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 章节目录 第001章 惊爆,太突然了 一年前,我研究生毕业,准备报考国家公务员。 我是学金融学的,母校是众所公认的985和211那种。 本来,凭实力我的信心满满,没想到刚迈出第一步,就被残酷的现实泼了一身冷水,浇个透心凉。 不是我不够优秀,是中国特色的政审不合格,原因是我的叔父乔西涉黑涉恶违法犯罪,不久前被判了极刑。 这个理由无以争辩,无法逆转。 看来,再有本事,这一关我是注定过不去了。 我不是非得报考国家公务员,可即便应聘其他工作,一般单位也要求政审过关,除非自主创业,我当时还没有这个思想准备。 好似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时候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除了郁闷无助还是郁闷无助。 遇到了这种事,家人、亲属和朋友都为我心急,可是心急又能怎样呢? 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看来是有道理的。 且说,我的外公听说了这件事,专门派人派车把我接到了他的家。 外公的家住在城市西郊,他家的住所是一栋独门独院的三层别墅,很气派,但并不奢华。 别墅内装修朴素低调,别墅外有一片空地,栽种着葡萄、桃李果树,还有花草和蔬菜。 去年,外公八十五岁,身体还特别硬朗。 从小到大,外公一直对我特别好,算不上溺爱,但绝对够宠爱。 外公一直是我的精神偶像,他的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看到他就能感受到一种力量,永远没有退缩,没有放弃,没有绝望。 话不多说,上干货。 那天,我来到外公家,外公因为我的到来,专门买来一只绵羊,亲自宰杀并生炭火烤了一只羊腿,还特别从窖藏中拿出一瓶陈年酱香老酒。 外公的心情不错,看不出他怎么为我心急。 我正心存感激地在外公身边打转,外公突然问我:“小子,学会喝酒了吗?” 我说:“偶尔喝几瓶啤酒,白酒只是尝过而已。” “而已不行,今天咱爷俩一醉方休。” “为什么要一醉方休?您这么大岁数了,酒喝多了会伤身体。” “你小子放心,姥爷心里有数,自有分寸。” 说实话,由于郁闷难耐,我还真想大醉一场。 就这样,我和外公祖孙二人,在庭院里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坐在石凳上开始边喝边聊。 外公说:“小子,听说因为你二叔乔西,你无法报考公务员,你是不是很沮丧?”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果然,没等我说话,外公就接着说道:“不要气馁,也不要着急,今年不成还有明年,明年准成,放心,你二叔的事不会影响到你。” 在我的印象中,外公从来不打妄语,没把握的话不说,吐口唾沫都是钉。 “姥爷,您可能不懂,这是注定了的,别说是明年,啥时候政审这关都过不去。” 此时的我,又露出一副愁眉苦脸。 “别说丧气话,我说让你放心你就放心,来,小子,咱爷俩先干了这杯,然后听姥爷给你讲为啥让你放心。” 干杯,我正有此意,于是端起酒杯,与外公一饮而尽。 本以为外公这样安慰我,是因为他没吃透政策,没想到,接下来外公向我透露出一个对我来说惊天的秘密。 只听外公放下酒杯说:“小子,姥爷有些事本想一辈子都烂在肚里,可是现在到了不得不说不得不做的时候。” 是什么事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我很好奇,为外公和我自己又斟满了酒,我巴望地看着外公,等待他的下文。 外公接着说道:“你不知道,你那个挨枪子的二叔乔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二叔和我是最简单不过的叔侄关系,外公怎么这么说呢?我虽不以为然,还是搭话问道:“他是我二叔,怎么就跟我没有关系?” “我说没有关系就肯定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这事还得从根上说起。”外公呷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你爷爷根本不是你爷爷,你奶奶也不是你二叔的妈,你是研究生,脑筋转得快,你说说,这样一来,你跟你二叔乔西有关系吗?” 外公的话让我大吃一惊,这秘密爆料得太突然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姥爷,你不是喝糊涂了吧?这怎么可能?” “才喝几口酒,姥爷没那么容易糊涂,今天,就向你交代个实底儿,过后,让你爸爸出面,办理一下手续,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大不了做个dna,就真相大白了。” “您说的可是真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心里明白,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和二叔的确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又没在一起生活过,这样的话,二叔的违法犯罪记录就不会影响到我。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疑惑地望着外公,外公的神态却让人不容置疑。 此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我爸爸或者我,从小是被领养的? 不可能,爸爸长得七分像奶奶,我和爸爸长相八分相似。 外公看我疑惑不解,说道:“都是过去几十年的事了,小子,咱们先喝酒,喝完酒我再跟你讲,这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我还哪有什么心思喝酒,您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外公告诉我,我爸爸的爸爸是外公,奶奶是我的亲奶奶,而外婆虽然是我妈妈的妈妈,但是,血缘上我的妈妈却不是我外公的女儿…… 乱套了,我一时转不过弯来,可怜我一个硕士研究生,智商还是有些跟不上。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唯独能厘清的是,此刻坐在我面前的外公,其实是我的爷爷。 章节目录 第002章 给我?一千万 我急于刨根问底,外公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外公呷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半天才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反正你现在没有工作,不如从明天起,你搬我这来,先给姥爷打工,帮我完成一个心愿,我从头开始为你讲。” 我说:“姥爷,有什么心愿,让我做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帮您做事是外孙应该应分的,怎么能说是打工呢?” “不让你白做事,姥爷给你工钱。” “帮您做事,您还给我工钱,真的假的?” 我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只是没把外公当外人,有得钱赚,就有动力,帮外公做事,比伸手向他老人家要钱花或者平白无故接受他的馈赠体面得多,何乐而不为? 既然已经知道了与外公的关系,我发觉我的称呼有问题,于是趁外公还没有开口,我怯怯地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该改口称呼您爷爷了?” 听我这样一说,外公明显有些激动,虽然看上去依然沉稳,我却看到他那双沧桑的老眼有些许红润和泪光。 “叫啥还不都一样,叫爷爷我也不能多长二斤肉,还叫姥爷吧,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也免得让外人猜测笑话。” 外公又抿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肉,接着伤感地说道:“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说不上哪一天眼睛就闭上了。想想这辈子,也知足了。大风大浪没赶上,风风雨雨经历不少,没有惊天动地,也算有些阅历,很多事和道理应该让你们后人知晓,不要忘本,也应该让你们理解和感悟,不要走错了路。 外公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一直有个心愿,想把过去几十年的经历整理一下,写成一本书,算不上家族史,只能说是家事。这几年,我没事的时候在本本上记录了一些回忆往事,很凌乱,想让你帮我理出个头绪来,再润色润色,写成故事也好,小说也罢,留给后人品评,也算我没有白活一回,将来走了也能瞑目。” “这事我看行,我一定帮姥爷完成心愿。” 我一听给外公打工是这份工作,没有犹豫,立马答应下来。 我平时一向喜欢舞文弄墨,早有写小说的冲动,但苦于没有素材,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网络上,年代小说很火,但是多数是重生、穿越之类,自带空间和金手指的,读者很多,总觉得缺少些底蕴,而外公的故事想必一定精彩,别的不说,单“爸爸的爸爸叫外公”这一说,就足够有料。 长话短说,从第二天起,我就搬到外公家住下来,每天听外公给我讲他过去的事情,有时也与外公一起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电影,恶补一下时代场景和风土人情。 外公的收藏很多,都是东北农村的民俗物件,对我写外公的家事很有帮助,尤其是外公零零散散的日记,装满了一箱子,足够我探秘发挥的。 我很兴奋,更让我兴奋的,外公当着我的面,居然搬出了两个精美的紫檀木匣,打开一看,金光闪闪,每个匣子里面竟然都装着二十根金条。 外公说:“这是祖上留下的,一共四十根,原打算用这笔钱为老家做点有益的事情,回馈父老乡亲,可是,现在老家的土地都被征用了,当初的父老乡亲走的走,散的散,老家没了,只剩下梦了。 “这四十根金条本来应该我和哥哥姐姐们平分,他们喜欢现金,我还有这个条件,就给了他们现金,东西我留下了,这里面包含太多苦难、伤心和眼泪,将来我就把它留给你做个纪念,当成传家宝吧,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变现。” 我没有听错吧?外公是说,将来留给我做个纪念?那可是四十根金条,而且全是十两重九七八足金的大黄鱼!!! 我是学金融的,脑海里立刻开始换算,按照当前的黄金价格418元/克,四十根十两足金是20000克,价值863万元。 我虽然不特别爱财,但还是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此刻,我装作一本正经的镇静,不敢再询问外公他说出的话是不是醉话。 这时,就听外公问道:“现在写文章一般稿费怎么算,多少钱?” “您这是什么意思?干嘛要问这个?”我很好奇外公的问话。 “我想知道,别说你不知道。” 外公说这话时,就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卸掉了一个包袱,显得格外轻松。 “这个不好说,有自费出书的,不仅一分钱稿费拿不到,还可能倒搭进去几万十几万元买书号和支付首印费。网络上也有不少用爱发电写网文的,写了几万几十万上百万字,可能每天也就收到几分几毛钱稿费。” “别跟我说这些杨白劳的事,你就说稿费怎么个算法,最多是多少?” “现在写网文的,买断的话,一般稿费都是按千字计算,最多有宣传千字千元的,不过那只是噱头,估计没有谁能够触摸到那个天花板。” “谁说没人触摸到,小子,你好好给我写,就按千字千元,你写多少字我给你多少钱。” 惊喜一个接一个,外公的话又让人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外公的话既已出口是绝不会收回的,看来,这是真的。 我估计写外公的往事和家事,怎么也得二百万字,这样算来稿费就是二百万,加上两箱金条的价值,年纪轻轻的我岂不真成了千万富豪? 我怎么感觉天上掉馅饼了,不,是金饼,足以把我砸晕,砸进地下三尺。 “外公,您别这样惯着我好不好,我有点儿晕了受不了。” “不惯着你我惯着谁?你说说,我惯着谁?” 我一想也是,外公是我亲爷爷,我是他的嫡孙,是他第三代唯一法定继承人。 当然,我还有一位舅舅,舅舅家也有表妹,但他们好像没有继承资格。 我没再乱说话,就听外公若有所思道:“没有钱不行,钱多了也实在没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买不来长生,也买不回过去。” “您的钱都是您辛辛苦苦打拼挣来的,我何德何能,不能就这样说给我就给我呀?”我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没有掺沙子。 外公却说:“我这辈子,辛苦打拼不假,可不全是为了挣钱,我会慢慢跟你讲,等你把这本书写完,你就全懂了。只要你不胡乱花钱,能把钱用到正地方,别被金钱诱惑和腐蚀,该干啥干啥,别成为它的奴隶就行。” 就这样,外公开始从头给我讲起了他所经历的六十年来的往事。 听外公讲述,我开始并不适应,可是,听着听着,加之阅读外公写的零散回忆录,还有看那些陈年老电影,我的灵魂仿佛真的穿越到了一个远去的年代,来到了东北长白山余脉和松辽平原接壤的一个叫幸福屯的地方,那里就是外公魂牵梦绕的东北老家。 我满脑子里都是外公所经历的过去,一幕幕,一桩桩往事就在眼前,犹如身临其境。 外公的老家,恬静伴随着惆怅,淳朴也有忧伤,毛驴拉磨的日子,善良里也能生出许多是非和荒唐。 外公过去所经历的很多事既让人忍俊不禁,又让人思索遐想。 品一品其中的滋味,就像是东北猪肉、酸菜炖粉条的味道,那味道是黑土地上特有的土色土香…… 章节目录 第003章 辘轳、女人和笑声 时光倒流,回到六十三年前。 这是公元一九五九年四月的一个清晨,太阳刚从东山露出头来。 每年的这个时候,正是东北初春时节。 幸福屯的村庄里,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丝丝牛粪和马粪的味道。 那些从遥远的南方飞回的燕子正繁忙地在天空中不停地穿梭,来往于河边和一间间茅草房舍。 屯子里各家各户一簇簇篱笆上和茅草房的庭院里到处是翻飞觅食的麻雀。 只有花喜鹊悠闲,落在后山坡的杨树上唧唧喳喳地叫着。 各家的院内院外,鸡、鸭、鹅早早地跑了出来,开始四处觅食,爱管闲事的大狗小狗讨厌地追咬着它们。 可怜的猪还被主人关在圈中,不停地扒着圈门,远远就能听见猪饿得叫嚣的声音。 村庄前小路上,乡亲们穿着破旧的衣衫和裤子,有人正拿着铁铲提着粪箕拣拾粪肥,有人正担着扁担,挑着水桶,或来或往。 此时,屯子中十字路口旁的辘轳井边,聚集着陆续从家里赶来担水的男女老少。 辘轳井的辘轳吱吱呀呀不停地转动着,绞着一条长长的棕绳卷起又放下。 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少不了动手动脚,扯皮逗哏,谈论谁家谁人的风流韵事。 这当中就有一位年轻妇女,本姓花,名花红。 她个子不高,身体偏胖,因为平时爱说爱笑大嗓门,人前就像花喜鹊一样叽叽喳喳的,又是屯里有名的媒婆,屯里人讨喜,便给她起了个花喜鹊的外号,大伙一般见面都称呼她喜鹊。 花喜鹊有一副巧嘴,不仅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而且常常是话里有话,雅的她会说,俗的她不惧,而且更胜一筹。 说荤段子是花喜鹊的拿手好戏,用东北话说,她是扯大彪的能手。(这里“扯”字,东北方言读作“lai上声”) 此时,花喜鹊看见一位年轻媳妇赶来挑水,还没等人家走近,便大嗓门扯起大彪来。 “柱子他娘,你怎么来挑水了?他爹怎么没来?是不是昨天晚上累趴下,爬不起来了?” 被挑逗的是一位从外村嫁过来的年轻媳妇,人长得俊俏腼腆,看得出孩子还在哺乳期。 大伙把目光集中到这位年轻媳妇的脸上,附和着一阵哄笑,她一时涨红了脸,无地自容。 等缓过神来,这位年轻媳妇也不甘示弱:“我家老爷们能耐着呢,不信你去试一试。” “别吹牛了,姐告诉你,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要我说呀,趁你家小柱子还没忌奶,你挑完水赶紧回去先让他补补身子吧。” 大伙听花喜鹊这样说笑,都在一旁起哄。 也有眼睛不守规矩的,直愣愣地盯着好看的小媳妇,专看人家诱人的地方,乐见她这时候尴尬含羞的样子。 “你们没有一个好人。” 年轻媳妇说不过花喜鹊,只好甘拜下风,放下水桶和扁担,躲向一边,低下头,不再言语。 花喜鹊有大伙附和着,越说越起劲。 “就你是好人,那就好人做点好事,你看看这么多老爷们,一个个都憋得像饿狼似的。” “要做好事也得你来。”年轻媳妇回应了一句。 “有年轻漂亮的谁还稀罕我呀,”花喜鹊信手拈来,“有小口的水井,谁还去敞开的大河里挑水呀?大伙说是不是?” 大伙又是一阵联想和哄笑。 正在这时,有人对正兴奋异常的花喜鹊说:“别扯大彪了,假小子来了。” 这一句果真管用,已打满两桶水的花喜鹊一时闭上了嘴,但还觉得意犹未尽,趁来人还没有走近,又对身旁几位妇女诡秘地小声调侃起来。 “假小子咋了?别看她像小子似的,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你看她今天打扮的,也知道臭美了,你们以为她啥也不懂啊?要我看,过去三个礼拜洗一次内裤,没准儿现在三天就得洗一次。” 说完,花喜鹊自己一阵浪笑,挑起水就走。 一位姑娘挑着空水桶东张西望地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留着小伙式短发,脖子上系着一条浅绿色花头巾,穿着一件崭新的小翻领粉红格子上衣和一条蓝咔叽裤子。 撇开这身打扮,单看面相愣头愣脑的样子,倒像是一位结实小伙,可是再怎么样,姑娘就是姑娘。 这就是刚才所说的假小子,屯里人也只是在背后敢这样叫她,当面都称呼她四姑娘,而她自己的爹娘习惯叫她四丫头。 四姑娘大名叫王昭男,是幸福屯生产队王奎队长的女儿。 王奎队长家有四个姑娘一个儿子。 四姑娘之所以背后被大伙称为假小子,是因为王奎老两口早年盼儿心切,从小就刻意把她打扮成男孩的样子。 四姑娘也是愿意,习惯把自己当成男丁在男孩堆里混,一应打扮和做派与男孩没什么两样。 如今长大了,身体发育成熟了,可是,干起农活来还是愿意和屯里男社员凑在一起,并且敢和屯子里任何一个小伙子较劲。 四姑娘虽然平时打扮和做派都像小伙子,性格也是大咧咧的男人秉性,但是她个子不矮,人长得喜兴,圆乎乎的脸蛋,眯起眼睛一笑俩酒窝,很是耐看。 今天,她刻意打扮了一番,看上去虽然有点滑稽,可也是一位漂亮姑娘,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过的。 只见她走到水井旁放下两只水桶,上面搭着扁担,一屁股坐在扁担上翘起二郎腿,疑惑地看着大伙。 “刚才挺热闹的,你们笑什么?怎么我一来都没动静了?” 大伙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还敢说? 四姑娘急了,站起身一把揪住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小伙耳朵。 “你说,你给我说,不说,信不信我踹扁你。” 小伙子平时老实巴交,拗不过她,只好撒谎。 “姑奶奶,你把手松开,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四姑娘松开手,正得意地准备洗耳恭听,谁知这小伙子连水都没挑,撒腿就跑。 路上有洒落的水,小伙子踩上,脚底一滑,正好摔个仰八叉,弄得衣服、裤子和脸上都是泥水,很是狼狈。 四姑娘懒得去追,看准了小伙子没挑的水桶,上去就是一脚,踢得水桶骨碌碌滚出去很远。 大伙在一旁看着,憋不住乐。 遇到这样的刁蛮主儿谁还敢言语?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赶紧把水挑走。 这时候,一位随着妈妈来挑水的童言无忌小女孩,看出四姑娘生气了,上前拉着四姑娘的衣襟。 “小姨,刚才花大娘说你以前懒,现在勤快了。” 按照小女孩的理解,这是一句好话,花喜鹊是在夸四姑娘,她哪里知道这里面暗藏的玄机。 ”怎么以前懒,现在勤快了?啥意思?“四姑娘疑惑不解。 小女孩妈妈没想到女儿口无遮拦,上前拽过小女孩就打了一巴掌,打得小女孩委屈得边哭边说:“我没撒谎,她就是这么说的。” 四姑娘没有听出小女孩传话中的意思,只感觉花喜鹊这话不太好听,有点儿窝囊人的意思。 本来,她并没有往心里去。经小女孩妈妈这一巴掌,小女孩一哭,她忽然感觉不对劲儿,花喜鹊说这话肯定还有别的意思。 四姑娘先是替小女孩鸣不平:“嫂子,你是不是闲得手痒了,没事你拿孩子撒什么气呀?要是有劲没处使,有能耐你冲我来!” 接下来,四姑娘指着周围的人骂道:“你们这帮人,都不如一个小孩儿,我可真服你们了,告诉我怕得罪人是吧?瞧瞧你们那德行,树上掉下一片树叶都怕砸到自己脑袋,一个个缩头乌龟。” 四姑娘说话,大伙不敢搭茬,小女孩妈妈担心惹是生非,赶紧拉过话解释。 “四姑娘,你别听小孩子瞎说,人家喜鹊也没说别的,就是看你今天打扮得漂亮,夸你勤快能干,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 四姑娘疑惑不解地逼问道:“既然没说别的,那你们笑什么?你凭什么打孩子?” 有四姑娘为小女孩撑腰,小女孩理直气壮地撅着小嘴,冲自己妈妈一瞪眼,跑向了一边。 “我就是来气小孩多嘴,四姑娘你也别太在意,你先去打水吧。” 小女孩妈妈看四姑娘不依不饶的架势,只想抽身,一脸无奈。 这时,大伙纷纷让出了水井辘轳,四姑娘却更加愤愤然。 “你们这是干什么?谦让我还是迁就我,还是什么?把我当成啥了?姑奶奶多待一会儿能吃了你们是咋的?无聊。” 听她这样说,辘轳又闲着,就有人复去打水。 刚才的事,四姑娘一是懵懂,没当成事,二是她今天心情大好,这点事全当成了耳旁风。 她根本不急着打水,坐在扁担上,两眼只顾着顺着十字路口向南张望。 南面路上,牧羊小子穿着褴褛的衣服,戴着一顶破帽,手拿着红缨鞭子,正从生产队里赶着一群绵羊走过那座石拱小桥。 一条大黄狗一会儿跑在前面,一会儿又折返回去圈一圈羊群。 过了一会儿,一位社员大声道:“四姑娘,到你打水了,你不着急,我先打了?” “你先打吧,我不急。” 四姑娘咬着嘴唇,一只脚碾着地,依然不时地抬头向南望着。 其实,四姑娘清晨赶来担水只是一个由头而已,她真正的心思是来等一个人。 她等的那个人后来就是我爸爸的爸爸,也就是我的亲爷爷,我却称呼他外公。 章节目录 第004章 只是帮忙挑水? 辘轳井旁是幸福屯交叉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南端有一条泉水小河,小河上有一个石拱小桥,过了石拱小桥不远就是生产队社部。 新中国成立后,广大农村先后成立初级合作社和高级合作社,一九五八年八月开始成立了人民公社。 人民公社成立以后,幸福屯的名称变更为鹿山人民公社幸福生产大队第二生产小队,社员们还是习惯称之为幸福屯生产队。 幸福屯生产队社是一处三面房屋一面石墙的大院,大院的外围有牛栏、羊圈和猪舍。 大院正南是石墙和一个木头架起的门牌坊,牌坊左右两侧分别刻着人们耳熟能详的五字对联,圆拱形的横眉上刻着横批“人民公社好”,圆拱下的宽宽的横梁上刻着“幸福屯”三个大字。 大院里规规矩矩摆放着两挂马车,还有犁铧和石磙,石墙的拐角处也有一眼辘轳水井。 大院两侧是厢房,一侧是马棚和草料间,另一侧是粮种仓库和农具库。 生产队社的正房除了碾坊、磨坊和“大锅饭”时期搭成的伙房,便是正厅宽敞的队社大礼堂。 生产队社礼堂是社员集会开大会斗地主,忆苦思甜的地方,也是维持了没有多久的社员们吃大锅饭的食堂。这里逢年过节偶尔也演上几场社戏。 礼堂里的墙壁上挂着两盏马灯,地面上堆放着选春播种子用的簸箕、笸箩和筛子,还有几个专门选豆种用的木板桌子。 礼堂的南窗下是一铺通长大炕。 大炕南端,五十岁没有娶到媳妇的光棍汉外号叫老顽童的周运发,正裹着破衣服用双把刀一圈圈削着烀好的豆饼。 老顽童周运发是生产队里的饲养员,豆饼是给马填充的精饲料。 大炕西侧,是长长的一面沙土床,床上席着地瓜秧,已经长出了绿莹莹一片秧苗。 这时候,一位个子高大的小伙子穿着单衣,套着一件羊皮褂子正一手提着一只装满水的水桶,嘴里叼着葫芦水瓢走了进来,停在沙土床边,然后熟练地一瓢一瓢为地瓜秧苗浇水。 这位小伙就是我爸爸的爸爸,我的外公何百胜。 外公告诉我说,他的大名何百胜从来没有多少人叫过,因为他从小就长得有如牤牛般壮实,有如牤牛般的力气,又像牤牛般能干,也有牤牛般脾气,所以大家都一直称呼他叫牤子。 这一年,我的外公牤子二十二岁。 这块有山有水有树林的黑土地很养人。 我的外公一年到头闻不到半点荤腥,靠吃高粱米饭、玉米面馍、大馇子和咸菜疙瘩,甚至吃糠咽菜长大,当年居然长得粗壮有力,膀大腰圆,浓眉大眼,干起活来风风火火。 且说,牤子很快就把两桶水浇完了。 老顽童周运发饿了,也馋了,偷偷地将一块软乎乎的豆饼塞进自己的嘴里。 正嚼着,牤子过来正好撞见他偷吃豆饼,生气了,用手指着老顽童:“你给我吐出来,精饲料本来就少,你多吃一口,马就少长不少膘,你吃了白搭,马吃了能干活,生产队还指望着马出力呢,你吃了能出什么力?” “你也吃点儿,可好吃了。”老顽童殷勤地递给牤子一块热乎乎的豆饼。 牤子虽然也饿得饥肠辘辘,看着这美食也直流口水,但是他能控制住自己。 “谁也不许吃,你敢再偷吃,别怪我上炕搓巴死你。” 牤子往前凑了凑,做着假动作,吓得老顽童赶紧把手中的豆饼放在原位,继续干活。 “记着,中午再给地瓜秧浇一遍水,要浇透,把火炕烧好。我去扫扫院子,你把咱俩的铺盖赶紧叠起来,别起来就知道吃。” 牤子吩咐老顽童,老顽童瞅着牤子傻笑,露出了两颗难看的门牙。 牤子放下水桶,拿过一把桦树棵绑成的扫帚,清扫完院子,在水井边打一桶水,胡乱地洗把脸,才往家赶。 走过石拱桥,继续往前,不远处就是十字路口,旁边便是男女老少打水的辘轳井。 牤子还没有来到井边,还在等他的四姑娘看他走过来,已经急不可耐,不管周围人怎么看着她,只顾一边招手,一边眉飞色舞地叫喊:“牤子哥,过来,过来,帮我打水。” 牤子不紧不慢来到近前,本来想对四姑娘说“你没长手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心里即使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对付这位假小子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四姑娘向来想捉弄谁就捉弄谁,根本不用什么理由。 牤子知道,四姑娘说出口的话是轻易收不回去的。 这时候,如果问她为什么让他帮忙打水,她会有一百个甚至一千个理由等着你。 所以,不如不问,越问事越多。 牤子只好走过去,不十分情愿地帮着四姑娘摇辘轳打满两桶水。 四姑娘美滋滋地看着牤子:“牤子哥,我今天脚疼,你帮我挑回家去吧。” 很明显,这是有意的,牤子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却不声不响,拿起扁担,挑起水桶就走。 四姑娘一边追赶着牤子一边说:“牤子哥,你慢点儿,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这位四姑娘虽然被称为假小子,但她是一位十分单纯的好姑娘,除了有点儿任性以外,平时也是爱说爱笑的,热情大方,直来直去,从不扭捏。 不过,今天有所不同,她本来跟在牤子后头,忽又小跑到了牤子前头,转过身退步走着,一边摆弄着花头巾,一边不好意思地问牤子:“牤子哥,你说我今天好看吗?” 牤子只顾挑水往前走,其实刚才他已经看见四姑娘换了一身新装,只是没有特别在意罢了。 现在四姑娘问她,他心不在焉地应付道:“花钱买的能不好看吗。” “我没问你我的衣服和花头巾好不好看。”四姑娘红着脸抬头看着心上人。 “衣服和花头巾挺好看……你还是那样。”牤子漫不经心,有意调侃四姑娘。 “那……我是哪样?” “假小子样。” 牤子本想让四姑娘没趣儿,就此罢休。 可是,四姑娘就像没心没肺似的,继续追问:“那你喜欢我假小子样还是哪样?” “我喜欢你不问我话的那样。” 牤子这么一答,自我感觉良好,面容上露出一丝诡笑。 四姑娘意识到再问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就又转了个话题。 “衣服是我大姐送给我的,花头巾是我二姐给我买的,今天第一次穿戴,还挺不好意思的。” “好意思就穿,不好意思就别穿,要不你就干脆用剪子剪几个窟窿打上补丁再穿。”牤子故意气四姑娘。 “我才不听你那馊主意呢,我就穿,就穿,穿给你看。” 四姑娘知道牤子哥故意气她,索性也使起了小性子。 她跟在牤子的身边,本来宽敞的路,四姑娘已经把牤子挤到了路边。 牤子不耐烦地说:“你离我远点,再挤我,就掉沟里了。” 四姑娘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着脸说:“就挤你,谁让你躲了。” 牤子走得快,四姑娘不停地迈着碎步紧紧地跟上。 四姑娘这时候心里怪她家离水井太近,同牤子哥一起走的路太短,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到家了。 章节目录 第005章 苞米面大饼子 四姑娘的家住在十字路口东侧不远的地方。 她家的房舍是一座三间大草房,草房前有一个宽敞大院,院子的一侧是仓房,另一侧盖有猪圈和禽舍。 且说,牤子挑着水,一走进四姑娘家大门口,就看见生产队长王奎正在自家的菜园里用铁锹翻地。 四姑娘平时称呼父母爹和娘,这时候,四姑娘的娘刘淑芬扎着围裙在院子里正忙着喂猪,一群鸡、鸭、鹅围着她叫着。 牤子见到王奎队长明知故问地打起招呼:“翻地呀,大叔?” 四姑娘找牤子帮忙挑水,王奎队长早就看在了眼里,也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巴不得早早成全女儿和牤子这桩好事。 听见牤子打招呼,王奎队长把铁锹杵在地上抬起头:“是牤子呀,这死丫头太不像话,又抓你当劳工啦?” “挑担水算什么抓劳工,也累不着。” 牤子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迎合着王奎队长说话。 四姑娘的母亲看见牤子给自己家挑水,知道又是四姑娘动的歪心眼。 怪不得四姑娘一趟水挑了这么长时间,半个时辰了,原来她是一直在等牤子。 刘淑芬当着牤子的面故作嗔怪地批评自己的女儿。 “死丫头,怎么又怂你牤子哥帮你挑水?牤子以后再别帮她挑,不能惯着她长一身懒肉。” “我没让他挑,是他主动帮我挑的,是吧,牤子哥?”四姑娘自鸣得意。 “没事儿,王婶,我是来问大叔今天队里都干啥活,正好赶上,顺便。” 牤子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想,假小子真能瞪着眼睛说瞎话,自己也只好给她个台阶下。 牤子和四姑娘已经进了屋,就听外面四姑娘的母亲冲屋里大声说话。 “牤子还没吃早饭吧?四丫头,别忘给你牤子哥拿大饼子吃。” 这还用吩咐?趁着牤子进屋往缸里倒水的工夫,四姑娘立马掀开锅盖。 四姑娘家十二印的大铁锅,锅帮子上贴着一圈金黄的苞米面饼子,热气腾腾的散发诱人的香味。 四姑娘熟练地用铁铲子镪下一个饼子拿在手上,招呼牤子。 “牤子哥,给你的,一个不够吃,锅里还有。” 这回轮到牤子不好意思了。 “我不要,你们留着吃吧。” “不行,你必须吃,不吃你就别想走。”四姑娘堵在了门口。 牤子这些天从来没吃饱过,看见金黄的苞米面饼子,馋得直流口水。心想,也不是第一次吃她家东西了,一不做,二不休,吃就吃,也不是非要争什么气。 苞米面饼子就是苞米面做的锅贴,实在算不上好食物。 但在这样一个特殊年代,如果谁家能经常吃上几顿金灿灿的苞米面大饼子,那可算得上是造化。 去年,也就是一九五八年,生产队为了响应号召,把乡亲们的口粮拿出一大部分放了高产卫星。 卫星是放了,可是,生产队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从这年八月份开始,生产队实行了一段时间“大锅饭”,社员们开始还能吃上香喷喷的高粱米饭和炖豆腐。 可是好日子仅仅维持到年底,眼见粮食就快要吃光了,“大锅饭”不得不取消。 仅有的一点粮食分到各家各户,号召乡亲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没办法,为了接续一年的饭食,所有社员家里都得精打细算,细水长流。 乡亲们开始过上了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的日子,原本每日三餐,早已改成了每日两餐,生产队不会战出大力的时候,谁家也舍不得吃纯粮米面的干粮。 阳春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多数社员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连菜叶子熬稀粥都喝不上。 为了充饥,米糠,橡子面窝头都成了好东西,大便干燥,身体浮肿是乡亲们的常见病。 像四姑娘家这样吃纯粮苞米面饼子的人家几乎没有,简直太奢侈了。 且说,牤子接过四姑娘递过来的苞米面饼子,闷头大口吃起来。 四姑娘又为牤子拿来一块咸菜疙瘩,身体挨在牤子跟前,痴痴的眼神看着牤子狼吞虎咽的吃相,心里美滋滋的。 “牤子哥,香吗?” “嗯!好吃。” 牤子一边应和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 四姑娘得意地看着牤子。 “知道这大饼子哪来的吗?” “你刚给我的,我知道吃水不忘挖井人,谢谢!” 牤子明明知道四姑娘想说什么,所答非所问,有故意气她的意思。 四姑娘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谁让你谢我了?我是问你,知不知道大饼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你从饭锅里铲出来的。” “我是说苞米面是哪来的?” “苞米面是苞米磨出来的。” 牤子又是所问非所答。他平时就爱开玩笑,今天有好吃的,就故意拿话戏弄四姑娘。 四姑娘气得踢了牤子一脚。 “你是诚心气我!你是不是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以后吃不饱就来我家吃,再来我家,我给你吃油煎饼。” 牤子哪里是不想知道,是有点不敢知道,因为四姑娘的爹是生产队长,他家早饭能吃上苞米面饼子,还说再来时给吃油煎饼,难道是生产队长耍特权,暗地里搞特殊化? 牤子绝不相信他一直以来都很敬佩的王奎队长是这种人,王奎队长可是深受幸福屯群众爱戴的老党员,是一位资历深,阅历厚,听党召唤,一心一意为幸福屯老百姓办实事的有威望的好人。 可是……现实就摆在这儿,否定不了。 别的社员家里早就吃糠咽菜了,好一点的家庭,早饭也不过做点玉米面旮沓汤,里面放些干菜之类,他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上会掉馅饼? 一个大饼子下肚,牤子吃完想走,四姑娘赶紧又从锅里铲出来一个饼子递给他:“再吃一个。” 牤子犹豫了一下,四姑娘已经把饼子塞到了他的嘴边。 四姑娘透露说:“苞米面是我大姐和大姐夫送来的,她们每次来不是送米面就是送豆油,家里还有很多呢。” 牤子疑惑不解地看着四姑娘,心里想,全国上下都在闹饥荒,伟大领袖他老人家都不吃红烧肉了,假小子大姐家哪来的那么多粮食? 四姑娘猜出了牤子哥的疑惑,解释说:“大姐夫是公社供应粮店的,听说他们有什么损耗系数,我也不懂,我爹不止一次问过大姐夫,反正肯定是没占人民群众的便宜,也没占公家的便宜,他们细心点,总能省下一些米面和油底子。我姐夫说,这些省下来的粮油不能上缴,上缴肯定会挨批挨斗,说他们给人民群众的不够秤,要不就不给什么系数,那样的话,他们就完不成任务了。没办法,他们就把省出来的粮油内部分配了,说是当成什么职工福利?牤子哥,啥叫职工福利呀?” 牤子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啥叫职工福利,随便说了一句:“我哪知道,好像就是天上掉的馅饼。” 四姑娘赞同:“我感觉也像是。” 两个人谁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章节目录 第006章 假小子爱上了 四姑娘的大姐家在那样的年代,经常能分得多余的米面粮油,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是心照不宣的事,但没人说这种事违法。 这种事名义上没有占公家的便宜,实际上是钻了公家的空子,而且不钻空子都不行。 得到了好处,很少有人再去较真,倘若去较真,不仅好处没了,还可能落得一身不是。 这像是一个定律,也是一个温床,自古以来这类事都难得糊涂,可是糊涂的结果注定助长了不该助长的东西。 四姑娘大姐家有这个条件,时常拿出一些粮油,接济一下父母、姊妹。 王奎虽然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也弄不出什么道理来,反正有吃的总比饿着强。 这不,估摸着娘家这季节肯定又粮油不济,前两天,四姑娘大姐约了二姐一起来了。 大姐扛来三十多斤苞米面,二姐帮着拎来十多斤豆油。 大姐做了一套新衣服,二姐买了一条花头巾,特意送给四姑娘,作为她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二十岁的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两位姐姐都开导四姑娘,以后不能再像小伙子似的,要收敛一下,有点大姑娘的样子,不然哪个好小伙愿意娶? 四姑娘表面上虽不以为然,可是心里却早有了主意,其实,她早就看上了牤子。 牤子不仅有体魄,有力气,会干活,而且识字读过不少书,说话风趣幽默,人却实诚得很。 十六岁那年,牤子一出校门就跟着远房亲戚去了四平火车站干起了装卸工。 干了三年,因为挣得少,吃不饱,城镇户口问题解决不了,才又回到了幸福屯。 牤子算是万宝屯年轻人中见过世面的人,明白事理,也很有号召力。 王奎队长早就看他是一把好手,让他当上了生产队打头的,准备栽培他将来接生产队长的班。 四姑娘和牤子两小无猜,从小一起长大。 牤子比四姑娘大两岁,小时候一起上学,一起玩,四姑娘只当牤子是大哥。长大了,特别是每天和牤子在一起干农活,牤子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动心。 四姑娘为什么总愿意在男人堆里干活?如果说以前是因为她逞强好胜,后来的一番心思却全是为了多看牤子几眼,多和牤子说说话,也巴不得牤子对她有点啥非分的举动。 别看她在别人眼里像假小子似的,暗地里少女怀春,晚上睡不着觉,就想着啥时候能和牤子在一起。 四姑娘时刻记挂着牤子,知道牤子经常吃不饱,家里又多了三十斤苞米面,她昨天晚上发面的时候心里就盘算好了,特意多和了两碗面,就等着今天多贴几个大饼子,让牤子来吃个饱饭。 四姑娘的娘蒙在鼓里,还埋怨她把面和多了,她哪里知道四丫头原来是个鬼丫头。 牤子不糊涂,明明知道四姑娘喜欢他,有事没事总缠着他,今天等他帮忙挑水,明天找他帮忙起猪圈的粪肥,回头给他煮两个鸡蛋,烧几个土豆、地瓜,揣几把炒熟的黄豆,这一回又吃上了焦黄的苞米面大饼子。 可是牤子偏偏不喜欢四姑娘。 无论四姑娘在他面前怎么百般殷勤,无论如何大胆地表示爱慕之心,牤子仿佛就是一块木头,不仅无动于衷,而且有些腻烦,常常拿话揶揄这个痴情的假小子。 今天也不例外。 牤子一边吃着苞米面大饼子,一边耐着性子听四姑娘讲着苞米面的来历。 饼子吃完了,四姑娘没话找话还想赖皮纠缠,牤子也不搭茬,只顾扑打几下手,抖掉手上的饼渣,然后,挑起水桶就往外走。 四姑娘又跟了出来。 院子里,四姑娘的娘一见牤子又挑着水桶出来,心里高兴,说道:“牤子,不用你再挑了,四丫头赶紧把扁担接过来。” 四姑娘一副坐享其成的样子,美滋滋地站在门口,哪里肯去接扁担。 “没事的,我把水缸挑满……王婶做的大饼子太好吃了。” 牤子没忘用一句恭维的话表示对吃饼子的谢意。 四姑娘的娘喜欢地说:“以后想吃啥,婶儿给你做。” 王奎队长走出菜园,没再客气,对牤子说:“今天你带一伙壮劳力去后岗那片向阳地扬粪,我领妇女去社里戳苞米,挑豆种; “派你爹套辆马车,领两个半拉子劳力去沟里砍树枝准备做几个耢耙,再过几天,等大田地干爽了,陆续开始上犁杖,耙地; “让张木匠继续修理犁杖和播种农具,老蔫还去熏马粪。” 王奎队长说着今天生产队里的安排打算,牤子认真记在心里。 王奎队长十分信任地拍打一下牤子的肩膀接着说道:“今天社里的活儿由你来安排,吃完饭我先去社里,劈点儿秫秆棒,准备挑豆种,更主要的是让老顽童赶紧把豆饼收好,否则,这帮妇女像饿狼似的,一会儿还不都啃光了。” “行,大叔你放心。” 牤子答应着往出走,为四姑娘家又挑了三担水,装满了大水缸。 十字路口旁有一棵粗壮挺拔虬枝苍劲的大柳树,从春到秋飘动着柔曼的枝条。 大柳树上几处沧桑的树眼像一位家族老者时刻关注着屯里人。 在那棵大柳树的枝丫上,悬挂着一柄犁铧,旁边拴着一个小铁棒,这相当于幸福屯的“响钟”,只要用小铁棒敲打犁铧,犁铧发出金属的响声马上传遍全屯。 大柳树是麻雀的天堂,夏天也是人们谈笑乘凉的好地方。 在那棵大柳树下有一个青石台,平时孩子们在上面拍皮球,歘嘎拉哈,每天社员聚集的时候,生产队长就会站在青石台上讲话。 且说牤子从生产队社出来,本想回家吃早饭,刚才已经在王奎队长家吃了两个苞米面大饼子,虽然还不是很饱,但已经是多少天来吃得最饱的一顿。 他抬头看看太阳,估摸着该上工了,就赶去十字路口,站上高土堆,敲响了挂在大柳树上的犁铧。 听到清脆的钟声,最先报到的是一条大黄狗。 章节目录 第007章 一位邻家小妹 大黄狗是牤子家的,狗的名字就叫大黄,大黄与牤子有着至深的感情。 或许是远远就看见了站在土堆上的牤子,或许是听到了犁铧声知道牤子在此,大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奔跑而来。 跑到牤子跟前,大黄张着嘴巴,吐着舌头,亲昵地围着主人转来转去。 这个时候,刚敲完犁铧,社员们从家赶来上工还需要一段时间。 趁着这工夫,牤子领着大黄赶紧回家去取扬粪的铁锹。 回家路上,牤子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的一幢三间茅草房。 那幢三间茅草房大门口聚集着一群背着书包准备上学的孩子,孩子们正围着一位穿着对襟青瓷花上衣和深蓝色裤子的姑娘。 这位姑娘身材匀称,长相文静大方,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闪动着灵气和智慧,细皮白嫩的瓜子脸上露着甜美的笑容,两条扎着红头绳的长辫披在身后,脖子上系着一条呢绒勾织的白头巾,肩上挎着一个带菲边的绣花兜兜。 姑娘整个人站在孩子们中间,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显得格外清秀。 只见她俯下身,两手不停地忙活,或帮小女孩缕着头发,或帮小男孩掸着身上的泥土。 姑娘和孩子们的一举一动,牤子看得清清楚楚。 从那里不时传来姑娘甜美的说笑声,就像一缕缕春风扑面撩人。 这位姑娘是谁?她叫叶以梅,名字是她爸爸起的。 她爸爸叶坤是幸福小学校的老师,是一位饱读诗书很有学问的人。 给自己的女儿起这个名字,意为“以叶当梅”,“梅本无叶尚傲雪,叶虽非花当以梅”。 屯里乡亲不懂文化人的这般讲究,平时都习惯称呼叶以梅叫小梅。 小梅家与牤子家是东西两院邻居。小梅家在东院,牤子家在西院,小梅是牤子的邻家小妹。 小时候,小梅和牤子常在一起玩耍,玩过拜天地,过家家。 两个小孩象征性到一个被窝里躺一会儿就能生出个娃娃。 小梅用小布被包个小枕头当娃娃抱着,哄着,命令牤子满地爬,给孩子当马骑。 再长大些,牤子自然成了小梅的保护伞,领着小梅上学,背着小梅过河。 倘若小梅受人欺负了,牤子总是挺身而出,即便被大孩子打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幸福屯里,一起上学的孩子中,小梅、四姑娘和牤子是最好的小伙伴。 有一次,小梅爸爸叶坤老师给一群孩子讲三国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三个小伙伴受到了极大感染和启发。 一个放学后的傍晚,四姑娘昭男提议,要学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于是,三个小伙伴偷偷来到后岗一棵山杏树下,抟土成堆,又折三根蒿草棍儿插在上面,当成三炷香。 三个孩子并排跪地,双掌合十,口里念念有词:“我们三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许下结拜誓言,三个小伙伴像是完成了一个壮举一样,牵着手兴高采烈地往家走。 过了几天,小梅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懵懂地问牤子:“牤子哥,你是男的,我和昭男是女的,那等咱们长大了还能天天在一起吗?” 一听到这话,同样懵懂的牤子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了好一会儿,牤子突然有了主意说:“要不,长大了,你就做我媳妇?” 小梅没有反对,却害羞地说:“那昭男怎么办?” 牤子想了想说:“让她给我哥当媳妇。” 这下小梅放心了。 虽然这些都是孩提时代的鬼把戏,如今却成了牤子最美好的记忆。 牤子和小梅、四姑娘一起上学到初中毕业,小梅继续读高中,牤子和四姑娘却辍学不念了。 牤子心中始终暗暗地喜欢小梅,只不过,小梅慢慢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又有学问,他感到自己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惭形秽得很。 可是,明明知道不可能,却阻挡不了牤子痴心妄想。 白日里忙起来还好,一到晚上便挥之不去。 所谓的正人君子,牤子只能做到身体不越轨,却奈何不了思想满天飞。 如今,小梅高中毕业以后,经她爸爸介绍,被幸福小学校请去当了代课老师,每天去学校的时候,她都是这样把万宝屯的孩子们聚在一起,领着孩子们一起去上学。 此刻,在牤子的正前方,小梅正领着孩子们往前走,还没走到屯西路口,忽然窜出一个一摇三晃的邋遢小子。 看来邋遢小子是故意的,早就预谋好了等在这里。 邋遢小子和牤子年龄差不多,个子不高,长得像瘦猴子似的,一双贼溜溜小眼睛眯缝着,嘴里不停地打着哈欠,嬉皮笑脸,懒洋洋地张着双臂,拦在了前面。 小梅和孩子们向哪里走,邋遢小子就拦在哪里,像老鹞子抓小鸡游戏一般,就是不让小梅和孩子们走。 邋遢小子一边拦挡,一边明知故问道:“小梅,你们干啥去?” 孩子队伍中有一个大个子男孩勇敢地说:“你没长眼睛啊,还问?让开!” “毛驴子,你敢骂我?欠揍是不是?” 邋遢小子往前凑,要抓说话的大个子男孩。 被称为毛驴子的男孩根本没有害怕,把书包扔给别的小伙伴,然后跃跃欲试就要和邋遢小子动手。 小梅把大男孩拦住,护在自己的身后,对着面前的邋遢小子厉声说道:“二赖子,你让开!” “我就不让!二赖子是你小梅该叫的吗?叫二哥还差不多。” 这位被小梅叫二赖子的邋遢小子仰着脖子往小梅跟前凑,恬不知耻地看着小梅。 小梅后退一步,忍着怒火:“你那么大人,不抓紧去上工,在这儿拦我们干啥?” 二赖子赖皮赖脸指着小梅的挎包问道:“你那兜子里装的都是啥?让我看看!” “不嫌寒碜,凭什么让你看?”小梅下意思地捂住挎包。 “不让我看,我就不让你们走,你那兜里是不是带好吃的了?不然你捂那么严实干啥?啥好吃的?分给我点。” 二赖子说着,又向小梅凑近了一步。 小梅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妄想,赶紧躲开,不然我喊人了?” “你喊吧,喊吧,使劲喊,在咱们万宝屯,我二赖子怕过谁呀?” 二赖子一摇三晃摆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个大男孩已经忍无可忍,冲向二赖子就撕打,却被二赖子一把甩个趔趄。 那大男孩站起身又冲了上去。 章节目录 第008章 二赖子和牤子的家 牤子虽然听不清楚,但是看得仔细。 那位邋遢小子姓乔,名叫乔虎,外号二赖子,年龄和牤子差不多。 二赖子的父亲乔万福外号叫乔喇叭,母亲姓于,外号叫于美人,两个人的上一代是一个草台戏班的人,因为关系不错,从小父母便指腹为婚。 乔喇叭和于美人从小就跟随父母混在戏班里。 乔喇叭有口吃毛病,唱不了就改成了吹喇叭。 于美人不仅越长越妖艳,唱得也越来越好。 按说于美人本不愿意嫁给乔喇叭,都是因为父母命难违,十六岁便和乔喇叭拜堂成亲,转年生了二赖子。 后来,于美人和二人转搭档白书生勾搭成奸,气得乔喇叭离开了戏班,带着二赖子回到万宝屯老家。 从此,乔喇叭万念俱灰,意志消沉。 二赖子从小缺乏管教,养成了不学无术,赖皮赖脸,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恶习。 幸福屯的乡亲们从小看二赖子可怜,没有谁与他一般见识。 没想到,长大的二赖子不仅恶习不改,而且又时常拈花惹草,常常骚扰屯子里长得俊俏的大姑娘,小媳妇。 乔喇叭有心管教儿子却管不了。打他打不过,骂他又根本不起作用。 二赖子自称在幸福屯天不怕地不怕,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其实他心里也有两个怕的人。 一是老队长王奎,他怕老队长纠集民兵把他五花大绑批斗他;二是牤子,他怕牤子气急了逮着他就狠狠揍他。 果不其然,今天活该他倒霉,又让牤子撞上了。 二赖子还在赖皮赖脸地挡着小梅和孩子们上学的路。 牤子见此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他刚要走过去教训二赖子,忽然灵机一动,叫过来大黄狗。 牤子指着二赖子的方向,吩咐大黄道:“大黄,去把二赖子那个王八蛋给我撵走!” 大黄顺着牤子手指的方向看去,立马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只见大黄狂叫着,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二赖子老远就见大黄狗奔来,知道不好,撒腿就跑,可还是被大黄逮个正着。 大黄上去就叼住二赖子的大裤裆裤子。 二赖子使劲地挣脱,大黄就是咬着不放,三下两下二赖子被大黄摔倒不说,裤子也被毫不留情地撕了下来。 寒酸的二赖子也没穿个裤头,露着屁股,被大黄拽着,跑又跑不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小梅被羞得满脸通红,孩子们一阵哄堂大笑,然后,高高兴兴地跟着小梅老师上学去了。 狗是很通人气的,小梅老师领着孩子们走远了,它也撒开了口,只是冲着连滚带爬的二赖子狂叫,并未再为难他。 牤子远远看着,心里憋不住笑。趁大黄回头的时候,他向大黄摆了摆手,大黄迅速跑了回来,向主人交差。 牤子很满意大黄的表现,和大黄亲昵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带着大黄一起回家。 牤子的家靠着幸福屯十字路东西向北侧,从屯西数第三户。 牤子家的房子是两间背靠山坡低矮的茅草房。 那两间茅草房已经有年头了,后山墙向里,前山墙向外倾斜。 茅草房的木板门扒着缝子,挤在墙垛里的是老式破旧的上下开启的木格子窗棂,窗棂上糊着厚厚一层窗户纸,好在现在是春暖花开季节,所有的上扇窗都用羊蹄勾钩挂开启着。 这座茅草房,从外面看,只有墙垛上的白色大字标语能让人提起精神。 屋子里是黑暗的,墙角四周到处是老鼠洞,无论白天还是黑天,经常有老鼠出没。 这座茅草房外屋有一口十二印大铁锅和一个水缸,外加一个两层木头架子。 架子上摆放盆盆罐罐,架子下摆放碗筷,用一块麻袋片子遮挡着。 房子的里屋墙壁糊着牛皮纸,南北两铺带木沿的土炕。 土炕上除了一个老式古色古香的装着针头线脑的炕柜,就只有几床破旧不堪的被褥。 这栋房舍是牤子爷爷留下来的。 原来牤子爷爷活着的时候在东山有一个何家大院,而且有大片土地良田,还有水库、果园。 可是,爷爷养了一个败家儿子,就是牤子的大伯父,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吃喝嫖赌,还染上了毒瘾,吸食大烟。 没几年工夫,家产让大伯父败坏个精光,土地良田、水库和果园都变卖了,何家大院也典给了金家大地主,再没有赎回来。 牤子的爷爷无奈之下,靠仅余的一点家资,盖起了这座两间茅草房。 再后来,大伯父失踪了,说是死了,两个姑姑嫁人了,爷爷奶奶前些年也先后去世了,这座茅草房就留给了牤子父母和兄弟姐妹。 世事难料,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东北解放后,1948年这里土改,因为牤子一家已经穷得和普通农民一样,所以幸运地被划定为贫农成分。 牤子的父亲何耀祖和母亲李桂香育有两儿两女。 哥哥何百战,性格内向,老实憨厚,屯里人都叫他大憨;姐姐何百春,嫁给了外乡一位农民;妹妹何百秋,从十八岁开始精神失常,患上了精神病,发作起来,三两个人都看管不住,倘若让她逮着菜刀、斧头挥舞起来,不出大乱子就是万幸。 牤子妹妹何百秋的病时好时坏,已经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了,也没人敢娶。她是家里的老大难,每天,牤子的母亲常常是以泪洗面勉强看管着。 就是这样,一家人挤在这两间草房里,南炕是父母亲,夜晚靠着一条幔子隔挡着。 北炕兄妹四人小时候也不分男女地挤在一起。 后来,牤子的姐姐出嫁了,妹妹也长大了,才在北炕中间砌了一道隔墙,把兄妹隔开。 茅草房冬天特别冷,满墙是厚厚的冰霜;夏天特别热,热得人晚上睡觉喘不过气来。 父母、哥哥和妹妹住在一间房子里毕竟很不方便,为此,牤子早就搬出了这间房子,跑到生产队社,与老顽童周运发一起住在生产队社大炕上。 生产队社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可是家里房子这样条件,实在没法住。 牤子做梦都想住上新房子,可是盖新房太不容易,或者说简直就不可能。 首先是没钱,各家各户都是靠在生产队里劳动挣工分,年终按工分核算收入。 多数人家孩子多,扣除口粮款,一年到头不仅一分钱见不到,甚至还要欠生产队里几十元。 社员家里辛辛苦苦养的猪,鸡、鸭、鹅下的蛋也要上缴国家,换回一点钱,也只够买个灯油和火柴。 小孩子过年能买上几根红头绳、粉头绫和一双呢绒加底的袜子已经是个奢侈的期盼。 再说,盖房子的事,是人民公社说的算,生产大队不申报,人民公社不批准,社员老百姓就没有办法。 泥土、沙石,都是集体的,盖房的木头由林业站管着,谁家胆敢偷伐一根? 不仅如此,社员的时间都是由生产队统一支配,无论是哪家哪户,谁也不能搞特殊化。 社员能做的就是不能让房子倒了。 每年夏季挂锄农闲的时候,各家各户就陆续开始苫房草,抹墙泥。 像牤子家房子这样地基塌陷,前后墙倾斜的茅草房春天还要打支护,否则,一阵大风,一场大雨,就可能把房子摧毁。 言归正传,且说,大黄在前面带路,牤子走进自家院子。 此时,院子里,牤子的爹爹和哥哥都穿着打着补丁的破旧衣裤,正翻找着破木头和旧木板,准备支护房墙。 牤子的爹何耀祖外号叫大倔子,五十六七岁,整日里风吹日晒的,剃着光头,留着胡子,叼着小烟袋,显得老气横秋,有当爹的派头。 大倔子见牤子回来,没有好脸色,不无怪罪地说:“太阳都爬多高了?你才滚回来,就不能早起来一会儿,家里有啥活你不知道吗?赶紧跟你大哥把房子支好,支不好,倒了,都特么睡露天地。” 牤子看了一眼威严的爹说:“该上工了,等收工回来再支吧。” 牤子知道,他家的房子经过一个寒冬,开春了,屋内厚厚的冰霜融化了,外墙再经过几场春雨,不仅屋里屋外的墙皮脱落严重,而且门窗两边的前房垛又有要倒塌的迹象。 大倔子瞪了牤子一眼,叼着烟斗先去上工了。 牤子翻出两把铁锹,一把给哥哥大憨,一把自己扛着随后走出大门。 大憨走进屋里洗洗手,娘李慧方从里屋出来,从大锅里拿出一个玉米面掺着橡子面的窝窝头递给大憨。 “牤子还没吃早饭呢,你给他带上。” “嗯。” 大憨答应着,接过窝窝头,揣在兜里,赶紧往出走。 章节目录 第009章 生产队出工的早晨 太阳已从幸福屯的东山头爬起了几杆高。 静谧的村庄余烟袅袅,只听得鸡鸭鹅狗热闹非凡。 此时,屯子里接连响起了啪啪震响的鞭子声。 屯子里各家各户的那些猪就像是在马戏团训练过似的,纷纷冲向各自门前的小道,三三两两汇合在一起,互相调戏着慢悠悠地赶往十字路口汇成猪群大部队。 没过多久,一身粗短打扮的小猪倌,手拿着一把短把长鞭,赶着猪群浩浩荡荡地开往野地山坡。 此时,牤子已经来到了十字路口水井旁的那棵大柳树下。 社员们陆续到得差不多了,牤子用眼睛扫视了一遍大伙,发现有两名社员没到,其中一位是花喜鹊,另一位就是二赖子。 牤子对着人群问道:“老蔫儿哥,你家花喜鹊怎么还没到?” 老蔫儿王满囤是花喜鹊的丈夫,平时说话办事总是一副胆小怕事没有底气的样子。 牤子问老蔫儿,老蔫儿半天才冒出一句话:“刚才一起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她又瞎忙活啥去了。” 老蔫儿的话音刚落,自己的耳朵就从背后被人扭着。 “老蔫儿你咋说话呢,谁瞎忙活,我这不是来了吗?别人看不见,你怎么眼睛也瞎呀?” 动手又说话的是花喜鹊,数落完自己的丈夫,又把目光甩向牤子:“我就低头系一下鞋带,屁大点儿工夫,还值得点点卯?队长还没来呢,你火急火燎个什么劲儿呀?” “我爹先去社里了,爹让牤子哥安排今天上工的活,花喜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说这话的是四姑娘,四姑娘力挺牤子:“牤子哥,你去站在土堆上说话。” 花喜鹊得罪不起四姑娘,但也不甘心,耍了一个含沙射影的把戏。 只见她对身边妇女说:“我家芦花鸡昨天下了一个双黄蛋,你看把它嘚瑟的,满院子咯哒,大公鸡看它欠收拾的样儿,上去就给它一顿好踩,这下它老实了,再不叫了。” 一句话逗得大伙哄堂大笑。 四姑娘没有引申去想,只当是花喜鹊又赖大彪,没有搭理,她的心思和目光全在牤子身上。 牤子明明知道二赖子为什么没来上工,还是故意询问二赖子父亲。 “乔叔,二赖子是不是又在家睡懒觉呢?” 二赖子的父亲乔万福有口吃毛病,越是着急越挤不出话来。 听见牤子问他,他赶忙回答道:“二赖子来——来——来——来不了,他让你——你——你家狗——狗——咬——咬了。” 旁边有人问:“咬哪了?掏命根子没?咬没咬坏呀?” 乔万福说:“人没——没——没……” 还没等乔万福说完,旁边的着急地问:“人没了是咋的?你能不能快点说。” 乔万福涨红着脸接着说道:“人没——没咬坏,裤子咬——咬零——零碎了。” 牤子正色地对乔万福说:“他是自己找的,告诉你家二赖子,以后他再敢拦小梅和孩子们上学,狗不咬他,我也削他。” 乔万福说:“我也——也——也想削——削他,可我打——打不过他。牤子,你小——小心你——你家狗,别让那兔——兔崽子给——给——给整死了。” 这时候,人群里牤子的爹大倔子说话了。 “我借他十个胆,他敢整死我家大黄,我扒了他皮。” 牤子让大伙安静,开始分派一天要干的活。 生产队的活计,头一天收工就要求准备好第二天干活的工具,所以,社员们都是有备而来。 牤子把活儿安排妥当,也就各找各的一伙上工去了。 四姑娘没有随同妇女们一起走,反而跟在一伙壮劳力队伍里。 牤子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四姑娘早就有所准备,她不仅又是一副假小子打扮,而且从家里出来时就备好了一把铁锨,还背着一个水葫芦。 牤子叫住她:“昭男,妇女都到社里挑豆种,搓苞米,你跟我们去干啥?” “我不愿意和她们在一起,我就和你们去扬粪。” 四姑娘有自己的主意,也不是争强好胜,主要是能和牤子在一起。 牤子拦住她:“不行,扬粪是老爷们的活儿,你是假小子也不行。” “我就去扬粪,就去!”四姑娘执拗地推开牤子。 大憨在一旁向牤子为四姑娘求情:“你就让她去吧,干不动,我帮她。” 四姑娘回头回怼大憨:“你爱帮谁就帮谁,我不用你帮。” 大憨好心却没捞到好意,四姑娘一句话怼得大憨好没面子。 牤子也是拿四姑娘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她的性子,不再阻挡。 出工路上,大憨从兜里掏出窝窝头递给牤子,说道:“娘让我给你带的。” 牤子一看,马上说:“你留着吃吧,我在王队长家吃过了。” 大憨有些不相信:“真的吗?王队长留你吃饭了?” 牤子向哥哥大憨点了点头。 四姑娘听见了哥俩的对话,一副得意的样子插嘴说:“我爹才没留你吃饭呢。” 听四姑娘这么一说,大憨糊涂了,牤子到底吃没吃早饭?大憨手里的窝窝头揣起来不是,不揣又不是。 四姑娘看在眼里,嘲笑地从大憨身边走过去。 牤子把壮劳力带到后山冈那块向阳的大田地,把社员分成两人一组,负责扬撒一趟粪肥。 牤子主动和四姑娘分在一组,这也是没办法,只好照顾这个小妹妹。 四姑娘这回没话说,心里十分得意,随着她的牤子哥干得热火朝天。 章节目录 第010章 这嘴没有把门的 按照生产队的分工,今天,妇女社员都到生产队社里劳动。 此时,万宝屯生产队社里,一铺大炕上摆上了两个柳条编的大笸箩,倾斜着四张长条木桌子。 大笸箩周围坐着一圈妇女,妇女社员们一边说笑一边熟练地搓着苞米棒子。 农家戳苞米如果是食用的,可以用戳子先戳成几趟,然后再用苞米瓤子当戳苞米的工具,将苞米粒戳下来。 所谓的苞米戳子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半米长的木头先抠成槽和漏口,漏口处钉上一个马蹄铁掌改做成的铁锥。苞米棒子沿着木槽由上向下推,便锥出一趟苞米粒来,从槽口落下。 另一种是用篦梳的一面竹柄做的。将竹柄一头削成锥形,竹柄上再钻两个指头间距的眼孔,透过眼孔栓上细绳就做成了。做成的苞米锥子,细绳刚好套在中指上,就可以戳苞米棒子了。 不过,戳苞米种子不能使用戳子,那样会破坏胚芯,所以只能靠苞米瓤子辅助来搓。 挑选黄豆种子也有技巧。 大炕上摆上光滑桌面的长条桌子,一头桌腿垫高一些,让桌子稍向一面倾斜。 桌子摆好后,再把削得光滑的秫秆劈成两半,根据需要的长短,成倒八字拦在桌子上。 做好准备工作,待选的豆种倒在桌子翘起的一头,让好豆种自然滚落到桌下的簸箕里,杂物和豆瓣留在桌子上清除掉。 挑选豆种的妇女每个桌子安排两人,基本上都是怕搓苞米棒子磨破手的大姑娘和小媳妇。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满屋子里都是妇女。 这些人宁可手闲着,也不会让嘴闲着。 有这场面,花喜鹊注定是佼佼者,当头炮,不弄出点儿绯闻笑谈来,彰显不出她的本事。 此时,花喜鹊盘腿坐在大箩筐前,一手拿着苞米瓤子,一手拿着苞米棒子,用眼睛四处搜寻一遍。 只见花喜鹊一边戳着苞米,一边好像有重大发现似的,亮起了大嗓门。 “哎,大伙发现没有,假小子今天没来。” 有知情的妇女说:“我看见四姑娘拿一把铁锹跟牤子他们扬粪去了。” 花喜鹊一副故作神秘又全然知道的样子:“这就对上了,你们知道假小子为什么跟他们去吗?” 又有妇女说:“她以前不也是那样。” “那可不一样,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花喜鹊正装其事不无显摆:“跟你们说,今天早晨,我挑水的时候发现一个重大秘密。” 花喜鹊话说到此,故作神秘不言,要吊足大伙的好奇心。 有妇女急了:“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撂半截话,让大伙心揪揪着。” 花喜鹊这时候才说:“今天早上挑水的时候,假小子穿一身新衣裳,还系着花头巾。” 一位妇女抢白:“我也看见了,这算什么秘密?” 花喜鹊不屑一顾:“你还看见啥了?我可看透她的心思了,她那是少女怀春,想男人了。” 另一位眉飞色舞的妇女,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说:“一定是看上牤子了,你没看她天天往他近前凑吗?喜鹊,你这大媒婆估计又有好处了,大伙说是不是?” 有人附和说道:“是呀,喜鹊,赶紧帮忙提亲吧,别等时间长了,两个人再整出啥事来。” 这些妇女多数是中年,也有大姑娘和小媳妇,大伙凑到一起习惯拿男人和女人的事取乐,逮住谁向来揪着不放。 既然花喜鹊挑起了由头,大伙便七嘴八舌,口无遮拦地寻开心。 这时候,就有一位妇女故意把目光抛向挑选豆种的大姑娘和小媳妇。 “这男人呀,只要女人给他一点甜枣吃,他准就会金鸡乱颤,咱们女人,没结婚之前可不能让男人碰,男人都是得寸进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说话的妇女自己没想到这句话让大伙抓住了小辫子。 有一位中年妇女立刻接过话茬:“还得寸进尺,你受得了吗?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让人给整得嗷嗷叫呀?” 妇女们满屋哄笑之时,生产队长王奎正好进屋,身后跟着老顽童周运发。 王奎队长听见妇女社员们又在赖大彪,一脸正色道:“都赶紧干活,别就知道扯大彪,你看看你们,大没大样小没小样,当着大姑娘小媳妇面一点正经没有,三句话离不开尿窝子,谁有瘾头,明天给谁发一个棒槌。” 老队长一番话说得那些中年妇女社员们前仰后合一阵浪笑,说得小媳妇们脸蛋发烧,说得大姑娘们不知道脸儿往那躲藏。 不过,王奎队长就是有权威,妇女们羞过笑过之后,社礼堂里很快变得鸦雀无声,妇女社员们都闷头继续干起活来。 王奎队长满屋子查看一圈,回头对老顽童说:“老顽童,给你一个机会,你在屋里给我看着点她们,谁特么再胡扯六拉不好好干活,你马上向我报告。” “队长放心,看他们谁敢。” 老顽童周运发狐假虎威,欣然领受老队长体贴的安排,他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不然还真不知道找什么由头能多看几眼这满园花好。 妇女社员们见王奎队长背着手走远了,先是花喜鹊打开僵局,接下来,又都肆无忌惮起来。 王奎队长一走,谁还把老顽童放在眼里。 老顽童是个有板有眼听话负责的人,见此情形,他告诫大伙。 “都好好干活,你们再这样,我可向队长报告去了。” 此时,花喜鹊又开始发挥她的长处,信手拈来,捉弄老顽童。 “这种子可真是好东西,只要春天撒在地里,它就开始长苗,到秋天准能有收成,谁要是有种不种地可真是白瞎了,老顽童你说是不是?” 老顽童不知道花喜鹊是在讽刺他,还满以为说的有道理,花喜鹊主动跟他说话,他还挺荣幸。 于是,老顽童点头赔笑说道:“那是!” 老顽童万没想到,接下来大伙一阵哄堂大笑,笑得老顽童直挠脑袋,一时找不到北了。 这时又有妇女捉弄他说:“老顽童,你整天喂马,会不会种地呀?” 老顽童以为这妇女瞧不起他,马上回答道:“种地谁不会呀!” 那妇女接着挑逗:“那你都种过谁的地呀?” 老顽童这回才听明白,这娘们妇女是在耍笑他。 他听了不只是傻笑,狠狠地回应了一句:“就你们那破盐碱地,种不种还有啥意思。” 这话回应得硬气,这时,立刻就有妇女站了起来。 老顽童担心这些妇女娘们反击,边跑边说:“你们不好好干活,我去报告队长。” 妇女们又是一阵自嘲大笑,这一个回合老顽童周运发占了上风。 章节目录 第011章 大姨妈突然来了 粪肥是社员们冬天一镐一镐从粪场里刨出来,装上大马车一堆堆地卸在田地里。 天气转暖,经过风干,一个个粪堆的大块粪肥都散落开来。 社员们需要把粪堆的粪肥用铁锹均匀地扬在田地里。给大田扬粪肥是个力气活,没有点力气,坚持不了多久。 天近午时,本来社员们早饭就没有吃饱,也没有荤腥油水,这个时候正是饥饿难耐的时候,尤其是小伙子。 牤子这组壮劳力起初还暴土扬灰地比着劲干,这时候都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精打采起来。 虽说活是赖蛋手是好汉,大伙看着这一天剩下的活还是从心往外打怵。 生产队要求,正式春播前,按一天两顿饭安排,只歇气儿不歇晌,不到申时不收工。 牤子和四姑娘这组干得最快,把社员们甩了很远。 四姑娘毕竟是女孩子,坚持一会儿就干不动了,只是不服气,硬撑着。 开始的时候,牤子还有意为难她,后来还是萌生了怜香惜玉之心,干脆让四姑娘待着,自己挥舞铁锹。 “牤子哥,歇会儿吧,你也不是铁打的,我这有水,你喝几口。”四姑娘拿出水葫芦递给牤子。 牤子正口渴,心想,假小子还挺心细,毕竟是女人,就是比男人想得周到。 牤子没客气,接过精致的水葫芦,一口气喝了半下,抿一抿嘴对社员们喊话。 “歇气了,口渴的去沟塘里喝点水,回来再干。” 听他这么一喊,社员们把铁锹往粪堆上一插,有倒地休息的,有去找水喝的,也有背过身就地方便的。 四姑娘只当离得远没有看见,喝了几口水,就正对着牤子盘腿坐在了锹把上,眼睛笑眯眯地看着牤子。 牤子左手搭在右手背上拄着铁锹,看着四姑娘的假小子扮相,坐在那里像弥勒佛似的,禁不住想笑。 牤子转身准备离四姑娘远一点,也想坐下休息一会儿,却被四姑娘叫住。 “牤子哥,你要干啥去?你就坐这儿,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牤子犹豫着原地坐下。 四姑娘说:“我听小梅爸爸叶老师给我们讲的。说是唐僧取经,一路来到女儿国,女儿国一个男的也没有,但她们那里有一条子母河,不论是谁,只要喝了子母河的水,就会怀上孩子。可笑的是猪八戒不知道,偏偏喝了子母河的水,这下好了,猪八戒怀上孩子了,你说怎么办?哈哈哈!” 牤子一点儿不觉得新鲜,说道:“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了,有什么好笑的,也就你还当是新鲜事。” 四姑娘说:“原来你听过呀,那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子母河吗?” 牤子哭笑不得地说:“有,猪八戒都有。” 四姑娘将信将疑地问道:“不可能,那你说哪有猪八戒?” 牤子原以为四姑娘是故意的没话找话,没想到她还真是天真,就有意想捉弄她。 于是,牤子起身说道:“我不知道猪八戒在哪儿,但我知道他小姨在哪儿?” 四姑娘信以为真,迫不及待地问:“快说,在哪儿?” 牤子指着四姑娘说:“就在这儿。” 四姑娘这时候才琢磨过味来,原来牤子哥是在拿她取笑,这不等于说她长得像猪八戒吗?她气得立刻站起身,本来想追打牤子哥几下,可是这一站,麻烦来了。 四姑娘尴尬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脸懊恼和难为情。 牤子不知何故,问道:“你怎么了?腿抽筋了?” 四姑娘没好气地说:“你才腿抽筋呢,臭嘴,就怨你。” 牤子不解,他见四姑娘眼泪都快出来了,近前继续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四姑娘低下头,羞赧地说道:“来那个了,都怨你的臭嘴,小姨,小姨说的,招来大姨妈。” 牤子一时没明白来那个是哪个,这和小姨、大姨妈又有什么关系。 他见四姑娘低头往下看,也跟着她低头瞧,这才发现一股经血顺着四姑娘的腿流了出来。 牤子哪经历过这个,一下子慌了神,还以为四姑娘伤到哪了,忽然想起她刚才的话才恍然大悟。 牤子关心问道:“要紧不?” 四姑娘紧紧夹着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只顾愣愣地看着牤子。 牤子急中生智,说道:“我让大憨背你回家。” 四姑娘急了:“我不用他背。” 牤子问:“那怎么办?” 四姑娘用眼睛直勾勾看着牤子。 牤子穿着打着补丁的旧上衣,左肩上还破出了一个长条口子。 四姑娘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说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牤子虽然猜不出四姑娘的用意,可是遇到这情形还是乖乖的把衣服脱了下来递给四姑娘。 牤子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到处是补丁。 四姑娘接过衣服,不容分说就把一只衣服袖子撕了下来,然后把衣服还给牤子。 “你先穿着,过几天我给你做一件新的。” 说完,四姑娘拿着衣服袖子就往山边走去。 有社员眼快,看见四姑娘往山边走,牤子穿着一只袖子的衣裳,发现这边有情况,就赶过来问怎么回事,其中就有牤子的哥哥大憨。 牤子没有回答,对着哥哥大憨说:“哥,一会儿你送昭男回家。” “四姑娘怎么了?”大憨疑惑不解。 “女人的麻烦事。” 经过牤子解释,大伙恍然大悟,看见牤子少了一只衣服袖子,都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有年轻社员取笑牤子说:“牤子哥,你穿成这样,你知道像啥吗?和尚,还是个俗家弟子。” 也有社员说:“牤子,你就等着倒霉晦气吧!” 牤子哪里信这个,他见大伙无聊,就命令道:“都回去各就各位,开始干活。” 大伙懒洋洋的不愿意挪步。 这时候,四姑娘正从山边赶回来,大伙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四姑娘没有好气地说:“看啥?没见过你大姨妈呀?” 大伙都不敢再看,溜溜地回去干活。 大憨没有走,按照弟弟的吩咐,他满心欢喜地等着护送四姑娘回家。 牤子对四姑娘说:“你赶紧回家吧,让我哥送你。” “我不用他送,我自己又不是找不到家。” 四姑娘说着,扛起铁锹一副沮丧的样子,头也不回就走。 牤子向哥哥使个眼神,大憨会意,扛起铁锹跟在四姑娘身后。 走出田地以后,大憨见没有旁人,便快走几步追上四姑娘。 四姑娘发现大憨跟着他,回头气囔囔地说:“你跟着我干啥?我说不用你送就不用你送。” 大憨从兜里拿出窝窝头,殷勤地对四姑娘说:“你饿了吧?给你窝窝头吃。” 四姑娘一巴掌把大憨递过来的窝窝头打到地上:“谁稀罕你的窝窝头,告诉你,不许你再往前走。” 大憨往前走也不是,不往前走也不是,直愣愣地立在那里,只好看着四姑娘自己走下山冈。 章节目录 第012章 女人实在不容易 四姑娘沮丧地回到万宝屯。 此时,万宝屯村庄里很安静,十字路口有几个孩童在自娱自乐地来回遛铁圈,还有几个孩童在玩钻铁圈比赛。 十字路边大柳树下,另有两个大一点儿的孩童在专心致志地弹泥球,可能是因为其中一个孩童违规,两个人正争吵得面红耳赤。 孩童玩的铁圈是从废旧木桶上扒下来的。 溜铁圈的工具是用一段粗铁线折成一个u型钩,再弯成一个直角,捆绑在木把上,或者干脆将粗铁线的一头弯成一个手柄。 孩童手拿木把或手柄,用u型钩推着铁圈,铁圈就可以在地上滚动,孩童跟着奔跑,掌握着铁圈滚动的速度和方向。 钻铁圈有点像杂技表演。 第一回合是孩童先把单腿放进铁圈,然后脑袋再钻进铁圈,最后铁圈从另一条腿退出; 第二回合,先把双腿放进铁圈,然后脑袋在放进铁圈,最后铁圈从后屁股退出; 第三回合,铁圈从后屁股套进,然后脑袋先出,铁圈从双腿退下。 这是个危险游戏,但孩童们却乐此不疲,常常比得胖孩子甘拜下风。 弹泥球的孩童,要先自备好泥球,那泥球都是在小河沿上抠出的红色或黄色的黏土搓成又经过晾晒的。 玩弹泥球前要在地上先抠下几个泥洞。 弹泥球需要技巧,弹法很像台球,就在泥球所在的原地,拾起自己的泥球,扣在食指和中指上,然后找好角度,对准对手泥球用拇指弹,当对手泥球正好被弹进泥洞,那个对手的泥球就归自己了。 且说,四姑娘从后岗下来,经过十字路口,孩子们有讨人嫌的故意喊她假小子,也有谁家的狗远远地冲着她汪汪叫。 她懒得理会,最好别在她跟前,若在她跟前,无论是人还是狗,她都会毫不客气地踢一脚。 到了家门口,几只大白鹅迎上前来,簇拥着她走进院子。 四姑娘喊了几声娘,娘不在家,估计是去挖野菜了。 家里没人,但是,大门却敞开着,房门也没有上锁,这便是传说中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四姑娘既饥渴又疲惫,一进屋便奔向厨房的大水缸。 大水缸里,葫芦水瓢漂在水面上,她抓起水瓢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就喝。 喝饱了,“啪”的一下把水瓢摔进缸里,那水瓢无辜地在缸里直打转。 四姑娘抿抿嘴,来个深呼吸,再伸个懒腰,然后马上进屋翻出自己私密的那些东西,开始处理女人的隐私——大姨妈的问题。 话说时下是一九五九年四月,新中国成立还不到十年,中国还没有摆脱一穷二白的落后面貌。 那时候,国家生产力水平还远远满足不了人们物质生活的需要,全国的卫生条件都很落后,农村就更无从谈起。 在万宝屯这样的乡下农村,人们去茅房方便,多数人家用的是劈开两半的秫秆棒或者是小木棍。 女人经期多数使用的是那种反复装着草木灰的月经带子,只有少数讲究的人家才能用上老式厚厚的包装纸,专用的卫生纸几乎是没有的。 且说,四姑娘回到房间里,翻出自己亲手制作的月经带子。 那是个类似只有绑带的三角裤头的东西,主要部位是一个扁长型粗布口袋,需要时,里面装上草木灰,然后再把袋口抽拉带拽紧。 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发明,这大概就是卫生巾的前身。 四姑娘到灶坑里扒出草木灰,收一些细细的不含杂质灰装进两个月经袋子,将袋口收紧,掸掉袋子外面的灰尘,一个现用,一个换洗时备用。 如此,瘙痒,疾病,各种不舒服可想而知。 自古以来,人类繁衍生息,女人付出无私母爱的背后不知忍受了多少无奈和苦楚。 所以说,女人不易,女人伟大,谁作践女人,谁与母为敌,都该遭天谴雷劈。 且说,四姑娘一阵忙活,处理停当,又换上了那套花格衣服蓝裤子。 她感觉饥饿难耐,就用开水冲了一碗油炒面充饥。 油炒面只有她家暂时有这个条件。 一碗油炒面下肚之后,四姑娘虽然身体疲乏,可她心中有事,便翻出一个马扎,坐在房门口等娘回来。 也不知谁家的猫叫秧子,叫得她心烦意乱。 百无聊赖中,她把目光转向房檐和屋脊,那一双一对的燕子正衔着春泥和羽毛飞来飞去,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得仔细,看着看着,勾起了她的遐想,仿佛那成双成对的燕子就是她和牤子哥。 四姑娘坐等了很长时间,娘才回来。 四姑娘的娘刘淑芬果真去挖野菜了。 看见娘回来,四姑娘起身到大门口接过她挎的大筐,大筐里面装满了蒲公英、曲麻菜和野蒜。 四姑娘的娘好奇地问道:“还没有收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四姑娘说了实情。 当说到撕掉了牤子哥的衣服袖子,她的娘又气又笑:“你可真能捉弄人,你让牤子穿一只袖子衣服怎么回这个屯。” 四姑娘说:“那你说我咋办?大不了咱家给他做件新衣服。” 刘淑芬恍然顿悟:“你这个死丫头,是你原来就有这个打算,那也不该这样捉弄牤子,让人家多晦气。” 四姑娘说:“我才不管他晦不晦气,娘,给钱,我这就去供销社。” 刘淑芬是一位开明大度的人,只听她说:“牤子这孩子,这些年我就没看见他做过一件新衣裳,衣服和裤子都是补丁摞补丁,你让他上身穿一件新的,裤子还是破的,那不难看死了?要做就给他做一套,牤子平时也没少给咱家出力。” 四姑娘一听,心里格外欢喜:“娘真是大好人,快拿来吧。” 刘淑芬大方地从炕柜里翻出钱和布票,对四姑娘说:“你可得想好,给牤子做,你今年就不能做新衣服了,咱家两年才攒这一点布票,一会儿你先到小梅家,问问她妈,需要多少布料就买多少,做一回就给他做一套劳动布的,抗磨。” “知道了。” 四姑娘接过钱和布票揣好,乐颠颠地往外走,去往十公里外的七星镇人民供销合作社。 章节目录 第013章 遇见一对混搭 走出自家大门口,四姑娘径直向小梅家走去。 四姑娘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摸兜里的钱和布票,自己不相信似的,一再确认钱和布票都在兜里才放心。 她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牤子哥很快就有新衣服穿了,而且是她给牤子哥买的,牤子哥穿上新衣服肯定更精神,更耐看,让别人羡慕去吧。 牤子哥会怎么想?他会感激我吗?对我更好吗? 四姑娘一边走,一边幻想着,本来也没有多远,很快就走到了小梅家门口。 这时,她十分意外地发现西院牤子哥家柴禾垛旁有两个人正在嬉闹。仔细一瞧,一个人是牤子哥的妹妹百秋,另一个人居然是二赖子。 四姑娘看得清楚,他俩坐在柴禾上正玩着石头剪刀布的把戏。 二赖子输了,百秋打他的手板,可是百秋输了,却被二赖子调戏掐脸蛋。 百秋被二赖子调戏掐脸蛋还觉得好玩,在那咯咯直笑,而且笑得特别开心。 四姑娘犯起疑来,百秋是精神病人,二赖子是屯子里有名的小混混,他俩怎么会在一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莫非二赖子不怀好心,在打百秋的坏主意? 极有可能,二赖子这种恶心的人什么腌臜事干不出来? 不容细想,四姑娘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没想到,牤子哥家的大黄狗看见她来了,立刻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冲着她“汪汪汪”直叫。 四姑娘心想,畜生就是畜生,看家护院也不分个好赖人。 她没等问二赖子和百秋是怎么回事,气得先对大黄狗吼起来。 “死大黄,你怎么不咬二赖子,过来咬我干什么?你不认识我吗?以后再不给你好吃的,滚!” 经她这样一吼,大黄仿佛听懂了似的,委屈的低下头,悻悻地转身跑回了院子。 二赖子正在兴头上,看见四姑娘没好气地盯着他,直起腰来赖唧唧地面对四姑娘。 “我和大黄是不打不相识,关系好着呢,假小子,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要干啥去?我陪你去,要不,咱俩处对象呀?” “行啊,只要你不怕死,二赖子,有能耐你别躲。” 四姑娘知道二赖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她从来不惧这个臭无赖。 百秋还自我陶醉在玩兴中,转过头,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四姑娘,嘴里重复着二赖子刚才的话:“咱俩处对象呀?” 此时,四姑娘直接去柴禾垛抄起一根木棒,回头朝着二赖子就打,勉强被二赖子侧身躲了过去。 还没等二赖子起身,四姑娘又举起了木棒,厉声问道:“二赖子,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在这儿干啥呢?是不是对百秋不怀好意。” 二赖子一边躲闪一边扬着手求饶。 “四姑奶奶,你别打,我说,我没有对疯丫头不怀好意,我的裤子被他家的狗撕零碎了,你没看见我这么热的天还穿着裘裤吗?我是来找他家人赔我裤子的,他家人就她一个人在家,我得等他家人回来,不赔我裤子我就不走了,在她家吃,在他家睡,哄着疯丫头玩儿,你看她玩的高兴吧,她的这病也就我能治得了。” 四姑娘想起早晨上工时二赖子的爹乔喇叭说的事,感觉二赖子没有撒谎。 “我看你是臭不要脸,狗撕你裤子,你让人家赔,那你为什么惹人家狗呀?你不惹人家狗,人家狗能撕你裤子吗?” 二赖子理直气壮:“我没惹他家狗,是他家狗多管闲事。” “管你啥闲事了?肯定是你没干好事。” 四姑娘说着,放下了木棒。 二赖子看四姑娘把木棒放下来,放心地说:“假小子,我和他家的事与你有啥关系,你凭什么教训我?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让牤子给忙活过了,然后你把自己当成他家人了?” 二赖子知道自己说出缺德又阴损的话,肯定会刺激四姑娘,所以没等话撂,便躲闪一边。 四姑娘一听这话,气得举起木棒就去追打二赖子。 “二赖子,你个狗娘养的,你不得好死,不用你躲我,等牤子哥回来,我让他扒了你的皮。” 二赖子若即若离地躲闪,手里还做着下流动作。 四姑娘追打一圈,因为追打不着,也是没有办法,只好作罢,狠命地把手中的木棒朝着二赖子扔了过去,反倒是被二赖子接个正着。 二赖子拿着木棒,晃着脑袋,像獾子一样呲牙咧嘴笑着:“气猴,气猴,干气猴,气死猴。” 犯不上跟这样的混蛋置气,四姑娘没有再搭理二赖子。 走到百秋身边,对百秋说:“百秋姐,二赖子不是好人,你不能跟他在一起玩儿。” 百秋却气得站起来,情绪激动地对四姑娘吼道:“他是好人,你才不是好人。” 四姑娘拉着百秋说:“百秋姐,二赖子真不是好人,你快回屋去。” 百秋挣脱着,说啥也不回屋。 四姑娘无奈,对二赖子喊道:“二赖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打百秋姐的坏主意,我让你下十八层地狱。” 二赖子回说:“你以为你是黑白无常啊,告诉你,我二赖子再不是人也不会欺负疯丫头,你要是没事想想咱俩的事,咱俩可以配配对。” 四姑娘心想,借给二赖子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牤子哥的妹妹怎样。 于是,她解气地冲着二赖子骂了几句脏话。 四姑娘知道跟这样没有底线的人纠缠,实在是有辱自己的人格,就没再耽搁时间,转身去了小梅家。 章节目录 第014章 很讲究的家 小梅家的院门是万宝屯里唯一一家被漆油过的木板门,谈不上气派,但很讲究。 更讲究的是小梅家的院落地面平平整整,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周的篱笆规规矩矩,每一棵篱笆桩子都不是随意埋下的。 且说,四姑娘一进小梅家院子,立马感到焕然一新。 此时,院子里一群散鸡显得无动于衷,只顾觅食。 鸭子却不同,像是受到了惊吓,张着翅膀呱呱叫着躲向了一边。 几只大白鹅像管事婆,看见四姑娘进院,纷纷仰起脖子扯着嗓门“嘎嘎”叫着凑上前来。 小梅的妈妈高秀兰见有人进院,扎着围裙,戴着套袖迎了出来。 这是一位既文雅体面又十分干练的中年妇女,与生产队里每日风吹日晒的妇女社员大不相同。 见到四姑娘,小梅妈笑着打招呼:“四姑娘来了,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以后就这样穿,看谁还敢叫你假小子。” 一句话说得四姑娘尴尬难当,不好意思,直挠脑袋。 小梅妈一边打开房门,一边打量着四姑娘的衣服,有些好奇,不免问道:“这身衣服是谁做的?做工不错,挺合身的。” 四姑娘怕小梅妈挑理,马上解释说:“衣服是镇上我大姐给我做的,头巾是我二姐给我买的,她们不让我打扮成假小子样儿。” “怪不得,要不真没听说十里八屯谁还会做针线活。” 小梅妈一边说一边把四姑娘让进屋里。 小梅家分东西屋和厨房。东屋是小梅父母的房间,房墙上糊着报纸,贴着几幅年画,大山墙上整齐地横挂着马恩列毛相框,相框上配着彩纸做成的小红花,显得屋子既亮堂又有气氛。 大山墙下有两个黄花梨木箱,上面中间摆放着一个座钟,两边摆放着暖水壶、茶盘、杯具,还有镜子、花瓶和油灯。 一铺北大炕铺着一领细糜炕席,炕沿擦得油光铮亮,正对炕沿上方是一条幔杆,搭着毛巾。 炕尾立着一个镶嵌花瓷和铜饰的黄曲柳桐油炕柜,上端整齐地摞着被褥。 南窗下是一台脚踏式缝纫机和一张裁缝案板。 缝纫机上正在缝制衣物,案板上规规矩矩摆放着剪刀、木尺、皮尺,熨斗、针箍、线板、粉袋和衣服样子。 这样体面的房间和裁缝摆设在万宝屯是绝无仅有的。 小梅妈出身在一个裁缝世家,出嫁前就学会了做针线活,不论是缝缝补补还是做成衣她都在行。 当初嫁给小梅爸爸叶坤时,小梅妈不要彩礼,只要求叶家买了一台缝纫机。 成家以后,小梅妈凭着手艺,在家里做起了裁缝生意,一家人小日子过得很体面滋润。 解放土改以后,为乡亲们缝穷做衣服,变成了义务为人民服务,但是乡亲们心里都有数,谁也不会让小梅妈白出力。 缝缝补补不算,一般做件衣服就拿二十个鸡蛋,或是十来斤米面。 乡亲们生活日子艰苦,布票紧张,而且又没有余钱,一套衣服一穿就是几年,大的穿完小的穿,缝缝补补又三年。 尽管乡亲们三两年也做不上一套衣服,但是,家里红白喜事的衣服是必须做的。 单凭做这些衣服,小梅妈辛苦一年得到的回报远比在生产队里出工干活挣工分强得多。 而且,小梅爸爸叶坤老师除了每年有固定工资和口粮外,他还会绘画,最绝的是二十四孝图画得惟妙惟肖,常常被人请去画棺椁。 这差事没有白干的,赏钱多少都是约定俗成而且是不能回绝的。 一年下来,这样的俏钱积累下来也赚得不少。 这样,小梅家的生活自然要比普通乡亲家充裕得多。 四姑娘不止一次来过小梅家,方方面面虽然不觉得稀奇,但每次来都十分羡慕。 她心里明白,与小梅比起来,小梅就是阳春白雪,而她只是个下里巴人。 羡慕归羡慕,可她心中有牤子哥,这些都不重要。 小梅和与牤子哥、小梅的家与牤子哥的家距离越大,她心里越踏实。 且说,四姑娘进得房间就一直站在门口,小梅妈用鸡毛掸子掸了掸炕沿。 “来,坐炕上。” “不用坐,站一会就行。” 小梅妈招呼着四姑娘坐在炕上,四姑娘没有坐。 小梅妈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四姑娘,笑着问:“什么事这么急呀,让你坐都不坐?” 四姑娘吞吞吐吐地说:“我马上要去镇上供销社,我娘让我来问问婶,给牤子哥做一套劳动布衣服要用多少布料?” 小梅妈很是纳闷地问:“给谁做?” “牤子哥。”四姑娘低下头又重复一遍。 “你娘怎么想起给牤子做衣服?” “我把牤子哥衣服撕坏了。” “你怎么能撕到他衣服?” 四姑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实话实说吧?但又不知道如何撒这个慌。 憋了有一会儿,四姑娘不得不答,才避重就轻说:“牤子哥说我是猪八戒小姨,我一气之下就把他的衣服袖子撕下来了。” 小梅妈说:“那也用不着做新的呀,拿来我帮你缝上就行了。” 四姑娘解释说:“缝不上,都零碎了,再说,牤子哥的衣服也太破了,补丁摞补丁的。” “说的也是,那怎么做一套呢?” “我妈说,只做一件上衣不协调,没法穿。” 小梅妈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眼见四姑娘憋得满脸通红,猜出了几分意思。这让她的心里隐隐的不是滋味,这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小梅妈明知道小梅与牤子不合适,但还是替小梅吃四姑娘的醋。 此时,她不知不觉地收敛起了笑容,马上估算好面料、兜布、纽扣用量,用铅笔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了四姑娘。 四姑娘说:“谢谢婶,我这就去供销社,回来麻烦婶帮忙给做。” “麻烦啥,别说外道话,信得着婶就行。” 小梅妈说完,送四姑娘出了房门,满怀心事地看着她走出去的每一步。 这哪里是她心中以前那个假小子?分明已成大姑娘了。 章节目录 第015章 好一场囧戏 夕阳西下,天空飘着彩云,映着古朴的村庄。 已经是傍晚,生产队收工了,社员们都忍着饥饿在往家赶。 放羊大叔赶着羊群正赶往社里,手里还拿着一束杜鹃花,见人便招摇着,却不知该送给谁。 妇女社员们正从队社里出来,都没有了早起出工那般兴致,人人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倒是放羊大叔手中的鲜花让这些妇女社员又提起了精神,各个争抢着索要,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 这时,猪倌儿嘴里嚼着榆树钱,赶着猪群也回到了屯子里。 那些各家各户养的猪一进屯就不服管了,撒着欢,往自家跑,冲得鸡、鸭、鹅乱飞乱叫。 牤子穿着只剩一只袖子衣服,故意错过大伙收工回家时间,稍晚才不得不扛着一把铁锹,滑稽地走进屯。 屯子里各家各户的大人们这时候都忙着做晚饭,可是,牤子这副样子却被一群孩子撞个正着,都觉得好笑,围着他起哄。 有几个大人看见了也禁不住指指点点地笑,笑得牤子只有沮丧,别无奈何。 哥哥大憨像个跟班似的左右帮牤子驱赶着起哄的孩子,也滑稽得可以。 牤子和大憨快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哥俩远远就听见爹的叫骂声。 牤子和大憨都很疑惑,怎么回事?爹爹这是在骂谁? 原来是二赖子乔虎正和牤子的爹大倔子吵骂。 只听大倔子说:“怎么我家狗偏偏撕你衣服,它怎么不撕别人的,还是你撩闲,惹着它了,你说你整天吊儿郎当的,畜生都看你不不顺眼,还要我老何家赔你衣服,门儿都没有!你个王八羔子,再不给我滚,我拿袋锅子拍你。” “老不死的,你敢不赔我衣服,我就敢整死你家大黄狗。”说这话的是二赖子乔虎。 “你敢整死我家狗,我就扒了你的皮。”这是牤子的爹大倔子在吼。 牤子一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早晨大黄撕坏了二赖子的破裤子,二赖子这是找茬来了。 牤子可不是好欺负的,只见他挥起铁锹就奔向二赖子。 大憨一看不好,赶紧追上牤子,却拦也拦不住。 二赖子一看牤子怒气冲冲的样子,好汉不吃眼前亏,撒腿就跑。 牤子自知有些理亏,也没再继续追赶,回头随着爹和大憨进了院子。 大倔子何耀祖这时才注意到牤子一只衣服袖子没了,就问道:“你的衣服袖子呢?也让狗撕了?” 牤子不得不撒谎说:“坏零碎了,撕下来扔了。” “你个败家仔,坏零碎就补不了吗?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也不嫌丢人,我看你明天怎么上工。” 牤子娘正在屋里生火热猪食,做晚饭。 听见大倔子训斥牤子,就扎着围裙,手里还拿着一把猪食铲子从屋里走出来。 看见牤子穿着一只袖子的上衣,也问道:“怎么回事?牤子你的衣服袖子呢?” 大倔子抢着说:“瞧瞧你养的败家仔,人家有种,衣服袖子坏了,撕下来扔了。” “补不了糊革帮纳鞋底,也比扔了强,扔哪了?” 牤子娘知道牤子是个宁死不回头的主儿,就对大憨说:“大憨,你跑一趟,去给娘捡回来。” 人要是为难,比挨打挨骂都难受。 大憨听娘这么一说,既没法说实话,又不敢违抗。明明知道去找没有结果,还是被逼得放下铁锹,无助地看着牤子,犹犹豫豫地往外走。 牤子叫住他:“哥,你干啥去?!” “我去帮你找袖子去。” “你去哪儿找袖子去?回来!” “让你去就赶紧去,别磨磨蹭蹭的,找不回来,你就别回家吃饭。” 牤子爹在一旁叼起烟袋命令着。 可怜的大憨,饥肠辘辘不说,这样漫无目的出去,知道是啥差事,却不知道去干啥。 大憨的大脑一片空白,脚下也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就像犯了错,被撵出了家门,根本不知何去何从。 无奈之下,只有在门前那条道上踱步,见到人就装作有事一样快走两步,见不到人就抱着膀子原地磨蹭。 这时候,倘若无功而返,就说没有找到,爹肯定不信那只袖子自己会飞,再惹得爹倔脾气上来,肯定饶不了他,不仅晚饭吃不成,弄不好还得撵他出来。 他明知道这样终究不是办法,可是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大憨正闹心的时候,只见四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正迎面走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 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这事让四姑娘来解决,她也是没法说出口,倒不如现在这样。 大憨怕四姑娘看见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就掉转身装作往回走。 四姑娘看得清楚,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向来是眼里不揉沙子,心里装不下疑问的人,所以,远远地就喊:“大憨,你站住!” 大憨听见喊声,只好住脚回头,却不敢直视四姑娘。 四姑娘快走几步来到他近前,问道:“你刚才看见我就往回走是什么意思?怕我把你吃了?” 大憨十分尴尬,不好作答,又不能不答,吞吞吐吐地说:“我没看见你。” “你脑袋长后脑勺了,你敢说你没看见?” “没有,我真没有。” “没有,你往回走什么?” “我本来就想往回走。” “你撒谎,我明明看见你往东走,看见我才转身的。” “我……”大憨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直挠脑袋。 “瞧你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说,你要去干啥?” “我不去干啥。” “不去干啥,你往东走啥?” “还不是因为你,我爹逼我去后岗给牤子找衣服袖子。” 大憨被问得实在没法招架,说了实话。 四姑娘腾得脸就红了,嘴却不饶人:“你傻呀,脑袋让驴踢了吧?你去找吧,千万找仔细点儿。” 说完,四姑娘就走。 大憨直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回头看着四姑娘往前走,不知道四姑娘抱着包裹去干什么,想知道究竟。 待四姑娘走远一些,他也随后悄悄地地跟着。 章节目录 第016章 好心好意送上门 四姑娘向前走,直奔牤子家。 大憨这时候满心疑惑,不知其所以然,见四姑娘在他家门口停下来,他有些紧张,不敢靠前,躲到小梅家柴禾垛边上偷偷地窥视着。 且说,四姑娘满心欢喜来到牤子家院外,心里却突然发起慌来,有些紧张,有些难为情,还有一种莫名的幸福的感觉。 这时,令她讨厌的大黄狗从院子里跑出来冲着她“汪汪”叫,把她拦在了大门口。 这回四姑娘没有再呵斥大黄,她往院里望了望,看见了牤子爹大倔子和牤子哥正在院子里。 无奈,四姑娘就站在大门口喊了起来:“牤子哥,你出来。” 大倔子听到喊声,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见是四姑娘,厉声对大黄狗喊道:“大黄,不许咬,回来!” 大黄很听话,汪汪几声,有主人招呼,便摇着尾巴跑回了院子里。 大倔子叫回大黄狗,像个探子似的,扫视着四姑娘。 他满心疑惑,四姑娘来干什么?怀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牤子刚才心里想大哥出去转一圈就会回来,跟爹娘撒一个谎,就说没找到,大不了再挨几句骂,这件无法启齿的囧事也就过去了。 牤子的大倔子爹今天为生产队拉回几趟柞桦木枝,征得王奎队长同意,顺便也伐了几棵碗口粗细的硬杂木,卸在了家里。 牤子趁着娘还没有做好饭的工夫,正在一个人用这些木头支护着房墙。听见四姑娘喊他,他撂下手中的活儿,不明其故地走出来见四姑娘。 大倔子之前一直抱着膀,叼着烟袋看着牤子干活,做着监工。 现在,四姑娘站在门口喊牤子,他断定这里面肯定有事。 他急于想知道是什么事,于是,把烟袋锅往鞋底上敲了敲,收了起来,背着手进了菜园,明里是去除韭菜地的杂草,暗里是在观察四姑娘和牤子的一举一动。 牤子来到大门口,见到四姑娘就问:“你又喊我干啥?是不是嫌捉弄得还不够呀?” 四姑娘脸色绯红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声说:“对不起,牤子哥,我是来赎罪的,”说着,拿出包裹打开:“牤子哥,你看,我娘让我给你买的劳动布料,做一套衣服的。” 牤子一听这话,看看四姑娘手里的包裹,知道四姑娘说的不虚,受惊不小,竟然一时不知所措。 “昭男,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消停消停,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就算你家钱是大风刮来的,我穿你买的衣服算是怎么回事?你赶紧拿回去,爱给谁做就给谁做,我不要。” 牤子看也没看,说完就往院子里走。 四姑娘原以为牤子哥会很高兴,可万万没想到结果是这个样子。 她急了,情急之下上前一把拽住了牤子:“给你买的,你必须要,不要不行。”四姑娘眼泪都快出来了:“下午我自己去的供销社,来回二十公里路,我走了五个多小时,没搭上便车,连水都没喝一口,为了你,差点没累死我。” 四姑娘一边说一边流出了伤心的眼泪。 牤子一听,心里感动,口气立马软了下来:“你放开手,你的情我心领了,衣服我肯定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穿不惯新衣服。” 四姑娘松开了手,近距离正面站在了牤子面前:“不行,布料是特意为你买的,你穿不惯也得穿,谁的衣服不都是从新到旧的。” 牤子不停地往后闪躲:“你还是赶快拿回去,留着你自己做衣服穿。” 四姑娘担心牤子走开,又拽住了牤子的衣襟,任凭牤子说啥,四姑娘就是不放手。 牤子使劲挣脱,没想到本来缺了一只袖子的破衣服,经四姑娘拽和牤子挣脱,只听“嘶啦”一声,又从后背撕下来一块。 这一切都被大倔子看在眼里,他虽然经历颇多,阅历不浅,此刻却被眼前的举动弄蒙了圈。 大倔子误以为两个人私下关系非凡,不仅拉拉扯扯,打情骂俏,甚至已经发展到了谁给谁做衣服的程度,这也太过分了。 想到这儿,他拔几根发芽葱,走出菜园,马上进屋去叫牤子的娘:“你赶紧出去看看,四姑娘和牤子在院外咋回事,太不像话。” 牤子娘没有在意,随口说道:“我正做饭呢,你不能去呀?” 大倔子见牤子娘根本没往心里去,正色地对牤子娘说:“你还做什么饭?人家都快生米煮成熟饭了,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牤子娘一听,惶惑地看着大倔子,问道:“咋地了?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竟瞎说。” 大倔子气囔囔骂咧咧说道:“我特么瞎说?你自己去看,别磨磨蹭蹭,赶紧地!” 牤子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用围裙擦一擦手,紧张兮兮地往门外走去。 大门院外,牤子和四姑娘很像一对恋人站在一起。 此时,四姑娘松开手,正站在牤子对面抹眼泪,牤子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难不成孩子他爹说的是真的?这可太好了,正愁大憨和牤子对象难找呢,现在人家主动送上门来,不用大人操心了。 牤子娘心里这样估摸着,暗中窃喜。 来到大门员外,牤子娘见四姑娘正抹眼泪,以为是牤子的不是,便不分青红照白呵斥牤子:“牤子,你干什么欺负人家四姑娘,怎么连点儿当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牤子娘数落一句牤子,然后便拉起四姑娘的手:“走,跟婶儿进屋去,有啥委屈跟婶儿说。” 四姑娘赌气地看一眼一脸无奈的牤子,像遇到了救世主一样,跟着牤子娘进了院子。 大憨这时候也回来了,他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心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很不自在。 牤子早就看到哥哥大憨离不远站着,这时候两个人眼对眼僵在一起,默不作声。 随后,牤子和大憨两个人都回到了院子里,却谁也没敢进屋去。 章节目录 第017章 姑娘想给,小伙不要 牤子家的房门敞开着,外屋厨房热气腾腾,正在烧火做饭。 院子里的鸡鸭鹅狗或许没有吃饱,不停地想往屋里闯,都渴望主人能够开恩格外有一些施舍。 这不是作妖吗?结果不仅徒劳,反倒是招来大倔子一顿棍棒伺候。 只有一双燕子招人待见,一会儿从门窗口飞进来,一会儿飞出去,正忙着在外屋的房脊上搭建自己的窝。 牤子的娘李桂香领着四姑娘经过外屋直接进了里屋。 此时,昏暗的里屋,牤子的妹妹百秋正坐在北炕上自己玩着线绳。 百秋见四姑娘进来,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分辨一会儿,似乎想起来什么事,忽然笑嘻嘻地对四姑娘说道:“咱俩处对象呀。” 四姑娘没有在意,也没有理会,知道她是想起了二赖子说过的话。 牤子娘瞪了一眼百秋,用手狠狠一指,百秋吓得缩在了墙角。 这时,牤子的爹大倔子何耀祖不放心牤子和四姑娘到底有什么事,也随着跟进了里屋。 牤子娘让四姑娘坐下,问道:“四姑娘,你跟婶说实话,如果是我家牤子欺负你,有大娘跟你大伯给你做主。” 四姑娘解释说:“大伯,大娘,不是的,牤子哥没有欺负我,是这么回事,今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我和牤子哥开玩笑,不小心把牤子哥的衣服袖子撕下来了,然后,我回家跟娘说,娘说牤子哥的衣服太破了,不能再穿了,就让我去买了布料,准备让小梅妈帮忙给牤子哥做一套新的,可是牤子哥说啥都不要。” 牤子娘和大倔子一听,被四姑娘的举动吓了一跳,撕掉一只破烂不堪的衣服袖子,就还回一套新衣服?这也太讲究了吧?讲究得让人怀疑,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仅如此,老两口心里各自都在琢磨,这事太蹊跷。 明明牤子回来说衣服是自己撕下来的,这会儿又成了四姑娘撕下来的。 按说衣服再破,也没那么容易一下子就把袖子撕下来吧?就是撕下来了还可以缝补,也不至于说扔就给扔了。 另外,我家与四姑娘家平时也没什么过码,致于说给牤子做一套衣服就做一套? 大倔子闷声不言语,心想没这么简单,四姑娘一口一个牤子哥叫着,啥时候看她对别人客气过?又啥时候见她这么上心过?还泪眼汪汪的。 牤子娘看一眼大倔子,看老伴没什么反应,对四姑娘说:“这怎么使得,衣服撕坏了就撕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又不是故意的,这布料这么贵,布票又不好攒,你娘多这份心干啥?” 大倔子接着说道:“四姑娘,我们何家虽说穷,但人穷志不能短,怎么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让你赔衣服,这传出去成啥事了,你让我们这老脸往哪搁。” “是呀,四姑娘,你和你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牤子一个大小伙子,什么新衣服破衣服的,怎么都能对付。”牤子娘执意地说,“这布料你还是快拿回去吧,给牤子做白瞎了,还是留着你自己做衣服穿吧。” 四姑娘原以为牤子爹娘能替她做主,说服牤子做新衣服,没想到牤子爹娘会这样说。 四姑娘心里憋了一肚子委屈,又不知如何应对,急得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她抹着眼泪说道:“我本来身子就不方便,大老远的一个人跑去供销社,来回二十公里路,没搭上车,我连歇都没歇一歇,就想着赶紧回来给牤子哥做套新衣服,可你们都把我当外人。” “真是辛苦你了,好孩子,你先别急。”牤子娘一边安慰四姑娘一边对大倔子说,“你去看看锅,别糊了,顺便把牤子叫进来,人家四姑娘一片诚心,让他自己拿主意。” 大倔子最见不得女人流眼泪,四姑娘这一哭,彻底把他人穷志不能穷的底线给崩溃了。 他到外屋看看锅,赶紧出门,发现大憨也回来了,两个人正在外面傻愣愣转悠。 大倔子厉声说道:“你们俩都给我进来,能惹神不能送神的玩意儿,这时候知道躲清静。” 牤子和大憨无奈,只好进屋。 大倔子接着说:“等一会儿我再跟你俩算账,竟敢跟老子撒谎!” 大憨跟着牤子进屋却被大倔子叫住:“有你什么事?你在外屋待着,看锅,烧火。” 牤子进屋,大倔子也随后进来。 牤子依然穿着那身没了袖子,后身又被撕下一块的旧衣服。 四姑娘抬头见牤子的狼狈样,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牤子娘看着也好笑,说道:“四姑娘诚心诚意想给你做衣服,布料都买回来了,你自己看怎么办吧?” 牤子一脸难堪地说:“我说了不要。” 四姑娘急了,哭着把布料抖开:“牤子哥,你到底要不要?你真不要,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把这块布全撕成布条,以后我永远都不会理你。” 牤子无动于衷,眼见着四姑娘真要撕扯,牤子娘赶紧上前阻拦。 “四姑娘,你这是何苦。要不这样,你把布料留下,就当是我买的,等以后有钱了我再还上。” 四姑娘放下手,说道:“不用你们还钱,我就想让他现在去量身尺寸。” 牤子娘拗不过四姑娘,就对牤子说:“牤子,你就跟四姑娘去量一量做一套吧。” 牤子说:“我不做,要做让我大哥做。” “你让他做,你穿啥?” “我穿大哥的衣服。” 四姑娘见牤子还在执拗,态度坚决地说:“不行,必须你去做。” 牤子却说:“我说不做就不做,让我大哥跟你去做。” 大倔子听得不耐烦了,厉声对牤子说道:“让你做你就做,还啰嗦什么,也不撒泼尿照一照自己,成什么样子了。” “就是,不识抬举。” 牤子娘一边说着,一边为牤子翻出一件夏天的长袖衬衫和一个翻毛的羊皮坎肩。 父母命不能违,再说,牤子知道四姑娘的犟脾气,再拗下去,也是没用。他十分清楚四姑娘这番好意里暗藏着别的心思。 牤子尽管一百个不愿意,还是换上了衣服,一言不发地随着四姑娘去了小梅家。 章节目录 第018章 挨得太近了 小梅家的院子里,小梅妈正扎着围裙给猪和鸡、鸭、鹅喂食。 看到四姑娘和牤子一前一后进来,小梅妈知道他们为啥而来,心想,这位四姑娘还真是上心。 从幸福屯到鹿山人民供销社二十公里路途,四姑娘一下午步行走个来回,这得有多大的动力? 小梅妈一边在心里暗想着,一边马上轰走围上前去的大鹅,把牤子和四姑娘迎进院子。 随后,她打开房门对屋里喊道:“小梅,你牤子哥和四姑娘来了。” 马上,小梅妈又陪着笑脸对牤子和四姑娘说,“你们先聊一会儿,我马上倒出手就来。” 此时,小梅正在外屋洗碗收拾厨房,看见牤子和四姑娘到来,热情地把他俩让进自己房间。 小梅从小学校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妈妈已经把四姑娘要为牤子做衣服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了她。 小梅听说以后,虽然表面很淡定,可心里却是醋意萌生,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直觉告诉她,四姑娘昭男喜欢上了牤子哥,而且是爱得很深,爱得很切。 那么自己呢?自己小时候不是答应长大要嫁给牤子哥当媳妇吗? 虽然那是小孩子把戏,但毕竟让自己期待了很多年,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牤子哥的媳妇。 现在长大了,学识多了,也见识多了,与牤子哥也有了距离感,但心里还是有牤子哥。 虽然对牤子哥算不上钟情,但毕竟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牤子哥一直都像亲哥哥一样呵护着她。 小梅不会忘记上小学时牤子哥每天背她过河; 上山采野菜时她让蛇咬了腿,是牤子哥制服了毒蛇,又扒开她裤管用嘴为她吸出了毒血; 每到秋天的时候,淘气小子点火烧毛豆,从来牤子哥都舍不得自己独食,而是兜里揣得满满的,找机会送给她吃。 小梅明白,如今,自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许是平时自己闲书读多了,冥冥之中总是幻想着自己生命中能有一位白马王子出现,拥有一份像林黛玉和贾宝玉、崔莺莺和张生、王二姐和张廷秀那样浪漫的爱情。 可是,现实毕竟不是小说和戏文,好高骛远不得。 尤其是在这样一穷二白艰苦的年代,如果能嫁到一个好人家,过上温饱,不受欺负,有人疼爱的日子已经是奢望了。 牤子哥是周围十里八村最像样的年轻小伙,牤子哥论人品和相貌哪样都不差,如果不是因为他家的破房子实在没法住,他爹大倔子的倔脾气实在没法处,百秋姐疯疯癫癫一直不好,或许,牤子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梅本以为四姑娘要给牤子哥做新衣服是四姑娘一厢情愿的事,没想到,现在牤子哥居然肯跟四姑娘一起来量尺寸,这说明什么? 此刻,小梅心里的滋味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怪怪的,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她看一眼牤子,忍不住敲打他说:“牤子哥,你穿成这样子太滑稽了,昭男你说说,牤子哥这算不算是披着羊皮的狼?” 牤子不知道小梅话里有话,自恃羞愧地回敬说:“我要是狼早就把你们俩吃了,免得你们有事没事就捉弄我。” 四姑娘在一旁马上接过话茬:“谁捉弄你了?我看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梅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昭男,你怎么捉弄牤子哥了?” 四姑娘拉着小梅到一边,附在小梅耳根,半天才说明了原委。 小梅听罢羞红了脸,把四姑娘推了开去,说道:“丢,丢,丢,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 四姑娘脸色羞红,十分难为情地说:“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牤子哥不在你身边,难不成你还不活了?” 小梅的一句话说得四姑娘哑口无言,无地自容。她的一番心思在小梅面前是彻底露馅了。 小梅知道了原委,心里像放下了一块石头,不再揶揄四姑娘。 抛开这个话题,小梅有意地明知故问道:“牤子哥,我想起一个事儿,今天早晨是不是你放出大黄咬二赖子的?” 牤子不以为然:“是又怎么样?就该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小兔崽子。” 小梅流露出感激的神情,冲着牤子哥腼腆一笑,这一笑包含了许多心照不宣的情感。 四姑娘不解了,莫名其妙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偏不告诉你,牤子哥,走,到我妈那屋,我给你量尺寸。” 小梅说着,把牤子和四姑娘往屋里让。 四姑娘没有急于问小梅关于大黄咬二赖子是怎么回事,反倒是不放心小梅给牤子哥量身尺寸,问道:“小梅,你行吗?” 小梅边走边说:“把‘吗’去掉,倘若不行,做好衣服,留给你再撕一回。” 四姑娘知道小梅心灵手巧,听她这样一说,想必是肯定没问题。 到了东屋,小梅爸爸戴着眼镜正倚在炕头看书,四姑娘和牤子与叶坤老师打过招呼,小梅拿过一把皮尺,站到牤子身前,准备为牤子量身挺。 自从小梅长大以后,牤子和小梅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面对面接触过。 牤子看到了小梅俊俏的脸蛋和雪白的肌肤,闻到了小梅身上特有的馨香,他的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小梅上前一步,他就紧张得后退一步,小梅纤细柔软的手刚碰到牤子的身体,牤子就像触电似的躲闪。 身挺尺寸还没有量完,牤子已经退到了墙角,额头汗都憋出来了,逗得小梅和四姑娘直笑。 小梅妈妈进屋来,看着眼前情景,也跟着好笑。 见母亲进来,小梅踢了牤子一脚说:“没法给你量了。” 小梅把皮尺递给母亲,小梅妈接过尺子说:“量个身挺尺寸你紧张啥,这人长大了还不如小时候,小时候玩起抱孩子过家家,你当爹他当妈的,分都分不开。” “妈,你说啥呢?” 小梅羞得脸通红,四姑娘也害臊不语。 章节目录 第019章 老师谆谆教诲 小梅妈为牤子量完身材尺寸,牤子转身就想走。 这时候,始终不言不语的叶坤老师放下手中正看的书,正襟危坐地说话了。 “百胜,昭男,你俩先别着急走,过来坐会儿,我正有事想跟你们说。” 叶坤老师中等身材,四十五岁左右,略显清瘦,说话声音浑厚,很有磁性。 外表看上去有些威严,但是从他的一举一动看得出又很和蔼可亲。 叶坤老师本来就是和蔼可亲的,只是打上了多年教育生涯的烙印。 牤子、四姑娘和小梅曾经都是叶坤老师的学生。 牤子和四姑娘向来对叶坤老师都是既尊敬又有些惧怕,这时候老师发话,他俩断然不敢不听,就顺着老师的意思乖乖地坐在了炕沿上,心里直打鼓。 不知道叶坤老师要和他们说些什么。 小梅一时也没明白爸爸是啥意思,陪着他俩坐了下来。 小梅妈没有在意,一旁验证着布料尺寸,整理着把布料叠好放起来。 叶坤老师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学生,都从高小读到了初中,小梅还念过高中,你们仨个算是咱们幸福屯年轻人中最有学问的人,现在都长大成人了,都该立事了。” 这时,小梅妈插嘴道:“用你说,谁这么大还不立事,别动不动就给别人上课,牤子,四姑娘别听他的。” 叶坤老师一脸严肃回怼道:“你该干啥干啥去,别插嘴。” 牤子诚恳地说:“我最愿意听叶坤老师讲话。” 叶坤老师继续说道:“百胜这样说,我心里很安慰。我是想说,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到头来一事无成,只能终老一生。 所以,大凡成事者,都是趁年轻的时候就立志,选定方向就去琢磨去实践,即使干不成什么像历史伟人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至少也要光宗耀祖。 现在你们赶上了好社会,欣欣向荣的新中国,百废待兴,正是你们大展才华,大展身手,大有作为的时候。 所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你们虽然生长在农村,但是鸡窝里也能飞出金凤凰,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心思,有没有那个本事。看看历朝历代有成就的人,哪个不是打拼出来的?” 小梅一边听着,一边给爸爸和牤子、四姑娘每人倒了一碗白开水。 叶坤老师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这些,不是让你们继续闹革命,而是让你们明白一些道理。 想想看,几十年后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龄,如果还是现在这个样子,那就是悲哀,是你们的悲哀,也是家族的悲哀!我希望你们将来都能出人头地,都有大出息。” 叶坤老师喝一口水,继续说道:“首先,不论到啥时候都要好好做人,然后,就要专心致志去想事,就要踏踏实实去做事,就要一心一意做成事。 我这里没有别的,除了这些话就只有一些别人可能看不上眼的书,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在古代是真知灼见,现在也依然大可以借鉴。 一会儿,小梅给百胜和昭男找几本书带回去读一读,这人啊,说不上啥时候,脑袋开窍了,就琢磨出道了。” 百胜和四姑娘对视一下眼睛,听说叶坤老师肯借书给他俩,心里很高兴,几乎异口同声说道:“谢谢老师。” 叶坤老师一挥手,目光专注看着牤子,说道:“百胜啊,我从小看你长大,你又是我的得意门生,我看好你有做成事的魄力和执着劲,我对你有信心,信我的话,你就回去好好想想。昭男和小梅,你俩虽然是女孩,也要好好想想,以后即使自己干不成啥事,也要支持男人的事业。” 叶坤老师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牤子和四姑娘听明白了意思,还好像一头雾水,不知老师是何用意,只当是一番好话。 小梅似乎明白爸爸的用意,分明是在她面前认可了牤子哥。 但是,有褒有贬,有激励有期待,有以观后效的意思。 这也是暗中在向牤子哥和她传递一个信号,也有探寻她是否钟意于牤子哥?变相的还有贬低四姑娘不配的意思。 就不知道牤子哥和四姑娘能理解几分? 听了爸爸的吩咐,小梅开始为四姑娘找了一本手抄《聊斋》,却为牤子精心挑选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由梅益翻译,国内1952年出版的苏联伟大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小说。 这本书是叶坤老师通过城里远亲费尽千辛万苦才买到的。 书板板整整用牛皮纸包着书皮,密藏在箱柜里。 小梅把书递给牤子,提醒道:“这是我爸的宝贝,千万好好保管。” 牤子答应着接过书,起身说:“谢谢老师这番话,谢谢老师对我的夸奖,我没啥本事,但我肯定就像老师刚才说的去做。” 小梅故意给牤子难堪,将了牤子一军,说:“老师刚才说啥了?” 小梅这一将军,四姑娘耸了一下小梅,心里替牤子捏了把汗。 没想到牤子记性真是好,他也真是往心里去了,他说道:“专心致志去想事,踏踏实实去做事,一心一意做成事。” 四姑娘不分场合,兴高采烈地连忙为牤子鼓掌,说道:牤子哥,你真行!” 小梅也佩服地鼓起掌来。 叶坤老师听了很是满意,小梅妈笑着说:“牤子这记性,以后肯定错不了。” 这时,牤子和四姑娘准备动身与叶坤老师和小梅妈告辞。 小梅妈看着穿着滑稽的牤子说:“牤子,你等一等,我先给你找一件你叶坤老师穿过的旧衣服,你这身衣服哪是这季节穿的。” 牤子难为情地说:“婶,不用。” 小梅妈一边找衣服一边开玩笑说:“婶不用,你用。” 一句话说得大伙都开心地笑了。 小梅妈为牤子找了一件蓝色中山装,虽然旧得已经发白了,但没有补丁。 小梅妈逼着牤子套在身上试一试,这一试,大伙都说牤子像大队干部。 四姑娘心里喜欢,小梅心里也欣喜。 章节目录 第020章 夜深人不静 小梅出去送牤子和四姑娘,三人刚出房门就隐约听见西院牤子家大吵大叫的声音。 牤子听了听,知道是妹妹百秋精神病又犯了。 四姑娘边走边告诉牤子,下午她遇见百秋和二赖子在一起玩游戏,百秋玩得很开心的样子,也没见犯病。 牤子问明了详细情况,心想,这可是少有的事,平时即使百秋不犯病也没见她开心过。他不明白二赖子怎么就能逗她开心。 牤子的妹妹百秋没上过几天学,从小性格就内向,孤僻,常爱发脾气,家里有哥哥、姐姐让着她,惯着她,屯里却少有知心姐妹和她要好。 在生产合作社里劳动,她总是看不惯别人,只顾自己把活干完。 说也奇怪,她虽然看不惯别人,却对一个小伙子情有独钟,那个小伙子就是幸福屯东山沟里和小梅的外公一起为人民公社养鹿、看管果园的小胖。 小胖二十三岁,没有结婚,别看他人长得并不出奇,但是爱说笑,人缘很好,再有脾气的人他都能应付得了。 百秋经常一个人去东山沟里采山菜,经常能遇见小胖,只要遇到小胖,小胖就会帮她采,有时还帮她背袋子,提篮子,帮她把采回来的山菜一直送到屯里。 一来二去,百秋就暗暗喜欢上了小胖,可是小胖却不知道百秋的心思,也没有要娶她的打算。 百秋的暗恋不便与小胖挑明,也没法与别人说,就一直闷在心里。 就这样一晃两年过去了,小胖风风光光娶了媳妇,媳妇却不是百秋。 百秋知道后,从此精神恍惚,郁郁寡欢,家里人也始终不知道什么缘故,慢慢的就发展成了精神病。 百秋的精神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很安静,但是神志不清。 犯病的时候,很亢奋,不是手舞足蹈,就是抓狂别人,拦不住,他就会呼喊着往山里跑。 何家为了给百秋治病,不止一次看过大夫,吃过中药,也请过阴阳先生看过风水,请半仙跳过大神,能想到的方法几乎用尽,都不见效。 百秋的病常常在天黑的时候发作,一发作就是几天,直到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才算善罢甘休。 何家人,尤其是牤子的母亲李桂香愁白了头不说,人也快撑不住了。 小梅和四姑娘随着牤子到家看明情况,果然是百秋又在抓狂。 只见百秋站在炕上又蹦又跳,一会嚎啕大哭,一会哈哈大笑,嘴里胡言乱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稍不留神,手里就抓起东西,张牙舞爪。 牤子的爹娘和哥哥三个人都抚弄不住,几次喂她吃饭,都被她打翻在地。 小梅和四姑娘见状,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因为人多,百秋闹得更厉害了。 不能再添乱,小梅和四姑娘打个招呼,各自回了自家。 百秋闹到如此程度,大倔子和牤子娘已经累得不耐烦。 牤子回来,不容分说,赶紧换过爹娘,和哥哥大憨一起把妹妹百秋按在炕上,先不让她动。 可是没料到,妹妹百秋狠狠一口咬在了牤子的胳膊上,咬上就不撒口,咬得牤子抓心般疼痛。 情急之下,大憨狠狠地扇了妹妹一巴掌。 没想到这一巴掌奏效了,妹妹一下子安静下来,直愣愣地盯着大憨,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墙角。 牤子娘又端来饭食,百秋也许感觉到饿了,用手抓着就往下吞。 趁着百秋安静了,牤子才到外屋胡乱吃了点东西。 户外天已经黑了,又刮起了大风,原打算今晚要支护房子,只能等到明天了。 牤子见娘已经把百秋安顿躺下睡觉了,自己悄悄地拿着那本书,顶着风回到了社里。 到了社里,牤子习惯地四处察看了一圈才回到社礼堂。 社礼堂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女社员把白天选好的种子和淘汰的种子分开,装进了麻袋,选种的工具也整齐地堆放在一角。 添完草料的老顽童正坐在大炕上,光着膀子,手里拿着衣服正借着马灯的光捉虱子,咬虮子。 牤子看见说:“没事把你的衣服洗一洗,别在这儿恶心人。” 老顽童嘻嘻乐着说:“洗啥呀,洗几次衣服就洗零碎了。” 牤子问:“给地瓜秧浇水了吗?” 老顽童说:“浇了,就是里面的地瓜趁我没注意让二赖子抠出去一个,他还揣了两把豆种跑了。”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我拦是拦了,可是趁我没注意,他把我裤子拔下来了,然后他撒腿就跑了。” “这个王八蛋,等我见到他,看我怎么收拾他。” 牤子把手里的书放好,出去打了两桶水,用社里的大锅架上柴火温一温,准备洗漱。 就在这时,老顽童却重新穿好衣服,两只手背在身后站在他面前,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牤子问他:“你要干啥?” 老顽童说:“烧两个鸡蛋,咱俩一人一个。” 说着,老顽童便从背后一手拿出一个鸡蛋让牤子看。 牤子疑惑地问:“你这是从哪弄来的鸡蛋?” “捡的,还有十多个呢。” “在哪儿捡的?” “马料库草垛上。”老顽童继续解释说:“这些天我就发现有不少只鸡来咱们社里找食,有时还嘎达蛋,我就观察,终于让我发现了,原来它们不单找食,还在马料库里下蛋,这回咱俩可以解解馋了。这事我只告诉你了,你可不能说出去。” 老顽童本以为牤子会感激他,没想到牤子一听,当时火就上来了,劈头盖脸地说:“好你个老顽童,你还当美事呢,你这明明是偷。” 老顽童不服地说:“鸡是自己跑来的,蛋是我捡的,我没有偷。” “就算你没偷,也不该私自密下,要把鸡蛋还给社员家。” “我凭什么还。” “鸡是社员家养的,谁家鸡下的蛋,不管下在哪儿,都该归谁家。” “谁知道是谁家的鸡,就是知道有谁家的鸡,也不知道是谁家鸡下的蛋。” “那你就看着,鸡再来就往回撵,这回算你拣着,以后绝对不行,明天我就让社员看好自己家的鸡。” “说的轻巧,贪上不要脸的鸡,谁能看得住。” 老顽童这句话把牤子逗笑了,他也没有啥好主意,今天晚上索性就由着老顽童烧鸡蛋。 本来牤子决然不准备吃,想一想还真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一个,倒勾起馋来,干脆一人又烧了两个。 章节目录 第021章 下定决心盖新房 牤子吃完烧鸡蛋,简单洗漱一下,准备休息。 因为胳膊被妹妹百秋咬了,感到隐隐作痛,回屋撸开袖子用马灯一照,发现已经肿了很大一块,还淤着血青。 老顽童发现了,问牤子是怎么回事,牤子说了实情。 老顽童见状,拿过一盏马灯,倒出点煤油,帮忙用灯捻子涂在牤子的伤口上,痛得牤子咬牙硬挺着。 处理完毕,老顽童躺在大炕上酣睡,牤子倚在马灯旁,拿出从小梅家借来的书看了起来。 牤子看了几页《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看进去,脑海里始终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和小梅的影子。 无奈,他又定神从头开始看,直到深夜才熄灯睡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开始,睡梦中是妹妹被一群妖魔鬼怪纠缠,折磨,他和哥哥大憨挥舞镰刀和铁锹与魔鬼搏斗,没等斗出什么结果,他便在梦中惊醒。 醒来发现哪有什么魔鬼,分明是屋外的风大,吹得窗棂“呜呜呜”作响。 马无夜草不肥,牤子借醒来之机把老顽童提前叫起床,去给马填料。 老顽童喂马是个勤快人,生产队里的马就像他的亲兄弟,无论外面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该喂马时他绝不含糊。夜里到喂马的时候不用人叫,他准能醒。 老顽童爬起床,嘴里嘟囔着:“皇帝不急太监急,没到钟点,你叫我起这么早干啥?” “外面风大,早点出去看看情况,别就只认准钟点,老教条。“ 老顽童乖乖地提着一盏马灯出去了。等他忙完回来,牤子才又合眼入睡。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牤子竟然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梦见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女,那美女不是别人,正是小梅。 朦胧之中,好像当年小时候,在屯西那条大河,小梅和四姑娘昭男在河里洗澡,他为她俩望风,守护,并信守承诺绝不偷窥。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了,河里竟然变成了他和小梅在一起嬉戏,而且,小梅已不是小时候的小梅,正是现在的青春少女。 牤子从来没有见过女人什么样,可是梦中小梅青春美少女的形象是那样的粉嫩清新。 再后来,好像是在一个漂亮的大房子里,小梅俨然就是他的媳妇。 那仿佛是一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夜晚,朦朦胧胧,小梅娇羞地依偎在他的身旁,然后,他和小梅如胶似漆…… 牤子根本不懂男女之事,对他来说,所有的性启蒙都来自屯子里的猪马牛羊和自家的那条大黄狗,再就是屯子里妇女和老爷们平时说的那些活灵活现的脏话。 猛然间,牤子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浑身清爽无比。 他暗自骂自己丢人现眼没出息,不得不赶紧起床,趁老顽童睡得正酣,偷偷地把裤头洗了,晾在热炕头上。 之后,他再也没睡,满脑子都是小梅,小梅,小梅……他索性点亮马灯看书,逼迫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这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遥不可及,绝无可能! 但是,梦里那个漂亮的大房子让他羡慕不已,他做梦都渴望有一个这样的家。 牤子不信命,但有些事真的就像冥冥之中命运安排好的一样。 话说就在第二天清晨,牤子早早起床,去打扫和收拾生产队大院。 很快收拾停当后,牤子刚要回家,这时候,从南山坡来了两名穿着绿军装,背着猎枪的人。 他俩走进大院,牤子一看,认识这两个人,他们是公社林业站的护林员,一个姓高,一个姓张。 牤子上前和他俩打招呼:“你们这是从哪来呀?” 高护林员说:“春季防火,马虎不得,巡山巡了一夜,刚换岗。” 张护林员补充道:“站长让我们顺便去北山东面坡采一下点儿,看看能栽多少棵松树,正好路过你们这里,来喝口水。” 牤子领着两个人进屋,喝足了水,还每个人发了一块熟豆饼,两个人感激不尽。 姓高的护林员透露说:“我们站长说了,今年栽树任务重,林业站的人忙不过来,想让各生产队出点民工,马上又赶上春播了,不好抽人,所以就想个法子,谁有时间都可以去刨坑栽树,栽一百棵树给一立方木头。” “真的吗?木头归个人?”牤子饶有兴致地问。 张护林员说:“那当然,站长说话还能假吗?木头是去年冬天伐的棹桦木和椴木,都是盖房子的好料,做房梁、做房檁,做椽子,包括做门窗的什么料都有。就是北山东面坡的树坑不好刨,不好挖,里面石子多,树根多,你这体格一天起早贪黑,先盖好房子是最主要的。” 大憨听牤子这么一说,美滋滋地直挠着脑袋。 牤子和大憨把工具收拾好,哥俩心里想的全是盖新房娶媳妇的美事。 这时候,大倔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看两兄弟没干活,竟然把工具收拾起来了。 这是要干什么?老子的话也不当令。 于是,大倔子喝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不上去了?就想着吃啊?” 大憨一向害怕爹的倔脾气,赶忙把责任推给牤子:“牤子怕我把房盖踩漏了。” 大倔子冲这哥俩没好气地吼道:“怕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赶紧上去给我弄好了,弄不好就别回屋旋饭。” 牤子借这个机会,用商量的口吻说:“爹,先别弄了,对付一年半载,我想盖个新房。” 牤子说得非常轻松,没想到一句话惹恼了大倔子。 章节目录 第022章 又见邻家小妹 大倔子一听牤子想盖新房,想都不想,不容分说,顿时火冒三丈。 “你想得美,天上掉馅饼也轮不到你,你拿什么给我盖房?拿嘴盖呀,你那张嘴能当椽子还是能当檩子?我看你是黄嘴丫子没退净,不知天高地厚,赶紧给我上去弄好,弄不好,房子倒了,我让你们住露天地。” 牤子知道爹的倔脾气,他忍着性子说:“护林员说了,到后山挖坑栽树能换木头,我明天就和哥一起去。” 大倔子一听这话,脾气更大了,大有要动武的架势:“换几根木头就能盖房子吗?你特么的想一出是一出,也特么的不照一照镜子,自己半斤八两不知道吗?就凭你还想盖房子?盖个狗窝还差不多,赶紧给我干活!” 大憨开始犹豫,用眼睛瞧着牤子。 牤子和爹爹赌气说:“愿意干你们干,我不管,我就要盖房子,你看我能不能盖起来?!” 大倔子开始发起了脾气:“你有种,你给我上一边盖去,别在这吹牛,妈了个巴子的,要盖房,你就给我滚出去!” 这时,院子里的大黄狗可能感觉到这爷俩的气氛不对,冲着大倔子“汪!汪!汪!”叫几声,替牤子鸣不平,表示强烈抗议。 牤子娘听见屋外爷俩争吵,不知所为何事,赶紧走出房门,查看究竟。 她看见大倔子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问道:“你们爷俩,这是怎么回事?大清早吵吵闹闹,也不怕邻居们笑话,牤子,你爹脾气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他没老没少的生哪门子气呀?” 大倔子转圈找着打人的家什,眼看他操起一根木棒,还是大黄狗眼疾腿快,冲上去就把木棒抢了下来,大倔子气得想对大黄动武,大黄机灵得早躲向了牤子一边。 这时,大倔子对着牤子暴跳如雷:“你特么给我滚!滚!滚得越远越好!” 牤子也不甘示弱,赌气说:“滚就滚!” 说着,牤子拿起农具,头也不回,没吃早饭就走出了家门。 大黄追赶出来,咬着他的裤脚往回牵扯,牤子回头对大黄吼道:“没你的事,回去!” 大黄无奈,只好悻悻地站在那儿看着主人赌气离开。 牤子不是有意和爹怄气,他只是在想,人活着不能让尿憋死,不能等屎堵到腚门了才想起找茅房。 这话虽说是粗话,但是话糙理不糙,凭谁想都是这个理。 大倔子还在院子里嚷着骂着:“你特么有种,就永远也别回来,我特么没你这个孽障,就凭你特么能盖起房子,我特么‘何’字倒着写!” 大憨和牤子娘知道大倔子的脾气,劝是无用的,更不能借着他在气头上插嘴,否则,这时候大倔子逮谁跟谁来,只好不去理会他,任由他骂去。 大倔子怎么骂也没有人理会,家里的大黄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思,主人生气了,它大概是想安慰安慰他,讨好一下主人,所以围前围后的。 谁知大倔子偏不领情,拽过一个木棒狠狠地打在了狗的身上,打得大黄委屈得嗷嗷直叫。 这真是,大倔子倔起来,狗拿他都没有办法。 屯里人说大倔子天生就是这倔脾气,其实哪有这个道理。 人的性格和脾气都是环境促成的。 大倔子在家说一不二,因为他是丈夫,是父亲,家里人敬他、惧他。 在幸福屯里,乡亲们知道他一条道跑到黑,认准死理拗到底,谁也不和他一般见识。 时间长了,大倔子自然而然这倔脾气就惯出来了。 且说,牤子走到院外,还能听到爹的喊骂声,他感到特别委屈和窝火。 牤子知道爹说的不无道理,凭他家现在的条件盖房子实在是不现实,可是不盖房子,这破旧不堪的房子又没法住,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死捱硬靠就永远没着落。 牤子想,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爹如此保守,顽固,跟他讲不通道理,那就只能用事实证明给他看。 离上工时间还早,牤子也没有走远,就在院外转悠着。 燕子在眼前飞来飞去,他很羡慕,燕子衔着春泥筑巢,不仅仅因为它是能工巧匠,更主要原因是他们不辞辛苦。 这时,他的目光扫过各家那大大小小的柴禾垛,忽然,他想通了一个道理:柴禾放在那儿永远是柴禾,只有点燃它才能成为熊熊烟火。 人不能白长脑袋,也不能空有一身力气。 牤子想通了,没有丝毫气馁。 且说,屯子里谁家有事,总是瞒不过左右邻居,何况刚才大倔子在院里暴跳如雷。 小梅妈一大早就在自家院子里忙活,何家一早发生的口角她听得一清二楚。 看到牤子被他爹大倔子撵出家门,小梅妈也来到院外,明里是出来抱柴禾,实为有意想问个究竟,顺便也劝一劝牤子。 以往,牤子每次上工或从社里回来,经过小梅家的时候,总是习惯往院里张望一眼。 他希望能看到小梅,看到小梅俊俏的模样,更希望小梅也能看到他,然后对他腼腆一笑。 最好能听到小梅叫他一声牤子哥,那样,他一整天都会美滋滋的,干起活来特别起劲。 可是今天不同,他故意避开小梅家门口,他不想让小梅看到他被父亲骂出家门赌气的样子。 小梅妈在院外看到牤子离他挺远,就喊道:“牤子,过来,婶找你有事。” 牤子看见小梅妈站在柴禾垛前喊他,躲是躲不过去了,就硬着头皮走到她跟前。 小梅妈放下柴禾直起身问:“牤子呀,你爹又是因为啥事儿生那么大气,你惹着他了?” “婶,我没想惹他,我家房子破得不行了,我说要盖新房子,他就跟我翻脸。” “是这么回事呀,你家房子是该翻盖,眼瞅着你们哥俩都不小了,这以后倘若谁家姑娘嫁给你们家,就是姑娘不要求有个像样的房子,也总得有住的地方吧?总不能老少都挤在那一个破屋子里,就南北两个小炕,怎么住? 这事你没错,婶支持你,可是盖房子不是心血来潮的事,不是你想盖就能盖成的,婶劝你别跟你爹一般见识,找机会好好跟他说,这事还是得他拿主意,靠你一个人也没长八只手,怎么盖呀?” “那我也要盖,我爹那倔脾气,不指望他能答应,我只能用事实证明给他看。婶儿,你快忙吧,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你上哪去?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呢?” “没事,少吃一顿饭饿不死人。” “那可不行,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能行,快,跟我进屋,今天是星期天,小梅在家,让她给你弄点吃的。” “谢谢婶,不用。” “什么不用,跟婶客气啥,没谁吃的还能没你吃的。”小梅妈拽着牤子说,“锅里有我蒸的发糕,还有婆婆丁(蒲公英)蘸酱。” 牤子坚持不进院子,小梅妈又不肯让牤子走,两人正僵持在大门口。 这时,小梅穿着绿上衣,带着套袖,挑着水桶走了出来。 原来,小梅站在自家房门边,早听见了妈妈和牤子哥说话,虽然听不大清楚,但是听明白了意思。 她佩服牤子哥,好男人就应该这样,啥事自己拿主意,敢作敢为敢担当。 见牤子哥说啥也不进她家院子,她灵机一动,找出扁担挑起水桶就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这幸福屯里,牤子谁也不怕,说话一言九鼎,办事雷厉风行。别看他年纪轻轻,社员们男女老少都很服他。 可是,牤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见到小梅就难为情。 牤子见小梅出来,眼睛不敢迎面看,脸也不知往哪藏,只感觉一股少女的气息袭来,小梅已站在他身旁。 只听见小梅煞有介事地说:“牤子哥,我一会儿要洗衣服,你要是不忙,麻烦你帮忙挑一挑水行吗?” 从小到大,只要小梅发话,在牤子面前比军令都好使,别说让他挑水,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牤子一听小梅让他挑水,心里顿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马上从小梅手中接过扁担。 小梅冲着妈妈挤弄一下眼睛,妈妈当然心领神会,牤子也不傻,心里明白这是小梅的一番苦心。 小梅妈笑着说:“这下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挑水就给我挑满缸,我再让小梅给你煮两个咸鸭蛋,犒劳犒劳你。” 牤子不好意思,挑起水桶就走。 牤子家的大黄狗不知啥时候跑了出来,围前围后地跟着牤子,好像是有意向他诉说刚才无缘无故挨主人打的委屈。 牤子挑着一担水回来,大黄也想跟着进了小梅家院子,牤子冲着大黄一瞪眼说:“站这儿,别跟着我。” 那条狗听懂了似的,立刻停在了大门口,只是心里不明白主人干嘛不让它进院子,总得给它点儿吃的吧?它开始“汪!汪!汪!”叫了。 叶家的厨房,小梅用西屋的小锅炤从新生了火,正在为牤子哥煮咸鸭蛋。 牤子往水缸里倒完两桶水,正准备去挑第二趟,刚一起身,小梅递给他一个苞米面贴饼,那贴饼显然是火大贴糊的一个。 牤子接过来就咬了一口。小梅笑了:“不是给你的,昨天吃剩的,都馊了,是让你给大黄的。” 牤子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小梅:“早说呀。” “我还没等说,你就吃上了,饿了,你先吃饭,一会儿再挑水也不迟。” 看着牤子一口下去吃得满嘴黑黑的,小梅赶紧拿过一条湿毛巾,递给牤子哥。 瞬间,两个人的目光对在了一起,又顿时离开,那感觉让两个妙龄男女的脸儿发烧,神儿发慌,心儿发跳。 章节目录 第023章 传说中的桃花运 大黄没有白叫,看到少主人拿来了香喷喷的锅贴饼。 少主人一示意,它便从少主人手中一口把食物叼到嘴里,三两下便吞咽下去,然后又把头抬起来巴望地看着少主人,似乎还想要,又似乎在提醒少主人:这家的食物太好吃了,少主人一定要领它常来哟。 牤子挑着水桶走,大黄满意地摇着尾巴跟着他,一会儿跑到前面,一会儿又旋回来。 突然,一块石子飞了过来,没等牤子反应过来,大黄狗便飞快的跑去查看是什么东西,又迅速地返回寻找,是谁这样大胆,竟敢向它的少主人下手? 临近十字路口,柴禾垛旁躲着一位姑娘,大黄狗站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声讨似的“汪!汪!汪!”叫着。 牤子回头一看,原来是四姑娘正羞答答地朝着他笑。 四姑娘走上前来,故作娇羞地问:“牤子哥,你挑水呀?” 牤子看着四姑娘套近乎的样子,揶揄她说:“你看谁挑着水桶不挑水,没事闲的?” 四姑娘知道自己问的是多余的话,牤子哥这样说,她听出话里带刺,可她根本不在意。 “牤子哥,今天上工我干啥活?” “你躲在人家柴禾垛后面,就为了问我这个?怎么不问你爹?” “人家就想来问你,怎么了?”四姑娘说着,跟着牤子在旁边走。 “不怎么,就感觉这刚一开春,哪来的苍蝇蚊子。” 四姑娘一听,牤子哥是在窝囊她,生气地说:“不理你了,本来想送给你好吃的,我喂狗了。大黄,给你。”说着,两个烧土豆扔给了大黄狗。 大黄狗听到叫它,立刻打起精神,还以为这姑娘要打她,没想到又是好食物,看来,以后只有跟着少主人,才有奴家的幸福生活。 牤子没理会四姑娘,继续向前走。 四姑娘自感无趣,悻悻地踱回自己的家,却依然站在院外远远地盯着牤子哥。 看着看着,看到牤子哥把水挑到了小梅家,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太粗心,那水桶和扁担根本不是牤子哥家的。 原来牤子哥是在给小梅家挑水。为什么呀? 不管是为什么,四姑娘一时醋劲大发,心里赌着气向小梅家走去。 牤子又挑着水桶从小梅家走出来,在距离小梅家不远的地方,被四姑娘拦住:“你在给小梅家挑水,谁让你挑的?是不是小梅?” “是小梅让我挑的,怎么了?” “你咋那么贱皮呢?她让你挑水你就给挑啊?” 四姑娘拦着牤子,不让他走,牤子明白,四姑娘吃醋了,这有啥办法,自己喜欢的又不是她。 “我给谁家挑水关你什么事,让开。”牤子故意气着四姑娘。 没想到四姑娘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就不让,就不许给她家挑水,小梅自己不能挑呀?” “你还能挑呢,离井那么近,我还少给你家挑水了吗?” “那我也没亏待你,我都是为了你好才让你挑的。” “人家也没亏待我。” “她家不就是给你一件破衣服吗?” “昭男,你别跟我胡搅蛮缠行不行?” 四姑娘一听,牤子哥简直就是用针刺她的心:“我胡搅蛮缠?她凭什么呀,小梅不要脸,不要脸!我去找她。” 牤子没想到四姑娘会反响这么大,不得不撂下扁担,拦住她,跟她说了实话。 四姑娘情绪缓和了些,但是心里还是很不自在,暗暗地把小梅当成了自己的情敌。 这下好戏来了。 早晨出工前正是乡亲们挑水的时候,幸福屯十字路口那口水井从天刚蒙蒙亮,辘轳就不停歇地绞着井绳在转。 牤子二次来到水井旁的时候,还有几位乡亲正在摇水,牤子远远地就看到二赖子乔虎一摇一晃地挑着他家的破水桶衣衫褴褛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吹着二人转小冒的口哨。 牤子看见二赖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把扁担放在一边,待二赖子走近,上前一把揪住二赖子。 “你昨天是不是偷着揣生产队豆种了?” 因为昨天的事,二赖子见到牤子就打怂,听牤子这么一问,他更是胆颤,赶忙服软说道:“就这一回,我再不敢了,你——你——你把手松开。” 牤子没想真打他,就是想寒碜寒碜他,狠狠地耸他一下松开手说:“再有一次,我打你个半死。” 这一耸把二赖子耸个趔趄,退出几步远,险些栽倒。 二赖子心服口不服,“呸”了一声,不敢靠前。 这时,四姑娘走过来,正好被躲在一边的二赖子看见了。 二赖子平时都是哪有女人就往哪里凑的主儿,哪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这小子不时地往嘴里一粒一粒扔着炒熟的黄豆,然后咯崩咯崩地嚼着,另一只手伸进腋下、腰间挠着痒痒,又是一摇三晃,懒洋洋地向四姑娘这边走来。 四姑娘看见了二赖子,她向来讨厌他往自己身边凑近。 可是在这个屯里,她越是恶心这个二赖子,二赖子越是时不时地腻烦她,就像苍蝇、蚊子和瞎虻。 二赖子走近四姑娘,赖皮赖脸地道:“假小子,我有炒毛豆,给你点儿,要不要?” “你给我滚开,我嫌你埋汰。”四姑娘没有给二赖子好脸色看。 二赖子被四姑娘窝囊一句,马上嬉皮笑脸,以牙还牙,故意耍笑四姑娘:“你的围巾给狗系脖子上,肯定比你好看。” “二赖子,你王八蛋,给我滚。”四姑娘捡起一块石子向二赖子打去。 “打是亲骂是爱,你又打又骂,就是又亲又爱,咱俩处对象呗!” 打两下打不着,四姑娘刚才听见了牤子哥说他揣生产队豆种的事,于是,上纲上线气愤地说:“二赖子,你敢偷生产队豆种炒着吃,我告诉我爸,让民兵抓你。” “你告诉去吧,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二赖子话是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忌惮,就没再敢与四姑娘纠缠,他看牤子挑水走了,才敢去打水。 牤子又挑了两担水,把小梅家的水缸装得满满的,葫芦瓢像重见天日一样倒扣着浮在上面露着脑瓜打着转。 小梅妈从院子里跟进来,对牤子笑着说:“好了,好了,不用再挑了,小梅把鸭蛋煮好了,去吃吧。”小梅妈接着又似点拨地说,“这家里有没有壮劳力就是不一样,这要是小梅一气儿也就挑一担,我就没见过她把水缸挑满过。” 机会来了,牤子做梦都想有这样的机会,他壮着胆试探地说:“婶,要不,以后我给你家挑水吧?” 小梅妈诡秘地说:“那哪行,一次两次没啥,时间长了,别人还不说你闲话。” 小梅腼腆地说:“你还挑上瘾了,赶紧去吃吧,都放在我屋里了,东屋我爸和小光下棋呢。” 牤子推脱说:“不吃了,我该去上工了。” “那哪行,也不是外人,不能饿着肚子,我蒸的发糕,小梅特意给你煮的咸鸭蛋,还有蘸酱菜,”小梅妈推着牤子进小梅的房间,“小梅,你陪你牤子哥。” 小梅听妈妈这么说,陪着牤子哥进了屋,房门马上被妈妈关上了。 小梅的脸儿腾地一下红了,心也扑腾腾跳的厉害。牤子也是一样,与小梅独处一室,心里非常紧张。 房间里已经摆上了饭桌,端上了苞米面发糕,蘸酱菜和豆瓣酱,咸鸭蛋切好了四瓣,碗筷都是挑最好的最齐整的预备好了。 小梅扭过脸不敢正面对着牤子,害羞地说:“牤子哥,你先吃吧,我梳梳头。” 焦黄的苞米面发糕热气腾腾的,切好的咸鸭蛋从蛋黄里直往外流油,让人一看直流口水。 牤子坐在炕沿上,小梅就在大山墙下的两个漆木箱前对着一面镜子慢慢地解开两条长长的辫子。 牤子在十里八屯一向是被公认的拿得起来放得下的汉子,这时候却很尴尬,不过,这尴尬是幸福的尴尬。他独自坐在八仙桌前,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拿过发糕,平生第一次吃饭这样斯文,不敢发出声响。 小梅说是在梳头,眼睛却盯着镜子里的牤子哥傻傻的吃相。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镜子里。 牤子一边吃饭,一边偷偷地抬头看小梅,小梅正背对着他梳着长长的像瀑布一样的秀发,他哪里知道小梅正在镜子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牤子哥这样一看,看得小梅心慌慌的,越是慌慌的越是想装出没有察觉的样子。 小梅梳罢头发,开始慢慢地编着辫子。 这时候她发现牤子哥只吃了一瓣咸鸭蛋,不得不回头说:“牤子哥,鸭蛋都是给你煮的,你吃啊,留着干啥呀,发糕不够锅里还有。” 牤子忽然明白了,原来小梅刚才在镜子里啥都看见了。 他脸发烧,心发慌,一口发糕噎在嗓眼里,硬吞下去说道:“够了,够了。” 小梅禁不住直笑,扎好一条辫子,赶紧去为牤子哥倒半茶缸白开水,又把一瓣咸鸭蛋放在他面前,腼腆地说:“不好吃吗?你吃啊,你要是不吃,以后就不要给我家挑水了。” 小梅立刻扭过发烧的脸蛋,又去对着镜子编辫子。 这时,小梅壮着胆子问牤子:“你真要盖房子啊?” 牤子抬头说:“盖,谁不让盖我也要盖,再不盖房子就倒了,再说,我哥也该那啥了。” “那你……”小梅刚一开口,觉得这话没法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牤子明白小梅要问啥,大着胆子说:“我也不想当老顽童。” 小梅的两条长辫已经梳好了,转过脸来说:“你家是得赶紧盖房子了,昭男还等着嫁给你呢。” 牤子一听急了,站了起来:“不可能,要嫁她嫁给我哥。” 小梅低头羞赧地说:“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牤子在小梅家受到的不仅仅是上等的饭食款待,而且一旁还有心上人单独陪伴,秀色可餐,这种感觉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这大概就是传说中交了桃花运? 章节目录 第024章 嫁有难唱曲 牤子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离开,但紧张兮兮又想赶紧逃离,所以他的饭吃得很快,吃完了,马上谢过小梅,起身就往外走。 小梅看着牤子哥尴尬的样子,本来腼腆的自己此时反倒是大方起来。 “牤子哥,你急什么呀?看你噎的,我再去给你倒缸白开水,喝完再走。” 小梅说着,出去为牤子准备了一茶缸白开水,端回来递给牤子。 牤子在接茶缸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小梅的手,两个人都像触电了一般,一股热流瞬间涌上了彼此的脸颊,还好搪瓷茶缸没有掉在地上。 牤子接过茶缸就喝,水是热的,烫得不行,那样子可笑。 小梅看得羞怯怯的,心里却怜怜爱爱的。 从进小梅的闺房到牤子吃完喝完,前后大概只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是牤子最难忘的记忆。 没有不散的宴席,牤子要去上工了,小梅一直送他到大门口。 送走牤子哥,小梅心事重重回到屋里。 小梅的妈妈高秀兰说:“多好的小伙子,比那个公社高主任的狗屁儿子强多了。一会儿我跟你爸说,大队刘支书和马校长再找你爸谈你的事,咱们认可代课老师不当了,也不答应。” 小梅忧心忡忡地看着妈妈说道:“我爸耳根子软,总怕得罪人家。” 小梅妈态度坚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天让你得罪人,不得罪也不行。” “不管爸爸怎么跟人家说,反正我宁可在家当一辈子姑娘,也不嫁给他,那人根本就不是正经人,不然,刚娶的媳妇才一年不可能跳河自杀。” “这事谁都心明镜似的,咱们可不能跳那个火坑。” 娘俩在门外小声说着悄悄话,说的是小梅最近摊上的一件闹心事。 小梅从小受父母的熏陶,既有学识又有教养,长得不仅文静清秀,而且端庄大方,是方圆几百里都难寻的好姑娘。 有人甚至夸奖小梅说,若是放在过去,凭她的条件,没准儿皇上都能相中,选进宫当皇妃娘娘也说不定。 姑娘到了十八九岁就该谈婚论嫁了。 像小梅这样的长相和内秀条件,看上她的何止牤子一个,可说是人见人爱,只不过多数人自惭形秽而已。 但是,也有自命不凡,自以为能配得上。 公社主任高长河的老婆冯茹听说小梅长得漂亮,又有文化和教养,就想让小梅嫁给自己的三儿子。 高长河的三儿子名叫高飞,外号高老三,他不仅结过婚,而且还经常在外面胡扯六拉,拈花惹草。 一年前,刚过门没多久的媳妇活活让他气得跳河自尽了,高家对外慌说是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瞒住的事,谁都知道他的媳妇是因为什么死的。 高长河的老婆冯茹是鹿山人民公社医院副院长,也是一名大夫,为了给儿子续弦,经多方打听,选中了小梅。 为了能把小梅娶到家,冯大夫不惜让公社妇女主任亲自出面,找幸福大队刘支书,找学校校长马耘撮合这事。 高家开出的条件,只要小梅爹妈和小梅答应这门婚事,马上就可以让小梅转为正式老师,当大队妇女主任也不是啥难事。 小梅开始就毅然决然地不答应,但小梅父母一时有些犹豫,毕竟得罪不起镇人民公社领导。 如果答应这门亲事还好,今后有个照应,小梅的工作也水到渠成,生活上也会衣食无忧,只是委屈了如花似玉的小梅,也让村里人笑话仰仗权势。 如果不答应这门亲事,公社主任有权有势,而叶家虽然是书香门第,毕竟是普通百姓,说不定会埋下什么后患。 这门亲事,叶坤老师通过生产大队刘支书和校长马耘不止一次推脱过,可是冯大夫和儿子高老三始终不死心,背后还放出话来,非小梅不娶。 冯大夫假借公社主任的名义和生产大队领导打招呼,明摆着就是变相施加压力。 大队领导把任务指派给小学校校长,实际上就是下达命令。 小学校长接到命令为这事费尽了心机,三番五次找叶坤老师和小梅谈话。 小梅铁定了心,坚决不从这门亲事。 叶坤老师不想得罪校长,想尽了各种推脱理由,校长都不买账,因为他交不了这个私差,在他看来,有时候私差比公差还重要。 镇上已经传出,人民公社有意调派马耘去中心校任校长,北斗小学校长准备让德高望重的叶坤老师来当。 这事不是空穴来风,不能说这事和那事相干,但不等于这事和那事无关。 有时候,往往起决定作用的不是相干,而是有关。 家家都有难唱曲,叶家尽管主意已定,却无万全之策,叶坤老师看似泰然,内心却很纠结。 早起,叶坤跟儿子小光下盘棋也是心不在焉,眼看自己的棋局被儿子控制,碍着面子耍起赖来,缓棋不成,就故意把棋盘搅乱。 儿子小光气得跑到外屋向妈妈告状:“妈,我爸玩赖,叶坤老师为人师表,表里不一,一败涂地。” 小梅妈不以为然:“你厉害!赶紧写作业去。” 叶坤老师走出屋子说:“英雄所见略同,我就是怕他玩物丧志。” 小梅妈问道:“明天校长再找你提小梅的事,你准备怎么跟他说?” “还能怎么说,兵来有将挡,水来有土掩,现在来的不是兵也不是水,是一股旋风,咱们没有挡风墙,又不能顶风上,拒绝不能说人家不是,不拒绝又不行,说小梅配不上人家,小梅说她谁也不嫁,这都是自欺欺人,大队刘支书和校长还非要理由,咱们有什么理由?” “要我说,你就告诉他,咱们小梅已心有所属了,现在是新中国,婚姻自主,父母不能包办。” “心有所属也得告诉人家所属的人是谁,否则会认为咱们在搞权宜之计。” “你就说是牤子,何百胜。” “这哪是闹着玩的,百胜人品是不错,可是他那个家一个倔一个疯一个破房子,咱们不能眼瞅着让小梅往火坑里跳。” 小梅妈说道:“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样不是能搪塞过去吗?” “那牤子哥知道了怎么办?”小梅提醒说。 小梅妈说:“牤子知道了也好办,咱家也不是信口雌黄,就跟他说,只要他能盖好房子,答应自立门户,咱就考虑嫁,达不到就不嫁。” 小梅为难地说:“我谁也不嫁,我就在家伺候你们一辈子。” 小梅妈说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仇,你再孝心,我也不敢留你一辈子。” 小光在他自己屋里接话说道:“姐谁也不嫁,将来我娶媳妇住哪儿?” “你上一边去,写你的作业,这儿没你的事。”小梅妈又对叶坤说道,“你就按照我说的回复人家,将来嫁不嫁牤子还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 叶坤背着手踱着步说道:“这样回绝了,可能会遭来麻烦。” 小梅妈说:“什么麻烦?大不了不让小梅代课了,那小梅就回来跟我学裁缝。” “我不学裁缝,我就要当老师。”小梅很倔强。 叶坤判断说:“还不至于不让代课,毕竟小梅课教得好,学生带得也不错,代课老师又不止她一个,不让她代课总得有个理由吧?” 小梅妈斩钉截铁地说:“那就爱咋咋地,还能咋地!” 小梅心事重重,似乎感觉到了山雨欲来。 此刻她的心情异常烦躁,懒得说话,妈妈为她烧水,她就用洗衣服的劳累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 章节目录 第025章 房事儿,盖不言弃 在小梅家吃罢早饭,牤子心里美滋滋的上工了。 牤子走出很远还不忘回头看看,好像小梅就在他的身后。 这是无形中的一种力量,牤子更下定了盖房子的决心。 十字路旁的大柳树下,生产队长王奎来得早,敲响了犁铧。 早来报到的社员不多,牤子趁机凑到队长跟前,王奎队长猜到牤子肯定有事要跟他说,就问道:“牤子,你好像有事儿?什么事,说一说。” 牤子直截了当:“王叔,我想盖房,我家的房子实在不能再坚持住了。” 王奎一听牤子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顿时脸色变得阴郁起来,犹豫一下才说:“按理呢,你家的房子是该重新盖了,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异常艰难困苦时期,社员的一切行动都要为人民公社负责,个人利益要服从集体利益,集体利益要服从国家利益,思想上不能犯错误,行动上马虎不得,一定要响应上级号召。” 王奎队长的所思所想,牤子心里不是没有掂量过,哪头轻哪头重他不是不明白,但他下这个决心绝非一时心血来潮。 牤子说:“我想干的就是响应‘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号召,我盖房子不用社里的东西;不是说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所以,我才决定自己盖房子的。” 王奎队长思忖一下,笑着说:“你还给我上纲上线,那你说说你怎么自力更生,木头问题怎么解决?公社一年就给社里六米(立方米)木头,社里都不够用,哪有社员的份。” 牤子向王奎队长说出了公社林业站的植树政策,说明植树换木头的办法。 王奎想了一想,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并说石头也可以到打石场用工换,撬多少石头和大队对半分,大队肯定乐见其成。 这办法是牤子之前没有想过的,经队长点拨,牤子更有了信心。 不过,王奎队长说道:“按照上级规定,没结婚之前另盖新房公社不能批准,只能翻盖旧房。” 牤子一听,队长答应了,心里格外高兴,说道:“我就想翻盖旧房,这回我要盖个大的四间房。” 王奎队长见牤子决心很大,十分认可地说道:“好小子,有想法,我支持你,你爹什么意见?” 牤子把早晨爹不同意盖房,吵骂他的事告诉了王奎队长。 王奎队长承诺说:“你爹的思想工作我来做,你就好好准备吧。” 有王奎队长的支持,牤子心里有了底。 这时候,社员们陆陆续续来的差不多了,大倔子叼着烟袋也来了。 牤子看到爹的时候,本想离他远一点,却不料大倔子用手指着他怒气冲冲地说:“不用你躲着我,有种你就永远别回家。” 大倔子突然冒出这一句话,引得好奇的男女社员都把目光投向了这父子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生产队长王奎一听,知道是怎么回事,说道:“家里的事回家说去,牤子,安排社里的活儿。” 听到队长吩咐,牤子登上土堆,除了分组安排活儿,还提醒社员看好自己家的鸡别丢蛋。 社员们议论纷纷,都夸牤子好人好心。 四姑娘又换成了以往小伙子装束,听社员们这样说,她心里暗自欢喜。 只有花喜鹊背后借题发挥:“是谁家的鸡跑社里下蛋呀?跟主人学的吧,怀了张家的种,跑李家去生孩子。” 此话一出,就有人对号入座,花喜鹊本来说者无心,却招来一位妇女和她对骂起来:“花喜鹊,你指桑骂槐说谁呢?有能耐你也去生呀,就怕有些人这辈子都是绝户的命。” “又没说你,你神经什么呀?你愿意往自己脸上抹粉,也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看,谁稀罕你那烂眼子事是咋的?” “说谁烂眼子?你那眼子烂得比谁都脏。” “闭上你们的臭嘴,闲得难受,明天给你们送配种站去。” 生产队长王奎一声臭骂才压住阵脚,大伙也就此纷纷离场。 牤子带着一伙壮劳力又去扬粪肥,王奎队长领着女社员去收拾育秧田席稻苗,大倔子和另一位车把式去社里做好耙子再去南山坡耙地。 育秧田挨着生产队社,王奎队长到社里分发好工具,安排完妇女筛土筛粪平整育秧田,自己又回到社里帮大倔子做耙子。 他是想借这个机会劝说大倔子支持牤子盖新房。 王奎队长明知故问道:“大倔子,你早晨大庭广众的因为啥说牤子呀?” 大倔子大着嗓门说:“总特么的异想天开,想一出是一出,鸡毛都没有就想盖房子,说他两句,还特么的跟我顶嘴较劲,没教养的玩意。” 王奎队长耐心地说:“大倔子,你的这个倔脾气真得改一改了,思想也得变一变,不能老顽固到底,凡事都要用心仔细掂量掂量,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必须得做,心中要有数,不能只看眼前困难就停止不前,没有长远打算,我看牤子的想法对头,你家是该盖房子了,不盖房子,你让大憨和牤子打一辈子光棍呀?” 大倔子白了白眼睛说道:“房子是说盖就能盖的吗?什么都没有,他拿啥盖,用嘴鼓气房子就起来了?” “我问你,牤子跟没跟你说他想怎么盖房子?” “明摆着不成的事,还用听?” “我怎么觉得这事能成呢。” “他说挖坑栽树换木头,林业站是咱家开的?他说啥就是啥?想得美。” “行了,大倔子,这事你就擎着吧,总之,房子盖不盖得成,你先看一看,看他哥俩怎么干,到时候你就知道好了。我不跟你扯了,你赶紧去给我耙地去,不是我小瞧你,你这辈子除了耍倔,也就只能当个车把式。” 无论王奎队长怎么说,大倔子也不敢和他耍倔脾气,他不知道这是王奎的激将法,正是这个激将法发挥了作用,他心里想:你还真别小瞧我,我就让牤子盖一个试试。 章节目录 第026章 少女的周末 今天户外阳光明媚,小梅洗好衣服正在外面晾晒,发现大门口聚集了几个半大小子正在向院里张望。 她走出去一看,是弟弟小光的同学和屯里的几个小伙伴。 她问他们什么事,原来这群伙伴是来找小光打跑球的,还诚恳地邀请小梅去为他们当老捎。 小梅回屋告诉小光,小光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说:“妈,我写完作业了,我去和他们打一会跑球,姐,你去不去?” 小梅妈说:“不让你去你也得去,小梅你也去吧,出去散散心。” 小梅看妈没有反对,对弟弟说:“你先去吧,我一会再去。” 小光手里拿着小皮球一溜烟跑了出去,嘴里还喊着妈妈之前说过的话:“爱咋咋地,还能咋地。” 因为是星期日,这季节暖洋洋的,只要不是下雨,屯子里上学和不上学的孩子们这时候都喜欢户外游戏。 女孩喜欢聚在一起跳皮筋、跳大绳,拍皮球,男孩喜欢弹泥球,关钉子,打啪叽,十几岁的孩子尤其喜欢打跑球。 打跑球的玩法与垒球打法类似。首先需要有一个皮球,皮球一般有小碗口大小,白色花色的都有。 玩前要先选好宽旷的场地,一般选在广场、操场、打谷场和平整的田地。 根据场地大小,最少距离是二十几米,在两端划好界线,一端作为老家,相当于本垒,另一面作为城,相当于一垒。 然后,由带头两人先用石头剪刀布输赢依次选出两组队员,再以输赢决定哪组为守队,哪组为攻队。 守队队员首先全部回到老家,攻队分散在场内老家和城外的任何位置。 游戏开始,守队先派一人在老家界限内打球,就是一只手抛球,再用另一只手握拳把球打出去,球打出的远近根据攻者站位情况斗智斗勇。 球出手后,打球者跑向对面的城,也可以在攻队把球传回老家前从对面的城直接再跑回老家,如果没有机会跑回,可以在本队下一人或再下一人打出球后跑回。 当守球队员打出球后,攻球队员捡到球可以直接打向城里或向老家跑的守球队员,守球队员一旦在老家和城外被球打到身体即为死掉退场。 当守球队老家已没有队员,攻球队获胜,攻球队转为守球队,但需要快速进入老家,否则队员在场内随时都可能被打掉几个。 打跑球分组时可能出现单数,或者有地位比较高的人,一般由大家推举为老捎。 老捎可以始终在场上作为攻方队员参战,累了可以在场内休息,也可以随时撤出,比较自由。 今天孩子们打跑球的地点选在了屯子十字路口的空旷地。 二十多个孩子分成了两队。 小梅到来的时候,孩子们掌声欢迎。 她的角色是老捎,但她没有参战,只是相当于场上的裁判,制止违规,也对球是否打上了谁的争议作以裁决。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一场紧张激烈的对抗赛开始了,孩子们玩得热火朝天。 就在孩子们玩得意犹未尽的时候,牤子妹妹百秋挥舞着一个烧火棍呼喊着跑出来。 只见百秋敞着怀奔向十字路口,冲得各家院外的鸡鸭鹅乱飞乱叫,几只据守在自家门口的狗也吠个不停。 就听后面追赶来的牤子娘李桂香上气不接下气的地喊着:“百秋,你给我站住——站住——”。 百秋直接奔向正在玩耍的孩童们,吓得孩童们纷纷躲闪。 小梅见此情景,赶紧迎上前去,想拦住百秋,却被百秋挥舞的烧火棍扫个跟头,好在问题不大。 小梅二次站起来,百秋却站在她前面嘿嘿笑着,晃着脑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时,牤子娘赶到,正欲拉住百秋,没想到百秋扔下烧火棍,甩掉自己身上的外衣,拿在手里挥舞着边跑边喊:“老妖精来啦,快跑啊——” 百秋一边喊着,一边沿着屯前的田埂向南山坡跑去,小梅和牤子娘只好跟在后面追赶。 南山坡上的田地里大倔子正在耙地。 只见他赶着骡子,骡子拉着由木棵、树枝和平压捆绑在上面的两根木头做成的耙子。 骡子在鞭子的驱赶下奔跑着,耙子带起一溜尘土,在田地上飞扬,后面被耙过的田土变得松散而平整。 大倔子耙过一趟地调转过头时,远远听到了百秋的叫喊声,定睛一看,前后三个人正向山边跑去。 他知道百秋又犯病了,于是,赶紧叫住骡子,放下鞭子急忙赶了过去。 最终大倔子、牤子娘和小梅三个人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百秋弄回家。 小梅从来没有这样累过,大腿还挨了百秋一烧火棍,她勉强坚持和何家伯父伯母安顿好百秋,就急忙赶回家休息一会儿。 小梅妈一见小梅腰酸腿痛的难受样,又是满身尘土,就问缘故,小梅讲明原因后说道:“也不知百秋这病啥时候能好,总是这样下去,啥时候是头啊?” 小梅妈说:“你还真得想好,何家攒点钱都花在百秋身上了,哪还有钱盖房子、娶媳妇。” 小梅默默不语,进了自己的房间,换掉衣服,出来哀求妈妈:“妈,我实在累得不行了,求你给我烧点水,我想洗澡。” 经小梅提醒,小梅妈想自己也该洗一洗了,就答应着:“行,今天牤子挑的水多,我多烧点儿,咱俩都洗澡,轻松轻松。” 娘俩一拍即合。 水烧好了,小梅拿出一个土窑烧制的大泥盆,平时用来洗衣服,也是她娘俩洗澡的澡盆,虽然坐在里面有些窄,但蹲着洗澡没问题。 小梅拴上门,倒上水,叫妈妈:“妈,水倒好了,你先洗。” “你先洗吧,我先干活,你洗完我再洗,免得一会儿来人做衣服,没人给你搓澡。” 小梅明白妈妈的好意,开始回屋脱衣服。 小梅有一副苗条匀称的身材,皮肤白嫩得就像一弹即破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这几年身体已经丰满起来,衣裤已经再也藏不住少女曼妙的青春。 小梅解掉衣裤,墙上的镜子正对着她,就好像在偷窥她一样,被人一览无余。 她不敢抬头,又忍不住抬头欣赏镜子中亭亭玉立的自己,忽然,脑海里浮现出牤子哥的身影,就站在她身后,瞬时,她脸儿发烧,心儿慌慌,赶紧羞羞地捂住前胸,迅速蹲在大水盆里。 洗澡是一种奢侈,小梅赖在澡盆里一遍又一遍擦洗每一寸肌肤,直到把水洗凉,才叫妈妈进来为她续水、搓背。 小梅妈端着一小盆热水进来,倒进澡盆,开始为小梅擦洗后背。 看着自己女儿漂亮的身材和洁白如玉的肌肤,不无感慨的说:“就我闺女这漂亮劲儿,这白白净净的身子,哪个小伙娶了还不得稀罕死。” “妈,你说啥呢,羞死人了。” 小梅又涨红了脸…… 章节目录 第027章 母女的悄悄话 小梅的闺房,遮挡着窗帘,门窗紧闭,屋里只有小梅和妈妈。 小梅妈一边为小梅搓澡一边说:“就凭我姑娘这条件,将来找婆家,咱模样不能白长,书也不能白念,必须找个门当户对配得上的,人起码得像牤子那样实诚能干,精明有主见,壮实有男人样,家里起码有大房子,老人最好没有这事那事,家里也不能有啥负担。” 小梅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也不嫁。” “不是你嫁不嫁,是妈到该给你长眼光的时候了,你牤子哥你也留点心,万一他真把房子盖成了,或者能另立门户,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你没看出来呀?牤子哥早被昭男看上了。” “我看出来了,四姑娘那是一厢情愿,我看你牤子哥根本不喜欢她,牤子好像对你有那个意思。” 小梅听妈妈这样说,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默认了。 事实的确如此,不是妈妈眼毒看得准,小梅心里更清楚,从小牤子哥就喜欢她,一直到现在从来都没有变过。 “牤子这小伙我看着他从小长到大,哪样都好,可惜他那个家,还有他那个爹,加上百秋,想想就让人愁死。看样子,你和牤子这辈子是有缘无分,就算他人再好,嫁给他今后的日子也没法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姑娘往火坑里跳。” 小梅妈像是对小梅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小梅默默地听着,不言语。 小梅何尝没有想过这个事情?牤子哥她是有些割舍不得,但又不能不忌惮他现在的家和家人。 “你说这十里八村的,包括你爸认识的那些年轻老师在内,还真没有像样的年轻小伙,我看有一个算一个,都比不上牤子。小梅,你跟妈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你牤子哥?” 小梅不说话。 小梅妈追问道:“你道是说呀?在妈面前还装哑巴?” 小梅无奈地说:“我不知道。” 这是小梅的真心话。 小梅扪心自问,对于牤子哥她只是喜欢,除了好感之外,并非让她心动得朝思暮想。 与四姑娘昭男相比,她自认为自己对牤子哥还算不上是爱,牤子哥就是牤子哥,她对牤子哥有亲情感,但亲情和爱情不是一回事。 小梅妈为小梅搓完了澡,又为她打上了油角土肥皂,一边拿盆出去舀温水,一边似气非气地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跟妈也不说心里话?” “妈,我不是不跟你说心里话,我是真不知道,我以前一直把他当哥哥,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还说你没往这方面想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小时候你不是就同意牤子长大娶你当老婆吗?” “妈,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时候我俩还抱孩子过家家呢,你也当真呀?” 小梅说这话,自己都不好意思,脸红了。 “我才不管你当不当真呢,妈就是想提醒你,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现在虽说婚姻自主了,但妈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自己的事你可千万要想好,感情这东西,一旦陷进去想拔都拔不出来。” 小梅明白妈妈的意思,牤子哥人好,但不到条件成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嫁。 可是,在小梅熟悉的人群中,除了牤子哥,却再没有能让她心仪的人,或许能让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还没有出现? 小梅是个理智的姑娘,知道在婚姻上不能好高骛远,但她心里却时常按捺不住对美好未来的幻想和期望。 如果将来自己嫁给牤子哥她无怨无悔,但是,牤子哥肯定不是自己幻想中的白马王子。 对于公社主任高长河的三儿子,小梅是没有半点犹豫的,那就是个流氓臭无赖,仰仗着当爹的一点权势就想得到她,妄想!无论他们背后还有什么花招和手段,小梅都不可能动摇自己的决定。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难怪女人有心事。 别人怎么想,小梅不知道,反正她感到特别空虚和无助。 对于自己的将来一切都是未知数,不知命运会怎样待她,只要一想起这事,她不仅迷茫,而且害怕。 章节目录 第028章 各有各的道 四姑娘今天又随牤子这伙壮劳力到大田里扬粪去了。 她虽然身体不适,全凭硬撑能,可还是愿意和牤子哥在一起。 歇气的时候,有人问牤子为啥与他爹大倔子闹别扭,牤子说要盖房子,他爹不同意。 四姑娘听说后心里既高兴又为牤子哥着急,看着牤子问道:“牤子哥,这事你跟我爹说了吗?” 牤子告诉她:“你爹同意我盖房子。” 四姑娘像个孩子似的欢呼起来:“队长万岁!我爹万岁!” 牤子训斥说:“瞎喊,‘万岁’能随便用咱普通老百姓身上吗?小心民兵来抓你。” 四姑娘听牤子这样说,捂着嘴看着牤子和大伙傻笑。 二赖子在一旁卖呆的不怕烂子大,大声说道:“千年王八万年龟,你爹万岁就是老乌龟,嘿嘿,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四姑娘一听,抡起铁锹就向二赖子拍去,吓得二赖子跑得远远的。 牤子知道二赖子没事撩闲,说道:“二赖子,不用你瞎撩闲,哪天我心情不好,胖揍你一顿你就老实了。” 二赖子不服气地说:“小样儿,咱们幸福屯敢胖揍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牤子,我告诉你,你家还欠我一条裤子,我早晚得去要,不信你就走着瞧。” “你做梦去吧,有闲裤子给狗穿也轮不到你。”牤子不以为然。 二赖子一听,上来了倔脾气,说道:“你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上你家要去,不给,我特么的就在你家吃,在你家住,不走了。” 牤子根本没把二赖子的话放在心里,招呼大伙继续干活,谁知二赖子晚上还真去牤子家了。 收工以后,大憨劝牤子回家,牤子有心想回家,又怕爹没消气。 正犹豫着,就看到自家门口站着几个人,呼喊着乱作一团,他和哥哥大憨赶紧跑过去。 原来又是妹妹百秋跑了出来,正和娘纠缠,惊动了邻居出来帮忙。 百秋这次犯病比以往尤其严重,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只要是睡醒了就又作又闹,自己的脸上和身上已经抓挠出好多处血印,母亲牤子娘的身上多处也被她抓伤。 牤子和哥哥赶到以后,强扭着把妹妹弄进屋,百秋在哥哥的强制下反抗更加激烈。 大倔子回来,命令大憨用绳索将百秋捆绑起来,百秋一边用嘴撕咬绳索,一边用嘶哑的声音狂叫着,看得家人和邻居们揪心不已。 大门口聚集着收工回来的男女社员,议论纷纷,都为百秋的病犯愁。 其中就有二赖子,他本来是想向何家要裤子的,赶上这种情况,他也知趣,不想添乱,弄不好把牤子惹急了,自己惹火烧身。 这时候,有人说百秋这病谁也没有办法,根本治不了。 二赖子听了这话,很不以为然,在一边说道:“我就不信,世上只有治不了的人,没有治不了的病,她的病算啥,我就能治。” “二赖子,你别吹牛皮不上税。”小梅妈高秀兰也在大门口,听二赖子说话就来气。 “我吹牛皮?告诉你,蚂蚁虽小,你踩不死,大象虽然厉害,老鼠能钻象鼻子,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你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有能耐你把她治好,我把你当祖宗供起来。” “我凭啥给她治病,治好了她也不给我当老婆。” “你要是真把疯丫头的病治好了,她要是不给你当老婆,我把小梅嫁给你,就怕你没那个本事。” “你还别不信,这叫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空说无凭,你敢打赌不?” “打赌就打赌,我还真不信你那个邪,但是说好了,去不了病根不算数。” “大伙听着,小梅妈妈跟我打赌,我把百秋病治好了,如果疯丫头不给我当老婆,她把小梅嫁给我,上有天,下有地,说话不能当放屁!就这么定了。” 这时候就有人对小梅妈说:“你跟这种人打什么赌,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小梅妈说:“我是为百秋着急,看他在一旁说风凉话来气,话赶话赶到这儿了,量他也治不好百秋的病。” 这时,就见二赖子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大步流星就进了何家院子,大黄狗咬他,他逼着大黄狗往后退。 立下了赌约,大伙跟在二赖子后面,都想看这个热闹。 牤子发现二赖子进院,以为他真是来要裤子的,举拳就要打。 二赖子举双手说:“牤子,我不是来要裤子的,我是来给疯丫头,不不不,给百秋治病的,不信你问大伙。” 大伙七嘴八舌给二赖子作证。 牤子放下拳头,说道:“用你来给治病?你算哪路神仙,你给我滚!” 二赖子说:“牤子,我真能给她治好,不信你去问假小子,你就让我进去试试,求你,求求你,我都跟小梅她妈打赌了。” 牤子惶惑不解,在跟来的人群中寻找小梅妈,小梅妈不屑地说道:“牤子,你就让他给百秋治,他是不撞南墙不知道疼。” 牤子忽然想起昨晚四姑娘跟他说过的话,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妹妹和二赖子在一起做游戏的场面。 牤子想,或许真是一物降一物,反正是有病乱投医,不如就让他进去试一试,看他今天还怎么表演,不行再把他轰出来不迟。 想到此,牤子没再阻拦,放二赖子进了屋,也告诉了爹娘。 大倔子冲着二赖子吼了起来,被大伙劝住,拉向了一边。 只见二赖子进屋,到外屋灶台下摸了一把锅底灰胡乱抹在自己的脸上,然后进屋对着百秋说道:“我是杨二郎,专治各种狂,谁不听我话,叫谁见阎王。” 百秋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二赖子,像是有些害怕,也就静了下来。 二赖子接着说:“不许动,不许喊,你要喊,见阎王。” 百秋静了一会,又喊了起来,二赖子就伸出两只黑黑的手去抓百秋的脸,百秋不敢喊了,吓得直往炕里躲,老老实实在墙角坐着。 章节目录 第029章 歪打正着还真灵 二赖子走出屋,把手和脸洗净,又进了屋。 只见他用两根食指把自己的腮帮子裂开对着百秋做了个鬼脸,百秋或许好奇,眼睛盯着二赖子。 二赖子凑到百秋跟前说:“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小姐,我来救你了。” 二赖子一边说一边为百秋松绑。 可是,没想到百秋一松绑就要往外跑。 只见二赖子上去就给百秋一个嘴巴,说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二赖子指着屋里的人,“你没看见吗,他们都是妖怪,你跑出去,他们会吃了你。” 百秋果然站下,二赖子把她推向炕沿坐下,说道:“来,咱俩玩个游戏。” 说着,二赖子摆出石头剪刀布的手势。 百秋似乎想起了什么,瑟瑟发抖也试探地伸出了手,二赖子故意输了,拽过来百秋的手就打自己嘴巴。 然后又开始划拳,百秋还是胆怯,又试探地伸出手,二赖子故意赢了,就用两手去掐百秋的脸。 连续几个循环过后,百秋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脸。 二赖子对大伙吩咐道:“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围着,这有我就没事。” 大伙看到二赖子这招挺神,都很好奇,但是听他这样吩咐,都明白是啥意思,所谓“人来疯狗来浪”,人越多,百秋可能越气盛,所以,都乖乖地出去了,但没有走远,都躲在窗外,偷听偷看屋里的动静。 屋里就剩下了小梅妈,二赖子和何家人。 接下来,二赖子向牤子娘要来一个苞米面掺杂橡子面的大饼子,拿在手中咬了一口,唱着说道:“我先咬个月牙。”然后递给百秋说:“给,你再咬个山尖。” 只见百秋犹犹豫豫地试探着咬了一口。 二赖子拿回饼子又咬了一口,“我再咬个锯齿,你也咬个锯齿。” 二赖子又成功地让百秋吃起了饼子。 就这样,百秋被二赖子调教得非常开心,直到二赖子包起一个枕头给百秋当孩子,哄着她过家家睡觉。 神了,神了,活见鬼了。 何家人,包括牤子都不得不服气,二赖子还真有一套。 小梅妈这个时候也没声了,不知啥时候,自己悄悄回家去了。 二赖子临走时得意地对何家人说:“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以后我天天来给她治病,用不了多久,我保证能治好她的病。” 何家人包括牤子也没再多说什么不可以的话,毕竟刚才见证了奇迹。 牤子娘感激地说:“二赖子你在我家吃饭吧,你要是能治好我姑娘的病,你要啥我给你啥。” 二赖子说:“一个礼拜你姑娘不犯病,我要你给我做条裤子。你姑娘要是彻底好了,你把她嫁给我,她要不嫁,我就要小梅嫁给我。” 牤子一听火了:“二赖子,别给你点脸你就往鼻子上抓,今天看在你没少挨累,我原谅你,以后没这好事。” 牤子娘说道:“就按你说的,一个礼拜,要是真有效果,我答应你一条裤子,你要是真有本事把百秋病彻底治好了,没嘴我真让百秋嫁给你。” 二赖子一听来了精神,也不客气,在何家吃饱了饭,回家的时候脚下踩着秧歌步,嘴里哼着二人转,仿佛幸福就在眼前,想不到自己没遭天谴,反得青睐。 二赖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过,这是他在幸福屯做的唯一次露脸的事。 晚上,他第一次认真思考问题:疯丫头百秋的病根是啥呢?这关系到他从哪下手,能否成功。 二赖子是个聪明人,他想到了百秋从小因为笨手笨脚,常遭她爹大倔子的恫吓和棒喝,结果越来越胆小怕事,没有自信,性格也变得孤僻,见谁都躲避,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另外,别人或许不知百秋喜欢谁,二赖子可是多次看见小胖送她,他当面羞臊过他们,把百秋羞得脸红红的。 百秋是啥时候病的?对,就是在小胖娶媳妇之后。 “原来如此,天助我也!活该我二赖子白捡个漂亮媳妇。” 二赖子越想越激动,连夜削木头做了一个木娃娃。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小梅家赖唧唧地去要包裹布。 小梅妈见二赖子大清早就到她家来,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好脸色地问道:“你到我家来干什么?怕我赖账是咋地?你以为你那些鬼把戏真能把百秋的病治好呀?做梦去吧!昨晚不过是你误打误撞,歪打正着。” “你别狗眼看人低,不信你就等着瞧。丈母娘,我不是怕你赖账,我二赖子有自知之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没那个道行,但是疯丫头我是要定了,俺俩就是天生的一对。你要想不把小梅嫁给我,那你就乖乖地给我找一块好看点儿的布料,”二赖子笑嘻嘻地拿出木娃娃说,“看见没?我要包孩子送给疯丫头。” 小梅妈用眼睛扫了一下二赖子手中的木娃娃,这木娃娃做得活灵活现,心想这二赖子还真不白给。 但小梅妈不明白二赖子做这个木娃娃送给百秋是何用意。 按照她的体性,向来心里装不下疑问,本来不愿意搭理二赖子,这时不免也想知道究竟,所以忍不住问道:“二赖子,你做这个干什么?” 二赖子自鸣得意地看了一眼小梅妈,煞有介事地说:“这是秘密,不该你问的别问。” “你不说明白,别想让我给你找布料。” “你不找是吧?行,我告诉你,等我把疯丫头病治好了,我对天发誓,准来认你这个丈母娘,你要是不把小梅嫁给我,我二赖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到时候,我给你来个生米做成熟饭。” 小梅妈想反驳,可毕竟被二赖子揪住了一条小辫子,嗓子眼像被什么噎住一样,无话以对。 她想赶紧把这个无赖打发走了事,只好乖乖地为二赖子找出一块上好的包裹布来。 二赖子就在小梅家把木娃娃包好,这小子还真够心细,这木娃娃经他一包裹,不仔细辨认,还真像襁褓中的婴儿。 包好以后,二赖子亲了木娃娃一口,乐颠颠地去了何家。 章节目录 第030章 大倔子险被罚 昨夜,二赖子走后,百秋也许是白天折腾累了,一夜很安静,清晨醒来,怀里始终抱着那个木娃娃,病情没再发作。 今天二赖子来,牤子娘因为他昨晚的功劳,没有怠慢他。 大倔子见二赖子来,心里别扭,没给他好脸色,独自走出屋去了。 牤子娘见二赖子抱一个“孩子”,差点没以为是真的,仔细辨认才明白。 她好奇地问二赖子用它做什么,二赖子还是神神秘秘地保密。 牤子娘想到百秋早起就抱个木娃娃,比往常安静了许多,猜出这可能是个好法子,也没再追问二赖子,只要管用就好,不妨以观其效。 只见二赖子抱着木娃娃,趴在百秋耳边偷偷地说:“我是小胖,看果园的小胖,帮你采山菜的小胖,你最喜欢的小胖,这是咱俩的孩子胖小。” 百秋愣愣地看看二赖子,又看看木娃娃,流露出一副很欣喜的神态。 二赖子嘱咐百秋说:“你今天哪也不许走,把胖小给我看好了,等我回来,你要是不好好看孩子,我就不来和你过家家了。” 在牤子娘看来,也不知二赖子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和举动触动了百秋哪根神经,百秋果然既欣喜又听话,一整天就在家里哄着木娃娃,一会抱在怀里摇晃,一会放在炕上轻轻拍打,累了便搂着木娃娃睡觉。 收工以后,二赖子拿着他爹的小唢呐来了。 牤子看不上二赖子,愤愤地对他说:“我妹好了,你回去吧,该干啥干啥去。” 二赖子不干了,说道:“那可不行,这才哪到哪儿,你想半途而废,我还不同意呢,怎么,舍不得我吃你家东西是咋的?” 牤子娘说道:“你别撵二赖子,我看他还挺有招,这事就比你强。” 大倔子虽然也不看好二赖子,但被百秋折磨得无奈,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相信,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从昨晚到现在明摆着的事实,他不言语就代表了他默许。 接下来,二赖子陪着百秋吃饭,吹唢呐,唱二人转,尽一切之能事哄百秋开心。 大倔子看不惯,就搬一个马扎坐在院里叼起了烟袋。 牤子和大憨把自家菜园地撒好粪肥,备成垄之后,牤子就去了社里。 天还没有黑,这时,就见大黄狗突然跑出去狂叫个不停。 大倔子抬头一看,有两个背着猎枪,穿着黄军装的年轻人,每人拿着一把筒子锹,正站在他家大门口比比划划议论着什么。 大倔子站起身,惶惑地来到院外,看装扮猜出这两位年轻人是护林员,问道:“你们站在这干什么?” 其中一位说:“大叔,我们是林业站的,我们想问问你家支护房墙的木头是哪来的?” 大倔子一下蒙了,知道不好,支支吾吾说道:“是我家原来的。” 另一位又问道:“那是新砍的木头,你家原来的木头是神树吗?能枯木逢春?” 大倔子无奈承认道:“我和社里要的,砍木棵给生产队做耙子顺便拉回来几根,我这房子不支护不行了。” “这还是老实人说的话,你说你砍的是树枝还是树木啊?” “就是几根硬杂木。” “一共几根?” “六根。” “一根十元钱,交六十元罚款,不交我们就把你带走。” “这是生产队长答应的。” “大叔,你的思想觉悟不高啊,认识问题上不去,森林是国家的,谁也没权随便砍伐,生产队砍树枝做耙子可以,可乱砍伐树木毁坏森林不行,生产队长也没权让你破坏国家资源。” 说着,护林员从口袋里掏出类似罚款单的东西就要写字。 大倔子苦苦哀求说:“别别别,千万别的,同志,我家哪有钱?这六十块钱不等于要了我的老命吗?我认错还不行吗,要不,这木头我立马交生产队去。” “孩子死来奶了,晚了!大叔,汲取教训吧。” 另一个护林员说:“这样吧,等见了他们队长再说,反正他也跑不了。大叔,你先告诉我们,你们生产队打头的牤子家住在哪儿?” 大倔子一听他们找牤子,还以为牤子干啥坏事了,心里更紧张了。 忽然想到昨天牤子提起过护林员,又看到他俩手中的筒子锹,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于是,战战兢兢问道:“你们找牤子干什么?” 一位护林员说:“有正事。” 大倔子不无担心地追问:“好事还是坏事?他没犯啥错误吧?” 护林员说:“牤子能犯啥错误,你以为都像你没觉悟吗。” “那我就放心了,你俩跟我进屋坐等一会儿,牤子去社里了,我让大憨去找他。” “牤子是你什么人?” “是我儿子。” 大倔子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两位护林员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位护林员说道:“不用麻烦大叔,我们去社里找他就行,罚不罚款,回头再说。”说完,两人直奔社里。 大倔子本来吓出一身冷汗,听他们这样说,看来还有商量余地,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一些。 送走两人,他马上回屋叫过大憨赶紧去社里打探消息。 原来,这两个人正是牤子日前见到的那两位。 今天晚上,他们带来了植树换木头类似协议的立字句文书。 在生产队社里,牤子和大憨听明白了护林员说明的细节问题,牤子二话没说就把整个北山东面坡一片要植树的林地全包了下来。 按照要求一个月之内必须栽好一千棵松树苗,并且要保证足够的成活率。 至于要罚款的事,护林员说:“朋友归朋友,公事还得公办,马虎不得,大叔砍伐的虽然是集体林地的次生林,问题不大,但是必须接受教育,生产队也有责任,所以就罚他到时候用生产队的马车去拉树苗,也请转告你们王队长一声。” “好好好,应该的,一定照办,谢谢两位兄弟。” 牤子应承着,说着感谢的话,按要求在文书上签字画押,又谢过两兄弟借他两把筒子锹,这事就算搞定了。 章节目录 第031章 好事多磨 牤子签了植树协议,当晚就和哥哥大憨回家准备尖镐、斧头、水壶一应工具。 大倔子问明原委,厉声骂道:“你特么的没长脑子呀,一个月时间刨一千个树坑,栽一千棵树,不耽误上工,你以为你是谁?一口想吃个胖子,是你想吃就吃的吗?到时候完不成,我看你怎么跟林业站交代。” 大倔子的话牤子和大憨听着根本没有在意,就当耳旁风。 没想到,正在炕上抱着木娃娃的百秋此时激动得不是好声地叫起来:“不许吃我的胖子,我不让你吃我的胖子!” 百秋说着,抱着木娃娃就往墙角躲,身体又开始瑟瑟发抖,好在有二赖子救场。 二赖子差不多把何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傍晚收工以后干脆没回自己的家,直接就来到了何家。 何家尽管精打细算那点所剩无几的粮食,但是有外人在,家里人可以随便糊弄一口,少吃一些,却不好意思让二赖子饿着。 二赖子吃饱了,还真是尽心尽力,哄百秋的小把戏层出不穷,始终没有让百秋病情再次发作。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倔子刚才说的“吃个胖子”竟然刺激到了百秋。 何家人不明就里,只有二赖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他急忙护着百秋,说道:“我看谁特么的敢吃我胖小,老子废了他。”二赖子操起炕上的线板指着大倔子说:“老不死的,你快点给我滚!”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骂大倔子,大倔子这回却乖乖地栽在了二赖子手里。他看着二赖子,翻了翻眼皮,只好走出屋去。 牤子和大憨憋不住想笑,娘在一旁瞪他们一眼,他俩才强装淡定。 大倔子憋了一肚子气,好在罚款的事了结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刚才怎么说牤子又不言语,他想,牤子已经跟林业站立下了字据文书,再泼冷水也是没有用,只能任凭他哥俩去折腾。 这天晚上,大倔子一直等到二赖子把百秋哄睡下才敢进屋。 二赖子临走还教训他说:“想要疯丫头的病快点好,你以后就别大声吵,你再这样大声吵,她的病永远好不了。” 大倔子听了,平生第一次这样没底气,只是用眼睛白了白二赖子,任凭二赖子信口开河。 牤子再回到生产队社里已经是深夜,他没有马上睡觉,又点起马灯,一字一句地看那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牤子越看越入迷,深深地被保尔.柯察金的勇敢、坚强品质和顽强的毅力所吸引,他也同样相信自己的力量,能够战胜一切。 估计到半夜了,牤子正准备睡觉,这时,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好像有人说话,还有脚步声,他警觉地提着马灯出去察看。 是那两位背着猎枪的护林员正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屋。 牤子招呼道:“是你们哥俩,快进屋。” 高护林员说:“我们是看屋里还亮着灯就赶过来了,打扰了。” 牤子一边为他们照亮一边说:“都是兄弟,说啥客套话。” 原来,这两位护林员巡山逮着一只野兔,有心想美餐一顿,正是春季防火季节,山里不能生火,就下山来到了生产队社。 牤子叫醒老顽童,老顽童懒洋洋抓耳挠腮睁开眼,一看是护林员,以为牤子又想要他的鸡蛋,顿时心生怨气,不愿意起床。 牤子一把拽起他,把野兔扔进他怀里,老顽童吓了一跳,看是一只野兔,登时精神百倍。 老顽童马上下床开始行动,扒兔皮、收拾内脏,那股麻利劲儿绝不亚于专业料理。 牤子和护林员就在院里架起了干木柴,生着了火,一根铁钎挑着兔子在红红的炭火上烤得吱吱作响。 野兔烤好了,老顽童又舍出几个鸡蛋埋进炭火里。 高护林员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盒子,里面是他晚上护林御寒的小烧酒,这可是稀罕的好东西。 于是,四个人围坐在火堆旁,一口酒一口肉,开始美美地分享。 牤子听高护林员说,林业站站长是他舅舅,只要牤子把树栽好,到时候他负责跟舅舅说,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一定为牤子选上好的木头。 张护林员说他帮忙选好树苗,保证成活率,他们还答应后山冈那片营林地上的柞桦树棵,砍下来全归牤子留作盖房子做房枹材料,牤子一听异常兴奋。 两位护林员还表示,今晚就不走了,明天起大早,他俩负责把牤子领到植树现场,指导牤子刨坑。 当晚,两位护林员就睡在生产队社里。 第二天清晨老顽童在社里为他们准备了苞米面糊涂粥。 牤子对老顽童说:“等我把房子盖好了,有时间我也帮你垒一个窝,让你娶媳妇。” 护林员也说:“到时候,我们帮你弄点木头。” 老顽童一听,别提多高兴,赶忙倾其所有,又拿出几个鸡蛋,又特意为两位护林员做成了荷包蛋。 牤子急着回家取工具,叫上大憨,会同护林员抄近路去了北山东面坡。 从这日起,牤子和大憨每天都是不等天放亮就起床,晚上收工以后,也直接奔北山,遇到有月光的夜晚,一干就是半夜。 以往,牤子始终认为眼睛是懒蛋,手是好汉,想不到有些事看上去简单,干起来却十分艰难。 北山东面坡那片山地灌木丛生不说,还遍布柞桦树和椴树棵子,更有采伐过树的树根,而且,黑土层下碎石繁多。 虽然那些灌木多数已被村民砍做柴用,但丛根还在。 按照植树要求,树要横成排竖成趟,远近距离要一致,所以多数树根都无法躲过。 起初,大憨看见那些茂密的树棵,一想到砍下来都可以归自己所有,就兴奋不得了,他挥舞斧头专门砍起树棵来。 牤子尝试刨树坑,却没有一个树坑省事儿。 平日里看似灌木和树棵在土层外明着保持着距离,可是土层下却暗中绵延,盘根错节,勾肩搭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根,一镐下去断了这根,刚挖一锹,又冒出了那根。 更可气的是树根环抱着石头,非精雕细琢不成。 眼看着上工时间就到了,牤子直起腰数了数,干了一大早,才挖了五个坑。 按照这样的速度推算,别说一个月挖完坑栽上树,恐怕半年也别想刨完一千个树坑。 植树是有季节性的,错过四、五月份就不能再植树了。 可是,即使他和牤子都耽误出工专门挖坑植树也未必赶在月底前完成任务。 协议签了,怎么办? 牤子感受到了巨大压力,他想起了爹骂他没长脑袋的话,看来不幸被爹言中了。 章节目录 第032章 四姑娘生气 上工的时间到了,牤子和大憨沮丧着脸把工具送回家,大倔子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俩,问也不问就先走了。 大倔子虽然没问怎么样,其实他心里何尝放得下这事儿? 今天,他正好去后岗耙地,歇气的时候,他专门去北山东面坡看了看。 不看还罢,一看傻了眼,这哪是挖树坑,分明是掘树根,抠石头,按照这样的进度,得干到猴年马月去。 看着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人对着山坡骂了起来:“妈了个巴子的,这两个王八羔子虎玩意儿,一点脑子都不长,这特么是人干的活吗?还特么的签字画押,让人家把他卖了都不知道。” 大倔子骂够了,刚想离开,他对散落一地的树根产生了兴趣,这可是上好的烧火柴。 于是,他专拣那些根茎捆绑起来,肩扛手抱放到地头,晚上收工架在骡子身上驮回了家。 这一整天,牤子也没想出个好主意,自己家的事,总不能号召社员来帮忙吧?即便乡亲们肯帮这个忙,自己又拿什么招待大家? 简直无解,他因无解而郁闷。 收工以后,他和哥哥大憨回到家草草地吃了口饭,大倔子骂骂咧咧,他俩也不理会,只顾带着工具赶往北山东面坡。 因为是抄近路,路过四姑娘家门口。 牤子和大憨正往前走,远远地就看见四姑娘站在家门口,牤子叫住大憨转身就向别处去,想从前趟房绕过四姑娘。 这时,四姑娘早就看到了他俩,她看出来牤子哥在躲着她,情急之下,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没顾及斯文不斯文,便大声喊了起来:“死牤子,臭牤子,你给我站住!” 四姑娘这一声没有把牤子喊站住,倒是把自己的娘喊出了院子。 刘淑芬扎着围裙,提着打狗棒子对四姑娘说:“你个姑娘家家的,大清早扯着嗓门子儿在大门口喊啥呀?也不怕邻居们笑话。” 四姑娘狡辩说:“他气我,我又不是丧门星,他老远就看见我了,凭什么故意躲着我走。” 刘淑芬明知故问:“谁躲着你走?腿又没长在你身上,人家愿意怎么走就怎么走,与你何干?” “死牤子,臭牤子,躲着我走就与我有关。”四姑娘发狠似的气不打一处来。 “你都多大了?别忘了你是大姑娘,说话能不能斯文点儿,就你这副德行,我是牤子也躲你远远的。” 刘淑芬竟然在四姑娘心头火上浇油。 四姑娘一听娘这样说她,气得直跺脚:“我就这副德行,我就不斯文了,怎么着?谁让你当初把我当成假小子养了?” 刘淑芬没有再理会四姑娘,四姑娘眼见着牤子哥走远了,自己觉得没趣就进了院子。 王奎叼着烟袋,吞云吐雾地走出房门,四姑娘见到平时一向惯着她的爹爹,就像见到救星一样。 “爹,你好好教训教训牤子哥,他看不上我,上赶着给小梅家挑水,刚才还故意躲着我,你说他安的是什么心?” “人家帮忙挑挑水怎么就和安什么心扯上了,我凭什么教训牤子。” 王奎知道四姑娘喜欢牤子,却一时没明白四姑娘刚才的意思。 “他是冲着小梅才挑的水。” 四姑娘像告状一样向爹汇报,指望着爹能给她做主。 刘淑芬说:“许你喜欢牤子就不许小梅姑娘喜欢,要不是牤子家没个像样点的房子,我看她俩还真挺般配。” 四姑娘听娘这么一说,气得把房门摔得三响,一个人进屋里生闷气去了。 王奎见四姑娘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对着老伴儿刘淑芬说:“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半斤八两。” 刘淑芬说:“还不是你的籽儿好,种高粱还能长出谷子来呀?” “就你那沟帮子地,种啥能长成人家小梅那样。” 王奎用鞋底敲打着烟斗,揶揄着自己的老伴儿。 老伴儿刘淑芬长得又粗又胖,年轻时还不及四姑娘现在的长相。 王奎这么一说,她还真无言以对,但是她的脾气禀性和四姑娘一样,心服口不服。 “谁让你当初死皮赖脸找我了?有能耐你生一个我看看,怕你没那个本事。” 这老两口没事牵出一个由头就犟嘴。 现在四丫头长成大姑娘,有心事了,老两口心知肚明她喜欢牤子,可是也看得出来牤子似乎没这个心思。 即使这样,老两口都喜欢牤子,打心眼里想让四丫头嫁给他。 老两口这时候就站在院子里,王奎又装上一袋烟斗。 刘淑芬收拾完院子解下围裙说:“孩子她爹,四丫头也不小了,你没看见吗,迷上牤子了,要不,我去找花喜鹊透个话,让她说媒,把这事定下来,晚了没准他和小梅真成了,那咱四丫头还不一头撞南墙去?” 王奎为难地说:“烧火的木头一头热,能行吗?” “你是生产队长,这些年把牤子当自己儿子似的,他不知恩图报,还不得想想自己的前途啊?” “你别看那小子干活是一把好手,听我使唤,他的心劲儿一向自有主张,他要认准的事一条道跑到黑,比他爹还有主意,我看这事白扯,准成不了。” “你就不会给他施加点压力,你的本事呢?再说,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他那个家,他那个死倔死倔的爹,要不是咱四丫头喜欢他,我还不同意嫁给他家呢。” 经四姑娘这么一闹,老两口从今天开始就算把女儿的终身大事正式纳入了考虑之中,具体怎么办?能不能成?还都是未知数。 四姑娘这时候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啥都不顺眼,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更不顺眼。 本来她和小梅是幸福屯人人皆知的好姐妹,这时候她在心里尤其嫉妒小梅,嫉妒小梅的漂亮,嫉妒小梅的文静和人见人爱,她心里自愧不如,可是对牤子哥她一百个放不下,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少女怀春,一个爱字搅得她心烦意乱。 因为牤子哥喜欢狗,四姑娘也养了一条小狗崽,这时候围在她周围转悠,被她踢得嗷嗷叫,不敢再靠近她。 刘淑芬走进屋,看着四姑娘的样子说:“别怄气了,晚上我去找你花姨透个话,让她给你提提亲,若是成了,以后跟牤子过苦日子可是你自己愿意的,怨不着你爹娘,不成的话,你以后就别理他,离他远点,好人家多得是,凭咱家条件找个啥样的找不着,找个好的气死他。” 四姑娘听娘这么一说,立刻来了精神,但还是有些担心,说:“除了他我谁也不嫁,他除了我谁嫁给他都不行。” 刘淑芬听了这铁了心的话,很为四丫头担心,一旦牤子不答应,四丫头还不气疯了。 不过,她估计何家应该能答应,除了四丫头长相不出众,从哪方面考虑,王家都配得上何家,牤子能娶四丫头做媳妇算他何家烧高香,主坟冒青气了。 可是一旦那个倔小子不听爹娘的话,坚决不同意怎么办?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王家丢面子是小事,四丫头能想得开吗? 刘淑芬想到了牤子的哥哥大憨,那小伙子人老实能干也不错,就是语迟没主见,加上年龄大点儿。 早听人说大憨特别喜欢四丫头,可是四丫头偏偏喜欢牤子。 按理说何家老大应该先结婚,然后轮到老二再结婚,这事让花喜鹊先给牤子提亲妥不妥当?还真不好说。 想到这儿,刘淑芬一时没了主意,心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章节目录 第033章 全屯总动员 牤子和大憨来到北山东面坡,还是牤子刨坑,大憨砍树棵。 经过早晨的实践,牤子找到了一些窍门,进度加快不少,但是效率依然不高。 大憨速度很快,连砍带锯,一会儿撂倒一片。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没有月光,大憨有些看不见树棵,就来到牤子跟前和他一起学着刨坑。 刚刨几下,大憨就怂了:“这也太难刨了,啥时候能刨够数啊?” 牤子不言语,他心里也这样想。 不过,他在想办法,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没法再刨坑了,牤子收拾工具,放在山坡上藏好,大憨把散在地上的树根规整到一堆,想不到竟有很多。 大憨无意间说了一句:“能装一马车,够烧俩月了。” 这时,牤子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迈过这个坎,总不能一开始就打退堂鼓。 听大憨这样一说,他猛然间脑筋开窍,豁然开朗,心想,有办法了。 幸福屯有个规矩,掘啥不能掘树根。 历来灌木和蒿草是村民砍柴生火的来源。 每年秋季,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一片柴场,灌木可砍,柴草可割,但柴草再不足也没人掘树根。 不是因为树根不好掘,而是掘断了树根,无论灌木还是乔木,第二年都无法生枝。 尽管树根是上好的柴禾,但是掘树根就等于掘柴路。 不过,牤子现在包下的这片山坡不一样,刨树坑必然要掘树根,这就另当别论了。 牤子想,屯里各家各户都是柴火不足,尤其是冬天,认可挨冻都舍不得多烧火。 只要跟屯里人说明这里可以掘树根当柴烧,屯里人肯定愿意来掘,挖地三尺都有可能,那样何愁月底完不成植树任务? 果然,第二天上工,牤子和社员们说了这件事,王队长再一鼓动,社员们都跃跃欲试,觉得这样既帮了牤子,自家又有所获,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就这样,从当天晚上开始,陆续就有乡亲们带着工具,随同牤子和大憨上山。 到了第三天,山坡上到处是掘树根的乡亲,都收获不小。 后来,牤子干脆按照刨树坑的位置,指挥乡亲们掘树根,更是达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四姑娘也上山来了。 她先是告诉牤子新衣服做好了,已经送到他家里,明天就可以穿了。 原以为牤子哥会万分感谢,可是牤子没什么反应,她气得说道:“跟你说话呢,你真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 牤子说:“你没看见我在干活吗?告诉我这些还不如把你的水葫芦给我,里面还有水吗?” 四姑娘觉得自己派上了用场,马上转嗔为喜,从身上解下水葫芦递给牤子:“就知道你口渴,来时我特意灌的白糖水。” 牤子一口气喝了半葫芦,把剩下半葫芦递给四姑娘说:“麻烦你给我哥送去。” 四姑娘看了看牤子,十分不情愿地接过水葫芦,慢腾腾地走到大憨面前。 大憨正干得起劲,一见四姑娘来,心里既兴奋又紧张,直起身笑得腼腆又直挠脑袋,竟然没有一句言语。 四姑娘看着他傻傻的样子,说道:“看着我干嘛?没见过呀?” 大憨这时才说出一句话:“你来这儿干啥?” “没看见我拿着葫芦吗?” “你拿着葫芦干啥?” “你傻呀?” 四姑娘已经把水葫芦递到大憨面前,大憨也不敢相信是送给他水喝,还是愣愣地看着四姑娘。 四姑娘急了:“你喝不喝?不喝,我走了。” “喝,我喝,我不知道你是给我的。” 大憨用颤抖的手接过水葫芦,看着四姑娘,微微地喝了一口,就想把水葫芦还给四姑娘。 四姑娘见状,说道:“那里面是毒药啊?你就喝一口。” “不是,我……”大憨支吾着,又勉强喝了一口。 看得四姑娘生气,抢过水葫芦就对着大憨的嘴往里灌,灌得大憨呛得直咳嗽,她倒是幸灾乐祸拿着水葫芦走了。 四姑娘又回到牤子身边,跟着牤子学刨坑。 她只带来一把锹,尝试着挖坑,也是被树根苦恼,忽然她想起自己家有一把长把截斧,很锋利,虽然还不知道效果如何,但估计肯定能派上用场。 想到这儿,四姑娘没有和牤子打招呼,把锹插在树坑里独自跑回家去取。 牤子看着她远去,不知何故,还以为又怎么样了,心想女人就是麻烦,也没有理会。 四姑娘很快就扛着工具回来了,自己先做试验,果真管用,三两下就截断了树根。 牤子拿过截斧试一试,几乎一下就能把一般粗细的树根截断,他非常高兴。 四姑娘看着牤子哥高兴的样子非常得意,顺便从兜里掏出一个苞米面大饼子,连同又灌满糖水的水葫芦递给牤子。 牤子接过大饼子和水葫芦感激地看着她。 四姑娘来回往返,又扛着沉重的截斧,脸上渗着汗珠。 牤子有些不忍,说道:“傻姑娘,看你累的,快坐下歇一会儿,擦擦汗,一会儿赶紧回去吧,这不是你能干的活。” 四姑娘很少能听到牤子哥这样关心她的话,她感动得要流泪,借着擦汗抿了一把眼睛,说道:“我不回去,我去给大憨送饼子,回来我就在这儿,看你刨坑。” 说着,她又从另一兜里拿出饼子,在牤子眼前晃了晃,跑向大憨。 大憨距离牤子不远,刚才看到四姑娘好像给牤子什么东西吃,心里很嫉妒,没想到四姑娘又向他走来。 他看到了四姑娘手里拿着金黄的大饼子,这回他不怀疑是送给他的,四姑娘一抬手,还没有开口说话,他便把大饼子接过来。 四姑娘说:“这回不傻了?” 大憨咬一大口饼子腼腆地说:“嘿嘿,你一来我就知道是送给我的。” “送给你也不能咬那么大一口啊,也没人跟你抢,也不怕噎着。” “噎着你不是有糖水吗?” “想得美,我偏不给你喝。”四姑娘说着就走。 大憨没辙,任凭四姑娘走远,自己的水早就喝光了,只好干噎饼子,却也吃得有滋有味。 这一天,刨树坑的效率很高,牤子心情大好。 夜深了,他又回到社里,睡不着时就想,果真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战胜困难的决心和勇气,有多少困难就会有多少办法。 有些看上去千难万难的事,很可能办法就在身边,甚至还很简单。 只是人们往往没等车到山前,在一开始就被思想的畏缩止步了,可是一旦迈过这个坎,回头再看,原来你所经历的不过是“小马过河”而已。 章节目录 第034章 背后有猫腻 有人欢喜有人愁,一向平静安逸的小梅家近来烦心事不断。 先是因为小梅妈与二赖子打赌,没想到二赖子这几天把百秋调理得嘻嘻哈哈,病情明显见好。 小梅怪妈妈不该搭理二赖子,更不该下什么赌注,还拿女儿说事。 叶坤知道后,也没给小梅妈好脸色,说她没经过大风大浪,遇事不冷静不沉稳,混同屯里普通妇女,不成样子。 小梅妈感到窝囊,又无法申辩,心气不顺就和家里人打冷战。小光年龄最小,稍不听话,她就把火发到他身上,搞得小光莫名其妙。 叶坤也没有好心情。当他通过校长拒绝了公社高主任三儿子向小梅求婚这件事之后,倒霉事就一个接一个。 原计划公社抽调他到各生产大队做“人民公社好”宣讲报告,他已经精心准备好了讲稿,听说报上去反馈说材料写得不深刻、不具体、调子低。 就这样,讲稿被公社留下了,抽调他的事不了了之了,他去不了了。 再则,不论是按资历还是按水平,叶坤都胜任小学校长一职,校长一旦调走,他应该是不二人选,无人能与他抗衡。 可是,小学校偏偏又新调来一位副校长。 这位副校长,看不出有什么水平,却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明显想着要接校长的班。 还有一件事,叶坤简直不能忍,居然有人背后议论他不好好教书育人,专教学生学什么历史,脱离社会主义。 小梅在小学校一如既往给孩子们上课,可是,原来那些时常褒奖她的老教师,现在见她却不冷不热,大有避而远之的意思。 为什么呀?不为什么,有些事不一定非得有理由,在当事人眼里,那些千真万确不合理的,在旁观者看来可能是当事人糊涂。 有人烦心,有人不顺,而有人趁你烦心不顺才有利可图,花喜鹊就是。不过,她不是图,是别人主动送上门的。 公社高主任高长河的老婆冯茹大夫一心想让小梅做他们三儿媳妇,叶坤老师却以小梅心有所属为由,通过校长传话,回绝了此事。 冯大夫很是恼火,认为叶坤和小梅不识抬举,他们根本不相信小梅心有所属,只不过是找个搪塞理由而已。 高长河主张放弃这个念头,老伴冯茹却坚决不同意。 不同意的原因不是小梅有多么好,而是觉得太没面子,她接受不了平日里呼风唤雨,如今却摆不平一个小学校代课老师。 所以,她亲自出马。 听说幸福屯有一位叫花喜鹊的,此人做说客很有能耐,是远近闻名的大媒婆,她委托公社妇女主任邹杰找她,并备了一份大礼给她。 冯大夫的目的一是让她保媒,尽量做通叶家和小梅的工作,二是务必查清小梅与牤子何百胜的关系,有没有这回事?到了什么程度?即使小梅不嫁她家老三,也决不让那个牤子得逞。 这不,大清早,幸福屯的犁铧刚刚敲响的时候,邮递员就骑着自行车赶来,把一周的报刊发给王奎队长,顺便捎来了口信,让花喜鹊马上跟他去公社走一趟,说是公社妇女主任有事找她谈话。 王奎队长很是诧异,公社妇女主任怎么会找花喜鹊谈话?花喜鹊不过是生产队的一名普通社员,普通妇女,什么事能惊动到公社妇女主任? 诧异归诧异,毕竟是上方通知,王奎队长不敢怠慢。 于是,王奎队长二话没说,喊来花喜鹊,嘱咐道:“你挺能耐,公社领导找你谈话,无论是啥事,你去了别信口开河啥话都说,一定要实事求是。” “妈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公社领导找我谈话?我一个普通社员,又没犯啥错,找我干什么?” 花喜鹊有些不敢相信,心里打怵。 “找你肯定有找你的道理,怎么没找别人?普通社员也是人民群众,下级服从上级,让你去你就去。” 王奎队长说是这样说,心里也犯嘀咕。 花喜鹊问明是哪位领导找她,想自己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去就去。只是耽误工期怎么办? 于是,她对王奎队长说:“我这是公事,你不能不给我工分。” “你就知道分,分,分,赶紧准备去吧。”王奎队长说。 “分,分是命根儿,谁不在乎分,就别要小命根儿。”花喜鹊三句话不离本行,跟谁都敢对付。 看到王奎队长默许了,花喜鹊便随同邮递员匆忙赶回家,重新换上一件干净衣服,脸上拍打上胭脂粉,梳了几下头发,别了一个发卡,跟着邮递员上路了。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吃力地驮着花喜鹊去往鹿山人民公社。 到了人民公社,花喜鹊发现找她谈话的竟是当年在幸福屯搞妇女解放宣传的邹丫头,现在当上了公社妇女主任了。 两人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 花喜鹊一听是公社高主任一家求她保媒,简直受宠若惊,连声应承不说,还蛮有把握地说:“请转告大领导,这事我肯定办好,一定办到,办不到花喜鹊就是毛毛虫,我爬出幸福屯。” 公社妇女主任邹杰听了十分高兴,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花喜鹊,说道:“这可是高主任家里节省下的,可不是特权弄来的,送给你的,如果你真把这事办成了,以后有你更多好处。” 花喜鹊曾读过小学,认识一些字,她接过纸条看了看,纸条上写着:“拾斤豆油,拾斤大米,贰拾斤白面,款票均已付。鹿山人民公社供应粮店,1959年4月25日。” 花喜鹊赶忙还回去,说道:“这怎么使得,事还没办呢,就送我这么多粮油米面,我是什么人物?我不是人物,我可不敢收,高低不能收。” 这番话逗得妇女主任憋不住笑:“还说你不是人物,那你是啥?这些东西我也是受人之托,你必须收下,否则我没法交代,你可以先拿着,啥时候去粮店领都可以,要还你把小梅给人家领去,比啥都好。” 花喜鹊怯怯地收下纸条揣好。 从来没收过这么大的礼,而且还是公社主任家送的,花喜鹊的心紧张得蹦蹦直跳。 出了妇女主任邹杰的办公室,回家的路上,花喜鹊兴奋得就差晕过去了。 章节目录 第035章 媒人花喜鹊 花喜鹊回家把取货纸条藏好,没有急着去叶家,她想仔细谋划如何说服小梅和她的爸爸妈妈。 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容易鸡飞蛋打。 傍晚,花喜鹊的丈夫老蔫儿王满囤收工回来,问花喜鹊去公社什么事? 花喜鹊没好气地怼他:“没本事你就老实在那眯着,别啥事都问,我还能出去养汉是咋的?” 一句话说得老蔫儿再也不敢言语,乖乖地出去生火做饭。 王奎队长关心公社领导找花喜鹊谈话的事,自己不方便询问,就派老伴儿刘淑芬前去打探消息。 正好刘淑芬想把四姑娘和牤子的事透话给花喜鹊,让她从中撮合。 老蔫儿把刘淑芬迎进屋的时候,花喜鹊正倚在炕上纳鞋底,心里想着事。 刘淑芬一来,花喜鹊猜出是王奎队长不放心,故意引开话题。 “我说刚才怎么听见喜鹊叽叽喳喳叫,原来是报信呢,这不,老姐姐来了,你这一来,我这个小家立马蓬荜生辉。” 刘淑芬说:“花喜鹊就是花喜鹊,你可真会说话,不吃饭也能送人二里地去。” “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幸福屯比老姐姐面子大的还能有谁?你来我家,我还不光彩吗?” “好了,好了,说正事吧,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大哥让我问问你,公社领导找你都有啥指示,方便说你就说,不方便说就不说,我就是顺便问问,今天来找你主要也不是为了这事。”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原准备向队长汇报的,还没等我去呢,正好老姐姐来了。 找我谈话的那个妇女主任是新上任的,你猜是谁?就是当年到咱们幸福屯宣传妇女解放的邹丫头,人家现在可厉害了,那派头,当领导有模有样的。” “是吗?我想起来了,她当年打扮得和我家四丫头差不多。” “对,对,对,我还琢磨她当年那样像谁来着?你这么一说,我对上号了,她当年那副假小子打扮就像现在的四姑娘。 她找我谈话,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听说我常给人家保媒,让我把握政策,多宣传婚姻自主, 牵线搭桥是好事,但不能怂恿长辈包办婚姻,要让年轻人自由恋爱,不能棒打鸳鸯,也不能由着年轻姑娘小伙胡来,看上谁就是谁, 过来人要给他们多上上家庭课,公社妇联要成立红娘会,让我参加。” 花喜鹊说的这些并非撒谎,都是她和公社妇女主任邹杰谈话时了解到的,只不过她隐瞒了关键话题。 刘淑芬听明白了,正好借着花喜鹊的话,提起四姑娘和牤子的事。 “说是婚姻自主,关键时候还不得你大媒婆出马,哪个大姑娘好意思自己把小伙子领家来。 就拿我家四丫头来说,谁都知道她喜欢牤子,但也不能自己去提亲呀,你说是不是?” “我明白了,老姐姐是叫我给何家透个话,探问探问他家的意思,如果他家同意,就让他家来提亲,你家没意见。” “好你个花喜鹊,就是人精,捋着胡须就能摸到脸。” “老姐姐,这事我见多了,你放心,两好噶一好的事,包在我身上。” “那你就费费心,事成了,忘不了你。” “忘了我也不行,我还得帮他们操办呢。” 刘淑芬和花喜鹊又唠了几句闲话,起身告辞。 花喜鹊假意留刘淑芬吃晚饭,刘淑芬推脱。 花喜鹊送走了刘淑芬,心想,这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好事。 公社妇女主任对她说,小梅之所以拒绝高主任的三儿子,就是因为心有所属,这个心有所属的人就是牤子。 花喜鹊知道这事蹊跷,但也拿不准,毕竟牤子和小梅是邻居,从小感情就深,两小无猜是肯定的,青梅竹马不好说,但以她的经验,他俩在一起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 在公社妇女主任邹杰面前,花喜鹊当时没有说破,说破了显不出她的能耐,就让公社高主任一家误以为真好了,自己也有个回旋余地,一旦她把这事办成了,不是更显得她扭转了乾坤,功不可没吗? 现在机会来了,只要向何家提起四姑娘,牤子和小梅的事岂不不攻自破?所以,她决定先做这件事。 吃罢晚饭,花喜鹊就来到了何家。 牤子娘撵走大黄狗,把她迎进屋里。 屋里除了二赖子和百秋再没别人,大倔子嘴说不管牤子盖房子的事,这两天看牤子和大憨进度挺快,效果很好,也没忍住,去了北山东面坡。 花喜鹊早听说二赖子给百秋治病有效果,她原以为是扯淡,这回眼见为实,果不其然。 花喜鹊不无恭维道:“真没想到,天地造物一物降一物,懒蛤蟆恶心是恶心,捉起害虫来也是一把好手。” 二赖子回道:“你是夸我还是骂我?我怎么听这话像是从狗嘴里吐出来的,你干啥来了?给我保媒呀?那我得感谢你八辈祖宗。” 花喜鹊没工夫和二赖子计较,说道:“你等着吧,等天上掉下个七仙女我介绍给你。” “我用你介绍?我有疯丫头,不成还有小梅,谁稀罕你的七仙女,给我当二房还差不多。” “说你胖你就喘,你自己喘吧,我没时间和你磨牙。” 花喜鹊说着,向牤子娘使眼色,牤子娘明白花喜鹊是找她有事,就随她出了屋子。 花喜鹊说:“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你家牤子要盖房子,是不是着急娶媳妇了?我可想到一桩美姻缘,不知你家是啥打算?” 牤子娘一听,花喜鹊这是主动上门提亲来了,这可是求之不得,高兴地问道:“你想提的是谁家姑娘?是我家大憨还是牤子?” “当然是牤子,大憨的事我还没想好,但也不要急,有我在,都能娶上媳妇。”花喜鹊附在牤子娘耳边说:“我给牤子介绍的是队长家的四姑娘,你看怎么样?只要牤子愿意,这事准成。” “四姑娘人不错,可是我家牤子好像没那个意思,最好把她给大憨介绍介绍,我看大憨对她挺上心的。” 花喜鹊有些不是心思:“这就不对了,你当人家四姑娘是皮球呀,踢给谁都行?还非得你家人不嫁呀?什么事都想可你们如愿,也不看看你家是啥条件。” 牤子娘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按照长幼顺序,哥哥没娶媳妇,怎么给弟弟先张罗娶呀?这不合规矩不是。” “都啥年月了,还讲老一套,谁家哥哥一辈子不结婚,弟弟都跟着打一辈子光棍?反正我把话撂这儿,你和大倔子商量好,同意不同意给我个信,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行,等他们爷们回来商量商量,让你费心了,事成了,我们全家都忘不了你。” 花喜鹊使着性子说:“你家牤子是不是惦记叶家小梅呀?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人家小梅是后宫娘娘的坯子,要嫁起码得嫁个上等人家,八竿子也轮不到牤子,别让他做美梦了。” 牤子娘被花喜鹊说得全无面子,无奈应道:“那是,那是,我们家根本就不敢往那想,也根本不可能。” 花喜鹊一边往出走一边还说道:“啥事还是实在点好,没那本事就别去够天上的星,别是星星没摘成自己摔个半死。” “那是,那是……” 人惯着她,狗不惯着她,大黄狗不管那套,花喜鹊一出门便照咬不误,幸好有牤子娘拦着。 章节目录 第036章 为了心上人 说来也巧,花喜鹊正蛮有成就感地往家走着,恰好遇见四姑娘和小梅两个人一起说说笑笑迎面走来。 她俩怎么会在一起?花喜鹊有些想不明白。 这可能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别看她俩现在在一起有说有笑,估计好日子没几天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传说中的情敌,打打闹闹也说不定。 “花姨好,您这是去哪儿了?”小梅见到花喜鹊礼貌地先开口打招呼。 “是你们俩呀,我莫不是半路遇见仙女下凡了吧?这小梅姑娘,嗻,嗻,嗻,怪不得人见人爱,不仅长相俊秀,就连说句话都这么好听。 我要是谁家小伙子要是看上你一眼,晚上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还不让你给馋死。四姑娘,你说是不是?” 花喜鹊说恭维的话从来不用打草稿,一向张口就来。 “你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四姑娘不冷不热地回答,言语中还有些不屑和讥讽。 “你呀,难怪大伙叫你假小子,说话就没有人家小梅礼貌,人家小梅文质彬彬的见我就和我打招呼, 你不打招呼也就罢了,这话让你说的,‘不是也是’不服气是咋地,你和小梅在一起,知道的你俩是好姐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个是大小姐,一个是烧火棍丫鬟呢。 不是花姨说你,以后真得跟小梅学学斯文点儿,不然……唉,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都难帮得上你。” 四姑娘越听越不顺耳,自己只不过无心无肺地回了一句,竟然换来花喜鹊这么一堆贬低她的话,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为家里让她保媒,对她有所求,不然,放在平时,四姑娘绝不会任凭花喜鹊这样信口雌黄。 其实,花喜鹊也正因为如此才敢这样对四姑娘放肆。 四姑娘强忍着脾气,说道:“想不到,打个招呼招来你这么多话,真长见识。以后我不跟小梅学,我得跟你学,不然我这张嘴算是白长了,只会骂人。” 小梅见两个人这话里话外不往好道上赶,赶紧拉着四姑娘的衣袖对着花喜鹊说:“花姨,没啥事,我俩先走了。” “小时候常见你俩在一起,还有牤子,你们仨形影不离的,这大了,还真挺少见,肯定有啥事,我这也不该随便打听是不?” 花喜鹊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好奇。 四姑娘不再理会,拉起小梅就走。花喜鹊回头悻悻地看着两位姑娘走开。 四姑娘和小梅这是去往小梅的家里。四姑娘为牤子买布料让小梅的妈妈小梅妈做衣服,今天衣服已经做好了。 小梅放学从学校回来以后,小梅妈让小梅去西院给牤子哥送去,小梅觉得这样不妥。 布料是四姑娘昭男买的,衣服是昭男委托妈妈做的,尽管衣服是给牤子哥做的,但做好了衣服应该交给主人才是。 要送给牤子哥,也应该由昭男送去,而不是自己。 小梅理解妈妈的心思,妈妈是想创造机会让她接触牤子哥。 听说这些天牤子哥正忙着上山挖树坑,她心里也想关心过问,也想看看牤子哥累成啥样了,遇没遇到啥困难。 可是,牤子哥这些天总是早出晚归,自己有意地晚间到大门外抱柴火也不得遇见。 即便这样,也不该以为牤子哥送衣服为由去见他,更何况二赖子每天都赖在牤子哥家,小梅讨厌见到他。 所以,吃过晚饭后,小梅趁天色没黑,去找昭男来,把衣服交给她,或许昭男会约她一起给牤子哥送去。 四姑娘来到小梅家,与叶坤老师和小梅妈妈打过招呼,小梅妈拿出叠得板板整整的衣服,打开给她看。 四姑娘拿着衣服对着镜子往自己身上比量,很是欣喜,索性自己套上上衣,肥肥大大的也不嫌滑稽。 “太好了,谢谢叶婶,这衣服穿在牤子哥身上肯定精神。”四姑娘话无遮掩。 “昭男,恐怕不只是精神吧?看你高兴的样子。”小梅揶揄道,“就好像你的牤子哥要把你穿在身上似的。” “小梅,你……” 四姑娘羞红了脸,本想对小梅动拳头,却顾及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坐在炕边看书的叶坤老师。 她赶紧把衣服脱下来,小梅帮她重新把衣服叠好,与裤子放在一起。 “拿去给牤子吧,牤子真有福分,要不是你,还不知道哪个猴年马月才能做一件新衣服呢。”小梅妈顺便问道:“听说牤子这几天刨树坑,也不知刨成啥样了?” “刨得很顺利,头两天没什么办法,后来牤子哥想了个绝招,咱们全屯人都去帮他忙,而且是自愿的,还不用管饭。叶婶,小梅你猜是什么招?牤子哥太有办法了。” 叶坤老师这时候来了兴趣,抬起头来,用手向上推了推镜框:“应该说是‘进展很顺利’那不该说成是‘招’,应该说是‘方法’,是什么方法那么神奇?不妨说说看。” 四姑娘煞有介事地说:“牤子哥和林业站立字句,要在五月末之前刨出一千个树坑,还得栽上树苗,浇上水保证成活。 可是,开始树坑很难刨,除了树根就是石头,一天也刨不出几个来,这可愁坏了牤子哥, 这样下去别说五月末,就是半年也刨不出一千个坑,字句文书都签字画押了,万一影响林业站栽树,是要负大责任的, 什么也得不到不说,到头来肯定还得挨批斗。” “昭男,你就别讲这些了,说话简明扼要,挑重点的说。”叶坤老师打断四姑娘说话。 四姑娘一吐舌头,继续说道:“后来,牤子哥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咱们谁家都缺柴火,正好刨树根能当柴火,而且那片山上树根很多,牤子哥就跟大伙说,谁刨归谁, 你猜怎么着?大伙都争着抢着去刨树根,牤子哥指挥让往哪儿刨,他们就往哪儿刨,现在整个山头差不多让大伙掘地三尺了。 你想,在掘完的地上再刨树坑那不是容易多了。” “嗯,还真是个好办法。这叫什么?因势利导,将计就计,化险为夷。” 四姑娘听叶坤老师用词,一脸懵,但她知道叶坤老师这是对牤子的做法给与了肯定和赞赏,所以她听了心里很得意。 叶坤老师听过之后,继续看他的书。 四姑娘觉得自己该走了,可是她知道这个时候牤子哥肯定还没有回来。 如果把衣服送去了,见不到牤子哥,她有些不甘心。她希望亲眼看着牤子哥穿上她为他做的衣服。 小梅猜到了四姑娘的心思,把四姑娘领进自己的房间。 此时,小梅的房间里,小光正在写作业,四姑娘觉得不好打扰,坐一会儿,就对小梅说“小梅姐,你陪我去一趟牤子哥家,把衣服给他送去行吗?” “你能请神不能送神呀?我陪你去算是怎么回事?别坏了你们俩的好事。” 小梅故意取笑四姑娘,虽然这样说,其实她想去看一看牤子哥,特别是想看看牤子哥对四姑娘送衣服给他的反应。 听小梅这样说,这回四姑娘没有饶过小梅,用拳头追打小梅道:“我让你胡说,看我不打你。” “你俩打吧,打吧,我作业不写了,明天老师问我,我有话说了,是你俩影响我的。” 小梅的弟弟小光说着,起身离开座位就往外跑,可是,一把被小梅抓住,又按到座位上:“别竟想找理由,好好写,写不好写不完今天你就别想睡觉。” 小梅随后对四姑娘说,“咱们走吧,本想留你多坐一会儿,你看他明明自己不愿意写作业还怨上咱俩了。” 小梅陪着四姑娘拿着新做好的衣服来到牤子家。大 黄狗又尽职尽责看家护院,但这两位它都超级熟悉,只不过“汪汪”几声,向主人报个信而已。 章节目录 第037章 两姑娘来了 大黄狗叫两声报信给主人,对两位姑娘没有阻拦的意思。 可是,鸭子和鹅却不同,尤其牤子家的大鹅冲上来仰着脖子哏嘎叫个不停。 还是大黄狗明白事理,上前转一圈把鸭子和鹅撵到一边。凭这一点,小梅和四姑娘对大黄颇有好感。 牤子娘察觉有人来,推开破旧的房门出来迎接,见是小梅和四姑娘,颇有些意外,直到看见四姑娘手捧着衣物才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是谁呢?万万没想到是你们俩,这个破烂家平时没谁愿意来,这真是稀客,快,快请进屋。”牤子娘赶紧往屋里让着两位姑娘。 “大娘,百秋好些了吗?”小梅主动说话。 “托大家的福,好多了,好多了。”牤子娘笑着,难得一见她今天这样的轻松。 四姑娘心里有些局促不安,这是很少有的感觉。她一时没有说话,好在有小梅打圆场。 走进牤子家的外屋,四姑娘隐约听见屋里二赖子的声音,她马上拉住小梅,小声问牤子娘:“大娘,二赖子又来了?” “嗯,在这儿,正陪百秋呢。”牤子娘说道,“来,进屋吧,没事儿,百秋这几天一直没犯病。” “昭男……”小梅原地未动,为难地看着四姑娘。 四姑娘明白小梅的意思,是不想见到二赖子。她也不想见他,尤其自己还拿着为牤子哥做的新衣服,二赖子一旦看见,还不知会编排出什么恶心难听的话,明天满屯子到处宣扬也说不定。 “不了,我俩就不进去了。”四姑娘有些遗憾地说,“我是来给牤子哥送衣服的,大娘,你帮他收好,我俩回去了。” “这……这让我说啥好?”牤子娘难为情地接过衣服,“你这份情我让牤子记着,回家替我也谢谢你爹娘,牤子要是有良心,让他以后自己报答吧。” “我不要他报答,”四姑娘说,“大娘,那我们走了。” “这哪好意思,好不容易来我家一趟,炕还没坐呢就走?”牤子娘无奈叹口气说,“我家这种情况,也不好深留你们。” 四姑娘和小梅往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嘱咐牤子娘说道:“大娘,你把衣服藏好,千万别让二赖子看见,也别说我和小梅来过。” 牤子娘明白四姑娘的意思,一边点头应承,一边赶紧回身把新衣服用盆扣上。这时候二赖子正好推门出来。 二赖子有他的精明之处。 他听到狗咬鹅叫,知道有外人来,开始没有在意,后来发现来人没有进屋,觉得有些蹊跷,便趴在门缝查看。 这时候,小梅和四姑娘已经走出了房门,不过,二赖子听见了四姑娘和牤子娘说话,而且还提到了他,尽管没听清具体说什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晚了,四姑娘为什么跑到何家来?他感兴趣知道。 二赖子推门出来,发现除了四姑娘还有小梅,马上来了兴致:“嗨,美事,美事,差点没错过一次艳遇,小梅,假小子,我这算不算交了桃花运?” “滚!恶心的就是你!”四姑娘回头骂了二赖子一句。 “来都来了,进屋陪我一会儿呗。”二赖子跑步向前,拦住小梅:“小梅,你妈和我打赌,把你赌给我了,你知道不?” 牤子娘上前拽走二赖子:“你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我哪胡搅蛮缠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二赖子说,“小梅,不用你看不上我,没准将来你就是我的,不信你走着瞧。” 小梅没有搭理二赖子,趁着牤子娘拽开二赖子的空档,继续往前走。 四姑娘气急了,随手将何家的木篱笆扳下一根,挥舞着就朝向二赖子打去,吓得二赖子退后很远。 小梅和四姑娘得以脱身,各自回了各自的家。 天黑了,大倔子和牤子、大憨都回来了,爷仨用从生产队借来的推车拉回满满一车树根。 大倔子一早一晚都在做这事,柴火垛边已经堆成了小山,他看着高兴,心想今年冬天柴火充足,不用受冻了。 牤子和大憨进屋洗漱完毕,牤子娘把牤子叫到外屋,对他说:“刚才,你没回来,四姑娘和小梅来了,给你送衣服。” 牤子娘说着,把藏在盆下的衣服拿出来让牤子看,并小声说道:“四姑娘怕让二赖子看见,我把它藏这儿了。” “藏啥呀?他看见能咋的?还敢抢啊?”牤子的声音很大,根本没把二赖子当回事。 “那你就进屋穿上试一试。”牤子娘把衣服递给牤子。 “我不要,给我哥。”牤子接过衣服走进屋里,没有背着二赖子,直接把衣服给了大憨:“这新衣服给你,我不要。” 大憨一脸懵地接过新衣服,一时没了主意,捧着新衣服看着娘。 牤子娘从大憨手中拿过衣服,对牤子说:“那哪行,人家明明是给你做的。” “给我做的我也不要。”牤子又把衣服扔给大憨。 这时候,二赖子看见新衣服,就像猫见老鼠一样兴奋,趁大憨不注意,猛然从大憨手里把衣服夺到自己手中,说道:“你们不要,我要,反正你们家欠我一条裤子”。 大憨看到二赖子把衣服从自己手里抢走,不干了,上去就抢:“你,你别不要脸,你那破裤子值几个钱,给我,不给我我削你。” 二赖子倒是讲理,把上衣还给大憨,自己留下裤子,还振振有词说:“你们说话不能不算数,答应好的,疯丫头一个星期不犯病给我做条裤子,疯丫头到现在也没犯病,这条裤子就是我的。” 大憨辩驳说:“这还没到一个星期,你要什么裤子?” “别说一个星期,有我在,几个星期疯丫头也不会犯病。” 牤子听得不耐烦了,用手指着二赖子说道:“二赖子,你把裤子给我放那儿,你是不是看我们家人给你脸了?” 二赖子抱着裤子就是不放手。 眼看着牤子上前要动手,想不到百秋上来护着二赖子。 刘淑芬拦着牤子说道:“你消停点吧,咱们答应给他做件裤子,这件你要是不穿,不如就给他算了,不然,咱家拿什么给他做?当初,都以为他办不到的事,现在眼看百秋病见好,咱们说话不能不算数。” 牤子听娘说得有道理,放下了手。 他心想这样做四姑娘肯定会闹,但他懒得细想这件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上衣就给哥哥,反正自己有小梅妈妈给的旧衣服,穿着挺舒服,挺习惯的。 章节目录 第038章 家庭小夜曲 裤子正式到手了,二赖子高兴,抖落开来比量比量又叠好坐在屁股下面。 然后,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拿出小唢呐就吹,吹的是秧歌调,因为吹奏水平还不到家,只有百秋是忠实听众。 一通唢呐吹过之后,二赖子哄着百秋说:“你哄着胖小子玩儿,玩累了你就搂着胖小睡觉,我出去把妖怪全打跑,明天再来陪你俩。” 百秋似乎听懂了二赖子说话的意思,不住地点着头,还依依不舍地看着二赖子,说道:“把妖怪全都打死,你不能死。” 二赖子听后还有点小感动。 二赖子走后,大倔子也进得屋来。 牤子娘趁牤子还没去社里,当着全家人的面,提起了花喜鹊来给牤子保媒的事。 她一边用小扫帚扫着炕一边说:“今儿个也不知刮的哪股风,净摊上好事,都说风水轮流转,没准儿咱们家要时来运转了。” 大倔子在一旁不屑地说:“咱家能摊上啥好事?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卖关子。” 大倔子平时在家里说话就这副德行,牤子娘向来不和他一般见识,继续说道:“想不到的事,花喜鹊今天到咱们家来了,要给牤子保媒。” 大倔子看了一眼牤子,也不问保媒的对象是谁,阴沉着脸说道:“砸锅卖铁咱家也娶不起,要保媒也轮不到他。” “花喜鹊提的是王队长家的四姑娘。”牤子娘补充说。 “看看,看看吧,我早就说他俩总在一起黏黏糊糊没啥好事,怎么样,找上门来了吧?” 大倔子用眼睛盯着牤子,怀疑牤子已经把四姑娘怎么样似的。 牤子娘接着说:“我估摸着这肯定是王家的意思,咱家啥意见,花喜鹊让咱们尽快给回个准话。” 大憨听说花喜鹊要把四姑娘介绍给牤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躲在墙角,抱着肩膀闷闷不乐。 牤子毫不在意地说:“我哪有那份闲心,要娶让大哥娶。” 牤子娘说:“我也这样跟花喜鹊说,可是花喜鹊言外之意说大憨配不上人家。” 大倔子说:“大憨哪点配不上?论干活,论过日子,论听话哪一点赶不上牤子?我看大憨和牤子比哪样都不差。 假小子哪样好?男不男女不女的,也就大憨能将就她,要是我当年还看不上她呢。” “人家毕竟是队长家闺女,再说也得掂量掂量咱家是啥条件。” “队长家闺女怎么了?队长家就高人一等吗?咱们娶的是儿媳妇,也不娶他家,咱家条件是不好,他哥俩不正琢磨盖房子吗?盖好房子,咱家还有啥比别人家差吗?” “这回你又同意盖房子了,前几天你那暴跳如雷的劲儿哪去了?” “别翻血肠说没用的,这事要办就先可大憨,老大没结婚给老二订什么亲?胡闹!” “要是人家不同意咋办?” “爱咋办就咋办,没有臭鸡蛋还做不成槽子糕了?” 牤子娘和大倔子因这事互怼起来,牤子本来对这事就不在意,借此机会说道:“爹,娘,没我的事,我回社里了。” “正说你的事呢,怎么就没你的事?这么大的事,你火急火燎地去社里那么早干什么?”牤子娘问道,“四姑娘看上的是你,要是她真要嫁给你,你同不同意?” 牤子毅然决然地说:“我跟她不可能,娘,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她要是不嫌弃咱家就嫁给我哥,他俩合适。” “我也知道他俩合适,”牤子娘说,“可咱们是烧火的棍子一头热,我这样跟花喜鹊回话,她把话递过去,十有八九四姑娘不会同意,队长家里也不能同意。 到头来,八百年可遇而不可求的一桩好事,就这么凉了?这事传出去让外人知道,还不说咱家人拿把?以后谁还给你哥俩提亲?再说,因为这事,不是把队长家给得罪了吗?” “都怪你生两个不争气的玩意儿,闲得没正事平时和人家撩骚,这下可好,得罪了人家,我看你以后这生产队打头的还能不能当成?” “谁撩骚了?你看我啥时候招惹她了?得罪也没办法,打头的当不当无所谓,我能盖房就行。” 牤子娘对大倔子说:“他爹,你是一家之主,这事还得你拿主意,要是四姑娘坚持要嫁给牤子,我看也挺好, 四姑娘咱们毕竟知根知底,人家又是那样的条件,不嫌弃咱家穷,能看得上咱家,不管嫁给他俩谁,咱都得烧高香。” 牤子娘的话在理,大倔子尽管脾气倔,但心里有数,此时他不言语,只顾抽旱烟,证明他并不反对。 “这事想都不要想,我不同意,我的事不劳爹娘操心,假小子愿意嫁给我哥最好,不愿嫁这事就拉倒。” “牤子,你不同意四姑娘,是不是心里惦记着小梅呢?”牤子娘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娘跟你说,你别执迷不悟,你和小梅根本不可能,咱们根本配不上人家。” “我知道我配不上人家,我也没敢往那想,我现在就想盖房子。”牤子说,“我走了,明天早晨我直接上山,哥,你也早点去。” 说着,牤子走出了屋子。 花喜鹊为牤子提媒的事在牤子意料之中,今天不来,早晚要来,对于牤子来说,晚来不如早来,早了断早好,让四姑娘尽早断了念想,将来也少些误会和麻烦。 一路上,牤子在想,四姑娘人不错,对自己也很上心,但感情这事就是怪,自己也不是心高气傲,可就是对她没那种感觉,可能就因为自己心中有小梅,再也装不下别的姑娘。 牤子知道自己和小梅根本就是天上一个地上一个,人说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何尝不是癞蛤蟆,也就是做个美梦而已,还能怎样? 小梅将来能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这就是自己唯一的愿望,再见面还能喊他一声牤子哥就心满意足了。 连续几天的劳累,牤子回到社里就一头倒在了大炕上。 这是他这些天来休息最早的一晚,可是他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眼睛感觉干涩肿胀,手脚也在发烧,整个夜里他的脑海里全是小梅的影子,还有模糊的四间新房,小梅似乎成了他的新娘,俨然是新房的主人看着他笑着。 牤子试图不想,却像着了魔似的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睡着了,梦里依然是他和小梅在一起的童年,又重现了山坡上结拜的场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了四姑娘。 章节目录 第039章 四姑娘发火 二赖子昨晚拿着新裤子回家,第二天早起就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裤子是按照牤子的身形做的,二赖子穿上肥肥大大的,只好挽起裤腿,但心里高兴,这可是他胜利的果实。 他哪里知道这是四姑娘的一番心意,专门做给牤子的。 上工的时候,二赖子专门凑到四姑娘跟前显摆:“假小子,看看我这身裤子怎么样?人是衣服马是鞍,好人赖人全在穿。” 四姑娘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立刻问道:“你的裤子是哪来的?” 二赖子得意洋洋地说:“疯丫头她娘给我做的,好看不?” 四姑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继续问道:“她为什么给你做衣服?啥时候给你做的?” “我治好了疯丫头的病,她答应我的,昨天晚上给我的。” “衣服不是说做就能做成的,他家哪来新衣服?”四姑娘有些激动。 “这我可不知道,原本是给牤子做的,牤子不穿,让我抢来了,她妈同意的。” “是不是还有一件上衣?”四姑娘说着,凑上前去察看。 “是啊,有,有上衣,你怎么知道?”二赖子有些疑惑。 只见四姑娘上前恶狠狠地抓住二赖子,气得脸都变了色:“二赖子,你把衣服给我脱下来。” 二赖子猝不及防:“假小子,你把手放下!我的裤子你凭啥让脱呀?脱也行,反正我里面啥也没穿,你想看不?” 四姑娘松开手骂道:“二赖子,你是王八蛋,你回家把裤子给我脱下来,这裤子不是给你的,你臭不要脸!” 二赖子不知何故,一脸茫然,也不多想,只想看热闹。 四姑娘说完,没再纠缠二赖子,开始到处寻找牤子。 牤子还没到,大憨先从后岗下来,她迎了上去,走近一看,大憨正好穿着新上衣,分明也是她给牤子做的。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四姑娘不容分说,上去就给大憨一拳,这一拳虽然不重,但大憨一点防备没有,还是闪了个趔趄。 没等大憨站稳,四姑娘就愤愤地说道:“谁让你穿的?你要脸不?我给你做的呀?” 大憨立刻明白了原因,解释道:“牤子说啥也不穿,是他让我穿的。” “他让你死你也去死呀?你……”四姑娘气得又踢了大憨一脚,“你给我脱下来。” 大憨无奈地说:“那我明天不穿了行吧?” “不行,现在就给我脱下来,脱呀,就现在。”四姑娘情绪激动,眼泪在眼圈里转着。 大憨见状,不知如何是好,他往身后看了看,看见了牤子的影子,想等牤子来了再说。 可是,四姑娘又吼道:“你听见没?你耳朵有毛病呀?赶紧给我脱下来!脱下来!” 大憨无奈,慢腾腾解开扣子,脱着衣服,里面露出了百孔千疮的破背心。 大憨把衣服给了四姑娘,自己窘得抱着膀子不知何处去。 四姑娘拿着衣服就站在这里等牤子。 牤子老远就听见了四姑娘的喊声,知道四姑娘发脾气了,他有意岔向了别处。 四姑娘刚才明明看见了牤子的身影,这工夫又不见了,她猜出牤子哥躲着她。 此刻,她自认为强大的内心再也撑不住了,不管上工,也不管工具扔在了哪里,只顾抱着衣服,大哭着向家里走去。 社员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议论纷纷,王奎队长看在眼里,猜到了七八分,对大伙说道:“没啥事,耍小孩子脾气,别管她,牤子,安排活。” 大憨没了上衣,赶紧跑回家换上旧衣服,再赶回来跑得气喘吁吁。 联想起刚才他脱掉上衣,露着膀子,有人不解,还以为他欺负了四姑娘,私下里嘁嘁喳喳猜疑着,好像发生了多么神秘的事一样。 牤子又替王奎队长安排完生产队里活,大伙各自领工出发。 四姑娘没来,十字路口却剩下了她拿的那把铁锹。 有心人花喜鹊拾起铁锹送给王奎队长,还不忘点拨一句:“生活就是好事多磨,总有云开雾散的时候,你这当爹的就等着艳阳高照吧。” “什么艳阳高照?不下雨就烧高香了。” “队长,你放心,这雨要下也得等咱们春播完了再下,下也是喜雨。” 因为离家近的缘故,王奎队长把四姑娘的锹送回家,听见屋里四姑娘还在哭,他临走撂下一句:“大庭广众的,也不嫌丢人现眼。” 四姑娘听爹这样说,哭得更厉害了。 刘淑芬只好放下手中的家务活劝她:“还没弄明白是咋回事,你哭的是哪门子。” “还咋回事?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死牤子,臭牤子,我跟你没完!没完!没完……” “你在家里喊啥,喊啥牤子也听不见,你能把他喊来是咋地?” “为什么他三番五次躲着我,我把心都掏给他了,他不知道吗?他就是白眼狼,没良心!” “不瞒你说,你和牤子的事我和花喜鹊透话了,她答应给你们说媒,凭咱家的条件,我想牤子还能有啥说的,别耍疯了,你不去上工就起来跟我干活。” 四姑娘听娘这么说,立刻有了精神,心想,这还差不多,早该这样,牤子哥不找喜欢她的人,还想找个啥样的人,他喜欢小梅,小梅可能嫁给他吗?他以为他是谁?也就我把他当成宝贝,在小梅眼里再好也是个土豹子。 想着想着,四姑娘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去外屋洗洗脸,对娘说:“我上山采野菜去。” 刘淑芬说:“你一个人去不行,等一会儿,咱俩一起去。” 四姑娘听话,帮着娘收拾好屋子,挎着筐,拿着袋子,和娘一起去了山上。 章节目录 第040章 流言蜚语捉弄人 四姑娘和大憨还有二赖子因为一套新衣服引发的闹剧,成了幸福屯乡亲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乡亲们联想到之前牤子的衣服曾被四姑娘撕掉一个袖子,应急当成了女人例假卫生巾。 这几天,又有二赖子在背后口无遮拦,添油加醋,大伙心里似乎都清晰地有了猜测,只是猜测各有不同,传出的版本也不一样。 有说牤子和四姑娘早就如何如何了; 有说牤子把四姑娘甩了和小梅好上了; 有说大憨对四姑娘非礼没有得逞,四姑娘没给大憨好看; 还有的说大憨小时候得过小肠疝气,没准儿命根子不好使,就是将来娶了媳妇也是个废材。 花喜鹊听着大伙的议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到处煽风点火。 她当着大伙说:“我可是亲眼所见牤子和四姑娘在队长家院里身子都贴在一起了。 四姑娘为什么给牤子做衣服?那是想让自己的男人体面,让别的姑娘离他远点,这要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哪个大姑娘能做得出来? 大伙看见没?这些天四姑娘一趟趟地往山上跑,给牤子送水送饭,那是啥饭?那可是生米煮成的熟饭。” 花喜鹊的话里暗藏着心机,她有意让大伙错会她的意思。 大伙果然理解成了牤子和四姑娘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风流事传得更快,而且越传越活灵活现,就和真的一样,不由你不信。 小梅妈高秀兰平时尽管大门不出二门不进,但是每天找她缝缝补补的大有人在,这事自然就传到了她耳朵里。 她不相信这是真事,但传言里的一些细节活灵活现的,不由她不信。 小梅妈心想,无风不起浪,看来牤子和四姑娘即便没有啥事,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至少是四姑娘一厢情愿到了一定程度。 都在一个屯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恐怕牤子这辈子即使放得下,也别想撇得清。 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小梅妈心里特别别扭。 她之前对牤子和小梅多少抱有一些想法,至少是后备的选择,而且,以他是小梅的心上人为借口,已经搪塞拒绝了公社高主任三儿子的求婚。 如今传出牤子和四姑娘这些风言风语,让她心里感到犯堵,很不爽,就像自己的东西被人糟蹋了一样。 听说这件事的当天傍晚,小梅和爸爸放学回家,小梅妈在外屋叫住小梅,一脸严肃地说:“姑娘,有件事妈必须告诉你,咱家人都太实在了,有些事别人不跟我说,咱们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到底啥事呀妈?看你神神秘秘的。”小梅不解地问道。 “要说这人没场看去,谁知道你身边的人啥样?表面上看这好那好,你知道背后他能做出啥见不得人的事?” “你在说谁呀?”小梅越听越糊涂。 “还有谁?你牤子哥。”小梅妈气愤地说,“别以为他心里只有你,只对你好,现在屯子里正沸沸扬扬传着他和四姑娘的事呢,说他俩早就好上了。” 小梅不以为然,根本不信:“不可能,妈,你不要别人说啥你都信。”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我愿意相信吗?有人看见,说他俩都生米煮成熟饭了。” “妈,没影的事,咱不能背后瞎说,谁看见了?这种事别说不可能,就是有可能,是谁能看见的嘛?” “反正屯子里大伙都这么说,说得有板有眼的,无风不起浪,你心里可要有个数,现在的牤子可不是你过去的牤子哥。” 无论妈妈怎样说,小梅根本不相信牤子哥是那种人。 但是,听了这件事,她心里还是莫名其妙酸溜溜的,不由她不多想,四姑娘这个一直以来的闺蜜形象也随之大打折扣。 也是在这几天,牤子的娘李桂香亲自登门到花喜鹊家,准备把家里对提亲的意见反馈给花喜鹊。 因为何家不为牤子为大憨还有求于花喜鹊,所以,为了讨她的好,牤子娘想到去媒婆家不能空着手。 可是,何家几乎没有能拿得出手送人的东西,牤子娘琢磨来琢磨去,只好带上了两串山蘑菇。 牤子娘提着小篮子趁天黑别人看不见,来到了花喜鹊家。 有了见面礼,花喜鹊待牤子娘自然十分热情。 “老嫂子,快请炕上坐,”花喜鹊拉着牤子娘的手说,“嫂子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无功受禄呢?再说,咱们两家谁跟谁呀,论起来还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哪还用这个,走的时候,赶紧拿回去。” 牤子娘平时没有给别人送过礼,不知这圆场的话怎么说,一边把蘑菇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掖藏起来,一边说道:“就两串蘑菇,也不是花钱来的,比你为我家操的心这算啥呀,就是一点心意。” 花喜鹊就着牤子娘的话问道:“家里商量好了?啥意见?” 牤子娘委婉地说:“让你花喜鹊费心了,我们家现在是啥条件,你也知道,咱不能委屈了四姑娘,家里想先把房子盖成,等条件好些了,再琢磨给牤子哥俩娶媳妇。” “老嫂子的意思是牤子没答应?”花喜鹊明知故问。 “牤子现在一心朴实就琢磨盖他的房子,他那倔脾气比他爹好不了多少,他说了,盖好房子,先让他哥大憨娶媳妇。” 牤子娘为自己的话留有余地,没说牤子不同意,她看着花喜鹊的反应,接着忐忑地说,“喜鹊,你可能也知道,我家大憨对四姑娘一直很上心,方便的话,麻烦你给王队长家过个话儿,替我们家大憨多说几句好话,要是四姑娘不嫌弃我们家,我们家希望四姑娘和大憨能成一对鸳鸯。” “是这样呀。”花喜鹊一脸阴云,明显有些不高兴,话带讥讽地说,“没想到牤子这么有正事,真是咱们幸福屯里的大能人,行啊,好事不怕晚,不到瓜熟蒂落,强拧的瓜也不甜,那牤子和四姑娘的事暂时就撂着。 老嫂子你放心,我把你家的想法跟队长家说,要是四姑娘不同意跟大憨,我再为大憨想办法,信得着我花喜鹊,大憨将来肯定能娶上漂亮媳妇。” “那太感谢你了,到时候一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牤子娘起身告辞说,“天不早了,你忙你的吧,我就不打扰了。” 花喜鹊又装摸作样地让牤子娘把蘑菇拿走,却做出四处找不到蘑菇的慌乱假象。 牤子娘开门走了,花喜鹊跟出来送到大门外。 刚才,牤子娘说得再委婉,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花喜鹊是何许人也?不用转脑筋就明白何家的意思。 看来,牤子根本没有看上四姑娘,不是四姑娘不好,肯定是牤子心里惦记着小梅。 花喜鹊心里明白,也不当着牤子娘的面点破,在她心里这事成了更好,不成也无所谓,关键是这个过程得有。 她没有急着向王奎队长家汇报情况,他想,摘下来的青柿子捂几天就熟了,只要柿子在手就不怕吃不着。 外面的风吹得差不多了,该到叶家走一趟了。 于是,花喜鹊选在一天晚上,拿着破围裙和一块布,以让小梅妈帮忙补围裙的由头去了叶家。 章节目录 第041章 巧舌花喜鹊 花喜鹊一边走一边心里琢磨着到了叶家如何见机行事,见缝插针。 她既要探听出叶家的心思,又要向叶家灌输自己的想法。 这事对旁人或许很难,对她来说,她自认为是小菜一碟。 花喜鹊家与何家尽管一个住在屯东一个住在屯西,但距离也不是很远,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叶家。 小梅发现花喜鹊来了,把她迎进了院子。 花喜鹊自从进了叶家院,从第一眼见到小梅开始,嘴就没闲着。 “这不是小梅吗?我怎么敢劳驾你这个大美女出来迎接我?” 小梅不好意思地说:“瞧花姨说的,我算啥美女,花姨年轻时不只比我好看几百倍。” “你这鹰口小嘴可真会说话,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了,你可是一支好看的花骨朵,可不能随便就让人摘了去。” “花姨你赶上《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了。” “王熙凤是谁?是母夜叉还是丑八怪?” “是人中凤,凤中精。” 小梅没机会看《红楼梦》,只是从爸爸那里听来一些段子,对《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印象深刻。 “我可比不上人家,我道:“小梅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这才几年啊,转眼成大姑娘了,既文静,又懂事,还有文化,将来,也不知谁家有福分能把她娶进门。” 小梅不好意思地走出屋。小梅妈说道:“我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小梅也不是大家闺秀,就是一个普通姑娘,将来托你的福找个本分、老实,能正经过日子,不受欺负的人家就行了。” 花喜鹊接过围裙,夸了一通小梅妈的针线活,又接着刚才的话题:“嫂子,你可不能把眼眶放得太低了,小梅将来要是不嫁个门当户对的上等人家,我都不答应。 凭小梅的长相,家教,涵养和学识,还有这样的家庭条件,起码也得嫁个革命干部家庭,至少也得是公社一级的,再低了根本都不配。 小梅将来起码也得是个妇女主任级别的,你还记得不?前几年到咱们屯宣传妇女解放那个邹丫头,当年她跟小梅现在比起来差得远了,你猜怎么样?人家现在是公社妇女主任。 要我看,小梅要是嫁给一个上层家庭,将来发展比她厉害,没准儿我还能借上光呢。” 小梅妈不假思索地说:“瞧让你说的,好像真事似的,这可能吗?这叫啥?黄粱美梦!我们可不敢做这个梦。” 花喜鹊说:“怎么是黄粱美梦呢?这是明摆着的事,你看小梅的长相,生来就不是一般人物,一看就是当官的料,要不也是官太太的命。” 叶坤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插嘴说道:“社会主义国家,都是人民当家做主人,当官也是为人民服务,哪还有什么官太太。” 花喜鹊说:“你说的对,现在是这个提法,但中国上下五千年,你数一数历朝历代,人哪有不分三六九等的?是不是?水转山不变,天变理不变。” 小梅妈说:“你这都是跟谁学的?竟是大道理,都给我绕糊涂了。” 花喜鹊说道:“话赶话赶到这儿了,我就是班门弄斧,今儿没有外人,不然我也不说。 其实,我也是有感而发,最近,我听外面传些风言风语,说是小梅和牤子两个人好像有那个意思。 我一想,这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相信,牤子现在正和王奎队长家的四姑娘打得火热,甚至有人瞎说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但有人求我说媒可是真的,我看他俩倒是挺般配,没准这事能成。” 小梅妈猜想,小梅和牤子的传言来源估计与回绝公社高主任三儿子那档子事有关。 没什么奇怪,纸里包不住火,该来的早晚会来。 索性她装作不以为然地说:“谁和谁是一对儿,是天注定的,也不瞒你说,小梅和牤子从小就在一起,两小无猜的,关系是很好,确实也往那方面想过,我和你哥对牤子的印象还不错。” 花喜鹊鄙夷地说:“小梅怎么可能甘心情愿嫁给一个家徒四壁,叫喊连天,连个安身住处都成问题的人家呢? 就算牤子小伙不错,他毕竟是个普通农民,再说大倔子是什么人?一言不合,就对你发脾气。 尤其是百秋,得上那病根本好不了,谁要嫁给他家,自己不死也会被她折磨个半死。 现在虽说是新社会新国家,姑娘小伙讲求自由恋爱,可是爱情这东西,说到底当不了饭吃,也当不了日子过,到头来热乎劲儿一过,都乐见满目繁华,谁能接受得了一无所有?” 小梅妈听花喜鹊这番说话,似乎有备而来,她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能这般用心,明显是替人当说客。 莫非还是那个高主任的三儿子?想到这儿,小梅妈试探道:“喜鹊,你说的都是实在话,但正如你说的,牤子人不错,可大树长在了山底下,好苗没长在垄台上,看着可惜。” 花喜鹊一听这话,进一步说:“可不是吗,牤子要是生在哪个公社领导家,你再看看啥成色?那样小梅配他才叫门当户对,两全其美。 可惜了,牤子偏偏生在这样的家庭,咱家小梅可不能不长眼睛,不能指着这一棵树吊死。 我这话说的有点损,嫂子你别见怪,我是想说这个理儿,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两条腿的好小伙可不难找。” 小梅妈一听,猜到花喜鹊接下来要说什么,马上打住说:“妹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家小梅现在还没这份心思。 不怕你笑话,牤子和四姑娘成与不成,我家干涉不了,但小梅心里一时半会儿还放不下牤子,这事你可别给我传出去,这可是姑娘的隐私。” 花喜鹊说:“这事我怎么能说?说了对谁都不好。只是我觉得小梅年纪不小了,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你和叶老师都是过来人,我哥又有学问,可不能含糊,要是有用着我的地方,你们尽管说,我就是头拱地也要帮你们办好。” 小梅妈客套地说:“那可太谢谢你了,到时候肯定得劳驾你这个会说会道,左右逢源的大媒婆。” “那咱们可就说定了,我要是有好主儿,马上就登你家门,你别闭门谢客就行。”花喜鹊起身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小梅妈和叶坤、小梅把花喜鹊送出门外。 章节目录 第042章 姑娘被套路 送走了花喜鹊,回到屋里,小梅对妈妈说:“妈,你真有耐心,什么人都能谈得来。” 小梅妈说:“还不是为了你,你没看来者不善吗?” 叶坤说:“不是来者不善,是阴魂不散,以后她再来,少搭理她,别让她转着圈把你绕进去。” 小梅妈说:“你以为我心中没数啊?我要是心中没数,今天就让她把我绕进去了。” 小梅恭维妈妈说:“妈今天表现不错,有礼有节,还没吃亏。” 小梅妈说:“那是,对付这种人,不动点心眼还真不行。” 叶坤说:“以后对她还是小心为妙,论心机你不是她对手。” 小梅妈说:“她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她就是说出天花来,咱小梅也不嫁高老三,爱咋咋地,还能咋地?” 夜里,小梅妈和叶坤分析,今天花喜鹊光顾的原因没那么简单,估计有人指使运作这事,而且不是直截了当的,是有计划有步骤在进行,背后弄出点是非来也说不定,看来必须防范才是,不能掉以轻心。 小梅妈和叶坤老师的担心是对的,但有些事防不胜防,不是他们能左右得了的。 就在花喜鹊光顾叶家之后没几天,小学校有两名休产假的女教师回来上班了。 马校长找叶坤老师和小梅谈话,一件事说小梅的课讲得好,学生带得好,公社中心校有意向调小梅去那里教学当老师,而且有一个正式老师名额; 另一件事说现在小学校老师不缺了,暂时不缺代课老师,让小梅回家待命。 叶坤很冷静,他明白这是对方摆出的一盘棋,小梅是这盘棋的一个棋子,顺则棋好走,逆则被淘汰。 小梅听了这个决定,刚开始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努力有了回报,就要成为公职正式教师了。 可是,当她真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小学校的时候,看着很多老师惋惜的眼神和听着他们安慰的话语,忽然想明白了。 原来这是人家下的套子,是精心设计好的,卑鄙! 这一天,小梅依依不舍地和学生们道别,哭得泪眼婆娑,她似乎预感到,她所钟爱的教师职业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 她有一千个不甘心,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她能左右的只有自己脆弱的心灵和不被别人约束的泪水。 回到家里,自己房间里的那铺大炕是她发泄最好的地方,一双被褥是隐藏她内心苦楚和愤懑最好的拥有。 哭,哭出来好受些,不要太阳,不要月光,只要黑暗,只要静静的谁也别来打扰。 可是,不想人来还是来,花喜鹊又来了。 就在这天晚上,小梅妈把花喜鹊迎进屋里,小梅在自己屋里分明听见花喜鹊不停地在给她道喜。 “我刚听生产大队的人说,你家小梅要转为正式老师了,还被中心校相中了,真是可喜可贺呀,可喜可贺,是不是让我说着了,我说小梅的学识和水平就是不一般,这才几天,应验了吧。” 小梅妈揶揄花喜鹊说:“是应验了,应验回家了。” 花喜鹊装作不解地问:“怎么回事?啥叫应验回家了?我可是千真万确听人说的,这事可不是假的。” 叶坤接过话说:“什么真假,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啊。” 小梅妈也说道:“饭吃到肚子里是真的,大米白面看着好,可不一定是你的。” 又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花喜鹊还以为小梅妈听说了她收下公社主任家送给她的大米白面的事,心里一惊。 转念一想,她怎么可能知道?纯粹是自己猜疑,多虑。 她看叶家人态度冷淡,问道:“小梅呢?今天怎么不给我倒水了?是不是在自己屋里准备呢?” 小梅妈说:“还准备什么,要准备也是和你一样准备去生产队里上工。” 花喜鹊说:“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开什么玩笑啊,别吓唬我!” 小梅妈说:“我家小梅看来老师再也当不成了,也没啥,她要是不愿意到生产队干活,就跟我学做针线,一年四季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晒不着,冻不着,干啥还不是一辈子,人啊,总不能让尿憋死。” 花喜鹊问道:“嫂子,干嘛说这么丧气的话,怎么回事?” 小梅妈知道她明知故问,就此也想把话挑明了,说道:“估计你也听说了,公社主任的三儿子喜欢上了小梅,再三托人撮合这事,明摆着,这事小梅如果答应了,什么工作都好说,不答应,显然就只能在家待命,待一辈子命。” 花喜鹊说:“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这是好事啊,我听说过公社高主任有个三儿子,人家在公社招待所上班,还是所长呢,有正经工作, 虽然说他结过一次婚,但没有孩子,人长得不错,年龄还不到三十岁,虽然比小梅大了点儿,这男人大个十岁八岁不算大,何况还没大多些,和小梅也算相当,家庭更是没得说,革命干部子弟。 这么好的姻缘不是求之不得嘛,小梅真是有福分。” 小梅妈说:“我家小梅可没那个福分,这事你哥回绝了,不提也罢。” 花喜鹊说:“我知道,你们那是有顾虑,担心高老三不学无术,胡扯六拉,拈花惹草,我可听说她媳妇跳河自杀以后,他就发毒誓想学好了。 啥事,过去就过去了,就算他过去不够本分,谁的心里还没有个梦中情人,只不过都是敢想不敢做而已,得到机会了哪还有不吃腥的猫? 这男女的事,也不能都怪男人,女人要是不要脸更是天下无敌,让她黏上你,你还躲得掉?都是各取所需,哪还分得清谁对谁错。 且不说老三发过毒誓,就是不发毒誓,以后再有个风吹草动的那档子事也不算什么,皇帝后宫佳丽三千,皇后就一个,难道皇后不能忍,都把她们杀了不成? 现在是新社会,讲究一夫一妻,放在过去有钱人家娶几个小老婆还不是平常事,有好日子过,用得着较真吗? 遇事得掂量个轻重,依我看,小梅也不要太执拗,不如先答应下来,处一处再说,不行再分手也不晚,万一两个人对上眼了,岂不是天大好事。” 小梅在自己屋里隐约听着花喜鹊的话,越听越不顺耳,借着今天心情不好,她实在忍无可忍。 她从炕上爬起来,红肿着眼睛来到东屋,劈头盖脸地对花喜鹊说:“花姨,平时我很尊重你,但你今天的话我听着很不顺耳,你要是没事坐这儿唠一会闲嗑,你要是没完没了再把我扯进去,我请你出去。 你不就是受人之托来做说客的吗?他家给了你什么好处我不管,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小梅将来嫁给谁也不会嫁给那个高老三。” 花喜鹊还不死心,说道:“吆,瞧把你激动的,我也没说什么呀,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高老三有什么不好?你为啥不同意呀?” 小梅更加气愤地说:“花姨,我请你出去!” 小梅妈说:“小梅,怎么跟你花姨说话呢?别没教养!” 花喜鹊站起身往出走,边走边说:“你可别后悔,后悔药可没处买呀。” 小梅妈安慰花喜鹊说:“小梅今天心情不好,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别和她一般见识。” 叶坤也礼貌地站起身,说道:“回头我教育小梅,你走好。” 花喜鹊出了大门口还撂下一句话说:“人不吃点苦就不知道啥是甜,看着吧,早晚有她后悔那一天,到时候可是啥都晚了,啥都完了。” 章节目录 第043章 痴情姑娘心惶惶 小梅开始赋闲在家里,她虽然不甘心,但是很无奈。 这几天,每到清晨,孩子们还是习惯地聚在她家门口,她每次看着孩子,自己都止不住眼泪。 她无法跟孩子们讲清原因,只能等孩子们聚齐了,一直送孩子们到村口。 几天来,每到小学校放学以后,小梅教过的外屯孩子三三两两地来到幸福屯看小梅。 看着学生和自己难舍难分的样子,小梅的心就像被刀割被撕碎一样难受。 小梅只能强忍着,她能做到的,只有给孩子们煮鸡蛋,做好吃的,每次孩子们都依依不舍,谁也不愿意离去。 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孩子们一个个都抹着眼泪。 小梅在家的这些天,每个早晨,生产队十字路口大柳树上的犁铧敲响,猪倌的大鞭子声响起,每一声都好像是上课铃声敲打着小梅的心。 白日里,屯子里的男男女女主要劳力都下地干活去了,这是小梅给孩子们上课的时间,而现在成了她最闹心的时候。 她闲在家里,有时候也幻想学校还会通知她去当老师,可是,这怎么可能?那么,自己的前途难道就此葬送在这件破事上? 这个问题不停地捣扰着小梅的心境,她心烦意乱,日子越长越静不下来。 好在妈妈平时在家,她还有个伴,没事做了,只好耐着性子跟妈妈学做针线活。 小梅妈知道自己当裁缝的辛苦,她本不想也让小梅学做裁缝,她希望小梅能当一辈子体面的老师。 可是暂时没办法,她劝小梅说:“天无绝人之路,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回头,让你爸联系一下,看看外地学校有没有你代课的机会,你有学识有水平,到哪还不一样当老师。” 小梅苦笑着说:“哪能那么容易,现在户口管得这么严,哪里肯为一个代课老师落户,我又不是正式老师,不落户怎么给我算工分?再说,我一个姑娘总不能自己在外面住吧,除非你把我嫁到外地,我还不同意呢。” 小梅妈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她本来就是想安慰一下小梅,没想到小梅比她想得还具体。 没办法,娘俩只好不说话,都默默地做着手中的针线活。 幸福屯的乡亲很快就知道了小梅不去学校教课的事,大伙背后议论纷纷。 多数人受花喜鹊散布的小道消息左右。 花喜鹊不说是因为高老三的原因,反倒是说小梅恋着牤子,就想守家待地,公社安排她到中心校教书她都不去,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前途都毁了。 花喜鹊的这些言论,明理人一听就不可信,但也有不动脑筋的,听风就是雨,花喜鹊说啥就是啥。 四姑娘这几天没有同牤子一伙壮劳力出工,而是与妇女社员们一起在田里打坷垃。 她这是在和牤子打冷战,她不搭理牤子,牤子也懒得理她。 与妇女社员在一起,四姑娘听到了大伙背后议论小梅,有人口无遮拦,特别是花喜鹊有意将牤子和小梅的“暧昧”关系透露给了四姑娘。 四姑娘一听说这事,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当即就把手中的工具一摔,直接奔向修稻田的一伙壮劳力找牤子。 走着走着,四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见到牤子哥,怎么问他?他和小梅好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权利不让他俩好? 想着想着,四姑娘她停住了脚步,可心里翻腾着,好像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鼓动她说:绝不可以。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问个清楚。”四姑娘下定决心走向稻田。 牤子正领着壮劳力用犁杖翻着稻田地,修着坝堎,看见四姑娘来,他故意不理会。 四姑娘撅着嘴凑到他身边,说道:“你跟我来一趟,我找你有事。” 牤子不情愿地说:“有啥事就不能在这儿说?” 四姑娘看了看周围的社员,说道:“不能在这儿说。” 社员们都很知趣,一哄声全都去向了别处,只有二赖子往前凑,嬉皮赖脸地问道:“啥事?背着我不?” 牤子不耐烦地说:“你给我滚!” 二赖子挑逗说:“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是不是你俩那啥那啥的事儿?” 四姑娘怒骂道:“回家跟你妈那啥去,滚!” 二赖子边走边说:“我没有妈,要不咱俩那啥?” 四姑娘气得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坷垃朝二赖子打去,二赖子躲了过去。 牤子说:“人都让你撵走了,说吧,啥事?” 四姑娘止不住眼泪,说道:“你是不是和小梅早就好上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牤子莫名其妙,一时摸不着头脑,他愣愣地看着四姑娘,问道:“你听谁说的?” “听咱们屯那帮妇女说的。” “那帮妇女的话你也信?这可能吗?你告诉我是谁在背后乱嚼舌头?” “我也不信,可是大伙都这么说。” “说你就信?” “她们说小梅为了你,中心校老师都不去当,现在在家闲着呢。” “你说啥?你说小梅现在不当代课老师了?我怎么不知道?” 牤子这些天始终起早贪晚,不仅很多天没见到小梅,就是小梅的家人他也没得见。 小梅闲在家里的事,社员们背后议论也背着何家人,所以何家上下都蒙在鼓里。 四姑娘这样一说,倒让牤子牵挂起来,他没有想是不是因为他,他牵挂的是小梅在家是不是真的?疑惑的是为什么小梅不当老师了? 四姑娘说:“我也不清楚,反正大伙说得有板有眼的。” “那你还跑来问我,还不去看看小梅在没在家,你俩不是好姐妹吗?你是没长心,还是缺心眼?” 四姑娘听忙子这样说,觉得没面子,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气得她边走边骂那帮嚼舌根的妇女。 她没有返回田地,直接去了小梅家。 四姑娘想,牤子哥说得对,她和小梅还有牤子哥是从小的好伙伴,长大了,屯子里她和小梅的关系还是最近,称得上是闺蜜。 现在如果小梅真的闲在家里,她没有不去看望她的道理,再说,好多事还等着小梅验证。 章节目录 第044章 友情暖心怀 四姑娘风尘仆仆来到了小梅家,发现小梅果然在家里,而且红肿着眼睛,见到她还没等说话,小梅眼泪就流了下来。 四姑娘急了,问道:“这是怎么了?小梅姐你别吓唬我。” 小梅擦了擦眼睛说:“没什么,就是想哭。” “没事你哭什么?还是有事,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小梅妈在一旁说:“谢谢四姑娘惦记着小梅,还得说是从小的姐妹情深。小梅现在暂时不代课了,在家等着中心校正式老师指标呢,按理说是好事,可是暂时在家闲着心里憋屈,你要是有时间就多陪她一会儿。” “嗯,叶婶,你去忙吧。” 四姑娘答应着,陪小梅坐在炕沿上,她把外面的传言偷偷地跟小梅说了。 小梅把前前后后的事也对四姑娘讲了,还说道:“用牤子哥搪塞这事也是没有办法,谁让咱们从小就在一起,用别人搪塞,人家也不会相信,就是冤枉牤子哥了,让他无缘无故背黑锅。” 原来如此,四姑娘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时候她全身心只为小梅考虑,更替她鸣不平:“小梅姐,我越来越服你了,你做得对,咱们就是嫁给一条狗也不嫁那个王八蛋。 牤子哥没事就让他做梦娶媳妇,臭美吧。生产队那些烂舌头的,都是花喜鹊背后搞的鬼,她压根就没安好心。 我告诉你,那天我听我爹说公社什么姓邹的妇女主任找她谈话,估计就为这事。这几天我看她又去公社一趟,肯定还是为这事。 可能不让你当代课老师就是她背后出的坏主意。她肯定收人家好处了,小梅姐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恶气。” “也不用你帮我出气,跟她斗气也没有意义,有那功夫,还不如你多来我家几趟,陪我解解闷呢。” 小梅听了四姑娘的话很感动,到底是从小的好姐妹,彼此情深。 “嗯,行。“四姑娘转过话题说,”小梅姐你知道牤子哥现在干啥吗?” “好多天没见到他了。”小梅没有明说,其实她很想知道。 “牤子哥现在每天都上山挖树坑,准备栽树,然后和林业站换木头盖房子。”四姑娘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晚饭后我陪你上山,咱俩去看看?” 小梅难为情说道:“你还嫌闲话不多吗?我可不去。” “要不,明天我回家凑点线绳,你帮忙给他织个线手套,他的手除了口子就是血泡,可吓人了。” 听四姑娘如此说,小梅打心眼里心疼牤子哥。 她随即答应道:“行,不用你拿线,我家有线,我今晚就开始织,估计明天就能织好,你明天晚上来取,给他送去。”说完,小梅又想起了什么,改口道,“不行,你后天晚上来取,我得织两副手套,一副给牤子哥,一副给你的大憨哥。” 四姑娘问:“你说谁的大憨哥?” 小梅逗趣地说:“你的。” “我才不把他当哥哥呢,几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四姑娘不以为然。 “他可是喜欢你呀,天天想着你,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小梅有意调侃。 “不跟你说了,没正经,我回去了,明天我再来。” “是后天。” “后天我也来,天天来闹你。” 四姑娘起身告辞,小梅一直送她到大门外。 送走了四姑娘,小梅翻箱倒柜找出棉线绳和织针,开始为牤子哥织手套。 总算暂时有了事做,她一刻也不想耽误,马上行动为牤子哥织手套。 这天晚饭后,牤子没有急着上山,他心里急着想知道小梅的事,所以一直犹豫着在小梅家门口转悠。 小梅妈看见了,叫他进屋,他不进,就在大门口问道:“婶,我听说小梅不当代课老师了,是真的吗?” 小梅妈说:“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你进屋,让小梅跟你说。” 牤子虽然急着上山,但与小梅的事比起来,小梅的事不知道要比自己的事重要多少倍。 他悬着一颗心随着小梅妈进了院子,随着房门的打开,他的心跳明显开始加速。 这份紧张让他感到莫名其妙,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小梅妈打开房门对屋里说:“小梅,你牤子哥来看你了。”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小梅在西屋,叶坤老师在东屋,牤子不知道到哪屋去,小梅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把牤子迎进自己的屋里。 两个人都站着不说话,小梅低着头,委屈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牤子看见炕上有一团线绳,旁边还有织针,知道小梅心灵手巧在织东西。 牤子鼓起勇气说:“外面有人说你不当老师了。” 小梅说:“没说是因为你吗?” “他们瞎说的。” “若是没瞎说呢?” 牤子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梅瞟了他一眼,说:“让我看看你的手。” 牤子不知何故,问道:“看我的手?干嘛?” “我看昭男是不是瞎说。” 牤子一脸茫然,说道:“你别拐弯抹角好不好。” “我没有拐弯抹角,我怕这副手套不合你手的大小。” 小梅拿过正织着的手套让牤子哥看了看。 牤子意识到这是为他织的手套,本该万分激动,顿时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像木偶一样伸出了双手,展现在小梅面前。 小梅一看,牤子哥的双手掌除了血泡就是老茧。 “把手翻过来。” 牤子翻过手掌,手背上有很多处刮伤的血痕。 小梅不看则已,这一看百感交集。 她默默不语,从自己的梳妆柜里拿出一盒蛤喇油递给牤子哥,嘱咐让他每天都抹上。 小梅让牤子哥坐在炕上,她倚在墙边继续织手套,眼含着泪水把前前后后的事告诉了牤子,并说道:“对不起,让你受牵连背黑锅了。” 牤子说:“这算啥受牵连,如果这也算背黑锅我背一辈子都行。” 小梅的脸突然变得滚热,羞赧地说道:“那你就成罗锅了。” “没事,泰山压顶腰不弯。” 牤子听罢前前后后的事很气愤,又打心眼里佩服小梅不畏权贵,坚持自己。 人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但一定要活出自己的想法。 牤子想安慰几句小梅,也不知该怎样说,憋了半天说出一句:“你千万千万别上火,我走了。” 说完,他起身又来到东屋向叶坤老师打声招呼。 屋里光线有些昏暗,叶坤没有看书,而是倚在墙边自己在琢磨一盘棋局,看牤子进来,抬头说道:“百胜,会下棋不?看看我这棋怎么解?” 牤子说:“您都解不了的棋局,我哪解得了。” “不是有一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叶坤老师放下棋,问道:“听说你早晚上山植树,要换木头盖房子,干得怎么样了?” “再有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看来世上无难事啊,好样的。”叶坤看了看牤子的装扮,知道他是特意挤时间来看小梅的,“看样子,你这又是准备去上山,快去吧。” 小梅送牤子哥到大门外,牤子又要去山上。 就在牤子回头和小梅摆手的瞬间,夕阳的余晖把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变大变长,送出去很远。 章节目录 第045章 牤子背四姑娘 从大憨身上扒下来的新衣服,四姑娘保存有几天了。 这几天四姑娘压抑着内心和牤子冷战,即使擦肩而过也是故意扭头走掉,昨天,如果不是情急之下万不得已,她还不会去找他。 这不是四姑娘的心中所愿,这样的滋味很难熬。 自己的套子套自己,指望着牤子像掀盖头一样掀起来,打破这个僵局,可是牤子却不闻不问,听之任之。 四姑娘去了一趟小梅家,听小梅诉说缘由,牤子只不过是小梅家用来搪塞拒绝公社主任三儿子求婚的挡箭牌,屯里的妇女们议论猜测的那些不着边际的事,看来都是子虚乌有。 既然这样,自己还和牤子哥怄什么气?自寻烦恼,无聊! 四姑娘想想自己都笑话自己,“唉,好不容易耍点小脾气,看来只有自消自灭了。” 今天,男女社员都在屯西鹿泉河边上为低洼的大田地疏通水道。 午后,天空开始阴云密布,很快便雷声大作,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来临,社员们赶紧收工。 在收工回屯的路上,四姑娘想接近牤子,但她没好意思和牤子走在一起。 她有意找到大憨,对大憨说:“你一会儿去我家,把你衣服拿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令大憨很是疑惑:“你是说我的衣服?” 四姑娘调侃大憨说:“不是你的还能是哪个小狗的?” “你不是又来耍我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憨实在不敢相信四姑娘的话。 “反正我告诉你了,过这个村可是没这个店,你爱去不去。”四姑娘说完一甩身走了。 大憨心里纳闷,当初要衣服时,四姑娘像疯了一样,这才几天,怎么又主动给我了? 你以为我傻呀?我可不上你的当,到头来还不知让我丢什么洋相,我认可不穿也不去取,你要是真想给我,就给我送来。 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一场急雨从西南角的远山像幕帘一般袭来。 社员们开始奔跑,四姑娘逞能,追着男社员不甘落后,跑在牤子前面的时候,本来是想回头看一眼把牤子哥甩后多远了,可是一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重重地摔个跟头,双膝和两只手都触在了地上。 牤子停住脚步,扔掉工具,上前去扶。 四姑娘表情难堪,痛得直咬牙,有人扶她,她本来可以勉强站起来,但扶她的是牤子,她却有意装作动弹不得,心里想着:摔也摔了,罪也受了,也不是故意的,既然牤子哥这样体贴,那就一定要摔得值得。 牤子扶了一把,见四姑娘不起来,问道:“要紧不?” 四姑娘不说话,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十分疼痛的样子,抬头看着牤子。 牤子一时不知所措,见大憨在一旁,就说到:“哥,把锹给我,你背四姑娘回家。” 大憨一听,这可是大好机会,求之不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把锹给了牤子,上前蹲下就要背四姑娘。 “我不用你背,”四姑娘见牤子把自己又推给了大憨,一把推开大憨,此时她不知哪来的委屈,竟然流出了眼泪,“不用你们管我,一会儿我自己爬回去,大不了让雨把我拍这儿。” 牤子一听,知道四姑娘是在和他怄气,眼见一场大雨就要到了,也不再想别的,立马把铁锹又交给大憨,自己拉起四姑娘,四姑娘这回没有拒绝,非常配合地趴在了牤子背上。 牤子背着沉甸甸的四姑娘,快速的往前走,大憨既嫉妒又失望。 这时候,后面的男女社员都赶了上来,四姑娘摔伤了,牤子背她,本来多数人不以为然,可是偏偏花喜鹊别有用心,一丝机会都不想错过。 只见她边跑边喊着:“大家快看呀,这叫啥来着?”她对着身边的二赖子说道:“二赖子,你看像啥?” 二赖子凡事向来不往好道上想,随口说道:“像王八,正好八条腿,你看假小子趴在牤子背上多像王八盖。” 大伙听二赖子这样形容,有笑的,有骂二赖子缺德的。 花喜鹊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看你才像乌龟王八蛋。” “那你说像啥?”二赖子不服气,以为再没有自己比喻的形象了。 “我启发你是想问你像哪出二人转,你可倒好,骂人一个道:“大伙都看见了,拿咱俩说笑,你得对我负责任。” 牤子一听,哭笑不得,简直不知如何应付才是。他只好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快步往前。 四姑娘下了这么大决心才说出口的话,等了半天却看牤子哥没有任何反应,她索性腾出一只手揪住牤子哥的耳朵:“我刚才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 牤子不得不搭茬:“雨马上下大了,你是不是嫌摔得轻?” 四姑娘不管牤子怎样打岔,坚持说:“反正你背我了就得对我负责。” 牤子说:“我见过无赖却没见过你这样臭无赖的。” 四姑娘听牤子哥这样说她,狠狠地在牤子的脸上拧了一把:“我就是臭无赖,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 “你能不能消停点儿?惹火了我,急眼把你再摔在地上。” “你摔吧,摔吧,我就惹你了。” “求你要点脸行——不——行?” “我就不要脸,咋了?!” 四姑娘红着脸把该说的话说了,心里忽然敞亮起来,刚才还心跳加速,现在却不觉得紧张,看把牤子哥逼成这样,任凭他说啥也不恼,心里倒是得意得很。 章节目录 第046章 四姑娘挽留心上人 又一阵电闪雷鸣,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飘落下来。 牤子背着四姑娘一路小跑,总算在大雨前赶到了王家。 四姑娘的母亲刘淑芬抢在大雨前往屋里抱完柴火,这时候正在院里忙着收拾晾晒东西。 见牤子背着四姑娘开门进屋,她吓了一跳,不知何故,紧张地问道:“这是咋了?好好的,怎么背回来了?” “让石头绊倒了,疼死我了。”四姑娘嘴上说疼,心里却美滋滋的。 刘淑芬跟着牤子进了里屋。 四姑娘不愿意从牤子背上下来,她恨不得路再远一点才好。 “还不下来,看把你牤子哥累的。” 刘淑芬扶着四姑娘坐在炕上,顺手从幔杆上拽下毛巾递给牤子擦汗。 俗话说远道无轻载,何况四姑娘体重不轻,加上这一路小跑,牤子虽说力气够大,此时也不停地喘着粗气。 “摔哪儿了?严不严重?”刘淑芬心疼地要查看四姑娘的伤势。 牤子擦完汗和雨水之后马上想走,无奈外面雷雨大作。 四姑娘一边撸起裤管一边故意气他:“走啊,想走怎么不走了?” “死丫头,怎么跟你牤子哥说话呢?没良心!” 刘淑芬一边说,一边看四姑娘受伤的情况,牤子有意背过脸去。 就听刘淑芬说道:“怎么跄成这样,也太不小心了,赶紧擦点灯油。” “没事儿,死不了。” 四姑娘看牤子哥背对着她,知道他这是顾忌男女授受不亲,她反感起来。 一直以来她都是假小子作风,哪还管这套。 她看娘要去取油灯,一把拉住娘,说道:“牤子哥,劳你大驾,帮忙把油灯拿来。” 牤子无奈,只好从油木箱上取下煤油灯。 刘淑芬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团棉絮,牤子不得不帮忙从油灯里往棉絮上倒上一点儿煤油。 眼睛看到四姑娘露着两条白皙的腿,膝盖上伤得渗着血,还有两只手掌也跄出了血痕。 刘淑芬用蘸着煤油的棉絮为四姑娘擦拭着伤口,痛得四姑娘咬牙直叫。 牤子把油灯放回原处,等刘淑芬为四姑娘擦拭完毕,问道:“王婶,有草帽吗?” “别走了,牤子,反正下雨回家也没啥事,”刘淑芬说道,“你叔去大队开会,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去做饭,再弄几个菜,咱们今天吃三顿饭,这一晃半个月没见雨水,就为这场及时雨也得庆祝庆祝,改善改善生活。” “婶,不必了,我还是回去。”牤子起身要走。 “下这么大雨,你往哪儿走?”刘淑芬拦着牤子说,“你又不是外人,添你一双筷子还能把我家吃穷了是咋地?不许走。” 牤子说啥也不同意留,执意要走,本来雨小了很多,可是老天又是一声惊雷,雨忽然又大了起来。 刘淑芬不为他找雨具,牤子想走却出不去屋子。 “牤子,别站着,这死丫头肯定死沉死沉的,你快坐下歇一会儿。”刘淑芬说道:“看见没?我不留你天留你,你还往哪走?老实在这儿待着吧。” 牤子坚持说:“婶,不用,等一会儿雨小了我就走。” 四姑娘听了不自在,随口说道:“牤子哥,我猜二赖子肯定又去你家了,你要是不恶心见他,你就回去。” 这句话确实触到了牤子的软肋,他的确不想见到二赖子和妹妹百秋腻腻歪歪打情骂俏的样子,可是娘却乐见他俩那样,毕竟百秋妹妹这些天病情明显好转。有二赖子在,他一分钟都不想待在家里。 牤子说道:“那我一会回社里。” 四姑娘说:“回社里干啥?我家难道就不能待吗?你是不是看着我比看二赖子还心烦呀?” “我回社里看书。”牤子说,“不是看你心烦,是听你说这话挺烦。” “我就让你烦,怎么着吧?” 听牤子哥说看书,四姑娘找到了挽留牤子哥的办法,她忍着疼痛下地翻出了小梅借给她的那本手抄《聊斋》递给牤子哥:“给你,你在我家看看这本书,里面的故事可有意思了。” 不见外面雨停,牤子见四姑娘捧着书不肯放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走到炕边坐下,心不在焉地闷头翻了翻,他选中了里面《辛十四娘》的故事看了起来。 四姑娘就坐在他旁边傻傻地看着他。 “好不好看?”四姑娘没话找话。 “这是书,不是物件,拿过来就知道好不好,我这才刚看几行,我知道好不好看?” “我觉得这个故事挺好看的,要不我讲给你听?” “我自己会看,你还是消停歇一会吧。” 牤子心不在焉地看着书,耳朵听外面的雨声分辨着雨的大小,还不停地抬头向屋外张望。 雨终于停了,牤子站起身又要走,这时刘淑芬一手拎着一个菜篮另一只手拿着空菜盆进来,说道:“你呀,坐不住就帮我摘菜。” 牤子说:“让四姑娘摘吧,我得回家。” 四姑娘生气地说:“亏你说得出口,你没看到我的手都伤成啥样了?” 牤子一时竟忘了四姑娘手受伤的事,赶紧承认道:“哎吆,我给忘了。” “忘了还不补过,道歉就不用了,赶紧摘菜。”四姑娘说着又往牤子哥的身边凑了凑。 牤子只好硬着头皮摘起青菜来,摘净了放在空盆里。 因为他把韭菜和发芽葱,生菜、小白菜混在了一起,被四姑娘笑话:“你家韭菜和蘸酱菜放在一起呀?那韭菜是炒鸡蛋的,不是蘸酱的。” 牤子一听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又重新在四姑娘的监督下把韭菜挑拣出来。 牤子端着盆把摘净的青菜送到外屋,又收拾好垃圾,还想走,这时王奎队长正好赶回来,身上淋了不少雨。 牤子问候道:“王叔,怎么这么急着回来,也不避避雨?” “事急呀,耽误不得,你不来,我还想让四丫头去找你呢,来了正好。”王奎又见老伴正在做饭,说:“正好我这儿还有一葫芦大姑爷过年送给我的小烧酒,一会儿咱爷俩喝点,研究研究上级指示精神和公社要求。” 听王奎队长说有上级指示和公社要求,这可马虎不得,牤子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好随同王队长返回屋里。 章节目录 第047章 上级有指示 刘淑芬做好了饭菜,摆上八仙炕桌。 饭是焖的高粱米饭,菜是炖的干菜豆角丝土豆片,还有韭菜炒鸡蛋、油酥黄豆和蘸酱菜。 这简直是一顿奢侈的饭食,让人看着就眼馋。 王奎队长小心翼翼地拿出一葫芦珍藏的小烧酒,倒出来一锡壶,亲自从灶坑里扒出炭火灰把酒热得滚烫,旋即回到屋里。 四姑娘的弟弟在公社鹿山中学上学,住在大姐家,平时家里只有王奎老两口和四姑娘,今天算上牤子四个人围坐在炕桌上,酒香瞬间飘满了整个屋子。 四姑娘这时候也不说手疼了,高兴地为爹和牤子斟满了酒杯。 王奎队长和牤子各自抿了一口酒,王奎迫不及待说道:“上级指示我们要响应***号召,继续坚持’以钢为纲,全面越进’。 今年还要为钢元帅升帐,全力支持工业大越进,要加速超英赶美。 生产大队今年分给我们生产队的指标是上缴五千斤废钢材,还要大搞爱国卫生运动,继续除‘四害’。 要像消灭敌人一样消灭苍蝇蚊子,每家每户要上缴一百个老鼠尾巴和一百只麻雀爪,任务艰巨呀!” 牤子和四姑娘,还有刘淑芬都仔细听着。 王奎一口气讲完,又抿了一口酒说道:“大队刘支书说,天大的困难我们也要想办法克服,决不能让困难吓倒,更不能拖全国工业大越进的后腿,各生产队都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军令如山啊!” 牤子也抿了一口酒,试探地说:“去年咱们刚交了两千五百斤废钢材,各家各户的锅碗瓢盆凡是铁的旧东西都交上来了,今年咱们还上哪儿去弄?” 王奎也面露难色:“生产队倒是还有几个碎犁铧,各家各户也就剩下孩子们玩的零星几个铁圈圈了,算上社里那口不用的大锅,凑上来也不过百八十斤,还不够个零头,剩下的还得想办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有什么办法?”刘淑芬插嘴说。 “我记得土改的时候,查抄地主金家大院,他家门口有两个铁铸的狮子,当时被社员抬着扔进池塘里了。 这十来年过去了,池塘早就填平了,去年没想起这件事,今年形势逼人,刚才回来的路上,突然想起来,不知那块地底下还有没有?明天上工你就组织壮劳力开挖。” 四姑娘说:“我知道地方,小时候在池塘里玩,还摸着过。” 牤子说:“就是挖出来也不够啊?” “听说山外有日本人修的碉堡炮楼和地下工事,混凝土里有很多钢筋,大队刘支书说,凑不够指标的生产队春耕完就组织去拆。” “也只好这样。”牤子说。 四姑娘往牤子碗里夹菜,说道:“你吃菜呀,别就知道吃大葱。” 王奎队长说:“去年干旱,粮食减产,今年到现在,这算是第二场雨。 干旱形势严峻,大队要求春播打宽垄深耕地,多种苞米、高粱和黄豆,水稻产量低,要把屯西那片水田改成旱田,其他作物不种或少种。 有条件还要多开垦土地,大队要求春耕过后还要搞水利,要把咱们东头的小水库改造成大水库,平时多蓄水,关键时候好灌溉。 要与天斗与地斗,继续争取多打粮,毫不含糊放卫星,任务光荣而艰巨啊。”王奎端起酒杯,“来,牤子,咱爷俩干一杯,好多事还得指望你呢。” 干了一杯酒,王奎接着说道:“春播不等人,再加上还要趁早去拆碉堡炮楼,为了抢时间,从明天起,咱们生产队就开始会战,按一天三顿饭安排,早晨天亮就出工,晚上天不黑不收工。 阴历初十到二十趁着有月光,再搞十天夜战,我已经向大队刘支书请示过了,今晚就召集社员到社里开会,传达上级指示精神,上缴废钢铁的事,就是把家里锅砸了两家用一个也要完成任务。” “那除‘四害’的任务也太难为人了吧?”刘淑芬插嘴说。 “比较起来那还是容易的,毕竟‘四害’看得见摸得着,总会有办法,去年也搞出点经验,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村民百姓吃不饱,这一搞会战怕都吃不消,所以,还要发动家庭妇女上山下地多采山野菜,咱们靠山吃山,肯定能够渡过难关。” 牤子不胜酒力,三杯酒下肚,就感觉脸热头晕。 王奎队长却意犹未尽,一边慢饮一边问道:“树坑刨得怎么样了?从明天开始可就没时间了,咱们是公社社员,一切都要先以集体利益为重。” “我也没数,估计还差三百多个没刨,但都是好刨的地块,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栽树了。”牤子补充说道,“放心吧,王叔,我不会耽误生产队会战。” “那就好。” 牤子说是这样说,可心里也犯难,这多余的时间从哪里来?也只有歇晌那一点时间,根本不够用。 除非像今天这样,天下雨,生产队上不了工,他和哥哥可以顶着雨上山刨坑,但愿多有几个雨天。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问王队长:“今天晚上大约什么时候开会?” “太阳下山以后,大伙都没事了再开会,我也得醒醒酒,这要是让社员知道了,影响不好。” “那王叔你自己慢慢喝,我再喝就醉了,趁天还没黑,我得上山,难得有这一下午时间。” “也好,要不过了今天还真没时间。” 牤子起身要走,四姑娘说话了:“你和我爹只顾喝酒说话了,还没吃饭呢,要走也要吃饱了再走。” 四姑娘赶紧为牤子乘上满满一碗高粱米饭,牤子一边吃饭,她一边不停地往牤子碗里夹菜。 一碗饭下肚,四姑娘早准备好了下一碗,逼着牤子哥又是一通狼吞虎咽。 牤子吃完饭,正准备走,四姑娘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去小梅家。” 刘淑芬问道:“你的腿能走吗?” “没事了,”四姑娘趴在娘的耳边悄悄说道,“小梅妈妈给牤子哥做衣服,咱们还没啥表示呢,总不能让人家白挨累吧,你给我装半口袋苞米面,我给人家送去。” 刘淑芬看着四姑娘,有些舍不得,但舍不得这事也该办,她有些不情愿,还是出去倒了半口袋苞米面,对四姑娘说:“小心点,背着点旁人,你不行就让牤子帮你拎着。” 牤子已经走出了院子,四姑娘赶紧把他叫住,追上去把袋子让牤子拎着。 牤子不知何故,四姑娘一瘸一拐地跟在旁边也不解释,只是说送给小梅家的。 章节目录 第048章 人多力量大 牤子和四姑娘一起来到小梅家门口。 牤子本来不想进院,四姑娘却喊了起来:“小梅,牤子哥来看你了。” 小梅打开房门,出来一看,果真是牤子哥和四姑娘。 她心里想着,他俩怎么一起来了? 牤子把面袋子交给四姑娘,想走,四姑娘说:“跟我进去,我去给你取一样好东西。” 牤子忽然想起小梅为他织的手套,迟疑地跟着四姑娘进了院子。 小梅把他俩让进屋。 小梅妈看见四姑娘拿来的半口袋苞米面足有十多斤,说啥也不肯要,四姑娘却坚持不要不行,直到小梅妈妥协才罢休。 听说牤子马上要上山刨树坑,小梅赶紧把两副织好的手套拿出来给牤子。 小梅说:“一副是给你的,另一副是给大憨哥的,昭男让我帮忙织的,你要感谢就感谢她吧。” 牤子感激地接过手套,急着想走。 小梅妈说:“刚下完雨,地还泞着,你着什么急呀?” 牤子说:“晚上要开春播会战大会,从明天开始生产队早晚都出工,还有十天夜战,不抢时间就没有工夫刨了。” “还差多少树坑没刨完呢?”小梅妈问。 四姑娘抢着说:“还有三百多个,刨完还要栽上树。” “那还哪有时间了,”小梅妈想了想说,“牤子,婶给你出个主意,你把咱们屯年轻力壮的社员一会儿都叫上,跟你一起去刨一下午,我在家给你们做饭,这不有四姑娘拿来的苞米面吗,我现在就把面和上,一会蒸两锅窝头,再给你们一人煮一个咸鸭蛋,洗点发芽葱,带点酱,饭好了,让四姑娘和小梅给你们送去,这样总比你和大憨两个人干得快,大伙听说能吃顿饱饭,肯定愿意帮忙。” 小梅笑着说:“妈就是聪明。” 牤子何尝不想这样,可是他不敢想,原因是他拿不出什么来招待这些肯帮忙的兄弟们。 现在叶婶这样安排,自己家的事,让人家破费,他怎么过意得去。 想到这儿,牤子说:“这怎么行?我家的事怎么能让你家破费。” “行了行了,别你家我家的分得那么清楚,就这么定了,我还想看看你平时的为人呢,能不能找到人就看你的本事了。” “婶,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不行,你赶紧去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四姑娘,小梅赶紧帮我干活。” 小梅妈说完,不再搭理牤子,四姑娘和小梅看着牤子的别扭样儿都偷偷地笑,牤子无奈,站了一会儿也没人搭理,只好听之任之。 屯子里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和牤子都是好哥们,上山刨树根时名义上是为自己家攒柴,实际上都是有意在帮牤子刨树坑,牤子心知肚明,也很感激。 牤子在心里早就暗下决心,只要有条件,一定请这帮弟兄们吃一顿饱饭,只是暂时无能为力。 现在小梅妈的举动,他从内心深处感动。 小梅妈就像一位知心母亲,窥透了他的心思,这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之前肯定是碍于两家人,没有主动帮他的理由和机会。 不能细想,细想男人也会流泪。 牤子出了大门赶紧行动,回家拿上工具,叫上哥哥大憨,迅速找到几个好兄弟,一传俩俩传仨,一会工夫就召集了十五个人,蛮有声势地开赴北山东面坡。 人多就是力量大,十多个人有分工有合作,一个时辰过去,竟然刨出一百多个树坑。 这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山间两个婀娜少女提着篮子走来,大伙知道是小梅和四姑娘。 挨着牤子的小伙打趣说道:“牤子哥,你艳福不浅啊,一个不够来两个,平时我们连小梅的面都难得一见,今天我们这些光棍小子可借你光了,知道啥叫秀色可餐吗?看都看饱了。” “那一会儿你就只管看,不许吃饭,我看你能不能挺得住。” 牤子招呼大伙休息,早有小伙迎上去接小梅和四姑娘了。 小梅系着白色呢绒丝线头巾,穿着黄绿上衣蓝裤子,带着一副青花套袖,一只臂膀挎着菜篓,另一只手提着暖水壶。 四姑娘系着粉红色头巾,穿着花格衣裳蓝裤子,一只臂膀挎着猪腰筐,另一只手也提着暖水壶。 两个少女在夕阳的余晖中款款走来,让这个单调的小山坡立刻充满了诗情画意。 小梅和四姑娘走到小伙子们近前,一缕香风迎面袭来,小伙子们立刻神情激荡,这哪里只是大饱眼福,简直就是甜美的恩赐。 大家刚才还热火朝天,此刻在两位姑娘面前个个都变成了乖乖的小绵羊。 倒是小梅和四姑娘热情大方,为大伙分发着热气腾腾的窝头和咸鸭蛋,在一块围裙上摆好发芽葱、大碗酱。 大伙围坐在一起,吃得兴高采烈。 雨后的山野空气清新,四周一片翠绿。 山樱桃、山杏、山里红或吐着红红的花骨朵,或开着粉红色鲜艳的花。 小梅直起身,难得有今天的好心情,这时候就有人提议让她为大伙唱一首歌,小梅也不怯场,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为大伙唱起了《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幸福屯不通电,没有广播,小伙子们除了听唱过二人转,偶尔学唱过几首革命歌曲,哪里听过这么好听的歌。 这是小梅读高中的时候,音乐老师教唱的。 小梅唱得声情并茂,小伙子们听入了迷,甚至都忘了鼓掌,还是四姑娘提醒,大伙才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有小伙迅速跑出去折了几枝鲜花送给小梅,小梅被热情感染,索性又唱了一首《九九艳阳天》,唱得大伙甚至忘记了吃饭。 小梅唱罢,有人要求四姑娘也唱一首,四姑娘说:“我这破锣嗓子,唱歌还不把你们吓死,再说我也不会唱。” “不会唱你还不会喊吗,喊两嗓子我们听听。” 小梅为了给四姑娘解围,提议大家一起唱《团结就是力量》。 她知道这首歌大伙都会唱,是大队团支部文艺宣传队教过的。 大伙这时候也都吃饱了,个个摩拳擦掌,小梅起头指挥,大伙齐唱,彻底点燃了大伙的激情。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小梅和四姑娘始终在山坡上陪着,大伙干劲冲天,直到天黑前,又刨出一百多个树坑才收工回家。 章节目录 第049章 社员大会出笑话 屯子里响起了清脆的敲犁铧的“响钟”声,“响钟”连续敲了三弄。 这是忆苦思甜,批斗地主富农时开社员大会的约定,一直沿用。 社员们只要听到这样的三弄响声,无论家里有什么活都要撂下赶到社里开会。 生产队宽敞的大礼堂里亮起了四盏马灯,空地上摆上了长条桌和长条凳,桌上正中放着一个手持喇叭筒,这是生产队专门为开大会准备的。 有两盏马灯坐立在桌子的左右,这就是简易的主持台。 坐在主持台上的除了王奎队长还有生产队里两名老党员和会计高尚文。 社员们陆续来了,来早的坐在窗台、大炕上,来得晚的只能站在两侧空地上,正对桌子的地方是不能站人的。 开会前男女老少挤挤插插,也有男女借机动手动脚揩油闹笑话。 有花喜鹊在场,整个礼堂嘻嘻哈哈,更是没有了节操,笑声、骂声,追打声,声声入耳,闲事,囧事、男女事,事事糗心。 礼堂里有些昏暗,四姑娘在人群中找着牤子,牤子和一伙年轻社员站在门口对面,四姑娘拉着一位姑娘也挤了过去。 社员们陆续到齐了,生产队的会计高尚文瘦高挑的个头站起身四处扫视一番,象征性地察看了一下人数,然后坐下打个圆场。 “哎,我说,大伙都静一静,静一静,老少爷们都到齐了,下面咱们就要开始开会了,今天的大会很重要啊,很重要,什么会呢?大伙要仔细听,认真听,往心里听,往心里记,不要交头接耳,谁扰乱会场谁就是犯错误,民兵做好准备,在下面看好了,下面开始开会。” 礼堂里安静下来,会议就算开始了。 首先,由主持台上一名老党员朗读报纸,报纸是近日出版的《人民日报》,朗读的内容是《1959年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部分内容。 老党员读得慷慨激昂,社员们听了振奋人心,不时鼓起热烈掌声。 老党员正读着,礼堂门口人员松动,迅速让出一条路,这时四名军装打扮的基干民兵背着步枪簇拥着生产大队刘忠成书记和民兵连长宋连义走进来。 刘支书五十岁出头,身材魁梧,贫苦农民出身,早年参加过革命,新中国成立后扎根农村,是一名群众基础好,很有威望的党员干部。 民兵连长宋连义是一位年轻的退伍军人。 王奎队长上午去生产大队开会,在会上,各生产小队队长都积极表态,王奎队长说今晚就开全体社员的动员大会,刘支书和宋连长因此赶来参加。 王奎队长见刘支书来了,立刻把他迎上主持台上就座。 四名民兵整齐划一地站在主持台后侧,像警卫兵一般。 他们的到来使会场瞬间变得庄重严肃。 原本歪身斜倚的,打瞌睡的社员,都正襟危坐起来,会场也霎时间变得十分宁静。 王奎队长站起身说:“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刘支书、宋连长一行在百忙当中光临我们幸福屯生产队,亲自参加我们的社员大会。” 社员们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刘支书起身向社员们挥手示意,然后正襟危坐说道:“会开到哪了?别受我们影响,继续进行。” 这时,老党员又拿起报纸选了一段,大声读道:“我们的成绩是巨大的。但是,对于一个六亿多人口的国家说来,我国工农业现在达到的水平仍然是很低的。 为了满足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改善的巨大需要,我们必须继续进行艰苦的奋斗。我们建设社会主义的时间还很短,实行党所提出的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的时间更短,我们的经验还很不足,工作中的缺点还不少,必须继续虚心地学习,没有任何理由自满。 我们应当在一九五八年的巨大胜利的基础上,沿着一九五八年所开辟的道路,继续跃进,争取一九五九年在各个战线上获得更大的胜利。” 老党员读报意犹未尽,王奎队长感觉这一段文章结束了,打断老党员说道:“好了,今天先学到这儿,下面,我先传达一下上级会议指示精神,特别是刘支书在大队会上的讲话精神,安排一下我们生产队的工作任务,然后再请刘支书作重要指示。” 接下来,王奎队长讲形势,说任务,安排工作,听得社员们瞠目结舌。 队长讲完,大伙本该鼓掌,却只有牤子那一小撮稀稀拉拉有动静。 这时,刘支书讲话了:“大伙情绪不高啊,为难是吧? 我们的革命就是战胜了千难万险才成功的,‘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这是何等的气魄? 想想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我们眼前的这点困难算什么?比起革命的流血牺牲,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往前冲。 刚才老党员读报读得非常好,非常及时,这就是党中央的最新指示,这就是国家的大政方针。 今年,我们就是要高举总路线的伟大旗帜,继续跃进,继续放卫星,继续为钢元帅升帐,‘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这时,民兵连长宋连义站起来挥舞着拳头高喊:“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这样的场景,社员们在忆苦思甜,批斗大会上见得多了,都不陌生,都知道该怎么做,所以社员们都自觉习惯地跟着高喊:“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民兵连长接着喊下句:“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社员也随之高喊:“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民兵连长宋连义为了增强会议气氛,连呼三遍口号,社员们也跟着连喊三遍。 一阵高呼过后,刘支书异常兴奋,用洪钟一般的嗓音大声说:“讲话前,我先报告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西藏武装叛乱被我人民解放军彻底粉碎了!” 社员老百姓最愿意听人民解放军的胜利,这时,礼堂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情绪调动起来了,刘支书正式开始了讲话,从国际讲到国内,从过去讲到现在,讲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社员有劳累困顿的打起呼噜,立刻被民兵揪出来,规规矩矩被罚站在会场前当庭示众,过后一准儿还要被带到生产大队接受民兵训话,谁还敢睡觉? 章节目录 第050章 祸从口出 牤子来到了主持台前,先给主持台的领导鞠躬,然后回转身又为社员群众敬礼。 礼毕,牤子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说道:“尊敬的大队领导,幸福屯的父老乡亲社员同志们: 钢是在烈火里燃烧、高度冷却中炼成的,因此它很坚固,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在斗争和艰苦考验中锻炼出来的,并且学会了在生活中从不灰心丧气。 我们今年继续放粮食卫星和为钢元帅升帐,任务光荣而艰巨,但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一切困难都是可以战胜的。 勇敢产生在斗争中,勇气是在每天对困难的顽强抵抗中养成的。 所以,请大队领导放心,我们幸福屯生产队的社员肯定能排除一切障碍,即使有困难,也会在困难面前想办法,绝不会在困难面前讲条件!谢谢大家!” 掌声,雷鸣般的掌声! 牤子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讲话本事。 是中午的酒壮的胆?可酒劲早过了。 午间王奎队长的话自己听得仔细,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给他的灵感,更是他的真实想法,而且,他今天本来就兴奋,一激发,就爆发出来了。 刘支书一边鼓掌,一边说道:“讲得好,讲得好啊!想不到幸福屯大有人才,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早听说幸福屯有个叫牤子的很能干,没想到,还很有思想,很有觉悟,像这样的年轻人将来肯定大有作为,大有前途!牤子大名叫什么?” “何百胜。”牤子回答。 刘支书站起身对大伙说:“何百胜,百战百胜,这名字好,我记住你了,来,大伙再给何百胜鼓鼓掌。” 生产队的大礼堂里再一次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就在这时候,昏暗的灯光中牤子身边的一位名叫李刚的年轻人激动地举起拳头,学着刚才民兵连长喊口号的样子喊了起来:“牤子万岁——”,旁边有年轻人也呼应着:“牤子万岁——” 这还了得? 刘支书刚才讲话,让社员嘲笑得没面子,正好一肚子火无处发,这时候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立刻站起来问道:“这是谁喊的?给我抓起来!” 只见荷枪实弹的四名基干民兵立刻行动,礼堂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刘支书接着说道,“‘万岁’是你随便安在谁头上说喊就喊的吗?这是大不敬!这是严重的犯上作乱!” 社员们一听全傻眼了,没有人敢承认。 基干民兵不知道该抓谁,民兵连长宋连义命令道:“不承认就把那一小撮,通通都给我抓起来。” 这时,四姑娘赶紧对着那位先喊口号的李刚耳语说:“赶紧承认,不然大伙都遭殃,就说是你喊的,你喊的是***万岁,千万不要说是牤子万岁,我让我爹想办法救你!” 四姑娘说完,李刚浑身瑟瑟发抖地站了出来:“是我喊的,与他们无关。” 基干民兵立马上来,把李刚双臂扭向背后,两位民兵留下,另两位扭着他走了。 社员骚动了一阵后,安静下来,刘支书又彰显威严大讲了一通政治,然后,会议才在紧张的气氛中勉强收场。 李刚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社员,心里想啥就说啥,偶尔冒出一两句大实话既在情理之中,又让人出乎意料,所以屯里人给他起个别号叫小钢炮。 小钢炮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兴奋随口喊出的口号犯了大忌,一不小心,自己惹火烧身,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只好按照四姑娘刚才说的去做,等待队长和牤子他们想办法。 两名民兵已经先行把李刚带回生产大队部审问,所谓的审问无非就是简单粗暴,先教训一番,再盘问是非。 李刚被民兵带走了,幸福屯的社员群众都为李刚担心,尤其是年轻社员,最心急的人是牤子。 牤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小梅妈来参加会议,看出他心急火燎,就把他叫到礼堂外。 小梅妈说道:“这小钢炮,喊话也不分个场合。“ 牤子说:“婶,李刚就是一时兴起,他不是有意的。” 小梅妈说:”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但咱们在这儿说有什么用?得尽快帮他想个办法才行。” 四姑娘赶过来说:“急死我了,我爹在社里和大队领导唠起没完了,也不知他能不能帮李刚说情。” “你爹恐怕难说这个情。”小梅妈说,“牤子,你要想尽快让李小子回来,最好去东山求我爹,他要是肯出面,这事就好办了。” 牤子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高大爷?” 牤子听小梅妈提起他父亲高老头,心里豁然开朗。 小梅妈的父亲高老头名叫高松年,是抗联老英雄,因在一次战斗中受伤,被转移到后方。 抗战胜利后,高牢头回到幸福屯又把小梅妈的哥哥高昌盛和弟弟高昌明送去入伍参军。 在解放战争的一次战役中高昌盛牺牲了,成为了烈士。 高昌明是一名汽车兵,参加过志愿军抗美援朝,新中国成立后转业到北大荒去开发矿山。 高家是革命世家,英雄世家。 新中国成立后,高老头被政府和人民奉为功臣,享受县团级待遇。 高老头现在居住在东山泉眼沟原来的金家大院,负责看管参园、果园和鹿场。 高老头为人耿直、豪气,主持公道,但他从不居功自傲,一般的事轻易不给政.府找麻烦。 牤子想,如果能请高老头出面,别说是大队领导,县长都是他当年的部下,只要不违背原则,今天这事,肯定好办。 “婶,那我去请老爷子。” 牤子说完就想走,却被小梅妈拦住:“这么晚了,你就这么去,他能给你面子吗?你赶紧先去我家,叫上小梅,让她陪你去,我爹最喜欢小梅,只有她能求动他。” 牤子听小梅妈这样说,考虑到高老头年岁已高,按理应该套上马车把他拉来,但是大队领导还没走,夜里明晃晃地套马车不仅不方便,更会让人生疑。 好在生产队平时有可骑的马,还有马鞍,牤子准备让高老头路上骑马。 于是,牤子向老顽童借了一盏马灯,又到马号里牵出了那匹平时常往来公社的枣红马,然后自己骑上就直奔叶家。 小梅妈没想到牤子会有这招,本以为他会和四姑娘一起去找小梅,这下可好,自己的一个主意,倒搭上了小梅,倘若两个人骑一匹马,社员们正往家赶,这一路碰上了还不说闲话? 也罢,就给他们创造这个浪漫的机会,爱咋咋地,还能咋地。 四姑娘一路小跑在后面追着,她可不放心牤子和小梅一起去,此去东山虽然只有四里路远,可是现在已经是夜里了,孤男寡女的,还同骑一匹马……唉!小梅妈怎么能听之任之? 牤子可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想先行一步,让小梅稍做准备,免得耽误时间,他是想带上哥哥和四姑娘结伴一起去。 他来到小梅家敲门并喊道:“叶坤老师,我是牤子。” 小梅家房门没有上锁,小梅正在自己屋里辅导弟弟学习,等着妈妈回来,叶坤老师也正在东屋里看书,等着小梅妈从生产队里带回什么消息。 听见牤子敲门声和喊声,叶坤老师和小梅几乎同时走出屋。 看见牤子有些慌张的样子,叶坤老师问明是怎么回事。 牤子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叶坤老师思索片刻,说道:“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既然你婶娘出的主意,不妨去试一试,办成了是好事,办不成也少遭罪。” 小梅看着牤子,心里疑惑:这么晚了,难道就我和他两人一起去吗? 她想问,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进屋换衣服。 一会工夫,衣服换好了,正要和牤子出门,这时四姑娘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小梅问道:“你也去吗?” 四姑娘点了点头。 刚才,大憨自始至终都没有离牤子多远,小梅妈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牤子借马灯、牵马他都看在眼里。 遇到这事,他和一群年轻社员都没有回家,都在为李刚着急,都站在一旁指望着牤子想办法。 现在有办法了,他和几名年轻社员都随后跟到了小梅家,此刻都在大门口围着那匹马,等待牤子和小梅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吩咐和需要。 牤子和小梅、四姑娘走出来,牤子吩咐道:“哥,你也跟我们去,你们几人告诉王队长家和我家一声。” 说完,牤子一手牵着马,一手提着马灯走在前面,小梅、四姑娘和大憨在后面紧跟着。 走到了屯子东头,牤子心急,对小梅说道:“这里没人看见,介不介意我带你骑马先去。” “我不敢骑马。” 小梅低下头,羞得脸儿发烧。 “小时候,我不是教你骑过吗?你骑上了都不愿意下来,怎么长大了还不敢骑了?再说也没让你一个人骑。” 大憨插嘴说:“这匹马老实,没事。” 四姑娘不敢对牤子哥说什么,听见大憨这样说,狠狠地踢了大憨一脚:“就你多嘴。” 小梅说:“昭男,要不你带我骑马吧,咱俩先去,能早点尽量早点。” “我不敢骑马,骑牛还差不多。” 四姑娘哭的心都有,小时候骑马摔过,一想到骑马就心惊肉跳。 小梅其实明知道,只是不想落过场,她何尝不想和牤子哥一起骑马?只是不好意思而已,现在既然是大局需要,又何乐而不为。 她默不作声,不再言语,用默许的眼神看着牤子。 章节目录 第051章 夜深人不静 牤子要和小梅一起骑马,只是因为心急,没有他想。 见小梅默许同意,牤子说道:“我牵马,你先上马,我后上。” 小梅胆怯地走到枣红马旁,试了一试说:“我不敢上。” 牤子让大憨拿着马灯,牵着马,自己把小梅抱了起来。 黑夜里,小梅羞得脸儿发烧,咬着牙,任凭牤子抱着自己放在马背上,随后,牤子一跃身也上了马。 天空闪烁着星光,看得见路,马灯留给了大憨和四姑娘,牤子一踹马,这匹枣红马便疾奔而去。 小梅几乎是闭着眼睛藏在牤子哥的怀里,什么也不敢想,只有刺激和紧张。 四姑娘看着牤子哥和小梅骑着马疾驶而去,心里就像打翻了醋坛子不是滋味。 一路上,四姑娘把脾气都发在了大憨身上。 开始时,四姑娘命令大憨向前跑,去追赶枣红马。 大憨跑了一段追不上,又担心四姑娘一个人在后面害怕,立等她赶过来。 四姑娘赶过来了,不让大憨靠近,大憨只能乖乖地在后面跟着,稍走近一些,四姑娘就让他离远点,折磨得大憨哭笑不得。 四里路途对一匹快马来说,跑起来几分钟就到了。 可是,对于小梅来说,这哪里是几分钟,分明是一场梦,一场大脑既空白又兴奋的梦。 小梅被牤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她始终屏着呼吸,脸憋得发烫,身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牤子已经感觉到了小梅的紧张,问道:“害怕吗?” 小梅没有回答,只顾摇头。 虽然是夜晚,但并不宁静。 一路上,沟塘里青蛙不停地叫,还有时不时传来的猫头鹰的叫声。 到了东山沟,牤子在四合院前勒住马,四条大狗立在大门口冲着他和小梅狂吠。 牤子没有理会,自己先下马,又把小梅从马背上抱下来。 这时,他才发现小梅出了一身汗。 四月底夜晚的东北天气还很凉,牤子赶紧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小梅身上。 小梅看着牤子哥只穿着背心,又把衣服还给他,说道:“我不冷,都快让你捂得热死了。” 牤子接过衣服说:“你出汗了,别着凉感冒了。” “哪那么容易感冒,我又不是纸糊的。” 小梅说着却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牤子随便把马拴在院外一棵树上,望了望四合院,四条狗当道,还真不能硬闯。 这时,四合院里亮起了灯,小梅喊道:“姥爷——给我看狗,我是小梅——”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矍铄的身影走出了院子,手里还端着一把猎枪。 小梅没有看清出来的人是谁,凭感觉好像是外公。 那人问道:“是谁?” “姥爷,我是小梅,有事找您。” 那人走到近前,果真是高老头,牤子赶紧问好:“高爷爷好,我是牤子。” “我知道你是牤子,大半夜的,你把小梅带到这儿来干什么?是不是拐我外孙女要私奔?” 高老头依然端着枪,而且声色严厉,枪口正对着牤子。 牤子赶紧说道:“高爷爷,不是私奔,我俩来是有事求您。” 高老头收起枪,继续审问:“你有事求我,孤男寡女的,带她来干什么?” 小梅赶紧接过话解释说:“姥爷,你想啥呢?是我妈让我来的,后面还有俩人呢。” 高老头还是怀疑:“那俩人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着,就看见你和这臭小子。” 小梅又打个喷嚏,高老头这时对牤子说:“你在外面等着,小梅跟我进屋。” 牤子无奈,只好在外面等着,小梅跟着外公进了院子。 牤子琢磨,平时很少见到高老头,没想到他这人有些古怪,这事他愿不愿意出面帮忙还真不好说。 小梅进屋有一阵子才出来,后面跟着高老头。 高老头穿着一身旧军装,肩上背着那杆猎枪,就听他义愤填膺地说道:“打天下,坐江山,不是让他们胡来的,人民当家作主了,谁给他们的权利?说抓人就抓人,没有王法了不成? 平时真能耐没有,吹嘘本事不小,说得满嘴冒沫子,却不管老百姓死活。 就知道赶鸭子上架,让老百姓上缴钢铁,好好的饭锅都砸了,还上哪弄去? 我就不信从公鸡屁股里能抠出鸡蛋来,放什么高产卫星,有卫星不怕你放,没有你放个屁。” 牤子还从来没听过有人敢这样讲话,听得他心里发毛,却句句淋漓。 这时,又听见小梅说:“姥爷,跟别人可千万别说这些话,要革命的!” “枪林弹雨我都过来了,我还怕他们革我的命?笑话,我是想求个省心,过我自己安生日子,不然,我能容得了他们整天吆五喝六的,不干正事?!” “姥爷,你今天去,要好好和人家说话,千万不要和大队领导发火,你心里的想法是事实可不是现实,你一块好铁能捻几根钉。” “我外孙女出息了,学问大,心眼多,比你妈强,你妈像我,说话直来直去,人前也没有个防备。 行,我记住我外孙女说的话了,只要他们把人放了,我啥话也不说。” “姥爷就是明白人,明天我给你包韭菜鸡蛋馅饺子送来犒劳犒劳您。” 祖孙二人说着说着就来到了院外,牤子赶紧为高老头牵马坠蹬。 高老头也不客气,说道:“外孙女,用不用姥爷带你回家。” 小梅说:“不用,我和牤子哥他们一起回去,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快去吧,我们等您好消息。” 高老头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说道:“我就知道你不用,臭小子,你以后对我外孙女好点儿,你要是敢欺负她,小心我一枪崩了你。” 说完,高老头骑着马扬长而去。 小梅看牤子哥不好意思,自己倒大方起来,说道:“牤子哥,听见没?你以后要是敢欺负我,小心我姥爷饶不了你。” 牤子说:“你姥爷不是一般人,我可惹不起,我长这么大没怕过谁,见他我还真打怵。” 请动了高老头出山,事情成功了一半,刚才焦急的心情放松了,牤子和小梅两个人说说笑笑往家走,走到半路才碰见四姑娘和大憨。 四姑娘提着马灯,自己在前面走,大憨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小梅打趣地说道:“你们俩真有意思,大黑天的用得着离那么远吗?” 四姑娘看着牤子哥和小梅走在一起高兴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回道:“我烦他,就得离我远点儿。” 牤子说:“走吧,往回走,你俩这也算压一回马路。” 四姑娘气囊囊地说:“明知道你俩骑马,你还让我们来干什么,这不是白走一趟吗。” 小梅逗趣说:“没有白走一趟,是白走两趟,回去还有一趟。” “行了,你别得了便宜卖了乖。”四姑娘心里十分嫉妒。 小梅知道四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说道:“你上午摔伤了,走这么远的路不嫌疼吗?用不用牤子哥再背你回家呀?” 四姑娘顿时没话说了,心想,牤子哥不过是骑马带着她而已,比起牤子哥背自己差得远呢。 且说,年轻社员小钢炮李刚被两名基干民兵带到生产大队部。 因为没有刘支书和民兵连长的指示,两位民兵不敢轻易审问,只好暂时把李刚五花大绑关进了一个空屋子里,等待民兵连长宋连义回来发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刘支书和宋连长在两名民兵的陪同下一起回到了生产大队部。 已经是深夜,本来这个时候大伙都应该回家休息,可是突然遇到这么严重的事件,身为大队领导不敢怠慢。 刘支书责成民兵连长宋连义负责连夜审问李刚,他坐镇大队部等待审问结果,李刚不老实交代,就把他押送到公社派出所。 搞审讯、批斗是宋连义这位民兵连长的拿手好戏,他向来对所谓的阶级敌人毫不留情,多少地主、富农背地里都把他当成活阎王。 今天,李刚落在他手上,可想而知。 宋连义有椅子不坐,偏偏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叫民兵把李刚带来。 李刚骨子里是一条硬汉,此时虽然有些担心,但他心想:我没有杀人放火,只不过喊了一句不该喊的话,量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所以他面对民兵连长没有胆怯。 “你叫什么名字?”民兵连长宋连义问。 “李刚!”李刚大声回答。 “耶?!犯错了,说话还这么硬气。”宋连义示意民兵,民兵上前狠狠地扇李刚两个耳光。 李刚被打怒了,毫不示弱地说:“我又没犯错,你们凭什么打我?” 那位民兵一听,又上前踢了李刚两脚。宋连义示意民兵住手,问道:“你家是什么成分?” “贫农。” “说,你为什么喊‘牤子万岁!’?你是什么居心?” “我没有喊‘牤子万岁!’,我喊‘***万岁!’有错吗?” “胡说,你明明喊的是‘牤子万岁!’我们都听到了。” 李刚按照四姑娘说的一口咬定:“我喊的是‘***万岁!’,不是‘牤子万岁!’” “你在撒谎,就算按你说的,那场合是你喊口号的时候吗?” “‘***万岁!’什么时候都可以喊,你凭什么不让我喊?” 李刚这样说,让宋连义有些出乎意料,明知李刚在撒谎,可是他如此坚持,自己反倒不敢否定说他不是。他在心里比较一下两句口号,确实容易混淆。 这时,两位民兵在一旁小声嘀咕提醒他:“万一他喊得真是‘***万岁!’,咱们因为这个打他,审问他,传出去不是没病找病吗?” 宋连义一听,不是没道理,久经沙场的他这时候也没了主意。 想了想,他赶紧跳下桌子,去向刘支书汇报。 刘支书听宋连义汇报的情况,再一次发火说:“分明喊的是‘牤子万岁!’怎么成了‘***万岁!’?这是不老实,撒谎!乱喊口号,扰乱会场,这是事实,明天跟公社派出所联系,送他去劳动教养。” 宋连义提醒刘支书说:“万一他一口咬定喊的是‘***万岁!’,咱们证据不足,抓他责任就大了。” 刘支书一想,宋连义说的有道理,这事还真得掂量掂量,不能乱来,弄不好容易惹火烧身。 章节目录 第052章 少男少女的情愫 正当刘支书和宋连义担心惹火烧身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高老头风风火火地骑着马赶到了。 高老头背着猎枪一出现在生产大队部,把刘支书和民兵连长以及四名基干民兵吓了一跳。 他怎么来了?来者不善。 “您好啊,高团长,这么晚了,您怎么大驾光临,到生产大队来了?”刘支书恭恭敬敬上前迎候。 “你别明知故问,我是为李小子来的,他犯了什么错?你们抓他。” 高老头跳下马,开门见山,说话直截了当。 刘支书和宋连义客客气气接待高老头,宋连义简要地向高老头说明了前后经过,刘支书也不停地解释。 “这算什么错,依我看是你们耳朵有问题,听风便是雨,不分青红皂白,随意对社员群众扣帽子、抓辫子、打棍子,以为自己有权了是吧?别忘了你们的权是为人民服务,不是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 高老头说话毫不客气,说得刘支书和宋连义无言以对,只顾点头说是。 “我给李小子担保,赶紧把李小子放了,若不行,就把我押在你们这儿。” “高老英雄担保,我们哪敢不放,放,这就放。”刘书记满口答应道,“只是这小子应该接受教育,春耕过后,安排他到生产大队夜校学习。” “教育学习是你们的事,我只管现在把李小子领回去。” “没问题,还望高老英雄经常对我们的工作批评指正。” “要批评指正不如你们把良心摆正,我可不愿意指手画脚。”高老头道,“闲话少说,正事多做,李小子在哪儿,我领他回去。” 就这样,高老头为李刚担保,刘支书和宋连义做个顺水人情,让李刚随高老头回幸福屯。 且说,牤子、小梅、四姑娘和大憨走回屯里的时候,王奎队长和不少社员都聚在小梅家门口等候消息。 没过多久,高老头便从生产大队部把李刚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王奎队长迎上前踢了李刚一脚,然后对高老头说:“辛苦了,老高,大半夜把你折腾来,都怨这臭小子说话不知好歹。” 高老头对大伙说:“这臭小子还挺聪明,那几个大队民兵拿他还真没办法。” “你老不出马,臭小子再聪明也是白搭。”王奎说。 牤子问李刚挨没挨打,李刚说:“挨了两耳光外加两脚,没被打得太严重,多亏四姑娘出的主意,不然可就惨了。谢谢四姑娘,谢谢大伙。” 四姑娘这时候有些得意,嘴不饶人说:“活该挨打,谁让你嘴欠,让大伙为你折腾到半夜,你还好意思?” “我当时只顾为牤子哥高兴了,就喊了那么一句,谁知道让他们上纲上线了。” 李刚向大伙大概讲了一下审问过程,还说有些惋惜,惋惜的是没有去教养,如果去教养,听说是一日三餐,每顿饭都能吃上两个窝头,还有菜汤,比他家伙食强多了。 牤子听李刚有这想法,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他不知好歹。 高老头骑马回家了,牤子惩罚李刚跟去牵马送回社里。 经过一番折腾,大伙都很疲惫,各自回家休息,牤子回到社里等李刚把马骑回,倒在大炕上已经后半夜了,却睡意全无。 这时牤子脑海里才翻腾起刚才骑马带着小梅的一幕。 当时自己什么也没想,也没在意两个人骑在一匹马上是什么感觉,现在想想很兴奋,却是过后的浪漫。 小梅何尝不是这样。 她回到自己房间,翻来覆去,哪里睡得下,脑海里全是牤子哥,牤子哥…… 牤子哥确实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可是自己这辈子难道就只能和屯里其他妇女一样,不是守着田园下地干活,就是无所事事,洗衣做饭,伺候孩子,过着这种出门是大山,回家守老小的日子? 自己曾经信誓旦旦想做一名好老师,命运为什么非要捉弄人,连这样一个愿望都不给机会? 妈妈让跟她学做裁缝,暂时看来也只能这样,毕竟不用风吹日晒,可是这些天来,帮妈妈做衣服,整天闷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小梅想着想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和屯里孩子们一起上学和在学校上课教孩子们的情景,不觉中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巾。 这一夜小梅翻来覆去没有睡好,第二天,她勉强爬起来做早饭,然后又和妈妈一起把里外屋收拾干净。 按照惯例,妈妈又要缝制衣服,妈妈手头上有几样活:一套装老衣服和两件小孩上衣。 她要帮着妈妈做些盘纽袢,锁扣眼,可是她今天格外没心情做这些。 小梅若有所思,她心里还在想着牤子哥这个人。 脑海里始终是昨天晚上牤子哥抱她上马,又搂着她骑马的情景。 她知道对于牤子哥她虽然还谈不上爱,但是心里已经有了他,她在想,如果牤子哥真的盖成了房子,将来除了嫁给他可能别无选择。 小梅有些走神,本来端着半盆水准备到屋外洗抹布,却稀里糊涂的当成脏水泼在了院子里。 醒过神来,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时,妈妈在屋里叫她:“小梅,没事了赶紧帮妈干活,那件装老衣服人家还急着用呢。” “不是下周才要吗?”小梅说。 “早做完早利索,心里也踏实,老人岁数大了,哪天走没准,万一让咱们给耽误了,心里过意不去,能往前赶就往前赶。” 小梅无奈,只好默默地帮着妈妈打纽襻,锁扣眼,干杂活。 小梅妈看她只顾干活也不说话,知道她有心事,心焦心烦。 忽然,小梅妈想起了昨天晚上开大会的事,就把生产大队刘支书说话漏洞和花喜鹊那番一语双关的话讲给小梅听。 小梅妈以为小梅听后会笑,小梅听着却觉得特别无聊。 小梅妈说:“平时没看出来,没想到你牤子哥关键时候讲话很有水平,大队刘支书都说他将来前途无量。” 这话小梅挺感兴趣,说道:“他能讲出个啥,再有水平,能把话讲出花来?无非是苦干,大干,加二十三干。” 小梅妈问小梅:“什么是二十三干?” 小梅说:“去年‘五.一’劳动节的时候,有一位劳模到我们学校作报告,拿着稿子读,应该是‘苦干、大干,加巧干’,因为字是连笔写成的,他把‘巧’字读成23了。” 小梅妈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说:“你牤子哥可不像他那样,讲话不用稿,条条是道,大伙都给他鼓掌,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李小子喊‘牤子万岁’的事。” 小梅妈想重复一遍牤子讲的话,却一句话也记不起来。 小梅相信妈妈说的,心里很欣慰,也为牤子哥高兴。 今天是生产队春播会战第一天,从早晨天一亮开始,社里就开始敲锣打鼓,男女社员扛着一杆杆红旗,拿着铁锹和镐头,在王奎队长和牤子的带领下奔赴南山沟。 按照公社今年还要放高产卫星的要求,王奎队长思来想去,仅靠现有的田地打粮,就算今年年头好,也不可能完成任务,到头来只有克扣社员的口粮充数,那样乡亲们还得忍饥挨饿过日子。 既然有上级领导支持,林业部门也不干预,那就靠山吃山,再开垦几垧地,向荒山野坡和沟塘地头要粮食,也给子孙后代多攒下点祖产。 趁现在插秧还早,大田苞米和黄豆都要等到五月中旬才能种植,利用这个空档正好会战开荒。 社员们听说开荒种地,都寄希望今年不用再挨饿,更何况毁林开荒还有柴烧,所以都摩拳擦掌。 男女社员个个甩开膀子干得热火朝天,而且一边干活一边擂鼓助威,鼓声在山间回荡,好生热闹。 小梅闷在家里,听见了南山沟阵阵鼓声,问妈妈是怎么回事? 小梅妈说生产队里正搞会战,昨天队长安排这几天开荒,估计现在是在南山沟里刨地。 小梅把手头的针线活干完了,走出屋去,发现今天的天气特别晴朗,也很暖和,回屋和妈妈说:“妈,我想出去转一转,你陪我上山采野菜吧。” “我手里一大堆活,哪有时间陪你去,你要想去就自己去南山,在社员们眼皮底下,也不用害怕,他们开他们的荒,你采你的山菜。”小梅妈看小梅没有反对,接着说,“会战肯定辛苦劳累,你牤子哥这些天起早贪黑,生产队和家里的事赶在一起了,家里又缺粮少米吃不饱饭,我担心他吃不消,我去煮两个鹅蛋,一会儿你给他哥俩带去。” “我可不带,那成啥事了?还不让人家说三道四的。”小梅说,“也就你能想得出这馊主意。” 小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牤子哥忍饥挨饿难受的样子。 “我还不是可怜他,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饿着肚子天天这样拼命地干,别说他对你有情有义,就是邻居住着咱们也不能看笑话,能帮就帮一把。” “我不是反对你帮他,关键是那么多社员,我怎么单独给他?” “我可不管你,这要是四姑娘,就怕她想不到,要是想到了,她早送过去了。” “她是她,我是我,你别把我和她比。” 小梅现在听到“四姑娘”这三个字,虽然是好姐妹,可是心里隐隐地觉得不舒服。 章节目录 第053章 美少女去山沟 既然妈妈好心想给牤子哥煮鹅蛋,小梅心里何尝不愿意,只是她暂时还想不出这事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办好。 也是妈妈拿她和四姑娘对比,她心里暗自不服气,便答应说:“你要想煮就去煮,大不了送不出去我再拿回来,咱俩一人一个。” 小梅妈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生火煮鹅蛋。 做母亲的知道小梅闷在家里憋屈,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姑娘根本就耐不住性子做针线活,她也从那个年龄段过来的。 她让小梅给牤子送鹅蛋,也是想多为他俩交往创造机会。 牤子人不错,如果真能盖起大房子,小梅将来如果嫁给他也是件好事。 一会儿的工夫,鹅蛋煮熟了。 小梅妈亲自把鹅蛋放进腰筐里,对小梅说道:“不是妈说你,你还真得尽快拿定主意,你对牤子啥打算,你爸和我不给你做主,你可不能没主见,晚了,人家四姑娘抢先了,你可别后悔。” 小梅道:“我后悔啥?他喜欢四姑娘就娶她呗,我才不稀罕呢。” “说得轻巧,看看咱这十里八屯的,有一个算一个,想找个好小伙你以为那么容易吗?” “不容易就非得找啊?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 “谁家姑娘在家待一辈子?没到时候,到时候有你急的。” “谁愿意着急谁着急,反正我不急。”小梅看了看框里的鹅蛋说,“就这么明晃晃的,让别人看见了我咋说呀?” “哪来那么多事,那你就把手绢盖在上面。”小梅妈又说,“你牤子哥上工不一定带水喝,山沟里水脏,你不是有小水壶吗,去给他灌一壶。” “早就灌好了,可不是给他的,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小梅知道牤子哥肯定会渴,平时干活渴了周围哪里有水就在哪里解决,也不管脏不脏,牛蹄窝里的水牤子哥都能对付。 小梅的外公高老头曾送给小梅一个带背挎的军用小水壶。 刚才换过衣服,小梅就拿出来涮得干干净净,灌上了满满一壶加了糖的白开水,这会儿和她的妈妈想到一块去了。 准备停当,小梅穿着黄绿色上衣和一条蓝色华达呢裤子,戴着蓝底白花套袖,围着粉红色头巾,甩着两条长长的辫子,背着小水壶,挎着长腰筐走出家门,经过十字路口和石拱小桥,直奔南山。 外面蓝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白云,路两旁掩映着翠绿的杨柳,小梅婷婷地走在其中,简直就是这个村屯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想到要面对那么多男女社员,小梅心里有些打怵,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让牤子哥既吃到鹅蛋喝上水,又不让旁人说三道四。 如果说是牤子娘让她带给牤子哥和大憨哥的,这些头脑精灵的社员肯定不会相信。 就算别人不说什么,牤子哥和大憨哥也不可能当着社员的面旁若无人地吃鹅蛋。 妈妈出这个主意简直没动脑子,自己怎么头脑一热答应了? 小梅想,让牤子哥喝上蜂蜜水是可能的,鹅蛋只能等到歇晌时才能放心送给他。 到了南山,社员们都在刨地。一面坡上插着十多杆鲜艳红旗。二赖子找了个好活,正卖力地一会儿敲鼓,一会儿吹唢呐。 小梅在人群中远远的就看到了牤子哥魁梧的身躯,他戴着一:“我喜欢小梅……” 话没等说完,花喜鹊就哈哈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长没长翅膀。” 二赖子说:“我话还没说完,你瞎叭叭啥呀?我是说,我喜欢小梅唱歌,她唱歌我可以为她伴奏。” 大伙这才明白二赖子的用意,这一次是真冤枉了他。 小梅难为情地看着大伙,最后目光定在牤子哥身上,牤子说:“大伙别瞎起哄,今天是会战,不是演戏,歇晌了都赶紧回家。” 听牤子这样说,社员们都陆续往家赶,年轻社员都很扫兴,没有急着散去的意思,有人不依不饶的带头喊道:“小梅老师来一个!” 大伙附和喊道:“来一个,快快快!” 四姑娘护着小梅,吼道:“都给我滚一边去,小梅是来采山菜的,不是来给你们唱歌的。” 小梅觉得盛情难却,于是对大伙说道:“我起头,大家一起唱《社会主义好》怎么样?” “好!”年轻社员们都拍手赞同。 这时,小梅凑到牤子哥身边,把山菜筐放到牤子哥脚下,把小水壶递给牤子哥,并向他使个眼色小声说道:“水壶里有水,你给我拿着。” 牤子接过水壶,他知道小梅有意让他喝水,他却怕自己的嘴巴弄脏了小梅心爱的小水壶,根本就没喝,他哪里知道这水是专门给他的。 这时,小梅起头唱歌,打着节拍,大伙跟着,有人敲着鼓点,二赖子吹着唢呐。 牤子也被感染了,也跟着唱起来,唱的还很起劲。 一首歌唱罢,花喜鹊说:“你们也不怕把嗓子唱哑了,小梅你的水壶里有水,还不赏大伙喝点儿?” 小梅从牤子哥手上拿回小水壶,她发现水壶里的水还是满的,她知道牤子哥根本没喝。 经花喜鹊一说,他灵机一动,说道:“水是有,而且是蜂蜜水,大伙都喝是不够的,不如我出几道题,谁答对了就给谁喝,别人不许抢。” 大伙都说这个主意好,个个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小梅指着框里的黄花菜问道:“谁知道黄花菜还叫什么名?” 大伙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没人答得上。 牤子知道小梅是想让他喝蜂蜜水,这道题小时候叶坤老师单独给他和小梅讲过一个传说,他当然知道黄花菜有一个别名叫忘忧草。 牤子想,不能辜负小梅的一番好意和良苦用心,他看大伙都面面相觑回答不上,就说道:“我知道,叫忘忧草。” 小梅立刻说:“对了,是叫忘忧草。”说着,把小水壶递给了牤子哥。 牤子也不客气,拧开水壶盖就喝了几大口,不仅水甜,心更甜。 大伙不甘心,喊着让小梅再出一道题,小梅说:“谁知道婆婆丁的学名叫什么?” 牤子当然知道,小时候小梅考过他和哥哥的,当时他和哥哥都不知道,是小梅告诉他俩的答案。 但牤子刚才已经答了,不想再答了。 大伙还是回答不上来,这时大憨想起来了,张口就说:“叫穆桂英。” 没想到这一答把大伙逗得前仰后合。 牤子小声提醒哥哥说:“什么穆桂英,蒲公……”这时,大憨立刻纠正道:“蒲公英。” 小梅说:“对了,是叫蒲公英。” 大憨正渴得难受,也不客气,从牤子手中拿过水壶,一口气喝了大半壶。 接下来小梅又给大家出了一道题:“会叫的青蛙是雌还是雄?” 有人问到什么是雌雄,花喜鹊说:“就是公母。” 这时就有人喊道:“会叫的青蛙是男的。” 有人喊道:“是女的。”逗得大伙一阵哈哈大笑。 最后小梅公布答案说:“雄青蛙叫,雌青蛙不叫。” 这时貌似答对的青年上前就抢水壶,你一口我一口,争得不可开交。 水喝光了,年轻社员们意犹未尽,一边往家走,一边让小梅起头唱歌,不会唱别的,就翻来覆去唱《社会主义好》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一路上大伙意气风发,歌声飞扬。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小梅家门口,路上除了牤子和哥哥再没有几个旁人。 小梅站在门口,叫住牤子哥和大憨哥,让过旁人,从框里翻出两个大大的鹅蛋递给牤子哥和大憨哥一人一个,说道:“这是我妈专门为你俩煮的。” 牤子一听,他忽然明白,小梅采山菜去山边是特意为他送水和鹅蛋的。 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慌乱起来,既受宠若惊,又手足无措,接过鹅蛋那一刻,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他万般心思地看了看小梅,小梅向他诡秘地一笑,回头走进了自家的院子。 章节目录 第054章 妇女主任来蹲点 生产队的会战一直在进行,早晨日出出工,晚上天黑收工,中间有半个时辰早饭时间,一个时辰午饭时间,晚上收工后才能吃晚饭。 牤子和大憨每天只能在中午挤出一点时间去挖树坑。 好在剩下没挖的的数量不多,赶在月底前六天就挖完了,可以联系林业站派发树苗栽树了。 牤子准备赶在农历三月二十前,树苗到位后,找几个弟兄趁着晚上有月亮,连夜栽树。 生活中的事往往计划没有变化快,牤子还没有来得及联系林业站,这时,人民公社的春耕会战督导工作组来了。 分到幸福屯蹲点的公社领导恰巧就是邹杰,就是曾找花喜鹊谈话的那位年轻的公社妇女主任。 一大早,王奎队长就亲自到生产大队恭候这位公社领导。 没多久,邹杰就从公社赶到了幸福大队。 她这次来蹲点,有备而来,自备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还带着自家行李。 邹杰梳着短发,人长得俊秀,看上去干练,很有气质,讲起话来慢条斯理却掷地有声。 到了幸福大队,与大队领导打过招呼之后,邹杰便推着自行车带上行李同王奎队长一起来到幸福屯生产队。 按照以往公社领导下乡蹲点惯例,蹲点领导工作在现场,吃住在社员家,公社按统一标准提供粮票和伙食费。 吃住在谁家,谁家都是一个好差事,不仅粮票和伙食费能节省下来一些,而且生产队还会增加一个人做饭的工分。 花喜鹊昨晚就得到确切消息,住在本屯的一位基干民兵告诉她说到幸福屯蹲点领导是公社妇女主任邹杰。 听说这个消息,花喜鹊心里既兴奋又有些不安。 兴奋的是她认识邹杰,邹杰极有可能会选择住在她家,那样她就可以多挣一个人的工分,平时还可以联络感情,以后找她好办事。 不安的是公社高主任儿子想娶小梅的事她没有做通工作,目前没有一点进展,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是公社主任家送给她的米面油她已经受领了,倘若邹杰问起这件事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让花喜鹊万万没有想到是邹杰在路上跟王奎队长指名道姓说想住在小梅家。 王奎队长一琢磨,也就得住在叶老师家,一方面叶老师家干净卫生,家里人都有素养。 另一方面叶家宽敞,有东西屋,让邹杰和小梅住在一起有个谈得来的女伴也方便。 再者说,叶家的伙食有保证,绝不能让公社领导吃糠咽菜。 王奎队长把邹杰接进屯,直接把她领到了小梅家。 小梅妈正在屋里做针线活,收拾屋子的小梅看见有人进了她家院子,赶紧告诉妈妈。 小梅妈赶紧出门迎接:“想不到是王队长大驾光临,这位是……” 小梅妈见王队长领着一位年轻妇女突然造访,还扛着行李,有些莫名其妙。 “来,我介绍一下,”王奎队长说,“这位就是小梅的妈妈高,高什么来着?对,高秀兰,平时都习惯叫她小梅妈,大名都快想不起来了。” “你好,阿姨。”邹杰说。 “你好。”小梅妈礼貌地回应,一时想不出这位面熟的年轻妇女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是公社妇女主任邹杰同志,到咱们生产队蹲点,督促春耕会战,点名想住在你家,事先没和你家打招呼,没意见吧?” “欢迎,欢迎,没意见,公社领导能相中我家,是我家的荣幸,快屋里请。” 小梅妈说是这样说,心里却七上八下,心想,莫不是又为小梅而来? 小梅妈一边把王队长和邹杰让进屋,一边向屋里喊了一声:“小梅,来客人了。” 小梅闻声从西屋出来,小梅妈介绍说:“这是公社领导邹主任,这是我闺女小梅。” “邹主任好,王伯伯好!”小梅客客气气地与王队长和邹杰打招呼。 “小梅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愧人人都说你是一位美女,果不其然,你长得可真秀气。” 邹杰发自内心评价小梅。 “看你说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村姑,你那才叫有气质。” 小梅被邹杰夸得有些难为情。 听说邹杰蹲点住在她家,小梅直接把邹杰的行李拿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梅妈和小梅热情地接待邹杰和王队长,一阵寒暄过后,邹杰便风风火火地同王奎队长赶往会战现场。 小梅妈和小梅在家开始安顿邹杰的住宿和伙食。 邹杰来到会战现场,看到满山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社员们干劲十足,她很高兴,而且很赞赏开荒种地、向荒山野坡要增产的做法。 花喜鹊不知道王奎队长已经把邹杰安顿到了叶老师家,还以为尚且没有安排,她见邹杰来到现场,主动凑到她近前打招呼。 “邹主任,你刚到就来现场了?真是雷厉风行,不服不行。” 邹杰见是花喜鹊,笑着说:“花喜鹊真会夸人,你还好吧?” “好,昨天晚上我就听说你要来,我把我家从里到外打扫一遍,你要是到我家住,我把我家老蔫儿和两个孩子都撵走,让他们住在孩子奶奶家,家里就咱们姐俩。” “哎呦,难得你这番好意,王队长已经把我安排到叶老师家了,行李都拿去了,下回吧,下回再来住你家。” 花喜鹊听说王奎队长把邹杰安排到了叶家,很不是心思,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顺着邹杰的话说道:“那好,说定了,下回来一定住在我家。” 邹杰一边应和着,一边向王奎队长询问生产队春耕准备情况和打算开垦多少荒地,计算能打多少粮食,够不够放高产卫星,同时她也带来了另一项种植任务。 上级要求支援工业建设,全公社要种植十垧蓖麻,幸福屯周边靠山,可以开垦,最好能承担一垧地,但不算粮食生产任务。 王奎队长不敢拒绝,更不敢提条件,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答应归答应,多开垦出一垧地却绝非容易,一方面时间紧,另一方面也难寻可以开垦之地。 这份忧虑王奎队长不说,邹杰在与社员交流的时候了解的也不少,既然来蹲点督导,也要为生产队分忧解难,这是她的一贯作风。 花喜鹊一有机会就凑到邹杰跟前搭话,听说邹杰正为再开垦一垧地犯愁,她计上心来,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打转,终于让她想出了一个对于她来说是两全其美的主意。 花喜鹊想到牤子想盖房子,如果房子真盖成了,小梅就真可能嫁给她,那样公社主任的儿子高老三想娶小梅的事就没指望了。 她收了人家的厚礼,事情却没有办成,这事没法交代不说,自己的颜面往哪放? 就算人家明里不怪罪,自己也该有自知之明。 花喜鹊想,当务之急最好不让牤子把房子盖成,办法就是向邹杰推荐牤子刨树坑的那块地,那块地足有一垧多,而且树根几乎都被社员刨净了,填上刨的树坑,平整一下就是一块上好的田地。 想到这儿,花喜鹊自己都觉得自己聪明绝顶。 歇晌前,花喜鹊单独找到公社妇女主任邹杰。 邹杰看出花喜鹊找她有事,心里也知道是什么事。 于是,随着花喜鹊两个人在山坡上找一块僻静的地方坐下。 邹杰提起了公社高主任老伴托办的那件事,花喜鹊早有准备,说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着急吃不了热豆腐。小梅不答应的主要原因都是因为牤子。” “谁是牤子?花喜鹊一会儿你告诉我,让我见识见识。” “牤子叫何百胜,你看,就是那边干得最欢那个。” 花喜鹊把正干得热火朝天的牤子指给邹杰。 邹杰朝着牤子的方向看去。 花喜鹊继续说:“邹主任,我跟你交代个实底,按现在牤子家的情况,小梅嫁给他那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可能。” 邹杰好奇地问道:“他俩既然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现在又情投意合,为什么不可能?” 花喜鹊添枝加叶煞费苦心一番形容,向邹杰介绍了牤子家的情况,然后出谋划策道:“牤子想盖房子,只要他房子盖不成,他和小梅就别想成,所以,要想咱们的事能成,必须阻止他盖房子。” 邹杰纠正花喜鹊的话说:“不是咱们的事,是有人委托咱们办的事。” “是,是,是,不是咱们的事,但也得当成自己的事。” “现在是一穷二白的时候,房子可不是说盖就能盖起来的。” 花喜鹊进一步说:“可是,牤子决心很大,而且正在行动,现在已经在北山东面坡刨了一千多个树坑,准备栽树,那块地足有一垧多,树根几乎都让屯里人刨净了,如果把树坑平一平,别说是种蓖麻,种啥都是一块好地。” 邹杰对花喜鹊的小人之心不感兴趣,而且还很反感,但是对花喜鹊提到的那块地很是上心。 立刻就让花喜鹊领着她前去现场查看。 邹杰站起身,走到王奎队长身边招呼说:“王队长,我让花喜鹊领我四处转一转,熟悉熟悉。” “好,好,花喜鹊陪好邹主任。” 王奎队长答应着,扫一眼几分得意的花喜鹊,心里不免有些疑惑,不知道花喜鹊背后搞什么鬼。 章节目录 第055章 情况或生变 邹杰在花喜鹊的陪同下,来到了北山东面坡。 看到牤子准备栽树的现场,邹杰心里顿时豁然敞亮。 好大一片地,土质好,开垦起来已经变得很容易,这片地无论种蓖麻还是种黄豆都是一片好地。 邹杰当着花喜鹊的面没有表态,但花喜鹊从她那高兴的神情中已经猜出了八九分。 邹杰心中有数,她想到了国家政策,现在是以粮为纲,以钢为纲,一切次要矛盾都要让位于主要矛盾。 植树造林固然需要,但是在粮食和钢铁生产大越进面前已经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事。 中午在叶老师家吃过午饭后,邹杰向王奎队长打过招呼,就骑着自行车立刻返回人民公社。 由于没有十分把握,她没有告诉王奎队长自己的想法。 回到人民公社后,邹杰直接向公社主任高长河汇报,得到了高主任的大力支持,并积极协调林业部门落实了那块地,决定不栽树,改为种蓖麻。 下午,社员上工,人们发现邹杰没来,有好事者向王奎队长询问,王奎队长只是说邹主任回公社汇报工作,明天回来。 歇气的时候,王奎队长把公社要求种蓖麻的事向社员公开了,社员们议论纷纷,难以接受。 本指望今年多开垦几垧地能多打些粮食,免得再忍饥挨饿,还没等怎样呢,又要拿出一垧地来种蓖麻。 荒山野地是有限的,春播又不等人,社员也不是铁打的,所以,社员们都有怨气,甚至有人在背后说,“王队长就是怂,上头让干啥就干啥,也不掂量掂量咱们屯半斤八两。” 花喜鹊听社员议论,却眼睛斜视,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道:“领导肯定有领导的办法,用不着咱们跟着瞎操心。” 有人反驳花喜鹊道:“这事是大家的事,别以为邹主任待见你,你就帮腔说风凉话,秋后没米下锅,她能单独供你吗?” 花喜鹊故弄玄虚地说:“我把话撂这儿,种蓖麻的地早有人替大伙出完力了,等明儿邹主任回来就知道了。” “卖什么乖子,用得着胳膊肘往外拐吗?知道就告诉大家,我不信平白无故就能多出一垧地来。” “牤子栽树那块地不是地吗?邹主任回公社汇报啥?就是相中了那块地。” 听花喜鹊这样说,大伙恍然大悟。 有人把这个信息告诉了牤子,牤子登时脑袋像炸裂一般,他找花喜鹊求证。 花喜鹊不无讥讽地说:“我可是没少替你说话,可是邹主任就相中了那块地,我有什么办法?你就等着‘五.一’劳动节披红戴花吧。” 牤子为这事又找到了王奎队长问询,王奎队长预感到这件事很有可能,马上叫过来花喜鹊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向邹主任推荐的?” 花喜鹊说:“我哪有那本事,有你队长大人在,邹主任怎么会听我的,她只不过让我陪她转转山,赶巧看到了那块地,就相中了。” 王奎队长没有再问什么,知道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 社员们却都为牤子鸣不平,邹杰不在现场,大伙把矛头都指向了花喜鹊。 花喜鹊幸灾乐祸,说道:“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要我说,这就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牤子已经没心思干活,自己和哥哥大憨,还有幸福屯的弟兄们,辛辛苦苦刨出的一千多个树坑,难道就因为公社妇女主任一个想法就化作乌有吗?这事就没有说理的地方吗? 王奎队长安慰牤子说:“你不要听花喜鹊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就算是公社决定用那块地种蓖麻,也不能白让你挨累,这事我负责逐级向上反映,你安心领大伙干活,一切等明天邹主任回来再说。” 不这样还能怎样?牤子是社员,社员的本职就是听社里的安排,干活挣工分,其他的只能任由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决定。 牤子煎熬了一个下午。 他明白人民公社完全有可能左右林业站的决定,毕竟现在是以粮为纲。 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花喜鹊说的那样,到头来容不得他答应不答应,只希望公社的决定能够考虑到他的辛苦,他不需要披红戴花,他需要木头盖房子。 大倔子听说这件事,在王奎队长面前发了一通脾气,被王奎队长喝住,晚上,他把脾气全发在了牤子和大憨身上,说他俩想一出是一出,没长弯弯肚子偏要吃镰刀头,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牤子已经无意在跟爹争辩是非,眼前已经没有了是非,他只顾草草地吃口晚饭,然后一个人悻悻然地去了社里。 这天晚上,牤子郁闷得一夜没睡。 翻来覆去,他反复在琢磨公社妇女主任邹杰这个人。 据说邹杰是清朝落魄贵族的后裔,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受革命进步思潮的影响,新中国成立前就逃出了家门,参加了革命,是新中国妇女解放的楷模。 邹杰的年龄也就三十岁刚出头的样子,年轻活泼的劲头和小梅、四姑娘也不相上下,看上去人很精干,也很面善,本是同根生的老百姓,难道她做事只会考虑所谓的公社集体利益而不顾个人的感受吗? 牤子有种随意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一切都像山雨欲来,一切又都是未知数。 到了第二天,牤子和社员们照常出工会战,但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兴致和劲头。 没过多久,邹杰骑着她那辆飞鸽牌自行车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当她出现在社员会战现场时,社员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 她向王奎队长和社员们郑重其事地通报了公社的决定:“暂时先不植树,用牤子准备植树那块地种蓖麻。” 邹杰此话一出,还没等她说下文,社员们就开始骚动起来,尤其是和牤子天天摸爬滚打在一起的年轻社员。 大伙呼喊着:那怎么行?这不是拿豆包不当干粮,?人吗?号称小钢炮的李刚当仁不让地为牤子鸣不平道:“剥削,简直是剥削。” 邹杰听到社员竟敢如此讲话,厉声纠正道:“不许胡说,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哪来的剥削?” 李刚没有示弱,坚持说道:“那你说不是剥削是什么?” “你这样的言论应该批判,念你不懂政治,不追究你,但以后不许你再这样讲话。” 王奎队长一脚把李刚踢到一旁,又瞪了他一眼:“吃一百个豆不嫌腥,一边去!” 邹杰转过话题问道,“谁是牤子?” 牤子听到邹杰叫他,应答道:“我是。” “请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邹杰把牤子叫到一边,王奎队长把大伙哄去干活。 邹杰和颜悦色地让牤子坐下,她也坐下来。 邹杰说道:“早就知道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听说你在社员大会上的发言震动了全场,可惜我问大队领导,他们却重复不上来你说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讲的,我也领教领教。” 牤子急于想知道公社的决定有没有关于自己的事,哪有心思扯那么远。 可是,他见邹杰似乎很诚恳,目光里确定是很欣赏他的样子,只好应付说道:“也没说什么,我就说钢是在烈火里燃烧、高度冷却中炼成的,因此它很坚固,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在斗争和艰苦考验中锻炼出来的,并且学会了在生活中从不灰心丧气。然后,我表一下决心,请大队领导放心,我们肯定能排除一切障碍,即使有困难,也会在困难面前想办法,绝不会在困难面前讲条件!” 邹杰听了很兴奋,拍手说道:“说得好,没想到你也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且还应用得如此自如,真让人刮目相看。” 牤子再也忍不住了,问道:“邹主任,你找我就为这事吗?” “当然不是,我想知道你对刚才那位社员说的话怎么看?毕竟你才是当事人。” 牤子解释道:“他刚才语无遮拦,说话没加考虑,没有分寸,请邹主任别往心里去。” “这个我知道,我不会治他的罪,我是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不会和他想法一样吧?” 牤子知道讲话要当心,尤其是对领导讲话更要加倍小心,但是他不想违心,于是鼓起勇气说道:“我觉得他说的话偏理不偏。” 邹杰说:“怎么理不偏?剥削是什么?剥削是别人占有你的无偿劳动,是人对人,你这叫什么?你这叫奉献,你奉献的是集体,是国家,被剥削是不情愿的,无奈的,而奉献是自愿的,是一种高尚行为。” 牤子反驳了一句:“我又不是自愿的。” “尽管你不是自愿的,但是集体有需要,国家有需要,你完全可以把不自愿的心理变成自愿的行为。” “我还是想不通,***号召我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响应号召了,可是我所做的都归集体所有,应该得到的没有得到,怎么能丰衣足食,如果这样下去,以后社员自力更生的积极性还能调动起来吗?” “不简单,牤子你真不简单。”邹杰站起身,“你果真有思想,我比你大几岁,如果你不嫌弃,以后你就叫我邹姐,我认你这个弟弟。” 邹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牤子一时摸不着头脑。 章节目录 第056章 反转 邹杰居然想认牤子当弟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牤子一时摸不着头脑。 牤子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邹杰。 “愣什么,我不配做你姐姐?”邹杰道,“我知道,你关心的是你的木头,你不是说了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还有错吗? 告诉你吧,我也是这样向公社高主任理论的,已经为你争取来了,就按照你刨出的树坑计数,树你都不用栽了,木头一根不少你的,公社介绍信我都已经为你开好了,你现在就可以拿着介绍信去林业站拉木头。” 邹杰说完,从兜里掏出盖着大红印章的介绍信递给牤子。 牤子用颤抖的手接过来,仔细一看,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果真如邹杰所说。 这前后变化如此之快,牤子简直不敢相信,他定了定神,再次确认一遍,没错,是真的。 牤子一时竟高兴得像个孩子,说道:“谢谢领导,谢谢邹主任,谢谢!” “别叫我领导,也别叫我邹主任,叫我邹姐。” 牤子犹豫一下,说道:“谢谢邹姐。” 邹杰面露笑容说:“这还差不多,去吧,干活去吧。” 社员们听说是这样的结果,都为牤子欣慰,邹杰还亲自指示王奎队长找时间安排马车去拉木头。 花喜鹊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知道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自觉没趣。 此后,她再也没去讨好邹杰,但她也不得不佩服,人家这才是当官之道,不仅正事办成了,而且两全其美,谁也没得罪,凭自己这点本事,当个老百姓就知足吧。 且说,邹杰这几天吃住在叶老师家,叶家不敢怠慢。 邹杰却入乡随俗,很随意,帮着小梅妈和小梅做饭,收拾屋子,有说有笑,丝毫不拘谨。 开始的时候,叶老师家对邹杰存有戒心,尤其是小梅,以为邹杰选择住在她家是借蹲点之机妄想做她的思想工作,说服她嫁给公社主任的儿子高老三。 经过短暂几日交往,叶家人感觉邹杰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反倒认为邹杰很正直,很善良,很明辨是非,很通情达理。 况且,邹杰压根就没提小梅和高老三的事。 尤其是邹杰和小梅两人志趣相投,彼此欣赏,很谈得来,感情也越来越深,才几日便宛如亲姐妹一般,无话不说。 虽说邹杰是公社妇女主任,但她从会战现场一回到叶家,有活抢着干,洗洗涮涮样样不拉后,没有丝毫当官的架子,就像自家人一样。 晚上,邹杰和小梅睡在一起,两姐妹经常促膝交谈,一谈就到大半夜。 邹杰对小梅说:“到鹿山快十年了,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清纯漂亮的姑娘。 有的姑娘外表长得好,可是经不住仔细看,你不仅外表靓丽,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内在的美。 看到你那张俊俏的脸,就好像这个世界什么都是那么美好。 看你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仿佛一尘不染似的,既天真无邪,又充满智慧,没有一点俗气,再配上你的端庄和稳重,我甚至怀疑你就是幸福屯传说中的那位幸福姑娘,真是让人羡慕死了,我要是小伙子,看到你肯定神魂颠倒。” 小梅哪里承受得起这样的赞美,用被子蒙住脸,不无羞愧地说:“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咒我呢?是不是想告诉我‘自古红颜多薄命,独留青冢向黄昏’呀?” 邹杰说:“我这是实话实说,什么‘多薄命’,‘向黄昏’?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我就知道有‘红颜祸水’这个词,用你身上正好。” 小梅一听邹杰说她是“红颜祸水”,立马用手捶打她,邹杰用枕头抵挡。 两人半夜里戏闹,惊醒了一墙之隔的小梅弟弟——小光。 听见小光不耐烦地说:“别闹了,我明天还上学呢。”这才安静下来。 两个人钻进一个被窝,蒙着被小声交谈。 小梅说:“邹姐,你不用夸我,其实你不仅长得比我好看,而且还特别有气质,论品位有品位,要地位有地位,才惹人羡慕呢,不知你是哪路仙女下凡来的?” 邹杰向小梅透露了自己的身世。 邹杰说她生在大户人家,是满清没落贵族的后裔,因为家境难支,十四岁的时候,家里就把她许配给了一户有钱人家做二房,她宁死不从,只身逃往四平。 走投无路之时,邹杰遇到了一位年轻英俊的俄文翻译官,名叫贺文铎。 经贺文铎介绍,邹杰参加了革命,在后方为苏联红军洗衣做饭,闲暇时学习文化课和政治理论。 新中国成立以后,组织上安排她到了鹿山乡,开始成立青年团,妇女会,组织青年活动,宣传妇女解放思想。 去年,成立人民公社以后,她专职做妇女会主任工作。 邹杰说,她今年三十周岁,还没有结婚,高主任的三儿子也曾纠缠过她,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因为这事,她曾当着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但是她又不想得罪他,毕竟与他父母低头不见抬头见。 她答应高主任爱人有合适的姑娘为她三儿子介绍。 后来,高主任三儿子相中了小梅,高主任的老婆找到了她,她把这个信息告诉了幸福生产大队书记和幸福小学校长。 之后,她又委托花喜鹊周旋,也就是顺水人情的事,没想到会给小梅带来这么大的困惑和影响。 听邹杰道出原委,小梅哭了,哭得很伤心。 邹杰对小梅说:“之前,我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还以为你不过是个世俗女孩,嫁给她也不委屈,如果早知道你是这么有文化、有品位的女孩,刀压在脖子上,我也不会牵这根线。好在,你没有答应他,你要是委屈答应他,我可是作孽了。” 小梅说:“这事不能怪你,你也是出于好心,只是我想不通,本来是两个人情不情愿的事,干嘛使用手段,借势打击报复。” 邹杰说:“根据我多年的了解,高主任是一位非常正直的好干部,只是他的老婆不敢恭维,有狐假虎威的一面,常常背着高主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 关于提拔你爸爸当小学校长和调你到中心校任教的事,我也听说过,都属于正常安排,之所以迟迟未动,估计和高主任老婆干预有关。 没关系,有姐在,你不用着急,等我再回公社的时候打听一下,不敢说能为你讨回公道,至少能问明缘由。” 小梅感激不尽,邹杰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问道:“听说高老头是你外公,你为什么不让他出面?” 小梅说:“你可能不了解我外公的脾气,除非让他去救人,而且救的必须是该救的人,不然求人的事他从来不做。” “难怪呀,他们这批老革命都是这样。”邹杰沉思了一下说,“文铎也是这种人,一本正经,老顽固。” 小梅感到了邹杰的一丝伤感,于是追问道:“姐姐你话里有话,快告诉我,你和文铎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还不结婚?” 邹杰拗不过小梅,也想向知己吐露心声,就说了实话。 邹杰说她一直喜欢那个俄文翻译贺文铎,贺文铎也喜欢她。 贺文铎比她大十五岁,早年在苏联留学,有过婚史,媳妇是俄罗斯姑娘,还生了一个女孩。因为中苏关系紧张,现在母女还居住在苏联,根本没有办法团聚,他们的婚姻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邹杰因为爱慕贺文铎,十八岁时就主动把身子给了贺文铎。 贺文铎在省政府机关当翻译,因为他有跨国婚姻,不敢再和邹杰结婚,邹杰也就一直迁就他,两个人一年才能见几次面。 就是这样,邹杰感到也很幸福,毕竟自己爱上的是自己喜欢的人。 这一晚上,邹杰说得动容,小梅听得伤感,两个人偷偷地在被窝里抹眼泪。 哭着哭着,邹杰突然对小梅说:“我想给他生个孩子。” 小梅为她担心说:“你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有什么可怕的,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随他们说去。”邹杰随后问小梅,“你说我算不算是坏女人?” “不算,不仅不算,而且是我最佩服的好女人,”小梅有些激动,“姐姐敢爱敢恨,那么小就敢逃婚,敢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换了我想都不敢想。” “什么想都不敢想,你不也是宁可心爱的老师不当,也不嫁给高老三吗?”邹杰问道,“跟姐姐坦白交代,你和牤子是怎么回事?” 邹杰对小梅毫无隐瞒,小梅也彻底把邹杰当成了知己,一肚子心里话全都倒了出来。 小梅告诉邹杰,牤子是她的邻居,两个人两小无猜,一起长大。 牤子哥从小呵护她,一直到大,她知道牤子哥很喜欢她,她觉得牤子哥是值得信任,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可是,她对自己的将来很害怕,害怕嫁给牤子哥以后,这一辈就只能做个村妇,她不甘心。 而且,现在的牤子哥家房子不像房子,妹妹又有精神病,负担很重,爹爹又是天生一副倔脾气,很难相处。 章节目录 第057章 闺蜜与红颜 听完小梅内心的顾虑,邹杰有意为小梅解惑。 于是,邹杰问小梅:“你心里喜欢牤子吗?” 小梅说:“我不知道。” 邹杰又问:“几天看不到牤子你想他吗?只要他一出现你是不是很开心?” 小梅难为情说:“不是,我只是想到自己要结婚论嫁才想起他,觉得他是最好的选择。” 邹杰进一步追问:“你俩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是不是很快乐?是不是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感觉,而且有许多梦想和渴望?包括你的身体是不是晚上想起他莫名的兴奋?” 小梅羞得脸色绯红:“说啥呢,姐姐,还没有到你说的那种程度。” “我明白了,其实你心里始终把他当成是你的哥哥,牤子尽的也是哥哥的责任和义务。”邹杰说,“你们这不是爱情,是亲情,至少还没发展到爱情那种地步。” 小梅默不作声,忽然觉得邹杰姐姐说得透彻,但自己却无所适从,不知怎么办才好。 邹杰说:“要我看,是你接触的圈子太小了,认识的人太少了,用老百姓的话说,矬子里拔大个儿,牤子算是高人一筹,如果你的眼界放宽了,可能让你心动,让你一见钟情,让你义无反顾的那个人不一定就是他。” 小梅问:“那我能对得起牤子哥吗?” “爱情只有爱和情,没有谁对得起谁对不起谁,只要没有谈婚论嫁,或者说没有结婚,都谈不上谁该对谁负责。” “牤子哥人挺好的,我不是不喜欢他,我可能是看书看多了,有时候胡思乱想。” “不是胡思乱想,是幻想,每一位少女心中都住着一位白马王子,虽然描摹不出他长什么样子,但是他肯定英俊潇洒,落落大方,凡是你喜欢的,都能在他身上找到,他无所不能,无可挑剔。” “可是,现实生活中是没有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没有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或者说是缘分没到,缘分到了,你的白马王子就出现了。” “不可能。” “一切不可能皆有可能,所有可能的一切皆有不可能。” “太深奥了,我不懂。” “龟兔赛跑的故事知道吧?这就是不可能变成了可能;猫捉老鼠是公认的可能,可是你每天都让猫吃得饱饱的,它才懒得去捉老鼠呢,这就是所有可能的一切皆有不可能。我也是慢慢悟出的道理,你也慢慢领悟吧。”邹杰感慨地说,“人生无常,几十年后,说不定谁什么样子,没有得到一定要努力争取,得到了一定要好好珍惜。” “你说的这些够我琢磨几天了。” “不是几天,有时候一辈子也琢磨不完,琢磨不透,要不郑板桥怎么说难得糊涂呢?我的体会是做事可以大智若愚,做人一定要头明眼亮。”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真幸运,感谢上苍把姐姐送到了我的身边。” “遇到你我也很幸运,否则,这些话憋在心里,那种孤独的滋味是很痛苦很难耐的。” …… 两姐妹每天都是这样谈到很晚才休息,小梅妈看到两个人一见面就有说有笑的,心里早就没了戒备。 她看小梅开心她也开心,伙食上也不管补贴不补贴,尽其所能,变着花样做。 叶家对邹杰的所作所为让邹杰感动不已,她感到特别温暖,有一种找到了家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想认小梅妈为干妈,不管小梅妈答不答应,她都同小梅一起叫起妈来。 小梅也认同这个姐姐,彼此也再无顾忌。晚上睡觉干脆两条被合成一条被子,相拥而睡。 邹杰毕竟经历多,算是过来人,所以常拿小梅取笑。 小梅皮肤细嫩白皙,邹杰羡慕不已,忍不住用双手去触碰小梅,弄得小梅痒痒的。 邹杰十分羡慕地说:“多好的身子,白白浪费在闺中,知道吗,小梅?如果是你心爱的人和你睡在一起,你猜是什么感觉?你会浑身痉挛,欲仙欲死,欲罢不能。” 小梅羞得紧裹着身子,两手捂着前胸,说道:“姐姐,你太坏了,不害羞。” 邹杰说:“姐姐这是向你面授机宜,《水浒传》里有一句话叫’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 青春易逝,红颜易老,所以妹妹得抓紧了,否则就太亏了。 男女的事想一想真是奇妙,我想人原本可能是一体的,上帝造人非要把它分成两样,并且让一个富余,让另一个亏空,那个富余的恰好能补上那个亏空。 所以让天下的男女总想去补亏空,身体上有欲望,心理上有念想,在一起便缠缠绵绵,难舍难分,一旦离别便牵肠挂肚,朝思暮想。” “姐姐,你太恶心了。”小梅说,“我知道了,你这哪是面授机宜,分明是想我姐夫了。” “能不想吗?我又有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平时只能靠书信来往,书信是我最好的精神食粮,如果连书信都没有,我可能真的支持不住了。”邹杰转个话题说,“好了,不说这个了,说说牤子。 这些天我发现牤子这个人还真不一般,他意志品质坚定,头脑清晰,办事干脆,语言不多,但掷地有声,是个可造之才。 别看他混在社员堆里,外表和别人没什么两样,没准儿他是埋在土里的一块十足的金子。 不要以为你的梦中情人远在天边,也可能你的白马王子就在你的眼前,只是你暂时没有发现而已,我挺看好他,妹妹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小梅没有言语,她希望牤子哥像姐姐说的那样,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是个什么样。 且说,牤子这些天既辛苦又欣慰。 辛苦的是生产队的会战如火如荼,百十名社员,男女老少齐上阵,仅仅十几天的时间,就新开垦出三垧多地。 欣慰的是自己和哥哥大憨刨树坑无意中为生产队多出一垧多地来,自己又赚回来十立方米木头。 这一天会战歇晌的时候,邹杰拦住了正往家赶的的牤子。邹杰说:“你总躲着我干嘛?是不是还以为男女授受不亲,都什么年代了?” 邹杰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牤子不知如何回答。 他支支吾吾地说:“没有,你是公社领导,我是社员,不,也不是,是我没事向你汇报。” “你没事汇报,我有事问你,”邹杰说,“你为什么不去拉木头?都已经十多天了,你不知道夜长梦多吗?” 牤子说:“生产队忙得不可开交,拉木头需要马车,还需要找几个人帮忙,还没有腾出时间。” “抓紧时间,最好明天就去,我找王队长帮你要马车,你自己找几个人。”邹杰说,“正好,我明天回公社汇报工作,万一有啥事也好及时帮得上你。” “这……最好再等几天。”牤子有些为难。 牤子为难的是找几位弟兄帮忙,需要让弟兄们吃顿饱饭,他家所剩的米面已经捉襟见肘。 这件看似简单的事,却不简单,自己家人怎样对付一口都行,总不能让为他出苦力的弟兄们吃糠咽菜吧?他暂时还没着落。 “明天和再等几天还不是一回事?再等下去春播开始了,生产队就更忙了,难道你要等到农闲时候?说不定到那时黄瓜菜都凉了。”邹杰有些不解,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有顾虑你就跟姐说,我告诉你,我已经认了小梅做妹妹,也不差再认你一个弟弟,你别把我当公社领导,把我当姐姐,凡是我能办的,只要不违背原则,有什么为难事尽管跟姐姐说。” 牤子一万个没想到邹杰这么仗义,他心里很感激,不过他的难处还是无法启齿。 有公社干部蹲点,有时生产大队干部也来到现场,王奎队长一般都不离他们左右,一方面是表示尊重,另一方面也在一起探讨如何推进工作。 今天歇晌,他看到邹杰单独拦住牤子有说有笑的,都是年轻人,他故意慢下脚步避开。 四姑娘慢腾腾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本意是等牤子哥赶过来一起走,走着走着,她回头看见牤子哥正和邹杰走在一起,她狐疑地停住脚步。 等牤子哥和邹杰走过来,她对邹杰撒谎说:“邹主任,我爹让我陪着你一起走。” 邹杰已经熟识四姑娘,打趣地说道:“王队长在我后头,你在我前头,他用了什么法术让你陪着我走了?” “我们爷俩有默契,心有灵犀,他不陪着你,我就陪着。”四姑娘有些尴尬,生硬地编出理由,怕站不住脚,马上转个话题,“牤子哥,你怎么不帮邹主任扛工具?”说着,她把邹杰的一把锹抢了过来递给牤子哥。 “牤子,看到没?你们男人就是没有女人心细,别看你帮我扛着,我要感谢的是四姑娘。”邹杰说,“牤子,你还没有告诉我拉个木头为什么还要再等几天?” “主要是这几天太忙了。”牤子说。 牤子这样说只是搪塞的话,其实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他有难言之隐。 章节目录 第058章 姐妹同行 牤子为什么拉木头还要再等几天,邹杰不解。 “生产队两辆马车一起去,十多方木头也就跑两个来回,起大早去,用不到午后就回来了,当然,按照生产队的规矩,用半天马车,一辆也就扣你四天工分,两辆才扣你八天工分,该不是你舍不得工分吧?” 牤子说:“我不是舍不得工分。” “我知道为什么,”四姑娘插嘴说,“他是犯愁那顿饭。” “什么那顿饭?”邹杰问道。 四姑娘说:“找人抬木头,再加上车老板,连拉带卸的,得供他们吃饭。” “哈哈哈,我明白了,不供饭都得闹肚子,连拉带泄。”邹杰挑字眼羞得四姑娘难为情,逗得牤子憋不住笑。 “牤子,我建议你明天就去拉木头,你只管找好帮手,我下午和王队长打招呼安排好马车。” 牤子没有答话,不明白邹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邹杰继续说道,“如果没意见,就这么定了。” 说着说着,就快要到家了,四姑娘已经分道回了自己的家。 牤子和邹杰同路,走到小梅家门口,牤子要和邹杰再见,邹杰再次叫住牤子:“会战很辛苦,这几天你家中午都吃什么饭?” 牤子犹豫一会儿,很难为情地说:“野菜糊涂粥。” 邹杰听了,若有所思,问道:“就这样,一人才只能喝一碗对吗?” 牤子点头,邹杰神情凝重起来,拉住牤子说道:“走,今天中午你跟我一起吃饭。” 牤子执拗地甩开邹杰,说:“不不不,我可不去。” “不让你白吃饭,我是想让你帮忙挑几担水,晚上我和小梅洗洗澡。” “挑水行,饭我不吃。”牤子把工具放到小梅家院外靠着篱笆,随同邹杰进了院子。 邹杰边走边说:“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小梅和妈妈已经准备好午饭,小梅早早地就到院外等邹杰回来。 她远远就看见了邹杰和牤子走在一起,有邹杰在,她担心与牤子见面难为情,就又回到屋里。 邹杰和牤子进了院子,小梅才开门把他俩迎进屋,邹杰有意观察他俩见面的一举一动,没想到他俩只是会意地一笑,谁也没有说话,就连小梅妈也只是笑,任由牤子自己拿水桶和扁担。 “我就奇了怪了,你们竟然能默契到这种程度,见面不打招呼,也不用说话,今天四姑娘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她和王队长是心有灵犀,我看你们这是魂有灵犀。”邹杰说。 小梅难为情地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了红晕。 小梅妈解释说:“两家东西院住着,又不是外人,我拿牤子就当自己孩子一样。” 邹杰还在揶揄小梅,牤子已经挑着水桶走出了院子。 午间很少有人打水,牤子很快就挑着一担水回来。 小梅已经放好饭桌,小梅妈招呼牤子说:“牤子,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挑水不迟。” 牤子不肯,挑着水桶又出去了,直到把大水缸装得满满的。 牤子还想走,小梅堵在门口也不说话。 邹杰故意挑逗说:“看到没?不用我留你,我就不信,你还敢从我们小梅姑娘身上越过去?” “姐姐,闭嘴。”小梅羞得脸通红。 邹杰说:“我没说从你身上爬过去,已经给你留面子了。” 牤子简直让这个公开场合一本正经,私下里话不着调的女人折磨得无地自容,只好乖乖就范,留下来吃饭,饭桌上免不了又让邹杰调侃。 吃罢午饭,牤子一刻都不想留。 邹杰说:“你今晚收工之后再来一趟,我找你有事。” 牤子莫名其妙,水已经挑完了,还找我什么事?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他疑惑地问了一句:“还找我什么事?” “你来就是。”邹杰看了小梅一眼,又开起了玩笑说:“你担心什么?不会让你来给我和小梅搓澡。” 牤子哪经得住这么赤裸裸的挑逗,一句话说得他推门就溜,就听见屋里三个女人一阵笑闹。 牤子离开之后,小梅和小梅妈都不明白邹杰为什么让牤子晚上再来。 不方便问,邹杰也不解释,只是让小梅下午陪她回公社招待所一趟,理由是取些东西。 梳洗打扮之后,邹杰骑着自行车,驮着小梅,两个人有说有笑上路了。 这些天来一直没有雨水,蓝蓝的天空不挂一丝云彩,阳光很足,只有沙石土路两侧断断续续的杨树柳树投下些许阴凉。 两位美女不慌不忙,累了就把自行车放在一边,坐在树下休息,听山中传来的布谷鸟的叫声,也捡起石子撩惹小鸟和喜鹊,难得这样轻松和惬意。 邹杰倒在小梅腿上说:“我领你出来,你不担心我把你卖了?” “能卖上价你就卖吧,卖出的钱给你买嫁妆,也算咱俩没有白白姐妹一场。” “虽然口是心非,但是够大方,就凭这句话我想卖也舍不得了。”邹杰说,“你猜一猜我晚上让你的牤子哥来干什么?” “给你搓澡。” “哈哈哈,你还记得这句话,他还真经不起挑逗,我一说,他比老鼠跑得都快。”邹杰说,“你发现没有?你的牤子哥挺可爱的。” 小梅怼道:“你喜欢就让给你。” 邹杰抓住把柄道:“让给我?这可是你说的,说明什么?说明你已经承认牤子是你的。不过,我可不敢夺妹所爱,但我决定帮他一把,到时候,说不定你的牤子哥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看那只喜鹊,它听见你说不害羞的话都害羞飞走了。” “燕雀安知邹杰之意哉,不过,帮了你的牤子哥,我这个月就变成穷光蛋了。” 小梅看着邹杰,等待她的下文,她却不说,“想知道是吧?走,一会儿就让你见证一下。” 邹杰站起身,拉起小梅,又骑上自行车优哉游哉上路。 公社招待所在鹿山公社驻地。 幸福屯到鹿山公社十公里路程,虽然路上有上下坡,姐妹俩或骑或走,很快就到了。 鹿山人民公社驻地是在建国前的镇公所基础上改造形成的一条街。 街上以鹿山人民公社办公大院为中心,沿街除了公社社部还有零星的几座砖瓦结构房屋,其余都是外墙刷着白灰的土瓦房和土围墙。 在周围绿树掩映中,最醒目也是最有色彩的是街头的工农兵宣传画、大字标语和到处可见的红旗。 街上有一所中学和一所中心小学,公社医院、供销社、粮库、粮店和招待所都在这条街上。 公社招待所是这条街上为数不多的砖瓦房之一。 招待所前后有两排房,中间是一个院落,是一个封闭的四合院。 这里以前是大车店,前店住人,后店是马号和灶房,现在改成公社招待所,主要接待上级领导下乡,安排家不在本地的干部和家远的年轻教师住宿。 邹杰平时就住在这个招待所,她自己有一个单独房间。 小梅和邹杰事先都忽略了一件事,招待所的负责人不是别人,正是公社高主任的三儿子高飞,外号高老三。当然,即使她俩想到了,该躲不过的还是躲不过。 当她俩出现在招待所门前时,恰巧碰见高老三油光光的头,穿着白衬衫,十分招摇地站在门前的柳树下正喝着汽水。 高老三看见邹杰和小梅两位大美女走过来,立刻精神百倍,两眼放光,像看家的狗见到主人归来一样。 高老三立马跑上前来,嬉笑着说:“这是哪路香风引来的两位仙女妹妹,高老三不胜荣幸,欢迎邹主任荣归故里,欢迎小梅姑娘大驾光临。” 不想遇见谁,偏偏遇见谁。 小梅一看竟然是高老三,心里有些抵触和忌惮。 没想到,这位自己上中学的时候就常出现在校园门口专门欺负女孩的家伙,一晃几年过去,现在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这里招待所所长。 高老三看上去仪表堂堂,看他那色眯眯的眼神,骨子里的流氓气息一点都没改变。 小梅晦气地躲到邹杰的身后,扭过脸去,邹杰说:“高大所长,哪儿凉快上哪儿呆着去,这儿没你的事儿。” “不对吧,你把小梅领来,难道我还不懂吗,真是辛苦邹主任了,日后我肯定好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高老三兴奋地说,“我,我,我没想到,会是喜从天降,你们先进招待所,我去供销社买几瓶汽水。” “你歇着吧,我们喝不起你的汽水。”邹杰严肃地说,“高所长,我跟你说,我领小梅来是让她搭伴陪我取东西的,跟你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另外,今天我也郑重地告诉你,请你放弃对小梅的幻想,你们俩根本不可能。” 高老三嬉笑着说:“为什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是吧,小梅?三哥现在是正经人做正经事,只要你点头,三哥这辈子为你当牛做马都在所不惜。” “当哈巴狗都不用你,”邹杰说,“行了,你该干啥干啥去,让开!” “好,好,你们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高老三撂下话,跑着去人民供销社,他还派人捎话给在公社医院上班的母亲。 章节目录 第059章 卤水点豆腐 小梅和邹杰一起走进招待所。 邹杰的房间在一个拐角处。 房间不大,但是套间,都是白灰墙壁,外屋可以生火做饭。 里屋有一个可以挤下两个人的窄炕,墙上挂着一副寒梅点点,墨迹潇洒的镶框水墨字画。 地上摆放着一个学习桌,也是饭桌。 靠墙有一个柚木支架平台,下面挂着绣花布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镜子、花瓶和一个小闹钟,还有一些女人装扮用的小物件。 这就是邹杰个人的小天地,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一种脂粉的气息。 小梅不住地欣赏和夸奖,尤其那幅题字画,她看得仔细。 细心中发现那幅题字画的落款居然是“文铎为杰作题***诗词《朴算子-咏梅》”。 小梅惊喜地问:“姐姐,这书法和梅花是你和姐夫共同创作的,对吗?” “行啊,妹妹,也就你能看的出来,这些年到过我房间的人没有一人看得出的,问我是哪来的,我只说是城里朋友送的,他们都信了。”邹杰说,“梅花是我画的,字是文铎写的,我们合作得还算可以吧?” “不是可以,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小梅说,“姐,你和姐夫太厉害了,我看你俩就是天生一对儿。” 邹杰若有所思,勉强地笑了笑,开始翻找一些东西。 很快,她把东西装进一个兜子,对小梅说:“抓紧走,免得一会儿高老三回来磨叽,不好脱身。” 小梅反过神来,随同邹杰迅速离开那间屋子。 可是,当她们走出招待所大门的时候,迎面正遇上高老三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不远处还有他的母亲——高主任的老婆冯大夫。 高老三买回几瓶汽水,还有一包橘子瓣糖果,正兴高采烈地准备在小梅和邹杰面前献殷勤,没想到她俩这么快就准备走。 他一百个不甘心,何况母亲还在后头,怎么也要让母亲亲眼见识一下自己心中朝思暮想的女神。 他拦在邹杰和小梅面前,说道:“你俩别急着走啊,就算看不上我,就凭我这一番心意也该留下来喝口水吧?” “你真舍得,心意我俩领了,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邹杰说,“我俩回去还有事,就不麻烦你高所长盛情款待了。” 高老三故意凑到小梅跟前,拿着一瓶汽水递给小梅,小梅躲闪到邹杰身后。 高老三循着小梅说:“小梅,你躲啥呀,咱俩的事我啥心思你是知道的,你说我哪儿不行,我改还不行吗?” 高老三有意地拉小梅的手,被小梅甩开,高老三说:“你看我哪不顺眼你尽管跟三哥说,脸不顺眼,你把我脸皮撕下来,手不顺眼,你只管把它剁了,只要你高兴,三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哪儿不行你自己不知道吗?真要如你所说,你应该进皇宫去伺候皇上。”邹杰不耐烦地说,“滚!你要敢再拦着我们,信不信我去派出所告你耍流氓。” “别这样,邹主任,我早就学好了,我没有别的意思。”高老三收敛自己的做派,恳求道,“小梅,只要你点头,我高老三发誓,从现在开始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你配吗?别糟蹋牛马了。”邹杰说,“识相点,你也该有个人管管你,别在小梅身上浪费时间了。” 邹杰甩开高老三,拉着小梅就走。 这时,高老三的母亲冯大夫穿着白大褂迎面赶了过来。 这位有着蒙古族血统的母亲身体肥硕,健朗。 她走到近前,有些气喘吁吁,说道:“别急呀,怎么能刚见面就走呢?你看,听说邹主任领着小梅姑娘来了,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过来了,就想一睹小梅姑娘的芳容,真是百听不如一见,果真是天女下凡,就不知我家老三有没有这个福分。”冯大夫说话声域广阔,表情却难辨真假。 “冯大夫好。”邹杰为小梅介绍说,“小梅,这是咱们公社医院的冯大夫,冯大娘。” “冯大娘好。”小梅礼貌地抬头和冯大夫打招呼。 她之前只是听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见,似乎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深藏不漏的霸道。 “好,好,好,声音真好听,人也稳重文静,一看就是一位有修养的姑娘。”冯大夫凑到小梅身边,拉起小梅的手,不住地夸奖和打量小梅。她又对邹杰说,“谢谢小邹,我家老三的事前前后后让你没少费心,走,跟我回招待所,我想跟小梅好好聊聊,我再让食堂给咱们做点好吃的,吃完晚饭再回去也不迟,回不去今晚住在招待所,明早再回去。” “冯大夫,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小梅是陪我来取东西的,我俩急着回去还有事,就不麻烦你了。”邹杰说,“至于高所长的事,看来他俩是没缘分,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请您多多见谅。” “这是说的哪里话,两个人不到一起处一处怎么就知道没有缘分,你已经尽心尽力了,那就好人做到底,婶相信你的能力,更相信小梅的眼光。”冯大夫拉着小梅的手不放说,“小梅慎重些婶是可以理解的,你要是轻而易举答应了,我还怀疑你有什么企图呢,是不是?这样更让人喜欢。你现在还在代课是吧?有啥困难告诉婶,婶帮你。” 小梅说:“谢谢婶,我现在挺好的。” “好什么呀,现在在家闲着,说是因为她的课代得好,要调她到咱们中心小学任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邹杰说,“有人在中间作梗也说不定。” 高老三听说可能有人在中间作梗,立刻来了精神,说道:“一会儿我就去问问,谁他妈的敢从中作梗,我让他们全家不得好死。” 冯大夫尴尬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儿子,唾弃一口说道:“闭上你的臭嘴,跟人家小梅学一学,说话讲究点。”她转过话题对小梅和邹杰说,“也可能是这学期不方便安排,没关系,只要小梅能想得开,这事好办,回头我过问过问,巴不得小梅赶紧调到这边来,平时见面相处也方便不是。” “那太好了,不然,小梅的外公可说了,要让县长帮忙把小梅调到县里去教学,”邹杰说,“到时候,凭小梅的条件,嫁给哪个县领导家的公子也说不定。” 冯大夫问道:“小梅的外公是谁?” “咱们公社有名的抗联老英雄高老头高松年,”邹杰说,“我也是这几天到幸福屯才对上号的。” “是他呀,那可是了不起的人物。”冯大夫面色布满阴云,说道,“既然你俩还有事,那就改天等小梅调到中心校,住进咱们的招待所我再招待你们。” 小梅和邹杰总算摆脱了这对母子,和他们寒暄道别。已经走出了很远,隐约听见冯大夫训斥高老三:“没用的东西,一点都不给你爹争气。” 邹杰回头,看见高老三还站在招待所的门口心有不甘,恋恋不舍地张望着。 小梅问邹杰:“姐姐怎么把我外公搬出来了?” “这叫一物降一物,对付这种人,找一个地位比他们高的压她,比你求她更好使,这是千百年不变的悲哀逻辑。”邹杰说,“我也是没办法,只能借你外公和县长大人狐假虎威一把,等着吧,不出我所料,你的事很快就会有眉目。” “我现在忽然不想到中心校了。”小梅说。 “是不是担心高老三缠着你?没关系,到时候你跟我一起住,谅他也不敢对你怎样,再说知道高老头是你外公,他也打怵,怕你外公一枪把他崩了。” 小梅心想,邹杰真是有心机,不仅做事有胆有识,看问题也清晰透彻,不过她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担心命运多舛。 摆脱高老三和他母亲冯大夫的纠缠,离开公社招待所,邹杰骑着自行车,带着小梅直奔供销社。 麓山供销社和招待所在一条街上,相距不远,邹杰骑车三两分钟就到了。 供销社是这条街上最繁华所在。 凡是到公社来的人,一般都要到供销社里逛一逛,老百姓日常所需的日杂小百也只有这里才有供应。 邹杰把自行车停放在一个墙角,和小梅并肩走进供销社红漆大门,因为长得年轻漂亮,每走一步都招来很多驻足艳羡的目光。 供销社房间很大,房间里虽然没有灯光,有些昏暗,但是相比老百姓家里已经亮堂很多。 这里陈列的商品算不上琳琅满目,都是老百姓日常所需的日杂和五金农具,最吸引眼球的莫过于有点鲜艳色彩的服装、鞋袜和布匹,再有就是种类有限的几样糖果和糕点。 供销社里售货员统一穿着白大褂,他们对每一位顾客很周到热情,只是讲原则一丝不苟,一般商品都是凭票供应,没有特例。 邹杰带着小梅在供销社里逛了一圈,遇见熟悉认识的人打个招呼,各自买了几样东西。 小梅为弟弟买了墨水和本,邹杰买了一盒胭脂和一瓶雪花膏作为礼物送给小梅,小梅推脱不过只好收下。 临走,邹杰又奢侈一把,买了二两糖果、两个面包外加每人一瓶汽水。 走出供销社大门,就在去推自行车的时候,邹杰和小梅正好赶上一伙街头小混混呼喊着拳打脚踢一个人。 章节目录 第060章 小百家挨打 见到这种情形,邹杰虽为女子,却无意袖手旁观。 她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小梅,立刻上前喝止:“住手!别打了。” 几个小混混有人抬头看她一眼,却没有住手的意思。 邹杰呵斥道:“再不住手,叫公安抓你们!” “公安”两字很管用,听到这两个字,几个小混混收敛住拳脚,纷纷把目光投向喊话的邹杰。 一个年龄稍大混混充满敌意说:“你是谁呀?敢管我们闲事,找揍吧?还是个女的,胆子挺大呀!” 邹杰怒道:“就你们几个臭无赖,有本事你们就过来试一试,日本鬼子我都打死过,怕你们?识相的快滚,不然,我叫派出所来抓你们,关你们几天几宿。” 听邹杰这样一说,还真把几个小混混镇住了,只顾看着邹杰,不敢再造次。 有眼尖的小混混说:“她好像是公社领导。” 人是衣服马是鞍,看邹杰的穿着打扮就不是普通群众,这帮小混混不傻,在这条街上混久了,多少都懂些“江湖”。 邹杰丝毫不惧这几个人,只身走到那个被打的人面前。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蓬头垢面的,邹杰认识他,他也认识邹杰,在小男孩心里邹杰是经常施舍给他的大善人。 这个小男孩从小跟着一个又聋又哑的奶奶逃荒到此,住在大车店附近的一个破旧的窝棚房子里,因为可怜,没人驱赶他们。 祖孙二人平日里以乞讨为生。 至于小男孩姓什么?叫什么?从哪来?没人知道。 因为乞讨吃百家饭,大伙给小男孩起了个别名叫小百家。 邹杰见小百家被几个小混混打得鼻青脸肿,关心地问道:“你要紧不?” 小百家爬起来跪地给邹杰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抬头感激地看着邹杰,没有委屈,没有话语,只顾摇头。 那几个无赖小混混没再敢向前靠近,在一个领头的招呼下一起散去。 “他们为什么打你?”邹杰问。 小百家还是摇头不说,勉强地站起身,想走却一时痛得走不了。 此时,他似乎没怎么在意自己的痛,目光越过邹杰,盯在了站在自行车旁的小梅身上。 邹杰回头看一眼小梅,小梅手里还拿着装着面包和汽水的包裹袋。 邹杰以为小百家一定是饿了,招呼小梅说:“小梅你过来,把面包和汽水拿来。” 小梅走过来,邹杰从包裹袋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小百家:“你是不是饿了?给你,吃吧。” 小百家看着邹杰却不肯接面包,还是不停地摇头。 “你是哑巴?只会摇头,不能说话?”邹杰生气地说,“给你面包你为什么不要?” 孰料小百家可能最忌讳“哑巴”二字,说道:“我不是哑巴,我不能吃你们的面包。” 原来,他不说话,是因为他的嘴角和脸被小混混们踢打得不轻,说话的时候,嘴角在流血。 邹杰调侃道:“那你为什么盯着她看?小屁孩,是不是也看姐姐漂亮了?” “我不是!”小百家极力反驳。 “那是为什么?”邹杰追问。 小白家说:“我是看那辆自行车,我以为是你的。” “就是我的,怎么了?” 小白家说:“是你的就行。” 小百家感到很欣慰的样子,腼腆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邹杰追问道:“什么是我的就行?” 小百家低头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就是因为你的自行车才挨揍的。” 小百家的这句话顿时让邹杰和小梅很是疑惑。 邹杰问道:“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小百家委屈地说:“他们要把你的自行车气芯拔了放气,我护着不让拔,他们就来打我。” “他们为什么要放我的车气?”邹杰有些不解。 小白家说:“我也说不准,好像是三哥让放的,我刚才看见三哥过来给他们两瓶汽水。” “谁是三哥?” 邹杰下意识地向四周看看,气愤地问。 “三哥,你不知道?”小百家看了看邹杰,以为邹杰明知故问,“我见过你俩说过话呢。” 邹杰猜测道:“你说三哥是高老三?” 小百家冲着邹杰点点头。 邹杰没再多问,把一个面包硬塞给小百家,小梅见状又给他塞一瓶汽水。 邹杰临走时对小百家说:“你明天中午到幸福屯找我,我保证让你美美地吃上一顿饱饭。” 小百家手捧着面包和汽水,不住地点头,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傻愣愣地看着两位好心姐姐。 “记住了,明天中午。”邹杰说完推起自行车和小梅离开。 邹杰边走边气愤地对小梅说:“没安好心,一肚子坏水,这种人早晚会遭报应。” 小梅不解地问道:“他为什么要放你自行车气儿?就因为咱们没给他面子吗?” “不是,他是在跟咱俩耍心眼,让人把自行车气放了,把气芯拿走,以为咱俩今晚没法回幸福屯,只能住在招待所,这样他又有机会缠着你了。” 小梅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邹杰姐姐聪明。同时,对高老三居心叵测深感厌恶。 逛供销社并非邹杰的目的,只是领着小梅来转一转,毕竟小梅平时不经常来。 离开供销社,小梅本以为邹杰会和她马上回幸福屯,没想到邹杰却把她领进了供应粮店。 “邹姐,咱们到这里做什么?”小梅有些莫名其妙。 “不到这里,你的牤子哥明天拉木头给帮忙的人吃什么?”邹洁说,“他迟迟不去拉木头,就因为这个犯的难。认识就是缘分,我决定帮帮他,帮他也是帮你呀?这回知道我为啥带你来公社了吧?” “邹姐是想在这儿买粮米?” “对呀,不然我回招待所干什么?拿口袋,拿粮本、粮票还有豆腐票。” “那你自己还够用吗?” “你忘了?这个月我不是下基层蹲点吗,交钱和粮票就行,不占供应粮指标。” “那钱和粮票……” “妹妹,这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我平时就一个人,很少花销,粮票攒不少,另外,文铎还给我不少全国粮票,算你牤子哥好运气。” 能遇到邹杰姐姐这样的好心人,小梅很为自己庆幸,姐姐肯帮助牤子哥,小梅也为牤子哥感到欣慰。 小梅陪着邹杰走进供应粮店,粮店的职工都熟悉邹杰,待她很客气。 四姑娘昭男的大姐夫在粮店上班,因为经常到幸福屯的缘故,认识小梅。 彼此打过招呼后,他对小梅和邹杰在一起很是疑惑,问明缘由才恍然大悟。 邹杰在粮店领出三十斤高粱米、五斤白面和五斤大米,还有二斤豆油。几乎把她粮本上积攒的粮油都领了出来。 领完粮油邹杰有些犯难,单独这些东西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没问题,可是,这样她和小梅就得推着自行车步行回幸福屯,如果把粮食放在车梁上,虽然可以,但骑起车来就有些尴尬了。 四姑娘的大姐夫想到了邹杰的难处,于是主动请缨,说要借一辆自行车,下班后帮她们把粮油送到幸福屯。 这样再好不过,邹杰和小梅很是感激。 离开了供应粮店,小梅以为这回该回幸福屯了,谁知邹杰又把她领进了一个胡同。 小梅不明白邹杰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问道:“邹姐,你这是又带我去哪儿呀?” “去豆腐坊,订一盘豆腐,明天你牤子哥到林业站拉木头,让他带水桶来,回去的时候正好装回去。”邹杰说,“明天中午,咱们高粱米饭炖大豆腐,让你牤子哥那帮弟兄吃个够。” “邹姐,你想的可真周到,这得花你多少钱呀?” “都算上,大概半个月工资。”邹杰说,“这账我就记在你头上了。” “我可还不起。” “还不起,你和你的牤子哥将来别把我这个姐姐忘了就行。” “姐,你又拿我取笑了,我是我,牤子哥是牤子哥,我肯定记着姐姐的好,牤子哥也肯定记着你的大恩大德,但是我们俩怎么可能……” “我不是说了吗,一切不可能皆有可能,栽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等他把房子盖好了,我亲自为你们牵线搭桥,你看怎么样?” “姐,不说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会怎样?” “以后的事情就是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向前方,道路越走越宽广,列宁说过‘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两姐妹说着说着就到了“人民公社食堂豆腐坊”。 去年大越进开始,实行人民公社化,社员吃大锅饭,各个生产大队至少都有一个豆腐坊,现如今大部分粮食都放高产卫星上缴国家了,生产队无粮无米可下锅,“大锅饭”名存实亡,所谓的豆腐坊和大食堂都成了摆设。 现在,整个鹿山人民公社每天做豆腐的恐怕只有这一家。 这里的豆腐每天供应给公社招待所食堂和像邹杰这样按月按量持有豆腐票的吃供应粮的非农户籍群众。 邹杰每月有四斤豆腐票,当月不用过期作废。 如果想要多买豆腐,除非用全国粮票加人民币,以买黄豆的名义折抵换取豆腐。今天邹杰来就准备这样做。 章节目录 第061章 准备一顿饭 邹杰和小梅走进豆腐坊。 豆腐坊里一老一少,师傅和徒弟,这个时间档口不是做豆腐的时候,师傅在整理豆腐包,徒弟在挑拣黄豆。 邹杰和豆腐坊师徒都是熟人。 打过招呼后,邹杰说:“黄师傅,我想买一盘豆腐明天中午用。我这里有四斤豆腐票,剩下不够的,你算一算需要多少钱和多少全国粮票,我给你。” “不行啊,邹主任,”黄师傅说,“你要是需要一块两块豆腐,你有豆腐票,我能做得了主,可你一下子需要这么多,这可得请示。” “请示?为什么还要请示?”邹杰问。 “邹主任,你不知道,”黄师傅说,“现在黄豆紧张,每月粮库才给我拨五百斤豆,有钱和全国粮票也白搭,没处买去。公社领导要求我每天只能做十斤豆的大豆腐,六斤豆的干豆腐,以供应公社招待所食堂为主,剩下的才能轮到有豆腐票的群众。” “哦,是这么回事。”邹杰问,“你说请示,需要请示谁呀?” “请示公社招待所的高所长,除非他答应招待所食堂明天不用大豆腐了,我才能给你。”黄师傅说,“你和高所长是熟人,要不你去跟他说一声?” 一听这话,因为黄师傅所说的高所长就是高老三,邹杰和小梅立刻心里犯堵,至少小梅心里凉了半截。 小梅看一眼邹杰,小声说道:“算了吧,邹姐,咱们走吧。” “小梅,这事你别管。”邹杰对黄师傅说:“行,黄师傅,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请示’高所长,麻烦您给我算好帐,明天上午,十斤豆的大豆腐,我全都要了。” 小梅十分不解地看着邹杰,她本以为邹杰听了高师傅的话会放弃买豆腐,没想到邹杰却争强好胜,作出了这番决定。 “那可不行,十斤黄豆我出两盘豆腐,最多给你一盘。”黄师傅说。 “行,那就这样。”邹杰说,“小梅,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邹杰说着,执意去了招待所。小梅无奈只好在豆腐坊等待,心里却担心邹杰会不会和高老三吵起来。 邹杰返回到招待所,敲开了高老三的所长办公室。 高老三的母亲冯大夫已经离开了招待所,办公室里只有高老三一个人,他此时正在悠哉悠哉地逗着他养的两只鸟。 做贼心虚,邹杰的突然出现,高老三以为是安排人放自行车气的事露了马脚。 “邹主任,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你和小梅今晚不走了?”高老三试探地问。 “不走了?是不是在高所长的意料之中呀?”邹杰有意敲打高老三。 “看你说的,我又不会算卦。哪有那本事。”高老三说,“这样最好,给我一个面子,今晚为你和小梅接风洗尘。怎么不见小梅?” “谢谢你的好意,大可不必!小梅在豆腐坊等我呢。”邹杰直截了当,“我想买一盘豆腐,听说还得请示你?” 高老三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看来邹杰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别,别,你是领导,要请示也该我请示你才对。大伙每天都大眼瞪小眼盯着食堂的伙食,我这也是没有办法。”高老三说,“邹主任想吃豆腐,还用买吗?想怎么吃,你说一声,我让食堂给你做。” 邹杰说:“不是我想吃,我准备明天中午在幸福屯请年轻社员吃顿饱饭,动员他们组织一支突击队,开垦一块蓖麻田,这可是高主任的指示。” 高老三道:“不用提我父亲指示,你的指示比他好使,没问题,用多少我明天安排人准时给你送去。” 邹杰毫不领情:“不劳你安排,你给写个条子就行,我明天安排人来取。” “好,好,好,我这就照办,这就照办。” 高老三迅速写好了一张条子,像模像样地盖上了自己的印鉴,恭恭敬敬交给邹杰。 高老三借机说:“邹主任,我和小梅的事,还劳你多多费心。” 邹杰告诫说:“所长同志,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别在背后浪费你的智慧了,再耍把戏也没用,你和小梅不合适,恕我帮不上你的忙。” 邹杰话里有话,高老三想,可能哪个小混混出卖了他。此时,他觉得理亏,不好为自己辩解。 高老三道:“邹主任就是女菩萨,你怎么能帮不上我呢?这事成了是我的造化,不成是我没那个福气,但不论成与不成,只要邹主任肯为我帮忙,我都感谢你。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吩咐。” “那我就代表幸福屯的年轻社员谢谢你高所长了。” 邹杰说完,转身就走。 高老三送出招待所,看着邹杰骑自行车离去,他纳闷,为什么她的自行车还有气呢?这帮小混混根本没为他办事。 邹杰返回豆腐坊,把高老三写的字条让黄师傅看了看,黄师傅满口应承。 交完钱款、豆腐票和粮票,邹杰和黄师傅商定,明天由牤子凭着字条来取豆腐。 事情都办妥了,邹杰和小梅一起返回幸福屯。 路上,小梅提起邹杰见高老三的事:“我还以为你俩会吵架呢。” 邹杰说:“跟这种人用不着小肚鸡肠,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办法,他过他的独木桥,咱们走咱们的阳关道。” “邹姐真行,宰相肚里能乘船。”小梅很佩服邹杰的胸襟。 邹杰道:“宰相不敢当,他小人咱们不能不君子。” 傍晚的余晖洒满大地,一条沙土大道,两个人说说笑笑穿梭在绿荫里,构成春天一道别样的风景。 回到幸福屯,一幢幢茅草房上已经是炊烟袅袅,社员们还没有收工,小梅的家里,小梅妈正在准备今天的晚饭。 邹杰见小梅妈还没有生火,马上说道:“婶,咱们今晚吃饺子如何?” 小梅妈被邹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弄愣了,又不是年节,怎么提出要吃饺子?她看了看邹杰和小梅,不知何故。不过,她心有底气地说:“行,正好咱家还有几斤白面,韭菜鸡蛋都是现成的,没问题,就吃饺子。” “妈,不白吃你的,邹姐买面了。” 没见邹杰和小梅带米面回来,小梅这话是从何而来?小梅妈有些糊涂。小梅向妈妈讲述了邹杰去公社买粮油的事,但她事先也不知晚饭邹杰要吃饺子。 小梅妈听说邹杰为了牤子煞费苦心,心里为牤子高兴,更认同邹杰这个人。 既然要吃饺子,三个人立即行动,说干就干,小梅妈和面,小梅摊鸡蛋,邹杰摘韭菜。 “多准备点儿面和馅,晚上牤子来,让他和咱们一起吃。” 邹杰一边说着一边诡秘地看着小梅。 小梅低头不语,脸已经羞红了。 小梅妈看在眼里,心里明白,暗自喜欢他们这样。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社员们收工了。 牤子已经和王奎队长打好招呼,准备明天起大早赶往公社林业站拉木头。 生产队里只有两辆马车,十立方木头估计要跑两个来回。 还是因为明天午饭没有着落,他没敢多叫人帮忙,家里三个人,爹赶一辆马车,外人只加一个车把式和李刚。 邹杰叫牤子收工后到小梅家见她,牤子不敢怠慢。收工后,工具交给哥哥大憨,自己直奔小梅家。 牤子进院,小梅腼腆地出来迎接,没有话语却胜似千言万语。 牤子不进屋还好,进了屋立刻感到自己来得唐突,不是时候。 屋里,饭桌和盖帘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刚刚包好的饺子,牤子见了很尴尬。 更尴尬的是小梅妈和邹杰见了他都只是笑而不语。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牤子支吾说,“我,我先回去,等你们吃完晚饭我再来。” “想走?没那么容易,”邹杰说,“你偷窥到了我们的秘密,就得和我们同流合污。” “我不是故意的。”牤子脸上渗着汗。 “傻小子,瞧你,还认真上了,带你份了,”小梅妈笑着说,“这饺子一半都是给你包的,今天管你吃个够。” “不不不,我先回去。”牤子说着转身就想走。 小梅又默默地堵在了门口,看着牤子哥自己在那儿憋不住笑。 邹杰又调侃起来:“走吧,你还想从小梅身上越过去?” 牤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话也不知该如何说。这时候浑身都不自在。 小梅妈看在眼里,解围说道:“去,帮我添水烧火,咱们开始煮饺子。” 牤子没动,恳求邹杰说:“邹主任,找我什么事,麻烦你快说,如果不急,我得走了。” 邹杰道:“你叫我什么?我不是让你叫我姐吗?你竟敢忘恩负义,有好事我也不告诉你。” “牤子哥,邹姐为你往返供销社,还骑自行车带着我,挨了一下午累,你可倒好,不领情,还想走。” 谁的话都没有小梅这句话好使,牤子听小梅这样说,只顾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小梅过去拿过一把柴火交到牤子手中,牤子乖乖地去生火、烧水。 章节目录 第062章 喜鹊叫喳喳 小梅家的这顿晚饭因为有邹杰和牤子在,吃得很有气氛,笑声不断。 最好笑的莫过于牤子的吃相。 牤子本来不打算留下来吃饭,但无奈留了下来。 饺子端上桌,开始吃饺子,牤子却呆呆地只管坐着。大伙让他吃,他却只捡煮坏的饺子皮。 牤子刚吃上几口就说吃好了,要下桌。 这怎么可能?显然不是实话。 无奈,小梅妈把饺子一个个送进牤子的碗里,送一个牤子只好吃一个,后来,邹杰和小梅还有小梅的弟弟小光也参与为牤子夹饺子,弄得牤子嘴都忙不过来。 “不要夹了,不要夹了……够了。” 牤子一边吃饺子一边阻止,这份吃相引得大伙哈哈大笑,和刘姥姥进大观园有一拼。 “牤子,你就稳稳当当坐这儿吃,别不好意思。”叶坤老师说,“虽说邹主任是公社领导,但都不是外人。” 叶坤老师一句话为牤子解了围,邹杰和小梅不再往他碗里夹饺子,见牤子还是不愿意动筷子,小梅妈干脆把一整盘饺子放在他旁边,说道:“这一盘子归你,全吃掉。” 牤子推脱不过,只好照办。 邹杰很开心,饭桌上问牤子明天的安排,牤子说了实话,却故意隐藏没多找帮手的原因。 邹杰向牤子讲明了她和小梅今天为他所做的一切,让牤子今晚就去多找几个帮手,明天一早到小梅家吃饱饭,争取明天中午之前把十立方木头全都拉回来,然后在小梅家吃午饭,不耽误明天下午生产队继续开荒会战。 邹杰说:“我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帮你,二也是调动一下你们年轻力壮社员的积极性,准备以你为首成立一支青年突击队,去开垦那块蓖麻田,这也是我蹲点督导会战的一大亮点。没意见吧?” 牤子万万没有想到邹杰会有这样的举动,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成立突击队我心甘情愿,但是你们这样帮我,使不得,使不得,我牤子何德何能,我……我承受不起。” “既然你心甘情愿成立青年突击队,我和小梅全家也心甘情愿帮你,咱们都是心甘情愿的,有什么承受不起的,这笔账我已经算在小梅头上了,将来你不还这笔账,我让小梅还这份情,谁让你俩是好兄妹,我和小梅也是好姐妹,兄弟姐妹之间还分什么你我。” 邹杰的一席话说得牤子哑口无言,说得小梅脸儿滚烫,说得叶坤老师和小梅妈只有旁听的份。 邹杰又把明天去林业站的注意事项和带一个水桶去豆腐坊取豆腐的事交代给牤子。 事情到这份上,已经由不得牤子再有别的想法,再说牤子明天的确需要帮手,之前他没有找更多帮手是迫不得已。 现在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几个人正说着话,吃着饺子,还没下桌,这时有客人来。 小梅妈出去迎接,原来是四姑娘陪着她的大姐夫来送米面和豆油。 小梅妈接过米面和豆油,把他们两位让进屋里。 不进屋还好,四姑娘这一进屋,看见牤子哥正和邹杰、小梅一家人在一起吃饺子,立刻心里醋意大发,转身拉起大姐夫就往外走。 小梅妈不知何故,也猜出几分,诚心挽留他俩吃完饺子再走,不料,四姑娘话都不说,一甩手自己一个人走出门去。 四姑娘的大姐夫只是客客气气和屋里人打声招呼,还没等邹杰向他表示谢意,便急匆匆随后跟了出去。 且说牤子吃完饺子,马上去联系生产队几位好兄弟明天来帮忙。 大伙都很愿意牤子出力,听说有早饭和午饭安排,更是满怀期待,摩拳擦掌。 相比之下,四姑娘就失意多了,回到家里,不顾大姐夫在场,大哭大闹发起脾气来。 她因爱屋及乌养的那只小狗不知何故,安慰地围着她撒娇,却被她踢得嗷嗷直叫。 王奎和刘淑芬一时不知她的脾气从何而来,问明大姑爷才猜出真相。 说来也巧,正在这恰到好处之时,花喜鹊来了。 花喜鹊今天很不得意。 自己苦心想出办法向邹杰献计献策,最终落个偷鸡不成蚀把米。最不能让她容忍的是邹杰居然很欣赏牤子,还肯为他盖房子出力。 这不仅仅是花喜鹊察言观色得出的结论,午后,社员们传说邹杰已经为牤子办好了拉木头的介绍信,牤子明天就准备拉木头。 花喜鹊确信邹杰根本就没有把她阻止牤子和小梅关系发展的建议当回事。 花喜鹊不甘心,她不想半途而废。 受人之托,收人好处,就得替人办事。 她想继续搅这个局,思来想去,四姑娘是最佳搅局的人选。 她要把何家对四姑娘的态度和盘托出,让四姑娘闹去,她想静观其变,乐享其成。 晚饭后,花喜鹊打扮一番自己,便大模大样地来到了王奎队长家。 刘淑芬把花喜鹊迎进屋里,花喜鹊和王奎队长、四姑娘的大姐夫打过招呼,见四姑娘不在东屋,便想引出话题问道:“怎么不见四姑娘在家呀?” “在家,”刘淑芬说,“在自己屋里呢。” “是不是白天会战累着了?她也太能干了,一般小伙子都赶不上她,她争强好胜只想跟人家牤子比,毕竟咱们是女儿身,能比得了他吗?” “也不是因为和谁比力气累的,心不顺,一个人生闷气呢。” 刘淑芬这样实话实说也是想从花喜鹊那里了解何家对四姑娘的态度,毕竟委托花喜鹊的事过去几天了,始终也不见花喜鹊有回音,莫不是其中有啥差头? “四姑娘会生气?我才不信呢?除非牤子又招惹了她,要我说这牤子……” “你俩聊,我和大姑爷到外面透透气。” 王奎队长猜出花喜鹊的来意,这请托人说媒什么结果,他已猜出八九分,这时候,怕丢自己的颜面,有意避开,招呼大姑爷到院子里聊近期工作上的事。 四姑娘知道是花喜鹊来了,知道花喜鹊是为她的事而来,但她不好露面,只能静静地在自己的屋里偷听她和娘说话。她此时的心里七上八下,有预感,但她更抱有幻想。 王奎和大姑爷出去了,东屋只剩下刘淑芬和花喜鹊,房门虚掩着。 四姑娘自己躲在西屋,两屋中间隔着一个外屋厨房。 花喜鹊说话声音很大,有意让西屋的四姑娘听见。 “要我说,这牤子就是不识抬举,四姑娘对他实心实意的,可他倒好,就是不领情。” 刘淑芬道:“这咋说呢,四丫头又没为他做啥,要他领什么情?” “还说没做啥?大伙都心知肚明,四姑娘就差把心掏给他了。”花喜鹊就此说道,“不瞒你说,我到何家去了,探听出了他家的意思,为啥这两天我没来告诉你?我是没想好该怎么给你回话,老姐姐,你可别怪我办事拖拉。” “有什么好怪的,生产队那么忙,家里外头两头顾,你哪有闲时候?真是让你费心了。”刘淑芬说,“你不回话,我也猜出了大概,他俩没这个缘分,那就算了,四丫头又不是嫁不出去,非他不可。” 刘淑芬说是这样说,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不是滋味。 “牤子倒是没说不同意,他说他现在只想盖房子,暂时不考虑娶媳妇。”花喜鹊说,“看得出他家对四姑娘印象还挺好,特别是大憨,喜欢得不得了,他家人都有意让四姑娘嫁给大憨。” “大憨人不错,可我家四丫头不是谁想娶就娶的,她不喜欢大憨,我和他爹也没这个打算,还是算了吧。”刘淑芬这等于直截了当拒绝。 “老姐姐,你可能不知道,四姑娘和牤子本来是一对很好的姻缘,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不是半路,应该说是从小就埋下的情种,已经生根发芽,现在只待开花结果了。” “你说的是谁呀?” “还有谁?牤子心里惦记着的是叶坤老师家的小梅,不瞒你说,我透问过叶家,他家也有这个意思,只是顾忌牤子家现在的条件,房子不像房子,人又疯的疯,倔的倔,担心小梅嫁过去将来日子没法过。” “这也是事实,叶家担心的不是没道理。”刘淑芬问,“依你看,他俩能成吗?” 花喜鹊说:“放在以前,根本不可能,不过现在可不好说了。” 刘淑芬问了一句:“那为啥呀?” 花喜鹊说:“现在牤子正琢磨要盖大房子,按说凭他自己再有力气和能耐,那也是天方夜谭,可是背后有王队长一心朴实地支持他,帮着他,没准过不了多久,他的房子真就盖成了,你看他现在进展多快呀?原本没影的木头,马上就弄到手了。这来龙去脉,让人都不敢相信。” 刘淑芬道:“牤子是好样的,不仅认干,也有办法,生产队帮帮他也很正常。” “正常?这得分怎么说,这春播会战的档口,集体和个人哪头轻哪头重你是知道的,他说明天拉木头,王队长就要车给车,要人给人,也不怕犯错误担责任?” “这犯什么错误?拉木头用车找几个帮手,工分都扣到牤子头上,一是一,二是二,也误不了春播,再则,听说是公社邹主任做的主。” “事是这么个事,理也是这个理。可是,牤子这房子一旦盖成了,情况可能就不一样了。再说,二赖子也够能耐的,这百秋的精神病一天好似一天,你想想,到最后,结果会怎样?没准儿王队长帮他打下江山,这江山让别人坐了。” “你这话就说的有点严重了,你王叔哪有那么大能耐,咱们幸福屯谁家有事他不支持?见谁好他不高兴?” “要我说,王队长帮牤子是应该的,可是这忙啥时候不能帮?等四姑娘和牤子的事定下来再帮也不迟呀?现在帮他不等于帮别人吗?我一个村妇,没有队长的觉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唉!我就是来给你回个话,四姑娘要恨就恨我吧,她和牤子的事我是无能为力了。” 花喜鹊把话说到这份上,刘淑芬听了无可奈何。 四姑娘在西屋也听得真真切切,什么牤子只想盖房子,暂时不想娶媳妇,明明是委婉拒绝,不然怎么会有大憨一说? 花喜鹊还没走,四姑娘这时候实在忍不住,她哭着跑了出来,出屋的时候,把房门摔得“咣当”一声响。 章节目录 第063章 发生了意外 四姑娘实在忍不住,哭着跑了出来,出屋的时候,把房门摔得“咣当”一声响。 母亲刘淑芬听到动静,马上出来。 见四姑娘哭着要出门,追问她道:“这么晚了,你要干啥去?” “为啥呀?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四姑娘说着往外走,母亲刘淑芬追出房门,一把将她拽住。 王奎队长见状,喝止道:“真是给你脸了,你还有完没完?给我回屋去!哪都不许去!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还嫌脸丢得不够尽是不是?” 四姑娘哭着,被母亲拉进了她的屋里关了起来。 火已经扇了起来,花喜鹊暂时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刚才随着刘淑芬走出房门,此时,她见多待无趣,便告辞回家去了。 花喜鹊走后,王奎和刘淑芬、大姑爷开始议论这事。 四姑娘一厢情愿,基本上都在王奎的意料之中,不过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他感到惋惜。 刘淑芬到四姑娘房间安慰女儿几句,告诉她,牤子没说不同意,只是暂时不想娶媳妇。 可是,这话说出来,刘淑芬自己都感觉是自欺欺人,她不过是想让四姑娘心里有个缓冲而已。 四姑娘心里难过至极,正无处发泄,不想这时候牤子来了。 牤子又联系几位年轻社员,说好明天帮忙,但这件事必须向王奎队长请示打招呼,争取王队长的同意。 牤子恰巧在这时候来到王奎队长家。。 早不来,晚不来,牤子这时候出现在王家,他不知道背后的玄机。 刘淑芬把牤子迎进屋,招呼过后便默不作声,牤子感到气氛有些不对,但不知何故,心里有事也不愿多想。 “这么晚来,有事吗?”王奎问道。 “明天拉木头,原来准备的人手不够,我又联系了几个人帮忙,估计要耽误生产队一上午活,过后,我们再晚收工几天,把耽误的活补回来,过来想请您答应。”牤子说。 王奎队长问道:“人都找好了?” 牤子说:“找好了,就等您同意了。” “行,人多力量大,快去快回,不过要注意安全,别出乱子。” “谢谢叔。” “那你快回去吧,我不留你了。” 牤子正想往外走,这时候四姑娘冲了进来。 四姑娘听到有人来,不知是谁,妈妈出去迎接,她凭声音听出是牤子。 正想去找牤子,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碍于爹爹的威严和有大姐夫在场,四姑娘强忍着听牤子的来意,后来,听到爹爹让牤子走,怎么能就这样让他走?不行!一定要问个清楚。 于是,四姑娘忍不住冲进了屋子,吼道:“死牤子,臭牤子你给我说,你什么意思?” “去,把她给我拉一边去,”王奎队长对姑爷说,“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刘淑芬和大姑爷拦挡四姑娘,四姑娘执意不肯出去。 刘淑芬对牤子说:“你还不走,在这儿傻愣着干嘛?” “怎么回事?”牤子一边往出走,一边问了一句。 四姑娘又吼道:“不许你走,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想走,你敢出去这个门,我死都饶不了你。” 牤子想到了在小梅家吃饭让四姑娘撞见的事,心想四姑娘肯定还在为这事吃醋,他想解释清楚再走。 “今天是公社邹主任的好意,她让我收工以后去见她,谁知正巧赶上他们包饺子,我实在推脱不了,才在那儿吃的饭。” 牤子说完有些后悔,这事有必要向四姑娘解释吗?本来他和四姑娘没什么关系,这样一解释反倒显得和她有关系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四姑娘说,“我问你,你和小梅到底是啥关系?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四姑娘这句直白的话一下子把牤子问懵住了。 这时候,王奎和刘淑芬没有再阻拦四姑娘说话。 他俩不谋而合都在想,让牤子说清楚也好,免得四姑娘不死这份心思。 牤子被逼无奈,说道:“我……我和小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俩根本不可能,我现在只想盖房子,别的什么都不敢想。” “那盖完房子之后呢?”四姑娘追问。 牤子说:“我没想那么远,谁知道之后啥样。” “行了,该知道的你也听见了,别没完没了了!”王奎队长说,“牤子,听我大姑爷说,明天拉木头招待帮工的饭食有着落了?是邹主任帮你买的米?” 牤子答道:“嗯,三十斤高粱米,还订了一盘大豆腐。” 王奎说:“吉人自有天相,你是遇到贵人了,以后千万别忘了人家。” “知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还有您。”牤子说,“没事的话,我走了。” “四丫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小梅妈一边送牤子一边说:“唉,她的心思你也知道,你多担待她点儿。” “婶,我知道。” 四姑娘虽然没有得到牤子确切的回答,但她至少又一次消除了牤子和小梅之间关系的顾虑,也就不再闹了,她的心里又燃起了对牤子的幻想。 所有事安排妥当,牤子回家向父母和大憨说明情况,一家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大倔子眨巴着眼睛,吧嗒着烟袋嘴儿,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的公社妇女主任为什么帮牤子? 可是事实明摆着,人家又没什么所图,实在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憨和娘只顾高兴,想着明天满院子就会摆满木头,明年就会住上大房子。大憨心里还想着娶个媳妇也说不定。 二赖子这时候还没有走,听说明天牤子要拉木头,早晨和中午在小梅家安排伙食,有高粱米饭大豆腐,他心里想的全是这事。 “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儿,明天吃饭别忘带我一个。”二赖子大言不惭地说。 “想得美,做你的梦吧。”牤子没给二赖子好脸色。 “我不求你,明天我找小梅她妈,”二赖子说,“不让我在她家吃饭,我就让她还赌愿,把小梅嫁给我,我看她还敢不敢往出撵我。” 牤子最反感这件事,这些天他对二赖子就看不上眼,加上今晚四姑娘一阵闹,他现在已经忍无可忍。 他没有再回怼二赖子,而是直奔二赖子,拽起他的脖领子,挥拳就打。 二赖子一点防备都没有,就是有防备,他也不是牤子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牤子只几拳便把二赖子打得鼻青脸肿。 大倔子和牤子娘上来把牤子拉开,大憨在一旁只顾解恨,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百秋这时候在炕上拿起一个绞麻线绳的骨棒,狠狠地砸向牤子的脑袋。 牤子当场被砸晕倒在地,脑袋被骨棒砸出了口子,鲜血直流。 傻了,全家人都傻眼了,包括二赖子,尽管自己被打,但是看到牤子被砸昏在地,脑袋上鲜血直流,也只顾愣在那里发呆。 百秋看到牤子倒地,脑袋上流着鲜血好像马上清醒不少,这时候已经吓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大憨,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人。”牤子娘喊道。 大倔子缓过神来,却不知所措,只顾拿着一条破毛巾去捂牤子的伤口。 牤子娘掐着牤子的人中呼喊着:“牤子——牤子——你醒醒,你别吓唬我——” 大憨冲出屋子,却一时不知去找谁,跑到大门口,见叶家亮着灯便赶紧去了叶家,他想叶坤老师、邹主任肯定有办法。 大憨慌慌张张跑到叶家敲门,吓了叶家人和邹杰一跳,叶坤问明来人才把大憨让进屋。 “快,快去救牤子。”大憨急切地恳求。 “牤子怎么了?”小梅妈迫不及待地问道。 “让我妹砸昏过去了,满脑袋是血。” 大憨的这一句,吓坏了所有人,大伙急忙跑向何家。 何家这时候,二赖子已经吓跑了,牤子已经醒了过来,坐在炕上,满头是鲜血,牤子娘已经在他的伤口上敷上了厚厚一层花椒面,大倔子还在手拿沾满鲜血的破毛巾为牤子捂着头。 这一幕让大伙惊呆。叶坤老师说:“赶紧去找王大夫。” “不用麻烦,没事。”牤子痛得咬着牙挤出了这一句。 “王大夫住在哪个生产队?谁知道,赶紧领我去。”邹杰对小梅说,“小梅,快回去把自行车给我推来。” 小梅听邹杰吩咐,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王大夫住在生产三队,离这儿五里路远,我知道他家住哪儿。”叶坤老师说,“不用麻烦邹主任,我跑一趟。” “叶坤老师会骑自行车吗?”邹杰问。 “我还真不会。”叶坤老师说。 邹杰急中生智,想到今天四姑娘的大姐夫正好骑着自行车来送米面,今晚没走,她马上让大憨去王队长家找他,大憨听话,立即向王队长家跑去。 牤子因为失血过多,在煤油灯的照亮下,看得出脸色变得苍白许多。 邹杰走到牤子近前察看,问到:“头晕得厉害吗?” 牤子摇头,“没事,这么晚了,不用麻烦你们。”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嘴硬不管用,治不了伤,万一有事怎么办?” 邹杰说着,掏出自己的小手绢,出去用开水洗了洗,让牤子娘捂住牤子的伤口。 大憨找来了四姑娘的大姐夫,四姑娘全家都跟来了,四姑娘说她知道王大夫家住处,最后邹杰决定由她、四姑娘和四姑娘的大姐夫三个人骑两辆自行车去接王大夫,四姑娘负责领路,回来一辆自行车两个人。 好在这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没多久,赤脚医生王大夫就被接来。 经过分析诊断,估计牤子大脑内伤没什么大问题,外伤有半寸长伤口,王大夫擦拭和消毒完,缝合了五针,进行了简单止血和包扎。 处置完以后,王大夫只留下一些止痛片,还有一点土霉素。 这一晚,大伙折腾到了半夜,明天还不知牤子能不能去拉木头。 章节目录 第064章 又遇到贵人 牤子昨晚睡在自己家里,家人和大伙除了担心他的脑伤,也担心明天还能不能去拉木头。 牤子决意要去拉木头,决定的事情不能改变,这点伤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一夜牤子没有睡好,头痛头晕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白天所发生的事情,懊恼是其次,更多的是感激和感动。 牤子在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大伙如此这般的支持,尤其是邹主任、小梅和小梅的父母,还有王奎队长,也包括四姑娘和他的那些好兄弟。 人是感情动物,牤子在心里一遍遍默念他们的名字,这些人将永远铭刻在他的心中,铭刻在他的生命里。 清晨,公鸡第一遍打鸣,牤子便爬起来,招呼爹和大憨去生产队套马车。 天刚刚放亮,两辆大马车便套好了,这时,牤子找来的帮手也都聚集在了他家的门口。 牤子起的早,东院小梅妈和小梅起得更早,这时候已经为大伙蒸好了两锅苞米面发糕,还熬了一盆小米粥,准备了几样咸菜和每人半个咸鸭蛋。 饭食已经摆上桌,小梅走出院子招呼大伙,大伙也不客气,饱饱吃了一顿早餐。 小梅妈和邹杰都关心牤子的伤要不要紧。 牤子早已忘记了头痛,像个没事人似的,只是脑袋伤口处透着血渍的包扎看上去骇人。 小梅一声不响地进屋为牤子哥找来了叶坤老师戴过的帽子,递给牤子哥,戴在了头上。 临出发前,王奎队长和四姑娘也赶了过来,王奎队长再三嘱咐搬运木头要多加小心,牤子和大伙应承着迎着晨曦赶车上路。 两辆大马车响着铃铛,一路小跑,几位年轻弟兄难得吃一顿饱饭,这时候坐在马车上说说笑笑,就像快乐旅行一样。 不到半个时辰,两辆大马车载着众位弟兄就到了林业站。 鹿山公社林业站驻地距离人民公社不远,冬季采伐的木头存放在一块宽阔的空地上,有人看守。 牤子向看守人员说明情况,看守人员将牤子领进了办公室。 林业站站长是一位五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姓乔,大伙都叫他老乔,乔站长,也有称呼乔老爷的。 此时,乔站长不在办公室,没有他的同意,工作人员无法付木头,牤子只好等待。 牤子等了许久,也不见乔站长来,打听几个人,都说没看见。 这时,牤子认识的张护林员和高护林员正好赶回林业站,看到了牤子,见了面很是亲切、热情。 到了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两位护林员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为牤子拉木头满是张罗,没用多久,就把乔站长找了回来。 原来乔站长并没有走远,是出去查看木材了,每天上班查看一圈是他的习惯。 乔站长回来见到牤子,张护林员赶紧引荐:“这位是我们乔站长,这位就是幸福屯的牤子。” 乔站长一见到牤子,看到他受伤包扎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你这怎么还挂彩了?” “不小心受了点伤。” 牤子说着,将介绍信恭恭敬敬地递给乔站长。 乔站长看了看,说道:“走,到我办公室,咱俩先聊一聊。” 聊一聊?有什么好聊的?牤子有些纳闷,担心生变。 他随着乔站长走进了办公室,张护林员和高护林员没有跟进去。 “你的名号我早听说了,”乔站长坐下说,“你也坐吧,我有话问你。” 牤子不敢坐,站着等待乔站长的答复。 “怎么不坐?让你坐你就坐,坐下好说话。” 牤子只能从命,坐在一个小凳上。 “听说你一个月刨了一千个树坑,那块地我是知道的,按理别说你一个月,没有帮手你半年都别想。”乔站长问道,“我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现在可是正为这个发愁呢,林业人员不够,社员又都在搞春播会战,我们还有一万株栽树指标,怎么完成?” 原来是聊这个,牤子心里有了底,他毫无保留地向乔站长讲述了他刨树坑的做法。 牤子讲完,想不到乔站长站起身,一拍桌子:“好!太特么好了,你牤子的经验叫我茅塞顿开呀,用这办法,两全其美,别说我一万株任务,两万株也易如反掌。牤子,你可帮了我大忙,走,我亲自陪你装木头,挑好的装,不够你再来拉,我奖赏你。” 又一个万万没有想到,牤子又遇到了贵人,想不到自己无意中还帮了林业站的忙,自己真这么幸运吗?不是在做梦吧? “谢谢乔站长,怎么能劳驾您亲自去,你安排别人就行。”牤子说。 “哈,哈……,你不了解我,别把我当领导,我只不过是个大老粗,年轻时候和你一样能干,只不过给地主老财扛活,建国后当家做了主人,一使劲干成了劳模,当上了这个站长,对偷木头乱砍滥伐我是毫不留情,对你这样的功臣,我喜欢。” 乔站长说着,走出了办公室,见张护林员和高护林员在门外等牤子,说道:“走,去帮你这位弟兄装木头,挑好的装,一定要装够数,不是成材,他想拉多少就装多少。” 就这样,牤子和弟兄们很快就装好了第一趟马车,都是盖房用的做好木料。 按照邹杰的安排,马车在经过公社的时候,牤子和大憨提着两个水桶找到了豆腐坊。 豆腐坊里热气腾腾,黄师傅和徒弟已经将大豆腐做好了。 牤子说明来意,递上条子,黄师傅二话不说,让徒弟将一盘大豆腐分割成十块,规规矩矩地放入牤子准备好的两个水桶。 就在牤子和大憨走出豆腐坊的时候,迎面碰见一年轻人,穿着讲究,派头十足,抱膀拦住了牤子和大憨的去路。 他的旁边还有四个小混混。 这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高老三。 昨天下午邹杰找他写条子,高老三过后越琢磨越觉得蹊跷。 蹊跷的是邹杰和小梅一起来公社,不为别的,为的是请幸福屯年轻社员吃饭,一个公社妇女主任亲自回来准备伙食,出钱又出力,背后的原因肯定不会像她说的那样简单。 此外,邹杰和小梅怎么会在一起?为什么像亲姐妹一般护着她?明明是母亲委托她为自己牵线搭桥,她却一反常态让自己死了这份心,是何道理? 高老三琢磨来琢磨去,想到今天会有人来取豆腐,这个人是谁?与她们是什么关系?他想见识见识,更想找出答案。 所以,按照黄师傅平时做成豆腐的时间,他早早地就来到了豆腐坊,等待这个取豆腐的人出现。 等了许久,不见来人,他便安排几个小混混守护在周围。 刚才,高老三正独自在街上游逛,有小混混报告他,说是有人提着两个水桶进了豆腐坊,他便赶了过来。 高老三和小混混正好与牤子撞个对面,他拦住了牤子和大憨。 “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拦路?”牤子问道。 “不干什么,”高老三说,“就想见识见识邹主任派哪个大人物来取豆腐,想不到还是员‘干将’,请问贵姓大名?”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牤子问,“你是谁呀?” “兄弟,说话别这么冲,我又没有什么恶意,就是好奇问问。”高老三说,“知道我是谁吗?你拿的豆腐可是我批的条子,我让你拿走就拿走,不让你拿走,你得乖乖给我送回去。” 邹杰事先没和牤子说这档子事,牤子有些莫名其妙,看高老三并不像那几个混混狗里狗气,说不定真是哪儿管事的,所以,为了避免招惹是非,他实话实说道:“我叫牤子,幸福屯的。” “牤子?你就是牤子?”高老三不听这个名字则已,听到这个名字他特别敏感,真是冤家路窄。他走上前仔细打量牤子,一脸不屑地说,“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牤子?这外号牛叉呀,知道我是谁吗?听说过麓山三哥吗?” “对不起,我见识少,没听说过。”牤子不耐烦地说。 “那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本人就是高老三。”高老三很不友好,大有挑衅之意。 因为小梅的事,牤子听说过高老三,没想到今天在这种场合遇见他。小梅拒绝了他,他这是要拿我出气? 牤子心里戒备,但并不在乎,说道:“你是谁又怎么样?和我什么关系?” “那关系可就大了,你别跟我装糊涂。”高老三说,“听说你和小梅勾搭上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敢跟我争女人?” 牤子感到高老三不怀好意,来者不善,他心里有事,不想生事端,说道:“对不起,我还有事。” 牤子说完,示意大憨想走。 “别急呀,我不急,你急什么?”高老三说,“识相点,把小梅让给我,有你好处,不然,你打听打听,在麓山我高老三想要的谁敢跟我抢?” “我没工夫去打听,”牤子说,“如果没别的事,请你让开。” “让开可以,你得告诉我,豆腐干什么用?” “豆腐还能干什么用?吃饭用。” “我知道是吃饭用,都给谁吃?” 牤子担心与邹杰说法不一致,怕说走了嘴,只说道:“我不清楚,邹主任安排我顺道来取。” “那你来公社干什么?” “拉木头。”牤子光明正大,没有隐瞒。 此时,高老三身边的几个混混个个摩拳擦掌,有大打出手的意思,只待高老三一声令下。 章节目录 第065章 吃饱了撑的 还没等高老三出手教训牤子,只见几位年轻社员赶了过来。 原来,年轻社员见牤子迟迟不归,等在路边闲着没事也走过来瞧瞧,想感受一下豆腐房里久违诱人的香气。 两伙人遇到一起,牤子的人多,高老三本想再难为牤子,见形势不妙,也顾及邹杰,怕过后见面不好交代,所以没再阻拦,但他临走抛给牤子一句:“我的话,你给我记好了,敢跟我争,没你好下场。” 牤子毫不示弱:“你也听好了,我牤子不是被别人吓大的。” 牤子没想到,取个豆腐还遇上这么一段插曲,今天也算见识了这位令小梅生厌的高老三,果然名不虚传。 大马车赶马上路,一上午跑了两个来回,圆满地把十米木头拉回家。木头摆满了牤子家的院落,何家人看着喜不自禁,小梅妈、邹杰、小梅和四姑娘看着都替牤子感到欣慰。 且说,邹杰和小梅昨天遇见的乞儿小百家今天赶在中午之前如约来到了幸福屯。 小百家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其实一大早就往幸福屯赶,只不过他没有走沙土大道,而是拿着一把铲子和平时讨饭的口袋沿着鹿泉河岸一路走来,边走边在河边挖野菜,婆婆丁(蒲公英)、苣麽菜、山野蒜挖了半口袋。 小百家来到幸福屯,孩童们都认识他,对他也很友好,直接把他领到了小梅家见邹杰。 小梅妈、小梅和邹杰见小百家挖了这么多野菜,欣喜不得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有心,真是辛苦这孩子了。 小梅妈当即表示过后要给这孩子做一套新衣服穿,小百家听了立马就给小梅妈跪下磕头,逗得大伙想笑却心酸笑不出来。 小梅见到小百家这么大孩童始终有一种当老师的疼爱情结,她见小百家脏兮兮的样子,亲自为他烧水洗头洗脸,还用剪刀为他理了头发。 不看小百家褴褛的穿戴,单看洗得干干净净那张脸,竟是一个长相乖巧、阳光帅气的孩子。 午饭做好了,小梅家的厨房里热气腾腾的,牤子家和小梅家的饭桌和碗筷汇在一起,摆满了东屋大炕。 炖豆腐用盆装,还有小百家挖来的蘸酱山野菜,一个个大海碗盛上香喷喷的焖高粱米饭。 准备就绪,小梅招呼所有为何家拉木头出力的人。 二赖子说今天来叶家吃饭,也许是因为忌惮昨晚的事,没敢来。 大伙迫不及待地走进屋,没等动筷,眼睛便不住地瞄着桌上的饭食。 邹杰招呼大伙坐下,说道:“大家辛苦了,今天我请大家吃这顿午饭,大伙不要误会,与你们为牤子拉木头有关也无关。 我很欣赏牤子的苦干精神,谁都有难的时候,大伙帮他出力,我帮他为大家准备一顿午饭也是应该的。 另外,更主要的目的,我也是想借今天这个机会,调动一下大家的积极性,我准备以牤子为首,在幸福屯成立一支青年开垦突击队,希望大家都参与进来,争取用几天的时间你们能突击开垦出一块蓖麻田来,种上蓖麻,为国家工业发展作出咱们年轻人应有的贡献,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大伙齐声高呼。 “有没有决心?” “有!” “好,那我就在这儿宣布,幸福屯牤子青年突击队今天就正式成立了。” 大伙鼓起掌来。 “好,开饭!今天管吃好,管吃饱,能吃多少吃多少。” 邹杰话音刚落,大伙便迫不及待地端起饭碗,吃得热火朝天。 小百家也被叫上了饭桌,也不知他多少天没吃过一顿饱饭,那饭量绝不亚于这些壮小伙子。 大伙吃饱了,吃好了,午后还要上工,陆续都离开了。 小百家也想离开,小梅妈特意为他装了几斤粮米,让他背上。 可是,小百家却站在那儿撑得走不动步,小肚子胀得鼓鼓的,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梅妈和小梅见状赶紧把小百家抬到炕上平放躺下。 没多大功夫,小百家脸色煞白,呼吸紧促,痛得嗷嗷直叫,这可吓坏了屋里所有人。 小百家吃饭撑坏了,痛得直打滚,满脑是汗,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可怎么办? 眼看小百家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时间长了会出人命的。 邹杰当机立断,马上骑自行车去请赤脚医生王大夫。 王大夫是位忠于职守的赤脚医生,一般午间都在大队小食堂用餐,便于哪里有病情,随时出诊。 王大夫所在的幸福生产大队卫生所,距离幸福屯没有多远。 邹杰赶到,说明情况,王大夫马上背起药箱随同邹杰很快来到了叶坤老师家。 按照王大夫的经验,人吃多了不能平躺,他让小梅妈把小百家扶下地,他把了把小百家的脉搏,然后开始顺时针轻轻地为小百家按摩胃和小腹。 按摩了一会儿,发现起不了多大作用,他的药箱里没有消食的药物,无奈,他让小梅妈拔一根鸡毛来,让小百家张开嘴,鸡毛伸入嘴里,刺激嗓子。 可怜的小百家一阵作呕,吃的东西又陆续都吐了出来。 小百家的腹压减了下来,好受了许多。 王大夫松了一口气说:“这种情况很危险,非常容易造成十二指肠溃疡和肠胃穿孔,多亏处理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邹杰让小百家来吃顿饱饭,本来是可怜他,出于一片好心,没想到会是这样,差点害了他。 邹杰没有让小百家自己回去,舒缓一个时辰后,小百家没事了,邹杰骑着自行车亲自送他。 这一晚,邹杰没打算再回幸福屯,准备住在招待所自己的房间。 把小百家送回住处,邹杰回到招待所,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又遇见了高老三。 高老三特意为邹杰端来一盘黑木耳,凑到邹杰面前,招呼道:“邹主任,这么远的路天天来回跑,辛苦了。” “把你的木耳拿回去,别来贿赂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你。”邹杰说。 “怎么能说帮不上我呢?你已经帮了我许多,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我帮你什么了?你感激不尽?” “你让我和我妈见到了小梅,我妈特别喜欢小梅,对我选中的人那是一百个支持,一百个应允。麻烦你告诉小梅,只要她同意,以后她就是我家的后宫娘娘,她想要什么,除了天上的星星我摘不下来,别的我都答应她。” “你家后宫?你太抬高自己了吧?你以为你是谁呀?皇上呀?想得美!” “别这样说,邹主任,我就是打个比喻,我哪是皇上呀,你当女皇还差不多。”高老三说,“我还有个事感激你。” 邹杰有些不耐烦,但是没办法,这是高老三的一亩三分地,自己想走,但是饭还没有吃完,只能听他无聊的话说下去。 “我见到了与我争抢小梅的牤子了。”高老三说,“就他那副德行还想娶小梅?下辈子吧。” “你见到了牤子?你怎么见到他的?”邹杰怀疑地问。 “不是你的吩咐吗?他来取豆腐,被我堵住了。”高老三说,“我可不是故意的,这都是上天安排好的。看到他,我可以证明一点,小梅家说的小梅心里有主了,这个人就是牤子,鬼才相信,纯属是搪塞我,我敢断定小梅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有,也是我,不可能是那个土豹子。” 邹杰鄙夷道:“你别自作多情了,让我看她俩比你俩合适,你还是趁早另作打算吧,免得浪费了你这副皮囊。” 高老三不服气说:“邹主任,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感情专一,认准了小梅就是小梅,天荒地老,忠贞不二。” “那你就自己在这儿认吧。”邹杰说着,站起身就走。 “别走啊,邹主任,我还有事告诉你,”高老三说,“小梅去中心校的事,我已经帮她办妥了,暂时还是代课,下周就可以接到通知到中心校报到了。” 邹杰讽刺道:“是你帮她办的?你够能耐的,是不是全公社的事你都说的算呀?” 高老三说:“这倒不是,是公社的决定,我只不过帮忙过问一下。你得理解我的相思苦不是?” 邹杰道:“小梅到中心校任教公社早有这个安排,还不知谁在其中作梗一拖再拖呢。你说,她是应该感谢你呢,还是感谢谁良心发现呢?” 高老三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已经知道了这事是母亲从中作的梗。 高老三母亲原本打算以此要挟小梅就范,顺则前途无量,逆则没有后路。 可是,这种办法不仅对小梅不起作用,反而适得其反,小梅可能更为抵触,倒不如来个顺水推舟,把小梅调到自己身边来,这样岂不是更容易水到渠成? 高老三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确实为小梅调往中心校的事跟中心校领导打了招呼,他的母亲冯大夫也枕旁风催促高主任过问了这事。 “不需要感谢谁,谁也不需要感谢,”高老三说,“两全其美的好事,要感谢就感谢邹主任,是你昨天提醒的好,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邹杰没再搭理高老三,只身离开食堂,回到了招待所自己的房间。 章节目录 第066章 青年突击队 听说小梅马上可以到中心校当代课教师,邹杰既为她欣慰,又为自己高兴,即将有小梅陪她作伴,她可以不再独守空房了。 但是,邹杰又替小梅担心,这个高老三不是省油的灯,坏心眼子多,虽然不敢对小梅胡来,整天纠缠也是麻烦闹心事。 小梅内心刚强,外表柔弱,容易被高老三欺负。可是不能为了躲避一个人而放弃自己钟爱的工作。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希望万事如意,但不可能事事顺心,这就是生活。 什么困难和阻碍你前进它就后退,希望小梅能放下包袱和顾虑,勇敢向前。 这一夜,邹杰一个人闲得无趣,不知不觉想起了贺文铎,想起了他俩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她倒在炕上,没有电灯,思念笼罩着漆黑的小屋。 外面传来了远处青蛙叫声,叫得她心烦意乱。 邹杰睡不着,爬起来,点亮油灯,拿出纸和笔,开始为文铎写信,洋洋洒洒透着自己对他无尽的思念和牵挂。 邹杰已下定决心要为她和文铎的爱情播下一颗生命的种子,春播会战之后,她要请几天假去省城找他,这是她盼望已久的爱情之旅。 这件事暂且不提,再说幸福屯。 静谧的村庄,几声公鸡的啼叫又唤醒了清晨,新的一天在袅袅炊烟的升腾中开始了。 生产队长早早地敲响了犁铧。 春耕会战是社员早起先干一气儿活再回家吃早饭。 昨天下午会战,牤子将邹主任建议成立青年开垦突击队的想法告诉了王奎队长,王奎队长表示无条件支持,任由牤子挑选突击队员。 今晨,牤子点名叫上八名年轻社员加上自己组成突击队,去开垦那块蓖麻田。 九名队员都是青壮小伙,没有妇女。 四姑娘不高兴,非要参加突击队,牤子不同意,她认可不要工分也加入了这支队伍。牤子无奈,分配给她的任务是插红旗,捡树根,扔石头,她欣然接受。 北山东面坡上,从这天早晨开始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开垦蓖麻田会战,挖出的树坑重新掩埋平整,没挖的地方地毯式掘刨。 突击队员们在牤子的带领下干得热火朝天。 邹杰在公社招待所草草地吃罢早饭又赶回了幸福屯。 到幸福屯的时候正赶上社员们歇气回来吃早饭。 听说牤子组织的突击队已经开始开垦那块蓖麻田,邹杰很兴奋。 邹杰没有见到牤子。牤子给突击队员规定的吃饭时间很短,这时候已经吃完早饭返回了北山东面坡。 邹杰把自行车停放在叶家,知道小梅陪妈妈在家闷得慌,便叫上小梅和她一起去现场。 小梅想得周到,灌了一暖水壶红糖水,还带着一个小茶缸。 路上,邹杰对小梅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马上又可以给学生上课了,去中心校代课的事基本定了。” “是真的吗?你听谁说的?”小梅有些不敢相信。 “我是听……”邹杰没打算把高老三为她斡旋的事告诉她,改口说道,“昨晚,我回招待所听中心校老师说的,公社领导过问过,消息准确,应该没有什么变故。” “公社领导?哪位领导?不会是……”小梅有些怀疑。 “你管是谁干嘛?”邹杰说,“用不着想那么多,你去代课名正言顺的事,谁说的都是对工作负责,对事业负责,不是对哪个人负责。” 小梅说:“道理我懂,可是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公社那边有我,你背后还有你外公,你不踏实什么?谁敢欺负你,就是欺负我,就是欺负你外公,借他胆子,他也得掂量掂量。”邹杰说,“这下好了,我终于可以有伴了,晚上不用独守空房了。” 小梅很高兴,很期待,但心里还是有些打怵。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来到了北山东面坡。 东面坡上,突击队员们正在比拼着干活,四姑娘老远见邹杰和小梅赶来,便迎上前去。 “邹主任好,小梅姐你怎么也老了。”四姑娘把“来”说成了“老”。 “哈~哈~哈~你怎么说话嘴都不听使唤啦?”邹杰笑了。 小梅也憋不住笑,调侃道:“我怎么老了?” “对不起,说走嘴了,”四姑娘说,“快把你的水给我喝几口,我带的水让他们喝光了。” 小梅为四姑娘倒上一缸水,四姑娘喝几口水,说道:“邹主任,你得说说牤子哥,他干起活来不要命,让我们跟他学,不让我们歇气,就像你说的,累得我腿肚子转筋嘴打掉。” “这怎么行?”邹杰说,“去叫大家歇一会儿。” “我可不敢,”四姑娘说,“还是你亲自去叫吧。” 邹杰和小梅走到牤子近前,四姑娘也跟了过来,这时牤子才发现她俩来,邹杰到现场他不感到意外,小梅来了让他没有想到。 “牤子哥,你的伤怎么样了?”小梅问道。 “没事,这点伤算什么。”牤子见了小梅有些腼腆。 “我发现了,还是小梅关心你,”邹杰说,“我都没想起问问你的伤,这叫什么?这叫心中有眼里有,牤子,这份情你可要好好珍惜哟!” “邹姐,你说啥呢?”小梅羞得脸红。 牤子被邹杰这句话说得难为情。 四姑娘听得很不自在,一扭身便躲一边暗自生闷气去了。 虽然只是一个早晨加上饭后这短短一个时辰,蓖麻田已经开垦出很大一块。 邹杰环顾一下四周,又看看大伙汗流浃背的样子,说道:“牤子,你不能让大家这么干,这么不歇气地干会把大家累坏的。” 牤子挠着脑袋,说道:“突击队就得突击。” “不行,突击队也得张弛有度,不能这么拼命干。”邹杰说,“赶紧让大家歇一会儿。” 牤子招呼大伙停下来,过来喝口水。 谁知这一停,有一位叫张世杰的小伙子就地躺下,别人都过来喝水,他却始终不起来。 邹杰和小梅把水送到他身边,却发现他脸色煞白,闭着眼睛,额头沁着汗珠。 这是怎么了? 小梅为张世杰倒上一缸红糖水,张世杰勉强坐起喝下,过了很长时间才缓了过来。 经过邹杰的仔细询问才知道,原来张世杰早晨没有吃早饭,别人一天三顿饭,他的家里已经无米下锅,一天勉强吃两顿饭,刚才是连饿带累,明显是虚脱了。 这怎么能行? 现在距离秋天粮食下来还有半年的时间,社员家里已经是这个状况了,如何坚持下去? 邹杰若有所思,但是,粮食在哪儿?哪里都没有余粮,她也无能为力,只能生产自救。 邹杰想说什么,又不知说啥好,只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还没等邹杰说话,四姑娘主动请缨说道:“你们等着,我回家拿两个大饼子。” 说着,四姑娘便跑回家去。 一会工夫,四姑娘赶回来,果然拿来了两个金黄的大饼子:“只有这些了。” 四姑娘说完,直接将两个饼子递给张世杰。 这位叫张世杰的年轻社员感激地吃下一个饼子,另一个饼子想让给别人。 尽管大伙都很眼馋,但是都没有伸手。 邹杰道:“不用让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张世杰不好意思,只好将饼子揣进了衣兜里。 牤子又带人干活去了,邹杰和小梅也跟着干些捡树根、扔石头力所能及的活。 四姑娘转到牤子身边,将自己藏好的又一个大饼子偷偷地给牤子,牤子却把它分成若干份分给了大伙,这让四姑娘很没面子。 四姑娘看着小梅在现场,心里想着邹杰刚才的那番话,越想心里越别扭,她似乎预感到这辈子可能跟小梅就是冤家路窄。 中午,小梅和邹杰返回小梅家。 小梅妈听说小梅马上又可以当代课教师了,心里抑制不住兴奋和激动。 “太好了,真是应了那句话,好事不怕晚,就怕没好事。”小梅妈自言自语说道,“怎么感觉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呢?对,今天咱们中午就吃馅饼,白面馅饼。” “不是已经做饭了吗?”邹杰说,“馅饼还是等叶坤老师晚上回来再烙吧,有喜事大伙一起分享。” “那也好,就按你说的办,”小梅妈说,“中午咱们先对付一口,晚上再好好庆祝庆祝。” 小梅妈中午准备的是苞米面发糕和山野四叶菜菜汤,端上饭桌。 邹杰看着饭食,说道:“这么好的饭菜还叫对付一口?有的社员家里现在都已经揭不开锅了。” 小梅向妈妈讲了社员张世杰早晨虚脱的事。 小梅妈好心地说:“小梅,你找时间给他家送点米面过去,一个屯住着,谁家有困难,咱们不能看人家笑话,虽然帮不了许多,也要尽一点心意。” “行,我待会就去送,妈是大善人,大好人,最见不得别人有难处。”小梅欣然答应。 邹杰见小梅妈如此心善,对小梅一家人更是肃然起敬。 小梅和邹杰因为与青年开垦突击队一起干了一上午活,弄得浑身是尘土和汗水。 吃完午饭,赶紧烧了一大锅水,关起门,拉上窗帘,姐妹俩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章节目录 第067章 小梅被抢了 邹杰羡慕小梅苗条的身材和肌肤,小梅羡慕邹杰有强健的体魄。 邹杰说她为了防身,从小练过拳脚功夫。 这时,小梅发现邹杰身上有几处明显的伤疤,她感到很好奇,一边帮邹杰擦洗,一边禁不住问道:“邹姐,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呀?” 邹杰若有所思,先是不言语,半天才说道:“不要揭我的伤疤好不好,我不想说。” “哦……”小梅很尴尬,“不想说就不说。” 过了一会儿,邹杰自己忍不住既叹息又感慨地说道:“你以为咱们女人那么容易呀?自己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 小梅疑惑,却不便问。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邹杰说道,“我十四岁从京城逃婚出来,到了关外,本想投奔亲戚,可是兵荒马乱之年,一个亲戚也没有找到。 后来,我就跟着一伙打把式卖艺的在一起混江湖,那时候常遭人欺负,挨打是经常事。 因为我是小姑娘,长相还过得去,后来被一个土匪头子盯上了,把我掠上了山,他想欺负我,我宁死不从,为了挣脱他,我把那个土匪头子胳膊咬掉了一块肉,之后,我被土匪吊起来打得皮开肉绽……不说了,那段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说出来都是眼泪都是恨。 后来,我找机会逃出了虎口,幸运的是我被抗日队伍救了,我和文铎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他那时候是部队里的俄文翻译,这可能是老天的安排,让我们有缘在一起。” 小梅听着,眼泪止不住在眼圈里打转:“没想到姐姐还有这么一段悲惨的经历,太不敢想象了。” “现在好了,咱们妇女当家做主人了。”邹杰说,“小梅,我本来不想说的,这事我没有向任何人说过,文铎都不是很清楚,我今天之所以对你说,因为你是我的好妹妹,你现在还涉世不深,很多事没有经历过,很多事都不懂。 人这一辈子,世事难料,你以后肯定也会遇到这样和那样的问题,要记住,我们女人,生命是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只要我们不愿意,别人就别想强占去,无论什么事,只要是违背我们意愿的,一定要敢于抗争,抗争到底就是胜利。” “姐,我记住你说的话了,可是你说的让我害怕。” “怕什么?江湖上不是有一句话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两姐妹说着说着,洗完了澡。 邹杰穿好衣服,还要到王奎队长带队的会战现场看看,小梅留在家里要挑水洗衣服。 小梅妈说到做到,找出个面口袋,装了足有十多斤苞米面,准备让小梅去送给社员张世杰家。 小梅和张世杰的妹妹很熟悉,小时候经常去她家玩。 那是个八口之家,上有老下有小,老弱病残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小梅虽然答应去送,但她想平时与张家来往不多,她去送会很唐突,不如等牤子哥收工回来,把这个好事让牤子哥去做更顺理成章。小梅对妈妈说了自己的想法,妈妈夸小梅心眼多。 这天傍晚,叶坤老师早早放学回家,一进家门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小梅呢?” “去茅房了,啥事呀?肚子里挂不住二两油,瞧你那样。”小梅妈猜出了七八分,只待下文。 “做啥饭了?”叶坤老师故弄玄虚。 “天上掉馅饼。”小梅妈笑着说。 叶坤老师闻了闻,屋里散发着烙饼的香味,说道:“果然是馅饼,莫非你们是先知先觉,早知道了?” “我们知道啥了?”小梅妈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卖关子。” 屋里就老两口,说话无遮拦,都是因为高兴,不然,小梅妈平时对丈夫从来没有这样放肆。 叶坤老师没有急着说是什么事,他在等小梅回来。 小梅进得屋来,叶坤老师告诉小梅说:“小梅呀,你调到中心校当老师的事成了,正式通知已经下来了,今天是周五,给你两天准备时间,下周一就可以报到上班了。” 小梅尽管已经事先从邹杰那里得到了消息,但毕竟不是正式通知,现在正式通知下来了,她还是感到很惊喜。 “你的消息已经晚三秋了,邹主任早晨就告诉了小梅,要不是邹主任拦着,中午我们就烙饼庆祝了。”小梅妈说,“行了,这回信更准了,我明天就给小梅准备被褥,邹主任让咱们小梅和她住在一起,啥人啥命,没想到咱们小梅命这么好。” “就怕好事多磨,”叶坤老师说,“小梅你记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相信人间正道必然战胜歪门邪道。” 小梅默默地听着,这时小梅妈想起了送人米面的事,说道:“舍得,没有舍哪来的得,咱得行善积德。小梅,天不早了,你牤子哥可能快回来了,你赶紧去把事办了。” 小梅领会妈妈的意思,马上拿着装好苞米面的口袋到大门口,等牤子哥回来。 邹杰从会战现场回来,看到小梅站在大门口,以为她在等自己,问明原因才知道是等牤子,她很知趣,没有陪小梅一起等。 生活有时候本身就是一出戏,有时候事与事就是那样的巧。小梅等了一会儿,牤子哥还没有收工回来,二赖子收工没有回家却先来了。 二赖子路过小梅家看见小梅在门口站着。那贼溜溜的眼睛也看到了小梅旁边篱笆下放着一袋东西。 “小梅,小妹妹,你站在这儿干啥呢?”二赖子故意挑逗说,“你是老师,有一句话叫‘傻老婆等捏汉子’你告诉我是啥意思呗?” “滚开!你上一边啥意思去。”小梅怒斥道。 “往哪儿滚?往你身上滚你也不让啊。”二赖子又露出一副流氓嘴脸。 小梅不愿搭理他,回手到篱笆下拿起面口袋往院里走。 二赖子看出袋子里装的是米面,登时就像猫见老鼠一样,马上追了过来,“这是要送给谁的?牤子?我正好去他家,给我,我替你给他。” 二赖子说着,上前就把面袋子抢在手中,然后撒腿就跑。他没有去牤子家,而是向自己家跑去。 遇到二赖子这样的无赖,让人恶心、生厌。 小梅懊恼地回到自家屋里,把事情告诉了小梅妈和邹杰。邹杰一听,当时就火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种人这种事?小梅,你告诉我,他家在哪儿?我去把他抓来交给大队民兵收拾他。” “算了,就十多斤苞米面,能吃几顿?大不了咱们节约点儿,我再给舀几瓢去。”小梅妈想息事宁人。 “这不是米面的事,这是抢劫行为,性质恶劣,不能纵容,不可饶恕,对于这种人,这种祸害一定要惩戒,批斗。” 邹杰的话说得很严肃,不留余地。 她穿好衣服,拉起小梅就往外走,小梅妈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姑娘去捉拿一个大小伙子,而且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二赖子。 她有些担心,为他俩捏一把汗。不容多想,她也赶紧摘掉围裙,跟了出来。 这时候,牤子和大憨正好回来,遇见了邹杰和小梅。 牤子见邹杰气势汹汹的样子,小梅似乎也一脸气愤。 牤子不知何故,正要询问,邹杰二话不说,脚步不停地道:“走,跟我走。” 牤子把工具交给大憨,赶紧跟上邹杰和小梅。 小梅向牤子简单地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牤子说道:“不用你们去,我一个人去就行,我保证把他抓来,把东西拿回来。” 邹杰却坚持亲自去抓二赖子,有牤子陪着,她让小梅回家,不用跟着去。 邹杰在牤子的引领下来到了二赖子家,二赖子家住在屯东前趟房,两间草房破烂不堪,比牤子家的房子好不了多少。 与别人家不同的是他的家里没有鸡鸭鹅狗,院子里杂七杂八地堆放着一些破烂东西。 牤子进院就想往屋里闯,被邹杰拦住。邹杰敲了敲房门:“屋里有人吗?” 二赖子的父亲乔万福听到说话声,打开房门出来察看,一看是邹杰和牤子来了,把他吓了一跳,只顾愣愣地看着,一句话都没有。 “这是二赖子的爹,他叫乔万福。”牤子一边介绍,二赖子,你给我滚出来!” “二……二……二赖子不是去……去……去你,你家了吗?”乔万福越着急,口吃越严重。 “他刚才没回来过?”邹杰问道。 “我……我……我好像看……看……看他进院转……转一圈就……就没影了。”乔万福说。 “看没看见他拿东西?”邹杰问。 “没……没有哇。” “有,你也不会说,”牤子说,“走,带我们进屋看看。” “看……看……看啥呀?” “说话费劲,就别废话了,不欢迎是咋地?” 牤子说着便往屋里进,邹杰和乔万福随后也走进了屋子。 两间昏暗的屋子,门窗透风,用破旧的麻袋片子遮挡着,屋里散发着刺鼻的汗臭味和霉味。 外屋除了锅碗瓢盆和水缸便只有堆放的一点柴火,里间屋里炕上有两双破旧的被褥,炕角堆放着破旧的棉衣棉裤。 看来乔万福正在吃饭,饭桌很特别,是一面小圆鼓,桌上摆着几根发芽葱,一碟臭大酱,饭食是半小盆野菜米糠面糊,里面徽菜、苋菜多,米糠面少得可怜。 “你就吃这个?”邹杰问道。 “这……这……个,不会战我……我还舍……舍不得吃呢。”乔万福说。 “你家还有多少粮食?” “都在那……那呢,就那些。” 邹杰顺着乔万福手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个破箱子,邹杰掀开一看,里面只有半袋子苞米碾碎的米糠面,高粱和苞米加起来不到百斤。 距离秋后还有半年,这些粮食一个人吃也只够两月。 “不会战你吃什么?”邹杰问。 “土……土豆,地瓜,都……都吃没了。”乔万福说。 邹杰又到外屋看来了一圈,除了少许的食盐,一点油腥也没有发现。 章节目录 第068章 寻常百姓家 邹杰和牤子默不作声地走出乔万福家屋子,乔万福莫名其妙地跟了出来。到了大门口,牤子在柴火垛里翻出了那袋苞米面。 乔万福看着傻眼了,说道:“这,不……不……不是我藏的。” “不是你藏的,是二赖子抢的。”牤子气愤地说。 邹杰看了看牤子手中的面口袋,说道:“给他留下吧。” 牤子问道:“为啥呀?” “不为啥,留下吧。”邹杰对乔万福说,“隔三差五得吃顿干粮。” 牤子无奈,将面口袋交给乔万福,说道:“他家就两口人,都是劳力,本来粮食应该够吃,就因为二赖子,吃了上顿不管下顿,早早就把粮食吃光了。” 邹杰不言语,乔万福接过面口袋,抱在怀里,兴奋得只顾点头,一句“谢谢”说了能有一分钟也没有说出来。 邹杰和牤子离开乔万福家。 牤子要回自己家找二赖子算账,邹杰却一反常态,说道:“算了,我就不去了,过后,你教训他一顿让他长点记性就行了,也不要对他怎么样。” 邹杰和牤子往回走,到了小梅家门口,邹杰叫住牤子说:“走,跟我去小梅家吃馅饼去,今晚有喜事庆祝。” 牤子说啥也不肯,邹杰拗不过,自己回到了叶家,她心里想着社员的境遇,心情不是很好。 牤子回到家中,本想好好教训一下二赖子,可是看着二赖子坐在百秋对面,正和百秋你一口我一口开心地吃着饭,他的心忽然软了下来。 牤子质问道:“二赖子,你为什么抢小梅的面口袋?” “她是要送给你的,我替你拿回来有啥不对?”二赖子狡辩。 “你拿哪去了?”牤子问。 “我每天来为百秋治病,你家答应供我饭的,我晚饭在你家吃,早饭午饭都是在自己家吃,你家出点米面不应该吗?”二赖子强词夺理道,“所以,我就拿家去了。” 牤子说:“那是东院救济张世杰家的,不是给我的,也不是给你的。” 二赖子道:“张世杰家没吃的你们救济,我老爹都快饿死了,你们不管?” 牤子联想到刚才在二赖子家看到的情况,心想二赖子并没有胡说,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气,这时候已经火不起来了。 牤子懒得再与二赖子辩解,火气也自消自灭。 大倔子少有的在一旁不吭声,大憨只顾吃饭,糊涂粥吃得呼通呼通响。 牤子也饿了,饿得心发慌,可是当他去锅里盛饭食,却发现只剩下粘在锅底的一点儿锅巴。 无奈,有二赖子在这儿,多少饭食也不够他吃的,何况没有多少。 牤子把锅底锅帮戗得咯吱咯吱响,才戗出不到半碗饭食,他就着一根葱蘸大酱三两口便吃光了,这就是他的晚餐。 牤子吃完晚饭,招呼哥哥大憨到院子里整理摆放那些木头,正干着,小梅出现在了大门口,大黄发现了,飞快地跑了出去,围着小梅转来转去,似乎闻到了什么香味,它巴望着这位公主能赏赐它点儿什么。 “牤子哥,你出来一下。”小梅喊道。 牤子赶紧到大门口见小梅。 小梅手里又拿着一个面口袋,看样子里面的米面比二赖子抢走的只多不少。 让牤子奇怪的是这么晚了小梅还背着一个挎包。 小梅把面口袋递给牤子,说道:“这是重新给张世杰家的苞米面,我去送不方便,麻烦你给他家送去。” “还送啊?都怪二赖子那个王八蛋,”牤子说,“行,我替张世杰谢谢你家。” “不用谢,我妈说这叫积德行善,她今天高兴着呢。” “为啥高兴呀?我听邹主任说,你家有喜事,我没来得及问。” “嗯,你猜,是我的大喜事。” ”你的大喜事?”牤子有点心慌,抬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小梅,“莫非你……” “你想啥呢?” 小梅猜出了牤子哥的疑问,羞赧地低下了头。 随后,小梅从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牤子:“这是给你的,我妈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牤子听糊涂了,把东西接到手中,原来是用包装纸包好的四张馅饼。 牤子赶紧又送还给小梅,“这怎么行,我,我不要。” 小梅不伸手,看着牤子哥尴尬的样子,一语双关地说道:“给你你不要,那你到底心里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我……”牤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牤子哥,我下周就去中心校代课了。” 明明是喜事,小梅却说得有些伤感。 “真的吗?太好了。”牤子一时有点忘乎所以,半天才想起问一句:“那你每天是来回跑,还是在那儿住宿?” “来回二十多里路,跑不起,只能住宿。”小梅说,“邹姐让我和她一起住。” 沉默,两个人的沉默。 好半天,牤子才说:“一个人在外边要当心点儿。” “嗯,我会的,”小梅说,“你就在这儿把馅饼吃了吧。” 牤子知道小梅的心意,说道:“我这就去张世杰家,边走边吃,反正天黑也没人看见。” “嗯,牤子哥,那我回去了。” 牤子目送小梅回家,看着她轻盈的身影,这个夜晚是那样的温馨和美好。 牤子叫过来哥哥大憨,给了他一个馅饼,自己也拿出一个叼在口中,剩下的包好揣入怀中,然后,他提起面袋子,去了张世杰家。 张世杰家在屯东前趟房,家里祖孙三代八口人,张世杰的爷爷奶奶一个残疾一个肺气肿常年哮喘,张世杰的父母生了四个孩子,张世杰是老大,最小的弟弟只有六岁。 张世杰的母亲常年照顾老人和孩子,无法到生产队劳动,两位妹妹一个心智不全,一个上小学,家里只有张世杰和他的爸爸是劳力,生活贫困可想而知。 牤子到了张世杰家,刚走到大门口,就听到孩子的哭声。 牤子走进院子,喊了一声:“大脸……我是牤子。” 张世杰的外号叫大脸,屯里人平时都这样称呼他。 张世杰听到喊声,出来迎接。 牤子走进屋,说明来意,张世杰和他的父母感激不尽,尤其是他的母亲想要到叶家登门致谢,被牤子好说歹说留住了。 张世杰六岁的弟弟喜子见有陌生人来,止住了哭声,变成抽泣。 牤子无意中拉话问了一句:“喜子为啥哭呀?” 张世杰难为情地说:“还不是没吃饱,闹着要吃的,不给他吃叫嚎起来没完。” “他吃的比他哥哥姐姐吃得都多,自己喝了一大碗糊涂粥,还没够。”张世杰的母亲说,“不能惯着他臭毛病。” 张世杰的母亲正说着,没想到喜子委屈得又放声大哭起来。 因为有牤子在,张世杰的母亲嫌丢人,上去用扫帚狠狠地打了孩子:“闭嘴,再哭我打死你!” 喜子吓得忍住哭声,却一声接一声地抽泣不止。 牤子实在是看这孩子可怜,想到自己怀里还有两个馅饼,本想留给母亲一个,父亲一个,这时候忍痛割爱掏出一个给了喜子。 喜子接过馅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他的母亲见状,上前去抢,想分给他两姐姐一些,喜子不舍,干脆三口两口都吞到了肚里,噎得难受。 喜子的难受不如牤子看着难受。 牤子看不下去了,转身就走,张世杰和他的母亲千恩万谢。 牤子回到自己家中,直到二赖子走后,他才把仅剩下的一个馅饼切成三份分给了爹妈和百秋。 牤子知道,这是家人一年都难以吃到的美食。 “这是哪来的?谁给你的?”大倔子接过馅饼疑惑地问。 “东屋给的。”牤子说。 大倔子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牤子一眼,心里似乎有话却说不出。 “你自己吃了吗?怎么不给大憨一块?”牤子娘问。 “我吃一个了。”牤子说。 “我也吃一个了。”大憨说。 “就知道吃独食。”大倔子瞪了大憨一眼。 百秋三两口就把饼子吞了下去,可怜巴巴地看着爹妈在那细细品着馅饼的滋味。 牤子只为做这件事才回的家,他为爹妈和百秋分完馅饼,就回到了社里。 正往前走着,远远就看见十字路口水井边上转悠着一个人影,他很纳闷,这么晚了,谁在那里干什么? 牤子快走几步,到近前仔细辨认,原来是乔万福。 乔万福见到有人,有意想走开,却被忙叫住。 “这么晚了,你不在家睡觉,出来干什么?”牤子问。 乔万福回转过身,见到牤子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带着一副哭腔说道:“牤子,我……我没脸活……活了。” “没脸活了?”牤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想死?想跳井?” “我是想跳……跳……跳井,可我想白……白……白瞎这……这……井了,社……社员没……没法喝……喝……喝这井……井水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牤子问,“你为啥要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牤子,别……别问了,丢……丢……丢人。” “丢什么人?”牤子疑惑不解,“到底因为啥呀?” “你走吧,别……别……别问了,我不跳……跳井了,我在想别……别……别的办法。” “还想死?” “不死咋整?明天民兵就……就会来抓我。” “唉?你怎么不结巴了?”牤子说,“以后就这么说话。” “是啊,我怎么突然会……会……会说话了?” “你就是不自信,太自卑,把一切都放下,想开了就不结巴了。”牤子说,“这一点你不如二赖子,二赖子坏是坏,但他不像你这么窝囊,说说吧,怎么回事?” 在牤子的一再追问下,乔万福道出了实情。 章节目录 第069章 有人没脸活 乔万福为什么想死?在牤子的一再追问下,他道出了实情。 “你不是给……给……给我苞……苞……苞米面吗?我看挺……挺……挺好,就……就给马……马……马寡妇送去一……一瓢。” “干嘛给她?” 牤子问完,才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他早就听说乔万福与马寡妇暧昧有染。 “我……我……我和她……唉,不说了。” 牤子这一问,乔万福支吾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 “不用你说,我也猜到了。”牤子问道,“就说你为啥想不开。” 【为了阅读方便,下文省略乔万福结巴语言】 乔万福结结巴巴说道:“我手里拿着空瓢,从马寡妇家出来,谁知这时候二赖子从你家回来,正好被那个王八羔子看见,他问我干啥去了,我没说,回家他发现苞米面少了,就拉着我去马寡妇家往回要。马寡妇不给,他就打人家,马寡妇说了,明天要到大队告我强奸她,你说我还有脸活吗?” “那你到底和马寡妇有没有那啥呀?”牤子觉得这事非同小可。 “能没有吗?都是她愿意的。”乔万福说,“可是,这骚娘们现在不愿意了,她明天真去告我,民兵就会来抓我,咱们幸福屯社员都知道了,你说我还有脸活吗?不如两眼一闭,一了百了。我也活够了,你看我那个家,哪是人过的日子。” 听乔万福说出实话,牤子又气又恨又无奈。 牤子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事,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有一点,绝不能让乔万福去死。 “牤子,我家那个王八羔子,虽然整天吊儿郎当不学好,你看在一个屯住着的份上,我死后,麻烦你们一定要替我管着他,能担待尽量担待他点儿,不然我死都不会瞑目。” 乔万福说着说着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牤子说:“你别想不开好不好?除了死你就没有别的活路可走了吗?” 乔万福绝望道:“我哪是想不开,我也不想死,可是我哪还有脸活?” “别说丧气话,好死不如赖活着,”牤子拉起乔万福,“走,先跟我回社里,然后再想办法。” 乔万福不肯跟着牤子走,牤子强拉硬扯把他弄到生产队礼堂。 “忙子,求求你,不要拦我,就让我去死吧,让大伙知道了,我就死不成了。” “这是怎么回事?乔喇叭你,你一个大男人,有啥想不开,干嘛要死要活的?” 乔万福执拗想去死,饲养员老顽童莫名其妙。 乔万福以为自己是将死之人,此时见到谁都像亲人一样,他没有对老顽童隐瞒,结结巴巴半天,才让老顽童明白。 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老顽童听乔万福说明原因,他自己却吓得呆呆地靠着墙角发起呆来。 “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和马寡妇也有一腿?”牤子怀疑地问道。 老顽童道:“没有,绝对没有。” 牤子道:“没有你吓这样?” “我做梦都想和她那个,多亏没有,多亏还没有。” 老顽童缓过神来,露出了侥幸的神情。 “瞧瞧你们那副没出息的德行。”牤子道,“老顽童,把乔万福给我看住了,我去找王队长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两全之策。” “牤子,不要去麻烦队长了,队长能有啥办法?让我去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乔万福说着就往外跑,牤子上前把乔万福揪了回来,让老顽童拿来一根绳子,把乔万福手脚绑了起来,整个人放在了炕上。 牤子脱开身去找王奎队长想办法。 时已入夜,王奎队长家早已熄灯,牤子出于无奈,只好走进王家院子,四姑娘养的那只小狗见有人夜闯主人家,尽管熟悉,还是不停地汪汪叫起来。 来到房前,牤子一边敲响房门,一边大声说:“王叔,我是牤子,找您有急事。” 王奎队长被牤子叫醒了,在屋里应了一声,随后点亮了油灯。 还没等王奎队长出房门,让牤子意想不到的是四姑娘身上裹着一个大被出来了。 “牤子哥,怎么了?出啥事了?”四姑娘焦急地问道。 “别问了,你快进屋吧。”牤子不敢抬头。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进屋。” “别人家的事,不是啥好事,你知道不好。” “不好,我也要知道。” 牤子不再言语,这时,王奎队长已经穿好衣服出来,见到四姑娘裹着大被,训斥到:“不像话,赶紧滚屋去。” 四姑娘根本没有理会父亲的话,王奎顾不上她,随后问牤子:“牤子,出什么事了?” 牤子道:“王叔,先到社了去吧,咱爷俩边走边说。” 王奎队长随着牤子去了社里,四姑娘心里满是疑问,不甘心地站在房门外望着爹爹和牤子的背影。 在去往社里的路上,牤子向王奎队长讲述了乔万福和马寡妇的事和乔万福寻死的原因。 王奎队长听后骂道:“讹他活该,谁让他管不住自己裤裆,你不用担心他会去寻死,死不了,他没那个本事。” “就是他不寻死,万一这事明天马嫂子真要去告发李叔怎么办?”牤子说。 “这事还真不好办,那娘们破罐子破摔,不顾自己的名声,啥事都干得出来。”王奎队长说,“牤子,你去把万福领出来,我在这儿等你,让他自己去马寡妇家负荆请罪。 “这能行吗?”牤子问。 “解铃还须系铃人,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王奎队长说,“我不信马寡妇真想去告他,可能就是事赶事一时赌气,这事别说去告,就是传出去,满城风雨的对她马寡妇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伤人一万自损八千,她犯得上讹人吗?除非她没长脑子。不过,我心里也没底,女人不要脸做出啥出格的事都不好说。” 牤子听王奎队长这样一说,也只能这样,但愿这事能大事化小。他按照队长的吩咐,马上去社里带乔万福出来见王队长。 王队长见到乔万福,骂道:“你别他妈有贼胆点柴,没尿性灭火,去哄哄人家,说点软话,没准能息事宁人,不然我看你死了都臭名远扬。” “队长啊,我是想哄人家,可是我拿啥哄人家?谁不知道,马寡妇认好处不认人,”乔万福说,“别说事先有这事,就是没这事,我空手去她家,她也不会给我开门。” 牤子和马寡妇虽然一个屯住着,但是平时对她的绯闻不闻不问,马寡妇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此人名声不好,但却不知她背后的潜规则。听了乔万福这么一说,牤子感到事情并不是不可化解。 “一个堂堂的大男人让一个寡妇牵着鼻子走,搞成这样,你丢不丢人?”王奎队长说,“去吧,把你家的好东西多拿点,我和牤子陪你给人家送去,舍出我这张老脸,量她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 “队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还有啥好东西?除了两个喘气的活人算是东西,剩下的毛都没有。” “两个活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奎队长说。 “不是还有二赖子抢来的苞米面吗?”牤子提醒说。 乔万福道:“那王八羔子能把苞米面给我吗?” “走吧,先去你家。”王奎队长说,“他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都啥时候了,你是他爹,他再狼心狗肺,能瞅着你去死?瞧你这老子当的窝囊样儿。” 乔万福心里七上八下跟着王奎队长和牤子回到了自己的家。 二赖子正在呼呼睡大觉,被牤子从被窝里揪起来。 王奎队长骂道:“你这个兔崽子,惹完祸了还有心思睡大觉,你爹去寻死,你都不闻不问,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他去寻死?他怎么不死呢?早死早脱生。”二赖子不以为然。 牤子一听,立马火了,伸手就给了二赖子一巴掌。 “你简直就是个畜生,畜生都不如。你抢的苞米面藏哪儿了?赶紧拿出来,替你爹消灾。” 二赖子捂着脸,眨巴着眼睛,感觉到自己今天的事闹大了,先是抢了小梅的面口袋,后又打了马寡妇,马寡妇还声称要告发他爹。 刚才不顾爹死活,那只不过是气话。 这时候,队长和牤子来,他猜到是在帮他家平事,所以不再嘴硬逞能,转而言听计从。 二赖子乖乖地把那袋子苞米面拿出来,却不知要干什么。 王奎队长让乔万福拎着去了马寡妇家。 王奎队长和牤子带着乔万福到了马寡妇家,叫醒了马寡妇。 马寡妇是一位年龄不到四十岁的妇女,本名李小玉,个子不高,长得小巧玲珑,有几分姿色。 早年马寡妇是附近土窑子里的窑姐,新中国成立后,土窑子被取缔,马寡妇嫁给了马老二,生有一双儿女。 可是,马老二发现一双儿女没有一个长得像他,倒像河西屯柳编手艺人丁财神。 尤其是儿子长到四五岁时,那模样简直就像从丁财神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 马老二因此生疑,暴打媳妇,媳妇承认丁财神给马老二戴了绿帽子。 马老二是个烈性汉子,为此拿起一把斧头去找丁财神算账,竟然砍杀了丁财神,因此自己也被判了死刑。 从此,马寡妇带着一双儿女过日子。 马寡妇是裹小脚的女人,不能下地干活,当不了社员,生产队只能当五保户养着她。 马寡妇的名声不好,幸福屯的人把她当成祸水,但也有不少光棍男人把她当成梦中情人。 章节目录 第070章 避不开的人 马寡妇听清楚是王奎队长和牤子深夜到访,不知是何事却不敢怠慢,马上点亮油灯,穿好衣服,睡眼蒙眬地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马寡妇一看来人,除了王奎队长和牤子还有乔万福,乔万福手里还拎着一个面袋子,她猜到了几分来意,但却不明白,他和李万福的事,怎么惊动了王奎队长和牤子。 马寡妇问道:“你们这是……” “这是什么?明知故问。”王奎队长没好脸色对一旁的乔万福道,“你还等啥?” 乔万福一听,立马把面袋子送到马寡妇面前:“这些都是给你的,有十多斤呢,求求你放过我。” “你这是啥意思?我凭什么放过你?你干啥事了你自己不知道?我有证据,你敢不承认?”马寡妇说这话,没有一点儿羞耻感。 “马嫂子,你如果不答应,乔叔就没活路了,你不知道,他正要跳井不活了,恰巧被我撞见了,不然就没命了。” 牤子实话实说,王奎队长接着道:“马二家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能把什么事都做绝了,告他对你没什么好处,如果不是他强迫你的,你就给我和牤子一点面子,这事能不能就算了?” 马寡妇听牤子和王奎队长这样说,终于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好了,好在今晚除了我和牤子没有外人知道,这事哪说哪了就算过去了,以后都留点把门的,别再整出伤风败俗的事来,再让我听说这事,我把你们统统撵出幸福屯,就是我不撵,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你们,都好自为之吧。”王奎队长撂下话后,对牤子说道,“牤子,走,咱们回去睡觉。” 说完,王奎队长和牤子就走。 “王队长,你们不管我了?”乔万福问道。 王奎队长头都不回怒斥道:“你不是想死吗,要死就死在这儿,做个风流鬼。” “乔叔,赶紧回家吧。” 牤子回头,看见马寡妇把面袋子拎进屋,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且说,牤子回到社里,老顽童还没有睡踏实,牤子一进屋,他立马从被窝里爬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了?乔喇叭还死不死了?” 乔万福外号叫乔喇叭,平时大伙都这样称呼他。 牤子道:“你希望他死呀?” 老顽童不无担心地说:“我不希望他死,但这事咋办呀?” “没事了,睡你的觉。”牤子道,“这事别人不知道,你的嘴严实点,不要对别人说,说漏嘴了,出大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顽童狐疑道:“刚才还有事,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没事了?” 牤子说:“睡觉,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知道。” 牤子脱掉衣服,熄了灯。 躺在炕上,这一天发生的事,让他久久不能入睡,脑袋上的伤口发痒,更是搅得他心烦意乱。 ……………… 且说,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下周一是小梅到中心校报到的日子。 这两天,小梅的母亲小梅妈贪黑起早为小梅准备好了住宿的被褥,小梅也将自己的日常所需用品收拾完毕。 有邹杰在小梅家,方便条件是她有自行车这个交通工具,小梅尚不会骑自行车,邹杰主动承担了为小梅送行李的任务。 今天是星期日,邹杰起了个大早,骑着自行车先行将小梅的行李送到了公社招待所。 从招待所回来,邹杰巡视一圈生产队春耕会战现场,午后,又骑着自行车驮着小梅返回招待所。 小梅今晚就准备住在招待所,星期一直接从招待所去中心校报到。 到了招待所,因为要办理入住登记手续,错不过,躲不开的人又是高老三,因为高老三是招待所所长。 在邹杰的房间里休息片刻,邹杰领着小梅敲开了高老三的房门,高老三一看是小梅,心里喜不自禁,马上撵走了屋里闲扯的旁人。 “邹主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高老三虽然在和邹杰说话,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梅,“小梅,你来了,三哥太高兴了,我知道你肯定来,住宿的地方我都提前为你安排好了,不信,我领你去瞧瞧,屋里布置得像新房似的,而且是单间,包你满意。” “谢谢高所长替小梅想得周到,不用去瞧了,我相信你的能耐。”邹杰说,“你的什么新房还是留给别人吧,我准备让小梅和我住在一个房间,烦劳你给登记办个手续。”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小梅和你挤在一起呢?你不方便,小梅也不方便。再说,你是公社领导,小梅不是,她暂时还没有这个待遇,我虽然是所长,也不能违背原则不是?” “我怎么听你说的话自相矛盾呢?”邹杰道,“你不是说给小梅准备的也是单间吗?” “她那个单间和你的这个单间不一样,那是一个四人间,只不过我不安排别人,只让她一个人住。” 邹杰问道:“你的意思,小梅不能和我住在一起?” 高老三道:“邹主任,你是公社领导,原则上的事你比我懂。” “邹姐,实在不行就算了,我还是回家住吧。”小梅说。 “来回二十多里路,你每天步行,那怎么能行?”邹杰想了想,将计就计道,“也好,高所长既然不同意咱俩一起住,我把自行车借给你,过后,我帮你弄个自行车票,你也买一辆。” “谢谢邹姐,那咱们走吧,就不麻烦人家了。” 邹杰的话,小梅心领神会。 “行,只好这样了,咱们不能让高大所长违反原则。”邹杰说着,和小梅就往外走。 小梅配合邹杰成功上演了一个双簧,这时高老三急了,说道:“别,别,别,小梅,我领你去看看我亲自为你准备的房间,保证让你喜欢。” “谢谢你,让你费心了,”小梅说,“不过,对不起,如果不能和邹姐住在同一房间,我认可回家住。” 邹杰说:“走吧,小梅,招待所既然有规定,咱们就别为难高所长了,难得高所长这样坚持原则。” “别,别,别,什么原则不原则,原则都是人定的,”高老三道,“怎么我也不能看着小梅受苦受累,那就你俩住一个房间,对外我就说是邹主任自主要求的。” “本来也是我自主要求的,不是你高所长硬安排的。”邹杰说。 “那就好,那就好。”高老三道,“我现在就给小梅办手续,粮票和钱带来了吗?没有我这儿有。” “都带来了。” 小梅将粮票和住宿费、伙食费按照邹杰提供的数目交给了高老三。 高老三登记完毕,亲自到会计那里为小梅办理了食堂饭票,回来说:“邹主任,小梅,今晚,我为你俩接风洗尘,到时候,我把中心校王校长请来,我妈也来参加,拜托你俩给个面子。” “高所长,刚才的事,谢谢你,你这件事,对不起。”邹杰说,“我今天当着你们俩的面,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可能对小梅还存有幻想,请你不要枉费心机了,你们俩根本就不合适,也根本不可能,小梅已经心有所属,你呢,不要把时间和心思再浪费在她身上,这样,对你俩都不好,不瞒你说,我邹杰已经认下了小梅这个妹妹,我决不允许谁在背后打扰她,甚至伤害她,我相信,高所长是有身份的人,绝不会做这种事。” “那当然,别说我不能做这事,就是别人胆敢在背后打扰小梅,欺负小梅,我高老三绝不会答应。”高老三道,“既然邹主任这样说,我高老三也不是不知趣,那就一切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不过,晚上一起吃顿饭,还请赏个脸,总得给我个机会尽地主之谊吧?小梅,求求你给三个表个态行吗?” “谢谢高所长的好意,不过,对不起,不劳你为我做什么。”小梅礼貌地说。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请你和邹主任与大伙坐一起认识认识,吃顿饭而已,有王校长到场,对你以后在学校工作有好处。” 小梅不再说话,邹杰说道:“高所长,你这不是一顿饭,你这是摆的鸿门宴。” “邹主任,别说得这么难听好吗?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高老三道,“好吧,好吧,既然你俩这么认为,那就算了,小梅,日久见真情,你三哥到啥时候对你都是真心的,我要是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事也凑巧,没过几分钟,外面便电闪雷鸣下起雨来。 这可是难得下一次的春天喜雨,明天就是立夏,民间有”立夏不下雨,犁锄高挂起“的说法,这场雨可谓大旱逢甘霖。 只是这一阵电闪雷鸣让高老三刚发过的毒誓显得滑稽可笑。 小梅住进了招待所,与邹杰住在一个房间。 夜里,姐俩提起和高老三的唇枪舌剑,还有那出双簧戏,觉得高老三这个人很可悲。 小梅依然有些心里不安,邹杰也为小梅有些担心。 高老三这一夜也住在了招待所,不是外面的雨把他隔在了这里,而是他从此就准备住在招待所,一切都是为了小梅,为了小梅的一切。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越是取之不易的越是有吸引力,不得不说,这回高老三对小梅是动了真心思,真感情。 章节目录 第071章 山野的浪漫 昨夜下了一场雷阵雨,雨水虽然不大,却是老百姓盼望已久的一场喜雨。 有了这场雨水,不仅有利于春耕,也有利于山野菜生长。 王奎队长知道社员们目前缺少饭食的状况,加上雨后田地里泥泞,暂时无法下地干活,所以,今晨早饭前的春耕会战取消了,天刚蒙蒙亮,他便从村东头通知到村西头,给社员两个时辰时间上山采山野菜。 近水楼台先得月,四姑娘早就知道了爹爹的这个决定。 她早早地就爬起床生火煮好了六个鸡蛋,灌好了一葫芦水,还准备了几根发芽葱。 爹爹刚出屋去通知社员,她已经背着袋子,挎着腰筐来到了社里找牤子,她要和牤子一起去采山野菜。 生产队社里,饲养员老顽童每天喂马都起得很早,牤子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四姑娘来之前,牤子已经起床了,正站在生产队大院里感受着雨后清新的空气。 一个人缓缓地走来,牤子定睛一看,知道是四姑娘,他装作没有看见,刚想避开,四姑娘远远地就和他打招呼:“牤子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你怎么来了?”牤子一见四姑娘的装扮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多余,“你一个人要上山?” 四姑娘走到牤子跟前,说道:“不是还有你吗?我爹说给社员两个时辰时间采山菜,你陪我去呗?” 牤子道:“怎么不跟你娘一起去?” 四姑娘辩解说:“我娘在家做饭,喂猪、鸡鸭鹅狗都得管,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还有时间?” 牤子不情愿道:“你就不会找个别人作伴?非得来找我?咱俩一起上山算怎么回事?” 四姑娘反驳道:“咱俩一起上山怎么了?等我找别人一起上山,黄瓜菜都凉了。” 山野菜并非下一场雨就漫山遍野地生长,谁抢到先机谁就会多采摘一些。 牤子明白这个道理,他顾忌的不是与四姑娘一起上山男女授受不亲,他心里想的是尽量回避与四姑娘接触,免得四姑娘在对他的感情上越陷越深。 于是,牤子说道:“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了,你跟他们一起去。” “你陪不陪我去?不陪我,我自己去。”四姑娘赌气说着,转身要走。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一个姑娘自己上山,山上到处是坟茔,就算没有危险,心里也会害怕,牤子怎么可能让四姑娘自己去? “你等一等。”牤子不情愿地站起身,“我去拿个土篮子。” 四姑娘如愿了,她猜透了牤子的心思,牤子哥是不会忍心让她一个人上山的。 和心爱的人一起上山采山菜不亚于拍拖,这是山村男女谈情说爱最好的机会和方式。 四姑娘找牤子一起上山就是这个打算。 牤子从生产队社里拿出一个土篮子,四姑娘已经为他另外准备了一个装山菜的袋子,两个人并肩走向了山冈。 “牤子哥,你饿不饿?”四姑娘紧贴着牤子往前走。 “饿了,你能当饭吃呀?”牤子回怼道。 “能呀,你敢吃,我就能当你的饭吃。”四姑娘说话故意挑逗牤子。 “你能不能不恶心我?” “我恶心你啥了?你说呀?” “我说呀,你最好别说话,好好走路,小心崴了脚。” “崴了脚,你再背我呀,我巴不得呢!” “那你就崴吧,我认可再背你一回。” “你真坏,我才不上你当呢。” 四姑娘这时候从腰筐里拿出一个煮熟的鸡蛋,神神秘秘地攥在手中,“牤子哥,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 “带什么来,你自己吃吧,我吃不起。” 四姑娘把鸡蛋带皮伸向牤子嘴里,笑着说:“立夏吃鸡蛋,石头能踩烂”。 牤子截住四姑娘的手,接过熟鸡蛋,想还给四姑娘。 四姑娘这时又拿出一个鸡蛋,说道:“吃吧,我煮了六个,你四个,我两个,还有发芽葱。” 牤子道:“我把这个吃了,剩下的你留着自己吃吧。” 四姑娘得意地说:“那怎么行?我给你煮的你必须吃,谁不吃是小狗,汪!汪!汪!” 这一路上,牤子拗不过四姑娘,就着大葱吃了两个鸡蛋,四姑娘陪着他只吃了一个,很开心。 到了南山沟,天色已经亮了,哪里容易生长山菜,牤子和四姑娘都很有经验。 因为上山早,大片山菜还没有被别人采摘过,山蕨菜、猫爪菜、猴腿菜、广东菜、苦老芽、刺老芽很多。 牤子和四姑娘两人浑身都沾满了露水,还依然采得很过瘾,没用多久就采满了筐和土蓝。 四姑娘始终不离牤子左右,和牤子哥单独在一起的心情简直幸福无比。 牤子只顾兴奋地采摘山野菜,四姑娘却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牤子身上。 太阳出来了,温暖地照耀着山坡,漫山遍野盛开着一簇簇野花,山鸟在树丛中穿梭,发出不同的鸣啾声。 四姑娘采了几束含苞待放的芍药花拿在手中,放在胸前,欣喜地摇晃着让牤子欣赏。 “牤子哥,看我,好不好看?” 牤子头也不抬说了声:“好看。” “你没看怎么知道好不好看?”四姑娘把鲜花放进筐里,又翻出两个鸡蛋蹲在了牤子的眼前,“那边有树墩,咱俩坐那歇一会儿。” 牤子道:“你去歇着吧,我不累。” 四姑娘抢过土蓝,拉着牤子,“走,咱俩玩斗鸡蛋,小时候我总是输,这回看谁赢。” 牤子不想去歇息,可是被四姑娘拉拉扯扯着,成何体统?也只好走过去。 牤子没有坐树墩,把树墩留给四姑娘,四姑娘见牤子不坐树墩,她也不坐,挤在牤子身边,靠着牤子坐在了一根朽木上。 随后,四姑娘递给牤子一个鸡蛋,自己手里拿着一个鸡蛋。 “来,斗一下。”四姑娘说,“小时候我和小梅让你赢惨了,鸡蛋都让你吃了,今天看咱俩谁赢,谁赢谁吃鸡蛋。” 斗鸡蛋是小孩把戏。玩起来就是用手中熟鸡蛋的大头与对方熟鸡蛋大头相顶,谁的鸡蛋被顶碎了,谁就输了,输了的鸡蛋就归了赢家。 小时候,清明和立夏牤子和四姑娘、小梅常常玩这个游戏,牤子比四姑娘和小梅年龄大,心眼多,掌握主动出击的技巧,经常获胜。 这是一段清晰的记忆,美好的回忆。 现在,四姑娘又要玩这个把戏,牤子尝试了一下,又赢了。 四姑娘再拿出一个鸡蛋,牤子还是赢,四姑娘有故意输掉的成分。 四姑娘高兴地把两个鸡蛋给了牤子,自己只吃一个。 人长大了,失去了天真无邪,时过境迁,牤子不仅丝毫没有兴趣,反而感觉就像二赖子逗百秋一样既无聊又好笑。 四姑娘和牤子不一样,一会儿为牤子扒葱,一会儿为牤子递水,她倚在牤子的身边开心得很。 两个人正坐在一块歇息,没想到这一幕被花喜鹊和另外几名妇女看得真真切切。 花喜鹊和另外几名采山菜的妇女早就发现了牤子和四姑娘,始终在暗处好奇地观察着他俩的动静。 看到四姑娘倚在牤子身边,和牤子有说有笑,还玩起了斗鸡蛋的游戏,四姑娘那样殷勤地对待牤子,没有人怀疑他俩不是在谈情说爱。 牤子察觉到了周围有人在偷窥,他有意躲闪四姑娘,四姑娘却越贴越近。 妇女们见了这样的撩人细节有人憋不住,笑出声音来。 已经无法隐藏,这些妇女索性都钻了出来。 “牤子,你咋那么急人呢,四姑娘那样,要是我家老爷们,早就那啥了。”一位妇女口无遮拦地说。 “你瞎说什么呀?我哪样了?” 刚才,四姑娘把心思全用在了牤子身上,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大伙忽然现身让她猝不及防,不过,她不仅没有在意,反而有点得意。 “瞎起哄什么呀?人家还没开始那样呢,好事全让咱们给搅和了。”花喜鹊嬉笑着说道,“刚才是谁瞎说有俩人在这儿谈情说爱的,哪有的事儿呀?四姑娘和牤子这不是在这儿玩鸡蛋顶鸡蛋吗,有什么好看的,好像你们没被人家给顶破过似的。” 听花喜鹊这样一说,妇女们禁不住一阵哄堂大笑。 “对不起,四姑娘,我们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就当我们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你俩继续,继续玩,玩出点花样来!”花喜鹊对大伙说,“还看什么?看见人家吃鸡蛋眼馋了是不?眼馋了赶紧回家找老爷们春耕生产去,到时候弄出孩子猫月子就有蛋吃了。” 大伙又一阵坏笑。 牤子不愿意搭话,站起身,拎着土篮子躲开这些说话没节操的妇女。 有人调侃道:“牤子,四姑娘,你俩怎么采那么多山菜?是不是昨晚就来了,在山上过的夜吧?” 四姑娘也站起身,今天心情大好,无论大伙说什么,她都没有反感,也不脸红,反而觉得刺激。 “你们说够了吧?没说够在这儿继续说,恕不奉陪。”四姑娘说着,追赶牤子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上山采山菜的社员都满载而归。 大憨和大倔子也没少采山菜,足够自己家吃了。 章节目录 第072章 小梅在招待所 牤子回到幸福屯,把采来的山野菜直接送给了小梅家,小梅妈没有客气,高兴地收下。 牤子知道今天是小梅去公社中心小学校报到的日子,问道:“小梅去报到了吗?” “去了,昨天晚上就和邹主任一起住在招待所了,今天早晨直接去学校报到。”小梅妈说,“以后你和小梅见面机会少了,没关系,每个星期六晚上小梅都回来,礼拜天白天也在家洗洗涮涮,你有时间就来帮忙给她挑水,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牤子说:“挑水行,好吃的就不用了。” 小梅妈笑着说道:“总说不用,不用,小梅回来就由不得你了。” 牤子幸福地笑了,借机扛起扁担挑上水桶就往外走,赶在出工前为小梅家挑来满满一缸水。 小梅妈早就为牤子准备好了早餐大饼子和一大碗菠菜汤,逼着牤子吃饱了再上工。 且说牤子和四姑娘所谓在山上“谈情说爱”的事,很快沸沸扬扬地在幸福屯里传成了佳话。 大伙都认为“证据确凿”,四姑娘自己都不否认。 牤子有口难辩,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能任由他们去说,自己偶尔在男社员堆里解释解释,却被认为是欲盖弥彰,画蛇添足。 没有不透风的墙,小梅妈也听说了牤子和四姑娘谈情说爱的事,开始她并没有在意和相信,直到有人说四姑娘自己都不否认有这件事,她才半信半疑。 小梅在公社中心校已经开始了新的教师生涯,每天都很忙很累。 邹杰担心小梅一个人住宿不习惯,这些天始终在幸福屯和招待所两边跑,晚上回到招待所陪小梅。 关于牤子和四姑娘谈情说爱的传言,花喜鹊有意透露给了邹杰,邹杰不以为然,根本不信。 午间,邹杰回到小梅家吃午饭,小梅妈忍不住问邹杰:“听说牤子和四姑娘好上了,你说可能吗?” “我也听说了,婶,你不要相信这些风言风语,不可能,别人不了解牤子,你还不了解他吗?”邹杰道,“要我看,多半是四姑娘一厢情愿。” 小梅妈说:“我也这么想,以前大伙也传过他俩怎么样了,我都没信,可是这回有人在山上亲眼看见他俩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能有假吗?”小梅妈说,“听说四姑娘自己都不否认。” 邹杰道:“婶,只要你没有亲眼看到,你就不要相信,就是亲眼看到他俩在一起,也不一定是谈情说爱,四姑娘纠缠牤子,不等于牤子喜欢她。” “不喜欢为什么总跟她在一起?这牤子,也没个定性。” “不是牤子没定性,是有些事牤子不好把事情做绝了,我看他是不想伤害四姑娘的感情,四姑娘可能是执迷不悟,缺少点自知之明。” “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小梅妈不无担忧地说,“要是四姑娘总是这样,那可咋办?这牤子是不是难以脱身了?”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想要也得不到,虽说缘分不是上天注定的,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男女的事谁也勉强不来。” “但愿吧,这事还是不要和小梅说,免得她烦心。” 邹杰心有灵犀地笑了笑,知晓小梅妈已经默认了小梅和牤子的关系。 傍晚,邹杰骑着自行车回到了招待所。 小梅已经下班了,把两个人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正等着邹杰回来一起去食堂吃饭。 邹杰见到小梅就迫不及待地说:“快让我看看,像不像一个辛勤的园丁?还别说,妹妹天生就是为人师表的范儿,怎么样?今天安排你讲课了吗?” 小梅被夸得不好意思,说道:“暂时没安排我讲课,不过,校长让我准备两节二年级的公开课,他要听一听,好像有心让我带一个班级。” “那太好了,我的妹妹肯定行的。”邹杰说,“到时候,让其他老师羡慕嫉妒恨去吧。” 小梅腼腆道:“我哪有那本事,有那本事得是姐姐这样的。” 邹杰说:“让我当妇女主任还勉强,为人师表我还真不如你,我没你的爱心,也没有你的耐心,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喜欢就好,比如,你看牤子好,我就看文铎顺眼。” “哎呀,谁看牤子哥好了?你想姐夫就说想姐夫,别拿我寻开心。” 小梅羞得脸红,赶紧出去为邹杰打洗脸水。 就在她推开房门的时候,高老三正迎面走过来,满脸堆笑地看着她。 爱能改变一个人。 小梅春风般的到来,就像美丽的天使在高老三的心里播下了一粒爱的种子,让这位骨子里不愿意受任何约束的混世太保,似乎灵魂找到了依托,开始有了安分的打算。 高老三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要想达到目的,还任重道远。 越容易得到的,越不显得珍贵,相反,越不容易得到的越让人朝思暮想。 自从小梅住进招待所,高老三无时无刻不想接近小梅。 他是个聪明人,虽然不在意别人怎样看他,却特别在意小梅对他的印象。 之前小梅对他的印象不好,他现在想痛改前非,而且他是下了决心的,甚至暗自发过誓。 着急吃不了热豆腐,高老三想耐住性子,从长计议,先为心上人改变自己。 这几天,周围不少人发现高老三似乎换了一个人,从言语谈吐,到行为举止正经了许多,像一位招待所所长该有的做派,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立竿见影,装模作样,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小梅傍晚下班回到招待所,高老三是早就知道的,不仅有几位混混小弟通报他,他自己也通过向阳的门窗远远就窥见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蚊子一般盯上去,而是有意在这时候忙自己的工作,拿起一个记事本,装模作样走出办公室,去查看一下食堂的伙食,到院子里安排员工干点活计,到房间检查一下临时住宿客人的介绍信…… 其实,他就是想创造一个与小梅“相见不如邂逅”的氛围。 小梅提着一个小水桶走出房间,此时,高老三手里拿着一个记事本,刚刚在走廊里和颜悦色地对一位员工大姐提完要求,似不经意地向小梅和邹杰的房间走来。 高老三见到小梅,心里欢喜,禁不住满脸笑容,但却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好,小梅老师,这是要去打水呀?” 小梅看到高老三,因为没有邹杰在身边,心里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搭话,想迅速从他身边走过。 “把桶交给我吧,在咱一亩三分地,让小梅老师亲自打水,这不是打三哥脸吗?”高老三说着,伸出手去拿水桶。 “不用麻烦你。” 小梅不放手,高老三不好硬来,只是尾随着小梅去水井坊。 这里的水井坊在招待所前后两趟房中间的大院里。前趟房中间有一个后门,出后门不远就到了。 大院里平时停放着拉货的马车,旁边有马棚,后院类似大车店,有来往歇脚住宿的客人。 院落里经常有偷偷混进的无家可归或者有家不愿回家的半大小子,都是撵不走,打不跑的主儿,招待所从所长到员工拿他们也没办法,索性留着,抓他们当劳工,让他们干些闲杂。 这些半大小子都懂“江湖”规矩,不偷盗,只求在这里能得到一些施舍好处。 小梅提着水桶刚一出后门,就有四五个半大小子就跑了过来,争先恐后似的。 “你们几个,过来!帮叶老师打水去。” 高老三看似吩咐,实则多此一举。 几个半大小子几乎同时到达小梅跟前,有手疾眼快的,不容分说就把住了小梅手中的水桶,其他几个小子也不甘落后,都把手伸向了水桶,小梅从松手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水桶争夺战。 “我先到的,给我。” “我先把住的,给我。” “我先看到的,给我。”…… 一时间,为了争抢水桶,有两个小子甚至扭打在一起。 可怜那只小水桶,硬生生被他们把梁扯掉下来,水桶落在地上。 这下大伙都傻眼了,个个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梅没见过这阵势,也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高老三这时候显露出了威风,拽过一个大孩子就是一脚,另几个孩子也没有跑,都心甘情愿等他惩罚。 “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赔不起,还不去后院找桶去,滚!” 半大小子们像被开恩大赦一样,赶紧往后院跑去。 只有一个小子捡起掉了梁的水桶说:“我去求木匠修好。” 小梅一看,这小子不是别人,是她认识的小百家。 小梅没有想到,小百家和这群半大小子们混在一起。 此时,小百家提出要拿水桶去求木匠帮忙维修,却遭到高老三的呵斥。 “就凭你,你以为木匠是你爹呀?滚!” “木匠不给修,我自己能修。” 小百家不服气,依然没有放下水桶。 “小百家,这水桶不用修了,姐姐明天再去买一个。”小梅说,“走,咱们就用它装水。”说着,小梅拉起小百家就往水井坊走去,毫不顾及高老三。 “不就是一个水桶吗,一会儿我安排人找一个新的给你送去。”高老三紧跟着小梅,故意拉话,“小梅老师怎么认识这个臭小子?” 小梅没有理会,听见也全当没听见。 “小梅老师大可不必这样戒备三哥,放心,以后三哥绝不纠缠你,不过,三哥好歹是这里的一所之长,低头不见抬头见,来日方长呢,拜托你给三哥一点阳光,三哥不图多么灿烂,至少有点面子。” “三哥,你忙去吧,我去帮姐姐打水。” 小百家感觉到小梅姐不愿意搭理高老三,他有意帮小梅姐下逐客令。 “哪都有你,姐姐也是你叫的,找踢不是?一会儿你把水给我端回去,别让叶老师动手。” 高老三停下脚步,小百家也算给他圆了一个场,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样离开。 “小梅老师,吃完晚饭,麻烦你到我办公室去一趟,”高老三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请别误会,是公事不是私事,招待所对入住人员有些要求需要向你交代一下,另外需要你填写一份入住人员登记表和保证书,县公安局明天来招待所检查,不然也不会这样急着让你去。” 高老三突如其来的这个要求,小梅尚且不知是不是一个圈套。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这事要问问邹姐,就算是必须,大不了与邹姐一起去。 “晚饭后我在办公室等你,随时欢迎叶坤老师大驾光临。” 不见小梅搭理,高老三撂下一句话悻悻地走了,好似又去忙工作。 章节目录 第073章 又遇小百家 小梅跟着小百家来到水井坊。 水井坊有一眼辘轳井,井旁放着两个大水缸,水缸里早有员工打满了水。 小百家不让小梅动手,帮小梅姐舀满了一桶水,自己也不怕弄湿了衣服,抱起水桶就往回走。 水桶虽说不大,装满一桶水也有十公斤,十三四岁的小百家还真有力气,没觉得怎么费劲。 “姐姐,以后打水、倒水、倒马桶的活就让我干吧,我保证能干好。” 小百家边走边小声说,不敢抬头看小梅。 “那怎么行,姐姐自己的活怎么能让你干呢?” 小梅不知道小百家是在祈求。 “我保证比别人干得好。” 小百家还在坚持,只是声音小了许多,没有底气,像是自言自语。 “别人?姐姐自己的事自己做,和别人什么关系?”小梅有些糊涂。 小百家不再言语。 小梅看着小百家抱着桶走,虽然小心,可也撒了一身,她想接过水桶,小百家却执拗不肯放手,而且加快了脚步。 终于到了招待所房间,邹杰正坐在书桌旁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听见小梅进屋的声音,起身到外屋看到小梅和小百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有你们这样打水的吗?看把小家伙的衣服全弄湿了。” “水桶梁掉了,只能这样。”小梅说,“姐,没认出来他是谁?” 谁……哦,是小百家呀,你这是来向小梅姐报恩的吧?”邹杰调侃道,“我听过负荆请罪,可没见过抱桶报恩的。” 小百家毕竟年纪还小,放下水桶喘几口粗气,转身就想走。 小梅拦着他道:“百家,快把你的衣服脱了,反正已经湿了,姐给你洗一洗。” “我不……”小百家害羞,挣脱着要走。 “给我站在那儿,不许走!”邹杰命令着,转身翻出一件旧衣改做的衣服,“瞧你脏的,去把脸和手洗干净,把衣服换上。” “我不要你的衣服。”小百家不愿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这是你的,是你小梅姐的妈妈前几天答应给你做的,你忘了吗?现在做好了,让我捎给你的。”邹杰说,“今天也是巧了,给你正是时候。” 小百家听邹杰这样一说,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还有些激动,立马跪地就给小梅、邹杰磕头。 小梅拉起小百家道:“百家,不许这样,男人膝下有黄金,以后不许磕头,你也是个小男子汉了。” “记得别人的好就行了,”邹杰说,“你身上衣服让你小梅姐洗干净,给你留着,以后衣服脏了就让小梅姐帮你洗,你也帮小梅姐打打水,多干点活。” “行!”小百家一听说让他帮忙干活,别提多高兴了。 这时候,一个半大小子提着一桶水进来,另几个小子也跟了进来。 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的水桶。 “好吗,小梅,你的帮工不少呀,才来几天,你成了他们的帮主了,我看你咋办?”邹杰话里有话。 “什么咋办?”小梅不解邹杰话中的意思。 “不懂规矩了不是。” 邹杰一边说着,一边翻出几枚硬币分发给半大小子们,这些小子收了钱,兴高采烈地一哄而散了。 小百家受到了特殊待遇,遵照邹杰的吩咐,洗脸洗手,小梅帮他狠打了一遍肥皂,又拿过暖水壶换了一盆热水,帮他洗了头发。 小百家洗干净了,换上衣服,哪里像一个小乞丐,俨然就是一个乖孩子。 “来吧,我这里有熟鸡蛋给你一个,这可是你小梅姐的妈妈让我捎给她的,今天让你赶上了,算你有口福,有福咱们同享吧。” 邹杰说着,从提兜里拿出一个熟鸡蛋给小百家。 小百家不敢接,用眼睛看着小梅,小梅接过鸡蛋硬塞在他的小手上。 小百家感激地看着邹杰和小梅,马上把鸡蛋揣进兜里。 “你怎么不吃?”小梅不解地问。 小百家吞吞吐吐半天才说:“我想回去给奶奶吃,奶奶好长时间没吃过鸡蛋了。” 小百家的一句话说得小梅和邹杰一时语塞,鼻子发酸。 “姐,还有吗?”小梅问邹杰。 “还有呢,阿姨煮了十个。” “咱俩一人留俩,剩下的都给小百家。” 邹杰知道小梅动了怜悯之心,她何尝不是?所以没说什么,任凭小梅去把鸡蛋拿出来,装进小百家的衣兜里。“快去吧,拿回去和奶奶一起吃。” 小百家从不敢奢望,可这却是真的,幸福突然降临,让他一时受宠若惊,只见他又是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响头,站起身捂着衣兜,急匆匆转身走出了屋子。 小百家走出屋子就是一路小跑。 小梅和邹杰走出房门,看着小百家奔跑的样子,两个人互相对视,默默无语,心里可怜这个孩子,还有他的奶奶。 回到房间,邹杰和小梅简单梳洗一下,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招待所食堂很宽敞,没有单间,只有大厅,一排方桌两排木凳。 天黑下来了,大厅里点亮着几盏马灯,窗口有几位女服务员穿着白色工装,戴着白色工帽,为食堂增添不少亮色。 食堂每日三餐,食物比较单一,少有米饭、馒头和包子细粮饭食,苞米面发糕、苞米面糊涂粥、大碴子粥、高粱米饭是经常主食,副食少见肉类和鱼类,应季青菜有韭菜、芹菜、豆角、茄子、青椒,黄瓜,秋冬以白菜、渍菜和土豆、豆芽为主,鸡蛋、干豆腐、大豆腐和粉条做成的菜算是食堂的上等菜肴。 今晚的主食是蒸发糕,副食是萝卜粉丝汤,外加几样小咸菜。 食堂服务员都认识邹杰,彼此见了面有说有笑的。 这几天小梅的到来,因为端庄秀丽,自然引起了服务员们的格外注意。 背后的一些所谓来头,也略有所闻,所以平时打饭的时候都不敢怠慢。 只是今晚有些莫名其妙。 邹杰和小梅同样打饭,邹杰的饭菜正常,偏偏一位年轻的女服务员为小梅打饭,专拣边角料发糕给她,盛上来的菜汤也少见萝卜和粉丝。 小梅没有挑剔,但免不了多看了几眼那位为她打饭的女服务员。 这位女服务员算得上年轻貌美,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看上去应该是一位少妇。 不知什么原因,凭女人的直觉,她对小梅流露出的是满脸羡慕、嫉妒、恨。 食堂吃饭的人不多,邹杰和小梅单独坐在同一方桌,邹杰看着小梅的饭食,不知何故,有些生气,想去调换,被小梅拦住。 小梅轻声问邹杰:“那个给我打饭的姐姐是谁呀?” “她叫王秀娟,丈夫是铁匠铺的伙计,她是烈士子女,公社照顾她,早先安排她到供销社上班,后来怎么到了招待所我就不知道了,估计是被有心人撬来的。” 邹杰最后一句话,小梅似乎听懂了什么,她马上联想到了高老三。 两个人吃罢晚饭回到房间,小梅向邹杰说高老三晚上让她去办公室的事。 邹杰听了不以为然:“扯虎皮拉大旗,装模作样,什么公事非要晚上去见他?还不是找理由,耍心机,没关系,走,我陪你去。” 邹杰说着,立刻陪着小梅去高老三的办公室。 高所长的办公室在招待所单独的办公区,办公区除了所长办公室还有会计室和一间会客厅。 邹杰陪着小梅摸黑来到所长办公室门前,敲了敲房门,房门虚掩着。 “请进!”是高老三的声音。 邹杰和小梅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亮着一盏灯。 高所长的办公室比较讲究,红砖铺地,白灰墙壁,一套办公桌椅和一个长条椅,还有一个漆木立柜和书架,书架上摆着几本书和刊物,一个铁夹子夹着一沓报纸。墙壁上是一排伟人画像。室内其他摆设看样子都是整理过的。 不看高老三的人,单看这间办公室还真无可挑剔。 “欢迎,欢迎,大驾光临,快请坐。”高老三满脸堆笑站起身,用手指着长条椅,“就知道邹主任会陪着叶老师一起来,对我这么不放心,惭愧呀,不过,能来就好,还是很感谢邹主任和叶老师能给我这个小所长面子。……你俩请坐,千万别客气,我给你俩倒杯热水,我这还有糖果。” “不用麻烦所长大人,”邹杰开门见山,“我和小梅既然住进招待所,就服从招待所的规定,所长公事请我们来,我们不敢不来,有什么要求请所长吩咐。” “不急,不急,二位先坐下喝口水,吃点糖果再说不迟。”高所长格外殷勤,又是倒水,又是拿糖果。邹杰和小梅没有坐,这让高老三有些尴尬。 高所长时不时瞄小梅一眼,小梅有些局促,好在有邹杰在身边。 “你们二位先请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高所长不得不进入正题,“为了防范潜入敌特分子,县公安局要求招待所要对入住的所有人员进行审查登记,今天下午收到的通知,明天就要来检查,我这也是没办法,不然不会晚上请叶老师来,请邹主任和叶老师理解。” “不用解释,”邹杰说,“只要是公事,我们全力支持配合,需要我们怎么做?” “邹主任,你就不用了,你是公社领导,麻烦小梅老师填一张登记表,写个保证书,明天上午再到你们学校开具一张介绍信,不用你送回来,我派人去取。” 高老三说着,拿出准备好的登记表,登记表相当于一个简历调查表,不仅要填写,还要有生产大队以上领导干部的证明。 得来全不费工夫,邹杰义不容辞做小梅的证明人,不然还真麻烦。 章节目录 第74章 好像出事了 邹杰和小梅无意坐下,却不得不坐。 小梅填写完登记表,邹杰在证明人栏里签上字、两人都按上手印,小梅把登记表交给高老三。 小梅在邹杰的指导下又写了一份保证书,并答应回学校开具一张介绍信回来。事办妥当,邹杰和小梅起身想走,高所长却意犹未尽。 “大长夜的急什么,再坐一会儿不迟。” 高老三说着,抓起一把橘子瓣糖,就去拉小梅的手,这举动明显是表面无意实为有意。 小梅的手被高老三碰到,像触电一样,迅速将手抽回来躲在背后,眼睛暗示邹杰。 邹杰明白,替小梅接过糖果:“谢谢所长,这糖果既然是招待我们俩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邹杰说着,将糖果递给小梅一把,自己又抓了一把。 “高所长不愧是招待所所长,这办公室收拾得这么干净利索,”邹杰走向书架,“想不到你平时还读书看报?真让人刮目相看,我看看都有什么好书,借我们几本。” “邹主任抬举了,什么借不借的,我的就是你们俩的。” 高老三听邹杰夸他,心里很是高兴,遗憾的是这话不是从小梅嘴里说出来的。 邹杰翻看了几本书,除了一本《xxx选集》就是几本新创刊的《红旗》杂志,再有就是几本熟悉的小人书,她都读过。 想到这些天到幸福屯蹲点,有几日没读报了,她选了近期几张《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准备借看,随手又为小梅拿了几本《红旗》杂志。 “高所长,这些报纸和杂志我拿回去读一读,读完给你送回来,你日理万机先忙着,我和小梅老师就不打扰了。” 邹杰说着,拉起小梅就往出走。 “小梅老师,你喜欢看什么书,跟三哥说,我托人帮你买。” 高老三本来想装模作样尊称小梅为叶老师的,此时又没管住自己这张嘴。 “那太好了,小梅最喜欢看《天书》,麻烦你帮忙买到,”邹杰看一眼小梅,“是吧,小梅?” 小梅微笑不语,只管拉着邹杰的手往外走,她巴不得马上离开高老三的视线。 “好,好,好,《天书》是吧?我一定买到。” 高老三不知这是邹杰的戏弄,还以为是给他的机会,一边提着马灯送邹杰和小梅,一边信誓旦旦地答应着。 小梅和邹杰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书报刊,点亮油灯,邹杰突然笑了起来:“太搞笑了,你看高老三装模作样又低三下四的做派,都是为了你,我都有点可怜他了。小梅你不知道,以前我去过他的办公室,说好听的不像人待的地方,说不好听的就是个猪窝,你看今天怎么样?估计为了迎接你,刚搞的突击会战。” “不能吧?我来第一天,咱俩去过他的办公室,挺干净的。”小梅边说边去拉窗帘。 邹杰说:“那也是他事先知道你要来,为了让你看的。” 小梅道:“不提他了,姐,把《红旗》杂志给我看看,我还从来没看过呢。” 邹杰把杂志递给小梅,邹杰拿起报纸,两姐妹就着煤油灯的光亮看起书报来。 大概两刻钟,只听见室外有人急促地敲她们房间的窗户,因为突然,两姐妹吓得一惊,一时都屏住了呼吸。 这么晚了,是谁在敲窗?好人还是坏人? 小梅不敢掀开窗帘,更不敢问,战战兢兢倚着邹杰。 ”怕什么,难道有鬼不成?” 邹杰经过世事历练,加上艺高胆大,遇事不惊,此时没有表现出丝毫慌张。 她吹灭油灯,掀开窗帘,只见窗前站着一个人,是个小孩,因为天黑,看不清是谁。 “谁呀?干嘛敲窗?”邹杰大声问道。 “是我。” “你是谁?” 邹杰和小梅听这声音耳熟,像是小百家,但不敢确定。 “我是小百家。” 虽然隔着一层窗,但依然能分辨清声音。 “是小百家。”小梅很肯定,赶紧点亮油灯。 邹杰也确定是小百家,心想,他深夜赶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晚上,招待所的大门是上锁的,钥匙由管理员保管着,外人进不来,里边的人也轻易出不去。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邹杰一边问,一边登上窗台,试图打开窗户,让小百家跳进来问个清楚。 木窗上下有两道窗栓,小梅端着油灯,邹杰打开一扇窗,小百家却向后退出几步。 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亮,邹杰和小梅不看则已,这一看吃了一惊。 只见小百家光着身子,鼻青脸肿,嘴角和鼻孔还有鲜血流出。 “百家,你被人打了?出什么事了?衣服呢?”小梅和邹杰几乎异口同声。 “嗯!”小百家委屈地应承了一声。 “快从窗户跳进来。”邹杰急切地说,“能不能爬上来?” “我不进去,”小百家有些迫不及待,“能不能把原来那件衣服给我?” 小百家可怜兮兮地祈求着。 “衣服还没干呢,你快进来。”邹杰喊道。 “我不进,你把衣服给我,我自己晾干。” 小百家说着,抿着鼻涕和泪水。 小梅赶紧把那件洗过的衣服拿来递给邹杰,邹杰从窗上递给小百家。 接过衣服,小百家泣不成声地说道:“以后我不能给你们打水了,对不起,对不起……” 小百家说着,又立马跪在地上,这回没有磕头:“求你们,以后帮我照看奶奶。” “百家,你到底怎么了?”小梅惶惑地问,“什么不能打水对不起?赶紧进来呀。” 小百家还没等小梅问完话,立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身就跑。 邹杰不容分说,从窗口跳出去,朝着小百家跑的方向追去:“别跑,你给我站住……” 邹杰因为穿的是一双拖鞋,脚步不快,跑了没有多远,就被小百家甩开了,眼看小百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邹杰无奈,只好返回。 从哪里跳下去,还得从哪里爬上来。 回到房间外,邹杰身轻灵便,没用小梅帮忙,一个箭步把住窗扇,就登上了窗台,跳进了房间。 “追到了吗?”小梅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这小子跑得比兔子都快。”邹杰说,“看样子是被人欺负了。” “那为啥跑到咱这儿说‘以后不能给咱俩打水了,对不起,又求咱们照看他奶奶’,”小梅不解,“这是啥意思?要干啥呀?” “好像是要离家出走,”邹杰分析说,“是不是别人总欺负他,在这儿混不下去了?” 小梅说:“有这个可能,可是,我看他挺孝顺的,狠心一走了之,就不管奶奶了?”小梅怀疑说,“不像。” “也许是谁威胁他,撵他走,他怕了,不得不离开。”邹杰说,“这帮野小子,都是成帮结伙的,拉他入伙他不入,逼他去偷去抢他不做,那肯定容不下他。” “真有可能是这种情况,”小梅说,“我看小百家心地善良,还挺有主意,让他做坏事,他肯定不干。” “不想他了,越是野蛮生长的孩子生命力越顽强,不会有啥事的,我就是现成的例子。”邹杰说,“我调查过,这些野孩子啥情况都有,除了社会问题,主要还是缺乏管教,你是人民教师,责任重大,好好教育孩子吧。” “姐,我服你了,你真会上纲上线。”小梅拿起杂志又无心看下去。 “看不下去了?我也没心思看报了,暖壶里有水吧?不如洗脚,咱俩早点睡觉。”邹杰说,“我知道小百家住处,明天起早我去看看他回没回家。” “嗯,我去弄水。” 小梅说着,很快弄好了一盆温水。 两把方凳,姐妹俩对面坐,两双脚放进一个盆里,逮着机会不忘互相触碰、嬉戏。 忽然,户外远远地隐约传来嘶喊声,邹杰和小梅仔细分辨,小梅说:“好像有人在喊:‘快来人,杀人了’。” 邹杰听得也是,但都不敢相信,以为听差了,再仔细听,确有人一遍遍在喊:“杀人了……杀人了……” 小梅听了毛骨悚然。邹杰也感到惊怵,但身为公社干部的职责所在,听到这样的事情,他不能不闻不问,至少要报告给派出所。 邹杰现在穿的是睡衣,她一边迅速脱掉睡衣,一边吩咐小梅,“快,帮我把衣服拿来。” 小梅感到了邹杰的急切,马上把衣服拿出来,又为她准备好鞋子。 “姐,你要去吗?” “嗯!” “我陪你去。” “不用,别吓着你,你就在房间里待着,不用管我,我先去派出所报案,了解完情况我就回来,你自己别害怕。” 邹杰迅速换好衣服,担心从正门走找管理员开门麻烦,索性又从窗口跳了出去。 派出所就在这条街上,距离招待所没有多远。 邹杰在赶往派出所的时候,没走多远,就听见摩托车的警笛声,一辆警用三轮摩托车正迎面开过来。 摩托车在经过邹杰的时候,稍作停留,两名公安问明邹杰的意图,带上邹杰一起赶往现场。 原来,已经有巡逻民兵到派出所报案了。 都是听见的喊叫,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章节目录 第75章 万万没想到 在去往事发现场的路上,远远就听见有人嘶声裂肺的哭喊。 摩托车迎着声音开过去,这时,邹杰和公安人员迎面遇见几个人抬着一块门板在前面奔跑。 门板上躺着一个人,后面陆续跟着哭喊的一伙人。 见到公安,抬门板的人停下脚步,其中一个人说:“小六子被人砍了,还有一口气。” 一名公安人员急切地问:“知不知道是谁干的,凶手呢?” 那人说:“不知道,你们问问后边的人,我们急着送他去医院。” 说着,几个人继续抬着伤者一路小跑。 派出所出警,邹杰没有跟着公安去调查凶手,而是随着抬着被叫做小六子的四个人去了公社人民医院,先救人要紧。 小六子头部、脖颈和肩膀被砍了三处,失血过多,还没等送到公社医院,人就断气了。 到了医院,任凭家属苦苦哀求,医生也没有回天之力,只是例行对小六子做完生命体征检查,直接宣告死亡。 一个中年妇女在哀嚎:“……小六子你不能死呀,你死了让我怎么活呀,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爹交代呀……” 医院的护士招呼人将死者送往太平间,中年妇女阻拦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再救救我的小六子,他没死,他活蹦乱跳的,不会死的……” 邹杰和一名护士上前拉开这位中年妇女,估计是死者的母亲。 这位母亲还在歇斯底里:“还我的小六子……是谁挨千刀的害死了我的小六子,逮住他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失去亲人的悲痛,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哀叹。 这之前,邹杰不认识这位小六子,经过了解才知道一些底细。 小六子姓冯,取名冯留。他的亲生父亲解放前是鹿山一带的土匪,解放后被剿,在枪战中毙命。 小六子从小跟他爹在匪窝绺子里混,因此得个乳名小绺子,叫惯了改成了小六子。 小六子今年还没过十五周岁生日。 小六子是他的土匪父亲霸占人妻生的孩子,他的父亲死后,他的母亲孙氏被前夫家嫌弃,有家难回,只好一个人带着小六子艰苦度日。 小六子天性野蛮,长大了更是不服管教,整天游手好闲,还纠集几个野小子,他当老大,有好处就上,见好吃的就抢。 毕竟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如今落得这样,千不该万不该…… 死者已矣,凶手是谁? 公安派出所发动民兵和群众正在连夜调查取证、追凶。 邹杰安抚一阵死者家属,返回招待所时已经后半夜了。 小梅一直在惶恐不安中等着邹杰。 邹杰回来,听她简单说明情况,联想到小百家临走时说过的一番话,她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凶手莫非是他? 不会吧,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杀人?如果是他,他是为什么呀? 这一夜,邹杰和小梅辗转反侧。 到了天亮,邹杰和小梅刚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梳洗,就有人敲门。 “邹主任,小梅老师,我是高老三,麻烦你们把门打开,派出所公安找你们有事。” 是高老三的声音,没错。 邹杰和小梅听说派出所找她们,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担心的事可能真的发生了。 邹杰开门,果然有三名公安立在门口,他们身着上白下青的警服,白色大盖帽,红领章,人人荷枪实弹,一副威严警觉的神情。 邹杰熟悉他们,是派出所所长陈强和两名民警。 邹杰刚想与所长打招呼,两名民警就持枪直冲房间。 “你好,陈所长,你们这是……”邹杰有些惶惑。 “例行公事,打扰邹主任了。”陈强一脸严肃。 小梅从没见过这场面,躲在一边,心跳得厉害。 冲进屋的民警在房间内外仔细搜索一遍,搜索后向陈所长报告:“所长,没有找到人,窗台有脚印,窗口有翻越的痕迹。” “邹主任,这位姑娘就是叶以梅老师吧?”陈所长问道。 “是,我和她住一个房间。”邹杰问,“陈所长,怎么回事?无缘无故你们为什么搜查我们的房间?” “不是无缘无故,邹主任,你是知道的,昨晚发生了一起命案,调查发现可能与你和叶老师有点关系,”陈所长说,“到你这里搜查是迫不得已,为了尽快破案,还得麻烦你和叶老师配合一下,跟我们到派出所做个调查笔录。” “行了,有完没完了?”高老三对陈所长火了,“你们公安不去抓凶手,跑我这来吆五喝六的?拿鸡毛当令箭了?走,走,走,我这不欢迎你们。邹主任,小梅老师,别理他们,该干啥干啥……” “高所长,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在例行公事,请你不要阻挠我们办案。”陈所长很严肃。 “少特么给我来这一套,”高老三气愤地说,“陈胖子,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动邹主任和小梅一根汗毛,我扒了你这身皮。” 陈所长很有涵养,虽然心里恼怒,但并没有理会,倒是邹杰看不下去了。 “高所长,你能不能有点觉悟?”邹杰说,“各司其职,陈所长是在为民办案,涉及谁,理应密切配合。小梅,走,咱们跟陈所长去派出所。” 高老三来这么一套,无非是在小梅面前表现自己护花使者的男人气概和作为“公社一哥”的霸王身份。 邹杰和小梅跟随公安来到派出所。 陈所长向邹杰和小梅详细说明了情况。 经过公安一整夜的调查取证,命案线索已经有了眉目,杀害小六子的凶手嫌疑人直接指向小百家。 据一位外号叫耗子的少年反映,昨晚,他和小六子正在满大街闲逛,正巧遇见小百家从招待所跑出来。 看到小百家换了一身新衣服,双手捂着衣兜,衣兜里鼓鼓的,小六子和耗子觉得好奇,就拦住了他的去路,逼问他衣服是哪来的,衣兜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小百家不说,想绕开他俩逃跑,被他俩追上,一顿拳打脚踢按在地上,抢走了小百家的衣服和兜里的六个熟鸡蛋。 接下来,小六子和耗子一边美美地吃鸡蛋一边继续闲逛,不知小百家去哪儿了。 小六子和耗子逛到很晚,才各自回家,没想到的是,小六子还没有到家,在一个柴火垛边被人砍了。 发现小六子的是生产队的一名夜间巡逻民兵。 昨晚公安在距离命案现场不远的地方找到一把带血的小斧头,基本确定是凶器。 经调查核实,小斧头是小百家家里的。 小百家有重大嫌疑,现在不知去向,公安和民兵正在四处搜捕他。 公安调查得知,小百家昨晚曾经给叶老师和邹杰的房间打过水,之后才有新衣服和鸡蛋的事。 听陈所长介绍案情线索,邹杰和小梅整个人都听呆了,大脑一片迷茫,心里百味杂陈。 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和她们有关,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她们只是出于好心和怜悯,没想到却成了这起命案的诱因。 自责?后悔?可是自责什么?后悔什么?不知道。 邹杰和小梅毫无保留地向公安描述了昨晚与小百家关联的前后事情。 做完笔录,签字画押,这时,一名公安进来向陈所长报告:听一位来往供销社的村民说,在幸福屯方向发现了小百家的行踪。 有了线索,陈所长立即命令属下民警并召集一些民兵前往幸福屯搜查。 此时的幸福屯,春耕会战正如火如荼。 原有的农田和新开垦的土地施完粪肥后经过翻整、耙耢,开始打垄播种。 大田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男女社员搭配在一起,扶犁的、刨坑的、点种的、扶拉子的,踩格子的,各有分工,配合默契。 点葫芦有节奏地响着梆子声,那是在播种谷子、高粱;锄头刨坑或用十字木滚窝子,那是在播种苞米;犁杖趟沟,人工提筐撒种,那是在播种黄豆。 播种过的田地里,社员前面牵骡马,后面拉着石碾跑出一溜烟,把垄台压得平平整整。 社员正在田地里干得热火朝天,忽然远远传来了警笛声,社员们都为之一惊,纷纷放下手头的劳作驻足观望。 一辆警用摩托车一路鸣着警笛开进了幸福屯。 除了摩托车和公安,屯西口,一排基干民兵背着枪,正跑步进屯。 正在踩格子的花喜鹊对身边的人说:“谁见过这阵势?准是谁家出大事了,今天一早出工,我就见有两只乌鸦从屯西头飞过,你们谁没‘呸、呸、呸’,自己都小心点。” 经花喜鹊这么一说,很多社员就地“呸、呸、呸!”明知是迷信,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王奎队长觉得事出蹊跷,身为一队之长,不能不闻不问。他安排牤子继续带领社员会战,自己赶紧回屯里过问情况。 “爹,我陪你回去。” 四姑娘放下手中的工具,不管王奎队长答不答应。 “继续干活,天塌下来轮不到你们顶着。” 牤子发号施令,大伙却没了干活的劲头,等到了地头,自不自觉地仨一伙俩一串地凑到一起,心里都在揣测出了什么事情。 章节目录 第076章 公安进了屯 公安人员和民兵开进了幸福屯,王奎队长从春耕会战现场赶回幸福屯过问此事。 社员们仨一伙俩一串地凑到一起,议论纷纷,都在揣测出了什么事情。 遇到这事,花喜鹊哪里闲得着。 “乔喇叭,你还不跑,要我看呀,没准儿是你和马寡妇的事犯了。”花喜鹊拄着铁锹,点着名,“大伙还别不信,除了他,别人还能有啥事。” “我和马寡妇啥……啥事,你……你……怎么知……知道?”乔万福紧张得直冒冷汗。 “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花喜鹊扬扬自得,“看你紧张那样,让我说着了吧,承认了吧,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们大伙怎么不紧张呢?” “你个骚*娘儿们,把嘴给我闭上。” 毕竟和乔万福是父子,二赖子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直接对花喜鹊开骂。 “二赖子,你骂谁?我还没说你呢,有能耐你过来,让大伙闻一闻,满嘴羊膻味,”花喜鹊若有其事地说,“不知大伙听没听说,前天,生产二队的绵羊丢了一只。” “骚*娘们,你敢诬陷我,嫌我没上你床伺候你是咋地?” 二赖子提着铁锹奔花喜鹊走来。 花喜鹊急忙躲闪:“二赖子,婶这不是事赶事为你好吗,公安都来了,我这是好人好心,给你提个醒,现在跑还来得及,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凭什么跑?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又没偷没抢。” 二赖子毫无惧色,但有好事者确实在他身上闻到了羊膻味,暗自为他捏一把汗。 牤子叫大伙不要妄自议论,抓紧干活。有人偷偷告诉他,二赖子身上确实有羊膻味。 牤子不信,借拦挡二赖子的时机,也闻到了他身上的膻味。 这还了得,牤子一把揪住二赖子:“二赖子,你给我说实话,你身上的膻味是怎么回事?” 二赖子一边挣脱一边说:“反正我没有偷羊,我要是偷羊天打五雷轰。” “你没偷羊,膻味是哪来的?说,不说我扭断你的胳膊。” 牤子将二赖子的一只胳膊紧紧地扭向后背,二赖子痛得龇牙咧嘴。 “我就是挤了几回咱们队里山羊奶。”二赖子说。 生产队的绵羊群里养了两头山羊,养山羊的目的是每天用产下的山羊奶喂食刚出生的小绵羊。 二赖子尝过喝羊奶的甜头,时常偷挤羊奶喝,有几次羊倌发现了,但惧怕二赖子野蛮生性,没敢向生产队长报告。 听二赖子一说,大伙都恍然大悟,牤子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没有怎么为难二赖子,只是狠狠踢了他一脚,告诫他下不为例,再发现一次,生产队开他的批斗会。 经过这么一遭,二赖子不得不断奶了。 乔万福刚才还真以为是二赖子犯事了,如果这样,自己反倒是没事了,现在看来,二赖子没事,反倒是担心自己有事了。 他吓得浑身冒冷汗,直打哆嗦,眼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牤子好心,但不便纵容。只是说:“乔叔,我看你身体不舒服,干不动就别干了,去山沟里给大伙打点水来。” 乔万福像接到了圣旨,赶紧拿起水桶往山沟里跑。 大伙看他那个样,有人同情,有人忍不住笑。 且说,四姑娘陪着父亲回到屯里,公安见到王奎队长,简单通报了情况,要求王奎队长和社员、家属全力配合。 发生了这种事,王奎队长不敢怠慢。 他吩咐四姑娘带领一组公安和民兵到会战现场调查社员,他自己跟随一组在屯里挨家挨户搜查、询问,特别是屯里那些玩耍的孩子们。 另一组民兵赶往屯里各处路口、山边、河道围追堵截。 这期间,邹杰骑着自行车也返回了幸福屯。 她暂且没有去生产队的会战现场,而是协助公安和民兵发动群众,抓捕小百家。 邹杰是个知法懂法的人,她心里明白,小百家与其无休止地逃跑不如早日被抓捕归案。 天近中午,所有搜查和询问的公安和民兵都一无所获,没有发现小百家踪迹和线索。 但是,调查询问的公安却弄清楚了一个事实:小梅一家人对小百家很关照,小百家被抢的衣服是小梅母亲义务缝制的,小百家被抢的鸡蛋也来自小梅家里。 因此,午后,小梅家成了公安重点调查对象。邹杰因为与此事有关联,被要求回避。 小梅妈一人在家,继续忙她的针线活。 经过屯里一上午的折腾,小梅妈多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并不知道事情原委。她震惊的同时,也为小百家和小六子感到扼腕叹息。 公安和民兵进过小梅的家门,只是询问和搜查。 现在公安再一次来找小梅的母亲,小梅妈没有感到意外,毕竟这个屯里她是为数不多帮助过小百家的人。 就着小梅家的桌椅,公安正装其事地坐在小梅妈的对面,态度端正却表情严肃,向小梅妈阐明公安办案询问证人的政策,要求证人必须如实回答,实事求是,知无不言,不准隐瞒,否则要为自己的言行承担法律责任和后果。 小梅妈有些紧张,但未做亏心事,并不害怕什么。 按照公安的询问,她毫不隐瞒地反映了情况,回答了问题。 公安调查发现,幸福屯所有老百姓的家里生活都捉襟见肘,唯独小梅家似乎并不缺衣少穿,而且除了关照小百家,还帮助过不少社员,其中就有大脸张世杰一家。 现在怎么还有这么明显的贫富差异? 除了搜查询问,与命案无关的事,公安不便干预。 抓捕嫌犯小百家,幸福屯是目前唯一线索,但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公安和民兵已经扩大了搜索范围,包括幸福屯附近的山林、野地、河沟。 且说,乔万福因为心虚,担心犯事,抓住牤子给他的机会,一个人躲进山林里不敢回家。 可是,乔万福万万没有想到,民兵在搜索山林时意外发现了他。 民兵发现乔万福的时候,他正躲在山边一处杂草丛生的土沟里。 乔万福见到民兵向他的方向走来,以为是来抓他,吓得他撒腿就跑。 因为民兵和乔万福相隔有一段距离,乔万福身材又不高,民兵满以为他是嫌犯小百家,于是紧追不放。 “站住,哪里跑……再跑我们就开枪了。” 乔万福继续向山林里奔跑,民兵果断鸣枪示警,同时,兵分三路包抄。 乔万福吓得狼狈不堪,屁滚尿流穿树丛,过沟壑,一会工夫就再也跑不动了,民兵蛮有成就感地追到近前。 有民兵认识乔万福,一看竟然是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为什么跑?”民兵问乔万福。 乔万福吓得哆哆嗦嗦道:“我以…以…为你…你…们是…是…是来抓…抓我的。” 民兵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出工,躲在山里干什么?” 乔万福说:“我是来给…给…社员打…打…打水的。” 乔万福越是害怕,口吃越厉害,一句话说半天,听得民兵不耐烦。 “你撒谎,赶紧交代,不老实把你抓回去。” ………… 经过荷枪实弹的民兵突击审问,乔万福和马寡妇的事,他不打自招,一五一十全都交代出来。 嫌犯没抓到,倒是抓到个自投罗网的,还是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民兵觉得晦气,却也调动起了大伙的精气神。 这也算是这组民兵的意外收获。 乔万福被民兵捆绑起来,暂时被看押在幸福大队民兵连平时审讯的一间办公室里。 乔万福被民兵抓走了,原因清楚不过,是他不打自招的。 王奎队长和牤子这回想帮也帮不上忙,只能听候处置。 没过多久,马寡妇听到这个消息,羞愧难当,大门紧闭,任凭一群孩子在大门口起哄。 二赖子听说老爹被抓,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放出话说:“我特么才不管呢,老不死的自作自受,活该!” 对于派出所缉拿凶犯的公安来说,这件事不是急于审问的正事,眼下,一切以抓捕命案嫌犯为主。 明知道十三四岁的孩子一夜之间跑不远,却始终没有抓到,怎么办? 县公安局局长已经下达命令,要求县局刑警队和鹿山人民公社派出所联合行动,三日之内必须将凶犯抓捕归案。 唯当此时,发动群众是最好的办法,这也是革命的光荣传统。 当日下午,民兵就在幸福屯周边的各个生产队贴出悬赏告示。 悬赏告示:当事人姓名不详,绰号:小百家,男,年龄不满十三周岁,以乞讨为生。该嫌犯因涉嫌“5.12凶杀案”,现予以悬赏通缉。对向公安机关提供准确信息和线索者奖励大米、白面、豆油各十斤。 落款是辽东县公安局,一九五九年五月十二日。 辽东县是鹿山人民公社的上级县。 这是货真价实的诱惑,周边各个村屯老百姓抓捕嫌犯的热情被悬赏调动起来,大人小孩齐参战,先是自家周围搜个仔细,然后就是漫山遍野,所有认为可能藏人的地方几乎被人搜个遍。 到了傍晚,各路人马还没有找到嫌犯,也没有发现小百家的蛛丝马迹。 办案公安和民兵都很着急,着急容易恼火。 章节目录 第077章 山石洞 在抓捕凶手嫌疑人期间,乔万福还被关在幸福大队民兵连部的办公室里。 此时的乔万福惊吓,饥饿、丢人……双手被捆在凳腿上,想站站不起来,想坐坐不下,喊人人不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死都死不了。 公安和民兵搜捕归来,一无所获。 民兵连长宋连义心气不顺,当着公安的面把乔万福当成了发泄的替罪羊,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乔万福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有硬挺的份。 公安阻拦宋连义,告诫他审讯要讲政策,不能刑讯逼供,宋连义这才罢手。 老子被抓,二赖子平时再没心没肺,这时候对亲爹也不能不管不问。 悬赏抓人的诱惑不小,二赖子良心未泯,没心思去漫无目的大海捞针。 王奎队长和牤子,还有一些好心人提醒二赖子去给他爹送点干粮,顺便看看啥情况,二赖子照办。 从幸福屯去往幸福大队的路上,经过石头山采石场。 二赖子一接近采石场,忽然脑洞大开。 二赖子忽然想起采石场有个石洞,以前是要抓捕的小乞丐歇脚睡觉的地方,他曾在那里偷烧过毛豆,现在石洞上面有一块探头大石头掉下来堵住了洞口,但小孩还是能钻得进去。 这里可是藏人的绝佳地方。想到此,二赖子异常兴奋。 天色已晚,二赖子没有去石洞查看,而是靠近石场仔细观察、倾听。 有碎石滚落的声音;有人轻微的干咳声。 二赖子没有打草惊蛇,悄悄地退回到路上,加快脚步向生产大队部奔去。 生产大队部办公室,公安和部分民兵正在商讨抓捕嫌犯问题,个个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正当此时,二赖子赶到,底气十足,狠劲地敲门。 “开门,快给我开门。”二赖子喊了起来。 有民兵开门,一看是二赖子,不屑一顾地询问道:“喊什么喊?你来干什么?” “我爹呢?你们把我爹关在哪儿了?”二赖子硬气地问。 “孩子死了来奶,这时候知道你爹了,早干什么去了?”民兵出言不逊。 “我给我爹送饭,我不跟你说,我找公安。”二赖子依然硬气,竟敢推开民兵,直奔公安。 “小子,你挺牛啊,敢到这儿撒野。”民兵说着,一把揪住二赖子衣领,甩他个趔趄,衣兜里的窝窝头被甩落出来,在地上直打滚。 二赖子捡起窝头,站起身:“你干啥呀?!我有重要事情要报告,我知道凶手藏在哪儿?” 二赖子一句话惊动四座,公安和民兵立刻把目光投向二赖子。 “你知道嫌犯藏身地点?你确定?”一名公安起身问道。 “我当然知道,确不确定,我想问问,我告诉你们小乞丐藏在哪儿,你们能不能把我爹放了?”二赖子想做个交换。 公安互相对视一下,一名公安说:“有立功表现,可以宽大处理。” 又一名公安补充说:“你爹的事本来问题也不大,罚款你家也没有钱。” “那你们的悬赏还算不算数?”二赖子想一举两得。 “当然算数,抓到嫌犯,你把你爹领回去,悬赏肯定不少你的,”一名公安厉声说,“你别啰嗦,赶紧告诉我们嫌犯藏在哪儿了,贻误抓捕机会,我拿你是问。” “那你们先让我看看我爹。”二赖子硬气地要求说。 公安和民兵连长宋连义尽管不耐烦,还是依着二赖子,同意他到隔壁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乔万福,又应他的要求,给乔万福松绑、倒水,二赖子将两个窝头送到乔万福手中。 满足了二赖子的要求,二赖子带领公安连夜摸上了石头山采石场,悄悄地靠近了那个山石洞。 石头山不高,山中盛产青石,因采石场在此得名。 采石场距离公路不远,采石场有个平台,平时堆放石头,平台往里就是青石嶙峋的石场,因为开凿无序,形成大小石坑、石洞。 二赖子说的石洞在采石场的东北角,被一块下落的探头巨石堵住洞口,不知底细,根本看不出巨石后面是石洞。 白天,民兵和社员群众不止一个人到过这里搜寻过,都是一无所获。 小百家是否在里面,现在还很难说。 在二赖子的带领下,民兵迅速包围了石场,几名公安打着手电筒已经堵住了石洞。 说是石洞,却不见洞口。 在二赖子的指引下,公安才发现在巨石与石洞之间有一个很窄的缝隙。 这就是洞口? 或许只有小猫小狗能钻得进去,当然不排除瘦小的孩童。 “二赖,你确定是这里?”公安不敢相信。 “确定。” 二赖子嘴说确定,心里也没底。心想,大不了说他又跑了。 公安握着手枪,扣动扳机,警觉地用手电筒从石头缝隙中向洞内照射。 因为现场角度问题,根本看不到洞里面去。 “小百家,我们是公安,知道你在里面,你藏在里面不是办法,时间长了会饿死。”一位公安向石洞里喊话,“你不用害怕,只要你肯出来跟我们走,我们不会开枪。” 另一位公安喊道:“小百家,快出来,你年纪小,只要认罪服法,政策是会宽大你的,你死不了,跟我们走不至于忍饥挨饿,比你躲在里面强多了,你听见没有,听见了就快出来。” “你们说的是真的?杀人不用偿命?”二赖子插嘴问话。 “没你的事,哪凉快上哪儿待着去。”一名公安说。 “你们……想不到,这么快就卸磨杀驴。”二赖子抱着肩膀躲在一边,嘴里嘟囔着,“我不想办法,看你们怎么抓他。” 公安喊了一会儿,石洞里一点声音没有,公安有些怀疑小百家是否真的在里面。 “小百家,我知道你就在里面,快出来,不然我们向里面开枪了。” 洞里还是没有声音。 怎么办? 找一个小孩钻进去看一看? 不妥,万一小百家穷凶极恶,弄伤了小孩怎么办。 将堵在洞口的巨石挪开,除非用炮轰,否则是不可能的。 而且,就凭二赖子一面之词,小百家是否真的在里面还不确定。 公安一时想不出好办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二赖子虽然不是系铃人,他既然知道这个洞能够藏人,或许就有让人出来的办法。 公安叫过来二赖子,采用了激将法:“你也看到了,我们喊了半天,里面根本没有动静,我们怀疑你在撒谎,干扰我们公安侦办案件,你要负法律责任,我们可以立即把你铐起来。” “吓唬谁呀?我二赖子不是被吓唬大的。”二赖子毫不示弱,“你们没进去,怎么断定里面没人?就你们这么抓人,能抓到才怪呢。” “你别竟说风凉话,站着不嫌腰疼,你能进得去吗?” “进不去不会想办法?原来你们公安就这点能耐,活人能让尿憋死?” “你有啥办法,快说,没工夫和你磨闲牙。” “有火柴没有?把蒿子点着,用烟熏,看他出不出来。” 二赖子出了个馊主意,还真是好办法,公安想,至少能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只是,万一小百家真在里面,惧怕抓捕,宁死不出来,熏坏了怎么办? 选择烟熏,但一定要适度,适可而止,先确定里面是否有人。 公安拿定了主意。 可是,几名出警的公安,包括在场的民兵都没有携带火柴。 无奈之下,只好派民兵跑到幸福屯去借。 幸福屯的人一传俩传三,一会工夫,不少人就知道了这件事。 因为有悬赏的事,大伙都好奇是真是假。 王奎队长、牤子和四姑娘不这样想,公安、民兵、全屯人一整天的折腾,都没有个结果,他们只想知道究竟,所以,不顾天黑,跟着几位好信儿的社员群众赶到了采石场。 民兵借来了火柴,公安在洞口准备了少许蒿草,瞬间将蒿草点燃放入洞口。 一股浓烟泛起,公安捂着口鼻,紧张地在洞口守着。 忽然洞里有动静,公安以为有人,严阵以待,结果从洞里窜出一只老鼠。 浓烟继续,没多久,洞里传出了小男孩的咳嗽声。 石洞里果然有人,公安迅速将洞口燃起的蒿草熄灭。 “里面的人赶紧出来,再不出来会被熏死的。” 所有公安、民兵、包括王奎队长、牤子、四姑娘在内的社员群众都围在洞口,都想见证石洞里面是不是疑犯小百家。 二赖子这时候躲在一旁只管看着,不言不语,他并不因为是他发现的疑犯而感到兴奋,内疚谈不上,但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咳嗽,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 但是,就不见石洞里的人出来,也不听不到里面的人说话。 有人建议继续用烟熏,却遭到多数人反对,公安也不想再用这个不够人道的办法,但是眼下一时想不出其他好办法。 只有劝说,可是公安的劝说,对一个凶犯来说,通常会被认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四姑娘在现场,一直不离牤子左右,她对牤子说:“牤子哥,小百家估计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了,没吃没喝,还不饿坏了?要不你陪我回去,咱们给他拿点吃的,再拿点水?” “他是杀人凶手,你这不是同情罪犯吗?” 说这话的是花喜鹊,她也在人群中,一直观察着牤子和四姑娘的一举一动。 “罪犯怎么了?罪犯也是人,再说不是还没定罪吗?”四姑娘反感地说,“就是定罪判死刑了,临死之前还给吃顿饱饭呢。” “你好心,没人拦着你,快去吧,今晚夜色好,星星伴着月,让你的牤子哥好好陪着你。” 四姑娘知道这话是揶揄她,但很受用,她很爱听。 花喜鹊转头对着王奎队长说,“王队长,我不是说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王奎队长赞同四姑娘的想法,但花喜鹊的话不无道理,他此刻没了主意。 一名公安听见四姑娘和花喜鹊对话,插嘴说道:“可以给他弄点吃的和水来,最好有棉衣帮忙准备一件。” 四姑娘的举动得到了公安的肯定,她就势出主意道:“你们要想让小百家出来,我看除了公社邹主任和小梅能劝得动,没有别的办法。” 四姑娘的一句话提醒了公安和在场的人,这办法可行。公安没有犹豫,立刻安排摩托车返回公社招待所接邹杰和小梅。 四姑娘也立即行动,拗着牤子陪她回去为小百家准备吃喝。 章节目录 第078章 劝说小百家 牤子知道这事躲不过,只好陪着四姑娘回家,四姑娘满心欢喜。 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是石头山的采石场。 天上弯月如钩,只有一点星光照亮。 下山的路脚下全都是松散碎石,一不小心就会跌倒。 四姑娘顺其自然地挽着牤子,牤子只好做她的护花使者。 四姑娘本来很灵巧的,却故意在牤子面前装成趔趄的样子,让牤子不得不拉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肩膀一路护着她。 这正是四姑娘想要的,四姑娘暗自脸儿发烧,兴奋不已。 “牤子哥,你慢点儿。”四姑娘的话变得温柔而娇羞。 “已经够慢了,还得怎么慢,停下来不成?”牤子无奈。 四姑娘问:“牤子哥,你说小百家会判死刑吗?” 牤子说:“不知道,我就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应该不会,他年龄还小,肯定会宽大处理。” “你知道还问我?” “牤子哥,你饿不饿?” “我不饿。” “你晚上吃的什么?” “白面馒头,红烧肉。” “嘻嘻,你做美梦吧。”四姑娘说,“我家有炉果和圈火勺。” “供销社搬你家来了,你家啥都有。” “真的,我不骗你,我娘过生日,我大姐买的,还有罐头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下了山,走上了大路。 四姑娘依然倚着牤子,挽着他的臂膀。 牤子不情愿,把四姑娘的胳膊挪开:“到大路了,自己走。” “不行,我害怕。”四姑娘撒娇说,“要不你拉着我的手。” 拉着手还不如让四姑娘挽着胳膊,毕竟不是肌肤相亲,牤子想,随她怎么着吧。 牤子不反对,四姑娘倚得更近了。 回到家里,把四姑娘的母亲刘淑芬搞糊涂了,这么晚了,她俩在一起,这是干啥? 四姑娘懒得解释,翻出一包炉果和四个圈火勺,灌了一葫芦热水,又让母亲找来一件羊皮袄顺手披在牤子身上。 “你俩这是要干啥呀?”刘淑芬问道。 “像不像要私奔?”四姑娘话说给母亲听,眼睛却盯着牤子。 没等牤子向四姑娘母亲解释明白,四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地拉起牤子就走。 “有手电筒吗?”牤子临走问了一句。 “不知道让我爹放哪儿了,走吧,走吧。”四姑娘不拿手电筒有她的想法。 刘淑芬似懂非懂,眼看着两个人夜色里挽着臂膀。 “这傻丫头,没救了。”刘淑芬关上门,一声叹息。 四姑娘一如来时,倚着牤子的肩,挽着牤子的臂膀,时不时拿出炉果塞进牤子口中。 她的那份甜蜜,只有星星看得见。 牤子和四姑娘返回采石场时,邹杰和小梅已经先一步赶到了,来得如此神速,都是摩托车的功劳。 四姑娘心情很好,几日不见小梅,四姑娘凑到小梅跟前,一伸手触碰到小梅,弄得小梅吓了一跳。 “小梅姐,你来得真快呀。”四姑娘将四个圈火勺递给小梅,将一葫芦水递给旁边的邹杰,“这是给小百家的,我可大话吹出去了,就看你和邹主任的了,别让我失望哦。” “辛苦你了,昭男。”小梅说。 “谢谢你,昭男。”邹杰接过水葫芦。 “别光谢我,还有牤子哥,”四姑娘回头说,“披着羊皮呢,给小百家准备的,他恐怕是冻坏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夜色中看不清大伙的表情,即便是花喜鹊爱说风凉话,这时候也没了言语。 邹杰和小梅一起来到石洞口。石洞口还残留些燃过蒿草的烟味。石洞里很静,已经听不见有人的咳嗽声。 邹杰问身边的公安:“确定里面是小百家吗?” “不确定,但是确定里面有人。”公安说,“麻烦邹主任和叶老师劝说他出来。” 邹杰猫下腰,对着洞口说道:“里面是小百家吗?饿坏了吧,我是你邹姐姐,还有你小梅姐也在我身边。” 小梅对着洞口说:“是小百家吗?我是小梅姐,你快出来吃点东西喝点水,你王姐姐现在回家给你取的,是供销社卖的那种好吃的圈火勺,你肯定爱吃。” 好半天没有人回答,但是从洞里传出少年的哭声。 邹杰和小梅从哭声判断,洞里是小百家。 “小百家,我知道是你,快出来,你放心,虽然你做了傻事,但你年纪还小,公安叔叔不会枪毙你的,也就是把你送进收容所,那里每天三顿饭,比你讨饭强。”邹杰实话实说。 “到那里,还有老师教你读书写字,等你将来改好了,还能当公社社员,让你奶奶过上好日子。”小梅说。 “哎呀妈呀,杀人枪毙,天经地义,我还没听说过呢,你们谁听说过?杀了人倒好起来了,一日三餐,还有人教读书写字,将来还能过上好日子?要这样,都去杀人吧,有这样对待杀人犯的吗?” 花喜鹊在一旁议论,故意放大嗓门,很怕大伙听不见。 “谁在说话,把嘴闭上,不然把你抓起来。”一名公安厉声说道。 ”凭什么抓我呀?你们是公安就随便抓人呀?”花喜鹊不服。 “干扰公安正常办案,依法依规都可以抓你,”公安命令道,“民兵,把她弄走。” 几个民兵立马行动,花喜鹊见势不妙,挤出人群,灰溜溜溜之大吉。 且说,花喜鹊的一番话,让石洞里的小百家听得仔细,这时他忍不住吼道:“我不是杀人犯,我砍的是土匪,小六子是就是土匪,你们能杀土匪,我为什么不能?” 这话传出洞外,让所有听到的人为之一震,谁能解释?小孩子自有小孩子的逻辑。 “小百家,你杀的是不是土匪,你出来和公安说清楚,让公安为你做主好不好?”邹杰继续劝说。 “邹姐姐,我奶奶怎么样了?我梦见公安把我奶奶抓走了。”小百家抽泣的声音很凄惨。 “你奶奶没事,政府都安顿好了,没准将来和你一起去收容所劳动,你还能照顾你奶奶。”邹杰说。 “但是你得听话,赶紧出来,免得公安叔叔不耐烦了,一会往洞里开枪,你就看不到奶奶了。”小梅吓唬说。 “我奶奶没事就行,我不怕公安开枪,我知道他们是来抓我的。”小百家还是不肯出来。 可能夜深天凉的关系,也可能是石洞口残留烟味的刺激,这时小梅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小百家,快出来,再不出来,你小梅姐就风吹感冒了,你希望姐姐生病吗?”邹杰就势劝说,又暗示小梅。 小梅装作咳嗽,而且咳嗽得厉害。 这一招果然奏效,小百家终于露出了头。 在众目睽睽之下,小百家爬出了狭窄的石洞口。 邹杰拉住了小百家的手,小梅不怕把自己的衣服弄脏,赶紧把小百家搂在自己的怀里。 小百家不敢抬头,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看得出他脸色青白,浑身瑟瑟发抖。 牤子赶紧上前,把四姑娘准备的羊皮袄披在了小百家身上。 四姑娘上前帮忙,让小百家喝水,小梅将一个圈火勺塞在小百家的手上。 小百家咕嘟几口,喝呛了,一边咳嗽一边往嘴里塞圈火勺。这孩子饿坏了。 公安上前要将小百家拷上,邹杰为小百家求情道:“让他吃完吧,他不会跑掉的。” 公安默许,两个公安盯防在小百家身边,严阵以待。 一会工夫,小百家将四个圈火勺全吐了下去,一葫芦水也几乎喝光,公安上前给他戴手铐,小百家没有反抗,只是手铐扣到最后一扣,对于小百家的细细的手腕和小手也无济于事。 公安只好找来麻绳将小百家绑了,将他背下山去。 这一幕让在场的人揪心,社员们看着小百家离去的背影,不知他将面临着怎样的审判,有可怜,有恨,可怜他的人,恨他做的事。 公安带着小百家走远了,社员群众散了,二赖子没有以往那样显摆,默不作声,乖乖地跟着民兵去生产大队民兵连部接父亲乔万福回家。 邹杰和小梅无法再回公社招待所,有王奎队长、牤子和四姑娘陪着,准备回到小梅家。 下山的路不好走,天黑只有一点星光,邹杰让牤子照顾好小梅。 牤子有了照顾四姑娘下山的经验,却不敢像照顾四姑娘那样架着小梅的臂膀,小梅也只是拉着牤子的胳膊,还有些不好意思。仰仗着天黑,别人看不见。 四姑娘也紧挨在牤子身边,拉着牤子的另一只胳膊,只是比她和牤子单独在一起时收敛了许多。 山下的大路上,摩托车打开了车灯,鸣起了警笛。 幸福屯的社员正在路上议论纷纷,忽然间,“呯!呯!呯!”连续三声枪响,震彻夜空……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打枪?是不是就地把小百家正法了?” “怎么可能?没准儿是小乞丐又跑了。” “小乞丐跑了?被五花大绑,怎么可能?” “他要是跑了,公安开枪,还不把他打死了?” 社员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谁也说不清楚。 章节目录 第079章 准备送小梅 邹杰帮二赖子分析问题,切中要害,二赖子挠着痒痒,任凭邹杰往下说。 邹杰继续道:“要我说,既然已经这样了,木已成舟,就不如顺水推舟,把坏事变成好事。” “坏事就是坏事,还能变成啥好事?你别拿话套我,”二赖以为邹杰是劝他把得到的悬赏给马寡妇,有些激动,“把米面豆油给她填坑就变好事了?门儿都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邹杰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让你爹和秦小玉成为一家人,所有的风言风语自然就会烟消云散了,他俩能抬起头做人,你呢,更是好处多多。” “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怎么好处多多?” 二赖子不关心这事可不可行,成与不成,他急于想知道自己的好处在哪里。 邹杰说:“你爹如果娶了秦小玉,暂时你们是一家人,有人帮你爷俩收拾屋子、做饭,这都是小事,等将来你真想娶百秋当媳妇,你爹搬到秦小玉家住,你和百秋可以自立门户,住你现在的房子,你们小夫妻好好过日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到这话,二赖子立刻两眼放光,又挠起了脑袋:“哎,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你让我想想,我没有你心眼多,你说来说去,别把我绕进去。” “那你回去好好想想,同意了告诉我一声。”邹杰说,“我开诚布公地说,暂时对你不利的就是秦小玉家负担大点,人口多,没劳力,我会动员秦小玉参加劳动,将来,你另立门户了,与你没啥关系。” “行,我信你的,”二赖子起身,“用我给你磕个头不?不用,我可走了。” 二赖子乐颠颠地走出房门,没忘向小梅妈说声:谢谢。 有了好的开始,邹杰继续行动,下午歇气的时候找到了乔万福。 邹杰向乔万福说明了意图,乔万福求之不得,一百个愿意,就差感谢邹杰八辈祖宗了。 邹杰一鼓作气,主动来到了马寡妇秦小玉的家。 马寡妇秦小玉昨天一天没等到邹杰,她心里对邹杰的诚意产生了怀疑,现在邹杰主动找她,她满怀期待。 “你来了,邹主任,快进屋,你看我这儿……让你见笑了。” 马寡妇不会说什么客套话,但是对邹杰的光顾感到亲切和荣幸。她手忙脚乱地收拾杂乱的屋子,为邹杰掸一掸炕沿,又把孩子撵出门去。 “马嫂子,之前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今天才知道,以后我还是叫你秦姐吧。”邹杰亲切地说。 没想到,邹杰只说这一句话,马寡妇的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嗯,行,还没有谁像你这样瞧得起我呢。” “你的情况和你家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一些,咱们都是女人,我知道你的苦,懂你的感受,虽然是新社会新国家,但是也很不容易,生活很艰难。”邹杰很诚恳。 马寡妇只顾抹眼泪,难得遇到了知己:“平时我都不敢出去见人,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你不是命苦,你是不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敢往前迈出一步。”邹杰说,“秦姐,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好争好斗,其实是不甘心被命运摆布,但你又很无奈,所以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 你年纪不大,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样下去,你的生活永远看不到光亮。 你一个人也就算了,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考虑,大小子十来岁了,应该送他上学,好歹也要让孩子念几年书,学些文化。” “邹主任,你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可是我寡妇失业的,又不能下地劳动,每年就那么一点儿救济和补贴,我一个人养两个孩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有啥办法?” 马寡妇说着说着痛哭起来,邹杰觉得火候到了。 马寡妇的房间里,炕沿的正上方有一个幔杆,没挂幔帐,幔杆上搭着临时衣物和擦脸毛巾。 邹杰看着马寡妇哭得伤心流泪,把擦脸的毛巾从幔杆上拽了下来,递给马寡妇。 “秦姐,别伤心,哭坏了身子没人心疼,我们女人自己不坚强没人替我们坚强。” 马寡妇拭泪,邹杰等马寡妇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依我看,你不参加生产队劳动,生产队按五保户照顾你,这不是长远之计,你参加生产队劳动,无亲无故,孩子没人照顾也是难为你,最好是成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疼你的男人,他去生产队劳动,你在家做帮衬,洗衣做饭,再养几头猪,养些鸡鸭鹅,日子就好过了。” “理是这个理,可是你也知道,我名声不好,又带两个孩子,哪个男人愿意往火坑里挑?”马寡妇唉声叹气。 “那可不一定。”邹杰反驳说。 “这男人我是看透了,你让他偷腥他百般献你的殷勤,你要让他真心实意跟你过日子他躲你远远的。” “不见得,我看乔万福这人就不错。” “你可别提他,我恨他恨得要死,一提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见得真的恨他,是事赶事让你丢了脸面,受了委屈,他被公安抓走,他愿意吗?他遭的罪不比你受的委屈少。” 邹杰开导说,“现在外面风言风语,唾沫星子能淹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俩名正言顺在一起,成为一家人,不仅顾及了脸面,也能解决你和你家的实际问题。” 马寡妇好半天不言语,一边拭泪一边唉声叹气。 “秦姐,我知道你担心啥,我已经找乔万福了,他打心眼里愿意,另外,我也找了乔虎,就是二赖子,他也支持你们在一起。”邹杰说,“将来让乔万福到你家和你在一起生活,乔虎有心娶何百秋当媳妇,这事如果成了,他们夫妻俩可以自立门户,住在他家现在的房子,至于怎么分家,都是一家人,好商量。” 邹杰说过之后,看马寡妇的反应,马寡妇突然抱住了邹杰,又跪在了地上,没有言语,眼泪夺眶而出。 邹杰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成了,安抚一会儿马寡妇,建议春耕会战之后就把喜事办了。 到时候,让全屯的人都帮衬一把,有钱的帮个钱场,有物的帮个物件,没钱没物的帮个人场,众人拾柴火焰高,邹杰表示自己也会出一份力。 马寡妇感激涕零。 邹杰临走之前说:”秦姐,不知道我给你的答复满不满意?” 马寡妇难为情,像闺蜜一般捶打邹杰,把邹杰送出很远。 离开了马寡妇家,回招待所还早,邹杰一个人在屯子里转转,说不上有什么目的,总之,她想多了解一些。 屯子里社员们去会战,家里留下的多数是老人和没上学的孩子。 老人也没闲着,只要身体允许,都在力所能及地劳动。 叔叔大爷编筐窝篓,收拾菜园,起粪垫圈;大娘大妈看管孩子,喂鸡喂鸭,洗衣做饭;有去山野沟塘为家畜家禽采集山野菜的,也有在房前屋后摆弄石头瓦块的。 邹杰走着走着,来到了屯东头,见到一个大院,她到幸福屯蹲点有些时日了,还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 这个大院比起生产队社略小一些,大院里有一趟土坯房和一眼废弃的水井,院子里散放着一些木料。 这是前几年农业合作社留下的,这里曾经是磨坊、碾坊和豆腐坊,现在石磨和碾子还在,只不过,这里已变成了木工房。 邹杰看大院里有人在干活,她便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老一少在做木工,老木匠用墨斗在一块刨好的木板上划线,年轻人在一旁的宽板凳上正在刨着另一块木板。 这一老一少是父子俩,姓张,父亲五十多岁是老木匠,儿子二十五岁,跟父亲学徒。 邹杰想到,木匠和裁缝都是手艺活,她尤其关心这对父子是不是公社社员,如果是公社社员做这种百姓家的私活,如何记工,如何分配。 邹杰上前打招呼,经过和木匠父子攀谈,了解到爷俩正忙着为外村人打一副棺椁。 这对父子都是公社社员,每天的木工活不固定,有生产队安排的,有生产队社员家的,也有外生产队的,比如这副棺椁就是外生产队一个社员家庭委托的。 平时,生产队安排的木工活,按照工作量和工作时长核定工分,木匠每天工分十分,学徒每天八分。 本屯社员委托的木工活,也是根据工作量和工作时长,比照木匠每天十分,学徒每天八分计算,扣除委托社员的工分,记在木工和学徒账上。 屯外老百姓委托的木工活按约定俗成的价钱收费,这笔钱交给生产队作为集体积累,然后依然按照工作量和工作时长为木匠和学徒记工分。 这项操作并不复杂,平时由生产队会计负责统计为木匠和学徒记工分。 邹杰听得明白,觉得这样做等价交换切合实际,也符合人民公社要求。 但是,张木匠儿子的一番话,让她不知如何回答。 章节目录 第080章 两人再骑马 邹杰没问张木匠儿子的大名,张木匠介绍他的乳名叫小墩子。 小墩子见邹杰是公社领导,又主动问起关于木工如何记工分配,他抓住机会向邹杰述说自己的不满和怨气。 小墩子说:“公社领导,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现在是不是不允许自己在家开木匠铺?” “那还用说嘛,现在是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全体老百姓都是人民公社集体社员,集体劳动,集体分配,多劳多得,一切生产资料都归集体所有,木工劳动也是集体劳动的一部分,在自己家开木匠铺,那是小资产阶级。” “可是有人在家搞裁缝算不算小资产阶级?”小墩子明显针对的是小梅的母亲小梅妈。 邹杰没有想到,自己把小梅的母亲绕了进去,她辩解道:“你是说屯西的叶老师家吧?小梅妈做针线活是邻里互帮互助,是无偿义务的。” “鬼才相信是无偿的义务的,做一件上衣二十个鸡蛋,做一条裤子十个鸡蛋,不然就送十斤二十斤米面,”小墩子明显带着不满情绪。 小墩子的父亲怕他惹是生非,厉声喝止:“不许你瞎说,一边给我干活去。” “我没瞎说,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谁不明白?不然,整天出力帮别人干活,还搭着线钱,谁信呀?要是亲戚朋友和邻居求她,她无偿尽义务我信,否则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你能向我反映情况这很好,谢谢你,你反映的是否属实,过后需要组织调查,具体如何定性,我们都不要擅自下结论,也不要出去乱说,否则乱扣帽子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邹杰提醒说。 “放心吧,领导。” 小墩子说完,自顾忙去了,邹杰向父子俩告辞。 邹杰没有继续在屯子里转,看着太阳偏西,她准备早点回招待所。 这一天邹杰本来很有成就感,她做成了一件两全其美的事,但是她并不感到兴奋,相反她心里很焦虑,这焦虑来自小梅的家。 前有高主任的批评,后有小墩子的反映,她预感到这件事如果上纲上线追究起来,问题会很严重。 屯子里有个风吹草动的事是藏不住的,只要透出一点口风,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全屯社员老百姓议论的话题。 幸福屯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有不知情的打探消息,知道的添油加醋。 有关于乞丐小百家怒斩小六子的,有关于二赖子一举双得救父亲的,有关于牤子交上桃花运的,当然也有马寡妇大闹乔万福的。 正当社员们好奇公社妇女主任邹杰如何答复马寡妇的时候,二赖子已经迫不及待向那些背后嚼舌头的妇女透露出消息:他家要办喜事了,而且接连要办两个喜事,一个是近期他爹和马寡妇结婚,一个是不久他娶何百秋当媳妇。 是真是假?有人向王奎队长求证,王奎队长没见兔子不撒鹰,但并不否认。 有人去问乔万福,乔万福心里美滋滋的只笑不答,害得他被人扭着胳膊逼问:“说,有没有这事?” “有…有…有…是有,还…还…没…没定。”乔万福不敢隐瞒。 邹杰不在现场,四姑娘当起了新闻发言人:“是邹主任促成的好事,李叔和马婶都同意,孬人有好命,二赖子捡了个大便宜。” “你说谁是孬人?我二赖子哪一点孬?”二赖子厚脸皮说道,“就你那样,你要是嫁给我,我还不稀罕呢。” “人家四姑娘将来是你二舅嫂,有你这么和二舅嫂说话的吗?”有女社员调侃四姑娘,“四姑娘,人家二赖子都抢先一步了,你啥时候呀?” “我跟你们透露消息,你们满嘴跑火车,就没有个把门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呸!” 四姑娘说着,躲到一边去了,但是大家刚才说的,让她若有所想。 四姑娘想到,一旦将来何百秋病好,嫁给二赖子,那样何家就去了一块心病,也少了一份负担,如果她真的嫁给牤子哥,必然少了许多闹心事。 四姑娘越想心里越敞亮,似乎她和牤子哥的事又少了一个障碍。 不过,四姑娘转念又多了一份担心,她想这样小梅和牤子哥也多了一份可能。 四姑娘心里晴转多云,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牤子哥是怎么打算的。 牤子这两天干劲非常足,热情非常高,精神非常爽。 这一切都是小梅给他的,哪怕命运注定今生不能和小梅在一起,但小梅对他的好,对他的信任,对他的期盼,还有彼此心灵的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碰撞,让他有无限的遐想和浑身使不完的力量。 牤子干活从早到晚不知道歇息,就知道带领社员干、干、干,四姑娘心疼他,提醒他,他不理不睬,更没机会单独在一起。 四姑娘抓心挠肝,心里搁不住事,就想倒出来。 得想个办法,可是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不能和牤子哥一起上山采蘑菇,这老天爷为什么不解风情? 再找牤子哥担水?这法子用过多回了,太勉强,再说,屯里一百双眼睛看着,目的太明显,牤子哥也未必顺从。 白天牤子哥出工,肯定不行,晚上牤子哥回队社里住,一个大姑娘总不能无缘无故追到社里找她吧?成何体统? 思来想去一整天,好不容易琢磨出道道来。 傍晚,四姑娘收工回家,母亲刘淑芬准备的晚饭是高粱米粥和中午吃剩下的两个苞米面饼子,大葱蘸酱,外加一盘芹菜炒粉条。 四姑娘看着仅有的两个苞米面饼子,没好意思下手留起来。 四姑娘家父母住的大屋里墙壁上有一个棚架,棚架上除了摆放着一排酱块,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吃过晚饭,四姑娘不声不响地搬出木凳,两个木凳摞在一起,登上去到棚架上翻东西。 母亲刘淑芬看见了,问道:“你作什么妖?” “你别管。” 四姑娘把母亲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只见她从棚架上卸下两根长木杆,顺便还从气死猫篓里掏出两把地瓜干揣进兜。 王奎队长从外屋进来,看见四姑娘的举动,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刚想过问,她已经抢在了先头。 “爹,把你的手电筒借我用一用。”四姑娘不直接回答爹的问话。 “那是生产队的手电筒,电池那么贵,你说用就用啊?”王奎队长问,“这么晚了,你神神秘秘地要干啥去?” “闲着也是闲着,我要去捅家雀儿(麻雀)。”四姑娘说,“队长大人不反对吧,不然我看你拿什么完成任务?” 上级下达的除“四害”任务,每月都要上报,无论春秋冬夏,完不成任务都要受到批评。 不到冬季不是捉麻雀的好季节,但是每家每户都要完成上交麻雀爪和老鼠尾的任务。 这个季节捉麻雀的办法就是编鸟笼诱麻雀,再一个办法就是四姑娘准备的办法,晚上用竿子捅。 屯子里家家户户都是茅草坯房,房脊、房梁,椽头,檩头都是麻雀藏身絮窝之地。 到了晚上,这些地方只要用手电筒一照,两侧用杆子一捅,就会把麻雀捅下来。 王奎队长听说四姑娘要去捅麻雀,训斥道:“都是小孩子把戏,你一个大姑娘凑什么热闹。” “大姑娘怎么了?有能耐你早生几个儿子,你不没有嘛。” 四姑娘撂下一句噎人的话,从抽屉里拿出手电筒就往外走。 四姑娘的父母已经习惯了她的假小子作风,没拦着她,但心里总觉蹊跷。 四姑娘的弟弟昭强为了方便上中学,住在二姐家,以往都是弟弟放假回家时,小姐俩偶尔做把戏,现在她一个人出去,四姑娘的父母猜测她准是借故找牤子去了。 果然,四姑娘扛着两根木杆,打着手电筒,去了生产队社。 生产队社,牤子刚从家吃完晚饭返回不久,这时候难得清闲,正在和老顽童拿着棍棒捉老鼠。 这两位把屋里的老鼠洞都塞上蒿草,然后点燃用烟熏,一会工夫,就有老鼠拖家带口跑出来逃难。 牤子和老顽童早已封闭了门窗,每人一手提着盏马灯,一手拿着棒子,追得老鼠有空就钻,到头来钻进了陷阱,遭到一顿棍棒。 四姑娘赶到,一开门,无意间的好生之德,正好有四只老鼠仓皇夺命,吓了四姑娘一跳。 “你是耗子搬来的救兵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耗子对你有恩呀?”老顽童半开玩笑地说着四姑娘。 “滚一边去,懒得理你,”四姑娘对牤子说,“牤子哥,吓死我了。” “赶紧关门,一会儿耗子全让你放跑了。” 牤子头也不抬,只顾追打老鼠。四姑娘从老顽童手中抢过棒子立即参战。她要与牤子联手,再与老鼠大战几百个回合。 生产队社的大屋里烟气弥漫,不断有老鼠从洞里逃出来,而且后逃出来的反而个头偏大。 四姑娘与牤子不离左右,共同对着一个目标,老顽童单独作战。这时候四姑娘的手电筒大显身手,成了搜索雷达。 这老鼠当逃兵是超级高手,只要有遮挡就能成为它逃生的掩体,没有遮挡逼到角落,顺着泥墙能爬上房,那吱吱的叫声若不是求饶就是挑衅。 章节目录 第081章 二赖子得赏 三个人追打了一番,老鼠被打死十多只,初战告捷,人也被烟熏得难受咳嗽。 打开门窗,人跑到外面,这时候牤子才想起问四姑娘:“这么晚了,你来社里干什么?” 四姑娘很兴奋:“咱们心有灵犀呀,我也是来除‘四害’的。” “谁和你心有灵犀,我和老顽童抓耗子,我看你是狗拿耗子。”牤子话里带刺。 四姑娘不生气,只是嬉笑着用手电筒特意晃牤子的眼睛:“我让你骂人,还骂不骂了?” 光亮刺眼,牤子忙用臂膀遮挡。四姑娘罢手道:“牤子哥,我帮你打耗子,你得帮我捅家雀儿。” 牤子这时才看到门旁立着两根长杆,四姑娘手中还有手电筒,他一时来了兴致,招呼老顽童。 三个人分工,两个人操杆,一人拿手电筒。从生产队所有房屋的第一个椽头开始,那些栖身的“家贼”们开始遭殃。 四姑娘用手电筒照着目标,麻雀不往出飞只往里躲,牤子和老顽童操起杆子从两侧一捅,麻雀就成双成对掉下来。 有惊慌的麻雀,从椽头、房脊中飞出来,因为天黑,飞不多远,只不过从东家飞到西家罢了,搞得四邻惶惶:末日到了。 所有生产队社的房屋被扫荡了一遍,还不过瘾,手电筒一照还有侥幸逃兵飞回老巢,惊魂未定之时,又遭打扫战场。四姑娘和老顽童一通清点战利品,呵,竟有三十多只麻雀,值得庆祝一番。 牤子命令老顽童将麻雀的爪子统统剁掉,四姑娘拿着手电筒照亮,牤子捡拾一堆干木棒树枝,就在生产队社的大院里燃起了篝火。 篝火燃起来,待大火燃尽,剩下炭火,麻雀被扔进炭火中,去经历一场浴火重生,凤凰涅槃,苍天保佑,下辈子千万不要托生这种下贱的“家贼”。 四姑娘不忘把兜里揣着的地瓜干掏出来扔进火堆里,地瓜干经炭火一烤,表皮起泡,嚼在嘴里软软甜甜,筋筋道道,带着劲头。 烧烤麻雀看火候。 老顽童是内行,将每一只麻雀烧烤到外焦里嫩,不留皮毛。 麻雀虽小也是肉。三个人围坐在篝火旁,饶有兴致地开夜宴,打起牙祭来。 四姑娘靠得牤子很近,她把麻雀胸脯肉一个个撕下来给牤子,牤子也不客气,一边吃着自己手里的,一边吃四姑娘送给他的,让老顽童羡慕不已。 没多久,烧麻雀和烤地瓜干统统被三张馋嘴报销。 “牤子哥,怎么样?我今晚的主意不错吧?”四姑娘十分想听牤子说她的好。 “可惜没有烧酒。”牤子显然乐在其中。 “那以后晚上没事我就来,”四姑娘吩咐道,“老顽童,你帮我把那两个杆子藏好,不许告诉别人。” “好,好,放心,放心四姑奶奶。” 有这好事,老顽童求之不得,何况假小子再怎么说也是年轻少女,寂寞的夜晚有凤来仪是何等的奢侈。 “打住,杆子放这儿可以,你不能总来,大晚上的,你一个姑娘总往社里跑算怎么回事?”牤子站起身,抿着嘴唇,拍打着手掌。 “我就来,看你能怎么着,有能耐你把我腿绑上。”四姑娘话带挑衅。 “就这一次,我帮你捅麻雀,下次来你看我帮不帮你?”牤子命令老顽童,“你也不许。” 老顽童无奈答应着:“那好,那好,我啥时候不是听你的。” “你们俩都是狼心狗肺,没良心,”四姑娘对老顽童叫起来,“老顽童,你把刚才吃的给我吐出来。” 夜深人静,篝火燃尽,山野里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牤子不忍心让四姑娘一个人回家,再说,四姑娘本来就是想让牤子哥送她。 牤子这回是主动的:“走吧,快半夜了,赶紧回家。” 出了生产队大院,老顽童不可能再看见,四姑娘又挽起了牤子的胳膊,贴得很近。 “昭男,拜托你以后别挽着我,不习惯。”牤子把四姑娘的手拿开。 “你叫我啥?昭男?嘻嘻,终于不叫我假小子了,牤子哥,你是不是发现我留长头发了,等头发长长了,我也要梳辫子。”四姑娘被拿开的手又挽住了牤子的臂膀。 “我就挽着你走,不然摔倒了怎么办?你背我?”四姑娘说,“你不让我挽,我现在就摔。” “你不是有手电筒吗?”牤子提醒说。 “电用没了,你买电池呀?” 四姑娘有手电筒不用,理由是为了省电。好在有星光和弯月,凭感觉还不至于走到车辙里。 “牤子哥,你家百秋病好了,真准备嫁给二赖子呀?”四姑娘问道。 “说不准的事,病好了再说。” 牤子心里知道,百秋的病一天好似一天,二赖子功不可没。二赖子虽然吊儿郎当招人讨厌,但他对百秋确实是十足耐心,百般呵护,用尽心思,他很懂百秋,百秋早已把他当成了最亲最近的人。 百秋如果嫁给二赖子说不定是件好事,不仅百秋有了归属,或许二赖子也能收敛一些,好好过日子。 “如果百秋真的嫁给二赖子,你家盖成房子,牤子哥,你是不是想娶小梅姐?” “你瞎猜什么,我哥还没娶我急什么,再说,我和小梅根本不可能。” “那你想娶谁?” “我哪知道,我谁也不想。” 四姑娘狠狠掐了一把牤子:“让你不知道,让你不想。” “昭男,我可告诉你,小时候你怎么闹我都行,现在你不是小孩了,没事别老缠着我,你不嫌害臊,我愁得慌。” “我就缠着你,我这辈子都缠着你。” 牤子停住脚步,说道:“昭男,今天我把话说明白了,你别把心思用在我身上,我只能是你牤子哥,你不是说这辈子吗,这辈子咱们只能是兄妹。” 四姑娘激动了,用脚踢着牤子,眼里涌出了泪水:“我不做你妹妹,我就不做你妹妹。” 四姑娘哭着,踢打着,然后一把搂住了牤子,脑袋埋进了牤子怀里。 牤子本想把话说明了,让四姑娘断了对他的念想,以免耽误了她的青春年华,自己也好解脱。 牤子对四姑娘没感觉,没想过在一起。这不等于四姑娘人不好,不等于他对四姑娘没感情,但他对四姑娘的感情仅局限于友情,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他是兄,她是妹,他对她有关爱,有牵挂,却扯不上爱情。 四姑娘挺可怜的,肯放下少女的羞涩对待牤子,牤子就算是一块木头,也该被焐热了。 可是,两个人不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就算瓜熟蒂落也落不到一块。牤子可以为四姑娘赴汤蹈火,四姑娘再怎么为他飞蛾扑火也扑不出爱情的火花。 不是牤子无情,是因为牤子的心里除了小梅,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 牤子知道他和小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这不影响他喜欢她,他爱她。一个人真爱上了,哪怕此生无缘,也无怨无悔。 可是,现在四姑娘搂着他不肯放手,牤子越不让四姑娘怎样,她越是怎样。 怎么办? 牤子用力将四姑娘的手分开,将她推向一边:“昭男,你别这样,让人看见不好。” “我不怕让人看见,我就怕你看不见,”四姑娘哭着,“我想把心扒给你看。” 四姑娘说着,又扑向牤子,双手猛地搂住牤子的脖子,垫起了脚尖,狠狠地亲了牤子一口。 牤子慌乱不已,用力推开四姑娘,躲闪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四姑娘立在咫尺,痴情地凝视着这位被自己盖了戳的男人。 就在这时,只听见有人轻咳了一声。牤子和四姑娘同时巡声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他们身边走过。 “太不像话,不知廉耻!” 这人抛下这话,再没有回头。 牤子和四姑娘明知道是谁,谁也没敢搭茬,任凭他背着手气冲冲地向屯子里走去。 牤子手足无措,无地自容,如果不是夜晚,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何等窘态。 四姑娘此刻也沉静下来,倒不是因为刚才那个人,而是因为刚才的举动,让她心跳不已,顷刻间,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羞涩的小绵羊。 刚才那个人是谁?是四姑娘的父亲,是王奎队长。 四姑娘夜晚迟迟不归,母亲刘淑芬不放心,好说歹说让王奎出来迎一迎。 王奎无奈,出门走走停停,始终不见四姑娘的影子,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生产队社。 看见队社里燃起了一堆篝火,三个人正兴高采烈地在吃着烧烤的麻雀,王奎没有上前打扰,直到牤子送四姑娘回家,他就在后面的暗处里跟着,隐隐约约听见牤子和四姑娘的对话。 王奎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恋着牤子到了这种程度,他明明心里清楚,两个人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四姑娘却还在执迷不悟,甚至……丢人,丢得他当父亲的,当生产队长的脸面全无! 四姑娘再不敢靠近牤子,羞涩地跟在牤子后头。牤子把四姑娘送到家门口,不声不响转身返回队社。 四姑娘养的那只小狗蹦蹦哒哒跑出来,把四姑娘领进家门。 章节目录 第082章 安抚马寡妇 四姑娘家里,王奎先一步到家,窝了一肚子怒气正往刘淑芬身上撒:“我说不去迎她,你非要我去,你不嫌丢人,我嫌烂眼睛。” “他爹,到底怎么啦?什么烂眼睛?”刘淑芬有些担心。 “还怎么啦?咱家的人都让她丢尽了,太没脸没皮,太不知道羞耻。”王奎气得直率帽子。 四姑娘在门前就听见她爹在骂她,她听不进去了,破门而入。 “我就没脸没皮了?我就不知道羞耻,怎么啦?我就是喜欢牤子哥,你们爱咋想就咋想,我这辈子非他不嫁。”四姑娘把手电筒摔在炕上,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 “你给我站住!”王奎厉声说,“你想咋样就咋样,也不自己掂量掂量,你以为你上赶着,牤子就会娶你?别做梦了,除了丢人现眼,就剩你这张不要脸的脸皮。”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四姑娘哭着跑出了父母亲的屋子,房门被她摔得满屋震响,墙壁直颤。 “不用你摔,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生产队不用你出工,你哪都不许去,就在家给我待着。”王奎命令道。 “四丫头今晚怎么了,你发这么大火?” 刘淑芬不知道原因,刚问完这话,便后悔不该问,猜想一定是四丫头和牤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怎么了?你好意思问,我都不好意思说,”王奎掏出烟袋锅,伸进烟口袋里刨了一锅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吩咐刘淑芬道:“你明天给她两个姐姐捎信,让她俩抽空来一趟,告诉她俩,赶紧给这个介绍个人家,差不多,赶紧给我滚蛋。” 刘淑芬心里犯合计,能是什么事?该不会……不能呀,那样的话,牤子能不娶她吗? 她爹说得在理,四丫头不小了,姑娘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仇。她想着明天就给大女儿和二女儿捎信。 得去西屋看看四丫头,一个大姑娘,因为这事让他爹损成这样,别一个人闷在屋里想不开。 刘淑芬下地,悄悄来到西屋四姑娘的房间门口,她仔细听一听,里面什么动静没有。 她不放心,透过门缝往里看,屋里亮着油灯,只见四姑娘像没事人似的,一双脚泡在木盆里正享受着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刘淑芬哪里知道四姑娘此刻正得意着。 她做了自己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做不敢做的事,她为自己的勇气自豪,她对自己今天的表现点赞。 “牤子哥,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你跑不掉,你这辈子也是我的。”四姑娘反复在心里嘀咕着。 此刻,牤子的尴尬无以言表。 他没觉得自己无辜,但沮丧自己过于迁就,以至于当一场风花雪月来临的时候,自己还在其中扮演着男主的角色。 这样下去,会是什么样子?成不了样子,不成样子。 王奎队长亲眼目睹,社员群众早有微词,我牤子的心里不是四姑娘,而她这条绕不出去的河偏偏围着我这座土山转,说不准哪天河水漫上来,把土山变成一堆烂泥洼。 牤子想,对待爱你的人,如果你不爱,不能用棒槌拍打,必须快刀斩乱麻。 且说,因为公社事务繁忙,这两天邹杰没有来幸福屯蹲点。星期六的晚上,她特意骑自行车把小梅送回家。 邹杰所谓的事务繁忙,其实是对外人的一种应掩,她心里清楚,她不该在这个时候因为个人感情因素影响工作大局。 这是什么时候?全国在推进人民公社化,“大越进”正如火如荼,要继续改造小资产阶级,要深入开展阶级斗争。 鹿山公社在人民公社化中表现不够突出,公社已经决定成立联合推进工作组,春耕会战后马上开展工作,对人民公社化进行深入调查和推进。 为什么要深入调查和推进?这项工作的直接导*火索就是小百家杀人案件深究出来的问题。 因为这起案件,邹杰遭到了公社韩书记和高主任的严厉批评,看来在即将到来的调查推进中,小梅家是首当其冲的调查对象。 不仅如此,公社韩书记已经口头要求邹杰,幸福屯的调查和推进工作就由她负责。 现在这件事还在酝酿和保密当中,邹杰为了避嫌,不便过多地与小梅家来往。 对待小资产阶级,虽然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敌我矛盾,但是阶级斗争无处不在,邹杰无法保证小梅家不受到大的冲击。 邹杰现在的思想很纠结,在感情和革命工作之间挣扎,她必须以革命工作大局为重,也想尽力保护好这个善良的家庭,只是她担心,她未必掌控得了事态发展局面。 山雨欲来,小梅和小梅一家人尚且浑然不觉。今晚邹杰的到来,她没想好该说点什么,但有几件事她要做。 小梅家的晚饭很丰盛,小梅妈烙的韭菜盒子,又另煎的鸡蛋,油炸丸子、用小石磨磨成的自己加工的水豆腐,还有大葱和小白菜蘸酱。 邹杰看着摆满桌上的饭菜,若有所思,“小资产阶级”在她头脑中翻来覆去。 “婶,咱们可够奢侈的,你家还有多少鸡蛋?多少米面粮油啊?”邹杰突然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你尽管放心吃,吃不穷的。”小梅妈回道。 “阶级斗争无处不在,你不怕给你家扣上一,“韭菜盒子挺香的,小梅,要是你牤子哥在这儿就好了。” “姐,吃你的,跟我提他干嘛。”小梅被邹杰说脸红了。 “我是说他家条件差,你家条件好,人民群众是一家,你不帮他谁帮他。”邹杰看似调侃,实则还是话里有话。 “你邹姐说的对,她不说我还真就没想,”小梅妈说,“咱们吃咱们的,一会儿我再烙几个,给牤子。” “牤子有口福,可别人没有,咱们人民公社,像你家这样条件的,肯定有人羡慕,有人嫉妒。”邹杰加重语气说,“要把贵重物品藏好了,小心着点儿。” “有什么好藏的,都是乡里乡亲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的吗?也没见谁家丢过什么东西。”小梅妈辩解。 “小邹见多识广,说的有道理,还是防着点好,别不当回事。”叶坤老师有所领悟。 这顿丰盛的晚餐是在这样的谈论中开始,也是在这样的谈论中结束的。 以往邹杰在饭桌上从来不说这些,她今天是怎么了? 从邹杰与往常大不一样的神情中,叶坤老师和小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不知究竟是什么。 小梅的弟弟在家,弄不懂大人在说什么,他第一个吃完,急匆匆跑出去找伙伴玩耍。 吃过晚饭之后,小梅妈兑现前言,招呼小梅帮忙,又重新烙了六个韭菜盒子,纸包纸裹,让小梅给牤子送去。 小梅一周才回来一趟,见到牤子哥不容易,也没有理由去找他,给他送吃的是最好的机会。 知道牤子哥不至于去社里那么早,这个时候应该在家,干脆拉上邹姐到大门口转转,就在那里等他。 小梅跟邹杰说,邹杰执拗不陪她:“拉我去干什么,我可不当你俩的灯泡。” “姐,也不是就为了给牤子哥送吃的,我是让你陪我出去到门口转一转。”小梅生拉硬拽,邹杰才肯动身。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屋外,一群半大孩子正围着柴禾垛和房前屋后饶有兴致地捉迷藏。 小梅和邹杰来到大门口,被几个孩子发现,有几个孩子跑来亲近地围在小梅周围,小梅是他们的老师,他们都是以往小梅领着上学的孩子。 牤子家的大黄狗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路小跑也来拜访,它是希望得到一点好处,可惜没给它准备。 大黄狗估计是嗅到了韭菜盒子的味道,围着小梅转来转去:大小姐,看在主人的份上,不要太小气好不好。 “看没看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牤子家的大黄狗对你挺亲的,几天不见想你了。”邹杰拿话挑逗小梅。 “说啥你,烂舌头。”小梅狡辩道,“它不是想我,是想吃的,我回去给他取点。” 小梅回屋给大黄取吃的,围着小梅的孩子又去玩耍了。 小梅更会玩耍,拿三个菜丸子回来,一个一个抛起来给大黄,大黄狗兴奋得跳起来表演夺食,精准度让人佩服。 “没了,没了,别围着我,回去叫你家主人出来。” 小梅竟然让大黄传话。 章节目录 第083章 牤子被捉弄 邹杰不相信大黄狗能听明白。 没想到,大黄狗还真摇着尾巴跑回家去了。 天上弯月星光,远处蛙声一片。 小梅和邹杰站在大门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闲聊一边感受着山村夜晚的惬意。 闲聊不是目的,小梅不时留意牤子哥的家门口。 这时,二赖子吹着口哨从屯子东头一摇三晃地走过来,见到两位美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邹主任、小梅,你俩是不是在这等我呀?”二赖子赖皮赖脸地说,“你俩吃饭了吗?我有好吃的,咱亲手烙的白面饼,要不要尝一尝?” 二赖子没有撒谎,还真从怀里掏出两张碗口大的白面饼来。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想不到你还会给别人东西吃。”邹杰笑着,“不要,不要,快收起来吧,难得你有这份心思。” “你不是别人,是我的大恩人,没有你就没有我的明天,你俩不要,我趁热给百秋送去,再见,失陪了。” 二赖子说着,屁颠屁颠地向牤子家走去。 邹杰看着二赖子,对小梅说:“看没看到,二赖子知道奉献了,爱情的魅力。” 小梅不语,心里对二赖子多少有一丝刮目相看。 再说牤子家的大黄狗,吃了人家的嘴短,怎能不帮人家办事,没准还有好处呢。 大黄跑进家门,被挡在了门外,这家伙有办法,爬上窗台向屋里“汪汪汪”。家人都明白,如果没什么狗认为要紧的事,它是不会这样做的。 牤子傍晚回家,吃过晚饭,见二赖子没来,他便在家多待一会儿。 现在二赖子来了,他讨厌二赖子和百秋在一起腻腻歪歪,见大黄扒窗台汪汪,便借机走出了房门,准备去社里。 大黄向牤子汪汪两声,前头带路。 它要干什么? 牤子跟着大黄一路来到了小梅家门口。 黄见到小梅,张嘴吐舌头交差,可惜小梅没有了打赏。 “牤子,大黄太通人性了,小梅让它叫你,它真把你叫出来了,”邹杰说,“牤子,小梅回来了,你也不说主动来看她,还得我陪着她在这等你。” 牤子一脸难为情,只顾挠头,哑口无言。 “大黄,跟我走,我去给你取好吃的。” 邹杰把空间留给了牤子和小梅,她招呼着大黄回了院子。 小梅见到牤子,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她和他马背上的情景,有些羞涩。 “啥时候回来的?”牤子打破僵局。 “也没多长时间,不到半个时辰。”小梅说。 “你带班的学生淘不淘气?”牤子很关心。 “哪有不淘气的,咱们小时候不也淘气吗?你记不记得,你还往我爸讲桌里放过毛毛虫呢。” “咋不记得,叶老师打得我现在屁股还疼呢。” “嘻嘻,你瞎说,多少年了。” “你一说,好像昨天似的,当时,还是你求的情,他才放过我的。” “他打你打得我心惊肉跳的不敢看。” “记得咱们那时是耕读小学,二部制,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的,一个教室两个班,我上二年级,你在一年级,我不会做作业还得问你。” “我可没少为你和昭男做作业,这辈子你俩都欠我的。”提到四姑娘,小梅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天你送我去学校,昭男没生你气呀?” “她生什么气?生气跟我有什么关系?”牤子说,”你还别冤枉她,借枣红马是她告诉她爹的。” 小梅不再问,拿出母亲特意为牤子烙的韭菜盒子给牤子:“给你的,我妈特意给你烙的,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大黄吃完了邹杰给它的好吃的,又跑了出来,看着小梅递给主人的好东西,散发着香味,馋得它围着牤子转来转去,直吐舌头。 小梅拿出韭菜盒子给牤子,还说是母亲特意为他烙的,牤子有些疑惑不解,问道:“怎么还特意为我烙饼?你们吃了吗?” 小梅说:“当然吃了,快吃完想起你了,还是邹姐提醒的,这是我们吃完后我妈现为你烙的。” 牤子不知该说什么,这份情谊像炭火一样温暖和幸福。 似乎只有当着小梅的面把韭菜盒子吃掉,才能对得起小梅的妈妈、小梅和邹姐。 ”牤子哥,你急什么,慢点吃,别噎着。”小梅顺便问道,“百秋的病怎么样了?” “强多了,好长时间不犯病了,就是还有些神志不清,犯傻。”牤子说。 “那太好了,”小梅又问,“听邹姐说,二赖子要娶百秋,你家同意吗?” “我家如果不同意,你妈可是把你赌出去了。”牤子居然开起了小梅的玩笑。 “哎呀……别提这事儿。”小梅竟然踢了牤子一脚。 牤子一个躲闪,韭菜鸡蛋馅掉落在前襟上。 小梅急忙掏出手绢给牤子,牤子拿过手绢就擦,擦完又递给小梅。 “脏兮兮的,我不要了,你留着吧。” 小梅说完,饱含深意地看了牤子一眼,羞答答地跑回了家。 这是什么意思?傻瓜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幸福来得太突然,此时的牤子一脑子茫然。 牤子回到了社里,这个夜晚彻夜难眠。 深夜里,老顽童打着呼噜正在酣睡,他偷偷地点亮马灯,欣赏那块绣着几朵梅花的手绢,虽然带着擦拭的油渍,但是泛着淡淡的馨香,他哪里舍得清洗,就这样留着,留着它就留住了梦。 小梅今夜也一样难以入睡,抛出了这个橄榄枝就意味着她心有所属。 感谢今晚天作巧合,这是她们两个人的秘密,虽然还没有挑明,还没有媒妁之言,但一切尽在不言中,只待一个季节,瓜熟蒂落。 今晚,只有邹杰心神不宁。她的心里在和自己做着思想斗争。 她不敢想接下来将如何面对让她无可挑剔的一家人,如何面对这个把自己已经融入进来的温暖的家庭。 不能让这样的家庭受到冲击,不能让自己当作亲人的人受到伤害。 不行,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放弃组织原则,必须把革命事业进行到底。 “姐,你怎么翻来覆去不睡呀?是不是又想姐夫了?”小梅轻声地问。 “你不也没睡吗,是不是还想你的牤子哥呢?”邹杰反问。 “才不是呢,我是看你没睡,我才睡不着。” “你是幸福得睡不着,我是睡不着难受。” “你就拿我说笑,不理你了,睡觉。” “小梅,姐不跟你说笑了,问你一个问题。”邹杰说,“我以你我打个比方,咱俩永远是好姐妹,但姐是一名革命干部,假如革命工作和你我的个人情感起了冲突,你说我该怎么办?” “当然是革命工作重要了,个人情感是小,革命工作是大。” “理是这个理,可是做起来是一种折磨。” “姐,你是不是遇到啥难事了?” 邹杰沉默不答,半天才说:“小梅,你明天提醒一下叔叔和婶,晚饭的时候我说的话千万不要不当回事。” “嗯。”小梅预感到了什么。 这一夜,小梅有好多话想问不便问,邹杰有好多话想说不能说。 星期天的早晨,小梅背地里向父母转达了邹杰昨晚让她提醒的事情,叶坤老师和小梅妈以为是政策马上有变,感激邹杰的善意提醒。 可是,邹杰在吃早饭的时候突然提出从明天开始就不在小梅家吃住了,准备到其他社员家吃住几天,理由是想深入了解一下社员生活,这让叶坤老师、小梅妈,包括小梅都没有想到。 两件事情凑在了一起,叶坤老师察言观色,从邹杰身不由己的表现和不安的神态中预感到了危机,而这个危机十有八九与他们有关。 邹杰肯定有难言之隐,估计要有事情发生,到底是什么事?不知道,只能未雨绸缪,按照邹杰的提醒早作打算。 小梅周末在家本想洗洗涮涮,邹杰建议她学骑自行车。 邹杰有她的想法,小梅每周都要往返学校,邹杰在幸福屯蹲点即将结束,她不可能经常接送小梅。 另一方面,调查工作组马上进入,小梅家是重点调查对象,为了避嫌,邹杰至少暂时要与小梅一家人保持距离。 是否适合与小梅同住招待所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邹杰答应尽快为小梅弄一张自行车购买票,如果这件事办成,小梅无论是住招待所还是回家居住都很方便。 小梅接受邹杰的建议,邹杰没有时间亲自教学自行车,小梅的弟弟小光成了小梅学车的帮手。 梳洗打扮,吃过早饭,小梅和小光推着自行车上路,屯西的大道成了小梅的练车场。 春耕会战正在收尾,幸福屯的社员们还是分成几伙,主要劳力去种大田,妇女和半拉子劳力到山边、沟塘和大田的地头种一些杂粮和经济作物。 大田的地头种上黄麻,小片荒地种上荞麦、红小豆和绿豆,山边种一块糜子,靠山冈的沙土地栽上地瓜、土豆,沟塘坝梗也利用上,种上窝瓜和角瓜,又选一片好看的地种上向日葵。 邹杰先到大田看看,为大伙鼓劲儿。 见到王奎队长,她向队长提出想到其他社员家吃住的想法,简单说明了原因,王奎队长尊重她的意见,她选定了花喜鹊家。 章节目录 第084章 邹杰的办法 邹杰选择花喜鹊家是因为花喜鹊知道的事情多,可以向她多了解一些情况。 花喜鹊看问题敏锐,有些事她看得很准,不过,她言语尖酸刻薄,在是非面前容易捅娄子。 邹杰要看看她的反应,做到心中有数,一旦有苗头,便于提早化解矛盾,控制局面,避免问题复杂化、扩大化。 邹杰听说一伙人去新开垦的那两垧地种蓖麻,这是她督导的,所以,一定要到现场看看。 来到了东山南面坡蓖麻田,邹杰忽然眼前一亮,心里喜悦,有一种成就感。 这里原本荒山野岭,现在被开垦成黑黝黝的试验田。耙耢过的土地,被犁铧蹚出一条条田垄,男女社员三人一组,正播撒蓖麻种子。 邹杰直接走向劳动的社员,正好遇到了花喜鹊,花喜鹊正拄着棍子踩格子,=, 邹杰主动上前打招呼:“花姐,累不累呀?” 花喜鹊停住脚,抬头一看:“哎哟,是邹主任来了,得回这阵儿我没偷懒,”花喜鹊擦把汗,“领导都不辞辛苦,我一个社员哪敢说累,不累,不累。” “记得我刚来蹲点的时候,你有心让我到你家去住,现在欢不欢迎我去呀?”邹杰直接说事。 花喜鹊一怔,不明就里,不过立刻表现出一副喜出望外的姿态:“当然欢迎,啥时候都欢迎。” “那好,从明天开始,我就搬到你家。” 邹杰看花喜鹊的反应,花喜鹊先是一怔,之后还以为是玩笑,装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 “那太好了,我把老蔫和孩子都撵我婆婆家住去,晚上就咱俩,想聊啥就聊啥,想吃啥我给你做。”花喜鹊没有以为邹杰说的是真的。 “不用那么麻烦,如果不是阴雨天,我一般晚上回公社招待所,主要就是午饭,平时家里吃啥咱就吃啥,大姐别让我饿着就行,不搞特殊,也不用耽误你出工,补助按规定。”邹杰说,“花姐姐见多识广,又热心肠,机会难得,我主要是想向你讨教讨教。” “瞧主任说的,我有啥可讨教的,你是公社领导,比我见识多了,我往哪比呀,”花喜鹊说,“我就是一村妇,口无遮拦,热心肠不假,花花肠子可没有,有啥说啥。” 花喜鹊这才知道邹杰说的是真的,不是假话,但她心里犯嘀咕。 “花姐不嫌弃,那咱们可就说定了,明天我就去你家。”邹杰说,“我到别处再看看,就不耽误你干活了,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那你说准了,我今天回家收拾收拾屋子,明天等贵客光临寒舍。”花喜鹊看上去满心欢喜的样子。 在花喜鹊的潜意识里,这段日子,邹杰对她并不友好,但也并非对她不好。她弄不明白,邹杰为什么不在叶老师家住,说是向我讨教,显然是托词,背后肯定有别的原因。 花喜鹊这几天心情比较郁闷,屯子里出了这么多事,自己不仅没捞到一点好处,反而在抓捕凶犯现场差点被民兵带走。 这不应该,幸福屯的事缺少了她参与,她不甘心,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她要缕清头绪,考虑从哪儿下手。 花喜鹊还有一件受人之托的事没有交差,撮合高老三和小梅的事让她很没面子。 尽管邹主任早不关心这件事了,可她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特别请托之人权高位重,靠棵大树好乘凉,这样的机会,她可不想放弃。 四姑娘对牤子再好也是一厢情愿,小梅和牤子走得越来越近,邹主任明显在帮牤子使劲,牤子张罗盖房子已经有了木头,乔喇叭要和马寡妇结婚,倒出一个房子,接下来二赖子娶何百秋,牤子和小梅又少了一份障碍…… 对于花喜鹊来说,这样的形势再发展下去十分严峻。 她要抓紧时间寻找时机,办法总会有的。 察言观色,网罗信息,见机行事是花喜鹊的本事。 现在,公社妇女主任要到她家住,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的腰板至少可以在人前硬三分。 花喜鹊心想,她一定要利用好这次机会,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这一整天,花喜鹊的脑海里都在琢磨,捉摸不透公社妇女主任邹杰为什么不在叶家住,要到她家来,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戏。 中午歇晌,花喜鹊为了表示诚意,吃过午饭,她以提前帮邹杰收拾东西的名义来到叶家探听消息。 小梅把花喜鹊迎进门,花喜鹊见了小梅就夸赞:“刚才来时我还在想,能不能有幸见到你呢,看你一眼,就像看到仙女下凡一样。” “花姨,你真能说笑,我给仙女当丫鬟人家都不用。”小梅知道花喜鹊见人说好话,出于礼貌,不得不搭茬。 “你可别这么说,王母娘娘提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这么既俊秀又懂事的。” “花姐把小梅夸上天了,顺便夸我两句呗。”邹杰各论各叫称呼花喜鹊,和小梅妈迎她进了屋。 叶坤老师靠墙坐着在看书,见花喜鹊来,起身打个招呼,小梅妈和邹杰把花喜鹊让到炕上坐。 花喜鹊遇河搭桥,见庙烧香,刚夸完小梅,又夸起了这个家。 “嫂子,我一到你家你猜我是啥感觉?脸没地方放了,都是居家过日子,看你家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看哪都舒服,跟你家比,不怕你笑话,我家就是个窝。”花喜鹊看着邹杰,“邹主任,我是就事论事,没别的意思,你说这么好的条件你不住,怎么相中我家了呢?” 邹杰微笑说:“在这儿当然好呀,人好条件好,可我是来蹲点工作的,不是来享清福的,再说,我已经在这麻烦叶老师和婶儿很多天了,也该麻烦麻烦你了,是不是?” “我们家当然不希望她去你家吃住,可是邹主任说,到你家能感受到社员生活,在我这儿学不会针线活。”小梅妈接过话试图说明原因。 花喜鹊察言观色说:“要这么着,我就不紧张了,不然,我还真怕怠慢了邹主任,现取经都来不及。” 邹杰诚恳地说:“别把我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咱们都是乡亲百姓,你就把我当妹妹,不怕我给你添麻烦就行。” “我巴不得你添我的麻烦呢,只是嫂子你千万别多心,看来邹主任这是革命理想高于天,越是艰苦越向前。”花喜鹊解释说,“我急着到你们家来是怕邹主任飞到我房檐下再飞走了,我是准备先把她的窝挪过去,看她还往哪飞。” 话聊到这儿,邹杰明白了花喜鹊的来意,既然这样,她马上收拾行李,收拾好后,让花喜鹊先行扛回家去。 大门口送走花喜鹊,天已不早,小梅和邹杰就此骑着自行车赶回招待所。 小梅和邹杰走后,小梅妈把儿子小光撵出门玩耍,然后紧闭房门,她和叶坤赶紧商量起事情来。 叶坤老师放下手中的书,摘下了眼镜:“我反复琢磨小邹的那番话,估计是出问题了。” “我也再想,不然她不会从咱家搬出去,肯定是为了避嫌。”小梅妈说,“你文化高,想一想可能是什么问题,是只针对咱家还是针对大伙?” “按理说,咱家本本分分不应该有什么事,前段时间,高老三那件事咱们没答应,现在看来这件事已经撂下了,我想不至于还因为这件事官报私怨,打击报复。”叶坤分析说,“小邹说咱家条件好,说明咱家和普通社员家庭存在差异,另外小邹一再提醒现在的形势,我分析会不会给咱们扣上一道,“靠你一个月四十来斤供应粮,咱家早就喝西北风了。” “这要是被查出来,别说扣咱们小资产阶级帽子,扣咱们地主富农的帽子咱们都没处说理去。” “那咋办?不然还找老魏,卖给他就是太便宜了。” “老魏是谁?你卖过他粮食?”叶坤老师顿时紧张起来。 “吃不了,不能等着发霉,总得想办法,”小梅妈说,“老魏就是二队原来做豆腐的,他赶毛驴车到各屯卖豆腐,也可以用粮换,我撘个他卖点黄豆和苞米。” “你卖点是卖多少?”叶坤急促地问。 “加起来也就二三百斤。”小梅妈答话像做错事一般没了底气。 “那是卖点吗?就差把身家性命卖出去了,糊涂!”叶坤老师很激动但说话不敢大声,“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帮人家倒买倒卖,投机倒把,抓住了要坐牢的。” “你别吓唬我,我卖她点儿粮食,换点钱和粮票就犯法了?”小梅妈心里没底。 “行了,这事到啥时候也不要向外人说,就当没发生过,”叶坤老师很无奈:“现在这形势,咱们认可把粮食送人也不能拿出去卖。” 接下来,叶坤和小梅妈为自己家多出的这些粮食发愁,不敢卖又无处藏,埋在地下担心霉变又怕挖出来的土暴露目标。 章节目录 第085章 坏事变好事 叶坤和小梅妈就像泄了气的皮球,闷在屋里大眼瞪小眼,思来想去。 叶坤想到了牤子,牤子家要盖房子正缺米粮,他和小梅妈商量让牤子把粮食扛家去一些,等风头过了,以后有粮再还,就是不还,毕竟也没给外人。 估计这时候牤子未必去生产队部,叶坤老师赶紧让小梅妈把牤子找来。 小梅妈来到大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牤子出来。小光正在门口玩耍,她打发小光去叫牤子。 牤子家院子和菜园里堆满了木头和树根,他正和大憨整理,给菜园腾出空间好种菜。 小光进了院子,见到牤子说自己爸爸妈妈找他,牤子不知为何事,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跟着小光来到叶家。 叶坤老师没有太多隐瞒,向牤子讲明了缘由,澄清利害,牤子责无旁贷。 待到深夜,牤子帮叶家在平时装土豆、萝卜的窖里藏了一缸黄豆,将窖用土封好,然后又扛一麻袋苞米和一麻袋高粱到自己家。 哪来这么多粮食? 牤子的爹娘和哥哥大憨不知怎么回事,牤子告诉家人,粮食是叶家主动借给他盖房子用的,这事谁也不能透露给外人知道。 牤子一家人明知道这是一笔债,但也满心欢喜。 这年头,有粮无忧。 也是在这天夜里,叶坤和小梅妈将钱财和传家的金银首饰装进一个罐子,藏进了大山墙里。 且说,幸福屯春耕会战再有几日就有望结束了,速度快,质量高,播种面积大,而且为公社多承担了两垧蓖麻田,凭借这些成绩,幸福屯生产队有望夺取春耕会战红旗。 为了实现夺红旗目标,后几日,邹杰计划早晚都吃住在幸福屯,号召社员加油干,跟着社员一起干。 清晨,鸡鸣三遍,社员就开始出工。 田地里红旗招展,敲锣打鼓。社员们为夺得荣誉,老少齐上阵,歇晌,生产队“大锅饭”送到田间地头,只有半个时辰的午饭时间,一天干出来平时两天的活。 傍晚,劳累了一整天,邹杰从会战现场回到花喜鹊家,她和花喜鹊都累得腰酸腿痛,在她的强烈反对下,花喜鹊没有特殊为邹杰准备晚饭,只是贴了几个玉面饼子。 饭桌上,花喜鹊看着邹杰啃着苞米面饼子,吃着咸菜,很是难为情。 “这怎么行,你不能到我家忆苦思甜,我家条件再怎么比不上叶家,也不差你几顿饭,何况过后还有公社补助,我这不是明摆着剥削领导吗?” “我知道花姐不差几顿饭,关键是咱们没工夫也没力气做,再说,别人家吃啥?不都是粗茶淡饭,能顿顿有吃的就不错了。”邹杰说,“千万别把干部不当群众,越是干部越应该和群众同甘共苦。” “关键是我这心里过意不去,”花喜鹊说,“叶老师家粗茶淡饭都能吃出个花样来,到我这儿都是猫食狗食。” 花喜鹊提到叶老师家,邹杰故意往想了解的话题上引领:“听得出来,花姐对叶老师家挺羡慕的。” 花喜鹊说:“何止是羡慕,简直是……哎呀,我还不知道这话咋说呢。” “不会是眼气(嫉妒)人家吧?” 这虽是一句玩笑话,邹杰却是有意的。 花喜鹊犹豫了一下,掂量该不该说,说应该怎么说。 “要说不眼气,那是瞎话,幸福屯谁不眼气?但眼气归眼气,咱可不眼红。” 邹杰正啃着苞米面饼子,抬起头来,两眼期待地看着花喜鹊。 花喜鹊继续说道:“同样一个屯住着,人家一年四季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愁吃不愁穿,哪像我们一年到头起早爬半夜,风吹日晒不说,挣的工分到年底分红,扣掉口粮款,家里人口多劳力少的,弄不好还得欠生产队几大毛。再说,咱老百姓靠天吃饭,赶上风调雨顺年头还好,要是赶上旱涝年头,或者再放高产卫星,就像现在这样,我不说你也知道大伙过的是啥日子。” 邹杰一边听着花喜鹊的话,一边也吃完了饭,放下筷子说:“我知道社员家庭现在的状况,咱们国家底子薄,别看现在一穷二白,慢慢都会好的,列*宁导师说过一句话‘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邹主任,我刚才可不是发牢骚,我就是心里有啥说啥。” “没事,你说的都是事实,咱姐俩有啥不能聊的。”邹杰说,“咱们先收拾收拾,一会儿躺炕上再聊,我愿意听你唠嗑。” 邹杰收拾碗筷,花喜鹊生火烧水,一会工夫,两个人洗涮完毕,挡上窗帘,上炕铺被,躺在被窝里又聊了起来。 “花姐,刚才你说,对叶家眼气不眼红,为啥不眼红呀?” “眼红啥?叶老师和小梅教学生凭的是学问,叶嫂子帮人缝穷做衣服凭的是手艺,人家凭本事吃饭,咱没本事,就得靠出大力。” “你觉得凭本事和靠出力有区别吗?凭本事不也得出力,出力不也是一种本事?” “理是这个理,但就是不一样。” “我倒是觉得都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只是分工不同。” “那能一样吗?按你的说法应该谁家的劳力多,谁出的力多,谁就分配的多,得到的多。” “对呀,是这个道理。” “但事实是这样吗?我们社员一年出多少力?他家人出多少力?就算分工不同,我们一年分红才多少钱?他家能挣多少钱?我们口粮不够吃,他家一年攒的粮食两年都吃不完。” 邹杰心知肚明,但还是有些不信:“差距有这么大吗?“那……他家的钱是怎么挣来的,粮食是怎么攒下的?” 花喜鹊申明了讲:“邹主任,咱俩是话赶话唠到这儿了,你不问我,我高低不能说,说了好像我向公社领导打小报告似的,既然你问我了,我不说又不好。” 邹杰打消花喜鹊的顾虑:“这算什么打小报告,咱们是就事论事,也不是背后对人评头论足。” 花喜鹊打开话匣子:“也是,叶老师家是幸福屯公认的好人家,做人做事都让人佩服,从来没说瞧不起谁,谁家有事都到场,谁有难事都帮忙,谁家缝缝补补的活都没少求叶嫂,但话又说回来,好人家跟过好日子没啥关系,人家挣钱的道道多,学问大了。” “都有哪些道道,有啥学问?”邹杰急于想知道。 花喜鹊说:“就拿做衣服来说,人家是不收钱,可是谁好意思让人辛辛苦苦地白干活?要么送鸡蛋,要么送米面,要么送山货,算下来,比收钱只多不少。” 邹杰说:“现在都是一套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谁家总做衣服?能有多少活?” “你说得没错,但你挡不住谁家不生孩子不死人,大人不做衣服,不能让孩子光膀子光屁股,男孩行,露就露了,女孩还能露着呀?还不羞死人?就是单衣对付穿,总得做一套棉衣棉裤吧? 再说,总得给老人预备装老衣服吧?做装老衣服的钱,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给多少不能回绝,这是有说道的,死者为大,一般最少给九块钱,大家族讲究的,带刺绣缝金线的几件套,有给九十九块钱的。算一算,这一年下来得多少?把幸福屯老百姓手里的钱划拉划拉放一块都没有人家多,你信不信?”花喜鹊接着说,“去年,给生产大队做一批秧歌服,说是义务的,生产大队过后还不是奖励人家四头猪仔,都是三四十斤的,喂半年都成了大肥猪,生产大队都这么干,你说跟谁说理去?” 花喜鹊显然嫉妒,邹杰若有所思,默默不言语。 花喜鹊反映的情况让邹杰心里有些不安,她一时没有觉得叶家哪里有违反政策,但潜意识里如此大的贫富差距,让她想到了阶*级。 花喜鹊正说到兴头上,掀开被角,手拄着下颚,侧着身继续说道:“还不止这些,人家叶坤老师会画,谁家老人去世了,很多都请他去画棺椁,画一幅十二孝图九块钱,画一幅二十四孝图十八块钱,这钱不能不给,不能不要,不能少给,不能少收,这方圆百里哪年不得十个二十个老人去世,咱们东北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为了荫及子孙后代,砸锅卖铁这钱也得花。算一算,这一年下来又是多少钱?哎,不说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咱没那个本事,就得认穷命。” “花姐还没本事?我可听说你本事可大了,这方圆百里婚丧嫁娶,不少都是你跑前跑后张罗的。” 邹杰言外之意,花喜鹊也没少得到好处。 她之所以提起这件事,是有意让她有所顾忌,避免调查组来了,找他谈话,她口无遮拦,不给叶家留余地。 “你说这不假,我就是个热心肠,要是跟叶老师和叶嫂子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花喜鹊心里明白,自己背后也没少捞到好处,尤其收了高主任家的,邹杰是知道的。话说到自己,她担心言多有失,想就此打住。 “你看,我这张嘴,没有把门的,说这些干啥,好像我对人家不满,告人家状似的,我可没那个意思,”花喜鹊起身吹灭煤油灯,“快半夜了,就听我嘚啵嘚了,邹主任肯定听困了,咱们睡觉,明天再唠。” “我都听精神了,你说的有理有据的,让你当社员简直太屈才了,应该咱俩位置换一换才对。” “可别抬举我了,把我捧上天,掉下来还是土坷垃。” “花姐太会唠嗑,让我没法接了,不过,我还真得捧一捧你这块土坷垃,眼下就有件事想麻烦你。” “主任瞧得起我花喜鹊,怎么能叫麻烦,安排就行了,只要我能办,大不了头拱地。” “春耕会战马上结束了,我也要结束在幸福屯蹲点,撮合乔万福和秦小玉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事不能有头无尾,我想最好抓紧时间把她俩喜事张罗办了。”邹杰很认真地说,“张罗这事,花姐你是绰绰有余,所以,我就斗胆代表她俩全权委托你了。” “主任,你既然信得过我,就放心好了,我没别的能耐,这件事我还能办好。”花喜鹊满口答应,欣然接受。 接着,就着这个话题,邹杰和花喜鹊商量关于为乔万福和秦小玉张罗结婚的一些细节,直到后半夜两人才睡下。 花喜鹊刚睡下,一会工夫便鼾声大作邹杰却辗转反侧。 章节目录 第086章 四姑娘找机会 花喜鹊反映的小梅家的情况,邹杰为小梅家捏把汗。 以她现在的阅历和觉悟,还不足以定性下结论,但是社会主义制度,人民公社的前提下,存在如此大的贫富差距,让她不由得想到了阶级。她努力想推翻自己的判断,却推翻不了。 邹杰又担心起小梅来。 小梅一个人住在招待所害不害怕?高老三会不会缠着她?如果缠着她,她怎么办? 邹杰对小梅的担心并非多虑。 没有邹杰的陪伴和呵护,小梅住在招待所处处小心谨慎。倒不是夜晚害怕,是提防高老三之流的别有用心。 不过还好,除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插曲,没有什么大碍。 也就在这天,学校放学后,小梅回到招待所,出门倒水的时候又碰到了高老三。 高老三礼貌地跟小梅打招呼:“叶老师晚上好。” 小梅只管去倒水,没有搭话。 “怎么不搭理三哥,三哥哪做得不对吗?哦,明白了,有一件事三哥没有办好,很抱歉,你喜欢的《天书》三哥实在买不到,除了这本,你还喜欢什么书,三哥义不容辞帮你买到。” “谢谢所长,不用麻烦你,我喜欢的书我自己会买。” 只此一句,小梅头都不抬,再没给高老三任何机会,倒掉脏水匆匆返回房间,把房门在里面插好。 傍晚,小梅去招待所食堂打饭,为她服务的又是王秀娟。小梅察觉到,这位女服务员每次见到她都带着些许的敌意,今天也是一样。 小梅将饭票递给她,她接过去,极不情愿地给小梅打饭,可是饭菜端上来又向小梅要饭票,小梅说刚才给过饭票了,可她偏不承认,两个人正在争论中,高老三来得正是时候。 高老三不问情况,直接对王秀娟吼道:“你知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自己干啥吃的知不知道?给上帝提鞋都不够资格,还好意思在这儿跟顾客理论,她说给你饭票就是给你了,以后,谁特么再为难顾客,就给我滚出招待所去。” 高老三吼完,对小梅说,“叶老师,我代表食堂给你道歉,对不起了,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跟我说,看我怎么收拾她们。” 只见那位王秀娟,瞬间把饭勺子摔向一边,哭着跑出了食堂。 餐厅里所有的人把目光都投向了小梅和高老三。高老三像大获全胜一样,饶有面子地向大伙示意道:“没什么,大伙随意,随意。” 小梅把饭端到一个偏僻一点的位置坐下,高老三随后赶来,大言不惭地坐在小梅的旁边,小梅很不自在。 “真是对不起,在我这儿让你受委屈,三哥失职,失职。” 无论高老三怎么说,小梅就是不搭理,眼睛都不看一下。当着大伙的面,高老三觉得没面子,不得不装出一副领导的派头离开。 这天夜里,小梅一个人在房间里已经熟睡,忽然间,她被外面走廊里的一阵吵闹声惊醒。 小梅听见一个女人在哭喊着骂人:“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么对你,你对得起我吗?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 “臭表子,你给我闭嘴,再特么哭嚎,信不信我特么把你扔井里去?” “高老三,我算是瞎了眼,遇见你这个白眼狼,有种你就弄死我,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时候,走廊里有厮打的声音,有女人哭嚎的声音,也有人劝阻的声音,好久,才归于平静。 小梅从声音和话语判断,那个女人是王秀娟,那个男人是高老三。 真够乱的。 小梅下炕重新检查一下门栓和窗栓,确定牢固,才又上炕,却没了睡意,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转眼一周过去,星期六放学以后,因为邹杰没有回招待所,不能骑自行车带小梅,小梅准备与青年男老师李俊搭伴步行回家。 让小梅没有想到的是,她刚与李俊老师走出校门口,就见高老三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笑嘻嘻地迎了上来。 “叶老师,三哥知道你今晚回家,在这儿等你半天了,路远,邹主任又不在,三哥来送你责无旁贷。” “谢谢,不用你送,我和李老师一起走。” 小梅说着,想绕过高老三,高老三却拦在前面:“那怎么行,怎么能忍心让你步行回家,再说,三哥也没法向邹主任交代呀。” 小梅没有理会,迎着高老三继续往前走。校门口还有其他老师和学生看着,高老三不敢造次。 小梅和李老师在前面走,高老三一直推着自行车跟在他们旁边,还振振有词:“那好,反正三哥今晚没啥事,陪着你们走一程,权当散步,你啥时候走累了,三哥再驮着你。” 这一路,高老三好话说尽,小梅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李老师不得不东一句西一句的和高老三搭讪。 李老师家住第三生产队,距离幸福屯还有三里多的路程,他准备把小梅老师送到家再返回自己的家。 高老三聊天中知道了这个信息,到了生产三队路口,高老三说道:“李老师,前面没多远了,你就不用送了,有我呢,放心,我和叶老师是啥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让李老师听了很为难,学校里确实有人背后议论叶老师和高老三的关系,是真是假他难以判断。 “李老师……”小梅暗示让李老师送她。 李老师明白小梅的意思,继续陪着她往前走,刚走几步远,高老三不耐烦了:“李俊,你什么意思?信不着我是吧?” 李老师解释说“高所长,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送人送到家。” “你送到家和我送到家有啥不一样吗?你特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忍了你一路,你知不知道?还不趁早滚?!” 小梅见两人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形,说道:“不麻烦你们送,我自己走。” 说着,小梅一个人向前走去,高老三随后跟了上来。李老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犹豫半天,也随后跟了上来,只是他与小梅和高老三保持着距离。 小梅正无奈,就在这时,在她的正前方,忽然一条大黄狗狂奔过来。 大黄狗跑到近前,在高老三身前两米的地方拦住了高老三的路,不前进也不后退,只是冲着这位不速之客狂叫:汪!汪!汪!一副獠牙足以震慑高老三后退。 小梅欣慰不已,认识这是牤子哥家的大黄,她知道牤子哥来接她了。她回头冲着李老师说道:“再见李老师,你回去吧,有人来接我了。” 说完,小梅毫无顾忌的向前走,高老三就交给大黄了,看他还敢不敢跟上来?量他也没有胆量。 牤子就在小梅前面三十米远的地方等着她。刚才,他隐约听见了三人说话,才故伎重演,把大黄放出来,阻拦高老三,他只要胆敢向前一步,估计也是狗撕二赖子的下场。 高老三不傻,已经看清前面路上有人抱着膀,他猜到准是牤子,他不惧牤子,但怕这条拦路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能调转自行车头,无功而返。 小梅见到牤子,没说话,只是低头抿嘴笑。 大黄凯旋归来,小梅奖励它一个俯身亲昵的抚摸:“谢谢你,大黄,回家给你好吃的。” 大黄就像听懂了似的,摇着尾巴前面带路,跑一段路程,把主人落在后面了,再跑回来。 小梅感激地问道:“牤子哥,你怎么来了?”。 牤子说:“邹姐说今天礼拜六,你放学可能自己回家。”“是她让你接我的?”小梅有点小遗憾。 “那倒是没有,我收工没事了,来迎一迎你。” 牤子为他自作主张的这个举动有点难为情。小梅听了心里却暖暖的,别有一番小激动。尤其是处于刚才那样尴尬的局面,牤子哥的到来不亚于一场及时雨。她忽然由衷地感到,在自己孤单无助的时候,身边是多么需要牤子哥这样的男人呵护她。 小梅有点委屈,鼻子酸酸的。这时候她需要一个臂膀,哪怕是一只牵着她的手,可是没有,牤子只把她的包裹挎到了自己的肩上。两个人虽然并排走着,但还是保持着那么一点点距离。 牤子问道:“那两个人是送你的吗?我看你好像不愿意让他们送。” “那两人一个是我们学校的李老师,一个是……你知道的,我本来和李老师搭伴回来的,可是他非要送我,不用他送,还赖皮赖脸的一直跟着,烦死人了。”小梅向牤子诉着委屈。 “他再缠着你,哪天我削他一顿,大不了蹲几天笆篱子。”牤子来了火气。 “你可别做傻事,他也没把我咋样,我就是讨厌他。” 小梅看一眼牤子,她知道牤子敢说就敢做,她好担心,见牤子火气没消,她轻轻地拉了牤子一把:“牤子哥,我不许你为我做傻事,大不了我躲着他点儿。” 牤子不言语,这时候,男人的不言语是最可怕的。 小梅转个话题问道:“牤子哥,你们春耕会战怎么样了?” “今天结束的,队长已经去大队和公社报捷了,还有可能夺红旗呢。”小梅一提春耕会战,牤子立马来了精神。 “那太好了,邹姐可以不用蹲点了。”小梅关心的是邹杰又可以和她作伴了。 牤子问:“听说你学骑自行车了?学得怎么样?” “别提了,摔倒好几次,刚学出点门道,还是不敢骑,单腿还行。”小梅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轮子人能骑走不倒,我挺服气的。” “邹姐说,她当年跟着杂耍的时候,骑一个轮子的都见过。” “真的吗?等有机会我也练一练,练好了,我抽空送你来回去学校。”牤子忽然想到,“不行啊,我没有自行车。” “你真逗,那你想不想有一辆?”小梅有意问道。 “原来不想,现在想,”牤子说者无心,“其实我看骑车不如骑枣红马。” 牤子提到枣红马,小梅腾地脸红了,她用胳膊肘撞着牤子:“不许你提枣红马。” 夕阳西下,路边的杨树上不时有喜鹊喳喳的叫声,路上偶尔窜出几只松鼠,被大黄追撵着。 两个人走着走着,前面有一条宽宽的小河,因为长时间没有雨水,河里的水量不大,鹅卵石和细沙清澈可见,河上被行人错落地摆上了一排方便踩踏的石头。 感谢这条小河,感谢这条小河上没有桥,小梅终于得以伸出手,让牤子哥牵着她,踩着一块块石头过河。 跨过了小河,手还依然牵着,谁也不愿意马上松开,只是,这时候两个人就像触了电,异样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章节目录 第087章 四姑娘盖戳 幸福屯的春耕会战按照公社计划提前报捷,在鹿山公社站了排头,幸福屯社员如愿以偿夺取了会战红旗。 星期天上午,公社和大队准备在幸福屯召开总结现场会。 天刚蒙蒙亮,牤子就召集青年社员在社部大门柱上和通往社部大院的道路两侧,插上了彩旗。 早饭过后,十字路口响起三遍敲打犁铧的声音,这是开会的讯号,社员们陆续赶往生产队部,生产队大院里敲起了锣鼓,吹起了喇叭。 没过多久,一辆三轮摩托车开进了幸福屯,后面跟着一群奔跑追赶来的孩童。 紧接着,一辆敲锣打鼓的大马车随后赶来,车上拉着一头系着红绸的大肥猪,这头肥猪足有三百斤。 四姑娘眼尖腿快,发现大马车上敲锣的人竟然是她的二姐,她高兴地迎上前去,二话不说,跳上马车。 四姑娘的二姐王昭娣是公社养殖场的饲养员,马车上的人除了昭娣和车老板,还有一位身体肥胖的年轻小伙正抡着鼓棒敲打着大鼓。 见四姑娘跳上马车,年轻小伙手中的鼓棒停了下来,用一双眯缝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四姑娘。 四姑娘今天的打扮很漂亮,穿上了姐姐买的那套新衣服。 昭娣赶紧介绍:“四妹,这是公社饲养场的技术员牛大成,大成,这就是我四妹王昭男。” “你好,四妹。”牛大成看着四姑娘,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 “谁是你四妹,你接着敲啊,看着我干嘛?”四姑娘说,“你不敲,把鼓棒给我,我来敲。” “四妹,你对大成礼貌点儿,”昭娣附在四姑娘耳边说,“他是咱爹妈托我给你介绍的对象,吃供应粮的,正式工作,你看咋样?” “呸!我才不稀罕。”四姑娘一听这事,气不打一处来,立马跳下车,还不忘窝囊牛大成一句,“哎,你们哥俩长得挺像啊?嘻嘻!” 哥俩?谁和谁是哥俩?显然是牛大成和那头大肥猪。 “这四妹,咋说话呢,”昭娣赶紧解释,“大成,别在意啊,我四妹平时就是爱开玩笑。” “我不在意,四妹人好,幽默。” 不知四姑娘哪一点挑起了牛大成兴奋的神经。他没心思敲鼓了,鼓点变得稀稀拉拉,眼睛不停地向着四姑娘去的方向张望。 这位牛大成,父亲是祖传兽医,也是一名劁猪匠。牛大成从小跟随父亲走街串户给牲口看病,为公猪母猪做传统的绝育手术。 实行人民公社以后,鹿山公社成立兽医站,牛大成的父亲当上了兽医站站长,牛大成到公社养殖场当上了技术员。 大成时年二十五岁,个子不矮,长相除了肥胖,没有什么缺点。这小伙子平时很讨人喜欢,说话办事都很圆滑。 四姑娘的母亲刘淑芬捎话给大女儿昭贤和二女儿昭娣为四姑娘选对象,昭弟觉得大成不错,便有意促成这件事。 今天正好公社为幸福屯送肥猪,昭娣就主动申请和大成一起来了。按照她的想法,中午要带着大成和车老板到父母家吃午饭。 三轮摩托车和拉着肥猪的马车停在了生产队社部大院,一群孩子围着摩托车和马车欢呼雀跃。 这时,社部的礼堂里,地上和炕上都挤满了社员,公社高主任、妇女主任邹杰和大队刘支书亲临会场。 开会之前,生产队会计高尚文领着大伙高呼革命口号…… 口号震天,那声音就差把社部的房子天棚鼓开,社员们情绪十分高昂。 会议开始了,公社妇女主任邹杰主持会议,王奎队长宣读报捷书,公社高主任当场宣布幸福屯生产队夺得了春耕会战又好又快红旗,并亲自将一面写着:“春耕站排头,会战夺第一”两排大字的红旗交与王奎队长手中,王奎队长把红旗交给牤子,牤子在会场上挥舞红旗,社员们报以热烈掌声和欢呼声。 接下来,公社高主任、大队刘支书为王奎队长和做出突出贡献的牤子披红戴花,邹杰也为青年突击队队员每人佩戴了一朵小红花。 会上,公社高主任给予幸福屯生产队很高的评价,并要求幸福屯生产队“人人参与争上游,事事领先站排头。” 大队刘支书很会把握火候,他抓住这样的大好机会,站起身一阵鼓动:“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社员们齐声呐喊。 “有没有决心?” “有!” “有没有胆量?” “有!” “公社奖励你们大肥猪,高不高兴?” “高兴!高兴!高兴!” 随着刘支书的拳头挥舞的节奏,社员们把“高兴”二字几乎喊破了喉咙。 散会了,跟随着公社高主任和大队刘支书,社员们争抢着去围观那头披红挂彩的三百多斤大肥猪。 四姑娘的二姐昭娣和牛大成又敲起了锣鼓,二赖子觉得不过瘾,从腰间拿出小喇叭狠劲地狂吹了起来。 幸福屯喜气洋洋,随便哪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生产队要杀猪了,小孩子们在奔走相告。 是该庆祝一下,幸福屯一年来没什么喜事,春节过后,幸福屯的老百姓再没吃过荤腥。 可是,单纯的杀一头猪,每户分二斤肉,社员们集体吃顿饭,似乎少了些气氛。 送走了公社高主任和大队刘支书,邹杰向王奎队长建议,借此机会把乔万福和秦小玉的婚事办了。 王奎队长非常赞成,邹杰征求乔万福和秦小玉个人意见,她俩都不反对,花喜鹊全权帮忙张罗,她俩更是感激不尽。 生产队社部大院的人陆续散了。昭娣把牛大成和车老板领到了父母家。 大成早为王奎准备了礼物:一捆蛤蟆头烟叶。王奎很开心,亲自端茶倒水,小梅妈和昭娣准备午饭。 四姑娘的父母很看好这位小伙,以前见过,这小伙子见识多,说话得体,礼貌勤快,相比之下,他父亲老兽医显得古板守旧,他却活跃游刃有余。 丰盛的午餐已经摆上桌,可是,四姑娘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散会后,谁也没见到她。 在王奎队长家做客,牛大成因为有昭娣姐撮合他和昭男的事,多少有些拘谨。不过还好,有车把式老李,还有昭娣陪着,王奎队长和刘淑芬又很随和,他没觉得尴尬。遗憾的是昭男不在家,是不好意思见他吗?好像不是她的性格。 这位牛大成有几分自信,匆匆与四姑娘打个照面,对四姑娘好感有加,他喜欢四姑娘的直白大方,不喜欢女人扭捏做作。 午饭后,刘淑芬出去找一圈四姑娘,没有找到,她猜出了女儿的心思,看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要慢慢来,不能由着她认准牤子不回头。 牛大成在王家又坐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四姑娘,他和昭娣姐还要赶回饲养场去,只能带着些许的遗憾起身告辞。 大成坐在马车上,没出幸福屯,眼睛还在四处寻找,虽然没能如愿,但他的心里还是美美的: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看上去她的家人对自己也很喜欢。 大马车响着铃铛,出村西口上了大路。 “哎,大成你看,那不是我四妹吗?”昭娣指着前面。 大成欣喜,顺着昭娣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早晨见到的昭男。除了昭男还有两个人,一位美丽的少女和一位小男孩,另有一辆自行车。 原来,四姑娘知道二姐中午要领着牛大成到她家吃饭,目的明显是给她介绍对象,她讨厌,她讨厌的不是牛大成这个人,而是为她介绍对象这件事。 四姑娘不想见什么牛大成马大成,她想回避这件事,可是她没处去,大白天的,不能去找牤子哥,忽然她想到了小梅,今天是星期天,小梅可能回来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小梅,正好去看看,顺便混一顿午饭。 四姑娘想到就做,来到小梅家,见到小梅,两姐妹都很开心。四姑娘眉飞色舞地向小梅描述上午开总结会的场面,特别是牤子哥挥舞红旗,披红戴花的细节。 小梅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尤其为牤子哥感到高兴。 小梅妈见四姑娘到她家来,特意为她准备了好吃的饭菜,四姑娘也不客气,吃饱了,闲得无聊,听说邹主任把自行车留给小梅,小梅要去练习自行车,她主动要求陪着小梅一起去。 四姑娘没有告诉小梅二姐昭娣为她介绍对象的事,她不想让小梅知道,万一小梅误会,以为她对牤子哥变心,那样小梅就没有顾虑了。 屯西的大道上,四姑娘正陪着小梅练习自行车。 大马车走到四姑娘和小梅身边,昭娣叫车把式把马车停下来。昭娣和大成都下了马车。 “四妹你好,中午在你家没见到你,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真是有缘呀。”牛大成抢先打招呼。 “谁跟你有缘,”四姑娘瞥了牛大成一眼,对昭娣说,“二姐,你这就回去,不住一宿呀?” 小梅走上前向昭娣打招呼:“二姐,好久不见了。” “这不是小梅吗?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好看,”昭娣热情地说,“听说你在中心小学教书,住招待所,我想着想着,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呢。” “我该去看看二姐才对。”小梅说。 “等哪天,我请你到我家吃饭,我家离招待所不远。” 昭娣把四姑娘拉向一边,小声说道:“你中午怎么不回家呢?姐还能坑你呀?好歹你得给姐装个面子,有个态度呀,这小伙子不错,咱爹妈都挺满意,就看你的了。” “看我干嘛?我的态度就是不同意!”四姑娘说完,一扭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四妹,再见,哪天我还来。”牛大成画蛇添足补充道,“有时间到我那去……” 昭娣无奈,招呼大成上马车,大成还有些恋恋不舍,不愿挪步,怎奈四姑娘头也不回,话也不说。 “驾!” 车把式一声响鞭,马和马车同时启动,牛大成追着跳上车,小梅和昭娣挥手说再见。 章节目录 第088章 各怀心腹事 刚才的一幕,小梅猜出了七八分。她继续练习自行车,向着四姑娘的方向追赶。 追到了四姑娘,小梅说:“昭男,我知道你为啥中午不回家了。” “都是我大姐多事,操心不怕烂肺子。”四姑娘心烦气恼。 “那男的挺好的,就是太胖了,你折磨折磨他,让他患上相思病,准能瘦下来。”小梅故意戏谑四姑娘。 “你看他好,你和他处,我不稀罕,你让他得相思病,想死病,想死他!”四姑娘话带一股狠劲。 “好了,我就开个玩笑,练车继续,闲话少叙,快来帮我把着点……” 小梅又练上了自行车,四姑娘和小光两个人跑上前帮着她。 经过一下午的练习,小梅摸索出了一些骑车的规律,胆子也变大了,已经可以独立将自行车骑走,只是上下车还需要人帮忙把护。 太阳偏西,小梅还要和邹杰一起返回招待所,这时候她不得不回家准备。 幸福屯的春耕会战已经结束,邹杰蹲点督导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本来上午开完总结会她就应该返回公社,考虑和小梅一起走,所以又多待了一下午。 这个下午,王奎队长给全体社员放了半天假。邹杰并没有闲着,花喜鹊陪着她把秦小玉和乔万福找到一起,商量俩人的婚事。 秦小玉没有提出要彩礼,但至少新郎新娘要做一套新衣服,有一套新被褥,布置布置婚房,两个孩子也要穿得干净整洁一点,至少衣服不能露肉,可是乔万福却拿不出一分钱,秦小玉也无能为力。 秦小玉同意结婚后住在她家,两家人一起生活,但乔万福家的房子和家什仍然归乔万福和二赖子共同所有,将来怎么分家,以后再说。 问题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多,花喜鹊心中有数,向邹杰表态道:“放心吧,邹主任,这些事交给我办,都不是社么问题,困难大家帮,喜事大家办,要不咱这儿还叫啥幸福屯。” 邹杰心里有了底,很欣慰,当场拿出十元钱交给花喜鹊,这是邹杰为随时应急准备的钱。 “花姐说的对,困难大家帮,喜事大家办,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算是抛砖引玉,希望花姐帮忙,把好事办好。”邹杰说,“春耕会战结束了,我今晚就要返回公社,你们先准备着,结婚那天我肯定来做证婚人。” 十元钱是什么概念?邹杰月工资的四分之一。这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可以买一百多斤粗粮,也可以扯十尺棉布。 啥也不说了,秦小玉感动得眼泪哗哗的,乔万福就差跪地磕头,花喜鹊也万万没有想到邹杰会这样大方。 花喜鹊看一下黄历,与乔万福和秦小玉商定,婚礼日期定在农历四月二十二日,只有五天时间,需要抓紧准备。 乔万福和秦小玉的婚事定下来了,邹杰回到花喜鹊家,收拾好行李,准备返回招待所。 邹杰本来没打算在花喜鹊家吃晚饭,但盛情难却,不得不留下来。花喜鹊精心焖制了大黄米饭,蒸了一钵蛋羹,还准备了蘸酱小菜。 吃过晚饭,花喜鹊帮忙把行李送到小梅家,邹杰去向王奎队长打招呼辞行。 蹲点这段时间,邹杰和幸福屯的社员建立了很深的感情。临行前,在小梅家的大门口,得知消息的社员赶来送她,牤子和四姑娘也在其中。 四姑娘陪小梅练习自行车回来,被小梅挽留一起吃的晚饭。 送走了邹杰和小梅,社员陆续散了,四姑娘故意靠近牤子。 “牤子哥,你吃饭了吗?”四姑娘拉起了闲话。 “天没黑呢,吃什么饭。”牤子一边说一边躲闪。 “我可吃饱了,在小梅家吃的包子,还有大米粥。”四姑娘跟在牤子左右。 “你有口福。” “哪天我家也蒸包子,我叫你,你去不去?” 牤子不理会四姑娘,直奔自己的家门走去。四姑娘不甘心,忽然她灵机一动,又去了小梅家。 见到小梅妈,四姑娘婉转地问道:“婶,你家除‘四害’的任务怎么完成呀?” “多亏你问一嘴,不然,我都把这事忘了。”小梅妈说,“还真没啥好办法,往年我都是求咱们屯半大小子帮的忙。” “婶,你家有手电筒吧?” “有啊。” “你把手电筒借我,我今晚找人帮你捅麻雀去。” “那太好了,我去给你拿。” 就这样,四姑娘在小梅家借来了手电筒,她想故伎重演,晚上和牤子哥一起捉麻雀。四姑娘之所以不回家拿手电筒,她担心回家出不来。 天黑不回家,按理说,应该告诉家人一声,四姑娘没法告诉,也管不了那么多。牤子回家吃饭,她闲着没事,一个人先去了生产队社。 夜幕降临,天上升起一轮明月,幸福屯家家户户也亮起了昏暗的灯光。 四姑娘家里,四姑娘还没有回家,王奎队长和刘淑芬有些气恼。 刘淑芬问道:“她爹,你下午出去看没看到她。” “送邹主任走的时候她围前围后的,这时候不知道又跑哪儿嘚瑟去了,别管她,有能耐永远别回家。” “中午就没回来吃饭,这晚上再不吃……” 刘淑芬话还没说完,王奎队长敲起烟袋锅子,说道:“你操心都操不到正地方,她饿不着,不回来肯定又去纠缠牤子,这脸都让她丢尽了。” “你知道这事,还不去把她找回来。”刘淑芬急着说。 “要找你去找,我嫌丢人。”王奎一屁股坐在炕上,吧嗒起闷烟来。 “这黑灯瞎火的,我到哪去找?” “肯定又去社里了,不知羞耻的东西。” “大姑娘家家的,这成啥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刘淑芬心急说,“你不去我去,我把她找回来,你当爹的好好说说她,我看她二姐介绍的那小伙子挺好,不然,就给她定下来。” “你以为还像过去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是新社会新国家,婚姻自主,不由爹妈。” “婚姻自主,也不能由着她来,摆明了人家牤子不同意,她还非去黏糊,成何体统?” 刘淑芬说着,放下手中的活,翻出手电筒,去了生产队社。 这时,牤子刚好吃完晚饭,从家出来,走到十字路口,正好遇到刘淑芬。 “大娘,你这是要去哪儿?”牤子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你没见到四丫头?”刘淑芬疑惑起来。 “这么晚了,她没回家吗?”牤子疑惑道,“我还是傍晚送邹主任的时候看到她的。” “那她能去哪儿?会不会去社里找你了?”刘淑芬试探着问。 牤子没言语,他心里明白,这种可能是有的,不然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儿? 刘淑芬问道:“牤子,你这是要去干啥?去社里?”。 “嗯,我去社里睡觉。” “那走吧,你陪我去找找,这个死丫头,真让人操心。” 刘淑芬说着,与牤子一起去往生产队部。一路上,刘淑芬态度冷淡,自从牤子回绝四姑娘后,她对牤子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热情。今晚,刘淑芬有些迁怒于他,这让牤子有口难辩,心里不是滋味。 牤子陪刘淑芬来到生产队部,队部里亮着马灯,四姑娘坐在炕里的窗台上,嘴里吃着炒熟的黄豆,正和老顽童打着嘴仗。 发现牤子和娘一起来了,四姑娘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娘,你来干嘛?我还能丢了呀,又不是不回家。”四姑娘带着怨气。 “你不能丢,我和你爹跟你丢不起,”刘淑芬生气地说,“这大黑天的,你一个姑娘家跑这儿来作什么妖?” “谁作妖了?老顽童偷着炒生产队的黄豆,还不许我说他呀?”四姑娘压根就没说她来做什么。 “我没偷生产队黄豆,我炒的黄豆是二赖子拿来的。”老顽童忙着解释。 “二赖子的黄豆是哪来的?”牤子看着炕上一堆炒熟的黄豆问道。 老顽童辩解道:“那我哪知道,他来让我帮他炒,我就帮他炒了。” “二赖子呢?”牤子问道。 “四姑娘一来,他装两兜黄豆就跑了。”老顽童回答。 “还是心里有鬼,心里没鬼跑什么呀?”四姑娘插话说。 “我不管你们这些事,四丫头,走,跟我回家。”刘淑芬命令道。 “我先不回去,我答应今晚帮小梅家抓麻雀的。”四姑娘说。 “怎么哪都显得着你了?你算干嘛的?”刘淑芬再次命令道,“赶紧走,跟我回去。” “我答应人家了,你先回去,我晚点回去。”四姑娘继续坚持。 牤子说道:“昭男,我上次已经跟你说过,没人陪你捅麻雀,你赶紧回家。” “我就不回!”四姑娘硬气地说。 “你不回,我走。”牤子说完,一个人走出生产队部。 “臭牤子,死牤子,我不会放过你的!”四姑娘气得直抹眼泪。 “你这是何苦?赶紧跟我回去。”刘淑芬说道。 四姑娘无奈,只好扭扭捏捏地跟着母亲回家,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抽泣。 章节目录 第089章情深意浓 幸福屯的民风,向来是一家有事大家帮,多少年来,父老乡亲一直靠着互相帮衬,渡过一道道难关。 就在乔万福和秦小玉定下结婚日子第二天出工的早晨,社员们聚在十字路口的大柳树下,王奎队长安排完修渠、修路的生产队劳动,花喜鹊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大伙先别走呀,听我说两句。” 花喜鹊一边说着,一边踏上大柳树下的青石台,王奎队长知道她要说啥,把地方腾出来让给她。 花喜鹊招呼大伙说道:“今天是阴历四月十八,谁家没下大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还以为有啥事呢?下个大酱也要你来提醒?”有人嘲笑。 “不用你多嘴,我上来可不是就为这事,我是要报告大家一个喜事,再有四天就是乔喇叭和马寡妇的大喜日子,到时候,生产队给大伙杀肥猪摆酒席。” “哪有酒呀?”有人喊道。 “没有就自己撒泼尿灌一壶。”花喜鹊继续说道,“大伙别竟想着吃喝,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也不能让傻老婆等孽汉子,苦熬干休一辈子。乔喇叭家和马寡妇家啥情况大伙都知道,咱们幸福屯历来有个规矩,喜事大家办,难事大家帮,大伙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凑点份子,就成全了一桩好事。昨天,公社邹主任拿出十块钱抛砖引玉,大伙当然不能跟她比,有多多出点儿,有少少出点儿,没有就多出点力。我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跟大伙打个招呼,今天收工以后,大伙把凑的份子都先交到生产队里,到时候我在社里候着,麻烦高会计给记个礼账。乔喇叭哪去了?你上来!” 花喜鹊在上面说,乔万福在下面被大伙推推搡搡捉弄,花喜鹊一喊,他被几个年轻人推到青石台上,激动得脸通红,眼睛里闪着泪光,腼腆得像个孩子。 “马寡妇没来,豁出去了,我就代表她了,来,喇叭,咱俩给大伙鞠三个躬,谢谢老少爷们。” 花喜鹊说着,用手摁着乔喇叭的头一遍遍给大伙深鞠躬,乔喇叭的头差点被花喜鹊摁到了地上。 社员们呼喊着,嬉闹着。王奎队长借机又走上青石台,说道:“大伙别嘻嘻哈哈的,回去都当回事,就按花喜鹊说的,四月二十二,社里杀猪管饭,为夺红旗庆功,借这个机会,把乔喇叭和马寡妇的喜事办了。到时候,刘一刀你负责找几个人杀猪;姜大拿,你负责准备饭菜,从今天开始你就别参加生产队劳动了,去社里搭两个灶台,碾一百斤高粱米,把豆腐坊弄好,准备做点大豆腐干豆腐,其他我没想到的事,牤子你负责张罗张罗。” 这是振奋人心的消息,社员们如同闻到了杀猪菜的味道,一下子精神百倍,有说有笑。 事情安排妥了,社员在王奎队长和牤子的带领下分成两伙,一伙修水渠河道,一伙铺垫砂石平整屯里的两条土路。 农历四五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尽管家家户户吃穿用都捉襟见肘,但是喜事大家办,谁家也不含糊。 傍晚收工后,社员或家属陆陆续续来到生产队部,有出钱的,有出布票的,有提着鸡蛋的,有拎来米面的,还有拿来山货的,有抱着大公鸡的…… 叶坤老师家和王奎队长家分别拿出五元钱,在社员家庭中算是拿得最多,其余的多数是一两元钱,或者十个、二十个鸡蛋,五斤、十斤米面。 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单就这些,足以成全一个寒酸家庭。 有了社员群众凑来的份子,在花喜鹊的张罗下,为新郎新娘和两个孩子做新衣的布料,还有一套新被褥的面料第二天就买了回来,顺便还买来了一捆旧报纸、一沓彩纸和两挂鞭炮。 小梅妈义务为新郎新娘和两个孩子缝制新衣;另有几位妇女帮忙做被褥;牤子和几个年轻人用旧报纸将秦小玉家里的棚和墙整糊一新;四姑娘和其他几位姑娘、小媳妇用红纸剪成喜字,用彩纸叠成花朵挂在墙上;叶坤老师挥毫为新房书写了对联。 乔万福和秦小玉成了闲人,出出入入的,看着大伙忙乎,有劲使不上。 生产队社,室外搭起了简易帐篷,支起了锅灶,备好了干柴柈子;碾坊的碾子转了起来,一匹老马被戴上眼罩,一圈一圈地把高粱碾成了米;豆腐坊也准备停当,豆腐包已经洗净晾晒;一伙妇女被派出去采山野菜。 幸福屯有很多能人。刘一刀号称杀猪宰羊从来无须第二刀;姜大拿既是远近闻名的厨子又会做豆腐,去年幸福社“大锅饭”的时候,全由他掌灶。现在这两位能人又派上了用场。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乔万福和秦小玉结婚的大喜日子。 凌晨,生产队社,刘一刀开始磨刀霍霍,姜大拿开始套毛驴磨豆浆做豆腐。 老顽童帮忙准备细麻绳和秫杆,牤子和赶来的四五名青壮大汉开始担水、劈材,大锅里装满了水,灶膛里架上木头柈子开始生火。 木板、长桌、大盆、长钎、锄板、烙铁一应准备俱全,以刘一刀为首的五六个大汉跳进猪圈开始抓猪。 大肥猪被单独关在一个圈里,此时,无论怎样挣扎、咆哮都无法逃脱猪壮被宰的命运。 转眼间,大肥猪被壮汉们撂倒,四蹄被麻绳捆绑扣在一起,哀嚎的长嘴巴也被细麻绳捆绑得结结实实。 四个人用两根木头将肥猪抬着走向封神奖台,然后整个猪身被两根木头压在长桌上,猪头耷拉在桌子的外面。 刘一刀出手了,先是对着猪头狠狠的一棒,然后……大盆里秫杆不停地搅动。 肥猪的四蹄依次被割开小口,一杆长钎插进去抽出来,壮汉开始从开口处像吹气球一样往里鼓气,待肥猪被吹得浑圆饱满,再把开口处用细麻绳扎紧。 大锅里,水已经烧得滚沸,两块木板已经架在锅上。肥猪被抬到木板上,壮汉们开始用葫芦瓢舀沸水往猪身上浇,浇透了,刘一刀指挥大伙用锄板刮猪毛,锄板过处,猪毛散落,刮不掉的地方最后就用烧红的烙铁。 刮完毛的肥猪又被摆放在长桌上,刘一刀再次出手…… 这位刘一刀,有一个喜好,无论给谁杀猪,都会把猪膛里护心那块肥油掏出来塞进嘴里,当场趁热吃掉。 接下来,摘肠肚、倒肠肚、翻肠肚、洗肠肚、灌血肠,肥猪被大卸八块,猪头和猪蹄架火燎烤…… 再说姜大拿,已经磨好豆浆,开始过滤。队社里的那口一百印大铁锅上方已经吊起了十字木架,拴上了豆腐包,老顽童负责添浆晃架,姜大拿负责夹板挤压。 滤好了豆浆,大锅下灶膛里生起火,架上了干柴柈子开始熬豆浆,豆浆熬好了,开始卤水点豆腐,大豆腐上槽,干豆腐上枷,开始挤压。 这期间,队社里热气腾腾,干活的人歇息片刻,喝碗豆浆,吃碗水豆腐作为自己对自己辛苦的奖赏。 黎明时分,年轻社员将通往生产队部的道路两侧插上了彩旗,在生产队部礼堂外的大门上张贴了喜联。 幸福屯年纪稍长和一些被花喜鹊派上用场的社员群众早早地来到了社里等候。 大倔子何耀祖套上一辆马车,在驾辕马的头上系上红绸,三匹骡子也戴上了红花,车板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整装待发。 这时,秦小玉家里已布置一新。幸福屯的一些年轻男女早已赶到,把里外门两侧都张贴上了喜联,几位大姑娘和小媳妇正帮新娘秦小玉梳妆打扮。 吉日良辰,新郎乔万福穿着新装,系着红绸,跟随花喜鹊、公社妇女主任邹杰、王奎队长、四姑娘和二赖子一同来到社里。 花喜鹊为起早赶来的邹杰胸前佩戴一朵红花,自己也将一朵红花插在头上。 四姑娘今天也打扮一新,牤子和她被花喜鹊选中为伴郎和伴娘,这事牤子事先并不知道。 四姑娘手拿两朵小粉花,一来到社里就兴高采烈地到处找牤子。 牤子正在给姜大拿打下手,突然被四姑娘拉向一边:“牤子哥,你过来,我给你戴花,嘿嘿!” “给我戴什么花,胡闹!”牤子把四姑娘甩开。 “花姨安排的,你是伴郎,我是伴娘,她让我给你戴上。”四姑娘补充道,“花姨说了,今天就她说的算,我爹都不好使,她想让谁干啥就干啥,谁也不能推辞。” 这时候,花喜鹊一副主事派头走过来:“牤子,给你安排个任务,给新郎新娘当伴郎,事先没跟你说,这事是露脸的好事,我不能给别人,就你了,把花戴上,一会儿坐马车跟我走,接亲去。” “花姨,你让别人当,我不当。”牤子极不情愿地往出推脱。 “不行,平时我听你的,今天你得听我的。”花喜鹊不容分说,转身忙去了。 牤子一脸无奈,心里明白,准是四姑娘出的鬼主意。 四姑娘十分得意,不管牤子愿不愿意,拉着他,硬是把一朵小粉花戴在了他的胸前。 章节目录 第090章 这里面有戏 鸡鸣三遍,东山:“幸福屯生产队的父老乡亲们,祝贺你们,你们辛苦了!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首先我恭祝一对新人梅开二度,白头到老,其次,大伙再接再厉,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最后,祝大伙吃好喝好,开始吧,孩子们都等急了。” 此处本来应该有掌声,可是只有邹杰、王奎队长、大队领导和牤子一小撮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剩下的是盆碗筷的撞击声和吞咽声。 要多快有多快,几乎是顷刻之间,长桌上无论是盆里的,还是盘里的,碗里的,通通被扫荡一空,一大锅烩菜汤也被舀得干干净净。就连骨头也被砸碎吸干了骨髓。 礼堂里所能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打嗝声。所能看到的是大人孩子意犹未尽的眼神。 最文明的当数大队干部、邹杰和王奎队长那一桌,饭菜还剩了不少,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有滋有味地正吃着饭食。 这时候,可怜的一群孩子已经围在了他们的周围,看着桌上的美味,谁也不愿离去。 没办法,干部们只能草草地吃罢,把剩菜剩饭留给这群只要有人发话就会上来哄抢的孩子。 一桩美事一顿美食结束了,幸福屯又回到了平时的劳动和生活。 功夫不负有心人,牤子和四姑娘一伙年轻社员第二天终于在废弃的池塘找到了两个铁狮子,重量估计有四百斤。 生产队春耕用碎了十几个犁铧,加上原来积攒的和社员家庭交上来的废钢铁总计不到千斤,距离五千斤的上交任务还差五分之四。 上交废钢铁任务是公社下达必须完成的硬指标。怎么办?牤子虽然只是生产队里打头的,但王奎队长把他当成左膀右臂使用,这事不用队长说,他也要主动想办法。 大队刘支书说山外有日本鬼子当年修的碉堡和地下工事是钢筋混凝土的,但只是听说,有没有?在什么位置?让不让拆?是不是已经被人拆了?这些都是未知数。 为了抢在前头,争取主动,昨晚牤子和王奎队长商量,准备先出去考察一下。可是,山外的情况牤子知之甚少,心里没谱。 小梅的爷爷高老头是老抗联,在山外和日伪军周旋打过仗,应该清楚山外哪里有碉堡,哪里有地下工事,有没有钢材,可不可拆,能不能拆。 高老头脾气有些古怪,平时守着果园和人参园子很少与屯里人打交道,要想去找他问询这些事,牤子自己没有把握。 上次小钢炮李刚被大队民兵带走,求高老头出面,是牤子骑马带小梅去求的他,为了稳妥起见,最好还是小梅出马。 今天是五月三十一日,正好是星期天,小梅或许在家。 即使没有这件事,牤子也巴不得见到小梅。有了这个由头,牤子倒好意思去找她了。 清晨,牤子从生产队社回来,走到小梅家门口,他看到小梅家烟囱已升起炊烟,而且房门开着,他想到小梅今天肯定要洗洗涮涮,不如帮忙挑几担水,顺便求她帮忙,只是不好意思小梅妈妈再留他吃早饭。 牤子正犹豫,他家的大黄狗已经从家里跑出来迎接,一边跑一边撒欢地叫着和他打招呼。 章节目录 第091章 花喜鹊嫉妒 小梅已经早起,正在和妈妈一起做早饭。 她是个有心人,听到了大黄的叫声,猜想一定是牤子哥从生产队社回来了。她有意借着倒水的机会,走出了房门。 牤子正向院里张望,小梅看到了他。两个人的目光隔着几十米远连成了一条线。目光里是温馨是问候是期待,还有牤子的难为情和小梅的娇羞。 不用再犹豫了,牤子主动走进了小梅家的院子,小梅站在门口等着他。 “昨晚回来的吗?”牤子走到小梅跟前。 “嗯,我学会自行车了,骑邹姐的车回来的。”小梅回答。 “啥时候自己买一辆就好了。” “邹姐说,她想办法帮我弄自行车票。” ”那太好了,”牤子问道,“你家水缸水满没有?” “等你呢?”小梅诡秘一笑,回屋去取水桶和扁担。 小梅妈和小梅一起走出房门,小梅一手提着两水桶,一手拿着扁担。 “我说嘛,小梅出去倒水,怎么突然回屋想起挑水来了,原来有帮手呀。” 小梅妈冲着牤子一笑,转身回屋去了。 牤子连续挑了四担水,装满了水缸,少不了又要在小梅家饱餐一顿。 小梅妈准备的早餐是酸汤子,外加小白菜蘑菇卤,还有荷包蛋。 这甩汤子用的汤子面是泡好的大碴子经过石磨磨成,加水装入袋中过滤,一部分沉淀成苞米淀粉,剩下的用草木灰吸水,做成汤子面。 甩汤子的做法是将锅里的水烧开,然后一只手拇指套上一个专用锥形漏眼工具,面团放入手中,另一只手用力挤压,将挤压成的长面条一根根甩入热水中,待面条煮熟后,捞出放入冷水中,就做成了过水汤子。 过水汤子属于粗粮细作,兑上卤子,酸爽细滑,很是好吃。 小梅家只要小梅回来,一日三餐都不对付,特别是邹杰提醒以后,巴不得赶紧把积攒的好食物尽快吃光,免得摊上什么糟心事,说不清楚。 叶坤老师一家不把牤子当外人,吃饭间,言语也不避讳。 牤子看得出小梅一家心情不好,忧心忡忡,都在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小梅听到了一些风声,公社成立了工作组,春耕会战全部结束后,工作组就开始行动。 不管是什么运动,能对咱们贫下中农老百姓咋样?爱咋咋地,还能咋地。这是小梅妈一贯的想法。 叶坤老师不这样认为,阶级斗争面前,容不得革命倒退,由不得逆水行舟。他这些天都在反复检点自己,已经感到了危机,但是这层窗户纸不能自己捅破,只能抱着一丝侥幸,期待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事更好。 牤子到小梅家是有目的而来,他想找机会提一提想见高老头的事,可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饭后,恰好叶坤老师问道:”牤子,春耕会战结束了,生产队这几天都忙些什么呢?” 牤子抓住机会答道:“这几天除了疏通河道、修路暂时没什么大活,公社分配生产队上交五千斤废旧钢铁还没有着落,现在正为这事想办法。” “能有啥办法,这是大难题,各家各户能交的去年都交了。” 叶坤老师扶正一下眼镜,替生产队犯起难来。 “大队刘支书说,山外有炮楼和地下工事,如果拆下来,里面肯定有钢筋,不知是真是假。” 牤子提起这件事,自己心里都觉得幼稚,可是,眼下实在是没什么别的办法,这办法总比够月亮摘星星靠点谱。 “显然刘支书也没啥好办法,臆想出这么个主意,无外乎动员大伙克服困难完成任务,根本不靠谱,就算是真的,也轮不到你们。” “可是,不完成任务怎么行?我想出去看一看,也许能找到门路。”牤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公鸡下不了蛋,你能找到什么门路?”叶坤老师毫不客气。 “你这当老师的怎么说话呢?别打消牤子积极性。”小梅妈说,“牤子,别听他的,他就知道纸上谈兵,没有你的韧劲,婶相信你,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想不做肯定没着落,敢想敢干未必做不成。” 小梅恭维说:“妈,没想到,你还是个理论家呀,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你俩的话还挺像的。” “鲁迅是谁?”小梅妈问道。 “是你,给你一把梯子你能登天。”叶坤老师说,“什么事情得切合实际,钢铁又不是地里的庄稼,一年收获一茬,去年交了,今年还能长出来,那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公社定的这个任务简直离谱到了家。” “这话你也就是在家里敢说,出去说还不把你抓起来。”小梅妈说,“牤子,你老师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依我看,这活你可别往自己身上揽,弄不好吃不了兜着走。” “婶,你好意我知道,可是我不揽谁揽,任务必须完成,完不成,不能看着全屯人丢人现眼。”牤子坚持说,“我还是想出去,到外面找找门路,我听说高姥爷是老抗联,他也许知道山外一些情况,我想去问问他。” 小梅妈听说牤子想找他的父亲问情况,非常热心。她对牤子说:“我看行,我爹这些年走南闯北知道的多,兴许有好主意。” “我不相信,你爹能有啥好主意。”叶坤不以为然。 “别听你老师的,”小梅妈又对小梅说,“小梅,你也有日子没去看你姥爷了,一会儿,咱俩和面包点饺子,你跟牤子一起给你姥爷送去。” 小梅看了牤子一眼,脸一下红了:“这大白天的,我怎么跟牤子哥一起走。” 小梅妈说:“那有啥,你不会先走,出了屯再等他。” 小梅低头默许,牤子心想高婶真是开明,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我都敢把小梅交给你,你打什么退堂鼓呀,去,上园子里帮我割把韭菜,摘好,小梅,你去打鸡蛋,我和面。” “妈,你说啥呢?” 小梅羞得赶紧走出屋子。牤子一时也不知这脸往哪里放。 叶坤老师不再言语,去看他的书。小梅妈和小梅忙着包饺子,牤子打下手,摘韭菜、生火烧水。 一会工夫,韭菜鸡蛋馅饺子包好也煮好了,大伙分享吃了一半,留下一半装进一个小钵里,小梅用包裹包好。 “牤子哥,你先走,一会儿我骑自行车。”小梅说着,去梳洗打扮换衣服。 “那我先走了,屯里的路刚垫完,有石子,你骑车当心点儿。”牤子提醒着。 “嗯,应该没事。”牤子哥的细心和关心让小梅心里暖暖的。 牤子领会小梅不一起走的意思,一个人先走了。 今天,生产队的活计是分散劳动,为马和牛割青草,不论男女,收工之前,交一捆青草记一个工分。 牤子先回家拿了一把镰刀,他想去见高老头,顺便到小水库下游割些青草回来。 牤子是个有心人,从家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将路上明显绊脚的石子捡起来扔到一边。 大黄狗跟着他,牤子扔一次石子,大黄就飞身追赶石子一次,看不出这算什么游戏。 牤子还没走多远,四姑娘背着一个水葫芦,手里拿着一把镰刀,笑盈盈地向牤子走来。 “牤子哥,你早回家了?我去社里找你你不在。” “你去找我干嘛?” 牤子将手中捡起的石子扔向一边。 “找你去割草呀,没想到你回家这么早。”四姑娘问,“牤子哥,你早饭吃啥了?我给你准备两个大饼子还有咸菜疙瘩,藏在我家柴火垛里了。” “我可享受不起,你自己吃吧,我吃过了。” 牤子继续往前走,四姑娘紧跟在他身边。 “你家我还不知道呀,吃过了,也顶多是糠菜团子。” 四姑娘几步窜到了牤子的前面,倒退着看着牤子,从牤子的呼吸中她分明闻到了韭菜鸡蛋的香味。“不对,你好像吃的不是糠菜团子。” 牤子没有回答,四姑娘够聪明和细心,在牤子齿缝间残留的韭菜叶中找到了端倪。 “你准是又给小梅家挑水了,对吧?你在她家吃的韭菜鸡蛋馅饺子。” 四姑娘脸上顿时泛起了阴云。牤子因为四姑娘刨根问底缠着她有些不耐烦。 “是又怎么样?邵男,你别跟着我,我去东山泉眼沟找高老头打听怎么到山外找废钢铁的事。” “那你拿镰刀干啥?我也去东山泉眼沟割草。” 四姑娘说话带着醋意,只是不管怎样吃醋,就是跟着牤子。 遇到四姑娘这样的主,牤子能有什么办法?他不理睬四姑娘,摆脱不了四姑娘,他厉声命令大黄狗回家,大黄看着他,极不情愿地立在了原地。 前面是十字路口,远远就听见辘轳井旁一群男女社员喧哗大笑的声音。 往日里,社员们都是起早担水,今天是个例外。割青草可早可晚,可多可少,有些社员根本不在乎多挣几个工分,所以在家睡足了懒觉才起床。 是什么风流韵事让这些社员笑得如此前仰后合? “牤子哥,听见没?你还不知道吧?乔喇叭昨晚让马寡妇家的两个孩子挠了,脸挠成土豆丝了。” 怎么回事?牤子想知道,四姑娘却红着脸不好意思说出口。 章节目录 第092章 小梅的插曲 乔万福被孩子挠伤,是他和秦小玉前天晚上洞房花烛夜的糗事。 乔万福和秦小玉结婚,新房是秦小玉家。 秦小玉家是两间房一铺火炕。 平时,秦小玉和一双儿女都睡在一铺炕上。 前天,乔万福和秦小玉结婚,两个孩子还不完全明白结婚是怎么回事。 到了晚上,乔万福和秦小玉及孩子一起吃住,这让两个孩子有些懵懂。 吃罢晚饭,秦小玉伺候两个孩子睡觉,有乔万福这个外人在,两个孩子都很好奇,不知道妈妈让他们先睡是什么意思。 妈妈的要求不得不听,小哥俩倒在炕上闭上眼睛,一时半会谁也没有睡着。 熄了灯,这对梅开二度夫妻偷偷地上了炕,没有多大工夫,乔万福心急火燎,开始对秦小玉动手动脚。这一对干柴烈火,再无忍耐,情不自禁弄出了动静。 这时候,两个鬼机灵孩子眼睛睁得圆圆的,屋里虽然昏暗,但仍然能辨明出是乔万福在欺负他们的妈妈。 那个男人和妈妈厮扭在一起,妈妈在叫……这还了得,快救妈妈! 男孩子叫起妹妹,两个小家伙,哥哥摸着黑从妈妈身上往下拽乔万福,妹妹更是当仁不让,上去就开挠。 就这样,乔万福在兴奋和惊慌中,肩膀和一张脸被挠出了几道血印。 挂彩了,第二天,乔万福狼狈得没敢出院子。 家里还有娶亲时从生产队社拿来的两条离娘肉,自己留一条,另一条准备送给为她俩婚事张张罗罗的花喜鹊,以表示谢意。 时令已近夏天,猪肉不能放置时间长了,傍晚,夫妻俩不得不出门。 夫妻俩带上一条猪肉,来到花喜鹊家,花喜鹊看到乔万福狼狈的样子,自然好奇要问个明白。 这事乔万福和秦小玉无论怎样也无法自圆其说,尤其是面对花喜鹊这样聪明的人,到头来,秦小玉只好实话实说。 花喜鹊忍不住笑,更忍不住把这样的风流韵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别人,别人又讲给别人。 如此私密的事情很快变成了公开的秘密,难怪大伙笑得前仰后合。 牤子经过辘轳井,有大姑娘小媳妇见到他,莫名其妙地脸一下子变得绯红。 “你们这是怎么了?”牤子忍不住问道。 “哈~哈~哈~” 牤子不问还好,这一问,问得大姑娘小媳妇只顾哄堂大笑,谁也不好意思回答。 “牤子哥,快走,别问了。”四姑娘拉着牤子,脸也变得热辣辣的。 牤子一边走,一边继续捡拾路上的石子。四姑娘知道牤子在做好事,但是不至于捡一路,她有些不解:“牤子哥,这路上的石子用不着捡,你捡它干嘛?” 牤子不回答,仍然边走边捡,四姑娘弄不明白,也学着牤子,边走边用脚踢起大块石子来。她的这个举动不是做好事,她是在帮牤子的忙而已,她多踢出去一个,牤子哥就少捡一块。 四姑娘路过自家的柴禾垛,在柴禾垛里翻找出两个纸包纸裹的苞米面大饼子和两块咸菜疙瘩。原本准备给牤子哥做早餐的,想到牤子哥早餐吃的是水饺,四姑娘感到手里的食物有些寒酸。 四姑娘没有把食物给牤子,只是自己拿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醋意。 很快,牤子和四姑娘走出了幸福屯,来到了东山泉眼沟。东山泉眼沟是一个很大的开阔地。河畔有几垧绿莹莹的稻田,山坡上绿树掩映,南面山边有牛羊吃草,北面山坡有猪群在觅食。 这里不仅是猪马牛羊的好去处,更是鸟儿的天堂。大柳树上成百上千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喜鹊登上杨树枝头,像是在打秋千,还有繁忙的燕子飞来飞去,偶尔也能听到黄鹂、白眉、歌鸲、苏雀的叫声。 这里不像是山野,倒像是世外桃源。 牤子没有再继续往前走,他有意等着小梅。四姑娘并不知道。 “牤子哥,你怎么不走了?”四姑娘莫名其妙。 “你着急,你就先走。”牤子回应了一句。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看你要干啥。”四姑娘就是不离牤子左右。 这时候,小梅骑着自行车一道风景从后面赶来。四姑娘看到了,她一下子明白过味来,原来牤子哥是在等小梅,他们肯定是约好的一起去找高老头,牤子哥这一路捡石子,是为小梅骑车清除障碍。 四姑娘心里顿时酸上加醋,人家成双成对,自己掺和进来算什么?那也要掺和,不能看着牤子哥和小梅单独在一起。 小梅来到牤子和四姑娘面前,下了自行车。 “这么巧呀,昭男,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小梅见了四姑娘很高兴,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跟牤子哥在一起。 “是挺巧的,你不来,我还以为牤子哥自己要去找高姥爷呢,原来是你们商量好的,我还蒙在鼓里呢。”四姑娘对小梅说,“小梅,骑车没让石子拌着吧,牤子哥可是为你捡了一路石子。” 经四姑娘这么一说,小梅看了一眼牤子,心里感激得很。 “什么捡一路,我就是顺便捡的。”牤子被揭了底,有些难为情。 “你们都拿着镰刀,这是要去干啥呀?”小梅想知道四姑娘的意图。 “还能干啥,我就是去沟里割草,不像你们还有别的事做。”四姑娘话里带着几分嫉妒。 “什么你们我们的,昭男,不如咱们一起去我姥爷家,中午让小姥姥给咱们做好吃的。” 小梅推着自行车和四姑娘并排走着。有小梅的邀请,正合四姑娘心意,只是不知道牤子哥什么反应。 牤子说:“你们俩慢慢走,我先走了。” 看来牤子哥并不反对,反对也无效,去高老头家他说的不算,别说有小梅邀请,即使小梅不邀请,四姑娘也打算一跟到底。 “你先走干嘛?就不能一起走呀?我们俩能吃了你是咋的。”四姑娘仰着头,对着牤子撅着小嘴。 “昭男,牤子哥还真得你这样的管着,要不然……”小梅欲说又止。 “要不然啥?你说呀。”四姑娘问道。 “要不然牤子哥还能听谁的?”小梅补充一句。 “你不用管他,他也听你的,我管他他也不听。” 四姑娘说的既是实话,又何尝不是无奈和自嘲。小梅当然知道,牤子哥肯定对她唯命是从,她这样说,也有几分酸酸的醋意。 “昭男,你又说笑了,牤子哥干嘛听我的?咱俩从小都听他的,都让他带坏了。”小梅说着,看了一眼牤子。 “我带坏了昭男,可没带坏你,你看她男不男女不女的。”牤子回应说。 “谁男不男女不女了?” 四姑娘追上去给了牤子一脚,小梅只顾在一旁笑。 牤子、小梅和四姑娘一边走一边说着,笑着,前面是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柳树,这是三个人有着共同回忆的大树。 “昭男,还记得这棵柳树吗?”小梅脸色绯红,抿嘴笑着。 “怎么不记得,当年让牤子哥把咱俩害惨了,”四姑娘回忆道,“柳树窟窿里有马蜂,牤子哥用弹弓打马蜂窝,结果招来了马蜂,把咱们都蛰了,现在想起来都疼,他可倒好,往咱俩身上抹他的童子尿,恶心死了。” 小梅和四姑娘憋不住地笑,笑得牤子难为情。 “都哪百年的事了,说这事干嘛。”牤子尴尬难当地说,“我做过的好事你们怎么不记得。” “你哪做过好事?领我俩掏鸟窝,结果掏出一条小蛇,没被吓死。” “还有挖田鼠窝,偷果园里的沙果。”小梅提醒道。 “对,挖田鼠窝找好吃的,现在想想都恶心。”四姑娘说,“偷果园里的沙果,让人家撵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四姑娘一提起小时候的糗事如数家珍,小梅不停地在一边提醒,添油加醋。 这哪是牤子的不是,分明是他们童年在一起难忘的美好时光。 三位当年的小伙伴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高老头住的地方。 这是个四合院,是曾经的金家地主大院。 听牤子的父亲大倔子何耀祖说,正中砖瓦结构主房是牤子爷爷盖的,当年这个院子,还有果园、小水库曾经是牤子祖辈的资产。 当年牤子的大伯父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吃喝嫖赌什么事都干,还染上了毒瘾,几年工夫,家产被败坏精光,只好把这个大院连同土地一起典给了有钱的金家。 如今,地主金焕文被打倒,资产被没收,这个院子成了果园、参园的看管场所,小梅的姥爷高老头有幸住进了这个大院子。 果园养了四条大狗,平时在大院里。见到牤子三人,四条大狗老远就狂吠着奔袭过来,堵住了去路。 这四条大狗是出了名的厉害,三个人谁也不敢靠前,只待有人出来迎接。 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妇女从大院里走了出来。这位风姿绰约的小脚女人就是小梅的姥姥。 小梅的姥姥名叫马小兰,曾经是地主金焕文的小老婆,解放后地主金焕文只允许留下发妻,其余几位小老婆都被遣散。 马小兰是孤苦人家出身,无依无靠,被遣散后没有去处,虽然容貌姣好,但也无人敢收留。 高老头妻子去世后再未续弦,退役还乡后,看到马小兰可怜,便收留了她。 两个人虽然有年龄差距,但是这些年马小兰感恩高老头,精心地服侍他,两人恩恩爱爱,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很是舒心。 这时候,高老头和小胖夫妇忙着在果园里为果树掸杀虫药,没有在家,家里只剩下马小兰一人。 章节目录 第093章 初见牛大成 马小兰听见狗叫声,知道是有人造访,她走出院子看个究竟。 小梅老远就认出了小姥姥:“姥姥,我是小梅,快给我们看狗。” 马小兰也认出了小梅,立马喝止住了四条大狗。 这四条大狗见主人过来,既已完成了任务,自然跑得远远的,溜之大吉。 马小兰见到小梅三人,格外亲切:“是你们呀,多久不见了,快跟我来。” “高姥爷在家吗?”牤子急切地问道。 “一早就和员工去给果树打药了,”马小兰笑着对牤子说,“要不,你到果园找找他,让他回来?” “那我去找找他。”牤子答道。 “我也去。”四姑娘紧跟着说。 “不急吧,一会儿把自行车放院里,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也想看看果园。” “先跟我回家,歇一会再去不迟。” 马小兰说着,带着小梅三人进了四合大院。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正房和厢房虽然已经破旧,但还多少保留着一些当年地主大院的气派。 高老头和马小兰住在正房,其他厢房是果园、鹿场和参园员工宿舍、食堂和工具房。 食堂有位背着孩子的少妇正在准备员工的午饭。 这位少妇不是别人,是小胖李昶的媳妇杏花。杏花是位大方的女人,长相水灵,招人喜欢。 小胖是谁? 小胖是果园的员工,他就是牤子的妹妹百秋曾经暗恋的对象,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儿。 小两口一人忙着果园、参园,一人忙着给大伙做饭,平时就住在这里。 看见小梅、牤子和四姑娘到来,杏花乐颠颠地走出厨房,和大伙打招呼:“嗨,我叫杏花,看到你们真高兴。”杏花对着小梅说,“你就是小梅吧,总是听老爷子念叨你,这回见到真仙女了。我猜这位是四姑娘,早想见你了,这位兄弟肯定是牤子,大名鼎鼎。” “你好,杏花姐,我也早听说你了,孩子真可爱,多大了?”小梅拉起了孩子的小手,没想到孩子见到生人,一下子哭了起来。 “不到两生日,看,多没出息。”杏花说着,跟着大伙进了屋子。 这屋子很大,厨房在后,前屋有一铺小炕,地上摆放着几把老旧桌椅,屋里除了古色古香的炕柜,最显眼的是一把挂在墙上的拴着红缨的战刀和一把双筒猎槍,这应该是高老头的钟爱。 马小兰和杏花给每人倒了一茶缸水,小梅拿出装着水饺的钵盆,马小兰感激地收下。 稍坐一会儿,小梅和四姑娘随同牤子一起去了果园,马小兰开始在家单独准备午饭。 这里的果园并非一处,南山坡北山坡都是果园,栽种着杏梅、李子、沙果、山梨,山里红,也有樱桃和葡萄。 走进果园,有一种清新的气息,看着果树上结着青涩的果实,摘下一个尝尝,立刻酸爽得让人倒牙。 牤子听声音判断一下高老头和员工的位置,他领着小梅和四姑娘奔着那个方向走去。 “嗨,你们是干什么的?”有人发现了牤子他们。 “我是幸福屯的牤子,来找高姥爷。”牤子大声答道。 “嗨,你们看,有美女来了。”有人在招呼员工。 一位瘦高矍铄的老人,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就站在牤子他们面前。 “臭小子,行啊,你这是交上桃花运了,怎么每次来我这儿,都有大姑娘陪着?上次是我外孙女一个,这回又多了一个,说,带我外孙女干啥来了?”高老头一脸严肃。 “姥爷,你说啥呢。”小梅被高老头说得脸儿发烧。 “小梅,你别不让说,我观察你们半天了,我看你们仨个的事将来肯定难办,不信,我就把话撂这儿,姥爷走过的路,比你们过得桥都多,谁啥样,我一眼就能看得出,当年小鬼子厉害不?不也一次又一次被我们算计个准儿,他们一撅屁股你姥爷就知道要拉什么样的粑粑蛋。” “看你说得恶心劲儿,”小梅不服说,“姥爷,那你猜猜今天我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 “饺子,韭菜鸡蛋馅的。”高老头立马答道。 “你怎么知道?”小梅不得不佩服。 “这小子没少吃,喘气都是饺子馅味儿。”高老头说道。 “高姥爷,你说得没错,就是,我也早闻到了。” 四姑娘给与证实,弄得牤子一脸的尴尬。 外孙女来看姥爷,高老头格外高兴。 果园的员工这时候也停下手中的活,赶来看小梅这个小仙女,一饱眼福。 牤子向高老头简单说明了寻找废钢铁的来意,高老头显然对牤子要问的事不感兴趣,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扯蛋。” 牤子想,要想高老头帮忙,这事还得慢慢来,不能急于一时。 高老头安排员工继续干活,他陪着小梅、牤子和四姑娘逛了一会儿果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走,你们跟我去水库,看看你们今天有没有好运气。” 高老头说着,不容大伙同不同意,他走在了前头。 “姥爷,去水库干嘛?”小梅问。 “抓鱼呗,牤子哥,你说是不是?”四姑娘判断说。 “什么也不拿,怎么抓呀?”小梅不解。 “老爷子肯定有办法,去了就知道了。”牤子解释道。 高老头只管带路往前走,有力的步伐不输给年轻人,下了山坡,一会工夫就来到了小水库。 这是一个依托仙鹿山泉自然形成的水库,水库不大,修过堤坝。 这里视野开阔,景色怡人,到处鸟语花香,可谓山清水秀。幸福屯传说中的仙鹿泉就在水库的上游,是鹿泉河的源头。 高老头并非什么也不拿,他是有备而来,倚着山边,他早准备好了木筏和鱼篓。 来到了木筏前,高老头对着牤子说:“小伙子,走,跟我去起鱼笼。” 牤子没二话,挽起裤脚,脱了鞋,跟着高老头解开木筏,推向水中,高老头用木杆撑着,木筏缓缓驶向深水区,远处是芦苇荡中。 原来,高老头早在芦苇荡附近放置了几个柳条编制的地笼。 “老爷子,你过的可真是神仙生活。”牤子羡慕说。 “别拍我马屁,神仙有鱼吃吗?未必!咱这里的鱼可都是野生的,就怕你命不好,逮不着大的。” 高老头把木筏撑到一根插在水里的木杆前停了下来。 牤子发现这根木杆上绑着绳索。他没等高老头吩咐,解开绳索,缓慢地往出拉地笼。 地笼可能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拉了半天拽不上来。 遇到这种情况,高老头也没什么别的办法。牤子见机行事,立马脱掉衣服,只穿个裤头,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水将近一人多深,牤子不顾水凉,潜入水底,把地笼挪开卡住的树根,这才浮出水面,上了木筏。 高老头目睹牤子的举动,夸奖道:“行,小伙子,我外孙女没有看错人,有血性,干净利落,将来准错不了,我喜欢,中午陪我多喝几杯。” “这算啥事,咱们庄稼人哪个不是摸爬滚打过来的。”牤子抹了一下脸上的水说,“高姥爷,好像中大鱼了。” “是吗?那太好了,快,拽上来瞧瞧。”高老头很高兴。 地笼有两米长,中间粗两头狭。还没等地笼拽上来,就听见笼子里有鱼在扑腾翻跳。 “真中大鱼了,看来运气不错。”高老头说着,和牤子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地笼拉上木筏。 牤子迫不及待地查看地笼,果然中了一条大鲶鱼,足有一尺半长,两三斤重的样子,还有几条小鲶鱼和十多条个头不小的鲫鱼和白票子。这才只是一个地笼。 高老头吩咐牤子,把小鲶鱼和小鲫鱼、杂鱼都放回水中,只挑大的留着。 就这样,牤子和高老头又起了几个地笼,收获三条大鲶鱼和十多条鲫鱼。 地笼继续放入水中,牤子穿着湿裤头就想套上衣裤,高老头挖苦道:“别整没用的,像个娘们似的,怕个吊,把裤头脱下来,拧干挑起来,晾干了再穿。” 远处两姑娘正看着,牤子犹豫。 ”咋地,怕谁看见了?他们又没有望远镜,再说早看见晚看见早晚都得看见,你怕啥?” 这老爷子的话无敌了,让牤子哭笑不得。 牤子很难为情,但是高老头说话在理,这裤头真不能湿着穿。 “高姥爷,麻烦你给我挡着点儿。” “挡什么挡,让她们看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算什么男人?” 牤子无奈,向岸边看了看,大约有二百米的距离,估计看不清楚,于是他坐在木筏上,用鱼篓挡着,迅速脱下裤头,穿上了裤子和上衣。 裤头被高老头用木杆挑起,插在了木筏上,像是胜利的旗帜。 牤子和高老头撑起木筏,满载而归。 小梅和四姑娘看着牤子的狼狈样和木杆上的打着补丁的破裤头忍不住笑,不过见到鱼篓里大鱼却兴奋得不得了。 “你们今天来着了,看来还是我外孙女有福气,平时还真没抓过这么大的鱼,走吧,回家姥爷给你们炖鱼吃。” 高老头重新放好木筏,把鱼篓交给牤子,他背起手来,蛮有成就感。 “我还在山边养了二十多只兔子,今天这些鱼够咱们吃了,下次来,我给你们炖兔子肉。” “姥爷,我想看看兔子。”小梅很喜欢小动物。 “我也想看看。”四姑娘也来了兴致。 “走吧,我领你们去,离家不远。” 高老头说着,走在前面,一会的工夫就来到了山边一块青草地,一群兔子正在自己觅食,见到有人来,这些白兔子、灰兔子不仅不躲闪,反而跑过来蹲在人的脚下。 章节目录 第094章 弄巧成拙 高老头逮住一只小白兔,递给小梅。 小梅欣喜地抱着小白兔,小白兔很乖,任人抚摸。 四姑娘也不示弱,自己逮住一只小灰兔,只是这只小灰兔有点脾气,不听四姑娘摆弄,和她斗了起来。 牤子笑着说:“看见没,兔子都知道你是假小子,它不喜欢你。” “你胡说,我不信制不住它。”四姑娘不服气。 这只灰兔子脾气还挺大,三挣两挣,成功逃脱了出去。四姑娘再去抓兔子,这些兔子都跑得离她远远的。 小梅始终抱着那只小白兔,四姑娘上来想借着抱一抱,可是,这只小白兔一到四姑娘怀里,立马挣脱跑掉了。 “为啥呀?气死人了。”四姑娘沮丧,很没面子。 “为啥?这就叫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东西强求不来。”高老头似乎用这话点拨四姑娘。 “它不是不喜欢你,许是你惊到它了,”小梅为四姑娘开脱。 四姑娘本来看着牤子哥、小梅和高老头的关系这般融洽,她就不舒服,又听高老头说这话,明显是针对她和牤子的关系说的,心里更是有气。 自己混在他们中间算什么? 四姑娘心里特别委屈,突然想哭,可是不能当着大伙的面流露出来。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就跟着他们,咬定青山不放松,臭牤子,我就不放过你。 四个人提着一篓鱼回到了四合院,小梅的姥姥马小兰已经准备了两道小菜,原准备再杀一只鸡,看老伴拿回这么多鱼,这回不用愁没啥好招待了。 牤子、小梅和四姑娘全都动起手来,一会工夫就把准备炖的鱼收拾好了,大伙没忘把鱼分给员工一份,剩下的鲶鱼和鲫鱼全都炖进了铁锅里。 高老头还有好珍藏,是自己酿的山葡萄酒,这时候拿出专门用来陈酿葡萄酒的的木桶,准备和大伙一起分享。 菜上了八仙桌,铁锅炖鱼用盆装着,热气腾腾,香味四溢。高老头打开木桶盖子,一股葡萄酒的醇香扑面而来。 高老头将葡萄酒倒入一个钵中,小梅用勺子为姥爷、小姥姥和牤子各自舀了半碗葡萄酒。 高老头见小梅没有给她自己和四姑娘舀酒,说道:“你们俩也倒上,可不要小瞧我这酒,至少酿了有三个年头,一般人做梦想喝都喝不到,也就我外孙女来了,还有这小子,是一块好料,我喜欢,不然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四姑娘听高老头夸牤子哥,本该为牤子哥高兴,却高兴不起来。自己在他们中间就是一个配角,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 喝,往醉里喝,四姑娘动手,为小梅和自己各舀来半碗酒,不比牤子和高老头的酒少。 “昭男,我可喝不了这么多。”小梅说着,端起酒碗就往回倒。 “舀出来的酒不许往回倒,这和做事一样,不能打退堂鼓,酒场就是战场,只有前进,不许后退。”高老头说着,举起酒碗,“来,尝一尝。” 大伙顺应着高老头,喝了一口葡萄酒。牤子、小梅和四姑娘都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这酒醇厚绵香,还带有山葡萄特有的原味。 “怎么样,好喝吧?”高老头细细地品着。 “好喝,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能收我这个徒弟不?”牤子立刻有了这个想法。 “那得看你将来对我外孙女怎么样,等将来有了结果,你再跪地磕头不迟。” 高老头正在兴头上,说出这种话,让小梅和牤子都没想到,一时无地自容。 “姥爷,别乱说。”小梅羞得脸通红,立马夹一块鱼肉塞在高老头嘴里。 “姥爷没乱说,明摆着早晚的事,”高老头边吃着鱼肉边说,“小子,听说你挺能耐,弄来了木头要盖房子,准备怎么样了?” “还没怎么样,春耕会战刚结束,生产队着急用这几天空闲时间想办法完成上交废旧钢铁任务,”牤子借机会赶紧提道,“我这不是正为这事来向您讨教。” “向我讨教?我又不产钢铁,你讨教个屁。”高老头抿了一口酒,“谁给你们出的馊主意,去拆炮楼?哪来的炮楼可拆?咱们这地方,方圆百里,也就渭津河口的铁路边上有两个炮楼,是日本人修的,里面有几根钢筋,剩下的西安县外围那些狗屁工事,都是胡扯,根本扛不住炮轰,你说里面有没有钢筋?” 牤子听高老头这样一说,有些泄气。 “姥爷,你见多识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小梅帮忙子问道。 “没办法,当年二道河上有一座桥被炸断了,还有三个桥墩,里面有钢筋,别说你们去拆,就是用大炮轰都轰不垮,结实着呢。”高老头说,“依我看,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该干啥干啥去。” “那怎么行,上级下达的任务必须完成。”牤子坚持说。 “别跟我提上级,他们就知道拍脑门,不看实际,让大姑娘生孩子能生出来吗?胡闹!”高老头气愤,“来,喝酒吃鱼,这是正事,你那都是胡扯。” 小梅和四姑娘被高老头的一席话说得羞臊不已,不敢抬头。 “老伴,你说话注意点场合,看把俩姑娘害臊的。”马小兰提醒高老头。 “话糙理不糙,都成人了害什么臊,喝酒。”高老头不仅不在乎,而且话锋一转对牤子说道,“小子,我看好你不假,你得抓紧把房子盖好,不然,就别想打我外孙女主意,我是等着抱重孙子,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外孙女住你家现在那个窝。” “姥爷,你又来了,我和牤子哥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小梅急了,撂下筷子被气走了。 “你干啥去?回来,给我老老实实坐这儿,”高老头说,“窗户纸不捅不破,早捅破了早透亮,四姑娘你说呢?” 四姑娘有苦难言,对她来说,这顿饭她喝的葡萄酒不亚于苦酒,吃的炖鲶鱼不亚于梗喉的鱼刺。 “高姥爷,你是不是特别愿意给别人点鸳鸯谱呀?你家小梅是大才女,嫁人最起码要嫁给个有学问的人,”四姑娘说道,“牤子哥不过是个庄稼汉。” “什么有学问的人?刘邦有学问吗?朱元璋有学问吗?还不是照样当皇上,你没听说过吗,打仗靠枪杆子,不靠笔杆子,枪杆子出江山,笔杆子只能是出气筒。”高老头说,“谁也别小瞧庄稼汉,当年革命还不是农村包围城市,不然哪有今天的胜利。” “高姥爷,您这话说远了,还是帮我出出主意是正事,来,我敬您一杯。” 牤子及时打住高老头的话,他知道四姑娘的心思,担心两个人别因为此事闹出不愉快来。 “我没啥好主意,要我看,你说的事根本不靠谱,不现实,但我不给你泼冷水,熟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啥事情没有绝对,当年谁也没想到小米加步枪能干过飞机大炮,我们不照样胜利了,事在人为,这么着不行,就想点别的招,别的招还不行,就再想招,总之,天无绝人之路,不放弃就有机会,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当年我的老首长教导我们的。”“姥爷,难怪你和我妈是父女俩,我妈真像你,她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没你说的透彻。”小梅恭维高老头,“来,我敬您和姥姥一杯,安享晚年,健康长寿!” “这话我爱听,你妈没啥文化,但比你爹有想法。”高老头和老伴都喝了一口酒,高老头接着说道,“你们来的时候肯定领教过我们养的那四条大狗,是不是你们往前它们就往后退,你往后退,它们就追上去咬你,琢磨琢磨其中有道理。” “老爷,听您的话我心里有底气,我记住了,狗咬不后退,后退挨狗咬。”牤子端起酒碗说,“我也敬您老一杯。” “这就对了,是个爷们。”高老头和牤子撞了一下碗,两个人都一饮而尽,“小子,咱俩每人再来一碗。” “行,您老舍得酒,我肯定舍得醉。”牤子来了兴奋劲。 “这就对了,以后没事常来我这儿,陪我打渔喝酒,”高老头承诺道,“我跟你说,你那房子要是一时半会儿盖不成,就在我这儿给你们收拾出一间房子,结婚生孩子啥都不耽误。” “姥爷,你还说……” 小梅赶紧夹了一个水饺堵住了高老头的的嘴。 小梅又为高老头和牤子各舀了一碗酒,四姑娘心情郁闷,主动让小梅又给她舀了半碗。 “昭男,你行吗?别喝多了。” 四姑娘的脸泛着红晕,小梅对她的酒量有些担心。 “把吗去掉,酒不醉人。”四姑娘逞能地说。 “不愧把你当假小子,好样的,多喝点儿。”高老头有感而发地说,“你们三个各有千秋,幸福屯难再找出第四个来。” 四姑娘站起身,端着酒碗:“我今天来是给牲畜割青草的,有幸在高姥爷家参加这么丰盛的酒宴,谢谢高姥爷,谢谢姥姥,我祝姥爷、姥姥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我可不敢当。”马小兰笑了,“你高姥爷行。” “别嘴贫,话不管咋说是孩子的心意,来,四姑娘一起喝一个。” 高老头很给四姑娘面子,干了一大口,牤子也抿了一口。 丰盛的酒菜,开心的午宴,高老头并非这点酒量,一边喝酒,一边讲起了他在抗联与日寇周旋的往事,那段艰苦岁月的经历和生死考验的英雄壮举,让在座所有人敬佩不已。 新中国来之不易,没有理由不勇往直前为国家做贡献。与那些为民族解放牺牲的烈士和活着的英雄相比,再大的困难都是鸡毛蒜皮。 牤子借着酒劲,听得热血沸腾,心里暗下决心,只有想不出的办法,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章节目录 第095章 大伙凑份子 幸福屯的民风,向来是一家有事大家帮,多少年来,父老乡亲一直靠着互相帮衬,渡过一道道难关。 就在乔万福和秦小玉定下结婚日子第二天出工的早晨,社员们聚在十字路口的大柳树下,王奎队长安排完修渠、修路的生产队劳动,花喜鹊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大伙先别走呀,听我说两句。” 花喜鹊一边说着,一边踏上大柳树下的青石台,王奎队长知道她要说啥,把地方腾出来让给她。 花喜鹊招呼大伙说道:“今天是阴历四月十八,谁家没下大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还以为有啥事呢?下个大酱也要你来提醒?”有人嘲笑。 “不用你多嘴,我上来可不是就为这事,我是要报告大家一个喜事,再有四天就是乔喇叭和马寡妇的大喜日子,到时候,生产队给大伙杀肥猪摆酒席。” “哪有酒呀?”有人喊道。 “没有就自己撒泼尿灌一壶。”花喜鹊继续说道,“大伙别竟想着吃喝,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也不能让傻老婆等孽汉子,苦熬干休一辈子。乔喇叭家和马寡妇家啥情况大伙都知道,咱们幸福屯历来有个规矩,喜事大家办,难事大家帮,大伙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凑点份子,就成全了一桩好事。昨天,公社邹主任拿出十块钱抛砖引玉,大伙当然不能跟她比,有多多出点儿,有少少出点儿,没有就多出点力。我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跟大伙打个招呼,今天收工以后,大伙把凑的份子都先交到生产队里,到时候我在社里候着,麻烦高会计给记个礼账。乔喇叭哪去了?你上来!” 花喜鹊在上面说,乔万福在下面被大伙推推搡搡捉弄,花喜鹊一喊,他被几个年轻人推到青石台上,激动得脸通红,眼睛里闪着泪光,腼腆得像个孩子。 “马寡妇没来,豁出去了,我就代表她了,来,喇叭,咱俩给大伙鞠三个躬,谢谢老少爷们。” 花喜鹊说着,用手摁着乔喇叭的头一遍遍给大伙深鞠躬,乔喇叭的头差点被花喜鹊摁到了地上。 社员们呼喊着,嬉闹着。王奎队长借机又走上青石台,说道:“大伙别嘻嘻哈哈的,回去都当回事,就按花喜鹊说的,四月二十二,社里杀猪管饭,为夺红旗庆功,借这个机会,把乔喇叭和马寡妇的喜事办了。到时候,刘一刀你负责找几个人杀猪;姜大拿,你负责准备饭菜,从今天开始你就别参加生产队劳动了,去社里搭两个灶台,碾一百斤高粱米,把豆腐坊弄好,准备做点大豆腐干豆腐,其他我没想到的事,牤子你负责张罗张罗。” 这是振奋人心的消息,社员们如同闻到了杀猪菜的味道,一下子精神百倍,有说有笑。 事情安排妥了,社员在王奎队长和牤子的带领下分成两伙,一伙修水渠河道,一伙铺垫砂石平整屯里的两条土路。 农历四五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尽管家家户户吃穿用都捉襟见肘,但是喜事大家办,谁家也不含糊。 傍晚收工后,社员或家属陆陆续续来到生产队部,有出钱的,有出布票的,有提着鸡蛋的,有拎来米面的,还有拿来山货的,有抱着大公鸡的…… 叶坤老师家和王奎队长家分别拿出五元钱,在社员家庭中算是拿得最多,其余的多数是一两元钱,或者十个、二十个鸡蛋,五斤、十斤米面。 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单就这些,足以成全一个寒酸家庭。 有了社员群众凑来的份子,在花喜鹊的张罗下,为新郎新娘和两个孩子做新衣的布料,还有一套新被褥的面料第二天就买了回来,顺便还买来了一捆旧报纸、一沓彩纸和两挂鞭炮。 小梅妈义务为新郎新娘和两个孩子缝制新衣;另有几位妇女帮忙做被褥;牤子和几个年轻人用旧报纸将秦小玉家里的棚和墙整糊一新;四姑娘和其他几位姑娘、小媳妇用红纸剪成喜字,用彩纸叠成花朵挂在墙上;叶坤老师挥毫为新房书写了对联。 乔万福和秦小玉成了闲人,出出入入的,看着大伙忙乎,有劲使不上。 生产队社,室外搭起了简易帐篷,支起了锅灶,备好了干柴柈子;碾坊的碾子转了起来,一匹老马被戴上眼罩,一圈一圈地把高粱碾成了米;豆腐坊也准备停当,豆腐包已经洗净晾晒;一伙妇女被派出去采山野菜。 幸福屯有很多能人。刘一刀号称杀猪宰羊从来无须第二刀;姜大拿既是远近闻名的厨子又会做豆腐,去年幸福社“大锅饭”的时候,全由他掌灶。现在这两位能人又派上了用场。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乔万福和秦小玉结婚的大喜日子。 凌晨,生产队社,刘一刀开始磨刀霍霍,姜大拿开始套毛驴磨豆浆做豆腐。 老顽童帮忙准备细麻绳和秫杆,牤子和赶来的四五名青壮大汉开始担水、劈材,大锅里装满了水,灶膛里架上木头柈子开始生火。 木板、长桌、大盆、长钎、锄板、烙铁一应准备俱全,以刘一刀为首的五六个大汉跳进猪圈开始抓猪。 大肥猪被单独关在一个圈里,此时,无论怎样挣扎、咆哮都无法逃脱猪壮被宰的命运。 转眼间,大肥猪被壮汉们撂倒,四蹄被麻绳捆绑扣在一起,哀嚎的长嘴巴也被细麻绳捆绑得结结实实。 四个人用两根木头将肥猪抬着走向封神奖台,然后整个猪身被两根木头压在长桌上,猪头耷拉在桌子的外面。 刘一刀出手了,先是对着猪头狠狠的一棒,然后……大盆里秫杆不停地搅动。 肥猪的四蹄依次被割开小口,一杆长钎插进去抽出来,壮汉开始从开口处像吹气球一样往里鼓气,待肥猪被吹得浑圆饱满,再把开口处用细麻绳扎紧。 大锅里,水已经烧得滚沸,两块木板已经架在锅上。肥猪被抬到木板上,壮汉们开始用葫芦瓢舀沸水往猪身上浇,浇透了,刘一刀指挥大伙用锄板刮猪毛,锄板过处,猪毛散落,刮不掉的地方最后就用烧红的烙铁。 刮完毛的肥猪又被摆放在长桌上,刘一刀再次出手…… 这位刘一刀,有一个喜好,无论给谁杀猪,都会把猪膛里护心那块肥油掏出来塞进嘴里,当场趁热吃掉。 接下来,摘肠肚、倒肠肚、翻肠肚、洗肠肚、灌血肠,肥猪被大卸八块,猪头和猪蹄架火燎烤…… 再说姜大拿,已经磨好豆浆,开始过滤。队社里的那口一百印大铁锅上方已经吊起了十字木架,拴上了豆腐包,老顽童负责添浆晃架,姜大拿负责夹板挤压。 滤好了豆浆,大锅下灶膛里生起火,架上了干柴柈子开始熬豆浆,豆浆熬好了,开始卤水点豆腐,大豆腐上槽,干豆腐上枷,开始挤压。 这期间,队社里热气腾腾,干活的人歇息片刻,喝碗豆浆,吃碗水豆腐作为自己对自己辛苦的奖赏。 黎明时分,年轻社员将通往生产队部的道路两侧插上了彩旗,在生产队部礼堂外的大门上张贴了喜联。 幸福屯年纪稍长和一些被花喜鹊派上用场的社员群众早早地来到了社里等候。 大倔子何耀祖套上一辆马车,在驾辕马的头上系上红绸,三匹骡子也戴上了红花,车板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整装待发。 这时,秦小玉家里已布置一新。幸福屯的一些年轻男女早已赶到,把里外门两侧都张贴上了喜联,几位大姑娘和小媳妇正帮新娘秦小玉梳妆打扮。 吉日良辰,新郎乔万福穿着新装,系着红绸,跟随花喜鹊、公社妇女主任邹杰、王奎队长、四姑娘和二赖子一同来到社里。 花喜鹊为起早赶来的邹杰胸前佩戴一朵红花,自己也将一朵红花插在头上。 四姑娘今天也打扮一新,牤子和她被花喜鹊选中为伴郎和伴娘,这事牤子事先并不知道。 四姑娘手拿两朵小粉花,一来到社里就兴高采烈地到处找牤子。 牤子正在给姜大拿打下手,突然被四姑娘拉向一边:“牤子哥,你过来,我给你戴花,嘿嘿!” “给我戴什么花,胡闹!”牤子把四姑娘甩开。 “花姨安排的,你是伴郎,我是伴娘,她让我给你戴上。”四姑娘补充道,“花姨说了,今天就她说的算,我爹都不好使,她想让谁干啥就干啥,谁也不能推辞。” 这时候,花喜鹊一副主事派头走过来:“牤子,给你安排个任务,给新郎新娘当伴郎,事先没跟你说,这事是露脸的好事,我不能给别人,就你了,把花戴上,一会儿坐马车跟我走,接亲去。” “花姨,你让别人当,我不当。”牤子极不情愿地往出推脱。 “不行,平时我听你的,今天你得听我的。”花喜鹊不容分说,转身忙去了。 牤子一脸无奈,心里明白,准是四姑娘出的鬼主意。 四姑娘十分得意,不管牤子愿不愿意,拉着他,硬是把一朵小粉花戴在了他的胸前。 章节目录 第096章 婚礼婚宴 鸡鸣三遍,东山:“幸福屯生产队的父老乡亲们,祝贺你们,你们辛苦了!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首先我恭祝一对新人梅开二度,白头到老,其次,大伙再接再厉,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最后,祝大伙吃好喝好,开始吧,孩子们都等急了。” 此处本来应该有掌声,可是只有邹杰、王奎队长、大队领导和牤子一小撮人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剩下的是盆碗筷的撞击声和吞咽声。 要多快有多快,几乎是顷刻之间,长桌上无论是盆里的,还是盘里的,碗里的,通通被扫荡一空,一大锅烩菜汤也被舀得干干净净。就连骨头也被砸碎吸干了骨髓。 礼堂里所能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打嗝声。所能看到的是大人孩子意犹未尽的眼神。 最文明的当数大队干部、邹杰和王奎队长那一桌,饭菜还剩了不少,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有滋有味地正吃着饭食。 这时候,可怜的一群孩子已经围在了他们的周围,看着桌上的美味,谁也不愿离去。 没办法,干部们只能草草地吃罢,把剩菜剩饭留给这群只要有人发话就会上来哄抢的孩子。 一桩美事一顿美食结束了,幸福屯又回到了平时的劳动和生活。 功夫不负有心人,牤子和四姑娘一伙年轻社员第二天终于在废弃的池塘找到了两只铁狮子,重量估计有四百斤。 生产队春耕用碎十几个犁铧,加上原来积攒的和社员家庭交上来的废钢铁总计不到千斤,距离五千斤的上交任务还差五分之四。 上交废钢铁任务是公社下达必须完成的硬指标。怎么办?牤子虽然只是生产队里打头的,但王奎队长把他当成左膀右臂使用,这事不用队长说,他也要主动想办法。 大队刘支书说山外有日本鬼子当年修的碉堡和地下工事是钢筋混凝土的,但只是听说,有没有?在什么位置?让不让拆?是不是已经被人拆了?这些都是未知数。 为了抢在前头,争取主动,昨晚牤子和王奎队长商量,准备先出去考察一下。可是,山外的情况牤子知之甚少,心里没谱。 小梅的爷爷高老头是老抗联,在山外和日伪军周旋打过仗,应该清楚山外哪里有碉堡,哪里有地下工事,有没有钢材,可不可拆,能不能拆。 高老头脾气有些古怪,平时守着果园和人参园子很少与屯里人打交道,要想去找他问询这些事,牤子自己没有把握。 上次小钢炮李刚被大队民兵带走,求高老头出面,是牤子骑马带小梅去求的他,为了稳妥起见,最好还是小梅出马。 今天是五月三十一日,正好是星期天,小梅或许在家。 即使没有这件事,牤子也巴不得见到小梅。有了这个由头,牤子倒好意思去找她了。 清晨,牤子从生产队社回来,走到小梅家门口,他看到小梅家烟囱已升起炊烟,而且房门开着,他想到小梅今天肯定要洗洗涮涮,不如帮忙挑几担水,顺便求她帮忙,只是不好意思小梅妈妈再留他吃早饭。 牤子正犹豫,他家的大黄狗已经从家里跑出来迎接,一边跑一边撒欢地叫着和他打招呼。 章节目录 第097章 想见高老头 小梅已经早起,正在和妈妈一起做早饭。 她是个有心人,听到了大黄的叫声,猜想一定是牤子哥从生产队社回来了。她有意借着倒水的机会,走出了房门。 牤子正向院里张望,小梅看到了他。两个人的目光隔着几十米远连成了一条线。目光里是温馨是问候是期待,还有牤子的难为情和小梅的娇羞。 不用再犹豫了,牤子主动走进了小梅家的院子,小梅站在门口等着他。 “昨晚回来的吗?”牤子走到小梅跟前。 “嗯,我学会自行车了,骑邹姐的车回来的。”小梅回答。 “啥时候自己买一辆就好了。” “邹姐说,她想办法帮我弄自行车票。” ”那太好了,”牤子问道,“你家水缸水满没有?” “等你呢?”小梅诡秘一笑,回屋去取水桶和扁担。 小梅妈和小梅一起走出房门,小梅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扁担。 “我说嘛,小梅出去倒水,怎么突然回屋想起挑水来了,原来有帮手呀。” 小梅妈冲着牤子一笑,转身回屋去了。 牤子连续挑了四担水,装满了水缸,少不了又要在小梅家饱餐一顿。 小梅妈准备的早餐是甩汤子,外加小白菜蘑菇卤,还有荷包蛋。 这甩汤子用的汤子面是泡好的大碴子经过石磨磨成,加水装入袋中过滤,一部分沉淀成苞米淀粉,剩下的用草木灰吸水,做成汤子面。 甩汤子的做法是将锅里的水烧开,然后一只手拇指套上一个专用锥形漏眼工具,面团放入手中,另一只手用力挤压,将挤压成的长面条一根根甩入热水中,待面条煮熟后,捞出放入冷水中,就做成了过水汤子。 过水汤子属于粗粮细作,兑上卤子,酸爽细滑,很是好吃。 小梅家只要小梅回来,一日三餐都不对付,特别是邹杰提醒以后,巴不得赶紧把积攒的好食物尽快吃光,免得摊上什么糟心事,说不清楚。 叶坤老师一家不把牤子当外人,吃饭间,言语也不避讳。 牤子看得出小梅一家心情不好,忧心忡忡,都在担心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小梅听到了一些风声,公社成立了工作组,春耕会战全部结束后,工作组就开始行动。 不管是什么运动,能对咱们贫下中农老百姓咋样?爱咋咋地,还能咋地。这是小梅妈一贯的想法。 叶坤老师不这样认为,阶级斗争面前,容不得革命倒退,由不得逆水行舟。 他这些天都在反复检点自己,已经感到了危机,但是这层窗户纸不能自己捅破,只能抱着一丝侥幸,期待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事更好。 牤子到小梅家是有目的而来,他想找机会提一提想见高老头的事,可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饭后,恰好叶坤老师问道:”牤子,春耕会战结束了,生产队这几天都忙些什么呢?” 牤子抓住机会答道:“这几天除了疏通河道、修路暂时没什么大活,公社分配生产队上交五千斤废旧钢铁还没有着落,现在正为这事想办法。” “能有啥办法,这是大难题,各家各户能交的去年都交了。” 叶坤老师扶正一下眼镜,替生产队犯起难来。 “大队刘支书说,山外有炮楼和地下工事,如果拆下来,里面肯定有钢筋,不知是真是假。” 牤子提起这件事,自己心里都觉得幼稚,可是,眼下实在是没什么别的办法,这办法总比够月亮摘星星靠点谱。 “显然刘支书也没啥好办法,臆想出这么个主意,无外乎动员大伙克服困难完成任务,根本不靠谱,就算是真的,也轮不到你们。” “可是,不完成任务怎么行?我想出去看一看,也许能找到门路。”牤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公鸡下不了蛋,你能找到什么门路?”叶坤老师毫不客气。 “你这当老师的怎么说话呢?别打消牤子积极性。”小梅妈说,“牤子,别听他的,他就知道纸上谈兵,没有你的韧劲,婶相信你,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想不做肯定没着落,敢想敢干未必做不成。” 小梅恭维说:“妈,没想到,你还是个理论家呀,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才成了路’你俩的话还挺像的。” “鲁迅是谁?”小梅妈问道。 “是你,给你一把梯子你能登天。”叶坤老师说,“什么事情得切合实际,钢铁又不是地里的庄稼,一年收获一茬,去年交了,今年还能长出来,那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公社定的这个任务简直离谱到了家。” “这话你也就是在家里敢说,出去说还不把你抓起来。”小梅妈说,“牤子,你老师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依我看,这活你可别往自己身上揽,弄不好吃不了兜着走。” “婶,你好意我知道,可是我不揽谁揽,任务必须完成,完不成,不能看着全屯人丢人现眼。”牤子坚持说,“我还是想出去,到外面找找门路,我听说高姥爷是老抗联,他也许知道山外一些情况,我想去问问他。” 小梅妈听说牤子想找他的父亲问情况,非常热心。她对牤子说:“我看行,我爹这些年走南闯北知道的多,兴许有好主意。” “我不相信,你爹能有啥好主意。”叶坤不以为然。 “别听你老师的,”小梅妈又对小梅说,“小梅,你也有日子没去看你姥爷了,一会儿,咱俩和面包点饺子,你跟牤子一起给你姥爷送去。” 小梅看了牤子一眼,脸一下红了:“这大白天的,我怎么跟牤子哥一起走。” 小梅妈说:“那有啥,你不会先走,出了屯再等他。” 小梅低头默许,牤子心想高婶真是开明,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我都敢把小梅交给你,你打什么退堂鼓呀,去,上园子里帮我割把韭菜,摘好,小梅,你去打鸡蛋,我和面。” “妈,你说啥呢?” 小梅羞得赶紧走出屋子。牤子一时也不知这脸往哪里放。 叶坤老师不再言语,去看他的书。小梅妈和小梅忙着包饺子,牤子打下手,摘韭菜、生火烧水。 一会儿工夫,韭菜鸡蛋馅饺子包好也煮好了,大伙分享吃了一半,留下一半装进一个小钵里,小梅用包裹包好。 “牤子哥,你先走,一会儿我骑自行车。”小梅说着,去梳洗打扮换衣服。 “那我先走了,屯里的路刚垫完,有石子,你骑车当心点儿。”牤子提醒着。 “嗯,应该没事。”牤子哥的细心和关心让小梅心里暖暖的。 牤子领会小梅不一起走的意思,一个人先走了。 今天,生产队的活计是分散劳动,为马和牛割青草,不论男女,收工之前,交一捆青草记一个工分。 牤子先回家拿了一把镰刀,他想去见高老头,顺便到小水库下游割些青草回来。 牤子是个有心人,从家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将路上明显绊脚的石子捡起来扔到一边。 大黄狗跟着他,牤子扔一次石子,大黄就飞身追赶石子一次,看不出这算什么游戏。 牤子还没走多远,四姑娘背着一个水葫芦,手里拿着一把镰刀,笑盈盈地向牤子走来。 “牤子哥,你早回家了?我去社里找你你不在。” “你去找我干嘛?” 牤子将手中捡起的石子扔向一边。 “找你去割草呀,没想到你回家这么早。”四姑娘问,“牤子哥,你早饭吃啥了?我给你准备两个大饼子还有咸菜疙瘩,藏在我家柴火垛里了。” “我可享受不起,你自己吃吧,我吃过了。” 牤子继续往前走,四姑娘紧跟在他身边。 “你家我还不知道呀,吃过了,也顶多是糠菜团子。” 四姑娘几步窜到了牤子的前面,倒退着看着牤子,从牤子的呼吸中她分明闻到了韭菜鸡蛋的香味。“不对,你好像吃的不是糠菜团子。” 牤子没有回答,四姑娘够聪明和细心,在牤子齿缝间残留的韭菜叶中找到了端倪。 “你准是又给小梅家挑水了,对吧?你在她家吃的韭菜鸡蛋馅饺子。” 四姑娘脸上顿时泛起了阴云。 牤子因为四姑娘刨根问底缠着她有些不耐烦。 “是又怎么样?邵男,你别跟着我,我去东山泉眼沟找高老头打听怎么到山外找废钢铁的事。” “那你拿镰刀干啥?我也去东山泉眼沟割草。” 四姑娘说话带着醋意,只是不管怎样吃醋,就是跟着牤子。 遇到四姑娘这样的主,牤子能有什么办法? 他不理睬四姑娘,摆脱不了四姑娘,他厉声命令大黄狗回家,大黄看着他,极不情愿地立在了原地。 前面是十字路口,远远就听见辘轳井旁一群男女社员喧哗大笑的声音。 往日里,社员们都是起早担水,今天是个例外。 割青草可早可晚,可多可少,有些社员根本不在乎多挣几个工分,所以在家睡足了懒觉才起床。 是什么风流韵事让这些社员笑得如此前仰后合? “牤子哥,听见没?你还不知道吧?乔喇叭昨晚让马寡妇家的两个孩子挠了,脸挠成土豆丝了。” 怎么回事?牤子想知道,四姑娘却红着脸不好意思说出口。 章节目录 第098章 一路三人行 乔万福被孩子挠伤,是他和秦小玉前天晚上洞房花烛夜的糗事。 乔万福和秦小玉结婚,新房是秦小玉家。 秦小玉家是两间房一铺火炕。 平时,秦小玉和一双儿女都睡在一铺炕上。 前天,乔万福和秦小玉结婚,两个孩子还不完全明白结婚是怎么回事。 到了晚上,乔万福和秦小玉及孩子一起吃住,这让两个孩子有些懵懂。 吃罢晚饭,秦小玉伺候两个孩子睡觉,有乔万福这个外人在,两个孩子都很好奇,不知道妈妈让他们先睡是什么意思。 妈妈的要求不得不听,小哥俩倒在炕上闭上眼睛,一时半会谁也没有睡着。 熄了灯,这对梅开二度夫妻偷偷地上了炕,没有多大工夫,乔万福心急火燎,开始对秦小玉动手动脚。这一对干柴烈火,再无忍耐,情不自禁弄出了动静。 这时候,两个鬼机灵孩子眼睛睁得圆圆的,屋里虽然昏暗,但仍然能辨明出是乔万福在欺负他们的妈妈。 那个男人和妈妈厮扭在一起,妈妈在叫……这还了得,快救妈妈! 男孩子叫起妹妹,两个小家伙,哥哥摸着黑从妈妈身上往下拽乔万福,妹妹更是当仁不让,上去就开挠。 就这样,乔万福在兴奋和惊慌中,肩膀和一张脸被挠出了几道血印。 挂彩了,第二天,乔万福狼狈得没敢出院子。 家里还有娶亲时从生产队社拿来的两条离娘肉,自己留一条,另一条准备送给为她俩婚事张张罗罗的花喜鹊,以表示谢意。 时令已近夏天,猪肉不能放置时间长了,傍晚,夫妻俩不得不出门。 夫妻俩带上一块猪肉,来到花喜鹊家,花喜鹊看到乔万福狼狈的样子,自然好奇要问个明白。 这事乔万福和秦小玉无论怎样也无法自圆其说,尤其是面对花喜鹊这样聪明的人,到头来,秦小玉只好实话实说。 花喜鹊忍不住笑,更忍不住把这样的风流韵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别人,别人又讲给别人。 如此私密的事情很快变成了公开的秘密,难怪大伙笑得前仰后合。 牤子经过辘轳井,有大姑娘小媳妇见到他,莫名其妙地脸一下子变得绯红。 “你们这是怎么了?”牤子忍不住问道。 “哈~哈~哈~” 牤子不问还好,这一问,问得大姑娘小媳妇只顾哄堂大笑,谁也不好意思回答。 “牤子哥,快走,别问了。”四姑娘拉着牤子,脸也变得热辣辣的。 牤子一边走,一边继续捡拾路上的石子。四姑娘知道牤子在做好事,但是不至于捡一路,她有些不解:“牤子哥,这路上的石子用不着捡,你捡它干嘛?” 牤子不回答,仍然边走边捡,四姑娘弄不明白,也学着牤子,边走边用脚踢起大块石子来。她的这个举动不是做好事,她是在帮牤子的忙而已,她多踢出去一个,牤子哥就少捡一块。 四姑娘路过自家的柴禾垛,在柴禾垛里翻找出两个纸包纸裹的苞米面大饼子和两块咸菜疙瘩。原本准备给牤子哥做早餐的,想到牤子哥早餐吃的是水饺,四姑娘感到手里的食物有些寒酸。 四姑娘没有把食物给牤子,只是自己拿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醋意。 很快,牤子和四姑娘走出了幸福屯,来到了东山泉眼沟。东山泉眼沟是一个很大的开阔地。河畔有几垧绿莹莹的稻田,山坡上绿树掩映,南面山边有牛羊吃草,北面山坡有猪群在觅食。 这里不仅是猪马牛羊的好去处,更是鸟儿的天堂。大柳树上成百上千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喜鹊登上杨树枝头,像是在打秋千,还有繁忙的燕子飞来飞去,偶尔也能听到黄鹂、白眉、歌鸲、苏雀的叫声。 这里不像是山野,倒像是世外桃源。 牤子没有再继续往前走,他有意等着小梅。四姑娘并不知道。 “牤子哥,你怎么不走了?”四姑娘莫名其妙。 “你着急,你就先走。”牤子回应了一句。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看你要干啥。”四姑娘就是不离牤子左右。 这时候,小梅骑着自行车一道风景从后面赶来。四姑娘看到了,她一下子明白过味来,原来牤子哥是在等小梅,他们肯定是约好的一起去找高老头,牤子哥这一路捡石子,是为小梅骑车清除障碍。 四姑娘心里顿时酸上加醋,人家成双成对,自己掺和进来算什么?那也要掺和,不能看着牤子哥和小梅单独在一起。 小梅来到牤子和四姑娘面前,下了自行车。 “这么巧呀,昭男,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小梅见了四姑娘很高兴,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跟牤子哥在一起。 “是挺巧的,你不来,我还以为牤子哥自己要去找高姥爷呢,原来是你们商量好的,我还蒙在鼓里呢。”四姑娘对小梅说,“小梅,骑车没让石子拌着吧,牤子哥可是为你捡了一路石子。” 经四姑娘这么一说,小梅看了一眼牤子,心里感激得很。 “什么捡一路,我就是顺便捡的。”牤子被揭了底,有些难为情。 “你们都拿着镰刀,这是要去干啥呀?”小梅想知道四姑娘的意图。 “还能干啥,我就是去沟里割草,不像你们还有别的事做。”四姑娘话里带着几分嫉妒。 “什么你们我们的,昭男,不如咱们一起去我姥爷家,中午让小姥姥给咱们做好吃的。” 小梅推着自行车和四姑娘并排走着。有小梅的邀请,正合四姑娘心意,只是不知道牤子哥什么反应。 牤子说:“你们俩慢慢走,我先走了。” 看来牤子哥并不反对,反对也无效,去高老头家他说的不算,别说有小梅邀请,即使小梅不邀请,四姑娘也打算一跟到底。 “你先走干嘛?就不能一起走呀?我们俩能吃了你是咋的。”四姑娘仰着头,对着牤子撅着小嘴。 “昭男,牤子哥还真得你这样的管着,要不然……”小梅欲说又止。 “要不然啥?你说呀。”四姑娘问道。 “要不然牤子哥还能听谁的?”小梅补充一句。 “你不用管他,他也听你的,我管他他也不听。” 四姑娘说的既是实话,又何尝不是无奈和自嘲。小梅当然知道,牤子哥肯定对她唯命是从,她这样说,也有几分酸酸的醋意。 “昭男,你又说笑了,牤子哥干嘛听我的?咱俩从小都听他的,都让他带坏了。”小梅说着,看了一眼牤子。 “我带坏了昭男,可没带坏你,你看她男不男女不女的。”牤子回应说。 “谁男不男女不女了?” 四姑娘追上去给了牤子一脚,小梅只顾在一旁笑。 牤子、小梅和四姑娘一边走一边说着,笑着,前面是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柳树,这是三个人有着共同回忆的大树。 “昭男,还记得这棵柳树吗?”小梅脸色绯红,抿嘴笑着。 “怎么不记得,当年让牤子哥把咱俩害惨了,”四姑娘回忆道,“柳树窟窿里有马蜂,牤子哥用弹弓打马蜂窝,结果招来了马蜂,把咱们都蛰了,现在想起来都疼,他可倒好,往咱俩身上抹他的童子尿,恶心死了。” 小梅和四姑娘憋不住地笑,笑得牤子难为情。 “都哪百年的事了,说这事干嘛。”牤子尴尬难当地说,“我做过的好事你们怎么不记得。” “你哪做过好事?领我俩掏鸟窝,结果掏出一条小蛇,没被吓死。” “还有挖田鼠窝,偷果园里的沙果。”小梅提醒道。 “对,挖田鼠窝找好吃的,现在想想都恶心。”四姑娘说,“偷果园里的沙果,让人家撵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四姑娘一提起小时候的糗事如数家珍,小梅不停地在一边提醒,添油加醋。 这哪是牤子的不是,分明是他们童年在一起难忘的美好时光。 三位当年的小伙伴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高老头住的地方。 这是个四合院,是曾经的金家地主大院。 听牤子的父亲大倔子何耀祖说,正中砖瓦结构主房是牤子爷爷盖的,当年这个院子,还有果园、小水库曾经是牤子祖辈的资产。 当年牤子的大伯父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吃喝嫖赌什么事都干,还染上了毒瘾,几年工夫,家产被败坏精光,只好把这个大院连同土地一起典给了有钱的金家。 如今,地主金焕文被打倒,资产被没收,这个院子成了果园、参园的看管场所,小梅的姥爷高老头有幸住进了这个大院子。 果园养了四条大狗,平时在大院里。见到牤子三人,四条大狗老远就狂吠着奔袭过来,堵住了去路。 这四条大狗是出了名的厉害,三个人谁也不敢靠前,只待有人出来迎接。 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妇女从大院里走了出来。这位风姿绰约的小脚女人就是小梅的姥姥。 小梅的姥姥名叫马小兰,曾经是地主金焕文的小老婆,解放后地主金焕文只允许留下发妻,其余几位小老婆都被遣散。 马小兰是孤苦人家出身,无依无靠,被遣散后没有去处,虽然容貌姣好,但也无人敢收留。 高老头妻子去世后再未续弦,退役还乡后,看到马小兰可怜,便收留了她。 两个人虽然有年龄差距,但是这些年马小兰感恩高老头,精心地服侍他,两人恩恩爱爱,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很是舒心。 这时候,高老头和小胖夫妇忙着在果园里为果树掸杀虫药,没有在家,家里只剩下马小兰一人。 章节目录 第099章 见高老头 马小兰听见狗叫声,知道是有人造访,她走出院子看看究竟。 小梅老远就认出了小姥姥:“姥姥,我是小梅,快给我们看狗。” 马小兰也认出了小梅,立马喝止住了四条大狗。 这四条大狗见主人过来,既已完成了任务,自然跑得远远的,溜之大吉。 马小兰见到小梅三人,格外亲切:“是你们呀,多久不见了,快跟我来。” “高姥爷在家吗?”牤子急切地问道。 “一早就和员工去给果树打药了,”马小兰笑着对牤子说,“要不,你到果园找找他,让他回来?” “那我去找找他。”牤子答道。 “我也去。”四姑娘紧跟着说。 “不急吧,一会儿把自行车放院里,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也想看看果园。” “先跟我回家,歇一会再去不迟。” 马小兰说着,带着小梅三人进了四合大院。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正房和厢房虽然已经破旧,但还多少保留着一些当年地主大院的气派。 高老头和马小兰住在正房,其他厢房是果园、鹿场和参园员工宿舍、食堂和工具房。 食堂有位背着孩子的少妇正在准备员工的午饭。 这位少妇不是别人,是小胖李昶的媳妇杏花。杏花是位大方的女人,长相水灵,招人喜欢。 小胖是谁? 小胖是果园的员工,他就是牤子的妹妹百秋曾经暗恋的对象,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儿。 小两口一人忙着果园、参园,一人忙着给大伙做饭,平时就住在这里。 看见小梅、牤子和四姑娘到来,杏花乐颠颠地走出厨房,和大伙打招呼:“嗨,我叫杏花,看到你们真高兴。”杏花对着小梅说,“你就是小梅吧,总是听老爷子念叨你,这回见到真仙女了。我猜这位是四姑娘,早想见你了,这位兄弟肯定是牤子,大名鼎鼎。” “你好,杏花姐,我也早听说你了,孩子真可爱,多大了?”小梅拉起了孩子的小手,没想到孩子见到生人,一下子哭了起来。 “不到两生日,看,多没出息。”杏花说着,跟着大伙进了屋子。 这屋子很大,厨房在后,前屋有一铺小炕,地上摆放着几把老旧桌椅,屋里除了古色古香的炕柜,最显眼的是一把挂在墙上的拴着红缨的战刀和一把双筒猎槍,这应该是高老头的钟爱。 马小兰和杏花给每人倒了一茶缸水,小梅拿出装着水饺的钵盆,马小兰感激地收下。 稍坐一会儿,小梅和四姑娘随同牤子一起去了果园,马小兰开始在家单独准备午饭。 这里的果园并非一处,南山坡北山坡都是果园,栽种着杏梅、李子、沙果、山梨,山里红,也有樱桃和葡萄。 走进果园,有一种清新的气息,看着果树上结着青涩的果实,摘下一个尝尝,立刻酸爽得让人倒牙。 牤子听声音判断一下高老头和员工的位置,他领着小梅和四姑娘奔着那个方向走去。 “嗨,你们是干什么的?”有人发现了牤子他们。 “我是幸福屯的牤子,来找高姥爷。”牤子大声答道。 “嗨,你们看,有美女来了。”有人在招呼员工。 一位瘦高矍铄的老人,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就站在牤子他们面前。 “臭小子,行啊,你这是交上桃花运了,怎么每次来我这儿,都有大姑娘陪着?上次是我外孙女一个,这回又多了一个,说,带我外孙女干啥来了?”高老头一脸严肃。 “姥爷,你说啥呢。”小梅被高老头说得脸儿发烧。 “小梅,你别不让说,我观察你们半天了,我看你们仨个的事将来肯定难办,不信,我就把话撂这儿,姥爷走过的路,比你们过得桥都多,谁啥样,我一眼就能看得出,当年小鬼子厉害不?不也一次又一次被我们算计个准儿,他们一撅屁股你姥爷就知道要拉什么样的粑粑蛋。” “看你说得恶心劲儿,”小梅不服说,“姥爷,那你猜猜今天我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 “饺子,韭菜鸡蛋馅的。”高老头立马答道。 “你怎么知道?”小梅不得不佩服。 “这小子没少吃,喘气都是饺子馅味儿。”高老头说道。 “高姥爷,你说得没错,就是,我也早闻到了。” 四姑娘给与证实,弄得牤子一脸的尴尬。 外孙女来看姥爷,高老头格外高兴。 果园的员工这时候也停下手中的活,赶来看小梅这个小仙女,一饱眼福。 牤子向高老头简单说明了寻找废钢铁的来意,高老头显然对牤子要问的事不感兴趣,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扯蛋。” 牤子想,要想高老头帮忙,这事还得慢慢来,不能急于一时。 高老头安排员工继续干活,他陪着小梅、牤子和四姑娘逛了一会儿果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走,你们跟我去水库,看看你们今天有没有好运气。” 高老头说着,不容大伙同不同意,他走在了前头。 “姥爷,去水库干嘛?”小梅问。 “抓鱼呗,牤子哥,你说是不是?”四姑娘判断说。 “什么也不拿,怎么抓呀?”小梅不解。 “老爷子肯定有办法,去了就知道了。”牤子解释道。 高老头只管带路往前走,有力的步伐不输给年轻人,下了山坡,一会功夫就来到了小水库。 这是一个依托仙鹿山泉自然形成的水库,水库不大,修过堤坝。 这里视野开阔,景色怡人,到处鸟语花香,可谓山清水秀。幸福屯传说中的仙鹿泉就在水库的上游,是鹿泉河的源头。 高老头并非什么也不拿,他是有备而来,倚着山边,他早准备好了木筏和鱼篓。 来到了木筏前,高老头对着牤子说:“小伙子,走,跟我去起鱼笼。” 牤子没二话,挽起裤脚,脱了鞋,跟着高老头解开木筏,推向水中,高老头用木杆撑着,木筏缓缓驶向深水区,远处是芦苇荡中。 原来,高老头早在芦苇荡附近放置了几个柳条编制的地笼。 “老爷子,你过的可真是神仙生活。”牤子羡慕说。 “别拍我马屁,神仙有鱼吃吗?未必!咱这里的鱼可都是野生的,就怕你命不好,逮不着大的。” 高老头把木筏撑到一根插在水里的木杆前停了下来。 牤子发现这根木杆上绑着绳索。他没等高老头吩咐,解开绳索,缓慢地往出拉地笼。 地笼可能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拉了半天拽不上来。 遇到这种情况,高老头也没什么别的办法。牤子见机行事,立马脱掉衣服,只穿个裤头,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水将近一人多深,牤子不顾水凉,潜入水底,把地笼挪开卡住的树根,这才浮出水面,上了木筏。 高老头目睹牤子的举动,夸奖道:“行,小伙子,我外孙女没有看错人,有血性,干净利落,将来准错不了,我喜欢,中午陪我多喝几杯。” “这算啥事,咱们庄稼人哪个不是摸爬滚打过来的。”牤子抹了一下脸上的水说,“高姥爷,好像中大鱼了。” “是吗?那太好了,快,拽上来瞧瞧。”高老头很高兴。 地笼有两米长,中间粗两头狭。还没等地笼拽上来,就听见笼子里有鱼在扑腾翻跳。 “真中大鱼了,看来运气不错。”高老头说着,和牤子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地笼拉上木筏。 牤子迫不及待地查看地笼,果然中了一条大鲶鱼,足有一尺半长,两三斤重的样子,还有几条小鲶鱼和十多条个头不小的鲫鱼和白票子。这才只是一个地笼。 高老头吩咐牤子,把小鲶鱼和小鲫鱼、杂鱼都放回水中,只挑大的留着。 就这样,牤子和高老头又起了几个地笼,收获三条大鲶鱼和十多条鲫鱼。 地笼继续放入水中,牤子穿着湿裤头就想套上衣裤,高老头挖苦道:“别整没用的,像个娘们似的,怕个吊,把裤头脱下来,拧干挑起来,晾干了再穿。” 远处两姑娘正看着,牤子犹豫。 ”咋地,怕谁看见了?他们又没有望远镜,再说早看见晚看见早晚都得看见,你怕啥?” 这老爷子的话无敌了,让牤子哭笑不得。 牤子很难为情,但是高老头说话在理,这裤头真不能湿着穿。 “高姥爷,麻烦你给我挡着点儿。” “挡什么挡,让她们看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算什么男人?” 牤子无奈,向岸边看了看,大约有二百米的距离,估计看不清楚,于是他坐在木筏上,用鱼娄挡着,迅速脱下裤头,穿上了裤子和上衣。 裤头被高老头用木杆挑起,插在了木筏上,像是胜利的旗帜。 牤子和高老头撑起木筏,满载而归。 小梅和四姑娘看着牤子的狼狈样和木杆上的打着补丁的破裤头忍不住笑,不过见到鱼篓里大鱼却兴奋得不得了。 “你们今天来着了,看来还是我外孙女有福气,平时还真没抓过这么大的鱼,走吧,回家姥爷给你们炖鱼吃。” 高老头从新放好木筏,把鱼篓交给牤子,他背起手来,蛮有成就感。 “我还在山边养了二十多只兔子,今天这些鱼够咱们吃了,下次来,我给你们炖兔子肉。” “姥爷,我想看看兔子。”小梅很喜欢小动物。 “我也想看看。”四姑娘也来了兴致。 “走吧,我领你们去,离家不远。” 高老头说着,走在前面,一会的工夫就来到了山边一块青草地,一群兔子正在自己觅食,见到有人来,这些白兔子、灰兔子不仅不躲闪,反而跑过来蹲在人的脚下。 章节目录 第100章 高老头一席话 高老头逮住一只小白兔,递给小梅。 小梅欣喜地抱着小白兔,小白兔很乖,任人抚摸。 四姑娘也不示弱,自己逮住一只小灰兔,只是这只小灰兔有点脾气,不听四姑娘摆弄,和她斗了起来。 牤子笑着说:“看见没,兔子都知道你是假小子,它不喜欢你。” “你胡说,我不信制不住它。”四姑娘不服气。 这只灰兔子脾气还挺大,三挣两挣,成功逃脱了出去。四姑娘再去抓兔子,这些兔子都跑得离她远远的。 小梅始终抱着那只小白兔,四姑娘上来想借着抱一抱,可是,这只小白兔一到四姑娘怀里,立马挣脱跑掉了。 “为啥呀?气死人了。”四姑娘沮丧,很没面子。 “为啥?这就叫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东西强求不来。”高老头似乎用这话点拨四姑娘。 “它不是不喜欢你,许是你惊到它了,”小梅为四姑娘开脱。 四姑娘本来看着牤子哥、小梅和高老头的关系这般融洽,她就不舒服,又听高老头说这话,明显是针对她和牤子的关系说的,心里更是有气。 自己混在他们中间算什么? 四姑娘心里特别委屈,突然想哭,可是不能当着大伙的面流露出来。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就跟着他们,咬定青山不放松,臭牤子,我就不放过你。 四个人提着一篓鱼回到了四合院,小梅的姥姥马小兰已经准备了两道小菜,原准备再杀一只鸡,看老伴拿回这么多鱼,这回不用愁没啥好招待了。 牤子、小梅和四姑娘全都动起手来,一会工夫就把准备炖的鱼收拾好了,大伙没忘把鱼分给员工一份,剩下的鲶鱼和鲫鱼全都炖进了铁锅里。 高老头还有好珍藏,是自己酿的山葡萄酒,这时候拿出专门用来陈酿葡萄酒的的木桶,准备和大伙一起分享。 菜上了八仙桌,铁锅炖鱼用盆装着,热气腾腾,香味四溢。高老头打开木桶盖子,一股葡萄酒的醇香扑面而来。 高老头将葡萄酒倒入一个钵中,小梅用勺子为姥爷、小姥姥和牤子各自舀了半碗葡萄酒。 高老头见小梅没有给她自己和四姑娘舀酒,说道:“你们俩也倒上,可不要小瞧我这酒,至少酿了有三个年头,一般人做梦想喝都喝不到,也就我外孙女来了,还有这小子,是一块好料,我喜欢,不然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四姑娘听高老头夸牤子哥,本该为牤子哥高兴,却高兴不起来。自己在他们中间就是一个配角,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 喝,往醉里喝,四姑娘动手,为小梅和自己各舀来半碗酒,不比牤子和高老头的酒少。 “昭男,我可喝不了这么多。”小梅说着,端起酒碗就往回倒。 “舀出来的酒不许往回倒,这和做事一样,不能打退堂鼓,酒场就是战场,只有前进,不许后退。”高老头说着,举起酒碗,“来,尝一尝。” 大伙顺应着高老头,喝了一口葡萄酒。牤子、小梅和四姑娘都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这酒醇厚绵香,还带有山葡萄特有的原味。 “怎么样,好喝吧?”高老头细细地品着。 “好喝,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能收我这个徒弟不?”牤子立刻有了这个想法。 “那得看你将来对我外孙女怎么样,等将来有了结果,你再跪地磕头不迟。” 高老头正在兴头上,说出这种话,让小梅和牤子都没想到,一时无地自容。 “姥爷,别乱说。”小梅羞得脸通红,立马夹一块鱼肉塞在高老头嘴里。 “姥爷没乱说,明摆着早晚的事,”高老头边吃着鱼肉边说,“小子,听说你挺能耐,弄来了木头要盖房子,准备怎么样了?” “还没怎么样,春耕会战刚结束,生产队着急用这几天空闲时间想办法完成上交废旧钢铁任务,”牤子借机会赶紧提道,“我这不是正为这事来向您讨教。” “向我讨教?我又不产钢铁,你讨教个屁。”高老头抿了一口酒,“谁给你们出的馊主意,去拆炮楼?哪来的炮楼可拆?咱们这地方,方圆百里,也就渭津河口的铁路边上有两个炮楼,是日本人修的,里面有几根钢筋,剩下的西安县外围那些狗屁工事,都是胡扯,根本扛不住炮轰,你说里面有没有钢筋?” 牤子听高老头这样一说,有些泄气。 “姥爷,你见多识广,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小梅帮忙子问道。 “没办法,当年二道河上有一座桥被炸断了,还有三个桥墩,里面有钢筋,别说你们去拆,就是用大炮轰都轰不垮,结实着呢。”高老头说,“依我看,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该干啥干啥去。” “那怎么行,上级下达的任务必须完成。”牤子坚持说。 “别跟我提上级,他们就知道拍脑门,不看实际,让大姑娘生孩子能生出来吗?胡闹!”高老头气愤,“来,喝酒吃鱼,这是正事,你那都是胡扯。” 小梅和四姑娘被高老头的一席话说得羞臊不已,不敢抬头。 “老伴,你说话注意点场合,看把俩姑娘害臊的。”马小兰提醒高老头。 “话糙理不糙,都成人了害什么臊,喝酒。”高老头不仅不在乎,而且话锋一转对牤子说道,“小子,我看好你不假,你得抓紧把房子盖好,不然,就别想打我外孙女主意,我是等着抱重孙子,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外孙女住你家现在那个窝。” “姥爷,你又来了,我和牤子哥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小梅急了,撂下筷子被气走了。 “你干啥去?回来,给我老老实实坐这儿,”高老头说,“窗户纸不捅不破,早捅破了早透亮,四姑娘你说呢?” 四姑娘有苦难言,对她来说,这顿饭她喝的葡萄酒不亚于苦酒,吃的炖鲶鱼不亚于梗喉的鱼刺。 “高姥爷,你是不是特别愿意给别人点鸳鸯谱呀?你家小梅是大才女,嫁人最起码要嫁给个有学问的人,”四姑娘说道,“牤子哥不过是个庄稼汉。” “什么有学问的人?刘邦有学问吗?朱元璋有学问吗?还不是照样当皇上,你没听说过吗,打仗靠枪杆子,不靠笔杆子,枪杆子出江山,笔杆子只能是出气筒。”高老头说,“谁也别小瞧庄稼汉,当年革命还不是农村包围城市,不然哪有今天的胜利。” “高姥爷,您这话说远了,还是帮我出出主意是正事,来,我敬您一杯。” 牤子及时打住高老头的话,他知道四姑娘的心思,担心两个人别因为此事闹出不愉快来。 “我没啥好主意,要我看,你说的事根本不靠谱,不现实,但我不给你泼冷水,熟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啥事情没有绝对,当年谁也没想到小米加步枪能干过飞机大炮,我们不照样胜利了,事在人为,这么着不行,就想点别的招,别的招还不行,就再想招,总之,天无绝人之路,不放弃就有机会,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当年我的老首长教导我们的。”“姥爷,难怪你和我妈是父女俩,我妈真像你,她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没你说的透彻。”小梅恭维高老头,“来,我敬您和姥姥一杯,安享晚年,健康长寿!” “这话我爱听,你妈没啥文化,但比你爹有想法。”高老头和老伴都喝了一口酒,高老头接着说道,“你们来的时候肯定领教过我们养的那四条大狗,是不是你们往前它们就往后退,你往后退,它们就追上去咬你,琢磨琢磨其中有道理。” “老爷,听您的话我心里有底气,我记住了,狗咬不后退,后退挨狗咬。”牤子端起酒碗说,“我也敬您老一杯。” “这就对了,是个爷们。”高老头和牤子撞了一下碗,两个人都一饮而尽,“小子,咱俩每人再来一碗。” “行,您老舍得酒,我肯定舍得醉。”牤子来了兴奋劲。 “这就对了,以后没事常来我这儿,陪我打渔喝酒,”高老头承诺道,“我跟你说,你那房子要是一时半会儿盖不成,就在我这儿给你们收拾出一间房子,结婚生孩子啥都不耽误。” “姥爷,你还说……” 小梅赶紧夹了一个水饺堵住了高老头的的嘴。 小梅又为高老头和牤子各舀了一碗酒,四姑娘心情郁闷,主动让小梅又给她舀了半碗。 “昭男,你行吗?别喝多了。” 四姑娘的脸泛着红晕,小梅对她的酒量有些担心。 “把吗去掉,酒不醉人。”四姑娘逞能地说。 “不愧把你当假小子,好样的,多喝点儿。”高老头有感而发地说,“你们三个各有千秋,幸福屯难再找出第四个来。” 四姑娘站起身,端着酒碗:“我今天来是给牲畜割青草的,有幸在高姥爷家参加这么丰盛的酒宴,谢谢高姥爷,谢谢姥姥,我祝姥爷、姥姥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我可不敢当。”马小兰笑了,“你高姥爷行。” “别嘴贫,话不管咋说是孩子的心意,来,四姑娘一起喝一个。” 高老头很给四姑娘面子,干了一大口,牤子也抿了一口。 丰盛的酒菜,开心的午宴,高老头并非这点酒量,一边喝酒,一边讲起了他在抗联与日寇周旋的往事,那段艰苦岁月的经历和生死考验的英雄壮举,让在座所有人敬佩不已。 新中国来之不易,没有理由不勇往直前为国家做贡献。与那些为民族解放牺牲的烈士和活着的英雄相比,再大的困难都是鸡毛蒜皮。 牤子借着酒劲,听得热血沸腾,心里暗下决心,只有想不出的办法,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章节目录 第101章 四姑娘醉酒 酒足饭饱,牤子告辞,准备去割青草。虽然有些头晕,但还没大问题。 四姑娘虽然也想跟牤子一起去,但是不胜酒力,喝多了,被小梅劝住,休息一会,小梅推着自行车,四姑娘带上镰刀,两人一起回家。 不喝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葡萄酒有些后悔劲,小梅没什么大碍,四姑娘醉酒明显。在回家的路上,四姑娘不仅将吃的食物呕吐了出去,而且当着小梅的面吐露真言,泪眼涟涟。 “小梅,你知道吗,别人都把我当假小子,我不想当假小子,我头发留起来了,我想和你一样,可是牤子哥就是不喜欢我,他就是喜欢你。”四姑娘向小梅倾诉。 “牤子哥对你不是挺好的吗?”小梅说,“昭男,你是不是想嫁给牤子哥?” “我就是要嫁给他,我这辈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四姑娘口无遮拦,当着小梅的面把话说到了这种程度,小梅心里五味杂陈,极其不是滋味。 “这是两厢情愿的事,你想嫁给牤子哥,牤子哥同意吗?”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四姑娘透露说,“不瞒你说,牤子哥背过我,我搂过他,我俩还亲过嘴,你说他敢不娶我?” 这话从四姑娘嘴里一出,小梅无比惊讶,尤其是他俩亲过嘴。小梅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四姑娘再醉酒也不应该拿这事开玩笑。 难道牤子哥真是那样的人?一边喜欢着我,一边还……,小梅不敢想,整个大脑都乱了阵脚,她无法平静,说不上是气还是什么,反正心堵得难受,一时浑身都没了力气,腿都在发抖。 小梅停下了脚步,就立在那里发呆。 “小梅,你怎么了?”四姑娘酒意正浓,没想到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了她。 “没事,姥爷家的酒后返劲,有点头晕,我站一会儿。”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四姑娘继续说道,“我知道牤子哥喜欢你,可是你们俩根本不合适,他对我说过,你们俩根本不可能。” 小梅这时候还有什么话说,“昭男,你是真喝醉了。” “我根本没醉,我不骗你,牤子哥不止一次这么说过。” 四姑娘说着说着激动了,又流出了眼泪,“我恨不得把心扒出来给他看,如果他想要,我把身子都敢给他,可是,他怎么就是不喜欢我,你说为什么呀?我有那么讨人厌吗?” 四姑娘这样说,这时候小梅是最需要人安慰的,她又怎么安慰她? 小梅不说话,继续推车往前走。几双燕子从她俩的眼前飞过,花喜鹊在路边的树枝上喳喳地叫,是在看笑话吗? 少女的心,是玻璃的心,容易破碎,此刻,小梅的玻璃心正承受着好伙伴无情的敲打。 “小梅,你说牤子哥会喜欢我吗?因为他,我爹我妈不止一次骂我不要脸,我早就豁出去了,我才不在乎呢。”四姑娘拉着小梅的自行车不让小梅走。 “昭男,别说了,你声音这么大,让人听见不好。” “我才不在乎谁听见呢,我就要大声说,”四姑娘故意向周围喊道,“哎,大伙都听着,我就要嫁给牤子哥,我就想做牤子哥的老婆。” “昭男,别喊了,也不嫌丢人?快点回家吧。” “你要回你回,我讨厌回家,我要去找牤子哥,她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 四姑娘说着,还真的往回走。小梅放下自行车,跑上前拦住她,“昭男,行了,快跟我回去。” 四姑娘挣脱着小梅,小梅无奈说道,“牤子哥去哪儿割草你知道吗?你再去泉眼沟万一被狗咬了怎么办?” “那我就在这儿等着他。”四姑娘说着,一屁股坐在了路边,脑袋埋在双膝的胳膊上。 小梅不能丢下四姑娘不管,只好把自行车支起来,站在四姑娘旁边陪着她。听了四姑娘的一番话,此时,她心里的苦却无从倾诉。 天空上,蓝天白云,云聚云散;路两旁杨树和柳树,树叶摇曳,鸟儿翻飞。 远处的山坡上,放猪小子飘来了动听的东北民歌《月牙五更》: 一更啊里呀月牙出正东啊, 梁山伯呀懒读诗经啊, 思念祝九红啊, 十载的那个同窗, 十载的那个同窗, 情谊地那个重啊重啊, 一别长亭啊哎哎呀哎哎哎哎呀…… 小梅的心绪烦乱,偷偷地也掉下泪来。 从现在起,她真的无法面对牤子哥,即便昭男说的都是她主动的,牤子哥是被动无辜的,可是,她容忍不了两个人这样,昭男爱得如此坚决和彻底,她自知比她有过之无不及。她怎么办?与昭男去争抢吗?还是任由牤子哥决定?牤子哥决定了又怎么样?昭男会放弃吗? 小梅没心思再去规劝四姑娘赶紧回家,她也想在这样的清净的地方清静一下,只是眼前的人,日后的事情,让她心里模糊一片,根本无法平静。她有一种被人打掉门牙往肚里咽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四姑娘坐在路边,估计是醉意有所缓解,勉强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走,回家,”四姑娘说,“咱俩都在这儿等牤子哥没意思。” 小梅不撘言,两个人并排默默地往前走着。 在距离幸福屯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向她俩的方向走来。待这人走进,小梅和四姑娘都认出了他。 这人不是别人,是小梅的二姐昭娣前几日给四姑娘介绍的男朋友牛大成。 牛大成穿着崭新的白衬衫蓝裤子,提着一个兜子,估计是刚理过发,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 他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之前介绍对象时,与四姑娘见过一面便念念不忘。今天,借着给生产队劁猪仔的机会,来看看四姑娘。 午间,牛大成去了四姑娘家,又为王奎队长带来了见面礼:一包上好的茶叶。王奎队长和刘淑芬留他在家吃了午饭,本以为四姑娘出去割草,中午肯定会回来,可还是让牛大成扑了个空。 牛大成不甘心,吃完午饭后,提出要出去迎一迎四姑娘,顺便帮她扛草担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牛大成是一位跟谁都自来熟的人,他没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到四姑娘奔东山泉眼沟方向去了,就这样,他就奔着东山方向来了。 “四妹好,叶老师好,几日不见,还认识我大成吧?”牛大成见面就热情地打招呼。 “你好,有印象,你怎么来了?”小梅礼貌地回应。 “你是谁呀?四妹是该你叫的吗?”四姑娘见到牛大成既糟心又反感。 “四妹,我们上次见过面的,二姐不是跟你说了吗?”牛大成诚恳地说,“我今天虽说是来生产队劁猪,但主要是想见见你,我去你家,可你不在,听说你为生产队割草,真让人佩服,我呢,不着急回去,闲着也是闲着,特意来迎一迎你,四妹,草放哪了?我帮你担着。” 牛大成说话慢条斯理不住嘴,四姑娘想不听都无奈。 “我用你担?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躲一边去。” 四姑娘说着,操起了手中的镰刀。这时候,她又开始哕,又想呕吐。 “叶老师,她这是怎么了?”牛大成闻到了酒味,“哦,我知道了。” 牛大成赶紧从提包里拿出一瓶汽水,用牙齿将瓶盖打开,递给四姑娘:“四妹,给,这是我给你带来的,快漱漱口。” 谁知四姑娘伸手就把汽水瓶打落在地,瓶子摔碎了。 “没关系的,碎碎平安,要不这样,四妹,你不舒服,我可不可以借用叶老师的自行车,你坐上,我驮着你走。” “滚,别在这烦我。”四姑娘没有呕吐出来,刚可以说话,便下了逐客令。 “四妹,我知道你难受,我不计较。”牛大成问小梅,“叶老师,四妹割的草呢?在哪儿,告诉我,我去帮她担回来。” “没割草。”小梅听着牛大成的话,觉得他和四姑娘还真是一对合适的小冤家。 “四妹,把镰刀让我拿着,小心碰着你。”牛大成殷勤地伸出手。 四姑娘举起镰刀怒道:“滚开,你再不走,信不信我一镰刀搂了你。” “四妹,你别急眼,急什么眼呀,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三人行必有吾师,这样不好吗?” 小梅听着牛大成把孔夫子的话用在这儿了,心里觉得好笑,但是今天她的情绪不高,好笑也提不起她的精神。不仅这样,她感到身边多这么一个人,虽然不讨厌但也有些烦。 “我们走不走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姑奶奶跟你说第三遍。” 四姑娘发火了。 “四妹,你骂人都好听,”牛大成开始贫嘴,这是他的拿手好戏,“熟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还有说不打不骂不相爱、不打不骂不成材的,当然你这不是,只要四妹心里舒服,解气,你随便骂,大成管保不生你的气。”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语呀,再不走,信不信,我噘你八辈祖宗。” 四姑娘捡起了一根木棍,朝着牛大成打过去。 牛大成躲闪得快,笑嘻嘻的,不仅没在意,还觉得有趣。 就这样,牛大成若即若离地跟着四姑娘和小梅一起回到了幸福屯。 章节目录 第102章 牤子要外出 经过四姑娘家门口,小梅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回家,牛大成恋恋不舍地还想跟着四姑娘回家再聊一聊,四姑娘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四姑娘家的小黄狗跑出来迎接主人,四姑娘学着牤子哥擅长使用的伎俩,对小黄狗发号施令:“小黄,去,给我咬他,往死里咬。” 小黄狗莫名其妙,主人中午还让他进了家门,怎么这时候女主人让我咬他?我装糊涂吧,万一不是这个意思就酿成大错了。 小黄狗没有牤子家的大黄那样通人性,四姑娘也没有把它训练出来,不明白四姑娘的意思,只知道围在主人身前身后亲昵。 亲昵也有错,这个时候不听话,就要挨打。四姑娘见小黄狗围着她,不听指令,上去就是一脚,踢得小黄狗委屈得嗷嗷直叫。 刘氏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把牛大成迎进了院子。 “娘,你让他走开,我讨厌他。”四姑娘有些歇斯底里。 “他是咱家的客人,等你一个时辰了,你不懂事,耍什么威风。”刘氏客气地对牛大成说,“大成,别跟她一般见识,进屋再坐一会儿。” 牛大成本来就不想走,有长辈撑腰,当然要乘势而上。只是四姑娘进了屋子,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房门紧锁,凭刘氏怎么敲门,再没出来。 牛大成不急,还开导刘氏不要叫了,让四姑娘休息,他主动到屋外拿起扫帚打扫起院子来。 院子打扫好了,牛大成非常知趣,给四姑娘留下一瓶汽水和一包水果糖作为小礼物,撂下一句:“我改天再来。”说着告辞走了。 经过这么一番洗礼,牛大成更加喜欢上了四姑娘。 且说,小梅返回家,心情不好,心绪烦乱,闷闷不乐。 小梅妈有所察觉,问道:“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是不是牤子的事你姥爷没帮忙?” “不是,中午姥爷给我们炖的鱼,喝的他自己酿的葡萄酒,喝上头了,有些不舒服。” “你姥爷可真能耐,”小梅妈问,“那牤子的事你姥爷怎么说的?” 小梅敷衍说:“也没什么好主意,就是鼓励他自己想办法。” “牤子能有什么办法?”小梅妈自言自语。 “不知道。”小梅说着,回自己房间去了。 小梅借用邹杰的自行车,今晚不用急着回招待所,准备明早出发。 本来,星期天小梅有许多事要做,洗衣服,洗澡,整理明天要带的物品,辅导弟弟学习,可是现在她没有一点心思,只想躲在自己屋里,除了洗澡是必须的,其他的事只有麻烦妈妈去做了。 此时的牤子大相径庭,他心情大好,就像这仙鹿山美丽的风景一样,蓝天上飘着白云,白云下面,山清水秀,泉水岸边,清风徐徐,草儿青青,鸟雀翻飞。 牤子很快割了一堆青草,他没有急着赶回社里,跑到小河里痛痛快快洗澡,然后肆无忌惮地倒在青草堆上闭目养神,美美地享受着大自然给他的恩赐。 且说牤子的家里这些天比较安静,百秋间歇性精神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发作过。 现在的百秋已经知道美了,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而且能帮母亲生火做饭了,看上去,虽然眼神还有些呆滞,其他与常人没什么两样。 只是二赖子不来,她很少与人说话。二赖子隔三差五来一趟,很用心地陪着百秋说说话,逗百秋开心。 这个二赖子,还真心喜欢百秋,百秋也特别依恋他,二赖子借着帮百秋恢复的由头与百秋交往过密,实则两个人早已经进入恋爱状态。 牤子的父亲大倔子何耀祖和牤子的母亲李桂香通过这一段时间与二赖子相处,对二赖子的印象也有所改变,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他,他们老两口对百秋将来嫁给二赖子这事等于默认了。 春耕会战结束后的这几天,牤子一直在忙着生产队里的事,几乎没有闲暇时间顾及家里。 牤子家里要做的事情很多,既要为盖房子做准备,又有自留地需要打理。 大倔子和大憨趁着早晚清闲,除了整理自留地,就去各个山边捡拾盖房用的石头。 采石场的石头不允许私自撬用,其他地方的山石,只要不破坏山体是可以捡拾的。 今天午后,大憨早就割完青草送去了社里,这时候正和父亲一起用推车往家搬运石头。 太阳偏西,牤子向生产队送了两担青草之后回家,他没有去搬运石头,而是求母亲帮忙,为他准备一些干粮,他想明天就去山外走一走。 牤子家平时仅有的一点粮食一直节约着用,忙时一日三餐,闲时一日两餐,主食以苞米面混合山野菜的糊涂粥和苞米面、高粱米面混合米麸子和野菜做成的菜团子为主,副食是清汤清水的菜园里的青菜汤,必不可少的就是小葱、小白菜蘸大酱。 牤子要去山外,李桂香不能为他准备在家吃的菜团子,起码得是苞米面窝窝头,她有些舍不得,这样太费粮食,但是没办法,不能让牤子在外面挨饿。 李桂香刚把苞米面从袋子里舀出来,满满一盆,正好让大倔子看见。 大倔子听说牤子漫无目地要去山外,而且还要带走二十几个窝头干粮,顿时火冒三丈,烟袋锅子敲得三响。 “不许给败家玩意带干粮,想一出是一出,他算什么东西,也特么不掂量掂量自己半斤八两。” 大倔子在发火,牤子在屋里听见了,想跟爹解释一下,不求让他支持:“我这不是为生产队大伙着想吗,总得有人出这个头,我不去谁去。” “幸福屯就特么你一个能人,生产队离你就黄了?”大倔子怒道,“哪有现成的钢铁让你去弄?家里活一大堆不知道吗?出去躲清净一个出来让人笑话。 牤子想,昭男肯定愿意帮这个忙,但他懒得去求她,求她不如去找小梅的母亲小梅妈帮忙准备点吃的。小梅的母亲一向支持他,小梅更不用说。 要办成事,不能在乎所谓的低三下四没面子。牤子没有犹豫,他不再和父亲犟嘴理论,晚饭也没吃便硬着头皮去了小梅家。 小梅家与牤子家虽然是东西院邻居,但是却像两个天地。 小梅家的房子完好无损,院落整洁干净,一进院子就能闻到花香,而牤子家房子和院子怎么看都是破破烂烂,不成样子。 牤子每次到小梅家就仿佛到了书香门第,让人羡慕,更让人自卑,由此自然而然地心生忌惮。好在牤子不止一次造访,叶坤老师和小梅妈,包括小梅从来没把他当过外人。 以往来小梅家时,无论有事没事,都没有今天觉得难堪,去一趟山外,准备点干粮还要有求于人,实在是有些丢人现眼。牤子已经走进小梅家门了,心里还没想好该如何开这个口。 天还没有黑,小梅家的鸡鸭鹅还没有归巢上架,牤子一出现在院子里,没有狗,大鹅首当其冲跑到近前,不知是问候还是阻挡,张牙舞爪的叫起来。 小梅妈听到声音,知道是有人来了,打开房门,一见是牤子,笑道:“我正想着呢,缸里水没有了,谁能帮我挑几桶来,莫非咱娘俩心有灵犀?” “没水叫我就行了,我这就去挑。”牤子有了台阶下。 “我还没问你来啥事呢。”小梅妈不问也是在问。 “婶,有些不好开口。”牤子说。 “到我家还有啥不好开口的,有啥事你就说,别掖着藏着的。”小梅妈是个爽快人。 “我明早要去山外转一转,弄不好得三两天才能回来,想带点干粮。”牤子挠着头,不好开口还是说出了口。 “就这事呀,是不是你爹不让你出去?猜都能猜得到。”小梅妈很聪明。 “嗯,心疼他那点面。”牤子实话实说。 “没关系,以后这事就跟我说,不用跟你爹商量,就他那倔脾气,啥事能答应你?”小梅妈说,“明早是吧?白面是没有了,没法给你烙饼,正好我家有现成的汤子面,今晚给你摊煎饼,再让小梅给你煮十个鸡蛋。” “有煎饼就行了,鸡蛋就不用了。” “什么不用,你吃了我愿意。”小梅妈吩咐说,“进屋取水桶,趁天还没黑,快给我挑两担水,今天洗衣服做饭把水用光了,一会儿小梅要洗澡,没水了。” 牤子没再客气,进了屋子,挑起水桶往外就走。他有些奇怪,怎么不见小梅? 章节目录 第103章 准备出发 小梅此时在家。 小梅妈喊道:“小梅,你牤子哥来帮忙挑水,你快出来帮我忙活忙活。” 牤子推门出去,小梅懒散地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眼睛有些泛红,显然偷偷哭过。 小梅妈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她喝酒喝的,睡觉睡的。 小梅不怎么言语,只知道干活,她晚饭还没吃,小梅妈说:“你先吃饭,然后给你牤子哥煮十个鸡蛋,我晚上给他摊煎饼,他明早要去山外。” “我不饿。”小梅说。 “怎么不饿?人是铁饭是钢,你中午吃得再饱,晚上也不能不吃。”小梅妈说,“不知道牤子吃没吃晚饭,不然你等他一会儿,你俩一起吃,饭菜都够。” “我不跟他一起吃。”小梅说。 小梅妈不知小梅哪来的反感:“你今天是咋了?怎么说话一股怨气呢?是不是牤子哪儿得罪你了?” 小梅不言语,进屋直接把碗筷收拾了,饭桌也撤了。 小梅妈有些糊涂,问道:”你这是干啥?你不吃你牤子哥还不吃吗?” “哎呀,妈,你真是操心不怕烂肺。” “啥?死丫头,跟你妈这么说话?” “那我怎么说?就是嘛。” “可能让我猜着了,等一会儿牤子挑水回来,我问问他,你俩怎么了?” “没怎么,你问他干嘛?”小梅说着,开始生火煮鸡蛋。 牤子很快挑回一担水,水倒进水缸,小梅明明就在厨房,见到牤子却故意躲闪不说话。 还没等牤子疑惑,小梅妈观察仔细,看在心里。 “呀?你俩这是怎么了?还真让我猜着了,是谁把谁得罪了?”小梅妈好奇地问。 牤子一脸懵懂,看着小梅,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小梅既不说话,眼睛也不抬,一转身回屋去了。 “牤子,你说,怎么回事?”小梅妈问道。 “没怎么呀?挺好的,”牤子紧张地说,“小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是另一码事,不理你才是真事,你是不是对她说啥了?”小梅妈刨根问底。 “没有啊,中午在高老爷家喝完酒吃完饭,我就给生产队割青草去了,她应该是和昭男一起回来的。”牤子解释道。 “怎么,四姑娘也去了?” “嗯,半路遇上,我们一起去的,一起在高老爷家吃的饭。” 牤子说完,带着满脑子疑问,又去挑水了。 牤子出去后,小梅妈把小梅叫出来,问道:“姑娘,我说你怎么回事,对人家牤子带搭不理的?” “人家不舒服,还在为他煮鸡蛋,还得怎么搭理他?”小梅憋着一肚子委屈不想说。 “行了,我不问了,都不是小孩了,你不舒服,一会烧水洗澡,洗完澡早点睡觉,明早还得去学校呢。”小梅妈说,“剩下的活我干,给牤子摊点煎饼带着。” 小梅不言语了,默默地烧着火,看着锅。 牤子又回来了,小梅还是不言不语,牤子很纳闷,往缸里倒完水后,憋不住问道:“小梅,你是不是哪不舒服了?” “我没事。”小梅说完,看了牤子一眼,眼泪差点流出来,赶紧转过身去。 牤子看到了这一细节,不敢再问,又去挑水。一连挑回四担水,水装满水缸,还余下一桶。 “婶,还有什么活,我能伸上手的?”牤子问道。 “你歇着吧,”小梅妈对小梅说,“小梅,你回屋陪你牤子哥唠一会嗑,这不用你俩。” “鸡蛋煮好了,我接着烧水。” 小梅的意思是煮好鸡蛋,接着烧水洗澡,这等于向牤子下了逐客令。 牤子猜不透小梅的心思,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不高兴,这时候,他很知趣。 “婶,我回社里,让你们费心了。”牤子客气说。 ”那你明早走之前来取,我把吃的给你准备好。“小梅妈起身要送牤子。 这时候,叶坤老师知道牤子来了,推门出来:“牤子,你准备明早去哪儿?” “我准备先到公社大炼钢铁的地方,瞅瞅那里收来钢铁都是什么,从哪来的,然后到山外打听哪里有可拆的废钢铁,没有的话,我就进城转转,想想办法。” “要我看,你这十有八九是做无用功。”叶坤老师对牤子的行动不抱希望。 “我心里也没底,走一步看一步,总得想个法子。”牤子决心已定。 叶坤老师没再说什么,牤子暂时告辞,在回生产队部之前,他去找小钢炮李刚,约好明天出发时间。 约好李刚,牤子回到生产队社。 生产队社的院子里堆满了青草,老顽童一个人在整理摆放。 老顽童像是抓到了救星:“你怎么才回来,累死我了。” “干活的时候想起我了。”牤子二话不说,伸手干活,与老顽童一起把社员们割来的青草倚墙放好。 天色已经很晚了,王奎队长打着手电筒来到社里找牤子。 “我听李小子说,你俩明天就去山外?有没有啥谱?”王奎队长见到牤子开门见山。 “也没啥谱,我俩准备先到公社大炼钢铁的地方,看看别的生产队交上去的废钢铁都是从哪儿来的,然后准备顺藤摸瓜,再想想办法。”牤子有思路,但没有丝毫把握。 “路子对,死马当活马医,不然也没什么好办法,我琢磨很多天了,也没琢磨出道道来。”王奎队长鼓励牤子说,“真得出去开动开动脑筋,这个路子不行,没嘴儿能找到别的路子,总不能大活人让尿憋死。” “我也这么想,摸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吧。”牤子说,“天无绝人之路,实在没辙,咱们也不用后悔,多想些办法,完不成任务,也不至于落在其他生产队后头。”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俩去吧,争取越早回来越好,大田种子种下去了,可是这天一直不下雨,回来咱们得提早张罗抗旱的事,靠天吃饭必须有备无患。” 王奎队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给牤子:“这钱是从生产队积累中支出来的,你拿着,紧要时候用。” “八字还没一撇呢,不用生产队出钱。”牤子不接。 “出门在外,啥情况都可能遇到,一分钱不拿怎么行,再说,也不能住露天地,晚上总得找个地方住下,干粮准备了吗?” 王奎队长硬把钱塞给了牤子。牤子无奈把钱收下揣好:“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这几天生产队给你俩正常记工分,出门注意安全。” 牤子揣着生产队的钱,有了压力,用十元钱去买现成的钢铁器具也能买不少,万一这次自己出去没有找到门路,再花掉十元钱就得不偿失了。 牤子虽然收下了钱,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准备花这个钱。 王奎队长在生产队部四周察看一圈才回家,牤子和老顽童很晚才休息。 躺在生产队的大炕上,牤子心里想着小梅,他想不明白她今天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不理他。估计是假小子昭男说了什么,小梅明显是对他有情绪,说明昭男向小梅说的话气到了小梅,而小梅之所以生气,肯定是认为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牤子自我感觉坦坦荡荡,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小梅的事。是不是小梅吃醋了?这很有可能,这事坏就坏在假小子昭男,肯定是她口无遮拦。 牤子喜欢小梅,但对她不敢有太多的奢望,自己一直在努力,但总感觉距离能给她的幸福还遥不可及。 小梅爱吃谁的醋就吃谁的醋,这事不必解释,就让它顺其自然吧,既然一时半会给不了小梅幸福,就别让小梅对他抱有幻想,那样会耽误她的青春,她应该有比他更好的对象选择。 牤子这样想,心里既痛又不甘心,但是没办法,自己和自己家的状况摆在那儿,人不能太自私了,除非明天太阳从西边出来。 牤子想着想着,心情烦躁,手脚发烧,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第二天,牤子起得很早,小钢炮李刚准时在十字路口等着他。 牤子和李刚来到小梅家门口,小梅家茅草房上烟囱冒着 笔直的炊烟,房门也开启着。 李刚在大门口等着,牤子走进了院子。进了房门,小梅正在收拾东西,不冷不热地看了牤子一眼,没有说话。 “你准备马上走呀?”牤子问了一句。 “嗯。”小梅只回了一个字。 “等一会儿,咱们一路。”牤子说。 小梅没有言语。 “牤子,吃的我都为你准备好了,你还没吃早饭吧?有煎饼,小米粥和咸菜,你去垫吧几口再走。”小梅妈一边忙乎一边吩咐,“你不是两个人一起去吗?李小子呢?” “在外边大门口等着呢。”牤子说。 “瞧你,让他进来和你一起吃点东西。” “嗯,那我去叫他。” “小梅,你姥爷给你的军用小水壶,你借给牤子,给牤子装点开水。” “昭男有水葫芦,她肯定愿意借,借她的。” 小梅抛出了这样一句,牤子知道自己昨晚的猜测没错。 ”不用带水壶,哪都能喝到水。” 牤子装作没在意,走出房门,把李刚喊进来,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餐。 小梅说不借牤子水壶,并非她的本意,说归说,其实她比母亲想得还周到,不仅早把小水壶灌满了白开水,还加了绵糖,而且准备了一个装食物的提包,提包里有手巾和肥皂。 小梅妈找东西装食物的时候,小梅默不作声地将这些东西放到了母亲面前,小梅妈撇嘴朝小梅会心一笑,笑得小梅脸儿发烧。 小梅妈把为牤子准备的东西装好,小梅自己的东西早已收拾好了,只是她还在故意磨磨蹭蹭,显然是在等牤子。 牤子和李刚在小梅家草草地吃过早饭,正好和小梅一起上路,只是小梅骑着自行车,牤子和李刚步行。 这还是很喜剧的一幕。大路上小梅在前面骑车,牤子和李刚为了能赶上她,不惜跟着自行车奔跑,多亏小梅骑得不快,牤子和李刚勉强跟得上。 牤子和李刚跟跑了一段路,跑不动了,小梅有心,下了自行车,推着车与他们同行。 其实,小梅经过这一夜,想明白了很多事,无论昭男怎样做,她相信牤子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但是,他还是有些忌惮昭男许下的非牤子哥不嫁的誓言。 因为有李刚同行,加之小梅心有芥蒂,牤子和小梅的对话不多,三个人走了一段路途,牤子让小梅继续骑自行车,他和李刚不再跟跑,就此别过。 小梅骑车一会儿的工夫就跑出去很远,牤子和李刚望尘莫及。 章节目录 第104章 半路遇到一伙坏人 鹿山人民公社大炼钢铁的地方在公社所在地一公里外的靠山边。 这里原来是鹿山民兵训练场和打靶场,现在成了鹿山人民公社大炼钢铁场和指挥部。 宽敞的空地上建有四座炼钢炉,一座反射炉,两座冲天炉,还有一座小转炉。 指挥部建有几间临时房屋,房屋的墙壁上用白灰写着大字标语: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 指挥部的敞开大院里,废旧钢铁在地上成堆散放着,有人用大锤等笨拙的工具分解着大块的废铁。 空地一角堆放着煤和焦炭,有人在用推车不停地运送。 最有色彩的是空地四周插满了鲜艳的红旗,正迎风飘动。 牤子和李刚来到大炼钢铁的地方,远远就看见冲天炉上穿出的火苗,很是壮观,大开眼界。 那座反射炉看上去像个大面包;两座冲天炉直径有一米半,高度有四米左右;小转炉不大,是用大铁桶改制而成。 这里生产出来的钢锭整齐地摆放成垛,垛,“我要是知道你们是这觉悟,我高低不拉你们。” 牤子赶紧解释,无论怎么圆,都是越圆越黑,好在车老板没有撵他俩下车。 到了县城,天已过午,牤子为了感谢车老板,送给他两个熟鸡蛋,车老板笑纳。 牤子和李刚下了车,继续往西安走,大路上除了见到几个骑自行车的,一时半会儿还没见到马车,倒是有一辆汽车在后头,老远就向他俩按喇叭,然后从他们身边疯狂掠过。 牤子和李刚除了被卷起的尘土笼罩着,连汽车什么样都没看仔细。 两人边走边咀嚼着小梅母亲小梅妈摊的煎饼,这煎饼真是好吃,李刚更会享受美食,跑到路边大地里薅来大脑瓜野蒜,剥掉苞衣,用煎饼卷着吃。小梅带来的小水壶在关键时刻起到了顺咽食物的作用。 夕阳西下,不知距离西安还有多远,两个人走的有些乏力,忽然远处传来了火车的鸣笛的声音。牤子和李刚为之一振,有火车的地方大概距离城市不会太远了。 前面是岔道口,没有路标,奔哪个方向?两个人有些犯难。牤子决定奔刚才火车鸣笛的方向。 走着走着,二人翻过一个山岗,又过了一个盘山道,前面看到了一条铁路,比看到铁路更让人惊喜的是,就在铁路沿线上影影绰绰好像有碉堡?炮楼?还不止一个。 牤子和李刚加快了脚步,满怀希望地向那个地方走去。 眼睛所及的前方很近,实际走起来却很远。 二人从看见到走到近前用了半个时辰,把太阳走得不耐烦了,没有等他们,只留下一抹红彤彤的晚霞。晚霞照耀着荒野,野鸭成对飞过,偶尔还能听见公野鸡突如其来的尖叫声。 终于近了,眼前是一座炮楼不是碉堡。 不管是啥,有钢筋就行。 可是牤子注意到,炮楼的四周立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历史遗迹,破坏严惩。 完了,这炮楼已经明令被保护,不让随便拆,看来,砸碉堡拆炮楼的路被堵死了,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这时,牤子和李刚都发现,从炮楼的枪眼中往出冒着浓烟,这是怎么回事?有人? 牤子和李刚小心翼翼地靠近,炮楼里果然有动静,而且几米外就闻到了一股烤羊肉的味道。 再走近,里面传来了几个男人放肆的笑声,尤其炮楼的楼上,传来了一个女人极其放浪的叫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是非之地,牤子准备和李刚赶紧离开,可是牤子又想,既然来了,就要弄清楚究竟,如果是坏人在做坏事,没有不报告的道理。 牤子考虑到了风险,让李刚跑远把提兜藏好,他去捡来两根木棒,人手一个。 两人走近炮楼的破门洞,里面亮着火光,炮楼里散发着烤羊的味道。 估计是几个偷羊贼,又不知在哪儿弄来的女人,在此快活,简直是土匪。 大体知道了里面的情况,牤子不想惹是生非,给李刚递眼色,想走开,可是却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里面有人喝问道:“什么人?到这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路过。”牤子回了一句。 牤子看到炮楼里有四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猜到他们十有八九不是好人,尤其是楼上还有女人的那种叫声,此刻还在继续…… 牤子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这样冲动,猪脑子,也不想想就闯进来了。 这时,炮楼里的四个男人围住了牤子和李刚。 “哎,弟兄们,听见没?路过,跑到咱们这儿路过?新鲜不?”一个男人冲着牤子举起一把尖刀。 “你们是来找死的吧?”那个男人恶狠狠地说,“知道我们在干啥吧?既然让你们看见了,不把嘴闭上,还想走吗?” “我俩就是想找个地方睡觉,这儿,也不知道你们在干啥。”牤子手握木棒,十分戒备,事已至此,并没有感到惧怕。 “你特么眼睛瞎呀?一只大活羊在火上烤着,你看不见?”那人近乎有些咆哮。 “你嘴巴放干净点,别跟我们特么特么的,”李刚横眉竖眼说道,“张嘴闭嘴的都分不清,你举着骰子吓唬谁呀?老子问你插过人吗?别介在老子面前装大瓣蒜。” 牤子知道李刚这是在以硬对硬,江湖上向来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合字儿,都是野鸡闷头钻,就知道搞个斗花子,把你的掉瓢收起来,别吊乎这些崽子。”牤子说着不伦不类自己小时候听来的胡子的暗语。 章节目录 第105章 荒唐的夜晚 那几个人听傻了,不敢造次。 有人问道:“你俩是哪个道上的?” 李刚装模作样道:“合字儿你就别打听,没听说城里插人?听说了,别在这儿给我装犊子。” 牤子递眼色,两个人往出走。 “不能把他俩放走,咱们五六个弟兄还怕他俩不成?”那人喊道,“楼上的,别特么快活了,下来,有人来赶咱们的场子。” 牤子握紧了木棒,身体靠近炮楼的墙体,李刚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明晃晃亮在那几个人面前。 “老子特么抱你家孩子下井了?来吧,你想给爷再凑个零头,老子成全你。”李刚面露杀气,严阵以待。 这时候,一位抱着肩膀站在一旁的男人凑到前面抱拳说:“两位道上的,多有得罪!多有得罪!相信你们二位也不会把我们出卖了,好事大伙都有份,想稀罕妹子楼上有,想打牙祭,这有烤羊肉。” 另外几个人看着李刚的霸气和牤子的沉稳,都没了脾气。 “既然赶上了,不弄两个羊腿,合字儿你们也不放心我们,就这么着吧。”牤子是想如果就这样走了,反而让人怀疑,不如提点要求。 “识相的,赶紧弄去,脑儿等着呢。”李刚越说越硬气。 真有人去卸了两个羊腿,递给了李刚,李刚拿着,招呼牤子走人。临走还不忘嘱咐一句:“合字儿你们是不是从来都没见过我们?” “是,从来没见过。”那个还算懂事的男人说。 “我们也没见过你们。”李刚说道。 “对,彼此都没见过,没见过,相安无事,相安无事。”那人送牤子和李刚走远。 李刚取回藏好的提兜,和牤子再上路。走出去很远,两个人才有些后怕起来。 “牤子哥,你说这荒郊野外的,哪来这么一伙人?”李刚问道。 “他们就是一伙夜猫子贼。”牤子问道,“钢炮,你怎么还带凶器了,哪来的?” “出门在外,有备无患,这把匕首很多年了,我爹当年防身用的。”李刚说,“牤子哥,这两个羊腿咋办?” “咱俩顺着火车道往前走,估计前面有人家,向那里的民兵报告,不能让这伙夜猫贼逍遥法外,不抓住他们,他们还会干坏事。”牤子有这个觉悟,“这两个羊腿咱俩不能吃,吃了,咱俩和那伙贼没什么两样,把它交给民兵处理。” 李刚本以为能享受一番美味,经牤子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理,羊腿好吃吃不得。 两个人沿着铁路线走了大约两刻钟的工夫,前面见到一个村屯,炊烟袅袅。 牤子和李刚走进村庄,这是一个生产队,问过一个老社员,老社员说这里是向阳屯。 牤子和李刚辗转找到了这个屯的生产队长。生产队长姓牛,四十岁左右,很热情好客。 牤子向牛队长反映了那伙夜猫贼的情况,牛队长立马火冒三丈:“我们生活队半年时间不到,丢了一头牛六头羊,其他生产队也有丢的,估计都是这伙人干的。” 牛队长说完,马上召集二十多名年轻社员,扛着铁锹和木棒,由牤子和李刚带路,去捉那伙夜毛贼。 二十多人悄悄围住炮楼,个个手拿武器,摩拳擦掌。 且说这当年鬼子的炮楼,现在成了夜猫贼的乐园。 那几个贼吃完了烤羊肉,正轮番和楼上的女人快活。 炮楼里传出来男人和女人放肆的声音,外面的人听得真真切切。 年轻社员按捺不住,争先恐后冲了进去。 人多势众,夜猫贼既无反抗也没有逃跑的机会,被社员们逮个正着。 事情办得漂亮,夜猫贼一共五个人,五男一女,当晚被扭送到当地派出所。 牤子和李刚这天晚上既是客人又是功臣,被牛队长留住在杨树屯盛情款待,那两个烤羊腿也成了餐桌上的美味。 可是,牤子和李刚做梦都想不到,牛队长正在家里款待他俩,这时,四名公安荷枪实弹,突然破门闯进屋来,齐刷刷,手枪口对准了他俩。 牤子和李刚在瞠目结舌,公安二话不说,动作麻利,上前就给他俩戴上了手铐,收走了他俩携带的包裹和干粮,还有李刚的那把匕首。 牛队长傻眼了,尤其是看到了那把匕首,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牛队长问公安。 “他们是杀人嫌疑犯,”一名公安命令道,“你容留嫌疑逃犯,也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讯问。” 抓夜猫贼的功臣怎么突然成了杀人嫌疑犯? 牛队长莫名其妙地跟着公安走出房门。 房门外的院子里至少有八名民兵端着枪,严阵以待。 牤子和李刚被带到大门口,塞进了两辆警用三轮摩托车。 警笛声声,急驶而去。 “为什么抓我们?”牤子和李刚坐在摩托车里不停地问。 公安始终握着手枪警戒着:“别明知故问,你给我老实点儿。” 明知故问?笑话,牤子和李刚明知什么? 不仅没人回答牤子和李刚的疑问,而且,牤子的脑袋还被一名公安用手枪敲打了一下。 两人就像是在梦中,稀里糊涂被带到了渭镇派出所。 派出所把李刚分别关进了两个屋子,连夜突审,少不了受些折磨。 为什么会这样? 经过公安的一阵询问,牤子和李刚才弄明白,原来,一切皆因祸从口出。 那五名夜猫贼被逮后,派出所在审问过程中,夜猫贼众口一词说牤子和李刚是潜逃的杀人犯。 西安县有一名新中国成立前组织煤矿工人解放暴动的重量级人物,一家四口,半月前被歹徒残忍杀害,至今追凶没有进展。 听到夜猫贼供出牤子和李刚是杀人犯,派出所所有公安顿时像中了大奖一样。 而且,听夜猫贼描述,牤子和李刚中有一人携带匕首,说的都是道上的黑话,尤其是李刚自己提起城里插人的事,还说“你想给爷再凑个零头,老子成全你”,一人说不可信,四五个夜猫贼都是这么说的,这让公安不得不信。 可是,既然是杀人逃犯,为什么又帮助老百姓抓贼呢? 公安虽然有疑问,但是宁可抓错,不能漏过。 让公安兴奋的是,牤子和李刚携带的食物,晚上出现在荒郊野外的炮楼,以及从李刚身上搜出匕首,这一切均符合逃犯的特征。 牤子和李刚一时半会儿有口难辩。 牤子说进城是为了找废旧钢铁,公安反驳说,这理由站不住脚,因为,城里不可能有现成的废旧钢铁让他们得到,除非偷抢。 牤子和李刚解释说是用力气交换,公安根本不信。 即便牤子和李刚不是杀人犯,单从他俩有拆卸炮楼的主观动机,公安说,炮楼是革命历史文物,凭这一点,抓他俩就不冤枉。 糊涂僧判断糊涂案,公安想速战速决,自己不动手,暗示几个民兵进来对牤子和李刚动了拳脚。 牤子和李刚开始还很硬气,一阵拳打脚踢后,只剩下了绝不屈打成招的底气。 时已半夜,公安没有审问出结果,这时西安县公安局得知后连夜赶到派出所,牤子和李刚人生第一次坐上了吉普车,被带到西安县公安局。 县城是牤子和李刚的目的地,但是不是进公安局,不是接受审讯。 阴差阳错进来了,怎么办?到了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等待水落石出。 县局的刑警毕竟很专业,审问一遍基本情况,基本否定牤子和李刚是杀人逃犯。 但是,没有杀人犯的证据,也没有不是杀人犯的证据。 为了弄清事实真相,县公安局连夜派公安前往幸福屯核实牤子和李刚的基本情况和最近的行踪。 幸福屯,天还没有亮,屯西就响起了吉普车和摩托车的警笛声,这突如其来的所有人都非常敏感的声音,几乎把所有幸福屯社员群众从梦中惊醒。 鹿山派出所协助西安县公安局,摩托车前头带路,直奔王奎队长家。 王奎队长听见警笛声,就开始穿衣服,公安赶到,他已经打开房门出来查看究竟。一起出来的还有四姑娘和刘淑芬。 公安问道:“您是这个生产队队长?” “是,我是,王奎。”王奎队长反问道,“你们这是……” 公安继续问道:“何百胜、李刚是你们生产队的?” “是,是我们生产队的,”王奎紧张地问道,“他俩怎么了?” “他俩被举报涉嫌一起凶杀案,正在接受审问。”公安说,“我们是西安县公安局的刑警,为了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坏人,我们是来核实情况的,请您配合。” 四姑娘一听这话,震惊得不得了。她不管前面站着的是公安,厉声道:“你们胡说,牤子哥和李刚不可能杀人,你们抓错人了。” “请少安毋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是谁?请不要干扰我们办案。”刑警态度严肃。 四姑娘掐着腰,怒对着面前的几名刑警:“你们把他俩怎么样了?快把他们放了,谁抓的,我跟你们没完。” 王奎队长呵斥道:“这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回屋去。” 说完,王奎队长把几名刑警和公社派出所公安让进了屋。 一会的工夫,院子里站满了前来打听情况的社员群众。 这其中有牤子的父亲大倔子何耀祖,哥哥大憨,有李刚的父母,有叶坤老师和小梅妈,当然也有花喜鹊。 有先来的,有后到的,有最先到的邻居听见四姑娘说话的。 社员群众问先来的邻居怎么回事,邻居不敢肯定地说:“听意思,好像是牤子和李刚杀人了。” 这消息还了得,院子里立刻炸了锅。 大倔子和大憨吓傻了,李刚的父母更是吓得瘫坐在了地上,特别李刚的母亲心脏不好,立刻吓昏了过去。 屋里还没等了解怎样,屋外已经乱作一团。救人要紧,小梅的母亲小梅妈动手掐住了李刚母亲的人中穴,半天,李刚的母亲才苏醒缓过来。 所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花喜鹊鼓动大倔子进屋问一问,大倔子平时倔,这时候没了胆子。 大憨平时憨,可是兄弟情深,这时候却当仁不让,他没用谁鼓动,推门就进。 “我说今天怎么没见到牤子和李刚呢,这是和谁呀,能有多大的仇,怎么就杀人了?”花喜鹊在人群中自言自语,“这人,谁啥样,真没场看去。” “啥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小梅妈怒怼花喜鹊。 “我怎么说风凉话了?我这不是替他俩惋惜吗?”花喜鹊说,“嫂子,你就烧高香吧。”花喜鹊话里有话。 “你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小梅妈懒得理花喜鹊,她急于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决定进屋问一问,叶坤老师想拦她,根本拦不住。 这真是一个荒唐至极的夜晚…… 章节目录 第106章 四姑娘进城 西安县公安局刑警不愧为人民公安警察,他们具备良好的职业素质。 刑警经过对王奎队长的一番询问,证实牤子和李刚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与县城的凶杀案一点边都沾不上。 牤子和李刚去往山外的原因很清楚,携带干粮,夜里去炮楼,事实和理由充分,没有什么疑点。 至于说,李刚携带的匕首纯属是为了防身,年轻小伙出门在外,携带刀具以示厉害,实则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跟夜猫贼说黑话,甚至暗示杀过人,纯属是怕受到伤害,以恶制恶吓唬人的谎话。 王奎队长的一言堂不足以为证,正好四姑娘、大憨和小梅妈都在,每个人都被单独询问一番,在笔录上签字画押。 刑警又在院子里的社员群众中选出了十多位自告奋勇的代表,进一步取证核实。 大伙众口一致。天亮以后,鹿山公社派出所和幸福大队都为牤子出具了证明介绍信。 西安县公安局刑警表示,会秉公办案,调查已经很清楚,他们马上回去向公安局领导汇报,至于怎么处理,放不放人,要由局里决定。 “应该没什么问题,放心等待吧。” 刑警临行前留下的这一句话,让王奎队长和得知情况的幸福屯社员群众,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尽管这样,牤子和李刚的家人、王奎队长和小梅的父母,心里还是不踏实。 毕竟现在牤子和李刚还被关着,现在怎么样了?挨没挨打?受没受折磨?大伙都很担心。 但是没办法,路途远,五十多公里,短时间谁也无法去探视,再说,去也不管用,没等走到地方,可能公安局早把人放了,到哪儿去找他俩都是问题。 这些人中,唯独四姑娘不这样想。听到牤子和李刚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她一心想亲眼见到牤子哥,一刻都不能等。 天刚亮,王奎队长忙着陪公安局的刑警到处作书面证明,四姑娘不顾母亲劝阻,煮了十个鸡蛋带上,装了一葫芦水,说走就走。 四姑娘找来了大憨,准备让大憨和她一起去,大憨看他爹的脸色。大倔子觉得这不是卖一个搭一个吗?既然没什么大事,不同意大憨去。 四姑娘对大憨急眼了:“大憨,你木头做的?今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跟我走!” 大憨本来心里就想去,何况是跟四姑娘一起去,四姑娘一将他,他不管爹反对,执意跟着四姑娘去了。 大倔子一顿臭骂,骂也不管用,大憨走远了,就当没听见。 五十公里路,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四姑娘脑子里根本不考虑路途,她只考虑走一步就与牤子哥近一步。 两个年轻人并排走着,四姑娘把鸡蛋兜子和水葫芦统统甩给大憨,大憨乐得为四姑娘效劳。 四姑娘心急火燎,只顾脚下生风往前走,不与大憨说话 大憨紧紧跟随,与四姑娘比,他觉得自己不是竞走的料。 走出去大约五里路,巧的是前面有一位骑自行车的人迎面过来。 这骑自行车的人不是别人,是一心想追四姑娘的牛大成。牛大成刚买了一辆邮局淘汰的二手自行车,他是特意来找四姑娘的。 能在路上遇到四姑娘,牛大成内心无比欢喜。只是看到四姑娘旁边的大憨,莫名其妙地有一种遇到情敌的感觉。 “四妹,这么巧呀,我是特意来看你的,你这是要去哪儿呀?”牛大成跳下自行车,“瞧,为了见你方便,我刚买的自行车。” “滚!我讨厌你。”四姑娘脚步不停,就想走过去。 牛大成拦住大憨:“我好像认识你,你叫大憨对吧,你们这是去哪儿呀?好像很急的样子,怎么就你们俩?不是私奔吧?” “我也认识你,劁猪的牛医生。”大憨着急去追四姑娘,“我俩进城有事。” 牛大成调转自行车,跟着大憨:“进城啥事啊?走着去呀?” “大憨,要走就快点儿,别跟他啰嗦。”四姑娘说话头都不回。 “哎,知道了。”大憨紧跑几步追上了四姑娘。 牛大成单脚骑车,也跟了上来:“四妹,你要进城?那有多远呀?不如我骑车带你去,咱俩下午就到了,你俩这么走着去,半夜都到不了。” 牛大成说的是实话,四姑娘想想,觉得有道理。她停下了脚步,为了早点见到牤子哥,管他牛大成是谁,既然他愿意献殷勤,何乐而不为呢? “姓牛的,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坐你车了,但你别有啥想法,别自作多情。”四姑娘决定了。 “太好了,我能有啥想法,多情自古伤离别,我牛大成用情专一,从来不多情。”牛大成欣喜万分。 可怜大憨,傻愣愣地站着,跟着去?跑不过自行车,不跟着去?眼见自己喜欢的姑娘半路让人截走了。 大憨乖乖地把四姑娘带的东西拱手让人,这时候他只剩下一点自尊,心里发誓:总有一天,我也会买一辆自行车。 四姑娘坐上牛大成的自行车,牛大成一路殷勤,累得满头是汗却不忘和四姑娘拉话,天南海北,顺手拈来。 四姑娘没心思理会牛大成,听他贫嘴说个不停,几次想弃车,可是又没办法,为了早点见到牤子哥,就让这傻小子嘴上沾点便宜,忍了。 到了中午,两个人在路途上歇息,牛大成分享四姑娘带来的鸡蛋,四姑娘一边吃鸡蛋,一边喝着葫芦里的水,好心把水葫芦递给牛大成,牛大成美美地喝了几口,然后亲了一下葫芦嘴儿。 四姑娘知道牛大成是啥意思,恼羞成怒地抢过水葫芦,又揪住牛大成的耳朵:”让你心里瞎想,再不给你喝了。” 牛大成求饶,四姑娘放手,看着牛大成累得可怜,没再难为他。 午后很晚了,两个人才进城,牛大成见谁问谁,没走冤枉路,直奔西安县公安局。 让四姑娘失望的是,这时候,牤子和李刚早被放走了,去了哪里,问过的公安,谁都不清楚。 牛大成并不失望,他并不希望找到牤子和李刚,他就想现在这样,骑着自行车驮着四姑娘满大街寻找,说是寻找,实则就是逛街。 在大街上,该打听打听,该留意的留意,这都是四姑娘的事,牛大成只管遇到卖冰果(冰棍)的,献殷勤买冰果,遇到卖汽水的停下来买汽水,两个人吃着喝着,隔三岔五拌几句嘴,对于牛大成来说,这感觉好着呢。 且说去往幸福屯调查取证的刑警赶回来不久,牤子和李刚就被放了出来。李刚携带的匕首被没收了,还被治安罚款十元钱,牤子带的钱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两个人被放出来后,虽然鼻青脸肿,但是初心不改,不能就这样灰突突鸡飞蛋打地回幸福屯。 出了公安局,牤子和李刚漫步在西安县城的小什街上,空气中弥漫着煤烟的味道,大街上错落的楼房建筑,偶尔驶过的汽车、摩托车和自行车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让他俩目不暇接。 城里人的穿着打扮讲究些,像他俩这样破衣破裤的,一看就知道是老屯进城。尤其看到他俩鼻青脸肿的样子,不亚于两个小丑,是好人还是坏人?很多人心里犯嘀咕,选择绕着走。 牤子和李刚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也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俩和什么样的眼神,反正也不认识。 一处商铺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牤子和李刚好奇,走近一看,原来是购买早餐油条和豆浆的人群,另一处商店门前,更有很多人排着长队在等待购买副食,有人幸运地买到了一条猪肉,心情舒畅,有人买到了几条咸刀鱼也很高兴,那些排在后面的心急火燎,担心又买不到肉食了。 牤子和李刚看到别人购买的食物,忽然想到自己还没吃早饭,别人很难想象,这时候自己饿不饿都不知道,这可能是惊魂未定的表现,不论他俩自己承不承认。 想到没吃早饭,立马饿的不行,好在携带的干粮还在,两个人边走边吃起来。 街上很多东西让两个人好奇,这些不是牤子和李刚想要看的,他俩虽然目的明确,但是没有目标,决定在大街小巷上走一走,或许会有所发现,有所启发。 “冰果,冰果……” 走到十字街口,街边的吆喝声让牤子和李刚驻足。 一个专用的推车上放着一个蓝色的箱子,一位扎着白围裙,戴着白帽子和白套袖的阿姨站在旁边叫卖冰果(冰棍)。 “冰果多少钱一根?”牤子问道。 “五分钱,买两根尝一尝?” 牤子暗想,一根冰果比一斤高粱米贵,这怎么吃得起?就算吃得起,仅有的十元钱已经交治安罚款了,现在兜里比脸都干净。 “牤子哥,我还有一毛钱,要不咱俩买两根尝一尝。”李刚一边掏兜一边说。 牤子本来不想买,但他想向阿姨了解一下情况,所以一咬牙,决定买一根冰果。 章节目录 第107章 找到了门路 阿姨一边从箱子里拿冰果一边警觉地看着两个人鼻青脸肿的样子问道,“你们这……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昨晚帮屯里抓贼时弄的。” 牤子很少撒谎,但叫个男人都好面子,好在这个谎撒的有凭有据。 “你们是从乡下来的?哪个屯的?贼抓到了吗?”阿姨倒是刨根问底。 “嗯,鹿山的,贼抓到了。”牤子顺便问道,“阿姨,我想打听一下,您知不知道,城里哪有废旧的钢铁?” 牤子边问边接过冰果,让李刚付了五分硬币。 “鹿山离这儿百十里,你们昨晚抓贼,今天到城里来了?”阿姨没有回答牤子的问题,反倒是叫起真来。 既然阿姨有些兴趣,李刚绘声绘色地向阿姨解释了一遍,只是中间加上了两人大战五个夜猫贼的打斗情节。 “好样的,刚才你们问我啥?” 阿姨这时候才想起回答牤子的问话,牤子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有吧,城里有煤矿、有工厂,还能没有废钢铁?胡同里经常有供销社收废品的人,你向他们打听打听。”阿姨说,“我知道你们是为啥,我有亲戚在乡下,听说把家里好好的锅都砸了,交给公社了。” 这位阿姨好心,看牤子和李刚两个人买一根冰果,又把手伸进箱子,拿出一根碎裂的冰果递给牤子:“碎了,卖不出去,送给你吧。” “谢谢阿姨。” 牤子接过水果,两个人吃着冰果,那感觉是爽爽美美的。 “公社有任务,谢谢阿姨。”牤子接过冰果,让李刚付了零钱。 一根冰果两个人吃,牤子虽然只吃了一口,那感觉也是美美的。 阿姨提供的线索很重要,这比吃冰果有收获。两个人按照冰果阿姨的指引,接下来转向巷子胡同。 从街上看,巷子里有几处大烟囱冒着烟,不知是工厂还是什么地方,牤子和李刚想看看究竟,于是奔那个方向走去。 巷子里遇到两个小男孩,十多岁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事争吵,似乎要动手打起来,牤子上前拦阻。 原来,小男孩捡到一块废铁卖了一分钱,一个说是他看到的,另一个说是是他捡起来的,两个人正为一分钱归属问题各不相让。 牤子问明情况,给两个小男孩出主意,让他们用一分钱去商店买两块水果糖,一人一个。小男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欣然接受。 牤子顺便问小男孩废铁卖给谁了,小男孩说:“你听……敲响儿那个老头。” 牤子和李刚早听见有人不停地敲锣,其实也不是罗,那声音和生产队敲犁铧的声音差不多。原来这就是收废品的。 两个人没有犹豫,循着声音追到另一个巷口,追到了一位拉着两轮车的老人。老人的车上有不少废旧铜铝、钢铁和棉花…… “师傅,耽误你一点时间,跟您打听点事。”牤子走到老人面前。 “问路吗?”老人很热情,“你们不像城里人。” “我俩从乡下来,您老干这行,知不道这城里哪里废铜烂铁多?” “你问我这个?我也想知道哪里废铜烂铁多。”老人说,“我每天走街串巷,全凭运气,有时候收得多,有时候收的少,怎么?你俩也想干这行?不行的,不是供销社的不允许。” “不是我俩想干这行,乡下有上交废钢铁任务,我们实在没办法,进城找找门路。”牤子极力解释。 “城里有啥门路?矿山废铁多,一车一车的,他们直接卖给供销社,有啥门路也轮不到你们。” “你是说,矿山有废铁?哪个矿山?”牤子感兴趣地问。 “就一个矿山,西安煤矿,哪还有几个。”老人说,“挺好的矿,伪满的时候祸害完了,这些年正淘汰改造呢,好信儿,你们就去那看看,拆下来的东西不少,我是没那个命。” “西安煤矿怎么走?”李刚问道。 “看没看见那一片有个大岩石山?你们奔那去就是。”老人又拉着车敲起了脆生生的小铜盘。 “谢谢大叔。”牤子说。 老人没有再理会,自言自语道,“真是林子大呀,啥鸟都有。” 牤子和李刚按照老人的指引,向那一片矸石山走去。 牤子和李刚几经辗转,来到了矸石山,找到了西安煤矿。 在一堆矸石山下,牤子遇到一群从矸石中捡煤的人,经过打听,牤子和李刚亲眼见到了西安煤矿从报废矿井中拆卸下来的废旧钢铁,真是很多。 既然有东西,牤子想到了交换,对于牤子和李刚来说,可以交换的只有使不完的力气,再无其他。 牤子问了几个人,却遭到了揶揄和嘲笑,不问话还好,每每一问,都以为他俩精神不正常,尤其是看到他俩鼻青脸肿的样子。 不达目的不罢休,牤子和李刚就在周围转悠着,观察着。 功夫不负有心人,西安煤矿正在热火朝天地修建竖井,牤子和李刚听人议论,得到确切消息:矿井土建和矿建需要大量河沙,目前供应严重不足,不得不停工待料。 牤子向一位老工人打听,河沙的来源,老工人告诉他们,东辽河有河沙,西安煤矿工地在那里有采砂场,往年都是夏季县里派民工去淘沙,现在河水凉,还没到时候。可是工地积攒的河沙用完了,矿里正为这事发愁呢。 牤子抓住了这个机会,几经辗转,找到了矿建管事的人,他自告奋勇与矿里达成了一项协议:牤子负责组织社员去淘沙,煤矿负责提供废钢铁,一立方河沙交换五公斤废钢铁,河沙由矿里自行装运,废钢铁由矿里负责办理审批手续,随时都可以去装运。除此之外,矿里每天按矿工标准向牤子提供十个人的保健食品。 牤子知道吃哑巴亏,但是这事能谈成,他和李刚都觉得庆幸。 事不宜迟,立即行动,牤子和李刚一刻未在县城停留,立即连夜赶回幸福屯召集人前来。 月朗星稀,没有拉脚的马车,只有步行,牤子和李刚相伴走在回家的路上。 牤子和李刚听说刑警到幸福屯调查了,觉得有失脸面、窝囊和无奈,也担心有人到县城来看他们,但是他俩决然没有想到四姑娘和牛大成会来,而且一直在找他们。 四姑娘和牛大成从午后就开始大海捞针似的寻找,两个人一辆自行车,或骑着或推着,逛遍了大街逛胡同。 偌大的县城,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四姑娘越找越急,越急越火。 牛大成随便四姑娘把火气发在他的身上,他的心思压根就不是找人,他开心四姑娘怎么会知道。他抓住机会,发挥特长,哄人、体贴,这些他做得不少,馊主意也出了不少,到头来,两个人路没少走,力没少费,汗没少出,话没少说,地方没少去,长了不少见识,目的却没有达到。 眼看天就要黑了,四姑娘这个时候才想起晚上怎么过,是住在县城,还是原路返回?她没了主意。这时候无端地跟牛大成发火也不解决问题,况且,她也体谅牛大成的一路辛苦,这个人让她气都无处撒。 怎么办?牛大成早就想好了,去姑姑家,姑姑家就住在附近。四姑娘不知哪是哪儿,其实,牛大成有意把四姑娘带到附近来。直到四姑娘为这个问题犯难的时候,牛大成已经带着他到了姑姑家的门口。 牛大成的姑父是西安煤矿的一名领导干部,家住东山一片工人区,大成来过多次,但这次不同,她是带着“女朋友”一起来的。 四姑娘正埋怨牛大成带错了路,怎么到了这地方来的时候,牛大成已经冲着院子里喊了起来:“大姑,大姑父,我是大成,开门……” 一位身体肥胖的妇女,面带微笑迎了出来,她就是大成的姑姑。 “呀,真是大成,你怎么大黑天的来了?”大成的姑姑看着四姑娘问道,“这位是……” “阿姨好。” 到这时候,四姑娘三言两语无法介绍自己。 “大姑,她叫王昭男,前段时间她姐姐给我介绍的。”大成说话有分寸,也是事实,但四姑娘听了觉得不对味。 “他说的不是……”四姑娘想辩解,却有口难辩。 “什么是不是的,来来来,快跟我进屋,姑姑给你们做好吃的。”大成的姑姑满心欢喜。 长话短说,大成的姑姑一家对两个人热情款待。四姑娘有了住处,心里踏实不少,只是出门在外,身不由己,别扭的很。 大成大姑姑和姑父知道了大成和四姑娘进城的缘由,让四姑娘没想到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巧的是大成的姑父知道下午有两个人和矿里建井工地达成了一个意向协议,挖河沙换废钢铁,他正好看见了那两个人,经四姑娘描述牤子和李刚的长相,大成的姑父确定就是他俩。 四姑娘心里的担心落了地,只是听说牤子和李刚鼻青脸肿有些心疼。大成的姑父说他俩已经返回家了,估计很快就会回来,建议四姑娘就在这儿等他们。 章节目录 第108章 四姑娘溺水 四姑娘不说话,默许答应了。 这时候最开心的是牛大成,他甚至忘了夜不归宿,父母会惦记他。 事实如此,大成的父亲知道大成今天到幸福屯,以为晚上能回家,但是已经夜里了还不见他回来,倒没有太在意,以为儿子和四姑娘有戏,被未来的老丈人、丈母娘留下过夜了。 这一夜最辛苦的是牤子和李刚。 本来两个人身体健壮,走起路来不费劲,可是两个人后背和大腿都挨过棍棒,不走路都隐隐作痛,何况走起长路来。 两个人从傍晚走到半夜,实在走不动了,寻到一处破旧的山神庙,在里面睡了一觉,天刚刚蒙蒙亮,又重新上路。 回到幸福屯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牤子和李刚回到幸福屯惊动了全屯的社员群众,大伙的那份担心和牵挂溢于言表。 李刚绘声绘色描述了牤子他俩经历的整个过程,社员群众从心里佩服和感激。 在大伙的心中,牤子是好样的,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了幸福屯,为了生产队集体,只有想不到,没有他办不到。 只是,这时候,大伙又担心起了四姑娘。 牤子听说四姑娘只身百里路去看他,尽管有牛大成,他的心里很翻腾,有感动,有纠结,更多的是牵挂。 第二天清晨,王奎队长组织,牤子挑选了十名年轻力壮的社员,准备出发。 在这十个人中,唯一特例是二赖子,他自告奋勇要到辽河里给大家抓鱼,改善伙食,牤子答应了。 外出民工,生产队有足够的经验。该备的锅灶和搭帐篷的材料都是现成的。 开库房取出铁锹、推车、土篮和扁担等劳动工具,备一些粮草,生产队派出两辆大马车,载着十多个人,牤子带队,一路赶往西安县城。 这天午后偏晚,大马车进了西安县城,一入城就见到了早在路口等候的四姑娘和牛大成。 因为有了牛大成和姑父的关系,矿里的事一路绿灯,允许先把废钢铁装运回生产队,而且两辆马车随便装,能装多少就装多少。 矿里给备足了三天的保健面包,还支援了两辆铁推车。 在矿方人员的引领下,大马车直接来到辽河采砂场,在岸边卸掉工具和物品。牤子将社员分成两伙,一伙去矿里装废钢铁,一伙留在岸边搭帐篷。 大马车天黑前就装满了车,在大车店住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带着矿里的介绍信返回了幸福屯。 辽河岸边,搭起了两个帐篷,一处为男社员住宿,一处里面搭起了锅灶,作为厨房,也是四姑娘的住处。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大伙不顾劳累,生火做饭,在帐篷外燃起一堆篝火,在篝火旁举行星光晚会。 空旷的河岸,两边是原野和良田,大伙随便喊,随便叫,河水就着面包,不亦乐乎。 第二日,吃过早饭,牤子就带领大家开始挖沙。 辽河的水还很凉,好在天旱,河水较浅,也有裸露的河沙可挖。 采砂现场距离路边有五十米的距离,土质松软,有斜坡,淘沙、挖沙不难,把河沙运到可以装车的地方比较吃力。 牤子这伙年轻人,吃苦耐劳的精神是有的,干劲也是满足的。不用牤子下令,大伙已经干得热火朝天。 四姑娘和二赖子来到河岸边观战,没忘自己的本职。他俩负责伙食,不单纯要做饭,更重要的要想办法让大伙有菜吃。 周边的原野和田地里有很多野菜可采可挖,取之不尽,四姑娘十分高兴。 四姑娘独自一人一个时辰工夫就采挖很多野菜。 二赖子不慌不忙,磨刀不负砍柴工,他用镰刀割来很多柳条和槐树条,开始坐在河边编起鱼笼来。 午后,二赖子在水湾处安放完第一批鱼笼,他沿着河边寻找,在一处河汊里发现了一个池塘,观察一通,确定里面有戏,他高兴地跑回帐篷,叫上四姑娘,拿着铁锹、盆和水桶奔向池塘抓鱼。 两个人不顾池塘里的淤泥,跳入水中,用泥土堵住四周的进水口,开始将池塘里的淤泥往外舀,这样的体力活不比挖沙出力少,但是,看到池塘里面有鱼打着水漂,越干越来劲儿。 终于,池塘里的水淘见底了,大大小小的鲤鱼、鲶鱼、鲫鱼和泥鳅露出了水面。 哪里逃?二赖子和四姑娘开始抓鱼,好一场人鱼大战。 功夫不负有心人,四条鲤鱼个个都在二斤以上,两条大鲶鱼每条都有一尺多长,鲫鱼和泥鳅装满一桶。 收获满满,二赖子和四姑娘也变成了泥人。这怎么回去见人?两个人只好跑到辽河里洗澡。 四姑娘怕二赖子看见,躲得他远远的,自己找了一个水湾的地方。 要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四姑娘下了水,在岸上看着河水不深,可谁知下了水,一脚不慎踩进了暗水坑。 “救命啊……救命……” 四姑娘的脚下是稀泥,越挣扎陷得越深,危险越来越大。 二赖子远远地听见喊声,慌慌张张跑来,见四姑娘只露出个头来。他赶紧下水救人,试了几试却无能为力,再救下去,自己可能也会陷进去。 二赖子挣扎着上岸,急忙跑回采砂场喊人。牤子听到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招呼所有人随便带上工具,赶紧奔赴现场救人。 等所有人赶到的时候,四姑娘已经被水淹没了头顶。 牤子首当其冲,大憨紧随其后,两根木杆放入水中起到了垫脚搭桥的作用,然后一个拽一个,牤子总算把四姑娘拖出了水面,抱向岸边。 这时候的四姑娘已经灌进了很多水,人已经窒息。事不宜迟,牤子把四姑娘平放在地上,自己喘着粗气,指挥大憨按胸。 大憨不敢怠慢,按照牤子的要求去做。按胸有效,四姑娘连续吐出几口水,但人还没有醒过来。 牤子捏住四姑娘的鼻子,命令大憨口对口吹气。这时的大憨已经不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救人要紧。 牤子怎么指挥他就怎么做。 反复多次的人工呼吸,终于使四姑娘苏醒过来。大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让四姑娘缓和一会,牤子命令大憨背着她回到了帐篷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四姑娘才彻底舒缓过来,看见大憨和二赖子在他的身边。 “我还活着?” 四姑娘自言自语,脑海里回想着发生的事,有些后怕。 二赖子凑到近前,挖苦她说:“可能是河神嫌你长得丑,没要你。” “闭上你的臭嘴,和你在一起倒死霉了。”四姑娘没感到庆幸只感到窝囊。 “我可是你的第一救命恩人,要不你想法报答报答我?”二赖子这时候也不忘耍贫嘴。 “我特么没力气,要不然我特么暴打你一顿。”四姑娘这时候才想起问道,“你说,到底是谁救了我?肯定不是你,我见你跑了,你个怕死鬼。” “我怕死?和你死在一块,我特么不愿意做风流鬼。”二赖子说,“我那是跑吗?我特么是去喊人。” “你特么说,到底是谁救我上来的?是不是牤子?”四姑娘逼问道。 “大伙救你的,你牤子哥把你拖出来抱上岸的……” 二赖子还想往下说,大憨在一旁直摆手,示意他不要说。 第136章四姑娘探问 四姑娘听说是牤子哥救了她,并把她抱上岸,心里感到无比安慰,死也值了。 可是自己被抱上岸以后又怎么样,她并不知道。大憨为什么摆手不让二赖子说?她感觉这里面肯定有事。 “大憨哥,你摆手干什么?让他说。”四姑娘此时就想马上知道真相。 “你没事了就好,我得去挖沙了。”大憨不好意思,赶紧离开。 这时,二赖子到一个大口袋里偷拿一个面包。 “面包是大伙的,你给我放那儿。”四姑娘准备抢回来。 二赖子躲闪着,将手中的面包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四姑娘:“我还知道是大伙的,看在咱俩抓那么多鱼的份上,这个就当奖赏咱俩了。” 四姑娘也是真饿了,没再抢夺,接过二赖子递过来的半个面包。 二赖子笑嘻嘻地说:“你知道吗?你让人口对口亲嘴了。” “去你妈的,你胡说!”四姑娘随手操起一个家什就向二赖子打去。 二赖子躲闪着:“真的,大憨嘴对嘴亲你老长时间了,大伙都看见了。” 四姑娘怒喊道:“你给我滚出去!” 二赖子一边走一边用双手指着自己的前胸,说道:“还有这儿,也让大憨按了,嘿嘿,比这面包还暄腾。” 二赖子说完,跑出了帐篷,嘴里还叫着:“千真万确,这回,我看你只能嫁给大憨了。” 这还了得,怎么会是大憨?为什么不是牤子哥?真的假的? 四姑娘既恼羞成怒,又羞愧难当,她急于想知道事情真相,可是这事怎么好意思去问别人,牤子哥不是别人,就问他去。 四姑娘追出帐篷,二赖子跑远了,自己的衣服还湿着,看看四周无人,她进帐篷里脱掉衣服,把衣服拧干再穿上。 今天抓来的鱼还在桶里乱蹦,鲤鱼和大鲶鱼已经蹦出了盆,在地上挣扎。 四姑娘看着,不仅没有理会,反而一脚踢向一条鲤鱼,痛得那条鲤鱼立马想跃龙门。 这个时辰应该为大伙准备晚饭了,可是四姑娘的心思不在这上,她要去河边问问牤子哥,做饭,等回来再说。 章节目录 第109章 有喜有忧 出了帐篷,不远就是采砂现场。 牤子带领大伙正干得热火朝天。一伙人从河床里挖出河沙甩到岸上,一伙人将岸上河沙装上推车,运向路边抟成沙堆。 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汗水,十多个年轻社员个个汗流浃背。 四姑娘来到河边,大伙关心地问候她,唯有大憨躲得远远的。 “你没事了?”牤子从河里上岸问道。 “我有事。”四姑娘走到牤子跟前,拉起他就往一边走去。 “你干嘛呀,拉拉扯扯的。”牤子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跟着她到离大伙远一点的地方。 “啥事,快说。”牤子停住脚步问道。 “牤子哥,你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救我的。”四姑娘脸色潮红。 “问这个干嘛,你没事就行了,冒冒失失的,想起来就后怕,多危险,这要真出啥事怎么办?” “假如我淹死了,牤子哥,你会怎么样?”四姑娘想知道牤子在不在意她。 “陪你去死,我还没活够呢,别在这儿瞎说。” “嘿嘿,我就知道你在乎我。”四姑娘问道,“是你把我抱上岸的?” “死沉死沉的,还好意思问。” “嘿嘿,那后来呢?我怎么醒的?” “不知道,别问我。” 牤子不想回答,转身想走,四姑娘拉着他。 “二赖子说,大憨哥……” “是,又怎么了?我让他那么做的,不那样做你还想活命?” “你让他怎么做的?你为什么不做?” “我把你抱上岸,已经没力气了,急着让你把水吐出来,让你醒过来,你说我让谁做?” “二赖子说,大憨非礼我。”四姑娘撅着嘴,脸羞得通红。 “去特么的二赖子,他是这样跟你说的?”牤子有些急眼了。 “那倒没有?”四姑娘红着脸说,“他说大憨按我,还亲我。” “按你是让你把脏水吐出来,什么亲你?那叫往嘴里吹气,帮你呼吸。”牤子说完,转身就走。 四姑娘傻傻地站着,望着牤子离去,扫视人群,发现大憨正闷头推车,她的心里一阵恶心。心里在想,要是牤子哥那样,此时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返回帐篷,二赖子正在饶有兴趣地收拾着鱼货,晚上准备为大家炖一锅鱼,开鱼宴。 二赖子本以为四姑娘还会拿他煞气,不敢靠近。 四姑娘什么都问明了,没了脾气,见到二赖子像是自己做错事一般,腼腆了许多。两个人没再继续让人难堪的话题,配合默契,做起晚饭来。 成功救出四姑娘,她又没什么大碍,牤子带领的兄弟们对今天的晚宴还是满怀期待的。 收工回来,大伙围坐在一起,篝火照明,蚊子和萤火虫也来凑热闹。二赖子端上满满一盆炖鱼肉,四姑娘发给每个人一个大面包。 四姑娘最后走到大憨面前,大憨心惊肉跳的不敢抬头,大伙这时候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俩。 “看啥,你们没见过白菜让猪拱过呀?” 四姑娘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哈~哈~哈……” 大伙一阵哄堂大笑,有人将吃到嘴里的鱼肉笑喷了出来。 有篝火映着,没人发现四姑娘脸烧得火炭似的。 “你们说,这面包我该不该给他吃?”四姑娘手拿面包,捉弄起大憨来。 “大憨不是吃过了吗?不吃都饱了。” “哈~哈~哈……” 有人开起了玩笑,大伙又一阵哄堂,笑得一个男青年被鱼刺卡住了嗓子。 笑,哄堂变成了嘲笑。 四姑娘本想挽回面子,却弄巧成拙,赶紧把面包发给大憨,她一声不响地挤在牤子身边坐了下来。 “牤子哥,鱼好吃吗?”四姑娘没话找话。 “你用命换来的,能不好吃吗?”牤子揶揄了一句。 “嘻~嘻~,大伙觉得好吃就行,我的小命不值钱。” 四姑娘说着,自己也吃了起来,牤子不再搭茬。 四姑娘一边吃一边给牤子夹大块鱼肉,嘴里还不停地和二赖子一唱一和,讲起她俩捉鱼的超爽过程。 二赖子没吃几口就饱了,他早忍不住提前尝了鲜。 为了给大伙助兴,他回帐篷里拿出小喇叭,盘腿坐在篝火旁,对着夜空和静静流淌的辽河水,吹起了东北民歌来。 此处暂且不表。 且说两辆大马车天黑前就回到了幸福屯,因为有西安煤矿的介绍信,一路顺畅通行。 大倔子一进屯就把大鞭子甩得三响,他这是在故意炫耀。 一群孩童跟着大马车,一直尾随到社里,那些自己没看过的废钢铁引起了他们的好奇。 这两天,邹杰带领的人民公社化推进工作组已经驻进了生产大队,正在各屯开展调查摸底工作。 王奎队长这时候正在为协助工作组事务跑前跑后。 听说马车从城里回来,他抽出时间,叫上几名社员一起来到了社里。 大倔子向王奎队长和大伙通报了情况,得知牤子和李刚平安无事,四姑娘已经和牤子会合,王奎队长和大伙牵挂的心都放了下来。 社员们看到两辆马车上装得满满的废旧钢铁,人人喜不自禁,心里都对牤子敬佩不已,李刚也跟着沾光。 本来不可想象,认为不可能的事情,竟然让牤子办成了,尽管中间经历了一场闹剧,但是,这样的结果是大伙万万没有想到的。 可见,只要有人甘愿去做,没有做不成的事。困难面前勇往直前,困难就会退避三舍。 “矿里替咱们着想,怕斤数不够,答应还可以再去拉一车。”大倔子向王奎队长汇报。 “我看,这两车已经足够五千斤,再拉一车攒下了。” 王奎队长担心这些废旧钢铁被生产大队瞄上加码,私下安排社员藏起一车,以备明年再有任务。 队长亲自监督社员卸车,不停地驱赶着在废钢铁中找宝的孩童。 孩童们对废钢铁中几根铁丝和一段钢丝绳感兴趣,队长特许他们拿走,孩童们如获至宝。这可是做老鼠夹、麻雀夹的好材料。 废钢铁一部分卸到库房里锁起来,一部分扔进了生产队去年为集体食堂准备的菜窖里。 监督完卸车,王奎队长匆匆忙忙又回到屯里陪同工作组人员。 昨天晚上,邹杰带领工作组亲临幸福屯召开推进人民公社化动员会,动员会上,无外乎宣传上级指示,介绍各地经验,统一认识,提高群众思想觉悟,鼓励群众揭发检举违背总路线和“三大改造”不彻底的现象和行为。 工作组一来,有人欢喜有人忧心。欢喜的人盼望别人家的东西自己也有份,忧心的倒不是担心把自己家的东西交给集体,而是怕被抓辫子、扣帽子、打棍子,甚至被重新划定家庭成分。 叶坤老师和小梅妈现在就惶惶不安,日夜忧心忡忡。 邹杰来了,没有离开过工作组,小梅妈与她见面打招呼,她也没有了往日的热情,想单独问一问,她根本就不给问的机会。 小梅妈知道,邹杰这是在有意回避她,越是这样,小梅妈和叶坤老师心里越紧张。 还不如来个痛快的,爱咋咋地! 可是工作组的调查人员只调查询问别人,还没有到她家来,也没有调她家人去。 其实,调查组对叶坤老师家的情况,已经通过背后调查询问了解得一清二楚,只待核实一些具体数字。 调查叶坤老师家不是工作组工作的重点,调查对象也不只他这一家。 不得不说,邹杰带领的工作组这两天的调查很被动。 按照公社领导班子的想法,准备继续把生产队集体食堂办起来,把分给社员的自留地收归集体所有。 可是,公社这个既定想法,遭到了各生产队的普遍反对,无法推进,不是不可以,而是根本行不通。 眼下,社员家的粮食所剩无几,集体开办食堂大锅饭的粮食没有来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收回社员的自留地无疑让本已难熬的日子雪上加霜。 如果人民公社硬是一刀切,切出来的不是肉,肯定都是血。 但是,这件事不能不了了之。 邹杰听说,进驻其他生产大队的工作组,也是在这两项问题上遇阻。 怎么办? 邹杰的本意和各生产队的想法是一致的,但这事她没有权力做主,只能等情况反映上去后,由公社做决定。 关于“三大改造”,这项工作八年前就开始了,只是对农村是否存在小资产阶级?以前缺乏认识,更没有重视,现在既然要上纲上线,就得依靠群众,揭发检举。 查吧,任何个人意志都不能凌驾于人民群众和组织之上。 工作组还在继续调查摸底,王奎队长每天除了陪着工作组,还要组织抗旱。 自从春播到现在,始终不见老天爷下雨,眼见着田地里的禾苗生长缓慢。 放眼望去,只有野草生命力略显旺盛,而随便哪棵树上,树叶都开始卷曲,有的不堪饥渴,未见秋天,已然落叶。 幸福屯的幸福源于仙鹿泉水的滋润,逢旱之年,鹿泉河水就是大救星。尽管河水明显见少,但是并没有断流。 生产队从供销社买来八个大油桶,固定在两挂马车上,到河里蓄水,拉到地里社员们人工浇灌农田。 章节目录 第110章 小梅遇流氓 牤子组织的挖沙队伍,在辽河挖沙很顺利,几天下来,也干出了门道。 二赖子和四姑娘后勤保障得力,每天都能抓到鱼吃,只是很辛苦,尤其水边杂草丛中不仅有蚊虫,还有蚂蝗(水蛭)和草爬子(蜱虫)。 为了每天都能抓到更多的鱼,他俩也是豁出去了,浑身上下没少被叮咬。 且说,四姑娘因为之前溺水的事,大憨为她做人工呼吸,这在她的心里总觉得是一种遗憾,为什么是大憨不是牤子哥? 她喜欢牤子哥,她不相信牤子哥是生铁做的。离开了幸福屯,大伙一起劳动生活在野外,这可能是她和牤子哥交往的最好机会。 也不是有意为之,是赶巧了。 这一日,四姑娘在抓鱼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腿被蚂蝗叮住,一阵拍打处理掉后,忽然又觉得屁股很痛,她躲到隐秘的地方看了看,没有蚂蝗,估计是草爬子钻进去,叮在上面。 这怎么办?自己看不到,也处理不了。此地再没有女人可帮忙,一不做,二不休,牤子哥,这可不是我勾引你。 四姑娘这样想着,赶紧跑回去找牤子哥。 牤子正在挖沙,被慌慌张张跑来的四姑娘叫上岸,拉起就往帐篷里走。 大伙看着他俩,一脸茫然,以为又出什么事了?不像啊?人都好好的。谈情说爱?更不像啊?怎么可能这样野蛮。 有人跟上来想问问,却被四姑娘喝止住:“没你们的事,该干啥干啥去。” 牤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边走边问:“你慌慌张张的拉着我干嘛?大伙都看着呢,你能不能斯文点儿?” “都疼死我了,我怎么斯文。”四姑娘委屈道,“你们就知道鱼好吃,不问我遭多少罪。” “到底怎么了,你?”牤子追问。 “让草爬子叮了,我处理不了,你说我不找你找谁?”四姑娘诡秘地说。 “叮哪儿了?自己处理不了。” “哎呀,别问了……你进帐篷里看看就知道了。” 牤子和四姑娘一起进了帐篷。帐篷里和四周都没有旁人。 牤子极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就当自己是一个医生,四姑娘是患者。 四姑娘羞得脸红红的,忍耐着,牤子用鞋底将草爬子狠狠地拍了出来。 四姑娘站起身,两眼痴痴地看着牤子,两手又要去勾他的脖子,刚才的一幕,让牤子难以把持,此刻牤子推开她,穿上鞋就跑。 四姑娘没有去追,她如愿以偿,已经感觉到了牤子哥内心的骚动。 莫怪女儿痴、女儿狂,都是因为一个情字。 四姑娘为牤子豁出去了,幸福不会从天降,别人爱咋想就咋想。 时间在紧张的忙碌中一晃过去了一周。幸福大队工作组的工作告一段落,邹杰和工作组已经撤回,向公社汇报情况,等候公社意见。 幸福屯又派大倔子去西安煤矿拉回一车废旧钢铁。 牤子带领的一伙社员这些天吃了不少苦,出了不少力,挖沙任务已经超额完成,矿方很满意。 矿方恳求牤子,希望他们再多干几天,牤子婉言谢绝,不能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 这些天,牤子和大家一日三餐的伙食,因为有矿里提供的保健面包,有二赖子和四姑娘每天抓来的鱼,大伙不仅吃得饱也吃得好,算是过足了舌尖瘾。 好吃不能独享,大伙有一个想法,希望每人回家都能带上几个大面包。 为了满足大家的要求,牤子跟矿方商量,多挖出五十立方河沙,换一百个面包。有这便宜事,矿方满口答应。 就这样,牤子带领大伙加班加点又多挖出五十立方河沙。二赖子和四姑娘也是好样的,两个人配合默契,为大伙弄回很多鱼。 因为提前算计好了时日,生产队派来了两辆大马车,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出发,大伙兴高采烈、风风光光地赶回幸福屯。 今天是星期六,小梅也正好回家。 放学以后,她骑着周杰的自行车正在行驶,万万没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遇到了两个流氓青年。 在一段僻静的地方,忽然,前面窜出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梅下了自行车,躲到哪边,这两个人就拦向哪边。 “你们干什么?让开!”小梅喊道。 “让开?你让谁开?让我们开?嘿嘿,哥们,她想开了,你想通了吗?” “我当然想通了,早就想通了。” 这两个青年口出污言秽语,企图对小梅不轨,百般纠缠,小梅惊慌不已,却怎么也摆脱不掉。 就在这时,高老三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赶来。 见此情景,只见他跳下自行车,二话不说,就对那两个流氓青年一顿拳打脚踢,打得那两个流氓青年根本不敢还手,嘴里直喊:“三哥,饶命。” 高老三一副英雄救美的派头说道:“兔崽子,敢在三哥头上动土,你们特么的给我记着,这是我妹妹,以后谁敢打她的主意,动她一根汗毛,我特么打断他的狗腿。” “三哥,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们吧。”那两个人跪地求饶。 “自己打自己十个嘴巴,都特么给我长点记性!”高老三命令道。 那两个流氓青年还真按照高老三的要求自己打自己,嘴巴打得啪啪响。 “滚!”高老三发话。 只见那两个流氓青年站起身,撒腿就跑。 小梅看在眼里,心里猜测出是怎么回事,这一切都是高老三导演的的戏,可是她只能恶心,不能说破。 高老三安慰小梅:“叶老师,对不起,三哥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以后,千万别自己回家,万一出点什么事,三哥能心安吗?你不要总是回避三哥,刚才你也看到了,三哥好心,天地可鉴。” “高所长,今天的事,谢谢你!”小梅不得不这样说一句。 “谢倒是不用,以后每周回家,我送你,看谁敢欺负我妹妹。” “谢谢,不用你送。” 小梅说着,骑上自行车往前走。高老三也骑上自行车,一路紧跟着她,嘴里还不停地表白自己,直到幸福屯屯西路口。 高老三打算陪着小梅一直到家,想让更多幸福屯的老百姓看到他和小梅在一起,更想借今天英雄救美的机会拜见小梅的父母。 小梅恨得不行,之前牤子哥说要削高老三,这时候她巴不得牤子哥真削他一顿。 眼下怎么办?这个混蛋臭不要脸地跟着,真进了幸福屯,大伙见了算怎么回事? 小梅停住自行车,无奈地对高老三说:“你请回吧。” “三哥今天没功劳也有苦劳,就不请我到你家喝口水?”高老三纠缠着。 “你要不回去我就不走了。” 小梅和高老三就这样僵持在路口。 高老三狡诈地说:“我听妹妹的,你不好意思我知道,我不去你家,麻烦你替我给叔和婶带个好,我呢,很久没到过你们屯了,借今天的机会到你们屯转一转,你们屯有啥好玩的吗?” 小梅真是无奈至极,这时候她最渴望牤子哥家的大黄狗跑过来,撕咬这个无赖。她不再搭理高老三,头扭向一边,气不打一处来。 “妹妹别生气呀,我没别的意思,好好好,我回去,不听妹妹言,吃亏在眼前,记着,下周回来,等我送你。”高老三说着,总算是骑着自行车返回去了。 高老三走远了,小梅心烦意乱地回了家。小梅到家,心情特别不好,小梅妈问她,她只说是累了,一回来就倒在了炕上。 这时候,牤子和大伙坐着大马车过了鹿山公社,迎面正好碰见了高老三。 高老三见两辆大马车拉着十多个人,好奇地下了自行车,马车从他身边经过,他一眼就认出了牤子。 “哎,这不是牤子兄弟吗,你们这是干啥去了?”高老三大声问道。 大倔子以为是牤子的熟人,特意停下马车,牤子小声说:“爹,别理他,走。” 大倔子这才又甩起了马鞭,马车继续前行。 “牤子,我刚把小梅老师送回家去,你没想到吧?”高老三得意地撂下一句,看着马车从身边过去。 牤子听得真切,心想这个人是小梅最讨厌的,怎么他送小梅回家? 牤子算计一下日子,今天确实是星期六,估计这小子说得不假,可是,小梅肯定不会坐他的自行车,是不是像上回一样?很有可能。 牤子心想小梅今天肯定又遭到了高老三的纠缠。 大马车进了幸福屯,大倔子和另一个车老板,故意把马鞭在空中甩得脆响。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知道牤子他们今天回来,很多社员和家属早就出来迎候,人人面露笑容把大伙当成了了不起的人物,尤其是牤子和李刚,还有四姑娘。 牤子一回来就听说公社工作组来了,他很为小梅家担心,还有小梅今天遇到的事,他很想见到小梅问问情况。 牤子在家草草吃了几口饭,趁着天没黑,特意来到小梅家。 章节目录 第111章 山雨欲来 小梅受到了惊吓,加上高老三的纠缠,心情郁闷烦躁,吃晚饭的时候,勉强爬起来。 饭桌上,小梅妈向小梅讲了牤子经历的闹剧。 小梅心里尽管对牤子和四姑娘的关系有所顾忌,但是对牤子哥已经没有了怨气。 听说牤子哥被打了她心疼,听说牤子哥为生产队办成了事,她为牤子哥骄傲,心里佩服这个什么事都难不倒的男人。 经历了今天自己遇到的事,外加母亲讲牤子的遭遇,小梅莫名其妙地非常想见牤子。 牤子回家草草吃了几口饭,就挑了两条鲤鱼来到小梅家。 小梅正有意无意地在自家的院子里,牤子一进院,她就看到了。 小梅撵走几只大白鹅:“哪来的鱼呀?” 牤子把鱼递给小梅:“这是昭男和二赖子的功劳。” “他俩?”小梅不敢相信。 “你可别小瞧他俩,抓鱼的本事可大了,这些天我们伙食顿顿有鱼吃。” “是吗?这我还真没想到。” 牤子哥一来,小梅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把牤子让进屋子,一家人都在,互相问候之后,牤子轻描淡写介绍这几天在外的情况。 介绍完自己的事,牤子关心地问:“听说工作组来了,没什么事吧?” “暂时看,没什么动静,但好像不妙。”叶坤老师很忧虑。 “我还是那句话,爱咋咋地,还能咋地,”小梅妈说,“别管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叶坤老师说:“我这些天一直在研究报纸,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怕有人胡搞。” 牤子问道:“听说是邹姐带队来的,她怎么说?” 小梅妈说:“邹杰领来几个人到家里四下看一看,什么没说就走了。” 牤子以为是邹杰暗中保护了小梅家,才会这样。 “邹姐昨晚才回招待所,跟我什么都不说,说是有组织纪律。”小梅透露说,“但她跟我说了小百家的事。” “对呀,小百家的事过去这么多天了,怎么样了?” 牤子和小梅的父母急着想知道。 小梅讲起了她从邹杰那里得到的消息,小百家的案子审理有了结果。 小百家杀人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杀人动机是小六子经常欺负小百家,小百家多次遭到小六子一伙的蹂躏,凡是小百家乞讨回来的好东西,只要被小六子看到,都会被他抢去。 这一次,小六子抢了小百家的鸡蛋不算,还扒他的衣服,这是小百家最最心疼的,也是最不能容忍的,在小百家心里,小六子和当年他爹一样,就是土匪强盗。 既然小六子的爹被剿杀了,小百家也要替天行道,为自己报仇雪恨。 在小百家心里,他认为这是正确的行为。 就这样,小百家到招待所取回那件还没有晾干的衣服,然后就偷偷回家取了一把小斧头。 小百家躲藏在小六子回家必经的路边柴禾垛处,发现小六子过来,他便猛冲过去,在小六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斧头砍在了小六子的头上,紧接着第二斧,第三斧…… 经过司法调查和法庭审理,核实小百家的实际年龄不满十三周岁,根据规定,不符合追究刑事责任条件,法院判处小百家监护人承担民事赔偿责任,因其家庭无民事赔偿能力,协调救济部门对死者家属适当抚恤。 考虑到小百家的成长缺陷和可能给社会带来的危害,以及他个人和祖母的人身安危,经过多方协调,决定将小百家送到收容管教所看管教育,其祖母随同到管教所做适当的劳动。 听到是这样的结果,牤子和叶坤老师、小梅妈都为小百家舒了一口气。 牤子在小梅家坐了一会儿,他想知道那个高老三有没有难为小梅,可是不好开口问,只好起身告辞。 小梅妈送出房门,小梅送他到大门口,牤子有机会提起了这件事。 “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在半路上遇见了高老三,说是送你回家,他有没有难为你?”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小梅委屈得眼泪流了下来。 “怎么?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牤子突然上来一股火气。 小梅直摇头:“没有。” “没有,你……”牤子不解。 “没事,我就是闹心。” 小梅不想说,怕牤子担心,更怕他为她去做傻事。 牤子心疼地看着小梅,他猜想小梅肯定受到了委屈,可是小梅不说,他也没法追问。 “牤子哥,下星期六,你要是不忙,去迎一迎我。” 小梅还在委屈,委屈得很可怜。 这个时候,女人是最需要男人拥抱安慰的时候,可是,这样的想法只能在梦中可以。 “行,我早点去,争取到学校接你。”牤子突然觉得不对,“那你还能骑自行车吗?” “你不用到学校,我知道你会来迎我就行,不然……我害怕!”小梅又止不住流下眼泪。 小梅的眼泪揪着牤子的心,牤子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小梅,你告诉我,是不是那小子纠缠你?” 小梅不言语,只是掏出手绢抹眼泪。 “你放心,我非揍他一顿不可,打他个半死,让他再也不敢。”牤子发狠,心里拿定了主意。 “不要……牤子哥,你不能去做傻事。” 小梅知道牤子的脾气,她嗅到了火药的味道,为此感到不安。 “你不用管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佛争一炷香,人活一口气,我不出这口气,我咽不下。”牤子说,“小梅,你回吧,我走了。” “你别走……” 小梅感到了危机,伸手拉住了牤子。 牤子回过身,他知道小梅担心他鲁莽做傻事,但是他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这事他已经暗下了决心,非揍那小子不可。 “牤子哥,你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 小梅一五一十地向牤子讲了今天发生的事。 不说还好,说出来,牤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明摆着是高老三做的扣,害得小梅被无辜惊吓。 牤子说:“这小子就是下三滥,太可恶。” “可恶也不许你和他斗狠,你要去,我再也不理你了。”小梅拿出了看家的本事。 “不理就不理,你回屋吧,我回社里。”牤子上来了倔脾气。 “你不答应,我不回屋。”小梅心里没底,流着眼泪,“家里事还不知道咋样呢,你不能再添乱了。” 小梅的这句话让牤子有所醒悟,他压住火气说:“好了,我答应你,先忍着就是了。” 小梅半信半疑地看着牤子,牤子却不敢直视她。 “你放心吧,我知道哪头轻重。” “那……拉钩。” 小梅把手伸过来,牤子没想到,小梅跟他耍起了小时候的把戏。 牤子没有拉钩,却牵住了小梅的手,两个人静默了很久。 两天后,公社派公安和民兵特意造访了小梅的家。 小梅家的粮油米面、缝纫机都被贴上了封条。 在众目睽睽之下,叶坤老师和小梅妈被公安和民兵带走了,只是没有戴手铐。 幸福屯炸锅了,大伙聚在小梅家大门口,牤子蒙了,所有人都在议论,却眼睁睁的没什么主意。 花喜鹊不镇定了:“这是咋了?犯啥事了?怎么突然就把人抓走了?队长,这事你得出面问问呀,怎么能随便抓人呢?” 花喜鹊表面上关心小梅家的事,自己心里七上八下,也不安稳。 工作组来调查,花喜鹊向工作组如实反映了情况,有啥说啥,还说了不少叶坤老师家的好话,他觉得自己没做对不起叶家的事,毕竟自己也收了别人不少好处,尽管小巫见大巫,她怕拔出罗拔带出泥,把自己带进去。 “我去问谁?什么事,就怕有人背后昧着良心说话,叶家是啥人家大伙心里都清楚,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公社不会冤枉好人。”王奎队长无奈地说,“大伙都先稍安毋躁,该干啥干啥去。” 牤子心里明白,肯定是叶家担心的事上纲上线了,这个时候只能苦等消息,旁人也无能为力,他寄希望邹杰能在其中帮忙周旋。 小梅知不知道?还是先不要告诉她,告诉她她会很担心。 要不要告诉高老头?这老爷子激进,弄不好会适得其反,牤子想暂时等一等消息再说。 王奎队长虽然不知道去问谁,但他还是到生产大队探听一下虚实。 从生产大队得到的消息只有一个通知:今天下午两点钟人民公社在幸福小学操场召开幸福大队全体社员大会,地主富农陪绑,公社点名上台发言的有幸福屯的张才(张木匠的儿子小墩子),其他人自愿。 回幸福屯的路上,王奎队长脑子里一直在想小墩子,这个平时不出头的小子为什么和叶家苦大仇深呢? 王奎队长想找小墩子问个究竟,可是回到屯里却到处找不到他,他的父亲张木匠透露,小墩子向工作组反映叶家的问题,他为此打过小墩子,小墩子不服,一直耿耿于怀,今天跑哪去了,他也不知道。 听之任之吧,王奎队长和社员们都为叶家捏一把汗。 章节目录 第112章 众目睽睽 下午,不到两点钟,幸福屯的全体社员早早来到了小学校操场。 操场上人越聚越多,议论纷纷。 四姑娘凑到牤子身边,看牤子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敢多言语,只是问道:“牤子哥,你说这事小梅知道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牤子不理四姑娘。 一伙人正在用桌椅和木板搭台子,很快就搭好了。 没过多时,一伙文艺宣传队走上了台。 在那伙文艺宣传队员中,四姑娘一眼就认出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是小梅。 “牤子哥,你看,是小梅。” 牤子哥一愣,顺着四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小梅在其中。 这是怎么回事? 牤子和四姑娘不容分说,穿过挤挤擦擦的人群凑到前去。 四姑娘冲着小梅轻声喊道:“小梅,小梅。” 小梅听到了喊声,走下台子,见到了牤子和四姑娘。 “你怎么来了?”牤子急切地问。 “公社安排我们来的,我是中心校文艺宣传队员。” 小梅显然还不知道发生的事情。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大会?”四姑娘一脸阴沉地问道。 “学校告诉我们,说是幸福大队社员大会,派我们文艺宣传队来热场演出,大马车去把我们拉来的。”小梅兴奋地说,“刚才我还在想你们会不会来呢,一会儿有我单独演唱的歌,还有小合唱,我妈和我爸来了吗?” 四姑娘要说什么,被牤子拦住甩向一边没让她说。 牤子说:“我们也不知道是啥会,我没看见叶老师和婶,你一会儿演出完是不是就回去了?” “应该是,开会前演出,演完就走。”小梅回答。 牤子怕四姑娘说漏嘴,赶紧说:“那你快忙去吧。” “嗯,你们别忘给我鼓掌。”小梅又高兴地走上台。 演出很快开始了,文艺宣传队锣鼓唢呐齐上阵,独唱、小合唱,还有三句半、数来宝,社员们一阵阵掌声雷动。 大约四十分钟的演出结束了,文艺宣传队刚刚撤出,公社和大队领导就走上台,两边分列着手握钢枪的民兵。 大会开始了,有人带头呼喊口号,口号震天,接着公社领导宣读文件,经人民公社研究决定,公社集体食堂暂时下放到各家各户,继续分配社员自留地,所有手工业,包括油坊、豆腐坊、粉坊、木工、铁匠、裁缝、编织、熟皮子一律由公社集体开办,畜禽由社员家庭代养。 公社领导掷地有声:“要彻底改造小资产阶级手工业,以前的既往不咎,但是对待破坏社会经济秩序的剥削分子、投机倒把分子决不容忍,要彻底揭发他们,要坚决同他们斗争到底。” 又是一阵口号声。 口号过后,民兵把一伙地主富农捆绑着带上台来,分列两边。 就在这时,几名公安押上台五个人来,这五个人中有小梅妈和叶坤。他们是带着手铐押上台的,而且人人都是鼻青脸肿。 批斗开始了,那些事先安排好的人纷纷上台,慷慨陈词。 其中就有幸福屯的小墩子,不知他从哪儿冒出来,这小子一上台就振振有词,有理有据,慷慨激昂。 “大家好,我叫张才,是幸福屯生产队的小木匠。同样是做手工,我们是为人民公社,凭什么有人做手工就为自己?如果咱们社员种地打粮都自己分了,谁还管国家? “有些人嘴上说得好,白给大伙干活,他这是诬蔑我们人民公社,今天的天下没有奴隶主,更不需要这样的奴隶! “说是为人民服务,那就奇怪了,为什么大伙要给你送东西?你是没伸手要,但这事是秃子头上虱子明摆着。 “要我看大家是公社,这样的人就是私社,私社就是资本主义!打倒资本主义!打倒小资产阶级!” 小墩子的讲话带有煽动性,赢得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想不到小墩子的嘴茬子比花喜鹊有过之无不及,这人才之前还真没发现。 事先安排好的人发言之后,是社员群众自愿上台发言,公社领导喊了半天,没人上台。 这时,大队刘支书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搜寻一遍喊道:“幸福屯生产队的牤子来没来,他最近功劳不小,这小伙子很有思想,将来大有可为,下面,请他上来说一说,大伙给点掌声,鼓励鼓励!” 牤子听到大队刘支书在叫他,这时候,居然让他上台讲话,他情何以堪? 操场上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样严肃的场合不能不去。 牤子硬着头皮,十二分不情愿地走上台。 此时,凡是幸福屯的人都目瞪口呆。 牤子来到了台上,他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刚才小墩子的一番话让牤子听得毛骨悚然,虽然没有直接点名道姓,但很明显是指向小梅家,他想反驳,却无懈可击,即使有不同观点,这里也不是反驳的场合,他也没有反驳的资格。 叶坤老师和小梅妈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低着头。 牤子一上台,两个人都把头抬了起来,复杂的表情溢于言表。 牤子没敢看,他此时的心情是旁人难以想象的。他发自内心不想发言,可是,不能不说,不说不代表无能,如果无能能蒙混过关也就算了,关键不是无能这么简单,此时上台不表态,意味着无声反抗。 情急之下,牤子忽然想起王奎队长早晨说过的话和《社会主义好》的歌词,只好借来一用。 牤子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望一望操场上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清清嗓子说道: “谢谢领导抬举我,谢谢大家的掌声,我叫何百胜,外号牤子,我就是幸福屯一名普通社员,让我干活我没说的,让我讲话我嘴笨,但我相信,无论啥事,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社会主义江山人民保,人民江山坐得牢,反动分子想反也反不了,社会主义社会一定胜利,共产主义社会一定来到,一定来到!” 牤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听见了掌声,雷鸣般的掌声,他踏着掌声走下台去。 “好!说的好,这位牤子发言的中心思想就是:‘我们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反动分子想反也反不了’,这就是我们今天社员大会的目的,我们就是要同阶级敌人斗争到底!幸福屯不愧为幸福屯,藏龙卧虎,来,再给牤子点掌声!” 这是公社领导说的话,这话把牤子说蒙了,他的发言不是这个意思,但领导说他是这个意思,他所受到的褒奖比抽他几鞭子还难受。 总算应付过去了,大队刘支书又带头使劲鼓起掌来。 接着,公社派出所公安宣读了县公安局的批复文件。 宣读完文件后,台上五人,包括叶坤老师和小梅妈,被立即被送去县里特殊劳动场所。 五雷轰顶,幸福屯所有的人,特别是牤子、王奎队长、四姑娘,还有花喜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牤子没有料到,王奎队长没有料到,幸福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只有叶坤和小梅妈心知肚明。派出所在问他们的时候,拿着调查组核实的数据,他们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多余粮食的去向。 叶坤和小梅妈还算刚强,甘愿受折磨,可是卖豆腐的老魏却说了实话,供出小梅妈卖过他粮食,他又把粮食转手卖给了别人。 本来邹杰带领的工作组只想搞搞批评教育,走走过场,没有准备把谁怎么样,但揪出这种事情来,性质就严重了,以至于这样的后果。 社员大会结束,牤子想找邹杰,可是今天根本就没见到她来到现场。 事不宜迟,这事不能再瞒着高老头,虽然希望渺茫,但他出面,或许还有转机。 牤子回到幸福屯的时候,小梅家的大部分粮食、两头生猪和鸡鸭鹅都被拉走了,拉走的还有那台小梅妈钟爱的缝纫机。 牤子向王奎队长打过招呼,到社里牵出枣红马,骑上它直奔果园找高老头。 高老头听说此事,立刻没了精神,沉默了良久,说道:“活该,脚上泡都是自己走的,不然他们永远不知道这天下是谁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高老头还是穿上他那件旧军装,戴着功勋章,骑上枣红马,一路飞奔去了县里。 牤子无精打采地走回幸福屯,他脑子里想的是小梅,还有她的弟弟小光。 小梅知道了会怎样?她的工作会不会受到影响?小光谁来管?小梅家以后生活怎么办? 此时的天空格外晴朗,但是牤子的心里一片阴暗。走着走着,快到屯里,他远远就听见吵闹声,又出什么事了? 牤子加快了脚步,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原来,以四姑娘为首的一群年轻社员,围住了木工房的院子,小墩子被揪了出来,大伙正逼着他的父亲揍他。 牤子看到的时候,张木匠正操起木板追打小墩子。 放在平时,牤子高低不会让这一幕在他的眼皮底下上演,可是今天不同,尽管他找不出小墩子的毛病,但他从心里希望有人揍他一顿。 “我让你信口开河,今天我打不死你,你就是我爹!” 张木匠看来是真动了怒气,在社员们的怂恿下,满院子追打小墩子,多亏王奎队长及时赶到,小墩子才躲过一劫。 章节目录 第113章 三人一台戏 张木匠在幸福屯几十年,他是把名誉和面子当成生命的人,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 叶家人是全屯公认的好人,也有恩于张家。 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小墩子落井下石,大放厥词,叶坤老师和小梅妈都被带走了,现在,全屯青年社员来兴师问罪,他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小墩子当着所有人,怒目圆睁喊道:“你们都当老好人,我小墩子绝不与你们同流合污,从现在开始,你们谁再对我不满,就是跟无产阶级作对,就是跟共产党为敌。” 小墩子的这句话还真把大伙给震住了,没人再敢喧哗。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王奎队长这时候开始为小墩子挽回面子,吼起这帮年轻社员来。 尤其是四姑娘,已经顾不上陪在牤子左右,被王奎队长骂得灰溜溜一个人远远躲了起来。 这天晚上,派出所通知为叶坤老师和小梅妈准备行李,牤子换了一匹马去招待所把小梅接了回来。 一路上小梅泪雨连连,牤子安慰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小梅说,邹杰向公社汇报完工作就请假去了省里,说是探亲,其实是见贺文铎。 现在,小梅的父母也就指望姥爷有没有什么办法了。 “牤子哥,你平时什么事都难不倒,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办呀?” 小梅双手冰凉,拽着牤子,泣不成声地把头埋进牤子的怀里,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无助。 一日之间,小梅的家已经判若天壤,顿时让人觉得寒凉。 小梅的弟弟小光放学后自己回到了家里,邻居们已经轻描淡写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小光毕竟还小,不知事情有多么严重,像个小男子汉,不哭不怕,主动收拾起屋子来。 牤子陪着小梅回到家,四姑娘和邻居们纷纷赶来安慰她。 大伙帮忙为小梅、牤子和小光简单准备了一顿晚饭,可是牤子和小梅根本吃不下。 小梅泪水连连为叶坤老师和小梅妈准备行李和用具,王奎队长吩咐大倔子套上一辆马车,牤子和四姑娘陪着小梅连夜赶回了公社。 牤子和小梅本以为在公社派出所能见到叶坤老师和小梅妈,却事与愿违,派出所只收下了行李,却不允许探视,牤子和小梅再三恳求也无济于事。 既然来到了公社,牤子作出一个决定,小梅留在招待所,明日一早继续去学校,不能在这时候耽误工作,家里面,小光由他陪着一起吃住。 牤子安顿好小梅后,他和四姑娘一起坐马车赶回幸福屯。 四姑娘这时候虽然坐在马车上靠得牤子很近,但已经不再想她和牤子的事,两个人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 四姑娘和牤子一样,满脑子都是为小梅的父母和他们家今后的生活担忧。 此时,小梅回到招待所,一个人躲在漆黑的房间里以泪洗面。 没过多久,有人敲门。 “叶老师,你在房间吗?我是三哥,王校长来看你了,请把门打开。”这是高老三的声音。 小梅不知真假,半天没有应答。 “叶老师,你在房间吗?我是校长,来看看你。” 果然是王校长的声音。 看来是高老三领着中心校王校长来了。 可以不给高老三开门,但不能不见王校长。 小梅擦干泪水,点亮油灯,打开门,把二人迎进房间。 王校长是一位中年男子,个子不高,面目慈善,人很正统。 “校长,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小梅怯怯地问道。 “出了这么大事,我怕你无法面对,过来看看你。”王校长开门见山地说,“别担心,你父母的事是他们的事,对你的工作和前途不会有啥影响。” “那是,叶老师,就是有啥影响,还有三哥给你到做到。” 高老三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高所长,依我看,这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估计不好办,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县公安局决定的事,证据确凿,难以翻案。”王校长分析说。 “不好办也要办,那要看给谁办,叶老师,你相信三哥,就是办不成,三哥也会尽力而为。” “所长这话说得有担当,叶老师,看来高所长是你的贵人呀。” 高老三和王校长一唱一和,小梅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心里明明知道,高老三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假如这件事他帮了忙,以后他对自己更会肆无忌惮了。 小梅始终不说感谢的话,王校长示意高老三回避一下,他要单独和小梅聊一聊。 “王校长,你先和叶老师先聊着,我去沏茶。”高老三说着,走出了房间。 小梅觉得没面子,说道:“对不起,校长,今天事多,我这儿还真没有准备开水。” “没关系,叶老师,我跟你实话实说,”王校长压低声音,“今天我来这儿,是高所长找我来的,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家出了那么大的事。” “校长,他找你干啥?”小梅有些紧张。 “你想啊,除了帮他做你的思想工作,还能干啥?”王校长说,“叶老师,我虽然是你的校长,但我不会干预你的私事,今天也是没办法,你不用太在意,我就是来走走过场,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校长,我理解,我不怪你。”小梅说,“我和他不可能,我死都不会嫁给他。”小梅一语封到底。 “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我不这样看,高所长这人过去我不评价,你心中有数,但是人总是会变的,看人看事要用发展的眼光来衡量,不是我替他说好话,以我的了解,自从他对你有意后,他这个人变化很大,真心待你,我一点都不怀疑。”王校长说,“如果现实一点讲,抛开你父母暂时面临的遭遇不谈,如果你俩结合,对于你以后转为正式老师,对你的家庭,对你的未来,未尝不是好事。” “校长,你说的我都懂,我叶以梅虽然是个柔弱的女子,但是我自命不会高攀权势和富贵,我可以不当这个老师,可以一辈子受苦受累,可以香消玉碎,但是绝不可以依附于谁委曲求全。” “怎么是委曲求全呢?是花开富贵,门当户对,凤凰得落在梧桐树上。”王校长说,“听高所长说,你似乎喜欢一位叫牤子的社员,还听说,他家家徒四壁,老爷子倔脾气,妹妹是个精神病人,这样的家庭你以后怎么面对生活?你想过没有,有时候一念之间,前进一步可能够到天堂,后退一步可能就是人间炼狱。” “校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真是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好好教书,如果教不好,您怎么批评我我都接受。” 小梅的话中之意很明确,这不是你校长分内的事。 高老三出去沏茶早就回来了,就站在门外听着,听不很清楚,但大概意思听得明白。 看王校长和小梅谈得差不多了,高老三提着一壶茶水,拿着几个茶缸推门进来:“来来来,喝点茶水,尝一尝俺家老爷子平时喝的龙井茶。” 说着,高老三殷勤地给王校长和小梅倒茶水。 这时候,又有人推门进来,让小梅没想到的是,来人是高老三的母亲冯大夫。 高老三先请王校长来当说客,现在母亲又亲自出马,这明显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 此时的小梅,因父母被关押送去劳动教养,邹杰又不在招待所,正是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人往往这个时候心理最脆弱。 高老三误以为机会来了,动员起王校长和母亲来助他一臂之力。 如果从外人的角度,怎么看高老三都像是趁火打劫。 小梅就是这种想法,心里反感得不行,但碍于王校长在场。 高老三的母亲冯大夫买来一堆好吃的东西,糖果、罐头、饮料和面包。 冯大夫的到来,小梅只是站起身,并没有言语问候。王校长恭维地说:“您好,冯大夫,想不到,您对我们叶老师这样关心。” “你也好,王校长,小梅姑娘人见人爱,我喜欢着呢,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怕是吓着她了,我能不来看看吗?帮不上啥忙,陪陪她也好,不然,让她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冯大夫边说边察言观色,“是吧,小梅姑娘,看把孩子哭的,眼睛都肿了。” “谢谢阿姨关心,我没事。” 小梅不得不搭话。或许冯大夫的话刺激到了小梅的脆弱,小梅止不住又流出了眼泪。 章节目录 第114章 有人搅局 小梅不得不搭话。或许冯大夫的话刺激到了小梅的脆弱,小梅止不住又流出了眼泪。 高老三殷勤地启开饮料分发给三人,小梅接过饮料放向了一边。 “小梅姑娘,你别难过,事情已经出了,大伙帮你想办法,没啥大不了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事在人为,如果你信得过阿姨,我不敢打包票,但是,老三他大伯是县里分管公安局的副书记,这事让你三哥去求求他,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化解不了,也能让你爸妈少遭些罪。”冯大夫马上对高老三说,“老三,你明天跟小梅一起去县里,求求你大伯,让他帮忙周旋周旋。” “行,我肯定去,你不说我也准备去。”高老三当然明白母亲的好意,“叶老师,你跟我去,能见到叔叔和婶婶。” 小梅当然希望父母不要遭罪,更希望父母的事大事化小,但是,她心里明白,如果自己答应了冯大夫和高老三意味着什么。 “谢谢阿姨,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相信政府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如果我爸妈有错,认罪服法是应该的,就不劳阿姨费心斡旋了。” 认罪服法,小梅说到此,有多么的违心,只有她的泪水知道。 “不帮忙怎么行,那阿姨和你三哥不是无情无义吗?”冯大夫说,“小梅姑娘,王校长不是外人,阿姨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对我家老三还不放心,我不瞒你说,你三哥自从认识你,前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学乖了,改好了,你是我家的幸运天使,就为这,我也得帮忙不是,至于你俩的事,不急,你们慢慢接触,好事不怕晚,日久见人心。现在是新社会新国家,放在过去,我们那时候,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个不是日久生情的。” 这是什么话?这话越说越不靠谱,小梅感到自己像是被绑架了一样。 昏暗的煤油灯下,她把目光投向了王校长,是无助的乞求,她希望王校长不与他们母子同流合污。 “这个,我说两句。”王校长似乎领会了小梅的意图,“冯大夫,我觉得你是真心实意想帮叶老师一家,叶老师呢,你也不用过于拘泥,有时候机会面前想法一多,可能机会就没了,人么,有自己的想法无可厚非,但不能固执己见,应该左右逢源才对。话虽这样说,有些话,这个场合不便多说,凡事总有云开雾散的时候,往前看,往前走,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是吧?” “是,是,是,还是校长道理讲得透彻。”高老三殷勤地给王校长续茶水。 “老三呀,平时没事多跟王校长学学本事,你要是能赶上王校长十分之一,我估计小梅姑娘也不至于不放心你。” 冯大夫说着,拉起了小梅的一只手:“阿姨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这次再见面,阿姨认定你了,多好的姑娘,老三呀,你以后要是敢欺负小梅姑娘,再不学好,对小梅姑娘有二心,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要是有二心,你敲碎我的脊梁骨。” 高老三试探着给小梅递一块糖果,小梅缩手不接,冯大夫接过去,递给小梅,小梅接过又放回了原位。 小梅听着这母女一唱一和的对话,心里极其反感,但又无可奈何,只希望他们赶紧离开。她又把目光投向王校长,希望他能帮她解围。 王校长领会小梅的意思,说道:“冯大夫,高所长,我看叶老师今天心情不好,咱们是不是就别打扰她了,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校长说得对,你看我,一见到小梅姑娘就喜欢得不得了,不想走了。”冯大夫起身说,“那咱们走吧,老三,你就不用送我们了,在这儿多陪小梅姑娘一会儿,好好安慰安慰她,小梅姑娘,有啥困难就让你三哥帮忙解决。” 这是唱的哪出戏?他们走,把高老三留下,安的是什么心?小梅感到不安。 王校长刚想说话,被冯大夫抢在了前头:“麻烦校长送送我。” “好。”王校长只好答应。 就在这时,有人疯狂敲门。 一个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从门外传进屋来。 “高老三,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臭表子,狐狸精,不要脸,你要是敢勾引他,信不信,我把你的x撕烂了。” 这是谁呀?话说得这样难听。 小梅猜到是那位食堂女服务员王秀娟。 太好了,闹得正是时候,得来全不费工夫,小梅心里窃喜不已。 这还了得?精心策划的好事全让这位女人搅了。 这位女人的突然出现,让高老三以及母亲和王校长刚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高老三恼羞成怒,颜面尽失,人设瞬间崩塌,火气也在瞬间直灌脑门,冲高老头骑着枣红马,一路赶往县城。 高老头的一身戎装打扮,逢人遇见他都会高看一眼。他很容易见到了想见的人。 无论是县委书记向荣还是县长李继成都是高老头当年的老战友,论资历,高老头算是战友中为数不多的前辈。 高老头因为身体受伤,提前告老还乡,但是用鲜血和生命凝成的战斗友谊,情深义重。 高老头到县里受到了热情接待,情归情,事归情,他的本意也不想让战友违背原则,他的到来,只求一个公道。 有县委书记和县长的过问,县公安局不敢怠慢,认真查看卷宗,最终修正了决定。 小梅妈违法事实清楚,但社会危害性不大,决定改判半年劳动教养;叶坤所谓的牟取不当利益,属于民俗,构不成宣扬封建迷信,不该给予劳动教养,但是应受到批评教育,适当处罚不足为过。 事情有了结果,县委书记和县长想留高老头在县里多住几日,叙叙旧,高老头怕耽误领导工作,更想把事情结果赶紧告诉小梅和屯里人,所以,当日晚,连夜赶回了幸福屯。 牤子和王奎队长听说是这样的结果,虽然不尽完美,但是比之前要好多了,毕竟叶坤老师没事了,可以照顾家里,只是苦了小梅妈,半年的劳教也是很难熬的。 第二天,生产队派出一辆马车,牤子押车向公社交了一批废旧钢铁,借机去县劳教所把叶坤老师接回来,又到中心校把情况告诉了小梅。 小梅见到了父亲,见到了牤子,百感交集,眼里噙着泪水。尤其是想到母亲还在受苦受累,让她不敢去想。 章节目录 第115章 邹杰回来了 叶坤老师回到家中,屯里人陆续赶来嘘寒问暖,特别是花喜鹊,就像自家人一样,主动当起主妇下厨做饭,为叶坤老师压惊。 知道小梅家粮食所剩无几,乡亲们有意帮小梅家渡过难关,不少人带来了鸡蛋和粮食。 患难见真情,叶坤老师感激不已。 傍晚,小梅骑着自行车赶回了家里。 四姑娘不知道怎样安慰小梅,但始终在身边陪着她。 小梅家里的客人多,牤子没什么好帮忙的,不声不响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牤子向家人交代,从小梅家扛回的两袋粮食不能动,他想分期分批地碾成米面再送回小梅家,不能让小梅家无米下锅。 牤子家的粮食捉襟见肘,大倔子尽管一百个不愿意,但小梅家的现状,牤子的决定让他无话可说。 小梅家出事,幸福屯就像经历了一场劫难,人人脸上都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当然,除了二赖子和百秋。 二赖子和牤子一起去县城这些天,百秋见不到二赖子,每天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虽然没有再犯病,但她时常一个人到屯西路口张望。 二赖子回来,百秋一刻也不离二赖子左右。 二赖子对百秋也是心有牵挂,他带回的面包和鱼没有与父亲和马寡妇一家分享,而是把百秋领进了自家,两个人关起门做起鱼宴来。 这是二人的世界,尽管屋子里简陋无比,但是也充满了少有的温馨。 两个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仅卿卿我我,而且如胶似漆。 就是在这一天,百秋半推半就将自己全身心地交给了二赖子,二赖子从此成了一位真正的男人。 再说说小梅。 小梅在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赶回了学校。 高老三推着一辆自行车,早早地就在学校门口等着小梅。 他是想话复前言,领着小梅一起去县里求他的大伯父帮忙。 小梅有些奇怪。前晚走廊里闹得那样厉害,这刚过一天,高老三居然像个没事人似的。 至于那位王秀娟怎么样了,小梅不知情,她也不想知道,但看样子已经息事宁人了。 “小梅老师,我等你半天了,我已经向王校长打过招呼,帮你请完假了,你跟我去县里,我找我大伯帮忙,你也能看到你爸妈。”高老三解释说,“本来昨天就应该去,你也知道,昨天摊上点闹心事,对不起,给你添堵了,都是误会。” “谢谢高所长费心,不用了,我爸爸已经回家了,我妈妈犯错,甘愿接受处罚。” “怎么?你爸爸放出来了?谁帮的忙?谁有这么大本事?” “县委书记和县长帮忙总可以吧?” 小梅反问一句,径直走向校园。 她之所以这样说,搬出县委书记和县长来,是有意让高老三退避三舍,以后别再打她的主意。 高老三大失所望,任由小梅进了校园,他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弄清小梅家背后的靠山是谁,为此,他一个人去了县里,他要向大伯父求证。 果不其然,大伯父告诉高老三,高老头是英雄,享受县团级待遇,和县委书记、县长是老战友。 高老三明白,他作为鹿山一哥的招牌,在小梅面前已经不堪一击,指望以势压人看样子是不可能了,可是他的确喜欢小梅,发自内心的喜欢,他不想放弃,只是没了底气。 且说,这天傍晚,小梅正一个人在招待所房间里孤寂无聊,突然有人敲门,莫不又是高老三耍什么鬼把戏?她顿时紧张起来。 小梅没有开门的打算,但她仔细分辨,这敲门声很是熟悉,轻轻的,带着几分温柔。是邹姐?她不敢确定。 “小梅,开门,我是邹姐。” 果然是邹姐回来了,小梅心里欢喜,赶紧把门打开。邹姐把大包小裹全扔进屋子,一把抱住小梅:“想死姐姐了。” 没顾得上把门关上,小梅一头埋进邹杰的怀里,委屈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邹杰也哭了,哭的很伤心。 她的泪水中有对小梅的同情,也有与心上人的离情。 “幸甚,幸甚,大饱眼福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让人感动的友情。”高老三鼓着掌走过来,“邹主任,省城之行还好吧?大老远的出差回来,能不能给老三点面子,我请主任和小梅老师吃顿饭,为主任接风洗尘,也给小梅老师压压惊。” “谢谢高大所长,我正愁晚饭没着落呢,那就这么定了,让所长破费了。” 小梅很惊讶,没想到,邹杰竟然爽快地答应了高老三。 高老三如同突然中了大奖一般:“啊?那好,说定了,我这就去准备,准备好了,来请你们。” 高老三兴奋得有些慌张,既想装模作样,又忍不住加快脚步,那样子很搞笑。 邹杰和小梅相拥走进房间。 小梅耐不住问道:“姐,你怎么答应他了?” “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肯请吃饭,你就尽管去吃,放心,有姐在,姐不会坑你,我答应他自有答应他的道理。”邹杰说,“快去给我倒杯水,渴死我了。” 小梅听话,为邹杰倒了一杯温开水,她心里没底,坚持说:“你愿意去你去,我可不去吃他的饭。” 小梅说着,又去为邹杰准备洗漱的温水,心里很不爽。 “你就当陪我,我保证,姐不会让他纠缠你,这人将来对姐可能有用处,没准儿成为你姐夫也说不定。” 邹杰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 “姐!你说啥?” 小梅不亚于听到了一声炸雷,惊愕不已。 “天机不可泄露,你就别问了。”邹杰脸上掠过一丝阴云。 小梅察言观色,猜想其中肯定有秘密,她看邹杰眼角似乎湿润,面带忧伤,没再就这个话题追问下去。 怎么可能?小梅心里一遍遍翻腾着这个疑问。 邹杰梳洗过后,两个人坐下来,邹杰仔细询问小梅家里发生的事。 小梅流着泪向邹杰倾诉,包括自己这段时间的种种遭遇。 听到小梅一家人的处境,邹杰感到无比内疚,小梅并没有怪罪于她。 “姐,你去省城见到姐夫了吧?他还好吗?” 小梅讲完自己的事,试探地问邹杰。 她想知道半月不见,邹杰的背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有刚才一说,高老三怎么可能成为姐夫,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当然见到了,他很好,我也很好。”邹杰诡秘地说,“别着急,等吃完晚饭,咱俩倒被窝里,姐再慢慢跟你细说。”邹杰说着,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你跟牤子怎么样了?这段时间我不在,他是不是很关心你?”邹杰猜想。 “嗯,多亏有牤子哥,不然……”小梅说着,流出了幸福的眼泪。 “我就知道,牤子有担当,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姐祝福你们有情人早日终成眷属。” “姐,你说啥呢,不理你了。” 小梅有些害羞,不过,邹杰的话,让她的心里似乎更有所期待和寄托。 这些日子,每当她心情孤寂、烦躁和无助的时候,她都会想起牤子哥,是牤子哥支撑着她度过了一个个难熬的夜晚。 没过多久,高老三敲门,邹杰开门迎他进来。 高老三一副殷勤的样子:“准备好了,我来恭迎两位大美女。” “美吗?大所长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邹杰转了一个身,故意将一身新衣服展现给高老三。 “真心的,真心的,我敢说,你俩都是仙女下凡。”高老三眼神里带着几分轻佻。 “这话我爱听。”邹杰对小梅说,“小梅,走,高所长盛情,咱们不能不给面子。” “姐,你去吧,我不去。”小梅还是心有顾忌。 “小梅老师,给三哥点面子,放心,三哥绝无别的意思。”高老三恳求。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也不许对小梅有啥想法。”邹杰说,“走,小梅,我相信高所长说到做到。” 高老三不是这个意思,既然邹杰这样说,他为了达到眼前的目的,也只好附和:“放心,放心,你们能看得起我,我就知足了。” “那还有啥说的,走吧。” 邹杰拉着小梅,小梅违拗地跟着邹杰,不得不去。 高老三开门,又帮忙把门锁好,一路殷勤领着邹杰和小梅来到食堂。 到了食堂,高老三立马摆出一副领导者主事派头,指手画脚。 小梅有意无意地把目光投向服务窗口,她没有看到那位王秀娟。 大厅里有和邹杰、小梅熟悉的,嘘寒问暖打招呼。 招待所食堂有两间用来招待贵宾的小餐厅,高老三准备的晚宴设在小餐厅里。 高老三把邹杰和小梅让进餐厅,服务员端上四菜一汤,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但已经是食堂能拿得出的上等佳肴:一盘罐头青鱼、葱烧豆腐、豆芽炒韭菜、一盘油炸花生米和鸡蛋甩袖汤。 没有外人,只有高老三、邹杰和小梅三人。 高老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瓶通化葡萄酒,据说这是开国大典的国宴用酒。 邹杰没有客气,任凭高老三把酒倒上,小梅再三推辞,邹杰逼着她也倒满了酒杯。 这是一顿普通寻常的晚宴,高老三把它当成了与小梅交往的难得机会。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别有用心 高老三请邹杰和小梅吃饭。 有邹杰在场,她完全控制住了局面,高老三只有献殷勤的份,没有表白自己的余地。 “谢谢高所长盛情款待,来,我敬你一杯。”邹杰端起了酒杯。 高老三与邹杰撞过杯,对小梅说:“小梅老师,让你受惊了,三哥没有帮上你忙,给你赔个不是,来,咱们一起干杯。” 小梅不言语,看着邹杰,不好破坏这个气氛,也举起了酒杯。 高老三喝了一大口,说道:“小梅老师,你姥爷可真厉害,邹主任可能还不知道,我昨天去县里找我大伯,我大伯说,小梅老师的姥爷是大英雄,当年在长白山一带,一个人端掉二十多人的鬼子窝。” “你才知道多少,小梅外公二十年前就当过团长,若不是后来受伤还乡,现在至少是军区司令。” 邹杰此话并不虚言,事实确是如此。 “那是,那是,来,咱们为老英雄干一杯。” 高老三听得真切,原以为自己凭借父亲这棵大树庇护着,在鹿山这个方圆百里之地可以为所欲为,现在看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以后对小梅还真不敢造次,只能智取,不可妄为。 小梅明白邹杰话中之意是让高老三有所顾忌。新社会,新国家,人民当家作主人,为什么还要比靠山呢?如果不靠外公的关系,难道自己就不能堂堂正正地生活吗? 小梅想不通,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很庆幸有这样一位外公,不是自豪,是悲哀。 “高所长,其实我邹杰挺看好你的,你这个人虽然有点痞,但是骨子里讲义气,我过去在土匪窝里混过,跟苏联红军一起扛过枪,打过鬼子,什么人没见过?我觉得你是一个可造之才,你应该把眼光放长远点儿,不该拘泥于儿女情长,咱俩年龄相仿,如果你不嫌弃,今后,我愿意做你的好朋友,你有啥想法可以敞开心扉跟我说,我理解你对小梅的心意,但是强扭的瓜不甜,说白了,不怕你不高兴,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觉得你配吗?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你父亲都不敢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何况是你。” “邹主任教训的是,以后我多向邹主任请教。”高老三被邹杰一顿炮轰蒙了。 “你好像比我大个把月,来,咱俩喝杯交杯酒,以后我叫你三哥。” 邹杰装作三分醉意,站起身,真要和高老三喝交杯酒。 高老三受宠若惊,只有应酬,这酒喝得他心里糊里糊涂,但是在女人面前,特别是在邹杰这样美貌又年轻的女人面前,他抵挡不住任何诱惑。 这顿饭,邹杰给足了高老三面子,言语中不乏赞美之词,让高老三很受用,尤其是当着小梅的面。 小梅不说话,在邹杰的劝说下,喝了一杯酒,草草吃下几口饭菜。 酒过三巡,邹杰和高老三相谈甚欢,恰到好处之时,邹杰拉着小梅起身告辞,这顿饭让高老三深感荣幸,很有面子。 不得不说,邹杰答应高老三吃这顿饭,完全是她为下一步埋伏的一个序曲。 高老三打着手电筒,送邹杰和小梅回到房间。 有了邹杰在身边,小梅心里踏实了许多。 夜里,邹杰和小梅促膝交谈。 小梅一刻不等地想知道邹杰为什么如此待见高老三。 邹杰没有马上回答这个话题,她急于解释关于小梅父母的问题。 邹杰解释说,她所带领的工作组,通过调查走访和接受举报,确实查出小梅家很多情况与人民公社要求相违背,但她的本意是想大事化小,搞一搞形式上的批评教育,但是事与愿违,让她没想到的是,做豆腐的老魏交代小梅的母亲卖粮食,这事情就大了,性质也变了,她再无能为力。 邹杰请假去省城,不是有意回避还是回避。 她安慰小梅说,现在这样,已经出乎她的预料,是最好结果。 邹杰向小梅讲了很多道理。 小梅理解邹杰,但是母女连心,她一想母亲受罪,就止不住流泪,邹杰也跟着难过。 “这次去省城,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去管教所一趟,看望一下小百家,你猜他怎么样?” 邹杰卖起了关子,吊小梅的胃口。 “我怎么猜呀?你快说呀。”小梅急于想知道。 “长胖了,也结实了,他在里面很勤快,对谁都像亲人,管教都很喜欢他。”邹杰欣慰地说,“他一见到我,高兴得不得了,你猜他第一句话跟我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什么呀?你快说。” “‘我好想小梅姐姐,她啥时候能来看我?’说完他就抹眼泪,看来还是你俩的感情深呀,我都有点嫉妒了。” 小梅听了这句话,心里酸酸的,也抹起了泪眼:“小百家太可怜了,以后有时间我一定去看看他,她奶奶还好吗?” “还好,每天收拾院子,打扫卫生,怎么说呢,算是因祸得福吧,有政府照应着,比讨饭生活好得多。” “那太好了,但愿小百家在管教所里能学到东西,以后出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对他有信心。”小梅很欣慰。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这事只能咱俩知道,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邹杰和小梅被窝里相拥在一起,邹杰情不自禁地向小梅讲起了她和贺文铎的事。 贺文铎早年留学苏联,在留学期间与苏联女护士尤利娅恋爱、结婚,并生有一女。 1945年8月,贺文铎因为救国心切,随同苏联红军进入东北,担任翻译,解放后一直在省外贸部门担任负责人。 因为种种原因,贺文铎与妻子尤利娅这些年一直两地分居,只有书信往来,再未曾谋面。 贺文铎与邹杰的爱情起始于苏联红军进入东北的时候,邹杰当时饱受土匪的蹂躏,在逃跑中走投无路时被苏联红军解救,从此跟随苏联红军一起抗击日寇。 那时候,邹杰得到了贺文铎的关心和照顾,两人也因此有了感情,后来走到了一起。 因为是特殊年代的跨国婚姻,贺文铎难以与尤利娅解除婚约,也难以团聚。 一直以来,邹杰并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两人彼此相亲相爱,别无所求。 贺文铎前段时间在给邹杰的信中说,他想把尤利娅和女儿接到中国来,不能让母女俩独自在苏联饱受相思之苦。 邹杰完全理解贺文铎的想法,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支持他这样做。可是,这意味着她和贺文铎之间的爱情需要有一个了断。 邹杰与贺文铎毕竟在一起相亲相爱十多年,彼此不舍,但很无奈。 邹杰有一个愿望,她要与贺文铎有一个爱情的结晶,为彼此生个孩子。 这就是邹杰省城之行的目的,当然,她并不想让贺文铎知道,怕他为此分心。 邹杰到省城这些天,贺文铎除了工作时间,一直陪伴着邹杰。 分别之苦,相思之痛,久旱甘霖,干柴烈火,两个人在一起度过了美好的半个月。 又到了分手的时候,除了眼泪、牵挂和祝福,还有邹杰在心里默念的祈祷,希望老天能给她一个恩赐。 邹杰作出这样的决定,并非一时冲动,她早已深思熟虑。 作为革命干部,如果未婚生子,她所面临的压力是无法想象的,为此,她已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从省城回来,邹杰就在想自己的后路,如果一切如他所愿,她要尽早作出一个决定:找个人嫁了。 邹杰不想欺骗别人,思来想去,认识人中,唯有高老三是最佳人选,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谁也不吃亏。 高老三结过婚,与邹杰年龄相仿,而且过去也曾对她有意,还试图纠缠过她。 邹杰想向高老三摊牌,实事求是,各取所需,也考虑以后与高老三好好过日子。 邹杰掂量自己,还能驾驭得了这位风流的公子哥。 邹杰从小逃婚出京城,跟过杂耍艺人流浪街头,后来又饱受土匪的蹂躏,此生与贺文铎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她已经心满意足,以后的婚姻只是孩子和日子。 高老三能否同意? 邹杰十分了解这位公子哥,他不会放弃漂亮女人的诱惑,即便不能长久,邹杰也认了,只要一纸婚约,一个暂时的名分,以后的事,是继续还是离异,一切都无所谓。 邹杰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告诉了小梅,泪水已经模糊了两个人的双眼。 小梅听得目瞪口呆,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同为女人,邹杰竟然为爱付出如此的代价。她的心在震颤,好似刀割,而邹杰哭过之后,却很释然,似乎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合理的归宿。 “小梅,你是不是得感谢我呀?你终于可以摆脱他了。” 邹杰在被窝里对小梅动起手脚来。 小梅痒得难受,说道:“不要,不要,我不要谢你,我不要你作践自己。” “我能活出今天这样,已经够风光了,我不作践自己,总不能欺骗好人吧?要不然你把你的牤子哥让给我?我可是来者不拒。”邹杰开起了玩笑。 “只要他同意,我才不管呢。”小梅关心地问,“姐,我不懂,你有把握怀上吗?” “这事谁有把握?大不了多去省城几次。” “我希望这次你不要怀上,下次也不要,下下次也不要,多去几次省城,多见几次姐夫。” 邹杰听到这话,对小梅挥舞起了拳头:“不许你诅咒,你以为我不想多去几次,可是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我不能让文铎因为我拿得起,放不下。” “那也不要嫁给高老三,太委屈你了,我接受不了。” “以后不要这样说他了,他若能同意,也算是帮了我,他是男人,绿帽子不是好戴的。” “好男人有都是,你为什么要选择他呀?”小梅十分不解。 “在人民公社这个圈子里,我是革命干部,他是干部子弟,在别人眼里,选择他在情理之中,选择别人我不仅心不安,外人也会说三道四,再说,也没什么不好,就当我为好人除了一个祸害,特别是你。” “姐,你不恶心他吗?你知道吗,他跟王秀娟不明不白的。” “我怎么不知道?何止一个王秀娟,没关系,就当他三宫六院,我只要做东宫就行了,说起来,姐尽管心是纯洁的,可是身子早就没了贞洁,人家不嫌弃我,你就替我烧高香吧。” “为什么咱们女人活着这么不容易?下辈子千万别托生女人。” “不能这样说,我是我,你是你,你和牤子肯定会幸福的,姐只有羡慕你们份儿,我已经没资格了。” 两姐妹越说话越多,话多泪也多。 章节目录 第117章 大憨被刺伤 按照邹杰的安排和小梅的想法,从明天起,小梅每天回家居住,照顾父亲和小光弟弟。 这样,邹杰可以有更多单独接触高老三的机会。 邹杰决定把自己的自行车送给小梅,她准备再买一辆,小梅不敢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向邹杰透露自己家里还藏有钱物,可以自己买自行车。 邹杰反对说,她可以送给小梅自行车,但是小梅自己千万不能买,小梅家现在的处境,如果还有钱买自行车,性质严重,又要上纲上线。 小梅听明白道理,只好接受,邹姐这份深情厚谊指望以后慢慢报答。 夜深了,今夜,小小的房间里承载了太多女人内心的秘密。 且说,这些天虽然下了一场零星小雨,但是旱情依然没有缓解。 幸福屯抗旱抢前抓早,有天然的水利优势,总体上比其他生产队要好得多,但也不容乐观。 田野里的禾苗,很多没有生发出来,王奎队长组织一伙社员能移植的移植,不能移植的补种,牤子则带领年轻社员在大田里锄地。 四姑娘从西安县里回来以后,牛大成来看过她一次,四姑娘躲了出去,没有待见他。 今天一早,牛大成又骑着自行车来了。 这位牛大成有一股子韧劲,不达目的不罢休,况且,他是真的喜欢四姑娘。 饲养场今天凌晨杀了一头猪,这头猪就是从小梅家拉走的两头猪中的一头,据说杀猪的原因是这头猪被拉到饲养场,喂它什么都不吃,闹绝食。 牛大成近水楼台先得月,买来二斤猪肉和四个猪蹄,又去供销社托熟人买来一斤小烧酒,兴高采烈地来讨好王奎队长和刘淑芬。 进了幸福屯,牛大成最先看到的是大憨。 因为天旱,屯里的大树小树都起了腻虫,树枝树干被啃得伤痕累累,不断流出液体来。 大憨个子高一些,王奎队长吩咐他正为树木喷洒农药。 大憨见到牛大成,心里十分别扭,尽管四姑娘不愿意待见这个人,但总觉得他是个潜在的威胁。 牛大成也有这种心理,觉得大憨和四姑娘似乎有那么一点可能,但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两人见面,牛大成在大憨面前停下自行车,打招呼道:“大憨哥,忙着呢?” “忙不忙,你看不到吗?”大憨心里不悦,“你又来干什么?四姑娘不在屯里。” “我不信,她去哪了?”牛大成问了一句。 “去哪了……”大憨随便这么一说,还真不好往下编,“我不知道。” “你骗我,呵~呵~”牛大成登上了自行车,直奔王奎队长家。 大憨看到了牛大成带着礼物,具体是什么,因为用袋子装着,没有看清楚。他的心里隐隐地感到与牛大成相比,自己的寒酸和差距。 大憨能做的,无外乎就是想办法阻止牛大成与四姑娘来往。 想到这儿,他摘下背着的喷雾器,藏进附近的柴禾垛里,赶紧去田地里找四姑娘。 四姑娘和社员们正在大田里锄地,牤子最先锄到地头,见到大憨急匆匆赶来,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 牤子紧张地问:“哥,你不喷药慌慌张张跑这来干什么?是不是又出啥事了?” “没出啥事,我不找你,我找四姑娘。”大憨走得急,说话有些大喘气。 “找她干嘛?”牤子惶惑不解。 “你别管,我找她有事。”大憨说着,直接越过牤子。 四姑娘锄地落在了后头,正在奋力地向前追赶。 大憨走到四姑娘近前,挠起了脑袋,没好意思开口。 “你来干嘛?”四姑娘抬头问道。 “也额没啥大事,我的活快干完了,我来帮你铲吧。”大憨说着伸手向四姑娘要锄头。 “你有这么好心?谢了。” 四姑娘还真给大憨面子,把锄头让给了大憨,自己歇一会儿,擦擦汗。 “那啥,牛大成来找你了,我说你不在屯里,他去你家了,好像还带不少东西。”大憨一边锄地一边告诉四姑娘。 四姑娘听大憨告诉她这个消息,顿时闹起心来:“你没撵他走呀?” “他又不是畜生和麻雀,我撵不走他。” 大憨这样说,把四姑娘逗笑了,悄声说:“大憨哥,下午再见到他,你气气他。” “我怎么气他?”大憨没主意。 四姑娘想了想说:“你把我在东辽河溺水的事跟他说。” “说那事也气不着他呀?”大憨不解。 “你傻呀?你就说亲过我,摸过我,我是你的人了,看他怎么着,我就不信他还来找我。” 四姑娘不在乎自己体面,还真豁出去了。 大憨却为难,又挠起头来。 “我都不在乎,你一个大男人怕啥?”四姑娘用一个激将法,“我告诉你,你把他撵走,今后不来烦我,你还有一点机会,不然以后我永远都不会理你。” 有四姑娘这句话,大憨来了勇气,不过心里没底,问道:“那他不信还来找你怎么办?” “那你就替我揍他一顿,来一次揍他一次,看他还敢不敢再来。” 四姑娘说的是气话,没想到大憨记在心上,还真当回事了。 大憨帮四姑娘把田垄锄到地头,无视大伙逗笑,把锄头还给四姑娘,一个人又急匆匆赶回去继续喷洒农药。 四姑娘听说牛大成来了,中午果然没有回家,无处混饭,索性到东山泉眼沟和放猪小子一起抓泥鳅,掏鸟蛋,烤熟了充饥。 有心眼的人还真饿不着。 且说,牛大成来到王奎队长家,刘淑芬把他当成上宾,尤其看到他带来猪肉和猪蹄,打心眼里欢喜,觉得大成很有心。 牛大成把王奎队长家当成了自己家,来了就开始忙活,收拾院子,生火烤猪蹄,帮着刘淑芬弄午饭。 王奎队长歇晌回家,一到大门口就闻到了烤猪蹄的焦香味。正纳闷的时候,牛大成已经笑着迎了出来。 王奎队长见了大成格外亲切。 在王奎队长的心中,大成哪样都好,哪一点都让他喜欢,只是四姑娘每次都让他没面子,他这个当爹的就差动家法了。 午间,四姑娘有没有回来,王奎队长动用手中特权,发动几个社员去找,可是没人找得到,就连牤子都不知道四姑娘的去处。 牤子对牛大成的印象很好,特别是西安之行,大成热心帮忙,解决了很大问题,牤子心里很感激他。 牤子知道今天四姑娘不知去向是大憨搞的鬼,为此,他和大憨吼了起来。 大憨承认是他告诉的四姑娘,但他不知道四姑娘去了哪里。 下午,四姑娘没有出工。 大憨心中有事,吃过午饭,早早地背起喷雾器去了屯西大道,为道路两侧的树木喷洒农药。 临近傍晚的时候,牛大成还是没有见到四姑娘,无奈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悻悻地离开幸福屯,心不甘地走几步一回头,希望在哪里能看到四姑娘。 大憨在屯西等了牛大成一个下午。 牛大成走到屯西,刚想骑上自行车,大憨看见他,背着喷雾器迎面走了过来。 “哎,姓牛的,见到四姑娘了吗?”大憨故意气牛大成,这时候话语也不显得嘴笨了,“人家不想见你,你能不能知点趣,总来纠缠她,有意思吗?” 牛大成是个鬼机灵,他猜测出是大憨在背后搞鬼,所以他才没有见到四姑娘。 “是不是你告诉四妹的,她才不肯见我?你啥意思?” 牛大成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因为中午和王奎队长一起喝了不少酒,说话很冲,带有酒气。 “你能不能别自作多情,四妹是你该叫的吗?她如果想见你,我告诉她不正好吗?她不想见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啥意思?没啥意思,就是我告诉她的,怎么着?” 大憨强词夺理,故意挑事。 “你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大成仗着酒劲儿说,“我不是埋汰你,就你憨了巴腾那样,哪一点比我强,别以为四妹会喜欢你,你做美梦去吧。” “你还别说,四姑娘就是喜欢我,我亲过她的嘴,摸过他的身,她人都是我的了,你不信就去打听打听,”大憨得意地说道,“我告诉你,你特么以后别再打她的主意,给我离她远一点儿。” 牛大成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大憨这样一说,他半信半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特么嘴巴干净点儿,别以为我怕你,吹牛逼不上税,也不撒泼尿照一照自己什么熊色。” 大憨因为之前有四姑娘的怂恿,加上对牛大成的忌妒和恨,此时,他牙根紧咬,凑到牛大成跟前,剑拔弩张。 “你特么说谁熊色?” ”就说你,瞧你那个熊样。”大成毫不示弱。 这时候,大憨有意使劲压了几杆喷雾气,喷嘴头甩向了大成。 一团农药的雾气喷到大成头和身上,大成支起自行车,火气正没处发,两个人就这样扭打了起来。 大憨身强体壮,占了上风,大成身虚体胖吃了大亏。 就在大成被大憨打得鼻青脸肿之时,恼羞成怒的大成,突然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尖刀,在大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刀刺向了他的小腹。 章节目录 第118章 四姑娘出走 大憨与大成扭打起来,大憨身强体壮,占了上风,大成身虚体胖吃了大亏。 就在大成被大憨打得鼻青脸肿之时,恼羞成怒的大成,突然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尖刀,在大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刀刺向了他的小腹。 这把小尖刀锋利无比,一刀刺进去,大憨只感到小腹一阵清凉,开始并无在意,还在拽着大成的头发,挥舞着拳头,偶然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污成一片。 大憨这时才意识到疼痛和被刺,赶紧收住手,捂住肚子。 这时,大成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他吓得傻眼了,挣脱了大憨,紧张兮兮地说道:“你等着,我去找大夫。” 大成撂下这句话,慌慌张张登上自行车,疯狂地驶去。 到了幸福大队卫生所,大成找到了赤脚医生王大夫,把大憨受伤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只说大憨受伤了,让王大夫快去救人,而他自己,没顾上王大夫,一个人蹬上自行车跑了。 大憨被刺,鲜血直流,他捂着小腹吃力地回到幸福屯,牤子正好收工回家,老远就看见哥哥走路不正常,他三步并做二步跑到近前,见状惊慌不已,一边喊人帮忙,一边吃力地背起哥哥赶紧回家包扎伤口。 到了家里,全家人见此情景,一阵惊慌忙乱,大倔子骂骂咧咧,更是不知所措。牤子吩咐父亲,赶紧去套马车,准备去医院。 没多大工夫,邻居们纷纷赶到,大伙帮忙,踹掉一个门板,把大憨放上去,不等马车来,四个人抬着他直奔大队卫生所。 半路上,正好遇到王大夫背着药箱赶来。同来的还有民兵连长宋连义和另外两个持枪的民兵。 王大夫就在半路上为大憨止血包扎。 简单包扎后,很快,大倔子已经套上马车赶到,王奎队长也来了,牤子和王大夫陪着,把大憨平放在马车上,送往公社人民医院抢救治疗。 民兵连长宋连义简单了解一下事情经过,一边派人向派出所报告,一边直接带领基干民兵去追捕牛大成。 大憨到了医院,经过检查,腹部穿透伤,伤口不小,急需手术治疗。 受限于公社医院的医疗条件,无法完成手术,大倔子又赶着马车,立即把大憨送往县人民医院。 大憨住进了县人民医院,还好,手术顺利,但一时半会儿康复不了。 牤子母亲李桂香留在医院护理大憨,牤子和大倔子赶回幸福屯。 牛大成回到家对父母说了实话,他想逃跑,父亲劝诫他投案自首,就这样,他被派出所关押起来,准备按故意伤害刑事案件起诉。 牛大成父亲特意到县医院看望了大憨,承诺承担大憨全部医疗费。 大成本来是个很好的人,在气头上,在被人捉弄欺负的时候,借着酒胆,出手伤人,是违法犯罪,但事出有因,让人无法过分指责。 大憨可怜,可气,也可悲,受伤遭罪多半是怨他自己。 四姑娘装枪他就放,给点阳光他就灿烂。 不得不说,也是情有可原,他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忍受不了别人与他争夺自己喜欢的人。 四姑娘知道事情以后,懊悔不已,她心知肚明,是因为她怂恿大憨,才最终酿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 她是因为喜欢牤子才对牛大成产生反感,这才为大憨出馊主意。 四姑娘虽然懊悔,但也觉得自己委屈,她有选择自己爱与不爱的权利,明明不喜欢牛大成,他却三番五次来捣扰,弄得她东躲西藏。 出事这天深夜,王奎从公社医院回来,开始对四姑娘兴师问罪。 四姑娘不敢向父母说实话,王奎已经了解不少,猜出了几分,对四姑娘发起火来。 王奎逼迫四姑娘放弃对牤子的幻想,四姑娘不肯,与父亲争吵不休。王奎在气头上,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拿起一根木棒,对四姑娘大打出手。 王奎发起脾气来,刘淑芬拦都拦不住,四姑娘不躲不闪,任凭爹爹耍威风,甘愿受皮肉之苦。 后来,王奎总算被刘淑芬劝住手,四姑娘一赌气,拖着疼痛的身躯,深更半夜,执拗地走出了家门。 王奎和刘淑芬开始没想到后果,可是,四姑娘一夜未归,第二天也不见她踪影,这下,全家人、全屯人都为她担忧起来。 四姑娘去哪儿了?会不会想不开做傻事? 四姑娘是半夜离家出走的,屯里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大伙帮忙翻遍全屯,都没有找到她。 王奎队长嘴说不管她,心里着急,刘淑芬更是为女儿担忧,很怕她出什么事。 当局者迷,大伙帮忙分析,四姑娘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她三个姐姐家,三姐家远,不太现实,大姐和二姐家最有可能。 谁去察看一下?关键时候,还得牤子。 牤子到生产队牵出枣红马,迎着夕阳,一路快马加鞭,先按照刘淑芬提供的地点,来到四姑娘二姐昭娣家。 让牤子失望的是,四姑娘不在这里。 昭娣已经知道了牛大成刺伤大憨的事,这两天,她正为这件事忧心,现在又听说四姑娘不见了,顿时焦急万分,这要是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昭娣家距离大姐昭贤家十多里路程,她赶紧让牤子骑马驮着她直奔大姐家。 一会功夫,牤子和昭娣就到了,四姑娘果然在此。 昭娣赶到的时候,大姐昭贤还在安慰四姑娘。 “大姐,四妹在你家,你怎么不捎信告诉爹妈和我一声,让我们都担心死了。”昭娣心里责怪,话语直来直去。 “我是想告诉你们,可是四妹不让呀,我刚说告诉你们,她起身就要走,我能咋办?”昭贤一副无奈的样子。 “那也不能让大伙担心呀,”昭娣生气了,“四妹,你也是,都多大了,还不懂事。” “就你懂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四姑娘居然呛起姐姐来。 “昭男,你跟不跟我回去?”牤子冷冷地问道。 四姑娘知道牤子是骑马来的,她何尝不想跟着牤子哥一起骑马?为这事,她吃小梅的醋,现在她有了这样的机会,巴不得体验一下和牤子哥骑一匹马的感觉。 可是,她转不过面子,更不想回家面对自己的爹妈。前前后后的事弄得满城风雨,她感到自己实在没脸面见人。 四姑娘想,一切都是因为她喜欢牤子哥引起的,自己怎么能在这时候赖皮赖脸地同她骑一匹马?这让别人看见怎么想? “你不用管我,我不回去!”四姑娘居然对牤子吼了起来。 “你耍什么脾气?惹了那么大事,还有理了?”牤子对四姑娘毫不客气。 “死牤子,臭牤子,都是因为你……呜~呜~呜~”四姑娘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回去了。”牤子没有再理会四姑娘,心里不爽,撂下一句就走。 四姑娘没有等来牤子一句安慰的话,看到牤子不管她就走,又增添一份酸楚。 昭娣出门送牤子,嘱咐他道:“牤子兄弟慢走,麻烦你告诉我爹妈,四妹在大姐家住几天再回去,别让他们担心。” “嗯,我知道。”牤子答应一声,打马回了幸福屯。 这些天,牤子心情特别不好,小小的幸福屯发生了这么多事,尤其是哥哥和牛大成之间,本不该发生的事却发生了。 牤子心疼哥哥,心里却怪罪他不长脑子,太冲动;牛大成刺伤了哥哥虽然可恨,牤子却恨不起来,反倒为大成忧心,他够倒霉的,弄不好要蹲监狱。 怎么弄成这样一个局面?深究起来,这一切都和自己有关。 牤子越想越闹心,如果不考虑王奎队长和刘淑芬着急想知道四姑娘的下落,他甚至想跳进大河里,洗刷一下自己心中的郁闷。 牤子急匆匆赶回幸福屯,把情况告诉了王奎队长和刘淑芬。 不少社员也在等牤子的消息,听说四姑娘有了下落,大伙才安下心来。 牤子把枣红马送回队社,又回到家里。 因为母亲在医院护理哥哥,家里只剩下爹和百秋,他和爹要说一些事情。 大憨受伤,大倔子在家里赌气,他关心的是大憨养伤没了工分,家里少了劳动力,而且卖一个搭一个,老伴又去护理,不能照顾家;牛大成父亲只承诺承担全部医疗费,却没说大成误工怎么办。 牤子回家,大倔子逼着他,让他明天去找牛大成的父亲理论。 牤子没有答应,为这事和父亲吵了起来。 百秋不会劝,躲到一边,吓得脸煞白。 牤子担心妹妹犯病,不想和爹争吵,惹不起,躲得起,在家里待不下去,他走出房门,准备回社里。 牤子走到小梅家大门口,见小梅家还亮着灯光,他想去过问一下情况。 牤子进了小梅家的院子,开门直接进屋。 叶坤老师、小梅和小光都在家,小梅在西屋辅导弟弟学习,叶坤老师一个人在东屋,没有点灯看书,牤子来之前,他正靠墙闭目养神。 小梅妈不在家,这个家明显缺少了温馨的氛围。 牤子来了,小梅陪着牤子来到东屋,点亮油灯,叶坤老师招呼牤子坐下,看得出叶老师经过这么一遭,对他的打击不小。 “找到昭男了吗?”小梅关心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事?”牤子反问小梅。 “今天我从学校一回来,就听说了,昭男家大娘还特意来问我看没看见她。” “找到了,在她大姐家,啥事没有。” “那就好,我还担心她呢,唉……怎么会是这样?” 叶坤老师关心地问:“大憨怎么样了?” 牤子说:“手术挺顺利的,医生说是穿透伤,没有伤到内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这两天怎么样,还不知道,我妈在医院护理他呢,我抽时间再去看看,就是来回太不方便。” 小梅插话道:“牤子哥,邹姐从省城回来了,她把自行车送给了我,你要是会骑就好了。” “那太好了,有机会我学一学。”牤子为小梅拥有一辆自行车欣慰,却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牤子和叶坤老师、小梅聊起了家常事来。 叶坤老师透露,他从劳教所回来,学校专门组织召开了针对他的反思大会,逼着他在大会上作深刻检讨,这还不算,学校还剥夺了他教课的权利,让他管一些后勤杂事,好在每月的工资不变,待遇不变。 派出所捎信来,每个月可以去县劳教所探视一次,叶坤老师不方便去,牤子主动请缨,准备周末同小梅一起去看望小梅的母亲小梅妈。 小梅很欣慰,她决定明天起个大早教牤子哥骑自行车。 如果牤子哥学会了骑车,就可以驮着她一起去县城了。 章节目录 第119章 高老三显摆 第二日一早,按照约好的时间,天刚蒙蒙亮,牤子就来到了小梅家。 小梅推出自行车,两人来到屯西大道,牤子开始练习骑车。 牤子个头高,腿长,胆子大,平衡好,学起自行车来没那么费劲,但也不是一蹴而就。 就这样,牤子早晚练习,三天之内学会了骑自行车,而且可以带人,周末带着小梅去县劳教所看望小梅妈没什么问题。 牤子学会骑车,第一件事是去县医院看望了哥哥大憨,大憨状况可以,在慢慢康复,只是他心情烦躁,觉得窝囊。 牤子劝哥哥吃一堑长一智,安心养伤。 大憨在医院接受了县公安局的调查询问,作了笔录,承认了自己的过错。 牛大成的父亲主动承担了大憨的医疗费,大憨的治疗和康复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多少对牛大成量刑有些帮助。 即使这样,牛大成故意伤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按照政策,依然被判入狱二年,这是后话,在此提前做个交代。 冲动是魔鬼,冲动之后,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牤子为牛大成惋惜,可是在违法犯罪面前,只能引以为戒,无论是谁都无能为力。 牤子从县城回来,直接到公社中心校接小梅回家。 牤子骑车,小梅坐车,牤子毕竟刚刚学会骑车,两个人在一个拐弯处,因为听到身后有摩托的声音,牤子因为躲闪,有些慌张,不小心和小梅一起摔倒,虽然摔得狼狈,爬起来却觉得是幸福和甜蜜。 只是,这幸福和甜蜜让高老三撞个正着。 怎么这样巧,又遇见高老三? 原来,小梅的父母出事,高老三没有帮上什么忙,一直觉得没面子,总想在这件事上显摆一下,发挥点作用。 这些天,他有事无事就到公社派出所软磨硬泡,终于让他逮住一个帮忙的机会。 缝纫机是小梅妈的劳动工具,更是心爱之物,被收缴到派出所,这东西不好处理,既不能卖给别人,又不能随便给人,上交国家,也不好保管和变现。 缝纫机收缴到派出所,不亚于一堆废铁,可是,按照废铁交给公社,谁都于心不忍。 高老三正是把握住这样的机会,按照废铁价,花十元钱把缝纫机赎了出来。 高老三借来派出所的三轮摩托车,把缝纫机装进车斗里,蛮有成就感地去中心校找小梅。 他要驮着小梅,亲自把缝纫机送到小梅家,并借此机会与小梅和小梅的父亲叶坤老师套一套近乎。 高老三到了中心校,小梅已经回家了,听说小梅是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自行车走的。 一个年轻男人?骑自行车? 高老三猜想这个男人很可能是牤子,可是他又怀疑不是牤子,他不相信牤子有自行车,会骑自行车。 这个男人到底是哪方神圣? 高老三醋意大发,发动摩托,一路追赶而来。追上了,正赶上是牤子和小梅摔倒在地上。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牤子兄弟吗?怎么,让我的摩托车把你吓着了?没有弯弯肚子吃什么镰刀头呀,”高老三假惺惺地关心起小梅来,“小梅老师,摔坏没有?要不要紧?” 牤子没有理会高老三,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他不想惹是生非。 “没事,不劳所长关心。”小梅应承一句。 这时,小梅猛然看见再熟悉不过的缝纫机,她心里非常疑惑。 “小梅老师,你看,我把什么给你送回来了?” 高老三手指着缝纫机,目光却盯着小梅,看她的表情。 “我家缝纫机怎么到你手了?”小梅好奇地问道。 牤子这时扶起自行车,拍打身上的尘土,正了正车把位。他也想知道这台缝纫机怎么出现在这里。 “三哥说帮你,肯定会帮你,帮你家叔叔和婶子晚了一步,这点小事三哥再办不到,三哥就不能在鹿山混了。”高老三几分得意地说,“缝纫机,我给你要回来了,多大点事呀。” “让高所长费心了,我替我爸妈谢谢你。” 小梅虽然讨厌高老三,但是眼前高老三毕竟为她办成了事,出于礼貌,小梅第一次对高老三说感谢话。 “咱哥俩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客气话,走,坐我摩托,我送你回家。”高老三带有几分嘲笑牤子之意,“放心,三哥肯定不会把你弄摔的。” 小梅推脱:“不用,不用,我不敢坐摩托。” “有什么不敢的?三个轮的,稳着呢,不给三哥面子不是?” “高大所长,如果不嫌弃,我坐你的摩托车,让小梅骑自行车怎么样?” 牤子这样做,显然是为小梅解围。 “说心里话,我真不愿意让你坐,既然兄弟说了,那好,来吧,你不怕我把你甩出去?” 高老三有些不高兴,牤子不管那套,把自行车给了小梅,自己坐上了摩托车。 “小梅,我俩先走,你别急,慢慢骑,啥时候到家都行。” 牤子这话有话外之意,小梅心领神会,牤子是让她晚一些回家,最好等高老三走了再进家门,免得到家里尴尬。 “嗯,你们先走吧。”小梅回应牤子一个领会的眼神。 高老三无奈,骑着摩托,驮着牤子绝尘而去。 摩托骑得飞快,他是有意吓唬牤子,牤子可不是别人吓大的。 牤子和高老三几分钟的工夫就到了幸福屯,高老三为了显摆,一进屯还特意弄响了警笛。 牤子反感地说:“大所长,能不能别整这动静,你又不是来抓人的。” “用不着大惊小怪,我试一试这玩意好不好使,有点动静不好吗?没有警笛那还叫警用摩托车?” 高老三根本不把牤子当回事,牤子只好听之任之。 摩托车开进了小梅家,引来屯里人观望,大伙不知怎么回事,听见警笛声,心里就犯嘀咕。 叶坤老师和小光都在家,叶坤老师早就听到了警笛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声音一出现,他的脑海里就条件反射,像一只惊弓之鸟,顿时紧张起来。 叶坤老师走出房门,看到摩托车停在了自家门口,他不认识高老三,但牤子从车上下来,让他莫名其妙,尤其看到缝纫机,他更是不明所以然。 高老三跳下摩托,主动向叶坤老师打招呼:“您就是叶老师吧?我是公社招待所高飞,外号高老三,想必小梅老师跟您提起过我,叔叔好,我把缝纫机给您要回来了。” “高所长你好,快请进屋,快请进。” 叶坤老师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牤子和邻居帮忙把缝纫机抬进屋,向叶坤老师说明了一下过程。 高老三说了一番显摆自己的话。叶坤老师吩咐小光为高老三倒水喝。 高老三坐在炕上,天南海北地与叶坤老师聊了起来,根本就没有马上返回的意思。 牤子帮忙把缝纫机在原位固定好,便先行告辞,他要去迎一迎小梅,想让小梅先到他家坐一会儿。 大门口的邻居们拦住牤子,追问是怎么回事,那个骑摩托的人是谁?牤子实话实说,知道底细的邻居,都为小梅捏一把汗。 小梅按照牤子的意思,不紧不慢地回来,看见牤子,牤子告诉她,高老三没走,让她到他家躲一躲。 小梅没有按照牤子的想法去做,刚才在回家的路上,她在想,无论从礼节上,还是从邹杰与高老三未来可能的关系上,她都应该回家,随便高老三走还是不走,无所谓。 小梅现在有一种解脱感,尤其是经历了家里的这些事,有外公罩着,她心里对高老三的伎俩并不在乎。 小梅回到家,从容应对高老三。小梅见高老三没有马上走的意思,只好客气地试探他的意图。 “高所长,你帮了我家大忙,吃完饭再走吧,我家寒酸,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不用,不用,我坐一会儿就走。” 高老三说是这样说,小梅主动留他吃饭,他心里欢喜万分。 “高所长,你就别见外了,”叶坤老师对小梅说,“小梅,你去弄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辛苦小梅老师了,用不用我搭把手?”高老三站起身。 “你和我爸聊着,我自己可以。” 小梅说完,转身去了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一会工夫,小梅就煎好了一盘鸡蛋,炒了一盘黄豆芽,一碟油炸花生米和一盘蘸酱小菜,又做了几碗苞米面疙瘩汤。 且说,这顿饭高老三吃得香甜,尤其是小梅亲自下厨,又与小梅同桌用餐,他自我感觉良好。 叶坤老师明知高老三的意图,但是碍于今天他所做的事,于情于理也不该怠慢他。交谈中,叶坤老师毕竟学识渊博,给足了高老三面子。 大门外,有一群孩子围着那辆摩托车,有几位屯里乡亲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花喜鹊听闻小梅家门口停一辆摩托车,以为派出所的公安又来了,这又是怎么?她好奇地来询问。 知情的人告诉花喜鹊,公社主任的公子高老三来了,是来送小梅家缝纫机的。 花喜鹊闻听此言,脑筋来个急转弯,这是什么信号?莫非是小梅和高老三有戏?很有可能,叶老师家受此一劫,或许想明白了,靠棵大树好乘凉,无人庇护才遭殃。 既然如此,怎么能缺少我花喜鹊呢?我可是帮了高家不少忙的,就那么容易被人忽略吗?总不能卸磨杀驴吧? 花喜鹊想到这儿,计上心来。 章节目录 第120章 张木匠亡故 花喜鹊猜想小梅很可能与高老三有戏,不想失去参与的机会,于是计上心来。 只见她三步并做二步,急匆匆赶回家,装了一笸箩葵花籽,又迅速返回,见摩托车还停在小梅家大门口,她便直接进了小梅家院子。 “小梅在家吗?” 花喜鹊打开房门,招呼了一声。 小梅见花喜鹊来,把她迎进屋里。 “花姨好,真不知怎么感谢你,这些天我家的事没少让花姨费心。”小梅见花喜鹊拿来一笸箩葵花籽,问道,“花姨,你这是干啥?” “听大伙说你家来了贵客,今非昔比,花姨担心你家没啥好招待的,特意收一笸箩瓜籽,还没来得及炒呢,你去把它炒熟,好招待客人。”花喜鹊把声音说的很大,“是哪方尊贵客人来了?” “花姨肯定不陌生,是公社招待所的高所长,把我家的缝纫机要回来了。”小梅接过笸箩,放在外屋锅台上,推门把花喜鹊让进里屋。 高老三之前并未与花喜鹊谋过面,此时,花喜鹊进屋,高老三礼貌地站起身,笑脸相迎。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公社招待所的高所长,”叶坤老师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幸福屯有名的大能人花小凤。” “啧啧啧,什么花小凤,我自己都快记不得我叫这个名字了,屯里人都叫我花喜鹊,”花喜鹊热情十足,“幸会,高所长,高主任家的老三吧?你母亲是冯大夫,你应该叫我花姨,咱俩虽说是没见过面,但早就该熟悉了,我背后可是没少为你操心呀。” “花姨,您好,我听说过,早就该拜访您了,老三失礼,失礼,您快请坐。”高老三示意花喜鹊坐下。 “别您,您,您的,听了不习惯,好像花姨多大岁数似的。”花喜鹊说,“听说你帮忙把叶老师家的缝纫机要回来了?真了不起,这事也只有你能办到,别人肯定不行。叶老师,看没看到,这人和人比,能一样吗?我估计还是咱们小梅有面子,是吧,老三?” “那当然,那当然,为小梅,我高老三两肋插刀都无所谓。”高老三心里感激这位花喜鹊,让他有了表白的机会。 “都说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我没事就在琢磨,这凤凰为什么就得落在梧桐树上呢?它怎么不落在柳树、杨树上?唉,柳树只能落家雀,杨树也只能站个喜鹊,什么马得配什么鞍,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儿,这是有数的。”花喜鹊察言观色道,“老三呀,小梅可是我们幸福屯老百姓的掌上明珠,她在中心校教书,住在你们招待所,你可得帮我们好好照顾她,不然花姨可不原谅你。” “花姨说的正是老三心里想的,放心吧姨,老三肯定做到。” “这就对了,那花姨放心了。”花喜鹊站起身,“你和叶老师先聊,我去看看小梅把瓜子炒没炒好,花姨听说你来了,特意回家拿的,叶老师家经过这么一遭,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我是怕怠慢你这位贵公子。” “放心,花姨,有我老三在,以后一切都会好的。”高老三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派头。 花喜鹊引导,高老三上道,两个人在叶坤老师面前一唱一和,叶坤老师无法搭言,听着不顺耳,也是没办法。 小梅把葵花籽炒好了,端进屋来,不想停留,心生一计,说道:“花姨,高所长你们先聊着,很抱歉,我得赶紧备课,不然明天没法给学生讲课了。” “哦,那你忙去吧,我也该回去了。”高老三假意地站起身。 “急什么呀,嗑一会儿瓜子再走,这可是花姨的一番心意,再说,是小梅亲自炒熟的,你不给姨面子可以,总不能连小梅的面子也不给吧?” “好吧,真是让花姨费心了,老三感激不尽。” 高老三哪里是想走,有花喜鹊这么一说,他又坐了下来。 叶坤老师有意把话题引到招待所管理上与高老三对话,又结合幸福屯的旱情与花喜鹊聊天,聊了一会儿,高老三心想,不能待得太久,他要把摩托车送还派出所,时间久了,怕派出所那边有警情急用,就不好交代了。 高老三终于肯起身告辞,骑着摩托车,风风光光地走了。 叶坤老师、小梅和花喜鹊站在大门口,刚刚送走高老三,就听见屯东头有人哭喊。 仔细分辨一下声音,是张木匠的儿子小墩子,这又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坤老师、小梅和花喜鹊,以及大门口的其他邻居,循着声音向屯东头张望。 一会工夫,看见小墩子走过来,头上系着一条白布带,到大人跟前就下跪,哭喊着说:“我爹没了,我爹没了……” 张木匠平时没什么疾病,怎么突然人就没了?真的假的?大伙不敢相信,但当儿女的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看来是真的。 怎么回事?大伙急匆匆奔向小墩子,想问个究竟。 小墩子被大伙围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我爹没了,我不孝,因为得罪了叶家,全屯的人都冷眼看我爹,骂我缺八辈子德,说我有人养没人教,说我爹子不教父之过,我爹窝囊不起,就一头撞死了。我爹不该死呀,我有什么错,你们说,你们说呀,这是什么世道?还说不说理?我爹没了,以后让我怎么办呀……” “小墩子,你先节哀,”花喜鹊上前急着问道:“你爹撞哪儿了,真的没救了吗?” “撞木工房的石头墙上了,没救了,早断气了,我可怎么办呀……” 大伙没有再继续追问小墩子,纷纷向木工房跑去。 叶坤老师让小梅回家照顾弟弟小光,他也急匆匆赶到木工房。 这时候,幸福屯东头的木工房聚满了社员群众,王奎队长和牤子早就到了。 院子里临时生起了一堆篝火照亮。 张木匠平放在院子里一条麻袋上,面部盖着一个白布口袋。 张木匠真的死了。 有人去看他撞墙的地方,那是老磨坊的石墙,石墙上血迹斑斑。 王奎队长吩咐人,去通知大队民兵连,要验明张木匠身份,证明死亡原因。 牤子征求王奎队长意见后,组织一伙人在木工房连夜搭起灵棚。 没过多长时间,生产大队民兵连长宋连义带领两名民兵赶到,现场察看了一下情况,小墩子和王奎队长被叫到一个屋子里问询。 小墩子说,他的父亲这些天一直在人前抬不起头,屯里人都不正眼看他,有人见了他就吐唾沫,背后说他没德行,狼心狗肺,怂恿小墩子说叶家的坏话,还公开在社员大会上批斗好人,良心让狗吃了。 这些天,张木匠感到无比窝囊,经常和小墩子发脾气,叶坤老师被放回来以后,张木匠三番五次让小墩子去给叶坤老师下跪磕头,赔礼道歉,可是小墩子就是不肯,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今天上午,张木匠强拉着小墩子到他母亲坟头烧纸,祭奠他的母亲,张木匠让小墩子在自己母亲坟前忏悔,小墩子不思悔过,认为自己不仅没错,还有功,将来谁跟他作对,他就跟谁斗,绝不妥协。 “我没有错,我爹也没有错,他为什么让我认错?”小墩子在民兵和王奎队长面前只有怒气,没有眼泪,“我爹死得冤枉,是让大伙给窝囊死的,谁窝囊我爹,我跟他没完,请大队民兵为我爹做主,我要给我爹讨个说法。” 经过大队民兵再三询问,小墩子承认,今天祭奠他母亲回来,他爹和他又吵了一架,他爹逼他、打他,让他去给叶家认错,他不仅不去,还气急败坏地摔碎了木工工具。 之后,小墩子说他要离开幸福屯,永远都不回来。傍晚的时候,小墩子消气以后回到木工房,发现父亲已经撞死在了老磨坊的石墙下。 事情很清楚,小墩子言语里不藏半句假话,他不是一个说谎的人。 大队民兵连长宋连义安排民兵连夜将情况上报公社派出所,同意幸福屯为张木匠发丧。 按照幸福屯的规矩,有人去世,停尸三天,全屯吊唁。 张木匠的死对全屯人震动不小。张木匠以死明志,可悲,可叹,可休矣! 叶坤老师听说了张木匠的死因,心里七上八下,翻江倒海,难过不已,他从来都觉得张木匠是个好人,也没觉得小墩子有多么可恨。 “张大哥,你不该走呀,你驾鹤西去,让我无地自容,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叶坤第一个跪在张木匠的灵前痛哭不已。 张木匠亲属都赶来吊唁,起初还有人数落小墩子,后来又觉得他可怜,毕竟此时他是最悲伤的人,人死不能复生,怪罪他又有何用,所以,没人再和他理论。 在屯里人的张罗下,特别是花喜鹊跑前跑后,三天后,张木匠下葬,幸福屯从此失去了一个好人,失去了一个好木匠。 死者已矣,幸福屯老百姓毛驴拉磨的日子还得继续。 章节目录 第121章 窝棚里避雨 按照牤子和小梅的约定,星期天两人准备一起去县劳教所探视小梅的母亲小梅妈。 头一天晚上,小梅就为母亲准备好了必需的生活用品,又特意煮了二十个鸡蛋。实在寒酸,再没有别的东西可带。 叶坤老师交代一些话,有父老乡亲们照应着,家里面挺好的,让小梅妈不要上火,调整好心态,不急不躁,少说话,不要发牢骚,不要争辨是非,一切都会过去的。 小梅和牤子记在心里,吃过早饭,天刚亮,两个人就骑着自行车奔往县城。 之前,牤子到县城看望哥哥的时候,就打听到了县劳教所的位置。不到中午,牤子和小梅就到了地方。 劳教所只是劳教人员吃住和被看管的场所,而劳动的地方并不在此处。一般情况下,劳教人员白天出去劳动,晚上才回劳教所休息。 牤子和小梅到了劳教所,没有看到小梅妈,被告知在十公里外的山上劳动。 牤子问明了具体劳动地点,直接到现场看望小梅妈。 那是一座大山,有几百人被封闭在一处,正在开凿山洞,开凿出来的土石用来平整一处沟壑。为啥要开凿山洞,具体是什么用处,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猜测。 小梅妈是妇女,负责给劳教人员打饮用水。或许是因为高老头的关系,上面有人说话,她所干的活相对不累。即便这样,每天挑水也要往返上千米的路途五六次,而且有上坡,路难行。 牤子和小梅的到来,被管教人员拦在了场外,问明原因,管教人员让他俩回劳教所等候,此地不宜探视。 小梅心眼多,嘴巴甜,偷偷地塞给管教人员四个熟鸡蛋,美女就是好说话,管教人员让他俩就地等候。 没有多长时间,管教随同,小梅妈挑着水桶走了过来。 小梅看到母亲晒黑了,人也变瘦了许多,一身劳教服装,看上去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小梅迎上前去,小梅妈放下撂下水桶和扁担,母女相拥而泣。 牤子见到这场面,也止不住鼻子发酸,眼泪在眼圈里转悠。 根据劳教所的规定,劳教人员有家属探视可以请半天假,但每月只能申请一次。 牤子帮小梅妈挑了一挑水,小梅妈向管教人员请了假,随同小梅和牤子一同回劳教所,路上有管教人员跟随,不方便说话。 劳教所有专门探视房间,但只能接受一人探视,牤子只能在外等候。 小梅和母亲在房间里,除了抹眼泪,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小梅妈说她很好,以前没参加过体力劳动没有体会,在劳教所里参加劳动,接受教育,饭吃得香,觉睡得好。 小梅哭着问:“妈,这里的条件怎么样?你每天那么累,能吃饱吗? “这里还谈什么条件,有吃住的地方就不错了,习惯就好了,每天固定饭量,男人一般都吃不饱,但你妈能吃饱,有时还能剩下一个半个窝窝头分给别人。”小梅妈说是这样说,也抹起了眼泪,“你爸和你弟弟还好吗?” “还好,邹姐把自行车送给我了,我每天回家住。” “你说什么?小邹把自行车送给你了?那么贵重的东西,她送给你了?” 小梅妈有些惊讶,小梅向母亲递眼色,因为不远处有管教人员,不方便细说原因。 “嗯,送给我了,等以后再报答她吧。”小梅岔开话题轻声说,“我爸让我捎话给你,让你不要上火,调整好心态,不要急躁,少说话,不要发牢骚,不要和别人争辩是非,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爸就知道给我宽心丸吃,你让他来试一试。”小梅妈稳定一下情绪说,“你告诉你爸,就说我知道了,听他的,人这辈子啥罪都得遭,都得受,我这是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还。没事,你妈挺得住,没啥大不了的,妈就怕你们担心,你来了,妈就放心了。对了,你和牤子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小梅不好意思。 “我看你俩还行,咱家这样了,他没嫌弃吧?” “妈,看你说的,牤子哥是那样人吗?你和爸那几天不在家,多亏牤子哥,不然我都不知道咋办。” “那就好,患难见真情,你俩好好处吧,妈希望你俩好。”小梅妈关心地问道,“屯里人怎么说咱家?” “能说啥,相亲都关心咱家。”小梅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她没敢告诉母亲,家里的东西被拉走了,父亲不教课了,张木匠撞墙死了。 母女俩聊着聊着,探视的时间到了,小梅和母亲约好下月来探视的时间和需要带的物品,两人抱在一起痛哭一场,不得不离别。 牤子等候在外面,目光不停地向劳教所里张望。 刚才还是晴天,现在刮起风来,远处划出一道道闪电,紧接着传来阵阵轰隆隆雷声,眼见西面的天空阴云密布,或许今天能下一场雨。 十里不同天,牤子心里在祈祷,但愿这场雨能青睐一下幸福屯。 劳教所所在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梅走出来,牤子迎上前:“就见这么短时间?” “劳教所有规定,探视时间就一会儿,有什么办法。”小梅红肿着眼睛说,“牤子哥,好像要下雨,怎么办?” “赶紧走,争取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牤子说着,和小梅赶紧骑着自行车上路。 大雨说到就到,牤子和小梅刚骑行没有多远的路途,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附近没有村庄,只有山沟、大树和田野。 雨水打在道路两边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天空电闪雷鸣,黑压压的云头压过来,看上去有些恐怖。 “这里距离前面的村庄还很远,咱俩赶紧就地找避雨的地方。” 牤子让小梅下车,他把自行车推到一棵大柳树边放下。 “牤子哥,天上打雷在大树下避雨危险。”小梅提醒着。 “我知道危险,你站那儿等着。” 牤子说着,跑向路边山沟,一会儿弄回一抱干草,一会儿又弄回几根树枝,把距离最近的四棵小柞树树完这句话,脸羞得通红。她闭上眼睛,埋在牤子怀里,在期待属于她的幸福时刻。 雨还在下,只是雷声渐行渐远。 路旁的山沟里临时搭建的小窝棚在风雨中飘摇。 小梅依偎在牤子的怀里,牤子光着结实的臂膀将上衣披在两个人的头上。 此时无声胜有声,雨不要停,不要停…… 小梅感受着牤子敦实强壮的体魄,她很紧张,呼吸紧促,浑身都在发抖,牤子也是一样。 牤子明白小梅的意思,这是他多少次又多少次想象中的情景,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期待。 此时的牤子仿佛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肉体,一个是灵魂。他的肉体在叫嚣,他的灵魂在嘲笑。 牤子只是任由小梅依偎着他,他没有拒绝,但是他再无小梅所期待的举动,没有越雷池半步,他没有去吻她,而是不情愿地将头扭向了一边。 章节目录 第122章 爱在风雨中 牤子任由小梅依偎着他,他没有拒绝,但是他再无小梅所期待的举动,没有越雷池半步,他没有去吻她,而是不情愿地将头扭向了一边。 就这样静默了许久,牤子才把头转了过来。 “小梅,哥跟你说掏心窝里的话。”牤子想往下说什么。 “我不听,我不听。”小梅的手开始捶打牤子。 “你不听可以,但我不能不说,”牤子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喜欢你,做梦都喜欢,从小就喜欢,这辈子都喜欢,除了你我不可能喜欢别人,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听,我不听……”小梅捂起了耳朵,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滴落在牤子的胳膊上。 “除了一个大活人和力气,我什么都没有,我家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没吃没穿不说,生产队里的事多,房子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盖成,这辈子我不能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你有文化,有工作,年轻漂亮,完全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我就是一个社员,我不能拖累你。” 听牤子这样说,小梅流着泪,使劲地捶打着牤子:“我不要你说,我不怕过苦日子,只要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要。” “我知道,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是……” “没有可是,牤子哥……” 小梅狠狠地在牤子的肩头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牙印,这齿痕是小梅的心灵在牤子身上烙下的深深的印记。 咬得好,牤子皮肉不觉得疼痛,心却像针扎了一样。 牤子惊醒了一般,突然甩开小梅,钻出窝棚,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浇在身上。 “小梅,你听着,我何百胜向天发誓,这辈子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我只要你幸福,我给不了你幸福,绝不让你受苦,啊!啊!……” 牤子向着苍天举起双臂大吼了起来,这吼声里有无奈,有不甘,更有志气。 小梅也从窝棚里爬出来,悄悄地站在牤子身后,站着站着,一把搂住了牤子的腰,一张俊俏的小脸紧贴在牤子的后背上。 “别说了,牤子哥,你心里想啥我全知道,”小梅喃喃地说道,“我妈妈今天还说呢,让咱俩好好相处,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怕苦,我什么都不怕,我信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牤子转过身,紧紧地搂着小梅:“你不怕,我怕,我怕你受委屈。” “我不委屈,我愿意。” 小梅说着,仰起头,又闭上了眼睛。 牤子低下了倔强的头颅,轻轻地吻了一下小梅的额头。 这幸福里多少包含着涩涩的酸楚。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阴云渐渐远去,雨停了,东面的天空出现一道亮丽的彩虹。 小梅回到窝棚里,为牤子拿来衣服,拧干了为他披在身上。 “牤子哥,闭眼。”小梅害羞地说。 “干嘛?”牤子看着一脸羞红的小梅。 “我的衣服还湿着呢。” “哦。” 牤子听话地闭上双眼,小梅就在牤子面前毫不避讳地脱掉衣服,把衣服拧干,慢慢地穿上。 “睁开吧,牤子哥,你一点儿不坏,不如二赖子。”小梅噘嘴露出了嗔怪而又羞赧的微笑。 牤子疑惑:“二赖子是啥人?我怎么还不如他?” 小梅羞红着脸说:“他这一点就比你强。” “哪一点?” “不知道。” 小梅又伸出小拳头捶打牤子。 牤子似乎明白了,可是他是牤子,不是二赖子。 牤子苦笑,去推自行车,雨过天晴,准备上路。 乡村土路,不下雨还好,一场雷雨过后,黄土路十分泥泞,自行车推走几圈就沾满了稀泥,无法前行。 牤子只好扛起自行车,和小梅一起,踩着泥泞的路艰难地前行。 下过雨之后,空气湿润,特别清新,路两旁的树木和花草像熬过一场饥荒一样,吃饱了,喝足了,立刻打起了精神。 路边沟旁偶尔惊艳出几株野花,小梅饶有兴趣,不顾雨水的湿漉,跑去采摘,芍药,野百合、风铃草,配上几只蒲棒和蒲草叶,巧妙地放在一起,就是一个完美的插花。 “好看吗?牤子哥。”小梅蛮有兴致地展示给牤子看。 “好看,真没想到,这不起眼的花到你的手里就成了艺术品。” 牤子由衷地赞美,鲜花拿在美女的手中,小梅显得更加俊俏光彩。 只是别看脚,脚上都是泥巴,裤腿也沾满了泥污。 牤子扛着自行车,美女手捧鲜花陪伴着。 只有两个人的野外,天空彩虹越来越清晰,头,“不能躲藏,不能逃跑,躲藏逃跑意味着咱们心里有鬼,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我听你的,回去就回去,反正咱们心底无私天地宽。”李刚没有半点犹豫,听从牤子的意见。 “不能回去,牤子哥我不让你回去,躲一时是一时,万一你们被抓进去怎么办?”小梅担心,急出了泪水。 “苍天自有公道,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不会有啥闪失的,相信我,回去。”牤子看着李刚说,“只能辛苦你在后面慢慢走了,我驮小梅先走了。” “行,你俩先走吧,我肯定回去,你不怕,我也不怕,你放心,那地方,咱们也不是没待过,还有一日三餐呢。” 李刚态度明朗,与牤子一样,毅然决定回幸福屯,准备直面县公安局和公社派出所的人。 章节目录 第123章 牤子被抓捕 牤子回到幸福屯的时候,县公安局和公社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和大队民兵还守候在幸福屯,主要就是等候牤子现身。 牤子一出现屯西路口,就被一伙守候的民兵拦住,二话不说,上前就把牤子的双臂扭向后身。 小梅向民兵叫喊:“他没搞破坏,你们凭什么抓他,放了他,放了他!” 民兵头也不回,没人理会小梅的叫喊,押着牤子就走,牤子回头对小梅大声说:“小梅,你回家,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小梅眼睁睁地看着牤子哥被带走,直到牤子走远,不见踪影。 牤子先被押到生产大队民兵连部,接着,被公安戴上手铐,乘着摩托车去往公社派出所。 小梅回到幸福屯,赶来的社员在小梅家门口围住了她,花喜鹊带头问道:“小梅呀,牤子呢?你俩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我俩回来,刚走到屯西路口,牤子哥就被公安和民兵带走了。” “唉,我还以为能躲起来呢,这一家人一个住院,一个护理,这回大倔子和牤子又被抓了,就剩一个疯丫头,是不是犯啥说道了?”花喜鹊附在小梅的耳边悄悄地问,“没见到李刚吗?他没去给你们通风报信?” “见是见到了,牤子哥偏要回来。”小梅也附在花喜鹊耳边说,“李刚也往回来呢,他俩说,这事与他们没关系,不怕被抓。” 小梅心里有事,没说上几句话,就急匆匆进了家门。 叶坤老师在家心急如焚,像热锅上的蚂蚁,正担心着,小梅回来向父亲说明了牤子被抓的事,又简单汇报了母亲的情况,她让父亲赶紧去找外公帮忙过问此事,之后,她没顾上吃饭,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往公社招待所,她想见邹杰,更想随时知道牤子的情况。 幸福屯这次被抓走的除了牤子还有跟他一起去西安县挖河沙、装卸废旧钢铁的社员、大倔子和另一名车把式,还有王奎队长。 李刚回到幸福屯,这小子主动去找民兵,甘愿一起被抓。 小梅来到招待所,没有马上见到邹杰,却见到了高老三。 高老三见到小梅很兴奋,不管小梅愿不愿意,始终鞍前马后地陪着她。 听高老三说,邹杰正在公社张罗着死难者的善后工作。 小梅等不到邹杰,心急火燎想知道牤子哥怎么样了。 高老三了解到牤子和幸福屯社员被抓的事,知道小梅的意图,他很愿意帮忙,这档口,小梅没有回避他,索性就由他带着去派出所了解一下情况。 “小梅老师,你是不知道呀,太惨了,”高老三边走边向小梅描绘冲天炉爆炸场面,“冲天炉里刚放进钢铁,通红的火苗窜起来没多大功夫,炉就爆炸了,那声音大得很,我在招待所这么远都听见了。” 小梅现在心里想的不是冲天炉爆炸的事,她想的是牤子哥有没有事,但她不是不感兴趣,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高老三继续说道,“公社铁匠铺师徒俩正在现场,全被炸死了。” 高老三说到这里,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往下说了。 小梅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人是招待所食堂管理员王秀娟,听说正闹离婚的王秀娟丈夫就是铁匠铺小铁匠,莫非死者里有他?很有可能。 “听说食堂王姐的丈夫就是铁匠?”小梅有意问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的?”高老三有些诧异,露出窘态,觉得有邹杰,小梅不可能不知道一些底细,“是,死人里有他,咱不说他的事了,我可听说这事你的牤子哥肯定脱不了干系,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小梅相信牤子,但是高老三这样说,她心里真的没底。 说着说着,小梅和高老三便来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门口有民兵把守,高老三没有在意他们,陪同小梅径直往里走去,没想到被民兵阻拦。 一位民兵见到高老三解释道:“高所长,实在对不起,县局刑警大队正在办案,你们不方便进去,如果有事,由我们去通报,请你理解配合。” “装什么蒜,少在我面前拿鸡毛当令箭。”高老三不屑一顾地呵斥民兵。 高老三平时进出派出所从来都是来去自如,无人敢怠慢他,但这次不一样,有县公安局领导和刑警在此,他不敢造次。 “小梅老师,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先进去看一看。”高老三对民兵撒谎说,“我要去落实县局领导住宿和伙食问题,你赶紧去通报。” 这个理由很充分,民兵不敢怠慢,跑步去通报,返回告诉高老三可以进去。 高老三走进派出所,向关系不错的熟悉公安了解情况,公安告诉他,县公安局刑警正在审讯幸福屯社员和大炼钢铁工人。 “审出结果了吗?”高老三追问道。 “应该还没有,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派出所公安补充说,“不过,听说有一位外号叫牤子的社员,他一来就把事情全都包揽在自己头上,他交代说,如果幸福屯拉来的废钢铁有问题,肯定是他的问题,与其他人无关,请求把其他社员放了。” 高老三问道:“县公安局什么意见?” 公安说:“县局正在逐一核实笔录,除了他,其他人看样子应该没事,很快就能回去,我就了解这么多。” “幸福屯拉来的废钢铁到底有没有问题?”高老三刨根问底。 公安反问一句:“就是那批废钢铁装炉里才爆炸的,你说有没有问题?” “这么说,幸福屯的牤子完蛋了?” “不好说,看现在的趋势,如果找不到其他证据,十有八九他要承担刑事责任。” 公安说完,去忙别的事情。 高老三心情复杂起来,他对牤子的遭遇没有同情,他所想的是如果牤子被判入狱,他和小梅之间势必少了一个巨大的障碍。 “天助我也,耶!”高老三心里暗喜,“敢跟我斗,土豹子,别怪我高老三落井下石,等着你从大狱里出来,我和小梅的孩子叫你叔叔吧。” 派出所里,刑警分成几个房间还在突击审讯。 高老三像猫一样,趴在门缝里东屋瞅瞅,西屋瞧瞧。 小梅在派出所外等了许久,高老三才出来。 高老三见到小梅,假惺惺地说:“小梅老师,不是三哥不帮忙,是三哥实在帮不上忙,幸福屯的其他社员都好说,询问之后,做完笔录就放回去了,但是,牤子例外,听说他已经全都交代了,要三哥说,像牤子这种人,你没必要为他着急上火,就凭你这么年轻漂亮,犯不上一棵树上吊死。” “你胡说!牤子哥不可能搞破坏,他不可能犯法。” 小梅当着高老三的面急了,要硬闯派出所,被民兵呵斥阻拦。 “走开,你是谁呀,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往里闯?”民兵呵斥小梅。 “你们特么阻拦可以,嘴巴都给我放尊重点儿。”高老三在为小梅站台。 小梅没办法进派出所,心急如焚,十分担忧牤子。 就在这时,四姑娘风尘仆仆地赶来,身后跟着两个姐姐和姐夫。 四姑娘在大姐家早就听说了冲天炉爆炸的事,但她开始并不知道这事与幸福屯上缴的废钢铁有关。 也就在刚才,二姐夫捎信说,幸福屯很多社员被抓了,其中有他爹,有牤子,还有去西安县挖沙、装卸废钢铁的社员。 这还了得?四姑娘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这么晚了,三哥不能不为你的安全着想,你可以不用搭理我,三哥不说话,就在你身边,保证随叫随到。” 已经半夜了,派出所各个房间里还亮着灯。只有公安和民兵出出进进,不见幸福屯的社员出来。 小梅一直焦急地等在派出所门外,一旁的高老三睏得直打哈欠,但小梅不走,他也愿意奉陪。 章节目录 第124章 高老头出山 邹杰半夜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屋里有小梅的东西,知道小梅来了,却不见小梅的人影。 邹杰问过招待所管理员,知道小梅是和高老三一起出去的,好像是去派出所了,邹杰为小梅担心,不顾劳顿,直奔派出所。 在派出所门口,邹杰见到了小梅和高老三。 “这么晚了,你俩怎么还在这儿?”邹杰心知肚明小梅是为牤子担心,这问话是关心和劝回之意,并无疑问。 见到邹杰,无助的小梅终于见到了贴心人,一头扎在邹杰怀里,止不住泪水往下掉:“邹姐,快帮忙想想办法。” “别急,小梅,没事的,我都听说了,”邹杰说,“我相信幸福屯社员,相信牤子不会搞破坏,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放心,不会有事的,走,咱们回招待所,这时候谁都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结果,会真相大白的,你的牤子哥肯定没事。” “邹主任,我可听说,牤子兄弟全都交代了。”高老三在一旁插话。 “三哥,别危言耸听好不好,牤子交代啥了?有什么好交代的,你信呀?”邹杰客气道,“谢谢三哥,这么晚了还跑前跑后的,够意思,走吧,回招待所,你不回去,我俩恐怕进不了你的招待所大门。” “好嘞,今晚三哥有幸成为护花使者,一会儿回去给你俩弄点夜宵,不能让俩妹妹饿肚子。” “这还差不多,那就多谢了。” 邹杰拉着小梅的手,边走边安慰小梅。 高老三跟在一旁,时而插话,假惺惺为牤子忧心,心里的惬意却不可告人。 且说,派出所里,接受审讯的有两拨人,一拨是以牤子为代表的幸福屯社员,一拨是大炼钢铁指挥部的所有人员,特别是分割废钢废铁的工人。 牤子被抓进派出所以后,单独关进一个小屋里,接受重点审讯。 县公安局急于破案,个别刑警审问带有个人色彩,态度蛮横。 牤子态度明朗,把幸福屯与之有关的所有人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牤子,宁愿自己受苦受罪,绝不让幸福屯的父老乡亲跟着受连累。 牤子主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审讯他的刑警误以为他就是肇事嫌疑人。 审讯的时候,牤子有问必答,但是刑警并没有从中发现任何与冲天炉爆炸有关的线索。 刑警审问不出想要的结果,结不了案,心有不甘,不打不骂,采取了苦肉战术。 夜深了,刑警离去,漆黑的小屋里只剩牤子一人。 牤子戴的手铐被固定在办公桌腿上,他想坐坐不下,想站站不起来,只能半蹲着,就这样熬到了后半夜。 牤子正痛苦难当,王奎队长做完笔录后,来到他所在的小屋门前,轻声对他说:“牤子,我们都没事了,大伙都放出去了,有些话在这儿不方便说,委屈你了,我们都相信你。” “放心吧,队长,我没事。” 听王奎队长说大伙没事了,牤子很欣慰,值得咬牙坚持。 王奎队长听牤子的声音有气无力,猜测到了什么,他心疼却无能为力,解决不了问题。 王奎队长身边有公安盯着,他再三苦求,才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因为他是队长,已经给足了他面子,除此,他做不了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也不方便多说话,王奎队长只有无奈离去。 他还没有走出派出所,只见四姑娘接受完审问,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你们把何百胜弄哪去了?他没犯法,我要见他。” 四姑娘不分场合,在派出所的走廊里跟公安喊叫起来。 “你嚷嚷什么?赶紧走开,”一名公安呵斥道,“再不走,把你抓起来。” “我又没犯法,凭什么抓我?”四姑娘跟公安犟起嘴来。 “你妨碍我们办案,就是犯法,还不出去?”公安向四姑娘亮出了手铐。 “滚出去!没教养的东西,不知轻重,哪都有你。”王奎队长上前一边呵斥四姑娘,一手拉着她就往外走。 “别拉我,我不走,我要见牤子哥。” 四姑娘执拗往外挣脱,王奎队长气得狠狠扇了她一个嘴巴,这一巴掌,扇得四姑娘嘴角直流鲜血。 四姑娘哭嚎着,还要去找牤子,四个民兵上前拦阻,把她拖出了派出所大门外。 被释放的社员聚集在派出所门外,谁都没有走,都在等候王奎队长、牤子和四姑娘,只见王奎队长和四姑娘出来,却不见牤子,他们不镇定了。 “牤子哥呢?他怎么没出来?”李刚带头不安地问道。 “大伙能出来,是因为牤子把事情全揽下来了,他一时半会儿恐怕出不来。”王奎队长唉声叹气地说,“唉,让牤子在里面受委屈了,大伙都回去吧,在这儿也无济于事,听天由命吧。” “啥?!这个虎玩意,破车好揽债,他算老几?”大倔子这时候不再倔了,“这下玩完了,王队长,你说可咋办呀?” “咋办?我要是有办法,能眼睁睁看着牤子在里面吗?”王奎队长说道,“先回去再说,走一步看一步,我相信牤子,老天有眼,不会让好人受罪。” 等候的社员都牵挂着牤子,谁都不忍心离去。 “还站在这儿干嘛,没待够是吗?你们没有一个能赶上牤子的,我也不行,关键时候,只有他为了大伙敢担当。” 王奎队长说着,走在了回幸福屯的前头。 四姑娘坚持不回幸福屯,她想离牤子近一些,随时探听消息。有姐姐和姐夫在场,王奎队长没有理她,她暂时去了二姐家。 且说,牤子在看守所里一待就是半个月。与他同在看守所里的还有几名分割、搬运废钢铁的工人。 县公安局刑警经过勘查、调查询问,确定冲天炉爆炸原因是炸药或火药引起,因为在对现场人员的审问中得知,爆炸时很多人都闻到了火药的味道,但是现场勘查并没有找到直接证据。 到底是人为破坏,还是其他责任事故,一时难以确定,侦查和事故调查陷入僵局和被动。 小梅的外公高老头这些天一直没有闲着,他是老抗联,过去与鬼子和日伪军周旋积累了很多宝贵侦察经验。 因为牤子是外孙女小梅的关切,他又很认可牤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主动向县委、县政府申请出山,参与破案。 有县委、县政府的指示,县公安局对高老头很重视,把他当成了破案专家,刑警们都鞍前马后听他指挥。 高老头依然是一身戎装,亲自查看爆炸现场,从冲天炉炸毁的情况看,确定是由一处爆炸点引起,而且爆炸威力很像引爆一颗炸弹或地雷。 如果是矿山用的火药和雷管,除非是故意把两样放在一处,单凭一颗雷管肯定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矿山的废旧钢铁里同时混有火药和雷管,这太不现实。 基于这一点,可以排除爆炸与矿山拉回的那批废旧钢铁没什么关系。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人为的,不排除有阶级敌人故意搞破坏;一种是废旧钢铁中混有炸弹或地雷,工人把这两样东西当成废钢铁放入了冲天炉里。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不难解释,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炸弹和地雷从何而来? 高老头和县公安局的刑警们陷入思索。 有一种可能,公社范围内的田间地头,山川河流,当年确有与日伪军发生过战斗,尽管时隔多年,不排除藏有炸弹和地雷这样的爆炸物。 高老头经过深思熟虑,思路清晰。 刑警们顿时头脑开窍,不局限于冲天炉里的废旧钢铁都是幸福屯送来的那两批。 刑警们开始分头行动,高老头亲自检查剩余的废旧钢铁;一伙刑警突击审问大炼钢铁的工人,调查放入冲天炉里的钢铁有无特别情况;一伙刑警深入上缴废旧钢铁的所有村屯开始拉网式排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案情调查正按照高老头的判断进行着。 由于高老头亲自出马,思路对了头,冲天炉爆炸案侦破工作很快有了眉目。 大炼钢铁指挥部一名工人回忆说,幸福屯送来的那两批废旧钢铁质量好,炼出来的都是好钢锭。但是很难切割,不少都是大块头,靠土办法,一天分割出不多。 为了满足炼铁炉的需要量,他们不得不用其他村屯交上来的小块头钢铁搭配。 这名工人回忆说,他在其他村屯上缴的废旧钢铁中见过一个小坛子装的铁东西,因为不用分割,直接混入了幸福屯的钢铁中。 是它?这个小坛子状的东西莫非是一颗地雷?它从何而来? 经过调查,这个坛子装的东西来自靠山屯生产队。刑警和民兵捋着这个线索立即赶往靠山屯调查。 很快,调查结果出来了,这个坛子装的东西是靠山屯一名社员在山中埋葬死人时挖出来的。 据靠山屯年长者回忆,那个山头当年发生过炮火连天的阻击战。 既然如此,基本可以断定,那个坛子装的东西是一颗没有爆炸过的地雷,因为年久生锈,无法辨认,挖出来被当成了废铁上缴公社了。 高老头查看剩余的废旧钢铁,有不少是当年抗战中留下的废弃物,这些物证可以佐证爆炸物完全可能是村民捡来的地雷。 而且,废旧钢铁中没有发现那个小坛子状的东西,说明已经放进了炉里。 人证、物证齐全,证据链完整,能够相互印证,爆炸案终于告破。 尽管通讯不便,但是这消息还是很快传遍了鹿山人民公社。 章节目录 第125章 牤子回来了 小梅和邹杰听说案子破了,第一时间骑着自行车赶到看守所迎接牤子。 这一天是牤子被抓的第十八天,看守所接到了县公安局的介绍信,牤子被释放出来。 牤子经过这半个多月,一个年轻小伙,此时俨然成了一位长满胡须的小老头。 小梅看着牤子,百感交集,破涕而笑:“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是好看,还是难看了?”牤子自我解嘲地问了一句。 小梅只顾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牤子哥,避而不答。 “火候还不到,”邹杰调侃说,“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待了七七四十九天,人家出来的时候,炼成了火眼金睛,看看你,只是多长出不少胡子。” “邹姐的意思,我还应该再进去待个把月?”牤子回应说,“谁愿意去谁去,我高低不去,这十八天赶上我十八年了,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 “不要胡说,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哪有地狱?”邹杰向四周看了看,提醒着牤子。 小梅从挎包里拿出小水壶,还有煮熟的鸡蛋给牤子吃,牤子真是饿急了,一口一个鸡蛋,连吃了八个。 “婶儿有没有信?还好吗?知不知道我哥身体怎么样了?”牤子一边吃着,一边关心地询问,似乎他的心里只有别人。 “我姥爷前几天去看过我妈,说是还行,她就是特别惦记你。”小梅告诉牤子,“大憨哥挺好的,已经出院了,大夫让他回家养着,完全康复还需两三个月。” “牤子,小梅的外公可是你的大恩人,这次能放你出来,多亏了老英雄出马,不然,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破案。”邹杰有感而发。 牤子不知道细节,邹杰向牤子介绍了情况,牤子感激不尽,心中暗想,回到幸福屯,一定登门拜访高老头,当面向他表达谢意,顺便与他再痛饮一番。 牤子、小梅和邹杰离开看守所,牤子回头看了一眼,今生都会记住这个地方,再见,再不想见。 没有走出多远,迎面奔来一挂马车,长鞭甩得啪啪地响,这是幸福屯的大马车,牤子的父亲大倔子赶车,王奎队长亲自押车,来迎接牤子。 “怎么造成这样了?”大倔子看着牤子,只这一句,饱含着父子情深。 “牤子呀,你受苦受委屈了。” 以前,幸福屯里的人没人见过王奎队长流泪,今天当他见到牤子的一刹那,鼻子一酸,眼睛泛红,眼泪溢出了眼眶。 “我没事儿,大田的苗长得怎么样?”牤子关心起庄稼来。 “多亏抓你那天下了一场雷阵雨,后来又下了一次零星小雨,救了庄稼苗,现在多数苗都保住了,但是旱情依然严峻。” 王奎队长和邹杰打招呼,“邹主任,没想到你和小梅早来了。” “是啊,来接幸福屯的大人物。”邹杰说,“我还没见过有人这样风光从看守所里出来呢,牤子可能是头一个。” 王奎队长感慨道:“这哪是风光,是重见天日,牤子是好样的。” “天日我不想,要是出来能见到一场大雨就好了。” 牤子说着,把小梅和邹杰的自行车放到了大马车上,五个人坐上大马车,离开了县城,赶回幸福屯。 傍晚时分,马车距离幸福屯还有五里多路程,四姑娘、李刚,还有几名年轻社员早就迎了过来。 四姑娘是听说案子破了,今天释放牤子,才赶回幸福屯的。她回到幸福屯的时候,生产队大马车早就出发了,苦于没有交通工具,不然,她说啥也要去接牤子哥。 现在,她用步行迎接,见不到牤子哥,她便和屯里的年轻社员一直往前走。 大伙见到牤子不知如何问候,牤子见到大伙,不知话该如何开口,总之,这场面让人心动。 马车坐不下这么多人,牤子来了兴致,放下自行车,他骑上自行车在前面,招呼小梅,小梅当着大伙的面不好意思,没有下马车。 四姑娘不管那套,有爹在场,她也不顾,追上牤子,坐上了自行车。 牤子被释放了,马上归来,幸福屯的父老乡亲几乎全屯出动,有的等候在牤子家门前,有的来到屯西口守候。 “是牤子,牤子回来了。” 牤子在屯西口一露头,父老乡亲纷纷奔他而来。 牤子骑自行车,后面坐的是四姑娘,随后的大马车上坐满了人,这情景让屯里人有些琢磨不透。 管他呢,敲锣打鼓,放鞭炮,这场面就像迎接一位大英雄凯旋归来。 牤子和四姑娘跳下自行车,在大伙的簇拥和问候下风风光光回到幸福屯。 牤子回家,除了母亲和哥哥,他更想他那条大黄狗。 大黄何尝不是,多日见不到牤子,它变得急躁、狂躁,即便有小梅安慰它,给它好吃的也无济于事。 这些天,大黄每天都东奔西跑寻找牤子的踪迹。除此之外,它还担负起了一项重要任务,每到日暮时分,奔跑着去迎接小梅回家。 大黄或许认为主人很可能随同小梅一起回来,或许它知道主人的心事,主动为主人承担迎接小梅的任务。 不能小瞧大黄的智商,动物的思维虽说单纯,但并不简单。 牤子回来,大黄见到牤子,猛地一个飞身扑向牤子,牤子就势把大黄扛了起来,上演一场主人和狗的亲情。 小梅看到这场面,联想很多,再也止不住泪水,借着没人注意,悄悄地走回家去。 四姑娘始终不离牤子左右,没话找话,当着社员群众的面,不停地为牤子抱打不平。 社员群众都觉得牤子冤枉,无辜受到羁押,可是事情赶巧了,摊上了,有什么办法,只能哑巴吃黄连。 有人不这样想,屯里一些老人背后私下议论,牤子家从百秋精神不正常,到大憨受伤害,牤子先后被抓,这么多糟心事接连不断发生在他家,是不是犯什么说道?应该找明白人看一看。 牤子不迷信这个,对这事嗤之以鼻,大倔子和李桂香听人这样议论,心里半信半疑。 大倔子和李桂香在屯里一些老人的怂恿下,趁牤子到生产队社夜宿的时机,瞒着他,偷偷找来了王半仙。 王半仙自从前段时间和叶坤老师一起被批斗处理后,再不敢给人算卦、看风水和破解阴阳事。 这次是幸福屯里王半仙一个亲戚帮忙,苦口婆心才请他出山。 王半仙一身道袍打扮,长发须髯,有道家仙骨气质。 深夜,王半仙一到,就在牤子家做起了法事,设坛、焚香、掐诀、踏罡、存神,左手桃木剑,右手拂尘,口念经诀,满屋子口喷法水除秽。 按照王半仙的说法,牤子家煞气重,犯了阴邪,不及时破解,有血光之灾。 阴邪的原因是何家祖坟前后穿风,逝者尸骨分离,必须重新起坟修墓方可消灾解难,家顺人安。 这说法大倔子不相信,每年的清明和春节前,大倔子都和家人一起来墓地祭祖,今年清明节也不例外,并没有发现异样。 但是王半仙不容置否。是真是假,看了便知。 当晚,王半仙为何家画了几道符,一道符贴在门框之上,另几道符烧成纸灰,让家人冲水饮入腹中。 第二日清晨,王半仙手拿罗盘,跟随大倔子和李桂香前往祖坟墓地查看。 何家的祖坟墓地在东山朝南的一块向阳坡上,两侧松柏掩映,三个坟茔葬着大倔子何耀祖的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还有叔父、叔母。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竟然真看出了问题。三个坟茔上的蒿草都已枯萎,仔细察看坟茔,土堆散乱,有被挖掘回填的痕迹。 掘坟?盗墓?大倔子和李桂香毛骨悚然,不敢猜想。 王半仙肯定地说:“你家祖坟被人掘了,这可不得了,犯了大忌。” “我们何家上上下下,做人从来都本本分分,没有得罪过谁,谁这么阴损呀?”李桂香无法镇定。 “我操他八辈祖宗,我抱他家孩子下井了?他这么干,也不怕阎王爷把他打进十八层地狱。” 大倔子只知道骂骂咧咧,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桂香问道:“大仙,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后天是动土起坟的好日子,你家得起坟重新下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族人最好都到场。”王半仙说,“你们是知道的,我不方便公开露面,有啥不懂的,今天或明天派人到我家去,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王半仙这样指引,大倔子和李桂香朝着祖坟跪地许愿,后日起坟,重新下葬修墓。 且说,牤子早起回家,一进屋就闻到了残留的焚香的味道。 家中,大憨在炕上静养,百秋在厨房做饭,唯独不见父母,他顿时猜到了什么。 问过大憨,大憨告诉了牤子实情,牤子无奈,并没有过多地说什么。 吃过早饭,牤子正欲出工,这时候,父母亲和王半仙从墓地回来。 因为牤子反对迷信这一套,请王半仙做法事,本来大倔子和李桂香不想告诉他,但是,何家祖坟被人掘了,这么大的事,不能不让他知道。 章节目录 第126章 祖坟被掘了 牤子听说自家的祖坟被人掘了,开始有些不信,父亲和母亲说亲眼见到,千真万确,王半仙也很肯定,牤子不得不信。 这还了得?是谁干的?是啥目的?牤子满脑袋浆糊。他想不出何家得罪了谁,更想不出是谁这样阴损无德。 王半仙准备告辞,为了感谢他,大倔子和李桂香舍出家里两只大公鸡和一串山蘑菇。 送走了王半仙,一家人商量起祖坟重新安葬的事来。 牤子不懂这些规矩,由着父母去准备,他现在只想证实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只有亲眼看到才能相信。 为此,牤子亲自跑到东山何家墓地查看,果然如父母和王半仙所说,何家先人的墓被人掘过。 这是谁干的?是谁对我何家恨之入骨?还是另有所图?牤子顿时火冒三丈,却想不出所以然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幸福屯,招来幸福屯的父老乡亲议论纷纷。 有夸王半仙厉害的,有猜测何家与人结怨的,更多的人把何家最近出的事,通通与祖坟被掘联系在一起,平白增添了迷信色彩。 幸福屯啥事都少不了花喜鹊。 花喜鹊听说这事,生产队出工的早晨,在众人面前提醒道:“以后最好与何家人保持距离,他家人煞气重,好光借不着,别跟着倒霉晦气,咱不能吃一百个豆不嫌腥。” 花喜鹊的言外之意是,之前一些社员被抓进派出所接受讯问,都是牤子的原因。 有人附和花喜鹊:“是呀,李刚跟着牤子去了一趟西安县被人抓了,大伙跟着牤子挖沙换废铁,也被逮了,牛大成多好的人,因为大憨,还不是蹲进了大狱。” 花喜鹊为自己辩解道:“我可不是说何家人不好,牤子是咱们屯的主心骨,有事敢担当,这个大伙都知道,但是,好人归好人,就怕没好事。” 二赖子听到了这些话,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心里有鬼,因为他和百秋经常软磨硬泡在一起,百秋是何家人,他担心会遭来祸害。 “二赖子,你和疯丫头在一起,可要当心了。”有人提醒二赖子。 “你们特么瞎说,谁特么看见鬼了,我就知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特么命硬,阎王爷见到我都得叫祖宗,我特么不信这些。” “谁愿意相信,你还别不信,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还是注意点好。” 有人好意告诫二赖子,二赖子嘴上硬气,心里却直犯嘀咕。 牤子来了,头几日大伙还众星捧月,没想到,此时,一些社员都有意避开他,把他当成了煞星。 且说,幸福屯的头遍地已经锄完,社员每天出工比较清闲。 王奎队长安排所有女社员集中剪羊毛,安排一伙男社员为生产队整修房屋,为猪圈、羊圈、牛栏掘粪垫土,安排牤子带领几名年轻社员为稻田引水、筑梗。 牤子没想到,他招呼年轻社员,却没有谁响应,这让他大惑不解。 为什么?平时都愿意跟着他,今天是怎么了? 李刚为人直爽,心里藏不住私密,直言不讳地对牤子说:“有人说你煞气重,跟你怕摊上祸患,我不怕,我跟你去。” 牤子一时没弄明白:“什么煞气重?我怎么煞气重了?” 二赖子现场直掘花喜鹊:“花喜鹊说的,她说你家祖坟被人掘了,犯说道,最近出的事都因为你煞气重,让大伙离你远点儿,都特么怕鬼神。” 牤子一听,恍然大悟,他不迷信鬼神,但不等于别人不信,他无法解释,也不能强求别人。 这样一来,牤子莫名其妙竟然让大伙避之不及,还有比这更让人难以接受的糟心事吗? “牤子哥,我跟你去。”四姑娘主动请缨,关键时候力挺牤子。 王奎队长听说这事,当面怒斥花喜鹊:“你特么信口雌黄,胡特么联想,啥年代了,还特么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哪来的牛鬼蛇神,从现在起,我再听到谁在背后胡说,像对待地主富农一样,生产队开批斗大会。” 花喜鹊自知引火烧身,无法为自己辩解,不敢再言语。 这时,牤子没有再喊名道姓地叫社员跟他走,默默地扛起铁锹独自先行,李刚和四姑娘紧随其后,跟着他去了稻田地。 四姑娘这段时间经历不少,尤其是大憨受伤害,牛大成被判刑,挫伤了它不少锐气。 前些天在两姐家,两姐姐没少开导和调教她。回到幸福屯,她比之前安静了许多。今天,她只是默默地跟着牤子,很少说话。 牤子、李刚和四姑娘刚走几步,又有几名年轻社员自告奋勇,跟了上来。 这些年轻社员不是心无顾忌,只因为与牤子情深义重,顾不了那么许多。 “你们不怕我有煞气?”牤子问跟随他的社员。 “不怕,你去哪儿,我们去哪儿,咱们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 弟兄们这样说,牤子欣慰,但心里被无辜添堵,仍然觉得不爽。 牤子不责怪社员群众,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包括花喜鹊,大伙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让大伙破除根深蒂固的封建迷信思想,还任重道远,至少暂时不现实。 牤子虽说不迷信,但是起坟修墓这样的大事,他是必须参与的。 且说,起祖坟这天,何家邻近的族人都来了。 东山之上,族人眼见祖坟,坟茔上的蒿草已经枯萎,明显坟茔被人掘过,蒿草是为掩人耳目,后放上去伪装的。 据大倔子和年长的族人回忆,先人因为当年家境殷实,下葬时有一些随葬的贵重物品:金镯子、银镯子、金戒指,还有一些玉器和袁大头之类的东西。 可是,第一个坟包打开的那一刻,让族人目瞪口呆。 棺椁已经被打开,变得粉碎,先人的尸骨被随意散扔在泥土中,棺椁内已经分不清泥土和尸骨,随葬的金银首饰、玉器、袁大头通通不见。 再打开第二座、第三座坟茔,几乎一样下场。 族人的气愤、恸哭和痛骂已经无济于事。 按照王半仙事先告知的程序和规矩,族人忍着愤怒,收殓尸骨,裹进红布口袋,放入棺椁内,重新安葬,立碑、上供、焚香、烧纸钱。 牤子和族人一样气愤,他并不在意那些贵重的随葬物品,他在意的是先人尸骨被人糟蹋,是谁这样没有人性?幸福屯或者周边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这件事颠覆了他的认知。 以前,他所认为的坏人做坏事,多少有迫不得已的成分,可是,如今这件事让他大开眼界,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周围的人群。 牤子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来,不揪出来对不住自己祖宗。 何家被掘坟盗墓,随葬的贵重物品被盗走的事,一传俩,俩传仨,半天功夫,全屯无人不知。 屯里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查看自己家的祖坟是否被盗。 这一看,问题来了,有人发现自家的祖坟也被盗了,与何家被盗墓如出一辙。 很快,这消息扩散到别的村屯,不到三天功夫,就有十多家反映祖坟被盗。 这些祖坟被盗的人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祖上家境相对殷实,都多少有些名望和财产。 看来,盗墓者目的明确,是奔着盗取贵重随葬物的。 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盗墓贼,他至少很熟悉这一代人的家世、家史,甚至,哪座坟茔葬的是谁都十分清楚。 必定是熟人作案,至少幕后有熟人指点,而且,此人年纪不小。 这个人是谁?所有人都挖空心思揣测,但一时难以判断。 报告派出所,派出所立案,但没有举报和线索,这类非刑事案件公安无暇以顾。 老百姓却不依不饶,必须要弄个水落石出。 这时候,村屯里的人看谁都有作案嫌疑,又看谁都不像作案者。 幸福屯里,二赖子向来不学无术,有偷鸡摸狗的习惯,他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二赖子为了证明自己,让屯里人把他家翻个底朝天,到头来一无所获。 牤子压根就不相信是二赖子干的,二赖子年纪不大,对屯里人过去家世知之甚少,即便听人说过,也局限于幸福屯。 张木匠一头撞死了,小墩子对屯里人可能怀恨在心,但幸福屯的人都知道,小墩子本性正直,不可能干这种事。 即使这样,还是有人怀疑他,逼得小墩子当着全屯人的面,跪地向天发誓:“我若掘人家的祖坟,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不是二赖子,也不是小墩子,那会是谁? 屯子里五十岁往上的人,都是怀疑对象,谁会做这种事?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高老头破了冲天炉爆炸案,一时名声大振,周围村屯出了这样的事情,揪不出盗墓贼,父老乡亲自然想到了让他帮忙。 高老头得知此事,对盗墓贼恨之入骨,不用大伙求他,他也想查出盗墓贼是谁。 高老头查看每处被盗坟茔和起坟现场,分析作案所使用的工具,还有根据蒿草枯萎和回填土松实情况,判断坟茔被盗的先后顺序,寻找蛛丝马迹。 几天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老头发现了重要线索,但他只藏在心里,默不作声。 章节目录 第127章 高老头判断 这天傍晚,牤子来到小梅家,准备同小梅一起去拜见高老头。 牤子的家不用说,小梅家已今非昔比,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送给高老头做礼物。 小梅这两天把母亲为高老头做了一半的布鞋做好了,又用缝纫机轧了两双鞋垫。 牤子帮忙,手摇石磨磨出豆浆,做了一钵高老头爱吃的水豆腐。 两个人带上这两样东西,骑上自行车,前往东山泉眼沟果园。 到了高老头的住处,高老头见到外孙女和牤子满心欢喜,特意逮来一只家养的兔子,和牤子一起,在院子里架起篝火烤了起来。 小梅和姥姥马小兰下厨煮饭,又弄了几样小菜,加上小梅带来的水豆腐,桌子就放在院落里,这夜宴规格只有小梅和牤子有这个待遇。 高老头又拿出了自己酿的葡头酒,老少四人坐在一起,趁着月朗星稀,对斟对饮起来。 酒桌上,牤子和小梅感谢姥爷亲自出马侦破冲天炉爆炸案,为牤子撇清责任,得以释放回家。 高老头不以为然,反倒是在小梅面前夸奖牤子仗义,是个有血性、有担当的好男人。 聊到近日牤子家祖坟被盗的事情,高老头面色沉重地说:“我查看了几家起坟现场,大同小异,看来都是一伙人作案。” “姥爷,依你的判断会是什么人干的?” 牤子见高老头神态,他似乎胸有成竹。 高老头没有马上回答,举起酒杯与牤子一饮而尽。 “我不敢十分断定,但是十有八九是他们干的。”高老头不说是谁。 “急死我了,姥爷,你快说是谁呀,这院子里又没有外人。”小梅放下筷子,静待姥爷的下文。 “你急什么?这不是着急的事。”高老头煞有介事地说,“没有十分把握,万万不能下结论。” 牤子试探地问:“姥爷,看样子你心里有数,有眉目了,找到了线索?” “嗯,还是你了解我,线索倒是有。”高老头透露说,“今天的话哪说哪了,不要对外人讲,以免打草惊蛇,招惹是非。” 牤子和小梅纷纷点头,放下筷子,洗耳恭听。 高老头小声说:“如果我分析的不错,是幸福大队民兵干的,民兵连长宋连义有重大嫌疑。” “怎么会是他?”牤子惊讶不已。 小梅也很吃惊,想知道姥爷是怎么判断的。 “我在盗墓现场发现两条线索,”高老头举杯同牤子又喝一口酒,继续说道,“所有棺椁都有被撬的痕迹,特别是新近几年没有腐烂的棺椁,痕迹明显,从痕迹上看,盗墓所使用的工具不是别的铁器,是65式三棱ju 刺,我扛了十多年枪,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我敢肯定。” 牤子和小梅听懂了,姥爷的意思,只有大队民兵平时接触和使用步枪,三棱ju 刺是步枪的标配。 “而且,我在现场还发现了清晰的鞋印,那鞋印明显是军用胶鞋留下的,咱老百姓没有这种鞋。”高老头蛮有把握地说,“不是他们还能是谁?除了他们肆无忌惮,谁有那么大胆?” “可是,每个大队都有民兵,您怎么知道是幸福大队民兵干的?”牤子提出疑问。 “你家的祖坟是第一个被盗的,从坟堆上蒿草枯萎程度就可以判断,之后又盗了别人家的祖坟,最近的也就是在前几天。”高老头回忆说,“当年批斗大地主金焕文的时候,他家的祖坟被掘了,当时宋连义刚退伍回来不久,还只是个民兵,这小子就是那时候带头掘金家祖坟的人,据说,从金家坟墓里掘出很多贵重东西,掘出那些东西哪去了?往公家能交多少?后来,他怎么那么快就被提拔为民兵连长?这里的道道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再说,宋连义家祖上也是大户人家,这次不仅他家的祖坟没被盗,周围村屯也只有他所居住的幸福二队没人报告祖坟被掘,这说明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 高老头像个老侦探,说的条条是道,说到兴头上,小梅又为他斟满酒杯。 高老头继续分析道:“这个宋连义显然是尝到了盗墓的甜头,起了贼心,所以才不顾伤天害理,干起这无耻勾当。” “您这么肯定,怎么还说没有十分把握?”牤子巴不得马上抓住宋连义,把他千刀万剐。 高老头说:“即便断定是他干的,有什么证据?除了两条线索,找不到人证、物证,咱们没权力擅自去搜他民宅,凭什么指证他是盗墓贼?” “那该怎么办?把您掌握的这些线索报告给派出所?” “报告给派出所,不仅无济于事,还有可能惹火烧身,犯不上。”高老头沉思说,“这事不能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常在河边走,早晚会湿鞋,他们早晚会露出马脚来。”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牤子怒不可遏,急不可耐。 高老头出主意说:“不然,就想办法引蛇出洞。” 小梅替牤子问道:“姥爷你有啥办法,怎么才能引蛇出洞?” “我还真没想好用什么办法,但总会有办法,动动脑筋,慢慢想。”高老头说,“过去对付鬼子和日伪军,我们啥招数都用,不管阴招,损招,只要敌人中招就是好招。” 小梅不假思索地说:“搞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扯,这招糊弄小孩都没人信,何况大人。”高老头想了想说,“最好让贼人自己承认是贼。” “这怎么可能?”牤子直摇头,“谁能自己扇自己嘴巴?” “要是蚊子叮你脸上,你怎么办?”高老头笑着反问道。 “那当然自己扇自己了。”牤子似懂非懂,感到高老头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不过得小心漏兜。”高老头说,“弄不好会前功尽弃,还会遭来祸患。” “什么办法,姥爷你快说。”小妹催促高老头。 高老头问:“盗墓贼怕什么?” “怕被人抓住。” 小梅直言快语,高老头直摇头。 牤子思索后试探地说:“应该怕遭到报应。” “这就对了,他们不是胆大包天,是利欲熏心,我分析,他们心里有鬼,更怕鬼。现在的人完全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人不多,就凭他们的觉悟,我断定不扛吓唬。” “姥爷,你是说装鬼吓唬他?”牤子听得明白。 “当年,我们抗联就是用这个方法,半夜三更,三五个人吓跑二十多个日伪军,缴获一大批军火弹药。” 高老头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当年的壮举,越讲越阴森。 小梅听姥爷讲这些,吓得不敢朝远处看。 这时,有人从院外回来,惊动了院里四条大狗,大狗突然一声叫,吓得牤子和小梅毛骨悚然。 在高老头家酒足饭饱,收获颇多,牤子和小梅起身告辞回家。 夜深了,尽管明月当空,但土路模糊看不清楚,两个本不愿意马上分开的人,索性一路步行。 牤子推着自行车,小梅紧贴在牤子身旁。 小梅的母亲不在家,小梅每天回来,总是觉得心里空寥寥的,越是这样,她越对牤子有所依赖,和牤子在一起她感到心里踏实。 一路上,牤子和小梅比平时少了许多欢声笑语,两人互相倾诉心里的委屈和苦楚,倾诉之后,互相安慰和鼓励。 夜,总会有尽头,明天,一定会阳光灿烂。两人心中有彼此,对未来充满期待。 东山泉眼沟距离幸福屯路途不算近,牤子怕小梅走累,走了一会儿,让小梅坐在自行车梁上,他推着车走。。 牤子把小梅送到家门口,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牤子返回生产队社,倒在大炕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脑袋里开始琢磨,为了达到目的,高老头出的损招不妨一试。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能揪出民兵连长宋连义这个盗墓贼?即使这方法不成,至少让宋连义心生畏惧,夜不能寐,折磨他一下解一解心头之恨,不算过分。 牤子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向来光明磊落,但是,什么事要分对什么人,善良和正直没错,但是对坏人和小人过分善良和正直,无疑是给他们敞开做坏事的大门。 扳不倒葫芦撒不了油,决不能让这样无耻可恨之徒逍遥自在。 牤子想到就要做到。 这件事不能声张,必须找几个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帮忙。 第二天,牤子偷偷找到李刚、张世杰和闫闯,这三人是牤子的铁杆弟兄,牤子向他们说明意图,这几位弟兄,牤子既然敢想,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几个人商量好方案,决定再过几日,待月下弦的时候,择机行动。 牤子让小梅帮忙,拆了几个白布口袋,做成魔鬼面具,只在眼睛和嘴处留出窟窿,牤子又从生产队翻出四条破麻袋备用。 大队民兵连长宋连义经常和几名民兵夜间执勤在连部,据李刚说,宋连义借执勤之名,经常到鹿泉河对岸一名年轻寡妇家鬼混,半夜回家走石拱桥,路过石头山。 石拱桥和石头山是吓唬这个无耻之徒的好地方,不殃及他人。 就在这两个地方蹲守。 主意已定,为以防万一,牤子为每个弟兄准备了木棒,而且木棒上刷上了白灰,旧麻袋也用白灰水漂成白色。 章节目录 第128章 装神弄鬼 这天夜晚,牤子把李刚、闫闯、张世杰三位弟兄叫到生产队社。 老顽童不知何故,牤子知道老顽童是个老实嘴严的人,对他说了实话,老顽童表示会守口如瓶。 牤子当着大伙的面戴上面具,披上麻袋,手举木棒,这形象,老顽童虽然明知,还是被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效果不错,张世杰建议,再准备几个麻团沾点煤油点着了当鬼火,用木棒挑着。 牤子面授机宜,告诉大伙见到宋连义,如何把嗓音放慢,声音发颤学鬼叫,喊鬼话。 一切准备停当,四人悄悄上路,先到大队民兵连部侦察,宋连义恰巧在连部,正与几个民兵推牌九赌博,而且脏话连篇。 这真是应了那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看来,这位民兵连长是地地道道混在革命队伍里的败类,给退伍军人丢尽了颜面。 侦察完毕,牤子和三个兄弟先行赶到石拱桥下蹲守。 没想到,这一夜宋连义并没有去那位年轻寡妇家。 方法不对头?不是,是时候未到。 接连两日,牤子安排李刚暗中观察宋连义行踪。 仅时隔一日,李刚发现宋连义夜里去了年轻寡妇家,他赶紧回到幸福屯,把这消息告诉了牤子。 牤子赶紧叫来闫闯和张世杰两位弟兄,再去石拱桥蹲守,等宋连义回家路过。 子夜,宋连义在年轻寡妇家鬼混回来,牤子和兄弟们看得真切,待宋连义走过,四兄弟戴好面具,披上麻袋,点亮麻团,在宋连义身后尾随而来。 “呜……呜……呼呜……” 这哭一般的鬼叫声伴随着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此起彼伏,由小到大,由远及近。 宋连义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回过头来,看见鬼火下四个白色鬼影,紧紧地尾随着他。 遇到鬼了? 妈呀!只见宋连义吓得撒腿就跑。 “呜呼……你…往…哪…里跑……,你…是…跑…不了…的……” 这慢悠悠阴森森的声音在深夜里回荡,凄惨吓人。 宋连义头不敢回,没命地向前奔跑,牤子让张世杰和闫闯尾随,他和李刚穿过大地,抄近路先到石头山。 牤子和李刚上山,见到宋连义跑过来,从山上滚下几个石头。石头带着响动骨碌碌下来,吓得宋连义不敢前行。 两人随后下山,挡住了宋连义的去路,这时张世杰和闫闯也尾随过来,四人对宋连义前后夹击,把他堵在一处。 “畜…生,孽…障……你掘了我们家庙,盗走我们的法宝,捣毁我们的神形,我们要捉你到阴朝地府,过来,还不跟我们走?呜呜……呼呜……”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啊……” 牤子四兄弟始终和宋连义保持着一段距离,宋连义吓尿了裤子,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作揖,不敢抬头。 “神仙饶……饶……命,都……都是我……我一时糊涂,贪图钱财,我再……再不敢了,放……放过我吧,我家有妻儿老小呀,放我一马,我给你们烧香磕头,多多烧纸送钱。” 宋连义几乎魂都被吓飞了,磕头作揖,连声求饶。 “畜…生,孽…障,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阎…王…都…救…不…了你。”这是李刚学的鬼话,很像那么回事。 “各位神仙,饶了我,我知道错了,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宋连义不停地作揖磕头。 火候到了,牤子学鬼话说道:“不尊不孝的孽障,赶紧向世人认罪服法,到我们的家庙前设坛,归还我们的法器,我们才能魂归故里,不然,过不了七七四十九天,你们所有人都随我们去阴朝地府。” 牤子说着,气不打一处来,按照事先的安排,四个人围着宋连义转起圈来,把鬼火抛向他,吓得他瘫软不起。 戏弄差不多了,麻团鬼火熄灭的一刹那,牤子四兄弟,发出一阵鬼哭声,飘忽而去。 一不做,二不休,只吓唬宋连义还不够。 牤子四兄弟辗转又来到大队民兵连部,李刚知道执勤民兵住宿的地方,四个人如法炮制,学鬼叫,敲窗砸门。 民兵有枪,此地不宜久留,弄了一通,见好就收。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牤子四兄弟走后不久,忽听幸福大队方向接连响起了枪声。 是驱鬼,还是在为自己壮胆?不管那么多,可以肯定民兵忌惮了,在意了。 牤子四兄弟一鼓作气,又来到幸福二队王半仙家门前,牤子猜测宋连义肯定找他驱鬼降魔做法事,他要来个滴水不漏,火上浇油。 深更半夜,牤子怕吓到王半仙和他的家人,动静没有弄得很大,没有学鬼叫,只是轻轻敲门、敲窗。 “谁?”屋里有人惊恐地问了一句。 牤子拉长声音阴森地说道:“不要怕,不要怕,我们是山中鬼魂,墓庙被掘,无以安身,特来寻你,你事阴阳,要为我们主持公道,不能助纣为虐,否则,会大祸临头,你可记住?” “我记住,我记住了,敢问神仙尊姓大名?”王半仙斗胆问道。 “俺乃东山仙翁是也。”牤子胡乱编出个名字。 “仙翁需要我怎么做?”王半仙还真以为自己通了阴阳,神仙显灵。 “过后找你的人就是掘我墓庙,盗我法宝的人,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他只有自己救自己,谁也帮不了他。” 王半仙吓得声音瑟瑟,家人早已恐惧万分,蒙头缩脚,屏住呼吸。 “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于你,你已帮了我们,积阴积善,以后会有好报,记住了,我去也,不要怕,不要怕……呜呜……” 牤子一番表演完,四兄弟迅速撤离,牤子心里默默地为王半仙和家人祈祷,但愿不要吓出病来。 扮鬼吓人的事很顺利,轻言成功为时尚早,但至少证实了宋连义是盗墓贼,接下来静待宋连义一伙如何反应。 第二日,生产队出工,牤子四兄弟一如往常,不露声色。 “听到了吗?昨晚半夜大队那边有枪声,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问题何止幸福屯的老百姓有疑问,几乎幸福大队听到枪声的所有人都想探听究竟。 没用多长时间,就有人知道了消息:“千真万确,昨晚半夜,大队部闹鬼了,民兵开枪才把鬼镇住。” 人们对鬼神之说向来是半信半疑,现在竟然真的传出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老百姓心里无不惊悚。 为什么闹鬼?老百姓很自然联想到盗墓的事来。 这些天来,查找不到盗墓贼是谁,被盗墓的族人对盗墓这事依然耿耿于怀。 有人特意前往东山问过高老头,高老头揣着明白装糊涂,问不出所以然来。 现在,忽然传出闹鬼的消息,大伙有了许多神秘莫测的猜想。 “等着吧,惊动了鬼神,恐怕盗墓贼大祸临头,要遭报应了。” “得罪了鬼神,破坏了风水,没准儿咱老百姓都跟着遭殃。” “惹得天怒人怨,这天旱不下雨,可能就和这事有关。” 老百姓议论纷纷,那些被盗墓的族人寄希望于逝去的先人显灵,猜想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贼人是谁。 幸福大队盛传闹鬼之说,这可是封建迷信,是抵制的糟粕。为此,大队领导赶紧辟谣息事,越是这样,老百姓越是深信不疑。 这件事在各个村屯发酵得越来越玄乎,有人头疼脑热,摔倒磕绊,都与这件事联系起来。 因为疑神疑鬼,自然就有人发现各种异常现象,尤其是夜晚,哪里出了一个亮光,哪里刮来一股阴风,谁家猫狗不停地叫,似乎都是鬼神在作怪,弄得很多人不敢出门。 发酵到后来,所有这一切,都迁怒到盗墓贼头上,盗墓贼成了众矢之人,老百姓恨之入骨。 且说,大队民兵连长宋连义那日屁滚尿流地回到家里,面色苍白恐惧,浑身瑟瑟发抖,头脸和身上都沾满了火灰,妻子看到,还没等宋连义说明原因,已经惊吓不已。 “这是怎么了?你去哪儿了?”妻子吃惊地问道。 宋连义惊魂未定,无法镇定,招呼妻子赶紧关好门窗,把家里所有的灯火全都点亮,不让吹灭。 “遇到鬼了,鬼来抓我,”宋连义哭丧着说,“这下恐怕真要遭报应,魔鬼不会放过我。” “谁让你缺德去做那事,鬼迷心窍,说啥你不信,劝你你不听,这回人家找上门了,我看你咋整?”宋连义的妻子心慌不已。 “这事千万不要跟外人说,明天赶紧找王半仙想办法。”宋连义后悔不迭,但自觉为时已晚。 第二日,宋连义强装镇定,心神不宁地来到大队民兵连部,民兵向他描述了昨晚听到鬼敲门窗和鬼叫声,宋连义又增添了几分恐惧。 宋连义本来认为人死灯灭,不相信鬼神之说,以前也从来没见过鬼,这回可是亲眼所见,不容他不信。 但是,盗墓之事,事关名节,万万不能承认。 可是,不承认,如果昨晚真是魔鬼找上门,那可得不偿失了。 章节目录 第129章 苦求王半仙 盗墓之事,事关宋连义的名节,万万不能承认。 可是,不承认,如果昨晚真是魔鬼找上门,那可得不偿失了。 怎么办?宋连义是属寒候鸟的,好了伤疤便忘疼。他手握步枪,这步枪似乎为他壮了许多胆。 宋连义稍有镇定,便开始怀疑和寄希望昨晚遇到的鬼神是有人假扮的。这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往最好处想而已。 与宋连义一起盗墓的有另外两名民兵参与,那两名民兵已经被闹鬼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心中有鬼,联想到自己和连长一起做的事,感到大祸临头。 宋连义一来,两人偷偷进了他屋子,关上门开始埋怨他,让他出主意,想办法降妖除魔。 “我们是摆弄枪的,五毒不侵,魔鬼有什么可怕?”宋连义故作镇定,“哪来的鬼魂,我怎么没见到?都是你们疑神疑鬼。” “连长,真不是我们疑神疑鬼,是我们亲耳听到的,不然昨晚也不会放枪。”民兵一脸苦相。 “好了,这事到此为止,暗中都去给我查一查,是不是有人装神弄鬼吓唬人。”宋连义吩咐道。 宋连义说是这样说,心里暗想,有人装鬼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相信不可能有人知道盗墓是他干的,除非和自己一起盗墓的弟兄走漏了风声。 宋连义开始逼问那两名民兵:“是不是你俩谁走漏了风声,让人知道了?” “这事我们哪敢,你还不相信我俩。” 一位民兵这样说,另一位民兵点头附和。 “我给你们的金银首饰,你们是不是给特么哪个女人了?如果有人知道,肯定是你们败露出去的。” 宋连义和两民兵狗咬狗一嘴毛,弄得两民兵心生怨气,灰溜溜走了。 兵连长宋连义表面一套背后是另一套。 大队刘支书找他过问闹鬼的事,他一口咬定是背后有人装神弄鬼吓唬人, 他表示要彻查到底。 私下里,民兵和老百姓议论纷纷,宋连义自己昨晚亲身经历,他不敢不相信鬼神是真的。 午后,宋连义借着查找装神弄鬼之人,有意来到幸福二队找王半仙,想求他帮忙驱鬼除魔。 这事本来应该在晚上,可是宋连义现在没胆子晚上出行。 王半仙和家人已是惊魂未定,尤其又听说大队民兵昨晚也遇闹鬼,他更是深信不疑昨晚鬼魂是真的。 宋连义独自来找他,王半仙忌惮这个人有报复心,不敢不接待。 宋连义支走王半仙家人,然后开门见山:“老王,你对大伙传说昨晚闹鬼的事怎么看?是不是真的有鬼?” “我不懂,我不知道,这事不要问我,”王半仙不客气地回绝说,“自从上次被处罚以后,我就决心在不做这行当了,你还是另找别人去问吧。” “大仙,除了你,我还能去问谁,这里没有外人,我跟你说实话,你要答应我守口如瓶。”宋连义一改平时傲慢口气。 “宋连长,你还是不要对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事都办不了,”王半仙站起身,“如果没别的事,连长还是请回吧。” 没想到,宋连义这位骨骼堪称硬朗的汉子,这时候放下架子,整个身心都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王半仙面前。 “大仙,你一定要救救我,不然我就大祸临头了。”宋连义苦苦哀求道,“不瞒你说,昨晚我遇见鬼了,亲眼所见,四个鬼魂不依不饶,要捉我去阴朝地府,这不是要命吗?” 宋连义这样说,王半仙联想到昨晚鬼魂跟他说过的话,知道这位民兵连长十有八九就是盗墓贼,这让他万万没有料到。 “宋连长,你请起来,”王半仙态度坚决地说,“不要跟我说这些,别说我已经还俗,就是不还俗,也救不了你,你还是趁早另请高明吧,只有七七四十九天,免得耽误了你。” 听到王半仙说七七四十九天,宋连义一脸惊讶:“大仙怎么知道七七四十九天?昨晚鬼魂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你印堂发黑,两眼无神,七魂六魄被控制,鬼魂缠身,凶相毕现,恕我斗胆,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做了对鬼神不敬的事,看你的面相,应该只有七七四十九天时间,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谁也帮不了你,宋连长,我道行浅,真的无能为力。”王半仙补充道:“咱两家是几十年的交情,不然今天我不会说这些。” “大仙,你既然什么都看出来了,我就不瞒你了,都是因为我一时贪财图利,鬼迷心窍,盗了几个墓,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想必你也听说了,看样子惊动了鬼神,鬼神不饶人,这可怎么办?”宋连义面露惧色和愁容,六神无主道,“我还年轻,家里有妻儿老小,这要是遭到报应,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就完了。大师,你是看着我从小长到大的,我知道你修行多年,道行不浅,你不帮我谁帮我,只要你帮我驱鬼除魔,你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宋连义态度诚恳,把王半仙当成了大救星,对他没有隐瞒,实话实说,交代了自己干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宋连长,我能算得出,看得来,但你刚才说的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说。” 王半仙知道宋连义把实话告诉他的后果,他已经孤注一掷,看来这事推是推不掉了,再拒绝他,他肯定会狗急跳墙,对自己不利。 看样子,宋连义是走投无路,真心求他,再说,鬼魂昨晚有话,要他主持公道,不能助纣为虐,自己不妨出出主意。 “宋连长,我只能给你指一条生路,驱鬼除魔,我无能为力,你做的事已经激起阴阳两界众怒,俗话说,法不责众,这是阴阳通理,我即使施法降住一两个小鬼,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弄不好,反倒害了你,什么道法都不如自己救自己。” “我明白,我明白,大师说的是,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办,我一定照办,只要别让大伙知道,怎么样都行。”宋连义这时候还提条件。 “这就难办了,只有家族至亲焚香滴血,才能使鬼魂复位,再说,每个家族冥中都有灵气护法,他们纠缠不饶,阴阳不和,只施阴法,到头来必然前功尽弃。” 王半仙说的是不是有道理,宋连义不懂,只能信由其说。 “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宋连义哭丧的神情,一脸无奈。 “主动向各墓主家人认错,让其族人墓前喊名三声,滴血招魂,焚香将归还的墓葬品焚火送阴,凡是参与盗掘者齐到坟前跪拜谢罪,以求先人原谅。”王半仙说,“这就是唯一自己救自己的法子,心诚则灵,否则,枉费心机。” 宋连义一听,这等于自己送上门承认自己是盗墓贼,老百姓吐沫星子能淹死人,以后自己怎么做人?活着比死还难受,还不如遭来报应,一死了之。 可是,一想到报应,宋连义就不寒而栗,他不想死,他骨子里没有死的勇气。 宋连义极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金元宝:“大仙,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只要不让大伙知道,什么办法都行。”宋连义苦求王半仙。 “请把这东西拿回去,我万万不敢沾染这阴气之物,”王半仙眯起眼睛说道,“我本是道中人,金钱如粪土,你若信我,只此一法,我分文不取,今晚去你家做法事,只保暂时息事宁人,不相信我可另请高明,今日如昨日,就当你我无见,什么都没说。” 王半仙态度坚决,他心中除了为逝去的先人主持公道,更想让世人认清这个损贼来,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逍遥。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宋连义苦不堪言,一时下不了决心,无法抉择。 王半仙送客,宋连义迈出门槛那一刻,因为心慌意乱,脑袋里不净,不小心被门槛绊住,摔倒在地。 这下摔得不轻,疼痛能忍,心里却平添了几分恐惧,莫非鬼魂报应这就开始了? 宋连义爬起来,狼狈不堪地走出王半仙家门,到了大门口,他才下决心,诚心邀请王半仙今晚去他家做一番法事,以求确保一时平安无事。 宋连义妻子因为此事受到惊吓,昨晚后半夜噩梦不断,这一整天都浑浑噩噩,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难受无比。 莫非是魔鬼缠身?宋连义妻子越想越怕,越怕越往这上想。 宋连义摔得鼻青脸肿从王半仙家回来,妻子看他的样子,问明原因,又增添几分确信。 “赶紧按照王半仙说的办吧,谁的东西还给谁,认错免灾,啥都没有命重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老婆孩谁管?” 妻子劝说宋连义,宋连义何尝不想活命,但是他下不了承认自己是盗墓贼的决心。 说来也巧,同他一起盗墓的一位民兵,家里老父亲没有前兆,突然人事不省,大队赤脚医生王大夫初步诊断是心肌梗塞,还没有来得及送往医院救治,人就咽气了,再也没有醒来。 下一个是谁?宋连义心有余悸。妻子更是害怕,一再催促他事不宜迟。 章节目录 第130章 大黄狗遇害 晚上,王半仙如约来到宋连义家,设坛焚香,念经,写符,口喷符水,为这事增添了神秘色彩。 又过两日,民兵查找装神弄鬼之人毫无结果,事实上民兵就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掩人耳目而已。 那位民兵的父亲突然去世,让很多老百姓产生了联想,有人背后偷偷议论,怀疑民兵父亲可能就是盗墓贼,突然去世遭到了报应。 有人把老百姓的议论告诉了那位民兵,那位民兵心里有鬼,信以为真,为了不殃及自身,赶紧找到宋连义,把自己分得的东西通通送给了他。 宋连义自身难保,一再拒绝,那位民兵放下东西就走。 关键时刻,金银财宝成了累赘。 这民兵同样去求王半仙,和宋连义如出一辙,承认自己参与了盗墓。 王半仙的建议大体一致,这位民兵不顾宋连义阻止,遵从王半仙的办法,向被盗墓家族人实话实说,交代了盗墓真相。 就这样,盗墓贼是谁,已真相大白,老百姓义愤填膺,纷纷声讨宋连义。 已经隐瞒不下去了,宋连义索性不顾脸面,向世人承认自己是盗墓贼,将送给他人的墓葬品全部要回来,归还给被盗墓主人。在被盗墓主人的陪同下,到被盗墓前焚香磕头,向逝去的先人认错谢罪。 宋连义做了不可原谅的事,老百姓非唾即骂,为了不遭报应,忍受是宋连义唯一的选择。 做完这件事,宋连义自知在幸福大队乃至鹿山这一带无法做人,为此,他找到当年一名战友帮忙,不久便举家迁往了北大荒。 宋连义从牤子家祖坟盗取了两只金手镯,一对银手镯,三枚金戒指和两块玉佩、二十多块袁大头,全部归还。 这些东西既然已经掘出,在祖坟前焚火后,由家人收回,分给族人留作纪念,传与后世。 牤子家要盖房子,钱是急需,所以廉价将分得的东西卖给了族人,换来一百元钱。 七月流火,盛夏来临,幸福屯铲完三遍地,已经挂锄。 本来应是小农闲季节,可是天不遂人愿,旱情严重,庄稼长势难堪,腻虫泛滥,生产队社员疲于为庄稼抗旱,驱虫。 夏季白天变长,天亮早,黑天晚,正当青黄不接,社员群众家无余粮,为了糊口,只能靠山吃山。 趁着早晚,山上、河渠,沟塘,都是老百姓找寻食物的好去处。 牤子的哥哥大憨已经康复差不多了,但还是不能出大力。 牤子白天在生产队里劳动,收工以后,开始为盖房子做准备。 这季节是脱坯的好季节,可是去年没有盖房子的想法,没有准备麦秸和干草,牤子这些天都在为这事奔忙。 听说外地有人卖麦秸和干草,他去打听妥当,花五块钱买来一马车。 幸福屯打谷场有黄土坑和空山水沟,是脱坯的好地方。 脱坯是一项大活,抟土、铡草、挑水、和泥、抬泥、上模脱坯,一套程序,需要很多人,最好大伙帮忙。 这时候,牤子家和多数社员家里一样,已经无米下锅,无法招待大伙,只好全家齐上阵。 即便这样,也有李刚、张世杰、闫闯、四姑娘和二赖子几名年轻社员自愿来帮忙。 牤子和大伙忙于脱坯,无暇顾及到小梅。小梅每天自己骑自行车回家,大黄狗尽职尽责,每天都去迎接她。 且说,高老三追求小梅不放手,时常缠着小梅,特别是小梅每次放学回家,他都想护送。 小梅避之不及,好在半路上有大黄来迎,大黄一来,它是高老三的死对头,每次高老三都是半途而废。 高老三对这条大黄狗恨之入骨,心中暗暗滋生了坏主意。 这一天傍晚,大黄依旧去迎接小梅回家,它正奔跑在路上,忽然迎面来了六个人,手持大棒,拦住了它的去路。 大黄站定狂吠,不仅没有把人吓跑,反倒是被人围堵在中间。 这六个人看来早有准备,手和腿脚都做好了防护,就是针对大黄而来。 六个人挥舞大棒,看准机会,冲着大黄狠狠砸来。 大黄天生是个倔种,没有躲人的习惯,关键时刻它只有拼杀,毫无惧色。 只见大黄狂啸着奔准一人撕咬起来,可是,大棒接二连三地狠狠地砸在它的头上。 大黄拼尽最后一口气,咬伤了两个人,但它还是寡不敌众,被大棒打倒在地,之后,这伙人落井下石,直到把大黄打得脑浆崩裂为止。 一代忠犬,牤子和小梅的最爱,极通人性,劳苦功高的大黄,就这样被人害死了。 那六个人打死大黄,担心被人发现,没敢把大黄带走,把大黄血粼粼的尸身扔进路旁的壕沟里,然后仓皇逃跑,霎时间,躲得无影无踪。 小梅放学骑着自行车行驶在路上,今天没有高老三纠缠,按照往常,这时候应该见到大黄了,可是却始终不见大黄踪影。 小梅心里正纳闷,忽然前面路上现出一滩鲜血,一时吓坏了她。 小梅快速骑车绕过去,心里琢磨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很紧张,不敢回头。 这时候,她最想大黄出现,为她壮胆,可是迟迟不见大黄来迎。 小梅灵机一闪,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莫非那滩鲜血是…… 千万不要,大黄,不是你,你没事的。 想到此,小梅一边默默地为大黄祈祷,一边壮着胆子骑着自行车返回查看。 这一看,小梅在现场发现了狗毛,闻到了大黄身上熟悉的味道。 小梅惊吓不已,预感到了不妙,大黄恐遭不测。这时她开始失声地呼喊:“大黄……大黄……你在哪儿?你不要吓我,你快出来……” 四处无人,更不见大黄狗,小梅急出了泪水。 小梅惊慌失措,心里有些害怕,她赶紧骑上自行车,拼尽力气,快速骑行。她要赶回幸福屯,看看大黄是不是还在。 一进幸福屯,距离牤子家还有几十米远,小梅就急不可耐地喊了起来:“大黄,大黄你在哪儿,快出来……” 小梅没有奔自己家门,直接去了牤子家。 牤子家只有百秋在家生火做饭,小梅见到她就问:“你家大黄呢,怎么不见了?” 百秋诧异,站起身说道:“大黄不是去迎你了吗?你没看见?” “没有,”小梅顾不上详细解释,眼泪扑簌簌下来,急着问道:“牤子哥呢?他是不是在场院(打谷场的别称)?” “嗯,和大伙一起脱坯去了,怎么了?”百秋不解地问道。 “我去找他。”小梅没有回答,骑上自行车直接奔向打谷场。 打谷场场院,牤子和大伙正干得热火朝天。有挑水的,有和泥的,有运输的,有脱坯的。 打谷场的一侧是小山包,小山包都是黄粘土。 这脱坯需要几道程序。首先,铁锹将黄土抟成堆,分层均匀撒上铡好的麦秸,土堆中间用二齿钩勾出一个蓄水坑,倒上水,再用二齿钩钩土,然后上人用脚踹泥,踹完的泥醒好后,用五齿叉装到推车里推到脱坯处,或者掘到草袋子上两人抬着运输。 脱坯现场,平整土地,撒上一层干土灰,放上坯模具,坯模具沾水,把和好的黄泥放入模具中,四角用手压实,周围沾水,抹平,模具拔出,一块长方形的土坯就脱好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几天,牤子带领大伙利用早晚,已经脱出许多黄土坯,有些已经成排码成了三角垛,有些已经扳起侧立起来晾晒。 且说,小梅汗水和着泪水,一路小跑,来到打谷场。 牤子见状,心头一震,还没等他开口问话,小梅就哭叫起来:“快去找大黄,大黄好像被人害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黄被人害了?”牤子惊讶万分,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梅哭诉着:“今天我没见到大黄去接我,半路上却见到一滩鲜血,还有狗毛,狗毛好像是大黄的,你快去找,大黄不见了……” 牤子听到这消息,脑袋里嗡的一声,他预感到不妙,不顾擦洗手脚上的黄泥,拽过小梅的自行车,驮着小梅,快速奔向西大道。 大倔子、大憨和所有帮忙的人心里都为大黄狗担忧,但是干活要紧,去再多人也无济于事,镇静下来,继续干活。 四姑娘听说这消息,急牤子之所急,无心干活,到水坑里洗洗手脚,穿上鞋,没打招呼,追牤子去了。 牤子和小梅来到大黄惨死现场,看到了那滩已经发黑的血迹,牤子经验多,近前闻了闻,确定是狗血。 现场牤子和小梅发现了狗毛,牤子确定这狗毛是大黄身上的。 牤子和小梅顾不上为大黄悲伤,开始四处找寻大黄,没用多大功夫,牤子在路旁的壕沟里发现了大黄的尸体。 小梅见到大黄尸体的那一刻,失声哭了起来。 “这是特么谁干的?我饶不了他!啊……” 牤子眼里充血,悲愤万分。 他抱起大黄,坐在地上,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此时的牤子已经是热泪盈眶。 章节目录 第131章 葬狗 大黄的头颅被打得血肉模糊,鼻口流血,惨不忍睹。 四姑娘这时候也来了,见此情景,也是悲愤惋惜。 牤子用双手抱起大黄,小梅推着自行车,四姑娘跟着,三个人默默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谁也不说话,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对这条大黄狗的感念。 大黄,虽然不是人类,但是它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是牤子和小梅的心头肉,好帮手,曾几何时,它为牤子和小梅,乃至四姑娘、牤子的家人和屯里人带来欢乐,做出了许多人都无法比及的事。 可是,人心难测,竟有如此狠心之人,下得了如此狠心之手。 与动物相比之下,人类在某些方面,真的很悲哀。 牤子抱着大黄回到家里,一时难掩悲愤。 晚上,家人回来,看到大黄被人打死,气愤之余,都觉得莫名其妙。 打狗的目的,一是为了吃肉,二是狗招惹了谁。 如果是为了吃肉,为什么不把狗带走?如果不是,大黄去接小梅,不可能无故在路上惹是非,为什么要打死它? 思来想去,小梅和牤子都猜到了一个人,只是心照不宣。 牤子暗中发誓,一定要为大黄讨个说法,不能就这样让大黄白白死去。 事已至此,大倔子没有太多反应,只是漫无目的,骂骂咧咧。 在他心里,如果狗丢了他会心疼,既然狗没有丢,死了也就死了,死了耽误不了吃肉。 二赖子听说大黄狗被打死了,晚上就守在牤子家,磨刀霍霍献殷勤,准备夜里美美地享受一下烀狗肉的滋味。 大倔子认为吃狗肉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想到,遭到牤子的极力反对。 “我看谁敢动大黄,谁打它的主意我跟他没完。”牤子发火了。 “它就是个畜生,特么不吃肉,还能把它当祖宗供上?”大倔子说着,就要对大黄下手。 “大伙这几天跟着你脱坯挨累,咱家也没有啥好招待的,听你爹的,把帮忙的人都叫来,正好让大伙吃顿肉,也算咱家没有亏待大伙。”牤子的母亲李桂香一旁劝牤子。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就纳闷了,你们也能张开嘴,吃得下去?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小梅不便插言,大黄是因她而死,她无论如何忍受不了大黄成为人的口中餐。 牤子要安葬大黄,小梅和四姑娘也是这个意见。 “天下竟有这样的新鲜事?我特么还没听说过给狗下葬的,你特么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大倔子吼了起来,“大憨,二赖子别听他的,咱们动手。一个大老爷儿们,一条狗都放不下,有能耐你去找打狗的理论去。” “我看谁敢动!”牤子急了,也吼了起来。 “你们真没良心,大黄虽说是条狗,比你们都强。” 四姑娘气不公,撂下这句话,赌气走了。 小梅跟了出去,没顾上推自行车便急冲冲回到了自己家。 小梅担心牤子阻止不了他爹大倔子,急中生智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要用钱把大黄买归自己所有。 小梅回家拿来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二十元钱,又返回到牤子家中。 牤子和父亲还在为是否吃狗肉争吵不休。牤子绝不允许动大黄,大倔子吼着非要吃大黄的肉。 小梅回来,从兜里掏出钱来,对大倔子说:“大伯,牤子哥,你们不要吵了,大黄是因我而死,我赔偿你们家二十元钱,不知道够不够,不够我回家再取。” 牤子没想到小梅会这样做,说道:“用你赔什么钱,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大倔子见小梅手里拿着钱,他心知肚明,这二十元钱不是小数目,家里盖房子,正愁没钱,这可是上赶着送上门来的好事,一条狗二十元钱不算少。 “小梅姑娘,用你赔什么钱,虽说大黄是去接你的时候被人打死的,大伯又没责怪你,你不用多心。”大倔子这是话中有话。 “小梅,听你大伯的,邻居住着,哪兴这个,快把钱收回去,要你的钱成啥事了。”李桂香握着小梅的手,让小梅把钱收起来。 “哪都有你,这没你说话的份,该干啥干啥去。”大倔子怕到手的钱没了,呵斥起李桂香来。 “牤子哥,我把钱给你,你把大黄给我。”小梅递眼色给牤子,牤子心领神会,却感到无奈和悲哀。 牤子真的接过钱,一甩手把钱扔在炕上,怒道:“这回可以了吧?你们满意了吧?” 牤子说完,到外屋扛起大黄就走。他要连夜找个地方把大黄葬了。 小梅要为大黄送行,跟着牤子。 大倔子和二赖子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牤子把大黄狗扛走。 牤子来到生产队社,拿出一把铁锹,小梅提着一个马灯,两人来到南山沟一个向阳的山坡,选择在两棵青松间为大黄掘起了坟墓。 坟墓撅好了,大黄被安静地放进墓穴里。 “大黄一路走好,下辈子咱们还是一家人。” 牤子一边喃喃地说,一边把大黄用土掩埋。 小梅流着眼泪,默默地为大黄祈祷来生。 大黄被深葬在地下,没有留下坟茔。 牤子担心被别人发现,用松树针将埋葬的地方盖好。 一切妥当,牤子和小梅站在大黄的坟前静默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过后,我把钱要出来还你。”牤子对小梅说。 “我不要,正好你家盖房子用。”小梅说着,挽起了牤子的臂膀。 这一路,牤子和小梅就像两个苦命人互相依偎着,挑着灯,赶着夜色怅然若失地往前走。 牤子把小梅送回家,他自己又返回队社,这一夜牤子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且说,二赖子一心想吃大黄狗的肉,眼见着快到嘴的美食,竟然没有吃到,他一百个不甘心。 牤子和小梅走后,二赖子怂恿大倔子:“一条大狗,三十多斤肉,养了几年,就这么白白扔了?没见过,他俩糊涂,你也老糊涂?” “你说谁老糊涂?别特么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以为我想这样呀,人家拿钱买去了,你说能咋办?”大倔子也是不甘心。 “咋办啥呀?活人能让尿憋死?”二赖子说,“他能埋,咱不会扒呀?你自己家的狗,这特么也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还能算盗墓呀?” “你能耐,你去把狗偷偷弄回来,就在你家烀了,”大倔子说,“烀好了,你管够吃,给我留一半就行,记住,别让特么活祖宗发现了。” “你们这么做不好吧?”李桂香表示反对。 “有啥不好的,狗死了吃肉,天经地义,他们可以不吃,不能耽误咱们吃。”大倔子对二赖子说,“你去吧,盯梢,看好他把狗埋哪儿了?” 就这样,二赖子拿着一把锹,暗中尾随了牤子和小梅。 牤子和小梅刚刚离开南山,二赖子就偷偷把大黄从墓穴里扒出来,连夜扛回家,他叫来了大倔子,两人一起把狗收拾好,烀进了大锅里。 狗肉烀好了,大倔子把狗肉拿回家,除了牤子,一家人连夜饱吃一顿。 大黄死后又经历了一波三折,最终还是没有逃出被人吃肉的命运。 第二日,牤子回家吃早饭,尽管家人昨晚吃狗肉做得很隐秘,收拾的很干净,牤子还是在屋里闻到了荤腥的味道。 牤子猛然明白过味来,猜到了什么。 大憨心里有鬼,不敢看牤子,牤子霍地揪住他就问:“说,你们吃啥了?” 大憨支支吾吾:“没,没,没吃啥呀,还没吃早饭呢。” “你胡说,你以为我鼻子不好使是吧?”牤子咆哮道:“你们太没人性。” “你别特么跟家里人耍威风,有种出去耍去。吃啥你看见了?眼不见心净就行了,还想咋地?赶紧吃口饭干活去。”大倔子自知理亏,没敢发火。 牤子已经无可奈何,他猜想,这事肯定是二赖子的主意,也只有他能干出这种事来。 想到这儿,他二话不说,一转身走出房门,直奔二赖子家。 二赖子半夜吃得饱,但没睡好,这时候还在被窝里睡懒觉。 牤子进了二赖子家院子,一脚把房门踹开,进屋就闻到了烀狗肉的荤腥味,他掀起锅盖一看,吃剩的狗肉、骨头和肉汤还在锅里。 牤子顿时火冒三丈,从炕上揪起二赖子就一顿拳打脚踢,打得二赖子鼻口流血,嗷嗷直叫,跪地求饶。 打也就打了,二赖子自知理亏,变得没了脾气。 牤子发泄了一通,直接回到了生产队社,哪还有心思去脱坯。 到了上工时间,牤子直接去劳动。 这一整天,他闷闷不乐,心里堵得厉害,越想越气愤,他暗暗发誓,狗命也是命,早晚要为大黄讨回公道。 这事肯定是那个高老三指使人干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高老三,我不管你是谁,欺负到我头上,我牤子饶不了你。” 牤子是这样想,可是眼下没有时间,他要一鼓作气,把坯脱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让高老三暂时好过几天。 章节目录 第132章 暴打高老三 牤子和家人及屯里的几个弟兄连续奋战了二十多个早晚,脱出近两万块土坯,盖四间大房子足够用了。 大黄被打死,这事是高老三找人干的。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经不起推敲,牤子和小梅对他恨之入骨。 这些天,小梅每天自己独自骑自行车回家。 邹杰和高老三的关系暂时还没有什么进展,邹杰放的是长线,在没有确定自己怀孕之前,对高老三保持若即若离。 高老三还没有移情别恋,心思全在小梅身上。为了把小梅追到手,他不惜赖皮赖脸。 高老三以为大黄狗被打死了,他送小梅回家没有了障碍,所以,时常厚着脸皮,赶在小梅下班时间,在学校门口等候。 之前,小梅见到高老三还有几分斯文,现在,再对这种人客气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面对高老三的纠缠和尾随,有一次,小梅气得直接骑自行车到派出所,向公安反应,公安拿高老三也是没办法,但小梅因此能得以脱身。 还有一次,小梅无奈,骑自行车直奔公社大院,扬言去找高老三的父亲高主任。高老三顾全面子,放了小梅一马。 小梅知道牤子的脾气,大黄的死,牤子正在气头上,她担心牤子做傻事,这些事没敢对牤子说。 近一个周末,小梅又和牤子一起去探视看望母亲。路上,牤子问小梅,高老三有没有再纠缠她。 小梅支支吾吾说:“没有。” 牤子不相信,小梅先是默不作声,后又有意岔开话题。 牤子不放心小梅,更不放心高老三,他察言观色看得出小梅很难。 这季节,生产队的农活不是很多,不用起早贪黑。 牤子脱完土坯,每天傍晚都有一些闲暇时间。 闲着也是闲着,这天傍晚,牤子沿着屯西大道去迎小梅回家。 且说,高老三几次送小梅回家都没有得逞,他心里不甘,既然小梅不愿意,何不玩一玩偶遇? 小梅下班骑行在路上,还没有走出多远,高老三在后面骑着自行车追赶上来。 “这么巧呀,小梅老师,看来咱俩冥冥之中还是有缘呀,”高老三说,“我声明,今天三哥可不是特意来送你的,三哥是有事到你们幸福大队找刘支书,不瞒你说,三哥是想暗中帮你爸爸说句话,让他继续教课。” 黄鼠狼给鸡拜年,小梅全当没有听见,对高老三视而不见。 高老三并不在意,自行车与小梅并行,靠得越来越近。 “小梅老师,上次去你家,吃一顿你做的饭菜,三哥永生难忘呀,再没有那么香的,今天办完事,三哥准备到你家拜访一下叶叔叔,让他高兴一下,三哥不求回报,只求能再吃上一顿你亲手做的饭菜。”高老三蛮有把握地说,“你放心,我准把叶叔叔的事情办成。” 为叶老师说话办事,其实,这是高老三临时想出来的主意,不过,不能小瞧高老三的能量,他能想到,的确也有办成的把握。 小梅没有为这事求过他,也不想因此欠他的人情,更不想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瓜葛。 “我爸爸现在工作挺好的,不劳高所长费心,”小梅冷冷地说,“如果高所长是为这事来的,那你请回吧。” “这算啥事?三哥责无旁贷。” 高老三为自己灵机一动想出这样的主意感到很有面子,他在心里甚至夸自己太聪明了。 小梅不想和高老三说话,用力蹬踏板,想甩掉高老三,可是注定徒劳,小梅跳下自行车想步行,准备让过高老三,又正中高老三下怀,高老三也跳下自行车跟着小梅,嘴里还不停地吹嘘和讨好。 万一真如高老三所说,今晚去家里怎么办?小梅心里特别闹心。 就在这时候,小梅抬眼突然看到前面路上走过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是牤子。 冤家路窄,不是她和牤子,是牤子和高老三,小梅顿时心慌起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何况今天高老三又来纠缠小梅。 牤子走到小梅和高老三近前,怒不可遏。 “这不是牤子兄弟吗?这么巧,幸会呀,是来迎接小梅老师吧?放心,有我在,一路顺风。”高老三面带嘲讽。 “我不愿意看到你,你最好离我远点。”牤子毫不客气。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碍着你啥事了?”高老三诡笑道,“莫不是你对小梅老师有啥企图吧?” “滚!我不愿意听你说话。”此时的牤子,牙根直咬,拳头攥得紧紧的。 “牤子哥,别理他,咱们走。”小梅上前拉着牤子,她怕牤子惹是非。 “耶?你好大的火气,跟谁说话呢?吃枪药了?我特么哪得罪你了?”高老三拉下脸来。 “我家大黄是不是你找人害死的?”牤子厉声问道。 “你家蛋黄?鸡蛋黄还是鸭蛋黄?跟我有什么关系?”高老三故意装糊涂。 “你少跟我装蒜,就特么是你干的。”牤子对小梅说,“别拉着我,你走开。” “怎么,有干的意思?你以为我怕你?我特么忍了你很久了。”高老三毫不示弱,把自行车扔向一边,跃跃欲试。 两人剑拔弩张,小梅担心牤子,叫道:“牤子哥,跟他犯不上,咱们走。” 牤子不理睬小梅的话,上前一把揪住高老三逼问道:“说,为什么害死我家大黄狗?” 高老三顾及小梅,不敢承认,但他并不示弱:“你家大黄狗,我看你像大黄狗。” 高老三先发制人,话一出口,拳头也挥舞起来,牤子脑袋先挨了一拳。 牤子怒火中烧,霎时间拳脚相加,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小梅失声地喊:“别打了,别打了……” 她放下自行车,既想上前拉架,又担心牤子吃亏,不知从何处下手。 没用多大功夫,牤子一身蛮劲儿把高老三打倒在地,自己也被高老三打得鼻青脸肿。 高老三倒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牤子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高老三抱头,没有了抵抗力。 此时的高老三已经是鼻口流血,狼狈不堪。 小梅上前,拽住牤子,牤子又狠狠地踹了高老三一脚才得以住手。 “高老三,你记着,以后再敢纠缠小梅,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牤子撂下狠话。 “你给我等着,咱俩这事没完,你打听打听,我高老三饶过谁?”高老三有气无力还在狂妄。 此时的牤子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但是,与高老三结下了仇。 撂下高老三不管,牤子骑着自行车驮着小梅回家。 一路上小梅都在担心高老三报复牤子,但心里和牤子一样解恨。她没有埋怨牤子鲁莽,反倒是觉得牤子是个血性汉子。 “牤子哥,你没事吧?”小梅关心牤子受的伤。 “放心,没事,他那两下子,能把我咋样?”牤子的确没吃多大亏。 “他没事吧?会不会……”小梅怕高老三有啥问题。 “不用管他,死不了,大不了死了我给他偿命,人活一口气,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爱咋咋地。” 牤子顾及不了那么多,此时的他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的气概,身轻气爽,心想着早该如此。 “牤子哥,我不许你跟他再打了,从现在起你一定要提防着他,他那种人啥事都干得出来。”小梅为牤子着想,“以后我下班,不用你来迎我。” “你不用担心我,俗话说,知道尿炕还不睡觉了。” “说啥呢,你……”小梅听牤子说粗话,在背后用小拳头直捶他。 牤子和小梅回到幸福屯,到了小梅家门口,小梅让牤子进屋,她想用热毛巾和土豆片为牤子敷肿,被牤子拒绝。 牤子怕叶坤老师发现他受伤的窘态,知道事情真相,为他担心,所以没有进小梅的家门。临分手,他嘱咐小梅,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父亲。 因为同样原因,牤子也没有回自己的家,直接去了队社,老顽童见他鼻青脸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口不提。 牤子让老顽童做了两碗苞米面糊涂粥,吃完倒头便睡。 且说,高老三被牤子打得不轻,头晕脑眩,被打的部位疼痛不已,牤子和小梅离开后,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吃力地爬起来。 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欺负,高老三这回算是领教了,他这位“鹿山一哥”竟然被一个土豹子收拾了,疼痛可以忍受,窝囊气忍受不了。 高老三勉强骑上自行车回到公社招待所。 碍于面子,他没有去医院,也没有把这事告诉父母,而是找来一位熟悉的赤脚医生为他做了检查和处置,赤脚医生说如果脑袋没什么问题,仅多处挫伤没什么大碍。他按照医生的建议,吃了一些止血和跌打损伤药物。 医生为高老三检查处置完,高老三为了报复牤子,连夜找来十多个地痞混混,高老三提供了牤子家的位置,这些人言听计从,人人手持棍棒,直奔幸福屯。 深夜,高老三找来的这些地痞混混明目张胆地闯进牤子家院子叫嚣,让牤子出来。 大倔子闻言不知何故,仗着胆子出门查看,这一看吓得他浑身战栗。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大倔子胆战心惊地问道。 “老不死的,别啰嗦,你儿子牤子在哪儿?让他出来。” “他不在家。”大倔子见形势不妙,赶紧把房门关上。 这帮地痞混混有高老三作后盾,狐假虎威,早没了耐性,开始砸门砸窗。 章节目录 第133章 群殴事件 深夜,高老三找来十多位地痞混混明目张胆地来到幸福屯,闯进牤子家院子叫嚣,让牤子出来。 这帮地痞混混有高老三作后盾,狐假虎威,进院就开始砸门砸窗。 房门被砸开,混混们冲进屋子,没有发现牤子,以为大憨就是,挥棒就打。 小梅夜里听到有人叫嚣,知道不妙,她起身叫醒父亲一起出门到牤子家查看。 邻居听到声音,赶来探听,见这情形,有人急中生智,出大门喊了起来:“快来人呀,大倔子家来歹徒了……” 还有人跑到十字路口敲响了犁铧,清脆的声音瞬间传遍了全屯。 大憨没有防备,挨了几棒,好在双手护住了脑袋,缓过神来,他操起凳子,用蛮力一边抵挡一边应战,因为屋子狭小,混混们施展不开,大憨倚着墙,左挡右挡,最终还是因为寡不敌众,被混混们打倒在地。 大倔子也被混混们一拳击倒在墙角动弹不得。 牤子倒在社里大炕上,隐约听见有人叫喊,随后又听见敲犁铧的声音,他猜想到高老三来报复,立马跳下大炕,马上奔跑着回家。 这时候的牤子家一片混乱,赶来的邻居和男女社员没有一个当旁观者的孬种,有从家里带来家什的,有就地踹倒篱笆,抽出木条当武器的,就连小梅和四姑娘手里都拿着烧火棍,从屋里到屋外,和混混们对打了起来。 邻居一时来的人少,十多个混混开始咄咄逼人占了上风。 一会工夫,屯里人越聚越多,房前屋后,渐渐把混混们团团围住,开始瓮中捉鳖。 有三五个地痞混混见势不妙,借着夜色掩护,溜之大吉,剩下的混混和赶来的人一团混战。 “千万别下狠手,捉住就行。”王奎队长赶来了,他阻止不了,无法控制这场面,嘴里不停地叫喊着,担心出人命。 牤子来了,向着混战的人群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屯里有人被打伤,大伙早红了眼,根本不听牤子的,直到把混混们一个个打翻在地才住手。 社员群众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除了关心伤者,更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伙地痞混混为什么气势汹汹来找牤子,而且不分青红皂白打人? 牤子无暇解释,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救人要紧。 屯里人除了大憨,还有几个受伤的,其中受伤的人中有小梅,她的左腿挨了混混一棒。 小梅蜷缩在地上疼痛难忍,牤子见状与叶坤老师赶忙把她抬回家,放在炕上。 “伤哪了,要紧不?”牤子为小梅担忧。 小梅咬着牙说:“左腿,能动,应该没大事,你不用管我。” 牤子把小梅交给叶坤老师和四姑娘,他又返回自己的家。 屯里人受伤的都不是很严重,唯独大憨伤得不轻,动弹不得。 那几个混混伤情严重,倒在地上痛苦地叫着,有两人已经昏迷。 这种局面是大伙都不想见的,可是发生了。 院子里,只有王奎队长有手电筒,他挨个查看伤情。 社员群众受伤的,都是挫伤和皮外伤,除了大憨,没有严重的。 捉住的七个混混伤情严重,有两人鼻口在不停地流血,已经昏迷,看样子伤到了头脑。 王奎队长一边安排套马车,准备把伤者送往医院救治,一边安排人去通知大队民兵,向上报告。 两辆马车套好了,一车载着受伤的社员群众,包括大憨和小梅;一车载着那七个地痞混混,王奎队长和牤子都跟着,赶往公社医院救治。 大队民兵赶来,无法保护现场,也确定不了谁打了谁,索性尾随着两辆大马车去往公社,准备向派出所报告。 大马车赶到了医院,突然来了这么多伤者,忙坏了值班的医护人员。 经医生初步检查,幸福屯社员群众伤了六人,其中大憨伤情最严重,医生怀疑他至少两处肋骨骨折,同时还有皮外伤。 小梅左腿软组织损伤,其他社员群众都是挫伤和皮外伤。 七个地痞混混有两人怀疑是脑震荡,一人肋骨骨折,一人胯骨骨折,另外三人相对轻微,但身体多处挫伤严重。 派出所公安和公社民兵来了,见到群殴导致的后果,了解一下情况,一时也不知道该抓谁,只能连夜展开调查,暂时还是以救治伤者为主。 牤子没有参与群殴,但是他是群殴事件的主角,第一时间被派出所带走讯问。 高老三是这起群殴事件的主谋,派出所所长陈强亲自带人到招待所传唤高老三。 高老三正火冒三丈,在办公室里大骂逃回来的混混无能,贪生怕死,抛下兄弟,胆小如鼠。 这时候,陈所长带领公安突然出现他面前,高老三开始并没有在意:“你来干什么?我被人欺负了,不劳你们,我自己解决。” “高所长,你解决?”陈强所长鄙夷地说,“你派去的弟兄全被人家解决了。” “啥?特么一群窝囊废。”高老三不服气地说,“这事没完。” “别没完了,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陈强所长态度严肃,不容拒绝。 “跟你们走?与我啥关系,我又没去?”高老三不屑一顾道,“少跟我装正经,你爱找谁找谁去,我特么被人欺负了,你特么不去找牤子,来找我?!” “何百胜已经到案,你也得跟我们去接受讯问。”陈所长给足了高老三面子,“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我特么不去,他们把我的人打了还特么有理了。”高老三执意不配合。 “据初步了解,你是这起群殴事件的背后主使,以现在的情形,后果很严重,我劝你还是稍安毋躁,抓紧时间配合我们调查,做好善后处理,不然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可能涉嫌违法犯罪。” 高老三一听违法犯罪几个字,顿时一惊:“你说啥?我违法犯罪?笑话!我又没打人。” “我没有时间和你理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陈所长再次强调。 “不去,你爱找谁找谁,别在这儿跟我吆五喝六。”高老三不耐烦了,但是心里顾忌,有几分胆怯。 陈所长没再废话,示意身边的公安,公安领会:“对不起了高所长,我们是在执行任务。” 公安说着,上前扭住高老三,不管他如何抗拒,带着他去了派出所。 且说,这起群殴事件惊动了公社领导和伤者家属,如果不息事宁人,有愈演愈烈的可能。 其中,高老三是群殴的主使,致人受到伤害,涉嫌犯罪,牤子没有参与群殴,但是他与高老三互殴,违反社会治安,需另案处理。 社员群众打伤地痞混混和被地痞混混打伤,除了大憨能指证侵害人,其他人很难确定是谁打伤的,凡是参与者都有责任,七个地痞混混虽然伤情较重,但他们违法在先,也伤到了别人,社员群众虽然打了人,但是出于正义,情有可原,没有主观故意,无法追究谁的责任,相反,高老三和地痞混混倒是应该为受伤的社员群众负责。 事情闹大了,高老三的父亲高长河,和高老三的母亲冯大夫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涉嫌违法犯罪,面临被判刑的危险,不能袖手旁观,得赶紧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事情压下来。 地方父母官出面,这起群殴事件没有上报,也没有走司法程序,高老三父母承担医疗费为七个受伤的地痞混混医治,责成幸福屯从生产队积累中出钱为大憨等受伤的社员群众医治。 就这样,所有人都没有受到法律追究,高老三依然逍遥法外,但是他知道后果的利害,收敛了许多。 最倒霉的就是大憨,被牛大成伤害还没有彻底痊愈,这次无辜两根肋骨又被打骨折,手术后,需要静养至少半年,夏天炎热,只有继续在忍耐中煎熬。 大憨心里唯一的安慰是弟弟牤子没有受到伤害,他的伤就算是替牤子免灾除祸了。 小梅没有住院,在家休息一周,基本康复了,便急着返回学校。期间,邹杰两次来看望她,陪她住在一起。 两姐妹好久没有在一起促膝长谈了,这下有了机会,邹杰向小梅透露说,她可能怀孕了,因为这个月没来例假,但是还不敢确定。 小梅为邹杰高兴,祈祷,希望她能如愿怀上贺文铎的孩子,但是,一想到姐姐就要委身于高老三,又为她感到惋惜。 两个人夜里欣慰伴着眼泪,小梅联想到这段时间他和牤子经历的种种事情,对未来既充满期望,又感到迷茫。 天随人愿只是梦想,到头来为自己争取幸福才是最现实的。 群殴事件以后,牤子很苦闷,特别是哥哥因他二次受到伤害,小梅和屯里的社员群众受伤,让他很难过。 生产队仅有的积累,没有用在其他正地方,反倒是用在了救治社员群众,这一切都是因他引起的,他觉得对不起幸福屯的父老乡亲,有心补偿大家,又无能为力。 章节目录 第134章 一起讨说法 发生了群殴事件,屋漏又逢连夜雨,没过几天,王奎队长因为是一队之长,被人民公社认为有对社员群众管理不力,教育不到位的责任,导致酿成群殴伤人的严重后果,因此被罢免了生产队长,生产队长暂时由屯里的老党员赵益民代理。 牤子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懊恼不已,难受至极,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可是,他并无回天之力。 社员群众得知老队长被免了,人人义愤填膺,都为王奎队长鸣不平。 “这怎么行,现在是民主社会,人民当家作主,人民公社社员说的算,不让王队长当队长,我们幸福屯社员绝不答应。”花喜鹊在出工的早晨慷慨激昂。 “对,我们绝不答应。”几乎全体社员都附和花喜鹊。 牤子也是这样想的,一不做,二不休,在父老乡亲的怂恿下,他干脆带领大伙到生产大队为王奎队长讨说法。 “不要去,不要再闹了,把事情闹大了,没法收拾。”王奎队长苦口婆心地阻拦。 这是民意,大伙决心已定,他哪里能拦得住。 这天早晨,幸福屯的社员都没有出工劳动,而是浩浩荡荡集体来到了幸福生产大队部。 社员们堵在生产大队部的门口,嚷着要找刘支书讨说法。 大队民兵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这是干什么? 代理民兵连长赵凯有些惊慌,指挥民兵荷枪实弹挡在了门口。 这位赵凯是一位退伍兵,宋连义声名狼藉以后,暂时由他代理民兵连长。 “你们要干什么?聚众闹事是吧?”赵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这是生产大队,又不是官府衙门,我们是社员群众,就不能来吗?”花喜鹊上前毫无惧色道,“我们是来找刘支书说事的,又不是来闹事的,你别让民兵拿枪吓唬我们。” 赵凯闻听此言,因为刚代理民兵连长,经验少,不知该如何应答。 刘支书走出办公室,看了看大伙,表情严肃,问道:“谁让你们来的?谁带头来的?” “没谁让我们来,也没谁带头来,大伙都想来,所以就来了。”花喜鹊关键时候敢说话。 “你们来这干什么?这么兴师动众,什么意思?”刘支书极其不高兴。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我们王队长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说免就给免了?我们社员想不通。”牤子站在社员群众的前面,直接向刘支书说明来意。 “你们幸福屯闹出那么大事,别说你们生产队长,我这个大队支部书记都受到了记大过处分,你们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刘支书镇定一下说,“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可是犯错误要承担责任,这是组织纪律、组织原则,我知道王奎在你们心中的分量,但这是组织上的决定,必须服从。 “你们不能无组织无纪律,任意妄为,群殴事件没有追究你们哪个人,已经是不错了,再这样聚众闹下去,你们以为法不责众吗?错了! “听我说,你们赶紧回去,现在旱情严重,抗旱要紧,幸福屯有光荣传统,凡事都不拉后,你们不能放着红旗不举,反而惹是生非,我相信幸福屯的社员都是有觉悟的,今天这事就算没有发生,以后再不许这样,有事情派代表来。” 书记就是书记,讲话深入浅出,有理有据,不容置疑。 “反正不让王队长当队长我们坚决不答应,大伙说,是吧?”花喜鹊代表了民意。 “对,我们不答应,绝不答应。”社员齐声附和。 “还反了你们了,都给我滚回去!”有刘支书撑腰,代理民兵连长赵凯为虎作伥。 “这没你说话的份,黄嘴丫子没退净,你算老几呀?哪凉快上哪待着去。”社员中有一位老者听着不顺耳,顶了这么一句。 代理民兵连长听着不顺耳,耍起了特权,招呼民兵道:“谁说的?去把他给我抓起来。” “行了,消停点吧,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父老,说者无心,用不着跟自己人计较。” 刘支书制止住赵凯,随后正色道:“牤子和花喜鹊留下,作为大伙的代表,我和你俩谈谈,赵队长你把其他人都领回去,这里是生产大队,不是你们请愿的地方。” 新上任的代理队长赵益民无法阻止社员到生产大队请愿,只好跟在社员队伍中,刘支书有话,他不得不招呼大伙:“走吧,走吧,都回去,都回去。” 这位老党员赵益民,思想觉悟高,但是组织能力和群众威望远不及王奎队长,他的话在社员群众面前根本没有号召力。 因为赵益民当上了代理队长,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反而对他多了一份抵触。 赵益民动员半天,大伙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王奎队长没来,大伙只听牤子和花喜鹊的。 社员群众都没有走的意思,牤子发话了:“大伙先回去听信儿,我和花姨会代表大伙说话。” 听牤子这样说,虽说不情愿,大伙还是纷纷离开了生产大队,不过,并没有走远,散坐在大路边等候牤子和花喜鹊,想知道最后结果。 社员群众离开了,牤子和花喜鹊被刘支书叫到办公室。 刘支书当着牤子和花喜鹊的面怒得直拍桌子:“我刘忠成一直看好你们幸福屯,一直看好你牤子,还有你花喜鹊,没想到你们今天让我大开眼界,带这么多人来当面给我难堪,你们居心何在?” “刘支书,我们没什么居心呀,大伙就是想不通,想讨个说法。”花喜鹊虽说是女人,这场合敢说敢讲。 “讨什么说法?你们说咋样就咋样,要公社干什么?要政府干什么?要王法干什么?”刘支书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继续敲起桌子来。 “刘支书,群殴的事是因我而引起的,不管是大队还是派出所,抓我,处理我都行,我没意见,但这事跟王队长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知情,出事的时候,他始终在积极周旋和善后处理,没有什么不妥当,我不明白为什么处理我们队长,还说他有责任?” “牤子,我一直高看一眼,以为你头脑清醒,有思想有觉悟,怎么在大是大非面前这么糊涂?”刘支书消了消火气说,“我问你,我个人和你们这起群殴事件有关系吗?事前我知道吗?但是,我也受到了处分,你说为什么?” 牤子和花喜鹊都不言语,刘支书自问自答道:“因为我是生产大队支部书记,有领导责任,处理我心服口服,不用反省,我都知道我错在哪了。你说处理你,我跟你说,这次你是借好人光了,不然,你以为不抓你?至少拘你个把月。” “反正我觉得王队长太冤枉,”花喜鹊反问,“刘支书你说,遇到一伙人拿着棍棒,不分青红皂白,进了屯就闯民宅,随便打人,我们社员群众能眼睁睁袖手旁观吗?我就不明白,我们社员群众错在哪了?王队长错在哪了?有啥不对?为什么说免就给免了?” “社员群众遇到这种情况,制止违法行为没错,但不能以恶制恶,打死人是要偿命的,这道理你不懂吗?”刘支书缓和一下语气说,“不瞒你俩说,公社交代下话来,对这事低调处理,希望你俩回去跟社员群众好好解释,不能揪住这事不放,不能把这事情闹大,闹大了从上到下,都没好果子吃。 “王奎是个好队长,暂时先闭门思过一段时间,为什么大队安排的是代理队长?我们是有考虑的,等过了这阵风再说,这话不要跟社员群众讲,你俩心知肚明就行了,以后都吸取点教训,遇事多动动脑筋,千万不要蛮干,尤其是牤子你,不要因为冲动,葬送自己的前程。” 大队刘支书一番话,让牤子和花喜鹊无法辩驳,好在有后话,让他俩感到社员群众的诉求还有希望。 大队刘支书虽然言语激动,但是态度诚恳,实事求是,牤子和花喜鹊没有再强词夺理为难他,刘支书也没有过分指责他俩和社员群众。 牤子和花喜鹊临走,刘支书交代说:“回去告诉王奎,不要想不开,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没了队长名头,他还是老党员,还要充分发挥党员带头作用,甚至比平时干得还要好,牤子你更是责无旁贷,放下包袱,要协助好工作赵益民,咱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为国家,为人民公社,为咱们社员群众多做点事。” 牤子点头应允,说道:“刘支书,给您添麻烦了,我们还是希望王队长早日恢复继续当队长。” 花喜鹊补充说:“王队长是我们幸福屯的主心骨,幸福屯离开他老百姓心里不踏实。”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做好社员群众工作。”刘支书站起身。 牤子与花喜鹊告辞刘支书,离开了生产大队。 社员群众见到牤子和花喜鹊,纷纷上前询问,牤子和花喜鹊耐心解释,赵凯当着社员群众的面表态,幸福屯的事还听王奎队长的,他暂时先顶个名头,等过了这阵子,再让王队长名正言顺当队长。 这不是一个结果,也不是失望,社员群众能够理解和接受。 大伙没再说什么,情绪不高,随同牤子和花喜鹊返回了幸福屯。 接下来的生产队劳动和各项事务,正如老党员赵凯所说,凡事请示王奎队长,王奎队长也没有推脱。 经历了这前前后后的事,牤子在社员群众面前变得沉默了许多,除了吃苦耐劳,很少说话。 章节目录 第135章 添乱 牤子家里,母亲李桂香又去医院照顾哥哥大憨。 百秋因为地痞混混到家里来闹事,受到了惊吓和刺激,这些天精神状态又有些反常,时常眼神呆滞,傻笑,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二赖子被牤子打了以后,一时不敢到牤子家来,他几日不来,百秋便失魂落魄。 家里再不能添乱了。 牤子沉下心来,放下面子,上工闲暇,和颜悦色地对二赖子说:“事情都过去了,打你你也不要记在心上,该去我家去我家,百秋这几天情绪不稳定,你能耐,别让她再犯病。” “嘿嘿,真新新,倔牤子不倔了,你也有求我的时候?”二赖子感到很得意。 “别臭嘚瑟,给你脸了是吧?”牤子撂下话,没再搭理二赖子。 四姑娘因为爹爹的生产队长被免,心情不顺,老党员赵益民说啥话她都不听,不仅如此,还和一些年轻社员暗中刁难他。 社员正在赵益民的组织下,人工为高粱和苞米浇水培土保湿,可是四姑娘和一群社员故意磨磨蹭蹭,赵益民催促,他们当成了耳旁风。 牤子看不惯,找到四姑娘,教训她说:“昭男,你能不能大度点,老党员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对待人家?你爹不当队长了是因为我,跟老党员有什么关系?你有气对我来,不许刁难他。” “我怎么刁难他了,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说我?” 四姑娘这句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好像自己和牤子之间划清了界限似的,她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这段时间经历事太多,她看到牤子和小梅走得越来越近,心里有苦无处诉,自己已经惹出了是非,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牤子缠住不放。 四姑娘表面假小子做派,心里却十分脆弱,她同情小梅,理解牤子,可是谁理解她?她心里的苦只能夜晚偷偷地流眼泪。 “你怎么不知好歹?懒得跟你说话。”牤子不耐烦了,撂下一句话想走开。 他哪里走得掉,四姑娘这些天憋了一肚子怨气,正无处发,牤子主动招惹她,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眼泪。 “我就不知好歹怎么了?你以为你是谁?我最恨的就是你,你没良心,你狼心狗肺,你才不知好歹。” 牤子本来是背地里和四姑娘说话,四姑娘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周围社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牤子灰溜溜地走开,王奎队长过问了一句:“怎么了,鬼哭狼嚎的?” “我说她两句,没怎么。”牤子后悔自己多嘴,惹火烧身,他没料到四姑娘今天沾火就着。 四姑娘心里憋屈,有很多的委屈,牤子不再理她,她控制不住自己,坐在大田里呜呜哭了起来。 女社员纷纷赶来劝慰四姑娘,却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何原因,劝慰都不知从哪劝起。 花喜鹊来了,大伙都指望着她能劝慰四姑娘。 “怎么,咱们的四公主刚变成平民百姓,就有人欺负呀?这立竿见影的事也不该是牤子干的吧?这是因为啥呀?跟花姨说一说,花姨为你讨个公道。”花喜鹊话里带着话外的意思。 “你们都走开,没你们的事,别来烦我!”四姑娘不理会花喜鹊怎么说。 “四姑娘这些天为牤子家盖房子可是出了不少力,大伙可是都看见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牤子怎么没良心呢,干嘛这样对待咱们四姑娘?要是我,心疼还来不及呢,盖成四间大房子,马上八抬大轿把咱们四姑娘抬进家门,那才是正理。” 一句话捅到了四姑娘心口窝,这哪里是劝慰,分明是火上浇油。 花喜鹊这样一说,四姑娘委屈抽泣得更厉害了。 “咱不知道牤子咋想的,四姑娘哪样不好,别人提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实在的,死心塌地待他,他可倒好,这山望着那山高,到头来,弄出多少事来,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都给我干活去,花喜鹊,你别在这儿扯着嗓门胡咧咧。”王奎队长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对四姑娘训斥道,“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不愿意干活,回家去。” “王队长,你还发号施令呀,你说我们是听你的呢,还是听老党员的?现在人家可是生产队代理队长。”花喜鹊现场直掘,故意挑事。 “我管不了你们是吧?那好,你们爱听谁的听谁的去,别围在这儿,这不是看耍猴的地方。”王奎队长撂下一句话,赌气走了。 “耍猴?”这话竟然从父亲嘴里说出来,四姑娘顿时气恼无比,站起身,嚎啕着往家里跑去。 花喜鹊和女社员见状,各自散去,继续磨起洋工来。 代理队长赵益民没有当队长的经验,凡事依靠王奎队长拿主意,但他是代理队长,社员有事找他说话。 群殴事件发生后,幸福屯有几名社员受伤,虽说伤情不严重,打针吃药生产队出钱,但是一时半会儿上不了工,不出工就没有工分,大夏天的,身体遭着罪不说,还得自己承担损失,又不是为了自己打抱不平,为此,不少家属找到了赵益民讨说法。 牤子觉得一切都是因为他造成的,他表态扣他的工分补偿受伤社员,王奎队长极力反对,建议生产队直接按正常出工给工分。 大伙认为这样不公平,以花喜鹊为首,纷纷找赵益民理论。 如果是王奎继续当队长,这种事大伙不仅理解,而且肯定支持,之所以反对,其实是有意刁难赵益民。 赵益民无奈,私自做主,同意了牤子的意见,可是这样一来,大倔子意见大了,本来一家三个劳动力,现在大憨不能出工不说,牤子所挣的工分全搭在其他社员身上都不够,莫不是让他家喝西北风? 这天傍晚,牤子回家吃晚饭,一进院子大倔子就劈头盖脸对他吼了起来。 “你特么还有脸回来,这好好的家让你造成啥样了?一出接着一出,哪件事不是你惹的祸?惹完了事,你特么知道去躲清静,让大憨当替罪羊,差点没把命搭上,这下好,卖一个搭一个,大憨挣不了工分,你特么还当杨白劳,指着我一个人,咱们特么喝西北风呀?”大倔子气得火不打一处来。 “爹,都是我的错,这不是事赶事赶上了吗,你对我发火有什么用?我愿意这样呀?”牤子理解父亲,他不想和父亲争辩。 “明明王队长不同意让你出工分,你特么破车好揽载,大包大揽,你脑袋是不是让驴踢了?这特么到年底,三个劳动力,挣不回口粮款,剁巴剁巴拿你当饭吃呀?我特么跟你说,你赶紧去给我想办法,特么少一个工,从明天起,你给我滚出家去。” 大倔子发起火来,没完没了,牤子像霜打的茄子,只听不言语,也没法和爹理论。 生产队拿出积累的钱为大憨和受伤的社员支付医疗费,牤子感到亏欠生产队太多,已经很自责和内疚,再不能让集体为他引起的祸端买单。 爹有脾气,就让他随便发吧,肉烂在锅里,这毕竟是家事。爹让他想办法,不让别人受委屈就是最好的办法,自己既然承诺了,就要兑现,没有反悔的道理。 “你耷拉着脑袋等死呀,还不做饭去,等老子伺候你呀?”大倔子发完脾气,许是饿了,一边走进屋子,一边对牤子发号施令。 百秋在家,平时还能生火做饭,这几日她精神不正常,也不知道做饭。 刚才,大倔子对牤子吼,百秋就在一旁傻傻地看热闹,好像是琢磨不透爷俩在干什么。 牤子平时没做过饭,现在不得不动手。 牤子到菜园子里薅了些小菜,正准备回屋弄点菜粥,这时候二赖子吹着口哨来了。 二赖子进了院子,百秋抬眼见到他,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奔跑着迎上前去,嘿嘿地笑了起来,拉着二赖子就往屋里走。 开始,二赖子还以为百秋想他了,可是一进屋子,他发觉不对头。 只见百秋不管牤子和爹在场,进屋就扒二赖子衣服,二赖子阻拦,她嘴里喊着:“来呀,来呀”,一边说一边脱起自己的衣服。 百秋三下两下就把自己的衣服脱得精光,大倔子和牤子看傻眼了。 “这成何体统!”大倔子撂下一句话,退出了屋子。 牤子不敢抬头直视,只顾喊道:“百秋,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百秋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上前去拉二赖子,二赖子惊慌失措,赶紧给百秋穿衣服,百秋却搂紧了二赖子的脖子,整个身子都贴的紧紧的,嘴来还不停地说:“来呀,快来呀,你怎么不脱衣服呀?我帮你脱。” 牤子听着这肉麻的话,厉声说道:“胡闹!百秋,你赶紧把衣服穿上,二赖子,你给我滚出去!” 二赖子见状,挣脱百秋,撒腿就往外跑。 百秋见二赖子挣脱跑了,她衣服也不穿,没有了羞耻,随后就往外追。 牤子无奈,上前把百秋拦在了门口,强扭着她,把她推进屋里,不顾百秋抓挠,亲手为她穿上衣服。 百秋哭闹起来,不停地撕扯着身上的衣服,一会的工夫,衣服又被她撕扯得一干二净,嘴里还嚷着:我要跟他生胖小,我要跟他生胖小……” 牤子无奈,一巴掌扇在了百秋的脸上,这一掌把百秋打得顿时镇静下来,瑟瑟发抖地蜷缩到墙角。 章节目录 第136章 训斥二赖子 牤子见白秋身无衣物,赶紧拽出棉被,盖在了百秋身上。 怎么办? 家里再没有女人,牤子只好去东院找小梅来帮忙。 此时,小梅正在家里辅导弟弟学习,刚才她已经听到了牤子的父亲在院子里劈头盖脸地大骂牤子。 “大伯又生气了,你没事吧?”小梅关心地问牤子。 “我没事,我找你有事,麻烦你去我家一趟,百秋又犯病了,自己把衣服全脱了。”牤子不得不实话实说。 “百秋不是好了吗?怎么又犯病了?”小梅一边嘀咕着,一边赶紧披上衣服,随同牤子走出房门。 “都是最近这几个事闹的,可能又受到了惊吓刺激。”牤子声音里带着愁绪。 “牤子哥,你别上火,会好的。”小梅宽慰牤子说,“以前能好,说明这病就能好。” “但愿吧,又得一段时间,净给我添乱。” “犯病,怎么还把衣服脱了?” “别问了,可能是二赖子调戏的,过后我非找他算账不可,饶不了他。” “牤子哥,你可别动不动就发火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二赖子对百秋好,就随他吧,反正早晚他俩也得在一起。” 有小梅的劝说,牤子不再言语,但他想,一定要找二赖子问个清楚,不然听之任之,弄出事来,不好收拾。 小梅来到牤子家,大倔子在院子里抽着闷烟,小梅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嗯”了一声。 小梅进屋,发现百秋一丝不挂,正在摆弄着自己的身体,赶紧上前,为百秋穿衣。 百秋见小梅来,似曾相识的样子,左瞧右瞅,嘴里嘻嘻地说道:“你和我一样,也能生胖小。” “百秋,生胖小得把衣服穿上。”小梅顺着百秋哄着她。 “穿衣服不能生胖小,生胖小不穿衣服。”百秋反驳起小梅来。 小梅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说服百秋,拿过百秋脱下的衣服看了看,发现几个衣服扣子被扯掉了。 “百秋,不穿衣服不好看,你看我,穿衣服多好看,听话,把衣服穿上,穿上衣服,二赖子才会喜欢你。”小梅试探着哄百秋穿衣。 “不,不,不穿衣服他喜欢我,他说不穿衣服能生胖小,我要生胖小。”百秋执拗起来。 “那你上炕把被盖上。” “嗯,嗯。” 小梅这句话说到百秋心里去了,百秋听话上炕,小梅用被子把百秋盖上。 “百秋别动,在炕上等着生胖小。”小梅看百秋听话,让牤子进屋,点亮蜡烛,她要为百秋缝衣服扣子。 “牤子哥,你去多烧点水来,有澡盆吗?百秋得洗澡了,一会儿我帮她洗。”小梅对牤子说。 牤子恍然大悟,母亲多日不在家,炎热的夏季,百秋已经很多天没有洗澡了,多亏小梅想得周到。 “我不洗澡,我要等着生胖小。”百秋嚷着,又把被子掀开,小梅急忙为她盖上。 牤子点亮油灯,找出针线,退出屋子,生火先做了半盆苞米面青菜粥,让小梅哄着百秋吃晚饭,他和爹爹大倔子也草草地喝了两碗,然后烧水,准备让百秋澡盆。 小梅拿出哄小学生的招数,总算哄着百秋洗了澡,穿上了内衣,直到哄着百秋睡下。 小梅告辞,牤子送小梅到家门口,牤子没有回家,也没有去生产队社,而是直接去找二赖子算账。 百秋的种种表现,牤子怀疑二赖子背地里对百秋做了什么,他想象得到他两人会有亲密之举,但没想会发展到如此。 牤子担心二赖子和百秋弄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不好收场。 二赖子从牤子家出来,没有回家,因为没有吃晚饭,他饥肠辘辘,遂心生主意,又偷偷去生产队羊圈捉山羊挤奶喝。 牤子走到十字路口,正遇二赖子得逞归来,刚过小桥,嘴里依然得意地吹着口哨。 牤子迎上前去,二赖子见到牤子,吓得不轻,鬼鬼祟祟不敢靠前。 “你去哪了?给我过来!”牤子大声命令道。 “过来就过来,你能咋的?”二赖子说是这样说,可是走到牤子跟前,撒腿就跑。 牤子见状,紧追不舍,直追到二赖子家门前,二赖子跑不动了,立地求饶。 “你想咋的?我,我,我又没干,干啥坏事。”二赖子气喘吁吁。 “你刚才去社里干什么?”牤子追问道。 “没干什么呀,我就是溜达溜达。”二赖子明显心虚。 牤子从二赖子喘气中闻到了羊膻味,猜到他又去偷挤羊奶。 “你好大的胆子,又去偷挤羊奶。”牤子说着,上手揪住了二赖子衣领。 “我挤的是羊倌挤完剩下的,小羊都吃饱了,不挤也是浪费。”二赖子告饶说,“我三天没吃一顿饱饭,饿昏了,求你别把这事捅出去。” “屡教不改,你等着生产队开大会批斗你吧。” 牤子说是这样说,气愤是气愤,但心里并没有想把这事向生产队汇报的打算。 “别,别,千万别,你饶我这一回,我保证再不敢了,我保证,我保证。”二赖子苦苦求饶。 “想得美,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牤子转个话题问道,“我问你,你特么把百秋咋了?为什么她见你就脱衣服?” “没咋,我哪知道。”二赖子不敢承认。 牤子用力拧着二赖子的衣领:“我让你不说,走,跟我去见民兵。” 二赖子听牤子说要见民兵,他吓坏了,他知道他所做事情的后果。 “好牤子,我说,我说,咱们将来是一家人,你不能去告发我。”二赖子胆战心惊地说,“反正你家已经答应我了,我把百秋的病治好,就让她嫁给我,本来她的病已经好了,这次又被吓犯病了,你不能怨我。” “你是不是对她那啥了?”牤子气愤地问。 “她早晚是我老婆,不然,她的病也不会好得这么快。”二赖子把这种事当成了治病的理由,“你放心,百秋没事,只要我天天陪着她,过两天她就会好。” 牤子一巴掌抽在了二赖子脸上,说道:“你特么知不知道,百秋是精神病人,你这样做是犯罪,把你抓起来,够叛你十年八年了。” 牤子真不是吓唬二赖子,二赖子闻听此言,顾不上疼,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你说咋办?反正我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二赖子没有反抗,没了底气。 “还能咋办?万一百秋怀上孩子,你吃不了兜着走。”牤子松手放开了二赖子,“你特么抓紧时间把房子收拾收拾,我跟我爹妈说,赶紧把你俩的事办了。” “中,中,我早就想了,就怕你们不答应。”二赖子忽然又来了精神。 “从明天起,你去陪百秋,赶紧让她的病好起来,滚!” “嘿嘿,二大舅哥,你这主意真不错,再见了您那!” 二赖子得到了牤子的应允,这坏事变成了好事,他心里美滋滋的。 “再特么偷挤生产队羊奶我绝不饶你!” “赶明儿我自己买只山羊,和百秋一起挤羊奶喝,你想管也管不着,气死你。” 二赖子乐颠颠地回家,牤子没有回生产队,而是回了自己的家,他不放心百秋,不能让爹一个人应付百秋随时可能做出无法预料的事情。 牤子到家,没有急于向父亲汇报他的想法,但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要做的事。 百秋和二赖子的事不能耽误,可是现在百秋病情反复,让他心里没底,为百秋和二赖子结婚做准备,可眼下要啥没啥,怎么也不能让百秋搬过去住就算结婚了。 妹妹百秋太可怜了,无论如何也要风风光光地把她嫁过去,再难也要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像乔万福和马寡妇那样,全屯人帮忙?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哪还有那样好的机会,再说,家家户户吃的用的自己都没有着落,哪还能拿得出来成全他俩?即使大伙硬着头皮帮忙,又于心何忍? 百秋嫁过去,二赖子家里什么都没有,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天上不会掉馅饼,牤子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办。 夜里大倔子呼噜声大作,牤子更是无法入眠。 且说,牤子的哥哥大憨暂时还在医院卧床,两处肋骨骨折做了复位固定手术,切口不大,拆线以后才可以回家静养。 星期天的早晨,牤子借用小梅的自行车,去医院看望哥哥大憨,顺便向母亲提起了百秋和二赖子的婚事。 母亲李桂香有些为难,但是同意牤子的意见。 牤子回家又跟父亲大倔子说,大倔子巴不得赶紧把百秋嫁出去,越早越好,至于怎么准备,有牤子张罗,他懒得关心。 牤子暂时能做的,是帮忙把二赖子住的破房子里外房墙重新抹一遍黄泥,修缮一下门窗。 叶坤老师这段时间负责幸福小学校的后勤,平时被安排到各个生产队在民房墙上写大字标语,剩下一点白灰,牤子要来,刷在了二赖子家里墙上,顿时为这个小家增色不少。 二赖子每天陪着百秋,百秋逐渐恢复正常。知道自己要结婚了,她很开心,整天泡在新房里洗洗涮涮为结婚做些准备。 章节目录 第137章 邹杰准备结婚 百秋和二赖子结婚的大事,少不了找花喜鹊帮忙。 大憨手术刀口拆线以后,回家静养,牤子的母亲李桂香回来以后把花喜鹊请进家门,商量百秋结婚的事。 花喜鹊出主意,婚期最好选在中秋节,按照往年惯例,到时候生产队杀肥猪,就像乔万福和秦小玉结婚一样,如法炮制就把事情办了。 牤子一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决定就按花喜鹊的意见做准备。 无独有偶,且说,没过多久,公社妇女主任邹杰确定自己怀孕了。 按照邹杰原来所想,以她的干部身份,在世人面前,无论如何不能未婚先孕,她准备嫁给高老三,但是暂时还是一厢情愿。 自从确定自己怀上了贺文铎孩子以后,邹杰就在琢磨接近高老三。 高老三经过群殴这起事件,父亲和母亲狠狠地教训了他,他自己也深知把事情闹大了,如果不是父亲出面息事宁人,他早进了监狱。 这段时间,高老三消停很多,低调不少,人民公社为了掩人耳目,也给高老三一个象征性的处分,免了他的招待所所长职务,但是换汤没换药,他还是招待所管理员,名义上免了所长职务,实际上还是他负责。 小梅在这次群殴中受伤,是高老三没有想到的,为此,他感到很没面子,算不上内疚,却不好意思再纠缠小梅。 在高老三心里,他知道小梅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他和小梅之间几乎无可能。 因为这件事,高老三的父母,尤其是冯大夫对小梅也不再抱有幻想。 高老三不仅为此苦恼,而且最近的经历,让他这位“鹿山一哥”很没面子,他心情很不爽。恰在此时,邹杰对他显得格外热情,这让他受宠若惊。 夏季白天长,两个人接触时间多,开始是邹杰有意接近高老三,后来,高老三变得特别主动。 小梅回家住,邹杰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高老三借着献殷勤的机会,时常到邹杰房间,邹杰不仅向他敞开门扉,也敞开了心扉。 邹杰百般抬举高老三,高老三就像找到了红颜知己,没用多久,就拜倒在邹杰的石榴裙下。 在一个夜晚,两个人小酌之后,高老三不惜跪地求爱,邹杰半推半就,让高老三尝到了甜头。 这之后,高老三又有几次得逞,邹杰尽显温柔体贴之能事。 就在高老三欲罢不能之际,邹杰抓住机会,提出结婚的要求,但丑话也说在了前头,向高老三坦白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高老三过去对邹杰的情史略有耳闻,但这不仅不是什么障碍,反倒契合了高老三内心一份不可言喻的隐忧。 高老三的前妻与高老三结婚三年没有生育,高老三的母亲冯大夫对儿媳心生不满,高老三也因此虐待打骂前妻,一而再再而三,前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忍受不了屈辱,才选择了跳河自杀。 后来,高老三在外拈花惹草,有想奉子成婚的,包括食堂服务员王秀娟都想为高老三生个孩子,可是偏偏都没能如愿。 高老三暗自怀疑自己不能生育,他曾偷偷找到不止一位中医大夫问诊,基本得到了证实。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纠结。 现在,邹杰向他提出结婚,而且有孕在身,尽管高老三心里不爽,但却解决了他在世人面前不能传宗接代的体面问题,他思来想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就这样,在邹杰的糖衣炮弹进攻下,两人一拍即合。 高老三的父母早想为儿子成个家,特别是群殴事件发生后,成家这件事更是提上了日程,父母无时无刻不在想,赶紧让高老三放浪的心安定下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邹杰无论从门当户对,还是从相貌长相,对高家来说都是求之不得。 高老三把与邹杰结婚的想法告诉父母,不仅母亲满心欢喜,父亲高长河也觉得有面子。 在高老三父母眼里,邹杰虽说没有小梅长相清秀年轻,但是其他方面有过之无不及。 事不宜迟,为避免节外生枝,高老三母亲亲自出马,即刻便开始为高老三和邹杰筹备婚礼,婚期定在了农历七月初八。 高老三结过婚,有自己的房子,无须整修,重新装扮一下,就是上好的婚房。 为了体面,所有衣被和家具,一应物品都换成崭新的,邹杰也拿出了自己的积蓄,购置了嫁妆。 邹杰就要结婚了,小梅还蒙在鼓里。 这一日,邹杰特意到学校找小梅,把结婚的喜讯告诉了她,并且与小梅一起到幸福屯,亲自登门找花喜鹊张罗婚事。 花喜鹊闻听这消息,惊讶不已,揣摩不透,她没有帮高老三把小梅娶到家,始终是一块心病,如今,有了这样的消息,她也可以解脱了。 花喜鹊没想到,公社主任的儿子和公社妇女主任的婚事让她张罗,她感到受宠若惊,荣幸之至。 邹杰给小梅和牤子也安排了一项差事,为她当伴郎和伴娘。 一边是高老三,一边是牤子和小梅,冤家聚头,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可是,邹杰主意已定,牤子和小梅不好推托。 邹杰知道牤子和小梅对高老三恨之入骨,也知道高老三与牤子的仇怨。 可是,邹杰要和高老三结婚,小梅和牤子又是她最好的朋友,以后难免要彼此面对。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为此,邹杰有意周旋做和事佬。 这是一个星期天,在邹杰的强烈建议和说服下,高老三不得不在招待所安排一顿酒宴,两人又专程到幸福屯请小梅和牤子前往参加。 高老三出现在幸福屯,看见他的社员群众同仇敌忾,高老三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为了不惹麻烦,他点头哈腰,见谁便给谁赔不是,好在有邹杰在场,老百姓没有过激对他。 邹杰和高老三来到小梅家,小梅见到高老三很尴尬,她只与邹杰说话。 “邹姐,你怎么来了?”小梅看都不看高老三。 “我领你未来的姐夫来给你和牤子负荆请罪。”邹杰说,“给个机会吧。” “对不起,小梅老师,三哥一时气盛糊涂,没想到让你受到了伤害,”高老三带着几分忏悔,“三哥对天发誓,这绝不是三哥的本意,听说你受伤,三哥肠子都悔青了,谁下的手,三哥恨不得打折他的腿,挑断他的筋。三哥真的是没脸再见你,只求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三哥,三哥向你保证,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小梅没有理会高老三,高老三也没在意,陪在邹杰身边,满脸假意的堆笑,将带来的水果罐头、糕点、红糖之类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姐,你来就来呗,买这些东西干啥?”小梅说,“我可不要,走时拿回去。” “这是三哥的一点心意,算不上啥,算不上啥。”高老三抢着回答。 “留着吧,再多的好东西也弥补不了你受的伤痛,不宰他宰谁?”邹杰说,“给牤子的哥哥也准备了一份,走,你陪我俩去看看他,大憨这罪遭得比窦娥都冤。” “都是我作的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高老三的头像捣蒜一样。 小梅硬着头皮把邹杰和高老三领到牤子家,正好牤子一家人都在。 除了牤子,家人不熟悉高老三,大倔子和大憨虽然在路上见过高老三一面,印象不深。 牤子见到高老三出现在自己家里,有邹杰在场,还有小梅,他心里百味杂陈,别扭得很。 “邹姐,你们这是……”牤子见高老三手里拿着东西,猜到了几分来意,但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来看看大憨兄弟,你的未来姐夫要当面给你们全家赔罪,不求你们原谅,只求能给个补过的机会。” 邹杰说着,高老三抢过话头:“是,是,是,都是我作的孽,让大憨兄弟受苦了,对不起,对不起!” 邹杰和高老三一唱一和,随后把水果罐头和糕点、红糖之类的东西放在炕上,牤子顾及邹杰的面子,不好再说什么。 “大憨,你受苦了,康复怎么样了?”邹杰关心地问大憨。 大憨知道来人是高老三,他心里尽管气愤难平,碍于邹主任和他一起来,已经听说他俩之间的关系,这口气也只能往肚里咽了。 “还能怎样,养着呗。”大憨不冷不热回应了一句。 “你就是高老三?把我家大憨霍霍成这样,你还有脸来?”大倔子不管不顾,听说来人是高老三,气不打一处来。 “大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高老三向大倔子点头哈腰,作揖赔罪。 “对不起就完了,正好邹主任你也来了,大憨遭的罪不说,耽误的工分怎么办?这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风呀?”大倔子要为他所关心问题讨个说法。 “大叔,你别担心,”邹杰示意高老三,“过后我让老三给你们补偿。” “对,我补偿,补偿。”高老三满口答应。 这场面总算应付过去了,邹杰和高老三临走邀请牤子和小梅赴宴,执意要化干戈为玉帛,这顿酒宴非参加不可。 牤子和小梅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因为有邹杰的关系,不得不勉为其难。 章节目录 第138章 晴转多云 夕阳西下,晚霞把夏日的山村映衬得红彤彤靓丽光彩。 屯西大道上,牤子骑着自行车驮着小梅,高老三驮着邹杰,这几个爱与恨、情与仇交织在一起的人,如今在邹杰的斡旋下,踏上了微妙的旅程。 到了公社招待所,食堂早做好了准备,一桌酒菜很丰盛,有红烧鲫鱼,拔丝地瓜,软溜豆腐,凉拌芹菜花生,锅包肉,鸡蛋羹,酒是二锅头,还有汽水饮料。 四人坐定,邹杰导演的酒宴大戏开始了,高老三举杯站起,先给小梅和牤子认错:“啥也不说,我先自罚一杯酒。” 高老三说着,一杯白酒一饮而尽,随后说道:“我高老三不是人,得罪了小梅老师和牤子兄弟,给你们添了不少堵,尤其还伤到了小梅老师和大憨,还有几个无辜的人,千不该万不该呀,谢谢你俩赏光今天能给我这个机会,我向你俩认错,不求原谅,只求能给我高老三一个弥补过失的台阶下。” “没想到,我的郎君有文采呀,这话让你说的,我听着挺顺耳,够诚恳,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有一句俗语,叫浪子回头金不换,说的都是你,小梅,牤子,要相信你姐的眼光,来,给姐姐和你们未来姐夫一点面子,咱们一起干一杯。” 邹杰有意打破酒桌上的尴尬气氛,和高老三一唱一和。 牤子和小梅没言语,顺从邹杰喝了一杯酒。 “小梅老师,牤子兄弟,来来来,吃菜,吃菜。”高老三为了邹杰,他甘愿低三下四。 邹杰决定和高老三结婚,小梅和牤子都有一种解脱感,虽然心里为邹杰不值,但是,造化作弄人,事已至此,又能奈何。 今天这样的场合,小梅和牤子理解邹杰的良苦用心,即使心里别扭,也不能不给邹杰面子。 邹杰不停地为小梅和牤子夹菜,小梅看准时机,举杯站了起来:“邹姐、高所长,我和牤子哥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今天我当着你俩的面,提前叫高所长一声姐夫,祝愿你俩相亲相爱,早结连理。” 牤子也举杯站了起来:“我没想好说啥,也不会说,我也提前叫高所长一声姐夫,咱俩算是不打不相识,我有啥不对,希望你多担待,来,喝酒。” 四个人共同举杯,算是杯酒释前嫌,一笑泯恩仇。 酒桌上有邹杰周旋,气氛融洽了许多。 小梅和牤子顾及邹杰与高老三的关系,场合上总得过得去。 高老三见小梅和牤子似乎没有了敌意,袒露真言道:“小梅老师,过去,三哥对你都是真心的,牤子兄弟,小杰你俩别吃我的醋,我实话实说,我是真心喜欢小梅,但我和小梅真的是有缘无分,这一点,我羡慕牤子兄弟。 高老三对牤子说,“以往,我对你有成见,看不上你,也瞧不起你,通过几次事,你让我领教了,我高老三服气,心服口服,来,这杯酒咱俩喝,以后有用得着老三的地方,老三责无旁贷,我虽说不情愿,如今我有小杰,希望你和小梅能走得更远,祝福你俩。” “来,小梅,咱俩也干杯,接受你未来姐夫的祝福,请继续祝福。”邹杰和小梅两人碰杯表情达意饮了一口。 高老三和牤子不知不觉已经喝下不少酒,酒足饭饱,邹杰留小梅和她一起住,高老三为牤子另安排了住处。 夜里,邹杰和小梅两姐妹无话不谈,几乎没有合眼。 邹杰说,她和高老三是各取所需,结婚以后能过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过不下去,就好聚好散,互不亏欠。 小梅对高老三这样的人不抱幻想,提醒邹杰,让邹杰好自为之。 邹杰心里清楚得很,比之与高老三过日子更重要的,她是要结婚这个名分,把孩子生下来。 邹杰与高老三之间不存在真正的爱情,世上的婚姻很多都不过如此。 邹杰只希望小梅和牤子能够真心相爱到永远,圆她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青春美梦。 小梅也有隐忧,牤子什么都好,可是很难改变现实,爱情不是全部,日子才是长久的。况且,四姑娘死心塌地地要嫁给牤子,都是姐妹,这件事小梅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个小小的房间,是两个人眷恋的地方,邹杰请小梅陪她住几日,小梅也正有此意。 听小梅说,牤子的妹妹百秋和二赖子也要结婚,邹杰决定将她现在的被褥和房间里所有生活用品,通通送给百秋,结婚那天让牤子安排一辆马车,接亲之后,全部装上拉回幸福屯。 房间里,对于邹杰来说,最珍贵的是墙上那幅她与贺文铎合作完成的书画,邹杰委托小梅为她珍藏好,小梅满口答应。 第二日一早,邹杰逼着高老三话复前言,拿出一百元钱,作为对大憨伤害、务工以及打死大黄狗的补偿。 牤子没怎么客气,收下了这笔钱。 邹杰交代,让牤子做一套新衣服,当伴郎的时候穿上体面,免得寒酸。 牤子没有穿新衣的习惯,嘴上答应着,心里并没有在意,倒是小梅当即要出二十元钱,准备亲手为牤子买布料做衣服。 邹杰留牤子吃过早饭,牤子骑着小梅的自行车返回了幸福屯。 牤子回到幸福屯,屯里人听说牤子和小梅去赴宴,都觉得不可思议,前后发生的事情时间并不长,却如此戏剧性,想来人生无常,也是人生之常。 牤子把剩余的八十元钱钱交给了母亲,这对牤子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以为百秋置办一些嫁妆。 大倔子却不这样想,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他只想用这笔钱来盖房。 老两口为这事打起了嘴仗,牤子无话可说,无论怎样花这笔钱,他心里都不是滋味。 且说,小梅陪邹杰住招待所这几天并不平静。 邹杰和高老三要结婚的事已经公开,熟悉的人背后议论纷纷,有说门当户对的,有感到莫名其妙的,反响最大的当数原来招待所食堂的女服务员王秀娟。 王秀娟自从上次高老三打了她以后,高老三的母亲为了息事宁人,给了她不少好处,并且把她调离了招待所,让她到供销社当上了保管员。 可是,王秀娟与高老三暗地里关系并没有断绝,两人时常还在一起苟且。 尤其是公社大炼钢铁的冲天炉爆炸,王秀娟的丈夫被炸死之后,王秀娟将孩子交给亡夫的父母抚养,自己一心想攀上高老三这个高枝,挖空心思想嫁给他。 王秀娟为此在高老三面前尽显女人之能事,可是高老三嘴上甜言蜜语,实际与她只是逢场作戏。 王秀娟一直对高老三抱有幻想,哪知道现在高老三要与公社妇女主任结婚,自己一番苦心经营即将成为泡影,她无法把持自己。 就在小梅陪邹杰的第二天傍晚,高老三正在邹杰的房间里献殷勤,王秀娟突然破门而入,闯进屋来。 “高老三,你什么意思?你想跟她结婚,我算什么?”王秀娟一见面便不依不饶,大吵大闹。 “你给我滚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高老三说着,站起身,怒不可遏地指着王秀娟。 邹杰和小梅都在房间里,看到这场面,知道来者不善。 邹杰耐着性子说道:“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我的房间,你俩的事请出去说去。” “你凭什么和我抢男人?公社妇女主任怎么了,欺负我没权没势呀?” 王秀娟一句话没有说完,高老三便冲上前去,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强行把她推出房门。 “艹你妈,高老三,是你爹揍的你打死我。”王秀娟挣脱着叫喊。 “你给我滚出去!” 高老三无法容忍,在走廊里,对王秀娟一顿拳打脚踢。王秀娟也不示弱,哭喊着对高老三又抓又挠。 遇到这情景,小梅没了主意,看着邹杰,邹杰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镇静自若。 “小梅,你在屋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邹杰说,“我出去一趟。” “嗯。”小梅答应着,对邹杰有些担心。 走廊里来了几个人,把高老三和王秀娟拉开,王秀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高老三的脸上被王秀娟挠出了几道血印。 此时的高老三有打死王秀娟之心,奈何被招待所的人拦挡着,推回办公室。 “小王,你赶紧走吧,别把我们所长惹急了,你后悔就晚了。”有人劝说王秀娟。 王秀娟耍起了泼妇,大喊大叫道,“高老三,你给我听着,你不跟我结婚,我就去告你,告你强奸民女,我让你蹲大狱,这辈子都不得翻身!” 邹杰从房间里走出来,王秀娟看见邹杰,把矛头又对准了她。 “我告诉你,邹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别想得逞,我和高老三在一起几年了,他亲口答应要娶我的,都是你勾引他,他才变了心,你别以为你是什么好人,狐狸精!” 邹杰没有理会,看都没看王秀娟一眼,直接走出招待所。 章节目录 第139章 冯大夫出面 高老三过去是什么样的人,邹杰心知肚明。 发生王秀娟大闹高老三这样的事,邹杰没有料到,既然发生了,也在情理之中。 高老三能惹神不能送神,除了动粗,恐怕没有什么办法,弄不好失手惹出祸端。 事关自己,不能坐视不管。况且,自己是公社妇女主任,遇到这种事,也没有逃避的道理。 邹杰还有另外的想法,这是很好的机会。 邹杰有孕在身,将来与高老三结婚之后,高家知道真相,是早早晚晚的事。这不光彩的把柄与其攥在人家手里,不如主动出击,先把高老三的把柄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邹杰想到去找高老三的父母,既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又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大度。 眼下,王秀娟不依不饶,大吵大闹,如果高老三父母出面,或许能解决问题,否则,万一高老三不理智,走极端,那样对于邹杰来说,得不偿失。 主意已定,邹杰首先来到公社人民医院,经过询问,得知不是冯大夫值班,冯大夫已经下班回家。 高主任和冯大夫的家就在公社大院附近,与高老三确定关系以后,这些天邹杰没少到高家吃饭。再说,都是熟人,对高家并不陌生。 邹杰一个人走进高家,高老三的母亲冯大夫开门热情迎接。 “小杰,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老三呢?怎么没陪着你?”冯大夫拉起邹杰的手进了屋子。 “高主任好。”邹杰与正在看书的高主任打招呼。 “邹杰,来,坐、坐。”高主任放下手中的书。 “我不坐了,高主任,冯阿姨,有人到招待所闹事,我担心老三控制不住情绪,惹出是非来,想请冯阿姨出面去一趟。” “是谁闹事,要不要通知派出所?”高主任严肃起来。 “最好别通过派出所,是以前招待所的一个女服务员。” 邹杰没说是谁,高主任和冯大夫猜得出来,顿时觉得没了脸面。 高主任对冯大夫说:“这个混蛋,丢人现眼,你去把事处理好,把根给他拔了。” “还没完了,”冯大夫说,“小杰,也就是你大度,放心,阿姨为你做主,以后肯定让老三断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否则,我让他进不了家门。” “阿姨,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老三年轻,难免做些糊涂事,改了就好。” 邹杰说是这样说,脸上故意流露出怨气来。 “我们高家能娶你进门,真是修来的福分。”冯大夫一边说,一边拉着邹杰往外走。 高主任站起身说道:“处理不了,找两个民兵,赶紧把她弄走。” “我知道怎么做,你就当不知道,”冯大夫嘴里嘀咕着,“不知好歹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有再一再二,我看你还有没有再三再四?” 邹杰不明白冯大夫要怎样做,但她预感到那位王秀娟不会有好下场。 冯大夫背后的手段在鹿山是出了名的,她不会容忍有人坏她高家的名声,毁她高家的声誉,但愿王秀娟适可而止,不要有什么闪失。 王秀娟到招待所大吵大闹,招来了很多人围观,这女人破罐子破摔,不顾廉耻,坐在走廊里大骂高老三始乱终弃,捎带指责邹杰有所企图。 公众场所有人闹事,招待所的人劝不走王秀娟,高老三在气头上,怕他干出傻事,被几个人暂时勉强按在办公室里。无奈之下,有人报告给了派出所。 邹杰和冯大夫赶来的时候,派出所公安人员也赶来处置。公安要带高老三和王秀娟到派出所,冯大夫冷冷地对公安说:“就不劳你们了,这事交给我处理吧,我和小王谈谈。” 几位公安面面相觑,不得不应允。邹杰请公安到她的房间里静候。 “小王,有什么委屈你起来跟我说,老三哪里对不住你,阿姨给你做主。”冯大夫面带煞气,但话语温和。 邹杰安排招待所管理员打开一个闲置的房间,请冯大夫和王秀娟到房间里。 王秀娟知道不能无休止地闹下去,高老三母亲既然亲自出马,她要抓住这个机会破釜沉舟,要挟高家。 王秀娟被冯大夫扶起,邹杰陪着,一起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小王,我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成见,论公,我是公社妇女主任,论私,我们都熟悉,以前都是好姐妹,我和你也没什么恩怨,至于今天你说什么,我不计较,你有什么委屈和诉求,可以跟我说,正好冯阿姨在场,我有责任和义务帮你解决。” 这不是邹杰的目的,邹杰的目的是想当着冯大夫的面,让王秀娟把高老三干的丑事抖露出来,她要的是把柄。 “小王,听到了吧,小邹大度,不跟你计较,过去你和老三勾勾搭搭,我早有耳闻,上次你来闹,老三打了你,过后,我没让你吃亏,你心里知道,”冯大夫忍不住说道,“你答应过我,不再找老三麻烦,我不明白了,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你干嘛老是纠缠他不放,还有完没完?” “我答应你,那时候,我丈夫还没死呢,现在他死了,你问你家高老三,是我纠缠他,还是他纠缠我?他少找过我吗?他说过,只要我怀上他的孩子,他就娶我。”王秀娟哭着说,“为了他,我家都没了,孩子都不管了,我死心塌地跟着他,他可倒好,明目张胆地要和邹主任结婚,那我呢,我怎么办?” “你怀上他的孩子了?”邹杰问道。 “还没有,怀不怀得上,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王秀娟似乎没有了底气。 “既然你没怀上老三的孩子,恐怕老三跟你结婚不可能。”冯大夫说,“都是女人,阿姨知道你不容易,你说说,除了不能跟老三结婚,你还有啥想法?” “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不娶我,我就去告他,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王秀娟情绪激动。 “小杰,你先出去,我和小王单独聊聊。”冯大夫对邹杰说。 邹杰走出房间,猜不透冯大夫想跟王秀娟聊什么。 邹杰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高老三的母亲冯大夫和王秀娟。 冯大夫对王秀娟说道:“刚才有邹杰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小王,其实,你年轻漂亮,配得上我家老三,而且跟老三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于情于理也应该有个名分,否则,外面风言风语,这对谁都不好。 “以前你有丈夫,这事难办,现在你丈夫走了,听说孩子交给他爷爷奶奶抚养了,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这事就好办了,既然你有嫁给老三的想法,我不反对,老三是个男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样吧,你不用再来闹了,信我的,先回去等信儿,我劝劝老三,至于他和邹杰的事,没关系,毕竟还没走到一起,通过这次事,邹杰肯定有想法,反不反悔,答不答应都很难说,还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你和老三。” “阿姨,你说话当真?”王秀娟听冯大夫这样说,立马来了精神。 “我没必要骗你,只要你们将来好好过日子,让我少操点心就行了。”冯大夫说,“你也不用着急,老三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给我点时间,也给他点时间。” “对不起,阿姨,让你为我和老三操心了。”王秀娟抹干了眼泪,脸上带着高老三大巴掌的血印。 “小王,让你受委屈了,老三这混蛋也太狠了,看我回家不教训他。”冯大夫起身说,“这不是咱娘俩说话的地方,走吧,回去,在这儿让人家笑话,刚才咱娘俩说的话千万不要对外人说,你知道我的心意就行了,放心,事在人为,阿姨保证给你一个交代。” 房门打开,冯大夫和王秀娟携手走出房间,这一幕让外面的人谁也没有料到。 “大伙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没事了,谢谢大伙,让你们费心了。”冯大夫边走边对大伙说。 送走了王秀娟,冯大夫返回招待所,狠狠地教训了高老三一顿,让高老三这段时间少接触邹杰,更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 王秀娟大闹高老三的事,暂时就这样平静下来。知道这事的人谁也没有猜到冯大夫用了什么高招办法,包括邹杰和小梅。 莫不是答应给王秀娟一笔足以让她改变主意的补偿?除此似乎没有别的办法,除非高家改变主意,答应王秀娟,这怎么可能?只有时间才能验证一切。 且说,没过几天,鹿山人民公社爆出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大新闻。 鹿山供销社仓库,大白天,突然遭到一伙蒙面劫匪抢劫,作为仓库保管员的王秀娟为了保护国家财产不受损失,不顾个人安危,与劫匪展开殊死搏斗,劫匪没有得逞,但王秀娟头部遭到重创,身负重伤。 事件发生后,王秀娟被及时送往医院,经抢救没有生命危险,但因开放性脑损伤,可能导致失忆或身体瘫痪。 一名普普通通的公社女社员,在国家财产遭受侵害面前,临危不惧,舍己为公,这是什么精神?这是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大无畏的革命牺牲主义精神! 王秀娟的所作所为是鹿山人民的骄傲,王秀娟是鹿山人民群众学习的榜样。 为此,鹿山人民公社在积极救治王秀娟的同时,专门召开学习表彰大会,授予王秀娟“三八”红旗手的光荣称号,并在全公社范围内掀起向王秀娟学习的热潮。 至于那伙蒙面歹徒,抢劫没有得逞,伤了人逃之夭夭。 章节目录 第140章 喜事连连 王秀娟为保护国家财产与蒙面劫匪殊死搏斗,头部遭到重创,身受重伤。 那伙蒙面歹徒,抢劫没有得逞,伤了人逃之夭夭。 人民公社和派出所高度重视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一时间,声势浩大。 仅仅用了两天时间,老百姓便看到一伙盗窃惯犯被民兵押着,游街示众。 王秀娟意外受伤,冯大夫背后答应她的事,只能不了了之。而邹杰和高老三的婚事,却在紧锣密鼓。 农历七月初八就要到了,花喜鹊被请到了高主任家跑前跑后,有花喜鹊帮忙,高老三和邹杰结婚的一应事情安排得有条不紊。 困难时期,公社领导家办喜事,一切从简。 结婚正日子这天,双方没有请很多人到场,仅限于亲属、好友和几名同事。 四姑娘和幸福屯乔万福、秦小玉夫妇,还有李刚、二赖子听说邹杰结婚,也随同牤子坐着大马车赶来。 吉日良辰,大倔子赶着迎亲的马车披红挂彩从高家来到招待所。 按照花喜鹊安排的婚俗程序,一切妥当之后,在大伙的欢笑声中,高老三把新娘子邹杰抱上车,牤子和小梅作为伴郎伴娘陪伴左右。 小梅还从自己的学生中为新娘子安排一位押车帅气的小男孩。 马车上,不仅新郎、新娘光彩照人,牤子换上了小梅亲手为他缝制的白衬衫、黑裤子,小梅穿上了自己认为最好看的衣服。 这两人与一对新人一起坐在大马车上,让人别有一番羡慕,仿佛他俩才是幸福的一对,只有四姑娘看在眼里,气恼不已。 大倔子大鞭子一甩,大马车上路。 马车后面,唢呐声声,敲锣打鼓,虽然简单,但也不失热闹和喜庆。 马车来到高主任家,在鞭炮声中,新娘邹杰被迎进家门,一番礼仪之后,大马车将新郎新娘送回洞房。 婚礼结束以后,高家为大伙在公社招待所食堂安排了简单的婚宴。 艰苦时期,几桌婚宴,没有大鱼大肉,没有烧酒,每桌只有四菜一汤和高粱米饭。 这不是吝啬,受条件所限,也是因为高主任的领导身份,要注意影响。 婚宴结束,按照邹杰的安排大马车到招待所,把邹杰送给百秋的被褥和生活用品装上车,拉回幸福屯。 牤子和小梅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自行车。 四姑娘看在眼里,醋在心里。马车上的人最开心的是花喜鹊和二赖子,最不开心的就是四姑娘。 “四姑娘,人家都结婚了,你和牤子啥时候呀?”花喜鹊故意挑逗四姑娘寻开心。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话说,就请把嘴闭上,没人说你是哑巴。”四姑娘委了委身子,赌气对身边的李刚说,“要死呀,你别挤我。” “恐怕不是要死,是看上你了吧?”花喜鹊乱点鸳鸯谱,“还别说,你俩挺般配呀,早怎么没发现呢?大伙说是不是?” “是!” 年轻社员跟着花喜鹊起哄,有人干脆把李刚和四姑娘往一起推。 无独有偶,幸福屯牤子的妹妹百秋和二赖子也正准备结婚,邹杰送的被褥和生活用品,不亚于雪中送炭。 有了这些东西,二赖子的家也有了家的样子。 百秋欢喜,把房间提前布置一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中秋佳节快快到来。 花喜鹊张罗完邹杰和高老三的婚事,马上为二赖子和百秋张罗。 就像乔万福和秦小玉结婚时一样,幸福屯的父老乡亲,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凑点粮油米面,鸡鸭鹅蛋,虽然没有那么多,但足以暂时支撑起这个小家。 转眼中秋节到了,按照每年的惯例,幸福屯生产队准备杀一头肥猪,为全体社员群众准备一顿“大锅饭”。 从中秋节的头一天开始,生产队就在队社大院搭起了锅灶和帐篷,中秋节这天凌晨,刘一刀、姜大拿和各自几名帮手,开始各显其能,准备杀猪盛宴。 百秋和二赖子能够走到一起,是命运多桀中的喜事,父老乡亲给予他俩更多的关心和热情。 黎明时分,小梅亲自为百秋梳妆。 平时百秋没有机会打扮,这一打扮起来,光彩照人,哪里是疯丫头,分明是当年那个清纯靓丽、腼腆漂亮的姑娘又回来了,而且,眉眼间没有了那时的忧郁,倒多了如今幸福的笑容。 百秋的母亲李桂香眼里一直噙着热泪,邻居和亲友们也感慨万千,百秋能有今天,实在是太不容易,太难得。 牤子这时候手忙脚乱,不知该忙些啥,大憨康复得不错,已经能下地自由走动,帮不上忙,心里在为百秋高兴。 大倔子今天不当车老板,但他忍不住还是亲自去套迎亲的马车,为马车披红挂彩。 太阳刚露出东山,大鞭子一甩,迎亲马车便从生产队直接赶到牤子家。 这时候,牤子家屋里院外都站满了人,二赖子穿着新衣,扎着红绸,喜不自禁,花喜鹊怎么安排他就怎么服从。 走过迎亲的一套程序,百秋被二赖子抱上马车,牤子押车,伴郎伴娘是李刚和四姑娘。 四姑娘虽然觉得别扭,也愿意帮这个忙。 迎亲的马车在吹吹打打的唢呐和锣鼓声中来到生产队社,队社大院里燃放起了鞭炮。 百秋和二赖子被迎进了队社礼堂,花喜鹊主持婚礼,王奎为新郎新娘证婚,拜天地,入洞房,自此,百秋成了二赖子名正言顺的媳妇。 牤子告诫二赖子,一定要善待百秋,决不允许欺负她,劝诫二赖子从此要学好,和百秋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 二赖子信誓旦旦,满口答应,幸福屯的父老乡亲都为这一对本来不可思议,想来又难能可贵的婚姻送上祝福。 一场杀猪盛宴开始了,幸福屯的老百姓久违了一顿饱饭,更久违了猪肉、血肠的味道。 社员群众这顿饭吃得喜庆、开心,中秋佳节过得有滋有味。 可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与牤子家和幸福屯今天的喜庆气氛比起来,小梅一家这个中秋过得很心酸。 小梅的母亲还在接受劳教,每逢佳节倍思亲,小梅和叶坤老师,还有小梅的弟弟小光,都惦记着小梅妈,牤子也为小梅妈忧心,可是,除了惦记和忧心还能这样? 只能再熬过几个月,待劳教期满,一家人才能团聚。 且说,过了中秋节,马上就到了国庆节。 国庆节前夕,这一天傍晚,小梅正从学校下班回家,她推着自行车刚走到校门口,发现邹杰和高老三在此等候。 “你们怎么有空跑这来了?是在等我吗?”小梅不解地问。 “不等你还能等谁?”邹杰兴高采烈地说,“有好消息告诉你,你先猜一猜。” “什么好消息?我怎么猜得出来,别买关子,快说呀。” “再过几天就是国庆节,今年是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大庆,这你该知道吧?” “知道呀,我们文艺宣传队正在排练庆祝节目呢,那又怎样?” 国家大赦天下,对社会危害不大的一批劳改犯和劳教人员决定提前释放。” “你是说……”小梅立刻想到了母亲,不敢妄加猜测。 “老三,快告诉她,别让她急着了。”邹杰吩咐高老三。 “小梅,我从派出所听说,派出所已经接到通知,这批释放人员名单中有你妈,我问过他们,你明天就可以把婶儿接回家了。” “真的?”小梅不敢相信。 “白纸黑字,盖着公安局红印章的通知,那还有假?”邹杰说,“我特意去看了通知。” “那太好了,太好了!”小梅高兴得热泪盈眶。 “阿姨有不少东西,小梅,你准备怎么接阿姨?要不要我帮忙?”邹杰关心地问。 小梅想到邹杰怀有身孕,不方便骑车劳累,说道:“不麻烦姐姐,我再想办法。” “小梅,你要是信得着三哥,我借派出所摩托车把婶接回来。”高老三自告奋勇。 “这个主意不错,我看行。”邹杰说,“别三哥,三哥,以后改口叫姐夫,小梅你就和你姐夫去一趟。” “这样不好吧?太招摇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小梅说,“只要人肯放出来,怎么都能回家。” “你有什么办法?是不是想通过牤子让生产队派一辆马车?”邹杰猜测。 小梅默不作声,不否认,邹杰猜得没错。 这时,邹杰反对说道:“公社有规定,秋收季节,除了婚丧嫁娶,生产队马车轻易不允许公车私用,即使生产队答应了,这样做影响不好,最好别用。” 小梅听邹杰这样说,有些失望:“大不了,我陪我妈走着回家。” “这样吧,明天一早,你和牤子骑车先到公社,然后,我把自行车借给你,你俩每人一辆去接婶,回来的时候,牤子驮着婶,你驮着行李,晚上你姐夫骑他的自行车驮着我,去你家看望婶,回来,我俩一人一辆。”邹杰笑着说,“我怎么感觉像绕口令。” “像,但很圆满,想得周到,天衣无缝。”高老三在一旁恭维。 “谢谢姐姐,太好了,一言为定,明晚,就在我家吃饭。” “你放心吧,你和牤子只管去把阿姨接回来,晚饭的事,我和你姐夫负责。” 小梅感激不尽,暂别邹杰和高老三,心里期盼着马上就见到母亲。 章节目录 第141章 接小梅妈回家 邹杰的消息是准确的。 小梅的母亲高秀兰能够提前被释放,是糟事中的喜事。 小梅的家人和邻居们听说这个消息,都感到庆幸。 牤子更是为叶家高兴,为小梅欣慰,这一家人终于可以像以前一样,过上团圆日子了。 当晚,牤子向生产队王奎队长请假,第二日一早,他和小梅穿上了为邹杰当伴郎伴娘时的那套衣服,带着生产大队介绍信,一对青春伴侣,像旅行一样,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每人骑一辆自行车去迎接小梅妈回家。 小梅和牤子一刻不停,中午前就赶到了县劳教所。 这时,辽东县劳教所大院里,人头攒动,有家属和被释放出来的劳教人员,牤子和小梅的到来,让所有人耳目一新。 这是谁家的小伙和姑娘?小伙长得帅气,姑娘长得更是貌若天仙。 有人禁不住上前问道:“你们是来接谁的?” “接我母亲高秀兰。”小梅礼貌地回答。 “这位是……”有人好奇牤子与小梅的关系。 “我是她哥哥。”牤子侃快地答道。 “是亲哥哥还是情哥哥?” “那还用问吗?你就别眼馋了,你儿子就是白马王子也没机会了。” 这些人说着,热心主动引领小梅和牤子去办理手续。 手续很快就办完了,一会工夫,管教人员带着小梅妈走了出来。 这哪里还是几个月前的小梅妈?经过几个月的劳动和风吹日晒,小梅妈整个人变得黑瘦无比,疲惫不堪,头发也花白不少,简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牤子和小梅见到小梅妈,这一刻,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心酸,莫说小梅,就连牤子一个大男人也止不住眼圈发红。 “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小梅泪水涟涟,宁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这样还能哪样?”小梅妈故作洒脱,“这已经不错了,感谢~,感谢~,感谢~。” “婶儿,你受苦了。”牤子和小梅妈打招呼。 “什么苦不苦的,上辈子欠的,这辈子还,我也算是不白活一回。”小梅妈看着牤子说道,“人不落难看不清谁是谁非,牤子,这段时间多亏有你,婶看好你,依我的意见,等秋后,就把你俩的事定下来。” “妈,在这儿说这个干啥?”小梅很难为情。 小梅妈身边围着一伙人,有帮忙拿行李物品的,有专门为她送行的。 有人夸奖牤子和小梅说:“多好的一对儿,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女儿和女婿,太让人嫉妒了,啥时候办喜事,可别忘了通知我们去喝喜酒呀。” 高秀兰道:“放心吧,我家大门敞开,随时都欢迎你们。” “再见,保重!” “再见,有机会到幸福屯,我招待你们。” 为小梅妈送行的人有管教,有与她患难与共的人,小梅妈和他们一一道别,离开了这个饱受煎熬的伤心之地。 离开管教所,小梅妈禁不住回头望,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楚。 牤子和小梅看在眼里,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到了公路上,小梅妈坐着牤子骑的自行车,小梅驮着行李和包裹,傍晚时分,回到了幸福屯。 小梅的家里,邹杰和高老三早就来了,还找来了王奎队长和花喜鹊。 邹杰与小梅妈见面的瞬间,小梅妈现在的样子,让邹杰没待开口说话,就一阵酸楚,止不住流出了眼泪。 “阿姨,让你受苦了,都怪我不好,没能保住你。” 小梅妈被劳教,起因是工作组调查,邹杰作为工作组组长总觉得过意不去。 小梅妈走上前反倒安慰起邹杰来:“小邹,你哭啥呀,脚上泡都是自己走的,跟你有啥关系?阿姨听说你要来,没想到你还真来了,你结婚阿姨没赶上,这顿喜酒咱们今晚补上。” “阿姨好,我是高老三,您肯定早有耳闻,过去的事,我给您赔不是,您大人大量。”高老三跟在邹杰身边,向小梅妈打招呼。 “过去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以后你和邹杰好好过日子,阿姨比啥都高兴。” 小梅妈说是这样说,怎么看高老三的做派都不像一个正经人。 “您放心,阿姨,我高老三哪点做不好,您诅咒我。” “咱不说不吉利的话。”小梅妈说着,绕过高老三向王奎队长和花喜鹊打招呼,“我可是成咱们屯里的人物了,把你们都惊动来了。” “啥人物呀,人家满月过百天的都肥肥胖胖的,瞧瞧你,这被叫去养一回,怎么养成这样了?”花喜鹊说起了冷笑话,“是不是因为今年天旱少雨没滋润呀?” 花喜鹊的一番话,把大伙都逗笑了。 “回来就好,只要有人在,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王奎队长说,“经过这一遭,你虽说吃了不少苦头,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人这辈子,无论是什么样的经历,都是财富。” 小梅妈被迎进了屋子,小梅赶紧帮母亲梳洗打扮,可是无论怎样打扮,母亲已经和几个月前大不一样,现在更像一名整日在生产队劳动的公社社员。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听说小梅妈回来了,都纷纷赶来看望,一会工夫,围满了屋子和院子。小梅妈应接不暇。 “谢天谢地,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天气都转凉了,我家三小还光着屁股呢。” “你家三小管咋地有被盖,我公公眼看人就不行了,装老衣服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呢。” “我家二狗,要去相门户,怎么也得做一件像样的衣服,就等着小梅妈回来呢,不然,这方圆几十里还没听说谁会做衣服。” “大伙还是饶了我吧,从明天起,我就申请当一名普通社员,这做衣服的事,大伙的忙我都想帮,恐怕心有余力不足,人无分身术呀。” “那怎么行呀,我们都指望着你呢。” “缝缝补补的小活我可以抽个收工的时间帮忙,做衣服实在是难为我。”小梅妈实在无法答对大伙的请求。 “放心,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不能让你白做的。” “我理解大家,千万别提这个,我可不想二进宫。” 社员群众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把小梅妈盼回来,希望她重操旧业,而此时的小梅妈却如惊弓之鸟。 ”邹主任,老队长,这怎么办呀?你们给想想办法,老百姓不能不穿衣呀。”社员群众知道小梅妈的难处,找邹主任和王奎队长理论。 “大家别担心,有办法的,公社成立了缝纫组,可以到那儿做衣服。”邹杰向大伙解释。 “我们就信小梅妈,别人做衣服我们信不着。”社员群众很失望。 “阿姨刚回来,这事过后慢慢再研究,总会有办法,我想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邹杰这样说,社员群众半信半疑。见叶家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各自都知趣散去。 且说四姑娘听说牤子和小梅把小梅妈接回来了,她本来是想来看望小梅母亲的,可是,知道牤子和小梅成双成对在一起,她心里很不舒服。 四姑娘在家里百无聊赖,看什么都不顺眼,心里酸楚,忌妒,又无可奈何。 家里那条小黄狗成了四姑娘的出气筒,被她踢踹折磨得嗷嗷直叫,到头来,没脸没皮还是腻着她。 母亲刘淑芬看不顺眼,对四姑娘说道:“你闹什么心?不愿意在家里待着,就出去,拿小黄狗撒什么气?” “我的小黄狗,我愿意对它咋样就咋样。”四姑娘和母亲顶起嘴来。 “你还是我生的呢,我要是愿意对你咋样就咋样,早把你嫁给牛大成了,何苦害得人家蹲大狱,”刘淑芬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次大成这孩子放没放出来。” “别跟我提他,我讨厌。” 四姑娘心里烦躁,母亲提起牛大成,她更是闹心不已。 母亲这样一提醒,她似乎预感到牛大成真有可能被放出来了,他还会不会再来纠缠她?他再来,怎么办? 四姑娘在家里实在坐不住,就走出房门,鬼使神差,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梅家大门口。 父亲被叶家请去吃饭,有邹杰和高老三这样的大人物在场,四姑娘自知不该大言不惭去凑热闹。 可是四姑娘又不想离开,不少社员群众从小梅家出出进进,她就躲在柴禾垛后面。 这一切,都被在大门前散步的大憨看在眼里。 大憨犹豫再三,回到自家,从房后的果树上摘了两把沙果,献殷勤般地走到四姑娘面前,关心地问道:“我看你半天了,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是来看叶婶的吧?怎么不进去?” “关你什么事?哪凉快上哪儿待着去,别来烦我。”四姑娘莫名其妙地怼起大憨来。 “哦,我就是关心问问你,你渴不渴?我给你摘几个沙果。” “用不着你献殷勤,走开,没让人打够是吧?”四姑娘一掌把大憨手里的沙果打掉在地上。 “哦。” 大憨挠着脑袋,自感没趣被撵走,可又没有走多远,还一直看着四姑娘。 牤子接小梅的母亲小梅妈回来,稍作休息,待小梅帮母亲梳洗打扮完,两个人又各自骑上自行车,去东山果园请高老头和马小兰老两口来叶家吃饭。 牤子和小妹刚出大门口,就见四姑娘一个人在院外徘徊。 章节目录 第142章 四姑娘问情 四姑娘见牤子和小梅一起出来,硬着头皮,没有躲开。 “昭男,你在这儿干嘛?怎么不进院呀?”小梅走到四姑娘面前。 “你家院子哪是我这小人物该去的地方。” 四姑娘竟然抛出这样一句话,她没有看小梅,一副怨恨的眼神直视着牤子。 牤子不搭言,无视四姑娘,直接推着自行车走过。 “昭男,别这样说,”小梅道,“你去我家里等着,我和牤子哥去接我姥爷和姥姥,等我们回来,咱们一起吃晚饭。” 四姑娘根本就没听小梅说什么,她看牤子硬生生从她身边走过,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臭牤子,死牤子,我又没得罪你,你为什么不理我?”四姑娘眼泪在眼圈里噙着。 “我怎么不理你了,是你自己想的。” 牤子回应了一句,骑上自行车上路了。 “昭男,我先走了,你去我家等我们。”小梅一边说,一边骑上自行车,紧随牤子其后。 牤子和小梅来到东山果园,见到高老头,高老头听说小梅妈被释放回家很欣慰,至于请他和马小兰去吃饭,听说邹杰和高老三在场,他不想见到这两个人,拒绝与他们见面。 高老头打发小胖摘了一些李子、沙果和葡萄,让小梅带回。尽管果园由高老头掌管,但他还是公事公办,过秤、付钱,一分不少。 高老头与牤子和小梅约好,明天晚上在东山果园聚会,到时候,牤子和小梅一家人全要到场。 无奈,牤子和小梅没有请得动高老头,只好怎么去怎么回来,和家人谎称高老头嫌天晚路又远,来回不方便,所以没有来。 牤子和小梅赶回,叶家的晚饭开始,邹杰和高老三带来了鱼肉和午餐肉罐头,还有小烧白酒。 晚秋季节,豆角、茄子和黄瓜等蔬菜齐全,这顿晚餐很丰盛,表面上大伙推杯换盏,吃得很尽兴,因为有高老三、花喜鹊在场,有些话不能推心置腹。 小梅妈要申请生产队社员,邹杰建议她加入公社缝纫组,或者以她为主,在幸福屯成立一个缝纫组,每年向生产队缴纳一定数额的口粮款,生产队按日记工分,这样,缝纫组可以明码标价收取缝补和服装加工费,社员群众没钱,仍然可以用米面和鸡蛋代替加工费用。 既然有这样的成熟经验,小梅妈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邹杰表示愿意出面周旋这件事。 高老三主动表示愿意为叶坤老师出面,恢复让叶坤老师教课。 饭桌上,邹杰提到牤子和小梅,小梅妈有意把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叶坤老师不反对,花喜鹊愿意帮忙,待秋收过后,组织两家人坐到一起,名正言顺搞一个订婚仪式。 王奎队长态度也很明朗,他心里明白,当断不断,必有后患。既然牤子和四姑娘走不到一起,牤子和小梅一旦订婚,也就断了四姑娘的念想,未尝不是好事。 牤子和小梅不言语,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幸福和渴望。 酒足饭饱,送走了邹杰和高老三,牤子天黑前为小梅家挑了满缸水。四姑娘就站在水井边,见了牤子,也不说话,满脸怨气地看着他。 第二日,牤子带领男社员在大田里收割黄豆,代理生产队长赵益民带领妇女社员在后山收割谷子。 花喜鹊又出头露面,参加了叶家的晚宴,大伙都关心小梅妈是否继续当裁缝的问题,花喜鹊忍不住把小道消息告诉了大家。 除此之外,花喜鹊故意当着四姑娘的面,把牤子和小梅要订婚的喜事也透露给了社员群众。 四姑娘听说后,像霜打的茄子,躲在一边,坐在谷堆上抹眼泪,社员们同情她,但没人敢劝她,谁劝谁找不自在。 “四姑娘,认命吧,现在又不允许一个人三妻四妾,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花喜鹊来到四姑娘身边,说起了风凉话,“依我看李刚就不错,要不要我帮你俩撮合撮合?” “给你家姑娘撮合去吧,多撮合几个,姑奶奶不稀罕!” 四姑娘说完,倔强地站起身,他要去找牤子,问个清楚。 九月金秋,庄稼成熟,幸福屯的社员开始忙着收割。 今年与往年不同,春夏连续旱情,又遭受了病虫害,不仅如此,生产队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蛊惑下,土壤深翻,深耕密植,浪费了种子,破坏了黑土层,结果事倍功半,庄稼长势不好。 天灾人祸,幸福屯除了东山泉眼沟小面积水稻好一些,其他大田里没有一点丰收景象。 放眼望去,苞米棒子小,黄豆苗稀秧矮,高粱和谷子更是难看,看来,粮食大面积减产已成定局,社员们一边收割一边叹息。 今天,牤子带领幸福屯的壮劳力,正在收割苞米地里夹带种植的黄豆。 牤子打头,两步远才能割出一把黄豆,他心里为今年上缴公粮任务和老百姓的口粮担忧。 牤子一边收割黄豆,一边想着该如何应对今年的欠产欠收,社员群众明年的日子怎么过。 这时候,有社员从另一趟苞米地钻过来,提醒牤子:“牤子,我看见四姑娘来了,是不是来找你的?” 牤子抬眼看到四姑娘出现在地头,毫无疑问,四姑娘是来找他的,牤子猜得出她的来意。 不想面对,也得面对,牤子没有躲避,收割到地头,直起身来,看着四姑娘。 两个人默默对视,谁也不说话,只见四姑娘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你是哑巴?看见我为什么不说话?”四姑娘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我是哑巴,你不是,有什么话你快说,我还得打头割黄豆呢。”牤子态度不冷不热。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在地里干活,来找你?” “来都来了,有事你就说,还用我问吗?” “臭牤子,死牤子,没想到你这样不在乎我,”四姑娘哭着质问牤子“我哪一点不好?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出尔反尔,还是不是男人?” “你把话说明白,我怎么出尔反尔不是男人了?” 牤子理解四姑娘此时的心情,但他不明白四姑娘为什么这样说他。 “你不是说,你和小梅根本不可能吗?” 牤子不言语,他是说过这样的话,直到现在他都觉得无法给小梅一个幸福的家。 但是,牤子有信心,有决心,他现在已经看到了光亮。 百秋出嫁了,现在家里盖房子的木料已经齐全了,土坯脱好了,今年秋后就可以上山割梢条编房帘子,割苫房草,冬闲的时候可以打石头,最晚明年夏天就可以把房子盖起来。 盖房子要请木匠,请帮手,要吃饭、花钱,困难是不少,但困难是暂时的,只要房子盖起来,一切困难都能挺得过去。 有了房子,他和小梅共同努力,相信未来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言重了?你觉得你配得上人家吗?人家是阳春白雪,你是啥?下里巴人!人家是一朵鲜花,你是啥?一坨牛粪!”四姑娘开始大声数落牤子,“你拿什么给人家幸福?别以为你对人家好,人家感激你就是看上你了,那是人家矬子里头拔大个,没有遇到比你更好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好男人有都是,人家白马王子现在只是没出现,你不过是滥竽充数,也就是我不知好歹,死皮赖脸,你以为你是谁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吗?想得美!” 四姑娘的这些话说得虽然难听,但是句句刺痛牤子的心,牤子发热的头脑,被泼了一记冷水。 “你有完没完?昭男,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也知道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好,但是,不管我和小梅订不订婚,咱俩都不合适,我从来都是把你当妹妹,从来没想过咱俩成为一家人,你问我你哪里不好,其实,你没什么不好,可我就是接受不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没感觉,你不能怪我。”牤子坦诚地说,“昭男,你年纪不小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要执迷不悟好不好?咱俩就是兄妹,永远都是兄妹,我可以为你赴汤蹈火,就是没办法如你所愿,你想开点儿,你不是说,两条腿的好男人有都是吗?干嘛盯着我一个人?” “好男人有都是,可是你牤子就一个,我就盯上你不放了,这辈子你不娶我,我就不嫁人了,老天爷作证,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四姑娘一边流着泪,一边霍地扑向牤子,紧紧地抱着牤子不撒手。 这时候,社员们陆续都到了地头,看到这情景,都知趣地躲闪开,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他俩的好戏。 牤子强行推开四姑娘,郑重地说:“昭男,你不要这样,这成何体统?我牤子何德何能,不值得你为我一辈子,如果真如你所说,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让我这辈子怎么心安?假如我娶了你,你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以为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对,这就是我想要的,我肯定会让你幸福,我可以天天伺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你怎么就不明白?感情的事,不是能说清楚的,就好比强行把你嫁给牛大成,你怎么不愿意?一个道理。” 牤子担心激怒四姑娘,好言相劝道:“昭男,你快回去吧,我得干活了,以后不要来找我,我受罪不起。” “谁让你受罪了?你就这样讨厌我吗?臭牤子,死牤子,我不管你跟谁订婚,跟谁结婚,你不娶我,我就不放过你,这辈子都缠着你。” 牤子又去收割黄豆了,四姑娘索性坐在地头,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牤子又割一个来回,四姑娘还在地头等候。 “昭男,你怎么还不去谷地?今天的工分不要了?”牤子直起身板问道。 “我就要你,工分算个屁。”四姑娘耍起了小孩脾气,“从现在开始,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我看你能把我怎样?” “你能不能不闹?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是小孩了,你让别人怎么看咱俩?”牤子说,“我不想跟你恼,你也得差不多吧,女人都像你这样,不天下大乱才怪呢。” “唉,我就希望天下大乱,乱世出英雄,浑水能摸鱼,”四姑娘说,“你大可不必把我当女人,我生下来就是假小子,现在还是,余生就跟你混了,牤子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牤子被四姑娘搞得哭笑不得,爱走不走,随便她怎么闹,不再搭理她就是了。 章节目录 第143章 高老头收徒 四姑娘坐在地头不走,直到歇晌。 午后,四姑娘不听代理队长分配,拿着镰刀,与牤子这些壮劳力一起收割黄豆。 无论怎样,四姑娘决心已定,牤子在哪里她就在哪里,除了回家吃饭和到生产队社里睡觉。 傍晚,牤子和小梅一家人一起去东山果园赴约,没走多远,就被四姑娘发现了,她堵在路口,向牤子无声抗议。 “昭男,我姥爷今晚请我们吃饭,走,跟我们一起去。”小梅上前拉四姑娘,邀请她一同参加。 “你们去吧,我不去。”四姑娘躲闪到一边,“你们是一家人,又没说请他,他去算怎么回事?大言不惭。” 四姑娘说的他,指的是牤子,牤子这时候有意避开四姑娘。 “昭男,你可别这样说,牤子哥可是姥爷的红人,他是姥爷千叮咛万嘱咐钦点的,我们不去可以,他不去可万万不行。” 小梅向四姑娘解释,言外之意,有眼气四姑娘的成分。 “哼!哪都能显得着他。”四姑娘一甩身,不得不让开。 叶坤老师和小梅妈看在眼里,当着牤子的面不好说什么,心里却为牤子和小梅多一分忧虑。 牤子和小梅一家人来到东山果园,小梅的姥姥马小兰把小梅一家人迎进院子。 院子里很热闹,今晚,高老头准备的盛宴,果园全体人员都参加。 院子的一角是葫芦架,架上吊结着一个个小葫芦,葫芦秧虽然枯黄,但是依然充满情趣。 葫芦架下摆上了并在一起的两个桌子和四个长条凳子,桌子上摆满了水果,红的沙果和山里红,紫的葡萄和李子,还有山梨蛋子。 小食堂里,小胖姜明和媳妇杏花,还有几名果园员工正忙着做晚饭,油香和肉香味弥漫了整个院子。 杏花拿出一只炖熟的野鸭腿给小梅的弟弟小光,小光毫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高老头提着一篓子鱼回来,见到牤子,高老头就埋怨起来:“臭小子,你怎么不早点来,害得我一个人去抓鱼,弄跑了两条。” “对不起,姥爷,生产队秋收会战,收工晚,实在没办法,让您受累了。” “姥爷,你偏心,不跟我们说话,就知道跟牤子哥打招呼。”小梅嗔怪起外公来。 “跟你们打什么招呼,都是来吃等食的,臭小子不仅能干事,也能干成事,我喜欢。”高老头毫不隐瞒自己的态度,“走,臭小子,跟我去见识见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让我也看看。”小梅凑到姥爷和牤子跟前。 “你一个女孩家,不懂。” 高老头把一篓鱼递给出来迎接的小胖,背着手,领着牤子和小梅进了他的房间。 高老头指着墙上挂的猎枪说道:“今天该着你们有口福,我早晨出去,在水库下游的柳毛甸子,就用它,一枪打下来两只绿头野鸭,这两只野鸭是一对儿,这也算造化,免得剩下一个孤单。” 高老头炫耀自己的枪法,小梅听说,随口说道:“太残忍了。” “残忍?嫌残忍,一会儿你别吃野鸭肉。”高老头有他的理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猎人靠的就是猎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梅被姥爷一番理论说得不敢再言语,她怕惹姥爷不高兴。 牤子打心眼里佩服高老头,不仅有英雄壮举,而且还老当益壮,会使枪,能打猎,会酿酒,能网鱼,关键时刻出山,还能帮助公安破案。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过得是什么日子?这一年吃糠咽菜都供不上嘴儿,可是,这老爷子,凭自己的本事,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简直过的就是神仙生活。 牤子想过有一杆猎枪,那样,冬闲的时候就可以上山打猎,既可以改善生活,也可以换钱,增加一项经济来源。 可是,现在牤子只能想想而已,自行车,猎枪,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望尘莫及的奢侈。 高老头说,要让牤子看好东西,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个谜。 “姥爷,你让牤子哥看什么好东西呀?不会还是你酿的好酒吧?”小梅好奇地问道。 “你还别说,前几天,我用土办法酿了一坛青稞酒,好喝着呢,一会儿咱们喝个够。”高老头说,“我让臭小子看的不是这个,你们想都想不到。” 高老头一边说,一边到炕柜下面翻出一个长匣子,这个匣子是皮质外壳,很精致,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贵重东西。 “看到了吧,就是这个,猜一猜里面是什么?”高老头拿起长匣,故弄玄虚。 “像我们文艺宣传队装唢呐的匣子,又不是,装唢呐的匣子没有这么宽,这么长,该不是传说中的西洋长号吧?”小梅乱猜一通。 “瞎猜,我看你像西洋长号,臭小子你说里面是什么?你要能猜到,我就把它送给你,你做的几件事都合我心意,也就你能配得上它。” 高老头对牤子赞赏有加,他所指牤子做的几件事,一是挖沙换来了废铁;二是冲天炉爆炸,他一人为幸福屯社员揽下了全部责任;还有扮鬼揪出了盗墓贼;为了小梅暴打高老三。 牤子没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可是在高老头看来,臭小子有思想,敢作为,有血性,有担当,这契合了高老头的性格。 “我可不敢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别说里面有什么东西,就这个匣子都不是一般的宝贝。”牤子从高老头手里接过长匣,欣赏了一番,上面的文字居然不是中文,牤子根本就不认识。 小梅跟邹杰在一起时间长,邹杰教她一些俄语,认识一些俄文。小梅凑到牤子身边,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认不全,但已经认得出是枪,既然是枪,估计是猎枪。 小梅心中暗喜,附在牤子耳边说:“你猜是猎枪。” 牤子随口说道:“小梅告诉我,里面是猎枪。” “臭丫头,你怎么知道?” “姥爷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吧?”小梅问,“你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如果牤子哥猜到了,你就送给他。” “是你猜到的,又不是他猜到了。” “你耍赖,我们俩谁猜还不一样。”小梅说完这句话,脸一下子红了。 “感情你俩现在就穿一条裤子,成一家人了。”高老头说,“好好好,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 高老头说着,与牤子一起打开长匣子,里面用绒布包裹着一杆苏联图拉兵工厂产的撅把子霰弹双筒猎*枪,看上去让人眼前一亮。 长匣子里的猎枪枪托和枪筒是分离的,还没有组装。 高老头动作麻利,训练有术,三下五除二,就把猎枪安装好了,那速度,让牤子目瞪口呆。 “这把猎枪是军分区老首长送给我的,刚托人给我带回来,我已经习惯了用我那把猎枪,这一把就送给你,过后我帮你弄一个持枪证和狩猎证,从今天起,我就收你这个徒弟,等你有时间,我教你怎么装弹,怎么使枪,怎么打猎,到了冬天,咱爷俩一起上山。” “这怎么可以,姥爷,我受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牤子有些惊慌失措。 “谁说是礼物?不是礼物,是信物,”高老头说,“以后,你对我外孙女好一点儿,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牤子哥,姥爷诚心送你的,你就答应收下吧,不然姥爷会生气的。” 小梅为姥爷能送牤子猎枪感到高兴,特别是姥爷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是礼物,是信物,她从中体会到姥爷对她和牤子哥关系的认可。 牤子不敢再说什么,想到拜师需要礼节,于是,他跪倒在地,给高老头磕头:“师父在上,受徒弟一拜。”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老套,一会儿酒桌上给我倒一杯酒就算拜师了。” 牤子站起身,心里万分感激,此时的牤子与高老头有一种忘年交的感觉。 这把猎枪配有二十发散弹,散弹夹可以斜跨在肩上,还配有一副武装带。 这时,高老头全副武装,手握双筒猎*枪,装上两颗散弹,要为牤子演示。 “走,到外面试一试去。” 牤子和小梅随同高老头来到屋外,所有人都跟着他走出四合院。 天还没有黑,不远处一棵大柳树上,数不清的麻雀叽叽喳喳叫着,高老头端着猎枪,指示牤子拾起一颗石子投向大柳树,只见一群麻雀惊飞起来。 “呯!呯!” 连续两声枪响,就见麻雀从空中噼里啪啦往下落。 小光和果园员工飞快地跑上前去,一会儿工夫捡回二十多只麻雀。 牤子看着枪管冒着烟的猎枪出神,高老头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两声枪响,仿佛是为今天晚宴鸣响的礼炮。 虽然已是中秋季节,但今天户外无风,天气格外温暖,晚宴就设在葫芦架下。 有员工在葫芦架上吊挂起两盏马灯,院子里还燃起两条艾蒿绳子驱蚊。 “开饭喽……” 杏花开始上菜:鲇鱼炖茄子,干炸小杂鱼,野鸭炖蘑菇,土豆炖豆角,糖拌柿子,瓜丝拌酱…… 除了这些上等的好菜,小胖又端出一大盆烀熟的粘苞米和地瓜。 高老头搬出一坛自己酿的青稞酒,打开盖子,酒香四溢。 所有男丁依次坐定,马小兰、小梅妈、小梅和杏花没有上桌。 高老头道:“到我这儿,没有那么多狗屁礼节,又特么没有外人,今天咱们不分男女,全都上桌,能喝酒的管够喝,不能喝的敞开吃。” 遵照高老头的吩咐,大伙围在一起,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牤子向高老头敬酒,大伙听说高老头送给牤子一把双筒猎*枪,又收牤子为徒,都羡慕牤子,为牤子高兴。 章节目录 第144章 小夜曲 今天,高老头很兴奋,小梅妈被提前释放,又收了牤子这个好徒弟,借着酒兴,他关心起牤子和小梅的婚姻大事来。 “我外孙女和臭小子的事,你俩啥意见?是继续这么稀里糊涂,还是啥时候给定下来?”高老头质问叶坤老师和小梅妈。 叶坤老师看着小梅妈,小梅妈说道:“我想听听爹是啥意见?” “你啥时候听过我的意见?我问的是你俩,叶坤,你是当爹的,你说,我可等着见重孙子呢。” 叶坤老师在老岳父面前向来是少言寡语,既然老岳父关心,他不得不说话。 “孩子的事,由着他们自己定,顺其自然吧。” 叶坤老师这样说,心里顾及了四姑娘。牤子在四姑娘问题上解决不好,始终是他和小梅妈的一块心病。 “屁话,啥叫顺其自然?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事赶紧定下来,让孩子心里有个着落,小梅是我外孙女,臭小子是我新收的徒弟,他俩的事就是我的事,要我说,赶早别赶晚,免得夜长梦多。” 小梅听姥爷和父亲议论起她和牤子的事来,因为难为情,谎称自己吃饱了,下了餐桌,躲到了一边。 牤子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他其实很被动,心里既渴望又迷茫,此时,他低着头,很怕高老头质问他的态度。 “昨天提起过这事,准备秋后或者冬闲的时候,让花喜鹊做媒,两家人到一起商量商量,孩子同意,能定就定下来。”小梅妈回答父亲。 “依我看,条件还不是很成熟,有些事情要处理好。”叶坤说话,眼睛看着牤子。 “啥事要处理好?我就看不惯你这性格,有事你说事,别遮遮掩掩的。”高老头听叶坤说话有些不耐烦。 “姥爷,叶老师说的对,暂时是条件不成熟,我家的情况姥爷不是不知道,我不想让小梅跟我过窝囊苦日子,其实,我一直把小梅当妹妹,不是我不愿意和小梅在一起,我是不敢往那方面想。” 牤子向高老头和小梅的父母袒露心扉。 这样的心里话,牤子昨天在邹杰和高老三面前不方便说,今天上午四姑娘泼的冷水让他冷静了下来,现在,他借着酒胆,不吐不快,并非他改变主意,是始终都是这样想的。 “牤子,我说的条件不成熟不是指你说的这些,有些事情你应该明白。”叶坤老师提醒牤子。 “你老师说的是昭男,她总纠缠你也不是办法。”小梅妈直截了当。 ”叶老师,婶,我懂你们的意思,我相信昭男不会总是这样,等事情有了一定,她也就死心了。”牤子说是这样说,可他心里着实没底。 “我早看出那小丫头不是省油的灯,臭小子刚才说的不像是你该说的话,是够诚实,但没骨气,啥叫窝囊?啥叫苦日子?你懂不懂啥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比窝囊比苦,过去亡国奴的时候窝不窝囊?要说苦,抗美援朝的时候苦不苦?你们现在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要是什么都等着四眼齐全,要革命干什么?要奋斗干什么?” “爹说得有道理,牤子你也不要有压力,困难是暂时的。”叶坤老师站起身说,“咱们不说这个,我酒量有限,借这个机会,我敬爹和阿姨以及大家一杯酒,前段时间我家经历糟心事,让你们大伙跟着操心和担忧,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总算过去了,苦尽甘来,从头再来,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来吧,一起干了这杯!” 大伙响应叶坤老师的提议,一起干了一杯酒。 叶坤老师喝完这杯酒,啃了一棒粘苞米,和小梅妈一起离开了座位,高老头、牤子和果园的员工喝到尽兴才结束酒宴。 深夜了,牤子带着高老头送给他的猎枪,陪同小梅一家人,头句话,把婶儿放了,婶儿对天发誓,就是饿死,再也不敢了。”那位妇女扑通一声跪倒在牤子面前。 牤子一看,这妇女不是别人,是他的好兄弟大脸张世杰的母亲。 这可怎么办?这种事情怎么说情?牤子一时没了主意。 “能不能先把绳子给她解开,都在一个屯住着,跑不了。”牤子恳求民兵和看青社员。 民兵和看青社员看牤子的面子,给张世杰的母亲松了绑。 “查没查,掰了多少棒苞米?”牤子问看青社员。 “查了,一共二十五棒,都是大棒子。”看青社员回答。 “婶,你怎么能干这事?”牤子没待张世杰母亲说话,问民兵,“你们打算怎么办?” “抓到贼,都是交给大队处理,批斗,游街示众。” “能不能先交给生产队,问问赵队长怎么办,”牤子说,“我不是包庇她,都是一个屯的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事传出去,以后让张婶儿有什么脸面见人。”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先按你的意见办,”民兵说,“不过,我看这事瞒不住,刚才放枪全屯人都听得到。” “瞒不住再说,你们先到生产队,我去找赵队长。” 牤子说完,快步回到幸福屯,迎面碰到王奎队长和代理队长老党员赵益民,还有几位听到深夜枪声好奇赶来的社员群众。 牤子挎着枪,大伙很意外,还以为刚才的枪声是牤子放的。 “怎么回事?牤子,你哪来的枪?刚才枪响是你放的?”王奎队长问道。 牤子没有马上回答,把王奎队长和老党员赵益民请到一边,说了实情。 “这还了得?咱们幸福屯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报告大队,必须狠狠处理,以儆效尤!” 代理队长赵益民说话的声音很大,赶来的社员听得清楚。 “老党员,你先少安毋躁,家丑不可外扬,这事能不能合计合计在再说?” 王奎队长有意把这件事低调处理,牤子也是这样想的。 老党员赵益民听王奎队长这样说,他没再坚持己见。 “没啥大事,大伙都先回去吧,刚才枪响是我放的,打扰大伙睡觉了。” 牤子这时候说这话,已经没人相信,谁都没有急着回家,都想知道究竟。 赶来的社员中恰巧有张世杰,他睡到深夜,突然听见枪响,迷迷糊糊睁开眼,从炕上爬起来,忽然发现母亲不见了。他在家里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出门看到有王奎队长和社员,他也就跟着来了。 没过多久,民兵和看青社员押着张世杰的母亲走了过来。 张世杰一见到母亲傻眼了。 “这是怎么回事?妈,你去哪了?” 张世杰很惊慌,没等母亲说话,他已经明白过来,赶紧向王奎队长、赵益民、牤子和民兵求情:“你们把我妈放了,有啥事跟我说。” 张世杰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和队长、社员,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老党员,我建议今晚先把苞米送到社里去,除了看青的,大伙都先回家睡觉,把人先放了,事就这么个事,大伙都看见了,人也跑不了,怎么处理,明天再说。” 赵益民和民兵听取王奎队长的建议,把张世杰的母亲暂时先放回家,牤子陪着看青社员把半袋子苞米送到生产队社。 章节目录 第145章 飒飒秋风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第二日,这件事不仅在幸福屯传得满城风雨,而且生产大队已经知道了,赵益民想按照王奎队长的建议,低调处理,已经不可能。 午后,大队民兵连长赵凯就带领民兵,把张世杰的母亲抓到了大队民兵连审问。 张世杰的母亲为什么偷苞米? 牤子通过张世杰了解到,张世杰的家里,从春天开始就缺粮少米,已经揭不开锅了。 这几个月张世杰家八口人,几乎全靠山野菜、榆树皮和积攒的橡子磨成的面充饥,一大家人吃得人人面黄肌瘦,浮肿、便秘。 总算熬到入秋,张世杰家自留地里的青稞还没有成熟,早早就已经吃光了。 大人还能支撑,张世杰的弟弟和妹妹年纪小,实在饥饿得无法,张世杰的母亲才铤而走险,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来。 但是,饥饿只是偷窃的原因,无论如何不是偷窃的理由。 社员群众向来对偷窃行为都是鄙夷和唾弃的,人民公社对偷窃田地里的粮食行为一向都是零容忍,张世杰的母亲也不例外。 第三天一早,张世杰的母亲前胸就挂上了写着偷苞米贼和名姓的牌子,由大队民兵持枪押着,敲锣打镲到各村屯游街示众。 像张世杰母亲这样的游街示众,对于社员群众来说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件事发生在张世杰母亲身上,幸福屯知根知底的父老乡亲对她的同情多于耻笑。 但是,张世杰母亲作为当事人,她感到莫大的耻辱,不仅她无脸见人,也让家人在父老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 游街示众不只是一天,批斗也不止一次,而且,不局限于幸福生产大队的七个村屯。 耻不止,辱不休,谁人能耐此番羞。 张世杰的母亲被游街示众一整天,心里早滋生起一个念头,不想再有第二日。 晚上,她疲惫不堪的被暂时放回,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幸福屯的后山沟。 后山沟有一棵歪脖子柳树,她就地拔草编了一条绳索,拴在了树上。 活着对她已经是一种奢望,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活着不易,死更是艰难。此时的眼泪不是留恋,有的只是对亲人的牵挂和不舍。 苍天冷漠,大地无情,不知过了多久,张世杰的母亲心一横,用草绳吊死在了这棵歪脖柳树上。 一个性本善良的人,一位柔弱的女子,一个养育了四个孩子的母亲,上有老下有小,为了糊口度日,做了不该做的事,无法忍受耻辱,就这样遗憾地去了。 这个世界哪里会有安放灵魂的好去处?只有活着的人扼腕叹息。 当天夜里,张世杰见母亲没有回家,去大队民兵连部向值班民兵问询,得知母亲早已经被放回,张世杰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世杰奔跑着回到幸福屯,找到牤子和几名好弟兄连夜寻找母亲,可是折腾一夜,哪里都没有找到。 第二天早晨,有人在后山沟发现了张世杰的母亲。 人死不能复生,家人的哀号和屯里人的悲叹已经无力回天。 幸福屯生产队按照惯例,为张世杰的母亲打了一口棺材,祭奠三日下葬。 飒飒秋风为逝者送行,寂寞的山野又增添了一座坟茔。 张世杰母亲的死,为幸福屯生产队敲响了警钟,幸福屯类似张世杰家庭境遇不止一个。 已经是秋收季节,生产队向大队报告,紧急安排分一些口粮以解燃眉之急。 即便这样,社员群众还是忧虑重重,眼看着今年生产队欠产欠收,能否如数分到口粮还是未知数。 眼下,社员能做的只有颗粒归仓。春夏少雨,可是秋雨绵绵,经常雷雨大风,很少有几个好天气。 为了加紧抢收,幸福屯生产队趁着少有的几个天晴日和夜晚月朗星稀,开始昼夜会战。 生产队夜间增加一顿“大锅饭”,高粱米饭炖豆腐,每名社员都有定量,舍不得吃的,拿回家给了孩子,半夜等父亲母亲带回饭食成了屯里孩子们的期待。 且说,牤子每天为秋收会战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四姑娘还是一直纠缠他不放。 无论生产队长安排女社员干什么活,四姑娘决然和牤子在一起,她的假小子作风不输给任何一个男社员。老党员赵益民拿她没办法,也只好听之任之。 王奎队长这些天一直负责打谷场院,他听说四姑娘又去纠缠牤子,觉得丢脸、气愤。 可是,不能再动手打她,出手打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当爹的无论如何再下不了手。 王奎老两口担心,把四姑娘逼急了,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万一把她逼疯了,像百秋那样可是不得了。 顺其自然吧,让她自己慢慢消化,时间长想开就好了。或许,有一个她如意的人出现,死扣也会解开。 听说牛大成已经被释放出来了,王奎和刘淑芬又把希望寄托在了大成身上,但愿这小子不计前嫌,一如既往,矢志不渝,老两口相信,只有牛大成能让四姑娘回转心意。 牛大成果真出狱了,但他不是被释放,因为入狱时间短,赶上大赦,他被监外执行,可以不用在狱中服刑,但是限制人身自由。 牛大成的确对四姑娘念念不忘,出狱没几天就想着来找四姑娘,即便是再撞南墙,他也不甘心就这样不了了之。 牛大成要与四姑娘见面,他挖空心思跑了一趟城里,想到今年秋季多雨,他专门为王奎队长买了一件雨衣,为四姑娘买了一把雨伞作为礼物。 这一天早晨,牛大成骑着自行车,带着礼物又出现在了幸福屯。 大憨没事就在自家的大门前活动筋骨,干些苫坯防雨和其他力所能及的活。 牛大成一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大憨。这对冤家一见面,已今非昔日。 两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没言语,互相揣摩对方的心理。 大成这人比较大度,愿意说话,对大憨说道:“好久不见呀,大憨哥,你还好吧?是不是还在恨我?” “恨你有用吗?你不比我遭的罪少。” 大憨早已经对牛大成没了脾气,相反,为他因为自己蹲大狱,觉得有些内疚。 “对不起,大憨哥,我蹲监狱是罪有应得,让你受苦了,伤怎么样?好利索了吗?” “那点伤倒是没啥,妈的,祸不单行,又让人给重茬一回。” “我听说了,那伙人够狠的,你怎么不去告他们,我判两年,他们够判三年五年。” “事情都过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像咱俩,现在想想,何苦呢?”大憨问道,“你这是来找四姑娘?” “你俩没怎么样吧?大憨哥,兄弟我不瞒你,我喜欢四姑娘不假,但你俩要是好上了,我立马撤出,绝不跟你争。” “别说这个了,你要是有能耐,就去找她,我是喜欢她,可是她从来都不搭理我,不是我大憨说怂话,跟你比,我没你那两下子,人得认命,看来俺俩不过是一厢情愿,走不到一起。”大憨说,“我也不是小瞧你,你去碰碰运气吧,你俩有没有缘,也不好说。” “放心,大憨哥,我牛大成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黄河不死心,别说是四姑娘,就是四公主我也要她成为我的媳妇。” “你能耐,那就走着瞧吧,我祝你好运。” “你最好也别放弃,看咱俩谁能把四姑娘追到手,我也祝你好运。” 这两个年轻人,经过一场无谓的牺牲,如今几句话冰释前嫌。 且说牛大成来到四姑娘家里,四姑娘家里没有人。 他今天来得不是时候,王奎队长和四姑娘都在生产队上工劳动。 刘淑芬今天一早去了山里。为了以备荒年,山上的核桃、野果和柞树上的橡子成熟了,老百姓挤出时间,争着抢着去采拾。 牛大成到四姑娘家扑了个空,问过屯里的孩童,四姑娘在哪里收割,孩童们不知道,只知道王奎队长在打谷场院。 牛大成把自行车和礼物放在四姑娘家院子里,一路悠闲到田地里寻找四姑娘。 放眼望去,田地里大片的苞米和黄豆已经收割倒地晾晒,高粱和谷子码成了堆。 原来的土豆和地瓜地已经种上了大白菜和萝卜,翠绿一片,长势不错。 牛大成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四姑娘,见一伙半大小子正在山边地头挖田鼠洞,他童心未泯,来了兴致,与他们一起挖起田鼠洞来。 可怜的田鼠,苦心建立的地下王国,被这些半大小子和牛大成一个个捣毁了。 末日到了,一只只肥硕的田鼠要么被打死,要么亡命逃窜。 半大小子们将田鼠储存在洞里的粮食收集起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不是一般的玩耍,不能小瞧这个收获,捣毁一个田鼠洞,有时能收获几斤粮食。 牛大成和半大小子们玩得很开心,时间不早了,他又回到了屯子里。 四姑娘家里还是没人,只有小黄狗汪汪叫,不过,对他还算友好。 牛大成百无聊赖,出门转悠,向幸福屯的打谷场走去。 章节目录 第146章 见四姑娘 打谷场这时候正在平整地面。两名社员正赶着几匹骡子拉着石滚一圈一圈压实场地,偌大的打谷场被压得光亮平整。 牛大成在打谷场没有见到王奎队长,问过社员之后才知道,王奎队长正在生产队大院里整修打场农具。 打谷场距离生产队大院不远,牛大成来到大院里见王奎队长。 此时,生产队大院里用木柈子架起一堆篝火,王奎队长和另一位老社员正在用硬木枝条弯曲制作打谷连屉(也叫连枷)。 “王大伯,我来了,没想到吧?” 牛大成一到,老远就和王奎队长打招呼。 王奎队长抬起头,见是牛大成笑着向他走来,既惊讶又欣喜:“是大成呀,真没想到是你,你出来可是太好了,在里面受苦了吧?” “还行,没遭多少罪,命好,在里面没待多长时间,这不,就是瘦了点儿,当减肥了,呵~呵~。”牛大成问道,“大伯,你这是弄啥呢?” “生产队打谷的连屉有不少都坏了,重新做几把,免得不够用。”王奎队长放下手中的活,“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被放出来以后,我总是惦记着来看看你和大娘,这不,就来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忙,都是我心急没长脑子。”牛大成恭维道,“大伯,您快忙您的,不用管我,您真是手巧,不亲眼见,我还不知道这东西是这样做出来的,以前我还纳闷,这木头条子怎么弯成这样不折,原来是用火烤的,您真有办法。” “不是我有办法,这是咱们老农看家本领,比起手巧的我还差得远呢,”王奎队长说,“这位是你马爷爷,他才是幸福屯的能工巧匠,不仅会弄这个,编席子,编笸箩,用苞米窝子编马龙套,那才是绝活。” “马爷爷,你好,我是牛大成,公社饲养场技术员,说白了,就是劁猪匠。”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认识你爹,你是你爹经常领着的小子。”马老头抬头看牛大成,“长这么大了?有福相。” “谢谢爷爷夸奖,咱爷俩有缘,牛马不分家嘛,呵~呵~。” 牛大成会说话,讨人喜欢,和谁都能聊到一起去。 快到晌午了,王奎队长和马老头编好了一批连屉,从篝火里扒出一堆地瓜和土豆。 “大成,你大娘去山里了,中午家里没饭,我从家里带来一些地瓜和土豆,看看,已经烤熟了,咱们就在这儿对付一口,吃完咱们再回家。” 王奎队长递给牛大成一个烤熟的地瓜。 “太好了,今天算来着了,我最愿意吃烤地瓜。”大成接过地瓜说,“烤这么多,用不用给大娘和四妹带回去几个?” “咱们先吃咱们的,一会儿吃剩下再说。” 王奎队长说着,把老顽童也叫了过来,几个人围着火堆,享受起烤地瓜和烧土豆来。 牛大成特别有心,捡了几个模样好的地瓜和土豆放进自己挎包里,吃完之后,与王奎队长一同回家。 四姑娘午间回家歇晌,进了院子发现自行车和车上的礼物,猜想是牛大成来了,她又想回避,出门正遇上爹爹和牛大成。 “你好,四妹,总在梦里梦见你,能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牛大成见到四姑娘很开心. “高兴你个狗头!”四姑娘骂了一句,还想往外走。 “你这是要去哪儿?我用自行车驮着你去。” “我用你驮?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你给我回屋去,人来了你就躲,大成能吃了你?”王奎队长拦住四姑娘。 “我去接我娘。”四姑娘撒谎。 这时候,刘淑芬恰巧捡拾了一大筐橡子赶了回来。“是大成来了,快进屋,前两天我和你大伯还惦记你放没放出来呢,出来真是太好了,你在里面受苦了,比以前廋多了,不过更精神了。”刘淑芬见刘大成来了,顿时心花怒放。 四姑娘想溜没了理由,极不情愿地回到屋里。 牛大成赶紧把礼物奉上,王奎队长和刘淑芬有心不收,可是礼物已经拿来了,不好拒绝。 大成从挎包里掏出地瓜和土豆,刘淑芬和四姑娘的午饭解决了。 四姑娘没客气,吃了起来,心里盘算着怎样对付牛大成。 “你爸你妈都好吧?”刘淑芬关心问道。 “都好,都好,还让我代他们向您和大伯问好呢,”牛大成故意把话题引到四姑娘头上,“他们都想见到四妹,嘱咐我和四妹好好相处。” “听见没?四丫头,人家大成为你受这么大委屈都不计较,瞧你刚才说的,那叫啥话?”刘淑芬埋怨起四姑娘。 “啥话?没教养,以后和大成好好学一学待人处事。”王奎队长也教训起四姑娘来。 “看我不顺眼,你们就别看,我生来就这副德行,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四姑娘当着牛大成的面与父母比你强百倍,配你几个来回绰绰有余,爹今天也不是逼你,我看你俩先接触一段试一试,不能总是拒人千里之外,不相处怎么就认准人家大成和你不合适?” “大伯,你放心,我不急,四妹不愿意,肯定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只要四妹能给我一个机会,大成愿意鞍前马后,肝脑涂地。”牛大成就势表白。 四姑娘处在这种境地,心想牛大成每次来都带礼物,而且甜言蜜语,已经收买了父母的心,如果自己再一味地固执己见,会让父母做人和面子上下不来台。 四姑娘爱牤子爱得辛苦,指望父母理解她,哪怕给她一点安慰,已经决然不可能。 怎样才能让牛大成对她死心呢?既然拒绝不了他,莫不如让他知难而退。 “四丫头,你倒是给句话呀,你爹可是从来没这样耐心讲过道理劝过谁。”刘淑芬和王奎队长态度一样,希望四姑娘能体会父母的苦衷。 “我给句话有用吗?我是你们生养的,你们爱怎么定就怎么定。”四姑娘说道,“但我有条件,不答应可别怪我。” “答应,答应,四妹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牛大成看四姑娘态度转变,欣喜万分。王奎队长和刘淑芬见四姑娘松口,心里舒缓了一口气。 “到时候,我要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挂钟。”四姑娘提出四大件。 “没问题,没问题,就这些吗?都是应该的,我回去跟家里说,自行车和手表我过两天就可以买来送给你。” 牛大成以为四姑娘就要这四大件东西。 “我还没说完呢,将来结婚住你家还是住哪儿?”四姑娘问道。 “你想住我家就住我家,不想住我家咱俩就单立门户,全都依你。” “我要单立门户,而且要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是老百姓对未来理想生活的向往,四姑娘提出这样的要求,让牛大成没有想到。 “四丫头,你这哪是提条件,这不是有意难为人吗?” 刘淑芬刚才还满心欢喜,现在她预感到四姑娘是在故意使心眼。 “胡闹!你看谁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你以为咱们这儿是北京上海呀?张嘴就来,异想天开。” 王奎队长听得不耐烦,对牛大成说:“别听她白日做梦,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大伯,大娘,你们别数落四妹,其实,我和她想法一样,我也想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是没办法,放心,将来肯定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刘大成明知四姑娘有意为难她,但她还是极力为四姑娘开脱,而且保证道:“四妹,你的这个要求我暂时是达不到,等啥时候咱们公社别人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咱们家绝不落后。” “那就等那时候咱们再结婚好了,你能等,我就能等。” 四姑娘故意将了牛大成一军。 章节目录 第147章 四姑娘倔强 四姑娘故意将了牛大成一军,牛大成猜出了四姑娘的用意,但他不想被吓倒,于是道:“四妹,你看,咱们能不能现实点儿,你能不能换一个条件?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没事,我答应,你不嫁,我不娶,只要咱们能经常见面,好好相处,我就开心。” 四姑娘没有想到牛大成这么赖皮,王奎队长和刘淑芬在一旁听着又气又觉得好笑,佩服大成这话接得聪明。 “换什么条件?换条件你能做到呀?”四姑娘见这招没有奏效,还想加码。 “你说说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摘不下来,只要我能够得着的就行。” “我要一万块钱彩礼,你有吗?”四姑娘狮子大张口,以为这样牛大成应该知难而退了。 “四妹,你这个要求我不敢答应你,答应你,咱俩就成资本家了,我怕你挨批斗。”牛大成见招拆招,不慌不忙,说话还不忘拉拢王奎队长和刘淑芬,“咱俩挨批斗是小事,让大伯大娘和我爸我妈跟着受连累,永世不得翻身,那就更犯不上了。” “好像你真能拿出一万块钱似的,你不会不让别人知道呀?答不答应?不答应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四姑娘不依不饶。 “行了,我不想听你天方夜谭,”王奎队长对牛大成说道,“大成,既然四丫头不反对与你相处,你俩就交往一段时间,至于她提出的那些狗屁条件,你就当她没说,过后,让你父母找媒人来再商量。” “行,行,行,太好了,我明天回家就让我爸妈跟你家二姐说。” “你大伯的意思是让你爸妈另找一个媒人,俺家你二姐毕竟是家里人,有些话不好说。”刘淑芬言外之意,她也答应了此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回去。”牛大成得到了王奎队长和刘淑芬的许诺,心里有了底气。 “我什么时候不反对了?都是你们擅自做主,反正我有话在先,不答应条件,休想!” 四姑娘偷鸡不成蚀把米,开了一个口子,没想到再难收住了。 牛大成见好就收,马上告辞,王奎队长和刘淑芬送他到大门口,事已至此,四姑娘只能一个人在屋里赌气流眼泪。 牛大成从四姑娘家里出来,没出幸福屯,见到不少屯里的人。 因为大憨受伤害的事,牛大成早成了屯里的热门人物,他和四姑娘的感情纠葛也早已不再是秘密。 这些屯里人听说牛大成来了,都想看他和四姑娘的好戏。 他们当中包括花喜鹊,时不时地在王奎队长家门前转悠。 这时候,花喜鹊和几位妇女正转悠到十字路口,有意无意地都在等候从王奎队长家传来的消息。 牛大成满面春风地骑着自行车过来,这些妇女围了上来。 “这不是大成吗?早听说你被放出来了,你可是我们屯的香饽饽,好多姑娘可都惦记着你呢。”花喜鹊走上前拦住了牛大成。 牛大成下了自行车,和妇女们打招呼:“阿姨好,阿姨好。” “怎么样,是不是还惦记我们四姑娘?”花喜鹊说,“她可是我们幸福屯的四公主,一般人可是驾驭不了,不过,你好像挺有本事,阿姨觉得你行。” “一般,一般,谢谢阿姨夸奖。” “看你今天的状态不错呀,是不是有希望了?” “嗯,大伯和大娘让我回去托媒人。” “这么说,四姑娘答应你了?” “答应是答应了,只不过提了几个条件。” 牛大成有意把风放出去,这样对自己有利。 “真没想到,阿姨恭喜你,祝你美梦成真。”花喜鹊说是这样说,她心里对这事打了不少折扣。 “还托什么媒人呀,你眼前不是现成的吗?方圆百里,谁还有花喜鹊这个大媒婆会说会道会办事?”有妇女说,“人家公社主任的儿子和公社妇女主任的婚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是吗?我早有耳闻,您就是花姨呀?我这就回家让我爸妈来求您,阿姨,您一定要帮帮大成,大成先谢谢您了。” 牛大成说着,一副虔诚的样子,给花喜鹊做起揖来。 “你还是让你爹妈去找别人吧,我可没那个本事,帮别人张罗还可以,我们这位四公主我可惹不起。” 花喜鹊嘴上这样说,心里的确也是这样想的,她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花姨行,华姨肯定行,我让我爸妈来求您,再见,阿姨,再见!” 牛大成和几位妇女挥手道别。 妇女们从牛大成嘴里听说这样的大新闻,都感到有些意外,站在十字路口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告别这些妇女,牛大成没有走出多远,在牤子家门口,又见到了大憨。 牛大成今天来见四姑娘,大憨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向。 牤子家院里院外木头、坯垛和柴禾堆得满满的,大憨担心孩童在此玩耍,弄倒坯垛砸到人,他干不了大活,整理和看护这些东西成了他的日常活计。 吃过午饭,大憨有意在大门外一边干活,一边等候牛大成,他想知道牛大成今天见到四姑娘的结果。 牛大成又见到大憨,主动下了自行车:”大憨哥,咱俩真是有缘呀,又碰到你了。” “碰不碰到我无关紧要,关键是你今天碰没碰到运气。” 大憨思维变得敏捷起来,话说得地道,直奔主题。 “托大憨哥的福,今天运气还行。”牛大成有几分得意。 “这么说,你见到四姑娘了?” “不仅见到了四妹,而且大伯大娘已经同意我和她相处了,我这就回去托媒人。” “我不信,四姑娘会答应你。” “四妹倒是没直接答应我,但是她没反对,没反对你懂吗?就是给我机会了。” 牛大成不想跟大憨聊太多,恰到好处,眼气他一下足矣。 大憨傻眼了,看牛大成得意的样子,他不得不相信,难道自己喜欢的人真的就这样让他得逞了? “再见,大憨哥,以后我会常来幸福屯,到时候希望还能见到你。” 牛大成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跨上自行车,按响了车铃,一路风光地离开了幸福屯。 相反,大憨顿时醋意大发,只有傻愣愣地在原地站着发呆。 且说,四姑娘心里赌气,窝火,看牛大成的意思,明后天就可能托媒人来求婚,她是万万不准备答应的。 自己提出的那些条件,就像父亲所说,明摆着是难为人的天方夜谭,不攻自破。 怎么办?不能坐以待毙。 午后,四姑娘用小恩小惠贿赂几个屯里的孩童,让他们从明天起,守在西路口帮忙看着,一旦发现屯里有外人来,就马上去通知她。 果然,第二天上午,牛大成和母亲来求花喜鹊做媒,还为花喜鹊带来四盒礼品,他们还没进四姑娘家门,孩童们就跑去告诉四姑娘。 花喜鹊看在四盒礼品的份上,愿意为大成和四姑娘做媒,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走一走过场。 花喜鹊雷厉风行,说办就办。她安排牛大成和母亲在她家暂坐休息片刻,她立马去到王奎队长家说明意图,牵线搭桥,随后把牛大成和他的母亲领来,两家人就此见个面。 刘淑芬在家里热情接待,求屯里人帮忙去找王奎队长和四姑娘。 王奎队长回来了,可是四姑娘却无人找得到。牤子说刚才四姑娘还在,可是这一会工夫,她玩起了人间蒸发。 王奎队长和刘淑芬心里明白,四姑娘这是又溜了,找她回来已是不可能,无奈与牛大成母亲、大成和花喜鹊简单议了一议,准备择机再订下这门亲事。 其实,两家人见面的意义大于相亲,搭上这个桥是给外人看的,这就等于牛大成和四姑娘交往已经名正言顺。 客人满意地走了,晚上,四姑娘回家,听说父母准备把她的婚事定下来,她当着父母的面,放下狠话:“你们把我逼急了,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四姑娘的父母听她说出这样的话,不淡定了。特别是张世杰的母亲刚刚过世,幸福屯一股阴霾的气息还没有消散,老两口真心害怕四姑娘出问题。 这该如何是好?王奎队长和刘淑芬好言相劝四姑娘,四姑娘哭着说:“我就喜欢牤子,牛大成再好我也不嫁。” “你喜欢牤子,牤子喜欢的是小梅不是你,人家要订婚了,你还能怎么样?”母亲刘淑芬一句话说到了四姑娘的伤心处。 “我不管,除了牤子我谁也不嫁。”四姑娘鼻涕一把泪一把。 王奎道:“没有牤子你还不活了?整天就知道牤子牤子,牤子人是不错,可大成哪样比不过他,要我看大成这孩子吃得开,将来能成大器,牤子就是一头牛,你跟他一辈子也就是受苦受累的命。” 四姑娘赌气说:“受苦受累我愿意。” 王奎队长对牤子赞赏有加,但也藏有一份私心。如果没有遇到牛大成,在王奎队长心里牤子是最合适的,遇到牛大成以后,从各方面衡量,做女婿牛大成比牤子更胜一筹。 四姑娘就是这样倔强,王奎队长和刘淑芬不敢深逼她,寄希望牛大成能够慢慢感化她,让她回心转意。 章节目录 第148章 煤矿招工 幸福屯的秋收会战一日紧似一日。田里的庄稼割完了,陆续开始扒苞米,装马车、打谷扬场。 天气转凉,变化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雨雪,一定要利用少有的好天气,把粮食收到场院。 幸福屯男女老少都动员起来了,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也加入了秋收会战,帮着生产队扒苞米、捡豆荚,拾谷穗。 打谷场上,黄豆、谷子用马车运回堆成了垛;运回的苞米棒子用茓子囤了起来;高粱割回穗子铺满打谷场,社员们开始用滚子碾压和连屉(连枷)拍打脱粒。 因为今年普遍收成不好,人民公社担心完不成缴纳公粮任务,又派干部到各生产大队蹲点,掌握实情,避免生产队有粮不缴。 派驻幸福大队的公社干部还是邹杰,邹杰一来仍然主动要求到小梅家里,与小梅住在一起。 邹杰看上去小腹微凸,已经有了孕相,她和高老三结婚以后,高老三对她还算体贴。 邹杰在小梅家几日不回家,高老三的母亲冯大夫经常熬一些鸡汤,让小梅带回。 高老三每次将鸡汤送到小梅手中,尽管不像原来那样赖皮赖脸,但小梅依然能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他色色的的心理。 是狗改不了吃屎,小梅对高老三这种人不抱任何幻想。 但是,高老三也并非一无是处,他做成了一件好事,在他的周旋下,叶坤老师现在已经重新登上了讲台,恢复为学生授课。 小梅家的生活已经大不如以前,好在秋收季节,自留地里的粮食和蔬菜能支撑一段时间。 小梅妈释放回家以后,赶上生产队秋收会战,她有时上山打山核桃、捡橡子,生产队一有号召,她便与其他男女老少一起到生产队参加劳动,扒苞米、削高粱穗子。 让小梅妈为难的是经常有父老乡亲来求她做衣服,有些装老衣服和小孩的衣服她推托不掉,还是答应下来,利用早晚做针线。 邹杰的到来,为小梅妈带来一个好消息。 经过与公社和生产大队协调,公社已经同意小梅妈继续做裁缝,归属人民公社缝纫组管理,每年小梅妈需要向人民公社上缴二百元口粮款,可以按照公社缝纫组的收费标准,独立在家为社员群众做衣服。 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从此,小梅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续做她喜欢的事了,不仅多了一份口粮,余钱还可以贴补家用。 且说,幸福屯大田地里的庄稼全部收回到打谷场以后,妇女开始搓苞米,男劳力打谷扬场,无须昼夜会战。 牤子和大倔子利用早晚,开始上山割苫房草,为盖房子做准备。每次上山,牤子都带上那把心爱的猎枪。 在高老头的示范和指导下,牤子的枪法大有长进。 邹杰来了,牤子除了每天帮忙为小梅家挑水,还特意打回两只野鸭送到小梅家中。 这天傍晚,小梅妈炖熟了野鸭肉,叫牤子一起吃晚饭,饭桌上,邹杰又过问起小梅和牤子订婚的事来。 “牤子,你和小梅还准备让我等到啥时候呀?” 牤子不好回答,他着急的不是与小梅订婚,而是抓紧时间盖房子,有了房子才配谈婚论嫁。 小梅妈说:“他俩又不是别人,订与不订都无关紧要,等水到渠成了,不订婚也不耽误结婚。” 事实上,背地里,小梅妈和叶坤老师对牤子的家庭状况还是担忧,对四姑娘始终纠缠不放牤子有些顾及,想等牤子明年把房子盖成了,看情况再定婚姻大事。 邹杰觉得小梅妈说得有道理,没再深问,但她得到一个信息,憋在心里,不知该不该告诉牤子。 “牤子,你是不是以后就想在咱们农村干一辈子?”邹杰试探地问道。 “不在农村干一辈子,还能上哪儿去?”牤子不以为然。 邹杰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小梅似乎听出邹杰话中有话,抬眼疑惑地看着邹杰。 “小梅,你别有啥想法,我就是随便问一问,试探试探牤子,看他对你忠不忠心。”邹杰说道,“牤子还行,看来还没有别的想法,其实,咱们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有山有水,城里还未必赶得上呢。” 邹杰的话有些云山雾罩,让牤子和小梅和小梅的父母摸不着头脑。 邹杰得到的信息是西安煤矿给鹿山公社一批招工指标,分配给幸福大队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名额,指名道姓准备给牤子,因为牤子在挖沙换废旧钢铁的过程中,给煤矿领导留下了深刻印象。 眼下,这件事还没有公开,仅限于一少部分公社和大队领导知晓,最终也不会大张旗鼓。 公社社员当矿工有当矿工的好处,也有当矿工的忧虑。 当矿工相比公社社员和一般城里工人收入多,每月能挣七八十元,而且享受城镇户口,吃供应粮,这样的收入水平肯定衣食无忧。而且矿山毕竟是属于城市,城市的先进和繁荣是山村无法比拟的。 忧虑的是,当矿工意味着井下作业,一般人承受不起井下工人的劳动强度,另外,三块石头夹一块肉,入井三分险,下这个决心,需要有心理准备。 但无论如何,这是农村人进入城里改变命运的机会,而且机会难得。 邹杰在想,即便牤子去当矿工也不影响他和小梅在一起,只不过聚少离多。 晚上邹杰和小梅倒在炕上,思来想去,她不想隐瞒小梅,她要看小梅的态度。 于是,邹杰试探地聊起了这个话题。 “小梅,你喜欢城里还是咱们山里?” “怎么想起问我这个?是不是又想省城姐夫了?” “说不想是假话,总是梦见他,想忘忘不掉,你说我这是不是同床异梦呀?” “是又怎样,已经够委屈你了。” “咱不说这个,有一件事我问一问你,如果牤子去当一名矿工你同不同意?” “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有啥消息瞒着我。” “你先说同不同意,我再告诉你。”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 小梅预感到,邹杰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她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 邹杰把煤矿招工和主动把名额给牤子的事告诉了小梅,小梅听后,先是满脑子一片空白,之后又陷入了沉思,这不是她能抉择的事情,她不知道牤子哥是什么态度。 到矿山当矿工对牤子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牤子想去当矿工,小梅是不会阻拦的。 可是,小梅隐约地担心她和牤子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因此有什么变数?改变现状,一切都可能会随之改变,毕竟他俩现在还没有谈婚论嫁,一切皆有可能。 牤子知道招工的消息会怎样?小梅猜想他肯定会征求她的意见,可是,她心里很矛盾。 邹杰毕竟见多识广,小梅自己没有主意,想听听邹杰的态度。 “姐,你觉得牤子哥该去矿山,还是不该去?” “这事姐也说不好,牤子去矿山,挣钱多,你俩将来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且,凭牤子的实力,我估计用不了几年就能干出名堂,到时候,他出息人了,接你到到城里工作,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当矿工有一定风险,没有他现在当社员安稳。”邹杰又说,“如果牤子留在幸福屯,将来完全可以当个生产队长,熬出头当个生产大队大队长、大队书记,也不是不可能,总之,在哪儿都是干革命,革命工作不分城里和乡下,是好样的,在哪儿都可以大有作为。” “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你觉得牤子哥会去吗?”小梅问邹杰。 邹杰说道,“这件事关键在于你,你支持他去矿山,他肯定去,你不支持他,他为了你会放弃这次机会。” 邹杰的话说得很清楚,小梅心里明白,牤子哥肯定会征求她的意见,她的意见是让牤子哥自己拿主意,无论牤子哥怎样决定,她都不反对。 不过,一旦牤子真的选择去了矿山,小梅的心里没底,既为牤子的人身安危担心,又为他俩聚少离多而忧虑。 小梅一夜难眠,恍惚中牤子哥去了矿山。 第二日一早,牤子早早起来为小梅家挑水,小梅陪他走出房门,偷偷把煤矿招工的消息告诉了他。 “牤子哥,这是个机会,你打算去吗?”小梅急着想知道牤子的想法。 “太突然了,我没想过。”牤子一时难以作答,“你说我该不该去?” “我不知道,牤子哥,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别问我。”小梅让牤子自己决定。 “你希望我去我就去,你不希望我去我就不去。” 正如邹杰所料,牤子把小梅的态度摆在了第一位。 “你还是自己做主,去与不去我都不反对。” 小梅的态度很明朗,她不给牤子设阻碍,不干预牤子的决定。 牤子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心里很不平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一时难以抉择。 牤子明白,去矿山,当矿工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矿工挣钱多,将来可以让小梅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自己并不害怕矿山有多么危险,只要能为小梅带来幸福,他愿意冒这个险。 但是,牤子撇不下幸福屯的老百姓,尽管自己在幸福屯算不上举足轻重,可是,他早已把幸福屯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 今年生产队欠产欠收,交公粮的任务不可能完成,社员群众的口粮注定会大打折扣,明年老百姓的日子怎么熬,他要想尽一切办法,和乡亲们同甘共苦,渡过难关。 再说,家里正在张罗盖房子,不能半途而废。指望爹和大憨把房子盖成,牤子不放心。 在这样一个时候,去矿山当矿工,牤子实在是不情愿。可是机会难得,错过了,以后恐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去矿山,帮父老乡亲渡过明年的难关,盖房子,这三件事牤子都想做,可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关键时刻,他必须取舍。 章节目录 第149章 在机会面前 牤子有去城里当矿工的机会,几天以后,小梅的爸妈和牤子的父母都知道了。 叶坤老师和小梅妈支持牤子去矿山,牤子的父亲大倔子却固守田园,极力反对。 大憨没有态度,但他站在牤子一边。他表示愿意担起家里盖房子的担子,况且,盖房子除了打石头,再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剩下主要是木工和人力活,牤子在家与否,都没什么影响。 帮屯里的父老乡亲渡过明年的难关,只是牤子的一厢情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恐怕到时候他也无能为力。 牤子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权衡利弊,最终决定去矿山当矿工。 这日傍晚,牤子回家,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父母,父亲大倔子百般阻挠,冲着牤子叫骂起来: “你想得美!当矿工算什么能耐,有能耐你去当皇上?有三宫六院。”大倔子骂道,“特么庄稼院养不住你,还反了天了,我告诉你,哪都不许去,你要是敢去,我打折你的腿。” “爹,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去矿山当矿工,也是为了咱家以后着想。”牤子说,“我也不想离开幸福屯,可是咱家过的这是啥日子?要啥没啥,哥哥到现在都娶不上媳妇,你不着急我着急。” “你特么着急,着急还不赶紧把房子给我盖起来,一堆东西放那儿,你就想撂挑子走人?你特么张罗来张罗去,哪件事张罗明白了?大憨好端端的人让你给整废了,特么幸福屯让你整得人都不得安生,你还想折腾,休想!” “反正这事我决定了,房子我和哥抽时间盖,矿山我肯定去报名。”牤子坚持己见。 “你敢?我还管不了你了。”大倔子火了,随手操起一根木棍要打牤子。 大憨和李桂香上前拦挡,牤子借机跑出院子。 大倔子在院子里破口大骂:“你特么给我死在外头,别回来!我老何家没你这个狗杂种。” “他爹,别骂了,也不怕邻居笑话。”李桂香劝说大倔子。 “邻居?都是他们出的馊主意架弄(鼓励的意思)的,特么的没有一个好饼。” 邹杰和小梅一家躺着中枪,听到了大倔子的骂声,只当没听见,不予理睬。 有其他邻居听到,有人好信来问大倔子为什么发火,大倔子人来疯,这事本来是秘而不宣的,通过他嘴说出去,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幸福屯的人很快都知道了西安煤矿招工的消息,因为幸福大队还有一个招工名额,屯里不少年轻人都跃跃欲试,都想到矿山去当一名矿工,多挣些钱,改变生活。 幸福生产大队的另一个招工名额早有安排,大队领导对幸福屯年轻人的答复是:不能把名额全都给幸福屯。 这样的理由无可挑剔,让幸福屯的年轻人无话可说。 幸福屯的年轻人无不感到遗憾,尤其是牤子的好兄弟张世杰。 张世杰家里状况特殊,爷爷腿脚残疾,奶奶肺气肿长年哮喘,大妹妹心智不全,小妹妹十岁,弟弟才六岁,母亲刚刚离世,家里全靠父亲和张世杰支撑,除了拖欠生产队口粮款,还欠下社员群众不少外债,度日十分艰难。 如果张世杰能当上矿工,可以迅速改变家庭境遇,一家人也会有所指望。 可是,这样的机会并没有青睐他,张世杰除了感到遗憾,还有沮丧。 没有这件事还好,既然有了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不死心,思来想去,他找到了牤子。 牤子知道屯里很多年轻社员都想当矿工,但却苦于没有机会,他没有为自己感到庆幸,相反,他觉得自己仿佛占了别人的便宜。当张世杰找到他,他更有这种心理。 张世杰问道:“牤子,你的那个招工名额是怎么弄到手的?” “是西安煤矿点名道姓给我的,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十分清楚,听说是为矿里挖河沙留下的印象,他们记住我了。”牤子对张世杰毫无隐瞒。 “那你想不想去?”张世杰指望牤子能把名额让给他。 “我已经填表报名了,正等审查通知。” 牤子说完,见张世杰一脸茫然,很失望,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去?” “我家的状况你不是不知道,照这样下去,啥时候能熬出头。”张世杰眼圈发红。 “不能总是这样,会好起来的,招工的事,以后兴许还有机会。”牤子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张世杰,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还有啥机会,有机会也轮不到我,想去的人多了。”张世杰突然一把拉住牤子,苦苦相求,”牤子,你能不能帮帮我,把你的名额让给我。” 牤子怎么也没有料到,张世杰会有这样的想法,让他一时不知所措。 “大脸,你这样,让我不好做人,”牤子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想帮你,是真的帮不上你,你想去矿山,我也想去,就一个名额,我掰不成两半。” 牤子理解张世杰的迫切心情,可是这关乎未来命运的事,他不想放弃。 “牤子,你帮帮我,你的能耐大伙都知道,以后好机会肯定很多,可是我不一样,你不帮我,以后就没机会了。”张世杰苦苦哀求,“牤子,咱们兄弟一场,也就你能帮我,你不帮我,眼看着我们全家都没活路了。” “大脸,你别难为我了,就算我把名额让给你,恐怕矿里和大队都不会同意,弄不好咱俩都去不上。” “只要你答应把名额让给我,我条件哪样都不差,到时候,如果他们真不答应,你再去不迟。” “大脸,你别这样,要不然,面试那天你跟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机会,比如别人不符合要求,万一相中你了,也不是不可能。” 牤子这样说,是一种托词,张世杰同意了,毕竟还有一点渺茫的希望。 三天后,各个生产大队按照招工名额把推荐表都报到了人民公社,西安煤矿派人到公社当面审查。 早晨,牤子带着大队介绍信,借用邹杰的自行车,驮着张世杰,与小梅同行去往公社。 小梅一直跟随牤子到公社大院。 公社的大院里来了很多年轻人,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看样子都是来接受招工审查的。 “牤子哥,祝你好运,马到成功!” “嗯,放心吧,有消息,晚上回家我去告诉你。” 小梅告别了牤子,去了学校。牤子和张世杰按照公社工作人员的要求,在外面等候召唤。 “幸福大队幸福屯生产队何百胜来了没有?”有人在叫牤子的名字。 “来了,来了。”牤子没想到,他是第一个被叫到的人。 “跟我走,这边。”工作人员说。 张世杰跟着牤子,工作人员问道,“你俩谁是何百胜?” “我是,他是跟我一起来的。”牤子恳求道,“他也想当矿工,麻烦你让他跟我一起进去问一问,看看还有没有机会。” “笑话,他有推荐表吗?有介绍信吗?矿山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吗?我还想去呢,你给我机会?”工作人员拒绝说,“只许你一个人进去,他别跟着,该干啥干啥去,别做美梦了。” 张世杰被挡在了外面,牤子被工作人员领到一间办公室。 “牤子,好久不见,来来来,坐坐坐。”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招呼牤子。 牤子一看,这人是牛大成的姑父,是西安煤矿负责的一名领导,为矿里挖河沙的时候,他帮了不少忙。 “怎么是你呀?姑父,你好!” “你好,牤子,有什么奇怪吗?招工是我的工作。” 牛大成的姑父姓孙,是西安煤矿劳工处长,矿里招工的事归属他负责。 牤子通过与孙处长交谈,才知道原来给他的名额正是他推荐的。 “你能干,又有担当,咱们煤矿就需要你这样的,欢迎你到西安煤矿。”孙处长说,“你我们就不用审查了,推荐表我们都看了,没问题,等通知直接到矿里就行了。” “姑父,我还有个好兄弟也想当矿工,我想问问还有没有机会?”牤子问道。 “那怎么行,名额是有限的,一铆钉一楔,除非以后再有机会。” “以后还能有机会吗?” “不好说,暂时是不可能,进城指标控制很严,招用公社社员当矿工需要省里审批,不是随便的。” “能不能有审查不合格的,倒出名额来。” “这有可能,但是倒出名额返回去,还是由所在大队重新推荐,我们没有权力直接录用,只有你一个人是我们提前有意向备注上的。” 牤子明白,看来张世杰当矿工是没有机会了,他的脑海了顿时浮现出张世杰的绝望和他家人艰难和可怜的样子,他实在不忍。 关键时刻,牤子犹豫了,动了恻隐之心,问道:“姑父,可不可以把我的名额让给他。” 这不是牤子一时头脑发热,这是他固有的一份情怀,他的骨子里可以顾不上自己,却不能丢下别人。 牤子有这样的想法让孙处长很诧异:“牤子,这可是你的大好机会,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牤子向孙处长介绍了张世杰的情况,孙处长佩服牤子的为人,一再争取牤子,牤子最终决定放弃这个名额,这让孙处长很遗憾。不过,他还是重新给了牤子一份推荐表,要求牤子带回生产大队重新填写。 牤子告别孙处长,陪同张世杰到生产大队,亲自恳请生产大队刘支书做主,把他的招工名额让给了张世杰。 张世杰如愿以偿,牤子一颗纠结的心终于释然了,可是他却错过了到矿山当矿工从而改变命运的机会。 章节目录 第150章 牤子当上副队长 牤子让出招工名额给张世杰,这出乎幸福屯所有人的预料,但考虑到牤子的为人,大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牤子的父亲大倔子很得意,倒像是幸灾乐祸。 小梅的父母觉得遗憾,但并不责怪牤子,反而更认同牤子的无私和善良,这样的男人更有大格局。 牤子没有去矿山,小梅复杂的内心又安稳下来,从感情上,他更希望牤子不离开她的身边。 邹杰作为局外人,觉得这不算什么,去与不去矿山无所谓对错,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经过这件事,幸福屯的人对牤子更加看重几分,更确信牤子心里装的是父老乡亲。 有人看不惯老党员赵益民吆五喝六,唯命是从,整天只知道执行上级指示,鼓动恢复王奎队长的身份,或者让牤子当生产队长。 邹杰蹲点期间,每天深入各生产队,多数时候是和大队领导一起行动。 这天,赶上邹杰和大队刘支书到幸福屯生产队社,妇女社员正在搓苞米,刘支书大嗓门问候了一句:“大家好,大家辛苦了。” 花喜鹊自认为与邹杰关系不错,和刘支书熟悉,自告奋勇,抓住机会,向两位领导反映社员心声。 “谢谢领导关心,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不能当家作主。” 花喜鹊故意抛出话题,刘支书很好奇,问道:“怎么不能当家做主?” “让我们社员群众当家做主,我们还想让王奎继续当队长。”花喜鹊煽动大伙,“大伙说是不是?” “是!”队社里的女社员们齐声附和,声音震得队社里的棚灰直落。 “听你们的意思是对现在的代理生产队长有想法?”邹杰问道。 “我们可不敢有想法,老党员思想觉悟高,当生产队长太屈才了,我们社员群众都是鼠目寸光,就需要王奎队长和牤子那样的,为社员群众着想,领着大伙干,来点实际的。” “你们的意见是让王奎再当队长?”刘支书问道。 “是!牤子也行。”大伙几乎异口同声。 这时,代理队长赵益民听说邹杰和大队刘支书到社里了,赶紧一路小跑,从打谷场赶了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老赵呀,你来得正好,大伙反映你思想觉悟高,当生产队长屈才了,你什么想法呀?”刘支书当众问起了赵益民。 “哪里,哪里,我是赶鸭子上架,刘支书、邹主任,你们体谅体谅我,赶紧把我这个代理队长换了,我指挥社员劳动是外行不说,屯里一些事我也摆布不好,别说社员群众对我有意见,我对我自己都有意见。”赵益民态度很诚恳。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是党员,别有思想负担,先好好干,等忙完秋收,大队再开会研究,”刘支书征求邹杰意见,“邹主任,你觉得呢?” “刘支书想得周到,阶段性工作要有始有终。”邹杰对社员们说,“大伙放心,你们的意见,相信生产大队会重视,等忙完秋收,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答复。” “谢谢领导为民做主。” 花喜鹊带头鼓起掌来,大伙掌声雷动。 刘支书看老党员赵益难为情的样子,换了个过话题问道:“咱们先不说这个,统计没有,今年你们幸福屯生产队能不能完成上缴公粮的任务?” “这个吗?暂时还说不好。”赵益民怕被扣帽子,不敢实话实说。 “你们幸福屯今年抗旱抓得早,抓得好,咱们幸福大队缴纳公粮,看今年这形势,其他生产队恐怕都指望不上,就指望你们生产队能带个好头,有没有这个决心呀?” “有,有,有,决心有,决心有。”赵益民习惯性地表态,在他老党员的心里,什么时候都不能说没有决心。 “老党员,你的决心哪儿来的?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做梦做的?” 花喜鹊听不惯赵益民这样的表态,质问他。 赵益民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顿时汗珠都渗了出来。 “花姐,依你看幸福屯今年能完成任务吗?”邹杰问道。 “秃子脑袋的虱子明摆着的,就收获这点儿粮食,拿什么完成任务?依我看,留足明年的种子,够分口粮就不错了。”花喜鹊实话实说。 “那怎么行?不缴纳公粮,城里人吃什么?我们公社社员首先要端正思想态度,缴纳公粮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的义务,是我们的觉悟,是我们的光荣。”刘支书上纲上线说,“我们首先要想着国家,然后才能想我们自己,赵队长,你是老党员,你认为呢?” “您说得对,没国哪有家,就应该先大家后小家,先国家后自家。”赵益民附和刘支书的说法。 “你们说得都对,我们社员要求不高,只要公社和大队能保证,明年你们家里吃啥,我们社员群众也能吃上啥就行。” “这当然,我们也是社员群众,一视同仁吗。” “那我建议你们到我们社员群众家里看看,我就不说啥了,我站着说话腰疼。” “这个花喜鹊,你这是对我们有意见呀。” “不敢,不敢,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没把你当外人,口无遮拦,有啥说啥,刘支书,您和邹主任千万别往心里去。” 刘支书和邹杰感到再这样说下去,是自讨没趣,于是,招呼赵益民,一起去了打谷场。 且说,没过多久,秋收打场完毕,幸福屯统计今年的收成不及去年的一半,去年放了粮食高产卫星,今年社员们却望粮兴叹。 公粮怎么缴?口粮怎么分?生产大队和生产队,生产队和社员意见分歧很大。 公粮本来是按照实际收成的比例缴纳,可是,生产大队接到的任务是参照往年,不能低于往年的八成,人民公社只承认两成灾年减产因素,按照这个要求,幸福屯将所有秋收的粮食上缴,都完不成公粮任务。 怎么办?最终在邹杰和生产大队的监督下,各个生产队削减了一半基本口粮,余粮除了种子,全部上缴公粮。 靠天吃饭,指地打粮,赶上这样的灾荒之年,社员们辛辛苦苦一年,分到家的口粮仅能维持几个月。 今年的灾荒是全国范围的,等待政府的反销粮,几无可能。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只有响应上级号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和全国人民一道,勒紧裤腰带过紧日子。 话说,幸福屯把品质好的粮食上缴了国家公粮,把品质差的粮食给社员群众分了口粮。 虽然每年都是这样,但是今年社员群众因为半年闹饥荒,感触太深,尤其是分到手的口粮又削减一半,大伙意见很大,怨声载道。 因为老党员赵益民贯彻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要求不折不扣,不给生产队和社员群众留余地,最终大伙把怨气都发在了他身上。 赵益民身为代理生产队长,再说什么,大伙根本不听,已经到了无法发号施令的地步。 鉴于这种状况,生产大队及时召开社员大会,推举王奎又当上了生产队长,牤子被推举为副队长,李刚被安排为生产队打头的,老党员赵益民光荣卸任。 秋收过后,生产队的活计并不清闲,拉秸秆,刨茬子,渍麻,起粪肥…… 王奎队长还安排了一项特殊任务,要求把地里的黄豆叶子和苞米窝子全都用耙子搂回来,作为牲口的饲料。 牤子当上了生产队副队长,更是主动担起了责任,凡事都想在前头,大事让王奎队长掌舵,活计都由他安排。 每年这时候,人民公社都要按上级要求,派出一部分民工搞水利建设,今年也不例外。 幸福屯接到通知,要派二十名民工去修东辽河,时间紧任务重,要赶在上冻前完工。 出民工吃的是生产队集体伙食,可以节约自己家的粮食,每天由生产队按照正常出工记工分,尽管苦脏累,但凡有体力的社员还是争着抢着愿意参加。 幸福屯出民工责无旁贷由牤子带队,全部是男社员,壮劳力,四姑娘想去,牤子没给她机会,她生气也没办法,因为不好安排住宿。 幸福屯民工组的伙房由姜大拿和二赖子负责,二赖子有抓鱼经验,大伙都希望他能像挖河沙时一样,抓一些东辽河里的鱼,改善大伙的伙食。 按照工程指挥部要求报到的时间,牤子带领民工坐上马车,带上工具,分两批赶往民工工地。 到了工地,牤子领来了工程任务,要求就地取土,疏通河道,在两公里长的河道两侧筑坝,筑坝统一要求高度、宽度和坡度。 牤子选在工地现场的东辽河岸边搭起了帐篷,安排大伙吃了一顿饱饭,带上铁锹、镐头、扁担和土筐,立即投入了劳动。 弯曲的河道上,远远望去,每天都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但是面对淤泥沼泽,工程进展缓慢。 深秋的天气,时有雷雨和大风,偶尔还夹带着雪花,工程指挥部担心上冻前不能按期完工。 章节目录 第151章 二赖子撩妇 弯曲的河道上,远远望去,人山人海,红旗招展。 深秋的天气,时有雷雨和大风,偶尔还夹带着雪花。 面对淤泥沼泽,工程进展缓慢,工程指挥部担心上冻前不能按期完工。 且说,牤子领着大伙正干得热火朝天,忽听有人拿着话筒,沿着河道一边喊一边散发传单。 “民工兄弟们,你们辛苦了。东辽河筑坝工程指挥部,为了鼓励大家加油干,争取提前完工,特出台奖励政策,开展劳动竞赛了。” “最先完工的队伍,奖励五百斤高粱米和一头大肥猪,第二名奖励一头大肥猪,第三名奖励五百斤高粱米,前十名都有奖励,愿意参赛的队伍到我这儿报名啦。” “还有这好事?”大伙竖起了耳朵。 李刚跑去要回一份传单递给牤子。牤子仔细看着传单,大伙凑到跟前。 “牤子,咱们参赛吗?” “大伙想不想参赛?” “想。” 社员们异口同声。牤子心里明白,沼泽地取土难度大,又经常是雨雪天气,社员们现在已经起早贪黑尽力了,大伙因为长期闹饥荒,整日吃不饱饭,严重缺乏营养,身体素质欠佳,干活没力气,如果按照现在的进度,能按时完工就不错了。 但是,奖励政策诱人,五百斤高粱米,每人可分二十五斤,一头大肥猪,能让全屯父老乡亲好好改善一下生活。 况且,从生产队带来的粮食,满打满算也就能维持二十天,与其大伙每天吃不饱,不如大伙吃饱了多出力,早点完工。 想到这里,牤子暗自发誓,不仅要参赛,而且一定要夺得第一名。 “李刚,你去告诉发传单的人,把咱们民工组的名报上。”牤子吩咐李刚。 “好嘞。” 李刚答应着,迅速跑上岸,为幸福屯民工组报了名。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牤子动员大家说:“要干咱们就干大的,别的民工组可能增加人手,咱们再增加人手得不偿失,也没那个条件,就靠咱们这些人,跟他们拼了,一定要把粮食和肥猪拉回去,让家里人别白等咱们一回,大伙有没有信心?” “有!” 社员们摩拳擦掌,来了干劲。 要想夺得第一,面对其他队伍增加人手的压力,牤子想,靠出蛮力不行,必须想办法提高效率。 牤子经过反复琢磨,在保证工具得力的前提下,改变了按人分段的做法,采取分工合作的方式,安排两个人利用二齿钩、镐和五齿尖叉专门攻克沼泽树根和垡子土层,两个人专门平整坝上,其他人有力气时往高处甩土,没力气的时候在低处筑坝。 就这样,牤子逐渐摸索出了提高效率方法,带领社员白天起早,晚上干到半夜。 效率的提高不少,可是,其他队伍也不甘落后,牤子带的队伍要想夺得第一,还是十分艰难。 怎么办? 牤子想起了春天刨树坑时借助外力的举措,可是,借谁的力? 牤子了解到,幸福大队其他民工组拼了几天,有几个组已经打了退堂鼓,退出了比赛,主要原因是吃不饱,干不动,能保证工期就不错了,对劳动竞赛不抱什么希望。 既然这样,牤子想借调民工,先帮自己拿下第一,然后再帮他们保证工期。 可是,听说其他民工组有这样干的,被取消了参赛资格,看来歪主意不能想,这条路走不通。 吃晚饭的时候,二赖子听说牤子在想办法,自告奋勇说:“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快说。”牤子问道。 “我可以让他们晚上义务帮咱们出力。”二赖子蛮有把握。 还真别小瞧这小子的能耐,今天晚上的伙食,大伙虽然没吃上鱼,可是喝上香甜的煮牛奶。 这是怎么回事?这牛奶是哪来的? 二赖子和姜大拿负责幸福屯民工的伙食,这两位社员为了大伙能吃饱吃好算是费尽了心机,使出了全力。 秋季雨水多,东辽河水流湍急,而且水深水凉,根本下不了河,抓不到鱼,二赖子只好跑出很远找河汊子,放上自己编织的鱼笼,用土蓝捞些小鱼小虾。 二赖子抓鱼,头两天收获甚微,大伙没有等来想象中的鱼宴。 第三天,二赖子早起,出去收了一上午鱼笼,也没抓到多少鱼,勉强够中午打牙祭。 午后,二赖子挎着土蓝,提着准备装鱼的水桶,又沿着东辽河边寻找河汊,走着走着,他忽然发现岸边有几头奶牛和两只山羊在吃草。 二赖子向周围看了看,发现好像没人看管,他一时兴起。 “操,抓不到鱼,我请大伙喝牛奶。” 二赖子心里这样想着,放下土蓝,提着水桶,偷偷跑到奶牛跟前。 他想挤牛奶,可是,奶牛牟牟叫着抵触,他转悠半天,靠不上前,无法得逞。 既然奶牛不行,二赖子又打起了山羊的主意。 山羊老实,很快就被二赖子制服了,他索性自己先倒在地上美滋滋地直接啯起羊奶来。 二赖子正享受着山羊奶的馨香,忽然听到一个女人嘻嘻的笑声。 二赖子一惊,马上停了下来,循着笑声抬眼一望,妈呀,一位戴着花头巾的妇女与他咫尺站在那里。 这位妇女看上去不足四十岁的样子,个头不高,面容娇好,戴着套袖,手 里拿着一根蒲棒,嘴里还叼着一根草秸。 “唉,怎们不啯了?”那妇女又嘻嘻笑了起来,这笑声中带着一丝害羞。 二赖子慌乱中霍地坐起来,想起身跑掉,妇女已经凑到了他跟前。 “你为什么偷啯我的羊奶?”妇女看着二赖子笑。 二赖子看这妇女没有难为他的意思,盘腿坐地耍起赖皮来:“大姐,我实在太饿了,才啯了你的奶。” 妇女被羞臊得脸红,似乎又很兴奋:“你把话说清楚,谁的奶?” “不是你的奶吗?哦,对不起大姐,我说错了,是你的羊奶。”二赖子故意撩拨这位妇女。 “你这人真是个赖皮,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把羊奶给我吐出来。”妇女刻意想刁难一下二赖子。 “吐是吐不出来了,羊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我吃的是奶,挤出来的是尿,大姐,要不我挤出来还给你?”二赖子越说越不像话。 妇女听二赖子这样说,止不住胸口起伏,笑骂道:“你给我滚!” “好嘞!”二赖子起身想走。 “站住!”妇女喊道。 二赖子停下,转身再看这位妇女:“干嘛呀,大姐,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可几天没见老婆了,这荒郊野外的,咱俩孤男寡女,你不怕我对你有啥想法?” “呵,呵,呵,你这人太坏了。”妇女被二赖子挑逗得不行。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大姐,我是不是挺可爱?”二赖子没脸没皮。 “你是干啥的?怎么到这儿来了?”妇女好奇盘问起来。 “我是你的配对儿,咱俩来相会儿。”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女人脸色潮红,“说,你是干啥的?” 二赖子不理会这位妇女,一摇三晃地走了,他要继续去寻找河汊捞鱼。 不远处有一个河汊,眼见一湾水泡,二赖子觉得水泡里面可能有鱼,他走到水泡边,不顾水凉,挽起裤腿,拿着土蓝,试探着下水捞起鱼来。 果真有鱼,二赖子明明捞上一条不小的鲇鱼,可惜被它跑掉了。 二赖子不气馁,继续捞,一会工夫,捞上来不少泥鳅和小杂鱼,腿脚被凉到抽筋,好不容易才弄上一条大鲫鱼。 “唉,有你这么抓鱼的吗?你不怕凉呀?” 不知什么时候,那位放奶牛和山羊的女人也来到了水泡边上。 “我就啯你点儿羊奶,又没吃你的奶,你还赖上没完了?”二赖子看一眼女人说,“要讲赖,我比你赖,知不知道,我外号就叫赖子,二赖子。” “原来你叫二赖子呀,怪不得这么坏,”妇女笑着问,“唉,你是哪儿来的,到这儿抓鱼干什么呀?” “你没看东辽河民工在干活吗?不抓点鱼吃你呀?” “原来你是民工呀,这么抓鱼能抓多少,东辽河里有大鱼,想不想抓呀?”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能抓我用你说。” “你明天还来吗?”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嘿,嘿,嘿,想得美,我是说我家有渔网,就怕你不会用。” 二赖子听妇女说她家有渔网,顿时来了精神。 “大姐,你是说,你肯把渔网借给我?” “我是看你挺能吃苦的,像你这样捞,捞不了多少,要是有网就好了。”妇女说,“我家有水衩,有抬网,还有旋网,如果你明天还来,我可以给你带来,借给你。” “真的?” 二赖子兴奋得走出水泡,来到妇女面前,见妇女胸前有牛虻虫,伸手就去拍打。 “你好坏,别动手动脚的。”妇女脸羞得通红,不敢抬头看二赖子。 “大姐,那咱们说定了,明天我来,你把网借我,我抓到鱼,挑最大的给你。”二赖子认真起来。 “谁稀罕你的鱼。”妇女抬起头看着二赖子,“你们来了多少人呀?” “二十人,都是壮劳力,除了我,都是生牤子,嗷嗷猛,要不要我给你领来一个。” “去你的,没正经。” “大姐,你姓啥?这奶牛和奶羊是谁的?” 二赖子坐在了地上,和这位妇女攀谈起来。 章节目录 第152章 二赖子和潘桃 二赖子坐在了原野上,与放奶牛和山羊的年轻妇女攀谈起来。 原来,这位年轻妇女是附近种畜场的员工,姓潘,名叫潘桃。 潘桃家住在附近的种畜场自建村。 本来潘桃有丈夫有儿子,一家三口。可是,几年前,因小儿子在东辽河边玩耍,不幸坠入河中被洪水卷走了,她的丈夫为了救儿子不顾一切跳进河里,结果儿子没救上来,自己也搭上里性命。 失去了丈夫和儿子,潘桃悲痛欲绝,想死未成。从那以后,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日子。 潘桃说到伤心处,可怜兮兮地抹起了眼泪:“别人都说我是扫把星,克死了我丈夫和儿子。” “扫把星?那你撅屁股让我看看,没见你长尾巴呀?”二赖子改不了赖皮。 “你是个王八蛋。” 潘桃又好气又好笑,开始追打二赖子。 二赖子站起身急忙躲闪,又跳进水泡,继续抓鱼。潘桃站在水泡边上抄着手看着他。 潘桃认真地对二赖子说:“唉,你傻呀,水凉,别抓了,明天我真给你带网来。” 二赖子道:“不抓,今晚我们社员吃什么?要不,吃你奶?” “王八蛋,你不是有水桶吗,我帮你挤一桶牛奶来。” 二赖子一听,来了精神:“你还真让吃呀,行吗?那你回去怎么交差?” “没事,不影响的,这时候挤完奶,到了晚上,奶子还会棒起来的。”潘桃说着,脸红低头不好意思起来。 二赖子二赖子闻听此言,兴奋不已,挑逗道:“是不是跟你一样呀?” “去你的,没正经。”潘桃脸红了,不过很享受二赖子的挑逗。 “谢天谢地,我来了。” 二赖子立马把鱼倒入土蓝,把水桶涮干净,陪着桃去挤牛奶。 潘桃熟练地挤牛奶,二赖子趁这机会上前揩油,不惜献殷勤为潘桃揉肩捶背,潘桃痒得不行,把二赖子推向一边。 挤了两个奶牛的奶,装了满满一桶,潘桃递给二赖子:“以后你天天来,我天天帮你挤,拿回去兑一半水,煮开再让大伙喝,喝牛奶壮力,能多干活。” 二赖子提着一桶奶,挎着装着小鱼的土蓝,与潘桃告辞。 二赖子走远了,潘桃还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 那日晚上,牤子问明二赖子牛奶的来由,与弟兄们喝上了香甜的牛奶。 牤子正为加快工程进度一筹莫展之时,二赖子说他有办法,原来,二赖子准备用牛奶和鱼贿赂其他小组,让他们晚上义务出工帮忙。 二赖子想出的办法肯定管用,关键是能否保证每天弄回牛奶,打回鱼来。 还有,弄回来的牛奶和鱼会有多少?除了自己社员吃还能不能有剩余?这有点儿像痴人说梦。 牤子和大伙并不抱太大希望,只要二赖子每天能弄回点小鱼小虾,大伙已经心满意足了。 晚饭后,有了一碗牛奶垫底,大伙更是干劲十足,吃饱和吃不饱,吃好和吃不好干起活来就是不一样,干到半夜,比往日多出不少活。 二赖子劳苦功高,别人干活,他睡大觉,心里想着潘桃诱人的身体入梦,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二赖子起大早现编了一个大鱼篓,吃罢早饭,与姜大拿一起来到与潘桃约定的地点。 潘桃早就到了,她很讲信用,果真带来了水衩和旋网。 潘桃现场模拟手把手教二赖子和姜大拿使用旋网要领。 别看二赖子平时干活偷懒藏奸,装作笨手笨脚,弄起这些东西来,他聪明得很,一学就会。 二赖子穿上水衩,就用昨日那个大水泡搞起了实验,他决心要抓到昨日跑掉的那条鲇鱼。 磨刀不负砍柴功,二赖子担心水泡里树枝、树根挂网,他下到水泡里一阵清理。 撒网正式开始,头两次没有成功,第三次二赖子便背对水泡甩出一个漂亮的圆,扣向水面。 渔网被慢慢拉出,呵,还没出水面,就见里面的大鱼小鱼活蹦乱跳。 渔网拉出来,这一网网到大小十几条鲇鱼、鲫鱼、泥鳅和杂鱼。 潘桃帮忙往篓里捡拾,二赖子在旁边激动得上去就朝潘桃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王八蛋,你……”潘桃羞得捶打起二赖子。 姜大拿看着两个人打情骂俏,既佩服二赖子是个撩妇高手,又耻于他风流习性,胆大妄为。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管他呢,随便他俩怎样,关我屁事!姜大拿就当没看见,没听见。 且说,二赖子和姜大拿一鼓作气,一连在几个水泡里,网到很多鱼。 差不多该回去做午饭了,二赖子和姜大拿收拾好渔网就地晾晒,挑出几条大鱼送给了潘桃,剩下的带回工地帐篷。 午后,二赖子一个人提着水桶来,潘桃又为他挤了一桶牛奶。 两个人越发熟络起来,不住地打情骂俏,动手动脚。 晚上,二赖子兑现诺言,从其他民工小组招来十多个人,喝牛奶,吃炖鱼,帮忙劳动。 这之后的几天,天天如此,牤子和姜大拿偶尔从东辽河里网出几条大鲤鱼来,有几日,晚上招来的民工多达二十几人,大伙有鱼吃,有奶喝,心甘情愿为牤子带的民工组夺冠出力。 再说二赖子。 每天上午,他和姜大拿一起打鱼,午后,他一个人去找潘桃挤牛奶。 二赖子和潘桃相处,这小子越来越放肆,潘桃似乎也越来越享受二赖子的这种坏。 几天下来,二赖子把潘桃撩得春心乱颤,二赖子抓住机会,得寸进尺,潘桃挤牛奶,他为潘桃揉肩捶背,揉着揉着,便把潘桃揽在了怀里动起手来。 潘桃开始还假意推推搡搡,后来便半推半就,任由二赖子为所欲为。 两个干柴烈火的人终于忍耐不住,跑进了芦苇荡…… 且说,牤子带队的民工组筑堤工程突飞猛进,这速度让所有的民工组不仅望洋兴叹,而且捉摸不透。 即便知道了原因,也无能为力,只有羡慕和忌妒。 最终,牤子带队的民工组比筑堤计划提前十天完工。 尽管有其他民工组的帮忙,牤子、李刚,还有几名社员,坚持到最后一天,都累倒在了工地上。 这些拼命三郎由于过度劳累,身体严重透支,眼圈发黑,身体虚汗,脸色煞白,不是昏厥就是呕吐,以牤子最为严重。 社员们把牤子抬回到帐篷里,稍微缓过意识来,便安排人去找工程验收小组。 验收小组来了,牤子所带的民工小组修筑的河堤顺利通过了验收,终于以速度快,质量好的惊人战绩,夺得了劳动竞赛第一名。 工程指挥部敲锣打鼓送来了五百斤高粱米和一头大肥猪,社员们都倒在帐篷里,已经没有精神欢呼胜利,只有在朦胧的睡意中露出甜美的笑容。 姜大拿和二赖子代表民工组接过喜报和奖励,指挥部的领导看望牤子和李刚这些社员时,无不感慨万分,感动十足。 出民工结束,意味着二赖子和潘桃也要说再见了。 这最后一天,两个人在芦苇荡里一番暴风骤雨后,二赖子在秋风瑟瑟的原野上,为潘桃吹起了唢呐。 唢呐声声,吹起了芦苇荡里的野鸭成双成对飞起来。潘桃哭得梨花带雨,二赖子也恨时光短暂,把小唢呐吹得十分伤感。 天色不早了,两人又来了一次梅开二度,然后二赖子提着最后一桶牛奶迈出了艰难的脚步,潘桃恋恋不舍地一直跟着他。 “你走了,还会来找我吗?” 潘桃一副乞怜的样子看着二赖子。 “会,一定会的,你等着,我一定再回来看你的,你不是答应帮我养一只小山羊吗。” 二赖子并非铁石心肠,这时候居然也抹了一把眼泪。 “那咱们说好了,我给你养一只小山羊,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取。”潘桃也就剩这点指望。 二赖子早有自己养一只山羊的打算,这样他和百秋,还有将来的孩子就可以天天有奶喝了。 可是,谁能想到,准备为他提供小山羊的人会是潘桃,一位与二赖子萍水相逢,心甘情愿为二赖子做任何事的人。 “我肯定来,明年开春我就来,我如果不来天打五雷轰。”二赖子向潘桃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我等你,你不来我就去你们屯找你。”潘桃想出了这个主意。 潘桃的话把二赖子吓着了,二赖子怕潘桃缠上他,回头给潘桃作揖道:“桃儿,我求求你,你千万不要去我们屯找我,你要是去了,我就没脸在屯里混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咱俩就是萍水相逢露水夫妻的命,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潘桃说话带着哭腔,言语中流露出万般不舍。 “桃儿,你快回去吧,我二赖子不是人,我特么这次不该来,招惹你干什么,这整得你难受,我也难受。” 这二赖子还真动起感情来了,两个人就在原野上紧紧依偎在一起,难舍难分,直到夕阳西下。 傍晚,幸福屯接到通知,派来了两辆大马车,二赖子回来,有上午抓来的鱼,有牛奶,大伙饱餐一顿,坐上马车,拉着大肥猪和粮食兴高采烈地赶回了幸福屯。 章节目录 第153章 牛奶的启发 已经到了十月下旬,一场秋后的清雪把美丽的山村染成了白色。山川田野和屯里的茅草房一派银装素裹。 幸福屯每家每户的庭院里,那些公鸡母鸡仗着翅膀的优势窜上了窗台,而那些鸭子和鹅也靠着墙角晒起了太阳。 可怜的猪,饿得满院子啃着鸡粪鸭粪,小狗看着拉便便的大人和孩童,茅坑成了满足它们温饱的希望。 鸟儿只剩下麻雀和喜鹊,在干枯的杨树、柳树上叽叽喳喳。也有落在院子里的,饥不择食,乱啄哦一气。 生产队这季节看似清闲,也有不少活计。砍秋菜,拔萝卜,剥黄麻,绞麻绳;打谷场上再将豆秸碾碎,拍打过筛,把成堆的苞米秸秆叶子刷下来,作为牛羊备用饲料。 这些活计社员自愿出工,没有工分,报酬就是那些筛过的豆秸、苞米、高粱秸秆和麻杆。 豆秸到社员手里还会再拍打一次,筛出来的细秸烀熟发酵喂猪,苞米秸秆和麻杆用作柴火,高粱秸秆是好东西,加工后,可以编成席子。 且说,这天午后,幸福屯的老百姓正在各自忙碌。 忽然,屯西几声皮鞭子脆响,大伙知道,这是牤子带出的民工回来了。 “爸爸回来了。” “哥哥回来了。” “大马车回来了。” 孩童们纷纷跑出去迎接,社员老百姓也走出院子,翘首以待。 大马车进了屯,幸福屯的社员群众没有料到,牤子带领的民工组能够提前十天完工回家,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还能拉回一头三百多斤的大肥猪和五百斤高粱米。 更没有想到的是,回来的民工,每个人都是脸色圆润,似乎都长肉不少。 父老乡亲闻之原委,都夸牤子厉害,实在是厉害,没出民工的社员就差肠子悔青了。 听说这次出民工,一半的功劳当归属二赖子,大伙对二赖子不得不刮目相看。 二赖子撩妇的事,姜大拿守口如瓶,大伙包括牤子,只当是遇到了好心人。归根结底,无不佩服二赖子身上有一种别人学不来的能耐。 二赖子在人前没有像以前那样炫耀,他心里有鬼,担心被别人戳穿。 二赖子从东辽河回来,特意为百秋带回两条大鲤鱼,一下马车就赶紧跑了回家。 百秋对二赖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个人一见面依然恩爱如初,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百秋现在小腹微显,二赖子听说百秋已经怀有身孕,对自己的骨肉满怀期待。 至于潘桃,二赖子只当是辽河岸边捉鱼摸虾打到的野味而已,事过之后,各不相欠,在二赖子的潜意识里,傻瓜才不风流,不漏就是好手。 说是不漏,不过这事还是有人怀疑,花喜鹊得知事情经过,就觉得蹊跷。 一个女人,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冒着被批斗的风险,甘心情愿每天义务为一个陌生人挤牛奶,还提供渔网,这简直不可思议。 第二日,生产队杀肥猪,每家每户分二斤猪肉,幸福屯的大人孩子人人喜不自禁。 赶上大伙到生产队来领猪肉的见面机会,花喜鹊逮着二赖子,故意在人前揭问道:“二赖子,听说你桃花运不浅,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这次出民工你是不是深有体会呀?” “那是,比你这枝狗尾巴花强百倍,不信你撅屁股让大伙闻一闻。” 二赖子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大伙摸不清是真是假,反倒是二赖子一句没底线的话,把大伙逗得前仰后合。 花喜鹊打蛇不成反被蛇咬,羞臊得破口大骂,追打二赖子:“草泥马,二赖子,有能耐你过来,老娘让你闻个够。” 二赖子一边跑一边向花喜鹊做着下流的手势,气得花喜鹊拿这个无赖毫无办法。 且说,幸福屯分完口粮以后,这些天,牤子心里始终在琢磨明年社员群众的日子怎么过。 尽管公社和大队领导说,国家会根据今年旱灾情况,下拨反销粮。 牤子心里明白,整个东北都是产粮区,上缴公粮是人民公社的责任和义务,指望社员群众吃反销粮是痴心妄想。 如果不出所料,幸福屯老百姓手中的粮食只能维持半年,已经闹了大半年饥荒,再这样下去,会饿死人的。 社员群众的事就是牤子的事,这件事必须未雨绸缪。 今天,牤子看到社员群众领猪肉,人人脸上那副被饥饿煎熬的样子,更增添了一定要想办法的责任感。 话说,生产队分完了肥猪肉,剩下头蹄和下水,牤子和王奎队长做主,为出民工的社员摆两桌庆功宴。 庆功宴上,大伙有感而发,对在东辽河吃鱼喝牛奶念念不忘,牤子也深有同感,喝牛奶不仅可以当食物,而且还能壮力。 二赖子说,一头奶牛每年有十个月的产奶期,每天至少产奶四十斤,多的时候能产奶七八十斤。 牤子一听,这不亚于几十人的的口粮,这让他深受启发。 奶牛吃的是草,虽然也需要一些精饲料喂养,怎么算都是利大于弊。 想到这儿,牤子灵机一动,突然有了生产队养奶牛的想法。 牤子当场把这事提出来,得到了大伙一致赞同,王奎队长对养奶牛也非常感兴趣。 牤子当上生产队副队长之后,凡事王奎队长都尽量放手让牤子去做。 这事就算定了下来,有牤子明年不会挨饿,大伙对牤子信心满满。 牤子想到就要做到,可是到哪里去买奶牛? 王奎队长说,要想买到既价格便宜,品种又好的奶牛,需要到三百公里外的科尔沁草原。 三百公里是一个遥远的路程,如果步行,来回需要半个月,赶马车或者骑马,来回也要七八天。 牤子没有赶马车和骑马的打算,无论是赶马车还是骑马都不好管理,步行虽然劳累,耗时间,但是可以来去方便自如。 有社员自告奋勇,要陪着牤子一起去,牤子告诫大伙说,不可能再有吃鱼喝牛奶的好事。 有人说,没嘴跟着牤子能吃上烤羊肉,喝上草原的马奶酒。 牤子心里最清楚,这一路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困难和不可预知的风险。 牤子决定到科尔沁草原买奶牛,面对几个年轻社员自告奋勇愿意陪他一起去,牤子最终选定李刚与他一同前往。 傍晚,牤子提着一条猪肉和两根血肠来到小梅家,准备与小梅一起到东山去看望高老头。 牤子出民工的二十多天,小梅一直很挂念牤子,牤子提前完工回来,她很开心。 得知牤子带领民工夺得劳动竞赛第一名,获得了奖励,小梅既为牤子高兴,又心疼牤子干活不要命。 牤子在幸福屯崭露头角,叶坤老师和小梅妈更加看好牤子,虽然没有去成矿山,这样发展下去,将来在人民公社肯定会干出名堂。 牤子说要去科尔沁草原为生产队买奶牛,叶坤老师和小梅妈都觉得牤子有想法,有担当,敢作为。 小梅支持牤子,但为牤子担心,这一路,还不知道牤子哥要经历多少艰辛和风险。 牤子提出要去看望高老头,小梅很愿意陪着他,刚刚见面,又要别离,小梅巴不得能与牤子多聚一会儿。 牤子回来,四姑娘一直在默默关注。 她没有迎接牤子,生产队分猪肉她没去现场,中午在社里举行庆功宴也没有她的份。 这时候,辘轳井旁,四姑娘把扁担搭在水桶上,她坐在上面,两手拄着下巴,看着别人打水,轮到她了,她也不急,她是在等待着牤子去生产队经过这里。 牤子骑着自行车,大张旗鼓地驮着小梅走过来,四姑娘看见了,心里的滋味就像醋坛子堆成的山,突然全部爆碎一般。 四姑娘站了起来,小梅跳下自行车向她打招呼:“昭男,这么晚了,还挑水呀?” 牤子猜出了四姑娘的心思,没有停下自行车,骑出去很远。 四姑娘眼泪唰一下涌了出来,她不顾回应小梅,直接对牤子喊了起来:“臭牤子,死牤子,你为什么躲着我?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对不起,昭男,我有急事。”牤子说着,跳下自行车,远远地站着等待小梅。 四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小梅跑过去,又坐上自行车,两个人再不理不睬她,一路走远。 牤子不清楚,四姑娘这些天烦躁得很。 牛大成隔三差五就来一趟,不管四姑娘多么讨厌他,他始终不弃不馁,而且,在幸福屯的社员百姓面前名正言顺地以四姑娘的男友自居。 牛大成和幸福屯的社员百姓混得很熟,谁家的猪生病,他免费给看病拿药。幸福屯老百姓都看好牛大成,四姑娘的态度越来越被父老乡亲所孤立。 真所谓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四姑娘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没有打水,一脚将无辜的水桶骨碌碌踢出去很远。没人问她,也没人劝她,都怕给自己惹来麻烦。 “牤子哥,你不该这样对待昭男,见面也不打个招呼。”小梅坐上自行车,怪罪起牤子来。 “不这样,那我应该怎样?你还不了解她?”牤子不以为然。 “听说昭男已经订亲了,你没必要对她不理不睬的。”小梅提醒牤子。 牤子不言语,他心里明白,昭男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对他的那股劲。但愿昭男能放下对他的念想,一心一意与大成好好相处,将来有一个好的归宿。 章节目录 第154章 又见高老头 小梅坐上牤子骑的自行车,闲聊中小梅提起四姑娘对牤子的感情。 “牤子哥,你不该这样对待昭男,见面也不打个招呼。”小梅坐上自行车,怪罪起牤子来。 “不这样,那我应该怎样?你还不了解她?”牤子不以为然。 “听说昭男已经订亲了,你没必要对她不理不睬的。”小梅提醒牤子。 牤子不言语,他心里明白,昭男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对他的那股劲。但愿昭男能放下对他的念想,一心一意与大成好好相处,将来有一个好的归宿。 “邹姐挺好的吧?”牤子不再想提到四姑娘,他换了个话题。 “还行吧,这段时间,我和她也很少见面,看见她几次,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的,我挺佩服她,真能忍受。” 小梅话中之意对邹杰和高老三的婚姻很排斥,为邹杰作出这样的牺牲感到惋惜。 “邹姐看上去表面风光,内心的凄苦是咱们难以想象的,但愿邹姐能驾驭高老三,两个人安稳地生活。” “不可能安稳,是狗改不了吃屎,高老三那种人不可救药。”小梅凭直觉给高老三下了断言。 牤子和小梅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了东山泉眼沟,放眼望去,田野和两面的山梁白茫茫一片,在晚霞的映衬下,两个人仿佛置身童话世界。 “牤子哥,你看,这雪景真是太美了。” 小梅感叹着,跳下自行车,跑到了前头,在牤子面前张开双臂旋转起来。 “你才是最美丽的风景。”牤子不无感慨地恭维小梅。 “还有你,咱俩都是,”小梅说,“牤子哥,我想许愿,你想不想?” “你许什么愿?” “不告诉你,许愿是不能告诉别人的。” “那我也许愿,也不告诉你。” 两个人像个快乐的孩子,享受着青梅竹马般的快乐。 高老头的四合院就在前面,牤子和小梅不愿意快走,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目送着西面天空那最后一抹晚霞。 快到四合院了,果园的四条大黑狗远远地跑过来,汪汪几声,见是熟人,一路奔跑回去报告。 牤子和小梅来到四合院,小梅的姥姥马小兰已经站在大门口等候迎接。 “远远看见人影,我一猜就是你俩,哎吆,瞧你俩走得这个慢,急死我了。” 马小兰抱着膀抄着袖,笑容满面,与小梅和牤子多日不见,倍感亲切。 “只顾看美景了,你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小姥姥,你不会是传说中的神仙婆婆吧?” “我们小梅才是仙女下凡呢,是吧,牤子?” “是,你们都是。” “那你呢?” “我是来拜见仙翁仙婆的。” 三人说说笑笑,牤子和小梅被迎进四合院,院子里是另一番景象。 院中央一堆木柈篝火,小胖和另一名员工正在篝火上烤着柞树条,柞树条被烤得像爆竹般噼啪作响,小胖的媳妇杏花抱着孩子在篝火旁围观。 篝火旁边立着五根木桩,木桩上固定着几十根弯曲成圆的柞木条,这是在弯土篮粱。 高老头在一旁单独弄出一堆炭火,牤子和小梅和高老头打招呼,却都没看出他在忙的是什么。 牤子把自行车放好,把带来的猪肉和血肠交给马小兰。 “这是哪来的猪肉和血肠呀?又不是过年过节的,生产队杀猪干什么?”马小兰不解地询问。 “牤子哥带领社员出民工修辽河干得好,得了第一,指挥部奖励一头大肥猪,还有五百斤高粱米呢。”小梅向小姥姥马小兰解释。 “牤子厉害。”马小兰高兴地把猪肉和血肠拿到屋里。 高老头养的几十只兔子已经从山边搬回到了院子里,大大小小五六个兔笼子摆在墙角,那些超级可爱的白兔、灰兔窜出笼来满地跑。 小梅蹲下向小白兔伸出手双手,小白兔乖乖地跑到她跟前,她一把将小白兔抱入怀中。 牤子凑到高老头跟前,发现一个坩埚,坩埚在炭火上烧,不知锅里放着什么东西,炭火旁边还有几个萝卜,萝卜都开成了两半,上面有黄豆粒大小的小眼儿。 “姥爷,你这是在弄啥呀?”牤子问道。 “来来来,徒弟,你来得正好,看我怎么做铅弹?”高老头招呼牤子。 铅弹?牤子琢磨半天才明白过来,铅弹是猎*枪用来打猎的,原来那坩埚里熔化的是锡。 只见高老头把融化好的锡水用勺子一滴一滴倒入萝卜上面的小眼上,奇迹顿时出现,锡水在萝卜的小眼中瞬间变化成一颗颗铅弹,像黄豆粒一般大小一样圆,一会儿工夫,就倒出了很多。 高老头做完铅弹,带着铅弹,领着牤子进了屋子。 “臭小子,持枪证和狩猎证我已经为你弄来了,再下一场大雪,咱爷俩就可以上山打猎了,你的枪法练得怎么样了?没给我丢脸吧?” “按照您老教的要领,放过几枪,还行,麻雀没少打,还打到一只野鸭。” 高老头翻出持枪证和狩猎证递给牤子,还附带赠送马皮做成的火药壶和牛皮做成的枪砂袋,牤子感激不尽。 牤子和小梅光顾,此时,马小兰和杏花马上张罗晚餐。 有猪肉和血肠,有土豆、萝卜和白菜,有新磨好的高粱米,这饭菜做起来上手。 高老头招呼小胖:“正好有炭火,你去抓两只兔子。” “好嘞。”小胖爽快答应。 小胖动作麻利,没用多大工夫,就把两只兔子勒死扒皮,去掉五脏,用盐和花椒揉搓一遍,在炭火上烤了起来。 丰盛的晚餐做好了,大屋里两个桌并排摆上,高老头招呼院子里所有的人聚在在一起,吃肉,喝酒,用小胖的话说,这场面有一种当山大王的感觉。 酒桌上,牤子提到他要和李刚一起去科尔沁草原买奶牛,没想到高老头特别感兴趣。 “这是一件好事,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高老头问道。 “还能有谁?当然是牤子哥。”小梅抢话说。 “这就对了,不想办法,老百姓明年吃啥?幸福屯就得用臭小子当队长,不然,指望别人,都特么大眼瞪小眼等着喝西北风。”高老头举起酒杯,“来,徒弟,师父看好你,幸福屯有你是老百姓的福气。” “这事是大伙的意见,我就是提个建议。” 牤子谦虚地举起了小酒杯,与高老头一饮而尽。 “大伙的意见,还不是你提出的,还不得你去做,别人就是有想法,谁敢去?谁能去?谁愿意吃苦冒险跑那么远的路?”高老头一边吃肉一边说,“在家猫冬不觉得怎么样,出去试一试,荒山野岭,几十里无人烟,弄不好,遇到野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野兽?这个我还真没想过。”牤子插话说。 “你以为平坦大道一直往前走就行了,哪来那么多好道?越往西走越荒凉,根本没有好路。”只见高老头借着酒兴,一摔筷子说道,“没事,师父陪你去!” 高老头一说这话,大伙都很惊讶,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会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姥爷,你年纪大了,走这么远的路,能行吗?”小梅关心地说。 “你把那个‘吗’字咽回去,你姥爷我身子骨硬朗着呢,”高老头感慨道,“一晃抗战胜利这么多年了,没事我就时常想起当年在抗联打鬼子的时候,到了冬天,战士们野外露营,那可真是,狂风怒吼,大雪飞扬,火烤前胸暖,风吹背后寒,都不知道一觉醒来是活人还是死人。” 高老头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好多战友就这样冻死饿死了,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我算是命大造化大,现在还活着,见证了抗战胜利,见到了新中国成立,还能过上如今人民当家作主的新生活,我知足了。 “没事的时候,我就在再想,要趁有生之年,再找找当年的感觉,正好,去科尔沁是个机会,我估计这两天还会下雪,臭小子,咱俩背上猎*枪,可以抄近路,一路向西,走到哪儿,打到哪儿,一直打到科尔沁草原去,我倒是想看看草原的豺狼厉害,还是咱俩的猎*枪厉害。” “姥爷,有您陪我一起去,我心里更有底了,就是路太远,您年纪大,太辛苦你了。”牤子说道。 “辛苦不辛苦,想想红军两万五,吃不了苦,哪来的福。”高老头打定主意要与牤子一起去科尔沁草原。 “那太好了,姥爷,咱们就一起去。”牤子很高兴,又为高老头斟满一杯酒。 高老头和牤子热血沸腾,小梅却让姥爷说得心惊胆寒,脑海里浮现出荒山野岭,林海雪原,仿佛真有野狼围住了牤子和姥爷。 “姥爷,我好害怕!”小梅很为牤子和姥爷担心。 “你怕什么,男人志在四方,不在闺房,现在和平年代没有战争了,有战争,男人的使命是上战场。”高老头越说越有劲头。 酒足饭饱,高老头说,他准备三张狍子皮,吩咐牤子回家准备羊皮袄和狗皮帽子,明天到供销社买两副腿绷,再买一些火药、枪砂和引信纸炮,备足弹药。小梅主动提出,要让母亲做三副手套,备好干粮。 章节目录 第155章 一路向西 一切准备停当,牤子、高老头和李刚三人准备后天行动,一边入山打猎,一边向科尔沁草原进发。 夜深了,牤子和小梅起身告辞,外面刮起了冷风,天上弯月如钩,闪烁着点点星光。 天黑看不清路面,小梅陪着醉意熏熏的牤子,推着自行车一路向西步行回家。 牤子还在兴奋之中,一路上,他和小梅的话语不断。 酒后吐真言,牤子对小梅袒露心声,说道:“小梅,要是咱俩这辈子天天能这样该有多好?可是,怎么可能呢,你将来和我在一起肯定要受苦遭罪的,我一往这上想就觉得太委屈你了,其实,咱俩根本就不合适,我是啥人?一个土豹子,除了有一身力气,要啥啥没有。” 小梅道:“牤子哥,说这些干啥,你怎么要啥啥没有?有你就够了,我又不是金枝玉叶千金大小姐,咱俩怎么就不合适了?” “我配不上你,我自己半斤八两我最清楚,我家里啥情况我也最清楚,你本来可以过上好日子的,可是我家穷得叮当响,你嫁到我家,能得到什么好处?只能跟我遭罪,一想到这些,我就怕谁再提起咱俩的事,小梅,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你不该跟我过苦日子。” 牤子很伤感,说到此处,真情流露,竟然抹起了眼泪。 “牤子哥,你别这样,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我不觉得受委屈,我相信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你,以后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小梅知道牤子喝多了,理解牤子的内心苦楚,牤子越是这样说,她反而越觉得他实在、可靠、厚诚,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困难是难不倒我,可是不知道啥时候能熬出头,就是觉得亏欠你太多,对不住你,你不该是这样的。” “牤子哥,我不许你再这样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你不理我才好呢,我巴不得你不理我,你不理我,我反而好受些。” “我不让你好受,我要让你天天难受,一直都亏欠我,亏欠我一辈子。” 小梅说着,紧紧挽着牤子的臂膀,头靠在牤子的肩上,此时的小梅感到无比幸福。 风在飒飒地吹,像一个嫉妒的妖婆在疯狂地发泄,自行车链轮不停地发出轻微的声音,仿佛在数着牤子和小梅一路同行的脚步。 从东山到幸福屯的路途不算远,但是牤子和小梅星湖依偎着走得却很慢很慢,巴不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无奈,前面就是小梅的家,两人站在小梅的家门口依依不舍。 “小梅,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没喝多,没事。” “那你走路小心些。” “知道了。” 牤子说完,目送着小梅走进院子,他又在小梅家门口站了许久才往生产队大院走去。 这一夜,牤子因为喝了酒睡得踏实,而小梅却一夜辗转反侧。 且说,第二日,小梅从家里拿来十元钱给牤子,牤子按照高老头的吩咐,到供销社购置了腿绷和火药、枪砂引信扣炮和纸炮,到生产大队开了两张介绍信,一张为买奶牛,一张为旅途方便。 生产队从积累中拿出五百元钱,都是面值十元五元的人民币,小梅妈帮忙子缝进了羊皮袄里。 三副羊皮手套做好了,小梅妈摊了厚厚一摞煎饼,作为一路上的食物,小梅把小水壶灌上了红糖水,也让牤子带上。 这天清晨,牤子、高老头和李刚全副武装,穿上了绵乌拉鞋,打上腿绷,套上羊皮袄,戴上狗皮帽子,棉手套反系在后腰上。 牤子背着猎枪,挎着子弹,带着食物和盐;高老头扛着枪,带足了弹药,还装了满满一壶酒;李刚背着三张狍子皮和一把大砍刀。 王奎队长和不少社员群众赶来送行,千叮咛万嘱咐,这场面就像送壮士出征一样。 四姑娘也来了,她拿来了水葫芦,本想让牤子带上,看到小梅已经为牤子准备好了小水壶,只好作罢。 牤子去为生产队买奶牛,父亲大倔子反对,认为他瞎折腾,但反对无效,牤子现在是生产队副队长,父亲拿他没办法。 这工夫牤子的家人只有大憨不听父亲劝阻出来送行,李桂香已被大倔子喝住没让出屋。 鸡鸣三遍,牤子一行三人准备就绪,整装出发。 从幸福屯出发,不走大路,跟着太阳的脚步,一路西行,就可以走到科尔沁草原。 高老头带领的路线是不走大路,穿山过河,只走小路。高老头说,这样可以减少三分之一路程。 太阳已经升起三丈高,走过一个村庄,前面是一个山沟,山沟里是柳毛甸子。 突然,从柳毛甸子里传来两声野鸡公哑嗓的叫声,高老头听见这叫声格外兴奋。 “走,看看去。” 高老头说着,吩咐李刚绕到对面赶山,他和牤子在正面搜索。李刚没见打过猎,没明白高老头的意图,高老头告诉他把野鸡哄起到这边来。 李刚明白了,可是害怕中弹,高老头告诉他:“你怕个吊?我俩打飞也不打你。” “牤子,你的枪可別走火。”李刚对牤子撂下一句提醒的话,遵从高老头的吩咐,绕到柳毛甸子下游,不停地哄赶野鸡。 “扑棱棱”忽然一只野鸡被李刚哄了起来,正好向高老头和牤子的方向飞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高老头举起猎枪,不用瞄准,朝着野鸡就是一枪。 牤子也举起了猎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野鸡已经一头扎进甸子里。 “打中了,打中了。” 李刚急忙跑过去,寻到了被打中的野鸡。野鸡还在挣扎逃窜,李刚追赶半天,将一只长尾巴公野鸡按在手中。 高老头枪声一响,远处又飞起几只野鸡、沙半鸡和一群小鸟来。牤子佩服高老头的枪法,遗憾猎物已经飞走了,自己没有了开枪的机会。 三人带着野鸡继续赶路。中午,就在路上补充点食物,休息片刻,继续沿着一条山路前行。 眼看太阳就快要落山了,需要找一个村庄歇脚,可是山路还看不到尽头,三人加快了步伐。高老头虽然年纪大了,走起路来,一点不输给牤子和李刚。 走着走着,看见前面的山坳处有一间房屋,房屋上还冒着炊烟。 “怎么就一户人家?”李刚迷惑地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十有八九是养蚕人的房子,走,今晚咱们就住那了。”高老头猜测道。 “高姥爷,你怎么知道?”李刚问道。 “你看没看见,有的柞树上挂着蚕茧?” 牤子替高老头回答,李刚恍然大悟,高老头向牤子竖起了大拇指。 三个人就快到了那处房前,这时,一只黑狗跑出来拦住了他们。 高老头在前,牤子和李刚在后,无视黑狗的存在,继续往前走。 人往前走,狗往后退,退到房前,只见黑狗露出獠牙,汪汪不止,做出随时出击的样子,守住最后防线不再后退。 这是一个一面依着山,三面干打垒的房子。房屋前有一个院落,院落里堆放着一些干柴,院落旁边开垦了一片小菜地。 李刚不管不顾,提着砍刀往前走,黑狗猛地扑上来,撕咬起李刚来,李刚不敢伤害黑狗,黑狗却咬住他的裤腿不放。 这时,从房屋里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把狗叫住,看到牤子三人,警觉起来。 “叔叔,打扰了,我们是去科尔沁打猎的,从你这儿路过,天晚了,想在你这儿借住一宿,能不能行个方便?”牤子上前说道。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去科尔心怎么走这儿来了?”那男人问道。 “我们是辽东县鹿山公社的,从这儿走,是为了抄近路。”牤子掏出介绍信让那男人看了一眼。 “我这儿房子小,屋子简陋,既然你们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嫌弃,那就进来吧。” 高老头看着这个男人,始终没说话。进了院子,高老头问道:“老乡,你这是什么地方?在这儿养蚕几年了?怎么这季节了还住在这儿。” “这里是西岔沟,我在这儿养蚕有五六年了,冬天和你们一样,喜欢上山打猎,住这儿就是图个方便。” 那男人把牤子三人领进屋,这屋子没有多大,除了一个里屋睡觉的地方,就一个小外屋,一位中年妇人正在外屋生火做饭。 牤子客客气气和妇人打招呼,这位中年妇人慈眉善目,待牤子三人很热情。 李刚把野鸡交给了中年妇人,那妇人很高兴,可以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了。 进了屋子,高老头与中年男人攀谈起来,这位中年男人姓杨,别称老杨,是附近林场的蚕农,也喜欢打猎。 西岔沟这地方曾属于盛京西丰围场,山上有狍子和野鹿,不过,这几年山上的猎物不是很多,现在没下大雪,还抓不到狍子和野鹿的踪影。 晚上,有野鸡,高老头有酒,牤子身上背着煎饼,三人与老杨两口一起美餐一顿。 吃过晚饭以后,三人就在外屋地上铺上山草和狍子皮,和衣而睡。 且说,牤子在睡梦中忽然被惊醒,他感到脖子发凉,而且有什么东西正穿过脖子在慢慢移动。 章节目录 第156章 西行囧遇 有东西在牤子的脖颈上爬,牤子被惊醒后,第一反应就是用手去抓。 “什么东西?”牤子不自觉地轻轻叫了一声。 一条凉森森,软软的东西抓在手上,牤子意识到是一个活物,他猛地坐起身。 这时,那个活物已经紧紧地缠住了牤子的脖子,不知绕了几圈,勒得牤子喘不出气,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同时,听得见小屋里不知道有多少只老鼠在吱吱逃窜。 高老头和李刚被牤子惊动醒了。 屋子太暗,什么也看不见,感觉牤子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高老头问道。 牤子发出沙哑的“啊,啊”声,两只手正撕扯脖子上的活物,他已经意识到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条蛇。 高老头和李刚知道牤子遇到了问题,李刚翻出带的火柴,划着照亮,果然一条蛇缠住了牤子的脖子。 “臭小子你先倒下别动,小心蛇咬你。”高老头说,“去叫老杨点灯过来。” 李刚又划亮了一根火柴,起身对里屋喊道:“杨叔,有蛇,麻烦你点一下油灯。” 老杨两口听到外屋有动静,从炕上爬了起来。 牤子放开抓着蛇的双手,倒在草上,那条蛇从牤子的脖颈上缓慢地打开缠绕,意欲跑掉。 李刚的火柴一根接一根划着,高老头看得清楚,果断出手,抓住蛇的致命七寸,这条蛇迅速又缠绕在高老头手臂上。 老杨点亮了油灯,到外屋一看,一条菜花蛇已经被高老头捉在手中。 牤子感到手腕隐隐作痛,这时他发现手腕被蛇咬了一口。 蛇被高老头制服,婴儿胳膊一样粗,提起来有两米多长,腹中可能刚吞下一只老鼠不久,还鼓鼓着。 确定这是菜花蛇,牤子知道这蛇无毒,为了保险起见,他让李刚帮牤,用尖刀在蛇咬处划开一个十字小口,将血水挤出来,再用油灯里的煤油擦一擦,撕一条破布包扎上伤口。 李刚这时候发现自己的左腿也在作痛,对着油灯一看,原来是被狗咬的,当时没啥感觉,这时候有些红肿,但不要紧,只有深深的齿痕,没有创伤。 与蛇大战结束,蛇被老杨扔到缸里。 老杨说,这季节菜花蛇还不到冬眠的时候,时常钻进屋子里捉老鼠,他已经抓到了二十多条,这条蛇算是大的,明早就把它扒皮炖了吃肉。 牤子三人继续和衣而睡,人是睡着了,可是老鼠没有消停。 早晨起来,牤子和李刚都从身上抖落出几只小老鼠,唯独高老头孑然一身,这一夜没遭到老鼠和蛇的眷顾。 高老头说,他的羊皮褂子用旱烟揉搓过,百虫不侵,牤子和李刚又长了学问。 老杨的夫人早起做饭,炖上了蛇肉,牤子三人吃罢,告别老杨两口,继续赶路。 外面刮起西北风,飘起了雪花,而且,雪越下越大,已经分不清哪儿是路。 高老头领着牤子和李刚翻过一座山,再往前走,除了丘陵就是沼泽。 路过几个村屯,有村民看高老头和牤子背着猎枪,非常好奇,不惜帮忙带路到沟塘甸子里寻找猎物。 这一天,遇到的猎物还真不少,牤子终于逮住机会,打到一只母野鸡和一只野鸽子,高老头打到两只野鸡三只沙半鸡。三人留下一对野鸡,其余猎物送给了热心带路的村民。 傍晚,三人一路来到四平地界,听说前面是塔子山,高老头决定晚上就住在那里。 明明路边有大车店,高老头偏偏不去住,毅然决然领着牤子和李刚进山。 走到塔子山脚下,遇到一位砍柴人,正背着柴禾回家。 高老头上前问道:“老乡,请问这里是不是当年四平争夺战的塔子山?” “是啊,你们这是……”砍柴人见牤子三人的样子很疑惑。 “我们是打猎的,路过此地,想上去看看。”高老头说道。 “这山里除了战壕就是防空洞,哪有什么猎物?”砍柴人更加疑惑了。 “老乡,你是说山上还能找到战壕和防空洞?”高老头很感兴趣。 “当然能找到,当年这里的战斗那可是相当惨烈。”砍柴人说完,背着柴走了,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打猎的,到这儿找什么战壕防空洞? 高老头很兴奋,一边带领牤子和李刚上山,一边向他俩介绍当年解放四平的四次战役,尤其是塔子山战斗。 高老头越讲越激动,牤子和李刚越听越入迷,特别是故地重游,犹如身临其境,仿佛自己成了当年战斗中的一份子。 三人在山中找到了当年残存的战壕,尽管战壕已经杂草丛生,面目全非,高老头还是不管不顾,跳入壕中,牤子和李刚也跟着下去。 高老头趴在战壕里,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用猎枪当步枪,石子当手雷,几颗石子抛了出去,接着他冲出战壕,口里高喊:“杀呀,为了解放全中国……”随后,当真举枪叩响了扳机。 连续两声沉闷的枪响,震撼山林,山林中的小鸟被惊得四处乱飞。 “臭小子,你怎么不开枪,贪生怕死呀?”高老头意犹未尽,看着牤子。 “姥爷,这又不是真的。”牤子说。 高老头回过神来,叹息一声,领着牤子和李刚在山中继续转悠,不停地分析哪里是作战有利地形。 按照高老头的说法,防空洞应该在倚山脚的地方,三人走过去寻找,果然发现一个洞口。 洞口外长满了杂草树木,还有山石堆积,里面很黑暗。 “走,进洞,今晚就住在这里。”高老头吩咐。 冷风飕飕,牤子和李刚虽然不情愿,但是能住进防空洞,总比宿营在露天地强。 牤子和李刚动手清理洞口,高老头持着枪,第一个钻进洞去,借着洞口的亮光,他发现一只狐狸从他身边窜了出去。 “牤子,打狐狸。”高老头向洞口喊道。 猎枪不在牤子的手上,牤子正在清理洞口杂物,高老头一喊,他向洞口看去,眼见一只灰狐狸从洞里窜出来,再去拿枪,狐狸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没有打到狐狸,并不遗憾,这东西的肉不能吃,只有皮子值几个钱。 牤子和李刚用砍刀当镰刀弄来一堆干柴和杂草,抱进洞去。 这个防空洞不是很深,但里面洞连洞,能容纳很多人。 天不早了,三人晚上还没吃食物。 距离洞外不远处是唯一宽敞的地方,牤子和李刚准备在此生火。 “不能生火,生火洞口冒烟会给敌人暴露目标。”高老头还沉浸在战争的遐想中。 “高姥爷,你还当真了?”李刚问道。 “我就是想找回当年的感觉。”高老头说,“这防空洞条件不错,比我当年露营的山洞强多了。” “姥爷,现在不是当年了,没有敌人,咱们生火弄点吃的吧?”牤子恳请高老头。 “弄吧,弄吧,就当打退敌人一次冲锋,休整一下,时刻准备继续战斗。” 高老头不再反对,李刚和牤子就在洞中堆起了干枝,把野鸡拔毛、开膛,用硬木杆串着,架到火上。 烟熏火燎一通,好不容易把两只野鸡烤得外焦里嫩,三个人围着火堆吃了起来。 三人一边吃,高老头一边讲他当年在抗联时经历的战斗场面。 正吃着讲着,就听见洞口外面传来了清脆的枪声和叫喊声。 第204章按葫芦浮瓢 高老头的猎枪已经重新装上了火药,牤子的猎枪也已压上了子弹。 一声枪响后,防空洞口有人叫喊:“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这里的民兵,要对你们进行审查,请放下武器,出来讲话,千万不要试图反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坏了,抓咱们来了。”李刚有些惊慌。 “慌什么,咱们又不是坏人。”高老头说道,“你俩在里面别动,闪开洞口,我出去看看。” “姥爷,还是我出去吧。”牤子主动请缨。 “臭小子,你当心点儿,这帮人是带枪来的,子弹不长眼睛,小心枪走火。”高老头嘱咐牤子。 牤子没拿猎枪,一个人走出防空洞,刚一露头,就听外面喊道:“把手举起来。” 牤子举起了双手,抬眼一看,洞口四周有人举着火把,估计有十多位民兵端着半自动步枪,枪口从不同角度对着洞口和他。 见牤子没带武器,两位民兵迅速上来一左一右将他的胳膊反扭到身后。 “我不是坏人,你们这是干什么?”牤子急着解释。 “说,里面是不是还有两个人?你们不是有枪吗?枪呢?”民兵不容牤子解释,态度生硬、蛮横。 这时候,高老头手持猎枪警觉地走出了洞口。 “把枪放下!举起手来,不然我们开枪了。”有民兵喊道。 “有你们这样抓人的吗?七八条枪对准洞口,连点掩护都没有,我要是开枪,你们早没命了。”高老头不以为然。 “不要往前走,把枪放下!举起手来!”有民兵紧张地喊道。 “放下你个球呀,我又不是土匪、特务,你特么跟我凶什么?”高老头骂道。 “呯!”有民兵朝天空放了一枪,厉声喊道:“少说废话,把枪放下,举起手来!” 高老头无奈,把枪扛了起来。有人上前,下了高老头的枪,与牤子一样,也将他的双手反扭到身后。 章节目录 第157章 英雄相见 高老头无奈,把枪扛了起来,有人上前,下了高老头的枪,与牤子一样,也将他的双手反扭到身后。 “王八羔子,你们不分好人坏人,就特么随便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高老头骂了起来。 这些民兵根本不理会高老头说什么,继续对洞口喊道:“里面还有人,举起手,赶紧出来。” 李刚见牤子和高老头出了洞口,听声音和喊话,知道民兵把他们误会成了坏人,他并没有害怕,手里举着一只没吃完的鸡腿走出了洞口。 有人上前又是一左一右把李刚反手扭到背后。 “还有一支枪,一把刀,哪去了?”民兵质问三人。 三人这时候才明白,肯定是那位砍柴人觉得他们可疑,报告给了当地民兵。 “那支猎枪和刀在洞里,还有不少随身携带的东西。”牤子告诉民兵。 “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民兵厉声问道。 “我看你像同伙,”高老头骂道,“你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赶紧放手?” 有民兵拿着火把钻进洞去,把牤子的猎枪、李刚的砍刀和三人的物品收缴出来。 无论高老头如何叫骂,牤子和李刚如何解释,这伙民兵就是不理不睬。 民兵四人一组,两人扭着一个,两人持枪警戒,把牤子三人押下了山。 山下不远处是一个村镇,牤子三人被押进镇公所的一间房子里,一排民兵持枪看守。 高老头、牤子和李刚有虎落平阳的感觉,不得不接受当地民兵的严正审问。 三人向民兵提供了介绍信、持枪证和狩猎证,一番审问之后,总算解除了民兵的怀疑,得知高老头是抗联老英雄,民兵们半信半疑,特意找来当地一位老抗联与高老头见面对质。 英雄相见,分外相惜,谈起往事,颇有交集,两位英雄老泪纵横,一幕幕让站立的民兵听来无不动容。 有道是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没想到,英雄是以这种方式再度相逢。 牤子三人被安排住进了镇招待所,晚上,受到了那位老抗联和当地人武部的热情招待。 第二日一早,老英雄互相道别,牤子三人按照当地人的路线指引,又踏上了去往科尔沁草原的征程。 从塔子山继续西行是广袤的平原,偶有山冈和林地。这里已经下过了两场雪,抬眼一望无际,白茫茫一片,几十里荒无人烟。 牤子三人有来往的拉脚车就坐一段路,没有拉脚车就步行。 一路上,三人边走边打猎,又收获五只野鸡和一只野兔。中途在客栈休息一夜,猎物当成盘缠,客栈老板好生招待。 第四日,早起出发,三人直奔哲里木盟(现在的通辽市)。走着走着,在路边一个漫坡山冈上,忽然发现两只猎物的踪影。 高老头早听说这地方有野生黄羊,估计这两只就是无疑。 “臭小子,机会来了,咱们三人分头夹击,”高老头交代说,“记住,打猎物的头不要打身子,瞄准了再打。” “猎物跑到我这边来怎么办?”李刚问道。 “你绕到后面,只管截住它,不要让它往回跑。”高老头吩咐。 三人很兴奋,摩拳擦掌,分头狩猎。 可怜那两只黄羊被围在山冈上还不知道末日已经来临。 三人反穿着羊袄,慢慢接近黄羊,越来越近,牤子的角度刚好冲着一只黄羊的头,高老头示意牤子瞄准开枪。 牤子半蹲在雪地上,举枪瞄准,手直哆嗦,终于扣动了扳机。 “呯!” 只见一只黄羊栽倒在地,另一只黄羊仓皇逃窜。栽倒在地的黄羊挣扎起来试图逃命,另一只黄羊正好奔高老头的方向逃窜。 “呯!呯!” 高老头朝着逃窜的黄羊,连续开了两枪,只见这只黄羊应声倒地。 牤子和李刚已经向第一只中弹的黄羊追赶过去,追着追着,李刚脚下突然一个踏空。 “牤子,救命!”李刚发出叫喊声。 牤子听得真切,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回头再找李刚,却不见人影。 “刚子,你在哪儿?”牤子喊道。 喊了几声,不见回音。 牤子焦急地找寻过来,高老头听见牤子不停地叫喊,扛着猎物,也向这边走来。 “喊什么?怎么了?”高老头问道。 “李刚不见了。”牤子一边说,一边找寻。 找寻半天,牤子发现一个陷阱,向下一望,李刚露着脑袋,脑袋上是杂草、枝条和白雪。 “刚子,你没事吧。”牤子急着问道。 “咳,咳……” 李刚发出干咳的声音。 这时,高老头也到了陷阱边上。 “这个倒霉蛋,怎么掉进这里了?”高老头吩咐道,“臭小子,把枪伸进去,看看能不能把他拉上来。” 牤子也是这样想的,自己赶紧站稳,把枪递进了陷阱。 李刚解下手套,把砍刀拴在枪上,他抓紧枪管,登着陷阱壁,被牤子吃力地拽了上来。 此时的李刚狼狈不堪,浑身沾满野草不说,脸上、脖子上多处被枝条划伤,尤其是耳根,被自己的砍刀落下,划出一寸多长伤口,鲜血直流。 好事多磨,李刚的意外受伤把三人打到猎物时的激动和兴奋一扫而光。 李刚耳根一寸多长的伤口流血不止,必须马上止血。 野外受伤对于牤子这些山里人来说是常事,往往一转身就能找到止血良药。 天气寒冷,牤子就地生起了一堆火,把小水壶烤热,用盐水为李刚清洗伤口。 高老头向四周望了望,说道:“这小子活该有这一劫,这止血药早就为他准备好了。” 原来,高老头看到不远处就是蒲草丛,草丛里有干枯的蒲棒,这东西的绒毛和蒲粉是天然的止血良药。 高老头亲自动手去弄回几只蒲棒,旁边雪地上还露出一簇茜草,这东西俗名叫血见愁,更是止血的好东西,只是这季节茜草的叶子已经枯萎不中用,高老头回来取砍刀把草根挖了出来。 有这两样东西,为李刚的耳根止血绰绰有余。 牤子将蒲棒橘黄的粉末直接抖落到李刚的伤口上,然后将洗净的茜草根捣碎,敷在了伤口上。 血很快止住,李刚沮丧不已,用狗皮帽子护住耳根,坐立不安。 高老头就地将猎物开膛破肚,去除肠胃。 牤子去寻找那只受伤的黄羊,走出去很远,终于寻回了那只猎物。 牤子把猎物扛了回来,高老头看了看,夸奖道:“臭小子,好样的,正中脑壳。” 牤子也去看了看高老头的那只,一枪打在黄羊头上,一枪打在后腿上,能在猎物奔跑中想打哪打哪儿,他不得不佩服高老头枪法出神入化。 两只猎物被处理完毕,每只猎物足有四十斤,高老头年纪大,李刚不惧受伤,坚持和牤子扛着猎物,三人继续赶路,天黑前终于走到了哲里木盟。 天高云淡,一抹晚霞,把这座多民族聚居的小城装扮得格外清朗。街道上人来人往,蒙古族和汉族人居多,没有语言障碍,说话都能听懂。 牤子三人准备找一家小旅店住下,正打听着,有人相中了两只猎物,上前询问卖不卖。 有人肯买,当然要卖。只见高老头和那位蒙古族打扮的高大汉子,两只手伸进袖子里,一阵讨价还价,最后,两只猎物以四十元成交。 四十元不少,一日吃住用不了。 三人先找了一家旅店住下,牤子陪同李刚找到一家诊所包扎伤口,可怜的李刚,耳根的伤口缝了十多针。 晚上,三人寻了一家小酒馆,要了一壶当地的闷倒驴和一盆手把羊肉。 好食不能独享,高老头吩咐牤子出门招呼来两位蒙古族汉子。这两位蒙古族汉子受宠若惊,几个人一直喝到尽兴。 席间,牤子询问哪里有奶牛可买,两位蒙古族汉子虽然不敢确定,但表示一定帮忙打听到。 第二日,两位蒙古族汉子打听到了准确消息。 原来,整个内蒙古草原养奶牛的牧民并不多。奶牛原产地是欧洲,清末的时候才从俄国陆续引进到内蒙古草原,牧民零星养奶牛,主要目的是用牛奶喂养刚出生的羊羔和牛犊。 不过,两位蒙古族汉子说,距离哲里木盟百里以外的科尔沁草原上牛羊成群,想买几只奶牛应该不成问题。 牤子三人没敢贸然出发,又问询了当地一些人,得到的消息大体一致,确定百里外的牧场可以买到奶牛。 那两位蒙古汉子是实在人,听说牤子三人要百里外牧场,特意弄来几匹快马,要护送带路前往。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了两位蒙古族朋友,牤子三人第三日黎明出发,一路快马加鞭,不到中午便来到了百里外科尔沁草原。 远远望去,茫茫草原,遍地是马牛羊,有几处蒙古包零散地落座在牧场上,格外醒目。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经两位蒙古族朋友介绍,牤子一行受到了牧民兄弟的热情欢迎。 一位会说汉语的阿木尔大叔,更是热情好客,特意宰了一只羊,款待远来的客人。 章节目录 第158章 盛情的牧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经两位蒙古族朋友介绍,牤子一行受到了牧民兄弟的热烈欢迎和热情款待。 一位会说汉语的阿木尔大叔,更是热情好客,特意宰了一只羊,款待远来的客人。 阿尔木大叔以养羊和黄牛为主,另外还有八匹马,奶牛只有两头,不准备外卖,但是,大叔许诺,保证让牤子买到好奶牛。 有马奶酒,有烤羊腿和手扒羊肉,牤子三人和两位朋友在阿木尔大叔家的蒙古包里饱餐一顿,两位蒙古族朋友午后骑上快马,返回了哲里木盟。 且说,阿尔木大叔家里除了他和勤劳的妻子,夫妇俩另有一个儿子已经结婚生子,住在另外的一个蒙古包里;还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二十岁,小女儿十八岁,均未出嫁。 牤子三人尚未见到阿尔木的两个女儿,据说两人在草场上结伴放牧未归。 入乡随俗,牤子三人中午盛情难却,大碗喝酒,此刻已经昏昏欲睡,阿尔木大叔的妻子为三人铺好了毡被,三人就在阿尔木大叔家的蒙古包里暂住休息。 阿尔木大叔和他的妻子端详着牤子和李刚,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傍晚,阿尔木大叔的两个女儿放牧归来,听说家里从远方来了三位客人,都很好奇,姐姐托娅,妹妹琪琪格,两姐妹急不可耐地跑进蒙古包里察看一番。 从蒙古包里出来,被阿布和额吉看见,两姐妹本来粉红的脸蛋顿时羞得跟火炭一样。 午后,阿尔木大叔骑着马,跑遍了周围的牧场,为牤子联系好了两头上好的奶牛,只待交易。 牤子睡了甜美一觉,和李刚几乎同时醒来,两人一睁眼,屋里突然出现两位美少女。 这时候,只见两位美少女不知从哪里各自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笑盈盈地递给牤子和李刚。 “给,请喝茶。” “奶茶,解酒的。” 这姐妹俩开口说的都是流利的汉语,牤子和李刚向两姐妹表达了谢意。 “怎么没有我的份?姑娘,去给我也弄一碗。”高老头这时候也醒了。 姐姐托娅又去端来了一碗奶茶,恭恭敬敬地递给高老头。高老头开玩笑说:“臭小子,坏了,这奶茶有毒。” 牤子和李刚已经喝了,端着碗愣愣地看着高老头。 “没毒的,欧沃。”妹妹琪琪格撅起了小嘴。 “我说有毒就有毒,不信走着瞧,这毒专门毒你俩。”高老头诡秘地看着俩姑娘。 妹妹琪琪格还坚持说着没毒,姐姐托娅听懂了,拉着妹妹羞红了脸躲了出去。 傍晚,阿木尔的儿子儿媳和小孙子闻讯赶来,阿木尔一家又准备了美酒佳肴,两姐妹亲自为牤子三人斟酒,那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只是盛情,还有相见恨晚的欢喜和痴迷。 高老头的酒量在幸福屯算是高手,可是在这儿,与阿木尔和他的儿子巴图比起来却逊色不少,牤子和李刚更是不胜酒力。 酒过三巡,托娅和琪琪格看在眼里,主动帮牤子和李刚担酒,高老头心知肚明,俩小子别高兴太早,这酒好担,恐怕人情难还。 酒宴上,阿木尔一家与牤子三人无拘无束,相谈甚欢,高老头只顾喝酒吃肉,牤子和李刚对草原放牧生活非常感兴趣,问东问西,托娅和琪琪格则对山村的集体生活格外向往,不停地讨扰牤子和李刚为她俩讲说。 阿木尔大叔已经帮忙联系好了奶牛,牤子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得到了阿木尔大叔一家的热情款待和帮忙,他十分感激。 借着主人的酒,牤子站起身敬阿木尔大叔一家,阿木尔大叔赞赏牤子有担当,肯为老百姓千方百计想办法,端起酒碗与牤子对饮起来。 托娅见牤子喝不下,大方地走过来:“牤子哥,你喝不过阿布,我替你喝。” 托娅说着抢过牤子的酒碗一饮而尽。琪琪格也不甘落后,称呼李刚为刚子哥,与他对饮起来。 牤子哥和刚子哥就这样称呼起来,开朗大方的草原姐妹把他俩当成了亲密的朋友。 科尔沁草原牧民同样实行人民公社化管理,牲畜和牧场归集体所有,也有生产大队和生产小队,牧民三五户为一个浩特,多为亲属,蒙古包搭建在一起。浩特之间相距几十里,常年看不到几个人,尤其是很少见到外来的客人。 听说草原上来了远客,浩特里的牧民朋友倍感欣喜和亲切,闻讯纷纷赶来相见。 夜幕降临,牧民们在阿尔木的蒙古包外架起了木柴,燃起了篝火,拉起了胡琴,敲起了杖鼓,开始载歌载舞。 托娅和琪琪格两姐妹身穿盛装,打扮得非常漂亮,大方地邀请牤子和李刚跳舞,牤子和李刚哪会这个,在两姐妹面前扭捏起来。 两姐妹却不容他俩不跳舞,主动上前牵手,生拉硬拽把他俩拉下了场。 阿木尔的蒙古包外篝火熊熊,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高老头在一旁观望,牤子和李刚被两姐妹和牧民朋友簇拥着,跳着笨拙的舞步。 末了,托娅把牤子拉到一边,解下随身的一件哈布特格塞给了牤子。 牤子看了看,不知此为何物,不敢接受,正待归还,一转眼,托娅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李刚也遇到了同类情形,琪琪格送给他一把护身佩刀,这小子不知其中的奥秘,竟然很高兴,夜色掩映,他不知此时的琪琪格已经娇羞不已。 这一夜,牤子三人就和阿木尔一家同睡在蒙古包里,一家人对他们照顾得热情周到。 第二日,牤子和李刚向高老头提起收到礼物之事,见多识广的高老头告诉他俩,这分明是定情信物。 牤子和李刚这时候都傻眼了,可是这信物收了容易,退还可就难了。 两人左思右想,退换不了,只好离开草原时将这信物留在蒙古包里。 既然是这种情况,此地不宜久留,牤子想早早去买奶牛,最多在草原再住一日,马上返回幸福屯。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李刚早起就感到头昏脑涨,浑身无力,冷得发抖。牤子一摸李刚的头,李刚的头滚烫,分明在发高烧。 阿木尔已经备好了三匹马,招呼牤子和高老头去别的牧场买奶牛,李刚留在蒙古包里,琪琪格主动留在家里和额吉一起照顾他。 阿木尔与牤子和高老头骑上骏马,很快到了一个牧场,见到了牧场上十几头奶牛。 阿木尔领着牤子和高老头找到了负责牧场的生产队长。 牤子向生产队长询问奶牛的价钱,生产队长说,按照旗人民公社的规定,每头奶牛至少要卖三百元钱。 幸福屯生产队给牤子带来五百元钱,如果买一头奶牛还剩二百元,如果买两头奶牛还差一百元。 牤子想,在阿木尔大叔家连日吃住,大叔已经破费了不少,走时一定要给大叔扔下一些钱,作为补偿。回家的路上要住宿,还要为奶牛准备草料,需要花钱,这样算起来,也只能买一头奶牛,剩下的钱留作开销。 阿木尔大叔听说牤子带来五百元钱,买一头奶牛富富有余,买两头奶牛还不够,怎么办? 卖两头奶牛,生产队长做不了主。 阿木尔大叔全心全意为牤子考虑,特意骑马跑到几十公里外请示生产大队领导。 生产大队领导听说客人从三百里外远道而来,买奶牛目的是帮屯里的老百姓渡过灾年饥荒,他被深深打动,决定不惜赔本,四百元卖给牤子两头奶牛,余下一百元留作客人路上花销。 有阿木尔大叔周旋,生产队长很爽快,牧场的奶牛让牤子和高老头随便挑选。 牤子万分感激,让有经验的阿木尔大叔帮忙挑选了两头三岁龄正值产奶高峰期的奶牛。 奶牛买回来了,本来第二日就可以返回,可是李刚高烧不退,暂时无法上路。 阿木尔的妻子亲自煎熬草药,琪琪格在家精心服侍照顾李刚。 高老头和牤子闲得无聊,听阿木尔说,近日经常有野狼出没在牧场袭扰牛羊,两人决定随同牧民到茫茫草原上碰碰运气。 阿木尔特意为牤子和高老头准备了两匹快马,两人一早就随同托娅一起去放牧的草场。 托娅有牤子陪同去放牧,她开心不已。到了牧场,她邀请牤子陪她一起去圈牛羊,牤子不好拒绝,只好与与托娅骑上骏马,一起出发。 两匹骏马在草原上一路狂奔,这哪里是去圈牛羊,分明是草原赛马。 托娅骑马技术娴熟,牤子常年与马打交道,尤其是枣红马他不知骑了多少回,这时候怎能甘心落后,一路狂追。 说好的是一起圈牛羊,可是,托娅却把牤子带到了远离羊群的地方,这里是一处避风港,还有一个迷你的小毡房。 托娅下马,驻足在小毡房外,牤子随后赶到,在马上莫名其妙地看着托娅。 “牤子哥,这是我放牧避风雪的小毡房,你下来看看。” 牤子跳下马,本想在毡房外欣赏一番,哪知道托娅放开马,强拉着他走进了毡房。 章节目录 第159章 遇到狼群 托娅的小毡房矮矮的,躬身进入,只能坐卧。毡房里容纳一人宽余,两人拥挤。 牤子被拉进毡房,尴尬不堪,急忙想退出,托娅已经把他的猎枪卸下,随手放下了门帘。 “牤子哥,坐呀。”托娅坐在毡房里,伸手拉着牤子的胳膊。 “你坐吧。”牤子慌张地抓起猎枪,挣脱着往出退去。 牤子刚退到外面,托娅也跟了出来,含情脉脉地立在牤子面前。 “牤子哥,你想不想要我?”托娅一声轻喃,拥身入怀,两手紧紧地抱住了牤子。 “别,别,托娅,不要这样。”牤子慌乱得不知所措,两手只顾推搡托娅。 “不,我要这样,我喜欢你,我要做你的妻子。”托娅抱住牤子不放,已经把粉红倔强的小嘴送到了牤子的唇边。 这托娅比四姑娘还要直接大方,弄得牤子猝不及防,他本能地用力推开托娅,决绝地跑向马匹,拽过缰绳,急欲逃离。 可是这匹马原地转动踏步,发出一声嘶鸣,不停地摇摆着头,不肯让牤子上马。 难道这牲畜有灵性?知道托娅的心思?牤子回头看了一眼托娅。 此时,情窦初开的托娅,被牤子拒绝,感到无地自容,她已经从腰身拔出佩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托娅,不要!”牤子立马放下缰绳,飞身扑到托娅身边。 “托娅,你这是干什么?”牤子小心翼翼地夺过托娅的佩刀。 “与你何干?你不要我,我也不要,我要把她还给长生天。”托娅泪水涟涟,蹲在地上埋起了头。 牤子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的两天时间,托娅竟然对他一见钟情,而且还差点为他香消玉碎。 “托娅,你听我说,”牤子也蹲了下来,“我知道你是一位好姑娘,可是请你原谅,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托娅抬起头来,伤心地看着牤子,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嗯。”牤子点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她是不是很漂亮?”托娅非常失望。 “嗯。”牤子再点头,“托娅,你也很漂亮,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不会的,我的心已经给你了。”托娅痛苦地说,“你会娶她做你的妻子吗?” “嗯,会的。”牤子拿出哈布特格,试探地送还给托娅,“托娅,请你不要这样,我承受不起你的这份感情,这个信物还给你,我不是有意想收下的,请你原谅。” “我送给你的,是不会收回的,”托娅站起身深情地说道:“牤子哥,你把它带走吧,它是我的心,我的鸿雁。” “这怎么可以?你应该把它送给你的心上人。”牤子还在双手托着哈布特格。 “你就是我的心上人,你可以不要我,可是我的心是会跟着你去的,”托娅一边说一边跑向她那匹洁白可爱的骏马,浑厚的嗓音在草原上回荡,“你走到哪里,我的心会跟着你到哪里……” 怎么会这样?牤子只好暂时收藏好送不回去的哈布特格,他不知道接下来托娅还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他为托娅担心,来到骏马旁,扯过缰绳飞身上马,尾随托娅而去。 托娅骑着骏马在草原上疯狂地驰骋,奔向天边。 牤子打马拽缰紧追不舍。 “托娅——你要到哪里去?”牤子呼喊着。 “我要去问长生天——为什么我爱的人不要我?”白茫茫的草原飘来了托娅铜铃般的声音。 在一个高岗上,托娅跳下马来,伸出双臂,祈望长天:“长生天,你看见了吗?我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心上人,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我不能做他的妻子?” 牤子赶了过来,他牵着马伫立在一旁,他不想打扰托娅此时的心情,就让她尽情地遣散心中的郁闷吧。 牤子这时四处张望,因为站得高看得远,他忽然发现身后很远的地方,有几个黑点在快速地移动。 “托娅,你看,那是什么?”牤子禁不住问道。 托娅回头,朝着牤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好,是狼群。” 说着,托娅吹了一个长长的响亮的口哨,“牤子哥,快上马,狼群奔咱们的牧场去了。” 牤子和托娅快速上马,挥鞭夹蹬,风驰电掣,直奔牧场。 接近牧场,托娅又吹响了口哨。 只见狼群至少是七匹狼,有一只老狼在外警戒,其余几匹狼已经窥准时机,冲入了羊群。 羊群里几只牧羊犬和山羊已经开始和野狼厮杀,一群黄牛听见托娅的口哨声正围拢来御敌。 牤子和托娅赶到,托娅从马身上的皮包里掏出乌尔朵,装上石子挥舞起来,投向野狼。 牤子骑马举枪,看见一只野狼正在和一只小牧羊犬厮杀,他没有高老头的准度,担心误伤到犬,无法瞄准野狼,只好奔袭到跟前,向空中鸣放一枪。 “呯!” 枪声对凶狠的野狼起到了震慑作用,它放弃了小牧羊犬跑向了一边。 牤子骑马冲入狼群,近距离看准野狼,第二次扣响了扳机。 一只野狼被打伤,牤子迅速更换子弹,奔向下一个目标,这时,远处有老狼发出了一声嚎叫。 只见袭扰羊群的几只野狼迅速逃离羊群,牤子朝逃跑的狼群又开了两枪,打伤了一只。 两只受伤的野狼落在狼群的后面,牤子再换上子弹,骑马追赶,狼群越跑越远,只有那两只受伤的野狼落在了后面,被牤子追上。 “呯!呯!”两枪,两只野狼栽倒在雪地上。 托娅担心牤子,一边奔袭过来,一边嘴里喊着:“危险,不要追赶……” 这时,高老头骑着马,举着枪,远远地也赶了过来。 高老头本来在守望着羊群,可是,始终没有发现野狼出现,他不耐烦等待,独自去寻找野狼的踪迹,他哪里知道野狼会像闪电一样,突然奔袭而来,一场大战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还好,牤子及时赶到,不辱使命,干倒两只野狼,尤其是羊群没有遭殃,这收获已经不小了。 “臭小子行啊,好运气,这狼像是故意找你送死的。”高老头夸奖牤子,自己却不无遗憾。 三人把两只野狼弄回牧场,托娅查看羊群,有一大一小两只绵羊被野狼咬伤奄奄一息,一只山羊受了轻伤无大碍。 两只牧羊犬脖子上戴着狼牙项圈,在与野狼搏斗中占了上风。另一只小牧羊犬,因为牤子救援及时,免遭伤害。 听到了托娅的哨声和牤子的枪声,周围牧场的牧民闻声赶了过来,听闻狼群被牤子吓跑,还猎杀到两只野狼,牧民们为牤子欢呼,托娅也为牤子感到自豪。 草原狼群不是说遇到就能遇到,但冥冥之中就有这样的巧合,牤子无意之中成了勇斗野狼的草原英雄。 傍晚,牤子和高老头与托娅一起回到驻地,浩特和生产队的牧民用两只被野狼咬死的绵羊和牤子猎杀的野狼作为食物,举行篝火宴会为牤子庆功。 草原牧民的真诚好客和淳朴善良,深深感染着牤子、高老头和李刚。 人生难得几回醉,牤子和可亲可敬的牧民朋友感情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李刚受到琪琪格的悉心照顾,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已经缓解很多。 相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李刚和琪琪格已经互生爱慕之心,两人在一起彼此都感到很开心,很幸福。 托娅虽然被牤子拒绝,但她对牤子还是念念不忘,爱慕有加,尤其牤子身上的那种执着、正直和勇敢的男人气概,更让托娅心生崇拜。 做不成牤子的妻子,托娅很无奈,但草原儿女拿得起也放得下,不拘泥,不纠缠,她对牤子依然热情友好,把他当成亲密的朋友。 牤子和李刚的到来,让托娅和琪琪格两姐妹仿佛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幸福屯那个美丽的小山村,那里的许许多多父老乡亲,让长年累月见不到几个人的两姐妹心生向往。 也不是现在,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两姐妹就有一个愿望,像鸿雁一样,飞出草原,到外面的世界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阿木尔和他的妻子何尝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这次牤子和李刚的到来,仿佛是长生天的恩赐,有意的安排,怎能让宝贝女儿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明天,客人注定会出发,这层窗户纸必须要有人捅开。 牧民中也有说和人,受阿木尔有所托,庆功宴后,正当大伙载歌载舞的时候,说和人来到高老头身旁。 “感谢长生天,老英雄一向可好?”这人说着蹩脚的汉语,“我叫巴布托,是阿木尔的老伙计。” “一向都好,老伙计你也一向都好。”高老头回应这位看上去很有名望的人。 “你们来到草原,为我们带来了欢乐和吉祥,是长生天的恩赐,让我们可爱的托娅和琪琪格见到了她们梦中的心上人。”这位巴布托直截了当,“听说,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明天就要离开草原,能不能带上我们可爱的托娅和琪琪格,让她们和心上人永远在一起?” 高老头早有发觉,该来的还是来了。 章节目录 第160章 认亲 高老头早有发觉,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向巴布托直言不讳地讲:“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他们年轻人的事我做不了主,不过,牤子和我外孙女是一对儿,两人从小光腚娃娃一起长大,现在就差婚配了,他和托娅肯定是不行,李小子和琪琪格我看两人眉来眼去挺合适,我可以问一问。” 巴布托听说他们最看中的小伙子已经有了相好,深表遗憾,说道,“既然小英雄和托娅无缘,那你们那里还有没有像小英雄一样的小伙子,托娅和琪琪格两姐妹从小就在一起,不愿意分开。” 高老头听到这话,来了兴致,一撂大腿说道:“这是好事呀,只要姑娘愿意,幸福屯别的没有,好小伙一大堆,我可以打包票,肯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巴布托满意地说:“那太好了,感谢长生天,让我们认识您,我去跟阿木尔说,麻烦您帮忙成全他们。” “好,好,好,成全,成全,你去说,我也去问问那俩小子。” 高老头没想到自己诸多经历中还有机会当一把媒人。 巴布托刚走,高老头马上去找牤子和李刚。 牤子正被托娅和一群牧民朋友拉着跳舞,李刚早被琪琪格拉到一边谈情说爱去了。 高老头看准机会,把牤子叫过来:“臭小子,你可真够风光的,众星捧月,英雄美人,好事让你占全了。你说怎么办吧?人家找上门了,那个叫托娅的丫头喜欢上你了,另一个丫头喜欢上了李小子,你俩都交上了桃花运。” “还能怎么办?我已经拒绝了托娅,李刚和琪琪格我看挺般配的,不知道他俩是啥意见。” “你拒绝了?好小子,这还差不多,不然我可饶不了你,我得替我外孙女看着你点,你小子容易招花引蝶。”高老头说,“你做得对,就该干净利索,免得拖泥带水。有个叫巴布托的跟我说,两姐妹有心跟着咱们,李小子和那个丫头如果没问题,问咱们那儿还有没有像你一样的小伙子,可以介绍给托娅,我看这是好事,就答应了,你看看,除了你,还有谁合适?” “我哥大憨,他和托娅正好相配。”牤子几乎没加思索,立马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大憨膀大腰圆,勤劳能干,为人憨厚善良,如果他和托娅两个内心纯净的人能够在一起,一个性格开朗大方,热情奔放,一个心无杂念,全心全意,简直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这个主意不错,不知道人家丫头愿不愿意?她喜欢你,你侧面问问她,看看她是啥意见,”高老头说,“你去问问李小子,这小子没有白来一趟。” 牤子答应着,去找李刚,看见李刚的时候,李刚和琪琪格远远躲在夜色里,两个人正拥抱在一起。 牤子离开了托娅的视线,没多大工夫,托娅就开始四处找寻:“牤子哥——牤子哥——你去哪儿了?” 牤子听见了托娅的喊声,循声迎了过去,托娅见到牤子,问道: “牤子哥,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嗯,奶牛买好了,我们要赶回去。” “我不想让你走,你走了,我会想你的。”托娅喃喃地说,“你知道吗,琪琪格和刚子好上了,她要和刚子一起走,可是我……”托娅站在牤子面前,低着头抽泣起来。 “托娅,不要这样,你会遇到心上人的,你美丽大方,热情奔放,纯洁善良,我们屯里很多像我这样的小伙子,如果他们见到你,肯定都会喜欢你。”牤子又拿出了哈布特格,“托娅,这个我还是要还给你,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它送给我的哥哥。” “不,你可以不要,我是不会收回的,我不知道谁是你的哥哥,你才是我最喜欢的人。”托娅哭得很伤心。 “我叫何百胜,我哥哥何百战,今年二十八,我们俩长得很像,他膀大腰圆,比我还强壮,”牤子不厌其烦地说,“我哥哥勤劳能干,憨厚老实,别人都称呼他叫大憨,他很执着善良,如果你俩能在一起,他会珍惜你一辈子。” “不要说,我不要听,不要听。” 托娅很痛苦,一个人如果一旦喜欢上谁,是很难改变的。 “托娅,不如你和琪琪格一起跟我们走,到我们幸福屯,那里或许有你更喜欢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心已经给了你,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的。” 托娅的执着让牤子感动,更让他为难。 或许时间能冲淡她的这份情感,环境可以改变她的初衷。 蒙古包外的篝火尚未燃尽,牧民们还在载歌载舞。 牤子不知如何劝说托娅,托娅似乎也不用劝,她并没有纠缠牤子。 牤子告诉李刚,琪琪格想跟他一起走,李刚心花怒放,一百个愿意。 高老头把牤子的想法和李刚的态度告诉了巴布托,巴布托反馈给阿木尔和她的妻子,夫妇俩既欢喜又感到遗憾。 牤子和托娅无缘,夫妇俩寄希望于牤子的哥哥,问过托娅,托娅还没有从对牤子的痴情爱恋中走出来。 巴布托是个办法很多的人,为了把事情办得体面稳妥,他向阿木尔夫妇建议,让托娅和琪琪格两姐妹拜高老头为欧沃(爷爷),这样就可以让高老头带领孙女一起走了,还可以呵护两姐妹。 至于托娅能否喜欢上牤子的哥哥大憨,就看他俩有没有这个缘分了,如果没有,托娅也可能喜欢上别的小伙子,即便没有如意的人,还可以随时回到草原来。 阿木尔夫妇深表赞同,只要女儿能找到幸福,他们愿意放飞女儿,去做一只鸿雁。 巴布托又找到高老头,高老头听说两姑娘要认自己当爷爷,这可是意外收获,这次草原之行,好事并非都是牤子和李刚的,自己也有份。 高老头爽快地答应下来,而且承诺,两孙女到幸福屯就住在他家,他要为两孙女专门腾出一间房来。 第二日一早,蒙古包外,碧蓝的天空下,摆上了供品,焚起了香火,吹起了喇叭。 高老头正襟危坐,巴布托在牧民的见证下郑重主持认宗仪式。 只见巴布托举起双手面向苍天,念念有词:“万能的长生天,您浩瀚无边,永生永恒,您以威猛的神力呵护草原上万物生灵,我们感谢您赐给科尔沁草原今天这样吉祥的日子,请您在上苍为您的子民作证,我们尊贵的高老英雄将在您的护佑下,从此认承美丽的托娅和琪琪格作为他的孙女,视同血脉同宗;我们美丽的托娅和琪琪格愿意今生今世敬尊高老英雄为她们的欧沃,视同血脉至尊,不离不弃。” 巴布托放下手臂,躬身向高老头:“尊贵的高老英雄,您愿意认承托娅和琪琪格做您的孙女吗?” “我愿意,愿意。”高老头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忙点头答应。 巴布托又向盛装站立一旁的托娅和琪琪格问道:“托娅、琪琪格,你们愿意敬尊高老英雄作为你们的欧沃吗?” “我愿意,我向长生天保证,永远孝敬欧沃。” 欧亚和琪琪格说着,上前为高老头披上了蓝色的哈达,然后跪倒在高老头面前,行跪拜礼。 高老头喜不自禁:“好孙女,快起来,快起来。” 托娅和琪琪格站起身,向高老头奉上马奶酒。 高老头一饮而尽,说道:“高兴,孙女,以后你俩叫我爷爷,别叫我欧沃,我听着不习惯。” “爷爷。”托娅和琪琪格这样称呼起来。 “唉!乖孙女,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谁敢欺负你们,我用猎枪崩了他。” 高老头说完,场上响起了热烈掌声,阿木尔和他的妻子激动地抹起了眼泪。 “感谢长生天,赐给您两个孙女托娅和琪琪格,望您长命百岁。”巴布托说,“希望托娅和琪琪格像孝敬你的阿布和额吉一样,孝敬你们的欧沃。” 牧民们欢呼雀跃,将马奶酒洒向天空,阿木尔和他的妻子也来给高老头躬身行礼,高老头被如此尊崇,倍感荣耀。 仪式结束,牤子准备即刻出发,怎奈阿木尔一家和牧民们一再挽留,又多住一日。 多住这一日,托娅陪着牤子在草原四处转,牤子又见到了他救下的那只小牧羊犬。 小牧羊犬很通人性,见到恩人围前围后。牤子试探地抱起它,小牧羊犬很乖,对牤子很友好,牤子从心里喜欢上了它。 牤子向托娅讲述自己曾经有一只大黄狗,不幸被人打死了。 托娅见牤子很喜欢狗,决定把小牧羊犬送给他,牤子很开心,欣然接受,因为小牧羊犬与野狼厮杀过,牤子当即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战狼”。 一天的时间很短,离别的时刻还是到了,牧民朋友带着美酒和食物赶来送行,阿木尔为两头奶牛备下了很多草料,放在了奶牛身上。 托娅和琪琪格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决定跟随牤子三人同行。 阿木尔向生产队买下了女儿心爱的两匹骏马,准备让女儿带走。 李刚的伤口没有大碍,高烧退了,临行前,他向阿木尔夫妇跪拜保证对琪琪格一心一意。 太阳刚刚从草原上升起,牤子三人向阿木尔夫妇和牧民朋友辞行,托娅和琪琪格告别自己的父母和亲人,一行五人赶着牛,骑马迎着朝阳走向东方。 章节目录 第161章 终于到家了 太阳刚刚从草原上升起,牤子三人向阿木尔夫妇和牧民朋友辞行,托娅和琪琪格告别自己的父母和亲人,一行五人赶着牛,骑着马迎着朝阳走向东方。 回家的路崎岖漫长,两头奶牛日行只能二十多公里。 为了路上能及时住上大车店,人和牲畜能及时得到休息和补充给养,牤子一行没再选择抄近路。 这一路,人饿了有牧民朋友赠送的牛肉干,更有牛奶,渴了随处都可以找到水源。 住店不用花一分钱,每天奶牛产的奶送给大车店,大车店老板只赚不赔。 托娅和琪琪格呵护奶牛很有经验,不用牤子操心。 逮到机会,牤子和高老头还能在路上打到野鸡兔子等猎物,大伙分享美食。 说起来容易,看似也非常潇洒,其实一路十分艰辛,连续赶路,每个人脚板都走出了水泡,好在有托娅和琪琪格的两匹骏马,无论是谁走累了,都可以骑马走一段路程。 从托娅家的牧场到幸福屯三百多公里的路程,日行夜宿,这一走就是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和琪琪格与牤子三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结下了深厚情谊。 两姐妹对高老头服侍孝敬,高老头对两孙女百般呵护,祖孙在一起其乐融融。 牤子事事想得周到,冲在前头,彰显男子汉的作为和担当,这让托娅和琪琪格更加崇拜。 李刚和琪琪格互相十分关爱,李刚的直爽和义气让高老头刮目相看,也给托娅和琪琪格留下了极好印象。 一路上,牤子和李刚向托娅和琪琪格介绍山村,讲了许多幸福屯的故事,托娅和琪琪格对幸福屯充满了向往和期待。 牤子抓住一切机会向托娅夸奖自己的哥哥大憨,托娅尽管一时难以接受,但是对大憨多少有了印象。 晚霞余晖照耀,前面就是幸福屯,历经半个月的艰辛,牤子一行满意而归。 “琪琪格,看到没,那座山就是传说中的鹿山,那条河就是鹿泉河,这个村庄就是咱们的幸福屯。” 终于看到家了,前面几百米就是屯西路口,李刚精神百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停地向琪琪格介绍。 这里的一切与草原不同,托娅和琪琪格看到啥都觉得新鲜好奇。 “琪琪格,把你的马借我,我先进屯里兜一圈,告诉屯里人,我们回来了。”李刚向琪琪格借马。 “屯里人会欢迎我们吗?”琪琪格问道。 “会的,屯里人热情好客,他们都会喜欢你和托娅的。”李刚牵过琪琪格的骏马,翻身上马。 牤子和高老头没有阻拦,牤子心想,也该给托娅和琪琪格一个欢迎的场面。 “李小子,你那多麻烦,还得跑一趟,看我的。”高老头说着,举起了猎枪。 “砰!”高老头朝空中就是一枪。 李刚刚上马,只见这匹马惊得猛地窜了出去,李刚没有稳住,被摔下马来,还好摔得不重。 那匹马穿过田野,向幸福屯的方向狂奔而去,托娅坐下的马被枪声一惊,也不安稳起来,不听指挥,载着托娅也跑了出去。 琪琪格的马进了幸福屯。 托娅勒住了缰绳,琪琪格跑过来,两姐妹骑上一匹马,向幸福屯追去。 琪琪格一边骑着马,一边吹响了口哨,远远望见她的那匹马听见哨声,在幸福屯南面的田野上停了下来。 托娅和琪琪格骑马过去,逮住了受惊的马,琪琪格翻身上马。 田野里,两姐妹身穿草原盛装,骑在马上,美成了一道风景。 最先发现她们的是屯子里的一些孩童,在屯前玩耍的,在前排院子里的,纷纷跑去观看。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突然听见枪声,人人心中又是一惊,都好奇地走出了院子。 大憨身体恢复得不错,父亲这些天有时上山割些梢条回来,刚才他正在自家的院子里编梢条莲子。 听见枪声,他走出大门,向屯西看去,正好目睹托娅和琪琪格骑马奔向南面田野,他好奇地走向十字路口,想看个究竟。 十字路口没有房屋遮挡,这里视野开阔,很多社员群众聚拢到这里。 屯前的田野上,两位秀丽多姿的姑娘手拿皮鞭,骑在马上,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传说中的仙女下凡?刚才那枪声又是怎么回事? 社员群众在心里猜测着,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是牤子他们带回来的两位草原小姐妹。 托娅和琪琪格骑马向屯子里走来,走到十字路口,看到屯里人,两姐妹跳下马,向父老乡亲躬身施礼。 “这是哪里长出来的花骨朵,这么好看?你们这是从哪来呀?”花喜鹊代表大家上前问道。 “我们从科尔沁草原来。”托娅腼腆地说。 “科尔沁草原?这,这,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看你俩的穿戴,也不像逃荒的呀?”花喜鹊疑惑起来。 “我们是和爷爷一起来的。”琪琪格说。 “爷爷?你们的爷爷是谁?”花喜鹊追问。 “我爷爷是你们这里的高爷爷。”托娅回答。 “高爷爷?我们这里的?” 大伙依然糊涂,一时没有想到高爷爷就是高老头。 十字路口,人越聚越多,托娅和琪琪格看大伙满脸疑惑,托娅指着屯西路口说道:“我们是和牤子哥一起来的。” “还有刚子哥。”琪琪格没忘补充一句。 “牤子?牤子回来了?牤子回来了……” 大伙一听见牤子回来了,哪还站得住脚,大人小孩都往屯西路口跑去。 托娅和琪琪格看到这场面,有点莫名其妙,这和她们草原的风格不一样。不过,看得出牤子的名号在这里似乎很有影响力。 大憨没去迎接牤子,身体不允许他跑动。知道托娅和琪琪格是与牤子一起来的客人,他向前凑了凑。 “额格其,你看他,像不像牤子哥?”琪琪格看见大憨对托娅说。 “嗯。”托娅和琪琪格猜想,他就是牤子哥说的大憨。 “你是大憨哥吗?”琪琪格快言快语问道。 “你们好,我是牤子的哥哥大憨,”大憨不知道还应该说点啥,憋了半天才说道,“欢迎你们大老远从草原来,辛苦了!” 大憨说话不敢抬头,逗得托娅和琪琪格笑了起来。 “你好,大憨哥,我叫琪琪格,她是我的额格其托娅,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高兴。”大憨一时没有记住托娅和琪琪格怪怪的名字,这时候他竟然腼腆地挠起了脑袋,“我没有记住你们的名字。” “她是托娅,我是琪琪格,你叫何百战,对吧?大憨哥。”琪琪格说道。 “对,对,你怎么知道?”牤子抬头看一眼琪琪格。 “大憨哥,听说你受伤了,好了吗?”托娅问道。 “好多了,谢谢。” 姑娘竟然关心起他,大憨很感动,这位姑娘那草原特有天籁般的嗓音让他听了特别舒服,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两位天使。 “请问,牤子是不是在后面?奶牛是不是买回来了?”大憨问道。 “嗯,他们赶着奶牛马上就到了。” 托娅一直在看大憨,琪琪格抢着说话。 大憨身上的那种朴素憨直和说话的腼腆给托娅留下了印象。 四姑娘在家里听见枪声和外面的嘈杂声,也走出院子察看。 十字路口,托娅和琪琪格正牵着马驻足,大憨陪在她们身边。 四姑娘看见屯里人向屯西跑去,可眼前突然出现两位秀丽的姑娘,让她摸不着头脑。 “唉,她们是从哪来的?”四姑娘上前问大憨。 见到了屯里的姑娘,托娅和琪琪格很惊喜,琪琪格抢着说:“你好,额格其,我们从科尔沁草原来,是和爷爷一起来的。” 草原?爷爷?四姑娘问道:“是不是牤子哥回来了?” “是的,还有刚子哥。”琪琪格回答。 “你叫我什么?额格其?额格其是什么意思?”四姑娘问道。 “额格其就是额格其。”琪琪格说。 “就是姐姐的意思。”托娅为琪琪格翻译。 “哦。” 四姑娘明白了,此时她心情激动,有心去迎接牤子,可是眼前这两位草原美女更让她好奇。 “那你们是谁?怎么到这来了?”四姑娘巴不得一下子全知道。 “我叫托娅,她叫琪琪格,我们是跟爷爷一起来的。” “谁是你的爷爷?” “高爷爷。” “高老头是你们的爷爷?” “是的,他不是老头,他是抗联英雄。” “我知道,我们都叫他高老头,”四姑娘糊涂起来,“他怎么会是你们的爷爷?” “是的,他就是我们的爷爷,欧沃。” “欧沃,欧沃是啥?” “欧沃就是爷爷。” 四姑娘越听越糊涂,这时候二赖子从村东头懒洋洋地走了过来,到两姐妹跟前,二赖子伸着头,猫着腰,转圈看着,十分好奇,问大憨和四姑娘:“新鲜,新鲜,她们是哪来的?” “牤子回来了。”大憨说。 “牤子回来了,还拐回来俩草原美女?” 二赖子说话不招人听,不过,四姑娘也有这种想法。 “滚!这没你的事。”大憨怒斥二赖子。 此时,社员群众和孩童已经簇拥着牤子三人和两头奶牛从屯西口走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162章 好事多磨 牤子一行回到了幸福屯。 社员群众簇拥着牤子、高老头和李刚,孩童们前面牵后面赶着两头高大的奶牛,从屯西走进幸福屯,像盛大游行一样。 小梅听社员群众说,牤子哥回来了,她和母亲没有跑去迎接,而是站在自家的大门口满怀期待地等候。 远远地看见牤子和姥爷平安归来,小梅这些天始终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看到孩童们牵着两头奶牛,小梅更是欣慰,牤子哥说到做到,没有让父老乡亲失望,幸福屯的老百姓明年的饥荒问题有了新的解决办法。 大倔子和李桂香也站在大门口,看到这阵式,再无话可说。 牤子路过自己家,跟爹娘打了一声招呼,没住脚继续向前走去。 小梅站在自家大门口,看到牤子三人走过来,迎了上去。 牤子看到了小梅,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闪开社员群众,抱着小牧羊犬来到小梅身边:“我回来了。” “嗯,没遇到啥危险吧?人家好担心。”小梅眼里闪动着泪光。 “还行,有惊无险。”牤子心情激动的看着小梅。 “这小狗真好看,哪儿来的?”小梅抑制住心中的欢喜,试探地去摸小牧羊犬。 “从狼群里救回来的,我给它起名叫‘战狼’,好听吗?” “好听,”小梅敏感地问道,“你遇到狼群了?” “嗯,一言难尽,回头再跟你说。”牤子说着,跑去和小梅妈打招呼。 小梅挤进人群,走到高老头身边,挽起了姥爷的胳膊:“姥爷,你一路辛苦了,让我好担心。” “姥爷心不苦,甜着呢,这一趟姥爷没白去,打了不少猎物,还领回两个孙女,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你两个草原妹妹。”高老头精神头十足。 “什么孙女,草原妹妹?在哪儿呢?”小梅好奇。 “姥爷在科尔沁草原认了两姐妹当孙女,和我们一起来了,你看,就在前面。”高老头手指前方。 小梅望向十字路口,前面有社员群众挡住视线,她隐约看到了两位少女穿着美丽的服装,身旁还有两匹骏马。 小梅心里纳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姥爷为什么认两位草原姑娘作孙女?而且还把她俩带回来了?难道是两个孤儿?两个草原姑娘年龄多大?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 小梅心里满是疑问,因为姥爷有大伙簇拥着,她不便详细询问。 牤子和小梅妈打过招呼,跑了回来,追上队伍。 前面就是十字路口,牤子看到二赖子,知道他在托娅和琪琪格身边没好事,索性把抱在怀中的牧羊犬放下地。 牧羊犬看到托娅和琪琪格,脖子项圈上响着小铃铛,飞快地跑去。 二赖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到牤子放出一条小狗箭一般向他奔来,他提着大裤裆裤子撒腿就跑。 且说,牤子和大伙走到十字路口,正赶上王奎队长和几名社员从屯东走过来。 牤子去买奶牛,这些天王奎队长带领社员把屯东的木工坊院子和房子腾了出来,搭建了牛栏,在房舍里支好了大锅,准备用来熬煎牛奶。 今天,王奎队长正带领几名社员清理整修木工房院子里的水井。刚准备收工,听见枪声,他猜到可能是牤子回来了,便和社员一起赶了过来。 王奎队长见到牤子三人,没有想到牤子买回来两头奶牛,还跟来两位草原姐妹。 详情一言难尽,只待过后慢慢再说。 互相问候一番,牤子介绍托娅和琪琪格与老队长认识,眼下需要为两头奶牛和两匹马安置地方。 牤子听说已经把木工房腾了出来,问王奎队长道:“那木工房挪哪儿去了?” 王奎队长说:“木工坊挪到了小墩子自家院子了,以后他做木工与小梅妈做裁缝的政策一样。” 牤子心想,这下好了,木工房是幸福屯原来的集体大院,有磨坊、碾坊、豆腐坊、水井坊,后来这里的设施挪到了生产队大院,这里变成了木工坊,现在木工坊撤出去,这里是饲养奶牛的好地方,两头奶牛就交给托娅和琪琪格饲养,她俩的住处也不用愁了,包括她们的两匹马也有了喂养的地方。 既然牛栏和房舍都准备好了,牤子让社员把奶牛和马直接牵到原来的木工房现在的奶牛场去,王奎队长吩咐社员到生产队社去运饲料,打发四姑娘回家做晚饭,今晚,他要为牤子一行接风洗尘。 两头奶牛牵到了准备好的奶牛场,幸福屯的老百姓看着两只奶牛,人人喜笑颜开,不肯散去。 牤子看两头奶牛胀着奶子,对大伙说道:“大伙听着,一会儿回家都拿个盆来,今晚就给大伙分牛奶,今天是免费的,以后可要折算成口粮了。” 社员群众一听这话,欢呼起来,立马就有牛奶喝了,纷纷跑回家去取家什。 王奎队长安排姜大拿把大锅刷干净,准备生火熬牛奶,又安排人去挑水,另外拿来两只空水桶。 奶牛安置好后,托娅和琪琪格不顾劳累,亲自挤奶,分两批倒入十八印大锅,兑上一半水熬开。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自觉排队等候,马上就能喝上馨香的牛奶了,人人心里充满了期待。 牛奶熬好了,托娅和琪琪格为大伙分配牛奶,幸福屯每户家庭都分到了馨香的牛奶,父老乡亲们无不感恩戴德。 王奎队长家里,花喜鹊主动来帮忙,杀了一只大鹅,准备了几道菜,焖上了高粱米饭,高老头吩咐牤子骑马到他家里取来了半坛子酒。 饭菜做好了,煤油灯下,摆上桌子,王奎队长把牤子五人请上桌,举杯开怀,畅谈此行经历。 酒足饭饱,托娅和琪琪格被高老头领回家住宿休息,大憨现在的身体不能从事生产队重体力劳动,牤子特意安排他住在奶牛场照看两头奶牛和两匹马。 且说,牤子为幸福屯买来两头奶牛的事,很快传遍了幸福大队和公社各个村屯。 目前,所有村屯都在闹饥荒,老百姓食不果腹,忽然听到养奶牛这个消息,尤其是有人吹嘘幸福屯的人过上了贵族般生活,无不令人羡慕和嫉妒。 从买回奶牛来那天起,慕名到幸福屯来的群众就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各生产大队领导和人民公社领导。 很多村屯的老百姓目睹了幸福屯的社员分到了牛奶,与幸福屯社员攀亲带故的甚至得以品尝鲜牛奶的馨香。 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各生产大队领导还是人民公社领导,对幸福屯的做法都给予了充分肯定,尤其对牤子的举动更是大加赞赏,说他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带头人。 然而,好事多磨。 有了幸福屯买奶牛的先例,幸福大队的其他生产队都纷纷想效仿,幸福大队领导也表示支持和鼓励。 问题是去哪里买奶牛,谁能像牤子一样不辞辛苦有这个担当? 思来想去,有几个生产队长直接打了退堂鼓,可是,社员群众不答应,纷纷质问生产队长:“人家幸福屯的牤子能做到,咱们为什么做不到?” 各屯的生产队长无言以对,自己没有办法,只好到幸福屯来求助牤子,有意让牤子帮忙,再去科尔沁买奶牛。 这些生产队长没有切身体验,哪里知道其中何止是辛苦那么简单。 牤子心里有数,幸福屯的奶牛来之不易,有一些机缘巧合的成分,如果再去买,他也不知道该往何处,科尔沁草原的奶牛恐怕很难再买到,即使能买到,也不会是这个价格,这个结果。 牤子耐心地向各位生产队长解释,表示他无能为力。可是,各屯的生产队长回去无法跟社员群众交代,软磨硬泡无果,大伙又去找生产大队领导出面。 大队刘支书理解各位生产队长的难处,本意也是有心抬举牤子,这日下午,他派民兵把牤子找到生产大队。 牤子听说大队刘支书找他,已经猜到了刘支书的用意,不想去,可是不能不去。 牤子硬着头皮来到生产大队,刘支书热情地接待了他。 “牤子,真有你的,你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了,为幸福屯买奶牛的事你做得好啊,为咱们生产大队乃至人民公社解决饥荒问题多开辟出一条生路,幸福屯和生产大队的功劳簿上都会给你记上一笔,不简单呀,我老刘看好你。”刘支书亲自给牤子倒上一缸白开水,言语中不无恭维之意。 “这不算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牤子如此搭话实属无奈。 “我就愿意听这种有担当的话,”刘支书抓住话柄道,“既然不算什么,应该做,那就一鼓作气,小家是家,大家也是家,现在各个生产队都有买奶牛的想法,但都苦于没有门路,你不妨再辛苦辛苦,帮帮大伙的牤,钱由各个生产队出,包括你的路费食宿都由各生产队负责,能不能麻烦你再到科尔沁草原跑一趟,再多弄回几头奶牛来,这也算帮生产大队解燃眉之急了,怎么样?就别推托了吧。” “刘支书,不是我不想帮忙,是我实在帮不上这个忙,”牤子诚恳地说,“据我所知,奶牛这品种是从欧洲那边引进过来的,整个科尔沁草原上也没有多少存栏,有几个牧场养的,都是为了产奶哺育羊羔、牛犊和小马驹的,人家也舍不得卖,我为幸福屯买来的两头奶牛是机缘巧合才弄到手的,不是我推脱不肯出力,我是实在没有这个能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支书,请您理解。” 刘支书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得阴沉起来:“我知道有难处,没有难处我找你干嘛?天下哪有那么容易就办成的事,哪里有困难就要到哪里去,越是艰险越向前,你牤子向来不是这样吗?我知道你会很辛苦,也可能费力不讨好,但这是为咱老百姓做事,是为了大家不饿肚子,不死人,办不成大家怪你,我刘忠成不会怪你,但是,你不答应,那就另当别论了。” 牤子听刘支书这样说,心里很郁闷,大冬天的,顿时浑身沁出冷汗来。 章节目录 第163章 节外又生枝 牤子听刘支书一番说辞,心里很郁闷,大冬天的,顿时浑身沁出冷汗来。 他不知道下一句话该如何应答,只能默默不语,无声代表着无可奈何。 刘支书道:“怎么不说话了?你先回去写一份入党申请书来,我准备亲自做你的入党培养人和介绍人,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记住,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相信你。” 牤子暂时没有答应,但是这事不算完,刘支书恩威并施,让他无法招架。 告别了刘支书,牤子回到了幸福屯,这一路都很郁闷。 天色已经临近傍晚,牤子没有再去生产队干活,而是不放心地来到了奶牛场。 此时,还没有到为社员群众派牛奶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社员群众拿着瓢盆等候在奶牛场院里。 大伙挤挤插插,有了奶喝便开始议论起给谁打得多谁打得少来,也有怨声载道的:“这两天先来的给的牛奶稠,后来的给的牛奶就稀,我亲眼看见那个叫托娅的不安好心,往大锅里兑水,哪兴这个,凭什么不一视同仁?” “她毕竟不是喝咱们幸福屯的水长大的,人家还能像咱们幸福屯的人这样实在呀?” 这样的话正好让牤子听见,有人居然在背后说托娅的坏话,他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心中就郁闷,这时候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闭上你们的臭嘴,托娅怎么了?往牛奶里兑水怎么了?不兑水不够分你们怎么不想想,嫌奶稀你可以不喝,少特么在这儿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牤子,你吃枪药了,托娅是你啥人呀,你这么护着她?” 一位年轻妇女和牤子开起了不该开的玩笑。 “你给我滚!今天有我在这儿,你别想喝到牛奶。” 牤子很气愤,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位年轻妇女立马苦苦求饶道:“牤子,别这样,嫂子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对不起,我给你陪个不是。” 牤子再没理她,大伙在一旁只顾看热闹。 奶牛场里,大憨和托娅、琪琪格两姐妹配合默契,有说有笑,牤子看到这场景,为哥哥大憨高兴,他仿佛看到了哥哥与托娅相处的希望。 幸福屯生产队在奶牛场整理出房间供托娅和琪琪格居住,大憨也住在奶牛场。 奶牛场每天的活计不少,为奶牛和马准备饲料,挤牛奶、熬牛奶,为社员群众派发,还要准备柴禾、收拾院子,大憨、托娅和琪琪格忙得不亦乐乎。 大憨就是一头老黄牛,任劳任怨,甘愿听从托娅和琪琪格的吩咐,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托娅和琪琪格对大憨的表现十分认可,时间长了彼此熟络,大憨也很风趣,常常逗得托娅和琪琪格开心。 每天晚上,大憨都很殷勤,为托娅和琪琪格烧水烧炕,奶牛和两匹马全由他照管着,伺候得周到细致,没有任何闪失。 李刚经常来帮忙,他和琪琪格的感情升温很快,两个人在一起谈情说爱,让托娅羡慕不已。 托娅明知道牤子对小梅的感情很深,但她心里一时还抹不掉牤子的影子。 大憨和牤子的性格虽然不一样,不过,托娅越来越欣赏大憨的老实、真诚、善良和肯干,与大憨在一起有一种踏实安稳的感觉。 大憨曾经喜欢四姑娘,可是四姑娘讨厌他,他知道与四姑娘根本不可能。 自从来了托娅,牤子有意让他和托娅相好,大憨心里非常欢喜,越来越觉得托娅才是自己心仪的对象,怎么看托娅怎么好看,一举一动都让他心动。 大憨和托娅彼此心知肚明,只是这层窗户纸现在捅破还为时尚早。 奶牛场里每天光顾的人很多,最多不过四姑娘和二赖子,这两个人各有各的目的。 四姑娘一直想探寻托娅和琪琪格肯跟牤子来到幸福屯的内幕,琪琪格与李刚的关系自不用说,四姑娘始终怀疑托娅与牤子似乎有那么一点隐秘的关系。 四姑娘通过察言观色,已经感觉到了托娅对牤子的好感,这相当于自己又多了一位情敌。 牤子从科尔沁草原回来,四姑娘不主动,牤子始终对她不理不睬,这让她心里郁闷得很。 因为之前发生许多糟心事,与四姑娘有关联,她不得不收敛,没脸再像以前一样纠缠牤子,但她不死心,认定了这辈子除了牤子谁也不嫁。 四姑娘发现牤子虽然关心托娅和琪琪格,但对两姐妹都保持着距离,没有出格的举动,这让她少了几分戒心,不过还不放心,闲时常光顾奶牛场,与托娅和琪琪格拉家常。 托娅是个直性子,有啥说啥,把四姑娘当成闺蜜知己,讲起牤子在草原的英雄壮举,托娅就抑制不住激动,言语和表情都充满了对牤子哥的崇拜。 四姑娘喜欢听牤子哥的好事,但是这种好事却让她心生醋意,也因此对托娅和琪琪格这两位与自己性格相像的草原姐妹既喜欢又嫉妒。 二赖子经常到奶牛场来挑逗托娅和琪琪格,时间长了,托娅和琪琪格都不给他好脸色,他也惹不起这两位,尤其是琪琪格,惹急了就马鞭子伺候。 今天傍晚,牤子来到奶牛场的时候,四姑娘、二赖子和李刚都在场。 四姑娘见到牤子,凑到近前,没话找话问道:“牤子哥,你回来了,大队刘支书找你啥事呀?” “不关你的事,别问。”牤子心情不好,一句话怼了回去。 “人家就是关心你,问问你咋了,你干嘛对我这个态度?”四姑娘很没面子。 牤子根本不搭理四姑娘,撇下她,去看奶牛和马。 托娅和琪琪格见牤子来了,都欣喜地来到牤子身边,大憨也凑了过来。 “怎么样,你俩还习惯吧?”牤子问托娅和琪琪格两姐妹。 “挺好的,就是为社员派奶的时候有点乱,忙不过来。”琪琪格抢先说道。 牤子已经想过这个问题,派奶的时候,有一家来两个人的,有冒名,“别有事没事拿话膈应人,乡里乡亲的都互相担待点儿。”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不公平还不让人说呀。”花喜鹊道,“你说你家那份你不要了,谁知道过后给你舀多少?” “你们是不是闲得没事找事,不相信你们就天天在这守着,看着,都特么得了便宜卖了乖。”王奎队长赶来,听见大伙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气道,“这牛奶能喝到哪天还不一定呢,没看见别的生产队都红眼了吗?” “他们红眼跟咱们有啥关系,有能耐他们也养奶牛呀。”花喜鹊还在对付。 王奎队长没有理会花喜鹊,上前招呼牤子进屋,有事商量。 牤子随同王奎队长进屋,王奎队长说:“特么的,有人向人民公社告了咱们的状,说咱们屯搞特殊化,搞得其他村屯都眼气闹起来了,人心不稳,公社没办法,传过话来,要么让你想办法帮各个生产队买奶牛,要么把咱们的奶牛上缴到公社饲养场去。” 牤子一听这个话,顿时像头顶上响了一颗炸雷。 章节目录 第164章 遇事想办法 牤子听王奎队长说公社要上缴奶牛,不镇定了。 “谁传来的话?我下午到生产大队见刘支书,没听他说要咱们上缴奶牛,怎么这才一会功夫就变了。”牤子不解地问道。 “公社妇女主任邹杰来了,现在叶老师家,她刚找过我,公社主任安排她来,就是落实这件事的。”王奎队长一脸阴云。 “咱们养奶牛既没有违法又没有违反政策,公社凭什么要咱们上缴?就不缴。”牤子倔强起来。 “公社没说咱们做得不对,但是让咱们发扬高姿态,维护安定团结要紧,出头的椽子先烂,有什么办法。”王奎队长无奈道,“不然,就让你去为全公社的生产队买奶牛,赶鸭子上架,这怎么可能。” “王叔,你年纪大,经历多,你说这事该怎么办?”牤子焦急地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咱们的奶牛上缴给人民公社。”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是咱们归人民公社管理,生产队做不了自己的主,只能服从决定。”王奎队长说,“还不止这些,有人还向公社反映咱们容留外来人口,挣生产队工分,还用生产队的饲料,为个人养马。” 牤子一听这话,立马火了起来,辩解道:“托娅和琪琪格是外来人口,但那是暂时的,挣生产队工分,人家付出了劳动,那两匹马虽说是她们个人的,人家可是无偿提供给生产队使用,将来生下的马驹都归生产队,可以改良咱们生产队的马。” “这些道理你懂我懂,可是别人懂吗?”王奎队长气愤地说,“特么的,空嘴白牙说风凉话一个,你都知道了?那就免得我再啰嗦了。”邹杰的脸色也变得阴暗起来。 这时候,托娅和琪琪格发现了小梅,欣喜地喊道:“小梅姐,快过来。” 从高老头那里论,托娅和琪琪格是高老头认下的孙女,小梅是高老头的外孙女,她们仨是感情深厚的表姐妹,见面自当格外亲切。 小梅听见托娅和琪琪格的召唤,深情地看了牤子一眼,提着暖水瓶去与两位表妹相见。 邹杰见到社员群众领到馨香的牛奶那份满足和高兴,心里百味杂陈。 有社员群众与邹杰打招呼,问长问短,社员群众少不了显摆自豪和吹嘘幸福屯现在的幸福生活。 邹杰明白,这若是让幸福屯把奶牛上缴人民公社,社员群众还不把她吃了。 一会儿的工夫,牛奶派发完了,社员们满意地散去,奶牛场剩下邹杰、王奎队长、牤子和小梅,琪琪格和大憨继续收尾料理。 托娅又去挤来半桶牛奶,单独煎熬,熬好了,为小梅灌满了暖水瓶,剩下的分给大伙品尝,牤子还额外享受托娅从熬奶锅里镪下的锅巴,吃起来别有一番馨香。 当着托娅和琪琪格的面,牤子没有再问邹杰,邹杰也没说,只当是来参观做客。 傍晚,邹杰邀牤子到小梅家,牤子心情十分复杂。 还没有聊事情,牤子看小梅家水缸里的水不多了,他提起扁担和水桶,没用吩咐就去挑水。 小梅和邹杰看着牤子,心照不宣地感到牤子的实诚和周到。 邹杰光临,小梅妈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不得不说,小梅妈凭借自己的裁缝手艺,才个把月的工夫,就已经把先前被弄得一贫如洗的家又恢复了元气。 牤子挑完三担水,小梅妈已将饭菜上桌,邀牤子一起用餐。 牤子没客气,与邹杰和小梅的家人坐到了一起。 邹杰看着一言不发的牤子,打破僵局问道:“怎么了?像霜打了似的。” “我不是霜打的,我是雷劈的。”牤子幽默地答道。 “好像怨气不小呀,你就这点承受能力?遇事不会想办法呀?”邹杰提醒道。 “我哪敢有怨气,你是上级领导,下级服从上级天经地义,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任人宰割。”牤子语中带刺。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可挽回,”邹杰笑着说,“我是带着任务来的,但是今天看到你们分牛奶的场景,社员群众那个高兴,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看得姐都为你感动,你真行,能想出这个好办法,关键你能做得到。” “那为什么还要把奶牛上交人民公社?我们违法了?还是违反了哪条政策?国家不是号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吗?我们这不算吗?”牤子激动地说道,“开始的时候,公社和大队不是都说这个办法好吗?还把我们当典型宣传,现在怎么了?出尔反尔,总得有个能让老百姓接受的理由吧。” “牤子,你行啊,这话让你说得无可辩驳。”邹杰真心夸赞牤子。 “姐,这事我也不理解,我和牤子哥的想法一样。”小梅站在牤子一边。 “我也是这么想的,立场跟你们一样。”邹杰说,“但是,要考虑安东团结大局,大局是其他公社社员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你有的他们没有,想有还不可能有,闹起来了,你说怎么办?公社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就想到了让你们把奶牛上缴公社饲养场,这样大伙都不搞特殊化,也就息事宁人了。” “这是什么逻辑?我想不通。”牤子直言不讳。 “想不通,就想通它。”邹杰说,“牤子,依我看,这对你未尝不是好事,我听说你们生产大队刘支书找过你,让你帮其他生产队买奶牛,你没法办是吧?现在不用了,事情搞大了,全公社的生产队都想让你帮忙买奶牛,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你正好可以解脱了,不是吗?” 牤子听邹杰这样说,觉得有道理,但是代价太大了。他得罪各个生产队,得罪大队支部书记是小事,可损害幸福屯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是大事。 “我给你出个主意吧,”邹杰看牤子一脸愁容,说道,“你们向公社打个报告,幸福屯成立一个奶牛饲养组,让小梅的两个表妹和大憨负责,有偿经营,分牛奶,本生产队的可以抵扣社员工分,对外可以用粮食、饲料换取,就像婶的缝纫组和你们的木工坊一样,这样其他生产队眼红也没办法,他们的社员群众也可以到你们屯来换牛奶,而且优先对外,偶尔几次还可以,时间长了,路途远不说,恐怕他们谁也换不起。” 牤子和小梅一家人认真听着,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邹杰继续说道:“过后我帮忙将小梅的两表妹的户口落在高姥爷名下,这样一来,她俩在你们生产队也名正言顺了,她们带来的两匹马,作为饲养场的资产,平时可以用来租借当交通工具,将来产出的小马驹交给生产队,这些都可以换取饲料。” 牤子听得详细,佩服邹杰想的好主意。 刚才本来咽不下饭,这下好了,铆劲连吃了两大碗。 邹杰带着任务到幸福屯,明日回公社要交差。 写申请报告的事,叶坤老师愿意帮忙,吃完晚饭,很快就把申请报告写好了,牤子拿在手,准备让生产队会计誊写一份,盖上公章,交给邹杰带回。 闲聊时,牤子提到大队刘支书让他写入党申请书,邹杰和小梅一家人都为他的进步高兴,鼓励他好好表现。 牤子不会写申请书,邹杰答应回到公社帮他找一本党章,让小梅带回来,让他通过学习,提高认识,写申请书就不难了。 这天晚上,邹杰在场,牤子没有机会和小梅单独在一起。夜深了,牤子离开了小梅的家。 百秋结婚后,牤子搬回家里居住,不再住生产队社了。 牤子回到家,爹爹大倔子不知哪来的邪火,一见面就骂:“你特么还知道回来呀?你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眼里还有你老子吗?” “爹,我又咋了。”牤子被骂得莫名其妙。 “咋了?别人家都分到牛奶了,咱家的呢?奶牛是你买回来的,你还安排大憨在奶牛场,妈的,到头来,一点便宜没捞着,到勒起自家脖子来了,你还有良心吗?”大倔子骂骂咧咧,烟袋锅子敲得三响。 章节目录 第165章 又有新情况 大倔子骂骂咧咧,烟袋锅子敲得三响,牤子一头雾水,想半天才明白过味来。 原来,今天傍晚,他把自家那份牛奶,“你该知道吧,我家住在生产三队,你傍晚就来,到时候,我让你妹妹刘彤在路口迎你。” 妹妹,刘彤? 牤子的脑海里立刻闪现一个清晰的影子。 刘彤是刘支书的二女儿,早年念初小的时候,牤子就认识她,她比牤子低一个年级,当时她可是校园里骄傲的小公主。 在牤子的印象中,刘彤前几年嫁给了城里的一个矿工。怎么这时候刘支书说让她在路口迎接?估计是她回娘家了。 牤子不便问,也没理由谢绝。以他的身份,生产大队书记邀请,是他的莫大荣幸,拒绝邀请,就是对领导的不恭敬,更何况,刘支书有充分的理由,准备培养他入党。 牤子与刘支书道别,赶回幸福屯。 晚上要去刘支书家做客,第一次到人家,不能空手不带礼物。可是,牤子实在没有可拿出手的东西。 牤子这一路就在琢磨这事,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准备邀高姥爷一起上山打猎。 回到幸福屯,牤子准备好猎枪,又到奶牛场,向托娅借了一匹马,骑上马直奔东山果园。 高老头见到牤子,听说要上山打猎,立马来了精神,迅速准备枪支弹药,整装待发。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山中积雪不少,东山里经常能听到野公鸡的叫声。 牤子和高老头走进东山,在山窝里的雪地上,很快发现了野鸡的爪印,顺着爪印寻找,没怎么费周折便找到了野鸡的踪影。 两个人分工明确,牤子赶山,高老头在高处迎候。 突然,一只野鸡飞了起来,正好奔着高老头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高老头毫不犹豫,一抬手,“砰!”只开一枪,就把一只母野鸡打了下来。 牤子踏着雪穿越树丛将野鸡捡回,心里佩服高姥爷枪法,接下来,他自己也想表现表现。 可是,枪声惊到了附近的猎物,飞的飞,跑的跑,一时间竟然再也没有见到。 祖孙二人又走出很远,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处柳毛甸子里,又发现野鸡的踪迹,这回高老头驱赶,牤子准备,终于让牤子逮到机会,打下一只公野鸡来。 高老头意犹未尽,牤子一再劝说,他才答应回家。听说牤子要去大队刘支书家做客,高老头提醒牤子要多长几个心眼。 一对野鸡到手,牤子回家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带上礼物,傍晚赶去刘支书家。 牤子走到生产三队路口,远远就见一个人在那里等候,估计是刘支书的女儿。 牤子走到近前,果然是刘彤。 此时的刘彤有些发福,但还是风姿绰约,风韵犹存。 “牤子哥,真的是你,你还认识我吗?”刘彤见到牤子,面露欢喜。 “我不认识谁,也不至不认识你,你当年可是咱们校园里的小公主。”牤子招呼道,“你好刘彤,让你久等了。” “嘻~嘻~,我可不是什么小公主,现在都快成黄脸婆了。” 刘彤这时看到牤子提着一对野鸡,惊讶地问道,“呀,这是哪来的?” “今天上山打的。”牤子说。 “你会打猎?”刘彤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嗯,还行。”牤子问道,“你啥时候回娘家来的?” “早就回来了,快一年了。”刘彤说着,情绪瞬间低落下来,眼里还闪着泪花。 牤子看到这情景,百思不得其解。 路边杨树枝上的花喜鹊喳喳在叫,牤子和刘彤并排往生产三队屯里走着。 牤子跟刘彤走在一起感到很别扭,刘彤却正好相反,一再靠近牤子。 “牤子哥,听我爹说,你可能干了,现在都成名人了,十里八村没有不认识你的。”刘彤恭维牤子,“我爹都给你总结了,什么忍辱负重搞钢铁,一呼百应夺红旗,公而忘私勇担当,还有不远千里买奶牛,你可真行。” “再能干也是大老粗一个,比不上你们城里人。”牤子心不在焉,不以为然。 “我不准备回城里了,农村多好,我喜欢咱们人民公社。”刘彤就着牤子提到的话题表态,翘起小嘴看着牤子。 “那,你城里的家……妹夫不是在煤矿上班吗?”牤子试探着问。 “他人没了,去年这时候,井下出的事故……一年了。”刘彤边说边擦拭着眼泪。 “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该问。”牤子没想到,赶忙解释。 “没啥,都过去了,我已经从噩梦中走出来了。”刘彤喃喃地说,“就是挺遗憾的,怪我不争气,没给他留下个一男半女。” 牤子听刘彤这样说,他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刘彤挨得牤子很近,外人看他俩就像是亲密的朋友,或者说是一对恋人。 牤子心里阳光,没有任何隐晦。手提的一对野鸡有些招摇,吸引屯里人不少目光,尤其是孩童。 公野鸡外观漂亮,尤其是长长的尾巴让孩子们看着新奇。 生产三队,有社员群众认识牤子,牤子的突然到来,刘彤陪在身边,让一些人产生了联想。 牤子为幸福屯做的种种好事,特别是为幸福屯买回奶牛,名声早已在外,他被公认为是个大能人,甚至把他抬高到“得牤子得幸福”的程度。 是亲三分向,生产三队社员群众见到牤子和刘彤走在一起,就好像闻到了牛奶的香味,有人甚至为此奔走相告。 牤子浑然不知,与认识的人打招呼,没有察觉这些人眼神里暗藏的那些诡秘。 没用多大功夫,刘彤把牤子领进了家门。 刘支书家是普通的三间茅草房,前有菜园,后有果树,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天气寒冷,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从屋子里冒出一团热气,对面看不清谁是谁。 牤子将两只野鸡交给刘彤,刘彤拉着牤子走进屋去,到了里屋,刘支书正在和老伴一起包饺子。 牤子见到这情景,他的感觉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心慌。 章节目录 第166章 听风就是雨 牤子来到生产大队刘支书家,刘支书正在和老伴一起包饺子。 牤子见到这情景,感觉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心慌。 “来,来,来,牤子,看看你的待遇,不错吧?我可是少有的亲自下厨。”刘支书引荐道,“这是你大娘。” “大娘好,刘支书好。”牤子问候道。 “爹,妈,牤子哥可能了,人家会打猎,这不,今天现打的一对野鸡。”刘彤替牤子显摆地把两只野鸡举得高高,让爹妈看。 “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刘支书的老伴嘴上是这样说,看得出心里异常欢喜。 “好哇,这下今晚可有肉吃了,快去收拾收拾,炖上一只。”刘支书说,“咱们幸福大队再多几个牤子就好了,不过,没有也无所谓,有牤子一个了,当成笑话讲给小梅听,小梅了解牤子,根本没有在意,也懒得向牤子求证是怎么回事。 四姑娘听说了,这消息传得有根有据,她哪里镇定得了,外加花喜鹊等人挑唆,他顾不上矜持,疯了一般,立马去找牤子,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四姑娘以前冬天都是羊皮袄棉帽子男人装,今年她换了一身打扮,穿上了青瓷花棉袄,扎上了粉色棒针织的羊绒围脖,戴着一副大红绵手套,看上去再不是假小子相。 人靠衣裳马靠鞍,经四姑娘这样一打扮,屯里人见了都惊奇地发现,原来假小子是一位美丽端庄的姑娘。 四姑娘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这样打扮别扭,骨子里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假小子。 她之所以一改以往的形象,都是为了给牤子看,她要让牤子了喜欢。 可是,牤子这段时间有意回避她,她的苦恼只有她自己知道,被窝里哭了不知多少回。 四姑娘原来把牤子不喜欢她都归咎于小梅,看着牤子和小梅感情越来越深,关系越来越明了,她心里很难受。 不过,四姑娘总觉得小梅和牤子不般配,认为小梅是因为一时还没有遇到理想的白马王子,才矬子里拔大个。 四姑娘脑海里始终幻想,小梅会遇到更心仪的人,牤子只能是她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凭空又跳出来一个刘彤,而且还是生产大队刘支书的女儿。 这位刘彤四姑娘不仅认识,而且上学时她俩是一个班级的针尖对麦芒,刘彤在别人眼里是骄傲的小公主,四姑娘偏偏让她骄傲不起来。 刘彤已经嫁过人了,丈夫矿难死了,只不过没有孩子,这样的寡妇,这样克夫的女人牤子哥怎么会与她勾连上,若不是那女人不要脸,就是牤子哥有什么企图。 呸!呸!呸! 四姑娘窝了一肚子气,没找任何理由,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生产队大院找牤子。 牤子正在生产队大院里燃一堆篝火,和几名老社员修理撬石头的工具,大锤按把,钢钎淬火。 四姑娘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大喊大叫:“死牤子,臭牤子,你啥意思?” “你吃枪药了?什么啥意思?”牤子站起身,很不耐烦,“你到这来干什么?我又哪儿得罪你了?” “你就得罪我了,你看上刘彤啥了?她一个寡妇骚货有什么好?没想到她不要脸,你也臭不要脸,呸!”四姑娘掐起腰来,不顾旁人看着,只顾兴师问罪。 “你胡说什么?我和刘彤怎么了?谁特么在背后嚼我舌根?”牤子最近的火气有些大,受不了背后有人诋毁他。 “死牤子,臭牤子,你还不承认,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和刘彤在一起别人都看见了,大队刘支书要招你当女婿传得满城风雨,谁不知道,你别跟我装糊涂,呜~呜~呜,臭不要脸。”四姑娘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子虚乌有,纯属扯淡。”牤子索性对四姑娘说,“行,你就当是真的,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别耽误我干活。” “死牤子,臭牤子,她有那么好吗?也不怕把你的小命克死。”四姑娘上前一脚把篝火堆踢散。 与牤子一起干活的社员看到这场面唏嘘不已。 无风不起浪,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莫不是牤子有意攀高枝?大伙心里对牤子也是不理解。 “死牤子,臭牤子,我恨你!”四姑娘发了一通脾气,见牤子根本不理会她,抹着眼泪,哭着走了。 牤子镇静下来,心想,这件事不是空穴来风,联想到刘支书和刘彤对他的种种迹象,还真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果然,没过几天,花喜鹊就受人之托跑到牤子家里来说媒。 花喜鹊心无防备,到了牤子家大门口,刚往院里走,牤子从草原带回的牧羊犬战狼突然窜出,吓得花喜鹊不敢近前。 战狼拦住花喜鹊,汪汪两声,向主人报告。 大白天的,牤子和大倔子都不在家,牤子的娘李桂香听见狗叫,出门迎接花喜鹊。 “哟,是花喜鹊呀,你这平时请都难请的客,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李桂香把花喜鹊迎进院子。 “吓死我了,我只记得你家大黄狗让二赖子吃了,早忘了牤子从草原又带回一条。”花喜鹊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说道,“牤子真行哈,现在全幸福屯属你家最富有了,看这院子里里外外堆的,新房子大功快告成了。” “还差得远呢,只是有指望了。”李桂香开房门把花喜鹊让进屋。 花喜鹊进了屋子,开门见山,说道:“这人能耐就是不一样,我刚从生产三队回来,你猜怎么着?生产三队社员群众都盼着牤子能成为他们屯的女婿呢?” “你这话从何说起,把我都说糊涂了。”李桂香问道。 “婶,你还不知道,大队刘支书有心招牤子做女婿,”花喜鹊煞有介事地说,“这不,托人让我做媒,我可听说,牤子和刘支书二姑娘早就相识,人家可是上赶着请牤子去做客了,牤子回来,刘支书的二姑娘一直送他到你家大门口,这事你不知道?” “我知道啥,牤子啥事也不和家里说,倒是看他前几天在刘支书家没少喝酒,摇摇晃晃回来,进屋就灌了一瓢水。”李桂香心里有些打鼓。 “这不就得了,就你和大倔子叔还蒙在鼓里,”花喜鹊说,“这事满大街人都传开了,现在人家托我问问你家啥态度,我看挺好,别人想攀这门亲事还攀不上呢。” “这哪能行,我家牤子就看上小梅了,没听说他俩闹别扭,不可能再和你说的姑娘好上。”李桂香心里没底,问道,“你说的那姑娘长啥样呀?多大了?” “长相没得说,俊秀大方,不比小梅差,唉,只是命不好,前几年嫁给城里一个矿工,丈夫在井下出事故死了,不过,人家没孩子,没啥拖累,与没结婚没啥两样,我看这门婚事不错。”花喜鹊说道,“再说牤子和小梅,我始终不看好他俩,小梅在公社中心校教书,将来不得找个像样的人家呀,能轮到牤子吗?” 这事李桂香做不了主,答应等牤子回来问一问,再给花喜鹊答复。 花喜鹊了解牤子,她也没抱多大希望,但顺水人情,撮合成了她大功一件,撮合不成她也不搭啥,乐得通过这件事与大队刘支书一家攀上联系。 花喜鹊告辞离开了牤子家,静待回话,盘算着这事无论成与不成都少不了她的好处。 牤子在打石场收工回来,听娘说起这件事,对这件事嗤之以鼻。不过,他知道这又是一件难缠的事。 你有千方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牤子是这样想的,但愿小梅别像四姑娘一样对他产生猜忌。 章节目录 第167章 骑马迎小梅 东北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牤子担心小梅放学回家路上危险和害怕,每天再忙,傍晚都抽出时间去迎接她。 有托娅和琪琪格从草原带来的骏马,牤子出行方便不少,这段时间,他都是借用托娅的马,免得骑生产队的枣红马公为私用,社员群众说三道四。 今日收工,牤子从打石场回来,直接到奶牛场向托娅借马。 奶牛场里,社员群众一如既往在排队等候每天的派奶。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多社员群众已经知道了公社要将两头奶牛上交公社饲养场的事,社员群众担心,见到牤子都围拢上来。 “牤子,咱们可不能把奶牛交上去,这可是你和李刚千辛万苦才买回来的,灾荒之年,奶牛是咱们的命根子呀。” 这是社员群众的肺腑之言。 “大伙放心吧,申请报告已经打上去了,正在等公社批复,换个法子而已,不会把奶牛交上去的。” 牤子向社员群众解释,社员群众听了,心里踏实有了底。 “正好大伙都在,跟大伙说个事,大伙以后别听风就是雨,不要乱传瞎话,我牤子行得正走的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谁在背后再嚼舌头,我饶不了他。” “牤子,你说这话指的是啥事呀,是不是该跟大伙说清楚。”花喜鹊在人群中大嗓门说道。 “就你事多,我还没找你呢,不用我娘回话,我告诉你,你到我家说的那事,我不同意。”牤子不客气地说,“大伙都听着,我牤子光明磊落,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牤子,大庭广众的,你怎么把这事说出来了,你让大队刘支书脸往哪儿放,人家闺女以后还嫁不嫁人。” 花喜鹊反把牤子推到了风口浪尖,大伙本来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下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我说啥事了吗?都是你信口开河。”牤子没给花喜鹊好脸色。 四姑娘也在奶牛场,听见牤子如此说,心里安慰不少,但不确定花喜鹊到牤子家说的是啥事。她不放心,凑到花喜鹊跟前,想探听究竟。 牤子去向托娅打招呼借马,顺便看看奶牛,以及饲料储备情况。 这时,花喜鹊正和大伙说着大队刘支书要招牤子做女婿的事。 “你们瞧着吧,没准儿咱们以后牛奶喝不成了,赶在这节骨眼上,牤子竟敢公然得罪大队刘支书,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到头来让咱们跟他遭殃。”花喜鹊这话非常具有煽动性。 “花喜鹊你给我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遭什么殃了?”四姑娘为牤子挣口袋,“你背后瞎扯什么老婆舌,也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 “唉,我说四姑娘,我说话碍着你啥事?再说了,我什么也没说呀。”花喜鹊担心四姑娘告状,不承认道,“不信你问问大伙,我说啥了?你别热脸贴冷屁股,自找没趣。” “臭娘们,你说谁热脸贴冷屁股?” 四姑娘火了,剑拔弩张,上前就要揪花喜鹊。 花喜鹊知道她的话不中听,有些理亏,拿社员群众作掩护,赶紧躲闪一旁。 牤子牵着马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喝止道:“乱哄哄的成何体统,昭男,你规矩点。” “死牤子,臭牤子,你就知道说我能耐,我不用你管,花喜鹊背后说你坏话,还埋汰我,我非把她的臭嘴撕烂不可。” 四姑娘这些天本来心情就不顺,现在就如同火山爆发,她要把火气全发到花喜鹊身上。 不少社员拦挡着四姑娘,花喜鹊见状溜之大吉。 王奎队长来了,狠狠地骂了四姑娘一顿,四姑娘委屈地被琪琪格拉进屋里。 时间不早了,牤子没再理会这些挑理见怪的琐事,翻身上马,向屯西奔去。 牤子快马加鞭,很怕小梅一个人路上骑车害怕或有什么闪失。 还好,快到学校的时候,路上遇到小梅的同事,说小梅还在后头。 可是,牤子直到学校大门口也没见到小梅。 牤子以为小梅还在学校,问过学校的看门师傅,看门师傅一口咬定说小梅老师已经走很长时间了。 这是怎么回事?牤子有些心慌,不敢确定路上遇到的老师说的是不是真的。 牤子赶紧打马往回走,很快追上了小梅的同事。 小梅的同事确定他走时小梅还没有离校,但是已经做好了回家的准备。 牤子二话不说,又返回学校,可还是没有见到小梅。 看校门的师傅还是很确定小梅老师已经离校了,他见牤子疑惑,领着牤子到小梅平时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察看,小梅的自行车果然不在那里。 这么晚了,小梅能去哪里?牤子有些担心。 牤子无奈,守候在回家的路口,等候小梅。 许久,一个人影向牤子走来,待那人走近,牤子看出是高老三,高老三双手插兜,戴着军帽,正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看着他。 “这不是幸福屯的大能人牤子吗?你怎么闲着没事跑这儿来了?”高老三一副怪腔怪调,“这匹马不错呀,听说你从草原领回两个小美妞,这马是陪嫁吧,你可赚大发了。” “大冷的天,这么晚了,你不在家猫着,出来打野食呀?”牤子对高老三也没好气。 “还是兄弟了解我,可惜我没有你牤子走桃花运,这野鸡往你饭锅里跑,也特么不待见我,哥悲哀呀。”高老三哆嗦着说道,“不跟你开玩笑了,小梅在我家呢,邹杰请她去坐一坐,我是特意来请你的,走吧,陪哥去喝两盅。” “哦,我就不去了,”牤子问道,“请问大所长,小梅今晚回不回家?” “我倒是希望她今晚不回家,哥也好有个机会,谁知道呢。”高老三说,“这么说你是不准备给哥面子了,那可别怪我没请过你,你站这儿等着吧,我可是把话带到了,走了,撒由那拉。” 高老三撂下话,转身走了。 牤子得知小梅和邹杰在一起,也就放心了。 邹杰结婚的时候,牤子去过高老三家,知道他家的位置,牤子等高老三走远,骑马到高老三家附近等候小梅。 等了很久,终于见小梅推着自行车出来,牤子迎上前去。 原来,小梅今晚放学,邹杰邀请她到家里做客。 邹杰邀请小梅的目的,是兑现承诺,让小梅为牤子带回一本党章,同时给牤子捎口信,鹿山公社已经批复了幸福屯生产队的报告,同意幸福屯生产队成立奶牛组,比照手工业政策管理。 邹杰留小梅在家吃饭,小梅知道牤子哥会来接她,担心接不到她会心急,所以实话告诉邹杰,这才有高老三来通知牤子。 邹杰确实有意让牤子去她家吃饭,但是高老三心里反感,并没有诚心邀请牤子,回家反说牤子执拗不肯受邀。 小梅知道牤子哥在天寒地冻的户外等着她,在邹杰家草草吃过晚饭,心急火燎地起身告辞。 邹杰知道牤子还没吃晚饭,特意为牤子包了两张油饼,让小梅带给牤子。 邹杰和高老三送小梅到大门口,牤子打马过来,见到了邹杰。 “牤子,我生你气了,怎么这么外道。”邹杰装作生气道,“不把我当姐姐了?” 牤子无话可说,邹杰将公社批复的事告诉了牤子,牤子很欣慰。 告别邹杰和高老三,牤子和小梅步行往前走。 小梅将热乎乎的两张油饼递给牤子,牤子一边走一边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你慢点吃,别噎着。”小梅知道牤子哥在冷风中一直等着她,心里很感动,嗔怪道:“牤子哥,你真傻,怎么不找地方避避冷风?” “我怕你出来找不到我。”牤子实话实说。 小梅不言语,心里那份温暖,让她对牤子更多一份爱慕之情。 “小梅,天黑路滑,骑车不安全,不如你把自行车放到学校,咱俩骑一匹马回家,明早我送你到学校。”牤子提议道。 “嗯,听你的。”小梅不仅没有反对,心里还尤其渴望在牤子哥怀里的那种悸动,只是有些害羞。 牤子陪小梅到学校,将自行车委托给看校门的师傅保管,两人像以前一样,骑上骏马赶回家。 两人骑在一匹马上,牤子搂着小梅,小梅倚靠着牤子,彼此都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激动和莫名的兴奋。 “牤子哥,我听说你走桃花运了?嘻~嘻~”小梅开起了牤子的玩笑。 “你都知道了?”牤子难为情地说,“什么桃花运,狗屎运。” “我猜刘彤肯定对你有意,看你咋办?”小梅在马上回头,撒娇地看着牤子。 “咋办啥?我已经回绝了。” 牤子想起这事就心烦,他原本担心小梅吃醋,没想到小梅并不在意。 “这么说,人家已经向你提媒了?”小梅问道。 “花喜鹊好事,昨天晚上到我家去了,”牤子道,“今晚来接你之前,正好在奶牛场见到她,我当大伙的面回绝的。” “干嘛当大伙面回绝人家,让人家下不来台,你真是。”小梅觉得牤子的举动不妥。 “事赶事赶上了,不吐不快,管他呢。”牤子道,“正经事忙不过来,这些人竞整些闲事,背后还扯老婆舌。” “你不怕把大队刘支书得罪了,对你不利呀?”小梅替牤子担心。 “怕事不是何百胜。”牤子又想起了刘胡兰的那句话。 “嘻~嘻~,那你就不怕我不高兴?”小梅故意测问牤子。 “怕,我就怕你吃醋,我这可不是怕事,是怕……”牤子没敢说后话。 “是怕啥?”小梅猜出牤子要说啥,羞羞地有意追问他。 “我是心里想,嘴上不敢说,这可是你追问的,非要我说,那我可就说了。” 小梅不好意思了,不敢勉强让牤子说,又着实想听从牤子嘴里说出那句话。 “想不想听?”牤子挑衅地问了一句。 小梅不敢言语,心里激动不已:“我不听,我知道你要说啥,你好坏。”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牤子用话刺激小梅,“小梅,我问你个事,你知道老婆的来历吗?” “不知道,别问我。”小梅脸儿发烧,知道牤子要说的就是这个。 两个人就这样说着逗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幸福屯。 章节目录 第168章 二赖子偷奶 牤子和小梅说着逗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幸福屯。 牤子穿的是羊皮褂子,这一路焐得小梅浑身暖暖的,心里更是温暖,到了家门口,她还意犹未尽,迟迟不愿下马。 牤子主动上前,把小梅抱了下来,落地的那一刻,两人靠着骏马,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牤子和小梅此时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还有渴望和梦想。 小梅迟迟没有回来,小梅妈和叶坤老师尽管知道牤子去接她,但还是很担心,不时到大门口张望。 这时,牤子家的牧羊犬战狼跑了出来,见到牤子和小梅拥抱在一起,围着他俩吃醋地汪汪叫着。 小梅妈听到狗叫声,猜测牤子和小梅回来了,开门出来查看,牤子和小梅不得不暂别。 牤子往奶牛场送马,招呼牧羊犬战狼陪着他。战狼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此时的奶牛场,李刚和琪琪格正在房间里说着情话,马棚里,托娅为大憨提着马灯,大憨正在准备夜里的马料,两个人也是有说有笑。 牤子回来了,大憨牵走马,托娅邀请牤子进屋,牤子没有客气,待大憨安置好马匹,三人一起走进了托娅和琪琪格温暖的小屋。 李刚见到牤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开溜。 “你着什么急,一会咱俩一起走。”牤子逗趣说,“我不来,说不定你啥时候走呢,别装假正经了。” 一句话说得琪琪格不好意思起来,托娅现场直掘道:“就是,天天赖在这里不走,害得我和大憨哥都没地方待。” “我这是有意成全你们俩,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说我。”李刚杠了托娅一句。 托娅一脚踢向李刚,还要上前揪他,被琪琪格挡下。 “额格其,李刚说的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要不明天我把屋子让给你俩。”琪琪格开始拿托娅逗趣。 “小蹄子,不许你胡说。”托娅羞得脸红了。 大憨听得心里紧张,但是很兴奋:“你们说吧,我去看看奶牛。” “哥,你别走呀,你是这里的主角,我才是多余的。”牤子笑道。 “牤子哥,你有小梅姐,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琪琪格说道。 牤子默认,站起身准备回家:“你们继续聊,我走了,李刚你也别急着走,这里的一刻值千金,走就一文不值了。” 托娅有些不舍地送牤子出门,牧羊犬战狼随着牤子摇着尾巴跟了出去。 战狼一到屋外,立刻发现了什么情况,“汪!汪!汪!”狂吠着向牛栏奔去。 牧羊犬战狼奔向牛栏,牤子猜想是不是有野猫或黄鼠狼夜里袭扰偷食,他让托娅取马灯来,自己先独自去察看。 战狼虽然还没有长大,但是嗅觉灵敏,反应迅速,出击果断。刚才,它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在牛栏里活动。 牤子走近牛栏时,战狼已经叼住了那个人的裤腿,吓得那个人不是好声地喊叫。 “妈呀……死狗,放开我!救命呀……” “战狼,放开他。”牤子及时喝止牧羊犬。 一个人惊魂未定地爬了起来,牤子一看不是别人,是二赖子。 “二赖子,你特么到这里干啥?”牤子喝问。 “不干啥,许你来就不许我来呀?”二赖子一看是牤子,对付一句,撒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牤子恫吓道。 二赖子心里有鬼,不准备吃眼前亏,根本不听牤子的话,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继续逃跑,头都不回。 “战狼,去把他给我追回来。”牤子命令牧羊犬。 战狼领会了牤子的意思,狂吠着直奔二赖子追去。 二赖子很快被战狼追到,战狼叼住他的裤腿,他根本无法脱身。 “牤子,你特么大义灭亲呀,”二赖子左右挣脱,“死狗,你给我松开。” 牤子来到二赖子身旁,嘲笑他道:“有种你接着跑。” 牤子叫住战狼,战狼松开二赖子,盯着他,只要他敢跑,随时准备再次出击。 大憨、李刚、托娅和琪琪格闻讯提着马灯赶到,牤子让李刚揪着二赖子到托娅和琪琪格的房间。 二赖子穿着破棉袄,破棉裤,手里拿着一个水葫芦,背在身后。 托娅和琪琪格看着他一副穷酸样,憋不住想笑。 “看着我干嘛,没见过男人是咋的?想让我给你姐俩捂被窝呀?”二赖子冲着托娅和琪琪格说着不着调的话。 琪琪格一听这话,刚才出屋随手拿着的马鞭还没放下,这时举起来照着二赖子的大腿就是一鞭。 “我让你嘴贫,姑奶奶教训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 二赖子嘴上讨便宜,身体遭殃,没觉得怎么疼,但是破棉裤被这一鞭掏出不少棉絮来。 大伙已经发现了端倪,李刚上前去夺二赖子手里的葫芦,二赖子不肯放手,伺机还想逃跑。 牤子堵在门口,还有战狼在他身边吐着舌头。 “李刚,不用看了,明摆着是偷牛奶来的。”牤子说道。 “偷牛奶咋了?我就不信你们背后不偷喝牛奶,”二赖子狡辩道,“许你们喝,就不许我挤点儿?买奶牛我还有功呢,当初不是我弄牛奶给你们喝,你能想到买奶牛?不知恩图报,还想卸磨杀驴呀。” “二赖子,你不嫌丢人,特么还有理了?!”牤子怒道。 “你少跟我吆五喝六的,你整天吃香喝辣的,百秋在家快熬啃死了,你特么也不管。”二赖子打出了亲情牌。 这招好使,牤子知道百秋怀有身孕,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可是灾荒之年,家家口粮不多,都在细水长流,妹妹和二赖子家也不例外,吃不饱吃不好可想而知。 “百秋快熬啃死了,你当丈夫的是干啥的?” 牤子这话本是一句责怪,却让二赖子找到了台阶。 “我干啥?我想办法呀,不然谁稀罕死冷寒天的跑这来偷偷摸摸的挤点牛奶,还特么一时半会挤不出多少。” 二赖子理直气壮,按照生产队的规矩,他这种行为是要挨批斗的,但毕竟没有外人看见,又是自己的妹夫,为了妹妹百秋,牤子做不到大公无私。 “你给我滚,以后不许再偷,从明天开始把我家那份给百秋喝,你特么别嘴馋,少喝点儿。”牤子告诫二赖子。 二赖子一看没啥事了,不敢恋战,转身就走。 已经入夜了,牤子和李刚随后也告辞回家。 二赖子偷挤牛奶提醒牤子,奶牛场夜间要加强戒备,他决定将战狼留在奶牛场。 牤子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生产队的事,很少关心百秋妹妹,百秋整天宅在家里不愿意出门,也很少回娘家。 听二赖子说到百秋的境遇,毕竟是亲兄妹,手足情深,牤子很不放心。 回家后,牤子跟父母说,父母亲对待百秋就像甩掉的包袱,并不怎么在意,考虑到百秋怀有身孕,只是同意每天把家里那份牛奶分给百秋一些。 第二天,牤子送小梅去学校回来,直接骑马去二赖子家看望百秋。 二赖子家两间草房外屋大山墙挂满了冰霜,屋子里外都很冷。 二赖子裹着破棉被倒在炕上还没起床,百秋挺着大肚,衣衫破旧单薄,正站在屋里生吃酸白菜帮子,看到牤子来了,她很难为情,看着哥哥傻笑。 “哥,你咋来了?” “来看看你,”牤子问道,“二赖子对你咋样。” “啥咋样呀?还那样。” 百秋尽管精神病大为好转,但心智并没有和正常人一样,而且时好时坏。 牤子看到妹妹憔悴、瘦弱的可怜样子,鼻子有些发酸。 二赖子懒洋洋的从炕上爬了起来,牤子问他:“你家怎么不多烧点火?看你在这屋子冷成啥样了。” “不做饭烧什么火,你家那么多树根也不给我,我哪有那么多柴烧。” “你看看你这家,鸡鸭鹅猪什么都没有,这日子怎么过的?” “人嘴都供不上,我养它?再说,你给我买崽呀?” “别人这时候都起早贪晚编筐挝篓挣点零用钱,你就不能争点气?” “我要整就整实用的,编筐挝篓能挣几个钱。” 牤子说一句,二赖子对付一句,浑身上下都是理由。 牤子懒得再和他说话,到外屋掀开锅盖,锅里什么都没有,牤子问道:“你们早饭吃啥呀?这都几点了还不做饭?” “家家两顿饭你又不是不知道,早着呢,饿极了再说。” 听二赖子这样说,牤子也是没办法,转身往出走。 二赖子和百秋送牤子到外头,二赖子见到牤子骑的那匹马,忽然心血来潮,说道:“唉,牤子,我有个想法,你要想让百秋过上好日子,就把你骑的这匹马借给我。” “你借马干啥?”牤子莫名其妙。 “这你就别管了,”二赖子说,“我只要借马,保证负责喂马,不让马饿着,不总借,一个月也就借个五回六回,就当我义务给托娅放马了,怎么样?你跟她求求情?” “你不说借马用途,这马不借。” 牤子想知道二赖子借马的目的,他对二赖子不放心,但也知道这小子鬼点子多。 “肯定是正经事儿,”二赖子说,“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你答应帮我借就行。” “等你想好了再说。” 牤子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为了百秋妹妹能过得好一些,他对二赖子不得不网开一面。 章节目录 第169章 牤子遇纠缠 牤子来到奶牛场将骏马送还给托娅,两个年轻人见面没有那么多言语,只有心里的默契和互相欣赏。 琪琪格见到牤子,挑起理来:“牤子哥,你好偏心,为什么只骑额格其的马,不骑我的马?”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牤子无法回答,对待两姐妹本来应该一样,但牤子的确更愿意与托娅打交道。 托娅听到,脸红了:“就你事多,牤子哥骑咱俩谁的马还不是一样。” “那可不一样,我的那匹马,这些天没人骑,你没看见它烦躁呀?”琪琪格说,“咱们的马,在草原每天都要奔跑,不运动关在马棚里,会闷出病来的。” “那好,以后我换着骑。”牤子答应琪琪格,“你们每天也可以骑着它跑几圈。” “不瞒牤子哥,我和琪琪格每天太忙了,还真没有时间遛马。”托娅实事求是道。 “倒是有人要借你们的马,负责喂料。”牤子想起了二赖子说的话。 “可以呀,我们的马平时闲着也是闲着,有人帮我们遛马、喂料,求之不得,”琪琪格问道,“牤子哥,你说的是谁呀?” “二赖子,就不知道他骑马要干啥,没经过你们姐俩同意,我还没答应。”牤子说,“如果是别的社员还可以,二赖子我不放心。” “借谁都可以,就不借给他,讨厌。”托娅表示拒绝。 “我也讨厌他,不借。”琪琪格也是这个态度。 “等我问明白他要干什么再说,你们别看二赖子赖皮赖脸,在咱们幸福屯,他的贼心眼最多,可能你俩不知道,我妹妹百秋的精神病就是他给治好的。” “是吗?怎么治好的,太神奇了吧?”托娅和琪琪格都很好奇。 “我要带领社员去打石场,过后你们让大憨哥告诉你,故事还不少,你俩当笑话听吧。” 牤子说完,离开奶牛场,去十字路口敲钟,新的一天劳作开始了。 到石头山打石场撬石头的都是幸福屯的壮劳力,二十几人,没有火药,全靠人工,有人掌钎,有人抡锤,有人搬运。 石头山盛产青石,坚固耐用,每年打出的石头除了人民公社自用外,大部分调拨给城里搞建设。 到打石场撬石头,生产队出人工,出力,按照打出石头多少,公社给予奖励煤油票、豆油、豆饼和一些生产资料。 石头山打石场统一规划,每次只能安排三五组人员,各组人员比着干,牤子从来不服输,每天带领社员打出的石头都是最多最好,其他生产队的打石组眼气也追上。 各个生产队派来的都是年轻劳力,大伙在一个石场劳作,免不了互相交流。 没过几天,有生产三队的社员前来拜访牤子,言语中透露出一个消息。 那位社员说:“牤子,你摊大事了。” 牤子莫名其妙问道:“我摊上啥大事了,好事还是孬事?” “是好事,也是孬事,”那位社员说,“大队刘支书的女儿喝药了,我可听说是因为你,不知是真是假,你是不是把人家咋地了?” 牤子一听,脑袋嗡一下,迫不及待地问道:“喝啥药了,人怎么样?” “不知道喝的是啥药,多亏发现及时,不然小命就没了,我可听说,她嚷着要找你算账呢,你最好躲一躲。” “我躲什么,跟我啥关系,找我算什么账?胡闹!” 牤子听到这个消息有些心堵,不过,刘彤没出什么事,他心里悬起来的石头落地了。 有一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到,对于牤子来说还真就这样巧,上午生产三队社员跟他说的,没想到午后刘彤就一个人来到了打石场。 刘彤穿着一件黄色军大衣,围着红围脖,上得山来,仿佛雪地上开出了一朵鲜花。 她一露头的那一刻,看见她的人互相转告,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她,认识的和她打招呼,开玩笑,刘彤也不反感。 刘彤到打石场来,毫不避嫌,专找牤子说事。 牤子见刘彤来了,知道难缠,但他没有躲避的道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牤子哥,我找你。”刘彤来到牤子身边直截了当。 “刘彤,大冷的天,你怎么跑到这来了?”牤子直起身,礼貌地对待刘彤。 “我是特意来请你的,今晚去我家,我炖那只野鸡。”刘彤满脸怨气地等待牤子的回音。 “你们自己吃吧,我就不方便去了,”牤子道,“再说,我晚上还要去公社中心校接叶老师。” “哪个叶老师?是叶以梅吗?”刘彤问道。 “是小梅,她每天放学骑自行车回家,天黑,我怕她害怕有闪失,每天去接她。” 牤子这样说,言外之意是想让刘彤知道他和小梅的关系。 “牤子,我唐突地问一句,你俩是不是好上了?”刘彤面带嫉妒。 “就算是吧。”牤子直言不讳。 “不是没结婚吗?没结婚谁跟谁就不一定,结婚还有离婚另找的呢。”刘彤靠近牤子说,“就因为她,你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回绝我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屯的花喜鹊都告诉我了。” “这你可冤枉我,我可没说是啥事,都是她跟大伙说的。”牤子解释道,“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们社员。” “我不管那些,我刘彤看上你,就认定你了,”刘彤一把拉住牤子的手臂,“今天我就在这儿等你,你不去我家,我就跟你去你家,跟你过日子,生孩子。” 牤子蒙了,结过婚的女人就是噩梦,如鬼上身,怎么办? “刘彤,请你不要这样,我以前对你的印象一直很好的,咱俩别因为这事伤和气。” 牤子试图将刘彤的手拿开,刘彤反而由拉手臂变成挽着胳膊,没有松开的意思。 “牤子哥,你别以为我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刘彤说,“我是过来人,我知道咱俩在一起一定能幸福。” “对不起,我心里有人了。”牤子用力甩开刘彤,“请你不要这样。” “不这样,你要我哪样?”刘彤含着眼泪说,“我不相信我的命就这么苦,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怕第二次,你不答应,今天我就在你面前一头撞死。” 这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奇葩,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考虑自己。 牤子不知道,这是这位号称小公主的一贯个性。 刘彤闹场,有好戏看,无论是生产三队社员,还是幸福屯的社员都没心思干活,凑到近前看热闹。 牤子无辜被刘彤纠缠,对于那些找不到媳妇的光棍汉来说,看着眼馋,可对牤子却不胜其烦。 “牤子,你还等啥呀,人家上赶着还不要,要是我背起来就跑,找地方把正事办了再说,省得裤裆里憋得难受。”有社员卖呆不怕乱子大,鼓动起来。 “是啊,要不我们抱一堆干草,给你俩围个圈,挡挡风,就地办了吧。” “刘姑娘,一不做二不休,要不要我帮你把牤子按倒,你表演给我们看。” 社员们口无遮拦地说着玩笑话,说得牤子气血上涌,刘彤却觉得受用,就仿佛大伙在为她助力一般。 牤子无心恋战,不好对刘彤发火,怕她真做出傻事来,这时候,他把火气撒在了社员身上。 “没你们的事,都干活去,完不成今天任务,谁特么也别想回家。” 牤子的话对本屯社员好使,对生产三队社员不起任何作用。 牤子不再管刘彤,执意回到石场去撬石头。 刘彤没有再拦挡牤子,但是她就守在不远处站着不走,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直到牤子收工。 天暗了下来,收工了,牤子没有理会刘彤,直接下山,可是他没那么容易走掉,刘彤紧紧地跟着他。 到了大路上,刘彤又拉住了牤子的胳膊:“走,跟我去我家,说好了,今晚炖野鸡。” “我不去,请你松开手,男女有别,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牤子一脸不悦,强忍心中的反感。 “那我就跟你去你家,”刘彤就是不撒手,“我等你两个时辰,人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不相信你铁石心肠。” “刘彤,咱俩不合适,请你不要缠着我,我已经跟你说了,我心里有人了,你这样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吗?”牤子遇到这种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不管,猫还吃腥呢,人家这样舍下脸跟着你,我不相信你无动于衷,我就要跟你过日子,给你生孩子,伺候你一辈子。” “刘彤,你是怎么了,着魔了?”牤子吼道,“我有那么好吗?你找谁不可以,非得找我呀?我实话跟你说,你别不高兴,我心里除了小梅,别人谁也看不上,你赶紧回家,免得难堪。” “我就跟着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刘彤流着眼泪说道,“我这辈子一步走错,不能步步走错,和你在一起,是苦是累我都认。” “可是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请你死了这份心。”牤子生气地对走在前面的社员喊道:“李刚,闫闯,你俩过来,帮我把刘彤送回家去。” 李刚和闫闯是牤子的好兄弟,平时有求必应,这时候是兄弟为难的时候,帮牤子脱身,自当责无旁贷。 两人来到牤子跟前,不用解释,李刚说道:“刘姐,别为难牤子哥了,走,我俩送你回家。” 闫闯更会说:“刘姐,我挺喜欢你的,要不你去我家,我还没娶媳妇。” 闫闯说着,有意动手去拉刘彤,让牤子脱身,谁知刘彤反手给了他一巴掌,重重地打在闫闯的脸上。 “臭不要脸,你也配,滚开!”刘彤怒了,说话声音都变了调。 牤子借机甩开了刘彤,刘彤还要跟上,却被李刚和闫闯拦在前面。 “给我让开,再不让开,我到大队告你们调戏妇女。”刘彤使出了看家本领。 有牤子发话,李刚和闫闯哪里怕她吓唬,坚决拦住她不让她向前半步。 哪知道刘彤耍起泼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解衣带,眼看露出不该露出的身体。 章节目录 第170章 女人的战争 刘彤耍起泼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解衣带,眼看露出不该露出的身体。 李刚和闫闯哪见过这样,傻眼不敢直视,放下刘彤,撒腿就跑,到牤子跟前,拉起牤子一起跑。 刘彤却不紧不慢,跟在后头,一边系上衣扣,一边向幸福屯走来。 牤子被李刚拉着跑了一会儿,放慢脚步,但脚下的步伐有意加快,社员和刘彤已经被他甩出了很远。 牤子回到幸福屯,没敢回家,直奔奶牛场,骑上琪琪格的骏马,绕到后山奔往大路去迎接小梅。 刘彤一路尾随,心无旁骛地来到了幸福屯,她知道牤子家的住处,更何况,走在前面的社员现在都围在牤子家的大门口,等着看热闹。 刘彤一到,直奔牤子家。 战狼留在了奶牛场,刘彤很容易走进了牤子家的院子。 大倔子正在院子里劈柴,刚才有社员特意走进院子开玩笑地为他道喜:“何叔,赶紧准备八抬大轿,准备迎接儿媳妇。” 大倔子刚才还稀里糊涂骂社员胡说八道。现在,正如社员所说,突然一位大美女天使般出现在他面前,他怔住了。 大倔子不认识刘彤,这姑娘又不是幸福屯的人,联想刚才社员说的话,让他莫名其妙。 “大叔,这是牤子哥家吧?”刘彤很有礼貌,柔声细语地问道。 “对,对,你是……”大倔子直起腰板,疑惑地看着刘彤。 “我是刘彤,大队刘忠成的女儿,我是来找牤子哥的,他在家吗?”刘彤简明扼要,直截了当介绍自己,带上父亲的名号,不信牤子家人敢怠慢她。 “啊,那你快到屋里坐,牤子还没回来。”大倔子随后向屋里喊道,“他娘,你快出来,来客人了。” 李桂香闻声,扎着围裙走出房门,看见一位漂亮姑娘站在院子里,大惑不解。 “姑娘,快请进屋,外面冷。” 李桂香把刘彤让进屋里,大倔子也随后跟进了屋。 刘彤进了牤子家,毕竟嫁过人,没有那么扭捏,为了打消大倔子和李桂香的疑虑,她自圆其说道:“我就是你们屯花姨跟你们提起的那位姑娘,我叫刘彤,大队书记刘忠成是我爹,我是来找牤子哥的,我们俩是天生的一对,恕我唐突,我不想错过机会,我要伺候叔叔和婶一辈子。” 这样直截了当的自找上门的节奏,让保守的大倔子和李桂香听了,即便是做梦,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桥段。 老两口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如何应对,这姑娘毕竟是生产大队刘支书的千金,得罪不起,只能好生招待,一切等牤子回来再说。 幸福屯不大,但这新闻足够爆炸性,有从打石场回来的社员,迅速将这让人好奇的新鲜事传遍了全屯。 很多社员群众顾不上生火做饭,正吃饭的也将碗筷撂在一旁,三三两两赶来打探消息,都想瞧瞧这破天荒女追男的好戏。 其中,唯独花喜鹊没有来,她怕这件事跟她扯上关系,抖落不清。 听到这信息,反应最为强烈的非四姑娘莫属。她不顾父母拦挡,如同准备好的斗鸡一般,直奔牤子家走来。 社员群众见四姑娘来者不善,都想不花钱看两姑娘争风吃醋。 牤子家里,刘彤到来,大倔子和李桂香不知该与姑娘聊些什么话,彼此都很尴尬。 牤子没回来,刘彤已经解下了围脖,脱掉了大衣,李桂香见这姑娘没有要走的意思。 “姑娘,你还没吃晚饭吧?”李桂香问了一句。 “还没呢,我不饿,您不用管我。”刘彤借机反问道,“婶,你们也没吃晚饭吧?我帮您做。” “不用,不用,我锅里炖的酸菜土豆,贴的苞米面大饼子,快好了,你初次到我家,我也没啥准备,你坐着,我去看看锅,再摊两个鸡蛋。”李桂香起身准备去外屋厨房。 “婶,不用麻烦,你们吃啥我就吃啥,以后日子长着呢。”刘彤这就把自己当成了家里人。 李桂香去厨房,刘彤穿着漂亮的花棉袄,跟着去帮忙。大倔子无话可唠,提着暖水壶去奶牛场领牛奶,顺便去找牤子。 大倔子走出不远,迎面正好遇到气势汹汹的四姑娘。 “大叔,牤子哥在家吗?”四姑娘见到大倔子就问。 “不在,我还找他呢。”大倔子回问道,“你从东头来,没见到他?” 四姑娘不回答大倔子的废话,又问道:“是不是有个女的去你家了?走没走?” “你怎么知道?是在我家,找牤子的,也不知道这个混小子怎么招惹到人家了,这姑娘来了就不走了。”大倔子反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别装糊涂,前几天花喜鹊没到你家提过亲呀?”四姑娘没有好气怼着大倔子,抬腿直奔牤子家走去。 一个葫芦没按住,这又浮上来一个瓢。 大倔子回头看了一眼四姑娘,捉摸不透,心想牤子肯定是在外面拈花惹草,惹出麻烦来了。 四姑娘到了牤子家,直接开门而入,李桂香和刘彤都在厨房,发现四姑娘进来,李桂香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 “四姑娘,你怎么这么有空?”李桂香缓过神说道,“正好,你进屋帮婶陪陪这位刘姑娘。” “你好,王昭男,还认识我吧?”刘彤友好地向四姑娘打招呼。 “扒了你的皮我认识你的瓤,你来干啥?”四姑娘来就是打仗的,见到刘彤气就不打一处来,直接开火。 “昭男,咱俩多年不见,我哪里得罪你了,你怎么这样说话?”刘彤莫名其妙,脸色阴沉下来。 “这都是好听的,比你臭不要脸强多了。”四姑娘开板就骂。 “你说谁臭不要脸,你是来找我打仗的是吧?”刘彤万万没想到,这位当年的针尖对麦芒,今天又来找她的麻烦。 “还有谁,说的就是你,臭不要脸!”四姑娘又重复一句。 李桂香一看这阵势,顿时傻眼,这是中了什么邪,两个外来的姑娘,怎么跑到她家吵架来了。 “两位姑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快别这样,有话好好说,都把我搞糊涂了,快进屋坐下慢慢说,怎么回事呀?”李桂香将两位姑娘请进屋里。 “婶,你别装糊涂,她就是狐狸精,来勾引牤子哥的,牤子哥不理她,她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四姑娘剑拔弩张地说,“你别管,别人在乎她,我不惯着她。” “假小子,你啥意思?我找牤子哥碍着你啥事了?你算哪根葱。”刘彤也不甘示弱。 “你就碍着我了,牤子哥也是你叫的?臭不要脸!”四姑娘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刘彤,就要准备动手。 “许你叫就不许我叫了,我就叫牤子哥,我还要跟他过日子,生孩子,你又不是牤子哥的老婆,你管得着吗?”刘彤也是跃跃欲试,随时准备迎战。 “牤子哥娶谁也不会娶你这个克星、扫把星、寡妇,你别白日做梦了,识相的,赶紧给我滚!” “你说谁克星、扫把星?”刘彤没等四姑娘出手,她先经受不住侮辱,动手去抓四姑娘。 李桂香一看阵势不好,赶紧上前拦挡。 哪里拦挡得住,四姑娘本来就想动手的,机会来了,不仅上手,脚下也行动起来。 女人打仗喜欢上手挠,四姑娘一贯假小子作风,深得男人打仗本领,一手揪住刘彤的头发,一手大嘴巴,拳脚相加。 刘彤也是疯了一般,偶尔得到机会,抓挠四姑娘的脸,一会工夫,两个姑娘都成了血人。 李桂香左拦右挡,不仅起不到多少作用,反而自己胡乱中挨了四姑娘一脚,刘彤又抓挠了她的手。 李桂香控制不住情势,赶紧跑出去喊人,不少看热闹的社员就在院子里,刚才四姑娘和刘彤的对话,他们都听见了。 这时候有李桂香求助,几名男女社员涌进屋里,总算把两个争风吃醋的姑娘分开。 这事情闹得够大,够火候,两姑娘各有所伤,刘彤最为严重,鼻青脸肿,小肚子还被四姑娘踹得不轻。四姑娘脸和鼻子被刘彤抓出了血痕。 倒霉的是李桂香,右小腿被四姑娘当成刘彤狠狠地踢了一脚,双手无辜地被刘彤抓伤,鲜血直流。 四姑娘还在叫嚣,被女社员拽了出去。刘彤小腹疼痛难忍,蹲在地上,还不甘示弱。 有女社员将刘彤扶到炕上,有人建议去请大夫,四姑娘吼着不让。 牤子家弄出这么大动静,惊动了东院的小梅妈。 小梅妈已经做好了晚饭,正等叶坤和小梅回来,忽听牤子家争争吵吵,闹哄哄的,出门一看,牤子家院子里来了这么多人,不知何故,急忙赶来一看究竟。 小梅妈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四姑娘和刘彤还有李桂香都受了伤,赶紧张罗去找大夫。 闫闯也赶来了,牤子不在家,他躲在看热闹的社员中是想帮牤子掌握情况。 小梅妈知道闫闯是牤子的兄弟,委托他赶紧去请王大夫来,看刘彤的样子,伤得不轻,别耽搁了。 闫闯责无旁贷,跑去奶牛场找托娅借马,快马加鞭去请赤脚医生王大夫。 牤子此时正和小梅一个骑马,一个骑车走在路上,闫闯骑马过来,正好与牤子和小梅相遇。 闫闯见到牤子和小梅,跳下马来,慌慌张张地说道:“牤子,四姑娘和刘彤子在你家打起来了,她俩人都打伤了,你娘也受伤了,高婶让我去请王大夫。” 牤子一听这事,心里翻腾,不是滋味,小梅不知细节内情,关心四姑娘、刘彤和李桂香伤情,问道:“伤得怎么样?要紧不?” “四姑娘和大娘受点皮外伤,不要紧,刘彤好像伤到小肚子了,疼得很厉害。”闫闯说道。 “那你快去请王大夫吧,费心了,”牤子说道,“回来别说遇见我了,我不见他们。你送马时,告诉托娅和琪琪格,说我骑马去东山了,不要让别人知道。” 闫闯答应着,领会牤子的意思,骑马奔去。 牤子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了小梅,小梅唏嘘不已,理解牤子烦心。 牤子送小梅到幸福屯路口,小梅独自回家,他骑马绕道,奔往东山,今晚他要和高姥爷一醉方休。 章节目录 第171章 夜籁人不静 闫闯很快将赤脚医生王大夫接到牤子家。 四姑娘已经被小梅妈和其他社员劝走离开,刘彤被安抚倒在炕上,还是痛苦不堪。 王大夫一到,问诊切脉,不敢断言,如果刘彤仅是腹壁软组织损伤还不要紧,但若是伤及子*宫,问题就严重了。 王大夫建议最好赶紧把伤者送往公社医院进一步检查。 刘彤听王大夫这样说,自己也不知道伤得轻重,忍着疼痛大喊大叫道:“你们去告诉我爹我妈,让他们带民兵把假小子抓起来!” 王大夫道:“这事真得通知家属来,别人不好做主。” 牤子不在家,没有主心骨的人,这时候只有小梅妈出头,一边让大倔子去套马车,一边安排闫闯再跑一趟,到生产三队通知刘彤的父母。 四姑娘余气未消回到家里,刘淑芬看见她的脸和鼻子伤成那样,猜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追问四姑娘,四姑娘也不回答,直奔自己的屋里,插上了门栓。 “死丫头,开门,你的脸被人挠成那样,得赶紧上点花椒面,抹点儿煤油,不然脓发了怎么办?”刘淑芬半天叫不开门,只好作罢道,“懒得管你,跟你有操不完的心。” 刘淑芬回东屋告诉王奎,王奎骂了几句,当爹的气恼归气恼,这事不便他出面过问。 刘淑芬不放心,出屋站在院子门口等待问询过往知情的社员。 这时候,牤子家里,赤脚医生王大夫已经为李桂香包扎处置好手上的伤,检查了一下右小腿,只是瘀青红肿,没什么大碍。 不多时,大队刘支书和老伴带着民兵赶来,老伴担心女儿,张罗赶紧送往医院。 刘支书觉得这事丢人现眼,进屋见到刘彤只说了一句:“就知道胡闹!” 之后,刘支书安排王大夫陪同母女俩去公社医院,他自己等待和民兵一起回生产大队。 且说,四姑娘的母亲刘淑芬站在大门口等了很久,没等来社员,却等来了四位全副武装的民兵。 “大婶,你姑娘在家吗?”一位民兵礼貌地问道。 “你们这是……”刘淑芬预感到不妙。 “例行公事,你姑娘王昭男把人打伤了,请她跟我们走一趟,到大队民兵连部接受调查。”民兵一边说一边走进院子。 民兵来了,王奎队长不能熟视无睹,问过情况,任由民兵将女儿带走。 四姑娘很坦然,没有大吵大叫,打开房门,穿好衣服,乖乖地跟着民兵去了。 幸福屯发生这样的事,社员们都唏嘘不已,议论纷纷,大伙都为牤子和四姑娘捏着一把汗。 眼睁睁看着四姑娘被民兵带走,还不知大队刘支书的女儿伤势如何,万一子*宫受损以后生不了孩子,四姑娘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此时的牤子到了东山,高老头见到牤子很高兴,问牤子来由,牤子只说是来陪高姥爷喝酒的。 马小兰生火炒了几样小菜,高老头烫了一壶酒,一老一少盘腿坐在炕上对斟对饮起来。 高老头发现牤子郁闷,追问原因,牤子也没想隐瞒,就把前几天大队刘支书请吃饭,今天刘彤纠缠的事说了。 高老头告诉牤子,这事要妥善处理,刘支书那人很有心机,是一位政客,报复心很强,擅于投机钻营,玩弄权术,从来不是一个善类,让牤子有所防备。 牤子做不到妥协,这事也只能任由其便,随机应变,别无他法。 牤子心里的主意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爱咋咋地。 高老头就喜欢牤子的这种性格,两人一壶酒没够喝,又烫了一壶。 托娅和琪琪格听闫闯送马时说,牤子去了爷爷家,她俩忙完,特意备了一壶牛奶,也赶了过来。 两位孙女到来,为高老头一家带来了生气和欢乐,牤子也借着酒劲,暂时忘了烦恼。 托娅和琪琪格生长在草原,对酒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尤其是高老头自酿的葡萄酒好喝不上头,两位姑娘更是喜欢。 末了,高老头、牤子、托娅和琪琪格都没少喝。 托娅和琪琪格又唱又跳,唱着跳着想起了草原的家,思念起了阿布和额吉。 两姑娘到幸福屯来是奔着自己的向往,以图嫁个如意郎君。 现在琪琪格和李刚的关系逐渐升温,托娅虽然对牤子不得不释怀,但暂时心里还没有所属。 高老头关心两孙女的婚姻大事,建议琪琪格和李刚抓紧时间完婚,琪琪格说要等额格其托娅结婚,她再结婚。 牤子平时不喝酒,总是莫不开与托娅交心,今天借着酒劲,话多起来,牤子有目的问道:“托娅,你认识我哥大憨也挺长时间了,她对你怎么样,好不好?” “大憨哥对我们可好了,照顾得特别周到。”琪琪格抢先回答。 托娅低头不言语,她知道牤子的意思,但她一时还不能从对牤子的痴情中走出来。 “孙女,我看你和大憨就挺合适,不如爷爷给你做主,你看怎么样?”高老头来了兴致。 “爷爷,我还没想好。”托娅深情地看着牤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额格其,既然爷爷给你做主,我也觉得大憨哥不错,你还犹豫什么?”琪琪格为托娅心急。 “托娅,我家房子暂时还没盖成,但是有指望了,明年肯定能盖起来,你要是同意,暂时我让社员把奶牛场给你们收拾出一个新房来,今年就可以结婚。”牤子为托娅和大憨想的十分周到。 托娅不表态,也不反对,只是说:“爷爷,牤子哥,我还想喝酒。” “好,那咱们就接着喝,走,牤子,咱们到外面架上柈子,拢一堆火,咱们烤兔子去,”高老头兴致勃勃说,“我俩孙女爱唱爱跳,让她俩围着篝火跳个够,我这里不比她们草原差多少。” 牤子听从吩咐,到院子里架起柈子,生起篝火,马小兰抓来一只兔子,高老头亲自操刀,开膛扒皮上架。 篝火燃起来,院子里红彤彤,烤兔架在火上烧得滋滋作响。 高老头的四合院里不亚于在过一个隆重的节日。 然而,此时生产大队部里,刘支书没有回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喝着茶水,抽着烟袋,生着闷气。 大队民兵将四姑娘带到生产大队,直接关进了民兵连部,已经升任为民兵连长的赵凯正在审问四姑娘。 四姑娘知道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有些过分,但她并不后悔,捍卫自己的爱情,岂容他人插足。 这一仗义不容辞,至于后果,四姑娘没有想那么多,况且是刘彤先动的手,她不觉得理亏。 民兵连长赵凯看着满脸抓痕的四姑娘,觉得不可思议。 了解事情经过后,赵凯问道:“你和何百胜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干涉他和刘彤的私事?” 这个问题四姑娘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低头沉默不语。 赵凯一再追问,四姑娘被逼急了,愤愤地说道:“我和牤子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拜把子兄妹,牤子哥不可能跟一个克星、扫把星、寡妇过日子,那个臭不要脸的不知廉耻,非要嫁给牤子哥,还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赖着不走,牤子哥拿她没办法,我可不惯着她。” “你是不是对何百胜有意思,也想嫁给他?”赵凯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 “我想不想嫁给他,这事你们管不着,”四姑娘最怕谁触动她的伤心处,激动地说,“是她先动手的,我脸被她挠成这样,你们凭什么只抓我?我现在脸疼,心堵,头晕,我也要住院,你们赶紧送我去医院,不然,我死在这儿,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四姑娘没有吃晚饭,又气又饿不说,又在这里站了许久,确实有虚脱症状,她脸色煞白,虚汗连连,说话嘴唇直哆嗦。 赵凯虽然身为民兵连长,但他与原来的民兵连长宋连义截然不同,他比较正直善良,看到这种情况,觉得实在没有再审问的必要,四姑娘和刘彤互有伤害,最终要看诊断结果,再做责任定论。 眼下,看到四姑娘的状态的确不好,但他不能擅自做主放四姑娘离开,或者通知她的家人送她去医院,他要请示刘支书的意见。 赵凯没再拖延时间,亲自到刘支书办公室,想要向刘支书说明情况。 “刘支书,我汇报一下审问情况,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这事怎么处理。” 赵凯刚刚开口,刘支书便一口回绝:“你们该怎么审问就怎么审问,别来问我意见,我没意见。” “刘支书,现在看王昭男的身体状况不好,脸色煞白,直哆嗦,喊着要去医院。” “那还等什么,等着给她偿命呀?”刘支书怒了,站起身摆手道,“去去去,别跟我说这些。” 赵凯谨小慎微地离开刘支书办公室,既然刘支书有态度,他赶紧安排两位民兵将四姑娘送回幸福屯。 四姑娘虚脱挺严重的,走了几步远便瘫软坐在了地上,两位民兵无奈,只好轮番背着四姑娘回家,累得不停地喘着粗气。 四姑娘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碍,心想,请神容易送神难,让你们也尝一尝苦头。 章节目录 第172章 太阳照常转 四姑娘到家,母亲李桂香为她冲了一碗红糖水,虚脱很快缓和过来。 脸上的伤因为天寒地冻,没有处理,疼得厉害,李桂香为她用棉花蘸煤油清洗,痛得她咬紧牙根硬挺着。 当晚,大倔子赶着马车回来对王奎队长说,四姑娘将刘彤踢得不轻,留在了公社住院观察治疗。 王奎队长明白,这等于变相把大队刘支书得罪了,为了缓和关系,第二日一早,他便安排老伴带上煮熟的鸡蛋,又去供销社买来罐头、糕点和红糖,凑上四盒礼,找来四姑娘的二姐昭弟陪着,一起去医院探望。 刘彤的母亲见到李桂香和昭弟有些气焰嚣张,没给李桂香好脸色,李桂香和昭弟不计较,不停地替四姑娘赔不是。 医院大夫说,刘彤的伤难说轻重,暂时小腹疼痛有所缓解,病情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李桂香离开医院,到昭弟家住一夜,第二天,昭弟委托饲养场的牛大成骑自行车驮着李桂香回到幸福屯。 牛大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四姑娘,他对四姑娘依然是念念不忘。 听说四姑娘把人打了,自己也受了伤,而且还委屈地被带到民兵连审问,他有过类似的经历,感同身受,很想安慰安慰四姑娘,就算一厢情愿,也想借机增进与四姑娘的感情。 二姐昭弟委托牛大成送四姑娘的母亲,也是有意为他创造与四姑娘的见面机会。 牛大成心知肚明,这一次他又是有备而来,不仅托人为王奎队长买来一桶小烧酒,还为四姑娘带来了一件足以让她喜欢的军大衣和棉军帽。 牛大成再一次满怀信心而来,他一到幸福屯,幸福屯认识他的人都和他热情地打招呼,心里却在嘀咕,估计又有好戏看了。 果然,牛大成一到,一路驮着刘淑芬辛苦不用说,王奎队长见到大成那是满心欢喜。 “王伯伯,好久不见,大成都想您了。”大成殷勤地把酒递给王奎队长,“我特意托人弄来十斤小烧酒,留给您过年喝。”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外道,来就来,以后不许再带东西。” 王奎队长说是这样说,心里的那份欢喜不亚于见到新姑爷。 四姑娘此时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满脸抓伤,抹上煤油以后青一块紫一块,不敢见人。 她知道牛大成来了,自己本来心气不顺,等于又为她添堵。 她没打算见牛大成,牛大成却很想见她。 刘淑芬回家就张罗做饭,大成和王奎队长寒暄几句后,拿着军大衣和棉军帽主动去见四姑娘。 四姑娘房间的门早就插上门闩,还挂上了门帘,大成敲不开门,就在门外说道:“四妹,大成来看你来了,请四妹把门打开,我有好东西送给你。” “我不稀罕你的东西,你给我滚,从哪来回哪去,别来烦我。”四姑娘对大成没有好气。 王奎队长听见了,本来这两天就强压怒火,现在听见四丫头这样对待大成,他气不打一处来,从东屋出来,对着四姑娘的门吼道:“死丫头,你别不知好歹,大成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什么态度?快把门打开,不打开我给你砸开。” 王奎队长说着,还真去拿来一把劈柴斧。 牛大成几经恳求,四姑娘就是不肯开门。 王奎队长想把门砸开,大成拦挡。 “王伯伯,千万别砸,四妹郁闷,心情不好,大成理解,大成感同身受,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别说被人审问,还蹲过监狱呢。” 牛大成把王奎队长推走,还不放弃地对四姑娘说:“四妹,不管你开不开门,大成都理解你,都站在你这边,你做得对,为朋友就该两肋插刀,大成佩服你,我听说你的脸被人抓挠了,冬天出门怕冻,我特意为你带来一盒蚝油膏,你每天抹上一点儿,我还给你带来一个纱布口罩,你出门带上防冻,还有,我特意托人从人民武装部弄来一套军大衣和棉军帽,我给你带来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把你那些东西带着走,我不稀罕,我死也不用你来献殷勤,别在这儿烦我,赶紧走开!” 四姑娘声嘶力竭,大成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就认准了一条道跑到黑。 “四妹,你要是不想见我就不见,等以后你心情好了,咱俩再见,你什么时候想见,大成都等,大成愿意等你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牛大成也是动了真心。 “你少在我这儿发誓,赶紧闭嘴,给我滚!” 四姑娘越听越焦躁,心里越烦,大成却锲而不舍。 王魁队长和李桂香听得气不过,为牛大成鸣不平,但甭管对四姑娘如何发火,也拿她没办法。 饭做好了,王奎队长与大成对斟对饮,王奎和李桂香表态,他俩要做主把四姑娘嫁给大成,大成却很有耐心,反倒说这事不要操之过急,他有信心等到四姑娘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没有见到四姑娘,但毕竟听到了四姑娘说话,大成想表达的表达完了,午后,大成骑自行车返回了家里。 幸福屯里,牤子暂时解脱,与高老头、托娅和琪琪格一醉方休后,第二日继续带领年轻社员到石头山打石场撬石头。 牤子担心夜长梦多,除了为集体撬石头,每天完成任务后,起早赶晚,在兄弟们帮忙下,几天下来,多撬出三十多方石头,去掉无偿交给生产大队一半,剩下的自家盖房足够用了。 大倔子借用生产队的马车,分批将石头运回家里。 这几天,二赖子始终跟着忙前忙后,对牤子毕恭毕敬,干起活来也很上心。 牤子知道二赖子不只因为是小舅子才肯帮忙,他溜须拍马是另有目的。 盖房的石头全部运回家了,牤子在家里请这几天帮忙撬石头的好兄弟吃饭,二赖子和百秋都来了,牤子抽闲问起二赖子借马的事。 二赖子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对牤子说:“我想骑马进城,去的时候带点儿蘑菇、木耳、榛子、核桃这些山货,卖给城里人,然后我想到东辽河边的大草甸子里凿冰窟窿,肯定能弄出不少鱼,我回来用鱼再换山货,多了我就卖,肯定亏不着。” 牤子听了,联想到东辽河挖沙和出民工修东辽河时,二赖子和四姑娘抓了不少鱼,知道二赖子所说不假,觉得这事可行,还算不上投机倒把。 既然可行,又不搭啥,二赖子还可以为家里赚点零花钱补贴家用,不妨就让托娅和琪琪格借马给他尝试一回,如果发现二赖子不靠谱,大不了不再借他就是。 想到这儿,牤子细心问道:“你到城里准备住在哪儿?” 二赖子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撒谎说:“这你放心,城里有大车店,我保证不让马受屈。” 牤子没再说什么,第二天跟托娅和琪琪格商量,同意将琪琪格的那匹马暂时借给二赖子。 二赖子听到这个消息十分兴奋,满屯子张罗收山货,答应用鱼换,可是除了牤子家、小梅家和自己的父亲乔喇叭支持他,其他人都不放心把山货交给他。 即使这样,二赖子还是弄到了两半袋山货,这日一早,他借来马,把山货驮在马背上,又抓了父亲乔喇叭家两只大公鸡,兴高采烈地一个人进了城。 二赖子带来的山货深得城里人喜欢,他骑着马走街串巷,几乎没用怎么吆喝,就把山货和大公鸡全都卖掉了,而且卖出了好价钱。 二赖子心情感到格外爽朗,没想到原来挣钱这么容易。他有了底气,找个饭馆,饱吃一顿,骑马就奔东辽河岸边。 东辽河岸边有二赖子朝思暮想的相好情人,那位为种畜场养奶牛的孤苦伶仃的年轻寡妇潘桃。 家花没有野花香,二赖子自从东辽河出民工回来,心里总惦记着东辽河岸边那位对男人如饥似渴的潘桃,有过一次得逞狂野,就想第二次,第三次苟欢。 二赖子虽然与百秋的感情不错,但他骨子里胆大妄为,改不了偷鸡摸狗的习惯,尤其是百秋现在身怀有孕,满足不了二赖子身心的需要,常常是欲火中烧。 每到这时候,他就想起了和潘桃在一起那种野性和自由,那种彼此全身心的投入和放肆。 二赖子原本与潘桃约好明年开春再见,他让潘桃为她养一只奶山羊,到时候来取。 然而,打石头牤子嫌他干活藏奸,出不多少力,干脆不用他。 冬闲时节,别的社员在家能编筐挝篓赚点零花钱,二赖子却生性懒惰,不愿劳作,整天东游西逛,无所事事。 百无聊赖中,二赖子看着奶牛场有可骑的马,牤子每天骑马去接小梅,他便梦想着骑马到东辽河边再与潘桃私会。 这是二赖子最初的想法,这想法说不出口见不得人,二赖子心里活络,便有了骑马进城卖山货的体面的主意。 真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章节目录 第173章 冬闲好营生 二赖子要一举双得,现在已经有了好苗头,他心里得意得很,骏马也骑得飞快。 琪琪格的这匹马的狂野本性,似乎与二赖子这种人更加契合,出了西安县城,一路奔向西南,见到广阔的原野,马儿似乎找到大草原的感觉,跑起来也是兴奋异常。 东辽河贯穿西安县城,县城距离潘桃所在的辽河岸边不到二十公里,骏马跑起来也就是几刻钟的工夫。 茫茫原野,人烟稀少,弯弯曲曲的东辽河已经被白雪覆盖,看上去像一条白龙。 河岸两侧是沼泽地,皑皑白雪中布满了柳丛和芦苇,这里是野鸡、沙半鸡和麻雀的天堂,不时就能听到公野鸡那突如其来的叫声。 二赖子凭借记忆,很容易找到了曾经来过的地方。 在东辽河岸边的一个山洼处,几排房舍,一个大烟囱正冒着白烟,那里就是西安县种畜场所在地。 这个种畜场据说是日伪时期的养马场,解放后改为种畜场,不仅养马,还有牛羊和猪,为各公社提供种畜。 潘桃的家就住在那几排房舍里,二赖子听潘桃说过,她家紧挨着东辽河边,是一处单独的茅草房。 二赖子骑着骏马来到种畜场的居民区,这里的居民见怪不怪,常有人牵着牲口到这里配种或买种畜。 二赖子向玩耍的小孩子打听潘桃的家,牧童遥指杏花村,他很容易找到了那两间茅草房,直接牵马进院。 潘桃正好在家,见有人骑马而来,出门查看,一看是二赖子,仿佛傻老婆苦苦等捏汉子,突然汉子出现在眼前一般,那份欣喜和兴奋无以言表,愣愣地站在门口傻笑,转而又差点哭出来。 “你咋来了,还以为你是负心汉,肯定把我忘了。”潘桃上前狠狠地踢了二赖子一脚。 “我为了挨你这一脚也得来,想死你了。”二赖子甩开缰绳就想去亲潘桃。 “不要脸,也不怕有人看见。”潘桃一边安顿马一边喃喃地说,“人家也想你,想你也不来,盼星星盼月亮似的。” “那还等啥?再等一会儿,我裤裆就要捅出窟窿来了。”二赖子又话不着调地撩拨起潘桃。 “真不嫌丢人,嘻~嘻~,”潘桃红着脸说,“一会儿让你成瘪茄子。” 两个人迫不及待地进了屋去,正要掀开序曲,先来一波,哪知道好事多磨,有人走进了院子。 “潘桃在家吗?”一个五十岁出头的男人在院外喊道。 二赖子和潘桃赶紧整理衣袖,潘桃应声道:“来了,来了。” 来人是种畜场的场长老万,和潘桃也是有一腿,他是听人说有人骑马到潘桃家,有意赶过来察看。 “这是谁的马?有亲戚来呀?”老万戒心问道。 “我娘家弟弟从乡下来看我,走,进屋见见,我弄几个菜,让他陪你喝几盅,不过,我这儿没酒。” “是你弟弟呀,俺还以为谁来占我山头呢。”老万猥亵地说,“既然是小舅子来了,俺回去拿酒,我那还有烧鸡,我一说骚鸡看把你美的,等着。” “去你的,老没正经,也不怕让我弟弟听见。”潘桃说着,把老万打发走了。 回到屋里,潘桃让二赖子火速进军占领高地,一番劈波斩浪后,两人爬起来穿好衣服,潘桃让二赖子充当她的弟弟,临时改姓,乔虎改叫潘虎。 过了一会儿,场长老万提着酒瓶子和烧鸡来到潘桃家 二赖子见了,嘴上极尽恭维之能事,心里却想问候他祖宗。 潘桃煮了几个咸鸭蛋,大白菜炖冻豆腐,又炒个土豆丝,三个人盘腿在炕上,借着煤油灯照亮,举杯喝了起来。 二赖子阐明他来此的目的,既是看望姐姐,也想冬天破冰打鱼,有潘桃这层关系,老万表示全力支持,场里不仅无偿提供马料,还可以提供破冰和打鱼工具,保证二赖子全无后顾之忧。 妈的,这就是女人无敌的力量,骚窝子里出特权。 二赖子知趣,几杯酒下肚,他装作酩酊大醉,昏睡不醒,耳朵里不时传来这个世界最曼妙的声音,直到老不死的离开,他才得以从头再来。 潘桃烧了一大锅水,两个人先后泡在大缸里,潘桃主动为二赖子搓澡,搓掉差不多二两泥,二赖子人生第一次享受这样的特高级待遇。 来而不往非礼也,二赖子也为潘桃搓身子,搓着搓着就忍不住开始深入研究。 一刻值千金的夜晚总是短暂,第二日悄然来临,潘桃陪着二赖子拉着爬犁和破冰网鱼工具,来到东辽河边上沼泽地,专门寻找那些水坑池塘。 以二赖子的经验,隆冬季节,东辽河里很难打到鱼,反而这些地方,他更有把握。 果不出所料,开凿了几处冰洞,鲫鱼、蛤蟆自己往出蹦,一网兜下去,泥鳅抱团往上上。 潘桃在东辽河边生活,他只知道东辽河里有鱼,很少有人像二赖子这样到柳毛甸子的水坑里打鱼,如此多的收获,令她始料不及。 二赖子越抓越上瘾,一天的工夫竟然抓了一袋子鱼,足有百斤。 二赖子在潘桃家住了三天,抓了近三百斤鱼和红肚子青蛙,留给潘桃一些,送给老万一些,就地在种畜场卖掉一些,第四天一早,他把剩余的二百多斤鱼货用两个袋子装着,放到马背上,兴高采烈骑马赶回幸福屯。 他与潘桃约好了,过几天再来。 二赖子去城里卖山货打渔的事,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对他不抱什么幻想,相反,有人甚至背后议论说,二赖子骑马进城,弄不好有把马骗跑卖掉的危险。 大伙没有料到的是,二赖子竟然满载而归,不仅琪琪格的马没受到任何闪失,而且山货还卖出了好价钱,又弄回足以让屯里人都羡慕的两袋子鱼来。 社员群众还有一个新奇的发现,二赖子这次进城回来,脸也干净了,手也不脏了,看上去干净利索很多,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洋气起来。 二赖子也能显摆,腰板拔得挺直,见到屯里人就吹嘘,就像他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把琪琪格的马借给二赖子,牤子心里也没谱,如果有什么闪失,他脱不了干系。 好在二赖子回来了,不仅没给他打脸,反而让他眼前一亮。 二赖子为了扩大战果,确保这条赚钱的门路能够长久,他深谙舍得的道理。 从东辽河打回的鱼,他首先慷慨地送给老丈人大倔子家十多斤,他这是溜须牤子,还马时又送给托娅和琪琪格十多斤,他这是为了下次借马方便。 剩下的鱼孝敬一些给自己的爹乔喇叭,外加归还卖两只公鸡和山货的钱,这让乔喇叭和老婆秦小玉对二赖子刮目相看,当晚就把鱼炖上,邀二赖子和百秋一起品尝。 百秋更是开心,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鱼和大把的零钱,而且自己丈夫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让她见了外人都觉得体面不少。 二赖子就在自家的院子里开始用鱼换山货,大鹅、公鸡他也要,知道信儿的屯里人争先恐后,剩下的不到二百斤鱼,一会儿的工夫就换个精光。 二赖子换山货不用称,不在乎多给屯里人一些,他图的是来日方长。 鱼换没了,有社员群众甘愿把山货和鸡鸭鹅拿来,委托给二赖子进城去卖。 二赖子照收不误,他心知肚明,这里面有差价可赚,而且赚头还不少,帮屯里人代卖山货和家禽,给多少钱,屯里人满意认可就行,他赚多少只有他心里清楚。 事实如此,接下来二赖子三五天就进城往返一次,每次都能满载而归,收获颇多。 大队民兵听说了,调查二赖子是否有投机倒把的行为,结果没有查出他倒买倒卖的证据,只好作罢。 二赖子走山货,打鱼,赚钱和私会潘桃两不误,他乐此不疲。 牤子带领社员为集体打完石头,进入腊月,临近春节,社员们彻底冬闲在家。 社员们这时候除了编筐挝篓,拾粪肥,打麻雀,碾米磨面,上山砍柴,再无其他营生。 闲人聚在一起打牌,忙人总有干不完的活。 牤子闲不住,除了关心生产队的那些牲畜喂养,社里的一些杂事足够他操心。 按照公社的批复,以人民公社的名义,幸福屯生产队成立了奶牛组,饲料和牛奶单独核算,大憨成了奶牛组组长,托娅和琪琪格成为专职饲养员和挤奶工。 这件事较之前每天按户为社员群众派奶,虽然有所变通,但是其他生产队还是眼气得很。 羡慕的同时有嫉妒,嫉妒的背后就是搞事情,甚至使坏,牤子始终在风口浪尖上。 其他生产队社员群众不甘心,拿本屯生产队长说事,生产队长把一切缘由都归咎于牤子,甚至还在生产大队刘支书面前给牤子捏造了一个罪名:破坏人民公社公平秩序。 枪打出头鸟,大队刘支书因为牤子拒绝女儿刘彤,还弄出丢颜面的事,他心里一直很不舒服,很想煞一煞牤子的锐气。 但是,他毕竟是生产大队书记,不能让人看出他是官报私怨。 刘支书表面上处处体现出胸怀大度,不仅安抚各生产队长,还在不少公开场合为牤子挣口袋。可是暗地里,他却希望群众的呼声和反响越强烈越好,牤子的罪名发酵得越大越好,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章节目录 第174章 牤子摊上事 这一天,有林场护林防火员到幸福屯生产队社歇脚取暖,正好遇见牤子,牤子一见,原来是老熟人,张兄和高兄。 今年春天,正是这两位护林员提供刨树坑栽松树换木头的信息,后来牤子才弄到了盖房的木头。 既是熟人又是恩人,牤子没让两位护林员歇完脚就走,他特意到奶牛场用自己一天的工分换来满满一壶牛奶,又找百秋要了几斤鱼,回到生产队社,立刻让老顽童炖上,请两位恩兄饱餐一顿。 吃饭闲聊中,听说牤子有猎枪会打猎,两名护林员告诉牤子,他们在山中发现了野猪和狍子的踪迹,牤子一听振奋不已。 第二天一早,牤子回家全副武装,扛起猎枪,直奔东山,找高老头一起上山打猎。 高老头听说山里发现猎物,更是摩拳擦掌,一刻也不耽误,备好弹药,扛起猎枪,立即出发。 按照护林员说的位置,牤子和高老头穿着牛皮靰鞡,扎着腿绷,披着羊皮袄,戴着狗皮帽,背着猎枪,在山林里踏雪追踪。 一天下来,只见猎物蹄印,却不见猎物的踪影,但也收获两只野鸡和四只沙半鸡。 天已经黑了,山林距离村庄很远,好在皓月当空,反射光照在雪地上,并不显得黑暗,倒有一种空灵天际的感觉。 是打道回府还是继续寻找,牤子年轻力壮无所谓,他担心高老头身体吃不消。 高老头虽然人老心却不服老,不达目的不罢休,毅然决然要继续寻找猎物,哪怕是连续三天三夜。 一老一少,两人渴了吃雪,饿了就找一块空地,牤子带着火柴,为避免发生火灾,四周抟雪围筑,弄成一个大雪窝子,架起干柴烧烤沙半鸡,既能取暖又可充饥。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牤子和高老头笼起的篝火竟然招来了猎物。 牤子偶然起身抬头,就见不远处一个猎物,正在窥视着他们。 “姥爷,你看那是什么?”牤子指着那个猎物道。 “狍子,好大一只傻狍子。”高老头来了兴致,立刻抓枪,“这个位置正好,你瞄准它的脑袋,我瞄准它的后腿,我一吭声,你就勾火。” 牤子和高老头就地做好准备,在距离猎物大约二十米远处,一起扣动扳机。 “砰!” “砰!” 几乎同时两声枪响,只见那只猎物应声倒地,勉强爬起来,也没有跑出去多远,就又栽倒在雪地里。 牤子上前,高老头随后,走近一看,打到的猎物却不是狍子,而是一只母马鹿。 收获不小,牤子将母鹿扛到篝火旁,高老头就地将马鹿开膛破肚,用雪清洗肠胃,把膛里的鹿心血灌进肠胃里系好,塞到马鹿的肚子里,有用的东西全部带上,牤子扛着猎物,凯旋而归。 高老头用猎枪挑着野鸡,牤子扛着马鹿出了山林,下了南山。 太阳已经升起三丈高,前面就是幸福屯。 远望幸福屯,一间间茅草房披着银装,炊烟袅袅,在阳光照耀下,别有一番安静祥和景致。 牤子和高老头满载猎物,走在雪地上,嘴里吐着白雾,胡子、眉毛和狗皮帽上都沾满了冰霜。 穿过生产队社,再往前就是幸福的石拱桥和小河。 虽然是天寒地冻的隆冬季节,孩童们却不寂寞。 山坡上放雪爬犁,院子踢毽子,场院、猪圈里夹麻雀,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河冰上玩冰爬、单腿驴、打冰嘎和滑哧溜,可玩的不胜枚举。 牤子和高老头走近屯前,一群孩童正在河冰上连滚带爬地玩得不亦乐乎。 有孩子眼尖,看见牤子和高老头扛着枪和猎物,呼喊着围拢上来,众星捧月般尾随到屯里,奔走相告。 打猎是高老头的乐趣,猎物对他并不重要,他让牤子把马鹿扛回家,自己没有在幸福屯驻足停留,挑着两只野鸡回了东山。 牤子把马鹿扛回家,大倔子和李桂香见到猎物心里乐开了花。 社员群众听说了,都赶来围观,询问牤子打猎的精彩过程,牤子一五一十描述回答,满足社员群众的好奇心。 马鹿放在屋里的柴草上,缓冻以后,大倔子和牤子一起动手将马鹿扒皮,大卸八块,放到外面的冰窖里,用雪覆盖,用水浇筑,只待春节美食。 收拾好马鹿的头蹄下水,李桂香烩了一锅酸菜,邻居、孩童见者有份,就着窝头和苞米面大饼子美滋滋分享起美味。 这次进山打猎,牤子和高老头见到了野猪的脚印,却没有看到野猪的踪影,他俩都不死心,休整两日,牤子特意带上牧羊犬战狼,和高老头再次进山。 两天后,一只二百多斤的公野猪,终于没有逃脱掉牤子和高老头锲而不舍的追踪。牧羊犬战狼在寻找野猪中立了大功。 一只野鹿,一头野猪,打到这样的猎物,消息不胫而走,有这样的收获,让屯里屯外的人羡慕不已,可是狼多肉少,也只有亲戚和邻居能得到分享,旁人也只能眼热眼馋。 快过大年了,每年这时候各个生产队都有上缴生猪任务,包括生产队集体饲养的生猪和社员家里代养的生猪。 生猪是社员群众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和指望,每市斤生猪按两毛五分钱收购,每头生猪必须养到一百七十市斤以上。上缴一头生猪,社员家里能得到五六十元的收入,这几乎是普通社员家一年的开销。 牤子今年家养了两头肥猪,本来准备上缴一头,留一头过年宰杀,有了牤子打回的野猪和马鹿,准备宰杀的肥猪不用宰了,全都上缴。 这一天,供销社生猪收购站赶着大车来到幸福屯,各家各户听说了,把上缴的生猪喂得饱饱的,赶到十字路口过秤。 牤子是生产队副队长,生猪收购站来人,他主动帮忙组织抓猪过秤,抬猪上车。 “嘀呜嘀呜……嘀呜嘀呜……” 就在牤子和几名年轻社员累得满头大汗时,忽然屯西头传来了警笛声。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特别敏感。 “这是来抓谁呀?谁又犯啥事了?不会是来抓四姑娘吧?他可是把大队刘支书的女儿打住院了,是不是严重了。” “应该不会,听说刘支书的女儿前几天就出院了,没事了,倒是这些天一直没见到四姑娘。” “四姑娘脸被人挠成那样,咋好意思出来见人。” “会不会是二赖子犯啥事了?投机倒把?” “民兵不是查过了吗,说他没有倒买倒卖,替大伙代卖山货,数量有限,算不上投机倒把。” “那会是谁呢?谁这么倒霉,马上来到年了,年也不让过消停。” …… 社员群众议论纷纷,牤子也是心生疑惑,王奎队长在现场,都不知公安为何而来。 这时,一辆警用摩托车开进了幸福屯,到了十字路口,见社员群众都在场,两名公安从摩托车上下来,掏出手枪,其中一名公安手里还拿着一副铮亮的手铐。 “你们谁是牤子何百胜?”公安直接问道。 牤子本来是上前迎接的,一听公安叫他的名字,他一下子愣住。 “我就是何百胜,你们找我?”牤子疑惑地看着公安。 两名公安没有说话,一人持枪警戒,一人直接上前给牤子戴上手铐,随后向牤子亮出一张盖有公章的文件来。 “你被拘留了,跟我们走一趟。”公安厉声地告知牤子。 众目睽睽之下,公安没把事情说明白就要带走牤子,这还了得。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何队长?” “好端端的,我们何队长犯什么法了。” “不说清楚,你们别想把人带走。”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一边七嘴八舌质问,一边迅速把两名公安围拢起来。 “何百胜猎杀公社鹿场种鹿,涉嫌毁坏集体财物,”一位公安举起手枪严正地说,“请你们不要干涉我们办案。” “不能把牤子带走。” “凭什么说他猎杀了鹿场的种鹿。” 社员群众上前与公安理论,把两名公安围堵在中间。 “呯!” 公安见此形势,担心控制不住局面,向空中鸣枪示警。 社员群众被震住了,但是谁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你们大伙不要阻拦公安,我跟他们走就是,没事,会弄清楚的。”牤子央求起社员群众来。 “牤子,不能跟他们去,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社员群众根本不听牤子的话,王奎队长也阻止不了。 社员群众和公安正在僵持,这时,一列民兵七八个人,全都挎着枪向十字路口奔跑而来。 “让开,让开……” 民兵一到,迅速将社员群众强行分开,牤子被押上摩托车,大伙眼睁睁看着公安和民兵将他带走。 大倔子、李桂香和大憨都傻了,追出去很远,社员群众包括王奎队长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牤子和高老头在山中打来的猎物,怎么成了公社养鹿场的种鹿?牤子怎么能干这种事?大伙想不明白。 章节目录 第175章 为牤子解围 牤子被公社派出所公安带走,幸福屯的社员群众想不明白原因,但大伙都相信牤子绝对不会干出偷猎公社养鹿场种鹿的勾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眼看着牤子被拘,社员群众围住了王奎队长,让他想办法。 王奎队长责无旁贷,安排一名社员到生产队大院把枣红马牵来,他骑马到生产大队部打探消息。 大倔子、李桂香和牤子的好兄弟都心急火燎,李刚想到要赶紧去通知高老头。 李刚没有迟疑,到奶牛场把牤子被派出所带走的事告诉了托娅和琪琪格。 托娅和琪琪格为牤子担忧,让大憨和李刚照看奶牛,姐俩一起骑马到东山找爷爷商量对策。 托娅和琪琪格慌慌张张来到高老头家,高老头听说牤子被抓了,镇定地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的,没王法了!” 托娅将自己的那匹马借给爷爷,高老头穿上羊皮袄,戴上狗皮帽,骑马挎枪,直奔公社派出所。 此时,王奎队长已经来到了生产大队,问过大队民兵连长赵凯,赵凯说,具体原因他不清楚,他只是接到公社人民武装部的命令,带领民兵协助派出所公安到幸福屯维持秩序。 大队刘支书听王奎队长说牤子被拘留了,他摆出一副很焦急、很关心的样子:“怎么搞的,公社派出所怎么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抓人呢?牤子是觉悟很高的人,我一直看好他,他怎么会偷猎养鹿场的种鹿,这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刘支书说着,叫来民兵连长赵凯,来回踱步道:“你马上去公社派出所走一趟,一定要把事情给我问清楚,回来跟我汇报,绝不能冤枉好人,牤子是我们幸福大队的优秀社员代表,是我们贯彻总路线的榜样,是大干社会主义的典型,决不能无端地打消他的积极性。” 赵凯领命去了公社派出所。 刘支书安慰王奎队长道:“老王,你先不要着急,这事一定会水落石出。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估计是有人看牤子出风头,背后搞事情,要相信人民公社,虽然不会放过坏人,但绝不会冤枉好人。” 王奎队长无话可说,借机向刘支书汇报一下生产队的事,暂时返回幸福屯等候消息。 高老头一路快马加鞭,他一边赶路一边琢磨,按照托娅和琪琪格的说法,牤子是因为猎杀公社养鹿场的种鹿被抓的,莫非他和牤子打回来的那只母鹿是养鹿场的?养鹿场的鹿怎么会在深山老林里出现?难道是自己跑出来的?有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还真有点麻烦,他为牤子捏了一把汗。不过,他对公社派出所为什么只抓牤子不抓他疑惑不解,这里面肯定有文章,没准儿是谁诬陷牤子也说不定。 高老头很快到了公社派出所,老英雄驾到,派出所所长陈强不敢怠慢。 “老英雄亲自出马,是为幸福屯何百胜的事吧?”陈强让高老头坐下,为他倒了一缸白开水。 “算你小子识相,究竟是怎么回事?打猎我也有份,怎么不把我也抓起来?”高老头对陈强态度平和。 “老英雄,您就别往自己身上揽事了,我知道你也去打猎了,但没人向我们举报你,民不举官不究吗,您大可不必自己往火坑里跳。”陈强所长恭敬地道,“再说,您德高望重,我们怎敢跟您过不去。” “我又没有免死金牌,你们公安办案不是讲人人平等吗?”高老头和陈强杠了起来。 “话虽这样说,保护老英雄的名誉也是我们的责任,您就别纠结这件事了,我还是向您汇报一下情况吧。”陈强道,“我们接到养鹿场群众举报,幸福屯生产队副队长何百胜,叫牤子是吧,说他猎杀一只母鹿,那只母鹿是公社养鹿场走失的种鹿。” “你们就凭这个抓人?凭什么说我和牤子猎杀的母鹿就是养鹿场走失的种鹿?你们有什么证据?”高老头质问。 “还真有证据,我们有养鹿场走失母鹿的证明,另外,我们干警随同养鹿场找寻母鹿的员工深入山里找到了何百胜猎杀母鹿的现场,经过比对养鹿场走失母鹿的脚印,证明何百胜猎杀的母鹿的确是养鹿场走失的那只。”陈强说,“我们办案,没有证据不会贸然行事,您老请放心,我们绝不会冤枉好人。” “就算你说的没错,我们怎么知道那只野鹿是养鹿场跑出来的?”高老头道,“我们有打猎证,打猎又不违法。” “打猎是不违法,问题是不能随便打,”陈强举例道,“您老试想一想,在山中遇到一个人,看不清楚,您怀疑他是猎物,误杀了,能不负责吗?道理是一样的,我们也没有说何百胜是故意的,但是,毕竟造成了集体财产损失,养鹿场不依不饶,不吸取教训,不接受教育,不做赔偿处理,我们没法放人,请您老理解我们派出所办案的难处。” “行了,不用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你们公务在身,也不容易,”高老头问道,“那你们这事究竟想怎么处理?” “通知家属准备赔偿金和罚款,赔偿金和罚款一到,我们也不准备为难何百胜,马上放人,把他交给生产大队象征性地开个批斗会,教育教育就行了。”陈强怕高老头不理解,说道,“毕竟损毁集体财产不是小事,不走走过场无法服众,也无法以儆效尤。” “赔多少?罚多少?”高老头问道。 “赔偿二百五,罚款二百五。” “我看你像二百五,怎么这么多?” “我也觉得这个数字不小,这已经是我们通过做工作的最低限度了。”陈强说,“老英雄你是不知道,养鹿场的场长亲自来跟我算了一笔账,母鹿一年产一只崽儿,这只母鹿生育期最少还有十年,这还不算产下的崽成年了再产崽,算下来,他们损失大了,心疼啊。” “这是什么混蛋逻辑,有这么算的吗?这和鸡生蛋,蛋再生鸡有什么区别,不如就赔他两只母鸡,一百年后他们也够本了。”高老头听着很生气。 “既然您老出面,我就再做做养鹿场的工作,不行的话,按规定的加倍罚款象征性少缴点,但估计怎么也不能低于三百元。”陈强说,“否则,我没法向公社交代。” “牤子家穷得叮当响,你们也不想想,他到哪去弄那么多钱?”高老头气得直拍桌子。 “您老别生气,总得想想办法,既然事情已经出了,还是息事宁人为好。”陈强卖好道,“按理我们应该去收缴猎物,就因为考虑到您的感受,我们没去,已经网开一面,请您就不要再为难晚辈了。” “你们没有把牤子怎么样吧?”高老头站起身关心地问道。 “没有,何百胜很诚实,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他一口咬定母鹿是他开枪打死的,与您无关。”陈强说,“我们没有为难他,一会儿我可以让您破例见见他。” “胡说,我也开了一枪。” “有他开的那一枪就足够了,您老就别趟这趟浑水了。” 两人说着,高老头随同陈强所长去见牤子。 牤子被关在派出所的一间屋子里,只是还戴着手铐,没有受太大的委屈。 高老头告诉牤子不用担心,他回幸福屯想办法。牤子知道自己猎杀了人民公社的种鹿,虽然是误杀,但也很自责,甘愿受此惩罚。 高老头离开派出所,骑马回到幸福屯。 社员群众知道了来龙去脉,听说要交赔偿金和罚款才能把牤子放回来,大伙纷纷解囊相助,小梅家出最多,拿出一百元,高老头也把家里的钱全都拿来,托娅为了牤子哥,钱凑不够,她准备卖马。 众人拾柴火焰高,大伙很快凑足了三百元钱,第二日,王奎队长亲自去派出所缴纳赔偿金和罚款。 王奎队长到人民公社的时候,遇见了妇女主任邹杰,听邹杰说,她已经做通了养鹿场的工作,赔偿金和罚款一共二百元就够了。 王奎队长去派出所缴款,刚走到派出所门口,就见牤子已经被放了出来。 牤子身边还有一位姑娘,那位姑娘不是别人,是大队刘支书的女儿刘彤。 牤子被派出所放出来,又居然和刘彤在一起,这事很蹊跷。 原来,赵凯前往公社派出所打探情况,回来向刘支书汇报,刘支书得知详情,晚上回家向家人提起了这件事。 牤子被拘留了,刘彤觉得意外,听说只要缴足赔偿金和罚款派出所就放人,她猜想牤子家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而她正好有一笔丈夫死亡抚恤金,不如就用这笔钱把牤子赎回来。 刘彤的想法并非单纯,她这样做不只是帮忙子解围,更主要的是想以此牵制牤子,拉拢牤子,让牤子感恩戴德,欠她的人情。 刘彤不在乎人情,她要的是爱情,她要用人情换爱情,梦想这份人情足以让牤子心为所动。 章节目录 第176章 牤子被释放 刘彤为牤子交了罚款,她的想法并不单纯,这样做不只是帮忙子解围,更主要的是想以此牵制牤子,拉拢牤子,让牤子感恩戴德,欠她的人情。 刘彤不在乎什么人情,她要的是爱情,她要用人情换爱情,梦想这份人情足以让牤子心为所动。 刘支书不反对女儿刘彤这样做,这办法比之女儿之前的胡搅蛮缠硬来要好得多。 两情相悦是要有感情基础的,关键时刻解人于危难,可以让人铭记于心,有利于搭建彼此的桥梁,这是建立感情很好的一个契机。 受人点水之恩,理应涌泉相报,牤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刘彤没有任何犹豫,第二日一早便带上钱,搭乘生产队一辆马车,抢先来到公社派出所,为牤子缴纳赔偿金和罚款。 有人肯主动交钱,派出所只管收,不问来源。 刘彤交完钱,办完手续,在派出所立等牤子释放。 没过多久,一名公安来到牤子拘留的房间,为牤子打开手铐,通知他可以走了。 牤子好生纳闷,出来第一眼见到刘彤站在门口,他心里刚有一丝解脱又拧巴起来。 “牤子哥,让你受委屈了,没事了,我已经替你把钱交上了,咱们回家吧。”刘彤得意地一边对牤子说,一边当着公安的面就去挎牤子的胳膊。 牤子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甩开刘彤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不用你替我交钱,你找他们把钱要回去,我不走。” 牤子还准备回到他被拘留的那间屋子,伸出双手对公安说:“麻烦你再给我拷上。” 公安看到这一幕觉得好笑:“啊哈,没见过还有你这样的,想赖在拘留所不走,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好地方,管吃管住呀?” 公安没有再理会牤子,牤子在派出所里还是不肯走。 “牤子哥,你干嘛呀?”刘彤上前硬拉牤子往外走。 派出所所长陈强看到了这一幕,走过来笑着对牤子道:“你小子行啊,自古英雄救美人,现在反过来美人救英雄,你还不领情,我都替这位姑娘抱不平,赶紧走,找地方亲热去吧,别忘以后做事长点记性。” 牤子无奈,不得不离开派出所,刘彤紧紧地跟在他的左右。 刚一出派出所的大门,牤子见到王奎队长,就好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 “牤子,你没事吧?”王奎队长关心地问道。 “没事,”牤子疑惑地问,“王伯伯你怎么来了?” “这么大的事,我能袖手旁观吗,社员群众都惦记你,大伙凑足了罚款钱,我来交钱接你回去。”王奎队长疑惑地问道,“我还没去交钱,你怎么就出来了?” “不劳你去交钱,我已经把钱交上了,牤子哥没事了。”刘彤霸气地说道。 “你是……”王奎队长不认识刘彤。 “王队长,你别装糊涂,别以为你姑娘打了人就没事了,你回去告诉她,我刘彤不是好欺负的,你让她等着,我跟她没完。” 刘彤认识王奎队长,见到他立马想起了对四姑娘的仇恨。 王奎队长看了看刘彤,知道她是大队刘支书的女儿,不好说什么,言语只对牤子:“既然这样,牤子你说该怎么办?” “刘彤,你交了多少钱?”牤子问道。 “这你不用管,反正把你接出来了。”刘彤不告诉牤子。 “我听公社妇女主任邹杰说,应该二百元就够了。”王奎队长说道。 “大叔,你把带来的钱给我,我还给她。”牤子道。 “那好。”王奎队长的手伸进了腰间。 “我不要,我不用你还,我让你这辈子都还不清。”刘彤说着,躲向了一边。 牤子接过王奎队长递给他的二百元钱,去追刘彤,刘彤一直躲闪,牤子一把抓住刘彤,欲把钱还给她。 刘彤带着手套,坚决不肯收钱,牤子强行把包钱的一个小布包塞到她的腋下。 刘彤没有收钱,眼睁睁看着装钱的布包掉在地上。 布包散开,风一吹,厚厚的一沓纸币,瞬间被刮得四处乱飞。 刘彤视而不见,牤子和王奎队长却不能不管不顾,与风赛跑,好不容易才把风吹跑的钱追回来。 刘彤得意地站在风中冷笑着,看着牤子和王奎队长追钱的狼狈。 钱又重新回到牤子手中,此时的忙子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对刘彤吼道:“刘彤,你的好意我心领,但你必须把钱收下,我牤子不欠你的人情!” “你就欠我的,永远都欠我的,我就不收你的钱,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刘彤抱着膀执拗起来。 “牤子,别跟她纠缠,咱们先回去,有账不怕晚,过后再还给她也不迟。”王奎队长劝道。 也只能这样,牤子收好钱,让王奎队长骑马先走,路上很少行人,他不能撇下刘彤不管,只好陪着她步行一起回家。 刘彤觉得自己得逞了,牤子在前面走,她紧紧跟在身边,并试图去挽牤子的胳膊。 牤子十分反感道:“刘彤,我今天最后跟你说一次,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咱俩都是不可能的,我请你放尊重点,也请你自重,今天的事我领你的情,不等于我欠你人情,你不收钱,我就把钱送还到你家去,从此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请你不要纠缠我,你如果再继续这样没完没了,别怪我跟你翻脸。” “行啊,我正想让你去我家呢,”刘彤嬉笑着说,“你去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为你压惊。” 刘彤根本不把牤子的话当回事,牤子不再理会她,前面就是中心校,他要去见小梅,免得小梅为他担心。 牤子来到中心校,刘彤不明白何意,问牤子也不回答,直到见了小梅,她才恍然大悟。 “你好,何以梅,还认识我吗?我是刘彤。”刘彤故意挨得牤子很近,主动和小梅打招呼。 小梅没有回应,看也不看刘彤一眼,她只对牤子说话:“牤子哥,让人担心死了,你没事了?” “嗯,没事了。”牤子说,“交钱免灾,怕你担心,路过告诉你一声,你忙你的,我先回去,晚上再来接你。” “我替牤子哥交的钱,何以梅,你不觉得奇怪吗?”刘彤醋意大发,有意让小梅嫉妒。 “我有什么奇怪的,你有钱,你能耐。”小梅瞥了刘彤一眼,转而对牤子道,“牤子哥,你骑我自行车回家吧,晚上你骑马来接我。” “嗯,行。” 小梅说着,到停靠自行车的地方,将自行车交给牤子,与牤子暂别。 牤子骑着自行车,驮着刘彤,刘彤很享受牤子骑车驮她的感觉,恋人不过如此。 可是好景不长,牤子骑车没走多远,就见大路前面飞奔而来两匹骏马,马上英姿飒爽两位姑娘,牤子一看是托娅和琪琪格。 托娅和琪琪格骑马飞奔,来到牤子和刘彤跟前双双下马。 “你们怎么来了?”牤子不再骑行,刘彤很不情愿地下了车。 “听队长说你和她步行往回走,我俩来接你。”托娅问道,“你骑的是小梅姐的自行车吧?” “嗯,她借给我的。”牤子回答。 “本来准备让你骑一匹马,我和额格其骑一匹马的,既然这样,牤子哥你骑自行车,请那位姐姐上我的马,我和琪琪格送她回家。” “牤子哥,把还给她的钱给我,我帮你送还给她。” 看来,托娅和琪琪格是商量好了,有备而来,不仅仅是来迎接牤子,更准备为牤子解围。 牤子明白两姐妹的用意,觉得这样最好,女人和女人之间没有忌讳,方便许多,自己正好能得以脱身。 牤子没有犹豫,从怀中掏出钱来递给琪琪格。 托娅把马牵到刘彤身边,冷冷地对她说道:“请上马吧,我送你回家。” “我不骑你的马,我也不用你送。”刘彤把着牤子的自行车不放手。 “这可由不得你。”托娅转而对牤子说道,“牤子哥,你骑自行车先走,不用管我们,我和琪琪格把她送回家就回去,你放心,不会出问题的。” 牤子知道托娅的心计,想不到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为了甩掉一个纠缠的女人,还要两位姑娘帮忙,真是窝囊。 “那好,让你俩费心了。”牤子推起自行车准备先行一步。 刘彤却拽着自行车不放手:“我不骑马,我不骑马,我就坐你的自行车。” 琪琪格心生怒气,把马缰绳甩给托娅,上前一把把刘彤拽向一边,险些摔倒在地:“牤子哥,你走你的。” “你凭什么拽我,你以为你是谁?”刘彤站稳,还要去追牤子,牤子已经骑上自行车走远了。 “这位姐姐,请上马吧,要不要我帮你。”琪琪格嘲讽道,“你不是问我凭什么吗?我凭的是你不配坐牤子哥的自行车,懂了吗?” “我知道你俩是谁,臭不要脸,跑到我们这里来撒什么野,你等着,早晚有你们好看。”刘彤心里不痛快,嘴上不饶人。 琪琪格一听刘彤竟然骂她姐俩,气得立马举起了手中的马鞭。 章节目录 第177章 一事接一事 琪琪格一听刘彤竟然骂她姐俩,气得立马举起手中的马鞭,好在被托娅拦住。 “姓刘的,先不要说这些,你上不上马,不上马可别怪我们不管你。”托娅也是冷言冷语。 “牤子哥惯着你,你别指望我和额格其也惯着你。”琪琪格怼了刘彤一句。 “我不稀罕骑你们的马,你们给我走开。”刘彤有些歇斯底里。 “额格其,咱们走,不管她。”琪琪格闻听此言,招呼托娅准备上马。 托娅想到牤子哥的本意,是不想让刘彤孤单一个人回家,她有些犹豫。 此时,牤子并没有走出多远,回头看见刘彤迟迟不肯上马,他担心托娅和琪琪格会撇下刘彤不管,不管怎么说,刘彤是为了他才有此行,这样做不厚道,也不人道。 牤子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转身回来,继续用自行车驮着刘彤,托娅和琪琪格骑马跟在后。 到了幸福大队生产三队路口,牤子停下自行车,让刘彤下来。 “就送你到这儿,你自己回家吧。”牤子对刘彤态度冷淡。 刘彤不甘心,把着自行车不松手:“牤子哥,走,跟我去我家。” 琪琪格跳下马上前说道:“放开手,不然我还叫你难堪。” “小狐狸精,别以为我怕你。”刘彤嚷道,“我就不放开,你能把我怎么样?” 琪琪格不再废话,上手就把刘彤甩个趔趄,然后扯着刘彤的衣领,把装钱的布袋塞入刘彤的怀里。 牤子就势推起自行车向前走了几步,与刘彤保持距离。 刘彤起身摘下手套,要抓挠琪琪格,琪琪格丝毫不惧,向后退却一步,挥舞起马鞭,严阵以待。 “琪琪格,别理她,上马。”托娅叫道。 琪琪格闪身上马,与托娅一起扬长而去,牤子骑上自行车,也不再顾及刘彤。 牤子回到了幸福屯,家门口聚集着社员群众,都在等候着他。 牤子见到大伙,有说不出的感激,大倔子和李桂香很沮丧,毕竟牤子因为这件事欠下了一笔巨债,这钱怎么还,父老乡亲虽然没说要,但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救急可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牤子心里有数,可是他捉襟见肘,不仅钱难还,恐怕盖房子也要受影响。 事已至此,牤子没有气馁,人只要不死就要撑下去,活着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晚上,牤子骑马去接小梅,让他没想到的是,邹杰委托小梅带给他一百元钱,说这是邹姐的一点心意,让他不要为还钱的事着急上火,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把这件事当成负担。 牤子当时就要把钱送还给邹杰,小梅说,这钱可能高老三不知道,让他不要弄巧成拙,以免邹姐难堪。 患难见真情,背后有这么多人关心牤子,牤子只有一个信念,此生不负众乡亲,否则枉为七尺汉。 牤子无法报答父老乡亲,回到家里,不顾父亲大倔子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将他和高老头猎杀的马鹿和野猪肉扛到生产队社。 第二日,让姜大拿掌厨,在生产队社埋锅造饭,请全屯社员群众热热闹闹饱餐一顿。 俗话说,祸不单行。 这件事很快传遍整个幸福大队,被有心人上纲上线,认为牤子这是对他的处理不满,公然和人民公社对抗,一个被拘留过的人不知道思过悔改,还竟然这样张狂,简直无法无天。 没过几日,大队书记刘忠诚、生产大队长姜发和民兵就找上门,在幸福屯召开全体社员大会。 刘支书在会上侃侃而谈道:“今天之所以到你们生产队召开这次大会,是组织上的决定,也是情非得以,不开这次会,无法向人民群众交代。 “最近,人民群众对你们生产队副队长何百胜的所作所为反响尤为强烈,作为大队干部,作为一级党组织,我们不能熟视无睹,听之任之。 “何百胜,我习惯称呼他牤子,他是个好青年,任劳任怨,有思想,敢担当,是难得的人才,他为你们幸福屯生产队乃至生产大队做了不少事情,人民群众有目共睹。 “但是,人不可能十全十美,牤子不是完人,做过好事,也做过错事,还几次被拘留,功是功,过是过,这样的人,我们有心保护,但组织有组织上的原则,我们不能让思想不成熟,动辄就违法被拘留的人带领社员群众。 “我知道,你们幸福屯生产队的社员群众对牤子的感情很深,我也和你们一样,不瞒大伙说,我身为生产大队书记,甚至想亲自培养他入党,可见我对他的爱慕绝不比你们少,但我不能感情用事,革命事业高于一切,人民利益高于一切,所以,这次对牤子的处理,我很痛心,但必须以革命事业为重,希望牤子能够接受教训,尽快反省自己,不要气馁,有错不怕,怕的是知错不改,改了就是好同志。”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听刘支书一通冠冕堂皇的话,有些骚动,这时,大队民兵连长瞅准机会,带头高呼起口号来。 社员群众虽然热情不高,但在大队民兵的注目下,不敢不呼应。 喊完口号,刘支书主持道:“我就说这么多, 大队长姜发十分严肃地道:“经过大队委员会研究决定,免去何百胜幸福屯生产队副队长职务,如果需要,由全体社员重新推举除何百胜以外的副队长人选,报请生产大队批复。另外,根据群众举报,幸福屯生产队两名外来草原姐妹托娅和琪琪格,因为不符合户籍要求,不适合长期在此逗留,责成她二人一周之内返乡离开幸福屯生产队。” 生产大队大队长姜发此言一出,幸福屯的社员群众立马炸开了锅。 牤子参加社员群众大会站在一群年轻社员中间,王奎队长陪同大队干部坐在台上。 刚才大队刘支书的一番讲话,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听着就不顺耳,现在生产大队长姜发竟然宣布免去牤子的生产副队长职务,还要把托娅和琪琪格撵回草原。 幸福屯虽然由德高望重的老队长王奎掌舵,但社员群众对牤子的认同已经深入人心。 托娅和琪琪格虽然是草原姐妹,到幸福屯时间不长,但是两姐妹每天一心一意为幸福屯忙碌,早已经被父老乡亲所接纳,幸福屯的老百姓对两姐妹的感情比之屯里人有过之无不及。 况且,民以食为天,饲养奶牛和挤牛奶是一项特殊劳动,看花容易绣花难,不是谁都可以上手的。 社员群众心里清楚得很,免去牤子的副队长职务,不允许托娅和琪琪格留在幸福屯,不亚于掐住了幸福屯的脖子。表面上事关牤子和两姐妹,实际上影响的是全屯老百姓切身利益。 所以,生产大队大队长姜发一宣布决定,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再也忍耐不住,不用谁组织,不用谁号召,不用谁带头,几乎同时自发地喊叫起来,举起拳头反对,甚至有人跳下大炕,会同站在地上的社员群众一起涌向主*席台。 “不能免我们牤子队长!” “托娅和琪琪格不能走!” “你们的决定不合理,我们不接受。” “一切权力属于人民,我们要自己当家作主。” …… 社员群众的呼声此起彼伏,会场的局面瞬间失控,大队民兵上前拦挡都无济于事。 “大伙静一静,静一静,静一静……” 刘支书和生产大队长姜发直拍桌子,不仅不起作用,社员群众反而指着他们的鼻子质问。 如果没有民兵护卫,真不知会出现什么后果。 “都给我消停点!”王奎队长厉声喊道,“谁也不许大喊大叫,还有没有王法,无组织无纪律,成何体统!” 牤子也上前拦挡:“大伙不要激动,不要闹,都退回去。” 这时候,大伙已经群情激愤,无所顾忌,哪里还听得进劝说。 “你们这是要造反,大队民兵,把带头闹事的给我抓起来!” 大队刘支书和生产大队长姜发在民兵的护卫下,不得不离开会场。 民兵只顾着护卫着大队领导,根本顾不上再去抓所谓带头闹事的社员群众。 幸福屯社员群众大会不欢而散,但这件事闹大了。 第233章坏事变好事 事后,大队调集基干民兵蹲守幸福屯,调查破坏会场秩序,无视组织纪律的激进分子,甚至调查所谓的幕后指使,牤子和李刚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民兵的调查受到了幸福屯社员的干预和阻挠。 经过几日的调查,没有人说牤子的坏话,民兵了解到的都是王奎队长和牤子等人如何带头组织社员群众解决饥荒问题,如何敢于担当为社员群众着想的一些事。 看来,幸福屯生产队有说服力的人物非王奎队长和牤子莫属,所谓的幕后指使只能是他们。 总得抓一些出头鸟。 调查结束,包括王奎队长、牤子和李刚在内,幸福屯有二十多人被请到生产大队参加思想改造学习班。 学习班一办就是七天,从早学到晚,每天晚上可以回家,第二天再去准时报到。 学习班的学习任务基本上就是每天聆听大队领导的训斥,学习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理论,然后就是自我反省,批评与自我批评。 章节目录 第178章 坏事变好事 托娅和琪琪格把牤子被免副队长,生产大队要求她们姐俩返乡的事,第一时间告诉了高老头。 高老头听后很泰然,尽管他与生产大队的意见不同,但他不准备干涉生产大队的政事,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在高老头心里,牤子当与不当生产队副队长无关紧要,不影响他为社员群众办实事,办好事,他也不会少几根汗毛。 但是,让托娅和琪琪格两位孙女返乡,这事生产大队做得有些过分,明明人民公社已经批准幸福大队在幸福屯成立了奶牛组,默许了托娅和琪琪格的饲养员和挤奶工的身份,干嘛还要揪着户籍问题不放,显然是有人眼红嫉妒,大队刘支书公私不分,官报私怨。 不过,按照户籍管理规定,生产大队这样要求不无道理。既然这样,不如顺水推舟,把难事变成易事,把坏事变成好事。 高老头建议让李刚、大憨陪着托娅和琪琪格骑马回草原过春节,反正托娅和琪琪格都到了婚配的年龄,不如回草原开介绍信回来,早点完婚,这样,两姐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到幸福屯。 琪琪格和李刚相互爱恋,感情一直很好,结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没有什么障碍。 托娅和大憨并没有明确关系,思想上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但托娅经过这段时间与大憨相处,觉得大憨是一个可靠的男人,大憨的憨厚、真诚、勤劳、热心和体贴,让她有一种安稳感。 其实,幸福很简单,女人的幸福,无非就是身边有一位爱她疼她的男人,两个人能够同甘共苦,好好过日子。 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既然有爷爷做主,牤子哥、琪琪格也对她和大憨哥寄予厚望,托娅没有反对,默许了这门婚事。 喜事来临,高老头邀牤子一家、小梅一家和李刚一家聚到东山。 东北农村,每年这个时候,有蒸黏豆包的习俗,高老头磨出一袋子大黄米加苞米混合面粉,用温水和好,在热炕头的大缸里醒发,马小兰烀出半锅红小豆加糖豆馅。 三家人一到,大伙热火朝天开始一起动手蒸黏豆包。 牤子搋面,大憨担水劈柴,李刚准备蒸屉和草捆捂锅,高老头制作秫杆莲子、起豆包铲子…… 大炕上,小梅妈、马小兰、小梅、托娅和琪琪格围成一圈,中间摆上面和豆馅盆,旁边是盖莲,大伙一起团豆包。 豆包外皮里馅,团成塔形,塔座用水泡过的苏子叶包好,然后整齐地放在盖莲上,再摆入圆圆的蒸屉,放入沸水大锅中,盖上锅盖,围上草捆,灶坑里架火熏蒸。 豆包蒸好,用铲子蘸水切出,第一锅大伙品尝,热气腾腾的黏豆包蘸着白糖,就着咸菜,既黏又香又甜的感觉,美味绝伦。 接下来,第二锅,第三锅,蒸好的黏豆包一个个切出来,摆放在长长的秫杆莲子上,放置室外冷冻,冷冻好的黏豆包敲打下来储藏待食。 且说,高老头把大伙聚来,蒸黏豆包不是目的,商量李刚与琪琪格、托娅和大憨的婚姻和回草原过春节是正事。 这件事,大伙一到,高老头就把想法说了,李刚和琪琪格愿意,李刚父母赞成。 最高兴的是大憨,托娅终于肯嫁给他了,他喜出望外,牤子也为哥哥和托娅高兴。 大倔子和李桂香还蒙在鼓里,听牤子和屯里人透露过,可是他俩根本没当回事,现在事已成真,喜事来得太突然,老两口不知该如何表态,事是好事,只是既没有好住处,又没有钱迎娶托娅姑娘。 牤子准备在奶牛场为牤子和托娅收拾出一间新房,其他一切从简,小梅妈和叶坤老师表态全力支持,有大伙帮忙,一切都好办。 大事就此商定,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牤子另外向生产队借了两匹可以骑行的马。 公鸡报晓,太阳东升,幸福屯社员群众纷纷赶来送行,大憨、李刚陪同托娅和琪琪格,在父老乡亲的祝福声中,踏上了草原爱情之旅。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头儿要顶新毡帽,老太太要件新棉袄。 这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传统过年民谣。 幸福屯迎大年并非与传统民谣中的完全一样,但是大同小异。 大年即将来到,屯子里明显有了不少喜庆气氛,尽管灾荒之年比不上丰收年热闹,但辛苦一年的社员群众还是苦中作乐。 各家各户都在收拾院子,扫房子,糊墙,贴年画,换一换窗棂纸,去供销社买点儿盐醋酱油、灯油蜡烛,咸鱼虾米、糖块冻梨,买几挂鞭炮二踢脚,为小女孩买几条彩头绫,扯几尺红头绳,有条件的为家人添置一件新衣裳。 生产队里,按照每年的惯例,也要为社员群众分一些年货。 生产队杀了两头肥猪,宰了三头肥羊,按人头分给社员和五保户。 人民公社下拨米面粮油,分给社员和五保户每人二市斤白面,二市斤大米,一市斤大豆油。生产队又为每户社员家庭分配两块大豆腐和二市斤干豆腐。 这是灾荒之年人民公社能给予社员群众最大限度的福利。 幸福屯的老百姓要比其他生产队的社员群众幸福得多,至少还有一个奶牛场,社员每天还可以领一份牛奶。 这几天,王奎队长在生产队社组织杀猪宰羊,分配米面粮油。 牤子虽然被免去了副队长职务,但是屯里的父老乡亲依然靠他张张罗罗,王奎队长也没把他当成普通社员,一如既往支持他管事。 在牤子的心里,对幸福屯的感情大于名分,对生产队的责任胜过所谓的职务。 参加完生产大队组织的思想改造学习班回来,马上来到了大年,牤子这时候考虑的是屯子里的整洁卫生和节日期间的防火防盗。 他召集十几名年轻社员,为生产队社整理院落和柴草,又从屯东头清扫到屯西头,哪家柴禾垛不规整,大伙一起动手帮忙整理,并且挨家叮嘱注意防火防盗。 奶牛场里,大憨、托娅和琪琪格去往科尔沁草原,王奎队长安排姜大拿和两名女社员暂时负责饲养奶牛和挤牛奶。 由于不得饲养和挤奶技巧,两头奶牛不仅抵触,而且几天下来,产奶量明显下降。 牤子不放心,忙完生产队的其他活计,每天都亲自蹲守在奶牛场。 学校放寒假了,小梅这段时间在家里帮母亲为乡亲们赶制新衣,很少出门。 听说牤子哥在奶牛场忙碌,她也赶来帮忙,并且在牤子的怂恿下,尝试着挤牛奶。 让大伙意想不到的是,小梅温文尔雅,挤起牛奶来柔顺有道,奶牛十分配合。 四姑娘脸被刘彤抓伤后,在家里几日不出,小梅去看望过她,还特意为她从公社医院弄来一瓶消炎药水。 这几天,四姑娘被二姐昭弟接到家去住了几日,新年临近,她刚刚回来。 听说小梅在奶牛场帮忙,每天和牤子哥在一起,四姑娘不请自来,每天和小梅一起挤牛奶。 二赖子也赶来奶牛场凑热闹。他本来准备年前再去两趟东辽河,除了卖山货打鱼,潘桃还准备让他带回些冻奶坨。 可是,托娅和琪琪格把马骑走了,二赖子计划落空,只好作罢,闲在家里,吃饱了四处游逛。 看到奶牛场几位村姑挤牛奶笨手笨脚,二赖子显摆起来,嚷着他要试一试,大伙不服,二赖子想打赌,可是没人跟他赌。大伙知道不能小觑二赖子,毕竟他治好了百秋的精神病,知道他怪招迭出,一切皆有可能。 还不得不服二赖子,他算得上是喂牛挤奶的师傅。两头奶牛一经他上手便老老实实,服服帖帖,旁人没看见他耍什么手段,但就是这样神奇。 经过一番大浪淘沙,最终牤子、二赖子,小梅和四姑娘暂时承担起了饲养奶牛和挤奶的任务,姜大拿每天负责熬煎牛奶和向社员群众派发。 小梅和四姑娘这几天在奶牛场帮忙,发现奶牛场有水井坊、大锅,生火烧水很方便,还有一个水槽,用来洗澡很合适,条件得天独厚。 四姑娘有这个想法,小梅积极响应。 忙过一整天,到了晚上,牤子打水,二赖子劈材,架火烧了一大锅水,把托娅和琪琪格住的屋子也烧得暖暖的。 牤子洗刷干净水槽,摆放到托娅和琪琪格住的房间里,兑好温水,备好冷热水,供两位姑娘洗澡。 两位姑娘要洗澡,牤子撵走了二赖子,二赖子辛苦一天,累得腰酸腿痛回家去了。 牤子到屋外转悠,为小梅和四姑娘把门,奶牛场再无旁人,院子里有牧羊犬战狼守护。 万没料到,小梅和四姑娘正在房间里舒舒服服洗着澡,却出现了意外。 章节目录 第179章 有趣的夜晚 小梅和四姑娘正在房间里舒舒服服洗着澡,出现了意外。 小梅突然感到房间里有一丝凉风进来,还有后窗的窗棂纸被风吹的呜呜响声。 “哪来的凉风?”小梅蹲在水槽里问道。 四姑娘站在水槽外,正帮小梅擦身,转头看向北窗,忽然发现有一个小棍子从窗口伸进来,把窗帘挑出一个缝隙。 “呀!”四姑娘下意思地捂住关键部位惊叫道,“小梅姐,有人偷看咱俩。” 小梅一听,惊慌失措,赶紧低头护身:“真的吗?你别吓唬我。” “真的。”四姑娘一边说,一边去抓衣服,挡在身上,到窗边察看。 只见北墙上的小窗上,窗棂纸被人用棍子捅出一个小洞,棍子还在,人却跑了。 “牤子哥——牤子哥——”四姑娘扯着嗓子在屋里大声呼喊。 小梅蹲在水槽里,借着土炕的掩护,一直没有站起身,听见四姑娘的呼喊,问道:“昭男,你看见啥了?” “真有人偷看咱们,跑了。”四姑娘气愤地说,“准是二赖子,他不得好死。” 小梅惊魂未定,瑟瑟地站起身,赶紧去穿衣服。 “没事了,你还穿什么衣服?继续洗呀,洗完我好洗。” 这时,牤子在院子里听到了四姑娘的喊声,赶紧来到房门前,问道:“喊我啥事?水不够吗?” “牤子哥,有人偷看我俩洗澡,准是二赖子。”四姑娘答道。 “在哪儿?”牤子问道。 “跑了,北窗房后。”四姑娘说。 牤子一听有这事,他也怀疑是二赖子,迅速带领战狼到房后查看。 这时,偷窥的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奶牛场在幸福屯的东头,托娅和琪琪格住的房间面南背北,北窗一侧隔几步远就是贯穿幸福屯的那条土路。 即便有人趴窗偷窥洗澡,从四姑娘喊叫到牤子去查看,已经间隔了几分钟时间,房后有人闪身可以进屯,随便藏身,很难抓到,抓到也不会承认。 牤子没有浪费时间,知道是二赖子所为,明天再教训他不迟。 牤子返回前院,站在小梅和四姑娘洗澡的房间门口,冲里面说道:“我去房后看了,没有什么人,是一棵杨树枝被风刮断,扎坏了窗棂,你俩放心洗吧,没事。” 四姑娘听牤子这样说,她不相信,但碍于羞耻,没再争辩,不过,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训二赖子。 小梅也觉得蹊跷,但遇到这种事,即便真有人偷窥,也羞于让人知道。不论牤子哥是否撒谎,他都觉得牤子哥是顾及她和四姑娘的羞耻心。 别在意了,自欺欺人吧,权当牤子哥说的是真话,不然还能怎样呢? 小梅和四姑娘洗完澡,牤子将北窗窗棂破洞糊好。四姑娘招呼牤子进屋暖身。 牤子一见两位姑娘,一位出水芙蓉,一位无法形容。 四姑娘脸上的疤痕没好,短发散乱,看上去有点江湖另类风范。 “牤子哥,我饿了。”四姑娘看着牤子说,“灶坑里有炭火,不如咱仨出去抓几只麻雀烤着吃。” “这么晚了,怎么抓麻雀呀?”小梅感兴趣地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小梅姐,你给我们俩提着马灯照亮就行。”牤子还没说同意,四姑娘就开始穿衣服准备。 “你俩先在屋里等着。”牤子见小梅和四姑娘都有兴致,他出去准备木杆。 准备好了两根长杆,牤子招呼小梅和四姑娘,小梅提着马灯和篮子,牤子和四姑娘人手各执一杆,三个人饶有兴致地在奶牛场三趟房的各个房脊上捅起麻雀来。 一圈下来,收获不少,竟然捅掉二十多只麻雀。 四姑娘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回到伙房,把麻雀爪一只只剁掉留存,从大锅底下的灶坑里扒出炭火,然后把麻雀通通扔入炭火中烧烤起来。 小梅不敢看,尽管知道麻雀是四害之一,也觉得四姑娘的这番操作太残忍了。 四姑娘却无所顾忌,烟熏火燎,乐在其中,不停地拨弄着炭火和麻雀。 麻雀烤得外焦里嫩,四姑娘分食给小梅,小梅不敢吃,她却吃得津津有味,吃得满嘴黑黢黢。 牤子专为小梅撕下麻雀的脯肉,小梅尝试着吃下,却一发不可收拾,一会的工夫,二十多只麻雀就被蚕食贻尽。 回到房间里,屋子里很暖和,四姑娘不想回家,想和小梅就在这里过夜。 以小梅的家教和修养,没有随便在外过夜的道理,也不习惯,小梅不肯,四姑娘却执意不想回家。 “让牤子哥陪你在这儿睡吧。”小梅故意开起了四姑娘的玩笑。 “瞎胡闹。”牤子腾一下脸红到脖颈。 四姑娘也羞红了脸,但她辩解道,“小梅姐说得没错呀,你陪我咋了,你在大憨那屋睡,我在这屋睡,又不是让你在这屋里陪着我,你脸红什么?大惊小怪。” “要么你俩都在这儿睡,要么我送你俩回家。”牤子说道。 “我就不回家,我不愿意回家,这屋里暖和,平时托娅和琪琪格能在这儿睡,我就不能呀?” 四姑娘的确不愿意回家,可是小梅不能不回。 牤子无奈,把小梅送回家去,任由四姑娘住在奶牛场,假小子向来没有那么多顾忌,过去是,现在还是,只是现在她可能多了一份心机。 牤子陪着小梅回家,走在幸福屯里,小梅不好意思挨得牤子太近,两人一前一后,牤子在前,小梅在后,战狼跟在身边。 “牤子哥,你想没想过将来昭男咋办?”小梅忍不住问牤子。 “没想,她咋办跟我有啥关系?”牤子这话心不由衷。 “你不想,可是她想,”小梅说,“她非你不嫁,看你咋办?” 牤子无语了,这的确是个难题,这难题让他一直烦心不已,并非无所适从,只是无法成全。 牤子寄希望于牛大成能让四姑娘移情别恋,可是眼下还看不到希望。 四姑娘明知道他和小梅的关系,可就是不死心,神仙也没有灵丹妙药。 “等我明年盖完房子,咱俩有一定了,她还能咋样?”这是牤子真实的想法,他希望四姑娘赶紧放下对他的心思。 “要不,你就娶俩吧,一个东宫,一个西宫,再把那个刘彤招进来当贵妃娘娘。” 看似小梅在开玩笑,其实她心里虽不是吃醋,也为牤子的窘境发愁。 四姑娘和刘彤这样继续下去,还不知会闹出哪样。 小梅不是局外人,她做不到泰定自若。四姑娘和刘彤都没有什么错,但爱情是唯一的,怎么可以分享。 “别开玩笑了,你不知道我闹心呀,”牤子说道,“我就是皇上,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三宫六院,让她们一辈子都守活寡。” “嘻~嘻~,我不信。”小梅羞羞一笑,无比的幸福。 牤子从小梅的言语里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柔、理解和体贴。 到了小梅家门口,两人双双停住脚步,四周无人,牤子把小梅拉到柴禾垛后头,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战狼不解风情,围着牤子和小梅打转,发出吱吱的叫声。 小梅埋在牤子温暖的怀抱里,久久不愿分开,多么希望就这样抱在一起一辈子,最好还有下辈子。 许久,许久,两个不得不暂别,牤子看着小梅恋恋不舍地走进院子,他索性抱起了战狼,悠闲地回到奶牛场去。 牤子走着,满脑子都是刚才与小梅相拥在一起的幸福。 路过二赖子家门口,牤子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他向院子里看了看,破旧的两间茅草屋里,亮着微弱的灯光。 这时,牤子隐约听见从屋子里传出二赖子的骂声和百秋嘤嘤的哭声。 牤子站在大门口仔细听了一会儿,确认二赖子在对百秋施家暴,既然赶上了,他不能袖手旁观。 放下战狼,牤子走进院子,敲起二赖子家房门。 “谁呀?这么晚了谁他特么敲门?”二赖子叫骂。 “开门。”牤子用脚踢了一下房门。 二赖子听出是牤子的声音,不敢怠慢,穿着裤头,衣衫不整地打开房门:“你怎么来了?” “路过,你俩不好好睡觉,这么晚了吵什么?” 牤子走进了屋,百秋一边哭着,一边穿衣服。 “二赖子,你是不是欺负百秋了?”牤子厉声问道。 “没有,没有,我哪敢呀。”二赖子吓得不敢承认,“你别不信,我欺负自己也不敢欺负你妹妹。” “还说没欺负我,哥,他从奶牛场回来,进屋就扒我衣服,我不让他扒,怕他压坏孩子,他就跟我急眼。”百秋委屈地说,“我伺候他上炕睡觉,他一直不老实,我不让,他就动手打我。” “你个傻逼娘们,怎么啥话都说。”二赖子在一旁气得咬牙切齿。 牤子生气了,联想到偷窥小梅和四姑娘洗澡的事,他顿时上来了火气,伸手揪过二赖子,啪啪就是两个耳刮子。 “你凭什么打我?”二赖子捂着脸,瞪着眼,有要还手的意思。 “凭什么,问你自己,还好意思舔脸问我。”牤子怒道,“二赖子,你给我记着,再不学好,以后别想让我帮你,要不是看在百秋的面子上,我今天扒了你的皮。” 牤子撂下话,摔门走出了屋子。 战狼刚才在外面听见主人发火,知道主人生气了,这时候,他撒娇地扒着牤子,想安慰主人,试图让主人再把它抱起来。 章节目录 第180章 欢喜过大年 牤子送小梅回家迟迟没有回来,四姑娘猜想他们两人可能躲到隐秘的地方卿卿我我,心里顿生醋意,但她只能羡慕嫉妒,自己苦情却无法释怀。 她心里明镜一般,牤子哥只爱小梅姐,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牤子哥是不会移情别恋看上她的,可是她就是喜欢牤子哥,除了牤子哥她不会爱上别人,更没想过嫁给别人。 如果牤子哥将来真与小梅姐结婚,她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今生只爱牤子哥一个,哪怕只开花不结果。 四姑娘满脑子里都是牤子哥,每天想的都是牤子哥,梦里是他,牵挂的是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就安稳,看着他心里就有着落,这爱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变过,已经融入她的血液,深入她的骨髓。 今晚睡在奶牛场,牤子哥肯定会回来,牤子哥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奶牛也需要他添水填料照顾。 牤子哥回来住在大憨平时住的房间里,与她住的房间近在咫尺,这感觉真好,有牤子哥在身边就是幸福。 四姑娘没有脱衣,没有上炕,她在等着牤子哥回来。 牤子没有再抱起战狼,他还余气未消,心想着二赖子真不是个东西,满脑子邪念,简直不可救药。好在他对百秋看不出有二心,这段时间还算有点正事。 牤子回到奶牛场,见托娅和琪琪格的房间里亮着马灯,知道四姑娘还没有睡,他没有惊动她,直接到大憨的房间里点亮马灯去牛棚查看。 战狼或许是饿了,围着牤子吱吱叫,牤子为它弄了一盆狗食。 四姑娘发现牤子哥回来,她高兴地穿好衣服,出屋站在门口看着牤子。 “牤子哥,你回来了,进屋暖和暖和。”四姑娘招呼牤子。 “你暖和就行了,不用管我,你赶紧进屋睡觉吧。”牤子对四姑娘说话,态度冷淡。 “我不困,等你睡了我再睡。”四姑娘有些自我陶醉。 “我睡不睡碍你啥事。”牤子回怼一句。 “嘻~嘻~,你管不着。”四姑娘傻傻地看着牤子喂狗。 “牤子哥,你把小梅姐送回家了?”四姑娘没话找话。 “不送回家,我还能把她藏起来?”牤子又回怼一句。 “那可没准儿,送这么长时间,我能猜出你俩干啥了。”四姑娘撅起了嘴。 牤子没再理会她,提着马灯回大憨的房间去了。 这一夜牤子辗转反侧睡不踏实,他倒不是想着四姑娘就住在旁屋,他倒在炕上忽而回味小梅的温情脉脉,忽而惦记着哥哥大憨、李刚、托娅和琪琪格。 牤子不搭理四姑娘,四姑娘没趣儿,回到房间脱衣上炕。她熄灭了马灯,倒在温暖的被窝里,眼睛却睁着看着漆黑的屋子,耳朵里渴望听到牤子哥屋里的响动,辨别牤子哥在做什么,会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 翻来覆去,到了深夜,隐约听见牤子哥此起彼伏的鼾声,闭上眼睛,脑海里产生了幻觉,仿佛牤子哥就在她身边,如同她怀抱的枕头,害得她浑身燥热,欲念萌生,甚至身体开始痉挛。 这是一个羞于启齿十分难熬的夜晚。 第二日一早,四姑娘莫名地对牤子心生怨气,可还是心甘情愿地就地取材,为牤子和自己生火做了两钵苞米面白菜叶圪塔汤。 奶牛场一如既往,二赖子就像没事似的又来上工,牤子没再纠缠他不放。 小梅和四姑娘厌恶二赖子,小梅处处回避他,四姑娘却故意找茬刁难他。 临近傍晚,看着二赖子双手脏兮兮地就要去挤牛奶,四姑娘逮着机会,一棍子狠狠地打在二赖子手上。 “假小子,我操你祖宗,你干嘛打我?”二赖子痛得捂着手,横眉竖眼地看着四姑娘。 “你自己看看你的脏手,打你活该,你做啥见不得人的事你自己不知道?”四姑娘解气地道,“对你这种不要脸的人,就得皮鞭子蘸凉水。” “你别特么自恋了,谁他么稀罕你,还特么蛤蟆肚子一片通红,给我垫背当褥子我都怕做噩梦。” 四姑娘小肚上的一片红是小时候不小心被开水烫过留下的痕迹。二赖子既然知道,等于自己招供偷窥了。 说完这句话,二赖子自知不妙,撒腿就跑。 “小梅姐,二赖子不是人,牤子哥你还不过来削他,给我俩出气。” 四姑娘一边说一边追打二赖子,赖皮就是赖皮,二赖子跑来跑去又转了回来。 奶牛场还有姜大拿和另外两名女社员帮忙,牤子不想声张昨晚的事,喝止四姑娘:“昭男,你消停点,别没事找事。” “哼!二赖子你等着,早晚让你倒霉。”四姑娘赌气地把棍子摔在地上,她也意识到这事不该让别人知道。 二赖子躲过一劫,回来乖乖地干活,不敢再造次,别人问他怎么把四姑娘得罪了,他撒谎遮过。 牤子准备在奶牛场为大憨和托娅准备一间新房,得到了王奎队长的默许。 牤子选中了堆放草料的那间屋子,那屋子比较宽敞,可以间壁出一半用作新房。 说干就干,正好家里有现成的土坯和木头,牤子找木匠小墩子帮忙修整一下门窗,又另做了一个炕沿。 这时候,家家都忙着过年,不便求外人帮忙,牤子就和大倔子、二赖子自家人一起动手。 刨黄土拌草和泥,砌墙搭炕筑灶台,三天工夫,一间带有里外屋的新房就现出了雏形。 年三十了,叶坤老师已经提前为每家每户书写好了春联,一大早,家家户户就开始贴春联,贴挂钱,供神祭祖,焚香磕头,许愿吉祥。 家族的人团聚在一起,嗑葵花籽,剥花生,吃糖果,乐乐呵呵。 年三十的晚饭最是丰盛讲究,炸面果,炸丸子,卷签子,炖猪肉,煎咸鱼,没有上好的食材,也能弄出花样来。 三十晚上,幸福屯家家户户大门前的雪堆里罩上了灯碗,点起了灯火,孩童们剃头剪指甲,洗得干干净净,穿上新衣裳,挑着自己用秸秆彩纸糊制的灯笼,三五成群地在院子里玩耍,放着零星的炮仗和小礼花。 子时未到,家家户户在自家院子里开始抱柴笼火,烧纸驱鬼,开房门,放鞭炮,迎财神,吃年夜饺子。 初一、初二,走家串户,相互拜年,孩童们给长辈们跪地磕头领压岁钱。 过了正月初三,人民公社各生产大队的秧歌队接二连三进屯拜年,锣鼓喇叭镲齐上阵,踩高跷、地蹦子,跑旱船,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白骨精最是搞笑。 偶尔也有二人转戏班子,在生产队社里一唱就是通宵,插诨打趣,让老百姓大饱眼福和耳福。 这就是年,苦中作乐的年,父老乡亲最容易满足的喜庆之年。 且说,大憨、李刚、托娅和琪琪格已于几天前就赶到了科尔沁草原,此时,草原牧民的白月确是另一番喜庆景象。 大憨、李刚、托娅和琪琪格一行四人骑马奔赴科尔沁草原,因为提前办理了人民公社社员通行介绍信,一路没有遇到阻碍。 一行四人中途在大车店休息一晚,第二日到了哲里木盟小城,又住了一宿,第三日早起,便快马加鞭奔往百里外托娅和琪琪格的草原之家。 从幸福屯到科尔沁草原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这一路大憨和李刚对托娅和琪琪格的关爱有加,照顾周到,尤其是大憨,不仅把马照顾得很好,携带的干粮也温在他的怀里,晚上还主动为托娅和琪琪格打水洗脚,生火烤靴,李刚也很勤快,唯托娅和琪琪格马首是瞻。 回到了草原之家,托娅和琪琪格见到额吉和阿布,还有草原上的牛羊和蒙古包,两姐妹很是兴奋。 托娅和琪琪格的额吉、阿布和兄嫂见到大憨和李刚更是欢喜,对大憨的壮实和憨厚很是满意。 浩特里的牧民们听说托娅和琪琪格领着女婿回来了,都纷纷带上礼物赶来看望,并为他们披上了蓝色的哈达。 阿木尔和妻子准备丰盛的酒宴,招待大憨、李刚和赶来看望的亲朋好友。 大憨和李刚有机会陪着托娅和琪琪格骑马驰骋在大草原上,感受空旷辽阔、一望无际的草原风光,体验草原牧民的自由和浪漫。 汉族的春节在蒙古草原叫白月。 白月节来临,大憨、李刚、托娅和琪琪格的到来,阿木尔一家和整个浩特的白月喜庆氛围显得更为隆重。 腊月三十,太阳高升,牧民们喜换新装,欢聚一堂,在蒙古包外的空旷之地,铺好新毡,摆上供品,念诵先祖的名字,把酒撒给大地,撒向天空。 借着祭祖之机,族人和牧民们为托娅和琪琪格举行了隆重的证婚仪式。 主持人颂词,大憨和托娅,李刚和琪琪格跪拜长生天,牧民们载歌载舞,把最美好的祝福赐予两对新人。 阿木尔的蒙古包里摆上丰盛的酒席,族人聚在一起饮酒欢庆。 大憨和李刚不胜酒力,托娅和琪琪格百般呵护自己的郎君。 守岁之夜,蒙古包外篝火熊熊,悠扬的琴声伴随着优美的歌声,牧民们围着篝火翩翩起舞,通宵达旦,彻夜不眠。 章节目录 第181章 春色藏不住 大憨、李刚、托娅和琪琪格在草原停留了十天。 正月初六,阿木尔到草原公社为两位爱女开具了婚姻介绍信,托娅和琪琪格的阿哈(哥哥)亲自赶着一辆草原马车,载着满满一车嫁妆,陪同他们一路赶回幸福屯。 幸福屯里,牤子春节这几天没有闲着,他为大憨和托娅的新房烘干火炕和灶台,吊棚粉墙裱门窗。 李刚的家里也陆续在为迎娶琪琪格做着准备。 正月初八下午,大憨和李刚一行五人,风尘仆仆回到了幸福屯。 一进幸福屯,父老乡亲便围拢上前,嘘寒问暖。 在屯里稍作停留,托娅和琪琪格领着阿哈,把马车赶到了爷爷高老头的东山。 晚上,高老头家又是热闹非凡,大伙聚在一起举杯开怀。 托娅和琪琪格的阿哈在高老头家留住了两日,赶着马车告别赶回了科尔沁草原。 大憨和托娅,李刚和琪琪格虽然在草原举行了证婚仪式,但那不算婚礼,真正的婚礼还需要明媒正娶。 东北民俗有“正月不娶,腊月不订”的说法。 经过议定,大憨和托娅,李刚和琪琪格准备同一日完婚,婚期定在了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 大憨、托娅和琪琪格回来,没有歇息,奶牛场继续交由他们管理。 牤子忙完了大憨和琪琪格的新房,暂时无事可做。 毕竟不是生产队副队长了,没有失落感是不现实的,主动管生产队里的事,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得心应手,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耍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这几天,幸福屯里的父老乡亲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 牤子不习惯走东家窜西家,不喜欢打扑克推牌九,偶尔下下象棋还难逢对手,看过几场大秧歌也没了新奇感。 好在有猎枪,可以上山打猎,打猎的兴趣对于牤子来说,任何娱乐都无法比拟。 可是,牤子一连几天上山,却收获寥寥。只提回两只野鸡和几只沙半鸡。 牤子曾听二赖子从东辽河回来说过,东辽河岸边的柳毛甸子里野鸡、沙半鸡很多,正好有托娅和琪琪格的马,他准备和二赖子一起去那里打猎、捕鱼。 这事牤子对二赖子说,二赖子开始喜出望外,觉得又可以去东辽河了,后来二赖子琢磨过味儿,他为难起来。 前几次二赖子去东辽河都是在潘桃家歇脚,他却对牤子一直撒谎说是住在大车店。 这次牤子要与他一同前往,这事怎么办?弄不好他与潘桃的苟且之事就会露馅,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但是,又不能不去,不去没有任何理由。 琢磨来琢磨去,二赖子装了两天肚子疼,终究不能总是这样装下去。 这一天,他带上已准备多时的山货,硬着头皮和牤子骑马一起前往。 两人快马加鞭,没用上半日就来到了西安县城,牤子陪着二赖子很快卖掉了山货。 不卖不知道,这一卖牤子才发现,为什么二赖子进城的积极性这么高,原来这小子把山货喷上盐水,增加了不少分量,还卖出了高价,这其中的差价二赖子赚了一倍还多。 卖完了山货,二赖子请牤子下国营饭馆,吃了一顿肉馅包子和鸡蛋甩袖汤。吃饱喝足,两人骑马奔赴东辽河。 二赖子没有撒谎,东辽河岸边,柳毛甸子一眼望不到边,时不时便能听到野鸡的叫声,雪地里还有野兔、狐狸和黄鼠狼出没的脚印。 牤子准备去打猎,二赖子却犹豫不决,他以往打渔的工具都放在了潘桃家里。 牤子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问二赖子:“你打渔的工具放哪了?你每次来都在哪儿喂马?” 二赖子支支吾吾道:“那边有一个种畜场,我认识种畜场的场长老方,工具是他借给我的,给他点好处,喂马不成问题。” 牤子没有多想,让二赖子带上两匹马去取工具,顺便把马喂好。 牤子一个人开始打猎,二赖子不得不前往潘桃家取打渔工具。 久别相逢,二赖子和潘桃急不可耐,先把正事办了,然后才琢磨怎么安顿牤子。 潘桃求助场长老方帮忙,老方爽快,答应在场里为潘桃的弟弟和朋友安排食宿。 牤子在柳毛甸子里打猎很顺手,一下午的时间就猎到了六只野鸡,八只沙半鸡和两只野兔,还有一只黄鼠狼。 二赖子却没有凿出多少鱼,附近的鱼让他打捞得差不多了,再找就是十几里外,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天快黑了,按照两人的约定,牤子和二赖子回到一处,听从二赖子安排,前往种畜场落脚。 见到老方,牤子送给老方一对野鸡和四只沙半鸡,二赖子又送他不少鱼,老方喜出望外。 这位老方是位好客之人,正月十五没过,还属于年节期间,老方好酒好菜招待牤子和二赖子,尤其还请来了潘桃。 潘桃求种畜场场长老方为牤子和二赖子安排临时住宿,老方在场部准备了一个招待房间。 招待房间里自带厨房,老方就在这里宴请牤子和二赖子,没有外找厨师,老方找来潘桃下厨掌勺。 老方把牤子和二赖子领到房间,见到潘桃,二赖子心惊肉跳,手足无措,他没有言语,反倒是老方为牤子介绍:“牤子,这位是潘虎的姐姐潘桃,潘虎,你怎么也不给牤子介绍?” 二赖子极其不自在:“我忘给介绍了。” 二赖子说完,对牤子挤眉弄眼,示意牤子不要揭穿他的老底。 “潘姐,过年好。”牤子问候潘桃。 “你也过年好。”潘桃挺起身,脸色泛红,没敢正眼看忙子。 牤子疑惑不解,老方为什么称呼二赖子潘虎,二赖子搞什么鬼,为什么对他挤眉弄眼? 见到这位潘桃,牤子忽然联想起修东辽河时,借二赖子打渔工具,给他牛奶的那位放牧奶牛的好心妇女,莫非就是她? 很快,饭菜做好了端上了桌,老方请牤子、二赖子和潘桃落座,用他的宝贝锡壶为各位斟满酒杯。 老方端起酒杯道:“我老方今天有幸认识牤子,这得感谢潘桃,之前认识了你弟弟潘虎,今年冬天我这鱼可是没少吃,今儿个又认识了牤子,还送我野鸡沙半鸡,无功受禄,惭愧呀,今天方某尽地主之谊,准备一些下酒菜,正月里来正月正,不管东西南北风,来来来,咱们喝个痛快,干一个。” 老方说着,一一碰杯,与大伙一引而尽。 潘桃接着起身斟酒,举杯说道:“我敬你们一杯,没出正月都是年,借这杯酒给大伙拜个年,另外,认识这位兄弟很高兴,希望以后常来常往,把这当家,把老方和我当管家。” 大伙又一饮而尽。 老方借机向牤子介绍:“潘桃是我们种畜场的饲养能手,专门伺候奶牛和山羊。这些年,她寡妇失业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在我印象中,很少有亲戚朋友来看望她。可算今年她弟弟潘虎来打渔,在她家住了几回,人俩是姐弟,没啥说的,今天牤子你来,寡妇门前是非多,住她家不方便,潘桃来找我帮忙,这忙我不能不帮,不帮哪有机会认识你这位好兄弟,看来咱俩有缘,就像潘桃说的,以后常来常往,把这当家,把我和潘桃当管家。” 牤子听完老方介绍,眼前一黑,顿时气血上涌,原来二赖子以前来这里都住在这位寡妇潘桃家,还摇身一变成了潘桃的弟弟,居然掩人耳目改姓潘叫潘虎,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瞒天过海在外面胡搞,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忙子立马气炸,就要对二赖子兴师问罪,可是理智提醒他,这场合不合时宜。 他起身又坐下,强压怒火看向二赖子,二赖子此时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潘桃也是羞愧难当,很怕牤子现场直掘,说出真话,那样她不仅没脸见人,恐怕以后什么机会都没了。 好在酒气掩盖住了牤子的神色,理智让他暂时忍了下来。 看来老方还蒙在鼓里,家丑不可外扬,这出戏还得唱下去。 平静了一会儿,牤子板着脸起身为老方和大伙斟酒,言不由衷地感谢老方盛情款待,感谢潘桃的用心安排。 接下来,老方继续海阔天空,牤子随着他喝了不少闷酒。 以牤子的酒量平时喝这些酒不至于醉,可是今天他强颜欢笑,喝得心里极其不痛快,末了,居然晕沉沉难以站起身。 酒喝完了,老方走了,牤子醉了。 二赖子藏奸,没喝多少酒,潘桃也只是象征性喝了几杯。 两个人把牤子扶进准备好的房间,牤子倒头便睡。 二赖子没敢留在房间里,心神不定地跟着潘桃回家去,再没心思和潘桃翻云弄雨,明知道牤子已经看穿了他和潘桃的苟且之事,牤子明日醒来,用不着回到幸福屯,半路上还不把他碎尸万段。 这事怎么办?不能就这样听之任之,束手待毙。逃之夭夭不现实,大事化小不可能,祈求牤子原谅更是天方夜谭。 二赖子傻眼了,发呆了,这事覆水难收玩大了。 章节目录 第182章 夜里的丑陋 二赖子与潘桃暧昧苟且之事败露,被牤子知道了。 这事怎么办?不能就这样听之任之,束手待毙。逃之夭夭不现实,大事化小不可能,祈求牤子原谅更是天方夜谭。 二赖子傻眼了,发呆了,这事覆水难收玩大了。 关键时刻,潘桃想到了一个龌蹉主意,对二赖子细声浪笑道:“瞧你那怂样,敢吃腥不敢擦嘴,能惹神不能送神。” “你能送神你去送,我特么被你害惨了。”二赖子对潘桃没了好脸色。 潘桃不以为然,诡秘地说:“我送就我送,我保证让他永远把嘴闭上。” “你啥意思?千万别胡来呀,”二赖子道,“我特么还没活够呢,不想陪你去死。” “呵~呵~你想哪去了,你以为我会害他呀?我大不了就像对你一样,去把他办了。”潘桃说这话毫无羞涩。 “你想去祸害牤子,不行,不行,”二赖子反对道,“他急眼还不把你掐死。” “让你说的,哪有不吃腥的猫,我潘桃别的能耐没有,收拾你们男人的本事还有,你老老实实趴被窝等着,看我怎么去把铁杵磨成针。”潘桃说着就去准备,她要好好洗洗身子。 二赖子不言语,琢磨来琢磨去,觉得潘桃这拉牤子下水同流合污的阴招损招,也许是让牤子永远闭嘴,不追究他的灵丹妙药。 万一牤子怪罪起来,他只当自己也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成于他有利,不成与他毫不相干。 这世界上的英雄豪杰有几个不是死在小人手里?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谁让牤子撞到了枪口上,不拉他垫背,我特么就得被他折磨下地狱。 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洒不了油,活该牤子走桃花运,换了别人这王八我还不当呢。 想到这些,二赖子不仅不再反对潘桃这样做,反而对潘桃寄予厚望。他相信明天太阳还会从东边出来,这事办成了,以后牤子不说对他唯命是从,也会对他忌惮万分。 潘桃烧了一锅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二赖子看见潘桃一丝不挂,心里痒痒又凑上前来。 “咋了?舍不得呀?舍不出孩子套不着狼,”潘桃看着二赖子,“要不要你先占个便宜,打打前站,先给我滋润滋润。” “女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我二赖子算是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二赖子说着,三下五除二便脱去了身上的衣服,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 两人又是一番云雨,二赖子累趴下了。 深夜,潘桃开始擦脂抹粉,二赖子爬起来,先回到了牤子的住处。 且说,牤子喝了隐忍的气酒,醉倒在房间里酣睡不醒。 这间屋子有人帮忙烧火暖炕,不是很冷,只是还残存着刺鼻的烟味。 快到正月十五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房间里有一丝朦胧的光亮。 二赖子回来,不声不响地脱鞋上炕,拽过一个被子倒头装睡,与牤子一个睡在炕头,一个睡在炕梢。 没过多久,潘桃悄悄地溜进屋来。 潘桃进屋便将自己的衣服脱得一丝不挂,爬上炕扯过一个被子披在身上,直接靠向牤子。 牤子正和衣而眠,睡得深沉,听得见他此起彼伏的鼾声。 潘桃倚在牤子身边,一时没敢轻举妄动。她有些紧张和心慌,更有一种难耐的兴奋和渴望。 二赖子倒在炕梢,头蒙着被,心里七上八下在默念祈祷。 过了一会儿,潘桃坐起身,尝试着为牤子宽衣解带,牤子竟浑然不觉。 牤子正做着一个美丽的梦,梦中他骑马和小梅一起驰骋在蓝天白云下,那里仿佛就是科尔沁草原,草儿青青,牛羊成群,远处是一个个蒙古包。 他和小梅来到一处小毡房,那个小毡房和托娅的毡房一模一样,他把小梅抱下马来,小梅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钻进毡房,幸福地依偎在一起…… 牤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潘桃已经将他的裤子褪去了十之八九,只剩下了最后一块遮羞裤头。 眼前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潘桃试图去尝试,牤子却在这时翻了一个身,一只手正好搭在潘桃的大腿上。 潘桃欲火焚身,搬弄牤子的手,移向别处,而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声音。 等不急了,潘桃动手轻轻去褪牤子最后一件遮身物,却没有那么容易。 就在解开布带上手的时候,牤子突然惊醒,稍作镇静,意识清晰起来,想起自己是和二赖子一起出来打猎,昨晚种畜场老方请喝的酒,安排的房间,二赖子和潘桃苟且不可告人。 牤子感觉到自己穿着皮袄,却没有穿裤子,而且好像有人在动,他马上睁开眼睛,看到身边有个活物,以为是二赖子,立马坐起身。 “妈呀!”潘桃吓得收住了双手。 “谁?!” 此时,牤子的惊讶比潘桃有过之无不及。 牤子听出是一个女人在叫,定睛一看,顿时毛骨悚然。 “吓着我了,兄弟别喊,让姐伺候伺候你。”潘桃缓过神来,全身向牤子贴去。 “滚!”牤子用力将潘桃推开,随后一巴掌拍打过去,“你是人是鬼?” 牤子这时还看不清这女人是潘桃。这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潘桃身上,潘桃没有防备,一下栽倒在炕上,又羞又痛。 “你干嘛呀,我又不是鬼,我是潘桃,姐稀罕你。”潘桃忍着疼痛,爬起来又扑向了牤子。 “不要脸的女人,你给我躲开!”牤子分辨清这女人是潘桃,一脚将她踹开,胡乱中赶紧去摸索裤子。 “你别不识抬举,你再这样我喊了。”潘桃威胁牤子。 潘桃说着,又向牤子发起了第三次冲锋。 此时的二赖子故意发出不那么逼真的呼噜声,仿佛告诉牤子自己全然不知,还在酣睡,又像是在给潘桃擂鼓助威。 牤子没有找到自己的裤子,他的裤子已经被潘桃掖藏了起来,屋里没有灯光,一时难以找到。 潘桃冲过来,牤子又一把把她推开,随后翻身下地,不敢大声说话,对潘桃怒道:“你赶紧把衣服穿上,给我滚开,不然我今天豁出去把你扔到外面雪堆里。” 潘桃也追到地上,光脚站在牤子面前,晃动身姿:“那你就抱我去呀,姑奶奶死也做你的鬼。” 牤子想到二赖子,迅速到炕梢,一把把二赖子揪了起来,拳打脚踢:“我让你装睡,你特么把她给我弄走。” 牤子突如其来,二赖子却有防备,没吃多少亏。 “你干嘛干嘛呀,放开我!”二赖子挣扎着小声道,“她是谁呀?我什么都不知道。” 潘桃见牤子揪打二赖子不放手,过来撕扯牤子,装出一副哭腔:“潘虎,我让你兄弟给糟蹋了,姐没脸活了。” 牤子放开二赖子,甩开潘桃,怒吼道:“理我远点,看你们谁敢再来,找死我成全你们!” 牤子的声音很大,夜深人静很震撼,这一吼不仅吓住了潘桃,更吓坏了二赖子。 “你别,别嚷啊,别让外人听见。”二赖子战战兢兢地道,“有事好…好商量。” 潘桃不再逞能也不敢再叫,默默地去穿衣服。 二赖子爬到炕上,找来裤子递给牤子,牤子拽过裤子,一脚将二赖子踹倒在地。 牤子穿上裤子,猎枪就立在窗前,他上前一把将猎枪抓在手里。 “说,你俩想干啥?祸害我是吧?休想!”牤子喝令道,“二赖子,你赶紧去把马给我牵来,还有你,不要脸的臭娘们,赶紧给我滚,你要是敢赖上我,大不了我今天开杀戒,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牤子,你千万别,千万别……”二赖子一边说一边拉着潘桃就往外退,潘桃衣服还没有穿好,两个人便逃之夭夭。 牤子穿好了衣服,提着猎枪来到户外,户外静悄悄,这里是场部大院办公场所,没有马圈牛栏,不是饲养种畜的地方。 牤子不知道二赖子把两匹马牵到哪里喂料,只能等他把马牵来,自己去找,即便找到,恐怕饲养员也不会让他把马牵走。 真是倒霉透顶,晦气透顶,二赖子就该千刀万剐,那个女人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她会不会扯下脸皮去诬告?牤子没有多想,他光明磊落,心里坦荡。 二赖子会不会自己跑掉?估计他不敢,如果敢跑,除非以后他不想出现在幸福屯。 牤子口干舌燥,回屋里喝了半瓢水,见自己打的猎物和二赖子打来的鱼都堆在外屋墙角。 牤子原本打算明日再去打猎,现在已经兴趣全无,也不再可能。 等了一会儿,二赖子把马牵了回来,他见牤子手里握着猎枪守在门口,他吓得放开一匹马缰绳,飞身上了另一匹马,不顾他捕到的鱼货,骑马就跑。 牤子牵过马来,把猎物和鱼货都放在自己这匹马背上,随后翻身上马,没有向谁辞行,十分气恼地打马回营。 皓月当空,彩云追月,白茫茫原野,冷风飕飕,是非之地渐行渐远。 二赖子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牤子心里在想,绝不能饶了这小子,一定要追上他,狠狠地揍他一顿。 章节目录 第183章 二赖子被打 牤子骑马挎枪,载着猎物和渔货,一路追赶二赖子。 二赖子骑马向前奔跑,猜测着牤子会对他怎样,自己灰溜溜回到幸福屯,牤子会不会揭他的底。 二赖子就是赖,他断定牤子会顾及百秋,不会对他怎样,顶多挨他一顿胖揍。 再说,潘桃即便没有得逞,这事添枝加叶抖落出去,牤子照样不光彩,王八笑乌龟,彼此彼此。 只是,二赖子想到恐怕自己的好日子没了,牤子不会再借给他马骑,那就再琢磨别的道,此处不养爷自有留爷处。 眼下,牤子正在气头上,还是要避其锋芒,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二赖子快马加鞭,坐下的马也是配合,一路狂奔。寒风刮脸,他有些受不了,脖颈被风吹得像刀割一样。 回头不见牤子踪影,二赖子舒了一口气,把马放慢下来。 牤子并没有狠命追赶,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去十五,只是他不想回到幸福屯收拾二赖子。 二赖子走的是大路,牤子横穿田野和村庄,追了一阵,看到二赖子的马就在前面。 牤子打马飞奔过去,越追越近,二赖子听见从后面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牤子近在咫尺,发觉不好,又开始打马狂奔。 牤子吼道:“二赖子,你给我站住,不站住我一枪崩了你。” 二赖子不相信牤子真会开枪,但是他正在气头上,不得不防。 听话的都是傻子,停下就要挨揍,溜之才能大吉。 二赖子没有料到,牤子骑的托娅这匹马看到前方的同伴,一声嘶鸣,二赖子坐下的马立刻放慢脚步,直至停下来等候同伴,任凭二赖子怎么夹蹬都原地不动。 前面是一个山冈,二赖子见牤子马上追上了他,吓得他翻身下马向山冈上跑去。 山岗上杂草丛生,脚下雪很厚,二赖子根本就跑不了多远。 牤子追到二赖子的那匹马,把两马临时拴在路边的一棵杨树上,追上了山冈。 二赖子没有跑出去多远,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牤子很快追上他,他已无处可逃,只好求饶。 “牤子,你下手轻点,打坏了百秋会心疼的,回幸福屯你也不好说。” 这是二赖子一贯伎俩,牤子此时胸中怒火无法平抑,脑海里除了狠狠地揍他,其余一片空白。 二赖子知道躲不过去,又不是牤子的对手,压根没准备还手,只下意识地护着脑袋。 牤子上前扯过二赖子,把他摁在荒草雪地里,一阵拳脚相加,揍得二赖子在雪地上翻滚,哭爹喊娘。 “有种你爬起来还手,我给你机会,今天不扒你的皮,对不起我拿你当人,”牤子狠狠地骂道,“你根本不够人字两撇,简直就是畜生,连畜生都不如。” “我是畜生,可我再不敢了,”二赖子软硬兼施,“要不然,你干脆来个痛快,把我弄死算了,免得活受罪。” “我特么成全你!”牤子痛打落水狗一般,又对二赖子一顿疯狂。 牤子发泄了一通,二赖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爬不起来,动弹不得。 “去死吧!”牤子终于收手,转头离去。 牤子回到路边,解下两匹马,飞身骑着一匹,牵着一匹,不管不顾撇下二赖子,只身扬长而去。 二赖子意识清醒,嘴角歪斜,眼睁睁看着牤子把马带走,自己却无可奈何。 他几次试图爬起来,却站不起身,莫不是牤子把他踢成了残废? 现在是后半夜,这荒山野岭,不被狼吃,也会冻成半死。 “该死的牤子,此仇不报,我二赖子死不瞑目。”二赖子对牤子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牤子骑马前行了大约十多公里,渐渐恢复理智,放慢了步伐。 他长嘘了一口恶气,脑筋里开始想事情。 撇下二赖子,自己回到幸福屯,如何跟大伙解释?实话实说不可能,撒谎他不会,再说纸里包不住火,这事百秋向他要人怎么办? 二赖子这个?包,挨打不还手,自己下手够重,他被打得不轻,会不会有啥闪失? 牤子有些后悔,自己太鲁莽,只顾出气没考虑后果。 牤子余气未消,本意不肯回头,但理智提醒他二赖子就算不是人,也不该弃之荒野不管。 牤子极不情愿,却不得不踅回马来。 此时,二赖子疼痛不说,根本无法起身,不能就地等死,求生欲望支撑着他一点点向路边翻滚。 牤子返回的时候,二赖子已经艰难地翻滚到了路边。 二赖子有气无力地对牤子道:“牤子,我操你祖宗,你扒个雪坑把我埋这儿吧,我特么做鬼也让你不得好死。” 牤子最忌讳别人这样骂他,但此时他看见二赖子从山冈上翻滚下来的雪痕,知道他站不起身,心里的怒气顿时变成了怜悯和自责。 牤子没有再野蛮下去,上前去拉二赖子,二赖子痛得龇牙咧嘴叫骂道:“你特么轻点,老子让你弄残废了,我特么不死就指望你孝敬我了。” 牤子不敢掉以轻心,问道:“你到底哪疼?” “哪都疼,骨头都特么碎了,脑浆都快蹦出来了。”二赖子说的有点玄乎,但伤得确实不轻。 牤子无奈,将二赖子抱到马背上:“说,骑马行不行。” “我特么骑你行,骑马你让我摔死?”二赖子自己还真的骑不了马。 牤子这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只好让一匹马驮着猎物和渔获,他把二赖子放在身前,与他骑一匹马前行。 骑行大约一小时,到了鹿山人民公社所在地,牤子直接把二赖子送进里公社人民医院,他下马把二赖子背了进去。 医院夜里值班医生对二赖子进行了检查,怀疑二赖子可能脑震荡、肋骨、髋骨严重挫伤,需要及时住院治疗。 大夫问诊,二赖子实话实说是牤子打的,牤子也没有否认,但两人对伤害的原因只字不提,大夫也不追问。 冲动是魔鬼,牤子冷静下来,后悔不迭,二赖子自己却幸灾乐祸,咬牙切齿对牤子道:“我特么遭罪不要紧,我看你特么怎么收场。” 牤子不理会二赖子的话,问道,“把你的钱给我拿出来。” “我特么没有钱?那不是我的钱,你爱找谁借找谁借去。”二赖子并非舍命不舍钱,他是故意让牤子为难。 牤子亲自动手在二赖子身上翻找,收出了二赖子卖山货的钱,为二赖子办理了临时住院手续,正式住院还要过后回幸福大队开具介绍信。 二赖子被推进了病房,打了止血针,吃了消炎药。 天明时分,派出所得到消息,两名公安走进病房,带走了牤子。 派出所得到的消息来源于公社人民医院,医院可以救死扶伤,但不能随便收治病人,遇到这种故意伤害情形,必须向公安派出所报告。 二赖子倒在病床上,牤子到院子里重新把两匹马拴好,卸下猎物和渔货,刚回到病房,护士陪着两名公安随后便推门进来。 “就是他们,后半夜收治的。”女护士进房间便指着牤子和二赖子。 “怎么又是你何百胜?”一名公安看着牤子问道,“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受伤的?你俩是啥关系?” “是我揍的,他是我妹夫。”牤子实话实说。 “你叫什么名?是他把你打伤的吗?”公安问二赖子。 “我叫二赖子,不,我叫乔虎。”二赖子见到公安,心想能为他出口气,不假思索道,“是他打我的,差点没把我打残废,你们赶紧把他抓起来,让他好好蹲蹲笆篱子。” “抓不抓他,蹲不蹲笆篱子你说的不算,”公安冷冷问道,“你只管说他为什么打你?” 二赖子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问,他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眼睛不得不看向牤子。 “说呀,怎么成哑巴了?”公安追问。 “你们问他,我特么不知道他为啥打我。”二赖子把球踢给了牤子。 牤子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公安的问话,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道:“他虐待我妹妹,还动手打我妹妹,我今天好心说他几句,他不但不知悔改,还骂我祖宗。” 二赖子一听,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不然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说谎。 “是不是这么回事?”公安向二赖子求证。 “是又怎么样?反正他把我打了,你们不能饶了他。”二赖子为了自己的丑事不被揭穿,默认了牤子的说法。 两公安一人留下做二赖子笔录,一人将牤子带回派出所审问。 牤子没说过谎话,但这次不得不编造理由,把那天晚上二赖子对百秋施暴的情形描述一番,只说当天就想教训二赖子,但怕把百秋吓出精神病来,一忍再忍,才忍到今天,之所以打得这么狠,是因为二赖子不服,还骂他祖宗。 公安认为这只是家庭纠纷,有人报告,没人追究,牤子又是熟人,以往都有人关照,这事卖个人情也就算了,犯不上刨根问底,揪住不放。 章节目录 第184章 牤子欠债 牤子不得不编造理由,把二赖子对百秋施暴的情形描述一番,并说早就想教训二赖子,但怕把百秋吓出精神病来,一忍再忍,才忍到今天,之所以打得这么狠,是因为二赖子不服,还骂他祖宗。 公安认为这只是家庭纠纷,有人报告,没人追究,牤子又是熟人,以往都有人关照,这事卖个人情也就算了,犯不上刨根问底,揪住不放。 牤子做完了笔录,又被关进了他曾经被拘留过的小屋。 没过多久,公安将这件事告诉了高老三,公安知道高老三和牤子有说不清的关系。 两人曾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自从高老三与邹杰结婚以后,不仅对牤子网开一面,两口子好像还很关照他。 高老三闻听牤子因打人被关进了派出所,觉得新奇有趣,赶来派出所捉牤子的笑柄。 见到牤子,高老三惬意万分:“这不是牤子兄弟吗?你不是刚从这里出去,怎么又二进宫回炉了?没过足瘾是吧?” 牤子见到高老三觉得很晦气:“大所长不在招待所,跑这来就是为看我笑话是吧?” “怎么可能呢?你是我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你邹姐,为了小梅老师,三哥也不能见事不管是不是?我是来为兄弟说情保你出去的。”高老三一副嘲笑的面孔道,“走吧,跟三哥出去,这里哪是人待的地方。” “谢谢大所长好心,我不用你保我出去,派出所怎么处理我都认。” 牤子不准备领高老三的人情,但觉得这件事如果让邹杰知道了,丢人现眼。 “兄弟都到这份上了,就别逞能了,三哥这点忙还是能帮得上的,你不领情,我还得让你邹姐和小梅老师领情不是。”高老三煞有介事道,“不然,派出所关你几天,罚你几吊,大正月的,哥于心何忍?你邹姐知道了,这正月十五元宵节她也不能陪你在这儿过呀?” 牤子听高老三这样说,心里琢磨,还真不能让邹姐为他分心,但他实在不愿意领受高老三这种小人的恩惠。 可是,不这样,邹姐知道了也会出面,还不如就此打住。 “那就谢谢大所长了,无以回报,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敬请吩咐。”牤子说着,随高老三走出那间屋子。 “三哥吩咐你,你还能把小梅老师让给三哥睡几天呀?别说风凉话了,让小梅老师记得他三哥的好,三哥就心满意足了。” 牤子无话可说,心里恶心高老三,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派出所送高老三人情,这件事有他出面,公安这关就算过了。 牤子没有受到治安处罚,回头高老三问他怎么半夜跑这来了,牤子说是从东辽河打猎捕鱼回来。 高老三听说打到了猎物,还捕到了鱼,想亲眼看看。 牤子知道高老三的心思,索性把四只野鸡都给了他。 “谢谢兄弟,这两只野鸡我替你送给派出所公安,剩下两只我回家给你邹姐熬鸡汤。” 野鸡送给派出所公安牤子无奈,给邹姐熬鸡汤牤子非常愿意,既然这样,牤子又给高老三挑拣了一些二赖子打的鱼带回去。 高老三得意洋洋地带着猎物和渔货走了,牤子进病房看了一眼二赖子。 “你特么怎么出来了?派出所这么快就把你放了?”二赖子心有不甘,不敢相信。 “少说废话,不想让人知道你的丑事就把嘴闭上,谁问你就说打渔遭到了一伙人抢劫,你是英雄好汉,寡不敌众,才让人打成这副怂样。” 牤子并不是推脱责任,只是想隐瞒真相,担心二赖子过后与他说法不一致,才面授机宜。 “你特么可真会瞎编,我饿了,你特么给我整点吃的。”二赖子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之前他还以为牤子会揭他的底。 牤子没再言语,兜里还有钱,但没有粮票,跟医院食堂好说歹说,买来些干粮、咸菜和米粥,自己没吃,送到二赖子病房。 二赖子狼吞虎咽,顾不得嘴角和腮帮子肿痛,边吃边骂牤子对他下手太狠。 牤子为二赖子收拾完碗筷,骑马赶回幸福屯,准备让母亲去护理二赖子。 回到幸福屯,大倔子听说此事,又气得火冒三丈,埋怨牤子不该出去打猎,出去一趟,又弄出事非来。 父老乡亲听说二赖子遇到了劫匪,被人打了,既为二赖子担心,有人又心疼自己的山货钱。 百秋听说二赖子受伤了,自己身子不便,但说啥也要去医院看望二赖子。 牤子只好套上生产队马车,拉着母亲和百秋到公社人民医院。 牤子告诉托娅和琪琪格,再不许把马借给二赖子,两姐妹心生疑惑,牤子只说二赖子人不可靠,别无解释。 几天后,二赖子出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向牤子要他的山货钱。 而且,他遭了不少罪,心里记恨牤子,发誓早晚要报复牤子。 二赖子住院医治伤病,牤子用二赖子卖山货的钱交了医疗费,这笔钱他认账,一共花掉一百二十几元。 牤子现在背负着债务,前期猎杀马鹿的赔偿金和罚款,加上这笔钱,共计三百多元。 小梅家拿出一百元,高老头拿出六十元,都说是不用还,但牤子心中有数,早晚要还。 父老乡亲救急一百五十多元,没用上那么多,已经归还大部分,还有五十多元欠账,谁也没说要,但这笔钱必须要还。 邹杰让小梅捎给牤子一百元,小梅正在放寒假,再没见到邹杰,她的钱还没有归还。 牤子家上缴两头生猪,换回一百多元钱,但这笔钱到了大倔子手里,就算彻底入库了,他是不会往外掏钱的。 再说,牤子家里要盖房子,大憨婚期近在咫尺,哪都需要钱,家里仅有的一点钱还要花在刀刃上。 欠二赖子的钱一半是帮父老乡亲卖山货的钱,一半是他挣下的,这笔钱必须得给他,否则无法向父老乡亲交代。 牤子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暂时把邹杰捎来的钱先还给二赖子,还差二十几元,先欠着,至少可以将父老乡亲的山货钱给足。 三百多元对于牤子是一笔巨债,钱从哪来,他暂时心里还没有谱。原准备靠打猎卖点钱,但方圆几十里已经难寻猎物。 前些日子,大长脸张世杰从矿山回家过年,听他说辽河源有集体开办的小煤窑,人背镐刨,平均一天能挣七八块钱,多出点力能挣到十元钱,只要有力气,谁都可以去干。 牤子当时听了没往心里去,但现在债务缠身,除非卖血,再没有更好的门路。 卖血没有背煤体面,现在牤子不是生产队的副队长了,每天不用过多地为生产队操心。 他心里盘算着,等哥哥大憨结完婚,想利用冬闲去小煤窑干俩月。不然,别说欠下的钱还不上,盖房子更没指望。 牤子打定了主意,距离哥哥大憨结婚还有十几天,他准备借托娅的马,去辽河源打探一下小煤窑情况。 这一日,牤子骑马挎枪,带些马料奔赴辽河源。半路上听到山沟里有野鸡的叫声,他把马拴在一棵树下,去寻找野鸡。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用上一个时辰,牤子打下两只野鸡。带上两只野鸡牤子继续前行。 午后,牤子骑马到了辽河源,向当地人打听,听说在万人坑西南几公里有几个小煤窑。 牤子骑马到现场查看,见到了荒山野岭上一座座小煤窑。 这些小煤窑都是地方所属单位集体开办的人背井,生产无烟煤,井口不深,煤层不厚,但坡度较大。 小煤窑设施简陋,都是独眼矿井,自然通风,全靠木头支护,随时有冒顶危险。 听说小煤窑经常有死伤事故发生,但还是有不少人在干,既然别人能干,牤子也想干。 手续好办,有介绍信就行,每次只要干满十天半月,就可以来去自如。 有一位小煤窑矿主见牤子打了两只野鸡,上赶着给牤子十元钱买下,还留牤子吃了一顿饱饭。 牤子和这位看上去很面善的矿主说好,过了二月二就来小煤窑。 吃过饭,牤子心血来潮,想下井尝试一下,得到了矿主的应允。 牤子借来一套破旧的棉服和矿灯,拿着短镐短锹,随同背煤的矿工一起来到井下。 漆黑潮湿的矿井,蜿蜒曲折的巷道,脚下台阶湿滑泥泞,只有矿灯所照之处有一点光亮。 走了大约几百米,见到了不足一米高的掌子面,就像放大的老鼠洞,煤黑子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用锹镐往出掘煤,背煤。 井下带班的人为牤子安排了一处掌子面,牤子自己刨煤自己背。这一夜下来,往返了二十多趟,背了大约两吨煤,矿主为他结算了十元钱。 牤子累坏了,腰酸背痛,但还是很欣慰,毕竟找到了挣钱的门路,欠下的钱和盖房子都有了指望,自己吃苦受累显得微不足道。 牤子用冷水和肥皂胡乱地洗过手和脸,吃过小煤窑提供的窝头和咸菜,换上自己的衣服,骑马辞行赶回幸福屯。 章节目录 第185章 二赖子琢磨买车 昨日牤子骑马走了,家里和小梅只以为他又去打猎,谁知牤子一夜未归。 第二日,小梅正好在奶牛场帮托娅装扮新房,见牤子骑马回来,此时的牤子俨然成了一个黑人,而且疲惫不堪,小梅很疑惑。大憨、托娅和琪琪格也凑到牤子身边,都很纳闷。 “牤子哥,你去哪了?这是怎么弄的?”小梅关心地问道。 “没事,你们就别问了,我困了,睡一觉就好了。” 牤子没有直接回答,把马交给大憨,到大憨平时住的房间,倒头便睡。 小梅不放心,拿来一条用热水烫过的湿毛巾,来看牤子,亲手为牤子擦脸。 牤子的脸上和脖颈里都是煤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牤子哥,你告诉我,你去哪儿了,不然我不放心。”小梅既担心又心疼。 牤子不想让小梅知道真相,又不知道怎样撒这个谎,避重就轻道:“冬闲在家,我去县城看看,想出去挣点钱。” “那你这脸和脖子怎么弄这么脏?”小梅追问。 “帮人往火车上扛煤弄的,干活哪有不脏的。”牤子安慰小梅道,“没事,我就是尝试尝试,去不去还不一定。” “我不许你去,累死了。”小梅心疼地掉下了眼泪,“我知道你要还钱,那也不能累成这样呀,欠人多少钱,我替你还上。” “不要你替我还,我没事,没事。”牤子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没有多大工夫,二赖子一瘸一拐地来到奶牛场,进院就开始喊:“牤子是不是回来了,他到哪儿躲清净去了,欠我的钱啥时候还?” “牤子怎么欠你钱了?”大憨上前问道。 “不用你管,他欠的又不是你欠的。”二赖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牤子去哪了,有人看见他骑马回来了。” 大憨不知怎么回事,看到二赖子那副可怜相,没有和他一般见识,回他道:“在我那屋睡觉呢,你别去打扰他。” “他心挺大呀,大白天都能睡得着,我让你睡!”二赖子说着就奔房间走去。 小梅还在牤子身边没走,二赖子不管不顾就进了屋子,看见小梅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新鲜,新鲜,金屋藏娇哈,大白天就敢整事?咋了,累趴下了?” “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梅气恼地呵斥二赖子。 “我滚?他欠我钱,我是找他要钱的,欠债还钱,不还不走。”二赖子盛气凌人。 “欠你多少,我替他还你。”小梅问道。 “欠我多了,除非用你顶账,不然他这辈子都欠我的。”二赖子见牤子已经睡着,故意用不着调的话刺激小梅。 小梅气愤道:“臭无赖,我请你出去。” “嘿嘿嘿,我就不走,干气猴,睡你家热炕头。” 二赖子在小梅面前赖皮赖脸,说话没有节操。 牤子刚睡,朦胧中听见小梅和二赖子的说话声,他睁开眼睛,看见二赖子在屋里,随即坐起身。 “你是不是又来找死?”牤子没好脾气地问二赖子。 “这是幸福屯,不是东辽河,我不怕你,”二赖子逼着牤子,“你还欠我二十块钱,我现在就要用,你赶紧还给我。” 小梅在身边,牤子没有跟二赖子废话,从兜里直接掏出卖野鸡和背煤赚下的二十元钱给了二赖子。 “滚!”牤子指着二赖子骂道。 二赖子拿钱走人,心里嘀咕,一昼夜工夫,牤子这么快哪来的钱?没准是小梅给他的,不然就是那个邹杰资助的,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牤子表面正人君子,没准背后比我特么还花花,占了女人的便宜,还有特么养着他,不服不行,比我能耐。 二赖子心里瞎琢磨,龌龊的人琢磨龌龊的事,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正人君子。 不过,二赖子找牤子要钱并非不讲道义,逼牤子还债,他是真的马上需要这笔钱。 牤子既然已经知道了二赖子与潘桃的事,肯定不会再借马给二赖子,二赖子心知肚明。 但是,二赖子已经尝到了进城卖山货、打鱼的好处,怎肯就此罢休。 这些天,二赖子没事就在琢磨,怎样才能解决交通工具的问题。 谁有不如自己有,但他买不起马,更养不起马,怎么办?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这小子还是脑筋活泛,琢磨来琢磨去,他忽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在西安县城卖山货,他曾经见过有人骑三轮车拉货,他不知道那叫三轮车,但他知道人蹬着那个车子不仅跑得快,而且还能拉很多东西,那车子不吃草不吃料,用脚一蹬三个轮子就转,好像不费什么力气。 那是什么车?我能不能整一辆? 二赖子用心回忆自己看到的三轮车,忽然,他想明白了,那车子和自行车差不多,只不过自行车两个轮子,那车子三个轮子带车斗。 二赖子喜出望外,想这样的车子既然自己见过,说明就有卖的,弄来一辆不是不可能。 这段时间,二赖子卖山货打鱼算下来赚了有二百多元钱,去了花销还剩一百多,买这样一辆车应该绰绰有余。 他担心钱不够,想起牤子还欠他二十元钱,这才追着往回要钱。 二赖子想进城打探哪里能买到三轮车,可是借马不可能了,步行路太远,而且,他让牤子踢得髋骨挫伤还没有痊愈,只能等待搭车的机会。 人只要想做事,总能找到机会。 二赖子正琢磨怎样搭车进城,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一日,牛大成骑着自行车高高兴兴来到了幸福屯。 大成也是冬闲在家,大正月的,带些礼物,来拜访王奎和刘淑芬,主要还是见四姑娘。 大成一到,王奎和刘淑芬又是满心欢喜,把他当成座上宾,好酒好菜招待。 四姑娘不愿意见牛大成,可是大成来得突然,她再无处藏身,只好硬着头皮面对这位锲而不舍软磨硬泡的追求者。 之前,大成为四姑娘送来军大衣和棉军帽,四姑娘明明喜欢得不得了,但就是不穿,蚝油膏和纱布口罩她用了,心里还很感激。 大成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四姑娘不喜欢他,除了一心一意喜欢牤子,她没有拒绝大成的理由。 这一次大成来拜访,四姑娘没有象以前一样抵触不见,只是见面不怎么待见他而已。 即便这样,大成已经千恩万谢了,对他来说,这算是新年新气象。 且说,二赖子听屯里人说牛大成来了,他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立马跑到四姑娘家门前守候。 二赖子见大成的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好奇心驱使,他不管不顾走进院子,围着自行车左看右看,甚至动手摇脚蹬研究起来。 四姑娘家的小黄狗对屯子里人只是若近若离地汪汪,从来不下口咬人。 刘淑芬听见狗叫出门查看,见是二赖子,讨厌地问道:“你干什么二赖子?” “我就是好奇,看看这辆车。”二赖子厚脸皮惯了,对谁都是这样,“你不用看着我,我不拿你家东西。” 刘淑芬知道二赖子品性,谅他也不敢有啥歪心思,没有再理会他。 大成在四姑娘家吃饱喝足,尝试与四姑娘单独说话,四姑娘不搭理他,他就帮忙干活,直到很晚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 大成来到院外,见二赖子在摆弄他的自行车,问道:“二赖兄弟是不是也想买一辆?” “你这车多少钱买的?”二赖子没有称呼,直截了当。 “我买的是二手车,没花多少,才三十块钱。”牛大成实话实说。 “你见没见过三个轮子的车,知不知道哪有卖的?”二赖子问道。 “见是见过,还真不知道哪有卖的,三轮车好像是自行车改装的。”大成毕竟见多识广,一语道破。 二赖子听大成这样一说,他顿时恍然大悟。 大成推着自行车与王奎一家辞行,四姑娘少有地出门送他。 二赖子赖在大成身边,与他一起走出院子。 大成与王奎一家挥手告别,准备骑上自行车,二赖子却把住自行车的后座不让大成走。 “走,去我家,我送你点我弄来的鱼,白送你,不要钱。”二赖子准备先贿赂大成。 “兄弟,你这是啥意思,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大成表态道,“你们幸福屯就是我的家,不管谁有啥事,只要我能帮上忙,没有不帮的道理。” “我想整一辆三个轮的自行车,你有没有路子?”二赖子说道,“要不然你骑自行车带我去一趟西安县城,我到那儿打听打听,我在那儿看见有人骑过。” “你弄三个轮子的自行车干嘛?”牛大成好奇地问。 “这你就甭管了,肯定有用处,我花钱买,”二赖子拽着自行车道,“走,去我家,我家还有半袋子鱼,都给你,你驮我走一趟,到城里我请你下馆子。” “行,我答应你,准备哪天去县城你告诉我,到时候我来接你。”牛大成爽快地答应了二赖子,“你不用给我鱼,留着你自己吃吧。” “那就明天一早,你来接我,”二赖子高兴道,“假小子特么不嫁给你天打五雷轰。” “嘿嘿,凭你这句话,我牛大成帮定你了。”牛大成骑上了自行车,“你在家等着,明早我准来。” 二赖子心里得意,哼着二人转小曲,一瘸一拐满屯子闲逛,谁家打牌去谁家卖呆,手里有钱,逮着机会也赖着打几把。 章节目录 第186章 二月二龙抬头 二赖子准备弄一辆三轮车,与牛大成约好明日一早出发进城。 第二日,牛大成信守承诺,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来到幸福屯,用自行车驮 着二赖子,两人风风火火奔往西安县城。 到了西安县城,二赖子和牛大成专注各个街角,发现有三轮车就拦下询问。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赖子终于打听到了三轮自行车的来源,果真是自行车改装,但都是自己买来旧自行车找电焊工帮忙改装,还需要一些铁管物料。 二赖子嫌麻烦,干脆和相中的三轮车车主软磨硬泡,花一百元钱买来一辆现成的三轮自行车。 二赖子没有食言,请牛大成下饭馆,喝小酒,说了自己的宏伟计划,大成对这位向来不学无术的二赖子刮目相看。 二赖子如愿以偿,弄来了三轮自行车。 他的宏伟计划可不只是卖山货,打渔那么简单。他要用这台三轮车往返城乡,开启他逍遥赚钱的生活。 具体用三轮车做什么,二赖子暂时还没有想好,只要不投机倒把,什么都可以。 二赖子和大成在饭馆喝完小酒,觉得有了运输工具,不能空车返回幸福屯。 走在街上,两人遇见有人用手推车推着大块煤,二赖子感兴趣上前询问煤是从哪里弄来的。 路人告知煤是从煤矿的矸石山上捡拾的,是煤矿翻倒的矸石里夹带的煤。 煤可是好东西,这东西还能捡拾到?二赖子眼前一亮,按照路人指引,抬眼望去,不远处就有高高的矸石山。 二赖子和大成骑着车穿过马路和胡同直奔矸石山,到了矸石山脚下,两人看到不少人在这里捡拾煤块,两人立马参与其中。 从井下提升上来的矿车时断时续地从矸石山顶向下翻倒矸石,矸石中夹带着很多大块的夹矸煤,有的的煤黝黑铮亮,拿在手中就像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可是,狼多肉少,一排矿车只能捡到几块,二赖子和大成,守了近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才装满了三轮车。 回家的路上,二赖子髋骨挫伤还没有痊愈,蹬车困难,大成觉得三轮车是个新鲜玩意,干脆把自己的自行车放在三轮车上,他蹬着三轮车,拉着二赖子,悠哉悠哉一个半时辰不到,便返回了鹿山。 大成骑自行车回家,二赖子自己蹬三轮回到幸福屯。 二赖子弄来了新鲜玩意,很多社员群众都赶来看新奇,尤其是屯里的那些孩童。 “想不想坐车?”二赖子故意引诱孩童们。 “想。”孩童们几乎异口同声。 “谁想坐车回家拿来两个黏豆包,我就让你坐。” 二赖子想尝试用车赚好处的乐趣,不惜拿孩童们做试验。 孩童们为了能过一把坐三轮车的瘾,纷纷跑回家拿来好吃的孝敬二赖子。 二赖子得到好处,拉着孩童们满屯子显摆,游逛。 二赖子弄回三轮车,最高兴的是百秋,有了车,还有煤烧,再不愁忍饥挨冻了。 牤子听说二赖子弄来一辆三轮车,他没有赶去凑热闹看新奇,心里既佩服二赖子又对他一百个不放心。 可是,牤子无法干涉,这是二赖子的能耐和私事,不借给他马骑,他能另外想出奇招,但愿他能往好道上走。 转眼正月就过去儿,马上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大憨和李刚的婚礼在紧锣密鼓筹备中。 牤子为大憨和托娅准备的新房,有社员群众赠送了一领炕席,木匠小墩子帮忙打造了桌椅板凳,高老头为新房购置了锅碗瓢盆。 李刚家条件好些,父母和亲属帮忙,已经做好了迎亲的准备。 小梅妈帮忙为两对新人赶做出四套被褥,小梅、四姑娘和屯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细心琢磨,把大憨和托娅、李刚和琪琪格的新房摆设装扮一新。 大憨、托娅,李刚和琪琪格为花喜鹊送去了从草原带回的贵重礼品,两对新人结婚,花喜鹊跑前跑后满张罗,既当媒人又当迎亲婆。 牤子和王奎队长商量,新人婚礼准备在生产队社屋礼堂举办。 牤子家为了大汗的婚礼,现磨了一袋子高粱米,李刚家扛来一袋子黄豆让姜大拿帮忙磨豆腐,托娅和琪琪格的阿哈巴图从草原带来了一整头牛和两只羊的牛羊肉,足够全屯人好好美餐一顿。 和以往幸福屯办喜事一样,生产队社里支起了帐篷,搭起了灶台,有姜大拿和大伙帮忙,磨刀霍霍,热气腾腾,提前一天就做好了大摆筵席的准备。 按照花喜鹊的安排,父老乡亲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送点米面,提前一天将凑份子的礼金和礼物登记造册,分头送往大憨和李刚两家。 单说牤子家,大倔子为大憨置办婚礼,不仅没陪上,反倒赚了不少,米面分给大憨一些,礼金他全部留下。 且说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节清晨,幸福屯锣鼓喧天,整个屯子的各处路口和道路两侧彩旗飘飘。 鸡鸣三遍,太阳还没有露头,生产队两辆大马车便披红挂彩同时出发,大憨和李刚穿上了新衣,披挂红绸,骑上骏马,带着一众迎亲队伍,到东山高老头家迎娶新娘。 迎亲队伍来到高老头的四合院门前,花喜鹊带领大憨和李刚两位新郎和众乡亲敲锣打鼓走进院子。 高老头家里,小梅、四姑娘和几名屯里大姑娘小媳妇已经将托娅和琪琪格打扮得漂亮非凡。 .新郎和花喜鹊一到,大憨和李刚每人一手提着一条里脊肉,另一只手拿着红线捆着的大葱,身边还有婆娘端着“聚宝盆”。 . .花喜鹊进屋,说话一套一套的,张罗让新娘“坐福”,让新郎用带来的“金盆”里面铺上硬币,添上清水给新娘子洗脸,新娘洗完脸后,让小梅的弟弟小光端着盆泼出去,寓意着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从此,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接着,花喜鹊吩咐一对新人开始吃娘家煮好的长寿面,新郎新娘互相喂食,吃着吃着,怂恿小光去抢长寿面吃,这叫借新人的喜庆和福气。 .大憨和托娅,李刚和琪琪格吃完长寿面,花喜鹊安排大憨和李刚为高老头和马小兰还有托娅和琪琪格的哥哥行礼、称呼和点烟。 .高老头和马小兰很开心,早早准备了两个红包,送给大憨和李刚。 .高老头没有多少话说,就只一句:“以后你们给我好好过日子,谁要是敢欺负我外孙女,小心我用枪崩了你。” .一句话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按照东北传统迎娶习俗程序一一走过,大憨和李刚各自把漂亮新娘抱上马车。 花喜鹊别出心裁,敲锣打鼓在前,大憨和李刚骑着马,托娅和琪琪格穿上了草原盛装分别坐在两辆马车上,两辆大马车拉着新娘、小梅和高老头一家还有四姑娘和屯里的几位姑娘、小媳妇,后面是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 迎亲队伍走进幸福屯,父老乡亲夹道欢迎,随后汇入迎亲队伍,一路来到生产队社。 新郎新娘一到,生产队社里鞭炮齐鸣,大憨和李刚将自己的新娘扶下马车,伴郎伴娘伴随左右,在走进礼堂的那一刻,年轻社员向新郎新娘抛五谷撒杂粮,祝福两对新人今后的日子丰衣足食。 生产队社的礼堂里挤满了社员群众,老党员赵益民穿着一件中山装,仪表严肃主持婚礼,王奎队长为两对新人证婚。 两对新人在主持人的主持下面对领袖画像,一拜天地,祈愿白头偕老,地久天长;二拜父母和众乡亲,感谢父母养育之恩和父老乡亲的关爱;夫妻对拜,誓言恩恩爱爱,相敬如宾。 新郎新娘喝完交杯酒,被大伙簇拥着坐上大马车,各自送入洞房。 婚宴没有那么快当,饭菜全弄好需要时间。 这时候的父老乡亲都不会在家里吃早饭,饿肚子也要攒胃口,宴席不开,先嗑葵花籽打牙祭。 中午不到,新郎新娘赶回队社礼堂,为父老乡亲分发糖果、葵花籽和花生,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气。 姜大拿为首的灶房紧锣密鼓,大姑娘小伙子能帮上手的跑前跑后端盘子拿碗筷都没闲着。 宴席开始,花喜鹊招呼大伙落座。 生产队社礼堂里,炕上地上都摆上了桌子,两个桌子并成一桌,父老乡亲围着桌子坐成一圈。 开始上菜了,年轻社员双手端着盘子来回穿梭。 酱牛肉,牛肉炖萝卜,酸菜炖大骨,白菜羊肉炖粉条,卷签子,四喜丸子,干炸丸子,炸面果,炖豆腐,手把羊排…… 姜大拿好厨艺,弄出十几道菜来,外加大锅焖高粱米饭,没有酒水,饭菜管吃管添,吃饱为止。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虽然是刚过完春节,但也只不过三十晚上吃一顿饺子,哪里有如此丰盛饭食,特别是还有草原的牛羊肉。 大人孩子围坐在桌旁,刚才还是满桌子饭食,一转眼的工夫已经杯盘狼藉,到后来,吃得盘子里的汤汁都没有剩下。 这是幸福屯几年来最为隆重的一次婚礼,也是社员群众很久没有吃到的最好美食,这一天过后,平凡的生活又回到了毛驴拉磨的日子。 章节目录 第187章 牤子去背煤 幸福屯生产队过了农历二月初二又恢复了生产劳动,每天劳动时间不长,太阳三竿高出工,太阳偏西收工,社员群众家里每天只吃早晚两顿饭。 农历二月,依然天寒地冻,这季节生产队的活计男社员主要就是用镐刨粪,女社员干些缝补麻袋、铡谷草、碾米筛糠磨饲料的活。 刚出正月,社员们耍正月的心还没有收回来,这时候的劳动都是出工不出力,大伙聚到一起,打哈哈凑趣一个顶俩,上百人一天下来也干不出多少活。 牤子既不当生产队副队长,又不是打头的,看在眼里,也只能视而不见,只顾自己闷头干活。 李刚虽说是打头的,牤子不当生产队副队长了,他这个打头的当得也没干劲,而且正沉浸在新婚燕尔之中,有心管事,社员群众总拿他和琪琪格的男女之事开玩笑,他也懒得多嘴。 王奎队长年纪大了,什么事不能亲力亲为。 顺口溜说得好,卯子工,稀屌松,拉屎撒尿半点钟,他看大伙出工不出力,着急也没办法。 这时候,哪个社员不出工不用向生产队长请假,不出工就没有工分。 大伙出工的目的都是为每天挣八个工分的卯子工,不然闲着也是闲着,这工分不挣白不挣。 牤子已经打定主意春耕前请两个月假,去辽河源小煤窑背煤挣钱。 刚出工两日,牤子忙完大憨结婚后一些家里事,准备马上就去小煤窑。 牤子没有和家人说实话,他告诉家人说准备去西安县城火车站装火车赚钱。出去能赚来钱比在生产队挣卯子工强,爹爹大倔子只是翻了翻眼睛,没有反对。 小梅心疼牤子,不想让牤子去,但阻拦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去受苦受累。 牤子临行前到生产大队开介绍信,介绍信要写明去向和事宜,牤子无法隐瞒,只能实话实说。 牤子要去的那家小煤窑是西安县轻工业局所属煤矿。他找大队会计填写完介绍信,盖公章的时候,要经过大队书记审批,他不得不面见刘支书。 之前,刘支书让牤子写入党申请书,牤子看了几天党章,觉得自己无论政治上、思想上、还是行动上,距离党员标准还相差很远,所以没有向党组织递交申请书。 因为与刘彤的事,加之猎杀马鹿,回到生产队宴请社员群众,生产队副队长被免,几件事放在一起,牤子见刘支书总觉得尴尬难当,但又不能不见。 牤子硬着头皮走进刘支书办公室,刘支书早就知道牤子来了,只是没动声色,这时候他正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缸喝着白开水,一手伏案看着报纸。 牤子走进屋,刘支书装作没看见一样,头都没有抬一下。 “您好,刘书记。”牤子问候一声。 “哦,是牤子呀,你找我什么事?”刘支书抬头只是看了一眼牤子,茶缸子还端在手里,眼睛还盯着报纸。 “我欠大伙不少钱,趁现在冬闲,想出去想想办法。”牤子答道。 “想什么办法呀?你不是挺能耐吗?有大伙帮你,怎么还缺钱了?”刘支书这话带有讽刺的意味,“出去准备干啥呀?” 牤子递过手中的介绍信,说道:“找一家小煤窑干点活。” “到小煤窑背煤吧?”刘支书揭了牤子的底。 牤子默认,只希望刘支书不要问那么多,赶紧写上同意两字,签上名字。 “你想没想过,为啥会走到这一步?”刘支书一边签字一边道,“年轻人,要知道自己半斤八两,遇事要学会冷静,分清孰轻孰重,不要鲁莽意气用事,害人害己。” “谢谢刘书记教诲。”牤子回应了一句。 “我不敢教诲你,路都是自己走的,好自为之吧。”刘支书说着,把签了字的介绍信递给牤子。 “谢谢刘书记。”牤子道,“您让我谢入党申请书的事,我不够资格。” “你还有自知之明,以后再说吧。”刘支书显得不耐烦。 牤子憋出了一身冷汗,走出了刘支书办公室,刘支书再没说话,又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起报纸来。 牤子找大队会计盖上公章,介绍信就算开出来了。 第二日,牤子打点行囊,让闫闯帮忙送行,两人各骑一匹马奔赴辽河源。 到了地方,闫闯带两匹马返回,牤子嘱咐闫闯为他保守秘密。 从这一天起,牤子开始了小煤窑下井刨煤、背煤的日子。 下井刨煤、背煤实行两班倒作业,昼夜不停,小煤窑免费为背煤矿工提供保健饭食和简陋住处。 所谓保健饭食就是窝头咸菜和汤,住处就是干打垒的土房子、地窨子,烟熏火燎有煤烧,倒是不冷。 刚开始几日,牤子不得刨煤、背煤的要领,每天一班下来,背不出两吨煤,就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 后来,得这里的老煤黑子指导,与人合作,换刨换背,分清石头和煤,把石头甩掉,只背煤不背石头,不仅轻松不少,每天也能背出两吨多,达到自己定下的每日挣十元的目标。 且说,牤子到小煤窑背煤这件事,刘支书回家当笑话讲给家人听,大有为自己的女儿解气的意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彤听说牤子去了辽河源,辽河源是西安煤矿所在地,牤子去的那家小煤窑距离刘彤在矿山的住处不是很远。 刘彤的丈夫出事故以后,她孤苦伶仃,几乎很少回那个家。 现在不同,牤子去了,这是她接触牤子再好不过的机会,怎能错过。 这事是刘彤心里所想,没有向家里人说,她有她的心思,哪怕和牤子做个露水夫妻,也可以聊以欣慰。 她向父母说,想回矿山住一段日子,父母以为她想开了,回矿山再找嫁人的机会,哪怕再嫁给一名矿工,一辈子吃穿不愁,也不错。 回矿山要搭车才行,除非到人民公社坐拉脚车,还不一定有没有,否则,只能等哪个生产队马车进城的机会。 刘彤既然想回矿山,就心急火燎。 事也赶巧,生产三队有人委托二赖子卖山货,刘彤听说二赖子有三轮车,这几天就要进城,她想找二赖子,搭乘他的三轮车回矿山。 有搭乘二赖子三轮车的想法便迅速行动,刘彤先是派人到幸福屯打听,弄准了二赖子哪天启程,她提前带好东西在必经路口等候。 这一天,二赖子三轮车装上了山货和妇女们闲时做的手工品,诸如纳的鞋底、做的鞋垫、鸡毛掸子、狗皮帽子、棒针织的毛衣围脖和手套,还有为新生儿用百家线绣成的兜肚。 吃罢早饭,出发进城。 二赖子哼着小曲,走到生产三队路口,遇到刘彤正在那里等候。 刘彤截住了二赖子的车,请求二赖子:“二赖哥,你是去西安县城吧?能不能带上我,你累了我帮你骑?” 二赖子对刘彤并不陌生,早就认识,如果说刘彤当年是一枝花,二赖子就是臭狗屎,一个是白天鹅,一个是癞蛤蟆。 最近,二赖子对刘彤追牤子的事早有耳闻,事不关己,他只是吃瓜群众。 刘彤是女人,而且年轻漂亮,这对二赖子超级有吸引力。 旅途寂寞,既然有美女上赶着要坐他的三轮车,没准还能擦出火花,何乐而不为? 二赖子有一种自豪的存在感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不行,我的车是拉东西的,你不是东西,不拉你。”二赖子故意气恼刘彤。 “你才不是东西,”刘彤明明被骂却不生气,笑着道:“二赖哥,我知道你是跟我开玩笑,我想回矿山,正好陪你作伴,让你受累了。” “我的车最多也就拉几百斤,你是千金,我怎么拉得动?”二赖子说是这样说,已经下车为刘彤腾出了坐的地方,“上来吧,有人问我,我就说半道捡个老婆。” “呵~呵~,美的你,竞想好事。” 刘彤说着坐上了二赖子的三轮车,两人说说笑笑继续上路。 刘彤打扮很漂亮,搽脂抹粉,穿的还是军大衣蓝裤子,戴着棉军帽,围着红围脖,坐在三轮车上,就像富户人家的大小姐,而二赖子就像是大小姐的车脚夫,只是那些山货有些煞风景。 “二赖哥,你弄这些东西怎么挣钱呀?”刘彤好奇地问二赖子。 “挣什么钱,不挣钱,白帮大伙忙乎。”二赖子不说实话。 “我才不信。”刘彤撇嘴道,“哪有白出力的。” “我就是白出力,除非这次把你卖了,我能赚点钱。”二赖子想避开话题。 “嘿~嘿~,卖了我也不值钱,你没听说呀,人家都不稀罕要我。”刘彤说的人家指的是牤子。 “人家不稀罕,我稀罕,你那么白白净净的能稀罕死人。”二赖子逮到机会就开始撩妹。 “呸呸呸,说说话就没正经,不跟你聊了。”刘彤羞得脸儿发烧,“再这样,我从城里回来告诉你老婆。” “行啊,把我老婆气走,正好你给我捂被窝。” “滚!我真后悔坐你的车。” 刘彤虽是这样说,却很享受二赖子这种坏坏的挑逗。 章节目录 第188章 二赖子撩妇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二赖子髋骨挫伤已经痊愈,蹬起三轮车游刃有余,遇到上坡路,刘彤主动下车帮他推车。 从幸福屯到西安县城三十公里路程,二赖子骑车不紧不慢,两个小时就到了。 刘彤的家住在矿山的一个高岗上,那里是一趟趟联排砖瓦房,每户的房子都不大,前趟房和后趟房挨得很近。 这是西安矿务局为职工修建的公房,刘彤是工亡职工家属,丈夫走后,公房没有收回,由她继承。 二赖子卖货不敢蹲闹市,一般都是走街串巷,无所谓哪条街哪条巷,索性将刘彤送到家,准备就在她家周围开始叫卖。 刘彤到家了,邀请二赖子进家门,二赖子不客气,对刘彤城里的家有一种好奇感。 刘彤的家,房子不大,打开黑漆小木门,进去是一个狭窄小院,正房一个里屋一个外间。 刘彤家比起幸福屯的茅草房进步不少,屋内是水泥地面白灰墙,让二赖子耳目一新的除了炉子和火墙,还有电灯和自来水。 只有一件事不方便,内急要走出很远才有公共厕所,听说,早晨上厕所蹲位不够就得排号。 这就是矿区,空气中弥漫着煤烟的味道,偶尔能听见火车经过的汽笛声。 刘彤已经长时间没有回这个家了,生火煮饭不方便,没有留二赖子在家吃饭,二赖子喝了几口自来水,开始骑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吆喝。 “卖山货啦,鞋帮鞋底儿狗皮帽,毛衣围脖儿棉手套,城里头你买不到,鸡毛掸子要不要?” 二赖子拿出唱二人转的本事,信手拈来顺口溜,大声吆喝起来。 矿山工人之家,多数是丈夫挣钱媳妇花,二赖子这一吆喝,很快就聚拢来一群妇女,几乎没有不买的,一车东西不到两小时就卖个精光。 天还早,二赖子不准备再跑十五公里路去找潘桃,他想到了刘彤,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寡妇近在咫尺,不如到她家歇脚。 二赖子越想越对刘彤垂涎欲滴,心想不是不可能,至少她不会对他拒之千里。 有钱能使鬼推磨,二赖子有此想法,便到附近的商店买来面包、炉果、圈火烧和鱼罐头,还买了两瓶果酒。 二赖子手里除了有钱,还有用山货换来的粮票、肉票,买这些东西不是难事。 东西买到,骑车前往,到了刘彤家,刘彤刚生好火炉,收拾完屋子,正饿得琢磨自己吃点啥,二赖子就在她家门前吆喝起来。 “面包炉果圈火烧,果酒罐头来两瓶。” 刘彤一听就知道是二赖子,她为二赖子打开了房门。 正饿得难受,发现二赖子买来了好东西,刘彤心里欢喜:“怎么,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呀,知道我饿了?” “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赏我点好处。”二赖子嬉皮笑脸进了院子。 刘彤没把二赖子当外人,两人进屋上炕,摆上小方桌,对斟对饮起来。 吃饱喝足,二赖子根本就没打算走,厚脸皮对刘彤道:“大小姐,今晚能不能留我在你家歇歇脚,不然我就得睡露天地。” “那你就去睡露天地,在我家算怎么回事,你别想美事,我可不是那种人。”刘彤问道,“你的东西不是卖完了吗?天还早着,不回家呀?”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来回一百多里路,累死我呀?”二赖子道,“我知道你丈夫咋死的,你不心疼他,累死的。” “上一边去,瞎胡说。”刘彤不想有人提到他的丈夫。 “我可没有瞎胡说,”二赖子有意吓唬刘彤,“你看,他在墙角蹲着呢,累成王八犊子样了。” 二赖子一说,刘彤吓得够呛:“你滚,别吓唬我。” “我不是吓唬你,他晚上准来找你算账。”二赖子看准火候道,“大小姐,行行好,我保证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让我住你家,还能给你壮胆,要不然你死去的丈夫真找上门,我看你咋办。” “不行,不行,反正就是不行,你别痴心妄想。”刘彤说着,往出推搡二赖子,“你赶紧走,让外人知道,我成啥人了。” “大小姐,你就算今天不感激我,也别卸磨杀驴呀,要不然,你睡在里屋,我睡在外屋,你把里屋的门插好,”二赖子恳求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咱俩人不亲嘴土还亲呢。” “听你说话就没正经,真拿你没办法。” 刘彤刚才被二赖子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自己在家还真有点害怕,想到二赖子今天帮了她,还挺有心的,只要自己守得住,二赖子不至于对她怎么样。 二赖子软磨硬泡,刘彤就没再拒绝,默许了他住在家里。 刘彤默许二赖子留住家里,二赖子初步心愿已达成,接下来便是百般献殷勤。 二赖子骑上三轮车拉着刘彤去供应粮店领取米面粮油,又去国营副食商店买菜买盐,回来发现烧炉用的煤没有多少了,天还早,他蹬上三轮车去矸石山,天黑拉回一车大块煤来,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家里有男人和没男人就是不一样,刘彤很感激。 二赖子诡计多端,捡拾夹矸煤,故意把自己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回来之后,刘彤不得不帮他洗衣洗裤,为他烧水,让他洗澡。 留一个大男人在自己家里洗澡,尽管隔着一道门墙,刘彤心里还是慌得很。 “唉,大小姐,你帮我搓搓后背呗。”二赖子自己在外屋,一边洗澡一边嘴不闲地撩。 “滚,别找不自在。”刘彤被二赖子撩得脸儿发烧。 “你洗不洗?”二赖子继续撩,“你洗我帮你搓澡。” “你再没正经,我撵你出去。”刘彤这时候有些后悔留二赖子,她的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安感。 夜里,刘彤家的外屋是脏兮兮的水泥地板,又冷又凉,她不忍心让二赖子睡水泥地,允许二赖子和她一起睡在温暖的炕上,告诫二赖子不要有非分之想。 就这样,两人一人睡在炕头,一人睡在炕梢,中间用炕桌立起来搭上被帐隔挡上。 二赖子摸不准刘彤的人品和脾气,不敢轻举妄动,但两个人还是隔着炕桌没少说话,直聊到深夜。 这一夜,二赖子还算老实,刘彤一夜没有睡安稳,二赖子却鼾声大作,睡得香甜。 刘彤寂寞难耐,但还没有到饥不择食的地步,她心里想的是牤子,绝不是这位不着正调的二赖子。 天亮了,刘彤早早起床,熬了两碗米粥,还剩一些糕点和罐头,两人吃完饭,二赖子生平第一次上公共厕所,排号没把他憋死。 二赖子从厕所回来向刘彤辞行,感谢她留宿,赞美她坐怀不乱,戏称准备为她立个贞节牌坊。 刘彤习惯了二赖子的话不着调,有心无意地问了一句:“你啥时候还来?” “咋了?舍不得我走呀?舍不得我就不走了。”二赖子一副贱样。 “臭不要脸,我就是问一问,你爱来不来。”刘彤回怼二赖子。 二赖子答道:“估计三五天,再来我还给你买好吃的,还住你家。” “买好吃的行,住我家不行,你别想美事。” 刘彤说着,目送二赖子离去,又剩下她一个人了,心里空寥寥的。 二赖子没准备马上回家,更不准备空车返回。 他在刘彤家吃饱喝足,骑着空三轮车来到闹市区开始逛街。他不是闲着没事,而是寻找挣钱的机会。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街角胡同,二赖子认识了几位同样蹬三轮车和拉人力车的人。 这些人平时为城里老百姓拉东西,赚辛苦费,不买不卖,方便群众,没人干涉这行当,一天下来少则挣个两元三元,多则挣个四块五块。 二赖子觉得这买卖不错,也就加入了拉货行列。 有搬家的,有送东西的,有买砖石瓦块的,有拉煤球的,只要空车往街角一停,不时总有人送活上门。 二赖子干了一上午,赚了不到三元钱,对付一口午饭,又去矸石山捡了一车煤,下午骑车上路回家。 刘彤早起送走二赖子,就琢磨着去找牤子,想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听父亲说,牤子去的那家小煤窑是西安县轻工业局所属煤矿,她就按照这个地址到处打听,先是打听到了小煤窑的大概位置,后又到现场找寻。 刘彤不辞辛苦,花了一天时间才找到牤子所在小煤窑。她的家距离小煤窑不算近,往返要走两个多小时。 第二天,刘彤梳洗打扮漂漂亮亮,到副食商店买了几个大面包和两盒鱼罐头,还有一瓶白酒,来到小煤窑找牤子。 牤子还在井下刨煤,刘彤就站在井口不远处等他,这一站就站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刘彤外表给人的印象,俨然就是一位没有结过婚的漂亮姑娘。 小煤窑是男人混迹的地方,这里几乎见不到女人,更见不到像刘彤这样的美女。 凡是从井下背煤上来的煤黑子矿工,见到美丽天使光临,无不驻足观望,眼睛都瞅直了,谁还有心思下井背煤? 章节目录 第189章 女人纠缠 刘彤外表给人的印象,俨然就是一位没有结过婚的漂亮姑娘。 小煤窑是男人混迹的地方,这里几乎见不到女人,更见不到像刘彤这样的美女。 凡是从井下背煤上来的煤黑子矿工,见到美丽天使光临,无不驻足观望,眼睛都瞅直了,谁还有心思下井背煤? 一会儿的工夫就聚集了四五位煤黑子矿工。看可是看,都自惭形秽没人敢上前询问。 这还了得,是哪里跑来的小妖精影响工人干活?小煤窑矿长发现了,主动上前询问。 “姑娘,你是哪来的?到这里来干什么?”矿长也被刘彤的美貌所吸引,也是垂涎欲滴。 “我是来找何百胜的,我在这儿等他。”刘彤看着矿长色眯眯的样子,冷冷地答道。 “何百胜?就是那个牤子吧?他是你什么人?”矿长眼睛盯着刘彤漂亮的脸蛋,不时还往别处看,巴不得看到刘彤的大衣里面去。 “他不是我什么人,我俩是一个生产大队的。” “一个生产大队,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我住在城里不行吗?你查我户口呀?”刘彤没给小煤窑矿长好脸色。 “我知道了,你准是看上他了,不然谁会跑这来傻老婆等捏汉子。”小煤窑矿长年纪不小,说出的话很粗俗。 “我看上他咋了,我就是傻老婆等捏汉子,碍不着你啥事吧?”刘彤没有否认,更没有在乎这位看上去像个管事的人。 “你还真碍着我事了,你没见大伙只顾看你,都不下井背煤了吗?”矿长顺水推舟道,“这样吧,姑娘,你到我屋里等牤子,他从井下上来,我叫他来见你。” “谢谢,我就在这等他。”刘彤知道,牤子如果知道她来,会躲得远远的,根本不会去见她。 矿长莫名其妙,百般邀请刘彤,刘彤就是不进屋,他只好撵走那几位如饥似渴的矿工,自己留下来陪着香艳的美女站在风中,试图聊出点儿火花来。 等人是很难耐的,刘彤等了近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牤子背煤出来。 牤子黑黢黢的脸,没有刮胡子,只有牙齿是白色的,刘彤没有认出来,还是矿长喊的他。 “牤子,你艳福不浅呀,这个姑娘等你半天了,还给你带来了好吃的,我等着跟你借点光哈。” 牤子倒出一袋子煤,抬眼一看,是刘彤,他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这个女人阴魂不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牤子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彤会到这里来找他,这简直就是作弄。 刘彤确认眼前这个煤黑子就是牤子,她简直不敢相信,走上前道:“牤子哥,你怎么干这种活?咱不干了,走,跟我回家去。” 刘彤说着,不顾牤子的衣服脏,伸手就去拽牤子。 “你怎么跑这来了?”牤子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有一个不是疑问,刘彤是奔着找他来的。 “你以为我找不到呀,世上无难事,”刘彤得意地说,“料你也没想到。” “走走走,别在这儿站着,到我屋里去,我把屋子倒给你们俩。”矿长好心招呼牤子和刘彤。 牤子很为难,不想搭理刘彤,但这里不是幸福大队和幸福屯,荒山野岭的,不能对刘彤不管不顾。 牤子住的地窨子这时候横七竖八地睡着夜班兄弟,无法待客,只好让刘彤到矿长的屋子里坐一坐。 刘彤被让进矿长的屋子,这屋子既是办公室也是休息室,一铺炕,一张桌,几把长条凳子,地上堆放着乱糟糟的东西。 矿长很殷勤,为牤子和刘彤各倒了一碗白开水,没有回避的意思,还想听听牤子和刘彤的谈话。 “我还要下井,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歇一会儿,就回去吧,”牤子面无表情直截了当对刘彤道,“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把它带回去。” “唉,牤子你这就不对了,人家姑娘大老远的来看你,屁股还没坐热,你怎么就往回撵人家?”矿长不解地道,“我见过没良心的,还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正好这位姑娘带来了好吃好喝的,你也不用下井了,来,我陪你俩喝两盅。” “大叔,还是你体贴人,不像他这根木头。”刘彤借着矿长的话,赶紧从菜篮里往出摆酒摆罐头。 牤子就像掉进陷阱里,无法摆脱,只能任由眼前的戏继续演下去。 刘彤手脚麻利,启开了酒和罐头,矿长剥了几头洋葱,舀来一碗大酱,还翻出三个小酒杯。 这酒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牤子没法解释,被动至极,只好去把脸和手洗净了,回来尴尬地坐在桌前,窗外还有背煤的兄弟不时趴着窗,眼巴巴地向屋里看着。 “牤子,我说你怎么肯跑这来背煤呢,原来是准备挣钱娶媳妇,怪不得,这姑娘长得像画中仙女似的,哪能不人见人爱,”矿长斟满酒举起杯道,“来,干一个,我今天有幸大饱眼福,姑娘今天要是不走,我成全你们,把这屋子倒给你俩。” “谢谢大叔好意,那倒不用,我家离这儿不远。”刘彤主动与矿长碰杯。 “我有点糊涂了,你说你和牤子是一个生产大队的,怎么你在城里还有家?”矿长疑惑地问道。 “这有什么糊涂的,我们俩原来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后来我进城了,我城里有家,我一个人住不行吗?” 刘彤本来不想解释,她不愿透露自己寡妇身份,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回避不了,只能这样含混地应付。 “行,当然行,你这么说我就懂了。”矿长说懂了,其实还是不懂,但不便多问。 牤子没心思吃喝,矿长已经为他斟满了酒杯,牤子说道:“大叔,你喝吧,我一会还得下井背煤。” “下什么井,背什么煤,不怪这位姑娘说你是木头,下井背煤有陪这位姑娘重要吗?” “大叔,你别误会,我跟她就是老乡,没别的关系,她就是来看看我。”牤子态度冷淡,不想继续下去。 矿长用筷子夹了一块罐头鱼吃进嘴里,正美滋滋地嚼着,刚往下咽,听牤子这样说,鱼卡在嗓子眼,愣愣地看向牤子,莫名其妙。 牤子向矿长挤眉弄眼暗示,矿长不敢再发问。 刘彤不在意牤子怎样说,她亲自把一片鱼夹给牤子,送到了嘴边:“牤子哥,你不喝酒,吃鱼。” 牤子只好用筷头接过刘彤递过来的鱼,吃进嘴里。 这样尴尬的一幕持续到这顿临时的小酒宴完毕,牤子坚持去下井背煤,劝刘彤回家,刘彤说就在矿长大叔的办公室等他。 牤子也是没法,不能强硬地把刘彤撵走,又不想遂刘彤的意把她送回家。 先下井背煤再说,井下与他一组的兄弟还等着他,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坚持每天挣十元钱,任何事都雷打不动。 牤子下井背煤去了,刘彤果然没走,就等在矿长的办公室里,矿长有美女陪他聊天乐此不疲。 牤子背煤到这个生产班结束,勉强背够了两吨煤,本来准备洗洗脸去吃饭,却听矿长说,刘彤一直等着他,他抓心挠肝很不是滋味。 还能怎样?天已经黑了,这里是荒郊野外,总不能对刘彤不管不顾。 牤子只好送刘彤回家,他脸没洗,饭没吃,就叫刘彤跟着他走。 这正是刘彤的目的,虽然今天等待的滋味难熬,却不虚此行。 牤子按照刘彤的路线指引,送刘彤到家,一路上牤子懒得说话,刘彤却没话找话,说得最多的是劝说牤子不要在小煤窑干了,缺钱花,她有钱,牤子要多少,她给多少。 牤子根本不把刘彤的话当回事,也不回应,刘彤不气不恼。 到了家门口,刘彤打开院门让牤子进去,牤子转身就走,刘彤一把拉住牤子就往院里拽。 “你不要这样,放开我,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牤子心里不爽,说话也没有好腔调。 “我不许你走,你走我还跟着你。”刘彤拉着牤子就是不肯放手。 “你这是干什么?有你这样的吗?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简直不可理喻。”牤子气恼道,“我是不会进你家门的,你也别跟着我,你再跟着我,我把你领到大街上,你自己想办法回家,我不会再管你。” “牤子哥,你进屋,我给你做好吃的,我家肯定比你住的地方强百倍。”刘彤道,“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进屋,咱俩好好说说话不行吗?” 刘彤的家与邻居一家挨着一家,这时候有人在院子里听见动静,纷纷出来观望。 “牤子哥,你不会让邻居都笑话我吧,”刘彤此时流出了伤心的眼泪,“为了见你,我找了你一整天,我厚着脸皮去见你,你真以为我不要脸是吧?我刘彤不是那种人,我就是想你可以住在我家,没想到你这么不近人情。” 刘彤越哭越伤心,邻居出来看的人也越来越多。 牤子最怕女人流眼泪,尤其是为他流眼泪。眼下甩不掉刘彤,自己也走不掉,还有外人看着,他准备把刘彤先弄进屋去,自己再想办法脱身。 章节目录 第190章 牤子过夜 牤子最怕女人流眼泪,尤其是为他流眼泪。眼下甩不掉刘彤,自己也走不掉,还有外人看着,他准备把刘彤先弄进屋去,自己再想办法脱身。 牤子没有再挣脱,随刘彤进了院子,刘彤回手便锁上了院门,两个人进了屋。 不得不说,刘彤这是孤注一掷,已经顾不得邻居从明天开始说三道四了。 她只为自己活着,为了自己想嫁的男人,什么流言蜚语,随便别人怎样嚼舌。 牤子进了屋,刘彤拽了一下墙头的电源拉线,亮起了电灯,牤子无心欣赏这屋子与幸福屯茅草房的不同,他木纳地站在房间里不肯落座。 牤子琢磨着,该跟刘彤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不然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纠缠,实在是让他烦不胜烦。 刘彤脱掉外衣,到外屋去烧水,牤子跟着来到外屋对刘彤说话。 “刘彤,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今天把话跟你说清楚,说完我就走。” “牤子哥,你急什么呀,一会儿吃完饭,洗完澡,咱俩慢慢说不迟。”刘彤心想牤子走是走不了了,院门和房门都被她上了锁。 牤子不理会刘彤的说辞:“刘彤,你听着,你今天这样做已经干涉到了我的生活,我已经对你说过,咱们俩不合适,也不可能,我不想再重复。 “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你不觉得这样做是强人所难吗?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你根本就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已经一忍再忍,现在是忍无可忍,你没有资格这样,你也不会得逞,请你记住,我牤子虽然是个土豹子,但也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可能随便被哪个女人俘虏,随便任其摆布。” “你说啥,我只顾忙了,没有细听,牤子哥,你不用说了,累了一整天了,先进屋歇着,我给你做好吃的。” 刘彤并非对牤子的话置若罔闻,其实她的心里翻江倒海,她心里有多么委屈,多么苦,现在只能强忍着泪水。 爱上一个人有错吗?但为什么爱一个人这样难? 刘彤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对一个男人做到如此地步,她已经早就不顾脸面了,可是牤子竟然这样绝情于她,她不恨牤子,要恨也只能恨自己,人生先走过一遭,回头已经物似人非,假如当初早与牤子青梅竹马在一起,何至于现在这样像癞皮狗一样粘着他。 刘彤嫉妒小梅,这嫉妒已经到了恨的程度,她认准牤子心里因为有小梅,才容纳不下她,自己与小梅相比哪一点都不不比她差,结过婚,当寡妇,又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自己就不该得到幸福?凭什么自己就不配嫁给牤子哥?凭什么? 此时,刘彤的眼泪在往肚里咽,而牤子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 “刘彤,你不用为我忙乎,我不会在你家吃饭的,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打扰我,否则……”牤子已经想不出用什么办法让刘彤就此罢手。 刘彤没再搭茬说话,她怕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哽咽的哭声,无法自持,她在等待牤子对她的最后宣判和制裁。 “请你把门给我打开,我牤子做不出见不得人的事。”牤子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眼前如果有鸡和狗,他极有可能上去一脚将其踢死。 “我又没有让你做见不得人的事,我就想给你提供一个方便住的地方,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我给你开门,你想走我不留你,麻烦你回去给我爹妈捎口信,让他们来给我收尸,过年过节别忘给我烧几张纸,这辈子我是苦命人,我不想下辈子也这样命苦。” 刘彤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所有的辛酸和泪水都汇聚在这一刻,想在自己认准的男人面前哭个痛快。 刘彤哭得死去活来,仿佛生离死别一样。牤子不知是该安慰她,还是任由她就这样下去。 刘彤一边哭着,一边去为牤子打开房门,牤子却挪不了脚步,以刘彤现在的心态,他担心刘彤会做傻事。 牤子承认,在刘彤这样难缠的女人面前,他就是个无能之辈。 刘彤情绪不稳定,如果不能从心里理解牤子,放弃牤子,看来,牤子无法走出这个屋子。 牤子不会做别人的思想工作,此刻他审视自己,是不是方法不对头,太极端,刚才的言语刺激到了刘彤,让她无法接受。 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没有站在刘彤的角度考虑问题。 刘彤不是一个坏女人,她的自私源于她的苦命,源于她对自己幸福的渴望和追求。 之所以会这样,刘彤是在与多桀的命运抗争,做殊死的挣扎。 刘彤有理由得到幸福,只是她现在抓到了一棵树枝不肯放手,放手怕失去,一旦失去,她担心自己会掉进万丈深渊。 在牤子的模糊认识中,多少有这样的理解,怪自己之前不够理智。 既然这样,权当去挽救一颗受伤的心灵,不妨坐下来与刘彤好好谈谈。 这个世界不全是龌龊的事,男人和女人同处一室也未必只有暧昧。 既来之则安之吧,付出点耐心,尝试打开刘彤的心结,为她做一回灵魂摆渡的人。 幸福可以争取,但不可以勉强,人不能只考虑自己而不顾及别人,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一味地想得到,到头来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人不能只守在井底看巴掌大的天,尤其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应该走出自己的山重水复,去寻找柳暗花明,一旦走出自己的迷茫,曾经以为暗黑中的一道光,也只不过是自己的匆匆过往。 这是牤子潜意识里的领悟,这领悟是四姑娘的纠缠和现在的刘彤用死亡的威胁逼出来的。 牤子没有走,他平静了一下心态,用刘彤兑好的温水洗了头和脸。 刘彤为了牤子的到来,早做好了精心准备,弄了几样小菜,有酒有罐头,两个人终于心平气和地对面坐到了一起。 从尴尬无话可说,到尝试着喝酒聊天,再到彼此掏心窝子敞开心扉,刘彤从哭到笑,然后又从笑到哭。 解铃还需系铃人,最终,两人杯酒释怀,刘彤理解了牤子,牤子读懂了刘彤。 已经天明破晓,刘彤没有继续挽留牤子,她眼睁睁看着牤子疲倦地离开。 刘彤虽然打开了心结,认清了自己,理解了牤子,把自己对牤子的心思转变为替牤子着想,但是她对牤子依然恋恋不舍。她不知道,到哪里还能找到像牤子这么好的男人。 如果说之前刘彤对牤子是一种索取的爱,那么,现在刘彤对牤子的爱是彻底的沦陷,不能自拔,只是埋藏在心底。 牤子从刘彤家出来,又回到了小煤窑。 第二天,矿长大叔老王和背煤的黑哥们羡慕不已地问牤子和刘彤的关系,牤子无法承认刘彤是他的女友,但也说不清道不明。到头来敷衍不得,大伙都猜测他与刘彤关系暧昧,牤子无心理论。 自从牤子和刘彤相互敞开心扉,真诚以待,刘彤不再对牤子纠缠不放,但她从心里深深爱上了这个感情专一,执着而有担当的男人。 她知道自己和牤子走不到一起,就连做露水夫妻聊以欣慰的可能都没有。 但牤子这样的男人太让人着迷,得不到却阻挡不了心里总是想着他,默默地爱着他。 牤子在小煤窑背煤,刘彤发自内心惦记他,担心他,怕他吃不好睡不好,怕他在井下遇到危险。 既然自己与牤子近在咫尺,她一个人在家里无所事事,就总想着能再见到牤子,不干涉他的生活,但可以为他送些吃的用的。 刘彤心里这样想,就想这样做,她已经准备好过几天再去小煤窑。 三天之后,二赖子又来到了城里,卖完山货和杂货,他又如法炮制,买来一堆好吃的来到刘彤家。 刘彤没有把二赖子拒之门外,就像二赖子所说,人不亲土还亲,有这样一个男人偶尔来看她,让她一颗孤寂的心多少也能有所安慰。 二赖子很殷勤,帮刘彤收拾院子当采买,不惜出力捡煤烧,刘彤尽管知道他心怀不轨有所图,但毕竟没有对她怎样,所以,也就像上次一样允许他在家里留宿。 经常有男人出出入入,邻居们已经对刘彤有所微词,刘彤不在乎,随便他们怎样看她,她又不是为那些人活着。 二赖子自从心里想着刘彤,暂时就再没去找潘桃。上一次因为牤子和他一起去东辽河的事,他心里还有些忌惮,再说,潘桃和刘彤比,简直一个是狗尾巴花,一个是带刺的玫瑰。虽然一个容易上手,一个不容易得到,但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 二赖子对刘彤有足够的耐心,他想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不信浇水施肥,肥沃的土地上埋下的种子长不出苗来。 即便二赖子投其所好,挖空心思,极尽能事讨刘彤欢心,刘彤却始终心里防范,不给他任何机会。 这次不行,就等下次,反正刘彤已经容留了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出门在外,夜里有美女陪着喝酒聊天也是一种享受。 章节目录 第191章 遭遇魔抓 牤子回到小煤窑,矿长老王和煤黑子兄弟们关心询问牤子刘彤遭遇魔抓的情况 牤子不想回答,他一夜未睡,精神恍惚,不准备下井,躲到地窨子里闭目养神,心里很复杂,情绪很低落。 且说,公安经过排查,当天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目标,可是,两名犯罪嫌疑人作案后已经逃跑不见踪影。 公安根据登记来源和群众举报线索,全范围展开搜捕,第二天便把两名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 两名犯罪嫌疑人是这个小煤窑的矿工,其中一人有犯罪前科,另一人年近四十没有成家。 犯罪分子终将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罪恶却给一个女人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心理创伤。 且说,牤子到小煤窑背煤转眼已经半月有余,按照小煤窑不成文的规定,半月倒一次班,牤子从白班倒到了夜班。 牤子仍然不放心刘彤,担心她走不出阴影,不知道她这两日情绪怎样。 下了第一个夜班,牤子在地窨子里睡了一上午觉,午后,他特意到街市上买了一些糕点和罐头,准备再去看望刘彤。 赶巧,这一天二赖子也进城了,这一回他准备在城里多停留几日。 幸福屯周围的山货和手工物件让他卖得差不多了,收货困难,二赖子另想主意,准备在县城里拉货赚钱。 在县城里拉货,不能每日往返幸福屯,需要在城里吃住。 常驻县城里,必须有落脚的地方,二赖子心无旁骛选定了刘彤的家,刘彤这位一本正经的小寡妇能不能再容留他还是未知数,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准备继续献殷勤。 二赖子主意已定,很快卖完了山货杂货,便跑去街角等待雇主,连续拉了几个零活,赚了不到三元钱,今天他见好就收。 向刘彤献殷勤,吃的喝的自不用说,二赖子买了一堆,除此之外,他准备投其所好。 女人都爱美,喜欢擦脂抹粉,穿漂亮衣服,二赖子不惜拿出今天所有卖货和拉活赚来的钱,到百货为刘彤挑选了上好的雪花膏、胭粉和香脂,还特意用山货换来布票,扯了六尺做衣服的花格布料。 置办完这些东西,二赖子蹬着三轮车,哼着小曲,满有把握地来到刘彤家,在刘彤家门前吹起了小唢呐。 吹唢呐卖货是二赖子别出心裁想出的办法,他用吹唢呐招揽人,代替吆喝,这一招很管用,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且说,这时候,牤子还在刘彤家里,他见刘彤很憔悴,情绪不高,一直在用言语安慰着刘彤。 刘彤不希望牤子来了就走,她留牤子在家里吃饭,牤子思虑再三,没有推辞。 听见外面有人吹唢呐,刘彤此时的心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牤子不同,他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但他还是没有想到会是二赖子。 二赖子在院外吹了一会儿唢呐,没有把刘彤吹出来开门,倒是把周围的邻居吸引了过来。 这里的不少邻居都买过二赖子的山货,见吹唢呐的是他,就凑到他的三轮车前。 二赖子车里没有山货,只有好吃的和为刘彤购置的化妆品和一块布料。 这些东西不是卖的,邻居们问明,知道是送给刘彤的。 有邻居问二赖子与刘彤是什么关系,二赖子撒谎说刘彤是她亲妹妹。 有一位胖大嫂问道:“有一个高个子长得挺棒的小伙子是你妹妹什么人?” 二赖子闻听一愣:“什么高个子小伙子?我不知道,你们见他来过吗?” 胖大嫂撇嘴道:“来过,来过还不止一次。” “来就在你妹妹家过夜。” “我亲眼见过一回,他晚上来早上走的。” “他今天下午又来了,现在还在你妹妹家呢,不信你进去看看。” 这些邻居暂时还不知道刘彤的遭遇,但他们发现这几日刘彤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神神秘秘的,都对来往她家的人很留意,牤子三次到刘彤家,都被邻居们看见了。 邻居们七嘴八舌,说法一致,由不得二赖子不信。 有大男人在刘彤家里,二赖子想,难道刘彤这么快就勾搭上别的男人了,那样的话,自己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究竟,反正他与刘彤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二赖子没有犹豫,在邻居们的注视下,他开始敲门。 牤子和刘彤都听到了敲门声,刘彤出来查看,见是二赖子,外面还站着不少邻居,她心里百味杂陈。 二赖子既然来了,没有不让他进院的道理,刘彤没有言语,把二赖子让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院门。 二赖子拿着吃的和为刘彤准备的礼物,进了院子便问刘彤:“我听说你家来了外人,这么快就找到相好的了?” “我不愿意听你说话,不想见你就滚。”刘彤没心情,懒得多说话。 “是谁呀?我可以见吗?”二赖子贱贱地问道。 “你爱见不见,是你二大舅哥。” “我二大舅哥?我哪个二大舅哥?” “还有哪个,牤子哥。”刘彤没加思索。 “牤子?他怎么到你家来了?”二赖子立刻眼睛瞪的溜圆,“我明白了,我说他进城你怎么也进城,原来你们俩早就商量好,跑城里过家家来了,怎么着?山高皇帝远没人知道是吧?” 二赖子说着,把给刘彤买的东西摔在房门外,怒气冲冲就往屋里闯。 “二赖子你特么混蛋。”刘彤气得往出拽二赖子。 估计这一幕肯定被外面的邻居听得真真切切。 牤子听到刘彤和二赖子的对话,知道是二赖子来了,他也是莫名其妙。二赖子怎么知道刘彤家住在这里?他好像还是常客。 二赖子拉开房门,牤子正好想出来证实是不是二赖子,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跑这来了?”牤子没好脸色地质问二赖子,一眼还看到了二赖子摔在门口的那些东西。 “我还特么想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二赖子狠狠地推了一把牤子,“让开,看似人模狗样,没想到你特么男盗女娼。” “你给我闭嘴,滚出去!”刘彤狠狠地扇了二赖子一巴掌。 “臭娘们,你敢打我。”二赖子有心想还手。 牤子忍无可忍,上前又扇二赖子一个嘴巴:“混帐东西,我让你信口开河。” 二赖子被牤子打个趔趄,站稳脚跟道:“怎么着,你俩还想杀人灭口呀?” 因为有上次的教训,牤子强压怒火,没再继续动粗,对二赖子道:“二赖子,我告诉你,我和刘彤什么事都没有,至于你,你特么屡教不改,吃着碗里的望着盆里,逮到盆里的还想着锅里,王八蛋,你给我滚开!” 牤子不想弄清楚二赖子和刘彤是什么关系,他既然能刘彤家里来,还买来那些东西,能有什么好事? 牤子不想继续留在刘彤家里,他准备马上离开。 “牤子哥,你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不许你走。”刘彤气愤地道:“我和二赖子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坐他三轮车回来的,他帮我拉煤买东西,没地方住,我让他在家里住两回,你别想得那么肮脏。” 牤子没有理会刘彤的话,刘彤眼睁睁看着他向门外走去。 刘彤对二赖子吼道:“二赖子,我告诉你,我和牤子哥清清白白,他今天是来看我的,你特么是王八蛋!” “呸,狗男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一来就在你家过夜,我是二赖子不是二傻子。” 二赖子说着,到门口拾起他买的那些东西,也往出走。 刘彤百口难辨,眼见牤子和二赖子误会重重,都离她而去,她伤心地站在门口,泪如雨下。 牤子郁闷地回到小煤窑,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彤既然留宿二赖子,二赖子又殷勤地为她买东西,无论刘彤怎样分辨,孤男寡女,同宿一室,鬼才相信他俩没事。 即便刘彤不主动,二赖子是什么人,他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能老实?傻子都能看出他借宿的目的。 如果迫不得已留宿一夜,不管二赖子多么无赖,就算刘彤把持得住,那么,接二连三算什么?二赖子买那些东西算什么? 寡妇门前是非多,来而不往非礼也,怪别人不去想吗? 二赖子,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家里有百秋死心塌地跟着你,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跟潘桃在一起鬼混这事还没完,我特么为你遮着掩着,你现在居然色胆包天,又勾搭上了刘彤,你这种人简直就是不可救药的人渣。 牤子对二赖子彻底失去了信心,印象坏到了极点。 牤子对刘彤本来很愧疚,很同情,发现了这档子事,他对刘彤忽然有了一种厌恶感和被欺骗的感觉。 二赖子怀疑牤子跟刘彤不清不白,牤子内心无愧,敢见天日,只是不放心二赖子会不会回到幸福屯造谣生事。 小梅会怎么想?还会相信他吗?自己毕竟也说不清道不明,刘彤想隐瞒她被凌辱的事,自己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可是,不实话实说,这事回到幸福屯怎么解释?牤子很烦心。 无论如何,自己不能半途而废,不必管那么多,他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章节目录 第192章 误会 刘彤心里一直惦记着牤子,这一日午后,她梳洗打扮,在家里用心做了几道好菜,又去副食店买了酒和鱼罐头,不辞辛苦,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小煤窑等牤子从井下上来。 矿长老王请刘彤进屋,刘彤也没有客气,有煤黑子兄弟又见美女造访,纷纷以进屋找水喝为名,故意瞧上刘彤几眼,以慰烈火之心。 牤子背煤来到井上,听说刘彤又来了,这回他没有过分闹心,既然两人已经把话说开了,他便心态平和地来见刘彤。 刘彤见到牤子,怕牤子再往别处想,直截了当道:“牤子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你,给你带点好吃的,你晚上陪大叔一起喝点酒解解乏。” “谢谢,你家到这儿路挺远的,以后就不要辛辛苦苦来看我了,我挺好的,没事。”牤子说不上感激,但体谅刘彤的苦心。 “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隔三差五来看看你还不行呀?”刘彤像红颜知己一般嗔怪起牤子来。 “就是,人家姑娘好心好意来看你,你执执拗拗,我都替姑娘鸣不平。”矿长老王帮刘彤说话。 “我不是执拗,主要是路太远,不方便。”牤子说道。 “有啥不方便的,我愿意。”刘彤站起身道,“牤子哥,我知道你还得下井背煤,就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哪天我再来。” 刘彤心里一万个不想离开,想和牤子多待一会,但她怕牤子多心反感,耽误他下井背煤,只好起身告辞。 “用不用我送你?”牤子关心问道。 “不用,大白天的,我敢走。”刘彤告辞道,“再见大叔,再见牤子哥,我回去了,牤子哥,注意安全。” 刘彤能做出这么暖心的事,说出这么暖心的话,与以往截然不同。 牤子目送刘彤离开,心里反倒像欠她什么是的,有些愧疚和负罪的感觉。 刘彤一个人回家了,留下酒和菜,当日晚上,牤子和矿长,还有与他同组背煤的黑哥们在一起畅饮一番。 牤子这酒喝的难说痛快,他心事重重,无法释怀,觉得刘彤很可怜,但自己只能为她宽心事却无法为她解心忧。 从这一日开始,刘彤每隔三五日就来看望牤子一次,牤子很难为情,无论怎样劝说,刘彤都坚持来看他,有时还帮他洗衣服,整理生活用品。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且说,小煤窑的那些煤黑子矿工,天南海北哪来的都有,什么人都有,不乏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有犯罪前科的人。 这些人为了挣钱,整日在小煤窑苦熬甘休,对女人的渴望和欲望尤其强烈。 这些煤黑子矿工,每个人都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刘彤年轻漂亮,隔三差五出现在小煤窑,让这些煤黑子兄弟们眼睛里哧哧地喷发着火苗。 危险就在身边,刘彤还浑然不知,她一如既往地来看忙子。 每一次,牤子都劝说刘彤不要再来,不要再来,可是却没有阻止得了刘彤对他的牵挂和惦记。 腿长在刘彤身上,牤子无可奈何,但他还是粗心大意了,没有想到罪恶已经蠢蠢欲动,魔爪即将伸向刘彤。 这一日午后,刘彤又来看忙子,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一个废弃的小煤窑,这里平时四周无人。 光天化日,前面百米远就是公路和有人居住的房屋,每次走到这里刘彤并不害怕。 可是今天,刘彤经过这里,正无所顾忌地往前走着,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两个人来,这两人浑身脏兮兮的,都用毡帽蒙着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张嘴,看上去阴森恐怖。 刘彤预感到不妙,想大声喊叫求救,可是已经来不及,只见那两人猛地冲了上来,其中一人捂住她的嘴,两人挟持着她,快速地把她拖进了一个废弃的地窨子里。 刘彤被拖进废弃的地窨子里,被两个蒙面畜生推倒在土炕上,扯下了衣物,一人按着,一人开始欲火中烧,疯狂蹂躏。 刘彤又惊又吓,拼命地挣扎,可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个弱女子,面对两个如狼似虎的魔鬼,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几度被折磨得昏厥过去。 两个畜生几番折腾,满足了兽欲之后,提上裤子逃之夭夭。 不知过了多久,刘彤从噩梦中醒来,惊魂未定,羞辱难当。 她穿好衣服,欲哭无泪,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寻死,绝不能让歹徒逍遥法外,一定要将两个魔鬼绳之于法。 刘彤倔强地站起身,毅然走出魔窟,打听路人,直奔附近的公安派出所报案。 当地派出所接到报案,迅速出警。 警笛声声,警车疾驶,路人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全副武装的人公安察第一时间赶到刘彤指认的案发现场收集证据,并根据刘彤对犯罪嫌疑人的描述迅速展开侦查。 经初步分析判断,犯罪嫌疑人最有可能就是牤子所在小煤窑的煤黑子矿工。 公安没有迟疑,立即赶赴牤子所在的小煤窑,迅速展开搜捕调查。 牤子被从井下找了上来,他是公安重点问询对象。 牤子听说刘彤回家途中遇到了歹徒蹂躏,顿时惊愕成了傻子,他后悔不迭,不停地捣胸跺足,可是,即便悔青了肠子也于事无补,后果无法挽回。 公安问询完毕,牤子担心刘彤想不开,跑着去往她的家里。 到了刘彤家,敲了半天门,牤子见刘彤神色呆滞地从房间里出来,他舒了一口气。 刘彤看是牤子,打开了房门,牤子闪身进院。 见到牤子,刘彤一下子扑到了牤子怀里,屈辱伴随着无助,泪水夺眶而出。 牤子也红润了眼圈:“对不起,刘彤,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来这个鬼地方,是我害了你。” 刘彤哭着狠命地捶打牤子,牤子任其发泄:“你打吧,打吧,是我造孽,才让你蒙受这样大的屈辱,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千万不要。” 牤子拥着刘彤走入屋里,见刘彤的身体似乎没有受到其他伤害,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刘彤哭过一会儿,情绪略微稳定下来,坐在凳子上,抽泣着不敢抬头看忙子。 牤子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安慰刘彤,此时,他除了对歹徒的仇恨就是对自己的不能原谅。 牤子觉得自己太粗心大意,太自以为是,没有好好保护刘彤。所有的因由都是他,他有一种罪大恶极的感觉。 甚至,牤子开始怀疑人生,自己莫非就是祸害,怎么最近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暗藏着祸患,不是害人就是害己,是不是冥冥之中,哪个神明认准了跟他过不去。 牤子有斩神除魔之心,却苦于没有斩神除魔之道。 牤子从来不相信神明,不相信命运,冷静下来,还得面对残酷的现实。 刘彤生不如死,发生了这种事,身心的创伤根本无法抚平。 牤子从来没有做过饭,他看刘彤没吃没喝,尝试着为她做了一碗米粥,打了两个荷包蛋,弄好了端到了她的面前。 刘彤在牤子的再三劝说下吃了几口。 “你不会看不起我吧?”刘彤哭着问牤子,不敢正眼看他。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我看不起我自己,我好恨,都是我害了你。”牤子感觉这时候如果有一把尖刀扎进自己的心上,他会好受些。 “你不要自责,跟你没关系,都怪我命不好,我就该遭天打雷劈。”刘彤没有责怪牤子。 两个人好长时间没再说话,彼此都静默地坐着,互相也不敢对视,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 许久,牤子问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娘家?” “不要,不要,我不回去,我没脸回家,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我怎么是这个命呀?”一句问话又勾起了刘彤的窝心之痛。 又是许久许久,牤子不敢说话,两人就一直默对着,这时候不需要语言,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 这一夜,牤子没有离开刘彤的家,他是刘彤身边唯一可以安慰她的人。 夜深了,牤子劝刘彤上炕休息,刘彤听话,倒在炕上,一会儿眼泪就润湿了枕巾。 屋里没有关灯,牤子就默默地坐在凳子上,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熬过这个夜晚,怎样面对明天,面对刘彤,面对她的家人。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一个声音喃喃地说道:“牤子哥,你倒炕上睡一会吧。” 牤子恍然,是刘彤在和她说话。 “你睡吧,我不睡,睡不着的话,我把灯关了。”牤子说着站起身去拉照明开关。 “你还是睡一会吧,不然身体受不了。”刘彤说着,为牤子拽过来一个被子和枕头。 牤子没再推辞,没有脱鞋,没有脱衣,头朝里倒在了炕上。 这是一个十分黑暗的夜晚,是一个没有梦,但噩梦就在眼前不停萦绕的夜晚。 第二日醒来,准确的说,这一夜牤子和刘彤都没有合眼,只是互不打扰,各自的脑海里塞满了命运的作弄。 牤子还是安慰刘彤,千万要想开,就当是一场恶梦,要勇敢地从噩梦中走出来,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绝不可以作践自己。 刘彤扑簌簌流着眼泪,点头答应牤子,牤子不放心地离开了刘彤的家。 章节目录 第193章糗事传进屯 二赖子离开刘彤的家,太阳还没有落山,天还早着,他暂时没心思留在城里,就骑着三轮车回到了幸福屯。 牤子再次打了他,他对牤子恨之入骨。在他看来,牤子和他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一路货色。 牤子装作一本正经,二赖子却被牤子接二连三地胖揍,如果不知道牤子和刘彤男盗女娼这件事,他还以为牤子是正人君子,自己作为他的妹夫,在外面胡扯六拉,让他逮着了,教训他打他也就算了,毕竟牤子还给他留了面子,没有把他和潘桃的事抖落出去。 可是,现在不同,牤子凭什么打他?凭什么破坏他的好事?婶可忍叔不可忍。 二赖子决心报复牤子,机会是现成的,只要把牤子和刘彤男盗女娼的抖落出去,看牤子还做不做人,怎么在幸福屯待下去。 牤子喜欢小梅,四姑娘喜欢牤子,我让你们喜欢,都特么跟我二赖子吧。 二赖子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回到幸福屯,他口无遮拦,第二天便把牤子在刘彤家里不止一次过夜的事传遍了整个屯子。 反响最为激烈的是四姑娘,四姑娘抓心挠肝地跑到二赖子家要找二赖子问个清楚。 二赖子将为刘彤购置的化妆品和布料拿回了家里,百秋很欢喜,她正挺个大肚当着二赖子的面比量着花格布,摆弄着那些化妆品,四姑娘怒气冲冲找上门来。 “二赖子,你不得好死,你瞎造什么谣,牤子抱你家孩子下井了,你这么害他?”四姑娘进屋就兴师问罪。 “我操你祖宗,假小子,你特么敢骂我。”二赖子起身怒视着四姑娘。 “骂你咋了,姑奶奶就骂你了,你说,牤子怎么得罪你了,你到处造他的谣,亏你是还他的妹夫,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四姑娘气不打一处来,因为百秋在家,不然她都想对二赖子动手。 “四姐,你先别生气,我家二赖说我哥啥了?我怎么不知道?”百秋疑惑地问四姑娘。 “你知道啥,就知道给他怀孩子。”四姑娘质问二赖子道,“二赖子,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饶不了你。” “假小子,你给我滚,我懒得跟你说,你特么是牤子啥人?莫不是他把你也那啥了吧?”二赖子不说人话。 “我让你胡说。” 四姑娘气得冲上去去撕扯二赖子,二赖子一个闪身,四姑娘撞到了百秋,把百秋撞个趔趄,险些摔倒。 这一撞撞到了百秋的怀,百秋痛得捂着肚子。 四姑娘吓坏了,停住了手,二赖子火了:“我告诉你假小子,你敢把我孩子撞坏了,我特么让你怀上我的种。” 四姑娘忍无可忍,但她见百秋疼得龇牙咧嘴,没再敢发作。 二赖子怒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牤子在城里睡在刘彤家,你有种去找他们,别特么在我家像个疯子似的,我特么讨厌你,滚!”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看见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四姑娘逼问二赖子。 “我亲眼所见牤子在她家里,周围邻居亲眼所见牤子在她家过夜,你特么爱信不信,赶紧给我滚!”二赖子向四姑娘下逐客令。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你去她家干啥?”四姑娘临走抛给二赖子这句话。 “我去她家干啥你管不着,还是管住你自己上下两张嘴吧。” 四姑娘一时没顾得上思考二赖子的话是啥意思,气恼地离开,直奔小梅家走去,她要把二赖子说得话告诉小梅。 四姑娘心里没底,不相信二赖子说的话是真的,她要看小梅和小梅家人对这件事的反应和态度。 小梅的学校早就开学了,太阳刚刚落山,小梅现在还在回家的路上。 牤子去辽河源小煤窑背煤这段日子,小梅每天下班只能自己骑自行车回家,有时驮一名路远的学生陪她作伴。 小梅很挂念牤子,闲时经常魂不守舍,她担心牤子劳累,牵挂牤子的冷暖,怕他吃不好睡不好,可是牤子哥一去半月,一点音讯都没有,自己只能苦苦地等待。 小梅不知道牤子在辽河源小煤窑背煤,牤子临走时对她说是去西安县城火车站装火车,她的脑海里经常浮现牤子吃力地往火车上扛东西的情景。 小梅更不知道刘彤去了城里,而且还是坐二赖子的三轮车去的。 这些天牤子不在家,赶上星期天,小梅去看望托娅和琪琪格,大憨和托娅,李刚和琪琪格两对新婚夫妇尽管生活得清苦,但都是恩爱有加,她羡慕不已,幻想着自己和牤子哥美好的将来,也会像他们一样恩恩爱爱,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四姑娘来到了小梅家,叶坤老师已经回来了,小梅妈正在外屋厨房里准备晚饭。 这时候,小梅妈和叶坤老师已经听说了牤子和刘彤的传言。 小梅妈本来不相信,可是二赖子说得有针有襻的,而且说是他亲眼所见,妹夫竟然爆料大舅哥,这事本身就已经够料了,还居然爆料出这种事来。 是真是假,小梅妈相信牤子不是那种人,但她知道刘彤很有可能为了得到牤子不择手段。 牤子是不是着了刘彤的圈套,这事小梅妈不愿意相信,但经二赖子不顾家丑往外宣传,她心里也没了底,很为小梅捏一把汗。 小梅妈有心想去质问二赖子,思来想去,觉得这样做自己太沉不住气,何况小梅和牤子的关系还没有板上钉钉,如果去质问二赖子弄不好惹一身不自在。 叶坤老师下班回家,小梅妈把屯里的传言跟他说了,叶坤老师不表态,没把握的事,他一般不发表看法。 叶坤老师只是告诫小梅妈,这事先不要对小梅讲,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说。 现在四姑娘到访,小梅妈猜想她肯定是为这事来的。 四姑娘站在门口,脸色很难看,小梅妈招呼她道:“昭男,你来了,快请进屋,小梅一会儿就下班回来。” “那我等小梅姐。”四姑娘站在房门口一脸愠色。 “等你小梅姐也别在门口站着,你到她屋里等吧,我正忙着,一会儿咱娘俩再聊。” 小梅妈一边说,一边把四姑娘让进小梅的屋里。 小梅的房间里,小梅的弟弟小光正在闷头写作业。 四姑娘一来,小光抬头问候了一声:“四姐好。” “小光好。”四姑娘对小光笑了笑,笑得十分勉强。 过了一会儿,小梅妈忙完厨房,走进小梅的房间,把小光撵到东屋,和四姑娘聊了起来。 “昭男,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大好,怎么了,是不是有啥事?”小梅妈明知四姑娘为啥而来,还是想让四姑娘自己说。 “婶儿,二赖子说牤子哥的事你听说了吗?”四姑娘直截了当。 “听屯里人说了,二赖子这人不可信,别听他胡说八道。” 小梅妈话是这样说,却不这样想。现在,四姑娘来,她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小梅妈知道四姑娘还恋着牤子,一个刘彤,一个四姑娘,再加上小梅,牤子这是掉到花丛里了,即便牤子有定力,也会浑身沾满花粉,怎么能独善其身。小梅呀,小梅,咱们是何苦,又不是嫁不出去。 小梅妈这样想,并非对牤子有二心,只是觉得对自己的女儿不公平。 “婶,二赖子和百秋是一家人,他既然不顾家丑到处宣扬,你说能不能真有这回事?” 当局者迷,四姑娘急于想从小梅妈这里得到准确的判断。 “这我哪知道,牤子应该不是那种人,有误会也说不定。”小梅妈忧心道,“如果真如二赖子所说,刘彤也去了城里,她肯定是听说牤子去了她才去的,她那样的人,之前你也不是不知道,啥事她做不出来,没听说过吗,女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何况她还是个年轻寡妇。” 四姑娘听小梅妈这样说,仿佛这事就是真的,她抓心挠肝,眼泪在眼圈里转悠,对刘彤恨得咬牙切齿,对牤子更是气愤难平。 “死牤子,臭牤子,我明天就去找他,我看他还有没有脸回幸福屯。”四姑娘终于止不住眼泪哭了出来。 “你上哪儿去找牤子,不如你先打听打听刘彤是不是还在生产三队。” 四姑娘这样激动,小梅妈心里很不爽快,她关心牤子可以,这算什么?好像牤子是她的,那小梅呢,显然没把小梅和牤子的关系当回事。 小梅妈给四姑娘出主意,实际上是小梅妈想知道刘彤是不是还在娘家,如果在娘家,证明一切都是子虚乌有,如果真去了城里,二赖子宣扬的就未必是谣言。 四姑娘一时心急没想到这个验证方法,经小梅妈这么一说,她准备明天就去打听清楚。 小梅妈说完到外屋看锅里的饭菜,四姑娘一个人在屋里继续等小梅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心里有事,等人的滋味很难熬,四姑娘等了许久,小梅才推着自行车进院。 听见自行车响,四姑娘心急火燎地从屋里走出来迎接小梅。 “昭男来了,你这是怎么了,眼圈红红的?”小梅看出四姑娘情绪不对,放下自行车赶忙同她进屋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等你半天了,二赖子从城里回来说牤子哥……”四姑娘说到这儿,没有继续说下去,止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别吓唬我,牤子哥怎么了?你说话别大喘气行不行,赶紧把话说完。” 小梅被四姑娘一句话吓得不轻,小梅妈这时也跟了进来。 章节目录 第194章 牤子的绯闻 小梅被四姑娘一句话吓得不轻,小梅妈这时也跟了进来。 “回来就赶紧洗手吃饭吧,昭男是不是也没吃晚饭?我蒸的发糕,土豆炖酸菜,一起吃吧。”小梅妈进屋便张罗吃饭,“你姐俩有话一会儿再唠。” “急死人了,到底怎么回事,牤子哥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呀。”小梅心急如焚想知道牤子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赖子说牤子哥和刘彤在一起。”四姑娘补充道,“他说刘彤回矿山了,牤子哥在她家过夜,二赖子亲眼见牤子哥在刘彤家里,周围邻居都说牤子哥经常在她家过夜。” 四姑娘止不住鼻涕一把泪一把。 毕竟不是小梅所担心的事,小梅舒了一口气,她根本不相信牤子是那样的人。 牤子是什么样的人,小梅心里最清楚,四姑娘曾经那样纠缠牤子,牤子都无动于衷,何况是刘彤。小梅知道牤子除了她,心里根本不会有别人。 尽管不相信牤子是那样的人,但小梅还是想了解事情的真相,更想知道牤子哥现在怎么样了。 四姑娘把她听别人说的和二赖子亲口对她讲的,一五一十地讲给小梅。 小梅觉得这事蹊跷,二赖子、刘彤、牤子哥,三人在城里能够遇见概率极小,更何况事情都发生在刘彤家里。编瞎话都不靠谱,怎么能让人信以为真。 小梅告诉四姑娘,这事肯定是谣言,很可能二赖子因为什么事记恨牤子哥,对牤子哥不怀好意,背后造他的谣,二赖子那样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小梅对牤子十分信赖,没有把对牤子的传言放在心上,倒是对二赖子的卑劣行径痛恨不已。 但是,小梅不似四姑娘,她文雅稳重,不会像四姑娘那样沾火就着去找二赖子。 四姑娘经小梅一说,心里敞亮不少,她不得不承认小梅才是最了解牤子的人。 她确实还没有吃晚饭,小梅妈让她,她也就没客气,与小梅一家人共进晚餐。 四姑娘与叶坤老师打过招呼后,叶坤老师在饭桌上一句话不说。不过,他与小梅妈一样,心里不是滋味,对这位从小与牤子和小梅一起长大的四姑娘,经历前期的几多事,以他相对传统保守的思想,对四姑娘的印象大不如从前。 四姑娘在小梅家吃完晚饭,陪小梅闲聊了一会儿,告辞回家。 回到家里,四姑娘一夜没怎么合眼。第二日,她亲自到生产三队找熟人打听,得到准确消息,刘彤不在娘家,确实去了城里。 怎么这样巧,牤子哥进城,刘彤随后也进城?她分明是奔牤子哥去的。 既然这样,二赖子说的就有可能是真的。刘彤曾经追牤子到家里赖着不走,她这样不要脸的小寡妇,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四姑娘不愿意相信牤子和刘彤在一起,但她否定不了自己的判断。 不管小梅怎样相信牤子,四姑娘不相信刘彤,她决心进城去找牤子和刘彤算账。 可是,她问过二赖子,二赖子并不知道牤子在哪儿,他知道刘彤的家,倒是希望四姑娘去大闹刘彤,但他不想得罪王奎队长,他不敢私自带四姑娘进城,万一出现什么后果,他犯不上跟着倒霉吃锅烙。 四姑娘心急火燎也是没办法,情急之中,他想到了牛大成。 上一次去城里就是大成骑自行车带她去的。如果再让大成带她进城逛一逛,估计家里也不会反对。 主意已定,可是这几天偏偏牛大成不来,四姑娘终于对牛大成左顾右盼,希望大成马上出现在她面前。 四姑娘盼大成出现就像盼一场及时雨,如果再等不来大成,她就会放下自己的尊驾去公社饲养场找他。 且说,二赖子传言牤子和刘彤的事,屯里人议论纷纷,有相信的,也有不信的,不信的居多,毕竟父老乡亲都了解牤子。 大倔子和李桂香也听说了这件事,找来二赖子审问,二赖子不怕大倔子,但大倔子毕竟是他的老丈人,他对天发誓说,是他亲耳耳闻,亲眼所见。 大倔子和李桂香问二赖子他怎么知道刘彤的家,二赖子承认刘彤是坐他的三轮车进的城。 竟然有这档子事,大倔子恼羞成怒,骂骂咧咧,李桂香一时在父老乡亲面前也抬不起头来,索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进。 屯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桃色新闻,花喜鹊不会不知道,更不会置若罔闻。 花喜鹊听说这件事后,开始她也不信,不过这事涉及大队刘支书的女儿,前期刘家委托她当媒人的事不了了之,她一直有些遗憾。听说有这事,无论真假,她不能不问。 于是,花喜鹊动了一番心思,买好二赖子,特意向二赖子求证,不丢下任何细节。 二赖子与刘彤毕竟没有暧昧之事,这小子只是隐瞒了他对刘彤心怀不轨,将刘彤坐他的三轮车进城,他在刘彤家留宿,如何遇到牤子,把前前后后的事如实告诉了花喜鹊。 花喜鹊信以为真,大队刘支书老伴委托她向牤子提媒,本以为这件事做不成,没戏,现在居然剧情反转,柳暗花明了。 花喜鹊知道自己没起什么作用,既然成事了,她乐得坐享其成,照样请功买好。 花喜鹊特意梳洗打扮一番,带上一份托娅和琪琪格送给她的草原牛肉干,洋洋自得地跑到大队刘支书家拜访。 花喜鹊来了,刘彤的母亲出门迎接,心里有些纳闷,招呼道:“有日子不见大妹子了,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快进屋。” “老嫂子,我来看看你,早就准备来,哪是没时间,是不好意思。”花喜鹊说话直接往正题上引。 “瞧你说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嫂子家又不是深宅大院。” 刘彤的母亲热情把花喜鹊迎进屋子,花喜鹊拿出了礼物:“这是我们屯办喜事的新郎新娘送给我的草原牛肉干,拿来大伙尝尝鲜。” “这哪行,你来我就高兴,带什么特产呀,这好东西是慰劳你大媒婆的,我怎么好意思受用。” “东西是好,就是太难嚼了,我吃不惯,估计刘彤能喜欢,等她回来给她吃。”花喜鹊故意提到刘彤,“回城里十多天了吧?” “快半月了,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听谁说的?”刘彤母亲问道。 “我知道的你这当妈的都未必知道,人家和牤子好上了,在一块幸福着呢。” “你说啥?她俩好上了?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还用听谁说吗,我之前把刘彤的心思透露给牤子家,牤子年轻,一时糊涂,没琢磨过味来,这回在城里两人遇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花喜鹊眉飞色舞道,“刘彤城里有房子,两人没准儿早过家家了。” 刘彤的母亲听说有这事,开始还不相信,花喜鹊把二赖子在刘彤家见到牤子的事告诉了她,再经花喜鹊巧言巧嘴地描述,她还真信了。 刘彤的母亲明知这事与花喜鹊关系不大,但媒妁之言毕竟比男女私通体面,所以非常感谢花喜鹊这个大媒婆。 花喜鹊达到了目的,临走,刘彤的母亲硬塞给给花喜鹊两个缎子被面作为酬劳。 且说刘彤,经历了被人凌辱,被牤子和二赖子误解,她苦闷在家里,精神恍惚,失眠多梦,窝囊出病来。浑身无力,每天瘫软在炕上。 几天下来,她面容憔悴不堪,早起强撑着去公厕的时候,险些晕倒在半路上。好在被邻居发现了,把她弄回了家,帮她找来了大夫。 大夫说她是因惊吓、郁闷导致的肝郁气滞,精神失常,为她配制了舒经理气、镇静安神和治疗失眠的中草药。 几日过后,刘彤身体才略有好转。 她惦记着牤子,想去见牤子,想向牤子解释,但她没有勇气,更不想再见到那个魔鬼出没的邪恶的地方。 城里的家已经待不得,她想回娘家,就到大车店等待机会,机会来了,她搭上了一辆前往鹿山公社的马车。 或许世上真的存在心有灵犀,牛大成真的来了。 上一次四姑娘对大成的态度略有转变,这对大成来说不亚于暗夜里见到了星光。 回家路上他就想一鼓作气,既然石头开了一道缝,他就有信心在这道缝里钻出芽来。 公社饲养场很忙,但大成是技术员,这季节还没到忙的时候,即便忙,他也要忙中偷闲,到幸福屯见四姑娘。 今天天气不错,冬日暖阳,天上蓝天白云,东北风不大,大成向饲养场领导请了假,早早就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幸福屯。 大成以前每次来四姑娘家都带些礼物,今天他来得匆忙,没什么礼物可带,只带着对四姑娘的思念和一颗诚心。 到了幸福屯,父老乡亲见到大成,都和他打招呼,尤其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知道四姑娘不喜欢大成,自己都有些春心荡漾,巴不得大成能移情别恋看上自己。 大成现在对四姑娘是一心一意,心无旁骛,但他对谁都非常热情,在他眼里这世界充满了爱,每个人都像是自己的亲人,何况今天他的心情又特别的好。 章节目录 第195章 牛大成来了 牛大成满怀期待地来到了幸福屯。 大成与幸福屯的父老乡亲早已经是熟人。幸福屯的父老乡亲见到大成,都和他打招呼,尤其那些年轻漂亮的姑娘,知道四姑娘不喜欢大成,自己都有些春心荡漾,巴不得大成能移情别恋看上自己。 大成现在对四姑娘是一心一意,心无旁骛,但他对谁都非常热情,在他眼里这世界充满了爱,每个人都像是自己的亲人,何况今天他的心情又特别的好。 大成来到四姑娘家,小黄狗老远便摇着尾巴跑来迎接,他在大门口下了自行车,一边推车进院一边按响了自行车铃。 “叮铃铃……叮铃铃……” 四姑娘这两天没有去生产队劳动,生产队没有牤子,她了无兴趣。此时,她现在恰巧在家,而且正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着大成来。 忽然听见熟悉的自行车铃声,这声音就像天使的呼唤一样,听起来是那样的悦耳亲切,四姑娘不容分说便跑出了房门。 四姑娘的母亲刘淑芬从自行车铃声分辨出知道是大成来了,但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四丫头这么心急,还以为她又要跑。 “四丫头,你干啥去?大成来了,你像耗子见猫似的。”刘淑芬怼了四姑娘一句。 四姑娘这哪是耗子见猫,今天,她巴不得要给猫当伴娘。 四姑娘见到大成第一次这样腼腆:“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大成见四姑娘这样友好地跟他说话,他心里顿时阳光一片,春暖花开。 大成平时很会说话,这时候面对态度不一样的四姑娘却不知说什么好了,反倒是支吾起来:“啊,你,四妹是出来迎接我的,还是……” “还是啥,你以为我要溜呀,我才不溜呢。”四姑娘诚心诚意,“快进屋吧,我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吃完我求你点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吃饭是小事,你的事是大事,什么事?只要四妹不撵我走,我保证帮你办到,除非我没那个本事。”大成放好自行车,兴高采烈地看着四姑娘。 四姑娘悄悄地对大成说:“我在家闷得慌,这两天就盼你来,我想让你骑自行车,驮我进城逛一逛。” “你是说咱俩?进城逛一逛?” “嗯。”四姑娘羞赧一笑,不容置疑。 这样难得的笑容瞬间把大成的心融化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大成简直不敢相信。 “你不是逗我吧?” “逗你干啥,你不反对的话,一会儿咱俩就走,晚上还住在你姑姑家。” 四姑娘一句话说得大成差点没跳起来。老天开眼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太好了,太好了,我大姑见到咱俩说不定高兴成啥样呢。” 大成喜出望外,丝毫没有犹豫,他哪里知道四姑娘的心思。即使知道了,他也愿意陪她前往,别无怨言。 冰雪都开始融化了,春天还会远吗?不远,也就是幸福屯到城里几十里的路程,走着走着也就到了,何况还有自行车。 刘淑芬这时推开房门出来迎接大成:“大成来了,咋还不进屋?” “您好,婶,不急。”大成向刘淑芬打了声招呼。 刘淑芬见四丫头和大成站在院里聊得开心,没再勉强,敞着门自己进屋去了。 还没有到中午,四姑娘准备现在就做午饭,吃完饭立刻出发。 “你先进屋,我去抱点柴禾。”四姑娘对大成说。 “这小活,不劳四妹大驾。”大成说着就去大门外的柴禾垛。 四姑娘等大成抱柴回来,一起走进屋子。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四姑娘的反常表现,让刘淑芬摸不着头脑。 大成来了,四姑娘家两顿饭变成了三顿饭,中午加了一顿餐,王奎队长不知道大成来,他还在生产队组织社员劳动。 四姑娘和刘淑芬做了两菜一汤,烙了几张白面饼,四姑娘陪着大成美滋滋地吃完,开口对母亲道:“娘,我在家待得闷得慌,我想让大成驮我去城里逛一逛。” “去城里?幸福屯这么大,你逛不了呀,去城里有啥逛头,路那么远,你又那么沉,大成驮着你不累呀?”刘淑芬这时候还没有明白四姑娘的别有用心。 “不累,不累,婶,我想陪四妹出去逛一逛,你放心,我大姑住在城里,我保证让四妹玩得开心,到时候完璧归赵。” 大成表态,刘淑芬知道两人在屋外已经商量好了,还以为四姑娘同意和大成相处了。 “我不管,既然你俩都想出去逛,就去逛,最好告诉你爹一声。”刘淑芬隐约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但她一时琢磨不透。 “行,见到王叔,我告诉他。”大成抢先表态。 四姑娘本来没打算穿大成给她买的军大衣,但她这季节出门实在没啥好穿的,大成建议她穿军大衣,她怕在母亲面前露出马脚,索性穿上了军大衣,戴上了棉军帽。 四姑娘准备完毕,根本就没打算去告诉父亲,大成推着自行车,她在一旁跟着,两个人俨然一对情侣走在门前那条路上。 屯里人见到他俩如此这般,不镇定了,尤其那些没有出嫁的大姑娘,不亚于撞翻了她们的醋坛子,自己心仪的偶像现在修成正果了,她们那颗荡漾的心被北风吹得凉凉的。 出了幸福屯,大成骑上了自行车,四姑娘像上次一样,坐上大成的自行车,两人优哉游哉奔向城里。 说来也巧,就像上天安排的一样,这时候刘彤正坐着拉脚的马车回鹿山。 大成驮着四姑娘去往西安县城,半路上遇到了回娘家的刘彤。 牛大成骑车驮着四姑娘不紧不慢,虽然有些劳累,但他心里美滋滋的。 大成一边骑车一边与心上人说着话,四姑娘少有的好性子,只要是聊得来的话题,她都愿意搭茬。 正往前骑着,迎面来了一辆大马车,马车上除了马车夫和货物,还坐着一位年轻姑娘。 “四妹,你看,马车上那位姑娘和你穿的一样。”大成提醒四姑娘。 四姑娘好奇地歪头去看马车,瞧见了那位姑娘,还有一段距离,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对那位姑娘的身影似乎很熟悉,不由得心里一怔。 很快接近马车,四姑娘格外注意,一眼认出了坐在马车上的姑娘是刘彤,刘彤坐在马车上无心关注过往的风景和路人,她看到了有人骑自行车驮着一个人并没有在意。 “牛大成,你停下。”四姑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异样。 马车就在眼前,大成正在躲车,听到四姑娘的命令,他莫名其妙地刹住了车闸。 四姑娘瞬间跳下自行车,马车已经从她的身边走过。 “刘彤,臭不要脸的,你给我下来!”四姑娘向马车上的的刘彤嚷道。 刘彤这时候才注意到四姑娘,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马车夫听到后面有人喊叫,回头看了一看,四姑娘正向马车追来。马车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勒住了车闸,停下了马车。 四姑娘三步并做二步来到了马车前,大成蒙了,赶紧跟过来。 “小蹄子,你嘴巴放干净点,真晦气,出门撞到鬼了。”刘彤怼了四姑娘一句,仓促中准备迎战,但她没有下车。 大成拉住了四姑娘,马车夫跳下马车握着马鞭问道:“怎么回事,没碰着你吧?” “大叔,跟你没关系,咱们走吧。”刘彤对四姑娘说道,“没工夫搭理你,滚开!” “臭不要脸的,你说,你把牤子哥怎么了?他是不是去你家了?”四姑娘不放过机会,劈头盖脸就问。 “去我家了又怎样,你管得着吗?他还在我家吃饭了,睡觉了,还不止一次,气死你!” 刘彤说的虽然是实话,但是断章取义容易让人误解。 马车夫忙着赶路,三言两语便听出这两位姑娘原来认识,而且似乎有过节,他懒得理会,回到马车上,放开车闸,挥舞鞭子,喊了一声“驾!”,车轮滚滚,三匹马拉着马车继续上路。 四姑娘追赶,喊叫停车,马车夫不理会,继续赶路,气得四姑娘在路边拾起一个雪块抛向了刘彤。 这只是愤怒的表现,雪块虽然抛出去很远,但距离行驶中的马车还是有一段距离,并没有砸中刘彤。 “四妹,她就是刘彤呀,唉,可惜他是个女流之辈,要是个男人,不劳你动手,我帮你收拾他。”大成安慰四姑娘道,“走吧,用不着跟她置气,她不配。” “就你配,她勾引牤子哥。”四姑娘气得直跺脚。 大成一听这话,男人不吃醋,吃的是醋精。 平心而论,谁喜欢上一个人就那么容易忘掉了,将来四妹心里这样有我,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成此时就像鲁迅笔下的阿q,等着四姑娘望不见那辆马车,气消了,再上他的车。 大马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四姑娘气囔囔地又上了自行车,不停地催促着大成快点骑,她巴不得马上就能见到牤子,向他怒吼。 章节目录 第196章 打听牤子下落 从幸福屯到西安县城三十多公里,这季节还穿着棉衣棉裤,蹬起自行车来很吃力,好在大成力气不小,加上精神支撑,总算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县城。 到了城里,大成兜里没有钱和粮票,想直接到姑姑家休息吃晚饭。 四姑娘临来时倒是带了十元钱和三斤粮票,她不想吃晚饭,也不同意直接去大成姑姑家,她想马上见到牤子,却不知牤子在哪儿。 听小梅说,牤子在县城给火车装货赚钱,她没跟大成说明来县城的真实意图,却执意要大成去找火车站。 “四妹,咱们不是来逛街的吗?又不是出远门,去火车站干嘛?”大成很纳闷,不知四姑娘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我没见过火车,你带我去看看不行吗?”到这时候了,四姑娘还是没说实话。 “行行行,我知道火车站在哪儿,咱们这就去。” 大成由着四姑娘的性子,骑上自行车,驮着四姑娘沿着街道直奔火车站。 大成一边骑车,一边像导游一样向四姑娘介绍:“火车老长了,差不多有幸福屯那么长,有拉客的,有拉货的,拉客的叫列车,一列车二十多节,全是绿色车厢,能拉好多好多人,幸福大队的人全坐上都坐不满,拉货的叫货车,什么货都能拉,我见过拉煤的最多,估计一火车的煤能够幸福屯烧十年,就不知都拉哪去了。” 四姑娘见过火车,即使没见过,她也无心思听大成介绍,只是不搭话,耐着性子听罢了。 前面就是火车站,最后一公里,大成很卖力气,加快了速度。 到了火车站,天也暗了下来。火车站不是熟悉的幸福屯,到哪里去找牤子? 大成以为四姑娘纯粹是想看火车,哪知道她到了火车站向人打听为火车装货的地方在哪儿。 有人好意地告诉四姑娘给火车装货卸货有货场,货场不在站台附近,距离站台还有一段距离。 大成这时候才想起问四姑娘:“四妹,你找货场干嘛,那地方脏兮兮的,只有车厢,看不到火车,看火车咱们到站台。” “我找牤子哥,牤子哥在这儿装火车。”四姑娘终于说出了实话。 大成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路辛苦,都是为别人做嫁衣裳。 大成心里不舒服,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还很热心,帮着四姑娘打听找牤子。 可想而知,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到头来只能无功而返。 到处找都没有找到,打听到的人,特别是那些卸货装货的苦力工,都没听说过有牤子这么个人。 四姑娘泄气了,茫茫人海,牤子哥在哪儿?后悔没揪住刘彤问个清楚。 刘彤家在哪儿,牤子哥没回幸福屯,她怎么先回去了? 四姑娘想不明白,大成只做陪伴和车夫,找不到牤子,正合他意,但愿不要马上找到,只要找不到牤子,四姑娘就会跟他在一起。 大成一点不心急,任由四姑娘安排,去哪儿都行,去哪儿都是陪着心上人轧马路。 还能去哪儿,天已经黑了,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四姑娘只能听凭大成的安排,去他的姑姑家。 大成带四姑娘来到姑姑家。 又是晚上,上次大成带四姑娘来西安县城就是晚上。 成片并排的砖瓦房顶上炊烟袅袅,空气中散发着煤烟的味道,听得见煤矿给风机的噪音。 大成敲了几下院门,大成的姑父闻声走了出来。 “谁呀?” “大姑父,我是大成。” 确认是大成的声音,大成的姑父赶紧开门迎接。 大成的姑父见到大成和四姑娘既诧异又惊喜,赶忙把他俩领进屋去好生招待。 大成的姑姑再次见到四姑娘,以为这回大成和四姑娘的关系板上钉钉了,谈话间甚至问到他俩啥时候办喜事。 大成尴尬地看向四姑娘,四姑娘更是哑口无言,说与大成没关系吧,这时候有嘴难分辨,干脆不吭声,随便大成胡诌八咧。 大成胡诌道:“我和四妹先以革命工作为重,不着急结婚,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儿女情长比不上为革命事业贡献力量。” “胡扯,就你那思想觉悟还敢谈革命事业,拉倒吧,”大成的姑父指着大山墙上伟人画像道,“别让伟人听见,不够你丢人现眼的。” 大成本无话可说,却强词狡辩:“大姑父,你别瞧不起我,我这一代不行,还有下一代,下一代不行,还有下下一代,愚公移山,无穷尽也,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子子孙孙定会把我们伟大的祖国建设得繁荣富强。” 大成的姑姑、姑父听大成胡侃起来,当着四姑娘的面没好意思掘他,任由他云山雾罩。 四姑娘听大成说话觉得好笑,可是没有办法,不这样胡扯六拉,难不成真谈婚姻大事?那样岂不是更别扭。 四姑娘心里有事,她知道大成的姑父是西安煤矿的领导,神通广大,找牤子哥的事不妨问问他,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心里是这样想,说出来恐怕让大成下不来台,当天晚上,四姑娘左思右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第二日早晨,吃完早饭,大成说要和四姑娘一起去逛街,大成的姑父准备去矿里上班。 四姑娘忍不住问道:“大姑父,我们屯的牤子你还记得吗?他也进城了。” “记得,记得,印象很深刻,帮我们矿挖河沙,把招工指标让给别人的那个,他进城干什么来了?”大成的姑父对牤子很感兴趣。 “具体干啥我也不知道,听我小梅姐说是往火车上扛东西赚钱。”四姑娘只知道这么一点信息,“可是,我俩去火车站找过他,那里人都说没见过他。” “你俩进城来,是不是想见到他呀?”大成的姑父问道。 “我们俩进城,我们屯的小梅姐让我顺便帮忙看看他现在怎么样。”这是四姑娘琢磨一夜才想到的主意。 “那行,你俩先去街上逛一逛,我上班帮你打听打听,我认识他的一位兄弟,就是他把招工名额让予的那小伙子,叫张世杰,这小伙子现在在矿上干得挺出色,采区领导很器重他,今年过年还来拜访过我,我问问他,他或许知道牤子在哪儿。” 姜还是老的辣,本来没有办法,大成的姑父居然想出了办法。 四姑娘感激不尽,表达谢意后,随大成逛街去了。 四姑娘没什么心思逛街,之所以去逛街,她是想逃离大成的姑姑家,不然姑姑的每一句话都围绕着她和大成交往和恋爱的事,让她无法应对。 且说,大成的姑父想到的办法还真管用,猜测得也非常准。 牤子在小煤窑背煤,这几日是夜班,每天白天他睡到中午就醒,醒后就再也睡不着,闲得无聊,他想到了张世杰在西安煤矿。 到小煤窑背煤的信息是张世杰春节回幸福屯提供给牤子的,春节过后,牤子再没见过张世杰。 既然同在一个城里,相距不远,牤子想看看这位自己让出招工名额,他才当上矿工的兄弟。 张世杰春节回家向牤子透露过,他在西安煤矿三采区当采煤工,住在西安煤矿的矿工宿舍,牤子按照这个信息,几经打听,没有费多大周折便找到了张世杰。 兄弟俩见面分外亲热,牤子是张世杰的恩人,张世杰因为牤子才当上了矿工,家里生活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人已经从饥荒到崩溃的死亡线上挺过来了,而且还生活得很好。 张世杰见到牤子,不惜请牤子下馆子,兄弟俩喝得痛快,聊得热乎。甚至过后,张世杰还找来一帮矿工兄弟到小煤窑帮牤子背了一上午煤,牤子很感动。 张世杰吃苦耐劳,头明眼亮手勤快,不仅会干活,遇事想得周全,采区段队领导很看好他,几个月不到,他已经成了段里一名采煤组长。 这一切除了要感谢牤子,张世杰也没忘当初大成的姑父招工时对他网开一面,所以今年春节前,他特意备点礼物去拜访过大成的姑父,两人因此熟络,有了来往。 大成的姑父上班很容易联系上了张世杰,得到了牤子在小煤窑背煤的准确消息。 四姑娘和大成所谓的逛街其实就是走马观花,大成向姑姑借了些钱,非常舍得为四姑娘花,见到好吃的就买,什么桃酥、果脯、山楂片,汽水、面包、糖葫芦,还跑到龙山公园转一圈。 快到中午了,大成准备请四姑娘下饭馆,四姑娘想尽快找到牤子,希望都寄托在大成的姑父打探消息上,所以,她坚持中午回大成的姑姑家。 大成只好听从四姑娘的吩咐,心里默念姑父千万不要打探到消息,至少不要这样快。 可是,事与愿违,大成的姑父已经打探到了牤子的下落,四姑娘听说牤子在小煤窑背煤,心里既担心又难受,恨不得马上飞到牤子哥身边。 吃罢午饭,大成很不情愿地骑着自行车驮着四姑娘去见牤子。 两人边走边打听路线,拐弯抹角,终于来到了牤子所在的小煤窑。 章节目录 第197章 见到牤子 大成的姑父从张世杰那里打探到了牤子的下落,四姑娘听说牤子在小煤窑背煤,心里既担心又难受,恨不得马上飞到牤子哥身边。 吃罢午饭,大成很不情愿地骑着自行车驮着四姑娘去小煤窑见牤子。 牤子所在的小煤窑在偏远的郊区,大成的姑父家距离小煤窑很远,两人边走边打听路线,拐弯抹角,路不好走,骑车一个多小时才来到牤子所在的小煤窑。 刘彤出事以后,牤子所在的小煤窑受到了派出所严重警告,责令小煤窑要加强对矿工管理,同时也要防范外来人员。 大成和四姑娘一到,小煤窑矿里就有人出来拦挡过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大成礼貌地回答:“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师傅有一位叫牤子的在你们这儿吧?” “牤子?怎么又是来找他的?还嫌事少是吧,”那人道,“到我们这来,男的可以,女的不行,这位姑娘,请你赶紧离开。” “为啥呀?为啥男的可以,女的不行,你们这是啥地方?还重男轻女呀?”四姑娘疑惑地质问起来。 “我们煤矿有规定,派出所要求的,不是重男轻女,是怕你遭祸害,”那人严肃地说道,“你们来找牤子,没听说吗,前些天有位姑娘,就是因为经常来找牤子,结果让我们这背煤的矿工给祸害了,姑娘,听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们这儿的煤黑子常年见不到女人,个个如狼似虎,你一个漂亮姑娘,万一出什么问题,我们矿里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四姑娘和大成听得云里雾里,有姑娘经常来找牤子?还被这里背煤的矿工给祸害了?真的假的?这事听得他俩毛骨悚然。 “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四姑娘迫不及待地问。 “对不起,无可奉告,你们赶紧离开这儿。” 小煤窑的人不做解释,坚持让四姑娘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四姑娘无奈,只好躲到百米外等候大成去把牤子叫出来。 大成按照小煤窑的人指引,到地窨子里找牤子。 此时牤子还在小煤窑提供住宿的地窨子里闭目养神。 “牤子哥,你在哪儿,我是大成。” 地窨子里比较昏暗,满屋子汗臭味儿,一铺炕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煤黑子矿工,看上去都差不多,分不清谁是谁。 牤子听见有人叫他,先是一愣,睁开一看是大成,他很惊讶:“大成,你怎么来了?” “你快出来,我是和昭男一起来的。” 牤子一听,脑袋嗡一下,他顿时全明白了,准是二赖子回幸福屯信口雌黄,一顿宣扬,凭昭男的秉性,来找他正常,不来找他那才奇怪。 事已至此,牤子只好起来应对。他穿好衣服,走出地窨子,与大成一起去见四姑娘。 “你俩是怎么找到这来的?”牤子问大成。 “我大姑父帮忙打听到的。”大成回答。 “打听谁能打听到我在这儿,我又不认识谁。” “大姑父说,他认识你们幸福屯的张世杰,是从他那里打听到你在这儿,怎么样,牤子哥,在这里背煤是不是很累?” “还行,出力挣钱哪有不累的,习惯了。”牤子问道,“是你带四姑娘来城里的?她对你怎么样?” “还好,我俩在一起挺开心的。”大成幽默道,“万里长征已经走出六十里路了。” 牤子笑了笑:“加把劲,我看好你。” “嗯呐,我也这样想。”大成啥时候都是个乐天派。 牤子在小煤窑背煤,懒得理发刮胡子,很难洗净的脸黑黢黢的,整个人看上去不仅老成许多,不仔细瞧简直就是个野人。 快走到四姑娘面前,四姑娘居然没认出是牤子,还问大成:“找到牤子哥了吗?他是谁?” 刚说完这句话,四姑娘仔细辨认才看出眼前这位就是牤子。 “你怎么造成这样了?我还以为是谁呢。” 四姑娘看着牤子,心里难受至极,不过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满脑子里装的都是牤子和刘彤那档子事,暂时顾不上关心牤子,只想质问他。 “你给我说,你跟刘彤是怎么回事?二赖子说你在人家过夜,还不止一次,是不是真的?” 四姑娘见牤子狼狈成这样,没好意思像以前那样,一张口就是死牤子,臭牤子。 “二赖子还说啥了?”牤子急于想知道二赖子回幸福屯是怎么造他的谣。 “这些还不够吗?”四姑娘又问道,“刚才小煤窑的人说有一位姑娘总来找你,让这里背煤的祸害了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快说,快点说!”四姑娘情急之下上前去踢牤子。 牤子不躲不闪:“你们都知道了,还让我说啥。” 牤子恨二赖子,但这些天他也在想,二赖子误会他不是没有道理,如果他是二赖子也会这样想,这件事如果不把事实真相讲清楚,很难自证清白。 本来不想把刘彤的遭遇说出来,没想到小煤窑的人已经说了,他再想隐瞒也隐瞒不住,那就索性实话实说,免得有口难辩。 “这么说,你真去了臭不要脸的家,在她家过夜?那个常来找你的女人是谁?是她吗?怎么被人祸害了?是不是真的?”四姑娘像连珠炮一样逼问牤子,气得直跺脚,眼珠子都快要冒出来。 “唉唉唉,牤子,你吃一百个豆不嫌腥,矿长急眼了,说你到处拈花惹草,左一个来找你右一个来找你,怕再惹出是非来,要撵你走人呢,你赶紧把他们领到别处去,别让矿长看见。” 说话的又是那位小煤窑的人,他看牤子在百米外正和四姑娘说话,追了过来。 “知道了。”牤子回了一句,独自向外走去,边走边对四姑娘和大成道,“你们真能给我上眼药。” “死牤子,臭牤子,你别瞎遮掩,赶紧回答我,不然我饶不了你。” 四姑娘紧跟着牤子,牤子在前面走,她就在后面用脚不停地踢牤子,大成看不下去了,拦挡着四姑娘。 大成莫名其妙,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四姑娘这样激动。 牤子去刘彤家,一个常来看牤子的姑娘被人祸害,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事呀? 有一样大成是很清楚的,四姑娘心里在意的是牤子而不是他,他只是帮人拎茶壶的。 牤子闭口不言,走出去很远,在一个避风的地方站住脚,这个地方的前面就是刘彤遭受魔爪的那个废弃的矿井和地窨子。 “昭男,你俩辛辛苦苦跑这么远路来找我,我知道你眼睛里揉不了沙子,看来,我不答对你满意,你也不会回去。” “别啰嗦,你快点说。”四姑娘急着追问。 牤子把前前后后的事毫无隐瞒地说了一遍:“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俩知道就行了,回去不要啥都对外人讲,尤其刘彤的事,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四姑娘和大成听呆了,简直难以置信,但又是事实,不由得他们怀疑。 对于四姑娘,牤子还是她心中的那个完美的牤子哥,世事就是这样,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被事情的表象所蒙蔽,不知有多少人被无端的误解。 四姑娘自惭形秽,小梅才是最了解牤子哥的,而她听风就是雨,对牤子哥只是糊涂的爱,并不真的知道他的心,了解他的人。 四姑娘无话可说,得知刘彤遭遇魔爪的事,似乎对刘彤也没有以前那样恨之入骨,好端端的人惨遭凌辱,同为女人,岂能不同情。 “我俩在半路上遇到她了。”四姑娘告诉牤子。 “哪个半路?是刚才到这里的半路,还是你们进城的半路?” 牤子有些紧张,担心刘彤又来小煤窑找他。 “昨天进城的时候,她坐一辆大马车,好像是回鹿山。” 大成向牤子解释,牤子这些天没再去刘彤家,得知此事,心里踏实很多,对刘彤也就不必再担心了。 大成解释完遇见刘彤的事,四姑娘马上关心问牤子:“牤子哥,你怎么来这里背煤了,不是去装火车吗?背煤是不是很危险?看你造成啥样了,都快认不出你了,别干了行吗,咱们一起回幸福屯吧。” “你以为我想干?不干怎么还欠大伙的钱,怎么盖房子?”牤子道,“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回去告诉小梅,不用惦记我,我就在这儿干俩月,挣完钱就回去,你别跟她说我背煤,还说我装火车,说我挺好的,不怎么累。” “你还是别干了,我不放心,不放心,不放心!”四姑娘忽然觉得自己没资格这样说,补充道,“小梅姐要是知道了,会担心死的。” “你千万不要对她说实话,不然,你就说没找到我,只要你消停,她不会不相信我的。” 牤子这样说,四姑娘默认,但她不想让小梅蒙在鼓里,她有她的主意。 四姑娘达到了此行的目的,知道劝不回牤子,眼泪在眼圈里含着,恋恋不舍地与牤子辞别。 四姑娘有心想直接回幸福屯,可是天已经不早了,再说,不能不向大成的姑姑打个招呼,只好和大成回到他的姑姑家,看来还得住一晚。 牤子像去掉一块心病似的又回到了小煤窑,少不了还要向矿长解释一番,至于矿长要撵他走的事,他知道矿长只不过说说而已,全国大炼钢铁煤炭需求量大,小煤窑正缺人,不会动真格的撵他走。 章节目录 第198章 纸包不住火 大成和四姑娘又回到了大成的姑姑家,姑姑早就准备好了晚饭,大成很纳闷,问道:“大姑,怎么做这么早饭?” “好不容易进城一回,你大姑父特意为你俩弄来两张电影票,吃完饭你俩去工人俱乐部看电影。” “看电影?那可太好了,我很长时间没看电影了。”大成对四姑娘说道,“四妹,你呢?” “我也很长时间没看了。” 四姑娘只在鹿山人民公社看过几回露天电影,还从来没听说过看电影还要票,更没听说过工人俱乐部,以为还是露天地。她听说有电影可看,满怀期待,想要回家的心思暂时放到了脑后。 “大姑,知道是什么电影吗?”大成好奇地问。 “《五朵金花》,连续上映几天了,我和你大姑父都看过了,正好你俩来赶上,去看看,挺有意思的。”大成的姑姑道,“晚上七点开演,吃完饭早点去,能找到俱乐部吧?” “小时候你和大姑父领我去过,能找到。” 大成心里欢喜,不仅是有电影可看,关键是能和四姑娘一起去看,还能坐在一起。 大成的姑姑准备好了饭菜,大成和四姑娘吃饱了,大成没有骑自行车,带上电影票,拿着手电筒,领着四姑娘一起去看电影。 大成小时候经常到姑姑家,对县城和矿山很熟悉,工人俱乐部广场他经常去,距离姑姑家不算太远,步行半小时就能走到。 矿山的夜晚,只有胡同里黑暗,出了胡同,大街上到处灯光闪烁,马路上不时能见到几辆来往的汽车,运煤铁道线上电线杆林立,电网密密麻麻,有轨电车划着电弧来回穿梭。 大成和四姑娘穿过铁道线,来到了工人俱乐部,这个工人俱乐部相比周围低矮的平房,算得上高大的建筑。俱乐部墙面上是醒目的工农兵宣传画和大字标语。 俱乐部前面是一个广场,广场上有照明灯,这时候已经聚满了等待观看电影的人。 时间还早,大成买了两串冰糖葫芦,与四姑娘一起分享,还买来半斤炒熟的葵花籽准备着。 四姑娘原以为电影在露天放映,到了俱乐部才知道,原来是在室内,她还没有这样的体验,既满怀期待又有些紧张。 开始检票了,检票口排成长长一队,挤挤插插,四姑娘在前,大成在后保护着她,两人迫不得已紧紧地挤在一起。 终于通过了检票口,俱乐部里,一排排长条木板靠背椅由前至后呈梯形摆放。室内虽然亮着几盏灯,但还是比较黑暗,大成拉着四姑娘,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座位。 两人的电影票座位号是挨着的,旁边都坐满了人,四姑娘只好紧挨着大成坐下,她心里十分紧张、别扭。 电影还没有开始放映,这期间的俱乐部里充斥着找人的叫喊声和周围嗑葵花籽的声音。 大成很兴奋,将买来的葵花籽一把一把地分给四姑娘,俨然他是这里的常客。 四姑娘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只能听之任之,她看什么都新奇。 铃响了两遍,熄灯了,电影开始放映。 电影里云南少数民族的风情,五朵金花的美丽,铁匠阿鹏对金花爱情的执着,还有那些让人忍俊不禁的误会场面,让四姑娘和大成都沉浸在了故事和画面里。 电影看完了,大成和四姑娘意犹未尽,俱乐部里人都快走光了,他俩才离场。 漫步在矿山夜晚的大街上,看着一家家,一双双的人群,四姑娘跟在大成身边,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 这是一次美好的体验,也是一次难忘之旅,在不知不觉中,两位年轻男女彼此增进了友谊。 也就是从这一次进城和看电影开始,四姑娘不再排斥大成,把他当成为朋友,两人可以有说有笑,但是大成在四姑娘的心里还是无法替代牤子的位置。 四姑娘当晚又在大成的姑姑家住了一夜,第二日,两人要返回幸福屯。 大成的姑姑特意陪着四姑娘到百货买了一块上好的布料和几样化妆品送给四姑娘作为礼物。 四姑娘百般推托,可是无效,只好暂时收下,感谢姑姑的好意。 离开了百货,大成和四姑娘向姑姑告辞,骑车上路,午后便回到了幸福屯。 幸福屯里,没人知道四姑娘与大成进城的目的,都以为两人是谈恋爱,逛县城,轧马路。 屯里有人看见四姑娘拿着从城里买回的好看布料和化妆品,更是确信无疑。 有人开四姑娘的玩笑,四姑娘不承认,但懒得分辩。 大成坐享其成,屯里人怎么说,都对他有利。 大成送四姑娘到家,刘淑芬见两人有说有笑,心中欢喜,以为女儿同意和大成相处了,这可是去掉她一块心病。 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庆祝的,刘淑芬乐得赶紧生火做饭,准备好吃的。 王奎队长从生产队收工回家,见到大成和四姑娘从城里回来,这一去两天半的时间,之前还埋怨老伴答应他俩草率,现在看来是皆大欢喜。 老两口问四姑娘是不是已经同意嫁给大成了,四姑娘矢口否认,大成也为四姑娘掩护说不急不急,慢慢来。 当父母的已经看出了端倪,心照不宣,也没再深追深问。 饭菜做好了,王奎家有大成孝敬的小烧酒,王奎乐得与大成喝上几杯。 大成在四姑娘家吃过饭,恋恋不舍地骑车回家,四姑娘第一次腼腆地送大成到大门口。 四姑娘终于想明白了,这可能就是命,尽管她心里喜欢牤子,但她十分清楚,她与牤子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牤子哥心里只有小梅。 而她,除了牤子哥,大成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嫁不了自己爱的男人,将来嫁给一个爱自己的男人,也只有大成,不得不说,到目前为止,她看不出大成哪一点不好,倒是自己长相并不出奇,还很任性,难为大成能看上她。 不过,只要牤子不结婚,四姑娘对牤子就会抱有一丝幻想,就不会爱上别人,更不会与别人谈婚论嫁,她对牤子执着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 生活中不可能都是万事如意,万家灯火,向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且说,刘彤从城里沮伤地回到家,母亲见女儿憔悴不堪,精神恍惚,与自己心中的想象截然不同,判若两人,她顿生疑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花喜鹊到访之后,刘彤的父母以为刘彤在城里真与牤子腻在一起,虽然这事不光彩,尤其让身为大队书记的父亲丢面子,可毕竟自己女儿如愿以偿,脸面的事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女儿得到了幸福,老两口还有些沾沾自喜。 现在刘彤回来了,到家也不梳洗打扮,问什么都支吾搪塞,神神秘秘的,回来就躲进自己的房间里。 母亲心里直打鼓,满是疑惑,女儿这是怎么了?与牤子闹别扭,还是身体不舒服生病了? 刘彤回到房间就拽过来枕头和被,倒在了炕上,母亲放心不下,跟了进来,伸手去摸刘彤的头,看看是不是发烧。 “哎呀,你干啥呀,我没发烧,累了,倒一会儿。” “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母亲关心地问道。 “我没病,你该忙啥忙啥去,不用管我。”刘彤很不耐烦,对自己母亲说话也带着公主脾气。 “前两天,幸福屯的花喜鹊到咱家来,说你和牤子好上了,还说你留他在家里过夜,这事在幸福屯都传开了,究竟有没有这回事?我和你爹都信以为真了。” 母亲的这句问话,刘彤感到心堵,知道是二赖子回来宣扬的,她恨二赖子,不知道真相,到处乱说,弄得谣言满天飞。 刘彤明白了,王昭男进城,半路找茬,肯定也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 别人怎么议论,刘彤无法去堵别人的嘴,现在父母既然已经听说了,作为当事者,怎么能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根本就没那回事,你们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刘彤止不住眼泪,悲愤地哭了起来。 “你别吓唬妈,怎么了?没那回事就没那回事,你哭啥呀?” 刘彤痛哭流涕,把母亲彻底哭糊涂了。 “妈,我上辈子是不是做啥缺德事了?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跟我过不去,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纸终究包不住火,母亲最是贴心人,刘彤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懑和憋屈,一边抽泣一边向母亲说了实话。 母亲还没等听完女儿的讲述,就已经傻了,与刘彤一起抱头痛哭。 刘彤刚结婚两年就没了丈夫,现在刚刚走出阴影没有多久,竟然又遭人强暴,还让不让人活了? 母女俩感到天昏地暗,怨恨这个世界太不公平。 晚上,刘彤的父亲回家听闻此事,脑袋里就像响了一颗炸雷,炸得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刘彤的父亲把这事全部归咎到了牤子头上。 在刘彤的父亲看来,一切祸端都是因为牤子不识好歹,枉费女儿对他一片痴情,造成这样的后果,牤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臭小子,我女儿的名声,我刘家的颜面,毁在你手里,早晚要让你知道啥叫老虎屁股摸不得。 章节目录 第199章 打骂起来 刘彤的父亲对牤子又气又恨,到了恼羞成怒的程度,不仅之前对牤子的那些好印象一扫而光,而且态度上,已经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事已至此,刘彤的父母劝慰刘彤要想开些,身体要紧,今后的日子还要过,不要把这件事当成抹不去的心病,总跟自己过不去。 这件事事关女人的贞洁,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不能让外人知晓。 刘彤的父亲问刘彤,这事还有谁知道,刘彤只说除了牤子再没人知道。 刘彤的父亲不担心牤子,心想他不会对外人讲。 刘彤却有她的顾虑,牤子在刘彤家过夜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这事如何偃旗息鼓?牤子回到幸福屯如果不实话实说,他怎么向屯里人解释?四姑娘去城里找牤子,会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归根结底,这件事还能不能隐瞒得住? 她不敢预测,不敢深想,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奈何不得。 父亲恨牤子,刘彤恨不起来,这些天似乎都是牤子在支撑着她,闭上眼睛就是牤子,明知与牤子已经形同陌路,却止不住不去幻想。 有些女人的难以启齿,恐怕比男人更甚,刘彤既是如此,理解了牤子,却爱得更深,常常幻想着牤子就在她的身边,在她的夜里。 回头再说说小梅和四姑娘。 四姑娘把刘彤去了城里的消息告诉小梅,小梅猜出了刘彤的目的不纯,但她相信牤子,只是为刘彤又去纠缠牤子而闹心,也为牤子忧心。 小梅妈将大成驮着四姑娘进城的事告诉了小梅,小梅猜想到了四姑娘进城的目的。 四姑娘从城里回来以后,没有再到小梅家,但是她整个人消停了,别人以为她和大成正谈恋爱,小梅听说后根本不信。 小梅猜想,昭男可能见到了牤子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既然昭男不来对她说,她也不便找她问,从昭男回来的情绪和表现看,肯定牤子哥没事,没事比什么都好。 四姑娘从城里回到幸福屯,没有到生产队参加劳动,闲时去奶牛场帮托娅和琪琪格。 奶牛场傍晚向社员群众派奶的时候,大伙聚在一起,还有人在背后议论牤子,尤其是花喜鹊,四姑娘听得真真切切。 “大憨和托娅结婚了,我估计牤子和大队刘支书的女儿也快了,照现在的情形,大憨和托娅再不抓紧点,还说不定他哥俩谁先抱孩子呢。” 牤子的母亲李桂香也在人群中,这位平时少言寡语的老实人,这些天被牤子和刘彤的传言弄得抬不起头来,可是,社员群众偏偏在她面前说这些风凉话,弄得她难堪不已,无地自容。 二赖子也来到了奶牛场,他这几天再没有进城,正在攒后劲,想办法如何用三轮车挣钱。 听见大伙议论牤子,二赖子在一旁看笑话,有人把他扯进来调侃:“二赖子,你小子行啊,整天吊儿郎当的,马上也能当爹当姑父了。” “当爹行,当姑父啥意思,又特么不是我的种。”二赖子一句话引得大伙一阵喧哗。 大伙拿牤子哥说事取笑,四姑娘听得不耐烦,冲着花喜鹊吼道:“姓花的,你给我把嘴闭上,还有你,二赖子,都是你瞎造谣,你看牤子哥回来怎么收拾你。” “他特么敢收拾我,收拾你还差不多,轻车熟路。” 二赖子说完害怕四姑娘撕他,赶紧逃之夭夭。 “哈哈哈……哈~哈~哈……” 这浑话花喜鹊听着解恨,她故作姿态,在人群中笑得前仰后合。 二赖子跑远了,四姑娘没有去追,见花喜鹊坏笑,她上前一脚,将花喜鹊提着的准备装牛奶的竹篾暖水瓶踢了出去,接着就是暖水瓶爆胆的声音。 “我让你笑,猫叫秧子似的。”四姑娘骂道。 “假小子,我给你脸了是不是,别以为你爹是生产队长我就怕你,你赔我暖壶。”花喜鹊拉下了脸,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四姑娘。 “我赔?我呸!呸呸呸!”四姑娘又一脚把落地的碎暖水瓶踢出老远。 花喜鹊骂道:“二赖子说得没错,你就是欠收拾,让人整得你死去活来,你就老实了。” 花喜鹊这话骂得太磕掺,触动了四姑娘的底线。 有拳脚,不用多说废话,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撕扭起来。 事情闹大了,眼看四姑娘和花喜鹊撕扭在一起,社员群众不能袖手旁观,赶紧将两人强行拉开。 花喜鹊人躲出去很远,嘴上却不饶人:“假小子,你仗着自己好身板是吧,有牛大成一头牛不解渴,还惦记着牤子那头牛,也不怕干死你。” 四姑娘不会骂人,只会动手,听花喜鹊说着难听的浑话,他象疯子一样想挣脱出去撕花喜鹊的嘴。 这时,王奎队长来了,看到眼前一幕,对四姑娘吼道:“你给我滚回家去!破马张飞的成何体统!” “王队长,正好你来了,假小子把我暖壶踢零碎了,你说这事咋办吧?” 花喜鹊惦记着她的暖水瓶,这话等于向王奎队长索赔。 “你找她要去,别问我,”王奎队长怒道,“瞧瞧你们,大没大样,小没小样,一个个背后乱呛呛,能呛呛出崽儿来是咋的,有那个本事,我们老爷们宁愿闲着。” 王奎队长一番话说得大伙憋不住笑,可是没人敢笑出声。 四姑娘知道自己有些过分,见爹来了,她灰溜溜地走了。 大憨听说四姑娘把花喜鹊的暖水瓶踢碎了,主动将自己家崭新的暖水瓶送给了花喜鹊,替四姑娘平事。 花喜鹊没客气,有人赔她暖水瓶,管它是谁的。 幸福屯就是这样,有互帮互助,有家长里短,大事不含糊,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有经常拌嘴打闹的时候。 这件事之后,再没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牤子和刘彤,经过花喜鹊的翻译,大伙都以为牤子和刘彤十有八九在一起,只差正式官宣了。 有人替牤子惋惜,有人为小梅委屈,可是见小梅家少有的镇静和不以为然,那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人,也就渐渐不拿这件事说事了。 没过几天,有人听说刘彤从城里回来了,大伙背地里开始质疑二赖子的话是不是真的。 二赖子一口咬定,但他也纳闷,牤子没回来,刘彤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花喜鹊心里最是没底,已经收取了大队刘支书家的好处,一双缎子被面很昂贵,这事如果出差头,她这个大媒婆的脸可是没处放。 花喜鹊有心去问刘彤证实这件事,但她怕打脸,毕竟她是坐享其成,并没有亲自参与,具体情况是道听途说,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这事并非像二赖子说的那样,二赖子可把她害惨了。 花喜鹊心里七上八下,思来想去,还是委托别人到生产三队打听刘彤的情况。 受托的人回来告诉花喜鹊,刘彤这些天一直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很少见外人,看上去情绪不怎么好。 完了完了,一定是出差头了,说不定刘彤和牤子在城里见面,一个上赶着,一个是猫偷吃腥,到头来,刘彤想嫁给牤子还是没有得逞。 这事怪不得媒人,牵线搭桥,又不能把两个人摞在炕上,即使摞在一起,两人走不到一起,怨天怨地也怨不着媒人。 只是,白瞎了那一双缎子被面,找机会得送还回去,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搭上了自己都没舍得吃的牛肉干。 花喜鹊这个媒婆少有的失算和沮丧,这盘棋不是自己下的,掌控不了棋局。 且说二赖子,这些天没有进城,周围村屯老百姓零星有找他卖山货杂货的,他已经攒够一三轮车了。 刘彤从城里回来,二赖子在琢磨一件事,如果刘彤不住城里,那她城里的房子就闲着,自己进城没地方住,能不能借住她家的房子? 二赖子最后离开刘彤家,虽然是不欢而散,那是因为怀疑牤子和刘彤男盗女娼,在一起搞苟且之事,现在想来,如果他俩有结婚的目的,正常交往,这事也算不上什么。 二赖子毕竟在刘彤家住了两宿,刘彤这个人一本正经,坐怀不乱,他是领教过的。牤子和刘彤怎样,自己并没有捉奸在炕上,就是捉奸在炕上,他两人一个未婚一个未嫁,自己宣扬人家真是多余。 二赖子想,事已至此,已经将牤子和刘彤的事宣扬得路人皆知,估计刘彤不会轻易原谅他,不过没问题,我是二赖,只要我原谅你刘彤就行。 说起来,你刘彤应该感激我才对,是我帮你把这层窗户纸捅开的,我回屯里宣扬是为你推波助澜,把牤子帮你推上岸,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二赖子想去找刘彤借房子,花点房租也不是不可以,这样他到城里就有了落脚的地方。 有了这样的想法,二赖子就准备向这个方向去努力,一旦不行,在矿山估计也能租到房子,不能指望吊死在刘彤这一棵树上。 二赖子豁然开朗,觉得自己够聪明,从刘彤回来想到她家房子闲着,从房子闲着想到了借住或租她家的房子,从租她家的房子又想到了不仅可以租她家的,也可以租别人家的。 打定了主意,二赖子决定去生产三队找刘彤碰碰运气,行,皆大欢喜,不行,另有他法。 聪明,简直太聪明了,二赖子沾沾自喜,为了奖赏自己,准备做一顿好吃的,吃完了,晚上搂着百秋好好睡觉。 百秋不明白自己丈夫又想搞什么名堂,这段日子她吃得饱睡得暖,感到无比幸福,整天掰着指头算计着宝宝哪天生出来。 二赖子兴奋,百秋也跟着兴奋,小两口吃饱喝足,睡在暖暖的炕上很是惬意。 章节目录 第200章 二赖子借房 第二天,二赖子早早蹬上他那辆三轮车去生产三队找刘彤。 如果是别人可能没有这个勇气,但二赖子就是个赖皮赖脸的人,只要他想,无论你怎样讨厌他,他都可能往你跟前凑乎。 二赖子不管不顾来到刘彤家门前,这时,刘彤和母亲都在家里。母女俩心情都不好,生活就像冬眠一样没有生气。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二赖子站在大门口不停地按着自行车铃,他不信屋里的人听不见,听到了不出来,他就接着按车铃,烦也要把人烦出来见他。 果然,刘彤的母亲不厌其烦,打开了房门,向大门口张望。 “大娘,大小姐刘彤在家吗?”二赖子向刘彤母亲喊了起来。 别看二赖子赖皮,赖皮有赖皮的好处,十里八屯的跟谁都能混个脸熟。 刘彤的母亲也不例外,她虽然没跟二赖子打过交道,但认识二赖子。 “你找她啥事?”刘彤的母亲问道。 “有好事找她商量。” 二赖子不用让,借着锅台就上炕,刘彤的母亲搭茬,他把三轮车放在了大门口,摇头晃脑地进了院子。 刘彤听到有外人来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二赖子。她不想见任何人,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二赖子进了院,刘彤母亲不知道他找刘彤有啥事,拦挡问道:“你找刘彤有啥事?” “肯定是好事,你让我见见她。”二赖子见刘彤母亲拦挡,扯着嗓门喊了起来,“大小姐,我是二赖,特意来拜访你,找你有好事。” 刘彤听得真切,心里嘀咕,二赖子怎么来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他这样不要脸的。就因为他,牤子才误会自己不守妇道,回到幸福屯,他又到处宣扬,弄得满城风雨,他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居然舔脸敢送上门来。 姑奶奶正没处撒气,既然你往枪口上撞,就别怪姑奶奶指甲长得长,手下无情。 刘彤没用多想,怒气冲冲推门出来:“妈,你让他进来,别让他在外面大喊大叫瞎嚷嚷。” “嘿嘿,还是大小姐体贴人。” 二赖子一脸献媚的贱样,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子。 “啪!” 房门刚刚关上,刘彤上前就给二赖子一个嘴巴:“你个没良心的,坏我的事,造我的谣,还舔脸敢找上门来。” 二赖子没有急眼:“有点偏坠,要不要这边再来一巴掌?只要大小姐解气,打几巴掌都行。” “姑娘,你这是干啥,有啥话好好说。”刘彤的母亲知道女儿是因为二赖子宣扬她和牤子的事。 “妈,你别管,这小子最不是东西,他怀疑我和牤子,回屯里瞎造谣,败坏我的名声,我饶不了他。”刘彤说着又用脚去踢二赖子。 二赖子不躲不闪,任由刘彤发泄脾气。 “大小姐,你要打就打个够,我二赖子就是挨打的命,打不死你就留着,啥时候想打再可劲你打,只要解气了,我遭点罪无所谓。” 二赖子这种不要脸的精神,不是一般人所具备的,看上去令人不齿,实则是一种纯天然的厚黑学。 刘彤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二赖子不仅不还手,说得让她无法再下手。 二赖子瞅好机会,说道:“听说大小姐回来了,我二赖子知恩图报来看看你,先给你赔个不是,我误会你了,你是我最佩服的正经大小姐,坐怀里不乱,雷都打不动,怎么能是那种人,是不是?怪我小肚鸡肠,我该打,该打!” 二赖子说完,朝着挨打的另一侧脸上,自己扇了一个嘴巴。 刘彤长出了一口气,问道:“说,找我啥事?你还有脸来。” “先不说事,大娘不是外人,想必也知道,其实我回幸福屯说你和牤子的事,也是为了你好。”二赖子按照事先想好的理由说道,“你想呀,我这样一宣扬,屯里人怎么想?牤子怎么想?尤其小梅怎么想?这层窗户纸一捅开,大伙都认为你和牤子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早晚的事,你一个过来人,还怕人笑话?至少小梅和四姑娘都打退堂鼓了,原来爱得你死我活的,我看她俩这些天都消停了,大小姐,你凭良心说是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你混蛋,我和牤子清清白白,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俩根本不可能,他喜欢的是小梅不是我,不是我!” 刘彤一想到牤子和她不可能走到一起,就有些激动。 是自己误判了?二赖子不敢相信,牤子既然在刘彤家过夜,难道就像自己在她家过夜一样,毛都没沾到?那为什么还要在她家过夜?是另有隐情? “二赖子,我我告诉你,牤子到我家,我们俩什么事都没有,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是那种人,我去小煤窑看他,他送我回家,我没让她走,我们俩就是吃饭喝酒聊天,你去我家那天,他听说我生病了,是来看我的,就这么简单,你特么花花肠子想花花事,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刘彤说的这番话,二赖子冷静思考一下,还真有可能,小梅和刘彤比起来,小梅各方面比刘彤强百倍,牤子怎么会和刘彤胡来,如果木已成舟,那岂不是自掘坟墓往里跳。但这事让谁赶上都会这样想,看来天下的事不是亲眼看到的都特么不能信以为真。 二赖子之前不知道牤子在城里的小煤窑背煤,听刘彤今天说他才知晓,不然,他也以为牤子在城里装火车呢。 “对不起,对不起,大小姐,是我想多了,误会了你们,不过,我是真心为你好,我是真心希望你做我的大舅嫂,我这不是心急吗。” 二赖子头脑反应灵活,说的话还很受用,刘彤火气起码消了一半。 刘彤的母亲听着,二赖子的一些话不无道理,有刘彤和他理论,她也不便插嘴说话,担心哪句话说得不严密,暴露出刘彤的隐秘来。 “别说没用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就赶紧滚蛋,我懒得和你这样的人渣说话。” 刘彤这是在给二赖子机会,二赖子当然得抓住不放。 见刘彤火气消了,心气顺了不少,二赖子开口道:“我准备这两天去城里,听说大小姐回来了,就想来告诉你一声,如果你也回去,我还用三轮车拉你。” 二赖子这话一是买好,二是探听刘彤虚实,是不是还准备回城里,这小子说话动了一番心思。 “不劳你大驾,姑奶奶不回城里了,回去也再不坐你的车,我讨厌你。” 刘彤说是这样说,心里还很感激二赖子,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想着她,二赖子还算有点良心。 “大小姐,那要不要我帮你去看看房子,有时间再给你家捡点煤啥的。”二赖子不容刘彤答话,进一步说道,“要不,你把房子借我,我替你照看。” “你想的美,我认可房子闲着,你少打我的主意。”刘彤终于听出了二赖子找她的目的,原来如此。 “你房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租给我,我一年给你六十元钱,一百也行。”二赖子把想好的台词说出来,“万一矿里有啥好事,我回来可以帮你传话,你有啥事找矿里,我可以帮你代办,免得你还得来回跑,你说是不是两全其美?” “你赶紧给我滚,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的房子不借给你也不租给你。”刘彤对二赖子下了逐客令。 “姑娘,反正你也不住,不然就租给他,他说的也在理,去年矿里发东西你就不知道,白瞎两吨煤,还有大米白面豆油。”刘彤的母亲提醒刘彤,“反正你一时半会也不回去住,有人帮你照看着,比没人照看强,万一哪个孩子淘气不注意,院里落个火星子弄着火了,那事可就大了。再说,房子长时间没人住也,也不是啥好事,听老人说,这是有讲究的,人不住鬼就住,可不是吓唬你。” “还是大娘想得周到,大小姐看着办,我也不勉强,我估计一百块钱,在城里不愁租不到房子,我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二赖子拿出了杀手锏。 抛开对二赖子生气,其实刘彤觉得二赖子说话在理,她只是一时转不过面子而已。有母亲搭茬,刘彤活心了。 刘彤不言语,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二赖子一看有希望,马上又说好话:“大小姐,不管你答不答应,我二赖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好,我祝大小姐天天开心,早遇如意郎君。” “闭上你的臭嘴,”刘彤转身对母亲道,“妈,把房钥匙给他,让他赶紧走。” “谢谢大小姐,那就说定了,一年我给一百。” “谁稀罕你的臭钱,我啥时候去你啥时候给我滚。” 二赖子一听还有白住的好事,赶忙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一点不小家子气,放心,我二赖子不会白住的,你喜欢啥我给你买啥。” 刘彤的母亲帮女儿拿来房钥匙递给了二赖子,说道:“房子借你住,你可得给看好,注意防火防盗,有啥闪失你可得负责。” “放心吧,您呐!”二赖子接过钥匙感谢道,“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娘,你们是活菩萨,我二赖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忘不了你们,等我从城里回来,一定给大娘和大小姐买好吃的。” 二赖子得偿所愿,不仅是拿到了钥匙,更拿到了信心,他对自己更加自信。 章节目录 第201章 遇到了险情 二赖子兴高采烈回到幸福屯,无意间把牤子在小煤窑背煤的事透露给了屯里人。怕牤子回来扒他的皮,不好收场,还主动为牤子和刘彤在一起的事辟谣。 幸福屯里的父老乡亲听说牤子为了还钱,竟然不顾危险和劳累跑到小煤窑背煤,大伙都为牤子捏把汗。 最担心牤子的是小梅,小梅听说牤子在小煤窑背煤后,夜里偷偷抹眼泪,有时还做噩梦,梦见牤子遇到了险情,常常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每天像王二姐思夫在墙上划道一样,在心里数着牤子哥哪天能从小煤窑回来。 四姑娘早就知道了,也为牤子担心,牤子不在幸福屯,她每天都是魂不守舍。 发生了与花喜鹊撕扯的闹剧之后,四姑娘安稳不少,每天不在家里待着,就守在奶牛场里。 大憨、托娅和琪琪格听说牤子在小煤窑受苦受累,心里也是惦记着牤子。 李刚听说了,找阎闯询问,因为牤子进城是阎闯去送的,他肯定了解实情。 阎闯再无法替牤子隐瞒,无奈说了实话,证实牤子确实去辽河源小煤窑背煤。 事已至此,四姑娘见大伙为牤子担心,琢磨来琢磨去,承认自己见到了牤子,把牤子在小煤窑背煤的情况告诉了大伙。 这日晚上,四姑娘特意来到小梅家,又告诉了小梅。 小梅听四姑娘对牤子的描述,止不住为牤子心疼落泪,四姑娘见小梅流泪,也嘤嘤哭了起来,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 天有不测风云,这一日夜里,突发地震,幸福屯有明显震感,老百姓吓坏了,好在有惊无险。 小梅联想到了牤子,牤子在井下背煤,地震会不会造成矿井崩塌?牤子哥有没有危险? 小梅急得不行,马上想见到牤子,她想到了托娅和琪琪格有马,让母亲陪着,连夜跑到奶牛场找托娅。 屯里人担心有余震,这时候都三五成群地站在院外惊慌地议论着。 小梅和母亲急冲冲赶往奶牛场,中途碰见了四姑娘,李刚和琪琪格,大伙都为牤子担心。 四姑娘说,小煤窑不允许女人去,当然,她没有透露刘彤的事,只是说煤黑子如狼似虎,不安全,小煤窑管得严不让进。 没办法,李刚自告奋勇,找来阎闯,两人骑马进城去看望牤子,并带去小梅的话,无论如何也要牤子回来。 阎闯知道小煤窑的具体位置,李刚和阎闯进城很顺利见到了牤子。 牤子安然无恙,但他确实遇到了危险。 地震时,小煤窑受到了波及。 当时,牤子正从井下往出背煤,忽然听到响动,并感到摇晃,他先是以为自己累晕了,出现了幻觉,后来觉得不对,声音越来越大,摇晃越来越厉害,而且顶子上有煤渣往下滑落,他意识到不好,扔下一袋子煤就往井口跑,总算躲过一劫。 受地震影响,矿井里,有几处掌子面狭窄巷道被冒顶下落的煤堵死,还有刨煤、背煤的兄弟困在里面。 地震停止后,牤子不顾危险,深入井下,积极救助矿工,成功扒出两位煤黑子兄弟。 李刚和阎闯听说后,吓得不轻,为牤子庆幸。 接着,李刚向牤子传话,小梅让他赶紧回幸福屯,不要再干了,牤子决然不回,一定要干满两个月,把钱挣到手。 牤子已经在小煤窑背了一个月的煤,挣了不到三百元钱,他让李刚把钱带回给小梅保管,替他把父老乡亲帮助他的钱如数还给大伙。 李刚和阎闯好说歹说左劝右劝也没有说动牤子,两人无奈只好返回幸福屯。 小梅收到牤子挣来的钱,心疼牤子,为牤子担心,偷偷哭了半宿,眼睛哭得红肿。 牤子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只知道往前走,认准了道绝不会回头。 小梅只好按照牤子的吩咐和委托,将他欠下的所有钱一一还清。 在归还邹杰钱的时候,邹杰听说牤子在小煤窑背煤,她很镇静,安慰小梅不要大惊小怪,牤子如果不这样就不是牤子了,牤子之所以值得人疼,就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别人少有的不畏艰难、自强不息的精神。 邹杰收回自己的一百元钱,虽说很不情愿,但她佩服牤子,为小梅将来能拥有这样的男人感到庆幸。 而邹杰自己并不幸福。就要临产了,她心里常想着真正的心上人贺文铎。 邹杰和贺文铎偶有书信往来。 贺文铎还是没有办法通过外交途径接苏联的妻儿来国内定居,比之以往,似乎现在跨国婚姻更难办了。 邹杰惦记着贺文铎,梦想着能跟他相聚,但是她如今已为人妻,万千相思只能萦绕在心里,在梦里,在无尽的夜里,在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思绪里。 而邹杰与高老三只是同床异梦而已。 高老三对邹杰有过一段新鲜感之后,现在也没了兴致和耐心。 邹杰无所谓,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也是她所需要的。 邹杰在想,孩子生下来以后,两个人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好聚好散,从此互不相干。 高老三花心不死,这段时间对小梅又蠢蠢欲动。 牤子每天不能再接小梅下班回家,高老三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大好契机。 于是,他又像以前一样,三番五次地主动送小梅回家,小梅对高老三烦不胜烦,这也是她捎口信让忙子回来不便说出口的原因。 牤子不回来,小梅无奈,将高老三又开始纠缠她的事告诉了邹杰,邹杰为此与高老三大吵大闹了一场。 高老三喊冤枉,他不承认对小梅心怀不轨,只因为小梅是邹杰的好姐妹,怕小梅晚上下班一个人回家有闪失才好心送她的,怎么成了费力不讨好了? 邹杰心知肚明,警告高老三别把别人都看成弱智,只有你自己聪明。 自从邹杰与高老三吵闹之后,高老三有所收敛,总算再没去骚扰小梅。 时光犹如白驹过隙,可对煎熬的人来说就是度日如年。 又一个月总算过去了,牤子辛苦劳累两个月终于熬出了头。他又多坚持背了三天煤,多挣了三十元钱,准备给小梅买些礼物。 结算了工钱,牤子离开了小煤窑。 回幸福屯之前,牤子去西安煤矿与好兄弟张世杰辞行。 张世杰请牤子到矿工浴池泡热水澡,又陪着牤子到理发铺理发刮了胡子。 牤子在张世杰陪同下到百货商店,左挑右选,为小梅买了一条漂亮的红头巾,还有雪花膏、胭脂、香脂和发卡,为高老头和父亲买了两瓶人参酒,又买来一堆面包、罐头和糖果,准备分给大伙。 买完了东西,牤子请张世杰下馆子,两人在小酒馆饮酒畅谈直到尽兴,晚上牤子在张世杰的宿舍留宿。 第二日一早,牤子着急回家,没有便车,就步行上路,半路搭上一辆马车,午后回到了幸福屯。 牤子回来了,幸福屯的人就像盼回了亲人一般,尤其是四姑娘,托娅和琪琪格,还有大憨、李刚、阎闯这些生产队里的年轻人。 牧羊犬战狼更是围着牤子来回转,牤子抱起心爱的战狼亲昵不停。 男女老少都来问长问短。牤子在小煤窑吃苦受累瘦了一圈,脸色没有以前那样红润,但因为理发洗澡的缘故,看上去依然精神焕发。 二赖子已经为牤子辟谣,屯里人本来就不愿意相信牤子在男女问题上是个随随便便的人,所以都不再怀疑。 牤子在父老乡亲的心中还是以前的牤子。 尤其小梅已经将大伙帮助的钱退还给了社员群众,大伙心里都有一杆称。 二赖子进城了,既然这小子已经辟谣,牤子没准备再追究他,只是对他做人做事不放心。 只要百秋生活得舒心,他这个当舅哥的犯不上较真,只好装糊涂。 四姑娘听说牤子回来,只是远远地看着牤子,不敢上前与牤子相见,只要牤子没事就好,牤子哥回来了,她就有精神,明天就到生产队里劳动。 小梅还不知道牤子回来,傍晚,牤子骑着马满怀期待地去迎接小梅下班回家。 来到了公社中心校门口,小梅一出校园就看到了牤子和熟悉的骏马,她激动不已。 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有欣喜和激动,小梅干脆把自行车放到了学校,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牤子同乘一匹骏马。 这场景令人羡慕不已,路上碰到同事和学生们,都为她俩欢呼,祝福。 “你让人担心死了。” 小梅在马上暗中狠狠地掐牤子的胳膊,心里既兴奋又激动。 “以后不许说死字,怎么那么容易就死了,咱们还要白头到老,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呢。” 牤子见到小梅,仿佛这就是他的归宿,就是他的幸福,两个多月炼狱般的日子,此刻就是飞出升天,直达天堂。 世间唯有爱的力量是无穷的,唯有彼此相爱才是真谛。 为了爱,为了与小梅在一起,为了将来能给小梅一个温暖的家,哪怕再付出十倍百倍的辛苦,牤子都觉得值。 他相信一切美好源于付出,一切获得源于努力。 章节目录 第202章 牤子遭抨击 牤子骑马和小梅依偎在一起,两人心里激情荡漾。 “牤子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梅忽然想起了一件喜事。 “什么好消息?是关于咱俩的吗?”牤子满怀期待。 “不是咱俩的好消息,是邹姐的好消息,你猜猜。” “是不是邹姐提拔当大干部了?” “才不是呢,你真笨,”小梅告诉牤子,“邹姐猫月子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啥时候,你能给我生一个小牤子就更好了。” “不要脸。”小梅狠狠地掐了一把牤子,脸腾一下羞得火热,心扑腾扑腾跳。 牤子对他和小梅的未来很憧憬,禁不住两腿夹镫,骏马向着幸福飞奔起来。 小梅喃喃地提醒牤子,不要让马跑得太快,她只想这样,不想下马。 牤子心领神会,两个人人在马上,心在一起,神却在遨游梦幻世界。 那梦幻世界仿佛是童话,而牤子和小梅就是童话中的两个自由的天使。 人的生命里总会有最难忘的时光,对于牤子和小梅来说,除了两小无猜的童年,多年以后,这注定是他们最浪漫的回忆。 回到幸福屯,牤子和小梅都没能在家里吃饭,托娅和琪琪格早就商定了主意,准备去东山沟爷爷高老头家开夜宴。 托娅和琪琪格还保留着不少阿哈巴图带来的草原搬倒驴酒和牛肉干。 托娅和琪琪格为父老乡亲派完牛奶以后,大憨自己照看奶牛场,小梅、托娅和琪琪格,李刚、阎闯和另外几位屯里的好兄弟,一群年轻人簇拥着牤子来到高老头家。 高老头家里有野鸡和兔子,大伙不劳高老头和马小兰动手,自己生火做饭,炖野鸡烤兔子,烧地瓜土豆,分享美食。 篝火燃起来,大伙跟着托娅和琪琪格又唱又跳,直到深夜。 这不是苦中作乐,这是任何艰难困苦也阻挡不了的青春活力。 这一日过后,牤子又回归生产队劳动。 牤子不当生产队副队长了,但他依然把生产队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已经到了五月,万物复苏,春暖花开,又到了春播生产农忙季节。 去年天大旱,没收获多少粮食,今年春天到目前为止还没见雨水,一定要未雨绸缪,吸取教训,早做防旱准备。 牤子有他的想法,跟王奎队长说,趁大田现在还下不去脚,不能大面积春播,建议生产大队各生产队抽调一部分民工,修上游水库大坝,把水库大坝加宽加高,提前蓄水。 他还建议把水库下游靠近河道的低洼田改成水田,多种水稻。 今年还要深翻土地,决不能盲目听从上级安排搞密植,尽量多种苞米、高粱和黄豆,减少一些无关紧要经济作物的种植,以粮为主,确保旱涝保收。 王奎队长非常赞成牤子的想法,积极向生产大队反应,争取大队支持。 王奎队长专程来到生产大队反映情况,大队刘支书和生产大队长姜发都在场。 王奎队长说明来意,把牤子和他的想法讲了出来,并分析利弊,积极向生产大队建议。 听完反应和建议,大队刘支书问王奎队长:“这些都是你的想法吗?” 王奎队长毫无隐瞒道:“是牤子的建议,他把生产队当成家,事事为生产队着想,为社员群众着想。” 王奎队长为了早日让牤子恢复生产队副队长职务,他有意在这种场合抬举牤子。 没想到大队刘支书却是另一番态度,他听到牤子的名字就有说不出的反感。 “怎么又是他的主意,瞎掺和,他已经不是你们生产队副队长了,就是个普通社员,以后不要再让他参与生产队决策的事。” 听刘支书这样说,王奎队长很不痛快,但是没办法,不能与大队领导直接唱反调,心想,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刘支书见王奎队长对他的话没有态度,就事论事道:“咱们是人民公社,要站在集体立场上考虑问题,要听从上级指示,不是听他牤子的建议,牤子又不是龙王,他怎么就知道今年继续天旱不下雨?修什么水库,决不能干劳民伤财的事。 “他以为他是谁?还想把旱田改成水田,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水稻产量低吗?王队长,我郑重提醒你,你们幸福屯今后决不能由着牤子在背后造谣惑众瞎胡闹,要提防他在背后搞小团体,他是你们幸福屯乃至咱们生产大队最不稳定的因素。 “我们的革命事业经历几十年风风雨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一朝被蛇咬就十年怕井绳了?咱们革命干部,要始终保持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听喇喇蛄叫还不种庄稼了,要敢于同天斗与地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 “你回去告诉牤子,就说是我说的,他的建议不叫亡羊补牢,是守株待兔,以后让他当好社员,不要动不动就把自己摆在群众之上,不知量力。” 刘支书越说越激动,不仅把牤子说得一无是处,还上纲上线。 大队刘支书的一番话让王奎队长听着很不顺耳,王奎队长不像老党员赵益民那样对上级领导的话唯命是从,关键时刻,他敢于坚持己见,据理力争。 “刘支书,你这样批评牤子,我觉得对牤子不公平,牤子也是好意,提建议是为生产队和社员群众着想,不采纳他的建议可以,但不该打消他的积极性。”王奎队长这话实际是对刘支书的抗议。 “王奎,你是老党员,要站稳阶级立场,不是我批评你,你们幸福屯生产队发生那么多事,与你对社员的袒护和纵容有直接关系,尤其是对牤子,你回去要好好反省反省,反思反思。” “我是该好好反省反省,反思反思,我现在年纪大了,不该自不量力,大队领导如果觉得我不适合当这个生产队长,可以再把我免了,我难得清闲,毫无怨言。” “王奎,你……这不是一名老党员该有的觉悟,你的思想要好好改造改造。” 刘支书气得直摔茶缸,生产大队长姜发见两人气氛不对,开口调停道:“老同志老搭档了,都是为了革命事业,有话好好说,王队长,你的建议,我们再研究,刘支书刚才说的话也是有的放矢,不是空穴来风,你也别不当回事。” “我话撂在这儿了,你们该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我回去好好改造思想。” 王奎队长不卑不亢离开了生产大队,没想到牤子好心提建议,却无端被抓辫子遭抨击,他为牤子感到不平,也为牤子前途担心。 王奎队长回到幸福屯没有对牤子说实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已经向生产大队反映建议了,生产大队暂时还没有明确态度,凡是要遵照上级指示。 “再不决定就晚了,大队不干,我建议咱们自己干。”牤子坚持他的想法,想立刻付诸实施。 “不行呀,牤子,咱们是生产队,有些事咱们做不了主,不能乱来。”王奎队长对牤子道,“你现在不是生产队副队长了,还是用点心抓紧时间把房子盖起来吧,免得夜长梦多。” “房子我要盖,但生产队的事是大家的事,父老乡亲今年再分不到足够的口粮,弄不好,是要饿死人的,咱们不能眼睁睁不管。” “你想管,我也想管,但咱们只能尽力而为。”王奎队长无奈道,“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决定得了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牤子这时候才有所领悟,他不再言语,但那颗为父老乡着想的心日月可鉴。 春耕生产,生产队开始召回所有社员,二赖子被要求回生产队劳动,可他哪有这个心思,在生产队里一天挣十个工分,年底核算不到三毛钱,在城里拉货平均每天少说也能挣到两元钱,去掉花销,一个月下来至少有五六十元的收入。 但是,人民公社有规定,社员不可以自谋职业,冬闲时可以搞搞副业,其他时间必须回归生产队集体劳动,否则分不到口粮和各种供应票,单纯有钱买不到想买的东西,尤其是粮食。 怎么办?二赖子找到王奎队长,王奎队长没法通融这件事。 二赖子不死心,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小梅母亲小梅妈和小墩子,可不可以像他们那样,向生产队交口粮款换取工分。 这事王奎队长拿不准政策,需要生产大队批准。 生产大队由刘支书掌舵,二赖子动了一番心思,从城里回来备些礼物,以感谢刘彤借房子给他的名义,到大队刘支书家登门拜访。 事在人为,二赖子向刘支书提起了这件事,有刘支书过问,他轻松搞定。 只要每年向生产队上缴二百元他和百秋的口粮款,便可以不用在生产队里劳动。 二赖子准备等百秋生完孩子,满月了再接百秋一起进城,现在他一个人待在城里,心里总有不安分之想,他又想去私会潘桃。 章节目录 第203章 私会潘桃 二赖子心里总有不安分之想,他又想去私会潘桃。 有私会潘桃的心思,他人在城里,远离幸福屯,自己现在又有方便的三轮车,神不知鬼不觉,可以无所忌惮。 这一日,二赖子在街角拉货,大半天没有接到多少活。百无聊赖等得不耐烦,他便早早收工,跑到百货商店买了几样水果、鱼肉罐头、面包、饼干、圈火烧和橘子瓣糖果等几样好吃的食物和女人喜欢的胭脂、雪花膏、发卡、好看的花头巾等礼物,心情愉悦,骑上三轮车再一次前往东辽河岸边。 这是二赖子和牤子自上回与潘桃不欢而别之后的第一次。 家花没有野花香,二赖子从潘桃身上尝到了野花的甜头,不想放弃这位对男人格外贪恋极尽能事的女人。 什么牤子的告诫,什么世俗廉耻,二赖子的脑海里根本没这些概念。 百秋正处在大月孕期,产期临近,在家时二赖子与百秋无法行男女之事,二赖子为此早已心痒得不行。 二赖子心有所想,便急不可耐,有三轮车代步,虽说没有骑马自在,但也方便不少。 去往东辽河边的路不是很好走,这季节,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好在还不到泥泞的时候。 从城里到东辽河边的种畜场大约十五公里,尽管路难行,但是二赖子心有念想,浑身是劲,骑着三轮车,一边行驶一边哼着二人转小曲,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东辽河岸边。 眼前就是种畜场,几十户民房在晚霞的余晖中炊烟袅袅。 二赖子很兴奋,为了给潘桃一个好印象,特意用路边的没有化透的积雪擦了几把脸,然后骑车直奔潘桃家。 三轮车直接骑进潘桃家院里,几只鸡鸭躲闪着,有两只大白鹅像看家的卫士一般仰着脖子向二赖子嘎嘎嘎叫着。 二赖子着急心切,没有理会那两只大白鹅,跳下三轮车,就喊了起来:“桃儿,在家吗?” 忽然觉得称呼不对,怕被别人听见,马上改口喊道:“姐姐,在家吗?我是潘虎。” 二赖子此时没忘改名。 喊了几声,屋里没人应答,二赖子直接拽门。 潘桃家的房门没有上锁,二赖子不管不顾开门进屋,发现屋里没人。 二赖子房前屋后找了一圈,没有潘桃的人影。他猜想潘桃或许还找种畜场忙活没回来。 他把为潘桃买来的礼物放到屋里,喝了半瓢水,然后大言不惭地来到了院外等潘桃回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潘桃回来,二赖子胆大包天,居然在潘桃家的院子里吹奏起了小唢呐,小唢呐吹得很浪,招来了不少孩童围观。 此时的潘桃还在种畜场里挤牛奶。 已经三个月了,自从二赖子和潘桃的暧昧关系被牤子识破,潘桃欲拉牤子下水没有得逞,激起了牤子的怒火之后,潘桃以为二赖子不敢再来见她,这段时间,她不仅心里空寥寥的,而且还另有隐情。 且说,唢呐声几乎传遍了整个种畜场。 不是年节,种畜场平时没什么热闹。近日临近傍晚,突然传来喜气洋洋的唢呐声,种畜场的大人和孩童都觉得稀奇,有不少人都循声而来。 种畜场很多人都认识二赖子,知道他是潘桃的娘家弟弟潘虎。也有很多人不认识二赖子,不知他是什么来历。 有人去告诉潘桃,说吹唢呐的人在她家院子里。 潘桃闻听此言,心里既疑惑有好奇,于是,急匆匆一路小跑赶回家查看,见院子里吹唢呐的是二赖子。 “哎妈呀,我还以为我家进贼了,原来是你。”潘桃没忘向围观的人解释,“他是我娘家弟弟潘虎。” 潘桃风尘仆仆,见到二赖子小鹿乱串,脸色绯红,既感到意外,又止不住激动。 二赖子用唢呐回应了潘桃一句,意思是:我想你了。 “你吹的是啥意思?” 潘桃三步并做二步走进了院子,院子里有孩童,二赖子没敢翻译。 潘桃担心场长老方随后赶来,赶紧拉二赖子进屋道:“死鬼,上次你半夜走,把我都担心死了,这么长时间不来,我还以为你让那个臭牤子给咋地了。” 二赖子说:“你还好意思说,你出的馊主意可把我害惨了,半路他追上我,差点没让他把我整残废了。” “你也是太怂,不会还手还不会跑呀?”潘桃急着说道,“先不说这个,上次你们半夜走,老方听说了,问我怎么回事,我跟他说你们夜里出去打狍子,一会儿倘若老方来了,你可千万别说两岔去。” 说曹操曹操到,场长老方听到了唢呐声,不知是什么情况,有人告诉他说潘桃家来了个小伙子,他闻讯就往潘桃家来查看究竟,这时已经来到了潘桃家大门口,见院子里停放一辆三轮车,他还以为是哪个男人来抢占他的山头。 老方心里琢磨,“妈了个巴子的,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老方进了院子,直接推门进屋,见来人是二赖子,这才放下心来。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潘虎兄弟,没想到你还有吹喇叭的本事,吹得不赖,还挺像那么回事,佩服!”老方问道,“潘虎兄弟,上次你和你们屯的牤子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半夜就走了?” “抱歉抱歉,牤子半夜非要去打猎,他说晚上有月光,容易打到狍子。” 二赖子按照潘桃的说法回应老方,撒起谎来心不惊肉不跳。 “打到狍子了吗?”老方好奇地追问道。 “没遇见狍子,遇见了肯定能打到,牤子枪法好着呐。” 二赖子不傻,他没敢撒谎说打到了狍子,那样谎话容易被揭穿,因为打到狍子起码会有枪声。那天晚上,牤子根本就没有放枪。 二赖子的解释与潘桃所说的一致,老方信以为真,不再怀疑。 既来之则安之,老方来到相好家里,还有潘桃弟弟作掩护,他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潘桃生火做饭,二赖子带来了面包、罐头和二锅头,晚上,三人围在炕桌上一顿畅饮和美食。 夜里,老方醉醺醺走了,二赖子和潘桃一番云雨之后,潘桃透露一个令二赖子十分难堪的喜讯。 被窝里,潘桃使劲地搂着二赖子的脖子说:“二赖,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你要勒死我是咋的,啥好消息,跟我有关你就说,跟我无关的我不想听。”二赖子双手揉搓着潘桃。 潘桃撒娇道:“当然与你有关了,你听不听?” “那还不快说。”二赖子不以为然。 “我好像怀上你的种了。”潘桃腻在二赖子怀里,“我都三个月没来那个了。” 这种事非同小可,对二赖子来说不亚于一声惊雷。 二赖子一听,惊讶地坐起身,不敢相信,还侥幸以为潘桃在跟他开玩笑:“你说啥?你怀上我的种了?别特么跟我开这种玩笑。” 潘桃也坐起身,一本正经地说:“谁跟你开玩笑,是真的,你爱信不信。” 二赖子顿时傻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潘桃顺势扳倒二赖子,还想梅开二度。 此时,二赖子哪里还有那心思,他急于想甩锅:“就不能是那个老不死的老方?” “那个老不死的哪有你那本事,我知道准是你的,看把你吓的怂样,我又没说让你负责。” “你话当真?没有骗我?”二赖子不敢相信。 “我骗你干啥,我又不想赖上你。” 潘桃非常确认,二赖子蔫了:“那你想咋办?” “生下来呀,我还指望他养我老呢。”潘桃道,“感谢孩子他爹,让孩子他妈又有了奔头,不然,我活着也没啥意思。” “不一定就是我的,你别往我身上赖。”二赖子有些慌张,不知所措。 “我就借你的种,孩子生下来不用你养,你愿意认他就认,不愿意认就不认,你慌什么,睡觉!” “我睡得着吗?你们女人可真麻烦,干点舒服事就特么整糟心事。”二赖子道,“我告诉你,你赶紧把他给我整掉,不然以后别想再见到我。” “你干嘛呀,我都跟你说了,什么都不用你管,你就当没这回事。” “怎么能当没这回事,这特么要让人知道了,我特么还不得蹲笆篱子。” “你是我弟弟,你怕啥,别人知道我怀孕了,还能怀疑是你的呀?” “不怀疑我怀疑谁?怀疑老不死的?他不要脸面了?” “你放心,我不会说是你,也不会说是老方,我守口如瓶还不行吗?”潘桃道,“大不了,老方问我,我就说是别人的。” “你还有别人?还跟过谁?” “天地良心,除了你和老不死的,谁都没碰过我。”潘桃道,“我就是编个谎话,就当我不要脸了,还能咋地?男人又不止你们两个,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提溜茄子的男人有都是,嘿~嘿~” …… 二赖子这一夜没了好心情,第二日一早,他赶紧逃离,再不想见这位麻烦女人。 章节目录 第204章 百秋的结局 潘桃声称怀上了二赖子的种,二赖子一夜都没有好心情。 第二日一早,二赖子赶紧逃离潘桃的家,再不想见这位麻烦女人。 回到了县城,二赖子白天继续拉货,晚上睡在刘彤家的公房里,倒在炕上,幻想着有朝一日用糖衣炮弹把刘彤搞到手。 这小子虽说在外面乱搞女人,但他对百秋并无二心,估计百秋这几天就要临盆了,他在城里买了一堆吃的用的,包括孩子用的摇篮,给孩子缝制衣服用的布料,满怀期待地回到百秋身边。 百秋这些日子一个人在家,活动不方便,母亲李桂香和乔喇叭的媳妇秦小玉来帮忙做饭和洗涮,夜里秦小玉把小女儿派来与百秋一起同住,以防万一。 且说,这一日夜里,百秋有临盆分娩征兆,二赖子正好在家,赶紧出去找人接生。 生孩子是件大事,但也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屯子里哪位妇女生孩子也没有多么娇贵。 以往,屯子里谁家生孩子很少找大夫,一般只找个接生婆。 幸福屯没有固定谁是接生婆,谁家生孩子,往往找一位有经验的年长妇女就帮助接生了。 二赖子不知道谁会接生,跑到父亲乔喇叭家把百秋要分娩的事告诉了父亲和秦小玉,又跑到牤子家告诉了百秋的父亲大倔子和母亲李桂香。 李桂香一边穿衣,一边让二赖子赶紧去找小梅的母亲。 小梅的母亲高秀兰干净仔细,手脚麻利,懂得多,又有好心肠,乐于助人,很多妇女分娩时都找她帮忙。 高秀兰听说百秋要分娩,没有推脱,她麻利地准备了几样工具,跟着二赖子和李桂香来到了二赖子家。 二赖子又叫醒左右邻居妇女赶来帮忙,大倔子、牤子和大憨也赶到二赖子家,站在院里等候,随时等候吩咐。 此时,在大伙的帮忙下,二赖子家里生火烧水,准备水盆,屋里点亮了几盏油灯,从炕席下拽出一堆干草……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百秋临盆。 此时的百秋躺在大炕铺好的干草上,疼痛难忍,不停地喊叫,额头上渗着汗珠。 百秋的母亲李桂香一边不停地为百秋擦拭汗珠,一边揶揄和安慰着百秋:“能忍就忍着点,我生过你们兄妹几个,也没像你这样娇贵,能有怎么疼,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小梅的母亲高秀兰不停地察看百秋临盆的动向。 高秀兰有不少接生经验,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头,麻烦来了,孩子胎位不正,百秋孕情难产。 高秀兰和几位妇女都没见过这种情形,难不成孩子要横着出来? 高秀兰附在百秋母亲李桂香耳边悄声吩咐道:“快让人去请大夫,越快越好,孩子胎位不正。” 高秀兰吩咐完,尝试用土办法为胎儿顺位,可是努力了很久,不见什么效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百秋痛得几乎昏死过去,二赖子急得在外面直跺脚,听说媳妇难产,更是慌了手脚。 “这怎么办?怎么办?别人生孩子都特么顺顺当当,怎么到我这儿就特么难产了。”二赖子道,“牤子,你平时啥都能耐,快帮你妹妹想想办法?” 听说百秋难产,不用二赖子提醒,牤子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牤子迅速跑到奶牛场骑一匹马带一匹马去找大队医生王大夫。 牤子骑马很快就来到生产三队,到了王大夫家门口,牤子进院敲门,王大夫的家人已经习惯了有人半夜敲门。 王大夫的老婆听到敲门声,问明是谁,什么意图后,对牤子说道:“不巧,王大夫不在家,他被生产五队社员找去出诊了。” 牤子无奈,按照王大夫老婆提供的线索,快马加鞭又跑到生产五队的社员家里找大夫,还好找到了,王大夫正在抢救一名病危老人。 王大夫没有分身之术,牤子只好等待。 此时,如果去其他生产大队另找大夫更浪费时间,还不如等王大夫处置完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大夫终于处置完了,没有耽搁,牤子便与王大夫各骑一匹马飞奔赶到二赖子家。 即使这样,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平常半个时辰时间不算长,可是对正处于分娩状态的妇女和胎儿来说,这半个时辰是致命的。 此时的百秋,羊水早已经流尽,胎儿依然卡在子*宫口,小梅妈经过二赖子和牤子娘的同意,已经斗胆对百秋的宫口采取了侧切处理,但依然没有奏效。 胎儿已经不动了,百秋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急得小梅妈和几位妇女一筹莫展。 终于等来了王大夫,王大夫见状,剖宫产已经不可能,也没那个医疗条件。 眼见胎儿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征得二赖子同意,保住百秋要紧。 无奈之下,王大夫将胎儿强行顺位拽出…… 二赖子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他也是没有办法,指望着百秋能平平安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事与愿违。 此时的百秋已经没了一丝力气,血流不止,几乎奄奄一息。 王大夫处置一会儿说道:“赶紧备马车,准备去人民医院,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孩子没了,此时,二赖子早已不顾忌讳进了临时产房。 “为为什么要去医院?到底怎么了?”二赖子看着脸色煞白的百秋,迫不及待地问王大夫。 “产妇产后流血,止不住,很危险。”王大夫毫不隐瞒。 二赖子傻眼了,顿时天晕地转。 大倔子和牤子骑马,大憨跟在后头一路小跑前往生产队大院套马车。 马车套好了,把百秋抬到马车上,二赖子、李桂香、王大夫陪同,直奔公社人民医院。 牤子骑马先行一步去医院联络大夫。 可是,这一切努力都成了徒劳,百秋因产后大失血过多,外加身体本来虚弱,还没等坚持到人民医院,就死在了半路上。 呜呼!一个苦命人,一个可怜人,就这样遗憾地走了。 百秋从小惧怕父亲,性格孤僻,长大了暗恋果园青年小胖,无人撮合,自己又无法做主,眼睁睁看着小胖娶妻生子,她为此抑郁寡欢得了精神病,病痛一折磨她就是几年。 好在二赖子知道她的病根,对症施法,她才渐渐好了起来。 百秋嫁给二赖子,怀孕了,每天拖着沉重的身子,一直过着忍饥挨冻的清苦日子。 年前年后,二赖子挣来钱了,百秋总算能吃得饱睡得暖了,可是这才几天。 老天为什么不眷顾苦命人,就这样让百秋去了,还带走了她那未见天日的孩子。 安息吧,但愿百秋和未曾谋面的孩子能到天国去,那里或许只有快乐和幸福,没有苦痛和忧伤。 百秋就这样走了,走得何其突然,二赖子和所有人的恸哭和哀伤已经无可挽回她年轻的生命,还有那个未曾来到这个世界的女婴。 二赖子失去了理智,把百秋和孩子的死归咎到小梅妈和牤子身上。 他怪小梅妈不懂接生,草菅人命,怪她为百秋做了侧切,才导致百秋产后大出血,怪她害死了百秋和他的孩子。 怪牤子没把百秋当回事,接大夫用了半个时辰时间,回来晚了,耽误了对百秋和孩子的施救。 小梅妈的确有些自责,但大伙都看见了,万般无奈情况下,她的做法也是迫不得已,就连王大夫都说她的处置没什么不妥。 牤子也非常自责,他自责自己平时对百秋关心不够,听之任之,太粗心大意,如果提前找大夫看看,也许就能幸免。 事已至此,痛恨、埋怨和自责都毫无意义,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让百秋入土为安吧。 公社派出所对百秋的死做了调查取证,得出结论是死于难产,开具了死亡证明。 尽管二赖子胡搅蛮缠,派出所认为与小梅妈等人接生无关,并没有追究小梅妈和相关人员的责任。 二赖子是胡搅蛮缠,但他心里明镜似的,并没有揪住不放,只能面对现实。 牤子和二赖子合力,匆忙为百秋打了一副棺椁,三日后下葬,幸福屯的父老乡亲默默为百秋送行,幸福屯的后山又多了一座坟茔。 二赖子虽然赖皮惯了,此前没人见他为谁伤心哭过,可他对百秋动了真感情,百秋活着无所取,无所求,她心无杂念,心里只有二赖子和自己怀的孩子。 百秋是个可怜人,在旁人眼里是被划为边缘的可怜人。 二赖子何尝不是可怜人,从小母亲撇下他跟人跑了,他跟着窝囊父亲过日子,从小无人管无人问,全凭自己野蛮生长,没人看得起他,他也看不起别人,唯有百秋把他当人,对他是那么真,那么纯,那么相信,那么依恋。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不可能有像百秋这样的人,会让他不惜一切努力去付出。 山风哭嚎,天地凄凉,二赖子整日地拿着小喇叭,坐在百秋的坟头前吹奏他对百秋悲悯哀怨的挽歌。 章节目录 第205章 挖出楠木箱 太阳每天还是照常从东边出来西边落。 人有悲伤可落泪,老天无情不下雨。 幸福屯的春耕生产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社员们又开启了全天候会战模式。 牤子的建议没有被生产大队采纳,王奎队长却顶着压力,按照牤子的想法,没有深翻地,不搞密植,省下一些种子预备应对旱情补苗。 牤子联络一些年轻社员义务出工,利用早晚在村东头挖渠蓄水,以备灌溉所需。 人民公社派来了蹲点干部,不懂农业生产,只知道催促春耕进度,王奎队长却带领社员稳扎稳打,精耕细作,大胆尝试苞米泡种播种。 社员们被去年的大旱吓怕了,每个人除了正常出工以外,都主动承担一块大田的看护。 春耕会战进行了二十多天,只迎来了一场零星小雨,今年的旱情已经有了征兆,社员们都忧心忡忡,但又没有呼风唤雨之力,只能在饭食上提早做细水长流的准备。 这个季节,家家户户以苞米面和着山野菜熬粥为主食。 社员们指望着奶牛场两头奶牛每天能多产点奶,可两头奶牛都接近干奶期,每天产奶量明显下降。 老百姓每天不得不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 且说牤子,忙完了春耕,生产队的活计不是很忙了,他和大憨开始张罗翻盖房子。 牤子和大憨先在后院子里用土坯垒了一个简易房,家人搬进了简易房里暂时居住。 委托小墩子做房梁椽檩和门窗,牤子、大憨和父亲大倔子白天上工,早晚开始拆旧房,牤子的好兄弟李刚、阎闯有时间也赶来帮忙。 二赖子偶尔也来逛一逛,可是他只吃饭不干活。 二赖子这段时间非常沮丧,没心思进城,也没心思到生产队劳动,始终沉浸在失去百秋的悲痛中,一时找不到了生活方向,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 屯子人又见到了二赖子每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却看不到他脸上的笑容。 三天工夫,牤子家老房子就拆完了,腾出空地要挖到硬土层再回填三合土打夯做地坪造地基。 盖房子是屯里的新鲜事,每天盖房现场都有帮忙的,也有看热闹的。 这日傍晚,牤子、大憨、李刚和阎闯等七八个人正在房场挖土,二赖子和屯里人在现场围观。 土层挖到一米多深的时候,在老房子正中位置,大憨一锹下去,突然触碰到了一样东西,凭感觉好像是木头。 土里怎么会有木头? 大憨感到奇怪,换了个位置继续挖,在同一个深度,锹下去又触碰到了同样东西。 大憨清理泥土,惊奇发现泥土下渐渐露出一块木板,那木板呈土红色。 莫非是棺椁?大憨不好断定。 “牤子,你过来看看,挖到什么了?”大憨叫牤子过来查看。 不只是牤子,现场所有挖土的人都来到近前,二赖子也从场外的土堆上跳了进来。 木板露出的面积不大,牤子和大憨继续清理,越清理木板露出面积越大,最终显现是一只木箱,不是棺椁。 很显然,这只木箱是人为有意埋下去的。 既然不是棺椁,老房子地下埋这么一只木箱,里面肯定有猫儿腻,说不定藏有贵重东西,大伙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牤子没让大憨继续挖下去,急忙喊来了父亲大倔子,问他知不知道这个木箱是干啥用的。 大倔子看了看,一脸茫然,他也疑惑不知,但是他仔细察看这只木箱,这只木箱他似曾相识,从他记事时起,家里就藏有这么一只楠木箱,里面装的都是金银珠宝贵重物品。 后来,家业破败,这只木箱不知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大倔子以为是被父亲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典卖给了别人。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倔子预感箱子里肯定有贵重东西。 这房子是二十五年前盖成的,当时是为家里雇佣的长工盖的。 那时候,大倔子家还住在高老头现在住的地主大院里。 因为大倔子长兄赌博,抽大烟,几年工夫把家产败坏精光,还欠下了巨债,父亲为了替长兄还债保命,把房屋和地契都典给了金家大户,只留下这两间茅草房,从此,何家祖孙三代一直住在这里。 至于地下埋藏个木箱,大倔子毫不知晓,闻所未闻,父亲和母亲在世时从未对他提起过。 大倔子只知道,父亲在临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这个房子破旧了可以修缮,但无论到啥时候也不许让给外人,只能传给何家嫡系子孙,至少要再住几十年,有朝一日,翻盖房子一定要深挖地基两米深再夯实土坪。 可能是,当初盖这房子时,没有考虑长远,地基挖得浅,没想到房子下沉这么快。 大倔子的父亲去世十五年了,他早把父亲无关紧要的嘱托忘到了脑后,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初交代深挖地基两米深,莫非秘密就在这个埋藏的楠木箱子里? 此时,周围的父老乡亲还在围观,关键时候大倔子脑筋急转急中生智,赶忙编出一个理由命令道: “不要挖,赶紧埋上,这箱子里是老祖宗留下的镇宅之物,不可见天日。” 这场面大伙都看到了,大倔子说着,赶紧夺过牤子手中的铁锹,亲自往木箱上培土。 牤子顿时有所领悟,明白爹的意思,赶紧也往箱子上添土。 外人没人敢言语,二赖子嚷道:“那是啥箱子?里面装的是啥?挖出来看看。” “没你啥事,你给我闭嘴!”大倔子怒怼二赖子。 “怎么没我啥事?万一里面有宝物,也应该有我一份。”二赖子夺过一把铁锹就掘:“挖出来,我要看看。” 大憨上前一把将二赖子甩个趔趄:“滚开!你算老几?” 二赖子不服,当着大伙面嚷道:“百秋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对我?百秋死了,我还是你们何家的姑爷,那箱子里面要是有金银珠宝必须有我一份。” 木箱里真可能藏有金银珠宝,即使不是金银珠宝也会是贵重东西,单凭这个木箱,二十多年不腐烂,箱盖还有铜板铜扣,就已经很贵重,里面的东西可想而知。 “二赖子,你媳妇是走了,可你到啥时候可都是何家的姑爷。” 围观的人都很好奇,想知道究竟,但毕竟是外人,无法干预,认为二赖子说的有道理,便话里有话鼓动他把箱子挖出来打开看看。 “那是,想卸磨杀驴,没门!”二赖子仗着大伙鼓动,坚持要把木箱挖出来。 “挖出来,必须挖出来,有猫儿腻怕见人是咋的?” 大倔子骂道:“我们何家的事,轮不到你这个王八羔子掺和,你给我滚一边去,就算你是我姑爷,你也不是何家人,这是老祖宗留下的镇宅之物,谁敢冒犯,天打雷劈!” 二赖子哪里肯信这话,眼见木箱已被土埋上,他心知肚明,何家人不会听他的,他再坚持也无济于事。 不过,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有了别的主意。 房场表层泥土几乎都挖了出来,接下来是回填三合土夯地基。 三合土是由沙土、黏土和各家各户帮忙积攒的草木灰混合而成,牤子早有准备,土堆在了后园子里,天色已晚,这些活只能等到明天再干。 且说,牤子家做地坪挖地基挖到了楠木箱子,这件事屯里不少人都看见了。 尽管楠木箱子已经重新埋好,但是埋藏不深,不防君子得防小人,牤子让大憨回奶牛场把牧羊犬战狼领回来看家护院。 没有外人,大倔子向家人说,他并不知道那只楠木箱子埋在地下是干什么用的,但是那只箱子他见过,肯定是何家之物。 既然已经挖到了箱子,不看看里面究竟是啥东西,全家人都惦记是回事。 但要扒出木箱,这事必须隐秘进行,无论如何不能让外人看见。 房场挖得距离地面一米多深,周围是甩出去的一米多高的土方,跳进房场扒木箱,不容易被人发现。 深夜,屯里一片漆黑寂静,大倔子吩咐老伴李桂香巡逻放哨,他拿着一盏罩灯,牤子和大憨拿着铁锹和铁钎,爷仨跳进房场开始行动。 楠木箱子并没有完全挖出,只是把箱盖子完整地露了出来。 木箱上有铜锁,铜锁已经锈迹斑斑,箱子木质有些腐朽,牤子一拉,没用多大力气就把铜锁连同铜条拽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见证藏品的时刻。 牤子和大憨轻轻将木箱盖子掀开,大倔子移灯过来,不看则已,往箱子里一看,爷仨一下子都看呆了。 楠木箱子有四尺长三尺宽,箱子里塞满了银锭、银元和铜钱,正中摆放着一把带鞘的宝剑,牤子和大憨没敢轻举妄动。 大倔子让大憨端着罩灯,他上前伸手拿出那把宝剑,扒开银锭银元和铜钱,发现箱子正中摆放着两个方方正正精致的木匣,四周摆满了精美的翡翠、玉器、瓷器和一些老古董。 散开银锭银元,大倔子用力将两个木匣拿出来,这木匣子看似不大,但是分量不轻,看来里面装着更为贵重的东西。 大倔子赶紧让牤子和大憨将两个木匣子拿进屋去藏好。 牤子和大憨听从吩咐,小心翼翼把木匣子拿进屋藏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206章 木匣里藏宝 牤子和大憨听从吩咐,小心翼翼把木匣子拿进屋藏了起来。 藏好回来,牤子和大憨刚跳进房场,这时,战狼“汪汪汪”叫,放哨的李桂香突然发现房场外一个黑影走了过来。 “谁?”李桂香慌张地问道。 大倔子听到有人来了,赶紧熄灭了灯,牤子和大憨摸黑把箱子盖好。 “是我,你姑爷。”是二赖子的声音。 二赖子本意是准备偷挖木箱来的,他已经远远躲在暗处很长时间,见何家有牧羊犬战狼看家护院,还一直有人看守,始终不得机会。 刚才,他见房场里有亮光,怀疑何家有动作,怕错过好事,赶紧现身。 二赖子走到李桂香面前,李桂香问道:“大半夜的,你跑这来干啥?” “我又不是外人,来看看不行吗?”二赖子没敢大声说话,“你们在干啥,是不是在挖藏宝的木箱子?” “挖什么木箱子,藏什么宝,瞎胡说。”李桂香道,“我看你鬼鬼祟祟的倒像是没打好主意。” “别想瞒我,我都看见了,房场里面有亮光,不然你也不会在这儿放哨。” 一句话说得李桂香不知如何应对,想拦挡没有理由。 “我去看看。” 二赖子一边说一边往房场走去。 因为有主人在场,战狼也没有阻拦。 “二赖子,你要干啥。”李桂香声音很大,意思是让家人听到。 二赖子登上了土堆,向房场看去,天上有星光,隐约能看见房场里有人。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二赖子说着便跳了下去。 事已至此,大倔子、牤子和大憨只好现身站了起来。 “你跳进来干什么?”大倔子没敢大声质问。 “我看看你们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挖木箱子?” 已经隐瞒不住,牤子道:“你既然来了,就让你看看,出去要敢对外人讲,我饶不了你。” “这还差不多,像是人办的事。”二赖子抬腿向前凑近。 大倔子想不让二赖子看,但怕他声张大喊大叫,无奈没再说什么,只好又点亮了罩灯。 刚才,牤子摸黑将铜锁又挂了上去,二赖子伸头查看木箱,灯光黑暗,见木箱上着锁,似乎没有撬过的痕迹,他怀疑问道:“你们是不是把里面的东西拿出去了?” “你瞎呀,箱子还没扒出来。”大倔子小声骂道。 “爹,箱子早晚得打开,他想看,我现在就撬开,让他看,看完赶紧滚。”牤子说着,当着二赖子的面用铁钎把铜锁撬了下来。 二赖子挠着脑袋,这一切好像都是真的,他没看出什么破绽。 箱子再次打开,掀开盖子,二赖子惊讶万分,果真是藏宝箱,居然藏了这么多宝物。 “都看到了,这里除了一把镇宅宝剑,其他东西都是老祖宗留给何家后人的,跟你没关系。”大倔子说道,“你既然赶上了,给你几块大洋,回去把嘴给我闭上。” “大洋值几个钱,里面有没有金子,我要金子。”二赖子道。 “王八羔子,给你脸了是不是。”大倔子骂道,“别说里面没有金子,有金子给你你敢当钱花呀?” “不当钱花,我可以留着,留到啥时候金子都比银子值钱。”二赖子道,“你怎么知道里面没有金子?我不信,让我看一看。” “爹,让他看,看完赶紧滚。”牤子想赶紧息事宁人。 大倔子无奈,任由二赖子去翻找。 二赖子这一翻找不要紧,居然在木箱的四角翻出一对金如意和一对金麒麟来。 “怎么样?我说肯定有金子,我就要这几样,其余的都留给你们。” 二赖子捧着巴掌长的两个金如意和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金麒麟十分欣喜。 “你想的美,你把东西给我放那。”大倔子举起了铁锹。 牤子一边拦挡大倔子,一边道:“二赖子,你别得寸进尺,那四个东西只许你拿走一个。” 牤子既然给口了,二赖子眨巴眨巴眼睛,掂量两样东西的分量,放下两个金如意,手拿着两个金麒麟。 “我要这两个。” “给你一个,把那个放下,赶紧走,回去对谁都不要讲,别以为是什么好事。” 二赖子哪肯放下,揣好两个金如意,转身就溜,往房场外爬去。 大倔子要用锹拍他,被牤子拦住:“爹,算了,小不忍乱大谋。” 二赖子溜走后,大倔子要把木箱挖出来抬进屋里,牤子道:“不能抬,箱子有些糟了,把里面的东西先拿进屋去。” 这时候,牤子还是主心骨,大倔子掌灯,牤子和大憨往屋里搬运。 最后,木箱里剩下一把宝剑、六枚银锭、十几块银元、一堆铜钱和一个蟾蜍瓷器留作镇宅,以话复前言,牤子和大憨将箱子重新盖上。 铜锁并没有损坏,也没有打开,牤子尽量按原样恢复到箱子上去,然后用土将箱子埋好。 毕竟很多人知道这件事,这样做是为预防万一。 木箱子里的宝物被牤子和大憨临时藏进了屋内墙角的柴草堆里。 临时安顿好后,牤子唤回母亲李桂香。 子夜,幸福屯万籁寂静,牤子一家人却无法平静。 漆黑的简易房里,煤油灯下,一家人看着柴草堆里那些宝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把那两个木匣子藏哪儿了?”大倔子问道。 “埋米缸里了。”牤子回答。 “拿出来,看看里面是啥?” 牤子和大憨也想知道,李桂香见到柴草中的这些东西,已经目瞪口呆,闻听还有两只木匣子,更是心慌不已。 牤子遵从父亲的吩咐,从米缸里起出两只木匣摆在炕上,这两个精致的木匣一尺长半尺宽,表面封着一层石蜡,保存完好。 “这是花梨木百宝匣,我小时候见过我娘往里放金银首饰。” 大倔子说着,想亲手打开木匣,可是木匣上着锁,牤子用菜刀,费了很大劲才把锁撬开。 木匣打开,第一只匣里,装的全是金银玛瑙翡翠玉石之类的首饰,簪子,手镯,金锁,项链,耳环,戒指,如意,貔貅塞满了匣子。 打开第二只木匣,木匣上面盖着一块叠得方正的羊皮卷,羊皮卷下是用锡纸包着的一块块长条的东西。 大倔子眼睛放光,猜出几分,拿出一个打开锡纸仔细一瞧,是金条。他屏住呼吸,一个个数着,数到最后,正好是二十根。 竟有这么多金条,全家人都被吓傻了,大倔子赶紧把金条又原封不动地放到木匣里,随后打开那个羊皮卷,急于想知道上面写的是啥。 羊皮卷上写有朱砂文,大倔子不识几个字,拿给牤子,牤子就着灯光念道: 何氏宗藏,嫡传后裔,寿廷一脉,祭告方啟。 咸丰十年,先祖自济南流闯关东于此,破土开荒,经三世余,励精图治,族业有兴。然世道殇惶,兵荒马乱,匪患无绝,恐毁于殃。故倾家典让,以图安恙。惜族子长兄,假以赌毒命债,掩人耳目,实乃金银珠玉,地藏三尺。此茅屋草间,料不过甲子,若缘重起得见,时或天下太平。祖之所藏,唯嫡裔均享,凡得传者铭谨,必以正道,光宗耀祖。何祖寿廷壬申年八月初二留记。 牤子读完,大倔子、大憨和李桂香都似懂非懂。 牤子解释道:“羊皮卷书写的是祖上从山东济南闯关东来到这个地方,开荒种地,历经三代,励精图治,家业才得以兴旺,因为世道不好,兵荒马乱,匪患不绝,恐遭其殃,才变卖家产,以求安然无恙。羊皮卷书上说,我大伯当年赌博吸毒是掩人耳目,并不是真的把家产败坏精光,实际上是换成了金银珠宝,藏到地下三尺。爷爷估计咱家的老房子,最多也就能住六十年,如果重新翻盖房子时见到这些东西,或许那时已经天下太平。凡是得到这些金银珠宝的,必须铭记,祖宗所藏之物,只能由一脉嫡系后人均享,必须走正道光宗耀祖,落款是爷爷何寿廷壬申年八月初二留记。” 大倔子掐指计算,壬申年是二十八年前的1932年,按照父亲估计,这房子住到六十年,应该是1992年。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房子地基不牢,又多年遭遇水患鼠患,房屋得不到及时修缮,现在不得不提前翻盖,没想到祖上所藏提前见了天日。 金银珠宝是好东西,可是现在是新中国新制度,私藏这些东西不仅毫无用处,而且可能祸患无穷。 十几年前暴风骤雨般的土改还历历在目,把地主和土豪劣绅的家和祖坟,乃至有关联的亲戚家都掘地三尺,挖坏根,砍大树,起浮财。 当年,何家因为穷得叮当响,才侥幸躲过一劫。 现在这些东西一旦被政府发现,扣上地主豪绅的帽子,家人世代都得跟着受牵连。 牤子一家看着这些金银珠宝不仅没有一点兴奋,反而细思极恐。 既然金银财宝已经挖出,现在怎么处理?只有研究如何再藏起来。 可是,这些要命的东西往哪里藏才能最安全? 章节目录 第207章 民兵来了 牤子一家看着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和一匣子金条不仅没有一点兴奋,反而细思极恐。 这些东西一旦被政府发现,扣上地主豪绅的帽子,何家人世代都得跟着受牵连。 既然金银财宝已经挖出,现在怎么处理?这些要命的东西往哪里藏才能最安全? 大倔子、李桂香和大憨一筹莫展,想不出万无一失的主意。 牤子思虑再三,觉得只有深藏地下,别无他法。现在正好在挖地坪,是个好的契机,就地深藏,可以不露马脚,否则另寻其他地方埋藏,容易留下挖掘的痕迹,很容易暴露。 牤子把想法跟家人说了,没人反对,也不容反对。 于是,牤子让父亲倒出两个家用的大坛子,把金银翡翠玉器古董装进坛子里封好,他找出去年春天挖树坑工具,和大憨一起再次跳进房场。 房场距离地面已经有一米多深,牤子准备再向下挖出一个至少两米深的地槽。 说干就干,迟疑不得,必须争分夺秒。 房场没敢点亮罩灯,只借着一点星光。 牤子和大憨按照房屋布局,藏点位置选在东屋炕下,开始挖掘。 房场一米以下是硬土层,全是黏土砂石,挖掘地槽很是费劲。 牤子和大憨开始一起挖,后来地槽里只能容下一人挖掘,两人交替进行。 总算挖到了大约两米深,牤子又向下掘出近一米深的小地槽。 此时,时间已近黎明,只能这样了。 牤子把两个花梨木匣放进最深的小地槽,填上黏土砂石夯实,两个坛子并排放到小地槽上面的土槽里,四周填满黏土,然后用砂石埋藏。 大憨扛来一根粗木,将地槽夯实,清理干净余土才算大功告成。 这一夜,全家人都没有合眼。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大倔子、牤子和大憨就开始往房场回填三合土。 天亮了,牤子的几个好兄弟赶来帮忙。 房场回填半米深三合土,开始打夯。 石夯是一米多高的圆石,固定着木头,绑着绳索。 打夯时,两人移动石夯,四人高喊着号子起落,先夯点再夯眼,夯完一遍再一遍。 打夯场面起起落落,号子此起彼伏,很是热闹,周围有不少父老乡亲和孩童围观。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 大伙正干得热火朝天,只见生产大队民兵连长赵凯带领一列武装民兵威风凛凛地来到现场。 “让开,让开。”民兵将围观的人分开左右。 打夯停了下来,牤子迎上前,猜想一定是谁走露了风声,该来的总会要来,别指望这事不了了之。 “你好,赵连长,什么事把你们惊动来了?”牤子与赵凯打招呼。 “有人向大队反应,说你家造地坪挖出一个木箱子,有这事吧?”赵凯问道。 “是有这事,我爹说是当年盖房子时埋下的镇宅之物。” “是不是镇宅之物,不看看怎么知道?凡是地下挖出的埋藏物都要上缴归公,你难道不清楚政策吗?” “关键这是我们自家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爹说里面就有一把镇邪宝剑,还有一只陶瓷蟾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挖出来看看。” “不能挖,埋下的镇宅之物不可见天日。”大倔子坚持自己的论调,表示反对。 赵凯道:“大叔,这可由不得你,万一你家是隐藏的地主豪绅,埋下了金银珠宝,妄图反把倒算,东山再起,我们有责任肃清一切阶级敌人,给受剥削受欺压的老百姓一个交代。” 大倔子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腿肚子转筋,不敢再言语干涉。 “赵连长,话可不能乱说,我家穷得叮当响,幸福屯的父老乡亲都有目共睹,怎么可能是隐藏的地主豪绅?”牤子比较镇定,极力辩解。 牤子这样辩解是有意的,不然什么也不说,容易让人误会何家默认了。 “我只说万一,并无别的意思,凡事要以事实为根据,是不是隐藏的地主豪绅,打开箱子看看就真相大白了,政府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 赵凯态度有所缓和,但坚持要查看木箱。 “按照传统规矩,埋藏的镇宅之物不能见天日,赵连长,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下。” 牤子并非不想打开木箱,是想极力掩饰事实,证明所言不虚。 赵凯说:“都什么年代了,你是读过书的,懂得现在的国家政策,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反对封建迷信和会道门那一套,你又不是不知道。”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挖出来让大家看看也好,免得有些人疑神疑鬼。”牤子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样子。 牤子说完,打夯只能暂告停止,大伙开始按照牤子圈定的区域挖木箱,民兵就在现场。 幸福屯的父老乡亲听说要挖何家埋藏的木箱子,都很关注,房场人越聚越多,都拭目以待。 没用多大工夫,周围的土散开很大面积,箱子再次露了出来,牤子故意一锹挖到了箱锁,将箱锁破坏。 这一幕赵凯和民兵都看到了,赵凯现场指挥从外围往里挖。 最终,大伙将木箱完整挖了出来,木箱底下埋着一个石龟,除此再无他物。 赵凯上前,当着大伙的面亲自查看木箱,大倔子、大憨和牤子心里都很紧张。 木箱除了那把挖坏的铜锁,其余部分保持完好,没有什么破绽。 赵凯亲自打开木箱,里面有一把剑、一只蟾蜍瓷器、六枚银锭,十几块银元和一些铜钱。 没有太值钱的东西,围观的人有些失望。 即便这样,这些东西也不是一般老百姓家所能拥有的,尤其是那只楠木箱子,只有大户人家才配得上。 时过境迁,屯里一般人不了解何家的过去,只有一些老人还有些印象。 三十几年前,幸福屯和比邻的万宝屯、靠山屯几乎所有的土地都是何家的,有些老人做过何家的雇农和佃户。 当然,这些老人知道何家后来家业破败,土地典卖,甚至比他们过得还穷酸。 十几年前,划定家庭成分时,土改工作组对何家进行过审查,这时何家已无田产和家财,又因为支援抗日有功,侥幸被划为贫农。 现在挖出这些东西,屯里人难免议论纷纷,品评论足。 花大姐话最多,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穷三富过到老,我好像听说何家祖上风光着呢,但不敢确定,只是听说,谁能想到,祖上基业到了大倔子手里就剩两间破草房了,还别说,多亏是这样,不然,就成了地主富农了。” “那可不是咋滴,有些事真没法说,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定性呢,”有妇女附和道,“牤子也是,非得盖大房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花大姐道:“人的命,天注定,牤子能耐,不听我的,要是听我的,哪能摊上这事儿,以我的判断,不上纲上线才怪。” 吃瓜群众不怕乱子大,大伙七嘴八舌。 在大伙的目睹下,赵凯组织民兵将木箱子连同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抬走了,说是要拿到生产大队进行鉴定。 民兵走了,大倔子一家人暂时松了口气,牤子和大伙将掘出的大坑填平,继续打夯。 傍晚,房场回填打夯完毕,夯实完的地坪距离地面半米多深。 明日将要在地坪上用石头垒墙基,垒完墙基,其余地方还要回填夯实。 且说,赵凯将楠木箱子抬到生产大队民兵连,大队干部都过来围观。 大队刘支书看着楠木箱子和箱子里的东西若有所思,启发大伙道:“你们说说,什么样的家庭能有这样的楠木箱子?这么一只上好的箱子为什么要埋藏在地下?只装那几样东西值得用这么大一只箱子吗?小题大做,显然是糊弄鬼,鬼都不会相信。” 大队长姜发问道:“赵连长,挖这只箱子时,你是不是一直在现场盯着?看没看出有什么破绽?” “所有民兵都在现场盯着,箱子周围土石很坚硬,”赵凯道,“当时,箱子是有锁的,我们都看见了,不小心被牤子一锹挖掉了,没发现有什么破绽。” “锁是被牤子挖掉的?问题可能就在这儿,现在锁不是也没打开吗,可是箱子打开了。”刘支书道,“我怀疑这么大一只箱子绝不可能仅仅装着这几样东西,说不定有人提前动了手脚。” 大队干部听刘支书这样说,没人反驳。 刘支书继续道:“退一步说,就凭这几样东西,说明箱子主人过去至少是殷实大户,如果查明箱子里藏有金银珠宝,那就证明箱子主人是隐藏在社员群众中的土豪劣绅,企图反把倒算,东山再起,这样的人家必须揪出来彻底清算。” 大队干部听刘支书如此一番分析,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都觉得有道理。 刘支书继续道:“我建议这事向公社报告,请公社派出所出面,马上封锁现场,你们民兵连,要仔细配合调查,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多走访社员群众,特别是上了年纪知道真相的坐地户,要查清事实,不冤枉好人,但也绝不能放过坏人。” 刘支书的分析无人提出异议,他的话也无人反对。 接着,刘支书吩咐将楠木箱子贴上了封条,暂时锁进了库里。 按照刘支书的指示,赵凯亲自前往人民公社报告,其他民兵迅速返回幸福屯,将牤子家进行了封锁。 大倔子、李桂香、牤子和大憨统统被带到了生产大队,等候问讯。 章节目录 第208章 琢磨钱生钱 人民公社接到报告,对牤子家挖出楠木箱子这件事很重视,指示派出所进行调查。 派出所派出人民警察深入幸福屯挨家挨户走访,调查何家历史,又回到人民公社对照档案。 生产大队民兵对何家掘地三尺进行大面积翻找,结果搜到了被人盗墓祖坟归还的一些随葬物件,人所共知,不是很多,其他一无所获。 人民警察经过调查和对照档案,得知何家三十年前是庶民地主,后来家业破败,再无田地和财产。 大倔子的叔父早年参加革命,牺牲于解放战争,何家因此还是军烈属。 生产大队民兵还搜集到了当年何家捐资支援抗日和革命事业的证据。 何家对抗日和革命事业有功,历史清楚,根正苗红,划为贫农成分没什么不妥。 牤子一家因为没犯什么错误,公安和民兵的问讯也只是调查了解情况,没有使用强制手段,所以,大倔子还能挨得住,李桂香、牤子和大憨自不用说,守口如瓶。 一场虚惊就这样过去了,何家的楠木箱子和里面所藏之物,以及归还的盗墓之物统统上缴归公,从此不知去向。 何家的房场及四周,包括前后园子都被掘得乱七八糟。 无奈也只有忍耐,没有大的闪失就是万幸。 牤子又重打鼓另开张,重新组织平整房场,打夯造地坪,垒石基。 因为盖房子万事俱备,后期进展一切顺利,一天石基垒成,两天砌墙定门窗,三天放鞭炮上房梁拴铜钱,之后架椽檩,编房八,抹房薄,缮房草,十几天工夫,一座崭新的四间茅草房初具雏形,基本盖成了,旁边还垒起了仓房和猪圈,鸡舍和鸭舍。 何家的房屋鸟枪换炮,看上去很气派,院子比之前也大了不少。 盖房子剩下的边角木料对篱笆进行整修加固,前后园子因此显得也很规整。 牤子和大憨都很兴奋,贪黑起早吊棚、抹墙,搭炕、垒灶台,糊门窗。 小梅和托娅有时间也来帮忙,四姑娘有心想来帮忙却不好意思。 盖房子是牤子的心愿,心愿达成,下一步他该琢磨与小梅谈婚论嫁的事了。 然而,世事难料,好事多磨,人世间有许多事意想不到,就如同天气一样,本来是蓝天白云,晴空万里,说不上啥时候,就可能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且说,二赖子那日从牤子家得了两个金麒麟,他欣喜若狂。 这两个小东西,看似不大,但是黄橙橙的金子,论分量每个都有二十两,两个就是四十两。 四十两金子是什么概念,在过去凭这些金子能置房置地,成为一个小地主。 现在置房子置地肯定是不行了,政策不允许,但是金子越放越值钱,早晚能派上用场,说不定哪一天政策变了,他二赖子靠这四十两金子足可以鲤鱼打挺,咸鱼翻生。 感谢百秋,让他当上了何家姑爷,感谢自己头脑灵活,恰到好处地把握住了机会。 现在,要把金子藏起来,不能埋地三尺,他要时常拿出来稀罕一下。 二赖子回家一番把玩欣赏,一阵琢磨,把金麒麟藏进棉鞋壳里,觉得不安全,藏在房梁上,怕掉下来。 忽然,他灵机一闪,有了主意。 房山墙下有很多老鼠洞,每个老鼠洞都很深,老鼠牙齿再锋利也不会嗑金子。 不如藏进老鼠洞里,他觉得自己足够聪明,就这么办。 二赖子找一块破布将两个金麒麟分别包好,伸手送进老鼠洞。 这个老鼠洞足够深,二赖子伸进了整只胳膊,掏出了老鼠窝,里面没有发现老鼠,两个小包裹就放在了老鼠窝的位置。 藏好金子,二赖子到院子里捡来石头,挖一锹黄泥土将老鼠洞封死。 大功告成,神不知鬼不觉,天知地知,老鼠知道他知道。 百秋去世,孩子没了,二赖子这些天过得浑浑噩噩,了无生趣,始终提不起精神。 现在不同,两个金麒麟为二赖子注入了兴奋剂,他做梦都想笑,开始幻想自己将来可以过上人上人生活。 嘿嘿,面包会有的,漂亮女人也会有的。 第二日,二赖子向父老乡亲收集了一些山野菜,把房子和菜园交给父亲照看,他又骑着三轮车进城了。 如今,二赖子在城里拉货,不如以前那样顺风顺水,原来三轮车和人力车少,蹲街角,打游击,无人管理。 现在,有很多人都看好这个挣钱的门路,投资不大,来去自如,觉得这买卖可干,因此,干这行当的人越来越多。 这行当人多了,相对活就少了,不仅如此,自行车管理所也开始对改装的三轮车按照自行车管理,登记落牌照。 二赖子并非城镇户口,可以进城卖山货,却不允许在城里拉货揽生意。 常有市场管理所人员和公安对街头闲散人员进行排查,二赖子经常被举报,遭处罚,他只好东躲西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好在城区范围大,此处不行,就到别处,但是拉货生意受到很大影响。 二赖子每天晚上,还是住在刘彤家的房子里,他这种人,时间久了,就寂寞难耐。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谓鱼找鱼虾找虾,二赖子在城里混久了,认识一些街头混混。 他挨过混混的揍,却不打不相识,与混混渐渐成了一丘之貉。 再清朗的大千世界也有黑暗和龌龊的一面。 这些街头混混,有的是盗贼,有的是地痞流氓,有的专门为嫖客拉皮条,为地下暗庄赌局揽生意。 二赖子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手里有几个臭钱,他就心痒得难受,时常花点嫖资与风尘女子鬼混,偶尔也被拉到暗庄赌局掷骰子、推牌九碰碰运气。 二赖子拉货挣钱不容易,几次到暗庄赌局小试身手,运气还不错,赢多输少。 赌博比拉货来钱容易,既兴奋又刺激,二赖子渐渐上了瘾,虽然赢了不少钱,但几乎都花在了女人身上。 久而久之,赌徒常客对二赖子没了耐性,开始联手出老千对付他。 二赖子连输了几次钱,他越输越想捞回本,可是越陷越深,越输越多,后来,他发觉不对劲儿。 二赖子不傻,知道赌场水深,不敢继续恋战,只好认赌服输,适可而止。 二赖子脑筋灵活,他发现放高利贷赌债是一本万利,稳赚不赔,而且赌场规矩,欠债还钱,专门有地痞混混负责追债,无后顾之忧。 二赖子深知地下赌庄从来不缺借债的赌徒,缺少的是放债本钱。 三轮车拉货风吹雨淋,躲躲藏藏,费很大劲儿平均下来每天也就挣个两三块钱,如果放高利贷赌债,不出力就可以赚钱,远比拉货赚得多。 放高利贷借赌债是个危险行当,但是利欲熏心,胆小不得将军坐。 二赖子仰仗自己有两只金麒麟,他准备卖掉一只,参与放高利贷。 打定主意,二赖子开始花钱贿赂地下赌庄老大,拉拢地痞流氓大哥,很快摸清了入伙门路。 时下国家为还苏联的债务,正敞开收购民间金银,一两足金的官方收购价是一百四十元,民间买卖价是一百二十元左右。 二赖子听说,银行工作人员都有收购民间金银的硬性任务,对民间卖主望眼欲穿,如饥似渴,地下赌庄这方面的路子很野,根本不用担心有金银出不了手。 既然如此,二赖子没有犹豫,到百货商店为刘彤和她的家人买了些礼品,骑着三轮车就赶回幸福屯。 到了生产三队路口,二赖子直接前往刘彤家,礼物加三寸不烂之舌的好话,哄得刘彤和她的家人对二赖子很放心。 二赖子从刘彤家离开,直接回到了幸福屯。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一晃现在已经是盛夏八月。 今年又是大旱之年,从春天到现在,不仅没下几场雨,而且又遭蝗灾,幸福屯的社员群众每天都在与天斗,与地斗,苦不堪言,忧心忡忡。 二赖子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幸福屯了,他中午到家,一出现在幸福屯,父老乡亲都觉得是新鲜事,不少人询问他挣多少钱,也有向他要山货钱,委托他卖山货的。 二赖子一时成了屯里人的香饽饽。从他踏进家门开始,家里就人进人出,他始终没有机会到老鼠洞里掏金子。 直到晚上天黑,家里再没有来人,二赖子才点亮油灯,趴在大山墙角,抠出土石,掏出金麒麟来。 二赖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揣好一只金麒麟,将另一只包好又放进老鼠洞里。 第二日,二赖子早早便骑着三轮车进了城。 到了城里,二赖子比较谨慎,几经周折,找到了自认为稳妥的接货下家,将金麒麟按每两一百三十元出手。 一共是二十两足金,二千六百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二赖子拿出一百元分给中间人,双方约定守口如瓶。 话说,这只金麒麟最终进入了银行,由于数额巨大,银行报告给了公安局,要查清楚来源,中间人怕担责任,只好领着公安局人民警察找到了二赖子。 章节目录 第209章 二赖子受讯 金麒麟最终进入了银行,由于数额巨大,银行报了警,要查清楚来源,中介人怕自己担责任,只好领着派出所人民警察辗转找到了二赖子。 此时的二赖子正在刘彤家里与一位风尘女子鬼混,院门紧闭。 警察不停地敲门惊动了二赖子和那位风尘女子,弄得两人事没办完,很是惊慌。 二赖子住在刘彤家一般都是早出晚归,没有特殊事情很少有人光顾,今天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把院门敲得三响? 二赖子和鬼混的女子赶紧穿好衣服,伪装正常。 二赖子不得不出门察看,推开房门,二赖子就没好气地问了一句:“谁呀?干嘛砸我家房门?” “乔虎,公安局的人来找你。”说话的人是帮二赖子出手金麒麟的中介人老周。 二赖子没有从声音辨别出是谁,但老周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公安局的人来找他。 “公安局”三个字让二赖子顿时一惊,下意识以为他和女人鬼混的事让人民警察知道了,是来抓他的。 “稍,稍等一会儿,这就来。” 此时,二赖子没有急于出去开院门,赶紧退回屋去,吩咐女子:“警察来了,你赶紧藏起来,快,要快!” 女人惊慌地说:“我藏哪儿,你家也没有可藏的地方呀。” 二赖子四处看了看,的确藏无可藏。 “外面有警察,来找我,一会儿问你你就说咱俩啥也没干,就是处对象,来帮忙收拾屋子,你敢胡说,我进局子了,出来让你不得好死。” 二赖子用言语吓唬那女子,那女子也是听话,点头答应下来。 二赖子二次出房门,来到院门前,透过门缝看清外面确实是两位人民警察,除了两位警察,还有中介老周。 坏了,肯定是卖金麒麟出事了。 因为是老周陪同警察一起来的,二赖子立马意识到警察来找他肯定与卖金麒麟有关。 “你们找我干嘛?我又没有犯法。” 二赖子卖金麒麟是政策允许的,不属于投机倒把,他自认为没有犯法,所以并不十分害怕。 “没人说你犯法,请你把门打开,我们例行公事,来找你核实一下情况。”警察很有礼貌。 二赖子不得不打开院门,却不想把警察让进屋里。 “怎么,你的待客之道就是在院子里接待我们吗?”警察笑着问二赖子。 二赖子本来见警察就有些心慌胆惧,警察这样一说,他无奈地把警察让进屋。 “屋里有女人帮我收拾屋子,有点儿不好意思。” 二赖子这样解释,警察并没有在意,不过进屋见到那位风尘女子,已经心知肚明。 警察的任务不是抓嫖,况且没有现行证据,这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警察进屋,开门见山道:“银行向公安局反应,你用金麒麟向银行兑换了现金,因为数额巨大,我们公安局有责任调查清楚金麒麟的来源,请你如实说明。” “这有什么可说明的,金麒麟本来就是我的,又不是偷的。”二赖子答道。 警察解释道:“我们没有怀疑是你偷的,但我们要知道金麒麟的来历。” 二赖子没有犹豫说:“是我家世代祖传下来的,我家不是地主豪绅,这个不犯法吧?” “祖传之物要有证明介绍信才合理合法,知道吗?” “证明介绍信?怎么开证明介绍信?” “你在西安煤矿上班吗?户口在哪里?” “我,我,我不是西安煤矿的,”二赖子支吾半天才说道,“我是鹿山公社幸福大队幸福屯生产队的社员。” 警察问道:“既然是生产队社员,那你到城里来做什么?这是你的家吗?” “这不是我的家,是我姐姐家,我姐姐是工亡家属,我进城来帮她办点事。” 二赖子比较机灵,没敢实话实说,警察分明在院子里看到了三轮车,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你用不着跟我们撒谎,我们今天来不管你别的事,一是核实你的身份,二是需要证明你兑换现金金麒麟的合理来源。” 二赖子挠着头问:“非要我开证明介绍信不可吗?” 警察说:“对,必须开证明。” “到哪儿开证明?” “你家在哪儿就回哪去开证明。” “我们生产大队开的介绍信好使吗?”二赖子这样问,是想幸福屯生产大队刘书记会帮他这个忙。 “可以,只要能证明金麒麟是你家祖传的,你家不是地主豪绅富农就可以了。”警察说,“现在需要你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先做一个笔录,然后去你的所在地开证明介绍信。” 金麒麟换回了大把的钱,二赖子本来很得意,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手。 如今,他只好万般无奈地跟着人民警察来到派出所,做了一个笔录,然后,人民警察骑着摩托陪同他一起到幸福生产大队开证明介绍信。 二赖子坐在公安的三轮警用摩托车里,此三轮不是他的三轮自行车,坐着舒服,但他知道可能麻烦不小。 二赖子一路上都在琢磨如何向生产大队撒谎,想办法躲过这一劫。 他对自己的家族史并不怎么了解,没听说祖上风光过,至少从他爷爷那辈就是普通流民百姓。 爷爷依仗会拉二胡、吹唢呐几样民间乐器,会唱二人转,解放前和奶奶跟着一个草台戏班子跑江湖挣点钱度日。 按理说,家里祖传锣鼓镲还有情可原,现在突然弄出一个二两重的金麒麟来,这事说出来恐怕没人会相信。 但一口咬定是祖传之物,生产大队和公安又能如何,实在不行,大不了就说是在地里捡拾来的。 若论撒谎功夫,二赖子可算是登峰造极,称得上是人中高手。 但是,俗话说天不藏奸,人民警察和生产大队干部不是二百五,这事一不小心就可能翻船。 且说,城里警察骑着三轮摩托,没用多久就来到了幸福生产大队。 大队干部见公安摩托里拉着二赖子,以为二赖子在城里犯了什么法,大队刘支书尤其紧张,毕竟二赖子在城里住着他女儿刘彤的房子。 “警察同志,一路辛苦,不知前来造访有何公干?” 刘支书和民兵连长赵凯客客气气把城里警察迎进生产大队部。 一位警察开门见山道:“我们是陪这位乔虎同志回来开证明介绍信的,人民银行收到他出卖的一只二两重的金麒麟,因为涉及黄金数量大,银行委托我们查清来源,据乔虎同志说是他家的祖传之物,我们想请你们生产大队给证明一下。” 警察的一番话把大队领导说呆了,二两重的金麒麟?二赖子家的祖传之物?从来闻所未闻这个赖皮小子祖上是什么大人物。 “二赖子,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刘支书吃惊地问道。 “是真的,就是我家祖上留下来的。”二赖子眼睛瞪得溜圆,这事决不能含糊其辞。 “你家祖上?你家祖上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刘支书对二赖子的话很是怀疑,他忽然间联想到了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我就知道我爷爷是跟着戏班子跑江湖拉二胡吹喇叭的。”二赖子这句话没有撒谎,说的是事实。 “你说说金麒麟是怎么到你手上的?”赵凯插话问道。 “还记得今年春天地震吗?地震时这东西从我家房梁上掉下来的。”二赖子为自己能想到这样的谎话感到得意。 “你家穷得叮当响,房梁上能往下掉金子?你糊弄鬼呢?”赵凯根本不相信。 大队刘支书对二赖子少有的耐心,问道:“二赖子,你给我说实话,金子到底是哪来的?” “我没有说谎,我说的就是实话。” 二赖子仗着给刘支书送过礼物,料想刘支书不会难为他,但他忽略了这件事有多大。 “二赖子,我不是吓唬你,你不说实话,凭你家窝藏这些金子,你家或者是土豪劣绅,要彻底清算,或者非偷即盗,一旦定性,从此没你好日子过。” 刘支书真不是吓唬二赖子,没有正当理由,一个普通老百姓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金子?如果定性,非同小可。 “就按你说的,你发现金子为什么不报告?”赵凯问道。 “你家发现金子报告?我没你那么高的觉悟。”二赖子就是二赖子,他根本没把赵凯这个民兵连长放在眼里。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赵凯指示民兵道,“先把他绑起来再说。” 刘支书摆摆手道:“咱们先不要绑,听听警察同志意见,警察同志,为了慎重起见,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我们要调查了解一下,等把事情查清楚了,才能给他开证明介绍信。” “这样最好,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配合。”警察发觉这事蹊跷,说道,“在没有证明黄金的正当来源之前,我们要对乔虎采取限制措施,同时,我们会请你们当地派出所协助调查,麻烦你们帮忙腾出一间屋子来。” “好好好,赵凯,你去安排,把你们的审讯室倒出来。”刘支书吩咐完,对二赖子道,“二赖,我知道你一个人不容易,但同情归同情,事归事,这事不查清楚,谁也包庇不了你。” 二赖子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被关进了民兵连的审讯室。 接下来,城里的公安局警察请鹿山人民公社派出所和生产大队民兵协助调查。 章节目录 第210章 花喜鹊判断 二赖子家被公安民警和民兵搜查一遍,特别是二赖子说的他家房梁,根本就没有藏东西掉东西的痕迹。 因为涉及二赖子祖藏,二赖子的父亲乔万福被公安民警带到了生产大队单独接受问讯,他矢口否认祖上藏有金子。 乔万福的父亲过去就是个草台戏班子里的一个成员,一辈子东奔西走跑江湖,饥一顿饱一顿,根本不可能攒下金银财宝,在乔万福的印象中,父亲老实巴交,更不可能偷抢,乔万福说,他每年春节前都扫房梁,从没见过有什么金子。 屯里人反映二赖子家一直穷得叮当响,祖上不可能传下来金银财宝。 调查对二赖子越来越不利,因为他说谎,说明有假,公安民警和民兵怀疑他有不可告人的隐情,经请示西安县公安局批准,决定以私藏黄金,来源不明,数量巨大的名义对他拘留审查。 调查升级,公安民警对二赖子审问采取了强硬措施,同时对他家再次进行仔细搜查。 公安民警审问二赖子,二赖子开始还一口咬定,后来无法自圆其说,包括地震那天,他根本就没在家里。 二赖子不得不改口说金麒麟是他在地里挖野菜时捡来的。 公安民警按照二赖子的新说法,问明他捡拾金麒麟的时间、地点和藏匿处。 二赖子编排说是去年春天在东山金家地主的祖坟墓地捡到的,一直藏在他的棉鞋壳里。 公安民警又问,为什么之前不说是捡的,自己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说是祖传的,没想到后果吗? 二赖子支支吾吾辩解说,捡的毕竟不是自己的,祖传的是自己家的。 公安民警继续发问,二赖子渐渐招架不住,越说越离谱,公安越来越觉得这事背后有重大隐情。 后来,二次搜查有了重大突破,公安民警在二赖子家发现大山墙下的老鼠洞有最近封堵的痕迹。 于是,扒开了老鼠洞,从洞里掏出了另一只金麒麟。 且说,公安民警和大队民兵来幸福屯调查,到二赖子家搜查,一时间在幸福屯引起了轩然大波。 社员群众听说二赖子向银行出售二十两重的金麒麟,都觉得这事难以置信,蹊跷万分。 议论声起,猜测最多的是怀疑二赖子可能是盗贼,金麒麟是他盗取的,二赖子这种人以前偷鸡摸狗,没想到如今成了江洋大盗。 可惜了,这小子刚走上正道,大伙还挺羡慕,这下惨了,等着蹲大狱吧。 社员群众也有聪明的,尤其是花喜鹊,她判断这事与牤子家有关。 花喜鹊眼见牤子家盖起了大房子,他不单纯羡慕,也有些嫉妒。 曾经,她压根就不相信牤子家能盖起大房子,可是,从去年春天到现在,牤子一步步走来,尽管遭受不少挫折,却没有耽误盖房子。 眼看牤子和小梅的婚事板上钉钉了,花喜鹊判断失误,运筹失算,她心里酸溜溜的。 牤子家盖房子挖出一只楠木箱子,花喜鹊以为牤子家要倒霉了,她倒不是幸灾乐祸,但有一种人算不如天算的感觉,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事勉强不得,勉强得到也可能化为乌有。 花喜鹊没想到,调查牤子家,雷声大雨点小,到后来这事竟然不了了之了。 牤子也不容易,为父老乡亲做了不少好事,自己却受了不少委屈,抛开自己的一点私心,花喜鹊从内心深处为牤子和他家高兴。 但是,别人脑筋可能不转,花喜鹊的脑筋可不是木头做的,大凡遇到什么事,她总要分析猜测出个所以然来,以至于有她的主意。 没有二赖子这事,花喜鹊还真没想那么多,如今,弄出二十两足金的金麒麟来,这事很让她提神。 公安和民兵一时查不出真实来源,花喜鹊忽然想到一件事来。 牤子家发现楠木箱子那天,二赖子在现场一门心思想看箱子里装的是啥,尤其是有大伙鼓动他,当时,何家没让他看箱子,以二赖子的性格,他能善罢甘休?后来他怎么不声不语没动静了?这事不奇怪吗?联想到他那只来历不明的金麒麟,就不难解释了。 花喜鹊不当破案的公安有些可惜了。她想到了这层,并没想怎样,她知道这事一旦透露出去,对何家是致命的。 但是,既然何家有金银珠宝,她花喜鹊是不是该捞点好处才对,哪怕是九牛一毛,弄一条金麒麟尾巴也能日后打个金戒指。 既然如此,何不去何家敲打一番,这不叫敲诈勒索,这叫为堵住聪明人的嘴买单。 花喜鹊想到此,不用现找机会,随便一个理由就去了何家。 且说何家,盖房子经历了楠木箱子事件,遭调查,被掘地三尺,总算有惊无险把房子盖了起来。 房子盖好了,这几个月,牤子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生产队抗旱保苗和治理蝗灾的劳动中。 牤子急社员所急,想社员所想,不管自己是不是生产队副队长,他都主动献计献策,身体力行想在前头,干在前头。 幸福屯生产队比起其他生产队来,抗旱保苗驱蝗虫的效果不错,人民公社指派各大队和各生产队前来取经。 牤子不为名不为利,只为生产队和父老乡亲着想,这时候都是退避三舍。 父老乡亲们心里都有数,有心抬举牤子,却被王奎队长告诫,抬举他是害他,社员们心里的为牤子愤愤不平。 牤子无所谓,现在他盖好了大房子,每天晚上接小梅回家,尽管夏季拍天时间长了,小梅自己回家不害怕,牤子也乐此不疲。 牤子和小梅背地里卿卿我我,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遐想。几乎幸福屯里所有的社员群众都希望牤子和小梅将来能成为最幸福的一对。 可是,突然之间,却发生了这样的事,二赖子拿走的金麒麟竟然暴露了,派出所公安和生产大队民兵正在调查金麒麟的来源,牤子一家人听说后,诚惶诚恐,惴惴不安。 大憨和托娅已经搬到新房子住了,关上门,牤子向家人面授机宜,他告诉家人,一旦二赖子实话实说,所有家人要一口咬定说箱子里的东西是祖宗当年藏起来准备支援革命的,现在如果祖国建设需要,随时都可以捐给国家。 对于两只百宝匣,只要不被挖出来,无论如何也要挺住不能实话实说。 牤子家里,父亲的方枕里藏有当年捐给组织支援抗战的一张收据,记载着捐出金条两根计二十两,大洋二百两。 这东西可以用来说明何家当年变卖家产,除了支付牤子大伯的毒资赌债和支援革命抗战,就只剩下楠木箱子里这些东西了。 何家本来是准备上缴国家的,因为忌惮被划成地主富农,所以才没敢轻举妄动。这样说,即便有错,也不至于造成严重后果。 牤子家所有人都纷纷记下,牤子告诉托娅,如果有什么后果,让她一口咬定这事她没参与,什么都不知道。 傍晚,花喜鹊来了,大倔子和牤子娘李桂香在家,李桂香把花喜鹊迎进院子。 “大憨和托娅把家搬回来,我始终没倒出工夫来看看,这天闷得难受,我闲着没事,过来瞧瞧。” 花喜鹊先是夸奖一番房子,又关心托娅是否怀孕,忽然又为百秋的死难过起来。 “百秋没跟二赖子过上几天好日子,你说二赖子这小子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这又不知道在哪儿弄出一个金麒麟来,这要是说不清楚,还不得蹲监狱。” “脚上泡都是自己走的,别人能有啥办法。”李桂香心不在焉地搭着话茬。 “那是,不过听说,金子是从他家房梁上掉下来的,说是祖传的,这怎么可能呢,他家祖宗三代穷得叮当响,要说你们家,我还有点相信,毕竟还在地下挖出个木箱子,大哥大嫂,这没有外人,我也是好意,你们说能不能那天晚上,二赖子偷着把你家木箱子撬开了,我记得当时他要打开木箱,大哥没让他打开,如果他没捞到点好处,你说他后来怎么那么消停?” “你可不要乱猜,这可不是小事,那木箱子里的东西大伙都看到了,就有几样镇宅的东西,没啥值钱的,我家也被挖地三尺,怎么可能有金子?” “没有当然好,我这不是怕你们跟着受连累吗,想到了,就给你们提个醒,我没别的意思,唉,如果不是你家的东西,二赖子说不定是从哪个歪门邪道上弄来的金子,这下可要惨了。” 花喜鹊分明已经看出了大倔子和李桂香的紧张,她见好就收,准备离开。 “大妹子,我知道你是好心,咱们一个屯住着,你出去可不能当别人乱讲。” “怎么会呢,我是啥人,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吗?放心吧,老嫂子,没事,没事。” 花喜鹊撂下话走了,大倔子和李桂香心有余悸。 没多大工夫,屯子里就传出来,在二赖子家的老鼠洞里又搜查到一只金麒麟来。 章节目录 第211章 二赖子受审 公安警察和民兵封锁了二赖子家,这阵势幸福屯的社员群众似曾相识,三个月前也这样封锁过牤子家,大伙很容易把前后两件事联系起来。 花喜鹊更加确信二赖子的两只金麒麟是牤子家的,她不仅没有声张,反而为何家人捏一把汗。 花喜鹊不希望公安能查清这件事,她也不会去举报。她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她只是想从中捞到好处。 当晚,二赖子被公安警察带到公社派出所拘留,他的父亲乔万福,包括秦小玉和两个孩子都被原地看管控制起来。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何家人表面平静,实际上非常惶恐。 牤子今天没有去接小梅,小梅有些莫名其妙,回来听说屯子里发生的事,毕竟二赖子是何家的姑爷,牤子和何家人为此忧心她可以理解,她哪里知道山雨欲来,牤子和何家人很可能大难临头。 盛夏酷暑,吃完晚饭后,屯里人都习惯三一伙俩一串到大门外纳凉,小梅有意到自家大门口等候牤子出来。 牤子在自家院子里看到小梅在大门口,他心领神会走出院子,来见小梅。 “对不起,今晚没去接你。”牤子向小梅赔不是。 “我又没有怪你,既然你说对不起,那就罚你去挑水,我想洗澡。”小梅羞答答地看着牤子。 “好,我这就去。”牤子说着,走进小梅家取水桶和扁担。 小梅已经看出牤子与往常不一样,见到她不仅没有那么欣喜,而且面容里藏着焦虑。她以为牤子哥是为二赖子的事忧心。 牤子挑着水桶来到十字路口的辘轳井边,这时候,有很多人在十字路口的大柳树下和辘轳井边纳凉,花喜鹊和四姑娘也在其中。 大伙都在议论二赖子和两只金麒麟的事,花喜鹊破天荒对这件事不发表任何看法。 有人好奇问花喜鹊:“喜鹊,以前凡事有你说话,别人都插不上嘴,今天你怎么成哑巴了?” 这时,正好牤子来打水,花喜鹊有意大声说道:“这事非同小可,咱不能乱猜测乱说话,万一哪句话说走了嘴,不幸言重了,牵涉瓜葛到谁,那不成千古罪人了。” 牤子已经听说花喜鹊到他家撂下一番话,现在又听她这样说,知道她在怀疑。 这个女人实在不是省油的灯。 天要下雨,娘要家人,难不成求她把嘴闭上?那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牤子只顾摇辘轳打水,没有理会屯里人怎么说,花喜鹊这时却主动凑了过来。 “牤子,给大姐摇一桶水倒槽子里,”花喜鹊道,“这天热得人没处躲没处藏的,多亏有这口井,还能打上来水冲冲凉,仗着当初挖得深,不然,这大旱的天,井底的石头都能露出来。” 花喜鹊话里有话,牤子听得明白,知道是在点拨他。 “井底是沙子,哪来的石头,有石头也是有人损人不利己,落井下石。”牤子也是故意话中带话。 “你说的没错,咱们屯的人真该好好保护这口井,以后谁也不要落井下石往里扔东西。” 花喜鹊的意思表达完了,牤子摇了两桶水倒进旁边的木槽里,花喜鹊和孩童们争抢着撩水洗脸洗脚。 牤子为小梅家挑满了水缸,小梅妈留他在家吃饭,牤子声称不饿,吃不下。 叶坤老师关心二赖子的事,问牤子情况,牤子也说不清道不明。 因为知道牤子家挖出个木箱子,叶坤也产生了联想,好心问牤子:“百胜,你说实话,公安局为两只金麒麟的事,抓走了二赖子,这事跟你家挖出的那只木箱子无关吧?要是脱不了干系,你可得有所准备。” “放心吧,叶老师,跟我家没关系。”牤子无法说实话,只能这样回答。 但是牤子想到了一件事,他回家把家里还剩下的钱从爹手里要出来,委托小梅保管,说是放在小梅那里攒着,准备将来结婚用。 且说,公安警察将二赖子带到公社派出所拘起来,几番审问二赖子也不说实话。 二赖子心想,只要不说实话,就算公安没收他两千六百元钱,他还有一只金麒麟,没偷没抢,拘留几日熬过去,将来还有好日子过。 公社派出所拘留二赖子的小屋门窗关闭,二赖子被铐在桌子腿上,站不起来也坐不下。 小屋里闷热难耐,二赖子既饥又渴,他拒不交代,公安故意不再管他。 夜深了,二赖子筋疲力竭,热得眩晕,公安民警为他送来了吃的喝的,吃完喝完,再次对他审问。 “乔虎,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说吧,金子是哪来的。”公安提醒二赖子。 “我已经说过多少遍了,金子是我捡的,捡的,捡的。” 二赖子继续嘴硬。 “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坦白交代,你可能没什么大事,抗拒不说实话,性质可就变了,你要想好。”公安警察继续问道,“你确定金麒麟是捡的?” “确定,确定,我确定。” 二赖子极其不耐烦,他还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罪。 “请问,你一共捡到几只金麒麟?” 警察突然这么一问,二赖子一惊,顿时精神不少,心里在想,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怀疑我还有金麒麟? “就一只。” “你确定?” “我确定。” 这时,警察一拍桌子:“乔虎,你在说谎。” 另一名警察道:“我们已经有证据证明你在说谎,你最好还是放聪明点儿,想想抗拒的后果。” 二赖子以为警察在吓唬人,尽管拘留的滋味很难受,但是只要熬过去就万事大吉,熬不过去才后果严重,傻子才说实话。 “我没有说谎,你们凭什么说我说谎?”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公安道,“我提醒你一下,你家大山墙下是不是有老鼠洞?” 二赖子一听这话,浑身立马瘫软,知道完了完了,那只金麒麟准是被他们发现了。 不过,他心存侥幸,还抱有一丝幻想,老鼠洞那么深,洞又那么狭窄,他们未必发现那只金麒麟。 “有老鼠洞怎么了,我家到处都是老鼠洞,你提醒我这个干嘛?” “我看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警察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跟你啰嗦,就让你见见棺材。” 一名警察说着,示意另一名警察,那名警察出去很快回来,把一只金麒麟摆在二赖子面前。 二赖子知道完了,他之前之所以胡编乱造,不单纯是想为牤子家隐瞒,更主要是想保住这另外一只金麒麟。 金麒麟摆在二赖子面前,二赖子残存的美梦瞬间破灭。 鸡飞蛋打,却弄一身鸡毛,抖落不清,到头来两手空空,一无所有,还遭受这份惩罚的罪。 二赖子并非没有良心,只要自己能挨得住,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将真相和盘托出。 事已至此,二赖子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应对警察的审问。 “这是从你家大山墙下老鼠洞里搜查到的,你怎么解释,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说啥呀,眼泪哗哗的,”二赖子赖皮道,“你们爱咋咋地,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反正我啥都没了,活受罪也没啥意思。” “你说得倒轻巧,事情没查清,由不得你胡搅蛮缠,”警察问道,“说吧,你为什么撒谎?两只金麒麟到底是从哪来的?” “你问我为什撒谎,不撒谎,我向你们坦白,我在老鼠洞里还藏着一只金麒麟?”二赖子对付道,“我是不够聪明,可你们见过这么傻的的人吗?” “别说没用的,老实交代。”警察渐渐对二赖子没了耐心。 “我啥都没有了,还交代啥?”二赖子之所以拿话对付,他是在拖延,脑袋里正在琢磨该怎样把谎话继续编下去,可是始终无解。 “我们对你是不是太仁慈了?”警察起身道,“不说是吧?” 二赖子感觉到警察要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交代道:“没啥可说的,两个金麒麟是一对,一起捡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埋的,赶巧让我挖到了。” “经我们调查了解,你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金家地主祖坟和祖坟周围当年起浮财都被挖了个遍,别说是金麒麟,就是一根绣花针也轮不到你头上。”警察道,“你别以为你拒不交代,就能躲过制裁,我们没时间在这儿陪你,你自己在屋里琢磨吧。” 警察说完,审问暂时告一段落,把二赖子又铐在了桌子腿上。 一个时辰过后,二赖子坚持不住了,开始还能大喊大叫,后来喊话都没了力气。 县公安局和公社派出所不单纯指望二赖子口供,他们也在寻找其他线索。 关于两只金麒麟的来源,幸福大队刘支书和派出所警察都联想到了牤子家挖出的那只楠木箱子。 两件事前后发生,彼此的关联度极大,二赖子能够得到两个金麒麟,背后极有可能隐藏更多的金银珠宝。 问题是,二赖子拒不交代,何家已经挖地三尺,其余的金银珠宝藏匿何处,暂时还是个谜。 派出所民警经过调查研究,发现一条线索。 章节目录 第212章 二赖子交代 三个月前,派出所公安和民兵在何家起出那只楠木箱子时,二赖子并不在幸福屯,他一直在西安县城里,虽然前两日他匆匆回来幸福屯一次,但从迹象上看,似乎还不知道楠木箱子已经被起了出来。 有了这条线索,恰好那只楠木箱子还完好保存在鹿山人民公社派出所的库房里,公安申请将楠木箱子抬了出来。 一名公安将二赖子带到楠木箱子面前道:“乔虎,让你看看这个,给你提个醒,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情况,不怕你不交代。” “这破箱子跟我什么关系?” 二赖子说是这样说,可是他已经一点底气没有,看见楠木箱子,顿时心里彻底凉凉,他以为公安局和派出所将箱子连同箱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收缴了。 二赖子本来还琢磨,两只金麒麟没了,这件事如果为何家扛住,至少还可以向何家要一个金如意,自己还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现在一切都没指望了。 二赖子前两天回家取金麒麟,他看到何家的房子盖起来了,可是,他与屯里人见面,都是三言两语打个招呼,没谁提起何家楠木箱子被起出来的事,看来事情都坏在他身上,估计何家人遭殃了。 既然这样,二赖子想,实在没有必要再说谎隐瞒下去。 他哪里知道何家已经把箱子里的东西藏匿起来。 二赖子看完楠木箱子又被带回小屋,公安对他再次审问。 “乔虎,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在木箱子里发现了大量藏匿物,何家人正在你们生产大队民兵连部接受调查,说吧,你的两只金麒麟是怎么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是不是你盗挖了木箱子?你还拿走了哪些贵重东西?” 二赖子以为公安说的是实话,他真以为派出所已经发现了木箱子里全部金银珠宝,真以为何家人也被抓了起来。 这事非同小可,再没有隐瞒的必要,如果不说实话,后果不堪设想。 “箱子不是我挖的,我半夜去的时候,他家人已经把木箱子挖露出来了,木箱子不是我打开的,是牤子撬的锁。” 二赖子终于实话实说,调查有了重大突破,二赖子待遇立马得到了改善,公安主动为他倒了一缸水,他正体力难支,公安搬来一个凳子,让他坐下接受审问。 “木箱不是你打开的,两只金麒麟是怎么到你手里的?是他们给你的,还是你硬抢的?”公安追问。 “不是我抢的,是牤子同意让我拿走的。” “这么说,箱子打开,两只金麒麟是你自己动手拿的?” 二赖子眨巴眨巴眼睛,只好低头默认。 “除了两只金麒麟,你还拿走了什么?” “就两只金麒麟,别的东西什么都没拿。” “你说的别的东西,指的是什么东西?” 二赖子不言语,感觉公安在套他的话,不知道他们究竟掌握了多少,他在琢磨该怎么回答。 “木箱子在你们派出所里,里面有啥东西你问我?”二赖子把球踢给了公安。 “木箱子是在我们派出所,可是,里面的东西被人动过,除了你拿走的两只金麒麟,还有贵重东西不见了?” “我不知道,我拿走两个金麒麟就回家了,后来的事,我一概不知,你们别问我。” 二赖子急于甩锅,也是实事求是。他从公安的言语里得到信息,原来木箱子里的贵重东西被何家人藏了起来。 “何家人说,木箱子里的东西除了他家人只有你见过,他们没有从木箱里往出拿东西,怀疑是你把里面的贵重东西盗走了。” 公安开始对二赖子使用离间计,这一招果然奏效。 “谁特么说的?他们特么诬赖好人?”二赖子激动道,“我就拿走两只金麒麟,当时也不知道是啥,只知道是金子,还有两个金子做的东西,我没拿走,当场就给他们了,其他那些东西,我压根就没准备要,怀疑我偷盗,笑话!” 公安追问道:“你说的其他那些东西都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压根就没准备要?” “这,这……”二赖子还在犹豫是不是该坦白交代。 “你还犹豫什么,说清楚了,你的问题不大,如果有立功表现,我们还可以对你从轻发落,如果你知道不说,就凭你与何家的关系,我们完全可以按照同流合污对待你,后果你自己想。” 公安的这番话不是危言耸听,二赖子十分清楚,到了这份上,他感到再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如果拒不交代,自己遭罪不说,为何家背黑锅捞不到好,干脆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于是,二赖子向公安从头到尾交代了何家发现楠木箱子以及何家人半夜打开箱子的全过程,对箱子里的东西也是知无不言。 二赖子的交代几乎没有什么遗漏,可信度高。 按照二赖子的交代,很显然楠木箱子里的东西被何家藏匿了起来。 如此,性质很严重,这等于挖出来一户隐藏很深的大地主。 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说时迟那时快,警笛声声,县公安局和鹿山人民公社派出所派出公安,迅速出动,幸福大队民兵配合,到幸福屯封锁了何家,将大倔子、李桂香、牤子、大憨和托娅全都控制起来,就地在牤子家新房子里开始了审问。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陆续聚集在何家门前,目睹这一切,做梦都想不到何家会出这种事。 审问开始,何家人拒不承认,可是,公安将木箱子和里面的东西说的一清二楚。 这时,何家所有人都明白了,二赖子已经坦白交代了,再想隐瞒已经不现实。 按照牤子之前的面授机宜,托娅表示一概不知,其余家人都口出一词。 公安问出了金银玉器的藏匿地点,责成大队民兵动手,按照牤子给定的位置,牤子家东屋新搭的大炕被扒开,挖了一整天才将两个坛子挖出来。 大队民兵扩大挖掘面积,但除了这两个坛子再一无所获。 公安仔细检查坛子里的埋藏物,与二赖子的交代没什么两样,挖掘就此罢休。 尽管这些金银珠宝和古董是何家的祖传之物,但是对于何家来说,问题还是很严重。 县公安局和人民公社依据埋藏物的数量和贵重程度,坐实了何家祖上庶民地主身份,何家所谓的家业破败只是假象,为了躲避兵荒马乱,不能说有过错。 大倔子和李桂香的过错在于解放后明明知道真相,土改时却隐瞒不说实话,欺瞒蒙混过关,骗取贫农家庭成分。 牤子和大憨的过错在于知道楠木箱子里东西贵重,却故意藏匿,制造假象,对抗公安调查,不老实交代。 长话短说,审问调查和搜查均已完毕,何家两坛子贵重藏物全部被公安局和派出所收缴,大倔子、李桂香、牤子和大憨都被采取强制措施看管起来。 托娅因为是外来人,不知事情的始末,经过审查,被释放回家。 半月之后,在生产大队小学校操场上召开幸福生产大队全体社员大会。 戏剧性的是在公审大会之前,公社中心校的文艺宣传队被请来预热表演,小梅作为台柱子明知道这样的大会针对的是何家人,但这是革命任务,她无法推脱,不得不登台表演唱。 大会紧张激烈,起出来的金银玉器和古董就摆在台前,台上,除了何家人,还有地主富农。 那些事先安排好的,所谓解放前曾经备受地主压迫的劳苦大众纷纷上台控诉。只不过,这些人中没有一位是幸福屯的,也没有一位是针对何家的。 但是,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对何家的审查和处理极其严厉。 何家被重新划定为地主家庭成分,大会之后是游街示众…… 经过几番折腾,年底的时候,牤子一家才算得以消停,又恢复了正常生活。 何家人能活过来已经是造化,全仰仗曾经支援过革命,算得上是开明地主乡绅。 但是地主家庭成分一经重新划定,再无更改的可能,从此,何家就是万人唾弃的地主之家,大倔子是地主家庭代表,牤子娘李桂香成了地主老婆。 大倔子再没有了往日的倔脾气,已经变得处处谨慎,胆小如鼠。 李桂香每天躲在家里,几乎不敢出门见人,每天围着院子锅台转。 大憨被生产大队勒令不许在奶牛场劳动,理由是担心地主崽子搞破坏,他的活由姜大拿接替。 好在托娅没受什么大的影响,与琪琪格每天还在奶牛场劳动。 托娅和琪琪格都怀有身孕,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尤其是挤牛奶的时候,四姑娘主动要求到奶牛场帮忙,大憨和李刚也经常参与奶牛场劳动。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牤子变得格外深沉,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一般,只剩下了一个浑身依然有使不完力气的躯壳,与一头牤牛除了人畜之分,没什么两样。 牤子原来所有的幻想,从被贴上地主成分标签之后,通通化作乌有。 一夜之间从劳苦大众的贫农变成了地主家庭出身,地主成了牤子卸不掉的原罪。 从此不得不背负着沉重的精神枷锁,被人们习惯认为是作恶多端,罪孽深重。 人心都是肉长的,好在幸福屯的社员群众能明辨是非,社员群众对何家境遇都很同情,并没有真正歧视何家人,只是怕惹火烧身,都与何家人保持距离。 章节目录 第213章 老师的说教 这几个月,小梅每天几乎都在以泪洗面,牤子的地主家庭成分,对于她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她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却无法否定。 小梅不管那么多,她看中的是牤子的人,她不想因为牤子的地主家庭成分,放弃与牤子的爱情。 可是,小梅的父母,叶坤老师和小梅妈却不能不深思熟虑。 万幸的是小梅还没有和牤子谈婚论嫁,尽管对牤子的人无可挑剔,有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但是婚姻不是儿戏,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怎么可能眼睁睁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家庭成分是地主的人,一辈子,甚至世代都要过着被人唾弃抬不起头的日子。 小梅对牤子用情已深,虽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她的思想却一时转变不了。 家庭战争打响了,小梅以沉默寡言应对父亲的决绝和母亲的说教。 小梅想见牤子,就想嫁给牤子,父亲叶坤和母亲高秀兰阻止不了小梅,叶坤就让高秀兰找来了牤子。 那是一个傍晚,趁着小梅还没有回家,为了等牤子,小梅妈在自家的大门口站了许久。 牤子歇晌回来,远远就看见了小梅妈。 牤子有自知之明,本来自己与小梅姑娘就是天上一个地上一个,只因为彼此相爱才勉为其难。 如今,情况发生了惊天变化,他和小梅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了。 牤子很苦闷,但必须面对现实,他要为小梅的将来负责。 现在,面对小梅的母亲,牤子很无奈,本想路过时只打声招呼,别无他想。 牤子见到小梅妈的最后几步走得十分艰难,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事不敢面对爹娘一样。 “婶儿,你出来抱柴呀?”牤子见到小梅妈很尴尬。 “也不是抱柴,我在等你,你到我家坐坐,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小梅妈虽然热情,但明显不似以前那样从容。 “谢谢婶儿,我就不去了。”牤子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你的老师找你有事。”小梅妈说这话时显出一脸阴郁的表情。 牤子听说叶坤老师找他有事,不知是何事,但他一向敬重叶坤老师,老师找他他不能不去。 牤子虽说有些犹豫,但还是随同小梅妈走进了院子。 走到房门口,牤子把在生产队干活用的铁锹立在墙角,进了屋子,他的心里在敲鼓,不知小梅是否回来,这个时候应该不会。 小梅妈和牤子一同走进东屋,叶坤老师一如既往倚着墙在看书。 “牤子来了,来来来,快坐下。”叶坤扶了一下眼镜,放下书,与牤子打招呼。 “老师,听婶说你找我。”牤子今天说话明显有些拘束。 “几天不见,这段日子,你家经历这么多事,我猜想你肯定很憋屈,今天放学回来的早,就想着找你聊聊,你毕竟是我的学生,有必要开导开导你。”叶坤开诚布公。 小梅妈拿过来一把椅子让牤子坐下。 “谢谢老师。”牤子准备洗耳恭听。 “你家最近发生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世事无常,咱们老百姓无可奈何,你可能觉得冤枉委屈,但从历史的角度看问题,这也是正常的。我们是新社会新国家,从大局上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件事,你们家做法可以理解,但我们都没有走出摆脱自私自利的局限性。 “事已至此,又重新划定了家庭成分,对你整个家族来说不算冤枉,但对你们兄妹几个来说,包括将来你们的后人,这个黑锅没办法不背下去。 百胜呀,得说你的爷爷很有先见之明,但人算不如天算,既然不可挽回,从此后做人做事都要小心谨慎,有一句话叫’夹着尾巴做人’,不知你理不理的其中的含义,我的理解就是要低调再低调。 你是我的学生,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身上有很多好品质,以往在你身上发生过许多事,既让人佩服也让人嫉妒,我挺为你担心,好在以往你是贫下中农,可是现在不同了,时时处处要小心才是,按你现在的家庭背景,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上纲上线。 百胜,我和你婶不否认曾对你寄予厚望,包括小梅和你的交往,现在,我俩也不反对,但是,作为你们的长辈和小梅的父母,不能不为你俩的将来考虑,不能不为下一代考虑,这一点我相信百胜会理解,我的意思是你和小梅之间的兄妹感情是一回事,但要谈婚论嫁组成家庭是另一码事,我和你婶尊重你俩的意见,但此一时彼一时,你俩一定要深思熟虑才行。 关于这件事,我今天找你来,很想听听你的意见,我和你婶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牤子认真听着,小梅妈一脸无奈地坐在一旁缝着衣服纽扣,或许是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还被针扎了手。 关于牤子和小梅的恋情能否继续,其实,牤子这段时间早有思想准备。在牤子的内心深处,他和小梅本来就天上一个地上一个,即便没有地主家庭成分这个障碍,牤子也有自知之明。只不过,之前一直当断不断,总是抱着改变命运的幻想。 如今,一切都该结束了。 也好,免得彼此感情上难以割舍。 牤子道:“老师,婶儿,你们是了解我的,我始终把小梅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小梅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至于我和小梅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承认以前我还抱有幻想,但是现在我必须面对现实。” 叶坤听牤子这样说,他没再言语,小梅妈这时接过话茬叹息道:“牤子,婶一直看好你,本来挺好的事,谁知会是这样,唉!” 叶坤说:“想开些,今后路还很长,不管怎么走都得走下去,虽然没了做人的资本,但也要好好做人,要做好人,活不出尊严,也要活出自尊。” 牤子没想到叶老师会这样说,很显然自己的老师已经自觉地与他划清了界限。 “放心吧,老师和婶儿,我知道怎么做,小梅可能快回来了,我最好不见她,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牤子起身告辞,小梅妈去外屋厨房把早已准备好的四张发面饼和两个咸鸭蛋塞给牤子。盛情难却,牤子只好收下,然后匆匆离开了小梅的家。 至此,牤子更是自觉地躲避小梅。为了让小梅见不到他,他又开始在生产队社屋里与老顽童住在一起,几乎每天晚上都不回家。担心小梅去社屋里找他,他宁愿一个人躲到场院里没人的地方享受寂寞和孤独。 冬闲了,牤子每天扛着猎枪进山里打猎,这是他躲避、逃避,排解郁闷的唯一办法。 打猎回来,他把猎物分享给家人,包括托娅和琪琪格,偶尔叫来李刚、阎闯等好哥们与老顽童一起在社屋里分享美味。 可是,没过多久,就连这点慰藉也很快被剥夺。牤子的持枪证和狩猎证被大队民兵收缴作废了,猎枪被强行退还给了高老头。 高老头早已经知道了何家和牤子的遭遇,这事他无能为力改变现实,只能和徒弟一起喝闷酒。 牤子每天在幸福屯无所事事,突然间成了另类,他无法习惯,心想,不如躲出去回避一下这个残酷的现实。 牤子拿定了主意,走之前,他想把心里话和小梅说清楚。 寒冬腊月,日短夜长,天黑的早,这段时间,牤子没再接小梅下班回家,他担心小梅,默默地把牧羊犬战狼培养成了曾经的大黄,战狼每天晚上准时上路去迎接小梅回家。 且说这一日傍晚,牤子早早领着牧羊犬战狼去迎接小梅。 牤子想得很多,没有骑马,他要陪小梅步行回家,在路上把话说清楚。 大概走了三分之一路途,牤子把战狼放走去迎接小梅,他在路上等候。 小梅孤单地骑着自行车出现在牤子面前,两人见面的那一瞬间,天空正飘着零星的雪花。 此情此景,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感染了。 小梅把自行车弃向了路边,不顾一切地扑向牤子的怀抱。 此时的牤子就像一个木头人,尽管心里狂热翻腾,但是他表面却如同冷冻冰封。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为什么?” 小梅狠命地捶打着牤子,牤子却装作无动于衷,他强忍的泪水,在往肚里咽。 许久,许久,小梅平复住情绪,牤子去把自行车扶起来,推着自行车,与小梅一路同行。 “小梅,实在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你在心里还是永远把我当哥哥吧。” 牤子此时每说出一个字是那样艰难,仿佛每个字都是插在他与小梅中间一堵墙。 “我不要你说,我想和你结婚,咱们马上结婚。”小梅已经哭成了泪人。 “有你这份心思,我这辈子就知足了,如果来生我不是地主出身,我一定会娶你。”牤子此时五脏俱裂般难受,却不得不说,“小梅,我不能连累你,你也不要感情用事,这不是咱俩小时候过家家,现实不是儿戏,往后退一步是海阔天空,往前迈是世代不得翻身的地狱。” “地狱就地狱,我不管,我就要嫁给你,”小梅紧紧拉着牤子不放手,“咱们回家就准备,年前咱俩就结婚。” “听说你马上就要转为正式老师了,如果咱俩结婚,别说你转正,你的教师工作可能都保不住。”牤子道,“还有,从此你会和我一样,不是上台表演节目,而是经常会被五花大绑在台上。” “牤子哥,你别说了,”小梅信誓旦旦地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忍受。” “不是你怕不怕,能不能忍受的问题。”牤子诚恳道,“我已经是罪人了,你不要让我万劫不复,我承受不起这样的罪孽。”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嫁给你,你不要再跟我说了。” 小梅惶恐至极,紧紧地挽着牤子,很怕一松开,牤子哥从此就离他而去。 “好小梅,你放过我吧,你应该得到自己的幸福,咱俩在一起,不仅你得不到幸福,我也会痛苦一辈子,何苦呢?就像以前一样,你把我当成亲哥哥,我把你当成亲妹妹不是很好吗?” “不好,不好,我就要嫁给你。” “不要这样,我已经想好了,今天我和你把话说开,以后再见面,我只能是你的牤子哥。” “你不要吓唬我,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小梅瘫软地抱住牤子,整个人万般无助。万般无助的还有牤子。 雪越下越大,天地一片白茫茫…… 这注定是一个分手时刻,牤子、小梅、自行车和战狼在朦胧的暮色里组成了一幅别样的离情画卷。 章节目录 第214章 牤子再上矿 雪越下越大,天地一片白茫茫。 牤子、小梅、自行车和战狼在朦胧的暮色里组成了一幅别样的离情画卷。 天色将晚,牤子推着自行车,小梅紧跟着他,战狼跑在了两人的前面。 再通人性的狗此时也摸不透主人为什么磨磨蹭蹭,战狼一会儿跑向前面很远,一会儿又跑回来催促主人。 战狼哪里知道,这是一对恋人难舍难分又不得不分手的告别旅程。 时间从来不顾及风情,该过去的过去,不该过去的也会过去,快和慢只是人的一种感觉而已。 尽管脚步很慢,牤子和小梅终究还是走进了幸福屯。 小梅这么晚没有回来,不像以往有牤子去迎接,小梅妈很为小梅担心,早就站在大门口不停地张望。 到了小梅家大门口,牤子没有进院,把自行车交给了小梅妈。 小梅妈看到眼前的一切,开始还觉得牤子言而无信,当看到小梅眼睛哭得红肿,情绪激动,她恍然明白了,默默地把自行车推进院子。 牤子和小梅站在大门外,小梅一直紧紧地拉着牤子不肯松手:“咱俩马上结婚好吗?我要和你结婚。” “对不起,小梅,你冷静冷静。”牤子忍不住流泪道,“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牤子强行将小梅的手移开,一咬牙,跑了开去。 “你不要走,不要走……”小梅狠命地追赶几步,牤子却渐行渐远。 小梅孤零零地站在路上,哭得梨花带雨,朦胧的目光里,只剩下眼前这条路和远处暗黑的山色。 牤子走时是奔着东山去的,小梅以为牤子只是一时躲避她,或许去了姥爷家。她哪里知道,牤子就是这天晚上离开的幸福屯。 且说,牤子一路向东,来到李刚家,单独喊出来了李刚。 “牤子哥,啥事?我怎么感觉你不对劲。”李刚看出牤子的异样。 牤子说:“李刚,在咱们幸福屯,朋友中咱俩的关系最好,今天,我把要说的话告诉你,你只要听我说,不要阻拦我。” 李刚莫名其妙:“究竟什么事?你快说。” 牤子道,“我和小梅好的事你是知道的,以我现在的情况,我不想因为我的出身问题连累小梅一辈子,她现在还接受不了,我想离开咱们屯一段时间,这事除了你,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后,你帮忙告诉我父母,就说我出去自谋生路,不要让他们为我担心就行。” “我能理解,这样也好,省得你心里郁闷,只是辜负了小梅,你于心何忍?就没有别的办法?” 李刚理解牤子,为牤子的抉择难过,但他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哪还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办法不办法的事,长痛不如短痛,只能这样,我躲出去一段时间,等小梅冷静下来,心里放下了,将来有了归属,我再回来。” 牤子态度坚决,但是很无奈。 “你准备去哪里?”李刚追问道。 “我准备还去之前背煤的那个小煤窑,去别的地方没有介绍信,我又不准备让生产大队知道,只有去那儿,之前的介绍信或许还能证明我的身份,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去找我,除非家里有特殊的大事情发生,你千万不要把我的去向告诉任何人,包括琪琪格和托娅。” “嗯,我知道,可是小煤窑太危险了。”李刚为牤子担心。 “没事,这回不像上次,没有挣钱压力,我会加小心的。”牤子再三嘱咐李刚,“切记,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嗯,你准备啥时候走?” “现在,事不宜迟。” “天这么晚了,你怎么走?你还没吃晚饭吧?进屋我给你弄点吃的。” “不必了,我回生产队拿些东西,顺便吃点就行了。”牤子道,“就这样,你进屋吧,免得琪琪格疑心,她若问起来,你就说我提醒你该组织社员去石场撬石头了。” 牤子说完,紧紧地握住李刚的手,李刚很为牤子难过,但他理解牤子的担当,好兄弟就这样目光对着目光,就此告别。 牤子把李刚单独叫到大门口,琪琪格不知何故,推开房门向外张望,见牤子和李刚聊了几句就走,她喊了起来:“牤子哥,都到门口了,进屋坐一会喝口水再走不迟。” “不了,我回生产队还有事。” 牤子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琪琪格,毅然迈开了步伐。 牤子有意躲避社员群众,辗转回到生产队社,吃了老顽童两个烧土豆,喝了半瓢水,没有带什么东西,步行上路去了城里。 老顽童还以为他回家去了,也没有过多猜想。 夜色深沉,寒风萧萧,一个孤独寂寞的人行走在暗黑的星光下,家越来越远。 离开挚爱的人犹如在身上剥离血肉一样的痛,但这样的痛是一种取舍,是一种放手,是一种解脱。 阳光的世界属于别人,牤子只拥有这深邃的夜空。他从黑夜走到了天明,在第二日一早来到了辽河源,直接到了之前背煤的小煤窑。 小煤窑没什么变化,矿长还是那位五十多岁友好的老王。 老王见牤子来了,既高兴又莫名其妙:“你怎么又来了?家里房子盖好了?是不是又缺钱花了?” 老王一连三问,牤子顺水推舟:“谢谢王叔关心,房子盖好了,钱也花光了,又欠下了帐,生产队冬闲,出来赚两个,我没带介绍信,不知道王叔肯不肯成全。” “这话让你说的,见外了不是,你可是咱们小煤窑的英雄人物,你来得正好,不瞒你说,去年地震,你在井下救上来两名矿工,局里开救援总结大会,我特意提到了你,你猜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牤子不以为然。 老王兴奋道:“可不得了,省日报社记者站记者特意到咱们煤矿采访,准备树你当典型,可是你离开矿了,找不到你,记者表示很遗憾,后来,这事就撂下了。”老王为牤子沏了一缸茶水,接着道,“既然你又回来了,那就好好干,我向局里反映,看看还有没有树典型的机会。” “谢谢王叔,就不必了,你能容留我,让我在你这儿安心挣点钱,我已经非常感谢了。”牤子对老王的话不以为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事是我应该做的,你就不用管了,没准儿名利双收,弄点奖金回来,咱爷俩买酒喝。”老王道,“没准帮你弄个正式工指标也说不定。” 牤子对老王说的正式工指标很感兴趣,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在这里当一名正式矿工也不错。 今非昔比,去年西安煤矿在鹿山人民公社招工,牤子把指标让给了幸福屯年轻社员张世杰,那时候,虽然觉得无奈,至少他还可以一心朴实地在生产队为父老乡亲做事,如今不同,他的出身让他在社员群众面前抬不起头来,如果能换一种生活环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这件事即便可能,恐怕也会在审查的时候卡在他的家庭出身上,牤子一想到家庭出身,任何好事想都不敢想。 “王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是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依我看,还是算了吧。”牤子说这话是不想因此好事没办成反倒会弄巧成拙。 老王道:“算了?凭什么算了?这事就交给我了,你甭管。” 牤子没有就这个话题在言语,说道:“王叔,我这次来,还是没拿行李,身上分文没带,还请您帮忙,住的用的东西我得先借着,需要多少钱,过后从我工钱里扣。” “牤子,你这么说是把我当外人了,”老王道,“这些事统统不用你操心,走了一夜的路,你还没吃早饭吧?我让食堂给咱俩煮点儿挂面,再打几个荷包蛋。你刚来,今天也别急着下井背煤,中午,我准备几道小菜,咱俩喝几盅,你可能不知道,说起来你是我的恩人、贵人,我得感谢感谢你。” 牤子不解:“王叔,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又成了你的恩人贵人了?” 老王道:“如果当初不是你救出那两名矿工,那两名矿工就没命了,虽说是天灾不算事故,但我也可能会被扣上救援不利的帽子,死了人,估计我这个小矿长早就当到头了,事实恰恰相反,因为咱们救援得力,我还受到了局里嘉奖,不仅拿到了奖状,而且副科级提拔成正科级了,你说该不该庆祝一下。” “有这事?那祝贺王叔提拔。”牤子道,“其实没什么,当时那种情况,我只是尽力而已。” “别说了,那两名矿工现在还在咱们矿里下井,其中小山东已经被我提拔为领班了,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把你分到他那个班,你们哥俩给我好好干,将来你要肯留下,我让你也当领班。” 牤子万万没想到,东方不亮西边亮,自己竟成了小煤窑炙手可热的英雄人物。 章节目录 第215章 屯里人慌了 小煤窑矿长老王名叫王庆生,他从心里感激牤子。 牤子这次能到小煤窑来,老王很高兴,没把牤子当外人,像好朋友一样对待。 从幸福屯到辽河源,走了一夜,牤子现在疲乏犯睏,又饥又渴,连续喝了两缸白开水,感觉舒服了许多。 没过多久,食堂端来一盆水煮面条,里面打了四个荷包蛋,另准备一碗鸡蛋酱,老王只吃了一碗面条和一个荷包蛋,剩下的面条和荷包蛋,牤子一个人吃个精光。 老王吩咐人在地窨子宿舍为牤子准备了铺盖和洗漱用品。 牤子迫不及待,在宿舍睡了一觉,睡到中午,老王亲自来到宿舍叫醒牤子。 “牤子,怎么样,睡得好不好?” 牤子坐起身:“王叔,你怎么来了?”。 老王当着其他休息的矿工面毫不避讳道:“找你喝酒,穿衣服,跟我走。” “喝酒?有没有我们的份?” 地窨子里休息的矿工兄弟习惯一级睡眠,有一位矿工不管不顾,掀开破被坐了起来,羡慕眼馋巴巴地看着老王。 “你特么的能不能讲究点,看看你自己,黑不溜秋提溜算褂的成何体统,”老王道,“继续睡你的觉,别做梦想美事,你们都没这个资格。” 又有矿工好奇地问:“他是谁呀?好大的面子。” 老王道:“他是谁?是你们的榜样,以后都特么地跟他好好学做人。” “各位兄弟,别听矿长这样说,我大号何百胜,外号牤子,和你们一样来这里背煤混饭吃的,以后大伙叫我牤子就行。” “你刚来头一天,王矿长就亲自来请你喝酒,兄弟服了。” 一位年纪稍长的矿工兄弟嘴上说服了,其实是有些嫉妒,一时揣摩不透牤子的来历。 “我们跟你们说,你们还别阴阳怪气的不服气,井下的活儿牤子比你们有门道,况且,他是咱们煤矿的功臣,去年地震时,他一个人救了咱们两名矿工的命,认识小山东和大柱子吧?救出来的就是他俩,没有这位牤子,他俩早就去向阎王爷报到去了,你们说,我该不该请他喝酒。” 老王如此介绍牤子,让几位在地窨子里休息的矿工立马对牤子刮目相看。 “过去很久的事了,没啥,凭谁赶上了都会去救人。”牤子一边说,一边穿好了衣服,在诸位矿工兄弟的注视下,跟着老王走出地窨子,来到老王集办公和吃住一体的办公室。 此时,老王的办公室里,已经备好了油炸花生米、酱泼豆腐、鱼罐头和酸菜炖粉条四样下酒菜,一壶烫好的小烧酒,没有外人,只有老王和牤子,两个人坐下开始边喝边聊。 牤子这次来小煤窑走了一夜,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包括介绍信,老王与牤子虽是老相识,但是,老王职责所在,多少有些疑惑。 借着一起喝酒的契机,老王拉话道:“牤子,虽说我的年纪比你大两旬,我的想法以后你别把我当长辈叔叔,到咱们小煤窑来背煤的都是兄弟,以后你就把我当老哥,我认你兄弟。” “那怎么行,年龄上您是我的长辈,这管理上您是这里的领导,我一个背煤的万万不可与您称兄道弟。”牤子不肯接受。 “怎么不可?就这么着了,来,咱俩干了这杯酒,以后就是好兄弟,互相关照。” 老王说着,没给牤子再拒绝的机会,直接碰杯,随后三钱盅的小酒杯一饮而尽。 牤子随后也干了一杯。这忘年交的兄弟就算认下了。 “牤子,你这次来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跟老哥说实话,你是不是遇到啥为难的事了?” “唉,一言难尽。” 牤子见老王这样真心实意待他,就与老王推心置腹,道出了实情。 “王叔,我不知道,我的出身问题会不会给您带来什么麻烦?” 牤子把握不准,不想因为自己的出身影响到老王。 “别叫我王叔,以后叫我老哥,老王。”老王道,“你放心,我不管那套,在我这儿,只要有力气能干活,不犯法,从来不问出身。 在我这里背煤的矿工有被劳教过的,有蹲过几年大狱的,咱们是新社会新国家,不是过去的封建王朝,搞什么株连九族的政策,你祖上是地主,你现在是地主成分,那又如何?在我这儿我只认遵纪守法的人,不认什么家庭成分。别管那么多,来,咱哥俩再干一个。” 老王一番话让牤子心里感到很暖很激动,也踏实不少,与老王一饮而尽不说,又给老王斟满了一杯,两人就此连干三杯。 “不过,你的出身可能会影响我帮你弄招工指标,得想办法回避一下。” “能办则办,办不了就算了,我何德何能让您这么为我费心。” “牤子,你这么说可就外了,没听说过吗?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遇山砍树,遇河搭桥,没有过不去的砍,相信你老哥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不管事成与否,我都感谢老哥,我这样的身份老哥还这样待我,患难见真情,我牤子永生不会忘记老哥对我的好。” “你跟我不用客套,来,说别的都是扯淡,喝酒才是正事。” 牤子遇到了老王,两人推心置腹,小煤窑里几乎没有哪一位像牤子一样有见识有思想的人,老王很欣赏牤子。 牤子和老王话能说到一起去,酒也喝得痛快。 六十度的小烧酒,两人每人喝了不止半斤。 很长时间了,牤子心里一直郁闷,借今日的酒,他巴不得大醉一场。 牤子猜想,事后小梅和四姑娘肯定会想到他来到了这里,让老王就他在此落脚暂时对外人保密,无论是谁来问,嘱咐矿里人,就说他不在这里,老王满口答应。 就这样,牤子暂时在辽河源小煤窑安顿下来,开始了人背镐刨被称作煤黑子的矿工生涯。 而此时,五十里外的幸福屯却因为牤子的突然失踪掀起不小的波澜。 尤其小梅,就如同失魂落魄一样。 牤子离开幸福屯的第二日一早,小梅在去学校前,不放心牤子,推着自行车来到何家,想看看牤子昨晚是否回来。 大憨正扫院子,小梅问大憨,大憨得知牤子一夜未归,不以为然,以为牤子又去了社里。 小梅心里没底,赶紧让大憨陪她去生产队社察看,结果听老顽童说,牤子昨晚在生产队社吃了两个烧土豆,喝了半瓢水,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牤子哥昨晚离开生产队社没有回家,去了哪里?奶牛场?还是东山姥爷家?还是离开了幸福屯? 小梅心慌得很,她预感到了什么,哪里还有心思去学校。 她赶紧骑上自行车,到奶牛场察看,奶牛场夜里由姜大拿照管。 此时,姜大拿正在喂食刚出生不久的两头小奶牛。 小梅询问姜大拿,姜大拿说牤子不在奶牛场,昨晚没有来过。 小梅又想到了王奎队长,是不是王奎队长安排牤子哥办什么事去了? 事不宜迟,小梅早没了矜持,只身骑着自行车去往王奎队长家。 四姑娘见小梅大清早慌慌张张到她家来,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四姑娘以为小梅是来找她,一问方知是牤子哥不见了。 听说牤子不见了,四姑娘比小梅还着急,问过父亲,王奎队长也不知道牤子的去向。 四姑娘不容分说就往外跑,小梅骑着自行车紧随其后。 跑到十字路口的辘轳井旁,这里清晨打水的社员很多。 四姑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到人老远就问:“你们有没有人见到牤子?” “牤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花喜鹊正好来挑水,见四姑娘火急火燎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牤子哥不见了,昨晚在社里吃了两个烧土豆,喝了半瓢水就走了。” 四姑娘说着说着,急得眼泪流了出来。 此时,辘轳井已经停了下来,所有来挑水的人都愣愣地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尽管牤子现在不是生产队的副队长,就连打头的也不是,但是他在社员群众心目中的地位并没有改变。 牤子为幸福屯做了很多好事,他的无私奉献和担当精神,他的对社员群众的感情,所有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不会因为他的家庭出身而对他冷眼相看。 花喜鹊虽然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也是头明眼亮的,此时更是彰显出正义感。 “肯定是把牤子逼走了,即便牤子是地主出身,可从我记事开始,他家就穷得叮当响,我花喜鹊说话,也不怕谁给我上纲上线,你们谁受过何家剥*削过?大伙看着牤子从小到大,他像个地主家少爷吗?” 大伙听花喜鹊说,虽然不插话,但都有同感,到这地步,都为牤子的处境同情。 “大伙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找,牤子若是离开幸福屯还好说,万一想不开,出点啥事,咱们于心何忍?”花喜鹊说话有些激动,“牤子是咱们幸福屯所有人的恩人,没有他千里迢迢买来奶牛,这大旱之年,咱们所有人都得三根肠子闲两根半。” 花喜鹊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还是很有号召力和说服力的。 大伙听花喜鹊这样一说,都担心牤子想不开,出啥事,哪还有心思打水挑水,纷纷行动起来,有奔屯里的,有奔河边的,有奔山里的,到处去找寻牤子。 章节目录 第216章 大伙心急 听了花喜鹊的一番话,大伙都担心牤子想不开,出啥事,哪还有心思打水挑水,纷纷行动起来,有奔屯里的,有奔河边的,有奔山里的,到处去找寻牤子。 “四姑娘, 你怎么知道牤子不见了?知不知道牤子走之前除了老顽童还见过谁?” 花喜鹊和四姑娘一起往屯西走去,一边走一边问。 “我刚才听小梅说的,小梅都快急疯了,我哪里知道牤子哥还见过谁。” 四姑娘正说着,小梅骑着自行车赶了过来。 见到花喜鹊,小梅仿佛见到了主心骨,把昨晚牤子接她回家,说了一番决绝话之后跑掉的前前后后经过讲给了花喜鹊。 “小梅,别担心,牤子没事,他肯定是不想连累你,躲出去了,唉……牤子很可能一时半晌不会回来了。”花喜鹊叹口气道,“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能去哪儿呢?他是有担当的人,绝对不会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人,李刚,牤子跟李刚最要好,李刚可能知道牤子的下落。” 花喜鹊就是花喜鹊,别人只顾漫无目的去寻找,她却有自己准确的判断。 小梅和四姑娘听花喜鹊分析,恍然大悟,对牤子的下落抱着一线希望。 于是,三人掉头,直奔李刚家。 到了李刚家,四姑娘进院就喊:“李刚,你给我出来!” 恰巧李刚正准备去挑水,听到喊声,立马开启房门。 李刚见小梅、四姑娘和花喜鹊同来,心里知道所为何事,却故意装出浑然不觉的样子。 “你们怎么来我家了,有事吗?”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快说,牤子哥去哪了?”四姑娘一边说话一边急得直跺脚。 琪琪格正在早起梳头打扮,听见有客人,这时也赶紧迎了出来,恰巧听见四姑娘问话,顿生疑惑。 “花姨、小梅姐、四姐,你们来了,快请进屋。”琪琪格一边往屋里让客一边问道:“四姐,牤子哥怎么了?” 四姑娘眼泪都下来了:“牤子哥昨晚不见了,在生产队里吃了两个烧土豆,喝了半瓢水就走了,不知去哪儿了,能不能想不开出啥事呀?” “李刚,牤子平时与你关系最好,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花喜鹊直截问李刚。 “我怎么知道他去哪儿了,他又没告诉我。”李刚不会演戏,说话明显没那么紧张和焦急。 琪琪格看着李刚问道:“昨晚牤子哥不是来找过你吗?你俩站在大门口都嘀咕什么了?” 小梅、四姑娘和花喜鹊听说牤子临走见过牤子,都很期待李刚知道详情。 四姑娘迫不及待道:“快说,急死人了?” 李刚说:“昨晚牤子哥是来见过我,可是他只是提醒我说,该带领社员去石头山打石头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他张罗,今年他怕我忽视这事,要我做好准备,跟我说磨刀不负砍柴工,让我选好人,准备好工具,打石头讲究窍门,要注意安全什么的,也没说他要走。” “李刚,你撒谎都撒不圆,”花喜鹊说,“牤子就为这事来单独见你?打石头的事,王队长前两天就说过让你准备,你没听见?牤子嘱咐你有可能,还用得着他大晚上的来你家提醒你吗?是明天不能说,还是后天不能说?” “就是,你就是在撒谎,快说,牤子哥跟你说啥了?”四姑娘说着,上前开始对李刚动起了拳脚,“你快说,牤子哥怎么走之前偏偏来见你,是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蹊跷,李刚你说实话,昨晚牤子哥走了,我看你一直情绪不好,到底怎么回事?”琪琪格也提出了质疑。 有四姑娘、花喜鹊和琪琪格逼问,小梅一直没有言语,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急,自觉告诉她,牤子恐怕不会回来了。 李刚见小梅默默地低着头在偷偷地抹眼泪,心里很不是滋味。 牤子让李刚为他隐瞒,可是李刚不忍心让大伙着急,无奈之下,他只好按照牤子临走时的交代,告诉小梅、四姑娘、花喜鹊和琪琪格,牤子离开幸福屯去自谋生路了,临行前,只说不让家人和大伙为他担心,没说要去什么地方。 “你是死人呀,怎么不阻拦,是不是希望牤子哥走呀?再说,你怎么不问清楚,牤子哥要去哪儿呀?” 四姑娘又急又气,狠狠地给了李刚两拳,又踢了两脚。 “我能不阻拦吗,可是阻拦不住,牤子哥心意已决,不让我声张,只许我告诉你们不用为他担心,我问过牤子哥去向,他也说不准要去哪里。” 李刚为了帮牤子保密,甘愿受小梅和四姑娘的埋怨。 四姑娘劈头盖脸问道:“牤子哥说没说去辽河源的小煤窑?” “没说,我还特意问过他,是不是准备去小煤窑,他说怕你们去找他,不打算去。” 听李刚如此说,小梅心如刀绞,果真如花喜鹊分析的那样,牤子哥是有意在躲着她,不想让她找到。 “按理说,牤子无论去哪儿,都要到生产大队开具介绍信,否则,到哪里都落不下脚。”花喜鹊说,“一会儿吃完早饭,我陪你们到生产大队问一问,或许能知道牤子的下落。” 小梅、四姑娘、琪琪格和李刚,不得不佩服花喜鹊聪明。 李刚心想,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看来牤子哥走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 时候不早了,小梅不能耽误去学校为学生上课,她无法等到去生产大队问清楚,只好骑着自行车先去了学校。 四姑娘只好先回家,这时,爹爹王奎也刚好回来。 牤子不见了,王奎队长也感觉不妙,自己出去默默地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他没有像四姑娘一样见人就问,反倒是见到的社员群众都问他,他也不知所措。 现在见四姑娘回来,明明是想问,话出口却带着几分训斥:“大姑娘家家的,遇到事破马张飞挣命似的,也不怕让人笑话,你那样管用也行,找到了吗?不还是没有找到。” “我不用你管,我是没找到,起码知道牤子哥离家出走了,不是想不开,”四姑娘呛着爹爹王奎说,“你呢,出去转一圈,有啥收获?” “谁跟你说牤子离家出走了?”王奎队长深感意外。 “不知道,别问我,你去问李刚。” 四姑娘心情不好,又急着吃早饭,吃完饭准备去找花喜鹊一起去生产大队,此时,对爹爹王奎出言不恭,没有好耐性。 王奎队长和刘淑芬都为牤子担心,草草吃过早饭,王奎还真去向李刚询问,四姑娘却早早来到花喜鹊家。 花喜鹊也是简单吃了几口,就匆匆与四姑娘一起去往生产大队。 花喜鹊和四姑娘到了生产大队,直接找负责开介绍信的大队会计。 幸福屯出了名的两位女人一起到访,引起生产大队领导格外关注,大队刘支书端着茶缸子跟进到大队会计办公室。 见到了刘支书,花喜鹊打招呼,“领导好,领导辛苦了。” 刘支书问道:“今天是什么风把幸福屯的两位女将吹来了?” “我们幸福屯的牤子不知道让谁给逼走了,不知去向,我和四姑娘来问问,牤子走之前,来没来大队开介绍信。” 刘支书猛然一怔:“牤子离家出走了?去哪里了?” 花喜鹊没给刘支书好脸色,“要知道去了哪里,我俩就不来问了,何苦多此一举。” 这时,大队会计说道:“牤子最近没来开过介绍信。” 刘支书对会计道:“一定要弄准,你再好好看看介绍信底根。” 大队会计遵从刘支书吩咐,如同郑人买履一般,仔细翻看了一遍介绍信底根,确定没有牤子何百胜的介绍信。 “这事非同小可,”刘支书立刻叫来民兵连长赵凯,“你赶紧组织民兵,追查何百胜的下落,他是个不稳定分子,政府给他家重新划定了地主成分,他很有可能怀恨在心,对政府不满,狗急跳墙报复社会也说不定,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加强防范,决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让他得逞。” “你堂堂一个大队书记,说这话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四姑娘本来听会计说牤子没来开介绍信,希望落空,心里不是滋味,听刘支书这样说牤子哥,简直把牤子哥看成了阶级*敌人,她实在忍受不了,火气上冲,根本不管他是不是大队领导。 “你……你……你个毛丫头,好大的胆子,敢这样对我说话!” 刘支书端着茶缸的手直颤抖,万万没想到四姑娘敢当面诅咒他。 “我就这样说了,爱咋咋地。”四姑娘毫不畏惧,“牤子哥被逼到这步,都是你们这些无事生非的人干的好事,不分青红皂白,官报私仇,等着吧,早晚会遭报应。” 刘支书气得吩咐道:“赵凯,先把她给我关起来,不能容她信口雌黄,诬陷党员干部。” “谁做了亏心事谁心里清楚,”四姑娘道,“随便你们怎么样,有能耐你们弄死我,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姑奶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刘支书与一个姑娘一般见识,觉得不妥,可是下不来台,花喜鹊既然这样说,他一甩袖子一边往屋外走,一边对赵凯道:“养不教父之过,派人去把她爹给我找来,还反了她了。” 花喜鹊见有了缓和机会,刘支书刚走,她马上拉着四姑娘离开生产大队,嘴里说着:“不是什么大事,不劳赵连长派人去,我回幸福屯让她爹好好教训教训她,过后让她爹来给刘支书道过。” 花喜鹊和四姑娘总算有惊无险离开了生产大队,民兵连长赵凯还是派民兵随同前往幸福屯找王奎队长。 四姑娘回到幸福屯,没敢回家,直接去了奶牛场。花喜鹊无法向王奎队长交代,也躲得远远的。 章节目录 第217章 牤子被冤枉 王奎队长正在为牤子的离家出走心里犯嘀咕,听说花喜鹊和四姑娘到生产大队问询牤子是否开具介绍信,他心里没底,也很想知道结果。 牤子是晚上离家出走的,之前没听说他去生产大队开具介绍信的事,以王奎队长对他的了解,估计他十有八九不会去开介绍信。 牤子何苦要走这一步? 王奎队长理解牤子,又觉得牤子不该这样做。 身为生产队长,王奎没有保护好牤子,在是非面前无能为力,心里百味杂陈。 恰在这时,两名大队民兵来找他,一见面就对他说:“王队长,您的四姑娘在大队部对刘支书发脾气,竟敢当面诅咒刘支书,刘支书请你去一趟生产大队。” “有这事?”王奎队长气骂道:“这个没教养的东西,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听说自己的女儿昭男对大队刘支书出言不逊,这不是没事找事捅马蜂窝吗? 四姑娘不在身边,王奎队长无处煞气,只好乖乖地跟着民兵去往生产大队硬着头皮见刘支书。 王奎队长到了生产大队,见到刘支书,立马赔罪道:“刘支书,听说我那该死的四丫头冒犯你,太不像话,养不教父之过,都是我的错,平时没管教好,回去我好好教训她。” 刘书记的气还没有消,王奎队长来了,他有了出气筒,把火气全煞在了王奎身上。 “你对平时孩子是怎么管教的,没大没小,目无尊长,破马张飞,哪像个大姑娘样子,我若不是看你王奎的面子,早把她抓起来了,她不只是诬陷我,分明是对革命政策不满,送去劳教一点都不冤枉。” 王奎队长感到很没面子:“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管教不严,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等我回去把抓来,任凭大队处置,对她这样目无王法,目无尊长的人,别说送去劳教,就是扒她的皮都不冤枉。” “那倒是没这个必要,我也就是跟你提一嘴,我老刘不至于这点肚量都没有,你那姑娘毕竟年轻不懂事,我不会跟小姑娘一般见识,这事哪说哪了,不要再提了,你回去也不要对她动粗,伤了她的自尊心出什么事我倒成了罪人。”刘支书道,“老王啊,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这点儿事,我是想问你,你们生产队的何百胜离家出走,你是怎么想的?” 王奎道:“还能怎么想,还不是重新划定成分后,他可能觉得在屯里待不下去了。” “没这么简单,这绝不是小事,你是幸福屯的生产队长,又是老党员老同志,应该有高度的敏感性和警觉性,何百胜现在是什么出身?经过这么一遭,能不对人民政府怀恨在心吗?现在,他不打招呼就突然不见了,你不觉得蹊跷?”刘支书煞有介事道,“说是出去自谋生路,没有生产大队介绍信,他怎么自谋生路?你说说看,哪里会容留他?依我看,他极有可能是图谋不轨,藏匿起来了,准备伺机作案报复社会,一旦让他得逞,革命损失就大了。” 王奎愕然:“这不可能,牤子不是那样的人。” 听刘支书凭想当然,武断分析,王奎队长这时候才明白四姑娘为什么对刘支书出言不逊,刚才还对四姑娘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反倒是认为四姑娘诅咒得对,他心里也为牤子愤愤不平。 “怎么不可能?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不可能?你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告诉你老王,你不要因为何百胜过去为幸福屯生产队做了点儿事,你就对他百般呵护,”刘支书正色严肃道,“人的思想和行为是会变的,何百胜这种人,最容易走极端,就算你信任他,你给我解释解释,他出走为什么不到生产大队来开介绍信?不开介绍信,不是藏匿起来,他能去哪儿?出门在外,没有介绍信,就是走村串户,沿街乞讨,随时都会被遣送回来,这你是知道的;现在他人不见了,不知在何处,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这有多危险?一旦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你和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支书,我王奎敢用名誉担保,牤子绝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王奎队长心里很不爽,他也想像四姑娘一样痛痛快快地顶撞刘支书几句,只是碍于身份,此时,强压着火气。 “你怎么还顽固不化,我没时间跟你犟嘴,不怕一万也要预防万一,这事绝不允许有纰漏,”刘支书吩咐道,“我已经派民兵去调查了,你回幸福屯要配合大队民兵,赶紧发动群众,何百胜若想图谋不轨,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要顺藤摸瓜,仔细盘查,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刘支书这是代表生产大队和组织的安排,王奎队长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反驳不得,没有办法,只好领命回到幸福屯。 荒唐透顶,简直把牤子当成了危险分子,王奎队长但拿不出证据,一肚子怨气。 随后,赵凯带队,生产大队民兵开进了幸福屯。 且说当晚,中心校放学,小梅没有直接回家,知道邹杰见多识广,去找邹杰,想让邹杰帮忙分析一下,牤子哥能去哪里。 邹杰听说牤子离家出走的消息,很是意外,想来又在情理之中。 “这是牤子的无奈之举,他是不想连累你。” 邹杰设身处地在想牤子,除了为他和小梅惋惜,也只有沉默和无奈,有心无力改变现实。 小梅视邹杰为知己,听邹杰如此说,扑向邹杰怀里,再也按奈不住,眼泪如同开闸泄洪一般涌出。 “牤子是个男人,他做得对,长痛不如短痛,你应该理解他的苦衷,看来,你俩有缘无分,这就是咱们女人的悲哀,有什么办法。”邹杰安慰小梅道,“以后的路长着呢,既然无法改变现实,也只能面对,好妹妹,学会忘记吧,不要辜负了牤子对你作出的牺牲。” “我心里只有他,怎么忘记,我不管他是什么出身,我就想嫁给他。”小梅一时难以接受现实。 “你这样反而会害了牤子,”邹杰道,“你也不替牤子想一想,他一个人在外的日子好过吗?以他的个性,能去生产大队开介绍信吗?那不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你不是不知道现在各级人民政府对人口管理有多么严格,他无论到哪儿,都得躲躲藏藏。” “那怎么办呀?牤子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小梅为牤子担心起来。 “危险倒是不至于,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只有牤子听说你再不恋着他了,或者另有所属,他才可能安心回来,否则,以他牤牛般的个性,混成乞丐都不会回来见你。” “邹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不想牤子哥在外受苦遭罪。” “不要去找他,我知道你忘不了他,向姐学习,安心教你的书,最好再住进招待所,少回幸福屯,时间久了,就算再见到牤子,也不要缠着他,该放手时就得放手。” 小梅的心在流泪,她明白,为了彼此解脱,也只能这样。 小梅心里还有事,她牵挂着牤子的下落,对牤子到生产大队开具介绍信还抱有一丝希望,她与邹杰交流片刻,红肿着眼睛,骑着自行车,一刻不停地赶回幸福屯。 回到幸福屯,小梅听说四姑娘和花喜鹊去一趟生产大队,没有查出牤子的去向,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惹恼了大队刘支书不说,又招来了民兵,把牤子当成了危险分子进行排查。 简直要气疯了,小梅要找民兵理论,被母亲阻拦,她想到邹杰的一番话,只好强忍着愤怒。 小梅没去找大队民兵理论,民兵却找到了她。 民兵连长赵凯听说小梅下班回来,立马带着两位民兵来找小梅。 叶坤老师和小梅妈见到大队民兵,不敢怠慢,让进屋里。 赵凯开门见山:“叶老师,嫂子,我们奉命行事,没办法,不得不来打扰,大队领导对牤子失踪一事很重视,指示我们来调查,关于牤子的下落,有几句话要问问小梅老师。” 叶坤老师赶忙撇清关系道:“我家和何家只是邻居,小梅和牤子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小梅妈却道:“人不能昧良心,牤子出身不好不假,但我是从小看他长大的,从没见他做过什么坏事,他离家出走,不知生产大队急于找他是出于好心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赵凯道:“过去没做过坏事,不能于现在和以后不做坏事,我们奉命找他,既是为证明他清白,也是为预防万一。” 叶坤老师对小梅妈道:“这话不该咱们问,你去把小梅叫过来,支持大队民兵工作,别让赵连长为难。” 小梅妈瞪了叶坤一眼,老大不愿意,执拗地去西屋叫来了小梅。 小梅本来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大队民兵找上门来了,她正想质问他们,凭什么把牤子哥假定成坏人追查下落。 小梅妈小声告诫小梅,不要惹事生非,小梅心里堵得慌。 章节目录 第218章 寻找牤子 支书把牤子当成危险分子,指示大队民兵追查牤子的下落。 小梅听说后,本来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大队民兵找上门来了,她正想质问他们,凭什么? 小梅妈担心小梅控制不住情绪,小声告诫小梅:“姑娘,咱得沉稳点儿,这节骨眼上,咱不要惹事生非,免得正中小人下怀。” 小梅没有言语,她的心里特别堵得慌。 小梅是有涵养的人,来到了东屋,却没有与赵凯和另外两名民兵打招呼,甚至不用正眼看他们。 “小梅老师,讨扰了,我们奉命在调查牤子何百胜的下落,听说昨晚何百胜临走之前你俩见过面?” “见过面又怎么了?”小梅话中带气。 赵凯继续问道:“你俩最后分手的时候,他说没说要去哪里?” “他什么也没说,”小梅反问道,“我还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呢?” 赵凯道:“冒犯问一句,听说你俩之间很要好,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家出走?”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赵凯的一句话触到了小梅的伤心处,小梅眼泪在眼圈含着,“牤子哥为什么离家出走,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何苦问我,换做你是牤子哥,你会怎样?” “小梅老师,请你不要激动,有些事我可以理解,但这不代表原则,没有证据,我们不能确定何百胜离家出走的真正动机,你是何百胜最在意的人,我们想,他的一举一动很可能对你说,如果你知道他的想法和意图,请你不要隐瞒,这对你和你全家都有好处。” “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跟我说,突然就走了,不过,他绝不是要做坏事,他……他……他是不愿再见到我,不想因为家庭出身连累我。” 小梅说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掩面扭身跑回自己房间里。 赵凯听得明白,这样的理由不能说不够充分,但却不是他们的目的,按照刘支书的指示,一定要找到牤子,牤子只能待在幸福屯,这样在可控范围之内,他们才能放心。 赵凯和两名民兵再问不出什么,做好笔录,又让小梅妈叫来小梅签字画押,又问了小梅妈和叶坤老师一些了解的情况,才算作罢。 小梅为牤子忧心,为自己难过,母亲精心蒸的汤子面菜包,她却难以下咽,只吃了几口。 在这种情形下,小梅无论如何放不下牤子,至少她要知道牤子哥的下落。 想到牤子与姥爷最贴心,或许牤子哥临行前,将去向告诉姥爷也说不定。 天色已晚,小梅却不顾,执意要去东山姥爷家。 明日是星期日,小梅的弟弟小光正好在家,小梅妈拗不过小梅,只好让小光陪着小梅一起去东山果园。 到了东山果园,小梅一见到高老头伤心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流了下来:“姥爷,牤子哥不见了?” “怎么?牤子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了?啥时候的事?” 见小梅伤心的样子,高老头虽然疑问,但很沉稳持重。 “昨天晚上的事,李刚说他出去自谋生路了,可是不知去哪了,让人好担心。”小梅问道,“姥爷,牤子哥一向啥事都不瞒着你,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会不会出啥事?现在大队刘支书把他当成危险分子,让民兵到处在找他。” “胡扯!纯属正事不足闲事有余,他刘忠诚一句话说牤子是危险分子牤子就是危险分子吗?身为大队书记没有这么当的,当领导的,怎么能拍拍脑门说啥就是啥?!这生产大队让他们这么搞下去,老百姓没好!” 高老头听小梅说刘支书把牤子当成假想敌,很是激动,气不打一处来。 小梅撅起小嘴说:“姥爷,说这些有啥用,我是来问你知不知道牤子哥去哪了?他能去哪儿?急死人了,你别打岔好不好。” “我也有几天没见到这个臭小子了,一起打猎喝酒的时候,他还真没跟我透露说要走,外孙女,你不用为他着急,我了解这臭小子,他不会有啥事,去哪儿都错不了,如果真是外出自谋生路,这样也好,眼下,这是他最好的解脱。” 高老头听小梅说牤子出去自谋生路了,没有觉得意外,心里很平静。 “姥爷,你们怎么都这样说?那我怎么办?”小梅说着说着依偎进身旁小姥姥马小兰的怀里抽泣起来。 高老头劝说小梅道:“外孙女呀,哭解决不了问题,依姥爷看,你要是真心对他好,就别再想他了,也不要去找他,牤子是正人君子,他十有八九是为你将来着想,才这样做的。 “你也想开些,人这一辈子,活着不容易,走一步看一步,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姥爷说这话,你可能不愿意听,但得面对现实,牤子家庭出身改变不了,你俩的事可以改变,这不是自私,是对你俩将来负责。”高老头道,“牤子做得对,你也不用为他担心,什么事都难不倒他,他肯定有自己的生存本领,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天饿不死瞎家雀,牤子自会落地生根,走到哪儿都会是一条好汉。” 听姥爷这样说,小梅无可奈何,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到姥爷家来,听姥爷的一番话,与邹杰所说的如出一辙,小梅深感无助,不知牤子哥现在何处,她始终心有不安。 在高老头家没有久留,小梅连夜又赶回了自己家。自己的卧室,被窝里和枕头边是她毫无顾忌伤心流泪的最佳地方。 且说,生产大队民兵连续调查多日,始终没有发现牤子的线索,大队刘支书分析,牤子极有可能又去了之前的小煤窑。 听说幸福屯的李刚去过小煤窑,这一日,生产大队责令赵凯和李刚一起骑马去辽河源调查,李刚无奈只好陪同前往。 一路上,李刚心里为牤子担心,担心带赵凯来暴露牤子的行踪。可是,这不是他的主意,他是被动的,没有办法,他又不能把赵凯领到别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知道牤子的下落未尝不是好事,免得生产大队刘支书怀疑他有企图,把他当成阶级敌人。 等到了地方,李刚才知道自己多虑了。 来到小煤窑,遇见小煤窑看管人员,赵凯直接问道:“老哥,你们矿里最近可有一位叫何百胜的人来过?” 矿里人看了看赵凯,十分肯定地说:“没听说有这么个人,最近我们这里没有新人来。” 矿长老王早对矿里人有所交代,无论是谁来找牤子,都说没有这个人,况且,这位看管人员还真不知道牤子的大号叫何百胜。 赵凯补充道:“何百胜外号叫牤子,以前曾在你们这里干过,背过煤。” “你是说牤子?认识,认识,他可是我们矿里的功臣,去年地震那会儿,他一个人救出两名矿工兄弟。”这位看管煤矿的人警觉地问赵凯和李刚,“你们二位是牤子什么人?怎么到这里来找他?” “我们和牤子是一个生产大队的,有事找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在这里。” “他没来我们这里,我们矿长还准备去找他呢。” 听矿里人这样说,李刚猜想牤子一定是有所交代,放下心来。 赵凯感到失望,但不死心,既然来了,他要见小煤窑矿长当面问个清楚。 赵凯道:“老哥,能否引荐一下,让我们见一见你们这里的领导。” “可以,可以,就是你不说,我也会领你们去见王矿长,牤子的老乡来了,王矿长肯定高看你们一眼。” 负责看管的矿里人说着,立马领赵凯和李刚来到矿长办公室。 小煤窑矿长老王已经发现有外人造访,此时正站在门口查看动静。 “这就是我们王矿长,”那位负责看管的矿里人对老王道,“矿长,这两位是牤子的老乡,说是来找牤子。” “王矿长你好,我叫赵凯,这位是牤子的好兄弟李刚。”赵凯拿出介绍信让王矿长过目。 “牤子的老乡?幸会,幸会,屋里请。”王矿长把赵凯和李刚领进办公室,用眼睛审视着这两人,故意问道,“你们来找牤子?牤子不是在你们乡下吗?” 赵凯解释道:“几天前,牤子离家出走,不知下落,考虑到他曾经在这儿背过煤,所以我们来看看,是否落脚在这儿。” “我倒是希望牤子能来这儿,可是他没来,我还想找时间去你们那儿拜访他。”王矿长煞有介事问道,“怎么还离家出走了?” “这两年遭天灾,日子不好过,正好冬闲,牤子出来赚两个零花钱也说不定。”李刚担心赵刚说话对牤子不利,抢着说明原因。 “牤子家被重新划定了地主家庭成分,可能因为在屯子里抬不起头来,所以才离家出走,他突然出走,没有开具介绍信,有没有别的企图,我们不得而知,为了预防万一,所以才到处找他。” 赵刚的这番言辞,说恼了王矿长。 章节目录 第219章 冰火两重天 赵刚的一番言辞,说恼了王矿长。 王矿长道:“你们怀疑牤子有企图,他能有什么企图?地主出身怎么了?他又不是地主,分明没把牤子当好人,岂有此理!不瞒二位,去年地震,牤子正赶上在我们矿里背煤,本来与他没关系,他却二次只身返回到井下,冒着生命危险,救上来两名矿工,县里开救援表彰大会,授予他矿山英雄称号,还给他发了一张奖状,如果这样的人都是坏人,我看天下再没有好人了。” “王矿长息怒,我俩来也是奉命行事,不是坏人更好,”赵凯道,“既然牤子不在这里,我们就不打扰了。” “你们既然来了,帮忙把奖状给牤子带回去,这两年闹天灾,日子不好过,矿里送牤子一袋大米一袋白面,麻烦你们转交给他的家人,就说是我们煤矿全体矿工兄弟的一点心意,如果找到牤子,告诉他,我们矿里不管他是什么出身,随时欢迎他来,我向县里打报告,为他申请国营工名额,吃供应粮,将来,培养他当矿长,接我的班。” “谢谢王矿长,如果找到牤子,我一定转告。” 李刚听王矿长如此说,为牤子感到欣喜,知道牤子在小煤窑受到了重视。 王矿长此言不虚,不只是为打赵刚的脸,这几日,他跑局里去县里,还真为牤子做了不少事情。 西安县为牤子补发了一张奖状,授予牤子矿山英雄称号,小煤窑所属的县轻工业局正向县里申请,准备为牤子争取一个国营工名额,如果事情顺利,牤子很快能成为一名拥有城镇户口,吃供应粮的国营矿工。 赵凯在小煤窑碰了一鼻子灰,不仅没找到牤子,反倒听说牤子成了矿山英雄,幸福大队把他当成危险人物,西安县却把他当成了英雄,牤子在这里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到头来,又是奖状,又是大米白面,在这样全民没粮食闹饥荒时候,能得到一袋子大米和一袋子白面,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王矿长既然说了,举手之劳的事不能不帮办,赵凯只好答应下来,却不知回到幸福大队如何向刘支书交代。 王矿长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一袋子五十斤大米和一袋子五十斤白面对于小煤窑来说也是奢侈之物,小煤窑煤矿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出于真心救济牤子一家,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矿长老王是想用实际行动与幸福生产大队叫板,反其道而行之,为牤子正名。 有西安县的奖状,有矿里出于感恩赠送的大米白面,你幸福大队如果还把矿山英雄当成危险人物?那可真成了是非不分了。 且说,赵凯和李刚此行小煤窑没有找到牤子,却带上西安县授予牤子的“矿山英雄”称号奖状和两袋子米面,骑马回到了幸福生产大队。 幸福生产大队所有人,包括来办事的人,见到赵凯和李刚带回来的大米和白面,就如同见到白米饭和白面膜一样,人人垂涎三尺。 刘支书正疑惑着,赵凯见到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递上了牤子的奖状,然后,一五一十向刘支书和在场的大队干部汇报辽河源之行找寻牤子的情况。 赵凯实话实说,一旁还有李刚作证,大伙听得目瞪口呆,刘支书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时竟然哑口无言。 赵凯问道:“刘支书,这奖状和米面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是民兵连长,怎么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 刘支书不说怎么处置,反倒是将了赵凯一军。 “这……” 赵凯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刚插嘴道:“把米面交给我,我给牤子家带回去,保证完成任务。” “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竟敢做生产大队的主?”刘支书道,“该干啥干啥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这事回幸福屯不要对任何人讲,这是组织纪律。” 李刚莫名其妙,没敢反驳,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是该走了,不过,不能将牤子的奖状和小煤窑煤矿送给牤子的米面带回去,他不甘心,可是又没办法。 李刚骑马回幸福屯了,牤子的奖状和小煤窑送给牤子的米面就这样稀里糊涂留在了生产大队。 生产大队民兵找寻牤子的行动并没有因为西安县授予牤子矿山英雄称号而停止。 用大队刘支书的话说,找不到牤子,不稳定因素就不能解除,多一日找不到牤子,就多一分危险。 生产大队和大队民兵过去搞阶/级/斗争,积累了很多斗地主、抓坏人经验和方法。 一条基本经验就是变被动为主动,一条最好的方法就是想办法把坏人逼出来。 生产大队费劲周折找不到牤子,开始对牤子最亲近的人做点文章,逼迫牤子主动现身。 于是,大队民兵把牤子的父亲大倔子和牤子的哥哥大憨带到生产大队。 赵凯受刘支书默许,让民兵好好照顾一下大倔子和大憨,逼问他俩说出牤子的下落。 大队民兵本身都是来自社员群众家庭,对父老乡亲具有同情心。但是,对待地主不同,地主/阶级是典型的剥/削/阶级,受当时的舆论宣传影响,地主富农无论是谁,都统统被贴上了可恨至极的标签。 大倔子和大憨既然被重新划分为地主成分,就与以往贫农身份彻底划分了界限,自然在可恨至极之列,很荣幸地成为批/斗对象,享受特殊待遇,似乎在情理之中。 大倔子和大憨被五花大绑带到生产大队后,被责令站在室外的一棵大树下。 时值寒冬季节,寒风凛冽,大倔子和大憨都穿着破衣烂袄,大队民兵却穿着草绿色军大衣,戴着棉军帽,各个显得很威风。 “站在这儿好好想一想,何百胜到底去了哪里?”“我真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去哪了。”大倔子站在风里,冻得直打哆嗦。 民兵问:“何百战,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他走时也没跟我说。”大憨享受这样的待遇,憋了一肚子气。 “不知道是吧?不知道就站在这里不许乱动,给我好好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们不迟。” 民兵说完,一个个冻得都跑进了大队连部。 据说,这日中午,生产大队搞了一个集体伙食,吃的是西安县小煤窑送给牤子家的白面做的手擀面条。大队民兵也跟着雨露均沾了。 享受完手擀面条的美味,民兵们立马精神焕发,大倔子和大憨因为还是说不出牤子的下落,于是,开始轮番对他俩政策攻心,拳脚加身。 大倔子和大憨享受一番特殊待遇之后,因为天气寒冷,大队民兵照顾他俩脱去棉衣和鞋子,到生产大队部的后院。 后院是小学校操场,操场上厚厚一层积雪。 大倔子和大憨被要求在在操场上热身运动,锻炼身体,在雪地上跑圈,每天坚持训练两刻钟。 头一天如此,第二天继续,而且加码找来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围观。 不得不说,这不是组织行为,纯粹是个别人滥用职权。 到了第三天,大倔子坚持不住病倒了,大憨即便身体壮实,眼看也无法再坚持下去。 看来,牤子若再不回来,这样折腾下去,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李刚是被找来围观的群众之一,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一日,他偷偷骑上一匹马,又牵着一匹马,连夜快马加鞭去辽河源找牤子。 到了小煤窑,李刚向矿长老王说明实情,老王义愤填膺,但他无法干涉,只好找来牤子,让李刚与牤子见面。 且说牤子,这些日子在小煤窑,为工友和煤矿想出了不少好主意。 原来井下掘煤比较分散,个人顾个人,牤子来了,建议大伙集中整巷支护,开拓掌子面,背煤采取分段进行,不再一气从井下背到井上,保证背煤的人有充分的缓歇时间。 这样一来不仅省力而且高产,经过实践,效果明显。 牤子是好样的,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牤子初到小煤窑,还只是普通矿工,但是矿长老王和工友们都很拿他为重。 但是,牤子在这里没有归属感,他始终惦记着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幸福屯才是他难以割舍的家。 牤子心里尤其忘不掉小梅,苦和煎熬就这样每日每夜地折磨着他。 他心里明白,一切都过去了,回不到从前了,以往所有的美好只能成为回忆,所有的梦想只能是幻想,现在,每当他深入漆黑的矿井,就如同从阳间走进了地狱,他和小梅犹如两个世界的人。 牤子想用繁重的体力劳动,排解着心中的郁闷,乞求自己尽量不去想小梅,可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小梅仿佛如影随形,就跟在他身边,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落得这样地步,牤子没觉得自己冤枉,毕竟自己祖上是地主,这样的原罪是改变不了的,是地主出身就该承受这一切。 牤子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接受的是共产主义理想教育,是个有觉悟的人。 他和许多无产者贫下中农一样,恨过地主,对剥削阶级深恶痛绝。 现在轮到自己了,他知道祖上积攒下那么多金银财宝,肯定有剥/削的成分。 正因为这样,牤子对自己的处境没有怨言,只能听之任之顺其自然。 章节目录 第220章 回幸福屯 牤子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没有怨言,只能听之任之顺其自然。 但是,牤子为不能和幸福屯的社员群众一起为人民公社,为建设新中国做贡献深感遗憾,为自己不能像贫下中农一样扬眉吐气感到撕心裂肺般难受和羞愧,为不能像普通青年一样追求自己的爱情感到万般无奈。 所有这一切,只有埋在心里,既来之则安之,姑且就在矿山小煤窑为建设新中国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 前几日,赵凯和李刚到小煤窑来找他,牤子听说了,他感谢矿长老王为他所做的一切。 生产大队怀疑他另有企图,牤子委屈,但他没有多想,自己现在的身份,大队领导有这样的想法,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换作是别的地主子孙,受到打击,突然离家出走,他或许也会产生几分怀疑。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矿长老王和工友们为牤子鸣不平,牤子反倒是为生产大队这样做开脱。 如今,李刚来找牤子,牤子见到李刚第一反应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情,不然李刚不会火急火燎地来找他。 “刚子,家里出啥事了?”牤子见到李刚担心的很,开口就问。 “一言难尽,牤子哥,你别在这里背煤了,赶紧跟我回幸福屯。”李刚表现出很难过的样子。 牤子问道:“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李刚将牤子的父亲大倔子和哥哥大憨被特殊待遇如实讲了一遍。 牤子的头就像遭到重物击打一样,脑筋里浮现的是父亲和大憨被特殊待遇的样子,但是,直到听完,他也没有言语。 矿长老王在一旁坐不住了:“这哪是人干的事,官不大僚不小,简直是土匪作风,牤子,这事得向上级组织反映,现在人民当家作主,无论是谁都不可以这样对待百姓。” “只要我爹和我哥没啥大事就好,”牤子道,“老哥,我必须得回幸福屯去,不然这事没完,等我回去把事情说清楚了,过后我可能回来,也可能回不来。” “唉,咱们的小煤窑不比乡下,三块石头夹一块肉,入井三分险,我和大伙是舍不得你走,但也不能勉强,你先回乡下吧,”老王道,“国营工指标的事我先帮你办着,有消息我去你们屯找你,还是那句话,我这里虽说不是什么好地方,但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牤子道:“谢谢老哥,我回去安屯好后,十有八九能回来。” 矿里闲班的工友听说牤子要走,舍不得他离开,尤其是被牤子救回生命的小山东孔庆林和憨头刘贵。 牤子这次回到小煤窑,小山东和刘贵见到救命恩人,简直把牤子当成了一奶同胞,正准备做磕头弟兄,还没有来得及准备磕头仪式,牤子就准备回幸福屯了,两人实在舍不得。 但是,听说了牤子的情况,小煤窑来去自由,大伙也不便挽留。 匆忙之中,小山东和憨头做东,买来一只羊,准备杀羊款待牤子,为牤子送行。 等牤子知道这事的时候,他想拒绝已经来不及了。 牤子和李刚再着急回幸福屯,也只好咱留下来,等吃完这顿饭再走。 接下来,有人杀羊准备午餐,有人准备温水,为牤子洗澡擦身,这些矿工兄弟,如同生死之交的朋友。 长话短说,牤子和李刚吃罢丰盛的午餐,没再耽搁,午后随同李刚骑马傍晚时分赶回了幸福屯。 李刚先牵着两匹马绕道进屯,隔了一段时间,牤子才一个人从屯西走进屯,故意做出一副牤子自己回来的假象。 这也是没办法,否则,李刚知情不报,大队民兵不会放过他。 牤子一回到屯里就有人看到,围前围后,很快消息就传遍了全屯。 牤子刚从屯西往家里走,牧羊犬战狼远远就看到主人回来,一路狂奔上前迎接。 到了牤子跟前,战狼与主人久别重逢,发出“吱吱”声音,亲昵地直往牤子身上扑。 牤子索性蹲下将战狼抱在怀里,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忠诚的朋友,最纯洁的友谊。 好半天,牤子放下战狼,一起回家。 到家了,眼前就是自己多年的梦想,一手盖起的看上去很气派的四间茅草房,牤子见了,却没有曾经所希望的那种幸福感。 走进院子,进了家门,此时,牤子的母亲李桂香一个人在家里照顾着大倔子。 父亲大倔子蒙着棉被倒在炕上,浑身发烫,高烧烧得很厉害,请生产大队大夫来看过,说是伤寒感冒和冻伤,五分钱开了一些去痛片和土霉素,用于退烧消炎和止痛。 大憨的脚也出现了冻疮,无法跑圈了,民兵却每日让他到大队民兵连部报到。 托娅拖着孕身,很快就要临产了,还在奶牛场劳动。 牤子娘李桂香见到牤子回来,先是惊讶,后又拽过牤子捣胸顿足,眼里流着泪。 “你去哪儿了,还知道回来?只顾自个,也不看看你爹和你哥因为你遭了多大的罪。” “娘,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爹和哥,”牤子问道,“爹要紧不?” 牤子娘道:“你自己看吧,高烧说胡话,吃了止痛片和土霉素不见啥效果。”牤子听娘这样说,担心起父亲大倔子,赶紧凑到父亲身边,大倔子睁开眼睛,见是牤子,没起身,一巴掌扇了过来,牤子没有躲闪,这一巴掌没多大力气,看来父亲病的不轻。 “你给我滚,咳,咳……滚得越远也好,咳咳,咳……我从此不认你这个丧门星,你不要再进何家的门,咳咳,咳……” 大倔子见到牤子,气得脸发青,一边咳嗽,一边有气无力地往外撵牤子。 牤子没有生爹的气,他心里很难过,对母亲李桂香道:“我这就去生产大队说清楚。” “你能说清楚嘛?你可小心,别让人把你扣留那儿。” “放心吧娘,不会的,我又没做坏事,他们凭什么扣留我?” 牤子说着,就往外走,准备前往生产大队。 牤子回来了,有社员群众看到,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屯。 牤子刚出院门,李刚、阎闯、四姑娘、花喜鹊等社员群众已经来到了他家大门外。 王奎队长也随后赶来,简单问询一下牤子,然后说:“今天天晚了,不差这一晚上,明早我陪你一起去生产大队。” 牤子说:“王叔,您已经没少为我和我家费心担责任了,明早我自己去就行。” “那怎么行,我去了,大队的人多少回给我面子,不会太为难你。” 王奎队长既然这样说了,社员们也都说让队长同牤子明早一起去,而且,李刚、阎闯等一群年轻社员不放心牤子,声称明早也要一同前往。 “大伙的心意我理解,你们就别为牤子添乱了,”王奎队长说,“明天,大伙都不要去,在家听信儿,放心,不会有啥事。” 大伙又议论一会儿,很晚才各自回家。 第二日一早,牤子和王奎队长一起去生产大队。两人边走边聊,王奎队长心里明镜一般,牤子没什么好解释的。 路上,王奎队长劝牤子到生产大队不要意气用事,如今身份不同,牤子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不忍气吞声,还能怎样? 且说,牤子和王奎队长一起来到生产大队,赵凯一些人见牤子出现在大队门口,如临大敌,上前把牤子围了起来。 赵凯部下着装的人仗着胆子一人扭着牤子一条胳膊,把牤子带进了连部。 牤子顺从听话,很泰然,没有反抗也没有言语。 王奎队长去向大队刘支书汇报,连部里,赵凯亲自审问牤子。 牤子没有违法没有犯错,但他的地主出身,无论什么时候,接受审问都不需要理由。 赵凯还算客气:“说吧,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进城了,出去混口饭吃,蹲大街帮人干点零活,冬闲在家,家里口粮不够,就想给家里减轻点负担,没有别的目的。” 为了不说漏嘴,牤子没有实话实说。牤子本不愿意撒谎,也是无奈。 赵凯继续问道:“进城为什么不到生产大队开具介绍信?” “这是我的错,一则我怕大队不放我出去,不给我开介绍信,二则我想先出去探探路,没有固定的去处,等有了一定,我想回头再开介绍信。” “你为什么不去你之前背煤的那家小煤窑?” “小煤窑有危险,之前是万不得已,现在犯不上再去拼命挣钱。” “你说实话,离家出走是不是因为不满,心里有怨气?” “这话从何说起,我没理由不满,”牤子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是地主出身,在大伙面前抬不起头,离家出走的确有逃避现实的想法,但是绝没有怨气,我牤子是什么样的人,大队领导不是不了解。” “没有怨气就好,但愿你说的是实话,”赵凯道,“我告诫你,无论是谁,倘若有什么图谋,都不会有好下场。” 牤子本来就没有什么企图,赵凯没有抓到任何把柄,只好如实向刘支书汇报。 章节目录 第221章 又见小梅 赵凯和几位民兵对牤子进行一番询问和调查。 牤子本来就没有什么企图,赵凯没有抓到任何把柄,只好如实向刘支书汇报。 刘支书听完赵凯汇报,指示赵凯和王奎队长:“让何百胜写一份检讨书,再写一份保证书,他是地主出身,要好好接受思想改造,没有生产大队批准,绝不许他擅自离开幸福屯。” 刘支书的话在幸福生产大队就如同圣旨,到了这份上,王奎队长想息事宁人,无谓的反驳不仅不会起什么作用,反而会惹恼刘支书,犯不上和他较劲儿,只有点头答应。 随后,牤子被赵凯留在民兵连部写检讨书和保证书,王奎队长先行带大憨回幸福屯。 牤子的检讨书没什么好写的,为了不再生是非,只好硬着头皮写下自己头脑简单,觉悟不高,无组织无纪律,吸取教训,改过自新等套话,应付过关。 保证书容易写,但牤子下笔艰难,自己成了被人看管的对象,没有了自由,可是,即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此时的牤子不像是一头牤牛,倒像是一只绵羊。 此时牤子的一切忍耐和逆来顺受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所有关心他的人。 赵凯没有再为难牤子,牤子写完检讨书和保证书,被放了出来。 出了民兵连部,牤子迎面遇见刘支书,刘支书一脸严肃道:“何百胜,你要明白,不是生产大队对你苛刻,这样做都是为了挽救你,你要好好改造思想,与过去的封建地主划清界限,早日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感谢刘支书挽救我,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我一定好好改造思想。” “这还差不多,回去吧,要好好吸取教训,一会儿我让王大夫再去幸福屯为你爹看看病。” “谢谢刘支书。” 牤子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失去棱角,他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逞一时之勇,只能自讨苦吃,自己吃苦无所谓,连累家人得不偿失。 英雄气短,有什么办法。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家里经历了这么许多,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平静。 牤子一个人从生产大队往家走,天已经快黑了,以往这个时候,是他接小梅下班回家的时间。 小梅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他?每天晚上一个人回家害不害怕?这段时间她是怎么度过的? 牤子一边走,这些问题不知不觉地沾满了他的大脑。 “汪!汪!汪……”一条黑狗远远地向牤子奔来。 是牧羊犬战狼,牤子为之一振。 牤子离家出走以后,牧羊犬战狼始终在履行它的职责,每天晚上准时去迎接小梅,这是牤子离家之前精心训练出来的。 有这样一条忠犬尽职尽责代替自己,牤子很是欣慰。 看样子,小梅已经成了战狼的半个主人。 可是,此时战狼路上遇见牤子却停了下来,牤子往回走,与战狼不是同一方向,战狼莫名其妙,掉头跟着牤子,不肯继续前往。 无论牤子怎样命令,战狼就是不肯离开牤子半步,甚至用嘴拽着牤子的裤腿。 战狼虽然不会说话,但意思很明确,是让牤子和它一起去接小梅。 牤子决意要与小梅保持距离,自认为没有资格再与小梅瓜葛。 此时,天已经黑了,牤子不回头,战狼就是不肯前往,牤子担心小梅一个人回家还怕,或遇到危险,无奈只好转身陪着战狼。 牤子没有战狼的速度,战狼向前跑跑停停,等着牤子,牤子急了,对战狼吼道:“别等我,快去!” “汪!汪!汪……” 战狼这是怕牤子失信于它,不肯独自快跑。 “你先去,我在后面跟着。” “汪!汪!汪……” 战狼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一路狂奔而去。 牤子不能失信于战狼,继续前行,否则,战狼回来见不到他,会很难过。 过了一会儿,牤子见战狼接到了小梅,战狼在前面奔跑,小梅骑着自行车紧随其后。 牤子站在路边,他名义上是在等战狼,可是心里却巴望着见到小梅。 战狼见主人没有失信,回头冲小梅汪汪两声,箭步一般飞奔到牤子身边。 小梅骑着自行车,见前面几十米远处站着一个人,心里有些紧张,忽见战狼向那人飞奔而去,预感到前面不是外人。 可能是心有灵犀,小梅几乎没有多想,就猜出那人是牤子哥,她开始用力蹬踏板,自行车很快来到了牤子面前。 果真是牤子哥。 小梅跳下自行车,将自行车放倒在地,瞬间未语凝噎,直接扑向牤子。 “你去哪儿了……” 牤子有意闪躲,强忍着内心的不平静,“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我偏不。” 小梅追赶着拥入牤子的怀抱,牤子却把手背过去,像个木头人。 小梅抱着牤子,头埋在牤子怀里,眼泪代替了所有语言。 许久,许久…… 战狼围着两个苦命人转圈转悠,似乎这才是它该看到的样子。 “小梅,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快回家吧,回去晚了,叶老师和婶子会担心的。” “你好狠心,你怎么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人家日日夜夜担心你,总是半夜被噩梦惊醒,都是为了你,”小梅开始使劲地捶打牤子,“你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此时,牤子的心在滴血,但他心里明白,绝不能为了私情而心软,那样会害了小梅。 “我没事,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活着,老天饿不死瞎家雀,你不用为我担心。”牤子推开小梅道,“我知道你心里难以割舍,是我辜负了你,可是,咱俩注定有缘无分,或许一开始就是个错,咱们不能一错再错。” 牤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论小梅怎样,他绝不会改变主意。 “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我就要嫁给你,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牤子就在身边,小梅感到与牤子像隔了一道玻璃墙,她渴望着牤子哥冲破这道墙,把她揽在怀中,给她一个安慰。 可是,牤子没有。 小梅伤心地蹲下,埋着头呜呜痛哭不止,两条乌黑的长辫垂落到雪地上,让人看着可怜。 “小梅,天不早了,赶紧回家吧,”牤子帮小梅扶起自己车,小梅没有听到牤子一句让她感到温暖的安慰话。 牤子仿佛换了个人,说话硬邦邦的,在小梅心里,从小到大,牤子哥一直宠着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小梅没有起身,她在等待牤子哥把她拉起,安慰她。 牤子何尝不想,但他不能,宁可让小梅恨他,也绝不能再越雷池半步。 “小梅,对不住,我先走了。” 牤子将自行车支起来,不顾小梅,自己先行一步。 战狼莫名其妙,一边守护着小梅,一边向牤子“汪汪汪”地狂叫。 牤子已经走出两丈远,小梅哭得更厉害了,牤子听得见,即使走远听不见了,也会感受得到,但是,他没有再回头。 天上一轮半弯的月亮,清冷的月光照在皑皑雪地上,北风呼呼地吹着…… 小梅意识到牤子哥的决绝,她不想放弃,更不想让牤子哥在她的眼前走掉。 想到此,小梅赶紧站起身,擦干眼泪,骑上自行车,追赶牤子。 “你不要走,你等等我,你不要这么狠心……” 牤子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回头,走着走着,知道小梅追了上来,他向一旁的雪地里走去。 牤子以为这样,小梅不会跟过来,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小梅扔掉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厚厚的积雪向他追来。 牤子只好停下脚步,回首的那一刻,小梅摔倒在了雪地里,爬起来又摔倒。 怎么是这样?牤子无奈,来到小梅身边,将小梅扶起来。 小梅就势紧紧地抱住牤子,再不肯松手。 战狼也踏雪跟了过来,不知这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积雪灌进了两个人的裤管和鞋子,冰冷刺骨。 牤子抱起小梅,小梅搂着牤子的脖颈,一步一步,艰难地回到路上。 雪地里留下了两个人和战狼长长一串脚印,这脚印只有天知道里面饱含了多少情愫和无奈。 小梅没有再骑自行车,把自行车交给牤子推着,小梅始终拉着牤子的左臂,战狼在前,两人在后,向前慢慢走着。 无论小梅说什么,牤子都选择回避,气得小梅一路上没少捶打牤子,没少掉眼泪。 到家了,小梅的母亲小梅妈早就等在了大门口,见到牤子和小梅一起回来,惊讶不已,心想,这两个冤家怎么又在一起了? 此时的小梅拉住牤子不放,不肯进院。 小梅妈心里不爽:“小梅,你这是干什么,也不怕外人见了笑话。” “笑话就笑话,我就不让他走。” 小梅流着泪,谁能理解她做这样的无用功的心情。 “你不让牤子走还能怎样?”小梅妈生气道,“要不,你俩有话进屋说去,别在大门口拉拉扯扯的。” 牤子不说话,将自行车交给小梅妈,强行将小梅推开,转身快步往自己家走去。 小梅想追赶,被小梅妈一把拉住:“一个姑娘家,也不嫌丢人,跟妈进院去。” 小梅挣脱了小梅妈,牤子三步并作两步,已经走进了自家院子,小梅追到牤子家大门口,没再跟进去,伤心地站着,不肯回自己的家,小梅妈上前,勉强将她拉了回去。 章节目录 第222章 牤子回家 今日午后,牤子去生产大队部,家里人忐忑不安,不知道生产大队那些人怎样对待牤子,会不会像对待牤子父亲和哥哥那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最担心牤子的是牤子的母亲李桂香和托娅,心里在为牤子祈祷。 牤子的父亲倒在炕上虽然怕牤子有事,嘴上却骂个没完没了。 在大倔子心里,牤子是这个家的丧门星,因为他,从去年春天到现在,家里就没得好,没消停过。 王奎队长和大憨先回来了。 大憨走进大憨告诉家人生产大队没有为难牤子,只是让他写个检讨,写完了就能回来。 牤子的母亲和托娅听到这个消息,都长出一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大倔子听到这个消息却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他妈的,他倒没事了,怎么不让他在外面冻上几天几宿,光着脚在操场上每天跑半个时辰?他惹的事让家里人替他背黑锅,遭死罪,这不是养个孽障是什么?” “爹,牤子也不知道会这样。”大憨回了大倔子一句。 “你还替他说好话,没记性?去年你不因为他能让人给捅一刀吗?不因为他能被人打折肋骨吗?不因为他张罗盖房子,咱家能到这种地步吗?不因为他咱俩能成这样吗?他可倒好,没事了,我让他没事,你等他回来的,从此,何家没有他这个孽障,他永远别想再进何家门。” “行了,别拿不是当理说了,你消停一会儿吧,都是事赶事赶上了,能有什么办法?牤子愿意看到今天这样呀?他容易吗?”牤子的母亲劝说大倔子道,“一会儿牤子回来,都态度和蔼点儿,不然,他一气之下再走出去,再折腾一把,我估计咱们就算能保住老命也会扒层皮,哪多哪少?” 大倔子听老伴如此说,不无道理,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托娅拖着孕身,端着面盆走进屋来:“爹,娘,牤子一会儿回来,晚饭我想用咱家的那二斤白面擀几碗面条。” 大倔子听说托娅要给牤子擀面条,顿时暴跳如雷:“把面给我放那儿,谁也不许动!我跟你们说好了,今后咱们何家没有这个孽障,狗食都不能给这个他吃。” “爹,您不能这样,牤子哪里错了?你干嘛这样对他?擀面条,我不吃行吧?我把我那份给牤子吃。” 这是托娅嫁到何家一来,第一次因为牤子跟公爹顶嘴。 “还反了你了,托娅你给我听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大倔子咆哮完,止不住咳嗽起来。 托娅委屈得流着眼泪,白面没有舀成,拿着空盆去了外屋厨房,一筹莫展,不知晚饭该吃什么。 大憨始终没言语,知道托娅委屈,也跟着托娅走出父母的房间。 这时候,琪琪格也是拖着孕身和李刚前来打探消息,听说牤子没事,心里很安慰。 琪琪格见姐姐托娅不开心,偷偷问她:“额格其,姐夫和牤子哥已经没事了,你怎么不开心?” “我不是不开心,是……”托娅欲言又止。 “是什么?你说呀?”琪琪格追问。 “牤子回来了,她要擀几碗面条,我爹不让。”大憨轻声地向琪琪格和李刚解释。 “额格其,没事的,我家还有一些白面,我现在就回去擀面条,”琪琪格说,“刚子,你在这儿等牤子哥,回来把他直接领到咱家。” 托娅擦拭一把眼泪,默许了琪琪格的想法。 “这样也好,反正我爹正在气头上,不准备让牤子在家待了,不如一会儿让他直接去你家,免得我爹和他发脾气。” 大憨提出的这个建议,托娅、李刚和琪琪格都不反对。 就这样,琪琪格和李刚立即行动,琪琪格回家准备,李刚到大门口等候牤子。 巧的是,两人刚一出房门,牤子已经进了院子。 “琪琪格,刚子,你俩来了,”牤子疑惑,“怎么?这就走呀?” 李刚说:“不是要走,是出来等你。” “大冷的天,出来等我干嘛?”牤子说,“我没事,走,进屋吧。” 琪琪格拉着牤子:“牤子哥,走,去我家,我给你擀面条吃。” 牤子道:“你这是弄哪一出?省点白面留给孩子吃,给我吃算怎么回事,心意我领了,外面冷,进屋吧。” 大憨和托娅听到牤子回来了,这时也从屋里走出来。 “牤子,要不你去刚子家吃晚饭吧,家里啥吃的也没有,爹正在气头上,刚才托娅要擀面条,爹没让做。” 牤子听大憨如此说,明白了怎么回事。不过,他坚持要进屋,爹生气,他能理解。 “吃什么面条,家里有啥吃啥。”牤子说着,不顾劝阻进了屋子。 牤子想好了,无论爹爹如何发火埋怨他,他都毫无怨言。 牤子的母亲见牤子回来,仔细打量一番,见他没什么异样,长舒了一口气道:“回来就好,你爹还正赌气呢,别去惹火他。” “知道了。”牤子说完,硬着头皮走进屋去,任凭父亲把火发在他头上,或许父亲的火气发完了,会好受些。 牤子就是牤子,进屋就站在了父亲大倔子身边:“爹,我回来了,没事了。” “你回来了?怎么不让人一枪崩了你这个丧门星!把家和人都折腾完了,你没事了,说的轻巧!你给我滚,我特么没你这个孽障,畜生!” 大倔子越骂越生气,一边骂一边咳嗽。牤子忍气吞声,任凭父亲怎样怪他,骂他,往外撵他。 “爹,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气坏了身子,”牤子说,“我去给你倒一缸水。” 牤子说完,拿着茶缸出了东屋。 牤子的母亲、大憨和托娅一直站在门口听着动静,见牤子出来,托娅接过茶缸去倒水,母亲李桂香叹一口气轻声说道:“吃完饭你还是出去躲一躲吧,等你爹啥时候气消了你再回家。” 牤子道:“我还去社里住,但是,我爹的病这样挺着不是办法,明天我去请大夫给看看,不行的话赶紧去医院。” 大憨说:“你不回来,大队领导有话,卫生所王大夫不敢给你爹用心治疗,只给开些止疼片和土霉素,有啥办法。” “这样不行,我明天去找他们,高低得让爹住上院。” 牤子说完,要去生产队社屋,托娅一把拉住他说:“我蒸了一锅苞米面菜团子,快好了,你先到我们那屋坐,等一会儿吃完再走不迟。” 牤子真是饿了,大憨和托娅把牤子让进自己的房间。 大憨的双脚都有冻伤,走路极其困难,但他没有怪罪牤子。 回来就好,平安就好,亲情比什么都重要。 牤子将小煤窑结算回来的一百多元钱交给托娅保管,准备用这笔钱为爹和大憨买些中药,治疗感冒和冻伤。 牤子家里虽然宽敞,但是爹爹大倔子把所有的糟糕事都怪罪在牤子头上,对牤子怒遏发恨,容不得他留在家里。 爹爹在病中,为了不让他生气,牤子在大憨和托娅的房间里草草吃了晚饭,决定再往生产队社与老顽童同住。 “家里这么大房子,四间房才住两间半,地方多的是,怎么也不能再让你去住社屋。”大憨不肯让牤子走。 “我去收拾一下西屋,大憨,你抱一铺被褥过去,爹暂时下不了炕,牤子在家住他也不知道。”托娅说着就要去收拾房间。 “大憨,托娅,你俩谁也不用管我,爹正在气头上,我在哪里睡觉都是一样,以前不是一直都住社屋吗,再说,我还挺想老顽童的,晚上还能和他说说话解解闷,挺好的。” 牤子这样说,托娅眼睛湿润了:“这房子是你千辛万苦张罗盖的,总算盖起来了,爹却撵你走不让你在家住,我心里堵得慌。” “托娅,别这样说,这前前后后的事,都是我惹的祸,爹怪我没错,你和哥也不用多想,我去社屋住还有别的原因,”牤子说,“咱家现在的情况,我不能让小梅为我放不下,我在家住她可能还来找我,我不能见她。” 托娅听牤子如此说,扭过头抽泣起来,大憨也为牤子难过。 牤子说:“托娅,小梅现在心情很复杂,一时放不下我和她的感情,你和琪琪格与小梅犹如亲姐妹,我想让你和琪琪格找时间替我去劝一劝小梅,把话跟她所开,感情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必须面对现实,不能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跳。” “我和琪琪格能劝得了她吗?如果是我,我也会相小梅一样。”托娅哭着道,“牤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我的命苦不苦无所谓,我是真心不想让你们跟着我受连累,咱们自家人已经没办法挽回,再不能让小梅掺和进来了。” 这句话牤子说得看似轻松,其实心情特别沉重。 托娅知道牤子的抉择实属无奈,但是,伤心总是难免的,于情于理都该劝说小梅放下对牤子的恋情。 “我明天就和琪琪格去劝说小梅,”托娅说,“可是,劝说不了小梅怎么办?” “劝说不了,你俩也要告诉她,”牤子说,“如果她肯放下我俩这段感情,”我就留在幸福屯,如果她坚持不肯放下这段感情,那我只能继续到外面谋生,再不回来了。” 牤子做这样的决定是艰难的,但是认真的,说到做到。 章节目录 第223章 难以抉择 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正文第223章难以抉择牤子有家难回,自己辛辛苦苦张罗盖成的房子,如今他却被爹爹大倔子撵了出来,甚至,大倔子还想和牤子断绝父子关系,永远不许牤子再进何家门。 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悲哀? 当晚,牤子被哥哥大憨和托娅挽留,勉强在家里偷偷吃了两个苞米面掺杂麸糠和干菜做的菜团子充饥,然后,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家,又到生产队大院准备与老顽童周运发一起睡在社屋大炕上。 牤子很多天不见老顽童,今日再见,发现老顽童憔悴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可想而知,是因为饥饿。 老顽童已经听说牤子回来了,可是始终没见他的人影儿,本来想着找时间到牤子家看望牤子,万万没想到牤子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呀,牤子,你怎么来了?”老顽童喜出望外,“我还想去你家看看你呢,这么晚了,你不在家睡觉,怎么背着行李卷又来我这儿了?” 老顽童心里疑惑,但是手勤快,赶紧接过牤子的行李。 “我来这儿不行吗?怎么?讨厌我和你一起住?”牤子笑着说,“老顽童,你别大言不惭,我才不在这儿住几天,这社屋怎么就成你这儿了?” 老顽童嬉笑着只挠痒痒:“我可不讨厌你,牤子,说真的,这段日子,你不在咱们幸福屯,我心里总觉得空唠唠的,晚上睡觉睡迷糊了,以为你还在我身边,结果摸黑用手一划拉,啥也没有,我那个心呀拔凉拔凉的,然后就睡不着了,就想着你在干啥呢。” “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你不会忘恩负义。”老顽童的一番话,说得牤子很感动,上前抓住老顽童,用力把他抱起来摔在了大炕上,“把炕扫一扫,扫干净了把褥子给我铺上,我去弄点水,洗洗脚。” 老顽童嬉笑着,一边打扫大炕,一边道:“你家有大房子住,怎么还来跟我凑热闹?” 牤子说:“怕你寂寞,来陪陪你。” “你别唬我,”老顽童道,“我猜是你大倔子爹跟你发脾气了,对不?” “知道,还问。” “这样也好,咱俩又能睡在一起了,晚上有话唠,你去打猎回来我还能跟着解解馋。” “你还想着那美事?没枪了,还打什么猎。” 老顽童提起打猎的事,牤子有些沮丧。 “我知道你的能耐,以前不用猎枪你不是也能逮到野鸡、兔子?” 老顽童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牤子,以前的冬天,在山上雪地里下套子,埋夹子偶尔也能逮到野鸡和野兔,哪天不妨再试一试。 这一晚,牤子与老顽童倒在大炕上,闲聊到后半夜,有老顽童这个开心果,牤子心中的郁闷似乎释怀了不少。 第二天,牤子又开始了生产队劳动,幸福屯社员和从前一样,没有对他另眼相看,不仅如此,反而对他嘘寒问暖,关爱有加。只是,牤子自己有自知之明,能不言语的尽量不言语,少说为佳。 且说,同是这一天,小梅一如既往去中心校教学,她很坚强,并没有把自己纷乱的情绪带到校园。 但是,从放学离开校门的那一刻起,她再也忍不住伤心,自己一路骑行一路流泪,心里难以割舍对牤子的感情。 小梅巴望着一进幸福屯就能见到牤子哥,牤子哥还像以前一样爱她,呵护她。 心有所想,脚下用力,小梅骑自行车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她想尽快见到牤子哥。 进了幸福屯,到何家大门口,小梅没有急于回家,而是跳下自行车,往何家院子里张望。 牤子家的狗狗战狼发现了小梅,迅速跑了出来,在小梅身边围前围后,很是亲昵。 小梅放下自行车,蹲在地上抚摸着战狼,此刻,她与战狼的亲密倾注着对它主人不舍情感。 亲密了一会儿,小梅吩咐战狼道:“战狼,乖,去把牤子哥叫出来。” “汪!汪!汪!”战狼表现出很为难,没有听从吩咐,依然围着小梅打转。 战狼的举动让小梅怀疑牤子哥可能没有在家,那他去了哪里? 小梅心里有些不安,直接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托娅……” 现在是冬天,房屋的门窗封闭,小梅的声音并不大,大门口距离房屋十几米的距离,这样喊,屋里的人很难听得到。 此时,战狼似乎明白了小梅的意思,迅速跑进院里,冲着房门“汪!汪!汪!”叫了起来。 牤子的母亲听见战狼的“汪汪”声,开门察看,见大门口站着小梅姑娘,随即回屋告诉了托娅。 此时,琪琪格已经被托娅找到家来,两姐妹正准备今晚去劝说小梅。听说小梅就站在大门外,两人赶紧出门相见。 “小梅姐,你回来了,”琪琪格说,“我和额格其正准备今晚去你家看你呢。” 小梅半开玩笑道:“怎么突然想起去看我了?我还以为你俩只顾准备生宝宝,早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主要是你早出晚归的,有心想见你却不容易相见。”琪琪格伤感地问,“小梅姐,你站在这儿是不是想见牤子哥?” 小梅没说话,低头默认。 “他收工没有回来,我爹不让他进家门,他又去生产队社屋了,和饲养员周叔一起吃住。”托娅说,“过后,如果爹还不让他回家,准备让他暂时在奶牛场吃住,我和琪琪格也好照顾,还不知道他同不同意。” 不让牤子进自己的家门?小梅听了,觉得不可思议,转念一想,牤子的倔父亲做出这种绝情的事也不显得意外。 “大憨哥在家吗?能不能让大憨哥去把他找回来,我想见他。”小梅一句话没等说完,眼泪又流了出来。 托娅和琪琪格近前抚慰小梅,托娅说:“小梅姐,我知道你想见他,可是他……” 托娅话没说完,已经说不下去了,与小梅相拥在一起,两人抱头痛哭。 琪琪格也被感染了,抹着眼泪说:“小梅姐,外面天冷,走,我和额格其跟你去你家,牤子哥让我俩有话对你说。” 见不到牤子,也只好这样,小梅不得不推着自行车与托娅和琪琪格一起回到自己家。 小梅妈见托娅和琪琪格与小梅一起进屋,三姐妹眼睛都哭红了,猜出了几分原因,她选择沉默没有问,只是打了一声招呼。 托娅和琪琪格已经吃过了晚饭,小梅妈知道小梅吃不下饭,专门给三姐妹煮了几碗白米粥,又炒了一盘绿豆芽。 饭菜端到小梅的房间,小梅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再也吃不下,还是琪琪格逼着她把一碗粥喝完了。 小梅妈问询几句托娅和琪琪格孕情的事,知道三姐妹有体己话要聊,很知趣地回避出了房间。 小梅妈刚出屋,小梅就迫不及待地问托娅和琪琪格:“快告诉我,牤子哥跟你俩都说什么了?” 托娅和琪琪格你一言我一语,原原本本把牤子的话转告给了小梅。 “小梅姐,我能体会到你现在的心情,当初在草原见到牤子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发誓要嫁给他,可是,他说他有心上人了,那个人就是你,他拒绝了我,当时我的心情跟现在的你一样,甚至不想活了,想把自己还给长生天。”托娅一边说一边擦拭着眼泪,“可是,后来我还不是放下了他,嫁给了大憨,虽然家里遇到了变故,但是,大憨对我很好,百般呵护我,我很知足。爱一个人是一码事,生活又是一码事,爱一个人可以默默地爱他一辈子,但是不等于要和他生活一辈子。” “别说了,我不想听。”小梅道,“你嫁给了大憨哥可以面对现在的家庭变故,我为什么不能面对?你和大憨哥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和牤子哥有难同当?” 小梅的话让托娅没话可说,静默了一会儿,琪琪格接过话茬说:“小梅姐,我知道你为了牤子哥什么都舍得,可以不顾一切,可是,牤子哥和大憨哥不一样,牤子哥心事重,他心里想的不是自己,别人好就是他的好,你幸福才是他的幸福。” 托娅插嘴道:“琪琪格说的没错,牤子真是这样的人,如果你心里始终放不下他,他会很难过,退一万步说,如果你真嫁给了他,他肯定这辈子心里都不安,看到你跟着他受委屈,给不了你幸福,他会很难受,甚至生不如死。” “真是这样,小梅姐,我知道你对牤子哥的感情,可是,牤子哥态度坚决,注定你俩不会有结果,我和额格其都为你俩惋惜,可是,有什么办法?”琪琪格流着泪说,“如果,你每天都是这样为此伤心,放不下这段感情,牤子哥说了,他还要远走,再也不回来了。” “小梅姐,你肯定不希望牤子再离家出走,我们所有人都不希望他走……” 托娅一边说一边擦拭着眼泪。 话说到这份上,小梅心里十分清楚,只有她放弃对牤子哥的幻想,牤子哥才能安心地继续在幸福屯生活,否则,她和牤子哥不仅没有结果,反而会导致牤子哥离家远走,不知要经受怎样的苦痛折磨,遭遇怎样的艰难和风险,一个人孤苦在外,简直不可想象。 尽管感情上不舍,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此时,三姐妹一起抱头痛哭,只有眼泪是最好的解药。 章节目录 第224章 只能这样 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正文第224章只能这样有情人难以终成眷属,小梅姑娘对牤子感情上不舍,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不得不作出放弃嫁给牤子的决定。 小梅、托娅和琪琪格三姐妹为此抱头痛哭,只有眼泪是最好的解药。 小梅妈在厨房里忙活,一直在关注着西屋三姐妹。听见三姐妹哭得伤心,心里七上八下,脚下不停地来回踱步,实在忍不住了,便敲开了房门。 “你们这是伤心的哪一出呀?怎么还哭起没完了?”小梅妈道,“小梅,你当姐姐的怎么不懂事了?托娅和琪琪格有孕在身,万一哭坏身子哪多哪少,快都听话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也行,不还是解决不了吗?” 托娅说:“姑妈,你说小梅姐和牤子本来天生的一对儿,怎么是这样的命呀?” 这话让小梅妈没法回答,只能一声叹息。 小梅妈猜出了事由,没有主动问询原因,托娅和琪琪格却没有隐瞒,你一句我一句将牤子的决定和打算转告给了她。 小梅妈知道牤子这样做完全是为小梅考虑,心里过意不去,但作为母亲,不能不为女儿的将来打算,自私是难免的。 为此,小梅妈也趁机劝说小梅冷静下来,要想开些,这样对牤子也是一个解脱。 小梅知道牤子就像一头犟牛,一条道跑到黑,认准了的事,绝不可能回头,再想回到从前绝无可能。 “我躲开他,我不再见他还不行吗,只要他不走,我什么都答应。” 不能再让牤子哥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受罪,经过托娅、琪琪格和母亲的一番劝说,小梅不得不做出艰难的抉择。 小梅十分痛苦,趴在炕上痛哭,托娅和琪琪格一直陪着她。 就这样,小梅为了牤子不要因为她而流离失所,有家难回,没过几天,她办好了入住公社招待所手续,从新回到招待所。 说来也巧,小梅到招待所没有多久,邹杰也回到了招待所,又与小梅一起同住,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孩子。 邹杰的孩子一周岁了,长相不像邹杰,更不像高老三,高老三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孩子不是他的种。 可是,高老三的父母不清楚,原本高兴万分以为有了孙子,后来却越来越觉得可疑。 这一日,高老三的母亲逼问高老三,高老三被逼无奈,实话实说了。 这件事对高老三的父母打击不小,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质问邹杰是何居心,邹杰也不隐瞒,说是事先与高老三说好了的,各取所需。 只是,孩子是谁的种,邹杰决然不肯透露。 毋庸置疑,这孩子是邹杰和贺文铎为了纪念彼此爱情的结晶。 高老三的父母是革命干部,如何能容得下家里出现这样的丑事,毅然决然,逼迫高老三和邹杰离婚。 高老三向来是喜新厌旧之人,与邹杰在一起久了,早就没有了新鲜感,离婚可以再找,何乐不为?父母的想法对他来说算得上正中下怀。 当初,邹杰结婚只求一个形式,为了把孩子生下来,在外人眼里好看,不至于说三道四,如今目的达到了,离不离婚对她来说无所谓。 能在一起生活,邹杰求个安稳,做个贤妻良母,过不下去了,她带着孩子一样过日子。 就这样,邹杰和高老三两人悄无声息办理了离婚手续,孩子归邹杰抚养,对外只声称感情不和。 离婚的事低调处理,邹杰搬离了高家,带着孩子回到了招待所之前的那个房间,与小梅住在一起。 公社没有幼儿园,白天,邹杰把孩子托付给一位中年妇女帮忙照看,晚上下班后,邹杰接孩子回招待所。 高老三现在名义上虽然不是招待所所长,但实际上招待所的管理权还是掌控在他的手里。 高老三与邹杰时常相见,彼此没觉得有什么别扭,倒是来了小梅,高老三垂涎三尺,比以往又胜似几分。 小梅经历了许多,也看透了许多事,再加上受邹杰的影响和工作的历练,如今也不似过去那样柔软好欺负。 对于高老三的纠缠,小梅毫不客气,高老三无可奈何,就像碰到了刺猬,只能望梅止渴,接近不得。 再说牤子。 牤子回到了幸福屯,社员群众并没有因为他的家庭出身而歧视他,年轻社员还是围前围后。 尤其是四姑娘,不顾父母的告诫,毫不在乎牤子的出身,挖空心思靠近牤子,内心深处对牤子的感情始终没有变。 之前,因为小梅的缘故,四姑娘觉得自己与牤子之间没有可能,现在因为牤子的出身问题,她知道小梅父母的态度,不可能让小梅嫁给牤子,也知道牤子不可能娶小梅。这对于一心爱着牤子的她来说,是天赐的良机,她又重新燃起了嫁给牤子的希望。 本来,四姑娘对牛大成已经有几分活心了,现在,牤子既然不想与小梅再有瓜葛,以牤子现在身份和处境,只要她愿意,牤子应该求之不得才对。 四姑娘心里抱有侥幸,牛大成被她抛之脑后,对牤子的爱意溢于言表,毫无顾忌。 冬闲季节,大部分社员群众都闲置在家,一日两餐,无所事事。 现在幸福屯生产队只有二十几名年轻社员出工,李刚带领他们在打石场为人民公社撬石头,还有几人帮林场伐木头。 牤子回到幸福屯,自愿加入到了撬石头行列,只是他顾及自己的出身,非常低调,平日里少言寡语。 爹爹大倔子不准许牤子回家,牤子吃饭成了问题。 托娅背地里只能偷偷为牤子准备了一些窝头干粮。 李刚和琪琪格自家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每到饭口,李刚都拉着牤子到他家去。 一次两次尚可,时间久了,牤子有自知之明,宁愿忍饥挨饿也不愿意拖累别人。 为了照顾牤子方便些,托娅和琪琪格劝说牤子居住在奶牛场,牤子考虑再三,同意了。 托娅偷偷从家里带些米面,琪琪格也从家里拿来一些粮油。 四姑娘赋闲在家,没有参加冬季生产队劳动,平时经常义务到奶牛场帮托娅和琪琪格的忙。 牤子住进了奶牛场,四姑娘简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四姑娘家的口粮也是捉襟见肘,好在偶尔有二姐家接济些米面粮油,比其他社员家日子好过些。 四姑娘把自家的米面粮油拿来许多,其他社员群众也送来不少土豆、地瓜、白菜、干菜、咸菜、葱蒜和大酱。 不劳托娅和琪琪格动手,四姑娘主动承担起为牤子做饭、洗衣的义务。 牤子很敏感,担心四姑娘对他抱有幻想,按下葫芦又浮起瓢,这绝不是他所希望的。 四姑娘每日里,只是默默地在帮牤子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对牤子若即若离,什么也不提,牤子反倒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没法就自己的担心告诫四姑娘。 牤子在想,自己的出身,四姑娘不会不顾及,即使不顾及,她的父母也不会让她同自己交往。 或许,帮忙做几次饭是偶尔的,是自己过于多虑了。 可是,连续几天,牤子回来,四姑娘都是早早把饭菜做好,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衣服叠得板板正正,四姑娘俨然是这里的女主人,牤子觉得不对头。 这一天,四姑娘又早早来到奶牛场为牤子做早饭,恰好被牤子撞见。 “你怎么又来了?”牤子疑惑,禁不住问道。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托娅和琪琪格身子不方便,你又笨手笨脚的,我闲着也是闲着,来帮你做饭咋了?” 四姑娘看一眼牤子,诡秘一笑。 经历了许多事,此时的四姑娘不声不响,变得沉稳了许多。 “不用你帮我做饭,我自己能做。” “牤子哥,你说话别没良心好不好,我知道你自己能做,我又不是外人,也没让你领情。” 四姑娘不想刺激牤子,说话面带笑容,言语很温柔。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牤子哥,是不是嫌我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又没缠着你,我不帮你做饭,托娅和琪琪格肯定帮你做,她俩都挺着大肚子,你忍心让她俩帮你呀?告诉你,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托娅和琪琪格,你凭什么撵我?” 四姑娘有理有据,说的是实话,牤子理屈词穷,明知道她是另有心思,却无法捅破。 四姑娘在专心做饭,牤子这时才细心发现,灶房里的东西与日俱增,堆放了不少粮食和土豆、白菜,还有腌酸菜、咸菜、葱蒜和油瓶子、酱罐、盐罐子,竟然比一般家里都齐全。 牤子知道托娅和琪琪格从家里拿来些米面粮油,不可能有这么多。 “哪来的这么多东西?” “大伙送的,”四姑娘道,“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又不是偷的抢的。” “这怎么行,我怎么能吃占大伙的东西。”牤子问道,“知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谁拿来的,是谁的给谁还回去。” “那上面又没写名字,我哪知道是谁送来的?” “托娅和琪琪格清楚吗?” “她俩也不清楚,大伙都关心你,又怕被扣上帽子,都是藏着掖着,偷偷放在这里就走,很怕被旁人看见。” 听四姑娘如此说,牤子不再言语,心里掀起了波澜。 章节目录 第225章 重燃希望 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正文第225章重燃希望牤子住进了奶牛场,幸福屯社员为他送来了很多吃的和生活用品。 今年又是大旱之年,比去年有过之无不及,社员群众家里口粮不足,吃了上顿没下顿,都在勒紧裤腰带过苦日子,省下一粒米,都得从牙缝里挤出来。 大伙这时候还顾及着牤子,拿出家里都不舍得吃的东西给他,多么可亲可敬的父老乡亲。 早饭做好了,四姑娘为牤子做的是苞米面疙瘩汤,里面添加些白菜丝。 四姑娘亲自为牤子盛了一钵,疙瘩汤好吃,牤子却难以下咽,他吃出了感慨和心酸。 牤子在为幸福屯的父老乡亲心急,今冬和明春青黄不接之时,闹饥荒只能比去年更甚。 往年的这个时候,多数家庭还能编筐萎篓搞些副业,可是今年不行,受旱灾影响,山上灌木遭虫害,梢条、柳条和槐树条长势不好,别说编筐萎篓,就是生火烧柴都成了大问题。 牤子不当生产队副队长这段日子里,幸福屯奶牛场两头奶牛所产的奶,一部分要喂养两头小奶牛,一部分生产大队干预,分配给各生产队老弱病残,只有一少部分给幸福屯的社员群众。 生产大队这样做无可厚非,可以理解。 但是,幸福屯社员群众每个星期最多只能喝上一到两次牛奶,这对于缓解饥荒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饥荒就在眼前,如果不及早想办法,很多家庭恐怕难以熬得过去。 牤子很纠结,若是以往,他肯定找王奎队长想方设法商量对策,可是,现在他是什么身份?按照政策规定,他参加生产队劳动不属于社员,根本没有发言权。 但是,父老乡亲有苦有难,牤子实在不忍心袖手旁观。况且,幸福屯的社员群众依然信任他,什么事都愿意向他反映,找他商量,指望着他能有什么好办法。 不能辜负父老乡亲对他的信任,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帮大伙渡过难关他责无旁贷。 牤子这样想着,自己不便出面,他让李刚找王奎队长商量,得帮社员群众想办法,找出路。 李刚找到王奎队长,王奎队长也为此事心急如焚,可是,全国上下普遍粮食紧缺,等待上级下拨返销粮救济,根本没什么指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能有什么办法?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只能动员父老乡亲细水长流,凭空谁也生不出粮食来。 李刚与王奎队长没有商量出什么好办法,回来告诉牤子,牤子虽然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但他认准一个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去年在东辽河为西安煤矿挖河沙,大伙还曾经出力换面包,今年能不能有类似这样的机会? 转眼进入腊月,为人民公社撬石头的活计已经告一段落,牤子有心与李刚进城去找活。 请示过王奎队长,王奎队长很为难。 现在,牤子是生产大队民兵重点看管对象,大队刘支书已经撂下话,不允许他离开幸福屯,更不用说让他组织社员外出搞副业,根本不现实。 牤子很无奈,但他不死心,他想到了牛大成在西安煤矿当领导的姑父,有心让他帮忙,看看能不能在西安煤矿找一份劳务活。 如果幸福屯的年轻社员能去矿里打短工,就算挣不来多少钱,只要矿里能负担出工社员的伙食,这样变相为家里节约了粮食,也可以缓解一下饥荒。 牤子想再让牛大成的姑父帮忙,这事最好是让牛大成出面,而能让牛大成情愿去做这件事的,非四姑娘莫属。 牛大成对四姑娘始终一往情深,时常到幸福屯来见四姑娘。 大成对四姑娘锲而不舍,一来二去交往久了,四姑娘对大成逐渐有了好感,大成来见她,她已经不再向从前那样抵触。 牤子在没有从新划定家庭成分之前,四姑娘知道自己与牤子没戏,除了牤子,牛大成是她不二选择。 可是,现在不一样,四姑娘又开始惦记牤子了,对牤子又重新燃起了爱情的火苗。 在四姑娘爱情的天平上,牛大成的分量跟牤子根本没法比。 牤子并不知道四姑娘的心思,他还以为四姑娘和牛大成相处得很好,就差登记结婚了。 这日傍晚,四姑娘一如既往在奶牛场为牤子做晚饭,饭做好了,四姑娘没有急着回家。 牤子回来,借着这个机会,他要将自己的打算说给四姑娘,有心让四姑娘联系牛大成。 四姑娘为牤子做的晚饭是锅贴苞米面饼子和酸菜汤,还煮了一个咸鸭蛋。 饭菜端上桌,牤子感到有些惶惑,自己分明在享受别人享受不到的待遇。 屯里的父老乡亲在过苦日子,他却在吃小灶,更让他不安的是这些食物不是他自己的,是大伙送给他的。 自己何德何能,凭什么让大伙供养他? 牤子看着饭菜,不肯吃,“这怎么可以,怎么能随便收大伙送来的东西,托娅从家里拿来的食物我吃,别人送的得还回去,现在各家都在闹饥荒,大伙好心我领情,可是这饭菜你让我怎么能吃得下去。” “一帮十不好帮,十帮一谁也没见少多少,这是大伙的心意,牤子哥,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大伙是感激你,你帮大伙的远远不止这些,现在,大伙都希望你振作起来,像以前一样,领着大伙干点事。” “那也不行,从现在起,谁送来的东西都不能要,”四姑娘道出的理由牤子拒不接受,说到领着大伙干点事,牤子借着这个话题对四姑娘说,“昭男,大成最近来没来过?” “提他干嘛?”四姑娘低下头,有几分不悦。 “我有事找他,”牤子道,“这件事得你跟他说,我肯定没有你的力度大。” “我不想见他。” 四姑娘抬起头,脸色绯红地看着牤子,巴望着牤子能懂她的心思。 “你俩不是相处得很好嘛?怎么不想见了,是不是闹别扭啦?”牤子并无疑惑,只好奇问一问。 “牤子哥,你啥意思?”四姑娘撅起小嘴,“我和他本来也没有怎样,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你俩到底怎么了?”牤子放下碗筷,这回疑惑了。 “没怎么,我和他没关系。”四姑娘扭过头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大成是这么想的吗?” “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我又不欠他什么。” “说得轻巧,大成对你一心一意,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牤子道,“也许这话我不该说,依我看你俩是天生的一对,将来一定错不了。” “牤子哥,别说了。” 四姑娘偷偷抹起了眼泪,此时的她完全不像以前的假小子,在牤子面前倒像是小鸟依人。 牤子不解,四姑娘好好的怎么流起眼泪来了?是不是她和大成有什么误会? “昭男,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不用你管,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四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扭头擦拭着眼泪,想说出心里话,却难以启齿。 “你俩的事,怎么又怪上我了?我怎么得罪你了?” “你就是得罪我了,”四姑娘转回头,直面牤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就不知道我的心思吗?” 坏了,正如之前所担心的,牤子一下子全明白了。 牤子半天无语,一时没想好话该怎样对四姑娘说,但是必须让四姑娘打消对他的念想。 晚饭吃完了,四姑娘主动把碗筷收拾下去,再没什么事做,天已经不早,四姑娘恋恋不舍,走出房间准备回家。 “昭男,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牤子起身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四姑娘咬着嘴唇,忐忑地看着牤子,没有向前挪动脚步,她心里渴望但又担心,不知是阳光明媚还是山雨欲来。 牤子点亮了煤油灯,四姑娘回到屋里靠墙坐下,不发问,也不说话,秉着呼吸看着牤子。 “昭男,你应该知道前段时间我为什么离开幸福屯,”牤子坐下,“我不是在咱们屯里抬不起头来,待不下去了,我是因为小梅,不想她为我误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傻子。” “我就怕你是傻子,执迷不悟。” “我执迷不悟怎么了,我就执迷不悟了,”四姑娘眼里含着泪道,“小梅是小梅,我是我,我才不在乎你是什么家庭出身呢,我这辈子就跟定你了。” 四姑娘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这在牤子意料之中,话不说不破,既然四姑娘说了,牤子也不再隐晦。 “昭男,我就怕你这样,我感激你这样对我,可是,这万万不可,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在意我的出身,我还是把你当成妹妹,永远当成妹妹,大成人很好,值得你托付终身,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感情,咱俩过去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我知道我比不上小梅,配不上你,我也不指望你娶我,但除了你我谁也不嫁,你不是答应我做你的妹妹吗?好呀,你不娶我,那我就做你的妹妹,这辈子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有手有脚,不用你管,你也干涉不着。” “胡闹,这怎么行,那样我不成了罪人了。” “你本来就是个罪人,上辈子对我犯下的罪,这辈子赎罪。”四姑娘站起身,“放心,我不会死皮赖脸的纠缠你,没良心的,送我回家。” 牤子本想借四姑娘之力求牛大成帮忙,没想到正事没有着落,却又陷入了一场感情旋涡。 虽然四姑娘是一位一意孤行说到做到的人,牤子既然放弃了小梅,决不能再让四姑娘有所指望。 章节目录 第226章 天上不会掉馅饼 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正文第226章天上不会掉馅饼感情的事只能暂时放下不提,帮父老乡亲想办法渡过饥荒之年迫在眉睫。 四姑娘起身回家,牤子送她,路上说起了他的想法,四姑娘不言语,只是默默地听着。 四姑娘现在对牤子不急不躁,心里打定的主意坚如磐石,任凭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 听牤子的一番话,四姑娘为牤子能为社员群众想办法深感欣慰,这才是他心目中有担当的牤子哥。 牤子有事相求,尽管四姑娘不想再与牛大成有什么瓜葛,但是为了牤子,为了父老乡亲,她还是要帮这个忙。 “这几天,姓牛的肯定来,到时候我陪他去城里求他姑父,他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快到家了,四姑娘没有多余的话,只这一句,牤子能够体会到四姑娘极其复杂的心理,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心里话。 “这就对了,你俩才真正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 牤子的这一句话说得四姑娘不是心思:“你没别的话儿可说了?别跟我说这话,我不爱听。” “好好好,不说了,难为你了,我等你好消息。” 牤子没再说让四姑娘反感的话,转身回奶牛场,走着走着,忽然感觉有人向他跑来,牤子回头,天黑看不清楚,看样子像哥哥大憨。 “牤子……” 果真是大憨,大憨跑得气喘吁吁,吓了牤子一跳。 “哥,出什么事了?” “托娅快生了,你快骑马去把王大夫接来。” “小梅她妈去了吗?” “在呢,她心里没底儿,让接王大夫来。” 牤子明白,自从百秋难产母子丧命之后,小梅的母亲再帮别人接生都是小心翼翼。 牤子没有犹豫,赶紧到奶牛场牵出两匹马,骑马去接王大夫。 没过多久,牤子就来到了生产二队。 王大夫正好在家,他已经习惯了随时出诊。 牤子向王大夫说明情况,王大夫准备好医疗工具,背起药箱,立马随牤子一起骑马来到幸福屯。 牤子把王大夫接来,小梅妈也在场,这日半夜,托娅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牤子的父亲大倔子此时感冒发烧已经好了,但是左脚的冻伤不见好转,有严重的趋势,局部已经出现了糜烂,而且脚不听使唤。 王大夫来了,顺便为大倔子检查冻伤,按照王大夫的诊断,大倔子左脚局部神经已经坏死,即便好了冻伤也可能落下残疾。 大倔子听说自己可能落下残疾,根本无法接受,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你是说我以后就成废人了?不可能,你是大夫也不能瞎说,我只不过脚上的肉冻坏了,也没有伤筋动骨,养一养就好了。” 王大夫安慰道:“但愿你能完全康复,不过,我是给人看病的,没有根据,怎么会瞎说。” 牤子听大夫这样说,已心知肚明,很为父亲难过,问道:“王大夫,还有没有什么补救办法?” 王大夫说:“最好每天用淡盐水清洗几遍疮面,注意防寒保暖,明天你去到大队卫生所,我给他开点儿四环素,回来撵成药面涂抹患处,坚持一段时间,等冻疮好了,再做康复锻炼,有条件吃点中药改善一下血液循环,营养神经,最终能否康复,不好下结论,要看造化了。” “能有多大希望?” “这个……希望不大,不过,眼下看,得控制不能让疮面感染扩大,先消炎要紧,不可大意。” “知道了,谢谢王大夫,这么晚了,让你受累了。” 看完病,牤子准备送王大夫回家,就在这时,大倔子绝望地吼道:“你知道个屁,都是你这个丧门星造的孽,何家有你没好!谁让你回来的?你赶紧给我滚,这辈子不要再进我何家的门。” 大倔子把这一切都归咎到牤子头上,牤子无可奈何,很难过,也很自责。 “爹,我知道是我不好,让您受罪了。” “别叫我爹,我没生养你这个畜生!” 大倔子气不打一处来,一边说话一边咳嗽。 牤子再不敢言语。 半夜,送走王大夫,牤子回到奶牛场,睡意全无。 哥哥大憨和托娅有了孩子,还是个男婴,牤子为哥哥和托娅高兴。想起从草原把托娅和琪琪格带到幸福屯,如今托娅摊上这样的家庭,牤子有些内疚。 爹爹病情加重,因为他,好好的左腿和左脚很可能留下残疾,牤子心事沉重,简直不敢想象。 今晚牤子见到了小梅的母亲,他又想起了小梅。 小梅为了回避他,又住进了公社招待所,牤子心里没底,不知那位高老三还会不会纠缠她。 牤子努力想忘掉小梅,但是不可能,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她,这份刻骨铭心的感情现在也只能深埋在心里。 不眠之夜,牤子的脑海里几乎全是他和小梅的过往,从小到大,从两小无猜到情窦初开。 所有的美好现在只能回忆,想想就痛苦万分,为什么会是这样?牤子除了责怪命运捉弄,还能怪谁? 一切不如意,一切打击都可以忍受,但是,人不能就此被打倒。 牤子是一头牛,是一头一往无前的牛。 现在,牤子最想做的事就是帮父老乡亲想办法度过饥荒。 四姑娘既然答应求牛大成帮忙,这件事尚有指望,但不是板上钉钉,成与不成还很难说。 牤子睡不着觉,就挖空心思想另外的主意。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现在是山穷水尽,思来想去,只能就近靠矿山,实在无法,迫不得已,号召生产队年轻社员去他曾去过的小煤窑背煤也是一个选项。 且说,时隔两日,牛大成果然又到幸福屯,兴致勃勃地来见四姑娘。 四姑娘见到牛大成,虽然没有以前那般友好,但是依然热情接待,在父母和大成面前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四姑娘和母亲刘淑芬一起为大成做了一顿可口饭菜,因为心里有事,四姑娘一边陪大成吃午饭,一边迫不及待地说:“哎,大成,吃完饭跟我去奶牛场。” “去奶牛场?”大成抬头看着四姑娘,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不过,很兴奋,四姑娘这样主动邀约还是第一次,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爽快地答应,“行,你说去哪儿咱俩就去哪儿。” 四姑娘说:“你是不是想知道去奶牛场干啥?” 大成猜测道:“该不是给奶牛看病吧?” “闭上你的臭嘴,你才有病呢。”四姑娘说,“跟我去你就知道了,有人找你有事商量。” “谁找我?商量啥事?是咱俩的是吗?” “你想得美,别自作多情了。”四姑娘道,“吃完没有?吃完咱俩现在就走。” 四姑娘说着,心急火燎地抢过大成的饭碗,大成还有半碗饭没吃完,可也没办法,抿了一下嘴唇,只好乖乖地起身跟着四姑娘去奶牛场,还不知要见的人是谁,四姑娘不说,他也不问。 到了奶牛场,四姑娘老远就喊:“牤子哥,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这是什么话?大成莞尔一笑,并没有在意,但他在意的是四姑娘喊的是牤子。 牤子找他?找他何事?只要不是跟他抢四姑娘都不是什么大事。大成心里这样想着,主动去见牤子。 “牤子哥,你好,好久不见。” 大成伸出手,想与牤子握手,牤子不大习惯这种礼仪,拉住大成的手,拍了一下肩膀。 “啥时候来的?我正有事想求你呢。”牤子见到大成很兴奋。 “上午就来了,”大成问道,“牤子哥,有事你只管说,咱们哥们什么求不求的,别说是你,只要是幸福屯的人需要我帮忙,我都责无旁贷。” “兄弟爽快,走,先进屋再说。” 牤子把大成让进他住的小屋,这个小屋近日被四姑娘收拾得干干净净。 进了屋,牤子开门见山,向大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成表示愿意帮忙。 “幸福屯的事就是我的事,牤子哥,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饲养场请假,明日一早我就进城找我大姑父帮忙。”大成说完,眼睛盯着四姑娘,他当然希望再和四姑娘一起进城,只是不好开口。 “你盯着我干嘛?”四姑娘道,“我陪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我还不放心呢。” “那太好了,我就是这个意思,没敢问你,”大成很兴奋,“那我明日一早来接你。” 四姑娘毫无表情,牤子调侃道:“大成,机会难得,你可要把握好哦。” “牤子哥,你……”四姑娘狠狠地瞪了一眼牤子,话却没有说下去。 “大成,昭男,辛苦你俩了,”牤子说,“这事也不要勉强,无论成与否,幸福屯的父老乡亲都会感激你俩和大姑、大姑父。”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办成,但不办肯定是不成。”大成说,“天上不会掉馅饼,我最欣赏牤子哥敢想敢干的冲劲。” “都是被逼的,没办法,”牤子说,“我看好你,大成,也祝福你和昭男能修成正果。” “牤子哥你说啥呢,哼,不理你了。”四姑娘说着,气囊囊起身离开了房间。 大成心里欢喜,向牤子挤弄一下眼睛,跟了出去。 四姑娘甩开大成,一个人往家走,大成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重新回到四姑娘家,大成即刻告别,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幸福屯。 午后,牛大成回家向父母打了招呼,向公社饲养场领导请了假,第二日一早便骑着自行车前来幸福屯接四姑娘一起进城。 一路上,四姑娘对牛大成并不反感,两人有说有笑,大成趁机向四姑娘表明心迹,四姑娘却坚守防线,一点不给机会。 章节目录 第227章 找牤子挑水 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正文第227章找牤子挑水大成匆匆离开,事先没有四姑娘的允许,他是不敢开口说明原因的。 王奎和老伴刘淑芬以为大成和四姑娘闹别扭了,但眼见两人说说笑笑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姑娘见爹娘疑惑,故弄玄虚说:“怎么?姓牛的走了,你们好像丢了魂似的,我明天和姓牛的一起进城去他大姑家,这回你们满意了吧?” “四丫头,什么姓牛的,大成有名有姓的,叫大成哥,大成都行,对人称呼放尊重点儿。”刘淑芬问道,“大冷的天,又不是年节的,怎么突然想起进城去他大姑家了?” “别问我,问我爹,眼看全屯人闹饥荒,他是生产队长想不出办法来,有人帮他想了,我去帮他做。”四姑娘怼起父亲王奎队长来。 “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名堂?”王奎说是这样说,心里却很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尤其那个“有人帮他想”的人是谁。 “四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刘淑芬追问了一句。 “我就不说,要想知道,自己去问。”四姑娘道,“我走了,我去找牤子哥帮我挑水。” “你找牤子挑什么水?胡闹!”王奎队长插了一句嘴。 “我要洗澡,不然明天脏兮兮进城打你们的脸。”四姑娘说,“我娘不是想问怎么回事吗?我让牤子哥来帮我挑水,顺便让他跟你们解释,我说不清楚。” “怎么又和牤子扯上了,”刘淑芬顿时脸色一沉,“我跟你说,四丫头,牤子家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往他跟前靠?小梅原来对牤子怎么样?现在不也疏远了?你跟大成相处就一心一意的,可别再找不自在自己往火坑里跳。” “牤子哥一心朴实地为大伙着想,最可气就是你们这样的世俗小人,冷脸贴人家热屁股,也不觉得愧得慌。” 四姑娘气囊囊说完,一甩袖子出了房门,他执意去找牤子。 冬闲时节,生产队没有组织社员劳动,这个时间,牤子还在奶牛场。 送走牛大成和四姑娘没多久,此时,牤子正在一个人闷声不响地义务清理马圈。 还不到挤牛奶时间,姜大拿在牛棚里照看奶牛,琪琪格拖着孕身正在房间里暂时休息。 四姑娘到奶牛场,进院就看见牤子在马圈里,她没有不声不响地凑过去。 牤子正在干活,丝毫没有察觉,待他直起身子回头,忽然发现四姑娘站在牛棚边痴痴地看着他傻笑。 “嗨,你傻呀,这活不该你干,”四姑娘说,“我看你是有力没处使了,那正好,请你去帮我挑一缸水,我要烧水洗澡。” “你啥时候来的?大成呢?”牤子有些疑惑。 四姑娘一边说一边往牤子跟前凑:“姓牛的走了,回家去了,明早来接我。” “你应该让大成帮你挑水才是,又来找我干嘛?”牤子道,“再说,你自己又不是不能挑水,我这身臭烘烘的,怎么进你家门。” “正好呀,你帮我挑水,把这身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 “我不用你洗衣服,我也没工夫帮你挑水。” “是你求我进城的,我还不愿意陪姓牛的去呢。” “这和挑水有什么关系?胡闹!” “我要洗澡,反正你不帮我挑水,我就不洗了,人家城里姑娘都是干干净净的,我脏兮兮进城,你不怕丢咱们幸福屯人的脸呀?” “昭男,都多大了,怎么还使小孩子性子?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挑水,我是怕屯里人看见传闲话,你不怕影响,你得考虑对你爹的影响,这不是闹着玩的,我现在的身份与你家是两个阶级的人,别人躲都来不及,这要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反映上去会上纲上线的。”牤子道,“这样吧,看在你为幸福屯做好事的份上,一会儿你回家取水桶,我去井边等你,我摇辘轳,你往家挑水。” “这还差不多。” 四姑娘此番又得逞了,牤子放下手中的活,回房间换衣服,四姑娘不离左右。 琪琪格见四姑娘又回来了,有些疑惑,问道:“四姐,你怎么不在家陪大成哥?” “我只有牤子哥,没有大成哥,姓牛的走了,回家了。” 四姑娘一句话把琪琪格逗笑了:“四姐这样一说,我忽然觉得好有意思,牤子哥和大成哥他俩都是牛。” “一个牤牛,一个贱牛。” 四姑娘说着,噘着小嘴,眼神里充满对牤子的挑衅。 “怎么说我都可以,不许糟践大成。”牤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四姑娘,“你和大成进城的事跟你爹说了吗?” 四姑娘跟进了屋子:“说了,但我没说进城去干啥。” 牤子道:“这不是咱们自作主张的事,得跟先跟你爹商量一下,征得他同意才对。” 四姑娘一边去帮牤子找衣服一边说:“我懒得跟我爹说,一会儿你去跟他解释吧。” 琪琪格见牤子和四姑娘在说正事,没有进屋打扰。 牤子道:“我只不过替大伙心急,出个主意,具体该怎么办,你跟你爹说,还得他做主,我是啥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去见你爹,这事不能扯上我。” “就扯上你怎么了?我才不信你能请神不能送神呢,别跟我说你是啥身份,我就知道你是一头牤牛,啥时候都心想着大伙的牤牛,你那牛气冲天的劲儿呢?” “行了,昭男,你还是让我好过点儿吧。”牤子说,“要不这样,你回家等着,我喊刚子去帮你挑水,这事让他跟你爹先打招呼。” 四姑娘见牤子想变卦,一把拉住牤子的胳膊:“不吗,就你摇辘轳我挑水,不然,我明天就不去城里,也不让姓牛的去。” “别拉拉扯扯的,”牤子说,“你先回家,我去找刚子,让他跟你爹说你和大成明天进城的事,一会儿再去摇辘轳,有人帮你挑水你不用,不怕累你就自己挑。” 四姑娘听牤子如此说,理解牤子的良苦用心,只好松开手,撅起小嘴,极不情愿地先回家去了。 牤子换掉脏衣服,出屋见到琪琪格问道:“琪琪格,刚子在家吧?” “应该在家,他闲着没啥事,在家琢磨给孩子编摇篮呢。”琪琪格说着脸上泛出了红晕。 牤子一边往出走一边说:“我现在去你家,找他商量点事儿。” 琪琪格点头,目送牤子,她知道牤子在为全屯人度饥荒想办法。 牤子来到李刚家,李刚、琪琪格与父母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李刚和琪琪格住在西屋,正如琪琪格所说,此时,李刚正在琢磨用梢条编织摇篮。 “牤子哥,你来了,找我有事?”李刚放下手中的活,招呼牤子。 牤子看了看:“这摇篮不是你这种编法,你这编出来像大土篮子,应该用拧条子压扁编筛子底儿猪腰筐型。” “那种编法我哪会。”李刚露出了为难表情。 “你别编了,待会儿我帮你弄,你去一趟老队长家。” 牤子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李刚听后很兴奋,立马随同牤子一起走出院子,他去见老队长,牤子去辘轳井摇水。 两人还没等走到王奎队长家门口,四姑娘早就发现了,赶紧回屋去取扁担和水桶。 牤子走到跟前,李刚进了院子,四姑娘挑着水桶跟着牤子去辘轳井边。 “牤子哥,你听说过画蛇添足的故事吗?”四姑娘显然是故意找话。 “我没你有文化。”牤子回怼了一句。 四姑娘道:“我是想说,你不跟我爹说,让李刚跟我爹说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我还觉得你挑几桶水,让我给你摇辘轳是没事找事呢。” “嘿嘿,我就没事找事,这我已经放你一码了,你就知足吧。”四姑娘说着从兜里拿出两个烤地瓜在牤子眼前晃悠,“牤子哥,想不想吃?犒劳你的。” 牤子说:“留着你自己吃吧,我享受不起。” “哼,你不吃,一会儿我喂你家战狼。” “你的东西,随便。” “早知费力不讨好,我才不给你烤地瓜呢,真没良心。” 四姑娘看似赌气,其实能和牤子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开心。 到了辘轳井边,牤子摇辘轳,四姑娘把地瓜揣进牤子的衣兜里,牤子没再拒绝。 看着牤子摇辘轳,四姑娘心里很得意。两人配合默契,没用上多大工夫,四姑娘就挑了三担水。 再有一担水就满缸了。因为顺路,第四担水牤子帮她挑着,到了家门口,正赶上王奎队长送李刚。 见到牤子和四姑娘,王奎队长道:“牤子,你别帮她挑水,死丫头,一身懒肉,就会抓劳工。” “嘿嘿,我有抓劳工的本事,你管不着。”四姑娘在父亲面前很得意。 既然遇见了,牤子把水挑进屋去,出来与王奎队长和牤子在院中说话。 “我听李刚说了,出去找活是你出的主意,”王奎队长道,“事倒是好事,就是想不出矿山能有啥活会给咱们干,好像没有这个先例,死马当活马医吧,就让牛大成和四丫头跑一趟。” 牤子说:“我就是有个想法,提个建议,能不能成,我心里也没底儿。” “我知道你在为大伙着想,还让李刚来跟我说,难为你了,”王奎队长道,“牤子,以后不要这样,有啥事,直接跟我说,和以前一样,你不要心里负担,我王奎不怕扣帽子。” “王叔,我知道,”牤子无奈道,“此一时彼一时,还是注意些好,这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不能说是我出的主意,避免节外生枝。” “唉,牤子,啥也别说了,你是啥人我心理最清楚,”王奎队长道,“外面冷,别在这儿站着,走,进屋去坐坐。” 牤子道:“不进屋了,我去李刚家帮他编个摇篮。” “那好吧,等大成和四丫头从城里回来,咱们听信儿再做打算。” 王奎队长没有再挽留,牤子和李刚告辞,四姑娘送到大门口。 “回屋吧,怪冷的,祝你和大成马到成功!” 这句暖心和祝愿的话是李刚说的,不是牤子说的,见牤子不言语,四姑娘没有答话,一扭身噘起小嘴赌气回屋去了。 章节目录 第228章 一路同行 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正文第228章一路同行从幸福屯回到家,牛大成跟父母打招呼说明情况,大成的父母非常支持大成帮幸福屯做这件好事。 大成的父母更希望大成和四姑娘抓紧时间把婚事定下来,老两口着急抱孙子,大成对此满怀信心。 当天下午,大成向公社饲养场领导请了三天假,又到供销社买来汽水、面包和糖果,另为四姑娘精心准备了一把遮阳伞。 大成很兴奋,能与心爱的四姑娘一起进城,心里美滋滋的十分期待。 第二日一早,大成天不亮就起床了,怕四姑娘坐自行车后座不舒服,临行前,他细心地把自行车后座缠上一个棉垫。 一切准备停当,吃罢早饭,大成兴高采烈地骑着自行车前往幸福屯接四姑娘。 四姑娘这日也起得很早,她从昨晚就开始为进城做准备。 大成风风火火地来了,在四姑娘家大门口按响了自行车铃,四姑娘家的小黄狗“汪汪汪”跑出来。 四姑娘的母亲刘淑芬知道是大成来了,赶忙打开房门迎接,王奎也随后走出屋子。 “起得这么早,大成,快进屋暖和暖和烤烤火。” 刘淑芬把大成迎进院子,王奎站在门口,招呼道:“这么冷的天,辛苦你了,请好假了?吃早饭了吗?” 大成一边停放自行车一边道:“大叔,我请好假了,也吃完早饭了。” 大成进屋没有坐下,就站在门边,四姑娘还在自己房间里收拾东西,王奎嘱咐大成道:“进城路上注意安全,见到你姑父,也不要太勉强,事情好办就办,不好办也不要让他太为难。” “知道了,王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四妹,大姑父那边,他肯定尽力帮忙。” 大成一边说一边回头往四姑娘的房间看。 “四丫头,你还磨蹭啥呢,”刘淑芬喊道,“人家大成骑了十几里路的自行车都来了,你还在磨蹭,又不是让你上轿,差不多就行了。” 大成赶忙搭话说:“婶,不急,不急。” 四姑娘打扮一新,手里拿着几样东西,开门道:“谁让他来这么早了,等着,我还没去茅房呢。” 大成赶紧上前接过东西,恭维道:“四妹今天打扮得真好看。” “谁让你看了。”四姑娘瞥了一眼大成,去茅房了。 “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吃枪药了?”刘淑芬对大成道,“大成,别跟她一般见识。” “婶,没啥,我喜欢听。” 大成说着,出屋把四姑娘的东西和自己带的东西放在一个包裹里。 四姑娘从茅房回来,回屋洗了洗手,出门看了看自行车,大成的用心和周到让她心存感激。她咬着嘴唇,感激地看了一眼大成,直接对大成说了一个字:“走。” 四姑娘的这仿佛深情的一眼让大成心花怒放,高兴地向王奎和刘淑芬告辞,与四姑娘一起踏上征程。 牤子知道今天大成和四姑娘一起进城为幸福屯老百姓办事,他也起得很早,没有到四姑娘家里,此时,正在辘轳井边迎候,来为他俩送行。 见到大成和四姑娘推着自行车走过来,牤子走上前微笑道:“大成好样的,言而有信,照顾好昭男,辛苦你俩了!” “牤子哥是特意来送我俩的吧?谢谢,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四妹。”大成见到牤子很开心。 “哼,胆小鬼,你既然来送行,干嘛不去我家?我家门口挂千刀了咋的?” 四姑娘的嗔怪,牤子无言以对,只有微笑面对:“昭男,五十多里路,大成骑自行车很辛苦,你应该对他多用点心思。” “你的意思,他辛苦我就不辛苦?你再这样说,怕他辛苦我不去总行了吧?”四姑娘说着赌气停住了脚步。 “四妹,牤子哥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大成圆场道,“牤子哥的言外之意是没把你当外人。” “好了,昭男,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是我错了,你知道你辛苦,而且还是咱们幸福屯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牤子道,“快走吧,累了就歇一歇,路上多注意安全。” 大成推着自行车向前走了几步,四姑娘站在牤子身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悄声道:“哼,都是为了你!” 说完,四姑娘扭扭捏捏地向前挪着步,不住地回头看着牤子,牤子向大成和四姑娘挥手。 过了十字路口,大成骑上自行车,四姑娘跟上几步坐上了车,手里拿着包裹。 早起挑水的社员,看着大成和四姑娘乘坐一辆自行车,行走在路上,心里都默默地送上祝福。 听见了牤子刚才与他俩对话,此时来挑水的社员似乎明白,牤子和四姑娘没戏了,四姑娘和牛大成肯定是板上钉钉了。 听说牤子和小梅姑娘已经分手了,如今,四姑娘也有了归属,大伙嘴上不说,心里都可怜牤子。 且说,大成和四姑娘进城,冬天路滑,平道和下坡自行车好骑,遇到上坡骑行艰难,两人只能步行。 大成是一位爱说爱笑爱逗哏的人,心爱的姑娘在身边,他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四妹,累不累?” “我不累,知道你辛苦。” 四姑娘总是呛着大成说话。 “能和四妹在一起,辛苦一点算什么,再辛苦我也愿意。”大成说,“我给你买好吃的了,你打开包裹,里面有面包和糖果,还有汽水。” “不用你告诉我,面包已经被我吃一个了,你吃不吃?” “吃一个也行,最好咱俩一人一半,一起吃,要不,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大成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四姑娘调情的机会。 “你少跟我贫嘴,我嫌你埋汰。” 四姑娘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面包递给大成,大成没有接:“不是我耍贫嘴,我双手推自行车,不方便吃,但还想吃。” 四姑娘心里明白大成的意思,是想让她喂他,但她故意装糊涂:“我替你推自行车总行了吧。” “不用,不用,我就是心里有点奢望而已。” 大成继续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四姑娘手拿着面包,极不情愿地让大成咬了一口,大成开心地咀嚼起来。 有第一口,就有第二口,四姑娘心情不错,满足了大成的奢望。 “四妹,你也吃呀。” “你咬过了,我吃你个球呀?” “嘿嘿,四妹嫌弃我,你可以吃另一半。” 四姑娘看着面包就眼馋,她没有客气,真的吃了起来。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行走,过了一段上坡路,两人嘴里含着糖果,又快乐地骑上了自行车。 大成骑车,故意左拐右拐制造险情,让四姑娘的手把着他,这种感觉真好。 这一路,四姑娘对牛大成并不反感,两人有说有笑,大成趁机向四姑娘表明心迹,四姑娘却坚守防线,一点不给机会。 午后,两人来到到了城里,到了大成的姑姑家,大成的姑父在矿上,没有下班。 大成的姑姑见大成和四姑娘来了,很是高兴,以为大成和四姑娘已经订婚了,迫不及待问道:“大成,昭男,你俩这次来是不是进城办置嫁妆,准备年前结婚呀?” “大姑,我俩不急结婚,”大成看着四姑娘道,“这次进城是求大姑父帮忙,看看能不能在矿上帮幸福屯的社员找点活干。” 唠到正题了,四姑娘赶紧帮腔:“大姑父是矿上领导,肯定有办法,今年大旱,屯里人日子不好过,不怕大姑笑话,很多社员家里现在粥都喝不上了,明年就更揭不开锅了,所以,牤子哥就想趁着冬闲,让大姑父帮忙在矿上找点活干,挣口饭吃,能省一顿饭就省一顿饭。” “牤子?我知道,你大姑父没少提起过他,我还挺佩服他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四姑娘觉得自己失言了,不该提起牤子,没想到顺嘴就说出来了。现在大成的姑姑问起牤子哥,牤子哥正遭遇不幸,她不愿意回答。 四姑娘低头不语,大成只好回答姑姑的关心:“牤子哥现在不太好,他家被重新划为地主了。大姑,不说这个了,你说大姑父能帮忙找到活吗,我可是向幸福屯的老百姓做过保证了。” “这事得等你大姑父回来问问他,我可说不准。”大成的姑姑说,“我还以为你俩要结婚了呢,礼钱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大姑,好事不怕晚,礼钱你再给我俩多攒点。” “多攒点也不给你,我给昭男买好衣服穿。” 四姑娘听着,脸热得滚烫,但不敢现场直掘,只好忍着,在事情办成之前,她索性假扮大成的未婚女友,不这样还能怎样。 大成见四姑娘乖乖听话,也就胆大起来,言语中不停地触及四姑娘的底线。 大成的姑姑为两人简单做了几样好吃的,吃过午饭,两人又累又乏,在大成姑姑的安排下,两人只好一铺炕上休息,而且挨得很近。 四姑娘想,身边要是牤子哥该有多好,可是,眼前这位偏偏是别人,还不能露出破绽。 傍晚,大成的姑父孙向荣下班回来,听说幸福屯的年轻社员有心到煤矿干短工搞点副业,这事还真难住了他。大成的姑姑和大成不停地向他施加压力,四姑娘更是打感情牌苦求。 大成的姑父尽管在西安煤矿负责劳动用工管理,是一位处长,有些实权,但以往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章节目录 第229章 冤家路窄 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正文第229章冤家路窄有牛大成的姑父帮忙,幸福屯社员想在城里找活干的事情联系妥了,第三日一早,四姑娘和大成告别姑姑和姑父,赶回幸福屯。 这几天,四姑娘深深感受到大成对她的爱和寄予的厚望,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她不想隐瞒自己对牤子的感情,更不想伤害大成,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她准备利用这个机会向大成彻底摊牌。 在回往幸福屯的路上,赶在一个上坡,四姑娘一边搭手帮大成推自行车,一边道:“大成,这一次真的谢谢你。” 大成借机调侃,“四妹说啥呢,咱俩谁和谁,都快成一家人了,还用说‘谢’字吗?” “谁和你快成一家人了?别蹬鼻子上脸。”四姑娘上前踢了大成一脚。 打是亲骂是爱,大成全当是打情骂俏,觉得挨这一脚特别舒服。 四姑娘借机继续说道:“不过,说心里话,你真的哪样都很好。” 四姑娘这样夸奖大成,大成有些得意忘形,以为四姑娘喜欢上他了。 “四妹,你……”大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你是不是准备让我阳光灿烂了?” “想得美,”四姑娘愧疚道,“大成,我和你说正经事,你别打岔。” “什么正经事?我猜猜,是不是大姑和大姑父让咱俩结婚的事?”大成满怀期待。 “不是,”四姑娘一脸难为情,“大成,难为你这么长时间一直这样对我,真对不起。我知道,你哪样都好,说实话,我根本配不上你,更没有理由拒绝你,但我不想欺骗你的感情,不瞒你说,我心里一直只有牤子哥,再也容不下别人了。你是知道的,牤子哥喜欢小梅姐,不喜欢我。本来,前段时间我想过咱俩的事,即便咱俩真走到了一起,我也是违心的,我做不到移情别恋。” “现在,牤子哥的处境你也听说了,他和小梅姐不可能走到一起了,不管牤子哥是什么家庭出身,我已经决定守他一辈子,也许牤子哥不会娶我,但我也无怨无悔。” “大成,你是个好人,好姑娘多的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感情浪费时间了,咱俩以后可以成为好朋友,除了我,还有牤子哥,我们可以是最好的朋友,牤子哥很欣赏你,他总是劝我和你好,但是,我做不到,尤其是现在,我更做不到。” 四姑娘说到这里,拉住大成,百感交集,眼泪模糊了双眼,两人站在路旁。 “大成,你能理解我吗?”四姑娘道,“咱俩其实是同命相连,但是真的没法走到一起,对不起,对不起……” 四姑娘的一番话让牛大成刚才的兴奋劲儿一扫而光,此时的他呆呆傻傻地看着四姑娘,没有话说,不想说话。 前尘往事成云烟,就这样消失在彼此眼前。就在这刹那间,大成意识到,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与心爱的四姑娘在一起了。 西北风在吹,尽管天空晴朗,可是,大成是世界已经开始下雪,他简直不敢想象,眼前的姑娘,他无法再多爱一天,从此只剩下了遗憾。 此时的大成沉默了,男人不流泪,可是已经感觉出泪水没出息地用处了眼眶。 此时的无声代表着他和四姑娘只见花落不见花开的无言的结局。 只见大成一个人推起骑自行车,吃力地爬上陡坡。 四姑娘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和盘托出,但她并不轻松,虽然从来没有向大成允诺过什么,毕竟这么长时间父母已经把他当成了准姑爷,自己听之任之,拖了这么久,并且这一次进城还在利用他,心里难免歉疚。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向前走着,走了许久…… 自行车推到过了上坡,大成重新跨上自行车,回头对四姑娘喊道:“四妹,上车。” 这声音干脆,彰显出一个男人的坚毅和担当,没有拖泥带水。 四姑娘跑了几步,欠身一屁股坐在自行车上,两人顺坡而下。 车轮碾压着雪路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迎面寒冷的西北风呼呼地吹着。 大成嘴里呼着白气,使劲地蹬着踏板,把心底的那份难受传递给车轮,在车后留下短暂的一道车辙。 骑到平缓处,大成终于开口:“放心吧四妹,我牛大成是喜欢你,但我理解你,我不会强人所难,今后保证不再提咱俩的事了。其实也没啥,今生能够认识你也算咱俩有缘,挺好的,我知足了。牤子哥是好样的,他不该受这么大的委屈,摊上了,也没办法,我佩服他,但我更佩服你,说真的,四妹,你能为他作出这么大的牺牲,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还不如你暴揍我一顿,然后把我扔在路边,我心里好受些。” “说啥呢,你用不着自责,不是说好了咱们还是好朋友吗?你要不介意,以后我永远把你当成我的四妹。” “我不介意,肯定不介意,说准了,那我以后就叫你大成哥。”四姑娘道,“大成哥,这事你知我知,暂时你还得帮我把这出戏唱完,过几日,不管是谁带领幸福屯的社员到矿上干活,你还得陪我到姑姑家,把事情办好。” “没说的,无论啥时候,大成都愿意为四妹当牛做马。”大成释然道,“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开心,何况这是我和你最后一次亲密接触,我一定好好珍惜。” “去你的,你得了便宜,我尴尬跟谁说去。”四姑娘脸红了。 大成一路上心情虽然不好,但是,能放得下,想得开,与四姑娘彼此倒是有说有笑。 说来也巧,两人行至半路,正好遇到二赖子蹬着三轮车,三轮车上还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刘彤,另一位是刘彤的母亲。 二赖子的三轮车也从城里往回赶,因为骑得慢,大成追上了。 见到二赖子,大成与他搭话并行。 “二赖哥,好久不见,你也回幸福屯吗?” “呀,是你俩,”二赖子停下三轮车,“怎么,进城买东西?准备把假小子拿下了?” “呸!去你妈的二赖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四姑娘跳下自行车,一口唾沫狠狠地吐向二赖子。 “母夜叉啥样你啥样,也就大成喜欢你,换成是我,白给我都嫌你没有女人味。”二赖子挖苦道,“你也就是个母的还能用一用,不然,真不如给你安个把。” 四姑娘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左右低头寻找,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手的东西,不然非打二赖子不可。 即便这样,四姑娘上前也要挠二赖子。 二赖子不傻,知道自己话说得够阴损,嬉皮笑脸躲出去很远。 “怎么能这么说话,太没教养,再说,跟这种人开什么玩笑,叫什么劲,大冷的天,快赶路吧。” 说这话的是刘彤的母亲。 四姑娘刚才是对二赖子有火气,现在听刘彤的母亲说她“这种人”,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把话说清楚,我是哪种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彤的母亲认识牛大成,也听说过四姑娘,而且对四姑娘还有积怨未了,此时冤家路窄,彼此见了,心里依然有疙瘩,所以才有刚才惹四姑娘恼怒的话。 “是哪种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没工夫搭理你,”刘彤的母亲看都不看四姑娘,“二赖,咱们走,别理她。” 四姑娘岂容别人无端地糟蹋她,火气立马上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住了二赖子的三轮车。 “老太太,我招你惹你了,你干嘛这样说我,不给我一个解释,你们别想走。” 这时,刘彤接过话来:“你还有完没完,我娘说你两句咋了?你做过什么事你不知道吗?本不想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让开!” 刘彤与四姑娘也不友好,彼此还是针尖对麦芒,只是两人的仇怨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此时彼此没有瓜葛,犯不上找不自在。 “刘彤,小寡妇,你说谁蹬鼻子上脸,我看你是臭不要脸,有种你下来,我不怕在给你来个梅开二度。” 四姑娘这话骂得过火,大有挑衅的意味,刘彤气得果真想从三轮车上下来与四姑娘撕扯,好在她的母亲按压着她。 “假小子,你不得好死,你给我听着,我刘彤早晚要你好看!” 四姑娘和刘彤两个人剑拔弩张,大成见状,赶紧上前拉住四姑娘:“都消消气,何苦呢,冤家宜解不宜结,算了算了,都赶紧赶路吧。” 二赖子在一旁抄着手,卖呆的不怕乱子大:“大成兄弟,你别管这事儿,让她们干,干出孩子吃鸡蛋。” 大成道:“二赖哥,你说的是什么话?赶紧走吧,别让我瞧不起你!” “嘿嘿,给你面子,”二赖子道,“一场好戏还没怎么演呢,就特么谢幕了,走了您呐!” 四姑娘被大成拉着,让出路来,二赖子登上了三轮车。 四姑娘和刘彤当仁不让,还在对骂。 两人距离在拉长,大成拉着四姑娘,待二赖子骑着三轮车走远了,两人才重新上路。 大成和四姑娘的自行车很快游追上了二赖子,这回大成用力骑得飞快,没给四姑娘下车的机会,在刘彤和她的母亲面前匆匆驶过,一会儿便把二赖子甩在了后头。 甩掉了二赖子,大成不停地劝导四姑娘平熄火气,四姑娘识趣,也很体谅大成,让他慢些骑车,别累着。 四姑娘平静了心气,两人开始谈论起路遇这件事来。 二赖子骑三轮车拉着刘彤和她的母亲,从城里往家赶路,这事很是蹊跷,四姑娘和大成心里都犯嘀咕,只是一时猜不出所以然来。 章节目录 第230章 二赖子得逞 家事:爸爸的爸爸叫外公正文第230章二赖子得逞二赖子骑三轮车拉着刘彤和她的母亲,从城里往家赶路,这事很是蹊跷,四姑娘和大成都犯嘀咕,一时猜不出所以然来。 原来,二赖子之前因窝藏和私卖金麒麟,隐瞒真相,不老实交代,不仅两千六百元钱和另一只金麒麟被没收,而且被公安拘留了十五天。 二赖子在所里度过了难熬的半个月,被放出来之后,又回到了幸福屯。 当二赖子出现在幸福屯的时候,幸福屯的父老乡亲无不对他嗤之以鼻。大伙心里都有一杆称,就因为二赖子的所作所为才导致牤子一家人如今的境遇。 二赖子在幸福屯不招待见,这对他无所谓,他压根就没想重回生产队当社员。 二赖子曾经一心想参与地下赌场放高利贷,如今没了本钱,这个想法破灭了,他不能白日做梦,必须面对现实。 此时的二赖子已是身无分文,两手空空,家里只剩下一辆三轮车,由他父亲乔万福照管着。 三轮车就是二赖子的救世主。他准备从头再来,进城靠蹬三轮车拉货赚钱。 进城蹬三轮车拉货容易,住的地方却出现了新情况。 之前,二赖子在城里一直住刘彤的房子。可是,这次从拘留所里回来,再进城刘彤的房子却住不成了。 怎么回事? 原来,二赖子受牤子一家的家庭成分影响,尽管百秋已经亡故,他毕竟是何家的姑爷,而且又犯有前科,为此,幸福生产大队刘支书有意与这样的人彻底划清界限,吩咐刘彤要回了城里房子的钥匙,不准再把房子借给二赖子。 刘彤对二赖子无感,无所谓借不借给他房子,既然父亲说了,她便亲自上门找到二赖子,要回了城里房子的房门钥匙。 二赖子不愧是赖子,没有刘彤家的房门钥匙,他照样进城。进城没了住处,自己又身无分文,租不起房子,这小子干脆把刘彤家的房门锁撬开,换了锁继续居住,反正刘彤在乡下,一时也不会知道,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二赖子又偷偷地在刘彤的房子里住下,邻居们没觉得有什么变化。 不仅如此,二赖子还经常维护周围的邻居,因为有三轮车,谁家有用得着的地方,他都愿意帮忙,邻居们对他都高看一眼。 二赖子胆大妄为,说话不着调,偶尔言语中挑逗那些矿工家属妇女,那些妇女还很受用,甚至个别妇女已被他得手,各取所需,彼此心照不宣。 二赖子不忘从那些等爱的女人手中榨取好处,平时吃的用的,洗的涮的基本上不用他操心,有人上赶着帮忙,他乐得清闲自在。 这样的日子看似轻松快活,其实二赖子在城里并不好混。 他白天到处打游击用三轮车拉货,街上有巡逻人员,他便东躲西藏,因为认识一些街头混混,能及时为他通风报信,暂时还勉强混得下去。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不长。 没过多久,刘彤的母亲陪着刘彤搭乘拉脚马车进城,准备在城里住一段时间。 刘彤母亲的目的是想帮刘彤在城里再找个男人成个家,若是暂时达不成心愿,准备先把房子租给别人,房子要有人看管,不能空着。 刘彤和母亲来到城里,发现自己的钥匙打不开自家的门锁,仔细一看,门锁被换掉了,向邻居打听才知道,二赖子始终住在这里。 这可把刘彤和她的母亲气坏了,立马准备报告给属地煤矿保卫科。 这时,邻居却说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让母女俩打消了报案的念头。 邻居说,半月前的一天傍晚,可能是小孩玩火,也可能是谁吸烟将未燃烬的烟头扔到了院子里,弄着了院子里的易燃物,火势蔓延,已经将窗棂纸燎着了,眼看要烧到房子,多亏二赖子回来及时,打开房门,和邻居们一起把火扑灭了,否则烧毁自家房子不说,甚至有可能火烧连营,弄不好整趟公房都会遭殃。 刘彤和她的母亲听后心有余悸,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两人趴门缝仔细看看房子门窗,看得见还有火烧火燎的痕迹,现在都已经修缮好了。 母女俩心想,二赖子虽然可恨,但这件事若不是他在场,后患无穷,多亏有这么个人,才避免了一场火灾发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彤和她的母亲心里的气消了,进不去屋,把随身物品寄放在邻居家,两人准备去逛街。 邻居一直怀疑刘彤和二赖子的关系,策略地问起,刘彤还是支吾说,两人是姐弟。 傍晚,二赖子拉着拾来的半车煤块回来,发现刘彤和她的母亲站在门口,心想,这下坏了,还不得兴师问罪。 二赖子自知做事不光彩,属于私闯民宅,这事若追究起来,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二赖子没有回避,嬉皮笑脸迎上前去,对付两个女人,他根本没觉得是什么难事。 二赖子见到刘彤和他的母亲,低三下四,乖乖打开房门。 进了屋,刘彤和他的母亲不提火险之事,对二赖子一顿数落和谩骂。 二赖子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任凭这对母女拿他出气,他只管殷勤。 房间里被弄得像个猪窝,二赖子此时倒是麻利,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物品,全都收拾起来。 之后,他又动手烧炉子,暖火炕,为母女俩下面条,打荷包蛋…… 一番殷勤下来,让母女俩的气焰全消了,二赖子一鼓作气,蹬着三轮车出去为母女买来不少吃的用的。 忙到天黑,二赖子磨磨蹭蹭假意收拾行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最后,刘彤的母亲于心不忍,留二赖子在房间里住下,只是母女睡在里屋炕上,二赖子在外屋搭个地铺。 就这样,每日如此,二赖子极尽讨好之能事,刘彤和母亲虽然不怎么待见他,但也没把他当外人。 二赖子听说要把房子租给别人,这小子表面上主动帮忙联络,背后却散布说这房子犯毛病,无论是谁住进来,女人没好命,男人命不长。 那些有意想租住的人,听如此说,向周围的邻居求证,知道刘彤的丈夫工亡死了,刘彤成了寡妇,似乎验证了房子犯毛病的说法。就这样,这房子谁还敢租?白住都不肯。 二赖子从刘彤的邻居那里听说,刘彤的母亲委托邻居帮忙为刘彤介绍对象,他计上心来,如法炮制,散布说刘彤命硬克夫,刘彤被强暴的事也被他透露了出去。 这小子有自己的目的,他对刘彤垂涎欲滴,想把她弄到手,成为自己的老婆。 二赖子虽然念念不忘百秋,但是百秋毕竟去了,他想让刘彤为他传宗接代。 如此,回到幸福屯,有大队刘支书罩着,在城里刘彤有房子,可以安家,况且,刘彤要长相有长相,要体面有体面,何乐而不为? 拿定了主意,二赖子在母女面前努力往好里表现,又贿赂邻居帮忙说好话,做媒人。 就这样,刘彤和母亲在城里住了半月,房子没租出去,对象没着落,倒是满脑子灌满了二赖子的好。 按说,刘彤心里仍然惦记着牤子,但是,自从牤子被重新划定了家庭成分,刘彤受家庭教育影响,加上父亲与牤子俨然已经成了冤家对头,她现在已经打消了对牤子的念头。 结过婚的女人,没有男人在身边,日子久了,总有许多渴望。 刘彤倒不是饥不择食,但她知道,自己是年轻寡妇,总是守在娘家不是个事儿。 最好身边有一个可靠的男人,爱情不过是谎言,对她来说,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刘彤自认为年轻貌美,却没有人搭讪,除了二赖子。 或许,这就是命,不认也得认。 二赖子一身俗气、痞气,但他足够聪明,打扮一番,倒像个人样。 刘彤的母亲嘴上不说,却有些活心。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二赖子不放过任何机会,软磨硬泡,狂轰乱炸,步步紧逼,刘彤思想防线渐渐开始动摇。 二赖子得到的第一个实惠就是还可以继续住在刘彤的房子里。 至于他和刘彤能否走到一起,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至少得过刘彤父亲那一关。 二赖子的嗅觉比狗还灵敏,说他是两个女人肚里的蛔虫不足为过。 他看透了这对母女的心思,为此,这段日子拉货挣的钱,几乎全花在了刘彤和她母亲身上。 城里毕竟比乡下热闹,二赖子时常白天骑着三轮车,拉着母女俩逛街,傍晚工人俱乐部放电影,带母女俩去看电影,借机在刘彤的身上揩油,也多有得逞。 大凡等爱的女人都受不了男人对她的好,刘彤渐渐沦陷了。 刘彤的母亲看得出来,这事得回家与刘彤的父亲商量,争取他的同意才行。 就这样,二赖子豁出血本,为刘彤的父亲刘支书花高价买来了两瓶酒,两包茶叶,还有罐头和糕点,蹬着三轮车,拉着母女俩一起回乡下。 尽管半路遇见四姑娘和牛大成,发生了不愉快,但这事对二赖子的心情丝毫没有影响。 二赖子满怀希望,充满信心,心情不错,回到幸福大队,送刘彤和她的母亲回家。 章节目录 第231章 百味杂陈 这日午后,牛大成和四姑娘从城里矿山回到了幸福屯。 两人刚刚从屯西头露面,就有孩童看见,牛大成本来准备再驮着四姑娘走一程,怎奈孩童们追着自行车跑,一边跑一边起哄:姑娘和小子把手拉,拉回房里过家家,过家家,过家家,被窝里头生娃娃,娃娃长大了,小子是他爹,姑娘是他妈。哈~哈~哈~…… “都给我滚一边去。”四姑娘撵不散孩童,不得不下车,与大成一起步行。 来到了十字路口,两人被发现他俩的父老乡亲围拢起来嘘寒问暖。听说两人把进城找活的事办成了,高兴得奔走相告。 经过四姑娘家门,四姑娘只是跟母亲打个招呼,并没有先回家,而是与大成一起直奔奶牛场找牤子。 此时,牤子不在奶牛场,四姑娘和大成进城三日了,还没有回来,不知事情办得是否顺利,牤子心里焦躁,实在闲得无聊,跑到东山找高老头,两人扛着猎枪,一起上山打猎去了。 牤子已经很久没有摸猎枪了,心里痒痒,虽然自己没有持枪证和狩猎证,但是高老头有,牤子的那把猎枪,高老头一直为他保留着,跟着高老头上山,即便打不着猎物,牤子也准备放上几枪过把瘾。 四姑娘从城里回来,没有找到牤子,听琪琪格说,牤子找爷爷进山打猎去了,她多少有些扫兴,只好带大成先回自己家,把办好的事情告诉父亲。 王奎队长听完四姑娘和大成汇报,很兴奋,下意识想把牤子找来,可是马上又为难起来,不得不打消念头。 吃过午饭,王奎队长吩咐四姑娘把李刚叫来,四姑娘知道父亲的意思是准备让李刚带队。 “爹,你找李刚干什么?”四姑娘道,“这事是牤子哥想出来的,就应该让牤子哥带队去,大成的姑父也有交代,他就信任牤子,别人带队恐怕张罗不明白,也不知道怎么安排。” “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不想让牤子带队?生产大队民兵看得他紧紧的,他去得了吗?不能跟上头顶着干,让牤子带队,生产大队知道了,不是小事,要犯错误的。” “爹,你都那么大岁数了,还瞻前顾后的,犯错误咋了,事办成了就没错,”四姑娘道,“再说,名义上让李刚带队,到城里让牤子哥管事,山高皇帝远,生产大队还能派人监督呀?” “行了,你不懂,原则的问题不能意气用事。”王奎队长吩咐四姑娘,“你先去把李刚叫来,顺便把花喜鹊找来,她是妇女队长,这事不能瞒着她,大伙一起商量一下。” 四姑娘极不情愿努着嘴去了,大成要陪着四姑娘一起去,被四姑娘瞪了一眼,抬起的屁股又不得不坐下。 没过多久,四姑娘请来了李刚和花喜鹊,两人听说四姑娘和牛大成办成了这么大的好事,都很兴奋。 李刚表示感谢道:“大成、四姑娘,太谢谢了,辛苦你俩了。” 大成心情不好,强颜欢笑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花喜鹊借机调侃道;“大成,是不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呀?要我看,你和四姑娘这次进城不只是帮生产队办成了事,应该是一举双得,双喜临门才对吧?” “花姨真会说笑,”大成看了一眼四姑娘,不再说话。 “花喜鹊,你别乱点鸳鸯谱,你知道啥呀?”四姑娘气道,“你要是觉得他好,把你家春妮嫁给他,我不带跟她争的。” “四姑娘,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和大成是天生的一对儿,不信你问问咱们屯里的人,哪个不羡慕你俩郎才女貌,我跟你说,你能嫁给大成是你的福分。”说到此,花喜鹊有意无意地看向大成,“我家春妮还小,今年才十六岁,从小到大一直由她姥姥带着,住在她姥姥家,大成根本就没见过她,将来她要是找到像大成这样的好小伙,我认可天天烧香拜佛。” “我有什么好,花姨,你们还是唠点正事吧。” 大成很尴尬,有心起身告辞回家,但还不知道去矿山出劳务的最终安排,确定什么时间出发,他需要同行,与姑父接洽,暂时只好硬着头皮没走。 四姑娘听花喜鹊的恭维话,有些反胃,说道:“我爹让我找你和刚子来是谈正事,你别满嘴跑火车,净扯一些没用的。” 花喜鹊道:“哟,哟,哟,是不是不好意思了?早晚得见公婆,有啥不好意思的。” “好了,别扯闲了,大成和四丫头费心费力把事办成了,找你俩找来是想商量一下怎么把好事办好,谁带队去矿山,这不是小事。” 王奎队长发话,四姑娘抢着插嘴说:“谁带队去矿山?那还用想吗?我和大成只是跑跑道而已,办法是牤子哥想的,主意是牤子哥出的,依我看,要想把好事办好,还得牤子哥出面才行。” “那是,牤子的能耐谁不晓得,可是……唉,有啥办法。” 花喜鹊叹了一口气,她的那句‘可是’虽然没说出来,大伙心里都明白。 “这事指望牤子不行,还是李刚你带队,选二十个壮劳力,具体怎么干,听人家矿里安排,你只管领大伙把活干好,多长点眼睛,注意安全,要确保万无一失。” 王奎队长直接把这件事吩咐给李刚,四姑娘噘起了嘴:“那,还让不让牤子哥去了?” “牤子恐怕去不成,生产大队看他看得紧,如果非让他去,这事跟生产大队请示,弄不好鸡飞蛋打。” 王奎队长心有遗憾,万般无奈。 “老队长,我带队倒是责无旁贷,不过,我心里没底,再说琪琪格这几天就要临产了,这事赶在一起了。” 李刚有些为难,王奎队长凝神沉思道:“实在不行,只好我带大伙去,你和花喜鹊张罗家里的事。” “这事怎么能让队长亲自出马,马上来到大年了,生产队一大摊子事,根本离不开你。”花喜鹊道,“我去生产大队为牤子担保,李刚说得没错,牤子去最合适,难不成好好一个人,从此就让一个地主出身套上了夹板,不能动了?牤子又不是地主,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牤子咋了?做啥坏事了?已经把他爹折腾成那样了,还想咋样?怎么就不能网开一面。” “你的嘴留个把门的,别信口开河,这是在我家,若是在外头,你说这话是要上纲上线的。” 王奎队长提醒花喜鹊,花喜鹊不以为然:“队长别拿话吓唬我,我不怕上纲上线,”花喜鹊道,“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阶级斗争也得看斗谁,不能抡起大棒不分好赖逮谁打谁。” “别说那些没用的,说正经事,”王奎队长道,“我试试跟生产大队说一说,看看能不能放牤子一码,最好让他跟着去,那样谁带队都行,名义上不让牤子管事,实际上还让他张罗。” “我陪你去,咱俩一起去给牤子担保。”花喜鹊道。 “我也去,人多力量大。”李刚也表态。 事情暂时是这个主意,王奎队长、花喜鹊和李刚商量完,三人立即动身,一起到生产大队,向大队领导说明情况。 没有落实具体结果,大成暂时没有回家,四姑娘不仅没有撵他走,反而亲自下厨为大成做好吃的,两人毫无顾忌地说说笑笑,还真像一对兄妹。 四姑娘的母亲刘淑芬看在眼里,以为两人真的好上了,心里很是高兴,不明就里地问大成“大成,你姑姑和姑父对你和四丫头啥态度?”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成勉为其难地说:“对四妹印象很好,很喜欢她。” “你咋不说你大姑催着咱俩早点结婚呢?你不敢说,我替你说。” 四姑娘这时候倒放得开,大成却很难为情。 “那就抓紧点儿,依我看,明年开春五六月份结婚,后年正好是牛年,大牲口,生孩子属相好,姓牛又属牛,小子乳名就叫牛牛,丫头乳名叫妞妞,多好。” 四姑娘不以为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娘,你倒是想得周到,那你就等着抱牛犊吧。” “咋了?你笑啥?这是正经事,大成,你说婶儿说的对不对?” 刘淑芬看向大成,四姑娘也用戏弄的眼神看着他,大成百味杂陈,不知如何接话。不过,他脑筋活络,想了想说:“婶儿,其实凡事顺其自然最好,我倒是希望四妹将来生个小牤牛。” “好,大成哥,借你吉言,就这么定了。”四姑娘知道大成话里有话,是说他和牤子终成眷属,心里喜欢。 可是,这话让刘淑芬误会当真了,以为四姑娘答应大成明年结婚了。接下来,以四姑娘家长身份对大成好顿嘱咐和要求。 大成耐心地听着,哭笑不得,巴不得四姑娘赶紧解围。 四姑娘直到和大成一起吃完饭也没有解释什么,总是在和母亲打马虎眼。 章节目录 第232章 破不了的局 王奎队长、李刚和花喜鹊三人一起来到了生产大队部。 生产大队日常工作由大队长姜发主持,但是,党管干部,大事还是刘支书做主。 三人来到生产大队,刘支书和大队长姜发正好在一起。 王奎队长向两位大队领导汇报了在西安煤矿联系到干劳务活儿的事,还没等提到为牤子担保,大队刘支书就问道:“这事是谁张罗的?谁去矿上联系的?” “是社员提出来的,王队长家的四姑娘和她的男朋友去矿山找矿里的亲戚联系成的。” 花喜鹊的回答有意避开了牤子, 没想到刘支书还是有所怀疑。 “我想知道是哪位社员提出来的?你们是怎么想到去矿山找活干的?”刘支书很严肃地追问。 “是我想到的,去年我们为西安煤矿挖沙换废钢铁,每天能吃上东辽河里的鱼和矿里发的面包,今年自然就想到再去联系找点活干,即便挣不到多少钱,却能填饱社员肚子,也算为家里节约了粮食,不也挺好吗?” 李刚的这番说辞有理有据,刘支书有几分相信,不过,他还是不放心问道:“这事牤子有没有参与?” “牤子哪敢参与,他爹齁喽气喘一个多月,现在一只脚神经坏死,气得他不让牤子回家,”花喜鹊挖苦道,“牤子现在真成一头牤牛了,生产队让干啥就干啥,多余的话一句不说,说他是个哑巴都不过分,都是生产大队教育得好,与之前比,牤子早已经判若两人了,牤子改造成这样,但不知道,大队同意不同意让他跟着去矿上干活,我和王队长可以替他打保票,他只会干活,肯定老老实实改造。” “我才不信,牤子到哪都会煽动起来,不压制他,天都会被他捅出个窟窿,他这种人,满脑子都是地主阶级思想,要时刻提防他笼络人心,向社员群众搞渗透,我是担心一条鱼腥了一锅汤,你们还浑然不觉,把他当好人。” “牤子本来就是好人。” 李刚听着不顺耳,实在气不过,不惜为牤子鸣不平,小钢炮直接向刘支书开炮。 “这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出去。”刘支书怒气冲冲指着李刚,“我早就知道过去你跟牤子穿一条裤子,你已经被他洗脑了,至今还没有划清界限,王奎,这样的人你还让他当生产队打头的,回去赶紧把他换了。” “不用麻烦我们队长,我现在就不干了,你们相中谁让谁干吧。”李刚与刘支书当面杠了起来。 “李刚,你小子混蛋,怎么跟刘支书说话呢?上一边去!” 王奎队长赶紧向刘支书解释道,“这混小子年轻气盛不懂事,没那么高觉悟。” 王奎队长见刘支书沉着脸,很怕对李刚不利,于是以命令的口吻提醒李刚:“还不认错!” 李刚不觉得自己有错,一旁的花喜鹊狠狠地拆了他一脚,李刚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担心自己的不理智态度和言语影响正事,既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奈,硬着头向刘支书认错道:“对不起刘支书,我不该顶撞您,我错了,请您原谅!”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小孩伢子一般见识,愣头青一个。”刘支书看了一眼大队长姜发道,“我看这件事可行,老姜,你是什么意见?” 姜发道:“我觉得是一个好路子,可以让他们幸福屯带个好头。” “既然这样,生产大队同意你们出去搞点副业,这也是响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号召,是个好办法,你们一定要把好事办好,过后好好总结经验。” 大队长姜发道:“把人员组织好,把名单报给生产大队,预计干多长时间,能收入多少,人员吃住怎么办,这些情况写清楚,一会儿到大队开介绍信,我明天去跟公社领导打个招呼。” 王奎队长道:“感谢刘支书和姜大队长支持,我回生产队马上组织。” “你们准备让谁带队去。”刘支书问道。 “让李刚带队,我准备把老党员赵益民也派去,让他掌舵。” “我告诉你王奎,不管谁带队,把牤子给我留在你们生产队,哪儿也不准他去,不能让他再进城,年轻社员和他在一起,没好事,现在不把路给他堵死,将来他敢带领社员造反。” “没那么严重吧,”花喜鹊道,“我可能认识不上去,就觉得牤子也是个人,把他留在生产队无所事事,还不如让他跟着去劳动改造,我们党的力量无比强大,小日本和国民党军队都打败了,还怕一条小鱼小虾起来造反不成,如果牤子真有那个心,不如就让他去表演表演,露出狐狸尾巴,我们也好对他专政。” “这个……马虎不得,出了问题你们谁能负责?”刘支书道,“就这样吧,就按姜大队长说的,让大队会计给你们开个介绍信,都谁去矿山,回去给生产大队报个名单上来,我们要审一审。” 王奎队长无奈,只好按照刘支书的吩咐去做,在生产大队开了一张介绍信,以人民公社生产小队集体的名义,派去城里矿山出劳务。 临走,王奎队长特意领着李刚再次向刘支书道歉,得到了刘支书的谅解,不再提换掉李刚生产队打头的事。 大队长姜发对李刚印象不错,嘱咐他好好干,告诉他刘支书刚才只是气话,让他别有啥负担,争取这次带队出劳务好好表现表现。 李刚顾全大局,向大队长姜发表明决心。这不是他情愿的,他希望还是由牤子带队,他心里才有底。 王奎队长和花喜鹊也是这么想的,单独向大队长姜发提出让牤子跟随去矿山,姜发表示理解,但还是不敢答应。 不管王奎队长和花喜鹊怎么努力,最终还是没有为牤子争取来一起去矿山参加出劳务的机会。 事不宜迟,三人回到幸福屯,立即张罗组织人员和准备去矿山出劳务必备的工具和用品。 当日傍晚,牤子从南山打猎回来,带回两只野鸡和四只沙半鸡。 在回奶牛场的路上,路过二赖子家,发现二赖子回来了,正骑着三轮车拉着小孩子们玩耍,骗东西吃。 牤子现在想得很开通,他并不憎恨二赖子,二赖子为了何家几经隐瞒事情真相,最终和盘托出,这事不能怪他,若为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反观二赖子,蹲了半月拘留,也受到了惩罚,得饶人处且饶人。 二赖子对牤子和何家始终有一份歉疚,牤子和何家的遭遇和现在的处境很大因素是他引起的,他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是他导致了何家人今天这样。 但是,二赖子是个赖皮,时间长了,他已经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见到牤子,他还是自来熟,尤其看到牤子提着猎物,更是眼馋得很。 “牤子,又上山了?收获不小呀,打来这么多猎物,能不能把沙半鸡赏给我一只。” 二赖子说着便上前去堵住了牤子,想要猎物。 “想得美,你啥时候滚回来的?不走了?”牤子问道。 “今天中午刚回来的,”二赖子显摆说,“想不到吧?我是拉着刘彤和她妈一起回来的,你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能耐。” 牤子不准备多言语,扳开二赖子继续往前走,二赖子索要猎物没有得逞,没再赖皮赖脸,他如今在牤子面前早已没有百秋活着的时候那样仗义。 且说,此时,四姑娘和牛大成早已等候在奶牛场。 奶牛场已经派发完牛奶,托娅在家待产,琪琪格身体不便,李刚一直这里帮忙,大憨现在已经不允许在奶牛场干活了,姜大拿现在是奶牛场的主力。 牤子从南山打猎回来,听说四姑娘和牛大成把事情办妥了,异常兴奋,两只野鸡准备送给托娅和琪琪格补身子,剩下四只沙半鸡,决定就在奶牛场收拾收拾炖上,犒劳两位有功者。 于是,大伙一起动手,很快沙半鸡炖土豆就做好了。 煤油灯下,牤子、李刚、琪琪格、牛大成、四姑娘和姜大拿六个人围着一张炕桌上,准备美餐一顿。 这时,二赖子一手拎着一瓶酒,一手拿着鱼罐头进来,进屋就用鼻子吸着香气。 “我一猜就在这儿,准会有好事,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带我一个。”二赖子道,“我不是来白吃的,我有酒,还有鱼罐头,比沙半鸡值钱,就想凑个热闹。” “滚,谁稀罕!” 四姑娘一见二赖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假小子,你就烧高香吧,我给大成兄弟面子,断了对你的念想,要不然你现在没准儿给我生娃了。” “二赖子,你个狗娘养的,我撕烂你的嘴。”四姑娘起身要对二赖子动起。 “我就开个玩笑,假小子,别这样,饶了我,大成,大成,赶紧拦着他。”二赖子一边躲闪一边苦苦求饶。 牛大成无动于衷,任凭四姑娘怎样,只管一旁看着好笑。 “行了,昭男,别跟他一般见识,来都来了,他那样的,你撵他也撵不走。” 有牤子这个保护伞,四姑娘噘着嘴没再动粗。 四姑娘有些好奇,想知道二赖子为什么会拉着刘彤和她的母亲从城里回来,而且,二赖子和那母女俩好像还很友好。 因为有这样的疑问,四姑娘稍安勿躁,二赖子得以坐下来一起分享美味。 章节目录 第233章 酒是好酒 二赖子带来的酒和罐头原本是准备送给刘彤的父亲大队党支部书记刘忠诚的。 可是,二赖子到了刘家,刘忠诚看到他,顿时心生反感,把他拒之门外,心里实在不明白老伴和女儿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经过刘彤和她的母亲好一顿解释,刘忠诚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二赖子本以为刘忠诚会感恩戴德,没想到刘忠诚对他毫不留情,他满心欢喜准备的礼物不仅没派上用场,反倒是被刘忠诚以命令的口吻让他拿走,不拿走就给扔掉。 二赖子十分扫兴,不得不把礼物拿回家自己享用。 回到幸福屯,见牤子打到了猎物,二赖子猜想晚上猎物很可能上餐桌,便打发屯里的孩童到奶牛场盯梢,得到消息,果然如他所想。 就这样,二赖子带上酒和罐头前来,倒不是他有多么嘴馋,他是想找消遣,凑热闹,不管怎样,他认为自己现在在幸福屯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二赖子明知道在座的人对他都不怎么待见,他却不在乎,既来之则安之,反正都不是外人。 二赖子并非十恶不赦,都是屯里人,坐到一起,大伙没有不搭理他,彼此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 四姑娘和二赖子早已习惯恶搞,没有深仇大恨,互怼了一会儿,也言归正传。 有酒没有酒杯,就用大碗喝酒,牤子起开一瓶酒,给大伙倒上,端起酒碗道:“来,大伙一起举杯,我敬大家,感谢二赖子的酒拿来的及时,感谢大成和昭男为咱们幸福屯办成了一件大好事,辛苦你俩了,托娅、琪琪格和姜大哥把奶牛场管理得有条不紊,辛苦了,刚子更不用说,现在只有我是个闲人,有劲使不上,不过还好,有大伙撑着,啥也没耽误,我很欣慰,来,喝一大口,奖赏自己。” 牤子提议,大伙拿碗碰杯,都干了一大口。 二赖子买的酒是二锅头,足有六十度,劲很冲,一口咽下,火辣辣的很过瘾。 二赖子蛮有成就感,放下酒碗笑嘻嘻地看着四姑娘和琪琪格问道:“怎么样?这酒好喝吧?” 琪琪格身怀有孕,没有喝酒,四姑娘撇嘴道:“买什么好,酒是好酒,人是王八蛋,让你上桌是给你面子。” “嘿嘿,嘿嘿,王八蛋长我这么大,那得是千年王八生的蛋。”二赖子疑惑问道,“大成,你和假小子进城干啥去了?办啥好事了?” 大成回答道:“在我大姑父的煤矿帮你们屯社员找点活干。” “我还以为你俩要办喜事,进城买东西呢。”二赖子道,“找的啥活?有没有我的份?” 大成道:“去煤矿矸石山筛煤,矿里给工钱,筛出一吨煤给两块钱。” “西安煤矿的矸石山我都熟悉,捡夹矸煤,筛煤俺是内行,这好事别把我拉下,”二赖子道,“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住的地方距离矸石山不远,有用得着的地方吱声。” 还真别小瞧二赖子,他说的是实话,还真不是吹嘘。 牤子道:“没准你真能派上用场,你既然大话说出来了,就常去现场看看,能帮上啥忙就帮一帮,来,为你这份好心喝一个。” 二赖子故意与四姑娘撞碗:“你去不去?你去,我给你带好吃的。” “少套近乎,我嫌你埋汰。” 四姑娘撇嘴问道,“你挺能啊,把小寡妇划拉到手了?” 二赖子喝完酒抿一抿嘴吹嘘道:“嘿嘿,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早晚的事。” 四姑娘鄙夷地说:“别吹嘘了,小寡妇能看上你,我爬出幸福屯。” “嘿嘿,假小子你说话当真?咱可说好了,到时候可不许反悔,谁反悔谁是这个。”二赖子比划一个骂人手势,“瞧好吧,你输定了,跟我打赌的没有赢的。” 二赖子这样一说,四姑娘心里还真没底儿,这小子的能耐四姑娘不得不佩服,遂收回话说,“谁稀罕跟你打赌,我巴不得你把她那啥了。” 二赖子挑逗追问:“那啥是啥?” “滚!牤子哥,你替我揍他。”四姑娘把一个骨头扔向二赖子,“你给我老实交代,小寡妇和她娘进城干啥去了?你怎么和她俩鬼混在一块儿?” 牤子打猎回来,二赖子向他说过一嘴,他并不以为然,以为刘彤和她的母亲也就是搭他的三轮车而已。经四姑娘这么一问,牤子有些疑惑,这事昭男是怎么知道的? 牤子看向大成,大成小声向牤子解释道:“我和四妹从城里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二赖哥三轮车拉着刘彤和她娘从城里回来。” “接着说呀,”二赖子道,“咋不说了?我替你说,假小子还跟她娘俩斗鸡了,可有意思了 。”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四姑娘不满二赖子当着牤子的面揭他的短。 竟然有这事? 提到刘彤,牤子心里总有放不下的结,他不愿意听到她的话题,但确实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二赖子,到底怎么回事,不说不笑不热闹,敬你一杯酒,讲一讲。”姜大拿始终没有说话,但他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举起酒碗敬二赖子。 二赖子受宠若惊,既然四姑娘追问,姜大拿敬酒,大伙都有所期待,二赖子为了显摆自己,索性把前后的事夸大其词描述一番,只是省略了刘支书把他拒之门外的事,反倒是说,他和刘彤搭伙在一起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牤子听了,不得不信,他对刘彤有一份愧疚,心想这样也好,刘彤是个可怜的女人,百秋走了以后,二赖子也该有个家,如果刘彤肯嫁给二赖子,这样两个人都有个归宿。 二赖子虽然赖皮,但脑筋灵活,敢想敢干,倘若两人成为一家人,有刘彤强势管着二赖子,二赖子那些坏习惯也许也会改一改。 这是好事,牤子对二赖子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倒是希望你能和刘彤在一起成个家,以后让她好好管着你,你也收敛收敛,两人好好过日子,这样百秋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牤子提到了百秋,大伙都有些伤感。 百秋转眼已经走了半年多了,她那可怜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 二赖子本来一副玩世不恭做派,可是一提起百秋,他瞬间变得晴转多云,此时的他也是真情流露。 “我特么不是人,该死的是我,我特么对不起我老婆,这世上女人有都是,谁都不如我老婆,只有她瞧得起我二赖子,死心塌地待我,她跟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要是她还活着该有多好,我二赖子再不是人,也会让她过得舒舒服服的,不然挣钱有啥用,她花不着我挣的钱,钱特么就是开腚纸……” 二赖子越说情绪越激动,索性一口将碗中酒一口全干了。 别人的碗里还有酒,二赖子起身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家里还有酒,我回去再拿来一瓶酒,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一瓶酒大伙喝是有些没尽兴,二赖子既然说家里还有酒,都没拦着他,牤子和大成都各有心事,巴不得醉一回,四姑娘不胜酒力,但心里的苦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她也还想喝也想醉。李刚和姜大拿无所谓,难得和大伙聚一聚,有酒喝,有肉吃。琪琪格能喝酒,但是身怀有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尽兴。 没用多大功夫,二赖子就又从家里拿来一瓶酒,大伙继续畅饮起来,只是并不十分开怀。 今天唯一的喜事是大成和四姑娘为幸福屯社员办成了进城出劳务的事。 二赖子在城里混久了,对矿山很熟悉,尤其对矸石山捡煤和筛煤很有发言权,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大伙对煤矿井口如何提升翻倒矸石和夹矸煤比较陌生,对二赖子的有声有色的介绍很感兴趣。 二赖子很少这样被人重视,他很兴奋,表示他愿意跟大伙一起进城,城里他熟悉,跑前跑后的事他愿意帮忙。 牤子听说生产大队不允许他和社员们一起去出劳务,这在他意料之中,郁闷是难免的。无奈,他建议还是由李刚带队,并将自己能够想到的事一一嘱咐李刚。 琪琪格很大度,支持李刚带队去出劳务,不要为她担心。 李刚勉为其难,也只好这样。琪琪格就要临产了他委托牤子及时帮忙去请大夫,牤子责无旁贷,满口答应。 章节目录 第234章 牤子自由了 幸福屯二十多人的队伍进城出劳务,而且是到煤矿的矸石山上干活,山顶随时有矿车向下翻倒矸石,人身安全是大事,牤子放心不下。 尽管生产大队不让他参与,但牤子思来想去,不能袖手旁观。 牤子想到了二十几人一日三餐的伙食问题,去年为矿里挖沙,有面包有鱼吃,出民工修辽河,每天还有牛奶喝,想来那是神仙过的日子。 这一次进城,能不能再想办法,让大伙吃得好些? 牤子想到了东辽河距离西安煤矿十几公里路远,这个季节,东辽河岸边的柳毛甸子里有狍子、野鸡、兔子和沙半鸡,冰冻的池塘里有田鸡和泥鳅,可以借这个机会弄来一些,改善社员生活,多了还可以带回幸福屯一些,全当是过年的年货。 要想实现这样的目的,打鱼二赖子是内行,打猎牤子自己可以,但苦恼的是他现在没有狩猎证和持槍证。 还得把高老头搬出来,让他出马,以他的名义,一切都好办。 想到这里,牤子做出个决定,去找高老头。 生产大队不让牤子离开幸福屯,无非担心他搞事情,倘若师父出面,带他去打猎,生产大队乃至人民公社不会不给面子。 主意已定,牤子骑马去东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高老头。 高老头听说东辽河岸边有猎物,心里痒痒,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隔日,高老头骑马去人民公社直接找公社党总支书记韩伟,交谈中,讲了牤子的情况,奏了幸福大队领导班子一本。 尤其讲到有人让牤子的父亲大倔子和大憨光脚单衣在雪地上跑圈,造成大倔子好好一个人,现在一只脚神经坏死没知觉时,高老头义愤填膺,声言这是极端错误行为。 公社书记韩向阳听说有这种事情,非常震怒,又听说幸福大队擅自隐瞒西安县授予牤子的荣誉,没收了小煤窑奖励给牤子的大米和白面,更是大发雷霆。 韩书记安慰高老头,这事一定要处理,他要一管到底,不能任由基层干部胡来。 随即,韩书记让办公室以鹿山人民公社名义,直接为高老头和牤子开了一张外出介绍信,并且给派出所所长陈强写了一张便条,高老头拿着介绍信和便条到派出所取回了牤子的狩猎证和持枪证。 有了介绍信、狩猎证和持枪证,师徒俩可以名正言顺进城,牤子可以去矿山出劳务,还可以去东辽河边上打猎。 高老头回到幸福屯,告诉牤子这一切,牤子激动不已,虽然地主家庭成分无法改变,至少从此以后有了人身自由。 尽管不能像以前一样,但牤子已经知足了。 话说就在这日晚上,琪琪格临产,牤子及时请来了王大夫为她接生。 临产前,李刚的母亲为琪琪格炖了野鸡,琪琪格美美饱餐两顿,身体格外有力量,生产时很顺利,产下一个女婴,母女平安。 第二日,牤子请示王奎队长,准备前往矿山与李刚和其他社员汇合,同时要和高老头一起到东辽河边上打猎捕鱼。 王奎队长看过人民公社开具的介绍信,嘱咐牤子还是先到生产大队向大队领导打个招呼。 牤子明白王奎队长的顾虑,丑媳妇也得见公婆,没办法,只好前往生产大队见刘支书和大队长姜发。 这日午后,牤子骑马只身来到生产大队。 生产大队民兵见到牤子都很紧张,不知牤子前来所为何事。 两位民兵上前拦住牤子,问明来由,得知牤子要见刘支书,担心出问题,一直跟在牤子身边。 此时的大队刘支书正一个人闷坐在办公室里,一脸苦相,冥思苦想写着检讨书。 原来,昨日高老头从鹿山人民公社离开以后,公社书记韩向阳立即派人到幸福生产大队把刘忠诚找到人民公社。 刘忠诚到了公社韩书记办公室,被韩书记和公社主任高长河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韩书记批评刘忠诚把人民内部矛盾当成了敌我矛盾,妄议揣测,胡搞乱搞,不注重组织形象,造成了严重后果和极坏影响。 家庭成分是地主不等于本人就是地主,政策没吃透,就随随便便拿着鸡毛当令箭,纵容手下擅用私罚,给人民群众的身体造成了伤害。 韩书记提到牤子时说道:“思想改造教育不是限制人身自由,西安县授予何百胜救援英雄称号,你们却把他当成坏分子对待,这是在跟谁作对?不经请示,胆敢私自隐瞒何百胜的荣誉,更不可理喻的是竟然把小煤窑奖赏给他的大米白面给扣留了,这是什么行为,土匪吗?别忘了这是谁的天下。” 刘忠诚被教训得无地自容,下不来台,不得不认错,表示愿意接受组织处分。 结果,经过鹿山人民公社委员会研究决定,给予刘忠诚记大过处分,生产大队长姜发其他党员领导干部都给予了记过处分,赵凯对牤子父亲造成人身伤害负有直接责任,被免去了民兵连长职务。 处分决定,今日上午幸福生产大队才接到通报,现在牤子来了,大队刘支书硬着头皮,不得不见。 “刘支书好。”牤子也是硬着头皮打招呼。 “你的本事不小啊,有公社领导给你撑腰,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 刘支书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牤子猜到是高老头为他出头发挥了作用。 “我想进城和其他社员一样出劳务,我家眼看也是揭不开锅了,这样能省些粮食,”牤子道,“公社派出所把狩猎证和持枪证还给我了,我准备和高老英雄一起去东辽河边捕鱼打猎,收获归幸福屯生产队集体所有。” 牤子说着,向刘支书展示了公社介绍信。 “有公社介绍信你还来找我干嘛?该干啥干啥去,别来烦我。” “按照您的要求,我外出行踪需要向生产大队报告。” “你不是来向我报告,你这是来向我示威,是来嘲笑我的,”刘支书道,“你放心,你的什么救援英雄奖状生产大队不稀罕,你把它带走,扣留你的大米白面,过后也会还给你,一粒也不会少,你该干嘛干嘛去,以后少来给我添乱,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什么身份,别以为有高松年护着你,生产大队就拿你没办法了。” 刘支书说完,让民兵去叫大队会计,把西安县发给牤子的奖状拿来。 牤子不解问道:“刘支书,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你没错,都是我的错,生产大队的错,”刘支书道,“因为你赵凯的民兵连长被免职了,生产大队所有干部都受到了处分,这回你满意了吧?我已经向你认错了,用不用我这个大队支部书记再给你赔礼道歉呀?” 牤子听刘支书这样说话,有些诚惶诚恐,不知怎样应对才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刘支书这样说,我担待不起,”牤子道,“如果您不反对,那我就回去了。” 牤子等了等,见刘支书再没说话,头也不抬,心想没什么可顾忌的,转身离开了刘支书办公室。 临走前,大队会计把奖状给了牤子,可能因为他也受到了处分,对牤子态度十分不友好,递完奖状,还在地上唾弃一口。 牤子没有理会,接过奖状,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第三日一早,牤子借来托娅和琪琪格的两匹马,与高老头一起扛着枪,带着干粮上路,奔往西安县成,先去矿山与李刚等汇合,牤子急于看看社员们出劳务情况。 到了矿上,李刚和老党员赵益民正带领年轻社员筛选夹矸煤。 社员们见到牤子就像见到了主心骨,非常高兴,又听说琪琪格顺产生下了一个女婴,大伙更是喜出望外,把李刚举起来欢呼。 牤子安顿好高老头,巡视现场,发现社员干活比较笨拙,全靠人工刨掘搬运,他计上心来,想出一个办法,马上与牛大成姑父联系,到矿里木工房弄来一些木板皮,沿着矸石山做成几趟溜子,把选好的煤放到溜子上自然滑下,这样做事半功倍,省时省力。 当看到临时搭起的帐篷弱不禁风,四处漏风,牤子想到了小煤窑的地窨子,于是,调来几名社员搬运废弃矸石和石粉在帐篷周围垒砌,一边垒砌一边浇水冷冻成厚厚的四面墙。 棚子上木杆做梁,梁上铺上板皮和蒿草,蒿草上扬上厚厚一层雪。 室内地面铺上炉灰渣,炉灰渣上再铺上板皮和蒿草,用矿里的破旧油桶改造成一个火炉子。 一个简易的干打垒似的房屋就建好了,屋里非常暖和,比之原来的帐篷好上几倍,而且,有暖炉,烧水做饭不愁。 牤子就是牤子,他一来,活干得顺手,住的又暖和,大伙都跟着他幸福,不服不行。 两天之后,一切都安排妥当,高老头催促牤子去东辽河边打猎捕鱼。 二赖子这几日没心思去拉货,一直跟着大伙跑前跑后,听说牤子要去辽河边上打猎捕鱼,他立马来了精神,打鱼是他的拿手好戏。 四姑娘这几日住在牛大成的姑姑家,白天负责为社员们做饭。 牛大成陪着四姑娘在姑姑家住了两日,因为有工作,不能在城里耽搁太久,一个人回鹿山公社了。 牤子准备去东辽河边,二赖子怂恿四姑娘跟着一起去捕鱼,四姑娘本来就想和牤子在一起,有这机会,怎能错过。 这边的事一切都安排稳妥了,牤子建议赵益民不用劳动,只管负责监护大伙的安全,李刚继续带领大伙干活。 二赖子主动找铁匠铺打了两把冰穿子,又自作了网兜和鱼笼,准备好了装鱼的袋子。 一切准备妥当,牤子和高老头骑马挎枪,二赖子蹬三轮车拉着四姑娘,四人赶往东辽河边,准备大干一番。 章节目录 第235章 噩耗传来 西安煤矿距离东辽河岸十五公里左右的路程,因为偏僻,路上少有行人,冬天有积雪,路很难走。 牤子和高老头骑马不受影响,跑得飞快,只是苦了二赖子,三轮车蹬起来比平时费劲,被远远甩到了后面。 牤子和高老头先行到了东辽河岸,安顿好马匹,开始在一望无际的柳毛甸子里寻找猎物。 二赖子在平整的路面上和下坡时蹬着三轮车,遇到上坡和路难行的地方就和四姑娘一起推着车走。 四姑娘旧地重游,看啥都感兴趣,脑海里不时浮现在东辽河挖沙时让牤子帮她处置草爬子情景,既兴奋又幸福。 二赖子不同,这段路二赖子再熟悉不过,此时,他除了想捕鱼,脑海里还转悠着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潘桃就住在东辽河岸边,二赖子已经很久没来见她了。 上一次两人相见还是今年五月中旬,潘桃告诉二赖子她怀上了他的孩子。 从那以后,二赖子再没来见潘桃。 现在刚进腊月,按照推算,潘桃应该生下了孩子,这个孩子是二赖子的种。 二赖子丢不起这个人,不仅怕受道德谴责,更怕受法律责罚,没有胆量担当。 但是,二赖子心里依然惦记着潘桃,更惦记着没见过面的孩子,无论是男还是女,毕竟是他的骨肉。 百秋因为难产,母子都没有保住,现在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二赖子毕竟当爹了。 二赖子心里七上八下,想着潘桃和孩子却不敢去见,不能去见。 到东辽河捕鱼,二赖子兴趣浓厚,但他最怕见到潘桃和种畜场的人。 二赖子心存侥幸,哪会有那么巧就见到熟人。 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眼前,东辽河上覆盖着白雪,像一条白色的卧龙弯弯曲曲伸展开去,岸边广袤的田野和柳毛甸子看着一片荒凉。 岸边牤子和高老头所骑的两匹马格外显眼,二赖子和四姑娘奔着骏马而去。 正走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飞起的野鸡从空中一头扎向了草丛。 看来,牤子和高老头得手打到猎物了。 二赖子和四姑娘加快了脚步,很快与牤子和高老头汇合。 刚才那只野鸡是高老头一枪打下来的,牤子已经将野鸡提在了手中。 四姑娘迫不及待上前把野鸡抢过来,欣喜得很。 这是一只公野鸡,还活着,漂亮的羽毛,长长的尾巴,四姑娘爱不释手。 二赖子累得有些气喘,扛着凿冰工具和抄网。 四人约好了汇合点,从新开始分头行动,牤子和高老头去搜寻猎物,二赖子和四姑娘寻找池塘凿冰捕鱼。 长话短说,一日下来,四人打猎捕鱼收获满满。 高老头和牤子猎到两只野兔,四只野鸡,还有三只野鸽子和两只沙半鸡。 二赖子和四姑娘捕到半袋子鱼货,有鲶鱼、鲫鱼、泥鳅杂鱼和田鸡。 高老头和牤子防护得好,扎着腿绷,没有怎么样,二赖子和四姑娘相比很狼狈,鞋、裤脚、膝盖和衣襟都被水弄湿了,冻得僵硬,犹如穿上了铠甲。 有了猎物和鱼货,遭点罪是小问题。 四人抑制不住兴奋,凯旋而归,约好明日再来。 回到西安煤矿矸石山露营地,饥肠辘辘的年轻社员看到猎物和鱼,巴不得生吞下去。 有了猎物和鱼货,傍晚的伙食里,大伙终于尝到了美味。 牤子嘱咐大伙要细水长流,虽然汤多肉少,与幸福屯父老乡亲比起来,已经很奢侈了。 就这样,一连几日,牤子和高老头继续打猎,二赖子和四姑娘继续捕鱼,只是后几日打猎和捕鱼越来越困难,打到的猎物和收获鱼货越来越少。 且说牤子和高老头这几日频繁的枪声,惊动了岸边种畜场的民兵。 这一日,又听到了枪声,种畜场的民兵前来察看。 牤子和高老头在打猎,走出去很远,二赖子和四姑娘在河岸边捕鱼,恰好被种畜场的民兵堵个正着。 二赖子不怕民兵,但他怕见种畜场的人,尤其是认识他的和他认识的人。 现在想躲也躲不过去了,四位民兵身着黄色大衣,戴着军帽,背着步枪,已经来道近前。 “哎,你们是干什么的?”其中一名民兵上前问道。 “弄,弄点鱼货,”二赖子不敢抬头,“天大旱,快活不起了。” “你俩和刚才放枪的是不是一伙的?那两匹马是谁的?”民兵继续盘问。 “是一伙的,马也是我们的,是打猎放的枪,我们有狩猎证和持枪证。 ”四姑娘耐心解释。 “证件在哪里,我们查看一下。” “没在我俩手上,我俩捕鱼又不打猎,要查看得去找他们。” “他们是谁?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的鹿山人民公社幸福屯的,在矿山出劳务干活,顺便到这儿来的。” 这些话都是四姑娘回答的,二赖子故意埋头摆弄三轮车和打渔工具,很怕被民兵认出来。 二赖子的躲躲闪闪令民兵警觉起来,有民兵走到他身边:“同志,你贵姓?” “啊?你问我呀?问我姓啥干啥?查户口呀,我们有介绍信。” 二赖子没有直接回答,他不知道这四位民兵中有没有见过他的。 之前二赖子每次到种畜场见潘桃,他都是以潘桃的弟弟身份,在种畜场人的印象中他自然姓潘,名叫潘虎,可是他真是姓名叫乔虎。 “那就请拿出介绍信让我们看看。”民兵执意想知道二赖子的底细。 “介绍信不在我这儿,你问她。”二赖子把球踢给了四姑娘。 四姑娘不满意二赖子:“真是的,问你姓啥你就说姓啥得了,人家也没说非要看咱们的介绍信,我没带介绍信,介绍信在牤子哥那里。” “我叫二赖,二赖子。” “同志,你不会是姓二吧?我还没听说过这个姓呢。”民兵有意调侃起来。 “说啥呢?我说我叫二赖,又没说我姓二,你们刨根问底有意思吗?” 二赖子没啥摆弄的,不得不抬起头来。 “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放心陌生人,过来察看一下,麻烦你们配合。” 二赖子这一抬头不要紧,四位民兵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巧得很,这四位民兵中真就有认识二赖子的。 其中就有一位民兵认出了他:“哎,你不是潘桃的弟弟吗?” “没错,他就是潘大姐的弟弟潘虎。” 又有一位民兵认出了二赖子。 此时,二赖子再想隐瞒身份已经不可能了。 四姑娘顿时发蒙,两眼直盯盯看着二赖子,疑惑不解。 此时的二赖子有些手足无措,不过,紧张感稍纵即逝,他心想着爱咋咋地。 “啊,这……我是潘虎怎么了?你……你们见过我?” “以前你是潘大姐家常客,我们当然见过你,”一位民兵说,“只是,后来你怎么不来了?潘大姐走了你知不知道?” “蟠桃,我姐,她走了?去哪里了?”二赖子追问道。 “你真不知道?”一位民兵慨叹说,“哎……还能去哪里,去那边了,人已经没快半年了。” “你是说……” 民兵一语双关的话让二赖子不好准确判断,但他从民兵的表情中看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潘大姐跳河自尽了,去和他丈夫孩子团聚去了。” “你说啥?”种畜场的民兵说出这样的消息,不亚于给二赖子当头一棒,令他无比震惊,由不得他不信。 “你是说我姐潘桃死了?这不可能,不可能,我上次来还好好的,她怎们会自尽?” 二赖子心想,就是为了肚里的孩子,潘桃也不该自尽,可是噩耗摆在这儿,到底是因为什么想不开? 到这份上了,二赖子心里难受,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急于想知道内情。 “你告诉我,她为什么想不开?怎么就自尽了?啥时候的事?” 此时的二赖子两眼已经不自觉的流出了伤心的眼泪。 “具体什么原因,我们也不十分清楚?记得是六月末走的。” “你这不等于白说吗,总得有个原因吧?不能无缘无故就去寻死吧?” 二赖子难过至极,一直追问。 “要说原因,我们也是道听途说,”一位民兵透露,“潘大姐死之前大闹我们老场长,指责老场长害死了她的孩子,第二天一早,有人看见她穿得干干净净,往河边去了,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跳河,为这事,我们老场长还被免了职。” 其中一位民兵提醒:“这事咱们可不能乱说,潘大姐没有丈夫,哪来的孩子。” “你没看见她小肚子鼓鼓的,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刚才透露消息的民兵说道,“不然,咱们老场长干了几十年了,怎么突然就被撤职了,现在躲在家里,轻易都不敢出来见人。” “我日他祖宗老方,肯定是他作的孽,老天怎么不打雷劈死他。” 二赖子听明白了,其实,只有他心里最清楚潘桃为什么自尽。 潘桃怀了二赖子的孩子,心里充满了寄托,尽管二赖子不来见她,她对未来的生活满怀憧憬。 肯定是种畜场场长老方知道潘桃怀孕了,担心孩子是他的种,一旦生下来,自己作为一场之长,丢不起人,所以,不知用了什么阴招损招,导致潘桃堕胎。 苦命的潘桃,已经失去了丈夫和孩子,这又胎死腹中,与二赖子有过短暂的欢愉,如今二赖子也不会再来见她了,简直生无所恋,所以,选择走上了绝路。 潘桃,一位普普通通的年轻女人,竟然如此命运多舛,本来生命应像一团火一样,可是她的生命却像流泪的红蜡烛,未待燃尽,就熄灭了。 祈祷这位苦命的女人,一路走好。 章节目录 第236章 悲伤 种畜场民兵透露说,潘桃跳河自尽了,原因是孩子胎死腹中,她生无所恋,活无所盼。 旁人不知情,二赖子什么都明白,可是他又能奈何,自己是谁,负心汉,王八蛋。 此时,二赖子有些后悔,后悔得知潘桃怀了他的孩子后,再没有去找过潘桃,自己真不是男人,否则,悲剧可能不会发生。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与潘桃的秘密只能永远藏在心底,狗娘养的老方,也不掂量自己半斤八两,还特么以为潘桃肚里的孩子是他的,活该他被撤职,让他余生内疚去吧。 二赖子并非是无情无义的人,虽然不见他流泪,民兵都看得出他的悲伤。 “当时,我姐尸体找到了吗?”二赖子平抑一下心情,问了这样一句。 一位民兵说:“尸体倒是没有被河水冲走多远,只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二赖子又问道:“把我姐埋哪儿了?” “埋北山乱坟岗了,”一位民兵道:“潘大姐没什么亲人,只来了几位远亲,不知为什么没有通知你。” 二赖子心想,没有通知他就对了,他是冒牌的弟弟,正牌的野汉子。 “就是,为什么不通知我,老方那个王八蛋明明知道我是他的弟弟,肯定是怕我杀了他给姐姐报仇。”二赖子为了应付,瞎编了一个理由。 “潘虎兄弟,事情都过去了,节哀吧,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你可千万不要胡来。”一位民兵说,“我们今天来其实就是巡逻看看,怕有不法分子或坏人,既然是熟人,你们继续,有时间到我们种畜场作客,我们就不打扰了。” 二赖子也不言语,看着四位民兵离开,四姑娘礼貌回了一句:“四位,慢走。” 四位民兵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听得见他们当中有人埋怨那位透露信息的民兵不该瞎说乱说。 民兵走后,二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四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哎,这是咋回事,二赖子你啥时候改姓潘,叫潘虎了?潘桃又是谁?” “爱谁谁,跟你没关系。” 二赖子极不耐烦,对四姑娘说话语气很冲,腔调很蛮横。 四姑娘气得将脚下的雪踢到二赖子脸上:“问问你咋了?你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你哪来的姐姐,潘桃是谁?” “是你小妈,我是你小爹。”二赖子骂起了四姑娘。 四姑娘哪里容得二赖子,不停地用脚向二赖子身上、脸上扬雪。 二赖子气恼地站起身:“你是不是找不自在,这里四下没人,信不信我把你那啥了。” 二赖子说出这样侮辱人的话,四姑娘并不怕他,单打独斗,恐怕二赖子未必是四姑娘的对手。 四姑娘操起冰穿子,对着二赖子骂道:“死二赖子,有种你过来,我让你见你相好的去。” “别过来,别过来,姑奶奶,我怕了你还不行吗。” 二赖子见四姑娘凶巴巴地奔向自己,吓得浑身哆嗦,这位假小子说话可不是闹着玩的,气头上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说,潘桃是谁?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四姑娘举着冰穿子怒目圆睁站在二赖子的对面,两人僵持着。 “修这条东辽河时认识的,大伙喝牛奶有鱼吃,全靠她帮忙,不然还想争第一得肥猪,狗屁!” 四姑娘不依不饶又追问道:“他们为什么说你姓潘?” “我愿意姓啥就姓啥,假小子,你有没有完,别特么以为我怕你,给你脸不要脸。” 二赖子本来心情不好,让四姑娘这一闹,还真生气了。 四姑娘猜测道:“我知道了,你肯定勾搭人家了,不然,她死了,你不会这样,瞧你那张脸抽抽的,比大猩猩还难看。” 二赖子拿起一条鲶鱼骂道:“假小子,你特么再敢胡咧咧,信不信我用鲶鱼把你上下两张嘴都给你堵上。” “二赖子,你王八蛋。”四姑娘被骂,气得举起冰穿子要砸二赖子。 二赖子见状,赶紧逃之夭夭,躲出去很远,躺在雪地上想潘桃,越想越觉得潘桃可怜,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住潘桃,更对不住自己那个未见天日的骨肉。 百秋去了,自己的骨肉未曾来到这个世上。 如今,潘桃也死了,自己的骨肉又胎死腹中。 二赖子十分沮丧,脑海里闪现报应的念头,莫非自己坏事做多了,老天要我断子绝孙?不可能,我二赖子绝不是断子绝孙的命,女人多的是,我二赖子只要有钱,大不了我广撒种多打粮,不信子孙不满堂。 二赖子远远地坐在雪地上难过,四姑娘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倒是可以理解二赖子此时的心情,看来,他还挺在意这位女人的,背后一定有故事。 四姑娘和二赖子这两个活宝闹了一会儿,都冷静下来。 四姑娘心里还是有许多疑问,事不关己,看二赖子情绪不佳,也不再盘问,盘问他也不会实话实说。 去年修东辽河时,二赖子和这位自尽的女人发生过什么事,或许牤子哥知道,不如过后问问他。 现在,两人的任务是继续去捕鱼。 “你躺那儿像个死人似的,还打不打渔去了?给我起来!” 四姑娘没再对二赖子不依不饶,远远地喊二赖子。 “我特么没心情,要去你自己去,”二赖子道,“你打渔挣工分,我是尽义务,想干我就干,不想干谁也干涉不着,别特么烦我。” “你爱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离了你还不做槽子糕了。” 四姑娘说着,返身回到三轮车旁,带上冰穿子、抄网和装鱼袋子,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吃力地去寻找打渔的水塘。 怎么忍心让一个姑娘家在荒郊野外自己去打鱼呢?尽管没心情,二赖子并非没心没肺。 四姑娘已经走出了很远,二赖子才起来,像霜打的茄子,沿着四姑娘的足迹懒洋洋地跟了过去。 两人走出去很远,找到两个水塘,往日二赖子穿冰凿洞很有劲头,今日不同,四姑娘成了穿冰的主力。 一日下来,二赖子和四姑娘没有捕到多少鱼。 牤子和高老头也没有收获多少猎物。 傍晚,四人汇合,赶回煤矿矸石山工地。 吃罢晚饭,四姑娘单独找牤子,神神秘秘地问牤子,二赖子和种畜场的那个跳河自尽的女人潘桃的事。 牤子因为听说潘桃自尽了,大为震惊。 牤子并不知道潘桃怀有身孕,但他知道潘桃与二赖子苟且关系。 这事会不会与二赖子有关?是不是这半年里二赖子对潘桃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人命关天,二赖子毕竟是牤子的小舅子,尽管百秋人没了,但这层亲戚关系变不了,牤子为潘桃的死唏嘘惋惜,对二赖子背后所做的事担心。 这事不能不闻不问,牤子没有回答四姑娘,准备找二赖子问个清楚。 四姑娘哪肯放过牤子,拽着牤子的衣袖,非要问个明白不可,牤子不说,就不放他走。 “你关心这事干嘛,跟你有啥关系?” “我就想知道,”四姑娘道,“你是没看见,二赖子听说那个女人死了,痛苦万分,就差痛哭流涕了,这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没心思干活,全靠我出力,都快累死我了,你也不心疼。” “辛苦你了。” “我不用你安慰我,你就告诉我他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二赖子勾搭上人家了,你们都装不知道?” “你别瞎猜,没有的事,”牤子没有揭二赖子的丑事,无奈应付道:“修东辽河时二赖子和姜大拿打鱼,那个女人在河岸放牛,看他俩笨手笨脚的,工具不应手,主动借他俩渔网,就这样认识的,一来二去熟悉了,那个女人为咱们民工挤牛奶喝,大伙都挺感激她的。” “那为什么民兵说二赖子是那个女人的弟弟,还称呼他潘虎?”四姑娘追问。 “可能二赖子为了多沾点便宜,给大伙多弄点牛奶,讨好人家,撒谎和那个女人一个姓,认了干姐姐,”牤子道,“具体什么过程,我也不清楚。” “我看没这么简单,除了百秋,你看二赖子为谁伤心过?我看他是真上心了。” “这我倒没看出来,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说不定。” 牤子只字不提二赖子与潘桃勾搭成奸的事,话说到此,四姑娘也不再问,她已经猜出七八分。 打发走了四姑娘,牤子再找二赖子,此时的二赖子见工地没什么好吃的,加上自己心情不好,已经蹬上三轮车,一个人回刘彤的房子去了。 第二日,二赖子没有来,四姑娘借机休息一天,没有去捕鱼。 连续三天二赖子都不见人影,后来,二赖子隔三差五来一趟。 牤子问过二赖子关于潘桃自尽身亡的事,二赖子说,已经很久没见潘桃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也不便去打听。 牤子追问,潘桃的死与二赖子是否有关系,这一问把二赖子问急眼了,弄得牤子没面子,就此不再过问。 lewenw.com zhetian.cc x88dushu.com quanben.cc 58yuedu.com frxsw.com qushuwu.net shushulou.com mingshu.cc txtxz.cc qianqian.cc ky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