在院外站着行个礼就走。 每每韩攸宁都躲在寝殿的窗帘后悄悄地看,却没发现哪个人长得像陈衡之。 可宫里却传来了消息,四十九日道场结束了。 章节目录 第393章 明王 七七四十九日的道场结束,三皇子赵寅受了四十九日的皮肉之苦。 庆明帝在次日早朝便宣布,三皇子为天下黎明百姓安稳,自请去玉明府以身镇山神。 应吴半仙的说法,镇守之人需是三命乾金的皇子,那么三皇子的王爵不能废。既然有王爵,便要有封地,否则他在那里长久居住名不正言不顺,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是以,玉明府成了三皇子的封地,三皇子重新定了封号,明王,而他原本在北地的广袤封地收回。 庆明帝心中还是踏实的,这是所有事情最好的结局。 朝臣却是震惊不已。他们谁也没想过,三皇子还能全身而退。甚至他连爵位都保住了。 要知道,四皇子不过是行为不端,就被削了王爵啊。 赵宸目光幽沉,这件事,着实太像七皇叔的手笔,不但全身而退,还能从中从容得利,这是七皇叔一贯的作风。可是那道士出现在玉明府的时机,又着实是解释不通。 而朝上的三皇子形容瘦削,神色倦怠,他跪地领旨谢恩,下朝后便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谢了太后相护之恩后,他又领着阿秀去了坤宁宫门口。他在宫门口看着洁净如新的石砖默了默,着实想象不出母妃会在这里血洒当场。 他和阿秀冲着宫门口跪地磕头,放下了一本阿秀抄的地藏经,离开皇宫,回了阔别两个半月的三皇子府。 皇后在德妃被杀后几日,差人去询问德妃身子好了没,想寻她陪着说话。后来她得知德妃风寒加重,过世了,便询问三皇子可有妻室。 皇上无奈,让阿秀去坤宁宫时谨言慎行。皇后很喜欢阿秀,隔几日便要宣她一次,还让阿秀替她抄经,她要供奉在小佛堂里。 三皇子感念皇后善心,费心护了阿秀这么久。他在坤宁宫门口磕的头,是他今日磕的最诚信的。 回到三皇子府,三皇子摒退左右,方看着阿秀道,“那个道士,是谁请来的?” 阿秀犹豫了一瞬,摇头道,“妾身也不敢确定……” 着实是,她在慈宁宫时听到的,都是在说道士是皇上亲自请来的。所以晋王虽然答应了帮三皇子,可她不敢确定,晋王出手了没有。 赵寅身为皇子,又切身感受了父皇的狠心,却很清楚事情没这么简单。他原本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绝没有活着走出诏狱的机会。可现在,他不但活着走出来了,而且还保住了爵位,甚至,他可以肯定,如今父皇最舍不得死的儿子,就是他了。 那个道士,不可能就那么简单。 他发现了阿秀言语的漏洞,“不确定,那个让你不确定的人是谁?” 阿秀见三皇子神色严肃,顿时有些紧张,她也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她只是想着,三皇子不能死。 她迟疑道,“妾身去晋王府求晋王妃救三殿下,晋王妃许是看妾身可怜,答应了下来。后来晋王就开口说的帮妾身……” 阿秀见三皇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便将事情经过仔细讲了一遍。 赵寅坐在那里,是长久的沉默。 他看的出来,晋王妃很他,他却不懂这恨意从何而来。他也觉得,当初她说想让他死,并不是玩笑之语。 后来太子设计他和韩清婉,他便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太子是为了晋王妃。 晋王妃那么恨他,如今恰好如了愿,怎么可能出手帮他呢? 可现在,他的的确确地从诏狱出来了,虽然受了些皮肉之苦,可这皮肉之苦换来的却是一世太平。而放眼整个大周,能有如此能耐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救人的,恐怕也只有七皇叔了吧。 赵寅伸手将阿秀揽在怀里,或许,是阿秀的执着打动了晋王妃吧?那人,实则是个心善有大义之人。 他道,“明日,陪本王去趟晋王府吧。临行前,总该跟几个长辈告别。” 阿秀目光微亮,“殿下是说,是晋王爷救了您?” 赵寅点头,“这天下,能救本王的,恐怕只有他了。” 阿秀很高兴,这么说,三殿下是她救的,她回京,没有错。 她旋而想起什么,又有些惴惴不安。 赵寅询问之下,阿秀方忐忑道,“德妃娘娘留下的金山,妾身交给了太后,太后给了皇上……妾身怕三殿下责怪没有为您留下起复的资本,又怕晋王责怪没有将金山留给他作为谢礼。” 她自己是没想留下那金山的,后来隐约听太后说了,那金山抵得上大周两年的国库收入。这么大的事,她一直害怕是自己决断错了。 赵寅闻言笑了起来,这是他这三个月来第一次笑。 他揉了揉阿秀的头发,“你做的很对,那金山你若留给本王,这府邸在父皇重重监视之下,接下来又很快不是本王的了,本王怎么可能拿得走?至于七皇叔,就更不会要它了。” 阿秀见他笑了,心中的忐忑平复了一些,痴痴看了许久,方疑惑问,“这金山连皇上见了都欢喜,晋王爷为何不心动?他救了殿下,讨要报酬也是天经地义。” “你手里有这金山,却直接交给了太后,交给了皇上,父皇这才肯相信,你背后没有相助之人。晋王希望的,也是你如此做,如此,他才能彻底撇清干系。” 三皇子脸上浮现了讥诮之色,“也因为这个,父皇才没有急于对本王痛下杀手,给了晋王足够的时日运作救人。” 阿秀似懂非懂,迷惑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她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温柔可亲的晋王妃,晋王是因着晋王妃应下她,方答应救人的。说实话,她总感觉晋王很是严厉,并不情愿救人的样子。 可晋王妃似乎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她,是为什么呢?听三殿下的意思,一个不慎,他们晋王府也要被牵连的啊。 她明日要去晋王府,该如何感谢她?磕头?晋王妃似乎不喜欢她磕头。珠宝?晋王妃恐怕也不稀罕吧? 赵寅让阿秀歇息,便去了外院。 他亲手写了拜帖,让长史挨个送去,第一个是辈分最高的福王,第二个便是地位最高的晋王,再依次是几个宗亲长辈,还有定国公。 父皇给了他三日,收拾行装,与亲友道别。 待得赵寅忙完了府中事宜,静了下来,忽而想到一个问题:那个说话颇不好听的吴半仙还在宫里,依着父皇的狠心,怎么可能容许这种可窥探天机的人活下去? 七皇叔为了他,难道要搭进去一个如此厉害的手下? 章节目录 第394章 金蝉脱壳 庆明帝下了早朝,便对跟在身边的吴俭道,“去宣吴道士。” 吴俭应诺,刚走了几步,便被喊住了,“罢了,朕去他那里看看。” 吴半仙所在的偏殿外面侍卫重重,且都是御林军高手,这等防卫,即便是一等高手也是插翅难飞。 庆明帝在偏殿外先是停顿了片刻,这等百年难遇的人才,几乎已经通天,杀了委实可惜。 只是这种人是最难掌控的,他知道的又太多,万一传扬了出去……所以他必须死。 能活下来的,只有能被他掌控在鼓掌之间的人。 庆明帝负手进了偏殿。 一进偏殿,太监夏松迎了出来,下跪禀道,“皇上,吴半仙还在睡着,奴才去喊他起来。” 庆明帝皱眉看了看外面高高的日头,现在已经巳时,他已经忙碌了两个时辰了! 吴俭对夏松使眼色,“快去。” 夏松战战兢兢爬起来,跑去了内室。 里面很快传来吴半仙迷迷糊糊的抱怨声,“没睡醒呢!” “影响了本半仙歇息,小心我让皇上砍了你脑袋!” 接着便是夏松的低声求饶声,还有解释声。 吴俭嘴角扯了扯,夏松自打来了吴半仙这边伺候,是眼见地越来越憔悴,每回见到他,都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也没工夫与人闲聊,着实是忙得脚不沾地,吴半仙磋磨人的本事简直是比他的仙术道法还要厉害。 庆明帝四下里打量着偏殿,作为道士,他的住所里没有摆各种法器,倒是摆了各式各样的吃食。听说最近吃腻了御膳房的膳食,又开始指使夏松去宫外买。 各种要求,五花八门。比如不加松子的松子百合酥,东街老孙家的公驴肉的驴肉火烧,西街老王家的三个月小羊羔卤的羊肉面。 因为驴肉火烧的驴不是公的,吴半仙还曾拽着夏松告到了御前,说这太监偷奸耍滑,该好好打一顿板子。 庆明帝不堪其扰,只象征性地打了夏松几板子了事,暗地里,却给夏松升了品级安抚。着实是,能伺候得了他的太监不好找,这俩月,不知换了多少个太监了。 “皇上怎过来了?” 吴半仙睡眼惺忪,搓着眼晃荡了出来。 庆明帝坐在塌上,淡声道,“若是请你去御书房,恐怕得到午时了。” 吴半仙回头瞪着跟着身后的夏松,“你这个太监怎么当的?也不早点叫我起床,耽误了正事可是你能担得起的?” 夏松苦着脸哈着腰,连连认罪。 吴半仙这才回过头,坐到了庆明帝对面,拿起一个今早夏松刚买回来的公驴肉火烧,一边吃一边道,“皇上,您还是给贫道换个机灵些的太监吧,这个……实在太笨了。” 吴俭皱眉,“放肆!岂是你能与皇上平起平坐的?” 还吃着东西说话! 吴半仙扭头道,“本半仙今日还要帮皇上推算国运,跪着不累死了?哪里还有力气推算国运?” 吴俭指着他,“你……大胆!” 庆明帝摆手,“让他坐着吧。” 吴半仙得意地哼了一声,回过头递了个驴肉火烧到庆明帝跟前,“皇上尝尝,比宫里的好吃多了!” 庆明帝皱眉推开,“你吃便是。推算国运是要什么时候开始?” 吴半仙惋惜地叹了声,“皇上这般无趣,错过了人间多少好东西。” 他咬了口火烧,含混不清道,“吃饱了就开始。皇上也别着急,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六十年国运,得一年一年慢慢推演,总要花些功夫。虽说贫道道法高深,可都推演出来,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 庆明压着性子,道,“好。朕便等你。” 吴半仙满意了,吃完火烧,又去钦天监搜罗了一通他们的宝贝,又吩咐了夏松出宫买午膳,方开始推演。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了。 庆明帝就在旁边守着,总要看着他开始了才能放心。 吴半仙摇头晃脑,“《周易》六十四卦,每卦六爻,共三百八十四爻,加上乾、坤两卦各有一用爻,总为三百八十六爻,故有三百八十六爻辞。这三百八十六爻辞,又因帝王、百姓而生出无限变数,由此而生国运……” 他问得了庆明帝的生辰八字,念念叨叨,一步一步推演。 直到夜间,方推出大周前三年的国运——大吉,无往不利。 庆明帝得了前三年的国运,心头踏实,如此说来,三年内不会再有天罚,大周江山安稳,他的皇位安稳。 吴半仙又在吩咐夏松明早早起,给出宫买吃食,庆明帝叮嘱了侍卫严加看守,回乾清宫。 而暗卫也到了乾清宫禀报,三皇子出宫后的行踪,给哪几家府邸送了拜帖。 庆明帝搓着手指,这几家府邸,是该去拜访道别,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他若是避讳哪一家,那才是有问题。 至于他最后送的去太子府的拜帖,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是被太子送进大狱的。 第二日下了早朝,庆明帝刚要去吴半仙的偏殿,便有御林军侍卫慌张赶来,“禀皇上,吴半仙不见了!” 庆明帝脸色阴沉,抬脚去了吴半仙的住处。 偏殿外的侍卫跪了一地。 庆明帝撩袍进了偏殿,便见吴半仙穿着中衣跪在地上,连喊“皇上饶命”。 是夏松的声音。 可他那模样,与吴半仙一般无二,甚至此时夏松穿着吴半仙的衣裳,庆明帝才发现,他们两人的身量是差不多的。 原来这才是吴半仙不停地换太监的缘由,也是夏松能最终在他的挑剔中留下来的缘由。 金蝉脱壳。 庆明帝目光沉鸷,听着夏松和负责守卫的校尉禀报,大致理清了脉络。 乔装改扮的吴半仙在卯时宫禁开时,便出了偏殿,说是要去给吴半仙买早膳。 侍卫们还是循例查看了他的腰牌,方放他出去。宫门口的御林军每日见夏松出宫,见多不怪,也是查了腰牌就放行。 吴半仙便坐着马车大摇大摆走了,甚至将上古宝剑,还有诸多他搜罗来的古书宝物,也带走了。 吴俭战战兢兢双手捧着一张纸呈了上来。 庆明帝接过一看,是吴半仙的笔迹—— 未来六十年国运我都推算出来了,但是我不告诉你,嘻嘻。 章节目录 第395章 是玉娘你的功劳! 庆明帝脸上乌云翻涌,手缓缓将纸攥成一团。 他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耍弄过! 那吴半仙,分明是从进宫起就在为今日的逃跑做准备,推演国运,不过是他保命的伎俩罢了! 庆明帝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格杀勿论!” 成郡王拱手,“臣领旨!” 庆明帝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夏松,似在思量如处置他。 夏松脸色煞白,预感自己小命不保了。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昏睡过去了,醒来就变成了这样。皇上恐怕以为,他是吴半仙的同伙吧? 吴半仙都要格杀勿论了,他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庆明帝冷声道,“去慎刑司,领二十板子。” 甩袖离去。 夏松愣了愣,直到庆明帝的身影出了殿门,方反应过来,高呼,“奴才领旨,奴才谢过皇上!” 吴俭回头瞥了他一眼,你该谢的是吴半仙时不时地磋磨你啊,前几日的那顿板子,是救了你的命啊。 自己全身而退不算本事,全身而退了却不牵连周遭人,这才是本事。 -- 永锡院。 昨夜刚下了一场雨,雨后的院子浓翠新红。 屋檐上悬着雨滴,吧嗒,吧嗒,落在廊前芭蕉叶上,再如美人落泪般连成线滑落而下,溅落到青石板上。 和风暖阳拂过,清新的泥土气蒸腾而起,令人心旷神怡。 韩攸宁身着素裙披风斜倚阑干,透过婆娑芭蕉,欣赏着院中景致。 铃儿立在一旁,“王妃,您这身子刚好些,外面刚下了雨寒气重,您还是回房。” 韩攸宁吃着樱桃,“我总得透透气,没事,玉娘来了我就进去。” “我来了,你还是赶紧进屋吧!” 伴随着风风火火的声音,玉娘一扭腰进了月门,一边走一边抱怨,“你现在可是风吹就倒的身子,不好好养着,出来作甚?我看我还是住在这里盯着你得了!” 韩攸宁笑着起身,“你住下也好,省得这般一天一趟地往王府跑了,就只怕文管事不同意啊。” “哼,他敢?” 玉娘暗叹了口气,看着韩攸宁瘦得只有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心揪揪地疼。 进了殿内,韩攸宁挥退下人,只余她和玉娘。 她笑吟吟看着玉娘,“玉娘,一会让你见个人。” 玉娘从食盒里端出来牛乳羹,放到她跟前,“什么人?” 韩攸宁微笑看她,不语。 玉娘的手一颤,“是阿秀?” 韩攸宁轻轻点头。 玉娘眼中先是闪过狂喜,继而又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晦暗、忐忑,各种复杂的情绪堆积入眼。 她缓缓坐到韩攸宁对面,淡声道,“她现在可还好?是在什么人家?” 韩攸宁道,“正月里四处磕头救三皇子的林姬你记得吗?” “自然是记得……”玉娘脸白了又白,眼眶泛红,嘴唇颤抖着,“她……她就是阿秀?” 那个在定国公府门口跪了一整夜,磕破了头,一身狼狈的女子,就是阿秀? 那日她听人说了,还曾去府门口看了,递了一碗水一碟包子给她,却没认出那便是自己的女儿! 玉娘懊悔闭眼,她是当娘的,自己女儿就在跟前,受着苦,她却没有认出来! 懊悔之后,她又开始忐忑,“阿秀是王爷妾室,若是让旁人知道她有个出身风尘的娘,让她如何自处?将来她的孩儿,是皇家子弟,怎能有个这种出身的外祖母……” 玉娘在殿房里来回踱着步子,最后她脚步一定,看着韩攸宁道,“这个女儿,我不认了。” 说着,人便往外走。 “玉娘!” 韩攸宁喊住了她,“若是阿秀是那种为了名声不认亲娘的人,你再打退堂鼓不迟。女儿马上就来了,你就不想见一面?” 玉娘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我知道她还好好活着就好,也没什么好见的。她在定国公府门口下跪时,我已经见过了,长得挺好看,性子也是个要强的。如今三皇子安然无恙,阿秀自有她的好日子过,我也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韩攸宁见她没了之前的志气,还没见面,就先气短了三分,冷笑道,“你可知三皇子为何安然无恙,你当真以为是阿秀的功劳?” 玉娘茫然回头。 韩攸宁道,“那是玉娘你的功劳!若不是为了玉娘你,我和王爷可不会管三皇子死活,费这么多的心思去救他!若不是因着玉娘你,三皇子的坟头草都已经一尺高了!若真论起来,三皇子和阿秀都该跪下好好给你磕头,哪里有他们嫌弃你的份!” 玉娘转身回来,走到韩攸宁身边,红着眼看她,“王妃是说,你早早地知道了阿秀的身份,是为了我,才去救三皇子的?” 韩攸宁冷哼了一声,“那个三皇子,我是当真不想救。可我不想好好的认女儿的喜事,因为他死了,被生生坏了好气氛。” 玉娘听韩攸宁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坐在她身边搂着她,久久不语。 檀香袅袅,殿内一片静谧。 门外传来铃儿的声音,“禀王妃,三皇子府的林姬来给王妃请安。” 玉娘身子一僵,旋而又镇定了下来,起身坐到了韩攸宁对面,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仪态端庄地端坐着。 韩攸宁笑了笑,“让她进来。” 殿门打开,阿秀缓步而入,玉青色的锦裙,素银钗环,沉眉敛目。 她走到炕前,跪地叩首,“奴婢林氏给王妃请安。” 她双手伏地,声音沉静恭敬,尽是感激。 韩攸宁眼神制止了玉娘想要扶她的冲动,说道,“林姬免礼,起来坐下说话。” 阿秀谢恩,铃儿在一旁扶她起来。 阿秀打量韩攸宁对面的玉娘,见她面善,恍然记起她便是国公府门口给她送水送饭的夫人。她还曾拿着帕子帮她擦拭额头,心疼地说了句,“可怜孩子。” 她冲玉娘福礼,“夫人有礼,那日多谢夫人善心。” 玉娘一直盯着她看,强忍着眼中酸涩,只故作平静地颔首,却是一个字不敢应一声,生怕一开口便忍不住眼泪了。 阿秀有些奇怪她的反应,又点了点头,垂眸坐到炕前的锦凳上。 章节目录 第396章 罪人 韩攸宁笑着给阿秀介绍玉娘,“这位便是家父麾下文将军的夫人,太后亲封的五品诰命夫人。” 阿秀闻言,便知玉娘身份,去年年底闹得沸沸扬扬,晋王和晋王妃却力挺她,最后是太后出面制止了流言。 她起身又一次福礼,“文夫人。” 玉娘又是红着眼颔首,喉咙里模糊嗯了一声。 阿秀又对着韩攸宁福礼,“昨日三殿下与奴婢说了之后,奴婢方知,王爷和王妃为救三殿下冒了多大风险。奴婢那日不知深浅唐突相求,王妃非但不怪罪,还暖声安慰,应了奴婢……王爷和王妃大恩,奴婢结草衔环,定当报答。” 韩攸宁示意她坐下,笑道,“你是三皇子的侍妾,如今又有了身孕,无论如何也不能自称奴婢了。往后,不可妄自菲薄。” 阿秀眼中含着敬意,“妾身谨听王妃教诲,妾身记下了。” 她坐了下,便听晋王妃含笑道,“这恩德,倒也说不上多大。因果循环,我应你自有应你的道理。阿秀,你可记得自己曾叫过这个名字?” 阿秀愕然,怔怔看着韩攸宁,“王妃……王妃怎知妾身的乳名?” “阿秀……”玉娘终于忍不住,悲泣出声,“你还记得你的名字?” 阿秀茫然,心底隐约有了些猜测,她站起身看着玉娘。 玉娘下炕走到她面前,泪流满面地看着她,“你的右边耳垂,有颗胭脂痣,可对?” 阿秀红着眼圈点头,嗫喏道,“你是……” 玉娘握着阿秀的手,颤声道,“我是你娘,在你三岁时被你爹卖到了青楼,后来我回去寻你,才知你也被那杀千刀的给卖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托人打听你的下落……” 她赚的银子,都用来打听阿秀的下落,哪怕那些人诓她银子,她也认了。每一丝希望,她都不想错过了。 “娘!” 玉娘还想再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的不得已,却一下子被阿秀扑了个满怀。 玉娘手在阿秀身后顿了顿,便轻轻落到了她肩上,紧紧搂着她,“阿秀,乖阿秀……” 她没想到,女儿还肯认她,不嫌弃她的出身。 她的福气,怎么这么大? …… 韩攸宁笑吟吟喝着茶,免了母女二人郑重其事的跪礼。 “你们私下里相认了就好,明面上还不能与人知晓。否则,皇上定然会猜到是晋王设局救的三皇子,那么咱两府谁都别想活。所以,这件事谁都不能告诉,可明白?” 阿秀神色谨然,“妾身明白。”她顿了顿,试探地问,“妾身可否告诉三殿下?他定然不会说出去的。” 韩攸宁和玉娘相视一眼,露出一抹笑来。阿秀当真是半点不嫌弃她这个娘的出身,竟要主动跟三皇子说起这事。 玉娘脸上一片欣慰。 韩攸宁笑道,“你能这样想是好事。不过,此时三皇子说不得已经知道了。三皇子既然能猜到是王爷相助,自然会刨根问到底王爷相帮的缘由。但这件事他会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阿秀默了默,“不管怎样,妾身不能不认自己的亲娘。三殿下若是介意,我便回来陪阿娘住。” 玉娘嗔了她一眼,“说什么傻话,你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是说走就能走的?” 阿秀有了几分撒娇的语气,“我不管。” 玉娘笑,“你能有这般底气说话,可见三殿下待你是极好的,娘也就放心了。” 阿秀依在玉娘怀里。 阳光洒落母女二人的身上,温暖明媚。 韩攸宁面露艳羡,有个娘,可真好。她这两辈子都没在亲娘怀里待一待,也不知那到底是何等滋味。 秋叶进来,“王妃,三殿下要来给您请安。” 韩攸宁起身,出了寝殿,去了前一进的会客厅。 她没让阿秀跟着,她知道,赵寅定然是有话要问。最近几次见面,赵寅对她的冷意和探究,她看得明白。 赵宸设计于他,却不知赵宸是说了些什么,让他怀疑到了她身上。 她坐在上座,没多久赵承渊便和赵寅一起进来。 赵寅做长揖行礼,沉声道,“侄儿谢过皇婶搭救之恩。大恩大德,赵寅铭记于心,他日定当报答。” 韩攸宁虽救他,却不代表原谅了他,她淡声道,“三皇子无需谢我,你该知道,我救的不是你,是阿秀。你要谢就谢阿秀吧。” 赵寅看着韩攸宁眼中的冷淡,盘旋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敢问皇婶,不知侄儿何时做了错事,得罪了您?” 韩攸宁冷笑了笑,“得罪这个词,还是太轻。不过是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你只需知道你欠我的,就够了。” 赵寅沉眸。 晋王妃即便在此时,对他都是充满了仇恨,就似是,血海深仇。她这话与太子所言有其曲同工之处,他难道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什么错事?太子所说的那个啖毒悬梁的女子,到底是谁? 他拱手道,“皇婶如此说,定然是赵寅错了。赵寅自认活得明白,在狱中方知,自己是再糊涂不过的人。许多事,赵寅自认坦荡清明,行事只凭一腔热血,最终却是错得离谱。皇婶若能告知一二,赵寅以后也好知错则改,莫再错下去。” 他的错,一不知皇家无父子兄弟。二错未看清舅父奸佞。三错未看清母妃暗中心计,让她一错再错——设计毒杀太子,以此陷害晋王和晋王妃,竟然是她所为,单凭这一点,他便是百死莫赎了。不管是太子杀他,还是晋王杀他,都是理所应当。 第四错,他欣赏阿秀性情,便收了侍妾,却从未想过将他当做妻子,当作相伴一生的知心人。他在外对温雅贤淑可堪宗妇的闺秀动心,却不知与他患难与共的知心人一直就在身边。 韩攸宁真想告诉他,他的错,到底是什么。他毁了的何止是一个女子的清白,还有她一生的命运。 她冷声道,“你走吧。” 赵承渊的眼中已经蒙上了寒霜,赵寅手上的伤口,割得还是浅了,“三皇子已经请安了,便回吧。” 赵寅暗叹了口气,拱手告退。 这件事,或许要成为永远的谜了。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为自己定了案,在晋王妃这里,他是罪人,需以死谢罪的罪人。 章节目录 第397章 丈母娘看女婿 赵寅出了会客厅,刚到了一进和二进之间的穿堂,叶常追了上来,“三殿下在这里等林姬吧,她一会便出来。” 赵寅颔首道谢,不出永锡堂,恐怕是想让他私下里见一面阿秀的亲娘吧。 他方才听七皇叔说了玉娘对晋王妃的搭救之恩,自己也因着这救命恩情受益。他沾了玉娘的光方得逃出生天,是该当面致谢。 穿堂两边都有房间,一边是茶房,另一边小厅里面设有桌椅,是做访客等待之用。赵寅进了里面,却没有坐下。 透过北窗,可见晋王妃从会客厅出来后去了后面,等了约莫一刻钟,便见阿秀携着一个妇人往这边走来,那妇人装扮端庄得体但行动间却透着妖娆。 二人进了小厅,阿秀跟他介绍,“三殿下,她是……” 赵寅冲着玉娘施了一礼,“文夫人。” 玉娘先是不安地往外张望了一圈,见没有下人在,方放松了一些。三皇子待她这般客气,想必是念着王妃的救助之恩,如此,阿秀应也不会过得太过艰难。 她福礼道,“妾身不敢受三殿下礼。” 赵寅道,“本王得以平安,全仰仗文夫人在晋王妃面前有情面在。这一礼文夫人自然也受得。” 玉娘的拘谨客气也就方才那么多了,闻言也就坦荡坦荡受了,学着王妃的样子微微颔首,一副长辈的姿态。这是王妃说的,莫要卑微,只管底气足一些。 放松之余,玉娘仔细打量起来自己的女婿——虽说阿秀是妾室,但在她心里,三皇子就她女婿。她才不管什么妾室不是夫妻这些说法。 恩,长得是极好看的。 相貌俊朗,眉宇间有英武之气,看着是爽朗好说话的性子。只是气色看着有些差,但到底是武人底子在,想必很快便能生龙活虎的,倒也不必太担心。 阿秀跟着她,想必是各方各面都能享福的。 玉娘越看越满意,眼波流转,让赵寅暗暗皱眉头。这眼神着实怪异,即便是丈母娘看女婿,也不该是这眼神吧? 玉娘又笑吟吟说了些否极泰来的吉祥话,便说到了阿秀身上,“阿秀她受苦受惯了,有苦习惯了自己吞下去,三殿下以后便多体谅她一些,别让她受了委屈。阿秀她有着身孕,接下来还要长途跋涉,以后……便劳三殿下多照顾她了。” 想到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与女儿相见,母女重逢也不过是这片刻间,玉娘不觉更咽,诸多叮嘱的话在喉头堵着,却是说不下去了。 赵寅沉声道,“本王虽没有定正妃人选的权限,可侧妃却还做得了主。阿秀如今有了身孕,侧妃是当得的。想必将来也没哪个世家敢冒灭族之险,将女儿送去明王府为妃,在王府的后宅,阿秀还是能安心顺遂的。” 阿秀本是欣喜于三皇子对阿娘的敬重,可能能抬她为侧妃她是万万没想过的。她出身贱籍,怎么能入宗室玉牒呢? 虽说,她也并不觉自己低贱,她也并不想与其他女子共事一夫,她更想在自己心悦的人面前,有与他并肩而立的身份。 可是…… 阿秀抬头看赵寅,“三殿下您大可不必如此,如今您尚在风雨飘摇之际,哪里还有余力与宗亲起争执……” 赵寅目光沉着看她,“无妨。本王有三日功夫,总能求到他们答应。” 三皇子肯这般为她,她自是欣喜的。 她只是心疼他啊,不想他弯下脊梁去求人,他是铮铮男儿,怎么能弯腰求人呢? 阿秀还欲说话,玉娘却是按住她的肩膀,福身笑言,“三殿下有男儿担当,妾身谢过三殿下。” 赵寅颔首道别,握着阿秀的手,离开了永锡堂。 阿秀能为他跪下求人,他就怎么不能为阿秀弯腰求人了? 马车离开晋王府,阿秀看向三皇子,他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似是心事重重。 阿秀以为他是在烦忧侧妃之事,便道,“三殿下即便有这番心思,也可徐徐图之,不必非在此时把事情给定了。还是先到了玉明府,再便宜行事也不迟。” 赵寅回头抚了抚她的肩头,“你别多心,本王不是为这事。” 而是为,方才在七皇叔书房的谈话。 他如今并非一无所有,在军中的威望尚在。而定北军如今犹如一盘散沙,又如肥肉,人人觊觎欲分而食之。 七皇叔从不会无的放矢,这些话定然不是无心之语。 只是,父皇和太子对他监视必然严密,他如何行事方能自保,方不是俎上鱼肉,任人脍胾,方能护住妻儿平安。 他离京,皇子中便是太子一支独大了,那么克制太子的人又是谁呢? 此时已经是午膳时分,赵承渊顺势留下用午膳。 膳后,韩攸宁也不肯午睡,眉眼间皆是开怀,拉着他坐在塌上说话。 他单手撑头看着她。 小姑娘丝毫没有他所担心的烦忧,反倒是在滔滔不绝说着母子情深的动人之处。 她一个女孩子,没有人开解,在经历了血海深仇之后,却能如此坦然地将仇恨放下,不肯让仇恨蒙蔽了心智。这份心胸,令男儿自惭形秽。 韩攸宁见他不语,抬眼道,“王爷?” 赵承渊抚了抚她瘦了许多的脸颊,“饶过了三皇子,你心里可有痛苦?” 韩攸宁摇头,“没有。我讨厌他,恨他,不过他不该死。不该死的人活着,我该释怀才对,怎么会痛苦呢?” “不该死的人……”赵承渊凤眸幽深如海,沉如古潭。 那深沉之处,似有暗潮汹涌。 谁又是该死的呢? 秋叶进来禀道,“王爷,安陵候世子求见,现在在外院候着。” 赵承渊起身,俯身对攸宁道,“好好睡觉,起来再喝一盅燕窝羹,你气色还是不太好。” 韩攸宁应了一声,“世子这个时候来寻你,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王爷去吧。” 赵承渊抚了抚她的头发,转身离开。 现在是午休时分,陆冰又是极端方之人,若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不会这般无礼。 陆冰这里,始终有把剑在头顶悬着,不知何时便会落下来。 章节目录 第398章 西凉 赵承渊到了外院,便见陆冰在外书房外面来回踱着步子。 见他过来,陆冰似要迎上来,却是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等着他。 陆冰向来沉稳,少见如此急切耐不住性子的时候。 赵承渊刚走到他跟前,陆冰便拱手,“七皇叔。” 赵承渊脚步不停,道,“进书房说吧。” 陆冰跟着进了外书房,叶常一挥手,侍卫都退后十步开外警戒。 陆冰坐定,方道,“刚接到西北密报,西凉有异动,有大军在悄悄往大周西北边境集结。所出兵力,怕是史无前例。” 赵承渊眸光微动,“情报可确切?” “这是三拨斥候打探的结果,大致是不会有错。这是家父手书。”陆冰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交给赵承渊。 赵承渊拿出来信笺展开,神色凝重起来。 安陵候信中所言,按行军埋灶计算,对方兵马应是十万左右。可对方说不得故设迷障,实际兵马定然更多,是以往朝廷只能多报,报了预计十五万兵马。 西凉民风强悍,几年前改朝换代后,便愈发热衷于开疆拓土。中原水土肥沃,他们觊觎已久。这些年战争就不断,可大多是出动三两万兵力,甚至只有数千兵力偷袭,速战速决。这种要作持久战的打法,是头一回。 这正是攸宁提到的那场战争,只是比攸宁说的早了两年。是不是也意味着,安陵候府的覆灭也提前了两年?这其中可有太子提前部署的功劳? 可按着攸宁说法,这场战争最后的结局是庆明帝将安陵候及他两个儿子召回斩杀,之后便是与西凉议和,将王采绯封了公主,送往西凉。能让庆明帝示弱议和,恐怕不止十五万兵马这么少。十五万兵马,总不至于震慑到庆明帝。 赵承渊道,“恐怕,十五万的估算还是少了。他们既然出动大军,自然会估算西北兵力。十五万兵力,想击溃西北防线并不容易,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必然做的是一击而中的准备。那他们的兵力,必须是压倒性的优势。” 陆冰闻言,眉头紧锁,“若更多……这恐怕是一场恶战,弄不好,西北百姓要遭殃了。” 赵承渊听他如此丧气的一句话,眉心微动,“世子觉得西北军胜算不大?” “皇叔也知道,西北军说是有二十万大军,实则不过是对外虚张声势的数目。皇上有意压制,这么多年下来,伤病老弱退下去不少,战死了不少,可补充上来的新兵却是少的可怜。如今西北军真正能上战场的不过十万兵力,且是步兵为主,因着战马损耗得不到补充,骑兵不过三万。” 说到这里,陆冰眉眼间的郁色更浓,少见地表露了情绪,“我们对战的西凉军,却是马背上打天下。西北边境线漫长,易攻难守,驻军分散,只能相互守望。可兵贵神速,步兵两条腿,如何及时相援?各地驻军遇到兵力优势的烈马悍兵只有被屠杀的份,附近驻军再去驰援亡羊补牢,恐怕城池早就让西凉军洗掠一空了!” 赵承渊沉眸听着陆冰说话,他的言语中尽是对此战的忧虑,还有对皇上的愤懑。 西北军兵力和战马逐年减少,这是皇上不动声色稀释安陵候府兵权的办法。皇上在边城动两百里的梁川建了梁川大营,在那里驻扎了七八万兵马。如此,既削弱了安陵候的兵权,又彻底阻绝了西北军威胁京城的可能。 不知是不是这种心底难平的愤懑,让陆冰对大周皇室失望,起了异心,与西凉达成了别的共识。 “世子倒不必如此悲观。西凉这次的打法,定然与以往不同。” 赵承渊从炭炉上拿了热水壶,滚烫的热水缓缓冲入茶壶,茶香袅袅而起。 他不疾不徐道,“西凉以骑兵为主,素来是速战速决的打法。大军集结,延长战线和作战时长的打法,他们并不擅长。即便是十五万大军的粮草辎重,要动用的辎重兵和民夫恐要过十万,这对他们来说便会拖累行军节奏。如此,西凉骑兵的作战优势便会受到掣肘。再者,他们是远途奔袭,我们是就地防守,不必如他们那般担心后续粮草。此消彼长,这一战并不见得如你想得那般难打。” 陆冰沉沉长叹了口气,似要将胸口的愤懑和沉重都吐了出来。 “皇叔说的有理,我方才……也是不解皇上的做法罢了,西北军对皇上的威胁,难道比西凉还要大?” 他苦笑摇头,沉声道,“罢了,皇叔放心,我自不会乱了分寸。即便这场仗再难打,哪怕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让西凉占我大周一分土地。” 赵承渊看他,倒从中听出几分视死如归的悲壮来。 他也相信,陆冰如此说了,定会如此去做。陆家一代代埋在西北的忠骨,足够为他的这番话佐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叛国。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世子会竭尽全力,本王自是信你。世子可有想过,他们为何会这般改变战略?” 陆冰锁眉沉思,许久之后道,“这确有些反常。西凉地阔人稀,作持久战实不是明智之举。” 赵承渊为他斟上茶,“差人仔细探查吧。总该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底细,方可有的放矢,事半功倍。” 陆冰握着茶盏喟叹,“七皇叔见微知著,总能一语中的。您若是在西北,大周又何惧西凉狂贼。” 只可惜……皇上怎么可能让七皇叔沾上兵马,这些年打压西北军,不就是在打压七皇叔的势力吗? 赵承渊神色平淡,这种假设之言毫无意义,他问,“皇上可知道此事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陆冰道,“我收到的密报没走驿站,要快一些,走驿站的一式两份会同时送到皇上手里和我手里。想必,过不了多久就到了。我在进宫之前,就是想先听一下皇叔意见,再做打算。” 他顿了顿,“我会向皇上要兵马,梁川八万大军,其中有五万是骑兵,总不能让他们闲着。家父在军报上多报了西凉兵马,便是有让皇上下旨梁川大营调兵的意思。” . 章节目录 第399章 脸庞丰润的公子哥 赵承渊并不觉得庆明帝会同意调兵,至少现在不会同意。 梁川大营的兵符,是在庆明帝手里,是以梁川大营的统兵权和调兵权是分开的。若是此时将调兵的虎符给了陆冰,那么相当于将这八万兵马交给了他调遣,能不能还回来就不好说了。 西北边境战事频繁,是以统兵权和调兵权都在安陵候手中,这是庆明帝最难心安的地方。 西北军加梁川大营的兵马,若是在击败西凉后,直逼京城兵临城下,京郊大营的那三万兵马能抵挡得了吗? 赵承渊没有给陆冰泼冷水,道,“你可以提了试试,若是不成,你便跟他讨要战马。如此,皇上应不会拒了,总能给你调度三两千的战马。” 陆冰明白七皇叔的意思,强敌在前,皇上不肯给兵马也就罢了,若是连战马都舍不得支援,恐怕无法向天下交代。即便他想彻底毁了七皇叔的根基,也不会吃相太过难看。 说来也是可笑,西北军连自己出银子添战马的权利都没有。若是私自添加,与私自铸造兵器同罪。 罗平在门外道,“王爷,老侯爷差人来请世子回去。” “想必是军报到了,”陆冰起身拱手道,“多谢皇叔指点,侄儿告退。” 赵承渊看他,说道,“安陵候府百年英名和荣辱存亡,如今系于世子一身,你做任何决定,一定要考量清楚。” 陆冰神色郑重,拱手沉声道,“侄儿谨遵教诲。” 他告辞大步出了外书房。 赵承渊揉了揉眉心,淡声道,“出来吧。” 一个脸庞丰润的公子哥,一身月白锦衣,摇着扇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得意地摇着扇子,“王府的护卫还有待加强啊。” 刚刚推门进来的叶常嘁了一声,“你这大脸盘子谁看不到?你再胖点,我看你连墙都翻不上来了!” 白衣公子收了扇子,走上前往他肩膀上敲,叶常在他扇子落下来之前身形已动,却不想那扇子却诡异地刚好敲在他肩膀上,“你不也没躲过这一扇子吗?” 叶常哼了一声,“狡诈!” 若说他最讨厌谁,非苏柏莫属了!跟苏柏打交道,他就从来没有占到过便宜!不管是嘴皮子上,还是腿脚功夫上,还是银钱上。 赵承渊抬眼瞥了苏柏一眼,“御林军和金吾卫快要把京城给掀翻了,你还有心思在京城里逛了一整日才回来。” 苏柏笑着坐到赵承渊旁边的太师椅上,拿了个空杯盏给自己倒茶,“在皇宫里呆了两个多月,人都要憋坏了,王爷总要让我喘口气。” 他倒了茶连喝了两杯,“这么心机深沉的皇上,整日地跟他打交道,我恐怕要短寿三年!幸好我听你的用了真面目啊,我进宫第一日,他差点把我的脸给搓秃噜皮!” 赵承渊看着苏柏与吴半仙截然不同的一张脸,“你的真面目反正也无甚用处,不必可惜。” 苏柏叹息了一声,“跟了王爷这么多年,终日面皮不见天日,如今更是彻底没脸了。师父他老人家当初把我输给你十年,当真是害了我一辈子啊。” 赵承渊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问,“王妃不是凤凰,皇上信了几分?” 苏柏啪地打开扇子,笑嘻嘻道,“我说了之后,让我见一面晋王妃如何?” 赵承渊目光横扫向他,寒气逼人。 苏柏缩了缩脖子,声音小了些,“我身为王爷属下,总该拜见一下女主子。” 赵承渊语气冷了几分,“对王妃,不管是言语上还是心里,你最好放恭敬一些。” 苏柏摸了摸鼻子,“行吧……” 赵承渊端起茶盏啜了口茶,淡声道,“说吧。” 苏柏又恢复了先前的随意模样,“我的骗术……噢我的道术,皇上还是蛮认可的。不过这位皇上从不肯尽信人,哪怕我说他是男人,他恐怕都只肯信六七分。但是!他听说王妃克夫,尤其是克皇子,倒是信了许多。” “那就是还没有全然相信。” 赵承渊眉头蹙着,他不怕皇上对他下手,他怕的是,皇上借韩清婉之手给攸宁下毒,是因着攸宁凤凰命的身份。 这凤凰命,带给她的终究是各种负累和灾难。 苏柏道,“皇上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单在这件事上强求他十分信任了?你的身份在这里,他即便信了王妃不是凤凰命,能全然信了你不造反不成?” 赵承渊直接道明了自己的担忧,“皇上对王妃,可不仅仅是担心她是凤凰,说不得是动了杀心的。” 苏柏混不在意地笑道,“我看你是关心则乱。难不成皇上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害王妃?” 赵承渊没说话。 他是不敢冒险。 事关攸宁,他一点险都不敢冒。她已经受了一世的苦,不能再受一丝苦难。 苏柏从没见过晋王如此患得患失的模样,不由暗叹,温柔乡,英雄冢啊。 那么以后,他的一些分内之事恐怕有些难办…… 赵承渊岔开了话题,“方才世子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恩,听到了。按我对皇上的了解,他定然不会应了调兵。横竖都是要死人,他定然会先让西北军消耗得差不多了,他再调兵去捡便宜。如此,战败了可以问安陵候府的罪,战胜了是梁川大营的功劳。” 苏柏看向赵承渊,“王爷似乎不信任世子?” “有岑将军的前车之鉴,怎么小心都不过分。”赵承渊沉吟片刻,“给你三日,瘦回原来的模样。” “三日?!” 苏柏霍然起身,“你还是直接拿刀割肉更快当些!” 他最近可得胖了十几斤! 赵承渊淡声道,“若是瘦不下来,那就只好出此下策了。横竖死不了人。” 苏柏手指颤抖着指着他,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你……你……好狠心!” 赵承渊摆摆手,“去吧,本王相信你有这本事。” 苏柏狠狠瞪了他一眼,在叶常的嘲笑声中出了外书房。 赵承渊起身,踱步到一处多宝阁前,手探到一个格子里面一按,多宝阁往一侧滑动移开,露出后面的一幅硕大的舆图。 上面是大周的广袤河山。 章节目录 第400章 可怎么整 苏柏出了外书房,拉着叶常走远了,低声道,“我怎么看王爷书房里摆了那么多花?旁边还有水壶剪刀,这是打算养花修身养性?我到底错过了什么,我怎么觉着王爷跟变了个人似的?” 叶常伸出手来,“十两银子。” 苏柏一扇子拍他脑袋上,“我卜一卦才一两银子,你一句话就十两?” 叶常哼了一声,拔腿就走。 “好好好!十两就十两!”苏柏喊住了他道,“我这刚逃命呢,身上没带银子,回头给你!” “每回都这么诓我,你以为我还会信吗?”叶常退了回来,“现在就回去拿银子。” 苏柏失望地摇头,“兄弟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他摇着扇子便往扶明院走,“跟我来!” 叶常一脸坏笑跟在他后面,有好戏看了。 苏柏进了扶明院,眉头蹙了起来。 不大的小院里四处种满了花,正值盛春,各色的花儿开得挤挤挨挨的,招蜂引蝶。 “我的药草呢,怎么都变成花了?” 叶常笑嘻嘻道,“王爷吩咐下人都薅了,说是那些药草开得花儿太艳,还有毒性,不安全。还是这些花儿好,好看,味道也香甜!” 苏柏摇头叹气,“借口!分明是他看我出去游荡得久了,拿我的药草出气呢!花儿有毒性,谁还能吃花不成?” 叶常笑道,“可不就有人吃么。” “嗯?谁?”苏柏思忖片刻,扇子在手心一拍,“王妃?” 他们没见面的这些时日,最大的变化便是王爷成亲了,也只有王妃,是他尚未接触过的人。 可一个小女娃子,当真能将晋王爷那块千年玄冰的心给焐热了,变得这般有接地气?看那些红的粉的白的花,香喷喷的,简直一点晋王爷的清冷都没有了。 不正常,不正常。 叶常伸了伸手,“银子。” 苏柏还真起了好奇心,回房拿了银子出来,爽快地递给叶常,“说吧!” 叶常不可思议地看着手里的银子,“这么多年了,头一回见着你的银子啊!” “快说!” 苏柏说完,便觉得这话熟悉。呃,每次他卖关子,皇上就是这么说的…… 他打了个寒噤,离开一日了,也不知那个暴君可还好? 叶常将银子揣到怀里,“咱王妃可是花儿做的人,喜爱食花,也会用花来赚银子。你那些毒花毒草,她说不得还真能摘来尝尝,王爷敢让它们留在院子里?” 苏柏惊呆了,还真有喜欢吃花儿的人? 他很好奇,晋王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他又不敢直接问。他前脚打听了,叶常这个大嘴巴后脚就能把他给卖了。 苏柏便拐着弯问,“王妃是花儿做的,王爷就爱上花了?他什么时候能受旁人影响了?” 叶常瞪他,“什么叫‘旁人’,王妃能算旁人吗?那是王爷的枕边人,住在永锡堂的女主人!咱王爷,自打第一面见了王妃,可就将她放到心尖尖上了!” 叶常也不待苏柏问,便从青山号被袭说起,将王爷对王妃的另眼相待、情深义重给说了一遍。 当然,王爷去襄平府的事他不会讲的,这些秘密,即便是苏柏地位特殊,也不能与他讲。王爷若是想让他知道,自然会告诉他。 苏柏摸着下巴,眼中满是思索。 这么说,王爷此次进京,又在京城待了这么久,全是因着晋王妃的缘故? 他原本以为,王爷是顺势而为之,毕竟王爷最擅长的也是顺势而为,从不刻意做什么。 那么,王爷他娶晋王妃,是因着喜欢,还是因着别的缘故? 叶常见他半晌不吭声,以为他也是被王爷对王妃的痴情给感动到了,“想什么呢?” 苏柏幽幽叹息了一声,“枕边人……可怎么整。” 叶常闻言,也恍然反应过来,“是啊,可怎么整……” 他从身边一丛栀子花上随手捡起来一片纸钱,一边把玩着,一边作愁眉苦脸状。 苏柏的目光落到他手上,探手将纸钱取了过来,他眯起了眼,“我的院子里,怎么会有纸钱?” “什么叫你的院子,这是王府的客房,客房!不过是你脸皮厚,自恃清高不肯住群房,霸占了这里!” 苏柏目光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圈,又在好几处花丛缝隙里发现了没有打扫干净的纸钱。 他问,“谁死了?我这个院子,可是停灵了?” 打从进院子,叶常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幽幽道,“王妃的大表哥——就是襄平府陈家大公子过世了,他的棺柩在这里停了一天一夜。王妃因着这个,大病了一场,最近这两日刚好了些……” 苏柏黑着脸,“王府那么多地儿可以停灵,怎偏偏挑了扶明院?” 叶常笑吟吟道,“王爷说,旁的院子若是停了灵,以后就不好给客人住了。横竖你也不忌讳这些,便选了这个院子。” 苏柏:“……” -- 韩攸宁午睡醒来,等到傍晚也不见赵承渊回来,她换了衣裳,出了永锡堂。 病了这一场,她已经半个多月不曾出永锡堂,平日里最多是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段毅在院外守卫,见韩攸宁出来,目光在她身上快速地上下打量了,垂下眼眸拱手行礼,“王妃。” 韩攸宁笑了笑,“怎么,不认得我了么?” 见王妃同他玩笑,段毅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微露窘迫,“王妃……瘦了很多。” 韩攸宁也知,自己最近瘦得厉害,赵承渊每日恨不得亲手喂饭,她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来了。 父亲前些日子来看她两回,见她瘦了,便对赵承渊脸色不好。 她道,“你回府给父亲送个信,就说我没事了,让他不必挂心。再就是,问问父亲大哥到哪里了,路上可平安,还有……天气越来越热,大表哥的遗体可好?” 段毅拱手应下,离开时,他脚步顿了顿,“王妃多保重身体,大表少爷泉下有知,定也不想看你如此憔悴。” 韩攸宁叹了口气,他若能看到她如此憔悴,倒是好了。 按着大表哥的性子,若是见她如此,该现身安慰才对,难道,他根本就没看到?那他去哪里了,他一个书生,能去哪里? 她道,“你去吧。” 段毅拱手离去。 章节目录 第401章 想不想回襄平 “哎呀真香!” 叶常端着一大碗羊肉面,蹲在扶明院门口哧溜哧溜吃着,旁边一个小炭炉上,还架着烤羊肉串,香气四溢。 苏柏猛地打开院门,沉脸道,“你能不能离远点!” 叶常从架子上拿了一串羊肉串递给他,“苏兄来一串?” 眼前的烤肉串滋滋冒油,色泽诱人,羊肉的香气与香料的香气完美融合。而且很显然,这羊肉是选用了三个月大的滩羊,这种羊肉肥瘦相间最是适合烧烤,口感香嫩,再用红柳枝穿起来,烤制之下,更是激发了羊肉的鲜香…… 苏柏喉咙滚动,猛咽口水,他的手抬起来一半又硬生生地攥起来放下,他咬咬切齿地说,“不吃!” 可那双眼睛却是落在羊肉串上挪不开。 叶常笑嘻嘻道,“吃一串没事的,不影响你减肥。” 苏柏僵硬地别过头,不看那羊肉串。 三天瘦十几斤,他这三天得不吃不喝猛出汗。这一串羊肉吃了,说不得三天后就得从身上割肉! 苏柏目光一顿,指着远处的一个侍卫问,“那是谁?” 叶常瞥了一眼,一边撸羊肉串一边含糊道,“哦,王妃的侍卫,叫段毅,从国公府带过来的。” 苏柏抱胸打量着,“定国公府还有这么好看的侍卫?这么好看的贴身侍卫,王爷放心呐?” 之前他不过是说了句见见王妃,就差点被王爷的眼刀子给戳死的! 叶常叹了口气,“王爷乐意,咱也没法子啊。且我看着,王爷还挺信任他,居然让他与我和罗平在永锡院门口轮值。” 要知道,只有心腹侍卫才能有靠近永锡院的资格!段毅一个刚来的,就得这个待遇了? 最重要的是,有段毅在,王妃根本就不肯重用他,出门最喜欢带的也是段毅,吩咐什么事也是找段毅。以至于,他根本就不能如孙大娘那般发财致富! 现在那样子,恐怕又是得了王妃的吩咐,出去办事了吧?若是办好了,依着王妃的大方,不得给些赏赐什么的? 苏柏眯眼盯着段毅,眉眼清冷,一袭靛蓝侍卫服穿在他身上,比旁人更要英挺贵气几分。 “一个侍卫,能有这么好的气度,倒是少见。” 叶常不屑地吭声道,“再好看再有气度也是侍卫。” 段毅似是察觉了他们的目光,往这边看了过来,冲他们遥遥抱拳施礼,便脚步不停地离开了,去的是府门口的方向。 苏柏又赞了一句,“礼数周全。” 叶常又是哼了一声,把一根羊肉串大口撸干净了,“好吃!” 苏柏不看他,刚打算回院子睡觉,眼不见心不烦,余光一瞥,他瞪大了眼睛。 垂花门那边,婢女仆妇簇拥着一个女子出来,青碧色衣裙,聘婷婀娜,花颜月貌。 苏柏喃喃自语,“她就是王妃?” 叶常倒很理解苏柏的这一反应,他今日第一次见着瘦下来的王妃,也是看呆了,还挨了王爷一记眼刀子。 王妃瘦下来后,当真是精致好看了许多。就不明白,王爷为何整日忧愁着王妃瘦了呢?因着这个,请了不知多少趟太医和老院使。 老院使到最后被惹烦了,原本就不大清明的一个老头竟装起了糊涂,说是不认得王爷了,又说医术也忘光了。 不过叶常还是清凌凌提醒了一句,“把哈喇子收起来,惹恼了王爷,他整起你来可是不打招呼的。” 苏柏收回目光,摇头叹息,“倒是明白王爷为何会一见钟情了。这么说来,太子对她的另眼相待也情有可原了。” 叶常:“太子?他那哪里是另眼相待,他分明就是痴迷了。” 他放下面,擦了擦嘴巴,脸上堆起了笑,大老远地就往王妃的方向迎了过去。 他躬身行礼,笑眯眯道,“王妃,您这是来寻王爷?” 韩攸宁嗯了一声,又看向跟在他身后的红光满面的风雅男子。 苏柏端得一副风流倜傥温雅无边的模样,将自己与身边这个臭侍卫区分开,他含笑行礼,“鄙人苏柏,见过王妃。” 苏柏说话间,韩攸宁便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虽不若府医太医身上的浓郁,可定然也是常与药草打交道的人。 他从扶明院过来,似是住在那里。能单住一院,又没有自称卑职或者下官,那么他要么是府里的客人,要么是府里的门客。 她微微颔首,“苏公子。” 苏柏很喜欢这个称呼,苏公子,他笑吟吟目送王妃走远了,叹道,“王妃是个和气人呐。” “苏公子?”叶常翻了个白眼,回到院门口继续吃他的烤羊肉串。 韩攸宁进了外书房,赵承渊起身迎了出来,“马上就晚膳了,你怎过来了?” 韩攸宁观他神色,并未看出什么不同来。 “世子来,是为何事?” 赵承渊没有马上回答她,揽着她往里间走,韩攸宁便觉事情不一般。 果真,待坐定了,赵承渊说了西凉起兵之事。 韩攸宁神色凝重起来,不知是不是因着她和太子的重生,战争提前了两年。那是不是意味着,后面所有的事情都要提前两年? 她问,“王爷以为,世子可会通敌?” 依着她最近对陆冰的接触,感觉那的确是个极稳重的人,目光清正坚定,目不斜视。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通敌叛国联系到一起呢? 赵承渊不置可否,而是问她,“想不想回襄平府看看?” “自然是想啊!” 韩攸宁几乎是脱口而出。 外祖母他们虽被下葬了,可从没受过亲人的香火,她是该好好去看看他们,给他们说说如今自己的情形。 只是…… 她问,“去襄平府路途遥远,坐船一去一回便是两个月的功夫,王爷可有功夫?” 赵承渊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家王爷无官无职,是最清闲不过的,最不缺的也是功夫。” 韩攸宁虽不知他具体是在做什么,却知他并不是他说的那般清闲,这种细微之处,只有时常与他在一起的人才会察觉。 她想起来忠国公世子胡牧,原本她就想过,要让玄智大师帮他诊治一下脑袋,现在他们要回襄平,倒是便利。 她问,“可否带着忠国公世子一起?” 章节目录 第402章 去吧 赵承渊脑海中出现一个颇为俊美的少年,曾挺高兴自己要娶一个好看的媳妇,陪他玩耍陪他睡觉。这个少年太过纯净,又让人不忍心对他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攸宁估计是因着利用了他的缘故,对他有着一些歉疚,就想弥补于他。 赵承渊没有片刻的犹豫,说道,“玄智大师有没有这本事尚不太好说。这样,我回头与忠国公说一声,不能给他太大的希望,他想去试试就让他们随行。” 韩攸宁见他应下,笑了起来,“不必王爷来说,我来说便是。说起来我之前一直说要去忠国公府寻胡牧玩,因着各种事情耽搁了下,这次去就当是践诺了。” 赵承渊觉得没必要,不过既然她说了,就不必再去阻拦了。横竖以后去襄平,他们相处的时日还多的是,自己拦也拦不住。 他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笑眼,温然应道,“好,便你去说。” -- 御书房。 庆明帝脸色难看,下面坐着的是太子赵宸和安陵候世子。 安陵候世子极力请求梁川大营借兵,而太子也是极力应和。 陆冰的请求他明白,太子如此帮着安陵候世子,倒是让他看不明白了。当真只是为了大周江山社稷? 庆明帝揉了揉额间,淡声道,“如今大战尚未开始,情形未明,借兵的事再议。朕会给梁川大营的魏将军下道旨意,让他随时备战。” 陆冰心下冷笑,果不其然。如今事态紧急,他也无更多的功夫耗在宫里,他起身拱手道,“臣还有一请,还望皇上成全。” “你讲。” “西北军战马损耗严重,如今骑兵已不足三万,还望皇上给调五千战马,也能为西北军提高战力。” 陆冰特意多说了一些,法乎其上取其中,法乎其中取其下。 庆明帝眉头又紧了一些。 他一直在维持一个平衡,让西北军应对西凉艰难,没有余力顾及京城,助赵承渊不利于皇位,但又不至于让他们生存不下去。他们只要能生存,就不会穷则思变。 如今西凉大军压境,西北军很显然是他作为皇上什么都不做,只让将士去拼命,显然是无法向天下交代。 他道,“朝廷如今也无多余的战马调度,而各个军营都战马短缺,让他们一下子拨出来这么多战马来也是伤筋动骨。你便先从梁川大营借三千战马。” 借,意味着以后还是要还的。借三千,若是战死了一千,甚至更多,那到时还多少合适呢? 陆冰心底对这位圣上的失望和鄙夷又加了一层。 他垂眸拱手道,“臣谢过皇上。” 陆冰拿了庆明帝给的一道借马圣旨,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赵宸起身拱手道,“父皇,儿臣请求去西北监军。” “监军?” 庆明帝抬眸看他,如今京中有实力的皇子只剩了他一个,他不安稳呆在京中守好了他的储君位置,却想着去险之又险的西北监军? 西凉若当真有十五万甚至二十万兵马,西北军那十万守军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太子难道看不明白? 赵宸沉声道,“西凉来势汹汹,一个不慎便会威胁京城。大周安危不能紧靠安陵候府的忠勇,皇家也该有所震慑才是。就像父皇,皇祖父,当年不也去西南领兵亲征吗?”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眼中起了几分思量。 以往的监军都是朝中大臣,可他们和安陵候府打交道久了,难免生出些利益勾结来。太子很显然与晋王不对付,自然不会帮着安陵候府。他当真是在尽一个储君的职责吧? 他沉吟片刻,道,“好。你去监军。” “谢过父皇!” 赵宸离开了御书房。 庆明帝倚靠着龙椅,闭目养神。 按着吴半仙推算的国运,大周前三年平安无虞,却不知他有没有算出来这场大战。还是,他压根就没算,是在信口雌黄? 吴俭低声提醒,“皇上,成郡王还在外面候着呢。” 庆明帝又坐直了身子,“让他进来。” 吴俭出去一趟,成郡王很快进来了。 “禀皇上,御林军和金吾卫把京城都翻遍了,也不见吴半仙踪影。就似乎是,这个人凭空消失了。” 庆明帝沉脸道,“继续查。” “遵旨。” “三皇子府有没有什么异动?” 成郡王喟叹了一声,“三皇子想封林姬为侧妃,今日一整日奔走于宗亲之间,想将林姬写入宗室玉牒。臣在街上搜查,他也特意去寻到臣,臣还没见他这般低声下气过。” 庆明帝淡声问,“如今有哪个府上应了?” 成郡王笑着摇头,“尚未有应下的,都说林姬身份低微,如今又未诞下麟儿,封侧妃委实不妥当。” “晋王也没应?” “臣问了三皇子一嘴,他说晋王妃因着陈家大公子去世身子一直不好,精神也不济,只见面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走了。他见晋王忧心忡忡,便也就没提这事。” 庆明帝暗暗摇头,三皇子如今是将那姬妾当宝贝了,哪里有让一个姬妾见王妃的道理?他尚未有正妃,便先封了个侧妃,以后哪个世家还乐意将女儿嫁与他? 当真是心灰意冷,打算在玉明府呆一辈子了? 他道,“随他吧。他的面子也丢的差不多了,让他赶紧收拾行装走人。” 成郡王眉心一动,皇上这是应允了? 他拱手道,“臣领旨。” -- 陆冰回了侯府,老安陵候和老夫人已经在等着他,行装都替他备好了。 这种事,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有敌来袭,战便是。敌强我弱,拼命便是。 陆冰拿起茶壶猛灌了一壶凉茶,放下壶一抹嘴,“皇上答应了从梁川大营借三千战马,孙儿现下便要出发了。” 陆老夫人冷笑,“借?他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若是这三千战马都战死了,西北军是不是还要把自己的马补上还给他们?” 陆冰沉声道,“先打了再说吧,说不得西北军也剩不下五千匹战马,皇上找谁讨要去?孙儿只是心疼那些百姓,怕要遭殃了。” 陆老侯爷虎目圆瞪,“你也不必如此灰心,之前他们五万兵马突袭打你两万,不也没赢吗?” 陆冰嘴唇翕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当时有鬼面将军相助,哪里是他自己打下来的。 他跪下叩了三个头,“祖父祖母,孙儿就此别过了。” 两位老人脸色肃正,端坐着受了他的礼,也仔仔细细把这个大孙儿给好好看了一遍。这一别,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见了。 “去吧。” “去吧。” 两人说得平静,云淡风轻。 陆冰起身,亦是无所畏惧,拎起包裹大跨步离开了。 章节目录 第403章 你会更恨孤 次日早上,赵承渊进宫,从太子府前经过,恰巧遇到赵宸骑马出来,身后跟着卫霄和几名精悍侍卫,皆是带着行装一副远行的样子。 赵宸下马施礼。 赵承渊点头,“现在是早朝的时候,太子这是要去哪里?” 赵宸道,“西北起战事,皇叔是知道的吧?孤要去西北监军。” 赵承渊眸光微沉。 赵宸监军,那么前世,陆冰恐怕的确是通敌了。 可安陵候府覆灭,对太子来说是乐见其成的事,他此番去西北,是去搜集证据还是阻止陆冰?他如前世那般截获信件岂不更便利? 赵承渊道,“西北险地,即便监军,也随时面临生命之危。太子储君,此举委实太过冒险。” “若是人人怕死,大周何来安宁。”赵宸眉目凝重,声音低而沉重,“七皇叔为了皇婶,可敢负了天下?” 赵承渊不紧不慢缠着手中的马鞭,淡声道,“本王夫妻之间的事,太子不必操心。”他顿了顿,“太子又何出此言呢?” 赵宸默了默,“孤随口一问。” 他翻身上马,道了声保重,便驱马离去。 赵承渊眉目沉了下来,负了天下? 赵宸骑马走到半道,便遇到了镇国公府的马车,马车帘子掀开,里面露出了王采丹明亮的笑颜。 “太子表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赵宸骑马缓行,这条道是去晋王府的必经之路,王采丹这样子是要去晋王府。 他只答了句“公干”,便问,“你是要去晋王府?” 王采丹笑道,“对啊。七皇叔他们马上要离京了,约我去忠国公府,一起说说话。” 赵宸目光一凛,“皇叔他们要离京?回晋州?” 原来,赵承渊进宫是去辞别的。 王采丹摇头,“不是,是去襄平。王妃的大表哥过世,对她打击很大。她如今病愈,还是想回去看看,将陈家祖坟修整一下。” 赵宸一直对赵承渊是否知道了重生之事存疑,却又找不出破绽来。这场战争关系到安陵候府的覆灭,他若是知晓前生,定然会作打算。 可如今他非但不在京筹谋,还要离京。那么,攸宁没告诉他? 他驱马径直去了晋王府。 韩攸宁听说太子来拜访,有些意外,这么早,该是在早朝才对。 她去了外院会客厅,远远地便见赵宸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脖颈上围着黑巾,分明是赶路的打扮。 她上前福礼,“太子殿下可是来寻王爷的,他进宫了。” 赵宸苦笑,她每回都将他往赵承渊那边推,她又焉知,他每回来都是看她的。 面前的韩攸宁脸瘦得只有巴掌大,纤瘦苍白,她还是没有躲过那一劫,她也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坚强。 却不知,后面的劫难她要如何来度过。不对,后面有他在,她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微微颔首,“孤遇到皇叔了。你……孤听丹阳说你要回襄平。” 韩攸宁应了一声是,请他进了会客厅,落座后方道,“我这一场病莫名其妙,许是外祖母他们惦念我的缘故,我去坟上给他们烧烧纸,陪他们说说话。” 赵宸喟叹了一声,“既然逃不过,说不得真与这个有关系,你回去一趟也好。只是,你定要提醒皇叔一句,出门在外难免不安宁,多带些人马总是没坏处。” 韩攸宁应了一声,不过赵承渊自会周全,不必她提醒罢了。 她问道,“殿下可是要远行?” 赵宸见她如此问,心中有几分欣喜。或许,这代表着,她对他还有几分关心吧。 他眉眼间多了些温润,“西北起战事,父皇给了孤一个监军的差事。” 韩攸宁变了脸色,“去边城?这一去,可是要一年多?” 前世,赵宸抄斩了安陵候府后,便是去了边城,一去便是一年半之久。回来后没多久,便是宫变了。她虽不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可看他回来时被西北风沙侵袭的脸,还有明显不灵便的一条胳膊,便知他是去领兵了。 他此次是监军之名领兵对抗西凉,还是要覆灭安陵候府? 赵宸见她脸色,便知她联想到了安陵候府。 他说了与前世相同的话,“孤杀的人,每一个都该死。” 很奇怪的感觉,韩攸宁此时比起前世,竟然更信任他。她几乎信了赵宸的话。 韩攸宁看了眼守在一旁的秋叶和段毅,说道,“从律法上论,有的人是该死,可若较真论起来,又有几个人该活着。太子殿下行事若能多些宽仁,得饶人处且饶人,便是大周百姓之福。” 赵宸端起茶盏,仰头喝尽了,他盯着韩攸宁道,“孤若宽仁,你恐怕会更恨孤。” 言讫,他起身道,“孤走了。” 更恨他? 为何会更恨他? 韩攸宁抬头欲要相询,却发现赵承渊已经出了会客厅,玄色的披风在他身后猎猎扬起,透着势不可挡的戾气。 王采丹笑吟吟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冲着她福了一礼,“我的七皇婶,在想什么呢?” 韩攸宁笑了笑,“想你何时能来。” 她起身,与王采丹相携往外走。 王采丹笑道,“方才路上遇到太子,与我说了半截子话便走了,原来是来了你这里。”她侧首笑道,“果真是皇婶比表妹更亲近些。” 韩攸宁微笑,“你若想与太子更亲近倒也不难,我给你们俩保个媒,今年便能成亲。” 王采丹瞪着她嗔道,“果真是越来越有长辈样子了,恐怕即便我想嫁,太子表哥也没娶的心思。” 韩攸宁睨着她,“那你是肯不肯嫁呢?” 王采丹微垂着眸子,“这个问题不知多少人问我,皇祖母,父亲,母亲,哥哥。我不想嫁太子,哪怕他将来当了皇上我也不稀罕。” 韩攸宁知道她不想嫁,却没想过她会说出来。 她笑道,“郡主想嫁的是谁,告诉我,我来帮你。” 王采丹沉默了片刻,苦笑了一下,“皇婶,怎么办,我越来越讨厌自己。” 韩攸宁看着她眉间凝结的沉郁之色,这是极少在她脸上看到的神情。 即便在前世,她十九岁未嫁,也不曾这样。 章节目录 第404章 忠国公府 韩攸宁虽知晓了王采丹对赵承渊的心思,也知她暗地里做了点小手脚,可惦念前世她的救助之恩,韩攸宁并不想与她泾渭分明地敌对。 人道世家高贵,家教严苛,可孰知世家从小的家教便是权衡利弊得失,人与人之间,多是以利相交。王采丹前世给予她的,已经是比旁人强上许多。 韩攸宁就着王采丹的手上了王府马车,待她在身边坐下了方道,“人有七情六欲,又非圣贤,守住本心是很难的一件事。这些欲望,求而不得者多矣,有人会放下,有人会为其所困,终生自苦。” 她目光澄净,看着王采丹,“郡主聪慧,其中的道理定然的懂得的。” 王采丹看着韩攸宁,许久之后别过眼看向窗外,不去看那双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你这小丫头……” 韩攸宁笑笑,不再多言。 宗亲的府邸大多在京城东部一带,离皇宫不远,可忠国公府的选址却刻意远离了皇宫和长公主府,似乎是要逃离有关长公主的一切。 是以,从晋王府到忠国公府,坐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 忠国公夫人早早地站在府门口等着,身边是不情不愿的南章郡主胡明珠,和满脸喜悦的世子胡牧。 韩攸宁一下马车,忠国公夫人就走上前恭敬福礼请安,笑容温柔,带着些不安,“王妃身子刚好,该妾身去王府给您请安才对,劳您亲自来……” 她听说王妃要和丹阳郡主来,便知她们是来陪世子玩耍的。这番心意,她还是很感激,尤其是世子得知王妃要来,高兴极了,早上早早地就出来等着。 胡明珠不耐地说道,“你说这些作甚,她又不是来看你的!” 忠国公夫人笑容敛了起来,让开了身子。 韩攸宁冲忠国公夫人笑笑,微笑看着胡明珠,一副长辈的架势。 胡明珠被她看得不自在,敷衍地行了个礼,“七舅母。” 韩攸宁笑着道,“乖。” 胡明珠冷哼了一声,“每回都这样,你怎么不逼丹阳?” 韩攸宁笑道,“丹阳每回都很有礼数啊。” 胡明珠瞪了她和王采丹一眼,率先一步往府里走。 “七舅母。” 胡牧身穿着一件竹青色的锦袍,如春日青嫩的竹子,清新纯净,赏心悦目。他一板一眼做长揖请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韩攸宁笑吟吟道,“世子看着又长高了些。” 胡牧站直了身子,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回这句话。 忠国公夫人引着韩攸宁从正门进府,进了府门后,却听跟在身后的胡牧说道,“舅母也长高了,还瘦了许多。” 韩攸宁失笑,原来他还在想方才的话。 忠国公夫人连忙请罪,又轻声呵斥胡牧。王妃年纪是小,可哪里是晚辈可对她品头论足的? 胡牧却不知自己错在那里,一脸无辜,愈发手足无措。 韩攸宁笑道,“世子说的没错,春日里是长个子的时候,我是高了一些,也瘦了不少。” 胡牧青涩地笑了起来,眼中满是璀璨的光。和王妃说话,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父亲教了他“如沐春风”这个词的意思,他便想到了王妃,王妃就是给他这种感觉。 他往韩攸宁身边靠了靠,对她更亲昵了一些,“舅母,我养了两只小兔子,你要不要去看?” 韩攸宁笑道,“好呀。” 她本来,就是要先陪世子玩耍,先问问他的意见。之后,再同忠国公夫人讲。 她和王采丹去了胡牧的院子。 他的院子很整洁,一个木笼子里关着两只小白兔,毛茸茸的,一双无辜的眼睛像极了胡牧。 胡牧教着韩攸宁给兔子喂草,叮嘱道,“小兔子不能吃带水的草,会死的。” 韩攸宁倒不知道这些,很是认真地应着,“原来这样,它们倒是娇气的很。世子懂的真多。” 胡牧蹲在一旁,羞涩地笑。 胡牧待王采丹也亲近,因着王采丹是少有能不嫌弃他痴傻的人,常来陪他玩。 三人玩了一会,又参观了胡牧的书房,韩攸宁便说明了来意。 他说了玄智大师的医术,又不确定道,“我也说不准他能不能治得,你若去了却没治好,说不得回来还要被人嘲笑一番……你可愿意去试试?” 胡牧高兴地握着韩攸宁的手,连连点头,“我愿意去!只要有变聪明的希望,我就愿意试试!” 他的眼里瞬间涌入了星辰大海,璀璨无比。 韩攸宁见他如此期待,却是有些担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笑道,“好,那就试试。你就当是去襄平府游玩了,那里很漂亮,沧源山更漂亮。” 胡牧重重点头,“嗯!舅母不必担心我,我时常出去治病,知道不见得管用的。” 韩攸宁心疼地暗叹了口气。 王采丹很替胡牧高兴,拉着韩攸宁反复确认玄智大师的医术,待得了肯定的答复,揽着她的肩膀直笑,“七皇婶,你可真是热心肠!” 胡明珠始终远远地站着,冷眼旁观。 一行人去了忠国公夫人院子,忠国公也在。 他刚要回避,韩攸宁便制止了他,“忠国公留步,有件事还是要你来拿主意。” 忠国公很意外,留了下来。 待得韩攸宁说明了来意,忠国公和他夫人皆是喜出望外,一遍又一遍地道谢,一时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玄智大师,可是大周辈分最高的大师,佛法、书画、医术造诣皆是登峰造极,听说可肉白骨活死人。他若肯出手医治世子,世子恢复正常指日可待! 他们自去年得知王妃是玄智大师弟子,便有心相求引荐,却又忌惮晋王威严。毕竟,王妃和世子议过亲。 韩攸宁还是将丑话说在前面,给他们泼了泼冷水,免得期望太大。 忠国公躬身行礼,“下官明白,头脑之事玄之又玄,即便治不好,我们也尽了最大努力,再无遗憾了。王妃相助之恩,下官感激不尽,他日定当报答。” 忠国公夫人也在一旁附和,眼里含着泪光。 韩攸宁道,“既然你们同意,便准备一下,这两三日内就出发了。” 两人连声应下,殷殷送韩攸宁出府。 章节目录 第405章 攸宁的一生,太子的一生 庆明帝对赵承渊他们的离京本是存疑,毕竟这节点挑的委实是巧妙,西北刚起战事,他们就走。 以赵承渊的心智,若是在西北军定然会有一番作为,那么即便安陵候府没了,西北军还是赵承渊的势力,甚至是更强劲的势力。 虽说晋王妃大病初愈是事实,宫里的太医轮番去,他太清楚她的病情了。可这不足以说服他。 可当赵承渊说起忠国公世子也要随行,去找玄智大师瞧病时,庆明帝的疑心有了几分缓解。 胡牧若是去襄平,忠国公夫人必然陪同,甚至忠国公也可能会去。有这些外人在,赵承渊想要有什么动作,便没那么方便了。 庆明帝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你已做好了打算,朕也没有阻拦你的道理。只是如今大周正是多事之秋,太子三皇子都不在京中,你再走了,若是有什么事,朕想寻个人商量都没有。” 赵承渊微笑,“皇兄若有急事,差人去襄平府送个信儿,快马加鞭几日也就到了。臣弟再回来也不迟。” 庆明帝瞥了他一眼,“晋王妃还在襄平,你当真能撇下他自个儿回来?” 赵承渊笑了笑,“那皇兄尽量还是别去送信儿了。” 庆明帝摆手,“你走罢,母后那里你自己说去!” 赵承渊笑着起身告辞,临走到门口,回头说道,“待到了泓泰寺,要不要让王妃问问玄智大师,可否来京替皇嫂诊治眼睛?” 庆明帝抬眸,淡声道,“不必。当年给你皇嫂治病的神医,恐怕比玄智大师还要厉害几分,能治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还是莫要再给她徒增伤心了。” 赵承渊点头,离开了御书房。 他去慈宁宫告辞,听王太后抱怨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皇宫。 刚出宫门,罗平上前禀道,“王爷,太子去王府见了王妃一面。” 赵承渊眸光冷了下来,淡声问,“说什么了?” 罗平将二人的对话内容复述了一遍。 “出门在外难免不安宁,多带些人马总是没坏处。” “孤杀的人,每一个都该死。” “孤若宽仁,你恐怕会更恨孤。” 每一句话,都有赵宸浓浓的情意,彼此割舍不断的牵扯。听他之意,似乎安陵候府的覆灭和攸宁也有干系,却不知,攸宁一个闺阁女子怎么能影响到安陵候府的命运。 前世的那五年,几乎是攸宁的一生,也是太子的一生。浓烈的情感,浓烈的恨意,惊心动魄的经历,恐怕终此一生都无法抹杀掉。 他有种感觉,太子在背后做的事,或许并不是攸宁以为的那样,或许攸宁最终会原谅太子,甚至…… 赵承渊紧抿着唇,翻身上马,萧萧而去。 叶常走到罗平身边,叹了口气,“有些无关紧要的戳心窝子的话,你就别说了,非要原样学过来……” 罗平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哪句有用哪句没用,说不得我以为没用的,对王爷来说很重要。” 叶常也觉得这话挺有道理,哼了一声,就你厉害,骑马追了上去。 赵承渊回府下马,长史程汉迎了上来。 赵承渊将鞭子扔给他,一边往内院走,“王妃回来没?” 程汉跟在他身后,“王妃刚回来没多久,吩咐卑职和王管事列一个单子,把路上要带的东西、要跟随的侍卫和下人都列明了。” 赵承渊嗯了一声,“照办吧。” 言罢,加快脚步进了内院。 进了永锡堂,便见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地忙碌,见他回来,纷纷请安。 赵承渊进了第三进的院子,便听见攸宁的说话声,“什么时候回来还不好说,我和王爷的衣物多带一些,春日夏日的都要带。还有糯米粉记得带上一袋子,路上也好给王爷做糯米桂花糕吃。” “还有那个浴桶也带上,是我和王爷用习惯了的,嗯……被褥也多带一些,还有罗帐幔帐,这些都是到了襄平府会用到的,临时也没处张罗去。” …… 赵承渊站在寝殿门口,看着韩攸宁手里拿着笔一边写一边吩咐。 她的字一撇一捺间还是带着赵宸的痕迹,她刻意地去改变,可赵宸的字她模仿了五年,消除干净又岂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王爷。” 仆妇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福礼请安。 韩攸宁抬头,脸上漾着灿烂的笑,起身道,“午膳还没备好呢,王爷回来的早。” 赵承渊点头,揽着她坐下,“外院无事,我便先回来了。你继续吧。” 韩攸宁继续吩咐着,一边写写画画。 可几次抬头,都见赵承渊在看她,她便写不下去了,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我先去前面书房了。” 赵承渊起身,去了会客厅旁边的书房。 韩攸宁抬头看他离去,感觉有些怪怪的。 接下来一直到晚上,赵承渊都不曾离开永锡堂,大多数时候是看着她做事,有时会去书房忙一会。 韩攸宁沐浴后做在塌上看着内院外院的单子,思索着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头发散开着,散着湿气。 虽说这些事下人都会打理好,可有些细微之处还是要自己按着习惯添减。 正写着,一只修长的手探了过来,将笔拿走了。 韩攸宁抬眸疑惑看着赵承渊,“王爷,你今日怎么了,可是皇上不同意我们离京?” 赵承渊搁下笔,将她揽在怀里。小丫头纤瘦了许多,就似春日的笋子拔高了,也随之消瘦了。 “皇上不太放心,不过很快他就放心了。” “很快就放心了?”韩攸宁在他怀中抬头,“王爷要做什么?” 女孩朱唇皓齿,怡人的香气萦绕在鼻息间萦绕,赵承渊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丫头,身子可好些了?” 他的声音低哑,呼出的热气灼着她脖颈间的肌肤,激起一片战栗,热气往脸上涌。 他们,有一个多月不曾……赵承渊总是顾及着她的身体,不肯纵容自己。 韩攸宁轻轻嗯了一声,身下便是一轻,赵承渊抱着她往拔步床内走去。 幔帐落下,遮住了账中旖旎。 章节目录 第406章 抓住他 连续两日,韩攸宁忙得团团转。 府里要打点行装,许多事要她来点头,京中宗亲权贵听说他们要走,又来话别。父亲那里她又回去了一趟,当面与父亲讲事情说清楚了。 现在万事俱备,明日便可出发了。 外面传来下人们请安的声音,赵承渊回来了。 赵承渊进了寝殿,对殿内伺候的婢女道,“你们先下去。” “是。” 婢女纷纷退了出去,铃儿迟疑地看了攸宁一眼,攸宁道,“下去吧。” 铃儿冲着赵承渊福礼,退了出去。 韩攸宁从塌上起身,去了外间,赵承渊负手站在那里不动,微笑看着她。 韩攸宁笑着走到他身前,“王爷笑什么?” 话说完,韩攸宁心倏而一紧,手攥了起来。 他不是赵承渊。 他衣裳上虽然熏染了竹香,可这不是赵承渊的香气,他身上还有一股极淡的药草香。 有些熟悉,但不确定。 “赵承渊”笑道,“进来的时候,闻到糯米桂花糕的香气了,可是你做的?” 韩攸宁不动声色,强压下心头的紧张,笑道,“对,前些日子身子不好,许久未做了。走,去小厨房吃。” 说着,便往外走。 那人微微蹙眉,“在小厨房吃?” 韩攸宁回头惊讶看他,“王爷不最喜欢在小厨房趁热吃吗?” 那人微笑,“好,去小厨房。” 两人出了寝殿,院外的下人都去了后院,只月门那边叶常和罗平守着。 他们俩难道也没发现赵承渊的不妥? 韩攸宁冲着他们俩招手,“叶常,你们俩也过来吃糯米糕。” 叶常先是迟疑地看了赵承渊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方小跑跑了过来,笑嘻嘻道,“好些日子没吃王妃做的糯米糕了,旁人做的总是比不过王妃的好吃。” 罗平也过来,不过他在韩攸宁面前还是拘谨,只执行一个侍卫该有的本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韩攸宁笑道,“做了许多,够你吃的。”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往叶常身边走了过去,低声道,“他不是王爷,抓住他!” 叶常一愣,旋而反应过来,出手向那人攻去。 而罗平没有丝毫的犹豫,已经率先一步出手,那人脸上闪过惊讶,皱眉接招。 他的功夫极好,即便是罗平叶常联手,他短时内也未见落了下风。 “停手吧。” 寝殿内传来赵承渊的声音。 三人停了手,大家不约而同地往寝殿方向看去,殿门开着,里面站着的,正是赵承渊。 韩攸宁看看他,再看看旁边的假的赵承渊,两人一样的装束一样的模样,就连脸上的微笑也是分毫不差。 赵承渊冲她招了招手,和煦笑着,“过来。” 韩攸宁快步走了过去,他是赵承渊,他身上的竹香没有错。 她蹙眉瞪着他,“王爷做什么?” 赵承渊揽着她去上座坐下,笑看着她,“你当真是有本事,连叶常和罗平都没看出他是假的,你倒一眼就看穿了。” 韩攸宁看了进门来的三人,便没说自己是闻气味闻出来的,只说道,“你我是夫妻,细微之处总能看出不同来。” 赵承渊心下大慰,原还担心以后替身会打着他的名头占了攸宁便宜,如此,倒是不必怕了。 他看了进来的三人,目光落在苏柏身上,虽说他没那胆子。 苏柏走上前,用回了自己的声音,很是挫败,“这么多年来我可从没失手过,王妃你是怎么做到的?” 韩攸宁原本是有些怀疑他是苏柏,不过到底是对他不熟悉,是以并不敢肯定。现在见他与赵承渊熟稔,便确定他身份了。 她道,“我说了也没用,你不是王爷就不是王爷,永远模仿不了他十分。” 苏柏脸上多了些叹服,“王妃高明,鄙人佩服!” 叶常得意道,“那是,所以你以后规矩点,别想趁机占王妃便宜!” 苏柏啪地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以后说话放敬重些,最大的破绽就是你了!” 叶常抱着肩头瞪他,“王爷可从来不拍我肩膀!” 苏柏摸着下巴,看着他的臀部若有所思,“你提醒得对,这个以后得注意……” 叶常脸色一凛,“王爷最近可不爱打我板子了!” 赵承渊扫了他们俩一眼,两人都不吭声了。 他看向韩攸宁,“西北我得去一趟,不亲自确认了,我心中不踏实。去襄平府是苏柏假扮我陪你去,还有罗平叶常也跟着你。皇上对我疑心太大,苏柏呆在京中久了必然会被他发现破绽,所以去襄平府是最好的办法。” 韩攸宁没有太大的惊讶,这才应该是赵承渊的正常反应。他最近一直在忙碌,定然是安排了什么,怎么会撒手不管了呢。 她神色平静,点头应道,“好。只是王爷身边没有罗平叶常护卫,大部分的侍卫又要跟我们走,西北路途遥远……总是不安全。” 赵承渊笑,“放心,能伤到我的人不好找。” 韩攸宁想到了霍山,赵承渊定然是要动用他的吧? 她也不多追问,“好,那我们分头行事。” 苏柏惊呆了。 王妃这么淡定?王爷找了个替身陪她,王爷去西北,这么大的两件事,王妃就这么淡定地接受了? 赵承渊看向苏柏,“你要去趟灵安寺,跟清德大师道别,问他有没有话或者东西要带给玄智大师。” 苏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在西山挂着,岂不是要赶夜路? “你早说一个时辰也好。”他忽而心中一动,看向赵承渊,“王爷,你不会要使什么坏吧?” 赵承渊淡声道,“很聪明。” …… 苏柏去小厨房连吃了好几个糯米桂花糕,带着叶常出门了。 二人到了灵安寺,去清德大师那里呆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清远法师开始与“赵承渊”论佛法,苏柏扛不住了,拍屁股走人。 再待下去就要露馅了。 外面已经是漆黑,若不是提着灯笼,怕是看不清道。 下山路上,行到一半,叶常一拍脑袋,“清德大师给玄智大师的东西卑职忘带了!” “赵承渊”沉眉看他,“毛毛躁躁,回去领二十板子。” 叶常哀嚎,“王爷,明天还要赶路,可不能再打了!” “赵承渊”淡声道,“还不快回去拿。” “王爷您在这里等着,卑职快的很!”叶常撒腿就往回跑。 “赵承渊”站在原地,四处逡巡着。 山道两边都是林子,树木高大枝繁叶茂,黑漆漆的阴森逼压着山道,山风吹过,树冠婆娑摇晃着。 忽而几个黑影从树上飞跃而下,寒剑冲他刺来! 章节目录 第407章 骨折 苏柏后退几步避开,抽剑格挡。 黑衣人皆是高手,又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招招直取要害,苏柏不敢掉以轻心,一个不慎当真能将命给玩完了。 与他们缠斗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放倒了几个黑衣人,苏柏便卖了一个破绽,手臂上中了一剑。 艾玛,真疼! “王爷!” 叶常飞奔而至,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僧人,个个身负功夫。 黑衣人急了,利用最后的机会,齐齐猛攻向苏柏。 苏柏迅速后撤,脚下踩空,往道边山崖坠了下去。 “王爷!”叶常大吼一声,飞身跃下悬崖。 而跟来的武僧则与黑衣人缠斗。 悬崖底下。 苏柏完好无损,他瞪着对面拿着一块大石头的叶常,“来真的?” 叶常笑嘻嘻地扔着手里的石头玩着,“自然是真的,你这腿,必须得断。” 苏柏咬牙切齿,“人道是晋王爷谪仙公子,分明是是心狠手辣的阎王!师父他老人家识人不清,当真是把我给毁了!” 叶常安慰道,“你也别这么说。接下来你只需在床上躺着,有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王妃还会给你做糯米桂花糕,多享福的事……” 说着手上一动,石头便冲着苏柏的小腿砸了上去。 苏柏闷哼一声,咬牙没有惨叫出声。 叶常温柔地扶他坐下,“来,你先缓缓……谁让你不自己摔断的呢,这遭罪终究不还是逃不过?我手上控制着力道呢,只是轻微骨折,三五个月后你又是活蹦乱跳了。” 苏柏黑着脸,手紧紧抓着叶常的肩膀,咔嚓咔嚓作响。 叶常哎唷哎唷喊着,“轻点,轻点,我若是残了,可就没人护你了!” 苏柏缓缓松了手,“你来背本王。” 叶常仰头看了看黑森森的悬崖,又往前看看不知通往何处的山谷,突然有些后悔,应该迟些时候动手。 他背上苏柏,在陡壁悬崖上攀爬,一边抱怨,“你当真瘦了十几斤了?我怎么觉着那么沉?” 苏柏勒着叶常的脖子,悠闲道,“本王这叫瓷实,白日里你不也没认出本王来吗?” 叶常被勒得脸红脖子粗,“你再勒得紧点,咱俩都得摔下去,我是摔不着,你这条腿不怕真的废了?” 苏柏略松了松,叶常方回答他方才的话,“我那是没仔细瞧。若说像,我看段毅的身形和王爷更像一些,气度也更高贵优雅。你哪日若是死了,王爷倒也不愁没人代替你。” “嘁,他那一板一眼的样子,比罗平还要无趣,他有我机灵?有我身手好?他懂易经八卦,懂毒?” 苏柏说了一串自己的优点,却也隐隐有了被人替代的危机感。虽说这差事很要命,他也很不情愿干,不过不代表别人可以抢走! 叶常见苏柏这模样,像极了自己嫉妒段毅的样子,心里终于舒坦了一些。 他慢悠悠道,“王爷调教人的本事,这些都不算事。你啊,好好表现吧,以后跟王妃相处注意些分寸,别逼王爷杀人泄愤。” 苏柏打了个冷战,有了替代品,依着晋王爷的狠心,可真不好说…… 悬崖爬到一半,二人都不说话了。 上面的打斗声已经停了,有武僧在上面喊话,“叶施主,我们给你递藤蔓下去!” 叶常高声应了一声,对方便判断了他的位置,藤蔓很快落了下来。 叶常抓着藤蔓,自己不必费力,上面的僧人就把他们拉上去了。 叶常小心翼翼将苏柏放下,看了眼倒地的几个黑衣人,问道,“可是都逃了?” 为首的武僧道,“正是,逃了大半。” 叶常叹了口气,“你们舍不得下杀手吧?” 武僧合掌念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可妄动杀念。” 叶常道,“你们不舍得下杀手,王爷可是受重伤了,腿也摔断了!” 武僧依然不紧不慢,又念了佛号,“贫僧护送两位施主回京。” 叶常还欲教训他们几句,“赵承渊”摆手制止了他,用晋王一贯清冷疏离的语气道,“有劳了。” 武僧背着“赵承渊”下山,又寻来了一辆马车,一路护送,直至半夜方到京城。 在城门口,叶常拿出晋王令牌,马车顺利进京。 而暗中相随的黑衣人,也隐没在了黑暗中。 晋王府灯火通明。 外院的三尘院是赵承渊的院子,不过少有用到,此时热闹非凡。 怕吓着王妃,“赵承渊”让人抬他进了这个院子。 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血水端出来一盆又一盆,好几个药罐子里熬着药,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殿前守着若干御林军侍卫,还有好几个小太监手里捧着各种珍贵药材。 “赵承渊”在床上躺着,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擅长正骨的太医已经帮他将腿骨正位,几个太医在外间商议着诊治方案。 皇上身边的吴俭、太后身边的魏仁都在殿内守着,焦急不已。 “可怎么是好啊,太后心疼得只掉眼泪!” “皇上很是震怒,责令成郡王缉拿凶手!” …… 苏柏模样的赵承渊站在一旁,手里握着扇子,风流倜傥,颇为担忧地看着赵承渊模样的苏柏。 苏柏冰凌凌盯着赵承渊,咬牙切齿。 为了让我名正言顺不必和王妃同屋共枕,想出这么个缺德主意!虽说一劳永逸了,可当真很废腿! 其实我下毒把自己毒昏迷几个月不也挺省事的? 韩攸宁苍白着脸,跌跌撞撞赶了过来,进殿见着“王爷”那殷红的胳膊和红肿的腿,眼泪便扑簌扑簌往下落。 “王爷……” “赵承渊”目光温柔,温声安慰,“无事,包扎一下,不耽误明日出发。” 韩攸宁哭着道,“王爷的腿分明是骨折了,这个样子还怎么赶路?襄平也没那么着急去,不去了便是……” “赵承渊”轻笑,“坐船又不必我来走路,不妨碍。好了,别哭了。” 他嗓音温润,说着,还想将戏做得真一些,抬手要去摸韩攸宁的头发。 最终头顶的目光杀气太重,他的手临时改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收了回来。 不过就这个动作,也让赵承渊眼中的寒气大盛,苏柏暗暗翻白眼,小气鬼。 叶常暗暗摇头,作死啊。 章节目录 第408章 昏迷 一直到天亮了,三尘院里方安静了下来。 韩攸宁和赵承渊一直在殿内守着,待人都走空了,韩攸宁方拉着赵承渊问起来,“那些黑衣人是王爷安排的?” 赵承渊还没说话,苏柏就抢先抱怨道,“王爷只能对我下狠心,可舍不得旁人死!” 赵承渊笑道,“他说的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不会去做。” 苏柏哀怨地冷哼了一声,“我骨折对你来说算不得损失是吧?” 赵承渊淡声道,“你那里有大把的良药,这程度的骨折旁人要几个月半年方能恢复,你用不了俩月就行动自如了,也受不了多少罪。” 苏柏瞥他一眼,“还不是整天只能坐着躺着,不能乱动……” 赵承渊手掌在他脖颈间一按,苏柏头一歪,便昏睡了过去。 他对攸宁道,“那些黑衣人,大致是皇兄派来的。通常我孤身一人或是身边守卫薄弱时,便会有人刺杀。” 韩攸宁心下一惊,“皇上随时都在刺杀?王爷你怎么……” 怎么活到现在的? “年少的时候是得小心提防着,身边不敢少了侍卫,这些年好多了。” 赵承渊神色淡然,也不多谈这些,说起了当前的事,“皇上不想我们离京,这刺杀虽然失败了,不过我骨折了,行动多有不便,他也就不必担心我会在西北做文章。这次离京,定然走得成。” 韩攸宁恍然,“我原以为王爷只是为了让苏公子名正言顺地与我分开就寝,原来是还有这一重目的。” 赵承渊抚着她的头发,目光温软,“设计这一场金蝉脱壳,实则是将你置于尴尬之地,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其他的万全之策……” 他言辞间除了歉意,自责,还有浓浓的不舍。 这种缱绻的神色,让韩攸宁鼻头一酸,眼眶便红了,“王爷不必说这些,事关大周安危,侯府生死,王爷无论如何也该去这一趟。只是……我是担心路途凶险,山遥路远又不知王爷消息,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王爷……” 她的心刚刚安定下来,便要与他分别,又要独自去面对凶险。或许是被他宠了这三个月,便如那温室里的花,开始依赖于这份无风无雨的温暖和安宁,惧怕外面的风雨了。 赵承渊拥她入怀,“放心,你夫君前世能活到最后,这一世有了你,自然也能活到最后。隔段时日我会差人给你送消息。” 韩攸宁的脆弱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她便又恢复了镇定的模样,她摇头道,“王爷不必送消息,免得暴露了。我等着你,你不会有事,我也会好好的。” 赵承渊低低叹了一声,紧紧搂着她。 阳光温好,静静照了进来,照在窗前相拥的两人身上。 庆明帝今日没有早朝,只在御书房等晋王府的消息。 太医跪地禀报着,“王爷右边胳膊中了一剑,没伤着筋骨,右小腿骨折却是麻烦,没有半年是下不了地了。” 庆明帝问,“你可确认?会不会只是皮肉伤?” “回皇上,八位太医轮流诊过,是断了腿,骨头还有些错了位,是微臣替他正骨。” 庆明帝让他退了下去,又看向吴俭。 吴俭在晋王府熬了一夜,已是疲惫不堪,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 他躬身道,“晋王妃在三尘院里陪了一宿,也哭了一宿。王爷心疼王妃,一直安慰她,说是不妨碍今日出行。不过王妃担心王爷身子不肯回襄平府了,后来王爷也同意了,说是等腿好了再陪王妃回。” 庆明帝摩挲着扳指,他没坚持离京,倒是好事。不过如今赵承渊这情形,出不出行倒是无所谓了。 外面太监进来,“禀皇上,忠国公求见。” 庆明帝道,“让他进来。” 小太监刚出去,忠国公便急匆匆进来了,脸上全是焦色,丝毫没有素日里的儒雅斯文。 他冲到龙案前重重跪下,“求皇上,多派几个太医去救救世子!” 庆明帝皱眉,“世子怎么了?说明白一些。” 忠国公急声道,“牧儿两日前的晚上跌到池子里受了寒,后半夜便发起了高热昏迷不醒。王太医给开了药,如今又过去了两日却不见好转,高热还愈发厉害了。臣……臣原本还盼着他康复有望,今日便是晋王府离京的日子,若是赶不上船……” 说到最后,忠国公已经是痛哭流涕,全然没了形象。 庆明帝对吴俭道,“你差人去太医院一趟,多派几个太医去忠国公府。” 吴俭应下,出去吩咐了。 忠国公叩头谢恩,“谢皇上恩典!” 庆明帝淡声道,“你恐怕还不知道,昨晚晋王去灵安寺遇到了贼人,腿断了。襄平府,怕是去不成了。” 忠国公顿时脸色一白,怔怔道,“不去了?晋王……晋王怎么会受伤呢,他那般厉害,怎么会受伤呢?那……那牧儿怎么办?” 这可是牧儿唯一的机会了啊! 忠国公神思恍惚地退出了御书房,出了宫。 几个太医也出来了,跟着国公府马车去了忠国公府。 结果几人诊治之后,都是直摇头,“世子本就体弱,如今寒邪入肺,恕下官无能为力。” 那神色,就差说一句,准备后事吧。 王太医直摇头,“忠国公,下官都说过了,这种伤寒最不好治,药吃着,能不能好却是要听天由命了。” “牧儿!” 忠国公夫人悲喊了一声,熬了两日的身子便彻底撑不住了,晕了过去。 几个太医给开了方子,便逃也似的走了。 忠国公送出院外,抬头看了苍天许久,喃喃自语,“苍天可否怜悯胡某一次……” 国公府管事从外头匆匆进来,小心翼翼道,“国公爷,晋王府来人送信儿,说是襄平府一时半会儿去不了……让咱差人去码头把行装拉回来。” 忠国公目光一定,快步往外走,“去晋王府!” 忠国公进了晋王府,被侍卫引着去了三尘院。 院子里全是药味,有几个太医守着熬药。 忠国公跟着叶常进了寝殿,见晋王躺在床上,手臂上绑着白布条。 他拱手行礼,“王爷,听说您……您可安好?” “赵承渊”淡瞥了他一眼,“半年之内不能下榻。” 忠国公踌躇了许久,砰然跪地,艰难开口,“牧儿他得了伤寒,太医不肯给治了,求王爷怜悯,带他去襄平!” 章节目录 第409章 启程 “赵承渊”蹙了蹙眉,“你好歹也曾是皇姐的驸马,论起来本王还要称你一声姐夫,怎么好跪本王?叶常,扶忠国公起来。” 叶常托着忠国公的手臂扶他起来。 忠国公苦笑,“王爷说笑了。下官不敢当王爷一声姐夫。” 这个驸马,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他本意气风发探花郎,有为国为民的雄心壮志,前程大好,可尚未在朝堂施展抱负便成了长公主驸马。 若是早知中了探花的结局是这样,他宁愿只凭着个举人的身份在江南做个教书先生。 “赵承渊”单手撑床坐了起来,说道,“从京城到襄平府坐船要一个月的路程,世子如今已然昏迷,可不见得能撑到那个时候。” 忠国公见他如此说,眼中燃起了希望,忙道,“能不能撑得到是他的造化,横竖他留在京城也是无人能诊治……” “赵承渊”没有直接答应,“王妃不肯本王承受长途颠簸,恐怕是劝不下。” “我同意。” 韩攸宁站在门口,说道,“我们今日便启程回襄平。” 她也是方才才听赵承渊说了。 前两日胡牧养的兔子跑出了笼子,胡牧寻到了池塘边,不小心落水了。晚上天黑人少,许久之后才被发现,捞上来人便不大好了。 那日正是她去说了要带胡牧去襄平治病,就这么巧,他当日便落水了。 或许,便是她的这番好心,反倒害了胡牧遭此劫难。 赵承渊次日便知晓了此事,不过一直没有告诉她。他是料定了忠国公会来有此一求,再顺水推舟吧。如此,便彻底打消了庆明帝的疑虑。 忠国公欣喜若狂,对着韩攸宁长作揖,“下官谢王妃恩德!” 韩攸宁从荷包里拿了一个小玉瓶递给忠国公,“这是王爷给我的救命丹药,里面有三颗,隔十日给世子吃一粒,或许能帮他撑到襄平。” 忠国公握着玉瓶,手已经在发抖。 这能保牧儿的命…… 他又是躬身作揖,郑重道,“王妃救命之恩,胡某愿以命相酬。” 韩攸宁笑道,“我要你的命作甚,快回去准备启程了。” “是,是!” 忠国公躬身退了出去。 苏柏哀怨看着韩攸宁,“那丹药,可千金难求,你竟然三粒都给了他。” 韩攸宁道,“事情因我而已,我总不能真让他出了事。”她顿了顿,睨着他,“王爷说不必吝惜,你这里还有。” 苏柏面露警惕,下意识地捂住了荷包,“你们两口子……这药丸是师父他老人家制的,难得的很! 韩攸宁看着他的荷包,“唔,果真是有。” 苏柏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你诈我?” 韩攸宁微微一笑,“对。我原本只听王爷说那药丸是你给的,王爷是说,你这里已经没了。” “狡诈如斯,狡诈如斯!” “你收拾一下,马上启程。” 韩攸宁笑着转身出了寝殿,吩咐外面候着的程汉,“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启程!” “是!” 整个王府忙碌了起来,虽则大多数东西运去了码头,不过还有很多随身之物尚未装船。 一切准备停当,韩攸宁看着赵承渊,轻声道,“我们走了,王爷保重。” 赵承渊目光和煦温柔,深深看着她,“保重。” 韩攸宁转身离去,快步出了寝殿。 马车车厢宽大,苏柏已经在里面倚靠着车壁半躺着,韩攸宁坐在另一边,掀开锦帘看着外面。 赵承渊负手站在外面,目光追随着马车。 韩攸宁眼圈红了。 苏柏幽幽道,“别看了,再看下去,王妃怕要落下个倾慕府中门客的名声了。” 韩攸宁放下帘子,冷看了他一眼,“王爷还是莫要如此口无遮拦,你平日里可不是这副模样。” 苏柏立马变得矜贵又清冷,即便眼中含笑也是淡淡,“好,听你的。” 韩攸宁叹了口气,闭上眼不说话了。 接下来不知要多久见不到赵承渊,前世赵宸一年半方归,这还不包括前面陆冰领兵的那些时日。这般算起来,大周和西凉的这场战事持续了两年,堪比当年南楚的灭国之战了。 也不知赵承渊此番去能做什么,会不会一直待到战事结束。 半道上,忠国公府的队伍便追了上来,忠国公和忠国公夫人都随行。 中途停下来午膳的时候,忠国公夫人过来请安,整个人已经是憔悴不堪,眉眼疲惫。 韩攸宁安慰了她几句,去胡牧的马车上看他。 躺在坐塌上的少年脸色通红,嘴唇殷红,比前几日见他消瘦了许多。 韩攸宁叹息了一声,“好好的兔笼怎么会开了,世子身边怎么会没服侍的人呢?” 忠国公夫人看了下四下里,只一圈王府侍卫在四周围着,离着她们有两丈远。 她低声道,“妾身将世子身边服侍的都问了一遍,兔笼是严严实实关好了的。玉河——世子的贴身小厮原本是和世子一起找兔子,接过碰到郡主院里的丫鬟,说她刚刚看到了兔子跑到另一边了。玉河去追的功夫,世子就落水了。” 看样子,忠国公夫人心里也很明白,这件事是胡明珠所为。可拿不住切实的证据来,谁也不能把这害人的罪名往她头上安。 韩攸宁拍了拍她的手,“会好起来的。” 忠国公握住韩攸宁的手,红着眼圈道,“妾身就盼着牧儿能好起来,能有自保之力。否则,哪怕是妾身千小心万小心,也有护不住他的时候。哪日妾身若是不在了……牧儿怕也活不下去。” 韩攸宁安慰了她几句,秋叶便过来说午膳好了。 用过午膳,车队继续赶路,到了浮台镇码头已经是太阳西斜。 一共四艘大船,王府和忠国公府各一艘,还有两艘船护卫。 韩攸宁刚要上船,忠国公夫人过来,欲言又止。 韩攸宁笑道,“有什么话,夫人直言便是。” 忠国公夫人低声请求,“王妃,能不能妾身和世子乘您的船……就我们俩,旁人都不跟来,我们俩一间房就行,妾身能伺候他。” 韩攸宁低声问,“你是担心……” 忠国公夫人轻轻点头。 韩攸宁道,“好。路上闷的很,如此我们也能一起说说话。我给你们安排一间大些的房间,足够你们母女俩住。” 忠国公夫人眼中涌上了泪花,连连福身道谢。 她快步回到他们马车那边,语气轻盈,“抬世子去王府的船,王妃说要让我陪她说话,我和世子便乘王府的船了!” 章节目录 第410章 故交 因着胡牧的病情,大家的动作都很迅速,丝毫不敢耽搁,大船很快就驶离了码头。 苏柏受着伤,便以府医进出方便为由,让他单独一间房。韩攸宁则住在他的隔壁。 几个近身侍卫罗平、叶常、段毅的房间在他们隔壁,吴嬷嬷和孙大娘也跟来了,一个总管内务,一个掌管厨房。 忠国公夫人和苏柏的房间在船舱另一头,与他们之间有段距离,彼此不打扰。 有忠国公夫人在,韩攸宁便不必时时在苏柏房间守着,时常会寻忠国公夫人说说话。 胡牧始终昏迷,不过吃了那药丸,高热倒是消退了下来,只发着低热。 忠国公夫人大多数时候都是针线不离手,给韩攸宁做衣裳。 韩攸宁笑道,“夫人总该歇一歇眼睛,你已经给我做了好几件衣裳,我怎么穿得过来。” 忠国公夫人温柔笑着,手上活计不停,“我做这个做习惯了,国公爷和牧儿都喜欢穿我做的衣裳。我看王妃身边只一个吴嬷嬷,她年纪大了又做不得针线,两个贴身丫鬟年纪又太小,这些贴身的衣裳想必也没人帮您做。” 韩攸宁迷恋看着她脸上的温柔,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给她笼了一层圣洁的光。 她轻声道,“在王府里都是绣娘做,以前是玉娘帮我做,玉娘的针线很好。” 忠国公夫人低低叹了一声,没有娘的孩子,终归是孤零零的可怜。 “以后,王妃的里衣妾身来帮您做吧。” 韩攸宁推辞,“绣娘做也是一样的,夫人不必如此。” 忠国公夫人停了针线,抬头看她,“当年我和定国公夫人颇要好,平日里多有来往。就当我替她为女儿做些事吧。” 韩攸宁一怔,“夫人和家母熟识?你以前怎没与我提过?” 忠国公夫人笑道,“您归京后风光无限,王爷和太子都对您维护有加,妾身怕旁人以为妾身攀附,便没提过。” 韩攸宁喃喃自语,“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们都是国公夫人,年纪又相仿,自然是熟识的。” “王妃说的是。我们俩脾性相近,渐渐地,便比旁人走得近些。后来我生了牧儿,阿蔓……定国公夫人又怀了身孕,我们还开玩笑,若是她生了女儿,便给牧儿当媳妇……” 话说完,她又觉得不妥,忙解释,“我们就是私下里开玩笑说的话,旁人都不知道。” 韩攸宁说道,“没关系,夫人不必如此拘谨。你是家母故友,自然算得我的长辈了。” 忠国公夫人忙摆手,“妾身不敢当王妃长辈。王妃身份贵重,又对妾身有大恩,妾身如何恭敬都使得。” 韩攸宁轻声道,“夫人跟我讲讲家母的事吧。我对她一无所知,怕父亲伤怀我又不敢多问。” “夫人想听哪方面的?” “什么都好。只要是有关母亲的,我都爱听。” 忠国公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定国公夫人和王妃长得极像,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儿。不过京中贵妇自恃出身高贵,定国公夫人出身商户,她们便多有鄙薄。因此渐渐地,她便不爱跟旁人打交道,京中的宴会也不太参加了。 她曾私下里跟妾身说,即便她在京中过得不痛快,不过想到她是定国公的妻子,便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第一回见定国公时,是在襄平府。定国公一身戎装骑马飞驰而来,那一刻的心动便印在了心里。” …… 整一日,韩攸宁都呆在忠国公夫人房里,听她说母亲的事。 母亲在她心中一直只是个虚无缥缈的称呼,所有的一切仅凭自己的想象。她喜欢玉娘的怀抱,便觉母亲的怀抱定然是如此柔软的。她怀念自己做错事时,二舅母嗔骂她时的无可奈何,便觉母亲也是如此包容的。她喜欢忠国公夫人说话时的温柔,便觉母亲说话定然也是这般轻声细语。她喜欢玉娘做针线的样子,忠国公夫人做针线的样子,便觉母亲为她做针线时,定也是一针一线饱含了慈爱…… 但是现在,母亲的形象在她心目中更清晰鲜活了。她知道母亲爱笑,待人温柔,她知道母亲也爱吃鲜花,她还知道,母亲身上有旁人不知的幽香。 叶常过来道,“王妃,到了晚膳时辰了。王爷在等您用膳。” 韩攸宁很不想走。 此时再看忠国公夫人,便比之前又亲近了几分,就似是,跟她亲近了,便离母亲更近了些。 可真把苏柏扔一边不管,若是传了出去,难免惹人怀疑。 她起身说道,“明日我再来寻夫人说话。” 忠国公夫人起身送她,柔声道,“王妃慢走。” 韩攸宁去了苏柏的房间,就见他正吩咐段毅,“这几日不太平,你去侍卫船,多警醒着他们。” 段毅没有吭声,回头看进来的韩攸宁。 韩攸宁走到床边坐下,问苏柏,“王爷,是出了何事?” 苏柏淡声道,“今日送供给的小船上混进了探子,幸好段毅察觉。他心思敏锐,去侍卫船给侍卫长做副手很合适。这条船上有罗平和叶常领队就足够了。” 段毅的敏锐和周全韩攸宁是知道的,不过王府侍卫个个菁英,侍卫船当真缺段毅这个副手吗? 可苏柏开口了,她当着段毅的面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便对段毅道,“那你便去吧。” 段毅面无表情,拱手道,“是。” 他出去了,外面传来叶常调侃他的声音。 待得人走远了,苏柏示意罗平,“你在外面守着。” 罗平应下,出了房门,把门合了上。 韩攸宁蹙眉看着苏柏,“你该知道,段毅是我从定国公府带过来的贴身侍卫,你为何将他支走了?” 苏柏先是赞了她一句,“没有当众驳我的面子,王妃果真聪慧。” 韩攸宁静静看着他,“因着什么?” 苏柏道,“今日混进补给船的探子,你知段毅是如何发现的?” 韩攸宁道,“你说吧。” “平日里大家习惯了,都是先端荤食上来,再端蔬菜瓜果。在旁人端肉的时候,那人端起一筐子菜。段毅只在大船上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跃下船将那人擒住了。” 苏柏看向韩攸宁,正色道,“这样敏锐的人在身边,你就不怕他发现你我的破绽?” 章节目录 第411章 襄平府 自己的侍卫被擅自支开,韩攸宁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她从国公府带过来的人就段毅和秋叶铃儿他们三个,都是在前世与她一起经历了生死的。她总想将他们护在身后,谁也别想动他们分毫。 韩攸宁道,“我相信段毅的忠心,以后这种事你最好与我商量一下,莫要自作主张。” 话虽如此说,韩攸宁也知赵承渊此行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柏道,“与你商量是没问题。不过至于信任,你信任他是你的事。他对我来说是陌生人,他的来历我又查不清楚,所以我不会信他。” 他拍了拍大腿,疼得龇牙咧嘴,“王爷为了消除皇上和同行人的疑心搭上了我这条腿,我们怎么小心谨慎都不过分。” 韩攸宁看了眼他那绑着板子的小腿,语气缓和了下来,“你查过段毅的来历?” 苏柏摸了摸鼻子,“稍微查了查,着实是这侍卫长得太过好看,还比我更像王爷的替身……” 严重威胁到了我不太稀罕的职业生涯。他若是被晋王给提前赶走了,还有什么颜面回去见师父? 韩攸宁失笑,这个人原来和叶常一样幼稚。 原本她还不太敢信任他,就如他不信任苏柏一样。他们如今装作夫妻,她总担心他年轻气盛会起别的念头,是以这段时日私下里一直对他冷着脸,只在人前恩爱。 不过看这个样子,当真是自己多虑了。 她帮他撑了一碗鸡汤,放到他手里,“那你查到了什么?” 苏柏就着碗将汤一口气喝了,把空碗递给她,“南楚人,战乱时他母亲逃难到了桃州,在那里生了他。长到八岁时,他母亲长到貌美被恶霸盯上了。他母亲失手杀了恶霸,无奈逃离桃州,路上他母亲便死了,他则四处讨饭为生,一路走到了京城,十三岁时被定国公收留了。” 韩攸宁道,“这不和王爷查的一样吗?” 之前段毅跟着进了晋王府,赵承渊也查过他。桃州他们住的宅子,也查到了,他们巷子里的许多邻居都记得有这么一对相貌出众的母子,那恶霸也的确是在他们家中死于非命。 苏柏叹了口气,“我这不是不信嘛,就又派人查了一遍,昨日他们刚给我这个结果。但是,他讨饭这期间的经历却不好查了,他母亲是何许人也就无从查起,所以我还是不放心。” 韩攸宁道,“王爷说,当年周楚之战甚为惨烈,许多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像段毅这样身世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苏柏看了她一眼,最终没告诉他,其实王爷还在查段毅。 韩攸宁没有再纠结此事,段毅随时都关注着她,唯她命是从,若是一直待在身边发现端倪恐怕也是迟早之事。 晚膳后,她去做了一些糯米桂花糕,让叶常去给段毅送了一份,又给忠国公夫人一些,她则端了一份给苏柏。 苏柏受宠若惊,吃着糯米糕,感慨道,“你越来越有本王王妃的样子了。” 韩攸宁语气真诚,“你为王爷做的,不是仅靠忠心和责任便能做到的,多谢你了。” 苏柏受她冷淡惯了,她突然这样客气,他倒不好意思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要不你隔天便给我做这么一份?” 韩攸宁冷哼,“得寸进尺。” 不过接下来,当真隔日便给他做一次糯米桂花糕。 闲来无事,二人还时常一个吹箫,一个吹埙,合奏一曲。 船上空间就那么大,侍卫下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大家都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王妃对王爷的贴心,王爷对王妃的深情。 忠国公夫人也直直感慨,琴瑟和鸣,便是如此了。 叶常偶尔会挑个没人的时候,低声提醒韩攸宁,“王妃,这小子惯会装的。您千万记住了,王爷还在千里之外挂念着您呐。” 韩攸宁却是抚掌欣慰道,“你都担心了,看来我们伪装得还不错。” 当天晚上,叶常就挨了二十板子,且这板子苏柏不给任何理由。一副我是王爷我说了算的架势。 因着赶路,大船昼夜不停,一路都不靠岸。 是以原本需要一个月的行程,他们只用了二十来日便到了襄平府。 码头上人头攒动,在船上便见有不少穿着官服的官员,整齐恭候着。 下了船,便有襄平府新上任的知府上前跪地请安,“下官襄平府新任知府刘世锦,叩见王爷,叩见王妃。” 后面的官员哗啦啦跪倒一片。 “平身吧。” 苏柏神色清冷,坐在为他特制的椅子上,椅子下面带着轮子。 众人起身,个个神色恭谨,垂手肃立。 他们襄平府天高皇帝远,多少年也不来一次贵人。可一来,便都是极贵重的。就像这次,来的是大周最尊贵的晋王爷! 他们这些官员,连侯爷都少见呐——去年见的那个永平侯,把襄平府官员给连累了大半,几乎是被血洗。 这个更大的贵人,不知是不是来秋后算账的…… 刘知府毕恭毕敬道,“王爷,下官已经为您和王妃准备好了一处大宅子,宽大雅致,什么都是齐备的。您即可便可入住。” 苏柏淡声道,“王妃回自己外家,哪里有住外面的道理。” 刘知府忙点头应是,又道,“只是陈府久不住人……” 关键是死了二三百口人,就是一座鬼宅,他们当真敢进去住? 韩攸宁打断了他,“陈家商号的几位掌柜,上前过来。” 透过缝隙,她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后面的几个人,商人的装扮,有两个她认得,是陈家商号的掌柜。 挡在前面的官员忙分列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陈家商号的八个掌柜上前,个个热泪盈眶,跪地磕头,“奴才给王妃请安!” 韩攸宁扶着最前头的一个老掌柜起身,“陈伯,你可还好?” 陈伯是陈家世代家奴,做到了陈家商号的总掌柜。韩攸宁从小便常跟在二舅父身后去商号,与陈伯很是熟识。 陈伯抬袖子擦了擦眼,颤声道,“劳小姐……劳王妃记挂,老奴好的很。” 章节目录 第412章 醒了 陈伯忙又利落地禀道,“老奴接了您的信,就把陈府和别院都收拾出来了,被褥也都换了新的。还请僧人来做了七日法事,王妃您想住哪边都是可以的。” 韩攸宁回头问苏柏,“陈府离着码头五里地,别院还有五十里,王爷想住哪边?” 苏柏暗暗腹诽,不就是问我敢不敢住鬼宅吗?我那扶明院还停过灵呢,你们考虑过我怕不怕了吗? 他眉眼和煦,微笑道,“现下时辰已然不早,住陈府便好。” 韩攸宁颔首,算你有胆量。 忠国公夫人始终亦步亦趋跟着她,忠国公抱着胡牧跟在后面。 韩攸宁看向忠国公夫人,“陈府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客栈,不若夫人你们住那边。” 忠国公夫人道,“王妃可否在陈府给妾身和世子安排一个院子,不用太大。妾身和定国公夫人交好,既然来了襄平,无论如何也该看看她从前住的地方。” 她这还是怕胡牧会被害吧? 对她而言,人比鬼可怕多了。 韩攸宁笑道,“我原有此意,既然夫人不介意,那便随我们住下。” 襄平府的道路明显清扫过,甚至还撒了一层水,此时襄平府已进夏日,便觉清凉。 陈府在城中繁华之地,却又闹中取静,一个府邸便占了整条巷子。 因着她喜欢花,陈府的四周围墙上上攀爬着蔷薇,此时正挤挤挨挨盛开着,红色,粉色,白色,黄色,铺满了墙。因着无人居住,似乎开得更盛了。整条宽阔的巷子繁花似锦,如梦似幻。 韩攸宁怔怔站在巷子口,亲人的笑脸一张张划过,似乎都在府门口等着她回家。 “宁儿,如今的巷子,你可喜欢?” “父亲就想,让你从外头回来时,还没进府门便是高兴的。” “丫头,这面墙的花儿都是你六哥我种的,你看我的手,被扎了这么多窟窿眼!” …… 她明明才离开不到一年,却似乎是和前世的五年连着,已经六年之久。 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心口痛到窒息。 苏柏看着那繁华到夸张的花海,低叹了一声,“陈家待你果真是宠爱。” 他递了帕子给她,“别哭了。” 韩攸宁握着帕子,说道,“当年若是没有我来这里避难,陈家现在应该还好好的,子孙兴旺,首富之家。” 苏柏虽也这么想,不过话却不能这么说,“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好以后的事。” 他抬手拍了拍韩攸宁的手臂,“进去吧。” 众人穿过花海,进了府。 府中的四处都被刷洗过,青石板光洁如新。 只是那流成河的血,渗到了石板缝隙里,渗到了泥土里,又怎么洗得干净呢? 韩攸宁缓步走着,四处打量着。 偌大的陈府,子孙繁茂,此时即便花木葱茏,却也透着荒凉,没有人气。 韩攸宁先是领着忠国公他们去了六哥的桢园。 六哥叫陈衡桢,二舅父让他给自己的院子起名时,他省懒起了桢园,甚至门上方的匾额都是让她替他写的。 那“桢园”二字写得极丑,这么多年了,六哥时常指着这个匾额笑话她字丑,却一直不肯将它换掉。 韩攸宁默立了片刻,转头对忠国公夫人道,“桢园是我六哥的院子——” 她顿了顿,“实则他比我还要小一些,是我表弟才对。灭门那夜,他领着院中的一众下人和护院去了我那里,是以他的院子里没有死人。夫人安心住便是。” 忠国公夫人感叹道,“陈六公子对王妃真是好。” 韩攸宁点头,“六哥是很好。” 她引着他们进去,目光在院中逡巡,处处都是六哥的影子。 正房有三间,东西厢房三间。 忠国公将胡牧抱去了正房的西次间,床上的被褥是新的,是陈衡桢喜欢的宝蓝色被面。陈伯换被褥时,特意选了与原先相同的花色。 胡牧躺在那里,韩攸宁怔怔看着他。 直到苏柏出声提醒,韩攸宁方转身离开。 韩攸宁还是住自己的攸园,一切似乎还是原样,连茶壶摆放的位置都没变。 吴嬷嬷进来请示,“王妃,行装都抬过来了,王爷如今也不必每日换药了,您看……” 她并不多参言,不过言外之意,还是觉着小两口不要分房太久为好。 苏柏指着东次间的书房,“那一间抬张床过去,本王在那边歇息。本王的腿翻动不便,又不能碰着,还是莫要扰了王妃休息。” 吴嬷嬷恭声应是,退出去吩咐。 安顿好后,韩攸宁在宅子里四处逛着,每个院子都去了一趟,每条小道都走了一遍。 “铃儿,你说咱府里这么多人,如今都已经投胎转世了吗?” 铃儿现在情绪也不是很好,低声道,“陈府都是好人,他们自然是都投胎到好人家了。否则,那真是苍天无眼了。” 可苍天若是有眼,陈家又怎么可能这么个下场呢? 晚上韩攸宁睡的很不踏实,一整晚都在做梦。 梦里大家都在,都好好的,家宅和气安宁。 可转眼间,又变成了飘着雨的杀人夜,六哥不顾一切地跑来她的院子,死死抱着杀红了眼的歹徒。韩攸宁拼命喊,“六哥别管我,快逃啊!” 六哥却听不见,任那歹徒的刀在他身上砍着,身上嘴里都是血。 “六哥,快逃啊!” 韩攸宁悲声嘶喊着,看着六哥倒在了血泊中,一直到死,都不曾松开那歹徒半分。 “六哥!” 她哭喊着猛地坐了起来,泪眼滂沱。 铃儿搂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好了好了,都是梦。” 可怎么是梦呢,一切都实实在在发生了,六哥死了。 外面尚黑着,韩攸宁却是睡不着了,呆呆坐在床上,看着夜色渐渐褪去了颜色,晨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今日还要去沧源山,行程紧张,韩攸宁起来洗漱了,和苏柏一起用早膳。 苏柏瞥了她眼底的阴影一眼,“一会上了马车,你再睡一觉。” 韩攸宁应了一声,低头用膳。 秋叶从外面进来,“王妃,忠国公夫人差人来说,世子醒了,想让府医给他诊诊脉。” 醒了? 章节目录 第413章 攸宁 韩攸宁原本低沉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胡牧昏迷了二十多日,一直靠那珍贵的药丸和参汤吊着命,原本她已不敢抱多大希望,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现在他突然醒了,当真是个好消息了。 人活过来了就好。好人不该死的。 韩攸宁放下碗筷,“你去请府医过去。” 秋叶应下,退了出去。 韩攸宁起身对苏柏道,“我用好膳了,王爷先用着。” 苏柏问,“你要过去?” 韩攸宁道,“我是东道主,过去关心一下是应当的。王爷腿脚不便,便不必过去了。” 说着便出门离开了,一边吩咐铃儿,“你让孙大娘熬罐子软烂的粳米粥,里面什么都不必加。” 苏柏暗暗摇头,晋王那个醋坛子若是在这里,恐怕心里总要酸一阵子。 不过那个傻小子,倒是命大。 他曾经帮胡牧把过脉,已经是若到似有似无,若不是他那药丸向阎王抢命,恐怕那小子早就归西了。 路边的花儿上滚动着露珠,冲韩攸宁打着招呼。 韩攸宁拍了拍它们,露珠洒落泥土里,也湿了她的手。 到了桢园,便见忠国公在院门口站着,似是得了消息出来迎她。他快步上前了几步,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喜色,一丝不苟作揖行礼,“王妃您来了,牧儿他、醒了。” 韩攸宁笑道,“昏迷这么久能醒过来,世子当真是福大命大,他的后福必然是深厚绵长的。” 忠国公又施一礼,“全仰仗王妃灵丹妙药,牧儿方有此造化,他定要一辈子感念您的恩德。” 韩攸宁笑道,“忠国公莫要如此说,我进去看看世子。” 忠国公侧身相请。 桢园院门口守着的是王府侍卫,院里一个仆妇下人都没有。忠国公夫人防备国公府里的人防备到了极致。 韩攸宁进去,便听见忠国公夫人的轻声细语,“牧儿,可是饿了,想吃什么?母亲给你做。” “你昏睡了二十多日,可把我们吓坏了……” “现在咱是在襄平府,晋王妃的外祖陈家。这里有很多花,很好看,一会你吃些东西,我带你出去看看。” 韩攸宁进了房内。 床上的胡牧睁着漂亮的丹凤眼,看着忠国公夫人,却是不说话。他已经瘦得几乎皮包骨头,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大。 忠国公夫人也不着急,依然轻声与他说着话,“你的小兔子已经找到了,待过些日子咱便回去,你拔草喂它们。” 胡牧没有应声,而是扭头看向门口的韩攸宁,看了片刻,虚弱地沙哑出声,“攸……宁……” 忠国公夫人见他说话,先是一喜,继而反应过来忙道,“牧儿,可不好直呼王妃闺名,该称舅母才是。” 说着话她站起身,冲着韩攸宁福礼,“王妃见谅,牧儿他昏睡太久乍然醒过来,想必是脑子有些糊涂……” 韩攸宁笑道,“无妨,若从母亲那边论起来,世子称我一声攸宁妹妹也是使得的。” 她走上前,笑眼弯弯,“世子看着精神不错,这里是我家,我从小便是在这里长大的。” 胡牧紧抿着唇看着她,眼睛一瞬不瞬,眼眶通红。 韩攸宁见他仰着头辛苦,便在床前的锦凳上坐下,笑看着他,“我已经吩咐下人给你熬了粥,你久未进食,只能吃些软烂的东西,慢慢地再添旁的。待你有力气些了,咱便去沧源山上的泓泰寺,山上现在正是最好看的时候,我带你去山顶玩。” 胡牧嘴唇动了动,忽而细弱的手抬起,抓住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头。 韩攸宁笑了笑起身,想必是小伙子有些害羞了。这毕竟是他的卧房,他尚穿着中衣呢。 她一路时常在他的房间与忠国公夫人说话,早已经不跟他避嫌,只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 忠国公夫人不知如何解释,歉意地看着韩攸宁,“世子平日里很懂礼数……” 韩攸宁笑道,“先让他缓缓吧。” 府医过来了,拉出来胡牧的手诊脉。 片刻之后,他惊讶道,“世子脉象强健了许多,想必再养几日也就没有大碍了。” 忠国公夫人面露喜色,“想必是那药丸的缘故,那……剩下的那粒可还需要吃了?” 府医看了韩攸宁一眼,说道,“世子如今的情形,下官给开个药方吃了便使得。那个药丸……是救命的东西,王爷一年也得不了这么三粒。连着吃两粒,连王爷都不曾这般用过。” 忠国公夫人虽听说了药丸珍贵,却没想过这般珍贵。 她从荷包里拿出来玉瓶,握了握,便塞到韩攸宁手里,“王妃倾力相助,妾身……” 感谢的话她已经说不出口,说得再多也嫌轻了。 韩攸宁将玉瓶放到她手里,握住了,“既然给你了,你便拿着。这一粒现下用不着你便留着备用,世子病情万一有反复,这个也好随时救命。王爷那里若是需要……想想办法总能弄到。” 比如说,从苏柏手里坑蒙拐骗。 忠国公夫人擦了擦眼眶,更咽应是。 府医心疼地看了眼那个玉瓶,退出去开药方去了。 韩攸宁道,“我是想问问夫人,是今日去泓泰寺还是过两日再去?” 忠国公夫人犹豫了一下,“妾身是想过两日再说,世子现在既然醒过来了,便先养几日。到时再求玄智大师医治,也能稳妥一些。” “也好。那我便先去祖坟看看。”韩攸宁对着床上蒙着被子的胡牧道,“世子先歇息,我走了。” 隆起的被子微微动了动,便又没动静了。 韩攸宁笑着与忠国公夫人告辞,出了内室。 背后的床上,胡牧掀开了被子,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怔怔看着房门的方向。 忠国公夫人送韩攸宁出了院子,便急匆匆赶回内室,生怕儿子再有万一。 她现在,连片刻都不敢让儿子离开她的视线。 见胡牧盯着房门发楞,她坐到床边,抚着他凹陷的脸颊心疼地叹了口气,“王妃在这里你就不肯理人,现在人家走了,你又这般……” 胡牧收回目光,闭上了眼。 没过多久,人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414章 艾叶糍粑 韩攸宁与陈伯商议了下,定了明日去祖坟。祭祀用的贡品则要半夜时便开始准备,今日去是来不及了。 白日里,韩攸宁在商号和各个铺子转了一圈,经过半年多的恢复,商号已经彻底恢复元气。 尤其是如今陈家商号实则已经是晋王妃的私产,官府谁也不敢打他们的注意,甚至各种事情都是大开便利之门。 而玉香丸,更是将陈家商号的香料铺子彻底在大周打响了名号,在许多州府都开了分号。 陈伯有些惋惜,“虽说物以稀为贵,不过每个铺子一个月也匀不了几瓶,看着大把的银子赚不到,真是心疼呐。” 韩攸宁笑,“咱这个玉香丸只能卖个物以稀为贵,若是多了,谁还稀罕?” “老奴就是担心旁人模仿了去,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人在卖类似的香丸,好几种成分都让他们看了出来。” 韩攸宁并不太担心,即便她嗅觉灵敏,单凭闻这个香丸,都不能确定其中所有的成分。尤其是比较关键的那几味,若是少了,便效果便大打折扣。 她道,“你放心,他们猜不出来所有的成分。你想赚银子,靠这香丸打出去的名气,就赚得足够了。” 陈伯笑呵呵应是,“王妃小时候跟着二爷时,便在经营之道上比几位少爷透彻,如今果真是把陈家商号顶起来了……二爷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是高兴的。” 韩攸宁默了默,二舅父若是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责怪她给陈家带来灾难呢? 不,不会。 陈家所有人,都是把她当做了陈家女儿来看待的。 陈伯见韩攸宁情绪不好,暗暗自责多嘴说错了话,又说起香料铺子的生意。 韩攸宁道,“那个玉瓶的玉香丸,以后不卖了。” 陈伯大惊,“为何不卖了?每个铺子一月卖一瓶,都是能卖得出去的。一万两银子呐。” 韩攸宁道,“不想卖了。就说其中一味关键的药材再也寻不到了,效用会大打折扣。” 原本这个玉瓶的玉香丸就是为了坑胡明珠的银子才制的,实则比瓷瓶的贵不了多少。但是因着一开始给胡明珠定价就是这样的,后面售卖的那些,也只要按着一万两银子来。 现在,胡明珠的银子她赚得差不多了,胡明珠也尝到了身无异味通体轻盈馨香的甜头,一旦停了玉香丸,定然痛不欲生。 这玉香丸全大周都没得买,胡明珠便想出高价买也买不到。 这便是代价。 陈伯应下,心里到底是舍不得。 韩攸宁笑道,“若论长久,还是做寻常老百姓能买得起的东西。” 她示意铃儿递了一匣子香丸给陈伯,“这个是时常随身佩戴的,虽不能入玉香丸那般让人身体生香,可衣带生香还是可以的。” 陈伯打开匣子,便见里面是一个个用纸包的小丸子,恰好可放置到玲珑熏香球里,也不必点燃,便可佩戴作腰间禁步或压襟。 陈伯拿起熏香丸一闻,便面露喜色,“王妃打算定什么价钱?” 韩攸宁笑道,“一两银子一粒,可佩戴数月。” “好,好!价钱低也有低的好处,比一万两一瓶的玉香丸赚的银子更踏实。” 陈伯心态很好,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韩攸宁笑,“说的对。” 从陈家商号出来已经是日暮西山,不知不觉在外面呆了一整日。 韩攸宁去桥西头的张记买了一袋子艾叶糍粑,又去刘记买了一包鲜花饼,想了想,又买了一包火腿酥饼。其实她挺嫌弃火腿酥饼的味道,不过六哥喜欢。明早带去给他吃吧。 至于其他五位哥哥,他们似乎并没特别喜欢的点心,不似六哥那般挑剔,她便将铺子里的点心又各买了一包。 回到府里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苏柏坐着轮椅等在府门口,眉眼和煦多情,尽职尽责维持着伉俪情深的表象。 韩攸宁将一袋艾叶糍粑放到他手里,笑吟吟道,“这是我特意为王爷买的,你尝尝,可好吃了。” 苏柏看着那绿了吧唧毫无形状的糍粑,内心很是抗拒。 他强忍着将糍粑扔掉的冲动,含笑道,“好,回去吃。” 韩攸宁走在轮椅旁,一边贴心道,“刚做出来的,还是热乎的,王爷趁热吃。” 苏柏只闻着气味就想吐。 可晋王面对这种情况时,通常即便是心中嫌弃表面看起来也是云淡风轻的,会面不改色地把所有糍粑吃完,方不辜负王妃的美意。 他沉重地抬起手,从袋子里拿了一块令人作呕的糍粑,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将它吃完了。 这味道……他宁愿吃毒药! 韩攸宁笑吟吟道,“王爷看起来很喜欢,我们接下来还要在襄平待上些时日,我每日去买了给你吃。” 苏柏几乎咬牙切齿,微笑道,“倒也不必每日吃,王妃不必如此麻烦。” “不麻烦,我喜欢出去逛。之前我在闺中时,大半的时日是在外面的。” 回了攸园,苏柏让下人都退下,狠狠盯着韩攸宁,咬牙切齿道,“我好像跟你说过,我最讨厌艾蒿的气味。” 韩攸宁笑意盈盈在他对面坐下,伸出手来,“那个救命丸药,再给我三粒。” 苏柏捂着荷包,“不给。” “那我就天天给你买艾叶糍粑。” 苏柏冷哼,“你要这么多药丸干嘛,身边这么多侍卫,定不会让你出事就是了。” 那可不好说。 就像庆明帝手里的那个毒药,万一赵承渊吃了,根本难有活命的机会。 韩攸宁道,“我给你银子买,你说罢,要多少银子。” 苏柏不为所动,“我又不却银子。” 韩攸宁又拿起一个艾叶糍粑,笑眯眯道,“那我天天喂你吃这个。” 苏柏又是一阵恶心。 他恨恨掏出来一个瓷瓶,倒了三粒给她,“给你!” 韩攸宁笑着接了,去内室找了个玉瓶装起来,放到荷包里。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算是交换。” 苏柏斜睨着她,“当真?” “当真。” 苏柏道,“那你帮我求一副玄智大师的画作。” 韩攸宁答应得颇为干脆,“好。” 苏柏见她如此干脆,便道,“玄智大师可好些年没动笔了,你当真求得来?” 没动笔? 韩攸宁暗笑,玄智大师的禅房恐怕没地儿放画卷了吧? 他是最爱故作玄虚的。 章节目录 第415章 别哭 门外传来叶常的声音,“王爷,卑职有事禀报。” 苏柏道,“进来。” 叶常进来先打量了一番二人,方道,“王爷,卑职在花园里发现了兔子。” 苏柏黑着脸,“你就是为了禀报这事?” 哼,自然是要护好了王妃,孤男寡女,关门作甚? 叶常笑嘻嘻的,“对啊。有好几只兔子已经挺肥了,咱怎么吃好,烤着吃还是红烧?” 苏柏总被这小子这么防着,心里不爽得很。他苏柏是那种人吗?觊觎赵承渊的女人,还要不要命了? 他冷笑,“本王看,把你红烧了不错。” 叶常笑呵呵道,“那倒不必,卑职皮糙肉厚的不好吃。那就红烧吧。” 韩攸宁却是面色放沉,“不能吃它们。” 叶常见女主子不大高兴,解释说,“王妃不知道,那兔子有不少呢,若是不帮它们控制控制人口,年底怕是满府都是兔子了。” 韩攸宁道,“让它们长便是。” 那是她和六哥养的兔子。原本只有两只,是两人在街上见义勇为,帮卖兔子的老伯追回了被抢走的钱袋,老伯为感谢他们,送了他们两只兔子。 她的那只她给起名陈衡桢,六哥的那只他给起名陈攸宁。 后来这两只兔子居然繁衍出来一窝兔子,两个人顿时不大好了,便给兔子改了名字。一只叫傻瓜,一只叫笨蛋。 一年不见,它们的后代又壮大了呀。 女主子这么说了,叶常见风使舵地附和道,“倒也是,小兔子毛茸茸的那么可爱,吃它们也是于心不忍……若想吃肉,襄平府那么多好吃的鸡鸭鹅呢!” 韩攸宁问,“有没有小一些的兔子?” “有啊!多得是!” 韩攸宁道,“你捉两只过来,寻个笼子装起来。” “好嘞!” 叶常颠颠地跑出去,一边冲着铃儿和秋叶喊,“铃儿,王妃让你们进去!” “罗平,在这里守好了,王妃吩咐了我做事!” 啊,段毅不在跟前真好,王妃已经开始重用他了! 叶常吩咐一个轻功好的侍卫出去买兔笼,他则是去花园里抓了一堆小兔子,从中挑了最可爱的两只。 王妃吩咐的事,自然是要做完美才是! 韩攸宁用过了晚膳,叶常便拿着一个颇精致的兔笼过来了。 笼子里两只毛茸茸的小兔子,雪白雪白的,像极了傻瓜和笨蛋小时候。 韩攸宁蹲在笼子前,怔怔看着它们。 傻瓜,为何不逃呢? 你明明有机会活命,为何不逃呢? 韩攸宁让秋叶提着笼子,去了桢园。 胡牧已经能坐起来了,刚刚用过糜粥,忠国公见韩攸宁来,便端着矮几避了出去。 忠国公夫人福身请安,“王妃您来了。” 韩攸宁笑道,“府里有不少兔子,我让侍卫捉了两只,带过来让世子解闷。” 忠国公夫人笑着道谢,“这个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兔子洞,妾身原想让国公爷捉只兔子出来逗世子开心,结果国公爷折腾了许久也没捉到兔子。” “现在这不就有了?” 韩攸宁从秋叶手里接过兔笼,笑吟吟走到床前。 胡牧穿了件天青色直缀,气色看着好了一些,正坐在床上看着她。眼窝深陷,一双清澈的眼睛也看着深远了。 韩攸宁将兔笼放到床边小凳上,笑看着胡牧,“世子看看这两只小兔子,可喜欢?” 胡牧目光落在两只兔子身上,抿着嘴不说话。 忠国公夫人在一旁道,“世子自从醒过来,便不爱说话了。” 韩攸宁笑道,“这倒没什么,我前些日子生病时也不爱说话。” 她从铃儿手中接过一小篮子菜叶,放到胡牧手上,“这些菜都是新鲜干净的,洗过了,也晒干了水,世子喂喂它们吧。” 胡牧只抬头看着她。 韩攸宁便拿起一片叶子,透过栅栏递了进去,两只小兔子争先恐后围了上来,两只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粉嫩的三瓣嘴一动一动地吃了起来。 另一侧,一片菜叶也钻了进来。 一只小兔子机灵地掉转头,去吃另一片叶子。 韩攸宁看过去,胡牧正捏着一片菜叶,眼睛看着小兔子。 韩攸宁笑了起来,与他说起了两只兔子的来历,“这两只兔子的祖父祖母——也有可能是父亲母亲,一个叫傻瓜,一个叫笨蛋,是我和我六哥养大的兔子。后来它们又生了六只小兔子,我们俩每人分了了三只。它们每日都要吃许多草,我和六哥每天都要帮它们割草,洗草,晒草,辛苦得很。” 胡牧看着她,一瞬不瞬,似是被她的故事吸引了。 韩攸宁又拿了一片菜叶递到笼子里,继续讲道,“我六哥和我一般大,他很讨厌,从小就跟我抢东西,总喜欢捉弄我。大哥给我用木头雕刻的小兔子,被他偷偷藏了起来到现在都没找到。我每日辛苦割的草也常常被他偷走了,可他却不肯承认。因着这事,二舅父罚了他好几次,他却屡教不改。” 她轻笑,“我当时真的恨死他了,时常与他吵架。可每回吵完架,他又厚着脸皮哄我,我想憋住不笑都难。他真的很讨厌,也很笨,明明有逃命的机会,偏偏要跑去攸园送死……若是他还活着,我每日替他的兔子割草都可以,也不再与他吵架,也不再直呼他的名字……” 一只瘦弱的手伸了过来,拿着青色帕子轻轻帮她擦拭着眼泪,“别哭。” 声音虚弱沙哑。 韩攸宁惊讶抬眼,见胡牧眼圈泛红,心疼地看着她,“别哭。” 韩攸宁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掉下了眼泪。 她是来哄胡牧的,怎么自己倒哭起来了呢,还要他反过来哄她。 韩攸宁别过脸平复了一下情绪,再回过头时又是明媚如春,她笑道,“不提六哥了。我们喂兔子。” 说着,她又拿起一片菜叶。 她继续哄着胡牧说话,胡牧却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她,目光一直不肯离开。 一直到叶常在窗外提醒,“王妃,到了王爷泡药的时辰了。” 苏柏每日都要药浴泡脚,帮助骨骼恢复。她作为王妃,通常是要在一旁陪着他。 韩攸宁起身与胡牧和忠国公夫人道别,离开了。 胡牧趴在床边,伸手在床底下摸索,再起身时,手中便多了一只绿檀木雕刻的小兔子。 章节目录 第416章 第416拜祭 次日天未亮,韩攸宁便起床了。 她去厨房做了糯米桂花糕,与孙大娘一起包了鲜花包子。 虽则这些都是她爱吃的东西,不过之前她做了,几位长辈和哥哥们都很捧场,她便一直以为他们很爱吃。每次做了之后她都要颠颠地给每个院子送一份,在得了他们欣喜若狂的回应之后,方满意地离开。如今想来,他们的演技略显浮夸了一些。 唯一嫌弃她做的东西的人就是六哥了,但是他每次把自己的那份吃完了,还要来抢她的。 六哥总说,她做的东西如她的人一般,白白胖胖的,让人看着就想捏一捏。 不过六哥每次这么说,二舅母总要狠狠拍他,咱家宁丫头哪里胖了! 出发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出了院门,发现忠国公一家在外面等着。 胡牧穿着一件雪青色锦袍,身板单薄,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了。他站得笔直,如一株春日翠竹。 忠国公站在他身旁,手在后面不着痕迹地扶着他。 见他们出来,一家三口施礼请安。 胡牧只是作揖行礼,却没有说话。 忠国公夫人解释说,“王妃,妾身想同行去拜祭陈老先生和老夫人,不知可方便?” 多几个人拜祭外祖父外祖母,韩攸宁自然的高兴的,“好啊,只是世子身子尚弱,可能有些辛苦。” 忠国公夫人道,“不会不会,我们带着小杌子,世子若是累了,坐下歇息也方便。” 韩攸宁应下,笑着对胡牧道,“襄平府的风土人情和京城大不相同,路上世子可留意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吃的玩的,让下人买来就是。” 胡牧目光从苏柏身上收回来,点头道,“好。” 经过一日一夜的恢复,他的嗓子好了许多,不若昨日那般嘶哑了。 能得到他的回应,韩攸宁很高兴,“咱们走!” 一行人出了府,韩攸宁和苏柏一辆马车,忠国公夫人和胡牧一辆马车,一前一后出发了。 刘知府和一众官员都早早地候在府门口,要跟着一起去拜祭。苏柏也不阻拦,由着他们跟着。 刘知府这两日一天三趟地往陈府跑,又是请安又是要宴请,苏柏都没搭理他,连见都不见。 不过他送来的今春新茶玉沉香,苏柏倒是收下了。只是好几筒的茶叶,他只保住了一筒,其它的都被韩攸宁收走了。 陈家祖坟在东郊十几里,是个背山面水的风水宝地。 成片的坟头,大多数是去年新埋的。因着前些日子将“陈衡之”下葬,这里刚刚修整过,看着干净整洁,不过坟头上重新长出来的草也有一尺高了。 这便是陈家所有人的埋骨之地了。 因着女孩不祭祖的规矩,韩攸宁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茫然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从何祭拜起。哪个坟头是谁的,眼前一片模糊,她根本就分辨不清。 苏柏低叹了一声,指着最中央的一座坟墓道,“那便是外祖父外祖母的墓。” 韩攸宁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从外祖父外祖母开始,挨个在他们墓前摆放三牲祭品和自己做的点心包子,挨个替他们擦拭墓碑清理坟头杂草,挨个磕头,挨个道歉。 人太多了,轮到最后一个六哥时,已经是两个多时辰之后了。 此时韩攸宁的嗓子已经嘶哑,眼睛已经红肿,身上和额头上已经站满了泥土。 所有人都在阻止她,让她只擦拭墓碑摆祭品即可。可她怎么可以,她下一次来还不知是何时,她能为他们做的,也不过是这一点点事啊。 胡牧一直跟在她身后,帮她一起做这些事,他很虚弱,力气也很小,却一直在做。韩攸宁让他去一旁休息,他说了这几日最长的一句话,“我是晚辈,该做这些。” 他喊她一声舅母,做这些的确是合情合理。不过他的认真,还是让韩攸宁很感动。 她沙哑着嗓子道,“多谢你了。” 胡牧看着她轻声道,“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我只是忍不住眼泪。”韩攸宁抬袖擦了擦眼泪,继续拔草。 清理完六哥的坟头,她在墓前摆上三牲祭品,火腿酥饼,糯米桂花糕和鲜花包子。 她跪坐在墓前,烧着纸钱,与六哥说着话。 “六哥,我实则还要比你大上一个月,该喊你一声表弟。不过便让你占了这便宜,还是喊你六哥吧。” “你原说我嫁不出去,你看看我夫君,又尊贵又俊俏,待我还很贴心,你是不是打脸了?” “我今日来是要与你说清楚,以后进我梦里时,我让你逃,你一定要听话,不要逞能。在梦里活着也好呀。” “还有,我那木头的小兔子你藏在哪里了,你给我托个梦。” …… 胡牧跪坐在她身边,静静听着。 夏风吹过松柏,拂过林立的墓碑,卷起燃烧的纸钱,飘飘荡荡。 在回去的路上,苏柏幽幽叹了口气,“胡家那小子,心眼倒是实在。” 只是,这小子看韩攸宁的眼神,可都要化了。 他这个夫君在一旁竟成了摆设,也不知王妃跟她六哥介绍夫君时,他六哥有没有将那个瘦弱的小子错认成妹夫…… 赵承渊若是在,定然眼里都结冰了。 韩攸宁靠着车壁,说道,“有他陪着我,我心里好过了许多。” 就似是,他清楚她的悲伤,陪着她一起难过,一起缅怀亲人。她便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 回府已经是傍晚。 苏柏劳累过度,只吃了点粥就睡了过去。 韩攸宁也是一样,晚膳都没用,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醒来后她得了一个消息,玄智大师不在寺中。 有人去拜访,寺中都是以大师年事已高无心力接待推拒,可王府侍卫探查过,他压根就不在。 韩攸宁蹙了蹙眉,他又出去游历去了。 说的好听些是游历,实则是偶尔听某人说起哪里哪里的某种美食,他就动了尝尝的念头且不可遏制,便悄悄地下山去寻。 但为了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的形象,要么说年事已高无力接待,要么说正在闭关修行。 章节目录 第417章 不靠谱的师父 苏柏道,“如此倒是不错,我们便可顺理成章地在襄平多呆一些时日。胡家小子我看也没什么事了,等上些时日也使得。” 韩攸宁提醒他道,“你若抱着这么个心思,咱说不得半年都不走不了。我师傅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肯回来可是全凭心意的。” 比如他若是又听说了另一个地方有美食,可能顺道拐个千八百里就去了。只要有美食吸引他,几千里都不是问题,可若他不想,随时便是生活不能自理,禅房都出不了半步。 苏柏感叹,“大师果真是高僧,这么大年纪了还能云游四海,普度众生。” 韩攸宁没忍心戳穿他对大师的崇高景仰,问道,“你能寻到我师傅他的踪迹不?咱可以耗下去,可忠国公世子一日不治好了,一日便不得安全,忠国公夫人每日的心可都悬着。” 苏柏微笑,“你要相信本王。” 韩攸宁翻了翻白眼,“是要相信王府侍卫吧?寻到他后盯紧了,至于怎么让他老人家回来,我来想法子。” 苏柏对她的这个白眼很有意见,不相信他的能力吗? “我跟你说,我的能耐与你家那位可是不相伯仲,要不然也不至于做了这么多年替身也没被人发现。” 韩攸宁笑问,“是不是你做替身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晋州的晋王府?” 苏柏一愣,“你怎么知道,晋王告诉你的?” 韩攸宁摇头笑道,“我猜的。我去年去晋州的王府时,发现那边的下人明显比京城的懒散没规矩。想必是,你的威严不足以震慑他们。尤其是那个紫绫,恐怕她的心思就是你养大了的吧?” 苏柏顿时觉得很没面子,哼声道,“那是因为我随和,哪能整天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跟你讲,扮晋王当真是辛苦的很,整天端着,真当自己是神仙呐?” 守在一旁的叶常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本本,去书房研墨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一通。 韩攸宁淡淡道,“总之,还是不如王爷厉害呗。你若是真如他那般运筹帷幄,王爷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思砸断你的腿让我们来襄平府。” 苏柏义愤填膺,“让你家王爷装扮我他也装扮不像呐!你看看他摇扇子的样子,哪里有我风流倜傥?” 总之,让他承认自己不如晋王是不可能的! 韩攸宁想想赵承渊扮作苏柏的样子,“我感觉挺好,比你更风流雅致。” 苏柏白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晋王哪哪都是好的。等哪日我寻得一个知心佳人,定然会觉得我是天下最好的儿郎。” 说着,他扶案怅然道,“优秀如我,本可天高任鸟飞,在江湖上打出响当当的名号,可失败就失败在找了个不靠谱的师父,把我的一辈子都给毁了。大好的年华,我却要在晋王手下蹉跎,甚至还断胳膊断腿地来给他打掩护。” 韩攸宁一直对他这个不靠谱的师父挺感兴趣,若说不靠谱的师父,谁没有个呢? “那你说说,你那师父怎么就不靠谱了,还把你的终生给害了?” 苏柏幽幽叹了口气,“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呐。就说他整个道派就自己一个人,偏还编出个什么响亮的名号门楣把我骗了去…… 这也就罢了,自己道观里没人看门心里没点数吗?非要带我出去游历,说是拜访故友,实则是蹭吃蹭喝。几年后回道观,道观被人占了,我们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了……” 韩攸宁惊呆了,“你的师门出身这么凄惨?” 她师傅虽说不靠谱,不过宗派和名气却是实实在在的,她可谓是师出豪华名门了。而她学无所成也怪不得师傅不靠谱,纯粹是她资质鲁钝,心思全在吃喝玩乐上了。 苏柏悲痛点头,“就是这么惨。后来晋王出面帮师傅把道观给讨要回来了,师傅为了报恩,将我卖身给他十年,生死不论。偏还美其名曰历练历练……” 韩攸宁同情地看着他,实惨。 她将糯米桂花糕往他跟前端了端,“吃桂花糕。” 苏柏拿起一个桂花糕,大口吃着,“你能不能换个花样做?” 韩攸宁本想刺他几句,可想想他的悲惨境遇,一时心软,应道,“好,下回做别的。” 苏柏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说起来我师傅和你家王爷是什么关系我一直没搞明白,感觉他们认识得时日比我还要更久远一些。我一度怀疑晋王是我师傅的私生子,不过凭我师傅那尊荣,似乎又不大可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儿子来。” 韩攸宁恶狠狠瞪着他,“胡说什么?母后也是你能编排的?” 苏柏又拿了一个桂花糕,“我哪里是编排了,我是有依据的。想当年陆太后是在陈家别院生的晋王,我师傅是原本的南楚人,就连我们那道观,也是坐落在南楚,离着襄平府也不远。” 说着,他忧伤地看向窗外,“最近是不是可以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胡说八道。”韩攸宁将冲着叶常道,“叶常,把这一条也记下!” “好嘞!” 叶常抓笔蘸墨,又在小本本上一通写写画画。 苏柏直摇头叹气,也不知晋王回来了,自己还能不能囫囵个活着。 韩攸宁忽而想到一个问题,之前在沧源山顶,没用替身吧? 她问苏柏,“你第一回见我是什么时候?” 苏柏莫名其妙地看她,“上个月呀,你糊涂了?” 噢,那就好。 “没事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清闲了许多。 每日陪着苏柏去花园里晒会儿太阳,表达了一下伉俪情深,然后便去挨个院子逛了一遍,就当是日常向他们请安了。 大哥如今极大可能是还活着,他待的时候还短些,六哥的院子天天去看胡牧,也还好。二哥三哥四哥五哥,这四位哥哥是最受冷落的。 他们平日里就比优秀的大哥和调皮捣蛋的六弟存在感更弱一些,毕竟陈家并不缺儿子。哪日家里集体活动少了个儿子没被发现,大致便是二三四五其中的一个。 于是韩攸宁在他们几个房里待的时候便长一些,多陪他们说说话。 章节目录 第418章 胡牧就是胡牧 韩攸宁在几位哥哥书房里寻摸了几本书,溜达着去了桢园。 胡牧身子恢复得很快,眼看着脸色越来越红润,每日都会在院子走走,喂喂兔子。 韩攸宁进了桢园,便见胡牧蹲在树底下喂兔子,细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让韩攸宁一时恍惚。 六哥便喜欢在这么蹲在树下喂兔子。 他手里捏着的草是苜蓿草,是小兔子最爱吃的。这草是他和六哥去野外寻了,撒了种子在园子里的,不必管它,很快便蔓延了成片。 六哥时常在院子里喂兔子,苜蓿落地生根,桢园里渐渐也有了不少苜蓿。 胡牧察觉了她,扭过头看她。 韩攸宁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说道,“原来你也知道小兔子爱吃苜蓿草。” 胡牧点头。 韩攸宁拿了一小把苜蓿喂兔子吃着,说道,“这苜蓿草还是我和六哥去野外寻的种子呢,如今府里到处都是了。” 胡牧紧抿着唇,低头喂兔子。他的话还是不多。 忠国公夫人端着茶水点心过来,温柔笑着,“妾身也不知世子还懂得这些,忠国公府里可没有苜蓿草。” 她将点心茶水摆到他们身旁的矮几上,“王妃吃茶。” 韩攸宁将草放到笼子里,端起茶喝了一口,“说不得是从书里得的呢,世子那么爱读书。” 忠国公夫人笑笑,却没说,牧儿才认得几个字啊。 韩攸宁从铃儿手中接过几本书,放到胡牧手中,“这是我从五个哥哥书房里搜来的书,有诗词歌赋,有启蒙书,都是适合世子的。世子喜欢读书,这些可以拿来解闷。” 至于六哥书房里的书,还是算了。他的书房里全是游记和话本子,他能考上秀才全凭脑子好使。 话说完,她竟从胡牧眼中看到了嫌弃。 这个眼神……莫名让她觉得欠揍。 韩攸宁问,“世子不喜欢?” 胡牧把书放矮几上,继续喂兔子。 这次,韩攸宁深深感觉到了嫌弃,方才不是她的错觉。 忠国公夫人将书拿了起来,翻看了一下,打着圆场,“几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年纪轻轻便都是秀才举人身份了,他们的书自然是极宝贝的。世子这几日许是精神不济,待过些日子好些了,定要让国公爷教他读。” 她话虽如此说,心里却不敢肯定国公爷教的时候儿子肯不肯听。 这几日国公爷没少教他读书,可一向爱读书的儿子却兴致不大,时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他们两口子曾私底下嘀咕,儿子是不是高热了一场,脑子愈发不灵光了。原本难能可贵的一些上进心,也被老天给收走了。 韩攸宁笑道,“也好。玄智大师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世子有的是功夫读书。” 胡牧身子动了动,掉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们,全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韩攸宁笑了起来,原来他也有小性子? “今日不是很热,世子想不想去街上逛逛?” 胡牧后背一挺,“好。” 忠国公夫人嗔了他一眼,“终于肯说话了?” 胡牧没吭声,起身回房了一趟,给自己换了件宝蓝色的锦袍,手里抓着一个布袋就出来了。 韩攸宁原本与忠国公夫人说着话,扫了他一眼,忽而她目光一顿,盯着他手中的布袋问,“世子拿布袋作甚?” 胡牧怔了怔,低头看看手中的布袋,手攥了攥,说道,“那日拜祭,路上看到许多好玩的好吃的,我想多买些。” “哦,原来如此。” 韩攸宁看着胡牧穿着如六哥一般的宝蓝锦袍,拿着和她出门必备的布袋,竟觉得,她是要和六哥去逛街。 他们俩每每出去都不带下人,她买的东西又多,六哥时常抱着一堆东西苦不堪言。后来他就让下人用粗布缝了这个硕大的布袋,丑是丑了些,不过颇实用。每次出门他都带上,她买了什么东西便往里一塞,他就袋口一收往肩上一甩,轻轻松松搞定。 胡牧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将布袋整齐叠了起来,规矩拿在手里,走到韩攸宁身边,“走吧。” “嗯,走。” 陈府离着繁华街道不远,出了巷子走不多远便是一座桥,再过了桥,就到了。 他们没有坐马车,步行前往。 不过身后还是跟了一辆马车,怕胡牧体力不支。 过了桥后,韩攸宁依着习惯,先去桥西的张记买了艾叶糍粑,边吃边逛。 她蛮喜欢这个味道,苏牧看着似乎也不排斥,也拿了一个面不改色吃着。 跟在后面的吴嬷嬷见王妃当街吃东西,一直极重规矩的她顿觉不妥,他冲着叶常罗平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带着侍卫在周围遮挡一二。 叶常以为吴嬷嬷想吃艾叶糍粑了,伸手从世子手里的纸袋里拿了一个递给吴嬷嬷。 吴嬷嬷低叹了一口气。 倒是罗平和段毅,领会了她的意思,二人一个在王妃前面,一个在侧面,将百姓探究的目光隔开。 韩攸宁跟胡牧和忠国公夫人介绍,“咱现在去刘记买点心,他们做的点心很好吃,尤其是那鲜花饼,比起庆春楼的不遑多让。” 忠国公夫人跟在她身侧,笑着应下。 胡牧略走在他们前面,似是在和罗平一起帮着遮挡外人视线,到了路口,他自然而然地往左边拐去。 忠国公夫人笑着喊住了他,“牧儿,你知道路吗?” 韩攸宁看了过去,喃喃道,“他走对了,刘记就是在那边。” 胡牧回头道,“买面具。” 说着,他走到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面停下,挨个拿起来认真挑了起来。 原来是买面具。 韩攸宁跟了过去,也挑了起来。 最后他们俩一人买了一个面具,又去了刘记。 韩攸宁让伙计称了一包鲜花饼,一包火腿酥饼。她将火腿酥饼递给胡牧,“世子尝尝,可好吃了。” 胡牧拿起来咬了一口,他皱了皱眉,勉强咽了下去,剩下的便捏在手里不肯吃了。 韩攸宁眼中闪过失望,暗暗自嘲,她是疯了不成? 胡牧就是胡牧,怎么会是六哥呢? 就因为他住了几日六哥的院子,她便开始胡思乱想了! 章节目录 第419章 世子有些怪异 韩攸宁道,“还有好几种口味,世子喜欢哪种,让店家给你称便是。” 胡牧认真看了点心筐子上写的点心名字,最后指了几样点心撑称了。 鲜花饼,杏仁酥,桃片糕,都是六哥很嫌弃的点心,六哥只喜欢吃肉馅的。 胡牧拿出来一个鲜花饼给忠国公夫人,自己又取了一个,便把剩下的点心都放到布袋里。 那个鲜花饼,他几口便吃光了,还抬头对忠国公夫人说,“母亲尝尝,很好吃。” 忠国公夫人眼眶湿了,儿子自醒过来,这是第一次喊她母亲。她原还有些伤心,儿子似乎跟她生疏了。 她咬了一口鲜花饼吃了,笑着柔声道,“果真很好吃。” 胡牧看到她眼中的泪光,拿出帕子帮她擦了,少年的神色很是认真。 忠国公夫人红着眼圈,“许是进了沙子,没事了。” 襄平府的小吃很多,各种小玩意儿也很多,胡牧见了什么都喜欢,半日逛下来,他拿的那个布袋装满了。 忠国公夫人无奈道,“这些小玩意儿,你若喜欢每种买一个也就罢了,怎么都买了四份的?” 胡牧掰着指头数,“有一份是给王妃的,一份是给长姐的,一份给丹阳郡主,还有一份是我自己的。” 忠国公夫人神色一黯,他到现在了还惦记着他的那个长姐,殊不知他差点丢了性命便是她那长姐的功劳。这十几年来,他又在他长姐手中受了多少委屈陷害呢。 韩攸宁听他喊自己王妃,笑问,“你怎不喊舅母了?” 细想一下,这些日子,他还从来没称呼过她。当然,他说的话也委实不多。 胡牧难为情地扭过头,“长姐说,我母亲不是出自皇家,我和皇家丝毫干系都没有。晋王不是我舅父,你也不是我舅母。她不让我随着她称呼。” 韩攸宁问,“这是上次我去忠国公府后,她说的?” 胡牧点头。 韩攸宁目光冷了冷,那个女人,当真是心肠冷硬恶毒,胡牧这般待她,竟也暖不了她半分吗? 韩攸宁道,“你不必听她的,晋王是你舅父,我是你舅母,她若再说什么,让她来寻我。” 胡牧没吭声,不过接下来,他还是称呼王妃。 连续几日,韩攸宁每日都会陪胡牧出去逛逛,带他去了好几家她颇喜欢的酒楼食肆。 慢慢的,胡牧看着明朗了许多。 他有个很好玩的习惯,喜欢去墙根的那个兔子窝边蹲着,一蹲就是小半个时辰。 韩攸宁问他,“见到有兔子出来了吗?” 胡牧点头,“两只大兔子。” “那应该是傻瓜和笨蛋,原来它们俩在这里安家了啊。” 忠国公夫人拉着韩攸宁进了屋内,忧心忡忡道,“到了晚上,他在兔子窝边待的时候还要长,有时还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什么。我就怕……会不会是中了邪,听说兔子很邪门阴气也重,兔子洞在地底下,阴气就更重了……” 韩攸宁笑着安慰她,“夫人别信那些,他许是头一回见到兔子洞,好奇呢。” “许是如此吧。” 忠国公夫人看向窗外,胡牧折了两根叶子繁茂的树枝,小心翼翼遮挡在洞口,似是给兔子洞加了个盖子。 “他每日都会折新鲜的树枝遮挡兔子洞,这几日又没下雨,他做这些作甚呢?” 韩攸宁也想不明白。 她去问胡牧,胡牧道,“这样盖上,兔子就不害怕了。” 韩攸宁笑问,“你怎知兔子会害怕?” 胡牧沉默了片刻,“我们的房子有门,睡觉都要关上门,兔子的没有。” 韩攸宁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睡觉关门,无关乎冷热,求的是安全感吧。 从桢园出来,段毅跟在她身后。 段毅最近一直协助侍卫长做防卫,每日忙的很,似乎有做不完的事。韩攸宁只有在出门逛街时能见着他的身影。 像现在这般,他随扈在她身边,是一直不曾有过了。 韩攸宁信任段毅,不过赵承渊去西北的事情重大,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份危险。 哪怕段毅不会泄露出去,可万一他一个神态不对,让有心人发现了端倪呢?跟随来的忠国公府的下人和护卫也有几十人,其中又有多少是皇上或胡明珠安插的奸细呢? 叶常推了推他,“你不去四处巡逻,在这里作甚?” 段毅不吭声,跟在韩攸宁身后走着。 韩攸宁回头看段毅,“是不是有什么事?” 段毅点头,不过却没立即说。 韩攸宁拐进了旁边五哥的院子,让叶常和罗平守在院门口,只让段毅跟着进去。 韩攸宁进了屋,“你说吧,什么事?” 段毅道,“卑职觉得忠国公世子有些怪异。” 韩攸宁问,“怎么怪异?” 段毅道,“他看着,和以前不太一样。卑职虽只见过他两回,不过基本记得他的言语方式。他现在说话虽少,语言组织方式却和之前大相径庭。” 韩攸宁心念一动,“那你是说……” 段毅道,“或许,他智力已经恢复了。” 原来是说这个。 韩攸宁细细回想,胡牧如今说话的确是条理了许多,不若之前那般稚气。虽还是幼稚,可感觉还是不一样,似乎没了之前的那种澄澈。 若不是段毅提醒,她恐怕还察觉不出其中的微妙区别。 段毅果真是如苏柏所说,敏锐至极。若是他跟在她和苏柏身边,恐怕早就发现他们的不妥了。 实则她和苏柏如今天天辛苦地表演伉俪情深,大多是给段毅看的啊。 韩攸宁沉吟片刻,“他若是恢复了智力,那如此这般隐瞒……是怕被人发现了,对他不利?” 段毅回道,“卑职也不知。不过,他在兔子洞说话时,卑职听到了几句。” “他说什么?” “他说,我只要几日,几日就好。” 韩攸宁听得一头雾水,“我只要几日?什么意思?” 段毅道,“卑职只听到这两句,他说话声很小,也颇警觉。” 他顿了顿,“安全起见,王妃以后还是少与他见面,现在情形不明,谨慎些为好。” 胡牧向来是对任何人都不设防地友善,怎么会和警觉这个词扯上关系呢? 韩攸宁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五哥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420章 找到师父了 韩攸宁回到攸园,苏柏正拿了个刻刀,卖力地在一块木头上雕刻。 韩攸宁好奇问,“你在做什么?” 苏柏放下刻刀,愁眉苦脸道,“做个合格的好夫君。这活真不好干,你当众提什么木雕的小兔子呢。” 叶常提醒他,若是王爷在这里,定然会贴心地给王妃雕一只小兔子,然后在她伤怀的时候拿出来哄她开心。 赵承渊他真是闲的……堂堂王爷,维持好他的高冷做派,让王妃伺候着不好么? 韩攸宁拿起一坨丑丑的木头,是什么东西着实没看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它是兔子,那么少了一条腿。 她嫌弃道,“你还是放弃吧,这东西拿出去指定露陷。王爷的手艺可好得很,我那只玉埙就是王爷雕刻的,比内务府的还要精致。” 苏柏挫败地往后一靠,“我也这么觉得……这是第五个了,不是雕坏了胳膊就是刻坏了腿。” 他唯一不精通的,就是雕刻这种精细活,简直要人命! 韩攸宁将木头放回去,“好好的檀木别浪费了,王爷把它弄成粉吧,我打香篆用。如此也全了你的一片心意。” 苏柏哀愁地叹气,“女人真是麻烦,天天哄着。我将来打死也不找媳妇了。” 韩攸宁替自己斟上一杯茶,“不寻知心佳人了?” “要什么知心佳人,一个人想干嘛就干嘛不香吗?”苏柏认命地拿起刀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刮木粉,一边说道,“玄智大师有消息了。” 韩攸宁正想问这事,胡牧如今的情形,还是让玄智大师看看为好。 “师父在哪里?” 苏柏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师父在我师父那里。” 韩攸宁呛了一口水。 她剧烈咳嗽了几声,“他们俩认识?” 苏柏艰难地点点头,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凑到一起,着实怪异得很。 “据说你师父一个多月前就过去了,天天和我师父一起去山下的村子吃豆花,他们甚至还办了包月……” 韩攸宁幽幽叹气,“包月优惠一成是吧?” 苏柏:“是……” 他心目中高深莫测无比崇高的玄智大师,为何跟他师父一个德行,这么抠抠搜搜的呢? 还有,一个老和尚,一个老道士,天天去村子里晃悠,跟村民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抠钱,没被当成骗子打一顿?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来两个老头跟村民算账的模样,搬出来一大通佛语道法说得口干舌燥,就是为了省一个铜板。 韩攸宁又是长叹一声,“现在算起来,还不满俩月,想要让师父他老人家离开,倒是不大好办了。” 毕竟预交了一个月的铜板,师父定然是要吃回本来才肯走。 苏柏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颇有怨念道,“他们俩都住到一块儿了,想必是关系还不错。我跟了师父那么多年,他明知我崇拜玄智大师,竟不告诉我。” 嗯,定然是嫉妒! 师父的心大起来是真大,大海都装不下,能把自己的老窝给弄丢了;小起来也是真小,不见得有针鼻大。 韩攸宁没将他的抱怨听到心里去,而是问道,“你师父的道观离这里多远?” “三四百里地吧,快马加鞭也就是一日的功夫,坐马车就得好几日了。” 苏柏继续他的发散思维,“他们俩是朋友,这么算起来,你得称我一声师兄?” 韩攸宁起身,“你继续磨檀木粉吧。” 想让玄智大师回来,只靠自己做的点心不见得能让他动心,毕竟两边都是美食。而小村庄那边还有师父他预交的豆花钱,师父斟酌之后,恐怕会觉得反正徒弟跑不了,晚几天回去也无妨…… 第二日天未亮,韩攸宁就起床做了好几样点心,又每样只包一个,装到一个双层密封的筒子里,两个筒子之间放冰块。 她又提笔写信,“徒儿京中有急事,三日后离开襄平。这些点心聊表孝心。另,还有新学的一样小食不方便携带,下次再做给您老人家吃。徒儿敬上。” 侍卫拿着东西走了。 苏柏啧啧道,“你这个徒弟当真小气,一样点心给一个,俩老头不得打起来?” 韩攸宁微笑道,“若是让他们解了馋,师父还肯回来吗?” 苏柏摇头,“当真狡诈。你觉得玄智大师看不穿你的小心思?” 韩攸宁笑,“看穿了也无妨,反正能把他肚子里的馋虫勾起来就好。” 用过早膳,她每样点心捡了一些装匣子,带上去了桢园。 胡牧在树下喂兔子。 他身边是两篮子干干净净的苜蓿草,应是昨日洗干净晾干的,足够两只大兔子两只小兔子今日吃。 他看起来倒是比六哥勤快。 她将点心匣子放到矮几上,“这是我做的点心,有几种是世子没吃过的,你尝尝。” 胡牧净了手,拿起点心吃。 韩攸宁坐在他身边,说道,“世子不是一直盼着好起来吗,玄智大师应该过几日就能回来,到时咱就去沧源山。” 她笑看着他,“高兴吧?” 胡牧倏而停止咀嚼,继而又低头继续吃点心。 韩攸宁发现,自己居然看不明白他的心思。之前胡牧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有什么想法都会说出来。 等师父回来吧,或许就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好起来了。 忠国公夫人听说玄智大师要回来,很是高兴。 她端着茶水过来,一边做针线,一边与韩攸宁说话。 忠国公夫人一手好绣艺,他在帮韩攸宁绣一条裙子,上面零星的花儿跟真的一般,轻灵雅致。 韩攸宁看得入迷。 胡牧蹲在一旁看着小兔子吃草,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韩攸宁身上,眼中是浓浓的不舍。 韩攸宁无意中抬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她似乎从中看到了忧伤。这种情绪让她心口莫名地有些痛。 他为何忧伤呢,如今治愈有望,一切都算顺利。他那般纯净的少年,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忧伤呢? 韩攸宁冲他微笑,胡牧收回目光,继续看他的小兔子。 章节目录 第421章 木雕兔子 韩攸宁有心多观察一会儿胡牧,今日在桢园待得时候便特别久,不过打着的名头是跟着忠国公夫人学女红。 太阳越升越高,便愈发毒辣起来,树荫已不足以阻挡热浪。 忠国公夫人见韩攸宁看得颇入迷,也没有要回攸园的意思,便提议到屋里去。 韩攸宁欣然同意,看向胡牧,却发现他席地而坐,倚着树昏昏欲睡。 她失笑,还是小孩子心性。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刚要喊醒他,便见他猛地睁开了眼,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中是浓烈的恐惧和戒备。 韩攸宁被胡牧的这个反应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道,“世子,是我呀。可是梦魇了?” 待看清了眼前人,胡牧脸上的惊惶渐渐散去,他垂眸低声道,“嗯。” 韩攸宁关切道,“外面开始热了,世子若是困了,便回房睡。” 胡牧摇头,“我不困。”又停顿片刻,“你继续和母亲学女红吧,我不困。” 三人回了屋内。 堂屋里有个八仙桌,摆了四把椅子。 韩攸宁和忠国公夫人挨着坐下,胡牧则坐在对面,将兔笼放在桌上,趴在桌上看兔子。 透过兔笼的栅栏,可以看到里面的小兔子,也可看到对面的韩攸宁。 忠国公夫人绣得很快,裙摆上散落的花儿都绣好了,她指着花儿柔声道,“王妃您看,妾身只绣了花瓣,花蕊处却空着。妾身是打算将珍珠米缝上作花蕊,如此既光泽好看,又能压一下裙摆。” 韩攸宁赞叹她的巧心思,“这纱裙轻盈,可若过于飘逸难免不庄重,夫人果真是个中高手。” 忠国公夫人抿嘴笑,她起身往内室里走,一边说道,“昨晚妾身便拿出来一小匣子珍珠米,要挑合适的颜色出来,个头还要一般大。世子见我忙着绣花,便要他来挑,也不知他挑得怎么样。若是不成,咱还得重新挑。” 韩攸宁笑道,“世子那般认真,挑的定是没问题的。” 她笑看向胡牧,“多谢你了。那个珍珠米挑久了晃眼,可不是个轻松活计。” 胡牧抬头看她,“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韩攸宁抿嘴笑起来,“我什么都不缺,前几日你不是送了我好些东西了吗?” 胡牧认真道,“说一个你很想要的。我给你做也行,我不会的话,可以学。” “王妃若想要什么东西,自有王爷送,哪里还要你来操心了?” 忠国公夫人出来,笑着制止儿子,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哪能亲手做了东西送王妃? 胡牧有时失落,看了忠国公夫人一眼,便又趴在桌子上看兔子。 忠国公夫人见儿子不大高兴,将手里的小匣子放下,柔声道,“你想为王妃做事,这珍珠米就挑的极好,大小均匀,颜色也好看。” 胡牧闷闷的,没说话。 忠国公夫人又道,“只是这个木雕兔子是哪里来的?我记得你没这个东西。” 说着,她从小匣子里拿出来一直绿檀木雕刻的小兔子。 韩攸宁神色惊愕,从忠国公夫人手中拿过来木雕兔子,托在掌心。兔子小小的,还不如一个鸡蛋大,很乖巧地窝在韩攸宁的掌心中。 正是大表哥为她雕刻的那只兔子,被六哥藏了起来,她几乎把攸园和桢园翻了个遍也没找着。 除了六哥,恐怕没人能找得到它了。 她看向胡牧,“世子是从哪里寻到它的?” 胡牧已经坐直了身子,抿唇沉默了片刻,说道,“小兔子跑到了床底下,我去捉兔子,便发现了这个。” 韩攸宁定定看着他,“六哥的床底下我也找过,并没有见着它。” 胡牧道,“就在床底下。” 韩攸宁起身,拉他起身,拖着他往内室走,“你来给我指指,小兔子是在床底下什么位置?” 胡牧低头看着她的手,任由她拉着走。 走到架子床前,胡牧蹲下,在床沿下的围板内侧摸索,最后定在了某处,“这里。我爬到了床底下,发现这里安了一个托。” 韩攸宁也顾不得形象,趴在地上匍匐钻到了床底下,小围板内侧果真有一个小小的木托。正好可以容下这只木雕小兔子。 这个地方很巧妙,即便人钻到了床下,若是不回头,也难以发现这只兔子。可床底那般低矮,身子勉强卡在床围下面,想要回头却不是件容易事。 怎么就那么巧,胡牧就回头了呢? 她趴在床下,看向床外胡牧的脸,低声道,“怎么就那么巧,让你寻到了呢?” 胡牧静静看着她,“碰巧了。” 忠国公夫人被王妃的举动吓到了,虽说她最近和世子熟络了许多,可怎么好拉他的手呢。 她放心不下,放下针线进了内室。 她惊呆了,王妃竟钻到了床底下! 臀部卡在床围外面动不了,却还别扭地扭着身子回头往外看。 她不由得失笑,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孩子,玩闹起来也是不管不顾的。 她见王妃竟在床底和世子说起了话,却没有出来的打算,忙上前道,“王妃您还是先出来,床底下到底是不常打扫,得有多少灰啊。” 韩攸宁往后蠕动着退了出来。 她站起身,月白色的绣花裙已经脏兮兮的了,雪白的脸上也沾了灰。 忠国公笑着直摇头,忙帮她拍打身上,又匆匆去了净房蘸湿帕子。 韩攸宁紧紧盯着胡牧,“你喜欢火腿酥饼对吗?” 胡牧别过眼,没吭声。 忠国公夫人走过来,用湿帕子帮韩攸宁擦脸上的灰,“王妃您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再梳洗梳洗。” 韩攸宁没有动,继续问胡牧,“你喜欢火腿酥饼对吗?” 忠国公府夫人也不知王妃这是怎么了,冷不丁地怎又提起了火腿酥饼。 她见儿子不肯回答,王妃又一直追着问不肯罢休,就替儿子回答,“世子不太喜欢吃咸味的点心,比较起来,他更喜欢甜食。” 韩攸宁却还看着胡牧,等他的回答。若他是胡牧,又何须如此犹豫呢? 胡牧道,“不喜欢。我不喜欢火腿酥饼。” 说完,他快步走出内室。 章节目录 第422章 他是陈衡桢 胡牧去了书房,关上门。 韩攸宁怕忠国公夫人发现端倪,看了书房门片刻,最终没有再逼他。 总之,她确信,六哥回来了。 她自己经历了重生,对这种事接受起来更容易一些,不过六哥的经历,比她的更神奇一些。一年之后方重生,又是借用别人的身子,那么这之前的一年他怎么过的? 还有…… 胡牧就这么死了吗?是不是,若她不帮胡牧治病,他还好好的,至少还活着。 回攸园后,韩攸宁也不用午膳,去厢房里找出来篮子和镰刀,去园子里挑了苜蓿草最茂盛的一处,开始割苜蓿草。 铃儿和秋叶要帮忙,被韩攸宁制止了,“不必,我自己来。” 她说过,只要六哥能活过来,她天天帮他割草都乐意。 铃儿劝道,“王妃,午时正是最热的时候,您若要割草,傍晚凉快些时再割也是一样的。” 韩攸宁抬袖子擦擦汗,“傍晚割草,洗后就来不及晒干,兔子吃了会腹泻。” 铃儿自然知道这些,以前小姐便是这么每日忙碌割草晒草,还要防备着六少爷偷草。只是现在府里的兔子个个都能自力更生,不必那般娇养了呀。 韩攸宁割满两篮子方罢休,又用干净的井水清洗,在硕大的笸箩里摊开晾晒。 忙完这些,她身上已经是被汗水浸透了。 沐浴更衣之后,她就围着笸箩转,不时翻动苜蓿草。 傍晚时,韩攸宁提着篮子去了桢园。 她吩咐叶常和罗平守住了院子,谁都不得靠近,包括他们俩。想了想,又喊来段毅,让他也在远处盯着。主要是盯叶常。 胡牧正蹲在兔子洞口发呆。 洞口的树枝是新鲜的,替兔子洞遮蔽着外面的阳光和风雨。 韩攸宁将两篮子苜蓿草放到他身边,“以后这几只兔子的草料,我包了。” 胡牧回过头,看了看篮子里干干净净的苜蓿草,又看向韩攸宁被晒得通红的脸颊。 割这么多草,又要将它们晒干,恐怕午时离开桢园便去割草了。 韩攸宁转头对铃儿和秋叶道,“你们俩先进屋,跟夫人学学女红,以后要帮我做衣裳的。” 铃儿和秋叶对视一眼,应下避去了屋内。 韩攸宁蹲在胡牧身边,轻声道,“一年前陈府里发生的事,就跟噩梦一般。我原本有那么多亲人,后来一个都不剩。我那时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是哭不干的。不过我通常是悄悄地哭,因为在人前哭,也没人会心疼我。” “娘常说,我不会哭,只会笑。我原本也觉得,人生中最难过的事就是晒好的苜蓿草被偷走了,我的兔子没有草吃。现在才发现,那竟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我在京城也寻到了亲人,可他们不了解我的过去,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也就不能体会我到底有多伤心。我难过时,连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我时常想,哪怕我的哥哥们活着一个也好,我能跟他诉说我的害怕和难过,甚至,我什么都不必说,他便全能体会。” …… 韩攸宁轻声说着,说着她逃命的经历,进京以后的经历,还有她一直的信念——替陈家报仇,替陈家哥哥守护好陈家。 韩攸宁低叹一声,“可哥哥都没了,我替谁守护呢,我竟不知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了……” “别哭了。” 胡牧拿着帕子帮她擦拭眼泪,自己却是眼圈通红,眼中尽是心疼。 韩攸宁看着他,轻声喊道,“六哥。” 胡牧收回帕子,紧紧攥着,眼泪落了下来。 韩攸宁握住他的手,“六哥,是你,对吗?” 胡牧闭了闭眼,点点头。 是他。 他是陈衡桢。 韩攸宁眼泪汹涌,“你怎瞒着我,不肯认我呢?” 陈衡桢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这么爱哭,才见了你几日,你哭的次数倒比之前十五年还要多。” 韩攸宁的眼泪更多了。 她不敢哭出声,只静静地落泪。 陈衡桢抬袖擦擦眼睛。 她从前不知忧愁,现在短短一年却受了旁人几辈子受的苦。他们死了一了百了,留她一个小丫头活着,把苦难全背下来了。 她一个小丫头,原本的心眼全用在吃喝玩乐上,现在却每日机关算尽,耗尽心思筹谋。 原本胖嘟嘟的胖丫头,不过一年,瘦得他都不敢认了。 他捏着她的脸颊,故作轻松道,“臭丫头,还想让我喊你舅母,挺会占便宜啊。” 韩攸宁扁嘴笑了起来,眼泪却还在往下掉。 “你不也没喊吗?” “想占我便宜可没那么容易。”陈衡桢帮她擦眼泪,笑道,“小丫头挺有本事,鼎鼎大名的晋王爷竟然成了你夫婿。我这几日仔细观察过,他待你勉强还算不错……不过若是我来帮你挑,定然能帮你找个更贴心的。” “恩,他相当勉强。” 毕竟是假的。 韩攸宁很想跟他嘚瑟嘚瑟自己真正的夫君有多好,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陈衡桢看了她片刻,“你不怕我吗?” 她从小就怕鬼。 他时常给她讲鬼怪故事,她被吓得不敢自己睡觉,让娘陪着她睡。即便这样,她也要连续做好几日噩梦。 可她现在,却淡定地接受了他借尸还魂这件事。 韩攸宁摇头,“你是六哥,我为何要怕你?” 再说了,她自己也是鬼啊。 若不考虑下落不明的陈衡之,他们陈家人,前世到最后是死的干干净净了。这一世比前世好一些,多了两个鬼。 陈衡桢夸赞道,“看来是我给你讲鬼故事,帮你胆子练大了。” 韩攸宁问道,“六哥,这一年来你是如何过的?” 她不太懂,一个人的魂魄怎么可能这么久不散,何况陈府做了不止一场法事。 法事可是引魂驱鬼的。 陈衡桢沉默了片刻,指了指面前的兔子洞,“我躲在这里面。” 韩攸宁怔在那里,“躲在兔子洞里?” 她的六哥,是个如骄阳一般的男儿,在这阴暗逼仄的兔子洞里,和兔子一起度过了一年? 陈衡桢笑着安慰她,“鬼就喜欢这种地方,在里面很舒服,那些做法事的和尚过来,我躲在这里面就没那么难受。” 至于平时,他喜欢在宅子里四处飘荡。 只是他出不了这宅子,他没办法去寻攸宁,也不知道她的生死。 如今见她还活着,便觉自己当时做的那些,值了。 章节目录 第423章 平安 陈衡桢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听到韩攸宁耳中,却愈发难受。 那是不是她若不回来,胡牧若是没有住进来,他便一直这么做一个孤魂野鬼,被困在这兔子洞里? 那么前世,六哥可否也是这般? 韩攸宁试探地问,“六哥,你死了几回?” 陈衡桢疑惑,“死一次还不够?”他随即叹息一声,“臭丫头,你是有多讨厌我。” 韩攸宁轻笑,“我是想,你能活下来定有什么玄妙之处,才出此一问。” 那就是上一世他的魂魄没留下来,那么,是她重生引起的这个变化吧。 如此,他上一世没有受魂魄飘荡之苦,总算受的苦少一些。 陈衡桢道,“说起来,我能留下来,还是拜你所赐,你将玄智大师给你的一块玉佩放在我身上,似是将我的魂魄给护住了。后来他们搬动我身体,玉佩掉地上,被傻瓜叼走了。它和笨蛋一起打了这个洞,玉佩在洞里,便将我护住了。” 他当时眼睁睁看着攸宁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他想安慰她,却无能为力。 他跟着她在每个院子走了一圈,又目送她偷偷离府。 后来永平侯惺惺作态请来和尚做法事,他痛苦难当,循着玉佩发现这个兔子洞,钻进去便好了。 或许,傻瓜和笨蛋能看到他吧。因为两只兔子从来不在他面前恩爱……这让他很是舒了一口气。 韩攸宁怔楞,“是如此吗?玄智大师的东西当真这么管用?” 早知如此,她将经书和木鱼也留下…… 可是,她怎么能以掠夺旁人的性命为代价,让自己的亲人重生呢? 她问陈衡桢,“世子他,死了吗?” 陈衡桢神色一黯,没有回答。 韩攸宁见他如此,神色也黯淡下来。胡牧他,已经死了吧。要不然六哥怎么会占据了他的身体呢? 陈衡桢小心翼翼摆弄着洞口的树枝,“明日咱去逛街吧,我想吃火腿酥饼了。” 韩攸宁点头,“好。” 两人没有再多呆,韩攸宁去了屋内。 忠国公夫人见她进来,笑着与她说话。 王妃与世子交好,她自然的高兴的。将来王妃怎么也能护世子一二。 韩攸宁此时再面对忠国公夫人时,心中全是愧疚。她还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儿子已经没了。 她陪忠国公夫人说了会儿话,看着天色已暗沉,便告辞离开。 陈衡桢目送她出去。 忠国公夫人送韩攸宁出院子后,回来走到儿子身边,笑道,“我听王妃说明日你们俩约了逛街,我就不陪你了,有王妃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陈衡桢看着忠国公夫人,“母亲为何不去?” 忠国公夫人笑,“王妃听说我有间嫁妆铺子是卖衣料的,说让我去和总号的陈掌柜见一面。陈家是西南首富,即便如今遭了难,但是陈家商号的那些掌柜做生意也是个顶个的厉害,咱家铺子说不得还能多些收益。” 陈衡桢扶着忠国公夫人往屋内走,“府里缺银子吗?” 忠国公夫人勉强笑道,“自然是不缺。不过银子多一些也没坏处,将来你还要娶妻呢。” 陈衡桢道,“府里缺银子。” 忠国公夫人柔声笑道,“傻孩子,不必你来操心这些,赚银子的事有母亲呢。” 他们自然是缺银子的。国公爷虽领着官职,却是闲职,一年的俸禄也没多少银子。可他们顶着国公府的名头,日常开销人情往来却是样样费钱。 南漳郡主生活奢靡,日常开支还是从府里出,几乎占了他们整个开支的大头。 如今府里,当真是捉襟见肘了。 陈衡桢去了内室一趟,在床底下又是一通摸索,拿出来一个小匣子交给忠国公夫人,“母亲拿着用。” 忠国公夫人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叠银票和几块看着水头颇好的玉佩。 她惊道,“这是陈六公子的东西吧?你怎么好动它,明日还给王妃才是!” 陈衡桢神色不自然,“你拿着便是。王妃说,这些东西都是给我的。因为她的缘故我受了无妄之灾,这些就当是她给的补偿。” “我明日还给她。” 忠国公夫人将匣子放到箱笼里,一边道,“你落水怎么能怪王妃,你这么多年来这样的意外也没少,横竖是有这一劫的。” 陈衡桢坐到床上,嘟囔道,“她又不缺银子,都说了让你拿着……” 忠国公夫人笑,抚了抚他的肩膀,“你放心,襄平府的衣料都是上好的,咱的铺子很快就赚钱了。” 叶常心事重重地跟在韩攸宁身边,欲言又止。 不过韩攸宁从他眼神中看得出来他要说的话:王爷在千里之外记挂着你呐! 回到攸园,苏柏看她神色愉悦,嘴角含笑,直摇头叹息,“还记得你有个夫君吧?” 晚膳已经摆上,韩攸宁坐到他对面,“王爷有消息了?” 苏柏将一粒佛珠放到她面前。 韩攸宁捡起紫檀珠子,放在掌心笑道,“平安。” 这是她给赵承渊的一串佛珠,让他报平安时就摘一粒,不必写什么,免得留下祸端。 苏柏道,“西北已经交战了。” 韩攸宁神色沉重,“终究是逃不过一战,却不知要死多少人。” “据说这一战打得颇惨烈,双方都伤亡颇重。”苏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太子亲自上战场了。” 韩攸宁攥着佛珠,问道,“太子他,可有出事?” 苏柏笑了笑,“太子如何,可不是你该关心的。他做的谕矩的事,可不少。” 赵承渊那人虽挺讨厌,不过他临走那夜似乎喝了不少酒,还是有点让人心疼。 毕竟比起太子,他是自己人嘛。 韩攸宁冷看他一眼,拾箸用膳。 苏柏也添汤用膳,一直到用完晚膳,他方道,“太子没事,不过受了点小伤。” 他又补充道,“能带兵打仗的人,受点伤不算啥,你也不必担心。” 韩攸宁淡声道,“不知道情形就不要乱想。这一战,或许比你想象得更艰难。西北边境随时可能会被攻陷,西凉志不在西北,在整个大周。不管谁出事,都不是大周之幸事。” 章节目录 第424章 边城 苏柏收起了自己的那些小情小爱的猜测,神色肃穆了几分,“是王爷与你说的?” 韩攸宁点头,是赵承渊根据她说的,分析得出的结论。 “他们若是为了抢粮食,应该秋日再来,为何要在春日呢?” 要知道,历朝历代,西凉就没侵入过中原,他们入侵的目的一直只是掠夺粮食和财物。所以百余年来,他们一直是突袭,抢完粮食就跑。 苏柏道,“西凉这些年当真是越来越能耐了,胃口不小啊。” 他托着下巴,面露向往,“回头我定然要去西凉看看,最好进他们王宫逛逛,看看这西凉王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定然是不如庆明帝变态了! 韩攸宁出声打破了他的向往,“恐怕今年你是没什么机会了,不还得陪我么。” 苏柏哀怨地叹了口气。 “我不但要扮演晋王,还要扮演你夫君,哪里有比我更苦命的人呐。” -- 边城。 黄沙漫漫,粗粝而荒凉。 夏日丰沛的雨水和绿草如茵不会眷顾这里,丰饶和富足也不会眷顾这里。 这里有的是贫瘠,战争。 因着它的一边是丰饶的土地,另一边是对那丰饶之地虎视眈眈的猛兽。 边城是西北要塞,是大周西北要塞,西凉想要入侵中原,边城是最便利的通道。 城郊西北军大营。 此时已然入夜,大营里静悄悄的,许多士兵席地而卧,疲累地睡了过去。 巡逻的士兵神色戒备,远远地看到有来人,齐刷刷刀剑出鞘。 待看清是世子,他们拱手行礼,“将军!” 陆冰脚步不停,一路进了尚亮着灯火的大将军营帐。 安陵候站在沙盘前,抬眼问,“太子殿下如何了?” 安陵候长相是随了老侯爷的俊美,身上带着老侯爷求而不得的儒雅温和。 他领兵才能较之长子偏弱,他也颇识时务,如今西北军的大事小事基本是陆冰做主。 陆冰缓缓摇头,“不容乐观。天气炎热,伤口已然化脓,人也发着高热。若不是我拦着,他怕就过来商量战事了。” 安陵候皱眉,“本候本以为他来西北是要掣肘陆家,不成想他这般拼命。受伤了便该待在营中好好养伤,他倒好,大大小小的战役都要参加。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皇上的诸多做法寒人心,可太子这般作为,倒让他颇感意外,也算暖了几分心。 陆冰走到安陵候身边,放低了声音道,“儿子感觉,太子领兵颇有章法,竟似对西北军很熟悉。还有,那些百夫长都不过是小头目,太子却似对他们每个人的脾性了若指掌,安排战术皆是用他们之长。若没有天长地久的磨合,可没这样的默契,当真是奇怪的很。” “太子从小便心智过人,他事先做了些调查也有可能。想查出来这些也不难。” 安陵候更愿意相信太子的为人,着实是太子最近拼命的架势打动了他。身为储君,能如此不顾个人生死安危上阵杀敌,委实是大周之幸。 陆冰也未再就此事多言,总是他并不敢信任太子。着实是西北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太重,他不敢轻易信人。 也正如,太子并不信任他。 与其说太子是为上阵杀敌,倒不如说太子是在监视他。 总之,他自己多加注意便是。 陆冰指着沙盘,说起了战事。 “慈州这处虽说比起边城要多绕四百里地,可骑马也不过是两日的路程。方才斥候来报,西凉军有往那边增兵的迹象。儿子打算连夜过去一趟。” 安陵候不太同意他的做法,“边城承受着西凉军大半兵力,且国之储君还在边城,你此时离开怕是不妥。慈州那里有你二弟就足够了,你若不放心,再派个老将领两千骑兵过去。” “如何调兵儿子会把握,只是儿子不管调了多少兵,父亲万不可泄露出去。包括太子。”陆冰神色凝重,“父亲,切记。” 安陵候少见儿子如此严肃与他说话,“好,调兵本是机密,本候明白其中厉害。你既有打算,便去吧。” 陆冰拱了拱手,快步出了营帐。 陆冰回了自己营帐,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鬼面面具,他拿着端详了片刻,听见有人靠近营帐,便将面具纳入怀中。 来人是他的副将。 “将军,请找我。” 陆冰问他,“今晚酉时到亥时是你在附近值守,可有见到有人进我的营帐?” 副将很肯定地摇头,“并未有人靠近,现在是战时,巡逻自是要谨慎万分。您的营帐是万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的。” 陆冰暗叹了口气,来人进出军营竟如入无人之地,当真是绝顶高手了。要知道,他这里军士机密重多,一直是整个军营警卫最严密的地方。 鬼面将军,你终于又出现了。 只是你这回,又要将这这战功让给我,我不出一兵一卒,名利双收。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摆手,“你下去吧。收拾一下东西,去慈州。” 副将拱手应是,“将军要点多少兵马?” 陆冰道,“就你我二人,莫要走路风声。” 副将有些意外,但毫无迟疑地拱手领命,退了出去。 陆冰简单收拾了行囊,只带着两个心腹,悄然离开边城大营。 次日天亮。 赵宸昏昏沉沉睡了一夜,起床后却还是头重脚轻,身体里的血液就跟沸腾了一般,灼得他全身疼痛。 他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捏了捏身上,沙哑着嗓子问,“世子今早可有过来?” 卫霄上前服侍赵宸更衣,一边禀道,“卑职久不见世子过来,便寻了个由头去了世子的营帐,结果他的床铺干干净净,就跟没睡过人一般。” 赵宸脸色一凛,“离开了?去哪里了?” 卫霄禀道,“应是昨夜悄悄离开的,他甚至没骑自己的马,他那里的卫兵都不知道他已经离开。至于去了哪里,无从知晓。卑职去问安陵候,他只一脸惊讶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荒谬!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赵宸也顾不得防备受伤的手臂,匆匆换上衣裳,一撩营帐帘子,出了营帐。 章节目录 第425章 安宁楼 赵宸即便在病中,也是身着黑甲戎装,他身材高大,愈发气势森然。 他冷森森盯着安陵候,“安陵候到底去了哪里?孤是监军,有权知道。” 安陵候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温言回禀,“臣委实不知。殿下也知道,臣才疏学浅,军中全靠世子支撑。他去哪里要做什么也不会与臣细说。” 赵宸从怀中掏出了金令牌举着,冷声道,“孤有阵前换将之权,安陵候最好想明白再说。否则,孤便就此接管西北军,再一道弹劾奏折送到京城!” 安陵候脸色大变。太子竟然有这个权限! 亏他一直夸赞太子,没成想……太子愧对他的一片信任呐! 若论起来,他是陆太后的侄儿,算是太子的舅父,可安陵候不敢摆这个长辈的架子。 他颤巍巍起身,单膝跪地拱手道,“太子殿下息怒。臣这便去细细查问,世子到底去了哪里……” 赵宸眉眼愈发阴沉,安陵候这是打算跟他装到底了。 世子是边城大营的主心骨,如今关外便驻扎着数万西凉兵马,他怎么可能不打招呼就走。 “这么说,安陵候是不打算做这个大将军了。” 安陵候黯然道,“殿下该知谋事不密则不成的道理。世子若是有什么动作,定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怎么会事先告诉臣呢?前日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西凉军定然不会马上进攻,世子许是借用这个间隙做什么安排……” 多了,他便不能说了。 否则儿子回来又得沉默地看着他,那种感觉,让他分不清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赵宸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他,目光凌厉异常,“安陵候可要稳一些,一个不小心,可是灭门大罪。” 安陵候硬着头皮拱手道,“臣谨遵太子殿下教诲。” 赵宸撩袍离开大将军营帐。 卫霄跟在身后,“太子爷,您还是先回营帐用膳吃药,您的身子可不能再折腾下去了。” “不着急。” 赵宸在大营里转了一圈,便骑马出了大营。 再往外行三四里,便是青云关。 这里四处黄沙,连城墙都是灰扑扑的黄泥坯堆砌而成,高大厚重,耸立戈壁滩上。它身后护着的,是大周数千里沃土。 而之所以起这么个凌云壮志的名字,皆因边城的天高云疏阔。 赵宸登上城墙,上面有士兵戒备,再往前走,便是瞭望塔。 登塔远望,城墙外十余里皆是平阔的戈壁,无遮无挡,再往前,便是有了低矮的树木和犹如藓斑的草地。 那片草地便属于西凉。 那里虽没有城墙遮挡,大周想要据为己有也是极难之事——那里地势平阔,两侧没有山脉并拢,为那贫瘠之地修建漫长的边境防务工程浩大,得不偿失。 此时天气晴好,草地上黑压压的兵马连成一片,清晰可见。 赵宸鹰眸紧缩,盯着那里,透着饮其血啖其肉的凶狠。 瞭望塔上的两个士兵被太子周身的威势震慑,皆噤若寒蝉。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几乎每日都能见到太子,太子也只是叮嘱他们不可懈怠,从未处罚过谁,可他们见了还是害怕。 他们过得的打打杀杀的生活,能清晰察觉太子身上凌厉的杀气,似乎随时就能手起刀落将人杀个干净。 赵宸指着一个颇憨厚的士兵,“你叫二牛是吧?” 士兵受宠若惊,单膝跪地高声回话,“回太子殿下,标下正是二牛!” 赵宸问道,“从昨晚到现在,可有人出入青云关?” “回太子殿下,并无人出入。现下战时,青云关已经封闭,禁止百姓同行!” 赵宸问,“军中可有人出城?” 二牛禀道,“回太子殿下,没有!” 赵宸心下微松,这么说来陆冰没有出青云关。 他是相信二牛说的话的。 前世这个二牛死守青云关,人被箭雨射成了筛子,死前还爬上城墙摔了下去,砸中云梯上的好几个西凉兵。 赵宸拍拍二牛的肩膀,“好小子,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以后你便是百夫长了。” 二牛愣了愣,继而大喜,咧着嘴大声道,“谢太子殿下!” 赵宸指着远处的西凉营地,“把他们给盯紧了。” 二牛拱手道,“标下领旨!” 赵宸离开瞭望塔,回到军营营帐,人便身子一晃。 卫霄忙扶他坐下,吩咐了早膳和汤药进来。 他苦口婆心劝道,“殿下,您的脸都跟烧起来一样,您得好好歇着了。趁着现在不打仗,您得好起来才行。” 赵宸接过汤药单手举起来喝了,他哪里敢松懈,西北军全线败北不过是三个月之内的事。 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半月,留给他的时日不多了。 他道,“你去趟城中。” 卫霄领了吩咐,借着买吃食的名头出营进城。 时隔两日,便有暗卫来送信,赵宸换上便装骑马去了边城城中。 城中有家酒楼,名曰安宁楼。 是一年前新开的,装修雅致,纳八方来客。此时正是饭点,生意很不错,来的多是商旅,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 因着战事,他们滞留此地,不能通关去西凉行商。 赵宸径直上三楼雅间,刚坐下,便有伙计给上茶。 “客官您要什么酒什么菜?” 赵宸淡声道,“平安酒,安宁菜。” 伙计面色不动,“客官您稍等,酒菜马上就来!” 不过片刻,掌柜的端着一壶酒,两碟小菜进来,“客官您的酒菜!” 卫霄关上雅间房门,掌柜的便拱手行礼,“殿下,果真如您所料,西凉军往慈州增兵,至少有五万兵马。” 赵宸眸色微沉。 不是五万,是八万。 而慈州的守军只有两万。其南北相邻两州的驻军各有一万,已经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增援。 父皇只惦记宝座安稳,却不知因着他的忌惮之心,葬送了多少将士的性命。 这一战让西凉军将大周撕开一道口子,兵败如山倒。 这一世,慈州一战提前了一个多月。 陆冰,恐怕是得了消息,去慈州了。只是他这两日查看过,并未发现有调兵迹象,陆冰要从何处调兵,可能调到足够的兵马? 赵宸问,“符将军那里如何了?” 章节目录 第426章 鬼面将军 掌柜的回话,“符将军带领一万兵马在慈州附近待命,一直在查探消息,他说慈州附近似乎另有兵马调动,说不定是世子从附近各州暗中调动兵马了。” 赵宸道,“鬼面将军。” 掌柜的疑惑,“鬼面将军?殿下也听说这个传闻了?听说他面如鬼魅,提剑杀入敌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破了西凉军号称坚不可摧的九宫八卦阵。卑职还以为这是大家杜撰的呢。” 赵宸缓缓摇头,“不是杜撰。” 他不但听说了,还得过他相助。前世议和失败后,他能领西北军击退西凉军,幸亏得鬼面将军相助。 当时西北军兵马已经所剩无几,大部分是从梁川大营、定北军和西南军调集而来,但依然是勉力支撑。 那时西凉已经占领西北数州,大周西北门户洞开。而被占领的州府,供给西凉军源源不断的粮草,让他们没了后顾之忧,如虎添翼。 那时的大周西北犹如决堤之河,处处有西凉军涌入,让人无从防起。西凉数十万铁蹄轻松长驱直入,威胁京城。 这是一场灭国之战。 就在最后一道屏障梁川也要失守之际,鬼面将军出现了。 他如传说的那般,身着黑甲,面如鬼魅,带领数万兵马让西凉军止步于梁川城外。 在之后与西凉一年的艰难战役中,鬼面将军数次出现,又悄无声息消失,始终未露真容。 如果是他来了,那么慈州说不得可保无虞。 掌柜的笑道,“那十有八九便是世子了。除了陆小神将,还有谁能有如此本事。” 赵宸知道不是。 传闻中鬼面将军是陆冰,可前世鬼面将军助他之时陆冰已经被斩首,不可能是他。 他将大周有能耐的领兵名将都想了一遍,又一个个排除,一直没猜出此人是谁。 他曾怀疑是赵承渊,可他派人去调查赵承渊踪迹,却又发现根本不可能。赵承渊在安陵候府被灭之后,待在京城一些时日,之后便回了晋州,不曾离开半步。晋州府的官员,甚至太子府的暗探都可以作证。 赵宸道,“世子刚去慈州,不可能有如此快的动作。你再差人去探查,但是不要与他起冲突。” 他顿了顿,“符将军若是与对方兵马相遇,让他亮世子的名号。” 掌柜的抚掌笑道,“这一招妙,若他是世子,自然要揭穿符将军。若他不是,符将军的兵马身份便掩饰住了。” 太子爷一年前建立这支私军,又在边城设了这个据点,打探西凉消息。他心中隐有猜测,皇上如今正值盛年,而太子爷却已二十多岁,想要等到皇上寿寝正终怕是还有几十年的功夫。太子爷恐怕是等不及了,想效仿当年的皇上吧? 他时至今日方知,原来太子爷这步棋走得如此精妙,利用这次大战彻底掌控西北军,太子爷手中的势力便无能能及了。 赵宸盯着他,似是看穿的他的心思一般,“孤让你做的,你只需做好,一步都不能错。孤要的,是大周江山安稳。” 掌柜的神色凛然,收起了自己的猜测,毕恭毕敬道,“卑职遵命!” 赵宸淡声道,“退下吧。” 掌柜的躬身退了出去。 赵宸就着小菜喝了半壶酒,刚要抬手再倒酒,卫霄就拿走酒壶,仰头将半壶酒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赵宸沉眉看他。卫霄一向谨守本分,少有如此大胆。 卫霄因着要随时保持清醒,从未喝过酒。不过片刻,脸上便一片酡红。 他抱着酒壶,红着眼看着赵宸,“太子爷如今身上还带着伤,还在喝汤药,不能喝酒。您再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怕就回不了京城了!” 赵宸攥了攥手心的酒杯。 他是心慌。 这一个多月来,他不敢有半分松懈,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他喝酒,想让自己松一松。 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最后的走向是什么,它的失败又意味着什么。 “好,不喝了。” 赵宸起身,拖着沉重的身子缓步离开。 卫霄红着眼看着太子爷几乎垮塌的肩膀,将怀中的酒壶抱得更紧了,快步跟上。 赵宸回到军营,径直去了大将军营帐。 安陵候正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 他虽不是极具才干之人,却极为勤勉,不会因世子撑天便懈怠军务。 安陵候迎出来几步,拱手行礼。 “听说太子殿下进城喝酒了。”说话间他便闻到太子身上的酒气,他关切道,“殿下如今受着伤,还是要少喝酒。” “孤知道。” 赵宸踱步到沙盘前,这是整个西北边境线的沙盘,极大,上面有山川城镇。 他指着一处道,“世子现在,在这里吧?” 安陵候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惊诧,“殿下何出此言?” 赵宸淡声道,“如今十余万西凉军就在关外,世子却离开三日迟迟未归,那么便是有比这个更紧急的军务。” 他指着几处山地,“这里,这里,都是山地,易守难攻。只有慈州,地势平阔,城墙线延绵十几里,西凉有大军打过去了吧?慈州两万兵马,西凉怕是数倍于他吧?” 安陵候拱手敬佩道,“殿下分析得极是。臣也是刚接着慈州送来的急报,西凉有大军逼近慈州,现下恐怕已经打起来了。” 他担忧地紧蹙眉头,“这个紧要时候,世子又不知做什么去了……臣正要寻殿下商议,派多少兵马过去增援合适。还有,派谁领兵过去为好?” 他话虽是敷衍太子的,可他心里的担心却也是真的,想派兵马也是真的。陆冰未带一兵一卒只身去往慈州,能有什么用?再好的领兵之才,面对如此悬殊的敌我数量,恐怕也难应对吧。 赵宸盯着他,“边城共有不到六万兵马,城外有十余万西凉军,安陵候觉得撤走多少合适?边城已经走了世子这个主将,你打算再撤走谁?” 虽说前世兵败主要是归结于西北军兵马太少,可整个西北军靠世子一人撑着,难免顾此失彼,恐怕这也是兵败的一个重要缘由。 难怪陆老侯爷时常惋惜,他的大儿子二儿子年纪轻轻战死沙场,最后无奈让留在京中“留苗”的小儿子继承了爵位。他的这个小儿子是半分武将之风都没有遗传了,终日醉心诗书,是立志要进翰林院的。 。 章节目录 第427章 钓鱼 安陵候蹙眉,他之所以不慌,是因为有太子在。太子领军才能他是领教了的,比起世子不遑多让,对西凉军的作战习惯了若指掌。 他讪讪道,“有太子殿下在,臣自然是不怕无人领兵的。还有,乔昆乔将军虽久不少沙场,可他是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的。臣以为,事急从权,可以让他独自领一队人马。” 赵宸问,“你就不怕乔昆将你的兵都收复了?” 安陵候苦笑,“太子殿下玩笑了。且不说臣相信乔将军为人,且说如今这一战,西北军能剩下多少兵还不好说。臣如今看着那些年纪轻轻的士兵都觉得愧对他们,分明是拿着他们的命往青云关填。” 赵宸抿唇,说实话,在议和之前这场战役的艰难程度超乎他的想象。西北军不是守好各处关隘就可以了,西凉军无缝不入,他们会翻山越岭,会从田间小道小队人马侵入,让人防不胜防。 这一世是有他倚仗之前知道的一些,避免了不少伤亡,可西北防线依然脆弱不堪,随时都会被攻破。西北军着实是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当真是明知是死却只能咬牙迎上去。 赵宸语气缓和下来,“孤又写了一封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如今西北情形危急,让父皇给兵符从梁川大营调兵。” 安陵候沉默看着沙盘,没有吭声。 这一个多月来,他和世子,太子,前前后后上了多少封奏折了,也没见一个增援的兵马。皇上分明是打算把安陵候府耗死。 赵宸见状,便知安陵候对皇上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其实,他也很失望,父皇如此所谓的帝王之术,让他不齿。 他忽而在想,若换做是他,每日浴血奋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惨死沙场,皇上却还在惦记着将他赶尽杀绝,在失望之余会不会也做出什么过激之举,比如叛国。 赵宸道,“太子府有一千府兵,五百侍卫,这两日便能到边城,来护卫孤的安全。他们以一敌十总是没问题的,适合突袭。” 安陵候温言面露喜色,他们侯府的侍卫都已经过来的差不多了,父亲说京城里也没人敢惹他们,不需要这些人护卫。 若是再加上太子府的,边城压力便能减少许多,他躬身行礼,郑重道,“谢殿下!太子府府兵侍卫皆是高手,定能组建一支奇兵!” 赵宸道,“派乔昆领五千骑兵去慈州吧。有了府兵侍卫补充,撤走五千人也影响不大。若是慈州无事最好,他们连夜赶路两日内也就赶回来了。这边即便西凉军进攻,我们总能顶一阵子。” 他不能完全寄希望于鬼面将军,万一有什么不测,慈州便破了。 安陵候对太子的信任和赞赏又回来了,他就说,太子是极好的! 他拱手沉声道,“臣,领旨!” 乔昆被封将军,不过半个时辰,五千兵马便点兵结束,背上粮食腾腾出了边城大营。 赵宸回到营帐,便见长史梁忠在帐外候着,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他脸色微动,吩咐卫霄,“你在外面候着。” “是!” 赵宸进了营帐,人未坐下,便问梁忠,“王妃现在如何?” 梁忠看太子悬着绷带的手臂正在渗血,脸色也明显不正常,他上前一步探手摸上太子额头,“太子爷,您受着伤发着高热,为何不在帐内歇息?” 赵宸拨开他的手,“王妃住在哪里,陈府还是泓泰寺?” “陈府。卑职去查探过,玄智大师不在寺中。” 赵宸踱步到案前坐下,“她睹物伤神,定然心情不好吧。” “刚回去那几日情绪不太好,后来好多了,每日与晋王琴瑟和鸣,携手逛街,襄平府的百姓都羡慕陈家女儿找了个贴心的好夫婿。” 梁忠说着话,斟了茶递给赵宸,又给自己斟上一杯一饮而尽。 晋王妃已然嫁人,又何须太子爷这般记挂。半年过去了,太子爷也该死心了。 赵宸沉默。 是啊,攸宁有七皇叔,他担心什么呢? 良久之后,他道,“这么说,晋王一直在襄平府。短期内也不会离开。” 梁忠回道,“他们还要帮忠国公世子看病,想必是得等玄智大师回襄平,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晋王腿伤未愈,出门都靠马车轮椅代步,他想去哪里恐怕也得掂量掂量。” 赵宸端起茶盏慢慢啜着。 赵承渊还在襄平,鬼面将军此时又出现在慈州,鬼面将军不可能是他。且他的腿还断了,如何上阵杀敌? 乔昆与大周有名的武将都熟悉,他此番去慈州,只要能与鬼面将军见上面,说不得能看出些什么。 若鬼面将军腿脚有一丝不妥,也逃不过乔昆的眼睛。 梁忠禀完事,向赵宸告退。 人刚走到门口,却听太子问了句,“她有没有胖一些?” 梁忠暗暗叹息一声,“王妃每每逛街都会买许多吃食,脸色红润,看着比离京时胖一些了。” 他又等了等,见太子垂眸不再问话,便悄然退了出去。 他刚出营帐,便听身后低不可闻的一声轻叹。 “那就好。” -- “这条河里的鱼一直这么欺负人,从来不咬我的勾。” 韩攸宁坐在河边,失望地看着自己那个一整日都纹丝不动的鱼竿。 而旁边的陈衡桢已经钓到好几条鱼,桶快满了。之前他们俩出来钓鱼也是如此,到最后总要六哥匀给她一半她才高兴。 陈衡桢转头看她,“没事,我钓到了也是一样的。” 韩攸宁抿嘴笑,“对,都是一样的。” 反正有六哥在,她要多少鱼没有呢,何必自己钓呢? 陈衡桢看着夕阳下的女孩,霞光落在她脸上,为她添了绚丽的暖色,好看极了。 以前他也没觉得妹妹如此好看,怎么也看不够。 他问,“玄智大师,该回来了吧?” 提起玄智大师,韩攸宁笑了起来,“去送点心的侍卫昨晚回来,说玄智大师明日就到了。他坐马车走得慢,叮嘱侍卫跟我说一声,让我不要着急走,等等他。” 又特意说了句,他连日赶路,定然是不能好好吃饭的,若是一下车就能吃到香甜的点心,是最好不过了。 陈衡桢握着鱼竿的手紧了紧。 章节目录 第428章 第428玄智大师 陈衡桢的鱼竿一动,刚要咬勾的鱼儿尾巴一摆,激起串串涟漪,惊慌游走了。 韩攸宁嘲笑他,“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陈衡桢看着空荡荡的鱼钩,周围一圈圈涟漪渐渐归于平寂,了无痕迹。 “就当它没来过吧,也就不伤心了。” 韩攸宁笑看他一眼,原想嘲笑他几句,可想到他这一年的经历,又不舍得他再受一点点委屈,哪怕是玩笑也不行。 她笑着附和,“说得对。就当它没来过吧!” 陈衡桢看着韩攸宁,忽而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来一只木雕的小兔子。 韩攸宁接过来,是一黄杨木雕刻的小兔子,圆圆胖胖的,正转头张望,憨态可掬。 若论雕工,比起陈衡之雕的是要粗糙一些,可却看着更为灵动可爱。陈衡桢很聪明,他如今手劲不足,便 韩攸宁拿着爱不释手,“是你雕的?” 陈衡桢点头,“喜欢吗?” 韩攸宁重重点头,“喜欢。这个雕起来颇不容易,你忙了好几日吧?” 陈衡桢很聪明,他手劲不足,便巧妙地雕了只胖兔子。胖胖的身子挡住了四只腿,只微微露出了一点点轮廓,如此雕刻便难度大大降低,省了许多力气。 陈衡桢看着她笑,“你看像谁?” 韩攸宁绝对不会承认像她的。 她斜乜着陈衡桢,“像傻瓜,它如今长得很肥硕,可以红烧着吃了。” 傻瓜原名陈衡桢,是她养的那只兔子。 陈衡桢摇头笑道,“我觉得像笨蛋,笨蛋看起来更胖一些。” 韩攸宁冷哼,别过头不看他,不就是笑话她以前胖吗? 陈衡桢托着腮帮子,看着她笑。 他雕刻的是她呀,她之前不就这么胖胖的,懵懂可爱吗? 叶常站在后面不远处忧心忡忡,原来王爷最大的威胁不是太子,不是苏柏,也不是段毅,是这个小傻子啊! 这哪里是傻子啊,雕得兔子比苏柏好看多了,哄王妃的本事也比苏柏高多了! 不过,王妃每回都让段毅和罗平离得远远的,只留他在身边,明显是更信任他呐。那么,他是要忠于王爷还是忠于王妃呢?要不要告诉王爷呢? 叶常陷入两难之地,殊不知,韩攸宁留他在身边的缘由是他傻,看不出陈衡桢的异样。 日暮道远。 韩攸宁手里提着小木桶,里面是半桶鱼,在水里扑通着。她欣喜地不时提起来看看。 陈衡桢手里也提了半桶鱼,两人是你一条我一条分的,时常因为你的大我的小争执几句。 分完之后,若是过过称,两桶鱼的差距恐怕不会超过二两。 穿过蜿蜒小道,二人回到大路边,便见痴情的晋王站在那里,含笑看着自己媳妇兴高采烈跟胡家小子有说有笑。 平日里叶常记一些他“调戏”王妃的错处,他的担忧也不如此时重。若是自己没帮赵承渊将媳妇看住了,当真是要余生凄惨了啊。 韩攸宁故作高兴地走向他,将木桶放下,“王爷你看,这些鱼是世子钓的!” 苏柏淡淡看了一眼那些鱼,这么点小鱼至于这么高兴吗? 他微笑,“很不错,先上马车吧。” “恩!” 韩攸宁上了马车,又接过小桶,冲着陈衡桢笑笑。 苏柏审视着陈衡桢,这孩子的确不容易让人讨厌,可也没看出来多傻。这么个机灵劲,当真需要寻玄智大师看病? 陈衡桢放下木桶,对苏柏拱手施礼,神态多要恭敬便多恭敬,“王爷。” 苏柏看着他恭敬又无辜的眼神,最终把刺挠他的话给咽下去了。 他淡淡嗯了一声,在叶常和罗平的协助下上了马车。 第二日早上,韩攸宁刚刚做好点心和包子,叶常就来禀道,“玄智大师来了!” 韩攸宁微笑,“他是闻着味儿来的吧?” 苏柏问叶常,“当真是玄智大师自个儿回来的,没有旁人?” “就他自己。” 苏柏略略有些失望,虽说师父不是正经师父,可徒弟是正经徒弟啊。 久不见师父,还是挺想让他看看自己的惨样,再谴责几句他的良心的。 韩攸宁将点心和包子装好,带着秋叶和铃儿往外走。 苏柏坐在轮椅上摇头,又忘了自己还有夫君了。 玄智大师在外院会客厅,穿着一身半旧的僧袍,须发皆白,微笑看着韩攸宁。 许久不见,韩攸宁眼眶一热,师父他老人家,又胖了啊。 她跪下道,“师父,徒儿想您了。” 玄智大师捋着胡须呵呵笑,“每回都这么说,当真想了?” “当真想了。” 韩攸宁爬起来,从秋叶手中接过食盒,拎着上前一一摆在桌上,“这都是徒儿天不亮就起来做的,您尝尝。” “很乖。” 玄智大师笑着拿起来一个糯米桂花糕,刚要一口吞了,便见晋王进来。 他塞桂花糕的手又不着痕迹地往外掏了掏,只含蓄地咬了一半。 苏柏施礼,“玄智大师。” 啊,他最崇拜的人呐,终于见着真人了,果真是气度非凡高深莫测呐,比起师父贼眉鼠眼的顺眼多了! 玄智大师咽下点心,顿觉身心愉悦,他笑看晋王一眼,“王爷身不能行,不必如此多礼。贫僧是与徒儿叙旧,王爷自便就好。” 什么人呐,客气话一句都没有,劈头就是赶人! 苏柏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他算半个主人吧?哪里有客人赶主人的道理? 难怪能和师父走到一块儿去,当真是臭味相投,脾气讨人厌的很! 若不是赵承渊叮嘱他要对玄智大师恭敬,他此时定然要摆摆晋王的架子回他几句! 苏柏保持着一惯清冷疏离的微笑,“那大师请自便,本王便不相陪了。” 玄智大师垂着眼皮,就跟睡着了一般,竟连应一句都没有。 苏柏胸口堵了一口闷气,他决定以后不崇拜玄智大师了! 苏柏走后,玄智大师方抬起眼皮,将剩下的糯米糕一口吞了,又拿了一个吞了,方解了前几日只吃到半个糯米糕的遗憾。 韩攸宁笑吟吟给他斟茶,“师父您慢点吃,您既然回来了,徒儿天天给您做。” 章节目录 第429章 好徒儿 韩攸宁挥退下人,让罗平叶常和段毅远远地守着。因为她还有事要与师父谈。 玄智大师不紧不慢又吃了两块点心,两个素包子,两碗菌菇汤,这才心满意足地擦擦嘴巴,正儿八经打量起徒弟。 韩攸宁笑吟吟的,任他打量。 她打从出生就被玄智大师抱着讲经法,是将他当做祖父一样的长辈看待。 “《地藏经》可能熟背了?” 韩攸宁颇自豪地点头,“熟背了,师父要听哪一段?” 在太子府那三年,她也不是白呆的,《地藏经》两万字,她抄了无数遍,早已经烂熟于心。 之前师父每每给她讲经,总得编着故事哄她听,她也不过是学了个马马虎虎。可当有苦难靠人力无法排解时,寄托于神佛竟成了她最后的精神支柱,背起来便容易了许多。 她甚至仔细回忆,当初师父将这段时,有没有什么暗示,怎么做方可以帮助亲人来生得一个好的轮回。 玄智大师看向她,目光慈悲,“心里可还苦?” 韩攸宁脸上的笑意收敛,轻声道,“好多了。王爷说,佛不渡人,苦难唯有自渡。” “晋王颇具慧根,只是他心智太强大,佛门能帮他的也有限,其他的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玄智大师意有所指道,“他能与我佛结缘,化解心魔,还是倚仗你的缘法。” 韩攸宁怔了怔,“师父知道我和王爷私下里见面?” 玄智大师笑呵呵道,“你们是在沧源山上,又每日都见面,为师又如何不知?” “可王爷的身份连我都不知道,师父您是如何知道的?”韩攸宁疑惑地问,“还有,师父如何得知他有心魔呢?” 玄智大师捋着胡须,“晋王和清德大师是挚友,清德又是为师的师侄,想要知晓他又有何难?” 他见徒弟还是有些呆愣,笑道,“晋王心魔难除,清德大师又无能为力,便求助于为师度化他一二。奈何晋王当年怀揣清德的手书,到了沧源山却不曾拜会为师。为师只要借你之手,借你之口,给晋王讲经了。” 韩攸宁恍然,“怪不得那几年师父讲经讲得比以往多,又时常换着经书讲,很是枯燥乏味。原来师父是讲给王爷听的?” 想起赵承渊当时浑身是血神色阴翳的样子,她又嗔道,“师父当时便该告诉徒儿一声,我也好认真听一听,不至于给王爷讲得颠三倒四,没引着他走火入魔算是庆幸了!” 玄智大师点头,“从你到为师跟前显摆的情形看,虽说你讲得颠三倒四,可晋王却是听明白了,有的地方甚至讲得比为师还要透彻。” 他惋惜道,“晋王颇具悟性,不入佛门倒是可惜了。” 韩攸宁无语地看着玄智大师,“师父是打算跟我抢夫君吗?” 玄智大师哈哈笑了起来。 韩攸宁问,“王爷的心魔是什么,师父可知晓?” 玄智大师缓缓摇头,“为师不可越俎代庖,还是让他告诉你吧。” 韩攸宁闷闷道,“他似乎没有说的打算。” 玄智大师微笑,“那你就耐心等他想说的时候吧。” 故作玄虚。 见师父又捻起一块点心吃起来,韩攸宁帮他续茶,“师父既然欣赏王爷,刚从为何对他那般冷淡,连客气一句都没有,当真是不给面子。” 玄智大师抬眸看了她一眼,“他是晋王吗?” 韩攸宁斜睨着他,“到底还有什么是师父您不知道的?” 玄智大师咽下去点心,胡须上沾着点心渣,高深莫测道,“怕是不多。” “那你说他是谁?” “无敌道长的不孝徒弟,苏柏。”玄智大师颇不齿道,“这些日子为师没少听无敌道长历数他的劣迹,当真是不孝至极。就比如,你还知道孝敬为师点心——虽说给的少了点,害我们俩打了一架,苏柏拜师这么多年,可是从来没孝敬过他师父……” 玄智大师念念叨叨地说着苏柏的种种不堪,韩攸宁方知苏柏出身南楚贵族,南楚灭国后苏家家产被悉数充大燕国库,方保得一家老小性命,之后他便投奔无敌道长学艺。 苏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柏手头还是有不少银两和值钱的东西的,可苏柏却是一毛不拔,对无敌道长也不够敬重…… 韩攸宁被无敌道长这个响亮的名号给震惊到了,怪不得苏柏对师父的名号耿耿于怀,原来是这么个响亮法。 “王爷乔装之事,知道的就我们几个身边的人,师父是如何得知的?” 玄智大师见小徒弟眯眼凶巴巴地盯着他,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架势。 他摇头叹息,孽徒啊。 “苏柏若是没四处游荡,大致便是去给晋王做替身了,这是无敌道长悄悄告诉为师的。” 所以你要灭口,先把无敌道长灭了吧。死道长不死和尚嘛。 韩攸宁想到无敌道长的不靠谱,脸上真真起了忧色,“这件事他还告诉谁了?我听苏柏说,他这个师父似乎不太靠谱。” 玄智大师颔首,他对他师父的定位还算准确,不过,那老道士倒不敢拿着天下人的性命开玩笑。 “你放心,他不会说出去。” 韩攸宁还是没那么放心,“师父先帮着忠国公世子治治病,治好了还是去道观陪着无敌道长为好。” 她差人请陈衡桢过来,又将胡牧的病情低声说了,附耳低声叮嘱,“他已经不傻了,师父装装样子就好。倒是师父的医术又要让天下叹服了。” 韩攸宁一副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好名声的样子,然后就巴巴看着玄智大师,等着他赞她一句好徒儿。 玄智大师被盯得点心都吃不下了,无奈道,“好徒儿,很替师父着想。” 只是你师父我,当真缺这个名声么? 韩攸宁满意地坐直身子,“徒儿一直是很孝顺的。世子的事你得保密,连无敌道长也不能说,否则可就没好徒儿替你操心了。” 陈衡桢一进门,便听到妹妹这么一句话。 他缓步上前,向玄智大师施礼,“小生忠国公府胡牧,见过玄智大师。” 玄智大师目光犀利,上下打量着他。 陈衡桢抬眸,坦坦荡荡任他打量。 章节目录 第430章 胡牧还没死 玄智大师盯陈衡桢盯得久了,韩攸宁便有些心虚。着实是,他现在的样子很严肃。 她颇霸道地说,“师父也不必诊脉了,反正世子也无事。” 她指着自己的下首对陈衡桢道,“世子不必站着,坐下说话。” 陈衡桢站在那里未动,沉默不语。 玄智大师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道,缓声道,“施主坐,贫僧来给你诊脉。” 陈衡桢看了韩攸宁一眼,依言坐下。 韩攸宁不由得一阵心慌,师父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她不是很好说,单凭他的玉佩能护住六哥的魂魄,恐怕他的本事就不是自己认为的故弄玄虚。 他若是看出来六哥是借尸还魂,会不会行正义之举,将六哥给收了? 韩攸宁耍起小性子,嘟嘴道,“师父,我都说了不用诊脉了嘛!” 玄智大师微笑道,“胡施主都不怕,你怕什么?” 韩攸宁嘴硬地嘟囔,“我哪里怕了,只是觉得没必要。” 玄智大师手指放到陈衡桢手腕上,片刻之后他抬眼看陈衡桢,“你是谁?” 韩攸宁心底一慌,“自然是忠国公世子胡牧了!” 玄智大师微笑看着陈衡桢。 “我是陈衡桢。”陈衡桢站起身,施礼道,“我是陈家六公子陈衡桢。大师,许久不见了。” 韩攸宁脸色白了,手紧紧抓着太师椅扶手,看看陈衡桢,又看看玄智大师。 她第一次在玄智大师面前示弱,哀求道,“师父……我只剩这么一个哥哥了……” 玄智大师安抚地看了她一眼,问陈衡桢,“你不怕吗?为何要来见贫僧?” 陈衡桢目光坦荡,“我虽贪恋人世,可不该抢他人生机。我能得这数日和小妹相处的时光,足矣。” 玄智大师赞道,“陈施主果然心胸坦荡,不愧是陈老先生最喜爱的孙儿。” 韩攸宁嘴唇颤抖,“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陈衡桢看着韩攸宁,目光沉沉,“胡牧还没死。确切说,他本是死了,我趁他魂魄未散,将他拖到兔子洞里。洞里阴气重,又有玉佩相护,能养住他。” 他轻声道,“我借了他的身子,是要还的。” “你骗人!”韩攸宁激动地起身,走到陈衡桢面前,哭着喊,“你从小就喜欢骗人!你说这些来吓唬我,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陈衡桢抬手帮她擦眼泪,语气却轻松,“臭丫头越来越爱哭了。能与你见上一面,陪你喝酒逛街,郊游钓鱼,已经是我赚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他顿了顿,“或者,你就当我没来过吧。” 韩攸宁泪眼滂沱,哭着道,“怎么可能当没来过,你已经来了!我每天都高兴自己至少还有个哥哥活着,如今你却说要有借有还!” 陈衡桢眼眶湿润,他当初不肯相认,就是怕到离别的这一日她会难过。她已经经历过一次生死别离,如今却又要让她再经历一次。 他叹了口气,“世子还在兔子洞里呢,你就不管他了?” 韩攸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说不出话。她自然是要管他,可是她也要六哥活着。 陈衡桢软声哄她,“再哭,我可就笑话你了。还说自己是姐姐,分明就是长不大的小丫头。” 韩攸宁抽抽噎噎道,“你只要活着,天天笑话我……都成!” 陈衡桢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世子跟我说,我比他聪明,我活着能让忠国公和夫人高兴,也能让你高兴。他就在那里和兔子玩也挺好。 他每日跟我说他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他说了他父母,长姐,丹阳郡主,还有你。他说了你们的点点滴滴,让我记住了别露馅,替他好好活着。你说这小子这么仗义,你六哥我若是占着他的身子不还,还是你六哥吗?” 韩攸宁只哭着,就是不肯应声。 她怕她应了,六哥马上就消失了,就再也寻不回来了。 “阿弥陀佛。” 玄智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韩攸宁便是一个激灵,她猛地扭头跪地,膝行到玄智大师膝前,扒拉掉他手中的佛珠,“你别念!师父你别念佛号!六哥他会难受!” 玄智大师拍拍她的肩膀,看着她问,“为师念佛号,你难受了吗?” 韩攸宁白着脸,怔怔看着他,“师父,你都知道……” 你知道我是重生的? 玄智大师点头,目光慈悲,“你受苦了。” 韩攸宁眼泪往外涌,抓着他的手哀求道,“师父既然知道徒儿受苦了,您就想个两全的法子,不要六哥死,好不好?徒儿重活这一世,受的苦一点都没少,您就可怜可怜徒儿……” “攸宁……” 陈衡桢跪到韩攸宁身边,惊诧地看着她,嘴唇颤抖,“攸宁,你也死了?” 韩攸宁轻轻点头,“我也死了。六哥,我们陈家人谁也没剩下。” 陈衡桢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眼睛通红,“你不是逃了吗,怎么会死?你不是过得挺好吗?” 韩攸宁扁了扁嘴,委屈道,“我前面那一世过得一点都不好,你们都死了,定国公府的父亲和大哥也死了,我喜欢的人娶别人做了正室,我成了侧室,他还不信我的贞节。后来我被毒瞎了,被勒死了。” 她哭着看着陈衡桢,“我再活过来时,又把灭门之夜经历了一遍,眼睁睁看着你们所有人都死了……六哥,你不要走……” 陈衡桢眼眸赤红,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咬牙切齿道,“那王八蛋是谁?晋王?” 韩攸宁摇头,“不是……” 她忽而道,“六哥,那人可坏了,我又不敢跟王爷说,你活着帮我报仇吧!” 陈衡桢脸色一黯,这才想起自己还借用着胡牧的身子,这幅小身板,怕是连攸宁都打不过。 他痛苦地看着韩攸宁。 玄智大师咳嗽了两声,提醒道,“徒儿啊,守着为师说打打杀杀的话不太好吧?” 韩攸宁回过头,抓着玄智大师的手摇了摇,“师父,你想想法子好不好?你既然留下那玉佩给我,不就是要给六哥一个机缘吗?” 章节目录 第431章 佛祖弃了陈家 玄智大师指着被扔出老远的佛珠,“给为师捡起来。” “好,我捡!” 有求于人,韩攸宁向来是能放得下身段,师父也就这个时候能拿捏她了。 她起身去捡了佛珠,又拿帕子细细擦拭了,跪在师父膝前双手捧着恭敬奉上,“师父,您的佛珠。” 玄智大师很满意她的态度,接过佛珠感慨道,“十几年了第一次得你这般恭敬,为师若是什么都不做,未免对不住你的这番殷勤。” 更确切说,他若什么都不做,这孽徒说不得能把他这师父贬得一无是处,再叛离师门不认他这个师父了。 他在这小徒弟身上耗的心血比她那几个师兄加起来都要多,偏她一直认为他是垂涎她做的点心…… 虽说那也是其中一个因素吧,但那不是最主要的。他是一代宗师,为的自然是天下苍生。 当年师父他老人家就教导他:思想高度决定江湖地位,不管你是不是那么想的,行事时一定要为自己寻个高大上的由头。 韩攸宁不知师父又在暗戳戳编排她的孝心,她喜出望外地扶着玄智大师的膝头,仰头崇拜又依赖地看他,“师父您果真是有法子,不愧是德高望重的佛门宗师!您快说,要怎么做?” 玄智大师问她,“你可愿为天下苍生做些事?” 又来…… 师父他老人家从她尚在襁褓中开始,就时常抱着她讲天下苍生,这一讲就是十几年。师父一副天下苍生离了她就不行的架势,让她时常要挖苦几句,他要抬高自己的江湖地位,偏把她这个女娃儿给拉上。 她抽噎两声,嘟囔道,“徒儿实不知自己能为天下苍生做什么,师父还是提些切实际的要求,比如为您做一个月的点心之类的。” 玄智大师微笑,“你已经为天下苍生已经做了许多,玉明府两次大地动,本该死数万人,因为你的缘故死伤极少。西南军原本会有一场浩劫,死伤数万,因着你也躲了过去。若是没有你重活一世,他们都是地下幽魂。” 韩攸宁仔细一想,的确是如此,如果没有她重生,这些人都是枉死。 不对,还有赵宸呢?玉明府的大地动他也事先做了一些安排。 韩攸宁低声问,“师父,你知不知道还有一个人重生了?如果我没重生,他一样能拯救苍生。” 玄智大师微笑,“没有你重生何来他这一世。” 韩攸宁冷哼,“他是否重生跟我有什么干系。师父你是不知道,他前世恨我入骨,一直到死都在恨我。” 玄智大师又开始捋着胡须故弄玄虚,“管中窥豹,不见全貌。” 韩攸宁道,“那你倒把这全貌给说明白,他怎么就因我重生而重生了。” 玄智大师微笑,“为师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当年为师赠你手抄《地藏经》,那便是你的机缘,所以你才得这一世。其他诸多不同于前世之变化,皆因你而起,天下苍生也因你而免于生灵涂炭。” 韩攸宁歪头睨着他,明显不信。 师父他总是话说一分留九分,显得他高深莫测。她私以为,如此只是为了方便以后有什么错漏时他自圆其说。 就像去年她过十五岁生辰时,师父送给他那块玉佩和手抄经书时什么也没说,现在见她重生了,六哥也借尸还魂了,他便说这都是他的功劳,是他事先算好的。 玄智大师微笑,“你若不信,且想想,上一世你没给你六哥玉佩,他没重生。这一世你给他留下玉佩,他便重生了。” 韩攸宁道,“你怎知上一世我没给六哥玉佩?” 前世她的确没有给六哥戴玉佩,前世她不知黑衣人是谁,又只有自己一个人活下来没有铃儿相陪,便只顾仓皇逃命,没敢与亲人道别。 玄智大师又吃起来点心,颇自信道,“因为你还没重生。” 韩攸宁看着红光满面的师父,就感觉他如佛祖一般,俯瞰众生,似乎看透了世间所有人的前世今生。 她忽而心念一动,“师父事先知道陈家会有此一劫,也知道我会死后重生,你一直在等这一日?” 玄智大师答,“算是吧。” 韩攸宁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盯着他问,“师父没有事先提醒徒儿防备劫难,只是给徒儿玉佩和经书,是想以陈家满门为代价,换得天下太平?” 玄智大师叹道,“为师只能卜算吉凶祸福,却不知这吉凶祸福具体何时降临,降临于何处。至于为何选择了你,不是为师选你,是佛祖选了你,是因缘际会选了你。这天下唯有你可化解那无数恩怨浩劫。” 韩攸宁摇头,“不对,师父既然能算到我会重生,这其中必有你的安排。上一世你不知道陈家劫难,可这一世呢?我为何是重生在陈家灭门那夜,所有人都死了我才重生? 在师父这个浩大的局里,陈家一直被当作弃子,因为他们不死,我便不会进京,便不会向永平侯复仇,便不会与王爷相认,便坏了师父拯救天下苍生的大计,对吗?” 她咄咄看着玄智大师,“大周灭楚,陈家倾尽家财相助,却不得皇上善待。如今师父为了天下苍生,两世都不给陈家一个善终。陈家不过一介商人,为何要赔上阖家性命来为天下苍生负责?天下苍生,又有谁记得陈家?” 玄智大师叹道,“徒儿啊,你想想,这世间的第二世是从你重生那一刻开始的,在那之前,两世是合二为一的。为师又何来神通知晓陈家灭门日,左右你重生的时日?为师只是略通佛法,窥探到一些天机罢了。” 韩攸宁神色微微软化,却盯着他不说话。 不管如何,她都无法释怀,所有人都躲过了劫难,偏偏佛祖把陈家给弃了。 现在六哥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师父又要将他收走,又要与她谈天下苍生。 她没那么崇高,并不觉得陈家二百多口人的性命就比天下数十万苍生轻。 梦里,一会是六哥,一会是胡牧,他们是同一个模样,同样的可亲可爱。 章节目录 第432章 物归原主 玄智大师扶着她起来,缓缓道,“为师明白你心中不忿。只是陈家劫数如此,不是佛祖弃了陈家,是陈家位于漩涡中心,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劫。” 他神色凝重,看着韩攸宁,“以后你便会明白,即便永平侯不灭陈家,也会有别人灭陈家。” 韩攸宁问,“是谁?” 玄智大师说道,“陈家拥有亿万家资,朝廷缺银子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选几个肥羊宰了。再者,大周欠陈家的,可已经换不清了。皇上想起自己的债主时,不是多愉快的事吧?还有,陈家和定国公始终是姻亲,是定国公背后的财力支持,皇上又怎么放心的下?这都是为师猜测,本不该说,但你可想想其中道理。 再说南楚。大周灭南楚,对大周来说是正义之战,对南楚来说却是灭国之灾。当年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世族大家一夜之间被血洗,他们的冤屈又找谁诉说。他们在恨大周皇室之余,资助灭楚之战的陈家,会不会成为他们的发泄口?” 玄智大师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该妄议朝政,只是为了天下苍生,破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韩攸宁苦笑,“陈家哪里有选择的权利,大战在西南,与襄平府咫尺之遥,陈家是西南首富,陈家不捐银捐粮又如何自保?” 她冷静下来,也知自己因着不忿,迁怒师父了。 想陈家死的不止永平侯,永平侯只是替旁人做了他们想做的事罢了。正因为永平侯清楚地知道陈家是死局,所以他才如此肆无忌惮地下手吧。 她跪下给玄智大师磕头,“师父,徒儿方才又犯浑了。” 玄智大师暗暗松了一口气,孽徒又一次差点欺师灭祖,他叹道,“无妨,好歹这次没偷偷剪光为师的胡子。” “那是徒儿年幼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韩攸宁神色沉静下来,“徒儿自小就听师父讲天下苍生,大是大非面前定不会犯浑。师父您说吧,要徒儿为天下苍生做什么,如何能换得六哥一命?” 玄智大师颔首,“你是极懂事的,心有大义,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 他先拍了一通徒弟马屁,方道,“你无需刻意去做,遇到时你就明白自己该做的是什么了。” 韩攸宁没听懂,“师父不说,徒儿怎么知道?” 玄智大师又开始故弄玄虚,“你只想着,面临选择时,想的是天下苍生就够了。” 韩攸宁道,“好。徒儿愿意。师父说一说,如何留住六哥?” 玄智大师道,“莫急,既然是交换,自然是要你事成之后。” 他看向陈衡桢,“再给你两炷香的功夫,可够?” 陈衡桢拱手,“够了。多谢大师。” 韩攸宁还欲跟玄智大师讨价还价,就被陈衡桢拉走,他们去了会客厅旁边的一个小厅。 现在会客厅外面有玄智大师的徒弟守着,连叶常他们都靠近不得,是最好的说话之所了。 韩攸宁眼圈一红,泪珠便在眼眶里打转,“六哥……” 陈衡桢拿帕子帮她擦泪,笑道,“哭什么,这不必预想的要好么,我还有机会活过来。” “可万一我没做好,没有让佛祖满意呢?那你岂不是回不来了?” 陈衡桢笑着拉她坐下,“说到这件事,我还是要叮嘱你几句。面临选择时,你要先想的是自己,再想天下苍生,万不可委屈了自己,可记住了?” 马上就要和六哥分别,韩攸宁哪里舍得反驳他说的话,她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六哥,乖巧应下,“嗯,我记下了。” 陈衡桢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她根本没听到心里去。 他正色道,“天下对陈家不公,你为自己活也没什么错。若是你自己受苦受委屈换得我一命,我宁愿没活过来。我即便活过来了,也不会去认你。” 韩攸宁委屈地看着他,她宁愿六哥不认她,只要六哥能活过来就好。六哥为她搭上性命,她受些委屈换回六哥一命,有什么不可以。 她道,“我知道了,我定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定会想个两全的法子。六哥,你活过来后,会不会忘了我?” 陈衡桢捏捏她的脸颊,“我怎会忘了你,臭丫头。” 韩攸宁叮嘱道,“那你到时一定要去寻我,要不然,要不然……” 她说不出一点威胁他的重话,她怎么舍得…… 陈衡桢看她这样子,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挂不住,他猛地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眼泪潸然而下。 韩攸宁坐在那里,看着他孱弱的背影,默默流泪。 缓了好一会,陈衡桢抹了一把脸,回头走了回来,“方才有个人影,我还以为外面有人偷听呢!” 韩攸宁附和,“说不定是叶常,他总是贼头贼脑的。” “恩,有可能。” 陈衡桢背着手在韩攸宁前面来回晃悠,不时瞄她一眼,到最后他站定了,清了清嗓子,“那个,我看你也挺可怜的,就抱抱你吧。” 说着,张开了手臂。 韩攸宁扁扁嘴,“分明是你想抱抱我了。” 她站起身,倚在他颇瘦弱的怀里,眼泪湿了他的衣襟。 刚寻回六哥几日,又要失去他了。 他们没有让玄智大师久等,出去随和他一起去桢园。 忠国公和忠国公夫人早就等不及了,在院门候着,见到玄智大师恭敬上前施礼。 玄智大师在人前总是端着,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缓声道,“世子脑中血块淤积,阻了心窍,贫僧为他施针几日试试。” 忠国公夫妇大喜所望,“您是说,世子可治?” 玄智大师缓缓点头,“可治。” 忠国公夫人喜极而泣,叠声谢着,请他进桢园。 玄智大师对陈衡桢道,“兔子洞里有块玉佩,是贫僧给徒儿的生辰礼,你去取出来。” 陈衡桢应下,走到兔子洞边,小心翼翼地拿开挡在洞口的树枝,对着洞口道,“我来拿玉佩,物归原主。” 他跪地,手臂探进去,再起身时,手里便多了一块翠绿的玉佩。 他拿去用井水冲洗干净,走到韩攸宁身边,将玉佩放到她手中,“你拿好了。” 章节目录 第433章 换魂 韩攸宁将玉佩紧紧握在手心,这是一只小兔子,小小的,光泽可爱。 它却能护住了六哥。 进屋后,玄智大师让陈衡桢解发散开,上床躺下。 陈衡桢躺好了,脸庞微微转向韩攸宁,微笑看着她。 再会了,攸宁。 玄智大师的大弟子祖真打开药箱,拿出来一副金针双手呈给玄智大师。 玄智大师将针在火上炙烤,凝神施针。 第一根金针扎进去,陈衡桢不舍地看了韩攸宁最后一眼,眼皮沉沉合上,似乎陷入了沉睡。 眼角一滴泪轻轻滑落。 那是属于六哥的,最后的一丝情绪。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一丝动静,生怕惊扰了玄智大师医治。 韩攸宁眼眶含泪,旁人都当是医治,只有她和六哥知道,玄智大师现在做的,是驱鬼换魂。 驱走六哥,引回胡牧。 此时是正午时分,阳气最盛之时。刺眼的阳光只映进屋内一小节,却是逼走六哥的一大利器。 随着阳光开始偏移,玄智大师将金针挨个缓缓拔出,放到托盘中。 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目光澄澈清亮,他怔怔看着周围的人,最后,目光落在韩攸宁身上。 他轻声道,“七舅母,抱歉。” 韩攸宁眼泪唰地落了下来,六哥走了! 她握着玉佩,快步出了房间,走到兔子洞边,跪地探手就将玉佩往兔子洞里放。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小师妹,不必放了。” 韩攸宁抬头,是大师兄祖真,已经五十多岁年纪,目光炯炯。 韩攸宁哭着道,“大师兄,他说洞里能舒服一些。” 祖真轻轻摇头,合上她的手,将玉兔包在她手心里,“以后他不会再惧怕阳光,你收好它便是。” 韩攸宁问,“真的吗?” 祖真点头,“真的。” 他从怀中拿出来一个小巧玲珑的木匣子,“这是师兄用槐木做的,不佩戴时将玉佩放在这里面,比兔子洞舒服。” 大师兄得师父真传,佛法造诣是极深的,将来也会继承师傅衣钵。他的名声虽不显,不过之前在京城时听清德大师说,祖真造诣在他之上。 祖真说真的,定然是真的。他做的匣子,六哥定然喜欢。 韩攸宁擦干眼泪,接过小匣子放在掌心,匣子虽小,设计却精巧绝伦。 她小心翼翼将玉兔放进去,合上盖子,扣上搭扣。那小匣子就像它的家,不透光不漏雨,六哥再也不需要树枝来给他安全感。 韩攸宁起身施礼,“大师兄,多谢你。” 祖真笑道,“你别再哭就好,自你会走路起,我这还是头一回见你哭。” 韩攸宁很不好意思,“大师兄回寺里后可不能告诉其他师兄,更不能告诉那些师侄侄孙。” 她年纪虽小,可在寺里辈分极高,在小辈们面前是很注意个人形象的。 祖真笑道,“好,不说。” 那边忠国公送玄智大师出来,神色间除了恭敬还有感激、喜悦。 玄智大师对走过来的小徒弟道,“为师这就回寺里了,胡施主明日想必也有力气爬山,你们便去寺里施针。” 韩攸宁握着小匣子,低低应声。 玄智大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匣子,赞许道,“你大师兄最是心疼你,这匣子耗费了他数年心血,本是有它用的。” 韩攸宁感激地看向祖真,“大师兄……” 祖真笑笑,“无妨,我再做一个就是。” 玄智大师临走时,不忘让大徒弟把那食盒提上,又叮嘱小徒弟明日去寺里时,可以适当带点点心,路上饿了自己吃也好。 送走师父,韩攸宁挂念胡牧,又回到桢园。 忠国公夫人正守着儿子问话,脸上尽是喜悦。 见韩攸宁进来,她高兴地握着她的手,“王妃,玄智大师果真是医术出神入化,不过施了一次针,牧儿看着就比之前清明了。方才我念了一首诗,不过三遍他便能背下来了!” 韩攸宁看向胡牧。 施针哪能有那么快的效果。胡牧这次换魂相当于重生,被封了的心窍在魂魄归位时便通开了。 一切的变化皆是因她而起,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早给安排好的。 胡牧下床施礼,眼中尽是歉疚和担忧。 “七舅母,我明日再和玄智大师说,让他……” “世子!” 韩攸宁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什么也不必说,你没对不起谁,也不欠谁的。” 胡牧抿唇,“是。” 他现在神志清明,也明白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便母亲不会忌惮于他,可也会因此暴露王妃的六哥,说不得会为王妃招来祸端。 忠国公夫人不明白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这些日子俩人神神秘秘的,倒像是两个背着大人偷偷做坏事的小孩子。 她笑着对韩攸宁道,“妾身见玄智大师喜欢吃点心,明日您不必早起,妾身来做就好。” 韩攸宁点头,“好,辛苦夫人。” 忠国公夫人笑着送她出门,“怎么会辛苦,如今世子转好,妾身觉得天都比以往要亮堂些,以后的日子也有盼头了。” 是啊,胡牧好了,她也见到六哥了,此行已经完满才是。 她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韩攸宁握着小匣子,回到攸园。 苏柏见她回来,本想问几句他那不靠谱的师父,但见她神色不好,便关切问,“世子没治好?你也别担心,反正他已经傻了十几年了,且我看着,他每日高兴着呢……” “你才傻呢!” 韩攸宁瞪了他一眼,回房砰地关上门。 好心安慰人的苏柏摸着鼻子,他说错什么了吗? 当着丫鬟的面,对我这么不恭敬,就不怕露馅了? 铃儿赞叹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她家王妃在王爷面前越来越霸气了啊。 韩攸宁在里面喊,“叶常,推着王爷出去晒太阳!” “好嘞!” 院子里的叶常笑嘻嘻进屋,推着苏柏就往外走,“王爷,晒太阳喽!晒太阳腿好得快!” 苏柏沉着脸,大夏天的中午晒太阳,是看他太白了吗! 韩攸宁将小匣子拿出来摆在梳妆台上,打开盖子,对着里面的玉兔轻声喊,“六哥,六哥,你在吗?” 章节目录 第434章 泓泰寺 翠绿的玉佩静静躺在里面,泛着莹润的光泽,没有任何变化。 韩攸宁戳了戳它,“睡着了?” 还是没反应。 韩攸宁趴在梳妆台上盯着它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它有什么变化。 她蹙眉,光顾哭了,忘记仔细问问师父了。 第二日早上,韩攸宁早早地醒了,本不想给师父做点心了,小徒弟记仇着呢。 但是……现在还没到过河拆桥的时候。 想明白这一点,韩攸宁去小厨房做了两匣子糯米桂花糕,两匣子绿豆糕。 忠国公夫人做了好几样点心,看着样子,分明是昨晚根本就没睡。 因着施针还要好几日,这样才显得真实,而泓泰寺去一趟路上就要大半日功夫,他们便做的是在陈家别院住下的打算。陈家别院就在沧源山脚下,每日去施针不过是爬山的功夫。 他们离开陈府时,便将所有行装都带上了,苏柏因着腿不方便,没有上山,直接去别院住下。 韩攸宁和忠国公一家则带着侍卫上山。 陈衡桢这段时日天天与韩攸宁到处闲逛,倒把胡牧的身子板给练结实了不少,虽还瘦弱,不过爬个山不成问题。 忠国公夫人却把这个功劳归功于玄智大师的医术,韩攸宁听了直摇头。 胡牧神色雀跃,他从来没爬过山,看到什么都是新鲜的。好奇的松鼠,讨要点心的猴子,清脆悦耳的鸟鸣,欢快的山泉叮咚,都让他欣喜不已,整个人鲜活明快起来。 “七舅母,你以前每年都来住一月,可真幸福。” “七舅母,你为何这么厉害,玄智大师那么厉害的高僧是你的师父。” “七舅母,你六哥也在这里住过吗?” “七舅母,抱歉我说错话了……” …… 泓泰寺在沧源山主脉的半山腰,有着数百年的历史,修建得宏伟壮观,古木幽森。 刚到寺门口,便有大师兄祖真带领一众师弟和诸多徒子徒孙候在那里迎接。 “小师妹!” “小师叔!” “小师叔祖!” 韩攸宁被一群老老少少的光头和尚围了起来,一个个笑脸灿烂,如同花儿冲着太阳笑。 他原本打算带给师父和大师兄的点心,被瓜分一空。 众人被晋王妃在寺中的威望惊呆了,这些笑容灿烂的和尚,有的眉毛都已经花白了,还有不少是做她爹的年纪,更多的是做她哥的年纪。个个身材高大魁梧,一看就是练家子。 还有一群小毛头,则是齐刷刷跪下磕头,“小师叔祖”喊得颇为顺口亲热。 叶常在京城培养起来的强大自信在此时消失殆尽,昨日他已经领教过祖真的功夫。 昨日王妃和世子在会客厅见玄智大师时,只祖真一人在外面守着。他让罗平和段毅在正门打掩护,他则从后门偷偷靠近会客厅想偷听,结果他还没靠近,祖真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居然毫无察觉。 祖真下面还有好几个师弟,他们的功夫即便略逊一些恐怕也不简单。而这些人,都是女主子的师兄!将女主子宠上天的师兄! 王爷啊,你以后千万不要惹了王妃呐,就算定国公不能奈你如何,可就这群秃……和尚,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韩攸宁被簇拥着去了玄智大师的禅房。 玄智大师在得知自己的点心被瓜分后,内心在滴血,却还要在外人面前保持得道高僧的形象,他淡声道,“都出去练功两个时辰。” 禅房外的和尚一片哀嚎。 祖真用目光真诚地告诉师傅,我没吃。 玄智大师收到,补充了一句,“祖真留下给为师打下手。” 胡牧被扎针后便在榻上昏睡过去,禅房内就只有他们师徒三人。 韩攸宁拿出来小匣子打开,问道,“师父,我六哥当真在玉佩封着?” 玄智大师笑道,“自然。” “那我怎么才能跟他说话?就像六哥能和世子的魂魄对话那样。” 玄智大师笑,“他们俩那时可以说都是游魂,且世子的魂魄并未被吸纳入玉佩,所以可以对话。你想和他对话,怕是不能。” 韩攸宁很失望,坐在师父身边揪着他胡子玩,“可是我想六哥怎么办。” 玄智大师任小徒弟揪着,安慰道,“你虽听不到他说话,不过他听得到你说话,还能看得到你。” 韩攸宁面露喜色,“这么说,六哥在里面也不孤单了?” 玄智大师笑着点头,“玉佩就是他,玉佩的视野就是他的视野。” 韩攸宁忽而面色一紧,仔细回想,昨晚有没有当着玉佩的面宽衣解带。 似乎没有,睡觉时,把匣子塞到枕头下面了。 这么说来,这玉佩还不能随随便便佩戴,万一去净房什么的时候忘记摘,简直不可想象。估计六哥得骂死她。 玄智大师指着匣子,“这匣子合上,可帮他阻绝外界,让他处于憩息状态,可养他灵气。” 韩攸宁若有所思,拿起匣子正正反反端详。 片刻之后,她将玉佩拿出来,匣子交给祖真,甜兮兮地道,“大师兄,帮我在匣子上加个小铜环,一定要结实,以后这小匣子和玉佩就作我的禁步。” 祖真和玄智大师相视一眼,匣子做禁步,她还能走得动道? 不过他们俩很默契地谁也没提出这个质疑,这个小丫头不会听的。 韩攸宁笑眯眯问祖真,“大师兄多久能做好?” 祖真沉吟片刻,“明日给你。” “多谢大师兄!” 韩攸宁了却一桩心事,开始在禅房里东翻翻西找找。 她在一排排字画缸里挑挑拣拣,一边道,“师父你这些字画都快没地儿放了,怎么还对外说自己封笔了呢?” 玄智大师捋着胡须,“你师父是得道高僧,又不是卖字画的。再说了,我这么多字画流出去,那就显得不贵重了。” 韩攸宁直摇头,得道高僧就是这么算计来的啊。 她挑了几幅出来,又让小和尚去寻来一个大匣子,一股脑塞了进去。 “我好容易来一趟,总不好空着手走。” 韩攸宁一副为你着想的语气,指着那些字画缸道,“你看,徒儿帮你腾出来这么大的地儿,你就不必再费银子买字画缸了!” 玄智大师颇真诚地道谢,方哄了小徒弟满意,他末了又叮嘱道,“莫再一两银子一幅画地卖了。” 韩攸宁爽快应下,“好!” 章节目录 第435章 选择的重要性 施针结束时天色已经不早,大家没有久留,匆匆下山。 因着在郊外,陈家别院修建得格外宽大气派,依山傍水,敛尽天地灵气。 韩攸宁一下马车,便见十几个仆人跪倒地上请安,个个激动万分。 他们一直在陈家别院做些日常打理的活计,陈家被灭门,他们很是惶恐了一阵子,有大半下人悄悄收拾东西离开了。 剩下这些,是听说大小姐还活着,便留在这里不肯走,要等着小姐回来。 韩攸宁最熟悉的就是陈妈妈,在府里呆了大半辈子,每回她来这里小住都能吃到她腌渍的杏脯,酸甜可口。 安顿好忠国公一家,陈妈妈便跟在韩攸宁身边絮絮叨叨,“大表少爷上个月来安葬大少爷,在这里小住了一日,大表少爷说您在京城过得很好,老奴甭提多高兴了。今日见着王爷,又见着小姐,您果真是过得极好……” 她抹干眼泪,“王爷已经住进梧桐苑,小姐您先去歇息,晚膳马上就好。” 韩攸宁脚步一顿,“梧桐苑?” 赵承渊便是在梧桐苑出生,出生时天降祥瑞,陈家别院上空遍布七彩祥云,久久不散。 外祖母一直说那不是个吉祥地,祥瑞没有应验,便是灾祸。这话一点都没错,赵承渊若不是有些本事,恐怕不知死多少回了。 陈妈妈解释道,“老奴原本准备的是您之前常住的院子,不过王爷去梧桐苑转了一圈,说那里更宽敞,便要住那里。” 韩攸宁没有表露什么神色,不过心底却很是不满。 梧桐苑空了二十余年,却打理得极好,廊柱都新上过漆,花园里花团锦簇,富贵中透着雅致。 韩攸宁绕过花园,便见苏柏坐在廊下欣赏一盆茶花,见她过来,他亮出赵承渊式的和煦微笑。 “上山可顺利?” 韩攸宁微笑,“挺好,我有些累了,王爷进屋说话。” 苏柏挑眉,怎么觉着来者不善? 他由着叶常推进屋,一边感慨,“陈家不愧是首富之家,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就那一盆茶花,恐怕全大周都没有一掌之数。” 韩攸宁吩咐铃儿她们都出去,脸色便沉了下来。 “你为何擅作主张,住到梧桐苑来?” 苏柏笑道,“这里最尊贵,你是陈家主人,我是王爷,住在这里可有什么不妥?” 韩攸宁压着怒气,“王爷是在这里出生你不会不知道,天降祥瑞,皇上一直忌惮着这件事,你这般大张旗鼓住进来是向皇上示威吗?你是嫌王爷的麻烦不够多吗?” 苏柏拿起一颗杏脯吃着,“此言差矣。本王生在这里,不住进来缅怀母后,那才是不寻常。” “强词夺理!”韩攸宁将杏脯端走,“若要缅怀,过来转转也就罢了,哪能住下来?换做王爷,定然不会做这种留人口实的事!” 苏柏郁郁,天天被这么拿着跟赵承渊比,天天被贬的一无是处,他快要抑郁了。 在皇宫里老皇上那般逼他,他也没觉得压力这么大呀! 他道,“你还是不够了解你家夫君呐。他虽不做留人口实之事,但他也不会刻意回避,他还要端着他的高贵架子呐。” 韩攸宁冷哼一声,“王爷才不是端架子,他那是无所畏惧才对。” 她脸色好看了一些,将杏脯放回他手边,“少吃点,你最近可又胖了!” 苏柏指着自己的残腿,愤懑道,“俩月没动弹了,不胖才怪!” 他现在明明可以下地走路了,却只能继续每天装残疾,偶尔下地瘸两步。他真怕再这么装下去,以后真成瘸子了! 韩攸宁憋住笑,指着桌上的大匣子道,“哝,我师父的字画,挑吧。” 苏柏脸上乍然迸发光彩,继而想到了什么,他抬起来的屁股又落了回去,不屑一顾道,“噢,我如今也没那般稀罕玄智大师的字画了,见到真人后,觉着也就那么回事……能和我师父做朋友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韩攸宁悠悠道,“你说得对,也没什么好稀罕的。那我就收起来了。” 说着,便作势要拿匣子。 “但是……” 一只手压在匣子上,苏柏漫不经心道,“这画是你答应我作交换的,不要白不要,我便拿来换银子吧!” 韩攸宁笑吟吟道,“好。” 她刚松开手,苏柏便将大匣子打开了。 他整个人呆愣在那里,指着里面堆积如“山”的一卷卷字画问,“这些都是玄智大师的字画?” 韩攸宁点头,“对呀。” 苏柏不淡定了,从轮椅上站起来,眼中泛着绿光,贪婪地盯着那些字画。 他搓了搓手,颤巍巍地取了一幅出来展开,崇拜惊叹之情忘了隐藏,都快从眼中溢出来了。 “不愧是玄智大师啊……”他语气一顿,“也就那么回事。” 又拿出来一幅,苏柏强行压制的崇拜又冒出来了,“当真是精妙绝伦……嗯,太过匠气。” “惊天地泣鬼神啊……嘁,哗众取宠。” …… 在将所有的字画看完之后,苏柏目光呆滞,神思恍惚地站在那里。 韩攸宁悠然吃着杏脯,欣赏着神志错乱的苏柏。 许久之后,苏柏神志归窍,看向韩攸宁问,“你师父还收徒弟不?” 韩攸宁莞尔一笑,“我是关门弟子。” 苏柏惋惜道,“悔不当初啊,当初我若是没去无敌观,去了泓泰寺该多好。” 当初年幼无知的他,在听到无敌观无敌道长这响亮的名号时,毫不犹豫地拜了师。后来懂事些了要反悔,却为时晚矣。 这就是选择的重要性。看韩攸宁,歪打正着选了这么个真正无敌的师父,每日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必自己操心。 最重要的是,价值连城的字画随便拿! 韩攸宁道,“赶紧挑一幅,我要收起来了。王爷也喜欢师父的字画,回头见了指定高兴。” 苏柏纠结地看着那些字画,哪一幅都喜欢怎么办? 他又一次喟叹选择的重要性,没有选到好师父,能选到一个好媳妇也行呐。看赵承渊,什么都不必做,一大箱子字画就到手了! 他谄笑,“我能不能多选两幅?” “不能。” “我给银子。” “不要。” 苏柏一咬牙,“三粒药丸。” 韩攸宁展颜一笑,“只能再选一幅。” “成交!”苏柏眼泪汪汪地拿出来瓷瓶,塞到韩攸宁手里,“最后三粒了!” 他为了字画,当真是命都不要了! 若谁这个时候来暗杀赵承渊,他岂不是一死一个准? 章节目录 第436章 都是佳话 晚膳很丰盛,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黄花梨木的八仙桌,琳琅满目摆得满满的,碗碟皆用的是上品羊脂玉或名贵古朴的汝瓷。每道菜看着简单而朴实无华,实则都是厨娘下了大功夫的。 就说最寻常的一罐子雉羹,就要几个厨娘忙活半日。先用竹沥水熬五色米一个时辰,过滤米,只用米汤,是为无米之粥。而所谓竹沥水,就是砍了新鲜的竹子,一截截的在小火上烘烤,流出来的汁水再过滤一下。 再选六个月大的野鸡,用山参虫草等十味药材煨煮。取鸡腿和鸡胸肉,剁成肉糜,放入无米之粥中熬煮两刻钟,撒上鲜嫩的青菜碎,雉羹便成。 这种讲究到细微处的奢靡,在陈府随处可见。她以前不觉得如何,毕竟每日都是这么过的。后来才知,陈家的奢靡,纵使是太子府也望尘莫及。 有人人垂涎之亿万家财,却无强大的靠山相护,倾覆也是早晚之事。 苏柏喝了一碗雉羹,顿觉唇齿留香,通身舒泰。 他感叹,“陈家不愧是西南首富,这一餐得花多少银子呐。你之前当真是生活在福窝里。” 韩攸宁神色淡然,她之前吃得比这个还要奢靡。如今别院没有主子,陈家又元气大伤,下人备膳便不太敢放开手脚,节俭了许多。 “这种福气不要也罢。” 苏柏想到陈家如今一个不剩,喟叹一声。 他们苏家虽家财没了,不过好歹人还在。 因着陆太后在正房住过,韩攸宁为表敬重,住的是西厢房。 用过晚膳,陈妈妈在厢房陪着韩攸宁说话。 陈妈妈先是说了会儿这一年来发生的事,见小姐神色黯淡,便不再提那些伤心事。 她笑着岔开话题,“咱这别院是福地,来的贵人特别多。不但先太后来过,晋王爷在这里出生,当今皇上和姑爷……定国公都来过。襄平府要说哪里最气派适合做行宫,非咱陈家别院莫属了。” 韩攸宁很意外,“皇上也来过?” 陈妈妈笑着应是,“皇上当初还是大皇子,先太后是皇后,大皇子和时为世子的定国公一起护送先太后来襄平府待产。皇上当时尚年轻,高大俊美,老奴看着,和现在的晋王爷很是相像呢。他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听说他上阵杀敌一点都不含糊。” 庆明帝原来和陈家也是有些渊源的。 二十多年前的并肩作战,休戚与共,没有换来他一丝手软,也不知这样狠心的人,又哪里和赵承渊相像了。 赵承渊出生那年,是大周和南楚之间的第一次大战。 韩攸宁也是偶尔听外祖父提及,那次大战让西南军元气大伤,也让陈家元气大伤,皆是三四年后方缓过劲来。祖父老定国公便是死于那场大战,陈家也是被那场大战几乎耗光了家财。 外祖父当初用了一个词,耻辱之战。她再追问,外祖父便什么都不肯说了,又悄悄叮嘱她莫要往外乱讲。 进京后父亲也不肯讲这段历史,无论她如何撒娇,父亲都是只字不提。 那段过往似乎是禁忌,又时隔久远,知道的人已经少之又少,清楚其中内情的就更少了。 韩攸宁有种直觉,父亲和赵承渊之间那很明显的敌意与这段过往有关。父亲越避讳,她这种感觉便越强烈。 她有许多疑惑,却苦于无人肯告诉她实情,又或许,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陈妈妈是别院里的老人,或许能知晓些什么。 韩攸宁问陈妈妈,“妈妈可知,先太后为何会来西南?” 当朝的皇上,皇后,极可能立为储君的皇长子,都来了西南,着实是件匪夷所思的事。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按说皇上亲征,皇长子须留在京城监国,而皇后责任更是重大,既要稳住后宫,又要关注前朝,不可让皇长子或其他有野心的人篡国。 陈妈妈笑道,“自然是为了先帝。先帝御驾亲征,打了一年战事也没结束,先太后不放心,便千里迢迢赶到军营照顾先帝。这一来,硬是待了一整年。” 照顾先帝,这个理由还是太牵强。整整一年,就不怕京中大乱吗?孰重孰轻,先帝和陆太后难道不知? 韩攸宁问,“妈妈可有见着先太后的面?她是什么样的人?” 陈妈妈脸上带着几分自豪,“当年老奴负责园子里的洒扫,遇到过逛园子的先太后,她赏给老奴的金叶子老奴到现在还留着呢。先太后当真是极和蔼可亲的人,那般高贵的人,半分架子也没有。” 陈妈妈怀念起陆太后,说起来没完没了。 虽说都是些琐碎小事,许多是从别的仆妇那里听来的,可韩攸宁从中似乎看到了一个优雅亲和的典雅女子,大度,包容。 赵承渊和父亲之间不为人知的仇怨,若是从此而起,那会是什么呢? 韩攸宁待陈妈妈缅怀完了陆太后,问道,“父亲当初与先太后关系如何?” 问完她又加了一句,“母后出自安陵候府,我看老安陵候与父亲颇不对付,还曾大打出手过。” 陈妈妈沉眉回忆了许久,道,“先太后待谁都是极好的,她年纪比定国公大上许多,是待他当晚辈的。定国公当年不过二十岁左右,大小姐曾跟着老夫人来别院给先太后请安,先太后当时还笑言定国公和大小姐般配,说要为他们赐婚。后来老定国公受重伤眼看着就不行了,先帝就当真给他们二人赐婚了。” 这么看来,陆太后和先帝待父亲当真是不错,也是极其信任。当时的情况很明了,陈家可以成为西南军的后盾,即便没有朝廷养着,陈家也一样养得起西南军二十万兵马。 他们此举,算是给不久于人世的祖父吃了一颗定心丸吧。 那么看来,父亲和赵承渊之间的过节,不是因陆太后而起。 陈妈妈又说起父亲和母亲成亲时的盛况。 虽为了给祖父冲喜,或者说是为圆他看着儿子成亲的心愿,亲事办得很仓促,可三媒六聘都没有省。 大婚当日,大皇子作傧相,皇上皇后亲自主持婚礼,母亲可谓是风光大嫁。 听起来,都是佳话。 章节目录 第437章 灭口 韩攸宁大致知道一些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情史。 当时的西南边境靠近襄平府,陈家一直对西南军多有供养,外祖父和祖父之间颇熟识。父亲与母亲见过几面,早已互生情愫。两个长辈便动了结为儿女亲家的心思,打算大战结束后就提亲。 先帝和陆太后之举也算是成人之美。 有这么一层渊源,赵承渊和父亲应该颇亲近才对。 韩攸宁心中疑惑愈深。 陈妈妈起身往外张望了一下,关上门,靠近韩攸宁耳边,压低声音道,“先太后在这里住了一个来月,她走后,常出入梧桐苑伺候的几个下人都不见了。有人说他们是被太后带走飞黄腾达了,可他们的家人也不知去向,就很奇怪。一个下人,还能拖家带口地去宫里伺候?” 韩攸宁脸色微变。 她心中忽而冒出来一个词,灭口。 若他们是跟着陆太后去了京城,怎么也该和母亲有联系,毕竟母亲也去了京城。可全妈妈——秋叶的娘,和陈家在京城的下人都熟识,却从没提过有谁曾伺候过陆太后。 这背后要遮掩的秘密,或许便与父亲和赵承渊的恩怨有关。 韩攸宁端起鲜花茶喝了一口,压下心底的不安,她平静道,“母后她手中产业颇多,他们拖家带口过去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加上母后身份特殊,用下人定然是更喜欢拖家带口的。” 陈妈妈恍然,“原来如此,皇家用人的规矩倒和咱陈家颇为相似。”她高兴地抚掌,“他们能好好地活着,怎么都好,倒是我白白为他们伤心了。说不得他们现在已经飞黄腾达了呢。” 韩攸宁微笑,“说不得呢。” 陈妈妈走后,吴嬷嬷和铃儿她们进来侍奉。 最近,吴嬷嬷每晚都会为韩攸宁泡药浴和推拿,调养内里,说是宫里的娘娘都这么做。 韩攸宁随她做,反正也挺舒服的。 韩攸宁趴在床上,吴嬷嬷帮她推拿着后背和手臂,也不出言闲聊,这都是在宫里养成的规矩。 韩攸宁问道,“当年母后在这里生产,嬷嬷可也来了?” 吴嬷嬷的手微滞,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回道,“老奴是坤宁宫的掌事宫女,太后娘娘留奴婢在京城管事,便没跟过来。” 韩攸宁问道,“那当初跟来的宫女有谁,如今可还在?他们看着王爷出生,我回头总该照拂她们一二。” 吴嬷嬷平静道,“太后娘娘心地慈善,身边的宫女用到二十虽都会放出去还其自由身,是以身边也没什么用到最后的老人。当年跟过来的那些人,隔了这么久远,怕是不好寻了。” 韩攸宁惋惜道,“如此,当真是可惜。” 吴嬷嬷没跟过来,这话应该是真的。至于跟过来的人,恐怕都已经不在了吧。没道理陈家的下人死,却留她们活口。 -- 东方未晞。 韩攸宁早早地起来,在别院里四处溜达。 在一处草木葳蕤的角落,韩攸宁看到一个沾露青竹一般的身影。 胡牧低着头,在草丛里细细逡巡。 倏而,他快步走到一个角落,蹲了下去。 韩攸宁好奇地跟过去,发现那里有个兔子洞,胡牧蹲在那里轻声问,“你在吗?” 原来他在找六哥。这个纯善的少年始终没有放下此事,总觉得自己亏欠着六哥。 “世子。”韩攸宁在他侧面几步远的地方出声提醒,免得惊吓着他。 胡牧惊慌转头,见是韩攸宁,方松了一口气,起身施礼,“七舅母。” 韩攸宁走上前,“六哥不在这里。” 胡牧面露失望,“桢园的那个兔子洞里,我也见不到他了。不知是他不在,还是他在我看不到。” 韩攸宁低头看了眼做禁步的玉兔,六哥你看,还有别人这么惦记着你呢。 她道,“善有善报,六哥自有他的造化,世子以后莫要为此事所困。你的便是你的,物归原主是理所应当的。” 胡牧看着韩攸宁,“我看你见六哥活着那么高兴,我真希望你能一直那样开怀地笑,跟小女孩一样。” 韩攸宁失笑,“好像你多大一样。再说了,论辈分,你得喊他舅父。” 胡牧羞赧地红了脸,“七舅母跟六哥在一起时笑得很天真,我后来有力气了便时常跟着你们,都看到了。六哥说,舅父显得他很老,让我喊他六哥。不过论年纪,我应是比他大一岁才对,怎么也不该喊六哥。” 韩攸宁笑,“那你还听他的?” 胡牧认真道,“六哥是好人,若不是他相救,我也活不下来。只要六哥高兴,我怎么喊他都行。” 他失落道,“只是,我再也见不到六哥了。” 这个单纯的孩子,哪怕是恢复了智力,依然保持着他的纯善。也不知道以后随着懂得的事越来越多,看多了人心险恶,还能不能保持如此。 接下来几日,韩攸宁每日都陪着胡牧去泓泰寺施针,胡牧神志清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韩攸宁带他去了山顶,她和赵承渊的结缘之地。 此时正值六月,正是每年韩攸宁来这里的时候,绿草茵茵,细碎的野花儿开遍了山野,星星点点。 山巅上俯瞰群山黛色,延绵数百里,能将人的思绪带到很悠远的地方。有回忆,有思念,有怅惘,也有希望。 “我以前来沧源山礼佛,每日最喜欢来这里,我还将草地当毯子,在这里睡觉。” 韩攸宁站在草地上,放眼四顾,寻找着幼时的回忆。也不知赵承渊现在如何了,若是他在这里,该多好。 胡牧惊叹地四处转着,感觉眼睛都顾不过来。 “可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风景。七舅母,我真想留在这里,再也不走了。” 韩攸宁回头看他,恐怕他想留在这里,除了喜欢这里的美景,还想陪六哥吧。 这傻孩子分明是不忍心把六哥一个人丢在襄平府。 韩攸宁笑道,“你是忠国公世子,身上还挑着重担,现在你已病愈,可不是躲在父母羽翼下受他们庇护的时候了。” 胡牧坐到草地上,看着远山,神色怅惘。 他走了,六哥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438章 死守慈州 两人在山巅看着太阳西坠,云蒸霞蔚,山河壮丽。 他们的前面,是万丈深渊。 胡牧说道,“舅母,小时候的事我记起来了。” 韩攸宁问,“什么事?” 胡牧看着前方的悬崖,有云雾缭绕,看不到底,“我三岁时,是长姐推我下假山。” 韩攸宁扭过头,他神色平静如水,眼中却露出一丝哀伤。 他静静道,“假山上有栏杆,栏杆外的山边开着一朵野花,那花儿是蓝色,长姐很喜欢。她让我钻过栏杆帮她摘了,算作我送她的生辰礼。她说她会拉住我的手,护着我。” “我很害怕,那座假山对我来说,和这万丈悬崖一般高大可怕。可我想送长姐生辰礼,就钻了出去。在我摘的时候,长姐没有拉我的手,而是推了我,我落下山前还看到了她脸上的笑。” 他顿了顿,“还有这次落水,也是有人推我。但那人是谁我不知道。” 韩攸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在他心目中,长姐一直是他很重要的亲人。可这个亲人,却是他的噩梦。 她轻声道,“人心险恶,世子以后会见的越来越多。以后和南漳来往,小心提防吧。” 胡牧从草地上摘了一朵小蓝花,放在手心里,“舅母放心,我不会再为她摘花了。” -- 慈州大营,乌云遮月,暗夜中一片沉寂。 太阳烘烤了大地一整日,到了夜间燥热依然难以消退,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将军营帐。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将军,面容冷峻,穿着一身沉重的甲胄,阔步撩帘进来。 他脚步一停,对身后的副将道,“退后三十步警戒!” “是!” 陆凌绕过屏风,对后面站着的人拱手道,“大哥,你来了。” 陆冰身着普通士兵服,大马金刀地坐到床榻上,看向他的二弟陆凌,“受伤了?” 陆凌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皮肉外翻,正滴着血。 城外西凉军刚刚结束攻城,他清点完兵马便到了现在的二更时分,倒没留意自己受伤了。 陆凌不在意地笑笑,“应是被流箭擦伤,一点小伤,撒上点金疮药就好。” 陆冰道,“你撒吧。” “嗐,什么都瞒不过大哥。” 陆凌拖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这几天死伤太多,金疮药不多了,还是留着给那些重伤的将士用吧。” 陆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瓷瓶扔给他,“现在天气热,若是化脓,能要了你的命。” “不至于。”陆凌笑着打开瓷瓶塞子,撒了些药粉到伤口上,“大哥就打算这么一直当小兵吗?” 陆冰沉眉,“鬼面将军不出现,我就不能露面。他襄助于西北军,我总不能暴露了他。” 私人拥有那么多兵马,若是被皇上知晓,恐怕会被猜到身份,那面临的恐怕就是被剿杀了。 既然已经传出风声鬼面将军就是他,那他就替鬼面将军打好这个掩护。 陆凌低声问,“西岭山里藏着一支兵力,替我们把那个大缺口给堵住了,会不会是鬼面将军所为?” “我今日悄悄去探查过,那些兵看着都是训练有素的,我甚至差点被他们发现。但他们是不是鬼面将军的兵马,却不太好说。鬼面将军没亮相,那就不能算是。” 陆凌脸上隐隐有忧色,“西凉军已经这般强攻,他为何还不露面。西凉至少八万多兵马,咱这里只有不到两万驻兵,再加太子派来的五千兵马,城门迟早有被攻破的时候。” 他们这两万多兵马,守着的不止是城门,还有漫长的护城墙。对他们来说,守比攻难多了。时日若是拖得久了,兵困马乏,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他沉吟片刻道,“大哥,要不我和乔将军领一支精兵偷偷绕出去,我们出动出击吧。这样耗得久了,士气定然低迷,战力怕要大减。” 陆冰摇头,“不行,现在还没到孤注一掷的地步。再等等。” “好,那就再等等。” 陆凌一向敬重大哥,大哥足够沉稳,思虑周全,也是大哥挽救了西北军的颓势。 陆冰没有离开,在二弟营帐里睡了一觉。 似乎并没有睡多久,忽而外面锣声四起,鼓声大振。 “西凉军攻城了!” “西凉军攻城了!” 兄弟二人一跃而起。 陆凌迅速冲出营帐,正遇上过来的副将,“将军,西凉军大军攻城,外面铺天盖地的全是西凉兵!看样子,怕是全部兵马都出动了!” 现在是四更天,正是士兵最疲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昨夜刚刚经历一场战斗,谁能想到西凉军时隔两个时辰,再次攻城。且是大总攻。 陆凌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传令下去,除了伤兵,所有将士各就各位!” “遵命!” 陆凌脚步顿了顿,又折回营帐,陆冰已经听到副官的禀报,正打算潜出去。 陆凌道,“大哥,你还是别上了,咱兄弟俩总得活着一个,西北军不能没有你。” 陆冰道,“我们死了,陆家还有陆凛。” 说完,他从营帐后面掀开一角,钻了出去。 出了营帐,城门那边的声音便听得清晰了许多,震天的呼喊声气势雄厚,带着火球的长箭划破夜空。 登上城墙,借着火把的光,便见外面的西凉兵密密麻麻,向城墙下涌动,聚集。 箭雨射出去,在厚重的盾甲面前威力却是微乎其微。箭弩有限,永远都射不透他们一重又一重的防护。前面的人倒下了,还有后面的人补上,西凉军似乎对死从来不知畏惧。 城门已经起火,有西北军士兵顺着城墙冒死爬下去,砍断城门上一根又一根的火箭。 已经不知多少士兵死在了城门下,又不断地有新人替换上去。 面对这种数量悬殊的强攻,除了死守,没有任何应对之策。 “死守慈州!” 陆凌拿着弓箭,冷眸紧眯,瞄准盾甲后偶尔露出的人头,精准射击。 一个又一个的西凉兵倒下。 “死守慈州!” “死守慈州!” 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地传了出去,在城墙上蔓延,将士们红着眼,手中的弓箭不停。 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大周,还有他们的亲人。 章节目录 第439章 鬼面将军来了! 西北军士兵从来不缺乏血性,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军,没有人胆怯,没有人退却。 西凉军爬上了城墙,他们就用石头砸,用油泼,用刀剑砍,用身体堵。 大战从四更天一直打到天亮,又到了太阳偏西。 残阳如血,映红了天空,也染红了大地。 西凉军一轮又一轮地攻上来,似乎无穷无尽,没有休止的时候。 城墙脚下堆满了士兵的尸首,有西凉军的,也有西北军的。城墙上也摞满了尸首,他们用尸首作砸云梯的石头,作挡箭的盾牌,也不顾上那尸首是他们的敌人还是他们的战友。 守城士兵皆是筋疲力尽,一日水米未进,又是连番作战,每个人的体能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皆是凭着一股狠劲死撑。 没有灵魂,不知疼痛,不畏生死。 陆凌已经杀红了眼,身上浸着血,肩甲处堵着一截断箭,手中的弓箭却没有片刻停歇。 他看着望不到尽头的西凉军,忽然意识到,似乎西凉军不是八万,他们应该又增兵了。 陆凌的副将用身体挡在他前面,喊道,“将军,您还是回营歇一歇,有末将在就好!” 陆凌看了眼围上来的一小队士兵,他们这是在做最后的打算,想要保他这个将军的命了。 他看向离他不远的大哥,大哥脸上涂得黑漆漆的来遮掩容貌,可此时谁还顾得上看身边有什么人呢。大哥似乎也受了伤,右手的动作明显不流畅,脸上却始终沉稳坚毅。 大哥说的对,他们陆家还有三弟,上一辈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养一个毫无上进心的老三,便能留住陆家的血脉。皇上总不能连一个废物都不放过吧。 陆凌回过头,推开副将,“让开!” 他继续搭箭射箭,选择那些看似是头目和将领的人射击。 副将搓了一把脸,对着那些士兵喊,“你们守在将军身边,确保将军万无一失!” 士兵们齐声喊,“遵命!” 那边的陆冰听到动静,看向二弟。 他心中有那么一瞬的不值得,为十万西北军不值得,为陆家不值得。 二弟今年方二十岁,正值大好年华,若是生活在京中必然让那些豪门子弟黯然失色,也必然引得多住闺中女子芳心暗许。或许他的性命要葬送在今日了。 鬼面将军,你要何时才能出现呢? 我已经撑不住了。 陆冰忽而眸子紧缩,死死盯着远处黑压压的兵马,沸腾的黄沙遮掩了他们的面目,只有黑色的战衣若隐若现。 而原本往前逼压的的西凉军,似乎在列阵围堵,在溃散。 陆冰眼中乍然闪现光亮—— 鬼面将军! 只有他能有如此势如破竹的气势,在强大的西凉军面前依然处于碾压式的居高临下! 鬼面将军居然绕到了西凉,从他们后方包抄! 这么多兵马,他是如何躲过西凉军的耳目的? 陆冰精神大振,快步走到陆凌身边,指着远处,“你看那里!” 陆凌眯眼远望,大喜道,“鬼面将军!” 陆冰轻轻颔首。 陆凌振臂高呼,“鬼面将军来了,我们和鬼面将军一起,将西凉军给包饺子!” “鬼面将军来了!” “鬼面将军来了!” …… 西北军将士们士气大振,浑身瞬间充满了力量,与又一波冲上来的西凉军搏杀。 后方包抄的兵马越来越近,陆冰在城墙上已经能看到黑骑威势森森的身影。 为首的黑衣将领鬼面獠牙,俯身在黑马上疾驰,身形凌厉如利刃出鞘,手中的剑寒光闪闪,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无一人生还。 他周身是腾腾杀气,犹若喋血阎罗,令西凉军心生恐惧。 而越来越多前面的西凉军也发觉了问题,“鬼面将军!” 许多士兵顿时慌乱起来,他们只是听过传言,不成想竟然真有其人! 西凉军士气大受打击,进攻便没了章法。许多战阵开始转头往回跑,企图突破后方的包抄。 为首的将领高呼,“撤退!撤退!列阵突围!” 可惜为时已晚。 慈州虽地势平阔,可关门的选址必然是相对狭窄之处,后方被堵,想突围出去便没那么容易了。尤其是对方兵马人数似乎比守军多出不少,战力又极其强大。 眼看着攻城停止,西北军大队人马撤下城墙,城门打开,策马扬刀冲了出来。 西凉军腹背受敌,一场惨烈的剿杀在夕阳下展开,天地为之变色。 夜幕四合,遮掩着尸山血海。 西凉军溃散,西北军还欲追击,陆凌却传令鸣金收兵。 副将心有不甘,“将军,眼看着就能全歼他们了!” 陆凌看着那远去的黑骑,眼中尽是崇敬,若是能见鬼面将军一面,与他把酒言欢,该多好。 只是如今是替他掩饰身份的时候,若是他们追击过去,两军必然碰面,西北军那么多将士,必然会发现端倪。 他道,“有鬼面将军在,你还担心什么?” 副将咧嘴笑,挠着头道,“卑职就是想近处一睹鬼面将军的风采。” 陆凌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回走,“收兵!” 副将跟在他身后,“将军,鬼面将军是不是世子爷?” 陆凌笑笑,“保密。” 副将似乎抓住了他言语的漏洞,惊喜道,“那就是了!” 对啊,放眼整个大西北,除了世子爷还有谁能有这番能耐? 次日早上,修整一夜的西北军打扫战场,西北军折损六千多人,而西凉军留在城门外的尸首却有四万多。 西北军折损的六千兵马,绝大多数是在鬼面将军到来之前折损的。 陆凌站在城墙上极目远望,西凉军的营地已经空空如也,他们的残部似乎远远地撤退了。 他转过身,便见大哥走下城墙,驱马离开。 大哥的使命完成了,该回边城了吧。 有此一战,西凉军短期内轻易不敢再进犯慈州。因为慈州有鬼面将军。 数百里外的边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不亚于慈州的大战。 十几万兵马强势攻城,因着陆冰不在边城,主将是太子赵宸。 大战持续了一整日,就在西北军力竭之时,远处的西凉军大营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映红了整座边城的夜空。 章节目录 第440章 殿下不是那种人 军营起火,大多意味着粮草被烧。 西凉在边境没有城镇和居民,无法就地征粮,粮草无以为继,便犹如无根之水,不得长久。 正在攻城的西凉军意识到这一点,军心便有不稳,攻势便缓了下来。 城墙上,一身狼狈的安陵候快步走到赵宸身边,“太子殿下,您派人烧西凉粮草了?” 赵宸盯着远处冲天的火光,还有急速移动的火龙,缓缓吐出几个字,“鬼面将军。” 他在两个时辰前刚得的消息,鬼面将军在慈州大败西凉军。用的兵法便是瓮中捉鳖。不过一日,他们竟然又赶到了边城,故技重施,背后偷袭西凉军,攻其不备。 他们居然能一路在西凉境内潜行,其战力着实让人望而生畏。 却不知他们来的兵马有多少,是部分兵马,还是全部兵马?若他们都来了边城,那么慈州那边的西凉军再卷土重来怎么办? 安陵候惊奇道,“殿下也信这个传闻?下官倒觉得,或许是世子和乔将军带着那五千精兵回来了。如今西凉后方空虚,世子派几个高手潜进兵营点粮仓,也不是难事。” 赵宸并不想说,他派去兵营的侍卫一个都没回来,西凉并不缺乏武艺高强的勇士。 他指着那连成片的火把道,“你觉得五千兵马有这么多吗?” 何况那五千,如今能剩三四千就不错了。 安陵候这才发现,火光之下,居然突然冲出来一支浩浩荡荡的兵马,犹如天降。 他喃喃自语,“难道当真有鬼面将军?” 他可一直将这传闻当笑话听呀。 他儿子陆冰是鬼面将军?要不然怎么这么巧,陆冰去慈州,鬼面将军出现在慈州。如今陆冰差不多该回来了,鬼面将军又出现在边城。 安陵候停了停腰杆,自豪感油然而生,歹竹出好笋呐。 赵宸挥剑,帮安陵候格挡开一支正冲胸口的利箭,“大战尚未结束,安陵候高兴得有点早。” 安陵候忙矮了矮身子,隐蔽起来,一边道,“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不过刚才那一箭,臣就算看到了也躲不过……” 他不过是个文臣呐,力气还没有媳妇大。不过是两位兄长都战死了,他被赶鸭子上架,这么多年来勉强学了三招两式,让自己这个大将军当得没那么难看。 赵宸没有再搭理他,高声下军令,开城门迎敌。 西凉军被两面夹击,阵脚有短暂的凌乱。西凉军将领当机立断,鸣金收兵。 他们边打边退,而对方似乎也不恋战,在他们退回营地之后,便腾腾而去。 不过他们去的方向不是边城,而是西凉的另一方。 赵宸大致猜到,鬼面将军的兵马刚刚历经一场大战,又连夜奔袭,已经是筋疲力尽,没有余力与十几万西凉军正面交锋。此番能吓退西凉军,已经是庆幸。 他出城的目的,便是想与鬼面将军正面相遇,只要见着面,哪怕他带着面具,自己也能大致有个判断。奈何他们与鬼面将军之间隔着西凉军,最终是无缘相见。 确切说,鬼面将军是刻意回避,不欲露出真身。 安陵候欣慰地看着鬼面将军消失的方向,他儿子聪明呐,故作玄虚,让西凉军摸不清他底细,便会心生畏惧和忌惮。 大军返回营地,绝地逢生的将士们兴高采烈,一片欢腾。 安陵候端着两碟子小菜一壶酒到赵宸的营帐,赵宸身上战衣未卸,血衣未干,正伏案疾书,脸上是阴沉之色。 安陵候已经习惯了太子的勤勉,他们大周之幸啊! 他笑呵呵地在赵宸对面坐下,将小菜和酒摆到二人之间的几案上。 “太子殿下,咱们喝酒庆祝一下!” 赵宸手中的笔未停,淡声道,“你若沾污了一点这份奏章,孤就治你一个蔑视皇上的罪名。” 安陵候讪讪地将小菜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奏章该写,倒也不是多急的事,横竖皇上都不会应下给我们增兵。即便应下……” 他脸上的喜色黯淡下来,“恐怕咱也不见得能活着等到了。” 虽说儿子是鬼面将军,可这种唬人的招呼用一次两次还行,还能一直用下去?西北军统共有多少兵马西凉人没数他还没数?总有露馅的时候。 赵宸笔停了下来,薄唇紧抿。 这一战不能说是胜,只能说是死里逃生。 西凉军做的是全面出击,一举击溃西北防线的打算,让他们无法相互驰援。这次有鬼面将军相助,可下次却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前世这一战之后西北已经沦陷,这一世事情有所不同,也不知西凉的应对又会有什么变化。 前世安陵候父子三人并未战死,是被他监斩,这一世大致也不会死那么快吧? 赵宸蘸了蘸墨,又继续写,一心二用道,“西凉军的粮草被烧,他们现在已经在后撤军营,等待粮草补给,十天半月内应是无法再组织进攻。这封奏折三日后可到父皇手中,再有三日梁川大营便可收到调兵圣旨,再有七八日足够援兵从梁川赶到边城了。” 安陵候斟上一杯酒,喝了一口,叹了一声,“殿下还是走吧,你不该在这里赔上性命,你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赵宸没说话。 他将奏折写完密封起来,交给卫霄,“三日内必须到京城。” 卫霄应下,拿着奏折出去安排。 赵宸拿起酒壶斟酒,与安陵候碰杯,问他,“你就不怕孤当上皇上后,第一个拿安陵候开刀?” 安陵候呵呵笑,“怎么可能?殿下不是那种人。” 赵宸慢慢啜着酒,淡声道,“不好说。” 安陵候只当他是开玩笑,能开这种玩笑的人,可见是彼此无比信任了! 他对太子愈发亲近了,他身子前倾,低声道,“臣明白皇上对西北军忌惮,以为西北军是晋王的后盾,会助他谋反。可皇上不知道的是,晋王待安陵候府着实说不上多亲近,我虽说是他表哥,也是一把年纪的人,见着他还是害怕。” 他笑道,“让我助他谋反,我可不乐意。” 当然,他说了也不算就是了。 章节目录 第441章 虚则实之 安陵候的忠心,赵宸是信的。可陆冰,他不信。 他想起安陵候在被斩首前说的一句话,“安陵候府对朝廷之忠心,天地可鉴。太子殿下,你想灭侯府的门,好歹寻个令人信服的由头!” 安陵候至死,都不信他的儿子会叛国。 而陆冰当时冰冷地盯着他,冷笑道,“杀安陵候府示好西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即便杀光安陵候府的人,也阻止不了西凉踏足中原的脚步,你该失去的,终究还会失去。太子殿下,你可曾后悔过?皇上可曾后悔过?” 赵宸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安陵候暗暗叹息,太子始终郁郁寡欢——虽说旁人都说太子阴沉,不过他觉得不是,太子是在忧国忧民,是在为他们安陵候府和西北军抱不平,是为自己有那样一个父皇而心怀愧疚。 他帮太子斟酒,在一旁陪着喝,就跟陪着知己一般。 太子喝了两坛酒,他喝了半坛酒,喝到醉眼朦胧时,他抱着酒坛子看着太子,郑重道,“太子殿下,臣懂你。” 话说完,人便趴在了几案上,昏睡过去。 赵宸淡声道,“送他回去。” 卫霄喊进来两个侍卫,抬着酔得不省人事的安陵候出了营帐。 风尘仆仆的陆冰看了父亲一眼,掀开帘子走进营帐,拱手行礼,“太子殿下,臣回来了。” 赵宸抓起酒坛倒酒,“世子辛苦,坐下喝酒吧。” 陆冰在他对面坐下,重拿了一只酒杯倒上酒,举杯道,“今日一战,幸亏殿下指挥有方,边城方没有破城。殿下领军之才,臣佩服至极,臣敬殿下。” 赵宸手里握着杯子,并没有与他碰杯。 他目光中满是探究,盯着陆冰,“你和鬼面将军之间是什么关系?” 陆冰将酒一饮而尽,神色不动,“殿下说笑了,臣和鬼面将军怎么能扯上关系。” 赵宸淡淡道,“传闻说鬼面将军是安陵候世子,心思诡谲,杀人如麻,犹若索命阎罗。孤看着,西北之地,也唯有世子有这份本事了。” 他说着话,目光始终不离陆冰,企图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可惜,陆冰比他爹沉稳多了,神色,肢体动作,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目光,也没有任何变化。 陆冰微笑,“臣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赵宸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世子越是不认,大家越确信传言非虚。对吗?” 陆冰微笑不语。 赵宸忽而起身,抬手向陆冰攻去。 陆冰握着酒杯瞬间后退两步,避开太子的手,而手中的酒杯滴酒未洒。 赵宸纵身一跃又攻了上来,招式凌厉,直取命门。 陆冰随手放下酒杯,抬手格挡,与太子对打起来。 卫霄加入进来,赵宸呵斥,“退下!” 赵宸甫一与陆冰交手,便知他的功夫在自己之上。若非自己有前世记忆,知晓鬼面将军在他死后出现过,恐怕也会以为他就是鬼面将军。 赵宸收了手,审视着陆冰,“如果你是鬼面将军,你手中的兵马从何而来?如果你不是鬼面将军,这几日慈州军营无人见过世子,你又是去了哪里?你隐匿行踪,目的何在?” 陆冰不紧不慢整理衣袍,身上的伤口因着剧烈打斗又开始流血,手臂上往下滴着血,滴答滴答落到地上。 他从中衣上撕下来一块布条,将手臂上方包扎,说道,“臣去慈州隐匿行踪,是怕西凉军得知边城没有主将,伺机攻城。” 赵宸逼视着他,“这不足以说服孤。边城已经有陆凌在,他的领兵才能不弱,你此番单枪匹马去慈州,纯属多此一举。你若带上几千兵马,或许孤会更信服你一些。” 陆冰有没有带兵马走,大多数人并无法知晓,所以才会猜疑世子是鬼面将军,而兵马,或是从别的营地调动的。 可他在边城各处都探查过,都没有调兵出去。 太子的目光极具压迫性,可陆冰面对他的逼视却毫无怯意,依然保持着自己一贯的沉稳。 他道,“兵者,诡道也。许多细节之处,臣无法细讲明白。太子殿下若是不信臣,大可上弹劾折子。” 话说完,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将酒喝了,道,“臣告退。” 赵宸看着他走到门口,说道,“孤是孤,父皇是父皇,世子可看明白了?” 陆冰回头,目光中带着疑惑,“臣自然明白。即便皇上不肯给调兵增援,臣依然感激殿下维护西北军之心。” 赵宸眸光幽暗沉鸷,可你前世却不明白。 “明白就好。” 只是现在明白,又有何用? 陆冰拱拱手,掀帘子离开。 卫霄让军医进来,帮赵宸处置伤口。 脱掉染血的战衣和中衣后,赵宸宽阔的胸背新伤叠旧伤,触目惊心。军医暗暗摇头,却也不敢相劝。 待军医替太子包扎妥当离开后,卫霄方让一直候在外面的侍卫方进来禀报,“禀太子爷,晋王和晋王妃住进陈家别院,忠国公世子已经大好了。” 赵宸很意外,“玄智大师医术如此高明?” 侍卫道,“听说施针当日,世子好了许多,听三遍的诗就能背诵下来。” 赵宸道,“他幼时的确是极聪明。” 只是生错了人家,三岁失智,二十岁丧命。如今他是恢复智力,不知是否有能耐自保,躲过算计。 这一世,所有的事情都在变,攸宁广结善缘,定然会有好的结局。 他问道,“晋王的腿可有找玄智大师医治?” “听说玄智大师帮他诊过脉,只让他将养着就好。晋王大多数时候待在别院,王妃平日里天天陪世子上山施针,亲密的很。”侍卫笑道,“也不知晋王是怎么忍得下的。” 赵宸目光冷了下来,凌厉看着侍卫,“晋王妃是世子长辈,一直将他当做稚童看待,二人皆是心地纯净别无他念,晋王为何忍不得?” 他嗓音冷沉,“还是你心中污秽,便妄加揣测王妃清白?” 侍卫心下一惊,额头冷汗骤起,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卑职不敢!” 赵宸冷声道,“下去领二十军棍。下不为例。” “遵命!” 侍卫眼中惊疑未定,快步退下去。 赵宸身着雪白中衣靠坐床头,沉沉闭上眼。 章节目录 第442章 求解困之法 西北的战事进入胶着状态,西凉军远远地驻扎,不进攻,却也不撤退。 两个多月来,西北军历经数次战役,两次伤筋动骨的大战,已经元气大伤。十万兵马折损了两万有余,城防已经脆弱不堪。 趁着西凉军休整的间隙,西北军加固城防,休整军队,重新布防。 赵宸与陆冰在城墙上巡视时,送信去京城的侍卫回来了,带回来京中消息。 皇上听闻西北军以少胜多,龙心大悦,当即命兵部和户部着手准备,犒赏三军。 陆冰冷笑,“如此也好,等两个月后那些官员来了,正好给我们收尸。” 青山处处埋忠骨,西北军男儿从不畏战死,可如此死法,当真是荒唐至极。 赵宸远望着苍茫大漠,沉默不语。 安陵候沉声安慰,“意料之中之事,太子殿下也不必太过伤怀。西北军这近二十年,都是如此过来的,只不过今年格外艰辛罢了。” 赵宸道,“你说的对,孤不该抱太大希望。” 赵宸继续每日四处巡视,与陆冰商议布防。 有太子府的五百侍卫在,行事便方便许多,赵宸派他们在西北各处和西凉刺探消息,西北形势了然于心。 但鬼面将军的行踪,侍卫却一直没有探到。鬼面将军的兵马数万,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必然留下痕迹,可他们就如同消失了一般,了无踪迹。 赵宸一直想不明白,这个人有如此大的能耐,为何在大周籍籍无名。他养着这么一支兵马,是为什么? 他忽而心念一动,“让梁忠过来!” 卫霄应下,出去片刻,梁忠便掀帘进来,“太子爷。” 赵宸问,“你在襄平府见到晋王,可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他见梁忠疑惑,便改问,“他有没有可能是别人乔装改扮?” 梁忠细想许久,回话道,“晋王和他的侍卫武艺高强,卑职靠近不得,只远远地见过,并无发现不妥。即便容貌可作假,可晋王的矜贵气度常人却难以模仿,应不是别人乔装改扮。” 梁忠认人的本事是颇厉害的,见过一面便可记住这人的容貌,他说没有乔装,大抵不会有错。 可赵宸还是心有疑虑,吩咐道,“你再去一趟襄平府,多多打探,看看有没有别的破绽。” 梁忠应下。 赵宸沉吟片刻,提笔写下几个字:西北危急,求七皇叔赐教解困之法。 他将信封好交给梁忠,“你便光明正大去,向晋王汇报西北这边的情形,看他如何说。寻常替身,没有太高的见地和胆魄,当即便会露出马脚。” 如果那不是替身,他也很想听听赵承渊有什么高见,也很想知道赵承渊的反应。 梁忠带着信离开了。 -- 陈家别院。 梧桐苑。 韩攸宁展开一幅幅画作,用镇纸压着一字摆开,她啧啧称赞道,“不得不说,师父他老人家画的画还真挺好看的,简直就是大周的美食地图。” 苏柏远远地站着,强硬地梗着脖子不往那边看。 我是不会屈服的!我不能对不起赵承渊! 我还想活着! 韩攸宁笑吟吟地道,“你只要肯查,我就送你一幅,能查出有用的东西,我再送你一幅,我若特别满意,就再多送一幅。你划算呀。” 苏柏冷哼,“我要那么多画有什么用?有没有命欣赏还不好说。你这人好奇心也真大,连夫君怎么出生的都要查。” 韩攸宁微笑,“你就不好奇?” 自然好奇了! 他苏柏容不下任何疑问存在! 苏柏嘴硬道,“不好奇。我是有分寸的人,知道什么人该查什么人不该查。” 韩攸宁叹了口气,“那行吧,既然你不好奇,我就去寻那个好奇的人,让他去查。” 苏柏心下顿觉不妙,戒备问,“你要让谁来查?” “段毅啊。他是我的近身侍卫,帮我做事理所应当,不必谈条件,不必要字画。我只须一声吩咐,他便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若不是现在需要遮掩苏柏的身份,韩攸宁还真想让段毅帮她查查。 查查当年梧桐院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些下人被灭口。那背后要掩盖的秘密是什么。 “不成!”苏柏蹭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你就不怕他发现我的破绽?” 韩攸宁指指他的腿,“他现在若看到你这样,定然就发现破绽了。” 苏柏坐下,一副顾全大局的样子,“行吧行吧,我答应你了!” 到时赵承渊若是怪罪,他的理由就充分了,他是被逼无奈! 说着,他脚在地上往后一蹬,轮椅便咕噜噜冲到书案前,他两眼放光地开始选起字画。 这买卖划算呐,既满足了好奇心,又有玄智大师的画作拿! 窗外传来叶常的声音,“王爷,太子府长史梁忠求见您和王妃。” 苏柏放下画作,看向韩攸宁,神色严肃起来。 “太子现在在边城,梁忠不在那里守着跑来襄平府做什么?还是如此正大光明地求见。” 韩攸宁道,“此人颇不好对付,还是小心为妙。” 二人去了会客厅。 梁忠正站在厅门外等着,见他们过来,上前施礼。 苏柏神色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示意叶常推他进厅内,“梁长史来襄平府作甚,可是太子要来?” 梁忠跟在后面回话,“回王爷,太子殿下现下在边城。下官是来替太子殿下给王爷送信的。”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呈给苏柏。 苏柏打开信:西北危急,求七皇叔赐教解困之法。 他蹙眉,“本王听说,西北刚打了两场胜仗,歼敌数万,怎么就危急了?” 梁忠一边细说西北战局,一边仔细观察晋王。 晋王在听说战况之后,眼底起了忧色,但又极快地隐去,恢复惯常的从容清冷。 “安陵候世子在离京前曾与本王说过自己的担忧,这一战艰难是意料之中之事。若说赐教,本王虽看兵书却不懂实战,恐怕给不了什么解困之法。” 梁忠拱手道,“太子爷说,王爷心思巧妙,目光高远,您只管给些建议,说不得太子殿下能从中得些启示。” 苏柏睨着他,眼中沁着冷意,“本王倒觉得,太子不是来讨要解困之法的,他是查不到鬼面将军的底细,怀疑到本王头上来了?” 章节目录 第443章 以战止战 苏柏身子微微前倾,周身威势凛凛,“梁长史仔细看看,本王是真是假?又或者,和那鬼面将军像不像?” 这味儿对了。 叶常也就这种时候对苏柏有几分敬佩,甚至感觉,他就是王爷。他再一次感慨,若不是他家王妃厉害,能分辨出真假王爷,他真担心被这小子钻了空子。 梁忠平时见过晋王几回,之前也暗中去过晋州查探晋王行踪,比起旁人更熟悉晋王。这样威势十足的晋王,恐怕没人装得出来。 他拱手单膝跪地,“下官不敢!只是如今西北局势着实危急,朝廷又不肯调兵增援,西北军将士一直在拿命堵关门,到最后总有堵不住的时候。” 苏柏眉头紧蹙,西北危局他大致知道,但并没想到已经如此危急。这还是赵承渊在西北的情况下,若是他没去,西北现在岂不是已经国门洞开? 赵承渊那人,即便身陷绝境了,恐怕也不会说自己处境艰难。若是朝堂一直不肯给增兵,而西凉反而增兵了,此消彼长,大周危矣。 他语气略缓,“你起来吧。” 梁忠谢过,站起身来,“如今定北军、西南军和梁川大营都兵马充足,但没有圣旨他们不敢私自驰援。太子爷已经将太子府的府兵和侍卫都调去西北,但不过是杯水车薪……” 太子爷此番让他来襄平府,主要是为试探。但既然晋王是真,他还是希望能讨个有用的主意回去,说不得能解了西北危局。 晋王和安陵候府唇齿相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看着西北军深陷困境而无动于衷的。 苏柏其实清楚,太子这其中大多恐怕是试探之意。若要求助,怎么也轮不到太子,若论亲疏,安陵候恐怕要更近一些。 只是太子既然开口,自己若是什么都不做,倒不符合赵承渊的做派了。 另则,虽说这个大周皇帝着实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还破了他的国,抄了他的家。可百姓无辜,他总得做些什么。 不是因着他是晋王,而是因着他是苏柏,他尝过国破之苦。 苏柏沉吟许久,看向韩攸宁,“世子现在在剑州军营对吧?” 韩攸宁大致能猜到此战的艰险,毕竟能让大周同意议和,定然有了破国之危。可听梁忠细讲大战过程,听着还是心惊胆战,她突然有个猜测,那个鬼面将军,或许真的就是赵承渊。 他两城之间奔袭,两头都要顾,长此以往,如何能撑得住?西凉军若是参透了他的做法,途中拦截,岂不危险? 韩攸宁点头道,“陈伯说大哥给大表哥下葬后,便直接去剑州军营了。” 苏柏道,“剑州与西凉接壤,虽隔着崇山峻岭,彼此一直相安无事,不过若想翻山越岭,也不是多难的事。” 剑州原隶属于南楚,西与西凉接壤,南与西庸接壤。如今南楚归周,西南军军营便由襄平府往西南迁移数百里,定在剑州。 梁忠目光微闪,“王爷是说,让西南军突袭西凉,以此吸引西凉军在西北的兵力?” 苏柏颔首,“边境守将职责,一为守卫家国,二为开疆拓土。西凉军兵力聚集在西北,无力顾及西南,西南军此时突袭西凉,乃职责所在,且有事半功倍之效。” 梁忠脸上皆是崇敬之意,拱手衷心道,“王爷此计妙极!下官佩服!” 这相当于变相地调兵了!西南军可是有二十万兵马!实实在在的二十万兵马! 有西南军相助,西凉何惧? 苏柏转头看向韩攸宁,和煦的目光中有一些担忧和歉意,“只是,如此做于法度情理虽是说得通,可皇上也不会看不明白西南军此举的真正意图。如此,便要将定国公府拖入泥潭,不得安宁了。” 韩攸宁心中有一刹那的犹豫,她不想父亲和兄长再受苦难,不想他们在战场上拼命。定国公府和陈家曾经倾其所有,却谁也没一个好下场,不值得。 可那犹豫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她便无比的坚定。 “守卫大周是武将之责,国家大义面前,一府一家的荣辱安宁算得了什么。” 苏柏目光中含着赞赏,钦佩,轻声道,“王妃大义。” 他原还担心韩攸宁会心有怨怼,不肯答应。毕竟这些日子,他觉得她就是个锱铢必较的小女子! 韩攸宁暗叹,或许,玄智大师时常在她面前唠叨的“天下苍生为重”管用了吧。 不过她并不觉得此时是她的一次抉择,这是大哥的一次抉择才对。 她道,“西南军是否出兵,决定权在大哥,不是我一个小女子可以左右的。” 不过她相信,她的大哥定然会答应,不会瞻前顾后。 苏柏赞许地点头。她倒是将赵承渊滴水不漏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女子不可干涉国政,即便此时他们与梁忠是在同一战线,也不可不提防。 当然,他自己也将赵承渊置身事外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他淡声道,“本王只是纸上谈兵,梁长史不必当真,且拿着回去交差吧。” 这哪里是纸上谈兵?晋王不去边关领军当真是可惜了! 梁忠顾不得再留下观察晋王,毕竟除了晋王本尊,恐怕没人能有如此胆识了。而且他看着,夫妻二人眉目传情,这还能做得了假? 他推辞了晋王的挽留,匆匆驱马离开。 梁忠在街头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回边城请示太子,而是和侍卫兵分两路,侍卫回边城汇报,他则去剑州游说定国公世子。 局势紧迫,来不及再回去请示了。 次日陪胡牧上山施针,韩攸宁与玄智大师提了此事。 “师父,你说徒儿做得对不对?” 玄智大师捋着胡须,“佛曰戒杀生,兵者以战止战,两者各行其道,为师又怎好置喙。” 韩攸宁坐在他身边吃点心,师徒二人一个比一个吃得快,“师父便不要与徒儿故弄玄虚了。西凉已经杀到家门口了,难道我们坐以待毙不成?” 玄智大师将点心匣子拿到另一边,离小徒弟远远的,微笑道,“以战止战可解一时之困,长久来看,终不是根本之法。” 韩攸宁若有所思,“是啊,总不能打一辈子。” 章节目录 第444章 南楚贵族 施针之后,韩攸宁又和胡牧一起去了山顶。 二人坐在草地上,那块做了禁步的兔子玉佩摆在两人之间,倚靠着小匣子立着,阳光照亮着它,透着翠绿晶莹的光。 胡牧看着那只玉兔欲言又止。 韩攸宁道,“有什么话就问吧。” 胡牧回头看了看后面,罗平叶常和段毅离得远远的,在三个方向警戒。 他低声问,“七舅母为何让玉兔一直站在这里,它又看不见。” 韩攸宁戳了戳玉兔,笑道,“它在兔子洞里呆了一年,让他多见见太阳,多看看风景。” 胡牧用手指在草地上写了个“六”字,抬头期待地看韩攸宁,“是不是?” 韩攸宁惊讶地看着胡牧。 这个孩子,当真是聪明,不愧是探花郎的儿子。 她轻轻点头。没忍心继续隐瞒他。 胡牧眼睛亮闪闪的,他猜对了,六哥果真还在。 他轻轻摸着玉佩,六哥,六哥。 韩攸宁看了眼狂摸兔子头的胡牧,估计六哥现在正对着他叉腰跳脚,破口大骂呢,他最讨厌别人摸他的头。 不过她是不会提醒胡牧的,让六哥有点情绪也挺好,要不然多无聊啊。 韩攸宁托腮看着西边一重又一重的山,没有尽头,也不知哪里是剑州,哪里是西凉。 现在大哥应该已经见到梁忠了吧?或许已经慷慨激昂地点好兵马,雄心勃勃地开往西凉。只是穿越那漫无边际的崇山峻岭,又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 韩攸宁幽幽道,“你说这些山的尽头,是西凉吗?” 胡牧摇头,“我也不清楚。” 一个声音道,“西凉离襄平府最近的地方也要五百余里,这里看不到的。” 韩攸宁回过头,是段毅,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 幸亏方才和胡牧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所以说这种武艺高强的人就很讨厌,身手好,耳力好,她每每要说什么话时就跟做贼似的。她每次跟苏柏说事时都要摒退左右,叶常的小本本都记满两本了。 她问,“你知道?” 段毅站在悬崖边,长身玉立,夕阳照在他脸上,眉目如画。 他平静回答,“知道。群山的尽头不是剑州,是剑州东北方的桃州。” 桃州,段毅的出生之地。 赵承渊和苏柏都查到,段毅母亲怀着身孕逃到桃州后生了他,在那里呆了八年。 韩攸宁看着他,恍然发现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似乎与以往不同,眉宇间凝着郁色,一双星目幽沉无边。 她起身站到他身边,看向那天边黛色。段毅所有关于亲人的回忆都在那里吧?那八年,恐怕是艰辛得很。 段毅道,“母亲是父亲的一个小妾,南楚国破时,父亲杀了后宅里所有的妻妾,抱着长子离开了。母亲福大命大,没有死透彻,爬出死人堆逃了出去,逃到桃州后便在那里安了家。” 韩攸宁心惊,他怎么下得去手!这得多狠的心! “你父亲何至于此。即便他不能带她们走,让她们各寻生路便是。” 段毅道,“母亲说,她不怪父亲。父亲若不动手,她们可能下场更惨。” 韩攸宁想起师父说的话,灭楚之战对大周来说是正义之战,可对破国的南楚人来说却是无尽的伤痛。虽说战争是南楚挑起,可父亲带领的正义之师,在他们眼中是侵略者,是噩梦。 韩攸宁还是想替父亲解释几句,“你跟随定国公多年,该知道他不是那种狠辣嗜杀之人。灭国之后屠城这种事,他不会做。” “国公爷不会那么做,可皇命难为,南楚的大族几乎被屠尽了。” 段毅扭头看向韩攸宁,一双眼睛沉得厉害,“一个国家的起复,靠的是世家大族的力量,皇上这是要将他们剪除干净,永绝后患。” 韩攸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也就是说,父亲屠尽了南楚世家贵族。 世家贵族都是大族,每一个氏族动辄数百家口。每灭一个族,便足以血流成河,染红一座城。可以想象,当时的南楚犹若人间炼狱,处处人心惶惶。 她问,“你出身贵族?” 段毅点头,“是。” 韩攸宁收回目光,心中生出些心虚和愧疚来。这么算起来,父亲算是他的灭族仇人了,虽说皇命难为,可血洗南楚的人是父亲。 南楚人大多数都是恨定国公的吧? 这就是武将的无奈和悲哀。他们以战止战,做的是杀人的营生。无论正义与否,每一条人命背后,必然承载着一个家庭的支离破碎。那些人大多不会去恨下令杀人的皇上,而是会痛恨和咒骂那个杀人的刽子手。 她问,“你怨恨我父亲吗?” 段毅沉默片刻,“我怨恨的是灭楚时的定国公。国公爷收留我,栽培我,我心怀感激。” 也就是说,还是怨恨的。 可就是这个怨恨定国公的人,却为守护他的女儿丢了性命。如果不是段毅以死相护,她前世恐怕要早死两年。 韩攸宁苦笑,“你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不敢再用你,将你交还给父亲吗?” 段毅沉默望着桑榆日暮,脸上染满了夕阳昏黄色。 韩攸宁道,“我信你。” 段毅神色微怔,“王妃为何还敢信卑职,您不怕卑职对您不利?” 韩攸宁道,“我刚进定国公府时,尚不是国公府大小姐,你便护着我,忠心耿耿,我不信你信谁?” 段毅嘴唇动了动,“天色不早了,该下山了。” “好,下山。” 韩攸宁招呼胡牧,一行人往山下走。 一路上,叶常戒备地盯着段毅,将他远远地挤在后面。 回梧桐苑后,叶常跟着进了屋,让秋叶和铃儿在外面候着。 “王妃,您可不能再让段毅跟着了,南楚人!您就不怕他为族人报仇?” 韩攸宁还没说话,苏柏先不高兴了,“说什么呢!南楚人怎么了?你见我对王妃不利了吗?” 叶常道,“段毅是南楚贵族!阖族被定国公灭门了!” “什么?!” 苏柏蹭地站了起来,“谁跟你说的?” 叶常白了他一眼,“在沧源山顶,段毅自己说的!” 这个人是不是傻,就这么明晃晃把自己的身世给说出来了! 章节目录 第445章 ) 苏柏脸上起了慎重之色,“南楚贵族,可没有段氏。” 叶常冷哼,“那就是用的假姓呗,那个要命的时候,他们不得隐姓埋名夹着尾巴做人。我就说这个人不可信,看,出事了吧?” 韩攸宁坐下倒茶喝,“什么叫出事了,他今日能坦诚相告,可见他心胸坦荡,压根就没想瞒我。” 她睨了苏柏一眼,“他出身南楚贵族你没查到的吧?” 苏柏缓缓坐下,“他告诉你,或许是察觉你已经对他起疑心了呢?我查到的这些,或许本就是他故意露出的痕迹,让我们查的。那些不能查的东西,才是最关键的。比如,他姓什么。 南楚能称得上是贵族的,除了皇室洛姓,还有四大家族苏、田、金、庞。除了苏家,其他姓氏皆被屠门。段毅定然是出自其他四家,至于是哪一家还真不好说。像他说的这种杀妻室以免其受辱的事,哪个府邸都有上演。” 韩攸宁并没有特别想知道,人人都有秘密要守护,何况这个秘密事关他的生死。 就像她虽信任段毅,但苏柏乔装赵承渊之事她就瞒着他,六哥的魂魄之事她也瞒着许多人。 她道,“你又怎知皇上若是知道还有漏网之鱼,会不会下令斩草除根呢?我知道他不会害我就足够了。” 苏柏摇头叹息,小女子太感情用事,这段毅着实不该留在身边了。 他自己也是南楚人,自不会觉得段毅就该死,或者被划分为坏人。自己没那么痛恨定国公,是因为苏家没有被灭门,可段毅不一样,他是有家仇在。 苏柏道,“段毅不管是出自哪家,身上都有那些大族的血性,还是小心为妙。或者,我调他领一支侍卫去西北吧。” “不必,现在这样就好。” 韩攸宁很坚持。她已经将段毅调离身边,只在外围做护卫,这难道还不够? 他若想害她,之前有的是机会,何必等到现在。 第二日早上,韩攸宁起来就没见到苏柏。 这人看着一副好皮囊颇为风流倜傥,实则是懒汉一个,仗着自己腿瘸天天睡懒觉。能这么早起,属实罕见。 问叶常,说是去练武场了。 陈家别院本是没有练武场,是他们来之后新辟的,跟来的这一众侍卫每日早上都要晨练一两个时辰。 苏柏这是打算去装样子? 韩攸宁溜达着出梧桐苑,隐约能听见年轻人充满朝气的呼喝声。她循着声音到了练武场。 练武场边上,苏柏坐着轮椅,面前站着几十侍卫在听他训话,为首的是段毅。 韩攸宁走过去,便听见苏柏说,“你们取道晋州,从王府再领五百府兵,直奔边城。一切事宜,听从程汉和段毅指挥。” 侍卫们齐刷刷拱手,“是!” 韩攸宁眸色微沉,快步走到苏柏身边,“王爷是要安排他们去做什么?” 苏柏抬头看向她,“西北危急,太子府和安陵候府的侍卫都已经去了边城。本王身为大周王爷,安陵候的表弟,总不能什么也不做。这些侍卫和府兵过去襄助于安陵候,也算是本王的一点心意吧。” 韩攸宁暗暗咬牙,他这是打算先斩后奏将段毅支走,现在又仗着在人前她不能当面反驳他吧? 她微笑道,“段毅终归是对王府府兵不熟悉,不若让叶常去,如何?” 苏柏眉眼柔和,“叶常终归是太毛躁,不够稳妥细致,段毅就很好。” 一旁的叶常皱眉,能不能不要每次夸旁人时都先踩他一脚? 唉算了,为了女主子的安危,他忍了。 韩攸宁干脆直截了当道,“可我用段毅用顺手了,用旁人总是不习惯。王爷,换叶常去吧。” 苏柏面露难色。 这小女子,当真是讲不通道理! 段毅上前一步,对着韩攸宁拱手道,“王妃不必为难,让卑职去吧。卑职跟随国公爷多年,略通兵法,卑职去比叶常合适。” 韩攸宁蹙眉,他说什么话啊,苏柏眼看着就要服软了。 她问,“你想去?” “卑职愿意去。” 段毅神色平静,眼神颇为坚定。 韩攸宁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侍卫们散去,回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韩攸宁叫住了段毅,“你先等等,我有话要吩咐你。” 段毅停下脚步。 韩攸宁往旁边走开一段距离,停在一棵梅子树下,树上缀满青色黄色的梅子,压弯了枝头。 韩攸宁随手摘了一颗青梅,端肃脸看他,“你昨日告诉我你的身世,是为了什么?” 段毅抿唇,低敛着眸子沉默着。 因着练武,汗水湿了墨发,晨露打湿了眼眸,显得姿容愈发瑰丽,眸子幽深。 韩攸宁道,“你明知叶常和罗平就在旁边,却将这等敏感的事说出来,还说什么,你怨恨定国公。你该知道王爷很重视我的安危,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看着始终沉默的段毅,“你抬起头,你为何不敢看我?” 段毅抬头,便见她眸子中含着怒意,没有不信任,只有浓浓的失望,还有伤心。 韩攸宁咄咄逼视着他,“你让大家怀疑你的忠心,疏远你,甚至将你调离襄平府,是为什么?” 段毅避开她的眼睛,看着她身后的青涩的梅子,那梅子,一定又酸又涩吧。 他面无表情道,“卑职知道王爷调查过卑职的身世,不过恐怕只能查到桃州。卑职只是不想瞒着王妃了。卑职心中有恨,着实辜负了王妃如此信任。” 韩攸宁道,“我说了,我信你。我相信你即便心中有怨恨,也不会做伤害我的事。你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就是,为何要离开?” “王妃不该为了卑职与王爷起争执。” 韩攸宁忽而道,“你不会是因着我不让你近身护卫,心中起了怨怼,想干脆离开吧?” “卑职不敢。”段毅拱手道,“王妃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了!” 韩攸宁将手里的梅子狠狠扔向段毅,裙摆一旋转身快步离开了。 段毅目送韩攸宁走到晋王身边,低声说着话。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青梅,圆润青涩。 他攥起拳头,将青梅包在手心,阔步离开练武场。 章节目录 第446章 卑微的师父 段毅最终还是走了。 韩攸宁始终不太明白,他离开的真正缘由。她其实对段毅始终说不上了解,他的话委实太少。 倒是苏柏,对段毅越发起了好奇心,起了查清他底细的念头且不可遏制。苏柏虽说是南楚人,不过那段历史太过久远,已经过去十七八年,他对当初的情形了解的并不多。 而了解得最清楚的人,恐怕就是他祖父和老爹了。但他祖父自当年倾尽家财保命之后,便不敢再将苏家做大,将整个氏族分了族谱,各奔前程。之后,便郁郁而终。而老爹则是将儿子扔给无敌道长,带着媳妇游山玩水去了。 苏氏一族,自此泯然于众。 偶尔想起儿子时,夫妻俩会到无敌观看看他,叙叙天伦,然后在他睡着时再毫不留恋地离开。这几年他不在无敌观,倒是许久没见爹娘了,差不多要忘记他们的模样了。 除了不靠谱的爹娘,最了解当年历史的,便是他那不靠谱的师父了。 苏柏摸着下巴,思索着如何能将师父给引到襄平府来。 他转着轮椅到韩攸宁的书案对面,对他露出一个赵承渊式的微笑来,“劳烦爱妃一件事。” 韩攸宁冷着脸埋头抄经,“没空。” 虽说是心里对苏柏擅作主张有气,不过她也是真没空。 师父时常要送经书给“有机缘”的香客,但是又仗着年纪大躲懒,便指派徒弟们替他抄经书。 她如今大了,看得愈发明白,师父的名气是他耍用各种心机经营得来的。 苏柏幽幽道,“你不是让我查晋王出生时的事嘛,查到一个关键处,得问问师父他老人家。” 韩攸宁抬头,“当真?” 苏柏微笑,“自然。不过要引师父过来,还是得靠玄智大师啊。” “那好说,要怎么做,我跟师父讲。” 苏柏道,“只要玄智大师给师父送个信儿,请他来泓泰寺小住,管吃管住,他就来了。” 韩攸宁一愣,“这么简单?你师父未免太凄惨了,到现在还停留在最底层的求生存阶段?” 苏柏沉重点头,“他是真吃不起饭,毕竟道观一直没收入。” 倒不是师父清高超脱凡俗,是没人肯信他,没人肯给道观捐香火。师父唯一的收入来源是他唯一的徒弟每年给他的孝敬,一年三十六两银子。 韩攸宁被震惊了。 她原以为无敌道长和玄智大师一样,小气巴拉的纯属个人爱好。没成想,竟是真穷。 韩攸宁第二日便去跟师父说了。 在得了小徒弟每天一匣子点心的承诺后,师父爽快地给无敌道长写了信,差人送去无敌观。 无敌道长果真是很好请,收到信当即便收拾包裹,跟着送信弟子的马走了。 毕竟他没有马,又舍不得出银子雇马车,也舍不得银子路上吃喝。 他腿脚麻利地爬上山,兴高采烈冲进玄智大师的禅房,“老和尚,你何时这般大方了?” 玄智大师慢悠悠吃着糯米桂花糕,“我佛慈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道士饿死。” 无敌道长人长得干瘦,道袍打着补丁,乱糟糟的胡须稀疏干枯,活脱脱一副难民的样子。 他撅着胡子道,“我好歹管了你一个多月住宿,你也该回报我一二。” 见老和尚一个人吃独食,也不知道让让他这个客人,他径直坐下,拿起一个糯米桂花糕大口吃起来。 他眯眯缝的小眼睛眯成线,“好吃!你那小徒弟做的?” “明知故问,你不吃抢了我半块吃吗?” 玄智大师加快了吃点心的速度。 无敌道长也加快了速度。 点心匣子很快就空了,老和尚和老道士不约而同打了个饱嗝。 无敌道长感叹,“还是你徒弟孝顺呐。我那不孝的徒弟,我管他吃喝教他本事,这么多年了也没给我匣子点心。” “一年三十六两银子,可够你买好几匣子点心了!” 门帘子一掀,苏柏和韩攸宁进来了。 苏柏从轮椅上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腿,“你的不孝徒弟被你卖给晋王十年,腿说被砸断就砸断,王妃可没这么不靠谱的师父!” 无敌道长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胖了,看来在陈家吃得不错。” 苏柏危险地盯着他,“要不我砸断你的腿,天天给你好吃好喝的?” 无敌道长指着他,愤慨道,“孽徒,孽徒啊!” 他转头对玄智大师道,“看到了吧,我没胡说吧?这就是我那孽徒!” 玄智大师同情地直摇头。 他转而欣慰地看向自己的小孽徒,比起来,自己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呐。 所以说,幸福是比较出来的。 无敌道长又走到韩攸宁身边,“丫头啊,我这孽徒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韩攸宁微笑,“还好,就是太喜欢自作主张。” 无敌道长像找到知音一般,连连点头,“你说的太对了!他当年跟着我时,没少给我做主,倒像他是师父我是徒弟一般。还有那一年三十六两一个月三两的孝敬,就是他掰着指头算,给定的数。说是教功夫一月一两,教道术一两,另外一两是他的伙食费。可原本他爹答应的可是每年给二百两银子……” 无敌道长开始历数苏柏的种种恶行。 苏柏一撩袍在蒲团上坐下,“孽徒本是来给你送孝敬的,既然你不稀罕,那就算了。” “稀罕,稀罕!” 无敌道长立马换上一张笑脸,坐到徒弟身边,笑呵呵问,“真是来送孝敬的?” 苏柏将腰间的荷包接下来,在手里颠了颠,鼓鼓的荷包里发出沉甸甸的响声。 “五十两。” “好徒弟,你给涨孝敬了?” 无敌道长小眼睛登时放光,一张干瘦的脸笑成了干菊花,伸手去拿荷包。 苏柏手往后躲,微笑问,“不骂孽徒了?” “不骂了,不骂了。”无敌道长谄笑着,“咱俩的师徒感情,不就是这么吵吵闹闹培养起来的么?” “记住你说的话。” 苏柏将荷包放到他手里。 无敌道长笑眯眯地颠了颠荷包,“够数吗?我怎么觉着不到五十两?” “那还给我,我找小秤称一称。”苏柏作势要将荷包拿回来。 无敌道长连忙将荷包收入怀中,“不必不必,我信得过你!” 玄智大师摇头叹息,这个师父当得真卑微啊。 章节目录 第447章 他是我师兄 玄智大师再看向自己的小徒弟时,目光愈发慈爱了。一样都是从小养到大的徒弟,你看我的,就不一样了。 韩攸宁笑吟吟坐到师父身边,玄智大师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胡子。 小徒弟一笑,通常是没好事。 他若是没收这个徒弟,他的胡子定然比现在浓密不少。 韩攸宁笑眯眯道,“师父,您是不是该出去巡山了?” 玄智大师静静看着徒弟,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巡山的习惯? 但是,这话肯定不能问出口,因为小徒弟已经开始眼神往他胡子上瞟了。 他颤巍巍起身,“恩,到巡山的时辰了。老道士,你先在这里歇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韩攸宁满意地点头。 无敌道长刚得了银子,心情大好,不在意地摆手道,“去吧去吧。你这个和尚当得也是辛苦,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每日巡山。哪像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睡一整天都行。” “所以我吃喝不愁,徒儿孝顺,你三餐不继,徒儿不孝。” 玄智大师捻着佛珠慢悠悠往外走,丢下无敌道长在他身后跳脚大骂,“我这叫洒脱!洒脱!” 苏柏看着师父毫无形象的样子,暗暗告诫自己,将来一定不要变成他这样子。 为了向玄智大师证明他不是不孝孽徒,苏柏拿起茶壶替无敌道长倒茶,“师父消消火,明日徒儿给你带好吃的来。” 无敌道长冲着玄智大师已经消失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高声喊,“听到了没?我徒弟要给我买好吃的!” 他到徒儿对面坐下,“你小子总算孝顺了一回。当着那老和尚的面,你可不能给我丢了面子。烧鸡烧鹅肉包子,都给来两份吧。” 苏柏叹气,“师父,这里是寺庙。” “管他们呢!有本事打我啊!” 苏柏问,“你打得过他们吗?” 无敌道长不着痕迹地摸摸自己的半边膀子,上次和老和尚为抢点心大打出手,老和尚一点都没客气……果真是功夫不能荒废,关键时刻能抢到吃的。 “算了,我明日下山去寻你!” 苏柏阴森森地微笑,“师父生怕旁人不知道我这个晋王是假的吗?我若是把差事办砸了,你可连给你送终的不孝徒弟都没了。” 无敌道长扁嘴,“晋王怎么就不能结交道士了?分明是你小气不舍得花银子。” 苏柏不紧不慢喝茶,“师父不要算了,我连点心的银子都省了。” “要,要!谁说不要了?”无敌道长小声嘀咕,“我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肉了,这五十两银子还得节约着花,连酒都只能打几个铜板一斤的。” 苏柏喝着茶,一双凤眸斜睨着他,丝毫没有同情的神色。 “装,继续装。” 不就看着韩攸宁在吗?想装可怜给他施压? 这五十两银子,老道士恐怕用不了俩月就嚯嚯光了。酒?他是哪个好喝买哪个,才不管它多贵! 无敌道长哀戚地叹了口气,抱起茶碗喝茶,一副受欺压的悲惨师父形象。 韩攸宁还真有些不落忍。 倒不是信了无敌道长说的话,而是无敌道长于道法上的造诣,据说可与玄智大师在佛法上的造诣比肩,可却为了几顿酒肉如此这般做戏,着实是凄惨了些。 怎么混的呢? 别说那些百姓不信他很厉害,她这个知道他很厉害的人,也不信他很厉害啊。 韩攸宁从荷包里掏出来几个金裸子银裸子,放到无敌道长面前,“道长拿着打酒喝吧。” 无敌道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金银裸子抓起来收到钱袋里,瞪了欲要抢他钱财的徒弟一眼,又换上一脸谄媚笑着对韩攸宁道,“王妃真是客气。难怪晋王那般挑剔的人要费尽心思地娶你呢,他的眼光果真是极好,女娃儿又好看又懂事。” 韩攸宁微笑,“道长过奖了。你跟王爷很熟吗?” 无敌道长捋着枯黄的胡须,“贫道就这么一个徒弟,能借给他用十年,自然是熟人才舍得如此了。” 苏柏冷哼一声,凉凉道,“一个徒弟换回一个道观,划算,有什么不舍得的?甭说是熟人,是仇人你也舍得将我借出去。” 无敌道长佯作没听到,对着韩攸宁笑眯眯道,“贫道也不好白拿你的银子,我给你卜一卦吧?” “好呀。” 韩攸宁还真有想让他卜卦的打算,那第一卦,自然是先看看他卜卦准不准了。 她问道,“十几年前有个道士说定国公府出凤凰,道长认得他不?他说的准不准?” 无敌道长抱着茶杯喝茶,目光躲闪,“提他作甚。” 韩攸宁有些意外,“那就是认得了?” 无敌道长有些心虚气短,“他是我师兄。” 韩攸宁神色冷淡了下来,淡声道,“原来是你师兄。一句断言,害我家破人亡的人,竟然是你师兄。” 无敌道长讪讪解释,“他以前是我师兄,后来被我师父逐出师门了。他当初也无害人之心,他这人就是管不住嘴,师父就是因着他这个毛病才将他逐出师门的,说他如此会惹大祸。” 师父他老人家还是有先见之明的,这不就应验了么? 韩攸宁冷笑,“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我母亲葬身火海,陈家灭门,我十几年不知自己生身父母,一切都源于他的一句“凤凰栖梧”。我倒想问问他,他当时就没卜算到,因着他的这句话会给定国公府带来灾难?” 无敌道长神色怅然,“他自说了那断言之后就没有再露过面,也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了。他若卜算到了,定然也不会这么说的。当时,他恐怕还觉得这是一桩美谈吧。” 苏柏在一旁替他师父帮言,“因着这事,师父他自觉愧对定国公府。南楚刚灭国那几年,南楚人对定国公多有憎恨,是师父四处游走周旋,替定国公化解怨恨。” 韩攸宁脸色软化,低声道,“多谢道长。” 陈家和母亲的死是她心头的痛,每每只要涉及他们,她心中的恨意就会被勾起来,总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无敌道长摆手,“不用道谢,那本就是我替师兄赎罪。” 他泪光闪闪地看向苏柏,孽徒第一次帮他说话啊! 章节目录 第448章 第448凤凰命 苏柏一时承受不住师父的深情,垂眸喝茶。 “这是什么茶,味道不错。” 韩攸宁道,“攸宁茶。” 苏柏嘴角抽了抽,“攸宁茶?” “嗯。后山有片颇好的茶树,其中有几棵是我小时候亲手种下,给它们起名攸宁茶。这是今春的新茶,师父采了第一茬芽尖亲手炮制,几棵树总共只得了一斤,我和师父一人一半。” 玄智大师是如此说的。他说思念徒儿时就喝这个茶,就当是小徒弟给他的孝敬。 不过是不是真的就不好说了,毕竟那片茶树都是一样的茶树,味道也没什么区别。出家人不打诳语放在师父身上分明就不准。 苏柏羡慕万分,一样是师父,看人家的师父多慈爱。他小时候在道观外面种了桃树和桔子树,那些果子熟一个没一个,都是师父半夜偷偷摘着吃了。 无敌道长见徒弟谴责加羡慕的眼神,便有些心虚,“那个,我给你卜卦吧。” 韩攸宁道,“那你先卜算一下我的命数,当真是凤凰命?” 无敌道长目光躲闪,“能不能换一个?师兄卜过的,我再卜不太合适。” 韩攸宁坚持道,“就卜算这个。” 无敌道长背过身,“不成,我是有原则的。” 韩攸宁又掏出来两颗金花生放到矮几上。 无敌道长扭过头瞄了瞄那俩金花生。估摸着,每个得有二两重吧?算起来,可抵四十两银子呐。 他僵硬地收回目光,不去看那金灿灿的诱惑。 韩攸宁又掏出来三颗金花生。 无敌道长不淡定了,五颗啊!顶他两年的收入了! 他转过身来,将金子划拉到他钱袋里,沉甸甸的格外踏实。 他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结果,不过还是不太敢确信,“你的生辰八字给我。” 韩攸宁微微一笑,“壬寅乙未辛酉己亥。” 让师父放弃原则比徒弟便宜多了。这个师父对自己的定位一直不高呐。 无敌道长敛目凝神,口里念念有词。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来,神色凝重地看着韩攸宁,“凤凰命,师兄卜算的没错。” 苏柏面色微动,抬头看韩攸宁。 晋王妃是凤凰命,那意味着什么? 他虽知依赵承渊之实力,登上九五高位不是什么难事,可如今师父坐实了这件事,他还是觉得有些小激动。 庆明帝那不是东西的东西害南楚太惨,换个手上没有沾染南楚人血的人做皇帝,是众望所归普天同庆的大好事呐。 韩攸宁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激动,微笑道,“好,我知道了。” 前世她可没当成凤凰,连凤凰的边都没沾。 无敌道长见她是如此反应,便觉自己的实力受到了质疑,“你可别不信,不管是你的面相还是生辰八字,皆是不凡。虽说……虽说……” 他吞吞吐吐道,“反正你等着瞧吧。” 韩攸宁倒是对他后面的“虽说”更感兴趣一些,“虽说什么?” 无敌道长闷头喝茶,“行吧,我道行不够,卜算得不见得准。” 韩攸宁道,“没事,说出来我听听。” 无敌道长将怀里的钱袋子又往里塞了塞,清清嗓子,小声道,“短命。” 韩攸宁心下一惊。自己前世可不就是短命吗? 那么凤凰命他为何没算准呢? 苏柏狠狠剜了师父一眼,“让你多多进益莫要吃老本,你就不听。算的些什么?” 他又对韩攸宁笑道,“你别信他,他都是胡乱算的。就说我的一身本事,当年也主要要自己参悟,没得他什么正儿八经教导。” 韩攸宁笑笑,“我没当真。” 无敌道长挠挠头,这事办的,似乎是把老和尚的徒弟给得罪了。 苏柏还是担心地看她,万一小丫头想不开,赵承渊再来找他算账可就麻烦了。 韩攸宁冲他使眼色,问正事。 苏柏收到,噢,正事。 他要问的自然是段毅,不过还是得先装装样子,问几句关于赵承渊的事。 苏柏又帮师傅斟上茶,“师傅,当年晋王出生时天降异象你知道吧?” “知道。” “那是什么征兆呢?” 无敌道长身子一扭,“能不能问点别的?泄露天机的事说的多了,搅乱天下,你就不怕你师父被雷劈?” 苏柏听说,他师祖就是被雷劈死的。 这事还真不好说信不信。 他笑道,“那我问别的,先帝当年在襄平府和老定国公一同领兵,可我查着,他似乎有段时日不在军营。他去哪里了?” 无敌道长无奈看着自己的徒弟,“你师父是道士,不是神仙,你不会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吧?我若什么都知道,第一就不该收你这个徒弟!” 苏柏也没指望他能知道,他看了韩攸宁一眼,做出一副我尽力了师父他不知道的表情。 然后他问起真正的正事,关于段毅的身世。 “当年南楚灭国之后,皇室和三大家族被血洗,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总该知道吧?有没有哪家有幸存下来的?” 苏柏见无敌道长在皱眉头,便道,“你能认识我爹,我爹又是公主驸马,四大家族之间也是互有联姻,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无敌道长皱眉问,“老和尚不会是替你请我来的吧?” 苏柏微笑,“对。” 无敌道长幽幽叹了口气,果真老和尚不是那么好心的。 他沉默片刻,神色颇凝重,似是陷入了回忆。 韩攸宁则是惊讶地看着苏柏,他竟然是南楚皇帝的外孙,他们苏家能保住性命恐怕是废了不少周折。 而父亲灭他外祖父的族,他们之间也是有血仇的。可苏柏却从未提及过,也没表现出来对她的怨恨。 她轻声道,“对不住。” 苏柏坦然一笑,“立场不同,也不分对错。灭国之战,本就讲求的是斩草除根。何况,当年苏家能全部活命,也是全仗定国公肯手下留情。” 此时的苏柏昂昂自若,是真真的洒脱。 韩攸宁对他生出几分敬意,自己始终为陈府灭门的伤痛所困,无法彻底走出来。比起他来,当真是心胸不够开阔。 无敌道长长叹了口气,“当年庆明帝下令血洗南楚皇室和三大家族,男丁女眷皆不留活口,哪里有什么幸存者。” 章节目录 第449章 被俘虏 无敌道长幽幽叹了口气,果真老和尚不是那么好心的。 他沉默片刻,神色颇凝重,似是陷入了回忆。 韩攸宁则是惊讶地看着苏柏,他竟然是南楚皇帝的外孙,他们苏家能保住性命恐怕是废了不少周折。 而父亲灭他外祖父的族,他们之间也是有血仇的。可苏柏却从未提及过,也没表现出来对她的怨恨。 她轻声道,“对不住。” 苏柏坦然一笑,“立场不同,也不分对错。灭国之战,本就讲求的是斩草除根。何况,当年苏家能全部活命,也是全仗定国公肯手下留情。” 此时的苏柏昂昂自若,是真真的洒脱。 韩攸宁对他生出几分敬意,自己始终为陈府灭门的伤痛所困,无法彻底走出来。比起他来,当真是心胸不够开阔。 无敌道长长叹了口气,“当年庆明帝下令血洗南楚皇室和三大家族,男丁女眷皆不留活口,哪里有什么幸存者。” 无敌道长神色怅然,“洛氏皇族立国两百多年,若论国力,比大周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楚周第一次大战,南楚是有机会灭大周的。但是皇上一念之仁,给了他们机会休养生息反扑啊。” 苏柏道,“明面上自然是都要杀,那背地里呢,有没有谁逃走了?府里少了个男人,少了个孩子,定然看的出来吧?” 段毅说他父亲杀了妻妾,只带着长子走了。 无敌道长缓缓摇头,“别说若有主子要逃走必然会找替死鬼扮作他,就说真的少了人,一个氏族动辄好几百人,负责剿杀的西南军又怎么数的明白?” 苏柏皱眉,“别人不说,我母亲是公主,她必然关心父母和兄弟姐妹去向,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府邸的情形吧?” 说起这些,无敌道长神色正经了许多,“你外祖父——南楚皇帝战死在战场上,外祖母自缢于城破之日。你母亲有一个嫡亲的兄长,是南楚太子,一个嫡亲的妹妹宝荣公主。太子府和皇宫是西南军重点剿杀的对象,想逃出生天不是件容易事。至于宝荣公主……” 他道,“这便是皇室秘辛了,你父母亲从未提及她。只听说南楚皇帝对她极其宠爱,有传闻她已远嫁他国,也有传闻她身患恶疾居于深宫。” 苏柏更关注的是太子府,“太子的侍妾有没有少了?” 无敌道长眼睛一瞪,“太子侍妾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关你啥事?你父亲没事跟我说这个作甚?” “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苏柏皱眉道,“白费我这么多心思!” 师徒二人又吵起来。 韩攸宁登时明白,原来苏柏请无敌道长来襄平府的目的,是查段毅身世。 她道,“你还是莫要浪费心思了,你查不到的。” 她从没有觉得段毅很厉害。他一直是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来保护她,最后为了护他,也是最直接地用身躯挡剑,替她挡下杀手的致命一击。 可段毅能瞒住了赵承渊和苏柏的追查,便自有他的一些本事。他如今又半遮半掩地说出来,恐怕想透露大家的也只有这么多,想查到他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苏柏停止与师父唇枪舌战,“不查是不可能的。” 韩攸宁看向无敌道长,“你说当年南楚和大周的大战,南楚本有灭周的机会,能仔细讲讲吗?” 这句话倒是和外祖父说的“耻辱之战”对上了。而赵承渊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无敌道长欣赏地颔首,“你的关注点就比他强多了。他啊,好奇心全用在了些没用的地儿。” 他又唠叨了徒弟几句,方回答韩攸宁,“南楚当年国力正是鼎盛时期,当年的的楚王可谓一代枭雄,战无不胜,南楚疆域空前广阔。攻打大周时,楚军本已经攻下大周数城,襄平府也即将攻陷,可楚王却突然同意议和。 这种一鼓作气便可拿下大周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时隔三年,楚王以大周皇帝背信弃义为由再度攻打大周,恰恰中了对方的圈套遗憾败北,连命都没保住。” “背信弃义?”韩攸宁问,“什么约定?” 无敌道长道,“我也不知道。” 他疑惑道,“这些事定国公就是当事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你问他就是,何必舍近求远来问我呢?” 韩攸宁郁郁道,“父亲他嘴严的很,我问什么都不肯说。” 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赵承渊和父亲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定然跟当年的这些事有关。可其中有什么联系,她却理不出头绪来。 陆太后为何来襄平府,梧桐院里服侍的下人为何要被灭口,楚国为何同意议和,后来又为何再度攻打大周? 她越往后查,心中的谜团越多。 苏柏托着下巴,两眼放空听着师父和韩攸宁说话。 他目光忽而一定,坐直了身子说道,“我似乎知道先帝当年去了哪里。” 韩攸宁看向他,迫不及待问,“哪里?” 苏柏道,“南楚。他被俘虏了。” 韩攸宁蓦然站了起来,“俘虏?他堂堂帝王,怎么可能被俘虏了?” 祖父当年没有护住先帝,那岂不是可以以死谢罪了! 苏柏道,“正因为他是堂堂地位,所以他被俘虏之事才会被隐瞒下来。也因为他被俘虏,两国帝王之间才有了议和,之后他被释放。奈何放虎归山,悔之晚矣。” 他又纠正,“确切说,是虎崽子造反,窃取帝位后背信弃义。而这虎崽子比他爹要狠,一举将南楚给灭了,报了当年先帝被俘之辱。” 韩攸宁听着挺有道理。 按他这个猜测,便能解释得通为何那一战被外祖父称为耻辱之战,也能解释得通为何陆太后千里迢迢赶到襄平府来。 “如果是俘虏了大周帝王,那么南楚直接灭了大周将其据为己有岂不更好,还有什么比整个大周更让楚王心动的?他又何须多此一举与大周议和呢?” 苏柏蹙了蹙眉,“是啊,这一处解释不太通。” 章节目录 第450章 段毅不见了 韩攸宁道,“十有八九。” 先帝在史册上评说颇嘉,听外祖父说,他也的确是个好帝王,施仁政,降赋税。可有了这次被俘虏的耻辱,不但先帝,恐怕整个大周皇室都要沦为天下笑谈。 关键是,他当初若是坦荡说出来也就罢了,百姓们或许还会赞他是个骁勇坦荡的好皇帝。可他瞒下了,若真相被挖出来,那除了耻辱之外,还要加上一条心胸不够坦荡的污名。 所以,所有人都替他瞒着。父亲,赵承渊,无敌道长,甚至还有陆太后和庆明帝。 想到这里,韩攸宁忽而道,“你说,梧桐苑里的下人被灭口,会不会是和这个秘密有关?” 苏柏摸着下巴,“或许是。楚王为何没有借机攻下大周,而是选择放虎归山,这个或许便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是啊……”韩攸宁道,“能让楚王放弃如此大的诱惑,必须有足够重大的理由说服他才是。” 玄智大师“巡山”回来,韩攸宁跟他确认,“先帝被楚王俘虏了?” 玄智大师半闭着眼,似是累得快要睡着了,“为师只是个和尚,怎能知道这些。” 韩攸宁揪着他花白的胡子,笑眯眯问,“当真?” 玄智大师攥着胡子,慢悠悠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若不说,韩攸宁也逼迫不得,在胡牧施针结束后,悻悻走了。 不过,此行也不是没有收获。 因着苏柏在,韩攸宁没有和胡牧去山顶,而是在施针后直接下山。 下山后他们没有直接回别院,而是去了襄平府颇有名的一家酒楼,三和楼。 三和楼最有名的是他们家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苏柏想吃了不说想吃,而是打着晋王和晋王妃夫妻恩爱的名号。 胡牧很识趣地没有跟来,独自跟着侍卫回别院。 二人在酒楼门口下马车,韩攸宁贴心地帮轮椅上的苏柏整理衣袖。如此也好让各方暗探看清楚了,晋王和晋王妃在襄平府日子滋润着呢。 苏柏一身月白锦袍矜贵如玉,凤眸含情含笑看着她,“好了,我是男子,也不必如此仔细。” 韩攸宁抿嘴浅笑,“王爷不在意这些,但是我在意呀。” 苏柏腹诽,赵承渊和韩攸宁私下里这么腻味?他怎么觉着赵承渊才是那个假的的晋王? 韩攸宁跟在轮椅旁边往酒楼内走,余光瞥过,旁边马车的车窗纱帘一晃,落了下去。 韩攸宁脚步一顿,扭头望过去。 青灰色的纱帘后面,一个身影若隐若现,似乎是个挺拔的青衣男子。她有种感觉,里面的人在看着她。 苏柏也有所察觉,眯眼看了过去。 那马车的车夫一挥马鞭,马车辚辚而去。 韩攸宁收回目光,与苏柏进了酒楼。 苏柏进雅间后方道,“哪一路的探子吧?” 他们这两三个月来,周围的探子就没断过,侍卫只防着他们偷袭,多了也不额外做什么。 他睨着韩攸宁笑道,“也或许,是你的哪个倾慕者。我隐约看着,那个人长得还不错。”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长得不错的人多了,都倾慕我?” 这家伙最近越来越肆无忌惮,为了自己说话自在,总是让铃儿和秋叶在外面候着。而叶常便寻着各种理由跟在他们身边,生怕苏柏动了什么歪心思。 苏柏微笑,“倒也不是。就比如我,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虽扮演着你夫君的角色,但每日对着你当真是心如止水呐。不对,应该是心如死水。” 他心里敢起涟漪么,赵承渊那个人心狠手辣,他本是觉得这些年他们处出来一些感情,可他这腿,说砸断就砸断了。 韩攸宁微微一笑,“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比起来段毅如何?你千方百计调离他,不就是看不惯他比你长得好看么?” 苏柏冷哼,“我那是为公事。他留在你身边始终不安全,现在看,我当时的决定不就很正确吗?他跟你可是世仇。”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嫉妒段毅的美貌和气度的! 韩攸宁道,“你就没想过,你们四大家族互有联姻,不管他是出自哪个家族,跟你都是亲戚?说不得还是挺近的亲戚呢。” “嘁,是又怎么样?四大家族皆枝繁叶茂,自己族里的亲人还顾不过来呢。那些拐弯抹角的亲戚,谁又顾得上谁?” 总之,他就是不喜欢长得比他好看的段毅,哼! 红烧肉上来,苏柏不说话了,完全扔开贵公子形象,大快朵颐。他还没吃尽兴,罗平便领着两个侍卫从外面进来了。 两人拱手道,“王爷,王妃。” 韩攸宁只当他们是寻常侍卫,继续用膳,可苏柏却脸色微动,问道,“你们不是去边城了吗,怎么回来了?” 其中一个侍卫先看了韩攸宁一眼,禀道,“禀王爷,段毅段侍卫不见了。” 韩攸宁放下了筷子,“不见了是何意?” 侍卫道,“回王妃,卑职一行日夜兼程,只在半夜就地睡两个时辰。三日前凌晨我们准备出发时,发现段侍卫不见了。我们分头找了他一日,也没见他踪影。” 韩攸宁问,“路上这几日他有没有异常?” 侍卫摇头,“并无异常,段侍卫还是和之前那般沉默寡言,晚上值守他也很照顾大家,他隔日便要值守一夜。段侍卫武功高强,他想悄悄离开,又是在晚上,很难被察觉。” 苏柏又问了几句,让二人退下。 他蹙眉看向韩攸宁,“我说什么来着?这个侍卫心思多着呢。不过他走了也好,咱也不必再费心防着他了。” 韩攸宁神色黯然。 她原还想着,待段毅从边城回来便将他调到身边,继续当近身侍卫。不成想,他竟不止是离开她身边,而是彻底消失。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段毅离开她身边的真正缘由,却毫无头绪。她那日虽说了气话,说他是心生怨怼而离开,可她知道他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难道他真的是对父亲心有怨恨无法排解,最终选择彻底离开? 可前世他为何没走呢? 章节目录 第451章 拜祭之人是谁? 回别院时天色已经黑了。 韩攸宁因着段毅的离开,情绪有些低落,坐在塌上翻着书,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陈妈妈领着粗使婆子抬热水进来,“小姐,热水备好了。” 韩攸宁看向她,忽而想起来陈妈妈是见过先帝的。 她挥退下人,问起陈妈妈,“先帝你总共见过几回?” 陈妈妈早就习惯了小姐时常拉着她问东问西,小姐新成亲,和夫君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自然喜欢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她笑呵呵道,“先帝身份贵重,每每来都是前呼后拥的,那些侍卫和士兵都望不到头,老奴哪里能见得到呢。” 韩攸宁道,“那先帝在襄平府露面了几回?你就说你知道的,还有你听过的。” 陈妈妈笑道,“老奴知道的总共有三回。第一回是南楚攻打大周,先帝挂帅出征,是从咱襄平府夷安大街经过的。第二回是太后娘娘生产后不久,先帝从军营过来待了两日。第三回便是大小姐和定国公大婚。第二第三回前后隔着一个月,那时大战已经结束,襄平府终于太平下来了。之后,先帝和太后娘娘便离开襄平府回京了。” 韩攸宁道,“也就是说,第一回和第二回之间隔了了将近两年。” 陈妈妈叹息了一声,“先帝那两年一直在战场上拼命呢,哪里顾得上进城来。当年的大战打得惨呐,许多百姓都说襄平府要保不住了,纷纷收拾细软往北逃去了。” 韩攸宁道,“可整整两年,军营里条件恶劣,先帝身为帝王,就没有退回城内喘息一二的功夫吗?” 陈妈妈笑道,“小姐若是问先帝的事,何不去问陈掌柜?当年老太爷时常押送粮食去军营,陈掌柜还跟着去过呢。” “对啊,陈伯!” 他的年纪大,又是总掌柜常年在外面跑,这些事情自然知道的比陈妈妈多呀。 第二日韩攸宁没有陪胡牧上山,而是和苏柏一起去了陈家商号。 陈伯果真知道的更多些,他也不似老和尚老道士那般藏着掖着。 他道,“差不多每各两三个月,老奴便要跟着老太爷去军营,或是送粮,或是送银子。大多数时候是老定国公或者定国公接待,不过先帝也特意召见过老太爷两回。有时虽没有召见,但是我们偶尔也能在军营里远远地看到先帝。” 韩攸宁问,“你可记得你见过先帝的那几回是什么时候?” 陈伯沉吟片刻,“都是在大战的头一年。第二年西北军打得就分外艰难了,我们再去军营,连老定国公都少见到。彼时老定国公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便愁得头发花白,就跟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一般。” 韩攸宁和苏柏相视一眼。 整个第二年先帝都没有露面,这未免太巧合。 先帝被俘虏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们离开时,陈伯提醒道,“明日是老太爷冥寿,王妃您可要去拜祭老太爷?” 末了他生怕晋王忌讳,便道,“或者王妃备下些点心,老奴明日去别院取了捎给老太爷也是一样的。” 韩攸宁自然记得外祖父寿辰,外祖父在世时,她是外祖父最疼爱的小娇娇。每年外祖父寿辰,她都要给外祖父做点心。 “我明日去祖坟,给外祖父的祭品我来准备。” “好,好。”陈伯高兴地连声应下。 第二日早上,韩攸宁亲手做了几道吃食和点心,一行人去了陈家祖坟。 韩攸宁先到外祖父外祖母的墓前,正要摆祭品,她看着地上的烧纸的痕迹愣住了。 这分明是今日刚刚烧过纸钱,还能闻到烧纸的气味,还有地上湿了的泥土里,散发着酒香。 韩攸宁差人请陈伯过来,指着地上的痕迹问他,“你早上先来拜祭了?” 陈伯也很意外,“老奴并没有来。” 韩攸宁蹲,“那会是谁?” 陈伯猜测道,“老太爷在世时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会不会是老太爷的哪位故友还记得他的寿辰,过来陪老太爷喝酒说话?” 外祖父过世六七年了,她每年的今日都会陪着外祖母来给外祖父过寿,可从没遇到过他的什么故友。 记得外祖父寿辰的,一直都是他们几个陈家人。 韩攸宁心念一动,是大哥,还是六哥已经重生了? 六哥若是重生,定然不会避着她,是大哥! 定然是大哥! 她蓦然抬头四望,企图寻到他的身影。 周围侍卫和下人太多,韩攸宁绕过他们,提着裙子往后面的松柏林跑去。 大哥每每来祖坟,拜祭之后总要在松柏林中呆一会儿。 她曾问他,“大哥,松柏林里有什么好的,阴森森的。”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如此坚韧气节的君子树,只会让人心智坚定,哪里阴森了。” 韩攸宁还是不喜欢这片林子,她更喜欢洒满阳光的草地。不过大哥喜欢,她勉强能在这里陪他待一会儿。 她在林子里奔跑着,四处搜寻着。 她去了大哥最喜欢坐的一块大石头,大哥喜欢坐在那里吹箫,可此时那里空荡荡的,大石头上已经有了一层绿色苔藓。 韩攸宁怔怔站在那里,大哥,是你吗? 你回来了,为何不出来见我呢? 苏柏坐着轮椅行到她身边,问道,“你可是想到了拜祭之人是谁?” 韩攸宁苦笑,“没有。陈家已经没人了,还有谁能来。” 苏柏可不信,她这样子,分明是心中有什么猜测。 侍卫长过来禀道,“禀王爷,周围并未发现什么人。” 苏柏道,“加强护卫。” “是!”侍卫长退了下去。 韩攸宁又深深看了林子深处一眼,转身往外走去,回到外祖父墓前,摆上祭品拜祭。 给外祖父说完十几年不便的祝寿词,她去了其他墓前烧纸钱。 走到大哥陈衡之的墓前,韩攸宁烧上纸钱,从荷包里拿出来绿檀木小兔子,举着笑着道,“大哥,你给我雕的木头兔子我找到了,竟然是在六哥床底下藏着。六哥也入了我的梦,陪我说了许多话。” 她轻声道,“大哥,你也来找我说话吧。” 章节目录 第452章 和亲可否? 山道崎岖,轸石崴嵬,鸟鸣山涧。 急促的马蹄声回响在崇山峻岭间,惊起了飞鸟,扑棱着翅膀冲上云霄。 数十匹骏马在山道上疾驰,黑衣人低俯在马上,犹若满弓射出的利箭。 随着阵阵骏马嘶鸣,队伍停了下来。 正值盛夏,雨水丰沛,山洪冲下来的断树巨石挡住了去路,狭窄的山道上一片狼藉。 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下马往后走,对着马上的青衣男子拱手道,“主子,您先下马歇息一会儿,路很快就通。” 话说完,黑衣人微微别开目光,垂手恭立。 “好。” 马上的青衣男子仙姿玉貌,眉目清雅如画,一双摄人心魄的凤眸蕴含暖色,让人如沐春风。 可矜贵如稀世美玉的他,在让人自惭形秽之余,却又不由得心生敬畏,天然臣服。 青衣男子一跃而下,踱步到山道一侧的悬崖边,负手站在那里,看着对面悬立的千仞绝壁。 “绕过这座山,便是剑州了。”男子的声音温润好听,似温泉水缓缓流淌过耳边。 属下应道,“正是。我们连夜赶路,耽搁的这一日总能赶回来。” 青衣男子不语,只望着远山,衣袂飘飘,可入诗,可入画。 -- 边城。 青云关。 太阳炙烤着大地,榨干这片贫瘠的土地最后一滴水。 戈壁上粗粝滚烫的风吹在脸上,将大西北的人吹得粗糙、沧桑,荒莽岁月的艰辛在他们脸上纵横雕刻了沟壑,那沟壑里有苦难,也有广袤大地造就的博大和宽容。 大西北的士兵常年累月待在这里,都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刚刚经历了一场突袭的士兵们筋疲力尽,仰头躺在墙根阴凉处的地上。沙土透上来的热气烘烤着他们的后背,他们却无一丝力气翻转身子。 身心的疲惫,让他们连说一句话表达疲惫的力气都没有,便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思想,没有什么情感,他们只是在敌人进攻时就去拦截,敌人撤退了就休息。 现在的他们,想什么都没有用。 西凉又增兵了,数倍于他们的兵力,容不得他们多想。 赵宸身着染血盔甲站在城墙上,身上是浓烈的血腥气,一双利眸更是血腥气十足,死死盯着远处草原上黑压压的营地。 他手里攥着的,是一封信。 西凉军撤退时,一支利箭射了上来,箭上绑着这封信。 “听闻定国公嫡女国色天香,送她至大凉和亲,换西北数十万百姓性命,可否?” 原来,是有这么一个交易。 攸宁和亲,西凉攻破大周后不屠城。 赵宸看向站在身边始终沉默的陆冰,“世子以为,该不该答应他们?” 陆冰神色沉凝。 若从理智上来说,以一人一府之荣辱换数十万百姓性命,该应下。 如果西凉此时要的是他的命,安陵候府阖府的命,他都会毫不迟疑地答应。可对方要的人是晋王妃,大周七皇叔的正妃。 他嗓音压抑,沉声道,“事情太过重大,臣做不得主。臣做不得数十万百姓的主,也做不得七皇叔的主。” 赵宸逼视着他,“那你打算如何回他们?” 陆冰眉头紧锁,“臣尚未想好。” 如今青云关说破就破,若臣此时拒绝,恐怕过不了多久西北便会变成人间炼狱,无数手无寸铁的百姓被屠杀。可若交出晋王妃…… 以一女子来换西北安宁,是他身为武将的耻辱,他首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何况,哪怕他只是去信询问七皇叔,恐怕七皇叔也不会轻饶了他。七皇叔对晋王妃的宠爱,他看得清清楚楚。 赵宸却记得他给西凉回的信—— “定国公嫡女已是太子侧妃,贵国可修国书给皇上,皇上定然应允。” 所以西凉修了国书送到父皇面前,父皇也如陆冰所料,欣然应允。 毕竟父皇从没想过让攸宁好好地活下去,能让她去西凉和亲,既解了西北之困,又拔了心头刺,何乐而不为呢? 赵宸神色冷峭,“尚未想好。你顾虑的是什么,七皇叔?” 陆冰抿唇不语。 赵宸道,“若韩攸宁是太子妃,你可还会犹豫?” 陆冰蓦然看向他,脸上隐隐有怒气,“殿下何出此言?殿下和七皇叔又有什么分别,你们都是大周皇子,若是你们的妃子被送去和亲,便是大周皇室的耻辱。臣为何会因着他是太子妃爽快应下他们?” 赵宸目光沉鸷。 因着他是父皇的儿子,在陆冰眼中他和父皇便是一体,而陆冰对父皇又心有怨怼。父皇不调兵造成西北危局,陆冰便想报复于他们父子,让皇家丢丑,让他这个储君一辈子都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也是来了西北,才明白陆冰心中的愤懑,甚至理解他的愤懑。此时也明白了,正是这愤懑,让陆冰做出了那样的决断。 陆冰现在说他和七皇叔没什么不同,是看明白了他便是他,父皇便是父皇吧? 终归,前世他没有冤枉安陵候府。他们通敌是真,即便是为了西北几十万百姓,那也不可原谅。 若没有陆冰给西凉的这番指点,自己何至于在父皇面前那般被动。他虽李代桃僵让王采绯代替攸宁和亲,勉强保下了攸宁,可作为条件,攸宁住的小院四周全部换上了父皇的人。 他彼时手握定北军,西南军,有着大周近半数兵力,父皇已经无法轻易掌控他。而攸宁,便成了父皇钳制他的筹码。他一旦轻举妄动,攸宁便性命不保。 后来王采绯在和亲路上自尽,西凉军大举杀入大周,一路屠杀。父皇肯放心让他领兵对抗西凉军,也是因着自己手中有筹码,不怕他会趁机造反。 可他和大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攸宁也只是勉强活着而已。她被父皇下了三年的毒,受了三年的苦,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父皇的诸多防范蒙住了他的眼,攸宁的冷漠蒙住了他的眼,对赵寅的妒忌蒙蔽了他的心。他什么也没看见。 一直到攸宁死,他和攸宁都彼此恨着。 章节目录 第453章 第453西凉王 赵宸神色冷峭,“世子也不必恼怒,若孤没有来边城这一趟,你可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来说这话?” 陆冰脸上怒气压了下来。 如果太子没来,他恐怕在对皇上愤慨之余,会对太子都生出报复之心。那么,用太子妃和亲换得西北百姓性命,他或许不会如此这般犹豫。 皇上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沉声道,“太子殿下做这些假设也无甚意义,你已经来了西北,晋王妃也不会成为太子妃。为今之计,还是商议一下对策。” 赵宸也未继续与他纠缠过往,总之,他如今既来了西北,定要阻下这场和亲。 若是西凉绕开他们径直送国书给父皇,提出和亲议和,父皇定然会应下,再以大义逼赵承渊就范。 他道,“定国公认回女儿尚不足一年,西凉遥远,他们是如何得知的?且还到了要点名和亲的地步?” 将攸宁放在与几十万百姓性命对等的位置上,可不是一般的分量。 经太子提醒,陆冰也感觉不对劲,“殿下说的是,他们为何如此笃定?民间传闻真真假假,总有言过其实之处,他们总不能凭着道听途说便要求娶。” 赵宸道,“还有,他们既然知晓定国公嫡女美貌,也该知道她已经成亲,却仍要求娶,未免不合常理。虽说西凉人对女子贞洁并不那般看重,可若只是求美貌女子,未婚的美女也并不难寻。” 陆冰目光微闪,“所以……” 赵宸道,“世子可给他们回信,言明定国公嫡女已嫁做人妇,大周另有十名美人奉上,美貌不逊于她。” 陆冰面露叹服之色,“他们若是应下臣的提议,便说明他们只是求美色。若他们不应,执意求晋王妃,那么他们此番要去便是另有蹊跷。” 赵宸微微颔首。 陆冰快步走下城墙,去值房修书一封,盖上大将军印交给副将,“你只带一个随从,将这封信送去西凉军营。” 副将应下,点了一个兵驱马出关。 西凉人似乎有着莫大的自信,他们对这种单枪匹马过来的大周人并未表现出戒备,而是在得知他的来意后便收了信,将他安置下来。 副将等了约莫两刻钟,那个士兵便拿着一封信回来了,“交给你们的大将军。” 副将拿着信平安离开西凉军营,很快回到关内。 他本是抱着可能是命丧于西凉军营的想法去的,如此顺利地归来当真是意外。 陆冰淡淡瞥了擦汗的副将一眼,“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们西凉人再彪悍,也不会把信使斩了。” 副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军,末将远远地看到一个颇威严的男子从那最大的营帐里出来,看着颇尊贵,应是极有身份的人。” 赵宸目光微动,问道,“他有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过?” 副将拱手道,“回殿下,卑职之前未见过他。之前西凉领军的将军都颇高大壮硕,这个人看着没那么魁梧。” 赵宸问,“多大年纪?” “应是四五十岁的样子,蓄着短须。” 赵宸冷声道,“西凉王。” 前世两国议和,他见过此人一面。此人容貌算是一等一的俊美,可那一双犹若野兽的利眼,让他印象深刻。虽说父皇威势甚重,可比起西凉王,还是要略逊一筹。 此人的凶猛似乎是在骨血里,浑身上下都散着杀气,与他打交道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方不能被他压制气场。 陆冰意外道,“西凉王?殿下如何敢肯定?” 赵宸淡声道,“灭国之战,也足够值得他来一趟了。” 他说着话,打开回信,目光顿时森冷下来。 回信上书:庸脂俗粉何美之有,嫁做人妇又有何妨。 西凉王,志在攸宁。 陆冰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蹙眉道,“西凉王对晋王妃似乎是志在必得。难不成他见过晋王妃?” 赵宸沉眸。 攸宁十五岁之后的两世他都有参与,从没听她提起过这号人物。而她在十五岁及笄之前,只是个尚未长开的小丫头,如何能打动西凉王这种年纪的男人,让他如此大动干戈。 前世王采绯自杀后不久,负责迎亲的和亲特使便斥责大周言而无信,阳奉阴违违背合约。屠杀开始。 如今想来,他们识破王采绯并非定国公嫡女,或许不是他们心细如发,而是西凉王对韩攸宁一直很了解,发现了端倪? 那么王采绯的自杀……当初他就一直在疑惑王采绯为何自杀,毕竟她被封公主和亲,身负皇命。她自杀便会给镇国公府带来灾难,王采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根本就不是因对赵承渊旧情难忘而自杀,而是西凉王不肯容忍被欺瞒,派人杀了她又做成自杀的假象。 赵宸和陆冰尚未理出来什么头绪,当初和梁忠一起去襄平府的侍卫回来了。 他带回来两个消息,一则是晋王给出计策,以战止战,让西南军牵制西凉兵力。另一则是,梁忠去剑州相求于定国公世子了。 陆冰抚掌赞道,“七皇叔好计策!” 赵宸淡声道,“七皇叔一向心思诡谲,也只有他能想出如此妙计来。” 在襄平府的,是赵承渊无疑了。那么鬼面将军不是他。 至于韩思行有没有那个胆魄发兵,相助于西北军,还不好说。毕竟此事太过重大,他不见得敢做这个主。 陆冰笑道,“西南军若是发兵西凉,总能牵制西凉半数兵力过去,如此我们这边的压力也能少一些,说不得能一鼓作气反攻西凉。如此,我们又何必费心理会什么和亲!” 他们西南军西北军合力,又有鬼面将军相帮,甚至慈州还有一支神秘的兵力相帮,即便兵力上仍不占优势,却未必没有胜算。 赵宸低头看着手中的信,说的对,他们能坚持到西南军发兵就好。 他沉吟片刻,道,“你再写一封信给西凉王。就说定国公嫡女如今是晋王妃,身份贵重,你须差人先去京城请示皇上。半月内,定给他一个答复。” 如此,总能拖延到西南军发兵了。 章节目录 第454章 最后) 陆冰写了信再次送去西凉军营。 副将回来时又带回一封回信,“七日。” 七日,只够侍卫快马加鞭往返一个来回,中间半点功夫不敢耽搁。 西凉王这是防备他们调兵。 侍卫的确会往京城跑一趟,带去的信也的确是调兵密信。只不过谁也不敢再抱有期望罢了。 赵宸在密信上不再长篇大论地阐述西北战局之艰难,只一句话,“国门将破,京城做好准备迎敌吧。” 七日之后,若西南军没有到达西凉腹地吸引兵力,梁川大营也无援兵到达,那么国破也不过是瞬间之事。这便是西凉王肯给他们七日的底气。 西北的兵力如今只剩五成,边城这边只有两万多。而两个鬼面将军同时在慈州和边城出现,只是勉强将西凉军驱离而已。 陆冰不是鬼面将军之事也就此确凿。只不过,有人始终不肯相信,认为是陆冰让他人戴上鬼面面具,借鬼面将军威势领兵震慑西凉军。 六日过去了。 去京城送信的侍卫回来,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皇上同意从梁川调兵,已经差人带着圣旨和虎符去往梁川,估摸着,三四日援兵必到。 赵宸看着父皇给他的回信,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父皇这是算准了西北军兵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梁川的兵马若是两三个月前过来,彼时西凉军尚未增兵,西北军兵力充足不必被动守城,可出城迫击,说不定边患早除。现在才调兵,这几万兵马在几十万西凉军面前却是杯水车薪,为时晚矣。 西南军尚未到达,战局便不会发生大的变化。 晋王府长史程汉奉命带府兵来到边城,带来一个消息,韩思行已经答应了出兵,且在数日之前便已经大军出动。 但是西南山脉连绵不断,山路狭窄难行,千军万马在其间行军定然缓慢。行军队伍也会拉得极长,说不定前军已经出山,后军尚未出发。他们需要时日。 赵宸攥着西凉王那封“七日”的书信,站在城墙上遥望西凉军营。 那里的兵马蠢蠢欲动,犹若黑色的汹涌大海,酝酿着吞天灭地的力量。 晋王府长史程汉走到他身边,“太子殿下,明日七日期到,殿下待如何?” 赵宸淡声道,“战便是。” 程汉很意外,战? 他以为太子会假意应下,再利用商议和亲及迎亲的这段时日来等待援兵到达。 可竟然是战? 他准备了一肚子义愤填膺反驳的话,一句也没用上。 程汉咽下去酝酿了半日的情绪,拱手道,“殿下威武。” 赵宸不是没想过假意应下这个招数。只是议和一旦开始,必然将攸宁推至风口浪尖,晋王妃和亲的流言必然传遍四海。即便和亲未成,流言恐怕也会将攸宁湮没,这个耻辱将陪伴她终生。 他说过,她这一世必然会无悲无苦的。 她已经受了太多苦,不能再添了。 陆冰也沉声附和,“西北军尚有五万兵马,哪怕只剩一人,也要堵住国门!” 言罢,他阔步走下城墙,朗声道,“传令下去,点兵!” 边城大营,夜色下,一场悲壮的点兵在进行。 所有的兵士都到了,伤兵,老兵,但凡尚能走路的,都到了。 将军慷慨激昂,战士视死如归,震耳欲聋的宣誓声此起彼伏,冲破云霄。 西北军全员出动,严阵以待。 赵宸站在城墙上,身后背着长剑,手中握着弓,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远处黑茫茫的旷野。 冷月如刀,星空寂寥。 “太子殿下!” 已经升为百夫长的二牛快步走到他身边,声音洪亮,“西凉大营有异动!” 赵宸快步走上瞭望塔,极目远望。 远处星星点点连成一片,犹如一片火海,迅速移动着。 他们移动的方向不是青云关,而是南方。 二牛疑惑道,“殿下,他们是要去哪里,是要撤兵了吗?” 赵宸眼中同样闪过疑惑,“不是撤兵,是西南方有敌情。” 只是,西南军哪里能如此快到达西凉腹地? 按他的估算,最快也要再过三五日,大军才能在西凉集结完毕。 赵宸盯着那些移动的火把,一直持续到天亮。他估算着,西凉至少撤走十万兵马。 如此算来,军营中剩下的兵马不足十万。 而他们虽只有两万多兵马,可尚有太子府和王府府兵侍卫,他们虽总共只有两千人,却抵得上一万多兵马。 西凉王若是今日出兵,他们拼死一战定能护住国门。 果真,在太阳从东方腾跃而起之时,漫野的西凉军腾腾而来,为首的将领身姿英武,正是西凉王。 西凉军即便撤走十万兵马,兵力依然是压倒性的,大战从早上一直持续到过午,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三个多月的连番攻城,强弓箭弩的摧残下,青云关城墙已然破败不堪,坑坑洼洼的城墙上鲜血淋了一层又一层。 一支长弩射上城墙,擦过赵宸的身边,铮然钉在石砖地上。 箭弩上绑着一封信。 “子肖父,无耻之徒,拿命来吧。” 子肖父? 赵宸冷笑,所有人都说他像父皇,无非是说他狠心,可他从不觉得自己肖父。 他望向阵中全副铠甲的西凉王,对方似乎也在望着他。 西凉王,你认得父皇? 赵宸挽起长弓,对着他射了过去。 西凉王身姿巍然,在马上岿然不动,他身边的士兵格挡着凌厉飞来的箭雨。 他敢出现在普通弓箭射程内,可见他是极自负的人,对今日之战胸有成竹。 西凉军不断有士兵爬上城墙,城门摇摇欲坠,很快就要到了近身搏杀的时候。 到了那时,便是比拼谁的兵马多,战力强,能抗到最后了。 赵宸紧咬着牙关,玄衣染血,手中的弓箭却始终不停。 卫霄在一旁一边击退爬上城墙的西凉兵,一边嘶喊,“殿下,您回城吧!” 赵宸一句话没有回,弓箭一支又一支地射出去。他的眼中只有远处的西凉王,对攸宁势在必得的西凉王。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不能战败,不能议和。 攸宁,孤最后为你战一次,你可能原谅孤? 章节目录 第455章 杀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青云关厚重的大门在撞车的冲击下,轰然倒塌。 关门破了。 西凉军蜂拥而入,犹若猛兽出林。 陆冰骑马冲入西凉军中,冲散他们挥刀砍杀着,嘶喊道,“将士们,关门破了,还有我们的身体!” “黄沙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西北军士兵提刀搏杀,重复着陆冰的话,“西北军在,国门在!” “黄沙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悲壮的嘶喊,是他们留给这人世间最后的话。 赵宸没有理会攻入城中的西凉军,只在城墙上紧盯着驱马逼近城门的西凉王,在卫霄的惊呼声中,从城墙上飞跃而下。 他在空中一个旋身躲过冲他射来的箭雨,长剑一挑将马上的西凉兵挑下马,旋身落到马上,拍马冲向西凉王。 西凉王握刀的手紧了紧,身形微绷,一双利眼紧眯着,犹若野兽看着上门送死的猎物。 他身边的侍卫挡在他的前面戒备地看着赵宸,西凉王道,“让开,让他来。” 侍卫们让开一条道。 赵宸单枪匹马,毫不犹豫地冲进侍卫的包围圈,提剑向西凉王刺去。 西凉王抬刀挡住他的一击,反手攻了上去。 赵宸从未与西凉王交手过,只猜测他既然能领兵上阵,武功定然不弱。可如此之强,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若是如此单打独斗下去,自己必败无疑,别想伤他分毫。 两人缠斗了半个多时辰,赵宸卖了一个破绽,西凉王挥刀向他的肩膀砍去。 赵宸没有躲避,硬生生挨下这一刀,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中落入一把匕首,在西凉王的刀落在他肩膀上时狠狠地刺向西凉王的脖颈。 西凉王迅速撤刀躲闪,堪堪躲开那致命一击,脖子上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侍卫们惊呼,冲上去向赵宸攻去,而被挡在外围的卫霄也发现了太子受伤,高呼了一声,“太子爷!” 赵宸被西凉王侍卫包围着。 他双目猩红,充满嗜血的凶狠,手中的砍杀没有防守,只有进攻。右手臂手伤不能提剑,他边用左手。手臂上的鲜血汩汩直流,随着他的动作涌动得更快了。 他不去防备他身后的人,只冲着西凉王的方向砍杀挡着他的侍卫。他的后背上已经中了数剑,可他似乎觉察不到疼痛一般,在剑刺入他身体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西凉王挑了挑眉,抱胸打量着这个拼命的大周太子。 他抬手制止了侍卫们的围攻,赵宸便到了他的面前。 西凉王审视着赵宸,声音冷沉如玄冰,让人脊背寒丝丝的,“你的目标不是守城,而是杀本王,为何?” 他的大周官话说的虽不算流畅,却也算很不错了。 赵宸也审视着他,他不同于西凉人的粗犷彪悍,容貌中带着矜贵的俊美,如此笑起来,更是让人赏心悦目。只是,不能看他那双透着寒芒的利眼。 那双眼睛,便能杀人。 赵宸道,“你的目标不是破国,而是一女子,又是为何?” 西凉王嗬嗬笑了起来,“原来,你觊觎自己的皇婶。” 赵宸心惊于此人的敏锐,冷声道,“她是孤的皇婶,孤自该护她。若是换成别的女子,孤一样会相护。” 西凉王笑着摇头,“本王看得不会错。一个男人喜爱一个女子,是藏不住的。” 藏不住吗? 赵宸心中苦笑,他将自己对攸宁的心封了起来,他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 可西凉王一个陌生人,竟然也看出来了? 那么他以后要小心一些了,该藏得更好一些。 如果他还能活下去。 赵宸道,“那是对长辈的敬重,你们西凉人不懂。用一女子、堂堂晋王妃来换国之安宁,孤还有何颜面做这储君。” 西凉王啧啧赞道,“大周太子,倒是有几分血性,也有几分人性。子肖父,这句话算是本王说错了。” 他惋惜道,“可惜啊……” 赵宸盯着他问,“你认得孤的父皇?” 西凉王微笑,讥诮道,“自然认得。两国打了这么多年,即便没有在战场上相遇过,本王总有办法潜到大周,一睹庆明皇帝的风采。” 赵宸从中体会到颇浓的敌意和嘲讽。 “不对,你们有旧怨。” 西凉王笑了笑,摸着脖子上依然在流着的血,上面隐隐泛着黑色。 他道,“本王倒觉得,你跟本王有旧怨。你那匕首上,淬毒了。” 赵宸抿唇看着他,“但是你没事。” 西凉王轻松微笑,“寻常毒物,伤不到本王。” “那可真是遗憾,孤没来得及找不寻常的毒药。”赵宸说着,手中的长剑猛然向他刺去! 可赵宸终归已然是强弩之末,手上力道和速度已然不足,西凉王轻松便躲开了。 与此同时,周围的侍卫又围攻上来。 西凉王在一旁看着,又一次惋惜道,“你若不是大周太子,凭你这份胆色,本王倒想留你一命。” 赵宸紧咬着唇,与西凉侍卫搏杀。 可血,还是从唇角不断地流了下来。 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最终,他的口里满了血,再也含不住。 他一松口,满满的一口血便喷涌而出,染得唇色红艳,容貌瑰丽。 他抬手擦了擦嘴唇,嘴边更是多了一抹艳色,与他犹如嗜血厉鬼的眼眸呼应,令那些侍卫不由得胆战心寒。 着实是,这位大周太子中了那么多剑,还能如此凶狠,着实令人心生畏惧。 他们手中的攻势略缓。 西凉王看出侍卫的畏惧,淡声道,“还犹豫什么?杀。” 侍卫们神色一凛,手中的攻势又凌厉起来,刀剑一次又一次刺向赵宸。 赵宸在卫霄的悲声嘶喊中,终于撑不住了,如山的身躯往地上栽去。 他眼前一片模糊,四周都是红色。 天是红的,沙地是红的,人也是红的。 他似乎看到了大红的喜房,一个娇美的女子一身绯红嫁衣,手里抱着酒壶,醉倒在桌子上,嘴中喃喃道,“殿下,为何?” 赵宸闭上了眼。 是孤的错。 对不住,这一世孤又未能护住你。 章节目录 第456章 多少个鬼面将军了? 黄沙地上,赵宸仰头躺在那里,了无生机。 一身黑衣看不出血的颜色,那血只在汩汩流过黄沙时方被看到,又迅速地被干涸的沙地贪婪地吸干。 不远处是卫霄的悲鸣声,城墙上是将士们绝望的嘶喊声。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赵宸方才的凶狠让西凉侍卫们心中的畏惧仍在,他们生怕人没死透彻,一个侍卫抬起刀,向着他的脖颈砍去。 手起刀落。 铮地一声脆响,刀就要落到赵宸的脖颈上时被弹开了,巨大的震力让刀从西凉人的手中脱落,斜斜飞了出去,插入旁边一个侍卫的胸膛。 侍卫睁开了眼看着自己胸口的刀,血从胸膛中喷溅而出,他在恐惧和不可置信中缓缓倒地。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们都没看到是谁出的手。他们四处张望着寻找。 西凉王脸色一凛,拔刀扔向赵宸。 又是铮地一声,刀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斜斜地钉入沙地。 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身影飘然而至,弯腰抱起地上的赵宸,纵跃而起,如鬼魅一般迅速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隐没在汪洋的战场中。 这一切不过是一刹那,大家甚至只来得及举起刀,人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只似乎看到一抹魅影,面如鬼魅。 他似乎真的是鬼魅,因为只有鬼魅才能有如此快的身手,令人毛骨悚然。 西凉王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眉眼一片冰寒,“鬼面将军。” 身边的侍卫们明显地神色紧张起来,近身接触到鬼面将军,他们切身感受到了他的可怕。 他们今日一战势在必得,是打算一鼓作气攻下边城,长驱直入的。本就因调走大半兵力,兵力略显不足,最怕鬼面将军来捣乱。如今眼看着已经破城,到了收割的时候,不成想鬼面将军还是来了。 有侍卫往后望去,高声道,“鬼面将军的军队来了!” 西凉王掉转马头,便见远处一支来势汹汹的精锐之师如尖刀一般插入西凉战阵。原本井然有序的战阵被瞬间冲垮,战阵乱了,士兵也慌了。 连续几次栽在鬼面将军手中,他们在心中已经队鬼面将军充满畏惧。未战先气短三分。 这支精锐之师的领头将军,面如鬼魅,身姿高大凛然。 已经多少个鬼面将军了? 恐怕只有方才救人的那个是真吧? 西凉王脸色放沉,抬手沉声道,“重新列阵,回头防守!” 几个侍卫在战场上四处疾驰高呼,“重新列阵,回头防守!” 尚未进关内的西凉军纷纷掉转方向,迎战鬼面将军。 一场恶战在城门前展开。 而关内的西凉军没有后续之力,犹若被困瓮中,局势顿时扭转,很快被不断从城墙上撤下来的西北军剿杀。 太子近几个月在西北军中建立了极高的威望,太子被杀,西北军将士悲愤填膺,战力愈盛。 在将关内的西凉军屠尽之后,西北军冲出关门,冲向背对着他们的西凉军。 鬼面将军带来的军队有六七万之众,且全是全副铠甲的骑兵,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多。 如此,西凉军的人数优势尽失,不敢恋战,溃败而去。且他们不是回营,而是弃营而去,冲着西南的方向去了。 而鬼面将军的军队,又腾腾而去,不见了踪影。 一场恶战,西凉军损失两三万兵马。 而西北军,亦然是损失惨重,剩下的兵马已不足两万。 关外空地上尸横遍野,众多太子府侍卫和府兵单膝跪地,长剑插入沙土,神色悲怆地守在那里。 陆冰浑身浴血阔步而来,抓住一个太子府侍卫问道,“太子殿下呢?” 侍卫失神地跪在地上,目光涣散,“卑职不知,卫大哥也不见了。” 大家只从城墙上的士兵那里听说,太子被西凉王围困杀害,可具体情形,谁也不知。太子是如何消失不见的,也无人知晓。 当时城门已破,正是最混乱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拼杀,自顾不暇。 太子府众多侍卫四散去寻去了。 陆冰只是听说太子被杀,没想到居然连尸首也没留下。 他将手中染血的刀插入沙地中,单膝跪地,陪着太子府侍卫等在那里。 是等候,也是相送。 血染西方,霞色绚烂。 一直等到夜幕四合,陆陆续续有侍卫回来,却无人带回任何消息。 第二日午时,卫霄回来了。 他如游魂一般,拖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进青云关,身上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和精神。 陆冰和安陵候快步迎上去,“太子殿下呢?” 卫霄一直不语,一直到回到大将军营帐,他方瘫坐地上,“殿下被鬼面将军带走了,可是去了哪里卑职不知。” 陆冰心中起了希翼,“殿下他……可还活着?” 卫霄缓缓摇头,“不知。殿下身上中了数刀,刀刀致命。鬼面将军将最后一刀挡下,便将人带走了。” 他朝着鬼面将军消失的方向追踪,却一无所获。 后来他又跟踪鬼面将军撤退的军队,可在中途被发现,众多人围攻擒住了他,将他一掌劈晕了扔到背风的灌木丛里。他醒来时已经是深夜,军队早就没了踪影。 他再追下去,却没发现大军留下的任何痕迹。戈壁上的风沙吹了一夜,所有痕迹都已经被掩埋。 陆冰心下一松,“鬼面将军既然救走他,殿下定然是还有救。只是鬼面将军他们要自保,不方便泄露行踪。” 他最近几次一直不肯派人追踪鬼面将军去向,便是不想泄露鬼面将军的身份。 卫霄蓦然抬头看他,“世子当真不是鬼面将军?” 陆冰摇头,“不是。” 卫霄盯着他,“那么多个鬼面将军,其中一个没有世子?” 陆冰道,“没有。” 卫霄半信半疑,看着陆冰说道,“一定要救太子殿下。他为了西北军,一直在拼命。” 陆冰沉声道,“你放心,鬼面将军定然会竭尽全力救太子殿下。” 他相信鬼面将军。鬼面将军出手,从未失利过。 就像今日,若鬼面将军还是跟上次那般只带两三万兵马,恐怕不足以击退西凉军。 可鬼面将军竟然带来了六七万的兵马。他手里到底有多少兵马? 原本他猜测的是五万左右,因为第一次在慈州的大战差不多就是这个数,而最近两次大战是在慈州和边城同时进行,两边各有两万多。 鬼面将军,当真深不可测,让人捉摸不透。 卫霄似是在麻痹自己,“世子如此说,那你就是鬼面将军了。好,那就好。” 他爬起来拖着步子往外走,嘴里念叨着,“好,那就好。” “太子爷有救了。” “太子爷有救了……” 章节目录 第457章 两不相欠 山野中一处宅院,石砖垒砌,高大硬朗。 石屋中木榻上,赵宸脸色苍白如纸,唇色灰白,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 一个军医替他诊脉,良久之后,缓缓摇头道,“生机尽毁,想要救活,难呐。” 旁边站着的两个黑衣人,皆是身形高大,鬼面遮掩容貌。 其中一个鬼面从身上拿出来一个瓷瓶,从中倒出来一粒药丸,便要给赵宸服下。 另一人伸手挡住了他,“七皇叔,这个药丸一共三粒,是皇婶给您作救命之用。您昨日已经给皇兄服下一粒,难不成,您打算都给他用上?” 赵承渊推开赵寅的手,将药丸放入赵宸口中,又喂水将药丸冲下去。 他做完这些,直起身转向赵寅,“于公于私,本王都得救他。本王不喜欠人人情。” 太子为攸宁做的,他来还,那么就两不相欠。 说是于公于私,可太子来西北拼命,恐怕更多的是为私情吧。太子在离京前曾问他,“七皇叔为了皇婶,可敢负了天下?” 当时他不明白是何意。 现在看来,恐怕指的便是和亲之事。为了攸宁,弃西北将士和天下人性命于不顾,拼死一战。 前世,太子也是如此做的。所以在议和之后,大周和西凉又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死伤无数。 只是攸宁被困在小院,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太子若是死了,攸宁若是知道真相,怕是永远都忘不掉他了。 赵寅疑惑道,“皇叔既然认可皇兄,又何必如此苦苦隐瞒,若是公开身份,行事岂不方便许多?” 赵承渊看向床上的太子,淡声道,“本王认可他,不表示本王信任他。谋莫难于周密。亲王手握数万私兵,若是泄露出去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 太子是未来的帝王,又对攸宁有如此沉重的情意,谁又知道他会不会落井下石呢? 赵寅笑道,“但是七皇叔却在侄儿面前泄露了身份。皇叔就不怕侄儿对您不利?” 赵承渊踱着步子出了石屋,站在院中看着石屋前贫瘠的山,“本王要你拼命,自然要拿出对等的诚意来。你假造圣旨虎符从定北军调兵,一旦事发便是死罪。本王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你,你他日后悔了想自救,大可以将本王供出来。” 定北军最近的驻军离边城七八百里,他们来驰援只需三日便可抵达。 赵寅在定北军中威望甚高,也只有他持虎符调兵,军中将士才会确信不疑,才会如此爽快地出兵。 赵寅肯冒险应下此事,是大义之举。 赵寅目光坦荡,“侄儿本该是已死之人,如今已经多活了好几个月,倒也无甚可惜。且我本武将,如此死法也算死得其所了。” 赵承渊看着他,却不知如此磊落之人,前世为何会做出那等卑劣之事,将攸宁彻底推入深渊。 若非他从中作梗,依着赵宸对攸宁的情意,攸宁的上一世总也不至于那般凄惨。说不得,她的余生颇和美顺遂。 赵承渊想到这里,心口一阵沉闷。 他淡声道,“你如此想也好。就当是赎罪了。” 赵寅疑惑,“赎罪?皇叔说的我听不明白。” 这话就跟太子说的类似,他有罪,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赵承渊道,“你只需知道这些就好。总归,你欠下了债,害了人性命。” 赵寅看了赵承渊片刻,他能察觉得到,七皇叔近来对他颇为不喜。恐怕缘由便是这个吧。 七皇叔既然也这么说,定然是他当真做过什么。 他沉声道,“好,就当侄儿赎罪了。” 横竖他应下此事,就没想着活。 赵承渊道,“你回玉明府吧。接下来,有西南军和梁川大营的兵马加入,西凉军不足为惧。” 赵寅拱手道,“皇叔保重。侄儿告退。” 说完,阔步离去。 走到院门口时,听见身后赵承渊的声音,“按本王说的做,你没那么容易死。” 赵寅脚步顿了顿,出了院门。 军医给赵宸施针喂药,三日过去了,人依然未见苏醒,且还发起了高热。 赵承渊从瓷瓶中拿出来最后一粒药丸,喂到赵宸口中。 他站在床榻前,淡声道,“这是最后一粒药,你若再不醒,我也无能为力了。如今西凉军未退,西北边患未除,你若死了,可就无人守得住青云关了。” 床榻上的赵宸脸颊凹陷,因高热而透着潮红,嘴唇干涸。依然是毫无反应。 赵承渊暗叹了口气,你不能死。 本王救你,也不止是因着攸宁。 意识到自己突如其来的心软,赵承渊蹙了蹙眉,抬脚往外走。 人尚未出屋,便听见身后一声虚弱的询问,“边城,可守住了?” 赵承渊霍然转身。 床榻上的赵宸睁开了眼,身子努力侧倾,额头上青筋暴起,似是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他的目光急切,神色焦灼,沙哑的嗓子艰难出声,“青云关,可守住了?” 赵承渊嗓音粗哑低沉,“守住了。” 赵宸神色一松,长舒了一口气,身子缓缓平躺了回去。 他眼中闪着光彩,“那就好,那就好。” 赵承渊不知,赵宸说的“那就好”,是庆幸青云关守住了,还是庆幸攸宁平安无虞。 他踱步回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孤身一人冲进敌阵,太子未免鲁莽,差点枉送了性命。” 赵宸虚弱一笑。 怎么会是枉送性命呢,西凉王死,攸宁才能真正安宁。 他不试试,怎么知道杀不了西凉王。 他看向床前鬼魅一般的男人,“你是谁?” 赵承渊淡声道,“鬼面将军。太子不认得吗?” 赵宸问,“鬼面将军是谁?” 赵承渊道,“鬼面将军,便是鬼面将军。” 赵宸努力眯着眼睛,盯着面前的鬼面将军打量,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熟悉的影子。 “孤应该是认得你的吧?大周厉害的武将没有几个。是谁,肯如此相助于孤呢?” 赵承渊道,“我帮的是大周。” 赵宸没有再追问,看着他真诚道,“多谢你守住了青云关。” “我说过了,我帮的是大周,又何须你来道谢。” 章节目录 第458章 第458 调虎离山 赵宸看着鬼面将军,这似乎是个心有大义的人。 如果没有鬼面将军,前世攸宁最后的结局定然是被父皇送去西凉和亲,以保住大周。这一世,护住攸宁无虞的,还是鬼面将军。 他真想告诉鬼面将军西凉王对攸宁的企图,他既然身负绝世武医,便去手刃了西凉王,以绝后患。 但他不敢确定如果是为了攸宁,鬼面将军可否还会如此拼命。 赵宸道,“即便是为了大周,孤也该谢你。” 鬼面将军冷笑了一声,“太子还是先管好自己为好,两日后便要离开这里回边城。战事可不等人。” “不必两日,今日便可离开。”赵宸说着,便撑着床要起身。 这一个动作,五脏六腑便疼得扭作一团,赵宸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赵承渊探手按着肩膀将他按回床上,“你再折腾死一次,我这里可没有药来救你了。” 赵宸见他一身的威势,就感觉他这高高在上的气势天然而成,在自己这个储君面前丝毫没有软下半分。若只是寻常武将,恐怕难以做到这一点。 寻常武将即便是有逆反之心不将太子放在眼中,却也难有这种气势。 他试探问,“你是皇室中人?孤的哪个皇叔或者堂兄弟?” 赵承渊身子微倾,目光危险地盯着他道,“既然太子如此好奇,我揭下这面具也无妨。只是,看过鬼面将军真容的人,都得死。” 赵宸道,“目前为止,能如此跟孤说话的人,只有七皇叔。可七皇叔在襄平府又不会错。”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孤不再问了。孤再将养一日,明日便可回边城。” 赵承渊负手出了石屋,在院子里看了对面的山片刻,背着一张弓出门了。 半个时辰之后,赵承渊拎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回来,扔给院中的侍卫,“去皮炖了。” 这里除了赵承渊和赵宸,便只两个侍卫一个军医,所以劈柴煮饭这些活计都是侍卫来做。 两个侍卫炖了一锅野鸡,一锅兔子,又烫了两个小菜。 他们将饭菜摆到赵承渊跟前的桌子上,“将军,您用。” 赵承渊只留下一道青菜,一碗鸡,“给房里送去。” 侍卫不乐意了,“将军,您吃剩的再给他就成。哪能将就着他先来啊。” 赵承渊抬眸淡淡看着他们。 俩侍卫瞬间怂了,端着饭菜去了石屋。 “太子殿下,您可吃好喝好了,赶紧好起来,别辜负了我们将军一番心意。我们将军,头一回打猎就是为您!” 侍卫手里的调羹叮叮当当地响,舀了一勺鸡汤不情愿地喂到赵宸嘴里。 赵宸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他身不能动,只能任由侍卫一勺接一勺喂着。 到了第二日,赵宸执意要离开。 赵承渊也没再坚持,让侍卫做了一副轻便担架,抬着赵宸出山。 当日过午,赵宸便被送回青云关外。 侍卫们放下他就走。 几日骑马萧萧而去。 城墙上的的士兵赶到时,人早就没了踪影。 赵宸被士兵欢天喜地抬回大营,他便发现,大营里士兵多了许多。 他问陆冰,“梁川大营的援兵到了?” 陆冰面无表情,“到了五万。” 赵宸目光冰冷,“五万,也算是父皇大方了。若不是鬼面将军在最后赶到,现在整个西北都是西凉人的了。” 安陵候笑呵呵道,“来了总比没来强,这次没管用,下次不就派上用场了?” 他帮赵宸将枕头摆放好了,“殿下先躺下,让军医帮您好好检查检查。探子前两日来报,已经有大约五万西南军到了西凉腹地,后面陆陆续续还有兵马在到达,所以西凉军才撤走十万兵马。接下来咱就等着西南军传来好消息了。” 安陵候对太子的崇敬已经到了一个新高度,太子这是真真地为守住西北拼命呐。 虽他爹可恨,不过就当儿子替父还债了,两相抵了! 如此想着,安陵候挤开泪流满面的卫霄,贴心地一手托着太子后背,一手托着他的头,小心翼翼扶着他躺下了。 赵宸皱着眉,看着安陵候又要帮他拆伤口上的布条,制止道,“这些事一会儿让军医来就好,安陵候还是先说正事。” 安陵候停了手,连声应道,“好,好。” 赵宸道,“从剑州到西凉腹地,山道难行,至少要十日方达。大军行军更是缓慢,五万兵马全部抵达至少得半个月。可调走西凉军时,时隔不到十二日,且还要加上探子来报的时日。” 他看向安陵候和陆冰,“你们就没觉得不合理吗?” 陆冰沉声道,“臣也有此疑惑,可探子他们的的确确是见着了西南军的军旗。臣已派人去重新查探,现在还没回来。” 正说着,太子府长史梁忠回来了。 他进来就冲到床前,砰然跪地,看着浑身缠满染血布条的赵宸,“太子爷!您……您怎伤成这样?” 赵宸淡声道,“战场杀敌受点伤在所难免。你回来的正好,你说说,西南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哪里是受点伤?人都捆成粽子了! 梁忠平复情绪,禀道,“卑职擅作主张去剑州大营求助定国公世子,世子大义爽快应下出兵十万。卑职不放心,就一路跟随前军,直到他们到达西凉的葛多城。” 说到这里他面露惭愧,“是卑职心胸狭隘了,见世子答应得爽快心中便有些没底。实在是事关重大,卑职怕世子只是虚应,或者只象征性地出几千兵马。” 赵宸道,“定国公世子的品性心胸你可放心,大军是哪日在葛多集结?” “七月十三。我们到达时葛多已经被占领,对方有五万兵马,打着西南军的旗号。世子前去相询,见着了鬼面将军。卑职离开时,鬼面将军尚未离开,不过西凉军已经赶到,两军已经交战了。” “鬼面将军?” 赵宸和安陵候父子异口同声地惊讶出声。 陆冰道,“前几日在边城支援的兵马有六七万之多,鬼面将军哪里还有五万兵马去葛多调虎离山?若是他有十几万兵马,之前又何必边城慈州两边疲于奔波?早就将西凉军给灭了!” 赵宸沉眉。 他也想不明白。十几万兵马,可不是寻常人能养得起的,也不是能轻易藏得住的。 此人心思着实诡谲,能耐又着实可怕。 他到底是谁? 章节目录 第459章 掳走 胡牧最后一次施针,以后就不必再来了。 二人还如以往那般,爬上山顶,坐在崖边看风景。 韩攸宁看着西南的方向,“大哥已经领兵去西凉,也不知开战了没有,大哥会不会受伤。” 还有赵承渊,今日又送来一粒佛珠,还让侍卫带话,他很快就会来接她。 也就是说,大哥去了西凉,战事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胡牧安慰,“你大哥武功高强,不会有事。” 韩攸宁笑笑,对,不会有事。 胡牧瞄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韩攸宁笑,“有什么事?” 胡牧道,“七舅母,我听说了一件事,是大事。” 韩攸宁还是将胡牧当做小孩子,却不知他能听说什么,还这么一副严肃的神情。 “你说来听听?” 胡牧往后张望,罗平和叶常依然是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放低声音,“我昨晚想去寻父亲检查功课,听见父亲和母亲在说话。长公主当年曾听到太后——王太后与皇上说话,先帝曾被俘虏过,在南楚呆了将近一年方归。” 韩攸宁神色一紧,果真是大事。 “当真?忠国公如此说的?” 胡牧点头,声音又压得更低了些,“还有,先帝被俘虏的时候陆太后还没到襄平……” 韩攸宁惊呆了,那么赵承渊是如何来的? 她忽而眼前一晃,人便被拦腰抱起,冲着悬崖往下坠落! 她的尖叫声在山谷中回荡,“救命……” 胡牧正说着话,就见七舅母一眨眼便不见了,待反应过来,他冲到悬崖边就往下跳。 叶常和罗平也发现这边的不妥,飞奔而至一把拉住胡牧将他扔回草地上,“好好呆着!” 说着话,二人一跃而下! 韩攸宁很清楚这个悬崖,小时候赵承渊没少带着她在山崖间飞来飞去。悬崖很深,要落很久才能到底。 韩攸宁已经看清劫持她的人,身材高大,带着面具,穿着灰衣。 她一口向那人的胳膊上咬去。 她甚至尝到了血腥,可那人的手臂纹丝不动紧紧箍着他,在落到谷底时,韩攸宁便见谷底还有数十个男子在接应,皆是高大的身形。 韩攸宁尚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一个手刀砍在后颈上,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她被抱着在山谷中快速穿行,同行的灰衣人明显减少。想必是有人留下拦着叶常他们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已经不是沧源山附近的山谷。那一片的山谷她都熟悉,跟这里的地貌完全不同。 韩攸宁挣扎着要下去,“你们是什么人?” 抱着她的那个灰衣人面无表情,“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韩攸宁欲要再说话,又被一掌劈晕过去。 再醒来时,她是在一辆马车上,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她的手脚被绑着,动弹不得。 马车在疾驰,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无论韩攸宁如何喊,外面的人始终不吭一声。 直到后来韩攸宁喊要解手,马车方缓缓停了下来。 外面的山野黑森森的,借着微薄的月色,只见高山崴嵬,竹林沙沙,根本看不出来他们身在何处。 路的一边是山,一边是一片竹林。 韩攸宁小心翼翼钻进竹林,一边冲他们喊,“你们离远点,不许跟过来!” 那男人的声音粗犷,“你最好别耍花招,免得自讨苦吃。” 韩攸宁继续往深处走,一边喊,“你们练武之人耳力好我是知道,我是堂堂晋王妃,没有在你们耳力之内解手的道理!” 男子冷笑,“你继续走,竹林的后面可是悬崖。” 悬崖? 韩攸宁的脚步更坚定了。 或许这正是她的生路。 再走没多远,视野便开阔了,脚下没了竹林,黑漆漆的一片。 韩攸宁毫不迟疑地,纵身一跃。 不断地有树枝山石撞击着她,她努力去抓树枝缓冲下坠,手上生疼,可下坠势头却的确减缓了。 忽而,迅速冲下来一个黑影抱住了他,那人脚不时在绝壁上点一下,两人很快安然落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韩攸宁下意识地以为是灰衣人追来了,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那人闷哼一声,“王妃。” 韩攸宁惊喜道,“段毅?” 此时神志归位,便闻出来他的气息,是和段毅是一样的,清新,带着皂角香。 “是卑职。我们快些离开这里,他们很快就追来了。” 说着话,他脚步不停,打横抱着韩攸宁在山谷中急速奔跑。 韩攸宁不敢扰他逃命,一肚子的疑问都憋着,一声不吭。 她想知道,段毅为何要离开,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些人狡猾的很,先是在山谷中走,离开襄平府的范围之后才出山。王府那么多侍卫没有追过来,他是如何寻到他们的行踪的? 段毅忽而身形一转,抱着她进了一处山洞,山洞不大,外面有矮树灌木遮挡。 他们进来没多少久,便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又渐渐远去。 两人躲在里面没动,许久之后,段毅凝神倾听外面片刻,方缓缓吐了一口气,单膝跪地拱手道,“王妃,卑职来迟了。” 韩攸宁靠坐在山洞石壁上,低声问,“你最近去哪里了,是如何追来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面对韩攸宁的三连问,段毅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坐在山洞的另一边,什么也没说。 韩攸宁道,“你说话啊。” 片刻的沉寂之后,段毅出声,“卑职不想骗王妃。” 韩攸宁道,“三个问题你都不回答,所以,你是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但是不想说?” 段毅没吭声。 韩攸宁心念一动,看向段毅的方向,“段毅,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段毅继续沉默。 黑暗中有夏虫的低鸣,有风吹草动的沙沙声。 韩攸宁的心一寸一寸凉了下来,语气低沉,“那些人是原本的南楚人是吗?我父亲屠杀南楚贵族,他们是来捉走我报仇的?你和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甚至,我每日在山崖顶上这个习惯,也是你泄露给他们的?” 她苦笑,“那你为何又来救我呢?”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60章 逃命 黑暗中段毅低声解释,“王妃在山顶,不是卑职泄露的。卑职不想泄露王妃行踪,所以离开。” 听到他的解释,韩攸宁心底的那股凉意瞬间消散。她还是愿意信段毅,即便段毅身后有她不知道的秘密,甚至他身后的人想要伤害她。 因为段毅从不骗她。 韩攸宁说话时又恢复了亲近,“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离开的。你私下里悄悄地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又何苦绕这么个大圈子。如今你背叛了他们,会受什么惩罚?” 段毅道,“卑职不知道。” 他一向面无表情,说话时也少有情感,此时的声音虽然无波无澜,却透着些许隐藏不住的压抑。 韩攸宁忽而意识到,经历过灭国之痛的人做事必然极端,段毅背叛他们,或许承受的后果是她无法想象的。 她原本因段毅的背叛而伤心,此时,却又开始希望他选择的是背叛她,以免陷入两难。 韩攸宁问,“会很严重是吗?” 段毅良久之后回了一句,“不会。” 可怎么会有没有任何代价的背叛呢?如果没有代价,对方又如何能放心将十三岁的段毅放到定国公府——他们的仇人身边。 韩攸宁道,“要不,你把我交出去吧。我看着他们也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跟他们谈判,或许就谈通了呢?再不济,还有王爷,王爷会去救我的。” 他已经为救她死过一回,她不想害他一次了。 另则,如果对方是南楚贵族后裔,势必会和父亲不死不休。他们在多年前就布下段毅这么一颗棋子,那么他们必然所谋者大。她不入虎穴,又焉知他们的图谋呢? 段毅道,“王妃莫要想这些。等他们走远了,卑职就送您回襄平府。” 他默了默,又道,“您身边的,不是王爷。” 韩攸宁神色一紧,他终归还是看出来了? 段毅继续道,“王爷不会放任您自己屡屡外出却不陪同,尤其是去山顶这种危险之地。山野中最容易埋伏敌手,王爷心思缜密不会不清楚。还有,他没有那种由内而发的威严,叶常对他缺乏敬畏,您对他也少了些爱慕。” 韩攸宁听着,额头沁出一层汗。 果真让苏柏说对了,段毅心细如发,很容易便会发现端倪。 “那……你背后之人都知道了?” 段毅道,“卑职没说。卑职若是说了,他们恐怕早就对王妃您动手了。” 韩攸宁长吁了一口气。 却听段毅道,“王爷是去西北了。” 他是肯定的语气,不是询问,也不是试探。 韩攸宁又是一阵心惊,心又提了起来。 “段毅,你还知道什么,还是一股脑说……” 段毅紧张地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王妃,您小声点,他们说不得会寻回来。” 韩攸宁挡开他的手,无力地靠着山壁,一阵后怕。她无法想象,若是段毅没有背叛他的族人,赵承渊要遭遇多大的危险。 他的族人甚至不必自己动手,只需将这个秘密告诉庆明帝,就足以让赵承渊万劫不复了。 二人一直等到后半夜,见外面一直没有动静,方离开山洞。 他们没有选择来时的路,而是用了一整日翻过对面另一座山,沿着山谷往东走,那里是襄平府的方向。 段毅一直谨守一个侍卫的职责和分寸,只护着韩攸宁,却与她保持着尊卑的距离。他很少说话,说话也必用尊称。韩攸宁几次提醒他不必再如此,他只是应下,却没有任何改变。 起身他出身南楚贵族,若论出身,定然不低于她。如今既然并非真正的主仆,又何必如此呢。 可韩攸宁劝服不了他。 他们一直赶路,直到天色黑下来,方寻了背风干燥的地方歇息。 段毅猎来野鸡架在火上烤着,又采摘了一些菌菇放在野鸡腹中。待烤熟了,香气四溢。 他将最好的鸡腿拆下来给韩攸宁,“王妃您将就一下,若是觉得腻,就吃菌菇和野果。咱没炊具烹饪,青菜煮不得,卑职今晚设法做个泥罐泥碗。” 韩攸宁接过鸡腿,“这已经极好了,没有什么需要将就的,你也不必麻烦做炊具,逃命没有那么多讲究。” 段毅没吭声,从野鸡腹部撕了些肉吃着。 韩攸宁撕下来另一只鸡腿递给他,“你得多吃些,我们逃命还得靠你。若是他们追过来,你总得有力气背我。” 段毅迟疑了一瞬,接过鸡腿低头吃起来,火红的篝火跳跃着,他低垂的脸颊上被烘烤上薄薄的红晕。 赶了一整日的山路,韩攸宁已经疲惫不堪。吃过东西,她蜷缩在火堆旁,睡了过去。 山间的晚上颇为湿冷,夜风中透着寒气。她却在睡梦中感受到了暖烘烘的炉火,温暖干燥。 醒来时,天已蒙蒙亮。 身边的火堆正旺盛地燃烧着,火堆里面,是一个泥坯的罐子和两只碗,还有两个汤匙。 韩攸宁坐起身,方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段毅的衣裳,一件藏青色的短打外裳。而段毅,则是身着中衣坐在火堆的另一边,靠着山壁抱臂而眠。 想必他昨晚一宿没睡吧? 韩攸宁起身,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展开衣裳要帮他盖上。 段毅蓦然睁开眼,一跃而起,同时手若闪电一下子攥住韩攸宁的手腕,眼中是凛冽的杀气。 待看清是韩攸宁,他快速地松手,往后退了一步,拱手施礼,“王妃,卑职唐突了。” 韩攸宁揉了揉几乎被捏断的手腕,将他的衣裳递还给他,“我原本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反而倒扰了你清梦。” 段毅将外裳穿上,“卑职睡醒了。天色已亮,该准备下赶路了。” 他将罐子和碗从火中拿出来清洗,都做得颇成功,质朴天然。 旁边已经有一些野菜野果,想必是昨晚段毅备下的,他们煮着吃了,便继续赶路。 韩攸宁想力所能及做些什么,可段毅根本没给她任何插手的机会,干净利落地将所有事料理得井井有条。 烧火的痕迹已被用泥土掩埋,他们一路都避免留下痕迹。 段毅似乎对这些事有着天然的敏感,极为警觉细致。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61章 第461公子 他们是在山中徒步穿行,是以即便竭尽全力地赶路,回到襄平府也没韩攸宁想象得那般快速。 在第三日时,他们看到了曙光。 段毅指着远处透着明亮的光的谷口道,“从这里出去,便是襄平府边界了。” 韩攸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总算有惊无险。” 段毅别过眼,不去看那灿若星辰繁花荼蘼的笑容。 忽而,他脸色一变,抱起韩攸宁便向前狂奔。 韩攸宁便猜测到,灰衣人追来了。 果真,段毅没有跑多远,便被一群灰衣人挡住了去路。他们的前前后后很快被灰衣人包围。 段毅死死抱着他,伺机寻突破口突围。 其中一个似乎是首领,也是当日掳走韩攸宁的人,走到他们跟前冷笑,“公子,你果真叛变了。” 段毅冷声道,“我如何行事,自不是你一个奴才可以评判。” 那人嗬嗬笑了起来,讥讽道,“主子,奴才,有时候不见得谁比谁尊贵。” 他指着韩攸宁道,“你回不回去我不管,她,我必须带走。” 段毅转身,让怀中的韩攸宁避开那人的手指。 他周身寒气逼人,“晋王妃不过去年刚刚认回定国公府,一对过往一无所知,二未享受国公府荣华,过往之事又与她何干?你想带她走,便先杀了我。” 那人哈哈大笑,猖狂异常,手中的剑铮地一声插入地上山石中,“杀了你,你以为我不敢?主子的命令,便是不惜代价带走她。这个代价,自然也包括公子的命。” 段毅一手抱着韩攸宁,另一只手缓缓拔出了剑,脚步缓慢挪动着,身子紧绷犹若猎豹。 韩攸宁知道,他要拼命了。 前世他就是这么挡在她的前面,利剑刺穿他的胸膛,却一声不吭,死死咬着牙,最终撑到了赵宸赶到,救下了她。 韩攸宁道,“段毅,放我下来,我跟他们走。” 段毅没有说话,手中的剑一声清啸,向挡在前面的灰衣人刺了过去。 灰衣人身子一晃避开,便与段毅交上手。 四周的灰衣人笑着看热闹。 段毅不敢放下韩攸宁,单手对招,又要防备对方伤着韩攸宁,难免多有掣肘。而对方,似乎是绝顶高手,他们打斗了两刻钟的功夫,段毅便落了下风。 韩攸宁明白,段毅也明白,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较量。 可段毅却紧咬着牙,手臂紧紧箍着她,一直不肯放弃。 直到韩攸宁感受道身上一片濡湿滚烫,她伸手摸过去,是黏腻的血,鲜红刺目。 段毅受伤了,且不止一处。 韩攸宁喊道,“段毅,放我下来!” 段毅手中动作没有任何凝滞,继续与灰衣人缠斗。 韩攸宁眼睁睁看着,利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刺向段毅,她厉声对着灰衣人喊道,“你若敢杀了他,我便自尽于此,看你如何跟你主子交代!” 灰衣人果真被要挟到了,他收了剑,冷笑道,“你们倒是主仆情深。” 段毅抱着韩攸宁,一步一步往前走,血从他嘴角流了下来,他却死死盯着前方,面无表情。 韩攸宁流着泪,不敢挣扎,因为段毅的手虽然很稳,可很明显已经没有力量,他的身子在摇晃。 最终,他身子一晃,仰头砰然倒在地上,一双手却紧紧护着韩攸宁,没让她摔到半分。 韩攸宁从段毅身上爬下来,便见他身上已经被血湿透。 韩攸宁哭着道,“我说了不要再救我,你怎么就是不听?”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要逃不过被她连累的命运!前世是这样,这一世还是这样! 段毅轻笑,“没事,我死不了。” 韩攸宁第一次见他笑,很好看,却是在这种时候。 她慌忙从荷包里掏出来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来一粒药丸塞到段毅口中,“吃了就好了!” 段毅眼中露出惋惜之色,和着血咽了下去。 他知道这药丸的厉害,它能保住忠国公世子的命一个月,现在用他身上,当真是可惜了。 韩攸宁焦急地问他,“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好一些?” “好多了。”段毅眼中满是歉意,“王妃,卑职救不了你了。” 韩攸宁轻轻摇头,“你已经救了我。你放心,接下来我来护你。” 段毅愣了愣,又笑了起来,妖艳绝美。 韩攸宁站了起来,对着那灰衣人冷声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你们得善待段毅,给他治伤。” 灰衣人爽快道,“好,没问题。” 他们没有出山谷,而是从山谷中折返回去。如此虽慢一些,却能避开王府的人。 段毅伤得颇重,那灰衣人根本没有顾及他是少主子,每道伤口都极深。 这一路上,他们虽称呼段毅是公子,可明显地并没有下人对主子该有的敬畏。 倒是对韩攸宁,反而更敬重一些。韩攸宁吩咐他们什么,他们也尽量照做。 韩攸宁愤愤不平,多次替段毅出头。 段毅却不以为意,对她道,“卑职不在意这些,王妃不必生气。” 韩攸宁蹙眉道,“到底是哪里的规矩,下人骑到主子头上了!” 段毅神色淡淡,“上行下效罢了。” 上行下效? 这个“上”是谁? 在远离襄平府地界之后,他们出了大山,又一次坐车骑马,一路疾驰。 段毅的伤势在恢复,不过尚不能骑马,与韩攸宁同乘一辆马车。 他规规矩矩坐在最边上,离韩攸宁远远的。 韩攸宁闻到了桃子的香气,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只见路边是成片的桃林,此时正值桃子成熟的时候,红彤彤的桃子压弯了枝条,可爱极了。 韩攸宁惊叹,“这么多桃树!” 段毅道,“这是桃州,因盛产桃子而闻名。这里的桃子肉质爽脆清甜,我去给你摘来尝尝。” 说着,人便掀帘子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韩攸宁惊呼了一声,他难道就不知疼痛吗? 驾车的灰衣人虽知道段毅下车,却没有停车的意思,继续疾驰。 韩攸宁喊道,“停车!” 车依然没停。 韩攸宁掀开帘子便作势要跳车,灰衣人猛拉缰绳,骏马一声嘶鸣停了下来。 灰衣人皱眉道,“你这女子,就不知大公子……” 他蓦然停了口,冲着后面喊,“公子还是快一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62章 西凉? 大公子? 韩攸宁问,“大公子是段毅的兄长?” 灰衣人淡声道,“你不必打听,到了你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韩攸宁一直只是猜测,段毅的父兄逃出生天,然后寻上他让他做了卧底。这种世家大族的势力遍布天下,只要有族中主子在,随时都会死灰复燃。 现在大致可以肯定了。 听段毅之意,他母亲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妾,想必他虽被认回,却只能在嫡兄的压制下艰难求生吧。 韩攸宁道,“大公子是你的少主子,段毅也是你的少主子,你如此对段毅不敬重,焉知他就没有飞黄腾达的时候?你是聪明人,就没想过替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灰衣人在外面有片刻的沉默,方冷笑,“飞黄腾达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自身难保还来替他说项,是觉得自己安然无恙吗?” 他如此回答,相当于默认了大公子就是段毅的兄长。 韩攸宁淡声道,“我虽不知你们主子是何许人物,不过如今我们是在桃州,你们却依然往西,再往西便是荒无人烟的重重大山。龟缩在山中的无能鼠辈,我还怕什么?” “放肆!” 灰衣人怒喝一声,“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韩攸宁不以为意地讥笑,“好大的口气,大周之地胆敢与我说这二字的人可没几个。你们主子在你眼里是天,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灰衣人的手攥得嘎吱作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即便是大周皇帝在主子眼里也什么都不是!你若想安稳活着,最好放低些身段!” 韩攸宁心惊,大周皇帝,这么个称呼法,他们主子还在做着复国的打算? 若只是寻常贵族,即便有一呼百应的威望,想要复国却也名不正言不顺,恐怕难以成事。 难道,段毅是出身南楚皇室? 段毅手里拿着几个桃子回来了,他递到韩攸宁手中一个,“已经用山泉水清洗过,王妃尝尝看。” 韩攸宁吃了几口,果真是入口甘甜脆爽,她赞道,“很好吃。你小时候常吃吗?” 段毅也在一旁吃着桃子,点头道,“桃州的桃子最实惠,母亲时常买来给卑职吃。” 外面的灰衣人凉凉道,“公子的称呼又错了。待得回去,可不能再犯这种口误了。” 段毅脸色一冷,似要说什么,最终却又咽了回去,沉默吃着桃子。 韩攸宁看着段毅忍气吞声的样子,却不知他为何这般委屈求全。是为了骨血里的家仇国仇? 外面甩了声响鞭,马车加快了速度。 他们一路换了数次马车,灰衣人的衣装身份也是不断变化,极有掩盖踪迹的经验。 韩攸宁在路上悄悄扔的佛珠和一粒粒珍珠,都被灰衣人一一捡了回来。 他们并没有钻进崇山峻岭,而是沿着山脉往北行,在崀州出关。出关时韩攸宁和段毅都被打晕,再醒来时入眼的便是宽阔的草原。 他们已经到了西凉境内。 韩攸宁惊讶地看着外面望不到头的草地,一时糊涂了。 为何到西凉?他们南楚皇室若要复国,不该是在南楚之地吗? 段毅依然是闭口不言,神色却比之前凝重了许多。 他想对故国忠诚,又想对她忠诚,终究是两难吧。 -- 赵承渊从边城赶至葛多附近,悄无声息的进入鬼面将军的营地,又从容进入其中最高大的将军营帐。 里面一身戎装的鬼面将军,瞬间到了赵承渊身边攻了上去。 赵承渊出招格挡,对方便在同时看清他的面目,停手行礼,“参见王爷!” 赵承渊踱步到主座坐下,“西凉军只在城外驻扎,多日不进攻,是为何?” 西凉军在葛多攻城未下,便没有再发动大规模总攻,只在城外驻扎,背靠留泽州,阻断西北军西进之路。西北的战况进这几日便入僵持阶段。 霍山撕下脸上面具,为赵承渊斟上茶水,“如今西南军在葛多有十万兵马,王爷有五万兵马,而西凉军从边城和慈州调过来的兵马一共十八万。双方的兵力相当,一旦战事起,便是数十万兵马的大战。 卑职以为,这种伤筋动骨的大战倘若战败,即便没有灭国,往往也会拖累国力数年都难以恢复,从而给其他邻国进兵渔翁得利的机会。所以西凉应在筹谋,等待一击而中的良机。” 如今他们的五万兵马虽不在城中,不过在西凉军看来,却是将他们算作西南军的兵力。 赵承渊颔首,“葛多不比边城,西凉军有本地优势,粮草补给便利许多。相反西南军仅有葛多城作依托,粮草总有跟不上的时候。所以,不能让他们耗下去。” 霍山垂首恭立,“卑职已派人去查探地形,待做出沙盘来,再与定国公世子制定战略。” 赵承渊喝着茶,问道,“世子可知晓你的身份?” 之前在京城,韩思行没少去寻霍山,崇拜得不得了了,霍山似乎对这个年轻人也颇赞赏。 霍山笑道,“卑职没有透露。不过世子将大周能领兵的将领给数了一遍,倒提到了卑职的名字。不过……世子并没怀疑王爷您,说您正在襄平陪他妹妹呢。” 提及攸宁,赵承渊眉心微蹙,他们夫妻分别已经四个月,比他预想的要久。如今苏柏那个浪荡子腿脚已经好了,攸宁和他朝夕相处多有不便,终不是长久之计。 叶常也是无能,只知道记小本本告状,就不知道设法再把苏柏的腿给砸断吗? 还有那个胡牧,没治好之前也是知礼之人。如今人已经清明了,不更该懂得与攸宁避嫌吗,怎么还每日陪攸宁去山顶呢? 还有那个段毅,冷不丁地泄露身份离开,分明是对攸宁起了觊觎之心,方悬崖勒马离开攸宁。之前他就觉得此人对攸宁未免太过贴心,怕是少年春心萌动了,如今果真应验。 眼看着王爷脸色越来越阴沉,霍山不明所以,只当是王爷在担心身份泄露。毕竟最近鬼面将军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又是兵马众多,皇上但凡细心推算,便会察觉他们的存在。 陆冰已经无法再替他们打掩护了。 霍山安慰,“王爷放心,这场战事怎么也得再打几个月,皇上想要秋后算账还早着呢,足够您筹谋脱身。” 再打几个月? 赵承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63章 你不怕本王? 韩攸宁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马车猛地停住了。 外面传来说话声,“敢问阁下,马车里是什么人?” 韩攸宁掀开帘子,便见叶常和七八个王府侍卫拦在马车前面,周围围着众多灰衣人。 她原本对被救已经不报希望。襄平府四通八达,出城之后又有诸多岔路,再加之灰衣人他们善于隐匿行踪,王府侍卫想寻他们并不是容易事。 “叶常!” 叶常看过来,眼中闪过喜色,“王妃!果真是您!您别怕!” 也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能跑到王妃他们前面好几日呢?他这已经在西凉转悠了三四天,在往回找的路上遇到了王妃! 叶常继而目光一厉,看向为首的灰衣人,“把人交出来,我们既往不咎。” 灰衣人冷笑,“既往不咎?你得先有那个本事才行。” 说着话,已经刀剑出鞘,攻了上去。 叶常骂了句,拔剑迎战。 灰衣人有三十多人,个个都是高手。他们王府侍卫每到岔路口就要分出去人手,到最后人越来越少。人数上根本不占优势。 如此,王府侍卫基本上每个人都被三四个人围攻。 段毅掀开帘子看了片刻,眉宇间凝重,“叶常他们赢不了。那个人是侍卫首领,武功比叶常要高。” 韩攸宁心揪了起来,“叶常的功夫在你之上,也打不过他?” 段毅道,“打不过。” 韩攸宁心沉了下来,因着叶常寻到他的惊喜一扫而光,如此,叶常他们岂不是成了来送死的? 段毅缓缓缠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绷紧布条系上死扣,面无表情道,“不过加上卑职,或可赢他。” 韩攸宁扭头看向他,“你的伤……” 段毅道,“无碍。之前卑职怕他们伤害您所以不敢离开报信,现在,没有更好的逃跑机会了。” 他说着话,毫不迟疑地提剑下车,冲着侍卫首领便刺了过去。 那侍卫首领一边格挡,一般怒道,“公子!你当真不怕?” 段毅冷声道,“背叛一次跟背叛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说着,便步步杀招,招招紧逼。 叶常这才知道段毅也在马车里,他顿时明白了,“噢,段毅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将他们引去襄平府的!” 段毅道,“有什么话,还是先打赢了他们再说。” 叶常暂时压下心中诸多疑惑,冷冷一声,专心应对敌手。 有了段毅的加入,他便轻松许多,侍卫首领渐渐地便觉吃力,身上已经挂彩。 而叶常时而还有余力帮着王府侍卫解决一两个对手,着实是,王府侍卫也打得相当吃力。 双方缠斗了一个多时辰,各有伤亡,侍卫首领在两人围攻之下受了重伤,叶常提剑刺向他的胸口。 手中的剑却叮地一声被一只飞镖击中,瞬间偏离方向,擦着手臂出去。 而段毅则收了剑,脸色苍白地看向来人。 叶常抬眼看去,便见一威势森森的中年男子,长得挺好,就是那双眼睛就跟虎狼一般锋利,令人看了心惊肉跳。 那男子没有看叶常,而是杀机重重地看着段毅,似乎下一刻便能杀了他。 他的声音似乎是从地狱而来,冷森森道,“你的胆量,不小。” 段毅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叶常上前一步,将段毅护在身后,冷声问中年男子,“你什么人?” 那中年男子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叶常,压迫感十足,“你已是将死之人,问了也无甚用处。不过总之,你的女主子你是救不了了。” 叶常也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死路一条了。 此人一支镖竟可将他的剑偏离那般多,内力之雄厚令人惊叹,恐怕,对方的武功在他之上不少。 “你可知我女主子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淡淡道,“知道。定国公嫡女,晋王妃,在襄平府陈家长大。” 叶常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段毅一眼,“你告诉他的?” 他又转过头,“你既然知道,还如此行事?如今我们王妃的兄长领着十几万兵马就在西凉,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中年男子微笑,“若她不是这身份,我还不要她呢。” 叶常大怒,“死变态!” 拔剑就刺过去。 中年男子轻松躲过,只几招,便将叶常手中的剑卸掉,“将死之人,还如此嚣张。” 说着,那剑便刺向叶常的喉咙。 “父王!”段毅冲上前,死死抓住中年男子的剑,“父王,您已经得偿所愿,杀了他们也无甚意义。” 叶常惊诧地看向中年男子,“你是西凉王?” 西凉王手腕一动便一掌拍在段毅的胸口,段毅猛吐了一口鲜血,连连后退数步。 西凉王淡声道,“也好,你死了也做个明白鬼。” 叶常疑惑道,“段毅是南楚人,你怎么会是西凉王?你还是说清楚,也要让我死得更明白一些。” 西凉王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头看向另一边。 马车上的韩攸宁一直关注着外面,此时,她已经下了马车,缓步向他们走来。 她已经听见他们的对话,段毅的父亲,西凉王。 她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慌张,沉静得让所有人意外。 毕竟西凉王气场太过强大,他们习武之人尚无法保持镇定,一个小女子竟如此淡然,让人不由高看一眼。 西凉王眯眼看向韩攸宁。 韩攸宁也眯眼打量着面前这个相貌俊美的大叔,虽只是简单的一件靛青锦袍,却让他穿出俾睨天下的气势。 “你是韩攸宁?”中年男子开口问。 “你是西凉王?”韩攸宁反问他。 西凉王挑眉,“你不怕本王?” “我为何要怕你?” 西凉王嗬嗬笑了起来,“小丫头有意思,有意思!” 周围的侍卫很是诧异地看着自家主子,似是没见他如此笑过。 韩攸宁道,“你费尽心思将我掳来,想必不是为了要我的命吧?” 西凉王道,“自然不是。” “你堂堂西凉王,定也不惧怕我父亲和我夫君吧?” 西凉王目光一寒,“惧怕?本王倒遗憾他此时不在西凉!” 韩攸宁道,“那你为何要杀人灭口,连放我侍卫回去报信的勇气都没有?” 西凉王抱胸睨她,“激将法?” 韩攸宁微笑,“你可敢放他们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64章 南楚太子 西凉王眯眼看了韩攸宁片刻,淡淡道,“有何不敢。” 他抬手,“放他们走!” 团团围在四周的的西凉侍卫们让开一条道,可却无人离开。 韩攸宁皱眉,冲着叶常他们道,“走啊!” 叶常往韩攸宁身边挪了挪,灰心丧气道,“没护住王妃,卑职们还有什么颜面活着回去。” 韩攸宁叹了口气,“你们留下只能白白死了,能帮我什么?你是打算让我一直困在西凉,却无人知晓吗?” 叶常也明白这个道理,却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以前觉得以死谢罪的都是傻子,现在他却觉得,以死谢罪都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懊恼自责。 他冲着韩攸宁躬身行礼,“王妃,卑职定救您出来!” 说完,霍然转身离去。 其他王府侍卫也都施礼离去。 韩攸宁看着他骑马腾腾而去,却不知,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是如何。 西凉王是南楚皇室,父亲屠族灭国,这种血恨深仇,他又如何能让她好过了?恐怕是怎么能羞辱父亲和大周皇室,便怎么来吧? 又或者,以她来要挟大哥退兵? “可是害怕了?” 身后是冰冷中带着戏谑的的声音。 韩攸宁转过身,西凉王正看好戏似的看着她。似乎她方才的怅惘,让他看到了恐惧和软弱。 韩攸宁神色平静如水,“你想看到我害怕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西凉王冷冷看着她,“本王想看所有人害怕,后悔。因果报应,报应不爽。” 他说的很慢,每个字犹若千钧,包裹着血淋淋的仇恨,重重匝地。 韩攸宁尝过家破人亡的滋味,尝过只剩自己一人活着时无法排解的愤恨。能逼得一个男人杀死自己的妻儿,其中之痛定然超出她的想象。 她想替父亲辩驳,武将没有错,错的是战争。 可面对西凉王眼中滔滔的恨意,她最终没说出口。这句话,或许会让这个男人彻底失去理智。 韩攸宁平静地回视他,“战争是男人之间的较量,西凉王的复仇方式,让人看不懂。” 西凉王一双利眼蓦然染了血腥,哈哈狂笑,“男人之间的较量?你的父亲,还有大周皇帝,大周先帝,可敢坦荡说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 他狠狠盯着她,“总有你害怕的时候。” 韩攸宁紧紧握着拳头,让自己不露出半分怯懦来。她是定国公之女,她是大周晋王妃。 西凉王霍然转身,纵跃上马,“带她回留泽!” 韩攸宁看着愤然离去的西凉王,却不知,父亲他们为何不能坦荡。 侍卫欲要上前架她,段毅先一步走到她身边,将他护在身侧,“王妃,上车吧。” 韩攸宁沉默上车。 段毅依然是上了马车,坐在坐塌另一头陪她。他的手臂和胸口又在渗血,韩攸宁已经闻到了血腥的气味。 她今日见识到西凉王的凶狠,方知段毅为了她承受的是什么。 她拿出来一粒药丸给他,“吃了吧。” 段毅没有接,“王妃留着它,将来或能保命。” 韩攸宁的手没有收回来,“他们定然不会给你医治,你是打算血枯而亡吗?” 段毅接过药丸,却是将它放入韩攸宁手中的瓷瓶里。 他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瓷瓶,举着晃了晃,“卑职有金疮药,撒上就好了。” 韩攸宁握着瓷瓶,可她别的,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了。事情比她想象的要糟糕。 “西凉王,可是南楚太子?” 段毅点头,“是。当年皇祖父战死,皇室被屠,父王逃至深山老林,慢慢集结南楚旧部,翻山越岭来到西凉。彼时恰封西凉内乱,父王占领一个部落,发展壮大,数年后战胜其他部族成为西凉王。” 韩攸宁沉沉叹息一声。嫡系,那这仇恨就太深了。 南楚皇帝死于父亲之手,南楚皇室覆灭于父亲之手,国恨家仇,该如何来清算。 段毅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抱歉。” 韩攸宁以为他是为自己是卧底道歉,说道,“你没有错,你总不能背叛自己的族人和国家。” 两人都沉默了。 其实那么多局中人,又有谁有错? 马车又行驶了半日,在天黑之前到达留泽州。 韩攸宁在沿途见到密密麻麻的军营,城墙上士兵林立,刀枪森然。 “西南军可是在附近?” 段毅点头,“西南军在葛多,留泽和葛多相距一百多里。” 韩攸宁听苏柏说过,西南军进入西凉,必然是到葛多,果真让他说对了。所以,现在正是两军对峙的时候。 马车驶入城内,进了一座宽阔奢华的宅子,想必是临时征用作西凉王行宫。 宅子里处处金碧辉煌,侍卫林立。 韩攸宁没有被关入牢狱或者暗室,而是被安置在一个颇精致的庭院,里面舒适奢华,侍女成群。 侍女们毕恭毕敬服侍她沐浴更衣,却都如同哑巴,无论她如何问话,皆是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跟我回来的,是你们的二王子对吧?他去哪里了?我要见他!” 侍女们齐刷刷跪在地上,脸色满是惊惶,依然是不言不语。 韩攸宁最终心软了,没有再逼她们。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根锋利的金簪,在房内坐立不安。 她很怕,很心慌。 如果西凉王报复父亲,会不会玷污她的清白?否则,怎么会给她安排这么好的住处? 晚膳很精致,不是西凉的粗犷,而是南楚的精致。每一道菜肴,都极致华美雅致。 韩攸宁没有动筷子。 虽说这些菜肴闻着没有加药,可万一有什么她没闻过的药呢?比如可以致幻,或者让人丧失理智的。 外面的门推开,传来侍女的请安声。 西凉王踱着步子进来。 他看了眼膳桌,淡声道,“怎么,怕本王下毒?那种宵小之举,本王还不屑于做。” 韩攸宁将簪子隐藏在衣袖中,极力压制心底的惊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西凉王踱步到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住,手微微一动,韩攸宁的手中的簪子便到了他手中。 他随手一甩,铮地一声,簪子嵌入墙壁,只留半截梅花簪头在外面。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65章 值不值得 韩攸宁连连后退几步,戒备地盯着他。 西凉王冷森森道,“怕了吗?” 韩攸宁紧攥着手,不让自己表现出惊慌的神色。 “两国交战必有伤亡,当年若是换作你灭了大周,可会饶过大周皇室?且家父奉皇命行事,是为武将职责,除了皇室和三大贵族,旁人他不曾滥杀一人,也约束下属士兵不得行烧杀抢掠之举。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可能做到如此?” “伶牙俐齿。” 西凉王拖着椅子坐了下来,利眸扫向她,“你说的对,占领之后屠城,许多国家会如此做。” 韩攸宁见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却听他又道,“上月本王曾提议和亲,让定国公嫡女嫁入西凉,以此来换取破城后不屠城。可惜,大周太子拒了。” 韩攸宁脑中炸开一个闷雷,嗡嗡作响,“和亲?让我和亲?” 西凉王微笑,“自然是你,旁人和亲又有什么意思。可惜,晋王的侄子觊觎皇婶,宁愿舍了天下百姓的性命,也不肯应下。如此甚好,你的存在更有意义了。” 韩攸宁脸色苍白,喃喃自语,“原来,和亲的人原本是我?” 所有的一切瞬间清晰起来。 前世西北军战败,赵宸以通敌叛国罪抄斩安陵候府,接着便是王采绯被封公主送往西凉和亲。王采绯自尽后,两国议和失败,西凉军在大周大肆杀戮,大战持续一年半之久…… 原来,这一切的起因竟是她! 一切皆是因赵宸不同意! 她此时明白了他那日说“孤若宽仁,你会更恨孤。”是说安陵侯府答应和亲了吧。安陵候府舍弃了她,可赵宸没有舍弃。 赵宸他那时不是在恨她吗,不是怀疑她和三皇子有私情吗?为何还要弃天下人性命于不顾,那般相护于她? 西凉王煞有兴致地看着韩攸宁的神色,“看来太子也不算一厢情愿,你如此神色,倒也不枉他为你拼命了。” 韩攸宁蓦然抬头,“你此言何意?” 西凉王笑道,“他孤身一人冲到本王身边,想要杀了本王。只可惜功夫不够好,身上中了十几剑吧,是死是活就不知了。” 韩攸宁身子一晃,撞到身后的几案。 她扶着几案缓缓坐下,脑中一片混沌,不停地闪现赵宸的脸,一会儿是温润如玉,一会儿是阴森可怖,一会儿又是他浑身是血毫无生机的模样。 她恨了他那么久,怨了他那么久,却都是错的?他曾在镇国公府横斜阁说他有不得已,到底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他做了这些,为何不说呢? 师父说管中窥豹,不见全貌。果真是她看到的太少了! 师父说赵宸重生是因她而起,可他这次重生,又因她而终结了吗?那这两世,岂不都是她连累了赵宸? 韩攸宁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凛然看向西凉王,“我们之间的仇怨,果真是越来越深了。你只说自己的仇怨,可当年的两次大战,都是你南楚发起的。当年你南楚若不进犯大周,又何来灭国之灾! 我的祖父,死于南楚皇帝之手,他又错在哪里?我父亲,身为武将保家卫国又何错之有?你如今将国仇放到我一个女子身上,去报复我身边的人,又算得上什么大丈夫!” 西凉王冷眉微挑,“你虽是陈家养大,倒颇有武将之女的样子。当年之事,你一个女娃娃又知道多少,你怎就敢肯定大战是楚国挑起的?至于大丈夫……” 他轻蔑一笑,“本王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既然你是定国公女儿,这便是你的命。” “以牙还牙是什么意思?” 韩攸宁听得出来,其中似有内情。 可具体是什么内情,西凉王却不说了。似乎是那旧事中包含的仇恨太深,让西凉王的眼充满嗜血的凶残。 “你只需知道,你是来偿债的就行了。” 韩攸宁身子又紧绷起来,她霍然起身,拿起几案上的烛台,将上面的蜡烛拔了掷到地上,将上面尖利的插柱紧紧抵住自己的脖子。 “你若想拿我来要挟我父亲兄长,羞辱于王爷,便看你能不能得逞!我不能杀了你,我却可以杀了我自己!” 西凉王眯眼看她,“你不会以为,本王要强迫你吧?” 韩攸宁没吭声。 西凉王嗬嗬笑了起来。 “本王若是纳你为妃倒也使得,不过……本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人替你积德,本王不会让你太过难堪。” 韩攸宁暗暗松了一口气。 脖颈间已经在流血,她将烛台稍稍松了松,问道,“谁?” 西凉王看着她,又似是透过她在看旁人。 “本王重伤绝境之际,有人施了一饭之恩。你,便受她些余荫吧。” 韩攸宁问,“他是谁?是我外祖母,还是舅父舅母?” 西凉王摆手,“你不必猜了。本王长子,西凉大王子,未来西凉的主人,现在无妻无妾,你嫁给他为妃如何?” 韩攸宁一愣,她本以为西凉王已经放弃和亲的想法,原来竟是打的这么个主意? “我已经嫁过人,又如何当得大王子妃。你若真想报当日那一饭之恩,便让我回归故土,全我名节吧。” 西凉王冷笑,“你被掳走多日,名节早已不在,回去晋王可还容得下你?悠悠众口可容得下你?” 韩攸宁咬唇不语。 她并不敢确定。可她的父亲兄长,总是能容得下她的。 西凉王又道,“本王还是那句话,你嫁给大王子,来换他日西凉不屠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值不值得你应下这门亲事?” 韩攸宁知道,西凉王并不是危言耸听,他若是胜了,必然会屠城。 她这忽而想起师父问她的话,你可愿为天下苍生做些事? 师父说的面临选择时,想的是天下苍生即可,说的可是此时?她以自己的后半生,来换天下苍生安宁,来换六哥重生。 韩攸宁苦笑,你们为何要将天下苍生的命运系于我身上,我又如何担得起? 她看着西凉王,“定国公世代守护大周,甘心情愿为大周百姓奉上性命。我是定国公之女,若能以一人之性命,换数十万百姓的活路,自不会犹豫半分。” 她将烛台掷到地上,昂扬着头坦然面对生死,“你对家父有恨,那便报在我头上吧。我也不要那一饭之恩的余荫,哪怕是千刀万剐,我也受得,且不会有半句怨言。”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66章 你是陈衡之,还是大王子? 一个小女子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看在西凉王眼中,却是好笑得紧。 “本王若是想要你的性命,你早不知死多少回了。你想死也可以,但不是现在。” 他眼中是寒森森的笑意,“如今西凉有三十多万兵马集结边境,后续还会不断增加,大周有二十多万兵马,这已经是他们之极限。你说这场战事谁会赢?屠杀,就在眼前。” 韩攸宁被参战的庞大兵力给吓到了。 西凉王心中的仇恨之火,是要以一场灭国之战才能彻底浇灭。总共六十万兵马的混战,一场大战下来要死多少将士?且不说百姓,这些将士他们又有几人能活着回去见他们的父母妻儿? 她师父说的天下苍生,也包括这些疆场男儿吧。不管是西凉的,还是大周的。 当年的周楚之战生灵涂炭,师父曾领众弟子亲赴战场,安葬无人理会的南楚将士,为两国将士们做法事超度,在战场上呆了整整一年。 可她又有何能耐,来阻止这场战争。 “想好了没有?”西凉王似乎已经没了耐性。 韩攸宁道,“你若要我的性命,随时可以拿去。可你让我嫁人,我又如何能那般容易说服自己。” 西凉王道,“好,本王给你一晚考虑。” 他拍拍手。 外面便有成排的侍女鱼贯而入。 精美的衣衫,华美的凤冠,一一摆到几案上。还有一袭黑色绣金凤凰的嫁衣,展开挂在衣架上,上面的金色凤凰美轮美奂,振翅欲飞。 西凉王起身往外走,“想通了,就穿上。” 韩攸宁站在嫁衣前,看着上面的金凤凰。 她的凤凰宿命,是在这里吗? 她若为天下苍生做了这个选择,又将赵承渊置于何地?即便她肯背负天下唾弃,可赵承渊呢?父兄呢? 她前世的小院里,赵宸曾在那里摆放了一只盘旋飞舞的玉雕凤凰,姿态高贵矜骄,羽毛绚丽,和这只凤凰如出一辙。后来,被韩清婉失手打碎了。 赵宸当年之意,是将来要让她做皇后? 原本心中所有的认知又一次被打碎了。她所认为的真相,一次次被推翻,而这背后似乎依然迷雾重重,有着不知多少未知的秘密。 随着一个个真相浮出水面,她所欠的债也越来越多。到底有多少人,实际上是因她而死的? 赵宸,前世是怎么死的? 她心中乱成一团麻。 外面忽而传来打斗声,还有侍卫的低呼声,“大王子!” “让开!” “大王子,王上不让人进去!” 那人没再说话,可打斗声却愈发激烈了。 那男子的声音…… 韩攸宁快步跑出屋,院中一个青衣男子正挥剑与几个侍卫缠斗,月色下身姿潇洒,容颜如无暇美玉。那是一副不逊于赵承渊的容貌,只是没有赵承渊的清冷孤僻,更多几分温润包容。 韩攸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如五雷轰顶。 “大哥……” 青衣男子停了打斗,快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急切问,“攸宁,可有受欺负?” 他眼中满是关切,似乎对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 韩攸宁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后退一步。 面前的他明明是大表哥的模样,可为何成了西凉大王子! 这哪里是背她一小会儿就气喘吁吁的大哥?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何时练就了一身武艺?他方才可是以一敌四毫不吃力! “你是陈衡之,还是西凉大王子?” 陈衡之察觉攸宁的疏离和愤怒,他低低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柔声哄着道,“攸宁,这其中有许多事,我慢慢跟你讲。我们先进去好不好?” 他一如之前的温润柔和,他总是如此笑吟吟哄着她,不焦不燥。她哪怕是再调皮,大哥一出马,她都会乖乖的。 韩攸宁一言不发,扭头进了房内。 陈衡之进门便见到那件凤凰嫁衣,他眉梢微冷,继而又恢复温和走到韩攸宁对面,上下打量着她。 “攸宁,你瘦了这么多?” 韩攸宁冷笑,“大哥不知道吗?你找了一个那般像你的替身,让他死在我面前。我掉了多少眼泪大哥可知道?我缠绵病榻数月大哥可知道? 我伤心陈家无人了,却不知,原来大哥本也不是陈家人!你是西凉大王子,那我大哥呢?你把我大哥藏到哪里去了?” 陈衡之喟叹一声,伸手将小丫头揽到怀中,“我一直是你大哥,从没有变过。我是西凉大王子,也是几年前父王寻上我,我方知道我是陈家收养的。丫头,我瞒着你,着实是因为此事过于重大……” 韩攸宁推开他,就如一只浑身炸刺的小刺猬,“即便你是陈家收养的,我也当你是大哥,你告诉我实情,我难道就不认你了?还是,你憎恨陈家助大周灭楚,憎恨定国公灭楚,所以便也憎恨于我?今日这场大战,你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 陈衡之握着她的双臂,认真道,“陈家养育之恩我岂敢忘记,你是我小妹,我又为何要憎恨你?攸宁,你大哥从没变过。” 韩攸宁眼中含泪,委屈看着他,“那你为何弄个替身去吓唬我,还有外祖父冥寿那日,去拜祭的人可是你?你为何躲着我不肯见我?” 陈衡之拿出一块青色帕子,帮她轻轻拭去眼泪,“我的小丫头嫁了人,便该好好过安稳日子,我怎么好去打扰你。我与你越亲近,你便越危险。可懂?” 韩攸宁噙着泪摇头,“我不明白。” 陈衡之耐心解释,“父王他心中被仇恨填满,对定国公恨之入骨。我若与他的仇敌之女亲近,他必会担忧我因你而复仇心智不坚,你想想,他会不会想设法毁了你?我与断绝来往,父王才有可能放过你一马。” 韩攸宁揪着他的衣襟擦眼泪,闷声道,“行吧,我原谅你了。” 陈衡之失笑,将手帕塞到她手里,“我的衣袍是锦料,金线粗糙,你的脸不疼吗?” 韩攸宁拿着帕子捂着脸,眼泪一层层地往外涌,她更咽道,“疼,大哥,我很疼。”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67章 没这么简单 她很疼很疼。 她的心很疼,她每日吃了毒药很疼。 在亲人面前,之前几年受的委屈,被掳走这几日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和无助便涌了上来,又被无限放大。 她委屈地仰头看着陈衡之,眼泪簌簌而落,“大哥,我很疼。” 陈衡之从没见过妹妹如此哭过,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 可这一哄不要紧,韩攸宁愈发委屈了,哭得撕心裂肺。 哭着哭着,忽而想起什么,她一把将禁步上的玉兔给塞进匣子里,扣上锁扣,又趴在大哥怀里继续哭。 陈衡之这才注意到她禁步上的小木匣子,匣子做禁步……倒是别具一格啊。 陈衡之这一个分神的功夫,手没有拍背,小丫头哭得就更凶了。 他忙继续拍背,一边哄道,“宁儿乖,宁儿不哭。” 韩攸宁享受着大哥的温柔安慰,就似她小时候一般。她贪恋这种亲情,就像一切都还在过去,什么都没有变过。 韩攸宁的心一点点被暖着,直到所有的寒冷都驱散了,伤痕都愈合了,她方抽噎着坐下,“大哥,我饿了。” 陈衡之笑了起来,犹若阳光洒落春山,他吩咐一旁候着的侍女,“去重新备一桌饭菜。” “是,大王子。” 侍女福身应下,退了出去。 陈衡之又将其他侍女都挥退下去。 韩攸宁惊讶道,“她们听得懂大周话?” “我刚来时听不懂她们说话,父王就请人教王宫内的所有侍卫侍女学大周话。” 陈衡之拿茶壶给她斟茶,“喝茶润润嗓子,你嗓子都哑了,是有多久没喝水了?” 韩攸宁从午时到现在一直没喝水,嗓子已经生疼了,她喝了两杯茶,问道,“你父王对你很好?” 陈衡之道,“父王是个好帝王。” 韩攸宁冷哼一声,“那也就是说,他算不得一个好父亲了。也是,看他对段毅的样子,怎么也算不得好父亲。段毅之前还跟我说,他母亲一直跟他讲他父亲有多好多好呢,搞得段毅对他颇为孺慕。” 陈衡之无奈叹息一声,“二弟从小父爱缺失,他母妃又只念父王的好,他难免对父王心存幻想。只是他不善言谈,母妃地位又低微,便不太受重视。” 韩攸宁有些意外,“他母妃还活着?” “活着。二弟八岁那年,恶霸欲欺辱他母妃,恰巧父王赶到救下了她,杀了恶霸,将他们带回西凉。” “难怪段毅说他父亲是英雄,原来是这么个缘故。”韩攸宁欣慰道,“我原还担心他,既然有她母妃在,你父王若是恼怒于他,想必他母妃总能护他一二。” 陈衡之苦笑摇头,“我一会去看看他。” 韩攸宁不明白他为何是这么个表情,她又替段毅解释了几句,“段毅实则并无背叛之心,嘴严的很,我直到见到西凉王方知他的父亲是西凉王。也直到方才方知鼎鼎大名的西凉大王子竟然是我大哥,可见他对你们有多维护。想必是他念我是你妹妹,不忍我受苦,方出手相救做下错事。” 房外廊下,西凉王转身离去。 韩攸宁长长舒了一口气。 西凉王喜用龙涎香,方才侍女出门时开门,她便闻到了门外的龙涎香气。 希望西凉王听了这些话后,能顾念父子情分,对段毅手下留情。 在韩攸宁询问之下,陈衡之说起他的过往,韩攸宁所不知的过往。 西凉王是在六年前登基为帝后方寻上他,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世。 当年南楚国破,南楚太子在杀光自己的后宫后,抱着年仅三岁的儿子逃亡。定国公派人一路追杀,最后他身负重伤,抱着哭闹不止的儿子在泓泰寺外徘徊。 若是带着儿子逃亡,想必两人都活不了。他打算将儿子放到寺里,让和尚收养。 结果在他仿徨之际,一个拜佛出来年轻妇人看到了他们,以为他是乞丐,便拿了糕点给他们吃。见孩子哭得可怜,妇人还抱起孩子摇晃着哄他。 南楚太子便觉这妇人心善,是儿子不错的归宿,趁妇人不察悄悄离开了。 那妇人寻不到他人,便抱着孩子离开了。 他跟踪妇人,见她进了陈府,方知她是陈家女儿,定国公夫人陈蔓。那时她因丈夫征战久久未归,便回襄平府省亲。 他本懊悔愤恨不已,后又觉这或许便是天意。 陈衡之得知自己身世时十四五岁,他时常以游学作借口离开襄平府,实则是去了西凉,习武,修**王之术。 只是在他心里,始终记得自己陈衡之的身份,陈家长子长孙的身份,也始终感念陈家的收养之恩。 韩攸宁恍然,“原来你父王说的一饭之恩,是我母亲施予他的。他说的余荫是母亲给我的?” 陈衡之道,“那个恩德,你不要有过多指望,父王他……并不是心软之人。” 韩攸宁冷哼,“我早就看出来了,那一饭之恩的作用,也不过是他将娶我的人由他换作了你。” 陈衡之颇为意外,“我?” 韩攸宁见他如此神色,“你不知道吗?” 陈衡之道,“我刚刚从外地赶回来,二弟托人给我送去这个。” 他从荷包中拿出来一只木雕兔子,放在韩攸宁手中。 韩攸宁怔怔看着兔子,她那日和段毅一起掉下悬崖之后,便发现这只兔子不见了。她猜测应是坠崖时丢失,又天黑没有发现。 原来竟是被段毅捡走了,又悄悄让人给大哥送信。可能他觉得,只有大哥能救她吧? 陈衡之眼中浮现忧色,“父王他,为何要让你跟我成亲?” “报那一饭之恩呗。当然,那只是顺便的,最终的目的还是羞辱于我父亲,还有王爷,让大周颜面无存。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说起这事,韩攸宁此时虽不若之前那般害怕,不过重逢的喜悦到底是被冲淡了。 陈衡之缓缓摇头,神色凝重,“恐怕没这么简单。” 韩攸宁还欲再问,饭菜便上来了。 陈衡之闭口不提方才之事,只是陪她一起用膳,哄着她吃得饱饱的。 她之前那般胖,实则是几个哥哥的功劳啊。 用过膳,陈衡之叮嘱她歇息,便急匆匆离开。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68章 本王成全你 陈衡之走出院子,收敛脸上的笑意,脚步也不再从容,疾步向正院方向而去。 路上碰到一队侍卫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迎面过来。 他快步上前,待看清上面的人,“二弟!” 段毅缓缓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大哥……你回来了。” 陈衡之沉沉叹了口气,“活着就好。”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了两粒药给他喂上,“过了这一关就好,接下来不会有事了。” 段毅虚弱笑,“大哥可见到王妃了?” 陈衡之道,“见到了,你放心她不会有事。” 他对侍卫摆手,“走吧,抬得稳一些。” “是,大王子。” 侍卫毕恭毕敬施礼应下,等陈衡之走远了,方抬起段毅继续前行。 这个行宫是临时征用,段毅并不熟悉,只以为他们是抬他去自己的院子。可当进房后见到韩攸宁,他方明白,父王这是让王妃看看,帮她的人的代价是什么。 以王妃护犊子的习惯,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他相帮了吧。 韩攸宁看着血人一般的段毅,很明显是鞭子抽打所致,不由心惊胆战。即便前几日段毅受伤,也不如此时惨烈,西凉王终究还是对他下了狠手。 “你父王的心未免太狠!” 她说着,便急慌慌地掏出来瓷瓶。 段毅制止了她,“我这伤看着重,实则都是皮肉伤,比之前那次轻很多。方才大哥已经喂我吃药,那药很好,我不会有事。” 韩攸宁还欲坚持,段毅又道,“大哥是未来西凉王,他手上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韩攸宁知道陈衡之的稳妥,他方才见到段毅却没有跟过来,想必段毅无虞。 她收回药瓶,便听侍卫高声道,“传王上的话:韩氏须看明白,背叛本王的下场是什么。此次本王网开一面,下一次,他便没这么幸运保命了。” 侍卫说完退了出去,似是留给二人说话的空间。 韩攸宁脸上满是怒意,冲着外面吼道,“把自己儿子几乎打死,这就是网开一面了!虎毒还不食子!” “王妃……卑职本该活不到现在,父王的确是网开一面了。” 担架被放到地上,段毅躺在地上断断续续道,“父王说,自古以来无毒不丈夫,他只是恼恨自己的儿子不够心狠。 卑职本名洛甫石,八岁被父王认回。十三岁时被父王派往大周,到定国公府做卧底。父王以母妃相挟,卑职不敢背叛父王,可王妃无辜…… 卑职本已做好死的准备,也愧疚连累母妃,可没想到,父王就这么心软了。卑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见他心软。” 韩攸宁从段毅眼中看到了亮光,她之前说的那些段毅孺慕父亲的话实则都是瞎编,不成想,段毅当真是孺慕他的父王。 还有段毅——洛甫石,他背叛的代价,竟然还有他母妃…… 难怪大哥方才摇头苦笑,是猜测到他的下场不会太好吧。 她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洛甫石……这名字很好听。” 洛甫石有些不太习惯这个名字,他虽有这个名字,却因着要隐藏南楚皇室秘密,从没人这般称呼过他。 韩攸宁见他脸上沾满污血,嘴唇干裂,便端来盆子帮他擦洗。 西凉王,当真是半分尊严不给他这个次子。 擦洗之后,她又倒水喂他喝,一边道,“既然你父王对你心软,你以后便做好你的二王子洛甫石,别再当自己是侍卫段毅了。也别再犯傻帮我,我总有自保的办法。” “好,如今大哥回来,也不必卑职……也无须我再为您做什么。” 韩攸宁这一切做得很自然,一脸坦荡,可被王妃服侍擦脸喂水,洛甫石却有几分不自在,脸色涨得通红,将目光从王妃身上移开,不去看她。 目光掠过衣架上的凤凰嫁衣,他脸色一变,“嫁衣……父王要迎娶王妃?” 韩攸宁叹了口气,“你父王让我嫁给大哥,来换取破城后不屠城。他给我一晚上的功夫考虑,也不知大哥要如何劝服他放弃这个想法。” 洛甫石眸光黯淡,失神地看着那凤凰嫁衣。 良久之后,他道,“父王不会改变主意的。还有,大哥若是背叛父王,他的下场不会比我更好。” -- 行宫的主院宽阔,侍卫林立。 奢华的大殿内,西凉王大马金刀坐着,看着面前面含愠色的长子洛甫章,淡声道,“这一年来,你背地里做了什么,本王一清二楚。 你对柳妃关照有加,甚至帮她谋到妃位,无非是让甫石能感念你的恩德,多多关照韩攸宁。得知韩攸宁嫁人,你每晚对着一只玉冠喝得酩酊大醉,是为何? 本王让你去西庸游说他们攻打大周,牵制西南军。形势如此危急,你却绕道襄平府在那里停留一日。之后到了西庸,却在接到甫石消息后弃国事于不顾,连夜赶回留泽,又是为何?” 西凉王利眸逼视着他,“本王现在成全你,你怎还不乐意了?” 陈衡之——洛甫章暗暗心惊,原来,父王什么都知道。 “儿臣自小看着攸宁长大,只将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后来虽知自己非陈家人,可父王尚且顾念别人的一饭之恩,儿臣又怎能全然不顾她? 如今她已嫁人,夫妻恩爱,儿臣身为她的兄长,一做不出如此悖.伦之事,二无意娶有夫之妇。父王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西凉王冷笑,“你是无意娶有夫之妇,还是不忍她伤心?” 洛甫章面色如常,“儿臣未来妃子,必是冰清玉洁的女子。” “你既如此说,本王也不勉强。” 西凉王站起身,踱步道洛甫章面前,淡声道,“本王瞧着,甫石对韩攸宁倒是一往情深,为了她连命都顾不上。想必他也不会介意她是有夫之妇,那本王便成全他吧。” 洛甫章目光微沉,“二弟……二弟对攸宁也不过是主仆之谊,另则是为报答儿臣恩情,他心思清冷,不会轻易动男女之情。” 西凉王微笑,“你不是他,如何知道他什么心思?心思清冷的人一旦动情,情意比旁人更加深重。”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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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王冷然道,“好,本王就告诉你有多重要。你若不娶,便甫石来娶,甫石不娶,便本王来娶。总之,她韩攸宁要嫁入西凉王庭,你可明白了?” 洛甫章皱眉,父王心硬如铁,没有任何软肋,他根本寻不到劝解之法。 西凉王踱步往内室走去,“明日大婚,喜服会送去你院子,你走吧。” 洛甫章铩羽而归。 他去了韩攸宁的院子。 让他没想到的是,二弟洛甫石也在。 他站在房门口,静静看着。 洛甫石在地上的担架上躺着,韩攸宁在一旁坐着锦凳陪着他,一旁小几上摆着瓜果点心和茶水。 在洛甫石将一块点心吃完之后,韩攸宁喂他喝水,又拿了一块去核的桃子放到他手中,“再吃个桃子。” 洛甫石道,“王妃,我已经吃了很多了。” 韩攸宁道,“你今日一整日没吃东西,得多吃一些才是,这样身子才能恢复得快。” 洛甫石眼中含着隐隐的笑意,一向萧冷的脸洋溢着光彩。 他抬手将桃子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那桃子很甜吧?洛甫章在想。要不然,二弟的笑容为何那般甜。 若在之前,他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父王点破二弟的心思,又有让攸宁嫁二弟的想法,此时再见二人如此亲密,不由得皱了皱眉。 洛甫石察觉门口有人,转头看过去,“大哥。” 洛甫章淡淡嗯了一声,迈步进来。 “大哥!” 韩攸宁站起身迎上前,脸上充满期待,“西凉王可改变主意了?” “一会儿再说。” 洛甫章将她手中的半个桃子接过,咬了一口,算不得甜吧。 他走到洛甫石身边坐下,“二弟受着重伤,该回院子好生休养才对。” 韩攸宁替洛甫石解释,“我方才问外面的侍卫,他们说不知二王子来行宫,没准备他的院子。具体要住哪里,得你父王首肯才行。结果你又在和你父王说话,他们到现在还没得个旨意,我只好先让他在这里等着。” 洛甫章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二弟是主你是客,哪里还用你来操心他的住处了?” 韩攸宁抬手挡在头顶,不满抱怨,“大哥把我头发弄乱了。可你父王根本不管他,总不能让二王子呆在外面等吧?” 洛甫石察觉到大哥微妙的变化,出言道,“想必侍卫现在得旨意了,让他们来抬臣弟走吧。” 洛甫章拍了拍手,进来两个侍卫行礼。 他吩咐道,“抬二王子去我的院子,书房里安张舒适一点的床,再让太医给他疗伤。” 侍卫拱手应下,抬起洛甫石。 洛甫石手里握着桃子,看着韩攸宁和洛甫章并立,他们的身后是凤凰嫁衣,金色凤凰展翅欲飞。 大哥风采,不输晋王。 洛甫章合上门,隔绝了洛甫石的目光。 他将剩下的桃子一口吃了,踱步到桌旁坐下,静静看着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丫头。 韩攸宁站在他身前满怀期待问,“大哥,西凉王怎么说?” 虽然洛甫石说西凉王心智坚定难有转圜,可她一向相信大哥的能耐。小时候她有什么难事,只要大哥出手,必然无往不利。 洛甫章道,“要么嫁我,要么嫁二弟,要么父王。” 韩攸宁楞在了那里。 “大哥你说实话,你父王是不是在覆国之外还受过什么刺激?这分明是心理扭曲啊!”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70章 兄妹之情 洛甫章道,“我方才想过这个问题。父王当年手刃自己的妻妾,甚至我下面原本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也都被他亲手掐死了。这些经历,恐怕会让绝大多数人刻骨铭心,内心煎熬直至扭曲。” 韩攸宁惊讶,“你还有别的弟弟妹妹?” 洛甫章点头,“当时弟弟一岁多,妹妹尚在襁褓中。” 韩攸宁一时默然。 妻妾本是外人,下狠心动手或许容易一些,可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对彼时尚年轻初为人父的西凉王来说,恐怕是极其残忍的经历。 这种惨痛经历,韩攸宁听着都觉痛彻心扉,再也无法对西凉王的疯狂之举多加谴责。 她陷入迷惑,到底是谁错了? 以一场战争报另一场战争的仇,以一场屠杀复仇另一场屠杀,何时才是尽头? 洛甫章看着眉头紧锁的小丫头,她的眼中,有了以前不曾有过的哀伤,还有沉静。 可就在一年多前他临行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活泼贪玩的小女孩,叫嚷着让他回去时别忘了带礼物。 他们全家人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孩,终究是一个人踏入了血雨腥风中,尝尽人间疾苦。 洛甫章抬手抚着她的脑袋,“可是想你夫君了?” 韩攸宁闷闷道,“有一点儿,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 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叶常能不能寻到他报信。他若是得知她被掳走了,又会多着急。 洛甫章凤眸中有瞬间的黯淡,旋而又温润如初。 他温声安慰,“丫头别担心,有大哥在,我来想办法让你们夫妻团聚。” 大哥一如之前,她但凡闯了祸,比如逛青楼被父亲知道了,都会去寻大哥寻主意。大哥便会如此说,丫头别担心,有大哥在。 可现在,又怎么一样。 韩攸宁苦笑,“你父王那般固执,哪里还有什么法子。” 洛甫章笑着揉揉她的脑袋,眉眼温润柔和,似盛春暖阳,“你大哥是西凉大王子,护住自己妹妹的法子还是有的。” “大哥要偷偷送我出行宫?” 洛甫章含笑点头。 “不行!” 韩攸宁猛然起身,“大哥要背叛你父王?那段毅的下场便是你的下场,到时可没人替你求情!” 洛甫章失笑,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哪里有如此严重,我是父王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与二弟哪能一概而论。” 韩攸宁这才明白西凉王让人抬洛甫石过来的真正用意,是来警告她,若不想她大哥死,那就别让他有什么背叛的念头。 “大哥别骗我了。背叛西凉王的下场,无论那人是谁,都是死路一条。” “是父王吓唬你了,还是二弟吓唬你了?”洛甫章点着她光洁的额头笑,“也不知你这小脑袋里在想什么,父王把他的儿子都杀光了,畅快的是谁?” 他会杀,他又不是没杀过。 还有天下苍生,他也会杀。 这一场大战有了赵承渊和西南军的加入,大周未必会输。可她不敢赌,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她赌不起。 韩攸宁目光坚定看着洛甫章,“大哥,我什么都明白。我再也不要我身边的人死,你们都要活着。数十万苍生,大哥你,都要好好活着。” 她攥着禁步上的玉佩,还有你,六哥,也要活过来。 洛甫章不由动容。 小女孩的目光坚定,坦荡,有着视死如归的大气魄。她分明是预感到了成亲之后的危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何须他家小丫头来担?他还活着,何须她来拼命? 韩攸宁起身,去外面吩咐候在廊下的侍女,“给我准备浴汤,我要沐浴。” 侍女们面露喜色,连声应是,相视一眼退下。 想必,是去给西凉王报信了吧。 韩攸宁对洛甫章轻松笑道,“大哥回你的住处吧,明日大婚,恐怕还要早起呢。” 洛甫章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仆妇抬到净房一个硕大的浴桶,里面飘着一层栀子花瓣,清香扑鼻。 大哥喜欢栀子花。 西凉王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韩攸宁沐浴之后,在榻上和衣而卧。 月光透过阑窗洒落银霜,竟有了几分凉意。现在已经是半夜三更,再有三个时辰,天便亮了,她又要嫁人。 她不知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西凉王会利用她做什么报复的举动。 如今唯一庆幸的是,她要嫁的人是大哥,大哥定然不会对她有逾矩之举。 她这一世又一次辜负了赵承渊,便为他守住一颗心和清白吧。 -- 月色清凉。 洛甫章慢酌着酒,神色清凉。 洛甫石躺在床上,身上伤口已然包扎妥当,他看着对面已经喝了半个时辰酒的大哥。 “大哥以前从不喝酒,你曾说酒会让人神志不明,失去理智判断。” 他们兄弟在曾相处过一年,他的大哥,向来处事从容理智,少有情绪变化。 洛甫章淡声道,“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养育多年的父亲不是父亲,陪伴多年的妹妹不是妹妹,还有什么是不能变的。” 洛甫石道,“兄妹之情,也会变成男女之情。” 洛甫章蓦然抬头,盯着他道,“原来你也知道。” 洛甫石别过目光,说道,“臣弟刚刚知道。大哥看王妃的眼神,不是兄长看小妹的眼神,你见到王妃与我亲近,会心生不喜。” 洛甫章仰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低敛着眸子,抿唇不语。 洛甫石道,“父王差人送来的喜服我看到了,大哥穿上定然好看。王妃嫁给大哥,总比嫁给父王要强得多。” 他面无表情,语调也无甚变化,可言语中那淡淡的失落,洛甫章还是能感受的到。 洛甫章道,“跟我说说晋王吧。” “晋王心思缜密,行事诡谲多变,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为人疏冷,待王妃却是极好,王妃数次危难都是他出手相救,也容不得王妃受半点委屈……” 段毅语气一顿,察看洛甫章的神色道,“王妃若是一时对晋王难以忘怀,大哥多担待一些,她……时日久了,总会忘了的。”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71章 他不是晋王 洛甫章斟满酒,淡声道,“他既然对攸宁那般好,又怎会放任她独自上山而不陪同。他若是在现场,攸宁又怎会出事。” 洛甫石察觉到大哥对晋王的敌意和不满,他犹豫再三,最终没说出那人不是晋王本人这个秘密。王妃若是想让大哥知道,自然会亲自告诉他的吧。 洛甫章问,“晋王府的侍卫去搬救兵了,你可有猜测谁会来救攸宁?” 洛甫石毫不犹豫道,“晋王。” “现在定国公世子就在葛多,离这里只有百余里,为何不是他来?” 洛甫石道,“定国公世子有领兵之才,单打独斗却是不行,打不过阆首领,也打不过父王,来了也没用。而晋王功夫出神入化,恐怕在父王之上。叶常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定然会设法寻到晋王。” 晋王现在就在西北,具体在哪里却是不好说,希望他能在葛多。 只要晋王能今晚赶过来救出王妃,那王妃便不必受那再婚之辱。 洛甫章挑眉,“他的腿不是骨折了吗?” “已经好了。” “那他坐轮椅的目的何在?装受伤只会限制他的行动,行事诸多不便。这几个月来西北战局紧张,大周岌岌可危,他这个王爷是如何坐的住的?”洛甫章看着他,“二弟,你隐瞒了什么?” 洛甫石默然。 洛甫章道,“他不是晋王,他一直是替身,对否?” “对。” 洛甫章并未责备于洛甫石,二弟袒护攸宁之心,怕是不亚于自己吧。 晋王…… 洛甫章回想最近西北战事,很快就理出头绪,“原来如此……鬼面将军是晋王,救走大周太子的人是他。” 洛甫石意外道,“大哥为何如此肯定?” 他只是隐约有些猜测,却是一直不敢肯定。 洛甫章笃定道,“我不但肯定他是鬼面将军,而且还敢肯定,他就在葛多。鬼面将军一直是哪里战事最危急,他就出现在哪里。” 洛甫石眼中闪过喜色,“王妃有救了!” 洛甫章将酒一饮而尽,站起身走出厢房。 正殿灯火通明,里面金碧辉煌,装饰一新。 喜房里平展挂着墨色喜服,上面的金色凤凰高贵昂扬,聛睨众生。 他的手抚上喜服,拂过那只金色凤凰,眼中是淡淡的涩意,“别担心,有大哥在。” 侍卫进来禀道,“大王子,阆首领来了。” “让他进来。” 洛甫章拎着两坛酒去了外间坐下,打开一坛,酒香四溢。 侍卫首领进来,躬身恭敬行礼,“大王子,您寻卑职。” 洛甫章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大口,方道,“阆首领,我小妹是你带人掳来的吧?” 阆首领道,“回大王子,正是。” 洛甫章淡声问,“路上可有让她受委屈?” “回大王子,卑职待她恭敬有加,不敢让她受委屈。” “那就好。”洛甫章将阆首领面前的瓷碗倒满酒,“你能将小妹从晋王手中掳走,有些本事,这碗酒是我谢你的。” 阆首领手扶着酒碗,说道,“卑职职责所在,不敢当大王子敬酒。” 洛甫章端起碗喝了一口,横扫他一眼,“怎么,怕我给你下毒?” 阆首领起身拱手道,“卑职不敢!只是卑职今晚还要巡夜,不敢饮酒误事。” 他顿了顿,“卑职原以为,大王子不喜这门亲事,只想娶冰清玉洁的女子。” 洛甫章呵呵笑了起来,“小妹是我看着长大,心思至纯,若说冰清玉洁,这世间女子谁能比得上她?只是他痴恋晋王不愿再嫁,我总该做些态度给她看,也算我这个兄长尽力了。” 他仰头豪饮一碗,酒意染上眉梢,为他如画的眉眼添了抹艳色。 “小妹只肯当我是兄长,可我在少年时知自己身世后,便不再将她当做妹妹。我看着她从一个小丫头,长成楚楚动人的少女。我做梦,都想娶她为妻,一辈子都陪着她,护着她。” 阆首领也是从少年时走过来的人,体会过情滋味,自也瞧得出来大王子此时的情真意切。 大王子平日里沉稳随和,他本就敬重,此时见他得偿所愿时醉酒失态,道出了心里话,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阆首领坐下,双手捧着酒碗举了举,“卑职恭贺大王子心愿达成,抱得美人归。” 说罢,一碗酒一饮而尽。 洛甫章赞道,“好,爽快!” 说着,又替他倒上一碗,给自己也倒满。 他端起来道,“这第二碗酒,我要谢你留下二弟一命。小妹重情义,二弟若是死了,她恐怕会自责不已,继而迁怒于我。这亲事即便成了,这件事恐怕也会成为小妹的心结,横亘于我们之间。” 阆首领犹豫了一下,见大王子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最终也跟着喝了。 洛甫章朗声大笑,“好,好酒量!我谨始虑终多年,今日终于痛快了一回!” 他又倒满酒,举起来道,“来,我们再喝!” 阆首领推辞道,“大王子,卑职当真不能再喝了。您也知道,王府侍卫被放走了,他们定然会搬救兵来救人。今晚是紧要时候……” 洛甫章揉揉额间,“你说的对,他们若要救人,恐怕就是这两日的功夫。不过他们能搬的救兵,也就是定国公世子韩思行吧。二弟说过,他的功夫一般,你哪怕喝上两坛酒也打得过他。” 阆首领虽面色平静,嘴上谦虚着,实则心中颇赞同这个说法。 洛甫章站起身道,“话虽如此,但是谨慎些还是好的,喝了这碗酒,你便去巡逻,莫要误了正事!” 既然是最后一碗,阆首领也不好再推辞,他很清楚自己的酒量,这么三碗酒算不得什么,不会影响他半分。 他端起碗爽快喝了,放下碗拱手告辞,“大王子好生歇息。卑职告退。” 洛甫章微笑,“阆首领慢走。” 阆首领抬脚往外走。 一,二,三。 他脚一软,往地上栽去,洛甫章上前一步扶着他缓缓放到地上,没让他摔结实。 阆首领不可置信地看这洛甫章,“大王子,你……” 话未说完,人便晕了过去。 洛甫章将他拖进内室,脱了他的衣裳,将他扔到床上。 不久之后,内室的灯熄灭。 黑暗中走出去的人,赫然是阆首领的模样。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72章 营救 行宫正院,西凉王负手站在院中,看着东南的方向,南楚之地。 月亮正好照在那里,明亮,圣洁。 侍卫进来后,远远地候着,不敢出半点声响。 西凉王踱步到石桌旁坐下,“什么事?” 侍卫上前,拱手禀道,“禀王上,阆首领被大王子请去喝酒,呆了不到两炷香功夫,现下已经出来了。阆首领身上有酒气,不过应是喝得不多,现下正在行宫四周巡视,极为谨慎。” 西凉王冷笑道,“他灌阆首领再多酒也没用,行宫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不管谁来救人,必定有来无回。” 侍卫应是。 西凉王淡声道,“让人在大王子院外盯紧了,只要他不亲自救人,本王就当不知道这事。” “遵命。” 侍卫退下。 月色下,留泽城内寂然无声,街上四处是巡夜的士兵,黑暗处暗潮汹涌。 三条黑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飞掠而过。 暗处的侍卫搓了搓眼,看向空荡荡的暗巷,嘟囔道,“果真是盯得久了,眼都花了。” 身边的同伴笑道,“看你吓得。你放心,即便咱这边漏了,贼人也别想闯的进行宫。这些年来暗杀王上的人一波又一波,哪个不是有去无回?” 那侍卫言语间皆是崇拜,“阆首领不愧是西凉第一勇士。” 同伴嗤笑一声,“只他一人厉害有何用?听说王上善于布阵,也善毒,入阵的那些人要么被机关射成刺猬,要么毒发身亡,死相一个比一个可怖。” “当真?”那人低声惊呼。 “自然,打扫尸首的同僚亲口说的。且那阵每日不同,变幻莫测……嘘,专心。” 行宫内外埋伏着无数侍卫,夜色中箭簇隐隐寒光,刀剑森森。 宫墙内遍布密密麻麻排列的松柏树和假山巨石。 阆首领蹙眉看着后墙密不透风的防守,“这么多人挤在这里,还伸得开手脚不?你们就不怕被机关误伤射成筛子?” 侍卫们无人敢言语,虽说这布防还是阆首领安排的。 “你们这两队,去大王子院子守着,别让大王子出院子。方才大王子还灌我酒套我的话,可不是好苗头。若是大王子心软被王上责罚,看以后谁还护着你们!” 二十多个侍卫低声应是,悄然离开。 阆首领又指着剩下的三十来个侍卫,“你们再分十个人去院墙那边戒备,其他人均匀散开,小心别误闯了箭阵。” 侍卫们有片刻的犹豫,着实是阆首领如此安排很是怪异。迷阵的外面根本无须有太多人防守,无谓去送死。目前还没人闯过这个迷阵,皆都死在阵中。 阆首领眸色一沉,手中的剑铮然出鞘,冷声道,“是怕死吗?” 侍卫们不敢迟疑,纷纷散去。 阆首领来回踱着步子,观察着侍卫们的行走路线。 在所有人都就位后,他沿着他们的路线,穿过松柏林和巨石阵,平安到达宫墙根。 他刚站定,便见墙内守着的五六个侍卫捂捂着脖子纷纷倒地!而对方却还没现身! 他暗暗心惊,站在最后面的暗处提剑防备。 接着,又是几个人倒地,三个人影也飘然而落,周身寒光剑影,开始了剿杀。 对方战力恐怖,不过一刻钟功夫,宫墙内外被惊动的数十侍卫皆被剿杀殆尽。如此高手,在他们手中竟过不了三招。 “就是他掳走的王妃,是他们的侍卫首领!” 其中一人喊道。 那两个身手高得诡异的黑衣人瞬间向他刺来! 他即便使出全力抵抗,也在两招之内便身中两剑,被二人擒住。 “这身手,你打不过?”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出言质疑。 叶常皱眉看着阆首领,“想必是被王爷的威势吓着了。” “阆首领”看向手若鹰爪死死扣着他脖子的男子,“你是晋王?” 赵承渊撕下面巾,露出惊世绝艳的真容,明月清辉笼上他的眉眼,犹若谪仙降临。可这谪仙的一双凤眸似染了血的利刃,血腥浓郁,杀机重重。 他嗓音清冷寒气逼人,“正是。你是侍卫首领阆铮?” “正是。晋王爷,久仰。” “阆首领”看着面前出类拔萃的男子,暗道如此神采,是真正的晋王无疑了。 他家小丫头,眼光果真不错,挑得如此人中龙凤做夫君。 赵承渊手下加重了力道,“内子藏身何处?” “阆首领”道,“西跨院最前面的院子。” 赵承渊眉头微挑,“如此爽快?” “阆首领”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叶常恶狠狠道,“你最好老实点,惹恼了王爷,定让你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叶常和霍山刚欲走,“阆首领”提醒道,“你们踏进林子一步,机关便启动了。毒剑,毒雾,你们谁能抵得住?” 赵承渊闻言看去,便发现这设置迷阵的人是个中高手,从外面看过去,竟似是一个极寻常的林子,似乎几步就可越过去。可不懂机关的人一旦入阵,走错一步,便是凶多吉少。 “阆首领”道,“现在恐怕已经惊动了里面的侍卫,你们跟我来。” 赵承渊审视着他,眼中皆是怀疑,“你是什么人?” “阆首领”皱眉,“别管我是什么人,你们还有的选吗?要么入阵,要么离开。” “好,你带路。” 赵承渊示意霍山和叶常跟在后面,他跟着阆首领走在前面,他略通机关术,若有不妥还能及时反应。 赵承渊越往里走越是心惊,直到出了迷阵,他额头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此迷阵若是他自己来走,恐怕每走一步都要思量推算许久,没有半个时辰根本出不去。若是耽搁那么久,恐怕西凉王早就从外面启动迷阵,将他们困死在里面了。 刚出迷阵,箭雨便冲着他们倾泄而至,四人一边挥剑格挡,一边杀出一条血路,冲着西跨院的方向疾奔。 “阆首领”带着他们冲入一座灯火通明的院子,在院内与里面林立的侍卫展开搏杀。 赵承渊已经杀红了眼,不管男女,拦路者都是毫不迟疑地一剑毙命,不敢再耽搁半分。 他冲进了殿内。 富丽堂皇的内室中,韩攸宁身着西凉女子衣裙,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水果刀,戒备地看向他。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73章 高手对决 待看清来人,韩攸宁眼中的惊惧散去,被狂喜代替,可下一瞬,她又不确定起来。 赵承渊怎么可能这么快来救她呢? 她远远地站着未动,小心翼翼地问,“王爷?” “你是王爷吗?” 小丫头强作镇定,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杏眼中充满不安和试探,还有期待。 赵承渊心口骤然紧缩,一阵剧痛。他不知道这些日子她独自一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有多恐惧无助。 他喉咙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脚步一晃便到了攸宁跟前,将她揽到怀中,紧紧搂着她。 “攸宁,是我。”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低醇好听,满是浓浓的情意。这是苏柏装不出来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已经没有紫竹香气,可她肯定,他就是赵承渊。他的气息,她很熟悉。 她那惊惶不安的心瞬间踏实了下来,头顶那几乎要将她压塌了的山,瞬间被撑得高高的,海阔天空,阳光灿烂。 韩攸宁仰头看着他,澄澈的眸子乍然涌入细碎的星光,“对,你是王爷。” 赵承渊沉沉一声低叹,声音低沉压抑,“抱歉……” 韩攸宁眼眶一热,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全变成了委屈,可现在还不是撒娇的时候,她故作轻松地安慰,“王爷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 她忽而察觉赵承渊身子紧绷,抬眼便见他脸色森沉,眼中是腾腾杀机。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凤凰嫁衣已经被抬进了内室,凤冠和诸多钗环也摆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只等她早上梳妆换上,举行大婚。 韩攸宁怕他误会,着实是前世这种误会导致的后果太惨痛,她忙解释,“那个……我什么事也没有,贞洁还在呢!此事说来话长,等回去我再跟你细讲,咱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好。” 赵承渊心头略松,紧抿着唇,抱起韩攸宁往外走去。 他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晚一日过来,攸宁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贞洁若是被毁,即便被救回去,依着她的脾气,恐怕要跟他彻底一刀两断撇清干系了吧。 院子里不断地涌进来侍卫,又一个个倒在霍山、叶常和“阆首领”的剑下。 见赵承渊抱着韩攸宁出来,三人便边打便往外撤退。 韩攸宁探出脑袋,疑惑地看着阆首领,他明显已经受伤,可却紧咬着牙,手中的剑片刻不曾松懈。只是他不下死手,只将那些侍卫刺伤,一边吼着,“都非要来送死吗!不是让你们守着大王子吗!” 她看不懂了。当初抓她来的是他,如今放她走的也是他。这是做什么? 难道,阆首领实则是大哥的人?如今大哥回来,命他相帮于她? 嗯,定然是如此。 众人刚出了院子,便见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威势森然。 西凉王利眸盯着赵承渊,“晋王既然来了,怎也不跟本王打个招呼,本王也好一睹晋王风采,尽一尽地主之谊。” 赵承渊淡声道,“西凉王请本王内子来做客,也不曾跟本王打招呼。堂堂帝王如此行事,未免让人不齿。本王原还敬你是一代枭雄,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西凉王笑了笑,指着他怀中的韩攸宁道,“她如今可不是晋王妃了,她是西凉大王子妃,天亮后便举行大婚。她已经应下了,你不知道吗?” 赵承渊有些意外,大王子妃? 原来西凉王之前提出和亲,和亲的对象是大王子?居然是正妃? 韩攸宁此时在赵承渊怀里,再面对西凉王时便有了底气,她扭头冲着他喊道,“什么叫我应下了,我那是权宜之计!你当初可是把我所有的退路都堵住了,我连死都死不得!” 西凉王冷笑,“那也是应下了,不是吗?你应下的那一刻,就是放弃了晋王妃的身份,放弃了晋王,成了西凉大王子妃。” 韩攸宁看出来了,他这分明是在挑拨离间,让赵承渊与他生出嫌隙,也好继续他的阴谋诡计。 的确,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她舍弃了赵承渊。 韩攸宁回了他一个冷笑,“想挑拨离间?那你可就打错了算盘。” 她抬头问赵承渊,“王爷信我吗?” 她以前曾这般问过他,他很肯定地说信。她一直记得。 赵承渊宠溺一笑,“信。你说的,我都信。” 可他心里却是一阵后怕,她方才那句“我连死都死不得”脱口而出,可见她原本是心存死念。甚至,他应下这亲事,也是存着死念。 韩攸宁得意地一抬下巴,“听到没有?” 西凉王挑眉,“晋王倒是个痴情种子。如此甚好,甚好。若是韩氏嫁入西凉,一个你,一个太子,怕是要生不如死了吧?” 他一顿,“噢,你们太子是不是还活着,尚不好说呢。” 提到赵宸,韩攸宁的耳朵竖了起来。赵承渊在西北,他定然知道赵宸的生死。 赵承渊眼中染了戾气,一字一句道,“本王怕是不能容你活着了。” 西凉王似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 “那本王就看看,你如何让本王死。” 赵承渊抱着韩攸宁走到霍山身边,弯腰放下她,轻声道,“等着我。” 韩攸宁握了握他的手,“王爷小心。” “保护好王妃。” 赵承渊对霍山说了一句,便迎着西凉王走过去,手缓缓按上宝剑剑柄,“请。”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清啸,宝剑犹若青龙翻腾翱翔于天,气势磅礴,天地随之变色。 强大的剑气冲击下,在场的许多人不由得连连后退数步,面露惊惧之色。 “好剑!” 西凉王赞了一声,手中的剑寒光一闪,犹如猛虎下山,凶猛地冲着青龙呼啸而去。 两剑相击,如闪电劈过夜空,裂天撼地,惊心动魄。 两人看似从容,可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汹汹的杀意,有雷霆万钧之势。 一番龙争虎斗,终究是青龙占了上风,西凉王肩膀中了一剑,身子一个趔趄往地上跌去。 赵承渊的剑毫不迟疑地紧随而上,冲着他的胸口刺了过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74章 本王不缺儿子 而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一闪,毫不犹豫地扑到“阆首领”身上! 赵承渊猛地收住剑势,旋身卸掉其上的千钧之力。 他沉眉看向那人,正是来历不明的阆铮。 他虽及时收住剑势,可阆铮依然被强劲的剑气所伤,后背染血。 赵承渊冷声道,“让开。” 阆铮出言相求,“如今你已救下晋王妃,还望晋王手下留情。” “本王何须你来求情!” 西凉王猛然起身,一掌拍向被掀起身尚未站稳的“阆首领”。 “阆首领”猝不及防,胸口重重挨了一掌,口中猛地喷出一口血,砰然倒地。 他原本身上就已经伤痕累累,而西凉王这一掌又用了十成的力道,他躺在地上许久,方缓过劲来,艰难睁开眼。 西凉王此时才发现,原来面前的阆铮竟是洛甫章易容的,真正的阆铮即便受伤,也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原来洛甫章请阆铮去喝酒,打探消息是假,说服他也是假,而是直接取代阆铮,亲手救人! 他殚精竭虑,踏着尸山血海打下的江山,因着儿子的一念之仁即将毁于一旦! 他眼中有转瞬即逝的痛色,继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死死盯着洛甫章,“看来本王跟你说过的话,你根本没放到心里。祖宗基业,也你也从未放到心里。你如此行事,如何对得起惨死的族人,又如何对得起为打下这江山死去的无数将士!” “你既心存死志,现在也算求仁得仁……” 洛甫章已经听不见父王在说什么。 眼前影影幢幢,他分不清哪是人影哪是树影,他努力睁大眼搜寻着。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明亮的小姑娘。她似乎在向他跑来,就似每每他外出归府,她都会提着裙子向他奔来,她的身后,是绚烂盛开的花海,还有山涧清泉般轻灵的笑声。 可惜,他已经看不清她的模样,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别担心,有大哥在。 韩攸宁在听到西凉王说的话后,忽而心念一动,快步走到“阆首领”面前。 待得靠近了他,大哥身上那如山冈上青草一般清新的气息铺面而来。 她脸色骤变,看着地上目光已然涣散的男子,喃喃道,“大哥?” 韩攸宁这才明白,大哥从没放弃过救她出去的念头,而她在方才见到他拼命,却没认出他来! 她顿时慌了,握着洛甫章的手摇晃,“大哥你醒醒,你别吓唬我……大哥你醒醒……” 赵承渊和霍山叶常被韩攸宁的举动惊着了。 赵承渊快步走到韩攸宁身边蹲下,问道,“攸宁,他是陈衡之?” 韩攸宁转头急声道,“对,他是大哥。王爷,快救救他,快救救他!” 赵承渊蹙眉,药丸全给赵宸吃了。 叶常出言提醒,“王妃,你有药丸啊。” 韩攸宁恍然,对啊,她有药丸! 她手颤抖着,慌慌张张解开腰间的荷包,却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瓷瓶。 赵承渊探手拿过来荷包,将瓷瓶取出来,倒了一粒出来。 他尚未来得及喂药,韩攸宁便一把抢了过去,将药丸塞到洛甫章口中。然后便跪在他身边,一遍遍呼唤,“大哥醒醒,大哥醒醒……” 赵承渊看着韩攸宁的慌张,再一次深切体会到了他们的兄妹情深。 他伸手在陈衡之脸上摸索,摸到一个边角缓缓撕开,一张俊美苍白的脸呈现在大家面前。他人即便昏迷不醒,仍然难掩矜贵如玉,眉眼间温润柔和。 之前他曾见过假冒的陈衡之遗容,便觉容貌不俗,此时见到本人,其俊美和气度更胜三分。 一个肯为妹妹拼命的哥哥,难怪攸宁曾为他的死那般伤心。 只是可这背后是有什么故事,陈衡之为何似乎是西凉王的子嗣,他却猜不出来。 赵承渊看向西凉王。 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冷冰冰站在那里,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高傲,“本王,不缺儿子。” “本王不缺儿子。” 韩攸宁霍然站起身来,眼中是无尽的愤怒,“你不缺儿子?你一共两个儿子,都被你亲手重伤,如今一个生死难料,一个遍体鳞伤!你打下这江山却后继无人,有什么用!” 西凉王冷笑,“那你该好好想想,他们为何会有如此下场,他们是因为谁?” 他指着地上的洛甫章,“你占满他的心,却偏偏不肯嫁给他为妃。若不是为了成全你,他又何至于此?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好帝王,威慑四海。他变成这样,你难道就不愧疚?” 叶常震惊地听着二人你来我往,嘴巴张得大大的。 天了噜! 王妃的大表哥是西凉大王子?段毅是西凉二王子?俩人都看中王妃了?王妃差点嫁给大王子? 这么多劲爆消息,他有些承受不住! 不对,应该是王爷承受不住! 他悄眯眯地瞟向自家王爷,却见自家王爷脸色还颇为淡定,盯着自家媳妇目不转睛,只是那眼眸深得看不到底。 韩攸宁冷声道,“荒谬!大哥与我是兄妹,他如何能接受得了娶自己的妹妹?分明是你非要将我们凑到一处,去全你那所谓的因果报应!” 她冷冷看着西凉王,说出了诛心之言,“西凉王,你一直说因果报应,如今这一切焉知不是你的因果报应。陈家收养大哥是因,定国公府收留段毅也是因,今日你的失败便是果!” 西凉王显然被这句话激怒了,手里的剑隐隐嗡鸣。他国破家亡,他复仇又何错之有,又何来报应之说! “你以为本王死了便是败了?你错了!这行宫四周全设了迷阵,包括你们方才经过的迷阵也全部重新改了阵法,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赵承渊将韩攸宁护到身后,淡声道,“本王又何须自己破阵,这府里那么多人,拿着他们的命往里填,你阵里的机关暗器总有用尽的时候。” 西凉王嗤笑,“子肖父,果真如你父亲一般狡诈!” 他忽而意味不明地一笑,对韩攸宁道,“你如今弃了洛章选了晋王,但愿你有朝一日不会后悔。” 韩攸宁听到他的话,脑中似有灵光闪过,却没有捕捉得住。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75章 你是宝荣的儿子? 韩攸宁神色坚定,“王爷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我嫁给他就没想过会后悔。至于大哥,我从未弃他,他永远是我大哥。” 西凉王怔楞看着她,眼眸不再锋利冷酷,而是饱含着痛苦和脆弱。又或是人之将死,他再也无法掩饰积压在内心最深处的情绪。 许久之后,一声沉重的叹息,“世事轮回……” 那声叹息,苍凉荒芜,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 赵承渊心中隐约有些猜测,既然陈衡之是陈家收养,或许西凉王认得攸宁母亲,对她暗生情愫,求而不得方如此偏执。 如今攸宁又没有选择陈衡之,那轮回,便是如此吧。 西凉王抬起剑,指着赵承渊,“来吧。” 话音未落,利剑已然刺向赵承渊。 赵承渊身形微动,躲避开这一剑,反手攻了上去。 又一轮龙虎对决展开,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以命相护于西凉王。他这一只受伤的猛虎,怕是命不久矣。 韩攸宁拧眉想了许久,总也捕捉不到那丝灵光。尤其是西凉王这句世事轮回,更是让她感觉自己似乎马上就要触摸到真相。 她余光瞥过,见霍山站在她身边,而叶常手中的剑则是对着洛甫章。 王庭侍卫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虽知叶常用意,可大哥如今生死未卜,还要被人指着,她心里便特别忌讳。 她推开叶常的剑,跪在洛甫章身边守着他。 他的鼻息尚在,只是人却一直不见苏醒。她知道这药丸的功效,可此时心里却没底起来,总忍不住往坏处想。 胡牧只不过是一场风寒,在连吃两粒药丸之后还是断了气息,让六哥趁虚而入。大哥伤得如此重,万一和胡牧一样的结果怎么办? 她打开小匣子,将里面的玉佩拿了出来,心里念念叨叨:六哥,你一定要护住了大哥啊。虽说大哥是南楚皇族,可错的人是他父王,不关他什么事—— 实则他父王也算不得错,他们南楚国破,洛氏一族皆被屠尽…… 韩攸宁心中的话一停。她想起无敌道长说的,南楚皇帝嫡脉有一子两女,太子如今还活着,苏柏的母亲也活着。而他们的妹妹宝荣公主,无敌道长却是语焉不详,是死是活未知。 宝荣公主…… 无敌道长曾用了“皇室秘辛”几个字。说的都是传闻,一是说她远嫁他国,二是传闻她身患恶疾居于深宫。 而先帝,曾被俘虏,在南楚呆了将近一年,之后两国便休战议和。 陆太后不是赵承渊生母。 伺候陆太后生产的下人皆被灭口…… 韩攸宁将所有的事串到一起,脸色刹那间大变,赵承渊是先帝和宝荣公主的儿子! 而宝荣公主的下场,韩攸宁想到了皇室惯常用的手段——去母留子! 韩攸宁猛然看向打斗中的西凉王,他的眼中一片猩红,毫无防守只有拼尽全力的进攻。身上似乎又受了几处伤,看着格外惨烈。 她忽而明白他为何执着于让她嫁入王庭和亲。因为包容公主就是和亲到了大周,却惨遭先帝抛弃,背弃议和协约。 先帝的女儿已逝,庆明帝只一个女儿,尚年幼,所以西凉王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吧?毕竟她是先帝的儿媳妇,也是定国公的女儿,与宝荣公主身份差不了太多。 那么她若是当真嫁给大哥,接下来的命运便是在议和之后,与宝荣公主一般的下场吧——死。之后,大战还是会继续,大周百姓还是会遭殃。这就是南楚太子对大周的报复。 一切都明了了…… 原来,大周欠南楚的血债如此之深。 西凉王忽而仰天一声嘶吼,悲愤冲破云霄,他手中长剑往地上猛然一插,剑身没入石砖半数。 而赵承渊凌空而下,手中的宝剑犹若苍龙归海,直冲西凉王而来! “不要杀他!” 韩攸宁凄厉喊了一声! 赵承渊剑锋一偏,宝剑擦着西凉王身侧铮然插入石砖,只留剑柄在外面! 在场所有人都被韩攸宁的这一声嘶喊惊着了,齐齐看向她。 就连西凉王,也是眼中满是惊愕,不明白韩攸宁为何要救他。 他若是死了,韩攸宁不正好如愿吗,她担心的天下苍生,洛甫章,洛甫石,都会好好的。 赵承渊紧握着剑柄,缓缓将剑拔出来,剑身和石砖之间的摩擦,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他以为攸宁终是心软,不忍杀了陈衡之的亲生父亲。 可西凉王生性好战,对攸宁敌意又太重,留他活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只是攸宁既然开口,便先劝下她再说吧。 赵承渊走到韩攸宁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温声安抚,“好,不杀。” 韩攸宁看着他,“王爷,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对吗?” 赵承渊不动声色问,“你这是怎了,为何如此问?” 韩攸宁没有回答,而是吩咐霍山叶常,“让所有人都退得远远的。” 二人疑惑,赵承渊道,“按王妃的吩咐做。” 霍山他们提着剑,将王庭侍卫都赶得远远的。 韩攸宁这才道,“王爷的生母不是先太后,是南楚宝荣公主,对吗?” 赵承渊沉默片刻,道,“是。” 韩攸宁苦笑,果真如此。 “你是宝荣的儿子?”西凉王跄踉走到赵承渊面前,又惊又喜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像,眼睛像,鼻子也像。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你如此出色的容貌,身上定然有南楚人的血脉。” 赵承渊脸色微动,“你是南楚人?” 难怪,屋内那嫁衣的式样是南楚皇室惯常所用,他原还以为是西凉想要摆脱粗蛮的风评,便原样照搬诸国中最精致风雅的南楚习俗。 西凉王的目光始终不离赵承渊,其中没了愤恨,只有欣喜,“我是当初的南楚太子,我逃出来了。论辈分,你得喊我一声舅父。” 赵承渊眼中是不可置信,“你竟逃出来了……我曾查过当年卷宗,也去暗查过,你的尸首,孩子的尸首,都找到了。” 西凉王哈哈大笑,“南楚人善毒,善易容术,瞒天过海又有何难,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76章 久远的真相 西凉王脸上的笑容一收,“可我还带着甫章,他时年不过三岁,便总能被发现踪迹。我便化作乞丐,丢弃孩儿,寻到替死鬼,方彻底打消定国公的疑虑。我躲进深山召集旧部,那些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士,扮作流民陆续悄悄进入西凉,方有了今日。” 他只言片语便将灭国之后的事交代清楚,在沉重的国恨家仇面前,这近二十年的艰辛和苦难似乎都不值一提。 赵承渊道,“难怪近些年西凉人在凶悍之余颇具谋略,原来,是你的功劳。” 西凉王眯眼看他,“你是鬼面将军对吧?那日救太子的人是你。” “是。” 西凉王长叹一声,“我们舅甥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却是便宜了旁人……罢了,不打不相识,不是打这一场,我还不知宝荣还有个儿子!” 他拍拍赵承渊的肩膀赞道,“好小子,两次差点杀了我。能练出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你定然年幼时没少受苦,没有求生欲撑着,谁能受得了那些罪。” 他继而冷嗤一声,“那赵承彻心狠手辣,又如何能让你好过了。” 赵承渊无意提他自小经历了什么,苦难,谁受的又少了。 “当年之事我所知不多,你来讲讲吧。” “当年之事……”提起这个话题,西凉王没了方才的云淡风轻,浑身充满了浓烈的戾气。 二十多年前,楚国国力空前强大,楚王生出灭周北上的念头,于是两国之间爆发了第一场大战,大战规模空前,旷日持久,各出动兵马二十余万。 当时大周的皇帝是庆宣帝,他身为皇子时便时常领兵打仗,彼时又正值壮年,便御驾亲征。一年后,装备精良粮草充裕的的楚国打了一场大胜仗,俘虏庆宣帝。 楚王颇欣赏庆宣帝风采,将他安置在宫中一处院落,以礼相待。楚王原本之意,是两国停战议和,大周割十城。庆宣帝却言,舍祖宗基业求生路,愧对列祖列宗,宁死不应。 庆宣帝俊朗儒雅,学识渊博,宝荣公主对他一见钟情,求楚王放他归国。 宝荣公主是楚王最疼爱的小公主,容貌倾城,活泼乖巧。而庆宣帝年纪长她十几岁,又与陆皇后伉俪情深,楚王并不想女儿远嫁他国为妾受委屈。可宝荣公主却是陷入情网不可自拔。 楚王眼看着宝荣日渐憔悴,一时心软将她许给了庆宣帝,只不过为保庆宣帝颜面,并未声张。 在宝荣公主怀孕七个月时,楚王见庆宣帝对宝荣颇有情意,再加之孩子马上就要出世,庆宣帝断无反悔可能,便停战议和,放他归周。 他向庆宣帝提了两个要求:第一,封宝荣为皇贵妃,无须向陆皇后下跪行礼;第二,宝荣若是生下皇子,立他为太子。 庆宣帝郑重应下,带宝荣公主离开南楚。 三个月后,楚王还收到宝荣公主的一封亲笔书信,母子平安。 之后三年多,楚王每年都会收到宝荣公主的书信,言语活泼,似日子过得颇顺遂如意。 可在三年多之后,庆宣帝驾崩,庆明帝却登基了。 楚王得知消息后大怒,派太子前往大周理论。南楚太子见到庆明帝方知,大周皇贵妃不过是个虚封的封号,空有封号,未有其人。大周没有楚国公主,庆宣帝也从未被俘虏过。 楚太子回国后,楚王以大周背信弃义为由再度攻打大周,可庆明帝和定国公却早已布好圈套,楚国激愤之下的复仇之战,最终以楚王战死、国破家亡收场。 西凉王道,“我曾怀疑过你就是宝荣的孩子,可调查之后方知,你出生时宝荣刚刚到大周,那时她才有孕七个月。而陆皇后则是在庆宣帝被俘前到的襄平府,我便信了你是她的儿子。” 他眼中是森森寒意,“七月产子,也不知宝荣受了多大的罪……他们君臣背信弃义,过河拆桥,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下此毒手。你说,本王如何能饶过大周皇室,如何能饶过安陵候府,如何能饶过定国公!” 赵承渊凤眸深沉。原来,父皇还曾应下这么两个条件。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封皇贵妃,封太子。只是皇贵妃封给了死人,太子尚未来得及封就被长子篡位。 不知父皇做这些时心中是如何想的,对宝荣公主有没有情意,有没有愧疚。 宝荣公主的死,其中到底有没有父皇的手笔。 还有母后……前世安陵候府最终覆灭,原来是被母后所连累,那叛国的证据,是西凉王交给赵宸的吧。 “母后和皇兄到襄平府时,父皇已经被俘虏,后来之事她怕也是无奈配合,以全皇家颜面。还有,母后每年都会让我对着一个空牌位磕头,只是没告诉我她是谁。” 西凉王脸色放沉,“你要护着安陵候府?是了,你之前就知道自己身世,却还扮作鬼面将军来边境相助于安陵候府。你念陆皇后的养育之恩,焉知她不是想母凭子贵,坐稳皇后的位置!” 赵承渊也曾有过如此猜测,他最崇敬的父皇,他最依恋的母后,却是杀死他生身母亲的仇人,是灭他外祖满门的刽子手。这一度成为他的心魔,让他痛不欲生,几欲成魔。 直到他到了沧源山,遇到那个小姑娘,一点一点化解他心中的戾气,让他渐渐归于平和。 赵承渊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没有母后暗中为我做的诸多保命之举,我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清德大师,是母后留给他的一大助力,他年幼时那几年,能躲过数次暗杀都是清德大师的功劳。 母后一个深宫女子,却用四年筹建了一支五千人的私军,主人是他。他后来将这私军慢慢壮大,方有了今日鬼面将军的威慑力。 而养私军所用的银两,皆是母后留给他的丰厚私产。 西凉王冷哼,“我原看你杀伐果断,还以为你是个能狠下心肠的,却不成想你和甫章一样心慈手软,因着顾念养育之恩,国恨家仇都忘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77章 你得信我 赵承渊凤眸深沉。原来,父皇还曾应下这么两个条件。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封皇贵妃,封太子。只是皇贵妃封给了死人,太子尚未来得及封就被长子篡位。 不知父皇做这些时心中是如何想的,对宝荣公主有没有情意,有没有愧疚。 宝荣公主的死,其中到底有没有父皇的手笔。 还有母后……前世安陵候府最终覆灭,原来是被母后所连累,那叛国的证据,是西凉王交给赵宸的吧。 “母后和皇兄到襄平府时,父皇已经被俘虏,后来之事她怕也是无奈配合,以全皇家颜面。还有,母后每年都会让我对着一个空牌位磕头,只是没告诉我她是谁。” 西凉王脸色放沉,“你要护着安陵候府?是了,你之前就知道自己身世,却还扮作鬼面将军来边境相助于安陵候府。你念陆皇后的养育之恩,焉知她不是想母凭子贵,坐稳皇后的位置!” 赵承渊也曾有过如此猜测,他最崇敬的父皇,他最依恋的母后,却是杀死他生身母亲的仇人,是灭他外祖满门的刽子手。这一度成为他的心魔,让他痛不欲生,几欲成魔。 直到他到了沧源山,遇到那个小姑娘,一点一点化解他心中的戾气,让他渐渐归于平和。 赵承渊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没有母后暗中为我做的诸多保命之举,我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清德大师,是母后留给他的一大助力,他年幼时那几年,能躲过数次暗杀都是清德大师的功劳。 母后一个深宫女子,却用四年筹建了一支五千人的私军,主人是他。他后来将这私军慢慢壮大,方有了今日鬼面将军的威慑力。 而养私军所用的银两,皆是母后留给他的丰厚私产。 西凉王冷哼,“我原看你杀伐果断,还以为你是个能狠下心肠的,却不成想你和甫章一样心慈手软,因着顾念养育之恩,国恨家仇都忘了。” 真相虽并没有比自己想象的更好,父皇在他心中坍塌的形象也没有重新立起来,可赵承渊很清楚,如果要放西凉王一条生路,便必须消泯他心中的仇恨。 否则,大战依然不可避免,前世悲剧依然会上演,还有攸宁……他不能再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赵承渊道,“你心中的仇恨和愤怒我明白,我也曾经历过,只是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母亲到大周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清楚,我也不清楚。母亲之死到底是谁动的手,你我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猜测。” 西凉王目光一厉,“你在替定国公开脱?你娶了定国公的女儿,便连母仇也不报了?还是你压根就没将这母仇放在心上,所以才会明知她是仇人女儿,还要执意求娶于她。” 他忽而又想到一种可能,“又或是,你和我打着一样的主意——” 娶了她,在她沉沦之后再抛弃她,让定国公也尝尝失去爱女的滋味。 赵承渊没有回答,而是担忧地看向韩攸宁。 韩攸宁脸色苍白如纸,含泪看着他。 从赵承渊方才承认自己是宝荣公主的儿子起,韩攸宁便感觉,天塌了。 原来她和赵承渊之间竟隔着如此深的血海深仇。她的祖父是赵承渊的外祖父所杀,赵承渊的外祖父是父亲所杀,赵承渊的外祖阖族被父亲所屠,赵承渊的亲生母亲……当年赵承渊出生时,父亲可就在别院!他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做了什么? 现在再回想之前的许多事,甚至是前世的许多事,顿时明了。 难怪赵承渊前世今生一直不肯认她,难怪赵承渊和父亲之间那般剑拔弩张,难怪赵承渊一度拒绝庆明帝的赐婚。 韩攸宁问,“王爷去年六月没有去沧源山顶寻我,可是因为那时刚知晓我是陈家女儿,定国公的内侄女,与你有世仇?” 赵承渊压抑低叹一声,“去年你及笄,我备好嫁衣酒水,打算求娶你。去查你身世方知……” 他一时没有想好如何去面对她,如何与她相处。他怕自己无法克制心魔,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来。 韩攸宁苦笑,她原本以为二人之间前世错过,是因着赵宸介入的缘故,如今看来,更多的是因着他忘不掉仇恨吧。 她这一世一直在努力,努力挣脱宿命强加给她的苦难。她和她的神仙哥哥相认,成亲,一切都在好起来,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命运又跟她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她是定国公的女儿,便是她的错。 韩攸宁静静看着赵承渊,目光疏离,“陈家灭门那夜,你是没来得及救旁人,还是你不想救?” “你拒绝皇上赐婚,我如今可以理解,可后来,为何又肯娶了呢?” 赵承渊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攸宁一旦知晓真相,恐怕之前所有的信任都会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攸宁经历过灭门之痛,失亲之痛,经历过诸多人心险恶,她看似沉静得不似一个小女孩,心理实则已经非常脆弱和敏感。 即便是他,得父皇母后四年宠爱,仍在知道真相后一切信任都消失,唯有各种猜疑和无尽的痛苦。 赵承渊受不了她这疏离的神色,伸手想去将他揽到怀里,唯有如此,两人的心才能近一些。 韩攸宁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臂,“王爷还没有回答我。” 赵承渊沉沉看着她,说道,“那夜我原是要去悄悄看你,恰巧碰上灭门,那时府里的人大都已经遭遇不测,我当真只来得及救下你。 陈家是西南首富,资助西南军粮草实则也是首富之家的惯例,他们自保的无奈之举,我又怎会迁怒于他们。我回避于你,没有与你想认,是因你是定国公内侄女,我一时未有想好如何与你相处。 后来你我相处多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被赵宸抢走,方求娶于你。而定国公,我求娶你时已经想明白,已经彻底放下心魔,定国公是职责所在,他总不能任由大周被破国。” 他握着攸宁的肩膀,语气低柔,“攸宁,你可愿意信我?”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78章 事急从权 攸宁,你得信我。 字字沉重,敲在韩攸宁心头,钝痛。 而另一边,西凉王眼中的失望和隐忍的怒气愈发浓烈,一双几乎能杀人的利眸紧紧盯着她,似也在等她的答案。 韩攸宁心头的一杆秤在左右摇摆。称的一头是她和赵承渊,另一头是两军几十万将士和无数百姓。 她此时无比肯定,玄智大师所说的抉择,就是此时。现在两军对峙,战事一触即发。 西凉王并不是感情用事之人,他为了复仇连背叛他的亲生儿子都毫不手软,何况是赵承渊这个外甥。赵承渊若执意护着她这个仇敌的女儿,对西凉王来说,便是当年悲剧的延续,是更大的背叛和讽刺。他定会不惜代价毁灭这一切,毁灭她,也毁灭赵承渊,还有他们身后的大周。 以杀戮报复另一场杀戮,这场无尽头的悲剧不能再进行下去。此次认亲是和平停止战事的一个契机,决不能因为她而功亏一篑。 韩攸宁平静道,“王爷既然要我一个‘信’字,那我便还你。我信,信王爷未曾袖手旁观,信王爷曾经对我的一片情意。 只是我是定国公的女儿,定国公府守护西南百年,与洛氏之间有百年血仇。我之前不知真相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你是宝荣公主的儿子,洛氏血脉,我再做你妻子,又如何对得起韩氏祖先。” 赵承渊凤眸幽暗,盯着她问,“真心话?” 韩攸宁神色淡然,“真心话。之前家父多番阻止我与你来往,是我不懂事屡屡忤逆,我若一错再错下去,便是大大的不孝。” 赵承渊看着她止不住眨呀眨的眼睛,问道,“你只谈韩氏祖先和父亲,那你自己呢?我呢?” 韩攸宁微微别过眼,“你我当先有亲族而后有自我,自当各还本道,一别两宽。” 赵承渊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上她的眼。那浓密的睫毛如蝴蝶一般,在他手心里不停扇动着翅膀,“我跟你说过,说谎时莫要眨眼。攸宁,你想求和离书,我不会同意。” 他的手心温润,柔和中充满坚定的力量。 韩攸宁很依恋这种感觉,她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一个可以坚定站在她身边的人。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闭上眼睛低声道,“王爷,放手吧。” 赵承渊弯腰抱起她,大步往韩攸宁住的院子走,一边吼道,“霍山叶常,把院子守好了!” “是!” 霍山和叶常一个在院门口守着,一个跟着进去,在院子里守着。 他们着实挺紧张的,王爷若是真被王妃给弃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不敢想象。 西凉王看着赵承渊的背影,果断坚定。 而他怀中的女子,双手推着他的胳膊,一副欲要和他彻底决裂的样子。 当年宝荣若是有半分韩攸宁的果决,他定然会拼死留下她,莫要让她走向深渊。 可宝荣却笃信正宣帝的真心,笑着对他道,“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大哥你放心,我定然会顺心如意的。” 可最后,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从小被娇养,从未见过人心险恶,也未受过世间艰辛,却在死前见识到了最险恶的人心,死后做了孤魂野鬼受尽阴间艰辛凄苦。 西凉王怅然道,“宝荣,你可后悔了?” “你儿子对仇人之女如此痴情,你说我该如何劝她才好?” 阆铮疾步赶来,跪地行礼,“王上,卑职有罪!” 西凉王冷冷看向他,“你自然有罪。侍卫首领效忠的只有王上,没有别人。你若不是潜意识里对大王子有臣服之心,便不会心智不坚喝了他的酒,酿下如此大错。” “卑职甘愿受罚!” 阆铮低头,无从辩驳。 忽而,他余光一瞥,掠过地上躺着的洛甫章,他脸色微变,“大王子他……” 西凉王冷笑,“怎么,又心软了?” “卑职不敢!”阆铮见洛甫章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心下大定,劝道,“只是王上,您若为了复仇杀尽自己的儿子,岂不是帮着正宣帝灭了自己的族?如今他的子嗣昌盛,您的膝下却愈发凋敝……” “住口!” 西凉王脸色阴鸷,若说他最痛恨的人,不是灭国灭族的定国公,也不是下令剿杀的庆明帝,而是庆宣帝。 “他如何算得上子嗣昌盛,他的儿子们早被庆明帝清理得差不多了。至于晋王……” 西凉王负手看着那院子,“宝荣的孩子,自然是我洛氏一族的人。” 阆铮大惊,“晋王是宝荣公主的儿子?” 西凉王微微颔首,“是。” 阆铮看着西凉王势在必得的神态,顿时明白他的意图,却不敢再出言劝诫。没人比他更清楚宝荣公主在王上心中的地位。 宝荣公主,是王上从小就以命相护的人,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韩攸宁被赵承渊扔到榻上,不过他在她屁股着地的那一刻又接住了她,没让她的屁股遭罪。 “现在没有旁人,攸宁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韩攸宁还是头一回见赵承渊对她情绪失控的样子,不过他到此时了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当真是极理智之人了。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不同于以往的不松不紧的力度,此时格外地霸道,且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韩攸宁叹了口气,“王爷以为,西凉王可会因着你是宝荣公主的儿子,就一笑泯恩仇,从边境撤军?” 赵承渊道,“不会。” “王爷可下得了狠心杀他?” 赵承渊沉默了片刻,“他是我生母的兄长,他做这些皆是为我母亲报仇,我不忍杀他,只能劝他。” 韩攸宁道,“王爷不忍杀他,可他却要杀我,杀我父亲。你若不与我和离,你们二人的立场便完全对立,你又如何能劝服得了他?” 她抬头看着赵承渊,“王爷,这是个死局。你想与西凉王有对话,首先得与我和离,摆明你的立场。” 赵承渊此时方明白攸宁的意图,她是看穿他的心思,想助他消泯这场战事。 他唇角微微一动,凤眸中染了笑意,“原来你是因着这个?” 韩攸宁别开他的手,重重叹息,“王爷,事急从权啊。”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79章 不会同意 霍山和叶常一个在院门口守着,一个跟着进去,在院子里守着。 他们着实挺紧张的,王爷若是真被王妃给弃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不敢想象。 西凉王看着赵承渊的背影,果断坚定。 而他怀中的女子,双手推着他的胳膊,一副欲要和他彻底决裂的样子。 当年宝荣若是有半分韩攸宁的果决,他定然会拼死留下她,莫要让她走向深渊。 可宝荣却笃信正宣帝的真心,笑着对他道,“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大哥你放心,我定然会顺心如意的。” 可最后,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从小被娇养,从未见过人心险恶,也未受过世间艰辛,却在死前见识到了最险恶的人心,死后做了孤魂野鬼受尽阴间艰辛凄苦。 西凉王怅然道,“宝荣,你可后悔了?” “你儿子对仇人之女如此痴情,你说我该如何劝她才好?” 阆铮疾步赶来,跪地行礼,“王上,卑职有罪!” 西凉王冷冷看向他,“你自然有罪。侍卫首领效忠的只有王上,没有别人。你若不是潜意识里对大王子有臣服之心,便不会心智不坚喝了他的酒,酿下如此大错。” “卑职甘愿受罚!” 阆铮低头,无从辩驳。 忽而,他余光一瞥,掠过地上躺着的洛甫章,他脸色微变,“大王子他……” 西凉王冷笑,“怎么,又心软了?” “卑职不敢!”阆铮见洛甫章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心下大定,劝道,“只是王上,您若为了复仇杀尽自己的儿子,岂不是帮着正宣帝灭了自己的族?如今他的子嗣昌盛,您的膝下却愈发凋敝……” “住口!” 西凉王脸色阴鸷,若说他最痛恨的人,不是灭国灭族的定国公,也不是下令剿杀的庆明帝,而是庆宣帝。 “他如何算得上子嗣昌盛,他的儿子们早被庆明帝清理得差不多了。至于晋王……” 西凉王负手看着那院子,“宝荣的孩子,自然是我洛氏一族的人。” 阆铮大惊,“晋王是宝荣公主的儿子?” 西凉王微微颔首,“是。” 阆铮看着西凉王势在必得的神态,顿时明白他的意图,却不敢再出言劝诫。没人比他更清楚宝荣公主在王上心中的地位。 宝荣公主,是王上从小就以命相护的人,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韩攸宁被赵承渊扔到榻上,不过他在她屁股着地的那一刻又接住了她,没让她的屁股遭罪。 “现在没有旁人,攸宁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韩攸宁还是头一回见赵承渊对她情绪失控的样子,不过他到此时了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当真是极理智之人了。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不同于以往的不松不紧的力度,此时格外地霸道,且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韩攸宁叹了口气,“王爷以为,西凉王可会因着你是宝荣公主的儿子,就一笑泯恩仇,从边境撤军?” 赵承渊道,“不会。” “王爷可下得了狠心杀他?” 赵承渊沉默了片刻,“他是我生母的兄长,他做这些皆是为我母亲报仇,我不忍杀他,只能劝他。” 韩攸宁道,“王爷不忍杀他,可他却要杀我,杀我父亲。你若不与我和离,你们二人的立场便完全对立,你又如何能劝服得了他?” 她抬头看着赵承渊,“王爷,这是个死局。你想与西凉王有对话,首先得与我和离,摆明你的立场。” 赵承渊此时方明白攸宁的意图,她是看穿他的心思,想助他消泯这场战事。 他唇角微微一动,凤眸中染了笑意,“原来你是因着这个?” 韩攸宁别开他的手,重重叹息,“王爷,事急从权啊。” 赵承渊手臂一松,抬手捏着韩攸宁的鼻子,“如何劝服西凉王我自会想主意,你想和离,不可能。” “王爷方才也说了,现在已经错过杀西凉王的最佳时机,如今他不受你钳制,而你再想从这座行宫出去怕不是容易之事。你连脱困都不能,又谈何说服他?” 赵承渊又恢复了从容,微笑道,“只要你不和离,其他的都好办。” 韩攸宁无奈叹道,“前世太子便是要保我,最终却是血流千里,王爷是要重蹈覆辙吗?” 她语气一顿,问道,“太子可还活着?” 房内一片寂然。 烛火摇曳,映在赵承渊脸上,忽明忽暗。 “活着。”赵承渊道,“我救的他。” “王爷救的?” 韩攸宁惊讶抬头看他,赵宸与她前世那么多纠葛,又是他仇人的儿子,他竟能出手相救。这需要多宽阔的胸怀才能做到。 还有他以鬼面将军的身份助大周守护边疆,他守护的,是庆明帝的天下,他又是如何说服自己放下个人仇怨的。 大家都言晋王爷冷傲孤僻,可他心中的柔软和大义谁又知道呢? 赵承渊低头与她对视,“很奇怪吗?” 韩攸宁崇敬地看着他,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坦荡荡。他说自己不是君子,她却觉他行事无一件不是君子之风。 她道,“王爷心怀天下,便更该明白,若为我一人荣辱弃天下于不顾,实不是明智之举。王爷,几十万人的性命,我们赌不起。 我不能再让别人为我死,不管是你,还是大周将士,大周百姓,都要好好活着。我的命运,我自己来护。” 赵承渊见她对太子之事没有多言,暗暗舒了一口气。却不知她此时如此淡定,是因早已经将消息消化完的缘故,还是她对太子当真淡漠。 方才攸宁执意要和离,他甚至不由得多想,她是不是在知道真相后对太子心怀愧疚,旧情复燃。 他说他信她。可感情之事,往往是当事人当局者迷,陷入深情而不自知。 赵承渊笑道,“你说服不了我。相信我,你不会有事,天下百姓也不会有事。” 韩攸宁挫败地身子一软,靠在他怀里不吭声了。 赵承渊嗬嗬笑着,笑声穿透阑窗,传到院子里,又传到外面。 西凉王脸色冰寒。 没过多久,赵承渊与韩攸宁携手出来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80章 谁的轮回 霍山和叶常一个在院门口守着,一个跟着进去,在院子里守着。 他们着实挺紧张的,王爷若是真被王妃给弃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都不敢想象。 西凉王看着赵承渊的背影,果断坚定。 而他怀中的女子,双手推着他的胳膊,一副欲要和他彻底决裂的样子。 当年宝荣若是有半分韩攸宁的果决,他定然会拼死留下她,莫要让她走向深渊。 可宝荣却笃信正宣帝的真心,笑着对他道,“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大哥你放心,我定然会顺心如意的。” 可最后,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从小被娇养,从未见过人心险恶,也未受过世间艰辛,却在死前见识到了最险恶的人心,死后做了孤魂野鬼受尽阴间艰辛凄苦。 西凉王怅然道,“宝荣,你可后悔了?” “你儿子对仇人之女如此痴情,你说我该如何劝她才好?” 阆铮疾步赶来,跪地行礼,“王上,卑职有罪!” 西凉王冷冷看向他,“你自然有罪。侍卫首领效忠的只有王上,没有别人。你若不是潜意识里对大王子有臣服之心,便不会心智不坚喝了他的酒,酿下如此大错。” “卑职甘愿受罚!” 阆铮低头,无从辩驳。 忽而,他余光一瞥,掠过地上躺着的洛甫章,他脸色微变,“大王子他……” 西凉王冷笑,“怎么,又心软了?” “卑职不敢!”阆铮见洛甫章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心下大定,劝道,“只是王上,您若为了复仇杀尽自己的儿子,岂不是帮着正宣帝灭了自己的族?如今他的子嗣昌盛,您的膝下却愈发凋敝……” “住口!” 西凉王脸色阴鸷,若说他最痛恨的人,不是灭国灭族的定国公,也不是下令剿杀的庆明帝,而是庆宣帝。 “他如何算得上子嗣昌盛,他的儿子们早被庆明帝清理得差不多了。至于晋王……” 西凉王负手看着那院子,“宝荣的孩子,自然是我洛氏一族的人。” 阆铮大惊,“晋王是宝荣公主的儿子?” 西凉王微微颔首,“是。” 阆铮看着西凉王势在必得的神态,顿时明白他的意图,却不敢再出言劝诫。没人比他更清楚宝荣公主在王上心中的地位。 宝荣公主,是王上从小就以命相护的人,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韩攸宁被赵承渊扔到榻上,不过他在她屁股着地的那一刻又接住了她,没让她的屁股遭罪。 “现在没有旁人,攸宁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韩攸宁还是头一回见赵承渊对她情绪失控的样子,不过他到此时了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怒气,当真是极理智之人了。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不同于以往的不松不紧的力度,此时格外地霸道,且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韩攸宁叹了口气,“王爷以为,西凉王可会因着你是宝荣公主的儿子,就一笑泯恩仇,从边境撤军?” 赵承渊道,“不会。” “王爷可下得了狠心杀他?” 赵承渊沉默了片刻,“他是我生母的兄长,他做这些皆是为我母亲报仇,我不忍杀他,只能劝他。” 韩攸宁道,“王爷不忍杀他,可他却要杀我,杀我父亲。你若不与我和离,你们二人的立场便完全对立,你又如何能劝服得了他?” 她抬头看着赵承渊,“王爷,这是个死局。你想与西凉王有对话,首先得与我和离,摆明你的立场。” 赵承渊此时方明白攸宁的意图,她是看穿他的心思,想助他消泯这场战事。 他唇角微微一动,凤眸中染了笑意,“原来你是因着这个?” 韩攸宁别开他的手,重重叹息,“王爷,事急从权啊。” 赵承渊手臂一松,抬手捏着韩攸宁的鼻子,“如何劝服西凉王我自会想主意,你想和离,不可能。” “王爷方才也说了,现在已经错过杀西凉王的最佳时机,如今他不受你钳制,而你再想从这座行宫出去怕不是容易之事。你连脱困都不能,又谈何说服他?” 赵承渊又恢复了从容,微笑道,“只要你不和离,其他的都好办。” 韩攸宁无奈叹道,“前世太子便是要保我,最终却是血流千里,王爷是要重蹈覆辙吗?” 她语气一顿,问道,“太子可还活着?” 房内一片寂然。 烛火摇曳,映在赵承渊脸上,忽明忽暗。 “活着。”赵承渊道,“我救的他。” “王爷救的?” 韩攸宁惊讶抬头看他,赵宸与她前世那么多纠葛,又是他仇人的儿子,他竟能出手相救。这需要多宽阔的胸怀才能做到。 还有他以鬼面将军的身份助大周守护边疆,他守护的,是庆明帝的天下,他又是如何说服自己放下个人仇怨的。 大家都言晋王爷冷傲孤僻,可他心中的柔软和大义谁又知道呢? 赵承渊低头与她对视,“很奇怪吗?” 韩攸宁崇敬地看着他,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坦荡荡。他说自己不是君子,她却觉他行事无一件不是君子之风。 她道,“王爷心怀天下,便更该明白,若为我一人荣辱弃天下于不顾,实不是明智之举。王爷,几十万人的性命,我们赌不起。 我不能再让别人为我死,不管是你,还是大周将士,大周百姓,都要好好活着。我的命运,我自己来护。” 赵承渊见她对太子之事没有多言,暗暗舒了一口气。却不知她此时如此淡定,是因早已经将消息消化完的缘故,还是她对太子当真淡漠。 方才攸宁执意要和离,他甚至不由得多想,她是不是在知道真相后对太子心怀愧疚,旧情复燃。 他说他信她。可感情之事,往往是当事人当局者迷,陷入深情而不自知。 赵承渊笑道,“你说服不了我。相信我,你不会有事,天下百姓也不会有事。” 韩攸宁挫败地身子一软,靠在他怀里不吭声了。 赵承渊嗬嗬笑着,笑声穿透阑窗,传到院子里,又传到外面。 西凉王脸色冰寒。 没过多久,赵承渊与韩攸宁携手出来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81章 不伦之念 赵承渊道,“你强逼攸宁嫁给洛甫章,执拗得让人看不懂。攸宁说嫁给本王她从没想过会后悔,至于大哥,永远是她的大哥。你却被这句话击垮,一句‘世事轮回’让闻者辛酸,本王一度怀疑你心仪于定国公夫人。可定国公夫人可不会喊你大哥。那么这个轮回,是谁的轮回?” 西凉王眼中是一片荒凉,寸草不生,一杯又一杯喝着酒。 韩攸宁惊讶地看着他。 西凉王倾慕宝荣公主! 那可是他的亲妹妹! 难怪他那般执着,非要让她嫁给大哥,如今的大哥不就是当年的他吗?他是要在儿子身上,圆自己当年求而不得的梦! 赵承渊凤眸森沉。 他原本只是猜测,可现在看到西凉王神色,却可以肯定了。 他大致能了解西凉王的感受,毕竟他少年时与攸宁相识,被她以哥哥相称,他从来没想过将这个小妹妹据为己有,做自己的妻子。 可当攸宁长大些说起来自己将来要嫁人时,开始憧憬自己的未来夫婿时,他心里的平静被打破了。他悉心呵护了她那么久,视若珍宝,容不得旁的男人来染指她。 听长荣公主描述,宝荣公主的性格和攸宁颇为相像,天真烂漫。西凉王年长她七八岁,从她在襁褓中时便每日陪伴在她身边,护着她一点点长大。天长日久,心理便逐渐变得畸形了吧。 赵承渊道,“舅父,你对自己的妹妹起了不该有心思。你不敢与长荣公主相认,不是怕事不密,你是怕她揭穿你的真面目。你很清楚,自己的心理有多畸形,为世俗所不容。 父皇年长母亲那么多,又是战俘,楚王为何就同意这门亲事了呢?即便母亲陷入情网不可自拔,可少女春心萌动也属正常,楚王大可以从楚国替她寻个世家贵族公子,招为驸马。当年长荣公主嫁到苏家,便是楚王棒打鸳鸯一手促成的亲事。可为何轮到宝荣公主,楚王却没有给她寻世家公子呢?” 赵承渊森森盯着西凉王,“因为楚王也看出来了,你这个兄长对自己嫡亲的妹妹起了不伦之念。你是楚国太子,将来的楚王,宝荣公主不管嫁给谁,都逃脱不了你的魔掌。而父皇,是大周皇帝,又离楚国数千里之遥,他可以护着宝荣公主免受你伤害。舅父,本王说的可对?” 西凉王受伤的野兽,被困陷阱中无力自救。 他眼眸腥红翻涌,发出低沉的咆哮,“本王不会害她!本王怎么会伤害她!” 赵承渊冷笑,“不会伤害?你即便什么都不做,你凭这‘不伦’二字,就足以成为她一辈子的噩梦。还有,你将母亲之死归罪于父皇,归罪于定国公,可她客死他国归根结底是谁的功劳?若非你,楚王又怎么舍得将最宠爱的小女儿远嫁?你说因果报应,所有恶果的因,是不是归结于你呢?” 西凉王紧紧攥着碎玉,手里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可他丝毫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他的心早已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宝荣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怎么会是他造成的? 这世上最爱宝荣的人便是他啊! 赵承渊将一杯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攸宁是本王视若珍宝的妻子,你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却要让本王休妻,让她嫁给洛甫章。你已经让母亲陷入不幸,如今还要让她的儿子陷入不幸,这便是你对自己妹妹所谓的爱护? 母亲如今若还活着,你可坦荡对她说自己的所作所为?你可敢说一声,宝荣,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西凉王紧闭双眼。 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大腹便便,她脸上洋溢着笑,“大哥,你说这孩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大哥,等他大些会说话了,我就带他回来,让他喊你舅父。” “大哥你放心,我嫁得再远也不会忘了你,你永远是我大哥。” …… 他倏然睁开眼,从无法控制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不对,宝荣不是本王害死的,刽子手是定国公。宝荣若是知晓你娶了仇人的女儿,定然会魂魄不安!” 他情绪又激动起来,起身铮然拔出剑来,“既然你不肯休她,那本王救杀了她,为宝荣报仇!” 赵承渊垂眸喝酒,“方才攸宁救下你一命,救下你儿子一命,却不能换来你半分心软。舅父,你如此心硬如铁,当真值得母亲敬重吗?” “别说了!” 西凉王怒吼一声,手中的剑径直向韩攸宁刺来! 盛怒之下,他这一剑用了全力,速度和力道可将一个高手一剑毙命。 可他想象中的血溅当场没有发生。 电光火石间,赵承渊揽着韩攸宁往旁边一避开,又一个纵跃到了一旁将韩攸宁放下。 而方才还绵软无力的霍山,此时身姿矫健凌厉,持剑向阆首领攻去。 两人皆是绝顶高手,一旦交上手便是天地间风云变色。 西凉王一剑落空,不可置信地看向安然无恙的赵承渊和霍山,“你们不怕毒?” 赵承渊淡声道,“你也说过,南楚人擅毒。我既然寻到了长荣公主,怎么会不认得几个擅毒的南楚人?舅父百毒不侵,我也是。” 西凉王冷声道,“无敌道长?” 赵承渊微笑,“看来你也不是对长荣公主完全漠不关心,还是探查过她的情形。无敌道长用毒之高,在他道术之上。你的毒,又怎么能伤得到本王。” 西凉王指着霍山,“那他呢?无敌道长可不会那般好心,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费功夫。” 赵承渊回头笑看了身边的韩攸宁一眼,“这就要归功于攸宁了。她手中还有一粒无敌道长制的药丸,她担忧本王遭遇不测,要将药丸给本王服用。可这药丸只有一粒,我和霍山必须同时都活着,才能有余力保攸宁无恙。 在走到阆铮身边时,攸宁察觉他手中的灯笼有问题,本王便示意她将药丸给霍山服用。如此,那毒药对霍山自然也是无用。”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82章 还天下苍生的债 霍山很快将阆首领制服,而他一夫当关,楼阁外的侍卫皆都靠近不得。 西凉王已经受伤,又是在激怒之下,赵承渊很快便将他制服。 赵承渊的剑放在他的的脖颈处,目光冰冷,“本王此生血脉亲缘浅薄,活到如今未曾体会过多少亲情。本王本意是要敬你为长辈,劝你放下执念,莫以天下苍生为代价来复仇。可既然你执迷不悟,不肯放过苍生,不肯放过攸宁,那本王也不必再认你这个舅父。” 西凉王仰头大笑,“本王恨了近二十年,岂是你一句话就可放下的?你想杀便杀,只是,城外大军已经出动杀向葛多,死战到底,让天下苍生为本王和宝荣陪葬!” 赵承渊目光凛然,“你疯了。” 死战到底,意味着除了西凉王本人出面阻止,大军不得后退半步。 几十万大军的死战,其惨烈程度怕是史无前例。 西凉王癫狂笑着,“本王不能手刃仇敌,便让他们无论死生都要背负愧对天下的枷锁,不得解脱!” 他凌厉看着赵承渊,“本王方才已经写下传位诏书,一旦本王薨逝,便会昭告天下,传位于你为新西凉王。如此,大周皇室必然容不下你,你只能是我洛氏子孙,不再是正宣帝的儿子!” 赵承渊手中的剑重若千钧,他缓缓挪开,垂在身侧。 他可以与智者斗智,勇者都勇,可对方是疯子,毫无忌惮,便没有软肋。 他南楚后人的身份一旦公之于众,天下必然大乱,即便他为天下计息事宁人,庆明帝也必然要与西凉决一死战。那么他和安陵候府、定国公府,都会正面对上。 西凉王不能手刃他们,便借他的手来杀他们。 此举可谓狠辣至极。 西凉王见赵承渊如此神色,笑得愈发癫狂,他指着韩攸宁厉声道,“你身为佛门弟子,玄智大师高徒,却为了一己之私搭上几十万人的性命,让天下不得安宁,你可能心安理得地安稳余生!” 韩攸宁没想到,赵承渊劝解不成的解决之道竟然是杀死西凉王,而西凉王竟还留了如此狠辣的后手。 他们二人都是博弈高手,步步都是杀招,不留后路。如此下去,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两败俱伤,天下大乱。 她淡声问,“若我死,你可肯退兵?” 赵承渊疾掠到她身边,紧紧握着她双手手腕,以防止她动手自伤,“攸宁不可!定还有办法!” 韩攸宁笑着轻轻摇头,“王爷,大战在即,来不及了。我们赌不起,几十万人的性命呐。” 两城相距不过百里,如今已经过去那么久,两军很快就会短兵相接。死战到底的打法,无论胜负都会血流成河,哪里让人来得及筹谋! 西凉王哈哈大笑,“如今本王也不强求,死也可,嫁与甫章也可。只是你为何非要死呢?” 韩攸宁冷冷看着他,“王爷爱我至深,不会同意我受辱,我也不忍让王爷受辱,唯有一死。” “还有,只有死,我能做得了主。” 说着,黑色的血从她口中流出,绞痛从腹中传来,传遍四肢百骸。 “攸宁!” 赵承渊一把搂着她坐在地上,面露惊慌,“攸宁……你吃了什么毒药?快说,什么毒药!” 韩攸宁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惊慌,完全乱了分寸,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风轻云淡的谪仙王爷。她真是心疼啊。 可惜,她再也不能陪着他了。 她轻笑着安慰,“王爷别难过,我死得其所……就当是,还前世欠天下苍生的债了。” 所以,她虽应下赵承渊不和离,可方才还是偷偷在口中藏了毒——她让苏柏帮她制的毒丸,一旦咬破,便可毒发。 赵承渊凤眸赤红,手忙脚乱地擦着她嘴边的黑血,可那涌动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染红了他的手,两人的衣襟。 他们手中已经没有救命丸药了,他的手腕在剑刃上一划,鲜红的血汩汩流出。 他将伤口凑到韩攸宁嘴边,将血滴入韩攸宁口中,“我百毒不侵,我的血定能解毒……攸宁,你快咽下……” 可黑血在不停地往外涌,那些血如何能灌得进去。 赵承渊忙碌了许久,血喂进去的少,顺着黑血流出来的多。韩攸宁的情形也丝毫不见好转。 两个人已经成了血人,一个慌张,一个安慰。 韩攸宁忍着剧痛始终不肯呻、吟一声,她眯眼看着面前模糊的影子,却越来越看不清他了。 她努力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嘴巴,他的鼻子,他的眉眼。将他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莫在过奈何桥后忘了他。 她挤出一个她认为很灿烂的笑来,“王爷,别喂了,没用的……能死在你怀里,我一点都不怕。等到来世,你再早一点认我吧……” 可她满脸是血,那痛到扭曲的笑容,在旁人看来却是惨烈异常。 赵承渊嘶哑着嗓子哀求,“攸宁你坚持住,不要睡!我带你去寻苏柏,很快,很快!” 韩攸宁死死盯着西凉王的方向,“西凉王……撤军……” 说完,那双曾经璀璨无边的眸子失去了光彩,缓缓合了上。 “攸宁!” 赵承渊悲声嘶吼,抱起她往外冲去,“霍山,杀出去!” “是!” 两个人杀红了眼,拦路的侍卫皆是一剑毙命,毫不手软。 西凉王怔怔站在原地,盯着地上一大滩污血。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果决。她本有生的机会,为何要选择死呢? 她那惨烈的笑颜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慢慢变成宝荣的样子,似乎在对他说,“大哥,我好疼啊。” “大哥,我不想死。” 外面是赵承渊绝望的悲鸣,穿透晨曦,在寂静的行宫上空回荡。 西凉王猛地醒过神来,疾步往外冲去。 经过在地上边哭边往外爬的叶常时,一粒药丸扔到他跟前,“解药!” 眼看着赵承渊他们就要杀到迷阵,西凉王疾掠到他们前面,吼道,“你若冲进去就没命了!” “让开!” 赵承渊眼中凛冽的杀机,可攸宁以命换来西凉王撤军,他此时还不能杀他。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83章 撤兵 西凉王拿出一只瓷瓶放在赵承渊手中,“这药丸有解毒护心脉之效。但能不能解她的毒,本王也不清楚。” 他看着赵承渊杀人的目光道,“她这个样子,本王还有再下毒的必要吗?” 赵承渊这才倒出来一粒药丸放到韩攸宁口中,按着她的下颌将药丸送下去。 西凉王这才注意到,韩攸宁脸色灰败毫无生机,嘴里已经不吐血了。 他心底倏然一沉,抬手搭脉。 他抬头看赵承渊,“她脉息全无,已经死了。” “她没死,你让开!” 赵承渊厉声怒喝,一掌拍向西凉王的肩头,西凉王没有躲避生生挨下这一掌。 韩攸宁死,他完成了复仇的第一步,心中却没有一丝复仇的畅快,只有更加沉重的疼痛。 这明明是他一手策划的复仇计划,在心中演绎了无数次,为何现在是这样的感受,他却是想不明白。 眼看着赵承渊就要冲进迷阵,西凉王急忙挥剑出去,宝剑在迷阵中飞旋,斩断其中几棵大树,迷阵顿时不再扑朔迷离。 赵承渊和霍山冲出行宫驱马疾驰而去。 西凉王紧随其后。 留泽城外,腾腾的兵马在往葛多的方向聚集。西凉王出现在军营,寻到统领大军的大将军,“火速传令下去,撤军回营!” 大将军面露疑惑,“王上,可是又什么不妥?” 凌晨接到的急令,不惜代价血战到底,可时隔不到两个时辰,却要撤军?他们王上何时这般优柔寡断了? 西凉王脸色一厉,“你领命便是!若是前方开战,你提人头来见!” 大将军不敢迟疑,领命疾奔出帐。 -- 两匹枣红骏马在旷野疾驰,一百多里地,他们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便到达。 他的兵马都隐在崇山峻岭中,进可攻退可守,又便于隐藏踪迹。 而此时,有部分兵马已然出了山脉,布阵迎敌。 赵承渊刚靠近山地,罗平便带人迎了出来。 罗平看到赵承渊一身白衣染血,而他怀中的晋王妃更是毫无生机,脸色大变,“王妃!” 赵承渊抱着韩攸宁飞跃下马,往山里冲去,“苏柏回来没有?” 罗平跟在赵承渊身后,“苏柏猜测王妃是被段毅掳走,他去的方向是南楚之地,恐怕一时半会过不来。” 赵承渊一个踉跄摔了出去,罗平忙伸手扶住他,“王爷!” 他们王爷何曾这般失态过! 赵承渊推开他,吩咐霍山,“你派最快的人手出去,去寻苏柏,无敌道长,玄智大师,解毒名医!” “遵命!” 霍山领命离去,脚步沉重异常,却不忍提醒王爷,王妃芳魂已逝。 山谷中搭着营帐,赵承渊抱着韩攸宁进入他的营帐,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塌上。 她的身上冰凉,不似之前,一直跟个小火炉一般。他拉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他坐在榻边,又在手心割开一道口子,往她嘴里滴血,鲜血染红了她的嘴唇,为她灰败的脸添了颜色。 他另一只手将她冰凉的手裹在掌心,催动内力,帮她暖手。 他沙哑着声音,似是被风沙磨伤了嗓子,“现下已经立秋,天气果真是凉下来了,你的手这般凉。攸宁你快醒来,我陪你去买秋日的衣裳。” 躺着的女孩双目紧闭,无声无息。 赵承渊低笑,“攸宁,我知道你还活着,你是玄智大师最喜爱的弟子,有神佛护佑,永生不死。” “还有,你阻止了这场大战,如此大的功德,佛祖必然会为你记上一笔功劳。你不会死的。” “你不会死。” 罗平守在一旁许久,听着王爷如同着魔一般,不停地与王妃说话。 手上口子割了一道又一道,那血就没有停过。 罗平劝说无用,反被王爷赶出了营帐。 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妃是不是已经……可霍山已离开,叶常又不见踪影。 他不再毫无表情,忧心忡忡守在大帐外。 一个阵前将军大步流星跑来,“末将求见大将军!” 罗平回头看了眼营帐,未闻王爷召见,只得道,“王将军是有何事,能否过会再见?” 王将军是霍山属下,在威行镖局中的一个风云人物,鬼面将军的私军练兵便是他来统领。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很是疑惑现在是大军压境的紧要关头,王爷和总镖头却不肯露面。 “西凉军的大队兵马本已到了葛多城外,我们和西南军都做好了迎敌准备,可对方却突然撤兵了!本将怕其中有诈,特来与大将军汇报。” 罗平疑惑,“撤军了?是就近扎营还是退回留泽?” “没有扎营,看着是要退回留泽。这十几二十万兵马,出来溜一圈就走,这不是闹着玩吗?” 罗平也百思不得其解,却听营帐里传来王爷的声音,“留三千兵马警戒,再派三队斥候打探,其他兵马退回来吧。” 王将军拱手高声道,“禀大将军,末将怕西凉王是在耍什么诡计……” “去吧。” 里面的声音一如之前的淡漠,可却又似乎哪里不太一样。 王将军狐疑地看了营帐一眼,领命离去。 叶常回来了。 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般,路都走不稳。 他见到罗平第一句话便是,“王妃可醒了?” 罗平凝重摇头。 叶常一屁股跌坐地上,饶是罗平如何问话,都是一声不吭。 二人在帐外从白天守到黑夜,王爷始终在里面说着话,不吃不喝。 二人曾借故试图进去,可刚迈进营帐半步,便会凌厉的掌风将他们逼出去。 如此过了三日,霍山和苏柏赶到时,二人看着赵承渊的模样惊呆了。 那个谪仙一般的人物,脸颊瘦削苍白,眉宇间皆是霜雪,墨发白了大半。而他的手上,正滴着血,喂着床上的晋王妃。 二人砰然跪地,“王爷!” 赵承渊拿着帕子替韩攸宁擦干净嘴唇上的血,保持她在人前的体面,这才看向苏柏,干涸的眼中有了神采,“苏柏你快来看看,王妃中的什么毒!” 苏柏这还是第一次见赵承渊有绷不住情绪的时候,连装沉稳都做不到了。 他战战兢兢上前,“那个……王爷,咱有话一定好好说,不要动手。”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84章 可是阴曹地府? “本王与你动手作甚。”赵承渊起身让开地方,“王妃这几日情形虽未见好转,却也并未转坏。” 在场的几人相视一眼,王爷这是在说现在天气颇热王妃遗体却未见腐败,死撑着不肯承认王妃已经毒发身亡了吧。 苏柏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他上前颤巍巍搭脉片刻,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瓷瓶,颤着手递给赵承渊,“给王妃吃两粒就好。” 赵承渊见他如此说,整个人似乎又活了过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他虽一直不肯承认攸宁已逝,可他心底的一丝理智告诉他,攸宁已经走了。只是他不想去面对,将那丝理智死死压在角落里不去触碰。他只要不承认,攸宁就还活着。 可攸宁竟然真的活着! 他继而又担心苏柏是在安慰他,不安地确认,“当真?你没哄我?” 这……这哪里还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晋王爷呐。 苏柏咽了口唾沫,颤声道,“当真。” 赵承渊不再耽搁,迅速倒了两粒药丸捏碎放入攸宁口中,然后又以口渡水,喂她喝了好几口水。 做完这些,他便握着韩攸宁的手,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她的脸,“攸宁,攸宁,醒醒。” 苏柏道,“没那么快,总要等着药效走遍奇经八脉,修复五脏六腑元气。” 叶常上前试探着道,“王爷,要不您先喝碗粥?” 赵承渊目光不离韩攸宁,“不必。” 叶常又端来一碗参汤,“那您喝碗参汤?” 王爷三日水米未沾,又天天放血,身子早已虚弱不堪,若是王妃一会醒了,大喜大悲之下,王爷不见得撑得住。 “不必。” “卑职听说人参炖鸡能令白发变黑,您早一日喝,白发便早一日变黑,也免得王妃伤心呐。” 赵承渊接过参汤,一饮而尽,“再来一碗。” “好,好!” 叶常大喜,颠颠地去盛参汤。 赵承渊连饮三碗参汤,方作罢。 他捻起一缕白发,眉头微蹙,“叶常,你帮本王重新束发,将白发藏起来。” “是!” 叶常上前解下玉冠,松开发带,白发散落披在肩头,如同落满了霜雪。 叶常颤着手梳发束发,可黑发就那么几缕,又怎么藏得住白发? 他笨拙地束起又散开,一边自嘲道,“卑职许久未曾伺候王爷梳发,手就生疏了!” 赵承渊道,“不必勉强,能藏多少算多少吧。” 叶常眼圈一红,“王爷,是卑职没用。” 没护住王妃,又没救了王妃,现在连个头发都梳不好。 赵承渊道,“怪不得你。” 西凉王若想害人,总能寻到机会,攸宁自始至终是难躲过这一劫的。 前世赵宸能将攸宁护住了,没让西凉王将人掳走,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吧。虽说……前世她若被掳走,说不得结局能更好些。 叶常抬袖子搓搓眼,闷头束发。 “王爷……” 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 赵承渊身子蓦然一震,看向床上的韩攸宁。 韩攸宁眼睛虚弱地闭上又睁开,光线让她不适,她模模糊糊看着他,“王爷,这里可是阴曹地府……你为何也在这里?” 赵承渊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抚上她的脸颊,手指下温热,不再是冷冰冰的。 攸宁活了! 他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充满生机的眼睛,忍了三天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王爷,你也死了?” 韩攸宁看向床前站着一圈的人,脸色大变,抓着赵承渊的手着急地问,“还有罗平,叶常,苏柏,霍山,都死了?大战最终没有避免,所有人都死了?” 赵承渊抬手拭去眼泪,俯身笑道,“所有人都活着,天下苍生活着,你也活着。攸宁,你阻止了一场浩劫。” “我没死?” 韩攸宁借着赵承渊的搀扶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里是个营帐,不是阴曹地府的样子。她又摸向自己的颈脉,脉搏跳动着,鲜活有力。 她不可置信地问,“那救命药丸不是没有了吗?可是苏柏刚好赶到了,他手里又有药丸了?还有,我既然没死西凉王怎么可能撤兵呢?” 她看了看外面的太阳,似乎是正午时分,“现在方正午时分,说他放弃起兵还为时尚早。王爷,小心他使诈啊。” 赵承渊低叹了一声,将她搂在怀里,她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却不自知,还在这里担忧天下苍生。 “攸宁,你已经睡了三日半了。” 韩攸宁一愣,“三日半了啊……我还以为就一小会儿。” 赵承渊神色轻松和煦,笑着问,“三日未吃东西,饿了吧?” 韩攸宁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笑,“嗯。” 赵承渊转头看一直搓眼睛的叶常,“愣着作甚,端粥过来。” “是!” 叶常抹了把脸转身去靠门口的小炉上盛粥。这粥每日都会在这里熬着,可王爷却从来没喝过。 韩攸宁奇怪地看了叶常一眼,她虽中了毒,可人还没死,不至于让他这般激动吧? 她当真是低估了叶常对她的忠心呐。 她收回目光,忽而目光一顿,落在赵承渊的肩头。 那里散落的,是如雪般的白发。 她用力搓了搓眼,再睁开,还是白色的。 韩攸宁顺着往上看,便见赵承渊原本乌黑如墨的青丝,根根雪白,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她抬手抚上他满头银丝,颤声问,“王爷,你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不过三日,你的头发为何全白了?” 赵承渊不在意地笑道,“怕是赵家人容易白头。我记得父皇当年刚刚不惑之年,便是满头霜雪,我那时还以为父皇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他含笑问,“你可会嫌弃我年纪大?” 可即便容易白头,哪里有短短三日便全白了的? 韩攸宁仰头端详着他,他的脸颊瘦削苍白,眼眶凹陷,如同大病一场一般。 她喃喃道,“王爷,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常端着粥过来,忍不住道,“苏柏一直没回来,王爷没有解药,便天天用自己的血喂您,日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王妃,您若是再不醒,王爷也就随您去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85章 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韩攸宁抓起赵承渊的手,展开手心,便见上面伤口纵横交错,红肿不堪。其中有两道伤口还在流血。 她无法想象这三日他是如何度过的。 她这次是活过来了,赵承渊尚且如此,那么前世呢? 赵承渊眼睁睁看着她死了,后来的日子又是如何度过的,可也熬白了青丝?她的死生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可留下赵承渊在前世,或许是一生一世的煎熬。 韩攸宁低头喝着粥,眼泪落了下来。 赵承渊冷看了叶常一眼,温声笑道,“我身子好,养几日便好了。” 韩攸宁擦了擦眼泪,继续低头喝粥。 她心疼的,又岂止此时的赵承渊。 叶常见王妃哭起来没完,顿觉自己又做错事了。 他原本是想让王妃知道王爷到底有多惨,离开她活不了,以免王妃之后再有什么和离的念头或者自尽的念头。 他忙补救道,“对对,王爷身子好着呢!再说了,有苏柏在,什么好使的药没有?您昏迷了三日,他随手两粒药您就醒过来了!” 一直在极力降低存在感的苏柏闻言虎躯一震,不着痕迹地悄悄往后退。 赵承渊淡声道,“站住。” 苏柏停了脚步,呵呵干笑,“我这连夜赶路有点儿累了,想去歇歇。” 赵承渊道,“你一进门尚未诊脉似乎就知道王妃没事,给本王的解药也是事先备好的。王妃中了什么毒,你如何事先知晓?” 苏柏目光飘忽,“那个……我是无敌道长高徒精通毒术嘛,只听霍总镖头描述便知王妃中的是什么毒。” 赵承渊道,“霍山可知道的没那么清楚。这是假死药,让人吃了之后脉息全无,对否?” 韩攸宁停止了掉泪,抬头看着苏柏惊讶道,“不是毒药?你不是说……” 见苏柏拼命给她使眼色,她恍然反应过来要保密,立马噤了声。 她紧张地看向赵承渊,便见他看了她片刻,又眯眼看向苏柏,凤眸森森,“毒药是你给王妃的?” 苏柏往霍山身后挪了挪,“也算不得是毒药,这不是还能救得活嘛。” 韩攸宁不禁替苏柏捏一把汗。 苏柏给她毒药,是她威逼利诱他才答应的。因着赵承渊临行前特意叮嘱过苏柏,不得让她碰毒。她前世为毒所害,赵承渊便对毒特别避讳。 苏柏说这药毒性极强,吃了当初毙命,竟然不是? 她继而想到,那岂不是,她这几日就如同一个死人一般!赵承渊不知情,就这么守着她的“尸首”一直喂血吗? 赵承渊淡声道,“本王临行前特意叮嘱过,王妃入口之物必须验毒,再就是把你的毒药都给收好了,莫要让王妃接触到。” 他不敢想象,若是霍山一直没寻到苏柏,后果会是怎样。 苏柏可怜巴巴地看向韩攸宁,救命。 韩攸宁微微点头,收到。 苏柏时常抱怨,赵承渊对他下手颇狠,一点不顾念多年情意。这事赵承渊若是追究下去,苏柏恐怕会很惨。 她尽职尽责地替苏柏求起来情,“王爷,毒药是我逼苏柏给我的,他也是被逼无奈。且他歪打正着救了我一命呢,我若是吃别的毒药,现在说不得已经死透彻了。” 赵承渊紧抿着唇,面沉如水。 韩攸宁扯扯他的袖子,“王爷……” 刚醒来的她嗓子沙哑虚弱,如此一声王爷,倒像极了在撒娇,让他一颗心顿时化作一滩春水。 赵承渊面不改色,淡声道,“都下去吧。” 苏柏不由暗叹,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王爷对他竟然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他冲韩攸宁点头致谢,便蹭地率先跑出大帐,生怕赵承渊反悔。 其他人也都退下,叶常还贴心地合上大帐的门帘,远远地守在外面。 赵承渊端起碗,舀了粥喂她。 “王爷的手伤着,我自己来就好。” 韩攸宁伸手想要接过碗,赵承渊的手稳稳端着,“你哪里那么多力气,乖。” 韩攸宁只好任由他来喂。 他一口一口喂她,喝光一碗之后,他又去盛了一碗。 韩攸宁勉强喝了两口之后,摇头不肯再喝,“我饱了。” 赵承渊将一碗粥端起来喝光,便去端来水帮她刷牙漱口,又端来水盆,拿着布巾帮她擦洗脸,浑然不顾自己受伤的手不能沾水。 他擦得很细致,很轻柔,就像已经做了很多次。 韩攸宁这才感觉自己虽然昏睡三日,可身上却很清爽,并不觉黏腻。 她轻声道,“辛苦王爷了。” 赵承渊又投洗布巾,细细擦着她的手,小丫头比半年前又纤瘦了许多,想必是最近被掳走担惊受怕的缘故。这手指,又细又软,透着透明的苍白。 他道,“只要你活着,别的都算不得什么。贞洁,名声,这些都不重要。哪怕是你嫁给洛甫章也没关系,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韩攸宁看着他满头白发,轻声道,“王爷活着,也比什么都重要。” 赵承渊的手一顿。 他将布巾扔到盆里,双手捧着她的脸,凤眸幽沉,深深看着她。 攸宁此次赴死,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又何尝不是为了他不必再左右为难。 韩攸宁被他看得久了,便有些不自在。 他们夫妻半年不见,之前新婚三月培养起来的为数不多的夫妻亲昵,早就因着时日久远而消失殆尽。 此时他这般捧着她的脸,薄薄的唇近在眼前,温热的气息灼着她的脸,让她不由得心跳如雷,脸上不觉发烫。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这是要亲她吧?怎么亲吻来着,她好像有些忘了。 看着小丫头面若桃花,双眸闪烁如小鹿,赵承渊眼眸渐渐幽暗下来。 他本心无杂念,只是感慨攸宁对他的情意比他想象的要深…… 他缓缓俯下身,薄唇印了下去。 韩攸宁红着脸闭上眼。 可是,他的唇只是落在她的额头,轻轻一点,温热柔软。 韩攸宁睫毛颤了颤,睁开眼,他的喉结在滚动,可他却没有进一步的亲昵之举,而是离开她坐直了身子。 赵承渊揉揉她的头顶,低哑道,“小丫头。”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86章 两个老狐狸 葛多城城墙。 韩思行一身戎装战袍猎猎,英武不凡。 他远望留泽的方向,原野空荡荡,派出去的斥候探了几次,他们都是在留泽按兵不动。 “西凉到底在搞什么鬼?” 站在他身边的副将正是韩青,“卑职以为,他们背靠整个西凉粮草充裕,是想用拖延战术拖垮我们。” “那前几天过来溜那一圈是作甚?” “或许他们是察觉城外的兵马不是西南军,而是鬼面将军,被吓退了?” 韩思行摇头,“他们可不是那种无能鼠辈。鬼面将军还不肯相见吗?” “今早卑职前往求见,依然在谷口就被士兵拦下了。将军是以为……” “西凉军退兵,或许是鬼面将军私下里做了什么。”韩思行眼中有隐隐忧色,“他如此避不相见,但愿他没事。” 韩青面露崇拜,“鬼面将军武功高绝,定然不会有事。” 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黄沙腾腾。 城墙上的士兵皆拉满弓,戒备地对准来人。 韩思行眯起眼,望了过去。 待得一行人近了,韩思行面露喜色,大吼,“放下弓箭,开城门!” 他快步走下城墙,正好城门打开,数十人马疾驰入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韩思行单膝跪地,拱手行礼,“儿子见过父亲!” 韩钧翻身下马,面色冷峻,“你好大的胆子,打到西凉来了!” 韩思行未敢起身,“西北岌岌可危,我们西南军兵马充裕不能坐视不管,皇上若要降罪,儿子一力承担!” 韩钧厉声呵斥,“这么大的罪责,你可承担不起!若非皇上顾念你是为大周开疆拓土,你现在项上人头已经不在了!” 韩青在一旁替世子爷说情,“禀国公爷,是太子府长史去剑州求助解围,事态紧急世子爷来不及上奏请示皇上,反复权衡之后方做下此决定……” 韩钧怒道,“错了就是错了,你不必替他求情!” “定国公消消气,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 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官员上前劝道,“世子行事虽有不妥之处,可也是忠心为国,皇上并无责怪之意。” 韩钧沉眉看了韩思行片刻,语气缓和了一些,“既然卢大人替你求情,你起来吧。” 韩思行起身,韩钧便道,“卢大人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臣,前来监军。卢大人虽是御史台的文臣,早年却也在东南领过兵,你有什么事,记得要多多向卢大人请教。” 韩思行应是,对卢御史抱拳行礼,“卢大人,以后便仰仗您了。” 卢御史微笑还礼,“世子谦逊了,定国公和世子都是领兵奇才,本官来这里只管喝茶看戏就好。” 二人又寒暄几句,韩思行在前面带路回葛多府衙。 如今葛多府衙由西南军接管,他便是住在里面。 安排好卢御史的住处,韩思行又将韩钧安排与自己同住一处院子。 进了房内,韩钧这才拍拍韩思行的肩膀,“好样的!不愧是本公的儿子!” 韩思行有点懵,父亲是在夸他?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不确定地问,“父亲,说的不是反话?” 韩钧“那卢御史文武兼备,又在御史台混迹多年,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为父当着他的面总得装装样子吧。” 韩思行一时间热泪盈眶,“父亲英明!” 他又倒了碗凉茶递给韩钧,“父亲喝茶!” 韩钧接过茶一饮而尽,瞥了他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韩思行搓着手嘿嘿笑。 韩钧负手走到厅堂中央的沙盘前,看着大周西部从南到北漫长的边境线上,处处插满了密密麻麻的旗子。 一个旗子代表一万兵马,细细数下来,西凉军兵马竟然已达四十万之多。 而大周兵马,加上西南军的才二十万出头。 韩钧脸色沉凝,“西凉来势汹汹,这分明是一场灭国之战。可皇上却始终按兵不动,分明是要耗尽西北军兵马。若是我在剑州,定然也会做出与你一样的决定。至于皇上秋后算账,哪怕是削爵入狱,我也认了。” 韩思行敬佩道,“父亲胸怀宽广,我原以为你与老安陵候向来不合,定不会出手相助。” 韩钧冷笑,“定国公府有二十万兵马,安陵候府之前也有二十万兵马,我们俩若是哥俩好,还要不要皇上睡觉了?” 韩思行一愣,“你们俩见面就打架,都是装的?” 韩钧淡淡嗯了一声。 “你提剑冲到安陵国府为温如春讨要说法,害他的国公爵位被撸,也是你们故意的?” 韩钧点头。 韩思行惊讶地看着父亲,“两个老狐狸,老奸巨猾啊。” 韩钧道,“老安陵候老当益壮,却早早地退下来把爵位传给了草包儿子,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做出侯府衰落之象,保命?” “保侯府的命,也是保晋王的命。”韩钧怅然道,“那些年,被血洗的高门府邸太多了。” 韩思行陪着父亲幽幽叹了口气,然后便往他身边凑了凑,“那父亲对晋王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是装的了?唉,害得我那妹妹天天茶不思饭不想,总以为晋王哪里得罪你了。” 韩钧淡声道,“晋王的事,你少打听。” “不打听,不打听。”韩思行笑道,“妹妹人都嫁过去了,可见你和晋王也是装的。” “说正事。” 韩钧持剑指着沙盘,“葛多西南军有十万兵马,可西凉在留泽驻扎十八万兵马震慑,还有这两处有十万兵马可随时驰援。西凉在葛多兵力未免太多,不合常理。” 韩思行微微一笑,拿了五个红色旗子插在葛多城外的山上,“大周兵马,还有五万在这里。” 韩钧眯眼看着那五个旗子,“西南军一共二十万兵马,你定然不敢调走十五万,让西庸钻空子。我路上接到消息,定北军被三皇子调走的兵马已经回营,定然也不是他们。整个西部可没别的兵马了……” 他看向韩思行,“鬼面将军的传闻是真的?” 韩思行抚掌赞道,“父亲果真敏锐。” 他将那五个旗子一个个拔掉,收了起来,“正是鬼面将军。”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87章 小别胜 韩思行细讲了最近这段时日的战况,还有他唯一一次与鬼面将军见面的情形。 可鬼面将军到底是谁,韩钧也无从猜测。 只是此人有如此多的私兵,且有如此强大的战力,韩钧忧心道,“鬼面将军若想谋反,轻而易举。” 韩思行笑道,“父亲多虑了,他若想谋反便不会到西北来。此时梁川大营调兵到西北,无暇顾及京城,他趁机直取皇城岂不如探囊取物?” 韩钧也觉有理,只是私军筹建多为谋逆,鬼面将军若不谋反,每年花巨资养着这么多私兵是为何? 他很期待能会一会这位鬼面将军。 -- 一夜好眠。 韩攸宁睁开眼,借着微薄的光,入目是雪白的寝衣,雪白的银发。 虽说赵承渊不在意,可她看着这白发还是会难过。他对她两世深情,她却只喜欢了他这么短。甚至一直到成亲,她都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哥哥还是夫君。 他整整三日未睡,昨日傍晚用过晚膳后便开始睡,到现在五六个时辰了,却还睡得深沉。 她躺在赵承渊臂弯里,抬眼看向他的脸。 这是一张极美的睡颜,鼻梁峻挺,眉眼深邃,白发飘逸散开,矜贵优雅,更是像极了不染尘埃的谪仙。 养了一日,他的脸色不再如昨日那般苍白,渐渐有了血色,唇色也红润起来。 她手指轻轻抚上那薄唇,软软的,像极了温热的糯米糕。 那糯米糕倏而一动,她的手指便被包裹起来,湿热,柔软,酥酥麻麻。 美目缓缓睁开,犹若夏日湛湛夜空上的星子,悠远,璀璨,多情。 他静静看着她,看着女孩脸颊红潮汹涌,犹若海棠在骄阳下荼蘼绽放,散着令人沉醉的馨香。 他的自制力在瓦解。原本是想再等几日,现在看来,是等不得了。 韩攸宁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天亮了……我想喊你起床。” 说着,抽出手指作势要起身。 “不着急。” 赵承渊长臂一揽将她搂到怀里,揽着她纤细的腰肢,“攸宁,我们多久没见了?” 他的声音沙哑,魅惑,带着灼热的情愫。 就如他的身躯一般滚烫,充满力量。 韩攸宁的呼吸乱了,就如新婚夜那般,紧张又羞涩。 “半年……” 短短两个字,却说得怯怯的,颤巍巍的,听在赵承渊耳中,让他凤眸又黯了三分。 “半年……满十六岁了。” 赵承渊低低叹息一声,翻身将她卷入身下。 “王爷,现在是在军营……” “私兵,没那么多规矩。” “你的伤……” “无妨。” “可是苏柏说你的身子……唔……” 晨曦薄雾笼在营帐上,为它镀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隐隐浮动。 罗平和叶常守在帐外,两人忽而身躯一震,相视一眼,脸通地红了。 两人往外挪了几步,又挪了几步。 叶常仰头看天。 看来……听来王爷身子无碍,他不用再杞人忧天了。幸好王爷的营帐周围空阔,没安排别的营帐,否则那些家伙耳力一个比一个好,还让王妃怎么出来见人。 回头还是跟程汉提提,府里该添几个太监了。 他歪头瞄了罗平一眼,或者干脆把那个家伙变成太监,反正他这个冷冰冰的样子也讨不到媳妇。 霍山从远处往这边阔步走来,叶常连忙往外走了几步拦住他,“大清早的什么事?” “定国公来葛多了,差人来求见鬼面……” 霍山语气一顿,抬脚就往回走,“我过会儿再来!” 他人已经走远了,又折回来低声提醒,“去吩咐伙房烧桶热水过来!” 叶常没经验呐,也没想到这一层,他拍拍霍山肩膀,“还是得过来人呐。” 霍山搓搓耳朵,快步离开。 叶常借着叫水的机会,成功躲开。 他在伙房一直等着水开了,拎着热水桶慢悠悠回去,见罗平还在远远地站着,不对,是更远了。 他暗叹了口气,回来早了。 两人又大眼瞪小眼等了小半个时辰,帐内传来王爷的声音,“热水。” 两人如释重负,叶常颠颠地提着热水过去,到门口赵承渊就将热水桶接过去了。 帐内净房里有浴桶,韩攸宁推开要帮她沐浴的赵承渊,自己躲在浴桶里洗着。 身上皮肤泛着红晕,还有好几处红色印子,韩攸宁脸红得几欲滴血,却听屏风外面是赵承渊愉悦的声音,“还是我帮你吧?” “不必!” 韩攸宁加快受伤动作,手忙脚乱洗澡洗头,唯恐赵承渊等不及冲进来。 赵承渊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唇角莞尔。 水声停了,他在攸宁的低呼声中进去,帮她擦干头发,换上昨日下午新买的衣裙。 他又就着她用过的水沐浴,再出来时,小丫头已经梳妆妥当,坐在那里脸颊红晕未消。 赵承渊从床头一个匣子里拿出来一支金簪,上面镶嵌着细碎的各色碧玺石,很是精巧,她从来没见过的工艺。 他将金簪插到她发间,说道,“这是昨日买衣裙时顺道买的,我一见到它,就觉得你戴着定然好看。” 他看着镜中,微笑道,“果真好看,和你脸颊上的红晕相得益彰。” 韩攸宁抱怨道,“这个帐子这么单薄,外面还有罗平叶常在,王爷怎就不能克制一二。这让我以后如何见他们?” 赵承渊笑道,“你以为府里的墙壁厚,他们就听不见了吗?再就是,为夫当真很克制了。” 韩攸宁趴在桌上不想说话了。 赵承渊嗬嗬笑着,拉起她去八仙桌旁坐下,早膳便摆了上来。 大营背靠连绵的山脉,大山里不缺野味山珍。即便是最简单的蒸煮,味道也是极为鲜美。 韩攸宁被赵承渊喂着吃了不少,身心舒泰。 赵承渊用完膳,又喝了两碗加了人参的鸡汤,“一会儿收拾一下,带你进城见岳父大人。” 韩攸宁惊喜问,“父亲来葛多了?咱俩一直在一起,王爷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承渊笑道,“刚刚霍山来了一趟,见咱俩还未起床,又走了。” 韩攸宁伸手去掐他的手臂,“王爷既然听到了,为何不停下来……” 话说出来,顿觉失言。 见赵承渊笑吟吟促狭看着她,韩攸宁又恶狠狠掐了他一把,起身去床前收拾。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88章 事以密成 赵承渊闲闲坐在一旁,单手撑头,微笑看着小丫头东一头西一头地收拾。 俩人加起来总共没几样衣物,那箱笼开开合合好几回,总有落下的。 他们成亲这么久,夫妻正常相处却没有几日,以至于小丫头的心理总停留在之前喊他哥哥的阶段。方才着急了,哥哥还是脱口而出。 不过,似乎又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韩攸宁终于收拾妥当,披着披风戴着风帽,脸上蒙上一条黑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来。 “好了,可以走了。” 赵承渊失笑,将风帽掀开,“你不热吗?” 韩攸宁揪着风帽又戴回去,“不热。” 赵承渊笑道,“你包成这样,叶常他们也认得出你来。” “我又不是为了躲他们。” 韩攸宁忧心忡忡道,“西凉王若是知道我还活着,这场大战还是不可避免。等着王爷何时想出来说服他的法子,我再露面吧。” 提起西凉王,赵承渊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那人性情阴晴不定,他明明想要攸宁的性命,可见攸宁中毒又追上来送解药。这种人会心软他并不敢相信。或许西凉王最想做的,还是让攸宁嫁给洛甫章,圆了自己当年未了的心愿。 如今西凉王虽信守承诺撤兵,却还驻扎在留泽,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委实不好说。或许会继续起兵,或许会昭告天下将他立为西凉储君,利用他来复仇大周。 西凉王的心结是宝荣公主的死,可宝荣公主死的真相或许只有定国公和皇兄清楚。但愿真相能比预想的好一些,能解开西凉王的心结。 赵承渊笑道,“外面已经备好马车,放心,西凉王看不到你。” 韩攸宁这才解下面巾和披风,叠起来放进箱笼,一边问道,“王爷最近可有打探到行宫里的消息?大哥……大王子和二王子还好吧?” 她那日离开的时候还不见大哥苏醒,洛甫石也受着重伤,西凉王在怒极之下会如何待他们,她不敢想。 赵承渊道,“行宫四周的迷阵太厉害,想去打探有难度。苏柏倒是颇通此道,他既然来了,是该给他安排些事情做。” 大帐外传来苏柏幽怨的声音,“你想杀我泄愤就直说,不必兜这么大的圈子。你都说了那迷阵厉害,我能有多大的命活下来?” 赵承渊淡淡道,“五成机会。” 苏柏撩帘子冲了进来,义愤填膺地谴责,“我也算歪打正着救了你媳妇,做人不能这么无情……” 韩攸宁闻言,“还是别去探查了,不管是什么结果,知道了也无甚用处。” 她只是担心罢了。 苏柏应和道,“王妃说的对,还是别去了!你看我活着,不还能有个人做你替身么。” 韩攸宁同情地看着苏柏,好歹也是前楚公主的儿子,咋就活得这么卑微呢? 也不知他若知道赵承渊是他姨家表弟,会是什么感受。 想到这里,她忽而明白赵承渊为何派他去了。西凉王对大周有仇,可对苏柏这个外甥没仇啊。 韩攸宁改口道,“其实你去,倒也无不可。” 苏柏颤抖着手指着韩攸宁,“你们两口子……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是吧?” 韩攸宁笑道,“对。且也不必翻墙,只管亮出名号光明正大地进去便是。” 苏柏失望地直摇头,“你我好歹夫妻一场……” 赵承渊目光一冷,苏柏蹭地跑出去了。 韩攸宁有点担心他会莽撞翻墙进行宫,那当真是要九死一生了。 “他不会翻墙进吧?” 赵承渊道,“你我如此说,他定然会起疑心。去之前他肯定会找霍山和叶常打探消息,他们二人虽不会和盘托出我的身份,但西凉王的身份定然会告诉他。” 韩攸宁放下心来,那实则也是个心思缜密的聪明家伙。 马上就要出门了,确定赵承渊不会再对她有亲昵之举,韩攸宁将玉佩从小匣子里拿出来,让六哥透透气。 赵承渊拿起小匣子端详,他前几日刚见她便注意到这个,“看着似是佛门法器,当禁步会不会有些累赘。” “不累赘,这可是极宝贝的东西。” 韩攸宁摸摸玉兔的脑袋,也不知她现在算不算拯救了天下苍生,六哥是不是已经重生了。 她问赵承渊,“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来寻我?” 赵承渊见她这神神秘秘的样子,笑问,“什么人,与这玉佩可有关系?” 韩攸宁神秘一笑,“以后王爷就知道了。” 赵承渊没有再追问,不过他在上马车前这短短功夫,便从苏柏和叶常那里知道了大概。 玉佩藏于六公子陈衡桢院中兔子洞内,玄智大师却能准确寻到,让胡牧取出。 而胡牧似乎也很清楚这个玉佩的存在,起先常常对着兔子洞说话,玉佩取出后则与攸宁时常对着玉佩嘀嘀咕咕。 而匣子乃玄智大师大弟子所赠,用法器来装玉佩,那么这玉佩定然是更厉害的法器。 玉佩要么是与胡牧有关,要么是与陈衡桢有关。 攸宁又问有什么奇怪的人来寻她…… 陈衡桢? 赵承渊不动声色上马车。 攸宁这一世就似是对上一世悲剧的修复,她能重生,陈衡桢若是重生也没什么不可能。 马处出山谷后先是往外绕上了官道,又折回行二三十里,便到葛多城。 韩攸宁见他如此周折,问道,“王爷不打算告诉父亲你是鬼面将军?” 赵承渊道,“豢养私兵是谋逆大罪,岳父大人性子刚直,他若知晓,一边是效忠朝廷,一边是闺女女婿,难免让他陷于两难之地。如无必要,暂且还是不提了吧。” 韩攸宁沉默片刻,黯然道,“王爷实则不敢信任父亲吧?” 父亲若知晓赵承渊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又豢养私兵,定然会怀疑他要颠覆大周复国。定国公府世代守护大周,忠心耿耿,实则她也不敢确定父亲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来。 赵承渊握着她的手,“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这无关信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89章 微恙 赵承渊握着她的手,“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这无关信任。” 韩攸宁低低嗯了一声。 父亲和赵承渊之间的仇怨各有立场,韩攸宁不敢去深想,也无法强求他们任何一方去放下。 接下来翁婿见面,她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外面传来城墙上士兵的喊话声,“来者何人?” 叶常冲着城墙上面喊,“世子,可认得故人?” 城墙上的韩思行从上面一跃而下,冲到叶常跟前,“你怎来了?” 叶常冲着马车努努嘴,“世子看看里面是谁。” 车帘掀开,“大哥。” 韩思行惊讶地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妹妹,“攸宁你怎来了?你怎瘦了这么多?” 他刚要摆摆大舅哥架子,抱怨一番赵承渊是如何照顾他妹妹的,可待定睛看向攸宁身后,他震惊失声,“王爷!” 赵承渊淡淡道,“有什么话,回去细说。” 韩思行神色一敛,“是!” 一行人进城,一路上韩思行都面无表情,不曾再说一句话。 赵承渊那满头的银发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不觉心惊胆战。 晋王的能耐有目共睹,他能在庆明帝血洗皇室时独善其身,能在惊涛骇浪中屹立不倒,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这等人物短短时日白了头? 他和妹妹不在襄平府呆着,在这两军剑拔弩张的紧要时候来战争的漩涡中心,又是为了什么? 韩思行直觉,是出了天大的事。 马车径直进了府衙,便被卢御史拦住了去路。 卢御史目光锐利,看了眼后面车帘紧闭的马车,又扫了一圈马车四周的二十多个护卫,黑巾蒙面,个个身姿挺拔矫健,威势甚足。 他笑呵呵道,“不知是哪里的贵客,让世子亲自迎接?” 韩思行皱了皱眉,这个卢御史自打来了葛多便四处巡视,处处打听。 他不确定晋王肯不肯在卢御史面前露面,毕竟晋王到战场,也是皇上极其忌惮之事,便笑道,“本将随时都能遇到卢大人,真是巧啊。” 卢御史依旧笑呵呵的,“本官是闲人,就爱四处溜达。不知这位贵客,本官可否有幸一见呢?” 韩思行看了眼纹丝不动的车帘,笑道,“现在恐怕没那么方便,回头自然有的是机会。” 卢御史道,“这位车夫和护卫个个英姿飒爽,看起来身手不弱,主子不露面正常,下人蒙面,本官倒有几分好奇了。熟人?” 韩思行见他纠缠不清,面色微沉,微笑道,“卢大人,有的人,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卢御史面色凛然,冲着东北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本官身负皇命,乃监察三军的钦差大臣,自不敢懈怠辜负皇恩。此人,本官非见不可了。” 清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卢大人好大的官威。” 卢御史听到这清清凉凉却透着威压的声音,心神俱震,晋王! 他慌忙往前几步,站在车窗外长躬身施礼,“下官卢振安见过王爷。下官不知马车内是王爷您,口出狂言冒犯了王爷,望王爷恕罪!” 赵承渊掀开车帘一角,眯眼看着他,“卢大人身负皇命何罪之有?你想盘问本王什么,现在便问吧。” “下官不敢!” 卢御史微微抬头,不由大吃一惊! 晋王的头发! 赵承渊冷声道,“你不问,便本王主动来说吧,免得你为难。内子身子微恙,需千年雪莲、五百年人参入药。人参本王已经寻到了,千年雪莲却只有西凉的千年雪山才有。本王路过葛多,让世子与王妃兄妹相见一面。如此解释,卢大人可能与皇兄交差?” 卢御史暗暗心惊,百年人参已是极其难得,是吊命的宝物,可晋王妃竟然要用五百年人参,还要千年雪莲!恐怕不是“身子微恙”那么简单吧?难怪晋王愁白了头。 晋王对晋王妃之情深,大周人尽皆知。他此时方知,晋王用情之深,超乎常人想象。 卢御史又是施礼,“下官只是来监军,不敢干涉王爷私事。王爷行踪自也无须向皇上汇报。下官不敢扰了王妃休息,王爷您请。” 说着话,人往后退了几步,躬身恭送。 赵承渊放下帘子,帘子晃荡之际,卢御史隐约看见里面一个女子半边脸庞,靠在晋王肩头。消瘦异常,哪里有半分传说中的丰腴? 女子染病往往都要密不外传,晋王妃病得如此之重,他们要掩盖行踪,的确是合情合理。 卢御史心头最后一点疑虑,被打消了。 他匆匆回房,提笔写了一封密奏,封上蜡封,交给身边的护卫,“记得暗中行事,带上几个高手,务必亲自交给皇上!” 护卫拱手应是,收好信悄然离开。 赵承渊他们住进一个单独的院落,韩思行将他们安置妥当了,便匆匆回院子请父亲。 韩攸宁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圈,将箱笼归置好,方坐下笑看着赵承渊,“王爷急智,我再次见识到了。” 如此既跟皇上解释了他为何出现在西凉,又应付了西凉王,而赵承渊那满头白发做不得假,容不得他们不信。 赵承渊并没有多高兴,“卢振安此人为将时便是悍将,为御史时舌锋如刀,是个厉害人物,颇得皇兄重用。寻常的由头,也蒙骗不了他。只是我此番借你病重的名头行事,终究是不吉祥。” 韩攸宁不在意道,“兵不厌诈,假死都做得,病重又有何说不得的?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赵承渊赞道,“王妃说得好,不愧是将门之女。” “好什么好,哪里有咒自己媳妇的?” 韩钧推门进来,一边不悦道。 他脸色一变,看着赵承渊的白发,“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变成这番模样?” 赵承渊起身施礼,“岳丈大人。” 韩钧又看了看消瘦了不少的宝贝女儿,“别行礼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承渊简略道,“半个多月前,攸宁被西凉王掳走,攸宁为消泯一场大战,吃下毒药,昨日吃了解药方醒。”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90章 你骗了本公 韩钧和韩思行均是脸色骤变,拉着韩攸宁急声道,“攸宁你……” 韩思行忽而转头看向赵承渊,推着他往外走,“王爷,院子里那株葡萄不错,咱摘些葡萄来吃?” “好。” 赵承渊顺从地出了房门。 还是先让他们父女二人单独相处吧,他在这里,恐怕有些话定国公不方便出口。 韩钧见赵承渊出去,小心翼翼扶着攸宁,“攸宁,要不你去榻上躺着?” 韩攸宁察觉父亲的手僵硬,脸色也紧绷着,便笑着安慰,“父亲,我没事。” 韩钧却以为女儿是在强颜欢笑,西凉人彪悍野蛮,民风尚未开化,抢夺女子之事时有发生。 他扶女儿坐下,打量着她神色斟酌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也不必走自尽那一步。你若不想在晋王府呆了,就回国公府,若不想见京城的人,干脆就到剑州!” 韩攸宁心头涌过暖流,父亲是以为她被侵犯了吧? 韩攸宁笑道,“父亲放心,王爷去的及时,我一点事都没有。我服毒自尽也不是因着清白被毁,是因着我和西凉王之间的一个约定,我自尽,他退兵。” 韩钧听女儿没事,先是心头一松,继而又是不可置信,“约定?西凉临阵撤兵是因着你的缘故?他为何非要你的性命?晋王的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韩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韩攸宁却没打算先提西凉王的事,而是先提赵承渊。 赵承渊和父亲之间的仇怨太深,她还是先帮他在父亲面前博取一些好感吧。接下来他们的谈话也能容易一些。 “我昏迷三日,王爷守在旁边不吃不喝三日,头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韩攸宁幽幽叹了口气,“以前只觉得他处变不惊,总能用最小的代价轻松化解危机。可这次,他当真是不理智,分明是要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韩钧心中大受震动,他还是低估了晋王对攸宁的情意。 “他如此待你,是极难得了。” 韩攸宁笑嘻嘻往韩钧身边靠近了些,“我还没见父亲如此夸赞过王爷。” 韩钧见女儿还能这般轻松说笑,应是确实没受什么委屈,至于女子被掳走就是清白被毁的世俗观念,只要女儿没放心上,压根就不算事。 他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只要他待你好,为父多夸他几句又何妨。” 院里正在摘葡萄的韩思行竖着耳朵一心二用,听到这里,他惊讶看了赵承渊的白发许久,将葡萄递到他手里,“王爷吃葡萄。” 韩攸宁看着韩钧,轻声道,“父亲之前不肯女儿与王爷来往,是因着王爷是楚王的外孙,对吗?” 韩钧脸色放沉,“谁告诉你的,晋王?” 韩攸宁摇头,“不是。是女儿查到一些陈年旧事,猜出来的。父亲,王爷出生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宝荣公主是如何死的?” 韩钧拿着茶壶倒茶,淡声道,“既然是陈年旧事,多说无益,还是让它过去为好。晋王若是想知道,让他自己来问。” “这件陈年旧事,恐怕是过不去。” 房门推开,赵承渊和韩思行走了进来。 韩钧凌厉看向他,“你一直知道自己身世,你骗了本公。” 赵承渊对着韩钧施了一礼,“本王若是说知晓自己的身世,岳丈大人可否会疑心本王谋逆,帮着皇兄一起对付本王,以绝后患?” 韩钧默然。 凯旋回京那日长丰街的刺杀,他便对晋王有所怀疑,若是晋王那时承认自己的身世,他定然会认定刺杀是晋王所为。一场刺杀,既杀了皇上,又杀了他,一次性报了他外祖家的国仇家恨。 谋逆大罪,罪无可赦。他身为武将,自不会包庇于晋王。 他继而想到了什么,霍然起身,盯着赵承渊,“你千方百计求娶攸宁,目的是什么?” 韩思行拉着父亲坐下,指了指赵承渊的白发,“父亲看看王爷的头发,他能有什么目的。” 韩攸宁悄悄对着韩思行竖着大拇指,大哥英明。 韩思行睨她一眼,臭丫头,先在父亲面前做那些铺垫,原来是为了此时替晋王开脱?女大外向! 韩钧眼中寒意稍缓,“攸宁,你先回房歇息,为父有话与晋王说。” 韩攸宁拽着父亲的衣袖,不放心地叮嘱,“父亲有什么话好好说。” “嗯,去吧。” 韩攸宁进来旁边的内室,合上门,她往里走了几步,又转回去趴在门上偷听。 韩钧拿起茶壶倒茶,淡声道,“你先说说,你知道多少吧。” 赵承渊坐到他身边,“当年父皇被俘虏到楚国,老定国公和你苦苦瞒住内外,又急报送信给母后——陆皇后。一个多月后陆皇后和大皇子快马加鞭到襄平府坐镇,而此时在楚国,宝荣公主与父皇互生情愫。七月后,宝荣公主怀着身孕随父皇到了襄平府,两国协议停战,父皇许诺宝荣公主皇贵妃之位,许诺腹中麟儿太子之位。” 他冷冷看着韩钧,“老定国公当时重伤,便由你和大皇子护送宝荣公主到陈家别院生产。可你们却是打着去母留子的主意,整个大周,谁也不知道宝荣公主的存在。不管是父皇,还是你和皇兄,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打算让宝荣公主活着。” 韩钧脸色冷峻,“你既将本公当做你的杀母仇敌,别的仇或可不论,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又是如何做到心无芥蒂娶攸宁的?你认识攸宁,不过数月,哪里来那么深的情意让你放下仇恨?” 赵承渊淡声道,“本王在攸宁九岁时便与他相识,攸宁每年六月都要在泓泰寺待一个月,你恐怕不知道吧?整个六月,我也在那里。我看着她长大,又如何会将仇恨加到她身上。” 韩钧目光微动,“你去泓泰寺,是为何?” “知道了自己身世,去那里化解心魔。” 韩钧不由心惊。 七年前,晋王那时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竟能在庆明帝面前藏住情绪,不露端倪。 他问,“沧源山山顶南边有棵年头久远的桃树,你可见过?”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91章 先帝和宝荣公主 韩钧目光微动,“你去泓泰寺,是为何?” “知道了自己身世,去那里化解心魔。” 韩钧不由心惊。 七年前,晋王那时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竟能在庆明帝面前藏住情绪,不露端倪。 他问,“沧源山山顶南边有棵年头久远的桃树,你可见过?” 赵承渊眼中闪过讶异,“你如何得知?那棵桃树每年都是硕果累累,六月下旬便会成熟。本王和攸宁渴了便摘果子吃,热了便在树下乘凉。” 韩钧喟然长叹,“天意,天意啊。” 赵承渊隐约些猜测此事或与母亲有关,静静看着他,“是何天意?” 韩钧道,“那桃树后面,埋着宝荣公主。” 赵承渊手微微一晃,茶盏里的水洒出来些许,湿了手。 他拿出白色帕子缓缓擦着手,“原来本王不知不觉陪了母亲那么多年。还有攸宁,陪了母亲十几年。母亲看着她长大,定然也不觉得寂寞吧。” 听着这话,韩钧心里不太舒坦。 他的女儿,早早地被晋王觊觎不说,还打小就在婆母跟前尽孝,当真是……天意难违。 赵承渊淡淡道,“这么说来,母亲是岳丈大人安葬的。那么,她是谁动手杀的,又是谁下的决定?” 他脸上波澜不惊,可韩钧察觉得出来,那压抑其中的仇恨和愤怒。 他叹了口气,“她是先帝亲手安葬的。你既然知道两国停战协议的内容,便该猜到是谁动的手才对。” 赵承渊道,“皇兄?”他冷笑,“焉知不是父皇要抹去他被俘虏的耻辱呢?” 韩钧见他如此说先帝,怒声道,“晋王可记得先帝的满头白发?那白发,便是因着宝荣公主生的!” 他端起茶,猛灌了一杯,说起来那件尘封二十余年的秘密。 正宣帝被俘虏后,大周若要救回他要么攻下南楚,要么议和。而按彼时情形想要战胜南楚不是易事,如此便只有议和一条路。而议和必然要加盖印玺。 老定国公送信回京城,陆皇后不放心大皇子独自拿印玺,怕他直接放弃先帝自己登基,便与他同行。 三千多里路,陆皇后硬是咬牙骑马坚持下来了。她虽出身将门,可在深宫养尊处优二十余年,这番长途跋涉很是吃了苦头。可到了之后,她便听说正宣帝在楚国与宝荣公主成亲了,楚王的条件是废陆皇后立宝荣公主为后。陆皇后答应了,可正宣帝没有答应。 如此边打边谈,七个月后,在宝荣公主的周旋之下,楚王放人了。条件正如赵承渊所知道的,立皇贵妃,立太子。 而楚王肯爽快放人,实则还单独与老定国公谈了一个条件——老定国公的一条命。 正宣帝带着怀胎七月的宝荣公主到了襄平大营,方知老定国公生生挨下楚王刺出的两剑,两剑皆在要害。 正宣帝怒极,亲送他到泓泰寺寻玄智大师救治。而宝荣公主和陆皇后,则由韩钧和大皇子护送至沧源山下的陈家别院。 老定国公伤势过重,本已是必死之人,玄智大师说他只能替他续了一个月的命,让他安排未了之事。那几日,正宣帝一直在寺中陪着老定国公,而别院中,大皇子却是对宝荣公主起了杀机。 大皇子问韩钧,“楚王杀你父亲,你可想过报仇?” 韩钧自然是想。 可让他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他做不到。 尤其是,宝荣公主若是死了,那么周楚之间便是结下死仇,楚国激愤之下再起大战,已然国力疲惫的大周定然承受不起。 韩钧担心大皇子不死心,便劝说陆皇后与宝荣公主同吃同住,不给大皇子动手的机会。 可大皇子还是动手了,他趁着去给陆皇后请安的功夫,当面刺杀了宝荣公主。 虽有太监上前死命相护,宝荣公主依然是受了重伤,同时还动了胎气。当天傍晚,她生下七皇子,便香消玉殒。 若不是韩钧冲进去拦下,恐怕根本没有七皇子出生的机会,也没有他活下去的机会。 大皇子面对闻讯赶来的皇上,跪地痛哭,“定国公传授儿臣功夫,传授儿臣领兵之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楚王杀定国公,便由他的女儿来为定国公偿命!” “父皇在楚国受了奇耻大辱,难道后半生还要每日对着宝荣公主,继续这耻辱?您可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楚王心狠手辣,他的女儿若是得他真传,他日焉有母后的容身之地!” …… 正宣帝只与大皇子说了一句话,“你若敢动七皇子,朕便没你这个儿子!” 当晚正宣帝便对外宣称陆皇后生下七皇子,母子平安。 他留韩钧在梧桐苑,寸步不离七皇子。 正宣帝则抱着宝荣公主的尸首离开,去了沧源山山顶,亲手砍树为她打造棺木,亲手挖墓穴安葬她。墓穴没有坟头,也没有墓碑,他在墓穴前面种了一棵桃树,是宝荣公主爱吃的。 桃树冲着的方向,正是南方的楚国。 当时正值寒冬,正宣帝在树前搭草屋,足足呆了一个月。侍卫寻上他时,他的头发与漫山的雪变成一个颜色,侍卫惊骇跪地。 在那之后的四年,一直到正宣帝驾崩,他都是一头银发。 在七皇子满月那日,正宣帝和老定国公下山了。 正宣帝为韩钧和陈蔓赐婚,为老定国公冲喜。几日后,老定国公去世了。 之后,一行人回京,宝荣公主便被永远地留在沧源山顶,谁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正宣帝不敢贸然宣布她的死讯,那会为大周带来灭顶之灾。 他也不敢带走她的遗体,让人发现端倪。 正宣帝每年模仿宝荣公主笔迹,给楚王送信报平安,如此瞒了四年。 韩钧看不懂先帝。 他对陆皇后敬重,虽她二十多年不曾生育,可他一直力排众议不肯废后。他去后宫,其中半数是去陆皇后的坤宁宫。 可先帝对宝荣公主,似乎从来没有忘怀过。 他每年的腊月,都会独自去沧源山山顶,冰天虚地里,一呆就是数日。 还差一百多字,亲们一会来看!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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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丈大人刚才问西凉王为何想要攸宁的命……”赵承渊看着韩钧,“因为西凉王就是当年的南楚太子。” “南楚太子?”韩钧错愕,“本公后来抓到的,还是替身?” “对。现在,到了他复仇的时候了。” 赵承渊说起攸宁被俘虏的经历,还有行宫里发生的事。 韩钧脸色凝重。 楚太子和他之间可谓是血海深仇,这个仇怨,于公于私都难以化解。如今还连累了攸宁,竟逼得她自尽来阻止大战。 韩钧起身拿着剑往外走,“本公去会一会他。有什么恩怨,当面了了。” 赵承渊拦住他,“岳丈大人姑且等一日,明日小婿陪你一同前往。西凉王武功恐怕在你之上,你们若是对打起来,岳丈大人凶多吉少。” 他再休养一日,体力应能恢复得差不多,那时苏柏也该回来了。 被女婿看低,韩钧不悦地皱眉,“当年他便是本公手下败将,这十几年他有进益,本公也有进益。本公就不信打不过他。” 赵承渊见岳丈大人皱眉,顿觉失言,只得想方设法挽救他的面子,“正因为当年他是岳丈大人的手下败将,要想复仇自然是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来苦练本事。而岳丈大人这十几年却是叱咤风云鲜少遇到对手,相较之下进益难免要少一些。” 韩钧眉头微松,“这么说有些道理。不过你用不了两刻钟就能拿下他,可与本公对打总得打一个时辰。他的进益恐怕也有限。” 面对不服输的老丈人,赵承渊委婉道,“岳丈大人还是等一日,待探子回来再从长计议。” 一旁的韩思行看不下去了,上前拉着老爹往里走,悄声道,“我听叶常说,王爷与你对打时顶多用了八成功力,若是王爷正儿八经打,父亲你恐怕撑不了一刻钟。” 韩钧目光一沉,“小儿猖狂!” 他转身看赵承渊,“叶常说的,当真?” 赵承渊微笑,“叶常向来口无遮拦,岳父大人莫要信他信口胡诌,哪至于八成。” 顶多七成。 韩钧眯眼打量着自己这个女婿。 听这话里的意思,当真是让他了? 当真是狡诈,一直哄着他呢? 韩钧淡声道,“你既有这等本事,可在襄平府却未能护攸宁周全,让她被人掳走。在行宫你又不够观察入微,让她吞下毒药险些送命……” 赵承渊道,“是小婿的不是,没能护好攸宁。” 韩钧指着外面,“现在天气不错,你我不若切磋一下,也不辜负这好天气。” 赵承渊顺着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微笑道,“好,听岳丈大人的。” 韩攸宁砰地推开门,冲了出来,瞪着韩钧道,“父亲想打架就直说,何必又扯王爷失职又扯天气不错的!” 面对女儿,韩钧说话声音立马软了下来,“你大病初愈得好好养着,怎出来了?你放心,为父手上有数,伤不着他。” 韩攸宁嘟着嘴抱怨,“可我觉得你在欺负王爷。他这几日身子亏得厉害,哪里还有力气打架。” “男人哪里有那么娇贵,少吃几顿饭,放上几碗血都不算什么。” 韩钧揽着女儿的肩膀往内室走,“倒是你,吃的是毒药啊,多吓人!总得在床上躺上几日好好调养调养才行。小丫头,不愧是我闺女,还有这气魄。不过这种事做这一回就好,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93章 你表哥靠谱不 韩钧最终还是拉着赵承渊出去打了一架。 韩钧为了证明自己,出手颇狠辣。 赵承渊一副打得颇吃力的样子,可打的时候还是掐算着时辰,一个时辰后把老丈人给打败了。 卢御史在一旁欣赏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高手对决,暗道定国公这是对晋王有气啊,出手这般不留情面。看来晋王妃的病不容乐观。 韩钧收了剑,沉着脸往回走。 晋王现在体力尚未恢复,可还是一个时辰打败他,这让他想起了晋王和皇上下棋。不管怎么下,都是只赢三五子。 晋王分明还在让着他! 赵承渊送老丈人回他的院子,临走时拱手道,“单打独斗赢了只是一人之勇,岳丈大人领千军万马,运筹帷幄,这才是大本事。小婿望尘莫及。” 韩钧脸色放晴,欣慰颔首,女婿心思通透。 叶常同情地看着定国公自信的背影。 唉,不知他以后若是知道鬼面将军就是王爷,还能不能走出这么自信的步伐。 赵承渊回房,韩攸宁迎上来便转着圈打量他,生怕他如今身子弱被父亲给打伤了。 赵承渊心情大好,微笑着任她打量。 韩攸宁没发现添新伤,只是手心红肿得厉害,她拿来苏柏给配的药膏帮他涂抹,一边抱怨,“父亲也真是,怎就非要今日打了……他以往比武没遇过对手,王爷屡次打败他,如今又要添一个西凉王,他心里难免不痛快。王爷别跟他计较。” 赵承渊笑道,“我的命都是他给保下来的,又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心无芥蒂地交给我,我有什么好与他计较的。攸宁,你我之间什么鸿沟也没有,命中注定该走到一起。” 韩攸宁抿嘴笑,“我也觉得,这当真是极好的消息了。” 就似是一直压在心头的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下子被搬开了,一身轻松,轻快无比。 赵承渊目光深沉。 赵宸所说的天道,天道不可违,终究是他输了。 当天晚上苏柏就回来了。 他颤着手指着赵承渊,悲愤道,“你……你竟然是我表弟!” 赵承渊神色淡淡,“对。” 苏柏见他竟然一丝被揭穿后的愧疚都没有,愤然道,“对自己的表哥这么残忍,你就不愧疚吗!砸断我的腿,买断我十年……亏你下得去手!” 赵承渊淡声道,“不愧疚。” “算你狠!”苏柏气咻咻坐下,“叶常还说西凉王狠,我倒看着他比你和蔼可亲多了,他好歹没对我动手!” 赵承渊道,“长荣公主与西凉王无仇怨无利害冲突,他自然不会对你如何。你的功夫大致能与他抗衡,你倒也不必如此怕他。” 苏柏想想西凉王那一双森冷的眼,就不由打了个冷战,“我总觉得他能吃人,能让你没讨着便宜的人可不多见,我可不敢跟他对上。幸好我与他无冤无仇啊……” 赵承渊微笑,“你去这一趟他必然知道你在帮本王,本王若是跟他彻底对上,他不能对付本王时,说不得会拿你开刀。” 苏柏脸色难看,闷头猛吃点心。 韩攸宁端了一碟子葡萄给他,坐到他对面问道,“你可见到大王子二王子了?” “见着了。”苏柏幽幽叹了口气,“那段毅竟然是我表弟,还有陈家大公子竟然也是我表弟。冷不丁冒出来这么多表弟,要么是王爷要么是王子,当真是猝不及防啊……” 叶常在一旁腹诽,你这些表弟还看中了同一个女人呢,更是猝不及防。 韩攸宁问,“他们怎样了,伤可好些了?” 苏柏目光闪烁,含糊其辞,“还行吧。怎么说都是吃过我那宝贝药丸的。” 韩攸宁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一沉,“他们到底如何了?” 苏柏低头吃葡萄。 韩攸宁急了,上前将葡萄端走,“你倒是说啊!” 苏柏叹了口气,“西凉王给你把过脉,他们都以为你死了。那个段毅倒没什么,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说话。至于洛甫章……” 他心虚地看了赵承渊一眼,“他昨日刚醒过来,他根本不信他妹妹会死,执意要跟着我过来,说是没亲眼见到妹妹,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信。” 韩攸宁心头一松,“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哥出事了!” 赵承渊面沉如水,“这么说,你把他带过来了。” “我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可怜,王妃与他兄妹情深我在襄平府也见识过……我是他表哥总不能扔下他不管……” 苏柏说了一大堆理由,看着赵承渊目光越来越沉,起身戒备地往一旁退了几步,“是……我把他带来了。” 赵承渊沉眸问,“那你是让他见王妃还是不见?” “那个……这不是还没想好,来问问你么……” “若是见了,他万一露出端倪,让西凉王知晓王妃还活着,一旦战火再起,你可还有法子阻止?若是不见,让他跟来作甚?” 苏柏被赵承渊身上那森森的威压压得喘不动气,求助地看向韩攸宁,救命。 韩攸宁就不明白苏柏怎么在赵承渊面前这么怂,现在认了亲,他好歹也是表哥呐,不会摆摆架子吗? 她问苏柏,“大哥现在在哪里?” “进城前我听说卢御史来葛多监军,就没敢正大光明带他进来……” 就在大家以为他将洛甫章安置在了城外时,苏柏道,“他在院外候着。” 赵承渊横了他一眼,起身出了房门。 苏柏缩缩脖子,待赵承渊走远了,方松了口气,问韩攸宁,“你那大表哥……洛甫章靠谱不?” 韩攸宁无语道,“你连他靠不靠谱都不知道,就敢把人带过来?” “那么好看的人,我当真不忍心看他那绝望的样子。他这个哥哥看起来待你颇好啊。” 韩攸宁点头,“他是极好的。你放心,没有比他更靠谱的人了。” 苏柏抚掌笑了起来,“我就说吧!我看人是极准的!他看着也是个聪明的,不会暴露你的!” 房门推开,赵承渊先一步进来。 韩攸宁看向他身后一身侍卫服的男子,段毅? 苏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聪明吧?王妃的贴身侍卫,进出这府衙有什么问题?”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94章 也是兄长 洛甫章手在脸上一拂,便露出一副仙姿玉貌,一双凤眸蕴含浅浅暖色,让人如沐春风。 这才是真正的温润如玉,整个人由内而外的玉质天成,清韵高洁。 他身上看不出一丝苏柏所说的失魂落魄,含笑看着攸宁,“攸宁,你果真还活着。” 韩攸宁高兴地迎上去,“我吃的是假死药,可大哥怎就肯定我还活着了?” 洛甫章微笑,“直觉。” 韩攸宁歪着头笑,“大哥的直觉真是厉害,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着。” 赵承渊抿唇看着洛甫章。方才洛甫章看到他的白发时,几欲站立不住,眼中是无尽的哀恸和绝望。可现在,他却是轻松平静,不露一丝痕迹。 洛甫章之前哪里是笃定攸宁还活着,分明是和他一样,不愿意相信攸宁死了。 赵承渊伸手相请,“大王子里面坐。” 洛甫章颔首道谢,在主座下首落座,而韩攸宁,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她将苏柏桌上的那碟葡萄端走放到洛甫章手边,笑嘻嘻道,“大哥吃葡萄,你嗓子都哑了。” 洛甫章笑着摘了一粒葡萄,放入口中,看着妹妹忙碌地为他斟茶递水,摆放点心果品。 他的目光温暖,似是兄长在看自己的妹妹,不含一丝杂质。 “攸宁坐下吧,这些足够了。” 韩攸宁这才在他身边落座,左右打量着他,“大哥身上的伤怎样了?我那日离开的时候,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洛甫章笑着道,“你给我喂下的那粒药丸颇管用,那点伤算不得什么。” 韩攸宁想起那日的情形,还不由得后怕。洛甫章假扮阆首领,分明就没给自己留活路。大哥和六哥一样,都是拿命来护她。 她嗔道,“大哥仗着自己习武,也喜欢说这种大话了。” 洛甫章笑中带着宠溺,“真的没事。” 赵承渊坐在主座,沉眉看着兄妹二人互动。 他握拳掩唇咳嗽了两声。 小丫头满心满眼只有大哥,根本就不往他这边看。 苏柏看看那兄妹二人,再看看被冷落一旁的晋王,眼中若有所思。 原来洛甫章这是对自己妹妹动心思了?难怪晋王听说洛甫章跟着来了是那副表情。 自己这俩表弟都是人中龙凤,不管是容貌还是地位,二人不相伯仲。晋王这对手,当真是强大啊。 若洛甫章动了将妹妹据为己有的心思,那对天下来说,当真是场灾祸了。即便西凉王能放下过往仇怨,恐怕洛甫章也会重蹈覆辙…… 赵承渊又咳嗽了两声。 苏柏出声问,“王爷可是着凉了?要不我给你开副药吃?” 赵承渊淡声道,“不必。” 韩攸宁这才抬起头看自己的夫君,“王爷怎了?” 赵承渊端起茶盏淡淡道,“无事,喝口茶就好。” 韩攸宁这才隐约回想起,方才似乎谁咳嗽了两声。 她起身进内室,从箱笼里翻出来一件披风,拿着走到赵承渊身边帮他披上。 她在他身边坐下,帮他斟满茶,“葛多早晚温差大,王爷现在身子尚未恢复,晚上还是要多加件衣裳才是。” 赵承渊微微一笑,“好,听王妃的。” 洛甫章垂眸喝茶,茶雾缭绕着眉眼,掩去其中郁色。 赵承渊拢着披风,微笑看着洛甫章,“大王子如今见到了攸宁,接下来有何打算?” 洛甫章放下茶盏,神色平静,“那日发生的事我已经听说,父王心魔难除,两国必有生死决战。他当日应下攸宁退兵,可不代表之后不出兵。攸宁在这里太危险,你带她离开吧。” 赵承渊道,“我们可以离开保命,那些不能走的将士,还有边疆的百姓,又该如何保命?” 韩攸宁在一旁附和,“对,我们不能走。” 洛甫章沉默许久。 他也有妹妹,他太理解父王的感受。 父王看着宝荣公主长大,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投身别的男子怀抱。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寻得了好归宿,却惨死异国他乡。 父王如何能平复心中的痛和恨? 只能将所有害宝荣公主的人都毁了。 洛甫章沉声道,“宝荣公主所托非人,错付一生,父王毁天灭地也不过分。王爷若是打算劝他放弃复仇,恐怕不能如愿。” 赵承渊面沉如水,洛甫章这般共情于西凉王,分明是将自己和攸宁代入其中了。 他微笑道,“不试试,又如何知道?” 见他们夫妻二人心意已决,洛甫章暗叹了口气,没有再劝,起身告辞。 赵承渊道,“西凉王细心敏锐,大王子恐怕要在这里待两日再离开。” “也好。我便当两日妹妹的侍卫。” 洛甫章又恢复段毅容貌,出了堂屋,站在廊下守着。 赵承渊跟出来合上门,微笑道,“这里太近了,恐怕不妥当。” 洛甫章目光放沉,“我是攸宁兄长。” 赵承渊淡声道,“西凉王也是兄长。” 洛甫章没想到,自己这般隐藏情绪,依然让晋王发现了端倪。 “我与父王不同,伤害攸宁的事,我绝不会做。” “你承认了。” 洛甫章凤眸凌厉,抬眸盯着赵承渊,“我细查过你,知道你并非心慈手软之人。攸宁若是过得安乐,你我自当相安无事,我也会尽我之力减少两国战事。可若你让攸宁受了委屈……我必倾举国之力扫平大周,为攸宁报仇。” 赵承渊淡声道,“叶常,陪段侍卫出去,教教他护卫的规矩。” “是!” 叶常搭着洛甫章的肩,笑嘻嘻道,“咱当差的地儿在院墙外,走了!” 洛甫章看了房内一眼,攸宁已经进了内室,正在俯身铺床。橘黄的烛光下,温暖祥和。 他转身离开。 赵承渊一直等到洛甫章和叶常出了院门,转身欲回房,却见苏柏抱胸看好戏似的看着他。 “我之前还当天下难寻与你匹敌的美男子了,没想到今日就遇到一个。而且还是……晋王妃的哥哥。” 赵承渊也不说话,抬手就向苏柏攻去。 苏柏慌忙躲开,“哎哎,动手也不说一声!” 眼看着下一招又跟上来了,苏柏拔腿就跑,纵身一跃出了院子。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95章 真正的仇敌是谁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96章 结拜 赵承渊道,“舅父若是实在拿不定主意,不若去沧源山顶问一问母亲。” 西凉王停下脚步,“去见宝荣?” 赵承渊道,“你是母亲的兄长,拜祭她也是理所应当。” 西凉王情绪缓和下来,“对,本王是该去看看她,二十多年未见了……山顶那桃树果子还没落尽?” 赵承渊道,“那棵桃树在凉爽的山巅,结果晚,果期长。舅父现在去,或许还能吃到母亲看护长大的桃子。” 西凉王眼中有了一丝柔和的光,“宝荣看护长大的桃子……” 他忽而精神一震,提上宝剑便出了大殿。 韩钧站起身,负手看着西凉王远去的背影,“他去一趟沧源山,当真能放下仇恨?” 赵承渊淡淡道,“他因为母亲心硬,自然也能因为母亲心软。” 就像洛甫章,面对攸宁时温柔如水,一旦攸宁受到伤害,便冷硬如刀。 韩钧蹙眉,“万一他执迷不悟呢?” 赵承渊踱步往外走,“那沧源山顶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韩钧默立良久,“造孽……” 二人回到葛多,在经过一处山脉时,韩钧勒马慢了下来。 他指着那连绵的山脉道,“这里看着风平浪静,实则里面藏着五万精兵,其战力,不亚于城内的十万兵马。你可知是谁的军队?” 赵承渊微笑,“小婿不知。” “鬼面将军。那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呐,这半年来西北边境未被攻破,鬼面将军功不可没。他用兵如神,武艺更是了得,可在千军万马中救出太子。”韩钧遗憾道,“可惜本公一直无缘相见。” “本王倒要看看那是何等人物,连本王的岳丈大人堂堂定国公他都敢回绝不见。” 赵承渊说着话,驱马往山谷的方向走。 韩钧冷峻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这女婿,越来越会说话了。 他拍马追上去,语重心长道,“你虽是王爷,可也不能在鬼面将军面前摆谱。就凭他守护大周这一条,就值得你我敬重。” 赵承渊微笑,“岳丈大人护佑大周数十年,也值得敬重。他不见你,便是他不懂事。” 韩钧佯装不悦,呵斥道,“不可对鬼面将军如此无礼!” “是。小婿领命。” 韩钧哈哈大笑,拍马疾驰,惊起路边飞鸟。 到了谷口,韩钧原以为会被拦下,可那士兵却恭恭敬敬行礼,“定国公里面请,将军正在里面候着您大驾。” 韩钧眼中闪过意外,继而又想明白了,鬼面将军神通,估计从他们靠近山谷时起,就知晓他的身份了。 到了一处高大的营帐,韩钧远远便见一个身形高大凛然的男子站在帐外,脸上鬼面獠牙,很是瘆人。 韩钧不由得肃正脸色,加快脚步上前。 遥遥地,他便拱手行江湖礼,丝毫不端国公架子,“鬼面将军,久仰!” 霍山看了眼韩钧身后缓步跟随的王爷,不由感叹,王爷这女婿做得越来越合格了。王爷与皇上都是并立而行,如今却要走在老丈人后面。 他朗声笑着拱手回礼,“定国公,久仰!” 韩钧一听此人笑声便是中气十足,定是豪爽之人,他不由赞道,“将军一看就是坦坦荡荡之人,真英雄也。” “定国公过奖。定国公风采鄙人早有耳闻,仰慕不已。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韩钧哈哈大笑,拍着霍山的肩膀,“本公虽未见将军真容,却也有与将军一见如故之感。不若你我结为异性兄弟如何?你也不必以真面目示人,我也不会追问你身份。” 霍山笑道,“鄙人恐不敢与定国公称兄道弟。” 真正的鬼面将军是王爷呐,老丈人和女婿拜把子,不太合适吧? 他看向赵承渊,却见他神色淡淡,没给他一点提示。是应,还是不应? 韩钧朗声笑道,“你我以江湖规矩论,不必在意身份地位!就这么定了!” 王爷在定国公面前都毕恭毕敬,霍山自然也不敢驳了王爷老丈人的面子,提心吊胆地与他结拜了。 韩钧略长霍山,便成了鬼面将军的义兄。 跪天跪地结拜后,韩钧这才想起自己的女婿。 他略带矜骄,指着赵承渊道,“这是本公的女婿晋王。他听说将军风采,非要陪本公来拜会。” 霍山暗暗扯了扯嘴角,抱拳施礼,“见过王爷。” 赵承渊微笑,“鬼面将军,你们继续。” 韩钧见女婿对鬼面将军冷冷淡淡,不够热情,不由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以后鬼面将军便是本公的兄弟,你的世叔,该有的敬重还是要有。” 赵承渊颔首,“岳丈大人教训的是,小婿记下了。” 他对着霍山施礼,“见过世叔。” 霍山想避让,被韩钧压住肩膀,“诶,你受得!” 霍山硬着头皮受了晋王的礼。 进入大帐,韩钧与霍山对着沙盘交流战术心得,两人越说越投契,有相见恨晚之感。 而赵承渊,始终站在韩钧身后,给足了他这个老丈人面子。 韩钧突然觉得,人生得一好女婿足矣。 翁婿二人离开大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霍山忐忑送二人出谷。 晋王临行前的那声世叔,更是让他心惊胆战。 回到葛多府衙。 刚进院子,便听见攸宁欢快的笑声。 “你们两个都是大哥,一个陪我长大,一个与我血脉相连,怎么还非要分出亲疏来?” 韩思行哼哼道,“自然是血脉第一,不行,你得跟我更亲近才行!” 洛甫章笑容温暖,“世子说的没错。攸宁以后要久居京城,还要世子这个兄长相护才是。” 韩思行拍拍洛甫章的肩膀,“你这人不错,比我那妹夫平易近人多了。以后若是战场上遇到了,我定会对你手下留情。” 洛甫章微笑,“只要攸宁平安无虞,你我不会有兵戎相见的时候。” “那现在不是?” “宝荣公主没有被辜负,父王就不会对大周赶尽杀绝。” 韩思行挑眉,“你又不是西凉王,你怎就这般笃定?” 洛甫章看着一边吃葡萄一边眨着眼听他们说话的妹妹,轻笑了笑。 此时,他就是西凉王。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97章 撤兵 他今日听攸宁说起宝荣公主嫁入大周后发生的事,心底便有了答案。 他以前从没觉得自己像父王,父王狠辣弑杀,他心慈手软,可他这几日越来越觉得,他就是父王。他会做的抉择,父王必然也会这般做。 只要是为了攸宁好,只要是攸宁想要的,他都会努力去成全,哪怕自己遍体鳞伤。 赵承渊站在廊下片刻。 他没有听到洛甫章的回答,但是,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推开门进屋,原本大喇喇坐着吃点心的韩思行立马放下点心,端正了坐姿。歪着身子靠近洛甫章喝茶看热闹的苏柏也坐正身子,收了笑意,一副跟洛甫章不亲近的样子。房内原本轻松的气氛便拘禁了许多。 唯有洛甫章依然含着浅笑,从容起身施礼,“王爷。” 赵承渊淡淡看了他一眼,踱步到韩攸宁身边坐下。 韩攸宁给他斟茶,问道,“王爷,西凉王怎么说?” 赵承渊道,“他去了沧源山,之后才能有答案。” “他去山顶拜祭宝荣公主?” 赵承渊点头,“对。” 韩思行很意外,“去沧源山一去一回至少十日,几十万大军晾在这里这么等着,耗费巨大。他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一趟,分明已经动摇了啊。” 苏柏讶然,“真让大王子说对了?” 赵承渊看向洛甫章,“既然西凉王已经不在留泽,大王子可以回去了。” 洛甫章微笑,“也好。” 他走了,赵承渊才能放心。他们夫妻感情才不会受到干扰。 韩攸宁急了,“大哥再待几日吧,这次分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 她和大哥实则已经六年没见,他们是切切实实生死别理过,可对大哥来说,不过是一年多没见她。 洛甫章笑容温暖,温声道,“以后想见面多的是机会。如今留泽尚有十几万大军,万一领将擅自行事,难免会有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去约束一二为好。” 可两国隔着数千里,每个人都身份敏感,见一面哪里是那般容易的。可大哥的理由很充分,国事为大,她不能再强加挽留。 韩攸宁失落道,“我原以为大哥要呆很久,还有很多话没跟大哥说,还没给大哥做过点心。” 洛甫章笑着起身,“话哪里有说完的时候,留着下次再说。” 他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叮嘱了妹妹几句,便辞别离去。 苏柏对这个表弟的心胸和果决,生出几分敬意来,一直送他出城。 晚膳摆上来。 韩攸宁食不知味。 或许,她再也见不到大哥了。前世大哥知道她在京城,不也从来没去见她吗? 赵承渊帮她盛汤,将调羹放到她手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别离是必然之事。他是西凉储君更是肩负重任,由不得他放任自己。” 韩攸宁喝了口汤,无奈笑了笑,“是我太贪心了,总想着把所有的亲人都归拢到身边,再也不分开。” 可实则,即便亲人们都活着,每个人都很忙碌,许久也不得见上一面。 赵承渊抚着她的脸颊,她曾失去所有的亲人,曾独处三年,是害怕了孤独的滋味吧。 “你想见时,我陪你来。好好吃饭吧。” “嗯。” 韩攸宁窝在小院里,等着西凉王的消息。 赵承渊当真是去了大雪山,寻找千年雪莲。 韩钧对着儿子抱怨,“晋王还说西凉王若是不肯撤兵,便将他斩杀于沧源山顶。能杀得了西凉王的人只有他,勉强还有个苏柏,可他们一个寻雪莲去了,一个整日里吃喝玩乐,那谁来杀西凉王?” 韩思行猜测,“或许王爷是听信了洛甫章所言,笃定西凉王一定会休战?” 韩钧冷哼,“他好歹与本公解释一声再走。” 带着对女婿的不满,韩钧去山谷里想和他的义弟把酒言欢,却发现山谷里空荡荡,就似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 韩钧站在那里,鬼面将军走了? 他怎也笃定西凉王会休战? 十日之后,斥候来报,西凉从留泽撤军了,十八万大军,撤得一干二净。 又过了几日,边城和慈州等地也传来消息,城外的西凉军全部撤离。 韩攸宁喜出望外,天天拿着兔子玉佩盯着看,希望从中看出什么不同来。 她悄悄吩咐叶常,让他叮嘱好门房,若是有人来寻她,不管是什么人,一定要带进来。 叶常脑补王妃是盼着洛甫章乔装来看她,所以才这般鬼鬼祟祟。 唉,着实是洛甫章实在太好看了,脾气又那么好……也不能怪王妃呐。 他在忠于王爷还是忠于王妃之间天人交战,最后毅然决然去了门房那里,天天盯着。 反正王爷也不在,见一面又有何妨? 苏柏的关注点与叶常不同,他早就对王妃的这个玉佩起了好奇心,时不时地旁敲侧击地打听。 “这个玉佩,其中有什么玄机吧?” “需要用祖真制的匣子装着,倒像是……防备什么?” “王妃这几日怎么总盯着它看?有什么机缘?” 韩攸宁被他烦的要命。 这个整日游手好闲的人,实则是最精明最不好对付的一个。 她淡声道,“既然你这么聪明能干,我打算让王爷和无敌道长商量商量,再买你十年。” 苏柏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我不问了就是!” 赵承渊回来了。 他笑着将手中的匣子递给韩攸宁,“打开看看。” 韩攸宁打开,里面放着一大一小两朵雪莲,优美圣洁,散着清幽香气。 她顿时被这香气吸引了。 她之前虽也接触雪莲,可这般新鲜这般硕大的,还是头一回见,“这雪莲有多少年头?” “大的总有五六百年吧。小的也得有百年以上。”赵承渊笑道,“回头让玄智大师给你制成药丸,有滋养祛毒之功效。” “王爷还当真是寻来给我的?” 赵承渊微笑,“自然是。即便是借口,也要做到无懈可击才行。无论是卢御史还是皇上查,都查不出错漏来。正好你最近身子亏得厉害,该好好调养一番。还有那假死药丸对身子定然会有损失,难免会有残毒,清一清毒也是好的。”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98章 心疼你 为了合理解释他们出现在西凉,也不知赵承渊前前后后做多少安排,才能让庆明帝挑不出破绽来。 回想这一年,他似乎每走一步都有算计,一言一行皆有目的,即便是他们成亲,都是要处心积虑才能谋来。 韩攸宁叹了口气,“王爷这些年到底要多辛苦,我听着都觉得累。” 赵承渊握上她的手,牵着她坐到榻上,“习惯了倒也没什么。我若一步行差踏错,便不能活到今日。西凉王那般精明强悍的人都能在皇兄手里吃亏,皇兄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你且看着,卢御史很快便会来打探消息了。” 果真,没过多久,卢御史便提着一对野鸡笑呵呵过来了。 “下官去山上狩得的,给王爷王妃炖汤喝。” 赵承渊神色淡漠,丝毫未给他留颜面,“卢大人这些日子将葛多周边的山都逛了一遍吧?可查探出什么不妥来了?” 卢御史慌忙拱手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酷爱狩猎,城中无事,便去山上狩猎消磨时光。” 赵承渊拿着茶盖缓缓拨动茶汤,淡声道,“卢御史是出了命的兢兢业业,身处敌国还有心思狩猎,倒是稀奇。” 卢御史呵呵赔笑,“西凉军许久没动静,这才敢放松下来……这不,现在都退兵了!” “定国公世子为保大周边境安宁,跋山涉水驰援西北军,这其中冒着什么风险,卢大人曾为武将应是一清二楚。” 卢御史连声附和,“是,是。世子胸怀天下,下官佩服至极。” “那你不放心的究竟是什么,不若说来听听。” 卢御史笑呵呵道,“下官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下官听闻西南军有十几万兵马驻扎葛多,让西凉王如临大敌,方紧急抽调大军到留泽防守。不过事实上西南军不过十万,看来传闻信不得呐。” 赵承渊淡淡道,“兵不厌诈,卢大人应该知道吧。十万兵马可伪装成五万,自然也可伪装成十五万。” “王爷说的是。”卢御史笑呵呵应和着,却又道,“也真是奇怪,西凉军十八万兵马,却硬是被定国公十万兵马吓得退兵。听说西凉军彪悍勇猛,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西凉王给定国公的议和书信你应该看了吧。各归各位,边境线不变。” “下官是看了。只是……葛多是西南军辛苦攻占下来的,如今却要拱手退还,世子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赵承渊目光微冷,“白来一趟?西南军来了西凉,让大周不费一兵一卒保住了西北太平,已经是不战而胜,你还待如何?不若,本王做主将你留在这里,你来守这葛多城,如何?” 卢御史慌忙跪下请罪,“下官失言,王爷恕罪!” 赵承渊垂眸不紧不慢喝着茶。 这个卢御史是出了名的难对付,一身硬骨头,从不会真正惧怕谁。为武将如此,为文臣亦是如此。也因着这个,颇得皇上器重。 庆明帝损失了一个长袖善舞的永平侯,剩下的最能替他分担的便是卢御史了。 卢御史来葛多短短时日,便能发现兵马数目上的不妥,还有西凉的异样。若不是他早早地将私兵撤走,恐怕现在已经暴露。 卢御史跪了一盏茶功夫,王爷没说让他起身,他只能跪着。 见王爷一直不开口,他轻轻咳了两声。 赵承渊撩起眼皮淡扫了他一眼,“卢大人怎还在这里?你是钦差大臣,代表的是皇上,怎可对本王行此大礼。起来吧。” 卢御史谢过起身,“下官即便是钦差,也跪得王爷您,也跪得王妃。只可惜王妃身体染恙,下官不能当面下跪请安……” 他面带忧色,“王爷此番出去半月,不知可寻到千年雪莲了?” 赵承渊双手扶膝,淡声道,“怎么,卢御史不但疑心定国公,还疑心本王?” 卢御史见他不直接回答,疑心愈重,他这半个月做了什么,着实不好说。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替王爷分忧……” 赵承渊打开匣子,里面的一对雪莲花呈现在卢御史面前。 “这最大的朵也不过五六百年,你若有本事寻到千年的,多少银子随你开价。” 卢御史一打眼,便看出这雪莲是新鲜采摘的,这么大的已经是极为难得,可遇而不可求。若想临时从别人手中求得,可能性极小。 他心中疑虑顿消,拱手道,“下官惭愧,下官恐没那么大的本事。” 匣子啪地一声合上,赵承渊冷冷一声,“既没本事,还在这里说这么多作甚。” 卢御史听出来其中的怒气,不敢再挑战晋王的耐性,慌忙告辞离去。 韩攸宁在内室里听得胆战心惊。 赵承渊若一步没有想到,恐怕都会让庆明帝抓到把柄。 赵承渊推开内室门进来,笑看着呆愣愣的小丫头,“不是多惊险的事,怎这幅表情?” 韩攸宁从榻上起身,钻到赵承渊怀里环抱着他的腰,“我就是心疼你。” 赵承渊眉眼柔软下来,心疼他……别人都是敬他畏他防备他,只有这个小丫头,说心疼他。 他轻拍她的后背,“有你这句话,为夫便一点都不觉得辛苦了。” 那就是说,他曾经觉得辛苦。 韩攸宁仰着头,放低声音问,“王爷手握五万私兵,若说是为自保未免牵强。可前世一直到我死,你都不曾谋反,是为什么?” 赵承渊捏捏她的鼻子,“你说是为什么。” 韩攸宁想了片刻。 “时机未到?” “王爷无意于皇位?” 赵承渊笑看着她不语。 韩攸宁抱着他的胳膊摇晃,“到底是为什么?” 赵承渊张开双臂,“帮为夫更衣。” “你的手明明已经好了。” “还是疼。雪山上冻伤。” 韩攸宁伸开他的手正反看了,一双手修长如玉,哪里有什么冻伤。 她嗔了他一眼,“原来王爷也会说谎话诓人。” 赵承渊笑吟吟道,“内伤,看不出来的。” 韩攸宁抿唇笑,低头为他更衣,“王爷既然喜欢我为你更衣,直说便是,不必寻这么多理由。” 赵承渊嗬嗬笑了起来。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499章 没原则的玄智大师 韩攸宁抱着他的胳膊摇晃,“到底是为什么?” 赵承渊张开双臂,“帮为夫更衣。” “你的手明明已经好了。” “还是疼。雪山上冻伤。” 韩攸宁伸开他的手正反看了,一双手修长如玉,哪里有什么冻伤。 她嗔了他一眼,“原来王爷也会说谎话诓人。” 赵承渊笑吟吟道,“内伤,看不出来的。” 韩攸宁抿唇笑,低头为他更衣,“王爷既然喜欢我为你更衣,直说便是,不必寻这么多理由。” 赵承渊嗬嗬笑了起来。 西南军拔营撤出葛多,回剑州。 韩钧和韩思行与卢御史同行回京城复命。 韩攸宁和赵承渊则又多停留了几日,方动身去往襄平府,寻玄智大师制药丸“治病”。 刚上马车,韩攸宁便抱着被子往坐榻上一躺,闭上眼睛,“天塌下来,也别喊醒我。” 赵承渊抬起她的脑袋,让她枕着他的腿,笑容舒畅明快,“好。” 韩攸宁见他这般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倦,冷哼一声,埋头睡了过去。 马车出城不远便停了下来。 赵承渊掀开锦帘,望向外面。 西凉王缓步走了过来,一身墨色长袍威势森森,那双眼睛,犹若旷野中的狼。身后远远的,是他的王庭侍卫。 赵承渊率先开口,“舅父。” 西凉王不悦道,“你没去寻本王道别也就罢了,现在不打算下车与本王叙话吗?” 赵承渊抬手遮在攸宁脸上,替她挡住照进来的阳光,“内子刚睡下,怕是不方便。” 西凉王透过车窗淡扫了一眼马车里的小丫头,看着气色还不错,面颊红润娇憨。如此看着,倒和宝荣颇像。 他重重冷哼,“敢诓骗于本王。” 赵承渊微笑,“本王自始至终都没说攸宁身亡,舅父执意那般想,本王也阻止不了。” “狡辩!你看看你这一头白发,又是寻雪莲,又是寻人参,分明是在误导本王!本王就奇怪你那日去寻本王时怎么不提报仇之事!” 赵承渊看着他,肃然道,“谢舅父肯放下仇怨,放过天下苍生。” 西凉王冷声道,“本王若是不答应,恐怕下不了沧源山吧?那个霍山寸步不离地盯着本王,拿到休战手书方罢休。” 赵承渊微笑默认。 西凉王没有恼怒,而是欣慰道,“你有这份狠心,本王倒是不担心你会对赵承彻心慈手软了。” 他翻身上马,驱马疾驰离去,“走了!” 他手臂往后一扬,一个匣子飞向赵承渊, “给小丫头的!” 赵承渊伸手稳稳接住匣子,匣子里躺着的,是一朵硕大的雪莲,千年雪莲。 有了这朵千年雪莲,攸宁醒过来才能真正地合理,不必牵强附会。 他抬眼远望,西凉王一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旷野中。 那曾经的惊心动魄,痛苦挣扎,在此时皆如一缕轻烟,随着飒飒秋风消散在广袤的天地间。 -- 秋意染红了山,染黄了原野。 马车在色彩斑斓中欢快前行,韩攸宁一路被赵承渊哄着吃吃喝喝,身上的肉肉眼见地越来越多。 韩攸宁心生沮丧,可赵承渊却颇为欣慰,他家的胖笋娃娃用不了多久便能回来了。 在秋意最浓的时候,他们到了襄平府。 他们没有去别院,而是径直去了泓泰寺。 泓泰寺门口,站满了老和尚小和尚,为首的赫然是玄智大师! 玄智大师亲自出寺迎接,就连当年的先帝都没有这待遇。 赵承渊看了身边的攸宁一眼,玄智大师迎接的,恐怕是这个挽救了天下苍生的小徒弟吧。不过在旁人看来,就似乎是在给他这个王爷面子。 赵承渊下马车,走到玄智大师面前。 他虽年年来沧源山,可他们二人从未谋面。玄智大师巧妙地借攸宁之口,为他讲经授道,化解心魔,可谓是他恩师。 他对着玄智大师郑重施礼,“多谢大师相助之恩。” 玄智大师捋着胡须,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来,“这都是施主的缘法,施主无须谢贫僧。” “本王的缘法便是攸宁。攸宁现在不方便下马车,恐怕得违例坐轿进寺了。” 泓泰寺的规矩,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达官贵人,都得步行入寺。 否则,便是对佛祖的亵渎。 玄智大师呵呵笑道,“敝寺没那么多规矩,坐轿子骑马都没关系。” “谢大师。” 赵承渊暗暗意外。之前庆明帝陪王太后来泓泰寺进香时,他说的可是寺规不可破,众生平等。 玄智大师对身边的大徒弟祖真道,“开正门,迎接晋王妃进寺!” 祖真及几位师弟霍霍抱拳,齐声洪亮道,“是!” “开正门,迎接晋王妃进寺!” 洪亮的声音一道道传了出去,山寺正门缓缓打开,和尚们分立两边,留出一条宽阔的甬道。 赵承渊微微挑眉,晋王妃? 玄智大师当年称庆明帝和王太后为“施主”,称他也是施主,怎么轮到攸宁,竟不论众生平等尊称其身份了? 原来玄智大师是这么没原则的人吗? 驾马车的叶常骄傲地挺直了腰杆,甩出一个神气又响亮的鞭花,驾着马车辘辘而行,在众光头的照耀下从正门进寺。 祖真在前面带路,引着他们进了一处宽阔的偏院。 叶常跳下马车,惊讶地四下里打量着这处明显极舒适讲究的院子。即便是深秋,院子里依然花木葳蕤,果木飘香。 正房五间敞亮的禅房,两侧厢房里配备着厨房,看着倒像是居家过日子的院子。 叶常惊叹道,“不愧是泓泰寺,香客住的院子布置得这般贴心。” 祖真念了一声佛号,“这是小师妹从小居住的院子。香客住的院子不在这边。” 叶常胸膛又是一挺,“我们王妃果真是从小就不简单呐。” 祖真微笑,“正是。” 他看向马车,朗声笑道,“小师妹,还不打算下来吗?” 韩攸宁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大师兄怎就肯定我不是睡着了?” 祖真笑道,“你睡着了呼吸可不是这般重。” 韩攸宁跳下马车走到祖真身边,嗔道,“那也就是说,以前大师兄都是哄我的?亏我每回来都要辛苦装睡那么久!” 祖真笑道,还差一百多字!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00章 小乞丐 韩攸宁眼睛一亮,迎上玄智大师,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师父既然都这么说了……” 她转头看了看赵承渊和叶常罗平,“王爷,你们先随大师兄出去逛逛,我与师父说说话。” 赵承渊微笑,“好。” 祖真请他们出院子,韩攸宁则拉着玄智大师进了禅房。 大师兄的功夫与赵承渊比谁高她不确定,不过有大师兄和其他几个师兄一起看着,赵承渊肯定是偷听不了她和师父说话。 韩攸宁关上门就迫不及待问,“师父,六哥人呢?” 玄智大师慢悠悠坐下,捋着胡须呵呵笑道,“莫要着急,该来的,自然会来。” 韩攸宁坐到他身边,眯眼盯着他的胡子,咬牙切齿道,“师父最好不是诓我。” 玄智大师捋胡子的手不由得一紧,继而又淡定松开,“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且耐心等着,机缘自来。” 韩攸宁将玉佩拿给他看,“那师父看看,六哥的魂魄还在不在?” 玄智大师缓缓闭眼,“天机不可泄露。” 韩攸宁冷哼,“当和尚真好,别人不信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想说的话,就说天机不可泄露,说了未成的是就说机缘未到。” 玄智大师默念心经,自己的徒弟,自己的徒弟。 韩攸宁最终什么都没问出来。 玄智大师为她诊脉,身体好的很,丝毫没有受假死药的影响。 可在赵承渊的极力要求下,玄智大师还是用人参雪莲入药,为韩攸宁配置了一些丸药。 他对赵承渊道,“这丸药可补肾养血,施主你来服用,效用也是极好。” 守在门口的叶常和罗平震惊地相视一眼,咱王爷年纪轻轻竟然要……补肾? 还有,这个玄智大师得道高僧,原来如此不正经吗?就算是宠爱小徒弟,也不能连人家的房中事也操心吧? 赵承渊脸上起了几分不自在,沉声道,“不必。本王不需要。” 玄智大师淡淡扫了他一眼,“施主若是喜欢这白发,不服用也无妨。” 说罢,捋着又稀疏了不少的胡子,踱步离开禅房。 赵承渊皱眉,是用来黑发的? 韩攸宁趴在赵承渊腿上,咯咯笑了起来。 轻松让赵承渊吃瘪,师父果真厉害! 韩攸宁窝在偏院里呆着,每日吃药丸,为师父做点心。 几日之后,她方出偏院,和赵承渊去山顶。 正值深秋,那棵桃树已经枝叶凋敝,孤零零地立在山巅,望着南方楚地。 桃树旁立着一块硕大的山石,山石上有刀剑劈过的痕迹,凌厉劲峭。 秋风吹过,枯叶萧萧而落,拂过巨石,又被山风卷向空中,飘飘荡荡。 韩攸宁抚着巨石,“这是王爷搬来的?” 这几日赵承渊没少过来,每每回去,眉宇间都有幽沉之色。 赵承渊淡声道,“西凉王搬来的,劈山为石。” 他指着巨石上的几处暗红血迹,“这是他吐的血。用力过猛,伤到了心脉。” 韩攸宁幽幽叹了口气,那心脉,不是巨石伤的吧。 二人摆上祭品,拜祭宝荣公主。 之后便辞别玄智大师下山。 韩攸宁掀开帘子看了许久,方发现下山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再想想今日出院子上山顶,似乎也没见到寺里有香客。 她扭头问赵承渊,“王爷封山了?” 赵承渊点头。 韩攸宁感叹,“王爷的面子可真大,我还从来没遇到过泓泰寺封山呢!” 赵承渊揉揉她的脑袋,“或许是你的面子大呢。” “诶,那不可能!”韩攸宁举起来自己的小拇指比量,“我在师父他老人家心里,能有指甲盖这么大的面子就不错了。师父他实则凉薄得很呐,我们的师徒情分,全靠糯米桂花糕来勉强维系!” 赵承渊低笑,指着一旁的满满一匣子字画,“那这些字画又作何解释?” 韩攸宁倚靠在赵承渊怀里,幽幽道,“是他心怀愧疚,拿来哄我开心的呗。哼,我又不是苏柏,岂是几幅字画可以哄高兴的。” 老和尚当年救过她祖父,宝荣公主又是葬在沧源山顶,他定然知道许多事。可他一句万事各有缘法,什么都不肯事先告诉她,由着她和赵承渊去西凉拼命。他不愧疚才怪呢。 “愧疚?因何愧疚?” “都过去了,不提也罢。只要……” 韩攸宁埋在赵承渊怀里,不说话了。 只要六哥能回来,她就不与老和尚计较了。 赵承渊低头看藏着小秘密的小丫头,“你不说也没关系,为夫总能弄明白了。” “哼,我不说,你肯定猜不到。” 赵承渊微笑,“不好说。” “走着瞧。”韩攸宁又埋头趴到他怀里,“我睡个午觉,到了叫我。” “嗯。” 马车行至山脚,外面传来喧哗声,伴随着小孩子的喊叫。 赵承渊掀开帘子。 一个侍卫正提溜着一个小乞丐,“臭小子,够能耐的,敢咬人?” 小乞丐五六岁的样子,瘦瘦小小,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他悬空着身子又踢又挠,嚣张地喊,“放开我!小心小爷再咬你啊!” 赵承渊问,“怎么回事?” 侍卫钳制住小乞丐,冲着马车的方向高声禀道,“禀王爷,这小乞丐在山底下转悠好几天了,给吃的给银子都不要,想着法地钻空子上山,说是要去拜佛。。” 赵承渊淡声道,“莫要与他纠缠,给些银子打发了。” “是,王爷!” 侍卫将小乞丐扔到地上,又扔了块碎银子给他,“行了,上山去拜你的佛吧!” 那小乞丐灵巧落地,没让自己摔着,也不去捡银子,冲着马车的方向就跑。 侍卫忙又追上去一把抓住了他,“臭小子,信不信我揍你?” 小乞丐张口就去咬他,侍卫捏住他的下颌让他嘴巴动弹不得,“王爷,这小乞丐委实难缠,卑职还是将他往山上送送,免得他又捣乱。” 赵承渊淡淡嗯了一声,“别伤了他。” “是!” 侍卫拎着小乞丐抬脚就往上山的方向走。 经过马车旁时,小乞丐被对着马车的方向啊啊喊叫。 侍卫低声呵斥,“你消停些吧!” 小乞丐扭头紧紧盯着车窗的方向,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哀伤,眼泪滚滚往下落。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01章 五十板子 韩攸宁被赵承渊喊醒,陈家别院到了。 她睡眼惺忪睁开眼,却见车厢里还坐着铃儿和秋叶,两人明显是都哭过。 原来那日她被掳走后,她们俩就被苏柏悄悄安置起来了,一直到今日她回来才敢露面。 当着晋王的面,两人也不敢多说话,只是握着韩攸宁的手看着她笑,眼里却包着眼泪。 韩攸宁笑着拍拍他们的手,“我没事。等回房咱再细说。” 马车停下,韩攸宁下车,便见忠国公一家三口站在外面候着,齐齐施礼请安。 他们竟然还没走? 不出意外的,众人看到晋王的一头白发先是一脸震惊,许久方缓过神来。 忠国公本想上前表达一下关怀,但看晋王周身清冷,再加上这白发显得愈发高不可攀,最终打消了这一念头。嗯,晋王也不需要旁人关怀吧? 本觉着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晋王对他和气了不少,两个月没见,似乎又和从前那般疏冷了。 忠国公夫人对晋王更是不敢多言,福身请安后便走到韩攸宁身边说话。 她拉着韩攸宁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满是心疼,“好端端的怎说病就病了呢?现在可大好了?” 韩攸宁看了一旁的胡牧一眼,看来她被掳走的事情,胡牧没有告诉旁人。 少年身姿如青竹,目光清澈平静,一脸无辜。果真是变聪明了,还会隐藏情绪了。 韩攸宁笑道,“已经没有大碍,玄智大师给制了药丸吃着。” 忠国公夫人柔声道,“上个月听侍卫传来消息,说王爷带您去西凉寻药救命。妾身这些日子心就一直悬着,前几日听说您回来了,却也不知到底是何情形。妾身想去寺里探望您,被山脚下的侍卫拦下,妾身生怕您……” 她眼圈泛红,“牧儿好了,您却病了。妾身就怕是牧儿连累了您,那妾身便是百死莫赎了。” 韩攸宁笑着宽慰她,“夫人想多了,我今年春日里刚大病了一场,本就身子不好,跟世子有什么干系。” 她没有回梧桐苑,而是拉着忠国公夫人去园子里说话。 后来又借着和胡牧一起喂兔子的功夫,她低声问,“这几日有没有人来寻你?” 胡牧摇头。 他目光忽而一亮,快速地看了眼韩攸宁的兔子玉佩,“舅母是说他……” 韩攸宁轻轻点头。 胡牧眼睛里亮晶晶的,“我们可以去陈府看看,说不定在陈府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韩攸宁起身,“走,去陈府。” 赵承渊远远地站在凉亭里,抱胸看着小丫头和胡牧嘀嘀咕咕,又对他这个夫君视而不见地往外走。 叶常在一旁低声解释,“王妃就是把世子当几岁的小孩子,如今世子虽恢复智力了,可王妃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赵承渊淡声道,“你可曾想过,她一直等的人是谁?” 叶常面色一紧。 王爷都知道了? 王妃也真是,当着王爷的面说这些隐秘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刚回别院啥都顾不上,先跟胡牧打听大王子……你好歹缓一天再问呐! 唉,少不得他这个近身侍卫给打圆场呐。 叶常斟酌着解释,“王爷,其实……王妃和大王子一起长大,兄妹感情好,难免要亲近些,您莫要……” 他忽而觉着头顶冷森森的,抬头便见王爷脸色不是太好。 叶常菊花一紧,果不其然,接下来便听王爷凉凉道,“去领二十板子。” 叶常苦着脸,“王爷,能不能不打?王妃还是喜欢温柔一些的男子,您看大王子……” “三十板子。”赵承渊出了凉亭。 “啊?” 叶常懊恼地站在那里。 罗平拍拍他的肩膀,忍不住提点他,“哪壶不提开哪壶,以后莫要再提大王子了。” 叶常叹气,“王爷这分明是拿我撒气嘛,真是冷酷无情!你看着吧,一会到王妃面前又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哪像大王子,不管人前还是人后都是温柔和气,让人如沐春风,我若是女人我就选大王子。” 已经走远的赵承渊冰冷的声音传来,“四十板子。” 四十板子! 叶常生无可恋地站在那里,仰头望青天。 王妃你改嫁吧,带我走! 赵承渊跟上韩攸宁,走在她和胡牧中间,问道,“你们是要去哪里?” 韩攸宁这才注意到他,“王爷也来园子了?我有点事,要去陈府一趟。” 赵承渊道,“你现在去,到陈府天就黑了,可来不及赶回来。” “嗯也对。”韩攸宁回头吩咐跟在后面的铃儿和秋叶,“你们去收拾箱笼,带上几件换洗的衣裳,今晚住陈府。” 两人应是离去。 赵承渊无奈摇头。 胡牧察觉晋王的不悦,他施了一礼,“舅父舅母,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见晋王点头,他快步走上另一条道,远远地跑开了。 韩攸宁感慨道,“世子果真很聪明,假以时日,定然青出于蓝。” 赵承渊握着她的手,包在手心里,“是因着他猜出来你等的人是谁,还是因着他知晓人情世故了?” 韩攸宁不满地谴责道,“王爷偷听我们说话?” 赵承渊微笑,“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没看到而已。” 韩攸宁心头涌上酸涩。 是啊,前世他跟在她身后那么多年,她却只没看到。 她手指抠了抠他的手心,软声道,“我方才是有急事……以后,我便只看王爷。” 赵承渊俯身笑道,“那你可要记住了这句话。” 韩攸宁郑重点头,“嗯!一定记得!” 赵承渊看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刮了刮她鼻子,“走吧,去寻那个重要的人。” 韩攸宁见他也不追问,忽而感觉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可六哥重生估计是借尸还魂,比她的重生惊悚很多,赵承渊怎么能猜得出来呢? 跟在后面的叶常,扯扯罗平的袖子,又指了指前面笑容和煦的王爷。 他只对口型不出声,“看,让我说对了吧?” 罗平面无表情,没回应他。 叶常以为他没看明白,又做了一遍口型。 罗平指了指前面。 叶常顿觉不妙,抬头便见王爷一边与王妃笑语晏晏,另一只手却负在身后,手掌张开。 叶常如遭雷击,五十板子!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02章 六哥,我又认出你来了 待铃儿他们收拾妥当,韩攸宁和赵承渊又上了马车,胡牧和忠国公夫人则上了后面的马车。 叶常紧闭惹祸的嘴,扬鞭驱马。 马车没行多远,便见一个侍卫垂头丧气迎面走来,正是山脚下送小乞丐上山的侍卫小五。 若按以往,叶常早就出言调侃他了,可祸从口出,还是忍了吧。 他做了一次冷面人,驱马径直越过小五去了。 罗平见叶常不问,便停下来出言询问,“小五,可是有事?” 小五叹了口气,“我枉有一身功夫,今日居然败给一个小崽子。那小乞丐半道上尿遁了,我怕他被野兽叼走,满山地寻他也没寻到。可回来一看,那小崽子就在别院门口蹲着!” 罗平目光微动,“他现在还在?” 小五恨声道,“在,赶都赶不走!” 罗平问,“他可有说要来找谁?王妃,或者世子?” “那倒没说,他就是问我咱府里是不是要办丧事,他可以来帮忙干活,管吃管住就行。小崽子,好好地说这些丧气话,我狠狠打了他屁股两巴掌,他就把我给咬了!” 小五举着自己的手,“看,都咬出血印子来了!” 罗平脸色一变,疾步冲着大门口去了。 小五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罗侍卫也有变脸色的时候?不过是咬了口,至于嘛。” 他忽而想到什么,连忙追了上去,“罗大哥,我这手没啥事,你可别宰了他!” 叶常驾着马车,看着罗平和小五一前一后地往外跑,忍不住道,“什么毛病,门外有金子?” 罗平出了门,便见小乞丐远远地坐在墙根下,眼巴巴看着门口的方向。 见他出来,小乞丐站起身就往前冲。 守门侍卫拦下他,呵斥道,“离远点!” 罗平走到小乞丐面前,打量着他,“你为何说府里有丧事?” 小乞丐又坐回墙根,口齿伶俐地回答,“我见你们主子——你们喊王爷的那个人,头发都是白的,定然是府里出事了才这样。你们又是在寺里呆了好几日才下山,所以就猜,是死人了。” 罗平蹲下,盯着他问,“你觉得是谁死了?” 小乞丐目光躲闪,别过头道,“我怎么知道,就是随便猜的。” 罗平道,“你倒是挺会猜。” “小爷我从小就聪明伶俐。那你说,我有没有猜对了?” 小乞丐说着,一边悄悄转过头打量罗平的神色。 见罗平目光锋利,盯着他不动,他又慌忙收回视线,抱着膝头不说话了。 小五追上来,见罗平目光凌厉,一副审讯犯人的架势,顿觉不妙。罗平这样子,分明是将小乞丐当成打探消息的探子了啊。 下一步,说不得就是手起刀落。 小五拔出剑,冲着小乞丐呵斥道,“赶紧走吧,再胡搅蛮缠,小心老子宰了你!” 小乞丐梗着脖子,“你砍啊!” “臭小子!” 小五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提溜他起来,罗平拦住他,“不急,我们话还没说完。” 他盯着小乞丐,“陈府不治丧。” 小乞丐又惊又喜,蹭地站了起来,抓着罗平的手臂急声道,“真的?” 罗平面无表情道,“我说陈府不治丧,可还没说王府呢。” 小乞丐眼中的光彩倏然消失,紧张地盯着他,“那王府治不治丧?” 罗平不语。 小乞丐眼圈瞬间红了,大颗的眼泪连成串地往下掉,“王妃她已经……” 罗平盯着他问,“你哭什么?” 小乞丐抬袖子狠狠擦脸,小脸愈发脏得一塌糊涂,“我得过王妃赏的包子,她没了,我伤心!”他抓着罗平的衣袖哀求,“你们买下我吧,让我做什么都使得!” 罗平心中了然,淡声道,“要不要买下你,我说了不算,得问问王妃。” 小乞丐一愣,继而大喜,“王妃没死?” 罗平指着门口刚出来的马车,“你如此诅咒王妃,王妃肯不肯买下你就不好说了。” 小乞丐怔怔看着马车,风吹过锦帘,里面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咧嘴笑了起来。 他忽而面色一紧,低头看了看自己,拔腿就跑。 罗平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拎着往马车的方向走,“还没见王妃呢,急什么?” 小乞丐挣扎着想要挣脱他,“我不见……我过几天再来!放开我!” 罗平不为所动,拎着他走到马车旁,“王妃,有人要见您。” 韩攸宁猛地撩开帘子,“谁?” 罗平提起手里的小乞丐,“他。” 小乞丐放弃了挣扎,抬袖子擦擦脸,别过头道,“我没找你!” 韩攸宁打量着这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眼中的欣喜变为诧异,六哥总不至于变成这么小的小屁孩吧? 她笑眯眯道,“我这侍卫可从来不会无中生有,他说你找我,你定然是找了。你找我作甚?” 小乞丐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居然在笑,冷哼道,“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闹着玩!现在小爷不想玩了,想走了!” 韩攸宁莞尔一笑,是她六哥没跑了。 师父没诓她,只是佛祖这次虽发了善心,不过委实不多。这小小的身躯怎么装得下六哥那撑破天的自尊呐。 她伸手捏着他软软的脸颊,笑吟吟道,“小东西,我看你长得颇像我陈家人呐。” 小乞丐眼中闪过意外,怔怔看着韩攸宁。 韩攸宁对他眨眨眼,六哥,我又认出你来了。 她吩咐罗平,“罗平,带他去梧桐苑。” “是!” 罗平拎着小乞丐就走。 小乞丐喊道,“能不能把我放下?小爷会走!” 罗平没放。 赵承渊隔着帘子淡声道,“放下他吧,他不会跑。” 罗平放下小乞丐。 小乞丐冲他冷哼一声,挺直了胸脯,背着小手,摆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往府里走。 马车掉转方向,回别院。 韩攸宁歪头看赵承渊,“王爷为何肯定她不会跑?” 赵承渊拿起他裙摆上的玉佩,微笑道,“这就是你和玄智大师之间的秘密。” 韩攸宁愕然,许久之后,她长叹一声,“到底有什么是王爷不知道的。” 赵承渊微笑,“是你不擅隐藏罢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03章 七哥 韩攸宁和赵承渊回到梧桐苑,小乞丐被带进房内。 韩攸宁笑嘻嘻蹲在他面前,“小东西,居然不肯认我?” 小乞丐戒备地看了赵承渊一眼,继续装傻,“我……我又不认得你,干嘛要认你?” “你不必防备王爷,他是你姐夫!” 小乞丐一听这话顿时跳脚,“什么姐夫!这辈分可不能这么论,我变得再小,也是你哥!” 韩攸宁眼眶泛红,“六哥,你终于承认了。” “我原本好歹是襄平府小霸王,也是要面子的人,我这不是想换身行头再来见你嘛。”陈衡桢重重叹了口气,抬起小脏手帮她擦眼泪,“好了,别哭了。” 结果他这一声叹息,出来的效果却是奶声奶气的,瞬间把韩攸宁逗笑了。 她眼里还含着泪,咯咯笑了起来,捏着他软糯的脸颊,“六哥,你怎么这么可爱?” 陈衡桢皱眉推开她的手,“我一个大老爷们,能用可爱这个词吗?” 糟心,他好不容易盼着自己长大了,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如今又被打回原形,要重新长一遍…… 韩攸宁笑得合不拢嘴,“六哥你快给我讲讲,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提起这个,陈衡桢脸色便有些不好。 他迈着小短腿走到一个圈椅旁,手脚并用往上爬。没办法,他这个头没葱高。 韩攸宁上前抱起他,把他往上面一摆,“好了,说吧!” 陈衡桢屈辱地瞪了韩攸宁一眼,“没啥好说的,睡了一觉醒来就这样了呗!” “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每日看玉佩,也没看出它有什么变化。” “一个多月前,你喝毒药后,晋王带你回葛多大营,当日我就回来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 陈衡桢眼中满是心疼和后怕,“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面临抉择的时候,先想的是自己,再想天下苍生,你怎么就不听呢?我活不活得过来都无所谓,你怎么能吃毒药……” 回想起她那日大口吐血的样子,他眼圈通红,说不下去了。那鲜红的血将玉佩包裹起来,外面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他听到晋王的嘶吼,听到西凉王说她死了。 他还没等到她醒过来,便回到了襄平府,变成破庙里病死的小乞丐。 他每日都在街上打探她的消息,终于在前几日听说沧源山被晋王府封山了。他就赶到沧源山,想上去看看,妹妹是不是还活着。 结果今日晋王下山,他看到了他的满头白发,便以为妹妹果真已经死了。 他今日来,就是想来看妹妹最后一面。 韩攸宁却在心疼六哥,“我吃的不是毒药,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这一个多月你是怎么过的?你怎么不来别院寻世子呢?” “这事太过匪夷所思,那个小笨蛋即便能接受,也不见得能保住我。还是算了吧。” 韩攸宁看他一个小萝卜头,还瞧不上人家胡牧了,嗤笑道,“你有几岁,五岁?还说人家小笨蛋。” 陈衡桢黑着脸,“六岁!我这就是个头长得小!” “行吧,就当你是六岁。”韩攸宁坐到他身边,笑眯眯道,“我给你编个身份吧?” 陈衡桢看她笑得不怀好意的样子,戒备心大起,“我跟你说,你哥永远是你哥,你可不能乱来!” 韩攸宁看着他坏笑,“当哥是不可能了。我们王府如今没有孩子,冷清得很……” 陈衡桢面色一紧,“你……你不会要让我给你当儿子吧?” 韩攸宁微笑。 陈衡桢站在椅子上,指着她咬牙切齿道,“陈攸宁,你可不能太过分!” 韩攸宁挡开他的小脏手,“没规矩,以后喊母妃。” “休想!喊你母妃,我还不如死了重新投胎算了!” 陈衡桢转向赵承渊,“晋王爷,好歹管管你媳妇,无法无天了!儿子岂是能随便认的?” 赵承渊喝着茶看热闹,淡声道,“晋王府都是王妃做主,王妃若是乐意,本王不介意多个儿子。” “你们乐意,我不乐意!”陈衡桢从椅子上跳下来就往外跑,“我还是出去讨饭吧!” 他刚跑到门口,面前便有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自己勉强到他的腰…… 他叉着腰仰头愤愤道,“你想要儿子让你媳妇生就是了,捡来的有什么好!” 赵承渊微笑道,“捡来的能哄本王媳妇高兴。” 说着,他拎着陈衡桢的胳膊,走到韩攸宁身边,将他扔回座位,“你若再跑,本王还有几个侄儿,选一个让你给他当儿子。” 那岂不是是要喊臭丫头祖母? 陈衡桢暴跳如雷,指着赵承渊的鼻子跳脚大骂,“没人性!亏我还觉得你这人不错!” 赵承渊踱着步子回去坐下,淡声道,“你以后便会知道,本王的确没太有人性,所以你要听话。” 陈衡桢想起那夜在行宫他大杀四方的样子,不由得一阵胆寒。 他怂了,坐下来往韩攸宁那边靠了靠,“反正我不当儿子。我只当哥。” 韩攸宁见他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也不忍再逗他,“你这样子,怎么当哥?顶多当个弟弟。” 陈衡桢很不情愿,不过喊臭丫头姐姐总比喊娘要强,他免为其难道,“行吧。弟弟就弟弟。” 韩攸宁见他同意,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 能让这家伙松口答应,当真不容易。 她沉吟片刻,“陈家不能无后,对外就说你是咱爹在外面与一个女子生的,那女子去世之前告诉你身世,让你来襄平府寻亲。以后,你就是陈家七公子。” 陈衡桢蹙眉,“虽说这主意不错,不过咱爹死后得了个花心的名声,你不担心咱爹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韩攸宁笑道,“能让他有个后传承香火,他棺材板压不住那也是高兴得。” 陈衡桢眯眼看着韩攸宁,“你一开始便是做的这个打算吧?刚才你们两口子在耍我?” 韩攸宁笑道,“倒也不是,你若肯当儿子我也没意见。大不了将来再将你过继到陈家。” 陈衡桢冷哼,“臭丫头,狡诈!” 韩攸宁弹了额头一下,“以后我是你姐,别露馅了!” 陈衡桢义愤填庸,眼中喷着小火苗。 他喝了一杯茶,再放下杯子时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其他我都听你的,但名字我自己来取。” 韩攸宁爽快答应,“行!” 陈衡桢微笑,“那我以后叫陈衡戈,金戈铁马的戈,你以后便喊我七戈!” 七哥? 韩攸宁顿时没那么开心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04章 禽兽 陈衡桢洗过澡,换上丫鬟婆子们赶制的小裤小褂,模样变得讨喜多了。小小的脸,大大的眼,活像营养不良的年画娃娃。 韩攸宁在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上绑了个小抓髻,笑嘻嘻摸了摸,“以后你就是陈家七公子陈衡戈了。” 陈衡戈一脸郁闷,“能不能别摸我的头!” 赶来看热闹的胡牧悄悄地往后退了退,他之前没少摸六哥的兔子头啊。 他这一动,陈衡戈注意到他了,细细的手指对着他勾了勾,“你,过来。” 胡牧一脸紧张,磨磨蹭蹭走到陈衡戈面前,“六哥,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摸你的头……” 陈衡戈站在椅子上,踮着脚在胡牧头顶胡乱一通揉搓,“叫七哥,七哥!” 陈衡戈的头发被揉搓得乱做一团,他也不恼,扶着陈衡戈免得他摔下椅子,“七哥你小心,别再摔着了。” 方才七哥方才在椅子上步子迈大了,摔得很惨呐,他都看见七哥泪汪汪的了。 果真是人变小了,心智也跟着变得幼稚了。 陈衡戈见他傻乎乎的,也没了欺负他的兴致,悻悻停手,“你陪我出去溜达溜达!” “好!” 胡牧高兴地抱他下地,“走,我们去喂兔子!” 陈衡戈正有此意,小手往身后一背,迈着小短腿大摇大摆出门。 胡牧则跟压着步子跟在他身旁,明明不管个头还是容貌气度都比陈衡戈高出一大截,他却偏偏像极了一个小跟班。 韩攸宁看了直摇头,胡牧对六哥的忍让,就如同苏柏对赵承渊的忍让呐。 俩人都是有本事的人,却甘愿跟在身后做陪衬。 寻到六哥,韩攸宁心情大好,赏给小五和罗平一人两个大金元宝。 他们俩一个善待六哥,一个识破六哥,都功不可没。 叶常又是眼红又是懊恼,原来方才外面真有金子!早知道他就多嘴问小五几句了! 他兢兢业业在王妃身边服侍这么久,还没得过赏赐呢,却眼看着旁人一个个地发财致富……让他情何以堪呐。 罗平一手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金元宝,走到叶常跟前,叶常眼中放光,罗平这是打算分给他一个? 要不就说好兄弟呢! 罗平面无表情道,“趁着现下没什么事,我先陪你去把五十板子给领了。” 叶常笑脸垮了下来,“不必你陪!” 说罢,气哄哄地走了! 第二日,陈氏宗族开祠堂,在族谱上添上陈衡戈的名字,将他记到二夫人名下。 这让一众陈家旁支族人失望不已,他们本还盼着王妃会从族中挑选一个孩子过继过去,来继承陈府的香火。没成想,一向洁身自好、对二夫人言听计从的二老爷,居然在外面还有红颜知己。 虽说他们对陈衡戈的血脉也有所怀疑,可晋王和晋王妃认定的,谁敢反驳? 去祖坟拜祭祖先亲人之后,韩攸宁一行人踏上返京之路。 本想留下当大爷的陈衡戈,也被强行带走了。 一直到上船,陈衡戈还是一脸抗拒,“哪有带着表哥嫁人的!” 韩攸宁微笑,“这不就有了。” “陈家祖业不能无人看管!” “你一个小屁孩呆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就得重新投胎了。” 陈衡戈明白钱能让人变成鬼的道理,他即便有身份在这里,可一个小孩子,出意外太容易。 可他也明白,自己在臭丫头手里,是别想有自在日子过了。 果不其然,他刚回房间躺下,打算美美睡一觉,叶常和罗平就抬着一个硕大的箱笼进来了。箱笼里满满当当的书和文房四宝。 叶常笑眯眯道,“这些书都是几位少爷读过的,王妃说让七少爷仔细研读,王爷每日都要过来考校功课。” 陈衡戈黑着脸,“我才六岁,用不了这么多书吧?” 叶常笑道,“王妃说,七公子聪颖,过目不忘,书太少可不够你看的。” 陈衡戈背过身,把被子往身上一拉,“我不识字,你拿走吧!” “王妃说,你生母是才女,教你读了不少书,考个童生秀才都使得。你若偷懒,可没有饭吃。” “欺人太甚!” 陈衡戈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赤着脚就往外冲。 他噔噔蹬跑到韩攸宁房门前,推开守在门口的铃儿猛地冲了进去,“韩攸宁!” 他眼前一黑,兜头上蒙上一件衣裳,力道之大,让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衣裳将他的头包得严严实实,他撕扯了好一会,方将袍子扯开,一看这白颜色,是妹夫的没跑了。他爬起来,正要发怒,见赵承渊身着白色中衣,白发散开,坐在床边淡淡看着他。 那双凤眸里透着的威严,让他到嘴的抱怨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小声嘟囔道,“让我读书,你们却要午休……” 赵承渊淡声道,“你与攸宁虽是姐弟,可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以后没有通传不得进来。” 陈衡戈看了眼衣冠整齐的妹妹,“我这不是忘了嘛。再说了,你们要午休,门前怎么不安排个侍卫值守,丫鬟顶什么用呐。” 赵承渊沉眉看着他。 陈衡戈又不怕死地加了一句,“不是姐弟,是兄妹。” 赵承渊语气严厉起来,“你若如此莽撞,不分场合喊攸宁妹妹,甚至直呼她的名字,害死你自己不说,恐怕还要连累攸宁。如今你既要进晋王府,本王少不得要担负起管教之责。” 陈衡戈脸色一凛,“你……你要干嘛?” 赵承渊淡淡道,“你以后便知道了。” 陈衡戈突然很后悔过来这一趟。这个晋王,分明是个硬茬,自己在他手下不得掉层皮? 韩攸宁走到陈衡戈身边蹲下安慰他,“你别怕,王爷脾气好得很,跟大哥差不多,要不然我小时候怎么能跟他亲近呢?” 陈衡戈抬头看着妹妹直摇头,“傻妹妹诶,你到底啥眼神,他的脾气和大哥差不多?你什么时候见大哥如此疾言厉色过?你小时候跟他亲近,说明你小时候就眼瞎……” 他话未说完,人就被拎了起来,赵承渊提着他走到门口,将他扔了出去。 房门砰地一声重重合上。 陈衡戈对着房门,叉着腰,“禽兽!”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05章 合作愉快 陈衡戈本以为,禽兽王爷怎么也得等明日才能开始“管教”他。 可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发现自己太天真。 他正趴床上抱着一本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赵承渊便来了。 赵承渊踱步走到床前,探手拿走话本子,翻看了几页,“《大漠浮生记》,铁血将军与官家小姐的爱恨情仇。本王记得,叶常搬来的箱笼里没有这本书。” “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襄平府,我不得把这些宝贝给带着?” 赵承渊微笑,“除了这本,还带了什么?” 陈衡戈身子往后挪了挪,“没了。” 赵承渊手在他身后的被子一动,从中拿出一本书来,“《鬼谷子》,原来你对权谋之术感兴趣。” “还给我!” 陈衡戈伸手去抢,赵承渊手一举,他便扑了空。 他往床上一趟,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你拿去吧,不过是拿来垫枕头的,我垫哪本都行。” 赵承渊翻看手中的书,扉页上题“濟川”,看来是洛甫章用过的。只是这济川写得圆润稚气,想必是出自攸宁之手。 洛甫章的字他之前在京城见过,颇为洒脱好看,这本书通篇是洛甫章抄写,每页都有注解。 一本书翻看起来,他深切感受道洛甫章是胸有丘壑之人,其注解见解颇为独到,睿智中透着豁达。 赵承渊坐到床前,垂眸看假寐的陈衡戈,“你这般伪装,不累吗?” 陈衡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侧躺着,“王爷说的什么,听不懂。” 赵承渊道,“你这几日天天闹腾,哄攸宁高兴,你想让她回到之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对否?” 陈衡戈冷哼,“王爷想的真多。我就是这样的人,攸宁从小和我朝夕相处最了解我,不信你问问她。” 赵承渊举着《鬼谷子》,“洛甫章的书房里的书,本王亲自去挑选装箱,这本《鬼谷子》本王可没看到。想必,是你提前拿走了。你看这个,是打算将来走仕途?” 陈衡戈没吭声。 赵承渊道,“能看《鬼谷子》,想必你不单想走仕途,还野心勃勃想要做皇上近臣。当年你伯父高中两榜进士,但为了保护攸宁身份始终不肯进京为官,陈家也因此错失崛起的机会。你如今想光耀陈家门楣也没错,可你若带着仇恨来筹谋,心路必然越走越窄,恐怕最后只有走火入魔一条道。” 陈衡戈坐了起来,稚嫩的小脸上没了之前的调皮嚣张,分外地平静深沉,“陈家遭灭门之难,错的是永平侯,更是皇上。我不信,如果没有皇上默许,永平侯他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入仕,我恐怕是等不及。” 赵承渊审视着面前的陈衡戈,他心中有仇恨,可从眼中神色中却丝毫看不端倪。自己也算能洞察人心,可这几日却一直不曾发现他在伪装。 赵承渊放下书,“本王来帮你强大,你来帮本王哄攸宁开心,如何?” 陈衡戈抱胸打量他片刻,“你对攸宁还不错,肯为她花心思。” 赵承渊微笑,“你不是说攸宁眼瞎吗?” “我那不是闹着玩嘛。”陈衡戈伸出小手,“合作愉快。” 赵承渊大手伸过去与他一握,“合作愉快。” 只是陈衡戈接下来便发现,这合作当真很不愉快。 晋王就是个魔鬼! 早上寅时,他睡得正香,就被拉起来晨练,惨无人道的那种。两个时辰下来,他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而教授君子六艺,晋王更是严师,每日布置的课业,是让他忙到半夜才能完成的那种。一旦他稍有敷衍,惩罚都是怎么让他难受便怎么来。也不知晋王怎么做到总能寻到他的痛处。 可在攸宁面前,晋王又装出温文尔雅的样子,帮他捏胳膊腿放松,耐心教授他诗词经义。攸宁每每看了,都要欣慰点头。 他总觉得晋王在公报私仇,可他又没证据。 作为回敬,他便一日三餐都去寻妹妹一起吃,不给晋王与妹妹单独相处的机会。 等摆膳的功夫,陈衡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韩攸宁喊醒他,给他夹了一条鸡腿心疼道,“坐着都能睡着,你到底有多困。” 陈衡戈抓起鸡腿啃了一口,又冲着赵承渊得意地摇了摇,看,妹妹更心疼我呢! 他含混不清道,“还不是拜你夫君所赐,每日让我学那么多东西,我还是小孩子,哪里熬得住!” 韩攸宁又夹了一条鸡腿给赵承渊,“王爷不必那般严苛,总该让他有睡觉的功夫。” 赵承渊淡声道,“他衣橱里藏着十几本话本子,但凡他少看一会儿,就不至于吃着饭睡着了。” 韩攸宁失笑,捏着陈衡戈的脸颊嗔道,“你真出息,六岁的小娃娃看那些情情爱爱作甚,你一时半会又讨不到媳妇!” 陈衡戈狠狠瞪了赵承渊一眼,又对着妹妹嘿嘿笑,“要不,你早点帮我张罗个媳妇呗。要十四五岁的,得长得白,性子嘛,活泼可爱的那种。” 韩攸宁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你真会想!谁家舍得把自己闺女嫁给个六岁的小娃娃!你当是乡下的童养媳,娶个大媳妇回来干活吗?” 陈衡戈见妹妹笑得开怀,也咧嘴笑了起来。妹妹最近的笑容越来越多了,不像之前,总是沉闷忧郁,动不动就哭。 “反正你就留意着吧!大媳妇有大媳妇的好处,能帮我打架能心疼人不是?” 韩攸宁看他没心没肺的,就似是温暖人心的骄阳,丝毫没有经历灭门之痛的愤懑,也没有被困于幽暗地下一年之久的阴郁。 她暗暗庆幸,这大咧咧的性子自也有他的好处。 她笑道,“好,我给你留意着,帮你找个会打架会心疼人的。” “还得长的白,长得好看。” “行,记下了!” “辈分还得高,如果能比晋王还高,那最好不过。” 韩攸宁哈哈笑了起来,“王爷的辈分高,你若找个比他高的媳妇,只比你大八九岁恐怕不够。得大你二三十岁才行!” 陈衡戈脸色顿时难看,“臭丫头,我是找媳妇,不是找娘!” 韩攸宁见他奶声奶气地生气,笑得更欢了。 赵承渊在一旁垂眸用膳,听着兄妹二人欢声笑语,无忧无虑。他们互相哄着对方,假装自己真的很快乐。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06章 回京 赵承渊每日除了教授陈衡戈功课,大多数时候便是陪着攸宁,坐在甲板上,吹着晚秋的风,欣赏着沿途江景,看日出日落。 这是他们难得的闲暇时光,心无忧虑,只享受当下。 陈衡戈时常跑上来捣乱,各种挑战赵承渊的权威,代价就是,更加繁重的课业。每每换来的都是他的哀嚎和韩攸宁的忍俊不禁。 韩攸宁笑眼看赵承渊,“王爷对七哥很有耐心。” 赵承渊手里制着一把小弓箭,是为陈衡戈所制,他年纪小力气小,寻常弓箭用不得。 他手中动作不停,“我就当是提前练习养儿子,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王爷想得太过长远。”韩攸宁脸颊染上霞色,别过头看夕阳。 赵承渊抬眼,凤眸含笑,“不算长远,你我会有儿子,也会有女儿,你只管听他们喊你母妃,其他的交由我来便好。” 韩攸宁抿唇笑。 她还是想象不出来,有小孩子喊她母妃是什么样子。 到京城时,已经是冬日。 出城迎接他们的是四皇子赵密,这一年京城中成年皇子只有他,他被庆明帝重新封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他毕恭毕敬行礼,神态矜骄,“侄儿恭迎七皇叔,七皇婶。” 赵承渊看了眼他身后林立的数百御林军,淡声道,“四皇子如此大张旗鼓,是皇兄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赵密笑道,“是侄儿的主意。七皇叔久不在京城有所不知,如今京城可不太平。”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三皇兄伪造兵符,假传圣旨私自调兵到西北,父皇已经将他羁押到诏狱。三皇兄有这么大的本事,自然少不了同党,还是提防些为好。” 赵承渊淡声道,“三皇子既然有调动兵马的本事,你这几百兵马又有什么用?还是,你提防的是本王?” 赵密面露尴尬,呵呵干笑,“七皇叔说笑了,侄儿不敢。” 赵承渊脸色放沉,“晋王府有上千府兵,数百侍卫,本王若想动手,你这几百御林军可拦不住本王。让开。” 赵密脸色难看,退到一旁拱手道,“皇叔请。” 赵承渊驱马前行,走在马车前方。 赵密驱马走在赵承渊身侧,略落后半个马身,可寒暄的话他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七皇叔压根不肯给他这个王爷面子。甚至父皇手边的御林军,他都不看在眼里。 京城已经进入冬日,万物凋敝,街道萧冷。路上行人,因着这寒风,模样变得冷漠凄苦。 晋王一行甫一进京,便让这萧冷的城市沸腾了。 谪仙一般的晋王爷,离京不到一载,满头青丝变白发! 街道边茶楼二楼。 王采丹怔怔看着那黑马白衣潇洒而过,银白的斗篷,银白的发。白发不坠他的容颜,他依然是风华绝代,尊贵优雅。 可她的心却被刺痛了。 她知道七皇叔为何会白发。韩攸宁病重,七皇叔几日功夫,头发皆白。他不辞辛劳奔赴数千里,不顾性命之危爬上两万尺高的雪山寻找千年雪莲。 他为了韩攸宁,可不顾性命,可熬尽心神。若说之前种种真情或可做得假,这一头白发却做不得假。 七皇叔待韩攸宁,爱之深切。 赵湘儿惊愕地看着下面,失声道,“七皇叔怎么了?” 王采丹收敛情绪,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没有吭声。她此时实在笑不出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去伪装自己。 站在她身边的王采绯泪流满面,紧紧盯着那清疏的背影,丝毫听不见身边的声音。 赵湘儿见她们俩一个二个的都奇怪的很,皱眉道,“你们怎么了?” 王采丹低低叹息一声,“也不知七皇婶现下如何了。” 七皇叔寻到的雪莲,可不足千年。 赵湘儿急声问,“七皇婶病了吗?” 王采丹没回答,只远望着那抹白色身影。他始终走在马车的侧前方,不时回头看向马车。他的眼里,似乎自始至终只有韩攸宁。 赵湘儿等不到回答,她一跺脚跑出房间,“我去看看!” 她下楼提着裙子跑向车队。 可一重又一重的侍卫将她挡在最后面,她根本就靠近不得。 她抓住一个侍卫问,“晋王妃如何了?” 侍卫冷着脸,“不知。让开!” 赵湘儿跟在后面跑了一段路,最终停了下来,懊恼地站在街道中间。 忽而一个御林军侍卫从重重侍卫中退了出来,折返朝着她驱马而来。 马上的男儿一身红衣黑甲,身姿矫健,潇洒俊朗。 赵湘儿有瞬间的愣神,这家伙最近似乎变得更好看了? 陆凛勒马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喂,傻站这里干嘛?” 赵湘儿脸色一红,“你管我!” “噢,那我走了!” 陆凛掉转马头就要离开。 “等等!”赵湘儿喊住他,转到他前面,“七皇婶你可见着了,她怎么样?” “她又没下马车,马车周围全是王府侍卫,我怎么能见到。”陆凛看她着急的样子,奇怪问,“你怎么这么问?” 赵湘儿见陆凛这样子,就知道他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我看丹阳姐姐的意思,是七皇婶病了,七皇叔才头发变白的。你不知道吗?” 陆凛抬头看了眼楼上,目光沉了沉,“他们镇国公府消息倒快的很。我们自家人还没得消息呢,他们就知道了。” 赵湘儿感觉他关注点奇怪的很,现在关注的不该是七皇婶吗? “镇国公是首辅啊,他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你跟去晋王府看看,给我给信儿啊!” 她现在去晋王府定然会被拦下,七皇叔他们刚刚长途奔波,定然要修整一番,可陆凛说不定能进得去。 “成!” 陆凛驱马离开,跟上队伍。 王采丹和王采绯下楼,二人坐上马车。 王采丹道,“去忠国公府。” 王采绯拿帕子擦干眼泪,看向王采丹,“我知道,长姐今日陪我来,为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我虽不如你聪慧,可时日久了,长姐自然有藏不住的时候。” 王采丹少见的没有和颜悦色,淡声道,“二妹若是不想去,便下车吧。”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07章 道贺 王采绯缓缓摇头,“不,我要去问清楚,王妃如何了。” 她看着王采丹的眼睛,“只是,我对结果的期待,和你不同。” 王采丹别过眼,并没有问有何不同。 他们顺畅地进了忠国公府,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丹阳郡主的马车,在全京城绝大多数府邸可以畅行,除了晋王府和太子府。 府里很热闹,下人喜气洋洋地忙碌着,比过年还要热闹喜气。 南漳郡主胡明珠出垂花门迎接她们,冷声道,“他们屁股还没坐热呢,你们巴巴地赶来作甚。” 王采丹指着丫鬟手里捧着的礼盒笑道,“自然是赶第一波来道贺了,世子恢复康健,可是大大的喜事!” 胡明珠冷哼,“也没看出他比以往有什么好的,至于你们这么高兴吗。进来吧!” 三人进了垂花门,经过一处花园,便听见两个丫鬟在喜滋滋地低声说话,“咱夫人这次可真是大方呢,每人一两银子的赏钱!” “是呢,以往过年过年都不曾这般阔绰过!” 那丫鬟指了指头,“世子爷这里大好了,夫人有盼头了,咱这些奴才以后也有盼头了。” “姐姐就没发现么,夫人手里的银子也宽裕了呢。那马车上卸下来的,可不少好东西!单锦缎就好几个大箱笼,得值不少银子吧?” “他们去的是襄平府陈家,西南首富,稍微沾上点不就够花的?咱夫人人还在襄平府,京城这边新铺子就开起来了,每日银子哗哗地进,手头自然宽裕。” “晋王妃待咱夫人和世子真好,以后王妃便是咱夫人的靠山呢,夫人……” 二人忽而噤声,惊慌地跪地磕头,“郡主!” 胡明珠冷着脸呵斥,“贱婢,一两银子就让你们高兴成这样!连规矩都忘了!” 两个丫鬟又连连磕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胡明珠转头吩咐身后的随身丫鬟,“带他们去各领二十板子,找人牙子来发卖了!” “是,郡主。” 两个丫鬟面如土色,磕头求饶,“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见胡明珠不为所动,二人又转而向王采丹求救,“丹阳郡主,您行行好替奴婢们求求情,奴婢们若被发卖,定然是生不如死!” 王采丹轻叹了口气,“贵府家事,我一个外人怎好插手。” 胡明珠有些意外地打量她,“你以往可没少插手闲事,全京城的好人都让你做了。” 王采丹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她们有错在先,你又心有怒气,今日这闲事,我不能管。” 胡明珠冷哼,“我哪里有什么怒气。” 王采丹微笑,“是我说错话了。晋王妃帮着治好了世子,又帮着夫人发财致富,你是忠国公府的大小姐,自然是高兴的。” 胡明珠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花厅里,忠国公夫人微笑坐在那里,眉眼间皆是满足。 胡牧站在她身后,身如萧萧青竹,目光清明,唇角含笑,真真地一如玉佳公子。 王采丹虽知他已恢复清明,可现在见着了,还是忍不住惊讶。 她赞叹道,“世子看着,容貌气度愈发不凡了。” 胡牧走上前,一丝不苟施礼,“胡牧见过郡主,二小姐。” 王采丹笑吟吟打趣他,“一年不见,怎还生分了呢?你以前可是喊我姐姐。” 胡牧拱手道,“以前是我心窍未开,不懂礼法,多有失礼冒犯。胡牧在这里,跟郡主赔罪了。” 王采丹欣慰笑,“世子果真是大好了,说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我都不知该如何反驳你了。” 胡牧目光依然清澈,又施了一礼,“以前,多谢郡主来陪我。” 忠国公夫人笑着张罗王采丹姐妹二人坐下,笑道,“劳烦郡主记挂着,早早地来道贺。世子也说不上是大好,只是比以往能强上一点点。” 王采丹抿嘴笑,“就这一点点,足够他考状元了。我们方才在楼上喝茶,恰巧看到你们的车队,但也只见着七皇叔,其他人都在马车里也看不到。我这一心急,就跑过来了!” 忠国公夫人垂眸喝了口茶,掩下眼中的不悦。 以往看丹阳郡主也是聪慧良善的,今日说这话是何意?世子是状元之才,胡明珠能容下他风光无限? 她放下茶盏笑道,“我如今就盼着,牧儿能多认得几个字就好,哪里指望他去考功名。” 王采丹笑吟吟道,“怎么都好,总之世子定是能撑起门楣了。”她笑看向胡牧,又继续方才的话题,“你如今称呼我是郡主,那你是如何称呼晋王妃的?” 胡牧没有正面回答她,“王爷王妃是长辈,他们让我如何称呼,我身为晚辈从命便是。” 王采丹笑问,“那晋王妃是让你称呼舅母还是王妃呢?” 胡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我对郡主称呼有所改变,是因着你我都到了议亲年纪,又无血亲,需要避讳一二。可晋王妃从始至终都是长辈,如今懂得礼法,依然尊她为长辈。” 说到最后,他面露疑惑,“郡主如此追问,我不太明白。” 王采丹有些尴尬,笑道,“我总习惯将你当做小孩子,总忍不住要逗你说话。” 胡牧道,“我今年十七岁,如今心智虽恢复一二,不过太过复杂的话还是听不太明白。郡主与我说话时不必将我当做小孩子哄着,不过说话还是要直截了当为好,要不然我听不明白。”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08章 心机 忠国公夫人笑着柔声道,“我们虽与晋王同行,不过能见面的机会却是不多。晋王为何白发,他自己若是不说,我们又岂敢去打听呢。” 王采绯颇为赞同她的话,幽幽道,“王爷为人冷清,是不太爱与旁人走得亲近。我是听说王妃病了,王爷忧心之下才如此。不知王妃现在……” 王采丹在一旁垂眸喝茶。 忠国公夫人这才彻底明白她们姐妹二人的来意,原来是来打听晋王妃的。 王采绯的心思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痴恋晋王。她这般着急的来问,是盼着晋王妃大病不得治,也好腾出这王妃的位置来吗? 想到这里,忠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你们都是高门贵女,规矩礼法学得好,该知道女子若是若是身子染疾都是密不外传的。二小姐如此问,该让我如何答好呢?” 王采绯察觉她语气不善,想她怕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夫人,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王妃,千年雪莲不好寻,若是……” 若是王妃无药可救,依着王爷对她的深情,又该如何活下去? 王采丹明媚一笑,“二妹也是杞人忧天,千年雪莲虽然难寻,对王爷来说也不是难事。王妃如今,定然是康健得很。” 忠国公夫人笑了笑,端起茶盏。 王采丹的这番打探才叫不着痕迹,比王采绯的直接发问隐秘又得体。她之前东扯西扯地往王妃身上扯,就是为了打探王妃如今是否安康吧? 她忽而有个疑问,王采丹当真只是来看牧儿的吗?牧儿一向待她亲近,可方才却对她那般排斥是何缘故? 牧儿自从好了,心思便敏锐得很,对晋王妃也维护得很。晋王妃在山上病了一直没回别院,无论她如何问,他都是闭口不提。 王采丹见忠国公夫人端茶,也不好再久留,起身告辞。 而胡牧也谨守男女大防,没有出门相送,只拱手施礼,“郡主、二小姐,慢走。” 王采丹苦笑,“你从几岁的时候就与我亲近,我心疼你受世人取笑,盼着你好起来。如今你病愈了,却与我这般疏离。” 胡牧又是施礼,“郡主的儿时情意我记得。郡主慢走。” 胡明珠白了他一眼,凉凉道,“丹阳见识到什么叫白眼狼了吧?人家攀上了高枝,还能记得你这个姐姐?” 王采丹笑,“世子不是那种人。好了我走了,你们长途劳累,也歇息吧。” 见胡牧没再应声,王采丹心中怅然,出了花厅。 若说她待胡牧,当真是有着心疼和真心,如今得他如此冷落,就似是被人背叛。心里的那种难过,她还是第一回体会。 待花厅里没旁人,忠国公夫人走到胡牧身边,奇怪问,“你对丹阳郡主怎这般疏离?以前你最喜欢的便是她。” 胡牧平静道,“在镇国公府我第一回在梅林见王妃,便是丹阳郡主引我去的。王妃和郡主在梅林里奔跑嬉闹,我就觉得,王妃那惊惶的样子像极了我养的小兔子。若不是七皇叔先一步求得太后赐婚,我便要求母亲去帮儿子求一道懿旨了。” 忠国公夫人脸色一沉。 她就说那日牧儿为何非要去梅林。公子小姐们都在那一带玩耍,她实则并不愿儿子去凑热闹,平白让旁人看笑话。原来竟是丹阳郡主暗中耍的心机。 当时晋王妃和牧儿有口头婚约,若再加一道懿旨,这婚事便八九不离十了。 她蹙眉道,“原来她心仪的人是晋王,难怪她从不与南漳争抢太子妃之位。她有什么小心思我不管,可她害你……” 可怜她的牧儿,因着她暗中的撮合,平白受这情殇之苦。 胡牧神色平静,“母亲,我没事。晋王妃是我舅母,这样就很好。” 忠国公夫人心疼地看着他,“对对,你以前就是小孩子,哪懂得什么情情爱爱。我以后便留意着,帮你寻门好亲事。现在你大好了,再凭着你世子的身份,总能寻到一个可心意的好姑娘。” 胡牧扶着忠国公夫人出门,笑着说道,“儿子如今即便脑子清明了些,可学识和人情世故却是一片空白,母亲总该让我缓缓,多学些东西再说。如此,也不算耽误了人家好姑娘。” 忠国公夫人见他如此说,心底的忧虑去掉一大半,“对对,你今年十七,再等上一年半载的也使得。” 胡牧抬眼看了看王采丹她们离去的方向,眼中隐隐起了忧色。 王采丹她们没有离开,而是去了胡明珠的院子。 胡明珠叫了一个护卫进来,她们很快便知晓,晋王妃的确是病了,但现在已经大好。 胡明珠嗤笑,“你们也是,要打听晋王妃的病情,又何苦绕那么大的弯子,直接跟我说便是!” 王采丹怔怔看着炭盆,淡声道,“王妃好好的,那就好。” 王采绯轻轻舒了一口气,一向少笑颜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对,没事就好。” 她没事,王爷就不会有事。 王爷他,还会是那个聛睨众生的谪仙,好好地在人世间活着。 -- 赵湘儿进不得晋王府,就在外面等着。 等了许久,陆凛才皱着眉头出来,身上还挂着一个小孩。 赵湘儿指着那跟猴儿一般的小孩,惊讶问,“他是谁?” 陆凛扭头嫌弃地看了小屁孩一眼,面无表情道,“我七舅。” “七舅?”赵湘儿哈哈大笑,“这么个小东西是你七舅!” 陈衡戈趴在陆凛肩膀上,问道,“三外甥,这小丫头是谁?” 赵湘儿哭笑不得,指着自己问,“你喊我小丫头?你个小屁孩喊我小丫头!” 陈衡戈理所当然道,“嗯,对啊。你连王府门都进不去,看起来辈分应该不大。” 陆凛懒洋洋道,“猜对了,你妹夫的侄女,嘉和县主。” 陈衡戈掰着指头一算,“这么说,你也得喊我一声七舅父啊。” 赵湘儿面色一紧,“你是七皇婶的表弟?你跟过来……那七皇婶呢?” 陈衡戈道,“她累了,晋王在哄着她睡觉呢。” “她的病好了?” “当然好了,好得不能再好。” 赵湘儿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09章 七舅 赵湘儿伸手捏陈衡戈的脸颊,“小屁孩,刚来京城就占人便宜?” 陈衡戈拍开她的手,“没规矩!喊七舅!” 赵湘儿笑吟吟道,“小七舅,我带你逛逛京城吧?” 陈衡戈蹭地从陆凛身上跳下来,兴奋地牵着赵湘儿的手就走,“好啊!哪里有好吃的?” “若论好吃的,自然是庆春楼的最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银子,我有啊!”陈衡戈拍拍自己的衣襟和袖口,“我姐怕我流落街头又当乞丐,在我身上藏了不少银票。丫头你想吃啥想买啥,七舅请客!” 赵湘儿看着他惊叹,“你这小不点,这么小就会哄女孩子开心,长大了还得了?” 陈衡戈惆怅地叹了口气。 想当年他在襄平府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除了他那五个哥哥外,他便是最受闺秀们青睐的佳公子啊。 听他那奶声奶气的叹息,赵湘儿被逗乐了,“你还是忧郁小公子呢。” 陆凛上前一把将陈衡戈拎起来,甩到肩膀上扛着,“臭小子,要哄女孩子也该寻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可大了你十岁!” 陈衡戈冷哼,“又不是你媳妇,你着什么急。” 陆凛拍了他屁股一巴掌,“臭小子!” 赵湘儿红着脸看了陆凛一眼,跟在他身边。 到了庆春楼,陈衡戈仰头看着气派的摆设,不由得感叹,“真气派呐。” 丁掌柜微笑迎了上来,“县主,陆小侯爷,陈七公子,里面请。” 陈衡戈一愣,“我刚到京城屁股还没坐热,你就认得我?” 丁掌柜微笑,“七公子大名鼎鼎,鄙人自然认得。” 陈衡戈暗暗心惊,随着赵湘儿在一楼大堂选了个雅座坐下。 点心很快就摆上来了,赵湘儿拿着点心往嘴里塞,一边催陈衡戈,“这个点心好吃得很,你可劲地吃,吃完了免费续!” 陈衡戈看她腮帮子鼓鼓毫无形象的样子,不由得叹道,“你好歹也是堂堂成郡王的女儿,能不能斯文一点?” 赵湘儿白了他一眼,“斯文有什么用,能吃回本不?你姐若是在,我们俩能吃到丁掌柜两腿打哆嗦。” 陈衡戈替妹妹挽救面子,“我姐吃的多是因着喜欢,可不是为了吃回本。” 赵湘儿狂塞着点心,“都是吃,有什么区别。你们俩赶紧吃啊!” 陈衡戈提议,“反正是我出银子,要不再点几个菜?” 赵湘儿白了他一眼,“哪里有让你个小孩子付账的道理,凑合吃吧啊!” 陆凛本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大方,毕竟他赢了太子一万两银子,手头颇宽裕。可想到他若太过热情,赵湘儿定然会继续缠着他,便又作罢。 在他们续第三碟点心的时候,几个伙计端了几道菜肴过来摆上,赵湘儿拦着他们,“停,停!这些我们可没点啊!” 伙计道,“回县主,是别人送的。” “谁啊,这么大方?”赵湘儿站起来环顾四周,却见她身后雅座站起来一个高大清瘦的男子,微笑看着她,“湘儿。” “世子?” 赵湘儿奇怪地看着镇国公世子王茂,“无缘无故地,世子送我菜肴作甚?” 王茂笑容和煦,只是那双眼睛,有着让人看不透的深邃,“论辈分你要喊我一声表哥,请你吃几道菜还要什么缘由。这几道是庆春楼新上的菜式,味道不错,你尝尝看。” 他如此说了,赵湘儿也没再推辞,“噢,那谢过世子了。” 她坐回座位,皱眉看着满满一桌菜肴,摸了摸肚子,白白欠下人情,她已经饱了啊! 陈衡戈戳戳陆凛,“谁啊?” 陆凛凉飕飕道,“镇国公世子,好像就他有银子似的。” 陈衡戈摸着下巴,“嗯,长得比你气派多了,出手也大方。你有银子,也没见你出银子点菜呐。” 陆凛拿了块点心塞到陈衡戈嘴里,“吃你的点心!” 陈衡戈把点心吐了,拿起筷子去夹鱼肉,“有这么多好吃的,吃什么点心呐。” 赵湘儿也拿筷子夹了个虾丸,“对,别浪费了,使劲吃啊……哎呀,这个虾丸可真好吃!” 陆凛斜睨着赵湘儿,凉凉道,“你还吃的下吗?” “这一桌子菜不少银子呢,总不能浪费了。”赵湘儿夹了一个虾丸放到陆凛碟里,“你尝尝,可好吃了。” 陆凛拿着筷子,在虾丸上戳来戳去,“我不爱吃虾。” “那你就吃鱼。” “我也不爱吃鱼。” “什么毛病。”赵湘儿夹了条鸡腿放他碟子里,“不要告诉我你不吃鸡。” 陆凛正对着王茂的方向,见他坐直了身子,看向他们这边。 一句“我不吃鸡”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拿起来鸡腿笑嘻嘻道,“鸡肉我还挺爱吃的,尤其爱吃鸡腿。” 他吃了一口,“好吃好吃!” 说着,他夹了另一条鸡腿给赵湘儿,“湘儿你尝尝!” 赵湘儿红着脸看他,扭捏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湘儿啊。” 陆凛说完,这才恍然发现,以前自己都是直呼她赵湘儿,或者臭丫头,从来没有这么亲昵地喊过湘儿。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吃吧。” 赵湘儿轻轻嗯了一声,拿起鸡腿,小口小口吃起来。 对面的王茂,淡淡收回目光,与好友低声交谈。 陆凛得意地大口啃着鸡腿。 陈衡戈冷眼旁观,凉凉道,“鸡腿统共就两只,你们就没想过孝敬我这个长辈?” 陆凛夹了一块鸡胸肉给他,“你现在换牙的时候,鸡胸肉更适合你。” 吃饱喝足,他们刚出酒楼,就遇到镇国公世子与友人道别。 见他们出来,他走了过来,“湘儿,我正好也要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陆凛走上前,将赵湘儿挡在身后,“哎哎,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世子看不见吗?” 王茂笑道,“陆小侯爷,我送湘儿也是顺路,你只管哄孩子就好。” 陆凛凉凉道,“我们侯府和成郡王府也挺顺路。再就是,他可不是寻常的孩子。”他指指肩膀上的陈衡戈,“他是七皇婶的表弟,你得喊一声七舅。” 王茂挑眉,看着陈衡戈笑道,“原来是七皇婶的表弟。” 他拱手施礼,“七舅父,我来送湘儿回府如何?” 陈衡戈稀罕地盯着他身后的骏马,“我看你的大马很气派,要不你来送我吧,湘丫头让凛儿送就好。”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10章 进宫请安 王茂笑道,“这骑马看着威风,实则无遮无挡冷的很。你一个南方来的小娃娃,恐怕经不得京城的寒风。” “这不怕。” 陈衡戈往他的斗篷里一钻,“这不就行了吗?” 他身边的护卫伸手将陈衡戈扯出来,“放肆!世子可是你能指使的?” 陈衡戈皱眉道,“你这个下人好没规矩,我是你主子的七舅父,如何指使不得他?” 护卫冷笑,“晋王妃的亲哥哥定国公世子,都当不得我们世子一声舅父,你一个表弟,商人之私生子,何来这么大的脸面!” 王茂沉脸呵斥,“不得无礼!” 侍卫退后一步,拱手赔罪,“卑职僭越!” 陈衡戈吓得躲到赵湘儿身后,惊恐地看着王茂,“我……我不用你送我了。” 赵湘儿见小七舅受惊吓,顿时不乐意了,沉下脸拉着他往外走,“不必麻烦旁人,我来送你!” 陆凛冲王茂笑呵呵道,“世子,我们走了!” 王茂微笑,淡淡道,“慢走。” 待赵湘儿的马车离开,王茂身边的护卫上前单膝跪地请罪,“世子爷,是卑职失言。” 王茂脸色阴翳,连看他一眼都不曾,转身离去。 寒风中是他吩咐身边护卫的声音,“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他。” 陆凛先送赵湘儿回府,又骑马带着陈衡戈往回走。 他将陈衡戈严严实实地裹在斗篷里,“可以啊臭小子,全京城能让镇国公世子吃瘪的人不好找,连皇子们都要让他三分。” 陈衡戈道,“管他多厉害,我一个小孩子他总不能跟我计较吧?” “嗯,说的是。”陆凛想了想,叮嘱道,“不过你以后轻易还是莫要得罪他。” “为何?” “你不用管了,听我的。” 他们回到晋王府,在街口,一个女子在那里来回踱着步子,最终上了马车离开。 陈衡戈看过去,玉娘? 陆凛见他盯着马车,“怎么,你不会认得她吧?” 陈衡戈脱口而出,“嗯。” 妹妹曾是她的恩客嘛。 陆凛震惊地看着他,“不愧是我七舅,去年你顶多五岁吧,就逛青楼了?” 可怜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青楼里什么模样! 陈衡戈白了他一眼,“大惊小怪。”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 陈衡戈进了永锡堂,在门外便听见晋王哄媳妇吃饭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你们吃饭不等我么?” 赵承渊道,“庆春楼一桌子菜肴,鸡鸭鱼肉都不少,你还吃得下别的吗?” 陈衡戈坐到桌旁,挫败道,“你们京城人消息都这么灵通吗?我人还没进门,你就连我吃了什么都知道。” 赵承渊看了他一眼,“还有谁消息灵通了。” “那个镇国公世子。他的侍卫居然都知道我是私生子。可我刚刚到京城不到两个时辰。” 赵承渊拿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镇国公是当朝首辅,他知道的消息不见得比皇上少。世子知道你的身世没什么奇怪的。倒是你,刚到京城两个时辰,便和安陵候小侯爷、成郡王的女儿、镇国公世子三个人打上了交道,有些本事。” 要知道,京城里最有权势的府邸便是镇国公府、安陵候府、定国公府和成郡王府,他如今全打上了交道。 陈衡戈得意一笑,“也不看看我是谁。”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是啊,全襄平府就没有你不认得的人,就连那猫儿狗儿你也认得大半吧?” “噢对了!我方才在街口见着玉娘了,她方才来寻你了?” 韩攸宁蹙眉,“没有。” 玉娘是为了三皇子的事来的吧,但又不想让她为难。 阿秀秋日里生下一个女儿,可他们还没来得及享受天伦,三皇子就又一次被打入死牢。但这一次,他为的是大义,帮的是赵承渊。 她对赵寅始终不能释怀,可这一次,却是对他刮目相看。他当日肯出面领兵时便很清楚今日的后果,报的便是必死的信念。不管是为了报赵承渊相救之恩也好,为了西北大局也罢,此人心性,有让人敬佩之处。 在将陈衡戈打发走后,韩攸宁问起赵承渊,“三皇子他,还有救吗?” 赵承渊揽着她到大炕上坐下,“谋逆大罪,想直接出面相救,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他是必死无疑了?” 赵承渊微笑,“别着急,静观其变。” -- 次日一早。 赵承渊和韩攸宁进宫请安。 马车到了宫门口,太后宫里的魏公公已经在宫门口候着。 王太后心疼儿子儿媳妇,没有让他们下车换轿,而是直接坐马车进了皇宫。 王太后一见到赵承渊,便拉着他的手眼泪便直往下掉。 “你怎么能变成这幅模样了,是要心疼煞哀家吗?” 赵承渊含笑安慰,“不过是白发而已,调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王太后唏嘘了许久,又对韩攸宁嘘寒问暖。 庆明帝在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直到王太后说的差不多了,他方道,“吴俭,传太医进来,给晋王和晋王妃诊诊脉,让他们给开个方子。” 吴俭应诺,出门将候在外面的太医请了进来。 韩攸宁心下紧张,庆明帝分明是不完全信他们。 可赵承渊的腿……他们会不会从脉象上察觉他根本没受过伤? 太医先给韩攸宁诊脉。 “回皇上,晋王妃气血略有虚亏,如今应是在服用大补之物。如此看来,服药之前王妃病情应是颇为凶险。” 庆明帝淡淡嗯了一声,看向赵承渊,“晋王妃是得了什么病,怎就需要大补之物了?” 赵承渊道,“在沧源山吃了剧毒野花所致,吐血不止。玄智大师勉强救回她,不过终究是伤了根本,若无大补之物修复根基,怕是活不过三月。” 庆明帝蹙眉,“晋王妃这吃花的习惯,是得改改。” 韩攸宁福礼应是。 不过看庆明帝的样子,似乎还是半信半疑。 “卢御史回来禀报,你在雪山上寻到的雪莲只有五六百年,药效可够?” 赵承渊微笑,“臣弟运气好,半道上遇到采药人,他手中恰好有一千年雪莲,高价卖给了臣弟。” “噢?还有这么巧的事?”庆明帝道,“千年雪莲是什么模样,朕还不曾见过,你却轻易便遇上了。” 赵承渊微微一笑,将一个小匣子打开,露出半朵雪莲,“千年雪莲珍稀难得,攸宁用一半足矣,另一半,便留给母后调养身子。”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11章 疑心 王太后欣慰笑道,“你啊,每回出去总要给哀家带些稀罕东西回来。这雪莲还是留着你来养身子吧,看着你这头发哀家心里就不好受。” 赵承渊微笑,“母后留下就是,儿臣的头发不必用这么好的药材。” 庆明帝拿起装雪莲的匣子端详片刻,交给太医,“你来看看,可足千年?” 太医双手捧着匣子,神色激动,“回皇上,此雪莲至少千年,且品相极佳堪称仙品,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若以此雪莲入药,必能修复元气,让五脏六腑焕发生机,有延年益寿之奇效。” 王太后被“延年益寿”那四个字给打动了,笑吟吟道,“可见攸宁是有福之人,旁人寻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寻到的宝贝,便让你遇上了。哀家便收下你们的孝心了。” 韩攸宁笑道,“母后服用它,定能容光焕发,长命百岁。” 王太后呵呵笑,看她的眼神格外慈爱。 庆明帝盯着那雪莲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王太后看了魏公公一眼,魏公公从太医手中小心翼翼接过匣子,躬身退下去了内室。 庆明帝收回神思,对太医道,“你再来给晋王诊诊脉。” 赵承渊神色从容,抬手放在脉枕上。 太医跪地诊脉。 庆明帝问,“这白发是什么缘故,可能调养过来?” 太医回禀道,“回皇上,王爷白发乃忧思过甚所致,吃些补肾气的补药,便能慢慢好转。” 王太后幽幽叹了口气,“你这样子,和你父皇当年如出一辙……” 赵家怎就尽出痴情种。 赵承渊眉眼平淡,说道,“儿臣记得父皇当年头发皆是银白,是什么缘故?” 王太后快速地看了庆明帝一眼,抚着玉如意道,“他当年已然而立之年,又日夜操劳国事,身子哪里能吃得消。” 赵承渊笑道,“儿臣儿时还以为父皇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后来大些了,又以为赵家人容易早生华发,还担忧自己也会那样。如今,倒是一语成谶了。” 王太后嗔道,“傻孩子,你也有想不明白的时候。” 庆明帝淡声道,“你为了韩氏当真是不顾惜自己,你腿伤未愈便长途跋涉,有攀登高山,就不怕落下病根?” 赵承渊笑道,“彼时臣弟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只是攸宁想让我多养一阵子再下地。后来攸宁情形危急,臣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庆明帝问太医,“晋王的腿伤可有大碍?” 韩攸宁的心揪了起来,他果真是问了! 他这是怀疑赵承渊用了替身,然后自己去西凉了吧? 太医道,“回皇上,从脉象上看,王爷腿伤尚未完全痊愈,应是过早下地剧烈活动的缘故。” 他又看向赵承渊,“王爷平日里走路时,腿应是颇疼痛的吧?” 赵承渊点头,“是。” 韩攸宁心底一松,这太医是被赵承渊收买了吗,说得头头是道的。 庆明帝眼眸一沉,“胡闹!腿还没好利索就这么下地走路了?”他指着太医,“你来给他检查看看,骨头若是错了位,大周便又多了个瘸腿王爷!” 韩攸宁的心又提了起来。 苏柏当日断腿流了不少血,腿上必然会留下伤疤……现在只过去不到一年,说那伤疤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也没人信呐。 太医颤着手脱掉赵承渊的靴子,挽上裤腿,露出线条匀称硬朗的小腿来。 小腿中间,赫然有一道伤疤,看那伤疤颜色,便是几个月前的。 太医在伤口周围摸了摸,“万幸,骨头并无错位。不过王爷以后需卧床静养,不可下地走动了。” 韩攸宁大感意外,继而震惊地看着赵承渊,他竟然真的断了自己的腿!他还要领兵作战,还要与人搏斗,这腿上的疼痛是如何忍受得了的?! 赵承渊笑看着向又呆愣的韩攸宁,“看你吓的,没有太医说的那般严重。。” 韩攸宁语气低沉,“王爷腿伤复发,怎不告诉妾身一声?这三个月正是天气转寒的时候,您岂不是每日都在煎熬?” 赵承渊安抚地笑了笑,“没事,不疼。” 他转向庆明帝笑道,“皇兄你看,臣弟如何敢说出来,攸宁这样子,怕要大哭一场。她当时病弱,哪里承受得住大喜大悲。” 庆明帝眼底疑虑略消,人可以易容,可这腿伤却做不得假。还有这满头白发,做不得假。 也就是说,在西北兴风作浪的鬼面将军,不是赵承渊。 他责备道,“你总是有理由。我看如今,你的气色倒比她更差些。让太医院给你合计开个方子,接下来便在府里好好调养,莫要下地了。” 赵承渊微笑,“好,听皇兄的。” 接下来,韩攸宁和王太后回避,兄弟二人谈起来公事。 庆明帝道,“三皇子私造虎符诏书,调兵到边城,这事你知道吧?” 赵承渊神色凝重,沉声道,“知道。只是这虎符制造复杂,历朝历代还没出现过仿造成功的先例,三皇子怎会有如此大的本事?大周各军营调兵皆是凭靠虎符,若虎符能仿造,岂不是要大乱。” 庆明帝皱眉道,“朕也担心这个。朕曾问过他虎符是何人仿造,可他压根就不肯承认自己调兵,说他一直不曾出玉明府半步。” “定北军的将士原本是在三皇子麾下,又如何会错认了他。”赵承渊叹道,“这罪名太大,要累及妻女,三皇子是不敢认了吧。” “可玉明府的官员皆可作证,他的确一直都在玉明府,出兵的那段时日,他们还曾和三皇子见过面,商讨玉明府重建事宜。” 庆明帝顿了顿,“监视黎王府的暗卫也可作证。” 赵承渊意外道,“还有这事?” 庆明帝道,“依你之见,调兵之人是三皇子还是另有其人?” 赵承渊沉吟片刻,“臣弟一不熟悉他之前领兵习惯,二不知他此次在西北作战情形,委实不好判断。至于在玉明府的那个三皇子是真是假,恐怕最清楚的是他的枕边人了。” 他这番推托之言,是他的一贯作风。 可庆明帝却听到了心里,“你说的对,容貌可以作假,领兵习惯可不好改。”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12章 不偏不倚 庆明帝吩咐吴俭,“传旨成郡王,提审张航、周代。” 吴俭应诺退下。 庆明帝对赵承渊道,“你陪朕一起审讯。” 赵承渊微笑,“臣弟还是避嫌为好。” “不必。”庆明帝道,“鬼面将军从半年前就在西北出现,太子、三皇子、安陵候府、定国公府,都牵扯其中,大周大半兵力也牵扯其中,现在整个大周最清白的恐怕就是你了。” 赵承渊笑道,“皇兄别忘了,臣弟也去西凉了。” 庆明帝瞥了眼他的白发,“走吧!” 张航、周代都是定北军的将领,就是他们认下三皇子的兵符和诏书,跟随三皇子驰援西北军。如今被关押在诏狱。 庆明帝将两人分开审讯。两人不约而同提出,三皇子此次领兵颇为鲁莽,一股脑全上,丝毫不讲战术,摆的阵型也奇怪的很。 还有,三皇子领兵多年,他自己的威慑力就很大,为何要戴上鬼面将军的面具,借助他人的威风? 庆明帝问赵承渊,“你以为他们的话,有几分信?” 赵承渊道,“五分。他们曾是三皇子旧部,看穿皇兄的意图,想为他开脱也不无可能。” 庆明帝在御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沉沉叹了口气,“若三皇子便是鬼面将军,他手上的兵马随时会威胁京城,让朕如何敢轻易信他。” “太子当时在边城,与鬼面将军想必打过交道,他是如何说的?” 庆明帝看了赵承渊片刻,说道,“太子在回京途中听说晋王妃病重,需千年雪莲救命,去西凉雪山寻雪莲去了。” 赵承渊面沉如水,许久之后淡声道,“太子这个晚辈极有孝心。” 他起身,“皇兄不若静观其变,臣弟先告退了。” 庆明帝淡淡嗯了一声,看着他离开御书房。 置身事外,不偏不倚,没有替三皇子说话,也没有将三皇子认定是鬼面将军。 离宫之后,韩攸宁一路都绷着脸不说话。 赵承渊如何逗她,她都是不吭声。 一直到回到永锡堂,赵承渊低头笑看她,“现在没有旁人了,说吧,谁惹你生气了?” 韩攸宁别过身子不理他。 赵承渊笑道,“看来那人是为夫。” 韩攸宁瞪着他,“王爷怎对自己这般下得去狠手,你竟把自己的腿也砸断了!你南征北战如何受得了这疼痛!” 赵承渊挽起裤腿,露出那道伤疤,“这皮肉伤是今年春天做下的,可骨折却是三个月前才有的,很轻微,只是让脉象上能显现出来。这段时日我走路也不多,又有玄智大师的药养着,没受什么罪。” 韩攸宁这才好受了一些,软声道,“既然圆谎这么麻烦,当初何苦要走砸断苏柏腿那一步。” 陈衡戈从内室里出来,笑嘻嘻道,“他砸断苏柏的腿,防的不止是皇上,还有苏柏那个笨蛋,怕那个家伙对你图谋不轨。” 赵承渊拎起他往外走,“以后不得擅自进正殿。” 陈衡戈冲他做鬼脸,“被说中心事了吧?没办法,谁让我家攸宁招人喜爱呢?” 他在玉佩里时,可知道了妹妹的不少倾慕者。想当年,他还担心妹妹会嫁不出去,原来竟是多虑了。 赵承渊手往外一甩,将人扔了出去,关上门。 他坐回韩攸宁身边,“想打消皇兄的疑虑,必须是实打实的铁证才行。” 韩攸宁已经数不清,他每走一步,到底要看多少步。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就是心疼王爷。” 赵承渊笑道,“放心,总有结束的时候。” 接下来几日,赵承渊都是待在永锡堂,陪韩攸宁练字,教授陈衡戈读书。 王太后差人送来各种滋补之物,差太医每日来看诊。 休养几日后,来晋王府拜访的人便多了起来。 来拜访赵承渊的悉数被拦下,拜访韩攸宁的也被拦下大半,不过像王采丹王采绯这种与韩攸宁熟识的,门房会帮着通传。 韩攸宁放下笔,笑看赵承渊,“王爷说,我要不要见她们?” 赵承渊神色并无甚变化,收拾着桌上的宣纸,“你若想见,见一下也无妨。” “那王爷陪我一起?” 赵承渊刮了刮她的鼻子,“小东西,你想我应还是不应?” “自然是不应。”韩攸宁睨着他,笑吟吟道,“从我去年出来京城就发现,王爷一直对丹阳郡主疏离,是什么缘故呢?” “我疏离的不止她一人,京中贵女,你看我与谁亲近过?” 韩攸宁细想,的确,从无女子靠近得了他,就连宗室里的侄女就像赵湘儿,他都不曾亲近过。 想到这些,她心情大好,从衣架上取了斗篷帮他披上,笑着推他出门,“王爷去教七哥读书吧,不必在这里呆着了!” 赵承渊走没多久,王采丹姐妹便来了。 二人请安后,王采丹握着她的手打量,笑吟吟道,“气色红润,唇红齿白,害我白白担心了好几日。传闻说……当真是吓人的很。” 韩攸宁不愿去考量她这担心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们前世的友情,在这一世因着赵承渊而变得脆弱不堪。 她笑道,“传闻原也没错,若不是王爷费尽心力寻药救治,你恐怕都见不到我了。” 王采丹沉沉叹了一声,“七皇叔那人看着冷清,原还有如此的深情在。皇婶,你可真有福气。” 韩攸宁笑道,“我与王爷是夫妻,他自然要护我。只要你想,你也能寻到一心人,竭尽他所能护着你。” 王采丹笑了笑,将两个匣子递给她,“给七皇叔七皇婶的。” 韩攸宁打开匣子,一个里面是一支山参,另一个里面是一块何首乌。 王采丹介绍,“山参有五六十年,皇婶平日里滋补用正合适。何首乌一样是五六十年,给七皇叔用的。” 韩攸宁将何首乌的匣子合上,“五六十年的何首乌很是少见,丹阳有心了。只是王爷如今用着母后送来的,二三十年份的已经足够了。” 越过太后,总是不妥。 王采丹神色微黯,“七皇叔有的用就好。”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13章 谁欠谁更多一些 韩攸宁看向王采丹身后的王采绯,那张原本充满书卷气的脸消瘦不少,充满沉郁之气。 她怀里抱着一个缎面的盒子,见韩攸宁看过来,她上前将盒子放到桌上,“这是我做的锦垫……” 她又急忙解释,“我没旁的意思,就只是当作给皇婶的礼。我手上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只前些日子得了一匹锦料,是今年最新的花色……” 韩攸宁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放着三对锦垫,厚实精致,还有这个盒子,应也是她自己用缎子包的,比起来王采丹的上好的雕花木匣子,寒酸不少。更别说王采丹一出手就值上千两银子的人参和何首乌了。 看起来这位庶出二小姐,在镇国公府的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差。也是,前世能被推出来顶替她和亲的人,在家族里充其量是个可随意舍弃的棋子。 那次和亲,是有多少人在其中博弈和妥协而达成的,她不得而知。可王采绯确确实实成了最终被舍弃的人,最终以悲剧收场。 韩攸宁拿起来一个锦垫,细细翻看。 王采绯局促不安地看着韩攸宁。 王采丹坐在韩攸宁下手,不动声色地垂眸喝茶。 去年二妹就曾想用锦垫来讨好韩攸宁,巴望着那侧妃之位,却被晋王当众落了脸面,今日却又故技重施…… 韩攸宁笑道,“我这刚回京城,恰好正缺几个锦垫,二小姐有心了。” 王采绯眼中闪过神采,“皇婶喜欢就好,不费什么功夫的。” 王采丹端茶盏的手一顿,她将茶盏缓缓放下,笑道,“自七皇叔七皇婶回京,二妹就开始缝这锦垫,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整整一匹锦料,只挑着裁出来这么六块料子,一丛幽兰对一丛青竹,成双成对。” 也就是说,这六个垫子,有三个垫子是给赵承渊备的。 王采绯脸色涨红,慌忙解释,“我是怕花色太乱……” 韩攸宁微笑,“难为二小姐还有这番心思,王爷总喜欢在外面赏雪赏梅,又爱让我陪着,垫子自然是要一对一对地用。” 她将盒子交给铃儿,“拿出来一对摆在寝殿,其他的收起来。” “是,王妃。” 铃儿抱着盒子退下。 王采绯感激地笑了笑,在王采丹下首坐下。 王采丹眼中的意外一闪而过,韩攸宁待二妹,似乎颇亲近。她早就知道二妹心思,难道就能如此大度容下觊觎她夫君的女人? 她收敛心绪,关心起韩攸宁中毒之事,“前几日我进宫陪姑祖母说话,听说皇婶是食用野花中毒。不知那野花是何模样?” 韩攸宁看向王采丹,“郡主可是对花草有研究?” 王采丹笑道,“我平日里无事,《神农百草经》、《花草集注》之类的书读过一些。” “沧源山灵气充沛,珍奇花朵甚多,到底是因着哪一种中的毒我也说不清。”韩攸宁笑道,“郡主若是好奇,我倒可以画给你,不过我画艺有限,像不像就不好说了。” 王采丹颇感兴趣,“好啊,皇婶画下来,我也长长见识。即便有三分像,也是我饱眼福了。” 她是清楚皇婶的画艺的,从七皇叔荷包上那胖胖的竹子可见一斑。 秋叶拿来笔墨。 韩攸宁思索片刻,便开始在宣纸上作画。 一株株野花在她笔下绽放,栩栩如生。 她从小在沧源山长大,对山上的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师父知道她爱吃花的习惯,将那些花草的模样和药性一样一样地讲给她听,又让她不断临摹,牢牢记在心里,生怕她这个徒弟不小心夭折了。 是以她画别的东西不在行,画这些花草却是游刃有余。 王采丹惊讶地看着那些花草,即便让自己来画,也画不得如此逼真。 韩攸宁放下笔,“只记得这些,旁的或有遗漏,我也记不清了。” 王采丹指着一朵异常妖冶绝美的花,“冥铃子?王妃也吃这个了?” 韩攸宁点头,“悬崖峭壁上摘的,很是不容易得。原来它叫冥铃子。” 王采丹失笑,“此花花如其名,吃了它便入冥界,毒性比砒霜更甚,难怪玄智大师都救不得你。” 韩攸宁赞道,“郡主博学,连这么罕见的毒花都认得。” 王采丹道,“说起来,晋王府的门客苏先生,他对各种药草颇有心得,我曾在他院子里见到不少稀罕的毒草。想必他是用毒高手吧?他没制一些解毒药丸来?” 韩攸宁惊讶于王采丹心细如发,连府中的门客她都能注意到。她今日问起这些,只是出于好奇,还是替皇上打探确认,或者另有目的? 在前世王采丹还是给她送解毒药丸的人,现在自己却要苦心分析她一言一行的动机。 “我只见过他一两回,倒不太清楚他还有这本事。王爷为了寻解毒雪莲能熬白了头发,想必苏先生的本事也没有太大。” 王采丹叹了口气,“皇婶说的也是。只可怜太子表哥……” 她欲言又止。 韩攸宁问,“太子怎了?” 王采丹犹豫了片刻,说道,“太子在从西北回京的路上遇到卢御史,听说王妃病重……他转头便去西凉,寻找千年雪莲去了。” 韩攸宁怔在那里,难怪那日出城迎接他们的不是赵宸,而是四皇子。 可离着卢御史回京已经过去三个月,赵宸还没回来? 王采丹忧心道,“现在已经是冬日,雪山上夏日里尚且寒冷刺骨,这种寒冬太子表哥又如何熬得住。听说太子去的时候,重伤尚未痊愈,身边带着人手也不多。” 韩攸宁问,“太子可有消息送回来?” 王采丹摇头,“杳无音信。皇婶病愈之事这几日大家方知晓,即便太子表哥一直关注京城,要得知消息也得一个月之后了。我就担心,他寻不到千年雪莲便不肯下山,万一……” 她停了下来,沉沉叹息一声。 韩攸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胸口依然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赵宸他,何必要做这些呢? 她原以为是他欠她的,可前世今生算来算去,到底是谁欠谁更多一些,她也算不明白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14章 她急了 韩攸宁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淡声道,“王爷当时去雪山上寻雪莲时腿伤未愈,依然能平安而返。太子武功与王爷不相上下,区区雪山也难不倒他,不会有事的。” 王采丹蹙眉道,“如今大周在西凉没有驻兵震慑,太子又是储君,但愿西凉不会看穿太子的身份……” 韩攸宁眉目微沉。 西凉王恨庆明帝入骨,他对赵承渊和她可以网开一面,可对庆明帝的儿子便不会那般仁慈了。 “太子他带的人手少反而容易隐匿行踪,西凉地广人稀,被发现行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郡主也不必太过担忧。” 王采丹道,“但愿吧……皇上已经派出三拨人马去西凉悄悄打探,这么久过去了也无甚消息传回来。” 她顿了顿,迟疑道,“七皇叔手下多有机敏之人,可否让七皇叔也派人去西凉寻一寻太子表哥?” 韩攸宁目光微沉,看着王采丹。 她说了这么多,便是要让她对赵宸心生感动和好感吧?而她若是在赵承渊面前表现出这种情绪,赵承渊又会怎么想?她若求赵承渊派人去寻赵宸,赵承渊若是心智不够坚定,会不会因此与她生出罅隙? 王采丹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便是这个吧? 王采丹被她盯得久了,便有些不自在,摸着自己的脸颊问,“皇婶为何这么看我,我脸上可是有东西?” 韩攸宁微笑,“我是看你三句不离太子,对他倒是关心得很。前几日我进宫时母后还说,打算太子一回来就将他的太子妃定下来。” 王采丹嗔道,“皇婶莫要乱猜,姑祖母只说是定太子妃,又没说是定谁。” 韩攸宁笑道,“母后心里最属意谁,你定然是清楚的。” 虽说明面上看着是太后在王采丹和胡明珠之间犹豫不决,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胡明珠身后的忠国公府无权无势,对太子登基没有任何助力。而王采丹就不一样了,她身后的镇国公府,掌控的是大半朝堂。 太后即便再心疼胡明珠,最终也会选王采丹为太子妃。而胡明珠,顶多是给她一个侧妃位份。 王采丹探手轻轻拍了韩攸宁手臂一下,“皇婶莫要玩笑,太子妃是谁可不是皇祖母来定的,还得太子表哥首肯才行,他又岂是受人摆布之人。我说这些,当真只是将他当作兄长,担忧他的安危。太子为了皇婶赴汤蹈火,皇婶就不担心他吗?” 韩攸宁不紧不慢道,“太子称我一声皇婶,我身为长辈自然是担心他的。只是太子此去西凉,实则不过是还父兄的人情罢了。 西北危急之时,太子派梁长史到剑州救助于家兄,家兄未奏禀圣上便出兵西凉,解了西北边境之危。定国公府最终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郡主应该很清楚。” 父亲和大哥回京城后,便被皇上传进宫斥责。韩思行私自出兵西凉,本该死罪,念其平息战事有功,只削其将军职,闭门反省三月。其将军职,由卢御史顶替。 西南军制兵符,由定国公和皇上各掌一半,两兵符合一方可主动出兵。而原本西南军出兵无需兵符,完全由定国公自己掌控。从今往后,西南军便受制于庆明帝,定国公只有领兵权而没有调兵权,相当于父亲被卸掉了兵权。 这个代价,是相当大了。 王采丹眉心微蹙,“此事我听说了一些,那日世子从宫里出来,我刚好碰到他,他大致说了几句。当真是可惜……不过我看他眉目舒朗,并无被贬斥的沉郁之气,当真是心胸极豁达之人。” 韩攸宁神色凛然,“兄长在出兵之前便预料到会被问责,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以一己之身换大周天下太平,这本是武将之使命。名利权势,个人得失,父兄从未看在眼里,所以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何可惜。郡主不必同情他们,他们也无须旁人同情。” 王采丹讪讪,在韩攸宁的凛然正气面前,她第一次感觉自惭形秽,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之前只有别人在她面前自卑,仰视于她,崇拜臣服于她。 从小到大,她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要配得上谪仙,她便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完美的人。琴棋书画,品格,胸襟,眼界,容貌,身材,她都严格要求自己,尽善尽美,不让人挑出一丝不妥来。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卑俗、狭隘的一面,甚至是面目可憎的一面,而偏偏是在韩攸宁面前,偏偏是与她对比。 她不再恬淡如菊,不再从容不迫,她再也无法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感情。她承认,她急了。 自从得知晋王为了韩攸宁,数日之内熬白了头发,每日为她渡血续命,她便急了。 王采丹真诚道,“是我失言了。定国公和世子心有大义,自不会将名利权势放在眼里。” 接下来,她没有再提太子,只说些这大半年里京中发生的事。 王采绯一直话不多,只听她们二人说。只有韩攸宁问她时,她才会说两句。 三人正说着话,叶常便来传话,太后送赏赐来了。 太后这几日天天送赏赐,着实太频繁了一些。 韩攸宁披上斗篷去往外院,王采丹和王采绯也跟着一起。 刚出垂花门,便见赵承渊站在外面,一袭白衣,一头银发,在寒风中萧然而立,就似谪仙从未融于这凡尘。 可这个谪仙,却动了凡心,眷恋红尘,痴情于一人。 王采丹和王采绯上前福礼请安,“七皇叔。” “七皇叔,许久不见!” 王采丹努力让自己一如之前,脸上露出明媚又得体的笑容,即便晋王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半分。 她抬起头,期待地看向他。 晋王朝她看过来了! 王采丹眼中闪过光彩,可在下一瞬,整个人却又如坠冰窟。 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眸寒气逼人,冷峭地看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与他对视,可这双看向韩攸宁时温暖和煦的眸子,对着她时却冷厉如刀。 她的心骤然紧缩,就似被那利刀刺穿,尖锐地痛着。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15章 她输了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小说app更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16章 福气 赵承渊探手刮刮她的鼻子,“算你还算机灵,没打算将你夫君拱手做人情。” 韩攸宁皱着鼻子笑,“夫君哪里是能做人情的,谁都抢不走。何况我夫君还这么好看。” 赵承渊眼中带了笑意,“调皮。” 他将锦垫拿走,扔到一旁,“你可是觉得亏欠她?” 韩攸宁脸上的笑意收敛,轻轻点头,“她前世替我和亲,自尽于和亲路上,是我连累她受这无妄之灾。上一世她被逼走了绝路,这一世我引她走一条不那么痛苦的路,算是还债。” 只是王采绯能不能放下赵承渊,她也没有把握。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赵承渊道,“你实则不必将这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将她逼上绝路的人不是你,她生在王家,又是庶女,命中注定是要当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即便没有你,她也不会有太好的归宿。” 韩攸宁笑了笑,“顺手之事,就当图一个心安吧。” “也罢。” 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人,既然攸宁没有旁的心思,赵承渊也就没了过多探讨的兴致。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喝着茶,一边翻看着。 他喜爱看书,且不拘是什么书都看,韩攸宁也不打扰他,起身去了书房。 她右手练字已经一年,写出来的字渐渐有了几分赵承渊的飘逸洒脱,而与赵宸的痕迹渐行渐远。 她尝试着写了一个“福”字,这是赵宸的烙印最深的一个字。 她凝神细看,上面依稀还是有赵宸的影子——右边的“田”写得太大了。 赵宸说所谓福,便是妻儿有衣穿,有田种,男儿要想让自己的妻儿衣食无忧,便要将那田地扩得大些,“福”字才稳当。 所以他写出来的“福”字,田都大。 韩攸宁又蘸墨写了一个,刻意让那个“田”小了一些,因着下笔凝滞,整个字看起来便不伦不类,难看得很。 韩攸宁蹙眉,又连写几个福字,个个都别扭得很,总看着哪里不对。 一只手将她手中的笔拿走,“有些东西,你越想刻意忘记,反而记忆会越深刻。” 哪怕你的手忘记了,也会刻进心里。 韩攸宁抬头,“王爷……” 赵承渊提笔写下一个福字,没有很大的田,没有雄浑的浓墨重彩,依然是稳稳当当,透着从容自在。 他道,“真正的忘记,是你不必刻意去回避,也不刻意去提起。福,只是一个字。你需要写时便坦然写它,不需要时,管它是何种模样,只须让它和别的字一样,无形无状,不会占用你的心思。” 你可以坦然提起王采绯,却只字未提王采丹说的话,只字未提赵宸。 不管是之前三个月,还是现在,你都昭平县主刻意回避赵宸。赵宸不惜一切代价拒了西凉的和亲,差点搭上性命,你已经知道,却不肯细问。???. 前世越来越多的真相浮出水面,你现在对赵宸又是如何想的呢? 赵承渊看着绷着小脸不说话的小丫头,叹了口气,“好了,你写成什么样子都好,你能不回避我将这福字写出来,也是很大的进步。” 她一个小丫头,自己太过苛求她作甚。前世刻骨铭心,短短一年,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不容易。 韩攸宁嘴巴委屈地扁了扁,趴在书案上不吭声。 赵承渊坐到她身边,揉揉她的头发,“你不提他,是怕我不高兴?” 韩攸宁点头。 之前她对赵宸抱有怨恨,与他说起来往事顾忌少一些。可现在,她对赵宸的怨恨少了许多,她怕她一旦表现出别的情绪,赵承渊会多心。 赵承渊又问,“你知晓太子为你拒了和亲,不惜与西凉交战两栽,可是对他心怀歉疚,觉得自己误解了他?” 韩攸宁又点点头。 赵承渊道,“你就没发现,自己这一世便一直在讨债还债吗?不管是不是你的债,都往自己身上揽。” 韩攸宁坐直身子说道,“大周与西凉的这场大战,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我欠天下人的……和太子的。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我也不想欠他的人情,他欠我的我都记得,我欠他的我也会认下这份债。” 赵承渊微笑道,“那若是债还清了,互不相欠,你是不是心里就会好受些?” “嗯。”韩攸宁皱眉道,“天下的债我还了,可他的债我又如何去还?” 赵承渊问道,“你只听说他只身犯险拼死一搏,可知他最后能死里逃生是谁救了他?” “是王爷?” 赵承渊笑道,“救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韩攸宁疑惑,“我?我彼时远在襄平府,又如何救得了他?” 赵承渊笑道,“忘了你给我的三粒丹药了?便是那三粒丹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大致讲了一下当日的情形,当然,他并没有将赵宸描述得很惨,免得小丫头心生怜悯。 韩攸宁侧目,“王爷心胸宽阔,没有见死不救,也舍得将救命丸药悉数给他。” 赵承渊道,“他能在西北拼命,不管是为了你也好,为了大周安危也罢,也堪得我出手相救了。” 韩攸宁神色轻松了一些,说道,“我原以为他去西北是去争西北的兵权。” “不但是你,就连我,还有安陵候世子,一开始也没觉得他是去保家卫国的。” 韩攸宁喟叹道,“可能是他强势惯了,大家总爱往坏处去揣测他。” 恐怕连庆明帝也是如此想的吧。可赵宸却一直不肯替自己辩解,又或者,他解释过,没有人肯去信他。 赵承渊霸道地将她揽在怀里,“不必同情他,他也无甚值得同情的。” 韩攸宁嗔笑,“王爷怎变得这般小气了,方才还夸你心胸宽阔呢。王爷不是说了,福字需要写时不必回避提笔便写,不需要时便无须多念吗?” “小丫头伶牙俐齿。” 赵承渊低头道,“你放心,一个多月前我已经差人去西凉寻他。” 韩攸宁脸上绽放笑颜,“方才是我说错了,王爷果真还是心胸宽阔的。” 赵承渊笑着起身,“好了,用膳。”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笔趣派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更新,第516章福气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517章 你在威胁本王? 次日早上,用过早膳后,韩攸宁梳妆。 铃儿将太后赏赐的头面一件件取出来,忍不住赞叹,“王妃,这些头面可真好看,这么大颜色这么好的宝石可不多见。” 韩攸宁昨日只远远扫了一眼,这细看方知王太后的大方。头冠、簪珥钗环、璎珞、手串,每个上面都镶嵌满了硕大的宝石,流光溢彩,毫不吝惜。 无缘无故地,王太后给这么贵重的赏赐作甚? “只是配套的簪子只有一支,得另寻合适的搭配上。” 铃儿嘀咕着,去打开箱笼在里面翻找。 她拿着一个小匣子过来,从里面拿出来一支大金簪,“王妃,这个簪子配起来正好呢。” 韩攸宁接过金簪,上面镶嵌着七色宝石,华贵璀璨,“是南漳郡主送的添妆礼?” 铃儿笑道,“正是,当时可稳稳压了丹阳郡主一头呢。” 她从匣子里拿出来一对蓝宝石的耳钉,“这对耳钉便是丹阳郡主送的,奴婢看它们恰好能配套,便放到了一处。” 韩攸宁心念一动,接过耳钉放到鼻息间细嗅,并未闻到有什么别的气味。 铃儿好奇问,“王妃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韩攸宁将耳钉给她,“收起来吧。” 铃儿应下,将耳钉放回匣子,收进箱笼。 赵承渊坐在一旁看书,等着媳妇梳妆,他道,“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扔了便是。” 韩攸宁道,“倒没看出什么不妥来,只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先放着吧。” 她本没打算让赵承渊陪着进宫,毕竟是后宫,他去多有不便。可赵承渊执意如此,她也只好随他。 二人马车行至半道停了下来,赵承渊掀开帘子,便见镇国公王灿站在外面,穿着朝服,应是刚下朝。 他一丝不苟施礼问安,又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承渊淡声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便是。” 王灿神色严肃,“事关国政,还是莫连累王妃的贤良名声。” 赵承渊道,“既是国政,便该寻稳妥之地,镇国公为何选在大街上说?” 王灿道,“臣若现在不说,恐怕等王爷进宫后就来不及了。” 赵承渊看了他片刻,下来了马车。 他踱步走到路边,“本王从不涉国政,镇国公来与本王谈何国政?” 王灿整理着朝服大袖,不紧不慢道,“让皇上下定决心杀永平侯,罗尚书取代他成为内阁次辅,这都是王爷的手笔吧?罗尚书这一年来权势越来越大,掌控了半边朝堂,没有王爷的指点,他恐怕没这么大的本事吧?” 赵承渊负手看着他,“掌控半边朝堂?本王倒听说,如今罗尚书被羁押在诏狱,整个朝堂都是镇国公说了算。” “王爷说笑了,整个朝堂是皇上说了算。至于罗尚书,他身为兵部尚书,泄露兵符密文,让三皇子得以伪造兵符调兵,是谋逆大罪。” 王灿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如今大家都在与罗尚书撇清关系,唯恐被连累了去。王爷若想为他脱罪,恐怕会惹祸上身。” 赵承渊凤眸微冷,“你在威胁本王?” “下官不敢。” 赵承渊道,“你这番提醒,本王忽而觉得,罗尚书说不得是被冤枉的。” 王灿眸心一沉,“王爷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下官知道,皇上也知道。西北一战,牵扯西北军、西南军、定北军和梁川大营,甚至还有个不知来历的鬼面将军,这其中到底是谁在牵线搭桥,谁有这个能耐牵线搭桥?王爷此时该做的,是韬光养晦才对。” “本王做事,最不喜旁人指手画脚。” 赵承渊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镇国公若有心思,不若约束令嫒一二,免得追悔莫及。” 王灿脸色阴沉,双手合拢躬身施礼,缓声道,“恭送王爷。” 慈宁宫。 王贵妃和贤妃也在,陪着王太后说话。新笔趣阁 韩攸宁和赵承渊给王太后请安后,王太后便赶着赵承渊走,“这里都是女人,你便寻你皇兄说话去吧。” 赵承渊又低声叮嘱了韩攸宁几句,方离开。 贤妃感慨道,“晋王对晋王妃一往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呢。只可怜,太子还在雪山上巴巴地寻千年雪莲呢。” 王贵妃沉脸道,“什么千年雪莲,太子是有军务在身!” 贤妃笑道,“都是自己人,姐姐也不必藏着掖着,我也是心疼太子,这天寒地冻的咱在平地上都受不住,他在大西北的雪山上,万一……” 王太后呵斥,“贤妃!大腊月的,乱说什么!” 贤妃幽幽叹了口气,“母后,我这日日拜佛,盼着太子平安归来呢。只是即便他寻到了千年雪莲,也没用处了啊。” 她睨着韩攸宁道,“是不是啊,晋王妃?” 韩攸宁很清楚贤妃如此嚣张的底气何在。如今三皇子被羁押,赵宸若再出事,四皇子便是最尊贵的皇子。 她微笑道,“大半年未见贤妃,贤妃如今说话底气足得很。却不知贤妃日日拜佛,心里念的到底是什么呢?” 贤妃不悦道,“自然是让佛祖保佑太子,怎么,晋王妃难道对太子这点怜悯都没有?” 韩攸宁道,“我是玄智大师弟子,算是半个佛门中人,最是清楚佛门的忌讳。拜佛之人若是心有恶念,佛祖不但不会保佑他心愿达成,还会让这恶念反噬于他,让他尝尽恶果。” 贤妃猛地站了起来,满脸怒容,“你诅咒我!” 韩攸宁轻笑一声,端起茶盏喝茶。 王贵妃冷冷看着贤妃,“你若没有诅咒太子,佛祖自不会对你怎样,你这么生气作甚?” 贤妃顿觉自己失态,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我的意思是……她分明是在污蔑我。” 王太后重重拍桌子,厉声道,“够了!哀家的孙儿可不止四皇子一个,只要哀家活着一日,他便别妄想那储君之位!” 宸儿活着,他肯定活着! 贤妃跪地请罪,“母后息怒,妾身不敢!” 王太后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退下吧!” 贤妃狠狠看了韩攸宁一眼,退出大殿。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笔趣派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更新,第517章你在威胁本王?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518章 她分明是故意的 王太后手里捻着佛珠,沉着脸许久不说话。 大殿内一时凝滞,只有颇浓郁的熏香袅袅萦绕。王太后这里少用这种浓烈的熏香。 韩攸宁安慰道,“王爷也差人手去寻太子了,母后不必太过忧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 王太后叹了口气,“老七和宸儿自幼一起长大,总是有情分在。哀家只是心疼宸儿,从小到大受的苦未免太多……” 她看了眼王贵妃,不说话了。 王贵妃神色冷漠,垂眸打量着自己的指甲,就似没听见王太后的话一般。 韩攸宁疑惑,赵宸从小受过什么苦? 他从未提过他受过什么苦,她便以为,他有王太后、王贵妃和王家替他保驾护航,从小得万千宠爱和器重,过得再舒心不过。 她起身走到王太后身边,将两瓶玉香丸放到她手边,转移开话题,“这玉香丸是臣妾特意为母后所制,用的梅花是晋王府今冬的第一簇,雪莲是王爷在西凉雪山采摘的。” 王太后道,“你和老七都是好孩子,你们有心了。” “母后慈爱,臣妾做的这些怕也回报不了万一。” 韩攸宁抚着头冠笑道,“母后将这么多宝石都给了臣妾,宫里的各位娘娘怕要说您偏心了。” 王太后道,“她们不敢,就凭你们的孝心,送的那半朵千年雪莲,她们谁能如此大方?” 韩攸宁笑着自谦,等着她说出这赏赐的意图。 这副头面打造出来破费功夫,没有两个月恐怕制不出来。那个时候,这个千年雪莲还没有影儿呢。可这头面的规制是一品妃的,式样又是颇年轻的,怎么看都像是特意为她打制的。 王太后打开瓷瓶闻了闻,眉目略有舒展,“这香味,闻着是极好。你心灵手巧,制出这么个好东西来,让人想不爱都不成。” 她顿了顿,和蔼看着韩攸宁,“之前你给珠儿制的那种玉瓶的,珠儿也曾给哀家用过,吃一粒连着好几日身上都是香的。如今怎就制不得了?” 韩攸宁恍然,原来是为胡明珠来的? 她听说,胡明珠曾去玉香丸阁闹过好几回,想买玉瓶装玉香丸,都无功而返。后来她硬是打听到买这玉瓶的贵妇,强买了两瓶回去。算着,现在应该已经断了两三个月了。 前两日胡明珠曾提着礼到晋王府求见她,被她以身子不适拒了。 韩攸宁忧愁地叹了口气道,“玉瓶玉香丸当时定价昂贵,自是有其昂贵的道理。其原料可遇而不可求,想同时凑齐靠的是缘分……” “你缺着什么跟哀家说,哀家来帮你凑齐,如何?” 王太后末了又添了句,“该收多少银子,你还收多少银子,横竖这银子都是在赵家人手里转悠。” 韩攸宁为难道,“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其中最关键一味是祖上留下来的,臣妾一直不知其为何物,二舅父只说玉香丸若要做到极致,那便是不可缺之物。缺了它,即便其他原料再珍贵,也不过是比瓷瓶略好一些的丸药罢了。” 王太后皱眉,“你舅父就没说那是什么?” 韩攸宁缓缓摇头,“陈家突遭劫难,臣妾哪里来得及问这些。臣妾逃离前去二舅父二舅母房中搜寻可带走之物,看到此物方想起二舅父说的,便将它带了上。小小一块,很快就用完了。”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分明是你不想卖给我!” 胡明珠周身华贵明艳,怒气冲冲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韩攸宁,我待你可是极好的!你头上的这支发簪还是我送的!” 随着胡明珠的靠近,浓烈的香气和无法遮掩的狐臭铺面而来。难怪她着急了,难怪殿内用了这么浓烈的熏香。 韩攸宁微笑道,“南漳郡主,怒火伤肝脏,生浊气,稍安勿躁。” 胡明珠怒道,“少在这里假惺惺!你分明就是故意针对我!” 王太后呵斥,“珠儿,不得无礼!” 胡明珠气愤道,“皇祖母,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王太后沉脸道,“你再这般任性,哀家便也不管你了,你走吧!” 胡明珠恨恨地跺脚,一甩衣裙坐到韩攸宁身边,钗环叮当脆响。 她瞪着韩攸宁,语气缓了一些,却也说不上多和善,“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做那玉香丸?” 韩攸宁转过头打量她,发现大半年不见她瘦了不少,脸上虽然搽了脂粉,可依然难掩憔悴。 她淡淡道,“一瓶一万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三万两银子,若是再加上玉香阁的分店,一个月好几万两银子入账,我是有多想不开跟银子过不去。郡主又何来那么大的面子,让我断了自己财路。” “你!” 胡明珠被噎得无言以对。每月及万两银子,着实是让人眼红的一大笔银子。 她怀疑地看着韩攸宁,“你当真不是故意针对我?” 韩攸宁反问,“你为何会觉得我在故意针对你呢?” 胡明珠支支吾吾道,“哪里有为什么。就是感觉……你最清楚我离不得那玉香丸,或是你觉得我对你不够敬重……” 韩攸宁微笑,“你这话就说得奇怪了,你以前对我就是这个态度,玉香丸我也没短了你的。” 胡明珠嘟囔,“你怎就偏偏在去襄平府后断了玉香丸?这个时候选得未免太巧。” 韩攸宁笑看着她,“巧在哪里?” 是胡牧落水昏迷? 胡明珠低头拨弄着茶盏,不吭声了。 韩攸宁端起茶盏喝茶,胡明珠为人跋扈毒辣,向来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她居然看出来自己如此做是为了替胡牧出气。 只是这戕害兄弟的事,她无论如何是无法当众说出口的。即便王太后偏袒她,可这种事也没办法帮她周全。一旦传了出去,别说太子妃太子侧妃了,侍妾她都当不得。 王太后听着二人你来我往,大致也听明白了二人的意思。 她目光微沉,继而又露出一抹笑来,“你们两个小丫头,自打闺中的时候就打闹,如今一个已经成亲了,已经又长了一岁,还能闹起小脾气。”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笔趣派为你提供最快的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更新,第518章她分明是故意的免费阅读。 章节目录 第519章 血证 韩攸宁听出来王太后的言外之意,是说她这个做长辈的跟晚辈计较,耍小孩子脾气。 她笑道,“母后,臣妾这里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是玄智大师教我的。” 胡明珠喜形于色,“当真?是什么法子?” 韩攸宁道,“针灸穴位,再辅以汤药。只是这汤药……” 胡明珠急声问,“什么汤药?” 韩攸宁迟疑了片刻,在胡明珠的一再催促下方道,“其中一味是千年雪莲。” 胡明珠惊喜道,“千年雪莲有啊!皇祖母手里就有半朵!” 王太后垂眸喝茶。 千年雪莲的功效,韩攸宁那日仔细与她细说过,是真真地可延年益寿,多活十年八载不成问题。这可是出自玄智大师之口,自然是作准的。 且看韩攸宁,虽经历生死攸关,现在看起来气色却是好得很,看起来比之前愈加动人心弦。 胡明珠走到王太后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摇晃,“皇祖母……您最心疼珠儿的,对不对?” 王太后手中的茶水晃了出来,湿了桌子,她蹙眉,“没规矩,你今年也十九了,过年就是二十,还没个沉稳样子。” 胡明珠停止摇晃,委屈地看着她,“皇祖母现在嫌弃我没规矩了。我从小没有娘疼爱,也无人教养,如何能沉稳得了?我二十未嫁,因着什么皇祖母不清楚吗?” 提起她那个命苦的女儿,王太后心便软了下来。 丹阳怎么都好嫁,她不担心。可珠儿,没娘就等于没了爹,身上又有异味,着实难办。 若让珠儿当太子侧妃,即便太子勉强点头同意了……可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亲孙儿呐。 王太后长叹一口气,“那千年雪莲已成仙品,有让人起死回生之功效,如今虽说是在哀家手里,可到底是皇宫里的东西,不是轻易就能赏赐出去的。你让哀家想想吧。” 胡明珠失望地看着王太后,冷哼道,“皇祖母不过是舍不得给我罢了,何必扯这些冠冕堂皇的由头!” 王太后脸色一沉,“果真是哀家太惯着你了,哀家说了要想想,你却连这功夫都等不得。这雪莲皇上也想要,哀家就没松口,如今怎能你一开口哀家就爽快答应给你? 还有,这雪莲是能救命能续命的东西,非金银可换,哀家已年过六旬活多久都不好说,你跟哀家讨要这雪莲时可曾顾念哀家半分?枉费哀家之前十几年那般疼你!” 胡明珠讥讽地冷笑,“皇祖母疼我?你不过是弥补自己心里的愧疚罢了!我母亲到底是为何死……” 啪地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胡明珠脸上,打断了她的话。 王太后脸上阴云密布,怒声呵斥,“口无遮拦!” 胡明珠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太后,“你打我?” 王太后脸色微变,盯着胡明珠的脸,“珠儿你……快传太医,传太医!” “是!”有宫女匆匆应下出门。 胡明珠此时也觉察两股热流从鼻腔流出,用手一摸,手上一片鲜红。 鼻血流得很快,越流越多。一旁的几个宫女手忙脚乱地拿着帕子帮她擦拭,可根本就止不住,她的衣襟很快就染红了。 胡明珠嘴唇上染着血,恨恨道,“皇祖母当真下得了狠手!” 王太后懊悔不已,“你先别说话,仰着头,压住鼻子!” 血流得太急,胡明珠自己也有些怕了,她仰起头,宫女帮她按压鼻翼。 可没多久,她猛地前倾一口血吐了出来。黑红的血块落到地毯上,触目惊心。 血不断地溢满口腔,大口大口的血不断地吐了出来。 王太后心急如焚,“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魏公公小跑进来,“回太后娘娘,太医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再去催,让他跑着来!” “是。”魏公公应诺快步退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太医气喘吁吁赶来了。 为首的张院使见殿内情形,目光一沉,疾步上前请安。 他尚未跪下,王太后就道,“别跪了,赶紧给郡主看看是怎么回事!” 张院使应诺走到胡明珠身边,探手诊脉。 良久之后,他又换左手,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王太后着急问,“怎么样,是什么缘故血流不止?” 张院使收起脉枕,“回太后娘娘,郡主肾虚肝弱,血气虚亏……臣一时不能妄断,还是让其他几位大人诊脉看看。” 王太后心下一沉,张院使是如今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他如此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那就诊仔细了。” “是。” 其他几个太医依次上前诊脉,几人对视一眼,出去会诊了许久。 张院使再次进来时,脸色便凝重了许多,他先看了王贵妃和韩攸宁一眼,方上前跪下。 王太后道,“攸宁,你去翊坤宫和贵妃说说话。” 韩攸宁和王贵妃起身告退。 一路无话。 到了翊坤宫,王贵妃挥退下人,坐到榻上指着自己对面,“坐下吧。” 韩攸宁道谢坐到榻上。 王贵妃随手拿起一个小香炉,低头打起了香篆。 她漫不经心道,“你懂些医术,可知南漳郡主是得了什么病?” 韩攸宁道,“我算不得懂医术,张院使都不敢断的症,我只是旁观几眼更是断定不得。” 方才她告退时恰好有宫女端着血水出大殿,她提醒宫女血水先不要倒掉为好,借着说话的机会她细嗅过,并未闻出来有什么毒药。 王贵妃道,“你断定不得,我却猜到了一二——皇家的人生病,没几个是自己个儿得上的。本宫听母后说,她一旦来月事便不止不休,太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此也好啊,不管是出自谁的手,她是别想进太子府的大门了。” 韩攸宁心念一动,血流不止? 方才张院使说“肾虚肝弱,血气虚亏”,再加上血流不止,倒让她想起来师父提过的“血证”。 肾称水,是能藏水,肝称木,木能生火。肝与肾相克,是实相连矣,肝无肾水则火旺,肾无肝火则水寒。肝为血之仓,肝病则血病也,必然之理。 得血证的人,一旦受伤便血流不止,师父说,此病乃不治之症。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20章 回报太子 韩攸宁道,“太医们医术高超,定然能保郡主无虞。” 王贵妃嗤笑,“当着本宫的面,你不必如此说些虚头巴脑的话。本宫不爱听。” 韩攸宁笑了笑,不说话了。 王贵妃一直对她有敌意,今日与她说这些也不知是试探还是别有目的。胡明珠是王太后的掌上明珠,如今生死难料,她还是莫要掺和进来。 王贵妃瞥了她一眼,颇觉无趣,“本宫若想害你,明面上就动手了,才懒得与你玩阴的。” 韩攸宁笑道,“贵妃娘娘说笑了,我实不会说话罢了。” 王贵妃冷哼,“跟你娘一样,什么都不必说,就有人巴巴地替你把什么都做了。” “我娘?娘娘似乎和家母颇为熟稔。” 王贵妃低头继续打香篆,“不熟。” -- 御书房。 赵承渊翻看着奏折,将奏折按轻重缓急分类。 庆明帝则先批阅紧急奏折,那些不太紧急的搁置一旁。 他将一份奏折批阅完合上,捏着眉心道,“朕都说了,那些不紧急的你来批阅就是,朕只需过一遍眼就好。你偏不肯替朕分担。” 赵承渊又将一份奏折放到庆明帝手边,“臣弟不可僭越。” 庆明帝无奈地叹了气,“你啊。” 他将手中的奏折看了一遍,“又是请旨任命新兵部尚书的。如今罗尚书在狱中,兵部事务繁多,没有尚书主事的确多有不便。七弟以为,谁能胜任此官职?” 赵承渊淡声道,“臣弟不知,不过如今既然镇国公兼任着,想必他是能胜任的。” 庆明帝眸光一动,抬头看他,“镇国公?” 赵承渊道,“如今兵部闹出兵符密文外泄之事,事关重大,还是寻个稳妥之人掌管为好。镇国公是皇兄表兄,是母后亲侄子,定然是再稳妥不过的。” “就在前几日你还不偏不倚,今日怎么替镇国公说话了?”庆明帝淡声道,“听说你来之前遇到了镇国公,可是他与你说了什么?” 赵承渊淡淡一笑。 庆明帝冷声道,“他已经是首辅,总理朝政,还想将兵部彻底攥到手里。如此,岂不是大周的武将文臣都受他统管,这大周,也要成王家的了。” 赵承渊微笑,“总归是自己人,现在是多事之秋,稳妥些没坏处。” 庆明帝:“罗尚书稳妥了一辈子,你以为会是他将兵符密文外泄的?” 赵承渊道,“工部虽制造兵符,可各军营甚至不同驻地守军兵符各有不同,工部并不清楚哪个是定北军契州的兵符。是以,密文泄露,只能是从兵部。”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良久之后,方道,“也不见得。兵部可是内阁首辅统管,一切奏折文书镇国公都可以过目。” 赵承渊笑着摇头,“皇兄该明白,最不会和三皇子合谋的,便是镇国公了。” 庆明帝道,“太子在边城,边城缺兵少将,镇国公担心自己的外甥出事,临时与三皇子达成一致又有何难?” 赵承渊道,“既然二人是临时达成一致,必然是互帮互助,如今三皇子身陷囹圄镇国公又颇为落井下石,便就说不通了。那么三皇子冒险去为太子解困又是为何,以德报怨?他去年可是被太子亲手送进的诏狱,岑家被抄斩、德妃之死,太子或多或少也脱不了干系。” 庆明帝蹙眉,二人之间如此大的生死仇怨,三皇子哪怕心胸再开阔,恐怕也难以说服自己冒险去帮太子。 “这么说来,你是以为,三皇子和罗尚书合谋?” 赵承渊道,“既然三皇子和镇国公合谋解释不通,那只能是和罗尚书合谋了。” “那他们俩合谋冒险出兵,又是为何?三皇子此时就不记恨太子了?” 赵承渊笑道,“这个臣弟也没想明白,不过总比前者更合理可信一些。” 庆明帝看着他,“朕还以为,你不会帮王家。” 赵承渊道,“臣弟曾以为,太子不会帮安陵候府。西北一战,臣弟对他刮目相看。” 庆明帝起身,踱着步子,“太子心性坚韧,也出乎朕的意料。只是,国法人情,不可混淆。你即便要还人情,也不可拿国事来还。” 赵承渊笑着起身,“所以,皇兄还是莫要问臣弟国事为好。现下臣弟没原则得很。” 庆明帝摆手,“罢了,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早点回去歇息吧。” 赵承渊负手出了御书房。 庆明帝淡看了吴俭一眼,“晋王说的,你可信?他当真在回报太子?” 吴俭呵呵笑道,“晋王似乎还是颇不喜镇国公,不过对太子,倒的确是投桃报李了。” “怎么说?” 吴俭道,“太子府长史去襄平府向晋王求教解困之法,晋王若无心相帮,完全可以繁衍了事。他却给梁长史支招,让他去剑州求助定国公世子。若不是真心相帮,怎会出这种拖定国公府下水的主意。” 庆明帝点头,“嗯,是这么个道理。只是,晋王信镇国公,镇国公便当真可信吗?” 吴俭呵呵笑。 庆明帝冷哼,“越是众口一词,事情便越不可信。” 吴俭躬身附和,“皇上圣明。” 庆明帝踱步到龙椅后,看着墙上的宝剑,他两次动了杀三皇子的念头,两次都是三皇子有谋逆大罪,罪无可赦。 这两次三皇子身陷囹圄,说到底皆是王家推动的结果。 可三皇子出兵虽证据确凿,可他冒险相帮太子,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 庆明帝忽而转身,“三皇子说他未出玉明府半步,若他说的是真的呢?那拿虎符领兵的人是谁?” 吴俭挠头,“这个……奴才猜不出来。总归得是个厉害人物才行呐,三皇子武艺高强,岂是旁人易容假扮一下就能蒙混过关的?” 庆明帝来回踱着步子,“厉害人物,功夫能赶上三皇子的人,可不多。” 吴俭不再接话。 门外小太监晃了一下。 吴俭出去一趟,回来便带了几分忧色。 庆明帝问,“出了什么事?” 吴俭上前低声禀道,“回皇上,南漳郡主流鼻血,血流不止。太医诊脉,说是血证。” 庆明帝目光一沉,“血证?”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21章 镇国公府 韩攸宁与王贵妃实无话可说,正想着托辞离开,便听宫女进来禀道,“娘娘,晋王来接晋王妃,正在宫门口等着。” 王贵妃懒懒应了声。 韩攸宁起身告辞,“如此,便不打扰娘娘歇息了。” 王贵妃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没什么事少进宫,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韩攸宁疑惑地抬眼看她,她又半垂着眼,拨弄着香炉。 韩攸宁出了翊坤宫,和赵承渊一同出宫。 上马车后,韩攸宁便靠着车壁发呆。 她临走前王贵妃说的话,颇有提醒意味,让她心里很不踏实。 赵承渊本就疑惑她为何会去翊坤宫,而她自出翊坤宫便一直心事重重的,便肯定这期间出了什么事。 他问道,“慈宁宫出了什么事?” 韩攸宁回过神,“南漳郡主鼻血不止,太医说是肾虚肝弱,血气虚亏。王爷可知是什么缘故?” 赵承渊眼眸微沉,“血证?” “王爷如何这般肯定?” 赵承渊面沉如水,“父皇当年便是得了血证,一旦受伤便血流不止。” 韩攸宁惊讶地看着赵承渊,心中疑虑愈深。 胡明珠和先帝得同样的病,这未免太凑巧。可师父曾说,得血证者鲜少矣,究竟因何而得一直没有定论,并不是下毒陷害就可得逞的。 她往赵承渊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先帝当年驾崩……可有疑问?” 赵承渊道,“太医院有父皇的脉案,父皇病情的确是不容乐观,并未发现不妥。且当时的太医院是张老院使掌管,旁人想要做手脚并不容易。” 韩攸宁秀眉紧蹙,“王贵妃之意,胡明珠得血证是遭人陷害……也不知她只是凭空猜测还是发现了什么。” 赵承渊揉着她的眉心,温声道,“好了,现在不必费心想这些。且看后面如何发展吧。” 韩攸宁幽幽叹了口气,倚在赵承渊怀里,手指绕着他的一缕白发。 但愿只是巧合。 赵承渊他,心中受的苦太多了。 -- 镇国公府。 王灿下值回府,便呆在书房一直到天色黑沉。 镇国公世子王茂推门进来,走上前拱手行礼。 王灿问道,“可打探到了,晋王与皇上说了什么?” 王茂一贯的脸色沉郁,说道,“父亲放心,晋王还是肯替父亲说话的。晋王与皇上说,他以为是三皇子和罗尚书合谋,仿造虎符调兵边城。” 王灿心下一松,捋着胡须道,“本公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他进宫前的那副样子,可并不想相帮。” 王茂道,“三皇子和罗尚书勾结是板上钉钉的事,除了他们,没有人有本事调动定北军。何况,皇上本就不想留三皇子,晋王是聪明人,不会蹚这趟浑水。” 王灿颔首,“聪明人做聪明事,所以他能活到现在。” 他起身往外走,“我镇国公府若想屹立不倒,也得保持慎终如始才是。此事不可掉以轻心,仔细盯紧了,莫要让三皇子有翻身的机会。” 王茂跟随其后,应道,“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还有一事,不知父亲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 “南漳郡主得了血证。” 王灿脚步一顿,淡声道,“是吗?皇上如何说的?” “皇上让太医院尽力而为。太后不是有半株千年雪莲吗,她想让太医以雪莲入药救治南漳,皇上说血证是不治之症用了也是浪费,二人不欢而散。” 王灿喟叹一声,“血证的确是不治之症,皇上说的没错。当年先帝爷不就是得了血证不治而亡吗?” 王茂侧目看向父亲,“南漳和先帝得了一样的病症,父亲不觉得奇怪吗?” 王灿淡声道,“这有甚奇怪的,南漳是先帝的外孙女,血脉相连,得一样的病很正常。你去寻你母亲,让她带上些上好的药材,进宫一趟……” 他话音一顿,“罢了,等着消息传出来再说吧,不着急。” 王茂应是。 二人进了垂花门,便见王采丹迎面走来,“父亲,母亲从灵安寺带了您爱吃的斋饭,让女儿来请您呢。” “今日是孙姨娘生辰,为父便不去你母亲那里了。” 王采丹笑道,“噢原来这样,难怪今日约着二妹去拜佛她推辞了。那我一会要补个生辰礼给孙姨娘。”她眨眨眼,“也提醒母亲补上一份礼,她刚去灵安寺替父亲求佛回来,忙得什么都忘了。” 王灿沉眉看她。 女儿一脸明媚,有着世家女儿的涵养,又有让人舒心的亲和。在整个京城上下,女儿都有着极好的口碑,即便是挑剔之人,也对女儿挑不出半分错处。女儿是他的骄傲,也是王家荣耀延续的倚仗。 可晋王,却开口直言让他好好管教女儿。 “你昨日去晋王府说了什么,可有什么冒犯不妥之处?” 王采丹脸上的笑容不减,笑言,“女儿和二妹一起去看望晋王妃,女儿送了些药材,二妹送了亲手缝制的三对锦垫,三兰三竹。晋王妃颇喜欢那锦垫,当即就差人将锦垫摆到厅堂了呢。” 王灿脸色一缓,对,去晋王府的女儿不止采丹,还有采绯。采丹一向是懂分寸的,而采绯…… 他的眉头不悦地蹙了蹙,晋王既然已经拒了太后为他们俩赐婚,她还如此上赶着缝锦垫,当真是不知自重。 采丹一向待人随和,这一趟去晋王府恐怕也是陪着她为她打掩护的。 而晋王一提到“令嫒”,他想当然地以为是采丹,毕竟外人与他提“令嫒”时向来是优秀完美的长女采丹,而不是沉默寡言又不善言辞的次女。 王灿心中对王采丹起了几分愧疚,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王采丹跟在父亲身边,走到一处岔路,见父亲径直往前走,便出言提醒,“父亲,您不是要去孙姨娘院子吗?” 王灿淡声道,“不去了,你母亲好容易请来的斋饭,为父怎好辜负了。” 王采丹亲昵地挽着王灿的手臂,“那一会女儿送份厚礼去孙姨娘那里,好好替父亲解释一番。” 王灿淡声道,“也不必太隆重,不过是姨娘,规矩不可破。” 王采丹笑道,“女儿明白。”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22章 第522栽赃陷害 慈宁宫。 王太后坐在榻旁,看着脸色苍白的胡明珠直掉眼泪。 胡明珠蹙眉道,“皇祖母哭什么,不过是我最近不爱吃饭体虚的缘故,我又不是快要死了。” “话虽这么说,可见你遭罪,哀家这心里就不好受。” 胡明珠眼珠一转,“那皇祖母就把那千年雪莲赏给我吧,我吃了雪莲保准什么毛病都没有了,您老人家也好安心!” 王太后拿着帕子揩眼泪。 要是能救活珠儿,她舍上这株雪莲又有何妨。可依着太医所言,血证无药可救,现下即便是给她用了,也不过是能帮着延续些许寿命。想用来根治血证绝无可能。 而皇上那边,因着这雪莲与她母子之间已经生出罅隙。她若此时不管不顾将这雪莲打了水漂,皇上恐怕愈发不肯敬重她这个母后了。 胡明珠嘟着嘴道,“皇祖母还是不肯吗?” 王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不是不乐意,只是皇上又一次点明了想要这雪莲,你说因着半朵雪莲,惹了皇上不喜,你还有什么前程?” 胡明珠顿时没了精神,埋头在枕头上不说话。 她若想嫁入太子府,首先要过的还是皇上那一关,若是硬要跟皇上抢那雪莲,的确无异于自绝前程。 可没有雪莲,她身有恶臭,如何嫁与太子? 王太后见她这样子,又心疼起来,“别难过,总会有法子。” 胡明珠嘟囔道,“还能有什么法子,晋王妃已经制不出玉瓶玉香丸,若是没这雪莲,我便这么孤单一辈子吧!” 王太后的心被刺痛了,她可怜的珠儿,哪里还有一辈子啊。先帝有那么多珍奇药材养着,身子都是每况愈下。 可怜珠儿,年纪轻轻怎就得了血证! 宫女进来禀道,“禀太后娘娘,镇国公夫人和丹阳郡主来给您请安了。” 王太后从身边宫女手中接过湿帕子,擦了擦脸,梳妆妥当,“让她们进来。” 王太后去外间坐下时,脸上已平静无波。 镇国公夫人和王采丹跟随着宫女推门而入。 镇国公夫人四十出头年纪,身材丰润,满月圆脸白皙姣好,即便不笑,脸上也带着三分笑意。 她笑吟吟地跪地请安,礼数周全,“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安。” 王采丹跟在身后请安。 王太后看着一丝不苟行礼的王采丹,眼中便起了些欣慰,好在她还好好的。 “你们起来吧。” 二人谢恩起身,镇国公夫人坐到王太后下首,面露几分忧色。 “昨儿丹阳去忠国公府寻南漳,才听说南漳住到您这里来了,似是身子不舒坦。府里刚好新得了些上好的药材,臣妾带了些过来,姑母让太医院看看可得用。” 宫女将三个匣子抱了进来,王太后看了一眼,“收起来吧。” 镇国公夫人低声问道,“不知郡主是哪里不舒坦,可好些了?” 珠儿得血证的消息王太后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如今知道的除了太医院便是皇上,其他人都瞒着。 她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哀家想多留她几日的托辞,她这些日子也太瘦了。” 镇国公夫人笑着应是,“南漳最近是苗条了不少,看着也愈发动人了,年后定能寻个如意郎君。” 王太后听着这话,心中便有几分不喜。 即便她不知珠儿命不久矣,就说珠儿现在身有异味,又去哪里寻如意郎君去?她是看着珠儿没办法去太子府分她女儿的宠了,在这里幸灾乐祸吧? 王采丹将一碟点心端到镇国公夫人手边,“母亲尝尝这点心,做得格外好吃。” 说着话,一边冲镇国公夫人使眼色。 镇国公夫人收敛笑意,捻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是很可口。” 王采丹看向王太后,问道,“姑祖母,表姐现下可是在睡懒觉?” 王太后嗯了一声,“她一向是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来的。” 王采丹笑道,“待她睡醒了,我定要说她几句。她整日里犯愁的大事,如今正主回来了,她不去府上求丹药,竟只知道躲在这里睡懒觉。” 王太后摩挲着着玉如意,淡声道,“晋王妃前儿进宫,和珠儿见着面儿了,她那玉香丸缺一味药,以后都制不得了。” 王采丹失落道,“原来如此。只可怜表姐自打断了玉香丸便日益消瘦,我原还盼着七皇婶回来就好了呢。” 王太后的手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珠儿是三个月前断的玉香丸,也是大约从那个时候起,人开始消瘦,出现血证的一些征兆。 那玉瓶玉香丸,全京城只有珠儿吃的最多,将近一年来每日一粒从没断过。 这倒像那吃丹药的,吃的时候看着人龙马精神,一旦断了,此人的生机也就断了。 可韩攸宁和珠儿无冤无仇,又何苦费这么大劲来害她,无端为自己招徕祸端? 却听王采丹又说起了别的,“昨日我去忠国公府见着了世子,他当真是清明了,言谈举止进退得宜,也不枉晋王妃费尽心力带他去襄平府。我这个陪世子长大的表姐,都比不过晋王妃用心。” 镇国公夫人在一旁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先去的定国公夫人生前和忠国公夫人交好,晋王妃知道这一层,自然要对世子多加照拂才是。” 王太后眸心冷了下来。 胡牧幼时为何会摔下山,今年春日里为何会落水,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戳破。 韩攸宁暗地里要为胡牧报仇,也极有可能。 韩攸宁那玉香丸第一个便是给珠儿吃的,是她第一次见到珠儿的时候。或许从那时,她便对珠儿起了杀心。 王太后越往下想,心中的寒意愈盛,“若不是你说,哀家还忘了他们两家还算得上故交。” 镇国公夫人笑道,“是呢。若非如此,晋王怎舍得用救命的丸药来保世子的生机,让他撑到见着玄智大师的那一日。” 王太后目光一闪,“救命丸药?” 王采丹脸色微变,冲着镇国公夫人微微摇头。 怎可将七皇叔拖下水!若是七皇叔拿不出什么救命丸药,太后和皇上岂不是要借机治他的罪!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23章 鱼儿上钩了 镇国公夫人对女儿的制止视而不见,她笑着回道,“昨日世子陪着丹阳去的忠国公府。世子与忠国公闲聊时,忠国公提了几句,说那丸药神奇得很,不过三粒,世子一个必死之人竟然自己醒过来了。” 王太后眼中起了希翼,“三粒便可让一个将死之人醒过来?哀家原还以为是玄智大师救活他的。” 镇国公夫人笑道,“可不是么,臣妾原也这般以为。该当是胡世子的造化,遇上了这么好的舅父舅母。” 王采丹在一旁笑道,“估计是忠国公感念晋王妃的救命之恩,将这恩情给夸大了。哪里有那么厉害的起死回生的药,若是有,晋王又何苦愁白了头。” 王太后却不这么认为。 忠国公为人老实本分,从不会夸大其词。而赵承渊这么多年一次次死里逃生,说不定就是凭着手里那救命的丸药。 韩攸宁身中剧毒却能撑两个月,等到赵承渊寻到千年雪莲,说不得就是那丸药的功劳呢。 若是赵承渊肯拿出来那丸药,救珠儿一命,如此也可抵了韩攸宁的死罪。 王太后没有心思再留她们说话,早早地便让她们离宫了。 随即,便对魏公公道,“你去一趟晋王府,请晋王过来一趟。” -- 王采丹和镇国公夫人一起同去翊坤宫拜会王贵妃,吃了闭门羹后,二人一同出宫。 王采丹一路神色平静,可一回到镇国公府,她关上房门便急声道,“母亲为何要说那什么救命丸药的话?若是晋王交不出丸药,或者那丸药救不了命,太后岂不是要恼怒于他?” 镇国公夫人坐下喝着茶,笑吟吟道,“丸药晋王自然是没了。忠国公说晋王只有三粒丸药,全给了他。这丸药得来不易,所以在晋王妃身中剧毒性命垂危之际,却无药丸可用。 晋王妃害得南漳得了血证,晋王又拿不出来救命的丸药……太后再仁慈也不会再对他们手软,而皇上定然也会顺水推舟。” 王采丹快步走到她面前,“晋王和我们镇国公府无仇无怨,他又不会妨碍了我们,父亲何必如此落井下石!” 镇国公夫人淡声道,“三皇子一倒,最可能威胁太子之位的便是晋王。如此好的除他的机会,你父亲怎会错过了?” 王采丹忽而明白过来了什么,不可置信道,“父亲母亲本就商议好了今日进宫要如此说,却独独瞒着我?” 镇国公夫人放下茶盏,抬眼看她,“那你扪心自问,我该不该瞒你?” 王采丹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她收敛急色坐到一旁,“母亲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镇国公夫人严肃道,“你从小就懂事,该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那是你的命,容不得你起半点旁的心思。现在此事只有我知道,若是让你父亲看出来了,你可想过后果?” 王采丹见母亲如此直白的说开了,便也不再隐瞒,她质问道,“王氏荣耀有姑祖母和姑母还不够吗,为何非要让女儿也去委屈自己?姑母自嫁与皇上,母亲可曾见她笑过?母亲,您难道也想让女儿如行尸走肉一般过一辈子?” 镇国公夫人失望道,“说出这话,当真枉费这十几年对你的教导了!将来太子登基,若是旁人做了皇后,到时可还有王家的立足之地,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王家覆灭!” 王采丹苦笑着摇头,“父亲母亲可知盛极而衰的道理,王家势头已经够盛,如今该做的是收敛锋芒,以免落得永平侯府和岑家那般的下场。谁都可以入太子府,唯独王家女儿不可以。” 镇国公夫人逼视着她,“若是赵承渊是太子,你可还会说这样的话?” 王采丹低下头,看着梅瓶里的一支红梅沉默不语。 若是赵承渊,不管他是九五之尊,还是升斗小民,她都愿意跟随在她身侧,患难与共,至死不渝。 镇国公夫人伸手将梅枝上的梅花一朵一朵地掐了,碾碎随手扔到地上,冷声道,“就因晋王府里有红梅林,你每日折梅便只折红梅。你的这份痴心,晋王可半点都看不在眼里。即便韩攸宁死了,那晋王妃之位也绝无可能是你。” 王采丹看着那被蹂躏零落的红梅,目光冰冷,“不试一试,又如何知道?横竖不会更糟糕了。” 镇国公夫人压低声音,“你最好将这些心思收起来。太子那般人物,你嫁与他做太子妃有何不知足的?” “那母亲不若问问姑母,她嫁与皇上可知足?皇上的心思可曾落在姑母身上半分?太子表哥和皇上又有何分别,他的心思可全在韩攸宁身上!母亲别忘了,太子现在人还在西凉为韩攸宁寻千年雪莲呢!” 镇国公夫人面露愠色,“胡闹!这种话怎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一旦露出去半点风声,还不知要给太子惹来多少麻烦!记住了,太子在西北处理军务!” “太子,太子,你们事事为他打算,他可从没打算跟我们王家绑作一起。”王采丹冷笑一声,“谁都有自己一肚子的打算,谁又乐意为旁人做嫁衣裳。” “正因如此,才要你嫁入太子府,将太子和王家绑在一起。”镇国公夫人语重心长道,“丹儿,你得认命。” 王采丹苦笑摇头。 不,她不认命。 -- 晋王府荷塘。 湖心小亭摆着数个炭盆,暖意融融。 赵承渊手持鱼竿站在亭边垂钓,衣袂飘飘。 韩攸宁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的斗篷,圆滚滚地,托腮守在他身边,“王爷今日怎起了钓鱼的兴致?” 赵承渊道,“衡戈想吃鱼,恰好这鱼塘里的鱼现下正是肥美的时候。” 韩攸宁抬头睨他,“我可不信。他要吃鱼,让下人钓就是。” 赵承渊看了眼远处跑来的叶常,微笑道,“你很快便知。” 叶常跑过来拱手禀道,“王爷,慈宁宫的魏公公来了,说是太后让您进宫一趟。” 赵承渊手中的鱼竿一扬,一条肥硕的鱼儿甩出水面。 “鱼儿上钩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24章 捧杀 赵承渊骑马出府,半路遇上四皇子赵密。 赵密身着轻甲戎装,骑着高头大马颇为神气。 他下马笑着拱手行礼,“七皇叔,您可是要进宫?” 赵承渊上下打量着他,“你这是要去京郊大营?” 赵密眼中闪过意外,“回七皇叔,正是。这是今日早朝上刚刚宣布的事,七皇叔尚未进宫是如何知道的?” 赵承渊微笑不答。 皇上最擅制衡之道,又怎会容许太子派一支独大。王灿总揽朝政,三皇子和罗尚书身陷囹圄竟无人肯替他们说话,全都与王灿众口一词。 若是太子再接手京郊大营,那么京城内外便是王家的天下,太子的天下。这是庆明帝最不能容忍的。 赵密顿时了然。果真是七皇叔的手笔! 是了,除了七皇叔,还有谁有本事劝服父皇,将这个人人垂涎的京郊大营给他! 自三皇子和岑家倒台,不知多少人垂涎京郊大营这块大肥肉,镇国公对它更是势在必得,极力推举太子接手。而父皇也的确动了给太子的念头,毕竟太子今年在西北战功赫赫,足以胜任京郊大营的大将军之职了。是以这职位一直空缺着,只等太子回来就宣布。 可就在前两日,父皇却突然召见他,问他想不想去京郊大营历练。 他百思不得其解,打听之下方知七皇叔前脚刚走,父皇便接着召见了他。 思及此,赵密神态间愈发恭敬,带着发自内心的亲近。 他上前两步靠近赵承渊低声道,“侄儿定不辜负七皇叔的信任。” 赵承渊纠正道,“京郊大营戍卫京畿,不是其他军营可比拟的。皇上器重你委以重任,你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 赵密拱手道,“是,侄儿谨记七皇叔教诲。” 赵承渊微微颔首,驱马离开。 赵密站在街口,一直目送他走远了方上马赶路。 叶常跟在赵承渊身侧,嘟囔道,“便宜他了。” 赵承渊道,“哪里有那么多便宜,都有代价。” 叶常一脸懵,“什么?” 赵承渊拍马,将叶常远远地甩在身后。 赵承渊到宫门口时,遇到散朝出来的王灿。 王灿拱手施礼,“王爷下得一手好棋,下官佩服。” 赵承渊下马将马鞭扔给叶常,淡声道,“本王从未和镇国公对弈过,你这夸奖从何而来?” 王灿直起身,“下官原以为王爷那日是诚意相帮,没成想王爷的目的竟然是捧杀。” 赵承渊负手往宫门口走,“这么多日你才看明白,本王还真是高估你了。” 王灿跟在他身边道,“京郊大营关乎皇城安危,四皇子他无勇无谋,担不起这重任。你如此做损人不利己,又有何意义?” 赵承渊微笑,“本王高兴就够了。” 王灿气结,拱手道,“王爷慢走。” 赵承渊脚步没有半分停滞,径直进了宫门。 王灿目光冰冷,目送着他。 好在,他难翻身了。 慈宁宫。 除了王太后,庆明帝也在。 赵承渊进了殿内,拱手道,“母后,皇兄。” 王太后就似没听见一般,沉着脸喝茶。 庆明帝无奈摇头,对赵承渊笑道,“七弟坐。” 赵承渊淡淡一笑,撩袍坐到庆明帝下首,“可是谁惹母后生气了?” 庆明帝无奈道,“朕也疑惑着。朕刚下朝便被宫人请了过来,可过来了母后就这么一句话也不说。” 赵承渊笑道,“总归是我们俩谁做错事了,母后不若说说,您这么不说话,我们都心里没底。” 王太后重重放下茶盏,语气颇为不善,“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当真不知?” 赵承渊沉眉思索片刻,“可是因着太子?儿臣已经派出人手去寻他,只是西凉数千里之遥,消息传回来恐怕没那么快。” 王太后冷哼,“不是太子,是珠儿!哀家自认对你不薄,有如你心意给你和韩氏赐婚,可哀家就不明白了,韩氏为何要置珠儿于死地?” 赵承渊眼中闪过意外,“攸宁害南漳,这从何说起?” “珠儿自打三个月前断了玉香丸,身子就开始不好,太医说她得了血证!”王太后盯着赵承渊,“你不觉得巧合吗?” 赵承渊低敛下眸子,隐下眸心寒意。 他们王家想要的,除了他的失势,原来还有攸宁的命。不对,或许不是王家,是王采丹。 他道,“血证,可是太医有此猜测?” 王太后自不会出卖了王家,平白为王家树敌。 “哀家之前就拿那丸药给太医看过,他们只看出来其中几味药,到底有什么损伤内里血脉的药谁也说不准。哀家是信任你,便也信了韩氏没有害人之心。谁成想……” 她愤声道,“她竟从一开始就对珠儿动了杀念!” 赵承渊淡淡道,“父皇当年得病,太医院上下都查不出得病缘由,南漳刚刚得血证,他们这么快就查明白了。” 他看向庆明帝,“皇兄,看来是太医院医术长进了。不若你要下道旨意,让他们顺便查查父皇当年得血证的缘由。” 庆明帝这才明白母后让他来的目的,王家这是要对晋王和定国公下手了。 三皇子被王家送进牢狱尚未处决,紧接着下一个目标又找好了。当真是雷厉风行。 庆明帝转动着玉扳指,“你先别着急,先听听母后如何说。母后一向疼你,哪里会真的责怪你。” 王太后瞥了庆明帝一眼,“还是皇上明白哀家的心思。” 她语气缓和了一些,对赵承渊说道,“哀家听说,你那里有能起死回生的丸药。胡世子本是活不成的人,吃了三粒就被救过来了,可是真的?” 赵承渊道,“是有这么回事。” 王太后眼中起了喜色,“你拿些丸药来给珠儿吃,若是能治好了珠儿,哀家也不再追究晋王妃的罪过。” “那丸药儿臣已经没了。只有三粒全给了忠国公。” 王太后脸色放沉,直觉这是他的推托之词。 “跟你有血脉亲缘的是珠儿,可不是胡牧!你肯给他三粒救命,怎么就不肯给珠儿!” 赵承渊道,“母后,那丸药是儿臣外出游历时救了一个游方道士,他为表救命之恩给的,那是最后三粒。” 王太后颤抖着手指着他,恼声道,“你们夫妻一个害人,一个见死不救……你当真就以为哀家治不了你的罪吗?”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25章 围困 面对王太后从未有过的恼怒,赵承渊不动如山,“丸药没有,南漳得血症之事,儿臣会查。母后想要治罪,总得容儿臣几日。” 王太后气结。 她只是想就珠儿的命,治他的罪又有什么用! “皇上,你就不打算管一下你这个弟弟!” 庆明帝沉眉道,“七弟,你便服个软拿出来丸药,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赵承渊道,“臣弟若是有丸药,又怎会得这满头白发。皇兄,有些东西可做的假,有的是做不得假的。” 庆明帝自然明白这些。他也相信赵承渊,也相信韩攸宁的无辜。最近的这些事,前前后后都是王家人在设局,甚至太后和自己这个皇上也被算计在局中,作他们手中的刀。 王家人算准了,他想赵承渊死,不会错过这个顺水推舟的机会。 这种被算计被利用的感觉很让人反感,可机会难得…… 庆明帝淡声道,“南漳吃玉香丸是人尽皆知的事,前后时机这么赶巧,确难解释。南漳是长公主之女,地位非比寻常,她如今性命堪忧,这件事总不能含混过去。” 赵承渊眸光凌厉,“自然不能含混过去。臣弟必定动用所有人手去查这件事,看看到底是谁想害本王和王妃。” 庆明帝道,“查明真相的事交给朕来做。接下来,恐怕要委屈七弟一段日子了。” 赵承渊脸色阴沉,沉默喝茶。 庆明帝起身踱步到他身边,俯身低声道,“朕先派人围府做做样子,你放心,等母后消了气,朕会还你一个公道。” 赵承渊一盏茶饮尽,他放下茶盏起身,“臣弟告退。” 说罢,转身离去。 王太后没得他一声告辞,沉脸道,“你看看,哀家都得不了他一句敬重了。” 庆明帝沉眉看着王太后,“母后半分情面没给他,仅凭几句无端的猜测就要定他的罪,七弟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怎么会不生气。” 王太后道,“忠国公明明说了他有药丸,他这分明就是帮着那韩氏,想要珠儿的命!皇上,你可不能宽慈了!” 庆明帝脸色阴沉,“母后是想儿子拘禁了他,对否?” 王太后察觉庆明帝的不悦,语气稍缓,“哀家只是想救珠儿,别的哀家都不管。” “母后,您先是大周太后,再是儿子的母亲,最后才是王家人,您可别弄错了顺序。” 庆明帝起身,“母后多想想吧,儿子告退。” 说罢,便出了大殿。 回到御书房。 成郡王进来,拱手道,“皇上。” 庆明帝道,“你派人领两千人马围住晋王府,任何人不得进出……”他顿了顿,“罢了,还是你亲自出马,寻常人恐怕没这个胆量。” 成郡王面露异色,“不知晋王是犯了何事,卑职对外该如何说?” 庆明帝道,“涉嫌戕害宗亲,具体不必细说。” 成郡王迟疑道,“只是晋王府的侍卫武艺高强,若他们想要反抗,恐怕这两千御林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庆明帝道,“你放心,他们不敢。他们若是反抗,便是谋逆,晋王不会这么傻。” 成郡王拱手应是。 庆明帝沉吟片刻,“再派五百禁卫军加一千金吾卫围住定国公府,不得任何人进出。” 成郡王道,“定国公已回剑州,世子也在剑州,如今的定国公府只有二房一家。皇上围困他们……” 他话说到一半忽而明白,皇上要做的是向世人坐实定国公府的罪名,围的是府定的是罪。 大周的武将,被围空府的又岂是这一家。 身为武将,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拱手道,“臣领旨。” 庆明帝摆手,“退下吧。” 成郡王脚步沉重,按剑离开。 庆明帝靠着龙椅椅背,闭目养神。 吴俭悄声上前,放下一盏热茶。 庆明帝问道,“今日的事,你看明白了没?” 吴俭斟酌了片刻,笑道,“回皇上,镇国公不愧是当朝首辅,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的能耐无人能及。早上镇国公夫人进宫一趟,还未到晌午晋王府和定国公府就被围困了。” 庆明帝脸色沉鸷,“掌控大局,无人能及……是啊,” 话说完,见庆明帝脸色不好,他慌忙改口,“当然,比皇上自然是比不得的。皇上若不想围困晋王,镇国公也没法子不是。” 庆明帝的脸色更黑了,可自己偏偏就如了镇国公的愿,将晋王府围了。 自己被人算计得如此清楚明白,心甘情愿上套……这大周,当真是镇国公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了。 他不由又一次怀疑起三皇子是否冤枉。 他起身,“去诏狱。” -- 不过半个时辰,晋王府和定国公府便被林立的御林军包围,刀剑出鞘,寒光森森。 一时间震惊了京城,上下议论纷纷。 韩攸宁坐在暖阁里,托腮看着窗外。 梅枝横斜,红梅点点。 赵承渊一袭白衣在林间舞剑,衣袍猎猎,白发飘飘,再配上他那绝世容颜,当真是美不胜收。 韩攸宁看痴了。 陈衡戈小手在韩攸宁眼前晃啊晃,“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自己夫君,至于这样么?” 韩攸宁擦了擦嘴角,瞥了他一眼,“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陈衡戈小小的身子往大引枕上一瘫,“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官兵都围府了,还有兴致在这里舞剑?哄媳妇什么时候不行,现在赶紧想法子保命啊。” “乌鸦嘴!怕死了?” 陈衡戈嘁了一声,“我怕什么,我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我担心的是你……” 他压低了声音嘟囔道,“笨丫头,给自己寻的什么夫君,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韩攸宁捏捏他肉嘟嘟的腮帮子,“我好的很,不必你来担心。若说见世面,我见的世面可比你多多了。” 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谁也别有那么大的优越感。 陈衡戈拍开她的手,反过来捏她同样肉嘟嘟的腮帮子,“傻丫头,你好歹跟晋王商量一下对策,就这么坐以待毙?” 韩攸宁眨眨眼,“放心,你姐夫若想出去,谁也困不住他。” 赵承渊不知何时出现在暖阁窗外,他探手进来将陈衡戈的小手从攸宁脸上拿开,拎着他从窗口出去。 “你来陪本王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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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衡戈靠近他低声道,“你别担心,我妹……我姐对陆小侯爷这种人没兴趣。” 赵承渊问,“为何?” 陈衡戈幽幽道,“小侯爷跟我太像了,都是在府里当废物养的,我姐以前最烦的就是我,恨不得把我给宰了炖汤喝。” 赵承渊看向暖阁,那边的两人也正好看过来,还不约而同地冲他招招手。 赵承渊负手走过去,淡声道,“你来作甚?” 陆凛笑嘻嘻道,“祖父说,皇叔若是想出府,翻墙去侯府就是。” 赵承渊道,“不必,你回去吧。” 陆凛奇怪道,“皇上这架势可不会善罢甘休,皇叔不打算出去自证清白?” “不必。” “那皇叔有没有需要我去做的?” 赵承渊沉吟片刻,“让世子进宫一趟,凭军功替本王求情吧。” “啊?你还要旁人替你求情?” 赵承渊道,“安陵候府总得有点自己的反应。你去吧。” 陆凛目光一闪,“七皇叔,你是故意要困在这里的?” 赵承渊没有应她,进暖阁帮韩攸宁披上斗篷,揽着她往外走。 陆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有大事……” 陈衡戈往他身边靠了靠,“什么大事?” 陆凛捏着他的脸颊,“小屁孩什么都打听。” 陈衡戈最烦被捏脸了,他又不是小孩子! “小屁孩?我是你七舅!” 陆凛拎起他,“好,七舅,去侯府陪外甥玩去!” -- 永锡堂。 赵承渊将饭菜都试过毒,说道,“好了,可以吃了。” 韩攸宁微叹,“王爷,其实你不必如此紧张,那些毒药但凡有一点点气味,我也分辨得出来。” “还是小心些为好。王家人若想对你下手,比起皇上更难提防。” 韩攸宁道,“其实即便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想让我死的是丹阳,对吧?” 赵承渊点头,“是。” 韩攸宁回想起前世那个给了她许多温暖的女孩,一时恍惚,那时的她到底有几分真心呢。 她们之间的情分,至此便彻底尽了。 若只是一些小算计,她可以不去计较,可王采丹想让她死,那就不是她可以容忍的了。 她问道,“王爷要等的时机,还有多久。” 赵承渊道,“半月之内。有些事,需要时日对上才可信。” “好,那就等半月。” 赵承渊看着小丫头气鼓鼓的样子,含笑道,“有什么仇怨我来报就好,你不必费神。” 韩攸宁道,“王爷要做什么便做,我自己也不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赵承渊刮刮她的鼻子,“好,听你的。用膳。” 镇国公府。 王灿捋着胡须,听着儿子汇报外面情形。 王茂道,“皇上虽下令围困晋王府,可一直拖着不肯下杀手,恐怕会夜长梦多。不若,再添一把柴。” 王灿摆手,“不可。欲速则不达。王家最近已经做得太多,再出手皇上便该容不下了。” 尤其是这几日,皇上对他态度冷淡得很,让他心里很不踏实。该收敛一二了。 好在,只要晋王倒了,也无人有能耐对抗王家。 王茂眉头紧锁,阴翳的眼中尽是忧色。 “晋王这般轻易地束手就擒,我总担心他或许是另有打算。” 王灿道,“皇上雷厉风行,根本没给他反应筹谋的机会。你且看老安陵候和安陵候世子吧,这几日就要将御书房的门槛给踏破了。” 王茂心中的忧虑仍未打消,“晋王的能耐绝对不止这些……” 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国公爷,有急报!”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27章 起兵 王茂与王灿相视一眼,“进来!” 护卫开门,一个灰衣护卫风尘仆仆进来,疾步走上前跪地拱手道,“国公爷,定国公领五万兵马直逼京城,预计两日后即可到达!” 王灿霍然起身,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护卫道,“定国公领五万兵马直逼京城,全部是骑兵,现下只有五百里了!” 王灿快步走到护卫面前,抓着他的衣领拎他起来,“怎么可能是定国公,西南军离京城可好几千里!他可有诏书兵符?” 护卫道,“的确是定国公,卑职不知他是否诏书兵符。不过,行军的方向是从西面而来,不是南面。” 王灿意外道,“西面?是西南军,还是西北军?” 护卫道,“卑职不知他们是那个军营的。他们不扯军旗,夜行军,行踪极为隐秘。卑职已留下人手打探,先回来给您报信。” 王灿又问了几句,便让他退下。 他看向王茂,“你怎么看?” 王茂道,“定国公或是得了晋王府和定国公府被围困的消息,干脆起兵造反?”他眉头紧锁,“可只时隔十日,不管是西南军还是西北军,都没可能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 王灿皱着眉头,来回踱着步子。 “他要造反,不见得非用军营里的兵马。不管是定国公府还是安陵候府,甚至是晋王府,存在那么多年,手里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私兵。” 王茂脸色严峻,“如果是私兵,五万兵马的战力说不得比军营里的更强。一个不慎,大周就改朝换代了。” 王灿冷笑,“哪里有那么容易。京城外还有京郊大营三万兵马,京城内还有那么多卫所卫兵,皇宫里还有上万御林军。” 他走到王茂身边,放低声音,“皇上手里,还有一支兵马,谁也不知藏在哪里。其战力,可不是区区御林军可比拟的。皇宫就是铜墙铁壁,你放心便是。” 王茂略略放心了一些,“皇宫能确保无虞便好。现在,不需要我们添柴,皇上也该对晋王下狠手了。” 王灿颔首,“是如此。” 他穿上官服,一边道,“本公进宫面奏皇上。你在府里等消息。” 王茂应是。 王茂匆匆赶到皇宫,此时天色已黑,宫门关闭。 守门侍卫先去了乾清宫,又打听着赶到坤宁宫。 吴俭守在宫门口,说道,“皇上正在陪皇后用晚膳呢,等着吧。” 侍卫拱手道,“吴总管,镇国公说有紧急公务要觐见皇上。” 吴俭有什么急事都得等着道,“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儿,就算有天大的急事都得等着。皇上今晚若是不出来,等到明儿早上也是有的。” 侍卫着急道,“可镇国公说,若是晚了,恐怕谁都担待不起。” 吴俭抱着拂尘一动不动,低垂着眼皮道,“你若是真的急,便自己闯宫进去传话吧。” 侍卫拱手道,“卑职不敢!” 吴俭淡声道,“那就等着吧。” 坤宁宫正殿。 膳桌上摆着几道极寻常的家常菜,殿内也无宫人侍奉。 庆明帝帮皇后夹菜盛粥,细声慢语劝她多吃一些。 “这道蔬菜羹里加了雪莲,味道很清淡,你尝尝。” 皇后低头喝了几口,说道,“皇上不必费心浪费这些珍贵药材,臣妾身子无碍。” 庆明帝眸心闪过痛意,说道,“你日夜忍受非人苦楚,常常痛得夜不能寐,朕如何不知。雪莲能为你缓和一二疼痛,即便你用遍这天下雪莲又如何。” 皇后轻轻摇头,黑纱覆盖的双眸看着庆明帝,“没用的。皇上莫做这些无用之功了。” 庆明帝抬手轻轻抚上那双眼睛,温和道,“母后那里新得了半株千年雪莲,那雪莲在西凉雪山之巅盛开千年,是极好的镇定修复之物。待得朕讨要过来,让太医为你制成药膏涂抹,你便会好起来,不必受这切肤之苦。” 皇后无奈叹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粥。 用过晚膳,庆明帝亲手为皇后披上厚厚的白狐毛斗篷,戴上帽兜,挽着她的手出了正殿。 现下已经是腊月下旬,夜幕上一轮残月,院内几盏宫灯,有花香幽幽。 二人在院中散步消食。 因着花园中四处散布的炭盆,是以虽是在寒冬腊月,院内却也不觉寒冷。 二人在绕到靠近宫门的位置时,外面传来吴俭轻轻的一声咳嗽。 庆明帝眉头一皱。 他耐心陪皇后散布一刻钟后,送她回大殿,帮她除去斗篷。 “朕还有公务要处理,你早些歇息。” 皇后颔首道,“皇上去吧。” 庆明帝笑着抚了抚她的脸,方转身离开。 出了坤宁宫,他淡扫了吴俭一眼,“什么事?” 吴俭慌忙跪下请罪,“奴才有罪,打扰皇上皇后了!只是镇国公在宫门外求见,说是有紧急公务,奴才怕耽误了大事,只好冒死提醒,请皇上降罪!” 庆明帝道,“你起来吧。” 吴俭爬起来,对着远处的守门侍卫招手,“你过来禀报吧。” 那侍卫跑过来,跪地道,“启禀皇上,镇国公求见!” 庆明帝道,“领他到御书房。” “遵旨!” 侍卫领命退下。 庆明帝刚到御书房坐下,镇国公王灿便快步走了进来。 他跪到龙案前,拱手高声道,“皇上,定国公起兵造反了!” 庆明帝脸色一凛,“什么?” “定国公领兵五万直逼京城,现下距离不到五百里了!” 庆明帝目光阴鸷,冷声道,“他终究还是反了。” 王灿道,“局势危急,还请皇上示下!” 庆明帝没有着急下决断,他自己也有暗卫系统。 他在等,等他自己人的消息。 只是他的暗卫系统竟比王灿的慢这么多,直到一个时辰后,与王灿的消息隔了两三个时辰,庆明帝方收到暗卫传来的消息。 定国公确实反了。 庆明帝去了后殿一趟,拿出来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枚虎符。 他将虎符交给王灿,“这是京郊大营的虎符,你去大营给四皇子传令,布置京防。” 王灿迟疑道,“四皇子虽有几分功夫在身,可他并不懂领兵。” 庆明帝淡声道,“大营里有那么多身经百战的将军在,他们知道怎么做。” 王灿拱手应是,起身退下。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28章 布防 一夜之间,京城内外进入战备状态。 京郊大营三万兵马在入京的几处要道布防,四皇子赵密新官上任便遇到如此大事,不由摩拳擦掌,事事亲力亲为。 他的随从低声提醒,“王爷,您前些日子还说要报答晋王提拔之恩……定国公可是晋王的岳父啊。” 赵密重重拍了他脑门一下,“你傻啊?此一时彼一时!七皇叔如今自身难保,我报答什么去?我现在该做的是与他划清界限!” 随从摸着脑门,“可是定国公武艺高强,兵马又多,您也打不过啊。” 赵密又拍了他脑门一下,“只要本王在阵前,不管是谁杀了定国公,都是我的功劳!他们五万兵马长途跋涉,哪里有什么战力,你放心吧,父皇都不着急,你着急个什么劲?” 他看得明白,父皇若真是急了,派来传旨的定然不会是镇国公这个文臣,而是哪个领兵经验的武将才对。 随从哈着腰应是,“待得您立了大功,怕是连太子的风头都盖住了!他有战功,您也有战功,您还有从龙之功呢!” 赵密很是受用,站在高岭之上看着远方,似乎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京城城门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 城墙上士兵林立严阵以待。金吾卫在城中巡逻,严查可疑人员。 不明所以的百姓吓得关门闭户,唯恐被殃及了。 而守在晋王府门外的成郡王,被紧急调回宫中。 在得知定国公造反的消息,成郡王不可置信道,“皇上可确信?” 庆明帝道,“确信。朕到现在已经收到三拨人马的消息,都说是定国公领兵潜行。” 成郡王不肯相信定国公会谋反,那般正直忠心的武将,哪怕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背叛朝廷的人,怎么可能会谋反? 他道,“臣以为,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从剑州到京城,军队行军至少要半个多月,怎么可能这么晚才泄露行踪?且卢将军也在剑州大营,定国公若私自调动兵马,卢将军怎么可能不向您汇报?” 庆明帝道,“依镇国公所言,定国公和晋王暗中豢养私病,藏距离京城不远的山地,伺机而动。” 成郡王道,“即便如此,定国公离开剑州大营,以卢将军的警觉,也会给您一封奏报吧?” 庆明帝紧皱着眉,这一点的确解释不通。 卢振安的忠心毋庸置疑,不会与定国公沆瀣一气,可他为何没有奏报呢? “那你依你之见呢?那么多人看到定国公领兵逼近京城,难道还有假?” 成郡王道,“臣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臣先将皇宫布防做好吧。” 庆明帝问道,“你以为,这其中可有晋王的手笔?” 成郡王道,“臣最近每日早中晚都要进晋王府一趟,晋王不曾离开王府一步。这么紧要的事,但凡一步出错,便是万劫不复。他想自己不出门仅仅依靠下属来调动这么大的局,恐怕不现实。” 庆明帝蹙眉道,“你在向着他们说话?” 成郡王拱手道,“臣不敢!” 庆明帝盯着他看了片刻,自己肯让他来担任御林军统领,自是因着信任他的忠心。这么多年来,他通过了层层考验不偏不倚,从未在党争之中站队。 “定国公府和晋王府被围,定国公担心女儿,出兵相救,前后逻辑合理。朕倒更信镇国公说的,晋王和定国公要破釜沉舟。” 成郡王拱手道,“臣但凭皇上差遣!” 庆明帝道,“晋王府外再增派一千金吾卫,一旦定国公与京郊大营交上手,你便进府羁押晋王。若晋王府闭门不开,便杀进去。” “臣领旨!” 成郡王又问,“那宫中禁卫……如今抽调出两千多御林军在晋王府和定国公府,宫中禁卫恐怕空虚。” 庆明帝淡声道,“你忘了,朕年轻的时候便领过兵。” 成郡王道,“皇上英武无人能及,是臣多虑了。” 成郡王离开御书房,眉色却是沉郁下来。 皇室的血洗又开始了。 却不知有没有轮到自己的那一日。晋王若是倒下,宗室里最有势力的便是自己了。 镇国公府。 王灿在外书房喝着茶,眯眼欣赏着桌上摆着的一株茶花。 看皇上的反应便知,定国公此次谋反必败无疑。却平白给自己和晋王落实了死罪。 只要除去这两府,便无人能阻碍太子了,也无人能阻碍王家屹立不倒了。 他很好奇,皇上手中的私兵到底有多大能耐,让他面对五万兵马都不动如山,只派四皇子那么一个废物领兵。 书房门打开,王采丹红着眼圈冲了进来。 见女儿哭,王灿眼中多了几分慈爱,这可是未来的皇后。 他笑着问,“谁欺负你了?” 王采丹跪在王灿面前,“父亲,您放过七皇叔吧。他只爱风月,从来没什么夺嫡之心!” 王灿脸色沉了下来,“丹儿,你一向看的明白,今日怎糊涂了?只要是皇子,都想夺嫡。晋王那般聪明的皇子,更是不可能对那皇位没想法。” 王采丹焦急地摇头,“不会的,七皇叔他从不讲权势地位放在眼中,他若想要,何苦等到现在?要谋反的,只是定国公,他为了救女儿!” 王灿看着满脸焦色的女儿,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脸色阴沉,盯着王采丹怒声道,“原来,你和绯儿是一样的心思?” 王采丹缓缓摇头,“女儿和二妹不一样,她一直只想做个小妾,于王家没什么益处。女儿要做的是晋王妃,只要女儿做了晋王妃,王家荣耀定然能继续延续,你的地位更是稳如磐石。” 王灿失望地看着她,“你做晋王妃?那你见了未来皇后是不是还要磕头?本公见了未来的国丈是不是还要点头哈腰?” 王采丹道,“您可以扶持二妹做皇后,二妹性情淡雅,太子定然会喜欢!” 王灿冷笑,“一府二女嫁两个皇子,亏你说得出来!你当皇上是什么?” 王采丹沉默片刻,定定道,“总之,若不能嫁晋王,女儿宁愿终身不嫁。父亲若要置他于死地,女儿为他殉葬。” 王灿眼中是滔然怒意,“你为了晋王,连命都不要了?” “是。” “好,很好!”王灿高声道,“来人!” 两个护卫闻声进来。 王灿道,“送大小姐回房看好了,安排人一刻都不许离开她!” “是!” 两个护卫上前,架着王采丹就走。 王采丹回头看王灿,“父亲,女儿说到做到。” 王灿长袖一挥,桌上的花盆茶盏哗啦落了一地。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29章 你不是定国公 王茂急匆匆进了书房。 王灿余怒未消,抬眼道,“毛毛躁躁,什么事?” 王茂看着王灿道,“父亲,那五万步兵,是从梁川大营出来的。” 王灿震惊地站起身,“梁川大营?怎么可能!调动梁川大营的兵马,需要诏书,需要兵符,没有这些连太子都调不出兵来!” 王茂道,“梁川的探子如此报的。他们进不了京,好容易才通过一个守门侍卫传进来的消息。” 王灿依然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难道,定国公他劫持了梁川大营的守将?又或者,他们狼狈为奸串通一气?” 王茂道,“还有一种可能,定国公如三皇子那般,伪造了诏书和兵符。” 王灿摇头,笃定道,“不可能,新的兵符刻铭密文只有本公和皇上知道,没人仿造得了。” 王茂道,“还有工部的工匠。” “他们制了那么多兵符,根本不知哪个军营对应哪个兵符。”王灿道,“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梁川大营是私自出兵。” 王茂眉间隐隐有忧色。 但愿是如此。 如果是伪造的兵符,那如今暂代兵部尚书的父亲,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干系了。 罗尚书不就是父亲用这个理由送进诏狱的吗? -- 京城外三十里。 黑压压的兵马腾腾而来。 为首的将领身材高大,威风凛凛,正是定国公韩钧。 京郊大营的半数兵马都在那里,列阵迎敌。 雄壮的步伐声、冲锋声响彻天地,震耳欲聋。 四皇子赵密隐在后方,并不上前杀敌。 可韩钧却在高头大马上一眼看到了他,冲着他数箭连发。他的臂力惊人,利箭射程极远,本以为自己在弓箭射程之外的四皇子躲避不及,肩胛中箭,重重摔到了地上。 他身边的士兵慌忙围了上去,用盾牌护住他。 一个年轻将领拎着剑冲着韩钧的方向冲了过来,刚到跟前,韩钧便毫不留情地提剑刺了过来。 那将领似乎对这一剑颇为意外,他一边躲避一边喊道,“定国公,您为何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韩钧吼道,“谋逆之贼,本公是奉旨前来救驾!” “救驾?定国公你在说什么?” “本公是说,黄口小儿,你死定了!” 说着话,一剑刺中将领的手臂。 将领握着手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定国公,你……你要杀末将?” “我管你是谁,挡我者,杀!”说着,韩钧又是一剑补了上去。 在剑就要刺中年轻将领时,一个老将军挥剑格挡,救下了小将。 老将军虎目怒视着韩钧,“他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兵,你竟也吓得手!” 韩钧冷声道,“战场无父子!” 老将军道,“那本将呢?你也要杀不成?” 韩钧提剑刺向老者,一边道,“自然!” 老将军一边格挡一边怒骂,“韩钧,你喊了老朽几十年叔父,你今日不但要弑君还要连长辈也杀了吗?” 韩钧用手中的剑做了回答,冲着老将军剑剑杀招,毫不留情。 退在一旁的年轻将军突然问道,“定国公,你可知我叫什么名字?” 韩钧没有回答。 老将军也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妥,问道,“你可知道老朽是谁?” 韩钧依然没有回答。 老将军察觉不对,厉声道,“你不是定国公!” 韩钧眼中闪过慌乱,又是一剑刺了上去,“胡扯!” 就在此时,远处两个将领相携而来,一边喊道,“李老将军,这其中有诈!” “苏将军说,四皇子造反,他们是奉诏前来勤王的!” “奸诈小儿,拿命来!” 李老将军虎目圆瞪,挥剑向“韩钧”攻去! 而其他几人,也齐齐出手围攻。 “韩钧”武艺极高,边打边退,吃力之际也露出了不同于之前的招式。 李老将军时常与韩钧切磋武艺,最是清楚他的武功路数,吼道,“你果真不是定国公!” “韩钧”也不再隐瞒,嗤笑道,“一群蠢货,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说罢,他纵身一跃便突破了几人的包围圈,再几个纵跃便消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 几个将军一边追击,一边高声下令停止战斗。 与此同时,远处观战的城中探子,在战争开始之际,便快速离开,返回京城报信。 其中一队便是奔向晋王府。 “郡王爷,两军交战了,为首的正是定国公!他亲手射伤了四皇子!” 成郡王懊恼仰头看天。 定国公,你当真糊涂!如今还如何转圜! 他走到晋王府门口拍门。 侍卫开门。 成郡王道,“本王求见晋王。” 侍卫看了眼他身后的两队刀剑出鞘的御林军,冷声道,“成郡王看着不像是求见,倒像是来抓人的。” 成郡王道,“你去通传便是。” 侍卫关上门。 一刻钟后,王府大门打开,赵承渊身着墨色大氅走了出来。 他淡淡瞥了成郡王一眼,“王兄可信本王会谋反?” 成郡王拱手道,“王爷,定国公已经打到城外三十里了,我也只能奉命行事。” 赵承渊淡淡道,“好,本王不为难你。走吧。” 成郡王有些意外,拱手道,“多谢王爷。” 赵承渊负手往外走,一边道,“如今本王罪名未定,任何人无权搜查晋王府。晋王妃胆子小,还望王兄保证她莫要受到惊扰。” 成郡王道,“王爷放心,有我在,谁也进不得晋王府。” 赵承渊颔首,翻身上马,在一众御林军的包围中,疾驰而去。 御书房。 庆明帝脸色阴翳。 他看着依然不改萧然洒脱的赵承渊,冷声说道,“七弟,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 赵承渊凤眸黑沉,说道,“岳丈大人一向对皇兄忠心不二,今日之事定然是他担心爱女,一时犯了糊涂。还望皇兄念在定国公府忠勇百年上,网开一面。” 庆明帝冷笑,“这么大的糊涂,朕可原谅不得。天下人都看着,朕若是姑息了,如何向天下交代?” 赵承渊沉眸不语。 庆明帝道,“七弟暗中与定国公有联络吧?” 赵承渊缓缓摇头,“岳丈大人从未联系过臣弟,臣弟若是早知他如此行事,定然会出言劝阻。”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淡声道,“谋逆大罪,株连九族。你即便没有参与谋逆,也不能幸免。七弟莫要怪朕不念兄弟情分。” 吴俭从外面进来,“皇上,李老将军和苏大将军求见。” 庆明帝眯眼道,“苏大将军怎么进京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30章 下诏狱 吴俭愁眉苦脸道,“奴才看着,苏大将军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庆明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让他们进来。” 吴俭应诺出去,打开殿门。 随着铠甲的哗啦声,苏大将军和李老将军走了进来,二人都是全府盔甲,身上染着血污。 “末将参见皇上!” “平身。” 庆明帝看他们的形象,几乎猜到了什么。 他问道,“苏大将军,你不是应该在梁川大营吗?” 苏大将军刚起身又跪了下去,“回皇上,定国公持诏书和兵符去梁川大营调兵,说四皇子起兵造反,幽禁了皇上……末将是进京来勤王的。” 庆明帝利眸一沉,“诏书,兵符?” 苏大将军从衣襟中掏出来诏书和兵符,递给吴俭,“末将核验过,确实是新兵符。” 吴俭端着诏书兵符呈给庆明帝。 庆明帝打开诏书先看了,诏书是真,玺印也是真。 兵符也合得严丝合缝,铭刻连贯。 庆明帝沉着脸道,“定国公呢?押他进来!” 苏大将军艰难道,“回皇上,定国公……似乎是假的。已经跑掉了。” 庆明帝霍然起身,“定国公怎么会是假的?你与他同朝为官,就没认出来!” 苏大将军拱手道,“末将有罪。只是他与定国公一般模样,声音和武功也是一般无二,且对最近京中发生的事也描述得头头是道……四皇子刚刚领西郊大营末将也收到了邸报,如今太子又不在京中,末将便以为他起了不臣之心……” 李老将军在一旁补充道,“禀皇上,不怪苏大将军错认了。就连末将,之前与定国公多有切磋,可谓是熟稔,方才也是与他交战了许久也没察觉他是假的。若不是他对末将和小陈将军下死手,似乎是不认得我们,旁的当真是半分破绽也没有。” 庆明帝脸上阴云密布,来回在御书房里踱着步子。 定国公是假的,那么他和晋王谋逆罪便不存在,可自己却大张旗鼓羁押了晋王,围困了两府。 这个消息若是晚半日过来该多好,该杀的杀,该斩的斩,即便是错杀了,也不是他这个皇上的错。 庆明帝道,“你们说他是假的便是假的吗?那么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攻城目的何在?” 两个老将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他们又不是那人,怎知道他如何想的? 李老将军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种可能,“或许,是为了杀四皇子?他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射杀四皇子,四皇子已经受伤了。” 苏大将军摇头否决,“不可能,他的功夫可好的很,能在我们俩的围攻下逃脱,他若只是想杀四皇子,单枪匹马偷袭岂不更便利?” 李老将军皱眉,“那你说,他还能是为了啥!临走还骂老朽是蠢货,当真是可恨!” 苏大将军沉吟片刻,“他说话那方式,倒像是江湖人士……” 李老将军道,“你这不废话吗?放眼整个大周的武将,能单挑你我二人的,除了定国公就没有旁人。若不是他,就只能是江湖人士了!且你看他后来的招数,花里胡哨的,哪里像咱一招一式都结结实实的武人!” 苏大将军皱眉,“李老将军,能不能好好说话。” “老朽一直这么说话……你且说,我说的在不在理?” …… 两个老将军你来我往,吵嚷了起来,浑然忘了此时是在御书房,也忘了他们最终争执的点到底是什么。 庆明帝沉脸看向赵承渊。 赵承渊喝着茶,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位老将军拌嘴。 很显然,他是明白自己平安无事了,反过来看起了热闹。 庆明帝想起了镇国公,他吩咐吴俭,“速速传镇国公过来。” 吴俭应诺退下。 镇国公府。 王灿已经得了消息。 他沉着脸在书房里来回走着,“那个定国公怎么会是假的?诏书、虎符怎么会是假的?” 王茂道,“皇上恐怕第一个怀疑的便是父亲您,只有您知道虎符密文。皇上的诏书您也接触最多,想要盗取空白诏书和印玺,比旁人都要便利。” 王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更担心的是,皇上会多想,会以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布的局。 一想到这前前后后,似乎都是他做的,他甚至无法为自己辩解,他就不由得不寒而栗。 对方分明是针对他设的一个局,在他眼皮子底下设的局。他却兴高采烈进了局,还一手推动它往前走。 王灿忽而停住了脚步,吩咐道,“你安排人去剑州,一路做局,让大家都以为那边的定国公是假的,要快!” 王茂道,“父亲是要以假乱真?” 王灿道,“这个唯一的法子了,赶紧去!” 王茂应下。 可他并不确定,现在做这些是否还来得及。若这是针对他们设的一个局,那么这个局定然是从源头上就设计好了。 他刚刚出门,宫里传旨的太监就到了。 王灿换上官服进宫。 庆明帝淡声道,“镇国公的消息比朕的恐怕还要早些,发生了什么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王灿跪下拱手道,“臣惶恐!” 庆明帝挥退其他人,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利眸紧盯着王灿,“朕没看出来你惶恐,倒觉得你胆子大的很。那虎符除了朕,只有你清楚哪个是梁川大营的,你如何解释?” 王灿拱手道,“皇上,您可不中了他人的奸计,这分明是离间我们君臣的一个局!下官没有道理派人谋反,太子已经是储君,姑母又是太后,臣不至于这般糊涂画蛇添足!” 庆明帝冷笑,“朕倒觉得这不是画蛇添足,这一步一步走得颇有章法,没一步是浪费的。 你为解西北太子之困,伪造诏书虎符,找人假扮三皇子调兵。在事后又栽赃三皇子和罗尚书,将二人送进诏狱。 处置了三皇子后,你眼看着四皇子掌控京郊大营,便对他起了杀心。你先误导太后以为晋王妃毒杀南漳,又引导她迁怒晋王,逼朕以残害宗亲之名对晋王下手。之后见朕不肯下杀手,故技重施找人乔装定国公调兵进京。 他们一方为勤王,一方以为定国公为救女儿激愤谋反,互相便下了死手,哪里还会怀疑事情有诈。 而大战一旦起,四皇子在战乱中被射杀便顺理成章,晋王也会被以谋反之罪处死。即便真相曝露,一切也成既定事实,你一箭双雕除掉了两个太子的对手。” 庆明帝起身走到王灿身边,居高临下盯着他,“若假定国公的身份没有暴露,他会带兵一路杀进京城,杀进皇宫。如今宫中防卫空虚,他若是得手,太子不必等几十年便可轻松登基为帝。朕说的,可对?” 王灿脸色苍白。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皇上联想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可一切都合情合理,许多事也的确是他一手造就的,他无从辩驳。 他双手扶地磕头,“皇上,臣惶恐!这就是那人的厉害之处,前前后后设局将臣和皇上您都设计进去了,皇上,臣可拿族人性命起誓……” “他们本是将死之人,你不必拿他们起誓。” 庆明帝打断了他,“谋逆大罪,再加残害宗亲,王氏一族还想活命吗?” 王灿嘴唇颤抖,哀声道,“皇上,您可曾想过,或许这个定国公就是真的呢?他故意露出破绽让众人以为他是假的,以此来嫁祸臣,离间我们君臣关系。而晋王和定国公却可凭此顺利脱身,彻底撇清干系。” 庆明帝眸光一沉。 也有这种可能。 他问,“即便如此,那虎符又如何解释?” 王灿道,“虎符是工部所制,他们很容易便可完整地再仿造一套。接下来,他们只需参透皇上派发虎符的规律,又或许是偷看到皇上派发给梁川大营的虎符……” 庆明帝冷哼。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不过也不无可能。 若那调兵的定国公是真的,便一切皆有可能。 他道,“这么说,你以为,这背后设局之人是晋王?” 王灿见皇上态度有所松动,忙道,“晋王智计无双,除了他,恐怕也无人能想出这么绝妙的局了。” 他这不单单是为自救才如此说的,而是真心地如此认为。除了晋王,还有谁能让他栽这么大的跟头! 吴俭悄悄地进来,站在殿门口远远地看着。 庆明帝问,“有什么事?” 吴俭这才小心翼翼上前,“禀皇上,有剑州来的捷报。” 庆明帝道,“让他们进来。” 吴俭打开殿门,三个信兵一身风霜进了大殿。 行礼之后,为首的尉官呈上捷报,“禀皇上,南邓侵扰乌州边境,定国公和卢将军领兵歼敌一万有余,夺两城!” 庆明帝展开捷报,是卢振安亲笔奏报,上面有他们二人约定的暗记,他人无法模仿。 按捷报所言,整个冬至月下旬和腊月他都和定国公在乌州征战,而此次捷报还请求皇上出调兵兵符,他们也好从剑州调兵增援乌州,乘胜追击。 他将捷报扔到王灿面前,“你来看,哪个定国公是真,哪个是假?” 王灿一听到信兵奏报,便知自己是无从辩解了。 卢振安是出了名的狡诈,没人能在他面前做得了假。 何况领兵打仗是实打实的本事,几场仗打下来,什么真面目也就露出来了。 庆明帝冷声道,“一个月前定国公就在乌州征战,你让他如何分身跑到梁川去调兵,还要费尽搞到诏书和兵符?” 王灿道,“又或许,晋王便干脆安排一个假的定国公来攻打京城……” “够了!” 庆明帝脸上黑沉如墨,周身寒气逼人。 这般清晰的事实摆在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何况,王家的野心,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来人!” 门外几个御前侍卫应声冲了进来。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沉声道,“镇国公意图谋逆,押入诏狱候审!” “遵旨!” 侍卫上前钳制王灿,架着往外走。 王灿高呼,“皇上,臣冤枉,您不可上了别人的当啊!” 庆明帝冷眼看着他被拖走。 偏殿里。 苏大将军望向窗外,感叹道,“原来幕后之人竟然是镇国公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本将原还当他是个正直坦荡之人。” 李老将军看着王灿被拖走,一脸惋惜。 苏大将军扭头看他,“怎么,你还同情他不成?” 李老将军遗憾道,“那个假冒定国公的人当真是个人物,一身的本领,我原还想让镇国公引荐一下,现在看来怕是没机会了。” 苏大将军直摇头,“镇国公再傻也不会自投罗网吧?李老将军,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李老将军哪里肯罢休,他分析道,“这人身形高大,看着不似是年轻人,年纪总该有三四十岁了。再对照这个,将江湖上有名的人物给筛选一遍……” 苏大将军道,“那还有不知名的人物呢?” 李老将军皱眉,“也是啊。” 他往赵承渊身边凑了凑,“王爷,您这回跟着受了无妄之灾,您可知那假冒之人是谁?” 赵承渊微笑道,“李老将军最好别有这个好奇心,万一被那人知晓了,杀人灭口呢?” 李老将军脊背一寒,顿时改了口,“管他是谁呢,反正骂我蠢货的,定然不是什么好鸟!” 吴俭过来相请,三人又去了正殿。 庆明帝先赞赏李老将军目光如炬,识破假定国公的真面目,又赞赏苏大将军及时发现不妥,避免了一场自相残杀的恶战。 之后,便让二人退了下。 他看向赵承渊,沉声道,“七弟,你受委屈了。” 赵承渊微笑,“臣弟受些委屈倒无妨,横竖都是误会,总有解开的时候。只是玉明府一带连降大雪,老百姓受尽苦楚,皇兄是该早下决断了。” 庆明帝沉眉,“是如此。三皇子镇守坤位,是不能轻易长久离开的。” 他道,“让成郡王进来!” 不多时,成郡王进了御书房。 庆明帝道,“你去诏狱提三皇子……” 他顿了顿,“当场释放三皇子和罗尚书,各复原职,梳洗了来见朕。” 成郡王朗声应是,领命退下。 庆明帝怅然叹了口气,拍拍赵承渊的肩膀,“七弟还是替朕想想,如何与母后交代吧。”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31章 打破均衡 赵承渊坐下,不紧不慢道,“臣弟以为,镇国公谋反也无甚实证,皇兄关押他几日以示惩戒即可,真要定罪便无必要了。” 庆明帝看着赵承渊,企图分辨他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可是设计着要置你于死地,你便这般轻易饶过他?” 赵承渊道,“太子冒死襄助安陵候府,这恩情,臣弟不能忘。” 庆明帝淡声道,“你若觉欠太子恩情,当面还他便是。王家是王家,太子是太子。” 赵承渊笑道,“那么劝说母后的活计,皇兄还是莫要找臣弟了。母后本就恼怒于臣弟,臣弟不替王家说情,又如何得母后原谅?”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淡声道,“南漳得血证,你可有疑心镇国公?” 赵承渊道,“血证非人为可控,王家最多是顺势利用。” 庆明帝沉默片刻,道,“是如此。” 三皇子赵寅梳洗整齐,到了御书房。 庆明帝看着消瘦异常的儿子,心底涌起一丝愧疚。 他道,“回去多吃饭,看你这般瘦弱,哪里还有武将的样子。” 赵寅忽而得父皇关爱,有些不适应,拱手道,“谢父皇。” 庆明帝见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不由皱眉,“总是这般木讷,受了冤屈也不知想法子替自己辩解。你身边就没养几个谋士?” 赵寅拱手道,“儿臣镇守玉明府,只需安心待在府中即可,偶尔外出巡视民情,并不需要谋士。” 庆明帝叹了口气,这么个不懂变通的傻儿子,哪里会有什么不臣之心。 之前对他的种种忌惮,此时因着这愧疚烟消云散了。 他道,“你先在玉明府呆着,待得那边安稳了,朕再设法将你调回京城。” “谢父皇。” 赵寅说完,便站到赵承渊身边。 他对着赵承渊微微颔首,“七皇叔。” 赵承渊颔首,“恭喜三皇子。” “谢七皇叔。” 赵寅诚意相谢。 他从没想过,他还真的能出诏狱。私自调兵谋逆大罪,父皇抓他入诏狱没有半分迟疑,新仇旧恨,自己定然死路一条。 可现在却真如七皇叔所言,他安然无虞。 他出来的时候,看到镇国公刚刚被押入大牢,一路喊冤。这恐怕是七皇叔的手笔吧。 庆明帝与赵寅大致说了外面的情形,问道,“你说朕该如何处置镇国公府?” 赵寅道,“儿臣久不在京中,不知京中情形。是以不好判断此次调兵是否与镇国公有关……” 庆明帝淡声道,“旁人都算计到你们头上了,你们俩还一味替他说话。” 赵承渊和赵寅不语。 庆明帝道,“罢了,你们回去吧。让罗尚书进来。” 二人起身告退。 罗尚书看了赵承渊一眼,进了御书房。 出了皇宫,赵寅拱手道,“多谢七皇叔。” 赵承渊道,“你助本王,本王自当护你周全。” 赵寅看着他,“七皇叔,那鬼面将军……” 他停了下来,道,“侄儿告退了。” 赵承渊问道,“你打算哪日回玉明府?” “两日后。马上要过年了,阿秀自己在玉明府,我总得赶回去陪她和孩子过年。” “临行前去趟晋王府,王妃替孩子准备了些东西。” 赵寅拱手应是,目送赵承渊离开。 赵承渊回府,王府周围的御林军已经撤了,陆老夫人正指挥着侍卫拿着桂花枝子四处洒水。 “阿渊你回来了,来,赶紧洗洗手,去晦气!” 赵承渊依言洗手,问道,“舅母,攸宁可好?” 陆老夫人声若洪钟,“好着呢,我一直在府门口守着,没人敢冲进府里。” “辛苦舅母。”赵承渊颔首进府。 他往里走没多远,远远地便见韩攸宁裹着大红色的斗篷候在垂花门口。 雪花飘飘洒洒,温柔地笼着她,白雪红衣,美成了一幅画。 他脚步快了起来。 刚走近了,那个火红的人儿,就像一团火扑到他怀里。 赵承渊打横抱起她,含笑往垂花门内走去。 陈衡戈跟在一旁,嘟囔道,“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用抱着?” 韩攸宁窝在赵承渊怀里,眼中还有几分忐忑,“王爷可曾受什么委屈?” 赵承渊微笑,“不曾。” 韩攸宁方才也未见他身上有血污,这次听他说,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之前虽说赵承渊胸有成竹,可那皇宫就如同龙潭虎穴,哪里是那般容易全身而退的。 她听小侯爷说,街上四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兵士,到现在还戒严着。 “我做了糯米桂花糕,还做了好几道菜,我们庆祝一下。” 赵承渊笑,“好。” 进了永锡堂,韩攸宁便挣扎着下去,跑去小厨房忙碌。 小厨房里蒸腾着热气,烟火气,温暖着冬日。 晚膳摆上。 韩攸宁一边用膳,一边听赵承渊讲着宫里宫外发生的事。 他讲得平淡,可那其中的惊心动魄依然让她心惊胆战。 若是李老将军和苏大将军晚一步进宫,赵承渊就会被押入诏狱。那诏狱好进,想出来就难了。 庆明帝完全可以混淆视听,根本不认那定国公是假的,或者干脆在狱中将赵承渊灭口,事后再说一声他被冤枉。 陈衡戈啃着鸡腿,暗暗腹诽这个妹夫当真是狡诈,算计人一层又一层,让人防不胜防。 可怜她的傻妹子啊……以后他还得仔细盯着点才行,别让妹妹受欺负了! 他道,“太后当真能容许皇上对王家下杀手?灭太后的母族,皇上这可是大不孝。” 赵承渊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太后自然不会力保王家,皇上也不敢轻易背这不孝的骂名。” 韩攸宁有些遗憾,“这么大的罪名,都不能扳倒镇国公?” 赵承渊帮她盛汤,笑道,“王氏百年氏族,哪里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当年皇上登基,王氏立了大功。王氏有免死金牌,另外手中定然还有些与皇上谈判的筹码。现在是打破他们之间均衡的时候,你放心,一旦有了裂痕,瓦解也近在眼前。” 用过晚膳,待得韩攸宁睡下了,赵承渊方走出永锡堂。 霍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王爷。” “可查到了?” “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32章 另一层 镇国公府当日便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府中人心惶惶。 王采丹听了消息,大惊失色,匆匆赶到外院。 府门口外面果真士兵林立,见府门打开,手中的刀剑便齐刷刷地举了起来,杀气腾腾地面对门口。 王采丹去了王茂的书房,急声问道,“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王茂脸色阴沉沉的,“父亲被以谋反罪押入大牢,晋王府和定国公府反而平安无虞了,大妹觉得发生了何事?” 王采丹一愣,眼中是一闪而过的喜色,“七皇叔没事了?” 王茂冷笑,“如你所愿了。” 王采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七皇叔做局害父亲?” 王茂冷声道,“他不止是要害父亲,还要我们阖府陪葬。” 王采丹不可置信地摇头,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不会的,七皇叔不会这么做。定然是父亲暗中做了什么,被皇上发现了。” 王茂冷冷看着她,“你走吧。” -- 王太后到了乾清宫。 “无人指证,无凭无据,皇上难道仅凭猜测,就想定王家的罪吗?” 庆明帝淡声道,“事情前前后后都是镇国公在做局,母后难道还看不明白?” 王太后怒道,“珠儿得血证,分明就是晋王妃的玉香丸所致,想要责罚晋王和晋王妃也是哀家的主意,跟镇国公又有什么干系?” “没有干系?”庆明帝目光冰冷,“母后可以去诏狱一趟,私下里问问镇国公,南漳得血证与他有没有干系。晋王他们不知内情,不代表朕不知道。” 王太后缓缓摇头,面露悲戚,“你想置他于死地,怎么说都可以。害珠儿于他们有何好处,此时谋反对他们又有何好处?” 庆明帝翻看着奏折,漫不经心道,“依着母后对南漳的宠爱,封她为太子妃又有什么不可能的。镇国公完事求周全稳妥,自要未雨绸缪。” 王太后看着面前的儿子。 她知道他对王家把持朝政不满,可她没想到他竟然忌惮王家到如此地步。 她将一个匣子放到龙案上,“这是千年雪莲,你想用来做什么便做吧。王家是否真的谋反,皇上还是要多问问自己的心。” 庆明帝打开匣子,里面的雪莲圣洁绽放,散着清幽的香气。 他眸光沉沉,若是皇后用了,定然会少受许多苦难。 王太后又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匣子,放到庆明帝手边,“这是你亲赐给老镇国公的免死金牌。当年王家有从龙之功,皇上即便不念亲情,总该顾念几分君臣旧情吧。” 庆明帝是知晓,太后在来这里之前,先差人去了一趟镇国公府。原来是拿着免死金牌的。 他摩挲着免死金牌,说道,“镇国公如此肆意妄为,倚仗的便是母后的袒护,还有这从龙之功的庇护吧。” 王太后道,“皇上想想,你若此时处置了镇国公府,到底如了谁的愿。镇国公府好歹是哀家的母家,他们总是要向着哀家、向着皇上你的。你若将这首辅之位让旁人来坐,可会比现在更好?” 庆明帝淡声道,“是镇国公世子教母后如此说的吧?” 王太后不置可否,“皇上只说,这话在不在理。” 次日早朝。 已经到了早朝的时辰,庆明帝却迟迟没有露面,大殿门也紧闭。 朝臣们在大殿外等得久了,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相互低声打探着消息,不知皇上最终会如何处置镇国公府。 昨日镇国公被羁押,镇国公府被围,晋王府外御林军撤离,而大张旗鼓冲到京城的五万兵马又偃旗息鼓,大家不知其中内情,议论纷纷。 有人靠近罗尚书,笑呵呵道喜,“罗大人如今官复原职,又有内阁次辅的官衔在,没了镇国公您便是当朝第一人呐。” “罗大人,那五万兵马是怎么回事?定国公哪里去了?” “罗大人,皇上为何关押镇国公?” 罗尚书拢着大袖,谁的话也不回答。 很多人都猜测这是镇国公设的一个局,如今事败了,甚至他自己也有此怀疑。着实是这个局明明是镇国公一直在推动,晋王始终置身事外,怎么可能参与其中? 可如果不是晋王推动,以镇国公的树大根深,怎么会轻易被送入诏狱。而同时,晋王和定国公却摘得一干二净。 大家见罗尚书跟锯嘴葫芦一般,什么也问不出来,便又窃窃私语起来。 “定然是镇国公谋反,定国公是被他利用。要不然,定国公府外的御林军怎么撤了?” “正是如此了。” “也不好说。镇国公谋反若为太子,太子已经是储君……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我听说太子迟迟未归,并不是在西北处理军务,而是去了西凉,生死未卜……”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想到了还有一种可能…… 御书房。 庆明帝淡声问,“罗尚书是如何说的?” 一个小太监道,“回皇上,罗大人什么话也没说。不管朝臣们如何询问,如何猜测,他都始终没有说话。” 庆明帝颔首。 罗尚书若是说了什么落井下石的话,他倒该怀疑罗尚书是否与谁有什么勾结,来对付镇国公了。 “朝臣是如何说的?” 几个小太监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朝臣们的话给学了一遍。 庆明帝脸色森沉下来。 他还未想到这一层—— 太子生死难料,那么王灿起兵若是攻下皇城,该谁来当这皇上? 兵马都在他的手里,朝政都是他来把控,谁来当皇上还不是他说了算! 让儿子当皇上,可比让侄子当皇上荣耀多了。 他道,“吴俭,传成郡王进来。” 吴俭道,“回皇上,成郡王在镇国公府门口守着呢。” 庆明帝道,“那就去镇国公府传。” 吴俭应诺,出了大殿。 半个时辰后,成郡王到了。 庆明帝问,“镇国公世子在做什么?” 成郡王回道,“回皇上,臣进府两回,镇国公世子一直在外书房,并未看出来慌乱。” 庆明帝低敛着眼眸,“他倒是沉稳。让你查他近日踪迹,可查到什么了?” 成郡王脸色有些不太好,有片刻的犹豫。 庆明帝抬眸,“有什么不能说的?”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33章 成郡王 成郡王暗暗叫苦,拱手道,“臣不敢欺瞒皇上。世子前些日子在庆春楼曾示好嘉和,不过嘉和拒了他。臣回府问了内子方知,镇国公夫人前几日曾托人打探她的口风,想替世子提亲求娶嘉和,被内子拒了。” 庆明帝眯着眼道,“世子才华出众,嘉和活泼可爱,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成郡王脸色微变,忙道,“嘉和被宠坏了,性子刁蛮,世子人中龙凤,嘉和怕是高攀不起。臣只想替嘉和寻个体贴本分的后生,能包容她的小性子。” 庆明帝起身,来回踱着步子。 王茂提亲赵湘儿,目的很明确,拉拢御林军统领成郡王。至于成郡王此时说他们拒绝了,是为自保,还是确有其事,却不好说。 成郡王是近臣,掌皇宫禁卫。若是那五万大军冲破京郊大营的防线,再破城门,成郡王的御林军变成了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 成郡王若是与他们里应外合,那么皇宫不攻而破。王灿或王茂登基,赵湘儿便是未来的皇后。 他原有几分怀疑成郡王与赵承渊有勾结,却从未想过和镇国公府之间有利益勾结其实更为牢靠。 庆明帝不时扫过来的探究的目光,让成郡王暗暗叫苦,额头渗着细密的汗。 庆明帝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镇国公府请的媒人是谁?” 成郡王道,“回皇上,是张大统领夫人。” 庆明帝的脸色又沉了几分,“金吾卫大统领,御林军大统领,朕这皇宫就靠你们俩守着。” 金吾卫巡卫京城,张大统领一向与太子亲近,他是知晓的,也默许此事。毕竟彼时三皇子背后有定北军和京郊大营,太子总得有些与之匹敌的势力。 可王灿还不知足,还想牵扯上御林军。 成郡王忙单膝跪地,拱手铿锵道,“臣自幼与皇上一起长大,后又追随皇上近二十年,一直忠心耿耿,不敢有半分不臣之心!” 庆明帝居高临下看着他,“镇国公外有梁川五万兵马,内有御林军和金吾卫,如此严丝合缝的配合,成郡王,你让朕如何信你?” 成郡王心底一沉。 皇上直白地将这话说出来,让他不由得心惊胆战。 他这些年跟随皇上经历血雨腥风,太清楚庆明帝一旦起疑心,便不会轻易消弭。这个人的下场十有八九会很凄惨。 他极力为自己撇清干系,“臣一向教导内子和儿女,要持身中正不偏不倚,不可与权臣贵胄交往过密,是以内子方毫不犹豫地拒了镇国公府的提亲。” 庆明帝淡声道,“真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怕什么。旁的还查到了什么?” 成郡王道,“其他的异样,便是封城后世子曾与城外之间递送消息。那个守门士兵只是给递了封信,什么内容却并不知晓,臣昨夜将他押入大理寺大牢,审了一夜也没审出旁的。臣会继续审讯。” 庆明帝道,“不必你审了,朕会另派他人接手。你最近劳累,好几日不曾回府了,便回去歇息几日吧。” “臣告退。” 成郡王退出御书房,拖着脚步出宫。 他知道,皇上对他已经没了之前的信任。而若皇上要发落镇国公,定然会牵扯一大批朝臣,会不会牵连他,就不好说了。 庆明帝在御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殿内侍奉的吴俭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许久之后,庆明帝道,“去太和殿传旨,这两日不早朝。” 吴俭微愣了愣,皇上勤勉,连续两日不早朝可从没有过的事。 他应诺退下。 庆明帝拍了拍手,殿后出来两个暗卫。 庆明帝道,“这两日,好好盯着京中各府的动静。” 暗卫沉声应是。 -- 永锡堂。 韩攸宁打开一个硕大的箱笼,里面是一件件的小衣裳,粉嫩柔软。 她一件件欣赏着,赞不绝口,“玉娘,你的手可真巧!” 如今三皇子安然无恙,玉娘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颇好。 她睨着韩攸宁,“你什么时候也生一个?衣裳我都包了。” 韩攸宁脸颊上染了红晕,“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玉娘捏了捏她的腰,笑嘻嘻道,“晋王那身板定然是好的,你们如今安稳下来了,孩子说来也就来了。” 韩攸宁推开她的手,红着脸道,“总是没正经。” 玉娘咯咯笑了起来。 秋叶进来禀道,“王妃,黎王来给您请安,现下在前面会客厅。” “嗯。将这几个箱笼抬去会客厅,是我给黎王女儿备的。” 秋叶应下,带了几个婆子将箱笼抬走。 那几个箱笼,有韩攸宁备的,也有玉娘马车里悄悄带过来的,旁人也发现不了端倪。 玉娘见丫鬟们退下,低声问道,“三皇子得以平安,是不是晋王做的?” 事关重大,韩攸宁不敢泄露出去半分,她着拉起玉娘的手往外走。 “哪里的事。王爷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玉娘紧紧反握着她的手,“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是难为你了,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韩攸宁笑了笑,“别乱想。” 二人去了会客厅。 赵寅对着二人施礼。 “多谢皇婶替犬女备的礼。” 韩攸宁微笑,“都是些小玩意儿,你们便挑着用吧。” 赵寅明显感觉,这一回晋王妃对他的敌意已然消失不见,甚至对他有了笑脸。 他看了眼其中一个箱笼,里面堆满珠宝首饰,还有一叠银票,分明是晋王妃想着法地贴补他们的。 他手中没有产业,仅靠朝廷的一点俸禄根本没办法维持王府的开支。这一年他们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他想给阿秀产后好好养养身子都不能。 而这两次相救,又如此慷慨贴补,不过是玉娘对晋王妃有一丝的相助之恩。 七皇叔能对晋王妃另眼相待,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拱手诚心道,“谢七皇婶。” 韩攸宁浅笑。 玉娘也被箱笼里的东西惊着了,惊讶地看向韩攸宁。 韩攸宁对她眨眨眼,“有什么要叮嘱黎王的,你们便说吧。” 说罢,她和赵承渊出了会客厅。 他们并没有说很久,赵寅便出来告辞。 他对着赵承渊拱手道,“京城不是久留之地,七皇叔保重。” 赵承渊颔首。 赵寅又一次施礼,告辞离开。 玉娘也不久留,随后离开。 罗平从外面进来,“王爷,成郡王回府了,镇国公府外另换了刘副统领。”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34章 这个仇没完 赵承渊眼中闪过意外,“是因着什么?” 罗平道,“百官离宫,宫门禁严,目前卑职尚未查出什么。想必这个时候,人人自危,也无人敢泄露消息。” 赵承渊道,“现在皇上定会派人出来监察各处,你们小心行事。” 罗平应是,退了出去。 赵承渊显然没有料到庆明帝这一步,踱步回了会客厅,喝着茶,眼中满是思量。 韩攸宁少见他如此。 他一向万事了然于心,但凡做什么,就如下棋,都将每一步都算计了进去,每一步要出现的结果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韩攸宁帮他斟茶,坐到他身边。 赵承渊道,“皇上若要对镇国公府下手,定然会顺便清楚他的党羽,可第一个下手的是成郡王是我始料未及的。” 韩攸宁至今记得成郡王的铁面无私,羁押父亲入诏狱,无论她如何相求,都不曾透露宫中发生了什么。 她曾问父亲对成郡王的评价,父亲说那是忠诚正直之人,值得敬佩,不过他们二人之间并无私交。或许是怕皇上忌惮吧。 她不好评论成郡王是否冤枉,问道,“王爷可是为他惋惜?” 赵承渊摇头,“我只是奇怪,成郡王在宗室里地位颇高,又手握御林军,与镇国公私下里勾连并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好处。且他性情中正,忠于皇上,想让他谋反可不是容易事。” 韩攸宁却想起一件事来,“那可不一定……” 陈衡戈在厅门口探头探脑的,“出了什么事?” 韩攸宁扔了一个毽子给他,“大人在说正事,小孩子一边玩去。” 陈衡戈接着毽子,大摇大摆走过来,爬上韩攸宁下首的椅子。 “有什么好玩的,你给我寻了四个六七岁的小厮和小丫鬟算是怎么回事?让我哄孩子呐?”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那不就是你的同龄人吗,大人谁跟你玩?” 提到这个,陈衡戈就气不打一处来,小腮帮子气鼓鼓的,“你倒是给我介绍十几岁的认识啊!每天来给你请安的夫人,带来的小公子小闺女都三四岁五六岁算怎么回事?” 更可气的是,她们还暗戳戳地暗示要定娃娃亲! 他堂堂大老爷们,跟三四岁的小娃娃定亲?奇耻大辱! 臭丫头分明是公报私仇,想着法地看他笑话! 韩攸宁嗤笑,“没介绍吗?人家十几二十岁了,你还逼着人家喊你舅父舅姥爷,谁乐意?也就那些三五岁的小娃娃不懂事,只要给糖吃喊什么都行。” 陈衡戈略略有些心虚,“按辈分本就是如此嘛。陆小侯爷就叫着,赵湘儿也叫着,怎地旁人就喊不得了?” “他们那是与我亲近,不跟你计较这些!” 想到赵湘儿,韩攸宁闷闷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湘儿会不会受牵连。” 陈衡戈听出了话外之音,“受牵连?成郡王府出事了?” “嗯,成郡王被解了职,接下来会怎样谁也不好说。” 陈衡戈问,“因着什么?” 韩攸宁摇头,“现在就是不知缘由。” 她心中有些猜测,但是并不敢肯定。 陈衡戈眼珠一转,“我倒是猜到几分。” 韩攸宁不以为意,“你倒说来听听。” 陈衡戈下巴点了点茶盏,“渴了。” 韩攸宁习惯了这个人卖关子的臭毛病。她拿起茶壶替他斟茶,端到他手里。 “说吧,陈七少爷。” 陈衡戈不太满意她的态度,不过当着晋王的面,也不好过于强求。毕竟惹恼了晋王,后面便是加倍的课业和练功,受罪的还是自己。 他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喝茶。 一盏喝罢,眼看着妹妹的耐心耗尽,手就要探过来拧耳朵了,他方道,“那镇国公世子对赵湘儿颇有意,想必是皇上知道了这个,怀疑成郡王与镇国公勾结吧?” 韩攸宁急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我们刚到京城那日啊。” 陈衡戈唾沫横飞,绘声绘色讲了一遍镇国公世子献媚,却在他手中没有讨到半分好处的经过。 韩攸宁心底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她道,“说起来,我也想到一件事。前世在太子府宴会上,我曾见到赵湘儿和她夫君赴宴,他夫君长得高大清瘦,颇为阴沉。我不知他是谁,只记得他阴沉的模样。今年过年时镇国公世子去王府请安,我看他的模样,似乎就是赵湘儿的夫君。” 赵承渊问,“是哪一年的事?” “我进太子府第一年,王爷忘了,后来我也看不见了呀。” 韩攸宁如今已经能自如和赵承渊说起太子,说起前世。可她忘了,还有个陈衡戈在,他知道她死过一回,知道她嫁人做了侧室,却不知那人是谁。” 陈衡戈怔怔看向韩攸宁,眼中满是震惊和痛苦,“攸宁……害你眼瞎的人是太子?” 韩攸宁这才反应过来她说漏了嘴。 她清了清嗓子,“那个……也不能这么说,害我的另有其人。” 陈衡戈从椅子上跳到地上,嘶扯着小奶音怒声道,“害你的可是太子妃?是王采丹还是胡明珠?太子他娶了你却护不住你,怎么会和他没有干系!” 韩攸宁没想到他这么大的反应。 最近陈衡戈也状似无意地打探过她的前世,她挑拣着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可每回说完了,这家伙都闷不吭声地走了,谁都不理。 她拉着陈衡戈的手,安慰道,“不是她们俩,你放心,那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陈衡戈马上就联想到定国公府二房。永平侯灭了陈家的门,前世攸宁可没报这个仇,那二房是最春风得意的。 他脱口而出,“是韩清婉?” 韩攸宁叹了口气,“嗯。她已经没了,我大仇已报,你也别生气了。” 陈衡戈却是怒气更盛,“她一个二房的做正室,让你堂堂定国公嫡长女做侧室,我怎么能不生气?若不是太子背信弃义,你怎么能死得那么惨!” 他恨恨道,“我原还当他是个正人君子,竟是错看了!他不死,这个仇便是没报完!” 韩攸宁看了赵承渊一眼。 他神色不变,垂眸喝着茶。 她道,“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现在先说正事。”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35章 不是救 陈衡戈恨恨地跺脚,“太子他回不来也就罢了,若是回来,我搭上自己这条命也给跟他拼了!” 韩攸宁起身将他抱到椅子上。 陈衡戈屈辱地反抗,“我不用你抱!我自己又不是爬不上去!” 韩攸宁将他摁到圈椅中,“行了,我也不用你拼命。哪里有那么多命让你去拼,你给我好好活着。” 陈衡戈怒道,“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若不替你讨回公道,还算什么哥哥?” 韩攸宁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都放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陈衡戈眼圈通红,猛地趴在椅子扶手上,盖着眼睛不说话。 韩攸宁暗叹,她的哥哥们当真都见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 幸亏大哥不知道她死而复生的事,也不知前世太子负了她,否则,恐怕两国没那么容易休战。 她坐回太师椅。 赵承渊并没有在太子的事情上再表示什么,而是接着之前的话茬道,“也就是说是一年后,嘉和已经嫁给王茂。” 韩攸宁点头,“应是如此。” 她和赵湘儿并不对付,当时也不曾与她说话,更没有心思去打听她嫁与何人,过得如何。 不过一向颇为嚣张的赵湘儿,彼时没了平日里的气焰,都没有去寻她吵嘴。想必,那个阴沉的世子,夺去了她的光彩吧。 赵承渊道,“那么这个时候,也该开始议亲了。如果是因着这个缘由,成郡王想要洗脱干系可不容易。尤其是,皇上今日已经对镇国公彻底动了杀心。” 韩攸宁惊讶问,“皇上下定决心了?” 赵承渊道,“镇国公若是为太子,还有几分情由说他冤枉,可若是为了自己做皇上或者儿子做皇上,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韩攸宁惊讶于赵承渊行动的快速,“这么说,是王爷安排的?” 赵承渊点头。 韩攸宁顿时知道,镇国公是在劫难逃了。 那么赵湘儿…… 韩攸宁还抱着一丝希望,“湘儿看起来对世子无意,倒是对小侯爷一片真心,她定不会应下镇国公世子的亲事。如此,若是皇上查清了,说不得还能对成郡王手下留情,最起码,不至于累及妻女。” 赵承渊道,“不管成郡王有没有应下,就凭两府之间议过亲这一点就足够了。皇上他只信自己的判断,从不信旁人的说辞。既然两府结亲能互利互惠,又恰巧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成郡王也绝无替自己辩驳得清的可能。” 韩攸宁沉沉叹了口气。 “这么说,成郡王没救了。” 赵承渊道,“不见得。” 韩攸宁有些意外,毕竟赵承渊方才颇为冷淡,并未对成郡王表现出来同情。 “王爷要救他?” “不是救,是拉拢。” 见韩攸宁怔楞,赵承渊探手揉揉他的头顶,眉眼清润和煦,“这样能少死很多人。” -- 成郡王府。 成郡王妃面如死灰,喃喃道,“怎么会飞来如此横祸,妾身并没应下镇国公府的提亲呐。” 成郡王起身,塌着肩膀往外走,“皇上不信,又有什么用?本王只后悔,从没想过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哪怕在府里挖条让你们逃生的暗道也好。” 成郡王妃苦笑,“谁能想到忠心也能得这么个下场。皇上想杀人,逃生的暗道又怎么救得了我们。” 成郡王脚步凝滞,闭了闭眼,推开门走了出去。 赵湘儿快步跑来,抓住成郡王的手焦急问,“父王,出了什么事?我方才出府,外面围着御林军不让我出!” 成郡王看着女儿青春正少的脸庞,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强打着精神温声安慰道,“湘儿别怕,京城里的所有朝臣府邸都是这样,皇上要查明真相,怕朝臣互相串了口供。待查清楚了,你便能出府玩了。” 赵湘儿长吁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还当是出事了!” 她继而又遗憾道,“我还打算去寻七皇婶玩呢,这下去不成了!七皇婶平安无事,我还备了一份礼要给她道贺呢!” 成郡王知道,她但凡去寻晋王妃,往往都能见到隔壁的陆凛。 他之前生怕皇上对他生出疑心,不肯应下她和陆凛的亲事,如今却是悔之晚矣。安陵候府有晋王相护,湘儿总会平安的。 他心底沉重叹了口气,说道,“湘儿……” 赵湘儿抬头疑惑地看着父亲,“嗯?父亲看着脸色不大好。” 是为父对不住你。 这句话,最终是没能说出口。 成郡王轻笑了一声,“你何时还学会察言观色了?” 赵湘儿嘟着嘴看他,“难道我看错了吗?七皇婶说,让我平日里与人打交道时多看多想,别只顾着玩,被人蒙骗了去都不知道。” “晋王妃还教你这些?” 赵湘儿得意道,“那当然了。七皇婶还说,那种阴沉之人往往都心机深沉,让我但凡遇到这种人定要立场分明地离得远远的。” 她靠近父亲,掰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前些日子我遇到过镇国公世子,虽说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可他平日里阴沉的模样我少见了吗?我看他就是七皇婶说的那种人。” 成郡王暗暗惭愧,他们夫妻只宠着湘儿,从来没教过她这些。 他脑海中浮现出镇国公世子阴沉的模样,年纪轻轻便能主事镇国公府,又岂是简单的。 之前自己还赞赏他的才华,心想自己若有如此优秀的儿子该多好,现在想来都不由得出一身冷汗。 自己枉活了半生,竟不如晋王妃一个小丫头见识深远。 他问道,“王妃什么时候说的?” “今年正月里啊,我去给七皇婶拜年时她叮嘱我的。”赵湘儿问,“皇婶说的不对吗?” 怎么会不对。 幸亏晋王妃提醒,湘儿在庆春楼时对王茂颇为冷淡,皇上但凡差人去庆春楼调查便能查到。若是湘儿对世子表现出一分亲近来,恐怕皇上便不是现在的围困而已了,他们阖府说不定已经下大狱。 他道,“晋王妃说的很对。你能得她提点,是你的福气。” 赵湘儿挺了挺腰杆,高扬着脸庞与有荣焉道,“七皇婶是很厉害的,她跟我最是要好。我看她对丹阳姐姐和南漳姐姐就没这么亲近。” 成郡王目光一凝,自言自语道,“对啊,晋王妃对你很好。”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36章 求助 是夜。 弦月暗淡,寒风凛冽。 晋王府陷入了沉睡,一片静谧。 一道黑影从府后院墙翻墙而入,如鬼魅一般在府内行走。 两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拔剑便刺了过去,“哪里来的贼人,敢到晋王府偷东西!” “叶侍卫!” 那人侧身躲过对方的攻势,一把扯下自己的黑巾,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 叶常收了剑,环胸打量着他,“是成郡王啊,我一直当你是个正人君子,原来竟是个梁上君子。” 成郡王压低了声音,“事非得已,让叶侍卫罗侍卫见笑了。本王想求见晋王,还望二位帮着通传。” 罗平出言婉拒,“现在已经是半夜,王爷王妃早就歇息了。我们府里的规矩,若非天大的事,不得扰了王爷王妃歇息。卑职没那么大的胆子去传话,成郡王请回吧。” 叶常冷笑,“你又何必与他这般客气,前几日领兵围困我们晋王府,他可铁面无私得很。” 成郡王自知理亏,如今自己有求于人,受这番数落也是该得。 他拱手道,“想必二位知晓郡王府已经被御林军包围,本王身在官场自是该受这祸事,只是嘉和她无辜……晋王妃一向疼爱嘉和,还望二位通传一声,在下感激不尽。” 成郡王的语气卑微,是他从未有过的低姿态。 叶常语气略缓,仍忍不住讥讽道,“原来你想求的是我们王妃。你是聪明的,我们王爷平日里不爱多管闲事,可在王妃面前却是耳根子软……” “叶常,不得妄议主子!” 罗平呵止了他,又对成郡王拱手道,“王妃对嘉和县主另眼相待,卑职若是拒了怕要受王妃责怪,便去通传一下。只是王爷王妃是否肯见郡王,卑职也不好说。” 成郡王忙道,“多谢罗侍卫!你只管去通传便是!” 罗平颔首离去。 叶常则带着成郡王去了一处隐蔽的角落,嘟囔道,“还是藏严实些,若是传出去你夜探晋王府,那我们王爷怕又要受那无妄之灾。” 成郡王讪讪。 这个时候人人自危,恐怕没人愿意跟他们扯上干系。 皇上每每要处置一个人,往往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连串跟着遭殃的。有的是罪有应得,有的是无辜被对手做局设计了进去。 他只盼着,晋王妃此时能怜惜湘儿。正如叶常所言,晋王人虽冷清,对晋王妃却是极好。晋王妃只要出言相求,晋王定然会出手相助。 他们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罗平便回来了。 “成郡王跟卑职来吧。” 成郡王喜出往外,忙道谢跟了上去。 从花园到永锡堂,一路不见一个人影。 成郡王自诩武艺高强,却半分感受不到暗中有侍卫存在。这等本事,宫中御林军望尘莫及。 他此时对晋王的本事愈发多了几分期待,晋王能自保到现在屹立不倒,其真正的实力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雄厚。 罗平在院门口停下说道,“原是该去外院接待成郡王,可王妃大病初愈受不得风寒,又要避人耳目,便破例让您进永锡堂。” 成郡王拱手道,“叨扰晋王妃了。” 罗平推开门,“成郡王请。” 成郡王进了院子。 借着昏暗的灯光,可见永锡堂内梅影疏斜,冷香阵阵。院内的布局比以往雅致了许多,充满了烟火气。 他之前来过永锡堂,院内除了几丛竹子其他什么都没有,冷清得很。 穿过穿堂,映入眼帘的是灯火明亮的会客厅,四周没有一个下人,想必是临时清了出去。 罗平替他打帘,“成郡王请。” 成郡王冲他颔首,进了会客厅。 如他所愿,晋王妃也在。 她不知穿了多少层,包裹得厚重笨拙,圆墩墩地坐在晋王身侧。与清萧疏冷满头银发的晋王坐在一起,莫名觉得和谐。 这厅内虽燃着好几个炭盆,但想必是临时为之,尚算不得暖和。 成郡王心生愧疚,上前拱手施礼,“半夜到访,叨扰王爷王妃了。” 赵承渊一如既往的冷淡,指了指自己的下首淡声道,“王兄既来了,便不必客套,坐下说话吧。” 成郡王道谢,从怀中拿出来一个锦盒,上前放到韩攸宁手边。 “湘儿今日本是要来王府看望王妃,庆贺王妃平安,可惜御林军围困不得出府。我骗她说每个宗亲朝臣府邸都是如此,她便盼着得自由后来晋王府玩耍。这个手串,是她给王妃备的贺礼。” 韩攸宁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串珊瑚手串,用各色珠子串起来的。 珠子看着是精挑细选过的,大小一致,不过颜色搭配却不敢恭维,一看就是出自湘儿之手。 可怜那个小丫头,现在还蒙在鼓里。 她道,“湘儿有心了。” “湘儿得王妃多番照拂,做这些全是一片赤诚之心。”成郡王惭愧道,“我今日前来,却要利用王妃对湘儿的爱重,相求于王妃了。” 他知晋王不爱啰嗦客套,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皇上暂停了我的职,差人围了郡王府,想必王爷王妃是知晓的。我死不足惜,可妻子儿女无辜,我便厚颜前来相求,望王爷王妃能助郡王府解困。” “本王自保尚艰难,又何来那般本事救你。” 赵承渊淡瞥了成郡王一眼,“你有妻子儿女,本王也有妻子亲人。谋逆大罪,本王若是也被连累进去,又有谁来救本王的王妃?” 成郡王郝然。 他此举委实自私了些。 他艰难道,“我知道是为难王爷了。我若是罪有应得,自不敢来相求连累王爷。皇上疑心我与镇国公勾结,委实是冤枉了我。” 赵承渊抬眸,“你当真无辜?” 成郡王道,“绝无虚言。是镇国公夫人曾拜托张大统领夫人,到鄙府替世子求亲。内子当场便拒了她,皇上却不肯相信。” 赵承渊沉眉道,“还牵扯金吾卫大统领,难怪皇上不信。你如今说与本王听,若非本王相信你的品行,恐怕也难相信你的清白。” 成郡王语凝。 事情就是如此赶巧,各种巧合便将他逼上了绝路。 韩攸宁轻轻推了推赵承渊的手臂,低声道,“王爷你也说了,信得过成郡王……” 赵承渊无奈道,“此事非同小可,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韩攸宁又低声相求,“王爷……” 赵承渊端起茶盏慢慢饮着,眸子中尽是思量。 成郡王心中升起几分希望,王妃果真出言相帮了。 他期待地看着晋王。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37章 生路 赵承渊缓缓放下茶盏,看向成郡王。 “本王的几个皇兄大都不得善终,三服里的堂兄弟大都避世自保,风光活着的就你一个。你地位尊崇,又手握禁军,该知道自己的地位有多微妙。即便本王帮你洗脱罪名,你可有能耐长久活下去?” 成郡王神色凝重。 他尚未想过这些。 经历此事他方知道,他一直笃信的皇上的信任有多脆弱不堪。若再有类似的事情,或有旁人栽赃陷害,皇上恐怕还是会如今日这般吧。 凭自己的能耐,恐怕终归还是死路一条。 除非…… 成郡王攥紧拳头,痛苦地闭上眼。 会客厅里一片寂静,赵承渊也不着急,拿着火钳拨动着炭盆里的炭火。 通红的银霜炭,将会客厅烘得暖融融的。 成郡王心底是彻骨的寒凉,可额头上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他睁开眼,定定看着赵承渊,沉声道,“若想长久活下去,是该好好寻条生路才是。” 赵承渊放下火钳,双手扶膝,“不管是什么样的生路,都不好走,王兄可要想清楚。” 成郡王果决道,“生路,总比绝路更好走一些。” 他起身向赵承渊和韩攸宁郑重行礼,“多谢王爷王妃肯冒险相助。” 韩攸宁见二人达成默契,脸上露出笑意,“成郡王不必客气。” 赵承渊依然神色淡淡,并没有对他比原先更加亲近。 “因利而合,各取所需,王兄不必言谢。” 晋王只谈利益不谈情谊,似乎只是做了门生意。可成郡王不是傻子,这其中若没有晋王妃的情面,和晋王对他的兄弟情分,恐怕晋王断不会插手此事。 不过这种看似无情的话,倒让他心里更踏实了几分。 -- 镇国公府。 镇国公世子王茂沉眸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良久之后,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篓认输。 “廖兄棋风还是一如既往地凌厉。” 他对面盘膝而坐的青衣男子,正是廖元思。 廖元思去年晋王大婚那日被太子夺去功名,无缘今年的会试,与状元失之交臂。之后便做了镇国公府的教习现实,在府中王氏族学教习功课。 实则,大家心知肚明,他是镇国公府的幕僚,是世子的左膀右臂。 廖元思微微一笑,“世子心不在焉,输棋是必然的。” 王茂道,“皇上连成郡王都不信任,是我始料未及的。如今两府议亲的事被皇上知晓,无异于火上浇油,镇国公府即将灰飞烟灭,我又如何能静下心来。” 廖元思不紧不慢捡着棋子,一边道,“镇国公府清白,成郡王也清白,可皇上不肯相信,硬要将两府绑到一起,那你便如他所愿,将这门亲事给做实了。” “廖兄此言何意?” “置之死地而后生。”廖元思道,“如今镇国公府分明是中了晋王的圈套,深陷泥潭。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容易,可成郡王不在他的设计之内,想证明清白比你容易得多。你们两府绑作一起,他清白,你自然也清白。” 王茂忖了片刻,顿时明白这其中的精妙之处,忍不住抚掌赞叹,“妙,妙啊!到时只要让几个关键的大臣相助一二,成郡王要洗脱罪名容易得很。” 廖元思微笑,“正是如此。” 王茂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拍着廖元思的肩膀道,“他日镇国公府若能翻身,定要重酬于廖兄!” “世子要如何谢我呢?” 王茂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一时语塞。 廖元思举人的功名被夺,终生不得科考,即便父亲再重用他,他也只能在幕后做幕僚,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人前风光,不能光耀门楣。 而黄白之物,出身士族清贵的他又不看在眼里。 廖元思道,“所谓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可廖某风雪十几载,风雪未少,功名成空。如今廖某别无所求……” 他看向王茂,“廖某仰慕丹阳郡主才华,世子许我这门亲事如何?” 王茂眸子一沉,不动声色道,“廖兄玩笑了。廖兄该知道,舍妹是要嫁入太子府,延续王家荣耀的。” 廖元思将最后一枚棋子装入棋篓,笑道,“廖某的确是在玩笑。你我相知多年,我怎会挡了镇国公府的大好前程。” 王茂知晓他不是玩笑,是在试探。 可即便镇国公府身处绝境,也不能轻易将采丹的亲事给许了出去。她是他们王氏的希望。 可廖元思也不可轻易得罪,须好好拉拢才是。尤其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 他道,“说起来,我的妹妹可不止一个。二妹采绯文采出众,性情也好。你放心,一朝天子一朝臣,廖兄何愁没有恢复功名的一日。” “世子别当真,此事莫要再提。”廖元思笑道,“至于一朝天子一朝臣,下一任的天子一年前了我的功名,我可不敢指望他将来能改变心意。当世子的幕僚也无甚不好,闲暇时教几位公子小姐功课也挺好。” 王茂道,“此一时彼一时。只要廖兄才华于社稷有裨益,天子总有改变主意的那一日。” 廖元思笑笑,没有在这件事上再纠结,“世子还是设法寻个稳妥之人悄悄出府,跟张大统领对好口供,他夫人这个媒人,可别说错话。” 王茂也暂且放下此事,应道,“好,我马上安排。” 廖元思起身拱手道,“如此,廖某便先退下了。” 王茂欠身颔首,“廖兄慢走。” 廖元思披上斗篷,推门踏出了书房。 他抬眼,看着迎面而来的明亮女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他微微颔首,“郡主可是来寻世子的?” 王采丹神色冷淡,与他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正是。先生慢走。” 廖元思看着女子眼中的冰雪,比那湖里的冰还要冷上几分。他为了她舍弃功名,为族人所不容,换来的不过是一场空。 他笑问,“在郡主眼中,廖某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吗?” 王采丹淡声道,“先生是聪明人,自己是什么身份你该很清楚才是。技不如人便该坦荡认输,输给晋王爷并不丢人。你若是一直揪着不放,还要让旁人承你的恩情,便就有失风度了。” 廖元思笑道,“郡主说的没错,廖某比起晋王来,总是要逊上一筹的。要不,郡主怎么会从未将廖某看在眼里,满心满眼的,只有一人。” “莫名其妙。” 王采丹被说中心事,冷看了他一眼,快步进了书房。 在二人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廖元思含笑的眸子冷了下来。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38章 帮你抱得美人归 镇国公府外院西跨院,有一处清幽的小院子,树木环绕,远离喧嚣。 廖元思推开院门,便有小厮殷勤迎上前,“先生回来了。” 廖元思道,“这里没事了,你退下吧。” 小厮躬身应是,出了院门,将门关了上。 先生爱清净,从不让人近身伺候。他们这些下人,只能在他外出的时候,过来帮他洒扫。 廖元思走进房内,径直去了书房。 他眼眸一凝,看向书案上的一张宣纸,上面画了大大小小几只乌龟,模样极丑,墨迹未干。 他抬头四下里看了看,冷声道,“出来吧。” 书架后面,走出来一个俊美的蓝衣男子,缓缓摇着扇子,颇为潇洒。 他笑吟吟问,“这王八,我画的怎么样?” 廖元思冷眼看着他,“现在是白日,府外有御林军,府内有护卫家丁,你如此明目张胆地出入,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蓝衣男子啪地收了扇子,坐到书案前,“我想去哪里,没人能拦得住我。” 他欣赏着纸上的乌龟,颇为满意道,“我这辈子画王八无数,数这次画得最为得心应手。可见镇国公府是块风水宝地,是养王八的好地方。” 廖元思脸色铁青,知道他这是连自己也骂进去了。 “即便你与镇国公有仇,也不必如此羞辱于人吧。” 蓝衣男子斜睨着他,啧啧道,“廖先生当真是有情有义,到此时了还在维护自己的主子。只是你背叛起他来,却也痛快得很。” 廖元思道,“你又如何知道,我如你所说的那般做了。” 蓝衣男子笑眯眯道,“我不但知道你那般做了,还知道你是先说了救镇国公府之策,后试探世子的口风。” 廖元思暗暗心惊。 世子的书房四周守卫森严,他是如何潜入书房而不被察觉的?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他背后的人到底有多少能量,才能掌控如此高手? 蓝衣男子继续道,“前有你为他搭上廖氏阖族,后有你如此大的救命之恩,世子却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还指望将来他手握大权之后,会厚待于你吗?” 廖元思眸光沉沉。 廖氏百年大族,枝繁叶茂,在临州乃至大周都举足轻重。如今阖族受他牵连,为官的停职,读书的被书院劝离。身为族长的祖父,则被收押在州府大牢。族中上下人心惶惶。 他原是想给世子一个机会,只要世子肯应下他和王采丹的亲事,或者是松松口风也好。他便再寻借口否了这个提议,并利用此事反咬晋王一口,为镇国公府寻得生机。 可世子着实让他失望。 王采丹……更是让他失望。 他原本是有大好的前程,考状元,入朝堂,出阁入相,光大廖氏门楣。为了她,他心甘情愿舍弃了一切,到头来,他却不过是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 如此,便别怪他不客气了。 廖元思坐到他对面,将那页宣纸揉成一团,扔到火盆里。 火舌飞窜,王八灰飞烟灭,墨香浓郁四溢。 “事成之后,阁下别忘了你的承诺。” 蓝衣男子道,“放心,临州廖氏定然安然无恙。” 廖元思道,“我如何信你?你若反悔,我都不知哪里寻你去。” 蓝衣男子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信,交于他手中,“你看看,可识得这字?” 廖元思展开书信,脸上露出一丝异样。 “家父手书?” “现在可相信了?” 廖元思将书信又看了一遍,方扔到火盆里,销毁证据。 “你我既然达成合作,阁下可否告知你的身份,以真面目示人。” “我说了,我只是个来帮你完成心愿的好心人。”蓝衣男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便是我的真面目,俊俏不?” 廖元思道,“你是晋王的人。” 蓝衣男子气哼哼地跳了起来,“他?你可别侮辱人,老子谁的人也不是!” 廖元思道,“晋王设局反杀镇国公,只有是他,一切才合理。只是我想不通,他是如何仿造的调兵虎符。” “怎么,被丹阳郡主一通挖苦,便什么事都往晋王身上扯?”蓝衣男子嗤笑,“虽说晋王着实不是什么好人,为人差劲得很,不过郡主说的没错,你的确远不如他。” 廖元思见他如此评价晋王,鄙夷和愤恨溢于言表,一时之间,对自己之前的判断有了几分不确定。 只是被人说远不及晋王,他脸色颇为不好。 “阁下来这里,便是与廖某谈论这些私事的吗?” “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嘛。帮你,自然是公事私事都要帮。”蓝衣男子倾身靠前,笑眯眯问,“想不想在郡主面前扳回一城?” 廖元思虽只和此人打了两次交道,却已经深切领教到他的狡诈。他言行无状,却总能在打交道时处于主导地位,让人不知不觉地被说服。 廖元思很想不如他的意,不让他有耍花招的机会,可这个问题太诱人。 他是临州公子,无论家世、才学、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可这几年来,他在王采丹面前从未得过一丝尊重。王采丹始终是高高在上,对他不屑一顾。 廖元思问,“如何扳回一城?” “我还当你能忍住不问。”蓝衣男子狡黠一笑,“妻以夫为纲,女子饶是有再大的能耐,也是出嫁从夫。” 廖元思眸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帮你抱得美人归。” 廖元思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神采,随即又黯淡下来。 “镇国公若是被定罪,郡主作为他的女儿,想逃出生天又谈何容易。” “太后保不住镇国公,可不见得保不住丹阳郡主。”蓝衣男子道,“只要镇国公和世子死了,王氏便不足为惧,皇上也不会再强求他人死活。如此既全了孝道,又铲除了威胁,还落下一个仁慈的名声。” 廖元思稍稍思忖,便知皇上极有可能会如此做。 即便皇上已是没有想通这道理,也会有人引导他想通。 他道,“太后一心想让郡主做太子妃,你又如何左右太后的决定?” “那你就不必管了,你等着娶媳妇吧。”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39章 不眠之夜 镇国公府外,御林军围绕四周,神色戒备。 刘副统领长得高壮,络腮胡子杂乱无章。他站在府门口,虎目炯炯四下里逡巡。 府门口打开,一个管事带着几个下人走了出来。 下人手里抬着的,正是几只热腾腾的烤羊,香气浓郁。 管事点头哈腰地上前,“刘副统领和各位侍卫大人辛苦,这是世子为大家备的吃食,大家吃了驱驱寒。” 门口的御林军侍卫被香气吸引,齐刷刷看了过来,拼命咽着口水。委实现在已经是三更时分,大家正是又冷又饿的时候。 刘副统领喉咙滚了滚,高声呵斥,“御林军自有膳食,赶紧抬走!” 管事谄笑着,“不过是些吃食。世子别无他意……” 刘副统领腰间长刀铮然出鞘,“再不走,就地斩杀!” 管事脸色一变,忙赔着笑退了回去。 不多久后,刑部尚书踱着步子从府另一边的巷子里走了过来,冲他微微颔首。 刘副统领迎了过去,二人走到一处空旷处,他方问道,“可有人出府?” “后角门有下人抬烤羊出去,趁着侍卫分神的功夫,一个黑影悄悄翻墙出府。若不是我暗中布置了高手盯着,恐怕还发现不了他。现下他们已经跟了去,就看那日是不是真要去串口供了。” 刑部尚书拱手笑道,“多谢刘副统领了,你可帮了我大忙!” 因着大理寺与太子赵宸关系密切,便被排除在调查镇国公谋反的人选之外。负责调查的,便只剩刑部和御史台。 这场谋逆案牵扯太广,好几万的兵马交上手了,委实是惊险万分。皇上如今谁都不肯信,调查起来却毫无头绪,着实让人头疼得很。他若一个办不到皇上心里,恐怕便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搭进去。 如今事情有了转机,突然有了突破的口子,怎么能不让他高兴。 “大人莫要客气。”刘副统领道,“果然如此,那廖元思没有诓我。” 刑部尚书颇感意外,“廖元思?你是从他那里得的消息?” 刘副统领讥讽道,“他为了保命,自然要设法立些功劳。” 刑部尚书是文人,对这种有才学的后生总要多关注些,不由惋惜,“去年他那《十问晋王》言语犀利铿锵,后来又多次与晋王针锋相对,看着心智颇为坚定。如今看来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当真是可惜了。” 刘副统领冷笑,“他那哪里是心智坚定,是觉得跟定镇国公这个主子前途无量罢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当朝首辅提拔官员,可比皇上容易多了。如今镇国公失势,他自然要审时度势另寻出路了。” 刑部尚书喟叹一声,“说起来,刘副统领的胸襟本官当真是佩服。成郡王是御林军大统领,你是副统领,他如今身陷囹圄,正是你升官加爵的好机会,你却不肯抓住了。” 他笑言,“若那人当真去了张大统领府邸串口供,那便说明两府确实没有议亲,彻底替成郡王洗脱嫌疑了。” 刘副统领脸色一沉,不悦道,“刘某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我的命都是成郡王给的,我此时为了升官落井下石还是人吗?” 刑部尚书拱手道,“本官失言了。刘副统领先忙,本官要回刑部等消息,今晚恐怕是要忙通宵了。” 刘副统领拱拱手,“大人慢走。” 不出所料,刑部派出的高手满载而归,在镇国公世子派出的心腹与张大统领串口供时破门而入,将他们当场缉拿。 张大统领面如死灰,连呼冤枉,“都是世子所为,我不过是听听罢了,并未想真的那般行事!” “张大统领推脱得倒是干净,你们两府若不是有过命的交情,世子如何会去寻上你?”刑部尚书笑道,“怎么,知道谋逆难逃一死,便想破釜沉舟了?” 张大统领有口说不清,怒道,“你们是柿子捡软的捏,有本事审讯世子!” “别着急,世子很快就来了。” 镇国公府。 书房里一片漆黑,炭盆里炭火燃尽,零星闪着微弱的光。 王茂静静坐在黑暗中,望着窗外的残月西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两个时辰过去了,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火把通红。 御林军刘副统领推门而入,举着火把照亮王茂的脸,“世子,随本官走一趟刑部吧。” 王茂心底一沉,出事了。 他道,“敢问刘副统领为何深夜拿人?”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刘副统领毫不客气地将长刀架在他肩膀上,“给我将他绑了!” 刑部衙门的灯亮了一整夜,晨光微熹之时,刑部尚书便精神抖擞地进了宫。 随他一同前往的,还有御史台的几位官员和御林军刘副统领。 御书房。 刑部尚书将张大统领的口供呈上。 “金吾卫张大统领起初不肯承认镇国公世子和嘉和县主已在议亲,想彻底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撇清干系。昨晚世子派心腹去与张大统领串口供,让他谎称成郡王妃颇满意这门亲事,当场就应下了,只待寻个好日子镇国公夫人备礼前去提亲。 如此将他们两府绑牢后,世子再安排官员在朝堂上为成郡王洗脱罪名,成郡王清白,他们自然也就跟着清白了。” 庆明帝看着手中的口供,脸色黑沉,犹若暴雨将至。 就凭王茂这般为自己脱罪,恰巧证明了他的谋逆罪名。若说之前的都是猜测,现在确是实打实的铁证! 他冷声道,“他这算盘打得不错。王茂可认罪了?” 刑部尚书禀道,“世子并不肯认罪。至于与张大统领串口供之事,世子说是廖元思自作聪明私自为之。”“ 刘副统领在一旁道,“那去给张大统领串口供的人是世子的心腹,可不是旁人可指使得了的。还有,昨晚恨不得阖府的下人都出动了,又是烤羊又是送膳,世子会不知道? 再者说了,若是廖元思所为,他又何苦私下里给臣递消息?” 庆明帝摩挲着戒指,冷声道,“传旨,上朝。” 廖元思继续道,“御林军若是镇国公府的内应,梁川大营攻城那日御林军的必然会有所准备。”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40章 赔不是 腊月二十五,在停了两日早朝之后,百官恢复早朝。 有消息灵通的,知道昨夜镇国公世子被刑部羁押,便猜测事态愈发严重,皇上恐怕是下定决心要处置镇国公了。 众人忐忑不安,也不敢议论,唯恐被人抓了把柄,遭受灭顶之灾。 果然,刑部尚书当朝宣读镇国公王茂罪名,起兵谋逆,结党营私。夺其一切官职,阖府众人皆羁押进刑部大牢。五服之内的王氏族人,还有金吾卫张大统领等几个官员,皆被牵连入狱。 庆明帝手段霹雳,毫不手软,百官噤声,谁也不敢再为镇国公发声。 成郡王官复原职,府外侍卫撤离。 罗尚书升任内阁首辅,刑部尚书查案有功,任内阁次辅。 散朝后,刑部、大理寺和御林军便忙碌起来,抓人的抓人,抄家的抄家。 年底的京城没了年味,上空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人心惶惶。 王太后得了消息,匆匆赶到御书房。 “哀家听说,皇上定了王家的谋逆罪,正在抄家?” 庆明帝淡声道,“母后,后宫不得干政。” 王太后怒道,“王家是哀家的娘家!皇上是要灭了哀家的母族不成!” 庆明帝看着王太后,眼中满是寒意,“若是朕再姑息下去,这江山可就不姓赵了。” 王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镇国公怎么可能篡位!他可是太子的亲舅父!你只肯信旁人说的,怎么就不信镇国公的话!” “昨晚发生了什么,母后可知道?” 王太后摇头,“皇上处处禁严,还处置了哀家宫里的两个太监,哀家这个太后也没比旁人更强些,哪里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太监私自去诏狱,朕若不处置他们,岂不乱了规矩。” 庆明帝道,“昨晚王茂派人去张大统领府串口供,要来诓骗朕王茂和嘉和有婚约,企图将成郡王和他们绑作一起,利用成郡王的清白证明他们的清白。母后说说,他们若非心中有鬼,为何如此行事?” 王太后眉头紧锁,世子怎这般糊涂?这不相当于不打自招了吗! 庆明帝又道,“朕许了赵宸太子之位,许了王灿内阁首辅之位,他们还不知足,想要将这江山彻底攥在自己手里。母后,若到了那时,您可还有活路?” 王太后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肯定的话来。 若王灿做了皇帝,她这个太后算什么?自然要为他们腾位置,也好让他们名正言顺。 她脑中乱纷纷的,许久之后,她方找回自己的思绪。 她缓缓摇头,“不,我不信他们会谋逆。这都是旁人构陷。” 庆明帝淡淡道,“母后在难为晋王和晋王妃的时候,该明白自己是在被王灿利用。一切都是他挑的头,如今再说旁人构陷,恐怕难以说服朕。” 王太后万分地后悔,自己对赵承渊好了二十年,为何这个时候犯糊涂,去招惹他。 若自己当时行事时留几分余地,何至于到此番地步。 千年雪莲,免死金牌,都没能救了王家,她还有什么法子? 王太后忽而目光一定。 老七,她可以求老七啊! -- 赵承渊和韩攸宁用午膳时,魏公公便来请赵承渊进宫。 赵承渊没有见他,只让叶常去传话,“旧疾复发,怕冲撞了太后。” 魏公公苦着脸连连拱手行礼,“叶侍卫您行行好,让王爷无论如何都进一趟宫。太后娘娘前些日子因着心疼南漳郡主,一时心乱伤了王爷,当真是懊悔得很呐。” 叶常坐了下来,斜睨着他道,“可别,你是慈宁宫的太监总管,排面大呢,给我行礼作甚。” 魏公公将拂尘别在身后,上前帮着叶常捏肩揉背,“晋王爷身份尊贵,您又是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京城谁见了不得尊一声叶爷?” 话说完,魏公公嘴角抽了抽,这啥姓啊,这么占人便宜。 叶常一脸享受,“魏公公这服侍人的功夫不错,既然你喊我一声爷爷,我就给你指条明路吧。” 魏公公面露喜色,“什么明路?” 叶常指了指肩膀,魏公公忙继续捏肩。 叶常这才道,“我们王妃不明不白地受了委屈,成了害南漳郡主的凶手。王爷心疼王妃,心里自然是不痛快,这病跟着也就来了。说白了,这就是心病。你若想让王爷进宫,总得给他解了心病才好。” 魏公公问,“那这心病该如何解呢?” “自然是解了我们王妃的委屈啊,笨!” 魏公公赔着笑,“这……太后娘娘到时定然会还王妃一个公道的,南漳郡主得病,定是跟晋王妃无关的。” 叶常叹了口气,“这事情总得有个先后,王妃还委屈着,王爷得在她身边时时开解着,哪里有心思进宫呢?” 魏公公好说歹说,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他回到慈宁宫,如实禀了。 王太后冷笑,“他是仗着哀家要求他了,便摆起了谱!” 魏公公好言相劝,“太后娘娘您和晋王一向母子情深,这是谁都知道的。您前些日子对王爷严厉,王爷这是在跟您耍性子,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跟您要台阶下呢。” 王太后神色缓和了几分,“罢了,他要台阶,哀家便给他台阶。” 她起身往外走,“哀家这便亲手为晋王妃挑个好东西,总得让他们夫妻满意才是。” 魏公公惊讶道,“娘娘您可好几年不曾去库房了。您对晋王可真是好呢,王爷若是知道了,定然是什么委屈都没了。” 王太后苦笑,“哀家和他的母子情分,也不知能挽回多少了。” “母后这是要给七弟赔不是?” 庆明帝迎面走过来,“如此甚好,儿子陪您。” 王太后看到他这个儿子,不由地心底冰凉,她淡声道,“哀家一时糊涂冤枉了他们夫妻,总该安抚一二。” 庆明帝笑笑,并不拆穿她的心思,扶着她去了偏殿的库房。 库房里满满当当的,地上架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箱笼,还有几个架子上是各式摆件。有玉石的,珊瑚的,金子的,还有各种硕大的原石,犹抱琵琶半遮面。 庆明帝在几个架子之间穿梭,说着其中几个摆件的来历,在走到一个硕大的原石面前时他停住了脚。 “朕若记得没错,这是父皇留下的东西吧?”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41章 拿走吧 王太后走过去,目光落在石头上面。 这是一块红宝石原石,是一整块石头开采而来。石头顶端露出一个尖尖,赤红似火焰,下面被石料藓斑包裹着尚未切割,隐隐露出粉红色,石头外面因着时常被把玩而有了几分光泽。 “这是你父王最喜爱的一块石头,当时一共得了两块,你父王一块,陆太后一块。”王太后幽幽叹息,“你父王有什么好东西,向来都是紧着她的。哀家跟了先帝二十多年,什么稀罕东西也没得过。只在他走了以后,哀家才得以将这宝贝据为己有。” 庆明帝抚上石头,“这石头虽尚未切割,不过红宝石定然是极大,价值连城。如此珍稀之物,母后若是赏赐给晋王妃,想必七弟也该消气了。” 王太后蹙眉,“这……未免太贵重。哀家这库房里,比它更好的东西恐怕不好找。” “母后若不舍得,换别的便是。” 庆明帝踱着步子往外走。 王太后看着那石头许久,一咬牙,吩咐魏公公,“将这个石头装匣子,送去晋王府。就说过年了,房里总该摆点喜庆的摆件。” 魏公公应是,虽不是自己的东西,却也肉疼得很。委实是这石头,太后她自个儿都舍不得拿出来摆,唯恐被宫人不小心给摔坏了。 他寻了个上好的黄花梨木匣子,将石头装妥当,又一次去了晋王府。 不过这礼能不能送到晋王心里,晋王肯不肯给太后这个面子,他心里也拿不准。 他在宫里呆了大半辈子,猜度人心的本事自认不错,可晋王的心思,他却没看透过。 他身边的小太监似是看出了魏公公的担忧,出言提醒道,“奴才听说晋王爷对王妃很是看重,有什么事求王爷求不得,求王妃准成的。” 魏公公自是见识过晋王对晋王妃的宠爱的,他一拍大腿,“是啊,杂家怎就没想到呢!小兔崽子还挺聪明!” 小太监谄笑道,“谢爷爷夸奖。您到了晋王府,只要能见着晋王妃,事情便成了一半。” “嗯,那杂家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说。” 魏公公一行到了晋王府,接待他的依然是长史程汉和叶常。 魏公公虽是来替太后送赏赐,姿态却依然放得史无前例地低,“太后娘娘今日在库房里挑过年用的摆件,恰好看到这块石头,想着摆在晋王妃寝殿里定是极好的,让奴才送过来给晋王妃。” 叶常瞥了眼那匣子,“东西给我,你们在这里等着吧。至于王妃肯不肯收,我可说不准。” 魏公公从怀里掏了块银子悄悄塞到叶常手里,谄笑道,“烦请叶侍卫给晋王妃递个话,让她出来一趟,太后娘娘还让老奴捎了几句话,要当面说给王妃听。” 向来出来送赏赐传懿旨,都只有他收旁人银子的份,他给对方送银子,还是头一遭啊! 叶常皱眉道,“这天寒地冻的,我们王妃刚经历一场大病,身子可还没好利落,千年雪莲五百年人参养着,半点马虎不得。太后体谅我们王妃,想必不会强求吧。” 魏公公又塞了一个金元宝,“您受累跑一趟,王妃万一喜欢这石头,若问起来来历,奴才也能说一说啊。” 叶常将金元宝塞到荷包里,免为其难道,“那行吧。” 叶常喜滋滋去了永锡堂。 “王妃您要不去外院一趟?” 韩攸宁见他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奇怪问,“你方才还说要再给魏公公个下马威,现在怎么就替他说话了?” 叶常将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挡在手臂后面,故作镇定道,“太后赏赐,您若不露面难免落人口实,卑职不能逞一时之快。” 韩攸宁微笑,指着他的荷包道,“分我一半,我就去。” 叶常瞪大眼,“啊?” “魏公公给你的好处,分我一半。” 叶常攥紧荷包,看着韩攸宁控诉道,“哪里有主子要属下银子的?您也不缺这点银子呐。” 话说旁人跟着王妃都暴富,为何换成他,除了板子挨的比以前多了,银子一点都没多呢? 现在还要倒贴银子! 韩攸宁笑眯眯道,“谁嫌银子少呢。” 叶常心疼地小声嘀咕,拿出来一块银子,一分两半,递给韩攸宁,“哝,一人一半。” 赵承渊在一旁喝着茶,淡声道,“还有一个金元宝。” 叶常愤愤看向赵承渊,“王爷!” 见赵承渊纹丝不动坐着喝茶,他便知自己不放血是不行了,只好将金元宝拿出来,一捏两半,递出去的时候心在滴血。 韩攸宁笑眯眯接过金子,和方才那块银子一股脑给了罗平,“拿去给侍卫们买酒买肉,叶常请的。” 罗平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是!” 叶常的心在滴血,恨不得把他的金子银子抢回来。 韩攸宁笑着起身,“母后赏赐,我是得亲自去接才是。” 夫妻二人到了外院,便见魏公公站在正殿门前望眼欲穿。 魏公公弓着腰上前行礼,“奴才给王爷王妃请安!” 王妃来了,今日这差事便没办砸了! “平身吧。” 韩攸宁拢着斗篷进了正殿,魏公公紧随其后。 他示意小太监将匣子放到桌子上打开。 他殷勤地介绍,“这是太后娘娘亲手挑选给王妃您的,说让您摆在寝殿里,过年看着也喜庆。” 他想了想,又擅自添了一句哄王妃开心的话,“您若是不喜欢,太后库房里还有不少好东西,让您只管挑去。” 韩攸宁一打眼便知这石头不凡。 石头顶端那一抹红艳,美得惊心动魄。 她道,“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只是君子不夺人所爱,这石头想必母后时时把玩,是她心爱之物。魏公公还是带回去吧。” 魏公公忙道,“这是先帝把玩留下的痕迹,太后并不曾摆出来过。王妃您若是喜欢,只管收下便是。” 赵承渊道,“这的确是父王留下的。我幼时常见父王摩挲着它,说它乃天地精华凝聚而成。咱府库里也有一块类似的,与它出自一处,不过颜色是紫红色,是母后遗物。” 韩攸宁虽知王太后为了保镇国公府,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可先帝遗物,她留下终是不妥,说不得将来还会成为旁人攻讦赵承渊的由头。 她道,“如此我更不能留下了,魏公公拿走吧。”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42章 绝后患 魏公公苦着脸,他原见晋王颇喜爱这石头,还以为此事要成了呢。怎王妃反倒是不肯收了呢。 他原本不提皇上,只是想将这功劳全揽到太后身上,也好让晋王对太后的怨恨有所缓和。现下,他却不得不提一提皇上了。 “王妃您莫要担心,太后娘娘挑石头的时候,皇上也在。赏您这块石头,是皇上如此提议的。” “皇上提议的?”韩攸宁颇意外庆明帝的大方,毕竟他前世可想方设法地想要她的命。 难道这一世父亲尚未进宫刺杀他,所以他便对她手下留情了? “回王妃,正是。” 为了让晋王妃收下,魏公公又添了句,“奴才听内务府说,这块原石和前些日子太后娘娘赏您的宝石头面同出一宗,娘娘您收下这石头是最合适不过了。” “出自同一矿山,如此倒的确是难得。”韩攸宁将匣子合上,“既然是母后和皇上的一片心意,我却之不恭了。” 魏公公闻言大喜,好听的吉祥话不断,眼神却是往赵承渊身上瞟。 赵承渊低声叮嘱了韩攸宁几句,起身负手往外走,“走吧。” “谢王爷,谢王妃!” 魏公公连忙跟上,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 到了慈宁宫已经是傍晚。 “老七你来了。” 王太后起身走到膳桌旁,殷切张罗他坐下,“哀家吩咐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菜,快来尝尝。” 赵承渊施礼请安,坐到她对面。 “母后赏赐攸宁宝石,她本该进宫谢恩。可南漳得血证,攸宁尚未洗脱嫌疑,便不来给母后添堵了。” 王太后心底不悦,可此时却也顾不得珠儿了,即便真的是韩攸宁所害,她也只能认了。 当务之急,保住王家要紧。 她叹了口气,“哀家心疼珠儿,一时糊涂冤枉了你和晋王妃。” 赵承渊神色颇为疏离,甚至可以说是强硬,“这么说,母后知道攸宁是冤枉的。” 王太后很意外赵承渊态度的强硬。 之前他即便受了委屈,也不会与她强硬说话,比皇上待她更为亲近一些。 就是因为韩攸宁受委屈了吗? 她拿起汤勺,帮赵承渊盛了一碗汤,“晋王妃心地慈软,怎么会做那种害人的勾当。老七,你该知道,哀家自始至终都不曾害人,这么多年来对你也是视如己出。哀家糊涂了一回,你便别与哀家计较了。” 赵承渊接过汤放下,“儿子不敢。母后今日寻儿子进宫,有什么事您便说吧。” 王太后暗暗舒了口气。 他还是心软了。 “今日皇上在早朝上定了镇国公谋逆罪,阖府下了大狱。可哀家知道,镇国公不可能谋反,他定是被谁给陷害了。老七,皇上他一向听你的,你去劝劝皇上,王家……不能没了啊。” 赵承渊道,“母后有没有想过,皇兄既然不阻止你请我进宫,自是心智坚定,是不打算放过王家的。儿子恐怕劝服不了他。” 王太后语气中带着些哀求,“你想想法子,就当是帮太子……” 赵承渊淡声道,“如今镇国公谋逆已经昭告天下,皇兄若是轻松饶过他,便不足以震慑四方。母后又将皇兄威严置于何地?我就算有心相帮,恐怕也救不了镇国公和世子。” 王太后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是说,旁人你可以救?” 赵承渊道,“或可一试。” 王太后低头思索了许久。 如今王灿在皇上心目中已无信任可言,即便活下来恐怕也无法再给太子提供助力,反倒会成为他的负累。此次太子没有在京城侥幸逃过一劫,以后可不见得就如此幸运了。 她最看重的王家人是王采丹,只要王采丹活着,王家的荣耀就可以延续。王家没了王灿和王茂,还有庶子王蒲,总有起复的机会。 她抬头道,“好,只要能保住王家的一丝血脉,只要丹阳能活着,其他的都可不论。” -- 赵承渊没有用膳,去了御书房。 庆明帝没有抬头,低头批阅奏折,“七弟坐。” 赵承渊坐到一旁,吴俭奉上茶水。 一盏茶功夫之后,庆明帝收起奏折,捏着眉心道,“七弟来当说客了。” 赵承渊微笑,“不知皇兄肯不肯让臣弟如愿。” 庆明帝抬眼看他,“你不怨恨镇国公?” 赵承渊道,“母后让我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别计较这些。我可以不计较,可皇兄却要为难了。” 庆明帝道,“你说的没错,朕若饶过镇国公,便不足以震慑四方。朕这皇上的威严扫地,该成为天下的笑话了。” 赵承渊挑眉,“皇兄在慈宁宫有耳目。” 庆明帝淡声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想知道的事,谁也瞒不住。”他语气一顿,“你肯替朕着想,七弟,朕没有错看你。” 赵承渊笑道,“那臣弟再替皇兄着想一二。皇兄不可对王家斩尽杀绝,您得顾及史官之笔,众生之口。皇兄杀伐果断,可称大丈夫,可不孝之名,皇兄万不可背负。” “你是让朕只杀主谋,放过他人?” “正是。” 庆明帝道,“王家只要有一人在,母后就不会断了扶持母族的念头。依着丹阳的聪慧,恐怕赵氏江山几十年内都会被王家人所掌控。朕这些年受尽了被王家掣肘的苦,不想将来太子再去承受。” 王采丹的一些手段,旁人或许看不明白,他却看得很清楚。聪慧、八面玲珑、心狠手辣,这样的人若是入主东宫,恐怕谁都不是她的对手。 赵承渊笑道,“皇兄既然有此担忧,此时趁机给丹阳指一门亲事,永绝后患便是。” 庆明帝眼眸一定,“赐婚?赐给谁?” “廖元思。他倾慕丹阳已久,为她放弃功名,甘愿入府做一教书先生。听说他不齿于镇国公大逆不道,为刑部尚书通风报信。皇上给他们赐婚,既是成就良缘,又嘉奖了廖元思功劳,还落得仁慈孝顺的嘉名,可谓一举多得。”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 高明。 绝后患的法子,并不是只有杀人。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43章 大厦倾覆 腊月二十七,镇国公和镇国公世子自知罪孽深重,自尽于诏狱。 王太后心伤难抑,皇上仁孝担忧母后,便免镇国公府其余人等死罪,保其爵位由庶子王蒲承袭,赐婚丹阳郡主于临州廖氏长子廖元思。 王太后听说了消息,怒冲冲赶到御书房。 “丹阳的亲事自有哀家来做主,皇上为何要为丹阳和廖元思赐婚?” 庆明帝淡声道,“廖氏百年氏族,配丹阳一个罪臣之女足够了。这是一门好亲事,母后这么大怒气作甚?” “你昨日应下老七放过王家,背地里打的却是这样的主意?” “这门亲事是七弟提议的,母后不知道吗?” “老七?”王太后怒道,“哀家还当他好心,原来在这里算计哀家!” 庆明帝暗叹,他的母后在后宫浸染大半生,却着实算不上心机深远。若非有王家在背后支持,他又早早地当了皇帝,她恐怕活不到今日。 王太后缓了语气,“皇上,你赶紧将圣旨收回了,如此便将丹阳毁了啊!” “君无戏言。”庆明帝抬眸道,“或许,母后再去求七弟,让他说服朕来收回成命。” “不是自己的儿子终究指望不上,哀家怕又被他算计了去。”王太后言语冷淡,继而又是一软,“皇上,你最是孝顺,便将赐婚旨意收回来吧。” 庆明帝道,“丹阳不嫁廖元思也行……” 王太后眼中起了希翼,却听庆明帝继续道,“王家其他人便别想活了。” 王太后心又凉了下来。 皇上这是要把王家的根基彻底毁了啊。 王采丹不嫁入太子府,一旦她薨逝,王家便再无倚仗,不出几年便会败落下去。 王太后蹒跚离开御书房。 经过坤宁宫的宫道时,她脚步顿了顿,望眼过去。 “哀家有多久没见皇后了?” 魏公公猜出她的意图,脸色骤变,砰然跪地,“太后娘娘,不可啊。” 王太后望着宫门口,那两株茶花即使在冬日里也荼蘼绽放着。却不知皇上为了维系那灿烂,到底换掉了多少盆茶花。 她喃喃自语,“那朵千年雪莲,哀家拿出来得早了啊。” 魏公公跪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太后手中的筹码委实不多,没有那雪莲,皇上不见得能留王家这么多日呐。 王太后问,“今日是腊月多少了?” “回太后,腊月二十七了。” “腊月二十七,再有三日便是大年三十。皇后总能出来见哀家一面吧。” 魏公公忙道,“自然能的。即便皇后娘娘不肯参加夜宴,也总能在正月初一的时候给您请安。” “那就好,那就好。”王太后收回目光,“能见到她,丹阳就有机会。” -- 却说刑部大狱。 王家人被关在两间牢房,男人一间,妇孺一间。虽只关押了两日,大家却已没了素日的体面,不再整齐光鲜。 阴暗的甬道传来脚步声,还有狱卒呵斥囚犯的声音。 狱卒身后拖着一个人,确切说是尸首。所经之处地上是暗红的血迹,散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在经过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是世子! “茂儿!” 镇国公夫人一声凄厉的嘶喊,便昏了过去。 姨娘们瘫软在地上呼天抢地,几个年幼的公子小姐也跟着大哭,牢中乱作一团。 他们此时方真正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原以为王家有太后在,总有法子逃过一劫。可世子竟就这么死了! 不同于旁人哭得死去活来,王采丹的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平静地站在那里,一脸冷漠。 她不明白,明明那日大哥说他和父亲都不会有事,王家会好好的。可为何当晚大哥便被羁押,次日阖府被关入大牢。现在,大哥又不明不白地死了。 那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彻底将王家推入万丈深渊。 狱丞拿着钥匙走了过来,先是怪异地打量了王采丹片刻,“见到死人没被吓哭的,你是头一个。” 王采丹依然是面无表情,“我大哥是被你们毒死的。” 狱丞冷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世子是畏罪自尽!” 王采丹知道,定然不是。 狱丞打开牢门,“都赶紧起来,要哭回去哭去!” 牢里是刹那的安静,随即又是乱糟糟的声音,大家互相搀扶着,迫不及待地离开这腌臜之地。 王采丹问,“是皇上的旨意?” “这我就不知道了,郡主有什么疑问,出去问太后去。” 王采丹没问出什么消息来,与旁边牢房过来的庶兄弟一起,抬着昏厥的母亲出了牢房。 刚刚从牢狱中出来的王家人,尚未打探清发生了什么事,镇国公王灿的尸首便被太监抬过来了。 太监们扔下尸首就走,一句交代都没有。 若说王家人之前尚存一丝希望,此时便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府里的两大主心骨都死了,国公府的天便塌了。 王采丹去了廖元思的院子。 许是因着廖元思只是教书先生的缘故,当日他并没有被关押。他们被羁押时,她远远地看到廖元思站在人群中,静静看着他们。 他在外面,以他的心智,定然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内空无一人,所有物品整齐摆放着,似并未离开。 一个小厮进来,“郡主安。” 王采丹问,“廖先生呢?” 小厮回道,“先生回临州了,说族里有事要他处理。” “他可有说是否还回来?” “不曾说。”小厮想了想,“先生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想必是还要回来的。” 王采丹苦笑,他会回来吗? 王家如今大厦倾覆,哪里还给得了他富贵前程。他野心勃勃,怎么会甘心在一个败落的国公府里当一个教书先生。 不过半日,府中一片缟素。 镇国公和世子是谋逆罪,他们的丧事府中并不敢张扬铺张,只府中妻妾子女服丧,法事哀乐全无,也无人吊唁。 王采丹披麻戴孝,跪坐在灵前。 她的丫鬟悄悄地过来,跪在她身边低声道,“郡主,奴婢听外面下人议论,那日世子爷被羁押,是因为廖先生悄悄给刑部递消息,让刑部抓住了世子谋逆的把柄。也因着这个,皇上在早朝上定了国公爷和世子爷的谋逆罪。” 王采丹猛地抬头盯着她,眼神凌厉,“廖元思?你确定?”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44章 廖元思 丫鬟被王采丹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 郡主一向待人和善,从来没有这样过严厉过,此时阴沉凌厉的模样倒像极了世子爷。 丫鬟稳了稳心神,将听来的话又在心中过了一遍,没有差错了方回话。 “听说现在外面都传开了,牵连在谋逆案的官员都受到了处置,或抄家流放或削官,唯独临州廖氏非但没被牵连,还升官发财。廖先生的祖父本被关在临州州府大牢,如今他人不但被放了出来,还得了百亩良田的赏赐。廖先生的父亲更是官升两级,调任兵部左侍郎,一跃成了京官。” 王采丹脸色阴沉。 出卖王家的竟是廖元思! 是了,那日他去大哥书房,恰巧碰到廖元思出来。大哥彼时颇高兴,说王家有救了。想必那个时候,廖元思就设了圈套,大哥信任他,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王采丹没有说话,可灵堂就那么大,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的异样。 “丹阳,出了什么事?” 问话的是王蒲,王家二公子,庶次子。 他不同于王茂的高瘦阴沉,长得细皮嫩肉,眼尾轻佻,像极了他那戏子出身的姨娘。 王蒲虽有兄长的身份,言语关切却颇为小心翼翼,毕竟王采丹嫡女,又有郡主的封号,天然高他一等。更何况,太后一直想让她做太子妃,将来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王家人,将来是要仰她鼻息生存的。 王采丹并不觉他是在关怀妹妹,不过是来打探消息罢了,更重要的是,他要彰显他王家未来家主的身份吧? 父亲只大哥一个嫡子,父亲和大哥都过世了,其他弟弟又都尚未成年,承袭爵位的只能是次子王蒲。 这出了大狱不过半日的功夫,他便吩咐这吩咐那,趾高气扬,哪哪都有他。 大哥在的时候,他可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 王采丹连头都没有抬,只语气淡淡道,“二哥还是好好守灵吧。” 对她的冷淡王蒲颇为不满,如今皇上既然放了他们出大狱,定然是太后保住了他们。只要镇国公的爵位还在,便定然是由他来承袭。若真算起来,他这个国公与王采丹这个郡主比起来也不差什么,她还当是从前吗? 王蒲语重心长道,“我们是兄妹,休戚与共,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放心,不管什么事,有二哥替你做主。” 王采丹冷眼看他,“你替我做主?你凭什么为我做主?” 王蒲暗暗咬牙,自然是凭我未来王家家主的身份! 可王采丹还有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他不敢轻易得罪,只好言相哄。见她始终不给好脸子,爱答不理的,王蒲又退回自己的位子,继续守灵。 旁人见王采丹心绪不佳,不肯给人面子,便也歇了上前安慰的心思,个个低眉敛目或哭泣或沉默,各怀心事。 如今的国公府,他们真正能倚仗的,便只有王采丹了。要想替自己谋个好前程,以后要想方设法哄好了她才是。 整个灵堂,心无旁骛哭灵的,如今恐怕只有镇国公夫人一人了。她趴在棺木旁,一边是夫君,一边是辛苦养大的儿子,她半生的倚仗和骄傲,都死了。 王采丹还沉浸在对廖元思的愤怒中,便听外面管事请安的声音,“廖先生。” 接着便是廖元思清凉的嗓音,“我来给镇国公和世子送别。” “是。”管事恭谨应下,语气很是恭敬,甚至带着巴结。 王采丹倏然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随着门帘撩开,廖元思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直缀,幽兰清雅,君子玉树临风。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灵柩前行礼。 王采丹猛地起身冲向前,冲着他的肩膀推了过去。 廖元思没有防备,身子往后一个趔趄。 他站稳脚跟,脸色并无变化,似乎并不意外王采丹的异样,只嗓音如清凉冷玉,说道,“郡主节哀。” “别来假惺惺!” 王采丹冷冷看着他,厉声道,“镇国公府竟养了条毒蛇,一个不防备便被咬了!” 廖元思不紧不慢整理了一下衣袍,淡声道,“我知道郡主有话要问,不若借一步说话。” 王采丹的确有很多话要问他。 她转身出了灵堂,去后面一进的暖阁,让丫鬟在门外守着。 她站在暖阁中央,盯着跟进来的廖元思,“那日大哥被刑部抓进大牢,是不是你设计的?” 廖元思道,“是。” 王采丹怒道,“你倒是不隐瞒!枉我还将你当做君子,行事却如此令人不齿!” 廖元思眉眼淡漠,静静看着她,“皇上打定主意要置王家于死地,缺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这件事即便我不做,也会有旁人来做。” “狡辩!若是旁人来做,大哥又岂会信任于他!”王采丹伸手一把揪住廖元思的衣襟,死死盯着他道,“你且看着,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你廖家怎么爬上来的,我便让你们怎么摔下去!” 廖元思低头看着身前那只纤纤玉手,细腻莹白,他低笑,“郡主还是第一次这么亲近我。” 王采丹猛地松了手,拿着帕子用力擦着那只手,就似沾上了肮脏的东西。 廖元思看她那嫌恶的样子,眼中的笑意冷了下来,“郡主要让廖家摔下去,郡主可知,廖家已经重重摔下去了。去年我为帮你为难晋王,被夺功名不得会试,与状元失之交臂,廖家也少了一次更上一层楼的机会。祖父原本是太常少卿,官居四品,即将有升太常卿的机会,却为免我罪责救我出狱,自请辞官告老还乡。廖家瞬间不复繁盛。” 他笑笑,“即便如此,我也不曾怨恨于你,心甘情愿在镇国公府做一个教书先生,只求有软化你芳心的一日。可惜美人心硬,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曾。如今镇国公倾覆已不可避免,你或可有太后保命,我却还会是被你舍弃的哪一个。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自私一点,先将廖氏阖族给保住了呢?” 王采丹一时无言以对。 廖氏这一年来没了太府少卿这个官职的庇护,愈发凋敝,她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廖元思一向心甘情愿,她也没有在此处多想。 却听廖元思问道,“却不知郡主要如何让廖氏从高台摔下去呢?”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45章 王家的倚仗 如何将廖氏从高台上推下去呢? 王采丹方才说这狠话,并未细想自己是否能做到。可现在廖元思如此相问,她细细一想,才发现自己手中竟然没了任何倚仗。之前她轻松可以做到的事情,现在却比登天还难。 廖元思的父亲如今是兵部侍郎,背靠新一任内阁首辅罗大人。廖元思的祖父虽已致仕,如今却得了皇上的谅解,廖氏势头正盛,他之前的势力和故交自然会重新向他聚拢。如今的廖氏,可谓真正的更上一层楼,且根基坚实。 此消彼长,镇国公府已经毫无实权,即便有太后可以依靠,可皇上不喜王家,太后恐怕也不敢擅自插手国政,对廖家出手。 除非…… 除非她能当上太子妃。 太子的实力毋庸置疑,他在西北一战,满朝文武对他赞誉有加,皇上和晋王对他也颇为赞赏。嫁给他,或许是她破王家困局的唯一出路。 她当了太子妃,谁还敢轻视了王家? 不,她不甘心。 王家要起复,能依靠的不仅仅只有太子,还有晋王。 既然皇上不想她做太子妃,那她做晋王妃便是。当初皇上不就是差点给她和晋王赐婚吗? 王采丹如此想着,脸色变幻。 廖元思微笑,“郡主可想明白王家如今的处境了?” 王采丹见他从容自若的模样,根本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哪里还有之前在她面前的谦和有礼? 他的倚仗不过是罗大人这个新的靠山罢了。 王采丹心念一动,问道,“你背叛父亲和大哥,是受罗大人指使?” 廖元思摇头,“背后之人是谁,我也猜不准。” 或许是罗大人,或许是晋王,旁人,他想不出还有谁了。 王采丹冷笑,“罗大人给了你父亲实实在在的好处,不是他还能是谁?” 廖元思道,“你就没想过,有可能是晋王?” “晋王?”王采丹眼中满是讥讽,“你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胡乱攀扯他。你这种小人,晋王又怎么会看眼里?” 廖元思最不愿的就是被与晋王比,他目光冷飕飕的,“到底是不是他,以后我自有查清楚的一日。只是你如此不肯忘怀他,他对你又是如何你可知晓?” 王采丹想起上次见晋王时,他看向她时那满目的冰寒,让她如坠冰窟。可晋王那般清萧脱俗的人物,又岂会对她一个小女子如何? 晋王从不屑于与旁人争辩什么,特意费心去做什么。 如此一想,王采丹鄙夷地看了廖元思一眼,“你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即便我王家如今式微,也总有起复的时候。到时,便是你廖氏的倾覆之日。” 说罢,王采丹往暖阁外走去。 她是半刻都不想与这个卑鄙小人待在一处。 廖元思对着的她的背影问,“王家起复,你是要靠太子还是晋王?” 王采丹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 廖元思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你恐怕是谁都靠不上。你今后能靠的人,只有我廖元思。” “你做梦!” 王采丹怒斥一声,撩开帘子,快步出了暖阁。 廖元思坐到暖阁的塌上,提起小炉上暖着的茶水,替自己斟上一盏,茶叶在茶杯中浮浮沉沉,烟雾袅绕。 他端起茶盏,对着窗外月洞门那抹一转而逝的裙角微笑,“你会回来的。” -- 王采丹回了灵堂,看了大哥的棺柩片刻,方在自己的位置跪下。 王蒲又挪了过来,打探道,“廖先生说了什么?” 王采丹沉着脸没有说话。 王蒲又问,“你对廖先生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是毒蛇了?” 王采丹冷冷道,“二哥身为男儿,除了这般四处打探,就不会堂堂正正做些事吗?” 王蒲强压着心中不悦,说道,“既然事关镇国公府,我自然要打探清楚。大妹什么都不说,是不将我这个二哥看在眼里吗?” 王采丹本就心中愤恨,这王蒲却不停地聒噪不肯罢休,若真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父兄伤心也就罢了,偏他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未来家主的地位。 她再也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对,我是国公府嫡长女,丹阳郡主,我凭什么要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子看在眼里?” “你……” 王蒲涨红了脸,他没料到她会如此说。毕竟她一向说的是自家兄妹不分嫡庶。方才自己那般说,也是想激她说说廖元思罢了。 他一甩衣袖,怒道,“大妹可不要讲话说得太绝!即便你将来身居高位,若无母族兄弟的扶持,你当真以为自己的富贵路就能走得顺遂了?” 王采丹抬头冷眼看他,“若我的兄弟连自己父亲兄长死了都不知伤心,只顾拉拢人心,圈占地盘,我还能指望他什么?” 王蒲被说中心事,眼看着其他弟弟妹妹都看了过来,他羞愧难当,说了句“家和万事兴,我不与你计较”便拂袖离开,回到自己的位置。 王采丹这才清净下来,低头想着廖元思说的话。 廖家的仇是必然的了,可那幕后之人是谁?罗大人,晋王? 晋王真的会对王家下杀手吗? 她正想得入神,下人进来禀道,“夫人,郡主,宫里来圣旨了。” 众人皆是一愣,心头涌起不安。 圣旨,不是懿旨,却不知迎接他们的又是什么。 镇国公夫人哭得厉害,哪里听得到旁人说什么。倒是王蒲先一步起身,环视一圈道,“大家都赶紧回去换衣裳接圣旨,万不可失礼授人以柄。” 众人今日也习惯了王蒲指手画脚,纷纷起身离开灵堂。 王采丹走到王夫人身边,扶起她,“母亲,先去接圣旨。” 至于皇上的圣旨是什么,她猜不透,也不敢猜。 以皇上落井下石的性子,她总觉得不会是多好的消息。 众人换掉孝服,穿着素净地去了外院接旨。 在看到传旨太监时,王采丹一愣,是御前大太监吴俭。 他可从不轻易出来传旨。上一回他出来传旨,还是去定国公府送赐婚懿旨。 吴俭笑眯眯地对着镇国公夫人和王采丹道,“夫人,郡主,跪下接旨吧。”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46章 晋王? 王采丹扶着母亲跪下。 她看到小太监手里捧着的托盘,上面摆着两卷圣旨。其中一份,应该是封爵的诏书,或是公爵承袭,或是降爵承袭。 那么另一份是什么? 果不其然,吴俭先宣读了封爵诏书,由王蒲承袭公爵。 王蒲脸上的喜色和得意压也压不住,连连叩头谢恩,言行举止间的轻浮下作愈加让人不忍直视。 王采丹深感无力,这样的人做家主,镇国公府前途暗淡,恐怕以后镇国公府要成京城的笑话了! 她正腹诽着,便听吴俭宣读另一道圣旨。 “朕奉皇太后慈谕:镇国公府嫡女王采丹秉性端淑温良、持躬淑慎,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临州廖氏兵部左侍郎之长子廖元思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王采丹待宇闺中,与廖元思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廖元思为妻,三月内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王采丹脸色大变! 她顾不得规矩,霍然站起身,“这当真是太后的意思?” “圣旨上如此说的。”吴俭不紧不慢卷起圣旨,双手捧着,“郡主接旨吧。” 王采丹嘴唇颤抖着,她摇着头不肯接旨,“我不信,姑祖母怎么会将我许配给廖元思!我不信!” 吴俭稳稳捧着圣旨,说道,“郡主,抗旨是死罪。” 王采丹依然笔直站在那里不动,脸色青白。 她不能接旨,她不能嫁给廖元思! 王夫人从悲痛中抽离出来,脑中有了些清明,她见女儿竟要抗旨,忙伸手去拉王采丹的手,“丹儿,有什么事先接旨再说!” 王采丹不为所动,她脑中一片空白,咬着牙站在那里。 王夫人一面低声下气与吴俭道歉,一面劝着女儿。 刚袭爵的王蒲正在得意之时,听说王采丹竟然被指婚给廖元思那个教书先生,在短暂地为王家错失一个太子妃而惋惜之后,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畅快。 她王采丹若当不成太子妃,在他堂堂国公面前算得了什么! 王蒲起身上前摆出国公的威严来,皱眉呵斥道,“丹阳,不得胡闹,赶紧跪下接旨!” 说着话,一边伸手去拖拽她。 王采丹重重甩开他的手,对吴俭道,“吴总管,可否容我先见太后一面。” 吴俭道,“郡主想见太后杂家不拦着,不过您若此时不接旨,便是抗旨了。” 他说话时,身后的御林军侍卫皆上前两步,作势要拿人。 王夫人脸色刷白,拉着王采丹的手哀求,“丹儿,你是要让阖府再进大狱吗?” 王采丹闭了闭眼,跪下接旨。 吴俭完成了差事,笑道,“恭喜郡主。如此,杂家便回宫交差了。” 王采丹握着圣旨,“我也进宫。” 吴俭笑道,“郡主有所不知,因着之前镇国公谋反之事,如今宫禁比以往严了许多。您若要进宫,得先递折子,太后和皇上允了您才能进宫。” 吴俭带着众太监和侍卫离开了。 王采丹脸色铁青,抱着圣旨往回走。 王蒲在她耳边聒噪,训斥着她不懂事。 王采丹充耳不闻,她此时没有力气去与他争高低。 王夫人看了王蒲一眼,王蒲到底还是忌惮当家主母的威严,拂了拂袖子,阔步走到了众人前面。 王夫人只知廖元思是府里的教书先生,来自临州清贵廖氏。 她痛失夫君和儿子,如今已对皇家死了心,她劝慰女儿,“廖氏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皇家就是龙潭虎穴,你姑祖母连你父兄都保不住,以后又如何能保得住你。” 在经过灵堂时,她脚步停了下来,问身边的丫鬟,“廖元思人在何处?” “回郡主,您方才离开后廖先生并没有跟出来,一直在暖阁喝茶。奴婢方才还看到下人去给他送茶水点心。” 王采丹转去了灵堂后一进。 她掀帘进暖阁,廖元思果真还在那里。 他闲适地坐在榻上,手肘支在炕桌上,微笑看着她。 “郡主可是接到圣旨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王采丹冷冷看着他,“这圣旨是你跟皇上求的?” “我如今是白身,哪里有面圣的机会。” 廖元思拿起一个玉白瓷杯,斟上茶,又将茶盏放到自己对面,“喝了这杯茶,我告诉你是谁求的。” 王采丹走上前,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重重放下茶盏,“你说吧。” 廖元思摇头叹息,“郡主一向沉稳大气,气度非寻常闺秀可比,今日却是沉不住性子了。你如今虽失了父兄庇护,却依然是丹阳郡主,该有的气度还是不能丢了才是。” 王采丹沉脸道,“你到底说不说?” 廖元思笑,“昨日傍晚晋王进宫一趟,请他的人是慈宁宫的魏公公。今日一早,皇上就在早朝定了你我的亲事。郡主心思玲珑,你说那人是谁?” 王采丹身子晃了晃,脸色骤然苍白如纸,“晋王?” 不可能! 晋王怎么会插手她的亲事,怎么会将她往火坑里推! 她摇头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廖元思道,“你若不信,大可以进宫问问太后。其实我也好奇,晋王是因着什么来撮合你我的。是为了报答我合作之恩,还是为了旁的。” 他总感觉,那背后之人是晋王。 可晋王如此明目张胆地去游说皇上为他们指婚,又有些不合常理。晋王怎么会轻易授人以柄? 王采丹知道皇上不想她入太子府,可晋王呢,他为何要这么做? 从小到大,她对晋王一直都足够尊重,足够真诚,处处维护他的威严,父兄但凡有不利晋王的言行,她必出言维护。 晋王难道就不知道吗? 他为何要如此对她?他如何下得了这个狠心? 王采丹抬脚就往外走。 她回房写了折子,让府中管事送去皇宫。 当天晚上,她就得了信儿,太后许她次日早上进宫。 王采丹在灵堂守了一夜灵,第二日一早就穿上郡主冠服,梳妆妥当进宫。 她以往进宫如同进自家家门,穿着随意,进出自由。如今,她不得不谨小慎微,不可在规矩上让皇上捉到把柄。 可饶是如此,她依然在宫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方得了许可进宫。 宫里的太监宫女,对她不复热情,即便他们表面上恭敬,可从细微之处她仍能察觉他们的幸灾乐祸和鄙夷。 走在绿瓦红墙的深深宫道上,她忽然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拼死也要身居高位。 那个她曾经弃之如敝履的身份,或许真的是她安身立命的根基。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47章 心碎 王采丹见到了太后,她希望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可惜事与愿违。 王太后显然还是在气头上,“是晋王!我把先帝留下的石头都送去晋王府了,让他来替王家说情,他便是这么帮哀家的!” 王采丹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落空了。 她怔怔坐在那里,心口揪痛。 原来是太后求晋王来的,并不是晋王自己想来的。可他要救王家,为何要搭上她的亲事? “七皇叔他,为何要将我嫁出去?”王采丹看着王太后,“姑祖母,是为什么?” 王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也想过这个问题,兴许……之前你提起珠儿得血证与晋王妃的玉香丸有关,被他知晓了。他一向又疼爱晋王妃,便想着替她出气?” “为了韩攸宁……” 王采丹心愈发撕扯着疼痛,痛得她不能呼吸。 那日晋王看她时的冰冷,他之后对父亲的警告,“管好令嫒”,也是为了韩攸宁。她曾在韩攸宁面前提起太子,晋王不高兴了吧? 王太后安慰她道,“你别急,我们从长计议,哀家定不让你嫁到廖家去!” 王采丹眼圈一红,眼泪落了下来。 她入狱没哭,父兄死了没哭,可此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不想嫁给廖元思,可比起来这个,她更介意的是晋王对她的绝情。 王太后见惯了王采丹恬淡,很多年没见她哭过了,她心疼地将王采丹搂到怀里。 “还有两日便过年了,正月初一皇后定是要给我请安的。到时我来求她,她心地慈软定然会答应为你说情的。” 王采丹喃喃道,“皇后?” 王太后道,“是啊。皇上爱重她,只要她开口,皇上没有不应的。” 她这个太后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比起皇后来实在差太多了。皇后但凡说什么,都无须求,皇上都会一一让她如意。 那些妃子是为何能诞下龙嗣的?不过是她们在见到皇后时足够恭敬,又言自己进宫多年从未侍寝,让皇后心生疼惜。皇后随后便劝诫皇上子嗣为重,万不可在她那里虚耗时光。皇上虽不喜那些妃嫔,可为了皇后不至于心生歉疚,便会赏赐她们一夜恩宠。 提起那个自己从未谋面的皇后,王采丹眼中也升起希望。 她曾听父亲说,只要她嫁与太子,作为儿媳便有机会见到皇后。 父亲说她只要能让皇后喜爱,她的一生都会顺遂无虞,他们王家也会屹立不倒。确切说,她们王家在宫中真正要依靠的人是皇后,而不是太后。有皇后向着王家,皇上即便再忌惮,也会为了皇后忍下。 王采丹没有在宫里久留,神思恍惚地出了宫门,她对镇国公府的马车视而不见,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还有两日便是大年,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手里怀里满满当当的,都去往同一个方向,家。 她的家,破了。她的心,也碎了。 她现在一无所有。 管事丫鬟跟在她身后劝说,她充耳不闻,不知不觉走到了晋王府门前。 这里从小便是她心目中的圣地,她每每出门,总要想方设法从这里经过,盼着能遇到那个谪仙般的七皇叔。 即便遇不到他,可只要见到他住着的地方,走着他走过的路,心中便是欢喜的。 此时府门前已经挂上大红灯笼,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红彤彤的,就如韩攸宁和晋王大婚时那红嫁衣的红,红得刺眼。 她仰着头,静静站在那里。 七皇叔,你可否告诉我,你为何对我那般狠心呢? -- 永锡堂。 送走叽叽喳喳的赵湘儿,韩攸宁站在厅堂正中央的条案前,看着上面的两个石头摆件。 这两块石头,一块露出一抹殷红,一块露出一抹紫红,皆是颜色纯粹的稀世珍宝。 可如此宝贝,庆明帝却让它们都流入晋王府。 赵承渊走了进来,笑吟吟看着她,“你看这石头已经好几日了,还没看够?” 韩攸宁回头,赵承渊刚刚练武结束,额发汗津津的,眸子也被汗水染得黑漆漆的,摄人心魄。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短打,汗水打湿了衣裳紧贴在身上,显得肩膀宽阔,腰身紧窄,配上那双眸子,犹如一只觅食归来的猎豹。高贵,凶猛。 即便成亲这么久了,看他这幅模样,她依然是不由失神。 在赵承渊走到她身边坐下时,她方发觉自己失态。 韩攸宁不动声色地隐藏自己的小心跳,掩饰地嗔道,“王爷走路没声音的吗?” 赵承渊笑笑,也不戳破小丫头的那抹娇羞,“那我下回走路时声音大一些,让丫鬟请安的声音也大一些。” 韩攸宁坐下哼声道,“王爷取笑我。” 赵承渊刮刮她的鼻子,“不敢取笑。你若给岳父大人一纸家书告状,我恐怕应付不了。” 他扭头看了眼身后条案上的石头,“你若是喜欢,我请工匠打磨一下,里面定然颇为璀璨。” “不必了。倒不是喜欢,只是这石头是皇上示意太后赏赐的,我心里总不踏实。” 毕竟皇上前世一直想着法地要置他于死地,万一这石头里有什么玄机呢? 可她细细嗅过,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妥。也用石头泡水,再拿老鼠试毒,也没什么异样。 赵承渊沉吟片刻,“你怀疑的有道理。稳妥起见,这石头还是别摆在这里了,我差人查一查再说。” 韩攸宁道,“王爷先别急,既然太后是给我过年添喜气的,总得等到过年后再收了。” 赵承渊没有坚持,下人抬了热水进来,他去了内室沐浴。 再出来时,韩攸宁正开着箱笼,摆弄着里面的珠宝首饰。 赵承渊问道,“你可是要出门?” 韩攸宁手里拿着一对宝石耳坠,正是王采丹送的添妆礼。 “我听赵湘儿说,皇上给丹阳和廖元思指婚,让他们三月内完婚。我是她皇婶,总得给她备些体面的添妆礼。” 赵承渊淡淡嗯了声,表示知道了,便坐在她身边拿着巾子擦头发。 韩攸宁睨着赵承渊,“这门亲事可是王爷的主意?”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48章当年之事 “镇国公刚刚过世,他的子女需服丧三年,不得议亲。丹阳年岁已经不小,耽搁不起,此时趁着热孝成亲,倒是什么都不耽误。” 赵承渊回答的云淡风轻,似在说一件无关紧之事。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攸宁,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觉得并不是多要紧的事,没必要特意与她说一声。 他本没有与人斤斤计较的习惯,不愿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48章当年之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49章了结 叶常领命离开。 “丹阳此时来是要作甚,求你改变主意?”韩攸宁问。 此时外面虽阳光正好,可腊月里的寒风却不是一个娇小姐可承受的。 王采丹等了半个多时辰,人恐怕早就冻透了。 赵承渊道,“与其想这些无用的琐事,你不若想想过年穿哪件衣裳,配哪些头面。” 说起这个,韩攸宁便颇为无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49章了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50章本王不想 韩攸宁知道丹阳的敏锐,否则丹阳也不会从一开始就不断撮合她和赵宸了。只是自己一直小心翼翼,除了赵宸旁人尚未发现过破绽,却不知丹阳看出了什么,让她如此笃定。 韩攸宁不动声色道,“丹阳,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你可知不管有没有太子,我都会与王爷好好的。” 王采丹冷笑,“男人你没你想的那般大度。我之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50章本王不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51章本王不信她信谁? 韩攸宁恍然。 宝儿是有收集她用废的宣纸的习惯,每每她练字时宝儿就在书房外守着,看到她练完字了,就麻利地去帮她洗笔收拾书案,那些用过的宣纸她就拿走当宝贝一般存起来了。 想必是哪回她用右手写字,那纸忘记烧掉,被宝儿收走了。毕竟那时她和赵承渊已经说开了,赵承渊颇为坦然,并不介意她的字如何,她心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51章本王不信她信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52章 世事无绝对 赵承渊将那本字帖拿到手中,翻看了几页,“太子的这份贺礼,没成想还派上了用场。” “贺礼?” 韩攸宁并不知赵承渊还有这本字帖,她方才见赵承渊拿出来,就疑惑得很。 “嗯,是太子正月里来赴宴时带来的。他说他手头没银子,这字帖就权当是新年贺礼,将来咱们的孩子启蒙时可以用。” 赵承渊当时的想法是,赵宸如此做是在向他示威,挑战他对攸宁的信任。 毕竟他与攸宁朝夕相处,很容易便能发现攸宁的字有问题。若是他妒火中烧之下失去理智,他和攸宁之间便完了。 如今看来,赵宸的真实意图或许是为了替攸宁补上破绽。 攸宁的字始终是她的一大破绽,若是被有心人发现,定会用来攻讦于她。而他若是够大度,这本字帖便可拿来作挡箭牌。 真相如何,恐怕只有赵宸自己知道了。 “我看看。” 韩攸宁从赵承渊手中接过字帖。 这字帖,和前世他为她写的一模一样。不对,这一本的字似乎更加工整,每个字都饱蘸墨色,力透纸背。 她猜不透赵宸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不过这一年多来,他的确是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若说这是他的善意,她是信的。 她将字帖交还赵承渊,“收起来吧。” 赵承渊拿着字帖进了书房,将它放在多宝阁底层最不显眼的地方。他很不愿意承认,旁人对攸宁的保护周到。 这一世自己占了先机,抢在赵宸之前将攸宁护在身后,他更想由自己将她护好了。 他进书房不过是片刻功夫,再出来时,攸宁已经在那里昏昏欲睡,眼皮沉沉地半阖着。 他走过去,笑问,“这么困?” 韩攸宁蓦然惊醒,睁开眼,“噢,今日午休得有些晚。” 她说着作势要站起来。 赵承渊弯腰将她抱起来,“有些日子没抱你了。” 韩攸宁推他,“白日里,外面还有下人在……” “怕他们做什么。”赵承渊一把扯过来斗篷,将她包严实了,抬脚出了会客厅。 韩攸宁没有再挣扎,窝在他怀里随他抱着。 “王爷,你肯信我,我真高兴。” 被信任,不管遇到什么她不必担惊受怕,真是很踏实很幸福的一件事。 她连解释都不需要。 “傻丫头。” 赵承渊稳稳地抱紧了她,步履平缓,漫步在冬日寒风中。 即便攸宁已经与前世和解,可她因着不被信任而受的心伤,却始终困扰着她,让她每每遭遇这种考验信任的关口时,就变得很脆弱,小心翼翼。 她小小年纪已经承受太多,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再有一分不安。 -- 王采丹回到镇国公府,刚进府便遇到了廖元思。 廖元思穿着月白直缀,清瘦凌厉,身上披着的靛青色斗篷迎风猎猎。 她以前只将他当做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书生,从未发现他还有如此攻击性如此森沉的一面。 王采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廖元思。 “郡主可死心了?” 廖元思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出言问道。 王采丹停住脚,冷声道,“我死不死心与你何干。” 廖元思负手淡笑,“赐婚圣旨你已经接了,我身为你未婚夫,自然要关心你一二。” 王采丹叱道,“你做梦!只要没过六礼,这门亲事就不作数!” 廖元思微笑,“今日家慈抬着采礼来提亲,交换了你我的生辰八字,已经在过六礼了。” 王采丹脸色难看,怒冲冲往灵堂。 王夫人与王灿王茂想的不一样,与王采丹想的也不一样,她没有雄心大志,也没有郎情妾意的心思,她如今只想阖府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女儿嫁给仇家廖氏虽然屈辱,却可让皇上放心,可保王家太平,也可保女儿平安,那这就是好亲事。 她任女儿又哭又闹地发泄了一通,便劝王采丹回去歇息。 王采丹失望于母亲利用她保平安,她知道自己已不能改变什么,她唯一的希望便是在皇后身上。 她没有回院子,而是守在灵堂,心中回想着七皇叔说的话,回想着着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心里一阵悲哀。 胡明珠来了。 胡明珠脸色苍白,人看着虚弱,精神却是很好。 毕竟王采丹是她成为太子妃最大的对手,如今王采丹被指婚廖元思,自己成为太子妃的可能性便大了许多。 虽说她身上有异味,可外祖母说了,只要太子寻到了千年雪莲回来,就将那雪莲给她用。用了那圣物,她竟然就好了。 她在灵前施礼后,便幸灾乐祸地站到王采丹身边,“听说你得了一门好亲事,我是来给你道喜的。” 王采丹以前从未将胡明珠看在眼里,她不想做太子妃,自然也无所谓胡明珠对太子的一往情深。可如今自己下场悲惨,再看胡明珠如此趾高气扬,便心里不舒坦了。 王采丹淡淡道,“没到最后那一步,这亲事就不算数。表姐这道喜早了些。” 胡明珠撇嘴,“皇上的赐婚还有不作数的时候?再说了,你如今是罪臣之女,即便你这亲事不成,你想做太子妃也是绝无可能了。” 王采丹冷笑,“世事无绝对。” 王蒲呵斥,“大妹,南漳来看你,你好好与她说话。” 王蒲如今是镇国公,说话嗓门都比以往高了许多。而如今王采丹已经没了未来太子妃的可能,他便不必顾忌,对她说话也愈发不客气起来。 王采丹讥讽道,“小人得志。” 王蒲脸色一沉,“你如今在议亲,更当谨言慎行,你若嫁入廖家还如此言行无状,怕要遭婆母不喜,对你没什么好处。” 王采丹还欲讥讽他几句出气,见几个弟弟妹妹看了过来,便甩袖离开灵堂,去了后面的暖阁。 胡明珠跟过去。 她笑吟吟地喝了口茶,满足地喟叹一声,方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可这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命。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你再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表妹,你得认命。” 这一句“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刺伤了王采丹,她猛地抬头,“是啊,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且不说太子肯不肯娶你,血证是绝症,表姐,你得认命。” 胡明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血证,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53章稍安勿躁 “是我说错话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王采丹一副自己失言的模样,低头喝起了茶。 她越这么遮遮掩掩,胡明珠越觉得事情不妙,心中已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抓住王采丹的手急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得了血证?” 王采丹叹了口气,反握着她的手,神色凝重,“表姐,你这动辄就血流不止,可不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53章稍安勿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54章宫宴 这两辈子韩攸宁没得他喊几次姐,此时听着这声姐姐悦耳得很。 她笑吟吟的,“你既然喊我一声姐,我没有不帮你的道理。” 陈衡戈小眼神嘚瑟地瞅了赵承渊一眼,亲昵地扶着韩攸宁的腿巴结道,“要不说呢,血浓于水……” 他话音未落,韩攸宁笑道,“那便少写一百张,一千九百张好了!” 陈衡戈一愣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54章宫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55章 陈家人都长得好 赵湘儿见韩攸宁没兴致,不由失望,“哎呀,我还想跟着你去呢!真想亲眼见见皇后是何等风华!” 韩攸宁笑吟吟吃着福橘。 赵湘儿不死心,“你就不想见吗?” “不想。” 韩攸宁不想惹麻烦。 赵宸说,见皇后规矩颇多,还需皇上在旁边盯着,有那说话不得体的僭越的,能不能活着出宫都是个问题。 她还真挺怕一个不小心冒犯了皇后,皇上一个手起刀落。 赵湘儿闷闷道,“你是太后的儿媳妇,全京城能随意进宫的也就你了。你不帮我,我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如愿。” 韩攸宁拿了个福橘放到她手中,“吃橘子。” 陈衡戈吃着点心,竖着耳朵听她们俩说悄悄话。 他凑了过来,钻到两人中间坐下,“皇后那么神秘?” 赵湘儿往外挪了挪地儿,“是啊,七舅你刚来京城不知道,这满京城最神秘的人一个是七皇叔,另一个就是皇后了……” 她低声说着皇后的高贵神秘,皇上对她的爱重,众妃嫔对她的赞誉,还有传说中皇后的凤仪无双。 陈衡戈听得入迷,“让你说的,我都想见她了。” 赵湘儿笑嘻嘻地搂上他的肩膀,“那你来劝你姐。明天咱俩一起见。” 陈衡戈嫌弃地扭头看她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赵湘儿见他小脸红扑扑的,竟像是害羞了,她不由失笑,“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授受不亲!”说着话,还抬手捏捏他软软的腮帮子。 我比你还大好吧? 每每这种时候,陈衡戈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都很郁闷,虽说重活一回是赚了,可从六岁重新活就没意思了! 陈衡戈用力推开她,瞪着她道,“我是你舅,放敬重些!” 赵湘儿伸出手来笑吟吟道,“七舅,是不是该给我压岁钱?” 陈衡戈一楞,他还没想到辈分大了还要提前备压岁钱。 他跟韩攸宁借,韩攸宁不理他,给了赵湘儿几个金裸子银裸子,“我带的不多,你自己想法子。这是我给湘儿的。” 陈衡戈只好道,“我没准备。回头给你补上,定然比旁人给你的大!” 赵湘儿嘁了一声,颇无趣地起身走开了。 陈衡戈暗暗懊悔,白白错失了一个发压岁钱当长辈的光辉时刻啊! 他推推韩攸宁,“要不你明天来给太后请安?” 韩攸宁道,“不。” 陈衡戈叹了口气,“你这小小年纪就没好奇心了,可不是好事。” 韩攸宁不理他,与赵承渊低声说话。 陈衡戈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两个穿着贵气的小男孩走了过来,直直冲着陈衡戈的方向。 俩人都六七岁的模样,似乎对陈衡戈这个生面孔颇好奇,走近了便先打量起陈衡戈。 陈衡戈小脸一沉,又来! 他最讨厌哄孩子了! 俩人在身边宫人的悄声提醒下,向赵承渊和韩攸宁施礼请安,“七皇叔,新年大吉。” 赵承渊屈膝坐在那里喝酒,抬眸扫了两个孩子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两个孩子悄悄舒了一口气,似是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一般。 二人又转向韩攸宁一板一眼行礼,“七皇婶,新年大吉。” 韩攸宁认得他们两个,是五皇子、六皇子,去年过年也曾如此给他们请安。 五皇子六皇子与四皇子差了十几岁,几乎差出来一个辈分。 在皇后进宫之后,皇上便不再去后宫其他妃嫔处,如此十几年后宫都没有孩子出生。后来在皇后劝说之下,皇上才略略去了其他宫几回,五皇子和六皇子便是那个时候出生的。 韩攸宁笑着应了一声,拿出来提前备好的几个金裸子给他们,“给你们压岁。” “谢七皇婶!” 两人接过金裸子,放在手心里颇稀罕地打量着。 这金裸子与寻常的不同,是一个个胖嘟嘟的小兔子,神态娇憨,小小的格外讨喜。 “这小兔子可真可爱!” “我还没见过这么精巧的金裸子,谢过七皇婶!” 两人爱不释手,对着韩攸宁又亲昵了许多。 韩攸宁笑着,又分给他们几个银裸子。 这裸子的模子是赵承渊雕的,自然是精巧的。 她原先挂的那只寄居过六哥的玉佩被六哥拿走了,说是握着那玉佩睡得香。韩攸宁便将大哥——洛甫石当年为她雕的那只紫檀木兔子做成禁步,赵承渊问起她兔子的来历,她说了之后赵承渊没言语,几日后便为她雕了个羊脂玉的小兔子,玲珑可爱,让她做禁步。 她见那小兔子可爱,便让工匠照着雕了模子,铸了些金裸子银裸子。 五皇子六皇子将裸子收好,开始往陈衡戈身边凑。 “你看着眼生,是哪个府上的?” 陈衡戈挺了挺胸脯,板着一张小脸,“我是晋王妃外家的表弟,论辈分,行七,你们得喊我一声七舅父。” 六皇子眨着大大的眼睛问,“喊你舅父,你给金裸子吗?就是小兔子的这种。” 陈衡戈又一次懊悔,又浪费了一次神气的机会! 他清清嗓子,“我们襄平府的规矩,是过了子时才能讨要压岁钱。明日我给你们补上。” 六皇子顿时没了兴致,“那就是没有了?” 陈衡戈很没面子! 五皇子却替他打圆场,“即便没有压岁钱,你是七皇婶的表弟,我们也是该向你请安的。” 他拱手施礼,“七舅父新年大吉。” 陈衡戈顿时觉得孺子可教也,这五皇子是个好孩子! 六皇子见五皇子行礼,也跟着行礼,不再提压岁钱的事。 陈衡戈不由感叹皇家的礼仪的确是好,虽说以后长成啥样不好说,他们现在这样子却是很讨人喜欢。 感慨之余,他破天荒地对小孩子有了些耐心,陪他们说起来话。 他从小到大是靠一张嘴横行襄平府,此时哄俩孩子易如反掌,没过多久,三人已经称兄道弟起来。 一直到宫宴开始,五皇子六皇子方依依不舍地回到对面他们自己的坐席。 王太后和庆明帝落座,不出所料地,皇后没有来。 庆明帝看向陈衡戈,“你便是陈老的孙儿?” 陈衡戈此时也在打量着皇上,前世今生操纵陈家和韩家生死的人,操纵南楚和大周血战的人。 “回皇上,正是。” 陈衡戈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按着韩攸宁教他的规矩跪地行礼,“草民襄平府陈衡戈,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娘娘。” 庆明帝沉眸打量着他,“陈家人都长得好,免礼,回去坐吧。”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56章 凤楼 “谢皇上。” 陈衡戈毫不慌张,起身又施了一礼,方迈着平稳的步子回到坐席。 庆明帝利眸不错眼地盯着他。 “你倒是稳当。寻常六七岁的娃娃,初次进宫怕要吓得说不出话。” 他从甫一进殿就注意到,陈衡戈没有寻常六七岁小娃娃的拘谨和胆怯,在与五皇子六皇子玩耍时甚至还能占据主导地位。 要知道,五皇子六皇子两年前就开始启蒙,众多宗室子弟和高门子弟陪读,被众星捧月地环绕着,是有些皇家子弟的傲气的。陈衡戈却能让他们放下身段,甚至是亲近和服从。 陈衡戈刚坐下,又忙起身,微微垂首回话,“谢皇上夸奖。” 他与晋王相处数月,早就领教了皇家的矜贵威严,他甚至见到晋王在西凉王行宫大杀四方,见到晋王和西凉王巅峰对决,可谓是见多识广。区区庆明帝,论心机比不过晋王,论心狠手辣比不过西凉王,有什么好怕的? 庆明帝抬手示意,“坐下吧。” 陈衡戈再次谢恩,方坐下。 对面的五皇子六皇子投过来崇拜的目光,七舅可真厉害,父皇都没夸赞过他们! 庆明帝说了开场白,宫宴正式开始。 他环视大殿,太子和三皇子的座位都是空着的,这宫宴便显得冷清不少。 成年的儿子只一个不成器的四皇子在,说话总说不到点子上,频频露怯,庆明帝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从前对太子太过严厉了些,如今看来,若说要顶天立地支撑局面,还是得太子。 宗亲和妃嫔纷纷敬酒,庆明帝却是兴致缺缺,他只象征性地与大家喝了一杯酒,便坐在那里看着桌上的一盆山茶花独酌,不知在想什么。 王太后兴致也不高,眉宇间郁气凝结。 如今太子下落不明,三皇子谪居玉明府,南漳得了血证,王家遭难,丹阳亲事糟心…… 这其中哪一件单独拿出来都让她无力承受,可偏偏却挤到了一块儿。 今年这个年,她当真是感觉过不去了。 韩攸宁低头吃着菜肴,心里却在盼着皇上赶紧离席,只要皇上走了,她和赵承渊就可离开,不必在这里耗到最后。 上面传来王太后的声音,“皇上不爱热闹,便让老七陪你喝酒去。” 韩攸宁停了筷子,抬头看向庆明帝。 今晚是王采丹通过胡明珠之手设局,却不知王太后是否知晓,是否有参与其中。 她此番建议,是要支开赵承渊,还是无心之举? 庆明帝已经喝了一壶酒,脸上有了些许热气,驱散了些许阴鸷,眉眼间少见的有几分落寞。 他听太后如此提议,先是有须臾的思考,继而放下酒杯道,“母后这提议不错,过年是该多喝些酒才尽兴。” 他看向赵承渊,“如今能陪朕喝酒的,就七弟你了,朕那里新得了两坛好酒,我们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韩攸宁在矮几下握住赵承渊的手,轻轻捏了捏。 赵承渊反握她的手,安抚地轻拍,随即微笑起身,“皇兄的两坛酒怕是不够。” 庆明帝哈哈大笑,阔步走下来抬手揽上他的肩膀,“朕就喜欢你喝酒的豪爽!” 二人离开正合殿之后,殿内的气氛便轻松了许多,大家不若方才那般拘谨严肃,开始互相寒暄喝酒。 大殿中央起了歌舞,多了些过年的喜气。庆明帝不喜欢歌舞,只有他离开了才能让歌姬进殿表演。 陈衡戈对歌舞没什么兴趣,也没因赵承渊的离开而紧张,而是专心地对着面前的一盘炙鹿肉大快朵颐。 韩攸宁夹了些笋片到他碟中,“多吃些青菜。” 她随即放低了声音,“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除了这桌上的东西,别处的都不要吃。” 这个桌上的菜肴都无毒,她都一一闻过了。赵承渊一直不太放心她的鼻子,用掌心藏着的银针都试过毒。 陈衡戈点头,“你放心,我聪明着呢。” 庆明帝与赵承渊去了凤楼。 二人登高远望,城中星星点点的橘色红色灯光连成一片,爆竹声此起彼伏,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繁华喧闹。 庆明帝看了许久,眼中是深深的怅惘。 他道,“这凤楼是朕为皇后所建,朕亲手设计,细致到每处用的木材石料,石料的颜色,柱子上绘的纹路。朕每日不管多忙都要来看看进展,朕与工部前前后后忙碌了整三年,凤楼方竣工。” 赵承渊接口道,“臣弟那时尚小,却知若在御书房寻不到皇兄,便来凤楼准没错。” 庆明帝从吴俭手中接过酒杯,递给赵承渊一杯,二人碰了一下,庆明帝一饮而尽。 “可惜,这凤楼建好了,皇后身子却一直不好,十几年来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就像今晚,万家灯火,百姓们阖家团圆欢快祥和,皇后却只能在宫里呆着,独自受那病痛之苦。” 庆明帝举着手中的空酒杯,对着吴俭喊,“斟酒!” 吴俭不敢劝说,只得又斟上酒。 庆明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如此几杯之后,酒气冲上眉眼,庆明帝眼中泛着红,“她疼,朕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朕只能少去她宫里,如此她疼的时候还能喊出声,不必强忍着。” 赵承渊脸色沉凝,若说这宫里有谁能得他几分好感,便是这位丁皇后了。 比起旁人的勾心斗角,丁皇后却待人宽厚,也不曾纵容母族壮大势力。丁氏偏居江南一隅,丁皇后的父亲虽贵为国舅,却只做着芒州知府一个五品官。 丁知府颇实干,虽已年过六旬,却时常去民间体察民情,关怀民生。芒州在他的治理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就似大周一处净土。 丁氏家中子侄皆是约束严格,不得倚仗皇后行事,各人凭自身能耐或进取功名或经商。 如今子侄里做的最好的便是丁皇后的兄弟,有了举人身份,考了数年会试都落榜,最后便放弃科考,在书院做起了教书先生。莫说倚仗姐姐的名望,他连自己父亲都倚仗不上。 这样的丁皇后,还是值得赵承渊敬重的。 他道,“皇兄有没有想过,让玄智大师替皇嫂诊治一下?”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57章中毒 庆明帝望着万家灯火沉默了许久,那只扶着栏杆的手,关节泛着白。 “神医私下里与朕说过,皇后能活命已是万幸,病痛不可避免。玄智大师,还是罢了。” 赵承渊目光从庆明帝的手上移开,“皇兄在襄平府前后待了两三年,想必是与玄智大师熟识,该知道他那起死回生的本事。尤其是他的针灸之术,可谓登峰造极。就像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57章中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58章坤宁宫出事了 侍卫拱手回话,“回王妃,卑职正合殿侍卫刘昌。” 韩攸宁打量着他,高大魁梧,一双眼睛锐利有神。 她能熟悉气味的人,都是常在身边行走的,常在身边行走的,便定然是赵承渊安排进宫的。而赵承渊若要安排保护她的人,定然是选武功最高最稳妥的。 是霍山! 对,是霍山的气味! 韩攸宁心底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58章坤宁宫出事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59章对质 庆明帝走近了,便认出那孩子是陈衡戈。他环视一圈,并未看到五皇子和六皇子。 陈衡戈站在晋王妃身边,小脸上满是愤懑,正跳着脚对着一个小太监大骂。 “好你个阉货,我还当你是个好的,原来你在这里给我下套!” 那小太监被侍卫钳制着,嘴上依然颇为强硬,“陈公子莫要冤枉好人,奴才一直躲着不肯给你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59章对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0章朕的底限 六皇子见皇祖母不肯信他,便跑到庆明帝跟前,抱着他的腿,仰着脑袋,“父皇,容儿说的是真的。” 庆明帝低头看了眼六皇子,他眼角挂着泪珠儿,带着哭腔问,“父父皇,母后有没有被炮竹炸伤?她现在好不好?” 庆明帝心底涌上欣慰。小小孩子却知挂念嫡母安危,可见云嫔平日里没少教导他。当年云嫔得皇后恩典方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60章朕的底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1章活剐 眼看着庆明帝不杀胡明珠不罢休的架势,王太后眼泪落了下来,“珠儿是你嫡亲妹妹的孩子,是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你怎么能忍心杀了她!” 庆明帝脸色依然森沉,丝毫不为所动,举着剑,“让开。” 王太后求不动皇上,转而又看向赵承渊,“老七,珠儿也是你的侄女,你好歹说句话。” “此事是南漳害晋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61章活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2章怕是不止 庆明帝语气淡淡,“晋王和晋王妃。” “晋王妃?” 皇后望向那个已经走远的身影,那女子看起来似乎过得很不错,脚步轻盈欢快。 “臣妾记得,晋王是一年前大婚。一年了,臣妾还不曾见过晋王妃。” 庆明帝道,“他们这一年在京城待的时日短,晋王妃的身子又时常不好,你见不到也正常。”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62章怕是不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3章拜年(一更) 韩攸宁用过午膳,便着急要召见来拜年的宗亲。 “那么多宗亲在外面等着,王爷怎不让丫鬟喊我起床呢!” “不着急,让他们多等一会儿也无妨。横竖都是晚辈。”赵承渊不疾不徐,牵着她的手在院子里散步。 韩攸宁掐着赵承渊的胳膊,“晋王妃大年初一睡到中午,让宗亲们怎么传我?” 赵承渊习惯了小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63章拜年(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4章同出一宗 成郡王妃将玉瓶小心翼翼放到荷包里,太清楚这颗药丸的价值。王太后为救胡明珠,曾向晋王妃相求,晋王妃宁肯得罪王太后都不肯拿出来。 可她为了湘儿,却前后拿出来两颗。 这番情意,即便没有利益捆绑,也足以让他们真心追随了。 “王妃即便不说,我也知道这药丸到底有多贵重难得。我回去就给湘儿做个首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64章同出一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5章谁要害她 王太后前前后后赏她的东西,都是来自同一矿山。若是这宝石产量高也就罢了,或许是巧合,可这宝石如此珍稀难得,几年方能凑一套头面,便让她不得不多想了。 她可以肯定,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阴谋。 是王太后要害她? 可一年多年她与王太后之间没什么利害关系,王太后为何要置他于死地呢? 还有,胡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65章谁要害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6章 打断他的腿 陈衡戈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拜年的晚辈,正是自信心爆棚的时候,他不敢惹沉稳得跟个老头一样的陆冰,但是对付陆凛毫无压力。 他对着陆凛摇了摇手中的荷包,“乖外甥,给我磕头,就给你压岁钱。” 陆凛却是兴致不高,不同以往与他胡闹,只蔫蔫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给算了。” 陈衡戈颇意外,毕竟陆凛和叶常差不多的德性,在银子面前尊严算啥。 “你今日不正常啊。”他眼珠一转,“噢,我知道了,没见着湘丫头,惦记着她?” 陆凛不吭声。 陈衡戈笑嘻嘻道,“你给我磕头,我教你个法子,正大光明地去成郡王府。” 陆凛低头看他,有些不信,“当真?” “你先磕头,我就告诉你。” 陆凛一撩锦袍,跪地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每个动作都极到位。 老侯爷自诩儒将,立志将安陵候府培养成出尘脱俗的礼仪世家,是以极重这些礼仪规矩,子孙辈们从还没会走路就开始学规矩,做不到位没饭吃。比起礼仪来,练武倒是排在其次。 “七舅新年大吉!” 陈衡戈很满意,将荷包给他,摸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凛儿乖。你如今已在议亲,切不可如以往那般不求上进,得沉下性子办好差事才是。” 陆凛皱眉起身,“差不多就行了啊!” 陈衡戈清清嗓子,背着小手来回踱着步子,“我姐喊成郡王妃一声王嫂,按长幼规矩是该去府上给她拜年的。虽说我姐的身份尊贵,不必屈尊去,可也挡不住她温良贤淑礼节周全啊!” 他先夸了一会自己的妹子,方道,“我姐出去拜年,得有男子陪同,我这个弟弟跟着去没毛病吧?我年纪小,拉上你这个外甥陪着也没毛病吧?” 陆凛眼睛亮了起来,谄媚地跟在陈衡戈身边,“七舅说的有理。七舅你咋这么聪明呢?” 陈衡戈白了他一眼,“我是谁,我是你七舅!没点本事敢应这声舅吗?” “是,是!那去了郡王府,若是郡王妃不让我见湘儿怎么办?” 陈衡戈跟看二傻子一样,看着他直摇头,“你但凡去了,成郡王妃能不让你见?你对湘丫头用心,她高兴还来不及!” 陆凛恍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七舅人不大,人情世故却是颇通啊。端看你这言行,说你跟我差不多大我都都信!” 陈衡戈仰头看天,我本来就跟你差不多大!如今却沦为每天撒钱维持辈分,眼看着从襄平府带来的私房银子不多了,以后可咋整? 老天爷你玩我…… 陆凛精神抖擞,抬脚就往内院的方向走。 陆冰拦住他,“如今不同以往,你去内宅不合规矩。” “我跟七皇婶早就熟识,跟你可不一样。最近后花园我也没少进啊,且都是爬的墙!”陆凛指了指外院的宴客厅,“你就在这里等七皇婶出来吧!” 陆冰无奈摇头,他这个弟弟难道就看不明白,七皇叔防着他们这些外甥,不乐意他们多与七皇婶接触。毕竟他们都是年轻男子,七皇婶又正是韶华之年。 陆凛和陈衡戈刚到垂花门,就见赵承渊从里面出来。 赵承渊见陆凛一副要进内院的架势,淡声吩咐,“叶常,以后若是见着陆凛踏入内宅半步,就打断他的腿。” “好嘞!” 叶常摩拳擦掌,盯着陆凛的脚等着他迈进去。 陆凛不满道,“七皇叔你可不能太霸道,我跟旁人能一样吗?七皇婶跟我比跟你熟多了!当年刚相识,天天在一处的可是我们俩。” 他越说越起劲,陈衡戈狂戳他的后腰。 二傻子诶!叶常因为口无遮拦挨了多少板子你没数吗? 赵承渊示意叶常,“你可以动手了。” 叶常喜出望外,抬手就向陆凛攻去! “还真来!” 陆凛一边防守一边抱怨,“我就是来给七皇婶拜年!” 叶常下手颇狠,其中多少带了些个人恩怨,昨晚陆凛的手气颇好,赢了他不少老婆本去。 陆凛一声哀嚎,坐在地上抱着一只脚直叫唤。 叶常停了手,顿觉神清气爽。 “王爷,小侯爷的脚瘸了。” 赵承渊淡淡嗯了一声,负手往外走。 陆凛冲着他的背影喊,“七皇叔,我好歹是你外甥!” 赵承渊头也不回,“叶常,留在这里看好了他。” “遵命!” 叶常笑嘻嘻站在原地,抱胸盯着陆凛,“小侯爷,你往里迈一步试试?” 陆凛沉着脸,他今日还要去见湘儿,未来岳父岳母,瘸着腿怎么见? 他以前在成郡王和成郡王妃面前将自己的形象塑造得一塌糊涂,如今在议亲了,他想将这形象挽救回来可不大容易。若是如此瘸着脚去,成郡王少不得又要用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看他。 苏柏摇着扇子,风流倜傥地晃悠了过来。 他俯身微笑,“小侯爷,本公子擅长正骨,推拿几下便能让恢复如初,要不要试试?” 陆凛大喜,“要,要!” 苏柏道,“十两银子。” 陆凛仰头怒视他,“你是来抢银子的吧?我一个月里里外外加起来都搂不到十两银子!” 苏柏一收扇子,微笑道,“那就算了。”作势要走。 “给给给!”陆凛喊住了苏柏。 他从荷包里拿出来还没焐热的压岁钱,将挑了一个金裸子,两个银裸子,咬牙切齿道,“给!” 苏柏掂量了一下,“裸子都是八分的,一个金裸子顶八两银子,俩银裸子一两六分,加起来一共九两六分,不够。” 陆凛狠狠地瞪他一眼,又拿出来一个银裸子掰成两半,将一块重重放到他手里,“给!” 苏柏掂了掂,“还差点儿,差的钱能买两个驴肉火烧,不过本公子就不与你计较了。” 他蹲下,捏着陆凛的脚踝轻轻一动,陆凛的脚踝顿时疼痛消失。 可以见老丈人了。 陆凛不敢进内院,陈衡戈便去内院寻韩攸宁。 韩攸宁也颇担心赵湘儿,且湘儿着实是受她连累受这无妄之灾,便应下了。 她没有再佩戴那套头面,重新挑了一套,配上陆太后留的翡翠镯子,坐马车出了王府。 陆凛和陈衡戈骑马随行。 街上很热闹,处处是喜气洋洋的恭贺声,孩童欢快的笑声。 韩攸宁微微撩开锦帘,看着外面的热闹。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67章你的下场 宗亲的府邸大多围拢在皇宫周边,不过各个府邸占地都颇大,彼此之间离得也不算太近,走起来颇费些功夫。 晋王府和成郡王府一东一西,算是比较远的了。从晋王府去成郡王府,需经过镇国公府——如今该称肃伯府。 庆明帝登基之后,封王灿为镇国公,将一处闲置的王府赐给他做府邸,是以镇国公府的地段颇好,周边宗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67章你的下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8章真正害她的人是你 大年初一,慈宁宫里却是大门紧闭,门口只一个小太监守着。 小太监见是晋王,慌忙跪了下去,“王爷安!皇上说,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要静养……” 赵承渊淡声道,“那本王更该进去探望了。开门。” 小太监跪着磕头,却是不敢开门。 魏公公听到动静,出来踹了小太监一脚,“狗东西,王爷也是你能拦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68章真正害她的人是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69章恐怕是吓到他了 赵承渊出了慈宁宫,并未急着去乾清宫,而是在御花园逗留了一刻钟,似是被园中景致吸引。 而乾清宫,庆明帝已经得了慈宁宫那边的消息。 暗卫细禀太后和晋王之间的对话,最后道,“听起来,晋王是怕太后以后为难晋王妃,所以今日才进宫拜年,缓和和太后的关系。” “晋王何尝会怕太后。” 庆明帝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69章恐怕是吓到他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70章打探 韩攸宁说了路上遇到王采丹的事,还有王采丹说的那句话——“你的下场,定然不会比我更好。” 韩攸宁道,“王采丹说的下场,说不定是和这些头面有关。若真是如此,她定然知晓真相。她心思缜密,又时常在书房听王灿王茂议事,说不定她发现了其中端倪。” 赵承渊眸子森沉。 如今虽知晓头面有问题,可以不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70章打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71章我知道真相了 韩攸宁笑道,“看来就是了。” 王采丹背对着她,让她看不到情绪,也不出言回答泄露端倪。 韩攸宁踱着步子,走到王采丹对面,让她无法躲避,“死法有很多,刺杀,毒杀,赐死,病死。刺杀和毒杀,除非是你肃伯府干的,否则你没理由事先知晓。不知肃伯爷是否参与其中了?我觉得有必要让王爷跟肃伯爷好好谈谈才是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71章我知道真相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72章 温柔对待天下 太子是尽了全力的。 这话从赵承渊口里说出来,可见护她周全有多艰难。 庆明帝不动声色设下如此大的一个局,杀人于无形。前世他做的类似的事,恐怕也不少。只是赵宸不说,她从里不知道罢了。 赵宸心机不如赵承渊,又有着晚辈的身份,行事诸多不便。他又是做了多少,让她在庆明帝眼皮子底下活过最后那三年的? 韩攸宁站在那里,有片刻的失神。 赵承渊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方才他在后怕之余,有感而发。话说出来之后,便有些后悔。 他不想她想太子太久,霸道地晃了晃她的身子,直到韩攸宁抬头看他。 “但是你夫君总归是要更强些,你定然能好好地长命百岁。” 韩攸宁见赵承渊这样子,便知他吃味了。 他这斤斤计较的模样,让她不由抿唇一笑。 韩攸宁嗔了他一眼,“哪里有这么夸自己的。” 赵承渊捏着她秀挺的鼻子笑,“你从小就喊我神仙哥哥,以为我无所不能,不是吗?” “我那时小,不懂事。” 韩攸宁挣开他的手,走到榻边坐下,睨着他,“我虽不懂事,却记得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如今想来,你当时是想杀了我吧?” 赵承渊有些心虚,坐到她对面垂眸喝茶。 对攸宁起过瞬间的杀念这件事,他后来有无数次的后悔,心底一直埋着这份愧疚。 他们俩相认之后攸宁一直不曾提过这件事,他还暗暗庆幸小丫头毕竟是年纪小,有些事情看不明白。 原来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韩攸宁看他沉默,顿觉失言。 他那日浑身染血冲上山巅,一身的戾气,阴鸷可怕,他彼时刚刚知晓自己身世,正是心魔大盛的时候。他能在强敌环伺时非但没杀她,还抱着她逃走,已然是极其不易。可见他即便在身处绝境时,心底的底限一直都在。 她此时提起,无异于揭他伤疤了。 韩攸宁伸手拉拉他的手,小声道,“你那时又不认得我,若留活口,必然会泄露你的行踪。你起杀念也属正常。” 赵承渊反握她的手,将她包在手心里,“我只是心疼你,那么多人对你起过杀机,连我都不能例外。” 韩攸宁笑,“没事,我这一世的运气比上一世要好些。有你护我周全,还有人帮我挡灾。” 赵承渊笑着摇头,“你倒是想得开。如此说来,南漳也不算一无是处。” 韩攸宁喟叹一声,“南漳的恶都是在明面上,还好防备。倒是王采丹,心机之深,当真令人汗颜。她在一年多前就知晓皇上要杀我,非但不提醒,还暗中推波助澜。她当时送我的耳坠和南漳送我的簪子正好能配起来,我若是顾念与她之间的情意,时常佩戴,今日我能否好好的都不好说。” 赵承渊眸色森冷,拿起茶盏浅啜。 韩攸宁也跟着喝了口茶,说道,“你说王采丹会不会去寻皇上,与他谈条件,她保守秘密,皇上收回赐婚圣旨,甚至许她诸多好处?如果是这样,皇上恐怕会察觉我们已经在怀疑他了。” 赵承渊道,“她若是够聪明,便不会去。依着皇上的性子,她没出宫就被杀人灭口了。” 韩攸宁仔细一想,“也对。她没有自保之力,就没办法与皇上谈条件。” 赵承渊点头。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接着便不可避免地探到了先帝的死。 赵承渊眼中的伤痛,看得让韩攸宁揪心不已。 他的父皇、母后、生母,都是庆明帝所害,他对庆明帝的恨,恐怕是到了承受的极限了吧。 韩攸宁脱掉鞋子,绕过炕桌爬到赵承渊那一边,从他身后搂住他的腰身,脸颊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 如此搂着,希望他心里的疼能少一些。 赵承渊缓声道,“皇兄恐怕是从我出生起,就对我和父皇起了杀念。原本大家都以为皇兄会被立为储君,可在我出生后风向都变了。我占着嫡子的名分,父皇悉心教养我,大臣们都看在眼里,纷纷进谏父皇立嫡。我出生时漫天祥云,父皇曾应下楚王立我为太子,所以父皇也的确动了立我为储君的念头。可这念头起来没多久,父皇身子便日益消瘦,到最后死于血证。” 他极深地叹了一口气,似要将心底的沉痛都消泯干净,“前几日我查到父皇和母后的两块石头,正是我出生后几个月内务府采购的。” 他闭上眼,沙哑着嗓子道,“攸宁,我真想现在就不顾一切杀进皇宫,与他决一死战。以我现有的布置,总能胜了他,总能将他碎尸万段。如此,都不能解我心头恨之万一。” 韩攸宁双臂收得更紧些,“王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作恶多端,早该一死。” 赵承渊缓缓摇头,“他手中有一支军队,战力恐怕在御林军之上,这也是在梁川大营几万兵马兵临城下时,他却泰然自若的底气。我若此时起兵,虽可胜,却要血流成河。无辜死伤的将士恐怕数以万计,如此大的代价,非我所愿。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权谋之路本就遍地血腥,可这数万将士,背后有数万个父母、妻子、儿女,我又如何忍心让他们承受破家之苦。真正的权谋,该是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所以,我必须忍。” 他顿了顿,“不过,不会忍很久。” 他说到最后,情绪已经恢复如常。 韩攸宁听得热泪盈眶。 她擦了擦眼泪,有心缓和气氛,“难怪玄智大师说王爷颇有慧根,入佛门定成大业,你这的大慈悲,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赵承渊回过头,笑道,“你为天下苍生连命都不要了,我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韩攸宁小脸得意地一扬,“我是玄智大师高足,从出生就在佛前受佛法感化,自是有天大的慈悲的。” 赵承渊笑着将她搂在怀里,“就连我的这些慈悲,都是得你引导感化,你这当真是天大的慈悲。” 太阳照进书房,落到榻上,烘在相拥的二人身上,温柔缱绻。 在阴谋诡计,血雨腥风中,有人哪怕遍体鳞伤也要坚守本心,一身冰寒,却是温柔对待天下。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 章节目录 第573章你不配活着 正月初八。 虽马上要立春了,天却突然间冷了下来,天色铅沉,零星飘起了雪花。 “这鬼天气,倒比腊月里更冷些!” “这场雪恐怕小不了咯!” 路上行人抱怨了几句,拢紧衣襟,锁着脖子继续了你也不知道。” 一个抬聘礼的家丁不高兴了,“什么小门小户,我们是临安府廖氏,老爷便是兵部左侍郎廖大人!” 百姓哗然,“廖氏!” 被吓到了吧?家丁得意地挺挺腰杆,走路的姿势也比寻常的家丁斯文,不能丢了廖氏的脸面! 却听各种声音传来,“原来就是那个卖主求荣的廖公子要成亲了!” “皇上赐婚嘛,娶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噢,现在是肃伯府了!” ” “临安廖氏算什么,京城里高管贵族一抓一大把!若不是廖公子卖主求荣,咱还不知道临安府有个廖氏!” “二十抬聘礼,去掉三牲海味四京果糖米茶叶,剩下可也没什么了。这么寒酸……王大小姐恐怕要哭一场了。” “哈哈哈哈……” 那家丁听着这话越来越难听,那股自豪劲顿时没了,加快脚步甩开那些讨厌的百姓。 跟在一旁的媒婆听了直摇头。 廖氏主母廖夫人根本就不想要这门亲事,说那王家大小姐就是个丧门星,害得廖公子无缘科考,廖氏败落。 是以这聘礼,只肯给出这些,且这二十抬里面的东西也虚的很,只一个空架子。送聘礼的连个主家的人都没有,只一个管事来主事,廖夫人这是根本没打算给王家大小姐脸面呢。 聘礼队伍进了肃伯府,王夫人的脸便沉了下来。 她病体未愈,但还是撑着身子起来,就是不想廖氏挑娘家的毛病,将来白白让采丹受气。 可他们廖氏也欺人太甚! 京城里的这等世家婚嫁,聘礼怎么也得给三十六抬再加一两千两银子。 可他们,聘礼只有二十抬不说,合起来恐怕连五十两银子都没有。 聘金,只有一百两! 还有那管事,趾高气扬的,说话颇不中听,那做派比主子还像主子! 王夫人一口气没上来,气晕了过去。 王采丹寒着脸,让下人抬母亲回房。 她虽一直没想过这门亲事会成,事关亲事她皆漠不关心,可她现在胸膛里是满满的怒气。 这怒气有无法摆脱这门亲事的无力,也有被羞辱后无法排解的愤懑。 晚膳她没有用,只坐在书房看着窗外发呆。 她的窗外种了一丛紫竹,竹影婆娑,被月色印在窗纸上,清疏风雅。 这丛是她十岁的时候种下的,和晋王府里的一样。她看着这竹子,就会想她在和七皇叔喜欢一样的东西,心里偷偷地甜蜜。 她伸出手指,描绘着窗纸上的竹影,“七皇叔,韩攸宁若是死了,你可会伤心?” “他不会死。” 一声冷彻心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采丹的手一抖,窗纸被戳了一个洞。 她僵硬地回过头,便见赵承渊一身黑衣,如鬼魅一般站在她身后。 他的周身寒气逼人,连那双风华绝艳的眸子,也是冷若寒潭。 即便如此,王采丹心中也乍然涌动着喜悦,还有淡淡的羞涩。 这是她第一次与七皇叔如此近的接触,且是在她的闺房,再无他人。 王采丹仰头看着他,喃喃道,“七皇叔……” 赵承渊面无表情道,“攸宁不会死,你会死。” 王采丹愣了愣,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猛地后退了一步,那丝喜悦和羞涩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痛苦、不可置信。 “你今晚来,是来杀我的?” “是。” “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活着。” 王采丹的心虽已千疮百孔,可在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时,依然是痛心入骨。 她苦笑,“就因为前几日我说晋王妃下场凄惨,七皇叔便迁怒于我吗?要杀她的人又不是我,你杀我又是何道理?” 赵承渊深色冷峭,“你的心思,比起那人来恐怕更加歹毒,留着你,始终是祸害。” 他身上是凛冽的杀意,王采丹知道,晋王此来不是吓唬她的。 她要活下去,好在,她手中还有筹码。 “七皇叔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人是谁?你放过我,我告诉你真相。” “不想。” 王采丹脸色一变,震惊地看着他,“你……你知道了?” 赵承渊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王采丹白着脸跌坐到椅子上,她唯一的活命机会没了。 赵承渊神色冷峭,“本王想要你的命,本不必亲自动手,只需放出风去,你曾断言晋王妃命不久矣,那人便会结果了你的性命。可如此,难解本王心头之恨。” 他说着话,手微微抬了起来,目光森森盯着王采丹,“本王这回不用计谋,只遵从本心。” 王采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尖锐的剪刀。 那剪刀正是她做女红常用的,一直在针线笸箩里放着。 七皇叔这是打算,制造她自尽的假象? 王采丹恐惧地看着她,眼中瞬间涌上眼泪,“七皇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当真下得了手?” 话音未落,赵承渊手腕微动,剪刀凌厉飞出,正中王采丹的喉咙。 鲜血喷薄而出,在窗纸上洒落点点红梅。 王采丹双目圆瞪,口涌鲜血,额间青筋暴起。 她艰难地抬起双手,死死握向那剪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七皇叔,你当真下得去手。 可我却舍不得皇上怀疑于你,这剪刀我自己握上,仵作便查不出什么来,你就安全了…… 王采丹死死盯着赵承渊,希望能在死前看到他一丝的不忍。 可惜,面前的男子比雪山上的千年玄冰还要冷,只远远地站着,看着她的生机渐渐散去。 王采丹再也支撑不住,眼缓缓合上。 七皇叔…… 不让她作妖了,应广大姐妹要求,让王采丹领饭盒吧! 后面的情节虽然还有一些会牵扯到她,我就改动一下好了,不影响。她活得太久,我自己都生气!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74章不堪折辱 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夜。 次日早上天色未亮,京城便白皑皑一片,路上行人稀少,赶路的大都是进宫点卯的大臣。马车压着雪嘎吱作响,给寂然的街道添了些热闹。 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一辆马车在街道上奔驰,车前挂着的灯笼上剧烈摇晃着。 有人掀开帘子, 看到灯笼上大大的“肃”字,疑惑道,“肃伯府?他们府又出什么事了?” 马车一路疾驰到宫门口,王夫人跌跌撞撞下马车,有侍卫拦住她的去路,“什么人!” 王夫人之前是镇国公夫人, 时常进宫, 侍卫哪里有不认得她的?如今不过是墙倒众人推,谁都想踩他们一脚。 她泪流满面地哀求道,“我是肃伯府的刘氏,求大人通传一声,我要见太后娘娘。” 侍卫冷着脸,“太后娘娘凤体欠安,不见人,你走吧!” 王夫人跪到雪地里,“大人,采丹昨晚自尽了,太后一向心疼她,求大人给太后娘娘传个话!” 侍卫依然不为所动。 成郡王走了过来,冷冷瞥了王夫人一眼,问侍卫,“什么事?” 侍卫拱手禀道,“回大统领, 肃伯府大小姐昨晚自尽了。” 成郡王眉心微动, “自尽了?” 那王采丹心机深沉, 心智也颇沉定, 可不像是会自尽的人。 他想到了晋王。 如果是晋王, 这当真不是明智之举,皇上很容易便能怀疑到他头上。 他摇摇头,不可能。 以晋王的行事周全,不会如此鲁莽行事。他真想要王采丹的命,法子多的是,哪至于如此简单粗暴地解决她。 王夫人见成郡王来,忙冲着他磕头,“成郡王,采丹自尽了,我要见太后娘娘一面!” 成郡王冷笑,“你求错人了。” 说罢,转身离开。 王夫人在宫门口跪了近两个时辰,人就要撑不住的时候,最终庆明帝在下朝后得了消息。 庆明帝让人将她带去太后宫里,他则摆驾慈宁宫。 王太后见王夫人模样,心底便是一沉。 王夫人扑通跪倒在地,“太后娘娘, 采丹她, 昨晚自尽了!” 咔嚓一声脆响。 王太后手中的玉如意掉到地上,摔成了两段。 她颤声道, “你说什么?” “采丹,没了!” 王太后厉声道,“好端端的,怎么没了?” 王夫人眼中满是愤恨,“昨日临安廖府送聘礼,只给二十抬聘礼和一百两聘金,总共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十两银子。送聘礼的只一个管事,言行无状,臣妾被气晕了过去。采丹不堪受辱,晚膳没吃,将下人都支了出去,便用剪刀刺喉自尽了!” 她又连磕三个头,“求太后、皇上为丹阳主持公道!” 王太后脸色森沉,“廖氏,他们好大的胆子!即便采丹不再是郡主,也不是他们可以折辱的!” 她看向庆明帝,“皇上,他廖氏打的可不止是肃伯府的脸,还有你的脸面!这亲事可是你赐婚的!”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他大致知道一些王采丹的性子,那人就像山冈上的野草,不管处在何种境地,都会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她自尽,有些说不通。 他问道,“你确定,她是自尽?” “回皇上,臣妾确定。下人发现时,采丹两手紧紧握着剪刀,掰都掰不开……” 王夫人想到女儿的决绝,疼得捂着胸口说不下去了。 庆明帝略懂一些仵作验尸的手法,人死后凶手若想做一些假象,很难不留破绽。就像这握剪刀,若是人死后塞给她的,手指虽能弯曲却是无力的。 王采丹死后手里的剪刀掰都掰不开,倒似真的是自尽。 他道,“来人。” 一个侍卫进来,庆明帝吩咐,“去寻个仵作,去肃伯府验尸。” 王夫人一听说要验尸,便急了。采丹人已经没了,难不成还要那些下贱的仵作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地查看? 她可听说,验尸是要衣衫尽除! 她摇头,“皇上,不必验尸了,采丹当真是自尽!” 庆明帝淡声道,“你若想朕来主持公道,那便要验尸,廖氏才能心服口服。” 王夫人权衡之下,最终同意了。 仵作的动作麻利,刚到午时便验尸结束,进宫回话。 “回皇上,房里无打斗挣扎痕迹,肃伯府大小姐身上无其他伤痕,只喉咙处一把剪刀,剪刀从上往下斜插用力,符合自尽的形态。府里的护卫和家丁也说,并未见着有人出入。” 庆明帝沉眸思量。 当初抬举廖氏也不过是无奈之举,如今不管真相如何,先将廖氏给处置了吧。 廖元思的父亲做兵部左侍郎,是罗存瑞一手提拔,他真真有些不放心。 庆明帝当场便写了圣旨,交给吴俭,“廖氏枉顾皇恩,藐视皇上,不敬太后,家风不正,让廖大人回家摘了官帽,回家反省去吧。” 吴俭拿着圣旨,出了宫。 而不过一日,王采丹不看折辱自尽之事,随着寒风飘向经常的角角落落。 铃儿出府一趟,便兴冲冲带回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韩攸宁一愣,王采丹死了? 她怎么会自尽呢? 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又飘起了的雪,心里不知是何等滋味。那个曾经像太阳一样明亮的女孩,这一世却是这般下场。 铃儿的喜悦尚未释放完,在院子里对着干活的仆妇们喊道,“今儿下大雪得喝点酒暖暖身子才行,我出银子,请孙大娘给我们置办一桌,大家一起喝酒啊!” 仆妇们小声地欢呼雀跃。 秋叶上前低声道,“都去干活,别扰了王妃清净。” 仆妇们忙收敛神色,继续忙手中的活计。 韩攸宁记得,她和王采丹前世就曾一起雪中围炉饮酒,畅快肆意。 王采丹郑重说,“你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 后来她被困于太子府小院,王采丹去看她,给了她药丸,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王采丹眼中尽是怜惜,“你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 这句话,和那种明媚的笑脸,曾经给了她莫大的温暖。 韩攸宁轻轻叹了口气,这一世最大的遗憾,便是王采丹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75章鲜花茶 赵承渊回永锡堂用晚膳。 他在廊下拍掉身上的雪,阻止要迎出来的攸宁道,“你别出来,外面的寒气重。” 韩攸宁在门内等着他。 赵承渊进门时卷进来一阵寒气,“这雪下了两日了,还没有停的意思。最近你莫要出门了。” 韩攸宁帮他拍去肩头残留的雪,“我也没有那么娇弱,玄智大师曾说我就这点好,从小身子壮得就跟小牛犊子似的,极少生病。” 赵承渊捏捏她的鼻子,“你这个小牛犊子,去年春日里一病就是两个月。现下年也过完了,待雪停了,我请张老院使来一趟,给你好好诊诊脉。” 韩攸宁扭身去一旁坐下,“我又没有病,不必劳烦他老人家跑一趟了。” 其实她心里一直犯嘀咕,老院使连自己儿子都认不明白,当真能看病? 赵承渊坐到她身边,说道,“那些石头和头面你也接触了一些日子,还有南漳送的簪子也一直在床头箱笼里放着,还是看一下稳妥。老院使一直给父皇诊脉,她对血证有些了解。” “行吧。” 韩攸宁虽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不过这种事上自己是争不过他的,干脆就随他好了。 她低下头吃心。 眼睛不时往赵承渊那边瞄一眼。 赵承渊见她那欲言又止的小模样,不由失笑,“有什么话要问,便问吧。” 韩攸宁撇撇嘴,“王爷怎就肯定我是有话要问。” 赵承渊笑道,“我尚未进门,你就巴巴地想迎出去。平日里你可不会这样。说吧,什么事?” 韩攸宁挫败地叹了口气,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他。 她往赵承渊身边靠了靠,附在他耳朵上低声道,“我听说王采丹自尽了。我思来想去都觉得蹊跷,可是王爷差人干的?” 赵承渊笑问,“你为何觉得是我?” 韩攸宁道,“恨王采丹的,除了你便是成郡王。如果有人杀王采丹,我觉得定然是你们俩其中一个。” 赵承渊刮刮她的鼻子,“都不是。你夫君若要杀人何须自己动手,借刀杀人不好吗。” 韩攸宁想了想,“也对。你想杀她,她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只是我总觉得蹊跷,她前几日还说要看着我下场凄惨,还扬言到时要来看我,现在怎么就自己先死了呢?” 赵承渊深觉自家小丫头不好糊弄,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还是莫要告诉她真相,免得她有心理负担。 “王采丹已经是穷途末路,廖家又那般羞辱于她,她是要趁廖家送聘礼这个机会,用自己的死来陷害廖氏,替他父兄复仇。” “原来如此,她倒是烈性。”韩攸宁道,“这么说,廖氏不妙?” 赵承渊点头,“皇上震怒,斥廖氏家风不正,罔顾皇恩,廖元思的父亲已经被罢官。得皇上如此评价,整个廖氏以后都难起复。” 如此结果,王采丹的死倒是合情合理。 韩攸宁的疑虑顿消,拉着赵承渊的手笑道,“今晚吃羊肉锅子,我们去梅林暖阁,赏梅赏雪景。” “好。” 赵承渊顺着她的手起身,自然而然地去衣柜里帮她寻厚袄子厚斗篷去了。 子夜,明月映着雪,一个身影悄然进了晋王府。 他一路潜行,到了尚亮着灯的外书房后面。 外书房前只叶常和罗平二人守着,叶常出现在那人面前,笑嘻嘻道,“成郡王,怎么才来?” 那人撕下面巾,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 “叶侍卫,王爷知晓本王要来?” 叶常笑道,“要不然你能这么顺利摸到这里?” 成郡王汗颜。 他原还窃喜这次终于躲过了他们,合着他白高兴了一场。 叶常伸手相请,“王爷已等候多时,成郡王请。” 成郡王颔首,收敛神色跟着叶常绕进书房。 书房里花香四溢。 炭盆上温着一个茶壶,汩汩冒着热气,香气便是从那里来的。 赵承渊闲坐桌旁,手里握着的琉璃杯里,赫然飘着两片粉嫩的花瓣。 成郡王压下心头的怪异之感,拱手行礼,“王爷,打扰了。” 赵承渊颔首,“王兄坐。” 成郡王依言坐到他对面,一杯色泽娇嫩的鲜花茶便放到了他手边,“喝茶。” 那琉璃杯是花朵形状,若是湘儿来用,倒是可以说雅致可爱的紧。 可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大晚上见面,一起用花朵琉璃杯喝鲜花茶…… 成郡王腹诽,晋王何时有的这癖好? 他忍了忍,最终没忍住,问道,“这茶……” “本王亲手调配的。”赵承渊顿了顿,“王妃不喜这个味道,本王只好自己在这里喝。” 成郡王又看向那琉璃杯,桌上摆了好几只,形状各异,摆在一起说不出的少女心。 你用花杯子我也就忍了,可杯子不该是成套的吗,这么多花杯子,你不嫌花? “这杯子……” “本王画了几套图样让工匠烧制的。这几只有点小瑕疵,扔了可惜,便留在外书房用了。”赵承渊末了又加了句,“你若不喜欢这只花色,那些你随便挑。” 成郡王嘴角扯了扯,合着晋王用的都是王妃挑剩的? “不必了,这只就很好。” 成郡王手有千钧重,缓缓端起琉璃杯,看了杯中的花瓣一眼,一咬牙,一扬脖子便给干了。 他放下杯子,“好喝!” 赵承渊却不打算放过他,又帮他斟上一杯,“你这当真是牛嚼牡丹。喝茶,得慢饮细品。喝鲜花茶,更得斯文一些。你试试,定然能发现其中之妙处。” 成郡王汗颜。 晋王呐,你还是做回你的神仙吧,不用搭理我! 在晋王殷殷的目光下,成郡王只好又端起来,吹了吹热气,慢慢嘬。一边嘬,一边构思晋王如果问他味道如何,他该怎么答。 果不其然,他刚放下茶杯,赵承渊就问,“味道如何?” 成郡王赞道,“当真是色香味俱全,观之赏心悦目,嗅之沁人心脾,饮之身心舒泰!” 赵承渊颇满意他这个回答,颔首道,“既然你喜欢,走的时候给你装上一罐,茶杯你也带走几只。” 成郡王:“……” 赵承渊这才说起正事,“王兄深夜造访,是为何事?” 二更在三更天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76章禽兽不如 成郡王单刀直入,“王采丹自尽,可是王爷的手笔?” “是。” 成郡王颇意外,他虽有猜测,却只有五成,毕竟这着实是下下之策,不太像是晋王干的事。 “竟真是你?如今正是在她刚刚陷害过晋王妃的关口上,王爷难道不怕皇上起疑?” 赵承渊把玩着琉璃杯,淡淡道,“本王杀与不杀,他都会生疑,没什么大不了的。” 成郡王叹了口气,“也是。好在昨日刚好是廖家送聘礼的日子,那聘礼有颇打王家的脸,王夫人便认定了她是不堪折辱自尽,让皇上严惩廖氏。是以皇上在派仵作验尸后没再深究此事,就这么定案揭过去了。” 赵承渊微笑听着。 成郡王看他神色,恍然大悟,“王爷故意挑这一日去的?” 赵承渊将琉璃杯凑近唇边,淡声道,“自己动手杀人为下下策,可这下下策若是做好了,一样是上策。” 成郡王疑惑,“上策?” 这顶多算是侥幸逃过一劫,对自己没甚好处又险之又险的一步棋,怎么也算不得上策吧? 赵承渊问,“你会怀疑到本王头上,甚至王妃也会怀疑到本王头上,你可知皇上为何不再深究了?” 成郡王拧眉思索片刻,“我怀疑你是因依着王采丹的性子不会自尽,后来不太怀疑了一是因为你不会做这种蠢事……” 他话说出口,心虚地看了赵承渊一眼,见他不甚在意,方继续道,“二是皇上处置了廖氏后我方想明白的,王采丹或许是要用自己的死报复廖氏,这样倒也符合她的性子。” 赵承渊点头,“还有第三点,皇上一直想除去廖氏。廖元思虽告发有功,可皇上一直怀疑他背后有人指点。此事便是极好的借口。横竖杀她的不管是本王还是你,都无关紧要,皇上本也很想杀了王采丹。他若追究下去,反倒没了处置廖氏的借口。” 成郡王敬佩道,“是如此,王爷思虑周全。”此人算计人心当真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呐,幸好他们俩不是敌人。 他忽而一笑,“廖元思数次对王爷不敬,王爷也不想他日子过得太舒坦吧?” 赵承渊不置可否,垂眸喝起鲜花茶。 一个花瓣沾到薄唇上,为他清绝华艳的脸又平添了几分艳色,成郡王看得有些呆愣,虽说都是堂兄弟,可人家怎么就长这么好看? 赵承渊斜斜瞥了他一眼,淡声问,“怎么,看中我手里这只杯子了?” 成郡王回过神,唯恐他要自己将这杯子带走了,叠声道,“没有没有!” 开玩笑,他若带走了,晋王是不是还要时常问问他杯子用着如何?那他平日里是用还是不用? 他别过眼,不去看晋王唇上的花瓣,继续方才的话题,“我尚有一疑问,王爷为何非要出此下策,如此迫不及待杀了她呢?” 赵承渊道,“她知道一个秘密,皇上要杀晋王妃,且布局已成。” 成郡王诧异,“皇上为何要杀晋王妃?怕定国公与王爷联手篡位?” 赵承渊摇头,“本王也不清楚。”若是如此,那皇上前世为何也要杀攸宁? 他继续道,“前些日子王妃去肃伯府给王采丹添妆,实则是打探此事,之后王妃猜出了皇上布的局。王采丹此人很聪明,事后定然会反应过来晋王妃或许已经知道了真相。她若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去寻皇上,那皇上恐怕要再设个杀局了。” 成郡王接口道,“所以,王采丹必须死。” 赵承渊再喝一口茶,那唇上的花瓣便随着茶水落入口中。 成郡王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看晋王了。 他犹豫片刻,问道,“不知皇上设的那局,可能躲得开?要不要我来做什么?” 他原本与晋王的合作实属无奈之举,如今,主动开口往身上揽麻烦,却是心甘情愿。 晋王妃救湘儿一命,如今又送她一粒保命丹药,相当于又保她一条命。晋王说他们之间是以因利而合,各取所需,可晋王妃做的,却是真心以待。 他无论如何,也该还以真心。 赵承渊瞥他一眼,“不怕揽麻烦?” 成郡王郑重道,“不怕。” 赵承渊知晓成郡王此人,性情刚正,一旦做出决断,便不会轻易更改。他对皇上忠诚,不为外力所动,所以才会被委以重任这么多年。 他能决定与自己合作,不过是求生欲使然,这种关系实则算不得稳当。他此时能主动开口,两边的关系才算真正牢固了。 有些事,便可以告诉他了。 赵承渊只简单阐述,“南漳戴的那副头面,原本该是给王妃的,阴差阳错被她抢了去。一年后,她得了血证。先帝有块时常把玩的石头,后来也得了血证。现在王妃手中有两块石头,一套头面。” 成郡王脸上骤然失色,“先帝是皇上害的?” 这些事他都知道,初一那日郡王妃回府跟他说起来过,说晋王妃当时脸色不太好。 若不加上的血证这件事,他并不往别处想。可这所有的事放到一起,真相立现。 赵承渊道,“那两块石头是在本王出生后几个月时,王俭从西凉购得。一块给了父皇,一块给了母后。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成郡王想起先帝的仁德,不由愤慨。 他原敬佩庆明帝是一代枭雄,可若做这等弑父夺位之事,便是禽兽不如了! 成郡王神色肃穆,起身拱手道,“王爷若有吩咐,赵承奕但凭驱策!” 赵承渊道,“传闻皇上手中有一支兵马,战力强悍,你可知晓?” 成郡王点头,“我在宫中负责禁卫十几年,能察觉到皇上并不完全依赖御林军。就像年前梁川大营兵临城下,他非但不慌,甚至还抽调两千御林军围困晋王府和定国公府。他手中若无倚仗,绝不敢如此行事。 当时梁川大营有五万兵马,京郊大营有三万,御林军不足一万。他手里的兵马恐怕总该有两三万,才能有此底气。只是这么多兵马,他能藏在哪里?” 赵承渊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 成郡王眸色微动,“王爷查到了?” 赵承渊道,“当时兵临城下,皇上面上不慌,私下里定然做了部署。那么多私兵,不动则已,一动,必露端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77章太子要回来了 成郡王不由心生敬佩。 是啊,一动便生破绽,他怎就没想到? 他这些年不是没暗中探查过那支兵马的藏身之处,可却毫无进展。 赵承渊起身踱步到书案旁,“王兄过来看。” 成郡王跟过去,这才发现书案上平铺着一张硕大的城邑图,上面会有城墙、街道、河流、桥梁、房屋,极其详尽。 他细看之下,便道,“是京城的城邑图?” “正是。” 成郡王赞叹,“皇上那里也有一幅城邑图,我已觉详尽,可比起王爷这幅,当真是相形见绌。” 赵承渊指着城邑图,“这里,这里,这里,都有兵马埋伏。他们或扮作脚夫小贩游走于街市,或隐匿于各式武馆作坊,开门做生意,还有一些则是隐匿于宅子内,极少出门。” 他指着的那片区域,环绕皇宫,虽离皇宫不远,却是平民区,鱼龙混杂,极易隐匿行踪。 成郡王负责宫中禁卫十几年,对这片区域也极为关注,生怕里面藏着刺客。这些武馆作坊,很多他都曾进去过,并未发现不妥。 尤其是有几家饭馆,饭菜做的不错,他还时常去打牙祭。 成郡王道,“王爷指的这一片,大致有四五千人,算上藏着不出门的,应在一万左右。” 赵承渊点头,“差不多。但皇上的兵马远不止这些。接下来,便要你留心探查了。” 成郡王拱手,郑重道,“定不辱使命!” 二人又坐下谈了近一个时辰,喝掉整整三壶鲜花茶。 且这三壶茶三种花儿的配方,个顶个的娇嫩无双。 眼看着赵承渊又要拿茶罐子泡茶,成郡王连忙起身,“叨扰王爷已久,我也该告辞了。” 赵承渊也不留他,“好。”他转头吩咐叶常,“去拿个匣子,挑几只琉璃杯给成郡王,再拿一罐花茶。” “不必!”成郡王连忙阻止,“我就不夺王爷所爱了,我何时想喝了,再来寻王爷!” 赵承渊道,“王兄不必与本王客气。” “当真不必。告辞了!” 成郡王也顾不得规矩,说完拔腿就走,一溜烟地出了外书房。 叶常看着瞬间空荡荡的书房门口,皱眉道,“成郡王还是不够稳当啊。” 赵承渊淡瞥他一眼,“你稳当吗?” 叶常脸色一紧,“自然是稳当的!王爷,咱可不能无缘由地打板子!” 赵承渊道,“那你说,本王让你守在书房内是为何?” 叶常想了想,“端茶递水……自是不必的。”王爷一直在自己动手,没有劳烦他。 “那就是,护卫王爷?” 虽说王爷用不着他护,可王爷这人总想着维持他那高高在上的谪仙形象,往往不屑于亲自动手。 如今娶了女主子,王爷变得愈发矜持了,总想给女主子一个温文尔雅的好形象。 所以,他们这些侍卫身上的担子便随之重了许多啊!尤其是他这等王爷信任王妃更信任的贴身侍卫! 嗯,定会如此了! 赵承渊淡声道,“你总算记得。” 叶常肃着脸铿锵道,“卑职断不敢忘!” 赵承渊道,“那你说说,这书房里一共有几人?” “就咱俩呀!”叶常说完,心底涌起几分不妙,他不确定地问,“还有旁人?” 屏风后面,霍山一身黑色夜行衣,踱步出来,拱手行礼,“王爷。” 叶常脸色一沉,瞪着霍山怒道,“你故意害我的!” 霍山微笑,“霍某只是来寻王爷禀事,又如何害得了叶侍卫?” 叶常怒道,“以你的身手,再屏住呼吸,我如何发现得了你!” 霍山笑,“方才成郡王在,我自是要屏息隐匿。听闻叶侍卫自离开西凉,便苦练功夫,如今想必是大有进益。” 叶常黑着脸,“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他转身就往外走! 霍山对着他的背影问,“叶侍卫怎么走了?一会儿的话你不必回避。” “打板子!” 砰地一声,外书房的门重重关上了。 赵承渊道,“坐。” “谢王爷。” 霍山落座,便见自己得了和成郡王一样的待遇,一杯鲜花茶摆到了他面前。 方才他不明白成郡王为何逃也似地跑了,此时一看,顿时理解了成郡王的不稳重。 端看这杯子的形状、茶水里的花瓣,他便觉得自己若是喝了就是玷污了它们,须骂自己一声“轻浮、下流”。 当然,王爷这等美人喝起来,那是相得益彰的。 霍山惶恐地扶着琉璃杯,“卑职不敢劳王爷亲自斟茶。” 赵承渊道,“这种鲜花茶晚上喝也不必担心影响睡眠,且有助眠滋养之功效。你不妨尝尝。” 霍山的心理素质比起来成郡王便好多了,他面不改色地端起花杯子,浅浅喝了半杯,又稳稳当当地将花杯子放下。 他沉声赞道,“好茶。” 赵承渊道,“本王听说,王妃给你送的年礼里,就有她亲手制的花茶,还有她亲手做的点心。不知比起来,哪个茶更好喝一些?” 霍山顿时坐不住了。 王爷这话,重点不是哪个茶更好喝,重点是王妃送他茶和点心了,还是亲手制的。 他忙起身再一次澄清他和王妃的关系,“王妃一直当卑职是长辈,卑职愧不敢当。” 赵承渊把玩着杯子,淡声道,“本王是问你哪个茶更好喝,你那么紧张作甚。” 霍山暗暗叫苦。 王妃这两年总是对他另眼相待,当真是给他带来很大的困扰呐。 他思量一番,又道,“说起来王妃送的那两罐花茶卑职并不爱喝,放在那里也是平白让它们坏掉。回头卑职便将茶送来,方不算暴殄天物。” 赵承渊微微颔首,“如此也好。既然你更喜欢本王炮制的,走的时候便带上些。” 霍山暗暗吁了一口气,“卑职荣幸之至!” 他这话说得格外真诚,心里一边忐忑着不知媳妇和闺女有没有将那茶送人或是喝掉了。若是王爷发觉不对质问起来,他该如何回答。 赵承渊淡声道,“你此来何事?” 霍山脸色一敛,“王爷,太子快要回来了。” 赵承渊端茶的手一滞。 他缓缓将琉璃杯放到八仙桌上,啪,发出一声脆响。 有二更,在晚上六七八点钟的样子。 太子要回来了…… 亲们还愿意见到他吗?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78章球很快乐 赵承渊踏着雪回到永锡堂。 寝殿内条案上留着一支烛火,昏黄跳跃着。想必是攸宁让丫鬟留的。 拔步床外层的幔帐闭拢,他挑开幔帐,走进拔步床。 床上的罗帐没有放下来,攸宁在被子里蜷成小小一团,呼吸均匀绵长,睡得正酣。 烛光落在她脸上,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在眼周落下阴影,脸颊红扑扑的,被枕头挤着成胖嘟嘟的两团。 也不知她,若是知晓太子回来了,会不会很高兴。 韩攸宁似被烛光吵到了,眉头微蹙,睫毛颤了颤,“王爷……” 赵承渊俯身拍拍她的手臂,柔声道,“睡吧。” 韩攸宁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身又沉睡过去。 赵承渊帮她掖了掖松开的被子,转身去了净房。 早上韩攸宁起得晚。 用过早膳,眼看着外面的雪还没有停的意思,赵承渊便又将他拘在屋子里,房门都不让出。 韩攸宁缠了赵承渊一会儿,他却不肯松口,她只得窝在大炕上看书。 琉璃窗外,大雪如鹅毛,铺天盖地,将天光遮了个严实。 大树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枝头,沉甸甸的让人悬着心,生怕那枝子被压断了。 韩攸宁神思飘忽,西凉现在,也在下大雪吧? 听说那边比京城更冷,一旦下雪便是三尺深,寸步难行。 铃儿从一旁扯了一床被子过来,盖在韩攸宁腿上,说道,“连下几天的雪,听说外面已经有不少灾民,咱王府在城内城外设了几个粥棚,按着去年的例,不但有粥,还有馒头。老百姓都在念王爷王妃的好呢。” 韩攸宁问,“定国公府可设粥棚了?” “设了。二夫人今早来王府请示,您还没起床,王爷便替您回了,让他们在晋王府的粥棚旁边设就好,彼此有个照应。” 韩攸宁叹了口气,父亲始终不肯续娶,定国公府一直没有当家主母,当真不是回事。 父亲最近这一年面上看着放下了,实则还在暗中四处打听探查,府里大半的侍卫都派了出去。他始终坚信母亲尚在人世。 秋叶端过来一盅燕窝羹,“王妃,您早上没喝燕窝羹,王爷临出门前叮嘱,定要让您喝了。” 韩攸宁接过盅子,只喝了一口,便皱皱眉头,“什么味儿。” 秋叶疑惑,“便是平日里您一直喝的,加了两粒冰糖。” 韩攸宁将盅子放一边,“你喝了吧。”便扭头继续看雪景。 秋叶拿调羹舀了一勺喝,还是那个味道啊。 她端着燕窝羹出了寝殿,去小厨房。 孙大娘看了眼几乎没动的燕窝羹,“王妃还不喝?” 秋叶点头,“王妃说味道怪的很。” 孙大娘尝了尝,并未觉得与从前的有什么不一样。 但女主子说话向来是准的,她说怪,那必定是怪的。 于是孙大娘又拿出来燕窝匣子,道,“秋叶姑娘去吧,我再另做一份,这次定将那燕子毛挑仔细了!” 秋叶应了一声,离开小厨房。 再回次间时,便见王妃在炕上斜斜歪着,睡着了。 她拖鞋上炕,抱着王妃让她躺下,又给盖上被子。 铃儿在一旁坐针线,这才发现不过低头的功夫,王妃又睡着了。 她小声嘀咕,“王妃最近觉多的很。” “王妃今年只有十六岁半,尚是长身子的时候,爱睡些也属正常。” 秋叶和铃儿去了外间守着。 秋叶坐在铃儿身边,帮她拆绣线,将一根线拆成八股,这样绣出来的绣品便精致。 铃儿笑嘻嘻道,“王妃从前就爱睡,春困秋乏夏打盹,刮风下雨下雪天,吃多了想爹了想哥哥了,都是睡觉的理由。” 秋叶忍不住笑。 “王妃从小被陈府娇养着,万事顺遂,活得自在。好在嫁给王爷后也不必给婆母晨昏定省,王爷也宠着她。” “对啊。陈府就王妃一个女孩儿,全家人都将她捧在手心里。尤其是那六个哥哥……” 两人小声说着话,一边留心着次间里的动静。 炕上的韩攸宁睡得香甜,一直到午膳时赵承渊回来,她都还在睡着。 赵承渊问,“王妃刚睡下?” 铃儿福身道,“回王爷,早上您出门不久王妃就睡下了。” 赵承渊眉心微蹙,攸宁最近一直嗜睡,现在愈发严重了。 秋叶还记得王爷吩咐的事儿,禀道,“王爷,燕窝羹王妃没喝,说是味道怪的很。” 赵承渊看着炕上沉睡的小人儿,眉目间隐隐起了忧色。 血证便会有嗜睡、恶心、胃口不佳的症状,当年父皇将他抱在怀里教他识字,常常讲着讲着便睡着了。他便窝在父皇怀里,数父皇鬓角的白发。 今早孙大娘做的鲜花包子,攸宁只勉强吃了一个,便不肯吃了。这若是从前,哪怕是控制体重,也总能吃两个。 韩攸宁被说话吵到,隐约听到是赵承渊回来了,她睁开眼,“王爷回来了?” “嗯。”赵承渊坐到炕边,问道,“可有觉得哪里不舒坦?” “没有。” 韩攸宁爬了起来,还不忘替自己解释几句,“这大炕太热,哄得人容易犯困。” 赵承渊笑,“对,我若是在这上面,也能睡着了。” 韩攸宁重重点头,“对的。” 午膳摆上来,韩攸宁却没什么胃口,那个燕窝羹更是碰都不肯碰。 她蔫蔫道,“刚睡醒,没胃口。” 赵承渊挑了些清淡的菜喂她吃,她勉强吃了几口,便怎么也不肯吃了。 赵承渊斟酌道,“在府里闷了一个冬日,人是容易疲惫。我请老院使过来,给你开个清心提神的方子,如何?” 韩攸宁摇头,“不要。我又没病,睡睡觉就好了。” 赵承渊道,“这样吧,你若肯看病,我便陪你在府里逛一逛,如何?” 韩攸宁眼睛一亮,“好!” 赵承渊起身出去吩咐叶常,“备马车,去请老院使来一趟,抬也要将他抬来。” 叶常脸色一变,抻着脖子往寝殿里看,“王妃她怎么了?” 赵承渊冷看着他。 “卑职去了!” 叶常一溜烟跑了。 赵承渊将韩攸宁里三层外三层裹严实了,牵着一个球出门了。 球很快乐,虽看不着脚,看不着地,但并不影响她享受自由的好心情。 她在园子里东逛逛,西逛逛,觉着那光秃秃的树都是美的。 总之,不回院子闷着就好。 赵承渊也顺着她,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深深沉沉。 提前写好了 章节目录 第579章有喜了(一更) 球不肯回院子,雪又着实下得太大,赵承渊便带着她去了外院。 想必,老院使也快来了。 路上遇到苏柏。 他摇着扇子笑道,“王妃,好几日没见着你了。” 韩攸宁道,“苏先生真是健忘。我若记得没错,两日前你我刚见过,你还从我这里‘借’走一幅玄智大师的画,打算什么时候还?” 苏柏笑眯眯地讨好道,“反正你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让我多欣赏几日,尚不算辜负玄智大师那般辛苦地画它。” 韩攸宁问,“那三个月前你借走的那幅呢?” 苏柏依然讨好地笑,“过几日就还,过几日就还。” 赵承渊淡声道,“他早就悄悄拿去装裱了,怕是以为那幅画是他的了。” 苏柏摸摸鼻子,“我那不是怕弄坏了它嘛。” 他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问冷着脸的表弟,“我方才见叶常去请老院使,王爷就没想过府里还养着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 “你擅长的是下毒,算不得大夫吧?”赵承渊道,“本王还真怕你再给王妃吃什么莫名其妙的毒药。” “这事过去多久了,还记恨着呢。小器!” 苏柏怕晋王再旧事重提,说那假死药之事,赶紧脚底抹油,“走了!” 赵承渊和韩攸宁去了外书房。 赵承渊为她泡花茶。 韩攸宁随手拿起来一个质朴的竹筒茶罐,“这罐子看着眼熟。” 她说着便要打开盖子,赵承渊探手将罐子拿走了,“府里竹筒罐子那么多,难免多有相似。” 韩攸宁道,“我闻着里面是花茶,王爷又自己制花茶了?” “嗯。” 赵承渊回答得心不在焉,又拿起桌上另一只茶罐子,两个一并高高地放到旁边多宝阁最,脑子中的弦一时没搭上,便有些呆愣愣的。 有孩儿了? 她要当娘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80章太子,你终于回来了(二更) 赵承渊俯身笑吟吟看着她,觉得甚是奇妙,这个懵懂的笋娃娃要生小娃娃了。 “你要当娘了。” 韩攸宁回过神来,欣喜地替自己最近爱睡懒觉寻到了理直气壮的理由,“我爱睡觉,原来是有身孕的缘故。” 铃儿站在一旁高兴之余不由腹诽,得, 王妃睡懒觉的由头又多了一个。 赵承渊刮刮她的鼻子,“正是如此。是你肚子里的孩儿想睡。” 韩攸宁重重点头,“定是如此。” 张老院使听着直摇头,“那小东西,如今也就豆芽儿那么大,有什么想不想睡觉的。” 年轻人呐, 幼稚可笑! 赵承渊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在, 他再转头面对老院使时,便和煦如春,甚至露出一抹笑意,让老院使心肝一颤,无端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赵承渊笑道,“接下来还要劳烦老院使,每日来王府一趟替王妃请一次平安脉。” 老院使脸色一变,“老朽七老八十了,哪里还有力气出门。王爷另请高明吧!” 老院使拎起拐棍就走,脚下生风。 赵承渊也不拦他,问身边的叶常,“叶常,王妃那里有多少幅玄智大师的字画?” 老院使脚步一顿,竖起了耳朵。 叶常会意,笑嘻嘻道,“回王爷, 卑职怕是数不过来。总之当日离开泓泰寺的时候, 是将玄智大师的字画缸给搬空了。” 老院使扔了拐棍, 转身蹭蹭蹭几步便跑到了赵承渊跟前, “玄智大师不是封笔不作画了吗?” 赵承渊负手微笑,“玄智大师对外那般说,是为将字画攒起来给小徒弟。” 老院使一头雾水,“小徒弟?” 张老四在一旁提醒,“晋王妃是玄智大师收的关门弟子。之前儿子跟您提过。” 老院使顿时肃然起敬,对着韩攸宁郑重施了一礼,“大师高徒,老朽有眼不识泰山,班门弄斧了。” 韩攸宁笑道,“老院使见笑了,我属实不懂医术,要不然也不会大下雪天的劳烦你老人家来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老朽身子骨硬朗着呢!” 老院使浑浊的两眼放光,又坚定又真诚,“承蒙王妃看得起,以后老朽便每日来给王妃请平安脉,多出来走走对身子也是大有裨益!” 韩攸宁笑道,“以后我和孩子……还有王爷,便要多仰仗老院使了。” 老院使连连摆手,“诶, 王妃说这话就见外了。您平日里若有什么事,不管是您也好,府里的旁人也好,随时知会老朽一声,老朽抬脚就到!” 老院使这还嫌不够真诚,又挖空心思地细想孕期注意事项,从衣食住行到孕期心理关怀,一五一十地叮嘱妥当。单是保胎的药膳方子,就一口气给写了十来张。 叶常震惊地看着老院使谄媚的嘴脸,不由自叹弗如。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一直以为老院使是那种宁死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人,竟是看走眼了! 赵承渊很满意这个效果,遂拿出一锭金子给老院使作诊金,老院使却不肯要,“以后每回来,让老朽欣赏一番玄智大师的字画就好。” 说着话,一双眼滴溜溜地瞄向晋王妃。 韩攸宁微笑,“好。就依老院使。” 老院使心花怒放,搓着手堆笑问,“那现在……” 赵承渊道,“王妃今日在雪地里走了半个多时辰,得歇息了,下回让你多看一会儿。” 老院使顿感失望,可想到接下来每天都能欣赏玄智大师的字画,又安慰自己不差这一天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韩攸宁为表感谢,虽赵承渊极力阻拦,她还是亲自出门相送。 毕竟,她这孩儿得来不易,全倚仗老院使的回春丸。 众人刚出书房门,乌沉沉的天穹下,漫天风雪里,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疾掠而来。 墨色的大氅迎着寒风猎猎翻飞,犹若伏地飞翔的鹰鹞。 凶猛,却又仓惶,绝望。 他在台阶的下面停下了,仰头看向高阶之上的众人,目光最后定在韩攸宁身上。 韩攸宁震惊地看着他,是赵宸。 他风尘仆仆,一身霜雪,满脸风霜,就连浓黑的眉毛和睫毛上都积了雪,结了冰。还有那发间的斑白,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霜雪还是白发。 那张原本就凌厉的脸,历经一年西北冷硬的风,变得愈发棱角分明,甚至被刻上了条条深邃的沟壑。 他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却苍老得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赵宸紧紧眯着眼,深邃的眸子在她身上上下逡巡,直到看清她脸颊上的丰腴和红润,眼中的慌张方消散,神色一松。 他唇角微微动了动,似是在高兴,又似是在自嘲,眼中的复杂情绪让人看不懂。 跟在后面的守门侍卫跑上前,对着赵承渊行礼禀道,“王爷,卑职与太子殿下说了,老院使在给王妃诊脉,您现在没空见他,让他去会客厅稍等片刻。太子殿下便冲过来了。” 赵承渊摆手示意他退下,沉眸看着赵宸,“太子,你终于回来了。” 赵宸的目光从韩攸宁身上移开,拱手施礼,沉声道,“七皇叔,七皇婶。” 赵承渊颔首,“里面请。” 赵宸上了台阶,经过老院使身边时,老院使盯着他疑惑道,“太子?你还活着?” 赵宸脸色放沉,“老院使怎就认定孤死了?” 张老四吓得忙拽自己父亲的衣袖,奈何老院使站着不动,还在那里颇疑惑地打量着太子。 张老四只得自己先跪下赔罪,“太子殿下恕罪!父亲他年事已高,老糊涂了!” 老院使瞪他,“我怎老糊涂了!亲儿子可以认错,但我经手诊过脉的人定然不会认错!我给太子诊过脉,他当时可是一心求死,护着心脉拒绝治疗,我的金针都无法帮他修复心脉!” 他又想了想,“噢,我当时是在太子的喜房里给他诊的脉!想必是太子的爱妃没了?” 张老四吓得脸都白了,父亲啊,您怎偏记得这等事!会出人命的! 方才太子看晋王妃的眼神您还看不明白吗!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81章她有身孕了(一更) 韩攸宁知道老院使说的是什么时候,就是她和赵承渊大婚前,太子病重。 他那时想用自己的死来逼她心软,只是她彼时刚刚被他识破重生之事,极力想要摆脱他,对他无一丝心软。 当时她肯去看望他,也不过是怕他的死牵连赵承渊。 他这个人, 哪怕是到了那种地步,也不曾将前世的事情说清楚,又让她如何去解除误会原谅于他? 赵宸凤眸幽沉,有一划而过的痛色,淡声道,“孤还好好活着, 老院使请便吧。” 老院使拄着拐棍颤巍巍走了,一边嘟囔,“怎么还活着呢?怎么突然不想死了?真是奇怪……” 张老四爬起来又告罪一声,慌忙追上去搀扶着老父亲,低声劝他别说话。 赵宸进了书房落座。 外书房里不知摆了多少炭盆,温暖如春。他不过进来片刻,身上残留的霜雪便消融殆尽,他眉眼间的冷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他发间的斑白还在。 不过一年未见,他为何会变得如此模样,韩攸宁大致能猜到几分。 她坐在赵承渊身边,低垂地眼喝茶,一时不知心中是何等滋味。 赵承渊早已注意到赵宸的变化,他那满头霜色,看着格外刺眼。若说太子不是为了攸宁,他是不信的。 近一个月派出去的人一直寻不到太子的行踪,直到他入了大周境内方有踪迹。且太子赶路极快,侍卫快马加鞭接力连夜赶路,也不过比太子提前了六个时辰传回消息。 可见, 太子这一路,睡的不多, 都在马背上赶路了。 赵承渊凤眸淡漠,道,“太子行踪隐秘,本王想差人寻你给你递消息都难。” 赵宸喝了口热茶,碧绿的茶汤流淌落入肠胃,一路滚烫。他许久没有体会这种滚烫的感觉了。 只是他的茶,与赵承渊和攸宁的花茶不同。 之前攸宁炮制花茶,总要分他一份。攸宁总是用尖尖细细粉嫩的手指指着花瓣,颇认真地与他细说每个花瓣的味道,混在一起的奇妙之处,让他细品。他虽没那般灵敏的舌头,品不出她说的那等意境,不过只看着在茶汤中俏生生飘着的花瓣,心情便是美好的。 那花茶他喝了两年,在攸宁进太子府后他再也没喝到过。如今,他更是无福喝到了。 赵宸沙哑道,“孤在西凉探查, 自是要改头换面隐匿行踪。西凉王和西凉众多将军在战场上见过孤,若是被他们发现, 孤恐怕是回不来了。” 赵承渊峻眉微挑, “去西凉探查?” 赵宸道,“西凉王大动干戈地调动兵马,最后却悄无声息地退兵。孤心里不踏实,怕他们在酝酿什么大动作,遂去西凉探查了一番。这一去,便耽搁了半年之久。” 赵承渊面无波澜,问,“那你查到了什么?” 赵宸道,“西凉退兵是真,且调动半数兵马去往西凉西部和北部边境扩张。但他们仍在离边城六百里的白山州留下二十万兵马。他们对大周觊觎之心不死。” 他看了攸宁一眼,她双手抱着琉璃杯,似在欣赏里面的花瓣。可看她屏气凝神的样子,是在仔细听他说话。 他不明白的是,西凉王前世对攸宁势在必得,为何这一世忽然就放弃了。 总之,西凉王始终是个极大的隐患。 赵承渊沉眉听着,一时不好确定太子说这些的意图。 他说的这些是真,舅父的确是如此安排的。但他不是去寻千年雪莲吗? 他若是不放心心凉,为何不是从边城直接去,而是在回京途中折返? 赵承渊瞥了眼赵宸手上的冻疮,十根指头红肿得似萝卜,“太子一去半年,便只这些收获吗?” 赵宸道,“还有一些事关国政,便不好与七皇叔细说了。” 赵承渊也不追问,下了逐客令,“既如此,太子暖暖身子,便去宫里报平安吧。惦念你的人都在宫里头。” “不急。” 赵宸看向韩攸宁,眸子里有了温度,“还未问七皇婶好。” 韩攸宁放下手中的杯子,语气沉静,“太子殿下能平安回来就好。” 他自然是要平安回来,他还要看着她平安。 方才听王府侍卫讲老院使在给攸宁诊脉,他那紧绷了半年之久的心再也撑不住,瞬间五内俱崩。 老院使冒暴雪前来,若不是攸宁病情凶险,还能是什么? 好在虚惊一场。 她好好的。 此时没有隔着风雪,赵宸再看韩攸宁,便觉她不但气色好,周身愈发沉静安宁,即便面对他,也无一丝的怨气和戾气。 之前她还恨着他,排斥着他,总归是有情绪,如今是连那唯一的情绪都没有了,他似乎再也引不起她内心的波澜。 或是,她的身体……并非表面上看的那般已经痊愈,反倒让她看淡世事,不想再与他计较前世种种爱恨纠葛? 思及此,赵宸心一沉,手不由得攥紧,“七皇婶气色看着不错,听说七皇婶曾身染绝症重病,如今可大好了?” 韩攸宁点头,“已经无碍了。王爷从西凉人手中购得千年雪莲入药,玄智大师医术高深,药到病除。” 赵宸手一松,那颗悬起来的心彻底安安稳稳地归了原处。 “如此甚好。” 他站起身,“那孤便不叨扰了,告辞。” 赵承渊并未起身相送,只吩咐道,“叶常,送太子。” “是!” 叶常笑眯眯道,“殿下请!” 赵宸略微俯身拿起搭在旁边椅背上的大氅。 余光扫过,椅子旁的矮几上放着一叠纸,最上面一张上写着—— 乌雌鸡保胎汤:雌鸡一只,茯苓二两,吴茱萸一升,芍药二两,阿胶二两……用于孕初期稳固胎像。 赵宸目光快速地扫了一遍药方,胸口似被重锤了一下,闷痛。原来老院使来,是攸宁有身孕了。 他收回目光,披上大氅出了书房。 候在外面的卫霄见太子这么快就出来了,颇意外,迈步上前,“太子爷……” 赵宸淡声道,“走吧。” 说罢,先一步踏入密不透风的漫天风雪中。 冷酷的风雪,很快将他湮没,只留一抹孤寂萧索的背影。 卫霄疑惑地看看手中的匣子,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快步追了出去。 二更会有,但是会时隔十二个时辰,半夜啦!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82章她不需要了(二更) 出晋王府,赵宸纵身上马,驱马离开。 卫霄小心翼翼道,「太子爷,千年雪莲您还未给晋王妃。」 空寂的街道上是许久的沉默,马蹄踩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马行得很慢,每一步都是结结实实踩下去,凝滞沉闷。 而在这之前一个月,太子爷每日踏雪疾驰,不知疲倦,不眠不休,生怕晚一步便不能救晋王妃性命。 连绵数日的大雪,厚重的积雪掩盖了道路,无数沟壑陷阱断树巨石被掩埋得严严实实。这一路数千里,不知多少马撞上深埋雪中的障碍而受伤不能行,又有多少踏空深沟悬崖而丧命。 「她不需要了。」 疲惫的声音响起。 荒芜,苍凉。 卫霄怔了怔,默默跟在太子爷身后,这雪莲是太子爷用半条命换来的,却没用了? 赵宸没有进宫,而是先回了太子府。 空了一年之久的太子府又恢复生机,侍卫下人来来往往地忙碌着。 赵宸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召集跟他回来的几个侍卫,「记住,孤此行是去西凉探查消息。寻雪莲不过是障眼法。」 侍卫们齐声拱手应下,「是,太子爷!」 赵宸指着桌上一匣子莹润的玉石,「孤从西凉带回来的,是玉石。具体怎么说,卫霄会教你们。」 「是,太子爷!」 赵宸利眸扫视一圈,周身威势森森,「谁若泄露半分出去,该知道下场。」 众人神色一凛,「卑职不敢!」 侍卫们退下。 赵宸孤零零站在殿内,如此,便无人非议攸宁了。 下人抬进来热水。 赵宸沐浴更衣,之后便靠在榻上合上眼睛,淡声道,「这半年发生的事,仔细说一说。」 长史梁忠站在一旁,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太子爷为隐匿行踪,连他这个心腹都无法联系得上,是以太子爷对京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这半年发生的事太多了,且件件都是大事。若是每一件都细说,恐怕说到明日都说不完。 梁忠在心中斟酌,该先挑哪些说的时候,赵宸闭着眼问,「怎么不说?」 梁忠道,「事情有些多,恐怕一时半会说不完,太子爷您一会还要进宫……」 赵宸:「先讲晋王府的。」 梁忠明了,先讲事关晋王妃的。 他细想之下,不由皱眉,似乎大多数大事都和晋王妃有关! 梁忠也不敢再拖延下去,略略沉吟便道,「这半年发生的事情比较多,大多也与晋王妃有关。先说第一件:晋王在西凉寻到千年雪莲,王妃病愈后回京,带回流落在外的陈七公子陈衡戈。」qδ 赵宸闭着眼问,「陈家七公子?」 「正是。是陈二爷和一个外室所生,一直养在外面。后来那外室死了,孩子去陈府认亲……」梁忠将自己探听来的消息细说了一遍。 赵宸凝眉,陈七公子,前世可没这号人物。 前世陈家虽没人了,可他在襄平府安了眼线,并没有什么上门认亲的陈七公子。 这一世事关襄平府最大的变数便是攸宁回了襄平府。 他直觉,这个陈七公子,与攸宁回襄平有关。 如此也好,有那个小娃娃在,陈家便不算没了,攸宁心里总能好受一些。 他一直记得,在陈衡之死后,攸宁哭着说「殿下,陈家没了」时的悲戚。 赵宸道,「继续。」 梁忠道,「第二件事:前不久南漳郡主得了血证,丹阳郡主—— 她被褫夺封号是后话,她撺掇太后认定害南漳的人是晋王妃,说服用王妃的玉香丸所致。皇上派御林军围困晋王府数日,围而不攻。」 赵宸倏然睁开眼,厉声道,「丹阳陷害晋王妃?!」 「回太子爷,正是。」 梁忠暗道,我才说这些您就这般反应,若是听了后面的,又当如何? 赵宸看得出来,攸宁因着前世多番受王采丹关照的缘故,这一世对她颇为忍让。 攸宁就是这样的人,你对我一分好,我还你十分。 这一世王采丹因着赵承渊,对攸宁多有设计,攸宁即便看破,也都忍下了。现在这次,王采丹分明是对攸宁动了杀机。攸宁又一次遭遇背叛,恐怕心里颇不好受吧。 坐直身子,不再闭目养神,「你接着讲,晋王如何解困的。」 太子爷这么问,梁忠便有些不好回答了。 晋王根本没想法子脱困,是王灿自己设局自己解,用自己的命将晋王洗白得白白净净啊! 他道,「这便是第三件事了。定国公领梁川大营五万兵马兵临城下,意欲谋反……」 赵承渊脸色骤变,他顿时想到定国公前世持剑杀进皇宫,最终身首异处。 这两世,定国公都没逃过这一劫吗?那攸宁最终的命运…… 赵宸盯着梁忠,「结果如何了?」 梁忠:「结果,那定国公是镇国公王灿派人假扮的,真正谋反的人是王灿。最后镇国公和世子服毒自尽,丹阳郡王被赐婚廖元思。晋王府外的兵马也撤走了。」 赵宸一颗心归位,冷声道,「孤是让你禀事,不是让你说书。你若一开始便在「定国公」前加一个「假」字,可否会影响你禀事?」 梁忠见太子爷恼怒,慌忙跪下请罪。 至于太子爷恼怒的缘由,到底是因着王家的败落还是旁的,便不得而知了。 赵宸知自己是迁怒,道,「起来吧。」 「谢太子爷。」 梁忠起身将其中曲折讲了一遍,即便他不用说书的那一套讲述方法,故事依然是足够跌宕起伏。 赵宸听到最后,便知这不是真相。 镇国公野心勃勃,可如此迫不及待有些说不过去。前世他一直到最后都没谋反,稳稳当当做着内阁首辅。 他暂且放下疑虑,毕竟后面的事既然还是事关攸宁,事态必然是又有所发展。 他沉下心来听梁忠继续讲。 当听到王采丹割喉自尽时,赵宸霍然起身,厉声问,「用的可是剪刀?」 梁忠点头,问道,「这件事太子爷可是已经听旁人说了?」 赵宸眼中风云变幻,翻腾着墨色。 前世,王采丹便是如此死的。 之后没多久,便是宫变。 赵承渊挥舞着剑,杀红了眼。 章节目录 第583章本王不取这江山(一更) 赵宸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一双干涸的双眼。 他在西北征战近两年,在鬼面将军的协助之下,解了大周的破国之危,绝了西凉王觊觎攸宁的心思。回京时便发现攸宁已有油尽灯枯之相。 她毫无生念,那双枯竭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 那两年,侍卫给他禀的都是,韩侧妃消瘦了,眼睛不太好。他只以为他还在为赵寅的死耿耿于怀,又痛失父兄,时常哭泣的缘故。可他没想到的是,她已经是这幅模样。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赵承渊居然对攸宁觊觎已久。 赵承渊满眼嗜血的猩红,提剑杀入皇宫,犹若地狱而来。 他浑身染血,死死盯着他,“本王之前不取这江山,只是为她能安乐。” “你既娶了她,便该如珠似宝地待她。你既不信任于她,便该还她自由,为何将人折磨成如此模样!” “本王不杀你,你且看,她如何安乐活下去!” …… 窗外风雪呼啸,冷风凄厉,透过阑窗缝隙钻了进来。 烛火明明灭灭。 赵宸枯坐在窗边,始终纹丝不动。 卫霄推门进来,禀道,“太子爷,魏公公来了,太后问您何时进宫。” 赵宸缓缓起身,合上装玉石的匣子,拿着出门。 此时已是傍晚,因着风雪的缘故,天色已经黑沉沉的。风雪之下的皇宫,灯火辉煌。大红的灯笼,迎着风摇曳。 无论外面是战火纷飞,还是饿殍遍野,这里始终歌舞升平,一派太平景象。 赵宸进慈宁宫殿门,王太后早早地候在门内,拉着他的手泪如雨下。 “宸儿,哀家还当你回不来了!” 担忧他的人,一直只有皇祖母。 “让皇祖母担忧,是孙儿的不是。” 赵宸扶着王太后到地平宝座坐下。王太后不肯撒手,他便在王太后脚边席地而坐。 王太后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看他满是风霜的容貌,眼泪止也止不住。 “你怎变成这幅模样了?别人的生死与你何干,你何苦巴巴地去寻什么千年雪莲!” 赵宸沉声道,“皇祖母,孙儿此行是为公务,寻雪莲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 “公务……哀家可不信。”王太后道,“哀家对外也说你是为了公务,可那不过是粉饰太平的说辞。哀家总不能承认你觊觎你的皇婶!” 赵宸脸色放沉,沉眸看着王太后,“所以皇祖母便屡屡对晋王妃下手,欲除之而后快吗?” 王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在质问哀家?你可知王家现在如何了?” “孙儿已经听说了。” “你既听说了,便该知道,这都是晋王和晋王妃害的!”王太后晃晃赵宸的手,企图将他给摇晃醒了,“宸儿,你可不能再沉溺于儿女情长,该有所上进了!” “孙儿再说一遍,孙儿只是敬重晋王妃,别无他念。”赵宸看着王太后,“皇祖母扪心自问,王家倾覆真正的缘由是什么。” 他的目光压迫性十足,让王太后心凉了半截。 她一心一意拉扯大的孙儿,外祖家被欺负,他却向着外人! 赵宸将手中的匣子放到王太后手边,“这是孙儿在西凉搜罗的玉石,皇祖母便留着用吧。” 王太后的心又凉了许多,她还指望着太子带回千年雪莲,那等仙药,南漳的血证说不得能治得。 “你当真没寻到千年雪莲?” 赵宸神色凉薄,“没有。” 害攸宁的人,本就不该活着。 赵宸没有在慈宁宫久留,离开后去了翊坤宫一趟。 母子二人相对无言,王贵妃只醉心打香篆,制香丸,连赐座都没有。 赵宸站在那里看着她手中的香丸,问道,“母妃手中的香丸,比自己的儿子还要重要吗?” 从他小时候起,母妃就只沉溺于制香,对他不闻不问。二十多年来,母妃制的香丸一匣子一匣子地装起来,整整齐齐摆在厢房,如今已经满满两间屋子了。 他曾想,自己若是母妃手中的香丸该多好,他便可享受母妃温柔的抚摸和注视。 王贵妃的手顿了顿,又继续低头搓香丸。 赵宸问,“母妃这香丸是给谁制的?” 王贵妃手停了下来,抬起头看赵宸,“你这问的什么话。” 赵宸道,“母妃当年嫁入潜邸为大皇子妃,听说并不情愿。这件事既然儿子知道,父皇必然也知道。母妃就不怕父皇去查那人是谁吗?” 王贵妃眼中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他的心思全在坤宁宫那里,怕没那么多精力来顾及旁人。即便他去查,即便她来寻本宫对质,本宫也不怕他。大不了,便将这二十几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一说。” 若说这宫里最不怕皇上的是谁,恐怕就是母妃了。 母妃身为大皇子正妃原配,可在父皇登基后,只是被封为贵妃。两年之后,江南丁知府的女儿得父皇一见倾心,被封皇后。 这件事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王太后大怒,后宫也是议论纷纷。可母妃却始终漠然处之,只时常露出现在这般讥讽的笑意。 赵宸一直颇疑惑。 他问道,“母妃是想说什么?” “这皇城里哪里有什么干净事。要说,自然说的是龌龊。”王贵妃瞥他一眼,“倒是你,此去西凉半年,为的是谁?” 赵宸:“为的是大周。” 王贵妃冷笑,“本宫将话撂在这里,你最好离晋王妃那丫头远一点,免得溅一身血。” 赵宸眸色一动。 前世,他执意要娶攸宁,母妃便说过如此的话。 母妃对他漠不关心,唯有他和攸宁亲事这件事上,屡屡强加干涉,态度强硬。 赵宸问,“母妃此言,似乎是说晋王妃下场不会太好。” 王贵妃冷笑,“她的下场怎么可能好的了。从她进京,便风雨不断,后面只会更厉害,你且看着吧。” “母妃何出此言?” 王贵妃低头继续搓香丸,“你不必问了。退下吧。” 赵宸哪里肯放弃,问道,“可是因为那凤凰命的断言?” 可这似乎也解释不通,攸宁前世嫁给她,若为凤凰也无不妥,父皇为何非得让她死呢? 王贵妃没有再搭理他。 搓完香丸,又一粒粒用油纸包裹严实,整整齐齐摆入一个小匣子里,合上匣子,拿着起身进了内室。 不出意外,还有二更哦 不出意外,在半夜哦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84章舆图(二更) 赵宸脚步沉滞,漫步宫道。 乱纷纷的风雪中,他看不清前面的路,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母妃说攸宁下场不会太好,前世是应验了。那么这一世呢? 父皇前世利用韩清婉对攸宁下毒,这一世又会使什么计策?若他故技重施还好,攸宁能识得那毒,可若他换了招数呢? 赵承渊前世为攸宁不肯取这江山,那这一世呢? 赵宸思绪纷乱,他竟有几分盼着赵承渊动手。 他自嘲地摇摇头,加快脚步,去了乾清宫。 庆明帝埋首案牍,头也不抬地道,“还知道回来。” 赵宸道,“西凉王野心勃勃,儿臣不放心,在西凉潜伏探查,耽搁了时日。” 庆明帝瞥了眼他的白发,淡声道,“你的这些说辞,能信的人没有几个。便不必说了。” 赵宸走上前,从怀中拿出来一张绢帛,在龙案上铺开。 “父皇看。” 庆明帝眼中闪过意外,他抬头看了赵宸一眼,方俯身凝神细看。 绢帛很大,占据了整张龙案,上面绘制的是西凉的舆图。 各国舆图是为机密,能寻到已经算是难得,更难得的是,舆图上标注了各地的兵力布置。有了这张舆图,从中便可猜出几分西凉的扩张意图。 西凉兵力最重的三处是西、北、东北。 那东北便是靠近边城的地方。且其北部的兵力,与东北的兵力守望相助,其威慑力不容小觑。 庆明帝越看越心惊,神色凝重起来。 他问,“你这兵力布置,可准确?” “准确。且儿臣还探查到各处领军的将领是谁,其领兵习惯和历史战绩。” 赵宸说着,从怀中又拿出来一个册子,交到庆明帝手中。 庆明帝打开册子,一页页细细翻看下去。 待得翻看到最后一页,他缓缓合上册子,再抬头看赵宸时眼中的那份疑虑和轻视便不见了。 这份舆图和这本册子,太子能用半年时间做出来,非常不易。太子即便有心去做别的,恐怕也是分身乏术。 太子能为晋王妃做的,恐怕只有忧心而得的这头白发吧。 庆明帝道,“你遇到卢振安,听说了晋王妃身染重病转身便走,朕还以为,你如卢振安所言,去西凉寻千年雪莲去了。” 赵宸道,“儿臣听卢御史说的,可不止那一件事。他还说西南军已经悉数从西凉撤军,儿臣突然想到,若西凉使的是缓兵之计,再卷土重来该当如何?” 庆明帝点头,“你担心的有道理。大周这一战打得艰难,只能算是侥幸得胜。西凉再这么来一次,大周不见得就挡得住,谨慎些是好。” “父皇放心,儿臣经过边城时给了安陵候一份舆图和册子,他定然会严加防范。” 庆明帝颔首,“做得好。”他看了眼吴俭,“给太子搬把椅子过来。” “是。” 吴俭搬了把椅子,放在龙案对面。 “放那么远作甚,还如何说话。”庆明帝指着龙案旁自己身边的位置,“摆这里。” 摆皇上身边?这可是史无前例头一回! 吴俭压下心中震惊,依言将椅子放到庆明帝身边。 “太子殿下,请。” 赵宸坐下。 庆明帝欣慰地看着他,“男儿便该拿得起放得下。你如此倒有几分朕当年的样子。” 赵宸黑眸微敛,“谢父皇夸奖,儿臣愧不敢当。” 那些将领,他前世与他们打了两年的仗,今生重生回来又处心积虑调查他们底细,又如何会不熟悉他们。 至于各处的兵力,是他在西凉退兵之后,便差人在西凉各处探查。 庆明帝拍拍他的肩膀,“朕这江山将来还要交给你,为帝王者,须得斩断人情,不可意气用事。以后,每日下朝你便到御书房吧。” 赵宸起身行礼,“谢父皇。” 父子二人对着舆图,相谈甚欢。 回太子府时,已经是子夜时分。 梁忠颇高兴,“皇上让您每日去御书房,想必是打算重用您,将国政慢慢交到您手上。” 赵宸躺到榻上,淡声道,“王家败落,孤身后没了倚仗,父皇才能放心。这也无甚值得高兴的。” 梁忠收敛笑意,“是。” 赵宸闭上眼,“退下吧。” 梁忠道,“太子爷您还是更衣去床上睡,如此还能舒坦一些。” “不必。” 梁忠拿了床被子给赵宸盖上,退了出去。 赵宸睁开眼,从衣襟中拿出来一块天青色的帕子,帕子的四周是藏青色锁边,角落里有一丛紫竹。颜色搭配得颇雅致。 他摩挲着那丛紫竹,针脚说不上细密,竹子也说不上有风骨,甚至还有几分笨拙的圆润。 她的字长进了不少,可这绣艺,长进却不大。 好在,不像芭蕉了。 他握着帕子,闭上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 晋王府。 赵承渊等着攸宁熟睡之后,离开永锡堂去了外书房。 他煮上花茶,倒了两杯,霍山便从后面进来了。 他见到那花茶,脚步便沉重了许多。 王爷怎还泡这花茶?他已经将王妃送的花茶都还回来了啊! 霍山施礼后坐下,先喝了一杯茶表示对王爷手艺的敬重,方笑着道喜,“恭喜王爷,再有几月便能当父亲了。” 赵承渊瞥了他一眼,“怎么,在晋王府也安排了眼线?” 霍山笑道,“卑职不敢。只是晋王府今日上上下下忙碌得很,不管是膳房还是针线房,都采买了不少东西,卑职循着查过去,发现其中不乏安胎之物,还有婴孩用的衣料。” 赵承渊道,“你有查本王的功夫,不若查一查太子,他这一趟去西凉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去找千年雪莲吗?” “可他说的是去探西凉的兵防。” 霍山脸色顿时凝重,他太清楚西凉王的来历,若是太子真查到了什么,而王爷又尚未准备周全…… “卑职马上派人去查。”霍山又安慰道,“不过卑职以为,太子是去寻雪莲的可能性更大些。查兵防,应是他护王妃名声的说辞。” 赵承渊冷声道,“你倒是颇了解他。” 霍山慌忙起身请罪,“卑职不敢!” 其实王爷未必就看不明白这点,只是他不愿意相信罢了。 若真如此,那太子对王妃的情意着实太深沉了些。 太子和王爷,都为王妃白发,都为王妃寻雪莲,都在暗中为她做各种周全,这让王爷情何以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85章咦?(一更) 韩攸宁是被热醒的,梦里总觉得自己是在烤火炉,烘得出了一身汗,她把炉子推开后炉子却长了脚一般跟了过来。 她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在赵承渊怀里,他的胸膛滚烫,可不就是火炉么! 赵承渊凤眸璀璨,笑看着她,眼中皆是宠溺,「睡醒了?」 韩攸宁闷闷道,「热醒的。王爷平日里只盖一床薄被,你这般与我一同盖两层被子,不觉得热吗?」 「还好。」 赵承渊见她脸红透了,额头一层薄汗,便将一层被子掀开,却不肯松开她,「解解汗再起身。」 韩攸宁幽幽道,「我在你怀里可能解汗?我看在床上躺一日算了。」 赵承渊嗬嗬笑,低沉的笑声在胸腔里回荡,韩攸宁捂着耳朵往后退了退,挣脱他的怀抱。 她长舒了一口气,顿觉清爽多了。 赵承渊一只手探过来,小心翼翼放到她小腹上,轻轻抚摸着,脸上带着轻柔慈爱的笑,「躺一日也无妨,这小孩儿想必是爱睡觉的。」 韩攸宁看他那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慈爱,像极了父亲看她时的样子。 她忍不住问,「王爷现在这眼神,看的是我,还是我腹中的孩儿?」 赵承渊从中听出几分酸溜溜的意味,笑着抬手捏她的鼻子,「看的是孩儿的娘,小丫头还是个孩儿,却要生小小孩儿了,当真奇妙的很。」 韩攸宁腹诽,为何这么奇妙,你心里没点数吗? 她想起那玉荣回春丸,觉得不若趁机与他谈谈。 韩攸宁清清嗓子,「那个……王爷,我如今怀孕了,你可有纳妾的准备?」 赵承渊笑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又在琢磨什么?」 韩攸宁斟酌着说道,「是这样……王爷可听过是药三分毒这句话?」 「嗯,听过。」赵承渊若有所思,「你提醒得有理,那药膳虽说是食补,里面终究是有药材,待老院使来请平安脉时,让他开个没有药材的膳方。」 韩攸宁狂翻白眼,她说的是药膳吗! 还有,没有药材的膳方,是不是该去找厨子讨要? 「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个玉荣回春丸你若一直吃着,我怀孕了,你又不打算纳妾,是不是对身子不好?」 赵承渊叹了口气,「攸宁,那回春丸我都让叶常给处理了。」 看,又不肯承认。 他是给叶常了,可她无意中听叶常对罗平说,那匣子比一开始轻了不少,定是王爷每个瓶里悄悄倒出来一些,偷偷藏起来了。 是以那药卖不上去价钱,原本能卖一百两,只卖了五十两。他给罗平分二十五两银子,跑腿费辛苦费他就大方点不要了。 韩攸宁假装相信了赵承渊的话,说道,「那就好。那药吃多了伤身子,我和孩子将来还要指望王爷呢,你可得长命百岁才行。」…. 赵承渊仰头看着头顶的罗帐,深感无力。 早膳几乎是赵承渊一口一口喂的。 不但他喂,陈衡戈也来凑热闹,就差替她嚼着吃了。 陈衡戈欣慰地看着她的肚子,「待这小家伙出生了,我便是他正儿八经的七舅。你们俩什么都不必管,我来带他。」 韩攸宁白了眼他的小细胳膊小细腿,「你们俩一起作伴一起长大倒是不错。」 陈衡戈小脸一沉,「我是长辈,长辈!」 用过早膳,老院使便已经早早地等在永锡堂的会客厅。 陪老院使一起来的,除了张老四,还有一个看着颇儒雅的中年男子。 男子对着赵承渊和韩攸宁施礼。 老院使指着他介绍,「他是我家老大,开字画铺子的,听说王妃这里有玄智大师的字画,非要来送老夫。平日里也没见他这么孝顺,都要老三陪着老夫。」 男子道,「父亲,儿子是老二。」 张老四则道,「父亲,儿子是老四。」 老院使皱眉看看他们俩,「整天就知道顶嘴,明日还是让老大和老三来送老夫吧!」 两人哪里肯将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人,连忙请罪,哄好了老爹。 老爹说他们老几就是老***! 老院使今日诊脉便没睡着了,连说话都利索了很多。 昨日从进门到诊脉结束总得花两刻钟,今日却只用了半刻钟。 「孩子好的很!」 「王妃只管该吃吃该喝喝,放宽心,其他的都交给老夫!」 老院使拍着胸脯保证。 之后便搓着手对着韩攸宁笑。 韩攸宁笑,「秋叶,搬一匣子字画过来。」 「是。」 秋叶出去。 老院使转头对身边的俩儿子道,「我说什么来着,晋王妃敞亮,不愧是玄智大师高徒,非寻常女子可比!」 张老二张老四齐齐疑惑,说过吗? 见老父亲在瞪他,忙附和道,「是,是……」 秋叶也不嫌沉,搬来一个字画缸,缸里满满的一卷卷字画。 老院使眼睛亮了,扔了拐棍迫不及待上前,颇虔诚小心地拿出来一卷花卷铺展开,细细欣赏起来。 张老二、张老四跟在他身边,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待打开一幅图的时候,张老二惊异地发出一声「咦?」 老院使不悦地瞪他,「看画就看画,搞出那么多动静作甚?明日不带你了!」 韩攸宁坐在一旁昏昏欲睡,被老院使训儿子的声音吵醒了。 她睁开眼,便听张老二在告罪。 「父亲莫生气,儿子就是觉得巧得很。」张老二指着桌上的那幅画道,「这幅是《春山图》,画的是沧源山春景,我曾经手卖掉一幅《秋山图》,画作布局景致一模一样,只是一春一秋。」 老院使狐疑地看着他,「同一景致画两幅画?你确定是玄智大师的真迹?」 「儿子经手的玄智大师的画作也有三幅了,旁人手里的也曾去观摩过,自不会看走眼。」 老院使沉下脸来,「你得了玄智大师的画作,居然不告诉我一声!」 韩老二又一通告罪,「着实是那副《秋山图》刚到手,还没捂热乎就被人高价买走了。那人又带了不少随从,看着颇有威势,儿子也不敢多留那画一日啊。」 老院使恨恨跺着脚,「借口!」 「本王来给他作证,是真的。」 赵承渊在一旁清凉开口,「买走那《秋山图》的人是皇上。本王还在御书房看到了那幅画。」 韩攸宁在一旁,「咦?」. 沉莫莫 章节目录 第586章 《秋山图》(二更) 众人齐齐看向韩攸宁。 韩攸宁道,“不出意外,那幅《秋山图》是我小时候卖掉的。” 众人齐齐感叹世事奇妙。 “不知王妃那幅画卖了多少银子?” 张老二是生意人,忍不住出言打听第一手材料,以后设法求王妃卖画时也好有个参考。 王妃有这么多字画,既然以前能卖,现在自然也卖得。自己在之前的基础上多加些银子便是,哪怕出双倍的价钱也行呐。 只要他能买到玄智大师的字画,且源源不绝,他在字画圈的地位便稳了。 韩攸宁道,“一两银子。” 张家父子三人齐齐瞪大了眼睛,“一两银子?” 韩攸宁点头,“嗯。那日我和六哥偷跑出去玩,身上的银子花光了,恰巧那里离沧源山不远,我们便上山去师父禅房拿了几幅画卖了。一两银子一幅,颇不好卖,我说是真品,他们都没人肯信。” 父子三人嘴角直抽抽。 一两银子一幅,谁敢信那是真品! 玄智大师的画没个几万两银子都买不下来! 赵承渊忽而想起有一回的六月他见到攸宁,她便跟他高兴地显摆,“神仙哥哥,我昨日做了个大买卖!” 他并未将这小丫头的“大买卖”放在心上,翻看着佛经漫不经心问,“什么大买卖?” “我替师父卖了十幅字画,得了十两银子,分给师父五两,师父还夸我孝顺呢!” 他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赵承渊看韩攸宁颇淡然地喝着花茶,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懊悔,倒是那父子三人在那里痛心疾首。 赵承渊道,“我记得你曾讲过,你替玄智大师卖了十幅字画,帮他赚钱养家,可是那一回?” 韩攸宁放下琉璃杯,摇了摇头,“不是那回。那是第二回的事了。” 张老二:…… 他艰难道,“玄智大师的字画在世面上出现的不多,据草民所知总共有三十幅左右。这么说来,其中有半数是王妃您卖的?” 韩攸宁想了想,“确切说,是大半。” 张老二:…… 老院使捶胸顿足,懊悔那一年没去襄平府捡宝贝! 韩攸宁道,“这山图实际上一共有四幅,还有冬山图和夏山图。另外两幅在不在这缸里不好说,你们可以翻翻看。” 她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当初师父他老人家画这些画时,被她好一顿挖苦。她觉得师父摁着一座山画,连角度都不换换,委实是省懒得很。 所以当初那副《秋山图》她卖的时候颇为没底气,总觉得卖一两银子颇对不起人家。她正打算给个优惠,那人扔下银子就跑了,她为此还愧疚了很久,埋怨了师父好些日子。 如今想来,还是自己太不把师父他老人家当回事了,师父背后暗搓搓骂她“小孽徒”倒也不算冤枉了她。 不过这些,还是不要对他们讲了,免得老院使承受不住。 韩攸宁话音刚落,父子三人便面露狂喜,围着字画缸小心翼翼翻找起来。 韩攸宁颇有些看不懂。 赵承渊在一旁解释,“这字画古玩成套的珍稀难得,比起单品价值倍增,更有收藏价值。” “噢。”韩攸宁无所谓道,“反正也凑不齐了,秋山图不是在皇上那里吗?” “知道去处便好。”赵承渊又道,“若我猜的没错,那秋山图应该是在皇后那里。” 韩攸宁惊讶道,“原来我和皇后还有如此渊源,我卖的画兜兜转转去了她那里。” 赵承渊道,“她出身耕读世家,想必是颇喜爱字画。” 提起皇后,韩攸宁又想起坤宁宫外的那惊鸿一瞥。皇后当真是凤仪万千,让人观之亲切。也难怪赵承渊对丁皇后的评价颇高。 忽而,韩攸宁想起一件事来。 顿时有些心虚,问道,“王爷可见着秋山图了?” 赵承渊点头,“见着了。” 韩攸宁倾身靠近他那边一些,低声问,“那画你没看出什么不妥来?” 赵承渊疑惑,“不妥?”看她心虚的模样,他问道,“你可是又捣乱了?” 韩攸宁见他这反应,便知无不妥,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 -- 坤宁宫。 书房里,皇后一袭素衣站在一面墙前,墙上挂着七八幅字画。 她轻咳了两声。 麦冬快步走过来,“皇后娘娘,您可是受寒了?” 皇后缓缓摇头,“这屋里本已经有地龙,哪里需要这么多炭盆了,炭气太重了,你只需撤走几个炭盆就好。” “是。” 麦冬应下,端走两个炭盆放到殿外廊下。 但剩下的那几个,她却不肯再搬走了,“皇上说这几日连降大雪,天气湿冷,得注意些别得了风寒。” 她若都搬走了,皇后若得了风寒,她恐怕便活不成了。 皇后不说话了,只抬头欣赏画。 麦冬知道,通常只要说是皇上说的,皇后便不会再反驳。她感觉皇后这不是怕皇上,倒似是不愿多费口舌做无谓争执。 她见皇后没再有吩咐,为皇后倒上一盏花茶,便立在一旁候着。 皇后似发现了什么,走近了一幅画,抚着画心的一角。 许是前几日潮湿,这几日又太干燥的缘故,这一角的包边绫挣开了。 “麦冬,你去取些面粉和清水来。” 麦冬略有迟疑,“皇后要做什么,吩咐奴婢来做便好。” 皇后轻笑了笑,“只是有幅画的包边开了,本宫调个浆水粘上就好。你可会?” 修补字画,麦冬自然是不会的。 这等小事,皇后喜欢亲力亲为,很少麻烦旁人,更别说将东西拿出宫去麻烦外面的宫人匠人了。 麦冬以前以为皇后是喜欢自己做事,后来才发现,皇后是不想连累旁人丧命。 但凡为皇后做事的,一旦有何闪失,甚至没有缘由的,人就或被赐死了,或者消失不见了。 皇后什么都不说,但她似乎什么都明白。 麦冬感激皇后的仁善,她方得活这么久。 她恭声应下,快步出殿房,去一旁的偏殿。偏殿里设有小厨房。 皇后将那幅画从墙上取下来,放到书案上铺平。 这是一副《秋山图》,图中层峦叠嶂,秋色浓郁,古树掩映下,一座寺庙若隐若现。 她望着那寺庙的檐角出神。 忽而,她似发现了什么,俯下身去,伸手掀开檐角旁那开裂的包边绫。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87章攸宁……(一更) 包边绫卷翘的地方,有一行小字若隐若现。 这行字在画心的最边缘,之前刚好被包边压住,便无法被发现。如今包边开了,那行字便露了出来一小截。 想必是这幅画在装裱的时候,裁画心怕裁多了影响画作的整体布局比例,便将这行字保留了。 皇后轻轻掀开那包边绫,那行字便清晰露了出来。 攸宁的师父是大懒虫。 字体极为歪扭稚嫩,那个“懒”字还写错了,看起来像是孩童所写。 皇后看着那字,“攸宁……” 攸宁,攸宁…… 她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心口越来越痛,头也越来越痛。 她神思恍惚,眼前似有一片火红,其间有婴儿弱弱的啼哭声。 “皇后娘娘!” 门口传来麦冬的惊叫声。 麦冬快步跑到皇后身边,慌忙扶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问,“娘娘可是身子不舒坦?” 皇后缓缓摇头,“许是方才起得急了,有些头晕。” 麦冬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扶着她坐下,一边道,“还有一个时辰方到午膳,要不娘娘先吃些点心?今日的点心里有玫瑰馅的鲜花饼,御膳房刚刚送来的,还是热乎的。” 皇后脸色已然如常,“本宫想吃你做的桂花糕。” “那娘娘先歇息,奴婢这就去做。” 皇后点头,“你去吧。” 麦冬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几句,方退出去。 皇后又起身,伸手掀开包边,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两个字,攸宁。 攸宁。 头又开始剧痛。 皇后松开手,强忍着什么都不去想,动手做起浆水。 过筛、打浆头、熟化、养浆、化浆水,一道道细致的工序下来,修补用的浆水便做好了。 皇后又抚摸了那行字片刻,方开始处理绢布,细细修补。 那行稚嫩的字,便又被结结实实地掩盖在绢布之下,看不出痕迹。 夜幕降临。 连降多日的大雪,终于有了停下来意思,只零星飘着雪花。 白皑皑的雪,将天地映照得亮堂堂的。 庆明帝踏着雪光,进了大殿。 他脸上的狠辣、阴冷也在进殿的这一刻藏得严严实实,他和煦笑着,声音温温然,“阿瑶今日可好?” 皇后起身一丝不苟福礼,“皇上。” 庆明帝上前握住她的手,扶她起来,“十几年了,阿瑶总不肯丢了这些礼数。你我夫妻,不必在意这些。” 皇上也不争辩,只随他去膳桌旁坐下。 庆明帝笑看着她,“听说你今日修补画了?朕不知你还有这本领。” 皇后低垂着眼眸,“若非看着那画坏了,臣妾也不知自己会这些。” 庆明帝笑道,“丁氏诗书传家,岳丈大人又看重你这个长女,自然是要悉心教养,这些本能都是骨血里带着的东西。” “本能……” 皇后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庆明帝看她神色,问道,“阿瑶有心事?” 皇后摇头,“明日是上元节,臣妾想去看花灯。” 庆明帝道,“雪停之后怕是冷得很,你若是喜欢花灯,待得天气暖和了,朕让全城尽是花灯,你再去欣赏,如何?” 皇后脸上的那一丝光黯淡了下去,“不必了,臣妾也没那般想看。” 庆明帝微微沉眸。 十几年的夫妻,阿瑶的心和他之间似乎有厚厚的一堵墙,无论他如何努力,阿瑶都不曾对他亲近半分。 不争不抢,不要求,不反驳。 他说道,“既然阿瑶想明日看花灯,那便明日。” “谢皇上。” 皇后的神色恭谨,脸上那消逝的光也不曾因着他应下而再回来。 —— 正月十五,上元节。 韩攸宁朦胧睁开眼,便听见外面的说话声。 “王爷,要不,你也帮我做一盏?”是六哥的声音。 “本王记得,你说你做孔明灯很厉害。” “我这不是手上没力气嘛。现在你帮我做,等你老了动不了了,我来帮你做。” 赵承渊淡声道,“本王有儿子,不必你来帮。” “那万一我姐生的是女儿呢?”陈衡戈对着他失望摇头,“原来你也不能免俗,只想着让女人传宗接代。” “你怎肯定,本王和王妃就这么一个孩子?” “不想帮算了。”陈衡戈幽幽道,“我听说定国公就要回来了,我得劝劝我姐,回国公府多住些日子,多陪陪亲爹。” 赵承渊道,“说吧,要如何做?” 陈衡戈兴奋起来,“给我做得大一些,在上面写上大大的‘陈’字!有我在,我们陈家就不算没了!” “你声音小点。”赵承渊制止他。 韩攸宁莞尔一笑。 是啊,有六哥在,陈家就不算没了。 这上元节,是该放几盏陈家的灯。 她洗漱后,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又裹上斗篷,出了寝殿。 雪停了,天地间已经一片明朗,院里还堆了几个大大小小的雪人,一看就是六哥干的。 “姐,我们在做孔明灯!” 陈衡戈见妹妹出来,亲热地往前冲。 小短腿没跑几步,他的衣领便被拎了起来,小腿悬空着蹬啊蹬。 他喊道,“放我下来!” 赵承渊道,“王妃有着身孕,你以后离她远些。” 见陈衡戈不情不愿地应下了,方松手放他下来。 陈衡戈走到韩攸宁身边,拉着她的手仰着头问,“王爷他这么暴力,我看将来待孩子也不会太温柔,姐你心里得早早有个打算!” 韩攸宁失笑,大致猜到六哥又在打什么小算盘。 “那你说,我要如何打算?” 陈衡戈摸着下巴,“孩子还是得宠着养,我看我那院子颇大,不若辟出两间来给我外甥住,平日里由我看着就好。” 赵承渊淡声道,“叶常,带七公子练武去。” “好嘞!” 叶常从墙头一跃而入,拎起陈衡戈又是纵身跃出院子,陈衡戈大喊大叫着,“姐啊,你看见没!将来我外甥就是这待遇!” 赵承渊揽着韩攸宁往殿内走,一边替自己澄清,“自己的孩子自然不能这么带,得多些耐心才行。” 韩攸宁歪头睨他,“王爷怎就肯定这一胎一定是儿子?” 赵承渊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是个儿子,长得颇好看。” 韩攸宁颇好笑地看着他,“梦你也信。” 莫莫想改书名,最近吐槽书名的小仙女又多了起来 莫莫决定了,改! 亲们一起来,给莫莫一些灵感~~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88章夫君?(二更) 用过早膳,老院使已经在会客厅候着了。 这回他带的是另外俩儿子,传说中的老大和老三。 韩攸宁心想,这回总不会喊错了吧? 结果…… 老院使笑呵呵介绍,「这是我家老二和老四,他们俩还没来过,想来给王爷王妃请个安。」 韩攸宁:…… 诊脉后,韩攸宁便留他们父子三人在会客厅赏字画,她则回三进院,看着赵承渊做灯。 赵承渊的手灵巧,竹条在他修长的手下翻飞,很快灯的骨架便做好了,既轻巧又结实。 如此做了许多个,整整齐齐摆在一旁。 韩攸宁心疼他的手,大冷天干这种活,那些竹条又尖利,即便不会划伤手,手上恐怕也不会太舒服。 她说道,「王爷也不必听衡戈的,这些天灯我们两府用也足够了。」 赵承渊低头做着灯,手下并未停,「既然做了,便多做些。陈府你有那么多亲人,他们待你宠爱,我为他们每人做一盏灯,算是谢他们对你的教养之恩。」 韩攸宁心头缓缓划过暖流。 他这么清冷的人,却能想到这些,肯做这些。 她道,「不若也为母亲做一盏,她若在天上,便能看到。她若还活着,说不得也能看到。母亲既然拼死生我下来,用自己的命护我离开,不管她在哪里,定也能感受到女儿的心意。」 赵承渊和父亲打探了一年多,都不曾寻到母亲的一丝踪迹,恐怕最大的可能还是,母亲当年便已经走了。至于棺木中那个胎死腹中的胎儿,是她的双胞弟弟或者妹妹吧。 赵承渊抬眸看她,见她眼眶里盈着泪珠,温声道,「好,我做好框架,你来贴方纸。」 韩攸宁轻轻点头。 待得所有灯的骨架都做好了,便剩下贴纸这一环。 裁好的方纸摆在书案上,韩攸宁和陈衡戈姐弟二人一同忙活,写了许多个「陈」字。 两人还画了一些山茶花和蔷薇花,奈何画出来的一坨,他们自己也认不出那是什么花。 最后还是赵承渊执笔,画了几张山茶花和蔷薇花。 他们陈府,若说什么花最多,便是山茶和蔷薇了。 陈府和王府的灯都做好了,他们甚至还替父亲和大哥也做了一盏,他们常年驰骋沙场,自是需要多些福气来保平安的。 到最后剩下给母亲的天灯,韩攸宁便有些犯难。 画什么好呢? 如何能让母亲一眼认出她来,知道那天灯是她为母亲做的? 陈衡戈见妹妹这咬笔头为难的样子,颇为软糯可爱,像极了她小时候在陈府时的样子,不由欣慰妹妹最近开始越活越回去了,这是好事。 他软糯的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慈爱,小手拍拍妹妹的肩膀,「这有什么难的,既然你的名字是姑母替你取的,你将自己的名字写到天灯上,不就得了?」 韩攸宁无语地斜睨着他,「将我的闺名写花灯上?亏你想得出来!」 -- 天色尚未黑透,京城里的百姓们便迫不及待点亮了大红灯笼。 街市上也热闹起来,各式花灯连成片,辉煌喧闹,直通天际。 祈福的天灯,一盏盏升到黑湛湛的夜空,飘飘荡荡,仿佛真的有灵气一般。 皇宫内的凤楼,皇后凭栏远望,贪婪地看着高高宫墙外的人间烟火。 她心中有丝丝缕缕的迷茫。 混沌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很深的情愫,这热闹的天地间本该有她的一席之地,她本不该属于这红墙之内。 今年的上元节 没有雨,可她依然记得去年上元节时,忽然撞入心中的那句,「百姓将士皆有温饱,是好兆头。」 明明是她自己说的话,可她再想起时,却是一个舒朗的男子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和喜悦。 这句话在那之后的无数个夜晚,在她耳中回荡,振聋发聩。 他是谁?中文網 她自有记忆以来,见过的成年男子屈指可数。正儿八经说上话的,除了皇上便是太子和三皇子。两位皇子也不过是规矩请安,旁的话一句也没有。 她实想不起来,还有谁能与她说这番话。 还有昨日,那个叫「攸宁」的孩子又是谁?那大火中啼哭的婴孩可是她? 攸宁,攸宁。 她希望多出来走走,或许能再想起来什么,能知晓他们是谁。 「在想什么?」沉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皇后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皇后转过头,便见皇上含笑的目光,即便他掩饰,她依然能感受到其中审视的意味。 皇后怅然道,「臣妾自醒来,便在这宫里呆着,已经十几年了。真想去外面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庆明帝抚上她黑纱下的眼,疼惜道,「你双目不能见强光,身子又经不起劳累,若是出去,你恐怕要遭不少罪。」 「遭些罪也无妨,总好过这般如一潭死水一般地活着。」 皇后说得颇灰心丧气。 庆明帝的眼眸中有刹那的暗沉。 「阿瑶是觉得,做朕的皇后不开心?」 第皇后轻轻叹息一声,「臣妾说的是自己,与皇上无关。」 别的,她也无更多的解释,也无争辩,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头继续遥望着远处。 庆明帝低眸敛下沉鸷。 「阿瑶若是觉得朕说错了,可以与朕说,也可以与朕争辩,朕定然会听你的。」 皇后依然是面色平静如水,当真如一潭死水一般,转头看着庆明帝道,「皇上没有错,臣妾为何要争辩。」 「你方才说想出宫,朕驳了一句,你便不再争取。阿瑶若想出去,你可以与朕撒娇,也可以生气,朕定会依了你。」庆明帝垂眸看着她,「阿瑶,你为何不争取呢?在你心里,朕是什么人?」 即便他一反常态地质问她,皇后脸上依然没什么波澜。 「皇上是皇上。皇上做的都是为臣妾着想,臣妾没有生气的理由。」 庆明帝握着她的手,深深看着她,「朕当你是妻子,你不该当朕是夫君吗?」 夫君? 皇后脸上闪过茫然。 「我是你的夫君,自当护你一世周全。」那清朗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 大红的衣裳,大红的喜房。 那红色,比远处红灯笼晕出来的光还要亮,让人不由心生欢喜。 章节目录 第589章天灯(一更) 她不知道为何脑中无端会出现这幅场景,那喜房不是她的坤宁宫,那会是哪里呢? 她连自己成亲前的闺房是何模样都不记得,为何会凭空想象出这么一个喜庆的房间来? 她甚至看到了,那大红缎面的被子上面的交颈鸳鸯,两只鸳鸯相偎相依,缠缠绵绵。 她从没绣过鸳鸯,可她却觉得,她知晓那鸳鸯该如何绣,颜色该如何搭配才好看。 庆明帝察觉了她的失神,一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双手,企图将她全部的神思给拉回来。 他的语气又恢复温和,「阿瑶,你是朕三媒六聘娶进宫的妻子,你我是要白头到老的。」 皇后压下心底的奇怪感觉,点头道,「臣妾知道。」 这句话,皇上已经说了无数遍。 其实他又何必说。 皇上低叹了口气,暗怪自己太过强求于她了。 他从身后拿起来一盏天灯,举在皇后面前,笑着道,「这是朕亲手做的天灯,你来点上,再对着它许个愿望,听说很灵的。」 皇后接过天灯。 天灯是方形,糊着洁白透明的纸,两面画着山茶花,一面写着平安,一面写着康健。 皇上平日里的字都是龙飞凤舞的,凌厉异常。这几个字却是写得一笔一划,周周正正,想必是写得时候颇为虔诚。 皇后福身,「让皇上费心了。」 庆明帝扶她平身,「若是你能平安无虞,不必受那病痛折磨,朕日日为你做天灯又有何妨。」 他将火折子打开递给她,「你来点上。」 皇后对着火折子吹了一口气,火折子便腾起了火苗,火折子从底部探入天灯内,天灯便被点燃了。 她双手托着天灯,闭眼默默许愿。 红烛在里面散着橘红的光,映着她苍白孱弱的脸,为她晕上一层浅浅的颜色。 渐渐地,天灯涨得鼓鼓的,轻飘飘地脱离她的双手,慢悠悠升高,飘远。 皇后目送着天灯。 「阿瑶许得什么愿?」庆明帝笑着问。 皇后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希望知道那个叫攸宁的孩子是谁,为何自己想起他来会心疼。 她还想知道那个说话声清朗的男子是谁。 天灯越来越远,到最后,变成红红的一个小点,她甚至已经分不清哪一盏才是自己的。 可也有别人的天灯,朝着皇宫的方向飘来。 只是那些灯都飞不过皇宫的上空,远远地便会被地上的御林军射落下来。 既是为了防止引起火灾,又是防止有人浑水摸鱼,用灯投毒。 凤楼离着宫墙不远,那些飞得近的天灯,隐约可见其上的图案。皇后便努力往前倾着身子,想看得更明白些。 她能接触外面的机会不多,看看百姓们放的灯,猜想一番他们做这些灯时的心思也好。 她觉得很新奇,也很有趣。 就似路边被践踏入尘埃的小草,在初春悄悄地萌芽,探出嫩绿的小芽儿,让人不由心生喜悦和感动。…. 她忽而被几盏硕大的天灯吸引。 这些灯比旁的灯更大,更明亮,她看得也更清楚些。 她甚至能看清灯上绘制的花纹,是山花茶和蔷薇。那花儿画得传神,还细致地涂了颜料,极为好看。 她不由想,这灯笼的主人是谁,他这般用心地绘制这些花儿,定然是极喜欢它们的。这倒是和她一样的爱好。 「陈」,四面方的天灯上,有两面写着大大的陈字。 那陈字,有的写得颇潦草歪扭,似是腕 力不足,像孩童所写,有的写得方正,大气中带着几分娟秀,应是女子所写。 陈。 她定定看着那个姓氏。 「阿瑶,天气冷,回吧。」庆明帝眼眸微沉,发现了她神色的不妥。 「臣妾不冷。这周围摆了这么多炭盆,我还觉得身上惹。」 皇后指着那灯笼道,「那灯笼做得气派,花儿也画得精致,不知是哪个陈家做的。」 庆明帝笑着说,「陈姓是大姓,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个陈府,想要从灯笼上看是谁家的,怕是如大海捞针。」 皇后道,「是如此。」 只是这个灯笼飘来的方向是东方,按着它们升高的高度,想必那府邸离这里不远。 她虽不出皇宫,却也知晓皇宫之东多为宗亲,再者就是地位尊崇的公候人家。 若是有心探查,倒也容易排查出来。 那陈字的灯笼前前后后飘过来十几盏,陆陆续续被御林军射落,皇后看得失神。 她倏而目光定在后面的一盏灯笼上,上面只有四个大字。 君子攸宁。 这是出自《诗经》的一句,可她却想到了那个骂师父是大懒虫的孩子。 这字写得大气秀气,和那「陈」字想必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陈攸宁。 她大袖下的手不由地紧紧攥了起来,肆虐的大火又在脑海中涌现出来,那个婴孩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心很痛,她身上很痛,这疼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皇后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阿瑶!」 庆明帝脸色骤变,伸手扶住她。 皇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来抵御呼啸而来的疼痛,「臣妾……无事……」 话说完,眼睛一闭,人便昏了过去。 庆明帝抱起皇后,抬头看了眼那「君子攸宁」的天灯,纵跃下楼,往坤宁宫疾驰。 「请太医!」 -- 太子府。 凉亭四面透风,中间一石桌四石凳。 桌上三个酒坛。 赵宸手里握着酒杯,眼中已有了几分醉意,迷蒙地仰望着夜空。 君子攸宁。 你写的字终究是不像我的了。 那五年的痕迹被抹杀得干干净净,就似那前世的恩恩怨怨从来没有发生过。 「太子爷,晋王府送了两盏花灯来。」 卫霄提着两个灯笼过来,双手呈上。 赵宸眼中刹那间有了光彩,没有了醉意,抬手接过灯笼。 两个灯笼都颇精巧,南瓜形状,红纱上绘着清雅的兰草,还写着「平安」二字。 那兰草定然是出自赵承渊之手。 而那字,与天灯上的「君子攸宁」一般无二,都是出自攸宁之手。 他问卫霄,「是谁送的,说什么没有?」 卫霄回道,「是一个小厮送来的,只说是晋王府的。」. 沉莫莫 章节目录 第590章炸了(二更) 是攸宁送他的? 赵承渊可知晓? 赵承渊当真能容忍攸宁送他花灯? 赵宸心中思绪纷杂,更多的却是欣喜,拿着灯笼爱不释手。 卫霄见太子爷脸上终于有了些生气,也跟着高兴,他拿出来火折子说道,「卑职看旁的府邸都挂着红灯笼,很喜庆。太子爷,要不咱也挂上?」 赵宸环视了下黑漆漆的太子府,冷冷清清地没有一丝热乎气,点头道,「是该挂上。」 他拿出来火折子将灯笼里的蜡烛点上,挂在亭子前的两角,清冷的府里顿时有了节日的热闹气氛。大红灯笼发出温暖的光,似将亭子四周的雪都消融了。 赵宸在亭子外负手而立,仰头看着灯笼上的「平安」,深沉的眸子里漾着粼粼暖意。 你也要平安。 卫霄趁热打铁,说道,「太子爷,您还没用晚膳,要不,卑职让膳房将晚膳摆到这亭子里,您边赏灯边用?」 赵宸依然看着灯笼,道,「好。」 卫霄面露喜色,咧嘴笑着快步跑开了。 他没跑多远,便听身后「砰」地一声巨响,似是爆炸声。 卫霄脸色一变,疾掠折回。 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 亭子上的两个灯笼不见了,地上一片狼藉,有碎裂的红纱,竹条,还有断裂的亭子檐角,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石硫磺的气味。 赵宸站在狼藉的台阶下,手里拿着一个已经熄了烛火的灯笼,站在那里不动。 卫霄的目光落到赵宸手上,「太子爷,您的手!」 他冲到赵宸身边,将他手中紧紧攥着的蜡烛小心翼翼拿了出来,融化变软的蜡烛已经被捏得变了形,露出下面一个紫黑色的竹筒。 竹筒看着不大,却颇有分量,里面塞着满满的硝石硫磺。 而太子的手,已经被烛火灼得通红,有的地方隐隐起了燎泡。 太子是见另一盏灯笼爆了,便想着将这一盏灯笼给抢救下来,不被毁了吧。 两个灯笼是一前一后点燃的,想必爆炸的时间相隔也不过是一瞬。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太子却及时地将它抢救下来了,先比当时他连半分的迟疑都没有,甚至半分没考虑过这灯笼会不会在他拿的时候爆炸,自己是否会被炸伤。 卫霄压下心头酸涩,说道,「太子爷,咱回寝殿上药包扎一些吧。」 「无妨。」 赵宸低头看着手中的灯笼,语气冷淡孤寂,没了方才的生机。 卫霄劝道,「您每日要去御书房,伤的又是右手,怕是写字多有不便。」 赵宸低沉着眸子,没有应声。 他在想,这灯笼里的火药是谁放的。 定然不是攸宁,攸宁即便之前怨恨他的时候,也不曾想过让他死。且她若想让他死,只需一句话就好,不必费心做这些。 赵承渊,会是他吗? 灯笼上有攸宁的字,他便会放松警惕欣然接受,还会将它们点上欣赏。…. 可赵承渊若想杀他,不会用这般低劣的手段。 可这灯笼的确是出自晋王府,那人会是谁? 卫霄见太子爷不应,又道,「您这手伤着无法写字事小,若是闹大了皇上追究下来,再查到晋王府去……」 赵宸抬眸看了他一眼,「走吧。」 卫霄松了口气,暗道只要是为晋王妃好,太子怎么都是乐意的。 他追上去,「太子爷,卑职来替您拿灯笼。」 「不必。」 回到寝殿,在明亮的灯光下,卫霄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方才在外面光线暗,太子爷的衣裳又都是黑色的,他并没注意——太子爷身上,好几处伤在流着血! 玄色的衣裳被尖锐的碎石、竹条划了口子,露出来里面血淋淋的皮肉,皮肉上甚至沾了些许细碎的黑屑,触目惊心。 虽说这些上比起太子爷过去这一年在战场上受的、在雪山上受的都算不得什么,可若只是为了护一个灯笼…… 何苦来哉! 赵宸神色不动,任由卫霄为他清洗伤口、包扎。 他的目光始终在桌上摆着的那盏灯笼上,平安。 -- 晋王府里处处挂满了灯笼,生机勃勃。 因着身孕,韩攸宁不能出府赏灯,不过府里这些各式各样的灯笼已经足以让她开怀。 尤其是,今年的上元节还有六哥和孩子陪着她呢! 天灯飞远了之后,韩攸宁徜徉在挂满花灯的游廊,煞有兴致地欣赏。 赵承渊则始终跟在她身边护着。 陈衡戈的兴致最高,不时和叶常高声笑闹。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啊!好看,好看!」 跟在韩攸宁身后的铃儿低声嘀咕,「七公子这话倒像是六公子说的。每年上元节作诗,六公子只会背这两句。」 正在跑来跑去的陈衡戈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叶常在一旁哈哈大笑,丫鬟们也在窃笑,没人去扶他。 陈衡戈自个儿爬了起来,叉着腰瞪着铃儿,「谁说我只会背这两句了,我会的诗多了去了!」 铃儿也不怕这个小公子,反倒对他比旁的丫鬟要更亲近些,毕竟她是陈府出来的丫鬟。 她俯下身笑嘻嘻道,「我取笑的又不是你,你着急什么呀?」 陈衡戈气得直跳脚,「取笑我六哥也不成!我听我姐说了,我六哥厉害着呢,十五岁中秀才不简单了!」 「好好好,你说厉害就厉害。」铃儿笑道,「看不出你对你六哥还蛮好的,你说的对,他是极好的人的。」 说到最后,铃儿的脸上有几分黯然,眼圈也微微泛红。 陈衡戈见她如此,顿时消了气。 他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便跑远了。 韩攸宁笑,知道还有别的故人惦念着自己,是高兴的事。 只是六哥今晚高兴得有些过分。 以前他若是做了什么坏事,比如捉弄了哪个哥哥,便是这么一副表情。 他如今能捉弄的也就是赵承渊和几个侍卫,可今晚到目前为止,也没见哪个人倒霉。 赵承渊看向游廊的对面,罗平站在那里。 他低声叮嘱了攸宁几句,又让叶常莫乱跑,方走过去。 罗平低声禀道,「王爷,七公子差人送了两盏花灯去太子府。」 赵承渊蹙眉,「然后呢?」 「炸了。」. 沉莫莫 章节目录 第591章偷鸡不成蚀把米(一更) 赵承渊是知晓陈衡戈对太子的怨恨的,陈衡戈自听说攸宁前世给太子做侧室,受尽委屈,最终死于非命,心里便一直窝着火。 他是个有仇必报且最好不隔夜的性子,没有在太子回来当日动手已经是颇为忍耐。 不过以太子的身手,哪怕那灯笼在他手中,也不至于伤着他,顶多是给他心里添添堵罢了。 赵承渊道,“知道了,退下吧。” 罗平没有动,神色有些迟疑。 赵承渊瞥他一眼,“有什么话便直说,怎还学会吞吞吐吐了。” 罗平自然是迟疑的,他在王爷王妃身边跟了这么久,叶常看明白的事他也能看明白。甚至叶常看不明白的,他也看得明白。 太子对王妃情根深种,两人之间之前定然是有什么纠葛,是他们不曾查出来的。 他若说了后面的话,恐怕是要在王爷心里添堵了。 罗平不敢再犹豫,禀道,“王爷,太子被炸伤了,手上也有烫伤。” 赵承渊颇有些意外,“以他的身手,怎会躲不过去?” “七公子送去两盏灯笼,先是炸了一盏,太子没有躲避,而是扑去灭另一盏灯笼。” 罗平当时躲在附近的松树上,看得清楚。太子在灯笼炸裂的同时不是躲避,而是冲了上去,径直将手伸到燃着的灯笼里,生生将那烛火掐灭了。那炸裂的碎石枝条飞向他,他却浑然不觉,躬身将那盏灯笼牢牢地护在怀里。 赵承渊面沉如水,他大致猜到太子为何要救那灯笼。府里的灯笼,大多都是他来画画,攸宁写字。太子护的,是攸宁的字吧。 “这么说,那盏灯笼他救下了。” “是。” 赵承渊眉宇间凝着薄霜,沉默着折回抄手游廊。 攸宁还在那里赏灯,与陈衡戈吵闹着比赛猜灯谜。 那娇俏的笑靥如春日海棠,灼灼夺目。 太子能平安归京,攸宁是松了一口气的。尤其是太子说他去西凉是为公务,攸宁心里的那丝欠人人情的愧疚便也就没了。是以她最近过得颇轻松。 可霍山最近查太子府的侍卫,有几个跟着去西凉的,他们虽然口风颇紧,可从言谈中泄露的蛛丝马迹来看,他们此行去的是雪山。 至于太子给皇上的西凉舆图和兵防布置,对重活一世的太子来说,并不是多难的事。 太子对攸宁,明面上已经放下,实则用情至深。 攸宁若是知晓这些,她的那份轻松自在恐怕要没了大半。 赵承渊走上前,攸宁便举着一个灯笼对他欢快地笑,声音似山谷间畅快的清泉,“这盏灯的灯谜是我猜出来的,我要将它拿回永锡堂摆着。” 赵承渊尚未说话,陈衡戈神色便有些别扭,目光闪烁,“那么多好看的灯笼,你怎偏挑这盏最不起眼的。你看那些荷花灯、兔子灯,不都比这个强多了?” 赵承渊见陈衡戈神色,便猜测那送去太子府的灯笼是这个式样的。想到太子手中正有这么一盏灯笼,攸宁若是也拿上一盏,当真是让人看着没那么舒坦。 他便道,“我看那盏兔子灯也不错,你不是很喜欢兔子吗?” 韩攸宁看了眼兔子灯,那兔子的眼睛像极了她和六哥养的傻瓜和笨蛋。 再看六哥那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睛,她便心软了,“也好,这兔子的确是更讨喜些。” 赵承渊抬手取下灯笼,替她拿着,另一只手揽着她,“已经二更天了,你该回去歇息了。” 攸宁虽游兴未尽,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乖乖跟着他往回走。 不过,她还提了个小小的要求,“那今晚能不能不喝乌鸡汤了?” 赵承渊温声道,“不成,那保胎汤你得喝满一个月。” 韩攸宁小脸皱成一团,“可是我没胃口。” “我陪你一起喝如何?你喝一碗,我也喝一碗。” “不行,你喝两碗。” “好。” 陈衡戈目送小两口离开,便嗒嗒嗒冲着罗平跑过去。 “你方才是不是去太子府了?有什么消息?” 他方才虽在哄妹妹开心,可却也留意着这边的动静。赵承渊在听了罗平的禀报后,神色可没多美妙。 想必是他计谋得逞,他那妹夫怕是在忧虑该如何同太子解释。 罗平默认了,问道,“不知七公子希望的是什么消息?” 陈衡戈摸着下巴,“我听说太子功夫还不错,那炸药想必是伤不到他,但若能将他弄得灰头土脸的,我想想也挺高兴。你便同我讲讲他是如何狼狈的吧!” 他现在没好的机会接近太子,便只能用些小手段让他不痛快,若想替妹妹报仇,还是得以后再另想法子。 她妹妹前世受的那些罪,可不能白白受了。妹妹的委屈不敢告诉旁人,他这个当哥哥的既然知道了,便断不会忍下这口气。 罗平道,“太子受伤了。” 陈衡戈喜出望外,“真的?我制的炸药你和叶常都能躲过去,他竟伤了?看来那太子的功夫也不怎么样。” 罗平面无表情,“太子之所以会受伤,是因着要护住未爆炸的那盏灯笼。如今,太子手中便有一盏王妃题字的灯笼了。” 陈衡戈小脸顿时沉了下来,恨恨道,“当真无耻!” 罗平道,“既然王爷没对王妃提起这事,七公子还是守口如瓶的好,免得扰了王妃的好心情。” “我知道。” 妹妹这几日的确是心情颇好。他怎么舍得破坏掉。 陈衡戈皱着眉头耷拉着脑袋走了。 叶常也惦记着罗平到底探到了什么消息,送王爷王妃回永锡堂后,见有程汉和其他侍卫守在门口,便悄悄遁走折了回来。 路上便遇着陈衡戈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上前摸陈衡戈的脑袋,“我们陈七公子还有垂头丧气的时候?怎了,跟叶爷说一说!” 陈衡戈打开他的手,“别摸我的头!” 叶常这占人便宜的功力比他还深,他只是让旁人喊哥喊舅,叶常却是把爷爷给安排上了! 可此时他没心思与他胡闹,总觉得自己办了件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 想想妹妹做的灯笼被太子天天拿着把玩,他心里就膈应! 陈衡戈忽而心念一动,抬头问叶常,“想不想赚银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92章不早朝(二更) 太子府的侍卫着实算不得多,零零星星的,怎么能将这一国储君护得严实?难怪罗平能轻而易举地摸进来。 叶常轻松自如地躲过太子府侍卫,在暗影中悄然穿梭。 太子府的冷清,让他一度怀疑自己走摸错了门。 叶常继而想到,去年西北的那场大战,太子府的侍卫和府兵尽数都去了,只留下太监和宫女在府里守着。那场大战太惨烈,那些侍卫和府兵有大半交代在战场上。 这是安陵候世子陆冰说的。太子府死的人,比安陵候府死的还要多。太子在战场上杀疯了,他的属下也跟着成了疯子。 太子刚刚回来,缺的人手想必是一时补充不上。 叶常蹙了蹙眉,将心里的不屑收了起来。 凭着记忆摸进太子寝殿所在的院子,躲开前门守着的卫霄,从后门摸进寝殿。 殿内阴森森的,也就薄薄的月光给照点亮,这人,睡觉连盏蜡烛都不留吗? 外面几间殿房都搜过了,没见着平安灯笼。 叶常站在内室外犹豫了片刻,太子的功夫还是挺高的,若是一对一正儿八经打,自己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若是被他发现了……这人手段狠辣,恐怕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叶常转身就往外走。 他的脚步一顿,一百两银子呢…… 叶常毅然决然又折回去,这都四更天了,太子睡得正香的时候,哪发现得了他? 他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将槅扇打开。 看见了,看见了! 矮塌旁的多宝阁正对着门口,上面赫然摆着一盏平安灯笼! 只是…… 叶常目光下移,太子睡觉喜欢睡榻上吗? 怪人。 叶常腹诽着,蹑手蹑脚走进去,冲着那一百两银子——噢那盏灯笼探过去手。 手刚要碰着灯笼,便觉一道寒气直逼而来! —— 赵承渊早上正在练武场,便有太子府长史梁忠上门求见。 王府长史程汉领着他去了练武场。 梁忠笑着行礼,极为颇恭敬。 毕竟之前晋王还曾给他出计策去剑州求助西南军,接了西北之困。 赵承渊从罗平手中接过巾子擦汗,淡声道,“什么事?” 梁忠笑道,“昨晚太子府进了刺客,太子爷一时不好决断,劳烦王爷拨冗去一趟。” 赵承渊面色如常,擦着汗踱步往外走,“太子府的事,太子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不必来问本王。” 梁忠没成想晋王如此冷淡,好好的贴身侍卫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跟在晋王身后,笑道,“王爷没发现府里少侍卫?” “晋王府不缺侍卫,少一个也无妨。”赵承渊淡声道,“这个时辰太子该进宫上朝了吧。” 梁忠暗道,难怪叶常说,他们来请也是白来,王爷定然不会管他。 他回道,“王爷有所不知,今日的早朝停了。” 赵承渊脚步一顿,“停了?” “正是。” 梁忠并未多讲,其中缘由,他们也尚在查着。皇上勤政,不会无缘无故停早朝。 赵承渊将巾子扔给罗平,“程汉,送梁长史。” “是!” 程汉对着梁忠伸手,“梁长史,请!” 梁忠自知没有劝服晋王的法子,悻悻离开。 他也不清楚太子爷是如何想的,非要让他来走这一遭。 出了晋王府没走多远,一个小不点拦住了他的去路。那小子也就六七岁,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已经不能用灵动来形容,分明就是整座猴山的灵气都聚到他身上了。 梁忠认得这小子,鼎鼎大名的陈七公子。 梁忠尚未开口问话,陈衡戈便推开侍卫横着的刀,大摇大摆走到他面前,仰着头打量着马上的他。 “你便是太子府梁长史?” 梁忠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便是襄平府陈七公子?” 陈衡戈扬眉,“听说全京城就没有你不认得的人,看来传言非虚。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猜我是来干嘛的?” 也就是此时,梁忠方明白太子爷的意图。 原来太子爷让他来走这一趟,是要确认一下昨晚是谁送的那灯笼,又是谁派叶常夜探太子府。 梁忠笑道,“陈七公子来京城日子也不短了,还去到太子府,有没有胆量随在下去一趟?” 陈衡戈来寻梁忠为的正是此事。叶常是为他去办事栽了跟头的,王爷不管,他还是要管的。他是偷偷跑出来的,身边没有侍卫,可他却丝毫不惧。 “小爷我就没怕过谁,有什么不敢的?论起来我是太子他七舅,是该去一趟。” 梁忠嘴角抽了抽,果真传言非虚。 襄平府七舅。 他探手拎着陈衡戈的胳膊,将他拉上马,驱马离开。 程汉进赵承渊的书房禀道,“王爷,梁忠带七公子走了,罗平暗中跟着,不过现在是白日,他想潜入太子府相护并不容易。” 赵承渊坐在书案前,手里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只淡淡嗯了一声。 程汉迟疑道,“卑职担心,太子会对七公子不利。” 赵承渊笔微顿,“他不会有事。” 攸宁看重陈衡戈,太子又怎会去伤害他,来惹攸宁伤心。 陈衡戈心里憋着气,他早晚是要去会一会太子的。既如此,不如让他现在去收拾自己惹下的烂摊子。 程汉想了想,说道,“虽说七公子聪明伶俐,可他毕竟年纪小,若是被太子套了话去,泄露了什么……” “若泄露了什么,本王来周全便是,没什么好担心的。”赵承渊道,“你去查一查,皇上今日为何不早朝。” “是!” —— 晨曦微薄,太子府沐在晨光中,一片寂然。 陈衡戈从进府门就开始四处张望,他要好好看看妹妹前世被圈禁的地方。 他让梁忠带着他在府里逛。梁忠也随着他,带着他将太子府的外院内院都逛了个遍。 陈衡戈蹙眉,他将所有的院子都逛了一遍,也没见妹妹说的那个叫“小院”的院子。 妹妹不肯细说,他只凭那院子的名字猜测,那是个颇寒酸的院子,想必是和皇宫里的冷宫差不多。 可这太子府里的院子,每一座都是雕梁画栋,并没甚寒酸的院子。 甚至他眼前的这座名为“无忧堂”的院子,虽说不大,却异常辉煌雅致。院里院外种满了花儿,若是到了春日定然好看得紧。 远处的假山之上,有一暖阁。 赵宸身着玄衣,立在窗前,深邃的凤眸幽沉,看着那个四处张望的孩子。 想了许多个名字,目前选出来一个《盛世攸宁》,亲们觉得如何? 章节目录 第593章你告诉他了(一更) 陈衡戈被带到了假山上的暖阁。 他一进门,便见一个高大冷峻威势森森的男子,头发斑白,脸上也布满岁月磨砺过的痕迹。 他原本以为梁忠是带他来见太子,此时却不敢肯定了。虽说此人相貌颇为养眼,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的森森凤眸,险峻凌厉的鼻峰,和皇上有那么几分相像,可年纪不对啊! 梁忠提醒他道,「快见过太子殿下。」 陈衡戈惊讶地看着赵宸,「你是太子?」 赵宸大马金刀坐着,双手撑膝看着这个见了他丝毫不惧的孩子,「正是。不像吗?」 「倒不是。」 陈衡戈皱了皱眉,妹妹前世眼瞎啊,是缺父爱吗?找了个这么显老的夫君! 关键是这个夫君还不知道珍惜她!把她害得那般凄惨下场! 陈衡戈越想越气,嘴上便不客气起来,「只是我看晋王长那么好看,你这个侄子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怎么看起来……那么一言难尽呢?」 赵宸眯眼盯着他,「你就不怕孤治你的不敬之罪。」 陈衡戈心里是有些打颤的,太子这周身的威势压得他喘不动气。也不知妹妹当初是怎么忍下他的,妹妹当初在陈府,可是半分冷脸子都没得过! 他挺着小胸部,梗着脖子道,「我是小孩子,你若因这等小事与我计较便是你心胸狭隘。我是你七舅,虽说你是储君不必论长幼辈分,可你若与长辈较真,便算不得明君了。」z.br> 「孤的舅父已经死了,又何来七舅。」赵宸缓缓搓着指腹,「孤在京中的名声,向来不是疏阔贤德的,孤不在意这些。所以,孤想杀你,便也杀得。」 陈衡戈颇心塞。 妹妹不是喜欢那种温润如玉的公子吗,怎么选了这么个暴虐的家伙! 她那几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陈衡戈哼哼道,「你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我这里有免死金牌,我姐给我的。我姐说了,有免死金牌在,只要不是谋逆,就连皇上也杀不得我。」 听他提攸宁,赵宸收敛气势,说道,「你姐说的对,谁也杀不得你。」 他指着对面的椅子,「你坐吧。」 陈衡戈暗道那免死金牌果真厉害,他悄悄松了一口气,爬上赵宸对面的椅子。 便听赵宸问,「你今日来是为什么事?」 「噢,我们王府有个侍卫调皮,大晚上不睡觉瞎溜达,被殿下当成刺客了。王爷没空,我来跟太子赔礼道歉,殿下便莫要与他计较了。」 说到最后,陈衡戈坐在椅子上颇敷衍地拱拱手。 赵宸不疾不徐挽着衣袖,淡淡道,「他可不是来闲逛的,是来刺杀孤的。一个火药扔出来,便将孤给炸伤了。」 陈衡戈现在与他离得近了,这才注意到太子的右手手背上一片燎泡,上面涂抹了药膏,亮锃锃的。 「你这哪里是他炸的!」陈衡戈恨咻咻道,「你这是诬陷!」 赵宸挑眉,「噢?那你说说,孤这手上身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陈衡戈顿觉失言,别过头道,「我怎么知道。反正叶常不会做那等刺杀你的事。」 赵宸看着他淡声道,「你若说对了孤是如何受伤的,那孤便放了他。否则,孤杀一个刺客,免死金牌也救不了他。说不得,还要牵连晋王府。」 陈衡戈猛地回头,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卑鄙!」 赵宸道,「孤说过了,孤本就算不得良善之辈。」 陈衡戈原以为太子会将自己受伤的糗事掩盖下去,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也对,太子对妹妹心 怀不轨,这不是他陷害晋王取而代之的大好机会吗? 皇上正愁着没由头对晋王下手,若太子真的将这事捅到皇上那里……即便晋王有能耐解决,可终究是影响了妹妹养胎的好心情。 陈衡戈反复权衡之后,说道,「你是被灯笼里的炸药炸伤的,那灯笼是我送给你,与你闹着玩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恼怒,尽管罚我就好,可不关我姐什么事!」 赵宸轻笑,「果真是你。你我素未谋面,却不知你为何如此恨孤?」 他昨晚思来想去,最有可能做这事的人,便是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陈七公子。 只是这孩子即便调皮,如此恶作剧于他,怎么也说不通。 陈衡戈哼声道,「对,就是我。你想去西凉刺探消息立功,凭什么打着给我姐寻雪莲的旗号,平白连累我姐的名声。我是我姐的弟弟,自然要替她出气!」 赵宸道,「知晓孤放出去的风声的人,只有皇室里的几个,旁人并不知晓,如今孤又已澄清,何来毁她名声?」 「反正你利用我姐,就是不行!」 赵宸蹙眉,却不知攸宁是不是也如此想的。 他当初乍一听卢振安说攸宁性命垂危,哪里顾得上周全什么,转身便去了西凉。 他苦笑,也罢,她若是因此而怨恨他,也总比对他漠视来得好。 「行,此事是孤考虑不周,你心有不满也算情有可原。叶常的事孤便不再计较。」赵宸转头吩咐梁忠,「放了叶常。」 梁忠应声退下。 赵宸站起身来,俯瞰远处的无忧堂,那里已经没有灰烬的踪影,生机勃勃。可那里埋葬的,是一片荒芜,那狼藉的废墟里,再也不会勃发生机。 他问道,「你在府里四处逛,是在寻什么?」 陈衡戈暗暗心惊。 这人也太敏锐! 「哪里寻什么了!我头一回来,总要四处逛逛。我进皇宫,也是将皇宫逛了个遍,坤宁宫我还去了呢!」 赵宸转头打量着他,这孩子很机智,这番言辞可骗过大多数人。 可他越如此说,越暴露他的心虚。 赵宸问,「可是你姐与你说了什么?」 「关我姐什么事!」陈衡戈扭头透过窗户,遥遥看见叶常往这边走来,便跳下椅子,「不与你说了,我走了!」 赵宸看着他道,「你可是在寻一处叫「小院」的院子?」 陈衡戈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奇怪地看他,「你们太子府还有名字这么草率的院子?可是给下人住的?」 赵宸淡淡道,「你走吧。」 陈衡戈拉开门出去。 在门合上的那一刻,里面传来一声极低沉的叹息声。 赵宸看着那处院子,原来你告诉他了。 赵承渊已经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593章他知道也好(二更) 陈衡戈下了假山,脸色便沉了下来。 叶常垂头丧气迎上他,俩人一起垂头丧气地出太子府。 叶常心虚地替自己解释,「太子和卫霄俩人一起上,我双拳难敌四手……」 陈衡戈闷着头走,没有应声。 叶常扯扯他的胳膊,「怎么不嘲笑我,不正常啊。」 陈衡戈苍白着脸看他,「我好像闯祸了。」 「嗨,这有什么!」叶常安慰他,「别怕,这事我都揽下来,大不了就是一顿板子!」 陈衡戈喃喃道,「恐怕不是打板子可以解决……」 二人回晋王府后,叶常很自觉地去侍卫房领板子。 陈衡戈在外院犹豫了许久,最终没勇气去面对赵承渊的冷脸,抬脚去了永锡堂。 韩攸宁在殿内来回溜达,时而趴在窗上看看外面。 雪在慢慢融化,雪水从屋檐上滴落,滴答,滴答,敲击着廊前的石板。她似乎听到了春天的声音。 算着日子,再有三五日父亲就该回来了。她说什么也要回府住上一个月。 赵承渊太过小心翼翼,她当真是闷坏了。 陈衡戈耷拉着脑袋,拖着步子从月洞门进了院子。 韩攸宁用早膳时听赵承渊提了几句陈衡戈昨日的壮举,现下看来,他应是在太子府没讨到好处。 韩攸宁并没有太担心,她知道赵宸不会太过为难六哥,顶多就是让他吃个教训。 陈衡戈进了殿内,韩攸宁笑问,「怎么样,太子可给你这个七舅面子了?」 陈衡戈没有说话,而是先扶着她坐下。 然后方说道,「我说个事,你别急,也别生气,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韩攸宁少见陈衡戈严肃,也收了笑意,问道,「出什么事了?」 陈衡戈怔怔看着她,「我感觉,太子似乎是猜出来,你将重生之事告诉王爷了。」 韩攸宁脸色一变,「可是你说漏嘴了?」 陈衡戈缓缓摇头,一五一十,将太子府发生的事讲了。 韩攸宁这才知晓,原来那个禁锢她的小院已经没了,改成了无忧堂。 韩攸宁知道破绽在哪里,陈衡戈昨日送灯笼使坏,赵宸便起了疑心。从今早他让梁忠来王府请赵承渊起,到最后他提到了「小院」,都是在反复试探。 陈衡戈四处逛太子府也就罢了,言谈之间却颇有掩饰意味,以赵承渊的敏锐,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她道,「他知道也是早晚的事,之前他本也没有全然相信。」 陈衡戈懊恼地趴在桌子上,「怀疑跟确信是两码事,他也忒精明!」 韩攸宁也知这个道理,赵宸有前世的先知优势,知晓赵承渊的种种布局。现在,他恐怕已经在推断和破坏赵承渊的布局了。 赵宸既然重生回来,前世怕是死在赵承渊之手,如此仇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下。 赵承渊若想复仇,怕是难上加难。 赵承渊推门进来,淡扫了陈衡戈一眼,便在韩攸宁身边坐下。 「说吧,闯了什么祸?」 陈衡戈打了个寒颤,小步磨蹭到赵承渊身边,「你先打我一顿吧,打完了我再说。」 赵承渊道,「本王既然肯让你孤身一人去太子府,就不怕你惹祸。在假山上的暖阁里,太子说了什么?」. 陈衡戈惊讶道,「你派人跟着我?」 话说完,顿觉自己问了句傻话。以赵承渊的性子,怎么可能真放任他出府而不派人跟着。 陈衡戈将方才与妹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打量赵 承渊的神色。 一直到他说完了,赵承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陈衡戈忐忑地伸出小手,「你打我吧。」 赵承渊轻轻拍了他的手一下,「他知道也好,本王正好有些话要问问他,如此倒不必藏着掖着了。」 陈衡戈一愣,「你不生气?」 赵承渊道,「只要你活着,攸宁也活着,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陈衡戈怔怔看着他,眼中生出几分湿润来。 那眼神,颇为孺慕。 他转而想起此人不过是自己的妹夫,自己是他的大舅哥,顿觉自己这情绪来得有些丢人,他垂下眼,「我走了!」扭头就往外走。 韩攸宁其实也很意外,她猜到赵承渊不会生气,可没猜到他如此淡然,倒似没将这件事当回事。 赵承渊将她的手包在手心,捏了捏,觉着颇为温暖柔软,这才笑问,「愣着作甚?」 「王爷当真不担心吗?太子始终是皇上的儿子,大周储君,他定不会让这江山旁落。而且你们之间前世的仇怨……他可不知在西北战场上救他的鬼面将军是你。」 赵承渊道,「冲着他在西北的那番作为,若非得已我也不想与他刀兵相见。有些事,势必要说开了。」 韩攸宁幽幽一叹,却不知还有什么真相尚未揭开。恐怕即便赵承渊说开了,赵宸也不会透露什么。 赵承渊见她眉头沉凝,便牵着她的手一拉,将她拉起身坠入入自己怀中。 韩攸宁见他白日里如此孟浪,红着脸推他,「在说正事呢!」 赵承渊笑着刮她的鼻子,「我不过是抱抱你,又不会做什么坏事。」 他只是不想让她想别人罢了。 韩攸宁哼了一声,每回都这么说,可到最后总会在她身上占够便宜方肯罢休。 赵承渊将她揽紧了,「放心,我不会乱动。我总得顾念你和孩子。」 他岔开话题道,「今日皇上没早朝,你猜是因着什么?」 韩攸宁的心思果真被转移开,「他不会又在憋着什么坏吧?」 赵承渊道,「皇兄此人心狠手辣,唯独将一腔温柔留给了皇后。在他眼里国政和排除异己固然重要,可都比不得皇后。」 韩攸宁惊声道,「皇后出事了?」 「昨晚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没有离宫,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霍山去宫门口逛了一圈,成郡王说,皇后病了。」 「皇后病了?」韩攸宁眼中不由起了几分忧色,「能到让皇上不早朝的地步,皇后的病情恐怕不乐观。」 若是没了这个皇后压着,庆明帝还不知要如何疯狂,当真是大周之祸。 赵承渊端起茶壶替二人斟上茶水,慢慢饮着,凤眸幽沉。 韩攸宁见他半响没说话,问道,「怎么了?」 章节目录 第595章查皇后(一更) 赵承渊放下茶盏,道,“我是有些奇怪。既然皇后的病情不容乐观,皇上却只肯靠着宫里的太医,不肯寻清德大师和老院使试一试。他们俩的医术都不错,比起宫里的那些太医强上不是一星半点。这委实说不过去。 还有,之前我屡次向皇上推荐玄智大师,他都没应下。他若是担心皇后,该是如忠国公夫妇那般,不肯错过任何医治的机会才是。” 他如此一说,韩攸宁也颇觉意外。 依着庆明帝对皇后的深情,这么做确实不合常理。庆明帝能因着皇后受惊而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贵为三皇子生母的德妃,禁足王太后,为何不肯在她病痛上多做努力? 韩攸宁道,“这么说,皇后的病有蹊跷?” 赵承渊颔首,“对。” 韩攸宁低低喟叹一声,“虽说皇后的事与我们无干,可皇上竟然连她都要设计利用,也当真是让人唏嘘。” 她仰起脸,问道,“王爷似乎之前就有怀疑,可有查到什么?” 赵承渊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儿,她娥眉微微蹙着,脸上是淡淡的遗憾。 他抬手抚上她的眉眼,“目前只是有些猜测,待查清了再与你说。” “嗯。” 韩攸宁在他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与他闲闲说起了别的。 不多久,轻轻的酣睡声响起,小人儿又睡了过去。 赵承渊低敛着眉眼,眸中是隐隐忧色。 方才霍山还带来成郡王几句话—— 皇后晕倒的时候,他就守在凤楼楼下,那时恰好有晋王府的灯笼飘到皇宫上空。 成郡王的担忧,是怕皇上借题发挥,诬陷晋王府借天灯图谋不轨。 可赵承渊想到的,却不是这个。 待怀中的人儿睡熟了,赵承渊将她放到大炕上,替她盖好被子,出了永锡堂。 霍山在外书房已经喝了两壶鲜花茶了。 他虽不稀罕喝,可他在这里一呆就是一个多时辰,也没旁的茶水供他挑选。方才事情说到一半,王爷见陈衡戈从太子府回府,便没心思再与他说话,愣是扔下他走了。 以他对王爷的了解,王爷表面上一副不介意太子如何的样子,实则心理介意得很。太子一表人才,对王妃舍生忘死地痴心相待,王爷不可能那么大度。 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是切身体会罢了—— 他的年纪和定国公差不多大,甚至还替王爷和定国公拜了把子,他也一再与王妃划清界限,可就因王妃对他另眼相待,他和王爷之间原本坚不可摧的主仆之谊肉眼可见地脆弱了许多。 王爷这么着急地回内院,是怕陈衡戈在王妃面前胡说八道,搅乱王妃的心思吧? 却不知太子那个痴情种,如此大费周章将陈七公子请去太子府,是为了什么?可与王妃有什么关系? 王爷的醋坛子可是又翻了? 翻了醋坛子还要在王妃面前故作淡定,当真也是个辛苦活。 霍山正腹诽着,赵承渊推门而入。 霍山收敛神色,起身关切问,“王爷,七公子那边可有事?” 赵承渊踱步到主位坐下,淡扫了他一眼,“你是想问太子的情形吧?是为公事,还是为看本王热闹?” 霍山汗颜,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他忙肃着一张脸,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拱手沉声道,“卑职不敢。” 赵承渊抬手示意,“坐下。” 霍山道谢坐下,便听晋王问,“皇后的事查得如何了?” 除夕夜皇上再次拒绝他请玄智大师为皇后看病,他便起了疑虑,托霍山查一查皇后。 现在看来,更是有查一下的必要了。 他之前从未对皇后起过什么疑虑,一直将众口相传的过往当作真相。 十几年前大周朝局初定,庆明帝到江南微服私访,在芒州小住时对丁知府之女丁瑶一见钟情。庆明帝当即便向丁知府求娶丁瑶,承诺立其为后。 在返京途中正值秋冬天干物燥,大船船舱走水,丁瑶被烧伤,人也失忆了。庆明帝对她却是不离不弃,十几年来视若珍宝。 霍山禀道,“回王爷,卑职现下还正在查着,许多事要到芒州访查才行。芒州路途遥远,估计还得再过些时日。不过,当年皇上皇后乘坐的大船的确是走水了,火势很大,船上的宫人侍卫烧死不少。当时威行镖局有船就在附近江上,远远地目睹了那场祸事。” 他顿了顿,“奇怪的是,当年幸存下来的宫人和侍卫,如今都寻不到了。” 赵承渊道,“是寻不到了,还是死了?” “宫人有的是病死,有的是意外,大部分是根本查不到去处。” 赵承渊沉着眸子,问道,“皇后的父母双亲可有来京城探望她?” “皇后的身子在进京后第三年方好了些,那年丁知府夫妻二人来过一回,进宫见了女儿一年。之后丁知府公务缠身,便再也没有来过。” 霍山说完,见王爷脸色颇为沉凝,问道,“王爷可是怀疑什么?” 赵承渊不置可否,“继续查。事关皇后的,什么事都不要放过。” “是!” -- 是夜。 月色皎皎,缓缓倾斜入殿内,在窗边榻上铺上一层寒霜。 赵宸屈膝坐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块帕子,小几上摆着一盏平安灯笼。 他曾和攸宁一起度过一个上元节,小女孩看中一盏兔子灯笼,却猜不出上面的灯谜。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他,漫天的星河和全皇城的灯映入她的眼睛,璀璨得晃人眼。 他俯身笑道,“我帮你猜灯谜,你为我绣块帕子如何?” 女孩的脸被灯火映得通红,灿若桃李,小鹿一般地跑开了。 他猜出灯谜,提着兔子灯笼追上她。 女孩举着灯笼,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时隔一个多月,他收到了一块雪白的帕子,上面绣着两棵颇圆润的植物。 他细细端详,却揣摩不出那是什么。 在小女孩满是期待的目光中,他赞道,“这芭蕉绣得颇有意境。” 小女孩认真地纠正,“是兰草。” 时隔多年,她绣的竹子依然像芭蕉。可那帕子却是换了主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96章那天道为何?(一更) 赵宸忽而目光一厉,看向门外。 赵承渊穿着月白锦袍,披着一层清冷霜色,信步而入,就如在自家庭院漫步一般。 赵宸将帕子放入衣襟内,淡声道,「七皇叔不请自来,原来是主仆一样的习惯。」 赵承渊踱步到榻前,手指轻轻挑起炕桌上的灯笼,眯眼端详。 「太子若是喜欢灯笼,本王回头让人扎上一打送来,不过这盏惹祸的灯笼,本王得拿走了。」 赵宸脸色森沉,霍然起身劈手而出! 赵承渊轻松躲避,衣袍凌厉翻飞,潇洒从容。 不过几个回合,赵承渊一掌劈向赵宸的面门,在他仰头向后躲避的空档,赵承渊的手探入他的衣襟内,一块天青色的帕子落入手中。 帕子被整整齐齐叠着,尚带着赵宸温热的体温。他展开帕子,帕子的一角,是一丛紫竹。 赵承渊的眸色沉了下来。 「本王去年去雪山上寻雪莲时丢了帕子,太子说一说,它为何到你手中了?」 赵宸身子一颓,扶着身后的多宝阁,缓缓坐到榻上。 他提起一旁的酒坛,为自己斟上一满杯酒,垂眸慢慢饮着。 酒汤辛辣,苦涩。 他声音低沉,压抑,「孤未曾想与你去争抢她,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赵承渊将灯笼放到一旁,又收起帕子,在榻上与赵宸对坐,「你既无意于争抢她,那这些东西留着也无甚意义,平白给你添苦恼。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放下,便该彻底一些,莫要拖泥带水。」 赵宸薄唇紧抿。 他追随她而来,两世的情缘,让他如何放得下,如何忘得了! 赵承渊道,「一年多前,你曾去晋王府寻本王喝酒,说攸宁不会嫁给本王,说此乃天道。可惜,这天道没有敌得过本王。」 他看着赵宸,「那天道是什么?」 赵宸低拢着眉眼,「你已娶了她,再问这些还有何意义。那天道为何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免得攸宁左右为难,受尽委屈。 赵承渊乃南楚公主之子,与定国公府之间有着算不尽的血仇,定国公心胸宽阔为了女儿可以忍下,可赵承渊的破国之仇恐怕不是轻易能消泯干净的。赵承渊若是知道真相,即便他再看重攸宁,恐怕与她之间也会生出罅隙来。 赵承渊此人,思虑太甚,大局总比个人情爱重要。 攸宁前世受尽悲苦,这一世自当是无悲无苦的。 这个秘密赵承渊既然不知道,那便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好了。 赵承渊追问,「这天道可关乎攸宁生死?」 他之前想的是,太子说的天道是他的身世,与定国公不共戴天。可今日他突然有别的猜想——或许是与攸宁有关。 赵宸抬眸,「七皇叔何意?」 赵承渊道,「皇上前世今生都想杀了攸宁,是为何?」 赵宸目光一凛,身上煞气大盛,厉声问,「父皇还要杀攸宁?是下毒,还是刺杀?」 赵承渊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太子这样子,分明是很意外皇上这一世还要杀攸宁,看来他并不知晓其中真正的原因。 那么太子所说的天道,便是他的身世了。 赵承渊道,「你只需知道攸宁的危难未解就行了。你有前世记忆,知晓的定然比攸宁多许多。这危难,你可知是什么?」 宝石可引起血证之事,他并没有对赵宸和盘托出的打算,毕竟他们二人以后说不得还要有一场大对决。是敌非友。 赵宸脸色阴沉可怖,额角青筋隐隐,许久都无法平静。 他以为攸宁这一世能平安,无悲无 苦。可没成想,她还是没有逃脱那个魔咒。 他眼前浮现出一张灰白泛青的脸,她毫无生机地躺在冰棺内,大红的金绣凤凰锦服依然不能为她添半分颜色。 她的手冰凉,彻骨的寒气让他心神俱裂。 赵宸紧紧攥着酒杯,连饮三杯酒,烈酒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将那通体的寒意驱走。 他紧着喉咙道,「或许,是因着攸宁的凤凰命。父皇想杀攸宁,是为了阻断你和定国公联手谋朝篡位。旁的,孤也想不出还有什么。」 赵承渊缓缓摇头,「这恐怕不是真相。若如你这般说,那么前世他杀攸宁是为阻止你和定国公联手。但是,那个时候定国公已经死了。」 赵宸根本无法静心思考,眉头紧紧地拧着,「旁的缘由,孤也想不出来。」 他想了两世,都没有想明白。他查了两世,都不曾寻到其中的真相。 赵承渊此行目的皆已达到,便提起身边的灯笼,起身下榻,「如此,便不打扰太子养伤了。」 赵宸看着他,「你娶了她,便要不惜一切代价护她周全。七皇叔,莫要为了天下舍弃了她。」. 赵承渊沉眸道,「他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会护好他。太子这爱操心的习惯,要改一改。」 赵宸冷笑,「皇叔也不必如此居高临下嘲讽于孤。孤还是那句话,你为她做到的,孤都能做到。孤为她做的,你却不尽然做得到。七皇叔,就凭孤和攸宁一起重生回来了,而你没有回来,你就输了。」 这句话,击中了赵承渊的七寸,让他眸色又沉了几分。 前世攸宁死了,死在他怀里,可他还好好地活着,赵宸却随着攸宁回来了。 他曾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也曾颇为困扰,深觉对不住攸宁。攸宁不曾深究与他计较,可他却懊恼自己为何任凭攸宁一个人孤零零走了。 在经历了西北一战之后,他心里大概有了答案。若是让他再选一次,他或许还是不能无牵无挂地一死了之。 彼时他既然发动宫变,必然是能一击而中的,只是代价大小死伤多少的问题而已。庆明帝死,太子死,而三皇子也早已被杀,大周已无可堪帝王之位的皇子。 前世与西凉的大战历时两年,大周西北关门大开,处处是西凉铁骑,其惨烈不知要比这一世厉害多少。大周元气大伤,已然是岌岌可危,而西凉王和他恐怕尚未相认,定然不会放弃对大周的觊觎。大周若无能力挽狂澜的帝王,必将破国,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他彼时,不能死。 赵承渊拎起酒坛斟酒,白瓷酒杯里烈酒翻滚飞溅。 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太子既然有前世记忆,该知道本王为何没有死。」 赵宸冷笑,「为大义不顾私情,你说得如此正气凛然,可你终归是在天下和攸宁之间选了天下。舍弃了攸宁。」 他眸光清寒,「攸宁怨恨孤,孤无话可说。可你比起孤来又好到哪里去?」 章节目录 第597章王爷能忍便忍着吧(一更) 赵承渊离开太子府,提着灯笼,踱步回晋王府。 他走在街上,一步一步丈量着两府的距离。灯笼发出昏黄的光,隐隐有沉香浮动。 这蜡烛是太子重新安上的,他在点燃的时候便发现,赵宸将灯笼做了改造。红纱上他绘制的兰草被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覆盖,只保留了攸宁写的“平安”。 赵宸还在灯笼底座固定上一个小巧玲珑的铜烛台,烛台上插的是自熄香烛。蜡烛的底部注水,燃尽时自动熄灭,如此便万无一失,不会不小心烧了灯笼。 这不过是攸宁写了字的灯笼,太子却视若珍宝,费尽心思。 太子的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你为她做到的,孤都能做到。孤为她做的,你却不尽然做得到。七皇叔,就凭孤和攸宁一起重生回来了,而你没有回来,你就输了。” “你终归是在天下和攸宁之间选了天下,舍弃了攸宁。” “攸宁怨恨孤,孤无话可说。可你比起孤来又好到哪里去?” 太子的指责是对的。 不管是为了大义还是苍生,他终究是亏欠攸宁太多。 她危难之时他不曾与她相认,她被困于太子府受苦时他不曾出手相救,她惨死他不曾追随。他任由她年纪轻轻便油尽灯枯,不得善终。 攸宁从未提过,从未抱怨过。攸宁对她认可的人,半分都舍不得伤害,也不愿意去钻牛角尖乱想。 可他心里始终无法释怀。 晋王府到了,他走了不过两刻钟。 两府如此近的距离,前世即便他少在京城,可总有在的时候,他为何没有去看她,没有去救她? 叶常一瘸一拐从府里出来,看着王爷手里的灯笼,热泪盈眶。 王爷还是看重他的,这是去太子府给他找回场子的吧? “王爷,卑职来提灯笼。”叶常说着伸手去接。 赵承渊将灯笼给他,“烧了吧。” “王爷不要了?” 好不容易要回来的啊! “不要了。” 赵承渊负手进了王府。 叶常一脸茫然,低头看手中的灯笼,“咦,兰草怎么变成兔子了?兔子将兰草吃了?” 赵承渊在外院沐浴后,方回永锡堂。 寝殿内留着一盏灯,正是昨夜攸宁拿回来的兔子灯笼,小兔子圆润乖巧,静静卧在几案上。 昨晚攸宁拿回这盏灯笼后,便搁置一旁没有再去动它。 还是铃儿将灯笼拿进内室,“王妃以前不是最喜欢兔子灯笼吗,总该摆房里燃几天应应景才好。” 攸宁看着那灯笼默了片刻,“其实我已经不喜欢兔子灯笼了。” 他不由想起太子改的那盏灯笼,在前世,攸宁曾有过一盏太子送的兔子灯笼吧。 拔步床上的人儿侧卧着,脸颊上有弱弱的橘光,红润的嘴唇微微嘟着,娇憨可爱,像极了那只小兔子。 她如今越来越像以前,那无忧无虑的时候,就似那些苦难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她受过的悲苦,还在那里,心头上的创伤,即便痊愈了也不会毫无疤痕。 赵承渊更衣上床,小丫头的手脚便攀了过来,蜷缩到他怀里,鼻子如小狗一般在他胸口嗅了嗅,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赵承渊揽着她,低声道,“攸宁,是我对不住你。” “嗯?”韩攸宁闭着眼迷迷糊糊问,“什么?” 赵承渊帮她掖了掖被子,“没事。睡吧。” 早上,韩攸宁罕见地是在赵承渊怀中醒来的。 他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虽说成亲已经一年,可如此被他看着,又是躺在他怀里,她还是忍不住地羞涩。 见他只看着她却不说话,韩攸宁脸上染上了暖暖的红,“王爷怎不去晨练?” 小人儿刚刚醒来,尚有些惺忪,又有几分羞涩,嗓音软糯糯的,就如那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糯米糕团子。 赵承渊指腹轻轻抚上她脸颊的绯红,入手软糯滑腻。 他低哑着嗓音,“今日不想晨练,攸宁,陪我再多躺一会儿。” 他手臂收拢,将她搂到怀里,轻轻阖上眼,感受着她的鲜活,心底那处空荡荡的地方渐渐被填满。 他的胸膛滚烫,散着清冽的紫竹香,还有男子那种侵略性的气息,韩攸宁浑身一紧,不由得多想一些。 这才几日,他便忍不了了?老院使那药的药效这么持久吗? 她努力地从他胸口探出脑袋,看了眼透过幔帐缝隙钻进来的晨光,“王爷,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 赵承渊在她耳边低喃,“乖,再躺会儿。” 热气吹到她脖颈间,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那低喃的声音低醇好听,带着丝丝情愫和魅惑,就似一根羽毛,轻轻地钻到她耳中,一下一下挠着,酥酥痒痒。 韩攸宁身上脸上一阵热,心中起了旖旎。其实……之前他贪欢的那半年,她也觉得挺好的,食髓知味,许久不吃她自然也是有点馋的…… 可是,她忽而想起老院使叮嘱的,前三个月不可同房。 心中的旖旎一扫而空,她红着脸去推他的胸膛,“老院使说了,前三个月要小心……” 赵承渊低头看,这才发现怀中的小丫头脸色酡红,分明是已然动、情。 他不由失笑,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也不解释,顺着她的话道,“好,那就听攸宁的,我再忍忍,等到满了三个月再说。” 这话说的……当真孟浪! 韩攸宁红着一张小脸爬起来,离他远远的,裹着被子瞪着他道,“王爷这架势,待满了三个月还想酣畅淋漓不成?前日玉娘来送汤圆时可说了,就算能同房了也要小心着些才行,姿势动作都有讲究,比如……比如……” 玉娘那番话说得太过露骨,她猛地停了嘴,后面的话说不出口来了。 赵承渊笑看着她,“哦?比如什么?” 韩攸宁结结巴巴地,颇为色厉内荏,“我们……我们女子之间说话,王爷便不必听了!王爷以后少吃些药,能忍就忍着吧!” 说着话,她就爬到床尾那边,手忙脚乱地穿袄子。 赵承渊靠着床头,仰头嗬嗬笑了起来,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598章 这香丸是为定国公制的吧? 赵宸在房里枯坐一夜,直到到残月西落,阳光洒入房内。 父皇还是要杀攸宁。 赵承渊来找他确认,想必是心中有了什么猜测。可那猜测是什么,父皇对攸宁又做了什么,都不得而知。 他可以确定的是,既然赵承渊知道前世之事,便定然不会放过父皇。还有王采丹之死,动手之人定然是赵承渊。 王家的倾覆,恐怕叶是出自赵承渊之手,这是他复仇的第一步。赵承渊上一世发动宫变颇为仓促,那一战他着实打的颇为艰难,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可这一世,虽宫变或许会提前一两年,可赵承渊却是部署得更加周全。 王灿虽有诸多私心,却是父皇最坚定强有力的拥趸者。前世宫变时,第一个冲进宫护驾的,便是王灿暗中豢养的诸多死士。父皇亲手除掉自己的后盾而不自知,这一世的下场比起上一世恐怕不会更好。除非…… 除非他肯出手相助。 他前世走到最后,与赵承渊血战一场,知晓他的一些布置。即便赵承渊为防他会做一些改变,可万变不离其宗。 卫霄和梁忠在门外廊下守了一夜。 昨晚在晋王走了之后,太子爷便如失了魂一般,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烛火亮了一夜。 现在太阳都已经升高了,太子爷却还没有出来的意思。两个人忧心,怕太子爷一时想不开,再如上回那般拿自己的命去逼晋王妃心软。 可他们不敢进去扰了太子爷,连动静都不敢出一声。 直到里面传来沉沉的一声叹息,沙哑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二人连忙推门进了寝殿。 两人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太子爷的神色,齐齐垂眸拱手,「太子爷!」 赵宸脸上已经看不出颓唐之色,吩咐道,「梁忠,你去查成郡王最近的踪迹,再加派人手暗中盯着他,一举一动都不要错过。」 梁忠拱手领命,又斟酌地问道,「太子爷可是怀疑成郡王什么?」 赵宸道,「成郡王本被父皇猜疑,可不过数日猜疑便解,反倒是镇国公府的罪名被车顶钉实了,若说成郡王在这背后什么也没做,孤不信。」 确切说,他怀疑成郡王与赵承渊已经结盟。 可在前世,成郡王并未与赵承渊结盟。 赵承渊发动宫变时,成郡王颇为痛心疾首,「王爷,你没有胜算的,就此罢手吧!」 赵承渊一身戾气,提着剑寒声道,「王兄若不肯让开,便莫怪本王刀剑无眼。」 在成郡王下令御林军合围的那一刻,赵承渊提剑刺了过去,最终成郡王重伤倒地。 赵湘儿上一世嫁给了王茂,成郡王和镇国公府绑定,自是要与镇国公站在一条线上。这一世,两府成了仇敌,一切便不一样了。 梁忠领命退下。 卫霄打量着太子的神色,故作轻松道,「今早膳房采了鲜嫩的豌豆苗熬的粥,卑职让他们摆上吧?」…. 「不必。孤要进宫一趟,你去备马。」 赵宸起身去了净房。 卫霄怔然,站在原地片刻,方道,「是。」 赵宸进宫,径直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里依然是熏香袅袅,香气浓郁。 王贵妃又在制香,她将切成小段的药材放到铜臼里,药杵一下下捣着,不知疲倦。 她做香丸向来事事亲力亲为,晒药材,剪药材,捣药,调制,搓丸,一个个环节下来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 他小时候以为母妃不肯抱他是因着制药丸太忙的缘故,他便想替她做一些事,如此母妃也能腾出一些时间来陪他。那日母 妃去了慈宁宫,他拜年学着母妃的样子,将药材放到铜臼里捣着,药杵很重,捣了半日他的手已经在发抖。 他对着急冲冲进殿的母妃甜甜道,「母妃,这些药快要捣好了!」 母妃脸色阴沉,一把夺过药杵,铜臼里的药粉被倒进了痰盂里。 他怔怔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敢去动母妃的制香的东西。 王贵妃额头上是细密的汗,她头也不抬地淡声说道,「最近少进宫,什么事都不要管,也不要问。」 赵宸道,「母妃以往制好一批香丸后,总要歇息一阵子。儿臣记得,你前几日刚制好一些。」 王贵妃手中的药杵不停,「又不是什么不能破的规矩,本宫想何时制,便何时制。」 赵宸环视殿内,宫女们皆垂手立着。 他道,「都退下,殿门关上。」 宫女们抬头看向王贵妃,王贵妃淡声道,「都退下吧。」 宫女们纷纷退下,关上殿门。 赵宸拖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母妃制香时,总是心里最安宁的时候。母妃如此不安,须用制香来压制,是因着什么?」 王贵妃紧抿着红唇,低头捣药。 赵宸看着她道,「定国公再有两日便回京了。」 王贵妃捣药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捣着。只是那动作,比之前迟缓了许多。 「他何时回来,关我何事。」 赵宸道,「母妃香丸制成的时日,总是在定国公归京之时。母妃这香丸,是为定国公制的吧?」 王贵妃猛地抬头,「你乱说什么!本宫制香与他何干!」 赵宸指着熏笼里燃着的熏香,「这些香和香丸都是一样的配方,里面有驱蛇虫的雄黄,有止痛祛湿的山柰,却不知翊坤宫里如何用的到这些?倒是西南山脉连绵,气候湿冷,蛇虫也多。」 王贵妃道,「本宫怕那蛇虫鼠蚁,怎就用不得这些香了?」 「现在是冬日,又何来蛇虫鼠蚁?」 赵宸逼视着她,「儿臣提到定国公母妃如此大的反应,你当真是不怕父皇知晓吗?你可以与父皇当面锣对面鼓地对质,可定国公呢?父皇是君,他是臣,父皇只需一句话便可将他置于死地。母妃仔细想想,父皇可能容得下一个给他带来耻辱的臣子。」 前世定国公提剑杀入皇宫,或许和攸宁的死有什么联系。母妃似乎知晓攸宁非死不可的缘由,这个缘由能让攸宁死,也会让定国公死。 王贵妃紧紧握着药杵,一向强势不屈的脸上闪过软弱。. 沉莫莫 章节目录 第599章我叫王少瑜! 王贵妃嘴上强硬,说是不怕皇上知晓。 可她如何能真的不怕?那个,「本公知晓你为何抗旨,即便你不顾及王氏,可曾想过皇上若是迁怒于他的后果?」 她哪里舍得他被皇上责难,他是那么正直那么傻的一个人,一点都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那个温氏假情假意,他却还那般孝敬于她。皇上若是因她抗旨迁怒于他,他为了保她清誉恐怕半句话都不会为自己辩解,反倒会把罪责一股脑地揽到自己身上。 她穿上嫁衣,嫁入了大皇子府,成了赵承彻的正妃。 她悄悄守护着那个秘密,再也没有为那药堂送过香丸。因为她怕被赵承彻发现端倪,戕害于他。 就像她后来守护另一个秘密一样,她不想他陷入危险之中。 他什么都不知道,至少能好好活着。. 沉莫莫 章节目录 第600章前世的报复 王贵妃闭了闭眼,从回忆中抽离,「你不必拿话来诓本宫,也别想从本宫这里问出什么话来。」 赵宸道,「年前父皇围困定国公府的事,母妃是知晓的吧?他对定国公杀心已现,母妃若还是死守着秘密,那么即便儿臣有心相帮,恐怕也救不了定国公。」 王贵妃神色有片刻的松动,旋而又咬紧牙关,「你有多大本事本宫清楚,即便本宫说了你也救不了他,你走吧。」 言罢,她便低头继续捣药。 赵宸一直当自己母妃是个嚣张跋扈且冷漠的人,见识也浅薄。可此时方发现,他的母妃比他想象的看事更透彻。 父皇猜忌心重,杀孽也重,他为自保暗中是做了诸多安排的。比如那数以万计的私兵,比如一直到他生死关头方露面的两大高手。 赵承渊的武功可谓出神入化,他身边的一个神秘属下武功也极高,二人在与那两大高手对上时一时半会也难分高下。 他不管是武功还是兵马,比起赵承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想从父皇手中救下定国公,恐怕不是什么容易事。 赵宸追问,「到底是什么秘密,定国公非死不可?」 王贵妃没有言语,药杵一下一下,如同捣在心口,钝钝地疼。 她也知道,局势在变,韩钧的性命岌岌可危。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保住他不死。 那秘密晚暴露一日,他便能多活一日。 赵宸问,「若是定国公死了,母妃会如何做?」 王贵妃眸色一沉,冷声道,「本宫会让你父皇后悔他做的决定。」 赵宸心念一动,想起前世的一些事。 宫变前不久,皇后大病了一场,父皇数日不早朝。 几日之后,母妃自缢而亡。 谁也不知母妃为何自缢,也不知那几日翊坤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翊坤宫上下的宫人都被以失职罪处死,一个活口都不曾留。 父皇在那之后,每日如同一头困兽,暴躁凶残,不知多少臣子宫人死在他的雷霆震怒之下。 当时有人猜测他是痛失爱妃的缘故,有人猜测他是忧心皇后病情,还有人猜测彼时大周与西凉大战之后元气大伤,已然岌岌可危,而朝中已无可用良将,国库中无强兵的银钱,内忧外患之下皇上心神崩塌。 现在想来,恐怕是母妃的报复,成功了。 赵宸不动声色道,「父皇心硬如铁,想让他后悔怕不是件容易事。」 王贵妃冷笑,「越是这样的人,后悔起来越是要命。」 赵宸沉眸,重复着她的话,「要命……」 宫变那日,赵承渊率领大军杀进皇宫,他彼时根本无这一世的谋划周全,全凭着一刀一剑地砍杀,一命换一命的打法。 皇宫里有御林军,有镇国公府的死士,有太子府的府兵,更重要的是,有父皇豢养的私兵。赵承渊的兵马并不占优势。 父皇身边有他和两大绝顶高手护驾,赵承渊和他那个武功高绝的属下一时也不能耐父皇如何。 可最后形势却急转直下—— 有侍卫跑到父皇前面,高声禀道,「皇上,皇后在凤楼楼顶,手里拿着刀抵着脖子!」 父皇顿时什么都顾不得,飞奔往凤楼。 凤楼之上,皇后披麻戴孝,站在栏杆上。 在他和父皇赶到的那一刻,皇后手中的刀往脖子上一抹,挥洒着鲜血一跃而下。 父皇心神俱裂,嘶吼着纵跃而起接住了她。 而在同时,赵承渊连发数箭射向父皇,父皇旋身用后背挡住了所有的箭,抱着皇后倒在血泊中。 这一 切发生的太快,他和那两大高手被晋王府诸多高手缠住,根本无暇顾及父皇。.z.br> 以父皇之武功本能躲过那些箭矢,可他非但不躲避,还硬生生用自己身躯接下那些箭。 那时的父皇,分明没了生念,一心求死。 在那之后,父皇的私兵群龙无首,人心涣散,赵承渊势如破竹,一举拿下皇宫。 他彼时曾以为,皇后是看皇上大势已去,不想受辱而自尽。可如今看来,皇后的死,也是母妃对父皇的报复。 母妃当初到底做了什么,皇后为何会任凭一个死去的人摆布,选了一个那般惨烈决绝的死法? 赵宸身子前倾,靠近王贵妃道,「母妃是想通过皇后来报复父皇?可皇后为何会听你的?」 王贵妃脸色微变。 她知晓自己这儿子聪明,可自己不过只言片语,他却能猜出大概。若是再说下去,恐怕什么都让他猜明白了。 她起身往内室走,「本宫乏了,太子自便吧。」 赵宸站起身,眸光沉沉。 皇后。 赵宸去了慈宁宫与太后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乾清宫,却并未见到皇上。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皇上的去处。 赵宸其实知道,父皇是在坤宁宫。 父皇两日不早朝,不知多少大臣打着国事的名义去太子府打探,可父皇并未让他监国,他便一概不见。他若见了,父皇事后追究,怕是要怀疑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那至高之位了。 梁忠打探到这两日太医都不曾离宫,而太后身子又好好的,除了皇后没有旁人会让父皇如此大动干戈了。 赵宸踱步到坤宁宫前,吴俭和众多侍卫宫人守在宫门口,个个神色紧绷。 吴俭迎上前,却一改以往的笑模样,只恭谨地请安,随后问道,「太子殿下,您这是……」 赵宸道,「这两日不少大臣去太子府拜访,说是有诸多急务需皇上定夺。孤只管着大理寺那一摊子,旁的却是无权过问,便没有见他们。不过孤思来想去,还是该知会父皇一声。」 吴俭为难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奴才也是两日不曾见皇上了。这宫门不开,奴才也没法子替您通传呐。」 赵宸问道,「可是母后凤体不适?」 吴俭打着哈哈,「老奴不敢妄自揣度皇后。」 赵宸站在宫门口许久,他能闻到宫内飘出来的熬草药的气味。 皇后的身子一向不好,太医悉数留在宫中也是家常便饭,可父皇因着皇后的病情连续不早朝,却是不曾有过——除了前世皇后自尽前那场大病。 可定国公如今还好好活着,母妃的报复尚未实施,皇后为何会提前病倒了? 章节目录 第601章 归来(一更) 夜色如黛。 永锡堂。 用过晚膳,韩攸宁靠在赵承渊身边,围炉煮茶,陈衡戈则苦哈哈地在一旁练字,眼刀子时不时地往赵承渊身上飞。 国公府的侍卫来了。 韩攸宁和赵承渊去会客厅见他们,却见是父亲身边的侍卫韩青。 他风尘仆仆,却有见着自家小姐的高兴劲儿。 韩青请安后笑道,“王妃,国公爷和世子爷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到京城了。国公爷说让您今晚拾掇拾掇,明儿一早就回去住些日子,他们进宫面圣后便回府!” 韩攸宁惊喜道,“这么快?我还以为得再过两日呢。父亲岂不是只赶路不歇息?” 韩青接过热茶咕咚咕咚灌了一碗,抹了下嘴笑道,“国公爷听说您有喜高兴坏了,哪里还顾得上歇息,连喝水吃饭都是在马背上!” 韩攸宁嗔道,“父亲哪至于这般着急,他回来总能呆些时日,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啊。” 韩青笑笑,“王妃放心,国公爷不累。一想到马上就能抱到外孙,国公爷恨不得飞回来。” 国公爷原本是想让王妃今日就回府,可他算了算王妃接到信儿的时辰差不多是晚上了,这才遗憾作罢。 国公爷当时还说了一句话,他没见着女儿出生,这回外孙出生,他总要护在身边才是。 韩攸宁让膳房给韩青摆上热汤热饭,便兴高采烈回房。 她兴致勃勃地与铃儿秋叶说着回府要带的东西,还有给父亲和大哥备的礼。 陈衡戈字也不练了,两眼放光地跟在她身边,“我得跟着回去的吧?” 韩攸宁捏捏他的脸颊,“我父亲是你姑父,你自然是要去见一见的。” 陈衡戈高兴地跳了起来,“那咱回去多住上些日子,姑父这么着急赶回来,你这个女儿要在膝前好好尽孝才是,怎么也得陪他几个月!” 他打小就崇拜西北英雄定国公,立志要追随他上战场杀敌,光耀陈家门楣,奈何爹和伯父管得严,压根不肯让他参军。他几次在妹妹的掩护下偷跑去剑州大营,半道都被捉了回去。最后他挨一顿毒打,妹妹一点事没有。 如今要终于要见着真人,他小时候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韩攸宁睨她,“哪里有住娘家一住就好几个月的?不过多住些日子是应该。” 她陪父亲的时间的确太少了。 两人说得正热火朝天,陈衡戈胳膊肘拐了拐韩攸宁,嘴巴朝着赵承渊努了努。 韩攸宁看向坐在对面八仙桌旁独自喝茶的赵承渊,他沉着眸子,茶盏在他手中,却许久未动。 陈衡戈趴她耳边低声道,“估计是怕你在国公府住得太久,他又不敢跟老丈人抢闺女。” 韩攸宁白了他一眼,“王爷才不会为这种事劳神。” 陈衡戈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女婿最怕老丈人,尤其我姑父还是那么厉害的人物。” 韩攸宁察觉赵承渊似乎有心事,他每日不知要想多少事,也不知是哪一桩难住了他。 她坐到赵承渊身边,“王爷在想什么?” 赵承渊放下茶盏,端起桌上的乌鸡汤一口气喝光,又指着她前面那碗乌鸡汤道,“先把汤喝了,今晚你一口都没喝。” 韩攸宁小脸皱成一团,“晚膳吃多了,喝不下。” 她虽说没有孕吐,不过闻着荤腥还是觉得恶心。 “乖。”赵承渊揉揉她细软的头发,“多少喝一些,不能亏着身子。” 陈衡戈在一旁帮腔,“王爷一个大男人每日陪着你滋阴,姐你便忍忍,憋一口气也就喝下去了。” 赵承渊不由蹙了蹙眉,这姐弟俩,一个说他在壮阳,一个说他在滋阴。这个名声若是传出去,哪怕他不是那么在意名声的人,恐怕也无法承受旁人异样的目光。 韩攸宁睨着陈衡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帮着王爷说话了?” 陈衡戈不自在地别过头,“我这是心疼我外甥。你吃不好,可别把我外甥饿瘦了。” 他昨日听叶常悄悄说,王爷前日晚上去了太子府一趟,将那灯笼拿回来了。晋王这人面冷心热,非但不责怪他添乱,还帮他擦屁股嘞! “好吧,为了孩子!” 韩攸宁憋了一口气,端起碗一口闷,颇为壮烈。 赵承渊递过去鲜花茶,见她缓过来了方回答她的问题,“岳丈大人回来,我得好好陪他畅饮一番才是。我在想,带什么酒回去好。” 韩攸宁笑道,“父亲爱喝烈酒,王爷只管挑最烈的酒就好!” 赵承渊眉眼和煦,“好。那就挑最烈的。” —— 次日一早,韩攸宁也没了睡懒觉的习惯,早早地起来洗漱用膳,天刚蒙蒙亮便出发了。 到国公府门口时,便发现父亲和大哥已经在府外等候,两人笑容满面,打从见面到进屋,目光便不着痕迹地往韩攸宁小腹处瞥。 韩攸宁失笑,“我现在才有两个月身孕,哪里能看得出来。大哥不知道也就罢了,父亲有两个孩儿了,难不成也不知道?” 韩钧嗬嗬笑着,小心翼翼扶着女儿坐下,他则坐到女儿身边,“你母亲怀你们的时候我大半时候是在边关,两个月身孕该是多大我也没见着过。不过这一回,为父定要陪着你生下孩儿再走。” 韩攸宁欣喜地抓住父亲的手,“真的?” 韩钧轻拍她的手背,“真的。你便在府里安心养胎,有什么事都有为父在。” 他压下心头那汹涌而来的悔恨,笑呵呵看着她,又似是在看旁人,“哪怕是边关起了战事,为父也不走。打仗有你大哥,这天下少了为父照样太平。” 韩攸宁眉眼弯弯,重重点头,“嗯!” 赵承渊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目光落到韩钧握攸宁的手上,女大避父,定国公这样子委实不妥。 还有,看他这架势,是打算让攸宁在国公府常住?是不是该问问她夫君的意见? 韩钧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赵承渊,“攸宁在国公府住上几个月,王爷没意见吧?” 赵承渊忙放下手中的茶盏,颔首道,“小婿自是没意见!” 章节目录 第602章猜测(二更) 韩钧对自己这个女婿,是越来越满意。 若是寻常女婿,尤其那种地位尊崇的,恐怕要拿着规矩说事,可赵承渊却从未对攸宁讲这些规矩。 他正欲拉着女婿去练武场,便被陈衡戈缠住了。 陈衡戈两眼放光,拉着韩钧话说个不停,韩钧记得他那个二舅哥不是个爱说话的,可怎么养出来一个话唠儿子。 不过陈家的恩情,他是记得的。陈家替他保住了女儿,将女儿教养得这般好。这个孩子又是陈家仅存的血脉,阿蔓唯一的侄儿,他自是要郑重相待。 他耐着性子与陈衡戈说话,让韩思行看着心里直冒酸水,父亲在他身上这二十年的耐心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韩攸宁在外院陪父亲和大哥说了会儿话,便打算回锦和堂。 楚菁菁和韩清莲早已经在垂花门候着,殷切地拉着她说话。 韩清莲挽着韩攸宁的手,抿嘴笑着,“我听母亲说长姐有喜,便想去王府看你,母亲不让,说你如今月份浅不好劳累着。不成想没几日你就回来了。” 韩清莲今年已经十六岁,长得愈发瑰丽,举止落落大方,身上比以往多了些娴雅稳重。 嫡女带给一个女子的不仅仅是地位上的提升,而是整个人全新的蜕变。当然,你得想蜕变才行。 韩攸宁笑道,“我在府里能住些时日,我们姐妹也许久没好好说话了。” 韩清莲笑着点头,“我这几日在给小外甥做衣裳,长姐到时挑几个喜欢的绣样。” “好。”韩攸宁笑看了楚菁菁一眼,说道,“前些日子有几位夫人给我拜年,还向我打听三妹,三妹可在议亲了?” 楚菁菁听了颇是高兴,毕竟能去王府拜年的,必是宗亲或门第颇高的人家。 “倒是有几家托人来打探,我看着还不错,都是在京为官的,可莲儿嫌那些人家都是谄媚逢迎之辈,他们的子弟恐怕也是依赖长辈庇荫,不肯自己进取,连面都不肯见就给回绝了。” 提起亲事,韩清莲也不羞赧,在一旁接口道,“我之前年纪小时,还想着嫁进高门贵府,可这两年见多了身边姐妹成亲后的境遇,却觉得男儿自立比起门第更重要。 这些求亲的人家不过是冲着大伯的地位,还有王妃的身份,并不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我父亲是个终日泡在酒里的白身,哥哥被国子监辞退了后便自暴自弃,怕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这才是我真正的出身。我若嫁过去,日子久了婆家定要拿这些说事,我能得什么好?” 此番话说出来,韩攸宁不由对韩清莲高看一眼,她一向是颇务实的,能有这份见识和心性很是难得。 韩攸宁笑问,“那三妹想要什么样的人家?” 韩清莲提醒了句,“长姐小心脚下。” 方又道,“我若要找,也要和长姐这般,找一个肯一心一意对我的。只要他有志气,肯上进,哪怕是寒门子弟我也乐意。” 三人说着话,去了锦和堂的小跨院。 父亲为她重新修了一座院子,可她更喜欢这里。 小跨院收拾得干爽整洁,屋内也没有久不住人的潮气,想必是楚菁菁平日里打理得用心。 二人也怕扰了韩攸宁歇息,又陪着说了会话,便离开了。 韩攸宁去了正院母亲的房间,那床大红的喜被整整齐齐摆在床上,上面绣着的戏水鸳鸯栩栩如生。 很显然,昨晚父亲是睡在这里的。 韩攸宁坐在床上,怔怔看着那对鸳鸯。父亲说要留在京中陪她,一直到她生下孩子,想必是在懊悔当年没能护下母亲,将她独自留在京城面对一群豺狼虎豹。 恐怕一日寻不到母亲,父亲便一日不能放下此事。这一辈子,便要在悔恨中蹉跎过去了。 母亲,你在哪里呢? —— 翁婿二人去练武场比试了一番。 赵承渊这次有控制了一下火候,一个时辰多出来一刻钟方将老丈人打败。 他收起剑拱手道,“岳丈大人武艺精进了不少。” 韩钧哈哈大笑,“行了,你也不必哄我,这半年我光顾打仗了,哪里有功夫精进武艺。” 他揽着赵承渊的肩膀,“走,喝酒去!” 赵承渊微笑地随他去了外书房。 他最佩服岳丈的,便是他的胸襟,开阔舒朗。哪怕历经那般多的变故,他依旧不曾变成那种阴郁充满戾气的人。 他带来一车的好酒,韩钧绕着酒坛子转来转去,感叹着“一个女婿半个儿”。 他挑了两坛子酒拍开封泥,大碗酒倒上。 酒香浓烈。 几碗酒下肚,韩钧便道,“与我说说这半年的事吧,侍卫送去的消息总是说得一知半解,许多恐怕不是真相。” 赵承渊放下酒碗,看着韩钧道,“镇国公府的事是我做的。” 韩钧并没有太意外,他女婿的真正实力到底有多强大,他一直猜不透,不过能做那么大局将镇国公拉下马的,恐怕也就他了。 卢振安那个老狐狸,在听说这个消息后,便开始试探他,想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幸好女婿这个局压根就没有真正知会过他配合,他也不怕卢振安查。 这回卢振安跟着他一起回京,也不知会搅和出什么风浪来。 韩钧道,“你有国恨家仇,我不会拦你,不过皇上真正的后盾不是镇国公府,你可知道?” 赵承渊点头,“知道。皇上手中有一支私军,围在皇宫四周,一旦发令,即可便可进宫护驾。” 韩钧点头。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大碗,重重叹了口气,却是什么都没说。 赵承渊知晓,韩钧是忠臣,定国公府世代效忠朝廷,忽然自己女婿要弑君,心里恐怕不是太好受。 赵承渊道,“岳丈大人可知父皇是因何死的?” “血证。”韩钧道,“老院使如此说,定然不会错。” 赵承渊道,“父皇生前爱把玩的那块石头,便是害他得血证的元凶。那石头是我出生后不久,镇国公名下的商号进献给父皇的。” 韩钧勃然变色,“你说什么!” 赵承渊道,“那石头后来皇上将它赏给了攸宁,还有一套同出一宗的头面,也通过太后的手赏给了攸宁。” 韩钧霍然起身,脸上汹涌着滔滔怒气,却仍有几分不可置信,“皇上……他为何要对攸宁一个女子下此毒手!” 赵承渊缓缓摇头,“小婿也一直想不通。” 直到正月十五夜,皇后晕倒,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603章试探 陈蔓在庆明二年六月葬身于大火。 同年的十月皇上迎娶丁皇后,返京途中丁皇后在大火中受重伤。 皇上不肯让丁皇后单独见人,不肯让老院使、让玄智大师给丁皇后诊脉。 前世忠君的定国公突然提着剑杀进皇宫。 他之前从未将这这些件事摆到一起过,乍然摆到一起,真相似乎浮出了水面—— 皇后或许就是失踪的定国公夫人陈蔓。 如果是这样,一切便能解释得通。 韩钧之前得先帝看重,先帝又颇信赖老院使的医术, 是派老院使给陈蔓诊过脉的。老院使那时还没糊涂,且颇为强学博记,对每个他诊过脉的病人的脉象如数家珍。 可就在庆明二年,庆明帝却屡屡质疑老院使的医术,气得老院使提请致仕,之后便是永平侯举荐温氏的私生子刘云朝为院使。 还有,陈家人和玄智大师之间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陈蔓和攸宁一样是在玄智大师身边长大, 玄智大师也是熟悉她的脉象的。以玄智大师对陈蔓的熟悉,恐怕也能从别处发现端倪。 所以,即便皇后病重,庆明帝也不敢让老院使和玄智大师给皇后诊脉。 所以,皇上要杀了攸宁,杀了韩钧。 甚至,陈家的覆灭,当真只是永平侯一手造成的? 只是这个猜测太过匪夷所思,芒州那边又尚未有消息传来,赵承渊一直都不敢确认,也不敢在攸宁面前透露分毫。 前日他去试探太子,对于皇上杀攸宁的原因,太子似乎并未怀疑到皇后身上。赵承渊便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也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可他昨晚得了消息,太子在次日进宫, 先在翊坤宫呆了许久,之后便一直守在坤宁宫门口,足足大半日。 今早,听说太子又进宫去坤宁宫门口守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本《地藏经》。 旁人或许会猜测太子是在扮演孝子,借机讨好皇上。毕竟皇上最看重的人是皇后,但凡对皇后敬重有加的人都能得皇上几分照拂。就像云嫔和六皇子,如今在宫中的地位可比之前高了一大截。 可他知道太子虽有时行事狠辣,却也有铮铮铁骨,不屑于做那些谄媚之事。 那么太子是不是在听他说了那些话之后,对皇后的身份也起疑了? 赵承渊提起酒坛,替韩钧倒满酒,问道,“皇上要杀攸宁,岳丈大人想做什么?” 韩钧脸色森沉,眼中是滔滔怒气,可他咬牙切齿说出的话却是,“王爷但有吩咐,本公赴汤蹈火也会相助。” 他此时岁愤怒,可情绪却是克制的。 他做的决定不是不管不顾地提剑杀进皇宫,与庆明帝拼命,而是理智地打算与赵承渊站到一起, 筹谋推翻庆明帝。 的确,韩钧虽刚直,可总能在紧要关头压制住私情私怨干扰,做出最理智最正确的选择。 这么说来,韩钧前世提剑杀进宫,并不是为女儿拼命。他有更让他愤怒、让他彻底失去理智的事。 赵承渊道,“如今需要探清皇上手中私兵的布置,方可行事。所以,此时岳丈大人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顿了顿,“岳丈大人今日不曾入宫面圣,想必是听说些什么了。” 韩钧寒着脸道,“我天不亮就到宫门口,结果宫门紧闭,说是今日不早朝。宫门外有诸多官员,他们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皇上病了,有的说是皇后病了。我倒希望是他得了重病,也算他的报应!” 他这么多年,忠君爱国,忠的是大周国君,爱的是大周子民。庆明帝即便再心狠手辣,也是先帝爷的儿子,他总要将先帝爷留下的江山给守好了。 可他堂堂帝王,连一个小丫头都容不下,机关算尽,当真还值得他拥护吗! 赵承渊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韩钧的打算,免得他当真又提剑杀进宫,那么一场数万人的血战便不可避免。 他问道,“岳丈大人可曾见过皇后?” 韩钧皱眉道,“她一个深宫女子,又从不参加宫宴,本公如何能见得到。你如此说,病重的人可是她?” 赵承渊颔首,“正是。上元节那晚皇后赏灯时昏倒,如今已经过去三日,都不曾见皇上出坤宁宫宫门。” 韩钧并未在意皇后如何,觉得那是与自己无干之事,可诅咒无辜之人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只闷头喝酒。 赵承渊陪着老丈人饮酒,眸光幽沉。 侍卫来报,老院使来了。 翁婿二人领着老院使去锦和堂。 老院使对鼎鼎大名的定国公视而不见,倒是打量着锦和堂道,“老朽好像来过这里。那位夫人生了俩娃娃了?” 韩钧对老院使敬重,颔首道,“正是。当年老院使曾来这里给内子诊脉。” 老院使道,“那女子快要生产时却是心绪郁结,生下来的小娃娃没皱着眉头吧?” 韩攸宁从月洞门出来,便听到老院使这句话。 老院使的记忆力,当真是个谜…… 她笑吟吟道,“老院使自己看便是,那小娃娃就站在你面前呢。” 老院使盯着韩攸宁许久,恍然道,“原来王妃是那夫人的闺女,难怪老朽看你颇觉眼熟。” 一旁的张老四颇忌惮定国公的一身威势,生怕父亲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惹恼了这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武将。 听说刚下战场的人身上的血腥未除,杀气未散,最好不好惹他们。 他忙扯扯父亲的衣袖,“父亲,还是进屋给王妃请平安脉。” 老院使甩开儿子的手,“不用你来提醒!” 赵承渊在听了老院使方才的话,却是心念一动,问道,“老院使还记得国公夫人,那可还记得她当初怀的是一个还是两个?” 此话一出,韩钧和韩攸宁脸色均是一凝,齐齐看向老院使。 老院使顿觉自己的医术受到了侮辱,撅着胡子有几分不悦,“自然是一个,虽说当年夫人的肚子颇大,可那也只是小娃娃贪吃的缘故。” 他目光扫了韩攸宁肉嘟嘟的脸颊一眼,“现在不也能看出来贪吃吗?” 韩攸宁:…… 韩钧眼中起了些喜色,所以,那棺木中的根本不是阿蔓,阿蔓还活着。他一直这么说,他们却是不信。 赵承渊神色不动,继续问道,“女子生产后半年,可能从脉象上诊出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604章先保皇后性命 谈到医术,老院使总是傲娇的。 “产后半年,寻常庸医自是朕不出来。”老院使捋着胡须,“换作老朽么,自是没问题。” 赵承渊见韩钧也在竖着耳朵听,怕自己再多问他会猜出什么来,便岔开话题,让老院使进屋给攸宁诊脉。 之后,赵承渊亲自送老院使出府。 在院门口问他,“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可能诊出来?” 老院使冷哼,“那些庸医怎么可能诊得出来,不过刘云朝那兔崽子还算是有几分本事……” 刘云朝,温氏的私生子,是永平侯举荐他进太医院,又一路平步青云,在老院使致仕后接任院使。 给皇后诊脉,写脉案,都是要他经手。 丁皇后跟了庆明帝没两个月便遭遇大火,自是不可能生孩子。若她的脉象有异,刘云朝是能诊出来的。 晚上陪老丈人喝完酒,赵承渊回王府一趟,去了扶明院。 苏柏正对着一盆红烧肘子大快朵颐,手上脸上都油唧唧的,风流倜傥佳公子形象一败涂地。 他见赵承渊进来,便指着盆里的肘子道,“十里香酒楼新上的招牌菜,一起吃!” 赵承渊在他对面坐下,说道,“你得进宫一趟。” “进宫?!” 苏柏跳了起来,“你是怕我活得长久了是吧?那庆明帝若是识破我的身份,我的命都得交待在那里!” 赵承渊道,“正事。若是成了,你只需在本王身边再呆半年,之后你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本王绝不拦你。” 苏柏抹了把嘴,斜睨着他,“这么大方,不会是要我刺杀皇上吧?” “你去太医院查皇后的脉案。” “皇后的脉案?” “对。从脉象到药方,看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皇后是否生过孩子。”赵承渊看着他,“你懂医术,定然比我去查要强。” “你终于承认我比你强了!”苏柏直接下手抓起肘子往嘴里塞了几口,含混不清道,“到时事成了可别反悔啊!” 赵承渊在外书房等着。 一直到后半夜,苏柏回来了。 他神色有些怪异,坐在赵承渊书案的对面。 赵承渊放下手中的书,问道,“如何?” “皇后的脉案分明是做了两套的,一套是真,一套是假。太医院放着的那套是假的,上面全是治疗烧烫伤和镇定的方子。但是太医院每月的药材进出都是有记录的……” 苏柏看着他道,“从皇后进宫后,每月十全大补汤所需的药材用量激增,且用量极猛,分明是治疗产后气虚,甚至是崩漏之症的。” 赵承渊眸色沉凝。 那年宫里可没有孩子出生。 果真。 丁皇后是陈蔓无疑。 刘云朝当时能开出这个方子,定然也是知晓皇后生产过的,至于更多的他知晓多少便不得而知了。 而这种阴私,永平侯定然也知晓。 永平侯那么大的罪孽,人证物证俱在,庆明帝却始终不肯杀他,若只是看重他那为大周敛财的本事,恐怕还是有几分牵强。更深一层的缘由,或许是他们之间彼此牵制着什么。 苏柏还在那里说着,“看当时那每月的用量,即便有人从中渔利的可能,不过皇后当时的病情定然也是极凶险的,也难怪她这十几年来病怏怏的了。” 赵承渊问道,“可有皇后最近几日的脉案?” 苏柏摇头,“太医院里连个当值的太医都没有,恐怕他们这几日都没回过太医院。” 他笑眯眯道,“君子一言,你可不能反悔,半年之后放我自由。” 赵承渊目光沉沉,“绝不反悔。或许,会更早。” 苏柏看他眼中隐隐带着杀气,不由心神一震,“你……你不会要动手了吧?” 赵承渊淡声道,“快了。但当务之急却不是这个。” 皇后的病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当务之急是要先保住皇后的性命才是。 第二日用过早膳,韩钧又拉着女婿去练武场。 赵承渊道,“老院使老糊涂了,只他诊脉岳丈大人恐怕也不放心,不若再找几个太医来给攸宁诊诊脉。” 跟在韩钧屁股后面的陈衡戈附和,“是应该,是应该,稳妥点好。那个老院使每回见了我都问我是不是你儿子,就离谱!” 韩钧疑惑道,“不是说太医一直没出宫吗,去哪里寻?” 赵承渊道,“去太医的府上。” 韩钧派韩青去各太医的府上转了一圈,不出所料地空手而归。 之后,赵承渊便动身进宫。 他进宫后,便发现宫中禁卫又严密了许多,在暗处不知有多少暗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赵承渊泰然自若,从容不迫地漫步宫道。 成郡王迎了上来,一如之前的不苟言笑,拱手朗声道,“王爷可是来给太后请安的?” 赵承渊道,“内子最近身子不适,定国公又嫌老院使糊涂想寻太医诊脉,却一个都没寻到。本王来看看,皇兄可是龙体欠安?” 成郡王蹙眉道,“王爷想见皇上,恐怕是没那么容易。” 赵承渊道,“本王手中尚有几粒丹药,虽说不能包治百病,不过它最大的好处是能挽留人的生机,若太医们治了三日都不见效,可以试试这丹药。” 成郡王眸色微动,“可是王妃救湘儿的那丹药?” “正是。” 成郡王颇是意外,皇上对晋王和晋王妃屡下杀手,晋王竟然还要花如此大的代价来救皇后。 他想起前几日那些晋王府飘来的灯笼,想必晋王是怕皇后出事,皇上震怒之下会迁怒晋王府吧。 成郡王道,“王爷不如先在御花园赏赏花,下官去去就回。” 赵承渊颔首,踱步往旁边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成郡王到了坤宁宫门口,门外守着守着的除了宫人和侍卫外,还有太子赵宸。 太子从前日起每日都要在宫门口待上许久,端得一副孝子的模样。 成郡王先对着赵宸行礼,方问吴俭,“吴总管,皇上可有出来过?” 吴俭重重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成郡王道,“晋王以为是皇上龙提前按,颇为忧虑,说他手里刚得了几粒救命丹药,就是当初保忠国公世子三月生机的神药。” 章节目录 第605章七皇叔,不会是你吧? 吴俭闻言大喜,脸上有了笑模样,“那自然是好的!” 成郡王看了眼紧闭的宫门,“皇上一直不曾出来,该如何将丹药送进去?” 吴俭笑呵呵道,“自是有法子的,一会儿便是送膳的时辰, 麦冬姑娘会出来取餐,到时让她给皇上递话便是。” 成郡王问,“那本官请晋王过来?” 吴俭沉吟片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既然晋王已经进宫,许多事也是瞒不住的。皇上若问起来,自有杂家周全。” 成郡王离开。 赵宸看着成郡王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 他突然想到了鬼面将军。青云关外, 鬼面将军将他从西凉王剑下救走。 他在生死间游离, 有一束微弱的光,他想去抓,却总是抓不住。 他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这是最后一粒药,你若再不醒,我也无能为力了。如今西凉军未退,西北边患未除,你若死了,可就无人守得住青云关了。” 他那时就想,若青云关失守,陆冰应下西凉王的和亲要求怎么办?赵承渊可愿为攸宁背弃天下百姓? 他体内猛地爆发一股力量,脱离了死亡的桎梏,一下子醒了过来。 那时他嘴里是苦的,隐隐有一丝回甘。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 赵承渊到了。 他披着春光, 身量颀长清隽,芝兰玉树, 与那粗犷丑陋的鬼面将军无一丝相似之处。 赵宸拱手施礼,“七皇叔。” 赵承渊颔首,“原来太子也在。” 赵宸道,“母后凤体欠安,孤身为人子自要尽孝。” 赵承渊瞥了眼赵宸手中的《地藏经》,看起来时常翻阅,已然旧了。小院里的那本地藏经早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这恐怕是赵宸重新抄写的。不过一年的时间便翻旧了,他倒是颇虔诚。 赵承渊淡声道,“很好。” 吴俭快步上跪下给他行大礼,“王爷大恩,奴才先谢过王爷!” 赵承渊抬手示意他起来,“举手之劳,且这丹药是否管用尚未可知,吴总管也不必着急道谢。” 吴俭从地上爬起来,恭敬道,“定然是管用的。去年忠国公世子病重,太医都束手无策, 世子吃了那丹药不就好了吗?现在听说世子已经进了国子监,学问好得很!” 赵承渊笑笑, 踱步到坤宁宫旁的花园,这里雾气缭绕,花香袭人,生机勃勃。 他负手站在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旁,注视着宫门口的方向。 这座奢靡的宫殿,困了陈蔓十七年,却无一人知晓。陈蔓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是失去记忆,还是不肯与家人相认? 他还记得唯一一次见皇后的情景,她恬淡温和,温声细语地与他说话。 但她只简单说了几句,便道,“殿里都是女眷,七弟出去玩吧。” 如今再仔细想来,她骨子里透着善良和聪慧,颇懂得保护与她说话的人,小心翼翼护着他们不被皇上灭口。 与她接触越久的人,便越危险,她看得很明白。 聪慧如她,如果她是每日做戏给庆明帝看,以求护着夫君和儿女,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她是失忆,这些年总不至于过得太苦。若是后者,那当真是让人窒息了。 赵宸走到他身边,问道,“七皇叔说的那丹药,孤可否一见?” 赵承渊收回目光,淡声道,“这药是入口的东西,关乎性命,本王拿着尚且不踏实,太子最好莫要惹事上身。” 赵宸道,“孤曾吃过一种丹药,药效神奇,不知与皇叔手中的是否是一样的。” 赵承渊知晓以赵宸的敏锐,定会有此一问。他对自己的怀疑从未停止过。只是如今为了救陈蔓,不得已只能露出这个破绽。 “本王这丹药得自一游方道士。那道士贪财,制出来的丹药向来是价高者得,太子若是得了,也有可能。” “那丹药倒不是孤自己得的,是一个人喂孤吃的。只是那人是谁,孤一直不知道。”赵宸盯着赵承渊,目光灼灼,“七皇叔,不会是你吧?” 赵承渊面色平静,“本王听陆冰提起过,太子在青云关外被神秘人所救。不过太子恐怕忘了,那个时候本王在襄平府,还帮你支招从剑州大营搬救兵。” 赵宸看着赵承渊,目光晦涩。 那场大战之后,他差人遍查大周名将的行踪,所有人的行踪都对不上。 赵承渊的真假他虽也差梁忠去襄平府确认过,可他心中疑虑仍在。能有那般诡谲心机、又有那般身手的人,他知道的只有赵承渊。 如今,他更加确定,鬼面将军就是赵承渊。 可他与赵承渊之间可谓是政敌,仇怨重重,还有前世自己害死攸宁,赵承渊为何肯心无芥蒂地去救他? 他自认是天下对攸宁最好的人,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为攸宁拼命的时候,赵承渊却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挡下了西凉王的致命一击。赵承渊救了他两回,也两次出兵马助他力挽狂澜。 如此算来,最终护着攸宁的,是谁? 送膳的宫人到了,整齐排成几排,站在宫门口。 吱呀一声,宫门打开,麦冬出来了,她的脸上依然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面无表情。不过如今,她脸上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些忧色。 吴俭赔着笑与她细细解释着。 麦冬往花园的方向望了一眼,说道,“吴总管稍候,奴婢禀皇上一声。” 吴俭连声道谢。 麦冬对着送膳的宫人道,“进来吧。” 宫人们俱低低弓着腰,深低着头,手里的托盘高高举着,跟着麦冬鱼贯而入。 赵承渊抬脚往宫门口走。 赵宸走在他身侧,低声道,“皇叔这丹药如此珍贵,听说当初皇祖母向你讨要救南漳,你宁肯被御林军围困也不肯拿出来。现在为何又肯拿出来了?” 赵承渊侧目,“太子觉得是为何?” 赵宸抿唇。 他这两日站在宫门口,将前世今生的事翻来覆去地想,母妃,皇后,定国公,攸宁,当将所有的事串在一起时,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明白了父皇为何要不遗余力地置攸宁于死地,定国公为何会杀进宫,也明白了母妃为何会死,皇后为何自尽得那般决绝,且挑父皇与赵承渊大决战的时候。 但只是猜测,不敢肯定。 亲们,以后是每日一更哈。 有小仙女问完结是何时,预计是五月份左右吧。亲们可以攒着看,不必每天追。 莫莫不想烂尾,会将故事完整地讲完,不会仓促结尾,总该将所有的情绪宣泄完毕。完结之后会有前世番外。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606章请回来 赵宸平静道,“孤是为孝道。想必皇叔是敬重皇后贤德,不忍她受病痛之苦。” 赵承渊微笑,“正是。” 二人各怀心事,再无交流,行至宫门口。 吴俭躬身上前,“回王爷, 麦冬已进去禀明皇上,想必一会儿就有信儿了。” 赵承渊颔首,负手看着紧闭的宫门。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宫门打开,宫人鱼贯而出。 麦冬走出宫门,对着赵承渊福礼,“多谢王爷善心,王爷将丹药给奴婢吧。” 赵承渊从荷包中拿出来一个小巧的白玉瓶, 递给麦冬,“此丸药药效猛烈,服用一粒之后,皇后若无凶险,三日之内万不可服用第二粒。” 麦冬又是福身一礼,“奴婢省得了。太医担忧丸药与皇后娘娘服用的汤药药性相冲,想让奴婢问王爷一句,可知这丸药的配方有哪些药材?” 赵承渊凤眸微微眯起,眼尾沁着凛冽冷意。 问这话的人,恐怕是皇上吧。他不肯错过救皇后的机会,可又怕旁人借机对皇后不利。这一句话不一定能问得出什么真话来,却能凭此试探出赵承渊的心境和几分意图。 “配方都是各家安身立命的倚仗,本王无从知晓。太医们若是觉得不妥当,本王这丹药便也不必送进去了。” 他语气不善,似是压制着怒气。 赵承渊周身的威势本就压人, 他一旦起了不悦, 气势更是摄人。 麦冬是习武之人, 又常年在皇上的威压之下, 已然练就了强大的内心,在寻常人面前轻易不会露出怯意。 可此时在晋王面前,却不由得生出几分胆怯,她缓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无端起的惧意,平静道,“王爷莫要怪罪。皇后娘娘凤体贵重,太医们职责所在,自是要谨慎行事。” 赵承渊淡笑着,笑意却是不达眼,“姑娘此言提醒得对,本王在这之前倒没想到这一层,皇嫂或是服用丹药后有个好歹,怕要被太医怪到本王头上。” 他伸出手来,“这丹药不过是游街串巷的游方道士所制,稳妥起见,姑娘还是还与本王吧。” 麦冬脸色讪讪,手里紧攥着玉瓶, 却是不舍得交还回去。 她奉皇命如此问话,却不想竟激怒了晋王。 她之前是听说晋王脾气不甚好,看着谪仙一般的模样, 实则是最不好相与的。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这丸药她是抱以厚望的,盼着它能救了皇后,自己也能免于殉葬的下场。若是还了回去,她非但无法跟皇上交差,皇后那里…… 思及此,麦冬心中惶然,忙解释道,“奴婢不敢置疑王爷心意。奴婢这就去禀明皇上,皇上自是信得过王爷的。” 赵承渊淡声道,“本王说的是太医院,不是皇兄。若是这丸药经了太医院的手,将来若有什么事,怕是谁也说不清。” 他的手微微一动,麦冬尚未反应过来,手一阵剧痛,玉瓶便落入赵承渊手中。 麦冬看着空空如也的手,一时没了主意。 她若如此回去,恐怕会没命了吧。 赵承渊淡声道,“回去禀一声皇兄,本王府上还有事,便不久留了。” 言罢,他抬脚便走。 “七皇叔留步。” 赵宸道,“丹药可以给孤,孤来为母后尝药。” 众人目光皆投向太子。 尝药,必然是皇后喝过的汤药和这个丸药都吃,皇后病了三日,不知用了多少个方子,药量必然极大。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谁都懂,通常尝药的都是宫中低贱的小宫女小太监。太子万金之躯,竟如此豁的出去! 赵承渊停住脚,回头看向他,眼中闪过意外。 “太子可知尝药的规矩?” “知道。”赵宸神色坦荡,“母后病重,孤身为人子,自没有假手于人的道理。” 麦冬如获重赦,忙道,“多谢太子殿下。奴婢这就去禀明皇上。” 她话落,便匆匆回宫,合上宫门。 麦冬转过影壁,跪下俯首请罪。 庆明帝负手站在影壁后,鬓角染霜,阴沉的眸子紧缩。 赵承渊此番来送丹药的动机,着实是让人不得不防。哪里有那般巧的事,晋王妃在此时身子不舒坦了?那不过是他进宫的由头罢了。 可他此番话,倒让人有些拿不准。 他这般强势地将丹药抢回去,倒不似是执意要来救人的。 庆明帝仰头看着宫墙,外面依稀有太子和吴俭挽留的声音。 赵承渊却似乎铁了心不肯再奉丹药,竟真的走了。 庆明帝皱眉,踱步回到殿前廊下。 他拍了拍手,两个暗卫现身,单膝跪地行礼,“皇上。” 庆明帝淡声道,“去查一查,晋王妃得了什么病。” “是!” 暗卫领命悄然出宫。 半日之后,两个暗卫回来复命。 “禀皇上,晋王妃有了身孕。” 庆明帝眯眼,“有了身孕?” “正是。一直是刘老院使每日给请平安脉,府里滋补养胎的药材和膳食明显多了。” 侍卫顿了顿,“那刘老院使的确是糊涂的很,卑职潜入刘府,他正对着他的四个儿子大骂,却一个也没对上号。” 庆明帝淡声问,“骂什么?” 暗卫压了压嘴角,禀道,“老院使听说了定国公满京城请太医的事,便怪他的儿子们总是在人前拆他的台,让定国公觉得他糊涂,不堪重任。若是以后不能去晋王府欣赏玄智大师的字画了,那他就跟他们脱离父子关系。” 庆明帝摩挲着玉扳指,神色晦暗不明。 请太医竟是真。 他踱步出宫门。 守在门外的赵宸和吴俭忙上前行礼。 庆明帝看赵宸的神色带了几分温和,“这几日朕不得空,国事不可耽搁,便由你监国,明日起恢复早朝。” 赵宸拱手沉声道,“儿臣领旨。” 他语气一顿,“那母后……” 庆明帝对吴俭道,“你去朕私库里选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去趟定国公府,将晋王请回来。就说朕已经责罚了太医院。” “奴才遵旨。” 吴俭弓着身退下。 庆明帝蹙眉看着清冷的宫道,但愿,那丹药是神药。 赵宸沉吟片刻,说道,“父皇,儿臣以为,七皇叔哪怕要对母后不利,也没有挑这个时候的道理,毕竟……” 毕竟皇后如今已经不行了。他没必要多此一举,平白惹祸上身。 庆明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担心的又岂是这个。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607章朕信你 赵宸似觉失言,拱手道,“儿臣失言。母后福泽深厚,自是能安然无虞的。” 庆明帝道,“你的孝心朕知道了。你是国之储君,没有让你试药的道理。别在这里耗着了,去处理国事吧。” 赵宸没有离开,忧心道,“儿臣身体强健,即便有药性相冲之处,也不会有多大危险。麦冬要照顾母后也不可试药,旁人……儿臣也不放心。” 庆明帝心下欣慰,拍拍赵宸的肩膀,“你放心,有人试药。去吧。” 赵宸心下微动,他似乎猜到了那试药的人是谁—— 父皇。 父皇对皇后的情意,情愿为她赴死,此时皇后性命垂危,为她试药又算得了什么。 赵宸脸色一凛,拱手道,“父皇是万金之躯,万不可亲自试药!” 庆明帝见赵宸脸上毫不掩饰的焦色,暗叹自己一向严厉,从没想过什么父子天伦,此时却突然感受到一些。 也或许是阿瑶久不见苏醒,让他一向坚硬的心变得脆弱,便需要亲情来填补和支撑。 他皱了皱眉,驱走这种可笑的想法。 淡声道,“你走吧。” 说罢,撩袍转身进宫。 赵宸站在宫门口片刻,转身离开。 父皇对他的信任开始增加,他算是成功了第一步。 只是未能见到皇后,无法确定心中猜想,着实是遗憾之事。 赵宸在出宫时,恰好遇到吴俭领着几个太监急匆匆出宫,小太监手里捧着锦盒和檀木匣子,想必都是稀罕之物。 赵承渊如此处心积虑地进献丹药,很显然,是有如他一般的猜测。 赵宸加快脚步,回宫后便写了一封密函交给卫霄,“派人送去边城,给乔昆。” 西北大战结束后,赵宸并不放心西凉,便将私军留在边城,由乔昆领兵,以备不测。 卫霄领命退下。 赵宸又吩咐梁忠,“传令下去,孤奉命监国,明日起恢复早朝。有急务者,可先来太子府。” “是!” 梁忠退下。 赵宸吩咐完所有的事,坐在窗前,眯眼看着窗外的阳光。 这世上有许多角落,是阳光不能到达的地方,比如那座小院,比如她的那双眼睛。 他没想到带给她阴暗的人竟是自己,也没想到在这背后还有这么大的惊天秘密。 从娶她进府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做的打算,便是扳倒永平侯后,将她扶上正妃之位。 可原来即便他再强大,即便攸宁做了太子妃,父皇也不会放过攸宁。 只要有这个秘密在,攸宁绝无活路。 赵宸推开窗,凉风灌了进来,阳光没了窗户的遮挡,愈发明媚。映着窗前的山茶花,白中透粉,多了几分不谙世事的娇俏。 这一世,哪怕外面阴云密布,哪怕心中风雨交加,他也要让她所在的天地阳光灿烂,没有一丝阴霾。 —— 赵承渊回定国公府后,又被老丈人拉去练武场。 两人对打了一个多时辰,便席地而坐,翁婿二人晒着太阳说话。 赵承渊环视了眼空荡荡的练武场,“岳丈大人可是将定国公府所有的侍卫都派出去了?” 韩钧拿着汗巾擦汗,“是。” 他没说派出去干嘛,不过大家心照不宣。 去找陈蔓。 自从老院使说陈蔓当初确定只怀了一个,韩钧便愈加疯狂地开始寻找。 侍卫都派出去了不说,他自己也每日去陈蔓之前常去的地方,希望能遇到她。 赵承渊道,“堂堂国公府,紧靠一点府兵撑着,可护不住。” 韩钧冷笑,“本公倒要看看皇上还能寻什么由头围困定国公府。” 赵承渊淡声道,“说不定不需要由头。岳丈大人还是要早做准备。” 韩钧蹙眉。 他担心的是女儿。 若真有兵乱,紧靠晋王府跟来的那几个侍卫他可不放心。 可是阿蔓…… 她说不定正在哪里受苦,他又如何能放弃去寻她! 韩钧思量许久,瓮声瓮气道,“再过两日,你便带攸宁回晋王府吧。” 赵承渊叹道,“小婿之意,岳丈大人还是先将侍卫召回,寻岳母大人之事,需从长计议。” “你不必说了,你们两日后回王府,本公自会时常去看攸宁。”韩钧霍然起身,“接着打吧!” 赵承渊皱了皱眉。 另想他法吧。 国公府总不能没有防卫。 韩钧心底压抑着太多不安,他一刻也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他出招凌厉狠辣,发泄着心中无法排解的郁气。 赵承渊理解老丈人的心情,更有着真相揭开时的担忧,他掌控着火候帮着老丈人排解心绪。 吴俭跟着叶常到练武场时,便见翁婿二人打得难解难分,天地为之变色。 他虽不懂功夫,却也看出来定国公对自己的女婿很是不客气。 吴俭颇为震惊,“这……这看着不大像是寻常比试呐。” 叶常在一旁叹了口气,“国公爷嫌王爷没请回来太医,只请了个民间大夫凑数,正在跟他置气呢。” “这也怨不得王爷……”吴俭也不好明说,只道,“太医们着实是脱不了身。” 他暗道,定国公的女婿,当真不好当呐。 晋王如此尊贵之人,竟也有如此委曲求全的时候。 赵承渊和韩钧发现那边动静,二人停了打斗。 韩钧皱眉,“他来作甚。” 赵承渊微笑,“请小婿进宫的。” 要想消除庆明帝的疑虑,总得他亲自调查一番才行。 赵承渊并未为难吴俭,便随着他进宫。 而他也见到了庆明帝。 几日不见,庆明帝衰老了许多。 正如王太后所说,赵家尽出些痴情种子。 为了女人,他们都熬白了发。 为了女人,这天下也被搅得天翻地覆。 赵承渊道,“皇兄瘦了许多,皇嫂现下如何了?” 庆明帝嗓音沙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听说七弟有神药。” 赵承渊抬手,小巧的玉瓶就在掌心中,他淡声道,“当时臣弟情急之下未曾多想,实则这些宫外的东西不好贸然奉上。” “太医们自己无能,便也不想旁人能救人。七弟无须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庆明帝抬手将玉瓶拿到手中,打开玉瓶,一股清苦的气味溢了出来。 “你我兄弟,朕自然信你。”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608章祈福 赵承渊看着庆明帝迫不及待回坤宁宫,宫门缓缓关上。 如果皇后苏醒,又要发生什么,她可会设法与夫君儿女相认? 十几年委身于庆明帝,她可能面对这段不堪的过往? 守在不远处的卢振安走上前,恭敬行礼,“王爷,您这是要出宫了?” 赵承渊淡淡瞥了他一眼,卢振安是今早在他离宫后进宫的。进宫后曾与庆明帝单独谈了许久,他们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卢振安是被庆明帝派去西南制衡定国公的,其中的内容定然少不了定国公。 甚至,以卢振安的敏锐,也少不了对最近京中之事点评一二。 现下,坤宁宫是敏感之地。成郡王都靠近不得,卢振安却可以在宫门口护卫。可见庆明帝对他的信任。 赵承渊淡声道,“卢将军委实是文武全才,可在边关领兵,可在朝堂运筹帷幄,如今又成了宫中护卫。还有什么你不能的?” 卢振安笑呵呵道,“王爷说笑了。” 赵承渊无意与他寒暄,此人心思缜密,想从他嘴里撬出来什么东西,不是容易事。 他踱步出宫。 回到锦和堂,刚进小跨院,便听见攸宁与韩思行说话的声音。 许是韩思行性格爽朗的缘故,攸宁在她大哥面前,很是随意放松,也有血脉天然的亲昵。 韩攸宁打量着韩思行神色,“大哥,你当真没事?” 大哥喜欢王采丹,她是看出来的。京中许多公子哥都喜欢王采丹,王采丹一死,不知多少公子心碎。大哥若是一根筋起来,她还真担心自己一时半会没大嫂进门了。 韩思行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你好好养胎,给我生个小外甥才是正经。” 他语气轻松,韩攸宁却拿不准真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韩思行叹了口气,她这妹妹呀,年纪不大,操心的事不少。他若是不说清楚了,恐怕她是要一直将这事搁在心里了。 他脸上多了些正经,正色道,“我当初就是觉得王采丹举止大方心地善良,与旁的闺秀不同,是以对她有几分好感。不过她是要嫁入皇家的,我也从未肖想过她。回京后知晓她屡屡陷害于你,你大哥我又不痴傻,怎会为一个害我妹妹的人难过?” 他在回京途中就听说了王采丹自缢的消息,虽知他们之间本无可能,还是低沉了一阵子。但在回京之后,听晋王说了王采丹的所作所为,心里的那股伤心变成了震惊,继而是失望和愤怒。 攸宁是他们府里的眼珠子,平日里对王采丹也是掏心掏肺地好,王采丹却想着要攸宁的性命! 若王采丹如今还活着,他韩思行定也不会饶过她! 韩攸宁心下松了口气,笑嘻嘻道,“我如今认得的闺秀也有不少,大哥想要什么样的,我给你们做媒。” 韩思行伸手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颊,笑吟吟道,“找个对我妹妹好的,如果是个小胖丫头就更好了。” 韩攸宁不悦地去拍他的手,“我哪里胖了?王爷还嫌我太瘦呢!” “那是因为你家王爷喜欢胖的呗,全京城谁不知道他审美特殊,不爱窈窕淑女,偏爱肉嘟嘟的胖丫头。” 韩思行想想半年前妹妹瘦骨伶仃的样子,可怜兮兮的,顿时也觉得她胖乎乎的更好看。他揽着妹妹肩膀,笑呵呵道,“不过我也觉得,你这样最好看。” 韩攸宁靠着大哥肩膀,嘻嘻笑着,“这还差不多。” 前世许多人笑话她是“定国公府胖丫头”,大哥为她不知与人打了多少架,他满京城的说,“我妹妹哪里胖了,她那样最好看!” 韩思行忽而感觉背后冷飕飕的,他转过头,便见赵承渊站在门口,凤眸冷峭,清凌凌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他有种错觉,赵承渊想揍他一顿? 不可能,不可能。 定是他去宫里遇着什么难事了。 韩思行笑呵呵起身,“王爷回来了,有什么事尽管与我说!” 赵承渊淡声道,“世子此时若是有空,不若去练武场表表孝心,陪定国公打一会儿。” 韩思行俊脸顿时垮了下来,“陪他打?是去当人形沙包吧?” 他坐在那里梗着脖子不走,暗自打气,我是大舅哥,他能奈我如何? 我堂堂韩小将军,还怕他了? 赵承渊抿着薄唇,负手站在一旁盯着他看。 那双眼睛,就似在寒潭里泡过一般,让人无端地身上凉津津的。 韩思行也算高个子,与晋王差不多高,甚至比他还要壮实威武一些,此时却被晋王一身威势压得矮矬矬的,头都抬不起来。 韩思行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我去寻霍总镖头。” 韩攸宁笑笑,能在赵承渊面前稳住心神的人,可不多见。 她拿起茶壶斟茶,“听大哥说王爷今日进宫两趟?” 赵承渊在她身边坐下,“嗯。探一探宫里的消息。” “可探到什么了?”韩攸宁坐下问道,“皇后身子如何了?” 赵承渊道,“我给皇上三粒丹药,尽人事听天命吧。” 那药能护住人的生机,可皇后能不能醒过来,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关键还是要看皇后肯不肯醒,有没有生的欲望。 就像赵宸吃了那药,便是昏迷着不醒。最后他提了句青云关说不定会失守,赵宸便醒过来了。 赵宸是怕,他死了便无人护着攸宁了吧。 韩攸宁嗯了一声,说道,“方才你不在,宫里来了道懿旨,说所有四品以上的命妇明日都要去灵安寺,为皇后祈福。” 赵承渊蹙眉,“你不必去”这句话在喉咙里旋了旋,却没说出口。 如今陈蔓生死难料,攸宁这个女儿是该为她祈福。 攸宁如今对皇后的病并未有太多忧虑,却不知那个挣扎在生死之间的人就是她的生身母亲。 若是以后她知晓真相,恐怕要懊恼此时自己的冷漠了。 他改口道,“我陪你去。” 韩攸宁笑他太过紧张,也难怪大哥暗搓搓地笑话他。 “传旨的魏公公说,宫里品级高的妃嫔也要去,有御林军护卫,父亲也奉旨前往护卫,王爷这么紧张作甚。” 赵承渊不知这到底是太后的意思还是庆明帝的意思,背后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你有着身孕,谨慎些好。恰好我也许久未见清德大师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609章她怎么舍得 灵安寺地处京郊,骑马去是很快,可若坐马车过去却是要两个时辰才行。 是以女眷但凡去灵安寺,都是要在寺中住上一宿。铃儿和秋叶一个个箱笼地装被子装衣裳,天不亮就开始忙活,整整装了两马车。 韩攸宁看着马车上摞得高高的箱笼,失笑道,“不过是待一夜,哪里需要这么多东西了。” 铃儿却是满脸遗憾,“这还是精简又精简,王妃您有着身孕,多准备些东西没坏处。” 秋叶又想起什么,“王妃您等等,还有样东西忘记备了!”说着她便冲着韩钧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曾是定国公院里的粗使丫鬟,又跟随去过军营照顾起居,比起旁人与韩钧要熟稔一些。 韩钧今日负责护送妃嫔命妇,但他从西南回京时轻装简行,只带回来数十兵马。今日他去不必带府兵,只带着这些兵马即可。实则真正起作用的,不过是他本人的威慑力。 他正对着属下训话,便见秋叶跑了过来。 女儿身边的丫鬟,韩钧自然是重视的,他停了下来,看向秋叶。 秋叶上前福礼,“国公爷,今日恰巧是惊蛰,山里的蛇虫怕要出来了,您那里可还有香丸?” 韩钧常年待在西南,驱蛇虫毒障的香丸是常备之物,区区灵安寺他自是不需要香丸,不过女儿娇弱,是要备上才妥当。 他赞了秋叶一声,差韩青去拿了一小匣子香丸。 他将香丸给秋叶后,还是不放心,又去女儿马车旁掀开帘子叮嘱,“你取两枚佩戴在身上,到了住处后在院子里房里四处摆上一些,最好碾碎几粒放熏炉里。那些蛇虫冬眠了数月,现下正是猖獗的时候。” 韩攸宁是知晓父亲但凡出征便香丸不离身,之前是从药堂里定,成亲后便是母亲来为他制。 母亲出自制香之家,受外祖父亲自教导,制出的香丸效用极好,且香气厚重醇和,不若寻常驱虫香丸那般香气浓烈。如今母亲虽不在了,这香丸的配方却是留了下来,父亲一直用着。 韩攸宁笑着应下,取了两粒香丸,一粒扣到熏香球中,挂在衣襟上作压襟,一粒放到腰间的荷包中。 命妇在城门口集合,等着宫里妃嫔的车马队伍到了,方启程。 韩攸宁掀开帘子看着外面,为首的是王贵妃的马车,翊坤宫的宫人围绕车外。 王贵妃也掀开了帘子,与韩攸宁的目光相遇,她对着车外的林公公说了什么,林公公便冲着韩攸宁的马车小跑过来。 林公公脸上堆着笑,恭恭敬敬行了礼,“晋王妃安,贵妃娘娘说让您去坐一辆马车,也好路上说说话。” 韩攸宁有些许的迟疑,毕竟王贵妃一向对她不友好。可思及年前那回进宫,王贵妃还曾好意相劝,让她没事少进宫,便又觉得王贵妃似乎没自己想象得那般无情。 而她也好奇,王贵妃似乎那时就知晓宫里有人对她不利。自从知晓庆明帝赏的石头有问题后,她心里便一直存着疑虑,今日倒可以打探一二。 她刚要应下,却见赵承渊驱马过来,淡声道,“王妃便不过去叨扰贵妃了。” 林公公见晋王如此说,一时连劝的话也不敢说,便想回去复命。 韩攸宁安抚地看了赵承渊一眼,“王爷,我许久未与贵妃娘娘说话了。” 赵承渊大致猜到攸宁的心思,她一向对王贵妃无感,此时过去怕是想打探消息。 王贵妃从一开始就对攸宁颇有敌意,她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不得而知。 攸宁还有前世的仇恨,她想自己寻找真相,如此也好,总比冷不丁告诉她真相要强。 赵承渊如此想着,应下她,扶她下车,又送她上王贵妃的马车。 王贵妃的马车宽大奢靡,坐榻上摆了张炕桌,炕桌上摆着熏炉,里面燃着的却不是她素日里爱用的浓烈熏香,而是檀香。 王贵妃斜倚着引枕,手肘支在炕桌上,神色慵懒。 韩攸宁请安后坐在炕桌的另一边,便听王贵妃道,“你有身孕了?” 韩攸宁笑了笑,“原来消息传得这么快,娘娘都知道了。” 王贵妃轻哼了声,“本宫哪里有兴致打听这些事情。不过有些消息即便自己不想听,它也往本宫耳朵里钻。” 她那痴情儿子,一大早去翊坤宫叮嘱她,让她今日莫要用那香丸。她询问之下方知,原来韩攸宁有了身孕,而她那香丸里含麝香,对胎儿不好。 见她应下,赵宸方去早朝。 韩攸宁已经习惯了王贵妃说话不中听,只笑笑。 王贵妃瞥了眼她一眼,“晋王的封地在晋州,你既有了身孕,便该回去好好养胎,晋州的水土可比京城好多了。” 王贵妃这话,与上次让她莫要进宫如出一辙。 韩攸宁不由问道,“娘娘为何不想我待在京中?” 王贵妃别过脸,透过摆动的锦帘看向窗外,“你爱呆不呆,本宫才懒得管你。” 车轮粼粼,车队动了起来。 赵承渊骑马护在马车旁,成郡王率领上千御林军,护在车队前后。 王贵妃目光微闪,定定落在车队前面那道高大巍峨的身影上。 韩钧骑着枣红骏马,身着玄色戎装,铠甲森森,威风凛凛。他一如二十多年前那般,不远不近地走在她前面。 他那时会细心地用剑砍掉挡路的树枝和灌木,为她开辟一条通畅的小道,却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即便如此,那短短两刻钟,也是她这辈子最甜蜜的时光。那时的他,心里只想着要护好她吧。 此时她多么希望,他如此走在前面,还是为了护着她。 可她很清楚,他不是。他为的是车厢里他的女儿。 王贵妃苦笑,却还是舍不得收回目光。 韩钧每年在京城的日子太少了,哪怕是她以前没嫁人的时候,也难见到他。后来进了潜邸,又进了宫,她就如那囚雀,不得自由,更是难见到他了。若是赶上过年的时候他回京,初一皇上去灵安寺进香时他会随扈,她才能见上一面。 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这么近看到他,她怎么舍得错过。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610章毒 此时的王贵妃眉宇间,竟有一丝愁绪。 这种软弱的表情,韩攸宁第一次在王贵妃脸上看到。 「娘娘也知道,我刚认回定国公府不久就出阁了,与父亲相处的时日少之又少。我若是回晋州,父亲也没有跟着去的道理,我们父女想见一面太难了。我留在京中,时不时地还能回府见见父亲。」 王贵妃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韩攸宁。 女子脸颊丰润莹白,一双眸子澄澈如水,却带着三分勾人的娇媚,柔和的晨光落在她脸上,灼灼然若三月桃李。 那桃李花儿,散着清幽宜人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旁人或许会以为韩攸宁是用了熏香的缘故,可她清楚,不是。 有人肖母不过五六分,可韩攸宁却有九分像。 此时她还在说着话,「父亲说会一直留在京中,守着我生下孩儿。」 王贵妃怔了怔,定国公这次要呆这么久吗? 那么…… 他岂不是很危险。 王贵妃一改方才的无所谓,「晋州是晋王的地盘,老丈人住到女婿家谁敢说什么?本宫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韩攸宁笑笑,「以父亲的脾气,他怎么可能会住到晋王府去。」 王贵妃眼中闪过无奈和黯然,「是啊。」 韩攸宁见她附和,倒似是颇了解父亲一般,问道,「娘娘和家父熟识?」 「没有。」 王贵妃沉着眸子,淡声道,「本宫不过是听旁人所言,定国公是个耿直的武人性子。他定不愿做那种惹人非议的事来。」 韩攸宁着王贵妃冷漠又失落的样子,忽而想起一件事。 前世父亲和大哥被斩杀,她哭得撕心裂肺。韩清婉却幸灾乐祸地去小院耀武扬威,恰好遇上王贵妃去太子府。 王贵妃斥责韩清婉没有正妃的稳重宽厚,罚她跪两个时辰。 之后王贵妃便在小院枯坐了许久,也不说话。韩攸宁彼时只顾伤心,也不曾多想。 如今想来,那时的王贵妃虽然阴沉着脸,一副对她不喜的模样,却有着现在这般的落寞,似是在陪着她一起难过。 后来她还曾听王采丹说,韩清婉每日都要进宫在王贵妃跟前侍奉,每每都备受磋磨,日子很不好过。 算着日子,这一切的改变,便是从父亲死后开始的。 王贵妃,和父亲是认识的吧? 韩攸宁正在想着如何试探,王贵妃指着她的压襟问,「这香丸,可是驱蛇虫的?」 韩攸宁点头,「今日惊蛰,父亲便拿了些香丸给我用。西南山林多,蛇虫毒障也多,父亲不缺这个。」 王贵妃道,「本宫今日没带,给本宫一个。」 韩攸宁将衣襟上的香丸金球打开,将里面的香丸拿出来,递给王贵妃,「我马车上还备了不少,父亲说这是家母生前配置的方子,极为好用,回头我再给娘娘送一些过来。」 王贵妃将香丸放在掌心,目光晦暗不明。 「不必。」她喊了一声,「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王贵妃道,「本宫乏了,晋王妃回自己马车吧。」 韩攸宁掩下心中疑惑,扶着赵承渊的手下了马车。 车帘落下时,赵承渊看了马车内的王贵妃一眼。 她是知情人。 路上走了将近两个时辰,韩攸宁在马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灵安寺。 马车走的是皇上进山的御道,已经盘旋上到了半山腰,下车便是寺门口。这条御道,平日里并不开放。 韩攸宁下马车,便见清德 大师领着一众徒子徒孙恭立,齐齐施礼。 「恭迎师叔。」 「恭迎师叔祖……」 韩攸宁笑道,「我今日是来为皇后祈福,大师只当我是寻常香客就好。」 清德大师哪里肯,毕恭毕敬请韩攸宁先行。 宫妃们之前已经见识过清德大师对晋王妃的敬重,已是见多不怪。可一同来的命妇们却是头一回见,见清德大师那般德高望重的高僧竟对晋王妃如此毕恭毕敬,虽以前也曾耳闻,如今亲见了还是不由得震惊。 清德大师对王贵妃都不曾有任何另眼相待啊! 尤其是…… 寺院给晋王妃安排的院子比起旁人的不知要大多少,景致也清幽。 「七皇婶,你的院子可真大!」 赵湘儿一进院门就惊叹。 她今日借着祈福的名义出来,可谁都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今日护送的御林军侍卫里有陆凛。 「七皇婶,你这里的斋饭怎么这么多!」 赵湘儿不肯走了,留下与韩攸宁一起用过午膳,又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去宝殿敬香祈福。 清德大师领着众僧诵经。 韩攸宁跪坐在那里,看着大殿之上慈悲的佛祖。佛祖,你便多发一些善心,帮我寻回母亲吧。 她如此想着,伏地磕了三个头。 诵经结束,韩攸宁有些疲惫,回院子便睡下了。 迷迷糊糊的,听见赵湘儿和陈衡戈在院子里拌嘴,似乎是在争抢着吃东西。 她在梦里笑,这两个都是贪吃鬼。 可忽而,嬉闹声没了,变成了闹哄哄的惊叫声。 韩攸宁一下子惊醒了。 她以为是梦,可惊慌的糟乱声却透过窗户清晰地传了进来。 韩攸宁惊坐起来,便听赵承渊吩咐了秋叶一句,「守好王妃!」便疾步出了房门。 韩攸宁少见他如此不从容,顿觉不妙。 她急忙穿上衣裳,和秋叶一起出房门。 韩攸宁脸色大变。 院子中间,陈衡戈和赵湘儿半躺在丫鬟怀中,大口大口吐着血。 韩攸宁走近了,便闻到了那熟悉的气味—— 她吃了三年的毒药。 赵承渊已经拿出来两粒丹药,给他们喂上。 韩攸宁身子晃了晃,面色苍白。 赵承渊扶住她,安慰道,「别担心,上一回嘉和的毒不就解了吗?」 韩攸宁缓缓摇头,「这回不一样。」 赵承渊听明白了攸宁说的是什么,是她前世中的那毒。 是庆明帝下的。 原来敬香祈福的目的是这个,晋王府和定国公府守卫森严庆明帝钻不得空子,可寺庙就不一样了。 赵承渊眸中起了冷色。 前世他托王采丹送了丹药给攸宁,可攸宁的毒却未解,只勉强活着。 陈衡戈可是攸宁好不容易换回来的一条命! 章节目录 第611章这丹药是管用的 陈衡戈和赵湘儿被挪到了房内,韩攸宁和成郡王妃守在他们身边,紧紧盯着他们。 院子里里外外围满了王府侍卫、御林军,还有韩钧带来的兵马。 女儿两次被下毒,成郡王沉着脸吼道,“查,所有经手膳食的僧人和下人都抓起来!” 韩钧脸色比成郡王的还要难看,谁的女儿谁关心。攸宁如今虽没事,可这斋饭却是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11章这丹药是管用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11章你怀疑本宫? 韩攸宁看赵承渊脸色不好,便知他又在自责。她前世的结局在赵承渊心里始终是过不去的坎儿。 她反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认真道,“王爷待我之心我很清楚,王爷又何必自苦?” 赵承渊眼底的森沉却是压不住,轻轻吐出来三个字,“王采丹。” —— 韩钧抱着陈衡戈出院子后, 便往山后的方向走。 他是男子,寺里给安排的院落与众女眷的分开,中间隔着一个松柏林。 刚走没多远,便见王贵妃迎面而来。 她穿着明艳的宫装,脚步匆匆,身边的宫人小跑着跟在身侧。 她去的方向,正是攸宁的院子。 攸宁因着与晋王同住, 她的院子便在所有院落中的最前面, 以避讳女眷。 王贵妃在看到韩钧的那一刻,脚步慢了下来,甚至有些踟躇。 林公公看到韩钧怀里抱着的陈衡戈,眼中闪过惊喜,“娘娘,陈七公子醒了呢!阿弥陀佛,果真是有佛祖护佑着!” 陈衡戈在韩钧怀里动了动,扭头看向他们,林公公言语间的惊喜听着颇真诚,他醒了竟还有旁的外人替他高兴? 啊,看来他在京中的为人还算不错。却不知宁丫头怎么就步履维艰了? 韩钧身子微倾颔首,神色冷淡,“贵妃娘娘。” 王贵妃喉头发紧, 努力保持着端庄得体, 颔首道, “定国公不必多礼。本宫都听说了……孩子没事就好。” “谢娘娘关怀。” 韩钧淡淡点头, 便抬脚往另一条路拐去。 王贵妃之前为难攸宁的事他还记得, 她此时说的这番关怀的话,他也只当是些寒暄之言,并不当真。 王贵妃位同副后,是今日祈福的主角,安知她有没有参与这次下毒? 今日来的路上,王贵妃苦劝攸宁回晋州,他是听到的。太子对攸宁不肯死心,王贵妃是怕攸宁影响他儿子的前程吧? 若说她因此而配合庆明帝下毒,也不无可能。 若非怕坏了女婿的大事,他倒颇想好好与王贵妃理论一番,他的儿子苦苦纠缠,与他的女儿何干! “定国公!” 王贵妃低喊了一声。 韩钧止住脚步,回头看王贵妃,沉声问道,“娘娘可还有吩咐?” 他眼中的冷漠刺伤了她。 王贵妃喉咙一梗,苦涩在唇齿间蔓延,一直传遍四肢百骸。 “定国公可是在怀疑本宫?” 韩钧淡声道,“臣不敢。” 王贵妃看着他,真想问问他,你当真不认得我了吗?我叫王少瑜啊! 可她知道这周围不知有多少庆明帝的眼线,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随时会传到庆明帝耳中。 王贵妃扬起高傲的脸, 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睨着定国公一眼,“你怀疑也好,不怀疑也罢,本宫都不在意。” 说罢,她提着裙摆,快步从韩钧身边经过,留给他一个背影。 韩钧凝眸目送她。 他记忆中还有个模糊的影子,小姑娘高声喊道,“我叫王少瑜!” 当年那个不甘人后骑马狩猎的小姑娘,被豹子吓得脸色苍白却始终不肯掉眼泪的小姑娘,如今还是那般高傲。只是儿时的那份天真,早已泯然于尔虞吾诈的宫墙之中。 她说她叫王少瑜,他稍一打听便知她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赵承彻曾在与他饮酒畅谈时说,王家女势必是要进大皇子府的。彼时赵承彻醉眼朦胧,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他这个要强的表妹,说女子便该温柔如水,娇俏可爱。 韩钧怕坏了王少瑜的闺誉,也不想与赵承彻之间起罅隙,当即便借故离开围场。 再见她时便是数年后,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在大皇子府举办宴会,遍请京中权贵,他和阿蔓也在受邀之列。王少瑜恐怕是不认得他了,对阿蔓不算友善,他出言维护时,她便干脆下了逐客令。之后再有类似的宴会,他便都替阿蔓推拒了。 如今,她愈发跋扈,对他的女儿使起手段来毫不手软。 目光只停留片刻,韩钧便收回目光,转身阔步离开。 陈衡戈细细的手指戳了韩钧的胸口,“姑父,我怎么觉得王贵妃看你的眼神有点怪?” 韩钧皱眉,“别乱说。” 陈衡戈小小地叹了口气,“都说武将脑子一根筋,能讨到媳妇全凭姑娘眼瞎,还真是如此。” 这哪像一个七岁孩子说的话? 韩钧低头看怀中古灵精怪的小萝卜头,不知为何,竟有种错觉,自己抱着的是一个成年人。 “当年伱祖父曾夸你姑母,说她眼光好,替自己选了这么个好夫婿。” 陈衡戈幽幽道,“我怎么听说姑母过世后,祖父到定国公府大骂后悔将女儿嫁给你了呢?” 韩钧抿紧唇,沉着脸不说话了。 其实岳丈大人说的也没错。他若将阿蔓带在身边,便不会有那般惨烈的事发生。 陈衡戈见他这样,又有些不忍,“不过我也听说,祖父说怪不得你。彼时大周刚灭南楚,老楚人恨你这个刽子手,你不敢冒险让姑母在西南呆着。甚至不敢让她在襄平府,怕被南楚人盯上。” 当年先帝和宝荣公主的那些旧事,大周有诸多对不住南楚皇室的地方,做贼心虚,定国公定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韩钧利眸盯着他,“你恐怕连你祖父都没见过,又如何知道他说过什么?” 陈衡戈顿觉失言,他挺挺小胸脯,嘴硬道,“我爹跟我娘说的啊!我在一旁,自然也就听到了!” 韩钧想起陈二爷对发妻的宠爱,不由唏嘘,看不出竟会养外室,还对那个外室这般好。 韩钧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收起将小家伙吓得全身僵硬的威势。 陈衡戈悄悄松了口气。 若是被他发现自己还魂,可就麻烦了。说不得会一连串地将妹妹重生的事也牵扯出来。依着定国公的火爆脾气,不见得有人摁得住他。 陈衡戈道,“以前的事不提也罢,我姐受了不知多少委屈,你是她爹,你可得为她撑腰。” 韩钧道,“本公知道。” 陈衡戈小小叹了一声,“可不见得。” 你女儿是死过一回的人呐。 韩钧回院子将陈衡戈安置妥当,清德大师亲自前来为他诊脉,开方清毒。 忙碌完已经是傍晚时分。 韩青从外面进来,禀道,“国公爷,太子来了,去了王妃的院子。”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613章不甘 韩攸宁看不懂王贵妃了。 她在这里坐了半个多时辰,如前世在她的院子里那般,沉着脸不说话。 临走时王贵妃盯着她,“都这样了,你还不打算离京吗?” “你就不怕最后命都丢在这里?” 赵承渊要复仇,他们自然是不能走的。 韩攸宁不明白,王贵妃为何将自己的善意伪装成恶意,让她误会了两辈子。 她稍作打探,王贵妃便是回避,甩袖离开。 韩攸宁坐到赵承渊身边,蹙眉道,“我总觉得,王贵妃知道什么。你说皇上要杀我是不是另有隐情?” 赵承渊缓缓喝着茶,王贵妃不但知道真相,而且还在护着攸宁,却不知她是如何想的。 按说,陈蔓被囚宫中,占了本该属于王贵妃的皇后之位,她应该恨陈蔓,恨陈蔓的女儿才对。 赵承渊道,“许是,她只是不想让你留在京中。” 韩攸宁摇头,“我感觉不是。” 王贵妃似乎是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上,想帮她,却是无能为力。 王贵妃神色间的落寞,让她莫名心软。 窗外传来叶常的声音,“王爷,太子来了。” 赵承渊微不可见地沉了沉眉,今日是太子第一次主持早朝,刚刚监国势必繁忙,他却还要挤时间跑来灵安寺一趟。 “让他进来。” 不多久,房门打开,赵宸披着晚风的寒气进门,他穿着玄色锦袍,锦龙盘旋,威势森森。 他目光先是极快地在韩攸宁身上掠过,见她无碍,方施礼请安。 韩攸宁吩咐了茶水,便坐在赵承渊身侧。 赵承渊淡声道,“太子监国必然国务繁忙,怎还有空来灵安寺。” 赵宸目光森冷,盯着赵承渊,“七皇叔,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得不说,赵宸极具上位者的气势,尤其是积累了两世,身上威势更是摄人。 他一旦对赵承渊不假辞色,不再敬他为长辈,威势便不逊于赵承渊。 回京数日,苦寒在他脸上留下的沧桑尚在,头发依然斑白,如此却让他愈加压迫感十足。 赵承渊淡声道,“王妃身边离不得人,太子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吧。” 赵宸抿唇看向韩攸宁,她神态安然,乖巧坐在赵承渊身边,似乎并未受到中毒之事的干扰。 他沉默片刻,轻吐出两个字,“也好。” 赵宸看着韩攸宁,“七皇婶想必是发现了,今日的毒和你前世中的毒是一样的。” 韩攸宁怔了怔,看看赵宸,又看看身边神色淡然的赵承渊。 赵宸见他神色,说道,“七皇叔知晓你我重生之事,孤已经知道,你不必瞒了。” 韩攸宁轻叹了口气,赵承渊没跟她讲,却不知这事如何泄露出去的。 她与赵宸之间的前世过往,多数是造化弄人的缘故,她对赵宸已无怨恨,甚至还有种自己连累他的歉疚。那种感觉很复杂,她自己都理不出头绪。但她很清楚地知道,不管是她,还是赵宸和赵承渊,他们每个人都没有错,不能再被前世牵绊,纠葛不清,他们都要忘记前世往前看。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对赵宸残忍一些,斩断他的情丝。 韩攸宁神色淡然,道,“我和王爷朝夕相处,有些事是瞒不长久的。”她顿了顿,“其实也无甚好隐瞒的,我信王爷,王爷也信我。” 朝夕相处,信任,此话在赵宸心口凌迟出一道道口子。 他与攸宁成亲三年,却从未朝夕相处过。说起来他们之间的隔阂,除了三皇子的从中作梗,还有韩清婉横亘在两人之间,攸宁再也不肯对他敞开心扉,再也不肯信他。 若说他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不肯信攸宁,攸宁又何曾信过他。 他说过与攸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定然会做到。他不曾动过韩清婉一个指头,他们之间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交易,一场能护住攸宁的交易。他说过让攸宁等等他,他断不会做对不住她的事,可攸宁又何曾听进去了。 他此时,看着赵承渊如此轻易得到她的信任,他很不心甘。他真的想跟攸宁要一个公道。 赵宸嗓音低沉、压抑,“你信任他,可他当真对得起你的这番信任?你应知今日的毒是什么,那丹药能解此毒,可当初七皇叔为何明知你中毒却没有救你?” 原来他来质问,是因为这个。 韩攸宁不待赵承渊回答,问道,“你知道王爷给我送药?” 赵宸沉默了许久,道,“皇叔托王采丹给你送药,孤知道。孤曾悄悄取了几粒找大夫查验。大夫说那药有养心明目之效,是极好的。孤在西北征战那一年半,王采丹不曾再给你送药,是孤让人制了一样的药丸,让人以王采丹的名义给你送进去的。” 韩攸宁怔怔。 王采丹只有刚开始那一年亲自给她送药,后来西北战事起,便不曾再见过她的面了。 原来后来那些药都是赵宸送的,难怪她闻着那药与之前的略有不同,便只当是大夫微调了方子。 她已经不知,他在背后到底做了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这些事他但凡说一件,或许他们俩便不至于走到最后无法收场的地步。 韩攸宁叹了口气,“殿下,这件事既然有王采丹经手,难保不是她从中做了手脚。你如此来质问王爷,恐怕也没有道理。” 赵宸目光沉了沉。 她说的有道理,赵承渊在宫变前手刃王采丹,必定有她必死的理由。如今想来,或许有那种可能,赵承渊给了丹药,但是被王采丹中途换掉了。 可攸宁如此替赵承渊说话,毫无理由地信任他,赵宸心中的那股不甘更甚。 赵宸冷声道,“以七皇叔的身份地位,想要亲自送药也不是难事,他为何又要假手于人?” 赵承渊双眸黯沉。 他虽有想到一些可能,自己既然一直不肯认攸宁,定然是打算让她好好的与自己的夫君过日子的。他若贸然相认,怕要给她带来许多困扰。可他这一世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做错了,所以此时他也不想为自己辩解。 韩攸宁转头看来了赵承渊一眼,他分明又是在自责。 如今三人将前世之事说开,正是解开疙瘩的时候,她便也不藏着掖着,如此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看向赵宸,笑中带着讥诮,苦涩。 “彼时我与三皇子从无来往,不过旁人设的一个圈套你便疑心我清白。我且问殿下,王爷若是时常给我送药,天长日久的,殿下可能毫无芥蒂?” 章节目录 第614章真的不是你? 韩攸宁的话问的犀利,可谓诛人诛心。 赵宸站在那里,脸上风云变幻,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自然是介意的。攸宁是他的,他怎么会容得旁人觊觎。 哪怕是赵承渊托王采丹赠药,他都介意。他只能反复说服自己,七皇叔是长辈,七皇叔只是见不得晚辈受苦。 可攸宁如此袒护赵承渊,为了袒护他不惜出言伤人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14章真的不是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15章不要江山 这个布局图,旁人或许看不明白是什么,可韩钧一看,便变了脸色。 那上面标注的,有一部分是赵承渊和成郡王已经查出来的,庆明帝的私兵藏身处。 那么其他的,恐怕便是剩余尚未查出来的那些。 若按着之前已知的兵力来估计,总共有五万之多! 韩钧惊异道,「昨日成郡王还说只查出来一部分,怎么只隔了一日,便查出来这么多?」 女儿中毒,激发他的潜能了? 赵承渊道,「是太子给的。」 韩钧脸上满是震惊,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太子帮着外人夺他父皇的位?这江山将来可是他的!」 「私兵布局是绝密,太子知道的未免太过详细,皇上何时这般信任他了……太子如今监国,或许是通过什么手段查到了私兵位置?」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太子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难道,太子是为了攸宁?」 韩钧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心中飞快地思考着,最后,抬头有些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女婿。 他觉得他真相了。 太子对攸宁未免太好了些。这让晋王如何追得上啊,人家亲爹和江山都不要了,晋王拿什么来比? 赵承渊默然。 既然前世他杀进宫,那么庆明帝的兵马势必暴露了出来。太子知晓他们的位置并不奇怪。却不知他是如何说服自己,不但不要江山,连自己父皇的命都不要了。 所以说,若是按斤按两算,太子对攸宁的付出着实更多些。 赵承渊收起布局图,「小婿出去一趟。」 赵承渊去了威行镖局。 霍山先汇报了自己刚收到的消息。 丁知府夫妻十几年前来京城见了皇后,回芒州后丁夫人便大病一场,没多久人便去了。 而丁知府,也是那一年开始约束族中子弟,甚至可以说是打压。 丁氏子弟学问都颇好,不少子弟在当地学子中颇有名气,可这么多年来愣是只出了一个举人。当地文人中有这样的玩笑,旁的家族若是出了个皇后,恐怕科考时都有官员暗地里做些手脚,让族中子弟高中。可到了丁氏这里,倒似是反着。 霍山的人在芒州散布消息,京中传闻皇后病重,可丁知府听说之后并无悲伤之色,说了一句,「若皇后薨逝,京中自会送来讣告。若无讣告,便是谣言。」 此话可谓冷漠,可丁知府原是最宠爱女儿丁瑶的。 霍山说到最后,看着赵承渊又道,「丁氏祖坟附近有一墓,没有墓铭碑文,丁知府当日便悄悄去拜祭,不带仆从。那是个衣冠冢,里面的衣裳首饰都是年轻女子的。」 霍山拿着一个金簪递给赵承渊,「王爷看上面的字。」 赵承渊接过金簪,这簪子历经年岁久远,颜色已经暗沉,簪头是一簇雅致的梅花,细看背面,刻着一个「瑶」字。 丁瑶的衣冠冢。 原来丁知府十几年前就知道皇后不是自己女儿,也推测出女儿早已遭遇不测。 可他们不敢露出异样,只能压制族人子弟莫要科举进京,让皇上发现端倪动了杀机。如此才能保丁氏一族平安无虞。 霍山见赵承渊神色平静,问道,「王爷早有猜测?」 赵承渊点头。 霍山紧锁眉头,「那宫中的皇后是谁,皇上如此大费周章隐瞒她身世,是为何?」 他忽而想起了自己之前一直探查无果的定国公夫人的踪迹,还有晋王最近的动作频频,顿时坐直了身子,长吸一口气。 「不会是……」 这种事! 想起之前自己和定国公的几次接触,那当真是响当当的英豪,霍山一时义愤填膺,「定国公代代舍命为他打江山,他却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 庆明帝做的禽兽不如的事有何止这些,赵承渊将布局图拿出来,展开给霍山看。 「接下来便要靠你了。」 二人说完正事已经是天色黑沉。 桌上空了好几个酒坛子。 霍山是有些理解晋王的感受的,自己一个半拉老头晋王都提防着,何况太子那个年轻俊美的。可惜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太子的深情。 且不提自己媳妇被人觊觎的不爽,若太子没给出这布局图,晋王只需不留情面地将皇宫里的人一锅端了就是。可如今人家把亲爹的老底都亮给他了,倒是将他置于两难之地。 这江山,晋王是取还是不取? -- 太子府。 殿内没有点灯,月色稀薄,隐隐透进来一丝冷光,带着初春的寒气。 赵宸屈膝坐在榻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就如同饮水一般。 梁忠提着食盒进殿,一股浓烈的酒气铺面而来。 他忧心地皱了皱眉。 自从晋王妃昨日去了灵安寺,太子爷便差人随时往京城递送着消息。当得知陈七公子和嘉和县主在王妃院里中毒,太子爷便面目狰狞,一掌拍碎了一张桌子。 之后太子爷便闷在书房作画,确切说是画布局图。 那布局图他认得,他奉命查成郡王的行踪,发现成郡王的几个得力手下时常在皇宫四周的民宅区转悠。其中有几处便是太子爷朱笔标注的地方。 那些酒坊茶楼里住着的都不是一般人,个个走路下盘沉稳,脚步轻盈,分明是练家子。 朱笔标注了这么多……梁忠隐约猜到什么,毕竟他是太子的耳目,消息灵通。 可太子居然揣上这个布局图去了灵安寺,去了晋王妃的院子!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始终想不明白太子爷为何如此决定。 太子爷回京后便差人将王家大小姐挫骨扬灰,之后,便喝了一夜的酒。 今日下朝后,处理完公务,回来又是如此喝酒。这明明是又如刚刚回京的时候那般,失魂落魄。 梁忠走上前,将食盒里的饭菜汤羹摆到炕桌上。 「太子爷,这是膳房新做的,都是您爱吃的。」 赵宸淡声道,「不必摆了。」 梁忠手下未停,劝道,「您若一直这么空腹喝酒,身子便毁了。您看这八珍包子,是卑职特意去庆春楼买的。」 「撤走。」赵宸看也不看一眼,提着坛子倒酒。 梁忠砰然跪地,拱手道,「卑职知道太子爷想做什么,太子爷即便不为自己着想,您便笃定晋王一定能成事吗?您若是倒了,晋王事败,那晋王妃……怕是不得善终!」 赵宸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良久,他死寂的凤眸沉了沉,酒杯缓缓放下。 「摆膳吧。」 章节目录 第616章皇后醒了 赵宸早朝后,又用了半日处理完奏折,之后便照例去坤宁宫前守着。 卢振安笑着上前拱手请安。 “太子殿下,您总理国事,还要每日来坤宁宫前尽孝,当真是辛苦了。” 连续几日都是太子监国,朝政有条不紊,卢振安对他也生出几分佩服来。而皇上肯如此信任太子,太子以后的位置算是稳了,轻易无人可撼动。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16章皇后醒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17章失忆 看着皇后眼中的茫然,一如十几年前,庆明帝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心疼。 又或者,该怀疑。 他温然一笑,“阿瑶,我是赵承彻,你的夫君。” 皇后迷茫地看着他,“夫君?” “是。你我已经成亲十七年了。我是皇上,你是皇后。” “皇后。”皇后看着他,拧着眉似是在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17章失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18章你大侄女 卢振安离京的消息,很快便传入赵承渊耳中。 赵承渊很是意外,卢振安是庆明帝最得力的臂膀,他怎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京。 若说要防着定国公调兵,可权衡得失,卢振安留在京城明显更有利。 当天晚上,成郡王便到了定国公府。他带来两个消息。 一是,卢振安离京是太子提醒的缘故。二是,皇后醒了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18章你大侄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19章她是陈蔓 “世叔?”韩攸宁危险地盯着赵承渊,“你胆子挺大啊。我敢喊,你敢应吗?” 韩钧在一旁道,“攸宁,不得对长辈无礼!” 他又对赵承渊解释,“贤弟莫怪,我这女儿最是调皮。” 赵承渊笑道,“她说的对,我的胆子是有些大。”他握住韩攸宁的软软的小手,“我自是不敢应的。” 韩钧脸色一寒,“登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19章她是陈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0章 不是这样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20章 不是这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1章当真忘了?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21章当真忘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2章再无牵挂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22章再无牵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3章你说晚了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23章你说晚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4章女儿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24章女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5章黏人的老丈人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25章黏人的老丈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6章宿命 攸宁皱眉,父亲还会威胁人这一套了? 赵承渊低头看了看媳妇儿的脸色,坚定地在媳妇和老丈人之间选择了媳妇,“岳丈大人若是怪罪,本王明日自会去领罚。你下去吧。” 叶常颇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话当着王妃又不能明说。 “行吧,反正到时王爷别打卑职板子就行。” 他幽幽地说完,摇着头慢悠悠走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26章宿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7章情深情浅 “同归于尽。” 赵宸道,“她会选最佳的时机,用自己的死来报复皇上,不留一丝余地。” 赵宸挑拣着事关陈蔓的,将宫变那日的事情讲了一遍。 那一日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可此时,他只能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讲给曾经与他厮杀的人听。 赵承渊脸色凝重。 原来陈蔓最终的下场这般惨烈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27章情深情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8章毁人心智(5000字) 坤宁宫。 陈蔓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今外面的局势是什么样子的,她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每天忙碌着。 她将挑选好的药材和香料一一研磨,调制成各种各样的熏香,她自己用,也给麦冬用,还让麦冬给各宫妃嫔各送了两罐过去。 宫嫔们个个欢喜,她们以前得过,知道皇后制的熏香是极好的东西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28章毁人心智(5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29章鬼面将军? 吴俭拿着丹药匆匆回宫,双手呈给庆明帝,又转达了晋王的离京之言。 而他们在晋王府里发生的事,在这之前已通过两个侍卫的嘴皆传入庆明帝的耳中。 庆明帝握着瓷瓶,脸色阴晴不定。 赵承渊会心生不满他并不意外,只是想用离京来保平安,怕是没那么容易。 赵承渊曾说,那制丹药的道士行踪飘忽,想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29章鬼面将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0章谋反 庆明帝眸心一沉,没了原先的从容。 鬼面将军的传闻真真假假,他这半年多来一直在查鬼面将军的来历,可他派去西北的人皆是一无所获。鬼面将军似乎只留下传说,旁的痕迹一点都不曾留下。就连卢振安那般精明的人,也不曾查到他们一丝痕迹。 他们只可以肯定的是,鬼面将军的兵马战力强悍,非寻常兵士可比。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30章谋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1章为了天下苍生 庆明帝暗暗摇头,他这个儿子对赵承渊的提防心总是不够。 雪中送炭的人少,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人多,赵承渊身为先帝嫡子,焉知不会趁乱做些什么? 定国公父子、安陵候世子,都与赵承渊休戚与共,若是他们掌兵,整个京城岂不是相当于交到了赵承渊手中。 庆明帝道,“你就那般信得过晋王?京郊大营的兵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31章为了天下苍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2章 示敌以伪 午时,京城四方的城门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 京中的百姓不明所以,但有之前的封城经验,倒也没有太恐慌。 相较于百姓们的淡定,朝中文武中却是暗潮汹涌,他们已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太子上着早朝突然宣布散朝,只留下内阁几个重臣、武将和兵部官员。 他们刚刚离宫,宫门便关闭,不得进出,皇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32章 示敌以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3章全军覆没(4000字) 烈火中的军营,除了一开始有几个士兵惊慌逃窜,现下却是平静得诡异,哪怕是士兵们方才正在沉睡,这么大的火,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也该惊醒了。 甚至……营帐门前的士兵身上着了火,依然是笔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木头一般。 甲一脸色一凛,高声吼道,“中计了!撤退!” “传令下去,全军撤退!”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33章全军覆没(4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4章瞒天过海(4000字) 庆明帝在御书房来回走着,双目赤红。 殿内残存着淡淡的血腥气,不知道又有谁做了他剑下亡魂。 他见赵宸进殿,脚步一停,看了过去,“你可知……” 庆明帝倏然停口,龙卫的事太子并不知晓,自己如何同他讲? 赵宸接口道,“京郊大营的探子来报,说燕岭昨晚有一场恶战,交战一方应是鬼面将军,另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34章瞒天过海(4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5章勤王(4000字) 庆明帝心底一沉,从榻上起身,拿起一旁的宝剑,快步往寝殿外走。 与此同时,殿外传来暗卫求见的暗号。 庆明帝猛地拉开殿门。 外面的声音愈发清晰了,是兵马践踏石板道的响声,低沉,雄壮,隆隆回荡在皇宫上空。 那响声不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四面八方,似乎哪里都有兵马。 庆明帝虽想过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35章勤王(4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6章不值得(4000字) 甲二抬头看着来人。 他头戴鬼面獠牙的面具,身材高大颀长,身姿英挺矜贵,从起斑白的头发看来,应是年过五旬。 他只着黑衣,不见盔甲。如此装扮置于身在刀光剑影中,若非是蠢,便是对自己的武功有着极大的自信。 很显然,他是后者。 甲二出声问道,“你是鬼面将军?”” 那人没有回答甲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36章不值得(4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537章她想看看(4000字) 坤宁宫。 陈蔓站在窗前,透过开着的阑窗仰望着外面的天空,侧耳倾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这是她这些年来,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 真的有人反了。 原来庆明帝说的“乱”,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不管那人是谁,总归,他是来替天行道的。庆明帝无道,总归是到了他遭报应的时候。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537章她想看看(4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8章相见(4000字) 陈蔓心中疑惑,桑元是晋王的人,那吴俭呢? 她对着吴俭微微颔首,不露声色地往南面的方向走去。 苏柏与吴俭紧随其后。 苏柏睨着吴俭,不太确定他的来意。 赵承渊也没说今日有内应呐。 到底是凤楼当真有什么逃生的通道,还是吴俭只是顺水推舟,帮他们一把? 他之前在宫里装半仙的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38章相见(4000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639章谁的团团圆圆(大结局) 那抹娇小背影,披着斗篷看不出胖瘦,与阿蔓一般无二。 韩钧刹那间明白那熟悉感从何而来,她的身高,她的脸型,还有她看他时的神态,与阿蔓一模一样。 还有她那慌张逃离的样子,像极了他与阿蔓初见,阿蔓问他是否需要军粮,最后红着脸跑开的样子。 他没有去推理旁的合理性,他只是直觉,她就是阿蔓,他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第639章谁的团团圆圆(大结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韩钧X陈蔓番1 随着庆明帝和皇后的双双薨逝,一场轰轰烈烈的宫变就此落下帷幕。 晋王赵承渊登基为帝,年号正和。 封定国公嫡女韩攸宁为后,应了那句“凤凰栖梧”。 追封宝荣公主为圣母皇太后。 太子赵宸封康王,封地北地的康州。赵宸自请在皇陵守陵。 其他皇子均封王,前往封地。 王太后身子不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韩钧x陈蔓番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韩钧X陈蔓番2 “国公爷!” 陈蔓失声喊了出来,快步冲着韩钧跑去。 韩攸宁没想到父亲还有受伤的时候,毕竟他和赵承渊虽打得热闹,可两人手上都有分寸,吃点苦头是有可能,见血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忙扶住陈蔓,母亲的脚步可说不上稳。这些日子母亲神态淡然,还没这么慌乱过。 待走近了,见鲜血从韩钧指头缝里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韩钧x陈蔓番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韩钧X陈蔓番3 赵承渊给他们备了两条大船,船上生活用品齐备舒适,还配备了一个苏柏。 苏柏得自由了,他以后再也不是赵承渊的跟班,天大地大,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怀里宝贝地抱着一个大匣子,这是韩攸宁给他的,说是谢礼。 他心中虽有期待,可打开匣子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天了噜,他得了玄智大师的半壁江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韩钧x陈蔓番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韩攸宁赵承渊番1 对于那场宫变,京中传闻颇多。 有人说是晋王谋反夺位,也有人说是太子谋反,晋王黄雀在后,最终登上九五之巅。 而当晚的情形,哪怕是在现场的御林军,大多数人也是糊里糊涂的,并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们原本觉得自己很明白,将整场宫变看了个全场,并且有很强的参与感。 可当看到太子的结局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韩攸宁赵承渊番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韩攸宁赵承渊番2 韩攸宁起床时,身边已经没人。 赵承渊早早地起来,早朝去了。 他是个比赵承彻还要勤勉的帝王,他登基以来,看似行事不温不火,用的却是雷霆手段。他一直在努力,祛除赵承彻在位期间留下的弊政,还有常年战争给大周百姓们带来的创伤。 韩攸宁梳妆妥当,用过早膳过便出宫了。 陆凛和赵湘儿的婚期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韩攸宁赵承渊番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韩攸宁赵承渊番3(真正的大结局,强烈建议看) 赵承渊下朝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回景阳宫一趟。 尚未进院子,便有咯咯的童音在嬉笑,还有攸宁温柔含笑的声音,“阿棠,慢点跑。” 赵承渊原本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迈步进了宫门。 庑廊下,攸宁拢着织锦镶毛斗篷,站在一株红梅旁,笑吟吟地看着蹒跚奔跑的女儿。 她刚刚生了长子赵宣,体态丰腴玲珑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韩攸宁赵承渊番3(真正的大结局,强烈建议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赵承渊前世番 “哥哥,你生的这么好看,可是天上的神仙?” 那是赵承渊第一次见攸宁。 小姑娘胖胖的,圆润可爱,身上穿着笼蛟绡纱的嫩绿衣裙,手里握着一束野花,身后是漫山的花海。 彼时她只有九岁,懵懂无知,对他毫无戒备。 彼时他是少年,刚刚得知他是宝荣公主的儿子,身上背负着整个南楚皇室的血海深仇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赵承渊前世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韩思行X“常山兄弟”番 赵承渊的新封地是原南楚之地,又往北扩了一州府,将襄平府囊括其中。 新的晋王府,便是建在了襄平府。 府邸筹建的宏大,式样又是精致的楚风,哪怕是工匠赶工,也需要数年的漫长时间。 于是禅位后的晋王,就如上门女婿一般,住进了陈府。 晋王入住得颇坦然,一点没有上门女婿的尴尬,毕竟,这个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韩思行x“常山兄弟”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赵承渊的又一世(终章) 正和二十年。 经过二十年的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千疮百孔危机四伏的大周日渐繁荣,边疆安定,四海升平。 正和帝禅位于侄子六皇子赵宏。 之后,便去向不明。 有人说他已薨逝,有人说他归隐山林。 不惑之年的赵承渊两鬓霜华,站在沧源山顶,满目荒凉。 “大师,如何寻到攸宁?” 《重生后,我成了渣男他皇婶》赵承渊的又一世(终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