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瑶光》 章节目录 第一章 新生 1348年11月9日。 鲁恩王国阿霍瓦郡,廷根市。 深秋的冷风吹进铁十字街,凌晨三点的街口,除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昏迷的醉鬼,没人还在街上多逗留。至少要到五点左右那些艰难谋生的摊贩才会出来,为经营新的一天做准备,现在是他们的休息时间,只有老鼠从下水道口爬出。 挂着“秃鹰酒吧”的破木板在风里摇摇晃晃,忽然,一声爆裂的脆响从半敞的门里传出来,招牌左上角生锈的铁链突然崩断,塌了半边下来。 没有人会来看,疲惫的人们正抓紧天亮前的时间缩在毯子下面休息,而警觉的小团体们都知道半个月前这家酒馆的老板就凭空消失,在那个酒保卷走了现金后,剩余的东西但凡能换钱的都已经被他们瓜分完毕。在这种地方,凭空消失基本与死讯划上等号,没人会花心思来经营这家破店,或许再过个把月,就会有新老板带着“秃鹫酒吧”之类的牌子,再一次拿掺水的劣质酒精饮品把这里的地下室填满。 而此时,这间空荡荡的地下储藏室里,正有一个少女缓缓从地上撑起身体。 黎星是被近在脸前的爆炸声吓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她的右手正挡在右眼前,手心里紧紧地攒着什么。她没有松开手,而是用拳头撑起身体,让自己能坐起来大口呼吸,她似乎被憋了很久,有种刚从海底爬出来的窒息感。 身体非常僵硬,简直不像是自己的,黎星用力甩了甩头,想从那种莫名的错位感中清醒过来。 地板中央的一根蜡烛,为她提供了足够的光亮,不过那蜡烛也就快烧到底了。 [这是……这是哪?我怎么穿着……] 黎星喃喃自语着,她抬起胳膊,视线扫过身上沾满灰尘皱巴巴的西装,这套衣服完全不合身,肩宽和手臂都比她长一截,她晃了晃脑袋,看到垂在自己鼻梁上的发丝,那不是她熟悉的黑色,而是带着些许卷曲、近似金霜月光般的淡桂黄。 黎星猛然打了个寒颤,想用空着的左手从自己脑袋上扒拉更多发丝垂下来,但是用力过猛直接扯下了好几根,她盯着指缝间的发丝,惊惧顺着脊背一点点爬上后脑:[这、这扯淡吧?] 太扯淡了。 穿越的网文黎星看过很多,她也是个热衷于在各种软件上消磨时间的人,那些天马行空的爽文也会让她会心一笑。但黎星从来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个有着固定交际圈的普通人凭空消失,对她周边亲近的人来说也太残酷了。唠叨的父母、饲养的狸花猫、交好的同事、偶尔碰面的大学同学、热情分享兴趣的网友——他们会怎么面对她的消失? 只是稍微想想,回忆就突然开始褪色,细节像是被打碎的沙漏不断流失出去,黎星记忆中本应无比熟悉的人们面孔与名字逐渐模糊,只剩下让她心痛的场景:父母面对着她留下的物品流泪,将她那只喜欢啃充电线的狸花猫带回了家,同事们抱怨着她突然消失留下的工作,朋友们向着她的社交账号发送短信却石沉大海,问着她什么时候回来。 那些令她感同身受的、过于悲哀的绝望几乎将黎星压垮。 黎星没能忍住她的眼泪,一个人待在这全然陌生环境中,只剩越来越多的恐慌与孤独将她淹没,她捂着嘴小声抽泣起来。 泪水顺着黎星右手的拳头,流淌进她的掌心。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起来,黎星这才意识到,她之前不知为什么会紧紧攒住拳头,就好像忘记了要把手松开似的。 于是黎星摊开了手掌——这是一条半透明的小虫子,身上分布着一圈又一圈的环形纹路,外表看上去根本没有头尾,但是这条小虫子此时正拱起身子,竖起一边末端,在黎星的手上来回摇摆。 虽然这条小虫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黎星确实从它身上“聆听到了信息”。 它正在嫌弃黎星的眼泪,并且对她表达出带有压抑着愤怒的不满,让黎星有种莫名其妙被人骂了的感受。 黎星哭得更凶了,捧着那条虫子,大滴的泪水落在它身上:[我也不知道啊!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这又是哪!?我好想回家,我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也不想有这种意外啊!] 这一幕从旁看来十分傻气,但是那条虫子似乎感受到黎星的情绪,它缓缓伏低,然后将身子蜷缩成一小团,像是打定主意不再搭理黎星,任由那些泪水冲刷在身上。 黎星在爆发之后,情绪逐渐缓和下来,几分钟后她终于不再流泪,但是在她试图把那条虫子放到地面上的时候,它用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速度钻进了她袖口的夹层里。 “嘿!”黎星有些慌张,拼命甩了甩袖子,但是那只虫子完全没有出来的意思。 黎星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一句:[那你不要乱动啊。] 当然,她没收到任何回应。 黎星站起身后,试着活动了下四肢,还好,整体还挺健全的,没发现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其实她这时候非常想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这个“新身份”究竟长什么模样。 在摸索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之后,除了一条白手帕,黎星只找到了一个黑褐色的皮夹,但是里面硬币和纸钞的面额她根本不认识,使用的并不是她熟悉的阿拉伯数字。皮夹的暗格里还藏着几块极其锋利的刀片,黎星摸进去的时候差点被划到手指。除此之外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了,没有身份证或者驾照,也没有任何带着联系方式或者地名的东西。 没有摸到手机,这是让黎星最困惑的一点,有钱穿西服的人会没钱买手机吗? 然后她瞥了眼地上那根蜡烛,心里一堵:这个人没有手机就算了,这里不会压根连电路或者网络都没有吧? 将袖口和裤腿往上挽了两圈,确信自己不会在正常走路的时候被绊倒,黎星这才拿起那根蜡烛的铜制底座,摸到木楼梯边往上走去。 幸好地下储藏室上面的木板是掀开的,不用黎星自己挪动,她看到上面沾着不少难以辨别的褐色液体。梅莉走到前屋,这里跟后面一样十分凌乱,能看到带破洞的长吧台和一些损坏的桌椅,地板上面布满了薄灰,而最清晰的脚印跟她穿着的鞋子是相符的。 黎星没看到任何电器,倒是有另一盏油灯打碎在吧台后面。 然后她走出了屋子。 面对天空中那轮绯红色的红月,黎星紧紧盖住自己的眼睛,无法抑制的笑声断断续续从她嘴角冒出,逐渐变得哀戚。 绝望是那么清晰地压在黎星心头——这绝对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世界。 她又能去哪呢? —— 黎星一直在秃鹰酒吧的门口的空板条箱上呆坐到天亮,她沉默地仰头看着天空,从红色的月亮落下直到太阳升起。 不断思考着该怎么办的黎星对未来感到恐惧,这样的恐惧让她没有迈开脚步走向任何地方,只希望没有人来打扰自己。 黎星感觉身边出现了看不见的屏障,让她跟外界隔离开来,但她没有细想。 直到街道另一头开始有了人气,黎星看着各种各样的人路过,喧闹的吆喝声与脚步渐渐将她周身的寒意冲淡。但是这些人身上都有很明显的共同点——贫穷的痕迹印在他们的衣物言行和面孔的晦暗上,而这样的环境最不缺乏的就是犯罪行为,这让黎星不安地蜷缩起身体,她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其他人,观察起他们。 让黎星庆幸的是,她能听懂这些人的话,她试图从里面汲取能获得的任何信息,急于了解这个世界。 黎星学着几个路人,试着小声对自己念起“早上好”、“今天天气不错”、“赞美女神”、“风暴在上”和“离我远点你这个小贼”之类的话,让黎星惊喜的是,她发现自己居然会说这门语言,并且熟练得像是说了很久似的。 但很快,黎星感觉自己袖口里有东西扭了扭,她感觉那条小虫子听懂了她说什么,正在嘲讽自己。 黎星这次是用其他人那种语言跟它小声对话的:“所以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或者你认识我吗?” 这次小虫子传达来的意思更加清晰具体了,黎星觉得它在嫌弃自己是个白痴,虽然措辞语气没有这么激烈,但是她完全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蔑视和不屑。 一条虫子为什么这么嚣张啊! 黎星撇了撇嘴,看着附近的街道上搭起小摊,那些店铺都开了门,有烤面包的香气飘过来,黎星摸摸肚子,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是很饿。黎星立刻决定将那些钱省着点,她不知道这些钱能买多少东西,必须得尽可能节省。 随着这条小街变得越来越有生气,这里也开始变得混乱,有人将发臭的烂鱼扔在了不远处的水渠里,渐渐有刺鼻的味道传过来。黎星不太喜欢这样的环境,但因为没有地方可去,她只能坐在硌人的板条箱上,继续感受这一切。 幸好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黎星这样感慨着,他们就像看不到我似的。 等等,她不会变成幽灵了吧? 正当黎星胡思乱想的时候,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有女声在高喊:“快抓住那个小偷!就那个孩子!” 几乎是在那个戴着贝雷帽的灰衬衫男孩接近的瞬间,黎星想着要去抓小偷,手上便做出了远超她思考的反应,精准地扣在男孩的小臂上,快速奔跑的男孩差点被她拽倒。男孩的帽子掉到了地上,他震惊地看着黎星,好像这才注意到这里竟然有个人。 而黎星则是被自己的反应速度吓了一跳,跟男孩大眼瞪小眼。这个孩子干瘦的双颊看上去就从没吃饱过,更别说他的额角和下巴上都有着淤青,这让黎星下意识松了手劲。后面人群中的喊声又近了,男孩猛地撞开黎星又往前跑去,黎星在退让开的瞬间,手却下意识地在男孩怀里顺力一捞后,她便放任男孩跑进了另一个方向的人群。 “抓小偷!有小偷——呼……”这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用手捶着腰,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却追丢了那个男孩的踪迹。女人扶着板条箱喘着粗气,想到自己竟然丢了这周的工资,家里吃饭的钱全没了着落,她委屈得几乎快哭出来。 就在这时,纺工粗糙的红布包被递到她眼前,妇女一把将它夺了过来,紧紧捧在心口,这才去看对面的少女:“谢谢、谢谢你,谢谢,非常感谢……” 黎星摇了摇头,但是出于谨慎她没有说话,只是冲妇女笑了笑,然后她也挤进了人群,不快不慢地往街口走去。 之前被人忽略的那种隐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疲惫感,黎星揉了揉眼眶和眉心,感觉有少量空腹感涌上来,并非日常生理渴望进食的饥饿感,而更像是为了补充刚才的消耗,身体自行出现的提醒。 黎星在复盘她刚才做了什么,那个隐身效果、抓住男孩时的急速反应、还有那瞬间飞快的夺取,都说明她有些超过常人的能力。 可是在黎星的记忆里,她只是个普通现代人来着。 感到奇怪的同时,黎星也对自己的状况稍微安心了些,有这样的“手艺”,她怎么都能试着去找些打工活来赚钱吧? 黎星的视线扫过水果摊,有不少都是她没见过的东西,那种红彤彤的拳头形果实看上去跟苹果差不多,不知道尝起来味道有什么差别? 在黎星这么想的时候,她下意识瞥了眼水果摊的老板,那个大胡子老板正在不耐烦地打发一对试图讲价的夫妻,注意力不在这边。 然后黎星的手又一次在她有意识之前便采取了动作,等她反应过来后,弯曲的臂弯跟身体之间已经硌着两个红果。未付钱的水果被黎星过大的袖管挡得严严实实,外面绝对看不到,而她本人的脚步根本没停,已经随着人流走到了好几米开外了。 黎星有些僵硬地继续在人群中走着,对于自己刚才本能般的偷窃行为充满了恐慌:难道这身体还是个惯犯吗!?怎么我刚产生个念头,竟然就直接动手偷东西了! 把水果还回去?那解释不清啊,黎星甚至不认得这里的钱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付多少。 脑海里胡思乱想,黎星脚下却没停,总算走出了这条乱糟糟的街道。因为找不到任何干净的水源,她只能将手里的红果用内侧的衬衫擦了好几遍,这才敢往嘴里放。 脆生而带着清甜的果肉,虽然没有黎星记忆中的苹果那么甘甜可口,但是味道不算很奇怪,至少不是超脱人类认知的口味。 可是接下来呢? 黎星站在街口,迷茫地看着那个交叉口路牌上她完全不认识的文字,再度陷入了迷茫。 她需要扫盲!非常需要! 章节目录 第二章 落脚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在这做什么? 在街角游荡半天的黎星被那个穿着黑色白格制服、戴着徽章软帽的中年男人喊住时,下意识感到了恐慌,直到他询问了黎星这些问题,茫然才成了黎星脑海里的主体。 我也想知道这些答案啊。 黎星挠了挠头,不安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 男人的面相很方正,因为蓄着胡子看上去像是五十来岁,他淡蓝的眼睛打量着黎星身上不合身的衣物,和她五官棱角柔和完全不像鲁恩人的容貌,更像是海上那些传说中带有精灵血统的混血,让男人怀疑这是不是从哪个黑酒吧跑出来的奴隶。 表面是酒吧或者旅店,但不少人私底下仍然在做着非法生意,不远万里将那些容貌姣好的女孩子送往内陆。 但是正常来说,这些奴隶身上都会有痕迹,都是经过虐待和刑罚的迹象,不会像黎星这么“坦然平静”。可少女表现出的茫然又不像作假,男人很是头疼地叹了口气,他不想掺和这么麻烦的事情:“你不知道?” 黎星赶紧点头,她猜测这男人大概是某种巡查员,如果能跟他求助—— “潘迪!你在这磨蹭什么呢,有两位上面来的督查要我们去帮忙调查铁十字街那家破酒馆的失踪案,赶紧的你去给人带路!” 另一个男人跑了过来,他嘴里还在骂着脏话,不断诅咒着铁十字街该死的老鼠们,他的视线扫过黎星后也是顿了下:“你干嘛的?” 黎星紧张起来,连连摇头:“我、我是迷路了!我再去问问别人,不麻烦这位先生了!” 然后她连忙往旁边的路匆匆走去,根本不在乎自己正去哪。 两个警官瞥了眼黎星的背影,然后赶紧回去警局的方向,他们没有空闲去管一个无名无姓的小角色,在更重要的督查面前,黎星的事情瞬间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黎星在街上走了很久,时不时就有目光落到她身上,毕竟她看上去实在太奇怪了,不管是极其不合身又脏兮兮的男款西服,还是她独特的五官与不大的年纪。黎星倒是借着一家咖啡馆的橱窗看清了自己的脸,她的五官与记忆中变化不大,但是除了头发变成淡金,眼眸也成了灰色,看起来就像个混血儿,比原本的样貌还艳丽不少。 黎星理了理自己微卷披肩的头发,对着橱窗叹了口气:“唉,落地自带美颜和窃贼专精?也不算倒霉啦。” 然后她就在服务员看傻子的眼神中落荒而逃了。 街道上的建筑物不是黎星熟悉的风格,更接近她在网络上见过的西式维多利亚风,以前去某澳旅游的时候见过类似风格的小街,但远没有这里的街道宽敞。这里有简单的路灯,却没见到任何汽车或者自行车,但是黎星看到了公共马车,由会甩尾巴的两匹马拉着,让她惊奇地跟在后面打量了好一段路。 她没见到有人拿着手机,这让黎星确信这里的科技没发展到那一步。 直到太阳高悬,黎星的脚腕才有点酸,她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有了更多认知,至少换作记忆中的世界,她可早就累得不行了。 黎星搓着剩下的那个红果,小声地对着自己的袖子道:“小虫子,你要不要吃?总是我一个人吃不太好。” 然后她收到了近似“滚”的嫌弃回应。 黎星“嘁”了一声,狠狠咬在红果上,借此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 长街的尽头是一家哥特式的黑色教堂,占地面积不大但十分典雅庄重,彩色的碎花玻璃窗户挂在墙壁外,使得高耸的尖全。 温蒂摇摇头:“蒙?你大概不是廷根人吧?我在这待了这么久,从没听过这样的姓氏。” 菲欧娜若有所思,扯过黎星的衣角摩挲着她衣服的布料:“会不会是港口来的被贩卖人口?你为什么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再怎么说这也是标准款式的西服,不会便宜到哪去。” “我不知道,我醒着的时候就穿了这身衣服,昏倒在某间地下室里,所以我赶紧爬出来了。”在开了撒谎的头后,黎星的思维反而顺畅了很多,她垂下头不安地绞着手,期望这两位善良的女人不要拒绝她留下的请求。 温蒂和菲欧娜都没有对这些话起疑,反而越发信任黎星了。 或许是黎星看上去实在太可怜了,而她目前的表现羞怯又无害,想到少女早上替自己抢回钱包的善良举动,菲欧娜动了恻隐之心,拍拍温蒂的肩膀:“先让她跟我一样住仓库?反正不用付工资,那多个人手帮忙总是好的。” 温蒂没有立刻同意,而是考虑了十几秒:“真的不会有麻烦吗?” 菲欧娜转向黎星:“艾丝特,我们得先说好,要是有人来找你的话,我们没可能留下你。你只能跟你家人什么的回去。” 黎星赶紧点点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如果有人认识我我一定跟他们走!不会让你们困扰的!” 温蒂欣慰地笑起来,她的岁数与阅历足以让她看出黎星说话时的真诚,她拍了拍这个少女的脑袋:“是个明事理的孩子。那就先在店里帮忙吧,冬天快到了,待在外面可不好熬。” 黎星高兴得几乎快哭出来,一整天四处碰壁的委屈都在温蒂的轻拍下消融,她泪眼朦胧地拼命点头:“谢谢!谢谢你们温蒂女士和菲欧娜女士!真的很感激你们……” “不过得给你准备些衣服,这身西服得赶紧换掉,不然太惹眼了。” 菲欧娜替黎星将西服外套脱了下来,黎星赶紧将那个钱包拿了出来:“那这里面的钱就、就给你们吧!就当做住宿费?学费?我根本不认识这些钱币……” 菲欧娜跟温蒂面面相觑,算是确认了黎星被贩卖的可能性,不过她的鲁恩语没有多少口音,考虑到有些富有的家庭会让孩子从小多学几国的语言,不禁让两个女人对黎星的身世产生很多联想。这么一想,再细看黎星的姿态,也确实不像是吃过很多苦的样子,一直在很有教养地跟她们道谢,这让温蒂暗中叹气,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还不知道她的家人得多担心。 温蒂将硬币摊在桌上,一个一个教黎星辨认不同面值的铜便士,然后是一苏勒和五苏勒,不过这个钱包里的金镑只有张一金镑和五金镑的,据温蒂说还有十金镑的面额,但面包房的买卖中基本用不上。一金镑等于二十苏勒,一苏勒等于十二铜便士,黎星飞快记下了其间的换算,这种数学问题对她来说是眨眼间就能过脑子的事情。 黎星不禁在心底感慨,她现在记钱可比记路顺畅多了,难道这也跟自己的“盗贼专精”有关系吗? 菲欧娜从黎星的钱包中拿走了那张五金镑,在简单用手掌比划过黎星的身长后,她表示明天会替她去买几身换洗衣服。而温蒂在黎星的再三要求下,勉强收下了那张一金镑,不过她也替黎星准备了一套被子和枕头,还有一条睡裙,让黎星去仓库阁楼上好好休息,不用跟菲欧娜挤一块儿。 黎星点数了下,她手里还剩下了十三苏勒十七便士,不管怎样,她明天就能去把那两个红果的钱还掉了!先适应下这里的生活再说,至少她暂时不用揪心吃住了。 顺着梯子,黎星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仓库阁楼,这才知道菲欧娜为什么不在更暖和的阁楼睡了,这里的空间根本不足以一个成年人站直身子伸开手脚,更别说这里的人普遍比较高。即使是黎星也得半弯着腰,才能将软毯铺平在地面上。 在黎星脱白衬衫的时候,那只小虫子突然蹦了出来,她敏捷地将它接住,然后放在那扇半圆形的天窗边,那里有个很窄的平台,对于一条不大的小虫子来说却刚刚好。 它竖起身子,安静地贴在窗玻璃上,似乎在沉思。 黎星没有询问它想做什么,而是飞快地换着衣服,然后怀着感激与庆幸的心情,将枕头拍松软后,钻进了被子底下。 黎星的头转向天窗的方向,这个角度甚至能看到外面绯红色的月亮,虽然只有一角挂在黑乎乎的夜幕上,却有着让她心悸的凄美。 “你知道吗?我的家乡啊……我家乡的月亮是银白色的,明亮圆满的时候带着一点点黄,传说中有从人间奔赴的女神居住在上面。” 那只虫子缓缓扭过头,但是没有对黎星表达任何东西,黎星能感觉到它在盯着自己,带着某种让她无法解读的“复杂思绪”。 “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啊,有诗人形容它就像玉石磨的盘子飞在白云上。上面有桂树,有一年又一年捣药的白兔,孤零零的女神住在她的宫殿中,跟她曾经爱慕过的人间英雄永远相别。” 黎星将那句浮在脑海的诗句用中文念了出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那只小虫子的头向她晃了晃。 黎星忍不住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了这么多,她想借此排遣内心的孤独,这条小虫子从她苏醒的那刻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甚至极其通人性地跟她有着交流。即使这条小虫子经常嫌弃自己,但是除了它,黎星根本不知道这些话能对谁去说。 在了解这个世界之前,她必须得将自己伪装得足够正常,才不会因为异常而受到生命威胁,即使被当成傻子,也好过突如其来的死亡。 黎星只想活下去,她必须活下去,为此也幻想了很多个“或许”,关于未来与回家。 古人今人若流水。 黎星背过身去,将脸埋在被子底下,还是没能压抑住悲伤,发出低微的啜泣声。她的记忆像是老照片,变得那么模糊而遥远,只有这种撕心裂肺的思念格外鲜明,将黎星的心扯得稀烂。 共看明月皆如此? 然而这不是黎星思念的那轮月亮,不是她记忆中的世界。 共看明月应垂泪。 黎星就这么在哭泣中睡了过去,枕边都是泪痕。 那只小虫子对着黎星的背影,就那样盯了她很久,才再度转向窗外。 非常奇怪的人,再看看。 章节目录 第三章 生活 从这天开始,斯林面包房来了个新人。 这个容貌带着异域风情的少女,总是相当热情地欢迎着每个客人,堆起笑脸并准确无误地帮他们找零。在艾丝特熟悉了面包烘烤流程后,很尽责地替负责后厨烘烤与清洁的菲欧娜承担了许多工作,艾丝特在摸索时捏出来很多动物形状的小面包,即使味道没太多变化,也相当受顾客们的喜爱。 因为她的到来,斯林面包房这两周的生意相当好,这让温蒂十分欣喜。 “艾丝特,你去看看仓库里还有没有茶叶,我们得再煮一壶热茶。天气冷啦,很多客人都喜欢喝些热东西暖暖身子。” “好的温蒂奶奶!我去找找!” 已经更名艾丝特的黎星往烤炉后走去,将浅褐色的麻布长裙外的围裙解下挂在后门边。今天是周日,菲欧娜每周这天都会有一天的假期,她会带着家里人去黑夜教堂做礼拜,然后跟自己的妹妹一起给孩子们准备一顿大餐。有时候菲欧娜也会带少许菜肴回来面包房,给温蒂和艾丝特也尝尝。 从仓库里翻出一罐没开封的茶叶,艾丝特很快又回到了面包房,看到温蒂正在跟几个顾客寒暄,从容貌上能认出三个人是一家人,其中那个最小的少女看上去比艾丝特年纪还小两岁。 “那就柠檬蛋糕卷吧,好不好?” 女孩晃着其中一个青年的手,那个带有书卷气的年轻人宠溺地看着她:“当然好啊,那就决定是柠檬蛋糕卷了,要半磅吧。难得班森涨工资了,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更高个的那个青年对着温蒂点点头,掏出钱包点出要支付的数额,艾丝特非常会看气氛地重新系好围裙,将刚出炉的柠檬味蛋糕卷切下一大块,刚好半磅出头。 “还需要什么别的吗?”艾丝特露出她的营业笑脸,冲那个对她十分好奇的少女眨眨眼睛。 高个青年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梅丽莎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少女犹豫片刻,最终只是摇摇头:“不用!有柠檬蛋糕卷我就很高兴了,我们得节约着点,以后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呢。” 书生气的青年点了点旁边的动物面包:“那个黑猫面包看上去很可爱,以前没见过啊。” 温蒂冲旁边的艾丝特挤挤眼睛,让艾丝特不好意思地冲众人露出笑脸:“这多亏了我们巧手的新人,因为是试卖,现在售价跟普通的黑麦面包一样,要不要来块?” 高个青年点点头,又付钱买了半磅的黑猫面包,让那个书生气的青年不太好意思:“班森,我就是这么一说。” “没关系,反正明天也该补充主食了。” 送走了这一家子客人,温蒂才将新的热茶烧上:“今天的客人可不少,周日大家都喜欢一家人去黑夜教堂,挺好的。” “我记得黑夜教堂是信仰黑夜女神?” “是啊。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学书写吗?那你可以去黑夜教堂的周日学校看看,每周只要一便士,不会影响你平时在店里的工作。” 艾丝特回想了下她收在阁楼上的钱包,除去有部分日常用品的开销,还有她频繁去水果摊给那个老板补偿的花销,里面现在还剩下十苏勒多。每周一便士的支出对艾丝特来说还支付得起,要是能熟练掌握这里的文字,艾丝特也能去图书馆查看更多有关这个世界的详细资料,而不是总在顾客们的谈话中自己推敲或者脑补。 温蒂以为艾丝特是在担心教会的情况,安慰起她:“大胆地去,那边都是些很和善的人,即使你不信仰黑夜女神也没有关系。” 艾丝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下周也请假去看看,我确实很感兴趣。” 下个周日在忙碌日常中来得相当快,提前跟温蒂打好招呼后,一大早艾丝特就出了门。 艾丝特按照上次的方向走得很通顺,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好得出奇,每家店和每个路口她都有印象,完全没有迷路。 奇怪,我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艾丝特很快将这个疑惑抛到了脑后,面对那座庄重的哥特式教堂,她总觉得有点紧张。站在教堂外给自己打气好几轮,艾丝特也没有下定决心,直到那个牧师打扮的男子看向她,艾丝特才鼓起勇气走过去。 但是艾丝特走到门前的时候,刚才在肚子里打好的草稿就不翼而飞了:“你、你好,请问这里是,是有上课吗?我是说,那个启蒙教育什么——” “是的,这是黑夜女神的教堂,周日有提供启蒙教育的课程,不过是要收费的。你是女神的信徒吗?” 艾丝特摇摇头:“如果不是的话,是不是就不能……”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没了声音,不好意思地看着面前的牧师。 牧师很温和地笑起来:“没有关系,女神是仁慈而宽容的,你当然可以来学习。” 艾丝特连连点头,在从外套内侧的口袋掏出一便士后,她跟在牧师后面走进教堂里面。因为今天是周日,来黑夜教堂的人并不少,有的人在闭眼安静祈祷,有的人在跟相熟的人很小声地打着招呼。即使是清晨,教堂里也相当昏暗,弥漫着极其静谧的氛围,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艾丝特都感觉自己心情平和了不少。 牧师带着艾丝特走向旁边的侧门,他们顺着这条走廊往后绕去的时候,跟两个人擦肩而过。 艾丝特没有太注意,她一直紧盯着牧师的脚步生怕自己没跟上,但是那个相当俊逸的黑发青年却回过头,那双绿眼睛疑惑地瞥过艾丝特的背影,然后微侧着头似乎在听什么。 不过很快青年就摇摇头,快步跟上了前面的另一人。 在牧师善解人意的介绍下,艾丝特也了解了教会的通识课程大概包含哪些内容:上午的课程会以简单数学、地理及部分历史为主,然后会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学生们可以自带食物或者去外面街上的咖啡馆用餐。下午则是以黑夜女神的教典为基础,进行文字方面的教学和书写练习,有基础的人就可以自行阅读教室书架里的书籍,当然是不能带出教堂的。学生们遇到问题可以在空闲时间询问负责授课的教会人员,教会能提供部分纸笔,但是只有第一节课,后面的课程只会提供部分纸张,如果有额外的需要,可以自己携带也能跟教会方购买。 “你来的时间相当早,距离上课还有三刻钟。你可以在教室里自行活动,有什么疑问都能请教朗莎女士。没有意外的话,都会是她负责在这里授课,她是个很随和的人。” “谢谢你,洛斯特牧师。”在之前的对话中,艾丝特已经得知了这位和善牧师的名字,当然她也做了自我介绍,但是没有说那个虚假的姓氏。 那条小虫子这些天一直窝在艾丝特胸口前的衣兜里,要不是晚上的时候它会要出来,艾丝特都会以为它是开始冬眠了。对于那时被小虫子暗示后用于蒙骗温蒂与菲欧娜的姓氏,艾丝特感到并不单纯,所以不怎么跟人提及。 朗莎女士年纪看上去不小了,褐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挽成插着红玫瑰的低发髻,脸上虽然能看到皱纹,却让她的美貌显得更加庄重,与那身黑色哥特式过膝裙极为适配。 “菲仑,日安。”朗莎女士行了个简易的提裙礼,这让艾丝特的好奇倍增,这位女士会不会就是出身贵族家庭?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艾丝特没怎么去过铁十字街以外的地方,但也对鲁恩王国的大背景有零散的了解。 “朗莎女士,这是位刚刚报名的新学生,艾丝特。” 朗莎女士随即向艾丝特扬起微笑:“很高兴见到你,艾丝特,你跟其他人一样称呼我朗莎女士就好。你以前有接触过启蒙课程吗?” 艾丝特赶紧摇头:“没有,完全没有,我甚至不识字。” “不用紧张,这里很多人都跟你一样是从零开始的。”朗莎女士从书柜下面翻出了空白的笔记本和两根铅笔,递给了艾丝特。 洛斯特牧师冲两人点点头:“那我先回去教堂门口了。” “快去忙吧,周日来的人总是比较多。” 洛斯特牧师很无奈地笑起来:“但我认为这是好事,我很高兴大家愿意来聆听女神的福音。” 在洛斯特牧师离开后,朗莎女士又跟艾丝特交流了下她的情况,艾丝特很坦然地承认了她的无知,但朗莎女士没有露出什么异样,这样没有底子的学生在这里相当常见。 自从公立初等学校普及开来,家里有一定经济条件的人们更喜欢让孩子们去上每周六天课程,这样以学费来说更加划算。而在教会的周日学校,更常见的是年龄偏大又渴求机会的人们,他们会从每周的繁忙中抽出这么一天努力充实自己,以谋求未来更好的工作。 因为教室里还没什么人,朗莎女士不介意给艾丝特辅导些基础知识,让她惊讶的是,艾丝特对于数字计算的掌握几乎是手到擒来。在记住基本数字和运算符号后,艾丝特面对朗莎拿出的题目飞快填满了整张草稿纸,所有的计算结果准确无误,远不像没接触过数学的人。 而艾丝特也有些无奈,“穿越”前的黎星再怎么说也是刚毕业一年的半个社畜,不至于连这种幼儿园到小学二年级的数学题目都算不出。 她上辈子的体育老师肯定都能算出来! 朗莎女士在查看艾丝特的解答后,立刻意识到这个少女的聪慧,因材施教地更改了教育内容,将带有插画的单词本交给艾丝特。朗莎让艾丝特在课前先记忆单词,并在纸上练习书写,能记下多少是多少,等到上午课程结束后,她会简单考校艾丝特记下的单词量。 艾丝特当然没有意见,倒不如说这正合她的意,她最渴望的就是能了解这个世界的文字。 不过剩下的时间并不多,艾丝特最后勉强记下了大半本单词书,结合平日的口头用语,她已经能对应上许多单词的大致拼写。鲁恩常用语的词根与词缀,包括部分语法,跟艾丝特记忆中的英文有很多可以类比的地方,这让她在进行解析后能飞快理解所接触的内容。 比常人速度快很多。 随着陆陆续续走进来三十几个人,大半个教室都坐满后,朗莎女士看了眼墙上悬挂的钟表,正式开始今天的正式课程。 数学方面的教育对艾丝特来说,只是让她进一步巩固记忆,加深对基础词语的印象,而地理与历史的课程,让艾丝特对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系统而全面的概括性了解。 朗莎女士展示的地图分为南北两个大陆,外围都是绘制了阴影的海域,大陆半块的形状让艾丝特感觉有种奇妙的熟悉感,她甚至对海洋对面的样子隐隐有了猜想。 或许这是个平行世界?跟我原来的世界差不多。 今天介绍的历史内容,主要集中在六百五十年左右,鲁恩王国崛起了一位英雄,带领军队与因蒂斯王国对抗。这位英雄在白蔷薇战争中一举旗下,终于成功击败了因蒂斯,在与弗萨克帝国战败的二十年战争后,重新维护了鲁恩帝国的稳定。 艾丝特随性地听着,手上的笔却在纸上飞快记下与课程无关的内容,主要是各个国家的名称对应拼写以及地理位置,虽然艾丝特很想把地图整张复刻下来,但她可没那么好的画功,只能圈出个大概。 但很快,艾丝特发现她对这些国家有着更多额外的印象,随着她触及到这些国家的“认知感”,毫无来源却出现在她脑海里,比如宗教与背后真神的紧密联系,再比如,开启工业时代的那位罗塞尔大帝。 甚至他不是罗塞尔·古斯塔夫,那他该叫什么呢? 艾丝特的笔下突然一顿,她脑海里出现短暂的空白,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在发呆,赶紧将精神集中回课堂上。 章节目录 第四章 了解 朗莎女士的课很轻松,与她本人一丝不苟的外貌打扮不同,朗莎女士上课的时候总是能随手举例,提起生活中的小事来映射历史的影响,介绍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也很有趣,她甚至会掺杂几个笑话,让课堂里的氛围轻松一下。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朗莎女士按照约定,抽查了艾丝特部分单词的默写,让她吃惊的是,艾丝特的学习能力完全不像是初学者。 “你以前真的没接触过书写吗?” 艾丝特挠了挠头,坦诚地道:“说实话,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是的,我是突然间发现自己出现在铁十字街的……幸好‘斯林面包房’的温蒂奶奶愿意收留我,我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朗莎女士眉头皱了起来,她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好几秒才安抚着冲艾丝特露出笑脸:“没关系,以后只要你想来,都可以参加我周日的课程。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也可以告诉我或者洛斯特牧师,我们都很愿意帮助有需要的人们。” “谢谢您!那我中午可以留在这看书吗?” “你不需要去吃点什么吗?” 艾丝特犹豫起来:“我必须得节省点,这是没办法的。我现在还没有工资,负担不起去那些咖啡馆吃好东西的奢侈。下次我会记得带面包来的。” 朗莎女士再次打量了艾丝特一遍,目光停留在少女仍显稚嫩的脸上,叹了口气:“没关系,我的三明治可以分你一块。” “这、这怎么好意思……” 朗莎女士的笑容很狡黠:“不,用我祖父的话来说,这叫‘投资’。艾丝特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的。” 艾丝特也笑起来,她感受到了朗莎女士的善意:“那我下周来的时候,也给朗莎女士带一份点心吧。”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艾丝特对朗莎女士的印象非常好,起初还有些面对师长的敬畏,但交流之间这种隔阂被朗莎女士主动打破了。尤其在吃过那份加了蛋黄酱和芝士香肠的三明治后,艾丝特看着朗莎女士的眼睛就变得格外明亮。 虽然味道远不如记忆中的各种食品,但是这是艾丝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突然获得了美食带来的快乐! 或许这也是个思路,我可以摸索记忆中食物的制作方法,让温蒂奶奶当成新品在面包房推出,那样一定能吸引更多客人的。 朗莎抬头看了眼艾丝特,只是半块三明治而已,这个女孩竟然吃得这么开心,都傻笑起来了。这让朗莎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然后从书架上拿了另外两本单词册,放到了艾丝特的桌上。 “这些等你吃完可以试着看看。” “没问题!”艾丝特干劲满满地回答道。 朗莎颇为感慨,这真是个讨人喜欢又聪明好学的好孩子,不过之前那些疑惑,最好还是提醒当地的执夜者,注意下铁十字街有没有出现过异常吧。 下午的课程上,朗莎带着同学们朗读了一段黑夜圣典,艾丝特无所谓地跟着朗诵,然后在朗莎逐词逐句讲解的时候,艾丝特飞快地理解并记住那些词语的含义,包括其中语法的变化。 这对现在的艾丝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有种解密游戏的感觉,她能清晰地感到文字的世界向她敞开了大门,这样惊人的学习能力连艾丝特自己都疑惑。 至少艾丝特能确定,记忆里她可不是这样一天入门一语言的天才,不然早就当高考状元了。 在今日的课程结束后,艾丝特又在教室逗留了不少时间。 她最终没忍住,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朗莎女士提了一个问题。 “零年之前的世界历史?你是指第四纪吗?” 这个世界确实有更古老的纪元! 艾丝特确认了她朦胧中的直觉,追问道:“那在第四纪之前是否还有别的时代?” 朗莎女士犹豫片刻,点点头:“不过关于那些时代我们知之甚少,留存的历史大多以神话故事的形式在流传,并没有确凿统一的历史理论。你现在还是刚刚接触这些,我不建议你去探究那么虚无的内容,那会浪费你很多时间。” 艾丝特失落地点点头,但很快就振作起来:“那这里有关于第四纪的书吗?” “事实上,第四纪的历史也众说纷纭,书面记载也少到不能更少了,只有从许多建筑能窥见到那个年代的繁华。第四纪距今也有一千多年,我们的小教室里是不会存放那么重要的历史资料的。” 艾丝特点点头,这里的世界比她预想中的要复杂很多。 朗莎女士很欣赏这样的求知欲,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你似乎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如果想自学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两本历史书,等你阅读熟练了就能自己看明白。图书馆都能借阅到。” 艾丝特高兴地记下了朗莎女士说的书名,感到格外充实地离开了黑夜教堂。 外面的街道被夕阳照得昏黄,艾丝特这时候才意识到肚子里的饥饿感,她太沉浸于获得知识的满足感,之前完全没有感觉。 艾丝特不打算花钱做公共马车,她沿着街道走下去,天近乎全黑了。为了不给温蒂添麻烦,艾丝特在铁十字街尽头的小摊上买了一份带蒜香面包棍的蛤蜊汤。 汤很清淡,汤面飘着剁碎的香芹,几乎没放任何其它调味料,只有蛤蜊的咸腥,面包棍如果不蘸着汤喝也会非常噎人。这个分量其实并不够吃,但艾丝特很高兴能换换口味,她享受着任何一点能享受的东西,简单的食物和复杂的知识,都能让她感到单纯的快乐。 艾丝特坐在店口的板凳上,悠闲地解决着这份六便士的晚饭,但就在她快吃完的时候,孤身一人的少女吸引到了额外的注意力。 店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即使穿着满大街都是的麻布裙,艾丝特的容貌也太引人注目了,更别提她享受食物时欢欣柔美的神情。她早就察觉到了那些带有异样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巡视,因为不想惹事,艾丝特索性装作不知道。 但是对面的人可没那么好的定力了,很快就有个男人坐到了艾丝特旁边的板凳上,带来一股刺鼻的酒气,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要知道这个点了,这可不是乖女孩该待的地方。怎么样,看你这打扮也挺拮据的,有没有兴趣做点生意?” 艾丝特疑惑地回头瞥了眼店里,这就是家普通的餐馆铺子,能有什么生意? 然后艾丝特看到这个男人用右手对着他下身,比划了个下流的手势。 艾丝特盯着男人胡子拉碴的面容,微笑着开口说:“这只手会断的。” 男人的这只手会断。 艾丝特只是陈述了她确信的事实,即使是她自己也不肯定这份自信的来源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而男人从这话里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就你这样的婊子也敢威胁我?” 男人说完伸出右手就要抓向艾丝特的脖子,艾丝特突然猛地从板凳上站起身,险之又险地脱离了男人手掌的范围。但还没等男人也从板凳上站起来,店铺里面忽然传来巨大的碎裂声,紧接着一把菜刀直接从里面飞了出来,飞快将男人的右手剁了下来,然后稳稳地砍进艾丝特刚才坐的板凳上。 如果艾丝特刚才没起身,这时候断的可能就会包括她的腿。 鲜血从男人的断腕处喷溅出来,洒得店门口到处都是,艾丝特将最后一口蒜香面包塞进嘴里,绕过捂着胳膊哀嚎的男人,将装汤的空碗叠在柜台上的待洗碗盘上,保持着平静的神情,当作没看见店里面争吵的夫妻俩,她就这么离开了店铺。 她还小心地避开了地面上的血迹,要是留下血脚印会给温蒂带来麻烦的。 艾丝特心口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蠕动起来,艾丝特侧耳细听后,便回复起那条小虫子的话:“那是他倒霉而已,跟我有什么关系?” “非凡力量?我不太确信你指的是什么,如果那种偷窃天赋和哄骗天赋也是的话。” “是啊,我早就感觉到了。不然温蒂和菲欧娜凭什么那么快信任我、接纳我?这不又是童话世界,这是个……” 这是个充满让我不适的怪异感的世界,尤其是天上那轮绯红色的月亮,看着就恶心讨厌,真希望它赶快消逝,回到原本的样子。艾丝特这样想道,没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奇怪。 “你问我到底是什么?”艾丝特眨了眨眼,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我就是个普通人啊。好吧,可能有些特殊,但就是普通的‘人’而已。不然呢?” 小虫子传出了嗤笑的意念。 艾丝特很想嘲讽回去,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是会迎来更多的嘲笑,所以她默默忍受了这只小虫子的恶意。 明明只是一条虫子,凭什么这么嚣张啊? 落地数天,还没对这个世界有准确了解的艾丝特,此时还会有这般天真的想法。 章节目录 第五章 意外 艾丝特心里直犯嘀咕,又开始回想刚才那件事里的奇怪,最让她不解的是“自己的反应”。正常人见到血的瞬间应该都会惊慌,即使不晕血的人乍一看到那种场面,应该也会感到畏惧才对。 艾丝特回顾起那瞬间她的心跳加速,更多是因为刀被扔出来时的巨响,而不是因为男人的手被砍断。面对那一幕时她的情绪太平静了,仿佛在那句话出口前她就漠然地看到了这件事并旁观它发生,这确实不像是正常人。 好吧,或许我有那么点不正常,但也就那么点而已。 然后艾丝特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但她不想掺和,不代表事情不会自己找上门来。 艾丝特正拎着一袋子蛇果和橙子,这是她用自己的钱从那位面熟的水果摊老板那买的,或许因为是第一口尝到的食物,艾丝特喜欢上了蛇果的味道,橙子则是她考虑用来研究新烘焙商品的材料,因为不好意思让温蒂出钱,艾丝特顺路自己买了些。 她被几个人堵在了巷子里,因为这里是近路,艾丝特才选择了这,现在看来不只她偏好这条路。 为首的男人胡子拉碴,右手手腕处接着一把短刀,倒是跟他凶狠的气势相当搭配。 “又见面了。”男人笑得很狰狞,似乎已经计划好要怎么对待艾丝特了。 艾丝特的目光一个个从这些人身上掠过,在最后排那个清秀的圆脸男性身上短暂停顿,最终又回到带头的男子身上:“你会死于出乎预料的背叛。” 男人的神情顿时难看起来,他明显是想起了上次断手的异样,当即就要招呼人一拥而上,想先把这个蠢娘们绑走折腾死再说。 艾丝特这一次没再忽视小虫子的指示,艾丝特知道这不是她一个人能解决的场面,所以她决定按照指示里的动作,抬起手同时向着对面和身后的人张开了十指。 蛇果和橙子滚落在地面。 但她又一次更改了小虫子告诉她的话语:“你要偷窃走他们的生命”。 “我要偷窃走你们与我交汇的此段命运。” 这句话并不是用鲁恩语说出口的,艾丝特不清楚这是什么语言,她只是顺着直觉将它吐出,她的本能比她的思考先一步给出了反馈。 然后艾丝特合拢了双手。 在这一瞬间,艾丝特的头发褪色成了银白,而细小如星辰的光点从她的头上升起,一阵又一阵荡开模糊人视线的光晕。艾丝特黑色的瞳孔往外扩散,直到填满了她淡灰色的眼眸,一点混沌扭曲的光芒从中亮起,剧烈的光芒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填满了这条小巷。 艾丝特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小巷,那些人统统都僵立在原地,眼中是逐渐消隐的奇妙空白。后排的圆脸男子最先回过神来,他环顾四周,弯腰捡起了一颗地上的蛇果,感受到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这让他充满警惕,疑心是否有更高序列的非凡者刚刚经过。 为首的断腕男人狠狠踢飞了一颗橘子,橘子摔在脏兮兮的砖墙上,汁水淌了一地。 “**,怎么感觉这么烦……我们找个地儿喝酒去!” 他们就这么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每个人的精神头都不是很好,不过那个圆脸男子离开前又看了眼这条小巷,他有种微妙的不安,但却没有唤起任何记忆。 艾丝特的心脏跳得非常快,她的脑袋几乎要炸开,只能是凭借本能往前奔跑,撞到人也浑然不觉。 疼痛伴随着记忆上塌陷形成空洞,不断汲取着艾丝特诞生出的任何想法,几乎将她所有的情感与思考给抽干,艾丝特听不清那条小虫子的任何指令,只剩下越来越响的轰然耳鸣,还有那种持续不断的混乱疼痛、这让艾丝特感觉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疼痛在每个细胞里欢呼雀跃,她想尖叫,想将身体里的光全部撕裂出来,统统扔出去—— [esther.]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用的并不是鲁恩语。 好像是…… 艾丝特的眼睛突然能聚焦了,她跌坐在几个板条箱边上,努力喘着气,冷空气能让她胸腔里烧灼的痛楚缓解少许。 “你还好吗?” 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艾丝特仰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位外貌年少妆容却老气的美丽女性,她蓝色的眼影和腮红颇为古怪,黑发盘成了同样老气的发髻,身上黑色的长袍剪裁得体却显出点阴森。 女人正冲艾丝特伸出一只手,艾丝特借着她的力勉强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在慌乱中竟然跑回了醒来时的那家酒吧门口,那个“秃鹰酒吧”的门牌仍然悬挂一半在上面,不过酒吧门口已经拉起来警戒线,不允许附近居民进入了。 但是这个女人好像是刚刚从里面出来的? “谢谢你,我可能……我缓一缓就没事了。”艾丝特活动着手掌,不敢多回忆之前自己引动的那种力量,而那个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声音也很奇怪。 女人注意到了艾丝特打量酒吧的神情:“你对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 我就是在这里醒来的——艾丝特当然不敢这么说,她还不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尤其是她奇怪的打扮,让艾丝特一时半会不敢收起戒心:“这里好像废弃有段时间了。” “是啊,不过我听说这里有奇妙的光出现,大概就在半个多月前。” 艾丝特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大致时间。 光?艾丝特当然联想到刚才在小巷子里自己的出格行为,是那只小虫子的力量?不、不对……艾丝特说不上来,她的思绪开始混乱,直到她意识到自己还被人盯着。 女人一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艾丝特,没有开口打扰满脸复杂情绪的少女。 “抱歉……我不知道。”艾丝特的话干巴巴的,她自己听着都不信。 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女人只是微笑着,拍拍明显矮她一截的艾丝特脑袋,她的举动让艾丝特获得了奇异的安抚感,发寒的身体也飞快回暖。 或许是艾丝特此时的表情看上去太呆了,女人对她不是很放心:“你看上去吓坏了,小家伙。这个点你一个人在这乱走确实不太安全,需要我帮忙送你回家吗?” “谢谢,也不用,这里到斯林面包房的路我还认得,应该没什么事。” “那就好,要小心点喔。” 艾丝特连连点头,她又看了一眼女人,这才转身离开。 戴莉·西蒙妮皱着眉头看向“秃鹰酒吧”的牌子,少女身上的以太体显示她的情绪在剧烈波动,但是在跟自己接触后又飞快好转。最奇怪的是,在这个少女接近的时候,这附近的灵都飞快消散了,原本戴莉在试图沟通的灵,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瞬间就脱离了她的感应范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月前,“秃鹰酒吧”的老板突然失踪,本来这是属于当地辖区警察就能草草了结的消失案,至于那些被搬走的酒或者家具更没人会花精力去检查,但是在有人目击到前酒保返回酒吧的某个夜晚,这条街上好几户人家的钟表都炸裂开来,停留的时间凌晨三点十七。 这就很明显有非凡力量参与的痕迹了,老尼尔的占卜却没有结果,所以戴莉曾经带着洛耀来这附近询问能沟通的自然灵,可惜追踪到路口又没了痕迹,即使换了别人来现场查看也没注意到异常。 因为事情没有后续变化,守夜人的精力不能长期放置在这边,所以最后队长只能将这起事件搁置,今天戴莉也是去墓地掘墓之前心血来潮,就到这边走了两圈,没想到遇到一个那么奇怪的少女。 戴莉遇到少女的时候仍然开着灵视,注意到那个少女非常不对劲,她表面的以太体有些太过明亮了,以至于让人看不清她内层的星灵体,只隐约透出其中彩虹般交汇的色块,难以让人分辨。 难道说那个少女是隐藏的野生非凡者? 戴莉记下了斯林面包房这个店铺,只要之后去那里看看,就知道这个少女到底有没有问题了。如果少女没有离开,那就可以趁机接触多加观察。如果她离开了,戴莉可以根据她的外貌,让警察局帮忙调查她的来历和线索,甚至直接开出通缉令。 尤其是戴莉的灵性直觉告诉她,那个少女一定跟“秃鹰酒吧”的怪事有所联系。 —— 艾丝特回到斯林面包店后,没有跟温蒂和菲欧娜提起今晚发生的任何事,只是撒谎说她出去散散心,结果差点被不知谁家的野狗给咬了,跑了一路绕一大圈,现在才回来。 温蒂安慰了艾丝特几句,就让她早些去休息了。 艾丝特也没有心思再去研究什么新的面包或者糕点,她在简单打理后便回到了她专属的小阁楼上。 不宽的窗沿边,正叠着一团手帕,中间被压得凹陷下去,堆成一个极简陋的小窝。艾丝特将那条小虫子从口袋里摸出来,放在了窝里,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它。 “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 “我不猜,不需要猜。偷盗的力量来源于你,但是那种光是来源于我自己,我能确信这点。” “这不是可笑的自信,这个世界的超能力藏着巨大的秘密,我是说非凡力量。它不可能凭空出现,我有这样的认知。” “你说得也有道理,我没办法证明这些认知是不是我的想象。我应该找到拥有跟我类似力量的人。” “……我感觉你在玩我。你怎么现在又说反话了?这不就是我刚才的意思吗!” “你说这叫什么?偷盗者?听起来就不像好人。这就是你这种非凡力量的称呼吗?” 艾丝特感受到小虫子传来的鄙夷,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是真不喜欢这种能力啊,什么都偷的人,总有一天会发现什么都不属于自己。” 于是她的虫虫导师耍小脾气了,圈成一团假装进入冬眠,再也不肯搭理艾丝特,结束了两者间这场极其难得的对话。 艾丝特还是第一次跟这条小虫子交流这么多,它以前对艾丝特更多是厌烦和不屑的情绪,似乎是惊讶于艾丝特展现出的能力,它才跟艾丝特有所交流,并且展现出了一定的非凡知识底蕴。但是小虫子在对话时展现的性格非常欠揍,话语内外都带着作弄人的恶劣,让艾丝特万分头疼,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它。 不是坏事,那就当作是好事吧,艾丝特其实很高兴,因为这条小虫子是她有意识之后的第一个交流对象,现在能更多了解它,让艾丝特莫名有成就感。 但直到躺在被窝里,艾丝特才意识到那条小虫子根本没有解释她身上潜藏的力量是什么,话题就这么被敷衍过去了。 隔天上午,艾丝特在后厨跟菲欧娜一起忙碌着,在她刚捏完新一批可爱动物形状的面包胚后,温蒂忽然进来喊艾丝特出去。 艾丝特简单擦过手,匆忙地赶到店铺里,遇到了让她很吃惊的人。 “您是昨天那位,啊,那位女士,上午好。”艾丝特这才意识到她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戴莉·西蒙妮,你好啊小家伙。”这位女士今天戴着黑色的面纱,穿着跟昨天相似款式的黑袍,以她的打扮,就算随时出现在墓地去参加葬礼也没有违和感。 半夜的时候可能会有点吓人就是了。 “您好!喊我艾丝特就好,”艾丝特习惯性地摆出营业笑脸,“西蒙妮女士要买些什么吗?” 戴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橱窗里很可爱的猫咪黑面包和兔子白面包:“你可以称呼我戴莉,礼尚往来嘛。这是你们店里的特色吗?很可爱呢。” 温蒂非常骄傲地拍着艾丝特的肩膀:“是‘小家伙’一手设计的哦,很厉害吧?她学什么都特别快,很聪明的孩子。” 艾丝特的脸红了,她的笑容诚挚了很多:“别说得那么夸张,温蒂奶奶。” “有没有想过将这种设计发布出去?在夫人小姐们的茶会上要是能出现这种甜点,肯定会很受欢迎的。” 温蒂有些迷茫:“哦,这我们不太确定……我们可能做不了那么大的生意。” 艾丝特:“我只是想帮帮温蒂奶奶,大概没有心思去当私厨,我现在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戴莉没有坚持:“那也不错,以后我多多来光顾的,要是以后有蛋糕类就更好了。” “当然!等我跟温蒂奶奶和菲欧娜学会了烤蛋糕我肯定会琢磨的!” “那帮我称一块黑猫面包,两块白兔面包吧,还有这个廷根饼我听说是店里特色?” 艾丝特在温蒂的眼光示意下,立刻夹取了戴莉要买的东西,放到打包用的纸袋子里:“好的,这就给您装上!用店里的纸袋可以吗?” 戴莉点点头,在付过钱后很快离开了斯林面包房。 艾丝特又回到后厨,因为受到了戴莉的夸赞而心情格外好,她无意识地哼起了曲子,都是菲欧娜从来没听过的歌曲。 生活看上去总会越来越好,不是吗? 章节目录 第六章 异常 每个人的生活都在改变,而“变好”,只是个相对的概念。 有的人因为学业结交到兴趣相投的朋友,有的人因天赋或奇遇而掌握晋升的秘诀,有的人在诱惑下不断滑落深渊而不自知。 命运是非常奇妙的东西,冥冥之中自有回馈。 艾丝特如此坚信着,她从暖和的黑夜教堂走出,在淡淡的雪絮中裹紧了自己的围巾,将怀里昨天新买的笔记本抱紧,今天带给朗莎女士的动物形烤饼干让她相当高兴,这让艾丝特也收获了额外的成就感。 她跟随朗莎女士学习的时间,差不多都有一个月了。如果按照原本地球的时间来看,这几天大约是圣诞节,所以艾丝特烤制的饼干都带着覆盆子果酱作装饰。 这周开始,温蒂给努力工作的艾丝特发了工资,虽然她的周薪只有三苏勒,远比不上菲欧娜的十二苏勒,但是对艾丝特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而艾丝特拿到这些钱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间铁匠铺,加上自己的小金库,花了整整五苏勒剪裁了几块小铁皮打造成模具,然后拉着菲欧娜和温蒂用这东西烤了饼干。 当然,这东西以后也会成为斯林面包房的又一特色,艾丝特愉快地幻想着,店里卖出的东西越来越多,能让菲欧娜和温蒂都高兴,艾丝特觉得这是她能做的最好回报。 即使哪天她突然消失,斯林面包房这些产品也能继续销售,让温蒂和菲欧娜赚到更多钱改善生活…… 突然消失? 艾丝特的眼神空洞了一瞬间,但很快又回过神。 “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艾丝特原本没指望收到回应的,但是她领口夹层里抖动了一下,那条小虫子传递了很奇怪的想法过来。 “不,你不要想着再让我动用那种力量,我总觉得用多了我会宕机。毕竟痛的又不是你,我讨厌疼痛!” “宕机的意思?就是类似我的体力不足以支撑我继续活动,进入强制的休息状态。” “是一些我家乡的说法,这种特殊的本土词也是家乡的特色嘛。” “我家乡在哪……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是不知道的,说不定以后就知道了。” “你只是条小虫子,怎么可能去过全大陆的国家,总会有你不了解的地方吧?你就当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词语好了。” 艾丝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水仙花街的街口走去。 雪花越来越多,寒意停留在街道上,侵蚀着行人的体温,按照温蒂的说法,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这个新年,艾丝特是跟温蒂一起过的。菲欧娜带着她的儿子和女儿还有丈夫一起过来面包房,所以温蒂格外用心准备了食物,艾丝特在巨大的蛋糕胚上用奶油堆了很漂亮的一圈白鸟裱花,于是两个孩子高兴地缠着她,让艾丝特给他们的蛋糕上面也捏出想要的小动物。 回到卧室前,艾丝特切下只有指节大小的剩余蛋糕胚,裹上奶油,用叉子尖蘸上巧克力酱,花费好几分钟才勉强在法也是跟艾丝特学来的。 小虫子试图唆使艾丝特滥用能力,如果这里频繁出现偷盗者的非凡力量,其他的分身自然会有被吸引过来的。但是艾丝特在这方面异常倔强,她宁愿像个笨拙的普通人一样艰难攒钱,最低限度地维持着进食与睡眠,也不愿意用偷盗者的能力改善她的处境。 某种愚蠢至极的人性。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用呢? 艾丝特的回答是:“别人也在努力生活啊,我不能侵占别人的努力成果。” 她确实相当愚蠢。小虫子这么想着。 有能力的人本就该活得更好,让自己更进一步,这才是生物的本能追求。 直到天气转暖,春天来临,艾丝特才惊觉她已经在斯林面包房住下好几个月了。 戴莉走进店里的时候,艾丝特正在将新炸好的红薯丸子倒进编织篮里,表层面包糠散发出浓郁的油香,让跟在她身后绿眼睛的青年吸了吸鼻子。 艾丝特热情地跟两人打了招呼,这几个月下来,戴莉已经成为斯林面包房的常客了。 “今天的新品!我没做得那么甜,你们要尝尝吗?” 青年有些期待地看向戴莉,这让戴莉很是好笑:“你要是喜欢就让艾丝特帮你装点,她钻研的新品味道从不会差的。” 艾丝特直接用铲子舀起两颗递到两人面前:“没事,这点就当我请你们的!” 温蒂在一旁冲戴莉挤挤眼睛:“好吃的话不要忘记帮我们打广告哦,戴莉小姐。” 青年将炸丸子扔进嘴里咬下的瞬间,神情呆滞了一下,很快他又恢复正常,有些怪异地咀嚼着,戴莉疑惑地拿起另一颗,酥脆的外皮和绵软的内层结合在一起,在口感丰富之余又散发出香甜,相当好吃。 “伦纳德你不喜欢这个吗?” 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艾丝特:“我……我能不能再要一颗尝尝,刚才没吃出啥味道。” 艾丝特忍不住偷笑起来,见温蒂没有阻拦她的意思,又舀出一颗炸丸子:“也不差这一颗,请你吃了你可要买啊。” 青年这次吃到炸丸子后,露出了相当满足的表情:“我要半磅!” 艾丝特语噎:“半磅?半磅太多了吧,这种炸的东西隔天就不新鲜了,吃多了会腻的。” 戴莉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关系,我们会带回去给队长……我们的同事们吃。” 温蒂很高兴地催促艾丝特去装袋,艾丝特也没坚持,反正都是做生意,卖多点大家都高兴。戴莉之后又要了店里招牌的柠檬蛋糕,还有一包蔓越莓动物饼干,青年抱着装有炸丸子的袋子站在边上,在等待期间又偷吃了好几颗。 青年偷吃的动作忽然停滞在半空,他盯住了帮忙称量饼干计算价格的艾丝特,艾丝特的右手在她计算时下意识地揉了揉右眉心。 但这瞬间的既视感就像是错觉,青年耳边年迈的声音在发出“咦”一声后,便没再说话。 青年借着偷吃的动作将手掩在嘴边:“老头?怎么了?” “小心点那个女孩,她不太对劲。” 之后那个年迈的声音也没有给什么解释,留下青年满肚子疑问,他只能等待戴莉结完账,跟她一同离开了面包房。尽管青年努力观察着艾丝特和周围的一切,但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反而让戴莉怪异地瞥了他一眼。 艾丝特回到后厨的时候,感觉到衣服内侧的口袋有在蠕动,那条小虫子又冒出头来,平时它很少在白天跟艾丝特有交流。 “怎么啦?” 艾丝特仔细感应了一下,那条小虫子提醒她那个青年身上有异常,这让艾丝特立刻担忧起来:“难道他很危险?那不会伤害到戴莉女士和她的同事们吧?” 然后她又被嫌弃了。 艾丝特这才知道,她一直觉得哥特妆和黑裙打扮都非常帅气的戴莉女士,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这个世界上非凡者很多吗?” “既然不多,为什么戴莉女士和她的同事都会是?” “我见过那个青年?我怎么没印象。” “教会……原来是这样。” 艾丝特感觉她的思维正在飞快运作,将很多细碎的痕迹连起来,事实上她并不是非要去黑夜教堂学习,但当时她就满心欢喜地接受了温蒂的提议,甚至完全没有考虑其他地方的启蒙教育课程。 而在她抵达黑夜教堂之后,除了对教会人员的好感增加,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那段时间她的生活相当安稳。不对,就在那天晚上,艾丝特被拦在小巷子里,使用出奇怪的非凡能力之后,她的头几乎疼炸了,那时候她胡乱逃跑,跑向的方向是秃鹰酒吧,然后遇到了戴莉女士。 戴莉女士身上的某种力量安抚了她。 “艾丝特?你在发什么呆?帮我去仓库搬一袋新面粉过来。”菲欧娜忽然走过来,用力拍了拍艾丝特的肩膀,让女孩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好的,我这就去!” 艾丝特勉强平稳住心神,她揉着不太舒服的眉心,往斯林面包房后面仓库的方向走去,试图将直觉中的不安抛在脑后。 “我不知道,但应该没关系。黑夜不会伤害我。”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艾丝特才越发觉得不对劲。 黑夜?黑夜指代的又是谁? 小虫子摇摇头,缩回了艾丝特的口袋里。 “是啊,我也觉得我……很奇怪。” 艾丝特的声音很轻,带着微妙的笑意。 章节目录 第七章 怪物 意外对某些人来说是无聊生活最好的调剂品。 而对喜欢维持现状的个体来说,意外代表着脱离常轨,往往与混乱脱不开干系。 艾丝特并不讨厌意外,但她很讨厌麻烦,比如现在的状况。 跟今夜满月一样绯红的血水正在地面上蔓延,浸染艾丝特的鞋底。受害者是个年幼的女孩,瘦削的四肢怪异地往外扭曲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腹上开了一条口子,内里的器官正被那个怪物稀稀拉拉地掰扯着。 那怪物还在不断发出笑声,它的身上遍布裂缝,像是被打碎又黏起的陶瓷木偶,从缝隙间甚至能看到下方鼓动的肌肉纤维。 艾丝特却凭借直觉,认出了那是铁十字街很有名的扒手团伙头目,一个叫作布里克的中年男人。他手下掐着一帮孤儿的命,教导这些年幼无依的孩童们盗窃,然后用拳头和面包威胁他们将所得上交,以满足他的日常开销、酒瘾和色念。 角落里还有几个孩子抱成一团,他们瑟瑟发抖,就连哭都不敢出声了,眼睛里满载绝望。虽然平时布里克也会对这些孩子拳打脚踢,但是从来都不会真的杀掉他们,毕竟死人是赚不来钱的。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他似乎彻底丧失了理智。 布里克是怎么变成怪物的呢?艾丝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那个怪物回头望着她,眼睛里一片猩红,在绯红月色下泛着寒光,那张脸上“人”的特征已经很少了,他的嘴唇和鼻子肿胀起来,似乎随时可能爆裂开,留下滴血的空洞。 艾丝特很想就这么跑掉,反正死多少人都不关她的事,但是那几个孩子渴望救赎的眼神,让她无法听从小虫子的催促就这么离开现场。 他们都会死的,至少自己还有一点敏捷和手指灵活的能力,可以缠斗一会儿。 说到底,她只是半夜听到面包店后门附近有惨叫,生怕影响到温蒂就披着外套出来看看——还不如不看,把血案留给隔天清晨的警察们去烦恼。住在这片区的人都深知不管闲事的生存道理,艾丝特当然也知道,但是那声惨叫太让她心悸了,她不能无视。 于是她惹上了麻烦。 艾丝特翻出了当时在钱包里翻出来的刀片,自从遇到过流氓后她一直随身携带着,而为了探查这里的惨叫,此时她的后腰上甚至别了一把菜刀。 完蛋,要是还能活下来,砍完怪物这破菜刀肯定不能用了,下周的薪水也要飞走了。 艾丝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原本还想拿这些薪水去订购报纸,在黑夜教堂附近找家好吃的小餐馆尝尝鲜。 全泡汤了! 布里克变成的怪物似乎在警惕什么,迟迟未向艾丝特冲过来,但是他身后的几个孩子被堵死在小巷子里,根本没法逃跑。 艾丝特决定由她来打破这样僵持的局面,先给几个孩子创造逃跑时机。 寒光凛冽的刀片从空中飞过,借由手腕和手指的恰到好处的控制力度,艾丝特成功将那两块刀片弹出,刺进那只怪物的脸上,准头比她预想中还要好。 那只怪物吃痛后发出了怒吼,抬腿就朝艾丝特冲过来,艾丝特将他引出巷子口,跑到了街上,冲后面的几个傻了眼的孩子大喊:“快跑!跑得远远的!拉上你们的朋友!快啊!” 她确认那只怪物认准自己后,又跑出了十来米距离,深夜的主街上空荡荡的,白天拥挤的商铺都被收起,只有数不清的板条箱或者木架堆在街道两旁,紧挨着那些没有动静、窗口漆黑的老旧房屋。 在那只怪物决定四脚着地奔向艾丝特后,两者之间的距离被飞快拉近。艾丝特随着直觉的预警,忽然之间一个扭身反向跑来,手上快速抽出了菜刀,不算锋利的刀刃狠狠敲在那怪物的天灵盖上,像是砸在了一块坚硬的砖头上。 这次艾丝特的手偏了,她能感觉自己的四肢因为肾上腺素激升而微微颤抖,菜刀没能砍进怪物的眼睛,只是削进了一片脑壳,然后被卡在了它的头骨里。 倒霉!倒霉!倒霉死了! 艾丝特心里疯狂回荡着鲁恩语和中英文的各种脏话,她的动作却根本不敢停滞,脚下飞快退开,将抽不动的菜刀留在了那怪物头上。借着那怪物头晕和剧痛发狂的瞬间,再度拉开跟它之间的距离。 那几个孩子互相搀扶着,小小的身影不断奔跑,冲向街道另一头。 这样就好,至少他们不会出事了。 艾丝特不断顺着街道捡起东西,砖头、碎石、半块木板、开始腐烂的死鱼,任何能用来投掷的东西她都没放过,将那个怪物引向她的方向,不让它注意到那些逃跑的孩子们。 她的计划说不上很成功,因为那个怪物似乎记恨上了她,在剧痛下疯狂嚎叫起来,直直地盯紧艾丝特,又往她的方向冲来。 艾丝特扭头就跑,两条腿疯狂地交替着落在地面,上辈子她的体测要是有这么能跑,说不定早就去考体育生了。 求生欲果然能使人爆发出远超平常的能量。 艾丝特不清楚被砍了半拉脑壳的怪物能活多久,但是都过了这么些时间,总该有人赶到现场来帮忙了。特殊的直觉告诉了她这点,她要做的事情就是拖延时间,直到能帮助她的人到来。 她不敢动用那份特殊的力量,万一没能成功解决这怪物,那会死的必然是虚弱的她自己。现在还没到最绝望的时刻,艾丝特觉得她还能坚持一下。 当那个怪物的利爪抓住艾丝特的小腿时,她因为失去平衡而跌倒在地面。 正当艾丝特一边猛踹怪物脑袋,一边抬起手的那刻,一阵在此时显得极其怪异的吟诵声响起,压低的男声颇具磁性,念出了一段让艾丝特有微妙熟悉感的诗: “啊,恐惧的威胁,绯红的希冀! 起码一事是真:此生飞逝。 一事是真啊,其余皆谎, 花开一度后将与世长辞……” 怪物的眼中流露出恍惚,这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缥缈地环绕住两个人,像是抚落婴孩眼皮的摇篮曲。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飘来,像是一团黑乎乎打结的细线,落在那个怪物的头顶,让它呆愣愣地停在原地,随着吟诵声合拢了眼睛。 艾丝特感觉身体有困意,但是她的大脑里好像有根紧绷的弦,让她完全不受影响。她恶狠狠地又踢了两脚,从那个怪物的爪子里抽出了腿,迅速起身跑到了十米开外的墙根底下,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 小虫子没有动静,没有给出任何指示,就像是不存在一样收敛起自身。 艾丝特喘着粗气,过了几十秒那个怪物都没动弹后,她脚下一软便瘫坐在地面上,靠着墙壁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泪流满面。 艾丝特不断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边哭边笑。 她活下来了,真好。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了,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街角有脚步声走来,有人冲着艾丝特伸出手,她抬起头,看到戴莉小姐的脸在红色月光下露出温柔的怜悯。 艾丝特终于憋不住了,她冲上去抱住了戴莉小姐,在她悲伤的目光中放声痛哭起来。 “没事了,你做得很好,艾丝特。没有人受伤,你已经没事了。” 在戴莉的背后,传出来两声刺耳的枪响,那个怪物喘气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艾丝特下意识侧头想去看,却被戴莉按下了脑袋:“嘘,没事,睡一觉好吗?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戴莉小姐……” 艾丝特不再抵抗刚才出现的强烈睡意,她合拢眼睛缓和呼吸,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戴莉这才松了口气,她在忧虑强行对抗队长的能力会给艾丝特的精神造成损害,毕竟一直以来艾丝特表现得相当平凡。 如果是有非凡能力的人,不会甘心在那家小面包房漫无目的地打工,必然会有去追求提升序列的举动。在跟黑夜教堂那边的人员交流后,戴莉从朗莎和洛斯特牧师那里得知了艾丝特的情况,知道这个聪明的女孩每周都会去教堂认真学习。既然艾丝特能频繁出入教堂,黑夜女神庇护的力量没有反应,偶尔路过的值夜者们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那就说明艾丝特基本没有什么威胁。 戴莉聆听着附近灵传来的反馈,她去年刚刚晋升通灵者,还在熟悉自己现在的力量。但正是因为在面包房附近留下了监视动静的灵,戴莉才能第一时间喊上邓恩,及时赶到现场救下艾丝特。 裹在黑色长风衣,黑发背头显出较高发际线的男人走过来,他灰色的眼睛不断扫视现场,没有看到其他人留下的痕迹:“戴莉,你说的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她睡着了,这孩子肯定吓坏了。地上那个人好像是囚犯途径的?” “嗯,应该不到序列七,不然他的失控我也不一定能控制住。” 戴莉轻轻拍了拍艾丝特的脑袋:“希望这件事不要给她留下阴影……” 戴莉的眼里满是伤痛,她回想起来自己加入值夜者的经历,看到比自己当初还要年轻的艾丝特,想起艾丝特刚刚坐在地面上又哭又笑的崩溃神情,戴莉就有止不住的难过。 “队长!戴莉女士!” 被唤作队长的男人点点头:“伦纳德,你在那边找到什么了吗?” 绿眼睛的青年神情很不好,他捂着嘴,感觉胃里不是很舒服:“一起凶案,可能要麻烦戴莉女士通灵,有个小女孩被杀害了。其他的孩子们都跑了,应该是因为这个失控者被人引开了,现场能看到那些脚印的杂乱。” “真是造孽……” 章节目录 第八章 古怪 不论夜里发生过什么,都不会让太阳停下赞美自己的脚步,新的一天来临,人们不会在意昨天晚上听到的声音代表着什么。 但是温蒂早早醒来,却没有看到艾丝特,她找了半天少女都没有回话。直到面包店的前门被人敲响,温蒂焦急地去查看,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两位警官,她不认识那些官衔或者徽章,只是那个中年男性她认识很多年,从温蒂接手丈夫的面包店时就打过交道,是附近警局的巡警潘迪。 “潘迪先生,怎么了吗?” “昨天夜里后街发生了一起命案,我们听说艾丝特小姐住在这边,就来告知你一声。” 温蒂发出一声痛心的尖叫:“什么!?艾丝特那孩子竟然——天啊,天啊!女神啊!怎么会这样!” 站在潘迪后面俊美的绿眼睛青年赶紧开口了:“不是不是,她活得好好的!只是受了些伤,她被人带去教堂救治了,可能要在那休养一段时间。” 潘迪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不太妥当,索性将后面的交流交给了这个年轻人,他本来就性子木讷,并不太擅长安慰人。 被大起大落惊吓到哭泣的温蒂抹着眼泪,拉着青年的袖子,翻来覆去地告诉他“可怜的艾丝特是个好孩子”、“你们一定要帮帮她”、“女神会保佑她的”,诸如此类的话,让青年都快跟着她一起哭出来了。 因为在他今早出门的时候,刚刚睡醒精神饱满的“可怜的艾丝特”,正在满脸幸福地喝着戴莉给她泡的热可可,那个傻笑的样子让青年彻底放下戒心,甚至忽略了耳边那个让他保持警惕的老年人声音。 她除了脚腕有点扭伤根本没有什么事!昨晚老尼尔涂完了药今早就已经好差不多了! 安抚完温蒂的情绪后,青年遗憾地扫了眼店里,这就是戴莉女士经常来的那家面包店,他也跟着来过两次。可惜今天来得太早,店里还没有烤好什么东西,不然带些炸丸子或黄油手指饼干回去大家分着吃倒是挺不错的。 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地下室里,艾丝特捧着老尼尔的咖啡杯,不过里面装的是她很喜欢的热可可,甜滋滋的暖流在舌尖化开,又刺激着大脑分泌出让人愉悦的多巴胺。 她沉浸在这样简单的感官美好里。 戴莉女士回家去整理东西了,圣堂有电报发过来,下个星期就会有一位高级执事来考察戴莉晋升后的各方面状况,检查廷根的查尼斯门封印,这是每年开春的例行检查,那么多的封印物当然需要加倍谨慎。 之后这位高级执事会带戴莉前往贝克兰德的教会加以重点培养,毕竟年轻人能这么快就晋升上来,天赋必然相当不错,教会那边很看好戴莉的前途。 老尼尔正在翻着两本书,艾丝特在打量了两遍屋子后,眼神就穿透过去,盯着老尼尔的后面发呆,即使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过这样奇怪的注视,让老尼尔以为艾丝特是太无聊了:“小姑娘,你认识字吗?如果没事做可以给你看看书,伦纳德好像还有几本诗集随手丢在我这了。” 艾丝特却问起来其他的问题:“老先生,这家安保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老尼尔温和地打量着艾丝特:“我都听戴莉说了,你昨晚遇到了一个杀人的怪物,是吗?” 艾丝特点点头,听着老尼尔的陈述:“那样的怪物会出现一个,就会有两个,而黑荆棘安保公司就是为此存在的,为了维护治安,帮助被卷入危险事件的人们。” “戴莉女士一直以来做的是这么危险的事情啊……” 艾丝特皱起眉头,她原本以为戴莉女士会是时尚设计师或者艺术家之类的,毕竟她的打扮风格那么独特,但艾丝特从没想过戴莉会是这种黑夜里的英雄,像是某处x谭义警一样的人物。 “毕竟总得有人去做这些事情,他们大多数人都经历过非凡事件,跟你一样,然后决定帮助更多的人维持平静生活。” 艾丝特犹豫了几秒,老尼尔静静等待着她的话,却没想这个少女一开口就差点让他把咖啡吐出去:“那为什么不让每个人都拥有特殊力量呢?那样大家都有能力自保了。” “咳咳……那会引起极其恐怖的战争!不是每个人都有善意,而且非凡力量有巨大的隐患。” “也是哦,”艾丝特茫然地揉了揉右眉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才会提出那么傻的问题,“即使是非凡力量,也肯定有不能做到的事情吧?比如复活什么的。” 老尼尔看着她的目光凝滞了一瞬间,然后又恢复了常态:“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某些高序列会有相关的秘密吧。毕竟廷根是个小地方,而我这把年纪了还是序列九,嘿,不指望了。” 艾丝特将话题又转了回去:“那我也能加入吗?”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孩子,”老尼尔苦笑着放下咖啡杯,晃荡着杯里泥色的液体,“我虽然想给你讲更多的故事,但那可不是什么王子公主打败恶龙的童话。” “我知道,我昨晚看到了那个外表看似怪物的人。那也是力量的代价吗?从人类变成那样。” “你很敏锐,也很聪明,即使不成为非凡者也一定能活得很好。你或许觉得我是在吓唬你,但你见到的怪物其实就是非凡力量的真面目,恐怖而狰狞。说实话,我这辈子见过很多非常努力活下去的人,但在非凡力量的面前,人类显得那么渺小,以至于无法自救。” 不管是牺牲者、无辜者还是施害者。 艾丝特沉默了好几分钟,手上玩弄着衣角,她杯子里最后一口可可已经凉了,她将它倒到喉咙里,感觉到化不开的黏稠。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是非凡者了。” 艾丝特轻声说着,在椅子里不安地蜷缩起身体,像是收拢进外壳的蜗牛。 老尼尔瞪大了眼睛,用手指敲了敲眉心:“哎呀,真的假的?那我们等下就得告诉队长……你昨晚有喝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应该也不是昨晚获得非凡力量的,我有失忆过。” 老尼尔刚才开启了灵视,细细观察着艾丝特的星灵体,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她的情绪基调呈现暗蓝色的思考,看上去有些忧郁,还混杂着一点冷漠的紫色调。从她的情绪波动能判断出艾丝特说的是实话,老尼尔叹了一口气,又敲敲眉心关闭掉灵视。 “那你的能力具体是什么呢?你可以描述下,我能回忆下有没有相关资料。” 艾丝特有所保留地讲述了部分实话:“我的手指非常灵活,能很好地掌握刀片这样的小东西,敏捷和反应好像也比常人快,学习能力似乎也是?还有就是……” 艾丝特瞥了眼老尼尔:“我比较容易取信于人,很轻易就能获得信任,尤其是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老尼尔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他还是保持了温和的笑容:“唔,这些听上去可是很特殊的能力啊,确实很像某些非凡者,我可得跟队长说一声。” 戴莉和邓恩队长都跟艾丝特有过接触,他们都没察觉到异常吗?老尼尔不觉得这个直接曝光自己能力的少女会有能骗过所有人的能量,她看上去可不像那样的人…… 老尼尔想到了这种可能,但在感到背后发寒之前,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打消了:单说交谈这会儿,老尼尔基本能看出来艾丝特的性格,这就是个心思单纯又很跳脱的少女,怎么可能轻易就能骗过队长他们。 听戴莉说她观察艾丝特有一段时间了,却没注意到她有什么异常的动作,大概只是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卷入了什么事情,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非凡者吧。 得查一查资料了。 做好决定,老尼尔让艾丝特在这里等待片刻,他去跟队长说一声。 不过等老尼尔走进邓恩的办公室,他看到队长正满脸严肃地接收圣堂的电报,这甚至不是来自贝克兰德教堂的电报,他眉头紧皱充满惊疑。 还不等老尼尔开口,邓恩立刻询问起来:“艾丝特还在会客室里?” “是的,艾丝特刚才跟我聊天时提到,她似乎掌握了非凡能力,所以……” 邓恩又快速浏览了一遍手上的纸张,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上面的指令:“我这就跟你过去,圣堂要求我们直接将她关押到查尼斯门后。” 老尼尔瞪大了眼睛:“将她——她也没对任何人表现出危害啊!艾丝特甚至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她甚至直接就把她那些非凡能力告诉我……” 老尼尔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邓恩注视了老尼尔几秒:“老尼尔,仔细想想,她是否已经对你造成影响了?” 刚才被“信任”压抑下去的寒意瞬间冒了出来,老尼尔成为窥秘人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非凡者想要伪装自己有多容易,竟然轻易就被艾丝特的年龄与表现出的性格迷惑了,甚至下意识想替她说情!? 老尼尔越想越心惊,用力点了点头。 邓恩苦恼地揉了揉额角:“看来确实如此,戴莉先前让我减少跟她的直接接触,好让艾丝特多休息,那恐怕是因为戴莉的灵性直觉在指引她这么说。” “艾丝特确实不对劲。” 章节目录 第九章 石屋 “艾丝特,过来一下。” “老先生。史密斯先生。” 艾丝特听到有人喊自己,立刻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刚才她试着跟缩在胸前口袋里的小虫子沟通,但是一点回应都没有,她就开始盯着房间角落的花瓶走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那条小虫子抛弃了。 也或许是它的寿命到了?毕竟它只是一条虫子。 正当艾丝特再多想会儿,就会因为失去朋友——当方面认定的——而感伤落泪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及时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是的,我们需要等待贝克兰德派遣的高级执事来确认情况,这两天你需要住在查尼斯门后。” 艾丝特没有多问,只当是某种临时看守所之类的设施,乖巧地跟在邓恩和老尼尔身后,当着艾丝特的面,两个值夜者没有过多交流,以免艾丝特心生警惕然后充满敌意。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三人的脚步声。 艾丝特打量着那扇雕刻着七种特殊图案的对开大门,门体斑驳而厚重,似乎有很长的年头,艾丝特的直觉告诉她那些图案都含有特殊蕴意及力量。 门边的看守人看上去特别苍老,更多是来自心灵上的沉寂感,他跟邓恩点了点头,在小声交流后,提着马灯的看守人就将这扇黑铁大门打开一道能让人侧身通过的缝隙,老尼尔没有跟上,而是留在外面等待。 邓恩嘱咐艾丝特:“跟我来,不要走丢,里面很多路。” “好的,”艾丝特跟在邓恩身后通过了门缝,充满好奇地问,“这个门看上去很特殊,是为了防止里面的囚犯变异吗?” “可以这么说。” 艾丝特对邓恩的初印象是沉默可靠,发际线亮眼,眼神深邃而平和,而邓恩的年纪让她加深了老成稳重的评价。艾丝特回想起戴莉女士偶尔在店里说起“队长”这个词的眼神,她似乎很敬爱这位队长,这让艾丝特好奇邓恩对戴莉的印象又是什么样的。 但马上,艾丝特没有边际发散的想法就被拽回了当下。 门后的温度比外面冷不少,但艾丝特更多感觉到的是这种温度的来源,跟那位看守人身上气息相近的死寂。但奇妙的是,这没有让艾丝特感到难受,反而让她对这阴森环境的恐惧被飞快安抚,她盯着四周的空气,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这种奇异的力量让她有莫名的熟悉感。 甚至有点亲切?艾丝特迷茫地想道。 墙壁上挂着烛台,竖着有雕刻花纹的银白蜡烛,幽蓝的火焰很像艾丝特想象中的鬼火。看守人将门在艾丝特身后关上,邓恩领着她在过道上穿行,艾丝特压抑住心里的好奇,没有四处乱看。 这地方看上去就是机密之地,艾丝特不好意思显得太过感兴趣,那或许会让对方不快,毕竟邓恩和这位看守人此时显得特别严肃。 他们走下了通往下方的楼梯,环境越发昏暗,如果不是看守人还提着昏黄的马灯,艾丝特觉得自己都可能踩空。 最终看守人在走廊两侧的房间里找到一扇没有任何标注的石板门,他推开门后,邓恩就示意艾丝特进去。 门后像极了单人牢房,桌椅都是石质的,跟地面接在一起,墙角是一张带有枕头处起伏的石床,墙角有一个空的铁便盆,除此之外屋里就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艾丝特立刻看向邓恩:“史密斯先生,我能要一床被子和毯子吗?实在不行你让人去斯林面包房帮我取就可以。包括……我住的阁楼里有个钱包。” 艾丝特说到最后有点不太好意思,似乎太过麻烦对方了。 邓恩却点点头,意外展现出了随和:“没有问题,我们会派人去帮你把东西都取过来的,你先在这待会儿。” “好的,谢谢你!” 邓恩犹豫了一下:“你需要食物吗?我们可以帮你订购额外一份。” 艾丝特的眼睛忽然亮起来了:“真的可以吗!?那我是不是需要付钱给你们?我的存款没有多少,可能支付不起又吃又住的花销……” “不用,费用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 艾丝特好笑的反应让邓恩的语气有少许缓和,但在他意识到这点后,又立刻绷紧了神经,冲艾丝特点点头,他就立刻关上门,跟看守人一起离开了地下。 艾丝特摸了摸石床,发现它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冷,或许是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渗透进让她放松的死寂力量。艾丝特安心地在床上躺下来,伸了一个懒腰,还觉得挺舒服。 “原来只是看上去很糟糕啊,比我想象中好多了,还有床可以睡呢。” 墙壁上有一个玻璃罩台,里面燃烧着的蜡烛也是蓝色,旁边带着遮罩,只要拉一下吊绳就可以遮挡它,让屋里完全失去光亮。 艾丝特伸手玩了两下后,就盖上蜡烛,让自己被浓郁的黑暗包围。 “小虫子?你还在吗?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艾丝特将手掌放在心口的位置,轻轻拍了两下:“算啦。好梦喔。”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软弱的哭腔,在没有任何光芒的地下囚室里,显得相当可怜。 —— 看守人跟邓恩一走出查尼斯门,老尼尔就紧张兮兮地迎上来:“都很顺利?” “嗯,艾丝特很配合。” 邓恩跟看守人简单交代两句,看守人点头后,邓恩和老尼尔便离开了查尼斯门。 走在通往地面与阳光的长廊上,老尼尔回头望了眼紧闭的黑铁大门:“她怎么样?” “她在查尼斯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就算是值夜者——” 邓恩接过了老尼尔的话:“即使是我或者戴莉,每次进入查尼斯门也会感到不适,但她看上去适应得很好。” 老尼尔不作声了,很难相信那么一个会因为热可可而露出傻笑的女孩,身上竟然有这么诡异的地方。邓恩特意强调了他和戴莉的情况,因为两人已经是廷根值夜者中序列最高的了。 邓恩好像突然想起来些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圣堂总部传来的电报上,对她的描述代称是‘它’。” 老尼尔震惊地看向邓恩,张着嘴好几秒没说话,花白的胡子尖都在抖。他当时开启灵视注视过艾丝特,她看上去跟普通人没有多少区别,,是因为对八卦的热衷,让罗珊总能很快地跟每个人聊到一起,当然,要是你告诉她什么事,离所有人都知道也就不远了。 老尼尔苦笑着摆摆手:“你还是别打听这件事,牵扯可多着呢。等到你中午和晚上订餐的时候,记得多订一份,费用找奥利安娜太太,跟别人要的一起报销就行。” “好啊,给那个女孩是吧?她有没有什么不吃的东西?” 老尼尔怔了一下:“这我真不知道,你就点些普通的食物就行。” 罗珊点点头,在备忘录上写下了这件事情:“那等伦纳德回来了,我让他去找你?” “好,就这么办。” “那如果戴莉问起来呢?那不是她认识的小朋友吗?” 老尼尔嘴角的笑容消失了:“要是她问起来了……就让她去跟队长谈吧。” 章节目录 第十章 黑夜 艾丝特躺在简陋的石床上,在那股力量的安抚下,又逐渐被睡意淹没。 她做了个梦。 自从在廷根苏醒之后,艾丝特从来没有做过梦,她的睡眠总是毫无波澜的黑暗,再睁开眼时就是蒙蒙亮的天光,透过阁楼的玻璃窗落在脸上。 但是现在,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在“身体里”,她甚至没有可以活动的手脚。这像是一座空荡荡的大殿,艾丝特被囚禁在一个透明的球体里,远处满是浓厚沉寂的灰雾,除此之外什么都感受不到。 这样的梦境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艾丝特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她只觉得憋闷烦躁,想要赶紧出去离开这里。她宁愿回到那坚硬的石床上,被冷冰冰的黑暗包裹,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这场没有“感官”的梦境,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艾丝特的烦闷逐渐被绝望取代。 难道她就要这样永远被困下去了吗? 艾丝特连能嘶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没有可以接受她求救信息的对象,她更加无法进行交流。 [esther.]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用的是……英文!? 随着那个名字被呼唤,奇妙的连接让艾丝特重新获得了对身体的感知,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另一片梦境,脚边的夜香草和深眠花散发出让艾丝特舒缓的香气,花田一直延续到视线所不及的远处,天空中红月高悬,但更明亮的是其周围的点点繁星,艾丝特甚至认出了她略眼熟的几个星座。 远处竖立着一座高大、静谧的哥特式教堂,看上去仿佛由黑色的大理石雕刻而成,在美丽花田和浩渺璀璨的星空环绕下,这简直就是绘着奇景的画卷。 即使花田自然而然地向两旁分开,露出一条小路,艾丝特甚至不敢大声喘气发出声音,她不忍心去打破这里的安宁。 紧接着,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光,介于浅黄与银白之间,像是晴朗夜晚时满月透过大气层后,落在地球上的颜色。 艾丝特感觉那道光很熟悉,她忍不住往那个方向迈开腿,花田随着她的脚步自动分散,让她踩在碎石铺就的路面上。 艾丝特看到了那个光球,也看到了将它捧在手上的高个女性,那片拳头大的光团被收纳在黑水晶般的球体里,艾丝特看到它的瞬间就感受到,那光亮有种渴望回到自己身体里的本能,上面的光芒正在随着艾丝特的呼吸而不断起伏。 “您好……”艾丝特小心翼翼打量着那个女人,她穿着黑色的古典长裙,层层叠叠的交错间闪烁着星芒,与头着。 女人竟然还点点头:“如果你遇到那样的苦恼,可以向我祈祷,即使只是倾诉也没关系。” 听到女人这么说,艾丝特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她忽然意回忆起自己夜香草和深眠花的印象是哪来的了,这都是被频繁描述在黑夜教会神典里的植物。 “您是——可是为什么您会是!?您就是黑夜女神吗?” 女人轻笑起来,似乎艾丝特震惊的样子让她感到格外新奇:“是的,我的两个真名你都知道,但我不希望你去回想。你的记忆会随着命运指引而复苏,这是你告诉我的原话。” “那我、我该怎么称呼您?我的天,您不是真神吗?为什么会认识我,我才到这个世界没几天——” 女人的视线被黑色的头纱挡在下面,但艾丝特能感觉到她温和而怜悯的视线,这让艾丝特没那么激动了,她为自己刚才的反应过度而感到害羞:“抱歉,我就是,有点太吃惊……” “你可以喊我黑夜,当然你要是想喊我女神跟着他们一起赞美我,我也是很乐意的。”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似乎很希望艾丝特这么做。 当着本人的面被提及这种事情,太羞耻了吧!? 艾丝特的脸立刻就红了,她局促地摆着手:“我我我是不信教的!什么都不信的科学论者!” 黑夜沉默了几秒,沉重地叹了口气:“多少年都没听过这个词了。” 艾丝特忽然想起来这个世界许多奇怪的地方,她也感到了跟黑夜相同的难过:“我们还有机会回去地球吗?我还有父母和朋友们,我公寓里还养了一只猫……” 黑夜这次沉默了更久,直到艾丝特以为自己要被赶走了,黑夜的声音才带着怅然传出来:“以后你会知道的,等你记忆恢复之后。” 艾丝特点点头,一时间哑然。 黑夜拍了拍艾丝特的脑袋,以两人的身高差来说,这个动作甚至不需要完全抬起手臂:“如果有事,随时可以向我的教会求助。这段时间你希望离开还是留下?” 艾丝特茫然地望着黑夜:“留下?住在那个石屋里吗?我会不会太占地方?” “……那是拿来关押人的。空房间很多,没关系。” 艾丝特犹豫了几秒:“我确实挺喜欢那个门里面的氛围,跟这里挺像的。” 黑夜点点头:“查尼斯门能稳定你的身体状态,如果发生意外,值夜者们随时可以借用我的力量来安抚你。你在这里会很安全,甚至整个廷根都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我的非凡力量,是不是会影响普通人?” “不只是普通人,任何跟你接触的生物都会被影响,但是经过查尼斯门的封印,你无意识间发散的灵性力量就会受到削弱。” “可是吃住加一起也要不少钱吧?” 黑夜强忍着笑意:“没关系的,这都是我们约定好的,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这当然不是祂们约定好的,但黑夜很欣慰能看到艾丝特如此“人性充沛”的表现,她带着天真却又忧虑,为了他人施舍而惊惶的样子,几乎完全就是被选择者的完全复刻。黑夜并不知道艾丝特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的艾丝特完全就是被普通人的情感、思维与烦恼填满,甚至让黑夜感到更加亲切。 就像她那个时代,刚刚步入社会正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普通女孩,相信每天都会变好。 “这也算那什么命运指引的一环吗?我不理解您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艾丝特下意识地揉了揉右眉心。她感到难以置信,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太过让人惊喜,惊喜之余又会忍不住怀疑其中是不是有猫腻。 黑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艾丝特忽然感觉到梦境在消散,她的身体飘忽忽的,被无形的力量擦拭消失,就开始脱离这里。 黑夜最后展现给艾丝特的,只有那个温柔而充满悲悯的微笑。 在眼前被黑暗再次笼罩后,有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因为梦醒而扭曲模糊,被艾丝特艰难地抓住。 [stay away from amon.]“远离阿蒙。” 艾丝特的问题忽然变得更多了,她记得这个姓氏,这就是那条小虫子的姓氏,之前它曾试图引诱艾丝特将这个名字当作“姓氏”,告知给其他人。 小虫子的背后就是阿蒙?为什么要让我远离? 艾丝特咀嚼着那句话,注意到黑夜用的是英文,而不是其他语言。 是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懂的异世界语言。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新环境 艾丝特从石床上很用力地翻了个身,但是石床没有宽敞到容她折腾,她直接摔到了地面上,发出一声哀嚎。 石门外传来了声音:“艾丝特?你还好吗?” 艾丝特赶紧爬起来,摸索着拉开墙上的灯,让自己不至于摸黑开门撞到脚指头。 “我没事!来了!” 石门一拉开,抱着一团被子的邓恩就看到发丝翘起艾丝特:“抱歉,打扰你睡觉了吗?你的东西我给你送过来了。” 艾丝特赶紧接过被子放在石床上,她这才注意到邓恩脚边还放着两个箱子,应该是有人帮他搬过来的,不过搬完就离开了。 “谢谢!真是麻烦你们了。” 邓恩帮助艾丝特将行李箱搬进了门:“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 “暂时先不用啦,我会好好待在这的。” 邓恩从未见过如此积极的“犯人”,一时语噎:“那就好。” 艾丝特指了指那两个箱子:“那我把东西拿出来后能把它摆到门外吗?在屋里很占地方。” “可以,等下来送午餐的时候我就会把它们带走。” 邓恩甚至拿了个铁皮桶进来,让艾丝特有不要的东西就扔在这里,然后再次告诉艾丝特有什么要求就提后,他才离开了石屋。 “戴莉说的这位史密斯队长是不是记忆不太好啊……”艾丝特嘀咕着,将箱子拉开,翻看整理起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衣物,叠得十分整齐。 由于屋里没有衣柜,艾丝特将这个箱子留下来,从另外一个箱子翻出自己留在斯林面包房的杂物,艾丝特抽出了那条当成小窝的手帕,将它放到床头。 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艾丝特专注收拾东西的速度很利落,她在黑夜教堂上课做的笔记、新买的不少书籍和笔都在里面,一条缝着小熊图案的绿条纹围巾,一小串彩色线卷,还有那个钱包,除此之外艾丝特并没有太多私人物品,箱子很快就被清空了。 “哎呀,结果都没来得及编。”艾丝特将彩色线卷跟书籍一同放到石桌上,给这屋子里添加了一抹亮色,她本来是打算尝试制作小手链拿去赚外快的,她高中时候学校里流行这个她就学了一手,结果还没来得及重新做,就被带进了这里。 好像暂时也不用为赚钱担心了。 艾丝特乐观地想着,将空箱子推到了石门外,坐在椅子上看起了之前没看完的那本《罗塞尔诗选》。她对这本店员强推诗集的评价是:抄得真多。 这导致她看书的时候,脸上表情相当微妙。 没多久,邓恩再次敲了敲石门,艾丝特立刻就出来了,接过他拿着的纸袋子,里面是咸肉生菜三明治,一皮囊的清水,还有一块马芬蛋糕和苹果。 “谢谢!还麻烦您告诉戴莉女士不用为我担心,我在这待得挺好的。” 邓恩沉默地点点头,拎起门口的空箱子离开了。 艾丝特顺着走廊往另一侧望去,她总觉得那里面有些很吵闹的东西,总是在低语,不过在邓恩离开后又飞快安静下来,像是在畏惧她的关注。 这地下还关着别的什么吗? 充满黑夜相似感的力量扎根在每一处,让艾丝特放下心来。艾丝特虽然好奇,但不至于闯祸,她拿着午饭高高兴兴拉上了石门,完全没有一探究竟的想法。 艾丝特就着午饭,继续看那本罗塞尔大帝的诗集,从这些抄袭手笔看来,他绝对也是个穿越人士,跟自己和黑夜女神一样。艾丝特还没来得及收集罗塞尔大帝的生平信息,也不知道他还活着吗? 不过看那个店员吹嘘他诗集的样子,八成是不在人世了,死人获得的尊敬总是要比活人多的。 当然,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神明可能除外。 艾丝特思考着她以后该怎么办,她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去外面乱跑,按照黑夜说的,她会影响任何跟自己接触的生物,可是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好吧,她好像确实很容易获得别人的好感,然后牵住他们的命运……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就被艾丝特敏锐地留存下来,她稍微坐直了身体,放下了嘴边的三明治,想起自己在那条小巷子里被堵截时,对小虫子指示的篡改。 这就是关键?好像找到点头绪了。 黑夜说小虫子什么来着? 想到这里,艾丝特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拉过来笔记本,飞快梳理着目前的线索,尤其将几个关键词圈了出来:命运、别的世界、黑夜的善意、计划、真神历史。 想了又想,艾丝特还是把“阿蒙”这个词写在了角落,比较不显眼的地方。 这都是她需要观察和搜集线索的东西,在短期内以这些为目标,不知道戴莉女士和她的队友们有没有了解。 艾丝特从自己口袋里掏了半天,才抓到那条小虫子,它紧紧蜷缩成了一团,周围像是套着黑色的壳子,里面能看到有淡淡的光芒环绕着它。 “咦……”艾丝特试探着捏了捏外壳,硬得完全抠不动,她担心伤害到里面的小虫子,只能放弃暴力碎壳的举动,将它放到自己床头的手帕里,仔细包好。 下午对艾丝特来说过于清闲了,以至于她都有点怀念在面包房里的忙碌。 她拆开了彩色线团,按照印象里的编织手法,将细线套出圆环又穿过彼此,那根黑色和金色交错的手链一点点成型。艾丝特是随手抓了这么两个颜色的,她觉得比单纯的黑白添点颜色,能更加好看。 毕竟只是试验品,没必要浪费太多线。 但这中间还是有起突发事件,艾丝特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匆匆响起,但并不是奔着她的房间来,而是去了走廊更深处的地方,然后又很快地离开了。 艾丝特探出头去,只有空无一人而昏暗的走廊,墙壁上的烛火稳定地照亮了有限的视线范围。 听脚步声一个是邓恩先生,另一个人的体重比他轻些,似乎是带跟的鞋子,是女性的可能性比较大?艾丝特没有刻意去计算时间,但等邓恩疲惫的脚步声响起,怎么也是在她编完大半条手链之后了。 去了很久,最起码一个小时吧。按照之前尼尔老先生说的情况,他们应该是带着什么东西去战斗了。 晚上送餐时,戴莉是跟邓恩一起下来的,她在门边刚一出声询问,艾丝特就高兴地拉开了门:“戴莉女士!” 戴莉赶紧收敛了脸上的愁容,露出了温和笑脸:“晚上好,艾丝特,这是我们给你带的晚餐。今天待在这还好吗?” 艾丝特接过了纸袋:“挺好的,就是有点无聊。可能在面包房忙惯了,现在闲下来就很难静心。” 戴莉松了口气:“我去看了温蒂,她说让你照顾好自己,面包房一切都好。” “待在这你不会有……不适感吗?”戴莉稍一犹豫,还是决定问清楚。 “不会啊,说实话我觉得挺平静的,”艾丝特拿起桌上的手链,开心地展示给戴莉看,“这是我在做的手工品,等我熟悉了可以也送你一条,肯定能给你带来好运的。” 看艾丝特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戴莉也有点迷茫:“那你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吗?书也可以,老尼尔那边放着不少——” 不少神秘学书籍。 邓恩忽然清了清嗓子,戴莉的声音戛然而止,收回了刚才还没说出口的话,她苦恼地摇摇头:“好吧,我记得洛耀那里还有几本小说,我去跟她借一下。” 艾丝特注意到了邓恩的态度,赶紧跟戴莉说:“没关系的,戴莉,我自己有书可以看。如果有需要再跟你们说。” “等明天贝克兰德教会派遣的高级执事就要来了,到时候他会帮忙看看你的情况。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这是我们作为值夜者的职责。” 戴莉说的话非常严肃,就是内容有些微妙,跟艾丝特突然被带下来的情况有所偏差。这让艾丝特忍不住瞥了眼邓恩,感觉是这位看上去很稳重的队长先生对戴莉隐瞒了什么。 艾丝特冲戴莉点点头:“没事的,史密斯先生也帮我把东西送过来了,我现在状况很好啊,不用担心我。” 戴莉还想说什么,邓恩咳嗽了两声,她立刻后退半步,两人跟艾丝特点点头后,就离开了地下。 艾丝特若有所思地看了两眼这对男女的背影,将石门带上。 —— 戴莉跟在邓恩身后离开了查尼斯门,她虽然满肚子疑问,但对于邓恩的信任使得她没有出声。 于是邓恩先开口了:“戴莉。” “队长,我在。” “你记得你跟艾丝特认识多久了吗?” “不短了,有一年——不对,半年多?” 邓恩的脸色越发难看:“不,绝对没有。” 戴莉的眉头也逐渐皱起来:“之前我去问朗莎的时候,她描述的也很模糊。” 就连答案都跟她相差不大,但现在一联系起来,就不对劲了。 “我今天让科恩黎又去问了一遍,朗莎的答案已经确信是一年,但是洛斯特牧师的答案却是只有四个月。除了第一次带艾丝特去教室,他没有再怎么交流,只是每周日会看到艾丝特才想起来有这么个学生。” “四个月……也就是说艾丝特跟朗莎的接触根本没那么久,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邓恩郑重地点点头:“到目前为止,不能确信是单纯记忆被影响还是只有对艾丝特的印象,但是你跟艾丝特接触得越久,你就会觉得越熟悉,会在你的生活占据并不明显的一角。” “而当事人却根本没感到不合理。” 邓恩瞥了眼思考中的戴莉:“即使意识到这点,也会无意识间被她影响。就像是我自己,总感觉见到艾丝特好几天了。” 戴莉咬了咬下唇:“可她今天才过来。” “放任艾丝特在外面接触普通市民可能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我也是听完科恩黎的回报,才意识到这点。” 戴莉感到难以置信,但邓恩的话确实让她豁然开朗,她默默听着邓恩的进一步分析:“艾丝特能如此轻易地取信于人,一旦她产生什么想法,她身边的人都会无意识地接受她的决定,不论好坏善恶。” “但是她不是那样的人。” 邓恩叹了口气:“是的,我能看出来,至少现在不是。但是以后的情况我们没有办法保证,所以短时间内我们得看着艾丝特留在查尼斯门内。圣堂说等塞西玛执事抵达廷根,他会负责对艾丝特的外溢力量进行封印,之后的事情由塞西玛执事来决定。” “她不会有事吗?” “我们不能保证,”邓恩摇着头,过于理智地进行解释,“守护廷根是我们的责任,既然艾丝特出现在这里,我们必须首当其冲承担这份影响。至少到目前为止,艾丝特没有引发太严重的事件。” 戴莉没有说话,但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消沉。 “艾丝特的本质,更接近于一个活着的封印物。” 戴莉又是惊讶又是悲伤地看向邓恩:“怎么可能!?她明明——明明是个普通的活人!顶多是个非凡者!” 邓恩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这是圣堂电报上的讯息,而我也验证过了,她根本没有可以被进入的梦境。其实我不该告诉任何人的,但我认为你有权限知晓,毕竟你已经序列七了,很快就会调往贝克兰德……” 戴莉呆呆地望着邓恩。 邓恩却没有看她:“我希望能让你安心地去锻炼自己,放下这件事。” 戴莉忽然很想上去捏着邓恩的脸,大喊大叫问问这个榆木脑袋,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自己,但是她知道即使她那么做了,也只会获得邓恩更坚定的回绝,因为那是不成熟小女孩才会有的歇斯底里。 最后戴莉只是轻轻笑了两声:“好、好,我会努力的,队长。” 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只能是队长和队员,到朋友为止了吗? 真不甘心。 邓恩没有说话,甚至他连“还有一件事”都没有再吩咐,就转身进入了自己的办公室,那扇门在戴莉眼前合拢。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值夜者 克雷斯泰·塞西玛抵达火车站的时候,邓恩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他,不论是塞西玛拎着的箱子还是那双极具特色的红手套,都是很显眼的特征。邓恩以前就曾经在贝克兰德见过这位“女神之剑”,那时候邓恩是去晋升“梦魇”并接受培训的,很快他又回到了廷根辖区,坚定地守护在这座小城里。 都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但克雷斯泰的外貌与那时相比没多少改变:金棕色的短发跟他的脊梁一样硬直,墨绿色的眼睛从高高的风衣领上露出来,竖起的衣领挡住了下巴和嘴唇,使别人很难看见他完整的面容。 “塞西玛执事。”邓恩迎了上来,身边是随行的弗莱。 弗莱也跟着问好,克雷斯泰点点头:“今天的蒸汽列车没晚点真是万幸。我们尽快过去,这件事拖不得。” 从火车站抵达黑荆棘安保公司没花多少时间,廷根的值夜者小队有配备自己的马车,克雷斯泰本来更偏好公共交通的出行方式,但既然有任务在身,他也很乐意少花点时间在赶路上。 “这么说它没有任何抗拒的举动。” “没有,艾丝特甚至表现出偏好待在查尼斯门后的倾向。这样真的安全吗?那里面可还有不少其他封印物。” “我需要见过它,用女神之剑确认后才能决定它究竟有多大的威胁性。但不论如何我都会采取封印手段,这点你可以放心。” 邓恩稍一犹豫,还是把想的事情说出来了:“艾丝特似乎是,她。艾丝特的外貌也好、言行性格统统都跟普通的少女一样,与常见的封印物有很明显的差异。” “说不准,如果它的力量增强到一定程度,有可能会异变成祂。” 邓恩突然闭上了嘴,那是个抵达天使甚至神袛层面的代词,已经不是他该了解的范畴,再问下去就不理智了。 克雷斯泰瞥了眼邓恩:“告诉你们是因为它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不会带走它。你们可以适当利用艾丝特的特性,那会让它进入时间间隔较长的沉睡,减少它无形中的影响。” 过了片刻,克雷斯泰又补上一句:“你们想把艾丝特当人或者当成封印物,都可以,对于它来说不会有多少差别。有什么紧急情况随时联系圣堂。” “我知道了。但是我们怎么能利用艾丝特的特性?” “你可以让它加入值夜者,但最好只在危险任务时带它出去,以免它吸引到其他势力的注意。它能有效震慑其它封印物,而且能通过灵性直觉规避危险,让艾丝特探路或者追寻人事物的踪迹,都能有很幸运的成果。” “原来如此。有什么要注意的负面效果吗?” “在平时满足它的要求就已经是在支付代价,如果你们愿意,表面上的交流和情谊都能构成预支代价。确保每天它会在查尼斯门后沉睡一段时间就好。” 邓恩对这么宽松的约束有点吃惊,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表明自己记下了。 马车抵达了佐特兰街,邓恩等人都下了马车后便走在前面引路,这位“女神之剑”将银白色的手提箱拎起,跟随在邓恩身后。 弗莱没有跟上去,他跟罗珊点头示意后就回去了值夜者小队的休息室,接下来的事情他没有权限再了解。 —— 艾丝特听到有人走近,直觉嗡鸣作响下她先一步拉开了石门,就看到一位没见过的严肃男子跟在邓恩身边,正在打量着她。直觉中的危险人物就是他,但艾丝特能感觉到男人身上有种让她倍感亲切的力量,几乎拧成实质的安抚感,尤其来自他手上的箱子。 是黑夜的力量。 “您好,请问您是黑夜的人吗?” 这样的问题相当失礼,但克雷斯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淡漠地点点头:“是的,你可以称呼我塞西玛。赞美女神,我只是效忠于祂的高级执事之一。” 他的右手在胸口点了四下,划出了红月的形状。 艾丝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要怎么配合您?” “请你先跟我过来。邓恩,这里还有空房间吗?没有任何东西的那种。” 邓恩立刻往旁边带路:“有的,再往前走就是。” 艾丝特关上石门,跟随着克雷斯泰,克雷斯泰也在感受着艾丝特身上奇怪而扭曲的非凡力量,某种不属于常理的命运在试图渗透周围,但被查尼斯门的封印轻松压制,沉寂而稳定地集中在艾丝特的头部。 如果不是克雷斯泰跟女神之剑达成了一定意义上的共鸣,他单凭序列五的等阶,还真不一定能察觉到这点,恐怕至少要达到天使的位格,才能看清艾丝特的命运轨迹。而普通人跟艾丝特接触的结果,只会是在连接被割裂后就飞快遗忘扭曲的命运。艾丝特自身似乎还不清楚这点,不然也不会在普通人间碌碌无为地待上几个月了。 克雷斯泰让艾丝特进入空房间后,示意邓恩可以先行离开查尼斯门,然后自己才走进去关上门。 墙壁上幽蓝色的蜡烛很平稳,像是空洞的瞳孔,注视着屋里的两个人。 “艾丝特,你愿意效忠女神吗?” 克雷斯泰的气质太严肃了,这让艾丝特犹豫了好几秒,但她最终还是摇摇头:“抱歉,这可能……我不是个虔诚的人,但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 “不会,这只是我们需要简单确认的答案,不会影响接下来的约定。” 艾丝特有点不理解:“确认这个?” “女神的神谕只是让我们关注你,除非你在伤害他人,否则不需要阻止你的任何行动。圣堂最优的选择是让你加入教会,依据非凡能力序列进入贝克兰德教区的值夜者甚至红手套,即特别行动组。” “那我现在呢?” “如果你不愿意,那么只要确保你每日夜间能沾染查尼斯门内的力量,其余时间你可自由活动。” 艾丝特好奇地指着自己:“我也能跟戴莉女士和史密斯先生那样去战斗吗?” “这取决于你的意愿,我们当然是希望你能加入值夜者的。戴莉女士今天就将跟随我前往贝克兰德,她不会长久留在廷根。” “我当然会帮助他们!我不希望那种怪物杀人的事情再发生了,那对普通人来说太可怕了。” 克雷斯泰的薄嘴唇抿了起来,形成一个没有多少弧度的笑容:“那我们可以由此立下契约:你帮助廷根的值夜者,黑夜教会将暂时视你为此的一份子,尽可能满足你在此的生活需求,直至你脱离廷根的值夜者小队。” 艾丝特略一思考,就点点头:“不是契约也没关系,这是我自愿的。” “看来你对这里的值夜者们已经产生了好感。” 艾丝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到底我现在睡黑夜的地方、吃黑夜的资金,一点都不帮忙才是真的太过分了。” 克雷斯泰的嘴角有不显眼的抽搐,如果不是屋里光线昏暗,就很容易让艾丝特看出他的无奈——查尼斯门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怎么艾丝特住这里还能这么享受? 但考虑到圣堂对艾丝特“非人本质”的描述,克雷斯泰猜测是查尼斯门能镇压她的力量,使她保持清醒和理智。 艾丝特见克雷斯泰没说话,赶紧又补上了一句:“而且他们做的事情我很敬佩,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我希望他们能有更好的命运,能帮忙总是好的!” 或许艾丝特并不知道自己随口在说什么,只是努力替刚才占教会便宜的俏皮话做解释,生怕面前这个很严肃的执事先生心生不满。 克雷斯泰将箱子摆到了两人中间,示意艾丝特跟他一样伏低身子:“接下来,你需要在圣物的见证下,将刚才的承诺再重复一遍。将手放在上面就可以了。” “好的。” 克雷斯泰掰开了卡扣,抬起盖子之后,露出里面纯白色的剑身,整体不超过一米长,材质看上去并不像陶瓷或者白玉,而是洁白的骨骼,精致的剑身上刻满了繁复不尽的符文。 它皎洁、神圣,散发出引人注目的白芒,艾丝特不眨眼地盯着它时头部会微微刺痛,但她却移不开目光。她充满温柔地望着那把骨剑,尤其是那近似月光的光芒,她太怀念这样的颜色了,克雷斯泰还没有说话,她便主动伸出手搭在上面。 有点冰冷,但让艾丝特感到相当安宁的力量随之传来,跟黑夜的梦境非常像。 “艾丝特,你会赫密斯语吗?” 艾丝特先是摇头又点头:“您可以先说,我可以跟着念。” 克雷斯泰再开口时,是一种很古老的语言:“比星空更崇高,比永恒更久远的黑夜女神;请您见证我们的誓言。” 艾丝特也确实会讲,她跟着克雷斯泰复述了一遍这句话。 “艾丝特,你是否愿意留在查尼斯门,协助廷根值夜者小队,与他们互帮互助,直至命运指引你离开的时刻?” “我愿意。” “你是否发誓不会对黑夜教会的利益有任何损害,不以任何方式伤害黑夜教会的成员,不将黑夜教会的任何秘密告知于人?” “我发誓,我不会损害黑夜教会的利益,不会伤害教会成员或将秘密告知任何人。我会帮助廷根的值夜者小队,守护它的命运……” 剑身上的光芒忽然刺眼起来,克雷斯泰忽然注意到艾丝特的头发在发光,萤火虫般的灿烂光点想要从上飘起,而她本人毫无自觉。 这让克雷斯泰赶紧大喊出声:“可以了!” 艾丝特被吓到,瞬间收回了手,克雷斯泰立刻扣上了箱子盖,他的灵性直觉这才出现迟来的预感,但并不严重,让这位高级执事松了口气。 “赞美女神。” 克雷斯泰在胸口划出红月,艾丝特下意识抬起手想跟着做,又尴尬地放下了。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聚散离 艾丝特彻底在查尼斯门后住下了,克雷斯泰送给她一个带铜盖的怀表,说是可以让艾丝特知道外面的时间。怀表外部嵌着点点繁星般的碎钻,表盖内侧焊着一枚黑色的徽章,艾丝特原本不想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但是克雷斯泰态度强硬。 “这也是信物,你要是去了其它城市也能向黑夜教会求助。如果有什么意外,你也能摔碎它,短时间内激发女神的力量,不论是要逃跑还是压制自身失控,都可以帮助到你。” 艾丝特只好收下了,但她并不喜欢这个精致漂亮的礼物,她能感受到它跟外界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会将她所处的位置传递出去。 虽然能理解黑夜教会的手段,但这仍然让艾丝特不太舒服。 之后的时间,克雷斯泰在艾丝特的房间门口,刻画了一个艾丝特看不懂的符文,根据克雷斯泰的解释,这是“安眠”的古赫密斯语。 克雷斯泰没有明说的是,他灌注灵力刻下的符号会放大查尼斯门对这间石屋的封印,使得艾丝特睡眠的时间变长。 克雷斯泰让艾丝特先自行休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了。 艾丝特当然记得戴莉的考察,她回到石屋内,坐在床上继续阅读的《罗塞尔诗选》,但是很快疲惫的困意就涌上来,她打了个哈欠,把书随手放在床头,将被子拉过脑袋,不过几十秒就进入了沉眠。 邓恩的办公室里,克雷斯泰坐在椅子上,在邓恩询问是否要茶或者咖啡的时候,摇了摇头。 “关于艾丝特的事情,她接下来恐怕会沉睡一段时间,我不确定会有多久。你每天早晚各去敲门一次确认她有没有清醒过来。等艾丝特醒来,她就可以自由出入查尼斯门,相当于半个廷根值夜者的队员。” “那之后……我们是要把艾丝特当作她来相处吗?” 克雷斯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是的,她现在的自我认知就是这样。如果需要动用危险封印物的任务,都可以带她出行,不过在那之前最好让她也经历正常值夜者的培训流程,体术、射击、武器配给,以免跟其他人行动不协调。” 邓恩发现克雷斯泰有很重要的方面没有提及:“神秘学呢?” “可以教她基础的语言及文字,但是灵视、占卜、献祭或者其它涉及灵界能量的事情,都让她保持距离。她可以旁观,但最好不要尝试。” 邓恩用心记下了这点。 “她每天最好能在查尼斯门内待八小时以上,离开最多不能超过四十八小时,这是为了保险,所以我告诉她的是每日夜间沾染查尼斯门的力量即可。”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事实上,她现在的状态……”克雷斯泰沉吟片刻,“比圣堂预想中要稳定不少,所以你们可以放心跟她交流。你们之间产生的交集就是普通的人际关系,她怪异力量的特殊指向,已经被转移到廷根值夜者小队整体上面了。” “怎么回事?” “是个小意外,但她面对女神之剑立下了誓言,你可以放心了。” 克雷斯泰没有更详细解释,邓恩便清楚这是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了。 事实上,邓恩对艾丝特的印象并不坏,排除最先认定成“它”带来的威胁,还有戴莉被影响过深让他感到慌张,就艾丝特本人来说,他能感觉到这个年轻女孩对他道谢时展露的笑容,都有着发自内心的诚挚。 克雷斯泰在简单考察过戴莉的情况后,就带着她去赶通往贝克兰德的蒸汽列车,送他们离开的依旧是邓恩。 戴莉将黑色的纱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了她涂着靛蓝色口红的双唇,不管是她黑色的贴身长裙还是眼里化不去的苦涩,看着都像是要去出席一场葬礼。 邓恩沉默地看着列车驶出车站,希望今天贝克兰德雾霭沉沉的天空能晴朗片刻,透出一点阳光给戴莉。 女神在上,她是那么有天赋,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 然而让邓恩意外的是,克雷斯泰高级执事说艾丝特会“沉睡一段时间”,竟然有整整十天。 每一天他早晚都会去敲门,但是门里毫无回应,据轮替的看守人说,石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第三天时,邓恩不得不带着洛耀下去查尼斯门,让她站在门边打开缝隙提着灯查看了一下,艾丝特仍然在里面,安静地躺在石床上,呼吸平缓。 所以她确实是在沉睡。 邓恩苦恼地回到办公室给圣堂发电报,得到的回应只是“不用管她”。邓恩叹了口气,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第十天,当艾丝特揉着眼睛打开石门的时候,邓恩松了口气,他生怕艾丝特真的永远睡下去醒不过来。戴莉寄来的信还在他桌上摆着,邓恩都不知道如何回复,现在总算有个好结果了。 “抱歉,我感觉睡了很长的一觉。”艾丝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困意终于消退了。 邓恩摇摇头:“从这一刻起,你可以自行活动了,不过每天要回来查尼斯门内睡一会。” “也就是说我可以回去面包房帮忙了吗?”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鉴于圣堂的安排,你现在算是廷根值夜者小队的一员了,虽然之前的相处说不上愉快……” 邓恩严肃地对着艾丝特伸出手,跟她的右手握了握:“但是现在,欢迎你加入我们,艾丝特。” 艾丝特心里一暖,用力点点头:“我——我只是回面包房跟温蒂奶奶说一声!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请尽管告诉我!” 邓恩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有点复杂,确实跟圣堂那边告知的一样,她会出现特别明显的“指令反馈”,甚至对于帮助他们极其热心。邓恩没有完全放下对艾丝特的戒心,但也难以保持冷硬的态度,艾丝特表现出来的一切会让人下意识将“无害”的标签贴在她身上。 邓恩带着换好衣服整理完头发的艾丝特,跟今天当班的人们依次介绍了下,给艾丝特简单提及了各个房间的用途。洛耀和西迦友善地跟艾丝特打了招呼,以弗莱的性格点点头就是极限了,罗珊、薇欧拉、布莱特和奥利安娜太太则充满好奇。西泽尔是负责采购和兼职车夫的文职人员,此时他去码头仓库点货了,没有在这里待着。 每个人都是第一次跟这个奇怪又温和的女孩打照面,戴莉将艾丝特带回来的时候没跟其他人见过,那天晚上艾丝特是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过的夜。 只有今天在看守武器库的老尼尔显得有点警惕,但是在艾丝特好奇的提问下,老尼尔作为窥秘人常年热衷神秘学练就的好为人师性格被激发出来,他忍不住给艾丝特科普起神秘学常识,艾丝特也专注地听着,时不时还会提问她好奇的地方。 最后还是从办公室折返的邓恩提醒了艾丝特:“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去斯林面包房的时候,可以先跟奥利安娜太太支取一部分工资,路上买些你喜欢的东西,工资的发放会从这周开始。” “这怎么好意思!”艾丝特的眼睛亮晶晶的,分明很是期待。 老尼尔笑眯眯地放下咖啡杯:“要我说,这都是教会负责报销的。你既然要待在值夜者,当然可以领到属于你的那份。” 邓恩点点头,没有对老尼尔传授他最热衷的“报销学”作出任何评价,只是告诉艾丝特:“你的周薪是每周一磅,与之相对的,也不会有太多的日常任务交给你。除了紧急事件,你都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一磅!? 艾丝特几乎激动到蹦起来,每周一磅的工资,足以让铁十字街的三口之家过上每天有鱼有肉吃的生活,这对之前的艾丝特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而现在,她可以买很多感兴趣的书、尽情做烘焙试验或料理,甚至她攒下两周的钱,还能忍痛去看场歌剧表演,享受一下这个世界的娱乐活动。 生活一下子就有了无数盼头,让艾丝特对金钱的力量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老尼尔冲满脸兴奋的艾丝特挤了挤眼睛:“你可以让罗珊帮你从前街的餐厅订饭,这都是不用自己花钱的,呵呵,赞美女神。” 老尼尔在胸口划十字的时候,艾丝特没有跟着做,但是她连连点头跟着说:“赞美女神!” 克雷斯泰高级执事要是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很无语。 在奥利安娜的建议下,艾丝特支取了两磅的薪水,都是以十苏勒和五苏勒的面值给她的。艾丝特都规划好了,再购置一身轻便易活动的衬衫和收腿长裤,买几本打发时间的小说或者诗集,从面包房打包几块温蒂拿手的柠檬蛋糕分给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大家,然后购置一条编织地毯铺在石屋里,那样就可以直接坐在地上了。 因为总共只有两磅,所以艾丝特在搭乘公共马车时就决定了,在水仙花街就近找最便宜的成衣店,虽然衣服会比找裁缝贵,但是不用花时间等待。她可以少买些书,实在不行就将购买编织地毯的时间延后,但温蒂的柠檬蛋糕是一定要买的。 幸好教会给我的限制很宽松,不妨碍我继续帮助温蒂和菲欧娜,以后面包房的生意肯定能越来越好,这几天少了人手她们应该忙得不行吧? 艾丝特这样想着,跳下了公共马车,脚步欢快地走过熟悉的水仙花街和铁十字街的街口,她迫不及待地去往斯林面包房的方向。 一踏进店门,艾丝特就满脸笑容地喊起来:“温蒂奶奶!我回来了!” 老迈而精神头很好的妇人从柜台后面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艾丝特。 就像是从来没见过她一样。 但是经营店铺的习惯让温蒂堆起笑容,冲这个呆立在门边的少女点头示意:“欢迎光临小家伙,你是要买些什么吗?” 艾丝特愣在原地,十几天前还彼此熟悉到愿意让她当“奶奶”称呼的人望过来,却是与陌生人看向她无异的眼光。 悲哀的、冰冷的隔阂,横亘在艾丝特眼前。 那么清晰可见,割裂后的命运就像是平行线,只要一切断联系,“艾丝特”就会立即被他人遗忘,甚至不需要等待多少时间。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啊。 艾丝特努力露出笑容,但是笑得比哭还难看:“麻烦您帮我打包半磅柠檬蛋糕,切小块……” 温蒂只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姑娘,但既然她是要来买东西的客人,温蒂没有拒绝的道理。菲欧娜从后厨端着刚刚出锅的炸团子走进来,把托盘放到橱窗上,她扫了眼门口的艾丝特,又急匆匆地赶回厨房,跟看到其他陌生客人的态度没有差别。 艾丝特感觉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店里飘起炸丸子诱人的油香,后门旁挂着的还是菲欧娜替艾丝特裁剪的暖黄色方格纹围裙,动物形状的夹心面包被盛放在托盘里,等待着孩子们撒娇让父母把它们买走。 但是这都与我无关了。 她跟斯林面包房的缘分似乎到此为止了,温蒂和菲欧娜不再记得她,只有她留下的痕迹,告诉艾丝特她曾经在这里待上好几个月,在异世界最迷茫的时候,遇到过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两位好心人。 面包房里的运转还是那么井井有条,温蒂笑着给艾丝特要买的柠檬蛋糕切块,正在闲话间告诉艾丝特这是她“最拿手的”,试图活跃气氛让这个少女看上去别那么悲伤。 温蒂和菲欧娜看上去都很好,她们的身上有种对未来好生活的期待。 艾丝特清楚地认识到了这点,她的泪水终于洒落,像积蓄已久的暴雨欢快地奔向地面。 “哎呀,怎么哭了?你可以多来点甜食,店里的丸子很不错,新炸的,要不要给你也包上点?” 艾丝特哭着点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温蒂看着这少女不断流泪,多少也有些怜悯她,不知道少女遇上了什么事。在将少女要的东西打包好后,她接过少女递过来的一把苏勒,特意递过去一杯加了蜂蜜的温红茶。 “生活总是有很多坎,小家伙。但没什么过不去的,总有一天会好起来。要怀抱希望啊。” 还没等温蒂给这个痛哭的少女找钱,她却抱着纸袋、拿着温红茶的纸杯直接跑出了店门。温蒂点数起手上那一把苏勒,发现少女竟然塞了整整一金镑过来,远远超过她购买食物的价格。 但少女跑得太快了,不论温蒂在后面怎么喊,都没有回头。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去接受 艾丝特跑进一条街口,杯里的蜂蜜红茶洒了一手,她缓慢将带甜味的温茶水倒进嘴里,让它全部顺着喉咙被咽下。 艾丝特更喜欢奶茶,但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样甜丝丝的饮料能有效安抚她的情绪。 艾丝特打开装炸团子的纸袋,淡淡的热气飘到她脸上,她拿起两颗塞到嘴里,一边哭一边狠狠咀嚼着,让香味在嘴里被牙齿磨碎,胡乱吞进胃中。 “黎星”曾经看过一句话,来源是哪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胃是离心最近的地方,只要填满了胃,心情就能好起来。 人类真的很奇怪,只是摄入偏好的食物就能让心情变好。这句话又没什么科学理论,因为人类伤心是来自大脑的。不过在这样一个世界我还想起科学,好像也很奇怪。 她这样想着,又吃了两颗还温热的炸丸子,泪水渐渐停下了。 “艾丝特。” 有谁这么呼唤她的声音。 艾丝特赶紧擦着脸上的泪痕,四下张望起来,却没看到任何人。 “你就没想过,这可能是黑夜做的吗?这一切都是祂为了控制你而做的事情。” 艾丝特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捞出了那条小虫子,又惊又喜地看着它:“你醒了!?这段时间你一直没动静,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在离开查尼斯门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将小虫子塞到了身上的口袋里,而现在这条小虫子盘住艾丝特的小指,微微翘起头部冲着她,已经能发出稳定的声音而不再是微弱的呓语:“黑夜将你带去地下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封印你,你自己心里清楚!难道你就这么愚蠢地相信那是对你好了?” 艾丝特沉默了好几秒,将眼角的那点泪水擦拭掉:“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能断定我的想法?” 小虫子用力晃着脑袋,似乎很恼火:“我才不是什么蛔虫,如果不是你——嘁,我很期待你被黑夜玩死的那天,你的反应一定会很有趣。” “黑夜不会伤害我,我跟祂,是这么称呼的吧?达成了协议。” “你不会真以为凭你现在的力量能跟真神平等交易吧?祂们要解决你,哪里还需要亲自动手,拐弯抹角传下个神谕,你就是全大陆的通缉犯了。” 艾丝特将小虫子放到耳朵边,它主动挂在了耳朵根上,像是条半透明的耳饰。艾丝特抱着东西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往附近书店的方向漫步,小声地跟小虫子说着话:“至少目前来说,我没觉得黑夜有伤害我的意愿,祂居然愿意养我诶!” 小虫子无语了好几秒,才有气无力地道:“我都说了,这不过是控制你的手段。你越依赖黑夜的教会,教会对你的影响力也越深。最终你会发现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绑到了教会里,一旦你想离开,就光明正大变成了叛徒,你根本走不掉!” 艾丝特下意识揉了揉右眉心:“但我现在没有好去处,原来仅有的工作和人际关系也丢了。”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尊名。” “你听上去非常得意,我不会念的!我能感觉出来你不怀好意。” 小虫子又一次因艾丝特奇特的灵性直觉而无奈:“……那就算了,或者你去间海郡也行,我能指引你去找我认识的人。” 艾丝特回忆起女神在梦里的那句话,和小虫子之前刻意引导她留下的姓氏,她对“阿蒙”这个存在没查到任何消息,所以根本不放心。 艾丝特思索片刻才开口:“我还想在廷根多待段时间,我很喜欢这里。” “但直到最后,结果都是没人会记得你。不论你在这停留多久,都只是让被遗忘的过程延后而已。” 艾丝特没有说话,把怀里的纸袋子抱得更紧了,她走在街上的脚步越来越迟缓,匆忙的绅士或者淑女都大步越过她,将这个面色郁郁的少女抛在身后。 小虫子轻轻蹭了蹭艾丝特的耳廓,有点痒:“相信我吧,我是唯一一个能记得你的,跟我以外的人构建关系都毫无意义。” 艾丝特坚定地摇了摇头:“或许我以后会去的,这段时间我得留在廷根,我答应过那位执事先生和史密斯先生。” 小虫子发出轻笑,像是在替艾丝特的“诚信”感到可悲:“反正总有那么一天……我会等待的。” “我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你们似乎都很看重我,黑夜也是。” 艾丝特提问的时候看似不经意,但她的手默默攒紧了装炸丸子的纸袋。 小虫子似乎被艾丝特这个问题取悦了,他慵懒的语调带着笑意:“谁知道呢?你可一点都不、特、殊,不是吗?这是你经常跟我念叨的。” 艾丝特没有再说话,小虫子只好咬了她耳朵一口:“快放我回去,这里太显眼了。” 这次艾丝特倒是很听它的话,伸手将小虫子摘下来,放回口袋里,这段路刚好也走到了书店的门口,替两者的谈话划上了休止符。等到回去黑荆棘安保公司,小虫子大概又会恢复沉默的状态,艾丝特敢打赌也跟女神的力量有关。 艾丝特一踏过店门,就看到了一个略眼熟的青年,之所以艾丝特会记住他,是因为青年明星般出色的外貌,还有他曾经跟戴莉是一同光顾面包房的,戴莉好像说过是她的同事。 那他也是值夜者的队员了? 青年在随手翻了两本诗集后,又放下去继续翻放小说的书架,他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抬起头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刚好与进门的艾丝特对上了眼。 艾丝特冲青年友好地点点头,随即又想起来他可能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放弃了自我介绍的打算,等之后在黑荆棘安保公司里碰面再说吧。 可是那个青年却径直朝她走过来,他一米八的身高让艾丝特感到不少压力,她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一步,但是青年板起脸堵住了她的路:“你到底是什么人!?” 艾丝特被青年的语气整懵了:“我只是……来买书?” 她的语气很不确定,因为看青年义正言辞的样子,好像她是什么满世界乱跑的危险人物一样。 好吧,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 但我已经跟邓恩说过要出门了,黑夜教会也允许我自由活动了,我没什么好心虚的! 艾丝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后,冲拦路的青年皱起眉头:“请问你有什么事?没事的话可以让我过去吗?我们堵住店门了。” 青年意识到了他举动的不妥,“唰”地站到了旁边去,他盯着艾丝特好几秒,才苦恼地清了清嗓子:“咳,刚才是,误会,一点小误会。我可能认错了……” 艾丝特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对伦纳德的质疑:原来值夜者小队里还有这么不靠谱的人?让他去出任务真的不会捅娄子吗? “对不起,打扰你了,再见。”青年抛下这三个词,脚步如飞冲出了书店,好像生怕艾丝特追上去骂人似的。 艾丝特满脸迷茫,这人一整个莫名其妙! —— 伦纳德飞快跑过街角,得益于非凡能力对身体素质的提升,他只是呼吸变沉重了一点,冲刺速度跑出几十米不会产生多少疲劳。 他拉起风衣的衣领,咬牙启齿地自言自语起来:“老头!你怎么不先说清楚啊!她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啊!” 在伦纳德的脑海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戏谑响起:“我只是说她的命运轨迹很奇怪,让你平日里面对她的时候谨慎点。” 那个苍老的声音似乎忍不住了,轻笑两声:“嘿嘿,你倒好,直接上去质问你的‘新同事’什么人?看她的样子明显是记得你,而且这次你还给她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啊。” 伦纳德的脸色就像是吃坏了肚子,又白又红的:“她是我的新同事!?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你知道我却不知道?” “她身上外溢的灵性收束回去了,透出黑夜女神的约束力量,你当然是看不出来的,那最起码要半神以上才能有所察觉。” “半神以上才——她有这么大来头?不会是贝克兰德教区派来的考察人员吧?” 苍老的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透出绝望:“我刚才在书店不是就说了……十天前那个晚上,你同事带回来的命运诡异者就是她!” 伦纳德这才想起来,之前在店里的书架边,他还在小声抱怨现在的刑侦小说写得跟爱情小说一样,眼角只是扫到门口发现有人走进书店,但伦纳德没有多加注意。等老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又听到老者让他小心的话,伦纳德一时冲动就堵了上去。 随时要有勇气挺身而出,伦纳德一直借此来标榜自己时代主角的特殊性,当然不能放任一个奇怪的人满世界乱晃。 不过现在从结果看来,他变成了“新同事”眼里那个奇怪的人。 “这太尴尬了,太失礼了吧,我下次见面怎么跟她解释啊?” 老者的声音“嘿嘿”笑了会儿,但是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伦纳德着急地在原地转悠,饶是以他的脸皮也感到顶不住,实在是艾丝特那瞬间的眼神让他过于羞愧:“我说老头,你倒是帮我想点办法出出主意啊!不要只是看我笑话!” “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想去!”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黑荆棘 邓恩待在办公室里整理报告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扫一眼怀表,确认下时间。 艾丝特回来的时间比邓恩想象中要快很多,不到十二点,她就带着几个袋子踏进了门,将一包有点被压瘪的柠檬蛋糕给了罗珊,让她帮忙分给其他人。 主要是艾丝特现在除了邓恩队长、年龄最大的老尼尔和经常坐在前台的罗珊,还没将其他人的名字和外貌对上号,她生怕自己喊错人,只好将蛋糕直接交给罗珊。 “谢谢你艾丝特,你真是贴心!大家可以就着这个喝下午茶的。对了,需要我再帮你订一份午饭吗?”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吃过东西了。” 炸丸子被艾丝特逛街一路吃完了,吃到最后已经凉了,口感有点腻,她现在是什么也吃不下了。 “这么说起来你住在下面是吗?好像从没见过有人住在地下,队长给你分好了房间吗?即使是新来的你也不用太拘束,大家都很随和的。你要是遇到困难了都可以跟我说,悄悄告诉你,你去跟队长多谈谈也可以的,他有私下跟我们说关注新人一点!” 罗珊有些太热情了,艾丝特感受到她想找人聊天欲望,赶紧冲罗珊扬起手里的袋子:“我先把东西先收回去,晚点跟你聊!” “好吧好吧,那你先去收拾东西,要不要我帮你拿下去?” “不用不用!没那么沉!” 艾丝特赶紧离开接待前厅,对罗珊热情似火的八卦心产生了畏惧。 在回去查尼斯门前,艾丝特去跟邓恩打了个招呼。 邓恩见到艾丝特除了有点吃惊,还放下了担心:“你回来得很早。没遇到什么意外吧?” 艾丝特稍一犹豫,便问起来:“值夜者里面是不是有位黑头发、绿眼睛的男性?长得特别好看的那种。” 邓恩笑着点头:“廷根毕竟是个小城市,你会见到伦纳德也很正常。发生什么事了?” “他好像突然把我当成了什么坏人,然后又慌张地道歉跑掉了。” “哈哈哈……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有时候会很莽撞,不过大多数时候是个散漫随和的好青年。等明天他和科恩黎的轮休结束,我都给你介绍一下。” 艾丝特又说:“我要是想给戴莉女士写信的话,史密斯先生能帮我转交吗?” 邓恩没想到艾丝特还会惦记戴莉的事情,欣慰地微笑起来:“当然可以。而且你跟其他人一样,喊我队长就好。” “好的队长!”艾丝特笑嘻嘻地喊道。 想成为专业的值夜者,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但是获得他人的认可,对艾丝特来说是自我定位的第一步,她很高兴有机会被黑荆棘安保公司的人们接纳。 艾丝特觉得这就是她的新开始。 生活对她来说就是这样,失去与获得总是平衡的,至少表面如此。 —— 隔天下午,伦纳德踏进了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前厅,他一进来就看到被罗珊拉着聊天的艾丝特。艾丝特的眼神已经放空了,但她还会时不时给出一些“疑似在听”的回应,让罗珊充满兴致地继续讨论各种八卦与新闻,她手边还放着新一期的《廷根市老实人报》。 “早上好伦纳德!你昨天不在肯定没见过艾丝特对吧?她可是我们的新成员!邓恩说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会长期住在查尼斯门里。艾丝特我给你介绍下,这是伦纳德·米切尔先生,别看他年纪轻轻的,但是现在已经有序列八了,很厉害吧?虽然没有戴莉那么有天赋,但以后也说不准呢。” 伦纳德的脸上飘起一丝绯红,他胡乱地冲艾丝特点点头,脚下冲进了通往走廊的那扇门,不敢在这里多停留。 太尴尬了! 艾丝特好笑地望向罗珊:“你明明也很年轻呀!我记得队长和戴莉女士都是序列七,非凡者的提升很难得吗?” 罗珊的兴致逐渐低沉下去,她不再露出笑容,紧张地看着艾丝特:“成为非凡者并不是什么好事,那是很危险的……你现在应该跟我一样都是文员吧?” 艾丝特摇摇头:“我可能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这样啊,怪不得队长会让你住在下面。要知道,即使是看守人也不会在查尼斯门内过夜的,夜晚是里面封印力量最强盛的时刻,对身体影响很大的。” 艾丝特回避了这个话题,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异类”:“不过伦纳德来到黑荆棘有一段时间了?以前戴莉女士去看望我的时候,他好像也在。” “对啊,他来到这里也快三年了,今年他就晋升到午夜诗人了,以伦纳德的年纪来说还有希望更进一步。如果不是他的性格太散漫喜欢偷懒,队长说不定会考虑多培养他的。你别看伦纳德刚才一脸正经的样子,他刚成为‘不眠者’那天还没掌控好身体改变的力量,就想从楼梯上冲刺下去,结果跟车轮一样滚了好几圈哈哈哈……” 见罗珊重新变得高兴,艾丝特忍不住也笑起来,罗珊的八卦除了乐趣也能给她提供很多信息:“那可真是够惨的,人没事就好。” 薇欧拉从地下走上来,这个棕褐头发绑成马尾、带着点雀斑的瘦高女孩戴着无框眼镜,相当清秀文雅:“艾丝特,邓恩队长让你去他的办公室。” 艾丝特立刻从软面靠椅上起身:“好的,我这就下去!” 伦纳德也站在邓恩的办公室里,一看到艾丝特进来,他就更紧张了,让艾丝特又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今天让伦纳德带你去见一见格斗老师。” “好,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吗?” 邓恩瞥了一眼伦纳德:“你路上可以跟她简单介绍下训练项目,告诉她高文那里的地址,今天你陪同艾丝特去,下次她就能自己去了。” 然后邓恩又看向艾丝特:“要是怕找不到位置,你可以搭乘出租马车,车费都可以报销的。” 艾丝特深切感受到了成为值夜者的好处:“我知道了!” “之所以将你的格斗课程提前,是为了确保你有自保之力。你目前的体质稳定在序列七,但出自哪个途径圣堂没有明说,这是我不能了解的机密。” 伦纳德吃惊地看向矮小的少女,她看上去甚至都不到二十岁,这可比戴莉还年轻。艾丝特竟然都到序列七了,绝对是非凡者中的佼佼者,真正的天才——怪不得老头会说她身上的命运很奇怪,她肯定不是普通人! 这么想想,昨天书店中的那一幕就变得很有戏剧性了,他挑衅了一个序列七的非凡者? 伦纳德感受到震撼之余,尴尬倍增。 艾丝特满脸无辜:“我也不知道我是序列几,我甚至都不确定我有什么能力……” 伦纳德有一大堆问题很想问老头,但是在有邓恩和艾丝特在场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将好奇心都憋回去。 邓恩点点头:“所以我打算让你先去格斗老师那里进行训练,这可以让你在获得锻炼的同时去了解自己的体能极限。” 艾丝特没有意见,她现在正巴不得能做点什么。 伦纳德有点意见,不好意思提,他想到马车上得跟艾丝特单独相处一路,有种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邓恩瞥了眼伦纳德:“我以为你会乐意偷闲跑出去。” 伦纳德干笑两声:“哈哈,我这就带她去!放心吧队长!” 艾丝特今天穿着的是衬衫和长裤,不是裙子,所以她也没有换衣服的需求,见邓恩点头,艾丝特就跟在了伦纳德身后。 还没等两人走出房门口,邓恩又说道:“等一下,还有件事,你们还是得换上见习督查警服的。毕竟高文先生的协议是跟警察厅签署的合约,还是得做做样子,不要让他太难办。” 两人答应下来,看着邓恩思考了几秒,听见他又说:“对了,我有让西泽尔今天上午等你们,等换完衣服你们直接去找他搭车就好。” 这次邓恩没有再喊住两人,艾丝特将办公室的门带上,忍不住低声问伦纳德:“邓恩队长的记忆总这样时好时坏,真的不需要看医生吗?” 伦纳德慵懒地耸耸肩:“队长一直都这样。听戴莉和罗珊说,他好几年前晋升到序列七的‘梦魇’之后就开始忘事,当然忘的也都是小事。” “晋升还会让人容易失忆吗?” “倒不是,这跟‘梦魇’的能力有关,这一序列的非凡者可以自由出入梦境世界,能在梦境中保持清醒,他们可以控制和构建梦境,甚至直接将其他人拉入梦里。” “很实用的能力啊,那在梦里对方也难以伤害‘梦魇’?” 伦纳德面露犹豫:“按常理来说,神秘学上的东西可能会对入梦的‘梦魇’造成危害。我现在只是序列八的‘午夜诗人’,或许等我晋升就知道具体什么感觉了。” 艾丝特想起了她在梦境里跟黑夜见面的情景:“这条途径就是黑夜女神的力量,是吗?” “我们一般喊它‘不眠者’途径,因为这是序列九的名称,邓恩队长介绍科恩黎和洛耀的时候应该告诉你了,他们就是‘不眠者’。” 艾丝特忍不住想逗逗伦纳德:“听说你成为‘不眠者’的时候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伦纳德沉默了,他充满憋屈地瞥了眼艾丝特。 “哈哈哈哈不提,我不提了!”艾丝特咧嘴笑起来,“谢谢你给我讲解这些。” “不客气。” 因为艾丝特不厚道地揭开那段黑历史,伦纳德的回答听上去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旧骑士 北区城郊,艾丝特下了马车后就在打量这栋二层高的房子。 房子本身看着老旧古朴,外围的围墙因为被爬藤植物覆盖,显出荒芜和杂乱,透过栅栏能看到花园里也是杂草丛生,看上去很久没人正经打理过。 伦纳德也走下马车,见艾丝特一副怀疑的神态盯着房屋,指了指侧边的黑铁大门:“我们从那进去。住在这里的高文先生是真正的骑士,虽然最终没能获得爵位,但他曾经是阿霍瓦骑士团的一员。” 艾丝特忍不住露出敬佩,尤其是在她知道这个世界有枪的情况下:“愿意将骑士传承下来的人都很了不起,这就足够让我对他心生尊敬了。” “那是骑士最后活跃的时代,在枪支的使用成为军队标配后,他们也就自然而然离开了战场。” “虽然让人惋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血肉和盔甲在子弹面前就是脆弱的花枝。不过我很期待能跟随高文先生学习格斗。” 伦纳德推开那扇虚掩的铁栅栏大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顺着那条道路走向房屋。 “‘脆弱的花枝’?这个比喻挺有意思,你经常读书?” “我很喜欢看书,什么都看点。” 伦纳德吹了个口哨:“看上去你比我有天赋多了,说不定以后能教我写诗啊。” 艾丝特没好意思说她只学了几个月的字,看书是为了扩展词汇量和熟悉鲁恩语的书写。 在伦纳德敲门后,很快就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出来,他短促的金发像钢针一样竖在头。我不会讲什么优待女士的话,你的训练会跟其他正式警督是同样的强度。” 艾丝特这才露出一个微笑:“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 高文扫了伦纳德一眼:“你难不成还打算一直在这儿待着?三个小时后再来接她。” 伦纳德离开之后,高文让艾丝特把见习警督的外套挂门边,指了指她的袖口和裤子:“下次穿些方便活动的衣服来,最好不怕脏的。你的个头有点矮,我这的骑士练习服恐怕都不合身。” “是!”艾丝特有种回到军训的感觉,回答高文的话时不自觉带上了面对教官的严肃。 高文好笑地摇摇头:“你既然想留下,就拿出你的全力让我看看。” 几分钟后,高文看着被击碎成两截的木板,思考起这个“见习警督”到底是什么来头,她的全力未免也太夸张了。艾丝特的身上并没有太多肌肉,匀称发软但很协调,这是打量她的姿态后,高文心里预想的判断。 但现在看来,这个少女确实不是普通人。 艾丝特甩着手腕,她也惊讶于自己全力击出的一拳有这么大的力量,她原本以为疼的会是自己的手,结果一寸厚的木板碎裂了,她的手只是发麻,痛感甚至不明显。她确实在观察时敏锐地发现木板上有少许裂痕,便想着从那个地方发力,但没想到自己能徒手锤碎它。 艾丝特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有种热血沸腾的兴奋。 高文原本还不明白艾丝特为什么说“挥拳需要目标”,但现在他理解了,这样带着巧劲的出拳击打在空气里只能看出速度较快,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你以前学过格斗吗?” “我只看过别人打架。”当然都是电影和电视剧。艾丝特在心里补上一句。 高文根据艾丝特的情况,制定了很简短的各方面快速检测,在注意到艾丝特的体力和耐力都相当稳定后,他直接跳过预先热身的课程,开始对着练习用的木头人,直接传授给艾丝特格斗知识。 艾丝特专注地倾听着,几乎是高文演示两遍后,她就能模仿着照做出来,些微的细节和用力偏差,也能在高文指出后立刻修正。 高文有些惋惜,要是三十年前,这样有力量又有天赋的孩子加入骑士团,抛开她的性别不提,也一定能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不过,骑士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高文能看出来艾丝特有她自己的秘密。 这年头谁不是这样呢?也只有他这样太过守旧的人,被生活抛在岸上,被时间一天天晒干。 —— 持续三小时的课程结束时,艾丝特也松了口气。 她现在最明显的感觉就是饥饿,她的胃好像在消化自己,身体因锻炼而感到的酸疼,远不如肚子里的黑洞来得痛苦,五脏六腑空洞洞的,像是只剩下空荡的皮囊等待填满。 艾丝特再次深切意识到,她远超常人的各方面能力都是跟体内能量挂钩的,消耗越大对食物的渴求也越强烈。 伦纳德正靠在马车边,拿着一本诗集愁眉苦脸地翻着。 看到他的时候,艾丝特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伦纳德身上有很好吃的什么东西。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又细细嗅了嗅,空气里只有庭院里飘出的野花淡香和泥土味。 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伦纳德藏了好吃的? 艾丝特拿不准是不是因为饿昏了头,导致她的灵性直觉在发疯。 “今天训练很辛苦吧?” 艾丝特揉着自己的肚子,跟驾车的西泽尔打过招呼后,她就跟着伦纳德坐上了马车:“其实还好,高文先生真的很尽职尽责。只是我现在感觉要饿死了……” “放心,罗珊说她会帮你的晚饭多订一份苹果派,她说你很喜欢甜食。” 艾丝特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我们赶紧回去!” 回到黑荆棘安保公司的路程让艾丝特很煎熬,她望向伦纳德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伦纳德心里忐忑:“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没有,我大概是饿昏了头……” 艾丝特仍然觉得伦纳德身上藏了什么可以让她补充能量的东西,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揉着自己的右眉心,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风景上。 这个动作却让伦纳德浑身一僵,因为他听到脑海里传出一阵惊呼声,然后又恢复了沉默。 伦纳德不敢直接说话,生怕引起艾丝特的注意,只能装作把书失手掉在地上,弯腰捡的时候捂着嘴小声问:“老头?怎么了老头?” 伦纳德迟迟没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回话,过了好几分钟,那个声音才响起,听起来无比沉重:“不要露出任何异样,等你离她够远了我们再交流。” 伦纳德直起身子的时候,发现艾丝特又在盯着他的脸,但是她淡灰色的眼睛里似乎亮起了金光,眼睛聚焦的地方穿过他,落到不知道哪里的虚空上。 “艾丝特?” “咦?”艾丝特眨眨眼睛,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在无意识地盯着伦纳德看了,“抱歉,有点太饿了,我刚才在走神。你说什么了吗?” 艾丝特刚才的眼神让伦纳德毛骨悚然:“没有,你是不是,呃……是不是饿昏头了?” 伦纳德忽然想起来西泽尔有时候会带吃的在身上,因为他经常要坐在马车上等人,偶尔会磕些坚果之类的打发时间。想到这里,伦纳德立刻敲了敲车头方向的车厢:“西泽尔,你那还有剩的零食吗?什么都行。” 西泽尔将马车短暂停在路边,从马车窗户里扔进半包没吃完的花生,伦纳德立刻塞给了艾丝特。 艾丝特不太喜欢果仁坚硬的口感,但在将带点盐味的煮花生嚼碎咽下去后,她因为过度饥饿引起的腹痛总算得到了缓解。 艾丝特又有心情露出笑脸了:“谢谢你,伦纳德!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伦纳德观察到艾丝特的眼神终于恢复正常,也是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也听见了老头严肃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你这个同事身上的问题非常大,以后你最好随身带些吃的,以免她再度出现失控倾向。” 因为刚刚被提醒过别在艾丝特面前露出异样,伦纳德也不敢问,但艾丝特那瞬间的眼神,确实太过诡异。 充满想要吃掉什么的渴求。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新队员 邓恩没有给艾丝特举办正式的欢迎宴会,他始终对艾丝特保持着警惕,在听完伦纳德描述的异常后,邓恩没感到意外,只是让伦纳德不要告诉其他人,他会给艾丝特准备些零食让她随身携带。 伦纳德离开队长办公室,走进了值夜者们的休息室,他看到艾丝特抱着肉沫馅饼看其他人玩牌,西迦、洛耀和科恩黎在斗邪恶,弗莱在旁边等着下局替换上场。 见到伦纳德走进来,艾丝特还冲他露出笑脸:“你的晚餐在那边的咖啡桌上,这个馅料很香的!特别好吃!” 西迦笑着摇摇头:“这就是普通的碎牛肉,这家店的蜜酱牛排才是最棒的,下次我们可以去店里尝尝。”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 伦纳德看着艾丝特因为食物而亮晶晶的眼睛,又想起她几十分钟之前在马车上的异状,总觉得背后发凉。他飞快地解决晚餐后,就回去了办公室对着诗集入门书籍犯头痛。 艾丝特没察觉到伦纳德对她的疏远,吃完馅饼后又享受起苹果派,只觉得下午训练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红色的月亮在外面升起,艾丝特坐在接待前厅的沙发上,将目光从那轮让她恶心的月亮上转回来,听着罗珊聊最近报纸上的小道消息。 说实话,罗珊并不知道那群想要为《谷物法案》游行的人在做什么,她只是想到什么新鲜的事情就想跟人分享。艾丝特却为此叹息,“谷贱伤农”是她很幼稚的年纪就听过的道理,到时候大片的农民活不下去只能贱卖土地,流落进城市成为最下等的苦力工人,到时候人力资源过盛,底层的工人就更加赚不到钱了。 据艾丝特所知,鲁恩王国没有多少针对工人的保护法,他们更像是无休止被压榨的齿轮,磨损了就被抛弃,反正总会有全新的、更健壮的劳动力愿意却太慢了。 她需要尽快除掉这个威胁,以免值夜者小队有人受伤。 艾丝特突然跑出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西迦紧张地喊起来:“等等,别——” 下一刻,艾丝特轻巧的侧滑让开男人高高劈下的斧头,手中短剑舞出折扇开屏般的虚影,割过男人的手腕。男人的手脱力的瞬间,艾丝特就用左手飞速接过空中落下的斧头,窃贼之手的本能让她得以捕捉这个时机。 艾丝特的手腕一甩,那把斧头便顺着坠落地面的惯性砍进男人的大腿上,没入了大半截。在男人的手落下之前,艾丝特一个闪身到了他身后,她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那半截短剑戳出去,从后背穿进男人的胸膛,直到只剩下剑柄在外。 剑柄出也透出了晨曦洒落的金光,而男人的伤口处在不断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艾丝特没有试图把斧头和短剑拔出来,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蹿到了几米开外,紧紧靠在一棵能当作掩体的树木边,后头看向自己的“成果”。 斧头已经被男人拔出来扔在了脚边,他在疯狂地惨叫和怒吼,被割裂的手腕和后心持续地冒出邪异的黑色,他的咒骂声跟大腿上的鲜血不断倾泻出来。男人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猩红,周身不受控制地浮现黑色火苗又消失。 这场近身战的发生时间不超过两个呼吸,西迦和弗莱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伦纳德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啊,恐惧的威胁,绯红的希冀!起码一事是真:此生飞逝。一事是真啊,其余皆谎,花开一度后将与世长辞……” 男人的嚎叫声渐渐低了下去,诗句灵性中的沉睡作用和失血的虚弱,使他挣扎着爬向艾丝特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最终他趴在自己的血泊中,那双与血同色的眼睛仍紧紧盯着艾丝特,充满渴望复仇的憎恨,像是要吞噬她的深渊。 邓恩抬起枪,两颗附加了净化之力的子弹被打入男人头部,彻底断绝了他的气息。 艾丝特这才瘫坐在草地上,理智重新成为大脑的主导,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男人,对自己刚才展现出的战斗能力充满困惑。艾丝特有点想吐,不是因为鼻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而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能力感到恐惧,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变得不再像人。 她在行动中没有一丝犹豫,脸颊上沾染的血液还带着一点温热。 艾丝特突然觉得,将“普通”放在她身上,是最可笑的形容。 那条小虫子一直以来都是对的。 普通人会这么利落凶猛地结束人生中第一场“战斗”吗? 艾丝特伸手抹掉自己脸上沾到的血液,望着手背上那片红痕,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邓恩俯身地从男人身上拔出了短剑,短剑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只是将附着的少许黑色黏液统统烧干了,见短剑恢复了光洁,邓恩才将它递到艾丝特面前。 西迦跑过来将艾丝特扶起,上上下下看了女孩一遍,确认她真的没有受伤,血都是那个嫌疑人的。艾丝特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地将绷带从胳膊上拆下,重新卷在那把短剑上面,遮盖住“半截晨曦”散发的光芒。 弗莱去检查嫌疑人的尸体了,伦纳德走近了几人,看到艾丝特那副魂不守舍的神情,他忍不住开口:“或许你想去看看受害者的情况。” 西迦不赞成地皱起眉头:“她现在这样……” 邓恩却打了个手势:“不,让艾丝特去看看。西迦你留在这里帮弗莱看守尸体。” 西迦拍了拍艾丝特的肩膀:“你还可以坚持吗?” 艾丝特沉默地点点头,麻木地跟在邓恩身后,不敢再看地上死去的嫌疑人。 邓恩看着艾丝特,嘴上的话却是对西迦说的:“她至少该知道,这都是为了什么。”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守护者 邓恩带着艾丝特走向房子的时候,弗莱却突然冲伦纳德挥了挥手,让他过去一下。 “怎么了?”伦纳德茫然地走过来,接过弗莱手上那个眼熟的方形小壶。 “给艾丝特的。” 伦纳德拔开瓶塞闻了一下,赶紧又塞上了,里面散发出刺鼻呛人的味道,让伦纳德的精神为之一振,这是弗莱随身携带的“圣夜粉”,要是艾丝特有呕吐反应,可以用这个味道压抑住。 伦纳德冲弗莱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周到。我得赶紧跟过去了。” 艾丝特随着邓恩走进了这栋房屋,门里的血腥味几乎凝结成实质,攀附在空气中的每颗微小粒子上,让她的肠胃不舒服地拧到一块儿。 但艾丝特没有觉得想吐,只是感到恶心,在穿过客厅后,她便闻到了餐厅里更浓郁的味道,除了那无处不在的血腥味,还有烤土豆和番茄汤的香气,和艾丝特特别熟悉的烤面包的香味。 艾丝特望向墙上,那里挂着一家四口的全家福——父亲、母亲、哥哥、妹妹,四个样貌相似的脸上带着很温馨的笑脸,照片还很新,右下角写着日期,去年七月。 啊,是了,现在是晚餐时间,他们应该开心地围在桌边,结束一天的工作和学习后,跟家人共同享受晚餐的。 “他们”也确实坐在桌边。 女主人不完整的双腿从餐椅前侧垂下,小腿往下只剩发黑的骨头了,她的喉咙上开了条口子,脸上是不会再软化的惊恐。男主人只有半截头连在脖子上,另外半个在他身前的餐桌上,盖在半碗番茄汤里。另外那个应该是哥哥,他的脸栽在装圆面包的大盘子里,脖颈处只剩下一丝肉皮相连。 每个受害人都被绳子绑在椅背上,继续假装着和平的、享用晚餐的现场。 餐厅对面就是被犯人凿开的墙体,露出一个洞口。 大片大片的殷红,将这个原本充满暖木色调的餐厅染透,上方的煤气灯仍忠诚地给这里提供着照明,下方五个座位旁准备好的餐布,都是刺眼的血色。 五个人。 艾丝特的灵性直觉又被触动了,她扭头离开餐厅,顺着刚才看到的楼梯跑了上去,差点撞上刚走过来的伦纳德。 楼上并没有开灯,一片昏暗,艾丝特摸索着,推开了右手边第二个门。她的视线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程度的黑暗,找到墙上的开关后便打开了这里的灯。 房间里放着一张双人床,大概是那对夫妻居住的主卧,艾丝特走到衣柜旁边,缓缓拉开了柜门。 邓恩走到了她身边,看到衣柜里面那个还在沉睡的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艾丝特的麻木终于消散,她的眼泪冲花了脸上的血印:“总是这样吗?” “是的。普通人在非凡者面前是非常脆弱的,没有防备的普通人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值夜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战斗。” “值夜者……” 邓恩伸出手臂,将那个小女孩从衣柜里抱起来:“我们面对的是疯狂,而在这疯狂的背后,是更多普通市民能好好活下去的后盾。即使他们的生活并不如意,但也不是被人肆意残害的理由。” 艾丝特的泪水越来越多,过于剧烈的悲伤反而让她清醒过来:“那她呢?她会怎么样?” “警方会负责联系愿意收养她的亲戚,如果她没有亲属可以依靠,教会的孤儿院会收养她。” 一直站在门边观察着艾丝特状况的伦纳德,听到这话便开口了:“我就是在教会的孤儿院长大的,也没什么不好。总比那些被亲戚虐待的小孩子过得舒心多了。” 艾丝特没想到伦纳德还有这样的身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伦纳德脸上那有点痞气的微笑,此时显得特别潇洒。 邓恩点点头:“她不会记得这一切,只会留下模糊的印象。这不是教会第一次处理这种状况了。” 艾丝特最后望了一眼邓恩怀里的小女孩:“那祝她好运吧。” 一丝抽痛划过艾丝特的脑中,她擦掉眼角的泪水,疲惫地揉着右眉心,只希望尽快回到查尼斯门后,不做任何梦地睡上一觉。 伦纳德一直跟在艾丝特身旁,在离开房屋呼吸到新鲜空气后,他立刻将兜里的东西塞给了她,那是两块水果硬糖。这对肚子因为消耗过度又开始绞痛的艾丝特来说,就是雪中送炭,她给了伦纳德一个感激的眼神,没有跟他客气,直接拆开糖纸将两块都扔进了嘴里。 西泽尔打算先将西迦、伦纳德和艾丝特送回黑荆棘,不然一趟马车也坐不下那么多人。抵达现场的老尼尔唉声叹气的,跟在邓恩去现场通灵搜集线索了,弗莱正在给嫌疑人收尸,晚点会将他的尸体带回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地下室去。 艾丝特吃完糖后,小声跟伦纳德说:“谢谢你的糖,这也算救我一命了。” 伦纳德翘着腿,懒洋洋地倚靠在马车窗边:“不,你不知道你饿的时候眼神多吓人,看起来会随便抓人吃一样。” 或许是共同作战的经历更容易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西迦拍了拍艾丝特的脑袋,因为她身高的问题,每个人都能很轻易地这么做。 “真没想到艾丝特会这么勇敢,还这么厉害。” 艾丝特的耳朵立刻就红了,她低下头盯着自己手上的短剑,掩饰被人这么直白夸赞的窘迫。 伦纳德没忍住,笑出了声,被西迦瞪了一眼。 回到佐特兰街,在将封印物归还到看守人手上后,伦纳德和西迦就去了值夜者们的休息室,他们都是不眠者,熬夜是再习惯不过的日常。艾丝特则踏进了查尼斯门后,黑暗中的安抚力量落在身上,让她难过的心情一点点恢复平静。 她走进了她的石屋,换完衣服便钻进被子里,随着安抚的力量不断汇集,她终于彻底清空思绪,让自己合上眼睛进入睡眠。 —— 这就是值夜者的生活。 平淡的轮值和待命是其中一面,大家在休息室里斗地主、互相打趣、闲聊着从天气到美食的琐碎,分享喜欢的书籍或杂志,打赌互相暗恋的队长跟戴莉女士一周会联系几次。 任务则是另一面,像是艾丝特经历的那场凶杀案,算是较少的个例,后来她又跟随值夜者们进行过几次任务,在邓恩发挥了作为“梦魇”的控场能力后,其他人很快就逮捕了嫌疑人,过程相当轻松。 不过按照邓恩的说法,这些表面上的犯罪者不是最可怕的,危害性最大的是那些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邪教徒或者组织,他们一旦有了动作,很可能引发伤害到许多居民的巨大危机。 老尼尔当时也在场,听到邓恩对艾丝特的告诫,附和地点点头:“所以你也一定要警惕,千万不要胡乱颂念尊名或者祈祷,以免引来邪恶存在的注视。” 艾丝特的格斗训练也在继续,西迦很热心地带她去参加了射击的训练,并在回来后跟邓恩夸赞了艾丝特的天赋,西迦带着调笑的语气太夸张了,让艾丝特一个劲想往办公室的门后躲,尴尬到恨不得钻到椅子底下去。 不过艾丝特平时是不配枪的,她自己也不喜欢枪支的火药味,在练到十枪都能稳中靶心的熟练后,她完全掌握了后坐力和瞄准的技巧,就没有再跟西迦去练习。 然而老尼尔这边的神秘学课程,却被邓恩安排着一推再推。直到艾丝特自己问起来,邓恩才跟老尼尔谈了话,划定了能教授给艾丝特的范畴,让老尼尔只教导语言和常识性内容,避开需要灵性的仪式。 艾丝特不知道这件事,只要有人教她就高高兴兴地学,并不太在乎学什么。只是在接触了赫密斯语和古赫密斯后,她发现这门语言她完全不陌生,学习的过程更像是在回忆。在老尼尔的藏书里也有巨人语和巨龙语的片段,艾丝特在发现自己读写都没问题,能直接回想起不少内容后,就赶紧将书还给了老尼尔。 老尼尔笑呵呵地看着艾丝特:“很难是不是?这些语言都很古老,因为很少有人使用,愿意钻研的人就更少了。可不是看两眼就能学会的。” 艾丝特干笑两声,点头称是,替老人家的心脏着想,她还是装作努力练习赫密斯语的样子。 直到某天,艾丝特看到了“罗塞尔大帝用神秘文字留下的笔记”。老尼尔闲暇时间会研究这个,他兴奋地告诉艾丝特他确认了一部分符号应该是数字,这不应该是笔记而是日记! 艾丝特抿着嘴放下了纸张,过了好几秒从震惊中缓过来,她郑重地告诉老尼尔:“我也这么认为!” 这是用中文写的日记,艾丝特早就猜测罗塞尔大帝是穿越者,但现在这份铁证摆在她眼前,她仍感到难以言喻的欣喜。于是艾丝特又拿起这几张纸看起来,除了几段风流韵事,艾丝特注意到几个词“学徒”、“占卜家”和“偷盗者”,罗塞尔大帝因为没选择这三条途径而感到后悔。 好像有些记忆在苏醒,但始终隔着一层有韧性的纸,艾丝特无法清楚想起。 还有后面提及的“神弃之地”…… 黑暗的天空,划破阴影的雷鸣,充满悲伤和扭曲的土地,徘徊的巨人尸体,还有灰色的建筑物和——她努力回想,但这些碎片像是被擦除一般,飞快从她的脑海里隐去。 老尼尔好奇的看着艾丝特:“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艾丝特一个激灵,将这些临摹的日记放回了老尼尔桌上:“没有,我只是看着就走神了……这种文字跟我见过的东西都不一样。” 老尼尔也没放在心上,叹了口气:“唉,我想也是,真好奇当年那么天才的罗塞尔大帝会留下什么东西啊。” 艾丝特拿起她今天要阅读的赫密斯语文献,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因为她的灵性直觉在警告她,还不到探究那些秘密的时候。 艾丝特好像隐约感觉到,女神口中所说的“命运的指引”了。 因为圣堂始终都没有对艾丝特的进一步安排,邓恩便没有再监管艾丝特,而是将她看作自己需要看护的年轻队员。 几次任务之后,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大家自然接纳了艾丝特,她彻底成为这里值夜者的一员。因为邓恩不给艾丝特安排值夜轮班,总希望有人能替换轮班不熬夜的罗珊感到很失望,艾丝特便主动帮文职人员们承担起一部分打扫的工作。毕竟在薇欧拉离职去往大公司寻求更进一步后,文职人员就又少了一位,人手可算不上充足。 从春天到夏天,艾丝特习惯了待在这里当半个值夜者的生活,她很珍惜这里的人们,也敬佩他们一直以来为守护普通人付出的努力。 能成为廷根值夜者小队的队员,与这样一群人结识,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让艾丝特无比庆幸自己选择留下来住进查尼斯门,接受了女神的“安排”。 她没有再回去斯林面包房看一眼。 暖风吹拂下,1349年的6月不知不觉接近了尾声。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时机至 艾丝特又做梦了。 从这个世界苏醒以来,这是她的第二个梦境。 这次梦境的视角破碎而混乱,不断摇晃,就像是在经历一场巨大的地震。 艾丝特又进入了那种没有身体、没有感受的状态。但是她不再烦躁,她感到自己内里充斥着激动、期待,仿佛对这一刻等待已久。 漫漫卷动的灰雾里,一层半透明的物质卷曲起来,将自己从灰雾中抽离出来,它的外观平平无奇,就像是一片灰色的帘幕。它往更远处飘去,艾丝特密切感应着它灰幕的去向。 顺着台阶向上,是如葡萄般悬挂在上的黄色光茧,有两个已经破碎,右侧有一个完整却没有裂痕的茧,里面因为空空如也而凹陷下去。 此时第三个茧上的裂痕在不断扩散,里面包裹的黑发青年戴着眼镜,穿着休闲的格子衫和白t恤,艾丝特感觉自己伸出某种“光点”般的意识延伸,在茧上面敲了敲,促使那些裂缝彻底崩碎。 [xxx。] 艾丝特听到自己发出了呼唤,用的是中文,没有声音,却清楚地表达出了这样的含义。 [时机到了。醒醒吧。] 就像是成熟过头的苹果终要往大地坠去,这颗光茧破碎了,里面的青年也化凝聚成一团微光,被那道灰幕卷入,像是裹着一团被子穿透了茫茫灰雾。 去往真实的世界。 艾丝特感觉到了由衷的喜悦,就像是囚禁在牢笼中太漫长的野兽,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那是谁的自由? 梦境破灭了,像是打碎了一面镜子,每块碎片都掀起动荡的波澜,艾丝特瞥到了其中的部分残片——黑夜女神嘴角美丽温和的微笑与她抬起的纤细双手,在巨大石椅上翻滚而挥舞的触手正不断往下脱落半透明的蠕虫,浓郁的绯红环绕下印出层层叠叠门扉充满绝望的双眼,黑色尖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吧?不过那个青年的日记挺怪异的就是了。” 邓恩的神色却严肃很多:“我今晚会去入梦再去调查他。之后等戴莉回来,让她通灵询问会有更好的效果。” “队长他那卧室里藏了枪,你可小心点啊。” “我不会那么莽撞。”邓恩瞥了眼艾丝特,心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特殊,会完全没有梦境。 艾丝特迷茫地迎着邓恩的目光,下意识问:“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我先让老尼尔占卜一下,晚上随便找个值班的人跟我一起就好。” “哈,这就是‘不眠者’的好处了,怎么熬夜都不怕!”伦纳德双手环胸,坐在沙发上翘起了腿。 罗珊不满地翘起嘴:“也就这种时候让人羡慕了。嘴上说得那么轻松……” 艾丝特拍了拍罗珊的肩膀,没有戳穿她羡慕之余更多是担忧的心思。这几个月下来,艾丝特也了解到罗珊的父亲曾经也是值夜者,并且在任务中付出了生命,所以罗珊对非凡者和值夜者的态度相当复杂。 邓恩看向艾丝特:“到时候你要跟我一起去看望戴莉吗?” 艾丝特的神情立刻变得黯然:“我……还是不去了。对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编绳手链,两根紫罗兰和靛青色的绳子交织拧紧,上面悬着一个细小的吉祥结,至少看上去不算丑,艾丝特编歪了很多个才勉强接近记忆中的那种传统绳结。 “麻烦队长帮我把这个交给戴莉女士吧,就说是——是新队员送给她的礼物。” 艾丝特不太敢跟戴莉见面,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露出难过,那就太尴尬了。 邓恩从圣堂那边了解过不少艾丝特的情报,也注意到戴莉完全遗忘艾丝特的事情,他点点头接过这条手链:“需要用什么包装一下吗?” “不用了,那就显得太正式了。” 伦纳德疑惑地看着艾丝特:“你不去见见戴莉女士吗?毕竟是手工礼物,面对面送给她不是更好?” 艾丝特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罗珊也有同样的疑问,但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记不清艾丝特到底跟戴莉女士有什么交集了,在她的记忆里两人并未见面、也不认识。 为什么艾丝特看上去这么低沉呢? 伦纳德偏了偏头,好几秒后才忽然开口:“对了,罗珊你今晚的晚餐订了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 “你怎么也开始糊涂了?今晚大家订的是烤牛排和葱香焗面包,你说你想吃炸鱼排,艾丝特也想要,就给你们两个都换成了鱼排……” 罗珊点着手指头,开始絮叨今天晚餐订了哪些东西,伦纳德“嗯嗯啊啊”点着头,生硬地将话题转开了。 艾丝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在罗珊背面冲伦纳德竖起了大拇指。 邓恩叹了口气,从橱柜里翻出一个空火柴盒,将那条手链盘到里面,然后塞进了风衣内侧的口袋里。 艾丝特的能力确实很特殊,但也显露出了非凡世界本质的残忍。她无法控制自己被人遗忘的特性,一旦停止接触,她跟其他人之间的联系就会被莫名的力量抹去。也就是说,艾丝特无法留下痕迹,无法长久地存在于其他人的心中,至少对普通人而言,她是“永远的过客”,非凡者似乎能对她印象更久些,但看戴莉的情况,这种记忆也有限度。 真是悲哀。 邓恩摸着他风衣内侧的另一个绳结,这样想道。 艾丝特给每个人都送了点小东西,女性收到的是手链,老尼尔收到的是带挂饰的书签,男性收到的则是能串钥匙的绳结。 从这些小巧的手工品上,邓恩能感受到艾丝特祝福的心意。 也许艾丝特心里也清楚,在未来的某天,廷根的值夜者们也会忘了她。 她在努力留下那么一丁点的痕迹,以证明她曾经存在于此。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编织结 午夜,韦尔奇·麦格文租住的带花园独栋房屋。 这是那起自杀受害人之一的住所,也是案件发生的现场。 邓恩走在前面推开了半掩的铁门,一个黑发褐瞳的秀气青年跟在他身后,只是一踏进这里,青年就缩了缩脖子,疑惑地四下张望。 邓恩面对青年“有问题”的提醒,只是让他不必在意,很快两人走进客厅,戴着兜帽的女士身影正坐在沙发上,她蓝色的眼影和腮红显得特别诡异又魅惑,配合着这里阴森森的氛围和桌面上散发出蓝光的蜡烛,让青年感到十分惊悚。 但他表面上没有太多表现,甚至很礼貌地摘帽鞠躬,在见识过邓恩进入和控制梦境的能力后,青年知道这个“穿越后的世界”有着远超他想象的秘密。 戴莉的通灵没有任何波澜,她检查了这位名叫“克莱恩”青年的灵体,再度获得了“失忆”这个答案。邓恩见戴莉也没有任何发现,青年的嫌疑基本可以暂时排除了,至于这次案件会不会对他更长远的人生造成影响,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仪式结束了,青年晃了晃脑袋,脸上仍然带着点茫然,邓恩正要带着他离开,忽然想起来怀里的东西,他抽出那个硬纸火柴盒,将里面带着绳结的手链抽出来。 “对了,差点忘了。这是艾丝特让我交给你的。你知道我跟你提过,她是在你走后加入的新队员,跟大家相处很融洽。” 戴莉从邓恩手上接过这个礼物的时候,显得相当高兴,在听到是别人送的后,这种兴奋消退了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她这么好吗?我也有一份?” “每个人都拿到了她的手工礼物,而每个人都跟她提起过你……事实上,你跟她见过面的。”邓恩决定还是试探一下戴莉的记忆。 戴莉却摇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梦魇’的记忆力也会传染吗?” 邓恩得到了预想中的结果,在心底叹了口气,表面只是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该送他回去了。” 而自从邓恩拿出那个编织手链后,青年的眼神震惊地盯在上面,就没有再移开过。 但凡过年吃饺子的人,都多多少少该见过与其类似的形状——出现在各种红彤彤的灯笼串上、悬挂在金色元宝挂饰的下方,甚至是作为单独的一整个巨大的编织结,挂在任何能被人看到的地方,福字和对联被张贴在门上,昭告着旧的一年将过而新的一年临近。 或者绳结只是常年挂在那儿、拴在什么地方,让独特的红色编织结祈来吉祥如意。 直到戴莉女士试着将绳结带在手腕上,大小正好合适,青年忽然回过神来,垂下头收敛起他的兴奋。还不能这么早下定论,说不定只是巧合,毕竟这个结也不是红色的,不一定真的就是跟自己一样的穿越者。但既然有罗塞尔大帝在,有自己在,为什么不能还有别人? 更何况罗塞尔大帝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人了,这一位可正跟自己一样,就生活在廷根啊! 听史密斯先生说,这个绳结的制作者是值夜者的队员?如果有别的人也是因为卷进非凡事件而穿越到这里,那也说得通。 不论如何,得找机会与这个手链的制作者见上一面! 青年跟在邓恩身后离开了房屋,穿过花园走向大门,在听到邓恩提议的“加入他们”后,青年的呼吸一滞。 这个机会来得太快,但他不能显得太过急切,在听到邓恩提及非凡者失控的可能性后,青年在脑中飞快思考起来,并且专注听着邓恩对文职人员的讲解,时不时提出疑问,在心里权衡起利弊。 最终青年还是谨慎地表示要进行考虑,邓恩告知他联络的方法后,也没有再劝说两句,将选择权交给了青年自己。 —— 艾丝特这天晚上睡得很不踏实。 她没有再次陷入奇怪的梦境,但她似乎总能听到隐约的声音,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在她想更仔细倾听的时候,那个声音又不存在了。 在这样轻微呓语的影响下,她总是睡一小会儿就突然惊醒,开灯看看怀表,最多就睡着了一小时,然后这个过程重复了七八次,外面的太阳也就差不多升起了。 艾丝特将头盖在被子底下,烦躁地哀嚎两声后才爬出来,看着床头卷成一团可以对外界不理不睬的小虫子,她满心羡慕。 艾丝特很久没有这么差的睡眠质量了,这让她上辈子的起床气有复发的迹象,她很想骂一句“狗屎”,但罗珊肯定会训斥她这样不淑女。 今天的黑荆棘安保公司也没什么事情,悠闲而平静,连一份找猫找狗的委托都没有。 艾丝特上午就出门了,她最近沉迷在图书馆研究“神话故事”,从中找到了部分似是而非的历史痕迹,并且将她觉得有意思的内容摘抄在笔记本上。直到用过午饭,艾丝特在街上散步片刻,又从烘焙店打包了几块巧克力蛋糕和几包泡芙,才坐着公共马车回到佐特兰街。 让她奇怪的是,该在这里值班的罗珊并不在位置上,于是艾丝特自行翻出甜点用的餐具,将给罗珊的那块蛋糕留在了桌面上。 艾丝特走下楼梯的时候,刚好遇到了走上来的罗珊:“艾丝特你回来啦,哎呀,今天带的是什么?” “巧克力蛋糕!我放你桌上了。” 罗珊满脸笑容:“谢谢,你还真是对甜食相当偏爱。刚才有人来找队长了,是个挺文雅的青年,他说接到了队长的邀请,说不定以后就是我们的同事,这不是很让人期待吗?” 艾丝特好笑地道:“你只是希望有人轮班可以不熬夜吧!” “熬夜对皮肤影响很大的!”罗珊浮夸地说,高兴地走上楼梯去享用艾丝特给她带的巧克力蛋糕了。 艾丝特顺着走廊进入开着门的几间办公室,将泡芙放在了伦纳德桌上:“这个给你。” “哦,泡芙!”伦纳德打开纸袋,扔了一颗小泡芙在嘴里,摇头晃脑地品尝着清甜的奶油夹心,“这个也不错。真可惜,炸丸子很多地方都没有卖。谢谢啊。” “毕竟你对巧克力一般嘛。” 艾丝特拎着一包泡芙和巧克力蛋糕走进邓恩值守的查尼斯门,刚好听到了邓恩说的那句话。 “我们是守护者,也是一群时刻对抗着危险和疯狂的可怜虫。” 这话题太过严肃和伤感,她脚下立刻转了个弯,想要退出房间,结果邓恩先一步喊住了她:“艾丝特,有什么事吗?” 艾丝特赶紧将巧克力蛋糕放在了旁边的桌上,对屋里的两个人露出充满歉意的微笑:“抱歉打扰你们了,我就是想来送个吃的,我这就走!” 坐在邓恩队长对面的青年,柔顺的黑发梳到两侧露出前额,褐色的眼睛明亮而沉静,充满思索的神情,五官没有太尖锐的棱角,带着强烈的书生气,看上去温和无害。他让艾丝特想起上辈子听过的一个词,“草食系”,应该就是指这样看上去很随和的气质,没有侵略性又容易相处。 青年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带着探究和好奇,甚至有某种欣喜的亲切感,他认识我? 青年当然不认识她,但是艾丝特带有东方特征的外貌,几乎让他确信了艾丝特的特殊之处,青年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见到带有鲜明东方五官的面孔,当然有异国见老乡的欣喜。虽然艾丝特的月桂发色和清灰眼睛都不同于记忆中的黑色,但青年还是感到亲切。 邓恩见两个人在互相打量,清了清嗓子:“咳,艾丝特你先不用急着走。这位是克莱恩·莫雷蒂,是新加入我们的文职人员,以后都会经常见面。克莱恩,这位是艾丝特,是我们小队里那位特殊的半个值夜者。因为她的身份是受圣堂直接管辖的,所以对廷根值夜者小队来说是编外人员,但她平时都会待在这里,重大任务才会随小队一同出行。” 艾丝特露出一个热情的笑脸:“你就是新队员啊!我该说句恭喜你活下来才是。这个给你吧,就当做是贺礼。” 艾丝特将剩下最后一包泡芙递到了克莱恩的怀里,克莱恩很不好意思地连连道谢。 “见面礼嘛,不用客气。文职人员要学的东西也不少,希望你会喜欢看书。” 邓恩点点头:“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跟老尼尔一起教他。我听老尼尔说你的古赫密斯语都比他精通了,甚至还学了不少巨人语。” 艾丝特干笑两声:“哈哈,那是老尼尔比较看重我,也没那么夸张……” 邓恩笑起来:“那你先出去吧,我还有别的方面要跟克莱恩解说,嗯,暂时没有用到神秘学语言的地方。” 克莱恩见到邓恩也会开玩笑,这让他有点吃惊,但随即他又看了一眼艾丝特,她的外貌年纪似乎跟梅丽莎差不多,但是听邓恩话里的意思,她在待了有一段时间。邓恩的玩笑话更像是一种对后辈的宽容,很明显是想让艾丝特别因为被赶走而失落,他有严肃的事情要说。 是的,有种大人们要说话喊小孩子先去玩的感觉。 艾丝特也听出来了,她扯扯嘴角:“那我去找罗珊了,蛋糕你记得吃啊队长,别忘了。” 在艾丝特贴心地将门关上,把室内聊天的两个人单独留下后,邓恩才转向克莱恩。 “艾丝特没有姓,提及过去可能让她难过,所以你只是跟她平常相处就好。” 克莱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心底里开始脑补八千字的老乡流浪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异界老乡 艾丝特正跟罗珊聊着今日开通的“飞翔号”,主要是听罗珊表达她的遗憾:“我真希望他们能开通直达迪西海湾的路线,那样我们就能去那边度假了!” “我对旅游兴趣有限,不过有的杂志上介绍过迪西馅饼的做法,看着很好吃。” “你难道不想去外面看看吗?”罗珊好奇地问,“你是廷根本地人?” 艾丝特困惑地皱起眉头:“不,我肯定不是廷根人……” 正在这时,接待厅里的铃铛响了,罗珊不太高兴地站起身:“哎呀,不知道队长找我什么事,我去看看!” “应该是让你帮新同事指路。因为队长还要留在那看守查尼斯门,不方便带他去别的地方。” 艾丝特扔了一颗泡芙到自己嘴里,翻着今天最新的《廷根市老实人报》,浏览着上面的短故事专栏,可惜西迦的投稿又被拒绝了,她或许可以根据值夜者的经历写点恐怖故事……算了,那对普通市民来说太危险了,毕竟灵与恶魔在这个世界上是真实存在的。 与此同时,刚刚拿到预支薪水十二磅巨款的克莱恩,根据罗珊的指路走向了武器库的房间,他看到一位穿着古典黑袍的老者坐在桌子后,手上拿着几张书页,在煤气灯下思考什么。 没多久,克莱恩就看到了罗塞尔大帝用简体中文写的日记,他这次终于确认了,这位穿越者前辈真的就是他的同胞! 日记里的信息量过大,克莱恩只来得及将它们大概记在心里。 艾丝特也看过这些吗?克莱恩十分好奇,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既然已经加入值夜者,不会缺少打探的机会。 克莱恩离开地下的时候,刚好遇上伦纳德走下来,他要与邓恩替换值守查尼斯门。 在简单的对话后,伦纳德走下楼梯,在转角处却停下脚步,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起来。 他脑海里苍老的声音响起:“不,我没感受到,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 克莱恩回到接待厅,罗珊和艾丝特正在因为聊到什么事情而一起傻笑,见到克莱恩上来,两人都不好意思地收敛了笑声,罗珊冲克莱恩挥挥手:“队长让你周一再过来,先处理好家里的杂事。” 克莱恩答应下来,看了眼艾丝特:“还有,谢谢你的泡芙。” “不用谢!反正大家都是同事了。”艾丝特连连摆手。 罗珊冲艾丝特挤挤眼睛:“反正你就是喜欢投喂别人是吧?” “就像你热衷八卦一样。” “你又笑话我!”罗珊气鼓鼓地说着,但眼里并没有怒意。 克莱恩没有再留下来继续听这种女生特有的情景剧,既然没有能跟艾丝特单独聊聊的机会,那就先回家吧,梅丽莎会喜欢这个泡芙的。他虽然很想再问问罗珊关于“非凡者”的事情,但是现在有艾丝特在,他打听消息的行为就不太合适了。 艾丝特看着克莱恩眨了眨眼,冥冥中某种感应让她突然想起来:“哎呀,我那有本书该还给老尼尔了,我去回屋里找找。” 然后她就离开了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接待厅。 克莱恩当然立刻抓紧这个机会,向罗珊询问起教会掌握的非凡能力序列,并在心里为艾丝特这位疑似老乡点了个赞。 太善解人意了! —— 隔天晚上,艾丝特刚刚用过晚餐,要出门的邓恩就过来喊上了她。 “是任务吗?” “准确点说是护卫,新加入的那位队员被人跟踪了,伦纳德现在正在暗处警戒。但夜里对方很可能动手,我们去换班。” 艾丝特点点头,知道带上她是为了保险,她走到邓恩的身边,从邓恩手中接过了“半截晨曦”,这几乎成了她出任务时候的标配了,不过邓恩还给了艾丝特两个小盒子,其中一个里面装着团深黑色的发丝,另一个里面放着一根羽毛型的胸针。 “3-0611的‘安静发丝’,3-0499的‘幽影羽毛’,你应该看过它们的资料。” “嗯,镇压和隐藏,也就是不需杀人。要在梦里询问情报吗?” “是的,在不清楚对方序列能力的情况下我不想惊动普通居民,以免给他们带来危险。” “了解。我会以击昏或制服对方为目标。” 邓恩再一次感受到了艾丝特接到任务时截然不同的状态,随着出任务次数增加,她的这种变化也越来越明显,邓恩不确信这是不是好事。 圣堂那边告诉他这是正常情况,这让邓恩心里有了猜测,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艾丝特”? 但艾丝特与他人的配合是异常高效的,她不受午夜诗人的诗篇灵性影响,不会因为梦魇的控制而入睡,灵性直觉带来迅捷的临场反应,分析和推理都像是有非凡能力的加成。虽然不能使用灵力符咒之类的东西,但艾丝特受到封印物的负面影响是微乎其微的,这就使得有她在的场合,小队行动可以动用威力更大、数量更多的封印物。 马车在隔了一条街的地方停下了,在邓恩的眼神示意下,艾丝特先戴上了“幽影羽毛”,她的身体瞬间就像是融入了黑暗,化为轻飘飘的阴影,不是知道这里有个人的话,没人能注意到。 邓恩在约定好的位置找到了蹲守的伦纳德,在简单交流过后,他拍了拍伦纳德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先回去了。 “就队长你一个人?” “艾丝特也在。” 伦纳德这才点点头,离开这条巷子,他要回去找家咖啡馆解决晚餐了。 午夜时分,有人闯进了莫雷蒂家所在的房间。 克莱恩在梦中接收到邓恩的指示后,立刻醒过来。 与此同时,艾丝特已经在幽影羽毛的潜行能力加持下,摸到了门外,阴影像是斗篷裹在她肩头,完美地从绯红色的月光里藏起了她的身影,邓恩站在走廊尽头,当门被缓慢拉开又猛烈合上的时候,他立刻开始吟唱那段旋律: “啊,恐惧的威胁,绯红的希冀!起码一事是真:此生飞逝。一事是真啊,其余皆谎,花开一度后将与世长辞……” 而在诗篇响起的同时,艾丝特已经窜出,但她并没有急于攻击,而是先借着盗贼之手的敏捷,精准地将那团黑色发丝瞬间塞进了男子的后衣领。 男子只是发出了半声闷哼,就被“安静发丝”的力量压制了反击的欲望,再也难以抵抗邓恩的吟唱,安静地趴在地面上。艾丝特见他迟迟不肯闭眼睛,知道他睡眠的欲望也被“安静发丝”抑制了,索性用“半截晨曦”的剑柄在男人后脑壳上来了一下,力度适中,直接敲昏了他。 邓恩在走廊尽头,依旧闭着眼睛,艾丝特知道邓恩是在进入男子的梦境,她停在原地,蹲在男人的身边,以防他突然暴起出现意外。 几分钟后,邓恩示意艾丝特带着男人先离开这里,他会简单跟克莱恩交流一下。 艾丝特带着这个沉睡不醒的男人,进入事先跟队长蹲伏的那条巷口,没多久便等到了邓恩回来。 “一切安好?” “是的,任务结束了,我们这就把他带回去。” 艾丝特伸了个懒腰,接过邓恩地给她的一团纸包,里面放着一块被压碎成几瓣的黄油曲奇。 —— 因为熬夜,第二天早上艾丝特睡了很久,她醒来的时候看了眼怀表,已经九点多了。 她从查尼斯门走出来之后,意外地在走廊上遇到了克莱恩,这位昨夜被偷袭的年轻人揉着眉心,半闭着眼睛没注意到身后走来的艾丝特。 “克莱恩,早上好啊。” “啊,上午好……”克莱恩回过头,才看见跟他打招呼的正是那个绳结手链的编织者,带有东方气质五官的艾丝特,“是艾丝特对吗?你的名字好像很少见。” “是的,我怀疑整个鲁恩只有我叫这个名字,它原来的发音也跟鲁恩语不同。” 克莱恩放下了眉心的手,跟艾丝特一起停在走廊上,这似乎是个合适的时机,得赶紧问问她:“我之前有看到你送给戴莉小姐的绳结,它的形状很独特,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艾丝特稍一思考,觉得实话实说也没关系:“嗯……在我的家乡人们会用红色绳子编织那些结,形状也更加复杂,一般都是带有祝福的含义在里面。” 克莱恩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小小声地用中文念道:[中国结?] 如果是不懂中文的人,只会当克莱恩是在自言自语什么而自己没有听清,但对于同样明白中文的人来说,不可能听不出这个词。 艾丝特也瞪大了眼睛,她忍不住也压低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到:[你也是……]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两个正在大眼瞪小眼消化兴奋之情的老乡同时扭过头去,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警惕地望着来人。 邓恩满脸疑惑地看着艾丝特和克莱恩:“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艾丝特揉了揉右眉心:“女神呐,队长你从哪突然冒出来的,吓人一跳。” “我只是从上面走下来的。”邓恩淡定地回答道。 克莱恩努力发挥演技,不然自己显得太激动:“我们只是聊了些,嗯,有关家乡的事情。” 艾丝特顺势接话:“当然,是我的家乡,不过克莱恩知道不少相关的事情,我难得遇到了解这些的人。”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相视一笑,这波互相打配合甚至不是在说假话,两个人心照不宣。 邓恩好像也想起了什么:“也对,克莱恩你似乎是历史系的大学生,不过以后别再随便接触前几个世纪的古籍了,那里面很容易隐藏着危险。艾丝特你也是,不要太好奇这些。” 两个人都点点头,安静地听队长的训话。 “你们都要记住,好奇心会害死猫,也会害死非凡者。不要试图去探究那些不该听到的耳语和不该看见的存在。” “好的。”“知道啦,队长。” 克莱恩没有多停留,他下午还有事情,所以就此道别离开了黑荆棘安保公司。 邓恩看着艾丝特:“你的灵性直觉对他有报警吗?” “当然没有,事实上我觉得克莱恩相当亲切!” 艾丝特这么说着,这句话真心到不能更真心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愉快相认 “你没觉得他危险就好。事实上,克莱恩加入值夜者的原因就是一本第四纪的笔记。昨夜我们抓到的那个人就属于密修会,他们也在追查那本笔记的下落。”邓恩仔细观察着艾丝特的神色,听到“密修会”的时候她的眉毛轻微皱起又落下,但是没有额外的反应。 “某个秘密组织的成员?那克莱恩还会受到威胁吗?” “有可能,因为那本笔记目前还下落不明。” 艾丝特的眼神严肃了很多,她脸上很少出现这样郑重的神情:“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喊我。” 邓恩点点头:“你似乎很看重克莱恩。” 艾丝特当然不能说出真实原因:“我看重廷根值夜者小队的每一个人……这么说可能有点好笑,但我确实把这里当成家看了。” 这是几个月与众人相处下来,艾丝特的真实想法。 邓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用长辈注视单纯晚辈的眼光看向艾丝特:“不会好笑,我也会这么想。” 守护自己的家、家人,还有家所在的地方——这就是邓恩一直以来的信念,他的信念深深扎根在廷根的土壤里,成为廷根普通民众头什么傻话吧? “下午好,艾丝特。” 艾丝特热切地摆摆手:“下午好,你是来找队长吗?” “没有,我是想去武器库领取一些子弹。” 艾丝特让开了楼梯口的位置:“是要去射击俱乐部练习吗?那你赶紧下去吧,等下班之后在那里消遣的会员会多不少。” 伦纳德在胸口画了一个象征绯红之月的圆圈,那是信仰黑夜女神的象征手势:“愿女神保佑你。” 等克莱恩走下楼梯,身影彻底看不见后,艾丝特才关上门。 伦纳德在这时看向艾丝特:“我仍然觉得他有很大的嫌疑。三个人都接触了那本笔记,但是单单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 艾丝特垂着眼睛,所以这一瞬间伦纳德没有看清她眼底扭曲的金色光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 但是在场的另外一个存在看清了,老者的声音在伦纳德脑海里响起:“命运……?” 伦纳德抓住了这个关键词:“你似乎对命运很看重?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灵感而已,”艾丝特将伦纳德从椅子上赶走,自己坐在了上面,“不麻烦你了,你晚点不是要替队长值守查尼斯门的夜班吗?先去休息吧。” “真的是随心所欲,想赶人走就赶人走,好嚣张噢!”伦纳德夸张地说着,不过脚下飞快走进了楼梯过道,不打算给艾丝特还嘴的机会。 又过了一会儿,克莱恩跟罗珊一同走了上来。 “艾丝特,我先回去了!” “谁跟你换班了吗?好像还没到时间。” “布莱特后天晚上有事情,所以今晚主动替我值班。他要跟妻子庆祝十五周年的纪念日,真好啊!” “克莱恩也要走啦?” 克莱恩笑着脱帽致意,然后又戴在头上,替走在旁边的罗珊推开了门:“嗯,趁着射击俱乐部还没关门。” 艾丝特笑着将两个人送出门外,又回到桌子前坐下。 老乡真忙啊,都找不到时间单独说话。 殊不知,刚刚走出门的克莱恩也是这么想的。 —— 艾丝特离开查尼斯门,跟看门人点头示意后,她便走向通往休息室方向的走廊。 克莱恩刚刚结束了今天上午的神秘学课程,学会了入门的占卜,他从武器库的方向走过来,又一次跟艾丝特在走廊上碰面。 见四下无人,他忍不住小声喊了句:[老乡!] 艾丝特立刻回过头来,左右张望两眼后,她拉着克莱恩的手腕快步钻进没人在的文职人员办公室,反手就将门锁上了。 她再也不压抑情绪,兴奋地晃着克莱恩的手:[总算能跟你说两句了!我可想死你啦!] 这群上了年头的春晚梗让克莱恩没绷住,立刻笑出了声:[哈哈哈,你漏了句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这可太巧了!] [所以你是咋搞的?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个破酒馆里,结果一出来看到那红色的月亮,吓得在路边发了一夜呆……] 克莱恩叹了口气:[唉,我的情况也不比你好到哪去,原主被诅咒了试图自杀,所以我现在得对。我家猫肯定还在等着我呢,我还得回去喂她的!] 克莱恩的笑容也同样苦涩:[说好了,等找到方法我们就一起回去。至少我们现在有人能说说话了。] 艾丝特点点头,努力露出笑容:[我知道的,我们都要努力活下去,总有一天就得到答案了。] [别担心,我们现在不再孤单了。] 艾丝特望进克莱恩褐色的眼睛,看到里面值得信赖的诚挚。 这场老乡间的谈话暂时结束了,一直锁着门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所以艾丝特在短暂平复情绪后,就离开文职人员的办公室,让克莱恩打他的经费申请文件。 往阳光明媚的接待前厅走去的时候,艾丝特忽然想起来,许久之前见到黑夜女神的那次梦境。 黑夜似乎从未问过自己的名字,而是坚定自己就叫做[esther]? 为什么? 仿佛她根本不在乎我到底是谁,可明明我是黎星啊,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自爆底细 周五,暴雨倾盆,艾丝特的轮休泡汤了,她原本想在今天去订购一场近期戏剧的门票,见到外面这个鬼天气,“碰”一声,她苦着脸将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大门又拉上了。 “怎么这么大雨啊……”沥沥拉拉的雨声不断敲在窗户上,艾丝特再次确认了下,窗户已经关紧。 罗珊打了个哈欠,抿了一口咖啡:“到季节了嘛,每年夏天都会有这么几次。” 她的头发也有些潮湿,雨伞正放在门边的伞桶里,艾丝特去找了条毛巾出来,收获了罗珊感激的眼神。 克莱恩进屋的时候,头发也黏了好几缕,湿漉漉地粘在前额上,艾丝特又找了好几条毛巾出来,决定见一个人就塞一条。 “啊谢谢,早上好。” “早上好,今天天气可真糟糕。” 克莱恩胡乱擦了两把头发:“是啊,我都快忘记廷根夏天的暴雨有这么夸张了。” “这么说起来,我是去年,唔,十一月来到廷根的。”艾丝特冲克莱恩眨了眨眼睛,他瞬间理解了这个意思,话里指的是“黎星”的到来。 克莱恩算了下时间,也就比自己早了半年,那她加入值夜者并没有多久。 罗珊茫然地眨眨眼:“不会吧,我感觉你最起码在值夜者待了快一年了!感觉我们认识好久了。” “不,那是你的错觉小罗珊。你不要年纪轻轻就步队长的后尘学习他健忘啊。” 艾丝特故作老成的口吻,让罗珊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要笑话我!我没有健忘!我确实觉得跟你相处很久了。” 艾丝特没有说话,只是挂起淡淡的微笑,但克莱恩看着怎么都觉得老乡的笑容很虚假,掩盖着底下的落寞:“或许只是你们合得来。跟能兴趣相投的人当朋友,确实会让人有相处了很久的感受。” 艾丝特学着伦纳德常有的吊儿郎当神情耸耸肩:“罗珊很嫌弃我的,因为我会磨叨她乱扔杂志!” 罗珊很不服气:“嘿,不信你去问问,每个人都会觉得艾丝特在这儿待了很久的。” “没有那么久……或许就像克莱恩说的,只有你跟我相处比较开心所以感觉上更久。”艾丝特试图让这个话题赶紧结束。 罗珊点了点艾丝特的脑门:“肯定有!谁会不喜欢艾丝特呢?你在这里总是帮大家的忙,说不定每个人都觉得你待了很久。” 克莱恩没察觉到艾丝特的窘迫,附和着点点头:“至少艾丝特第一眼给我的印象就很好。” “不是因为送了泡芙给你吗?” 克莱恩清了清嗓子:“咳,这当然也算原因之一。” 罗珊似乎铁了心想要让艾丝特知道她来值夜者很长时间了,拉起艾丝特的手:“走,我们去问问别人,大家肯定都觉得你来很久了!” 再这样下去就惨了,艾丝特连连摆手:“不不,也不用拿这种问题打扰他们!我自己去问可以吧?你还得在前台值班呢。” “也是,我得留在这……那就让克莱恩监督你,到时候好汇报给我!” 老乡对望一眼,看见艾丝特迫切的求助眼神,克莱恩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我可以晚一小会儿再去学习文献。反正一个问题要不了多少时间。” 走下楼梯后,觉得上面应该听不见说话了,艾丝特赶紧停下脚步:“克莱恩,关于这点我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看在我们俩共同的特殊身份上。” 克莱恩好奇地看向艾丝特,静静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希望你不要外传,最重要的是,不能告诉值夜者里的其他人,我不希望给他们带来惊恐或者恶感。如果是陌生人我无所谓,但现在的我会很怕在他们眼里看到那种目光。” 克莱恩的思维从来都很敏捷:“是关于你的序列能力吗?” “你能感受到?也对,你的序列我记得是占卜家……” “为什么不能是推理呢?”克莱恩的眼神严肃起来,“所有人的序列我都听到了个大概,在选择‘占卜家’的时候邓恩有详细介绍,但没有哪种符合你身上的情况。他在给我介绍值夜者小队现状时,说过唯独你的事情是特例,由圣堂直接管辖,只算半个值夜者。” 艾丝特决定坦诚相对:“你应该比我知道得多。我到现在都没有获得翻阅大部分文献的权限,只能由老尼尔经手我要看的神秘学书籍,范围还相当有限,大部分都是各种古老语言相关的。” “他们在忌讳你的力量?” “显而易见的。你看到罗珊对时间概念的模糊化了,这也是在我的能力影响范畴内无意识发散灵性造成的。” 克莱恩恍然大悟:“所以你留在值夜者队伍里,也相当于是被看守着?难怪我几乎每天都能在这看到你……” “我表面上的能力有强化过的敏捷,手掌和手腕的灵敏度增幅,力量和体能都有一定提升,你应该也玩过网络游戏吧?” “当然,你这个感觉很像敏捷类加点啊,盗贼?刺客?” “我倾向于盗贼。近乎本能化的偷窃能力,语言上也相当敏锐能察觉到对方的意念,但我基本不怎么用这方面的力量。还有超越常人的即时解析与分析能力,这让我的直觉在突发情况面前比思维还要迅捷,这些能力真要搭配起来,足够挑起灾难了。” 艾丝特郁闷地挠了挠头,她越细数小虫子帮她总结出来的能力,越感觉自己像是个不定时炸弹。万一哪天她失去了控制,那最好长久地把她拘留在查尼斯门内,不然肯定会出大乱子。 克莱恩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他回忆起了罗塞尔大帝日记里的内容,当时大帝的遗憾就有没能选择“学徒”、“占卜家”或者“偷盗者”!光是听能力描述,艾丝特基本就是属于“偷盗者”序列了,但是她的增幅这么全面,肯定不只有序列九,很可能是八甚至是七?可惜不知道后续序列叫什么,情报不足。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偷盗者’这条途径,按照你的描述,有不小的可能性就是你这些能力的序列。” 艾丝特瞪大了眼睛,能从老乡获得一个准确的猜测,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偷盗者……这简直精准描述我那个‘盗贼之手’了!” 克莱恩一怔:“你还起了名字?” 艾丝特撇开了视线,有点脸红:“人总要给自己的生活找点乐趣……” “我懂,我懂,”克莱恩忍着没笑得太嚣张,“至少现在有头绪了,我帮你多多留意这方面的信息。” 实在不行,在自己私密聚会那边也可以发布任务,只可惜这信息跟“神明”的位格不符,要是有个小号就好了。 艾丝特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谢谢!有人能商量就很好了,谢谢你愿意帮忙。要是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拜托我就好。” 克莱恩摇摇头:“你既然都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了,我当然也不能辜负你,不用说什么报酬,有要麻烦你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心情都好了不少。 “那罗珊说的那个问题,我们还去问吗?” 艾丝特稍微犹豫一下,就点点头:“既然答应了就问吧,也能让你更清楚了解我身上的负面作用有多不稳定。” 她深深地看了眼克莱恩:“你可别把我忘了啊,[周明瑞同志]。” [见外了,黎星同志。] 这短短两句对话,又让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有种地下党碰头的感觉。 但只有艾丝特自己知道,她这句话背后掩藏着多深的难过。 最后克莱恩跟艾丝特将今天待在黑荆棘安保公司的人询问了一遍,问的人越多,克莱恩的神情就越严肃,他频频望向艾丝特,艾丝特只能回以一个随意的笑容。 正喝着咖啡看守武器库的老尼尔只是稍一思考,就很自信地点点头:“总得有大半年了吧,不然艾丝特的神秘学语言学习进度怎么会那么快?” 布莱特和弗莱的答案是统一的:“大概半年左右。” 不过弗莱在后面又加上了一句:“是很可靠的队友。” 科恩黎轮休今天没在,而洛耀和西迦的答案跟罗珊差不多。 伦纳德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就盯住空气歪着脑袋,神情越来越微妙,最后他只是摇摇头:“我记不清了。” 克莱恩若有所思地看着伦纳德:“你要不随便说个时间?” “那就,跟西迦说的差不多?”伦纳德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我确实记不清了,感觉记忆很混乱。” 西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状态还好吗?要不要跟队长请假休息?” 伦纳德很随意地摆摆手:“没那么夸张,单纯记不清而已。” 艾丝特没有去管伦纳德漏洞百出的说词,带着克莱恩又来到走廊上面:“现在你清楚了吧?” 克莱恩眉头皱得更紧了:“还有队长呢。你这个情况他知道吗?” “知道,或许该说,队长是最清楚的。” 邓恩正在值守查尼斯门,在艾丝特询问过后,他索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深深看了旁边的克莱恩一眼:“你今天还有神秘学课程吧。” 这就是很明显在赶人走了。 克莱恩冲艾丝特无辜地眨眨眼:“是的,我这就去找老尼尔。” 直到听不见走廊上克莱恩的脚步声,邓恩才看向艾丝特:“艾丝特,你是产生什么预感了吗?” 刚想跟着走人的艾丝特只好停下脚步:“为什么队长会这么说?” “你跟他走得太近了,你甚至在刻意引导他察觉到你的不对劲。克莱恩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我不知道……可能只是因为我觉得他比较亲切。” 邓恩打量了艾丝特几眼,幽深的灰色眼睛让人看不透,最终他叹了口气:“唉,你出去吧。”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地下市场 中午的时候,邓恩被主教喊去了教堂,他甚至带上了艾丝特,弗莱和洛耀去警方参与调查任务,西迦去了北区郊外的拉斐尔墓园进行巡视,伦纳德则换班值守查尼斯门。 留在公司里吃“办公室伙食”的克莱恩很清闲,艾丝特端着午餐下去陪伦纳德吃饭了,此时留在接待厅里只有布莱克、罗珊和克莱恩。 敲门的高瘦男性姿态干练,他飞快环顾一圈后,在简单的对话中得知“佣兵小队”目前没什么人在,只好失望地离开了这里。 没多久,男子又折返回来,他正在跟几人交流之后决定等待片刻,正当克莱恩见雨势变小想要离开的时候,伦纳德走上来了,并且邀请了克莱恩一起完成这个寻人的委托。 艾丝特这个下午都泡在老尼尔的文献里,但老尼尔很坚定,没有真给她任何深入讲解第二、第三纪的书籍,而是拿了些可有可无的传说故事出来,艾丝特只能暗自叹气,努力从上面解析自己想探究的内容——黑夜女神真正的来历。 她可不敢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这里毕竟是黑夜教会势力下的值夜者基地。 隔天早晨,克莱恩受到梦境指引,发现了那本笔记的下落,便带着邓恩几人前往昨天解救人质的地方,因为艾丝特还没有起床,邓恩便不想打扰她,只带了伦纳德、老尼尔和弗莱一同前往。 艾丝特今天确实起得很晚,她迷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她沉睡得越来越长,这让她隐约有些不安,担心自己会这么一直睡下去。 那不就真成封印物了? 她换完衣服,按照惯例将小虫子放进自己的口袋,决定看今天天气如何,再决定要不要去外面走走。要送给克莱恩的编织挂坠已经做完了,她用了一个银环当卡口,在目前为止编得最好的作品下方,添加了一簇流苏,是相当有独特风格的装饰。 但知道这种挂饰风格来源自哪里的,这世界上恐怕就她和克莱恩了。 或许黑夜也知道吧。艾丝特叹了口气。 客厅里,老尼尔正在跟克莱恩分享地下交易市场的事情,见到艾丝特走进来,他们都打了个招呼。艾丝特将流苏平安结递到了克莱恩手上,克莱恩相当惊喜,他没想到自己才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居然也会收到这份特别的手工礼物。 “谢谢!你的手真巧。这东西花了你不少时间吧?” 艾丝特也坐在沙发上,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手熟就能快点了,反正我有很多空时间,多练习后摸索着就编出来了。” “谢谢你,这看着真的很特别。” “嘿,你这个可是我做得最好的。我得确保每个人都有,它一定能让大家都平安的!” 老尼尔笑而不语,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两个年轻人交流。克莱恩对这个平安结爱不释手,但是当着老尼尔的面,两个老乡又不能说“家乡话”,只能互相用眼神交流。 最后还是艾丝特转移了话题:“刚才你们说到了非凡材料市场?那种地方廷根应该不多吧。” 老尼尔看向艾丝特:“确实不多,但廷根说小不小,还是有地下贸易的。你好像也没去过?” “我可以一起去吗?我也挺好奇的!我不会惹麻烦,我就到处看看。” 老尼尔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能惹什么麻烦!别犯傻了,你当然能跟我们一起去。” “艾丝特居然从没去过吗?”克莱恩有点吃惊,他还以为艾丝特在这方面早就熟门熟路了,毕竟她加入值夜者也有一段时间了。 艾丝特摇摇头:“我没怎么接触过外界的非凡者,其实我还挺好奇的。” 老尼尔不赞成地瞥了眼艾丝特:“也没什么可好奇的,都那样。你别太热心,不然队长知道我带你乱逛,肯定会说我。” “好,保密!那你们聊着,我去找西迦看看,听说她的新故事又写好了。”艾丝特笑嘻嘻地走了。 老尼尔对艾丝特看人脸色的本事一向很惊叹,总在心里感慨为什么伦纳德学不会这点。既然艾丝特走了,老尼尔跟克莱恩便继续聊起来。 在说到明天教授仪式魔法的事情后,克莱恩试探着问起来:“艾丝特她很少接触非凡材料吗?我看她在这待了也不短了。” “她啊……不知道为什么,邓恩对艾丝特的事情规定了相当多的约束,甚至严厉禁止我教她太多神秘学实践上的内容。” “邓恩队长?”克莱恩一愣,变相证实了他之前隐约冒头的猜测,教会似乎在有意无意地禁锢艾丝特。 “是的,艾丝特的能力不太稳定,你应该也知道她住在查尼斯门里,那可不是正常情况能住人的地方……也就她待得住。邓恩这样也是为了她好。” 老尼尔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不要用灵视看艾丝特,她的状态相当奇怪,不能拿来当作参照。” 克莱恩从善如流地点着头,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 周一,已经学习过仪式魔法的克莱恩待在家中,修改了指向咒文后,决定以此让“倒吊人”和“正义”向自己祈祷,进行一场实验。 在塔罗会结束后,克莱恩观察完自己椅背处的符号,他抬起头来,注视着圆桌也是个有官方看护的交易市场,安全有保障的。”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我待会儿回来找你。” 艾丝特冲克莱恩露出很灿烂的笑容:“我又不会分辨那些材料,还要麻烦你帮我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了,记得告诉我啊。” 克莱恩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好好了解下这个市场的,也就没有坚持留下:“那遇到什么事情你就大声呼救。” “没事的,”艾丝特轻轻拍着阿德米索尔的脑袋,“只是个可怜的孩子而已。” 好吧,老乡有点善良的慈母心发作了。克莱恩叹了口气,别人站起来都比你高多了,可不像什么孩子啊。用灵摆占卜过“艾丝特留在这会让她遇到危险”,得到了小幅度逆时针的答案,克莱恩就放心去逛市场了。 在老尼尔和克莱恩各自去办事后,艾丝特牵着重新爬起来的阿德米索尔,走到墙根不挡路的地方坐下。她现在外出基本都穿着衬衫和长裤,所以即使盘腿也没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封印物不能随便调用,艾丝特真的很想找些能改变容貌的东西,省得总有人多看她两眼。 不知道为什么,阿德米索尔一直抓着艾丝特不肯撒手,她只能让他抓着自己的左衣角,安静地观察着市场里来来往往的人。 角落比较僻静,在阿德米索尔在血泪缓和后,他努力撑起眼皮望向艾丝特,这一次流下的更多是清澈的泪水,艾丝特现在能听清他一直在呢喃什么了。 “无边的光……温柔的……安抚的光……是光……”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光的歌唱 阿德米索尔没有盯着艾丝特太久,很快就因为剧烈流泪而移开了目光,他的敬畏与渴慕直白地写在脸上,眼中的疯狂渐渐平息,他时不时就会扭头看过来,用那种狂信徒般的眼神凝视着艾丝特,然后在眼睛再一次痛到流泪后侧开视线。 艾丝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现在很想拉开距离,但是阿德米索尔依旧拽着她的衣角不放,而且跟克莱恩约定好在这里碰头,她不能走太远。 反正看几眼又不会怎样,让他看去吧……艾丝特无奈地坐在阿德米索尔身旁,跟他一样看着往来的顾客们。“恶龙酒吧”毕竟属于官方控制下的市场,所以隐藏外貌的人反而是少数,毕竟进入这里都要验证身份,通缉名单上的人一眼就会被认出来,再用兜帽面具隐藏身份的作用有限。 当然,艾丝特很怀疑这里也有隐瞒身份进来的人,或者做了伪装教就能教会吗?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阿德米索尔真的异常听话,艾丝特用手势在自己脸上比划后,阿德米索尔便按照她的指示,学着往自己眼睛上抹药膏,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障碍。 艾丝特将药罐放在阿德米索尔手上,年轻的“怪物”抓向她衣角的手抓了个空,满眼哀求地望着她。 “我不会留在这的。” “是的,光会流动,不可思议,奇妙啊。” 艾丝特皱起眉头:“我能试着帮你找找更有效的眼药,如果你需要的话。” “光的恩惠,给予,再拿取回报……我听到,这是光的循环。” “你……算了。” 艾丝特终于还是放弃了沟通了,在老尼尔思索的眼神中走了过来。 “谢谢你带的药膏,尼尔先生。我们这去找克莱恩吗?还是就在这等他?” 老尼尔将买完药剩下的十苏勒还给了艾丝特:“我们去找他吧,这里没多大,他应该也走完了。” 很快,两人就找到了克莱恩,他们一同离开了恶龙酒吧,乘坐公共马车离开了码头区。在老尼尔的坚持下,他跟艾丝特一起回到佐特兰街的黑荆棘安保公司,而克莱恩换乘了驶向水仙花街的公共马车,回去那栋莫雷蒂家前不久新搬入的房子。 老尼尔一回来,就去了邓恩的办公室,还特意叮嘱艾丝特早点休息,艾丝特从值夜者休息室的壁橱里抓了一把盐烤花生,就回自己查尼斯门后的石屋去了。 “异动?” “是的,艾丝特自己似乎没有察觉。说实话,当时她除了跟阿德米索尔哼歌以外,没有做任何事情。会是阿德米索尔的问题吗?” 邓恩回忆着那个年轻人的相关资料:“会跟‘怪物’的序列有关?不,这恐怕是因为阿德米索尔的灵感太高,他看到了艾丝特的某些本质,才会被她吸引。” 老尼尔回忆着当时奇怪的场景:“附近的人根本没感觉,他们听到了歌声,却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是被歌声吸引而聚集起来的。其中甚至有两个摊贩是真正的非凡者,序列九,我认识他们。” “我会将这件事情报告给圣堂,由他们来决定是否要采取措施。艾丝特最近还是留在公司里,让她尽可能接近查尼斯门,以免在群众较多的场合再出现这种情况。” 见邓恩有了决断,老尼尔就打算告辞了,今天也不是他的值班日,他还指望能早些回家做自己计划的事情。 “等一下。” 好,队长的老毛病了。老尼尔转过身,等待着邓恩接下来的话。 邓恩手上端着他的烟斗,不过他从来不会在公司点火,只是塞上烟丝吸两口:“不要直接给你艾丝特提及这个情况,也别跟克莱恩交流这件事,她最近跟克莱恩走得太近了。最好保持原样。” “当然,我会多看着他俩点的。”老尼尔笑呵呵地道,这次他没急着走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明天贝克兰德教区的人员会护送封印物2-049过来,他们会协助参与追查那本笔记的任务。到时候我会带上克莱恩,但是要麻烦你把艾丝特拖在武器库里,给她找些事情做。” 老尼尔面露遗憾:“需要这样支开她吗?按照艾丝特对封印物的压制能力,让她来携带2-049应该正好吧?” 邓恩面露犹豫,但又很快恢复了坚定的眼神:“必须得这样。在艾丝特露出这样异常的表现后,我们不能再放任她参加危险任务了。如果艾丝特在任务中失控,那对其他人来说……” 后面的话邓恩没有说全,但是老尼尔明白他的意思——其他人只会有灭,你们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去哪,艾丝特更不可能跟去了。” “整体安排就是这样,按照计划,2-049会带领我们找到那位安提哥努斯家族的后裔。” “这个过程可能会很危险,之前就有密修会的人盯上了克莱恩,不排除他们也有类似的手法追踪过去……真的不需要艾丝特参与吗?” 邓恩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会带上伦纳德,贝克兰德教区前来的也都是序列七和序列八的同行。如果不是因为克莱恩对那本笔记可能有特殊的感应,我本来不想冒险带着他。” 老尼尔叹了口气:“唉,他倒是能填补上你们需要辅助人员的空缺。即使克莱恩的基础知识掌握了大概,但正面战斗可远不如你们。” 邓恩郑重地点点头:“总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我们只能万分小心。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事情了。” 老尼尔摆摆手,佝偻着背走出邓恩的办公室,他的背影看上去充满唏嘘。 邓恩盯着身前没有打完的电报,用力地嘬着烟斗,让一丝烟草味卷进鼻腔。 他摸了摸怀里当作钥匙链的编织绳,默默在心里对艾丝特说了一声“抱歉”。 —— “因为‘特殊存在’的状态不好,邓恩·史密斯作为廷根值夜者的队长放弃让其跟随,不允许其参与这次异常危险的任务。然而,这求稳的举动,恰好让他们面临了最糟糕的局面,克莱恩·莫雷蒂作为序列九的任务成员,自然是承担最大风险的牺牲者。” 抓着羽毛笔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身似囚牢”:《my body is a cage》by sara lov。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感应危机 隔天中午,艾丝特刚刚吃完饭,邓恩就喊了罗珊传话,让艾丝特送一本需要巨龙语的文档去给老尼尔,尽快整理好鲁恩语的译文,争取明天就交给他。 “听说你的巨龙语已经比较熟练了,或许能帮着他看看。” 怪不得会特地喊自己来送文档。艾丝特当然一口答应下来,老尼尔年纪大了,她不介意给这位善为人师的老先生多帮帮忙。 翻译这份文献没有花费艾丝特多少时间,老尼尔在看到解读后,根据这份手写出的翻译文稿,他又给艾丝特又上了一课,讲述部分古老种族的传说故事,让艾丝特听得相当入迷。 她对那个非凡种族占据世界的时代,总带着很微妙的追忆感,但是却又想不起来有多少接触,只能归结于“叶公好龙”式的憧憬,带着听故事般的心情,听老尼尔在桌子旁讲那神话居多的历史。 见时间也有半小时了,老尼尔微笑着点点头:“好了,就说到这。你去把这份文档打印出来再交到我这里吧,我好把它收入文献库留档。” “没问题,我这就去。” 艾丝特坐在打字机前,只花了短短十几分钟就将文档重新打印出来。 她的心里忽然一紧。 跑着将文档送到老尼尔的手里后,还没等老尼尔再说什么,艾丝特就着急地跑出了门,一路奔出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大门,连接待厅的罗珊喊她时都没停下。 很危险……队长他们很危险! 灵性直觉像是沸腾的烧水壶,跟警笛一般在脑海深处发出尖啸,他们离得太远,跑着过去是绝对来不及的! 艾丝特拦下了一辆出租马车在将五苏勒甩给马车夫后,她大声喊起来:“拜托了!我赶时间!越快越好!请您按我指示的方向走!” 出手就是五苏勒,这价格可不便宜,一小时的雇佣也就二苏勒而已,车夫当即把对艾丝特的意见都咽回肚子里,甩动缰绳赶着马匹快步前进。 让这位车夫吃惊的是,今天赶路似乎特别顺利。马匹后面的速度几乎接近小跑,他甚至没办法安抚它们降低车速,但是车辆却异常稳当。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只有艾丝特指引方向的声音不断响起。 车辆进入码头区后,艾丝特焦急地喊出“就这里”后,那匹马还没等车夫拉紧缰绳,就一个缓步停下来。 艾丝特蹦下马车后快步跑起来,将那个车夫茫然地留在了原地。 远处她就听到的枪声,此时越来越激烈。 不知道为什么,枪声短暂停歇了,继而是一声轰响。 队长!伦纳德!克莱恩! 艾丝特的灵性直觉瞬间让她感应到了任务现场受到影响的三人,来源就是她送给廷根值夜者小队成员们的手工编织品。 而此时,克莱恩的危机最大! 当艾丝特冲出拐角的时候,感应到克莱恩身上的危机预警忽然平息了。 什么情况?他出事了!? 艾丝特跑得飞快,已经能远远看到现场,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身影正以慢放般的速度,僵硬地往外爬动,但他的动作怪异得就像生了锈的机器人。 身穿黑色正装的克莱恩手中正握着左轮手枪,枪身上倒映着午后的阳光,随着他稳稳地扣下扳机,子弹没入燕尾服陌生人的身上。 有流淌的血色出现,那个陌生人发出惨叫,本能地抬起他小丑般涂满油彩的脸,克莱恩再度补上了一枪。 更多的红色洒落,艾丝特已经走得足够近,能看到陌生人额头上的血洞了。 克莱恩的面容很平静,注视着那个呼吸停滞的陌生人。陌生人缓缓倒在地面上,眼里带着茫然,在几下抽搐后就彻底不动了。 克莱恩转过头,看到向自己走来的艾丝特,震惊中下意识想将左轮收到身后。 然后他的胳膊又垂落下来,老乡应该早就看到了。 艾丝特却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在这个时刻,让克莱恩露出酸涩的悲伤。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艾丝特轻轻拍了拍克莱恩的后背,“你做得很好。克莱恩,记着,让自己活下来永远是最重要的。” 说完,她径直走向封印物2-049,克莱恩的“小心”刚出口,就注意到艾丝特的动作流畅自然,完全没有受到木偶化的影响。 他瞪大眼睛,看着艾丝特徒手捡起了掉在地面上的2-049。 在那一瞬间,克莱恩注意到2-049的表情有了奇怪的变化:纯黑色的无瞳眼眸里出现了扭曲的光亮,涂满红黄色油彩的脸透出一丝惊恐。它似乎在艾丝特手里微弱挣扎着想要远离她,却被艾丝特粗暴地塞进了箱子里。 艾丝特扣上盖子后,还恶狠狠地冲里面2-049喊了一声:“闭嘴!” 她带着恼火的喊声中气十足,这熟悉的声音让趴在附近装死的伦纳德抬起头来,好巧不巧,艾丝特也正好看向他的方向。 “你还好?” “呃……是。” 于是艾丝特走向了另外几人,艾丝特能从他们身上的力量感知出与廷根值夜者们相似的途径,所以作出了这几人也是值夜者的判断。 那个挣扎许久却没能起身的陌生人,警惕地盯着走近的艾丝特,克莱恩赶紧走过来,将这位贝克兰德的值夜者扶起身:“这位女士是我们廷根的特殊队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哈森先生?” 艾丝特瞥了眼哈森指着的金属小瓶,默默冲他点点头,走到旁边半昏迷的另一个人身旁,凭借她疯狂发散的灵性直觉,从对方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瓶子。在这位不认识的先生嘴边倒下半瓶后,艾丝特也没去管他警觉的打量,而是拿着瓶子回到克莱恩和“哈森先生”身边,把剩下半瓶药水递到了克莱恩手上。 艾丝特同样从那位女士身上搜出了蓝色小瓶,给她和邓恩各自灌下一半,两人很快苏醒过来。伦纳德已经自己爬了起来,他将自己的金属小瓶塞回口袋里,拍打着满身的灰尘,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他受的伤势远比看上轻。 与那位女士脸上的疑惑茫然不同,邓恩相当震惊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艾丝特:“你为什么会在这!?” “因为你们遇到了危险啊,队长……”艾丝特难过地看着邓恩,“这种情况为什么不带上我?那件封印物可是范围影响,这次任务太危险了。” 邓恩默默地摇头:“你不该来的。” “可是——” “这不是能商量的事情,艾丝特,这是我的决定。战斗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交给我们。” 艾丝特哑然,她咬着唇站到旁边,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可是你们差一点就丧命了,为什么就不能多给我一点信任呢? —— “矛盾的种子在‘特殊存在’与值夜者队长之间埋下,等到爆发的那一天,廷根值夜者们必定灭亡在其手中——” 羽毛笔忽然剧烈地挣脱了握住它的手,划花了刚才的一行字,疯狂地自行书写起来,飘忽的字迹间甚至透出了兴奋:“矛盾的种子悄然生根,‘特殊存在’赠予值夜者小队的守护太过沉重,终将导致自身被其毁灭,归于永恒的死寂。这出可笑的戏剧会落下帷幕——” 那只手又用力地抓紧羽毛笔,在后面写下了结尾。:“而因斯·赞格威尔会从中得到他所渴求的一切。” —— 邓恩戴上手套,将那本沾满污渍与血迹的硬皮笔记捡起。 他翻开了一下,确认过笔记是真物,才合拢收起。 邓恩望向艾丝特不认识那几名值夜者:“这几天先将它和封印物2-049一块存放于廷根市的查尼斯门后,等到你们恢复,或者贝克兰德再派人过来。” 克莱恩再度瞥了眼那本笔记,这或许会是最后一次看到它了,这本灾祸源头终于要被封印了,虽然还有遗憾,但也是件好事。 艾尔几人重复着伸曲手臂的动作接近了铁黑色箱子,但是里面的木偶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仿佛无害。所有人身上都没有出现滞涩现象,但是贝克兰德的值夜者们不敢放松警惕,将封印物2-049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它没有异常,只是突然间变得沉寂。 克莱恩忍不住瞥了眼艾丝特,想起了她那句非常凶的“闭嘴”,这可真是奇妙。 在克莱恩帮助伦纳德和邓恩验尸搜身的时候,艾丝特走到旁边,坐到一块断墙上,视线从忙碌的众人转到散发血腥和恶臭气味的仓库,又转向蔚蓝的晴空,因为之前下过大雨的原因,天空的颜色格外清冽。 但艾丝特总觉得不舒服,像是有什么扭曲的东西正从她的身上爬过去,让她感到不适。 “被异化的平行线……” 艾丝特也不知道她的灵性直觉为什么波动,她再度扫视了场中的三个廷根值夜者。伦纳德从那个燕尾服小丑身上翻出了一把纸花,散得满地都是,让他不耐烦地甩了甩手。克莱恩苦着脸扯平自己的衣服下摆,他的正装在打斗中擦破了很多地方,现在沾满泥泞。 旁边的邓恩跟克莱恩说了两句什么,克莱恩的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高兴地点点头。 他们没有事,虽然有危机,但所有人都平安,没有受到不可逆的严重伤害。 艾丝特揉着自己的右眉心,拿不准自己的灵性直觉为什么会有异常,但既然眼下没事,那她暂时能放心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灵性指引 艾丝特一直在关注着场上的事情,她自然也看到一位贝克兰德的值夜者,从废墟上的血肉间摸索出奇怪的东西,那是一团拳头大小的灰白物体。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这是艾丝特冒出来这么个念头。 然后她就忍不住因为自己的想法干呕一声,那大脑一样的灰团可是从怪物的残尸上搜出来的!她为什么会想到要吃!? 艾丝特长舒一口气,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失控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必须振作!当初可是答应了克雷斯泰执事,会帮助廷根值夜者小队的。 虽然这么想,但她依旧恋恋不舍地盯着那团东西,直到它被收到卷烟铁盒内,彻底隔绝了艾丝特的视线。 “小点心啊……” 艾丝特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将脑海里无意识想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小点心?” 伦纳德递了一块巧克力过来,这让艾丝特瞪大了眼睛:“哇,你怎么这么贴心?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伦纳德吗?” 伦纳德的嘴角一扯:“是队长让我送过来的。” 艾丝特接过巧克力,高兴地拆开外包装,将碎到不成型的巧克力块扔到嘴里:“谢谢!谢谢邓恩队长也谢谢你!” “队长他们先护送封印物和那本笔记回去,让你跟我留守在这里,他会让洛耀她们去联络警方,带人过来处理现场。” “没事,我跟你在这待着,不会有人来的。” “你怎么知道?” 艾丝特只是含着巧克力傻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好好,你说是就是,”伦纳德摇摇头,指了指跟在队长身边的克莱恩,目送他们带着东西上了马车,“你对那小子有什么看法?” “亲切,温柔。” 伦纳德很不满意这个答案:“就这样?完了?有没有更认真的回答啊?” 艾丝特当然是认真的:“很好打感情牌。表面上很理智,但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很容易当滥好人。在关键时刻意外很会随机应变,有在压抑感情充沛的内心。”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种笼统的东西。”伦纳德比划着双手,希望艾丝特能给出别的回答。 艾丝特的眼神变得飘忽了:“那,家境不太好?” 她是很想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但用鲁恩语表达出来很奇怪,艾丝特拿不准罗塞尔大帝有没有引用过这句话,索性换了个描述方式。 而且这年头赚钱多不容易,谁能不喜欢金镑?艾丝特自己也喜欢! 伦纳德叹了口气,也懒洋洋地坐在了艾丝特旁边的断墙上:“算了,想到要问你就是个巨大的错误……” 艾丝特打量着伦纳德,半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那你对他怎么看?” “他身上有重大秘密!非常严重的那种!” 艾丝特的眼里出现了鄙夷:“你在说什么废话,你从大街上随便拽个人来都会有秘密。就现在,你有没有秘密?” 伦纳德闭上了嘴,他从来都说不过艾丝特,他也不想承认自己是心虚了。 倒是伦纳德脑海里的那个苍老的声音“嘿嘿”笑了两声,好像对艾丝特的反驳充满欣赏。 —— 艾丝特晚些时候回到了黑荆棘安保公司,在邓恩提议“尽早休息”后,她便沉默地回到了查尼斯门内。 也许确实要睡一觉才能摆脱今天的情绪。 走廊深处存放封印物的地方传出的呓语声格外剧烈,艾丝特知道是那本笔记的关系,她在走廊上停步了十几秒,最后还是放弃了去找它麻烦的想法。 这不合规矩,现在邓恩已经开始不信任我了,我不应该让他们感觉我是更大的威胁。反正将石门合拢后,有门外的符号不断汇聚黑夜的力量,那些恼人的喧闹声很快就会被隔绝。 艾丝特这样想着,走进了自己的石屋,她翻看着手上的史前传说故事集,很快将书往旁边一撇,钻进了被窝里。 这一夜,艾丝特睡得很不安稳,她的梦境更像是某种视觉化的碎片,狂笑的巨龙投下阴森的视线,然后幻灭。 艾丝特醒过来之后,只觉得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缓了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有种生病似的疲劳感。 这么说起来,好像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就没有生过病,这也算是金手指吗? 艾丝特胡思乱想着,在床上坐了很久,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与说话声渐渐远去,她才意识到有不少人经过,还带走了那件特别“吵闹”的封印物。 什么笔记来着?艾丝特回想了一下,好像没人告诉过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艾丝特将被子裹在身上,靠坐在冰冷的墙边,默默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不安越来越清晰,像是一根绞索,一点点在脖颈上收紧。 这让她一度产生了“应该脱离廷根值夜者小队”的念头,但是当艾丝特注意到这种心态变化后,这样像是不属于自己的想法就瞬间消失了。 有外界力量在影响我? 艾丝特只能猜测,她没有任何证据,也第一次遇到这种玄之又玄的情况。因为邓恩对她产生了警戒心,艾丝特无法坦率地开口向他求助。 当艾丝特感觉心态平和下来后,她打开怀表看了一眼,才惊觉已经到下午了。 她将小虫子带在身上,整理了下外观,这才走出去敲响了邓恩办公室的门。 “是艾丝特啊,怎么了?” “我想出去一趟,用餐加上散散步,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邓恩犹豫了几秒,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好,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好的队长。”艾丝特笑着关上了门。 跟罗珊打了招呼后,她走进了午后明媚的阳光底下。 其实艾丝特并没有准确的目的地,坐上了有轨公共马车后,她就靠在窗边眺望发呆,直到心念一动,她在弗拉德街下了车。艾丝特只记得这里好像是东区,属于代罚者队伍的负责范围,所以她几乎没怎么来过。 不过今天的一切与任务无关,艾丝特很悠闲地在街上漫步,挑了一家看上去消费比较便宜的咖啡馆,用烤面饼、黄油焗土豆和鲜鱼汤填满了肚子,感到相当满足。 味道当然说不上太好,但是对艾丝特来说足够了,她喜欢美食,但也什么都能吃。 艾丝特继续闲逛的时候,灵性直觉突然被触动,她放任自己往那个方向走去,踏进了一家弥漫着草药味道的店铺。 这让艾丝特想起了上辈子光顾过的中药馆,她并不讨厌这样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太久没闻了,她深吸一口气,分辨着五花八门的药材味。 当然,大部分都不认识,她又不是草药学家或者医师。 店铺老板是个圆脸的中年男性,短短的黑发打理得很细碎,他的黑长袍上绣着各种奇怪的符号,打扮像极了传说故事中那些能力奇异的巫医,只是敦厚的身材让他显得更沉稳些。 这位老板抬起头,奇怪地打量着艾丝特。 艾丝特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沉默了十几秒。 这样僵持下去也没意义,男人只好先开口:“您没什么病?” 这话说得,简直像是在骂人一样。 艾丝特的眉头跳了一下:“这里是家草药店?” 男人摸着下巴,疑惑地回望着艾丝特:“您看上去不瞎。” 艾丝特走到了柜台边,往那些塞着草药的陈列柜张望:“我想想……我需要的是,‘怪物’,你听过吗?” 男人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他又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帮您喊辆出租马车,最近的正规医院离这里只有三条街。” 好像是因为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明确,男人点了点太阳穴:“我想他们也有负责这方面的医生。或者您想去比较有名的格林赫尔……” 艾丝特听说过格林赫尔疯人院的名字,但她没有被激怒,因为她意外感受到了男人的“善意”,只是他的措辞让人很想照他脸上来一拳:“我想知道你对不完整的‘怪物’有没有兴趣。如果你没兴趣,可以告知我相关的信息。” “不完整的‘怪物’?”男人的神色终于正经起来,他的手落在脖子下方,他感觉到贴身带着的护身符不断散发出异常的热量,“您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恶龙酒吧的地下市场,有一个叫——” 还不等艾丝特说完,男人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他忽然抬起双手猛烈挥动:“等等等等!我没答应您管这件事!求您不要再说了!” 艾丝特无奈地合上了嘴,她怕自己再说下去,这个男人就要尖叫了。 “我不知道您说的什么‘怪物’,”男人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他的内心在挣扎,“如果您,我是说,我不能帮您的话……” 艾丝特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站在那。但不知道为何,迎着她平和的目光男人就感觉眼皮狂跳,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瘫坐在椅子上。衣领里的护身符烫得人发疼,似乎在威胁着男人迅速做出抉择,男人不敢去摸它,只是在艾丝特的目光下越来越畏惧。 这位女士身上有大问题……不告诉她我怕不是真会死在这,豁出去了! 其实艾丝特也不能拿男人怎么样,如果他真的不说,她也只能走人。 但机缘巧合,误会也可以是幸运的一层表象,而艾丝特一向非常幸运。 男人像是漏了气的气球,瘪下去窝进椅子里:“我知道了!给你就给你!发生什么我才不会管——为什么我要管一个半吊子会不会死啊!” 男人也不知道这样乱喊一通到底是在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还是为了不露怯而示威,想要给自己打气。但是艾丝特再次感觉到了他的“善心”,这个嘴毒的男人恐怕都意识不到,他自己说的就是真心话。 艾丝特的笑容更深了:“非常感谢。”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获得配方 “罗森的民俗草药店”,店老板跟人自我介绍时用的“罗森·达克威尔”,只是一个化名。 他真正的身份是生命学派的成员,他的老师罗伊·金就是“怪物”途径的非凡者,序列五的“赢家”。虽然店老板并不是“怪物”途径,但是严格遵循命运指引的老师,自然有交给店老板能带来好运的护身符,那片玉色的衔尾蛇环,就系在他的脖子上,压在贴身衣物最底下,被外面的黑袍死死遮住。 因为店老板只有序列九,他只是个普通的“药师”,流窜在各地开草药店,也是为了进行扮演消化魔药,并且积攒资金。 但“罗森”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人正大光明找上门,向他讨要“怪物”途径的序列九魔药配方。 命运真是太离谱了。 他抱怨着,老实地抽出一张包药草用的油纸,用笔在上面飞快写下来几种材料,然后他将笔随手一扔,在“咕噜噜”的滚动声中,这支笔直接掉到了柜台外面去。 店老板感觉到那枚护身符上面滚烫的感觉在消散,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更加“幸运”的选择,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 艾丝特先捡起笔放回柜台上,这才拿起写着配方的油纸,查看上面的内容: “九怪物 主材料:扭曲星石的碎片30克,巴德哈响尾蛇的毒牙一对 辅助材料:纯水80毫升,苦艾汁10克,彩虹蝶羽茧的粉末5克,四叶的三叶草一朵” 看到配方的瞬间,像是有微风掀起记忆帘幕的一角,艾丝特下意识念出了它牵动出的几个词:“怪物,机器,幸运儿。” 店老板看起来更紧张了:“您这不是知道嘛!怎么还要来问我?我就一普普通通赚钱的——” 艾丝特不希望这人再大呼小叫下去,所以直接打断了他:“是是,你只是一普普通通开店的。” 老板连连点头:“对对,所以您要是不买药,能不能给我让点地方啊?您很碍事,不是,我是想说别的我真不知道了!” “嗯……谢谢?”艾丝特眨了眨眼,“你要是想寻求晋升,我会建议你去贝克兰德,耐心等待。” 店老板张大了嘴,激动地坐起身:“这、这难道是什么预言吗!?” “不是,只是命运,祝你好运。” 艾丝特强忍着轻微的头痛收起纸条,她揉着右眉心走出了店铺,这位老板终于松了口气,冲店铺后面恼怒地喊起来:“谢尔敏!谢尔敏你个**哪去了!?” 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少年走了进来,茫然地看着慌张的老板:“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我喊那么大声,你一点都没听到吗!你是不是聋啊!” 少年疑惑地挠了挠头发:“没有啊,我完全没听到什么声音……” 很明显,并不是谢尔敏没听到他的喊声,而是因为那个神秘顾客的某种能力,让谢尔敏忽略了这里的异常,要是她想无声无息地伤害我,那我肯定早都没命了。 店老板想通了这点,他的瞳孔皱缩,又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算了!指望你个臭小子肯定也没什么用……今天开始不用再收购草药,我要去贝克兰德了!” 谢尔敏不解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但是为什么啊老师?” “嘿嘿,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店老板兴奋地搓着手,刚才那位身份不明的少女最起码是个中序列非凡者,才能有让人无知无觉的能力,幸好自己顺从了护身符的指引,给了她“怪物”配方,还得到了去贝克兰德寻求晋升的指点! 当然要抓紧这个机会! 谢尔敏关切地问:“那这家店铺需要转让吗?” 老板嘿嘿笑着,心情相当亢奋:“如果你想留下,可以做这家店铺的老板,在分辨草药、调配药剂方面,你的能力已经足够了,当然,你每个月利润的百分之五十记得存入我在贝克兰德银行的不记名户头。” 谢尔敏相当不舍:“可是,我还没学会您真正擅长的东西……” 还没等店老板回复这句话,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是位衣着讲究、正装齐全的绅士,他怀疑地打量着店里的环境,然后看向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感到更加忐忑。 “你们刚才说是……要转让吗?” 老板深蓝色的眼睛扫过男人,他嘴角翘起来了:“肝部恶疾啊,是要来拿药吗?你来得正是时候,再晚两天我们就要歇业了。” “您这有能治疗我疾病的药剂?”男人听到老板这么说,突然多了几分信心,连连点头,“是的!我想知道要治好我的病需要多少钱?” 老板从柜台底下掏出一包草药,随手扔到台面上:“十磅,公道价,加足量的水煮成药剂,煮完再加十滴新鲜的公鸡血液然后立刻喝下。这包草药能煮三次,三次之后应该就没问题了。” 说话间,店老板手上动作未停,又往黄褐色的纸包里多加了几种男人没见过的草药,看上去就非常奇怪,让男人心里又开始怀疑起来。 这家店真的靠谱吗? 察觉出了男人的犹豫,老板忽然咧嘴露出促狭的笑容:“你还想要别的?这包怎么样?等你肝部的病好了,保证让你和你的夫人满意……” —— 隔天晚上,艾丝特没有跟值夜者们一起摸鱼,而是回到查尼斯门后,认真地整理起自己的东西。她有一部分不可见人的草稿纸,上面有个别中文写的吐槽或者推论,不适合被别人看到。艾丝特打算下次休息时,就把这些东西带出去烧掉,以免哪天被值夜者的队友们发现。 忽然,一种心神不宁的烦扰让艾丝特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却感受不到这样危机感的由来。查尼斯门的封印隔断了她的感应,使艾丝特分不清到底是谁遇到了危险。 但很快,还没等艾丝特冲出门去,那股危机感就平息了,她茫然地挠了挠头,坐回了椅子上。 什么情况? 艾丝特望着桌面上混乱的与笔记发了会儿呆,灵性直觉再没有其它反应,既然那边已经没事,她就放下心继续收拾东西。 夜深了,艾丝特见无事发生没人来找自己,就不继续抱着书熬夜,她钻进了石床上的被窝,合拢眼睛安静地数自己的心跳。 梦境是以大片大片拼接油彩的形式浮现的,像是一个没有色感的孩子,随心所欲地涂抹出各种颜色,然后油料因为混合而变得浑浊黯淡。 艾丝特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是邓恩,他痛苦地惨叫着,在梦中破碎成一摊扭曲的血雾。然后艾丝特的视线便能穿透过去,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像是根支撑起天际的柱子矗立在荒芜的平原上,十字架上,有一个被黑色铁钉钉着的赤身裸体的男性,他的双脚在上,双臂平举在两侧,头部倒垂向下,身上布满数不清的血迹与伤口。 混乱而恶毒的呓语一刻不停地环绕在他周围,他双唇紧闭,但那些声音从他的伤口里不断倾泻出来,里面饱含着憎恨和怨念。诸多的负面情绪轰鸣如交响曲,足以侵蚀与毁灭任何一个窥伺者的精神。 这个男性突然睁开了眼睛,布满血丝的双眸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紧紧盯着艾丝特,张开了干裂而染血的双唇: [zorya.] 他说了……什么? 下一刻,梦境崩散成浑浊的泡沫,艾丝特从床上醒过来,趴在床边不断干呕。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作痛,头几乎要裂成两半,黑暗的石屋里亮起光芒,而光源是飘飞在艾丝特头发间的星点,当它们不断颤抖的时候,艾丝特的金发便逐渐褪色,变成了清冷的银白。 在梦里感受到的憎恨、怨毒等情绪,都随着艾丝特的意识脱离而被携带出来,她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那些痛苦而愤怒的呓语,还有那句称呼,充满焦急与渴望的称呼。 是的,那对她的称呼,是一个发音不太像英文的名字。 艾丝特已经不是神秘学小白了,她清楚梦境中的画面应该是某位倒吊着的诡异邪神,但因为邓恩和老尼尔的刻意隐瞒,她并不了解那些隐秘学派或者宗教力量,也不清楚她看到的究竟是哪位。 为什么祂会张开口喊出一个名字来称呼她? 祂似乎认识她,就像黑夜女神那样。 艾丝特捂着自己像是被活生生剥开的脑袋,却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如果此时有人在这里开启灵视,就会看到查尼斯门后,封印力量的黑色丝线正在不断涌入这间石屋,层层叠叠遮在艾丝特身上,像是条毯子笼罩住她头上逸飞的光点,用沉寂的力量不断压制它们。 如果艾丝特此时没这么痛苦,或许她会看到那条小虫子周身正覆盖着跟她发色相同的金光,与她头发间想飘散的光点彼此呼应,在小虫子抬头仔细地张望时,那光芒如同一层茧壳把它死死裹在里面。 艾丝特不知道这痛苦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在黑暗力量不断压迫之下,那些光点又回到她的脑袋里,将银发染回了月桂似的淡金。 痛苦稍一缓解,艾丝特就直接晕了过去。 幸好,这一次她没有再做梦。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波澜未定 “队长,今天一整天似乎都没见到艾丝特。她出门了吗?” 罗珊在临下班前,进到邓恩的办公室这样问道,她有些紧张,对喜欢跟她说教的邓恩又敬又怕。 与此同时,外面的天色昏黄,夕阳正在融进天边,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正在揉太阳穴的邓恩听到罗珊这句话,才意识到了这点——艾丝特一整天都没出现过。 他怎么会突然忘了看着她? 邓恩立刻从办公桌后面起身,没有回答罗珊的问题:“你先回去吧,我去趟查尼斯门。” 罗珊看出来邓恩的严肃,只好点点头:“好吧,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嗯,路上注意安全,别又忘东西在前台。”邓恩说话的时候,还从橱柜里翻出了曲奇盒,艾丝特如果整天都没出现,恐怕也一天没吃东西,她从没有不打招呼就离开公司过,邓恩不由得越发担心。 罗珊背着邓恩吐了吐舌头,快步走上楼梯离开了黑荆棘安保公司。 另一边,邓恩跟看守人打过招呼,拿着曲奇盒就踏进查尼斯门后,他能明显感受到今天门内的封印力量稍微淡薄了些,这让他心里一寒,加快了穿过长廊走向艾丝特卧室的步伐。 邓恩停在门口敲了敲石门,没有回应。 如果是平时艾丝特一听到有人走近,就会过来等着开门,有的时候甚至在邓恩敲门前,她就像是有感应般自己先打开了门。 邓恩用力地敲了两下,刻着封印符号的石门沉闷地发出“砰砰”声。 “艾丝特?你在里面吗?艾丝特!” 石门稍微打开了一条缝隙,过道里的烛光照亮了艾丝特的半张脸,她的眼眶通红,还在不断往下滴落泪水。 邓恩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第一次见到艾丝特哭得这么凄惨的样子,她的眼睛已经肿起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不要紧,过两天……等我冷静一下应该就好了。” 邓恩强忍住扒开门缝的冲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艾丝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伤害你了吗?” 艾丝特的眼光很平静,跟她接连不断的泪水截然相反,使她脸上呈现出相当怪异的神情:“不,我不是在因为自己的事情而难过。我不能告诉你那是什么,队长。” 邓恩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胸中的焦躁让他很想抽上几小时的烟草,他必须得把这件事报告给圣堂。 艾丝特稍微抬了抬头,在串串滚落的泪珠下,她还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你受到我的影响太深了,队长。你并不是我的监护人,而是廷根的值夜者。” 不等邓恩再说什么,艾丝特又关上了门,邓恩沉默了十几秒,最终又一次敲敲门:“我把饼干放在门口了,至少你该吃点东西。” 他也没有等艾丝特回应就迅速离开了这里,他需要将这个情况转告给圣堂,寻求更加明确的指示。邓恩听到了那句话,感受到艾丝特对他的疏远,这更加让他心神不宁了。 艾丝特说得并没有错,她的“亲和力”让邓恩开始失去冷静,但是看到艾丝特面容平静却流泪到红了眼的样子,邓恩怎么都想不通。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艾丝特失控了? 虽然邓恩作出了最接近真相的推测,但他下意识忽略了自己昨天晚上的恐怕经历——昨夜他入梦了一位嫌疑人,并在其梦中窥见了“真实造物主”的十字架。 —— 第二天快到中午,艾丝特才从查尼斯门后出来,她脸色糟糕到让每个见到她的人,下意识都是那么几句话:“你生病了?你还好吗?” 艾丝特揉着还发肿的眼睛,笑容比昨天要勉强很多,但也更贴近她真实的生理状况:“还好,只是有点不舒服……” 伦纳德摸着下巴,摆出一副认真的神情:“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罗珊给了他一手肘,疼得伦纳德龇牙咧嘴地跑了,这个热爱八卦的女士焦虑地端详着艾丝特的眼睛:“要不要敷点消肿的药膏?老尼尔那里应该就有。” 艾丝特摇摇头:“没事,等晚上睡一觉就好了。” 罗珊一拍手:“对!今天晚上还有克莱恩的欢迎宴会,队长在老维尔餐厅预订了位置,你也要记得来呀!” 艾丝特的表情立刻精神了不少:“啊,那是有好吃的了?这我一定要去!” 说实话,昨天只吃了一盒队长送来的曲奇,艾丝特确实不太好受,一听到今晚有大餐吃,她都咽了一下口水。 就在这时,伦纳德又领着克莱恩走了上来,跟两位聊天喝茶的女士打了个招呼,好像刚才挨了一肘击的人不是他一样。 “艾丝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有人欺负你了?”克莱恩说着,一边下意识瞥了眼旁边双手插兜的伦纳德,他眼神里的含义其实是想询问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知伦纳德立刻将手抬了起来,他连连比划:“我有那么不靠谱吗!?还不至于做出欺负哭女士这种恶劣的事情啊!” 克莱恩默然,他不该抱有指望的,只好转向尴尬微笑着的艾丝特:“你如果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可以跟我说。” 克莱恩给了艾丝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艾丝特心领神会地点头回答:“要是真遇到很困扰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的。这次只是做了个噩梦,过两天忘掉就好了。” 克莱恩亮出了自己手腕上的黄水晶:“实在不行,我还能帮你占卜一下。” 艾丝特下意识地说道:“十便士一卦,不准不要钱?” 克莱恩愣了一下,随即跟艾丝特一同为这个“算命金句”傻笑起来。伦纳德没听懂,但也跟着笑了两声,在罗珊怪异的眼神里,又尴尬地停下了。罗珊若有所思的眼神在艾丝特和克莱恩之间打转,凭着八卦达人的天赋,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奇妙的默契。 没有多久,克莱恩就跟着伦纳德离开了黑荆棘安保公司,他从今天下午开始,就要去格斗老师高文先生那里接受正式训练了。既然要加入值夜者小队,那么对于各种情况下的战斗,都得做好相应的准备。 艾丝特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跟高文先生初见面的情况——她相当果断地跟人顶嘴又,厚着脸皮留下来参与训练,最终也顺利地完成了高文的训练规划。 那都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时间过得真快。 见克莱恩和伦纳德都走了,罗珊带着狡黠的笑容,盯着艾丝特看了好半天,直到艾丝特忍受不住开口说:“我脸上有沾到饼干屑吗?” “不,没有,我是在看艾丝特很好看呀。虽然五官并不艳丽深邃,但是有种相当特别的温柔美感呢。” 艾丝特搓了搓胳膊,惊恐地看着满嘴跑火车的罗珊:“你在说些什么肉麻话?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青春啊,这是青春,艾丝特还年轻不是吗?” “罗珊女士,你没比我大几岁,请你清醒一点。” 艾丝特不知道罗珊是什么情况,如果罗珊是非凡者,艾丝特都要担忧她是不是突然失控了,为什么表现得如此怪异。 罗珊指了指接待厅大门的方向:“你觉得克莱恩怎么样?” “挺好的啊,性格温和善良,是很好拜托他帮忙做事情的软心肠。” 罗珊摇头晃脑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好笑:“不、不,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别的方面呢?” 艾丝特沉默了几秒:“罗珊,你是不是听伦纳德说了什么?他总是觉得克莱恩神神秘秘的,所以一直怀疑克莱恩身上有异常,但是谁还没有点自己的秘密呢?” 罗珊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艾丝特的脑回路偏到了更远的方向,她没好气地摆摆手:“我想说的又不是——我是说浪漫关系!你跟克莱恩似乎很有共同语言啊。” 艾丝特回想了一下,用其它理由将“老乡的共同语言”掩饰过去:“那不是因为我说的冷笑话只有他愿意捧场吗?” “你那是冷笑话吗?听上去根本就不像是笑话。” 艾丝特也开始强行胡扯:“因为大家都不理解,所以就成了冷笑话啊。” 罗珊抱起茶杯灌了两口,又目光灼灼地盯着艾丝特:“你真没有那种意思?我可以帮你打探一下克莱恩的口风哦?” 艾丝特的脸上再度浮现出惊恐:“我真的一点那种想法都没有!求求你了!” 她可不想明天一起来,发现办公室所有人都笑眯眯地看着她和克莱恩,然后老乡茫然又不解地找上门来,问自己罗珊到底什么意思。只是想象那样的情况,艾丝特就觉得自己要社会性死亡。 太尴尬了,她会尴尬死的。 罗珊对这个答案有点失落,但也不算是意外:“好吧,那要我去问问克莱恩的看法吗?说不定他……” “不!我很确定他也没有!美丽的罗珊,亲爱的罗珊,你就别操这个心了!”艾丝特无奈地揉着右边眉心,努力说服罗珊放弃“牵红线”的念头,“我们俩就是同事关系啊,就像我跟你,不也是能很开心地聊天嘛。” 罗珊算是被说动了:“好吧,既然你这么抗拒,我就不深究了。” “唉,你要不还是想想你自己的爱情什么时候会来?以后可一定要找个贴心的人啊。” 罗珊用手腕托着侧脸,好奇地问:“那你自己难道不想要爱情吗?艾丝特有幻想过以后会爱上什么样的人吗?” 艾丝特有气无力地道:“我觉得我活着就很好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正式入队 晚上六点,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成员们都到了老维尔餐厅,除了弗莱留下轮值查尼斯门,六位值夜者、五位文职人员和半编制的艾丝特,都聚集在这里。 克莱恩走进来的时候脚下虚浮、眼神涣散,颤巍巍地坐到椅子上,这副模样让伦纳德捂着嘴,跟艾丝特偷笑道:“你那时候看上去比克莱恩状态好,但是饿得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可吓人了。” 艾丝特瞪了伦纳德一眼,不想搭理他。 邓恩端起面前的红葡萄酒,其他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不过邓恩给艾丝特准备的是不含酒精的姜汁啤酒,这让罗珊笑话了艾丝特好一会儿。 艾丝特倒是没有意见,她对喝的是什么没有那么在意,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她最喜欢的格瓦斯。 或许她可以试着自己做?这个主意让艾丝特蠢蠢欲动。 见所有人都举起了杯子,邓恩冲克莱恩抬了抬胳膊:“让我们欢迎新加入的正式成员,克莱恩·莫雷蒂,干杯!” 克莱恩又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杯中的是琥珀色的香槟,跟大家逐一碰杯道谢。晚宴的氛围很轻松,在邓恩和西迦开了个头后,大家边用餐边闲聊,话题也有意回避着工作。 艾丝特切着五分熟的牛排,高兴地感受着里面微腥而柔软的内芯,香肠烤得恰到好处,上面还抹了蜂蜜,咸甜混杂的味道丰富而令人满足,给热腾腾的土豆泥倒上肉汁,一勺又一勺将绵软送到嘴里。 而另一边克莱恩的表现就完全相反了,他脸色发白,没有碰多少东西,这让伦纳德凑了过去。 “太累了,没有胃口,吃不下?” “是的。”克莱恩叹了口气。 于是伦纳德乐呵着提议帮忙解决食物,克莱恩也就同意了,最后他面前的晚餐大部分都被其他人瓜分了,让艾丝特对克莱恩报以同情的目光——虽然她也叉了两块培根卷到自己盘子里。 等到上甜点的时候,艾丝特也要了一份冰淇淋,浇了草莓酱汁,甜中微酸,非常可口。 正快大家吃完的时候,克莱恩的声音响起来:“队长,我能再来一份晚餐吗?” 听到这个要求,众人先是沉默,继而小声笑起来,邓恩笑着替克莱恩又要了一份晚餐。 这场氛围欢欣的晚宴走到尾声,出门的时候大家都显得很放松,除了克莱恩,他的腿虽然不颤了,但是走起路的姿势特别僵硬。 “这还不是最惨的呢,明天的酸疼会很严重。”艾丝特跟克莱恩比划着说,“尤其是长期不剧烈运动的人,锻炼之后肌肉会紧绷着。你以前是大学生的话,应该也没有特别健身吧。” “啊,我以前确实不怎么锻炼。艾丝特你之前也参加过格斗训练吗?” “有啊,但是我见到高文老师的时候,身体素质就已经有增幅了。”艾丝特笑得非常得意。 克莱恩毫不掩饰他的羡慕,甚至有那么点嫉妒:“那可真好。占卜家是一点体力都不加,训练起来太累人了。” “还是不眠者好吧?”伦纳德插嘴道。 艾丝特瞄了他一眼:“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只有你一个就够了。” 顿时,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被逗笑了,以罗珊笑得最为夸张,她半个人都趴在了艾丝特的肩头上。这让伦纳德很不满地嚷嚷起来:“就不能不提这事!?” 艾丝特严肃地板起脸:“谁还没有个年少做傻事的时候啊?放心吧,这辈子都忘不了。” 伦纳德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赶紧忘掉!” 艾丝特赶紧转回头,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克莱恩,你要是什么时候打算再去那个交易市场,能不能喊上我?” 克莱恩一愣,然后点点头:“也对,你一个人去不太安全,那个‘怪物’阿德米索尔似乎很纠缠你。” 事实上,艾丝特找人陪同是为了让邓恩放心,如果她自己单独去那种野生非凡者混杂的地方,事后又有别人报告给值夜者小队,指不定会让邓恩多焦虑。 伦纳德好奇地打量着他俩:“要我说,艾丝特你也没学过制作魔药或者仪式魔法吧?你去那些地方做什么?” “买东西啊。”艾丝特坦然地回答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去地下交易市场是要买东西!” 艾丝特无奈地望着伦纳德:“我就是想去逛逛,上次因为一些意外耽误了,没有好好看过里面的商品。” 克莱恩在旁边点头:“她被那个阿德米索尔缠上了,就没怎么逛摊贩,一直在角落等我们来着。”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伦纳德挠了挠后脑勺,后面话音渐低地嘟囔了几声,没再追根问底。 —— 但是艾丝特也没想到,隔天克莱恩就喊上她了。 “今天不是你的休息日吗?你怎么还来了公司。” 克莱恩跟艾丝特一同从邓恩的办公室走出来,艾丝特刚刚得到了邓恩的点头,允许她跟克莱恩一同前去“恶龙酒吧”的交易市场,邓恩让她但不要跟人太多接触,避免麻烦。 克莱恩掩上了邓恩办公室的门,跟艾丝特一同走上楼梯:“我占卜出一个人,所以带着画像去了我练习占卜的俱乐部询问,他身上可能有那本笔记相关的线索,所以我来报告给队长。之前的调查报告里都没有提到这个人,但是在我的梦境占卜里他跟那本笔记关系密切,贩卖笔记的事情他有参与。” “听上去是个很狡猾的人物,”艾丝特的眉头皱了起来,“在现实的调查中没有留下痕迹,这说明他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会不会也是非凡者?” 克莱恩赞同地点点头:“不排除这点,所以我们得保持警惕。” “‘时刻保持警惕’!我觉得只要是个非凡者,都应该记住这个警句。” 克莱恩笑了几声,他听出来艾丝特这句话的来源了,某部风靡全球的魔法儿童文学作品。 两人跟今天在前台值班的布莱特道别后,去外面搭乘了一辆公共马车,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来到码头区的恶龙酒吧。 因为时间还是下午,今天也不是周日,酒吧内相比上次闹哄哄的场面,显得冷清不少。酒保懒洋洋地靠在柜台后面擦着杯子,只有两桌客人在喝酒,时不时把牌摔到桌上,互相笑骂着打发时间。 克莱恩跟艾丝特正要走进那间通往地下交易市场的桌球室时,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走了出来。他几乎高了艾丝特有半个人,身上披着老旧的海军军官外套,浑身散发出浓郁的酒味,褐色短发跟稻草一样乱糟糟,明显没有好好梳理。 不过他四肢健壮、肌肉虬结,目光锐利且坚毅,动作间透出股雷厉风行的味道,看来那件海军军官的外套是属于他本人的。 老者的蓝色眼睛扫视着艾丝特与克莱恩:“你们就是老尼尔上次带来的朋友?” 克莱恩当即脱帽行礼,交流的事情由他这个值夜者正式队员来出面,比艾丝特要合适很多:“是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老尼尔应该向你提过我,我是这里的老板斯维因。” 克莱恩点点头:“是的,他提起过。” “哈,他跟你说的想想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如果你们临时缺钱,可以来找我。”斯维因笑着说道,准备走向吧台。 “艾丝特你先在门口等我一下。”克莱恩追上了斯维因的脚步,喊住了这位酒吧老板,他甚至稍微压低了交流的声音,明显是不想让艾丝特听到太多内容。 这让艾丝特撇了撇嘴,不过她还是按照克莱恩说的,老实地等在门边。她甚至伸头去看旁边酒桌牌局上的闹剧,刚刚有人出老千被抓了,正在跟自己的朋友们对骂。 艾丝特默默学了几句脏话。 在克莱恩的“悄悄话”结束后,他才走了过来,不过艾丝特也听到那位酒吧老板斯维因的几句话,知道克莱恩是在调查之前他占不到的那位嫌疑人。这倒不是艾丝特故意偷听的,实在是斯维因的嗓门足够大,在酒吧今天不算热闹的环境里,听着相当清楚。 穿过几个房间,两人再一次进入了这里的地下交易市场,不过此时的摊位和顾客都不多,显然很多人白天都有其他事情要忙,没有到人流高峰期。 阿德米索尔仍然蹲坐在上次那个位置,他屁股底下是不知道哪个摊贩用来摆东西用的半米高宽木板,跟条长凳一样,阿德米索尔还特意让了大半边出来,像是给别人留的空位一样。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向他,阿德米索尔抬起头来,跟克莱恩视线相触的时候,阿德米索尔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满脸惊恐的他猛地捂住眼睛,但紧接着阿德米索尔又把手放下,充满激动地看向艾丝特,冲她连连比划着自己身旁的空地。 “他……好像是让你过去?我就不过去伤害他的眼睛了,他看到我时那个变脸跟看到混世魔头一样。”克莱恩苦笑着冲艾丝特摊开手。 艾丝特想也没想,就从贴身的夹层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叠起来的油纸递给克莱恩:“那就拜托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这上面的材料吧。对了,钱也给你。” 克莱恩接过艾丝特递来的十五金镑,对老乡的阔绰感到震惊,不过他也注意到艾丝特的满脸肉痛,强忍着笑意将这些钱收起来。 艾丝特神情消沉:“那是我全部的私房钱了,恐怕都不够……我经常听到尼尔先生的抱怨,非凡材料感觉都好贵。” “你真的不用自己去看看吗?” “不用了,交给你我很放心!”艾丝特说着,脚下走向不断冲她招手的阿德米索尔,留下克莱恩无奈地站在原地。 克莱恩摸着手上的油纸,这看上去像是用来包装什么东西的碎纸片,都被压得有点褶皱了,他拆开纸片准备看看老乡要买什么材料,却不想直接见到了一张完整的魔药配方: “九怪物 主材料:扭曲星石的碎片30克,巴德哈响尾蛇的毒牙一对 辅助材料:纯水80毫升,苦艾汁10克,彩虹蝶羽茧的粉末5克,四叶的三叶草一朵” 怪物?这就是阿德米索尔那个序列“怪物”的魔药配方!?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昂贵的起步 艾丝特直接将“怪物”的配方,跟塞那几张金镑一样随便地塞到了克莱恩手上,甚至她远没有对待那几张钞票时的怜惜。 她究竟是从哪里拿到的这个配方?不行,等下一定得跟她问清楚,万一艾丝特接触到了那些邪教的神灵,那她会很危险的!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眼正在跟阿德米索尔小声交流的艾丝特,转身穿过那些摊贩,去借用了下这片场地上的盥洗室。 克莱恩走进盥洗室锁上门,坐在马桶盖放下后坐在了上面。将紧紧攒住的配方纸铺平展开后,克莱恩再次飞快扫过上面需要的材料,放下黄水晶灵摆对纸条做了个占卜。 那匀速顺时针的摆动表示这上面的配方是真实的,这就是“怪物”途径正确的序列九魔药。 配方居然是真的!老乡也不简单啊,她怎么就这么交给我了。 克莱恩当然不会客气,将这个有效的配方记下后,他颇有种薅了老乡羊毛的微妙感,所以积极地去市场上帮助艾丝特搜集材料了。 阿德米索尔在艾丝特下来后,就小声地哼着歌,然后满脸期待地看向她。 艾丝特无奈地点点头:“你居然记住了?大部分调子都没错。” 阿德米索尔竟然因为这随口的夸赞而脸红了,更加欣喜地注视着她,像极了得到敬仰长辈夸赞的孩子,这让艾丝特倍感头痛,她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来口袋里好像塞了几颗水果糖。这是科恩黎前两天带到办公室的,他高兴地跟同事们宣布他的爱情长跑快结束,再过段日子就要订婚了,邀请有时间的同事们全部去参加婚礼。 艾丝特拿出一颗水果糖来,是蓝色的葡萄味,她把糖果放在阿德米索尔的掌心里:“这是对你努力的馈赠,尝尝?” 阿德米索尔盯着糖果看了几秒,将它高兴地揣到了怀里,继续用那种混杂着渴慕与敬仰的眼神望向艾丝特,让她无比茫然。 正当艾丝特犹豫要不要找点话题时,一个路过的人突然绊了一跤,惊叫着摔倒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听声音是位女士,艾丝特快走两步上去,将人扶了起来,才发现这位还是个很温婉秀丽的美女。柔顺而光滑的黑发披散在脑后,偏圆的脸型使女子看上去相当清纯,细长的眼睛与五官组合显出甜美,嫩绿色的长裙很好地衬托出她温文尔雅的气质。 漂亮得能去当女明星的脸,真好看! 艾丝特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将这位满脸痛苦的女士扶了起来,看到她鼻子下有些红色的血液淌了出来,艾丝特也很吃惊,怎么有人这么倒霉,摔了一跤就流鼻血了。 艾丝特拿出了她的手帕,塞到了女士的手上:“哎呀,你还好吗?赶紧擦一擦。” “谢谢……”美女回话时闷声闷气的,让艾丝特觉得她是不是摔迷糊了。 “你要坐下歇会儿吗?可以捏紧鼻头轻轻拍打后脑勺,会好得快一点。” 美女用手帕捂着流血的鼻子,脸蛋红彤彤的,神态露出一点娇艳:“真是抱歉,我坐这不会打扰你们吗?” “没事的,嗯,只要没人来赶我们就没事。”艾丝特看阿德米索尔没有任何明显的抗拒,就擅自做主了。 这条长板坐下三个人也不算拥挤,这位女士只挨着一点边缘借力,坐在了艾丝特的右边。阿德米索尔则坐在艾丝特左边,局促地盯着地面,时不时飞快瞥一眼这个女士和艾丝特,又迅速低下头去,嘴里又发出了让人听不明白的低喃声。 女士好奇地看着阿德米索尔的表现,回忆前几次见到的这个青年,他比那时候疯疯癫癫的样子平静了很多,是这个女孩的影响? 艾丝特见女士在打量阿德米索尔,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很想缠着我,我只能在这待会儿,就拜托朋友去帮我买东西了。” 漂亮女士点点头:“他看上去确实更安心了。” “你之前也来过这?”艾丝特很高兴有人能跟她随便聊聊天,进行正常的对话。 女士没有否认,也没有正面回答:“我听过‘怪物’的传闻,没想到会有人能跟他相处得来。” 艾丝特用手掌托着下巴,无奈地看向阿德米索尔,阿德米索尔正好也望过来,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女士相当吃惊:“哦!这可真是……他确实很喜欢你。” 让两个女士更吃惊的事情出现了,阿德米索尔居然回复了这句话:“不是,是光。有憧憬,信仰,神圣的,是耀眼的光。” 艾丝特冲满脸惊讶的女士摆摆手:“不不,即使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也看到了,我是个人,不是蜡烛或者灯泡。” 女士因为这句傻呵呵的自嘲话而展开了笑容,这让她甜美的面容玫瑰般绽放出艳丽:“哈哈哈,看出来了。” 女士放下了手帕,她的鼻血已经不流了,但是手上还拿着艾丝特的手帕,她想起血液在神秘学间可是上好的诅咒媒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还回去。虽然艾丝特确实很亲切毫无恶意,看上去甚至相当单纯好骗,但是女士因为自身经历充满了警惕。 艾丝特见她满脸犹豫,毫不在意地道:“没事儿,送你了!一条手帕而已。我那里多的是。” 艾丝特买了不少手帕,每天会挑不同的花色给小虫子当床,反正小虫子在查尼斯门内都相当沉闷,没力气嘲笑她的“生活乐趣”。 漂亮女士很喜欢艾丝特如此善解人意,她笑着点点头,将那条染血的手帕收了起来:“我会将它清洗好。要是下次再遇到,就把它还给你。” 艾丝特点点头,识趣地问:“那你要去买东西了吗?说不定能遇到有用的书呢。” “是的,再见。阿德米索尔喜欢你不是没理由的。” “夸张了!再见啦。” 漂亮女士露出一个矜持腼腆的微笑,比之前那些美艳的笑容自然了许多,她冲艾丝特摆摆手,大步走向那些小摊间的过道。艾丝特好像有点知道她为什么会摔倒了,这位容貌俏丽绝佳的女士恐怕不怎么习惯穿裙子,以她迈步的姿态来看,明显平日里更习惯穿裤子。 “她也是非凡者,是吗?”艾丝特这样问身边的阿德米索尔。 阿德米索尔盯着那位女士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含糊地发出声音:“嗯,是。” 艾丝特抱着膝盖,又感到了一丝茫然:“真好啊,大家都有前进的方向,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我这样摆烂下去真的好吗?” 阿德米索尔当然是听不懂“摆烂”的,事实上,他就没有回复艾丝特这句话,而是又哼起了艾丝特上次带他哼的曲调。 艾丝特没有再一同哼唱,她的视线越过市场上偶尔路过的行人,盯着虚空发起呆来。 —— 克莱恩走过整个市场,帮助艾丝特搜集到了苦艾汁和彩虹蝶羽茧的粉末,他甚至去了一趟贩卖珍贵物品的房间。只是扭曲星石的碎片之前被人采购了不少,现在只剩下两克,单是这东西就花掉了十金镑,剩下的毒牙和四叶草则根本没有。 克莱恩在市场上补足了自己需要的非凡材料,平日里练习各种仪式魔法消耗也不少,这笔开销让他自己也肉疼起来,非凡者真是花钱如流水啊,真让人羡慕“正义”小姐无忧无虑的启动资金。 克莱恩稍一琢磨,觉得之后还可以从塔罗会的渠道帮老乡搜集材料,或者干脆拉艾丝特进来?不,这还是算了,万一她把愚者当成邪神,跟队长举报我那就问题大了。 非凡魔药在市面上的流通有限,不管是哪个序列的配方都有其相应的价值,“倒吊人”在海上的圈子涉及更广,说不定能用配方进行交易,也不知道老乡那里还有没有别的配方,要是附带几条后续配方或许能卖不少钱。 克莱恩看到一个眼熟的女士,她容貌甜美温文,让克莱恩很快想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她,上次这位身体不舒服的小姐跟他在公共马车上擦肩而过。此时这位漂亮的女士正半蹲在神秘学书籍的摊贩边上,浏览着上面的古籍。 克莱恩没有失礼地盯着别人打量,他点数了一下自己剩余的资金,将艾丝特剩下的钱也点出来,回到阿德米索尔蹲坐的那个角落。 艾丝特正跟阿德米索尔一样盯着虚空发呆,阿德米索尔轻轻哼着歌,调子让克莱恩感觉耳熟。这样的旋律似乎更接近现代流行音乐,与鲁恩王国流行的古典音乐或者民歌有很明显的差异,八成是艾丝特教他的,他俩的关系似乎真的很好。 阿德米索尔注意到有人走进,看了一眼来人后,立刻紧张兮兮地摸到了墙根,捂着眼睛一步步挪到角落,背对着克莱恩的方向。 艾丝特回过神来,看到走近的人是克莱恩,替阿德米索尔夸张的反应感到无奈,但她也不会强拉他出来,毕竟难免阿德米索尔再度伤了眼睛。艾丝特冲克莱恩微笑着说:“你回来啦?这里有相应的材料吗?” “只有很少一部分,主材料那个扭曲晶石的碎片每克五金镑,只剩下两克,蛇牙就完全没有了。辅助材料还缺四叶草,苦艾汁很便宜,另外一样也花了不少。”克莱恩将剩下的两金镑七苏勒还给艾丝特,看到她满脸愁苦,花了不少力气才憋住笑。 艾丝特将自己严重缩水的积蓄收到怀里:“尼尔先生诚不欺我,这可真是大出血……那个碎片还要二十八克才够呢!我深切感到了自己的贫穷。” “其实你也可以考虑将这个配方上交,然后用获得的功勋兑换教会里的材料,肯定比自己搜集方便。队长没跟你说过吗?” 这个思路倒是艾丝特从没想到的,她敬佩地看着克莱恩:“原来还有这种办法!队长八成忘记告诉我了……可是我没法解释这是哪来的配方。” 克莱恩顺势提出了他之前就在思考的问题:“所以你的配方是哪来的?” “要的,跟一个草药店老板,那家店好像叫罗什么。” 一个名字瞬间从克莱恩的脑海里蹦了出来:“罗森民俗草药店?” “对对,就是那家。我那天休假就坐了马车去东区散步,然后就好奇地进去了。” 克莱恩很难压下心里的怀疑:“他就这么把配方给你了?” “对啊,我开口问完就看着他,结果那个老板捂着领口好像被刺激到一样,然后乱叫着把配方给我了。我还以为他心脏不好呢。” 这个配方克莱恩占卜过了,是真实的,先抛开艾丝特本身的特殊能力,那个店老板就很可疑,看来有必要去实地探查一下。 艾丝特用胳膊架起手肘,轻轻摩挲着下巴:“你觉得会跟‘偷盗者’能力有关吗?要是能直接从别人脑袋里偷记忆,那就没人有隐私或者秘密了,想想都很恐怖。” 克莱恩被这个设想激起了一身寒意:“那已经超过了‘偷盗’的范畴吧!?想法都会被偷走也太离奇了。” 艾丝特耸肩说:“我倒是觉得很正常,毕竟这个世界的非凡力量就相当奇怪了。” “我觉得你的情况跟序列能力无关,老尼尔给我看过的书籍明显比你的范围更广,以我来看,或许是你身上存在某些更高深的神秘学力量。” “也是,想不通就不想了,不然烦得很。”艾丝特掏出自己的怀表看了眼时间,冲克莱恩挥了挥表盘,“时间不早了。” 克莱恩稍一犹豫:“嗯,你……” 艾丝特飞快打断了他的话:“我得回去了,不然队长该担心了。我可以找到路,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需要被照顾。” “……毕竟你是队里最小的。” 克莱恩咽下了没说出口的话,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请艾丝特今晚去家里吃顿饭,艾丝特既然跟他一样喜欢甜食,说不定也会喜欢斯林面包房的柠檬蛋糕和甜冰茶。 算了,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总会找到机会的。 克莱恩压了压帽檐,笑着这样想道。 因为还有去德维尔图书馆调查线索的计划,克莱恩跟艾丝特一同坐了一小段公共马车,然后在中途就下去了。 “再见,克莱恩。” “明天见,艾丝特。” 两个人互相挥手告别,艾丝特拍了拍怀里昂贵的魔药材料,为自己的贫穷而哀叹。 她逐渐理解克莱恩和老尼尔对“报销”的热爱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查尼斯门后 艾丝特走进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莫名的紧张,但只是过了数秒这种灵性直觉就消散,让她摸不着头脑。 “艾丝特?你在发什么呆呢?”罗珊坐在柜台后面喊了一声,她看着艾丝特堵门口发呆好几秒了。 艾丝特揉着右眉心,茫然地摇头:“不可能是幻觉啊……大概是有点累了,我今天要早点休息。” 罗珊没有在意,手上正在填写一张表格:“晚饭你要吃什么?我马上就要订餐了。” “今天菜单有芝士馅饼或者牛肉布丁吗?没有的话要煎鱼排那个老套餐就好。” “好,我晚些时候帮你问问。”说到这里,罗珊忽然冲艾丝特挤了挤眼睛,“你跟克莱恩出去玩怎么样,还顺利吗?” 艾丝特很坦然地道:“我们去了非凡材料交易市场,克莱恩去买东西了,我在那陪一个精神不太稳定的男孩坐了会儿。” “然后?” “然后克莱恩买完东西了,我们就坐公共马车回来了啊。” 罗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艾丝特,毫不掩饰她的失望:“就这样?” “哦,克莱恩半路下车了,去了图书馆。没了。” 艾丝特走向通往地下的楼梯,没有管身后罗珊的长吁短叹,她敲了敲邓恩的办公室,得到了“请进”的回复。 “队长,我回来了,什么事都没——”艾丝特停顿了下,“事实上,我感觉克莱恩可能有点什么事。” 邓恩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他刚刚在校对上个月消耗的材料清单:“嗯?你注意到什么了,可以讲讲。” “就是,一种直觉?我说不上来。” 邓恩没有立刻否决艾丝特的话,反而认真思考片刻,冲她点点头:“我想,可能是因为他手头正在调查的事情比较危险。你的灵性直觉是可靠的,可以相信它。” “好哦,那麻烦队长你提醒他一句。因为我不了解情况,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没有问题。” 艾丝特脚下没有急着走,邓恩果然又抬起头来:“等等,还有件事。你最近出门的时候也保持警惕,不要太参与这件事,因为有牵扯到邪教组织的成员。”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话是这么说,艾丝特却想起了之前那个诡异的梦境,为什么邓恩的身影会出现在里面?那个邪神的真实身份艾丝特不敢去查,也无从查起,她认识的人几乎完全集中在黑荆棘安保公司里,没有其它渠道能调查这类知识。 希望克莱恩不要莽撞地跟那些组织成员直接碰面,他还是个占卜家,没有多少近战能力,万一半路遇险就糟了。 艾丝特不知道的是,克莱恩已经阴差阳错地解决掉了一位“组织成员”,并且进行了通灵仪式,获得了占卜家序列八的魔药配方。艾丝特回到了接待厅,替罗珊整理下一周的排班表格,现在克莱恩也是正式队员了,查尼斯门的轮值他也会有份。 数分钟后,当警方的人带着徽章来向邓恩寻求帮助时,邓恩便带上了伦纳德和科恩黎随同那名警员前往事件现场。 然后在现场看到了等待着他们的克莱恩。 邓恩再度在心里感慨,艾丝特的灵性直觉简直跟预言差不了多少。 —— 几天后的周六,克莱恩在夜晚的时候来到黑荆棘安保公司,因为向自己的哥哥与妹妹编好了借口,他才得以光明正大地出来。 今晚轮到克莱恩值守查尼斯门。 邓恩的提示克莱恩一直牢记在心:“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打开查尼斯门,除非它从里面被打开。” 因为邓恩再三强调这点,克莱恩当然认真记下了,本来稍微放松的心态,因为邓恩如此严肃的提醒再度绷紧。煤气灯的灯光很敞亮,稳定地照在安静无人的过道上,却不能驱散克莱恩独自留在这里的紧张。 他泡了一壶咖啡,浓郁的苦香弥漫开,再淌进肺腑,在驱散克莱恩身上寒意的同时,也让他精神了不少。屋里能消遣的东西只有那么些读物,克莱恩也不能自己跟自己斗邪恶,所以他喝着咖啡,翻看书架上的报纸和杂志,很快又把目光转向小说,略感煎熬地履行着自己的值夜任务。 帕斯河谷的费尔默咖啡也算精品了,提神效果是很不错的,但是那股苦涩也很刺激味蕾。克莱恩觉得艾丝特一定喝不下去,她平时从不喝老尼尔的私藏,艾丝特曾经私下跟他抱怨过,格外想念糖精奶茶和肥宅水,还有什么来着? 那个叫格瓦斯的饮料是什么东北特色?感觉南方市面上很少见,克莱恩还真没尝过。 克莱恩不着边际地在脑内回忆,手头翻看着一本有明显阅读痕迹的《暴风山庄》。 “咚!咚!咚!” 剧烈的敲击声响起,把克莱恩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抽出了左轮,飞快调整好弹仓和扳机,小心翼翼地来到门边,望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咚!咚!” 拍击声仍在继续,它源自走廊上那扇绘制着七枚圣徽的门扉——封印了诸多东西的查尼斯门后。克莱恩的心跳声跟拍击声的频率一样,越来越剧烈,查尼斯门甚至微微晃动,似乎里面的东西要破门而出一般。 克莱恩总觉得自己穿越后变倒霉了,怎么值守的第一个晚上,就会遇到这么吓人的事情,他从没听队长或其他同事提起过。 忽然,里面的拍击声停顿了两秒,正当克莱恩以为这异动已经结束的时候,它又以更猛烈更焦急的节奏重新出现,似乎恨不得将查尼斯门拍成碎片。“哐当”几声巨响过后,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刀片刮在人耳膜上,沉重的黑铁大门由内而外地打开,裂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一个小臂高的身影,穿着典雅黝黑的宫廷长裙,裙摆上沾着污渍,没有生机的玻璃眼珠嵌在脸上,嘴巴是条缝起来的细线。 这个玩具布偶作工并不精细,也没有丝毫美观可言,能从查尼斯门后走出来,只让克莱恩对它心生警惕!正当克莱恩举枪瞄准那个布偶的时候,它突然抬起胳膊,冲着克莱恩展开了手里的纸条,上面有一个隐秘符号共同绘制成的竖眼图案。 克莱恩还未来得及思考这是什么状况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卡紧了布偶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布偶的眼睛暴凸出来,嘴上缝的丝线不断绷直,手上的纸条瞬间被它自己撕裂。 即使它没有声音和表情,克莱恩也能鲜明地感受到这只布偶上传出来的强烈恐惧。 他的枪口转向抓紧布偶的那只手,看见了手臂的主人,这让克莱恩将枪口放低了些,却仍然没有解除防备:“艾丝特?” 从查尼斯门后走出来的,确实是艾丝特,但她的状态非常奇怪——双眼紧闭面无表情,像是仍然沉睡一般,原本淡金色的头发只剩下了银白,而月桂色的光点环绕在她的头部,像是一片飞舞的萤火虫群,时而汇聚时而翻涌,发出星河般的璀璨光亮。 数道星火般的光点钻进宫廷长裙布偶的身体里,好像没有实体一般穿透进去,但很快它们又出来了,裹挟出一道黑丝。光是注视就让克莱恩灵性直觉开始报警,那黑丝上面透出了极其诡异的气息! 让克莱恩感到惊恐的事情发生了,艾丝特毫不犹豫地用另一只手握住那道黑丝,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艾丝特!你——”他忍不住呼唤了她一声,但又意识到自己应该保持安静,喊声戛然而止。克莱恩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这时候他最应该做的就是保持安静,别吸引那个“艾丝特”的注意,他怎么都不能相信,这就是那个天天将吃喝玩乐和帮助身边人当成生活最佳目标的老乡。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这就是她要住在查尼斯门后的原因吗!? “艾丝特”微微偏过头来,双眼仍然是合拢的,梦游般的神情没有变化,但是克莱恩却听到那些光点里传递出了声音,穿过物理层面的空气,直接进入了他的意识。 [周,明,瑞。] 少女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像是在做美梦一般,但那个笑容像是面具多于真诚,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克莱恩再度抬起枪管,让左轮对准了“艾丝特”的头部,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扣下扳机,但是这副场景太过诡异了,他必须坚定地表达与其抗争的意愿,以免自己被恐惧吞噬。 “艾丝特”却没有再靠近,而是转身走进了查尼斯门,她手上拎着的那个宫廷玩偶,也已经恢复了死物般的平静,乖巧地待在她的手上。 “咣当!” 查尼斯门自行合拢,再也没有敲击的声音或者飞散的光点,门内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地底恢复了平日里的安宁与沉寂,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克莱恩直到这时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绪,逐渐冷静下来,他回到值夜的办公室内,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眼前不断回荡着那个奇怪的符号、黑色宫廷长裙的布偶以及被光点簇拥着的银发艾丝特。 还有艾丝特毫不犹豫,将那抹邪异黑丝吃进嘴里的那一幕,直到现在还让克莱恩通体发寒。 老乡那个状态几乎没有明面上的情绪波动,她看起来跟平时截然不同,克莱恩想到了人格分裂,可是人格分裂会有这么恐怖的表现吗?那更像是失控,可是按照克莱恩的亲眼所见,她并没有完全异化成怪物的趋势,只有那些奇异的光点在活动。 这件事情要是报告给队长,艾丝特会不会被抓起来?不对,她现在已经在查尼斯门后了…… 走廊上静悄悄的,查尼斯门里没有再传出任何动静。 克莱恩一咬牙,决定寻求更多的帮助,他拉动绳索,黑荆棘安保公司内立刻响起了铃声。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糟糕的隐秘 “你说封印物3-0625跑了出来?”伦纳德一直盯着克莱恩,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几个值夜者都是跑下来的,在克莱恩简短陈述了他刚才见到的情况后,他们也没能给出具体的解释,并且散成弧形,保持了防备姿态。直到确认过伦纳德通过吟诵祈祷词,证明克莱恩没有异常反应,他们才放下心跟他讨论起刚才的情况。 克莱恩点点头:“那个厄运布偶想要走出来,但是刚探了个身子,就被……艾丝特捉了回去。” 洛耀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了:“你听上去不是很确定。” 克莱恩沉默了几秒,如实描述了他见到的景象:“她的头部环绕着许多的光点,紧闭眼睛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在梦游。她抓住了那只布偶,那些光点从布偶身上抽离出了某种力量,然后……” 伦纳德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 克莱恩深吸一口气:“然后艾丝特把那种诡异的东西吃下去了。” 几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洛耀的手不安地摩挲着她的配枪,科恩黎茫然地盯着查尼斯门的方向,伦纳德则皱着眉头歪着脑袋,似乎在沉思。 克莱恩也没有催促他们,看到几人的这个表现,他明白他们也是不理解这个情况,当一个人的困惑变成所有人的困惑,克莱恩的心理压力稍微缓解了一点。 最好还是伦纳德莫名摇摇头,然后他才看向克莱恩:“我们也不清楚这一切的原因。既然查尼斯门重新关闭,也没有其它异状,那我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进入。必须等待天亮,等待队长来做决定。” 克莱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希望等到汇报的时候,邓恩可以给自己一个更具体的答案。 洛耀补上了一句:“我会留在这里,跟你一起值守。” “好吧,”伦纳德摊了摊手,“作为这里的最强之人,我也留下来。科恩黎你回楼上去吧,免得警察部门有紧急案子敲不开门。” 科恩黎没有说什么,点点头离开了。 闲着也是闲着,伦纳德提议三个人打会儿牌,克莱恩对斗邪恶的玩法没什么意见,只是惊讶于冷清的洛耀居然很擅长打牌。 牌局间伦纳德提起了厄运布偶的资料,分析它可能是受到了其它封印物的影响,最有嫌疑的就是之前那本“安提哥努斯家族的笔记”。 “查尼斯门后到底是什么力量?”克莱恩提出了他长久以来的疑问。 伦纳德呵呵一笑:“那可不只是深埋地底的封印室和几位上年纪的看守人。当太阳下山后,看守人们都会离开查尼斯门,返回圣赛琳娜教堂。里面的力量在夜晚会达到巅峰,不再适合活物,直到太阳升起才会减弱。这也就是队长让我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入查尼斯门的原因。” 洛耀瞥了一眼沉思的克莱恩:“艾丝特是个例外。” 伦纳德打出了两个6:“我们之间其实一直猜测,是有某种寄托于艾丝特身体里的封印物。而艾丝特早就跟那件封印物融为一体,这才是她需要睡在查尼斯门里的缘由。” 克莱恩回忆着那时候出现异变的老乡,叹了口气:“这可真是……” 这么看,老乡也是够倒霉的。 洛耀边摸牌边说:“查尼斯门的运作是一种法阵,它会被安置在每个城市的中央教堂底下,就是要借助拜访信众的力量。他们虔诚的祈祷会让部分灵性进入法阵,积少成多。” “这样啊。”克莱恩摸到了一手烂牌,他的运气一如既往很不幸。 伦纳德补充道:“查尼斯门后的防护措施不止这些。圣赛琳娜的骨灰就安葬在里面,她生前可是一位高序列的强者。有传言称,高序列强者死亡后留下的尸骸或者骨灰,依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当然,这只是传言。” 克莱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觉又学到了一点未曾触及的神秘学内容。 这个夜晚的剩余时间,都显得相当平静,除了打牌输掉了不少钱以外,克莱恩没有再遇到什么事情。 啊,我果然也挺倒霉的。克莱恩心痛地点数着钱包,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输掉了整整两苏勒。 克莱恩将昨晚的遭遇写在了记录本上,跟六点左右进入值守室的西迦女士换了班,熬了一晚上的克莱恩满脸疲惫,而旁边的伦纳德和洛耀依然很精神,这就是“不眠者”序列的优势。 克莱恩正要通过割断要回家的时候,邓恩开门进来了,他立刻将昨晚的事情告知了邓恩。 邓恩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取下了值守室里的记录本,示意克莱恩跟在后面走进他的办公室。在将门关上后,克莱恩看着邓恩将他昨夜看到艾丝特的话语抄写在另一张纸上,然后将克莱恩的字迹涂黑,只保留了到厄运布偶出现的那段。 “克莱恩,你再将昨晚的事情陈述一遍,不要遗漏有关艾丝特的任何细节。” 克莱恩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昨晚看到的一切,包括艾丝特望着他露出怪异微笑的时候,但是克莱恩隐瞒了她喊出自己“真名”的事情。 听完这些,邓恩又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抬起头,总是深邃沉静的灰眼睛里透出了显而易见的哀伤:“接下来我告诉你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知其他人。虽然圣堂方面并没有想隐瞒,但是艾丝特……它可能引起其他人的恐惧和厌恶。” 克莱恩心头巨震:“队长,你刚才说‘它’?” “是的。艾丝特一定要住在查尼斯门后,我想你已经察觉到这点有多异常了。” 克莱恩点点头:“她——我是说,艾丝特真的是封印物吗?可是……” 克莱恩的语言有些混乱,他很难形容此刻心情有多复杂,在进入值夜者期间他接触了许多封印物的资料,自以为在神秘学上也能算入门了,但是这种事还是远超他的认知。 “是的,艾丝特的本质就是封印物。” “她不是个人吗?”克莱恩的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他已经没法想象老乡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老尼尔应该提醒过你,不要用灵视注视她。” 克莱恩沉默了,他一直紧盯着邓恩的书桌,不太敢看邓恩透出哀伤的眼睛。 “圣堂并没有太详细的介绍,应该是出于对我们的保护,但我们对待艾丝特的态度,也会相应影响到艾丝特回馈给我们的反应。从贝克兰德过来的塞西玛高级执事,见证了艾丝特与‘女神之剑’立下的誓言,所以艾丝特会竭尽全力守护廷根值夜者小队。” “所以她不会伤害到我们?” “是的,你应该也注意到她之前私自跑到现场的事情了。” “我们当时去追查瑞尔·比伯和那本笔记……她出现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跳。” 邓恩取出了他的烟斗,将里面塞满烟丝,不点火地嘬着烟嘴:“在第一次跟你和老尼尔去恶龙酒吧的时候,艾丝特出现了疑似失控的征兆。所以在这之后,我开始避免让艾丝特参与战斗任务,要求艾丝特多待在公司内部。这样一旦有情况,我们可以尽快将艾丝特送入查尼斯门内。” 克莱恩握紧了拳头,情绪却越来越平静:“她明明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那也应该是非凡者。她身上的非凡力量非常特殊,至少不属于我们熟悉的任何序列,既然圣堂让我们不要追查,那我们最好避而不谈。” 克莱恩松开拳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杖:“我知道了,但我没办法将她当成封印物看待。我想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同事们也是这样。” 邓恩的眼睛重新归于平静深邃,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我知道他们的传言,那也是我默许的。因为你昨夜见到了那一幕,所以我会告诉你真相,但并不是要你疏远她。” 克莱恩郑重地点点头,他很难将老乡和封印物划等号,更何况艾丝特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跟她用中文交流的了,那位罗塞尔大帝还不知道在哪个坑里面埋着。就算不是人又怎么样?非凡者本来就不算正常人了,艾丝特的身份近似活着的封印物,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不是吗? 穿越都穿越了,我掉到自杀的克莱恩身上,她掉到不是活人的封印物上,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邓恩当然不知道克莱恩这些想法,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很高兴你能理解这个状况,也愿意继续相信艾丝特。因为她本身的特性……对了,这个是我不能说的部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告知你吧。” 克莱恩有好奇心,却知道哪些东西不应该去好奇,他在跟邓恩告别后,果断离开了办公室。 不成想又一次被队长喊住了:“等等,还有个提醒,你不要跟艾丝特提起昨夜的事情,我担心那会刺激到她的记忆。” “我知道了,队长。” 邓恩思考了两秒,克莱恩脚下没动,果然等到了另一个叮嘱:“还有一件事,她似乎相当喜欢你,不然也不会在那种状态下还对你露出笑容。” “这有什么不妥吗?”克莱恩疑惑地问。 “不,只是提醒你一句,因为跟艾丝特接触太频繁,周围人的记忆就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哦,但我的记忆不是因为她出的问题。” 邓恩眨了眨眼,用一个玩笑稍微冲淡了屋里肃穆沉重的气氛。 “这次真没什么事情了,你回去休息吧。”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信任的裂缝 艾丝特今天早上起得倒是不晚,她着急地跑出屋子的时候差点撞上守门人,跟年老的看守人道歉后,她继续捂着嘴冲像娱乐室,从屋里抓起水壶来就往嘴里倒,灌了整整一壶的温开水。 旁边的弗莱看得眼睛都直了,向来冷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纹:“艾丝特?” “呕,呕!呼,好多了,总算好多了……早上好,弗莱、洛耀。” 洛耀若有所思地看着艾丝特放下水壶:“不舒服?” “不知道,就是觉得恶心,好像昨晚吃坏了什么东西一样,但是睡前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一觉起来就总想干呕。” 洛耀点点头:“去跟队长说说?” “嗯?坏肚子而已,这点小事不用告诉队长吧。”艾丝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她跟罗珊在这方面达成了共识——邓恩身上那种父亲般的威严和絮叨,听多了让人总想绕着走。 正好,伦纳德走进屋来,他已经披上了风衣,值班结束要回家睡觉了,顺便来帮队长带个口信,没想到艾丝特竟然在这:“哟,你居然起这么早,还以为你会睡到中午呢。队长让你醒了就去找他。” “好吧,看来是躲不过了。”艾丝特跟在伦纳德后面走出了娱乐室。 伦纳德将娱乐室的门带上后,跟艾丝特并肩走了几步,又忽然将她拦了下来。 艾丝特茫然地望着他:“到底是队长找我还是你找我啊?” “你刚才看上去很着急,我都没喊住你。” “我感觉好像吃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所以忙着去找水喝。查尼斯门里不是没虫子吗?” 伦纳德扯了扯嘴角,笑容逐渐绷不住了,看来艾丝特确实吃了点什么:“那当然,里面可不会有什么飞虫之类的。” “那就好,应该只是我肠胃的问题。你想跟我说什么?” 伦纳德张了张嘴,又合上,这个动作反复了两遍,艾丝特不理解他在干嘛,只能站在原地,毕竟伦纳德现在还挡在过道中间。 “就是,艾丝特,你的精神状况……有没有忘掉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违反你自己意愿的事情?” 艾丝特疑惑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感觉挺好的,要不是因为肚子不舒服,今天早上还特别舒畅。” “……行吧。”伦纳德退到了走廊一侧,给艾丝特让开了道路,但他的脸色仍然不是很好看,“你去找队长吧。” “你有心事?” “嗯……啊,没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你快去吧!我要回家睡觉了,困了困了。” 艾丝特对伦纳德敷衍话感到好笑:“你可是不眠者途径啊,米切尔先生。” “那也是要睡觉的!”伦纳德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到艾丝特走向队长的办公室,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响起,走廊上短暂恢复安静,伦纳德低声问起来:“老头,你说的无法压制是什么意思?查尼斯门都不能完全压制艾丝特体内的封印物?” 苍老的声音在伦纳德脑海里响起:“如果我让你不追究,你能把这件事忘掉吗?” “当然不能啊!” “唉……”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真是倒了霉。无法压制只能是因为查尼斯门的位格不够。你觉得以你的位格能去调查这种事情?” 伦纳德拳头骤然握紧,他突然深切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感,想到队长神神秘秘的样子,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即使是队长也是遵循圣堂的吩咐罢了。 那如果有一天他们要艾丝特彻底沉睡呢?查尼斯门不行,艾丝特会不会被…… 伦纳德不敢想象那种情况,他已经将艾丝特当成自己的朋友了。 苍老的声音没有在体贴伦纳德的心情,继续解释道:“既然她是自愿留下来的,而圣堂又有专门的电报吩咐,这八成涉及了隐秘的交易。从她能抽取某些非凡力量甚至吞噬来看,‘艾丝特’才是真正的伪装,不要小瞧非凡世界的诡异!” 伦纳德揉了揉头发,这让他那头本就松散的黑发更凌乱了:“老头,如果那个封印物彻底醒过来,艾丝特会怎么样?” 老者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伦纳德苦笑两声:“啊,我想也是……” 他没有再问“难道就不能帮帮她吗”,因为他不问也知道老头的答案。 —— “队长。你喊我?” 邓恩放下了手上的封印物资料,指了指书柜旁边的扶手椅:“艾丝特,坐吧。昨晚睡得怎么样?” 艾丝特将门关好,端正地坐到了椅子上:“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昨晚吃坏了什么东西,早上起来觉得直犯恶心,刚才喝完水好多了。” “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艾丝特回响了片刻,摇摇头:“我睡着的时候一般很踏实,对外界的动静察觉不到。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 “也没什么,只是有个封印物乱窜,很快又被关回去了。”邓恩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件事,口吻非常随意,“这么说起来,你有离开过廷根吗?” “没有,我从记事起就一直待在这里了。” 邓恩手上仍然端着他的烟斗,时不时就嘬一口,眉头轻微皱起:“你有考虑过离开廷根的计划吗?” 艾丝特茫然地盯着队长,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如果你会什么时候对其它城市感兴趣了,贝克兰德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队长,”艾丝特的语气变得冷硬,“我跟廷根值夜者小队有誓言相连,我不可能抛下大家去别的地方。”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有令人尴尬的沉默。 还是邓恩先松了口:“是我的建议太突兀了,抱歉。这只是个建议,你听听就好。只是你需求帮助的时候,都可以前往各个地方的黑夜教会,这是圣堂电报里让我转告你的内容。” 艾丝特能感觉出这是黑夜刻意的示好,她想不通那位“女神”有什么事情需要这样善待自己,但在邓恩的注视下,艾丝特只是点点头:“请帮我转达我的谢意,事实上,我觉得能留在黑荆棘安保公司已经非常幸运了。” 邓恩沉默了几秒,没有再说什么,冲门口扬了扬烟斗:“去吧,我就是问问你昨晚的情况。昨晚没影响到你休息就好,没有其它事情了。” 艾丝特点点头,离开了邓恩的办公室。 邓恩将烟斗架在书桌上,盯着它没有任何动作,他应该再给圣堂回一封电报的,但是某种消沉的低气压落在他肩头,让邓恩久久没有起身。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却始终没想起来。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值夜者们回到了正常的轮班生活,克莱恩度过了两周相对清闲的日子,黑荆棘安保公司也没遇到重大要案。 在值夜者的工作之外,克莱恩知晓了诈骗犯“兰尔乌斯”的罪行,也跟他的未婚妻梅高欧丝有了一面之缘,可是并没得到任何追查线索。另一方面,克莱恩调查到了格林赫尔疯人院的医生达斯特·古德里安,将他发展成了线人,并将此事报告给了邓恩。 艾丝特很享受这样的平静生活,不过她想追查的“怪物”配方材料依然没有消息,这让她很是苦恼,只能偶尔跟在老尼尔或者克莱恩后面,去恶龙酒吧的交易市场待会儿,让阿德米索尔在自己身边安详地哼着歌坐会儿。 这样平静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在平静之下酝酿的阴谋与厄秽,随着死亡案例的激增而浮出水面。 在廷根市警察总局又一次统计数据的时候,发现这两周的死亡事件,达到了正常数字的五倍,虽然都是正常的死亡,但这个数字多到足够引起惊惧。 这样古怪的事情,自然得移交给处理特殊因素的官方非凡者们,相关的报告不仅摆在邓恩的办公桌上,也同样出现在代罚者和机械之心的队长办公室里。 兵分两路,克莱恩、伦纳德和弗莱一组去铁十字街,西迦、洛耀和老尼尔一组去北区,这是邓恩最后的决定。而他自己会和艾丝特留在安保公司内,以应对任何突发意外,或者及时启用封印物带着艾丝特前去增援。 虽然前段时间艾丝特的状况不稳定,但是圣堂回复说不用担心,而眼下这起案件透着很邪异的味道,考虑到所有人的安全,邓恩叮嘱队员们千万不要妄自行动,发现线索立刻回报。 时间渐晚,在邓恩的劝说下,艾丝特只好先回到查尼斯门后休息。 她合眼没有多久,忽然挣扎着想坐起,此时艾丝特的眼睛仍然紧闭,淡黄色的光点在她发丝间逸散开,照亮了石屋里的黑暗。无形的死寂涌入房间,压制住她的四肢与头部,很快将那些光芒收拢起来,迫使它们重新落回艾丝特的头发上。 艾丝特眼皮下的眼球微微颤动,在这样的异状结束后,她才恍惚地睁开了眼睛。 “队长他们……有危险?好像已经……”艾丝特茫然地挠了挠头发,又迷糊着重新躺下来,“好像结束了。” “又不带我……” 她打了个哈欠,被那沉寂的黑暗完全笼罩,意识也变得迟钝,没多久又一次陷入了沉睡,对外界发生了什么无知无觉。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逃离与寻找 清晨。 廷根之外的维尼亚。 一位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女士刚刚从塔索克河的客船上走下,搭乘了公共马车前往蒸汽列车站点,她乌黑柔顺的头发压在圆边女帽下,细格黑纱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光洁偏圆的下巴和让人遐想的甜美唇角,让路人忍不住猜测面纱下的美貌。 伴随着尖锐而悠长的汽笛声,蒸汽列车披着朦胧的烟雾,停靠在站台,在等待乘客们登上后,它便载着各种各样的期望前往贝克兰德。 女士坐在了靠窗边的位置,将纱帽放在桌面上,露出了那双狭长而温文的眼睛,甜美的容貌让人很轻易就能记起。 她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团包着东西的手帕,打开之后,里面是几片新鲜得像是昨天刚剥下的橙子皮。漂亮女士掐了一点橙皮放到嘴里,慢慢咀嚼着,焦虑的情绪便逐渐平息。 她已经忘记这块手帕和这几片橙皮是哪来的了,手帕似乎曾经沾过她的血又被清洗干净,而这橙皮从没有腐烂的迹象,反而带有能安抚她精神、提升她灵性直觉的特殊能力。 她占卜过这两样东西,它们是完全无害的,占卜来历的时候却只显示她自己的模样,所以她一直将它们留下来了。而现在,被橘子皮刺激过的灵性直觉已经告诉她前途安全,在前往贝克兰德的路上,只要足够小心就不会被人抓到。 这位漂亮女士重新将手帕系起,把橙子皮收回怀里,微笑着望向窗外。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幕早在昨夜,已经在浩荡灰雾的大厅之上,被人通过梦境占卜收入眼底。然而命运对她的暗中庇佑,使得她无形中规避了被抓捕的命运,前往更加不可预测的下一站点。 —— 正午。 黑荆棘安保公司。 此时是用餐时间,艾丝特坐在前台,正在一边切着小牛排一边听罗珊讲述她前天去看的歌剧,是部爱情剧本,用罗珊的话来形容就是“生死相依、可歌可泣”。 艾丝特在心里默默幻想,这八成是个狗血悲剧。 克莱恩推门走进来,拿走了他跟老尼尔的餐盒与餐具:“你们先聊,我帮尼尔先生拿午餐下去。” 艾丝特提醒了他一句:“尼尔先生的炖菜汤还烫,你小心别洒了。” 克莱恩突然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我还得去趟交易市场,你要来吗?” “当然去,不过我真的没钱了,大概只能看看。”艾丝特苦着脸说道。 “非凡材料真是昂贵啊。”克莱恩顺势感慨了一句,“我要开始练习制作符咒了,你有需求吗?” “没有,我从没使用过灵性道具,你还是省点材料吧。” 克莱恩看了眼家传的旧怀表,估摸了下午训练大概会花的时间:“那我们约个时间?六点在恶龙酒吧前面碰头,可以吗?” “也行,我到时候在酒吧里等你。” 罗珊不赞成地瞥了眼艾丝特:“那可是酒吧,我觉得你还是在外面……” 艾丝特立刻发出抗议声:“我没那么年轻!我只是看着年龄小一点!而且那是代罚者们的地盘,不会有不开眼的真闹事。” “事实上,我觉得普通的醉汉是打不过艾丝特的。”克莱恩中肯地评级道,“高文先生还跟我提起过你。” 罗珊拿起一块圆面包,将它撕成两半,蘸在蘑菇奶油汤里:“好吧好吧,我也不了解这些,反正能保证安全就行。” 五点多的时候,艾丝特跟邓恩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黑荆棘安保公司。她提前抵达了恶龙酒吧,大大咧咧地走进门后,就坐在吧台边最靠边缘的位置。在酒吧顾客奇怪的打量目光下,艾丝特点了一份炸薯格和鱼条,还要了一杯苹果汁。 酒保面带嫌弃,但是嘴上没有太放肆:“小姑娘,这里是酒吧,不是咖啡馆。” “所以你们卖吗?”艾丝特推出了两苏勒的纸币,见酒保只是不满地瞪着自己,艾丝特又拿出了一枚铜便士。 小小的硬币在她灵活的手指间来回旋转,像是充满了生命力般跳着舞,艾丝特将它弹到空中,又猛然扣到了桌面上,再翻开手掌的时候,那枚便士已经不见了。 酒保听到了“叮”的一声,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正在擦拭的玻璃杯,硬币正在里面继续沿着杯壁打转,好几秒后才停下。 这是艾丝特利用巧劲练出来的手法,凭借的都是对双手灵活的掌控,没什么实战用途,硬币毕竟不如刀片锋利。如果艾丝特再使劲用点力气,这时候就该赔杯子钱了。 但是酒保瞬间知道了她的身份,相比一个玩弄“硬币把戏”的魔术师,这个年轻人明显是那些前来参与地下交易市场的非凡者。 “拜托了,先生,毕竟都是生意。我只是在这里等人顺便吃点东西。”艾丝特又推了推那两苏勒的纸币,“多余的都当小费。” “我们没有薯格,只有薯条。”酒保没有再拒绝,将苏勒和便士都收好后,就拿手上的玻璃杯直接给艾丝特倒满了苹果汁。 艾丝特没等多久,她要的薯条和炸鱼也送了上来。 既然酒保什么都没说还照顾了“生意”,其他客人频繁投来的目光纷纷收了回去,有几个想看热闹起哄的人发出了失望的嘟囔声,不过此时酒吧里人流不少,酒吧内的“拳击”和“狗抓老鼠”正在进行预热,刺激的对局当然更吸引他们的热情,也就没多少人继续关注艾丝特。 六点过了五分钟,克莱恩走进恶龙酒吧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跟这里格格不入的艾丝特。 她还是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与黑长裤,跟平常在黑荆棘安保公司一样,但今天她在外面多套了一件做工粗糙的皮夹克。如果不是面容气质的女性化,从背影看上去,艾丝特更像是哪家偷跑出来胡混的少年,身形更加单薄,个头比酒吧里大部分顾客都矮不少。 艾丝特吃着炸鱼条的时候,看上去真的很开心。 克莱恩这样想着,走过去跟她打了招呼,在简单聊了几句后,艾丝特将剩下的食物分给了他,弥补了克莱恩在下午训练中剧烈消耗的体力,让他饥饿的肚子不至于叫出声。 怪不得老乡喜欢,味道还不错。 艾丝特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小声对克莱恩道:[我还是更想吃麦x劳。这里竟然没有番茄酱!] 克莱恩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鱼肉咽下去,好笑地点点头:[就是,太可惜了。] 别说艾丝特了,他也好想念垃圾食品,虽然吃起来不健康,但是架不住香啊! 两人很快穿过桌球室,走进了交易市场,让两人感到疑惑的是,阿德米索尔竟然不在这里。 “老尼尔说过,全靠恶龙酒吧的老板斯维因收留,给一口吃的,阿德米索尔才能活下来。”克莱恩在艾丝特四下张望的时候,这么说道。 “所以他现在不在这,就很奇怪了。”艾丝特皱起眉头。 克莱恩作为值夜者的警惕心,促使他想多了解下情况,于是他望向守在门边的壮汉,开口问道:“阿德米索尔呢?” 那名壮汉板着脸,回答问题的时候也面无表情:“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睡觉,他最近总是这样,一直躺着发抖,一直嚷嚷什么‘死了死了,都是尸体,都要死’。” 克莱恩还想问清楚些,艾丝特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两人走到旁边没人注意的墙根,艾丝特这才开口:“你先去买东西吧,我去看看他在哪。” “你一个人不安全吧?听守卫的描述,阿德米索尔现在的状况恐怕很糟糕。” “所以我更得去看看,我怕带你去会刺激到他。” 艾丝特这话有理有据,克莱恩无法反驳,只好叹了口气:“唉,那你一定小心啊。他要是疯起来就赶紧求救。” “我觉得他打不过我。” “也是,但惹了麻烦你以后就不能来了,还是注意点。” 艾丝特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到时候我回到这里等你。” 克莱恩也没再说什么,他还要去稀有材料的交易处查看“小丑”魔药配方所需的东西,确实不方便一直带着艾丝特在身旁,不然克莱恩也没法解释自己的配方是哪来的。 大家都有各自的秘密,老乡这话还真准。克莱恩想着,穿过那些稀奇古怪的摊贩,去查询他所需求的那些非凡材料价格了。 艾丝特望着克莱恩的背影,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又是这样,他们似乎对我都给予了异常多的信任……明明克莱恩之前还在怀疑着什么。” 她胸前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蠕动两下,小虫子探出头来,传出只有艾丝特能感受到的声音:“所以我告诉过你,你现在的人际关系都是‘虚假的’,这里并不适合你。” 艾丝特发出一声鼻音:“哼,按照你的说法,这世上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小虫子说话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么说可没错,你就像是命运之上的蛀虫,从钻出的孔洞中不断扭曲周围的人。” “不要拿你自己类比我,我又不是虫子!”艾丝特有种骂脏话的冲动,这话听上去太损了。 “你可以不喜欢,但你不能否认我说的是事实。既然你已经主动将生命跟一群弱小的人类捆绑在一起,那迎接你的只剩下死亡的命运。” 艾丝特咬牙切齿地回道:“我不会接受那样的命运。廷根值夜者们不会有人死的!” “哈哈哈……人类比你想象得要脆弱太多,何况他们只是一群低序列的非凡者呢?” “你好像知道什么。”艾丝特的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小虫子又低笑了两声:“你猜猜看?但我不会告诉你猜对还是猜错的。” 艾丝特环视着市场间的人群,路人打扮各异,他们在摊贩间的通道上或走或停,表面上看来一派平静。 “我去找找阿德米索尔。” 小虫子在艾丝特的口袋里翻了个身,重新蜷缩成一团,留下了两者这段交流的最后一句话:“你看,你不是也感知到了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撒播的光点 艾丝特在市场里转了一大圈,才在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找到了阿德米索尔,青年窝在一堆空酒桶后面,将自己挤成了一小团,仿佛缩到壳里的蜗牛。听到艾丝特的声音时,他猛然抬起头来,露出布满泪水和恐惧的脸。 阿德米索尔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欣喜,却又更加惊恐地看向艾丝特,结结巴巴地开口:“死亡,很多死亡,尸体!到处都是!光,也不可以!消逝,不行、不行!求求您……” 艾丝特跪坐在他身边,抓住了阿德米索尔的手,她的这个动作让他涣散的眼神渐渐汇聚出焦点,他原本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和,但是脸上的泪水却越来越多。 阿德米索尔紧紧抓住艾丝特的手,将她的手掌拉到自己眼前,让艾丝特的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他嘴里还在不断发出破碎而充满恐惧的呓语:“光芒,希望的光芒,求求您!逃离,毁灭我,远离苦难,逃离这里……” 艾丝特的手能感受到阿德米索尔发烫的前额,她四下张望一圈,发现没有人在注意着这里,压低声音小声地问:“告诉我,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没关系,冷静下来,让我倾听你的心声。” “阿德米索尔,你要记住,命运是永恒的混乱,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艾丝特俯下身来,她拔断了一根自己的头发,卷在自己的手指上,一点淡若萤火的星芒从她发丝上浮起,沿着艾丝特的手掌飘飞,钻入阿德米索尔的额头里。 那根头发褪去颜色,变成了银白。 阿德米索尔发出一声闷哼,当艾丝特再度抬起手的时候,他半合的眼睛里透出黑暗与光点交织的诡异变化,但是阿德米索尔脸上的惊惧都消散了,他的表情十分安详,带着半睡半醒时的迷惘。 他松开了艾丝特的手,嘴唇无意识地颤抖着,发烧的症状也在飞快消退。阿德米索尔仍然望着艾丝特的方向,艾丝特忐忑地观察着他的状况,她不确定这样的举动会不会直接摧毁阿德米索尔的精神。 她的灵性直觉告诉她这是“可取的”,但艾丝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那点点光芒很眼熟,像是在女神手中见过的那个光团,只是更加微弱。 艾丝特是在大半个月前,突然之间感悟到这种能力的——就在梦到那个倒吊人之后。但艾丝特从来没有实验过,因为这种光点的影响力只对生物起效,而与普通动植物之间的交互没有任何回馈,只是让它们对她更加亲近而已。 这还是艾丝特第一次尝试,直接把光点塞进有灵性的人身上。 阿德米索尔眨了眨眼睛,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他感知到的世界从未如此稳定而清晰,那些混乱的、疯狂的色块或呓语,一同被隔绝在安全距离之外,有淡淡的光芒潜藏在他的触感外层,化为了坚固的防护,协助他区分出真实世界和怪异世界之间的混沌。 阿德米索尔不可置信地揉着眼睛和耳朵,用全新的、平静的目光,审视起周围的一切,也看清了跪坐在自己身旁,满脸忧虑的那个年轻的女子。 “您……是您帮助了我。” “我叫艾丝特,这次能记住了吗?” “艾丝特……不是光吗?抱歉!我不是说,就是——”阿德米索尔有些语无伦次,他甚至不太习惯这么稀松平常的交流,他的意识难得如此清明,以致于他自己都不太适应。 艾丝特微笑起来:“没关系,只是总被人喊光会很奇怪。毕竟我有名字。” “我叫阿德米索尔。” “我知道,很高兴能看到你恢复过来。”艾丝特伸出手,跟阿德米索尔轻轻握了握,然后顺便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阿德米索尔似乎从没有这样的交际体验,满脸都是新奇,他的脸上泛起绯红,好奇地盯着艾丝特的头发打量,他忍不住指着艾丝特的头发说:“它们在说什么?” 艾丝特迷茫地拽了一缕头发放到眼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我好像听不到。可能是因为你的灵感过高,所以能听见它们。” 也可能是因为我牺牲了一根头发,包含它们的同类……这个还是不要告诉阿德米索尔了。 “灵感?那是什么?” “是指个体对灵的感应能力,在物质世界之上,还存在着其它的世界,而你天生就有着一定的非凡力量,却又因为不完全而没办法控制,所以会无意识地去窥探周围的一切世界,无法稳定辨识物质世界与灵界的缝隙。” 阿德米索尔点点头,又摇摇头。 艾丝特稍一思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你没听懂是吗?” 阿德米索尔这次用力地点着头,因为不好意思,他苍白瘦削的双颊变得通红。 “就像是一颗包着糖纸的巧克力,你以前是一起吃下去的,自然会因为吃掉糖纸而痛苦,现在你能分清巧克力和糖纸的界限,只将巧克力拿出来了。” 阿德米索尔轻轻点头,虽然这个比喻也挺奇怪的:“真实的世界比巧克力复杂很多。” “那确实是,真实世界的情况可混乱着呢。”艾丝特老成地拍了拍阿德米索尔高过自己的肩膀,这一幕从旁看来相当滑稽,“不过还是欢迎你清醒地来到真实世界。”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您。” “你愿意告诉我之前看到了什么让你那么恐惧吗?” 阿德米索尔沉默了几秒,强压着眼中的惧怕,缓缓开口:“我看到了血,满世界都是血,廷根被毁灭了,邪恶而可怕的怪物从血中诞生,所有人都……您得赶紧离开这里!您也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去!” 艾丝特听着阿德米索尔的话,沉默了许久。 阿德米索尔抓住了她的肩头:“您必须离开这里!廷根被毁灭了!无边的血海会将它淹没,那恐怖的力量太强大,没有多少人能幸存……” 艾丝特拍了拍阿德米索尔的手臂,他便放开了她,艾丝特的声音仍然很平静:“阿德米索尔,我说了,命运皆混乱。你所看见的都是可以被改变的。” 然后她很轻松地笑起来:“我认识的人里,就有很喜欢拯救廷根的一群人。他们能为了守护廷根付出生命,而我要守护他们。” 阿德米索尔呆呆地望着艾丝特,他听到她淡金色的发丝间传来的呓语嗡嗡作响,像是飞舞的蜂群在交接着同一句话——“那是命运”。 毁灭也是命运乐章的一角,而拨乱命运的才是混乱之源。 阿德米索尔安静地跟在艾丝特身后,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市场上往来的人们,他的感官不再受到灵界的侵扰,能这样看到最朴素的物质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是安定心神的良药。 世界并不是充满无止尽的混乱、呓语与怪物,阿德米索尔嘴角挂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笑,亦步亦趋地跟在艾丝特的后面,像是生怕自己跟丢的破壳小鸡仔。 艾丝特正在往靠近恶龙酒吧的那扇门走过去,她跟克莱恩说好会在那边的角落等他。 “光,艾丝特,你说的什么灵感,就是他们说的非凡力量吗?”阿德米索尔的听力依然很好,能清楚听到两个摊主之间鬼鬼祟祟的谈话,然后他小声地询问起各种问题,让艾丝特被迫充当他的百科全书。 以艾丝特的神秘学知识储备,足以应付阿德米索尔的十万个为什么了:“灵感与非凡力量的本质不同,是它的一种体现。你现在的非凡力量不完整,这也是你之前无法控制自己的原因。” 艾丝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会努力找到你能服用的魔药,等你成为完整的非凡者,就可以控制自身灵感,到时候你所感受到的东西就能被你自己控制住了。” “那我现在呢?”阿德米索尔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可能是借用了我的力量?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事情……但是如果我消失,很可能这种力量也会一同破灭,所以你不能一直靠着我借出的力量活下来。” 阿德米索尔满脸的抗拒:“我不想你消失,你不会死的。” “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阿德米索尔。”艾丝特漫不经心地道,视线掠过一只从墙角蹿走的老鼠,“这是人类的命运。” 除非不再作为人类,而向着更违背命运的形态延伸,但是命运的指针依旧会停留在那些神话生物的身上,在众生被疯狂吞没的时候,让它们或者祂们再一次被命运的弦栓死。 “真的很有趣。”艾丝特小声地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右眉心,总感觉有些疲惫。 艾丝特带着阿德米索尔又坐在了他最常待的墙脚,那条长板还在原地,这让艾丝特忍不住回忆起上次那位圆脸蛋的漂亮女士。 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大概已经把我忘了。 艾丝特想着,无聊地盯着往来的人群,这让她看上去比目光清明的阿德米索尔还要呆滞。 —— “阿德米索尔?”这个粗犷低沉的男声里充满了不确信。 阿德米索尔下意识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呃,啊,先生……” “是斯维因。” “斯维因先生。”阿德米索尔立刻接道,他正常而迅速的反应,和交流时展现的稳定精神状态,都让这个披着海军军官服的壮硕老者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自己的名字?你能认出我了?你——”恶龙酒吧的老板斯维因显得又惊又喜,然后他充满怀疑的目光落到了艾丝特身上,“这是你做的?” 艾丝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晚上好,斯维因先生。” 斯维因的目光逐渐冷峻:“你看上去很陌生,你认识我?” 注意到斯维因对陌生人的敌意,艾丝特明白他不仅忘了见过自己,还怀疑自己是个对阿德米索尔动了手脚的野生非凡者。这位前代罚者看上去可不像是个好说服的人,更别提代罚者们的“风暴”序列,是以暴脾气闻名的。 艾丝特立刻指了指阿德米索尔,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跟着他喊的。”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失控的守卫 艾丝特也站了起来,但这只让她的身高在斯维因前面显得更悲哀,这位出自海军的代罚者前队长,单单投下的影子都比艾丝特的的个头大很多。 “斯维因先生,光——艾丝特不是坏人。”阿德米索尔在旁边加了一句,但他这样的说情,反而让斯维因对艾丝特的怀疑更重了。 “不是坏人?小子,我告诉你,所有的坏人都会这么跟你讲!”斯维因晃了晃他坚硬的拳头,臂膀上的肌肉因为绷紧而外凸,让他看上去更强壮了。他皱眉盯着艾丝特,却没有轻率地采取行动,这里毕竟还是地下市场的范围,随意动手会坏了他自己的规矩。 正当这里的气氛越来越僵硬,阿德米索尔着急得淌出冷汗的时候,另外一个有些沧桑的声音响起来。 “艾丝特,果然你又跟阿德米索尔在一块儿。嗯?斯维因你怎么也在。” 克莱恩从老尼尔身后侧过头来:“艾丝特,我遇到了尼尔先生。晚上好,斯维因先生。” “啊,老尼尔,你们来得正好。”斯维因立刻放弃追究阿德米索尔的变化,因为他有更要紧的事情得处理,“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老尼尔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斯维因压低了声音:“有个‘代罚者’小队的成员在附近失控了,我们必须在他对普通人造成伤害前,解决他!” 艾丝特和克莱恩同时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失控”对于非凡者来说,就是永远悬停在他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克莱恩并没有直面失控者的经历,而艾丝特会想起她曾经在小巷里看见的那个浑身裂缝的恶魔,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非凡力量背后真正的阴影。 “失控者在哪?需要我们做什么?” 老尼尔很沉稳地问道,毫不犹豫地就愿意提供帮助,这让克莱恩有些吃惊,艾丝特却不意外。老尼尔本来就是关键时刻非常可靠的人,不然也不会以序列九的“窥秘人”,安然当了这么多年的值夜者,他面对过的各种情况想必数不胜数。 对于值夜者们而言,同一战线守护廷根市的代罚者和机械之心,本就是该互帮互助的同伴们。 斯维因只扔下了一句话:“做我的辅助!” 老尼尔和克莱恩紧跟在他身后,艾丝特也快步追了上去,她还没忘记扭头告诉阿德米索尔:“不要跟着!” 斯维因瞥了艾丝特一眼,这次他没有再说什么,既然是老尼尔他们认识的人,那八成就是值夜者的新成员,老尼尔有分寸,不会让不相干的人牵扯到官方非凡者的事件里。 这也是一种出于对“战友”的天然信任,斯维因认识老尼尔很多年了。 几个人小跑着跟紧了斯维因,在酒馆客人们细微的议论声中冲出了恶龙酒吧,将那些替笼子里竞赛呐喊的声音扔在身后,他们跑过马路,进入了真正的码头区域。 斯维因指住一艘停靠在不远处的内河货船:“就那艘,两名代罚者还在上面和那个失控者周旋,阻止他进入塔索克河。你们帮助我影响他、控制他,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 老尼尔艰难地喘着粗气,他终究年纪大了,又不是擅长体力方面的序列,此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的,但、但你需要给我一分钟……呼,一分钟的时间恢复状态。” 斯维因点点头,脚下却飞快冲上了那艘货船,加入了战斗。 老尼尔递给克莱恩一枚“沉眠”符咒,简单描述了使用方法,在自己手上也握紧了一枚,然后他对艾丝特说:“你不能使用灵性道具,可能需要离远点。” 艾丝特反手从自己怀里抽出了一把短刀:“没事,我都随身带着这个。” 克莱恩抽出了自己的左轮,调整好击发位与扳机,对老尼尔说:“她体力比我好很多,刚才那段路大气都不喘的。” 老尼尔倒是没见过艾丝特实战的样子,很明显有点担心:“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紧张,放松心情,想一想别的事情。” 然后他就告诉克莱恩那枚符咒是借出去的,要是克莱恩用掉了,可要重新做一个还给他。让旁边的艾丝特脸上浮现一点笑容,克莱恩则是满脸无奈。在两人没注意的时候,艾丝特拔下了一根自己的头发,将它缠在了匕首底端,淡淡的金光一闪而过,没入其中。 三人通过舷梯,登上这艘改装蒸汽货船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船体某处传来震动,一路传来碰撞的巨响,战况似乎相当激烈。 舱房侧面的木板被撞碎了,一道人影飞了出来,撞到船舷上后软软地滑倒在地。 那个怪物身形高壮,衣物已经破碎得满是裂口,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长满暗绿色的鳞片,手脚缝隙间生出半透明的连接膜,像是水生动物的趾蹼,脑袋上充满褶皱,只能勉强看见人类的模样。 这怪物身上在不断往下滴落腐蚀性黏液,在它经过的所有地方留下痕迹。 斯维因在努力拖住这只怪物,阻止它跑掉,但是他肌肉健壮的拳头却打不碎那些鳞片,只能勉强纠缠,旁边的代罚者看准时机补上两枪,这才让斯维因没有彻底落在下风。 他身上在积蓄力量,艾丝特能感觉得到。 怪物猛然甩动手臂,狠狠击退了斯维因,另一位代罚者的视线恰好被遮挡,这让怪物抓住了逃跑的机会,它要跳出船舱了! 克莱恩抬起右手,果断扣下扳机,他在射击俱乐部里消耗的那些子弹,使得他的枪法今非昔比,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克莱恩将猎魔子弹精准地送入怪物的躯干里。 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双脚猛蹬地面,飞鹰般扑了起来,扑向克莱恩。 克莱恩猛然矮身滚向侧面的时候,几米开外的艾丝特的身影瞬间动了,她的金发像是一道飘忽的流光,眨眼间出现在那怪物另一边的身侧。 “黑夜!”近在咫尺的老尼尔口中吐出这句古赫密斯语,他向着那个怪物扔出了手上的符咒。 在同一时间,艾丝特的匕首已经钉进那只怪物的腿部,斯维因没能击穿的鳞片,却被匕首卡进了缝隙里,随着艾丝特全力挥下的一击刺透,只留下握柄在外面。 这让怪物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但是深沉宁静的力量从老尼尔的符咒上逸散出来,怪物挣扎的举动迟缓下来,它摇晃着身子,像是喝醉了一般想要倒下。 那枚符咒的力量不足,艾丝特瞬间有了判断。 “克莱恩!” “黑夜!” 几乎是心意相通一般,艾丝特的话音还没落,克莱恩已经再度吐出那句古赫密斯语语的启动咒文,激发了他手中的那枚符咒,将其甩在了那怪物的身上。 因为被艾丝特钉穿了腿部,怪物没能再跳跃起来,这让克莱恩的符咒精准地落在它的额头上,这一次,怪物的身躯向下坠去,整个趴伏在地面上,短暂地进入了半沉眠状态。 就在这时,斯维因从天而降,像是钢铁般砸在了那怪物的身上,他抬起拳头狠狠捶下的时候,就连艾丝特都感受到了暴虐的灵力在他身上酝酿。 随着一声颅骨破碎的响动,怪物的脑袋四分五裂,各种颜色的汁液飞溅出来,留下一片狼藉。怪物的腿脚抽搐了两下,彻底没了动静。 斯维因花了些力气才拔出艾丝特的匕首,他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瘪下去的金属酒壶,在上面冲刷净匕首上的血污,下面的烈酒全部浸透在怪物的尸体上。 斯维因将匕首扔给了艾丝特,将壶底剩余的酒液全倒在怪物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的腰背似乎都佝偻了几分,脸上显出苍老的疲态,盯着地上怪物的尸体,神情复杂。 艾丝特感受到了某种悲恸,她的心脏在收紧,从这位与值夜者命运相近的老人身上,她感知到了许多不可回避的命运。艾丝特意识到了小虫子那句话,“人类比你想象得要脆弱太多”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会守护廷根值夜者小队,是句太容易破灭的誓言。 艾丝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深深呼出一口气,走到了老尼尔和克莱恩身边。 老尼尔望着斯维因的方向,低声对他们说道:“我认识这个失控的代罚者,他跟随了斯维因二三十年,曾经清除过上岸杀人的水鬼,抓捕过试图从塔索克河潜水逃走的邪恶非凡者……” 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不论是克莱恩还是艾丝特,都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一位立下很多功劳,杀过不少怪物的“守卫”,最终自己也变成了怪物。 艾丝特忍不住想起曾经看过的那句话——“击杀恶龙的勇者终究变成了恶龙”。 这不是个例,这样的事情,在每个官方非凡者的队伍里,都有可能上演,是许多值夜者、代罚者和机械之心成员,都可能面对的结局。 即使艾丝特从没有被完全承认“值夜者”的身份,队里的每个人都确信她也是非凡者,拥有更加特殊的非凡力量。见过艾丝特接近失控形态的克莱恩心底一沉,他瞥了一眼艾丝特,隐藏起来的哀戚更加浓厚。 艾丝特抱紧自己的胳膊,面色忧伤地望着那个代罚者将他昏迷的队友扶起来,眼神逐渐黯淡。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正常的疯子 三人离开了货船,这不是个适合被人打扰的时候,代罚者们要对自己死去的同僚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收敛他的遗物,清理现场。 克莱恩拾起他的手杖,注意到老尼尔还在捂着左手,关切地问:“尼尔先生,你受伤了?” “嘿,只是弹飞的碎片扎到了。换做我年轻的时候肯定能躲掉,幸运的是,只是个小问题。” 他稍微松开右手,让两人能看见他左掌手背还在沁出鲜血的小伤口。 艾丝特眨了眨眼:“还好,吃饭弹琴啥的都不影响,不过等到回去了还是上点药。” 老尼尔笑起来:“难道艾丝特还会弹琴吗?” “只会一点,可能都快忘了。”艾丝特也报以不好意思的微笑。 克莱恩也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尼尔先生家里也有架钢琴。” “是啊,是我过世的妻子……要是有机会,艾丝特可以来弹弹,我是不会那些乐器的,学不来啊。” 克莱恩聊起刚才老尼尔镇定的反应,两人听到老尼尔说起他以前当值夜者时候的危险经历,也不由得感到了其中惊险。 回到恶龙酒吧前面,三个人就分别了,老尼尔带着艾丝特返回黑荆棘安保公司,克莱恩则回去了水仙花街的家里。 但克莱恩依旧在惦记守卫描述过的,阿德米索尔发疯时的话,那时候情况紧急,他注意到阿德米索尔待在艾丝特旁边相当正常的神态,虽然阿德米索尔当时一看到克莱恩,第一时间就出于本能捂上了眼睛。 但他的表现太正常了,反而让克莱恩起了疑心。 在周日下午,克莱恩补完昨夜值守查尼斯门的睡眠后,再度乘坐公共马车来到恶龙酒吧。这一次克莱恩没有去公司喊上艾丝特,他想单独看看阿德米索尔的情况,询问他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 穿过桌球室,又一次踏入地下交易市场,克莱恩直接在阿德米索尔最常待的那个角落看到了他。 阿德米索尔的衬衫虽然还那么老旧,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裤子,但比上次整齐干净不少,他安静地坐在长凳上,正在抱着一本书阅读,嘴里偶尔会吐出两个字音。 他在读书?他竟然充满理智地在读书! 克莱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地望着阿德米索尔,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阿德米索尔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看清克莱恩样貌的瞬间,阿德米索尔的书就挡在了他的脸前,阻断了两人之间的视线,这让克莱恩能清楚看到的封面了,是一本儿童读物。 阿德米索尔很快又将书放下,脸色苍白地紧盯着,再也不敢往这边抬头。 克莱恩走近了阿德米索尔的方向,轻叩左边牙齿两下,透过灵视查看起阿德米索尔的气场。让克莱恩惊奇的是,阿德米索尔的气场外层,包裹着一层极淡的金光,像是纯净而温暖的茧,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阿德米索尔的身体健康仍然比较虚弱,内部的情绪颜色透出明显的紧张与畏惧,但也有一抹理智思考的蓝色正在不断发散。本该隐蔽在内的星灵体上延伸出淡淡的透明丝线,穿透以太体与外部的光茧结合,上面输送着从最深处透出来的纯净光芒,与那个光茧构成了奇特的循环,最后再重新导入阿德米索尔的星灵体内。 克莱恩扯了扯嘴角,这简直就像是寄生,阿德米索尔真的不会被那光茧吃了吗? 阿德米索尔始终没有抬头,对克莱恩走近的脚步声充满畏惧,他猛地合上了书,小声地问:“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克莱恩关掉了灵视,直接询问道:“你最近看见了什么?上一次来的时候,我听说你躲在角落,说都死了,都是尸体?” 阿德米索尔紧张地咬了咬下唇,抠着边缘的手指逐渐发白,他在努力与逃跑的冲动做抗争:“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整个廷根都是血。到处都是死人,我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阿德米索尔的喉结鼓动了一下:“然后,然后光来了,她给了我安宁和平静,让我从那个噩梦中清醒。她说起了混乱与守护,说命运是可以改变的,还有……‘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 克莱恩的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因为那是写在真正的克莱恩日记里,预告他对着太阳穴扣下扳机、唤来死亡的一句话。 艾丝特怎么可能知道?是巧合? 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她还说了什么?” 阿德米索尔飞快地扫了一眼克莱恩的表情,又立刻垂下头:“后来你们来了,她跟你们走了,但是她借我的光留在了我身边,一直在帮助我,甚至在教导我。” 克莱恩看着阿德米索尔手上的童话书:“所以刚才是光在给你讲故事?” “是的,光说来自先人遗训里有这样一句话,‘知识就是力量’。” 克莱恩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不确定那“光说”源自老乡的意识,还是因为罗塞尔大帝有遗留在这个世界诸多“金句”。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老乡的身份越来越可疑,等到待会儿回家去,他必须得上灰雾做一串占卜。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我?” 阿德米索尔听到这个问题后,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但以他瘦长的个子,并不能躲到哪里去:“我看到了很遥远、很恐怖的东西,跟光有点相似又特别不一样。我记得大片的灰色,雾里面还有很庞大的东西,然后就……” 阿德米索尔的讲述停顿了,他抱着胳膊发起抖来,把那本故事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是随时可能哭出来。 克莱恩只好问些别的:“那个光,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阿德米索尔却突然昂起头,当然还是紧闭着眼睛,愤怒地望着克莱恩的方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再说了!别问我!” 他的喊声太大了,周围的人不禁将目光投来,克莱恩只好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没有再问下去,思考起之后该怎么办。 或许可以请教一下阿兹克先生,要不然下次去拜访他的时候带着艾丝特一起?最好不要,万一艾丝特察觉到阿兹克先生的特殊然后出现敌意,两个人打起来就糟了。不过阿德米索尔看到的东西可以汇报给队长,让大家都保持警惕,如果有人注意到异状,说不定就能拯救廷根。 艾丝特,不,黎星到底是什么情况?“光”就是寄生在她头发里的非凡力量?那也是封印物吗?还是说…… 克莱恩离开了恶龙酒吧,但他没有直接乘坐公共马车前往佐特兰街,而是去了“占卜俱乐部”,按照今天规划好的日程去赚点外快。 —— 黑荆棘安保公司待客厅。 艾丝特提着两袋子纸杯蛋糕,怀里还抱着一个打包纸袋,从外面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我路过那家糕点店看到他们上新品了!” 看到接待桌后面坐的是伦纳德后,她的热情消退了一半:“咦,罗珊呢?她让我帮她带的提子曲奇我带回来了。” “她在下面跟布莱特讨论换班的事情,下周有场贝克兰德交响乐团要来廷根,她跟几个同街区的女士约好一起去。”伦纳德注意到艾丝特手上的袋子,立刻坐不住了,殷勤地从艾丝特那里接过纸袋后,就在里面翻找起来。 “伦纳德!我说了那个曲奇是给罗珊的!” “但是‘烘焙蜜蜂’家就属提子曲奇最好吃——痛!”伦纳德叼着一块曲奇,揉着自己被痛击的肋骨闪到了旁边,“你怎么这么敏捷啊!我都没能躲掉!?” 艾丝特哼了一声:“是你太慢!” “总有一天我会躲掉的!”伦纳德含糊地咽下了曲奇,接住了艾丝特丢向他脸上的纸杯蛋糕,散发出巧克力香气的松软糕点还是温热的,闻着味道相当香甜。 伦纳德晃了晃手上的纸杯蛋糕:“你怎么这么喜欢甜品啊?要不要以后的墓志铭都给你刻烘焙配方算了。” 艾丝特自己也咬了一块,让巧克力和面粉混合的味道融化在嘴里,这家店似乎往里加了不少黄油,让她的好心情也随之从舌尖扩散开:“那敢情好呀!我最喜欢巧克力了,你们帮我刻巧克力布朗尼的配方上去!” 伦纳德吃纸杯蛋糕的动作慢了下来:“你还当真啊?我说个笑话而已!” 艾丝特却越发认真地用力点头:“就这么办!这样如果有人去墓园的时候,这个配方或许能冲淡他们的难过。想到甜蜜的布朗尼,说不定就能让他们露出一点笑容。” 伦纳德无奈地瞪了她一眼:“那种事情就别说得这么洒脱,又不是什么好事。” 艾丝特笑得很得意,对着手上的杯子蛋糕咬了一大口,让脸颊因为充满食物而稍微鼓起:“这点子明明很棒!” “你不是还要把这些东西分给他们吗?带下去吧。”伦纳德冲其它的纸杯蛋糕挥了挥手。 艾丝特抱着其它纸杯蛋糕下去了,将提子曲奇留在了接待桌上,空气中飘荡着的甜香味,随着她走下台阶而渐渐变淡。 伦纳德又拿了一块提子曲奇捏到手里,神情有些消沉。 “老头,刚才那句话她不会是认真的吧?艾丝特会说这种话题总让我觉得不安。” 没有回应,那个苍老的声音根本不屑回答伦纳德的话,而是在伦纳德吃下一大口提子曲奇的时候,把味道全偷走了。 “老头!!”伦纳德压低声音,郁闷地喊了一声。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拉姆德小镇 将纸杯蛋糕拿给各个屋子的值班人员后,艾丝特在值夜者们的娱乐室里跟西迦和弗莱打了会儿牌,在有输有赢的轮流当邪恶后,她甚至赢了两便士。 西迦很快就要去郊外的拉斐尔墓园巡视了,所以牌局到此结束,弗莱回屋里补觉了,艾丝特回到接待厅,听罗珊聊起下周的音乐会。 “说起来,尼尔先生家里还有架钢琴呢。” “钢琴?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以前去老尼尔家拜访的时候还没见到钢琴呢。” “不知道,”艾丝特摇了摇头,“是克莱恩上次去拜访时看到的,可能是新买的。” 罗珊突然一拍手:“这么说艾丝特其实也可以来啊!有没有兴趣一起来看音乐会?” 艾丝特一愣,随即想到她连一身正式的裙装都没有,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不用了,我对音乐会兴趣没那么大。” 当然这是谎话,其实她挺有兴趣的,还是“黎星”的时候她就相当热衷于唱歌。 这么说起来,罗塞尔大帝这位前辈抄的基本都是文学类著作,我要不要给鲁恩王国留点音乐遗产之类的…… 接待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罗珊跟艾丝特应声望去,看到了正装打扮、提着手杖的克莱恩。 艾丝特下意识地道:“下午好啊,你不会又遇上什么事儿了吧?我记得今天是你的休息日来着。” 克莱恩一愣,讪讪地笑着行了个脱帽礼:“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是不是也会占卜,艾丝特。下午好两位美丽的女士,我还真有点事,我先去跟队长谈谈。” “下午好克莱恩,你快去吧,队长就在他的办公室里。” 克莱恩离开的脚步挺匆忙的,艾丝特隐约察觉到他似乎有点不想面对自己,却没想起什么得罪老乡的可能性。想不到就不想,艾丝特是个活得很随性的人,反正老乡那么亲切,作为值夜者的一员他又不会害自己。 没过多久,邓恩走上来了,他冲艾丝特招招手:“有一趟可能涉及恶灵的任务,那件封印物最好由你随行看管。” 艾丝特瞬间一扫懒洋洋的状态,从沙发站起来挺直了腰背:“明白。要带的是3-0782?” 邓恩微微一笑,扬起他手上已经签好字的申请单:“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就是它。” 数分钟后,邓恩带着艾丝特再度返回到接待厅,克莱恩和弗莱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那枚“变异的太阳圣徽”正被艾丝特捏在手里,只散发出淡淡的温暖和光亮,但是相当微弱。艾丝特惯用的封印物武器“半截晨曦”也在她怀里,邓恩对她的战力没什么好担忧的。 “我们出发吧,弗莱你负责驾车。即使有艾丝特压制,西泽尔也没法承受那么久的圣徽净化。”邓恩将大致行程告知给另外三人,“我们的目的地是拉姆德小镇,还得先绕去水仙花街让克莱恩跟家里人说一声,来回的路程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弗莱没有推辞,再一次检查了随身物品后,一行人便出发了。 —— 夕阳将天际线晕染成昏黄,它俯瞰着地面,像是个半老的独眼巨人垂垂欲坠,但离完全的黑夜还有不少时间。 拉姆德小镇位于廷根西北侧,与廷根的工业化不同,这里更多保留着前几百年留下的简朴气息,只是作为附近乡村的商贸点,相比其他的村庄要更加繁荣,所以勉强撑起了小镇的门面,镇上的商业建筑和人口都相当有限。 马车行驶期间,邓恩就已经通过梦魇的特殊能力,在梦境中询问过小镇上的居民,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废弃古堡的情况,但这些资料大多倾向民间传说,能用于辅助后续战斗的内容可谓没有。 在邓恩的安排下,弗莱将马车停放在小镇旅馆,而四人向着山上古堡的位置出发,除了艾丝特穿得是皮夹克,另外三位男性身上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长风衣,看起来颇有队服的味道。 艾丝特倒是也想这么穿,但因为某些身高问题,买风衣这件事被她永远地抛到了脑后。 走上岔路之后,几个人差不多就是在杂草间落脚了,这里宽阔的道路被植物群所占据,小镇上几乎没有人会过来这边,但不难让人想象在多年以前,这里曾有马车往来的情景。 数分钟后,一座外墙坍塌的古堡出现在视线里,郁郁葱葱的树丛将其拱卫,又簇拥起更加繁茂的阴影。大片的藤蔓类植物爬满了废墟,给这座斑驳的老物披上了更新鲜的绿意,使它身上来自上世纪的荒凉不再那么孤寂。 艾丝特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她注意到了克莱恩揉搓手臂的举动:“会冷吗?” 邓恩冲艾丝特伸出手:“把太阳圣徽给我吧。” 艾丝特将这件封印物递出去后,立刻感觉到淡淡的冷意浮现在空气中,但她的感觉并不是冷,而是一种无形而恶毒的敌意,这让她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立刻开始拆解怀中“半截晨曦”上的绷带。 弗莱向来没多少起伏的声音响起:“确实有怨魂。” 邓恩冲略显忐忑的克莱恩笑笑:“放心,有3-0782,有弗莱和艾丝特,怨魂不会造成太大困扰。” “3-0782”这枚变异的太阳圣徽,能不断净化周围十五米内的死尸和鬼魂,让它们不超过一分钟就会溃散,是件源自因蒂斯共和国的封印物。 艾丝特小声地嘀咕道:“不知道我能不能徒手撕怨魂,我还真没试过……” 邓恩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艾丝特,不要添乱。你在外围保持好距离,以免被子弹误伤。” 艾丝特嘿嘿一笑:“这不是为了让克莱恩放松点嘛。” 克莱恩沉默了几秒,他不会说他刚才差点把艾丝特的话当真了! 几个人都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艾丝特的短剑握在掌心里,另外三位值夜者抽出了手枪预备好随时扣下扳机,克莱恩按了按自己口袋里的符咒。他们集中精神,步步走近阴森古堡的大门处。 他们走得足够近,能看到马厩的顶板已经不知哪去了,只剩下半圈围栏和几根光秃秃的柱子,不远处还有个砖瓦脱落一地的水井。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寒风刮了出来,里面充斥的浓郁恶意让艾丝特的呼吸都迟缓了半拍。但他们的脚步不会为此停驻,而是越发谨慎小心地往古堡入口走去,原本该竖立在此的大门已经不翼而飞。 从这开始,四人的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地砖上。 古堡原本宽阔的大厅足以举行一场舞会,但因为支柱早已倾塌,它此时格外阴沉逼仄,只有位于顶端的狭小窗户透出淡薄的光线,让昏沉的影子攀附在每个角落,与苔藓竞争着谁的地盘更广阔。 随着一声怒吼响起,浓郁的黑雾弥漫出来,对抗起邓恩手中太阳圣徽散发出的温暖与纯净。 全身被黑色盔甲覆盖的高大阴影,从黑雾中凝聚成形,他手上提着一把常人难以挥动的阔剑,面甲的缝隙里透出两团红光,赤炎般的“眼睛”愤怒地盯住四位闯入者。 更让几人警惕的是,面甲下竟然传出了声音,咆哮声回荡在阴森的古堡大厅里:“你们打扰了我的沉眠!必须用血与肉来偿还!” 他突然迈步,瞬间靠近邓恩,手中阔剑当头劈下,邓恩敏捷地往后退去,反手就是一枪,离开枪膛的猎魔子弹却被那半虚幻的黑色盔甲弹开了,发出一声奇异的脆响。 克莱恩也同时往后退开,他瞄准黑甲骑士的头部扣动了扳机,弗莱在后退的同时,眼眸转变为沉静的灰白色,专注地打量着这个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怨魂。 黑甲骑士怒吼着,大步追向邓恩,阔剑横扫发出破空之声,这一次邓恩被击飞了,重重地倒在门边,大片的鲜血从他嘴中咳出。 那枚特殊的太阳圣徽落到了地面,碰撞间发出轻响,怨魂迫不及待地将它踢飞出古堡,让自身远离了圣徽净化的十五米范围。 克莱恩对眼前场景产生了奇异的疏离感,这促使他再度开了一枪,银色的子弹再一次被面甲弹飞,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右手手套!”弗莱大喊一声,语气里满是焦急,与他平时冰冷的态度大相径庭。 克莱恩和弗莱同时瞄向黑甲骑士右侧的手套,两人手上的枪声几乎是同时响起,怨魂却早有准备地竖起阔剑,轻松将子弹格挡开来。 黑甲骑士再度迈步,冲锋奔向克莱恩,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 克莱恩倒飞出去,看到自己胸前凹陷、口吐鲜血,却没有多少痛苦的感受,他看到了场中弗莱焦急的目光,还有——不知道何时开始,就已经消失不见的艾丝特。 他瞬间清醒过来,周围的场景像是被打碎的平静水面,在涟漪间变得粉碎。 一切像是倒带了,回到黑甲骑士从黑雾中浮现的那一刻。 艾丝特仍然站在克莱恩右侧两步的位置,警惕地平举手中的断剑,似乎维持这个姿势有一小会儿了。 而半弓着身体的邓恩正直起身,他灰色的眼眸变成了无光的黑夜,看着即将挥起阔剑的怨魂,他冷静地开口道:“超过一分钟了。” 黑甲骑士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凄厉的惨叫从盔甲下的每一处透出来,黑烟不断翻滚升腾,像是被点燃一般。 邓恩的这句“死亡宣告”恰到好处,这个黑甲骑士远不到恶灵程度,从梦境中它对太阳圣徽的忌惮可见一斑。而邓恩将所有人包括怨魂都拖入梦中的做法,成功拖延了黑甲骑士接近圣徽十五米范围的时间,让为驱赶四人而靠近现身的它自取灭亡。 温暖而纯净的区域从圣徽周围展开,将那黑甲骑士化作的黑雾不断净化,直至那把宽阔大剑也化为透明,艾丝特一直在城堡里感受到的针对性恶意随之消散,但仍然有种让她不舒服的感觉盘亘在这座城堡里。 “当!” 黑色的铁手套坠落在地面上,表面有凝结着少许白色冰霜,这就是那个怨灵最后遗留下来的东西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交流与责怪 “那里有点问题。” 克莱恩指向了分隔客厅和餐厅的那节台阶,邓恩跟随他的手势望过去,很快也因为极高的灵感察觉到了异样,他吩咐克莱恩进行了一下占卜,克莱恩当即解下了袖口内的黄水晶吊坠,用左手握住银制链条。 他的眼眸转变为深色,在他默念完七遍占卜语句后,才恢复了正常,黄水晶吊坠正在做匀速顺时针转动,幅度不小。 克莱恩当即对其他人点了下头:“即使有危险也可以顺利解决,甚至没有。” 邓恩将变异的太阳圣徽戴到左胸,在那节台阶附近搜索起机关。艾丝特将半截晨曦重新缠好放回怀里后,俯身捡起了那个铁手套,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尘。弗莱仍然提着手枪专注地盯着四周,防备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克莱恩见状也打起精神,重新抽出左轮,跟弗莱一样担任起警戒的工作。 不出几分钟,邓恩就触碰到了某处,台阶位置的地板在机关声中打开,露出下面更加阴冷且肮脏的楼梯。邓恩看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摘下胸前的太阳圣徽,直接把它扔下了暗门。 那些令人灵感不适的寒意瞬间被驱散开,等待一分钟后,邓恩吩咐道:“克莱恩随我下去查探,弗莱和艾丝特留在上面,防止有其他意外。” 最后的调查没有任何波折,数分钟后克莱恩上来跟弗莱轮换,好让更有专业验尸经验的弗莱下去查看那具棺材内尸体的受伤痕迹,暗室内的环境虽然阴森,但是却没有什么危险了,艾丝特便没有坚持跟随进入密室。 她跟克莱恩聊了两句,稍微了解到密室里的情况,即使对拿走头骨的人毫无头绪,对他可能谋划的事情,艾丝特提出了跟邓恩近似的猜测。 “非凡者的遗骸有可能蕴藏很强大的力量,”艾丝特压低了声音,冲克莱恩展示着她手上的铁甲手套,“有时候这些非凡力量会融入外界的物体,就会变成查尼斯门后的那些东西。我是能听到他们低语的,力量越强大或者执念越重,那些声音所包含的情绪或者思维就越鲜明。” “这是非凡特性的定律吗?”克莱恩从未听过这方面的事情,忍不住询问起来。 艾丝特却摇摇头:“我从没告诉过其他人这点。你还记得队长他们从瑞尔·比伯身上找到的那东西吗?那东西也给我跟非凡特性相近的感觉,简直像是某种能量守恒一样,这该叫什么,非凡科学?” 不过有的好像还挺好吃的。这句话艾丝特当然不会说出口。 但是克莱恩迅速联想到了他自身的某些经历,他想起了那场战斗中被他击毙的燕尾服小丑,和在尸检房间里小丑尸变时身上凝聚出的烙印——那个诡异中带着蓝色的血球。 非凡力量会自动承载下去?还真的挺非凡科学。 克莱恩皱紧眉头:“所以你现在能听到这个,手套上有什么声音吗?” 闻言,艾丝特捧着手套闭上眼睛,默默感应了一会儿,又点点头:“是的,有跟那个恶灵相近的声音,带着许多怨毒与憎恨的诅咒。” 克莱恩也学着艾丝特的样子感应了一下,但除了城堡漏风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他什么都没感受到。克莱恩回忆起阿德米索尔身上那层淡黄色的光茧:“还真是特殊的能力。我想,你能压制其他的封印物,也跟这种能力有关。”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十分钟后,在太阳彻底沉入天边迎来黑夜前,邓恩和弗莱沿着台阶回到了大厅里。邓恩摸索机关关闭了暗门,弗莱简短地描述了他的尸检结果:“中毒死亡,颈部的痕迹是最近三个月内的。” 整理线索加以推理的工作被交给了值夜者们,艾丝特已经放弃思考了,她安静地抱着手套,跟在邓恩身边往外走去。 —— 几人抢在天黑前回到了拉姆德小镇比较中心的地带,在旅馆订了三间客房,拿到封印物“3-0782”的成员需要带着它去镇外无人的地方散步,两小时轮换一次。邓恩索性没有给艾丝特安排轮班,因为回去的路上都要一直由她携带这枚太阳圣徽,而其他三人要在镇上打听些线索,便让她独自留在旅店休息,看好手头的那只黑手套。 艾丝特忍不住说:“其实我也不用睡多少觉的,我也能熬夜。帮忙看着那枚徽章也不算什么。” 邓恩摇摇头:“我只是不放心你去镇外乱跑。”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在吃完晚饭后,留在旅馆房间里的就只剩艾丝特一个人了,这让她在无聊之外还有些郁闷,她拿着一副扑克牌,直接坐在木地板上玩起抽牌接龙的游戏。 很快,就有另一个声音从艾丝特的口袋里冒出来:“你在做什么?我好像没见过这种打牌的方式。” 艾丝特随口回答道:“我在消磨时间。你没见过吗?只是我老家的一种玩法,适合单人游戏。” 那条小虫子探出一个头,艾丝特伸出手指后它便顺势爬上来,让艾丝特把它放到了地板上,小虫子好奇地看着场上的牌面:“你的手气似乎很烂,这样下去数字大小连不起来。” “哦?你居然看懂规则了。一般来说这个游戏应该用很多副扑克混在一起,那样数字衔接的概率才会大一些,如果不看花色的话,这句还是有点希望的。” 艾丝特将地上的扑克全部搅乱,果断放弃了这局:“算了,我的运气果然不怎么样。” “这个游戏真不是你发明的吗?”小虫子好奇地伸长身体,在牌面上滚来滚去,翻开了一张黑桃j。 “不是。我没那么好的脑子能发明游戏,让我发明新食谱还有可能。”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进食?明明吃的都是普通食物,只要消耗能量就会消失,它们并不能让你有所提升。” 艾丝特皱起眉头,很严肃地道:“可是人就是该吃饭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小虫子摆了摆头:“你觉得自己是人吗?” “当然,虽然我不会傻乎乎地说自己的是普通人了,但我当然还是人类!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怎么就不是了。” “……按你的描述牛羊也是这样。” 艾丝特摩挲着下巴,后背靠在床柱上,放松着自己的精神,很随意地回道:“但是我能品尝到让我开心的甜味,还有被缓解的饱腹感。我能选择自己更爱吃的东西,也能享受吃到美味时候的感动。这些都让我觉得进食很有意义,就算是只鸟儿,也会有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东西吧?” 小虫子沉默了很久,然后拱起身子又翻动另一张牌,这是一张红心q。 艾丝特盯着小虫子看了片刻:“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去跟前台订些吃的让他们送上来?我有带钱,用不着让队长报销。” 小虫子的声音冷清了很多,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用,黑夜要养的是你,不是我。我很久没有体验过……你说的那种,单纯因为进食而感受到的快乐了。” 不是为了非凡特性,不是为了已经不再需要的生理需求,只是简单地吃掉合口味的东西,就能感受到最基本的来自物质的快乐,像个普通的凡人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小虫子想起了艾丝特送给它的那块比它身躯还宽点的蛋糕。现在回忆起来,那块蛋糕味道真的算不上绝妙,端不上任何高端宴会的台面,吃着却还不错。 艾丝特犹豫片刻:“要不要我以后也分你点吃的?” “不需要,”小虫子突然抬起了半个身子,直直地望着艾丝特带有关切的眼神,“我是神话生物,我从很早以前开始就不再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命了。” 所以收起你那愚昧的关怀吧,幼稚到自以为是人的蠢货,你早晚会意识到到自己究竟是什么。 艾丝特当然听不到小虫子的心声,她眼中的关切甚至更加沉重了:“可是错失美食,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小虫子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笑声,最后它在牌面上笑着滚来滚去,直到卡进了一张扑克的底下。艾丝特伸出右手翻开了这张梅花k,将它“解救”出来:“我说的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不,只是你好笑,非常好笑。”小虫子攀附在艾丝特的手指上,在她的食指根部盘旋起来,构成一圈带十二节环的小戒指。 “你怎么这么喜欢嘲笑人?” 小虫子咬了咬艾丝特的手指,并不怎么疼,更像是在撒气的举动:“那是因为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就只能跟你交流了。你的光直接将我当作体外循环,放牧了我的非凡力量,我现在的形态本来就是你的附属品。” 艾丝特将小虫子从手指上摘下来,将它摊在自己的掌心里:“噢,是这样……那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怪不得你之前显得那么讨厌我。” “我应该给你鼓掌的,恭喜某个傻蛋终于知道了这个可恶的真相。但很可惜,我现在连手都没有。” 艾丝特感到相当愧疚,她原本以为的金手指竟然是掠夺了小虫子的力量,那她受到小虫子的帮助可太多了,这更让艾丝特忍不住问起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你啊?” 小虫子沉默了好几秒,沉重地叹了口气:“唉,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是认真的。” “但是你应该问你自己有没有办法啊!” 艾丝特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她摸了摸自己隐藏着特殊光点的头发:“好吧,看来我们谁都不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彼此关联的人 因为小虫子拒绝陪艾丝特进行玩牌这种“无聊的人类消遣活动”,她在无聊至极的情况下,趴在床上开始打盹。 但是没有多久,一阵烧灼般的痛感让艾丝特尖叫着惊醒,她慌张地拍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却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刚才那仿佛进入太阳的烈焰后被烧毁的炽热,都只是她梦里的幻觉,她全身上下好好的,旅馆里哪有什么火焰,就连蜡烛都已经燃烧殆尽熄灭了。 搞什么鬼!? 艾丝特茫然地坐在床上,努力回忆着刚才片段极短的梦境,她好像挡在什么人的前方,承受了一记爆发的金色烈火之后就破碎了,那人八成也没救下来?哪个作死的家伙啊! 那片烈火间充斥的威能,给艾丝特的感觉与女神不相上下,谁会闲得没事去撩拨神明?不要命了! 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艾丝特?怎么了!?你没事吧!” 艾丝特慌张地去开门,门外邓恩警惕的脸,这让她不好意思地堆起笑容:“没有,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邓恩环视了一圈屋内,发现只有床铺比较凌乱,没有其它可疑的地方,知道艾丝特说的八成是真话:“没事就好,你要是害怕的话……” 邓恩原本想说他的弗莱就在隔壁,但是深更半夜的,没有其他女性队员,让艾丝特过去就很不方便了。 “我就把蜡烛点上。”艾丝特立刻接道,没让队长继续僵在那里难堪。 “有情况随时喊我。”邓恩点点头,又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小插曲没有引起更多波澜,除了艾丝特在心里抱怨了很多句,她也想不通会是谁这么莽撞,傻乎乎地往真神层次的怒火上凑。 这一次,艾丝特的安眠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的时候,邓恩过来敲响了艾丝特的房门,让她去楼下吃点早餐。 七点,早上提前起床进行第二次轮换的克莱恩返回了旅馆,将“3-0782”变异的太阳圣徽交给了艾丝特,两个多小时候,四人才重新回到佐特兰街36号。 艾丝特随同邓恩将几件封印物送进了查尼斯门后,就在邓恩的建议下返回了房间,她揉着眼睛没有反对,因为一踏进查尼斯门后,她的困倦又一次涌了上来。 “晚安,队长。”艾丝特打着哈欠关上了石屋门。 站在外面的邓恩笑着摇摇头:“晚安。” —— 克莱恩在跟他发展的线人短暂碰头后,回到了水仙花街2号的家中,并遇到了因为梦魇消失、向他表示感谢的伊丽莎白,这是克莱恩妹妹在学校交好的朋友。正是因为伊丽莎白在占卜俱乐部求助于克莱恩,才有了一行人前往拉姆德小镇驱除怨魂的后续。 克莱恩从斯林面包房买了一杯甜冰茶,带着一包炸丸子回到家中,这种市井小吃除了斯林面包房,别的地方也逐渐开始流行了,但克莱恩依稀记得斯林面包房是最先开始销售的。 离塔罗会开始还有十几分钟,克莱恩打算提前上去做准备,在用灵性之墙密封了自己的卧室后,他在房间中逆走四步,念出了四局口诀: [福生玄黄仙尊。 福生玄黄天君。 福生玄黄上帝。 福生玄黄天尊。] 熟悉的呓语传来,克莱恩的抗性已经很强了,随着粘稠感包裹了他的知觉,眼前灰雾弥漫,复而清晰。 克莱恩坐在了“愚者”的惯常位置,青铜长桌的上首,背后是诸多隐秘诡异线条勾勒出的“隐秘之眼”与“扭曲之线”。 克莱恩回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又习惯性地抬头,往高大穹。 即使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也有人带着花束来看望亲人:那是一个捧着深眠花的女孩,也就十四岁出头,她身旁站着一个更加年长、头发花白的女人,脸上的皱纹里浸满泪水。 洛耀拍了拍艾丝特的肩膀,示意她跟紧,她们往另一条墓坑分列两旁的过道走去。 “我见过她们。” “你认识那位逝者吗?” 洛耀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她向来冷清的脸,并不适合这样满是苦涩的笑:“她的哥哥是一位代罚者。在那位夫人的丈夫出海失事后,她的兄弟就担任了她家中的顶梁柱,供她聪慧的女儿去上学。她经常在码头区接一些缝补活计,手艺非常精细。因为那里离我以前的租房并不远,我经常去照顾她的生意。” “代罚者……”艾丝特想起了什么,她看上去是因为寒冷而抱紧了手臂,事实上,艾丝特只是不希望洛耀注意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洛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痛苦与惋惜:“嗯,就在上周,那位代罚者失控了。” 艾丝特回过头去,望着那对母女,心口的悸痛越来越清晰。 老尼尔、克莱恩和她,协助恶龙酒吧的老板“处理”了那位失控的代罚者。 艾丝特再一次体会到,命运是如此悲哀与无理,像是上帝的恶作剧。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互有波澜的事 洛耀继续进行她的巡逻任务,艾丝特跟在她身后,目光不住地落在那些墓碑上,她无法控制自己,总想去多多少少了解一点这里长眠的灵魂们。 大部分墓志铭都是很严肃的内容,但也有一部分,写的是欢快的俏皮话,像是有一个六十岁老人的墓碑上,刻着一句“晚安好梦,我终于告别失眠”,还有一个刻着蝴蝶结的石板上,写着的是“最时尚的蝴蝶结一定属于安娜贝尔”,后面还跟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一个雕刻精细的酒瓶子下面,刻着这位酒精爱好者的墓志铭:“再劝一瓶,骷髅满杯!” 艾丝特甚至看到了一个笑话:“亲爱的德莱克再也不会被秃自己得到了更多的东西。 几天后,因为莫尔斯小镇报告了几起疑似闹鬼的事情,克莱恩、伦纳德和科恩黎又一次携带封印物“3-0782”出行,因为邓恩本人没有随行的计划,他便没有让艾丝特参与这只三人小队的任务,邓恩实在是不放心艾丝特带着封印物离开太远。 艾丝特有些失落,但邓恩已经做了决定,在告诉克莱恩他们注意安全后,她老实地待在武器库,帮助老尼尔整理和修订一些古老语言的文献。 “艾丝特。” “怎么了,尼尔先生?” 艾丝特从一本精灵语的译文上抬起头来,里面一半以上的诠释都接近胡说八道,让她修改得很头疼。 老尼尔正在握着一个铁皮瓶,并没有拿着他常捧的咖啡杯,他暗红色的眼睛比往常还浑浊,似乎有阴郁在里面扎了根,让他原本老迈的面容越发愁苦。虽然喊了艾丝特一声,但是他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艾丝特,目光却凝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尼尔先生?”艾丝特又喊了一声。 “啊,对……抱歉,刚才想事情太出神了。仔细想想,果然不能把别人牵扯进来呢,呵呵。”老尼尔笑得非常温和,不知怎的,艾丝特却从里面感受到了悲伤。 艾丝特放下了译本,搬着椅子坐到办公桌边,担忧地打量着老尼尔的神态:“尼尔先生,出什么事了吗?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嗯,或许有,或许没有。”老尼尔狡黠地眨了眨眼,“说实话,我一直很害怕你,艾丝特。” “害怕?”艾丝特挠了挠头,“您会这么想是正常的,我知道您的途径拥有灵视的能力,可能看到我身上的异常。克莱恩偷偷告诉过我,我身上的状态很奇怪。” “哈哈哈,克莱恩也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这样也好,我是后继有人了。”老尼尔很欣慰地笑起来,拍了拍艾丝特的肩膀,“但你绝对不会伤害廷根值夜者们,不是吗?” 艾丝特立刻板起了脸:“当然不会!我要守护所有人的!” 老尼尔似笑非笑的眼神,反而让艾丝特越发不安了,她倾过身子:“尼尔先生,如果真出现什么情况,一定要跟大家求助,好吗?” 老尼尔却摇摇头:“帮不上什么忙,算啦,只是因为人老了,力不从心……” “尼尔先生——” 老尼尔抬起一只手,示意艾丝特不用再纠结了:“别担心,不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的。好了好了,帮我看看那本文献吧,我还等着你校对完呢。你是不知道,那些浅显的新手掌握了没有几个词就开始胡乱翻译,市面上流通的到处都是这种半成品,可真让人头疼……” 听到这话,艾丝特知道她是询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只好继续翻看文献,她在武器库陪着老尼尔,直到老尼尔跟弗莱换班离开了黑荆棘安保公司。 艾丝特在两人交班之后,帮跟邓恩请假后匆匆离开的老尼尔收拾起屋里的东西与桌面,老尼尔今天走得太过着急,连平时会收好的各种文献都忘记整理了。 在一本研究生命炼金魔法的赫密斯语简章中间,艾丝特发现了她送给老尼尔的那个平安结书签。 然而这个平安结已经寸寸碎裂,似乎被夹到这里,遗弃很久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事事并非意外 艾丝特抱着一个木盒走进了邓恩的办公室,她的神情太忧伤,邓恩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怎么了?” 艾丝特只是摇摇头:“队长,我想将这个盒子交给你,如果什么时候我出事了,希望你能帮我把这里面的东西交给克莱恩。” 邓恩接过盒子,起身将它收到了旁边的橱柜里:“里面放的是什么,方便告诉我吗?” 艾丝特喉头一噎,最终还是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块叠起来的油纸片:“是‘怪物’的配方,阿德米索尔的那个序列,箱子里面是我们搜集到的部分材料。” “你——你从哪里拿到的配方,你们还搜集……”邓恩忍住再把那箱子掏出来打开看两眼的冲动,惊疑不定地望着艾丝特。 “是个意外,但我确实偶然拿到了这个配方,就交给队长你吧。”艾丝特将那张写着配方的油纸片递给邓恩,颓丧地垂着头就想走出邓恩的办公室。 邓恩当然不会就这么放她离开:“等一等,艾丝特。”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我想你应该有话想说的。” 艾丝特沉默地盯了椅子片刻,摇摇头:“我并没有……事实上,尼尔先生好像发现我的异样了。” 艾丝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碎裂的绳结,它已经被她揉搓得看不出原样了。 邓恩当然知道这种绳结是什么,艾丝特送给他的绳结还拴在他口袋里的钥匙上,亲手制作又赠人的礼品被破坏成这样,怪不得艾丝特走进来时那么难过。老尼尔有恐惧的话完全可以不带着它,为什么要这样毁坏艾丝特的心意? 艾丝特将那个破碎的绳结再度攒紧,收回了自己的口袋里,状似随意地勾起嘴角:“其实我应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队长。” 邓恩沉静深邃的目光,穿透了艾丝特勉强自己的笑容:“当然不是这样。” 他走到艾丝特身旁,用力地怕了拍她的肩膀:“你早就是我们的一员了,艾丝特。从你第一次跟我们并肩作战开始就是了。” 顿了顿,邓恩的眉头重新皱起来:“至于老尼尔那边,我会多关注些他的状况。他并不一定是出于畏惧才丢了你的礼物,或许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艾丝特回忆起老尼尔对她的温和与纵容,还有平日里耐心细致的教学,老尼尔看她喝咖啡时哈哈大笑的模样,她对邓恩的话有了很大的信心:“有可能,大不了我再给他编一个!他应该告诉我一声的……” 邓恩微笑着点点头,晃了晃手上的油纸片:“这个配方我会帮你递交给圣堂。如果验证了真实性和有效性,或许阿德米索尔可以正式加入值夜者,学习到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这不就是你的愿望吗?让他再也不必被那些呓语和幻觉困扰。” 艾丝特拼命地点头:“谢谢队长!那就拜托你了!” 邓恩无奈地回到办公桌后,开始起草写给圣堂的新电报:“早点告诉我不就好了,能上交配方就能算功勋,圣堂那边并不会在意你是怎么得到的。” “知道了!那我不打扰队长你了!”艾丝特笑嘻嘻地走了,邓恩愿意在这件事上帮她大忙,让艾丝特心头的感伤被驱散了不少。 在艾丝特走后,邓恩盯着门边愣了几秒,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但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想起来,邓恩只能甩了甩脑袋,继续敲打手上发送给圣堂的电报。 —— 隔天上午,艾丝特捧着一杯奶比咖啡还多的提神饮品坐在接待厅里,罗珊在翻看今天送来的《廷根晨报》。艾丝特正在往杯子里搅拌第五勺糖的时候,克莱恩走进了黑荆棘安保公司的大门,他看上去心情很好,脸上挂着非常和煦的微笑。 “上午好。”罗珊见克莱恩走进来,抬头跟他打了个招呼,“老尼尔生病了,我们中午正打算去探望他。” 艾丝特抿了一口甜味过高的奶咖:“给他送些午饭和水果什么的。” “老尼尔生病了?”克莱恩满脸诧异,但很快他眼中透出思索,似乎想起了什么。 罗珊用力地点头:“他昨天就跟队长请假了,我跟艾丝特聊了聊,感觉他昨天的精神确实不太好。” 克莱恩微微颔首:“那我们中午就去吧。唉,说起来老尼尔也很可怜,妻子过世得早,孩子也不知道在哪个城市忙碌,现在大概也是一个人躺在家里,身边也没个人照看。” 听到克莱恩的感叹,罗珊瞪大了眼睛,愕然反问道:“老尼尔什么时候结过婚?” “我之前去老尼尔家,就上个月的事情,发现客厅内有一台钢琴,他告诉我他过世的妻子很喜欢音乐……”克莱恩的声音渐渐放低,他有种不太对劲的预感。 艾丝特也放下了咖啡杯,茫然地望着罗珊:“我最近也听他提起过,说到他有个过世的妻子。” 被两人这么一说,罗珊的眉毛也皱起来,但她的语气却透着不确定:“可是上半年我和奥利安娜太太他们还会去老尼尔家做客,那时候客厅里并没有钢琴啊。我甚至清楚记得我问过他为什么一直单身,他回答我说,是没有遇到让他想要结婚的那位女士……” 克莱恩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他的灵性直觉让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罗珊,你们多久没去老尼尔家做客了?” 这个问题是艾丝特回答的:“我没去过老尼尔家,但我对那个时间点有印象。大概六月开始她就比较忙,没有再去看望尼尔先生了。” 罗珊点点头,赞同了艾丝特的话:“没错,大概就是那段时间。因为薇欧拉选择离开公司了,文职人员的工作就繁忙了不少。我要么在熬夜,要么在补眠,基本没时间去老尼尔做客了,毕竟我们都是要轮班的,艾丝特还不能替代我们。” 克莱恩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半便士面额的硬币,夹在拇指和中指之间,他深吸一口气,进入占卜的冥想状态,在心底默念七遍语句后将硬币弹起。 黄铜色的便士旋转着飞起又坠下,落在克莱恩摊开的掌心上。 克莱恩的脸色立刻糟糕起来,他不敢在耽误,飞快地说:“老尼尔现在的状况不对!我去通知队长!” 看到克莱恩快步跑下了后门的楼梯,罗珊焦虑地转向艾丝特:“老尼尔他、他不会真的失控了吧?虽然他总是小气兮兮的,但是他是个好人啊,他也会跟大家开玩笑,也不会真正跟人生气,不会,这不应该……” 艾丝特回想起那碎裂的平安结,心里有了判断,但她却没有透露出自己的不安,转而安慰起罗珊:“不要担心,我现在就跟队长他们过去看望老尼尔。他这段时间没有太过明显的异样,也没有过激的举动,我们现在赶过去或许来得及。女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艾丝特从来不会这么严肃地提及女神的事,她这样笃定的话,让罗珊紧张的心情稍有缓和:“是的,女神在上,老尼尔一定不要出事……” 艾丝特给了罗珊一个友好的拥抱,然后松开了她,安静地站在门边待命。艾丝特并没有等待多久,就随同邓恩、克莱恩和洛耀一起出门,叫上了担任车夫的西泽尔,一行人坐着马车前往老尼尔家的地址。 邓恩手中还带着一件封印物,“3-0611”的安静发丝,艾丝特见过很多次这件功能特殊的封印物了,但是一想到可能会用到它来对抗老尼尔,她心里就感觉一阵阵抽痛。 邓恩甚至还取出了“半截晨曦”交给艾丝特,每个人都已经在心里预想到了最糟糕的局面,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艾丝特默不作声地接过那半截断剑,只是将它拿在手上,没有收进怀里。 半路上,邓恩望着车窗外的街道与行人,轻声开口说起过去的事情: “老尼尔年轻的时候其实有过一位即将订婚的情侣,热恋中的他们关系相当密切,但是他的爱人突然生了重病,普通医学却对她的病情无能为力。老尼尔冒着外泄非凡者秘密的风险,尝试着用仪式魔法拯救她,但是没能成功,毕竟那时候的老尼尔,在神秘学领域只是刚刚入门。 根据档案资料的记载,那时候的值夜者们都在警惕老尼尔的情况,他们担心老尼尔会因此而失控。让人庆幸的是,他最终找回了理智,没有表现出异常。” 克莱恩忍不住在胸口画了一个绯红之月,低声祈祷道:“愿女神庇佑他。” 邓恩和洛耀也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愿女神庇佑他。” 唯独艾丝特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一点点攒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暗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发现老尼尔身上的异样,早点注意到她送出的平安结已经被破坏。 天边阴沉的云霭消散了,透出午后暖融融的阳光,值夜者小队的马车停在了老尼尔家的前方,这幢独栋房屋配色温馨而简洁,浅棕色的屋顶透出奶咖般的柔和,安静地站在种着美丽玫瑰和金薄荷的花园里。 艾丝特却只感到心中忐忑,走下马车后,她的眼神越发坚定而执着。 不论如何,我不会让老尼尔出事的。 为了守护廷根值夜者们的命运,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的眼底划过一道金芒。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为了守护的心 因为西泽尔只是普通人,邓恩便让他赶着马车躲到远处,以免被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波及。 邓恩平复好心情,让自己收敛情绪恢复冷静,隔着手套握住那团黝黑的发丝,接近了正门。 克莱恩和洛耀紧随在后,艾丝特坠在末尾,她灰色的眼睛在逐渐变深,浓郁到像是有墨团在里面翻滚,但是此刻几人的注意都在老尼尔的房门口,没有人看到她眼眸里微小的变化。 抵达门口之后,克莱恩上前一步,拉动了那根连接着屋内铃铛的绳索。 铃铛轻快的响动在艾丝特耳中显得特别刺耳,沉凝的安静被打破了,但是没有人回应。 “叮叮铛铛!”克莱恩再度拉动了几下,然后便退到邓恩身边,没有再尝试。 几人耐心地等待着,屋里始终没有脚步声响起。 克莱恩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也许老尼尔去看医生了,并不在家。” 他话音未落,一阵欢快的旋律从屋子里响起,钢琴特有的音色美妙而连贯地演奏起来,像是吹拂窗帘的暖风,让听到的人感到阵阵和煦。 然后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还没等克莱恩放下黄水晶或者掏出硬币,再进行一次确认的占卜,与邓恩一同站在最前面的他,就注意到下方门缝里有什么东西在流淌出来。 起初只是透明的清水,接着里面混杂起一丝扎眼的红,然后绯色越来越多,淌出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腥味。 艾丝特眼中的墨色越来越混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其而出。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出轻咳的声音,老尼尔沙哑的声音在之后响起:“邓恩,你们来做什么?” “听说你病了,我们来探望你。” 邓恩的回答不急不缓,带着他一贯的沉稳平静。 屋内安静了几秒,然后老尼尔混杂了愤怒与惊恐的嘶喊声响起:“不!你在撒谎!” 不等外面的人再说什么,屋里的人再度开口:“是的,我知道我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门缝里渗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多,沾染到克莱恩和邓恩的鞋子上,漫过了正门前的台阶,淌进花园的泥土里。 那个声音越发悲怆:“但一直以来,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也没有想过去伤害谁!我没有,我没有出卖过值夜者的重要秘密!我最多、最多就是报销一点不应该报销的费用,我真的没做过坏事!” “克莱恩,我告诉过你窥秘人的格言是‘为所欲为,但勿伤害’,我始终坚持着这句话,”他的声音越来越柔和,充满乞求,“我始终坚持着这句话!宁愿忍耐,等待,也不会去做伤害到别人的事情……邓恩,洛耀,克莱恩,你们回去吧,回去吧!等明天、明天我就能恢复正常了。我发誓,向女神发誓,我不会去伤害别人,真的!” 老尼尔没有提到我,是因为他跟我之间的“线”,已经被那种邪异的力量割裂了吗? 艾丝特慢吞吞地拆解着半截晨曦上的绷带,让自己的动作不要发出响动。 邓恩的语气也变得轻柔了:“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一直在尝试什么?” 老尼尔的声音充满期待:“我正在尝试复活莎莉丝特,邓恩!我已经找到了办法,我正走在正确的路上!” 在那个声音激昂地解释他的努力将要获得成功,并再度乞求众人离开时,艾丝特走到了邓恩身旁,低声道:“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你们绝对不要踏进这间屋子,直到我和老尼尔冷静下来。” 邓恩睁大了眼睛:“艾丝特,你不要——” “抱歉了,队长,我真的不是个乖孩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艾丝特已经冲了出去。 克莱恩从未如此直观地见识艾丝特的敏捷与力量,一直以来身高只有一米六的艾丝特,在所有人中外貌也是最年轻的,所有人都下意识把她当成需要看护的晚辈,就连克莱恩也是这样。 但现在,艾丝特手中的半截晨曦狠狠捣在木门上,她整个人在速度加成的强力冲击下,从半截晨曦的裂口处,将整扇门都从中撞断,破裂的木板飞进了屋里,砸在了钢琴上,压倒一大片琴键,让那不曾间断的奏乐声戛然而止。 门厅的地摊上满是血色的黏稠,那些成分不明的液体上长满黑毛,几乎整个客厅里都布满这种血红色的稠液,仿佛有一罐油漆在这里爆炸过。老尼尔的头部由上而下倒吊在空中,天花板上悬挂着,一股黏液从他的脖颈处与天花板相连。他的额头和脸颊上分别长出来一对眼睛,冷漠的、没有睫毛的眼睛。 老尼尔愤怒的声音响起,但是他的声音显出诡异的扭曲,仿佛在有看不见的人在同他一起开口呐喊,发出重重合音:“你这混乱的怪物!虚假的造物!你究竟为什么会存在于这里!你只会招致无尽疯狂的命——” “是吗?” 艾丝特轻柔的反问声响起,在她开口的瞬间,老尼尔的声音就忽然被掐断了。 金色的光从艾丝特的眼中亮起,不似升起两轮太阳,更像是爆发了两颗温和而微小的星星,她浅淡的金发瞬间褪去颜色,银白的发梢间不断飞出萤火虫般的光点。 那些光芒在空气中不断颤动、盘旋,因为自由而散发出更加刺眼的光芒,划出一道道莫比乌斯环的轨迹,因为速度极快而连成一片,如同大片翅膀镂空的小蝴蝶在艾丝特周围飞舞。 邓恩、克莱恩与洛耀都万分紧张,但是他们想要冲进屋里的动作,却在艾丝特那句话说出来的瞬间,被紧紧定住在原地。 克莱恩连逆走四步连通灰雾的机会都没有,根本没法摆脱这样的禁锢,艾丝特决绝而平静的表情,让他心里充满惊恐。 老尼尔已经失控了,但是老乡她!黎星她再这样下去—— 艾丝特挥动半截晨曦,断剑的锋刃轻而易举地在她的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但血液涌出的瞬间就变成了成群的血珠,悬浮在半截晨曦的周围,被那些飞舞的光点映照上了淡淡的金色。 随着艾丝特握着半截晨曦在空中画出图案,那些血珠随之跟随着,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她身体里被抽离,她的脸上几乎失去了所有的颜色,惨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中的金光越来越明亮,仿佛坠落的流星不断燃烧,奔赴向毁灭的命运。 她用自己的血液,在空气中描绘出了一个符号。 无限,无穷,这是它在数学领域中最常关联的概念。 而在此刻。 光芒以血液构成的符号为圆心骤然扩散开,时间与空间顿时卡壳了,还没能踏进屋的三人,感受到自己在无形的力量驱使下,以时间倒流的姿势往外退去,看上去就像是演出倒带的一场默剧。 门前台阶上的血水与被艾丝特撞破的门板,都沿着他们既有的轨迹往回退去,那些光点旋转飞舞得越发剧烈,仿佛环绕在艾丝特周围的星河,拱卫着那血红色的无限符号,与它爆发出的力量产生共鸣,再反馈出更强大而不受控制的光芒。 前门已经恢复原状,邓恩、克莱恩与洛耀在退出房屋两米外之后,就离开了那光圈的范围。他们猛然栽倒在地,身体与灵魂感受到的双重压迫感,让三人体内的非凡力量几乎完全无法调动。 克莱恩的状况反而是最好的,他能感到那光亮甚至极大程度刺激了他的灵性直觉,而洛耀已经流出了一点鼻血,邓恩满头都是冷汗,但三人都没有任何动作,他们死死地盯着老尼尔家的大门,房屋上的每处缝隙都在不断溢出充满压迫感的光芒。 黏稠的血液顺着门缝倒流折返,天花板上老尼尔的头也不受控制地下降到了地面,他呆呆地望着艾丝特的举动,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哀恸。 那些黏稠液体上的每一处黑毛都在蠕动着变短、缩小,黏稠的血浆重新汇聚、凝实,构成了一个人的躯体,在不断反向流动与凝结后,那身被撕裂成碎片、早就消失的古典黑长袍,从房间的角落里自己飞来,笼罩在不断恢复形状的躯体之上。 地面上被血浆冲毁的的咒文与法阵又重新浮现,像是有无形的手添添补补,将它们重新绘制完整。 “重启”将近结束。 艾丝特平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因为右手还紧握着半截晨曦,她对着老尼尔张开了左手,五指向外:“我要偷走你失控与被注视的命运。” 然后她将手握成了拳头。 一双巨大的、没有睫毛的眼睛,出现在艾丝特的头顶,它几乎要凝聚成实质,原本冷漠无情的眼眸中,清晰倒映出那些蓬勃的淡金色光点,其中竟然滋生了一丝渴望。 但这样来自真神的直接注视,加上失控状态的爆发,让艾丝特周身的光点无法再维持运转的轨迹,一个又一个的光点开始破灭,像是被压碎的气泡,不断炸裂成光屑,消融在空气中。 每一粒光点破碎的时候,艾丝特的脑海里都像是被生生剜开一处裂口,她的右手再也握不住剑柄,只能任由半截晨曦掉落在地面上。 在无尽的痛楚与狂乱的呓语间,她拼尽最后一点勉强维持住的理智,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内嵌着黑夜圣徽的怀表。 这是塞西玛执事当初交给她的物品,艾丝特一直很听话,虽然小虫子和她都赞成这是黑夜对艾丝特的监控,但是艾丝特从来没让它离身过。 一段碎裂的平安结,随着艾丝特掏怀表的动作被带了出来,坠落在地面。 艾丝特提起浑身的力气,狠狠地将这个怀表摔了下去。 一片黑夜从碎裂的表盘上爆发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在遥远的梦里 像是把夜幕撕裂了一角,再硬生生塞到这间房屋里,只有稀疏繁星点缀的黑暗占据了每一处,沉寂而安宁的气息从怀表的裂口处喷涌而出,还站在屋子里的老尼尔瞬间闭上眼睛昏睡过去,直接倒在地面上。 悬在艾丝特头出口。 罗珊拍着心口,愉快地舒了口气:“那就好,这可太好了。艾丝特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想到罗珊是整个公司跟艾丝特关系最亲近的人,克莱恩没有隐瞒,用的是邓恩叮嘱他们可以透漏的内容:“艾丝特也在昏睡,可能要休息很久。” “昏睡……”罗珊愕然地往后倒去,沉沉地靠在椅背里,总是神采奕奕的面容上,覆盖了一层阴郁,“她伤得很严重吗?” 克莱恩只是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要等队长回来……再说。” 这句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多余的内容他未经队长的许可,是不应该告知其他人的。罗珊在这里工作了也好几年,当然听懂了克莱恩的话外音,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沉默地摇摇头,在试图抓起一份杂志时,碰掉了手边圆珠笔。 罗珊盯着滚落的笔,看着它在地上打转,却没有起身去捡起它的动力。 克莱恩俯身将圆珠笔捡起来,放回罗珊的桌面上,离开了接待厅去邓恩的办公室,等待这件意外任务最后的收尾。 罗珊摸着左手腕上的编织手链,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在心口画了很多次绯红之月。 “女神啊,求求您保佑艾丝特不要让她出事……” —— 艾丝特在做梦。 她得承认,自从来到这个红色月亮的世界开始作为艾丝特生活,她就没有过一次正常的梦境,这让她非常讨厌沉入梦境时的虚幻感。 但直到今天,艾丝特才意识到,她能清晰地分辨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源自梦境还是现实。 她正处在梦境之中,经历一些她完全没有记忆的事情。 艾丝特感觉不到可控制的身躯,她的意识被塞进小小的一圈光团,蜷缩在蓬松的毛发中。身下是一条八条腿的黑色巨狼,身上传来的气息让艾丝特感到亲切,让她想接近。于是艾丝特在毛发里滚了滚,掉到了巨狼的爪子间,轻柔地蹭过巨狼爪子上的少许水渍。 那是泪痕,这条巨狼在无声地哭泣,可是那双眼睛中燃烧的,却是不甘、悲悯与愤慨。 “艾丝特光团”晃了晃,里面传递出歌声,径直在巨狼的脑海中响起,是一首她也相当熟悉的英文流行乐曲,《rolling in the deep》。 黑色的八腿巨狼合拢眼睛,轻轻地将下巴搭在光团上,把它紧紧地护在自己的利爪间,爪子下还染着血迹。 梦境开始扭曲,艾丝特以为这就是结束,没想到这确实一场更漫长梦境的开始,她见到了许许多多的生物,都是创世神话中那些稀奇古怪的种族,人类才是食物链的最底端,面对强悍而凶猛的非凡生物只能苦苦挣扎。 而她一直作为那颗小小的光球,跟黑狼待在一块儿,在黑狼驱动厄运的时候,光球紧紧攀附在她的毛发里,应和着那股力量猛烈增幅黑狼发挥的灵力,使黑狼能展现出更强大的力量,屡次险中逃生。 一场波及数个种族的背叛出现,古老的种族首领陨落,在黑狼的谋划下,魔狼一族那只狂暴的首领也在这场灾难中死去。黑狼承载了预魔狼首领逸散的力量,在艾丝特的协助下飞快将其掌控,疯狂地屠戮起其它魔狼。 这段梦境淹没于无边的血色中,因为光球吞噬了黑狼不受控制的疯狂,陷入沉睡。 艾丝特的意识从中被抽离,即使明知这些跟现实一样鲜明的画面,都是出于她诡异的梦境,艾丝特仍然感到不舒服。 光球是没有情感的,它似乎在履行什么“职责”,但艾丝特有情感,她能感受到那只八腿巨狼心中的无尽悲痛与茫然,以及后面向狼群复仇时的快意。 相比更趋兽性的其它巨狼,艾丝特能感受到它躯壳内存在一个人。 她是谁? 未等艾丝特细想,沉入黑暗的画面再度浮现。 这次梦境中的艾丝特终于有了“躯体”,摆脱了那纯粹的光团聚合物,一个身穿黑色哥特层叠长裙、裙上点缀繁星的女人正牵着艾丝特的手,拉着她走在一道幽静的长廊上,女人的面容也挡在黑纱之下,只露出隐约的双唇和下巴。 艾丝特立刻认出了这个人,是黑夜。 按照抬头时的身高,艾丝特推测自己现在不超过一米二,而她走路时的步伐也小得可怜,黑夜不得不放慢脚步,免得艾丝特跟不上。 我现在的外形最多就是个六、七岁小孩吗?我竟然小时候就见过黑夜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 被封闭起来的记忆?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从虚幻到真实 “艾丝特。” 因为跟随老尼尔学过了各种神秘学语言,艾丝特清楚能听出这句话用的是巨人语。 她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回应了呼唤,说的仍然是巨人语,但并不是从“嘴巴中”传播出来的,这使得“艾丝特”略显稚嫩的声音显得含糊不清,散发出细小的嗡鸣:“阿曼妮,我会帮助达日伯格是出于自愿,而不是因为你们之间的交易,你尽管从中交换你需要的好处。” 黑夜微微一笑:“虽然知道你不理解,但我会担心你。” “出于安危的担心对我没有意义,我即将要去做的事,才能更好地确保我的存在,即你担心的‘安危’。” 黑夜抬手揉了揉“艾丝特”头顶柔顺微卷的银发,她轻叹一口气:“就是因为你这样只论存在,不在乎其它的思想,我才不放心。” “延续存在本身,才是我这般生命形态进行活动的唯一意义。以你的认知而言,即是我没有人性,连我的主导者也是神性主导的存在。” 黑夜牵紧了“艾丝特”的手,艾丝特能从关系紧密的黑夜身上,察觉到微妙的情感触动,“艾丝特”再度传递出声音:“呈现孩子的形态,只是因为我的自主力量还不足以脱离主导者之地。我并不是孩童,阿曼妮,我看过的历史远比你保持清醒的时间要漫长,包括你们的历史,我都观察过。” “我当然记得,你跟我提过很多次命运的线,还把自己比喻成困在蛛网上的飞蛾。” “关于你经历的命运,我很抱歉。” “艾丝特”毫无波动的声音如此冷漠,让她口中的“抱歉”毫无诚意,甚至像是在嘲讽,但黑夜似乎早就习惯了:“你是最无需抱歉的,你帮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你的安抚,我很难想象这一路会怎么继续坚持。”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潜力,所以我向你提供‘陪伴’的交易,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才得以在现世寻找脱离主导者之地的方法。我还需要继续等待命运的转机出现。” 黑夜没有再说话,走廊终于到了拐角,走过去正对一扇刻着十字架的棕红色木门。 一个银发过腰的青年正伫立在门边,五官柔和,像是出自最精致雕刻家之手的盖尼米得——传说中唯一登上宙斯神殿的美少年。与那秀美华贵的美貌相反,青年身上只有最简单的亚麻长袍,他同样银色的眼眸温和而淡漠,整个人几乎不沾染世间的繁多颜色,如同一副从白纸上走下来的素描画。 青年渐渐抬起眼睛,静静注视了黑夜和“艾丝特”两秒。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艾丝特”:“卓娅,主期盼你的现世很久、很久了。回来吧,主很需要你。” 不,不对!原本青年说的话,应该是—— 艾丝特忽然再度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她像是变成了木偶,静止在这段古怪的梦境中。 黑夜忽然挡在了艾丝特的身前,她的话语中带着浅淡的怒意:“很好,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随着黑夜白皙的手掌抬起,青年的影像就像是遇到了无形的橡皮擦,从腿部由下往上开始变得透明,很快只剩下了头部。 青年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他只是安静地回望着黑夜,但是白色的莫比乌斯光环在他头顶浮现,身后层层叠叠的虚幻羽翼,让他看上去越发像是古典壁画走出来的天使。 一道虚影在他青年眼中一闪而过,银白色的河流正沿着过去往未来涌动,青年的身影按照被擦除的顺序恢复了原貌。艾丝特对这样逆转循环般的力量再熟悉不过,但她能感受到,青年身上还有别的更加吸引她的东西。 青年自始至终只注视着“艾丝特”:“卓娅不属于任何人,黑夜。卓娅是散漫无序的星光,只属于命运。” 青年抬起胳膊,冲着艾丝特伸出之前隐藏在袖筒下的手,他松开一直握起的拳头,露出掌心里一只昏迷的云雀。不,并不是昏迷,它早在许多个年代前就死去,但是因缘巧合留存下来,被人郑重地保管着。 那只长了银色头羽的云雀,前额上透出一点金光,它不断闪烁,呼唤着艾丝特,与她不存在的心跳声达成一致。 那是她脑海深处无数光点中的一份子。 青年眼底的温和不变,他看向黑夜,说出的话却像是直白的斥责:“艾丝特也不属于你,或者你们。” 黑夜再次抬起手掌,这一次青年没有再与她对抗,任由身影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擦除,但是这场梦境也开始因此崩散。 艾丝特忽然挪动脚步,绕开了挡在她身前的黑夜,在刚刚青年动用奇妙力量的瞬间,艾丝特周身的禁锢就已经被打破了。 黑夜没有阻拦艾丝特,只从面纱下传出一声充满唏嘘的叹息。 艾丝特用力推开了走廊尽头那扇刻着十字架的木门,她竭尽全力跑了进去,赶在梦境彻底沉入黑暗前,瞥到了一个站在大理石十字架前的身影,看到他黑色的头发与灿金色的发根,神父般的古典长袍。 那个人回过头来。 但不论艾丝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的面容长相,只有男人嘴角充满慈悲的笑意。 他温柔而宽容的目光跨过时间与空间,穿过被尘封的历史,从遥远的记忆另一端遥遥望过来。 艾丝特再也没能跨出一步,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没有在梦境里再前进哪怕一寸的距离。 男人摇了摇头:[zorya.] 一个源头相近的名字自然而然地跳到了艾丝特的唇角上:[dazhbog?]* [Вonдpyг,pa3pывaюtkoльцapyk.]*/“一切都结束了,我的朋友,你的手环已经撕裂。” 他已经死去了。 就像那只被青年握在手中的云雀一样。 黑暗将艾丝特的视野吞没,她开始分不清究竟自己脱离的是回忆还是梦境。 她的意识离开了这里。 男人哼起一首民谣调子,转头再一次安静注视着那高大的十字架,就好像刚才他的话并不是在对艾丝特说的,他只是念出了这首歌曲的开头。 —— 克雷斯泰·塞西玛又一次乘上了前往廷根的蒸汽列车。 作为“值夜者”高级执事和“红手套”三巨头之一,他其实并没有这么清闲。三天两头就跑去贝克兰德外出差,主要是因为克雷斯塔所执掌的“女神之剑”,相对整个黑夜教会来说都是极其特殊的存在。如果有得选择,克雷斯泰本人更愿意去更北边圣堂所在的凛冬郡多走走,顺便看望自己的老朋友。 他不仅是为了圣堂代号“特级隐秘”的存在而来,也因为收到了克莱恩的特殊申请,克雷斯泰随身带上了“小丑”配方的魔药材料。他准备在进行审查后,就一次性将克莱恩晋升序列八的事情也办完。 邓恩在报告中描述艾丝特的失控异状,让圣堂知情的人感到焦虑,但是在阿里安娜殿下获得了神谕后,他们便压下了疑问,全心信任着女神的指引,让这件事自然而然地过去。 克雷斯泰获得的神谕也没有太多差别,除了“无需转移”的冷处理,就是让他前往廷根值夜者小队一趟,将损坏的“星夜怀表”回收,但是把里面那枚教会特级通行徽章留下,交给邓恩用作压制艾丝特的后手。 拎起从不离身的银白手提箱和另一个小皮箱,克雷斯泰走下了蒸汽列车,望着比贝克兰德清澈不少的蔚蓝色天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贝克兰德待久了的人一走出来,总觉得哪里都比万都之都的空气好。 克雷斯泰乘坐的是最早一班的蒸汽列车,他甚至没来得及给廷根的值夜者小队发电报,自己就已经赶了过来。 作为一个序列五层次的非凡者,在“女神之剑”的特殊协助下,克雷斯泰已经能稍微感受到命运扭曲的力量。他从主教那里领到了自己数个月前在圣堂要求下写出的日记,知道那个外貌是年轻少女的“艾丝特”曾经跟自己有过短暂的接触,但他本人却完全记不得了。 只是简单伪装成第二次见面的问题不大,因为阅读过自己的日记,克雷斯泰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当成“封印物的相关资料”,直接背了下来。因为两人本来就不熟悉,克雷斯泰并不害怕有什么会露出破绽的地方。 走进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时候,克雷斯泰看到前台那个棕发姑娘正在拿手帕抹眼泪,一边哭一边搓着手腕上的编织手链。 克雷斯泰清了清嗓子,那个女孩慌乱地抬起头来,试图张开几页《廷根老实人报》好将脸埋到后面:“哦队长!我没有在哭我只是眼睛里进了东西,这报纸上的故事写得比较感人——咦?您是……” “克雷斯泰·塞西玛,从贝克兰德教区过来的,我是为了老尼尔和艾丝特的事情来查看情况。还有莫雷蒂先生的特殊申请。” 刚刚沉浸在悲伤感情中的罗珊赶紧擦干了脸,脸上红得发烫,她赶紧从后台起身给这位戴着红手套的先生带路,她当然也听过这个名字,知道值夜者间流传着“女神之剑”的称号。 “你刚才是在为什么担心?”克雷斯泰随口问了一句。 罗珊的表情又变得悲伤了:“是艾丝特!这一切太让人不安了!她昨天开始就——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她努力堆起一个难看的微笑:“只是她不在之后,我真感觉生活缺失了很灿烂的一部分阳光。” 克雷斯泰点点头,在胸口点出绯红之月的手势:“女神会保佑她的。”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生活依旧继续 “队长,这位是……” “啊,塞西玛阁下,感谢您愿意前来廷根。” 罗珊在将克雷斯泰带到邓恩的办公室后,就自觉地离开了。 克雷斯泰将小皮箱放在了邓恩的办公桌上:“这是那位‘占卜家’晋升需要的魔药材料,下午我就可以进行他的晋升考察。先带我去看看他们吧,那位失控者和艾丝特。” “是,他们两个都在查尼斯门后,至今还没有从昏睡中醒来。” “说到那位失控者,等今天晚些贝克兰德再来人之后,我们会带上他一同返回贝克兰德教区,在那里他能得到安魂师更好的治疗。” 邓恩沉默地点点头,没有对这个处理方式表达任何意见。 “至于艾丝特,我们不会将她带走,但是……我先看看她具体的情况吧。还有那枚圣徽你暂时留在手边。当你觉得有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它加上我留在石门上的符号,临时压制住艾丝特。” 邓恩再度点点头,把这当作圣堂对他的信任和托付:“我明白了。” 老尼尔的幸存对克雷斯泰来说,更接近一个“奇迹”,让人不由得感慨“艾丝特”果然是女神给廷根值夜者小队的特殊援助,克雷斯泰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已经失控变成怪物的人,竟然还有被逆转失控状态的可能,这太不可思议。 如果每个失控者身上都能有这样的奇迹,每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非凡者痛苦地泯灭在同僚的手中,但很可惜,这样的力量克雷斯泰从未见证过。艾丝特失控时发挥出的能力倒是跟另一个人数稀少序列的高阶传闻很接近,但即使是克雷斯泰,也没接触过“怪物”途径的多少资料,圣堂在这方面的情报相当稀缺。 在查看过老尼尔的状况后,克雷斯泰跟在邓恩身后来到了艾丝特的石屋前,里面涌动的沉寂力量,让他都感觉背后发寒。 “塞西玛阁下,艾丝特自从昨天被送回来一直在昏睡。今早我也让两位女性值夜者进去看过一眼,但是里面的封印力量汇聚过多,不适合任何活人多待。” “没关系,短时间对我来说影响不大,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克雷斯泰不甚在意地摇摇头,拎紧了手上装着“女神之剑”的箱子,推开石门后拉开墙壁上的灯罩,让幽蓝的烛光打在这间并不宽阔的石屋里,照亮了屋里的景象。 克雷斯泰随即对邓恩点点头,示意他关紧石门。 门一合拢,石屋里幽蓝的光芒立刻又黯淡下去,似乎随时会自动熄灭。 克雷斯泰俯身将白银提箱放到地面上,在他即将要打开盖子的时候,艾丝特微弱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了出来:“您是来处决我的吗?” 她冒出了半个头来,银色的刘海挡在脸上,隐约露出下面乌黑涌动的眼睛。 克雷斯泰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已经醒了?” “是的,从你拎着那把骨剑踏入走廊开始我就醒了,骨剑的力量正与这里的封印相互呼应着。但是我的状态很不好,我不敢让队长看到。” 艾丝特又将被子拉下来一些,露出了整个脑袋,让克雷斯泰看清了她被子底下藏着的东西,那是几十粒细小的光点,完全不受控制地摇晃着在她耳边飞舞打转,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看上去情况确实很接近失控,对你来说。”既然艾丝特醒着,那么与其借助“女神之剑”的力量强行突破进入艾丝特的梦境,跟她本人交流要更加轻松,克雷斯泰坐在了箱子旁边,因为艾丝特铺了羊绒地毯,石屋的地面并不怎么冰冷,“你自己对这些光点有什么概念吗?” 艾丝特没有说话,但是她脸上的警惕与疑惑是显而易见的,她虽然不讨厌这位数月前见过一面的高级执事,但是也不怎么信任他。 克雷斯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老尼尔的情况远比圣堂预想中好很多。我们会将他带往贝克兰德,那边的安魂师们能提供给他很多援助。” “尼尔先生还活着,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艾丝特的神情又放松下来,她在被子底下将身子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塞西玛阁下,非凡者一定会失控吗?” 这问题的范围可太宽泛了,克雷斯泰认真思索了片刻,才斟酌着用词回答道:“我不能对你撒谎,每个非凡者必然都面对着‘失控’的危险,这应该是非凡者获取特殊力量的代价。” 艾丝特眨了眨眼,她伸出手来,几颗飞舞的光点停在她的手指上,像是歇脚的萤火虫:“非凡者,正常来说,应该不可能和‘失控’达成和解吧?” “是的。”克雷斯泰皱起眉头,但没有反驳艾丝特的话,她所说的“和解”,难道是指这些光点可以沟通吗? “塞西玛执事,你相信光吗?” 克雷斯泰对这个问题很摸不着头脑,只好回答道:“我对女神是绝对忠心不二的。” 艾丝特却捂着嘴闷笑了两声,然后她略带惆怅地抬起头来:“抱歉,只是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我想等您离开后,我这些天都会继续沉睡下去,我需要通过睡眠来稳定我的‘失控状态’。” 克雷斯泰点点头:“既然你知道,那我就不隐瞒了。我会加强门上的封印,那应该能让你沉睡得更安稳些。” “那就再好不过了,”艾丝特合上了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您不知道,我现在可太讨厌做梦了……” “有什么需要我给廷根值夜者们带的话吗?” “麻烦您告诉队长,别再试图入梦我了,那对他有害。帮我跟克莱恩,就是那位要晋升的值夜者带句话,让他时刻保持警惕。帮我转告伦纳德,别再莽撞过头……还有罗珊,让她多笑一笑,等我好了就陪她喝下午茶……西迦女士下一次的故事一定能登上报纸……” 艾丝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如同梦呓一般的话语,最终归于了安宁而平和的呼吸。那些在艾丝特脑袋边盘旋的光点缩回了她的被子底下,仿佛出于本能地回避着克雷斯泰的视线。 克雷斯泰起身拎起他的箱子,拉下了灯罩,让石屋内重新回归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打开石门,借着走廊透进来的那道光,最后看了一眼艾丝特被银发遮挡的侧脸,抛开那些似乎有自主意识的光点,安睡的她看上去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我会把话带到的。晚安,艾丝特女士。” —— 因为克莱恩被伦纳德怂恿着向廷根值夜者全员透露了扮演法,克雷斯泰的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许多。在检查过克莱恩的状况,让克莱恩发誓不会透露扮演法后,克雷斯泰不得不让每个人都单独进来炼金室,引导他们向女神之剑起誓。 直到科恩黎也凝重且疑惑地走出炼金室后,克莱恩又回到了地底,听到了克雷斯泰的宣告:“值夜者克莱恩.莫雷蒂,我以女神的名义郑重告知你,你通过了圣堂的考查。 祝贺你,以你的功勋,你现在就能获得晋升,成为序列8的非凡者!” 克莱恩松了一口气,能这么顺利地通过考察,让他有种奇妙的恍惚感,他原本以为会有更多要调查询问的事情或者特殊任务,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感谢您,塞西玛阁下。赞美女神!” 再度将扮演法“只是在扮演”的精髓跟克莱恩解说后,克雷斯泰拿起桌面上另外的小皮箱,将里面的东西在桌上一字排开。 成年的霍纳奇斯灰山羊独角结晶,完整的人脸玫瑰。 克莱恩将羊皮纸上的配方与记忆里做了一个对比,确认没有误差后,他回想着当初老尼尔演示的魔药调配过程,开始蒸馏纯水,将辅助材料依次放了进去。 数分钟后,克莱恩手上的玻璃瓶里,便装入了奇异的金黄红三色液体,看起来分外甜美诱人,像极了调色分层的鸡尾酒。 在跟克雷斯泰确认过魔药配制无误后,克莱恩对这瓶魔药进行了占卜,然后果断地将它灌了下去。 看着那么漂亮的魔药,入口的味道却糟糕透,但是你沉睡的这几天,公司里的气氛一直挺消沉的。” 艾丝特揉了揉眼睛:“不过我大概还会经常回去下面睡觉……我还需要很多休息。” 罗珊立刻紧张起来,掰过艾丝特的脑袋左看右看:“我就说,你看起来还那么憔悴!那你为什么非要跑出来,快点再去睡会儿。” 艾丝特只是轻笑着,没有正面回应罗珊的话。 克莱恩心里却一紧,他知道老乡为什么这么着急出来,连等待头发恢复都不愿意,也要见一见值夜者的众人——她在害怕被遗忘。 她怕自己睡过漫长的一觉后,就再也没有人记得她。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任务还需努力 新一周的塔罗会将近,克莱恩轮休在家,又一次提前了十几分钟来到灰雾之上。 自从晋升之后,他还没有好好探查过灰雾殿堂的变化。 在熟悉的呓语与虚幻感过后,他的身形出现在圆桌最上首的高大座椅上,他切实感受到了自己对灰雾的掌控度加深了一点,不是很明显,但却能真切感应到与这片空间的共鸣。这还是克莱恩已经稳定了服用“小丑”魔药后的状态,这让他有了不少信心,看来这片灰雾的力量确实需要更高序列才能掌握。 克莱恩抬起手,试探着朝头我倒霉的……克莱恩在心里默默感叹。 艾丝特又指了指她自己:“以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着值夜者们出任务,所以只能这样了,你们都要多小心。” “我会的,这份情谊我就收下了。”克莱恩在艾丝特的眼皮底下,把掺了发丝的绳结再度收回口袋,看到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艾丝特又打了个哈欠:“呵啊……这个困倦没有头一样。我最好再回去睡会儿,晚安克莱恩。” 克莱恩不掏怀表都知道现在的时间,肯定连正午都不到,但他还是笑着给了艾丝特回应:“晚安,艾丝特,好好休息。” —— 当天半夜。 艾丝特又因为脑海中的刺痛和一个恍惚的巨大十字惊醒,虽然这次连上面倒吊的人都没看清,但她原本安宁的睡眠质量因为一落千丈。 艾丝特将脸埋在了被子底下,因为异常折磨的偏头痛发出了微弱的呻吟: “到底是谁啊,说好凡人不要老去直视神的,这不是造孽吗……” —— 因为这段痛苦的午夜插曲,艾丝特这一次又整整睡了一天,直到第三天才起了个大早,坐在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接待厅里,吃着罗珊给她带的果酱甜甜圈。 罗珊冲艾丝特晃了晃手上的《廷根晨报》:“今天的头条新闻看上去很厉害喔!” 艾丝特叼着甜甜圈,浏览起那巨大的标题“大海盗齐林格斯被公爵保镖击毙于贝克兰德”,艾丝特得承认,她既不认得这位公爵也不认得什么海盗,这条新闻下面的报道甚至连详细些的介绍都没有,只有最简洁的时间地点人物,单纯就是一例死亡通告。 “这个齐林格斯是谁啊?” “好像是很有名的海盗,叫什么‘飓风中将’?之前听人提起过。” 艾丝特将报纸扔回了罗珊的桌子上:“一个海盗不在海上待着,跑贝克兰德去干嘛?真奇怪。” “谁知道呢?说不定这背后有着更重大的阴谋……” 艾丝特抓起一把自己银白色的发尾,又松开了手:“但是他已经死了。就算有什么内情,出于那位公爵的背景也会被压下来。就像这则空有标题没有内容的新闻一样。” 罗珊又翻起报纸,有些兴奋地指着介绍本地活动的板块:“就这个月中十四号,新的马戏团要来表演了!还是老地方,市政广场。我记得你之前说很想去看看?” 艾丝特这次也提起兴趣了,她挤到罗珊旁边跟她一起看着报纸:“我看看……周五,挺好的,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提醒我啊!” “我当然会陪你一起去,我可不放心你走丢了。到时候人肯定很多!” “罗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那你就快点好起来吧,”罗珊戳了戳艾丝特的脑袋,“等你好了想去哪玩就去哪玩。要不是队长可能不同意你离开,我们都该找时间去迪西海湾度假,听说那里阳光可好了。” “是啊,廷根之外还有很多地方。”艾丝特随口附和道,但是心里却充满茫然。 离开廷根的想法自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从她的脑海里完全消失,艾丝特似乎握住了一条不太明朗的细线,预示着那个越来越接近的未来。 预示?克莱恩才是占卜家,她又不是。 艾丝特摇摇头,试图甩开脑袋里那些奇怪的灵性感应,它逐渐开始扰乱她的思绪,让她感到焦虑了。 罗珊当即看过来:“怎么啦?你不喜欢迪西海湾吗?” 艾丝特只是用另一句闲聊扯开了话题:“没有,我是在担心坐船的问题!我这辈子还没坐过船呢。” 漂流皮筏艇当然跟游轮没法比的。 —— 中午时分,克莱恩回来向邓恩报告上午对兰尔乌斯身边人的调查结果,这时候罗珊进来通知队长有人想进行委托,克莱恩就跟在邓恩身边走进了接待厅。 艾丝特正在给两位穿着黑色长裙的客人倒茶,她们头上也是黑色的软帽,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葬礼上走出来。艾丝特正柔声地告诉这两位女士,任务都需要经过队长的确认,才能在签订委托合同后派发给队员,服务态度竟然异常专业。 克莱恩听到其中一位女士提出诉求后,立刻回想起曾经参与调查过的一起凶杀案,旁边那位夫人就是死者梅纳德议员的妻子,她出现在黑荆棘安保公司,想要委托他们调查“雪伦夫人”。 在这位夫人眼里,那个在廷根市风流名声远扬的雪伦,必然是伦纳德议员死亡的罪魁祸首,所以她无法接受警方给出“饮酒过量及纵欲致死”的结果,想要搜集雪伦身上的任何犯罪证据。 起初邓恩是有不少顾忌的,但这位夫人只要求追踪和监控雪伦的行踪,就能提供高昂的报酬。恰好克莱恩需要这方面的经验,他又晋升了序列八的“小丑”,体能方面获得了大幅度的强化与提升,所以邓恩接受了这次委托,并将任务转交到克莱恩手上。 在两位女士离开后,邓恩回去了他的办公室,罗珊坐回了接待台后面,在每日访客上做了一条新登记。 艾丝特重新拿了个茶杯,给克莱恩也倒了一杯红茶:“你似乎有些头绪?” “是的,之前我见过那位夫人,不过……具体的得等我实地调查了才知道。” 艾丝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反正小心些,不要太莽,可别在阴沟里翻船。” “我当然会注意的,”克莱恩飞快地瞥了眼罗珊,见她没有在注意这里,便压低声音对艾丝特说道:“你就放心吧,我也有一点小小的秘密。” 艾丝特搓了搓胳膊:“你说这话的时候真得很像是伦纳德,下一秒说不定就要去拯救世界了。” 克莱恩一愣,忍不住笑起来,引得罗珊偏头望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艾丝特也笑着接过了罗珊的问题:“我们在说伦纳德的糗事,你可不要告诉他啊!” 第二天上午,克莱恩学了不少跟踪与监控的技巧后,立刻采取了实践,在夜晚潜入“雪伦夫人”的家中。 然而不管是克莱恩还是邓恩,都没想到这位“雪伦夫人”身上真的有大问题。 克莱恩通过特殊手段潜入她家中的保险柜,感受到了一座充满邪异的白骨雕像,他立刻回到黑荆棘安保公司向邓恩报告,确认了那就是“原初魔女”的神像。 查尼斯门后,艾丝特已经缩在了被窝里,但她忽然从昏昏沉沉的状态被惊醒,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好像是邓恩。 艾丝特当即爬起来,听着邓恩走进深处存放封印物的走廊,然后等他折返出来的时候,艾丝特拉开门探出了半个脑袋。 “嗯?我以为你已经睡下了。”邓恩只是稍有点吃惊,就想快步往外走去。 艾丝特瞥了一眼邓恩怀里的那件封印物,上面包着密不透风的黑布。 “是3-0217?”艾丝特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队长你们要去执行很危险的任务是吗?要不要我——” “不行,艾丝特,至少现在不行。”邓恩的语气非常严厉,“你现在的状态并不好,所以好好休息,交给我们。” 艾丝特没有办法反驳,她只是张了张嘴,沉默下去。 邓恩冲她摇摇头:“不要担心,我们会回来的。” 然后他就快步走向通道的尽头,克莱恩还在外面等着邓恩,还有科恩黎,他们要去雪伦夫人家里正式解决这个魔女教派的成员。 “注意安全,希望你们好运。”艾丝特小声地说道,目送着邓恩走出了这条走廊,离开了她的视线。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窥得秘密一角 艾丝特躺在石屋里,静悄悄的,就连心跳声都快被这里永远充斥的寂静吞没。 她不知道自己盯着天花板看了多久,一阵悸痛忽然从头部迸发,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将前额抵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但是没有用,那脑袋几乎从里往外有炸裂的痛苦,让她拼命将手指用力扣在头上。 稀疏的金色光点从她的头上飘起,疯狂地在黑暗中打转,以无序而混乱的姿态环绕住她。 数分钟后,疼痛一缓解,艾丝特就伸手摸到灯罩的开关,让幽蓝色的烛光照亮了屋里。 她的指甲里印着少许血迹,艾丝特摸了摸自己头上,因为摸到伤口而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脑袋上抠出了血。 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这阵痛苦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但是剧烈得就像是从艾丝特脑海深处剜出了一部分灵魂。她能感应到是有人遇到了危险,可是她现在的状态太不稳定,甚至无法分辨出刚才是谁遭遇了困境。 这种过于痛苦的回馈是前所未有的,难道是克莱恩?是我之前给他的那撮头发! 艾丝特回想起当时对老乡的额外赠予,她惶恐不安地靠坐在墙上,双手因为紧张而绞在一起。是什么情况会紧张到那撮头发被触动?艾丝特也不清楚。 她除了坐在阴冷的石屋里等待,什么都做不了,她的状态甚至不足以支撑她再放血绘制出“无限符号”。没有邓恩的许可,艾丝特也不能自己去动用封印物,现在的她,恐怕连队长他们在哪都感应不清楚。 又是这样,漫长的、让人焦急而无望的等待…… 艾丝特微微一怔,她为什么会觉得“又是”? 黑暗的沉寂贴在她的手背上,自从压制老尼尔的失控后,艾丝特察觉到周围的非凡力量变得更清晰了,比如现在,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查尼斯门的力量涌入她石门外的图案,然后再源源不断地落在她身上。 艾丝特将脸埋在手掌中,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没有哭,只是裹着被子,紧靠着石墙闭上眼睛,进入了跟死亡一般寂静的安眠。 小虫子从艾丝特裹成窝的手帕里探出头来,它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制力量在日渐虚弱,这让它在惊喜之余,也产生了疑惑——艾丝特为什么会衰弱到这个地步?光点汲取命运力量的自我修补在一次次被外界因素打断。 有人正在针对她,削减她的力量。 这种躲藏在舞台背后操纵剧情的方式,小虫子也相当熟悉,但它周身的光茧断绝了它远离艾丝特的所有可能。 说不定等艾丝特死亡的时候,它也会跟着一起死去,小虫子无所谓地卷起手帕,将自己盖严实。 无所谓,反正只是一个序列七分身而已,可惜不能将这个命运诡异的人报告给本体了,不然让本体被她阴一把,一定更有意思。 —— 不论夜晚发生了什么,新的一天都会如期而至,太阳依旧在履行它挂在天空的职责,将晦暗的星空挡在自己的万丈光辉之外。 艾丝特敲响了邓恩办公室的门,但是里面隔了好几分钟,才传出了特别无奈的声音:“别站着了,进来吧。” 拉开门,邓恩嘬着烟斗发呆的样子便映入了艾丝特的视线,他愁苦地盯着桌面,桌上正摆着几根断裂的银色发丝和一个被染成血红色的吉祥结,原本暖橙色和珍珠白的线团已经完全看不出原色了。 艾丝特浑身一颤,那是她送给科恩黎的编织结,虽然还没有破碎,但几乎是泡透了血水,艾丝特隔着这么远,分不清鼻尖的铁锈味是真实的,还是她过于紧张而产生的幻想。 “看样子你认出来了。他还活着,但是状况很不好。因为那个魔女的黑焰,他的右半边身体,”邓恩的左手从右肩往下,比划到了手腕的位置,“几乎都被烧透了。你的吉祥结死死黏在黑焰底下,所以我们在紧急截肢的时候,没注意到它掉出来泡成了这样。” “他……科恩黎,他还活着?” 过了好一会儿,邓恩才“嗯”了一声。 他原本以为艾丝特会很难过,甚至已经对如何安慰崩溃大哭的艾丝特打好了腹稿,但是艾丝特的表现却让邓恩感到吃惊,她听到科恩黎还活着的事情后,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至少他还活着,至少……”艾丝特的眼里确实溢满了泪水,“对不起,队长,要是我能——” 邓恩竖起一只手,打断了艾丝特想说的话:“当你因为这件事情产生愧疚感的时候,我才是真正需要道歉的人。你原本并不需要承担值夜者们的责任,但我放任你参与我们的任务,使你不断接触到非凡世界相当可悲的那一面。”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邓恩又开口:“很抱歉总是让你为不属于你的责任而付出,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艾丝特。很感谢你一直在守护廷根值夜者小队。” 邓恩的眼神太诚恳,让艾丝特找不到能说的话,她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一个词都吐不出来。 “还有这个,”邓恩将那几根断裂的发丝往前推了推,“这才是救了科恩黎性命最大的关键,帮他完全挡下了那件镜子里的诅咒。这是克莱恩交给我的,看到光点从他身上飘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又私自跟了过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艾丝特干巴巴笑了两声,相当勉强。 “总之,我们都活着回来了,谢谢你的好运。即使你不在我们的身边,那时候你还是帮助了我们。” 艾丝特局促地移开眼睛,不敢迎着邓恩的目光:“但我本应该能做到更多的,队长。我想知道圣堂有没有提过我的能力?我也想寻求晋升。” 邓恩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艾丝特。就像你所了解的,封印物是没办法再提升自身力量的,它们已经固化了。”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说法的不妥,邓恩赶紧又开口:“当然,这只是个比喻,但你的情况确实是特殊的。” “好吧,其实我也想到这个答案了,”艾丝特忽然冲着邓恩笑起来,好像卸下了某种重担,“反正我都得先恢复好。既然不能晋升,那我就想办法掌控好已有的力量。” 邓恩心里的不安在冒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欣慰地回望着艾丝特:“我很高兴你能这么看。以后的路还很长,不用急于一时。非凡力量始终都是危险的,即使是自身的力量,你也应该谨慎面对,尤其是在那些力量过于庞大的情况下。” 一个词忽然从艾丝特脑海里蹦出来:“混乱。” “什么?”邓恩没有听清,他疑惑地望着艾丝特。 “啊,没事,我去找罗珊了,希望她今天上午泡的是茶不是咖啡。” 艾丝特的微笑在关上办公室的门后,立刻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走向武器库,连门也没敲,就直接走了进去。 让艾丝特意外的是,她没看到今天应该在这里值班的珍妮特,那个前段时间新来的文职人员女孩,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伦纳德。 见到伦纳德后,艾丝特脚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往外拐去,可是伦纳德开口喊住了她:“你跑什么啊?这两天你怎么老躲着我?” 艾丝特的嘴角抽动一下:“好吧,我确实在躲着你。害怕别人的秘密不是正常的吗?” 伦纳德翠绿的眼睛中满是嫌弃:“这么几个月了,你和我谁身上的秘密更多还不好说呢!我一直觉得你更加奇怪!” 艾丝特靠在门框边,保持在一个随时能转身离开的位置:“那我比较迟钝,我现在开始害怕了,不行吗?” “你还会有害怕的东西?除了黑咖啡。” “我不害怕黑咖啡!我只是不喜欢苦味!” 伦纳德挑起眉毛,吊儿郎当地“哼哼”了两声:“你现在这个态度总算正常点了。你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儿?不就是头发掉个色吗!白色头发也没什么不好,你看西迦就是啊。” 头发掉色?洛耀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艾丝特苦恼地揉着右眼眶:“我不太敢接近你,因为我总觉得你身上有点……” 伦纳德的脸色一变,他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袖子,然后疑惑地盯着艾丝特:“也没味儿啊。我好几件同款的衬衫,只是换着穿而已。” “不是!是有些别的东西。就好像你藏了什么很好吃的。” 伦纳德掏了掏口袋,扔了两颗奶糖在桌面上:“这个?你要想吃就拿去。” 艾丝特却猛地摇摇头,然后咽了下口水:“也不是这个!我想是别的东西,可能帮助我更好恢复身体情况,所以我不太想跟你太多接触。” 伦纳德茫然地挠了挠头,让他本就松散的黑发更凌乱了:“我身上还有什么别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侧着头仿佛在倾听什么,丝毫没有在艾丝特面前掩饰自己身上的异状。 然后伦纳德震惊地望着艾丝特,按照刚才脑海里那个声音的嘱咐,把话语转述给她:“老头说,你如果真的想快速恢复,可以通过进食当前同序列的非凡特性……这、这是人能做的事情吗?都不需要服用什么魔药的吗!?” 艾丝特眯起了眼睛:“那你帮我,谢谢这位老、老人家?我当前的序列……” 伦纳德又倾听了十几秒,才迟疑着缓缓道:“你当前的序列是‘偷盗者’途径,已经是序列七的‘解密学者’。老头不知道你的命运为什么会混乱成这样,与你牵扯关系的人命运都在不断扭曲。啊,他还说……” 伦纳德忽然沉默了几秒,怪异地盯着艾丝特。 艾丝特有点茫然:“他还说什么?” “老头还说谢谢你的不吃之恩?” 艾丝特没有憋住,剧烈咳嗽起来,等到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她摆摆手赶紧离开了这里:“应该的应该的,我不觉得我真能下口吃了谁……”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畏惧至极的她 今天一切都很平静,但是每次想到科恩黎的遭遇,艾丝特的心里仍然一片冰冷。这种冷意几乎将她浸透,她的感情像是被砸开一个缺口的水瓶,正在不断流失出去。 科恩黎的订婚日期本来已经确定了,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数,他的未婚妻或许不会抛弃他,但是科恩黎正躺在医院里苦熬,身体上留下的残疾会伴随他一辈子。这对情侣以后还得面对来自长辈的压力,前途难测。 太无力了。 艾丝特坐在接待厅的沙发上,她的头枕在沙发的靠背上,斜着脸听罗珊讲述《戏剧先锋》上对《伯爵归来》的专业点评,艾丝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边应和一边走神。 伦纳德离开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时候,跟两人还打了个招呼。不过他走得非常匆忙,很明显是处于任务中的心态,也不知道是在追查什么。 “罗珊,你打算去看《伯爵归来》吗?” “我肯定要去!这会成为我们街区里连续好几周的话题,不去的话可就聊不上了。不过我不用自己订票,我都跟菲利普太太商量好了,她会帮我们买同一场。” “这样啊……” 罗珊倒是兴致昂扬:“艾丝特也想看吗?我可以让菲利普太太退掉我的那张票,然后换个时间跟你一起去的!” 艾丝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哈啊——过些日子再说吧,我怕我中途睡着,那就太不礼貌了。” 罗珊的脸上自然而然出现了忧虑:“也对,等你身体好些再说。到时候我可以陪你再看一次,这出演出可是在贝克兰德大受欢迎呢!” 晚上,艾丝特帮忙给众人送晚餐的时候,才发现克莱恩今天也来了,他一大早就在查尼斯门值守,要到凌晨才能换班。因为接连有人出事,值夜者人手一下子就有了紧缺,伦纳德接替了调查兰尔乌斯的任务,所以才出门去的。 “啊,谢谢你艾丝特。对了,这个该给你的,我差点就忘了。”克莱恩看上去有点憔悴,他昨晚似乎没怎么睡好,眼下浮着浅淡的阴影,不过看到艾丝特后,他还是露出了很真诚的笑脸。 克莱恩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艾丝特拆开一角,发现里面装着一片四叶草:“这是——你从哪里搞到的!?” “雪伦夫人家里。可能四叶草也能做施法材料,我跟队长说了之后他同意给我的。” “太谢谢你了!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想着,我自己都快忘了。” 克莱恩摇摇头:“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们都自顾不暇。” 艾丝特用力拍了拍克莱恩的肩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金镑行不行?” 克莱恩回想了下艾丝特那可怜的小金库,并不比他富裕到哪去:“算了吧。大家都是赤贫阶级,就不谈钱了。太伤人了,不好再互相伤害。” 两个人都沉默几秒,然后又会心一笑,艾丝特掂量着手上轻飘飘的纸包:“不过我也得把这东西上交给队长。我之前已经把配方和收集的材料全交给他了,总不能让阿德米索尔直接成为黑户非凡者,那样只会害了他。” 克莱恩赞同地点点头:“相比之下,官方非凡者确实更安全。不然一转眼阿德米索尔跑没影了,恶龙酒吧那位老板就该找我们麻烦了。我去做了一点调查,阿德米索尔的母亲在他出生时就病逝了,阿德米索尔似乎是斯维因好友的孩子,那位好友在一次出海后遇到了大海盗,就此没了消息。” “这样啊,真是令人唏嘘,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不过阿德米索尔,现在的状况越来越正常了,是你帮了他吧?” 艾丝特很大方地承认了:“对啊,那次其实挺冒险的,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有时候感觉你比我更乱来。”克莱恩坐在椅子上,将晚餐汤品的盖子掀开,浓郁的奶油香味扑面而来,瞬间飘满了整个屋子,“今天的晚餐这么丰盛?我记得我要的最便宜的餐品啊。” 艾丝特眨了眨眼:“咳,那我先走了!我也去吃饭了!” 她好像端错托盘了,这是她的那份晚餐。不过无所谓,就当让心神不宁的克莱恩吃点好的,艾丝特要的这份可还有苹果派作甜点,他应该会喜欢的。 看上去老乡没有想象中那么消沉,这让艾丝特心里也松了口气。 在将四叶草交给队长后,艾丝特心里的成就感稍微驱散了这段时间的压抑。 最近发生的非凡事件太频繁,让值夜者们一刻都不敢放松,尤其是克莱恩和邓恩受到的影响太多,艾丝特本能地担心起他们的状况。她不是正常的非凡者,不代表她不清楚“失控”这种永恒的危险,对非凡者来说有多可怕。 老尼尔的前车之鉴在那里,艾丝特不敢抱有任何侥幸,她对现在能否再用出“无限符号”心里没底,要是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不能再想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艾丝特总是充满强烈的忧虑,不好的预感就像雪花一样,不断在她心里堆积着。 只待某个时机爆发出来。 —— 艾丝特又一次做梦了。 这一次她在梦中,又失去了能活动的躯体,她像是变成了一架高高在上的摄像头,冷漠而忠实地注视着发生的所有事情,然而这些事情跟她记忆中都不太一样。 棕红短发的干练中年人走出“秃鹰酒吧”,他捋了两把涂了发胶的头发,右眼上一片单片眼镜正在不断地自主反光。打量过街道环境后,这个人理了理西服上沾染的灰尘和褶皱,微笑着走进铁十字街的阴影里,往蒸汽车站的方向前进。 满身酒气、胡子拉碴的男人站在码头边,正对着几个年轻的水手破口大骂,然后他挥舞着毫发无伤的右手,恼怒地踏上了苜蓿号的甲板,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包括一个眼熟的圆脸清秀青年。 斯林面包房后面的那条小巷子里,满地都是鲜血,几个被困在角落的孩子始终没有等待救援从天而降,变成怪物的布里克彻底失去了理智,在惊恐且绝望的尖叫声中,血色源源不断地流向下水口,像是那轮绯红的满月被铺到了地面上。 戴莉女士被调往的不是贝克兰德,而是恩马特港;冬青南街,在跟那个冷血的杀手战斗后,几个值夜者队员身上都受了许多伤,险而又险地解决了他;阿德米索尔在注视克莱恩后双眼泣血,他惊恐地躲在角落,承受着没有一刻清醒或缓解的疯狂…… 而更多事情的结果没有太多改变,就像是命运正在把自己身上的轻纱层层拆解,将艾丝特渺小的足迹一点点描绘出,将被艾丝特割裂的疮疤展现给她,让艾丝特回顾着自己身上衍生出的因与果——命运在告诉艾丝特:“即使没有你,事物自有轨迹。” 如果不是因为此刻又失去了身躯,艾丝特想必会在颤抖。 但这个过程不会因为艾丝特的诸多想法而停下,她被迫停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继续见证这些分散的命运。 艾丝特看见了从门缝里探出身子,对克莱恩展现奇怪符号的“厄运布偶”,也看到在拉姆德小镇上,邓恩通过徽章带着克莱恩与弗莱毫发无伤地击败了黑甲骑士。 还有老尼尔没有被逆转的失控,邓恩与洛耀一同抬起的枪口,终结失控者的两颗银色猎魔子弹,和克莱恩颤抖而僵硬的手。 在老尼尔对每个人的哀求声中,他唯一还留存着人类外貌的头部被击穿,那张苍老而熟悉的面容满是绝望。 够了,已经够了,我不想再看了!老尼尔没有死,我成功救了他!这些都是假的!放屁!我不要看了!我受够了! 艾丝特想要愤怒地大喊,但是她没有嘴也发不出声音,被迫绑在这幻境般的镜头底下,眼睁睁注视着每个人一身黑衣地走进拉斐尔墓园,黑色棺材走进墓坑,头戴白色小花的罗珊在不断哭泣。 黑荆棘安保公司的人们在胸口划出绯红之月,送上对这位同事与朋友最后的祝福:“愿女神庇佑你。” 克莱恩放下了手中的深眠花,他看向老尼尔黑白照片下的墓志铭,于是艾丝特也看了过去: “如果不能拯救她,那就去陪伴她。” 艾丝特对在场所有人的绝望感同身受,她的愤怒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恐惧,正因为她太理解眼前的景象,所以她更加不想接着注视未来。 在没有她存在的命运线上,那就是必然发生的一切,这一刻,她仿佛也站在拉斐尔墓园里,跟罗珊一起流着泪,跟克莱恩一起凝视着墓碑上表情平和的照片,跟所有人一同保持沉默地哀悼。 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我已经——我已经改变了这一切! 眼前的景象再度变化,一位美艳绝伦的贵妇人正坐在躺椅上,门口的科恩黎反手就将封印物“通灵者的镜子”翻过来,对准了那位漂亮的女士。 在克莱恩的警告声中,那份女士的身影扭曲虚化,变成了一面全身镜,科恩黎从镜中直视了封印物3-0271,在镜面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在克莱恩与那位女士紧张而激烈的战斗间,科恩黎忽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任由那位女士的黑焰与冰霜长枪穿透身体,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但在那位女士施展了镜面法术后,科恩黎发出了惨叫,鲜血与脏器从他的唇齿间飞出,洒落一地。 不对,队长告诉我科恩黎、科恩黎他只是受了重伤,他确实被那黑焰烧到了,但他还、还…… 他们都还活着,是这样的吗? 艾丝特几乎要无法思考了,她只希望这段“梦境”,能尽快结束。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你相信有绝望吗 以艾丝特的认知而言,梦境到这里应该结束了。 但就像是有人打翻了调色盘,在陷入黑暗后,展现给她的画面再度浮现出颜色。 画面中心的是一位年轻却忧郁的女士,她安静的气质配上那柔美的外貌,很容易给他人留下印象。这位女士戴着荷叶帽,金色顺滑的长发披散在脸颊旁,那双碧绿的眼眸却缺少焦点,宽松的长裙下小腹高高隆起,她正将手放在肚皮上,脸上挂着恍惚的微笑。 这位女士缓步走进了黑荆棘安保公司,来到艾丝特再熟悉不过的接待前厅,克莱恩、伦纳德和罗珊都在这里。 他们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这段梦境不再有任何声音,只有断断续续的耳鸣,艾丝特好像听到了心跳声。 为什么会有心跳声? 克莱恩狂奔进入后门,跑向地下通道,应该是去跟邓恩报告了。伦纳德给这位女士倒了温水,浑身僵硬地坐在沙发上。艾丝特努力辨认着他们嘴唇开合的样子,勉强认出了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那是一个名字: 兰尔乌斯。 克莱恩再度折返的时候,小声劝走了罗珊,艾丝特看到罗珊眼里发红的眼眶与其中的敬佩。 心跳声逐渐剧烈起来,“砰砰”的声音直接敲在艾丝特的听觉上,嗡鸣声仿佛在与它较劲,同样变得越来越响。 西迦值守在查尼斯门前,在与克莱恩进行简短的交流后,她进去取出了一件封印物,那是2-105的血管小偷,一根粗大僵化的血管,拥有奇异的偷盗能力。 这一幕让艾丝特瞬间认清了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这是今天西迦的排班! 所以这都是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情? 画面再度转回接待厅,伦纳德的神态还是那么微妙,他并不是个太擅长伪装情绪的人,尤其是在那位女士直接从头上撕下一把头发后,伦纳德的脸色又变差了。 一把又一把,那位女士似乎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异常,她不断端起杯子喝水,抿一口又放下,然后抓一把头发下来,就像是有强迫症一样。 她的神情越来越扭曲,直到她抓向的不再是头发,而是自己瘦削光洁的脸颊,她轻而易举地用指甲撕扯下一条皮肉,还冲着伦纳德“充满歉意地笑了笑”。 心跳声开始充满起伏,就像是因为畏惧不安而强烈,与之相对的嗡鸣声越来越清晰,艾丝特忽然想起在哪听过类似的声音了,是她头发间那些光点在剧烈运转的时候! 伦纳德忽然起身走向后门,克莱恩和邓恩都在那,伦纳德拿过了克莱恩手上的那件封印物,邓恩手上抱着一个银制的方盒子。 他们全都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西迦仍在镇守查尼斯门,其他文职人员已经被疏散,按照值夜者内部的流程,警方应该已经开始疏散这附近的居民了。 邓恩踏进接待厅的瞬间,那位女士就指向邓恩,尖叫着站了起来,她的嘶喊忽然出现在静默的画面之外,让艾丝特耳中的嗡鸣声都短暂停歇了一瞬: “你想害死我的孩子!” 所有画面立刻溶解成模糊的色块,像极了一副抽象派画作,让艾丝特什么都看不清楚。那尖锐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响起,如同砸破湖面平静的石子,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你必须死!” “——” 那个声音似乎被什么力量阻止了,模糊的色块在晃动,紧接着,艾丝特“看见”的一切都被太阳般刺眼的光球吞没——她几乎能直接感受到画面里传来的净化力量,纯粹、狂盛而猛烈,让她有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但是事情没有结束,艾丝特眼前的画面仍维持着混乱调色盘的景象,随着几道黑色身影再度发生碰撞与交错,艾丝特知道值夜者们还在坚持着这场战斗。 从其中一个人影上蔓延出大片的黑暗长线,几乎织成了网,即将笼罩在场中最敏捷的那个半黑半白的人影上。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所有画面,将艾丝特耳边苦苦支撑的嗡鸣声冲散。 这段景象展现以来,就是这个婴孩的心跳声就在不断干扰艾丝特的视线,当它发出啼哭声的瞬间,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沉入了完全的黑暗。 艾丝特从床上突然坐起身,她大口用力地呼吸着,仿佛一个差点窒息的溺水者,屋里只有艾丝特自己剧烈搏动的心脏在不断叩问她的胸腔。 在睁眼的瞬间,艾丝特就看到了自己周身的异状:黑色的石屋里被几十道光点照亮,所有的光点都在按照圆形的路径,有规则地转圈,在空中画出一眼数不清的圆环,缓缓盘旋在艾丝特的身边。 艾丝特怔怔地看着这奇异而美丽的景象又持续了十几秒,那些光点才缓缓停下来,无序地在空中乱飘,她揉了揉跳动间发痛的右眉心,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在艾丝特招了招手后,那些乱晃光点便按照她的心意纷纷靠近,重新攀附在艾丝特的头发里,钻进她的脑袋。 这算什么,寄生关系? 艾丝特此时终于能冷静下来,重新找回自己的思维,虽然她的脑袋仍然一跳一跳地发疼,但至少她耳边不再有那些恐怖的声音了。 那个容貌姣好的孕妇和她肚子里的婴儿,又是什么来头?她跟伦纳德聊天时,频繁提起的“兰尔乌斯”分明就是个名字,听上去很熟…… 艾丝特坐在床边,一边揉着右眉心,一边摸到灯罩,让烛光照亮自己的屋子,熟悉的环境让她心神安定了不少,她回顾两遍梦里的细节后,果断地起身换衣,准备将这件事报告给队长。 艾丝特慌张地奔进邓恩的办公室,她流于表面的焦虑让邓恩心里一紧:“发生什么情况了?” 在望向邓恩的瞬间,艾丝特的视线突然变得朦胧,那种色块般的景象再次在她眼前展开,虽然只是几秒钟,但足够她看清具体的景象了: 身穿黑色薄风衣的队长,张开五指插进自己心口,将心脏抽出来放进了一个银色的盒子中。 那颗心脏还在跳动。 但最后,这颗心脏的力量被盒子里散发出黑色丝线的物体完全汲取,它化为了光点彻底溃散。 浑身是血、胸口空洞的身影往后跌去,倒在一片断壁残垣上。 那是战斗过后,地面建筑已经被毁灭的黑荆棘安保公司。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你相信有历史吗 “艾丝特!你冷静一点!” 邓恩的呼喊让艾丝特从短暂的幻视间回过神,她才意识到那些光点再一次飘在了身边,只是一瞬间对命运进行了窥视,就让她开始失控。 艾丝特再次翻动手掌,让那些光点回到自己头上,邓恩的手已经按在枪托上了,如果不是艾丝特及时收回了逸散的光点,黑洞洞的枪口恐怕已经对准她了。 艾丝特用力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她混乱的心情,邓恩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我觉得你最好回去查尼斯门后睡一觉,你的状态似乎越来越糟了。” “队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动用查尼斯门后的那个盒子,充满黑夜力量的那个。”艾丝特没有给邓恩打断他的时间,继续飞快地说道,“如果遇到危险人物,求求你一定要喊我出来!拜托了!” 邓恩睁大了眼睛,好几秒后才皱起眉头:“你是预感到了什么吗?” 艾丝特不安地环起手臂,双手紧扣在自己的胳膊上:“是,但我说不清楚……” 邓恩稍微走近了两步,保持在一米左右的距离:“艾丝特,抬起头来。” 艾丝特本能地挺直了后背,有种被教官点名的忐忑:“是!” “不用这么紧张,你愿意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吗?” “死亡,队长……好几个人的死亡。” “包括我的?” 艾丝特鼓起勇气开口,但是因为焦急而使话语支离破碎:“是、是的,就是刚刚!梦境里突然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好像是一个我不存在的世界,对了,这就是我看见的轨迹,我也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廷根的值夜者小队遇到了很多危机,老尼尔和科恩黎他们——” “艾丝特,不要弄混了梦境与现实世界,”邓恩竟然露出了一些恍然,“老尼尔在贝克兰德好好的,如果你实在担心,下周我可以向圣堂申请,将你调去贝克兰德看望他。戴莉给我写了信,说老尼尔有抱怨过自己的疏忽,他感觉非常对不起我们。而戴莉也发现潜伏在老尼尔身边的那个灵,那确实是他的恋人,他们虽然不再有交流,但仍然一直在一起。” “至于科恩黎,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甚至还有精力跟未婚妻吵了一架。因为那个姑娘大哭大叫不肯同意跟他退婚,还把科恩黎骂了一顿,说是就算要亲自扛着担架也会让他陪自己走进教堂,在女神圣徽的见证下发誓不离不弃。” 邓恩伸出手揉了揉艾丝特的脑袋:“艾丝特,不要哭了,他们都好好的,都还活着,你的梦境只是虚假的。” 艾丝特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句话开始哭的,但是她心里的惊恐终于落到了实处,她改变了梦境里的那些悲剧,结果已经大不一样了。 但是…… “队长,我、我该回去休息了,抱歉我这么失态。”艾丝特用袖子拼命擦着眼泪,往邓恩办公室的门口走去,“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一定要喊我,好吗?” 邓恩只是微笑着,没有回应,他深邃的灰色眼睛里,像是有淡淡的阴云在汇聚。 艾丝特推门进入走廊,没几步路,她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伦纳德。 “早上好艾丝特。咦,你眼睛好红,怎么哭成这样?” 艾丝特望进伦纳德碧绿的眼睛里,神情再一次变得恍惚,黑荆棘安保公司残存废墟的画面又一次在她眼前展开,伦纳德生死未卜地趴在碎砖石里面,狼狈得浑身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艾丝特!你醒醒!” 伦纳德的声音里透着点惊恐,他整个人贴在墙壁上,脚下姿势已经做出了随时跑路的准备,数颗光点飘散在走廊上,甚至呈包围的姿态缓缓接近着伦纳德。 “对不起!我又走神了!”艾丝特紧张地招了招手,让那些光点赶紧回来,生怕再给第三人看到走廊上的异状,要知道黑荆棘安保公司还有好几位没有非凡能力的文职人员,艾丝特可不想成为别人的心理阴影。 见艾丝特成功收回了光点,伦纳德松了一口气:“你怎么随地失控啊?这样下去怕不是真要被彻底关起来了。” “可能是因为受到了一些影响……这么说起来,伦纳德你身上有位前辈是不是?”艾丝特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能帮我问他一点事情吗?” “那你尽快问?我差不多找到兰尔乌斯住址的线索了,马上要去让队长帮我喊上克莱恩,我跟他过去查一查。” 艾丝特一听到那个名字,立刻紧张起来,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小心兰尔乌斯!小心他那个未婚妻!他身上的问题很大!” 伦纳德奇怪地瞄了她一眼:“他的问题当然很大。你反应怎么这么激烈?你要问什么直说吧。” “那位老前辈知不知道有种状况,比如在梦境里看到一些扭曲的、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就好像梦到了一个没有自己存在的世界,然后原本的命运都被改变……” 伦纳德听得眼睛里几乎有星星在打转,每个词拆开他都懂,但是连起来这么一长串,他只觉得比那些最抽象的诗句还古怪:“等等、等等,你究竟在说什么?” 然而苍老的声音已经在他脑海里响起,伦纳德没听懂艾丝特的描述,但那位年长者全部理解了:“你告诉她:充满漏洞的命运衍生可能有千万种,而当下只是万中取一。” 伦纳德一字一句复述了这句话,然后还在末尾加上了一句:“我真没懂,你俩这是在对什么暗号解谜吗?” 艾丝特却反复咀嚼了两遍这句话,她的眉头忽然皱起来:“老先生,请问这句话源自哪里?” 伦纳德侧耳等待着,可是那个苍老的声音却没有回应,让伦纳德忍不住喊了两声:“老头?你还在吗老头?” 艾丝特见到这情况,知道可能是自己问得太多了,立刻摆摆手:“没事!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很感谢您愿意告知我这句话,它已经能缓解我很多的不安了。” “好吧,看样子老头可能也不知道?”伦纳德耸耸肩,冲着走廊另一端比划了一下,“那我就先去找队长啦?” “好,你去吧,我得回查尼斯门后安定一下状态,不能再这样胡乱吓到你们了。” 但是在艾丝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伦纳德脑海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是‘偷盗者’途径针对命运流传了几个纪元的总结,而这句话最初的根源,有人称呼祂为‘卓娅’。” 伦纳德立刻喊住了艾丝特,将这段话转述给她,因为这个发音是巨龙语,他反复念了好几遍才念对。 艾丝特的眼神再度放空,因为她确实在其他语言听过同一个名字,它们的发音是相近的。 [zorya.]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你相信有背叛吗 艾丝特回到了石屋内,她当然是睡不着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转了十几圈,地毯上的线头都快被她踩平了。但是这并不能缓解她的焦虑,艾丝特又坐到了石椅上开始生闷气,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见人,如果那种失控状态再出现几次,艾丝特觉得自己真的会昏过去。 “黑夜”的力量在石屋里汇聚,平日里让艾丝特安心的熟悉沉寂感,此刻却让她心里的恐惧逐渐出头,正因为她意识到了查尼斯门后这种力量的根源,就是梦境中延伸出黑色丝线的盒子。 刚才邓恩身上的幻境非常清晰,导致艾丝特能确认其中关联,而邓恩将心脏献祭到那盒子里的一幕,更是不断在艾丝特眼前晃悠。 幽蓝的烛光打在艾丝特的脸上,在她的眼睛里投下一片阴影。 那以防万一,我是不是应该把那个盒子偷走?那样队长就不会…… 艾丝特浑身一颤,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冒出了冷汗。 我在想什么?我竟然想要将查尼斯门后的力量源泉给偷出去!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察觉到自己不太对劲,艾丝特立刻停止了思考,遵循灵性直觉第一时间平躺到床上,她的双手交握放在腹部,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来自本能的“指引”。 很快,淡淡的歌声从她口中传了出来,没有详细的歌词,哼的是童谣“小星星”的曲调。 但随着艾丝特哼完第一遍的简单小节,光芒从她的额头里透了出来,她的额头几乎变成了半透明的壳子,能看到里面聚拢的整片光团,完全占据着大脑的位置。 细小的光点从光团上飞出,像是离巢的工蜂,顺着发丝钻到空气里,数量仍然稀少,但这一次出现时它们的亮度却耀眼很多,如同细碎的月芒,不断散发出与艾丝特歌声呼应的嗡鸣。 第二遍时,那些总在无意识颤动的光点突然静止在空气中,仿佛悬停在艾丝特头顶的灯串,它们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一直到艾丝特的声音停歇,开始哼第三遍的“小星星”。 这一次,所有的光点都开始往内聚合再往外扩散,每一个音调在屋里响起,它们就改变一次走势,直到艾丝特的声音停歇。 她疲惫地睁开眼睛,冲那些重新开始自由飞舞的光点挥了挥手,让它们重新回到该待的位置去。 艾丝特仍然维持着平躺的姿势,实在是现在一点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股影响她想法的无形力量,已经被她用光点之间的共鸣给荡开,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受太多影响了。这样无形之中改变他人想法、刺激他人采取“计划中”行动的能力,让艾丝特头疼的同时又有些熟悉感,可她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接触过,更没办法认出对方的身份。 说实话,艾丝特自己都不理解这些光点的能力极限,要不是因为动用它们会使她的身体变虚弱,艾丝特早就研究能如何利用这些奇特的光了。 一丝光点从艾丝特的眉心飘出来,在艾丝特下意识抬手接近的时候,缓缓停留在她的指尖,随着艾丝特的呼吸而明暗交替。这些光点每一粒都是单独存在的个体,却又跟她脑海深处紧密相连,艾丝特得承认,这样的感觉非常奇妙。 艾丝特忽然意识到,她这段时间以为的“灵性直觉”,不过是这些光点在她潜意识里的小声絮语,近似于那些封印物上面的声音,但是独属于她。 “你到底是什么……” 艾丝特收回手指,那光点又顺着她的头顶钻回去,屋里只剩下幽蓝而稳定的烛光。 她的眼睛半开半合盯着石质屋顶,身上的疲惫让她的精神难以继续跟查尼斯门后的封印力量抗衡,她轻轻叹了口气,任由沉寂的力量将自己的意识彻底压制。 随着对光点的认知越多、利用越频繁,艾丝特感觉非凡世界的力量正在她眼前不断变清晰,就像是近视的人戴上了符合自己度数的眼镜。脑海中原本模糊不清的“知识”,随着艾丝特跟光点的互动越来越频繁,她开始能听清楚更多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查尼斯门后的走廊上出现了急促而稳定的脚步声,离石屋越来越近。 艾丝特听到那声音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她强撑着僵硬的身躯,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将来人堵在了走廊上。 “队长?出事了吗?” 邓恩看到了艾丝特额头上的细汗与她没多少血色的面颊,在幽蓝烛灯的映照下,艾丝特虚弱到仿佛会变成幽灵一样。他紧闭两秒灰色的眼睛,再度睁开,深邃的双眼凝聚起坚定而复杂的神情。 邓恩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你最好准备一下,比如换身更简洁的衣服,恐怕接下来会有一场很严峻的战斗。在救援抵达前,我们会不择手段拖住正在‘接待厅’的那位客人,克莱恩在疏散文职人员了。我正要去取一件重要的封印物,时间紧急。” “我知道了,我这就换衣服!” 艾丝特立刻往石屋内走去,但是在她关上门的前一秒,邓恩的声音飘了过来。 “抱歉,艾丝特。” “……队长?” 她回过头,从夹缝中看到了邓恩带着愧疚的微笑。 邓恩从外面用力推上了石门,一枚纯黑的教会特级通行徽章从他的口袋被抓进手掌中,与之前被镶嵌在怀表内侧时相比,现在这枚徽章上几乎反射不出一丝光亮。 邓恩将这枚徽章贴在门上,在触及到克雷斯泰留下的封印符号时,徽章便化作入水的盐粒,瞬间消融在那个符号上,彻底激发出了它蕴藏在内的非凡力量。 浓郁到不透光亮的黑暗覆盖了石门,只是短短一次呼吸间,就蔓延到整间石屋,扩散到屋中的所有物体之上。 而这样的黑暗也淹没了艾丝特,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绝望地盯着门边的方向,看到的却只有无边无际翻涌的墨色。 甚至连艾丝特最后又惊又怒的质问都没传出去,她的声音就已经被黑暗隐秘,消失不见。 她之间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力,最后听到的只有自己越来越低沉的心跳声。 一切归于沉寂。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你相信有奇迹吗 犹如浸泡在墨水中,隔断所有“感知”的黑暗一层又一层将艾丝特包围。 她确实昏睡了那么短短几分钟,但在查尼斯门外传来巨震后,走廊深处其它封印物因为缺少“力量源泉”的压制,开始发出越来越躁动的絮语。 这些低语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一种非凡力量特有的共振,大多是因为原主死亡而留下的精神烙印,饱含着剧烈的、冲突的情绪。 它们也是非凡者命运中,“混乱”的另一种投影。 即使是命运,也会在机缘巧合下充满聚合力,更不要提那些以非凡力量为基准的存在。 在石屋中昏睡中的艾丝特,被这些失去压制力量的封印物再度惊醒,她的心里满是火气,甚至分不清这份恼怒的来源,究竟是那些封印物吵吵嚷嚷混杂一片的声音,还是邓恩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封印在这里。 艾丝特曾经以为死亡的恐惧会是她最害怕的东西,但是到现在,她突然发现她最害怕的,是那些熟悉的、面容各异的笑脸,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想到这点,她心底积压的愤怒就被统统引爆。 黑暗中出现了气泡般的碎裂声,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接连响起,一个又一个的光点浮现在艾丝特的周围,从她的头部往外飘出。 沉寂的力量再度涌动,那些光点颤动得越来越剧烈,不断震开靠近的阴影,它们三五成群,竟然反过来撕扯那属于黑暗的力量!越来越多的黑暗被绞碎,许多光点背后竟然汇聚出一圈幽深的黑洞,随着光点本身飞舞而转动,就像是光点本身的影子。 艾丝特再度睁开眼睛,她的眼睛也很诡异,左眼呈现幽暗翻滚的黑暗,右眼则展现出比那些光点更灿烂的淡金,像是月与夜在她眼底展露色彩。 在银河般光点的拱卫下,艾丝特缓缓站起身,她每改变一下动作,都会从皮肤上随机撕裂一处血肉,那些光点绞碎的不只是周身的黑暗,还有她脆弱的人类身体。 艾丝特的手臂、面颊、腿部,都不断浮现是鞭笞一样的血痕,染红了她奶白色的亚麻布裙,但她一点点挪动脚步,走到了石屋的门口,将手贴在了被黑色笼罩的石门之上。 那扇厚重且坚固的石门,被无形的涟漪冲刷着,一道又一道的裂缝以艾丝特的掌心为起始,蛛网般延伸出来,即使在崩裂的过程中,这扇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一切都是缓慢而无声的,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在沉寂中,环绕着艾丝特光芒越来越亮。 直到那黑暗逐渐势弱,最终被光所荡散,石屋内的景象豁然清晰,才有声音从黑暗的裂缝中钻进来,即使隔了很远,从地面之上遥遥响起,依然让“感受”到它的艾丝特呼吸为之一窒。 那是一声啼哭,婴儿的啼哭。 里面充满了无尽的憎恨与愤怒。 —— 艾丝特跑过走廊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每一处裂口都在渗血、在作痛。 她用力拉开查尼斯门的时候,让镇守在这里的西迦吓了一跳,但是在西迦尖叫般的呼唤声中,艾丝特头也不回地冲楼梯跑去,她的脚下像是乘着一阵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赶上! 那些不再受到约束的光点欢快地紧追着艾丝特,在她身边流转,因为速度太快而拉出了两条轻柔的半透明发光飘带。 接二连三的婴儿啼哭声再度响起,头顶的地面又震动起来,几簇细灰和碎石落下来,但是还没等落到地面,就被那些不断飞舞的光点荡飞了。 艾丝特冲到了通往接待厅的门边,但是外面的墙体已经有了塌陷,即使拧动了把手,门外也被崩塌的墙体紧紧卡住了。外面混乱交织的非凡力量,让艾丝特周身的光点越发躁动,上面的情况已经危险到极致,她就快赶不上了。 我能赶上的,我一定能!我绝对不要让邓恩队长就那样牺牲! 光点听到了她的心声,随着艾丝特的意愿做出了回应,随着艾丝特用肩膀全力压在门上,它们也密密麻麻地贴到了门扉上。 随着外面爆发出一阵太阳般猛烈的光芒,整栋房屋都产生了巨震,艾丝特周身的光点剧烈地颤抖起来,门扉瞬间被它们震成了碎渣,这些光点狂躁地扑出,形成一道肆虐而混乱光流,将压在门外的碎墙整个轰碎了。 门外的世界是刺眼的,太阳的冲击余波往外扩散,而一道光球在被激发的地点,收束成无形的灰烬。 在坍塌的墙壁和天花板上破洞投下的天光间,淡淡的灰尘无声地扬起。 克莱恩勉强稳住了身形,看到光流冲出的瞬间他心里一紧,还以为是有新的敌人出现,但很快他看到了身上满是血痕的艾丝特,意识到这是老乡再度濒临失控造成的场景。 伦纳德仍然躺在废墟里,从克莱恩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一截胳膊,甚至不清楚他是否还活着。 克莱恩跟艾丝特一起望向了邓恩,那个身穿黑色薄风衣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银色方盒里的心脏仍然在跳动,这让克莱恩心中一喜。 邓恩抬头望向克莱恩,余光扫过艾丝特,他用温和而欣慰的笑容,燃烧尽生命最后一点光辉:“我们拯救了廷根。” 他冲两个人挤了挤眼睛,然后安然地闭上,坦然地要去迎接这值夜者们既定的终点,回归女神的神国。 在盒子里的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艾丝特周身的光点全部都扑了上去,如同见到猎物的食人鱼一拥而上。艾丝特身上的诸多伤口猛然崩裂,大片的血液汇聚成溪流,从地面上飘然浮起,再度汇聚成鲜红的莫比乌斯环。 艾丝特的脸上透出灰寂,让她看上去几乎完全没了生气,像是个活死人,她一黑一金的眼睛越来越刺眼,直到黑暗的那一侧也涌出光亮。 其余还围绕在艾丝特身边的光点都开始打转,在空中勾勒出无限循环的符号, 克莱恩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很想劝阻艾丝特,却又抱着一点微弱的、充满渴求的希望——他在期待一个奇迹。 而对这个世界来说,奇迹一直都是存在的。 只要付出代价即可。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你相信有死亡吗 艾丝特不相信奇迹。 在还是黎星的时候,她的运气就相当不好,她那辈子离中大奖最近的幸运一刻,也就是诈骗电话与商场促销了。她没有体会过“幸运”,但也没有“不幸”。 她的生活平淡中有起伏,却始终维持着安宁,所以她没见过能跟“奇迹”扯上边的事情。 对黎星来说,付出能获得回报,才是运气加减平衡的本质。 而现在。 艾丝特的伤口已经很难往外渗血了,空气中的莫比乌斯环呈现出形状后,猛然散发出温和的亮光,与“阳炎符咒”引爆时候的光芒截然不同,这样的光轻柔得如同拂动的柳条,不断扫去事物应有的轨迹。 它同样散发出磅礴的力量,不断在空气中荡开涟漪,甚至隐隐有撕裂灵界的架势。 那颗被大群光点簇拥的心脏,原本只是堪堪维持在溃散前的状态,但随着血液勾勒的符号出现,它受到了“重启”的牵引,从银盒中倒飞出来,被光点拖拽向邓恩的胸膛。 已经往后跌倒的邓恩,身形忽然停滞在落地前的空中,然后如同进入了慢速倒放的电影,他一帧一帧飘起,回到原来站立的位置,但双眼仍然是紧闭的,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那颗心脏恰好被填进邓恩空洞的胸膛,簇拥其上的光点同时发出嗡鸣声,整齐划一地散发出幅度相同的波动,引发了连锁的微小爆炸。每道爆炸过后,都有突兀生长出的血肉之花,在心脏与心口的缝隙间绽放,不断生长连接,凸显出手指扎入时的凹陷,然后又逐渐将缺口抚平。 艾丝特的头发只剩下了纯粹的银白,甚至有几缕银发在抽缩枯萎后,直接从她的额角飘落。她的心情反倒豁达起来,如果奇迹的代价只是秃头,那似乎也挺好的。 但这种乐观转瞬即逝,在邓恩的胸膛恢复到看不见伤口后,艾丝特心中一松,再也支撑不住这样远超她极限的非凡力量。 由血液凝结的符号崩散成稀碎的光点,消失在空气里。艾丝特没有余力再把那些光点召唤回来了,它们一颗接一颗地炸裂开,像是爆裂的豆荚发出连串“噼啪”声,直接消失不见。 这样的破裂声同时在艾丝特的脑袋里响起,每一下都像是炸开了她的一部分血肉,虽然没有任何外界的伤害表征,但是艾丝特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下去,整个人脸上的死气越来越浓郁。 她的身影摇晃起来,一头栽倒在地面上。还好艾丝特的理智还在,她本能地抬起沉重的胳膊,让自己能跪伏下来,而不是直接摔破脑袋,给额头或者脸上再留下两道血口。 “艾丝特,你——咳啊!” 克莱恩刚脱口的声音突然停下了,他茫然地低下头,看到了一只苍白的手掌,这只手掌直接从他的胸口穿出来,上面沾染的鲜红血液,都是克莱恩的。 剧痛和虚弱,使得克莱恩的身体往侧方软软倒去,他再也做不出多余的动作了,但即使视线模糊,他仍然死死盯着艾丝特的方向。 还有……还有别的敌人……快逃,艾丝特……黎星!快点逃啊! 艾丝特听到了克莱恩不大对劲的呼喊声,她每呼吸一次,脑海里都要疼得炸开,她的左眼已经因为血泪模糊到看不清东西,只剩右眼还奇异地保留着清晰的视力。 艾丝特努力撑起半截身体,往后面转过头,她惊恐地看到克莱恩胸前与嘴角大片的血渍,和他倒在废墟间的身影。 [周明瑞!?] 眼前崭亮的皮鞋,耳畔艾丝特的尖叫声,是克莱恩感知中最后接受到的一切。 艾丝特周身再没有光点亮起,不论她怎么呼唤,脑海中的光团都因过度消耗而保持着死寂。 克莱恩倒下,自然而然露出后面的杀人凶手——那是个将暗金色短发整齐地捋到耳后的中年人,黑色双排扣的长礼服修身紧绷,面容板正而肃穆,脸上没有丝毫皱纹,像是尊没有感情的雕塑。这个男人其中一只眼睛半眯而晦暗萎缩,另一只眼睛则充斥着浑浊近黑的暗蓝,如同阴沉死寂的深海,冷漠地淹死它所吞噬的无辜者。 艾丝特瞪大双眼,死死盯着这个男人,更准确点说,是他使劲揣进怀里的那根羽毛笔——那是一切命运间违和感的来源,她感受到了那股扭曲命运的力量,他就是幕后真正的罪魁祸首! 男人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那个装着许多灰烬的银盒子。 艾丝特昂起头来,努力将这个人的容貌记得更深刻一些,她眼神里的恨意,几乎化作无形的刀子凿在男人的脸上。 这让男人心生厌恶,他狠狠一脚用力踩在艾丝特的头上,将她的半个脑袋都踏进碎砖石里面。 他沙哑深沉的声音响起:“妄想成为人,就是你的存在对这个世界的亵渎。如果不是它太过兴奋写了太多,我还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东西’教会都愿意收留,真是让人寒心。放心吧,不管是地狱还是天国的大门,统统不会为没有灵魂的遗弃物所敞开。” 艾丝特发出了一声嗤笑,她发闷的声音从男人的脚底下传出来:“但我知道,疯狂的、痛苦的、徒劳无功的地狱一定永远向你敞开!你的未来永远都摆在那里!” 男人抬起他略显苍白的手,他的骨节延长、合拢,飞快凝聚出一把细长的白色骨刃。 艾丝特看不到这一幕,即使看到了,她也不会停下嘴里的话:“你必然会惨死!你妄想攀登的高峰永远都会跌入阴沟!你永远都只会是个被他人唾弃的失败者!你这个卑劣的——” 骨刃高高抬起,又被猛地挥下,刺穿艾丝特的声音与她不多的生机。 所有诅咒般的言语都停歇,只有淡淡阳光从破碎的天花板上透进来,照在这个男人的背后。 男人掂了掂手上的盒子,骨刃缓缓恢复成沾满血迹与脑浆的手掌,他随意地甩了两下,望向还未断气的邓恩,目光遗憾地盯着邓恩胸口处破损的衣服和露出的完好胸膛。 “真可惜,这种程度的‘封印物’却不能为我所用,那只有除掉你了。” 男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转向传来响动的远处,他放在那边负责警戒的灵传来了信号。之前那种程度的战斗不可能不吸引其他官方非凡者,在收到求援又跨越自己驻留的城区后,他们终于赶了过来。 男人果断带着他得手的银盒子离开了现场,将怀中那根因为兴奋而颤抖的羽毛更用力地按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你相信有告别吗 微风吹过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残墙,又扬起一阵灰尘。 在瞎了一边眼睛的男人离开后,布满十二环节的半透明小虫从艾丝特的口袋里蠕动着爬了出来,它悄无声息地拱起身体,从艾丝特的额角拽下一根沾满不少血渍的头发。然后它叼着这根头发,用不太符合一条虫子的敏捷速度飞快离开了现场,去寻找远处还活着的生物当作寄生对象。 随着艾丝特大量消耗后被袭击头部导致的“生理死亡”,它终于能脱离光茧的束缚重归自由,汲取回属于自己的非凡特性和被压制隐藏的唯一性。 自从被那光茧抽离后,它跟本体和其它分身之间的联系全被割裂了,它的命运竟然被压缩成全然独立的个体。这让小虫子在获得自由之际,也感到十分茫然,所以它有了个计划。 现在带走这根头发,就是为了在联系上另一个倒霉蛋分身后,能再回来寻找这个奇怪的家伙,让别人也来体验下被禁锢的感受。 哈,那一定有趣极了。 几分钟后,伦纳德的手指抽搐了两下。 他脑海里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唉,结束了,都结束了。你要是有余力的话,就去看看吧,你们的队长或许还活着……”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整——至于其他人,恐怕都没命了。 因为伦纳德彻底晕过去,老者也没有办法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没选择脱离伦纳德的身体,而是借着声音仔细聆听周围环境的变化。 他听到了建筑破碎的轰响、虫群般的嗡鸣声、液体的流动,还有那些泡沫破碎般的连串脆响,这都让老者心惊。最后那两声呼唤,其中甚至有一句是他从未听闻的语言,这让老者明白又发生了更多的变故,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尽全力收敛着自己的气息。 他当然能准确辨认出那两句呼喊声的主人,就是伦纳德那两位藏匿着奇怪力量的同事。 伦纳德睁开眼睛,提起一口气强撑着自己爬起来,他的左胳膊好像断了,基本不听使唤,右侧肋骨到一跳一跳地抽痛,膝盖也是如此。伦纳德在呼吸时轻咳出来几抹瘀血,喉咙里满是铁锈味,但幸运到极点的是,他几乎没有受到多致命的伤,落地的地方甚至巧妙避开了尖锐的石头。 此时的伦纳德没有闲心去想是不是老头帮了他一把,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想走近邓恩时,先一步看到了艾丝特银色发梢披散的脑袋,她的后脑上是一处切面锋利的贯穿伤。 伦纳德甚至不敢把艾丝特的脸翻过来,他在畏惧看到她额头上另一侧的伤口。 然后伦纳德看到了数步之遥的克莱恩,克莱恩的胸口同样是一击就夺走性命的贯穿伤,那巨大的空洞似乎也撕裂了伦纳德的心脏,他跌跌撞撞走向邓恩,跪倒在邓恩的身旁。 邓恩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伦纳德听到邓恩的呼吸声后,再也撑不住心里积压的情绪,那双碧绿的眼睛被泪水浸透,很快在伦纳德脸上留下两道清澈的泪痕,冲刷掉少许脏污和血迹。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艾丝特,克莱恩,他们怎么会就这样死掉?他们身上藏着那么多的秘密,自己都没事,队长都还活着,为什么他们…… 老者的声音响起:“克莱恩和邓恩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邓恩用自己的心脏激发了圣物的力量,驱逐了那个婴孩。而艾丝特一心想要救你们队长,才失去了对抗敌人的战力,这都是对方所谋划的。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局,敌人的目的就是圣赛琳娜的骨灰盒,所有人都被这样的阴谋利用了……” 伦纳德的拳头用力地捶在地板上,但他满腔的怒火却根本无从发泄,只有更多的悲痛在涌现。 伦纳德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弱小,甚至开始憎恨自己长期以来的懈怠。 如果他更强一些,这场战斗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 码头区,恶龙酒吧。 坐在角落里的阿德米索尔浑身一震,如果附近有开启灵视的非凡者,能看见他周身的光茧突然黯淡下去,外界疯狂的呓语和异象又瞬间清晰起来。但是这都比不上阿德米索尔所感受到的那股悲恸,他颤抖着抱住头,哭得狼狈不堪,嘴里翻来覆去地低喃着“光消逝了”。 阿德米索尔的眼睛很快就肿了起来,他突然想起艾丝特送给自己的物品,伸手到口袋里想掏出那瓶没有用完的药膏,却带出了另外一样东西,一颗散发出葡萄汁香气的蓝紫色水果糖,被裹在糖纸里。 可是现在,那颗糖果已经碎成了几瓣,从外层的包装纸里洒落出来,落入地面的灰尘里。 “断了?为什么!?‘光’的线也断了……” 阿德米索尔很想尖叫着跑出去,想哭嚎着让所有看见的人都听听这个噩耗,“光从这里消逝”的事情,他身上的光茧淡淡地亮了一下,然后彻底化作透明。 阿德米索尔的泪水又开始往下流淌,他扑到地上抓起那颗糖果的碎片,不顾上面的脏污,将它们统统塞进嘴里。 舌头上散开的味道很甜,跟那些发苦发涩的尘埃卷在一起,又被淌进嘴里的泪水混入了咸。 阿德米索尔将脸埋在臂弯里,后背时不时就颤抖起来,他又开始念叨别人不理解的话,似乎又回到了过去无法清醒的时刻,但若有人靠近仔细聆听,会听到他一直在重复:“光会继续指引我的,光是不灭的……” 水仙花街,斯林面包房。 温蒂忽然失手打翻了茶壶,她的心脏跳得很快,这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头晕目眩的感觉持续好几秒才散去。 温蒂扶着墙壁走到门边,喘着粗气翻转了门上挂着“营业”的牌子,谢绝了还没到来的那些客人。 她茫然地环顾店里,目光久久停留在通往后门的位置,过了十几秒才意识到哪里不太对。除了温蒂自己和菲欧娜常穿的围裙,那里原本还挂着第三个围裙,这样很柔和的暖黄色方格,都不是她们偏好的颜色,因为很容易脏。 哦,但它肯定特别适合年轻人,很活泼又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孩。 这条围裙的挂带断了,正在地面上蜷缩成一团。 温蒂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这样难受,她又起身去捡那条围裙,拿着它打量了许久。 贝克兰德桥区,桔梗花公寓,十三号租房。 身穿玫红色连衣裙的女士摘下宽檐草帽,挂在门边的衣架上,露出她甜美偏圆的脸颊,明天就要跟当地组织的负责人会面了,她心里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刚刚参与过一场贝克兰德的地下非凡者交易集会,她回到公寓后脱下高跟鞋,只想在软沙发里安静地歇会儿,仔细思考明天要做的准备。 这位气质温雅的女士习惯性地打开茶几下的暗格,想将里面包着橘子皮的那团手帕拿出来,却震惊地发现那条手帕已经寸寸撕裂,里面的橘子皮只是在她稍一触碰下,就化为了细小而干瘪的残渣。 怎么会这样!?有人来过这里? 这位女士立刻警觉地检查起她在屋里设下的陷阱,然而让她更加茫然的是,几处诅咒都没有被人触动的迹象,她进行的占卜也一无所获。 除了她自己,屋里根本没有其他人进来过,即使有,也巧妙避过了她设下的魔法,至少得比她高出不少序列,才能如此不声不响地潜伏进来。 可是为什么有这样能力的人,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毁坏一条平平无奇的手帕?这是一个警告?还是……因为手帕的主人? 但这条手帕的主人到底是谁,即使这位漂亮的女士想破了头,也没有唤起一丁点相关的回忆。 贝克兰德北区,圣赛缪尔教堂地底。 一间整洁而摆着不少书柜的休息室内,老尼尔脑海中的知觉忽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手上拿着的歌剧故事从掌心坠落,摊开在羊毛地毯上,恰停在女主与死神对峙那一幕:“黑暗就要来临,夜晚即将替代晨曦。” 老尼尔胸口装着未婚妻照片的挂坠传出莫名的凉意,这让他从空洞的意识中回过神来。 “怎么……”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目光扫过房间,总觉得眼前的世界似乎缺了什么。 但屋里明明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刚从他手中掉落的,违和地躺在地上。 还没等老尼尔俯身捡起那本书,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位涂着黑色唇膏的女士出现在那里,她本身的年纪并不大,但是却刻意画了十分老气的妆容,淡蓝色的眼影和腮红反而让她有种妖异的魅力。 门口的女士看上去十分紧张,她手里紧紧抓着一条已经断裂的编织手链。 “廷根出了大事,塞西玛执事紧急召集了一部分值夜者,我们现在要立刻赶过去……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我也得马上去集合了。” 老尼尔笑了笑,暗红色的眼睛里透出清澈的光:“去吧,戴莉,不要在一个老头子这耽误时间了。记得帮我跟大家问好。” 希望刚才那种异样不是因为他们出了事。 老尼尔捡起书,盯着那行台词,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你相信有吊唁吗 几天后,拉斐尔墓园。 淡淡的雾气环绕在林立的碑石间,让远处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使行走在这里的人们,只能注视着眼前的伤痛。虽然天空没有落雨,但是参加葬礼的人,眼底总有挥不去的愁云,他们的黑衣从雾里望去就仿佛剪影,被贴在下葬者一生的终幕剧上。 伦纳德、邓恩、班森和弗莱扛着棺材,将它安置在新挖掘的墓坑里。邓恩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复原,有种怪异的非凡力量残留在他身上,使得他的恢复异常缓慢。 但他还是坚持作为抬棺的一人而来,戴莉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忧伤地望着邓恩,他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捂上嘴无声地咳嗽了两下。 牧师的悼言和各自的祈祷,对于埋在六尺之下的朋友或者家人来说,就仿佛在隔着玻璃去浇一株枯死的花。 梅丽莎半蹲到开始被填埋的墓坑旁,将克莱恩身上常随身携带的铜哨和断裂的流苏绳结都扔了进去,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对克莱恩来说有什么意义,也永远无法从哥哥那里得知了。 伦纳德又一次咬紧了牙,他越发笃定了加入“红手套”的决定,掌握了扮演法,他一定能爬得更高、走得更远,他必须要强大起来,给无辜牺牲的同事和其他被波及者复仇。 梅丽莎在得知克莱恩的死讯后,就这样绷紧了自己,她不哭也不闹,只是沉默着帮助班森准备一切后续事项。 将自己那个令人担心、温柔又努力的书呆子二哥,送进能让逝者永眠的墓地。 墓坑被填平了。 梅丽莎的好友赛琳娜和伊丽莎白正站在她身边,伊丽莎白轻轻将头在梅丽莎耳侧靠了靠,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带着婴儿肥的脸庞都显得极憔悴。 邓恩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表情,然后他轻轻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戴莉小声询问他的时候,邓恩只是沉默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三行字刻在克莱恩·莫雷蒂的黑白照片和生卒日期下方,浓缩着深刻思念他的那些人们,最苦涩的心: “最好的哥哥; 最好的弟弟; 最好的同事。” 大部分参加葬礼的人都面容沉重,少部分人的脸上挂着泪痕,有的人小声地安慰着梅丽莎和班森,这对兄妹麻木地点着头,无声地回应着这些安慰的空洞语言。 邓恩的脸色阴沉到阳光都落不进他深邃的眼底,他始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为拯救廷根付出生命的代价,却没想到有人硬生生将他从死亡手里夺了回来。 廷根没有毁灭,但有的人永远离开了他们。 罗珊前几天已经痛哭过好几次了,今天她又开始掉眼泪,红肿的眼睛只剩下了两条缝隙。西迦递给她一条手帕,罗珊的泪水却越掉越多。 但廷根不能没有值夜者们,他们还要尽快赶回去黑荆棘安保公司,在与警方的协调下,他们暂时租用了隔壁的楼房,等待原来那栋房屋修缮完毕再搬回去。 伦纳德的脚步在走过几个墓碑后又停下了,他静静凝望着另一个名字。 那是一座拱形的石碑,上面没有沉眠之人的照片,只刻着一个蝴蝶结般的符号,下方的名字没有姓,生日那天也只是个问号,与简洁的信息相反,下面的墓志铭却相当长: “四大勺黄油,半杯可可粉,两个鸡蛋, 半杯白糖,三分之二杯面粉,鲜奶油半碗, 用力搅拌直到均匀,大烤炉高温闷三十分钟, 撒上白糖霜、碎坚果或美味的冰淇淋。” 伦纳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 邓恩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望着这几行奇怪到极点的墓志铭,墓碑上几乎都要塞不下了,所有的刻字不得不挤挤挨挨贴在一起。 旁边的戴莉好奇地将目光投过来。 一道食谱当然与沉寂的墓地格格不入,这也让戴莉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我好像知道为什么罗珊和你们会这么看重这个女孩子了。” “她也是廷根值夜者的一份子,”伦纳德轻声说道,像是生怕惊醒了墓园下方埋葬的众生,“我很高兴能认识她,我会记住她的名字。” 总有一天,我会替她,替克莱恩,去找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复仇! 伦纳德脑海中的老者深深叹了口气,叹息里面藏着伦纳德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邓恩不知道该如何接伦纳德的话,他知道一周内,有关这场事故的悲伤还会一直持续,但等到两周、三周之后……他们还会记得艾丝特吗? 塞西玛执事在艾丝特下葬的当天,就带走了廷根值夜者小队里跟她相关的一切“书面记录”,包括艾丝特曾经写过的笔记、看过的书、编织用的彩色细绳和她那间房间里所有的物品。 陪着艾丝特下葬的,只有另外一枚银质黑夜圣徽,她穿着最简朴的麻布裙,如果不是额头上可以透过去看到棺木底部的洞穿伤,艾丝特看上去就像是因为虚弱而沉睡。 克莱恩还有一场葬礼,但圣堂对艾丝特草草下葬的指示,让邓恩满心悲凉。只是第二天,她苍白的面容就被盖在棺木底下。 在罗珊痛苦的呜咽声中,每个人都拿出了艾丝特赠予的那条编织手链或绳结,只是按她送出时所说“充满祝福”的线,统统都已经断裂。 邓恩在克莱恩的葬礼后才发现,他甚至没有能去通知的人——没人需要知道艾丝特的死讯。她就这样轻飘飘地被因斯·赞格威尔抹去,在挽留了自己的生命后,彻底离开了廷根的值夜者们。 等到我们都忘了她,还会有谁来替她祷告、祭奠她的死亡? 直到来拉斐尔墓园巡查的值夜者,都毫无波澜地迈过艾丝特墓碑的那天,她留存给我们最后的记忆也消失…… “邓恩,我们该走了。”戴莉的声音轻轻响起,她悲伤地望着墓碑上那个“不曾认识”的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 “嗯。”邓恩大步往离开墓园的方向走去。 伦纳德又扫了眼艾丝特的墓碑,努力回忆着她的音容笑貌,将今天对两个亡者的誓言刻在心底。 一只黑色的乌鸦在天空上盘旋了许久,直到墓园里参加葬礼的所有人都离开,它才飞下来收拢翅膀,落在这块崭新的碑石前面。 它对着那则好笑的食谱墓志铭久久没发出声音。 很快,这只乌鸦又一次张开翅膀,沙哑的鸣叫声往东面远去。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你相信有复生吗 邓恩一行人回到黑荆棘安保公司之后,却在旧址的屋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瘦高青年。 伦纳德眯起眼睛,很快想起来在哪见过他了:“你是……恶龙酒吧的‘怪物’?” “阿、阿阿德米索尔,是我,是的。”阿德米索尔结巴着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不住往地上飘,他的眼神时而沉静时而慌张,精神状态看上去不怎么稳定,眼眶还红通通的。 邓恩沉默地打量了阿德米索尔几秒,冲他点点头:“我大概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弗莱你们可以散开了,他没有什么威胁。” 隐隐呈现包围阵势的几个值夜者,听到这话后便撤销了部分防备,相比于对阿德米索尔的不信任,他们更加相信邓恩的判断。 “你们去忙吧,我单独跟他聊聊。”邓恩这么说着,戴莉不赞成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就去帮助其他人整理租借房屋里的东西了。 “我知道艾丝特认识你,我从不同人口中了解过这件事情。” 见所有人都离开,邓恩便用手势示意阿德米索尔跟在自己身后,他推开旧址通往地下通道的那扇门。因为艾丝特曾经从这里冲出来,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残骸就属这条通道留存得最完好,邓恩一直走到炼金室门外,艾丝特交给他的盒子一直被他保存在这。 塞西玛执事处理完艾丝特后事,临走前甚至给邓恩留下了那副“怪物”配方还欠缺的主材料:三十克的扭曲星石碎片,让邓恩越发看不懂上面的意思。圣堂对“阿德米索尔”的事情没有提起一个字,但是态度却很暧昧,简直将这件事全权交到了邓恩手上,让他随意处理。 阿德米索尔的背景其实没有任何问题,这点前任代罚者队长斯维因都跟邓恩讲清楚了,就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年轻人。如果不是因为“怪物”序列一直藏头不露尾,他们或许早就找到魔药,将阿德米索尔培养成代罚者的一员了。 邓恩带着阿德米索尔走进炼金室,然后锁上了门:“艾丝特和克莱恩私底下搜集了不少材料,就是为了让你能正常地进入非凡途径。但是我不能轻易把这些交给你,我不知道你是否值得托付。” 阿德米索尔呆滞地眨着眼睛,他视线的焦点越过邓恩的嘴巴落在更远处,让人拿不准他究竟听没听明白。 邓恩叹了口气:“他们搜集到的材料并不齐全,如果想制作完整的魔药,其中一部分消耗会来自黑夜教会。” “我加入。”阿德米索尔梦呓般地道,还未等邓恩有所反应,他又急促地说下去,“这是光的指引,所以也是我的意愿。” 邓恩沉默了片刻。 “廷根的血海不见了,光也不见了。我想留在光消逝的地方,看看光曾经……艾丝特,曾经的道路。” 邓恩摸了摸装着材料的盒子,手指轻敲在它的边缘:“光?” “我想在这里等待,或许光会回来的。” “你看到了吗?”邓恩心里忽然燃起了一丝微小的火苗。 但阿德米索尔只是摇摇头:“不,是光……是我这样相信着。” 邓恩的笑容很勉强,但他却伸出手,郑重地跟阿德米索尔握了握。 “既然你有这样的期望,那么,我也不会拒绝一位新成员。 欢迎你加入值夜者,希望你不会后悔成为非凡者的这一天,阿德米索尔。” 年轻的“怪物”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但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淡淡的光芒亮起:“不会的,我不会的。” —— 夜晚的拉斐尔墓园,比白日还要冷清,逝者待的地方,始终跟生者形成了两个世界,除了守墓人和官方值夜者来巡查,基本不会有人偷摸进来,更别提这里没什么宝物值得别人盗墓了。 不过今夜,克莱恩的墓前又迎来了一个访客。这位中年男子古铜色的皮肤在鲁恩也算罕见,黑色的头发扎成一缕小辫,五官线条虽然柔和,但眼底却饱含更幽深的沧桑感。 他棕褐色的条纹马甲与长风衣都裁剪精细,与他的丝绸高礼帽一样不便宜,男子风衣下摆在冷风中猎猎摇晃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束白花被他用臂弯护住,没受到这阵寒风的摧残。 男子凝望着克莱恩的墓碑,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他叹息着道了歉,将花束留在了墓碑前,然后离开了这里。 夜色更深,唯有绯红的月光洒在地面上,让安静的墓园更添凄冷。 墓坑的石板突然往上翘起,然后由内而外被推翻出去,里面的人耗费了不少力气才挪开盖着土层的棺材板,换作一个体能弱势的普通人,恐怕还真做不到这点。 克莱恩又是茫然又是惊慌地坐起身,低下头看了两眼自己的胸口,缺失的血肉正不断蠕动着,在恢复完整的心脏外合拢,相比“上一次复活”的经历,他的复活状况这次更加缓慢。 但他活过来了。 数分钟过去,克莱恩在自己的墓碑前感伤后,又动手处理好自己的棺材,并捡起了铜哨与那个断裂的流苏平安结,郑重地放在自己怀里的内侧口袋。 黄水晶吊坠还绑在他的左手上,克莱恩试着用了两次灵摆占卜,但是完全占卜不到艾丝特的相关事项,他试了“艾丝特还在廷根”和“艾丝特还活着”,但是灵摆一动不动,灵感没有给出任何回馈。 克莱恩略微思考了一下,将那个断裂的平安结捏在手心里,握紧它再一次垂下灵摆,修改了自己的占卜语句:“墓园里的另一处新墓碑。” 重复七遍之后,克莱恩睁开眼睛,发现灵摆直直地指向西南方的小路,跟指南针一样稳定地指示着那个方位。 克莱恩走出了十几米后,停在一块崭新却没有相片的碑石前,他盯着上面的甜点配方,只感觉又想哭又想笑,心里充满苦涩。 “让别人给你留这种墓志铭,还真是有你的风格……” 但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么奇思妙想的墓志铭,老乡,我宁愿你是和其他人一样,来参加我葬礼的另一员啊。 克莱恩伸手扫去碑石上的一根鸦羽,他蹲在墓碑前,声音轻到一落地便飘散:[我走了,黎星。我一定会替我们报仇的。] 然后克莱恩努力地在泪水间提起一个笑容,就像是那个墓志铭,希望所有人能在看见它后所展现的表情。 他的小丑魔药甚至因此消化了少许。 这一夜,克莱恩下定了前往贝克兰德的决心。 —— 拉斐尔墓园的宁静持续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又有新的拜访者绕开所有视线,不为人知地来到这里。 这个面容瘦削的青年黑眼睛里满是疑虑,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纯黑的卷发压在玛瑙灰的报童帽底下,双排扣的墨色大衣并没有扣紧,露出里面充满违和感的水手条纹衬衫与深蓝领巾。 更违和的是他右眼眶上架着的单片眼镜,这样用水晶打磨成的昂贵镜片,当然不是普通水手间常见的配饰。 即使是为了调整视力,一副眼镜都比一片来得好。 一只乌鸦正停在青年的肩膀上,时不时转转脑袋,用尖喙示意一下该前进的方向。 “我仍然觉得你是在骗我,但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奇怪。” “怎么会?阿蒙不骗阿蒙,大家都是阿蒙。” 青年正了正他右眼的单片眼镜:“我会把这件事反馈给本体,但是你的唯一性又是怎么回事?” “被别的东西压制了,”乌鸦将喙上下敲得“咔啦”响,不耐烦地回答着这个问题,“我当时寄生的那个酒保只是个序列七,源自本体的非凡力量被封进唯一性,剩下的就是序列七特性,我又能怎么办?间海郡那边的分身态度很微妙,他们似乎达成一致不愿接受我的求助,我只能再转道去恩马特港找你们。” “哈,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当然没有话语权。你身上奇怪的地方太多了,让我这样不上不下的出来探查才是我们最正常的决定,反正别的阿蒙又没有损失。” 乌鸦发现自己确实也有让自己讨厌的地方,虽然说的都是“大部分实话”:“阿蒙骗不着阿蒙,这并不是你们的决定吧?你也是被迫来的。” “跟本体被切断联系的分身本来就是危险分子,但你确实是阿蒙。” “我不是阿蒙还能是谁?怕列斯?那本体当时就直接到间海郡抓我去,哪里还会留我在这跟你玩推理游戏。” 青年轻笑起来,再度推了推他的单片眼镜,脚下很快穿行过大半个墓园:“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也对,只有阿蒙会这么了解阿蒙。” “你走过了,刚才那条小路往左边拐,就在这附近……” “是这里?” 青年停在了这处相当新的墓碑前,俯身仔细查看着上面的名字、年月,然后念出了下面的一大串食谱墓志铭:“……撒上白糖霜、碎坚果或美味的冰淇淋。” 好一段沉默。 乌鸦尴尬地扭过头去,漫不经心地打理起自己的羽毛,当然只是装装样子。 青年先是皱起眉头,却又很快弯起了嘴角:“你的经历比我们想象中的还有意思,本体大概不会介意我们的擅自行动。这个‘人’看上去相当有趣,可以寄生吗?” “她可不是人,我也不确定艾丝特究竟是什么,她更像是寄宿在人类躯壳中的神话生物。”乌鸦道明了它注意到的异常,却巧妙地回避了青年提出的“寄生”问题。 “同途径的寄生者?” “不可能。我可不知道时之虫什么时候能变成萤火虫了。” 青年转身离开了这座墓碑,乌鸦从他肩头腾起时,不满地叼走了他的帽子,青年只是好笑地瞄了他一眼。 乌鸦飞落下来站在墓碑上,将那帽子往艾丝特的坟墓上一丢:“你不确认一下?” “我总得去找点工具吧?难不成拿你来挖?”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你相信有陷阱吗 守墓人忘记了今夜的巡查。 他提着马灯前脚刚踏出门,就因为忘掉这件事而折返,以为自己已经巡查完毕。今夜的守墓人感到一点熬夜的精力都不剩,他打了个困倦的哈欠,收拾一下后很快就睡觉去了。 今夜他会睡得格外沉。 青年离开守墓人的小屋,施施然握着把铲子往艾丝特的墓碑走来,哼起一首水手间经常流传的小调。 那只乌鸦还站在碑石上理毛,看到青年走回来后,黑眼珠里露出人性化的苦恼:“你还真要自己挖?怎么不寄生那个守墓人?” 青年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乌鸦齐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难道不是你搞的鬼?你难道没注意到,这个墓园里连野生动物或昆虫都没有吗?我可不想惊动更多的麻烦,我怀疑要是寄生了他,很快这里就会被官方非凡者包围,到时候还怎么挖这个人出来?” 乌鸦用爪子划在碑石上,歪着脑袋满不在乎:“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喊你过来而已。或者等你掀起这个棺材板,该知道的也就知道了。” 一人一鸟都没有说话,偌大的墓园静悄悄的,别说鸟叫,连虫鸣都一点也听不到,简直就是充满死寂的异域。 青年和乌鸦同时转过头,看向了埋着艾丝特棺材的位置,发出了异口同声:“这可真有意思。” 青年诧异地瞥了眼乌鸦:“你跟本体和我们的联系不是都断了吗?” “我也是阿蒙,我当然知道阿蒙们会怎么想。”乌鸦在墓碑上蹦了两下,“怪不得你没有寄生任何东西,原来是做不到,真是笑死——” 青年一弯手指,将乌鸦弹飞出去,然后他拎起铲子开始挖掘坟墓:“被人掠夺命运的家伙还是乖乖闭嘴吧,真不懂你究竟是怎么才混到这一步,竟然只剩下序列七的非凡特性了。” “一场意外而已。” 乌鸦展翅飞起再度落在墓碑上,安静而期待地看着青年挥舞铲子。墓穴上翻起的泥土越来越多,没多久,青年就摸到了下方的棺材板,一把将它掀起来。 看到里面那个“逝者”的时候,青年忍不住吹了个声口哨,笑着说:“这伤口可真利落。” 青年将棺材板扔到一边,好奇地观察起来。棺材里躺着的人看上去很年轻,但对于神话生物来说,“年龄”是最不可靠的外貌因素。他的视线扫过“逝者”朴素的麻布裙、安然的面容和银色溪流般的发丝,说实话,这种颜色让他很自然地联想到那条“水银之蛇”。 “你之前说过她的那些能力,所以她其实是命运途径的天使?但乌洛琉斯已经是天使之王,流落在外的那份特性在生命学派的议长那里,没可能再出现一条巨蛇。” 乌鸦没有回话,它飞到棺材旁边,剧烈地咳嗽了两下,呕出一小团银白色的发丝。在那根头发脱离它身体的瞬间,一圈白眼圈浮现在乌鸦的右眼处,它砸了砸嘴,沉默地盯着棺材里的“逝者”。 “就是这东西压制了你的唯一性?一根头发?” 乌鸦巧妙绕开了青年所有问题,以防任何被套话的可能性,它直接提出了其他问题:“你注意到没?她的身体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阿蒙还要戒备阿蒙?”但青年也没等乌鸦的回话,而是跪伏在棺材旁边,“不过确实很奇怪,按照那个日期来看,她死亡的天数到现在有一周了,即使天气凉,也不可能保存得如此鲜活。” 青年的视线扫过棺材中的银质圣徽,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黑夜神眷?也没听说她的神眷还能防腐的。如果不是灵教会的手脚,难道是她在试图……” “扯远了。”乌鸦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她身上的异状跟那些无聊的组织没关系,是她本身的特殊性。” 青年捡起刚刚被乌鸦吐出的头发,毫不在乎上面还沾着点胃液,他的单片眼镜上莫名划过没来由的几道反光:“特殊性?依我看是载体吧。跟我们的分身相似又不同,更接近……” “容器。”乌鸦眯起眼睛,在吐出这个词的时候略显兴奋。 青年认可这个说法,却仍提出了异议:“但是这个强度远远不到神降容器,本体被压制得恐怕很厉害,甚至达不到真神的层次。而对天使来说有必要塑造如此契合的神降容器吗?有这个时间与精力,足以从衰弱中恢复过来了。” “更何况她太弱了,太过弱小了!如果不是出于好运气占据了这份序列七非凡特性,她就纯粹是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类!会使用这样阴险手段进行伪装的存在,竟然还会大晚上躲被子里偷哭!”一说起这点,乌鸦就很烦躁地晃起脑袋,它对于那段被困住的体验充满怨念,毫不留情地揭着棺材里那人的老底。 “或许不是‘祂’太好运气,而是你太倒霉。” 青年扔下手上的小团头发丝,将手伸向艾丝特的额头。在他的解析中,那里除了淡淡的光芒外什么都无法认知,这让他决定从那处伤口开始,进行近距离的接触调查。 白眼圈乌鸦飞到了墓碑上,保持一定距离才紧盯着这一幕,它翘起的尾羽因为兴奋而不断抖动着。 就在青年的手指离“尸体”的额头还有两寸距离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停下了,青年疑惑地回头看向乌鸦:“他们选出我来探查,你不会也在等着看我倒霉吧?” “怎么会呢?我可是真心希望你能替我和别的阿蒙弄明白,这位‘艾丝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为了催促青年快点行动,乌鸦甚至特地补充了一句,“嗯,本体也一定会这么想。” 青年的手又在空中僵持了两秒,他嘴角扬起了一个更大的微笑:“我就应该用你来挖墓坑的。” 然后像是认命一般,他不再犹豫地用指尖拨开艾丝特额前几缕散发,露出下面贯穿头部的伤口。 当青年的手指触碰到那个伤口边缘的时候,他预料之中的意外爆发了。 一点淡黄色的光球从他指尖炸开,瞬间膨胀成巨大的光茧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 让青年感到更加惊悚的是,他之前寄生在附近微生物上的分身,只是瞬间就被来源不明的“重启”力量给压制,瞬间被迫收拢回归到体内! 简直是对寄生者的天然压制。 青年右眼前的镜片不受控制地亮起,反射出数倍更加刺眼的光芒,那些光芒中有混乱交杂的光线流转,它们没有任何秩序,甚至都没有勾勒出任何符号,但却散发出诡异的束缚力量。 随着越来越多的光线飞快穿透了青年的身躯,他失去了对自身的控制权,这些光线仿佛并不存在于现实,没有对他的身躯造成任何伤害,却让青年的身影模糊起来,化作被不断压缩凝聚的油彩。 最终青年整个人都凝聚成小点,被不断收缩的光茧紧紧锁定在内,那身大衣直接掉落在地面上。 在一阵模糊的嗡鸣声中,那处凝聚起来的光点又碎裂开,变成了三道,其中两道光芒没入了艾丝特的额头,另外一道像是被吐出来的果核般随意扔在了地面上。 原本站在墓碑上的乌鸦发出了沙哑的大笑声,他笑得几乎断了气,爪子都抓不稳。 狂笑的乌鸦最终从墓碑上翻了下去,但是他还在继续笑,得意的怪叫声在午夜的拉斐尔墓园久久回荡,格外瘆人。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你相信有意外吗 阿蒙不骗阿蒙,当然不是完全的假话。 但这句话成立的前提是,其中有个阿蒙是本体。 分身间的记忆是互相不共享的,而陈述事情只讲对自己有利的那部分,几乎是每个阿蒙天性的一部分。说到底,只有本体有权限收回时之虫,也包括获取分身的所有记忆。 坦诚是可贵的,完全坦诚是不可能的。 右眼顶着白眼圈的乌鸦笑得瘫在地上,黑翅膀上滚了不少泥土,它也浑然不在意。 那笑声在另外一个倒霉蛋阿蒙听起来,就刺耳得很了,它发现自己被拘束在时之虫的形态,由本体继承而来的序列四特性被压缩在唯一性中,曾经吞噬过的序列五非凡特性和唯一性却统统被转移走了。 能从偷盗者的天使之王身上偷走东西,不得不说这棺材里躺着的“人”大有前途。 这条时之虫翻起身,试图爬向那个笑到满地打滚的乌鸦,看似没有注意它动向的乌鸦立刻扇动翅膀盘旋着飞起来,让时之虫形态的阿蒙彻底够不着了。 “你下来。” “你上来吧,朋友,你上来我就下来。” “我们不是朋友,我就是你。” 乌鸦落在了墓碑顶端,时之虫还爬不上这个光滑的表面,乌鸦居高临下地发出了沙哑的怪笑声:“呵哈哈哈哈,现在可不是了!你难道还没发现吗?” 时之虫迟疑地抬起半个身子,晃了晃脑袋:“我现在……我跟本体的联系也被切断了!?怪不得你这么幸灾乐祸,呵呵,之前没少吃苦头吧?” 乌鸦闭上了嘴,目光转向了棺材里躺着的“尸体”。 她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再是尸体了,一颗又一颗光点从艾丝特额头上的空洞里飘出来,融入她的银色发丝中,将她的头发重新染成淡金。原本狰狞的血口开始生长合拢,她苍白死寂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看上去更像是沉睡在梦中了。 时之虫抬起脑袋,它注意到了棺材上飞起来的许多光点,它们没有规律地转圈飞舞,然后又重新落回去,这样前所未见的场景让它好奇起来,它爬到边上,仔细望着那具重新开始焕发生命力的尸体。 “因为我的非凡特性?只凭借着吸收非凡特性和唯一性,她就能起死回生?这也太……”这条时之虫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语言来形容眼前所见,如果这样的生命体为了补充自身开始不断吞吃阿蒙们,那可是危险至极的事情。 乌鸦兴奋地注视着这一幕:“你既然有序列五,应当知道我们们之间一直流传的那个‘漏洞故事’吧?” “当然。所有阿蒙分身的记忆里都有同一处空洞,关于某个存在的所有认知都被本体窃走了。真是不公平又专制的家伙,为什么不让全体阿蒙投票来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应当是——”乌鸦突然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他茫然地晃了晃脑袋,忘记自己刚才想说的是什么,“我们刚才是不是聊到了那个话题?” “对,然后你跟被人扇了巴掌一样懵了两秒。”时之虫冷漠地回道。 “明明我都脱离本体的命运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想起来?甚至提都不能提!没有蒙权!没有蒙权!真是让人不快的本体暴政!”乌鸦不满地嚷嚷起来,在墓碑上蹦来蹦去,它的声音太吵了,以至于棺材里的人皱了皱眉头。 “你不觉得她的复活能力很接近奇迹师吗?” “光点能主动使用的能力接近命运途径,但又混杂着命运木马的嫁接异常。” 时之虫的声音立刻焦急起来,他当然想起了本体在神弃之地徘徊这么多年的原因,谁能想到疑似与“源堡”相关的线索竟然出现在了廷根:“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会信吗?” “当然不会,你身上的命运使你看上去就是个可疑的时之虫。” “不,我只是个乌鸦,现在时之虫是你了!” 时之虫恼火地沉默了几秒,好声好气地道:“那你带我飞一趟让同伴搭个便车总可以吧?我们去间海郡或者普利兹港找能主事的阿蒙们,他们看到我的状态自然就相信你了。” “太天真了。我要是同意带你离开,你很快就真是个死虫子了。” “呵呵,这不是正应了那群傻瓜偷盗者中间的俗语?那说明我是个好阿蒙。” “是啊是啊,死掉的阿蒙才是好阿蒙。”乌鸦望着棺材里的艾丝特,随口敷衍道。 时之虫跳下棺材,顺着艾丝特的袖子爬到了她身上,艰难地趴到了领口边:“如果我的感知还存在的话,她是不是……” “嘘,别说话。”乌鸦的黑眼珠亮闪闪的,盈满了期待。 寂静的墓园里,这个被奇异力量隔绝开的角落,响起了一声过于剧烈的心跳声。 就仿佛这颗心脏不习惯鼓动,在尝试着如何跳跃、如何将血液泵往全身,正在重新学习它已经开始生疏的职能。 然后是深沉低缓的“砰通”声,胸腔里擂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艾丝特睁开了眼睛,随之张开的还有她的嘴:“——你这个卑劣的叛徒!你绝对不得好死!因斯·赞格威尔!” 这声愤怒的大骂直上云霄,颇有要震醒其他长眠逝者的架势。 乌鸦又从墓碑顶掉到了地面上,滚了不少土,它刚才琢磨那一肚子哄骗话都被吓了回去。 时之虫也从艾丝特的领口滚落,缩在棺材的角落没有动弹,在艾丝特情绪激动到极点的时候,它感受到了周身的光茧。这种介于灵与物之间的力量,使得它能相当显著地接收到艾丝特的情绪,这种过于充沛的人性让它也很想破口大骂,尤其是骂那只看了全程好戏的混账乌鸦分身。 不过时之虫也知道乌鸦身上那种怪异感源自何处了,乌鸦展现的人性就有被过度影响的痕迹,跟常态下阿蒙应有的“情绪”格格不入。 艾丝特从棺材里坐起,来回看着自己的手掌,下意识摸了摸脑门——但是那里没有伤口,甚至包括她身上的那些血痕,早都消失无踪了。 “我不是……我应该死了啊?” 然后她看到一只浑身漆黑,右眼圈却长着白毛的乌鸦飞过来,轻巧地落在她膝头收拢了翅膀。 乌鸦张开嘴,声音轻柔:“当然,你已经死了,死去很久了。” 艾丝特揉了揉眼睛,这只乌鸦在说话? 乌鸦确实在说话,它甚至轻笑两声,接着开口道:“欢迎来到地狱,艾丝特。” 空气安静了两秒。 然后艾丝特的眼神变得异常嫌弃:“这种鬼话小孩子都不信了,我谢谢你。”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被迫辞别过去之人 艾丝特试探着戳了戳乌鸦的脖子:“为什么我感觉你很熟悉……” 乌鸦没有避让她的手指,任由艾丝特轻轻揉着自己的脖子,它的眼神中噙着笑意:“是的,为什么呢?” 艾丝特顿时触电般收回了手,这个反问中充满鄙视的语气,让她回想起那条阴阳怪气的小虫子。这让她下意识在棺材里找了起来,果然在角落发现了那条卷成一团,看着就很自闭的小虫子。 “嘿,醒醒,你还好吗?” 在艾丝特将小虫子捧到手上后,它极其用力地咬了艾丝特一口,艾丝特的手因为吃痛一抖,但是却努力捧起没让它掉下去,艾丝特相当郁闷:“是我不对我承认,也不用咬这么疼吧,你以前没这么凶的……” 乌鸦突然接话了:“你要觉得它凶,可以让我吃了它。” 艾丝特看了看手上的小虫子,又看了看那只身上还沾着土渣的乌鸦,忽然用力挥手将一直落在自己膝头的乌鸦赶走,紧张地把握着小虫子的手收在怀里,充满戒备地望着那只白眼圈乌鸦。 “它是我在这个世界一睁眼就遇到的——的朋友!即使只有我单方面这么认为,它也依然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你伤害它的!” 乌鸦扇动翅膀落在了墓碑上,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 一时间没有谁再说话,艾丝特总觉得氛围有些尴尬,下意识望向手中的小虫子,发现它正好奇地冲自己昂起头来。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乌鸦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吐出了两句字正腔圆的中文,就连语气语调都充满唏嘘。 艾丝特瞪圆了眼睛,然后立刻将这只乌鸦也是穿越者的想法踢出了脑海,认真思考起它刚才的态度,和那熟悉的相处方式。这句话她曾经在倾诉的时候随口讲过,当时只有小虫子陪伴在她身边。 那唏嘘的口吻都跟艾丝特自己当时一模一样,她记得挺清楚的。 “后来你就闷着被子……” “好好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所以你、你真的是——那它又是谁?”艾丝特看一眼手上的小虫子又看一眼乌鸦,这个动作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 小虫子也忍不住了,它开口时声音里还充满鄙夷艾丝特的笑意:“我是阿蒙。” 艾丝特又看向乌鸦,结果那只乌鸦无辜地冲她眨眨眼睛,也跟着说:“我是阿蒙。” 艾丝特原本还在因为尴尬而脸红,但现在她变得面无表情:“我是不是也该配合你们说一句‘我是阿蒙’啊?” “真可惜,你可以是的,我这有一个尊名——” 小虫子的话还没说完,艾丝特就无情地打断了它:“这话乌鸦之前说过很多遍了,但我真的不傻,不要随便乱念尊名是所有非凡者都该知道的事情!再粗心也该警惕这点!” 乌鸦又“嘎嘎”笑了起来,它今晚获得的乐子足以抵消过去几个月的憋屈了,尤其现在感受憋屈的换了另一个阿蒙,这让乌鸦更加享受眼下的闹剧了。 不过这里毕竟是墓地,不是什么适合茶话会的安全场地,再这么浪费时间下去,天就要亮了,巡视的值夜者很有可能过来,有必要催促艾丝特尽快离开这里。 “不过你确实死了,艾丝特,你已经在这躺了好几天。要来看看自己的墓碑吗?” 在艾丝特望着自己的墓志铭又哭又笑的时候,已经被装进她口袋里的小虫子,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情绪正顺着无形的桥梁不断传递过来,这感觉简直就像是数不清的雷鸣声叠加在一起。 这样强烈波动的情绪冲击太大,小虫子因此感到痛苦,它本能地蜷缩起来进入封闭状态,通过沉睡来隔绝艾丝特的人性过盛的轰炸。 太恐怖了,天生神话生物的分身哪里受得了这个。怪不得那个序列七的分身今天一直在傻乐,原来他还在这等着坑我! 一定要找个时机骗她念诵尊名,让本体注意到这里…… 乌鸦当然不知道小虫子的打算,它乐呵呵地看着艾丝特用袖口抹眼泪:“所以你最好想想怎么办吧,边收拾你自己的棺材边说。” 艾丝特当然知道它的意思,死而复生可不算什么好事,只会让其他看到这一幕的人感到惊恐,对她充满戒备:“这真是奇特的体验,我还要自己埋自己的棺材。” “总比自己挖自己的坟要好。” “说得好像你真干过似的。”艾丝特将棺材里的东西都捡起来,除了银质圣徽和她口袋里十几苏勒的现金,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又恢复到了一穷二白的状态,一想到这点她就脑壳疼。 但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她将棺材板盖好后,抓起铁锹奋力地往上挖土,旁边的大衣和报童帽她舍不得直接埋棺材里,索性就套在了自己身上,因为袖子和下摆太长,艾丝特只能将大衣披在肩头上当披风。 旁边的乌鸦不断抖落身上沾染的灰尘,将艾丝特的墓碑弄得脏兮兮的:“你要是没想好去哪,我都替你想好了。” “你老想让我去间海郡,我又不想去那儿。再两个月冬天就快到了,我现在得找地方从头开始,虽然我也憧憬过游猎生活,但那仅限于冒险小说中的浪漫故事。到时候满世界天寒地冻的,我可没信心硬抗。” “所以你可以去求助那边的阿蒙——家族的人。” 艾丝特扯了扯嘴角,用铁锹将自己坟头的土全部拍实,还在上面踩了两圈:“你可别告诉我你们全家族都叫阿蒙?那你们怎么互相区分对方啊?” 她晃了晃手上的铁锹:“这是哪里拿的?得还回去。” 乌鸦飞到艾丝特的肩头,冲守墓人小屋的方向比划一下翅膀:“不过在还东西之前,你或许对另一个倒霉蛋有点兴趣?” “另一个倒霉蛋?”艾丝特刚想走去守墓人小屋的脚步停下了,她瞬间想通了乌鸦指的可能是谁,脸上流露出悲伤,“他果然也……你知道方向是吗?带我去看看吧,谢谢。” 乌鸦便用翅膀指向了另一个方向,走出几排安静的墓志铭,艾丝特的目光落在一个青年的黑白照片上。 没有皱纹的年轻面容很有书生气,黑发伏贴地梳向额头两侧,即使只是看着照片,艾丝特就能回忆起克莱恩温和的棕褐色眼眸,他总是带点客气和拘谨的笑,但又从不介意开玩笑给大家活跃气氛。 “最好的同事。”艾丝特轻声念道。 除了同样身为穿越者,他也有很多别的秘密,艾丝特悲哀地想道,或许她永远不会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了。明明两个人可以成为这世界上最有共同语言的挚友,在这个异世界互相扶持和帮助,互相鼓励对方一同走得更远。 可是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发生,就已经永别,我的朋友。 艾丝特用袖子细细擦拭了一遍克莱恩的墓碑,将他坟墓前那束已经开始枯萎的白花摆正。 [周明瑞同志,晚安吧,愿你做个好梦。]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启程前往远方之旅 “南面?普利兹港?” 艾丝特将铁锹小心地放在守墓人小屋门口,屋里已经熄了灯,守墓人应该已经睡下了。为了不碰上可能来夜巡的值夜者,艾丝特没有选择需要钥匙的那条侧门小路,而是尽快往墓地大门的出口走去。 乌鸦用力地点着头:“普利兹港是个不错的落脚点,一旦上了海面就有去往世界各地的航线。既然你不想去北方,那往南走最好了。” 艾丝特回忆着脑海中的鲁恩地图和世界地图,跨越狂暴海去拜朗她是不考虑的,那太遥远了。但是其它地方,她更感兴趣的是传说中的苏尼亚海,那里危险、疯狂和有去无回的环境,让人能笃定那片海域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感兴趣是一回事,行动是另一回事。 “普利兹港好找工作吗?最好稳定点的那种。” 艾丝特的问题让乌鸦深感疲惫:“行行好吧,动动你的非凡能力,你暂且是个‘偷盗者’!你怎么整天只想着劳动!” “付出获得回报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劳而获跟我的人生底线不符!”艾丝特义正言辞地说,选择性忽略了自己获得的非凡能力还是从小虫子身上抢的。 小虫子突然从艾丝特的口袋里探出头,暂时结束了沉睡,它不满地发出微弱的叫嚷声:“你拿了非凡特性不用你就还给我!你不要我要!” 这么一提起来,艾丝特下意识地对空气抓握了两下,感觉到自己的偷窃能力变得更奇特了,获得了大幅度的提升:“你们俩的序列还有不同吗?我感觉能偷到的东西好像变多了。” 乌鸦用翅膀掩着嘴闷笑了两声,才贼兮兮地冲艾丝特眨了眨眼:“当然,你口袋里那位水手阿蒙是序列五,而我是序列七。” 小虫子接话道:“你不是好奇我们怎么区分对方吗?按身份是最省事的,像是普利兹港那位就是邮差阿蒙。” 艾丝特脸色一僵:“所以乌鸦先生,你刚才说普利兹港依旧是不安好心,想让我去找你们家族的人?” “这怎么能叫不安好心呢?遇到意外求助自己的同族不是最正常的事情吗?” 这话说得太有道理,艾丝特一时语噎,只好岔开这个话题:“那你又是什么阿蒙?” 乌鸦把头往旁边一扭,摆出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小虫子立刻传来笑声:“他还没有身份,还没来得及成为酒保阿蒙就被你侵占了非凡特性,所以你可以喊他虫子阿蒙。” 乌鸦没有作声,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既然那时候你是序列七,那喊你小七,小七和小五。我不能用阿蒙来喊你们,如果每个人都是阿蒙,那每个人不就相当于不存在了吗?这太奇怪了。” 小虫子也突然噤声了,它一直以为艾丝特的“人性”只是个极愚蠢迟钝、满脑子粉红泡泡的年轻姑娘,但现在这句一语道穿阿蒙分身认知的话,让它很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它本能的想去反驳,却找不到能说的话。 乌鸦却叨了两下艾丝特的头发:“这里有很大的误会,我们并不是序列七或者序列五,是你能发挥的非凡特性有限。但是我不介意你这么称呼我们,喂小五!你介意吗?” 小虫子冷笑一声,然后蜷缩成一团,又重新进入隔绝外界的沉睡状态。 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让乌鸦更开心了,他乌溜圆的眼睛慵懒半眯着,让艾丝特思索的侧脸落在眼底:“你看,小五没意见。” 艾丝特却还在感悟自己“偷盗能力”的提升,但是对于“记忆和想法”的偷窃,让她在目标上犯了难,于是她转向了肩上坐的乌鸦:“我可以偷你的想法吗?” “偷东西如果还要问的话就根本不叫偷!”乌鸦恼怒地叨着艾丝特的脑袋,狠狠啄在她的耳朵上,满心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慨。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叨!很痛的!鸟嘴很尖啊!” 天边是最漆黑的时刻,绯红的月亮幽远沉寂,但不需要多久,太阳的光亮就会落向地面。 廷根将迎来新的一天。 —— 艾丝特钻进小巷子里,绕开大清早两个巡街的警官。 她仍然不太想使用偷盗想法的能力,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绕开所有的麻烦。在跟乌鸦小七商量过后,她决定去蒸汽列车站,不为别的,就因为蒸汽列车站比码头区近上十几公里,要坐不需身份证明的私船还得找城外的小码头。 紧贴塔索克河顺流而下或许会更快,但艾丝特摸着自己口袋里的苏勒,怀疑这些钱压根儿就撑不到她能出海。 “说真的,你为什么不偷呢?”口袋里的虫子小五发出了疑问,“既然可以轻松得到,为什么不选择这样更加有效率的方式?” “人要有底线!”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哪里像人了?” 这句话让艾丝特沉默了好几秒,然后她干笑两声:“哈哈,是啊,哪有人能死而复生的……” 这个世界就相当莫名其妙。 艾丝特兴趣缺缺地保持着沉默,只是在偶尔确认方向的时候,才会跟肩头的小七小声交流两句。 “这个路口往西。不是左,右拐才是西。我明明记得你看过不少地理书,怎么没看过廷根地图?” 艾丝特非常坦然:“我是看过,但我的方向感肯定比你差多了,鸟类在这方面是有天生优势的。” “你在找借口。” “不,我在夸你聪明。” 小七噎了一下:“无聊。下个分岔路往左,走到头就是。” 艾丝特欢快地走进蒸汽列车站,虽然一身奇特的打扮让她像个什么正离家出走的叛逆女孩,但现在她的心情如同蔚蓝的九月天那么晴朗。她在廷根的生活已经结束了,即将能启程前往全新的地方,虽然会很艰难,但艾丝特也对新生活充满憧憬。 如小七所说,这是个摆脱黑夜视线的好借口,艾丝特不想永远被关在查尼斯门后,她已经达成了她的誓言,也开始被其他人遗忘。 艾丝特没办法再回去了。 更重要的是,她跳级式“变成”了序列五,这让艾丝特有了更多的自信,她需要更广阔的世界寻找更多晋升方法。 是的,总有一天,我会站在因斯·赞格威尔面前,给他也来上一刀,还他的。 充满信念与目标总是能让人振作。 不过几分钟后,艾丝特这份好心情就烟消云散了,她站在售票窗口左右为难起来。 她肩头的小七在无奈长叹,如果艾丝特肯老老实实扮演“偷盗者”,哪里还至于被一张车票钱挡住出发的脚步? 艾丝特回想着鲁恩地图,取了另一个折中点的地方:“那去贝克兰德的车票要多少钱?最便宜的三等座就行!”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新的目标希望之地 贝克兰德,万都之都,希望之地。 坐在候车的长椅上,艾丝特静静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手里攒着半小时后那趟蒸汽列车的三等票。 抛开上描述的繁华盛景、新闻杂志里的世界中心,艾丝特对这个城市没有太多的概念,恰如同她对非凡力量的一知半解,所接触的都是浅显而最表面的那层。 对鲁恩王国而言,作为首都的贝克兰德自然而然成为汇聚商业、工业与文化的中心,投机者们前赴后继,都试图在这里寻求理想中的跳板,渴望着一飞冲天。更多的人则是为了养家糊口涌进东边林立的工厂,将生命与那日复一日排放浓雾的烟囱捆绑,竭力让生活维持在最底线的饱腹,直到最后一点价值也被榨干。 塔索克河的两岸,越深入就越像两个世界,东西两区同时存在于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东区在贫苦中挣扎求存,西区在觥筹交错间歌舞欢宴。贝克兰德大桥和渡船将东西连接,数不清的人与商品在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间流动,交织成南北大陆最耀眼的舞台。 艾丝特已经在考虑落脚点了,鱼龙混杂势力纷多的桥区更危险,但想要寻找野生非凡者的痕迹也更简单,这里不会缺少工作机会,但也很容易遇到纠纷。东区的情况比桥区还乱,不过也更便于藏身与寻找工作机会,优势和劣势同样显眼。 希尔斯顿区是鲁恩经济与金融的霸主,证券交易所、票据交换所、期货中心等等,各种有名头的大鳄公司都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地价自然也昂贵到艾丝特不予以考虑。但如果牵扯到工作机会,她认定这地方少不了可以浑水摸鱼的地方,说不定能交到好运。 乔伍德区临近塔索克河,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往来密切的小富群体,但由于这里的情况太稳定,反而不适合艾丝特这样身藏秘密的人,主要是她没有太多的钱可用于开销,这里的长期租房会让艾丝特有经济压力,更别提很多房主都是要考虑租客身份证明的。 北区有黑夜教会的圣赛缪尔教堂,圣乔治区有蒸汽与机械教会的圣希尔兰大教堂,乔伍德区有圣风教堂,统统略过。艾丝特时刻记着自己身上特殊的光点,小七和小五看上去也跟官方非凡者不合,她不愿意面对被抓走的任何风险。 又没哪条法律规定她必须信教! 喧闹的码头区或工厂区还是不予考虑,南区似乎还可以,虽然污染比较严重,但是相对来说环境比东区稳定不少,先去那附近看看…… “呜呜——” 汽笛声就是煤、水、热度的咆哮,奔腾时“呼哧呼哧”接连不断的蒸汽,就是这些钢铁巨物的呼吸与心跳。 庞大的蒸汽列车车头出现在轨道上,杠杆、齿轮与转轴将拉力延伸到后面的车轮,让这条长龙能在既定的路线上不断前进,不知疲倦地穿行到铁轨铺及的每一处地方,使得普通人远行的成本和风险大大缩短。 艾丝特感受着脚下微微震动的地面,不得不感慨世界的奇妙,或许历史总是相似的,这里的人们现在会发明蒸汽列车和电报,以后或许也会发明电池和电话。 她望着那辆匍匐在铁轨上,不断朝天空吐出浓烟的造物,自言自语道:“人类的智慧啊……” 即使非凡力量使生活危机四伏,这个世界还是努力沿着发展的脚步前行,只是罗塞尔大帝使劲推了它一把,让许多东西更迅速地出现在这片大陆上。 艾丝特没有那样的野心,她将小七抱在怀里,随着人流排队登上蒸汽列车。 三等车厢是没有固定座位的,只有车厢号,乘客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连座位都找不到,艾丝特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她找到了一处靠窗边的空位。不过很快就有人挤过来了,这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士拎着四个皮箱,坐下之后他的箱子更占了不少空间,他很抱歉地跟艾丝特打了个招呼,艾丝特便回以一个微笑。 很快,随着窗外的景物开始慢慢移动,这趟蒸汽列车要往它的下一站进发了,在抵达贝克兰德之前它会经停途中几个城市,要花上四小时才会到艾丝特的目的地。 中年男士摘下圆到底,对工厂主来说,工人就是流水线上的零件,零件坏了直接换掉比维修它要省成本。” 艾丝特当然知道雅各布什么意思:“尤其是当有更廉价、更崭新的零件的时候。” 雅各布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咳,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去那?游玩转一转也就差不多了。而且你来太早了,下个月王国博物馆的‘罗塞尔纪念展’你说不定会喜欢。” 艾丝特轻轻摸着小七的羽毛,小七抬头望着雅各布叫了一声,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又隐藏起了自己右眼的白眼圈,此时看上去跟墓园里随便一只普通乌鸦没有区别。 雅各布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起来:“这是你养的鸟吗?” “嗯……它叫小七。” “真稀奇,我很少见到有人拿乌鸦当宠物。” 艾丝特扯了扯嘴角:“有时候我会觉得它比我还聪明,所以它更像我的朋友。” 雅各布哈哈大笑起来,对艾丝特的话没放在心上,而是开始用告诫的口气,提醒她出门在外要保持警惕,能不去东区就不去东区。雅各布这样的态度,跟数分钟前他夸赞贝克兰德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艾丝特在忍俊不禁的同时,却也很感激这位先生的热心。 健谈的人在旁边,会让人感觉时间过得很快,雅各布诚恳热情的性格,让艾丝特从他这里获得不少关于贝克兰德当地的情况,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这样来自本地人的看法,可比杂志上写得丰富多了,让艾丝特十分欣慰。 “您真的是个好人,雅各布,你们公司的前程一定会很顺利的。” “唉,生意哪有那么好做,我们老板可愁着呢。要是能获得新投资就好了,那样我们就能启动将铁甲舰技术引入商用船舶领域的大计划了。” “不用担心,说不定以后有哪位大贵族看上这门生意就来支持你们了。” “哈哈哈,那可真是棒极了!”雅各布拍了拍脚边的箱子,“只要别让我陪着那位大客户上船,怎样都行!” 在贝克兰德的站台下车之后,艾丝特很快跟雅各布道了别,她不想耽误这位好心的先生回去交接工作,决定自己到处走走。 兴许是因为艾丝特身上这件大衣的做工还算不错,密集的人流中忽然冒出一只手,从旁伸向大衣的口袋里。艾丝特没有制止对方的举动,任由对方探进去捞到了几枚硬币,然后脚下忽然一歪,撞在了那人身上。 对方显然没想到艾丝特力气会这么大,竟然直接被她撞得摔倒在地,艾丝特连连道歉,笑着把人扶了起来,她肩膀上的小七“嘎嘎”叫了两声,引得不少人回头望向这里。 那个小偷嘟囔着骂了两句就赶紧走开了,他重新混入人群,明显是不想被太多人关注,也担心艾丝特发现自己行窃的事情。 而艾丝特摸了摸自己怀里多出的几张纸币,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她也缓步往车站出口的方向走去。 “拿便士换苏勒,这可真是暴利。不换白不换。” 小七小声地凑到她耳边:“你这不就是偷窃?” “我、我这是把他从我这拿走的东西收回来,这叫等价交换。” “这不等价。” “那几枚便士是我身上十分之一的财富了,我拿走的苏勒也是他身上的这么多,我当然不会多拿。” 小七的眼神越发鄙夷,这样的表情挂在乌鸦的脸上却毫无违和感:“你真以为你很公平吗?” 艾丝特摇摇头:“我回报了他的恶意,就是这样。既然他对我下手,那就是我走运他倒霉。我本来就不是真的善良过度,只是因为我遇到的人大多值得我善待他们。” 小七叹了口气,对艾丝特毫无理由的坚持感到悲哀,却又感到很有意思,忍不住期待起她打破自身底线的那天:“如果哪天你必须得违背这样的善良呢?不违背就活不下去,违背了就能将他人当成垫脚石活下去?” 艾丝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小七洋洋得意地砸了咂嘴:“虚伪,还真是颇有人类风格的虚伪啊。”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初来乍到迷茫之心 能坦然地将别人当成垫脚石活下去吗? 艾丝特说不上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当然乐意活着,能享受鲜花的芬芳或者甜食的美味,感受阳光、寒风或者拥挤喧闹的人群,这都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但在这次“死而复生”后,一部分对这个世界的天真期盼也从她身上死去了。 现在再要艾丝特为了他人牺牲的前提是,对方得是她相当看重且关心的人,她剩余的正义感和勇气,不足以支撑她再随意赴死。 她对死亡产生了鲜明的恐惧。 也不知道队长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艾丝特这样想着,走出站台,在雾蒙蒙的阴霾底下打了个喷嚏。 虽然没有曾见识过的沙尘暴那么凶残,但是这样黏稠的雾气一刻不散地盘踞在贝克兰德,使这里的晴朗蓝天都变成了一种笑谈。 艾丝特抬头仰望着附近的楼房,间或能看到几座哥特式建筑高耸在坡家的签售会……罗珊肯定会喜欢这里的娱乐活动,真好啊,这就是大城市吗?” 艾丝特又拿起地图,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她揉了揉右眉心,忽然想起来之前忘记问的事情:“小七你是序列七的‘解密学者’是吗?” “对啊,有人在我打盹的时候告诉你了?那些值夜者里面竟然还有这么有见识的家伙。” “嗯,那小五的序列又是什么?” “它是序列五的‘窃梦家’,是偷盗能力往概念化进展的过渡。” 艾丝特眼前一亮:“这名字不错,听着就很浪漫啊!” 小七语噎,用翅膀扇了艾丝特的后脑勺一巴掌:“再好的非凡能力给你都是浪费!” 艾丝特揉了揉被扇乱的头发,飞快分析着前往大桥南区的路线:“我要是能选,我肯定选一个走路上就能捡到天降钱包的轻松途径——”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有一个花盆从天上砸了下来,堪堪落在她抬脚一步远的地方。 小七将脸埋到翅膀底下闷笑两声,才说:“你要不去学占卜吧,专算厄运,包赚钱。” “算了吧,没人会想听厄运讲解的,大家都想要好运,”艾丝特抬头张望着房顶,看到一处挂着好几个花盆的阳台,一个喷壶正从栅栏间露出来,握着喷壶的是个年老的妇人。 “女士!你的花盆!”艾丝特高声喊了起来,路过的人瞥了眼这里发生的事情,也就绕着走开了。 那位老妇人从栅栏间探出头来,惊讶地看到地面上的碎陶罐和泥土,赶忙冲艾丝特招了招手。 很快老妇人就从楼上下来了,手上还拎着扫把和铁桶,艾丝特便帮忙弯腰扶着桶,老妇人飞快地将地上的碎片和泥土都扫走了。 “真是抱歉,没伤到你吧?我丈夫老是固执,跟他说这么放花盆很危险,他总不听。” “没有没有,我没事,”艾丝特拍了拍衣服上沾的土灰,“幸好没砸到人。” 老妇人点点头,充满歉意地掏出两苏勒,塞到了艾丝特的手里:“吓坏你了吧?真是对不起,你拿着吧年轻人。” “这、这也不至于——” “你的打扮一看就是外地人,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呵呵,谁还没有个年轻任性的时候呢?想想我当年跟我丈夫也是这样……”老妇人笑得很狡黠,似乎已经脑补了不少浪漫小说的情节出来了,只是与现实情况偏差越来越大。 “谢谢您,真的很感谢您!” 艾丝特没有再拒绝,在老妇人满意的目光中把这两张苏勒收到了怀里,然后很快道别,去往离这里最近的“地铁站”。 小七目瞪口呆地看着事情突如其来的好运发展,凑到艾丝特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你该去哪赚钱了。” 艾丝特微笑着走在贝克兰德雾霾阴沉的天空下,天降财富这种好事,足以让她保持一段时间的好心情:“嗯?你有好点子了?” “你应当去赌场。” “……我不该指望你的。”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月季花街传教之士 贝克兰德的地铁,说白了就是铺设在城市里的铁轨与蒸汽列车,艾丝特依旧选了三等座。但这次她没有再跟其他人挤挤挨挨地抢那不多的座位,而是找了个能靠车窗边角落,展开地图站了一路,这样能让她跟小七和小五交流的时候更方便。 小五再度提出了要让艾丝特找人求助的建议,虽然他再三强调“阿蒙家族互助条例”等等说法,艾丝特从小七嗤之以鼻的态度上,很轻易就能鉴别出话里藏着恶意的谎言。 就连小五提到的“银行不记名账户”,艾丝特也一言否定了,在这方面她的灵性直觉几乎嗡鸣作响,于是艾丝特采取了完全否决政策。 “你根本没有灵性直觉!不要自欺欺人了!” 小五恨恨地骂了一句,然后又进入了与世隔绝的沉睡状态。 “你当时也跟小五一样生气吗?” 小七无辜地眨着眼睛,显得十分乖巧:“不,只是他被你影响得更剧烈。他是个自尊心比我强的阿蒙,这或许跟我们各自的经历有关。” “即使都是小虫子的时候也不太一样?” “当然,就像是你的每根头发,即使再相似,它们也有些不一样。” 艾丝特对着蒸汽列车的窗户,从里面看着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倒影,几粒光点从她鬓角绕出来,追逐两圈又缩了回去,艾丝特收起地图叹了口气:“得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 “说真的,你该买报纸的。对着地图看这么久,很容易让人觉得你脑子不太正常。”小七很小声地在她耳边嘀咕道。 艾丝特抬头望了眼正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人,那是个穿深蓝色工人服装的壮年男子,那不太合身的工服被他身上的肌肉撑得紧绷。 男人在艾丝特的目光移过来的瞬间就侧开了头,装作在望着车窗外的隧道。 但艾丝特早就透过车窗反射的景象,注意到这人在打量她,他是两站前上车的,上一站的时候才随着人流走过来,借着身高优势扫过艾丝特稍微挡脸的地图,然后不断查看她周围的情况,立刻挤开了原本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注意到没有别人来接触艾丝特后,男人明显盯得更紧了,他身上流露出鬣狗嗅到猎物的兴奋。 “我看上去就那么好欺负?这可真是难办……” 在“哐当哐当”的行进声中,艾丝特的小声嘟囔被掩盖过去。 蒸汽列车下一站,大桥南区。 列车缓缓驶入车站,艾丝特缓步走向门口,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艾丝特借着风衣的遮挡,隐蔽地对着男人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她自己突然往上挺直了一下身子,仿佛从椅子上站起般,然后快步地走下了蒸汽列车。 而男人神情恍惚地留在原地,直到蒸汽列车鸣笛再启程,他才回过神来,感觉脑袋里空空荡荡的。他赶紧四下环顾起来,可是那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女人早就没了踪影。 由于对这样偷窃“非实物”的能力掌控太生疏,艾丝特刚才紧张到一把抓了所有能偷窃到的东西,包括男人即将采取的举动和不少记忆。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完全无法抵抗的,在艾丝特“用力过猛”的情况下,男人的思维甚至被压制出数分钟的空白。 艾丝特走出车站,消化着刚才偷到的东西,并借由“解密学者”的能力简单分析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东区人贩子竟然这么乱?那里的治安竟然比我想象中还差得多。啧,他们专抓少女和年轻姑娘,想都知道是做什么生意……好一个人渣,我该偷他钱包的!” “你现在又承认是偷了?”小七懒洋洋地道,一点都不替艾丝特的人身安全担心,一个序列五的“窃梦家”加上奇异光点的那些能力,要是还不能踹个普通人的屁股,那艾丝特还是趁早被别的阿蒙寄生算了。 小七歪了歪脑袋,忽然期待起艾丝特遇到更多麻烦时候的状况了。 —— 在艾丝特诸如“掠夺富有援助贫苦”、“代替上天行使法规”等乱七八糟的辩解怪话中,她走上了大桥南区的街头。相比蒸汽列车车站旁边,这里店铺门口标明的物价让她舒心了不少,怀里比出发时还多的几张苏勒,也给了艾丝特少许安慰。 当然,东西还是比廷根贵。 步行穿过几站路程,艾丝特偶然发现大桥南区也有教堂,就在月季花街上。金黄色的尖话的声音:“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主教好奇地瞥了她一眼,说:“只是觉得既然有客人,那我该履行自己的责任。这里很少迎来客人,但母神的教会不会拒绝任何人。你可以找自己喜欢的位置。” 艾丝特索性坐到第一排,望着主教走到前方的圣徽下,她离艾丝特只有几步远,这样拉开距离后,艾丝特能更好地观察这位主教的全貌。 因为他站的是整个祈祷厅最明亮的位置,仿佛给他的背影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主教更宽阔的前额与颧骨、深邃的五官和厚鼻子,都是属于弗萨克人的典型特征,包括他巨人般的身高。传说弗萨克帝国生活的民众有着远古巨人族的血统,所以他们的身高远超常人,不论男女都有着天生的体积优势。 在艾丝特的目光下,这位主教抚平了褐色主教服的褶皱,双手虚握放在身前。他甚至不需要拿出圣典,那些烂熟于心的词句便跃出唇边,在这安静而肃穆的祈祷厅里散开: “微风拍动羽翼, 在金黄的麦田上 簌簌地谱写欢庆的歌曲。 微风向缤纷的花田, 吐出低低切切的絮语, 盈盈秋波传递。 母亲走近了大地, 无限的音籁,阴影与光彩, 自由嬉戏在婴孩的温存的两腮。 土地的辽阔、溪流的悠长, 好像漾出了众生的惝恍 奇妙的浅笑,万千模样, 皆归于丰收的喜悦之上。”* 随着这位主教的吟诵,艾丝特也渐渐放松了精神,小七落在她的膝头上,任由艾丝特轻轻抚摸自己的羽毛,半眯的眼睛里却满是警惕。 艾丝特盲信于灵性直觉,而在无意间忽略的细节,小七都看得非常清楚,这位主教的手掌上有常年持剑磨出的厚茧,他的身上充满杀戮留下的味道。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阴差阳错矛盾之果 艾丝特在高大主教低沉的嗓音中,听着那些诗歌一般的圣典文字,在祈祷厅里悠然传开,如同从高墙底端爬起常青藤,用丰收的绿意浇灌了夕阳,又或者是将昏黄的太阳染上了麦香。 然而艾丝特开始走神了,她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锤击声,还夹杂着不怎么清晰的叫喊。 祈祷厅里确实只有两个人,她疑惑地眨眨眼,瞥了下怀中的乌鸦小七,刚好对上小七不满的目光。 已经黄昏了,她在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 似乎察觉到艾丝特想离开的念头,主教张开双臂,以一串赞美大地母神尊名的感叹句结束了这场“一对一布道”,然后他走下来坐在了艾丝特这张长椅的旁边,跟她保持了一米以上的距离。 艾丝特拍了拍身下的长凳,忍不住问起她刚才就很疑惑的事情:“主教先生,您没考虑过订购更宽点的椅子吗?” 这些以普通人而言宽度正好的长椅,对主教的个头来说就显得太窄了。 “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神父,乌特拉夫斯基神父。” 艾丝特的眼神恍惚了一瞬间,她有种没来由的感伤:“嗯……好的。” “你似乎有很多困扰。如果你有忧虑,母神愿意向任何人敞开祂的怀抱。也希望你能感受到万物生长的美好与喜悦,年轻人。” 艾丝特欲言又止,她望着最前方被晚霞晕染澄黄的圣徽,稍微将身子往后仰了仰:“是的,我确实有很多烦恼。您知道附近哪里有比较便宜的廉价租房吗?不需要身份证明的那种。” “铃兰花街七号的公寓单间,不过盥洗室是公用的。西北近河岸的布雷斯顿街五到十一号都是外租房,房东住在四号你可以告诉他我的名字。威尔迪街九号的住户手里有两套联排房屋,但是价格不便宜。河湾大道十一、十九都有在出租的房间,如果你是独身一人或许可以寻求到那两户人家的信任……” 在一长串报菜名一样的筛选后,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捏着他的鼻梁,露出了疲惫的神态,他确实在尽心尽力地替艾丝特思考着,“我推荐的是铃兰花街七号的公寓,那里的房主对不守规矩的租户异常苛刻,所以公寓环境反而比较整洁安静。” 艾丝特很快将这些地址和脑海中的地图比对了一下,又是感激又是无奈地望着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您说的这个推荐……不会也是因为铃兰花街离这里最近吧?” “赞美母神,这会很方便你到这里来聆听布道。” “总之很感谢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艾丝特听到教堂深处传来的锤击和咒骂声又剧烈起来,忍不住问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乌特拉夫斯基神父非常坦然:“是的,你的感知似乎很奇妙,地下室关着一位吸血鬼。” “哇,吸血鬼,是您抓住的吗?”艾丝特有点兴奋,她在翻阅那些神话般的历史古卷时,看过这个种族的部分资料,但从没亲眼见过。 “他迷路了,不知为什么突然闯进了教堂里。因为他看上去情绪相当激动,我就将他关在了地下,慢慢进行传教。” 艾丝特点点头,倒是没打算多追问这件事,她抱着小七从椅子上站起来:“都这个时间我也该走了,就不打扰您了。” 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他仍然不断按压着鼻梁,似乎在头痛:“我就不送你了,愿母神宽阔如大地的心怀与你同在。” 艾丝特沉默了几秒,轻声道:“可是我不信任何教的,神父先生。该是愿大地母神的安宁与您同在。” 第一次听到这么奇特的回复,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手顿了顿,他诧异地看了艾丝特几秒,直起身子郑重地在胸口划出了代表大地母神的手势:“感谢您的回礼。” 小七安静地待在艾丝特的怀里,但是眼神却越来越阴沉,这个神父的态度不像是正常的传教士,倒像是在试探艾丝特。即使是无意的,艾丝特的“祝福”也往往带有扭曲的力量,这一点她自己还从没意识到。 艾丝特不理解乌特拉夫斯基神父为何这么说,她匆忙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丰收教堂的祈祷厅。 夕阳的余晖被彩绘玻璃折射,散乱地落在地面上,像是破裂的碎片,落进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眼底,他原本隐忍着痛苦的暴戾的眼神渐渐平静。 他又低声念起另外一段大地母神教义里的内容: “采果的汗水将土壤浇灌,麦子在您的微笑中舞动丰饶, 辛勤者将获得应有的酬谢,苦难者将获得温暖的垂怜。 冬季的寒霜让您不得欢颜,直到婴孩的掌心握着所有欢声笑语, 递过新一度万物复苏的春天……” —— “那个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问题很大。” 走到快看不见丰收教堂了,小七立刻就扑腾翅膀挣脱艾丝特的怀抱,重新落回她肩头。 “你注意到了什么?他好像也是非凡者。” “而且序列不会太低。你没感觉到他眼中时有时无的混浊感吗?” 艾丝特点点头,又摇摇头:“但他在竭力压抑自己很危险的那一面,这足以说明他的本性。而且他也给我提了不少可靠建议。我不认为这么大一座大地母神教堂的负责人会是个匪徒,至少现在他不是。” “你连这样的人都信任,却不信任我,真是很让人伤心啊。” 艾丝特摸了摸怀里的钱数,估摸着自己手头的现金:“那是因为你们每次一提那个家族的名字,我都会感到背后发凉,这情况在我死过一次之后还变严重了。” “啧,这人怎么总在该迟钝的时候变敏锐……”小七不满地嘟囔道,用爪子在艾丝特的头发挠了两下,毫不在乎艾丝特听得清清楚楚。 艾丝特却在琢磨其他的事情:“事实上除了黑夜警告过我的梦境,我还梦到过一些别的,有个很好看的银色长发的人,他带着一只死掉的云雀,那只云雀也会发光,他还说他的主……” 艾丝特的话还没说完,小七的尾羽已经完全炸了起来,它扇动翅膀飞到了半空中,落在一处路灯上,黑眼珠中满是警觉。它没有说话,而是用完全敌视的眼光紧盯着艾丝特。 在艾丝特茫然的眼光下,小七离得远远的,甚至打理起自己的羽毛,它如同一只普通的乌鸦般,对走在地面上的人类充满警惕。 “小七?你怎么……” 艾丝特刚上前一步,那只乌鸦发出了沙哑的“嘎嘎”声,直接往天边飞走了,很快就绕过几栋尖顶哥特式塔楼,消失在贝克兰德的阴霾间。 “什么鬼啊!?” 艾丝特也被这只阴晴不定的乌鸦惹出了一肚子气,她根本不知道是自己说了什么,竟然让小七直接翻脸。 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感觉自己的心情也跟它同样阴沉下去,一路小跑在昏暗的街道上,艾丝特试图借此将这段令人恼火的分别也抛在脑后。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铃兰花街公寓之楼 从获得特殊称呼的时候开始,小七就认为自己是“另一个阿蒙”了,它有意将自己跟其他阿蒙区分开来,乐得作为独立的个体而享受自由。 但它仍然保留着本体与分身们共享的诸多内容,比如对前几纪的部分记忆,再比如,对“真实造物主”和他手下们的极端警戒心与厌恶。 银色长发、带着云雀,还奉那个疯狂者为主的人,除了乌洛琉斯不作他想。 小七天性里的多疑,让他怀疑起艾丝特的真实身份: 她的到来本就很奇怪,或许这是另一个黑夜设立的陷阱,想要借艾丝特可能与源堡有关的线索,引出“阿蒙们”,包括本体的踪迹。艾丝特是在它身上直接出现的,这种借用他人命运当跳板的能力,分明是“命运木马”的手段,不排除有帕列斯·索罗亚斯德在幕后操控的可能性。 难道是黑夜跟那个疯狂者还有帕列斯联手了?祂怎么敢这么大胆,难道不怕其他真神追究么!? 小七回想着廷根事情的经过和结局,事实上,除了那个中途进入值夜者的倒霉蛋,其余人都逃过了生命危险,艾丝特在替黑夜做事的可能性是成立的。 小七从不会完全相信艾丝特流露出的“表象”,它承认它确实对艾丝特产生了信任,但在疑虑重重的猜忌面前,这样的信任与一碰就碎的泡沫无异。 偷盗者途径的序列八,本来就是“诈骗师”。 但小七也不会真的离开,它的爪子上缠着一根艾丝特的头发,这根坚韧的发丝因为远离本体,而困惑地散发出微亮的光芒,试图呼唤艾丝特,好回归它应在的地方。 黑夜,乌洛琉斯,总不至于那个偏执狂下一秒也将目光注视在艾丝特身上吧? 小七嫌弃地想着,飞往北区郊外。 那里有座荒僻的庄园曾经属于阿蒙家族,而如今居住在那建起葡萄园的小商人,并不知道自己家底下还藏着几间密室,密室里保留了部分阿蒙贵族们的“遗产”。 小七要去找些东西,以挖掘他脑海里本体留下的认知空洞。而按照艾丝特的描述,她看到乌洛琉斯携带的那只云雀也会发光,对小七来说,这就是一个新的切入点。 —— 艾丝特还是去了距离最近的铃兰花街。 这里的环境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或许是因为毗邻丰收教堂所在的月季花街,这里的氛围相对车站区域都更加柔和与安宁。往来的人们不拘泥于礼服、常服或工服,但大都面色平静,言语间轻松惬意,艾丝特遇到的打量视线以好奇居多,没有多少恶意。 街道尽头是一处不大的喷泉广场,远远望去也能看到不少散步的人们,有走音的笛声和笑谈随着风,漫步在渐沉的夕阳底下,给阴郁的天空添上一抹暖意。 七号是一栋六层高的砖瓦小楼,粉刷成白色的墙体有不少外漆剥落的地方,楼上的好几扇窗户里都透出灯光,屋里飘出浓郁的烤面包香气,不知哪一扇窗口悬挂了风铃,时不时就会传出清脆的响声。 门口的两排花坛外还放着不少盆栽,都是种类各异的鲜花:紫色的迷迭香、一大丛木槿、鞭炮串似的一串红,还有不少艾丝特认不出的花卉以及没有开放的盆栽,将边角方正的花坛挤得满满当当。 彼此混杂的淡淡花香飘出来,让艾丝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停在这里细细打量这些植物,它们很多并不属于贝克兰德的当地花卉,在污染日益变严重的不适环境下,生长得却不算太差,当季的花能开的全开了。 艾丝特用指尖刮了刮那盆一串红的叶片,这种花簇似火的植物甚至不是鲁恩的本土品种,而是源自狂暴海对岸的东拜朗。 “嘿你!离罗曼诺太太的宝贝们远点!” 艾丝特立刻收回了手,往喊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那是个黑咖色皮肤的年轻女人,不比会艾丝特的外貌年纪大多少。她蓬乱打卷的黑头发绑成了一个包子高高地扎在后脑勺上,身上穿着近似绅士打扮的衬衫马甲和西装裤,后背上背着布包手里还拎着皮箱。她耳朵上戴着蓝紫色羽毛样式的耳坠,黑色的眼睛大而明亮,嘴唇宽厚、额头饱满,睫毛长而浓密,明媚的杏色眼影使她看上去更加充满活力。 看这位女士所站的位置,她正要走上这栋公寓前门的台阶。 兴许是注意到艾丝特相近的年纪,还有与鲁恩本地人不太相似的容貌,这位女士紧了紧肩头的背包带,露出一个过于夸张的假笑:“罗曼诺太太很容易生气,你需要注意点自己的行为。” 艾丝特也回以笑容:“谢谢你的提醒。你住在这里吗?” “是的。”包子头女士看上去并不擅长与人闲聊,她草草点了下头,就放进钥匙转动门把手,快步拉开公寓门走进去了,也没管艾丝特是否要跟在后面。 艾丝特没有直接跟在那位女士身后,她在心底默念了几遍“进去”和“不进去”的选择,根据直觉轻柔的反馈,决定敲门试试看。 看到这些被精心照料的植物,艾丝特不觉得那位罗曼诺太太真如这位女士所说,真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但必然是会维护自己喜爱东西的性格。 她担心这位罗曼诺太太会很较真,没有身份证明的话,难以取得她的信任。 艾丝特敲门之后,只是短短几秒就有人拉开了房门,简直就像一直在等着她。 开门的是一个后背佝偻的老太太,最高不过一米五,她穿着拖尾及地的高腰连衣裙,领口点缀着蕾丝边,肩头裹着泥土色的针织披肩。 脸上细密的皱纹在叙说着这位老妇人所经历的岁月,不过她墨绿的眼睛异常澄澈明亮,毛糙的棕黑色头发挽成一团裹在发网里,发髻外面插满了鲜花般五颜六色的宝石头簪或者花形发卡,使得她的后脑勺上也像挂了个展示花圃一样。 最为好笑的是,她胸前垂下一条细长的金链子,上面竟然同时拴着麦黄色的生命圣徽和青铜制的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三角圣徽。同时信仰两个神对虔诚的信徒来说,是极其亵渎的举动,更别提大大咧咧将两位神明的圣徽挂在胸口。 “我观察你很久了,但是孩子们很喜欢你,我就没有赶你走。你在这里闲逛个什么劲儿?” “我听说这里可以租房。” 老妇人上上下下扫视着艾丝特,大咧咧地打量起她:“你有文法学校或者贝克兰德大学的录取书吗?你的推荐证明呢?都拿给我。” 艾丝特愣了一下:“贝克兰德大学?” 老妇人的眉毛一挑,嗓音立刻尖锐起来:“这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收容中心,不是野猫野狗都可以来的!到底是谁让你过来的!?让那个人滚出来负责到底!推荐人来又不开证明是把我这当什么看了!” 见老妇人有越骂越起劲的架势,艾丝特赶紧插嘴道:“是乌特拉夫斯基神父!丰收教堂的那位主教!” 老妇人的骂声顿时歇了,她将身上的披肩裹得更紧,嘴里低声嘟囔两句听不清的话,然后才冲艾丝特招招手:“那就进来吧,别在外面傻站着。那个大块头不好好主持母神的教堂,怎么还知道往我这塞麻烦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暂且落脚六层之三 这位老妇人脾气确实不小,但在听到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名字后,她的态度就软化了不少:“看样子你也拿不出什么身份证明吧?你信仰母神吗?” 艾丝特赶紧摇头:“没有,我没有信仰的神明。” “那他又在搞什么!连个名头都没有,烦人!”老妇人瞥了眼满脸局促的艾丝特,“当然,我不是在说你,你又是打哪儿来的?” “我是从廷根来的。” “这么近?廷根待着哪儿不比这座‘万都之都’好,怎么年轻人就想着给自己找苦吃……” 两个人走上了二楼,这里的过道上竟然也摆着不少盆栽,将室内的走廊装点得绿意盎然。 老妇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正对楼梯的一扇门,示意艾丝特随便坐,她一边准备花茶一边跟艾丝特说着话,嘴上一刻不停,相当健谈。 在时不时抱怨乌特拉夫斯基神父之余,老妇人给艾丝特简单介绍了一遍这里的状况。 铃兰花街七号公寓,最早的建立源自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对贫困但优秀学生的扶持,与贝克兰德技术学院进行对接,这样类似的小公寓零散地分布在各个城区,大桥南区毗邻蒸汽与机械教会所在的圣乔治区,处在他们的信徒分布范围内,房价也较低廉。 但铃兰花街七号更为特殊,这里甚至会接受留学生的入住,但也要有对方有导师认证过的保证书和推荐信。 但老妇人还戴着大地母神的生命圣徽,这点就让艾丝特很不解了。 “那个大块头还真是什么都没跟你讲啊?我是丰收教堂的前主教。” “那您怎么会负责……” 老妇人却笑着打断了艾丝特的疑问:“这栋房子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曾经是教会特殊行动组的一员。只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因为感情不合分了手,我妈带我回去了费内波特。真是笑死人,就因为我父亲总是将机油放在餐桌上,他俩能吵上一小时……” 她的声音稍微低下去,谈及到这段有关往事,老妇人明显有点失落。 “机械之心?”艾丝特倒是很快想通了其中关键。 老妇人立刻挑起眉毛,上下打量着艾丝特:“看不出来你懂得还不少,干什么的啊?大块头连点信都没给我报,居然就让你过来了。” 艾丝特揉了揉脑袋,尴尬地笑了两声。 “说这么多,好像还没做过自我介绍,看我这记性!”老妇人递过一杯花茶的同时也伸过手来,“阿莱塔·罗曼诺,你得喊我罗曼诺太太,要尊敬老人!” 艾丝特握住了她的手:“好的,罗曼诺太太,我是——” “等等,你确认你的身份适合告诉我吗?” 艾丝特沉默了两秒,重新开口:“卢娜,卢娜·杜博阿。” 好尴尬,幸好没有人能认出来这个名字…… 罗曼诺太太的眼神怪怪的:“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喊你卢娜了。你是非凡者?不用告诉我你是什么,点头或摇头就行。” 艾丝特为了表明诚意,只能点点头。 “好,那我也是非凡者,所以希望你不要将外头的任何灾难带到这栋公寓里来。既然大块头愿意给你指明这里,起码说明你不是那些个坏胚子,你不是这里唯一的非凡者,记住这点。” 艾丝特其实没理解罗曼诺太太的话外音,但还是用心记下了她说的这些话。 接下来的流程比艾丝特想象中还要顺利,罗曼诺太太没有盘问细节也没有询问她是做什么的,掏出一叠打印工整一式两份的合同,然后拿过一支钢笔敲敲桌面,示意艾丝特看完后签字和付款。 除了维护公寓房间和家具的整洁,合同上基本都是一系列“禁止惹麻烦”的要求,一楼的休息室、餐厅和厨房都是公用的,除了二楼都是罗曼诺太太自己的房间,每层楼有三间租房,共用同一间盥洗室。 租金是每周五苏勒,艾丝特签完合同直接先交满了两周的租金,罗曼诺太太语重心长地告诫她:“既然会读书写字,你最好尽快找个安稳工作。当然,可别把自己搭进去……现在也不是每间屋子都住了人,你喜欢高点还是低点?” “高点吧。” 罗曼诺太太从抽屉里抓出一大把钥匙,挑出了其中一把:“六零三,上楼右拐,门上都挂着门牌的。平时动静别太大,你楼下就是那个拜朗姑娘,她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艾丝特忽然感觉有点好笑,罗曼诺太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跟当时那位拜朗姑娘的口气竟然一模一样。 “谢谢您的慷慨和仁慈,我——” 罗曼诺太太又一次打断了艾丝特,她似乎对打断别人的话有超乎寻常的热情:“你付了钱的,说这些又没意义,只要你住在这的期间别惹事,就是母神保佑了。我一个老太太,没心情管那么多事!蒸汽与机械教会的书呆子又不肯让我涨租金,不然你根本住不起嘞……” 她嘀嘀咕咕地将艾丝特赶出了屋子,让艾丝特连个表达感谢的机会都没有。 艾丝特握着钥匙哭笑不得地走上了楼,刚好在五楼楼梯口碰到了那个拜朗姑娘,这个深肤色的女士正拿着几张图纸,使劲地戳她对面那个红发男孩的胸口,将骂骂咧咧的声音压得极低。 听到楼梯处传来响动,那个拜朗姑娘赶紧清了清嗓子,冲艾丝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恶狠狠地把那几张图纸摔到了红发男孩怀中,扭头走进了挂着“五零三”牌子的房间。 有张图纸飘落到艾丝特脚边,她顺手帮那个红发男孩捡了起来,他的个子瘦高,像根灯柱一样笔直,他穿着起了线球的米色毛衣,脸上带着点点雀斑,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半框眼镜,将那双灵动的浅褐色眼珠遮在后面。 “啊谢谢、谢谢你,坎德拉总是这样在统一标准上吹毛求疵的,用加尔的话说就是强迫症……” 艾丝特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所以只是道了句“不用客气”就想往楼上走去。 “你是新住户吗?贝克兰德大学早就过了开学时期,你怎么来这么晚?” 艾丝特只能停下脚步,客气地笑笑:“我不是来上大学的,只是托人找到这个落脚点而已。” “哦哦!原来是这样!我是贝克兰德大学本届新生的里奇·安德里森,很高兴见到你。”红发男孩脸上的雀斑微微泛红,他将那些图纸换到左手上,好伸出右手跟艾丝特握了两下。 “卢娜·杜博阿,喊我卢娜就好。” 里奇的好奇心相当充沛:“你不是鲁恩本地人吧,你是吗?” “我不是,我是从廷根过来的。” “嘿,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喊我,我住在三零一,看你这是要上楼,真遗憾你没选我隔壁那两间空屋,我一直想有人能在旁边屋里陪我聊天来着。” 这对艾丝特来说是个了解其他住户的好机会,她并不介意跟这位话痨先生多聊两句:“你好像很了解这里的住户们?四楼还住了什么人吗?” “当然了解,就是我建议罗曼诺太太发起聚会活动的,至少要让大家知道平时互相打招呼的人该叫什么! 四楼住着乔瑟芬·穆勒还有爱格妮丝·托尔平,她俩跟我同届,都来自伦堡,黑发的是爱格妮丝,金发的是乔瑟芬,两位女士总是形影不离搭伴出行。四零三住的就是加尔,加尔温·莱普勒斯,那个喜欢戴墨镜的家伙。加尔他明年就要毕业了,他学的好像是什么社会学还是心理学?我可搞不懂那么奇怪的东西…… 五楼就是坎德拉·冈萨勒斯啦,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凶巴巴又很聪明的家伙。她老是骂我的图纸不够工整,不肯帮我试着打造这些东西。五零二也是空着的,但是五零一那位先生很神秘,神出鬼没的从来不搭理任何人,你可能也不想被他恶狠狠地盯着。 六零一和六零三也是空的,不过六零二住着去年搬来的诺恩·墨菲,他好像是东区一家公立初等学校的教职工,总是早出晚归。不过诺恩的性格相当温和,对历史熟悉得很,好像还很喜欢神秘学,就是总爱在听人说话时走神。” 里奇的话确实很多,艾丝特都感觉自己快走神了,她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钥匙:“我就是六零三的新住户。很感谢你给我介绍这么多,不过我大概是记不住的。” “哈哈哈,很快就能记住了,大家天天见面,总是会眼熟的。” “非常谢谢你,我先去房间看看。” “嗯?要不我来帮你搬……你连行李都没有啊?”里奇的谈兴仍然很浓,难得有一个愿意耐心听他八卦的新人来,他不想就这么放过艾丝特。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上去就好!” 艾丝特脚下加快速度,三两步奔上了楼梯顶端,将这位过于能聊的安德里森先生甩在了身后。 她还是等跟其他住户面对面交流好了,这人连珠炮似的介绍让艾丝特听得头大。 里奇意犹未尽,可是不好意思再追上去跟艾丝特聊天,他将自己翘起的红卷发挠得更乱了,快步走下楼梯:“竟然有新住户来七号,我可得赶紧去告诉加尔……卢娜·杜博阿?这名字可真够怪的。” 章节目录 上架感言 感谢每一位,陪我、陪艾丝特,走到这里的读者们。 也感谢乌贼大大创作了《诡秘之主》这样一个精彩绝伦的世界。 很谢谢大家的鼓励与支持,从一个收藏、推荐票,一张月票、热情的打赏,到一次点击、吐槽或指出遗漏的评论,对我来说都是一块砖,我都有把它们收进匣子里,层叠交错堆砌出属于这个故事的巴别塔。 要上架了。 心情很复杂,高兴,感激,忧虑,畏惧,诚惶诚恐。 明天有五更,后天有四更,大后天三更,然后会恢复。 因为不知道拿什么回报大家,只好拿我仅有的拙劣文字出来了,希望你们会喜欢。(苦笑) 如果有不喜欢的地方,请尽管冲着我来,那都是我的锅! 重要的话说完了,下面会是更情绪化、私人化的吐槽,如果反感或不感兴趣,就等到零点零六来看故事吧,其余章节的更新时间是六点、十一点、晚六点和晚九点。 谢谢你,屏幕前的看客,谢谢你愿意分享我故事中的喜怒哀乐,这句话只对你说。 —— 上架了?上架了!我好想发点什么疯啊!我阳光地蠕动满地乱爬! 我没想到会有这天,我好感谢我的编辑她好可爱她人好好,但我却是个蹦不出象牙的狗嘴,我除了瞎瘠薄加更以外什么都不会干,磕磕绊绊摸打滚爬一路码字下来,何德何能我居然遇到了这么多人美心善帅气潇洒的读者,人好多啊,人好多啊!人好多啊!!! 收到打赏和收藏破千那几天我真的有点恐慌发作,我也不知道我为啥反应会那么剧烈,我根本不敢吹水说自己是什么写小说的作家或者写手,即使上架强行圈进去也只能是个三流(不是下流),我本来已经做好单机扑街的准备了,只有面对最坏的情况我才会信心满满,但没想到会收获到远超预料的认可,即使是指责我的评价我都觉得稀奇! 很遗憾,我也写不出让所有人都喜欢的东西,我只是一点点往前去。 所以说,就,我是远远比不上乌贼大大的,所以有任何bug和遗漏都是我的问题!我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二货!写同人也是出于对《诡秘之主》的爱意和热情过盛……俗称“脑子一热”。 我这人,可能,更接近一个,“破说书的”。我没有多出彩的头脑和天赋,我知道我很普通,我就是爱做梦,所以总想着去讲点故事,淡来闲去,说白了也就瞎比比一下,能博人一笑就已经是极限。 落笔的时候,我才可以短暂地跳出“我”,成为一个字、一个词、一个破折号甚至一个句号。 谢谢每一位会因为我的故事高兴或悲伤的人,这样的情绪共鸣,是我个人,身为创作者所能获得的最棒的回音。 我会一直走下去。(指更新到诡秘一完结的剧情,因为我也不知道第二部会更到啥时候,对于宿命之环需要外力来端的便当我有更强烈的糟糕预感,然而又蹲更新蹲到麻木) 或许某天,我再回头来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已经敢于将自己“说书人”的头衔摘掉,换成“织梦人”了吧。 或许。 也祝愿这样面对过去、开拓未来的勇气,能先一步,降临在亲爱的读者们的身上,希望你们的生活都能顺利,都有微小的光芒。 不论我们会一起走多久,都很高兴遇到你。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奇怪邻居非凡之疑 艾丝特走上了六楼,这里的走廊尽头不像其它楼层都摆着绿色植物,只放着一个空的陶瓷花瓶,摆在窗户的正下方。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能瞥到远处橙紫交融的晚霞,透过雾蒙蒙的尘埃散发出最后一点余光。 艾丝特将钥匙对准门把手的时候,感受到了无声的视线,她下意识地往走廊对面六零二的门边望去。 门缝里 《诡秘之主:瑶光》第六十九章 奇怪邻居非凡之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平淡无奇生活之常 罗曼诺太太送来了毛巾和浴袍,再度嘀嘀咕咕抱怨了艾丝特一通,但她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质,艾丝特看得一清二楚。 一夜平静,待天边的微光刚探出头,艾丝特立刻转醒过来。窗外传来翅膀煽动的声音,但是当她奔去打开窗户的时候,在窗沿外落着的是几只小巧的云雀。它们正歪着脑袋发出清脆婉转的鸣叫声,好奇地望过来。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十章 平淡无奇生活之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在不经意间阴影渐近 艾丝特找工作的运气仍然很顺利,虽然跟她预想中不太一样。 “抱歉,我们现在没有招人的计划。”拒绝艾丝特的是一位昂头挺胸的妇人,她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娘,鹰钩鼻高耸眉毛细长,堆笑的时候显得谄媚。但在听到艾丝特的来意后,她就立刻板起了脸。 “抱歉,打扰了。” 但艾丝特还没踏出店门,通往后厨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十一章 在不经意间阴影渐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在贝克兰德的咖啡馆 “太棒了,我的天……这是让莫奈特那个傻子捡到宝了?” “这么杰出的年轻人,怎么会到这家破咖啡馆来?她是顾客吗?” “该死,莫奈特他还真找到个廉价的钢琴师?” “女神在上,这真是美妙极了!她看上去还是个生面孔,以前可没在这几条街上见过她。” 咖啡馆里交头接耳的声音都压得很低,顾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十二章 在贝克兰德的咖啡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预料之外一场欢迎晚会 艾丝特在门口沉默而尴尬地站了十几秒,直到门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铃兰花街七号公寓的大门才被人从里面推开。 诺恩握着门把手,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和煦:“进来吧,那个不着调的家伙正在接受大家的嘲笑。你现在进来刚好能看到最有趣的一幕。” 诺恩闪身让艾丝特走了进来,刚刚那个举止惊人戴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十三章 预料之外一场欢迎晚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温馨友爱应当是寻常 艾丝特隔天仍然醒得很早,她的生物钟在廷根时就很稳定,现在即使没了贴身的怀表,她也能猜测到大致的时间,现在还不到七点钟。 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窗口又蹲着那几只云雀。它们似乎认得她,一见她站到地面上,立刻发出悦耳婉转的鸣叫声。 艾丝特会心一笑,将昨晚剩下的三明治掏出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十四章 温馨友爱应当是寻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当白桦林响起在异乡 艾丝特回到了卧室,很难说心里是紧张、警惕还是激动,她不得不按住自己的手坐在沙发里,很难相信那首曲谱出自诺恩之手。 她回忆着刚才已经背下来的内容,虽然不会俄语,但是艾丝特也能含糊而断断续续地哼唱出来,部分细微的转折调子比原曲更突兀,但是整体差异不大的。 巧合?穿越者的遗留?罗塞尔大帝可没有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十五章 当白桦林响起在异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墨菲先生的如愿以偿 在歌声止歇后,是漫长的沉寂。 悲伤与微小的希冀仿佛种子,从艾丝特的声音里,散播到所有在场者的心头,他们停留在被传递的情绪中,久久没能从中缓过来。 两只云雀和几只鸽子“扑棱棱”地飞走了,它们扇动翅膀的声音仿佛打破了此地停滞的时间与空间,让周围的一切逐渐恢复常态,人们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十六章 墨菲先生的如愿以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皇后区的非凡者集会 能在皇后区落脚的人,即使只是使用一处豪宅当作集会场地,都必然有着某种能量在背后支撑。更何况这位尊贵的先生确实住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举行集会,供野生非凡者们交易往来,提供一个不偏不倚的中介渠道。 诺恩自然不会告诉艾丝特那位先生的真实身份,即使诺恩怀疑艾丝特也是非凡者,也并未给她透露这个集会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十七章 皇后区的非凡者集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离开此地去通风报信 艾丝特就快要屈服于脑海里的声音了,在无风的室内,她的头发轻轻荡起,似乎在催促她尽快答应。 但不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对艾丝特来说,她都不可能与以“倒十字”为信仰的人达成同盟,她在廷根的同事们曾经深受其害,黑荆棘安保公司毁于一旦,虽然幕后黑手是因斯·赞格威尔和那根破羽毛笔,但艾丝特不想妥协。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十八章 离开此地去通风报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丰收教堂寻求到帮助 没有多久,青年就带着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回到了祈祷厅。 艾丝特面容阴郁地坐在最前方的长椅上,正凝视着生命圣徽发呆,她的手指不断来回比划着摊开,又无意识地拧到一块儿。 “很高兴能在母神的教堂见到你,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艾丝特扭头望去,察觉到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眼中的混沌已经消散,他的眼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十九章 丰收教堂寻求到帮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六零三房间里的战斗 铃兰花街,七号公寓,六零三房内。 加尔温的手里掐着一个鲜红的领结,不过上面有不少已经发黑的血点,像是给它添上了斑点花纹。 当那只乌鸦再一次飞起来的时候,加尔温将右手的领结举到嘴边,左手往前推出的同时,念出了一句古赫密斯语:“此地禁止飞行。” 乌鸦应声而落,他蹬着椅背蹦到书桌上,撞翻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十章 六零三房间里的战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侥幸以脱身,惶惶复流离 绯红色的月光被遮挡在植物墙外,走廊上的黑暗被乌特拉夫斯基手中,那把宽阔巨剑的光芒驱散,他此刻看上去更加像一座山了,威严地伫立在那。 艾丝特安静地望着门边的罗曼诺太太,没有说话。 “就是说啊罗曼诺太太,为什么你只抓我不抓卢娜?”加尔温嚷嚷起来,恢复了常有的戏谑语气,仿佛现在他们面临的不是正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十一章 侥幸以脱身,惶惶复流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小七道往事,旧历不可寻 艾丝特很好运地遇到一家没有关门的杂货店,从里面买了绷带,从旁边人声鼎沸的酒吧里她点了一份炸鱼条打包带走,并甩开了几个醉意深沉不怀好意跟上来的酒鬼。 最后她找到一家看上去还算整洁的旅店,在塔索克河沿岸这样的地方不算少,价格也并不低,很多时候会有往来的商人选择在这短暂落脚,这里的条件怎么都比对岸的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十二章 小七道往事,旧历不可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魔镜窥踪迹,往来皆过客 接到来自铃兰花街七号公寓的紧急警报后,这一夜刚好当值的执事伊康瑟·伯纳德立刻带领一队人出发,每个人都配备了全套的“战斗工具”。相比其它正神教会,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官方非凡者们从不缺少能横扫全场的武器,他们的战斗风格更接近“拆迁”——当然,这也是罗塞尔大帝曾经随口说出来的词语。 伊康瑟硬朗面容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十三章 魔镜窥踪迹,往来皆过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东区哈梅尔,相逢吹笛手 去东区租房就更加省事了。 许多因“谷物法案”破产的农民都涌入了贝克兰德林立的工厂,无身份租房在混乱的东区变成常态。另一方面,这样的大环境下也没有多少治安保障,这里的黑帮反而比警方干的事情多得多,人人只求能混到一口饭吃的生活。 房主是个很冷漠的瘦高男人,缺了一根右手小指,他手上抓着一串都快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十四章 东区哈梅尔,相逢吹笛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再见大侦探,异地识故人 艾丝特的目光总是停在那位蓄着胡须、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子身上,他胡须下的容貌应当很年轻,五官棱角说不上刚硬,透着股书生气。 她早就注意到了两个人的不同,即使这两个青年都穿着工人装,但他们身上那股对生活怀抱希望的底气,就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不是东区的居民。 站在他们旁边那个面容沧桑的中老年男子就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十五章 再见大侦探,异地识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互诉离别事,疑心各在怀 在叙旧开始后,两个身怀秘密的人默契地回避了“如何死而复生”的话题,即使对另一人的经历感到无比好奇,为了维护这段艰难不易的老乡情,克莱恩和艾丝特同时选择不去探查这点,并对对方也默契地不提起相关情况,由衷感到了欣慰。 距离产生美用在这里不太合适,但他们同时选择了尊重对方的隐私,也保留住自身的秘密。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十六章 互诉离别事,疑心各在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云雀衔环至,危机悄然及 艾丝特在东区下了地铁,甩掉两个身份不明的尾巴之后,才回到她付过租金的那间住房。 东区的治安好像更乱了,人贩子越发猖狂,现在她每天几乎都会遇到跟踪者。听那些孩子说,有人在到处抓捕长得还不错的年轻女孩。虽然这种事每周都会在这里发生,但是最近这段时间过于频繁,让本就熬着苦日子的东区居民们愈发惶惶度日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十七章 云雀衔环至,危机悄然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神明予庇护,波澜平复起 克莱恩回到灰雾之上查看“太阳”的祷告时,就发现了那个缠绕在戴里克身上虚幻的阿蒙身影。 他修改了《秘密之书》中记载的密契仪式,回应给“太阳”,借由太阳鸟胸针具现出的金色人影,克莱恩准备替“太阳”进行净化,驱除掉隐藏在他身上的“邪灵”。 正当克莱恩想要借助“黑皇帝”亵渎之牌的位格,进一步调动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十八章 神明予庇护,波澜平复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路有不平事,人有侠义心 隔天傍晚,艾丝特拎着涂了鲜奶油的蜂蜜蛋糕,还有一整壶甜冰茶,走在明斯克街的道路上。 不过她来得似乎不是时候,摇晃门铃之后也没有人来开门,艾丝特只好站在门边耐心等候克莱恩回来。 房门里传来萝卜炖牛肉的香气,说明汤锅应该还是热的,克莱恩不至于走太远。 不断飘到屋外的味道让艾丝特咽了咽口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十九章 路有不平事,人有侠义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两手空空苦,拔刀相助难 在老科勒的带路下,克莱恩和艾丝特来到东区一栋陈旧的公寓,走入了潮湿的房间。 那个脸上满是皱纹的年长女性站在衣服堆间,神情枯槁,仿佛干涸濒死的老树,脸皮叠皱开裂,眼中毫无神采。 另外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女,正坐在床边不断流泪,一边哭一边发出自责的忏悔。 那位很明显就是“丽芙”的浆洗女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十章 两手空空苦,拔刀相助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夜间意外行动的偶然巧遇 魔术师做好了今夜这场极限演出的所有准备,但他可没打算带上助手。 对此毫不知情的艾丝特,在晚上七点离开了旅馆的客房,她从地铁又换乘了公共马车,这才来到了艾瑞斯街隔壁。 钻进一条无人的巷口,艾丝特飞快将黑斗篷翻转,将绿色的那面露在外侧,戴上了另一幅黑色的面罩,这一次她只留下了眼睛和呼吸的鼻孔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十一章 夜间意外行动的偶然巧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从消失的记忆中出走之人 “既然你认识那位‘侠盗黑皇帝’,这些钱你帮我带给他一半吧,反正都是要给你的。” “给、给我?”克莱恩顿时坐不住了,桌面上的金镑虽然远远不到破万的数量,但那些成扎的十金镑面额纸币,加起来多少也得有两千多了。 天上掉馅饼可不是正常事儿,克莱恩还不至于直接被这些钱砸晕:“我不能收!这也太多了!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十二章 从消失的记忆中出走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辗转于各处依然一无所获 艾丝特在桥区的新住处很快确认下来,她的东西并不多,手上只比前往东区时多了一个行李皮箱。除了那些扔给克莱恩让他帮忙看着的金镑,艾丝特自己也留了一百金镑左右的现金在手中,面额主要以一金镑和五金镑为主,作为平日的开销预留。 她白天依旧在几个经济宽松人流密集的区域,到处找咖啡馆做演奏揽客的生意,并没有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十三章 辗转于各处依然一无所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非凡者集会上奇怪的尊名 周三早上,艾丝特在咖啡馆用餐的时候,从报纸上看到了恩斯特商行的广告,她记得这就是克莱恩说的那个“非凡者集会”的暗号。 于是艾丝特又在傍晚时间拜访了明斯克街十五号,她的手上仍然提着甜点,收获了克莱恩预料之中又无奈的笑容。 约定好明晚在桥区“勇敢者”酒吧的门口碰面后,克莱恩还特地提醒艾丝特,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十四章 非凡者集会上奇怪的尊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满载坏消息而归来的乌鸦 集会结束之后,艾丝特和克莱恩便分头回到各自的住处。 因为同在桥区,只坐了十几分钟的公共马车,艾丝特就回到了她新租的房子里,这次她依然只租了半个月,下半个月她打算去塔索克河边先找家旅店待上三五天,然后去东区边缘再找房子。 为了不引起过多注意,艾丝特只能忍受到处搬家的麻烦,她不再为了满足消费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十五章 满载坏消息而归来的乌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深藏在平静眼中的异样 在天边红月落下,太阳又升起的时候,艾丝特告诉小七:“你该离开了。” 小七没有说话,只是用黑眼睛安静地盯着他,艾丝特永远都看不清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情绪,所以她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句话。 小七摇摇头,叨了两下自己缠着白绷带的翅膀。 艾丝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温和的微笑更像是张面具,盖在她沉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十六章 深藏在平静眼中的异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愚者”的恩惠与谁的塔罗牌 天越冷,被窝对人的诱惑力越大。 对明斯克街十五号的夏洛克大侦探来说,这是很平常普通的一天早上,他上午没有特定的安排,也就没有从暖和被子底下爬出来的理由。 还差几分钟到九点,嗯,再眯五分钟…… 克莱恩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突然之间,虚幻层叠的呓语声出现在他耳畔,其间夹杂着微弱而痛苦的祈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十七章 “愚者”的恩惠与谁的塔罗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新一周的塔罗会迎来新人 在将艾丝特送下灰雾之后,克莱恩一招手,那张“恋人”牌就从桌上飞过来,落到他的掌心,上面只是普通的塔罗牌卡面,并没有异常的地方。 为什么艾丝特那时候的神情看起来那么古怪?她不喜欢这个称号? 克莱恩的手指一松,这张塔罗牌在他掌心里消散不见,他望着身前那个光球,里面并未显示出其它景象,好像恢复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十八章 新一周的塔罗会迎来新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在新的渠道追寻新的目标 艾丝特也没有一直旁听,而是在其他人看上去都没什么要说的话后,她也试探着举起了手,说出在脑海中早就打好草稿的话:“我想收购一把威力比较强大的非凡武器,最好能是短刀或者匕首,便于携带和隐藏的轻便利器。” “倒吊人”先生显得比较积极:“我可以帮你留意,但威力强大的前提是你要能支付起相应的价格。”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十九章 在新的渠道追寻新的目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决定 即使进入冬天,贝克兰德天空上的雾霾也不会有任何变化,阴沉沉的天色见不到多少放晴的时候,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窗口都会因为温差结上霜花。 艾丝特并不是特别怕冷,但这样的天气下她也更喜欢待在室内,在公立图书馆里查看某些传说性质多于考据性质的历史书籍。 小五几乎完全不再跟她交流,仿佛只想等待艾丝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章 决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探索 清早,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虽然温度相同,但就是比在贝克兰德的时候让人心旷神怡。 要不是会显得傻气,艾丝特很想推开窗户深吸一口气。 她没忘记今天还有正事,数分钟后带上所有的东西,将另一把普通匕首绑在手腕上,艾丝特戴上兜帽披风,将小五挂在耳朵上,好让它给自己指路。 小五当然没有意见,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零一章 探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好运 这个怪物从黑暗中转身的时候,原本应当很吓人的。 但艾丝特看到她的脸后,立刻不满地皱起眉头来:“好弱啊你。” 如果它完全模仿了艾丝特的脸,或许还能让她恐惧那么一秒。 这样的场景在电子游戏里早被用烂了,再阴森的氛围,也架不住在做好心理准备后,对方才慢吞吞表演一场回眸。如果不是艾丝特比较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零二章 好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交易 艾丝特祈祷过后没有多久,就拿出之前的笔记本,在上面记下这次对战时人皮幽影展现出的能力,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与自己采取的行动进行复盘。 这是她被加尔温坑害之后养成的习惯,她罗列起自己见过的所有非凡者,包括自己曾经在廷根的队友们。笔记内容还是以总结各个途径的能力与相应对策为主,艾丝特在衡量他人的时候,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零三章 交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阴影 塔罗会全员的安静,让艾丝特意识到情况很不对劲。 难道他们曾经接触过“阿蒙”?他们这么一致面对着“愚者”,是因为阿蒙跟“愚者”先生有过节吗? 克莱恩在思考如何向艾丝传达他的警告,他对阿蒙的警惕源自那次小“太阳”被奇怪的虚影纠缠在身的经历,但是让“愚者”直接表达这份警惕就显得太过掉位格,直接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零四章 阴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仪式 艾丝特没忘记她还跟“世界”先生有交易约定,当即出门去准备献祭仪式需求的道具。 至于灵性材料,她打算直接跟克莱恩买点,他在仪式魔法上比艾丝特熟悉不知道多少倍,这些东西应当都是常备的。 克莱恩听到这个请求后在原地呆滞两秒,然后也同意了艾丝特的请求,只是象征性地收了她一张金镑。他越想越不对劲,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零五章 仪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入冬 十二月近半,贝克兰德正式迎来了它的深冬,虽然一直没有下雪,但是街头闲散的路人少了很多,大部分人都行色匆匆,将自己的风衣或者围巾紧紧裹住,以望抵挡时不时钻过脖弯的冷意。 艾丝特去演奏揽客的频率也相对减少,她也不太乐意总待在外面奔波。没有壁炉的时候,那种湿冷的潮气就会不断顺着人袖口乱钻,使人一整天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零六章 入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痕迹 西区,爱德华街六号。 帕特里克·杰森的豪宅里,迎来一位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客人。 因为感受到有人大摇大摆地闯入这里,房屋的主人不得不短时间从计划中抽身,匆匆赶来与这位不速之客会面。 在“杰森”身上的恶意彻底爆发成行动之前,安然坐在沙发上用手帕掩盖鼻端的青年,闷声闷气地开口了:“‘深渊’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零七章 痕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波澜 休·迪尔查上个月就已经晋升为序列八的“治安官”了。这还多亏了她的室友,佛尔思·沃尔从某条不知名渠道收购到了“治安官”的非凡特性。 但是这也让休背负上了债务,为了弥补佛尔思替自己垫付的金镑,休称得上是竭尽全力地完成着各种委托,早出晚归的生活对她来说不难适应,终于能在非凡之路上更进一步比什么都实在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零八章 波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尾巴 当明斯克街十五号中,夏洛克·莫里亚蒂与艾辛格·斯坦顿大侦探和“欲望使徒”发生战斗的时候,艾丝特在东区边缘自己的一居室里,迎来了一只相别许久的乌鸦。 小七的爪子敲击在窗户上,艾丝特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将外面的寒风和漆黑的乌鸦一同放进了屋里。 “小七。”她的语气不是很热切,但艾丝特欣喜的眼神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零九章 尾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追踪者 “那人也是个非凡者。” “哦?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艾丝特从怀里的黑面包上捻了少许边边,递到满脸嫌弃的小七嘴边。 小七最终在这场短暂僵持中落了下风,因为不想看艾丝特举着手走完接下来所有的路,它只能接受这种无聊的投喂举动。 咽下面包碎,小七才重新说起来:“我不知道小五有没有跟你科普各个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一十章 追踪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敌与怒 艾丝特在小七的示意下,匆匆穿过这几条街区往蒸汽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你看到的是谁?” “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墨镜男,他居然没有死在蒸汽教会的囚室里,而且他还追踪到这里了……”小七在脑内飞快复盘着这件事,察觉到它上一次返回时的疏漏,“糟了,是那个时候!那时候我早就被完全控制了!” “你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一十一章 敌与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光之意 加尔温的计策不可谓不成功,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确实抓住了艾丝特最大的弱点,牢牢地把她的情绪掌控在手心。 但加尔温没打算真的正面承受艾丝特的怒火,她眼中几乎化为实质的愤怒甚至让他感到不适,就仿佛只是她的强烈憎恨都会传达出无形的力量。 当艾丝特的身影从原地窜起,短剑划出流光的时候,加尔温呈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一十二章 光之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万花筒 艾丝特不敢放松,她还记得在黑夜教堂那里看到了伦纳德,他甚至戴着红手套——那可是值夜者内部的精英小队,专门负责增援其它值夜者小队或者去执行最危险、最紧急的任务,伦纳德现在肯定已经晋升了,不知道是序列几…… 艾丝特没有扫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她在试图用这些琐碎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不敢去回忆刚刚发生的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一十三章 万花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起时 艾斯·斯内克很快就离开了东区,代罚者那边收到了关于“欲望使徒”帕特里克·杰森·贝利亚的线索,他还要赶去参与围剿这位恶魔的行动,没时间在这里耽搁,反正等到事情有了结论,这种程度的报告是三个教会都会互相共享的,就是为了避免发生难以挽回的巨大灾难。 这个下午,克莱恩没有在克拉格俱乐部遇到送妻子去检查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起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惊梦 这是艾丝特在克洛格旅馆落脚的第一夜,在她进门遇到的半截抽泣声之后,直到她躺倒在羽绒枕头上,都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所以艾丝特盖上被子,听着壁炉里偶尔传出的火星炸裂声,很快就睡着了。 她没料到,会迎来一场极其久违的梦境。 这是一片荒芜而空旷的平原,脚下除了漆黑而坚硬的石头,什么都没有,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惊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寻踪迹 至于这个怨灵为什么会困在玻璃画框里,小七给出了一个跟“女巫”非凡能力相关的答案。 “镜中世界?” “镜中世界并不是完整独立的世界,不像我们所在的物质世界或者与之交叠的灵界,也不涉及神灵所在的另一层世界。镜中世界的本质是构建出通往另一层神秘国度的通道,连接起不同的镜子。” 艾丝特望着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一十六章 寻踪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事难猜 “如果你再次梦到那个场景,有任何新的进展,我们可以更深入聊聊。就目前而言,这场梦境空旷的环境,有可能昭示着身处其中的你正处在茫然无助的境地。唯一建筑物的形状是黑塔,这不是个好预兆,它极有可能象征着一场巨大的灾难,而那条白蛇就是你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也可能象征着镇压灾难的力量。” 艾丝特若有所思: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一十七章 事难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盘丝镜 随着时间流逝,窗外街道对面的灯光逐渐熄灭,只剩下街道上的煤气灯散发出光芒,与天上隔着云霭的绯红月亮遥遥相望。 夜更深了,艾丝特拉紧窗帘,连屋里的煤气灯都关掉,让黑暗安静地贴在眼睫毛上。只有她让老板娘新添的那些无烟木炭,在烧红后散发出少许明暗不定的微亮。 午夜十二点,没有皮肤的肌肉纤维浮现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一十八章 盘丝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一周 接下来的几天相当平静,艾丝特又在报纸上看到极光会据点被清扫的报道,很快就将其抛到了脑后。她这两天也没有再拜访克莱恩,为了避免官方非凡者的注意,她也没有再去东区,自然没再见到那位个子不高的赏金猎人小姐。 艾丝特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对方总会将她忘掉的。 这么说起来,好像在塔罗会上所有人的反应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一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乡友浅谈 天边刚透出昏黄,克莱恩就等到了预想之中的门铃,此时他正在剁猪肉碎,不得不放下菜刀和围裙先去开门。 他早早地将“恋人”小姐需要的金镑从灰雾上取出,放进提包里收在二楼卧室衣柜边,就等着她找时间上门来取。 拉开前门,艾丝特那张带着笑容又让克莱恩倍感亲切的面孔就出现在眼前。 “下午好啊!”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二十章 乡友浅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奇能异事 艾丝特跟克莱恩道别后,便返回了桥区的旅店。 小七并没有在屋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飞出去的,窗户还半敞着,屋里被寒风吹得太久,冷到让人起鸡皮疙瘩。 艾丝特在前台留下了几苏勒后,那个殷勤的老板娘很快就帮她送了新果盘和过夜分量的木炭上来,没多久她还来了第二次,送给艾丝特一盘烤得很干的果酱饼干与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二十一章 奇能异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壁画之外 “等等,休!我没有恶意!” 艾丝特一路追在后面,借着之前那颗藏在休身上的光点,她努力感应着休逃跑的方向,然后追在后面喊着她。 结果休跑得更快了,作为对自身辖区无比熟悉的“治安官”,休不断绕出弯子的路线很快让艾丝特感到追踪的吃力,即使她的速度能跟上,也没办法拉近跟休之间的距离。 虽然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二十二章 壁画之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未来可期 因为梦境中阿罗德斯的话语,克莱恩很快醒过来,下定了立刻调配魔药晋升序列六的决心。 他看了眼时间,离清晨还有三个小时。 向自己进行祈求仪式后,克莱恩带着材料走进厨房,这大锅还是他昨天新买的,就是为了最近熬制魔药做的准备。 在进行过清洁、用火焰烧干表面后,克莱恩谨慎地校对了脑海中“无面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二十三章 未来可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冒险之邀 “所以还是猪肉吧,芹菜你吃吗?” “当然吃,我没有挑的。你有没有试过芋头馅儿的?我觉得还挺不错。” “所以你刚才说草莓奶油是认真的!?” 艾丝特心虚地干笑了几声,顶着克莱恩怪异的目光,她不小心将勺子下的布丁压烂了一角:“也没那么认真,就是很好奇什么味道……就芹菜!经典口味,就它了!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二十四章 冒险之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恶灵所求 “勇敢者酒吧”外,当出租马车从门外驶过的时候,窗户轻微响动了两下,车厢内就勾勒出一道身影,从虚幻凝结成真实。 坐在克莱恩旁边的艾丝特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将手脚都缩回来,本能地活动手指做出“偷盗”的热身准备,以防备这位莫名冒出来的女士。 这位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女士穿着黑色宫廷长裙,淡金色头发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二十五章 恶灵所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信任与否 “艾丝特……你还好吗?” 克莱恩虽然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是他知道即使问了,艾丝特也无法给出答案,真正知道这些往事的应该是她脑海中的“卓娅”,艾丝特恐怕比他还要茫然。 “没事,已经好多了,”艾丝特揉了揉还在轻微跳痛的右眉心,“抱歉让你们受到惊吓了。” 莎伦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僵硬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二十六章 信任与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阴霾渐近 十二月二十五日,周六。 贝克兰德郊外,一座不起眼的小教堂。 冷风吹拂,一只翅膀下卷着寒意的乌鸦飞进教堂大门,带进了几片草叶,它落在最前排祷告长椅的椅背上,抖落点缀在黑羽毛上的灰绿草屑,整理着自己的羽毛。 几只小爬虫隐蔽地攀附在上面,随着草叶落地,它们很快爬进椅子底下,不知道消失在教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二十七章 阴霾渐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未见天晴 十二月二十六日,周日。 休·迪尔查拆开了奥黛丽·霍尔派人送回来的回信,对于那些罗塞尔笔记被她养的金毛犬苏茜咬烂的事情感到很遗憾,“哈梅尔”的委托没有休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佛尔思·沃尔正懒洋洋地靠在书桌边望着窗外的阴雨发呆,身前的草稿纸上一片空白,她宁肯看着那些水滴互相竞赛下坠的速度,也没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二十八章 未见天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远景渐明 小七在头顶盘旋着,影子偶尔会落在艾丝特的脚下,告诉她自己的存在。 艾丝特在行走的途中,眼前忽然浮现了淡色光芒环绕的虚影,跟她看到的现实世界重叠在一起,她脚下没有变化,但仔细聆听着虚影里传出的声音。 是“倒吊人”先生,他祈求“愚者”给“恋人”小姐传话,她需求神奇物品已经打造完毕,因为有些意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二十九章 远景渐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太阳”的困境 十二月二十七日,周一。 中午刚过没有多久,艾丝特就返回了克洛格旅馆,她前两天就延长了在这里继续居住的时间,让老板娘十分欣喜。 小七还在屋里,正在翻开这几天艾丝特攒下的几张报纸,也不知道它在找些什么。 “你回来得很早嘛。” “天太冷了,真的让人不想多走动,早点回来休息。”艾丝特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三十章 “太阳”的困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灰色的天空 “太阳”听到这名字后,反而恍然大悟,他似乎想到什么很关键的东西,投向“愚者”的目光越发热切了。 其他人则有不少茫然,“正义”当即举手询问起来:“尊敬的‘愚者’先生,‘救赎蔷薇’代表着什么?” 但“愚者”并未做出回答,只是微笑着回望众人。 祂的态度很明显了,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只能自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三十一章 灰色的天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计划与变化 艾丝特坐在公共马车上,经过东区缓缓往码头区前进,她并不着急,只是随便找到一条稍显繁华的街道后,就跳下马车钻进一家咖啡馆,按照惯例买了一份报纸,随手翻看着。 她这次打算去窗口问问各个地方船票的价格,横向比对一下,虽然只问不买肯定少不了遭人白眼,但艾丝特不会放在心上。 时间也不早了,新年假期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三十二章 计划与变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瘟疫与神灵 “不不,不该这样的……” 兔子生活在东区也有两年了,他面对过各种生命遭遇威胁的情况,但不论是那些充满威胁的拳头还是刀刃,他都学会默默承受或者竭尽办法逃离。 他总有办法逃走,跟自己互相搭配的伙伴们找到夹缝中的生路,他们还没成长到那一天,不像那些年纪更大的孩子们彻底失去对他人信任。 这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三十三章 瘟疫与神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呼唤谁的名 艾丝特不知道自己在向谁祈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东区无辜的居民们就这样被拖入死亡之内。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聆听过脑海内那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并跟随她,吟诵这指向未知的尊名: “命运破碎的遗影, 徘徊于时空之外的漩涡, 灵界之主永恒的侍从, 编织混乱长河之线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三十四章 呼唤谁的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命运的阴影 “即使你不喊,我也早就在这儿了。” 另一只乌鸦忽然出现在小七身边,跟它并肩往下方望去,饶有兴趣地抖着尾巴,很是兴奋,右眼上白毛的眼圈非常显眼。 小七心里一沉,忽然展开翅膀往天边的光幕飞去,但只是下个瞬间,它就已经被黑发黑袍的青年捏在了左手里。 “怪不得本体必须要聚合后的序列二过来,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三十五章 命运的阴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异样的天空 贝克兰德大雾霾当天,下午时分。 东区天空中的异象,落入了整个城市的人眼中。 光芒撕裂阴霾,露出天空与阳光,这样的景象不是神迹还能是什么? 在受到波及较小的那些街区,人们纷纷向自己信仰的神灵祷告起来,尤其因为那黄黑色的雾气异常恐怖,不少人的身体都开始感到不适,他们更加惶恐不安。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三十六章 异样的天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场恶作剧 视线内飞速变换的景象,让艾丝特越来越头晕,有种反胃的不适。 当一切停下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前竟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大海! 没有蒙灰的楼房,没有喘着粗气的蒸汽列车,没有人行马踏的街道,也没有天上经年不散污染着空气的雾霾。 艾丝特难以置信,却又充满惊奇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场恶作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紧随的恐惧 艾丝特紧张地盯着对面那个黑发青年,她甚至连能防身的武器都没有,木枪都已经被甩出去了。 跑?她甚至没有能跑掉的信心。 先表面交涉?祂似乎在忌惮我脑海中的“卓娅”,所以从没有动手直接偷取任何想法,甚至都没有试图寄生我,如果祂真的想拼,那我就偷走自己的想法,让“卓娅”接管!按照小七所说,反正这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三十八章 紧随的恐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公平游戏 艾丝特这一夜没有睡觉,她考虑过这样会过于消耗自身体力,但是她更担心那个“阿蒙”的存在。 用鱼肉和贝肉堵住体内渴求进食的空虚感后,她将位置搬到了一棵特亚纳树底,就那么抱紧自己的挎包,遥望着海面,像是在等待一艘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船只。 乌鸦又蹲在了艾丝特头顶,合拢眼睛,但艾丝特很清楚它并没有在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公平游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所失去的东西 艾丝特这一夜靠在树下,用很不舒服的姿势坐着打了个盹。 她只是简短地睡了两个小时,就在被注视的惊悸中醒来,红月高悬在树木的枝杈上方,将林间的阴影拉得更长,似乎每个角落都有眼睛在望向这里。 她观察着自己的左手,诅咒的黑丝仍然若隐若现,但她的掌心已经完全愈合。 这确实不像是个人类。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四十章 所失去的东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被窃走的感官 在绝对寂静的环境中,人体内部的声音可以变得相当嘈杂,没有外部的声音,源自自身的声音也会出现在个人的感受中,有的时候甚至会让人心烦意乱。 而完全寂静的世界,只会让听惯了杂音的人格外恐慌,被彻底切断对世界信息的接收后,最先涌出的都是迷茫。 艾丝特轻轻倒了倒耳朵。 她下意识的举动让对面戴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四十一章 被窃走的感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世界的大门 艾丝特再度在岛屿上穿行了一整天。 因为刘海那融入的少许光点,艾丝特即使不能倾听到声音,这些光点也时不时会给予她回馈。 因为它们传达给艾丝特的感知更加全面,她能暗中观察着周围。艾丝特装作不小心摔倒在地,借此机会逮住了一只趴在树根间的爬虫。这次的时之虫不再假装无辜路过,但是在它试图脱离前,一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世界的大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朋友还是敌人 “艾丝特,小五还在你身上吗?” 乌鸦这样问道。 艾丝特以为它是想起小五的情况,暗示自己现在试试能不能解开小五的封印,当即用力点点头,然后摸索着挎包的夹层,将蜷缩成一团的时之虫取出来。 她的感知辨认物体的大致轮廓没有问题,但是一旦涉及到细节,她仍然不比普通的弱视情况好多少。 这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四十三章 朋友还是敌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年无人赴约 十二月三十一日,一三四九年最后一天的夜晚。 有的人在大地母神的教会忙碌,跟随喜欢被称呼“神父”的主教一同照顾在大雾霾中受难的病人;有的人在新年晚会上盛装出席,在众人的见证与王后的宣布下,进行了她正式的成年礼;有的人跟朋友躺在公寓里,放下写着“死亡约三千,病者过万”的报纸,跟朋友斟满香槟酒,共同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年无人赴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卷一终言 真的到今天了,第一卷啊……四十多万字。 首先感谢一下一直以来陪伴这本书走到现在的你们,这本书会受到大家喜爱我真的很慌张。我并不是个很有条理的人,是三流写手,单纯的二愣子,只是忠于说故事的本能,想写点什么。 感谢你们愿意看着我傻乎乎地乱写,看着艾丝特懵懂地走过来。 我是真的凭着一腔兴致就动笔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走,大纲都是存稿剧情快出廷根,亲爱的编辑跟我要了,才连夜开始紧急整理的。 我不会避讳自己的缺点,我有很长的路要走,一直都很感谢你们的鼓励、批评与建议,对我来说这都是很宝贵的经历。 有句话我一直很喜欢,“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部哈姆雷特”,很多人对这句话的诠释关键都在于“差异”,但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它也包含着读者对一部作品相当重要的“构成”,尤其是在当下的阅读平台上。 是的,读者也往往成为参与其中的一部分,即使这一点不会体现在明面上,读者并不参与作者在幕后黑箱里的创作过程,但是反馈、支持、否定与陪伴,都会成为塑造一个长期连载故事的养料。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理解,不论好坏,不论对这个故事喜欢还是讨厌,那都是真实感受的一部分。 这个故事出于一个玩笑般的脑洞,写在我的键盘上,也属于愿意阅读它的读者——你们。 在这个网文开花的时代,读者与作者之间的距离感被大大拉近,这一点有好也有坏吧。有时候我是真的不太敢回复评论,我说我怂我是真的怂,大家骂我随便,只要别吵架都好! 总这么说很煽情,但对我来说,真的,很荣幸遇见你们。 “世人皆星辰,如生且逝,一点微亮。” 繁星的卷语其实是写给所有角色的,天上的星为神明,地上的光为众生。 这是艾丝特仓促入世,又被逼迫着出世的悲哀。 第二卷的小预告: 飞鸟终将翱翔于苍穹之下、海浪之上,这将是段舞台更广阔的故事,应当会比第一卷节奏缓慢些,会有艾丝特脱离克莱恩剧情的范围,依然会有原创角色的登场。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第一卷的速度这么突飞猛进,“一直按着原文写不如去看原文”是同人经常被诟病的一点,但我没办法跳过让艾丝特与克莱恩构建“关系”这个过程,只能莽死了去压缩跟原文牵扯的部分。 如果真能让某人看不过眼,转头去重温一遍诡秘我也挺高兴的,嘿。 或许第二卷不会像第一卷这么沉重,我在试着更改刻意煽情的笔调,希望也能让大家看得爽快点。 唯愿你每天都能过得愉快,能获得让自己轻松一刻的笑容。 明天见。(对,我不休息!我不请假!!有存稿就是有底气!!!) —— 以下为部分卷一的设定拆分,较长,可跳过: 1.“卓娅”的锚定力量非常特殊,是外界的客观、被锚定者的主观,源自绝对真理世界层次的命运之河,从命运长河中抽离个体自我认知最强烈的部分。 2.亚当(赫尔斯)因为要筹备“时代潮流”晋升,祂想要的结果就是“卓娅”停留在封闭的状态,不管是在哪个教会手上,远离真实造物主就好。祂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神性在上,祂对“卓娅”的所有干扰都出于谋划。 3.真实造物主(霍尔斯)的状态需要“卓娅”的稳定,但也正是因为过盛的人性与疯狂,祂本身并不想见“卓娅”,第三纪用于锚定达日博格的另一个荆棘环不在祂手上,至于在谁那里大部分人应该也能轻易猜到。 4.“卓娅”的前搭档就是乌洛琉斯,第二纪末期接近远古太阳神后,直到第三纪“卓娅”都是跟乌洛琉斯一同战斗的,第一卷梦境中出现过的龙是阿勒苏霍德,0-08所产生的影响,被“卓娅”所窥探到。 第二卷暂不涉及第三纪内容,会于第三卷大概后半卷来填充。 5.黑夜在这篇文里会展现人性面的原因也是因为“卓娅”的锚定,她更加深刻记得曾经身为旧日遗民的自我,状态比大部分真神更稳定。但也不用太过信任祂,黑夜将艾丝特带入梦境的那几次都是暗示与诱导,依然是利用为主。 也不用太信任我,我这人很不靠谱。 6.尊名基本将“卓娅”的底透光了,祂的尊名也是远古太阳神(达日博格)设计的。 跟阿蒙相似不是偶然,“卓娅”被远古太阳神拿来当成压制“天尊”的手段了,地球需要“诡秘”,但不需要“天尊”,全知全能者在命运本身的变数上进行了押注。 7.卢娜(luna)正如有人所想的是那位拉文克劳的卢娜,也对应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女神露娜,包括后来古希腊神话中被露娜吞并的月之女神塞勒涅,衍生于“光”。 杜博阿其实应该是“杜·博阿”,取自极乐迪斯科的警探主角。“哈梅尔”,能带来福音也就能带来灾厄,相对的是“命运”的侧面映照。 “吹笛手”其实是有一点灵感是源自特鲁宁布拉,一位永远居住在阿撒托斯宫殿的外神,演奏着能让主人入睡的音乐。当然也只是灵感,与“卓娅”不划等号。 8.“卓娅”跟“堕落母神”的结怨,并不是直接接触,而是“卓娅”曾经被天尊拿来当作源堡净化器(?),对外神和其他源质的污染有本能憎恶。“卓娅”原本并不完整的自我意识也是在“母巢”污染下成形的,这也是为什么祂呈现出了“阴性特质”。 所以是女主文,我也很老实地把它放在女频了。 9.“卓娅”源于光之钥,但不等同于光之钥,这点纯属我个人脑洞,在第三卷差不多就会被我划拉出来,道阻且长。 书评里说我埋暗线的大佬其实抬举我了,真的感激(磕头),只是我写出来的东西跟脑子里想的会有信息差而已。大家都是看过诡秘的,我不觉得我会比在座各位吃得更透,能直白点写的都写了。 10.凑个数。艾丝特啊,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卓娅”即使失去独立性,也有着聚合本能,只是这个倾向被源堡同化了,所以对诡三家的“味道”有特殊偏好。 章节目录 第一章 遁逃 一三五零年,一月一日。 清晨的海风吹拂着衣角,撩起艾丝特耳畔仅存的那缕金发。 而在她所“见到”的世界里,空中的黑发青年只是命运切面的剪影,祂不受命运长河的束缚,也不被凡人的世界所困扰,高高在上俯瞰着她。 我第一次见到你。 艾丝特这样想着,她猜测如果是本体的话,或许能听得到她试 《诡秘之主:瑶光》第一章 遁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章 行船 “有鬼啊!有女鬼啊!” 对面衣着典雅、绑着发髻的清丽金发女士一直在尖叫,她的声音太尖锐,很容易就会把更多人引来,那可不太妙。 赶在她将椅子砸下之前,艾丝特总算从镜子里把自己整个拔出来,能空出手对这位女士进行安抚——艾丝特的右手一下张握,把金发女士的想法偷走了。 金发女士的手松了一下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章 行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章 邪物 艾丝特走进这处狭小到只有床铺、悬挂衣架和抬起式木板桌面的客房,反而微笑起来,这跟她以前在东区租住的某栋廉价公寓非常相似,将狭小空间的利用率做到了极致,能省则省。 “那你就住在这里,抱歉,地方就这么大……反正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上去找我们。” 艾丝特再度点头欠身,向这位年轻的见习水手戴维表达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章 邪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章 绯色 趴在男人头顶的人偶,穿着非常鲜艳的粉色莲蓬裙,这身打扮非常符合那声音给艾丝特的印象,但不论是谁被它嘴中的两颗眼珠盯上,都会感觉心生寒意。 在它再度有反应之前,艾丝特果断将手中的拖把挑出,直接卡在男人的脖颈下方,将想要走出屋子的男人狠狠地堵回去。 男人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脖子被拖把紧紧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章 绯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五章 靠岸 “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急着喊我?” “蓝鸥号”的船长里维斯·布莱克大声地骂道,将厨师长老杰克的困意彻底吓醒,老杰克抬手就给了前面那个少年水手一巴掌。 戴维甚至都顾不上揉自己的脑袋,满脸惊慌地顺着楼梯直往下跑:“我只敢叫您!我不敢喊布莱克船长,但这件事……可太恐怖了!那是我见过最吓 《诡秘之主:瑶光》第五章 靠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六章 会议 艾丝特一直等到大部分人都上岸,才吊在乘客们的最后方,慢吞吞地踏上不再摇晃的坚实地面。 老杰克最终只是告诉她小心安全,艾丝特非常感激这位厨师长,犹豫一下只能摸出纸币来,但老杰克坚决不肯收下那五苏勒,让她自己留着用。 戴维很高兴地跟艾丝特道一声“再见”,就赶回去帮自己的朋友们卸货了。里维斯船 《诡秘之主:瑶光》第六章 会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七章 消息 在“愚者”展示了一下光球的举动后,艾丝特瞬间明悟: 怪不得“卓娅”会如此畏惧“愚者”,甚至当初抗拒着不想让艾丝特颂念“愚者”的尊名!“卓娅”难道就是从灰雾上偷跑去现实世界的?所以“愚者”才知道她向“卓娅”祈求了回溯的力量…… 对了,“卓娅”的尊名里面就有“灵界之主永恒的侍从”,所以“愚者 《诡秘之主:瑶光》第七章 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八章 牵线 在之后,对血族的探讨持续了一段时间,在“太阳”提到亵渎石板的时候,艾丝特的手指下意识落在腿上,因为思考而划起了圆圈。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东西,开辟魔药体系的是一块石板,那又是谁解读出来的这些信息? 艾丝特感觉自己似乎接近了某部分这世界的“真实”,但她并没有急着追问“太阳”这件事情,而是 《诡秘之主:瑶光》第八章 牵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九章 碰头 在“世界”这次确认后,“愚者”才挥挥手,将艾丝特送下了灰雾。 柔和而亲切的光幕褪去。 艾丝特再一次睁开了眼睛,深色的木制地板上,带着椅子被拖拽留下的旧刮痕,铺着蓝色被单的床铺,深灰色的窗帘透出并不耀眼的阳光。 这间客房并不宽敞,装潢为省钱而格外简朴,却让艾丝特感到踏实。 所有 《诡秘之主:瑶光》第九章 碰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十章 冒险家 艾丝特跟克莱恩用新名字接头的时候,旁边的守卫眼光就变得很奇怪了,疑惑为什么那位女士之前说“在等好友”,却又显得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正经握手。 不过当克莱恩将目光转向公告栏细细打量的时候,守卫飞快瞅到了其中的商机: “嘿,这位先生似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尽管问我,作为前王国海军的水手,我跟大海 《诡秘之主:瑶光》第十章 冒险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白玛瑙 这顿午餐因为两人的谈话,花的时间相当久。 艾丝特美滋滋地给克莱恩展示了自己的新武器,附带有毒素效果的“罗根之爪”。 “等等,你喊它什么?” “罗根之爪!” “如果我没想错,是因为那位金x狼的名字吧?” “看破不说破嘛,”艾丝特笑着回答道,让爪刀在手上舞出一片残影,“这样 《诡秘之主:瑶光》第十一章 白玛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吃点鱼 艾丝特没哼多久就停了,然后克莱恩听到隔壁房门轻微的响动,猜测她是待不住,又跑去甲板上看风景了。 他的猜测非常准确,艾丝特将斗篷和行李箱留在船舱里,背着挎包,登上还有不少人在闲逛赏景的甲板。 此时刚开船十几分钟,乘客们的兴致还很高,时不时就会跟身旁的陌生人聊上两句。艾丝特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 《诡秘之主:瑶光》第十二章 吃点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出海者 这个夜晚,就着烧烤鱼人肉和美酒,“白玛瑙号”的船长艾尔兰与“前冒险家”克里维斯分享了许多海上逸闻——宝藏、海贼、遗落的文明等等,每一项都会让艾丝特感觉到这世界的奇异之处。 让艾丝特茫然的是,分给她的饮品跟两个孩子一样,都是没给选择余地的甜冰茶。 她也想尝尝那金红似蜂蜜的苏尼亚血酒啊! 《诡秘之主:瑶光》第十三章 出海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头等舱 因为昨晚被动进入了感知灵界的状态,艾丝特今天早上难得地赖床多睡了一段时间,这对她来说更像是自身在整理脑中的混沌感,以稳定感官。 所以当有人走近门口的时候,艾丝特一睁眼就立刻爬起来,在某种预感下飞快地将缭乱的头发抓顺,飞快穿好衣服。 克莱恩的指节刚扣在木头上,艾丝特就把门打开了: “ 《诡秘之主:瑶光》第十四章 头等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班西港 很快,艾尔兰在简单安抚两句餐厅里的乘客后,就吩咐船员疏散众人,让大家各自回到房间里。 克莱恩带着艾丝特和达尼兹回到了一等舱的套房,达尼兹在关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嘴上的调侃欲望: “我以为你会临时接管白玛瑙号,争取让这艘船不受任何伤害。” 艾丝特笑着附和道:“就是啊,我还以为能在那群 《诡秘之主:瑶光》第十五章 班西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寻人去 送走克里维斯,艾丝特将房门关好:“如果有危险,我们就不登岛了?” “嗯。”克莱恩点点头。 最终三人在船上一等舱餐厅解决了晚餐,当然,达尼兹是没有任何选择权的。 不过在逐渐认清哈梅尔的真面目之后,达尼兹已经对两人严密看守他的情形感到绝望了。 七点多,一行人从餐厅走出来的时候,船 《诡秘之主:瑶光》第十六章 寻人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电报局 很快,在侍者的传话下,迪默多先生带着他的新婚妻子来到了楼下。 在简单的交流和布兰奇先生的明示后,迪默多立刻拉起他新婚妻子的手,同意跟一行人尽快离开这里,与外面等待的布兰奇一家会合了。 克莱恩冲那位餐厅老板微微鞠躬:“打扰了。” 与彬彬有礼的他不同,艾丝特眯起眼睛,打量那个老板的眼神 《诡秘之主:瑶光》第十七章 电报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风刃落 克莱恩话音落下的瞬间,被狂风吹散的雾气内就扑出来六道身影,统统都裹着黑色的斗篷,脖子上面空空荡荡没有脑袋,红色的血液不断从断口洒落在地。 还不待其他人回援,米勒主教周身忽然响起“嗖”的破风声,克莱恩下意识一个翻滚,闪开一道将地面割裂出痕迹的无形风刃。 没办法分心!这个风暴主教的能力要更强 《诡秘之主:瑶光》第十八章 风刃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非凡者 即使昨夜经历了班西岛上的怪事,艾丝特醒的时间仍然毫不动摇。 自从昨晚扩展开那片循环空间后,艾丝特的偏头痛就时不时地折磨她,幸好一夜过去,她脑海中的阵痛已经彻底平息。 艾丝特挑选的仆人房也是带有小窗户的一间,此时金色的光斑从窗外洒进船舱,她微笑着往外望去,天空正在渐渐放晴,码头上也出现了活 《诡秘之主:瑶光》第十九章 非凡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 新的一周 午餐之后的时间非常平淡,三人打了一小会儿“斗邪恶”的扑克牌。差不多两点四十几分,艾丝特便说自己要回房间去,稍微睡会儿午觉。 牌局结束,达尼兹也不太想跟格尔曼单独待着,当即也指了指自己住的那间仆人房:“那我……我也去睡会儿?” “嗯。” 克莱恩站起身,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砰”一声关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十章 新的一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 登陆港口 塔罗会一结束,艾丝特并未直接冲出去,而是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多躺了几分钟。 然后她才装作刚起床的样子,来到达尼兹住的那间仆人房门口,“咚咚”敲了两下。 虽然相当好奇,但她却强自忍耐着。 达尼兹挎着个脸打开了门,睡眼惺忪。 他是真的在午睡——也是屋里三人唯一一个真相信“午睡”这件事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十一章 登陆港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狩猎之计 身受重伤的达尼兹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地面上。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这么倒霉!” 艾丝特抬手就想召出光点进行回溯,却被克莱恩的眼神制止了,他冲她微微摇头。 这里是大街上,太显眼了。 “可是……”艾丝特欲言又止,静静地站在原地。 克莱恩俯身蹲在了达尼兹身边,达尼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十二章 狩猎之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赌场偶遇 达尼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就“扮演法”总结出什么,他还需要更多的实践来验证自己的扮演规律。 “那你上午要去干嘛?”艾丝特捧着昨天达尼兹留下的那些“血之上将”等人的资料,又细细地翻看了一遍。 “昨天我跟格尔曼不是说了吗?我得去打探更多‘钢铁’他们一伙儿的情报。这个点妓院或者酒吧都不会开门,我只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十三章 赌场偶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香料烤鱼 蓝发男子离开后,达尼兹这把牌局也到了尾声,他赚到不小的一笔,恰到好处地收手。 艾丝特见达尼兹正在把筹码兑换成现金,不由得问道:“不再玩一把?我觉得你今天手气不错。” “不了,我可信不过刚才那个家伙。万一他反手把我们的消息卖给‘钢铁’,那可就倒霉了。” 艾丝特摇摇头:“他不会的。”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十四章 香料烤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计划之外 艾丝特提出的条件相比前一个,确实宽松了太多。 直到艾丝特慢吞吞将烤布蕾吃完后,女扮男装的“男士”挣扎片刻,终于咬着牙点了头: “可以。” 艾丝特从随身的挎包里抽出笔记本,摊开空白的一页将笔夹在中间,从花墙侧边的空隙里塞过去: “你应该识字吧?” 那位“男士”很不客气地白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十五章 计划之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命运之手 阿尔杰·威尔逊在收到“愚者”传来的消息时,并没有如前几次那样见到祈祷画面,他收到的只有模糊而温和的声音,倒是能听出是女声。 “恋人”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都交给我决定了?那越快越好,不过她要是带人的话…… 阿尔杰正在犹豫的时候,另一幅祈祷画面被送入了他的脑海中,源自“世界”的消息让阿尔杰的心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十六章 命运之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占卜谁灾 艾丝特跟克莱恩随便找了家餐厅,尝了这里比较清淡的鱼羹和香料烤面包。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及刚才的事情,不过在吃饭中途,艾丝特提出了她之前一直在考虑的那件事: “格尔曼,你能教我占卜吗?” “你想学?” 艾丝特用力地点头:“感觉占卜的适用性相当广泛,我真的非常想学!” 克莱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十七章 占卜谁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金贵人头 战斗结束。 艾丝特冲克莱恩点点头,几道光点从她耳畔飘下,飞快在她身边和附近留下数道荡出涟漪的光晕,然后又消散不见。 她将达尼兹的枪挂在腰上,利落地沿着旁边的建筑物的墙体爬到房顶,敏捷地掠过好几个房顶,跟达尼兹往另一边迅速离开。 官方非凡者肯定会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要不了多久就要过来了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十八章 金贵人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路有惊蛇 克莱恩走进“蔚蓝之风”那间豪华套间的时候,看到达尼兹直接睡在客厅的扶手椅上,屋里弥漫着还未完全散尽的酒气。 这家伙是去外面疯了一夜吗…… 克莱恩刚一走近,达尼兹就突然惊醒了,他还是有一定警觉性的,也包括了“猎人”序列在这方面的增幅。 “格尔曼啊,哈梅尔昨晚好像没回来,哈啊……” 《诡秘之主:瑶光》第二十九章 路有惊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前往西弥姆 在揪着达尼兹,让他去当地风暴教会的教堂门口贴了一圈小广告后,克莱恩返回了“蔚蓝之风”,见到面色严肃的艾丝特。 艾丝特之前被点成绿色的眼睛已经恢复原貌了:“我想过了,我还是得去一趟西弥姆。” “有风险。”克莱恩简单明了地说道。 艾丝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西弥姆岛上因为那几个“考古学家”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十章 前往西弥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命运与隐匿 “……你想做什么?” 黄铜发色的女士一点点将手抬起来,缓缓往后退去,跟举着左轮的艾丝特拉开了距离。 艾丝特冲着离开这片灌木丛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等你走啊女士,我已经说过了。” 这位女士很不甘心地瞥了一眼艾丝特手上的左轮:“我的枪……” “这就没必要了。我们又不熟,哪有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十一章 命运与隐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倒霉的海盗 第二天早上,九点,艾丝特登上从西弥姆岛返回拜亚姆的客轮。 几个小时后,船只进入拜亚姆的港口,天空中的阴云已经全部消散,这样阳光晴朗的好天气,将前几天狂怒般的暴雨衬托成了某种玩笑。 天空中还有一艘飞空艇在徘徊巡逻,拜亚姆的气氛似乎相当紧张。 艾丝特正站在船舷边,一眼便望到码头边几位红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十二章 倒霉的海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夜半通信至 由于达尼兹现在“身价金贵”,而拜亚姆又处于警戒状态,他只能一直待在旅馆里。 艾丝特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她先是去旅馆向“愚者”祈祷,在获得同意后,才举行了祈求仪式,领取来自“倒吊人”方面的海盗赏金。 傍晚,艾丝特又前往那家带有因蒂斯风味菜品的餐厅,领走了剩余的一百五十万金镑。 那位红发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十三章 夜半通信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敌意与好奇 正在这时,克莱恩的房门打开了,他的白衬衫和黑长裤都很整齐,明显已经起来不短的时间了。 克莱恩扫过达尼兹欲言又止的表情,什么都没有说,径直走到艾丝特的身边,浏览着那张虚幻纸张上的字迹。 艾丝特很是恼火地揉了揉右眼眶,将无线电收报机前面的位置让给了克莱恩: “需要我俩回房间吗?”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十四章 敌意与好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独有的信使 艾丝特在用完餐付过钱后,才悠闲地在拜亚姆街头上闲逛起来。 她今天没有做任何伪装的打扮,也没有穿披风,而是穿着之前假扮红发小姐时的连衣裙,看上去格外温柔无害。 再加上“诈骗师”本身就带有魅力增幅,她似乎与来拜亚姆旅游的年轻女士没有不同,带着天真烂漫又好奇的表情到处闲逛。 甚至在艾丝特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十五章 独有的信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邀请登船聚 特亚纳街辅街十九号,“特亚纳咖啡馆”。 “艳珍珠”玛丽不安地用手指卷着她鬓角的一缕黄铜色发尾,她今天没有戴头巾,将头发挽成了一小簇高发髻。 坐在玛丽旁边的男人脸上蓄着灰黑色的络腮胡,大半个额头都很光亮,只有耳后到后脑幸存了一圈斑驳花白的灰发。男人的眼神压抑而沧桑,鼻梁上架着瓶盖底一般厚重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十六章 邀请登船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幸运与厄运 走在拜亚姆的街头,因为艾丝特与亚历山大的打扮像什么都不像海盗,连带着跟在两人身边的玛丽都没有引人注意。 “最近严肃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听说前两天还出动了好几辆飞空艇,在这里大肆搜查着那群海盗的踪迹。”亚历山大走在最前头,低声给走在他身旁的艾丝特解释着。 “那我们要乘船去别的岛?”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十七章 幸运与厄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四叶草之主 在玛丽震天响的骂人声里,艾丝特和亚历山大也顺着绳梯爬上了“四叶草号”。 之前站在船头呼喊三人的短棕发中年人正在承受玛丽唾沫的洗礼,板起脸老实地低头听训。远处围着一群水手,虽然他们统统不敢过来,但幸灾乐祸地看人被玛丽教训总是很愉快的。 在看到艾丝特之后,棕发中年人总算找到借口从玛丽身前跑开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十八章 四叶草之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奇怪的客人 “金手指”亚伦·德拉斯科? 艾丝特活动了一下双手的手指,如果刚才趁机提出进行“偷盗”许可的要求,看亚伦那个混乱的状态很明显没法拒绝她,轻易就会对她放开所有的想法。 这个感觉很像是曾经跟“怪物”阿德米索尔接触时,艾丝特展现出的过度亲和力。这与单纯的魅力无关,更像是某种被迫的、超越个人意志的 《诡秘之主:瑶光》第三十九章 奇怪的客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绝对的压制力 “这么诡异的收藏品应该不是亚伦船长能收集到的东西。”艾丝特有些疑惑。 亚历山大笑容温和,带着礼貌的疏离: “是亚伦的导师带来的。在海面上漫长的航行可以对抗这件物品渴望回归祭坛、获得祭品的负面作用,在大量海水的包围下,它几乎失去了‘活着’的特性。 “因为亚伦的好运和那条来自第四纪的项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十章 绝对的压制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如何处理污染 玛丽和托马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安静地看着亚伦兴奋地坐回书桌前。 钢笔的笔尖“唰唰”落在纸面上时,亚伦的身体还在因为兴奋而发抖,但是胳膊和右手却在特殊的控制力下保持了稳定,不至于让字迹变得扭曲模糊。 他的信刚刚起头没有多久,船长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亚伦,将那件需要清除污染的物品拿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十一章 如何处理污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四个头的信使 在托马的强烈抗议下,亚历山大和亚伦都放弃了邀请艾丝特在船上与众人一同用晚餐的想法。 玛丽听到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提出“我可以帮她送餐”后,就去厨房查看今天的晚餐菜单了。 托马看着玛丽走出门的背影,皱眉皱得更紧了:“她也受影响了?” 玛丽不是这么热心殷勤的性格,以她那么强烈的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十二章 四个头的信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临时更改航程 第二天中午,底里纽斯岛西面。 “四叶草号”慢悠悠地驶进一处峭壁下的洞窟。这里是处相当隐蔽的停泊口,简易木板拼凑起来一截码头,深处能瞥见一段斜坡,很明显是人工开凿的。 虽然石洞的空间足以容纳下体积更大型的海盗船,但如果不是自带泡沫缓冲还能浮上海面的“四叶草号”,其他船只恐怕能在附近的礁石上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十三章 临时更改航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一位神秘导师 “哈梅尔。” 正在船舷边吹风的艾丝特回过头,看到亚伦难得地走出船长室来到甲板上。 “亚伦船长,有什么事吗?” 亚伦微笑着摇摇头,红色大衣的衣角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只是看您经常在这站着,好奇,也过来看看,您在看什么?” “大海啊,”艾丝特冲着船舷外一成不变的海天景象张开双臂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十四章 一位神秘导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罗塞尔的童话 “听过,当然听过。这些故事……”艾丝特微笑着露出追忆的神情,“我们耳熟能详,都是大人给予孩子们的畅想。” “你说的那句话,似乎不是鲁恩语中的单词,像是硬拼凑起来的。”对面那位女士的神情微动,又无声地默念了一遍“耳熟能详”,确认是非常生硬难以理解的话。 艾丝特的笑容一僵:“嗯?大帝没说过这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十五章 罗塞尔的童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塔罗会添新人 在亚伦的邀请下,艾丝特也没有拒绝跟他一同用午餐,在“四叶草号”上,亚伦作为船长的伙食也没有比其他人丰富到哪里去,只是多了两片芝士和一根香肠。 但亚伦会给自己倒上一杯私藏的好酒,他并不介意跟艾丝特也分享半杯,今天他开的是度数更低的甜酒。 而他这个举动的目的在几分钟后就暴露了,亚伦开始打探哈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十六章 塔罗会添新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海神、隐秘、占卜 艾丝特没有急着问是什么事情,看“倒吊人”卖关子的举动,他是在等待不在海上的人来“询问”这件事。 “正义”十分配合地开口,询问“倒吊人”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倒吊人”讲述有关“海神”卡维图瓦陨落的经历,让艾丝特迅速联想到那天晚上她帮克莱恩写过的“小广告”,还是贴在风暴教堂门口的那种。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十七章 海神、隐秘、占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纳瓦特的阴云 亚伦没想到艾丝特会这么快就把笔记看完了,还特地拿过来还给他。 此时亚伦正在船长室里一个人用晚餐,这样他就可以很坦然地喝上一杯,不用在意别人的感受。所以被打扰的时候,他是有那么一点不愉快的: “你看得倒是很快,我之前也说过了,别在船上练习。” 艾丝特没有询问有关“占卜”更详细的事情,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十八章 纳瓦特的阴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村庄内的异动 夜色更深,林间阴影绰绰,草丛中有看不到形状的生物在发出“咕噜”的轻响,这座岛虽然热,但是蚊虫却比预想中少很多。 海涛声渐渐听不见了。 时不时有枝叶被掠过的声音,艾丝特进入那种诡异感知几秒,辨认出那只是两只被惊醒的鸟儿,然后又恢复到了正常的视野。 她不能长期开启这种状态,会让她本就绷 《诡秘之主:瑶光》第四十九章 村庄内的异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战斗 在村民的注视下,亚历山大一行人走出了村子外围简陋的木桩围栏,走向登岛时开辟出的小路。 村子方向的光亮没多久就熄灭,那群村民见到他们踏出村子的那刻,就迫不及待地作鸟兽散,飞奔回自己的家中。 殿后的托马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们走入树林不过几分钟,就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摩擦铁刃般的轻响。 亚历山大一抬起手,队伍里其余的十一人都及时放缓了脚步,他身边的两个水手立刻抬起了手上的双管猎枪,枪管上铭刻着繁复的纹路,构建出效用不明的神秘学符号。 托马抽出一张黑色的手帕,抬手甩向前方,手帕延展变得虚幻,化成一片夜幕遮挡住了众人较为明显的身形。 他不指望这法术能有效阻挡敌人,但至少可以掩盖一下踪迹。 其他人也举起了身上的武器,防备着所有潜藏的威胁,“四叶草号”对于离船探索的船员都会按人数配备枪支与匕首,所以每个人手上都不会空着。玛丽的左轮握在手里,专注地扫视着树丛间的阴影处,托马的左手提着马灯,右手上夹着两张卷轴,时不时会回头打量一眼村子的方向。 最前方的亚历山大一手举着提灯,一手握着符咒,带领众人缓缓往前进。 突袭者的目标是队伍中段。 它的灵性似乎不低,察觉到队首和队尾的人都能对它造成更大的威胁,所以选择了没有任何非凡力量的普通水手。他们拖着一张简易的板车,上面放了数个箱子,车轮偶尔会因为地面不平而发出碰撞声。 这在夜里是极其清晰的目标。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队尾观察全局的玛丽,小巧的左轮在夜里发出爆响,随着子弹精准打入突袭者的躯体,玛丽发动了她的非凡能力。 “贿赂者”,“削弱”! 玛丽优先削弱的目标是对方的防御力,这是为了后期的进一步攻击做的准备。 然而被击中的怪物没有任何反应,它两米长的身躯灵敏地从树干间飞窜出来,狠狠地撞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在灯光近距离的照耀下,众人总算能看清这只怪物的外貌了: 它看上去像是一条长蛇,两只黑色的眼睛透出死气,蛇头处只有露在外面的白色骨架,几乎有两人宽的蛇身上虽然包裹有一层薄薄的蛇皮,但是透过蛇皮也能看到里面毫无血肉的白骨。 被玛丽击穿的地方只有一处凹陷的小洞,里面没有任何东西流出来,很难相信这纯粹由骨骼支撑的怪物还在自由活动。 亚历山大没有犹豫,反手就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个符咒,随着他低声吟诵出古赫密斯语:“太阳!” 一道亮光从亚历山大的指间绽放开,照亮了方圆十米以内的范围,自然也将队伍中的所有人包括在内。 玛丽再度开了一枪,那条长蛇确实不屑于躲开这样普通的子弹攻击,但是玛丽施加了新的能力在这份攻击时的赠礼上——“贿赂者”,“狂妄”! 那条长蛇动作缓滞了一秒,收拢了原本冲那位水手张开的巨口,无声地冲玛丽嘶吼起来——它身上只有骨骼和一层蛇皮,自然也没有能发声的器官。 然而在这无声的咆哮下,所有人都觉得脑内一阵轰鸣,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眩晕与虚弱,这条蛇竟然有直接作用在灵体上的攻击手段! 托马原本预备好的卷轴找不到时间激发,原本在试图将伙伴拉起来的汤普森脚下一软,险些也跌倒在地面上。 但是亚历山大努力保持着冷静,顾不得等待灵性恢复平静,他就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个符咒,再度开口:“太阳!” 这一次凝聚出来的是一道光芒辉耀的长枪。 那个被撞翻的水手被长蛇抛下,骨蛇似乎因为亚历山大接连两次的攻势,而感受到了愤怒,将目标对准了他,完全忽略了其他人。 它受到了玛丽非凡能力的影响,原本戏弄猎物的心态彻底被激怒,亚历山大咬牙忍耐着脑袋里的痛感,反手将长枪刺进了这条巨大骨蛇的口中。 刺眼的光芒在蛇皮下爆炸开来,但是它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是更加凶狠地发出了一声咆哮。 这一次,就连亚历山大也后退了两步,他努力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从怀中掏出了一段漆黑的短针与吹管,但是因为手抖,他没办法将这两样东西稳稳地拿在手上。 护在亚历山大身旁的一位水手也强忍着不适,在眩晕中对那条蛇近距离抬起猎枪,“砰!” 经过强力增幅的灵力子弹射出,带来的威力不是玛丽那把小左轮能比的,在骨蛇身体近半的侧边多了一处巨口,里面的骨架被轰成了碎片,溅得一地都是。 因为状态不正常,这位水手的攻击还是打偏了。 这样的攻击却没有对这条骨蛇造成更多的影响,它愤怒地甩动起自己的尾巴,将这个敢于攻击他的水手用力抽飞出去,撞进了一丛灌木中。 亚历山大借着这短暂的机会,总算将飞针塞进了吹筒中,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截散发着邪异气息的短针吹出去,也没去管究竟射到了那骨蛇的哪里,它巨大的身躯为这样的攻击提供了便利。 这条颇为自傲的骨蛇晃着脑袋,不屑躲开任何攻击的它这一次吃到了苦头。 黑色带有腐蚀性的气息瞬间从伤口处炸开,让这怪物猛烈地挣扎起来,其他人远远地往两侧避开,以免被它的尾巴扫飞。 很快,黑色从这条巨蛇的伤口处往它的全身蔓延开,它的咆哮声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威力,再度挣扎了两分钟后,直到那种邪异的黑色花纹覆盖了它露在外面的白色头骨与长牙,它才彻底不再动弹。 那个撞进灌木丛里的倒霉蛋被人扶了起来,他似乎折断了两根骨头,活动的时候非常吃力,但还能勉强走路。 见到这条骨蛇没有给队伍造成多少损害,亚历山大也是松了口气,这种程度虽然麻烦,但还在他们的应对范围内。 然而在两分钟后,他的侥幸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从丛林深处的方向不断传来猛烈的撞击声,在飞速接近这里经过的一行人! 这样巨大的动静,代表他们面对的是更加可怖的怪物,如果还是这条骨蛇之类的东西,物理攻击的效率太低,并不方便他们应对。 但是队伍里有伤员,前行的速度大大缩短,即使没有伤员,新怪物的速度也太快了,他们根本来不及在它抵达之前就登上“四叶草号”,这里离岸边怎么走都得有一小时的距离。 “阿德里安打开标着五号的箱子!把里面的炮管抬出来!”亚历山大瞬间在心里下了决断,他这么冲众人喊道,“汤普森背着受伤的皮埃尔,往远离战斗的边缘躲,不要被波及!” 汤普森不甘心地咬了咬牙,示意皮埃尔爬上自己的后背:“知道了!” 不能躲,对方的前进方向非常确定,就是冲他们来的。 跑不掉,只能迎敌! 托马反手抖开了一张卷轴,伴随着一声古弗萨克语:“守护!” 在众人身边亮起昏黄的光芒,像是凝结了一层奇异的虚幻盾甲,大大增强了他们对于各种攻击的抵抗能力。按照那林间的动静来看,这只怪物体型庞大,要是再有人被扫出去断了骨头,那队伍的负担会加重不少。 这么一群人,分散开逃跑进丛林或许能跑掉那么一两个人,但大部分人都没有亚历山大或者托马、玛丽那样的非凡能力,他们知道自己会最先牺牲,迎战更多是为了给自己寻求生存的机会。 即使畏惧和胆怯,也没有人直接溃逃,这些水手展现出了远超乌合之众海盗们的素养。 托马再度甩开另一张卷轴:“防护!” 一面涌动着星芒的光幕在前面升起,横跨数米挡在队伍前方。 两个水手已经熟练地将亚历山大的炮管给架起来,与其说是炮,这架装置的设计更像是不附带外设的某种蒸汽机枪,但因为质量过重只能架设在地面上。 从外观看上去很难辨认它是靠什么驱动的,尾部拖着一排散发出少许灵性波动的子弹,只要拉下炮筒上方的安全栓与发动扳机,就能确保一波威力足够强盛的扫射。 那种在地面拖拽爬行的声音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在地面上擂鼓,让紧迫与恐惧飞快压上众人的心头。 亚历山大已经能透过光幕,望到那怪物小山般白色的脊背了,想到之前那条骨蛇的构造,他又在怀里摸索起来,掏出了一块血红色的菱形宝石,预备着在第一波攻击后就激活这件一次性的神奇物品。 在几棵树干被猛然顶断后,一张近三米高的巨大长嘴出现在众人眼前,顶端粗糙参差的尖牙上还挂着少许腐烂的肉丝。 这是一架没有任何血肉,也没有外皮的鳄鱼骨架,如果它的身长是三米,那还在合理的范围内。但是这条骷髅鳄鱼仅仅是张开长嘴后的高度就接近三米,总长更是有接近十五米,身后拖拽出来一片被粗暴践踏过的痕迹。 它太大了,任何东西大到这种地步对人类来说都是威胁,更别提是一只性情看上去就相当凶暴的邪异生物。 在鳄鱼骷髅空洞的眼窝里,亮着一片阴冷的黑光,那种黑光填充了它没有任何血肉的颅骨,包围住更内侧的核心。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抗敌 亚历山大心中有所猜测,但他可没有打算接近这条庞然巨兽,而是在树木坍倒的第一时间,就给架起炮管那两个水手下了命令:“射击!” 另外两个抬着长管猎枪的水手也同时扣下了扳机,两声轰响和一串接连不断的射击声同时震在所有人的耳膜上。散发出奇异光芒的子弹倾泻而出,穿透光幕的内侧,毫无阻碍地落在那只越来越近的骷髅怪物身上。 最先遭受轰击的是鳄鱼骷髅的上颚,但这也是它全身骨头最完备坚硬的地方,足以将树干轰碎的特制非凡子弹,只能在它的身上磕出数道手指长的裂纹,跟鳄鱼庞大的身躯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更让亚历山大感到棘手的是,这条鳄鱼用力地将尾巴发泄般猛然拍在地面上。在脚下震动间,每个人很艰难地稳定住身形,亚历山大握紧手中的红宝石,低声吟诵起来一段漫长的古弗萨克语。 巨大骷髅不再前冲,而是停在原地用力地甩着脑袋,刚才那波齐射造成的伤害,已经被一道道黑色的气息覆盖,裂纹眨眼间合拢,构成这条鳄鱼的骨头表面迅速恢复了光洁。 托马再度扬起一张灰黑色的卷轴:“冰冻!” 晶莹剔透的光芒从他手中绽放,落到那只鳄鱼巨大的头颅间,霜花汇集,细碎的冰凌霎那间便挂上了它的齿缝,不断顺着嘴部往它的脑袋上扩散。 亚历山大能观察到的特殊之处,托马当然也注意到了,但是他相当缺乏有效的攻击手段,在亚历山大驱动那块宝石的时候,托马自然而然地担负起拖延时间的责任。 玛丽的左轮也射出了两次,她试着发动了“贿赂”的能力,但是“魅惑”与“狂妄”并没有多少回馈,玛丽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对着空气发动非凡能力一般。 骷髅鳄鱼侧了一下身子,将尾巴狠狠地甩在那片光幕上,水波般的涟漪从上面荡开,替所有人承受了这一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光幕坚持不了太久,受到撞击的地方不断波动着,如果再来多几下,它随时可能破碎。 用不着亚历山大的提醒,那两个水手正在给那机关枪般的炮枪更换弹夹,现在顾不上炮管可能过热带来的毛病,抓紧时间准备下一波攻击最要紧。 另外两管猎枪的枪声时不时就响起,虽然两个水手在竭力瞄准骷髅鳄鱼的眼窝,但是完全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 见到冰冻的效果太差,托马再度抛出两个卷轴:“太阳!火焰!” 一道炽热的火蛇从焚毁的卷轴灰烬里窜出,气势汹汹地将自己一头撞进骷髅鳄鱼的嘴巴间,在阵阵轰鸣中爆出绚烂明亮的火花。 另一张卷轴则化为了一道流光,宛如一颗小型的太阳弹射出去,直直地砸向因为冰封而动作稍显迟滞的怪物。 相比那团收效甚微的火焰,这颗太阳带来的影响要更强烈,在触碰到骷髅鳄鱼的瞬间,它便化作了大片灿金色的流光,但因为范围所限,只能笼罩住鳄鱼的头颅。 这怪物的动作忽然间停滞了,淡淡的黑气从他的骨节里钻出,在那片耀眼的光芒不断消融,但是那颗太阳带来的光芒终归有限,很快就在黑气的侵蚀下衰败,重新露出巨鳄骨头洁白的表面。 而亚历山大吟诵的咒文终于到了尾声,他双掌合十,用力压在那颗血红色的宝石上,里面似乎有血海在回荡,扭曲的灵性引起阵阵旋风,不断从他的掌心中溢出。 最后一句咒文脱口而出后,亚历山大的灵性几乎都被这块宝石榨干了,他猛地张开双手,朝着那只骷髅鳄鱼的方向推出,让掌心中被压制许久的诡异力量爆发出来。 乍一看去,那仿佛是一簇红色结团的畸形“草莓”,外皮上遍布的细小黑种子不断扭动,由肌肉纤维般的藤蔓连接成串,犹如心脏般在亚历山大的手心里不断跃动。 但是在亚历山大将它推出的瞬间,就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气中泼开了红色的墨迹。尾部拖曳出大片的细丝,那凝结成团的“草莓”在亚历山大的驱使下,向着那条骷髅鳄鱼的方向飞去,它柔软地撞在鳄鱼的长嘴上,很轻易地便碎成了一团血浆。 而那些黑色的、不断牵引“草莓”跳动的种子,一瞬间就将根系扎进了白色的骨架上,连绵的血肉之花爆炸般扩散出来,将冰霜与火烧留下的痕迹尽数覆盖,沿着骷髅鳄鱼的颌骨往上攀附,似乎想给这只余骨架的怪物填充血与肉,重新绘制出“生物”的形状。 这样的诡异变化,让那只巨大鳄鱼展现出了少许惊慌,它的前爪太短不能触碰到头顶,便拼命地将头撞在附近的树干,出于充满兽性的本能,想要将那片不断侵蚀着自己的血肉给蹭掉。 下一刻,骷髅眼窝中的阴暗气息发散出来,鳄鱼猛地晃动起头颅,几根颜色灿烂的羽毛从中生长出来,迅速往更广阔的范围扩散,与黏连在它头顶,不断翻涌出血泡的肉皮抗衡起来。 这怪物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咆哮,即使没有任何声音,也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受到它愤怒至极的情绪——托马展开的光幕并不能抵挡这样针对灵体的伤害。 这一次,就连亚历山大和托马都因为那种要将灵魂给刺穿的痛苦而蜷缩起身体,几个没有非凡能力的水手已经抱着脑袋蹲在地面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这不是凭借意志就能硬扛的事情,就连玛丽都半跪在地面上,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急促而艰难地呼吸着。 巨鳄挣扎间,尾部再一次狠狠地抽向众人身前的光幕,接二连三,托马的防护法术也达到了它所能承受的最大上限,在一片珠玉碰撞般的轻响中,它彻底溃散开。 处于痛苦中的骷髅鳄鱼将头一拧,再度晃动着四只爪子,往众人的方向爬来,一心只想报复这些让它感到痛苦的“猎物”。 没有人从之前那声尖啸中缓过来,托马的手颤抖着抽出卷轴,却因为难以集中精神而无法驱动新的防护墙,亚历山大甚至无法调动灵性,动用其它的神奇物品。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巨大的鳄鱼嘴越来越近。 绝望涌上心头。 忽然间,一阵悠扬的口哨声响了起来。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支援 随着口哨声响起,那只骷髅巨鳄前冲的势头一缓,警觉地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它感受到了对它更加有威胁的气息,最原始的自我防卫机制“恐惧”,迫使它中断了对眼前这些“猎物”的杀戮,强忍住头部上两种力量纠缠带来的痛苦,想要分辨清楚不断接近的到底是什么。 而亚历山大见到白骨怪物停下的那刻,心中的绝望更深几分,这只怪物都已经如此难缠,如果有能控制甚至威慑它的存在出现…… 他们还有逃生的希望吗? 但是下一刻,亚历山大就看清了从树林中走出的人影。 即使她手上没有提着马灯,也足以让其他人看见她的容貌,哈梅尔金色的头发只余一片银色,而那些淡黄色的光点正漂浮在她周身,正是亚历山大之前试图“鉴定”却又不敢看清的特殊之处。 亚历山大似乎明白了亚伦口中的“光”究竟是什么,因为走出来的那位女士周身环绕着萤火虫般的光群,朦胧而奇异,她似乎与它们天然就是一体的,又像是被簇拥在群羊间的牧羊人。 那种光很温和,使人懵懂间便忍不住心生憧憬,似乎自己也能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又像是隔着河岸在眺望虚假的幻影。 口哨声一直没有停止,吹出一段亚历山大从未听过的旋律。 哈梅尔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平静而淡漠地注视着身躯庞大的骷髅鳄鱼,在她眼底也有奇异的光在流转,但是被淡淡的黑影遮蔽,模糊不清。 只是在她侧过头,目光与亚历山大接触的瞬间,哈梅尔眨了眨眼,冲亚历山大点头,她身上才重新出现平时那种鲜活轻快的神态。 她将马灯随手挂在一截树枝上,空出左手,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五指,右手握紧那把散发出同样光芒的骨剑。 艾丝特不再用口哨声重复这首“虫儿飞”,而是脚下微微用力,直奔庞大鳄鱼那颗混杂着血肉黏膜与羽毛的头颅。 在艾丝特伏低身体然后窜出的同时,那只骷髅巨鳄猛然翻动身体,用力地将尾部甩向艾丝特。 它在有意拉开自己头部与艾丝特的距离。 艾丝特却早有预料,她勾起嘴角,右手的骨剑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圈。 散发着光芒的巨大圆环在骷髅鳄鱼的脚底亮起,嗡鸣声响。 如果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偷袭,艾丝特根本没有必要吹口哨,她最初的目的是通过口哨声的共鸣,引导收敛气息潜伏在地下的那些光点,让它们在巨鳄下方散播到足够广阔的范围。 足以将它整个圈在圆环内! 骷髅鳄鱼的身形开始一点点扭转回去,以相当滑稽的方式将甩出的尾巴逐步收回,与庞大身躯相比更短的四肢在地面上扭动,不受控制地往刚才踩过的地方倒退。 “你们尽快回船!”艾丝特远远地冲亚历山大喊道。 亚历山大当然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犹豫,既然哈梅尔现在能拖住那条巨鳄,其他人留下只会碍手碍脚。 “你们几个,跟着玛丽尽快往海岸边前进,托马你也跟他们一起,防备可能还有其它的敌人!” 玛丽将两个水手从地上扶起来:“我知道了!” 托马咬咬牙,扫了一眼快步奔向那条巨鳄身躯的哈梅尔:“你呢?” 亚历山大沉着脸将另外一个水手从地上拉起:“要是你们登船的半小时后我们没能回去,就让亚伦占卜我的情况,然后尽快离开岛屿。只留这一个箱子给我就行,另外那两个你们带回去。” 托马深吸一口气:“好,你保重。” 他不会留时间给伤感,这不是要死要活共同玩命的时候,队伍里还有伤员,普通人在这里帮不上忙只会成为拖累,尽快将他们送走才是真的。 玛丽又望了眼那被光点环绕的身影,很快随着其他人一头钻进了树林。 艾丝特手中“苍白骨钉”外层的光芒转弱,露出白色光洁的骨质原貌,点点微光从上面飘起,与空气中的同类发出同频率的共鸣。 艾丝特踏进光圈范围的瞬间,骷髅鳄鱼脚下的圆环开始震颤起来,因为她的出现,被干扰的不完全“重启”撕裂出一道缺口,随着鳄鱼眼窝中黑色的光芒趋于浓郁,它的身躯渐渐止住了逆转的动作。 艾丝特划定的光环骤然破碎,碎裂后回归原型的光点只剩下少数,仿佛拖尾的流星倒飞回艾丝特的身边,大部分都在之前不完整的“重启”中被消耗殆尽。 艾丝特一个纵身和翻滚,闪避开骷髅鳄鱼尾巴重重砸下的地方,她刚才跑过的地方已经被压成了一道深坑。 这只巨兽继续用尾巴横扫过来,艾丝特早就看好了那段尾巴挥来的角度,她猛然一蹬地面,让自己的身体能跃到空中。 她抓紧那条尾巴靠近的机会,将右手的“苍白骨钉”狠狠地扎在了上面,左手抓住了另一根尾骨上的凸起,在这条鳄鱼的尾巴上稳定住了重心。 鳄鱼猛烈地甩动着尾巴,却完全不能摆脱艾丝特,她的身体那巨大的尾骨不断上升又下落,脑中飞速推理着自己的落点与惯性冲势,艾丝特紧盯着每次机会抓向前一段的骨刺,不断往鳄鱼脊骨上爬去。 亚历山大打开了被留下的那个箱子,从里面摸出来一根试管,里面盛着淡青色发出荧光的液体,亚历山大毫不犹豫地拔开塞子灌了下去。 压榨灵性的药水亚历山大、托马和亚伦各自保存着一管,喝下后能强行榨干饮用者的灵性,但是接下来的三天都必须静养,不然再使用非凡能力会大大增强失控的风险。 但现在亚历山大顾不得这些了,哈梅尔一个人恐怕很艰难,以亚历山大的观察,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将目标定在了那怪物的头骨上,而亚历山大正好了解那把骨剑古怪的地方,对哈梅尔要做的事情也有了相应的推测。 她想用那把骨剑汲取这只骷髅怪物眼窝中隐藏的阴冷力量。 哈梅尔在拖住这怪物的时候动用的光环力量很奇妙,亚历山大虽然不清楚那是什么原理,但很明显那不是能频繁使用或者维持下去的能力,她短时间恐怕很难再使用第二次。 所以亚历山大知道,自己必须得帮她一把,想办法把这身躯庞大的怪物给固定住,让哈梅尔获得攀爬到骷髅巨鳄头顶的机会。 他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根用数条枯藤捆绑住的小铁盒,扯开那些枯藤后,亚历山大推开盒子,露出里面封存的种子。 这颗种子看上去与一块去壳的棕皮杏仁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在它满是褶皱的表皮上,刻着数圈枝叶层叠的纹理,透出下方不断流淌绿色汁液的导管。 亚历山大灌输进大量被催生出的灵性后,将这枚表皮开始转化成翠绿的种子塞到旁边的发射器里。发射器也是专门为这颗种子打造出来的,构造更接近弩箭,利用的是机关弹簧而不是火药的冲击力,范围和杀伤力远远比不上正常的左轮。 但是要将这颗种子发射出去,已经足够了。 扣下扳机的瞬间,一道绿色的光团就从发射器的尖端炸开,还未等触及地面,它就已经在空气中生长出大片的根系。 最中间完全变作绿色的杏仁落向骷髅巨鳄的脚底,被它仓促间狠狠地踩碎。 大片的树枝、绿叶、藤蔓疯狂地蔓延开,绿色的植物生机盎然,仿佛一瞬间被吹胀的气球,膨胀成一大团。在非凡力量的扭曲下,它们跨越了十年百年的速度,想要在那些白色的骨头上扎进根系,汲取它的能量进一步催生自身。 巨鳄的下半身整个都被这些不属于小岛的疯狂植物给卷缚,紧紧缠绕住,它再也没办法试图将尾部那让它感到威胁的存在给甩开。 艾丝特更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身形一稳定后,她便连跑带跳,用鳄鱼脊背的骨头借力,急速接近最前端的头颅。 此时那颗头颅只有很少部分还有白色骨头露在外面了,它的整片下颌、牙齿与上颌前端都被不断肿起血泡的肉团所包裹,不成形地贴在内里的骨骼上,相比血肉更接近于被剁烂的一层肉泥,那些血泡时不时就会破裂开来,将一小团深红色的血浆洒落下来。 而巨鳄头顶往下直到眼窝的部分,长出了色彩缤纷的羽毛,像是给它插上了一簇羽冠,随着它开始用力地甩动头部而左右摇晃。 艾丝特踩在了那鲜艳的羽毛上,阴冷的气息触及到她身上,却丝毫无法影响到她,她紧紧扒着这只白骨巨兽头颅上的一块上翘,站稳了脚跟。 然后她右手中的骨剑高高扬起,用力地刺进巨鳄两只眼睛中间的位置。 由于“苍白骨钉”本身的特质,它对任何骨头都能毫无阻碍地刺透进去,整根尖端都深深穿进巨大鳄鱼的颅骨。 艾丝特能清晰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用力将骨剑压入的时候,被“苍白骨钉”所击穿,它正在疯狂吸纳那源头相似的力量。 阴冷的气息不断从骨剑下方溢出,艾丝特脚下的巨鳄张开嘴来,却因为力量源头的紊乱,没能再发出那针对灵体的无声尖啸。 艾丝特用力压紧骨剑的末端。 一道黑色沿着骨剑渗入她的身体里,只是一瞬间,艾丝特瞥见了某种诡异的幻象: 那很像是神话描述中的羽蛇,但它毫无生气地盘踞在阴影中,显得异常虚幻,墨绿色的鳞片缝隙里长着沾染淡黄油污的羽毛,黑色的细管在上方延伸。 白骨汇聚而成的浓云淹没了这副景象。 巨鳄庞大的身躯在最后一次昂起头后,重重地砸向地面,激起飞扬的尘土与被压断的枝叶。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远航 那个画面里的羽蛇,又是什么? 在“苍白骨钉”逐渐恢复平静后,艾丝特才将它抽出来。将越发洁白的长剑在空中舞了一道圆弧,确认过它的情况没有异常后,艾丝特才重新将它刺入掌中,看着它重新化为一段银线与羽毛交织的花纹。 只是那些羽毛变得更加惟妙惟肖了,在艾丝特活动手掌的时候,偶尔会浮现出一丁点墨绿色,但并不真切,会让不清楚它本质的人当成自己的错觉。 骷髅巨鳄头顶的羽毛逐渐萎缩,散落开来,那些鲜红的血肉很快往上方侵蚀蔓延。艾丝特赶紧蹬着颅骨侧边能落脚的地方,跳回了地面上,避开地上散落的那些血迹,跑向亚历山大的方向。 “哈梅尔小姐……这真是难以置信,真的。这也算是好运的一种吗?” 亚历山大苦笑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灵性消耗过度带来的眩晕感,在击出那枚生出庞大植物群的种子后,他就只能靠在旁边的树干底下稍作歇息。 幸好这怪物总算被解决了。 “或许是的,我一向很好运。”艾丝特笑着说道。 她伸出手将这位虚弱的老先生搀扶起来,接过他手上沉重的箱子。亚历山大在路过那盏马灯的时候,顺手将它从树枝上摘了下来,替两人照亮了脚下的道路。 “我们不需要处理那些战斗留下来的东西吗?”艾丝特回过头去,瞥了眼身后那小山般的鳄鱼骨架,杂乱纠缠生长成巨大一团的植物,还有不断往骨架上攀爬的恶心血肉。 亚历山大摇摇头:“没关系,失去灵性的支撑,那伪造的血肉魔法最多只能存续一小时,那些植物大部分都会枯萎掉,可能会留下少部分原地生根。” 艾丝特多打量了那庞大的植物群几秒,这要是放在前世的世界,少不得成为一道奇观,说不定还会被围起来当成个景点或者公园什么的,收上个门票钱。 既然不需要处理后续,艾丝特心念一动,所有的光点飘忽地落回她的头顶,让艾丝特满头的银发重新染上淡桂黄。只有少许银色残留在鬓角内侧,相当不显眼。 亚历山大看到这一幕,微笑着叹息了一声:“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各方面都很奇怪的人,虽然这么说很失礼。” 艾丝特好笑地配合着亚历山大略显蹒跚的脚步:“那您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呢?如果您是指这些小家伙们,那奇怪也是很正常的。” “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充满割裂感。你在战斗时沉浸在审判情势时的眼神,跟现在这样闲聊时的感觉就像是两个人。” 听到这些话,艾丝特的表情顿了一瞬,然后移开了刚才望向亚历山大的视线:“我在战斗的时候比较专注,或许是跟以前当过官方非凡者有关吧。” 亚历山大轻笑起来,不过因为虚弱声音愈发低沉:“啊哈,你果然看出来了。说这样的话真的不是在试探我吗?” 艾丝特重新挂上富有亲和力的微笑:“即使不用试探,这种事情我通过观察也可以得到相应的推理结果,我早就猜到这点了。” 亚历山大点点头:“让我想想,首先你来自鲁恩,考虑到那边的教会情况,你并不是依赖神奇物品的‘工匠’,肯定跟我不同。而风暴教会,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想想他们接受一位女性非凡者的样子,就很不可思议。话是这么说,代罚者里应该也有女性……吧?” 因为提着马灯,亚历山大只能用手背扶了扶鼻梁上下滑的眼镜:“至少我在海上这几年是没有见到过。因蒂斯的永恒烈阳教会与风暴教会不合,所以我对代罚者的了解并不多,这么说你是值夜者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艾丝特却陷入了沉默。在安静中两人前进了有半个小时,亚历山大终于从灵性耗尽中恢复过来少许,能提起力气自己走路,不再需要艾丝特一直扶着他。 离岸边还有一半的路程。 “你的那种能力似乎非常特别,”亚历山大轻声谈论起来,“因为途径的关系,我对这方面比较敏感。它们的能力好像受到了某种限制,没有发挥到应有的程度。” 艾丝特捋了两下额前散落的发丝:“非凡能力其实都挺奇怪的,不是吗?它们也不是特例,从我有意识开始它们就跟我在一起了。” 她见过的怪东西也够多了,比如远古的神灵,或者各种怪物与恶灵。 “如果不是之前见到了那一幕,我很难想象这些光点会隐藏在你的头发里,不过我倒是理解你在骨剑融进手掌后的淡然了。” “可能就是习惯了。就像是罗塞尔大帝说过的吧?虱子多了就不觉得痒,欠的债多了就不觉得担忧。” 亚历山大苦笑着摇摇头:“你应该知道这样有巨大的隐患吧?更别提你自己本身还是‘偷盗者’途径。换作任何一个非凡者,在体内容纳额外一个途径的魔药或者非凡特性就会直接疯狂,陷入失控状态。 “即使你的体质特殊,这样不限制地往身体里容纳外物,也不排除有让你失控的风险。不要因为自己有这样特殊的能力就……抱歉,我又习惯性对他人说教了。” 艾丝特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不少:“不,谢谢您的关心。说教也是正常的,毕竟我也算是您语言课的学生。” “哈哈哈……也对,难不成你是为了上课才下船来找我们的?”亚历山大摇了摇头,自己也对这样的猜测感到好笑。 “或许就是这样,是命运的指引。”艾丝特搓了两下手背上的花纹,墨绿色在她的指腹下方一闪而没。 “你给我的感觉确实很像亚伦,他有时候也会这样随心行事,放任事情本身让它自行达到最合适的结果。”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这次换成他不再说话了。 他们总算走出了树林,顺着林间杂乱的诸多脚印来到沙滩边,大团的泡沫簇拥着“四叶草号”,船头人提着马灯,照亮了他肩头披的红色大衣。 “看来亚伦船长已经做过占卜了,知道我们会安全地回来。” “虽然托马也会占卜,但是他对此完全不热衷,跟全心依赖占卜的亚伦截然相反。”亚历山大笑着说道。 “毕竟性格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艾丝特随口敷衍了一句。 她抬头望着船头摇晃了两下的马灯,冲着上面挥了挥手。 他们回船了。 —— 另一端,拜亚姆。 为了与“冰山中将”碰面,克莱恩带着达尼兹去酒吧嚣张地露头后,又找艾尔兰购买了底里纽斯岛的船票,打算从那里转道去格拉格斯岛。 表面上“格尔曼”还是面无表情,但克莱恩正在思考要不要再给老乡写封信,既然要离开拜亚姆了,或许该通知她一声,免得她什么时候回来。 艾丝特前几天送来的那封信件,克莱恩还没有回复。一直不回复似乎也不太好,告诉她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也不算浪费这一枚送信的金币。 一金币一次的邮寄费真是够贵的,不过这样无视空间距离能送信,方便也是相当方便。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克莱恩回到旅馆后,便回去房间找出纸笔,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整理成文字,落在纸面上。 唔,寻找红发伊莲的事情就不用告诉艾丝特了,她已经提供给我足够的线索,接下来就是看看因蒂斯大使馆附近的海神信徒有没有情报了。 地下神明还会有这样方便的情报网,这点起初并不在克莱恩的预料之内,但却帮了他不少忙。 不过试探“疾病中将”、追寻死神文献的事情,克莱恩是不可能告诉艾丝特的,报喜不报忧也属于一种“传统”。 写完信件,克莱恩大致浏览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太让人担心的地方。他离彻底消化完“无面人”魔药还得一段时间,可以等之后再跟艾丝特约定碰头,拜托她帮自己盗取“全黑之眼”上面的污染,将它当作“秘偶大师”魔药的主材料。 克莱恩将写好的信纸叠起,塞进信封,在房间里布置起灵性之墙和召唤信使的仪式。 幸好他还认识一个“偷盗者”,关系相当友好,不然这件事情还得去塔罗会征求公开意见,到时候“世界”绕一个圈依然要委托艾丝特,还不如在私下解决了。 信使小姐应该也能帮忙运送东西吧? “我!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徘徊于虚妄之中的灵,可供驱使的友善生物,独属于格尔曼·斯帕罗的信使。” 在烛光摇曳中,提着四个脑袋的蕾妮特·缇尼科尔从膨胀的火焰中走出。 “你要……”“寄信……”“给……”“谁?” “给上次让你送信过来的那位女士,你所说的‘光芒’。你能找到她的位置吗?” 让克莱恩意外的是,这位信使小姐四个脑袋同时摇了摇: “不行……”“有干扰……”“没办法……”“找到她。” 克莱恩思考了两秒,忽然想起来他还有一样物品:“如果我有她的某些东西,可以追踪到她吗?” “那要看……”“是什么……”“不一定……”“有用。” 克莱恩翻出来一段碎裂的平安结。 “这件东西可以吗?” 信使小姐打量了这东西片刻,点点头: “这个……”“可以……”“一枚……”“金币。” 克莱恩将金币、信件和平安结分别递过去,让信使小姐的三个脑袋分别接住了。 在蕾妮特返回灵界裂缝前,克莱恩赶紧又问了一句:“那你送完信给她能把那个平安结还给我吗?我好等下一次送信再用。” 那个唯一空着嘴的脑袋回答了他:“好的。” 在克莱恩的注视下,穿着繁复长裙的身影返回了灵界,消失在他的屋子里。 信使小姐所说的有干扰,是来自艾丝特,还是她所在的“四叶草号”,还是“卓娅”? 还好这个平安结能用来追踪她,还能回收。 克莱恩思及那个有关云雀的白银城童话,不禁好奇童话中的橄榄枝环、荆棘环和花环是否曾经真实存在过。 那它们现在还存在吗?又在谁的手上?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与评论! 谢谢indahwater,安霖u,墨江秋水长歌行,书友20221014154424776,海豹不看报,神官修罗的月票!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大海 除了亚伦以外,那两个之前在船头嘲笑艾丝特“海面花滑”的水手也在,他们拉了一把亚历山大,才让这位身心疲惫的老先生顺利爬上船舷。 艾丝特轻松很多,自己把着绳梯敏捷地翻到甲板上,还冲那两个一看到她就“嗤嗤”发笑的家伙甩了个白眼。 亚伦接过亚历山大手上的马灯和艾丝特手上那个箱子,因为两人的平安归来笑得非常得意:“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有事。” 艾丝特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明明我下船的时候你担忧得不行。” “但是我后来感应到了光,所以我就顺手再做了一次占卜,得到的结果是‘有惊无险,没有损害’。” 亚历山大清了清嗓子,很不满亚伦这样的说法:“咳,我得休息几天,还有皮埃尔断了几根骨头。” “你俩都得休息一段时间。赶紧回去吧,我跟哈梅尔聊两句。”亚伦很不客气地催促道。 亚历山大用目光询问艾丝特的意见,艾丝特冲他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笑容,亚历山大这才扫了眼亚伦:“她的消耗也不小,不要拖太久。” 亚历山大和另外两个水手一回走远,亚伦就迫不及待地转向艾丝特:“刚才你又动用了那种,那种……很奇特的光芒,是不是?” 艾丝特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是的,你离这么远也有感应吗?” “有一点,能听到很模糊的呼唤声,公主也因为兴奋而往岸边靠近,差点搁浅。”亚伦很焦急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船头等了多久,双颊因为吹了海风而泛红,“我不理解,我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我总觉得那种呼唤里带有很古怪的杂音,我能看到一部分!” “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嘿,那能不能给我看一眼,就只是看看,我太好奇了!” 艾丝特很嫌弃地瞪着亚伦:“你好歹也尊重下非凡者间的隐私吧!” 这已经是很委婉的拒绝了,亚伦不好意思再催促,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过于兴奋的态度:“抱歉,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出于……” “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艾丝特决定将这件事情挑明,让亚伦彻底断了好奇心,“那种光是可以吞噬‘命运’的。” “吞噬?”亚伦很明显一怔。 艾丝特心虚地将鬓角的发丝别到耳后:“是的,它可以强行通过汲取‘命运’力量吸收灵魂,我也不能完全控制它,所以还是不要在‘四叶草号’上乱来了。” 亚伦露出思考的神情:“我没感觉到它有威胁,但它对我比对他人有额外的吸引力……” “‘命运’途径的原因。” “真是危险啊。”亚伦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也去休息吧,抱歉拦了你这么会儿,是我太想当然了。” 艾丝特挥了挥手,提着马灯往自己的船舱走去。 夜色下,“四叶草号”收起了锚,逐渐远离这座纳瓦特岛。 亚伦站在船尾,望着越来越远的沙滩与丛林,他点燃了一支卷烟,深深地吸上一口,烟尾在黑暗中亮起一点火星。 等到太阳升起之后,岛上居民的生活就会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他们不会在意外来者的去向,外来者也不会在意那具遗留在岛上的白骨巨鳄。 海上的流浪者继续向着大海进发。 —— 艾丝特回到船舱几十分钟后,手上提灯里的烛火忽然摇摆起来,她感受到房间中撕开一道裂缝,一个叼着信封的美丽女士从头探出头来。 也只探出了一个头,后面没有身子。 “啊,是克——格尔曼的信件?谢谢你啊,小姐。”艾丝特很高兴地接过这封信件,“你等我找枚金币出来。” “付过了。” 在抛下这句话后,金发的人头就从灵界裂缝中缩回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没多说一个字。 艾丝特坐在床沿,高兴地拆开了克莱恩的来信,飞快扫过那些规整的字迹。 “他也要出海了啊,也不知道那位女士是什么样的人,应该会很漂亮吧?” 毕竟达尼兹可是那么明显地“暗恋”着自己的船长,可惜没能跟克莱恩一同去会会那位“冰山中将”。 接下来“四叶草号”的航程是往南方的拜朗大陆前进,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祝克莱恩一切顺利了。 艾丝特将信纸收好,更换衣服后才躺在床上。 下次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顺便在信里问问克莱恩有关羽蛇的事情,听说拜朗也有偏好羽毛装饰与白骨装饰的传统,会跟那片阴森的景象有关吗…… —— 接下来几天的航行再没有之前的顺利,就像是好运耗尽,所有人开始一同倒霉了似的。 艾丝特第一次领略了狂暴海这个名字的来源,在几乎要将船身抛飞的浪头中,“四叶草号”像是在洗衣机里打转的一颗弹珠,不断旋转、上扬又下坠,随时都有种要被颠飞的失重感。 绿色的光幕包裹在这艘特殊海盗船的外层,确保没有任何人真的飞出去,掉进这似乎没有止境的风暴里。即使是玛丽和托马,也不得不冒险到甲板上来,尽快将上面的船帆给收拢。 艾丝特也主动地参与了这项工作,非凡者至少比普通人稳当一点。 每个人腰间都拴着粗绳索,但这并不能阻挡个别人脚下打滑,艾丝特看到那个在甲板上滚了两圈后,挂在船舷边的家伙脸都绿了——好,他早上吃的面包片已经从胃里跑出来了,伴随一滩成分混杂的液体一同飞向了船外。 艾丝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在将风帆彻底绑好固定后,她顶着风多走了几步,拽住绳索将那奄奄一息的可怜人拖了回来。 将人拉进船舱后,她发现自己记得这个家伙,好像是叫汤普森什么的,是个非常喜欢跟人吹牛的年轻人,经常在餐厅里兴致勃勃地跟人长篇大论。 “谢谢,呕……” 艾丝特赶紧往旁边闪开两步,生怕被这家伙吐到身上,“四叶草号”仍然颠簸得很厉害,她不得不扶住墙壁以免自己晃来晃去:“不客气。” 艾丝特学着玛丽的动作,用力地捋了一把头发将它们甩到脑后,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头顶往下落,每个上去甲板的人都是这样狼狈。 外面的雷暴声渐渐缓和,也不知道究竟是这突然出现的天气异象终于平息,还是“四叶草号”在浪头蹦得够远,顺着水流冲到风暴的外围,远离了天气最恶劣的海域。 艾丝特抹了一把脸上咸涩的海水,问旁边的玛丽:“这种突然间砸下来的暴风雨很常见吗?” “相当普遍,虽然我们行驶的航道是安全的,但是谁都架不住这种意外。即使是那些永远按照安全航道行驶的商船或者客轮,每年都有失事的。”玛丽用力地将她的头巾拧成一团,沥沥拉拉的海水从她的指缝间淌下。 “说实话,这样的天气可比海盗要烦人多了。”坐在地上的汤普森缓过气来,抬起湿透的衣袖擦了擦嘴角。 玛丽很不客气地戳穿了他:“我们压根就没跟海盗船正面交手过,我们的正面战力不如他们强悍,每次都是直接跑掉的。” 后面那句话是对艾丝特说的,艾丝特也附和地点点头:“亚伦的能力要是想占卜出最适合甩脱敌人的航线,应该挺容易的。” 玛丽从后领里抽出了一条海带,将它甩到了旁边的水桶里,里面已经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还有两条已经断气的梭子鱼:“我们也曾经冒险偏离正常航道,如果不是有船长的决策,或许早就沉到狂暴海或者迷雾海的角落去了。” 旁边的托马冷哼两声,对此表示了自己的抗议。 “希望接下来我们的运气能好点吧……”汤普森跟狗一样甩着头顶的水,叹息了一声。 “四叶草号”的航行逐渐稳定下来,很快驶入了无风无浪的海面,太阳重新在天边露出头。 艾丝特再度走出船舱,与其他人一同清理甲板,虽然亚历山大曾经告诉她没必要做这些,但是艾丝特还是主动提出帮忙,想要让自己找点事情干。 虽然她并不介意海上生活枯燥的部分,但参与这样的劳动能让她显得没那么异类,所以这两天其他水手们也都开始跟她正常交流,不再将她当作“特殊客人”来对待。 不过后来艾丝特才知道,这跟有两位水手,大力地宣传那天晚上她一滑上岸的“英姿”有很大关系。 丢人丢到一船人罢了。 在经历过那一夜的战斗后,虽然托马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亚历山大在船长室复盘的时候,他也得知了大致情况。 托马并没有放下警惕,但是对于哈梅尔援助众人的行为,他也没有再说任何风凉话,而是识相地保持了沉默。 不论目的为何,她的这份帮助是实打实的,既然在同一艘船上,托马也不会再表露太多敌意,但也没有心思跟这位半路登船的奇怪女士打好关系。 艾丝特对此也不怎么在意,对她来说,还是亚历山大的语言学课程更加有趣。 亚历山大为此将几个不识大字又坐不住的水手训斥了一顿,而玛丽迫于亚历山大的冷眼,也茫然地坐到房间里,成了艾丝特这些课程唯一的“同学”。 艾丝特很疑惑地问过她:“你不是很怕亚历山大先生吗?居然来上课了。” 玛丽无奈地在身前摊开纸笔,满脸阴郁:“我更怕他那种充满审视的眼神……”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会议 从纳瓦特岛前往贝伦斯港的时间要更漫长,在狂暴海上的安全航道得绕过诸多危险地带,没办法以直线距离前进,不像飞空艇那么节省时间。 艾丝特在亚伦的指导下,对“苍白骨钉”进行了一次功能性的占卜,由于她的梦境占卜无法获得情况,亚伦无奈之下只能借了最小的那颗水晶球给艾丝特。 艾丝特从纷乱的画面中,倒是获得了“苍白骨钉”相当全面的信息: 它确实曾经属于更久远的年代,来自某只陨落的强大生物,包含浓郁的死灵力量。如果不是被艾丝特所控制,它能容纳并驱使异常强大的灵,让使用者更高效地沟通灵界,不受任何死亡气息的侵蚀。 除此之外,它本身就具有强悍的穿透性,可以依附在任何生物的骨骼上,弱小一点的会被“苍白骨钉”释放出来的气息直接污染,很快就会死亡,强大的生物骨骼硬度对它来说也跟豆腐差不多。 艾丝特为此特地向亚历山大请教过,可惜的是亚历山大对这条途径的情况并不了解,艾丝特只能猜测它的非凡力量属于“收尸人”途径,是黑夜教会值夜者的常见途径之一。 在“四叶草号”归于平静的航行中,又到了新的一个周一。 艾丝特在上午就找到了亚伦,询问他有关“罗塞尔笔记”的事情。 “有,但是我这里只有两张。老师那里可能……不过你收集这个做什么?”亚伦很随意地止住了话头,反问起艾丝特的目的。 但只是他透露出来的个别词语,足够让艾丝特咬定之前的猜测了,那位“神秘女王”或许跟罗塞尔大帝有着很深的纠葛,就是不知道什么关系了。 艾丝特无辜地看了亚伦两秒才开口:“我要说是秘密会不会太刻意了?” “你还知道啊。”亚伦虚着眼睛打量着她,“是你认识的人在收集吗?” “可以这么说,你借我抄录一份就好,我会把原件还给你的。” 虽然跟亚伦说是抄录,但这只是个托辞,艾丝特只需要把原文看过一遍,就能大致记在脑海中,到时候在塔罗会上具现出来就好。 亚伦倒是无所谓:“好吧,你等我找一下,反正这东西我们也看不懂,拿去赚几枚金镑也是稳赚不赔的。” 几分钟后,艾丝特拿着两页罗塞尔的日记回到船舱,关上门后开始阅读起来。 陌生又熟悉的中文字体让她在亲切之余,逐渐为其中的内容瞪大了眼睛: “三月一日,tm的!让我穿越的那枚银牌!我昨晚竟然在梦里又见到它了,它竟然还发出声音跟我说话来着!那声音好像还是个年龄不大的妹子,真好奇她长什么样。” “但一睡醒我就完全想不起来,甚至连跟它或者她说过什么都忘了,简直太倒霉了!哪个穿越者会倒霉到忘掉自己的金手指啊??” “三月二日,这个世界的女仆装比我以前看过的还要繁琐很多,可惜没有美少女来穿,唉,即使世界不同,有些美好也是相同的。” “要是我的金手指能留下来就好了,女仆萝莉也是极好的,嘿嘿……” “三月五日,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经常遇到倒霉事,虽然没到折腿断脚的地步,但真的好他妈的倒霉,下个马都能突然摔到脸着地。烦死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谁诅咒了? “听几个仆人说可以去教会祷告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只信我自己。只要这几天倒霉日子赶快过去,就不用考虑这种麻烦事了。” “三月九日,翻了一下前两天的日记,好奇怪,为什么我依稀对梦见银牌有印象,却完全不记得它跟我说话的事情?难道说我真的被什么奇幻力量干扰过?” “或许它,不,她!一定是她!她能再来跟我说几句话呢?说不定这一次我就能记住梦里到底跟她交流过什么,然后记起那张银牌的样子。” “三月十日,下午就要出海了,迷雾海边缘的一段地带流传着幽灵船的故事,我搜集了足够多的线索,那里一定藏着很重大的古老秘密。这或许就将成为我开启新时代的壮举,我要去看个究竟!” 艾丝特放下了这两页时间线连贯的日记,抬起手揉着右眉心,将它又浏览了两遍。 跟上次她收集到的“风流”与“发明”不同,这次的罗塞尔日记里面有些让艾丝特感到信息量过盛的东西。 只是一瞬间,艾丝特的思维就从线索跳跃性地指向了原因,“卓娅”跟罗塞尔的穿越有关系?至少祂跟那块银牌在罗塞尔的梦境中呈现出“一体”的状态,祂对这件事情至少有着一定的影响。 不、不对,或许也包括了更多人……周明瑞,被隐匿真名的黑夜,还有黎星? 艾丝特迅速回想了一下那段时间模糊的梦境碎片,感觉这种猜测越发贴近真相。罗塞尔会遗忘掉当时与“卓娅”交谈的记忆,按照时间长度来估计,这很符合艾丝特会被他人遗忘的情况。 这时候的罗塞尔应该穿越没多久?他还会用“奇幻力量”这样的词语,而不是非凡力量,能看出来他并不信任任何教会的态度,此时恐怕还没有加入蒸汽教会。 艾丝特苦恼地扶着额头,试图理清自己因情绪而变纷乱的思绪。 呵呵,还萝莉女仆,胆子真大啊罗塞尔前辈,你不倒霉谁倒霉。 艾丝特沉默地打量这两张日记片刻,决定还是在下午的塔罗会上,如实地将它们递交给“愚者”先生。 —— 光芒淡去,塔罗会成员们在青铜长桌四周落座。 “正义”小姐依然是率先跟“愚者”问好的第一人,她轻快的声音让每场塔罗会都在这种愉悦的氛围下开始,今天也不例外。 艾丝特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几人,发现“太阳”、“倒吊人”和“月亮”身上的光芒更动荡了一些,想起之前塔罗会上达成的几笔交易,看来这三位先生都晋升了啊,整整齐齐坐一排…… 艾丝特将自己浮现阴冷墨绿花纹的双手往桌底收了收,挡在环起的胳膊底下,这个小动作落在了“正义”和“隐者”的眼中,旁边的“世界”毫无反应,首座的“愚者”却歪了歪头。 “正义”和“魔术师”先后向“愚者”致歉,因为她们这周没有搜集到新的罗塞尔日记,而“太阳”同样没有拿到新的古代神话资料,最终只有艾丝特作为“恋人”上交了两张罗塞尔日记。 在“愚者”的阅读时间结束后,祂的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朝众人颔首:“你们可以开始了。” “世界”向“太阳”询问了《格罗塞尔游记》的情报,但是没得到任何信息,倒是“正义”对此表达了兴趣,但是八千金镑的价格让这笔交易没有成交,“世界”答应“正义”那份“心理医生”的非凡特性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之后,也只有“世界”求购了攻击力强悍的神奇物品,其他人暂时没有非凡材料的需求。 “世界”委托“魔术师”关注威廉姆斯街的异常,这让艾丝特多看了他一眼,猜测是“世界”在防范地底的“红天使”恶灵,难道说“愚者”先生最近有新的行动计划了? 紧接着,“世界”抛出的消息印证了艾丝特刚才的猜想,“世界”笑起来的时候,他沙哑的声音将这个消息衬得更加阴冷: “一段时间内不会有班西港存在了。” 原来如此,“世界”甚至是“愚者”先生考虑到代罚者们对班西岛的扫荡会造成影响,让“红天使”找到逃脱的机会? 在“月亮”、“正义”与“隐者”探讨血族是否需要扮演的时候,艾丝特的视线微微下垂,思考起那张“命运之轮”。 她需要的不是那条途径的魔药配方,而是那种“亵渎之牌”所包含的位格,足以让她在“偷盗者”序列也能动用更多“命运”的力量。 交流环节走到尾声,今天的塔罗会也到此结束,在众人向首座的“愚者”道别后,他们的身影消散在灰雾之上。 克莱恩一只手撑在侧脸上,另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点着青铜高背椅的扶手,目光落在“恋人”的空位上。 黄涛日记里说他听到的也是女性声音,会是艾丝特吗?不应该,那离艾丝特在廷根醒来的时间相差太远了。她说过自己苏醒只比我早了差不多半年,而罗塞尔大帝活跃的时间可是百年之前。 那按照这个时间来推断…… 克莱恩抬起头,青铜桌上方的半透明光球顺从他的心意,飘到了他的身前,里面温和的光芒交织连绵,没有呈现出任何具体的形态。 让黄涛穿越的银牌跟这片灰雾有关联,那他听到的声音源自“卓娅”的概率相当高,说不定就是“卓娅”当时在试图影响黄涛,甚至有可能在谋取黄涛的身体,借助他来试图脱离这里。 但是罗塞尔“穿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卓娅”失去那次机会,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在黎星,艾丝特的身上,“卓娅”的计划似乎成功了一部分。 克莱恩抬手托住了那颗光球的下端,将它握在掌心。 “背叛吗……” 伪装成神明者一声长叹。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遁逃 几天后,时近黄昏。 “四叶草号”沿着狂暴海边缘的安全航道前行,明天就能脱离这片暗藏危险的海域,再有两天就能顺利抵达西拜朗的贝伦斯港了。 但是厄运似乎缠上了这艘本该很幸运的船只。 低沉警号响起的时候,艾丝特和玛丽正跟着亚历山大练习都坦语的发音。艾丝特在学习这门语言的时候比玛丽要迅速很多,她对古弗萨克语相当熟悉,这给了她更多转换相似词语构成的优势。 听到警号的瞬间,玛丽就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风急火燎地冲出门去,亚历山大也冲艾丝特扬了扬头,示意她一同跟出去。 至于亚历山大自己隔了一分钟才走上甲板,手上拎着三个箱子,做好了他的应敌准备。 艾丝特已经站在了亚伦身边,亚伦手中握着一把望远镜,正在观察着远处的动静。 亚历山大到亚伦身边放下箱子,开始在甲板上架设起谁都看不懂的某种机械造物:“什么情况?” 亚伦调节着望远镜,努力看清那艘来意不明的船只:“凭直觉我知道那是海盗船,只有一艘,大型海盗船。让我看看,对方好像在接近,那是……我草!是‘告死号’!是‘不死之王’阿加里图的船!” 托马毫不犹豫,扭头冲着所有人喊起来:“拉满风帆!蒸汽引擎烧到最大!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亚历山大手上的动作没停,但脸色却更加苍白了:“那可是超大型船只,即使它是单帆船我们也不一定跑得掉!” 艾丝特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搓了搓双手,她手上的羽毛状花纹又泛起了墨绿:“‘告死号’非常特殊?” 玛丽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畏惧,相比其他人的镇定,她并没有刻意遮掩内心真正的想法:“那是一艘极其出名的幽灵船,驱动它最有力的是它本身蕴含的非凡力量。阿加里图的风格你应该也听过,嗜杀无度,会肆意袭击任何遇到的人与船只,只有同为‘四王’的另外三位在与他们为敌后还活着。” 艾丝特点点头,不禁也感觉心头更沉重了几分。 但是接下来的发展更加让众人感到不安,在亚伦的望远镜中,对方同样拉满了风帆,相当“热情”地朝着“四叶草号”的方向驶来。 现在,即使不用望远镜,其他人也能清晰地看到那风帆上的黑色墓碑了,它如同月轮首尾翘起,整艘船身也涂得仿佛黑色墓石,船侧散布着三排火炮。 与这艘“告死号”相比,“四叶草号”娇小得像是一架玩具船,绝对架不住对方的一次炮轰。 然而即使“四叶草号”将速度提升到极致,那艘庞大的“告死号”也在不断拉近着两者间的距离,轮廓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它似乎盯准了“四叶草号”,咬死了这艘相隔老远就开始跑路的船只。 艾丝特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样下去只会被追得更近:“亚伦船长,我们不动用那件能穿梭灵界的神奇物品吗?” 亚伦当然也看到了“告死号”的速度,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风险太大了,明天晚上就是满月,那件非凡物品的副作用会让使用它的人直接死亡的!” 亚历山大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我可以试试。” “想都别想!”亚伦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 亚历山大厚重镜片下的目光十分淡漠,平和得让人心寒:“一船人跟一个人比当然是一船人重要。” 艾丝特拍了拍亚伦的肩头:“让我来试试?放心,我不至于带着它逃跑的。” 亚历山大不赞成地瞄了她一眼,手中的炮管总算架设好了,他用手势示意另外两个水手过来看着炮管,随时准备好进行发射,自己则伸手拽下了亚伦挂在腰上的收藏室钥匙。 亚伦没有阻拦他的动作,然而他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亚历山大转身往船舱走去,艾丝特赶紧追在了他身后。亚伦一咬牙,冲着两人喊道:“哈梅尔!那就让哈梅尔来!” 亚历山大快步走向收藏室所在的位置,艾丝特紧紧跟在他身边:“让我来试试吧,亚历山大先生,我不能放任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这与你无关,你是‘四叶草号’的客人。” “现在我在这艘船上,那我就是这艘船的一员!这艘船上的人都是命运共同体,我既然能有承受那种呓语的底气,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亚历山大脚步未停,少有地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却没有反驳艾丝特的话。 直到将钥匙塞进孔里,亚历山大才沉着声音,开始告诉艾丝特那条项链的使用流程: “在将它戴上后,将手放置在最中间那颗宝石上,顺时针摩擦三圈,然后在心中想象你要打开多大的灵界裂缝,双手往两边撑开。将它的位置想象得远一点,给‘四叶草号’足够的预备时间。 “一旦戴上项链,你就会开始面对那种不间断的呓语,你最好先拿着它,直到我们去船头再把它往脖子上套。” 艾丝特用力点点头,这样的使用方法非常简单,只是这种负面作用太难以规避了。 而艾丝特跟其他人不同就在于,她脑海中有位格极高的“卓娅”藏匿着,在面对呓语的情况下艾丝特也不会失控,反而能清晰地捕捉到呓语的含义。 亚历山大的声音有些含糊:“你想好了,你不必掺和这件事的,我也不一定会死于呓语。” “请允许一个年轻人的任性吧。” “就因为你是年轻人啊……” 亚历山大摇摇头,掀开了那条不规则宝石项链外的盖子,看着艾丝特伸手将它捧起来。 她又闻到了一点奇特的清香。 这条宝石项链的触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温度更高,拿在手上感觉很温暖,没有饰品材质应该有的冷意。 艾丝特跟在亚历山大身后,两人一路走到船头,亚伦已经等在这里了,托马仍然在船尾继续观察“告死号”的状况,指挥其他的水手将船速放缓,给“四叶草号”跨越灵界裂缝留下足够的时间。 亚伦望向艾丝特手中的项链:“我们只有五分钟时间,大概五分钟后‘四叶草号’就可能进入‘告死号’的最远射程。” 他没有再劝说什么,只是游移的目光展露了亚伦内心紧张的情绪。 亚历山大冲船头最前端的方向抬了抬手掌:“女士优先。” 艾丝特微笑着回复了他:“这真是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亚伦催促了一句。“趁着我还没改变决定,我的灵性直觉坚信这样更好,快点吧。” 艾丝特不再犹豫,让那条项链穿过脑袋,落在了脖子上。 她吃惊地张大了眼睛,因为她听到的并不是呓语,而是痛苦而微弱的呼唤,绝望且让人为之痛,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哀求着,甚至切换着各种语言不断重复。 但现在不是理会这份呼救的时候,艾丝特无视了那悲伤中带着点熟悉的声音,她确信自己曾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声音。 艾丝特的右手放在项链中间最巨大的那枚宝石上,顺时针转动了三圈,她抬起视线,想象着在前方的海面竖起一道足够宽阔的拱门,然后双手合拢再缓缓往两侧拉开。 “走吧。”艾丝特轻声对“四叶草号”说道。 灵界与现实交融的瞬间,色块交织的虚影在艾丝特定位的地方浮现,一阵狂风从中掀起,“四叶草号”轻巧地乘上一道被掀起的浪头,绿色的光幕在船身上展开,凝聚成一圈翠绿的巨大泡泡。 这艘船猛地撞进那道拱门一般的灵界通道,努力地遵循了艾丝特的命令。 在猛烈的晃动中,“四叶草号”冲进了灵界,它承载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压迫感,项链所构成的灵界通道并不稳定,但还在普通人的忍受范围内。 好运依旧,“四叶草号”整个冲过拱门后,船身后方被强行打开的灵界缝隙才骤然崩塌,将一片卷着泡沫的海流切断。 追丢了猎物的“告死号”仍然驶近了这片残留着不少泡沫的海域,徒劳地在原地打转片刻,却因为“四叶草号”本身具有反占卜的特性,而无法沿着那道去向不明的灵界通道继续追踪。 这艘黑色棺材般的巨船扬起船帆,往狂暴海的东面前进,放弃去追踪先前吸引它的那股力量。 另一边,逃过一劫的“四叶草号”状态说不上好。 自从进入灵界裂缝后,艾丝特就合拢了眼睛,她感觉到眼底的光芒在不受控制地外泄,担心影响到自己身后的亚历山大与亚伦。 那不间断的呼救声被更强烈的嗡鸣淹没,羽毛与银丝交织的花纹从她的双手飞快往手臂和身上扩散,洁白的骨片在她的双臂外侧兀自凝结出来,遮挡住下方扭曲变形的裂缝。 那些伤口般的裂缝并不是实质,而是介于虚实间的错位,如果没有这些骨片的抵挡,艾丝特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在灵界的引导下“解体”,不流一滴血地消散在这里。 就像是要被格式化的文件一样,被清除异常后,就会失去自主性,强行融入灵界的一部分。 艾丝特总算知道她的“灵性直觉”对灵界的抗拒来自哪里了。 她靠在围栏边,在动荡的“四叶草号”最前端抬起头。 前方就是灵界通道的尽头。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吸引 夕阳西垂,一艘从拜亚姆前往奥拉维岛的客船航行在海面上,只要过上几个小时等到夜晚,它就会进入奥拉维岛的港口。 克莱恩坐在豪华一等舱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等待这段旅行结束,内心期望接下来不要再有任何意外发生。他身前的矮桌上放着一个戒指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白色的骰子。 旁边的安乐椅上则坐着一位艾丝特也认识的“老熟人”,是她曾经勒索过“怪物”配方,又在贝克兰德重逢的那位胖药师,达克威尔。 一只猫头鹰正蹲在达克威尔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假寐,达克威尔垂头丧气地盯着桌面上那个小盒子,圆脸苍白。 自从不小心触发了这颗骰子,不断遇见倒霉事,达克威尔的神情就没有好起来过,如果不是雇佣了格尔曼·斯帕罗,他恐怕早就被这颗“概率之骰”给折磨死了。 “咔啦咔啦!” 突然之间,盒子里响起了剧烈的碰撞声,克莱恩反应迅速地按住了盒盖,却没想到那颗骰子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它这根本就不是在滚动,而是在盒子里面跳动个不停,像是受到剧烈的惊吓一般。 克莱恩的灵感忽然有所触动,他侧头望向了窗外。 即使是达克威尔和那只猫头鹰也一同扭过头去,倒不如说在这艘客船上的人,都被那种奇怪的景象吸引了目光: 一艘挂着四叶草与交叉骷髅旗帜的海盗船从虚空中行驶出来,船身外包裹着半透明的绿色泡泡,像是从泼乱的油彩中不断扯出形状,最终捏出了这么奇怪的海盗船。 它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客船几十米外的地方,落到海面上时砸出了大片的水花,幸好有底部的泡沫缓冲,才不至于颠簸得太厉害。 盒子里的骰子忽然停下了,克莱恩赶紧掀起盖子看了它一眼,谁知道这颗骰子瞬间蹦了出来,毅然决然地投出了一个鲜红的一点! 起初克莱恩以为是“全黑之眼”的恐吓效果消退了,让这枚骰子出现了异常,但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或者达克威尔身上没有出现任何不对劲的情况。 那它的这个概率指向的究竟是谁!? 克莱恩下意识地望向外面那艘船只,绣着四叶草旗帜的海盗旗摇摇晃晃。 艾丝特信件中说过,她去拜访的就是一艘带有泡沫环绕的船只,“四叶草号”。 一种更加恐怖的威胁感笼罩住克莱恩的知觉,这不是来自他途径占卜能力的预警,而是克莱恩身上携带灰雾透出的警告。 来者太过强大,带来的影响导致灰雾都对自己发出了预警! 客轮上方的虚空被撕裂,出现了另一扇布满各种复杂符号的无形通道,没有“四叶草号”那么显眼的动静,这个穿着古典深色长袍、戴着黑色软帽的男性,从门缝里探出了苍白的双手,将自己整个身体得以从中走出来。 下一刻,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向另一侧的“四叶草号”。 还未等克莱恩捡起地上的“概率之骰”,威胁它给顶上那个身份不明的敌人重新赌一下,白色的骰子忽然竖了起来,温和的光芒一闪而没,仿佛有只无形的手落下,开始拨弄它。 骰子落定,一个红色的六点重新出现,白色的骰子仍然在微微颤抖,即使它不该有任何情绪,克莱恩作为旁观者也能察觉到它异常惊恐。 那种光芒他很熟悉。 —— 刚刚从灵界裂缝掉出来的“四叶草号”重重地落在海面上,船身还没能完全稳定下来,“灵性直觉”的触动就让艾丝特心头一紧。 她转向另一侧的那条客船,呼吸停滞了一瞬间,那里有某种东西散发出强烈的吸引力,虽然对它的感知只有那么一瞬,但艾丝特依然察觉到了它的存在。 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 她眼中圆轮星辉般的印记愈发刺眼,这让艾丝特睁开眼睛望去一瞬后,又赶紧将双眼合上,生怕对亚历山大和亚伦造成什么影响,尤其是作为“命运”途径非凡者的亚伦。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翅膀,艾丝特现在肯定已经毫不犹豫地跳出“四叶草号”,奔着对面那艘船就直接飞过去了。 当那艘客船上方出现“门扉”,那位黑袍人从中走出的时候,艾丝特的“灵性直觉”竟然向她发出了警告! 艾丝特毫不犹豫,甚至顾不上之前那次穿梭灵界通道对自己身体带来的损害,她的右手再度在那条宝石项链上顺时针摩擦了三圈。 艾丝特的目光落在“四叶草号”的斜下方,在脑海中勾勒出要开启的一圈圆环。 那个半空中的黑袍人转了转头,他微微皱起眉头,惊奇地将注意力转向那艘包裹着绿色泡泡的海盗船上。 艾丝特的手掌猛然一拉开,“四叶草号”剧烈地摇动一下,随着海水的流动一头栽进这条新的灵界通道里。 下一刻,黑袍人的身影就闪现到艾丝特打开的圆环通道附近。 与此同时,那颗骰子被投到了六点。 出于灵性指引的强烈危机感,黑袍人没有继续进入这条很明显不稳定的灵界通道。 而他的预感马上就应验了,在无声的灵界乱流中,这条通道口破灭消失,如果他刚才试图追入,此时恐怕已经绞碎。 黑袍人的神色有些阴沉,他的灵性扫过这片海面,却没有捕捉到任何遗留的线索,他只能空气中再度拉开一道近乎无形的门扉,踏入了其中。 海面又逐渐恢复平静,如果不是还有少许泛着七彩碎光的泡沫漂浮在海面上,这一切并不比梦境真实多少。 —— 感知中的危险人物终于离开,克莱恩松了口气,将手上那颗看起来颤巍巍的骰子放回戒指盒里面。 它死死地固定在六点,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任何动静了,克莱恩估计他也不需要再用“全黑之眼”来恐吓这东西了。 艾丝特所在的那艘船,“四叶草号”好像也逃掉了,他们好像有穿行灵界的手段,但是看上去相当不安全,这颗六点应该是给老乡的好运。 克莱恩点了点戒指盒的盖子,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他心里有种莫名清晰的猜测,一定是“卓娅”影响了“概率之骰”的点数。 但究竟是通过我还是通过艾丝特造成的影响,我并不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点。如果我对灰雾的掌控再进一步,或许也能适当将“卓娅”的力量渗透现实世界? 夕阳逐渐落下,用不了多久,夜色就会完全拥抱住这艘不断靠近奥拉维岛的船只。 —— 不断破灭的灵界通道尽头,“四叶草号”又一次挤过灵界缝隙,掉在了另一片海域上。 在接二连三的颠簸与压迫后,扶着船舷的亚伦都感到有点腿软,他将稳定船只指挥水手的任务全部扔给了作为大副的托马,就是为了在船头给所有人施加祝福的好运。 先前感知到空中那个至少“半神”出现时,亚伦的心里确实一片冰冷,他的运气似乎全都喂狗了。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哈梅尔竟然完全不在乎呓语的干扰,先于他或者亚历山大之前,坚决地选择了打开第二道灵界通道,让“四叶草号”险而又险地逃脱出来。 简直就是幸运到极点,但是这份幸运的代价…… “哈梅尔!?你快点把那东西摘下来!”亚历山大发出声音的时候已经戴上了他的手套,准备着从哈梅尔手中接过那条项链。 艾丝特却往后退了一步,身体紧紧靠在围栏上:“等等,现在先不行,我得平复一下……你们先别靠近我。”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隐忍的痛苦,还有奇异的嗡鸣声,轻柔得近乎虚幻。 亚伦脑海中的耳鸣一瞬间就高昂起来,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纷乱的预兆景象,他下意识拽住了亚历山大,跌跌撞撞地将这位眼中满是疑惑的老先生拖往旁边。 “躲开,她的,状态,危险,我……” 亚伦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这些字,直到两人退开数米远的距离,那种让他想发疯的嗡鸣声才消退,眼前的混乱景象也逐渐隐没,被亚伦重新稳定下来的灵性控制着,压了下去。 亚历山大虽然不理解哈梅尔在经历什么,但是亚伦同样痛苦的脸色让他知道,哈梅尔极有可能陷入了某种难以自控的状态,这才导致亚伦受到更强烈的影响。 “你还好吗?”亚历山大不得不扶住了身体颤抖的亚伦,防止他摔倒。 亚伦趴在围栏边干呕了两声,用力地深呼吸起来:“取消全船防护,将防护集中到哈梅尔一个人身上,把她隔离开来。” “好,我这就去船长室——” 但是在亚历山大采取行动前,他们脚下的“四叶草号”微微颤抖起来,外层绿色的泡泡自动破碎,而新的光幕主动从艾丝特的脚底升起,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圈在了船头的位置。 “看来公主也知道她的情况不太好。”亚伦苦笑了一下,拍了拍亚历山大的肩膀,“我去看眼托马那边的情况,我还得占卜一下我们现在究竟在哪,不然这么顺着风浪漂流也不是办法。” “嗯,不要试图占卜哈梅尔的情况。”亚历山大板着脸,灰色的眼睛十分晦暗,他一直紧盯在那位金发女士身上。 亚伦拍了拍胸口,将最后一口郁气吐出去:“这种事我知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平息 艾丝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恢复平静,她紧靠在围栏边坐在甲板上,任由冰冷的海风不断吹在后背上。 当她有力气重新抬头的时候,绯红的月已经挂在了头顶。但是隔着“四叶草号”为她撑起的绿色光幕,艾丝特看到的一切都是绿油油的。 明天晚上就是满月,到时候呓语会更严重…… 艾丝特抬起被骨节包覆的手掌,将脖子上那不对称的宝石项链摘了下来。她能感觉到皮肤外侧的虚幻裂缝正在不断合拢,一圈又一圈彼此紧扣的圆环浮现又消退,偶尔会从她的衣服下透出少许微光。 她身边的绿色光幕溃散消失。 一个没有扣紧的铁箱子被踢到了艾丝特的旁边,在围栏上磕出了一声轻响。 亚历山大正坐在另外一个箱子上,俨然是将带有重量的箱体当成了板凳,这比椅子要稳定很多,他审视的目光透过厚镜片落在艾丝特身上,似乎仍然处在某种沉思的状态。 “谢谢,您没必要一直等着我的。”艾丝特掀起这个箱子,将那条项链平整地放在里面的黑色绸缎上,盖上两层玻璃外壳,然后扣紧了最外层的箱子盖。 “在一周之内我们不能再动用它了。” 艾丝特耳畔隐隐约约传来那反复的呼救声,让她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现在正在承受那种负面效果的影响。” 事实上,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非凡物品如此强烈的影响,虽然不是呓语,但听着一个声音不断重复哀求与呼喊,也足以让艾丝特感到忧虑。 如果等到明晚满月降临,也不知道这个声音会不会有什么改变,或许呓语会突然被放大,才导致使用它的人会直面死亡的威胁。 艾丝特往船外瞄了一眼,只能看到无尽的海面:“我们现在又在哪?” “运气不算好,但也不算坏。我们又回到了北大陆与南大陆之间的狂暴海海域,但是处在安全航道。如果顺利的话,离东面的贝伦斯港只需要三天半的航程。” 艾丝特不禁微笑起来,身上的骨片逐渐融入她的皮肤底下,她搓了搓露在外面的胳膊:“离目标挺近的,看来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坏,我们绕回来了。” “看到你和亚伦总是靠着直觉行动,我都快相信总会有这样的‘好运’在偏爱你们了。”亚历山大的声音有些沙哑。 艾丝特意识到他或许一直从傍晚在甲板上坐到了现在,一直在等待自己恢复……也包括监视她的任何异动,好在第一时间采取对策。 毕竟亚历山大身下还坐着另外一个箱子。 虽然嗡鸣声与并发的头痛缓和了,但是艾丝特仍然有点头晕,她并没有急着起身:“是啊,毕竟是很幸运的途径。” “这不一样,”亚历山大抬起头来,虽然露出了友善的微笑,但他的眼神平静而淡漠,“你确实偷窃过玛丽的念头,还有那把钥匙上面的污染,你身上并没有相应的物品受到污染,所以那应该也是属于你本身的能力。” 艾丝特沉默好几秒,揉了两下头发:“如果您实在好奇的话,是的,之前在岛上那个光圈也是‘命运’途径的能力,还属于高序列。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用两条非凡途径的力量,所以有的时候会难以控制它。” 亚历山大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是想打听这件事情的内情。” 艾丝特愣了一下:“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您是在担心我对亚伦的影响。” “我是个不喜欢相信运气的人,虽然不会像托马表现得那么直白,但是对我来说‘幸运’是相当虚无缥缈的事情。”亚历山大摘下眼镜,露出那双幽谷般的深灰色眼眸,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轻柔地擦拭起镜片,“现在想想,你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 “您会感觉自己太过理智吗?” 亚历山大擦拭镜片的动作顿了顿:“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我会习惯性解构身边的一切,通过片面的构造来确立整体。” 艾丝特望向围栏外漆黑的海面:“您觉得我是个不安定因素,难以构成稳定的整体。”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向亚伦提议,在向他的老师写信时,考虑一下将你吸纳为组织成员的计划。” 艾丝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 亚历山大重新戴上了那瓶底般厚重的眼镜:“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背后的那个组织?经历过这次的事件,我觉得可以给你多点信任。主要是有你在的话,‘四叶草号’的逃生手段似乎可以变得更稳定。如你所见,我们这支船队的人员并不多。” 艾丝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在片刻的安静后,她默默摇了摇头。 亚历山大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没想到,这次猜对结果的居然是托马。” “您好像也没有太吃惊。” “如果你一口答应下来,我反而会找借口将这件事拖延过去,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艾丝特也回以笑容:“不,您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我在这方面能感觉出来。但你们不能答应我,要是我真的直接应下,那反而证明我更加可疑,说不定就是冲着你们这艘船队来的。” “玛丽是个好孩子,可惜没有你这样的聪明劲儿。” 艾丝特的笑容有点勉强:“可能是因为我曾经为自己的迟钝付出过代价,险些失去身边的人,后来也确实失去了某些东西。” “终归都是成长的一部分,大海上也同样残酷。”亚历山大从箱子站起身,冲着艾丝特伸出手,“你不会想在这吹一夜冷风吧?明天我们还有课要上。” 艾丝特搭住这位老先生递过来的手掌:“谢谢您,我保证不会在课堂上睡觉的。” 艾丝特这一夜都没有睡。 在合上眼睛的时候,那个不断呼救的声音就会逐渐变清晰,但始终存在一层难以听清的隔阂。 当一个人无休止地在耳边呼救的时候,以艾丝特的性格实在是难以安心睡觉,她知道自己能强行进入“睡眠”的状态,就像是短时间关机的机器一般,但总是听到那个声音,艾丝特就很难静下心来。 所以她干脆坐起来,借着窗口透进来的绯红月光,翻阅起亚历山大借给自己的因蒂斯语,《宿命论者塔可和他的主人》*。 “……当我们失去朋友,我们听命于造化,当造化来拨动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同样俯首听命。我们毫无怨言地接受命运对他们下达的决定,同样也绝不会抗拒命运对我们下达的决定。” 这是主人用于劝慰塔可的话。 这本的叙述语调非常有趣,作者非常坦然地向着读者侃侃而谈,并不让视角仅仅沉浸在故事之内。整段故事都在塔可和他主人还有其他人的聊天中铺展开,遣词造句相当口语化,非常适合艾丝特阅读间练习相应的语感。 “主人:他说,神灵与魔鬼都创造奇迹。 塔可:那神灵的奇迹和魔鬼的奇迹怎样区分? 主人:循理而分。道理好,就是神灵的奇迹,道理坏,就是魔鬼的奇迹。 塔可(打了个呼哨,接着道):那对我这样无知的可怜虫,谁来告诉我奇迹创造者的道理是好是坏?……” 艾丝特放下书,眨了眨并不会感到疲惫的眼睛,她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已经到了可以去餐厅蹭饭的时间点。 太阳往高处升起,这是新的一天,再过上十几个小时就会变成新的一夜,大海将迎来一轮绯红色的满月。 —— “你起得真早啊。”玛丽嘟囔着打了招呼。 艾丝特抓着一个餐盘坐到角落里的玛丽身边,玛丽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几乎毫无形象地半趴在桌上。作为亚历山大“语言补习班”仅有的两位学生,在共同上课的这数天经历后,艾丝特跟玛丽的关系也愈发熟悉。 艾丝特将香肠片夹在微焦的面包片里,海上的伙食每天几乎都是雷同的,她在这方面没有任何抱怨,能有吃的就不错了:“你不是也起得很早吗?” 玛丽揉了揉眼睛,开始剥手边最后一颗干巴巴的小橘子:“我也不想,但昨天遇到那么多事,有点紧张,一直睡不踏实。” “往好的方面想,‘四叶草号’平安无事,已经足够了。” “嘿,我喜欢你这样乐观的想法。”玛丽干笑了两声,将酸到倒牙的橘子扔到嘴里。 艾丝特喝了一口水,里面有种难以形容的涩味,她索性将那颗干瘪的橘子挤成汁添到了水里:“你是想说我有种傻劲,是吧?” “你要是傻的话,这船上大概就没几个聪明人了。”玛丽白了身边这位女士一眼,“昨天的情况那么艰难,我真以为我们得直面‘告死号’了,幸好没有。不过后来又一次打开了灵界裂缝,你——” 玛丽的话头突然打住了,艾丝特疑惑地咽下嘴里的面包:“我怎么了?” “没、没什么。”玛丽用力地摇了摇头,然后又左右瞥了两眼,压低了谈话的声音,“只是我昨晚在船长室门口听到了亚伦和托马的争执。亚伦似乎对你连续用了两次神奇物品很恼火,托马在斥责他的态度,认为他应该对一船人死里逃生高兴才对。” “我不会死的。”艾丝特又继续啃自己的面包片,迅速解决掉早餐。 “你怎么这么笃定?托马可是跟你完全相反,他一直在臭骂亚伦什么‘那该死的好运’,我没太听懂后面的内容。” 玛丽顿了顿,继续说:“他……他说你绝对撑不过今晚。” 艾丝特知道自己脑海中的“灵性直觉”不会伤害自己,既然它对那个声音没多余反应,就说明今晚她也不至于经历太可怕的事情。 所以艾丝特冲玛丽挤了挤眼睛:“幸运和奇迹,你选择哪个?” “那还是幸运吧,奇迹什么的太渺茫了。” 艾丝特摊开双手:“我比较贪心,我两个都会要。” 她两个都经历过了,还不到需要向两者祈求的境地,今夜就是仔细倾听那求救声真相的一刻。 《宿命论者雅克和他的主人》——德尼·狄德罗,译者:罗芃。这里恶搞了一下墨西哥卷饼的同音taco塔可的名字。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呼救 傍晚时分,亚历山大敲响了艾丝特的房门,这打断了艾丝特的沉思,她正犹豫要不要给克莱恩写信。 或许该等今晚的满月顺利度过再说。 艾丝特打开了房门:“怎么了?” 亚历山大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她跟上来:“今晚让你待在这里不太稳妥,我特地让亚伦把船长室旁边的房间整理出来了。” 艾丝特跟在了亚历山大的身后:“船长室旁边?” “托马的提议,他似乎巴不得亚伦倒霉,但是亚伦也没有拒绝,你知道的,他对自己‘幸运’的坚定……”亚历山大轻笑了两声,他也觉得那两人对此较真的行为很幼稚。 “您应该也准备了相应的准备吧?” “是的,考虑到失控之类的状况,我在隔壁的屋子里布置了一些相应的封闭手段,至少不会让你影响整个‘四叶草号’。我也准备了两根带有安眠效果的熏香蜡烛,用能安抚灵体的非凡材料制作的。” 艾丝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大概没有别的需求,在里面待一晚上就好。” 亚历山大担忧地扫了艾丝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托马站在船长室门外,而亚伦靠在门框上,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挺微妙的,不过艾丝特路过的时候还是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托马只是冷淡地点点头,亚伦则满脸严肃地告诉艾丝特:“你可以大声跟我呼救的,至少我这里还有一枚强制入眠的符咒。” 艾丝特倒是不觉得那种东西会有用,以前在廷根出任务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被拉入梦过,不过艾丝特还是冲亚伦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要是那种呓语太痛苦,我大概也不会有向你求助的机会。” 然后她也没再跟两人多话,走进了亚历山大刚刚打开门的那个房间。 “需要我通过公主在这里布置一下灵性之墙吗?”亚历山大关门前特意询问了一句。 “谢谢您,先不用了,我等下可以直接告诉‘四叶草号’。” 亚历山大摇摇头:“我都忘了这点,那我就关门了。” “好的。” 亚历山大离开后,艾丝特才转身打量起这间屋子,她不好评价四周包覆着一层钢铁皮的地面、墙壁与天花板,能看到铁皮的接缝里刻进去了少许神秘学符号。 地板上铺着一层粗糙的羊毛织物,才不至于让艾丝特每一步都踩出声音。这间屋子并不大,只摆着一张柔软的带扶手长沙发,上面放着一叠毛毯,还有一个可供坐下冥想的软垫。 沙发边堆着几本书和两根蜡烛,直接放在了地毯上,很明显是预备着艾丝特消遣时看的。 屋里没有窗户,墙上挂着一个马灯,替这里提供了稳定的光源。 艾丝特猜测这里原本也是亚伦用来存放东西的,不像收藏室那么危险,但是他屋里的暗格已经放不下,就将比较占地方的普通资料或财宝箱塞到这里。 艾丝特盘起腿坐在长沙发上,少量光点从她头顶散落,飘进墙壁的同时,“四叶草号”主动在屋里升起了绿色的光幕,将屋内与外侧隔绝起来。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艾丝特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往后倒在沙发靠背上,让自己的身体软软地陷在里面。 —— 耳畔的呓语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仿佛那个求救的人与艾丝特只剩一墙之隔。 艾丝特的“灵性直觉”忽然被触动,她合上眼睛,通过冥想勾勒出脑海中那片光团的形象,很快,艾丝特的意识沉入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只剩下那不间断的呼救声在传来。 忽然间,黑暗中有某种东西亮了起来,说是“变亮”并不准确,艾丝特似乎只是窥视到了那一双眼睛的存在,蔚蓝的双眼中有着如同涟漪般层叠的虚影,如同重合的无尽门扉。 但是一层鲜红的帘幕挡在那双眼睛之前,紧紧盖在上面,蒙住了那对冷漠到极点的蓝眸。 艾丝特能感觉到自己仍然坐在沙发上,裹着柔软而温暖的毯子,但她的意识却跨越了时间空间与任何隔阂,触及到了这双眼睛所在的地方。 “救救我,请救救我……”这样的声音仍然在不断回荡,在用了赫密斯语后,又换成了古弗萨克语。 于是艾丝特也用古弗萨克语询问道:“是你在呼救吗?” 那个声音忽然停下了,他再开口时,透出惊喜与好奇的情感,但是艾丝特分明能看到那双眼睛里没有出现任何感情波动。对方同样用古弗萨克语回答了她: “是的,是我在呼救,终于有人回应我了……” “你究竟是谁?” 那个声音沉默了两秒才给她回应:“你可以称呼我‘门先生’,女士。” 艾丝特默念了这个名字一遍,并没有在记忆里翻出任何线索,她只能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呼救?” “我被困在这里了,在这无尽的风暴与黑暗之中,我被困得太久了,我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艾丝特忽然冒出了一点印象,那还是很早很早的时候,她曾经在廷根老尼尔那里看到过两张罗塞尔的日记。罗塞尔在上面写过,他曾经发现了一位“困于风暴之中,迷失于黑暗深处的可怜家伙”,只有在每个满月他的呼喊才能稍微靠近现实世界! 这就是那个被困住的可怜人?可是他在哪?风暴与黑暗乍一听上去,就让艾丝特怀疑对方所在的位置有可能是神弃之地,但是挡在那双眼前的诡异绯红,又使艾丝特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他所在的应该是别的什么地方。 “门先生,这么多年来,你的呼救应该不只有我给出了回应吧?”艾丝特只是有一种猜测,以罗塞尔大帝百无禁忌的性格,他不可能只接触一次就放弃沟通这位奇怪的“门先生”。 这一次,那个声音沉默得更久了些,他发出了一声愁苦的叹息:“唉……正如你所言,但是没有人成功解救我,最终他们都留下我一个人继续呼救。” 艾丝特思考了几秒,询问他:“可是你究竟被困在了哪里?” “我不知道,我被他们的力量驱逐出来,远离了我的家乡太久,我好想回去,我好想回到我熟悉的那个世界里。” 他的声音焦急而哀伤,只听这样满载痛苦的声音,没人会觉得这一切是虚假的。 但艾丝特能看到那双冷漠无情的双眼,在绯色的环绕下存在于她的感知里。 那个声音再度哀求起来,似乎听出了艾丝特稍显心软的语气:“求求你了,我需要回到我的家族身边,我不知道距离我被驱逐过去了多少年,但我知道我的家族还在,我应该还有家人们活着,我必须回去看看他们……” 艾丝特没有作声。 那个声音只好转变了哀求的方向:“我可以用一切来跟你交换,我知道的历史隐秘、图铎帝国的宝藏、灵界失落的诸多遗迹,甚至包括神秘学与非凡世界的真相!” 艾丝特的呼吸一滞,瞬间在心里将对方的危险等级提高到了真神级别。 这种知识足以毁灭任何人。越隐秘的神秘学知识对常人造成的伤害越强烈,大多数经过正式学习的非凡者都知道这件事,这个人到底是哪来的信心,觉得她足以承受这些东西? “我远不到能了解这些的程度,门先生,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 那个声音轻笑了两声,回复了她:“不,我很确信你足以接受这些事情,你已经能跟我这样平和地交流了,不是吗?我能察觉到你的特殊之处,年轻的女士。” 在艾丝特开口前,他又继续讲下去:“如果你想,我甚至指导你如何摆脱你身上的禁锢,但前提是你得将我解救出来,我只有回到现实世界才能向你提供帮助。” “你说的那个家族叫什么?或许我可以替你去看看他们的情况。”艾丝特这样说道,试图转移话题,她无视了对方抛出来的这些条件,不想理会他的刻意引诱。 “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要谋害他们,我根本没有办法保护他们。你只要解救我就好了,拜托你了,我一定能给予你远超你想象的报酬,我知道你渴望什么!” 艾丝特没有在意对方言语中过于强调的“渴望”,她的“灵性直觉”忽然荡起,突如其来的灵感窜到了脑海中。那是曾在塔罗会上听“魔术师”小姐提起的姓氏,艾丝特便顺口将它问了出来: “是亚伯拉罕家族吗?” 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那遮挡在蔚蓝双眼前的红色帘幕扭曲了一瞬间。 那是怎么样的眼神啊,虚影门扉交叠的眼睛被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充溢,露出疯狂与痛苦,又展现绝望与哀恸,远比之前那些求救的言语要更加真切。 艾丝特的感情几近要与对方联通,她的心脏被那崩溃的眼神握紧,呼吸甚至都急促起来。 这一次传来的声音,比之前毫不间断的求救更加狂乱,每一声都充满悔恨:“不要救我!不要试图救我!绝对不要救我——” 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艾丝特忍不住轻声呼唤起来:“亚伯拉罕先生?” 在她的感知中,绯红色的光芒忽然明亮起来,那道笼罩在蓝眼睛上的轻纱又笼罩下来,层层将它覆盖。 “不要救我……” 这场对话,以最后这句轻微的低喃告终。 艾丝特感知中的一切都消失了,绯色的帘幕、重叠之门的眼睛与那个同时发出求救与否决的声音。 艾丝特睁开双眼,那种令她目眩的错位感还残留着,她索性倒在沙发上安静地回忆起之前的谈话。 随着满月之夜过去,这段来自负面效果,足以毁灭许多人的呓语结束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造物主 绯红满月的呓语倒没有对艾丝特造成多少损害,只是留下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疑问。 艾丝特对那种绯色光芒感觉很熟悉,与那种让她恶心的特殊“味道”近似,但是要更加邪异。她曾经在破坏那吞噬眼珠的人偶时见到过,不过那一次她的感知远没有这次清晰。 困住那位“门先生”的,除了风暴与黑暗,真正的原因也有这种绯月般光芒背后的存在? 艾丝特起先还想等到塔罗会上开口,向“魔术师”小姐询问一下“门先生”和亚伯兰罕家族的事情,但是那种绯红光芒让艾丝特有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在斟酌过后,艾丝特决定先将这件事压在心底。 如果因为涉及到更加邪恶的存在,让探查这件事情的塔罗会成员遇险,那只会更加糟糕。 在海上航行的日子里,塔罗会的举行时间固定在每周一下午三点,比望着变化寥寥的大海更能提醒人记住日期。 这天下午,结束了在亚历山大那里练习翻译都坦语的课程,艾丝特在迅速完成手上的那篇文章后,借口回去补觉休息,果断离开“语言补习班”,留下还未完成“课堂作业”的玛丽继续坐在亚历山大眼皮底下发愁。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艾丝特靠在船舱上,还未等她发散出光点,“四叶草号”就相当贴心地在屋里撑起绿色光幕。 艾丝特好笑地拍了拍船舱的墙壁:“谢谢你,帮我好多次了。” 三点,温和的光芒在她视线中亮起。 —— 灰雾殿堂,“愚者”居首,青铜长桌周围的人影不分先后地汇聚成形。 “正义”轻快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美:“下午好,‘愚者’先生~” 这一次,“正义”与“魔术师”上交了共三页新的罗塞尔日记,“愚者”先生安静阅读的期间,艾丝特注意到“隐者”肆无忌惮观察情况的眼神,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隐者”女士的胆子有点大啊……她看过来了,又立刻移开了视线?是因为她的眼睛比较特殊,能观察到我身上潜藏的异常吗?上次她也是这样的反应。 艾丝特默默观察着对方,在“隐者”将视线上移的时候,艾丝特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很随意地扫了眼悬浮在青铜长桌顶上的光球。 在“愚者”宣布众人可以开始交流后,“倒吊人”率先求购了“海洋歌者”的魔药配方,“隐者”提出可以用半神级别的非凡物品线索交易。 艾丝特下意识又将双手缩到了胳膊底下,现在想想,她从亚伦收藏室里搜刮走的这把“苍白骨钉”,极有可能不是简单的非凡物品,说不定还真是半神级别的。 似乎赚大了。 不过在这两人之后,就没有其余成员提出交易了,随着塔罗会成员序列的稳定提升,交易成交的频率也逐渐放缓。 一进入交流环节,会议开始时就显得焦躁不安的“太阳”就立刻开口,讲起白银城里洛薇雅长老被六人议事团释放的事情,与众人探讨了一番。 艾丝特只是在听见“真实造物主”和“渎神者阿蒙”这两个词时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但没有发表太多意见。 在“倒吊人”发表完分析,“太阳”表达出他对白银城可能被毁灭的担忧后,艾丝特接过了“倒吊人”模棱两可的话。 她抬了抬手:“如果你担心真实——‘堕落造物主’对白银城动手的话,反而更加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动。白银城应该有它本身的特殊性,不然这么多年过去,怎么可能在有其他神庙存在的情况下,还没有被干涉?白银城的居民可都是能被利用的,在‘神弃之地’艰难存续千年,祂如果想毁灭这座城市或许早就行动了。” “太阳”听到这话,心中稍微有了一点底气:“或许是这样的,白银城也还有许多我不了解的秘密……说不定里面就有着能支撑我们的力量。” 艾丝特微微一笑:“所以你不需要这么慌张,六人议事团会释放身为‘牧羊人’的洛薇雅长老出来,他们考虑到的情况只会比我们更多,毕竟最了解白银城的还是你们自身。” “谢谢你的提醒,‘恋人’小姐!”“太阳”的情绪确实被安抚了不少,“也谢谢您的帮助,‘倒吊人’先生!我会尽快去弄清楚首席他们想做什么的。” 见众人探讨的事情有了结果,“隐者”没有忍住插嘴询问道:“你们刚才提及的‘渎神者’阿蒙,是指第四纪图铎帝国阿蒙家族的先祖,那位造物主之子吗?” “祂不是阿蒙家族的先祖,那个‘偷盗者’家族只有祂。‘偷盗者’途径可以寄生在别人身上,阿蒙家族统统都是祂的分身或者被寄生的人,从头到尾只有祂自己。”艾丝特抱着胳膊,轻声回道。 “祂自己……”即使是神秘学知识相当广泛的“隐者”,也从未想过这么令人吃惊的事情,但随即她也注意到“恋人”对“偷盗者”途径的格外了解,不禁对“恋人”的途径产生了某种猜测。 艾丝特也趁这个时机,追问起“隐者”刚才的话:“不过你刚才称呼祂为造物主之子?” 她听过这个说法,“远古时代的至高神明”与“阿蒙家族的父亲”,不过“隐者”用的词却是“造物主”而不是“远古太阳神”。 或者因为祂们本就是一体,指向的同样都是“卓娅”认定的“达日博格”。 “隐者”点点头:“传闻最初那位造物主分化成各个神灵各个种族的时候,祂的体内还诞生了两个婴儿,其中一个就是‘渎神者’阿蒙。” 艾丝特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倒是跟我知道的有点差异。我所了解到的部分,是阿蒙的父亲,那一位至高神,曾经率领人类在大地上征战其他种族,收回祂的权柄。直到光辉的年代降临,祂才将两个神之子迎接到世间。” “隐者”对此没有太坚守自己的立场,声音里透出思索:“神话年代的久远导致这些史料并不可考,有很多说法流传下来是很正常的。” “另一位神之子的名字你清楚吗?”艾丝特询问了一句,曾经待在她身边的时之虫与乌鸦从没告诉过她这点。 “隐者”的答案很简短:“亚当。” 艾丝特的思绪却放空了一瞬间。 —— 最先注意到“恋人”呆滞反应的,当然是坐在桌子另一端安静观察全场的克莱恩。 因为其他人都在注视着说出答案的“隐者”,只有知道艾丝特曾经跟阿蒙打过交道的克莱恩多留了一个心眼,关注着她的情况。 在“隐者”说完这个名字后,艾丝特头顶似乎亮起了模糊的光。 克莱恩心下一惊,他能感知到这种奇异的变化不是来自艾丝特本身,而是众人头顶悬浮的那颗光球。 这个名字触动了“卓娅”的某种反应?祂不想让老乡了解这些? 他的心念微动,环绕在艾丝特脸上的灰雾又浓郁了少许,冲淡了她头顶落下的光芒。 “愚者”的手指缓缓点在扶手上,安然地旁观着讨论继续。 “正义”好奇地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位叫亚当的大人物。” “隐者”回应表示她也没有,第四纪的历史里并未有存在的痕迹。 而知道两位神之子曾经联手,坑害过“红天使”的“恋人”小姐,正处于很空洞的“宕机状态”,即使她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在脑海中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也做不到。 “正义”的目光在青铜桌上求助地望了一圈,“倒吊人”微微摇头,“太阳”略羞愧地承认他没找到天使之王相关的古籍并不清楚…… “恋人”小姐看上去不太舒服?她的情绪好混乱,难道她知道一部分这个名字的事情吗? —— 艾丝特抬起头来,在与那种茫然状态斗争间,有淡淡的灰雾轻抚在她的精神上,使她重归思绪清晰的理智。 她正好迎上了“正义”转向自己的眼神,刚刚被捡起来的记忆碎片浮现出几个词,所以艾丝特就轻声说出了口:“是‘空想天使’。” 虽然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青铜长桌旁的每个人都听到了 “空想天使”,亚当。 “愚者”点在扶手上的手指停下了。 艾丝特注视着“正义”的方向,在这位小姐还没消化完相应线索的时候,进一步抛出了刚才出现在脑海中的信息,像是生怕晚一步就重新把它们遗忘: “‘正义’小姐,如果你对此好奇的话,你所在的途径序列最顶端,就是‘空想家’,也就是那‘凡有言必被知’的特性。所以我们最好不要在外界提及这个名字,太危险了。” 艾丝特把这些话说出口之后,才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压制在她头顶的无形压力骤然放松。 但也有一点艾丝特没有说出口的东西,她记起的不只“空想天使”,还包括剩余的所有天使之王,暗天使、纯白天使、风天使、智天使…… 如果“正义”此时追问,或许艾丝特真的会抑制不住冲动,报菜名一样把这些称呼都念上一遍。 也幸好“正义”小姐没有问下去。艾丝特定了定心,强忍住抬头打量那颗光球的想法。 “正义”在恢复镇静后,很高兴地冲“恋人”点点头:“谢谢你分享的这些消息,‘恋人’小姐。” “隐者”倒是向“正义”询问起来:“阿蒙属于你们口中的天使之王?” “正义”向“隐者”解释时天使、命运天使与红天使这三位存在的时候,艾丝特咬着下唇,保持了沉默。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 南大陆 塔罗会结束之后,艾丝特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很久。 在灰雾上面有“愚者”注视时还没有感觉,但是一回到现实,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种由内而外传递出的痛楚。 在灰雾上隐约瞥见的那点记忆碎片飞快淡化,仿佛虚握了一把沙子,从指缝中迅速溜走。 艾丝特用力揉着右眉心,眉心传来的跳痛跟脑海中的痛楚是不同的频率,两者毫不冲突,同时折磨着她的神经。 这种头痛持续了有数分钟,艾丝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看东西都出现了少许重影,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差不多过去一小时,这种怪异的视觉偏差才消失。 “不能想,不能问,不能知道……你就是这个意思吧?”艾丝特用力地拍了两下前额,理所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卓娅”对她回应最直接的一次就是在大雾霾发生的时候,东区……也不知道那里的人们现在怎么样了。 艾丝特逐渐回过神来,因为这一次记忆被扰动,她稍微接近了一部分不属于自己的思维。 对“卓娅”来说似乎根本没必要在意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祂只要保证自己不死去就足够,为什么那时候会同意帮助她? 艾丝特想不通其中关键,她总觉得自己对这件事的认知缺少了很重要的一环。 —— 隔天清晨,贝伦斯港西面。 “四叶草号”收起了海贼旗,钻进一处潮气不散满是青苔的岩洞。 下船的除了部分去采购资源的水手,还有去跟人进行交易的托马与亚伦。亚历山大则留在了船上,“四叶草号”也需要进行例行的检查,经过三天休整后再重新出发,返回狂暴海另一端遥远的因蒂斯。 每天负责下船采购的水手都不同,第二天上午他们才需要返回船上,这样能给每个人留一些在当地随意放松的时间。 在玛丽的邀请下,艾丝特欣然同意跟她前往贝伦斯港逛逛。 原本亚伦还有点担心玛丽,但是既然有艾丝特陪着她,亚伦也就不怎么在意了——不算亚历山大手头那些五花八门的神奇物品,艾丝特八成是整艘“四叶草号”战斗力最高的人。 即使是托马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让两人不要惹麻烦。 玛丽大大咧咧地揽着艾丝特的肩膀,兴致非常高,在大海上航行,日复一日的景色很难让人不厌烦,玛丽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去散心的机会。 她笑眯眯地冲艾丝特说:“本来我还担心船长他们不同意,幸好他们没反对,不然就白白浪费了你这个现成的翻译。” “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艾丝特扯了扯嘴角。 玛丽非常坦然地道:“你不知道,你在树林里出现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没人会想到我们真的遇到了援手,虽然就一个人——但也就这么一个人!你还能将亚历山大先生一起带回船。” 她笑得非常狡黠:“所以带上你我也是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你没有意见吧?” “我要是有意见也不会同意跟你一起下船。我还是第一次来到南大陆,当然想四处走走。” 玛丽拍了拍胸膛:“贝伦斯港的因蒂斯移民是最多的,鲁恩人或者弗萨克人、费内波特人也都有,但是数量就少了很多。” “更多的应该还是本地人吧?这也是为什么你需要熟悉都坦语的翻译。” “是啊,我们可以去好好喝两杯了,晚上就随便找家旅馆住一夜。亚伦从来都不让别人碰他的藏酒,小气鬼!” 艾丝特对酒的兴趣倒不如对食物那么热情:“我好像在旅游杂志上看到过,说这边有不少猪肉料理。我也想去尝尝。” “贝伦斯的猪肘啊!这当然得吃一餐,我敢打赌你也没喝过瓜达尔!不过时间还早,我们可以慢慢逛逛……” —— 相比已经被鲁恩确认了殖民地位的东拜朗,西拜朗的势力更加错综复杂。 正神教会只在乎信徒,拜朗传统的死神信仰依旧在底层广泛流传,亚历山大也给艾丝特普及过少许活动在拜朗的隐秘组织,包括“灵教团”和“玫瑰学派”。 各国军方为了殖民地而小摩擦不断,土著将军与当地部落各有打算,军阀割据间又充斥着勾心斗角,即使表面上达成了盟约,也可能扭头就将对方出卖给另一方的效忠对象。 这些情况对于大海盗们来说不太有利,因为谁都可以将他们转手卖出去,对于小海盗们来说,西拜朗因为局势混乱,反而有少许浑水摸鱼的机会。 但南大陆肯定比不上拜亚姆来得快活,会特地来这边的海上人士大多都是有委托或者交易在身,只有那些谋求土地上财富的投机者,才会选择在东西拜朗扎根。 这里的天气也比北大陆热上不少,虽然艾丝特不怎么怕热,但玛丽一早就挽起袖子试着让自己更凉快点,也收起了总是绑在头发上的黑色头巾,把它绑在了胳膊上。 艾丝特跟玛丽只是很悠闲地在摊贩间闲逛着,艾丝特看到了不少极富当地特色的装饰品,包括羽毛耳饰与各种骷髅外观的摆饰。 “那些都是真骷髅吧?”艾丝特用因蒂斯语小声地问玛丽。 玛丽从旁边的小贩手上接过两杯颜色比橙汁略鲜艳的瓜达尔果汁,递给艾丝特一杯:“当然啦,这里的风俗就是这样。” 艾丝特掏出几枚铜币,那个小贩接过去的时候还很漠然,但是在看到她手掌上的羽毛花纹的时候,惊奇地多看了几眼后,这个深肤色的小贩立刻堆起笑脸,态度也显得愈发恭敬。 他甚至还额外送了两人一把炒腰果,在艾丝特的询问下,对方用都坦语再三重复:“不收钱!是送给尊贵的客人的。” 艾丝特很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拒绝,只好道谢后跟玛丽继续在集市上散步。 “他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奇怪?”玛丽现在已经习惯跟艾丝特直接用因蒂斯语交流了。 艾丝特点点头,小声地回道:“亚历山大先生不是说过这里有信仰‘死神’的传统吗?可能那把骨剑留下的花纹有点特殊。” 艾丝特将手掌翻过来,让玛丽能仔细打量着那片奇怪的花纹。 “有这个可能,你要不要戴手套遮挡一下?”玛丽提议道。 于是两个人找了一家外表看上去比较典雅的服饰店,店内的衣服与装潢都带着很明显的因蒂斯风格,负责接待的店员就不再是深色皮肤,而是位鼻梁高挑五官更加立体的黑发妇人。 “下午好,美丽的女士们,请问你们有什么需求?我们除了店内展示的成衣也提供订制服务,您能在这边挑选心仪的布料。这些花纹都是极具拜朗特色的刺绣,看看,多漂亮啊,纯手工制作……” 玛丽不得不开口打断了这位热心推销的妇人:“我们只想买双手套,这里有品质好一点的手套吗?” “当然,当然有!”妇人笑眯眯地引领两人来到一处柜台前,“你们看,这可是产自丰收平原的牛皮,质量绝对上佳。还有这双,这样镶嵌宝石颗粒点缀的蕾丝手套,在贝伦斯港你可找不到几家有卖,假如运输回特里尔销售,价格可得翻上好几番!” 玛丽望了艾丝特一眼,艾丝特扫视过里面的手套,点了点边角看上去比较便宜那双:“这对露指手套要多少钱?” 那位黑发妇人的笑容依然很热情:“虽然看上去普通,但这也是韧性最好的牛皮制作的,我也没什么好骗您的,三费尔金。” 玛丽怀疑地打量着她:“这个价格有点虚高了吧?” 艾丝特倒是很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路易,放到了柜台上:“就买它吧,不用包装了,我直接戴上。” “好的好的,我这就给您取出来。” 从笑容满面的黑发妇人这里领取了找回来的零钱后,两人才走出店门。 艾丝特手上已经套上了这双富有弹性又不算太闷的牛皮手套,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并不阻碍她手指灵活的活动,但她并不喜欢这种手部被束缚起来的感觉。 反正只是这几天,倒是也无所谓,等离开拜朗就能将它塞到自己一堆杂物的挎包里了。 “这个会影响你使用非凡能力吗?”玛丽见艾丝特脸上流露出不快,不由得问了她一句。 艾丝特当即望向她:“你让我试试?” 玛丽满脸抗拒地后退了两步:“你当我没说!” 艾丝特很得意地笑了:“只是开个玩笑,普通手套是没什么影响的。”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向街道另一头,想去找家比较整洁的餐馆,好好品尝西拜朗的特色风味猪肘。 当四个深色皮肤的人抬着黑木棺材路过的时候,艾丝特忍不住侧头望了一眼。 亚历山大在给两人教授都坦语时,也介绍过不少拜朗的风俗,这是因为“死神”信仰流传下来的相应交通工具,亲眼看到之后艾丝特才确定,这就是单纯地睡棺材里出门。 玛丽见艾丝特的目光转向那边,便笑着问她:“怎么,你也想体验一次乘坐‘棺’出行吗?” “这还是不用了……” 也不是没进去过棺材,我好早之前就体验过躺在里面的感受了。艾丝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忽然间,几米外的棺材里传出来了敲击声,艾丝特和玛丽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四个抬着棺材的本地人将棺材原地放下,里面坐起来一位深色皮肤、黑色波浪长发的青年男性,他的双臂与脖颈上都缠绕着晃眼的金饰,额前的金边绑带两侧挂着色彩缤纷的修长羽毛。 即使是在拜朗人里面,这个青年的容貌也格外清俊柔和,只是那双眼睛毫无波动,透出异常阴冷的死气。 “刚才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并没有,尊贵的先生,只是路过了几家店铺和几个路人。”其中一个抬棺材的人垂下头,恭敬地回答道。 青年摇了摇头:“继续前进吧,不要迟到。” “是!” 躺回棺材前,他又吩咐那人:“等到达目的地后再把那几个路人的大致特征记下来,让这两天附近的人多注意点。”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墨江秋水长歌行,紫晶神龙,有了一个点子,顾月梦魇,渝鱼雨,圣洛w的月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音乐家 “拜朗的特色风味猪肘真的好好吃!” 两人从餐厅走出来后,艾丝特忍不住这么感慨道,打算过两天回船上给克莱恩写信,告诉他有机会也要尝尝。 “你还真是对食物有执着的偏好啊,平时在船上看你吃什么都很习惯的样子。” 艾丝特满脸严肃:“缓解饥饿感与享受美食是不一样的!只使用简单的粗盐与木炭进行烧烤,保留最原始的肉香风味,再通过自配调料发挥出更自由的偏好搭配……” 玛丽虚着眼打量起艾丝特:“你怎么会这么专业,难道你以前还是个美食评论家?” “不会,我以前都是给人吹口琴赚小费糊口。” 玛丽若有所思:“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这究竟是真的假的?如果说你是靠‘偷盗’的能力糊口,那我是信的。” “当然是真的。”艾丝特有点不满,“难道我看上去跟音乐家一点也不沾边吗?” “当然。”玛丽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反正现在不在‘四叶草号’上了,给你证明一下也不是不行。” 玛丽更加好奇了:“在‘四叶草号’就不行吗?为什么?” 艾丝特的嘴角逐渐勾起:“只是我担心造成不好的影响。” “反正晚点我要去酒吧坐坐,你可以在那里随便演奏。只要别太难听,酒保一般是无所谓的。” 好吧,虽然我指的不是这种影响……艾丝特打了个哈哈,将这个话题绕过去。 她不在“四叶草号”上摆弄口琴,更多就是因为担心会引起那艘船或者亚伦的过激反应,现在上岸了,当然也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数小时后,“巨嘴鸟酒吧”。 玛丽端着啤酒杯,喝了口里面的烈朗齐后,就一直怔怔地望着艾丝特。 口琴声悠扬婉转,像是鸟雀的啼叫声,这是一首玛丽从未听过的曲子,转音轻盈欢快,让听到它的人会下意识露出柔和的微笑。 艾丝特放下口琴后,玛丽忍不住放下酒杯,凝重地鼓起掌来,其他客人也回过神来,纷纷惊奇地跟随在后用掌声表达起自己的赞美。 此时天色刚刚擦黑,酒吧里的客人并不算多,但他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好奇的目光更加频繁地转向吧台边说笑的两位女士。本来在满是男士的酒吧,她们两个就非常惹眼,加上这段演奏,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不过玛丽刻意紧了紧衬衫,露出下方那把小巧左轮的形状,这让那些人都识趣地转回了头。 “很美的曲子,叫什么名字?”吧台边身材高大的酒保将新倒满的啤酒杯递给另一边独身的顾客,然后就凑过来,用带着少许口音的因蒂斯语跟两人聊起来。 艾丝特微笑着回答道:“花之舞。我也是很久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曲子,觉得很好听所以学过。” “你的演奏很精彩,”那位独身的顾客冲两人抬了抬杯子,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他的因蒂斯语比酒保可流畅多了,“要不要请你喝点什么?当地的柯莎萨酒值得一试,兑上些果汁或汽水就是很不错的鸡尾酒。” 拜朗的热带气候非常适合各种果实生长,其中也包括特种甘蔗,因为酿造可以用加工甘蔗后剩余的边角料,它的价格并不昂贵,在当地的任何酒馆都会提供,是相当受本地居民欢迎与喜爱的酒精饮品。 这位单独一人坐在吧台边的先生,五官容貌看上去像是个混血儿,只是皮肤颜色没有那么深。 他身上穿着深灰色的鲁恩正装,脸上没有多少血色,棕色短发压在软顶绅士帽的底下,深褐色的眼睛略显浑浊泛红,脸上的笑容很拘谨却不怎么真诚。 玛丽用手肘怼了怼艾丝特:“听说请人喝柯莎萨是求爱的意思噢~” 酒保好笑地摇摇头:“那只是谣传,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 艾丝特冲被扫了面子的玛丽笑笑,转向另一边那位先生:“谢谢您的建议,我下次有机会尝尝。” 酒保冲着另一侧那位先生呲了呲牙:“耶利米,只是跟着来自北大陆的富豪们学穿衣服,并不能让你得到更多青睐。” 艾丝特很无奈地扫了酒保一眼:“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玛丽又灌了两口烈朗齐,笑呵呵地跟酒保说:“有甜食更好了,她就喜欢这一口。” 还没等酒保开口介绍,那位被称作“耶利米”的男士敲了敲吧台,推了几枚银币出来:“一份奶油芝士虾酥皮挞,一份炸木薯条,还有一杯古朴阿苏果汁。” 酒保白了他一眼,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两位女士,艾丝特也没听过这些东西,只好看向对这里更加熟悉的玛丽。 玛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有人请客,就这些吧。” 酒保抓起那几枚银币,去准备耶利米下单的东西了,反正有钱赚,他也没必要继续挖苦这位老朋友。 玛丽很苦恼地瞪着艾丝特:“你不来点酒真的很可惜!我们可是在酒吧!” 艾丝特用左手撑着脸,余光却在打量玛丽身后的那位耶利米先生,但是在点完东西后,他却收敛了投过来的视线,在那种拘谨的笑容消失后,他的神情看上去出奇冷漠。 相当压抑又诡异的人,他身上有种让我不舒服的气息……艾丝特跟玛丽正常地闲聊说笑,只是留了一丁点注意力在对方身上。 酒保将东西端上来后,便去替店里的另外几个客人送啤酒了。 艾丝特咬了一口像是夹心蛋挞的酥皮,内侧热乎乎的虾仁被带着浓郁椰奶味的流液包裹,香气浓郁,但却是咸甜混合。 艾丝特对于咸甜混合的味道有点阴影,于是剩下几块艾丝特就没有再吃了,还是炸木薯根更合她的胃口,像是口感更厚实的薯条。 古朴阿苏果汁喝上去有点复杂,很像是各种热带水果的味道都混合到一块,居然还挺不错。 在艾丝特和玛丽开始享受小吃后,又过去几分钟,那位耶利米先生才起身,他走过来很客气地向艾丝特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艾丝特愣了一下,鉴于对方请客的好意,她没有拒绝收下这张轻薄的小纸片。 “耶利米·卡尔纳德,特尼特贸易公司……” 耶利米微笑着欠身,礼仪范十足:“只是拜朗当地的一家小公司,运营一些往北大陆销售特产的交易。” 特尼特树莓是拜朗热带雨林一种成串结在树皮外的水果,有着淡奶油般清甜的味道。显然这是一家在西拜朗成立的公司,所以刻意选了当地的水果当名称。 玛丽扫了这位男士一眼:“你的因蒂斯语说得不错,你应该没少跟各个地方的人打交道?” “我以前的雇主就是位来自因蒂斯的先生,那么我还有事情,再见,两位女士。” 在耶利米离开后,玛丽冲着艾丝特摇摇头:“我不喜欢这个人,他有点太……虚伪了。” 艾丝特微微一笑,将那张名片压在了装木薯条的藤编框底下:“我也不喜欢,我能感觉到他有些糟糕的秘密。” 比如耶利米身上让艾丝特不适的甜腻血腥味,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是艾丝特还是感知到了异常。 玛丽又让那个酒保给她再倒上一杯烈朗齐,询问他:“那个耶利米是本地人?” “是啊,他也是这里的熟客了,我经常看到他跟不同的人碰面。”酒保嘟囔道。 艾丝特又喝了两口古朴阿苏的果汁:“你对这位卡尔纳德先生有什么了解吗?” 酒保压低了声音,因为谈论八卦而相当兴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据说耶利米母亲生下他之后父亲就返回鲁恩了,你们知道的,这在南大陆是很常见的事情,反正他的父亲再也没回来过。” “但是他父亲也留下了少许财产,耶利米的母亲头脑也不错,总能找到谋生的活计,加上那点钱财勉强度日。在耶利米长大些后,她就带着耶利米在一位因蒂斯富豪的手底下干活,借此让自己的孩子学到了不少东西。” 艾丝特点点头:“他平时的交际面很广?” 酒保犹豫一下,转了转眼睛:“可以告诉你是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玛丽神色不善地放下了酒杯:“什么条件?你不会打算趁机讹我们吧?” “我哪敢做那种事情,只是希望这位‘音乐家’小姐能再演奏两曲,客人们喜欢。”酒保谄媚地笑起来,期待地望向艾丝特。 “可以啊,这对我来说又没什么。” 酒保见酒吧里没有别的客人喊他,便压低声音凑到两人身前,他弯腰后高大的肩宽显得更像是只黑熊了:“他好几年前似乎加入了什么组织,有人帮忙才混到那间公司里,所以现在赚到不少钱。” “西拜朗这样的事儿挺多的,不算新鲜。”玛丽对这样的答案有点不满意。 酒保摇摇头:“似乎是某种地下信仰,别的我就不清楚了,你们问我也没有答案。” 艾丝特喝下最后一点古朴阿苏的果汁,擦了擦嘴角:“还是谢谢你提供的情报。” 玛丽面色绯红地冲酒保举了举杯子,眼睛亮得吓人:“再来一杯烈朗齐!没有酒可不好享受我们这位‘音乐家’的演奏。” “现在你信了?”艾丝特好笑地问道。 在酒精饮料的影响下,玛丽的笑容更加爽朗了:“你要是能多来两首我一定更相信你。”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跟踪者 最终,艾丝特不得不搀扶着喝高了的玛丽走出“巨嘴鸟酒吧”,幸好玛丽没有比艾丝特高太多,不然她整个人就会跟树懒一样挂在艾丝特头上了。 由于身后有两个不怀好意的尾巴坠在后面,艾丝特就近找到一家旅馆钻进去,借着她沟通无碍的都坦语要了一间客房,那两个尾行者便没有再跟上来。 “你真是不客气,仗着有我在就使劲灌自己……”艾丝特总算让玛丽老实地趴在了床上,然后坐在了旁边的矮沙发里,很是无奈地合着眼假寐放松。 今晚她不打算睡了,看玛丽醉成这样,艾丝特都不知道该说她是胆子太大,还是在船上被亚历山大的“补习班”给憋坏了。 反正只是在这家普通旅馆住一夜,明天可不能再放任玛丽这么胡来。 绯红月光从窗外透进来,艾丝特逐渐睁开眼睛,她发丝间的光点悄然飘出,迅速散落进这间屋子的墙壁里。 那种隐约的窥视感迅速消失了。 对方不只是在跟踪我们,这种感觉很奇怪,有人在借助灵界手段探查我们的行踪?不,我的话是不会受影响的,但是玛丽好像没有防护神秘学占卜的手段,我们两个都是一起行动的…… 艾丝特摘下了手套,看到手背上的羽毛状花纹上短暂掠过墨绿色光芒,她叹口气,又将手套老实地戴了回去。 幸好这天夜晚之后再没有异常,除了玛丽睡一半就爬起来,哭丧着想去盥洗室而滚下床以外,剩余的时间都相当安稳。 —— “我的占卜被对方阻断了。” 黑色打卷的长发铺散在地面,这个很明显是拜朗人的深肤色青年恭敬地匍匐在地面上,直到听到这句话后,他才向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抬起头: “需要我们通知信徒通缉她们吗?‘苍白之手’大人?”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面容冷峻,脸上没有任何皱纹,看不出他真实的年纪,但是男人沧桑的眼神却阴冷晦暗,没有光亮,仿佛一个没有温度却在呼吸死人。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也跟尸体一般冷淡:“暗中追查,不要急于接触。” “两个人还是其中一位?” 男人沉默两秒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我的灵无法确认究竟谁更关键,盯紧两个人。” 青年再次将头垂下去:“是。” “不要让普通信徒了解太多,只让他们注意就好。她们身上可能有神之遗骨的线索,不能让皇室派也察觉到。” 青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强忍住惊讶与好奇,直到男人的身影从房间内消失,那种令他发冷的威压不见了,青年才面带敬畏地直起身来。 “神之遗骨……” 他的眼中满是狂热,激动到盈满泪水。 —— 耶利米·卡尔纳德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掉嘴角的血迹,他惯于用相当严格的礼仪标准来要求自己,至少要保持好表面的得体。 至于身上染血的衬衫,待会再换掉就好,每个人离开前都会沐浴更衣,这是聚餐的规矩,主人对他们隐瞒行踪有着严格的要求。 这场“夜宴”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被横放在长桌上那位容貌姣好的年轻少女,已经没有呼吸了。耶利米抬手合拢了她的眼皮,挡住那双几乎被惊恐撕裂的淡褐色双眼,他的动作在少女的脸上留下几道血印,使那已经惨白一片的面孔更加可怜。 耶利米抬起头,仰望着这间豪华餐厅的玻璃顶盖。 召开集会的主人家会特意挑选晴朗的天气,在“夜宴”期间将设计成玻璃窗的屋顶敞开,熄灭所有蜡烛,让绯红色的美丽光芒拥抱所有的参与者。 独一无二的红月便是与会者们的信仰,但也有不同教派的例外,所以并非所有人都会进食。 比如坐在主人家首座旁边位置上,那位黑发杂乱蓬松、面容枯槁的老妇人,她毫不打理的头发邋遢得可能藏着跳蚤,一直在用嫌恶的眼神瞪着桌上不断渗透桌布的血迹,她鄙夷得扫视着在座的几只吸血鬼,也包括刚刚将嘴边擦干净的耶利米。 这个老妇人浑身散发出不经收敛的恶意,她似乎平等地憎恨着所有人,即使是长桌主位上的棕发中年人与她说话时,老妇人身上的恶毒也只增不减。 耶利米只能听到个别的词,大多都是教派内的事情,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原始月亮的信徒们在学派内并不是占据话语权的一派,耶利米知道一点历史,并不多,但也足以让他了解到自己这群成员的边缘地位。所以即使主人家更不喜欢那位老妇人,也不会对她的态度发表任何言论,而他们商量的也都是与学派行动相关的计划。 耶利米沉默地等待着其余人的啜饮声停下,主人家今晚并没有要吩咐他们的事情,所以他唤来了两个血仆。所有人都按照平常“夜宴”的流程,去洗浴与更衣,离开这间尸体温度渐冷的宴会厅。 不过在接近一小时后,耶利米在血仆带领下,单独来到了主人家所在的会客室,这里位于地底,能有效隔绝白天时拜朗灼热的阳光。 “你说要单独找我,有什么事情?” 这位中年人外貌的绅士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松垮的玫瑰色长袍,肤色白皙、深邃俊逸的五官表明了他来自北大陆的出身,他的眼睛猩红而冷清,虽然脸上挂着微笑但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中年人晃了晃手上的高脚杯,耶利米能闻到更加富含灵性力量的血腥味,这让他本能地咽了口分泌出来的唾液。 耶利米垂下头去,抚胸行礼,不敢与中年人对视:“尊敬的大人,我今天遇到了一位非常奇怪的女士。” “哦?” 耶利米的头更低了,他听出来了中年人的质疑与不满:“她身上带有一种诡异的味道,与常人的血液极其不同,虽然她表面上相当无害,但是在短暂接触间,我感受到了她身上极度危险的预感。” “西拜朗不缺奇怪的人,这点你应该很清楚,耶利米。如果只是这点小事情,你没必要占用我的休息时间。”中年人抿下一口杯子里的鲜血,这让他的双唇红得发艳,他极不赞成地望着身前的青年。 “但是她给我的感觉非常奇特,所以我开启了灵视,在她身上看到了光芒。” 中年人晃动杯子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光芒。” “是的,大人。就像是一个多月前我们感受到的模糊景象,那一次所有人都接受到了原始月亮的启示,这是前所未有的状况……” 中年人的手指点在扶手上,陷入深思。 他当然记得那一夜,有两个蠢货没能在祈祷间承受住那被倾洒下来的绯红,最后他不得不亲自动手将他们解决,以免被其他人发现自己召开的隐秘集会。 耶利米安静地等待着中年人接下来的吩咐,他知道这位大人对原始月亮的信仰并不像别的信徒那般狂热,但耶利米也相信他不会毫不在乎。因为他们每一位都经历过祷告,都在红月的注视下,一直沐浴着绯红。 至于那些没能坚持下来的人,被抛弃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能认出她吗?” “她的血液味道相当古怪,我们能很轻易就辨认出来。我已经记住了她的样貌,包括与她同行的那位女士。我在参加‘夜宴’前做过少许调查,与她同行的人是‘四叶草号’上的海盗,赏金一千四百金镑的‘艳珍珠’玛丽。” 中年人微微颔首:“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似乎对此很有行动力,耶利米。” “因为我有种预感,这是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你觉得我对此很不上心,是吗?”中年人脸上一直挂着的浅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寒霜。 耶利米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很抱歉,大人!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他甚至没有胆量再开口多做两句解释,一滴冷汗缓缓从他额前渗出。 中年人的手指又在高脚杯的杯壁上点了片刻,然后他将杯中转凉的血液一饮而尽,重新露出微笑:“但是你没有做错,这确实是值得关注的事情,尤其不能让玫瑰学派的人知道……” 耶利米松了口气,重新直起身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记得你也发展了属于自己的血仆?” “是的,大人,他们两个都是本地人。” 中年人将高脚杯放在手边的圆桌上:“那不正好,你谨慎追踪,放那两个血仆去试探她们作为非凡者的底细。反正只要优先保住你自己,血仆要多少有多少,不在乎这点损失。” 耶利米咬着唇,点点头:“我明白了。” “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会把这件事交给你,好好表现。” 听到这句话,耶利米眼里立刻燃起了贪婪的狂热:“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在这个野心勃勃的混血年轻人离开后,耶利米皱起眉头,转动着自己大拇指上的铁灰色戒指: “真是搞不清状况的家伙……有志气是好事,但是太过热切地奉献自己,只会成为更加好利用的祭品而已。”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兜圈子 玛丽清晨时爬起来,猛灌了好几口水后又倒下,她一觉睡到太阳高挂,再度滚下床窜进了盥洗室。 艾丝特无奈地从沙发上抬起头,庆幸自己塞了几本书在挎包里,不然这段时间可是相当难熬的。看着玛丽神清气爽地从盥洗室走出来,已经穿好了衣服,艾丝特终于能合上手上的书,问出惦记一早上的问题: “我们能不能去吃饭了……” 玛丽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活动了一番四肢:“干嘛这么消沉,我不就多睡了会儿。等等,你不会在沙发上待了一晚上?” “你喝得差点扒着人家吧台猛哭,我哪里放心让你一个人待着。” 玛丽干笑两声:“这不是有你在嘛,我对你很放心!应该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吧?” “我就近找的旅馆,个别起色心的家伙才没有继续跟过来。昨晚有人对我们进行了占卜,幸好我们两个在同一间客房里,我用了点小手段,大概他们是没办法再占卜到了。” 刚刚流露出少许紧张的玛丽顿时松了口气:“果然跟你同行太幸运了,要是跟别人一起出来,光是被占卜这种事我就没有什么办法,不像亚伦船长他们。” 艾丝特沉默了几秒:“也说不定是我的存在招来的麻烦……” 玛丽理了理头发,将头巾重新绑好:“怎么可能?你又没有通缉令,是零元人头,为什么有人会针对你?” “不要说得我好像包烤肉的芭蕉叶一样廉价!” 玛丽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从哪里听来的比喻啊!” “当然是本地人那些闲聊,你以前没听过吗?” “我的都坦语一直都不太好,好不容易下船了,就不要提这种事了。” 艾丝特也站起身,靠在门边等待着玛丽穿鞋:“感觉下船后你活泼了很多啊,你果然很怕亚历山大先生。” 玛丽检查了一下左轮的弹夹,确认武器也没有什么问题后,她爽快地冲艾丝特一甩胳膊:“我才没有!你还吃不吃早餐了?走啦!” “已经是午餐了,你请客。”艾丝特毫不客气地说。 “看在你拖着我回旅馆的份上,只要你别把我的钱包吃光,请客也没问题。” 迎着接近正午的温暖阳光,两人钻进一家看上去就很有拜朗风味的店,品尝了当地很常见的芝士炸鸡肉和一整锅拜朗炖菜。玛丽也跟艾丝特一样点了瓜达尔果汁,暂时放过自己昨夜刚被酒精折磨过的肝脏。 拜朗炖菜基本就是用黑豆、烟熏猪肉与猪耳朵、猪蹄等等煮出的一锅杂烩,搭配了长粒的米饭、碎羽衣甘蓝和助消食解腻的橙子片。 不过在两人正用餐的时候,艾丝特注意到两个走进餐馆的家伙,因为他们都戴着兜帽将自己挡得很严实,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玛丽用余光瞄过角落,小声地告诉艾丝特:“这里确实是什么人都有,不过这种打扮的家伙还是警惕点,看上去就好可疑……” 艾丝特也笑起来:“总不至于还有第二群这么可疑的——” 好,第二群人走进来了。 艾丝特的嘴立刻闭上,因为打脸来得太快而感到疑惑。 虽然这三个人没戴兜帽,但为首清俊的拜朗青年裹着黑斗篷,将自己的身体都笼罩在内,带着两个奴仆打扮的人坐在了另一侧的阴暗角落里。 这一次连玛丽都感觉到对方扫过两人身上的视线,很是茫然地盯着艾丝特,从牙缝里挤出小声的询问:“喂!你说好的反占卜呢?” 艾丝特却对这种发展并不意外:“反占卜只是针对神秘学的侦测手段啊。我们昨天逛街、买手套、在酒吧演奏,这期间也没做任何伪装,进出旅馆都有人看见。至少有人向旅馆的老板一问他就会有印象,毕竟你昨晚在旅馆的前厅里,跟他嚷嚷好几分钟他完全听不懂的因蒂斯语……” 玛丽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恨不得把脑袋埋进炖菜锅里:“不要再提了!我完全没有印象也不想回想!我们先吃完这顿饭,然后想想办法甩掉他们。” 艾丝特突然露出一个带着恶意的狡黠微笑:“我有一个计划,你想不想听听?” “……即使我说不想,你也会告诉我不是吗?” 艾丝特扔了一片橙子在嘴里:“如果让他们两拨人互相撞上,不是更加有趣吗?越混乱的局面越适合我们脱身。”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要是对方也有非凡者,我们在这闹大了就不方便了。” “所以我们还得再等等,至少现在不行。就像是我们不想惹到官方教会或者当地势力一样,这些家伙都刻意装成这家餐厅的客人,说明他们也没有蠢到直接来挑衅的地步。”艾丝特又往米饭上倒了一大勺带着汤汁的拜朗炖菜,有种吃猪脚盖饭的快乐,只是没有那么加酱油那么咸香而已。 玛丽喝了两口瓜达尔果汁,很快也明白了艾丝特想做的事情:“你要等到晚上没那么引人注目,再勾引那两伙人动手,让他们互相打起来?” “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跑我们的,反正再过一天‘四叶草号’就要走了,从贝伦斯港回因蒂斯的航程可不短。” 玛丽思考了几秒,她对艾丝特临时起意的计划并不热衷:“可是你不怕对方有更麻烦的手段吗?这样的行动会不会太危险?” 艾丝特的笑容更深了:“放心吧,我的‘直觉’还是值得一信的。” “你不要学船长说话,怪烦人的。” 艾丝特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咳,毕竟我们直接这么回船也不安全,万一给别人带来危险,这样的麻烦就会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有道理,绝对不能让他们追踪到‘四叶草号’停泊的地方。”玛丽又安静地吃了一会儿炖菜,才冲艾丝特点点头,“就按你的计划来吧,不过我要提醒你,要是对方的能力太过诡异,我不一定能帮到太多忙。” “诡异?你是指什么?” 玛丽的神情看上去相当不好意思,回避着跟艾丝特眼神交会:“因为我的序列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增强多少灵性,也没有办法学习太多复杂的施法,不过力量体魄和精神抗性都很不错就是。” “各有所长,就跟我没有太强力的攻击手段一样,都不是特别均衡的途径……”艾丝特的目光转了一圈,“这么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的途径是什么?” “告诉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也来‘四叶草号’这么久了,我的非凡途径叫‘律师’。” 又是没听说过的途径,艾丝特瞄过玛丽绣着一圈珠子的领口:“我以为‘律师’会是更加,嗯,体面的途径,没想到居然会优先增幅近身战斗力。” “序列八叫‘野蛮人’,你可以参考下字面意思。” “说不过对方就打一架……好像没什么能偷的,你现在应该是序列七?” 玛丽听到中间那句话,立刻下意识将身子往后仰去:“等等,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艾丝特笑容和煦,坦然地道:“考虑有什么能偷的呀。” “你能偷窃别人的非凡能力?”玛丽下意识就联想到这点,冲着艾丝特连连摆手,“我的能力没什么好偷的,因为不是攻击手段而是辅助手段,可能不太适用你。” “真可惜。我就这么说说,别紧张。” “你刚才明明说了‘可惜’吧!” 两人吃过饭付完账,闲聊着走出了餐厅。 那两个罩着兜帽的黑袍人随手在桌面上撇下饭钱,迅速跟了出去,他们点的两份小吃几乎就没有动几口。 而另一个阴暗角落里,深肤色的拜朗青年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这两人的背影,并未像他们一样急于跟上去。 但他驱使的灵早就蹲守在门口,在那两位女士出门的瞬间就锁定了她们,隐蔽地在暗处游走,跟在那两人的身后。 —— 玛丽和艾丝特就带着这些尾巴,晃悠悠地继续在人多的地方闲逛,完全不急于做什么,摆明了一副四下游览的轻松态度。 两人来到一处较为平整的广场,靠在喷泉边吃着小摊贩卖的椰子黄油球,这种跟鹌鹑蛋差不多大的甜点,一口就能吃掉一整个,软绵绵的球体带着浓郁椰香,让人能轻松享用。 “我们就这样一直溜达?”玛丽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他们在街上动手……” “相信我,那倒霉的也会是他们。即使现在我们去让路人评评理,别人也会觉得大白天戴着兜帽的那两个人鬼鬼祟祟。”艾丝特扫过不远处一棵棕榈树的树荫,“另外那群人的手段就高明很多,至少不会傻乎乎地亲自跟过来。” 为了确认,她还借着吃椰子黄油球的时候闭紧眼睛,通过冥想光球短暂进入了诡异视角的状态,能探查到那只有些畏惧又一直没有远离的灵体。 玛丽摸了摸身后被阳光晒到温暖的喷泉水:“也对,他们应该比我们更害怕被人发现,那种打扮看上去就相当可疑。” 艾丝特重新展开了手上那副新买的贝伦斯港地图,飞快在脑内构建出不同方向的路线: “不过他们在那间卖编织饰品的小店门口就停下了,藏在遮阳棚的阴影底下,就是你斜前方那家。不用抬头去看,他们一直待在那没动。” 玛丽若有所思:“我一开始以为他们只是为了隐藏身份,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可能畏惧阳光?” 两人同时一愣:“吸血鬼?” 艾丝特发挥了“偷盗者”的手速,在玛丽阻挠前,将最后一颗椰子黄油球塞到了嘴里:“这两个人不太像,如果真说是吸血鬼的话,昨天我们在酒吧见到的那个混血年轻人更加可疑。” “也有可能是血仆,吸血鬼会发展血仆当做自己的手下。” 艾丝特很快就想起她曾经被某只自称“血族”的年轻人,吐槽过自己的血液味道古怪。 “感觉今天晚上会很热闹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夜行人 下午的数小时,玛丽和艾丝特依旧在贝伦斯港悠闲地散心,只是艾丝特已经飞快将两人走过的地方记在心里,逐渐勾勒出贝伦斯这片区域的大致地图,包括附近的两座黑夜女神教会与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的教堂。 天色渐渐擦黑,不论玛丽如何心存忧虑,时间也不会替她多停下几秒。 而艾丝特正巴不得红月升起,她已经选好了地方,就在两座教会教堂包夹的中间地区。 艾丝特不清楚这里的官方非凡者实力,也拿不准他们会不会及时赶到现场,但至少能让他们意识到异动,追踪那群跟踪在两人身后的家伙。 事情闹大之后,让这群人忙着互相争斗就好。 贝伦斯的街道并没有经过合理的规划,大部分区域给人的观感都是杂乱无章。因蒂斯风格与拜朗风格的房屋交错地挤在一起,间或夹杂着带有鲁恩或弗萨克风格的建筑,只有靠近热带雨林的外围,更多才是当地拜朗居民的住所。 “玛丽,准备好了吗?” “完全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我们一直在闲逛吧。” 艾丝特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是啊,所以我只是问问你而已,你的速度应该还跟得上吧?” “没问题,体魄强化后这方面都有提升,迅速奔跑躲藏的话没有问题。”玛丽紧了紧衬衫,再度挽起袖口,确保待会儿的行动不会束手束脚,“要不是因为这些烦人的家伙,今天我还能去再喝一晚上。” 艾丝特活动了一下手指:“要不我还是把你想喝酒的想法偷走……” “用不着!” —— 跟踪两人的黑袍人,也同样在等待夜晚的到来,绯红月光落下,就是他们的特殊力量能变得更强大的时候。 因为目标看上去只是很普通的女性观光者,这两个说不上聪明的血仆很散漫地跟随着,见到她们走入一条相当阴暗偏僻的空街后,只觉得这是最好的动手机会。 主人吩咐的就是白天进行观察,晚上再找机会对她们动手,将两个人带到约定好的地点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行。 对于两个不太了解非凡世界的人来说,这种小事在他们的眼中再简单不过。 而另一头,有人跟上了暗处潜藏的灵,与这只弱小的灵进行短暂沟通后,对身边的两个仆人说:“你们绕道去对面的街口,这不是你们能参与的事情,只要盯住她们可能离开的方向就好,我们让那两个异教徒先上。” 两个血仆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小巷,却没想到会正对上左轮黑色的枪口,那个黄铜发色的女士将一直绑着的黑色头巾蒙在了脸上。 对方竟然携带着枪支,这是两个血仆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更重要的在于—— 她只有一个人!? 翻到旁边平房顶层上的艾丝特轻笑一声,脸上也盖着遮挡半脸的银质面具,冲下方两人挥了挥没有戴着任何手套的双手:“嗨!” 在两人下意识抬头看向她的时候,艾丝特迅速对着两人做出抓取动作,将这两人行动的念头偷走了。 玛丽的左轮枪口微微偏移,在这两个不会动的“靶子”肩头各自击出一颗子弹。留下妨碍他们行动伤口的同时,玛丽也发动了“贿赂”的“狂妄”能力,对这两个跟踪者的心智判断造成影响。 而艾丝特双手合拢,从掌心里抽出了那把“苍白骨钉”,随着一层光点从骨剑上飞起,盘旋在艾丝特的周围,阴冷的气息再也不受束缚,肆无忌惮地扩散开来。 艾丝特能清晰地感知到附近徘徊的自然灵,纷纷传达出畏惧与臣服。 这样的动静应该足以让附近的教会注意到了,也包括控制着灵吊在后面的那位拜朗青年。 对于怀有“死神”信仰的人来说,这点刺激应该足够了。 艾丝特舞动一圈手中的骨剑,划出一道弧度,刚刚飘起的那些光点被召回,又覆盖在上面,将那股阴冷的力量统统压缩回去。 这时候要是直接举起它,再大喊一声“契约胜利之剑”*就好玩了,不过就算这么耍一下也没人知道内情,真是遗憾…… 艾丝特忽然听到了一阵笛声,这声音的调子很高,尖锐冷清,只是笛声回荡间就掀起了阴冷的气息。 下方的玛丽打了一个寒颤,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种突然降低的温度在南大陆很反常,她立刻冲上方喊了一声:“该走了!” 艾丝特从屋顶轻盈地蹬着外墙的凸起,按照预算过的角度落在地面:“快走,应该是通灵的途径!” 然而这条小巷里不只有艾丝特和玛丽。 那两个血仆忽然发出了疯狂的嚎叫声,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们忽然间用力撕扯起身上的斗篷,兜帽掉落的瞬间,艾丝特和玛丽都看到了对方变成猩红色且失去理智的双眼。 “快跑!往右!” 艾丝特一把拽住玛丽的胳膊,完全没有跟这两个失控血仆纠缠的打算,吹响那种笛声的人肯定也在附近! 玛丽赶紧跟上艾丝特的脚步:“这跟约好的不大一样啊,那边不是黑夜教堂的方向吗!?” 地面隐隐颤抖起来,正当玛丽奔跑落脚的瞬间,一只沾满泥土的白骨手臂从中探出,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腕。 艾丝特反手扣住玛丽的肩膀帮她稳定身形,右手将“苍白骨钉”挥出,与那段白骨手臂相触的瞬间,从地面伸出的枯骨便骤然腐化,溶解成一片虚幻的黑烟,被骨剑汲取殆尽。 玛丽忍不住骂了一句:“混蛋,说来就来!?我最讨厌这种诡异的非凡能力了!” “没关系,高位格对低位格有压制,这种程度应付起来也很轻松。” 骨笛声忽然尖锐起来,一段又一段支离破碎的骨头破土而出,飞快组成一只纯粹由骨架构成的豹子,拼凑这具形体的骨片新旧不一,似乎掺杂了不同物种的骨头。 简直就是拿白骨当拼接积木。 艾丝特脚尖点地,扬起“苍白骨钉”闪身跃出,但是控制这只豹子的人似乎刻意提升了它的速度,骨爪一蹬地面,就轻盈地和艾丝特周旋起来。 虽然骨豹的速度始终比艾丝特差了一些,但是每当纯白的骨剑擦过它的身体时,那段骨头就会瞬间破碎,任由碎骨被骨剑吸收,然后地下会钻出新的骨头,补全那部分缺漏的肢体。 这样简直没完没了,对方八成是在等待新的转机出现,并不急于解决我们而是乐于缠斗,他们是在等待援手? 艾丝特皱起眉头,既然这样,就更得快点解决这东西了。 一蓬光点从她发稍爆发开来,在绯红月光下荡开黑暗的同时,骨豹的周身浮现出一片光芒温和的圆轮,瞬间将它圈在中间。 玛丽瞪大了眼睛,这一次她看得比上次要清楚多了,那只骨豹在光环的环绕下,不断重复着扑击又倒飞的过程。 “走。” 即使艾丝特不说,玛丽也知道要尽快跟上她的脚步,两人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中。 而吹奏骨笛的黑发青年也停下了动作,他蹲在屋顶上,没有温度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黑夜教堂,通过灵反馈回来的信息,他知道有其他的非凡者正在迅速接近这里。 那两个发狂后四处攻击的血仆引来的动静太大,异教徒们来的速度比他预想得早很多。那些血仆的主人到底在干什么?真是蠢到让人难以忍受。 “苍白之手”大人一定会喜欢这个消息的,神之遗骨不仅出现了,还在明确的目标手上。 虽然很想继续追下去,但是对方有足以限制灵的威慑力,已经没办法继续跟踪了,支援来得太慢…… 拜朗青年叹了口气,将手上的骨笛收好,很快也躲藏进一家本地人居住的简陋草屋,在主人家恭敬而欣喜的态度下,跟他们对好了被人询问时该说的话。 —— 明明艾丝特才是第一次来到贝伦斯港的人,但是玛丽却觉得她对这里的街巷小道熟悉到不可思议,两人甚至好几次都是从别人屋后的花园里穿过的。 在被那个看门的护卫发现时,艾丝特非常自然地反手一抓,趁对方茫然发愣的瞬间,果断地带着玛丽继续前进,越过围栏转入另一边的街道。 时不时就会有光点从艾丝特头上落下,在两人周身划一圈光弧再飘回,不断吸引着玛丽的目光。 “你真的是第一次来贝伦斯港吗?” 在两人从石墙这一侧爬树上去,落在另一侧的广场外围后,玛丽终于忍不住这么问道。 “对啊,为什么你会问这个?” 艾丝特在脑内不断复盘着白天观察过的地点,领着玛丽迅速往海岸边绕去。 “因为你太熟练了!正常情况会想到从人家的花园里翻墙出来吗?我倒是有过几次爬屋檐的经历。” “这里的建筑物并没那么复杂,登上屋顶反而比较显眼,倒不如借着更杂乱的街道绕一圈,我们已经甩掉那两拨人了。” 随着两人离开那几条喧闹的街道,艾丝特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她收起“苍白骨钉”,又将手套重新戴了回去。 玛丽拍了拍艾丝特的肩膀:“就算我们白天都走过,正常人也不会把这些地方都往脑海里记这么完整,相信我。” “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啊。”艾丝特疑惑地回道。 “你可能真的很有当窃贼的天赋……” 艾丝特反手一抓,玛丽想说的话立刻从脑袋里消失不见。 玛丽的眼睛立即放空了:“咦?我们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 *契约胜利之剑,excalibur,通俗点是ex咖喱棒,fate系列中亚瑟王saber的绝招。 总觉得老黄跟艾丝特在某些方面会很合得来……新年的时候可能会写个免费的后日记番外。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速起航 傍晚时分。 因为亚伦的灵性直觉没来由地疯狂预警,所以前脚刚刚踏进旅馆的托马,后脚就被亚伦拖出了门。两人拎着几个沉甸甸的箱子,在天色还未完全擦黑的时候就踏上返回“四叶草号”的路。 “不要再跟我提你的预感和占卜了,我总有一天会揍你一顿的。”托马阴沉着脸,如果手上箱子里装的不是金币,他很乐意给亚伦的后脑来一下。 亚伦对此非常不屑地大笑一声:“哈!你这就像是让‘工匠’再也别碰神奇物品似的。” “我会把你这句话原样转告给亚历山大先生的,亚伦。”托马冷笑着道。 “我说的是实话,对我来说跟随心意行事最好,顺应时势才能让运气自然而然发展到最适合我的情况。” “啧。” 天色渐渐黑下去,亚伦将右手的箱子夹到胳膊底下,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我们现在回到船上也不算晚……” 忽然间,有种莫名的恶寒让亚伦浑身一僵,他下意识回头望了贝伦斯中心街区的方向一眼。 托马注意到亚伦瞬间停顿下的脚步:“怎么了?” “不知道,总感觉今天的贝伦斯相当不安宁,等明早下船的人回来我们就直接离开。” 亚伦加快了脚步,托马不得不也赶紧跟上。 绕进“四叶草号”所在的岩洞,两人很快走到了船只旁。他们并不需要喊水手来放下绳梯,托马从怀里掏出一把银色粉末,先在亚伦身上洒了一些,然后将剩余的洒到了自己身上。 很快,两个人就轻飘飘地腾空飞起,缓慢飞向“四叶草号”的方向,平稳落在被打扫光洁的甲板上。 “如果不是因为担忧‘隐匿贤者’的存在,或许我当初也会选择‘窥秘人’,我当时可犹豫了好久。”亚伦笑嘻嘻地走在前面,这些资金都是要带回因蒂斯的,也包含会分给这艘船上水手的部分,都得放到仓库里好好保管。 托马却郑重地摇摇头:“所以你真的非常幸运……该死的,你确实应该走‘怪物’途径。平均每周我都得承受两次那种强制灌输的知识,有的人频率比这还高,这么些年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忍下来的。” “或许你也有某种好运气,跟这艘船连到了一起。公主总能帮我们把好运留到关键时刻。”亚伦打趣地说道。 托马扯了扯嘴角:“让那位哈梅尔登船也属于你好运的一环吗?” 让托马没想到的是,亚伦竟然非常坦然甚至自豪地说:“当然!说实话,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如果让艾丝特来形容,她能找出“脑残粉”这样相当贴切,但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词语。 托马是想不到的,他只能板起脸冷漠地说:“你真的没救了。” “你不是我的途径,你是不会懂的。”亚伦摇头晃脑地说着,这种过于得意的态度让托马愈发来气。 将装着报酬的几个箱子都安放好,托马果断回去自己的船舱休息,完全没有搭理亚伦喝上一杯的邀请。 亚伦回到船长室,美滋滋地翻了一遍账本,对照一下入账的资金后,他笑容愉快地从自己的私藏里挑出一瓶夏约酒。 正当亚伦哼着船歌,往高脚杯中倒酒的时候,“四叶草号”忽然颤动了一下。亚伦迅速地抬高瓶口,但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下,他的反应还是慢上半拍。 大片红色酒液洒落间,亚伦感觉自己的心也凉了。 “又得清理……不过公主反应这么大,或许是哈梅尔和玛丽。现在都这么晚了,为什么她们不找旅馆住一夜?” 在自己动手清理过桌面后,亚伦很烦心地来到甲板上。 托马比他来得早多了,但不是出于预感而是出于警惕,他刚好碰上夜间值守的水手,知道两位女士在船下呼喊的事情。 此刻托马正盯着玛丽两人沿绳梯往船上爬,先一步询问出亚伦也有的疑问:“这么晚了你们还特地跑回来?” 玛丽轻松地翻过船舷,在甲板上站稳:“出了点意外,不知道为什么被人盯上了。” 艾丝特也跳上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感觉吸引到奇怪的势力了。有莫名其妙的血仆,还有疑似灵教团成员的人。” “你是灾星吗?”亚伦笑眯眯地点评道,因为袖口沾到了一点,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葡萄酒味,“西拜朗这么大,你们能倒霉到这种地步也是相当罕见的,这大概就是好运的代价。” 玛丽甩了甩头:“不过我们最好赶紧走。那两个血仆发狂了,灵教团的人控制了附近的灵,都会留下不少问题。” 托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这几天贝伦斯港的局面肯定会十分紧张,正好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等明天剩下的人回船就立刻出发。” 玛丽面带惋惜地往通往船舱的楼梯走去:“早知道买两瓶酒带着好了,走吧回去休息。哈梅尔?” 艾丝特指了指亚伦:“我有点话要跟船长先生谈。” 亚伦的视线一转:“我不会请你喝酒的。” “是谈正事!” —— 亚伦坐回了书桌后面,重新端起他没喝完的夏约酒,新倒满了一杯。 艾丝特走进船长室时,闻到空气中过度发散出来的酒香:“因蒂斯人都这么喜欢喝酒吗?” “就像鲁恩人都喝茶一样。” 艾丝特忍不住微笑着摇摇头,真是好刻板的印象偏见,虽然也没说错。 亚伦也笑起来:“如果你是个毫无幽默感的鲁恩绅士,我是绝对不敢说这话的。在海上的时候淡水很容易变质生虫,酒类更好保存的道理,你应该听说过。” “即使是亚历山大先生设置了能净化水的仪器,也会有一种怪味。”艾丝特补充道。 “习惯就好。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要回因蒂斯,不通过灵界通道的话之后的航程可不短。”亚伦享受地抿下一口葡萄酒,“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正事?” “你能帮我写信给‘神秘女王’询问一些事情吗?” 亚伦耸耸肩,用肢体语言示意艾丝特自己拉过椅子坐下:“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今天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艾丝特便原原本本地将她和玛丽在贝伦斯港遇到的人都说了一遍,也褪下手套,给亚伦扫了一眼她手上无法完全收敛的羽状花纹。 “血仆,吸血鬼,这些人我拿不准,只是听说有少部分原始月亮的信徒在南大陆活动。另一些人大概率是灵教团的,你手上这把骨剑的来源毕竟也跟‘死神’信仰相关。” 艾丝特搓了搓自己的手背:“我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会盯上我们。” 亚伦考虑了两秒:“如果只是这件事我可以帮你解答,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非凡特性聚合定律’?” “怎么说?” “同一途径的高序列物品会无意识地吸引来中低序列,相邻途径也会受到这样的吸引。” 艾丝特点点头:“对我身上的‘苍白骨钉’来说,是符合这种聚合情况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吸引吸血鬼——” 她的话语一顿,迅速联想起曾经见过那个被人偶控制的邪教信徒,并在那个人偶消散时听到“我看见你了”这样的话。 “你似乎想起了什么?”亚伦看出了艾丝特的犹豫。 “是的,我大概有点猜测。” 隐藏在头顶那轮红月上的力量,跟黑夜女神是截然不同的,追踪自己的就是对方?包括那天满月时产生交流的“门先生”,祂也处在红月的环绕下…… 艾丝特揉了揉右眉心:“亚伦,等你们回到因蒂斯就要去探索那座遗迹了,是吧?” “是的,看上去你下定决心了。” 艾丝特的眼神格外坚定:“麻烦你告诉你的老师,我同意跟你们一起去。” 亚伦笑着冲艾丝特举了举杯子:“我会的,有你在我总是特别放心。” “别高兴得这么快,我有条件的。” 亚伦的笑意更深了:“你需求一份‘寄生者’的非凡特性,而不是单纯的线索,对吗?” 艾丝特睁大了眼睛,迅速将这件事情中的关键人物联系起来:“你的老师事前已经吩咐过你了?”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线索与你可能提供给我们的帮助并不对等,老师早就考虑到你可能抬高报酬的情况。她告诉我,如果这次探险能有价格相近的收获,就可以通过我把那件神奇物品直接交给你。” “是神奇物品?”艾丝特思考了一下,还是认可了这样比较合理的交易,“如果这次探险没有让你们满意的结果,她愿意将那件物品转手吗?” “可以是可以,但她后续会有其他委托交给你。” 艾丝特沉默片刻,无奈地叹口气:“好吧,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老师的决定其实很公平。” 亚伦喝下了高脚杯中最后一点玫瑰色的酒液:“我们没必要在这方面设下陷阱,一切都以安全优先,这点对你也是一样。我的老师也擅长占卜,这是我们最恰当的选择。” 艾丝特想想那张“亵渎之牌”,猜测“神秘女王”的占卜也有相当高的位格,足以让亚伦从这位老师那里获得极大的自信。 艾丝特转身往船长室的门口走去:“只有我有位精通占卜的朋友告诉过我,占卜不是万能的。” 亚伦微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有点犯嘀咕:“占卜家”?难道哈梅尔还认识密修会的人吗?她身上的疑点竟然越来越多了啊……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三月份 第二天,等到昨日下船的水手一返回,“四叶草号”就迅速出发了。绕开贝伦斯港相当热闹的码头,它直直地冲着“狂暴海”比较隐蔽的安全航道前进,一头扎进这片分隔开南北大陆的危险海域。 “你看到哈梅尔了吗?”玛丽逮住路过的皮埃尔这么询问道。 她正抱着两本都坦语的语法与词汇集,在亚历山大的建议下,玛丽决定让同为“学生”的哈梅尔替自己讲解一下。 皮埃尔指了指船尾的方向:“哈梅尔好像在那边,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玛丽看到哈梅尔正半跪半蹲俯下身子,不知道在船尾边缘折腾什么东西,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哈梅尔这才抬起头来。 “玛丽?”艾丝特认出了对方手上的那两本书,“你居然主动看书?真是难得,是亚历山大先生给你布置了额外的课程任务吗?” “给你说得好像我多懒惰一样!”玛丽也在哈梅尔身旁蹲下来,“你这是在干嘛?” 哈梅尔手上握着一把精巧的短刃小刀,玛丽见过这东西,哈梅尔说过这是一件“爪刀”形态的神奇物品。但是哈梅尔接下来的举动,玛丽就不太理解了。 淡淡的光点从爪刀上飘起,哈梅尔握住刀柄的位置,用力地用掌心蹭过去,很快,哈梅尔手上就积攒了一簇软毛。 玛丽的目光更茫然了:“这……” “是啊,这也是一种特殊效果。更强力的毒素和满月时的嗜血都会被压制,但是这样没有太大负面影响的毛还存在,过上两、三个月就得清理一下。” 玛丽放声大笑起来:“噗哈哈——你的神奇物品怎么也跟你一样离奇啊!” 艾丝特苦恼地扬了扬手上的“罗根之爪”:“你不要趁机骂人!这种负面效果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要是早点遇到我们,还能让亚历山大先生帮你打造呢,他大概是不会拒绝这种事的。” 艾丝特的神情一顿,移开了视线,专注地清理爪刀上面的狼毫:“哈哈,谁知道呢……我总有要下船的那天。” 她的话含糊不清,有种让玛丽无法理解的消极,玛丽将头巾里掉下来的散发别到耳后:“那就不说这个,亚历山大先生告诉我,看在你已经能跟本地人正常交流的份上,都坦语的事情可以问你。” 接下来哈梅尔露出的笑容突然让玛丽背后一寒:“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不怀好意?” 艾丝特眨了眨眼,压抑住能让别人感受题库与试卷的幸灾乐祸:“我有吗?” “绝对有……”玛丽十分怀疑地嘀咕道。 —— “四叶草号”穿过“狂暴海”的航程大多数时候都很稳定,少数风暴肆虐的日子,幸运也会眷顾这艘船只上的人们。 但即使如此,在“狂暴海”区域弯弯绕绕往北靠近,“四叶草号”也花上了大半个月,才在塞洛斯岛的码头靠岸,补充船上的物资。 之后再花上差不多的时候,就能通过迷雾海,穿过奥拉德克群岛的边缘,抵达因蒂斯西北面的港口。 如果不是因为对时间有特殊的感知,再加上非凡能力带来的强化,艾丝特或许真的会彻底忘记日期。 不过她没有忘,所以艾丝特布置好仪式后,在“四叶草号”绿色光幕的保护下,召唤了格尔曼·斯帕罗的信使。 将一枚金币与信件递给四个头的信使小姐,目送着对方走入灵界缝隙,艾丝特这才坐回了床边,继续阅读从亚历山大那里借来的弗萨克语书籍。 只有玛丽还在跟都坦语艰难地作斗争。 因为艾丝特给她出了一大堆习题,所以现在只要两人一碰面,玛丽幽怨的目光就会钉在艾丝特身上。 —— 奥拉维岛。 克莱恩结束了又一天在奥拉维医疗救护基金会的工作,他已经能毫无挣扎地面对刷厕所的活计了。 这段时间以来克莱恩一直都在这里登记义工身份,通过帮助那些将逝之人完成他们的心愿,努力消化“无面人”魔药,为晋升做着进一步准备。 对于污染问题,他已经决定拜托艾丝特帮忙了,在魔药彻底消化前不用急着联络她。 听艾丝特的信件中说,她处理“四叶草号”那边清除污染的委托相当顺利,所以克莱恩没有急于向认识的其他人询问这方面的事情,不然他一定会对艾丝特“当场解决掉污染”的话心生怀疑。 因为克莱恩不时就会更换面容与身份,所以他的义工生活也没有引起多少注意,至少比最开始直接用格尔曼·斯帕罗的脸走进基金会办公室好多了。 随便找一间酒吧解决掉晚餐,喝了杯黑麦啤酒,多点一份特亚纳浆甜糕犒劳自己,克莱恩散步着走回旅馆房间。 不过他刚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时,就察觉到了房间内的异动,很快灵界裂缝撕裂开,四颗容貌艳丽的人头从中飘出来,其中一个还咬着信封。 “谢谢,麻烦您了。” “是……”“光……”“的信件……” 最后一个头没有话可说了,有些苦恼地“嗯”了一声。 接过信使小姐嘴上的信件,克莱恩看到了艾丝特熟悉的字体,在送走这位对艾丝特称呼奇怪的蕾妮特小姐后,克莱恩当即撕开了封口,展开折叠起来的信纸,嗅着还新鲜的油墨味,浏览起纸张上的内容: “致我的朋友: 有一段时间没有给你写信,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希望你那边一切顺利,没有太倒霉的事情发生。 我这边都挺好的,虽然我能感觉到‘四叶草号’的大副表面上还装作不信任我,但经历了这段时间的航行,我跟他们已经相当熟悉了。 在完成这次随他们探险遗迹的委托后,我或许有机会得到足够的报酬,想办法晋升‘寄生者’。半神序列对非凡者来说是很重要的一步,我相当期待会发生什么,对此有种特别强烈的预感。” 半神啊……这一次又被艾丝特走在前面了。不过她的晋升看上去不需要仪式,塔罗会上也没求购过辅助材料,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克莱恩在替艾丝特感到高兴的同时,眉头却下意识皱起来。 随着他对非凡力量的了解越多,收集到越多罗塞尔的正经人日记,克莱恩也察觉到了艾丝特是多么罕见的“特例”。而在非凡世界里,“特例”往往代表着更加混乱疯狂的影响,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偷盗者”与“命运”两种能力交叠的情况,简直就像是艾丝特与卓娅难以分割的现状。 艾丝特要是不断晋升下去,为了抗衡卓娅,她很难放弃晋升序列零的希望。那某一天,说不定她还得去面对同途径高位者的阿蒙…… 克莱恩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叹了口气,重新看起信件: “我之前在西拜朗的时候遇到了疑似灵教团的人,也遇到了形迹可疑的血仆和吸血鬼,后来船长告诉我,曾经有隐秘组织出现过分裂,部分‘月亮’途径的非凡者加入了玫瑰学派,很有可能是他们的成员,西拜朗的隐秘信仰里就以这两个组织最为活跃。 不过我们跑得很快,可能这就是‘四叶草号’的特点。我在这里结识的朋友告诉我,在一艘船上待久了,很容易就被这艘船的气质影响。 ‘四叶草号’的气质基本就是[佛系躺平],可能因为这艘船和船长都是‘命运’途径……” 周围没有其他人在,克莱恩也就没有刻意扮演“冷脸的格尔曼”,捂着脸闷笑了一会儿。 这种久违的中文网络用词,能让他短暂地脱离非凡世界片刻,获得不少轻松感。 艾丝特总是喜欢一本正经地说出些奇怪的话,从两人认识起她就会这样开玩笑,带着种让人难辨真假的幽默感。 克莱恩继续读了下去,艾丝特的鲁恩语也总是写得非常工整,让他能看出一点无形方框的影子: “按照船上那位老先生的说法,我很有成为一位语言学家的天赋,我的都坦语和因蒂斯语已经非常熟练了,虽然弗萨克语还没有任何交流的机会,但是单纯的阅读也很通顺。 如果未来你有需要翻译的时候,可以考虑雇佣我,我一定会给你友情价。 相信我,即使是我们那个年代的语言我也有很强烈的印象,这些单纯被存储的知识,似乎比记忆要残留得更多,都在我的脑袋里。 ‘四叶草号’正在前往因蒂斯的路上,再过两到三周,我们就会在斯德兰斯堡的港口登陆,让‘四叶草号’和大部分船员享受一段时间的假期。 到时候我会跟着船长、大副和二副前往那处霍纳奇斯山脉边缘处的第四纪遗迹,帮助他们进行探险。 闲聊了这么多,这封信也写得够长了,那么我也将最重要的一句话留到最后: [生日快乐,周明瑞]。” 克莱恩瞪大了眼睛,望着这最后一句中文,他没有刻意用小丑能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微笑之余,他的眼眶也有点发烫。 三月四号,今天是他来到异界的第一个生日。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却有人写了一封絮絮叨叨的信。 这封信或许只值一个金币的邮寄费,拿在手上轻飘飘的。 克莱恩将这封信郑重地收起来,叠好,放回信封里,压紧撕开的裂口。 他布置仪式,把这句生日祝福献祭到了灰雾之上。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夕下_be,凤磐,nokki,xv36,万物归一萌泡泡的月票! 因为收藏到四千了,今天有三更,这个菜狗作者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因蒂斯 三月二十二日。 昨天艾丝特刚经历了一场没有太多新消息的塔罗会,成员们还在稳定地消化魔药、寻求配方,并没有这么快就能进入下一步的提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隐者”对于“恋人”的关注度莫名提高了,每次塔罗会都会多瞄几眼过来。艾丝特十分茫然,她回顾一下过去的数次交流,自己应该没有在哪冒犯过这位“隐者”女士,为什么她望过来的眼神充满审视? 但是每次“隐者”都会很快移开视线,艾丝特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就没有开口询问,她怀疑即使问了“隐者”也不会坦率承认。 四天前在奥拉德克群岛又一次补充过物资后,“四叶草号”这段漫长的航行终于到了尾声。 摘掉海盗旗,亚历山大在最底部的船舱忙活几小时,才完全停下让“四叶草号”产生泡沫的装置,期间艾丝特和托马都被拉过来打下手。 “你拉我来是应该的,你拉她来干嘛?”托马指着艾丝特这么问道,言语间相当不耐烦。 “不要这么失礼,托马。哈梅尔在的时候公主更安分。”亚历山大拧下来一圈巴掌大的螺栓,示意艾丝特将它与别的零件放到一起。 托马显得更不高兴了:“但是这相当于把这艘船的秘密都暴露给她!” 亚历山大头也不回地敲了敲下一处零件,继续拆卸严密的防护层:“省省吧,这么几年下来,难道你就能看得懂这些泡沫发动机的构造?” 艾丝特憋着笑,没有出声,她不好意思再刺激因为无法反驳而脸色发红的托马了。 在那些绚烂的泡沫消散后,这艘船现在看上去更像是偷偷出海的私船,变得相当不起眼。 “四叶草号”难得大大方方地停在了公共港口,船上的水手们都因为能回家而兴奋不已,没有人打算留在船上庆贺这件事,亚伦也没有强留他们。 “那‘四叶草号’要怎么办?”艾丝特也就这件事情询问过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推了推厚瓶底般的眼镜:“会有我的老朋友来接收公主,带她也去放个假,做一下全方面的保养与休整。” “我猜您的老朋友也跟这艘船很熟悉。” “当然,我们当时还在一起设计……咳,都是很久前的事情了。”亚历山大摇摇头,“你就不要打听上一辈人的青春故事,可没什么好听的。” 艾丝特拎紧了手上的行李箱,微笑着转移了话题:“我们要怎么去目的地?上霍纳奇斯省离斯德兰斯堡可相当远,要耗费不少时间呢。” 亚伦笑眯眯地凑过来,冲外面说不上热闹的港口高兴地摊开双臂:“那当然是蒸汽列车!欢迎来到蒸汽奇迹因蒂斯,感谢伟大的罗塞尔大帝!” 艾丝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一步。 她这个动作让站在后面的玛丽闷笑了两声。 托马立刻开口了:“玛丽,你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你可以去我们在斯德兰斯堡的会馆待着,最好给你家里写封信。” “我不能去!?”玛丽当然相当不满,“我今天已经是个成熟的海——冒险家了,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们去探索那座第四纪遗迹?” 托马冷冷地瞪着她:“你觉得你很成熟?想去也可以,打过哈梅尔再说。” 亚伦很不赞成地瞄了一眼托马:“这个对比相当不合理,即使是你自己有这种信心吗?” “没有,但不妨碍我借此警告玛丽。” 玛丽咬着牙没有再说什么,艾丝特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把钥匙上的污染足以说明这次行动的危险程度,不是不让你证明自己,但那处遗迹情况不明,我们说不定很难分出太多余的心思照顾整支队伍的人。” 亚历山大附和地点头:“你的序列还是低了一点,玛丽,少一个人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那意味着可能遇险的人变少。” 亚伦抬手想拍玛丽的脑袋,被她一个横移闪到旁边,亚伦只好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理平那并不存在的褶皱:“亚历山大你不用说得那么悲观,我们的这趟行程会很顺利的,相信我,我们一定能交到好运。” 玛丽没有再开口,但她眼中的失落怎么都掩藏不住。 艾丝特望着港口边的集市,深吸一口气:“或许这就是道别了。” “你在说什么?我们又不是不回‘四叶草号’了,过一个月我们就要重新出海的。”亚伦很疑惑地转向她。 而艾丝特只是展露一个甜美的微笑,淡色的眼睛中冷清得不含温情。 艾丝特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返身走过去拥抱了玛丽一下: “希望你一切如愿,向着理想中的自己前进。” 玛丽也很茫然:“哈梅尔?你怎么说得好像我们要永别一样。” 艾丝特松开玛丽,重新抓起自己的行李箱:“玛丽,那就永别吧——哈哈哈,当然只是开个玩笑,别用那么凶的眼光瞪我啊。” 托马很无奈地叹了口气,亚历山大微笑着注视这一幕。 只有亚伦的特殊预感让他心里一空。 虽然不论怎么听那都是很幼稚的、刻意招人白眼的玩笑,但是他的灵性直觉告诉亚伦,并不是这样。 哈梅尔动用了话术方面的能力,想让别人相信这只是玩笑。 艾丝特又冲玛丽挥了挥手:“那些都坦语的练习题你记得完成。” 于是玛丽气哄哄地扛着她的行李箱跑掉了。 亚历山大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你们先找家咖啡店解决午饭,之后直接去最近的蒸汽列车站台,我们应该还能赶上下午的几趟列车。我还得再等等他,那个散漫的家伙又迟到了。” 托马点点头:“我先去会馆取我们的伪装身份证明,到时候直接去蒸汽列车站台找你们。” 亚伦望着玛丽离开的方向:“真想喝一杯啊。” “我们到上霍纳奇斯省还远着,一个月的休息期,总有你能喝到不省人事的时候。”托马很不耐烦地回道。 艾丝特嘴角又挂上笑容:“亚伦船长,我们走吧。” 亚伦瞥了她一眼:“喊我亚伦就行,回到地上可就没有什么船长了。你喜欢吃甜点,就不应该错过因蒂斯的香料红酒炖梨,还有橙酒薄煎饼……” 艾丝特回头,瞥了一眼“四叶草号”。 没有那些泡沫的簇拥后,它看上去如此普通,远不像第一次见面时,整艘船悬浮起来缓缓飘在空气中,被七彩泡沫环绕的梦幻感。 —— 因为托马的话,艾丝特盯紧了亚伦,这两样酒精甜品是一口没吃上。 不过在比较偏远的斯德兰斯堡,这里只有极少数的奢华餐厅才会提供这些,大部分小餐厅常备的都是更普通的大众甜点,比如鸡蛋奶油布丁塔或者闪电泡芙。 两人的午餐随便吃了些东西,很快就找到一辆出租马车,坐马车前往斯德兰斯堡东面的蒸汽列车站台。 “你的因蒂斯语真是熟练到不像鲁恩人,就是带有特里尔口音,跟亚历山大太像了,不用这么像的。” 艾丝特眨眨眼睛:“只是带有一点刻意模仿,我觉得亚历山大先生的口音很优雅。” 亚伦往后靠在微微晃动的车厢上,这条路整体还是相当平稳的,他压低了声音:“特里尔的口音听上去有点做作,尤其是亚历山大喜欢拖长的尾音,总是让人想到那种带咏叹调的颂歌。我得说永恒烈阳教会对此可能有那么点责任……” “这样毫不在乎地谈论教会,亚伦先生就这么笃定我不是个虔诚的信徒?” 亚伦呲了呲牙:“要是你现在张开双臂赞美什么神灵,我会直接吓得从马车的车窗里跳出去。” 艾丝特不由得勾起了嘴角,这个话题再谈下去两人就真的太过异端了:“现在因蒂斯的马车行业应该远不如蒸汽列车吧?” “多亏罗塞尔大帝的全力推行,蒸汽列车才被普及到大部分重要的省市,不过现在很多人都想把这件事的功劳往蒸汽教会头上塞。你可别告诉亚历山大我说了这话,他的信仰跟他的研究精神一样忠诚。” 艾丝特心存疑虑:“承认是罗塞尔大帝的功绩又没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非要抹去这位变革者的存在呢?总不会是因为他混乱的男女关系吧?” 亚伦的神情黯淡了几分:“我倒是觉得罗塞尔大帝相当值得敬佩,尤其他还是……可惜他晚年出现了太多违背原先性情的怪异事情,最终倒在教会与贵族们的联手刺杀之下。” 艾丝特下意识地想到了某方面的可能:“污染?” 亚伦却只是摇摇头:“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因为从表面上来看,大帝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那也都是在我出生前发生的事情了。” 艾丝特望向窗外,一个报童正拿着报纸冲路人叫卖。改良造纸术和印刷术、抄名著、打造幼教玩具、“发明”塔罗牌和纸牌……更不要提蒸汽机、帆船与火炮的应用与普及。 “即使他们再怎么想抹去那些痕迹,他也留下了足以永远改变这个世界进程的影响。” 亚伦抬眼望着她:“你似乎很感慨。” “我不否认他开启的殖民时代对群岛和南大陆的原住民是灾难,但也会承认他造福了很多人……在他的时代,就连鲁恩都不得不对因蒂斯低头。” 艾丝特不会说的是,罗塞尔在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像他们印象中的世界,单是因为这点,她最多只会嫌弃,而不会对罗塞尔的所作所为过多评判。 说到底,只是相比南大陆的人民,罗塞尔作为“老乡”的身份更让艾丝特有认同感,她几乎能想象到写下那些日记时,罗塞尔各种各样的神态。 就好像……她见过他甚至认识他似的。 但艾丝特也很确信,自己没跟这位百年之前的大帝有过任何接触,即使看过部分日记,也不应当有这种莫名的熟悉感。 亚伦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得意笑容:“是的,即使是现在,不少人还希望能恢复他当执政官和‘凯撒大帝’时期的帝国荣光。” “哪有那么容易?”艾丝特略带不满地道,“他们也把这种事情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即使是同一条路,换个人走也不一定是什么样的结果,罗塞尔可是个有野心又敢行动的家伙,他各种强烈的欲望其实相当容易被利用…… 可惜啊。 艾丝特叹了口气,至少她现在还能跟克莱恩聊些琐碎的事情。 罗塞尔那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大概非常、非常孤独吧。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表诚心 马车上,亚伦有些心神不宁地开口:“之前你跟玛丽说的话不只是在开玩笑,对吗?” 艾丝特沉默了两秒,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这件事……最好等我们登上蒸汽列车再说。” “你需要让亚历山大和托马也知道这件事,以免你对我的暗中影响导致误判或感性用事?”亚伦这么反问道。 艾丝特点点头:“虽然说不上那么严重的后果,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同行,我们相处得也算不错。在进入那座第四纪遗迹前,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告诉你们。” 亚伦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关系到我以后是否要回去‘四叶草号’,我大概率会放弃返回船上。至于理由,晚些我会一起告诉你们三人,就不用说第二遍了。” 亚伦半天没有说话,直到快抵达车站了,他才轻声笑笑:“所以等我们探索完那座遗迹,你打算去哪?” 艾丝特这两天已经做好了决定,也听说过克莱恩要借“世界”的邀请,跟随“星之上将”出海的事情,克莱恩也告诉艾丝特,如果她没办法赶到,会让信使把需要去除污染的物品交给艾丝特,四个头的信使小姐可以帮忙递送少量物品。 所以艾丝特也迅速给出了她的回答:“我大概要回去跟我的朋友会合。没有具体的打算,但对我来说晋升是首要的。如果我觉得留在因蒂斯能遇到我想要的机缘,我就会待上一段时间。” 亚伦提出了另一个方向的建议:“第四纪时‘图铎帝国’的首都就在特里尔,支持‘图铎帝国’建立的天使家族中有掌控‘偷盗者’途径的。如果你想,可以考虑跟我的老师聊一聊。” 艾丝特心中一紧,连连摇头:“不不,我绝对不会去调查那些天使家族的,反而不如替你的老师完成其他任务来得轻松。” 她对特里尔有种莫名的抗拒感,更别提那些第四纪家族中可有她这辈子再也不想打交道的家伙。 亚伦笑笑,没再说什么。剩余的路程不过数分钟,两人很快就走下马车。 亚历山大已经等在这里了,他换上了很朴素的深灰色古典长袍,相当衬托他身上的学者气质。再加上手上捧着的书籍与厚眼镜,亚历山大看上去更加像个不怎么出远门的老学究。 这么看,真的很难想象亚历山大先生颜色偏深的皮肤都是海上晒出来的……艾丝特在心底里嘀咕了一声。 在蒸汽列车站台外等待没多久,托马也赶了过来。 半小时后,一行人便已经坐在蒸汽列车上,托马买的票竟然是一等座,四个相当宽敞的座位刚好相对,占据了车厢的一角,中间隔着一张可以放置杂物或零嘴的小桌板。 “我们会在中途的旅馆休息一下,连续坐上三十个小时的蒸汽列车没人受得了,至少我的这把骨头已经吃不消了。”亚历山大递了一本弗萨克语的给艾丝特,让她用来打发时间,天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书,他的行李箱里似乎永远都装着不同的书籍。 “你也就这么说说,以我们的身子骨再活上几十年也没有问题。”托马闭着眼睛靠在窗边假寐。 亚伦坐在他身边,而艾丝特坐在托马的对面,身边是开始专注于书本内容的亚历山大,他似乎在斯德兰斯堡又买了新书,颜色靓丽的封皮散发出少许怪味。 亚伦挑着眉毛转向艾丝特:“你要小心点,看书看多了说不定就会跟亚历山大先生那样,戴上眼镜可就不好了。” 艾丝特立刻放下了正在轻揉右眉心的手,干笑两声:“哈哈,我会注意的,至少我还没到会近视的地步……” 而亚历山大完全没有抬头,专注地沉浸在书籍的文字里,似乎完全没听见亚伦的调笑话。 数小时后,天色昏暗下来,喷吐着雾气的车头驶进一座小镇,一行人又找了间距离较近的旅馆,并在旅馆内用了晚餐。 艾丝特单独一间客房,亚历山大也提出要单独一间,托马和亚伦最终则找了带次卧的套间。 因为两个人谁也不肯睡沙发,在前台拌嘴争执了好几分钟,最终还是亚历山大敲定了住宿的套间,反正全都是亚伦付钱。 亚伦其实并不介意,他除了对自己私藏的佳酿十分吝啬,替众人买单的时候一向大方,他只是单纯想跟托马吵架而已。 按照亚历山大所说:“在亚伦被拜亚姆赌场通缉前,他攒的积蓄足够花上几十年了。” “所以‘金手指’的一万金镑赏金里有不少水分?”艾丝特微笑着道。 托马阴沉着脸,对于亚伦方才刻意挑事感到非常不满:“就他的实力,不在‘四叶草号’上面的时候相当缺乏实际战斗力,顶多能以各种离奇的方式回避掉正面战斗,或者让对手倒霉。” 艾丝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事的亚伦先生,能让敌人喝水呛死也是很厉害的能力了。” 亚伦嘴角的笑容十分勉强:“谢谢你如此尽心尽力的安慰,我一定往这方面努力。” “我是认真的。”艾丝特板起脸说道。 “我完全没觉得……” 不过在众人分散去休息之前,亚伦让所有人聚集到他和托马的套间里,这里有一个小客厅,加上艾丝特从自己房间里拖出来的椅子,四个人都能坐下来。 亚伦冲艾丝特抬了抬下巴:“既然人都到了,中午你跟我没聊完的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艾丝特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她严肃的神情让最为随性的亚伦也没有了打趣的想法:“如果直接解释,你们很难会有相应的概念,那么我来问个问题吧,我登上‘四叶草号’具体多久了?” 亚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怎么也有快一年……” 托马冷笑着打断了亚伦的话:“你脖子上的东西可不是摆设,亚伦,动动脑子。她上船根本不到半年!也就几个月而已。” 亚历山大却用指节怼了一下眼镜,没有急于说话,而是起身从行李箱中翻出了一个小本子,才重新坐回安乐椅上。 在翻阅过巴掌大的笔记本后,亚历山大的脸色也露出少许诧异:“是两个月?从一月二十一号到昨天,刚刚好两个月。” 这一次,托马难得和亚伦异口同声地道:“怎么可能!?” 艾丝特拍了拍手,让惊讶中的三人将目光转向自己:“之前亚历山大和托马在那座小岛纳瓦特上,见过我用一种很奇怪的力量,效果近似于‘逆转时间’但并不完整。” 亚历山大的余光掠过神色不定的亚伦:“我能确认的,只有那是相当高位格的能力,这是你能借用那种非凡力量的代价?” “或许是,我并不清楚,但在我跟他人构建联系的时候,别人感知中的‘时间’会不断受到扭曲。” “原来不仅仅是‘诈骗师’的魅力……”亚伦闭了闭眼,又望向艾丝特,“你付出的应该不止这些。” 艾丝特微笑着冲他点点头:“我跟他人的命运无法产生交集。” 托马先亚伦一步反驳了这句话:“放屁!你现在就坐在这间屋子里在跟我们交谈,难道你还能是个假人吗!” 亚伦往沙发后背靠去,抓住了转瞬即逝的灵感:“时间?” “普通人大概一周就会完全遗忘掉跟我的接触,非凡者可能稍微长一些,但也就在十天左右。我没有在生活中长期接触过半神,所以不确定到哪一步才能留下记忆。”艾丝特轻声道。 她也考虑到有几位曾经与“卓娅”的各种交集,于是又补充道:“我目前知道的是,到了天使层面的非凡者,或者有神灵的庇佑的话,也能免疫这种来源不明影响。” 亚历山大摩挲着手上笔记本的封皮:“你说的接触,是不论发生过什么事、认识多久,都包含在内吗?” “是。” “你确实在跟玛丽‘永别’,”亚伦垂下了头,“如果完全不记得,两个人失去了命运的交集,那么再见面的时候跟陌生人没有两样……” 托马烦躁地捏了两下眉头:“我只能说这样的玩笑不好笑!你确实一点都不可信!” 亚历山大向来是三个人中最冷静的,他的反应比另外两人平和很多:“怪不得你之前要询问我们关于相处时间的问题。如果不是有之前这些疑点,我们大概很难把你现在的话当真。” “我注意到您会有记录日常某些事情的习惯,而船上新增了可疑人员,这种重要的事情,我猜测您必然会留下相应的记录。” 亚历山大重新翻开他的笔记本,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因为他不再说话,屋内的气氛越发压抑。 艾丝特清了清嗓子:“嗯,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亚伦抬起头,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略有闪躲:“我的老师还能记住你,她并没有到达天使的层次。但我不确定是否跟她手上的某些东西有关。” “她手上有‘命运’途径的高位格物品,在更早的时候就注意到过我引起的异动。” 亚历山大点点头:“在去探索那座遗迹前你特意来告诉我们这些,我明白你是想跟我们坦白,让我们心安。但我不得不说一句,这件事你之后告诉我们会更合适。” 艾丝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显出几分淡漠:“虽然时间也不长,但玛丽确实是个不错的朋友。我很少跟我过去的朋友们这样正式地道别,所以情绪受到不少影响,我也已经习惯这样的分别了。” 托马已经是屋里唯一一个脸色难看的人了:“你看上去可没有多少感伤。” 艾丝特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这不影响我理智地谈论这件事。” 亚伦的视线扫过她的笑容:“我知道了,在这件事结束后我就会跟我的老师交流,你不用返回‘四叶草号’了,对其他人来说解释你的存在反而更麻烦。” 艾丝特站起身:“谢谢你的体谅,亚伦先生。” 在她搬着椅子返回自己的单间客房后,屋里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她真的很危险,却又不断向我们展现着自己诚心,这个人太矛盾了,哈梅尔小姐。”亚历山大又在他的笔记本上添加着什么。 托马冷笑两声,没有说话。 亚伦也从沙发上站起身:“我现在就去写信给老师,不过大概率不会有任何结果……这样的非凡影响,简直是前所未闻。” 亚伦离开后,托马又看向还在写下东西的亚历山大:“不觉得她这样的理智反而很不正常吗?” 亚历山大的笔顿了顿:“她本来就很不正常。”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霍纳奇斯 一节节蒸汽列车穿过广袤平坦的原野,在蓝得透彻的天空下往前奔驰,在温度逐渐转暖的开春,几乎所有青翠的田野里都有农民在忙碌着。 罗塞尔带来了蒸汽机,全力将它努力往军事储备的方向推广,沉浸在扩展宏图的大业中。民用的小型蒸汽机完全没有出现,因蒂斯的农业仍停留在人耕或者马耕的方式,。 因蒂斯北部较干旱的平原地带更多是以小麦这类粮食为主,不像南方气温与湿度更适宜葡萄、苹果或甜菜之类的农作物,收益也跟南方的葡萄园无法相比。 换乘了两天的蒸汽列车,艾丝特四人已经进入了上霍纳奇斯省的范围,车窗外的景象也逐渐萧条,只有连绵不断的山峦。 “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山脉外围,离间海沿岸的第利斯还有不少距离。”亚历山大放下手上的书,给往窗外眺望的艾丝特解说道。 “我只记得第利斯是间海沿岸的大城市之一,它离霍纳奇斯山脉也不远?” “是的,第利斯人口很多,在周围也聚集了不少中型城市,算是霍纳奇斯山附近最繁华的地区。当然,跟那座‘欢乐之都’的特里尔是没法比的。”亚历山大回答道。 亚伦这两天的话少了很多,更多时候也跟艾丝特一样盯着窗外沉思。 托马指了指那些嶙峋的岩壁:“这离山脉其实还远着,但是外围也基本都是山地,所以你们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的。” 亚伦皱皱鼻子,不屑地扫了托马一眼。 艾丝特翻开手上的书,也学着亚历山大的样子,沉浸到字句间的世界里。 一小时后,四人就下了蒸汽列车,这是座很普通的小城市,甚至比廷根还要偏僻许多。 如果换做是在鲁恩,或许根本就没有建设列车站台。但在罗塞尔当年的大力推广下,因蒂斯的大部分地区都建设了蒸汽列车站台,让大部分平民也都能享受到这种出行方式的便利。 “我们今天休整一下,明天就出发。”亚伦这么说道,没有人提出异议。 在决定好落脚的旅馆后,亚历山大询问道:“哈梅尔,你要跟我去镇上看看吗?这里也是有书店的。” 艾丝特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自然不会拒绝这个邀请,她猜测到了亚历山大的真实心思,他有些话要跟自己单独聊聊。 于是两个人走上了街头,天色昏暗,亚历山大带着艾丝特步履悠闲地穿过一个人声嘈杂的集市,走进了一家门口摆着杂志架的书店。 店门上挂着铃铛,有人推门就会发出阵阵响动。看店的年轻人坐在柜台后,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就再度低下头,手上拿着一份报纸自带的填字游戏。 他脸上的雀斑几乎都写满了“无聊”二字,很明显并不喜欢这份枯燥的职业或者书籍。 对方没有上来推销,反而给亚历山大和艾丝特提供了单独交流的机会。 亚历山大的目光在标注着新进书籍的架子上游走:“哦?居然有沃尔女士的新,这种小地方竟然会进货,恐怕书店老板也是她的读者啊。” 艾丝特有点意外:“您会看这种类型的吗?我还以为她的读者大多都是年轻人。” 亚历山大无奈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古板的人吗?我什么书都会看一些。任何书只要看上一遍,我差不多就能记住大部分印象,算是学习方面的优势。” 艾丝特从书架上取下这本被翻译成因蒂斯语的“佛尔思·沃尔绝佳新作”,简单浏览起来:“我其实挺喜欢她的书。虽然有时候会太过天马行空,或者过于沉溺于角色的浪漫关系,但就这位作家女士的想象力来说,她在各方面都很让人惊喜。” “听到你这么说我反而有点意外,我个人更喜欢更加风格朴实、逻辑性强的书籍,所以只是看看,并没有怎么关注过这位鲁恩的作家。”亚历山大的目光掠过书架,很明显是在找让他更感兴趣的新书。 艾丝特将手中幻想风格强烈的冒险放回架子上:“所以,您想跟我聊什么?” “关于你身上的异常。” “如果您想说的是我无法被人记住这方面,我也没有更多的信息能提供给您,不然我也很希望能听听您的分析。” 亚历山大摇摇头:“不,不是这件事,而是你之前——” 书店门口传来铃铛声,亚历山大下意识打住想说的话,两人都往门口的方向望过去。 一个跛着脚的男人走了进来,外貌也就四十岁出头,他穿着非常整齐的黑色燕尾服,嘴唇上蓄着两撇的小胡子,黑色的头发油亮而整齐地梳往脑后。 男人一瘸一拐地走向前台,面无表情的五官像是蜡像般僵硬。 他用食指顺了两下唇上的胡须,视线转向艾丝特和亚历山大这侧时,男人脚下很明显停顿了两秒,然后才回避着他们的目光,径直往柜台的方向走去。 艾丝特在那瞬间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她瞬间想到了灵视。 她望向亚历山大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用手挡在脸边,用口型做出示意。 亚历山大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对方是非凡者! 这有些太赶巧了,亚历山大当即点点头,两人也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在书架前随意散步起来。因为店里足够安静,两人即使与那边隔了几米距离,也能听清柜台旁的谈话。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干瘪,因为低沉而含糊不清:“西蒙呢?” “老板今天不在店里,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吗?”柜台后面的年轻人被迫放下了填字游戏,很无奈地抬起头来回答道。 虽然神情上没表达出来,但艾丝特能感觉到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只希望能快点打发面前的人。 中年男性却很执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今天?明天?” “我不知道,您要是真有什么要紧事,就在这给他留封信——您不是这两天第一个来的。我在这坐一整天了,保不准还要再坐上一天呢,先生!进店的一个买书的人都没有,全都是要找老板的,真不懂他没事出城干嘛!” 年轻的店员忍不住抱怨起来,艾丝特从书架上随手拿出一本罗塞尔的原版诗集,缓缓翻看着,注意力仍然放在身后那场谈话上。 中年人完全没搭理那一通抱怨,继续追问:“那你知道他大概去了哪吗?如果他今天有可能回来,我就在店里等他。” 店员脸上的烦躁越来越明显:“先生,看您这身衣服,想来您是个体面人,跟老板一样,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被雇佣的小人物了。我告诉过您,我不知道,老板只说他要出城去!” 中年人其实跟这个满脸无聊的年轻人一样,对店里满载书本的货架不屑一顾。男人就那么站在柜台前边,他也执拗得让人发笑,脚下一动不动:“那之前来找他的都有谁?你认识吗?” “神啊,我从没见过像您一样难沟通的人,求求您让我清净会儿。我不是老板,我也不知道那几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我不认识他们!一位都不认识!” 年轻人似乎有些受不了了,他不断用手上的笔敲着柜台,像是在给自己的抱怨打节拍一样。 中年人突然伸手越过柜台,抓住了年轻人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拽向自己。年轻人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柜台上,震惊到一时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面色苍白地与中年人阴黑的蓝眼睛对视。 中年人的声音没有多少波动:“听着,我知道你很不满,我也他妈的很不满,懂吗?你最好祈祷你的老板尽快回来。” 店员脸上的雀斑都变得惨白起来:“我、我知道了!” 中年人没有松开这位店员的衣领,反而更用力地揪着他往上提,他脸上渐渐扬起笑容:“对待他人的尊敬不是用敬语,而是摆出你应有的态度。” 店员的声音都在发颤:“对不起,对不起!” 中年人的嘴角两侧高高勾起:“现在告诉我,西蒙究竟去哪了?想好你的回答,不然……” “咳咳。” 中年人听到女声轻咳的瞬间就松开了手。 诡异的危机感转瞬即逝,但男人比较敏感的灵性直觉,让他得以察觉到这份来源不明的压迫感,他当即后退两步,右手插进了口袋里。 艾丝特晃了晃手上的几本书籍,最顶上那本在封面标着“佛尔思·沃尔绝佳新作”宣传语。 “我想买这几本书,你能帮我统计下价钱吗?” 那位店员眼神中的慌张还没消散,他颤抖着接过艾丝特递过去的几本:“抱、抱歉,我的意思是可以!但是上面这本,它只是拿来宣传用的,有磨损……我、我去后面给您拿全新的!” 中年人死死盯着身旁这位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士,像是要把她的脸上看出洞来。 艾丝特平静地转向他:“请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男人迅速移开了目光,他甚至连再度开启灵视都不敢,明明对方身上没有任何危险的预兆,但他的灵性直觉却一直莫名紧绷着。 亚历山大也走到柜台旁边,站在艾丝特另一侧:“买完书我们就走吧。” 他这样既是在委婉地跟对方展现自己的态度,表明自己两人不想生事,话外也是在劝告艾丝特不要惹麻烦,但却用跟她站到一起的动作,隐隐向中年人表达了威慑:两个人对上一个,始终是一个人更吃亏。 艾丝特轻快地点点头,露出柔和的微笑:“好的,就等付款了。” 中年人又往旁边走了两步,站在另一个书架旁,假装浏览起上面的书名。对面也摆出了自己不愿起争执的态度,这让亚历山大非常满意。 直到那个店员返回柜台前,艾丝特付了两枚金路易,并拿到了找回的零钱,她这才抱着几本书,跟在亚历山大旁边踏出了店门。 那个中年人注视着他们离开书店,使唤年轻的店员找来纸笔,留下了一张叠起来的便条后,也很快离开了这里。 他走入旁边的一条小巷,从怀里掏出了挂在细链上的灵摆。 但让中年人脸色逐渐阴沉的是,不论他怎么改变占卜时的语句,灵摆都跟被冻结了似的,毫无反应。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形迹可疑 淡淡的光圈在艾丝特与亚历山大的周身打转,然后彻底隐没,遁入灵界之中。 艾丝特以前还不能清晰感受到这点,但在那天穿过灵界通道的经历后,她能感觉自己似乎与灵界构建了某种深刻的联系,也懂得如何运用自身的灵性,对这些光点的驱使变得得心应手。 它们是“卓娅”所制造的衍生物,本身就包含着能沟通灵界的力量。 就像是遗忘掉很久的知识突然被回顾一番,强行塞到艾丝特的脑袋里。她也没什么好选择的,只能接受这些——她也会坦然接受能让自身变强的一切,只要“卓娅”的意识不替代自己。 “这倒是很方便。”亚历山大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光点,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那个非凡者看上去挺奇怪的。” 亚历山大带着艾丝特重新转回到大街上,两人很随意地在行人不多的道边漫步:“霍纳奇斯这座山峰蕴含的资源不少,不乏众多投机者或者历史学家来这里探查,哪来的人都有,自然就会有相应的地下联络渠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家书店看着冷清,店面却像是有些年头了……不过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友好。” 亚历山大轻笑起来:“暂时没办法判断出更多信息,我们也不适合跟他有多交流,回去再让亚伦试试。” 他没有再提起两人之前被打断的谈话,艾丝特却也淡忘了这件事。 两人晚些时候在外面用过晚餐才返回旅店,来到亚伦跟托马的客房外,亚历山大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托马:“你们回来得挺快,见到西蒙了吗?” 艾丝特和亚历山大走进屋里,艾丝特带上了房门。 亚历山大坐到角落里的安乐椅上:“西蒙不在书店。听那个店员跟别人交流,他最起码已经离开一天了,我们少了一个确认安全性的渠道。” 托马烦躁地揉了两下后脑勺,与玛丽偶尔会露出的小动作如出一辙:“那个势利鬼不会又因为赚黑心钱摊上事了吧?” 亚伦正翻着一打报纸,随意浏览着上霍纳奇斯近期的新闻:“没关系,上次他给我们带过路了,亚历山大都记得。只要西蒙没把那处遗迹的存在告诉别人,对我们来说都是安全的。” “我们去的时候,就有人到店里找那个叫‘西蒙’的人,还威胁了柜台里的店员。”艾丝特将这件事拎了出来。 托马冲她摆摆手:“不用放在心上,去西蒙书店里的人很少有正经买书的,基本都是要通过他的渠道收取消息或者发送消息。” 艾丝特抱着书干笑两声:“哈哈,我还真是个特例?” “以防万一,我还是去占卜下对方的身份吧。”亚伦放下报纸,从沙发上站起身。 几分钟后亚伦回到了客厅,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不清楚,对方也有防备神秘学探查的手段,但是我能感觉出来是密修会的人。” “你能感觉出来?”托马看上去恨不得踢亚伦一脚,让他赶紧说清楚。 “毕竟我们回来了这边,精通占卜并最小心隐蔽的,是密修会成员的可能性最大,他们一直对霍纳奇斯山脉的古遗迹相当关注。” 亚历山大出声附和了亚伦的推断:“是他们的可能性很强,只是不清楚对方的序列,我们回来的路上哈梅尔已经采取了防止对方占卜的手段。” 亚伦点点头:“没什么好担心的。先休息吧,睡袋托马已经买好了,我们明天赶紧出发。” 艾丝特抱着几本新买的书回去她自己的单人客房,在将门反锁后,光点飘落,飞速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开来。 她取出一枚金币,另外几点光芒附着在上,艾丝特将这枚金币竖在桌面上,指尖一拧,让它飞速旋转起来。 淡淡的嗡鸣声在房间里响起,从不断打转的硬币上散发出来,艾丝特半垂着眼睛,让感知与这枚硬币相牵。 “那个男人会对我们产生威胁吗?”艾丝特用巨人语轻声询问出来,即使屋里除了她一人,就只有那枚不断转动的硬币在活动。 一根银色的丝线在艾丝特的意识中浮现,像是被那枚转轮般的硬币一点点绞出,碎片化的影像呈现在艾丝特的眼前: 幽深漆黑的隧道与坍塌的石门,四人散在灰尘上凌乱的脚步,黑色的丝线从通道顶端不断延伸垂下,一个人影从摇曳的烛火中窜出并疯狂逃窜,空气子弹掀起大量的尘浪与碎石,一个金色寸头、五官错位的男性挡在光晕前方。 在不断摇晃的隧道里,灵界隧道开启又合拢,却被一片诡谲蠕动的黑影淹没。 所有幻象消散,艾丝特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在现实世界。 那枚金路易已经不再转动,它平躺在桌面,一丛香根鸢尾花安静朝上。 艾丝特将这枚金币握在手里,让它在指间轻巧地打转翻滚,脑海中回顾着之前那段画面。 密修会的名称她算是听说过,是个在因蒂斯活动的隐秘组织,倒是当值夜者的时候,艾丝特了解过他们暗中掌控了“占卜家”的途径,空气子弹和火焰跳跃,都符合相应特征。 克莱恩说过这是“魔术师”的能力,那个逃窜的人留下的脚印深浅不一,很明显就是白天书店那位发油过量的先生。 通道狭窄,最好优先偷取对方空气子弹的能力,那样到时候攻击对方也会很方便,托马和亚历山大的攻击手段动静都不小,相当容易出现结局那种遗迹被破坏的结果。 探索遗迹的过程似乎并不顺利,那些黑色的丝线像是活物一般收缩摇摆,只是在预知中都使人觉得诡异。不过那个金色寸头的人又是谁?艾丝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对方,她最好明天向亚伦几人询问下书店老板“西蒙”的外貌特征。 然而让艾丝特眉头皱起的是,预知画面结尾的灵界通道,即使只是瞬间窥见那个未来,她都感觉到那团蠕动的黑影极其危险。 能让她明确生出“危险预感”的东西,恐怕已经是天使级别的威胁了。 艾丝特叹了口气,明天他们绝对不能动用那条可以开启通道的项链,不然灵界通道另一头会出现几人难以面对的东西,到时候恐怕才是绝对的灾难。 不过画面里出现的只有四个人的脚印,还是算上了那个“魔术师”的…… “没有我的未来吗?” 艾丝特轻笑一声,将硬币高高弹起又接住。 —— 同一座小城,另一家旅馆。 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人敲响了一间客房的门,没过几秒,“吱呀”一声,另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后——他的容貌、身高甚至包括走来开门时外撇的右脚,跛脚的姿势都跟敲门的男人一模一样。 门里门外容貌完全相同的两人对视了片刻,站在房间内的那人身形忽然拉高。 他的高鼻梁融化了,眼窝变得更加深邃,下方还浮现了黑眼圈,蓝色的双眼转化成铅灰,黑发不断退缩回头皮下方,颜色也不断变浅,最终只剩下金色的寸头。 顶着真正“西蒙”外貌的男人侧过身体,让门外的搭档走进屋内,然后将门给锁上,在屋里布置完灵性之墙后,他才抬头看向刚刚走进屋的中年男子:“有人来找他了吗?” “有,我看到柜台里留了有三封信,不过更值得注意的是另外的人。” “你竟然跟他们碰面了?进店前没有先占卜一下?”“西蒙”皱起眉头,走向屋里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完全没了方才拐着脚的姿态,他的语气十分冷淡。 中年男人老老实实地垂着头,站到沙发旁边:“我占卜过了,但是完全没有察觉对方的存在。” “对方要是有反占卜的手段,你倒是没过错了。”虽然嘴上这么说,“西蒙”的话语仍然透出他的不满,“你也开过灵视查看他们了?” “是的,我进去的时候店里有两个人,一位学者打扮的中老年男性,一位看上去年轻但是面容不似北大陆人的女性,两人都是非凡者,应该。” “你不太确定。” 中年男人的神态古怪起来:“那个女人给我的感觉很特殊,我看不透,只能看到她的灵体完全被模糊的光晕笼罩着。” “西蒙”的神情逐渐缓和,他沉思了好几秒,才冲中年男人摇摇头:“如果真是那样,那确实不能责怪你。对方很可能是高位者,或者掌控了某些特殊的神奇物品。” “那我们需要探查他们的去向吗?” “西蒙”眯起眼睛:“不用,你去收拾东西,等我进行一次梦境占卜后,我们这就将房间退掉连夜出发。如果对方标跟我们的目标相同,那最终还是会去到那座遗迹附近,让他们替我们探路更好。” 中年男人点点头:“我明白了。” “如果到时候有必要,我们可以直接将那条隧道炸毁,将他们拖在里面。” 中年男人走进他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而顶着西蒙外貌的男子抽出一张薄纸,写下“对安提哥努斯遗迹进行探索,最终结果”的语句后,他双手交握将纸张置于掌心下。 “西蒙”从梦境睁开眼睛的时候,额头上缓缓渗出了冷汗,他没有见到任何启示,只有一片让他感到混乱与茫然的光亮。 即使再模糊的信息,通过灵界也能给予碎片化的反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这也是对方的干扰吗? “西蒙”完全没有头绪。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十二纬度的打赏!! 感谢书友150715224746616、嗷呜超凶_、书友20230125150408338、墨江秋水长歌行、小小月的月票! 看到乌贼大大访谈说外神可能有“命运编织者”的新途径设计,我兴奋到一头撞死在大列巴上,这跟我预想中对“命运三姐妹”的布置能相契合,我甚至能给艾丝特多留一条后路。(总觉得自己好像剧透了什么) 泪流满面,也不知道乌贼大大什么时候能写到……这本书完结前大概没可能,因为预估字数并不多,大纲只有五卷第二卷已经过半了,嗯,下部一定。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众神纪元 隔天,晨光刚落进窗口,艾丝特四人便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他们各自背着睡袋,从集市上采购了部分便于携带的物资与食品,在亚历山大的带领下踏上城外一条偏僻小路。 “这种药水洒在衣服上一些,可以有效驱赶蚊虫。”托马这么说着,将手上的铁瓶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 艾丝特接过少许,在袖口和衣角倒上一点,像是薄荷混合着花椒的味道很快传了出来,虽然呛鼻,但还在忍受范围内。 亚历山大拿着他的笔记走在最前面,旁边是在手上握紧水晶球的亚伦,两人时不时就会探讨一番,然后调整前进的方向。 反而是托马显得比较清闲,跟艾丝特同样走在后面,他也注意到艾丝特肩头偶尔落下微弱的光点,在两人身后划出一道圆环。 “这么说起来,所有人都会忘掉你,那你到现在为止是一直在流浪?”托马这样问艾丝特。 艾丝特瞬间理解了亚伦为什么会经常跟托马起争执。 虽然听上去托马只是想找个话题,他的语气很平和,甚至不像过去那样有刻意找茬的态度,但他确实相当不擅长闲聊。 艾丝特很无奈地瞄了他一眼:“托马先生,这话相当伤人……也不算吧,我也有个很值得信任的朋友,还有自己的小圈子。” 艾丝特得承认,除了同样身为“穿越者”的克莱恩最为特殊,塔罗会的成员们反而是她最稳定的人际关系。 赞美“愚者”!她在心里这样默念道。 “那他们怎么记住你的?” 艾丝特摇摇头:“我们的小圈子里有高位格的庇护,我的朋友跟我都有点比较特殊的地方。” “哦……邪神教徒?” 幸好艾丝特没有在喝水,不然她绝对会呛到。 前面的亚伦回过头来,他之前在试图占卜更方便前进的方向,没有听清两人前面的谈话内容:“你们究竟在讨论什么乱糟糟的话题?你不要讲话了托马,你一开口就让人不想跟你说话,你不知道吗?” 亚历山大清了清嗓子:“咳,亚伦,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你刚才的占卜结果往哪边前进更合适?” 见亚历山大和亚伦又聊起来,托马低声询问艾丝特:“我说话真的有那么招人嫌吗?” 艾丝特干笑两声:“哈哈……真的有。” “啧,”托马烦躁地扇开两根挡路的细树枝,“亚历山大还跟我说有什么‘说话的学问’,我可从没听到过这方面的知识。” 艾丝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是因为‘隐匿贤者’吗?” “是的,我这条途径的非凡者都会经历这种情况。就拿我们要去调查的遗迹来说,你对第四纪有什么了解吗?” “那是个天使层次的非凡者都会在明面上活动的年代,四皇之战迎来陨落,形成狂暴海隔绝了南北大陆近千年。我接触过少许宽泛的内容,但更详细的东西不算清楚。”艾丝特回答道。 托马点点头,开始详细叙述起来: “你说的是传闻最广的那部分,算不上神秘学隐秘,对历史有兴趣的人基本都能查到不少。我曾经在特里尔住过一段时间,在那里接触过部分地下遗迹,所以也被灌输了部分有关第四纪的知识。” “图铎帝国与特伦索斯特帝国的建立是基于对所罗门皇帝的背叛,而继‘夜皇’特伦索斯特之后,图铎成为‘血皇帝’的隐秘,正是他击杀了索伦、艾因霍恩和梅迪奇家族的先祖。” 艾丝特想起贝克兰德那处地下遗迹,她侧了侧头:“但是这件事还有外因,‘血皇帝’不是凭借自己登临神位的。” “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托马赞同地露出笑容,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两人之间的氛围没那么紧张了。 艾丝特的神情却陷入沉思,当时那位“红天使”恶灵的神态很奇怪,祂因为我是“偷盗者”而立刻转变了态度,那对兄弟中有一位“偷盗者”天使的话,他给我的警告与后面的冷淡…… 托马没有理会艾丝特的思考,而是继续讲述起来:“非凡者在晋升序列五的时候,服用的魔药会危险到普通人难以直接用精神去对抗,这时候就需要适当的仪式辅助,才能稳定住个人的状态。” 他顿了顿,刻意卖了个关子:“即使是序列一往上再晋升,也需要这样的仪式——” 艾丝特迅速接上了这话:“但是‘血皇帝’没有。” 她没有对序列一之上的话题表现出任何惊讶,甚至敏锐地反应过来,先一步讲出了托马想说的关键。 这样的交流反而让托马很不愉快:“你都说完了我该说什么。” 艾丝特却忍不住抖了一点个人的猜测出来:“没有仪式的话,在晋升的时候很容易陷入疯狂,但是……” “如果真的疯狂得那么彻底,‘血皇帝’是无法建立图铎帝国,并与其他三皇对抗的。” “如果有人窃取了另外三位被杀者的命运,然后替‘血皇帝’弥补了这方面的缺憾,那他这次没有铺垫的晋升就有了跳板。”艾丝特轻声说道。 艾丝特想到了“偷盗者”途径序列二“命运木马”的特殊能力,托马告诉她的这些隐秘故事,反而让艾丝特心里生出一个新的猜测——阿蒙从“卓娅”那里偷走了某些东西,可能是极重要的某种命运或联系? 正是存在这样的关键,才导致我睁眼就突然落到一个阿蒙分身的身上,“卓娅”真正的能力也因此受到压制。随着我遇上各种各样的事情,加深与非凡世界的接触,“卓娅”才逐渐活跃起来。 艾丝特理了理思绪,只觉得这个猜测相当有可能。 “窃取命运?这种事情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不过你毕竟是精通这方面的途径,你说了算。”托马简单地给这段对话画下句号,因为亚伦和亚历山大正很不满地瞪着他。 因为专注于聊天的关系,后面两人的步伐有点太慢了,接下来他们要攀爬一小段山路,不可能再给托马机会让他努力练习“说话的艺术”。 接下来这天的时间,四人几乎都是在森林里翻越各种障碍,爬了好几次小段山路,直到周围的树木稍微变稀疏了些,他们能看到头顶昏黄的天空,太阳正不断西垂。 亚历山大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地形,让亚伦占卜过此处的安全程度后,便做出了夜间在这里休息的决定,不再往深处前进。 “夜晚不太安全,”亚伦一边在外围喷洒能驱赶野兽的药水,一边这样对艾丝特说道,“我知道这是句废话。但是不论官方非凡者清理过多少遍,即使将所有的原住民都驱赶出去,霍纳奇斯山脉附近每年都会出现新的鬼怪传说,鲁恩那边的西维拉斯郡也不例外。” 亚历山大将地面踩平,扔出去两块硌人的石头,这才示意几人铺开了各自的睡袋:“这些故事都被官方压了下去,大多只在本地居民间流传,虽然真实性无法考证,但是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失踪或者疯掉的人。” “我倒是没听说过,能残留这么多年的非凡力量,应该都挺危险的。”艾丝特点点额角,一圈光点铺散开来,在几人停留的地面外构成一道圆环,这圈光芒很快溶解在空气中。 亚伦能明显感到他的灵性受到了压制,如果这时候他再试图占卜,恐怕很难获得详尽的启示。 托马架起了简易篝火,用石块垒在周围防止火焰往四周蔓延,他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盒,从里面抓出一把粉末,洒在了篝火中间的几根枯枝上。 随着那些粉末从他掌中落下,红色的火焰升腾窜起,不断散发出热量,让坐在睡袋边的四人感到暖和不少。 亚伦从他携带的物资里掏出一块面包,掰成四半分给各人。 艾丝特学着亚历山大的样子,将手上的面包放到火边烘烤片刻,才慢吞吞吃起来:“我们在山里大概要走多久?” 亚历山大咽下了嘴里的面包:“如果顺利的话后天应该能到,明天开始基本都是山路,比较崎岖。” 艾丝特默默点头,明天早上得找个独处的机会,向“愚者”先生请假缺席下个周一的塔罗会,不然在下午三点的时候自己突然发愣许久,万一正处在战斗的关键时刻就惨了。 托马忽然转向亚伦:“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暂时没有,占卜没有给出太多信息。如果密修会的人真这么碰巧发现了这处遗迹,必然会谨慎隐藏自己的踪迹。”亚伦摇摇头,对此显得很无所谓。 艾丝特从随身的水壶里喝了两口水,安静地听着这样的对话,她没有将自己预知到的场面告知几人,也是想验证那些事情是否真的会发生。 这样的举动并不合适,甚至可以说是在用几人的生命做验证,但艾丝特对此却相当淡漠。她并不是想不到这点,只要多细想一点艾丝特就明白这件事的危险性。 她却已经在无知觉的情况下,心态发生了变化。 亚历山大用树枝拨弄了两下篝火:“我并不希望碰上他们,要是他们真的出现,那说明西蒙短时间内大概都不会回来了。” “那位西蒙先生长什么样?”艾丝特这么问道。 托马用手势在头顶比划了一下:“他的金发比较短,榻鼻子看上去像是被打断过,非常好辨认的特征。” “还有黑眼圈,他喜欢整夜都泡在当地的廉价酒吧里,打发那些睡不着觉的时间。”亚伦补充道。 艾丝特的眼睛转了转:“这位西蒙先生做的活不太简单啊?” 托马连连摇头:“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人很多,至少他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那种,知道避避风头。”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我倒是不在乎他去哪,我就怕密修会的成员对他动手后通灵,那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座遗迹。” 艾丝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想起在占卜最后见到的那个男人,他的身影挡在隧道尽头,刚好遮住外面明亮的光线,这一幕的象征意义非常强烈。 如果那位西蒙先生现身了,她必须得格外警惕。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深山老林 早上借口私人问题躲到树丛里后,艾丝特便飞快向“愚者”祈祷,替下周一缺席塔罗会请了假。 第二天的路程比第一天要曲折很多,如果四人不是非凡者,这么频繁地攀爬各处矮坡会耗费上更长的时间,这里不是有当地居民活动的地方,一路走来没看到多少人为留下的痕迹。 不过下午的时候,亚历山大在一棵树干上发现了烧灼的痕迹。 他摩挲着那片焦黑的边缘:“没有外因,这可不正常。” “看来确实有人曾经在附近路过,但是将自己的行踪掩盖得很好。”托马皱起眉头,更加警觉地环视着周围,但他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任何人经过的痕迹。 艾丝特却很快联想到自己在占卜时窥见的景象:“我记得有个序列的能力是‘火焰跳跃’,可以从火焰穿过来,直接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亚伦点点头:“‘魔术师’。但不确认对方是否只有序列七,或者究竟有多少人。” “不会太多,最多不超过三个,不然肯定会留下痕迹。”亚历山大继续往前带路,另外三人赶紧跟上他,“我也不觉得他们会留多少人在这,因为这处隧道是封闭的。在没有钥匙的前提下,他们最多只能在外围探查,不会舍得派大量人手停留在这么偏僻的地区。” “密修会本身规模也不大,又都是在地下隐秘发展,不会像正神教会那样有足够的非凡者,他们通常只会在消息确凿的时候才派遣人手出去。”托马这样说着,神情却越发严肃了。 亚伦的声音显得很无所谓:“所以我现在觉得西蒙还活着的可能性很低。” “你们说的那位西蒙先生也是非凡者吗?”艾丝特这么问道。 托马摇摇头:“他就是个抠门又贪婪的情报贩子,想成为非凡者哪有那么简单。光是被各方垄断的魔药配方,就拦下了大量想踏进非凡世界的普通人,更别提那些价格昂贵的材料了。” 艾丝特微笑着附和了这话:“也对,官方并不希望人们了解非凡世界的真相,将这些事情隐瞒能更好地保护缺乏神秘学常识的普通人……” “但仍然避免不了他们遭遇危险,总会有些人因为好奇而让火烧到自己。”亚伦这样说道。 艾丝特在心底里琢磨了一下,这话很像是“惹火上身”的翻版。 —— 行程还算顺利,第三天上午一行人便抵达了那处遗迹的洞口。 洞口外垂着密密麻麻的藤蔓,将后面那条仅能通过一人的窄缝完全覆盖。 “如果不是亚伦的占卜,我们当时是不可能找到这个地方的。”亚历山大一边拨开那些枝蔓,一边这样说道,他提着刚刚点亮的提灯,率先钻进了洞口。 亚伦很是得意地翘起嘴,第二个翻起那些挡路的绿叶,他们都很注意不破坏太多的植物,免得这里的天然掩饰被破坏:“哈,那当然是因为好运保佑了。” 艾丝特钻进这道缝隙的时候,听到身后托马传出一声冷笑,作为对亚伦那句话的回应。 虽然缝隙只是一道小裂缝,但是穿过之后,里面幽深阴暗的隧道却很宽阔,亚历山大手中的提灯只能照亮几米的范围。空气里浮动着阴黑的冷气,脚下与墙壁上的尘埃近乎结成块,挡住了底下的少量壁画。 但从边缘处那种刀劈斧凿般的不规则花纹来看,这里确实只能是第四纪的遗迹,那时候的不对称审美在繁复中又带着野蛮的味道,与其他年代相去甚远。 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通道墙壁有挂着铁锈的烛台,几人走进来的地方,右侧被大块的碎石完全堵死。 艾丝特的视线扫过变形的裂缝外缘,猜测这里经历过某种动荡,造成隧道塌陷的同时,才露出了这道通往外界的小口子。 “不要乱动,这里机关很多。”亚历山大率先提醒了这么一句,随即便放下自己身后最为沉重巨大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颗水银色的小球,在他揉捏的时候,能看出这东西非常柔软。 亚伦手上的小型水晶球时亮时黯,跟荧光灯似的打在他脸上:“跟上次一样,只要走进这里占卜就被干扰得很严重,不过这次好像能隐约确认一些方向……”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哈梅尔正在打量周围的环境,她皱着眉头,因为光线昏暗,亚伦看不清哈梅尔那双浅色眼睛中的神情。 托马盯着四人脚底的脚印,抱怨出声:“这么多痕迹是个麻烦事,需要处理吗?” 亚伦赶紧反驳他:“不用,你要是在这里用卷轴,很容易触动隐藏的非凡力量,引来潜伏的怪物就糟糕了。” “嘁,真是烦人,那就把这些痕迹这么留着?” 艾丝特回头瞥了眼四人踏进来的缝隙,外面的阳光丝毫都没有透进来,全部被隔断:“就这样吧,留着脚印我们也方便找到来时的道路。” 亚历山大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手上的圆球已经被灌输了灵性,外形扭曲蠕动间,侧壁延伸出六根细长的爪子,不断挥动着,圆球散发出绿色的亮光。 亚历山大将这颗长了“脚”的圆球放在地面上,等到圆球的平衡稳定下来后,他用指节在圆球顶部叩击两下,这个小东西便晃着六条细腿往前蹦去。 它的每一下跳跃差不多就是一步左右的距离,很快就跃出了五米,然后停在原地变成了黄色。 亚历山大再度布置了两个这样的小球,让艾丝特惊讶的是,它们竟然能在墙壁上也站稳。 “红色才是警戒,黄色代表安全距离内的等候。这种‘灵感预警蛛’能在小幅度范围内模拟非凡者的预警能力,但又不需要使用人承担窥视的风险。它们都是要用灵性驱动的,所以不可能离开我太远,使用一次过后就报废了,造价过于高昂所以没办法推广。” 说到这里,亚历山大很明显面露遗憾:“我们火力不足,没办法直接轰炸这座遗迹,只能用这样慢吞吞的方式检查。” “机械之心的战斗风格想想就好,就算我钱再多也承担不起那么大规模的非凡枪械与灵性子弹,那种配置不适合我们!”亚伦的脸色立刻黑下去,明显是想起了某些很糟糕的回忆,“说真的,我不能再给你添置研究资金了。” 托马反而笑起来,给旁边唯一一位女士解释道:“亚历山大在研究‘四叶草号’设计图的时候,亚伦差点破产,毕竟那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洗劫’拜亚姆的赌场。” “不过出海的那天我身上就剩十枚银币了!” 托马很不满地斥责了亚伦:“你放屁,明明是十枚金路易,账本都是我在负责登记的!” 亚历山大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四个人停停走走,每过五米他们都需要再度叩动那三架“灵感预警蛛”,好促使他们继续往前跳跃。 就在他们走出近二十来米后,靠近了一扇灰色的朴素石门,石门光洁平整没有刻任何东西,只有一处黑洞洞的的钥匙孔。 门外落着一段只剩白骨的手臂,但是指节处灰尘较少,有被折断过的痕迹。 “那把钥匙你们是从这里拿到的。”艾丝特瞬间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亚历山大又一次放下他的背包,很快找到了被提及的东西,他解开层层包裹起来的绸缎,露出最里面装钥匙的古铜色方盒:“是的,在你帮忙将污染清除后,我跟亚伦都用各自的手段对这把钥匙进行了检测。” 亚伦手上的水晶球已经非常黯淡了,里面银丝般的细流不再转动,而是散发出灰暗之色,亚伦的神情非常严肃:“钥匙本身没有问题,但是占卜到的除了这扇门和少许夹杂‘安提哥努斯’的重复呓语,没有任何结果。” 艾丝特更加疑惑了:“那为什么一定要探索这座遗迹呢?” 亚伦注视着正在戴手套的亚历山大:“因为密修会在搜索这个家族的东西,所以我的老师希望能先他们一步拿到更多筹码,借此跟密修会进行交涉,引诱他们从黑暗里走出来。” “亚伦的老师在调查密修会首领的情况,”托马进一步讲出了更深层的原因,“有一些旧事难以获取确切的证据,我们只好通过‘交易’的方式,在迂回间进行打探。” 说到这里,托马很不屑地笑了两下:“哈哈,但要是抓到机会,当然是能杀就杀知道吗?他们可不会对我们手软,反正谁都不认识谁。” 亚历山大清了清嗓子:“准备好,我要开门了。” 艾丝特双手一合一开,将“苍白骨钉”在右掌中握紧,左手摊开,她轻轻点头。 托马从怀中掏出了好几张卷轴:“如果对方威胁太大,你们闪开点,我会连续激活法术把前面的隧道炸掉。” 亚历山大颔首:“我到时候会激活防护手段,你们直接往来路跑。” 亚伦一手托着水晶球,另一手放在上面,安静地等待着亚历山大的动作。 亚历山大将钥匙塞进了孔里,在他转动之后,四人清晰地听到了某种机关被撬动的声音。 亚历山大立刻松开了那把钥匙,在这扇石门自动往内打开时,他跟其他人一同后退了两步。 突然间,立在墙壁两侧的“灵感预警蛛”转变成鲜红。 红光闪烁两下,突然失去了颜色,伴随着“啪嗒”两声,原本挂在墙壁两侧的检测器先后掉落下来,只剩下地面上的“灵感预警蛛”还保持着毫无反应的黄色。 亚伦手中的水晶球忽然发出了碎裂声,蛛网般的裂纹从上面蔓延开。 所有人的神情都没有变化,而是紧张地盯着隧道另一边。 提灯的光线穿透灰尘形成的薄雾,稍微照亮了门后的景象: 一颗不断上下抖动的骷髅头正悬浮在那,上下颌不断磕在一起,像是在无声地发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古怪遗迹 门后的骷髅是死物。 但它就那么不断抖动着身子,像是难以抑制地冲着外侧发笑,时不时再转一下脖颈,仿佛在换着人在打量。 门边这具骷髅还保持着较完整的轮廓,不过能看到它断了一条手臂,倒是跟门外地面上那段白骨右臂相吻合。 最让人不适的是,悬浮的在通道顶端的骷髅不止这一架,大多数都只是零散的几段骨头,很难看出完整的人形。 上下颠倒的头骨、半碎裂的肋骨胸腔或者缺少部件的四肢,这些骨头统统都没有规律地扭动或颤抖着,挂在上面的衣物基本只剩下松垮的布条,碎裂得不剩多少。 地面上散落的碎骨片数不胜数,仿佛是铺着一层地毯,上面覆盖着不知年数的积灰。 四个人都将这样阴森的景象收入了眼底。 艾丝特会忍不住想起木偶戏,无形的丝线扭曲蠕动,将这些人拉扯扭转,只是不知道他们被提起来的时候,究竟是已经断气还是…… 她又迅速将这一切与预知中的景象联系起来,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黑色丝线,刚好印证了这副诡异场景的源头。 托马突然开口了,仅是听声音就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似乎有丝线,我能看到一些痕迹。” “那些丝线刚好垂到地面一米以上的地方,踏进门内就很不安全。”因为开启了灵视,亚伦的眼睛变深了许多,他已经将手上的水晶球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从背包里抽出的一把长管左轮。 不过亚伦的神情也不怎么好看,那些密集的丝线跟蠕虫一样不断摆动,很难想象他们能怎么穿过去。 “我们需要返回吗?如果不返回的话或许地面是一个选择,”亚历山大指了指地面上还在运作的“灵感预警蛛”,“要是继续前进,我们可能需要爬过去这段路。” 亚伦的眉头越皱越紧:“爬过去也不保险,这些人中不可能没有人考虑过这种方法,这些只有灵体没有实体的丝线或许还能往下延伸。” 托马将手里的卷轴调换成另外两张:“我可以使用带净化效果的法术稍微做个试探。” 几人对话间,艾丝特结束思考,稍微往前了半步:“我有个想法,可以试试。” 亚伦给了托马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太急躁,然后才转过头来:“你的动静应该不会太大吧?塌方对我们来说也有点危险。” 考虑到在场四人都是非凡者,尽快跑回洞口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所以亚伦并不介意让托马大胆地扫清这些障碍,但是哈梅尔既然这么说了,亚伦肯定会更加偏向让她先尝试。 艾丝特点点头:“你们稍微再后退一点,我怕这些黑线会出现异动。” 另外三人没有劝阻她,当即后退到了五米外的上一个安全点,只是将提灯留在了艾丝特的脚边给她照明。 亚伦他们放任哈梅尔行动不完全是出于对她的信任,只是因为三人一时间没有更稳妥的办法,托马的卷轴法术波及范围较大,在狭窄的通道里实在不适合。 艾丝特深吸一口气,将左手贴在自己额前,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勾勒出光团的形状,很快,那些黑色丝线相当清晰地浮现在她感知中,反而是上面悬挂的骷髅形状变得模糊,几乎与上方垂下的根根丝线融为一体。 即使只是触碰到那些骨架,也会有被黑线缠绕的可能性…… 嗡鸣声中,微小的光点脱离了艾丝特的发丝,不断在通道里飞起,越来越多地汇聚在她身边,像是环绕着中心者的群星。 亚伦的喉结鼓动了一下,注视这一幕的双眼逐渐涣散失焦。还是托马反应迅速地在亚伦后脑用力压下,强迫亚伦低下头后,亚伦才找回了自我,脱离那种充满渴慕与憧憬的失神状态。 满头银发的艾丝特微微抬起眼睛,心里浮现少许感应,便毫不犹疑地将自己的命令传递给这些光点。 所有的光芒都延展出去,它们的速度并不快,轻巧地落向那些黑线,任由自己被卷起。所有尖端触碰到光点的虚幻黑丝,都开始抓着它不断蜷缩,仿佛从舒展倒缩回纸条的蕨类,很快就缠着光芒结成一团。 越来越多被悬挂起来的白骨坠落到地面,变成更松散的碎片,门口那颗骷髅头的下颌骨被磕掉了,摔到了艾丝特的脚边。 托马凝望着那些黑线卷动光点的变化,感觉眼睛越来越痛,不得不用力地眨眼,很快就红了眼眶,但是出于警惕,他始终没有关闭灵视。 亚历山大的心情依旧是最平静的,作为“通识者”途径的非凡者,他还没达到能大幅度增强灵感的序列,更不要提他鼻梁上使用非凡材料制作的厚眼镜。 在亚历山大眼中,那些光点只是周围泛起近乎凝结出实质的黑气,光芒被黑气包裹收拢,而通道中弥漫的阴沉感正在不断减弱。哈梅尔放出的光点延伸了很远,照亮了这段通道的尽头,亚历山大这才发现距离并没有多长,也就十米出头。 这让他对哈梅尔这种力量的真实面目更加好奇了,如果不是顾及到哈梅尔的隐私,亚历山大真的很想提出让他研究看看。 艾丝特没有脱离当前古怪的视觉,等待那些黑丝统统被光点覆盖,她的感知变得平静,所有的光点顺从她的心意,安静地悬浮在通道间照亮这里。 艾丝特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告诉身后三人:“可以了,我们要往前面走走看吗?光点范围内都是安全的,前面就没有这种力量的影响了。尽量伏低身体,如果感觉到走路时腿脚有滞涩感就立刻出声。” 亚历山大从地面上拾起那只还没有损坏的“灵感预警蛛”,转头看了眼正在揉眼睛的托马与亚伦:“我们继续用这个探路,防止有别的意外,你们俩还行吗?” 托马用力捏了两下鼻梁与眉心,很快又睁开眼睛:“我没问题。” 亚伦也点点头,露出相当平和的微笑:“嗯。” 他不知道,正是这样不合时宜的微笑反而让亚历山大感到发毛,亚历山大不得不提醒托马一句:“看好亚伦。” 托马反手就揪住了亚伦的后领,将亚伦往自己身边拽过来,能看出来他并没有回答中那么冷静的“没问题”。 艾丝特弯下腰,踩在因为被踩折而轻响的骨头上,没有别的选择,这条通道每一处地面都铺满乱七八糟的断骨。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想起被恶意撕碎的玩具。这个念头让艾丝特心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违和感,但又迅速从她的意识中被掩盖,现在应该更专注在眼前的探索才对。 亚历山大紧跟在后面,亚伦被托马推了两下,才从仰望头顶光点的呆滞中恢复过来。亚伦紧紧盯着亚历山大的脚步,忍耐住去凝视那些光芒的冲动,托马一直跟在他后面,时刻关注着亚伦的情况。 四人很顺利地走出了这段通道,艾丝特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收回那些用于压制黑线的光点,至少保留下这条退路的安全性,免得到时候遇到突发情况,几人尽快折返却没有办法通过。 亚历山大放下了“灵感预警蛛”,让它往前面更宽阔的阴暗角落蹦去,绿灯在五米外转换成黄灯,他检查了附近一圈,这间屋子内反而没有任何异常。 艾丝特将手上的提灯往上举了举,让这处较为空洞的房间被照亮。 这里比她想象中更加空旷,艾丝特原本以为有那么阴毒的防护在,这里有可能是什么很重要的墓穴或者储藏室,但现在看来,这里更像是…… “浴池?”托马环顾了周围好几圈,极其难以确信地发出了这声疑问。 方形的场地差不多有十米长宽,最中间是向下挖了近一米的深坑,里面的砖石虽然破碎得没了形状,但外缘有少许埋没在砾石间的碎水晶或金饰,显然曾经是个相当奢华的场所。 艾丝特走到角落里,打量着几块堆叠在一起的石板。 亚伦打量着墙上的壁雕,刻痕勉强在漫长时间的沉寂中保留下来,虽然上面盖着模糊的腐蚀痕迹,到处都布满裂纹,但还能勉强辨认出部分内容。 亚伦指向了一处带有跪拜与祷告的画面:“应该不是普通的浴池,大概是用来进行净身或者洗礼的特殊场所。” “也对,不然不至于如此耗费资源。”托马望着那些碎宝石,即使感到好奇,他也绝对不会上手去随意翻动那些石块的,谁知道里面可能藏着什么? 亚历山大也走到亚伦身边,很快他的眉头就皱起来:“这里看着反而不像是安提哥努斯家族的遗迹……” 亚伦当然出声反对:“我的占卜是确凿显示有关联的,或许是安提哥努斯家族旁支的宫殿,因为遭遇到意外而坍塌。” 艾丝特的手伸向了那堆石板,她翻动石板的动静不轻,立刻吸引了另外几人的目光。 托马忍不住喊了她一声:“哈梅尔!你小心点!” 亚伦倒没有那么紧张,他对哈梅尔的信任可以说得上是盲目:“她肯定是注意到了什么,我们去看看。” 于是另外三人也凑到了艾丝特身边,亚伦把背包放到旁边,还上前搭了把手,帮助艾丝特翻动起这里的石块。 很快,艾丝特在“灵性直觉”驱使下采取的行动有了结果,他们从这下方翻出来一枚纹章。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敌影忽现 石板下方的这枚纹章很小,还没有巴掌大,上面刻的图像艾丝特并没见过,看着很像是被黑夜环绕的城镇,但是构成小镇的是一根根扭曲的黑色细线,使得整个画面显得扭曲诡异。 托马的眼睛一亮:“是夜之国?这里是夜之国的遗迹!” 亚历山大已经戴上了手套,见哈梅尔没有进一步动作,便示意亚伦退到边上,他将这枚纹章小心地捡了起来。 而艾丝特也露出点茫然:“这东西有用吗?” 亚历山大点点头,将这枚纹章放到之前装钥匙的盒子里:“至少绝对比那把钥匙有价值,作为那个神秘国度的遗留物,它能用来占卜和指引许多相关联的隐秘。” 亚伦的笑容就明显不安好心了,他俯身从地上拎起刚刚放下的厚重背包,之前背着这东西搬石块并不怎么方便:“当然,也有一定风险,但我们可以让别人来承担这个风险。” 意思就是把这东西作为跟密修会的交易品,然后换取更好的利益。 艾丝特的视线扫过这处“浴池”的周围:“可惜只有这个……这里好像没有别的特殊物品了。” “这里本来也不是那么特殊的房间,能有收获就不错了。”托马这样说道。 艾丝特的感知突然被触动。 下一刻,几人身边提灯里的火焰暴涨,在一阵碎裂声中,一个人影扭曲着从中跃出,从斜后方猛地扑向亚历山大,这人从手中甩出了几道纸片,像是飞刀般直奔亚历山大的头部。 对方的目标不言而喻,是装着纹章的古铜色方盒! 艾丝特将光点留在了通道里支撑他们的退路,此时并不能直接动用“重启”的力量,使用肢体拦截的动作需要更长久的时间,更迅速且本能的应对—— 她五指开合,一个抓握偷走了对方的念头,使这人前冲的势头停住了,艾丝特自身反而往前冲了一步。 她已经来不及阻拦那几片白纸化作的飞刀了。 在敌人出现的瞬间,亚伦正站在亚历山大的另一侧,他的举动完全是遇敌间下意识的反应:抬手、转身。 亚伦的手上正拎着刚才抓住肩带,还没来得及重新扛起的沉重背包。 这个背包随着他的动作而上扬,巧合到无人能预料,它直接撞上了亚历山大的头部,给他狠狠地来了一下,将亚历山大整个人砸到往侧边滚去。 正是这样突然的变故,让那个背包万分幸运地挡下了几把纸刀,只有一片划破了亚历山大的肩膀,染出鲜红。 而对方身体一停滞的瞬间,托马就已经甩开肩上的背包迎了上去,扣住对方的胳膊就是一个拧身过肩摔。 如果换做其他更有闲心的场合,艾丝特必定会在心里吐槽这点——为什么托马作为一个卷轴法师流派,会如此轻松地掌握肉搏技巧啊!甚至看上去如此熟练! 不过借着托马这一下,艾丝特才看清了对方的容貌,这就是之前她和亚历山大在书店里打过照面的中年男子! 被摔得胸腹闷痛的男人瞬间恢复神智,忍住想要咳嗽的不适感,他在托马的拳头冲着脸部落下前,发动了非凡能力。 “魔术师”,“纸人替身”! 他的身影即刻出现在亚历山大的旁边,伸手就要去拽亚历山大怀中的盒子。 然而亚历山大滚倒在地的时候,他就已经用左手臂护着盒子,右手从怀里掏出了符咒,在身旁闪现出人影的那刻,亚历山大毫不犹豫地念出了一句古赫密斯语:“风暴!” 一道闪电轰击窜出,撕碎了空中的另一个纸人,狠狠地撞在墙壁上,房间整个动荡起来,大量的灰尘与碎石从上方落下。 那个男人在发动这次纸人替身后,认识到几人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他索性放弃继续与众人纠缠,身影从还在燃烧的烛火间跃出。 艾丝特抓紧这个机会再度探手一抓,这一次她抓的不是对方的念头与想法,而是非凡能力——她偷窃了“空气子弹”的能力,夺走了对方最适宜攻击的远程手段。 她的想法甚至与对方不谋而合,中年人嘴唇微动,按照上一秒的想法吐出了一个词:“砰!” 男人本身只想借此击伤对方,拖延他们追击的速度,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意识到自己的能力被偷走了! 亚伦抬起了长管左轮,但是在他瞄准叩动的瞬间,男人的身影又消失不见。 艾丝特的感知被触动,立刻将自己获知的信息分享给了他人:“他在通道那里留了火柴,之前也是从那边直接跳跃过来的。” 亚历山大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肩膀虽然在渗血,但伤口没有深到大出血的地步:“我们也立刻走,万一对方试图破坏通道就麻烦了,这里不一定有其他出口。” 托马扶了亚历山大一把:“我还以为亚伦那一下会让你昏过去。” “如果不是序列八增幅的体魄,或许我真要被他杀了。”站起身的亚历山大晃了晃脑袋,“可能有轻微脑震荡。” 亚伦面带歉意:“对不起,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托马相当不耐烦:“好运与厄运的抵消是吧?我们知道,你不要再说了。” 亚历山大甚至来不及将盒子塞进背包,四人迅速往通道口奔去,希望赶在对方有其他动作前离开这里。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大大方方地在洞口旁等着四人。 那个穿燕尾服的中年男人不断用一块石头敲击着洞口边缘,他脚边放着数根垒在一起的劣质炸药管。看到几人停在三米外的时候,他的脸色更阴沉了,但是敲墙的动作一直没停。 男人往几人这边踢出一根炸药管:“自己选吧。” 他的力度控制得非常巧妙,这炸药滚了两圈,刚好停在艾丝特四人的身前,交出那样东西或者任由对方引爆炸药,对方给出的选择很明确。 他盯住艾丝特进一步说到:“如果你再让我停滞,我外面的同伴会毫不犹豫地操纵火焰点燃它们。” 这就是为什么男人不间断地用石头敲在墙壁上,这是在给外面的同伙发出信号。 艾丝特也是隐约察觉到古怪,所以没有立刻动手,她的预感从来没有错过。 托马非常凶狠地冷笑起来:“哈,看来你跟同伴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啊,他压根不在乎你的死活。” “是的,一切以任务目标优先。”对面的中年人冷漠地回答道,反而让托马被这句话噎住了。 艾丝特是站在四人最后方的,她正在不动声色地收回那些与通道内黑线僵持的光点,让它们只顺着后背的方向缓缓落回头顶。 因为另外三位男士在前遮挡的缘故,落在她身上的灯光很少,所以她的小动作没有被对方察觉。 亚伦的脖子动了两下,没有转过头,只是询问身旁几人:“我们就这样把东西给他吧?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他这话是故意说给对面听的,但艾丝特敏锐地捕捉到亚伦有别的想法,现在的“示弱”更像是想让对方放松警惕。 亚历山大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我们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 艾丝特听出来他声音的调子不对劲,亚历山大从不会这样尖声说话。这很明显是某种“另有计划”的暗示,但是因为她跟几人相处不久,还没有那种能迅速领悟行动指示的默契。 托马骂了两句脏话,更凶恶地瞪着对面,似乎很想将之前没能打中的那一拳补上去。他看上去格外暴躁,这倒是跟他平时的反应没有太大差别,但艾丝特却能隐约感受到他的情绪。 托马远没有表面这样冲动,不像艾丝特,他很好地领会到了亚伦与亚历山大的暗示,已经做好与他们配合的准备。 亚伦叹了口气:“唉,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们竟然如此倒霉吗?运气可真差……” 站在炸药边的男人冲几人扬了扬下巴:“识相就好。” 托马忽然冲过来,用力揪住了亚伦的领口,怒目圆睁:“你他妈的!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念叨你那破运气!” 这样突然的变化让艾丝特一愣,对面的中年男子眼中也露出疑惑,但手上的敲击动作却没停。 他当然不敢松懈,这也是关系他自己性命的信号。即使嘴上说是“任务目标优先”,他可不想因为这种惊讶间的小失误而送死。 托马一把抓起亚历山大手上的古铜色盒子,将那东西攒在了自己手上,冲对面大声喊叫起来:“想要这垃圾是吧?我可不想死在这憋屈地方,给你们又怎么样!” “等等,托马!我们得跟他们谈谈!”亚历山大虽然出声这么劝阻道,却完全没有试图伸手按住托马的动作。 “谈个屁!这还能有什么好谈的,你们想要我就给你们!” 怒骂完,托马猛地甩动手臂,将手上的盒子往那个男人的方向扔过去。 “他们把东西扔过来了!我马上出去!”对方的脸上仍旧没有太多表情,但是他冲外面喊起来的时候,艾丝特分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某种焦躁。 亚伦忽然侧过头来,冲艾丝特比划了一个嘴型,艾丝特瞬间理解了他说的是什么。 “偷窃”!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果断应敌 托马将木盒扔了出去,看似很愤怒,但他的力气却使得很小,盒子在空中翻滚两圈,落往两方人中间的地面。 男人扑向地上那个盒子的时候,完全就是个位置正好的靶子,艾丝特精准一握,短暂偷走了他的想法。 而托马也在男人分心的瞬间,从腰间抓出了一张灰黑色的卷轴,迅速念出启动法术的古赫密斯语:“冰冻!” 随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瞬间绽放,周围温度骤降,大片冰面铺展开来,将通道尽头全部冰封起来,包括那叠相当有威胁性的炸药管,以及被藤蔓笼罩的缝隙出口。 自然也包括处在冰冻最中间的男人,他神情恍惚,全身飞快挂满冰凌。 而亚伦的眼睛忽然变得鲜红了一瞬。 “灾祸教士”,“精神风暴”! 男人本就因为被偷走想法而毫无防备,猛然受到更高序列非凡能力带来的精神体冲击,他的身体立刻失去控制扑倒在地,陷入了眩晕状态。 在这接连配合下,中年男子连一声呼喊都没传出去,他外面的同伴根本没办法探查里面的情况。 艾丝特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双掌一张,“苍白骨钉”瞬间落进手里,亚历山大早就先一步向旁边侧身,给她让出了地方。 艾丝特一个纵跃蹿起,这条通道剩下的路也没多远,眨眼间就已经接近男人身边。艾丝特顺从了“苍白骨钉”的渴望,骨剑从后脑穿颅而入,招来死亡的同时,汲取并湮灭了这人的灵体。 艾丝特头顶散开一片光点,它们奔向身前那些冰层下方的劣质炸药管,迅速消融在上面,彻底阻止外侧敌人用法术手段引爆这些炸药的可能。 “没法通灵了。”艾丝特提醒了这么一句。 亚伦点点头:“我们先走。” 亚历山大重新捡起了那个装着纹章的古铜色方盒,他们没有等待地上这位密修会成员析出非凡特性,还在警惕对方外面的同伙。 因为敌方人数不明,他们必须更加谨慎,在通道里耽误时间很容易给对方引爆炸药的第二次机会。 托马是第一个翻出洞口的,他在跨出缝隙一条腿的那刻,就展开另一张卷轴并高喊出:“守护!” 缝隙外面的洞口即刻竖起一道半球形的光盾,看上去宛若晨曦凝结而成。 另外三人依次跟在后面走出,让他们意外的是,这个过程里并没有遭到敌人后手的埋伏。 “他刚才有可能在虚张声势?”托马忍不住这么问道,走到外面却没遇上任何袭击,这让他有种浪费卷轴的感觉。 亚历山大皱起眉头:“不会,保持警惕,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你的防护才让他们放弃。” “说不定是运气比较好,对方本来人手就不多,发现我们准备充足并能阻碍他们炸掉通道,便做出了情形对他们更加不利的判断。”亚伦重新掏出了他的小型水晶球,左手托着水晶球右手提着长管左轮。 “信你这一回,”托马微笑着说,刚才所有表演出来的怒火都不复存在,“只要你的厄难别让我们再度倒霉就好了。” “哈梅尔,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这盒子。我得整理一下背包,刚才撞到地面上的时候好像磕到了什么。”亚历山大叹了口气,他现在一晃肩带,背包里就会传来某些碎片互相碰撞的声响。 艾丝特接过了亚历山大递过来的盒子,那枚关键的纹章正装在里面:“这处遗迹里的部分骷髅看上去也没那么陈旧,夜之国存在的年代应该更加遥远?” 亚伦回答了她的疑惑:“我们上一次来的时候右边的通道还没坍塌,它是在我们试图排除危险时才被破坏的,应该曾经也有人试图进去过,但是最后只留下了那把被污染的钥匙。” “还有一台子的骷髅戏。”托马这么补充道,不过在他没过脑子说完这句话后,四个人沉默了很久,安静地等待着亚历山大收拾背包里破碎的几个药瓶。 就在这时,另一个让艾丝特感到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德拉斯科!托马!我的老朋友们!你们真的在这儿!?” 那个男人拨开树丛,露出满是汗水的面孔,他身上的白衬衫与棕色长裤狼狈不堪,到处都有刮破的痕迹与磨损,甚至还沾着少许干涸的血迹。 男人的鼻梁中间有处凹陷,像是折断小半截的桥梁,他的深眼窝下的黑眼圈充满纵欲带来的虚脱感,金色的短发上满是污渍,好像有几天没打理过了。 在男人手腕和脖颈上都有明显的勒痕,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相当刺眼。 艾丝特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掂量自己手上的盒子,但一点微光从她眼底掠过,她在悄然间开启了感知,没人注意到这点。 托马狠狠啐了一声:“呸!西蒙你个吝啬鬼,还不是因为你将这里的消息卖给了别的家伙!” 西蒙脚步虚浮,晃晃悠悠地往几个人的方向走过来:“那根本不能怪我!他妈的几个疯子,我差一点就死在他们的手上了,就那么一点点!” 亚伦的声音忽然沉下去:“停下,别动,那现在你也该证明一下自己,对吧?” 西蒙的脚步赶紧停下了,他的嘴唇嚅动片刻,然后很是痛苦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怀疑我也是应该的……我又该怎么证明,聊我们喝过的酒吗?除了钱我们也没有其他交情了!” 托马跟亚伦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基本就是西蒙本人才会说出的话。 艾丝特晃了晃手上的盒子,重新抬起恢复正常的双眼,冲亚伦三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的。” 这一下反而是西蒙警惕地盯着她:“你是?我以前可没见过你。” 艾丝特的笑容非常温和甜美,看上去相当无害,她放缓了接近西蒙的脚步:“抱歉,我只能算是亚伦先生他们的临时同伴,协助他们调查这里的事情。我对那些上年代的古老遗迹挺有兴趣的。” 说完,她便停在原地,很友好地冲对方伸出了摊开的右手。 托马皱起了眉头,不太确信哈梅尔到底想做什么,亚历山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淡漠却深邃,他和亚伦都隐隐察觉到哈梅尔的想法了,所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西蒙满脸半信半疑,视线不断在这位年轻女士和另外几人的身上打转,然后西蒙就见到亚伦微微颔首,看上去像极了一个暗示:这位女士说的都是真的。 西蒙从鼻孔里用力出了口气,他也上前一步缓缓抬起胳膊,两人离得更近了些,西蒙似乎也打算跟艾丝特友好地握手。 然而艾丝特张开的手掌猛地合拢。 在对方念头只剩空白的瞬间,艾丝特接连地吐出了三个清晰的拟声词: “砰,砰,砰。” 她之前从那个密修会成员身上,偷走了“空气子弹”的非凡能力。 现在还是能力生效的时间内。 三个血洞几乎不分先后地出现在西蒙身上,额头、心口与腹腔。 两人各怀心思接近之后,离的距离太近了,根本没有给西蒙留下任何闪躲的时间,他还处在被偷窃想法带来的恍惚下,没能成功发动“纸人替身”。 由于脑部那致命的一击,他甚至连转移伤口的机会都没有剩下。 发出子弹的瞬间艾丝特就往后退去,将那个方盒护在了怀中,但同样是因为距离问题,还是有泼墨般的血珠落向她身上,染得半脸尽红。 艾丝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脸上的微笑并没有散去,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鲜血,免得被糊住视线。 艾丝特回头望去,才发现亚伦三人满脸惊魂未定的神态,即使是亚历山大也难得露出了几分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到古井无波的常态。 艾丝特不太理解地眨了眨眼:“我记得你们说西蒙不是非凡者。” “是……不是,你,只是……” 托马简直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哈梅尔完全不跟他们交流信号、擅自行动是一方面,毕竟她也没有跟几人之间的默契,没办法临时演一出戏。 另一方面是……她沾着鲜血的脸上,嘴边笑容依然没有完全消失。 看上去分外瘆人。 亚伦的神情迅速恢复了冷静,他冲艾丝特点点头:“是的,但是我开启灵视也没观察到他身上有异常,你是怎么发现的?” 艾丝特注视着几步外的“西蒙”,他脸部朝上躺在地面,仍然保持着那种恍惚的神态,越来越多的艳红从他身下蔓延出来,淌过附近的草叶与泥土。 午间的阳光穿透枝头,在头顶洒落一片光斑。 艾丝特总算察觉到自己的表现有点不妥当,她的笑容逐渐消失:“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们这点。” 在她趁人不注意,悄然开启感知的时候,“西蒙”的轮廓变得异常模糊,只是从“视觉”上来辨认,艾丝特没有发现太异常的地方。 但是她闻到这个人身上有种好吃的味道,像是让人很开胃的酸辣汤。 艾丝特又一次抬手,用力地擦了两下脸上的血迹,她生怕自己忍不住舔舐唇边的温热。 一想到自己心里竟然冒出这样的冲动,即使只是带有伪装性质的假笑,她也完全摆不出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告一段落 艾丝特转头望向三人:“抱歉,我突然这样,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亚历山大又低头去整理他背包里的东西,自从“西蒙”出现后,他就跟其他人一样保持在警惕状态,现在才得以继续:“看上去不太正常,你的精神状态可能有些奇怪。” 托马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见到哈梅尔清明的眼神和柔和的问话后,托马刚才提心吊胆的情绪缓和不少,他还真以为下一刻这位女士就要失控了:“我还以为你在通道里被什么东西污染了,我们没有察觉……太莽撞了!” 亚伦抽出一张手帕,递了出去:“先擦一下,这一次应该没有人再来了。我有这样的预感。” 亚历山大重新扛起了他的背包:“等到搜刮完这两人的非凡特性我们就离开这里,等到了安全的驻扎点,你再换身衣服,先委屈一下。” 艾丝特仔细地将脸颊和脖颈沾到的鲜红擦拭掉,也从先前对“进食”的诡异渴望中彻底平静下来,她现在再微笑的时候,看上去就正常很多了:“没关系,这算不上委屈,不过您刚才提到他们的非凡特性?”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奇特的渴望,亚历山大很轻易地将这份渴望与求知欲混淆在一起:“是的,非凡者死亡后,会在一段时间内析出身上的非凡特性。” 艾丝特的眼睛微微睁大,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所以她之前闻到的味道是很特殊的。通道里那个密修会人员身上也是这样,在他从火焰窜出的时候,那瞬间并不是单纯的错觉…… 艾丝特皱起眉头来,她困扰的神态引起了托马的警觉:“怎么了吗?” “没事,可能是有点消耗过度,我们先去找地方休息会儿吧。” 亚历山大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嗯,找个地方也好让你换身衣服,现在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艾丝特点点头,坐到旁边的树下,翻出背包里作为存粮的腌火腿片,慢斯条理地咀嚼起来。 托马将另一个人的尸体从通道里拖了出来,跟那个“西蒙”并排放置,上面还沾着细碎的冰凌,很快便在阳光下化成水渍。 亚历山大又折返回通道口,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过了好几分钟才扯着一条线头重新走出来。 “他的容貌没有变回去,”艾丝特一边咬着火腿片,一边漠然地打量着地上的密修会成员,“我好像知道一点这样的能力。” 她想到了克莱恩跟他展示“无面人”能力时候的事情。 “能改变外貌的非凡能力与神奇物品不少,并不是单纯死亡,效果就会消失的。”亚伦这样解释起来,这些话更多像是在安慰艾丝特,生怕她心中产生什么愧疚。 亚伦已经进行过占卜了,确认地上的人并不是西蒙本人,当他用水晶球验证真正的西蒙是否还活着后,亚伦没有将结果告诉其他人。 这差不多就是默认凶多吉少了。 托马的嘴角抽搐两下:“说真的,即使这是真的西蒙,她杀也就杀了,正好没人会再知道这里。这样对我们也都好,整件事都会彻底被掩盖过去。” 亚伦瞪了托马一眼,托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我得夸一句,你这样还吃得下东西,真是有好胃口……” 亚历山大忽然出声打断了托马的话,很明显不希望他再说下去:“应该快了,我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心口凝聚成形。” 艾丝特“嗯”了一声,向亚伦询问起来:“生吞非凡特性的后果是不是很严重?” 亚伦的脸色忽然糟糕了不少:“不不,这种事情你最好不要考虑,尤其是序列越高这种风险越可怕……” 艾丝特望向亚伦,很快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所以亚伦先生你就是这么成为非凡者的?” 亚伦指了指自己脸颊侧边的烧伤疤痕:“因为疯狂,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清醒,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被各种诡异的画面与信息困扰……但也是十分幸运,我活下来了,还遇到我的老师,这才正式成为非凡者。” 最终,四人等到快两点,两位密修会人员才完全析出非凡特性。 不过艾丝特并没有探头去看,而是在短暂交流后,同意将这些交由亚伦保管,作为这次探索成果的一部分。 在亚历山大将那两样东西收起的时候,艾丝特又闻到了酸辣的味道,如果不是刚才吃了两块腌肉片,她现在真的会忍不住咽口水。 幸好在亚历山大把它们封在盒子里后,艾丝特心里的渴求感迅速消退了。 “挺好的,我们明天就能回到镇上了。”托马这么说道,“剩下的尸体怎么处理?” 亚历山大指了指洞口:“搬进去,我们把他们扔进那扇门里,然后把洞口炸掉。” 亚伦当即笑起来:“反正也是他们留下的炸药,就给他们用吧。那条诡异的走廊也有干扰占卜的效果,你总是想得很周到。” “就近,方便而已。”亚历山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扫过旁边的人,“还要麻烦你帮个忙,哈梅尔。” 艾丝特当即从地上站起来:“没问题,我们赶紧处理完。” 四人再度折返回到那扇诡异的门边,艾丝特放出光点阻拦了靠近门边的黑线,而亚伦和托马将两位密修会成员的身体往更深处抛去,一瞬间,他们就被挂在了没有实体的丝线上,开始转动扭曲。 艾丝特看着亚历山大将炸药管布置在墙边,在他手上有一条较长的草绳,用于最后牵到外面当引线。 “这样不会带来什么问题吗?”艾丝特这样询问道。 亚历山大摇摇头:“这些炸药本身质量很差,我检查过了,威力比我想象中要小不少。这处通道的构造本身相当结实,又处在边缘,我们这么做只会造成内部大量碎石的脱落,不会影响山体本身。” 得到比较让人心安的答案后,艾丝特也就不用再表现出“好学生好学”的那一面,而是按照亚历山大的指示帮他安放两侧的炸药。 等到四人重新跨过缝隙,站回阳光下,托马洒出一把粉末,一道流焰沿着草绳迅速卷起。他们纷纷往后退去,没有多久,接二连三的闷响就从过道深处传出来。 艾丝特紧了紧背包的肩带:“这动静比我想象中小很多。” “至少把里面给埋上足够了,是吧亚历山大?”托马向着在场比较“专业”的人员这样问。 亚历山大点点头:“我们该走了。” 返回的路上,四人仍保持了几十分钟的警惕,但亚伦的占卜一直显示没有问题,基本可以确信敌人没有后手,这才让他们放松了不少。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这次探险的报酬,艾丝特加快几步走到亚伦身边:“你觉得这次我们的收获足够换取那样‘寄生者’层次的神奇物品吗?” “如果只是那枚纹章,大概不太够,不过加上这两样非凡特性应该差不多了。”亚伦估摸了一下这次探索的经过,“其实你在这里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我会跟老师提到这点的。” “那也要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因为我跟她还有更长远的交易,如果她同意,最好能把信使的召唤咒文告诉我,就不需要麻烦你了。”艾丝特这样说道。 另一侧的托马若有所思地望向哈梅尔:“你真的铁下心不再回‘四叶草号’?即使从头开始认识别人也没什么关系把,反正你有那种特殊的能力影响,也很轻易就能跟人混熟。” 亚伦很不耐烦地瞪了托马一眼:“你还是闭嘴吧!” 艾丝特微笑着摇摇头:“那还是不一样。虽然对方不记得,但是我会记得,所以我会因为对方忘记这些事而难过。” 只是她说这话时的语气与神态,听上去丝毫没有难过的感觉。 托马的眉毛很浮夸地上挑:“你这就像随着海浪到处漂流一样,根本没有办法着地。” 亚历山大又拨开两根横在身前的树枝:“哈梅尔,我也要提醒你,因为你身上这种状况很特殊,在有足够的能力前最好不要去深究它。” 亚伦立刻点头附和:“知识本身就可以成为污染,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艾丝特听出来亚历山大话中特意的叮嘱:“谢谢你们的提醒,我知道这点,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晋升。” 亚历山大侧了侧头,镜片后的眼神相当淡漠:“如果你迫不及待想要晋级序列四,最好处在合适的保护下,这是个特殊的层次。” 托马用手势在空气中摆弄两下,但没人能看懂他在比划什么:“这个层次非常特殊,因为非凡者将会接触到‘神性’的层面,属于从人往‘神话生物’的蜕变。” 艾丝特的手抬起头,轻轻揉着右眉心的位置:“这件事我知道。” 亚伦摩挲着下巴:“晋升需要准备的仪式和辅助材料你得自己准备好,神奇物品也要粉碎后才能作为主材料使用。如果你需要我老师帮忙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艾丝特沉默两秒,展露一个温和的笑容:“没事的,就不麻烦她了。” 她的“灵性直觉”给出的提示很明确,直接“吃”就行。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沟通成果 几人回到城里之后,去了跟之前相距一段距离的另一家旅馆。 亚伦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写信,他需要尽快联络上“神秘女王”,将这几天的事情全部转告给她,然后尽快达成之前的交易内容。 艾丝特跟着亚历山大与亚伦在旅馆解决晚餐的时候,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盘子里的因蒂斯式红酒小羊排兴趣平平,她一向对食物非常热衷,此时反常的表现很容易就让亚历山大注意到了这点。 亚历山大抿了一口香槟:“你还没能完全下定离开的决心。” “嗯?啊,是有点……”艾丝特含糊地回应道,然后意识到自己有些不礼貌,飞快调整好了心态,“我有时候会不自觉把情绪流露出来,但是我没有继续跟着你们同行的理由了。” 托马呲了呲牙:“你可以跟着亚历山大去特里尔继续逛图书馆,反正你也挺喜欢学习的,不如跟着他让他继续教你。” 亚历山大难得皱起眉头,不太赞成地瞥了托马一眼:“这跟学习毫无关系,我也不是知识与智慧之神的信徒,没有一定要找学生来教学的‘癖好’。” 托马耸了耸肩,用力撕咬着手上的面包:“在我眼里都一样,很让人心烦。” 亚历山大面无表情地转向艾丝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四叶草号’大副抢劫知识教会的传奇故事?” “你怎么专门挑人最讨厌的故事讲?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托马很烦躁地发出了抗议声。 艾丝特忍不住轻笑起来,好奇地问:“所以托马先生你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学习?” 托马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透出回忆的神情: “唉……我曾经也是知识教会的信徒,但我永远没法喜欢那样的氛围。我的考试成绩其实很好,小时候就那样了,起初我还挺自傲的,但是后来待得越久我就越烦! “每个人,我是说每个人!他们都试图在教你怎么做事、怎么学习!这不行,那不行,好像在将人生都挂在了厚重的书籍与学习上,所有人都将‘指导他人’当成了理所应当的习惯! “我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在脱离教会后才开始做自己的生意。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我还在沾沾自喜,甚至头脑一热,在别人的诱导下服用魔药成为‘窥秘人’。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规划出了大问题……” 亚历山大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被灌输知识的感觉不好受,更不要提那些呓语在刻意蛊惑他。” 艾丝特的目光稍显怜悯:“我大概能想象,我也经历过别的‘呓语’,那是让人绝对不想重复第二次的痛苦。” 托马在叙述的间歇喝光了他杯里的香槟,砸了咂嘴,继续说下去:“已经没什么好痛苦的,呵呵,我活到现在倒是习惯了,而且经常能听到某些意外收获。 “不过我确实因为想要查证‘隐匿贤者’的身份,偷偷摸进当地知识教堂的藏书库,因此激怒了教会。你能想象一群把知识看得比命重要的人能有多愤怒,在这件事情之后我就直奔因蒂斯,在特里尔的乱街混日子,再后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亚历山大微笑着用手帕擦干净嘴角:“是啊,然后你就误打误撞,被我发展成了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线人,然后差点被亚伦当成‘摩斯苦修会’的成员追杀,最后又被我们一起‘带上了贼船’。” “哈哈,你居然还记得我当时的原话,真是让人讨厌的记忆力。”托马之前脸上的少许阴郁被亚历山大的话扫清了,他冲艾丝特扬了扬下巴,“所以跟随公主一起旅行的怪人足够多,你不用担心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哈梅尔小姐。” 艾丝特忽然愣住了,原本只是在听他人故事的她,没想到会被这么直白地扯到自己身上。她应该为托马这句话感动的,但是除了淡淡的暖意,艾丝特却很难生出更加激烈的心情。 不过她下一刻就笑出来了,笑容非常真诚:“谢谢你们愿意在‘四叶草号’给我一个位置,虽然踏上这艘船纯属计划之外,但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不要说得好像诀别一样,”亚历山大晃了晃手上的空杯,他看上去并不怎么能喝酒,脸上很快染上了绯红色,“在亚伦带来那位女王的回复前,你随时都能改变主意。” 托马笑得十分灿烂:“也不一定是件坏事,说不定等你走的那天,我们能看到亚伦抱头痛哭的惨状呢!” “你又在说什么招人嫌的狗屁话?”亚伦的声音响起来。 他满脸嫌弃地走过来瞪着托马,亚伦没听到前面几人的聊天,就听到了最后托马那句让人恼火的发言。如果不是懒得跟托马当众打起来,亚伦肯定要趁机给托马的后脑勺来一下。 亚伦坐到桌边后,冲桌边唯一的女士点点头:“我已经将信送出去了,等到我的老师回复前,我们先在旅馆待着,你要是想逛逛就去镇上走走,别离开太远。” 艾丝特却摇摇头,她也想晚些时候回房间,给克莱恩写一封信:“我这两天大概也会休息一下,不会乱跑的。” 亚历山大的目光转向亚伦:“你自己的事情也说了吗?” “是啊,既然已经消化完魔药,我也向老师提出晋升‘厄运法师’的请求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之后就是老一套,搜集材料,准备仪式,等待时机。”亚伦伸了个懒腰,脸上充满期待。 “应该会很顺利的。”艾丝特笑眯眯地道,“相信我,你会有好运的。” 亚伦注视着她的笑容,神情格外认真:“我信。” 托马忽然插嘴了:“但是按照序列名称来看,应该是有厄运才适合扮演吧?”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 深夜,几人都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艾丝特依然是住的单人间,她坐在房间里唯一一把安乐椅上,指间把玩着那枚银质的黑夜徽章。 这样仔细摸索纹路的话,徽章上有少部分线条与夜之国纹章的背景近似,这也是为什么艾丝特会突然想起,并且把这东西翻出来。 她总觉得黑夜女神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却从来没有向祂祈祷过。尤其在离开廷根之后,艾丝特就刻意跟隶属于黑夜教会的值夜者们保持了距离,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却下意识抗拒回到查尼斯门后。 绯红的月光从窗口洒落,照亮了大半个屋子,艾丝特没有点蜡烛,她原本就是临睡前突发奇想,想要试试能不能用这枚圣徽联系上那位神灵。 这里是因蒂斯,不是鲁恩,即使黑夜教会也没办法翻山越岭来抓人,在这里跟黑夜女神沟通的话,祂也没有当地人手可以调动……不对,如果这位女神想调动天使层次的非凡者呢?那可相当危险。 但黑夜女神始终没有展现过任何恶意,甚至一直愿意帮助她,包括留下这枚徽章的举动,祂很坚定地在向同为“穿越者”的我示好……艾丝特回忆着在廷根的经历,又将那枚黑夜圣徽翻来覆去地转动。 艾丝特心中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将这枚徽章塞到枕头底下,她总要试试,暂时找不到办法彻底摆脱“卓娅”,能从那位女神那里能了解到更多信息也好。 跟阿蒙本体一样,黑夜女神似乎也认识“卓娅”,那向祂寻求更多情报可比直面阿蒙安全了几万倍。 没有几分钟,艾丝特因略紧张而压低的呼吸趋于平和,她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时隔这么久,她久违地迎来一场梦境。 也正如艾丝特所想的那样,她周围的景象朦胧且昏暗,仿佛褪色的油画。艾丝特无法辨认这是什么地方,至少不是她印象中的任何街道,房屋的风格更加简朴粗犷,与当前时代的黑铁纪元脱节。 只有头顶温和的红色满月较为清晰。 艾丝特仰望着它,深刻感受到这月亮与现实世界那轮截然不同,让她感到亲切而心安。更重要的是那上面环绕着一颗光亮温和的光球,正散发出呼唤艾丝特的嗡鸣声。 光球仿佛一颗不停打转游走的星星,连接起艾丝特与那颗月亮,提供了足以两方交流的渠道。 与第一面时一无所知不同,艾丝特现在知道那颗光球里包含着一部分与她头发上相同的“子体”,因为这枚徽章蕴含的力量不足以支撑起稳定的梦境,所以黑夜女神只能借由更虚化的象征出现。 既然是有求于人,艾丝特便先打了招呼:“晚上好,尊敬的黑夜女神。” 她比上一次敬畏很多的态度似乎也让对方感到有趣,月亮传来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晚上好,艾丝特,你似乎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生活。” 在月亮上的声音传来时,艾丝特的身边出现了一圈圈涟漪,往整片梦境荡开,看来这样的交流方式并不能持续多久,这场梦境随时都可能结束。 艾丝特愣了愣,但没有开口探究这句话更深层的含义,而是抓紧时间询问早就想好的问题:“我有一些事情想向您请教,有关于‘卓娅’的过去,您可以选择告诉我我能知道的部分,我知道您或许也无法告诉我全部的真相。” 像是察觉到了艾丝特在担忧的事情,月亮上的回答非常迅速:“当然可以,你问吧。” “我无法被人记住,无法与人产生长久的交集,这种情况跟‘偷盗者’序列二的‘命运木马’的能力似乎有关联,您曾经提醒我小心那位……时天使,所以我想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是否也跟祂有关系?” 艾丝特抛砖引玉说出这一长串话,是在尽可能告知对方自己已经掌握了不少相关信息,希望能以此获得更明确的指示或者答案。 红色月亮轻轻晃动两下,洒落温柔的绯红月光在艾丝特肩头,像是在安抚她一般:“是的,我知道的信息也有限,但是按照我的推测,祂确实偷走了某些曾经属于‘卓娅’的东西。这种东西更多是概念化的关联,而非实物。” 艾丝特没有花费时间消化其中信息,而是迅速跳到下一个问题:“您知道为什么阿蒙要追寻‘卓娅’吗?” “因为祂想要超越序列的限制,获得更强大的力量,祂的背后也有其他高位者在支持祂的选择。你需要小心,因为祂们很可能给你造成过于强烈的影响,动摇你目前的状态。” 艾丝特很难不联想到同为造物主的“空想天使”,但她没有求证心中的推测,而是进一步追问:“这个超越序列的限制,是指灵界之主吗?” “是的。”这一次清冷女声的回答非常简洁,艾丝特立刻意识到,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对方不能透漏给她太多。 梦境的涟漪越来越强烈了,几乎随时都有破碎的可能,艾丝特只好尽量加快自己的语速:“如果我想继续在‘偷盗者’这条序列上晋升会有危险吗?我有没有办法转换途径,回到应该属于卓娅的‘命运’途径?” “你最起码需要晋升到半神,也就是序列四,再考虑这种可能性。如果运气好,等到那时不需要我的提醒,就会由命运给予你答案。但这对你而言同样也是极度危险的事情,你需要自己来衡量。” 梦境开始崩散,不断融入黑暗。 艾丝特不知道要怎么延长这段对话,只能努力翻出了脑海中最后一个问题,那件她长久以来都在担忧的事情:“我知道‘卓娅’好像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有没有任何办法让我彻底脱离这样的状态?那种危险是来自祂的威胁吗!” 然而黑夜女神并没有给予她回答,那道声音随着红月一同消散: “再见,艾丝特,希望下一次我还有机会见到你。” 意识下坠又上浮,艾丝特猛地睁开眼睛。 她就那样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许久,屋里已经洒落进薄薄一层晨光,夜晚悄然过去。 艾丝特飞快回顾着她与黑夜女神的对话,将每一句都牢牢记在心底,包括最后的道别。 祂那句道别,似乎也别有深意。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东西到手 晋升序列四的危险来源,很轻易就让艾丝特联想到与托马几人讨论过的话题,序列四的非凡者会接触到“神性”的层次,那她会因为这种关联,受到“卓娅”的进一步影响? 不过艾丝特也并没有感到太慌乱,她本来就考虑过在晋升前向“愚者”祈求庇护,塔罗会上的众人都知道“愚者”先生可以让“天使”给予众人的援助,这并不算什么秘密,也是对于参会成员的一种保护。 只是这么一来,“愚者”先生的庇护就成为了必选项,艾丝特得考虑有什么能等价交换的东西,如果因此欠下更多页罗塞尔日记,她就不得不在因蒂斯多停留一段时间。 这个国家作为罗塞尔发迹的地点,能搜集到的日记残页不会太少,附近最繁华的沿海城市第利斯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艾丝特需要摸索地下非凡者的交易市场,这一点她打算问问亚伦三人,说不定他们就知道相应的渠道。 至少我现在的因蒂斯语很熟练,除了这张脸认不出来是外国人,到时候去参加地下集把面具再放出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艾丝特稍作考虑,就有了新的计划,现在她要等待的,就只有“神秘女王”给亚伦的回信了。 —— 让艾丝特没想到的是,在她出门去用早餐前,亚伦就来敲响了自己的房门。 “哈梅尔小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亚伦抱着一团层层包裹的黑布,站在门边这样询问道。 艾丝特当即退到门边,让他进来:“早上好亚伦先生,你这是拿着什么?” 亚伦快步走进屋子,将那团黑布放到地面上后,飞快在房间周围布置起灵性之墙: “我的老师对这次交易还算满意,她竟然在今早连同回信直接把这东西交给我。这件神奇物品不是很稳定,负面效果太诡异了! “我房间里动不动就有东西消失几秒,然后出现在别的位置……所以我觉得还是尽快带来给你,这样你能用那些光点压制一下它。” 艾丝特看着亚伦的眼神不禁带上了一分谴责,她甚至复述了一遍他的话:“所以你觉得还是尽快带来给我。”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我很信任你能解决这点小事的能力!”亚伦的目光很诚挚,他是认真的。 艾丝特也动手帮忙,跟亚伦一同拆开那层层叠叠的黑布:“如果我猜得没错,只是你的灵性直觉觉得这样做最好。” “是的,所以这一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要把你盲目的信任当作理由啊!一脱离“四叶草号”你就放飞自我完全不带船长的架子了吗!?艾丝特忍不住在内心疯狂吐槽两句。 很快两人将黑布拆到了最内层,里面只有一个方形盒子,盒身似乎是用红木打造的,整体不过巴掌大小,反而是那黑布占据了大量的体积。 盒盖上面用华贵的金线雕刻出卷曲的纹路,又从蜷缩的弧度上延伸出杂乱且长短不一的指针,曲线与直线交错的底部,是一圈表盘底座般的刻度。 艾丝特的动作猛地停住了:“亚伦,这确实是你老师交给你的,是吗?” “是的,一件‘寄生者’序列的神奇物品,是我老师的信使直接送过来的。” 对了,信使还能送东西,灵界快递……艾丝特试图用脑海中的胡思乱想,驱散某种心理阴影带来的惊惧感,她当然不认识盒子顶上的纹章,但就是莫名会想起某个天使。 艾丝特很茫然,她觉得自己有点敏感,所以抬头瞥了眼亚伦,在她之前几次刻意放开的感知中,亚伦、托马和亚历山大身上都是正常的,没有被寄生或者控制的迹象。 这个盒子的外观或许只是偶然,毕竟都是“偷盗者”,犯不着跟阿蒙家族有关系,对,一定是这样的…… 艾丝特深吸一口气,抬手掀开盒盖,看了眼里面的东西。 “啪!” 她极其用力地将盖子合上了,脑袋里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倒不是因为有人偷走了艾丝特的想法,只是她正深陷怀疑人生的恐惧感。 盒子里装的,是一片仿佛用水晶打磨成的单片眼镜。 呼吸停滞,记忆纷杂,艾丝特感觉背后爬上一阵恶寒,被欺骗与戏弄的恶意似乎又趴在她的头顶,肆无忌惮地嘲讽着她试图逃脱这一切的痴心妄想。 艾丝特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亚伦:“你不是阿蒙家族的一员,对吧?” 亚伦的眼神比她还疑惑:“你在说什么傻话,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当然不是!你不是知道我的姓氏吗?德拉斯科,亚伦·德拉斯科。” “亚历山大、托马、玛丽,他们的姓氏没有人是阿蒙,对吧?” 艾丝特问出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生怕得到的回答,会是一个微笑和“你总算发现了”的嘲讽。 亚伦十分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哈梅尔看上去跟快要昏过去一样:“没有,他们不方便透露姓氏是因为不想被任何人查到来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跟那个第四纪的‘偷盗者’家族没有任何关系。” 艾丝特望着手底下那个盒子,心情复杂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最后也没抬头再去看亚伦一眼:“这个放在这里吧,你先出去,我得静一静。” 亚伦注意到哈梅尔极不稳定的情绪,却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暂且先接受这样的提议,再度展现出对她的绝对信任:“好,那我先出去了,等你冷静些再来找我谈后续。” 亚伦走出客房的时候,甚至没忘记替艾丝特把门关好。 艾丝特压在木盒上面的手更用力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掀开来看它一眼,她下意识屏住呼吸,重新打开盒盖。 单片眼镜被放置在折叠数层的柔软黑缎上方,外形很明显经过了精心设计,并不是夹在眼眶里而是挂在鼻梁上的款式,带有边框与镜腿。银色镜框边垂下一道细链,链尾垂着颗打磨圆滑、光彩奕奕的黑曜石,像是乌鸦的眼睛一般。 如果戴上的话,镜片就会置于佩戴者右眼前。 这让艾丝特感觉自己的眉心又开始抽痛,只是盯着这单片眼镜,她都觉得难以思考。先驱使一部分光点附着在上面,艾丝特赶紧将视线移开,重新盖上了盒盖,这才感觉呼吸得以恢复顺畅。 那位“神秘女王”不是真打算通过这种方式解决我吧?还是说她认识阿蒙? 艾丝特感觉她登上“四叶草号”的全部经历都开始变得不真实,她见到的人们真的是本人吗?还是她又一次踏入了别的陷阱,他们已经全都被阿蒙寄生,这两个月以来的相处统统是骗局…… 她及时将自己因为恐惧而胡乱发散的思绪捞回来,在重复几次深呼吸后,艾丝特重新冷静下来,脱离之前那种让她怀疑一切的恍惚。 她用力地揉压在右眉心上,进入了“解密学者”该有的推理心态。 经过理智思考后,艾丝特确认了“不可能”的结论。 阿蒙的本体已经出现过,祂不至于再一次这么大费周章,弄一艘海盗船来跟自己过家家。“神秘女王”的位格并不低,尤其是她手上掌握的“亵渎之牌”,足以辅助她占卜亚伦他们有没有异常。 艾丝特见过“神秘女王”一面,从那位女士对罗塞尔·古斯塔夫这位穿越者前辈的关注来看,她是知道部分有关“异界”信息的人,包括那些五花八门的童话法术。 这跟阿蒙曾表现出来的信息空白并不对等,阿蒙也从未展现过对罗塞尔的兴趣,所以“神秘女王”本人八成是正常的。 那这副单片眼镜是巧合吗?还是说“神秘女王”并不了解“偷盗者”途径有问题,只是单纯获得了这东西,然后就一直留在身边? 也对,亚伦他们说过特里尔曾经是第四纪图铎帝国的首都,而当时支撑图铎帝国建立的天使家族,就有“偷盗者”途径,那他们遇到这样形态的封印物,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艾丝特都深深感到不安。 她不是没见过其他人戴单片眼镜,这在北大陆不算是很罕见的装饰品,鲁恩和因蒂斯都随处可见,她不应该如此大惊小怪。 只是心理阴影有点重。 艾丝特抓起木盒,将它放在茶几上,垂下眼帘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光球的形状,开启混沌一片的感知状态。 她再度掀起盒盖,向着里面的东西望去,没有出现最恶劣预想中那黑洞般的剪影,这让艾丝特松了一口气。 这副眼镜的外框模糊不清,只是普通的材质,但是镜片处却犹如一团抱拢的半透明蠕虫,大部分蠕虫的环节都很扭曲,不像艾丝特见过的“时之虫”那么清晰,看上去并不稳定。 这反而符合了神奇物品应有的混乱状态,艾丝特的“灵性直觉”也没有给予她任何警告的回馈,看来这东西确实只是一件非凡物品。 艾丝特重新睁开眼,恢复到正常的视觉后,这一次总算大着胆子把那副眼镜从盒子里取了出来。 她摸了摸链子末端的黑曜石,片刻后放弃了戴上它的想法。 即使知道这不是一样的单片眼镜,艾丝特总觉得心里很慌。 早知道是这样“可怕”的造型,还不如拜托那位“神秘女王”直接把它粉碎掉,只留下“寄生者”的非凡特性,眼不见心不烦……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睡覺很重要的打赏和月票! 感谢圣洛w,虞毅轲、小小小新人、quss、皇帝在地上无所不能、愚者酒一壶的月票! 非常谢谢大家的喜爱……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道别的尾声 在平复心情后,艾丝特将这个装着单片眼镜的盒子塞到了挎包里,一下子就变得得鼓囊囊的,它相当占位置。 艾丝特不敢把这东西乱放,只能随身携带,她生怕一扭头就有什么东西戴上了这副单片眼镜,把自己给吓到手足无措。 艾丝特前去亚伦房间的时候,亚历山大和托马已经在这了,不过在她敲门进屋后,三人立刻停住了原先的话题。 亚伦随手指了指另一张搬进来的空椅子:“先坐吧,我们要聊的东西不少。” 托马抢先开口:“首先是你的行程问题,你确定不会回去‘四叶草号’?” 艾丝特微笑着在椅子上落座:“是的,我不打算回去了。我应该会前往第利斯,找机会出海。” 不为别的,只有在不着岸的海面上,她才能更加安心地待下去,远离可能有阿蒙家族出没的地方,因蒂斯对她来说没有多少安全感。 亚历山大还是那样目光沉静:“看来你也不打算跟我们去趟特里尔。” 艾丝特更加坚定地摇摇头:“不去了,我大概会找个偏僻的地方寻求晋升的办法。” 特里尔?曾经作为图铎帝国首都的特里尔只会更危险,保不准就有各种阿蒙们扎堆开会的地方! 艾丝特可没有把自己送进虎口的爱好。 亚伦摩挲着下巴:“好吧,这个结果我们其实也讨论出来了,不管怎么说,能得到你这一路的帮助还是挺愉快的。” 艾丝特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真要说既得利益者的话,她其实才得到了更多,包括那片让她浑身发毛的单片眼镜,这可是“寄生者”层次的神奇物品。 但真说到“可遇不可求”,这东西好像有点太坑人了…… 艾丝特的眼睛转了转:“亚伦,你的老师同意给我这件半神级别的非凡物品,是不是也因为很想摆脱它?” 数秒沉默,亚伦干笑两声: “啊哈,这么说也没错。‘偷盗者’的非凡物品对我们效用有限,而这件物品的能力并不是偷盗,反而是更加诡异的‘寄生’。” “它可以让佩戴眼镜的人寄生在任何人类或动物身上,昆虫也行。但是寄生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就会逐渐丧失自我,这样的情况会给使用者带来大麻烦,最终这个人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人类。” 亚历山大又掏出了他的小笔记本,翻找片刻:“根据记录,这枚单片眼镜还会随机移动周围三米内的东西,偷走片刻再扔出来,非常随机。佩戴者会出现偷窃癖好,并且语言与行为呈现截然相反的混乱逻辑。” 艾丝特越听越不对劲:“你们知道这东西是哪来的吗?” 亚伦很无所谓地耸耸肩:“据说是某个‘偷盗者’家族遗留下来的物品,更具体的内容我们也不清楚。也无法进行占卜,它本身带有反占卜性质。” 艾丝特现在差不多可以肯定,她之前那种惊悸感不只是来自心理阴影,也包括她从不落空的直觉,这破玩意确实跟阿蒙有点关系。 带着这东西真的安全吗? “亚伦,你的老师之前一直在哪里保管的这东西?”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的老师掌握了不少神奇物品,这只是其中一件而已。”亚伦回答道。 艾丝特总觉得自己的挎包里多了一个烫手山芋,又舍不得扔,又不敢下口吃,矛盾的心情让她相当苦恼。 亚伦打量着艾丝特挣扎的神情,清了清嗓子:“咳,那么我们进入下一件事?” “你说吧,我在听。”艾丝特往后倚在木头椅子的靠背上,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下的谈话上。 “我的老师告诉我,可以把她信使的召唤咒文交给你,不过有个小事情。” 见亚伦充满卖关子的脸色,艾丝特不得不开口催促:“什么?你可以一次性说完,我没有再分心了。” “她让我问你,知不知道‘塔罗会’或者‘愚者’的情报。” 艾丝特面无表情地盯着亚伦好几秒,然后缓缓勾起嘴角:“你猜?” 亚伦在扶手椅里不舒服地挪动了两下身子,他的心跳正因为莫名的恐惧感而加速,这还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艾丝特身上存在的威慑感:“我只是负责带这么一句话!” 艾丝特又神情疑惑地思考了几秒,点点头:“我知道。曾经在贝克兰德也有人在找这位‘神明’,这样可以了吗?” “唔,就这样吧,我的老师其实并没要求你给出答案……” 艾丝特揉了揉右眉心,心中却飞快思考起那位“神秘女王”为何会想到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加上她之前提到的“黑皇帝”,看来有必要写信提醒一下克莱恩,他认识的那位“世界”先生有点小麻烦,被一位正在关注罗塞尔的海盗之王盯上了。 克莱恩跟“世界”先生……总觉得这关系有哪里不太对劲。 艾丝特冲亚伦摆摆手:“没事,只是我刚才因为考虑事情有点烦躁,你继续吧。” 亚历山大在亚伦之前开口了,他之前跟托马一样旁观着对话保持沉默,但是现在因为亚伦有点精神恍惚,亚历山大便主动加入了谈话: “如果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趁现在提出来,等到分开之后,我们就没有能帮助你的地方了。” 艾丝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还真有一点事情,我想问问你们知道第利斯有什么地下非凡者的渠道吗?最好是集会形式的。” 托马当即笑起来:“这条件也太简单了,我这就有两个地方能推荐给你,一家酒吧一个舞厅,都非常安全。” 托马将那两处集会的碰头时间与暗号告诉了艾丝特,艾丝特用心记下后,就表示自己没有其他需求了。 亚伦又一次耸肩,他今天做这个动作的次数有点多: “好吧,我这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你记住这几句咒文:‘遨游于上界的无形生物;对人类友善的奇异灵体;独属于贝尔纳黛·古斯塔夫的信使’。” 艾丝特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抓握了一下,她没有刻意压制住自己脸上震惊的神情:“独属于——谁!?” “亚伦的老师。”托马看上去笑得很开心,虽然并不清楚哈梅尔为什么这么震惊,但不妨碍他乐呵一下。 艾丝特的脸逐渐皱到一起,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神秘女王”耗尽心思要求她帮忙解救罗塞尔大帝了,那是罗塞尔·古斯塔夫,是她爹…… 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艾丝特对那些童话的了解吸引了“神秘女王”的兴趣,所以她愿意让艾丝特待在“四叶草号”,借亚伦几人的眼睛来观察这个奇怪的年轻女士。 为什么她会向我询问“愚者”?是因为“黑皇帝”的关系,还是因为我之前跟亚伦借了那份罗塞尔日记,又或者说“神秘女王”有跟“愚者”合作的心思?“愚者”先生在搜集罗塞尔日记的时候,得知了某些事情? 难不成跟非凡特性一样,穿越者也有互相吸引的定律? 艾丝特忍不住在心里这样自嘲道,她跟克莱恩在廷根的相遇就很巧合。 太巧合了。 “没事,这句信使咒文我已经记住了。” 艾丝特捂着脸说道,努力调节着自己的表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至少不要在这几位“神秘女王”关系户的面前,对着罗塞尔·古斯塔夫的名字破口大骂,也没有特别的理由,艾丝特只是对他女儿的小谋划感到无奈。 说着要委托去救人,结果反手将一件相当麻烦的神奇物品送上门。艾丝特不知道是该感谢这位古斯塔夫家的女士,还是在小本子上记一笔。 黑夜女神知道这件事吗?不,祂肯定知道罗塞尔是穿越者,罗塞尔在因蒂斯整出的那么多花活,黑夜女神不可能猜不到他的真实身份。 艾丝特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漏了谁,但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她又望向亚伦:“召唤你老师的信使还有别的需求吗?” 亚伦摇摇头:“没有,只要按照普通的仪式魔法来召唤就行。” “不用给金币?” 托马有些好笑地望着她:“当然不用,为什么要金币。” 艾丝特刚刚平息的眉头又拧到了一起,每次给克莱恩送信,那位四个头的信使小姐都会要一枚金币……这么对比一下,真是太昂贵了! 她确实有必要找个自己的信使。 想到这点,艾丝特立刻问亚伦:“你没有自己的信使吗?” 亚伦摇摇头:“我的序列虽然灵性充足,但并不是擅长沟通或者灵界生物的类型,在半神之前我没有缔结信使的打算。” 托马难得懂得看脸色了一回:“如果你好奇,我可以教你如何沟通并与信使建立契约。” 这正好合了艾丝特的心意:“麻烦了。” 在得知契约信使的大致流程后,几人的对话也没有更多内容了。 亚伦和艾丝特说得上是同时起身,朝对方伸出手去。 艾丝特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渐渐淡去:“谢谢你们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友善。” 亚伦没有说什么,沉默地点点头。 艾丝特也跟亚历山大握了手:“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一位好老师,我第一眼就这么觉得,现在更是这么觉得。” 亚历山大的厚镜片底下,目光闪烁却温和:“你的因蒂斯语已经很流利了,十分顺畅,希望你之后的旅程也是如此。” 艾丝特冲着托马伸出手的时候,手里却被塞进了一个信封:“这是?” 托马呲了呲牙:“这段时间给你用的虚假身份证明,用的是‘哈梅尔·布鲁克’这个假名。有了这东西才能买车票啊,难不成你还要走到第利斯?” 也对,他们都知道这是个假身份,“神秘女王”知道就代表亚伦知道。 “谢谢。” 艾丝特轻笑起来,转身走出房门。 “再会。” 房间里的沉默没有发酵几秒,就被托马打破了: “我们不会在因蒂斯放下了一个会走路的火药桶吧?” “命运自有定数。”亚伦用最常说的话搪塞了他。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浮萍的交集 笛声长鸣,吞吐着烟雾的车头驶出车站,载着旅客前往东面。 艾丝特拎着箱子坐到二等车厢一处靠窗的空位上,离抵达第利斯还有十三小时的车程。 多亏了托马给她的身份证明,她不用把更多金币与时间浪费在马车上,因蒂斯的马车业已经快被蒸汽列车挤到倒闭,除了不需要身份证明,那种“旧时代”的旅行方式没有任何优势。 亚伦最终还是送了艾丝特一颗小型水晶球,看他肉痛的样子托马笑话了亚伦好一会儿,幸好艾丝特的行李箱还有地方能塞下这份礼物。 而亚历山大送给艾丝特的是一本书,一本鲁恩诗人对鹰隼的观察日记,让艾丝特有些意外。 “我想你会喜欢的。”亚历山大这么说道。 此刻艾丝特坐在随车身微微晃动的座椅上,她现在外出都会戴着那双露指的皮手套,遮挡住手心与手背的花纹,而她掌心摊开的就是这本赠礼,《游隼》*: “我一直渴望成为外在世界的一部分,到最外面去,站到所有事物的边缘,让我这人类的污秽在虚空与寂静中被洗去……” 她的目光在字里行间游移,很快沉浸在这本并不厚重的叙述间。 但艾丝特安静的阅读时光并没能持续很久,一个灿金色头发的男人走过来,轻轻咳嗽了两声。 “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他指着艾丝特旁边的空位这样问道。 艾丝特抬起头来,这人的金发长到稍微过肩,很明显没有打理过,杂乱地披散在脑后。 他穿着高领的黑色长风衣,大半张脸上都缠着绷带,只露出来一只左眼,他下巴上蓄着一团胡须,使得他的外貌比声音要更加沧桑。 他的嘴角勾起一截弧度,琥珀色的眼睛非常明亮,饶有兴趣地在艾丝特的脸上打转,然后落在她手中的书上。 艾丝特没有开口答应他,而是保持了沉默,面对这个人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让艾丝特心中浮现一丝警惕。 这个年纪不过青年左右的男性笑意更深,非常坦然地坐到她身旁的空位上: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我们在哪里见过吗,美丽的女士?” 艾丝特摇摇头,回以温和的微笑:“我不是因蒂斯人,恐怕没有这样的可能。” 青年也学着她的动作摇摇头,幅度都一模一样:“原来是这样,我猜你是鲁恩人。” 艾丝特亮了亮手中那本书籍的名字:“是凭这本书认出来的?” “当然,这本散文在鲁恩评价还不错,我在里面有非常喜欢的一段。”青年很专注地望着艾丝特,像是在观察她每一处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 这样的眼神让艾丝特感到更熟悉了,她表面上仍然很平静:“是哪段?” 青年娓娓道来,似乎真的对这本书相当熟悉: “所有鸟类在它们生命的某些阶段都会以活生生的血肉为食。想想那些冷眼旁观的歌鸫,它们就是草地上轻快跳跃着的食肉动物,是蠕虫的刺客,蜗牛的杀手。我们不应只同情它们的歌声,而忘记维系这歌声的,正是杀害。” 艾丝特捏在书页角落,刚想去翻页的手突然一僵。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着青年盖在白色绷带下的右眼,怔愣两秒后才缓缓站起身:“抱歉,我需要去一趟盥洗室,您介意让一让吗?” “我介意,因为你并不需要。”青年眨了眨眼,他满是好奇的神态像极了在看人类好戏的旁观者,比如那种会落在路灯上的乌鸦。 “我确实认识你。”艾丝特的手落在后腰藏着的“罗根之爪”上。 “那要看你说的是谁了,卢娜。” 这个名字艾丝特只在一个地方用过。 记忆倒溯,瞬间明晰,艾丝特立刻认出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躯体是谁,加尔温·莱普勒斯,那个在铃兰花街的公寓曾经跟她有过交集,又莫名奇妙追踪到她的“观众”,现在应该是个序列七的“心理医生”。 他空洞的右眼上还有被乌鸦抓伤留下的疤痕,所以才会用绷带裹住。 最让艾丝特觉得无语的是,他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更关键的事情在于,现在用着这具身躯的…… “你不是在贝克兰德吗?或者海外。” “不要这么紧张,加尔温本来就是因蒂斯人,你看上去也记得这点。” “我说的不是他,是——”艾丝特咽下后面的话,脸色逐渐疑惑,“你不是本体。也对,祂不会如此‘偶然’地出现在因蒂斯,如果是本体,祂早就直接动手了。” “加尔温”,或者说占据这具身体的分身阿蒙,笑意盈盈地回望着她:“当然不是,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但现在能遇到这件小麻烦的源头,我也很意外。” 艾丝特合上眼睛,瞬间进入那种脱离常规的感知状态,在注意到“加尔温”身上扭曲的命运片段后,她仔细观察了片刻,曾经被扰动过的银色河流像是蚕茧般束缚着一条时之虫。 艾丝特曾经侵蚀并汲取过加尔温本人的命运,还是两次,虽然并没达到毁灭灵体的程度,但艾丝特也却没想到会留下这样的后果,反而让这个想要深度寄生的分身受到限制。 或许那些光点的力量比艾丝特想象中影响更广泛,这在她心底留下了一丝疑虑。 艾丝特重新睁开双眼,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倒霉的阿蒙分身:“怎么,被你们亲爱的家主摆了一道?” “本体提醒过我不要直接深度寄生,但是浅度寄生待久了很无聊啊。”“加尔温”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你要是想就这么杀掉我,我是不会反抗的,但是本体说不定就会注意到我身上的异常哦。” 艾丝特嘴角的那点笑容立刻消失了:“让我猜,这话不可信。你不反抗是因为加尔温的状态很差,跟我动手更容易失控,也就是‘你’会一同失控。” 这一次换“加尔温”嘴边的笑容缓缓消失了:“通过我的语气与神情来推测解析出真相,并不能称为‘猜’。不可信倒是真的,你恢复成‘卓娅’了?” 艾丝特沉默地坐回了椅子上,倒没有执着于离开这里,这个阿蒙分身的状态不对,也就代表艾丝特有些其他的机会。 她更担心的是这辆蒸汽列车上的其他人,如果在这里动手,保不准对方失控后会变成什么结果,到时候车厢因为战斗而脱轨,又会引起阿蒙本体的注意,那就是滚雪球般的灾难。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艾丝特这样说道。 她没有必要回答对方任何问题,除非是想给出误导或者撬出相应的信息。 这也算是“偷盗者”间独有的交流方式,在互相难以欺诈的时候,大家可以一起闭嘴。 但“加尔温”完全没有闭嘴的自觉:“异地跟老朋友重逢,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这样可不合适,‘我’会感到很伤心的。” 他刻意在指代自己的时候加了重音,艾丝特听出了其中的恶意,冷漠地摇摇头: “你又不是加尔温,有什么好伤心的。而且我听说你们作为分身是不该记得‘卓娅’的,这是出了新的家族内部宣告?” “加尔温”捏了捏被绷带裹住的右眼眶,这个动作似乎牵动了他的伤处,他的嘴角往上抽动了一下:“哈,口口声声否决自己是‘卓娅’,却又对我们的行动模式这么了解,难道这就是你扮演欺诈师的方式?欺骗自己?” 艾丝特掂着手上的书,考虑了一下用它砸晕对方的计划,但是这本书的分量不太够沉:“我不是‘卓娅’,也没有刻意扮演什么,不需要且不应该。” 艾丝特已经意识到寻常非凡者消化魔药、与非凡特性互相磨合的方法并不适合她,甚至越倾向“偷盗者”的扮演心态,越有动摇她自我意识的危险,她最近眉心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了,这也是艾丝特没有急于“吸收”那片单片眼镜的原因之一。 “你发现得挺快的。真可惜,我知道特里尔还有人设立了赌局,猜‘卓娅’能躲到几月呢。我在五月押注了,希望你争气点。” 艾丝特捏在书上的手越来越用力:“你们真的很无聊……” “如果遇到你的不是我,大概这辆车上已经没有别人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现在不能寄生别人难道不是你活该吗?”艾丝特的神情非常诚挚,仿佛她正在希望明天不要下雨,而不是充满挑衅地撩拨对方的痛楚。 身旁的这个分身笑得非常灿烂:“我当然是来寻求援助的,‘卓娅’在吗?” “不要把我当成传话筒,我没法让你跟祂沟通。”艾丝特说话时的神态死板得像块木头。 她现在宁愿自己就是木头,那就没有强烈的攻击和逃跑欲望在这左右拉锯了。 “加尔温”思考两秒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如我们彼此都坦诚一些。你看,我是一个‘人’单独来的,没有通知任何其他人,这足以说明我的诚心吧。” 艾丝特的笑容有点扭曲:“我看起来很蠢吗?跟你坦诚?” “是啊。” 艾丝特一时间竟然拿不准,这个阿蒙分身究竟是在赞同前一句“很蠢”,还是后面的“坦诚”,他这句回答说得相当诚恳。 离蒸汽列车抵达下一站还有两个小时。 艾丝特冷哼一声:“行,你说,但是不要指望我会信。” *《游隼》.贝克,李斯本译,后文的乌歌鸫原文为欧歌鸫。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欺诈与诚心 “我知道你很警觉,这没什么不对。本体这样关注一个序列五,你感到害怕也是正常的。” 占据着加尔温身体的阿蒙分身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望向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山峦,语气悠闲,好像正在跟身旁的人探讨沿途风景一般。 艾丝特却没他这么放松,最多只是稍微垂下视线盯着手上的书籍,眼角余光完全不敢离开对方一刻:“看来你们家主并未完全放开对‘卓娅’的情报,只是让你们知道了我的存在。” “加尔温”很无辜地点点被绷带覆盖的右眼:“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出现问题,还对你的存在产生诡异的感知,我或许会觉得你也只是一个阿蒙分身而已。” “为什么这么说?” “你太过于清楚阿蒙们的思考模式了。如果你是‘卓娅’,这是很合理的——” 艾丝特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我不是。” “这就是问题所在,”“加尔温”半眯起剩余的那只眼睛,他的视线在艾丝特的头发上扫过,能感受到有隐约的共鸣声在不断骚扰他的听觉,“被扰乱的其实是‘卓娅’,而不是你,可是你还能动用祂的力量……” 艾丝特也陷入了沉默,“加尔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也不会主动开口,因为每句话只要有真实的内容在里面,就很容易让对方抓到不和谐的地方,从而推断出更多信息。 艾丝特确实有一些问题,从黑夜女神那里没能得到答案的话,问“本人”也是另一个选择。她当然不愿意面对阿蒙本体,但现在她身旁的,只是一个状态异常的分身,或许能打探到某些新消息。 两人之间并没有安静多久,“加尔温”重新微笑起来,这似乎是他自然而然散发亲和力的本能,便于更好获得他人的信任: “虽然你不是‘卓娅’,但至少解决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你身上。”这个分身点了点他的右眼窝,加尔温的右眼早就只剩下空洞了,但即使隔着两层绷带,艾丝特能清晰地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了两下。 这让艾丝特下意识把身子往远离他的另一侧挪去,并做出了坦率的评价:“感觉很恶心。” “加尔温”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想这样。” “‘卓娅’跟阿蒙到底是什么关系?” “加尔温”的神情突然正经了很多:“老朋友,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第三纪。我们知道的不会比你多多少,本体在这方面很抠门,只是给出了‘艾丝特’方面的情报。” 艾丝特压低了声音:“祂想借助‘卓娅’的力量寻求晋升序列之上?” “我们在这里谈这个不太合适,虽然你和我无所谓,但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他们说不定会因为这么刺激的内容发疯。” 艾丝特的视线扫过其他座位上的乘客,一个年轻母亲正温声细语地哄她怀中的婴孩入睡:“你不是已经偷走了我们两人的存在感吗?从你落座开始就没有任何人往这边看过一眼。” “万一呢?你看,我现在状态不好,不保证这样的隔阂能维持多久。说不定下一刻我们就会引来更遥远的注视,到时候这辆蒸汽列车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加尔温”笑着这样说道,话语中的威胁意味非常明显。 “行,不说这个,我们谈谈别的,”艾丝特当然不会钻牛角尖,“阿蒙是不是从‘卓娅’那里偷走了什么?” “加尔温”很明显露出了一丝诧异:“虽然我不清楚这个,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卓娅’的问题要比我们想象得更加严重……这是你的推测?” “推测,加上某种直觉。”艾丝特皱起眉头,“你看,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我们没什么能交换的条件。” “加尔温”摆出了迟疑的表情。 艾丝特不用太仔细去打量,都能察觉到他并不是在“迟疑”,而是在斟酌能从她身上再撬出多少信息,有没有给鱼饵加量的价值。 艾丝特不打算给对方继续思考的余地:“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能跟‘偷盗者’谈什么诚心。现在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她虽然这样说,但并没有起身,只是在间接催促对方给出明确的态度。 “你要去哪?” 这个阿蒙分身问出的问题,让艾丝特觉得他确实脑子有点坏掉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只是个提议,我们应该找个比行驶中的蒸汽列车更安全的地方再继续谈话,因为我们聊的那些内容,不适合被任何‘普通人’知道。” “加尔温”也扫了一眼车厢里的其他乘客。 艾丝特重新摊开手上的书:“啧,果然遇到你就不会有好事,真是麻烦……” “如果不是你在‘加尔温’身上留下了命运的陷阱,我也不至于被困到他身上,还获得了追踪你的办法。这难道不是你因为自己手下留情导致的结果?如果你当初杀掉‘加尔温’就不至于变成这样了。” 金发青年微笑时的弧度跟让艾丝特厌烦的本体一模一样,他在嘲讽艾丝特现在的困扰都是自作自受,然而艾丝特并没有搭理他话语中潜藏的恶意。 艾丝特的情绪毫无波澜,“灵性直觉”也非常安静:“下一站我们就下车。” “那你的车票怎么办?不坐到站就浪费了。”“加尔温”貌似惋惜地这样说,“难道说你的车票也是偷的?” “我是正常人,我还有道德。” “我知道,‘音乐的精灵卢娜·杜博阿’、‘呼唤人心的白桦林之歌’和‘卓娅虚假的人性面’。” 艾丝特注视着手中书籍的双眼没有流露任何感情,就像是完全没听见这话似的。 “加尔温”又轻笑两声:“银色的月亮很好看吗?我们都挺好奇的。” 眨眼间,一把造型怪异的爪刀已经横在了他的咽喉上。 艾丝特的眼神仍然很冷漠,微微下压的手稳定地握住了“罗根之爪”,只是她微微放大的瞳孔暴露了她心底的不平静:“看来你们本体的宣告,给你们这些分身分享了不少东西。” “要是你就这样将我杀掉,我真的会无法压制‘加尔温’的身体,彻底露出神话生物形态。”分身阿蒙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亲切温和了,“我说过的吧?这座列车上的普通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需要在乎吗?”艾丝特露出了与面前这人相似的笑容。 被刀尖抵住的青年有一瞬的恍惚,产生了某种照镜子般的怪异感,包括那句话中流露出的淡漠与轻蔑。 僵持过后,那把爪刀还是从他脖子前退开了。 “血会溅得到处都是,很麻烦。”艾丝特轻声这么说道,像是在对自己做出解释。 这一次,“加尔温”没有再说什么,在艾丝特重新捧起书后,他给予了艾丝特安静阅读的闲暇。 “加尔温”摸了摸喉咙的位置,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愉快。 只是行动与语言互相矛盾,可说不上什么高明的欺诈方式。 不过她的性格跟加尔温记忆中的差异有点大,本体给出的情报也隐瞒了不少东西,祂是故意的?想通过牺牲我们来测试“艾丝特”的真实情况? 看来他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将获得解脱的希望放在“卢娜”的身上,是不可靠的。她的变化太显眼,已经完全不是加尔温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还是说…… “加尔温”微笑着在脑海中回顾起“卢娜”的歌声,因为有亚当的手笔,那些记忆被强行留在了加尔温的脑袋中,在深度寄生后,占据这具身体的存在便能毫无阻碍地浏览。 那时候的她或者现在的她,都不太正常? —— 两个小时后。 艾丝特拎着行李箱,紧了紧肩头的挎包,大步走在前面踏出站台。 青年紧随她的脚步,保持在一米左右的距离,粗糙的胡子下笑容散漫。 这样的组合不可谓不奇怪,主要是蓄着胡子、满脸绷带的人看上去就很奇怪,而前面的女士脸上带着少许不耐烦,很明显并不喜欢自己的“同行者”。 艾丝特走进看到的第一家旅馆,声明要一个最便宜的单人间。 前台的接待人员没有任何意见,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艾丝特心里有数,这个阿蒙分身又一次偷走了别人对他的感知。 在房间里放下行李箱后,艾丝特等着对方悠闲地踏入房间之后,才反手将门反锁。 下一刻,一蓬光点从她的头上荡起。 “加尔温”迅速往旁边退开几步,靠在了墙边:“我还以为你会更有耐心点的,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解决我?” 艾丝特没有搭理他,而是驱使这些光点贴近墙壁与地板,在这间屋子里形成状态特殊的间隔。 “现在可以说了吗?” 分身阿蒙满脸欣赏地摸了摸墙壁,在察觉到那些光点能瞬间反扑到自己身上后,他立刻停下了自己貌似好奇、实则试探的举动。 他用手指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圈:“如果我在这屋里出现任何异动,你都能第一时间直接‘捕获’我,是吗?” “是。这就是我的诚心,不知道你满意吗?”艾丝特微笑着反问。 “没什么不满意的,我是自己走进来的,也是看着你用这么‘迟钝’的方式布置了陷阱。” “加尔温”抬起手,一层层将裹在脸上的绷带拆下,露出这具身体右眼上的爪痕。 只是在凹陷的眼窝周围,那处皮肤正不断起伏,偶尔努力探出一段蠕虫般的肉芽,但是在扭曲转变成单片眼镜之前,它又受到强烈的吸引力,重新钻进黑暗的空洞眼窝里。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着,就像是不断有蠕虫在“加尔温”的右眼钻出又钻进。 艾丝特的手动了动,忍耐住揉右眉心的小动作:“这么看更恶心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正方与反方 “我们现在可以不论话题,讨论下你所知道的事情了。”艾丝特这样说道。 她坐在更为柔软的床沿,将另一侧的木椅留给了“加尔温”,因为这位分身没有逃离这个房间的举动,艾丝特选择暂时相信一下他的“诚心”。 毕竟这间屋子现在算得上是她的“主场”,只要艾丝特想,随时可以将这条时之虫与加尔温的命运一同吞噬。只是之后她就必须得尽快换地方,隐蔽地逃避人群,免得其他阿蒙分身甚至本体追过来。 艾丝特倒是期待起对方会说些什么,正是因为地位极其不均衡,两人间的谈话才有了足够的可信度。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艾丝特率先问出了她最关心的这个问题。 “加尔温”并没有隐瞒,似乎真的在努力表现出诚意:“前几天我感受到了一点灵界的异动。通过这具身体主人扭曲的命运,我锁定了你的大致方位,这才尽快过来,会在列车上直接遇到你我也很惊喜。” 艾丝特思考着前几天她做了什么,跟亚伦三人探索那座遗迹?当时她并没有动用‘命运’途径的力量,不应该不是因为那件事…… 她忽然心头一紧。 在四人前往遗迹前,艾丝特用硬币做过一次展现景象片段占卜! 因为“卓娅”跟灵界的联系太紧密,如果我频繁占卜的话,很容易牵动某些神秘学上的影响? 见艾丝特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加尔温”便开口了:“你对‘锚’的概念有多少了解?” “我知道卓娅有特殊的‘锚定’能力,根据字面意思,我能推测出它是近似‘定位’的功能。”艾丝特偏了偏头,又补充一句,“认知方面的,大概。” “加尔温”翘起腿,神态悠闲随意,完全没有被困住的自觉:“整体上可以这么说,是祂告诉你的?” 艾丝特皱起眉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点很模糊的感知,你可以当作是直觉。” “非凡特性所蕴含的疯狂基础,是无法通过‘扮演’来抹消的。一旦进入高序列,非凡者的人性自我就会遭受到更强烈的侵蚀,而只有亲密的人或者信徒形成‘锚’,才能更好地维持自我。” “还真的是被魔药消化了……还得通过外界的认知来反向影响自身,‘卓娅’就是有协助对方维持人性的能力?” “加尔温”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打量了她片刻才开口:“祂可以通过命运长河来锚定一个人自我最强烈的认知,往往是最客观且稳定的回馈,所以祂对任何高序列非凡者来说都是高质量的锚点。” 艾丝特很难不去回想接触过的几位“神祇”:“阿蒙需要锚?” “不需要。阿蒙们就是阿蒙最好的锚,因为我们很了解自己,所以对自身的认知不会出现偏差,不容易反向影响到本体。” “加尔温”顿了顿,笑容有些怪异:“即使有特例,也会很快与本体切割,无法带来什么改变。” 艾丝特下意识用手指在床单上划着圆圈:“那祂盯着‘卓娅’干什么?总不至于是因为第三纪被惹恼过,一直在记仇吧?” “哈哈哈……难道是‘卓娅’给过你什么暗示吗?我不会否认这点,对本体来说‘卓娅’是绝对的反派。” “你们好意思这么说!?”艾丝特没忍住,因为又好气又好笑而提高了声调,“你们既然最了解自己,也该最清楚自己性格里的恶劣面。” “加尔温”双手下压,示意艾丝特冷静点:“你可以当作是立场原因,这跟‘卓娅’真正的本体有关。” “与灵界之主相关?” “说起来,这还是因为‘卓娅’自己留下的纰漏,祂在第三纪就否决过本体的可能性。在你之前,‘卓娅’也曾在第五纪出现过一次,时间却很短,大概在两百年前。” 是罗塞尔·古斯塔夫落地的时间。艾丝特很轻易地将之前的猜想与这段经历相连。 “加尔温”没有等待艾丝特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那一次,‘卓娅’更为明确地否定了本体成为‘诡秘之主’的可能性,拒绝作为锚帮助他登上与掌控‘源堡’。” 艾丝特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灵界之上的灰雾。” “是的。再之后的事情你或许也知道,至少‘卓娅’肯定知道。神弃之地疑似出现‘愚者’的‘信徒’,我们经过讨论,几乎可以肯定源堡现在已经有了新主人。” “加尔温”仔细观察着艾丝特的表情,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艾丝特漠然的态度毫无变化,并没有透露出更进一步的情报。 或许她这样的态度本身就能说明某件事。 看来除了转达本体的话,他也没有别的能做的事情了。 这个阿蒙分身的笑容充满戏谑:“你跟‘愚者’接触的时候,祂没有提醒过你吗?” 艾丝特挑了一下眉毛:“你想说什么?” “你只是‘卓娅’给自己留下后路的壳,‘等到命运的转机到来’,就是你去死的时候。” 金蝉脱壳? 艾丝特听到这句话的心情相当复杂,“愚者”给予了她相应的庇佑,“卓娅”也在艾丝特面对阿蒙本体的时候帮过忙。 这就是她要为了那些“金手指外挂”付出的代价吗? 艾丝特垂下眼睛,轻笑一声:“所以?” “你会死哦。与其不明不白地将生命交给‘命运’来决定,不如与我们合作,怎么样?我们有能让你存续下来的方法,全世界最好的‘心理医生’会愿意提供帮助的。” “加尔温”虽然笑得很愉快,但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恶意: “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这又不是什么错事,没人有资格指责你的选择,没人希望‘自己’死亡。” “你完全没必要参与这种层次的斗争,受到‘愚者’掌控的只有‘卓娅’,不是卢娜或者艾丝特,不是你。” 艾丝特没忍住,闷笑两声,神态甚至放松了一点:“这就是你们的立场?是本体要你们告知‘艾丝特’的话?” 她的手指搭在右眉心上:“如果让我在所见过、接触的存在中,选一个最不可信的交易对象,那只能是你们的本体。” “加尔温”脸上的笑意淡去:“不要信任任何高序列非凡者,包括神明,别被祂们展现给你的表象迷惑。” “同理,我也不会信任你,或者你们。”艾丝特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的好运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希望你能尽快想清楚,‘卓娅’的运气永远比你好。” 这个分身阿蒙点了点自己的前额:“你会消失,就像是被我们彻底寄生的人那样,永远失去自我,不复存在。” 他仅剩的那只左眼里充满期待,像是在望着一条自己蹦入油锅的鱼,并为此感到有趣。 下一刻,不断在“加尔温”右眼处扭曲的蠕虫忽然停止了动作。 艾丝特的反应极其迅速,她从始至终就没彻底放下对这个分身的警惕。 她只是双手微抬,藏匿在整间屋子中的光点同时亮起,嗡鸣声形成了浪潮,艾丝特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在随着它们飞起。 她发丝间的光点也同样倾泻而出,依她的心意,去彻底吞噬“加尔温”的命运与灵体。 当光海淹没“加尔温”的时候,他的右脸已经开始溶解,左脸上浮现出少许坚硬的鳞片,面容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琥珀色的左眼中出现了恐惧——不属于阿蒙的恐惧。 在右眼眼窝处,逐渐汇聚出一条疯狂扭动的时之虫,它正试图借这个机会,脱离与宿主一同死去的命运。 但是当那大片的光点覆盖上来后,它与“加尔温”之间的联系反被加强了,两者的命运合而为一,共同下沉、断裂,走向灭亡。 很快,男人与时之虫都失去了生机。 光点在屋里盘旋打转,如同围绕着盛宴欢舞的秃鹫群,艾丝特摊开双手,让它们在自己的掌心上方跃动。 她的神态温和而平静,低垂的眼眸注视着亡者倒下的地方,没有任何波澜。 直到加尔温的身体逐渐变冷后,艾丝特才握起双手,让那些萤火般的光芒回到它们原先所在的地方。 嗡鸣声还在她的耳畔回荡,响在她的脑袋里,艾丝特听懂了“灵性直觉”的警示:这个阿蒙分身死去之后,必然会引起本体的注意。 即使其他分身不会立刻抵达这里,艾丝特也得尽快处理好后事,离开这里。 她望着地上的青年,又轻笑两声:“哈哈,这又算什么?送走两位老朋友?” 艾丝特俯下身,从加尔温的眼窝里拽出了那条时之虫,直到死亡后,他与它才得以彻底分开。 原本艾丝特还在苦恼,该怎么处理这具尸体的后续,加尔温脸上的容貌异常并不适合被普通人看到,要是吸引到这座小镇上的教会,事情会更加麻烦。 但是在她取出这条时之虫后,加尔温的血肉与皮肤开始飞速瘪下去,很快就干枯风化,变成一具好像死亡许多年的干尸。 “你这样过度透支时间,他早就该死去了。看来你试过不少别的办法,也没脱离跟他一起死亡的命运呢。” 艾丝特晃了晃手上断气的时之虫,语气柔和地对它说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窥视的记忆 艾丝特收敛了加尔温枯槁的骨头,用那件长风衣裹成一团,拿袖子打了个结把它绑紧。 她的手掌压过挎包里的凸起,那枚拥有“寄生者”能力的单片眼镜还在里面。 尽快晋升也是种选择,值得她冒险试试,相比无法改变外形的自身,其他人或者动物的外形更加方便隐藏。 艾丝特没再等天亮,直接拎着行李箱和装着骨头的包裹走到楼下,将钥匙扔给前台,随手偷走对方的记忆,她披着绯色月光走在这个小城的街道上。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只有那些醉醺醺的家伙还在酒吧里喧哗不断,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艾丝特飞快走上城外的山路,往没有人的地方钻。 她不需要进入那种奇特的感知状态,只是放出数颗光点,视线前的物体就足够清晰。 艾丝特拎着从山脚一家住户门外顺到手里的铁锹,她用几枚金路易在地上摆了个圆环,好奇他们会不会留下什么“铲仙”之类的故事。 到时候说不定人人都会在家门口摆个铲子,希望一夜过去换得一把金币。 数分钟后,走进的山林已经够远了,艾丝特选了一处较为松散的土面,轻轻哼着《欢乐颂》的曲调,很快,就吸引来不少夜行的旁听者。 那些警觉又茫然的动物们停留在树林间的阴影里,艾丝特自嘲地笑笑,这什么童话公主的作派。 这里也没有别人,就让他们来见证死者的葬礼吧。 她的眼中没有多少温情,而是仔细挑选着自己想寄生的对象。 视线扫过四周树影里的生物,艾丝特一边将手下的坑挖得更深,一边打量着那几只蹲伏在草丛间的禽类 夜莺当然不行,那两只猫头鹰的身形和爪子看上去都比较羸弱,不太像是能拎稳东西的样子。 她还需要继续前往第利斯,如果抛开蒸汽列车的行进方式,飞也不错,但相应的,她必须得抛弃更沉重的行李箱,只留下较轻便的挎包。 艾丝特手中的铁锹翻起更多泥土,等到这个深度超过一米的坑范围足够大后,她便将那包裹着骨头的风衣抛到了里面。 干枯的头骨滚落出来,那些不再光亮的金发还连在头颅上,并没有脱落,只是死亡的晦暗吞噬了生时的灿烂。 艾丝特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她只是对尸骨颔首,语气淡漠地道: “抱歉,愿你安眠。” 铁锹铲起泥土,又将那空洞的骷髅眼窝覆盖,合拢里面幽深的影子,很快将这个男人存活过的最后一点痕迹淹没。 用力将土堆上方散碎的泥土拍实,艾丝特走向旁边最近的树干,在上面刻下了“加尔温·莱普勒斯之墓”的字样。 她犹豫片刻,没有留下任何墓志铭,说到底,今天跟她交流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是阿蒙的分身,艾丝特并不清楚加尔温会想留下些什么。 她曾经在铃兰花街见过的人或者结下的仇,现在回想起来,艾丝特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微妙的旁观者。 也不知道那株向日葵还在不在。艾丝特望着用鲁恩语刻好的名字,这么想道。 她扛着沾满土灰的铁锹,拎起行李箱往更深处的山林走去。 —— 艾丝特最终找到一处幽静的山谷,她坐在根须虬结的大树下,行李箱已经被她埋到了另一个地方。 原本她是想要烧掉所有东西的,但是这里是山林,生火的话更加麻烦,所以她最终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她用肩带将装着金币的袋子跟挎包绑到一起,这就是她要带走的全部行李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最重要的关键环节。 艾丝特重新打开放置着单片眼镜的盒子,她的指腹蹭过细链末端的黑曜石,逐渐平复自己没来由烦躁的心境。 她很快进入冥想状态,在脑海中勾勒出温和的光团,并不断让它放大与延伸,艾丝特没有放开对外界的感知,而是在心底里注视着脑海内的光芒,不断向它重复一个问题:“如何利用这副眼镜?” 等到她因为剧烈头痛而睁开眼睛的时候,艾丝特已经听清了那隐约中带着嗡鸣声的答案:“戴上它。” 艾丝特皱起眉头,轻拍着前额试图让自己的头痛缓解。 她在这个问题上耍了小心眼,也就是说“使用它寄生”和“利用它晋升”的方法是相同的,戴上这副眼镜就行。 之后会有特殊的反应? 在脑海中的剧痛消散后,艾丝特没有再犹豫,很果断地把单片眼镜从盒子里取出来,镜腿扣往耳后,她缓缓将那右眼处的镜片架在鼻梁上,贴合到自己的脸上。 剧烈的嗡鸣声从艾丝特刚刚恢复平静的脑海中炸开,她的右眼中明暗交替,再度浮现圆环星形的符号。光芒与嗡响由内而外地扩散,穿透她的头,也像浪潮般冲刷着她的灵魂。 艾丝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似乎看到了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在倾塌的高楼大厦间,握着一枚祈福玉坠的年轻女子毫无表情地站在窗前,她的五官与艾丝特相同,神情而僵硬麻木。直到天花板砸落、地板开裂,她也全无反应地任由重力将自己下拽,眼中空洞没有焦点。 蒙蒙灰雾中垂吊的数颗光茧,隐约可见里面包裹着形形色色的人,一颗光球在周围不断飘飞打转,它融进其中一个似乎在沉睡的青年,紧接着又脱离,转向前一个紧挨着青年的女性。 光芒,刺眼到几乎让灵魂被灼烧殆尽的圣光,然后又是黑暗黏稠、由血肉交织而成的阴影,它们依附在巨大十字架左右两端,如同衡量世界明暗对比度的天平。有颂唱神明的稚嫩歌声在它周围响起,一只银色眼睛、头羽散发出微光的云雀扇动翅膀,悠然飞过。 然后是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只有闪电撕裂天空的片刻,才会照亮下方的荒野。 穿着灰白色古典长衫的矮小身影踏在地面上,温柔的歌声一刻不停地在她的身边响起,嗡鸣声在她踏出每一步的瞬间,都会在空气中随机炸碎一片银色星芒,但很快又被黑暗淹没。 声波震荡着空气往外扩散,大批外形迥异畸形的怪物被聚集过来,悄声跟在她的身后,仿佛一支巡回在噩梦里的游行队伍。 艾丝特努力在混乱交错的回忆中辨认这一幕,那个声音她很熟悉,除了“卓娅”不作他想。 人影似乎有确凿的前进方向,只要再多接近一下这份记忆,或许艾丝特就能知道“卓娅”的目的地究竟在哪—— 一片黑色的圆形剪影突兀地浮现在这些混乱的回忆前,猛地将所有色彩都卷入自身。 “卓娅。” 艾丝特听到了某人带着笑意的声音。 “……” 她没有回应,而是竭力睁开眼睛,让思维回到更加平和的现实世界,在脑海中被剧痛冲击的瞬间,她便从混乱的状态中恢复了清醒。 艾丝特用力地喘着气,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蜷缩在地面上,身上沾了许多尘土,很明显是翻滚了非常多圈,她的嗓子嘶哑而干涸,或许曾经因为痛苦而发生过嘶喊。 她没有记忆,她的记忆仍然停留在看见过的那些画面里。 曾经是黎星的我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好像还记得那个玉坠,是在公园里遇到的小贩推销的,说是能向上天祈福的吉祥物……然后世界就毁灭了? 她眨了眨眼,一时间无法完全消化掉那些瞥见的“记忆”,即使有“解密学者”的能力,那些内容带来的感情冲击太猛烈,让艾丝特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头顶是静谧的黑夜,艾丝特甚至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眼前的银发被汗水黏在额前,艾丝特撩开刘海抬起头,看到那些悬浮在自己上方的光点,它们安静地悬停在空中,让艾丝特有种被“盯住”的奇怪感受,它们没有恶意,只是普通地遵守着“旁观”的本能。 之前她架到鼻梁上的单片眼镜已经碎裂成数段,像是被无形的石头碾压过,艾丝特伸手去触碰残余的镜框,指尖只掐起了一小段碎片,轻轻用力它就裂成两半。 细链末端悬挂的黑曜石已经消失了。 艾丝特扶着树干,从地上缓缓爬起,她的四肢还在微微颤抖着。她的手肘和小腿上都有青肿的痕迹,不知道是在哪里磕的,双手的皮革手套因为不明原因被扯烂了,只剩几段挂在指缝里。 一把细长的白色骨剑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剑身上缭绕着阴冷的气息,不远处还有一面银色半脸的面具,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插进了树身里,像是被暴力甩飞的。 艾丝特轻轻揉着身上发疼的地方,没有多久,那几处瘀血或擦伤就完全恢复正常,看不出有多少受过伤的痕迹了。 光点微亮,艾丝特借助着它们的照明仔细查看了一下,不禁皱起眉头来。 这好像跟晋升没有关系,她能感觉到自己获得了全新的力量,但是这种过于迅速地恢复自身,似乎并不在“偷盗者”的能力范围。 艾丝特努力提了提嘴角,笑容有点难看。 真是因为这具身体正在趋近“卓娅”吗?变得更加适合祂…… 不过现在她还是艾丝特,她还活着,甚至有了寻求答案的新方向。 对于那片黑暗,只要艾丝特开始思考,她便立刻将那里的特征与塔罗会上“太阳”的描述联系起来。 “卓娅”曾经追寻,而阿蒙有意隐瞒的东西,就在神弃之地。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远行的游隼 艾丝特望向悬浮在空气中的光点,它们不再无规律地颤动或四处漂浮,也没有勾勒出圆环或者莫比乌斯的形状,静止得仿佛甩墨留下的细点。 艾丝特记得上一次出现这种异样,还是在她吟诵了“愚者”先生尊名的时候。 她向上抬起右手,冲着那些光点做了一个抓握动作。 下个瞬间,它们就统统回到了她的头顶,将艾丝特的银发重新染上颜色。 除去对光点控制力的变强,艾丝特发现“卓娅”的能力正式有了信息,直接浮现在她的意识中。 “重启”、“循环”与给予他人好运与厄运,对命运的侵蚀是“卓娅”本能的一部分,不单是祂的能力范畴。 但是艾丝特依然不能动用完整的“重启”,只能针对命运紧密的“个体。但是她可以通过驱使光点,在五十米左右的范围内把它们分布出去,让它们圈定区域进行一天左右的循环。 艾丝特自身不会受到“循环”限制,这绝对是个方便脱身的强力技能,只是需要相应的时间进行布置,还得想办法让对方踏入这个范围。 “灵性”对艾丝特来说一直是个很模糊的概念,但现在她能清晰感受到身体里蕴含的非凡力量,并调动这些灵性,尤其是在她的血液中。 让艾丝特更惊喜的是“偷盗”能力的质变,她盗取对方想法不再需要任何动作,还可以偷盗部分更加概念化的东西,包括空间距离,但同样也有限制,每次最多也就十米。 此外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转化自身的形态,寄生到其他生物身上。 只是让艾丝特沉默的是,她寄生时会凝聚的形态并不是时之虫,而是云雀。 她拍拍脑门,欣然接受了这件事。 既然摆脱不掉,也就只有当它是“特殊情况”,只要不影响能力的施展就好。 艾丝特重新捡起“苍白骨钉”,它这一次没有再融入她的手掌,似乎是遭到了强烈的排斥。艾丝特释放一部分光点融进剑身里,强迫它转化成一段戒指的形状,贴合在她的小指上。 它终归还是延展出一部分,与艾丝特的指骨相连。 这把骨剑对我的忌惮又加深了…… 艾丝特摩挲两下冰凉的骨色指环,将那张银质半脸面具塞进了挎包,重新取出口琴。 是时候好好寻找一下她想要的寄生对象了。 她没有往更深处的林间走去,而是尝试着偷走距离,身影偶尔闪现在树冠间,惊起几只在巢中打盹的鸟类。当她闪现到树下的时候,艾丝特还差点踩到一条蛇,她及时偷取了第二次能力,重新在几米外的草地上落脚。 她吹起《月光》没有多久,一群又一群听到声音的动物便被吸引,开始往这个方向聚集。 最终艾丝特看中了一只猫头鹰,这只大鸟整体呈现砂石色,身上布满黑色的短条纹,看上去非常方便融入树干的背景色。它的额头两侧翘起黄褐色的耳簇羽,扣在枝头的爪子看上去相当有力。 这很符合艾丝特对于飞行的需求,如果不是背包里还装了不少东西,她没法果断放弃,艾丝特也没必要特地选场上最庞大的鸟类。 那样的话,她或许会优先寄生两只试图落在她肩头的云雀。 艾丝特将背包放在地上,盯紧被她当成目标的那只猫头鹰,她将赖在自己肩上的两只云雀驱赶开,深吸一口气。 她的身形瞬间扭曲虚化,仿佛被瞬间揉搓成团的纸张,一道拖出流星般痕迹的光团极速飞出,幽暗的夜色里,能让人清晰看出它近似雀鸟般的外形。 周围的动物与鸟类都因为本能的畏惧而惊慌起来,纷纷四散逃开,但光团的速度要更快,那只猫头鹰堪堪张开双翼的时候,它便直直地撞入了这只夜行鸟类的胸膛。 猫头鹰从枝头坠下,待它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虎眼石般的眸子已经变得浅淡,一圈又一圈散发光芒的圆环散落在它眼中,很快又消失,恢复成圆形的黑瞳孔。 不过猫头鹰头顶的花纹逐渐染上月桂黄,包括那两处冒尖的耳簇羽,破坏了鸟羽原先的保护色,使得它看上去格外显眼。 而猫头鹰的前肢往外延展一截,小段白骨裸露在羽毛外,像是因为受伤秃了一块。 艾丝特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习惯鸟类的身躯,她非常自然地从地上翻起身,爪子在地面上刨了两下,展开近半米长的宽大翅膀,轻松一跃就往上飞起。 如鱼得水的轻巧与飘忽,艾丝特没有半点不适应,充满了融入本能的自在,翅羽边掠过的风仿佛在轻抚她的灵魂。 猫头鹰发出了“呜喝”的长啸声,听上去阴森古怪,艾丝特兴奋地飞越树冠,在空中打了个转,乘着夜风盘旋了两圈。 因为刚才她转化形态的举动,附近的禽鸟只剩下了那两只云雀,它们不顾体型的差距与猛禽带来的威压,紧随艾丝特双翅投下的阴影,发出温和的鸣叫。 让艾丝特意外的是,她竟然听懂了它们呼唤声的一点含义,与人类成文的沟通不同,但却表达着很诚挚的热情。 艾丝特发出了威慑的“呜呜”声,这两只云雀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在更加欢快的道别声后,它们转身飞入下方的树丛间。 因为“卓娅”曾经用云雀当化身,所以我也与它们有某种特殊的联结? 艾丝特又在绯红月光下转了两圈,辨认了远处的方向,在尽情享受过新身体带来的乐趣后,她猛地收拢双翅往下俯冲。 在树冠的缝隙间敏捷钻过,艾丝特张开尖锐的爪子,紧紧抓在了自己挎包的上方,拎起它就重新抬升高度。 她选择的这只猫头鹰体型足够大,还能抓着这个挎包继续前进。 艾丝特扇动着翅膀,安静而愉快地穿梭在夜色中,气流随着她的心脏而鼓动,在她的双翼下抬升。 远离此地的猫头鹰从山谷间滑翔而过,宽大的翅膀时不时扇动一下,俯瞰着下方的景物。 她逐渐变成天边一处黑点。 —— 清晨,天空边缘刚泛白,这处没有任何通路、几乎未曾被踏足的山谷,就迎来了另一个访客。 黑色的飞鸟收拢翅膀,蹲坐在树丛顶端,不断转动头部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只右眼边长着白色绒羽的乌鸦。 树林里的动物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作息,就好像这里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只树皮色的兔子趴在灌木丛里,警觉地转动耳朵,畏惧着树梢上任何捕食者的动静。有蝴蝶落在蒲公英草的叶片上,避开凝结出的露珠,灰白的蝶翼缓缓舒展,不断开合。蚂蚁晃动着触须在树干上爬过,但很快,它就停下脚步,右侧触须变成了白色。 两只云雀紧挨着对方一同蹲在树根上,这并不符合生理习性,但它们却在这里蹲坐了一夜。云雀偶尔会发出清亮婉转的鸣叫声,时不时轻轻叨在对方身上,像是有什么不满。 没有生物察觉到那只第一次落入这片树林的乌鸦,仿佛它根本不存在一般。 不过两只云雀突然同时转过头,死死盯住了树干上那只蚂蚁,然后同时慌乱地伸开翅膀,想要从蹲守的树根上飞起。 下一刻,它们纷纷从空气中跌落,被偷窃走“活动”的能力,两只云雀惊慌地发出高亢的尖叫声,但是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乌鸦从树梢上飞落,绕着两只云雀好奇地转了两圈,很快,那两只云雀的右眼圈逐渐转黑,它们不再挣扎,重新从地面上翻起身体。 其中一只云雀的眼睛转动一圈:“她戴上了一件百年前刻意流传出去的‘寄生者’单片眼镜,家族的物品。” 另一只云雀跟唱双簧似的接话道:“这种事一看就是本体的谋划,真是个傻子。” “镜片被破坏时的冲突反应非常刺激,她惨叫着在地面上抱头打滚的场面我记下来了,很有纪念意义。” “但是‘卓娅’保护了祂的宿主,那片眼镜里包含的特性最终被安全地吸收,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说这句话的云雀扇动两下翅膀,率先飞往树根旁的某片空地,引领着乌鸦也飞过去。 两只云雀被深度寄生后,它们体内的阿蒙都获得了昨夜的记忆,清楚地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白眼圈乌鸦跟着云雀落在地面,它的黑眼睛因为捕捉到部分残留的东西而发亮,伸出细长的爪子仔细翻动着土壤,很快就掘到两块镜框碎片。 “真可惜,追踪被干扰了,不然我还能早些赶到。”乌鸦在地上来回蹦了两下,表面上看不出失落,反而显得很兴奋,“那个寄生‘观众’的倒霉蛋隐瞒了自己的行踪,但它又怎么可能完全瞒得住本体……” 两只云雀面面相觑,因为所知信息的不对等,它们谨慎得没有接话,而是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她寄生一只猫头鹰后往东边飞去了,我们要继续追吗?” 乌鸦歪着脑袋望向它们:“为什么要追?本体洒下的饵已经落到了鱼嘴里,接下来等着她自己咬钩就好。” 那只主动带路的云雀点点头:“总不能让我们继续在这里蹲着,很无聊的,她又不可能返回这里。” “帮我去找那个倒霉蛋的墓。我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尸骨就在一段距离外的林子里,我们在他身上留下了大范围定位的手段。” 白眼圈乌鸦又一次腾空飞起,两只黑眼圈的云雀尾随在它身后。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码头的海鸥 一星期后。 三月份的最后一次塔罗会告一段落,光芒从眼前消散,蹲伏在一处酒馆招牌上的海鸥睁开了眼睛。 它的眼睛与同类迥异,颜色浅淡泛着波光,翅膀末端有一段裸露在外的骨骼,看上去似乎因为生病或者打架而脱过毛。 艾丝特一边用细长的尖喙打理被海风吹乱的翅羽,一边回想着刚才塔罗会上的事情。 刚刚“世界”告诉她,关于“命运隐士会”的调查有了足够的情报,已经将那个组织所用的通行证交给了“愚者”。 艾丝特不知道的是,这是克莱恩通过电报机联络了魔镜阿罗德斯,最后确认的结果,让她加入这个组织会非常有利。 而阿罗德斯趁这个机会,又相当狗腿地打了她一部分小报告,譬如她跟阿蒙早在廷根时期就“认识”。 而克莱恩这几天更是无法求证,信使小姐告诉他已经没办法再通过灵界确认“光”所在的方位,克莱恩不得不借由“世界”来联络艾丝特,在塔罗会上转达了这件事。 如果不是灰雾上的光球没有异常,反而这几天光亮更甚,克莱恩都担心是艾丝特又一次陷入了什么险境。 艾丝特舒展了两下翅膀,从酒馆的招牌上方飞起,视线扫过羽翼下人声鼎沸的市场。不远处的码头区,一艘蒸汽客轮离开岸边,在午后的阳光下缓缓往海面上行驶。 她并没有在第利斯停留太久,而是来到了间海沿岸的一处港口城市,离第利斯不算远,但是要更加清净,不用近距离接触第利斯的官方非凡者。 “世界”说他已经将命运隐士会的信物献祭给“愚者”先生,“恋人”随时都可以祈求赐予。所以艾丝特决心先找点吃的,然后就回去布置仪式场所,看一眼那信物到底是什么。 海鸥飞向一处小咖啡馆的窗口,用喙敲敲玻璃,吸引了里面年轻女店员的注意。 这位棕发的鹅蛋脸少女走进厨房,没多久就拿着一小盘薯条走出来。 “你怎么又来了?吃完快点走,不然莱温特看到又要生气了。”棕发少女将盘子放到露天的咖啡桌上,伸手想摸摸海鸥的脑袋,结果被这只特别通人性的海鸟轻松躲开了。 海鸥松开爪子里的一枚银币,无辜地眨眨眼睛,用嘴将“餐费”推往少女的方向。 少女的嘴角立刻咧起来,飞快将那枚银币擦拭两下,塞进了贴身衣物的内侧,藏得十分严实: “好吧,看在这个的份上,我不计较。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海鸥,居然还知道付钱,难道是有人教过你?” 艾丝特也觉得自己太客气了,她应该多效仿真实的海鸥风范,抢完别人的餐食就飞走。 但她不想吃别人的剩饭,又不想频繁地以人身形态四处活动,自从遇到过寄生加尔温的阿蒙后,艾丝特就一直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虽然她的“灵性直觉”没有明确预警,但是出于谨慎,艾丝特大多数时间都寄生在鸟类身上四处活动。而靠近海岸线又在港口旁最不起眼的,当然就是到处飞翔的海鸥。 艾丝特没忍住自己的玩心。 因为艾丝特早晚都会蹲在这家咖啡馆门外,频繁地抢顾客薯条,那位心细的服务员很快就注意到这只海鸥,也发现它身上有着相当怪异的体态特征——浅淡的眸色、尖端骨骼外露的翅膀,还有脑后一圈淡金色的漂亮羽毛。 在第一次试着投喂这只海鸥薯条,并意外收获银币后,这个少女就不再驱赶艾丝特,反而将海鸥当作一位鸟类顾客来接待,并把这份“小费”偷偷藏起来,不让老板或者厨师发现。 在露天的咖啡桌上叨完薯条后,艾丝特鸣叫两声,提醒了那位服务员一下,然后才展翅飞走。 海鸥的身影逐渐抬升,很快就混入盘旋在海岸线边的鸟群间,藏匿起自己的存在。 —— 艾丝特将自己的挎包藏在了一处城郊废弃的空屋里。 她在镇上活动的这两天,以鸟的“身份”听到或看到了非常多的东西,从酒馆老板娘爬上某个客人的床,表面和睦的夫妻背地里一边幽会情人一边诅咒对方死去,到码头的流氓威胁地下行业上缴保护费,水手们因为喝得烂醉而睡在街头,被人摸走了钱包…… 海鸥只是海鸥,不需要理解人类的行为,艾丝特只是安静地当着一只旁观的海鸥。 她所了解到的事情,自然也包括原先住在这里的一家人,他们因为遭遇到恶灵而凄惨死去等等闲话。 所以艾丝特果断来到这里,将挎包藏在这处空屋后方的花圃旁,借助杂乱的草丛与搬来的石块,她将东西都收在这里,就不用到处拖着走了。 艾丝特也留下少许光点在这边,让圆环圈住挎包,使用“幸运”的能力保护自己仅剩的财物不被人发现。 艾丝特飞落在石头上,然后脱离了这只被寄生的海鸥。 海鸥身上的异常特征迅速变回原状,它仍然茫然地站在原地,冲着艾丝特眨了眨眼,一片月桂色的光芒从它眼底浮现。 现在占据这具海鸥并控制住它身体的,是艾丝特发丝间的那些光点。 光点的“寄生”能力更像是对艾丝特的拙劣模仿,只有在被艾丝特长时间寄生过的生物身上,她才能让光点们短时间停留,但因为本身没有特别条理化的智慧,这些光点只能执行一些简单的指令。 它们即使寄生了生物后,也无法传达复杂的情绪,没有任何可以沟通的语言能力。只有近似动物的部分本能与知觉,对艾丝特表现出无条件的服从与亲昵。 “在这等我,感觉到危险就飞远些。” 艾丝特摸了摸海鸥的脑袋,在海鸥轻啄她的手指,表示明白后,艾丝特这才拎起搬起石头,翻出藏在下方浅坑里的挎包,重新背起来。 她直接往那栋空了很久的破屋子走去,在前天刚到这里的时候,艾丝特就勘察过了这栋“鬼屋”的情况。 地面与损坏的家具上都盖着一层灰,至少有好几个月没人踏足过这里,因为担心再度引起灵界的异动,吸引到其他的阿蒙,艾丝特没有再尝试任何占卜。 她不太相信这里闹鬼的事情,更可能的是这家人遭遇了非凡事件,而官方非凡者又姗姗来迟,一家人都牺牲在不明不白的情况里。 现场很明显被处理过,房屋后有堆积物体并焚烧的痕迹,那处地面附近有大量的灰烬,使得土壤几乎被加厚了一整层。 屋内同样也有被某种力量灼烧过的痕迹,到处都有焦黑的斑块,虽然残留的影响已经差不多消散了,但艾丝特凭感觉推断,这里曾经被“永恒烈阳教会”打扫了一番。 这也是她推断有过非凡事件的理由之一。 她的鞋子踩在灰尘上,却没有留下多深的脚印,艾丝特在进入这里之前,都会偷走部分“重力”,让自己不至于留下太多痕迹。 她不想破坏这里荒凉的氛围,让别人发现太多异常,所以没有直接将这些灰尘偷走。 这间屋子有一处地下室,也是整间屋子最空荡、烧焦痕迹最显眼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 倒是很适合艾丝特布置仪式。 如果真的有什么“恶灵”跑出来,艾丝特倒是更想抓住对方研究一下——她非常想试试能不能寄生灵体。 艾丝特偷走地下室地板上的灰尘,很快就布置好祈求仪式,在狂风肆虐的神明殿堂前,她又一次深深地俯下头去,她现在已经清楚自己对灵界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畏惧。 除了受到“卓娅”的影响,艾丝特的身体也容易在靠近灵界时出现溃散的迹象,如果不是因为有那根“苍白骨钉”,她上一次就会惹上大麻烦。 待灵界大门合拢,艾丝特才重新抬起头,从地上捡起了那枚眼球大小的徽章,上面隐约散发出灵性光辉。 徽章正面刻着“命运”与“隐匿”相对应的象征符号,两者结合在一起。背后则设计得更加平滑,上面刻着细小的古赫密斯语:“持有此物,即可加入。” 按照“世界”之前说的手段,艾丝特灌注灵性进入这枚徽章,下一刻,她手中的徽章上就爆发出强烈的灵性光芒。 艾丝特心中一紧,反手就将它抛出去,并摊开双手,做好随时偷窃走爆炸冲击力的准备。 这只是她出于本能的反应,“灵性直觉”并没有预兆任何危险。 所以艾丝特最后不得不将那枚徽章重新捡起来。 背后的古赫密斯语已经变化成“1350年6月6日傍晚9点,塔索克河入海口”,现在甚至还没到四月份,距离这个组织下一次召开还有不少的时间。 艾丝特摸了摸下巴,思考着要怎么帮“世界”搜寻线索,或许她可以询问“渎神者”的相关资料,看看里面的人有什么反应……能得到情报就更好了。 艾丝特完全没去考虑这问题可能引起集体恐慌的可能性,或者说,是忽略了这条途径受到的恶劣迫害。 将这枚命运隐士会的信物收起来,艾丝特又开始给克莱恩写信,尽可能“简短”地告知他一声自己的近况。 她没有提遇到那个阿蒙分身的事情。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契约的信使 在写好要转交的内容后,艾丝特没有第一时间召唤克莱恩四个头的信使小姐,而是开始书写缔结信使需要的古赫密斯语契约书,然后再更改刚才布置的仪式。 她想要契约属于自己的信使,以免克莱恩找不到自己。 契约书的内容不外乎保存好信件,不得伤害契约者或收信人,这些比较宽泛的条例。 这一次艾丝特没有使用别的灵性材料,而是用自身血液替代精油作为引子,滴进蜡烛的烛火中。 烛焰的光芒瞬间变得皎洁清亮,化作跟艾丝特发色相同的淡黄。 她按照托马几人之前教导的顺序,用古赫密斯语吟诵起来: “我!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遨游于上界的灵, 可供驱使的友善生物, 愿意与我缔结契约的存在。” 烛火膨胀延展,像是一片不断抖动的光幕,深处透出一抹灰意。 很快,一只整体身形近似犬狼的四足动物从中踏出,它身上覆盖着黑色的短毛,眼窝位置燃烧着两团暗红的火焰,嘴根位置几乎延伸到脑后。 它的周身环绕着很淡的少许燃烧般的薄雾,像是在扭曲它的存在,衬得它的身体格外虚幻。 艾丝特强忍住后退的欲望,这生物看上去可一点也不“友善”。 她的咒文明明没有太大问题,为什么会召唤这只看上去就相当邪异的犬科动物出来? 正当艾丝特僵硬在原地的时候,这只黑狗周身的淡雾翻滚两下,另一只身形更加娇小的幼犬从中挤了出来。 与沉默而充满威慑力的“狼狗”不同,这只幼犬的身形还没有长开,四肢也偏短小,跟一只贵宾犬差不多大,但它眼窝里燃烧着的火焰同样诡异而瘆人。 那只更巨大的“狼狗”俯下身,用鼻子拱了两下黑色幼犬的后背,似乎是在催促它。 小狗上前走了两步,乖巧地往地面上一坐,身后的尾巴左右甩动起来。 艾丝特这次得忍住摸它脑袋的冲动,她又瞥了一眼后方没有上前的“狼狗”,低头回望着那只充满期待的小狗。 这算不算雇佣童工啊…… 艾丝特蹲下身子,拉近自己与这只灵界生物的距离:“所以,你愿意跟我签订契约,成为我的信使吗?” 小狗轻轻点头,尾巴在停顿几秒后又欢快地甩动起来。看多几眼后,它似乎远没有初见时那么可怕了,当然,比较让人心生畏惧的该是它的长辈。 艾丝特想到这里,又抬头往那只“狼狗”的方向看去,对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那我念一下这份契约的内容,你们有意见可以提出来?” 巨大而邪异的黑色“狼狗”低吠了一声,这表明它能理解艾丝特的意思,拥有足以沟通的智慧。 艾丝特心中有些疑惑,她能感觉到一大一小两只“狼狗”身上半实半虚的本质,它们都拥有相当强大的力量,包括那只举止略显可爱的小狗。 这么奇特的灵界生物居然会随随便便同意给自己当信使?感觉有些大材小用了。但艾丝特并不认识眼前这种生物,也就没有更清晰的认知。 在给两只“狼狗”念完之前写下的契约后,艾丝特先是望向那只小狗,看到它刻意用力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显得相当高傲又矜持的姿态。 然后艾丝特转向那只大狗,它很冷漠地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这些条款,看来是没有别的问题了。 艾丝特最终没有按照亚伦教的,利用“灵界”的描述或者自身信仰的神明来对这份契约进行约束,而是使用了“卓娅”的尊名。 然后她割开手指,划了一道血色在上方,使整张羊皮纸都明亮了一瞬,光晕荡开又收拢,那片血迹彻底被吸收,“卓娅”的四句尊名则转变成了银灰色。 她这才签下自己的名字:“艾丝特”。 将羊皮纸摊开在小狗面前,艾丝特注视着它抬起爪子,按在纸面上,小狗的爪子下方散发出少许烧焦的味道,当它挪开爪子后,那里留下了一圈焦黑的腐蚀爪印。 艾丝特和两只灵界生物都注视着那张羊皮纸,它很快溃散成一片光点,然后又凝缩成两条光带,分别飘入艾丝特与这只小狗的前额里。 小狗的前额上多了一簇微黄的浅色毛发,像是一只竖瞳般。 就在它高兴地上前两步,想要扑向艾丝特的时候,那只大型的成年犬类发出了低吠声。 小狗有些不甘地停在原地,只是冲艾丝特用力摇着尾巴,似乎相当迫不及待。 艾丝特拿起旁边写好的信件,将召唤信使的名字匆匆补在背面,用另一张纸把它裹好:“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克莱——格尔曼·斯帕罗,你能找到他吗?” 小狗点点头,叼住信件,然后紧跟着自己的长辈重新跃入灵界裂缝,钻回那一片茫茫雾气间。 “好奇怪的生物,”艾丝特嘀咕了一句,“至少不用花钱,看久了也挺可爱的。” 遨游于上界的灵,可供驱使的友善生物,独属于艾丝特的信使。 起初艾丝特还以为出来的会是鸟类灵界生物,毕竟“卓娅”与云雀有某种神秘学上的特殊联系。但是最后冒出来的却是一只种类不明的小狗,还是在“家长监护”下来面试信使,让她觉得很好笑。 至少比那只家长辈“狼狗”的外型要友善不少,如果来应聘的真是那只奇怪的黑狗,艾丝特还真的不敢签订契约。 也不知道那只小狗喜欢吃什么,下次应该准备点酬劳给它。 艾丝特站起身来,开始整理仪式现场,在收起几根蜡烛后,她反手将之前偷走的那层灰尘重新铺到了地面上。 “寄生者”偷窃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短暂保存,持续时间跟偷窃走的非凡能力一样,对艾丝特来说这个时间上限都是两个小时。但是它们究竟是被存放在哪里,艾丝特也说不上来。 如果不是因为有时限问题,她一定会把背包塞进那处不知方位的空间,甚至都不用再随身携带。 灰尘重新落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没了烛光后,这里立刻就阴森起来。 艾丝特转身离开,正当她走上楼梯的时候,某处墙壁上传出来敲击声。 “啪、啪。” 像是在轻轻打拍子一样,规律却并不用力的拍打声。 艾丝特犹豫了一秒,便转身往地下室折返。她伸手随意一抓,又一次偷走了屋里的灰尘,也包括墙壁上的那些,让这里焦黑的墙面完全展现在眼前。 艾丝特的右手一抖,“苍白骨钉”就直接落入她的掌心,面对死灵生物或者恶灵,这把骨剑的优势可比掉毛的“罗根之爪”大得多。 在吸收掉“寄生者”的非凡特性后,艾丝特对骨剑的掌控力又增强了不少,只是那张半脸面具却完全无法融入回去了。不过艾丝特频繁地寄生在鸟类身上,倒也不再需要遮挡容貌的东西。 她缓步贴着地下室的墙壁,悄无声息地走过一圈,目光仔细地盯着几面墙壁,最终在一处角落感应到少许特殊。 只是单纯用视线去看,这里只有被烧灼过的黑色残留,但是艾丝特在特殊的感知状态下,能“看”到这里有一片不断蠕动的血手印。 即使是现在,她感知中一片鲜红的痕迹也在轻轻蠕动,试图往外扩散,占据更宽广的墙面。 艾丝特也有所猜测,或许就是她刚才举行仪式、沟通灵界又召唤灵界生物的举动,使这里残留的非凡力量产生了应激反应。 艾丝特果断一剑刺出,戳在墙面上,那处被烧焦的痕迹下方竟然传出来阵阵嘶鸣声。 “还真有恶灵吗?你好啊。” 艾丝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吐槽起来“永恒烈阳教会”的官方非凡者不够称职,它们居然留下了漏网之灵,要是值夜者们肯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艾丝特感知中的红色血手印在“苍白骨钉”下逐渐消融。 那拍击声再度响起,更像是在用力地砸墙,频率也快了不少:“砰砰!砰砰!” 艾丝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更用力地将骨剑抵在墙面上,尖端的位置几乎刺进烧焦的墙壁,淡淡的深褐色液体从破口的边缘渗出,像是被灌注在墙内的泥浆,粘稠而腐臭。 艾丝特吹了个口哨,几颗光点从她刘海上飞落,沿着“苍白骨钉”的剑身,迅速蔓延到被刺中的邪异力量上。 微亮的光圈从墙壁上绽放,轮转盘旋,瞬间扩散到整面墙壁上。 艾丝特不好的预感瞬间冒了出来,她在心里骂了句抱怨话,扭头就不断左手开合,飞快偷走距离将自己送到了楼梯上,只花费短短几秒就把自己送出了这间“鬼屋”。 艾丝特猛地窜到花圃边的石头后方。 “轰隆——” 一声巨响在她身后响起,同时掀飞的还有这栋房子剩余的残骸,飞崩的木块与砖石仿佛一场冰雹,接连不断地砸向各处。 因为接连使用“偷窃”盗走空间距离转移位置,视线极速变换的感觉让她产生了不适,艾丝特的脸因此而微微发白。 不过等尘烟落定,艾丝特伸头望了眼那边的废墟,忍不住苦笑起来。 她冲飞落到自己脚边的海鸥摇摇头:“不能待了,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会有教会的人来检查,看来我们又得换新的落脚点了。” 艾丝特偷走了自己的背包,又汇聚成光芒凝聚的云雀,钻入那只海鸥的身体,往附近另一座海滨城市飞去。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睡覺很重要的打赏与月票!! 感谢涵源小札、tripleteeth、无已恋君时、海豹不看报、司弦澈、书友20200120000144427、墨江秋水长歌行、jsjam、dkkpc、szhmari、紫川流冰、书友20220319191112073、亥屯的月票! 再一次,非常感激……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遥远的海岸 奥拉维岛。 克莱恩正浏览着一份罗思德群岛的小报,在一家餐馆里用晚餐。 他没有扮演“格尔曼·斯帕罗”,也就毫无负担地享受着糖分十足的特亚纳果汁,因为这家餐馆距离他当义工寻求扮演的奥拉维医疗救护基金会很近,克莱恩这段时间经常在这里解决晚餐。 忽然间,他想去拿果汁杯的手忽然一僵。 灵性直觉被触动,克莱恩甚至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惧感,来自同途径高位者的威压相当清晰。虽然对方没有刻意收敛自身存在,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但是克莱恩仍然本能地提高了警戒。 他打开灵视,下一刻,一只浑身漆黑、额前一抹亮色的小狗就从灵界里钻出来,叼着一封信跳进了克莱恩怀里。 狗?这谁家的狗! 克莱恩立刻就注意到了这只小狗仿佛燃烧火焰般的眼睛,那种火焰给他的感觉相当邪异,不断转变着形状,仿佛在不断幻灭又重塑,处于半虚化的状态。 那只小狗直接趴在了克莱恩怀里,亲昵地在克莱恩身上闻来闻去,不断用脑袋拱着他的手臂,催促克莱恩取下嘴里叼着的信件。 异常强大的灵界生物,但还是幼体……压榨童工? 克莱恩取下了信件,写信人只是在纸张外面又叠了一层空白的纸当作信封,简陋得毫无诚意。 不过看到写信人这么随意的举动,克莱恩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谢谢你啊。”克莱恩伸手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黑狗高兴地贴在他的掌心里,尾巴摇得跟通电了一样乱晃。 然后它眼带不舍地从克莱恩身上跳起来,小黑狗并没有通过灵界裂缝离开,而是身影渐渐由实体转成虚影,竟然直接消散了在空气中。 克莱恩对此也有些吃惊,这是分身的能力?还是某种空间转移?老乡的信使相当特别啊。 拆开信件后,克莱恩先是飞快扫了眼落款的“哈梅尔”,才浏览起信件具体的内容,总算明白为什么蕾妮特·缇尼科尔小姐会无法将信件送达了。 她已经成为了“寄生者”。 半神…… 艾丝特总是这样,她又快了自己一步。她晋升的时候难道不需要仪式吗?还是说她已经从跟“阿蒙”的接触中获得过相应的神秘学知识? 克莱恩看着艾丝特讲述的那段经历,目光在“霍纳奇斯山脉”与“夜之国”上面短暂停顿片刻。 她描述的那个地方,那种黑色的线,很难不让克莱恩想起假人“世界”与“全黑之眼”。 他皱眉思考片刻,摇摇头。 既然能拜托艾丝特偷窃“全黑之眼”上面的污染,他没必要再冒险去因蒂斯查探艾丝特说的地方,路程遥远不说,听艾丝特的描述他们已经把那里炸了。 不过污染的事情还得问问艾丝特什么时候有空帮忙,因蒂斯和加尔加斯群岛可有不短的距离,即使艾丝特现在从第利斯出发,怎么也得近一个月才能抵达。 而“世界”跟“隐者”预定好的会面时间在四月二十号,艾丝特恐怕来不及赶到,这点必须得问问她。要不然就直接把“全黑之眼”通过“世界”转交给“恋人”,反正它现在也在灰雾上,那样比信使小姐携带它进入灵界更安全。 克莱恩记下了信件末尾笔迹略潦草的召唤咒文,将这封信件叠起收好。 等下也上去做个占卜吧,看看艾丝特的真实情况怎么样…… “报喜不报忧”这件事早就成了双方直接交流时的习惯。 就像他不会告诉艾丝特自己遇到欲望母树时有多危险,艾丝特也不会告诉他晋升时更详细的情况。 —— 深夜。 蹲坐在灌木丛上,紧闭眼睛像是在打盹的海鸥抬起头,一道光芒从它身上脱离,重新延伸出人形。 灵界缝隙很快打开了,年幼的信使叼着一封信,相当自豪地抬起脑袋,等待艾丝特取下信件。 “辛苦啦。” 艾丝特这样对它说道,从信使的嘴里接下克莱恩的回信。 黑色小狗围着她转了两圈,欢快地跑动片刻,身影便渐渐虚化,消散在空气中。 “原来你还有这样的能力啊……” 艾丝特总觉得这只小狗消失时的姿态,颇有种向她炫耀的骄傲感,忍不住微笑起来,手上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看向那些工整秀气的鲁恩文字。 “为了神战遗迹他要去加尔加斯群岛?四月二十号,这没两天就四月了。我现在坐船出发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艾丝特的目光落在旁边被光点控制,安静望着她的海鸥身上。 寄生海洋生物似乎也是个选择,克莱恩交给艾丝特的亲和力符咒还在她的挎包里。 不过她却有了一个更加奇葩的点子,信使也是可以送东西的,艾丝特便有了主意,她或许能将自己装在里面送过去? 她完全可以寄生一只比较小型的生物,然后让信使把自己跟挎包一同送去给克莱恩……现在艾丝特对“苍白骨钉”的控制力足够稳定,她完全能用它来对抗自己在灵界会出现的解体异常。 艾丝特考虑几秒后直接一拍板,就这么办! 既然“灵性直觉”没有任何警告,那就说明她这样的计划具有可行性。或许过程不会很好受,但应该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只要能达到我要的结果就行。艾丝特这样想着,将克莱恩的信件叠起,让数颗光点在自己的掌心中荡开涟漪,将那封信件撕扯到只剩粉末。 她没打算这么快就回信,总让小狗信使跑来跑去,艾丝特心里有少许歉疚,所以打算明天再说。 这次她会以人的身份停留在下个港口城市,租间旅馆落脚,而不再是当鸟。 艾丝特可没打算连着吃上两周的薯条。 —— 四月,天气暖得很快,春天提起万物复苏的嫩绿色裙摆,乘上时间的摆渡船,向着各处奔去。 克莱恩收到了艾丝特的回信,信中说等他抵达加尔加斯群岛立刻写信告知她一声,艾丝特会给他一个“惊喜”,准时赶到。 克莱恩有种又好奇,又不太想要这种“惊喜”的矛盾感,艾丝特会用“惊喜”来形容的事情,让他觉得心里不是很踏实。 希望不要是某种危险的举动就好。 出发的日子来得很快,柔和的海风吹在礼帽上,克莱恩伸手将它往下压了压,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港口。 因为地理位置偏北的关系,即使到了四月,这里的温度依然很冷,春天完全没有前来这里的意愿。 与木头建筑为主的罗思德群岛不同,加尔加斯群岛的首府拿斯,到处都是用岩石搭建的房屋,石料在这里远比木料廉价,就地取材成就了大片白色作为基石的建筑风格。 克莱恩望向先客船一步驶入港口的捕鲸船,被切割下的大块血肉就那么堆在甲板上,在没有进行任何加工的时候,展现的就是血淋淋的收获。 捕鲸船穿过容纳了各种带有海盗旗船只的码头,找到一处空的停泊位,船上的水手立刻吆喝着开始停靠。 相比拜亚姆比较拘谨的作风,这里的海盗们更加肆无忌惮,他们毫不顾忌自身挂着各种金额的悬赏,大大咧咧地坐在酒吧与餐馆里。 克莱恩走下悬梯没多远,经过一处路口时,他就看见了几个容貌彪悍的本地黑帮。 拿斯是弗萨克帝国最东面的殖民地,这里的民风自然足够淳朴,他们跟另一伙海盗打扮的人起了冲突,两拨人就直接抽出武器来,现在正打得不可开交。 克莱恩也没有刻意绕开,而是顺着自己先前的路线继续走下去,只要他不去插手,总不至于会波及到他。 忽然间,有个本地人打扮的家伙从不远处窜出,掏出几个罐头,掀开盖子就扔向路中间。 下一秒,克莱恩就觉得自己闻到了全世界最臭的东西。 那群打架的人有好几个都当场吐了出来。 克莱恩甚至要调动非凡能力才忍住身体的不适感,等走到没人的小巷子里,他才干呕了片刻。 数分钟后,路过港口捕鲸屋和市区“可持续发展”游行的队伍,克莱恩找到一家旅馆走了进去。 他在房间里布置好灵性之墙,写好简短的信件告知她自己已经抵达拿斯后,便开始进行仪式,召唤艾丝特的信使。 她从没提过这只像是中型犬般的小狗叫什么名字,克莱恩猜测艾丝特一定是没起名,不然早就高兴地跟他夸赞自己的信使小狗了。 这是出于尊重?还是这只小狗本身展现出的位格? 黑色上带一抹淡黄的脑袋从灵界裂缝中探出,小狗眼窝中燃烧的邪异火焰更旺盛了,它高兴地扑向克莱恩,竖起身子扒着他的腿。 克莱恩俯下身,摸了两下小狗的脑袋:“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送给艾丝特,好吗?” 小狗高兴地蹭了两下他的掌心,拼命摇晃着尾巴,它一口咬住克莱恩手上的信件,极通人性地点点头,返身跳入灵界裂缝。 也不知道艾丝特说的惊喜是什么,克莱恩整理了一下行李箱里的东西,清点了自己身上的武器,思考的却是被存放在灰雾上面的“全黑之眼”。 艾丝特说她有处理污染的办法,她也已经“切身实验过可行性”,等见面的时候就尽快处理好这件事吧,免得之后再发生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克莱恩又举行仪式,将封闭着“全黑之眼”的铁制卷烟盒也拿了下来。 他刚刚收拾好房间没多久,灵性直觉就被触动。 克莱恩赶紧开启灵视,看到作为艾丝特信使的那只小狗又穿过灵界缝隙,蹦到了他的脚边,只是小狗嘴上叼着一个对它的身躯来说过于宽大的挎包。 挎包?这好像是艾丝特总会随身带着的那个包! 克莱恩赶紧俯身接过那个背包,试着询问那只小狗:“她让你转交给我这东西,难道是因为艾丝特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只小狗看了看克莱恩焦急的神情,将一只前爪搭在了他捏着的挎包上。 它示意我打开看看,难道这里面装着老乡说的惊喜?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打包会友人 克莱恩没有再多想,立刻动手打开挎包,但还没等他将手伸进去,里面就传出来了一声轻笑。 克莱恩先是浑身一僵,随即就辨认出了那个温和又清亮的女声,他很无奈地晃了两下挎包:“哈梅尔大音乐家,你这是把自己从快递里送过来了?” 一只羽毛乱蓬蓬的云雀从挎包边缘挤出了脑袋,它头顶的羽毛还散发着充满灵性的光辉,艾丝特的声音从这只小鸟开合的尖嘴中传出: “惊不惊喜!?” “……”克莱恩保持了相当有格尔曼风格的沉默。 云雀从挎包里整个蹦出来,落在黑色小狗的旁边,在地上蹦跳着转了一圈,还展开自己柔弱且凸出一截白骨的翅膀:“看!我现在能寄生的生物可多了,即使没有无面人更改身高的能力也无所谓!” 你怎么还在记着这件事啊,偏偏在很没用的方面这么记仇?克莱恩不再故意憋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当即笑出了声: “挺惊喜的,没想到你居然还能用这种方式过来。” 云雀用翅膀拍了拍小狗的爪子,以它的大小只能碰到这个位置:“是它带我过来的!它很愿意帮忙。” 小狗挺起胸膛骄傲地甩着尾巴,克莱恩当即也学着艾丝特的口吻夸了两句:“做得很棒。” 不过没等小狗再扑到克莱恩腿边,它的身影骤然虚化,逐渐消散在空气里。 云雀砸了咂嘴:“除了第一次签订契约的时候,每次见到它都是这样的幻影。是个很厉害的小家伙,它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克莱恩一伸手,云雀就很自觉地飞上了他的胳膊,克莱恩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自己:“好,现在除了占卜家、小丑、魔术师,我还能兼职驯兽师了……” 云雀眨了眨眼睛,郑重地点头说:“‘一个人’马戏团成立,还是说你打算给它起什么别的名字?” 克莱恩被带偏了,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等他晋升秘偶大师之后,这个马戏团可能远不止一个人,这名字或许没那么合适。 他捡起艾丝特扔地上不管的挎包,挂到了客房门边的衣帽架上:“我只是这么说说,总不能让你表演钻火圈。” “为什么不行,简简单单,我的飞行技术很熟练的,我甚至可以客串猫头鹰当信使!”艾丝特在不算宽阔的房间里转了两圈,轻巧地停在书桌上。 “这就是‘寄生者’的特殊能力……不过你的翅膀为什么秃了一块?” 艾丝特展开云雀的羽翼,让克莱恩能近距离打量那块白色的骨节:“我把获得的特殊物品容纳在我的灵体里了!这样比较方便携带,但是会变成这样奇怪的外部特征。” “是你说过的那把‘苍白骨钉’,似乎跟死灵方面的力量有关联?” 克莱恩当然记得艾丝特在信里提过的“新武器”,他甚至有过让阿兹克先生检查这件危险物品的想法,但这毕竟是艾丝特的物品,他不方便做主,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是的,是那把骨剑。”云雀晃了晃头顶翘起的簇羽,因为穿越灵界而波动的微光逐渐被收敛,只留下了跟艾丝特发色相近的淡桂黄。 克莱恩犹豫了一下:“所以你会一直保持这个状态?” “唔,稍等我一下。” 云雀使劲摇晃起脑袋,动作仿佛甩毛的落水狗一样,数颗光点从它的绒羽间飘落,很快融入这间房屋。 克莱恩清晰地感应到在他的灵性之墙内部,又展开了一层无形屏障,这层防护的本质甚至与灵界互通,他能隐约感受到极高的位格。 布置完隔绝手段,云雀的翅膀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我不方便频繁用人身活动,寄生形态更好躲藏。到处都有阿蒙!我在因蒂斯也见到了祂的分身。” 克莱恩心里一惊:“祂追上你了?” “那个分身的情况不是很好,被寄生的人也濒临失控,算是被解决了。”艾丝特避重就轻地讲了那件事的结果。 克莱恩不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非凡特性有聚合定律,你们可能更容易遇上。小心谨慎是应该的。” 艾丝特点点头:“但是以阿蒙的狡诈,必然会有更多分身前去搜寻线索。跟你会面对我来说是个远离因蒂斯的好机会,就让阿蒙们自己玩去吧。” 一个巴掌就能被握住的云雀往前蹦了两下,冲克莱恩摇摇头:“我也不是必须保持寄生状态,只是这样的情况下我更自在。” 克莱恩对艾丝特也算有了不少了解,他好笑地清清嗓子:“嗯,因为能飞?” 艾丝特干笑两声:“哈哈,但是能自己飞起来的感觉真的很帅气啊!” 克莱恩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多询问,看老乡这么乐在其中,他也不会在她享受新能力的快乐时泼冷水: “好吧,鸟的快乐我体会不到。我那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要拜托你了,你现在这个状态还能进行‘偷盗’吗?” “当然!交给我吧!”艾丝特很欢快地回答道。 艾丝特并没有注意到,待在克莱恩身边的时候,她先前变淡漠的情绪就开始不断回转,逐渐恢复到稳定而温和的状态。 而克莱恩也全然不清楚这样的变化。 他取出封印着全黑之眼的卷烟盒:“偷出来的污染是要转移吗?你需要做什么准备?” “我有独特的处理方法,这点你不用担心。” 艾丝特听上去信心满满,克莱恩当然也很信任她,当即就打开铁制卷烟盒,露出里面没有瞳孔的全黑眼球,将敞开的卷烟盒放到了桌面上。 云雀跳到旁边,伸出右边的翅膀在卷烟盒上扇动了一下,在羽翼上抬的瞬间,一片散发出污秽恶意的黑烟从下方卷起。 云雀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克莱恩反应不及,更加来不及制止——它果断地一探头,将那片散发出铁黑光芒的污染吸到嘴里,全部吞下了肚子。 “艾、艾丝特!?” 云雀的身子前后摇晃两下,克莱恩赶紧伸手,在它完全坠下书桌边缘之前,稳稳接住了这只小鸟。 混乱的呓语充斥在脑海,悲痛与憎恨冲刷着艾丝特的意识,却没有撼动她的理智一丝一毫,只是艾丝特对身体的控制变得迟钝起来,她沉下心聆听着那声音,隐约听到一段痛苦的呼唤。 那个呼喊着“卓娅”的声音似乎穿透阴暗的帷幕,注视了她一瞬间,将一段尊名猛然塞进艾丝特的脑海。 云雀头顶的几簇羽毛又闪烁起光芒,过了十几秒才重新恢复平静。 这只比橘子还轻的雀鸟慢吞吞站起身,小声地打了个嗝。 克莱恩一时间拿不准艾丝特究竟有没有事,在他有进一步动作之前,那只云雀已经恢复精神,扇动翅膀飞落到他肩头坐下。 “可以了,你把那东西收起来吧。是你要用于晋升的非凡特性吗?” 艾丝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那黑色眼球上有种酸辣开胃的味道,正不断吸引着她。 “是的。”克莱恩回答道。 云雀叨起翅膀上的羽毛,有意移开了视线:“闻上去挺好吃的。” 克莱恩收起“全黑之眼”的动作一下子迅速不少,他换上了非常严肃的口吻:“你绝对不要乱吃非凡特性,会疯的!即使是相邻途径也有巨大的风险!” 艾丝特紧盯着克莱恩手上的铁制卷烟盒:“我知道我知道,我没那么冲动,能约束好自己。” 克莱恩决定抽空就去趟盥洗室,尽快把“全黑之眼”献祭到灰雾上,云雀盯着非凡特性时,那种充满渴求的眼神让他下意识感到不太妙。 “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要留在拿斯吗?” 克莱恩走到窗前,云雀飞落在紧闭的窗口边,站在窗沿凸起的地方。 屋内因为燃烧着壁炉,温度还算暖和,但是艾丝特能感受到窗外的阵阵寒气,她好奇地打量起外面那大片的白色石屋,为从没见过的建筑风格而咂嘴。 “我没有什么计划,”艾丝特这样回答着克莱恩的问题,“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很想去……” 她后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为什么逐渐沉默,克莱恩不得不出声追问:“你有很想去的地方?” 云雀用爪子轻轻刨着窗边:“是的,我觉得那个地方存在某些答案,能解答我的疑惑,我想更了解一些‘卓娅’的事情。” 克莱恩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猜测,与“卓娅”的历史有关的地方最可能在哪里?只有与第三纪历史互呈对照的神弃之地! 但是他没有协调过“世界”与“克莱恩”的身份,塔罗会上的信息不能直接摆出来,那容易引起艾丝特的怀疑。即使知道她所指的是那个地方,也不能突然间把这件事说出来。 “如果跟‘卓娅’有关,说不定会非常危险。你有去那里的计划?” 艾丝特缓缓摇头,略显茫然的目光望向克莱恩:“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去往那个地方,我需要更多的情报。在那之前我能不能先跟着你?” “当然可以。”克莱恩露出了微笑。 “嘿,疯狂冒险家直接转行遛鸟大爷。”艾丝特高兴地扇动两下翅膀。 如果不是小丑能力发挥稳定,克莱恩的微笑或许就挂不住了:“这叫反差,也可以是扮演的一环。”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早安小包的打赏和月票!!(磕头) 谢谢睡觉很重要的打赏! 感谢有了一个点子、书友20220609201201197、今天我拯救世界了吗、ffghhjkl、墨江秋水长歌行、真夜的旋律、书友20170512211515800的月票! 实在给得太多了我……明天三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加尔加斯群岛 “不过在我明天去联络某位船长之前……”克莱恩刻意停顿了一下。 “什么?”云雀歪了歪脑袋。 “我们今天可以先去当地餐厅尝尝特色菜,我听说拿斯的鲸鱼肉料理相当丰盛。” 云雀身上光芒一闪,落向地面,迅速延展成完整的身形。艾丝特笑眯眯地从衣帽架上拎起挎包:“这我不得尽情尝尝?鸟类的味觉跟人类可不同,还是当人吃饭最方便。” “因为云雀的形态吃不掉多少东西,不是吗?”克莱恩又开始憋笑了。 被拆穿小心思的艾丝特很坦然:“那是真正的小鸟胃,吃起来可不过瘾。放心,我请你!我都把金路易换成拿斯通用的金霍恩了,不至于吃光你的家底。” 早在第利斯沿岸徘徊的时候,艾丝特就打听过加尔加斯群岛的情况,知道这边是弗萨克的殖民地,所以她特地换了不少弗萨克的通用货币。 克莱恩指了指还蹲在他肩头的云雀:“那这个小家伙……” 小鸟很轻柔地发出了“啾”声,乖巧地蹲在克莱恩的肩上没有动弹。 “你可以从现在就开始扮演遛鸟冒险家,我的光点会停留在它身上,只要它不离开我超过五十米就没关系。” 克莱恩伸手戳了戳云雀胸脯上的软毛,云雀温顺地叨了两下他的手指:“你的光点也有灵智吗?可以进行交流?” “咦,我没跟你说过?好像真的没有。”艾丝特点了点自己的前额,“我能放任它们自行活动,但只有聚合到一定数量才会出现质变,你可以将它当做一个被独立压缩出来的文件夹。” 很怪的比喻,但克莱恩脑袋里立刻产生了相应的印象:“所以它能独立运行,但是远不足以支撑太复杂的行动。” “是的,你可以将它当做比较聪明的宠物鸟来看,没什么差别。”艾丝特耸耸肩。 “超过五十米会怎样?” 艾丝特闭上眼睛感知了几秒:“其实也不会怎么样,只是我会失去对它的感应,然后被孤立出来的它很容易陷入分离焦虑。” “这不像是带宠物鸟,像是带孩子……”克莱恩又戳了戳肩头小鸟的脑袋,云雀甩了两下头顶被他拨乱的羽毛。 艾丝特板起脸点点头:“就是,我也这么觉得。它什么都吃,人能吃的它都可以吃,人不能吃的它其实也吃。” 克莱恩狐疑地打量着艾丝特的表情:“那污染呢?” 艾丝特一挥手,解除光点对这间屋子的防护,扭头就快步往外面走:“我们赶紧去吃饭吧!我想尝尝烤鲸鱼肉!” 居然想直接糊弄过去,总感觉她是在借着自身的特殊性乱来,或许有必要让“愚者”来敲打一下“恋人”。嗯,就让“世界”来报告这件事好了,理由很正当,我总该问问“自己的老师”,这样处理污染是否正常…… 克莱恩在心里默默摇头,云雀又发出一声婉转的轻鸣,在这样的催促下,克莱恩不得不快步走了出去。 坐在餐馆的小隔间里,两个人点了满满一桌的菜肴,艾丝特在尝过口味后,将生白鲸片撕成小条放在盘子边缘,然后吹了一声口哨。 蹲在克莱恩礼帽上的云雀兴高采烈地飞过来,乖巧地啄起鲸肉的一头,然后一仰脑袋,就将被撕成细条蠕虫长度的鱼肉吞下肚。 “它跟我一样,会偏好生食的口味。”艾丝特顺了顺云雀脑袋上翘起的小片绒羽,“甜食也喜欢,是吧?” 克莱恩很想吐槽点什么,望着艾丝特的眼光充满了不赞成。 “放心,维持在‘成为云雀’这个状态的时候,它没有任何威胁性。离开我的灵性控制,它们就只会安静地待在躯壳里,并不能单独使用非凡能力,那会直接造成它的灵体溃散。” “感觉原理跟你的寄生很相似。” 艾丝特顺着克莱恩的思路琢磨两秒,不得不赞成地点头:“差不多。但它没有实体,一旦脱离这个状态,又远离我本人,这些光点会就地消散融入灵界。” 克莱恩很难不将视线转到艾丝特的头发上:“本质是某种聚合出来的灵体?” “应该是……” 命运凝聚又分裂而成的。 艾丝特心里一直隐约有些猜测,只是经过与克莱恩的几句探讨,这个念头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克莱恩咽下一口炸鲸鱼排,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道:“或许就是那样的聚合意志!” “什么聚合意志?”艾丝特用了两秒来反应,迅速跟上了克莱恩所表达的意思,她压低了声音,“你是指恐怖影视作品里常见的那种寄生式怪物?” “对,就是那样,而你身上的那位……古老神明,可能就是这样的存在,是集合体意志的核心。” 艾丝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非常有可能!” 克莱恩的话让艾丝特回想起她在东区的时候,当她试图救助那些被瘟疫侵蚀的居民,感知中充斥着极度混乱的“声音”,听到的每个人发出对延续生命的本能渴求。 在那样的情况下,众多来自东区居民们的呼声,与脑海中“卓娅”带来的呓语达成了平衡,才让艾丝特得以借用祂的力量。 艾丝特笑嘻嘻地冲克莱恩举了举杯子,里面装的醋栗调味果汁鲜红如血:“感谢大侦探的点醒,赞美格尔曼·斯帕罗的智慧!” “可能只是我们想的方向不太一样。”克莱恩已经被“无面人”的扮演打磨出足够厚的脸皮,即使心里不好意思,脸上也绝对不会露出破绽,“多少能帮到你就好。” 艾丝特的眼睛因为期待而发亮,愉快的情绪一直挂在嘴边的弧度上:“说真的,我有种愈发强烈的预感,我对身上的‘卓娅’了解越多,我越可能接近祂所掩盖的真相。” 克莱恩的心里却猛然一跳,生出了某种惊惧感:“你必须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艾丝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反应这么激烈:“当然,那肯定是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克莱恩隐隐有种不安。 他的警惕并非来自灵性直觉,而是在跟非凡力量打交道这么段时间后,克莱恩越发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和平下潜藏的危机与动荡,所有非凡者都在面对“疯狂”,那艾丝特呢? 如果晋升“秘偶大师”后能进一步掌控灰雾、跟那颗光球进行交流,也不知道有没有让“卓娅”离开艾丝特的办法。 克莱恩很难不心生畏惧——这是他仅有的、还能用中文聊天的乡友了。 两个人来时走了很长的路,即使分岔口不同,知道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的感觉,都会让孤独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神弃之地。 巨人王庭的边缘。 黄昏与隐秘夜幕的交界处,昏黄与黑暗相隔而对,泾渭分明难以相融,却又像是紧紧贴在一起的密友。 黑色的乌鸦宁肯落在与羽毛同色的阴暗间,也不想踏入那片充满光明的区域。即使它可以无视充满衰败感的非凡影响,也不愿意一直处在“黄昏”的力量下,它讨厌那种被压制的束缚感。 一道狂暴的闪电劈碎乌鸦头顶的黑暗,照亮了它右眼处的白眼圈,以及空中飞落的另一只黑鸟。 两只乌鸦并排坐,最开始蹲守在这里的那只没有安静多久,就侧过头来问:“本体派你来替换我?” 后到的乌鸦声音懒洋洋的:“来帮你看门,顺便带个新任务过来。” “是什么?” “喊‘卓娅’的尊名。” 乌鸦扇动两下翅膀表达自己的不满:“我已经有看着巨人王庭大门的任务了!这种事情明明随便谁都可以喊!” “但是在这里呼喊效果会更好,说不定就能将‘卓娅’的定位吸引到本体做过记号的捷径上。现在‘卓娅’身上还压制着一点唯一性投影,神秘学上的联系足以让祂被吸引过来。” “所以‘卓娅’现在到底是死还是活?上一次给我传信的阿蒙告诉我祂被本体抹杀过。” 后飞过来的乌鸦抖了抖尾羽:“你一直在这看守大门,消息很封闭啊。祂当然还活着,被抹杀的只是上一次祂降临用的躯壳,‘卓娅’不知为何放弃了反抗,才会变成那样的结果。” “喔,本体只是想恐吓祂?” “告诉我们发生过这些事情,又不让我们获得那段记忆,没意思。” 另一只乌鸦在巨石上刨着爪子,目光闪烁:“本体希望我们一无所知地送死,然后再回馈给祂情报,总会有阿蒙因为好奇而去追踪‘卓娅’的。”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负责在这里看门就好。‘等待’这种事要是没有结果,那可是真够无聊的……” 瞪着这只比较怠惰的分身,早就在这里蹲守数百年的乌鸦冷笑一声,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后飞来的乌鸦无视了那声嘲讽的笑:“我敢打赌,‘卓娅’是不会出现的。” “那我就猜祂会出现,到时候我先去给本体传达消息。” “那不行,我打不过祂,最起码也要聚合到序列三或者二的分身才行。” “那你跟踪祂啊,你总不至于把自己送到人眼皮底下去吧?” 两只乌鸦忽然一同沉默了两秒。 “我确实挺想去接触祂试试。” “还是老老实实完成本体的任务吧……” 难以分辨的白眼圈乌鸦蹲在石块上方,一只继续紧盯着“黄昏”笼罩的宏伟宫殿,另一只则清了清嗓子,开始不断重复念诵同样的话: “命运破碎的遗影, 徘徊于时空之外的漩涡, 灵界之主永恒的侍从, 编织混乱长河之线的光芒。 我向您祈祷, 祈祷您踏上归赴命运的道路……” 总之就是,谢谢大家的支持……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今天加更一章,倒出难以维系数量的一章存稿。(目移)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约见“星之上将” 加尔加斯群岛,拿斯。 容貌冷峻的格尔曼·斯帕罗走进“狂热鲸舞”杂货店的时候,在当地并不怎么常见的云雀正蹲在他的丝绸礼帽顶上,这使他身上冷冰冰的气质被冲淡不少。 艾丝特跟在克莱恩身后,目光在杂货店杂乱的货架上打转,好奇地观察着作为展示品的几根鲸油蜡烛。 克莱恩敲了下柜台,用弗萨克语跟后方头发花白的老板交流起来,这里是“星之上将”在拿斯的联络点。 艾丝特听到那个克莱恩拒绝老板推荐烈酒后,那个老板的吐槽:“不喝尼波斯算什么男人?鲁恩只剩下女士了吗?” 艾丝特在克莱恩身后探头探脑望过来:“我——” “不要想。”克莱恩的眼光突然锐利起来,艾丝特立刻将头缩了回去,装作专心致志地盯着几副鲸鱼皮手套。 老板“呵呵”笑了两声,才询问道:“谁介绍你来的?” “格尔特缪斯女士。” 老板从柜台后站了起来,他的身高让艾丝特有种看到大型书柜长出脚的压迫感,当那个老板看过来的时候,艾丝特赶紧摆了摆手: “你带他去就好,我只是随便逛逛,我在这等你们。” 克莱恩再度用警告的目光望了眼艾丝特,里面的含义很明显:不要乱碰东西,更不要碰桌上剩下那半瓶酒! 艾丝特讪笑两下,老老实实地站到了杂货店门边。她没有动别人酒瓶的兴趣,要是没拆封的,说不定她还会直接偷点酒出来尝尝。 她并没有特别的嗜好,只是单纯对那个老板的形容感到好奇,生出想尝一口的念头。 没多久那个老板就转出来了,留克莱恩一个人在里面,艾丝特知道他是在跟“星之上将”商量前往苏尼亚海最东面。 那个老板见这位女士乖乖待在门边的样子,忍不住坏笑起来,他抓起桌面上的酒瓶先灌了两口,又从柜台后拽出另一个酒瓶,没开封过的:“反正现在没人管着你了,来两口?” 艾丝特扯了扯嘴角:“谢谢你的好意,但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老板大笑着打断了:“哈哈哈这又没什么好怕的!在弗萨克女人也一样喝酒!” “那我跟你买下来吧,总不好白拿……” “你只管喝!这玩意可没那么金贵,只要你敢喝那这瓶都是你的!拿走!” 老板徒手拔掉了瓶口的木塞,棕绿色的瓶口立刻散发出浓郁的酒液味道,他冲着艾丝特扬了扬瓶子。 艾丝特瞄了眼里屋的方向,克莱恩还没出来,这么好的机会白蹭一口酒尝尝也没什么…… 所以她走到柜台边接过酒瓶,学着老板之前的架势,直接对着瓶嘴猛吞了两口。 该说不愧是被弗萨克帝国最受群众热爱的酒类,高度数的酒精,带来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烈。 艾丝特感觉自己好像咽了一口火,从舌尖到喉咙灼烧下去,让她有些呛。 她突然红了眼眶,便下意识闭紧了双眼。 不过等艾丝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除了脸颊稍微有些泛红,没有太多的异状,她舒畅地吐出一口气,笑容愉快:“真是相当有冲击力的味道。” 甚至让人有些怀念啊,我好像在哪听人讲述过类似的味道?伏特加?艾丝特握紧酒瓶这么想道,但是这个念头刚浮出的瞬间,就被莫名的力量压制回去。 “好!好!”那个老板意外于眼前女士的豪爽,笑得格外开心,他冲着艾丝特竖起大拇指,“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实力!” 艾丝特的小指抬了抬,她忍住偷走对方想法的冲动,只是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只是不太会醉,算不上什么实力。” “什么不太会醉?” “就是喝酒啊!”艾丝特又灌了一口,随即意识到刚才问问题的声音不太对。 克莱恩从后门走出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谴责的眼神立刻落在艾丝特手中的酒瓶上。 艾丝特的视线立刻飘忽起来,心虚全部摆在脸上:“老板说可以请我,我同意了……就一瓶,一瓶!放心吧,我没有受到多少影响的。” 不,你已经学坏了!克莱恩在心里一声长叹。 “走了。”克莱恩将水晶球随手丢给了老板,大步往杂货店的门口走去。 老板抱着水晶球,站在柜台后冲两人甩了甩酒瓶,似乎因为将尼波斯送出去而感到高兴:“下次再来,随时欢迎来喝酒哈哈!” 克莱恩忍不住又严厉地瞄了艾丝特一眼,心里却相当无奈,怎么一眼没看着她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艾丝特当然没有再看他,很不好意思地将酒瓶收到身后,她开始就着午餐吃什么闲聊,很明显地试图转移克莱恩的注意力。 “我去搜集情报。”克莱恩压了压帽檐,这么回答道。 艾丝特考虑两秒:“那我还是不跟你去了?大冒险家要是带着女士进酒吧,很容易传出绯闻的。” “别喝多。” 艾丝特爽快地笑两声,脚下一转方向,直接走向街边路过的一家餐馆:“晚点再找你!” 克莱恩扫了一眼艾丝特的背影,没说什么,继续往当地的“洛达尔”也就是“晨曦”酒吧前进,这是加尔加斯群岛冒险家的聚集点之一。 但是两秒后,一声“啾”从克莱恩的礼帽顶上传下来,听上去稍有点茫然。 很显然,两个人都把这只小云雀的存在给忽略了。 跟一只小鸟聊天很明显不符合“格尔曼”外在的冷酷人设,不然克莱恩绝对会跟这只小鸟嘀咕一句,“你妈把你扔下了”之类的话。 不过即使走出五十米的距离,这只云雀也没太多反应,安静地待在克莱恩的头顶,并没有表现出艾丝特所说的“分离焦虑”。 克莱恩有点疑惑,但并没有多想,因为艾丝特当时的语气听上去很漫不经心,她大概也没有做过太多相应的试验。 —— 克莱恩搭乘马车前往“洛达尔”酒吧,艾丝特则在餐馆里侍者的推荐下,随便点了一些特色菜。 没办法,她这样一米六的身高,在拿斯走来走去看上去就是纯粹的外地人,即使再挺直腰背也连路人的肩膀都够不着。 如果不是为了享受一下各种风味菜,艾丝特肯定会从头到尾都保持寄生在云雀身上的形态,那样只要她飞起来,就能俯瞰所有人的发旋。 不过因为手里拎着一瓶尼波斯的关系,艾丝特注意到其他人对她的审视目光更多转变为了好奇,包括旁边几桌用餐的客人们,就连这家餐厅的侍者都特意帮她拿了个空杯过来。 艾丝特扯了扯嘴角,总觉得他们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那就看着去吧,反正她是不会醉的,在晋升“寄生者”之后更是这样,血液里激流般的灵性足以冲刷掉任何会影响到艾丝特的物质。 她只有脸上会变红一些,精神略微亢奋,不会受到多少负面影响。 如果是普通的鸟类身体反而不行,但是如果艾丝特寄生的是云雀,光点与身躯的契合度足够高,她也能小幅度改变云雀的生理接受度。 所以那句“什么都吃”,是艾丝特在变相对克莱恩坦诚云雀的特殊性,她不清楚克莱恩有没有听出来。 他那么聪明,就算现在没想到,之后过两天也该明白了。 很快,艾丝特点的菜肴被侍者端到了桌上,她的弗萨克语对于简单些的日常对话已经没问题了,再加上对古弗萨克语的熟悉,她在菜单上挑选了自己最感兴趣的几道菜。 深红色的甜菜汤里炖着卷心菜、土豆和胡萝卜,还有大块软烂的牛肉,汤顶盘着一勺酸奶油,酸咸入口还会有一点回甘的甜味。 艾丝特不太喜欢酸咸混杂的口味,但是这道汤她却全盘接受了。 除此之外还有弗萨克馅饼,虽然字面的称呼是“派”,但它的外型与烤包子差不多,是里面带有夹心的椭圆形面包,里面夹着碎肉沫、蘑菇和干酪,外层用鸡蛋涂抹过,烘烤完泛着金黄。 就着甜菜汤吃刚刚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盘切片的弗萨克肉冻,艾丝特觉得它的味道有点重了,她会更喜欢传统淡口的皮冻,蘸蒜泥醋汁的那种。 艾丝特没点饮品,倒了满满一杯尼波斯佐餐,悠闲地享受着自己的午饭。 她本以为剩下的时间都会这么悠闲,但是忽然间,四五个人气势汹汹地踹开店门,指着另外一桌正在用餐的顾客就大声骂起来。 原本吃饭的两个男人一拍桌子起身,毫不畏惧自己两人的劣势,同样用粗俗的言语不客气地回骂,一个比一个声音大。 艾丝特一边舀着甜菜汤往嘴里送,一边美滋滋地看热闹,飞快增加着自己弗萨克语的词汇量。 其他食客态度跟她差不多,甚至看上去相当习惯这种情况了,艾丝特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当地特有的淳朴民风。 不过骂归骂,那两伙人火气上来之后,逐渐有了要就地动手的架势。 于是厨子一手抓装有奶酪小馅饼的石碟,一手拎着菜刀从后屋冲出来,咆哮着将这群人赶出了餐馆。 艾丝特能听到外面传来闷哼与撞击声,不过当厨子把石碟扔到她桌上时,艾丝特立刻被洒着糖粉的甜品吸引了注意力。 红酒糟鼻的厨子深吸一口气,明显闻到了尼波斯的味道,他冲这个年轻的外来女士呲呲牙,刚才阴沉的脸色缓和不少:“品味不错。” “谢谢。”艾丝特微笑着回道。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冒险家也养鸟 等艾丝特用完午餐离开餐厅后,门口打架的几个人早就没了踪影,她还在路边看到了两颗断牙,不难想象当时场面的惨烈。 因为将那瓶尼波斯喝了个精光,艾丝特脸颊上的绯红色一直没消退。 她很快钻进了一条小巷,艾丝特并没有等多久,就有一只无辜路过的海鸥落到附近。 在被一道光球袭击后,海鸥展开翅膀欢快地飞走,在半空中撒欢般地旋转好几圈,然后才向着旅馆的方向翱翔而去。 克莱恩过段时间也回到了旅店,他望着蹲在敞开窗口边的海鸥,注意到它后脑上黄色的斑纹,便冲它行了个脱帽礼。 原本蹲在克莱恩肩头的云雀相当高兴地飞起来,直直地扑入海鸥的怀里,蹭了两下才退开,在窗边欢快地蹦来蹦去。 海鸥身上光团一亮就重新融入了云雀的身体,海鸥茫然地晃了晃头,见有人影朝自己走来,畏惧的本能促使它惊叫一声,往窗口外飞去。 “这只云雀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没有。”克莱恩回忆了下云雀从头到尾安静蹲在他礼帽上的表现,吃鲸鱼肉条的时候就叨了两口,然后便蹲回去了。 “挺乖的。”他补充了一句。 云雀的目光疑惑地在克莱恩身上转了一圈:“看来你对它有不少亲和力?” 克莱恩不动声色:“我不清楚。” 但他心里是有点发虚的,克莱恩知道自己身上有特殊的灰雾,灰雾上的光球跟艾丝特身上的光点同源,被这些光点驱动的灵体对他亲近,也符合“卓娅”本身受到“愚者”压制的证据。 这绝对不能让艾丝特知道……克莱恩可没有自曝马甲的打算! 云雀没有在意克莱恩含糊的否认,而是抖动两下羽毛后,飞落在沙发放的软垫上。小鸟在上面踩出一点凹陷,然后悠闲地窝成一团: “你跟那一位大海盗约定好时间了?” “是的,今天晚上八点我们去六号码头登船,直接前往苏尼亚海最东面。”克莱恩将礼帽和外套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 “到时候你能帮我背挎包吗?”云雀眨了眨淡色的眼睛,神情里带着期盼。 “行。”克莱恩没觉得这有什么,“你一直保持这样的寄生状态?” 艾丝特点点脑袋:“‘星之上将’应该也是非凡者吧,那一只会说话的鸟对她来说也不算太奇怪,非凡世界皆有可能。” 克莱恩思考了片刻,严肃地道:“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我不会说的,我不会告诉他们我是‘寄生者’,也不打算跟他们来个自我介绍。你要是想,也可以给我起个鸟名。” “鸟名。”虽然这样的文字游戏听着很冷,克莱恩实在很想笑,但他还是维持着人设的扮演本能。 艾丝特窃笑几声,然后随便抛出了一个名字:“或者你可以喊我诺恩斯。”* 克莱恩觉得有点耳熟,但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听过:“好吧,至少比鸟名好。” “不是真的让你喊我‘鸟名’!”艾丝特忍不住反驳道。 接下来的时间克莱恩倒没有一直等待,艾丝特从挎包里掏出一本因蒂斯语的书,借给他用来打发时间。 云雀蹲在沙发的软垫上假寐,抬起头的时候,总是盯着壁炉里的火焰发呆,克莱恩看不透它眼底浮动的情绪。 突然间,艾丝特和克莱恩的灵感同时被触动,云雀的视线转了转,因为对上克莱恩带有“不要乱来”的注视,艾丝特最终只是老实地蹲在原处,当自己是只普通路过的鸟儿。 窗帘的阴影扭曲摇曳,从地浮动着竖起,艾丝特瞬间想起史莱姆怪,产生了某种探究心。 不过因为这东西看上去并不好吃,克莱恩又事先给过警告的眼神,艾丝特便安静地旁观那阴影发出威胁,让“格尔曼·斯帕罗”不要插手“不死之王”的事情。 在这片蠕动的黑暗融入阴影,屋里一切都恢复正常后,艾丝特盯着窗边的方向,热心地砸了咂嘴:“要去捉那个家伙吗?” 她也很想试试寄生非凡者后,能不能使用对方的能力,这可比单纯偷盗能力的限制小多了。 “不用,我们马上要登船了,没必要牵扯到无关联的事情里面。”克莱恩总觉得艾丝特似乎变得更“活跃”了。 艾丝特扇动两下翅膀,没有再说什么。 克莱恩有考虑过将这件事举报给当地的战神教会,但出于对当地教会实力的考量,克莱恩不觉得他们能采取什么有效行动。附近海盗盛行的情况下,教会都是以驻守与防备袭击为主,难以分出额外的实力对抗海上的鲨鱼们。 这也是为什么拿斯当地只要没闹出大事,海盗们几乎不会受到多少制裁,都能自由地航行在附近的海域,有了“海盗乐园”这样的外号。 七点之前,克莱恩从椅子上站起身:“我去趟盥洗室。” “我们快出发了?” “嗯。” 艾丝特看着盥洗室的门关上,总觉得这样的情况有某种既视感,大概是错觉吧。 克莱恩出来的时候,艾丝特正坐在窗边,往外张望。 见克莱恩望过来,艾丝特便冲他点点头:“那个家伙好像还在附近,我总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克莱恩最后清点了一下身上的子弹,然后才披上披风:“无所谓,我们现在就搭乘出租马车去码头,不用管他。” 很快,在克莱恩准备好随身携带的东西后,疯狂冒险家带着安坐礼帽顶端的云雀,前往六号码头。 —— 这艘大型帆船褪去夜色的轻纱,缓缓浮现在码头边,微弱的绯红月光照亮了高挂的旗帜,十颗大小一致的白色星星环绕着没有睫毛的眼睛。 这告知着所见者它的身份——“星之上将”,“未来号”。 码头区域当即出现了一小阵慌乱,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位海盗将军,岸防炮经过调整,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那艘并未掩饰自身的巨大帆船。 八点的钟声响起。 塔罗会的“隐者”女士,大海上的“星之上将”嘉德丽雅站在船头,黑色古典长袍上绘制着众多象征符号和魔法标识。星光璀璨的透明长桥从她脚边延伸出来,光芒不断洒落又凝聚,直通码头之上。 克莱恩心里叹了口气,他不想这么高调的,但是既然对方已经这么大张旗鼓,他也就坦然地踏上了这座长桥。 艾丝特极轻微的声音传进了他耳朵中:“不如鹊桥。” 克莱恩拼命告诉自己冷静憋住,他不能笑也不能吐槽,一定要维持住格尔曼应有的风度! 另一侧,嘉德丽雅看着戴金边眼镜的冷峻男人一步步走近。 她幻想并猜测过很多情况,包括与“格尔曼·斯帕罗”会面时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但这绝对不包括一只鸟。 一只云雀蹲在传说中的疯狂冒险家礼帽上,正乖巧地冲她歪着脑袋,亮闪闪的浅色眼睛充满人性化的神态。 在格尔曼摘帽行礼的时候,那只云雀也配合地飞下,落他的左肩头。这只鸟同样用右翅膀横在身前,微微欠身,跟格尔曼一同向着嘉德丽雅行礼。 嘉德丽雅紫色的眼睛忽然转变,幽深如隧道的色彩填满她的眼眸,她开启了窥秘之眼观察起对方的灵体。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片雾蒙蒙的光,如果不是绯红色的月亮确实挂在天上,嘉德丽雅或许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另一轮塌缩过的太阳。 这种光芒并不强烈,温和而冷清,却在格尔曼的左肩上不断流转变换,展现出扭曲又稳定的矛盾形态,使得格尔曼身上那些封印物的光芒都被掩盖。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腐朽阴冷的灰白被压制在这光芒里,相当不明显。 未知的光芒瞬间刺痛了嘉德丽雅的眼眸,她不敢再看,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迅速收敛起自己的观察。 但即使只是这么一晃,也足够嘉德丽雅看清格尔曼·斯帕罗一身的豪华配置了,更不要提那只满眼无辜的云雀,那才是他身上最具威胁的存在! 半神?序列四还是序列三?或许还不到天使…… 这只鸟和疯狂冒险家到底什么来头?他真的只是“世界”的学生,不是“世界”本人? 嘉德丽雅当然会觉得那光芒眼熟,看上去跟“愚者”神殿悬挂的那颗水晶球一模一样!这更坐实了“世界”的眷者身份,更进一步说,“世界”的学生也是眷者? “晚上好,斯帕罗先生。”嘉德丽雅这样说道,她没有进一步多加寒暄,而是直接领着对方走向船舱入口。 这里毕竟是有官方教会驻扎的拿斯,附近的其他海盗也不少,作为海盗将军的一员,嘉德丽雅也不想在这里久留,那会过多吸引各方的注意力。 在两人统统走入船舱后,“未来号”搭起的星光长桥一点点溃散在空气里,它再次活动起来,船身撞碎海浪,划出一片泛白的弧线。 直到这艘帆船沿着捕鲸航路,向着东方缓缓驶去,拿斯港口紧张的气氛才彻底消散。 等到“未来号”完全融入夜幕里,码头边盯紧它的人才贴着阴影,迅速离开这里。 *诺恩斯:北欧神话中三位命运女神的统称,分别代表过去、现在、未来,同时支配着诸神和凡人的命运,她们的职责主要是照顾生命之树,编织命运之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未来号”的客人 刚踏入船舱,一群水手的视线便聚焦在克莱恩身上,还有他肩头相当引人注目的云雀。 这跟疯狂冒险家格尔曼·斯帕罗的气质太不搭,从未有人听过他饲养了宠物,更别提还是看上去如此柔弱的小鸟。 “大家好。” 然后这只鸟开口说话了! “非凡生物”是个很好的借口,疯狂冒险家的宠物总不可能是普通的鸟类,这反而让“未来号”的船员们觉得事情变得合理很多。 克莱恩环视周围一圈,语气十分嚣张:“比我想象得人少。” 嘉德丽雅没什么好避讳的,大方地承认了这点,因为将要前往的地方很危险,所以她将大部分水手分散到其他船上,只保证船只能正常航行。 “隐者”与“世界”的交易是在塔罗会上有“愚者”做过见证的,嘉德丽雅并不担心对方会有什么恶意举动。 甚至那只满载光芒的云雀,也可能是“愚者”为了这场交易做出的见证,难道是它的真身是某种神使? 艾丝特好奇地观察着嘉德丽雅奇特的瞳色,她还没有养成随时随地偷人想法的习惯,不然艾丝特绝对会因为嘉德丽雅这样的脑补而哭笑不得。 克莱恩与大副“毒素专家”弗兰克·李打过了招呼,在这位狂热品种杂交技术爱好者的引领下,几人踏足楼梯往上走去。 艾丝特跟克莱恩同时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侧方的阴影间。 黑暗扭曲塑形,凝聚出完整的人影,瘦高且苍白,看上有种大病未愈的虚弱感。 弗兰克笑着给克莱恩介绍的时候,这位“未来号”的二副,“无血者”希斯·道尔正愣愣地盯着克莱恩发呆。 准确点说,是盯着那只蹲在克莱恩肩头的云雀。 艾丝特感受到了一种隐有熟悉感的非凡力量:“‘秘祈人’?” 原本弗兰克打算回答的,但是希斯比他先一步回应了云雀的疑问:“是。” 这与他的性格很不符,嘉德丽雅和弗兰克同时露出了好奇,但是希斯只是冲克莱恩点点头,然后就往后退去,想要重新缩回阴影里。 艾丝特径直飞起来,在希斯彻底隐入黑暗前落在了他头顶。 希斯的身体立刻僵在了原地,艾丝特冲克莱恩眨了眨眼:“没事,你们先去吧。” 克莱恩拿不准艾丝特想做什么,但是老乡在这种事情上有分寸……一般来说。 让嘉德丽雅和弗兰克放下心的,是希斯也冲他们点点头,表示没有关系,几人这才继续顺着走廊往前,带着克莱恩走向船长室,给“格尔曼·斯帕罗”安排的房间也在那边。 弗兰克忍不住问:“你的那只云雀不只会说话,还会分辨非凡者的序列?它是什么途径的?” “我也不清楚。”克莱恩摆开“一问三不知”的架势,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艾丝特该算什么途径,“寄生者”加上“命运”的组合本来就很奇怪。 嘉德丽雅推了推眼镜,愈发怀疑那是“愚者”给“世界”的庇护手段,虽然很想再看一眼,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看不清楚那种非凡力量的本质,除了增加更多不必要的好奇,不会有多少收获。 弗兰克倒是热心地介绍起来:“希斯是个‘蔷薇主教’。” 克莱恩瞬间有了回去把艾丝特揪回来的想法。 “不过不要担心哈哈,他不是‘真实造物主’的信徒,只是有些很特殊的幸运。因为某次事故,他被洒上了‘蔷薇主教’的魔药,被其中蕴含的力量渗透后,最终莫名其妙成为了非凡者。” 克莱恩瞥了一眼嘉德丽雅,望见这位船长脸上的无奈,弗兰克几乎是把二副的资料全部倒出来了,完全没把克莱恩当外人。 而在三人远离后,希斯往黑暗里又瑟缩一些,确保自己完全融入其中。他将手臂架过头顶,让那只奇怪的云雀跳上来,把它端到眼前细细打量。 或者说是大眼瞪小眼,希斯一直保持着什么,满脸欲言又止。 艾丝特轻笑一声,问他:“你要听歌吗?” 希斯愣了几秒,不太明白这只雀鸟是什么意思,但是自从它落下后,希斯能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有所稳定。 出于灵性直觉给予他的平和反馈,希斯最终点点头:“好。” 艾丝特刻意压低了声音,婉转中带有忧伤的调子很快缭绕在希斯身边,他长久以来对血肉的异常渴求和内在分裂的疯狂意识逐渐淡化。 希斯的身影一半溶解在黑暗中,仅余一半立在角落,承载着那只轻声歌唱的云雀,他的头一点点垂下去,仿佛沉入一阵安眠。 直到这段调子安静下来,希斯才重新抬起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讶眼神,再次打量起这只也就拳头大的小鸟:“很……好听。” “谢谢您的欣赏。”小鸟以翅抚胸,轻轻俯身鞠躬,声音里满是笑意。 “这首歌叫什么?” “布谷鸟。” “你是布谷鸟吗?”希斯忍不住这样问道。 艾丝特无奈地笑起来:“哈哈当然不是,我是云雀。” 这样的自我介绍感觉更奇怪了,于是艾丝特紧接着又开口:“你可以喊我诺恩斯。” “诺恩斯……” 希斯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阴沉,云雀的歌声对他起到了极强的安抚作用,让“蔷薇主教”带来的负面影响被驱散大半。虽然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理,希斯仍然心生感谢。 “我去追格尔曼了,晚安,道尔先生。” “希斯。” 云雀发出一声柔和的轻笑,展开翅膀往走廊尽头飞去,希斯注视着它头顶掠过微光的羽簇,轻轻皱起眉头。 但他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多久,很快,他整个人都没入暗处的阴影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 艾丝特并未追去船长室的方向,没有去找被安排好房间的克莱恩,她顺着某种充满吸引力的灵性指引,一直飞往更上层的船舱。 在一间被灵力包裹的房屋门口,云雀迟疑地盘旋了两圈,这里充斥着“隐秘”的法术痕迹,但是对方却刻意留了一处缺口,让那种对艾丝特充满诱惑力的气息发散出来。 最后艾丝特下定决心,一个纵身钻进那道门敞开的缝隙里。在云雀飞入的瞬间,门扉便自动合拢,与墙面融合为一体,只剩下一面结实的船舱墙壁,毫无通道痕迹残留。 门内,只有一位栗色长发拢在肩头的女士,她穿着带有蕾丝边的白衬衣,深蓝色的外套修身且简朴,她的下身穿着米色长裤与高筒黑色皮靴,裤腿统统都收在长靴里。 即使美丽,她身上的优雅与尊贵也带来气质上的威压,更让艾丝特忌惮的是她的实力,也包括她的身份。 那让她渴求的物品气息消散,艾丝特却不着急。她已经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也知道对方只是摆出了诱饵,将自己吸引过来单独交流,并没有打算让艾丝特“预支”报酬。 女子坐在一张藤编高背椅上,蔚蓝清澈的眼睛神色温和,她虽然在微笑,但那仅仅是出于礼貌性质的表情流露。 “夜安,神秘女王。”艾丝特飞落在另一张空椅子顶端,抓着椅背边缘站稳,伏低脑袋当作见礼。 “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你,哈梅尔。上个月亚伦还来信,说你跟他们分开后打算前往第利斯,他不敢占卜你的情况,所以没办法再帮我探查你之后的情况。” “神秘女王”,或许该称呼她为贝尔纳黛·古斯塔夫,自从得知了她的信使召唤咒文后,艾丝特就知道了对方与“罗塞尔·古斯塔夫”这位穿越者前辈的关系。 贝尔纳黛的视线在云雀桂黄色的簇羽和发秃的翼尖短暂停留片刻:“看来你成功晋升了‘寄生者’,恭喜。” “不算愉快,但有惊无险,也非常……嗯,非常感谢您提供的非凡物品。”一想起那副单片眼镜,艾丝特这句话就说得不是特别诚心。 她得承认自己有点阴影。 “我没想到你还会跟‘黑皇帝’一同行动,我本以为你会留在间海沿岸进行别的任务。” 艾丝特没有否认,只是眨了眨眼保持沉默。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将克莱恩跟他的老师“黑皇帝”混为一谈,难道是“世界”不希望自己暴露,所以将外界的试探引导至了格尔曼·斯帕罗身上? “我原本以为你会留在‘四叶草号’上,你的特殊应该足以帮助亚伦达成他的晋升仪式。”贝尔纳黛的手指轻点在扶手上,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话语中遗憾的情绪。 艾丝特摇摇头:“我得回到格尔曼的身边,正好他想要前往东面那片特殊的海域,我也想跟着去看看。” 贝尔纳黛颔首:“你刚才在帮希斯稳定他的状态,这是属于你的某种能力?” 云雀安静了数秒,不安地抖动两下尾羽:“有一部分是能力,还有一部分……可能是因为神秘学上的特殊联系,只是我的猜测,我不会去求证,那太冒险了。” 贝尔纳黛唇角上翘,开了个玩笑:“难道你是真实造物主的信徒?” 云雀张了张嘴又合上,只是无奈地晃着脑袋。 贝尔纳黛没有深究这一点:“好吧,等到进入那片海域,也麻烦你帮我多注意点希斯的状况。对了,我在这艘船上的事情还请你帮我保密。” “那您为什么要特地喊我过来?”艾丝特疑惑地问,“为了确认我的状态?” 贝尔纳黛的目光平静无波:“为了确保你不会对别人产生威胁。”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热心的弗兰克 嘉德丽雅给克莱恩准备的房间相当不错,宽敞且布置整洁,还附带了独立的盥洗室,有一扇打开就能眺望海面的窗户。 在克莱恩把窗户关上前,一只云雀先他一步,利箭般冲进了屋内,稳当当地落在书桌上,收拢起翅膀。 “希斯·道尔是个‘蔷薇主教’?”克莱恩这样问道。 艾丝特听出来了他想询问的情况,当即给出了回应: “我没事,他也没事,我只是做一点小小的验证。我曾经接触过那条途径的非凡者,现在我可以确认,‘卓娅’的力量能对他们产生根源不明的强力安抚。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样的效果,但是我的歌声能在一定程度上抓取他人的‘感知’,并借此稳定别人的灵体,让他们保持自我安定。将这种能力放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似乎有让他们感到舒缓的作用。” 克莱恩微微皱起眉头,想到之前艾丝特生吞“真实造物主”污染的事情,不由得更加担忧:“不会引起祂的注意吗?” 艾丝特当然听出来这个“祂”指代的是谁:“应该不会,希斯并不是信徒,如果是祂的信徒恐怕一眼就能直接认出我。” “到底怎么回事?” “你可以当作无线广播寻‘卓娅’启事?”艾丝特试图用一个玩笑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克莱恩伸手关上窗户,在屋里布置下灵性之墙隔绝神秘学上的窥探,甚至将阿兹克先生的铜哨放到桌上,才正经地拉过椅子坐到艾丝特对面。 虽然只有一人一鸟,但他摆出了一种三堂会审的架势。 艾丝特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被拿出来“镇场子”的铜哨。 “我的翅膀在抖,”艾丝特茫然地出声说道,“这是‘收尸人’途径的物品?” “是,来自我的一位老师。”出于对阿兹克先生的尊敬,克莱恩没有分享更多信息给艾丝特。 艾丝特也没有追问,而是往旁边跳了两下,站到书桌边缘:“我不能再吃了,真的不能再乱吃东西了。” 然后云雀抬头,对上了克莱恩充满谴责的眼神,小鸟清了清嗓子:“咳,好吧,我只是有些推测。‘卓娅’跟‘真实造物主’有关系,大概跟阿蒙那时候一样,都是在古老年代里扔下的烂摊子。” “那祂的交际圈子可不怎么好。”克莱恩沉声说。 艾丝特苦笑两声,没有接话。 她对“卓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至今也拿不准,性格、偏好甚至做过的事情,艾丝特都像是闭着眼睛在摸索一片庞然大物,手上的信息只能零碎地拼凑出云雀的片羽。 祂好像对人类并没有多强烈的情绪,甚至对艾丝特也没有太强烈的敌意。但是艾丝特想到自己对被端上桌的烤鱼也很“和善”,这没有敌意的简短交流,更多体现的只是“不在意”。 克莱恩又提醒了艾丝特一句:“必须要小心,不要因为好奇就贸然接触。” 艾丝特犹豫起来,她却不敢说出内心的想法,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真实造物主”在正常非凡者眼中都不是能进行接触的目标,艾丝特琢磨的“没有敌意”也还是一种猜测。 云雀闭着嘴缓缓点头,看上去神态郑重,但也仅限看上去。 克莱恩垂着视线,心里也因为“卓娅”牵扯的一堆关系而头疼,祂不是“灵界之主”的侍从吗?怎么还会到处乱跑,招惹满世界的天使和神明…… 艾丝特转了转头:“我会去甲板上待会儿,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不太需要睡眠了。” 克莱恩望进那只小鸟清澈的眼睛:“这算是——” “从序列四开始,非凡者获得神性,也就开始脱离人类了。”艾丝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平淡,没有任何感情。 她看到了克莱恩深藏于心的惊疑,于是又笑起来:“嘿,不要担心,我只是有点要考虑的事情,想去吹吹风。总不能蹲在这里一边发呆一边看你睡觉。” 听到她这么说,克莱恩明白艾丝特也是有避嫌的心思,自然不会再要求她留下:“注意别感冒。” 他又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将云雀放了出去。 —— 船身推开浪花,晨光洒落。 艾丝特望见前方两艘路过的捕鲸船,看到“未来号”的瞬间,它们就紧急调整了方位,让火炮对准这艘声名在外的海盗船,警戒着“未来号”的一举一动。 但是“未来号”才不在意这些,它自顾自地往前进发,在遇到几艘围在航路边缘的海盗船时,“未来号”毫不客气地开了上去,将那些鬣狗般的海盗船驱散走。 这样威严的气势让船头的艾丝特感到兴奋,她在船头吹了一晚上的海风,没想到早上还有这样的小风波。 也不知道那几艘海盗船在这干嘛? 弗兰克·李一大清早就来到了甲板上,怀里还抱着一个装着两条活鱼的长方形水缸,水缸上面还放着个大啤酒杯,在弗兰克努力维持平衡的情况下,啤酒杯还没有掉落下来摔碎的趋势。 天气晴朗,浪头也不算大,这让弗兰克舒畅地作了一次深呼吸,他迫不及待想验证自己的实验成果,上周培育出的那几条鱼在催长下,总算可以切割试试味道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蹲坐在船舷上的云雀,想到昨天它会说话,弗兰克当即跟这只疑似非凡生物的小鸟打起招呼:“早上好!” 云雀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蹦跳着在船舷边转过身来:“早上好,先生。” “弗兰克·李,你可以喊我弗兰克,你有名字吗?” 弗兰克好奇地打量着这只云雀,但即使以他“生物学家”的能力,也难以分析清楚这只云雀的构造,他注意到了它与普通云雀不同的羽簇和翅膀尖端的骨头。 “我是诺恩斯,弗兰克先生。” 云雀向前俯身当作鞠躬,然后同样好奇地打量起弗兰克,还有他手上的水缸,里面的鱼看上去颜色有古怪,鳞片在太阳下竟然透出红紫色的波光。 弗兰克将沉重的水缸放在甲板上,在云雀身旁转悠两圈,忍不住搓了搓手:“诺恩斯,你不是普通的云雀,是吗?” “是的,”艾丝特不知道这人在琢磨什么,但她不介意狐假虎威一把,“格尔曼先生不会养没用的东西。” 弗兰克当然没忘这只云雀是疯狂冒险家带上船的,但是他强烈的好奇心一旦上来就很难压抑,这份狂热也随之展现在他脸上:“小诺恩斯,我们商量一下,能不能借我几根羽毛来研究一下?如果你愿意——” “弗兰克!” 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呼喝起来,艾丝特随即抬头望去,那是个一米八起步的高大女士,一眼就能从外貌看出明显的弗萨克血统。她裹着贴身的鱼皮紧身衣,将身段的起伏全然展现出来。 这位女士不是独自来的,她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水手,当即有几个好奇心重的凑到了弗兰克的鱼缸旁边。 “早上好妮娜!” “早。我们先来做点潜水准备,等船长给了话就直接下海调查那个海底遗迹。”被称呼为妮娜的女士也扫了两眼地上的鱼缸,“你又整了什么?” “我想培养一种能快速繁殖的鱼类,但它们体内的血液都是酒!这样我们在海上航行就不愁没有喝的了!” 妮娜很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随即她抬头对上那只云雀灵动的目光:“咦,这是哪来的鸟?你新培育的?” “你好,妮娜女士。”艾丝特再度鞠躬,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云雀身上。 有几个昨晚没去围观克莱恩登船的水手,看到这只鸟开口说话后,当即往后退去。 他们对弗兰克的畏惧心可见一斑。 “我是诺恩斯,是格尔曼先生的同伴。” 妮娜恍然大悟:“哦,斯帕罗的鸟?那没事了。我还以为是弗兰克又整出了什么奇怪的生物,居然还会开口说话……” 其他的水手也跟她是一个态度,艾丝特砸了咂嘴,对这位弗兰克·李的事迹突然产生了兴趣,为什么他们作为同一艘船的同伴会这么害怕他? 艾丝特回想起昨晚弗兰克和克莱恩交流时说的话,即使是将公牛、母牛和小麦杂交,听上去恐怖了点,但是那个出发点很有趣,还有他正要处理的那条鱼,弗兰克的各种点子不是挺好的吗? 妮娜走到稍有阴影遮挡的船帆下,没多久,艾丝特就在海风中闻到了尼波斯酒液的味道。除了围在弗兰克身边凑热闹的两人,另外几个水手开始收拾潜水要带的东西,做起简单的热身活动。 “第四纪遗迹?”艾丝特这样询问道。 一个看上去较年轻的水手回了她的话:“是啊,有传闻说就在这附近的海底。因为顺路,船长就想派人下去看一看。” 当克莱恩也跟着嘉德丽雅走上甲板的时候,弗兰克已经用匕首刮过一遍鱼身,那条海鱼在他宽大的手掌中最后挣扎了两下。 在兴奋地跟格尔曼介绍两句自己的“成果”后,弗兰克用力地将匕首刺入海鱼的身子,挑开长条口子。 没有血腥味飘出来,随着玫红色的液体流淌到大啤酒杯中,逐渐灌满大半个杯子,艾丝特确实闻到了发酵后的酒香。 没有别的怪味,甚至血液里都没有沾上鱼腥味,那条将生命贡献给酿酒改造的鱼眼睛圆睁,茫然地瞪着天空,充满不肯瞑目的委屈。 毕竟鱼是合不上眼睛的。 艾丝特扇动翅膀飞落下来,好奇地凑到了啤酒杯的边缘,蹦跶了两下。 握着酒杯的弗兰克没注意到,他还在手舞足蹈地继续跟自己的新朋友格尔曼介绍: “只要这种鱼能快速生殖,成为大海主要的产物,那无论我们到了哪里都不会缺酒喝——” “喂喂!那个谁的鸟在喝酒啊!”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云雀的投喂人 “诺恩斯。” 克莱恩的声音十分阴沉,不只是为了扮演冷酷的格尔曼,而是他真的充满无奈。 云雀立刻从大啤酒杯边缘抬起头,“乖巧”地重新飞到船舷上,还用翅膀蹭掉了嘴边的一滴酒液。 因为克莱恩冰冷的眼神,艾丝特不太敢往他身上落。 弗兰克倒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云雀:“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有没有毒?” 艾丝特顶着克莱恩复杂的目光,很是无辜地在原地跳了两下:“味道比较淡,口感有点太稀,不够厚重……” 在艾丝特把话说完前,弗兰克也忍不住拎起杯子,自己灌下一大口。 云雀眼里也很明显出现了一丝呆滞:“我喝不出有没有毒的,我什么都能吃。” 另外两个蹲在旁边看热闹的船员迅速往后退开好几步,生怕这只云雀出现什么奇怪反应。 嘉德丽雅痛苦地揉着额头,见弗兰克喝完鱼血葡萄酒没有任何异状,当即催促他带着“培育成果”离开甲板,不要再继续堵在这里,妮娜几人要准备下海探索那座遗迹了。 嘉德丽雅会这么说的主要原因,只是因为不想继续看着弗兰克,求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弗兰克倒是很听嘉德丽雅的话,实验初见成效让他心情不错,他迅速收拾了东西往船舱走去。 克莱恩跟妮娜打过照面后,看她带着另外几个水手直接跳下了海水中,他再一回头,发现之前还站在船舷上的云雀已经不见了。 克莱恩内心长叹一口气,猜测艾丝特直接跟去找那个奇怪的弗兰克了。 总觉得老乡变得越来越随性,她跟弗兰克混在一起……希望她不要给弗兰克提供太多乱七八糟的点子,不然嘉德丽雅半路多收修船钱,格尔曼·斯帕罗也架不住啊。 —— 弗兰克也没想到那只云雀会跟上来,它完全不怕人的样子。 艾丝特飞落在鱼缸的顶上,打量着下方那另外一条还没被“饮血”的葡萄酒鱼,疑惑地问弗兰克:“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我的序列能力,序列六‘生物学家’,我可以将各种各样的生物进行杂交,让它们产生奇妙的变化!想想吧,成功之后水手们就再也不用为航行中的饮料发愁,只要从海里打捞一条鱼,就可能是任何美味的葡萄酒、香槟或者尼波斯!” 弗兰克一说到自己的想法,眼睛就亮得跟点了灯似的。 艾丝特为了平衡身体扇动两下翅膀,在鱼缸边缘前后晃动着:“听上去是很了不起的能力,嗯,想法也很好。” “太好了!诺恩斯你竟然能理解我!”弗兰克更加兴奋不已,“相信我,这种酒液的种类和口感还能进行调整,总有办法培养出让你满意的酒类!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进行让它们繁衍的实验,必须得确保它们可以自身可以进行繁殖,不然脱离我的能力就没有意义了……” 好狂热的研究分子,总感觉他对别人是不是太轻信了,之前介绍的时候也是,直接把序列都告诉克莱恩了。云雀砸咂嘴,不过那红酒的味道还算凑合,只是她更喜欢喝别的,比如热可可。 艾丝特腹诽的时候,弗兰克的视线又转动一圈,落在这只会说话的小鸟身上:“你刚才说你什么都能吃是吗?不在乎有没有毒?” 艾丝特生出了不妙的预感,尾羽都快炸开了:“是的,但是我胃口很小,我也会挑食!我有味觉!” 她可不想成为什么被塞笼子里的小白鼠! 这位弗兰克虽然看上去人不坏,也因为奇怪的点子引起了艾丝特的兴趣,但是艾丝特仍然怀疑对方在打研究这只云雀的主意。 “神秘女王”相关的船上总会出现这种怪怪的人?亚伦和托马就都挺奇怪的,但我记得“星之上将”是隐秘组织的一员,为什么“神秘女王”会出现在“未来号”上? 或许是因为云雀望过来的眼神透出一点惊惧,弗兰克大笑起来,告诉这只小鸟: “放心!不是让你来试验,我都会自己先尝过味道的,总要确保实验成果跟我想象中相符。只是还想让你帮我评价下,多一个人——或者一只鸟的点评,总比我自己单独品尝要准确。” 所以果然是其他人不愿意帮你吗…… “那我没有问题,只是我能尝的分量不多,”艾丝特点点头,舒展开自己的翅膀,“你也看到了,弗兰克,我只是只云雀。” 这真是个好用的借口! 艾丝特虽然好奇,但可不想把现在寄生的身躯给浪费掉,虽然她能消化掉的东西远比看上去的量大,但是艾丝特不愿意表现得太异常。 “神秘女王”还在这艘船上,艾丝特知道她和克莱恩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克莱恩上船也是为了寻求晋升,艾丝特不打算惹出难以解决的麻烦。 弗兰克的房间里堆着各种各样的容器,装着土或海水,看上去都是预备杂交或已经在进行实验的培养皿。 艾丝特的视线满屋子乱转,找到一处看上去比较安全的矮灌木,便展开翅膀从鱼缸边缘飞起,蹲在一捧比较稳当的枝叶上,更近距离地观察那些奇怪的东西。 很快,十万个“这什么”问答在弗兰克的房间里开始了,弗兰克的兴奋之情让他倒豆子一般详细介绍起这里培育的所有东西,从与药物杂交、带有治疗效果的水果,到还在培育之中暂时没有成功的“牛肉小麦”。 艾丝特内心的吐槽在“赞叹”与“震惊”中无缝切换,她感觉自己都快变成来回摇摆的节拍器了,但她更多时候是在为了弗兰克的绝妙点子感慨,很想把他的脑袋撬开看看是怎么长的。 如果“神秘女王”不在就好了,我还能随意偷走这位先生的想法。艾丝特忍不住冒出这样的念头。 弗兰克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他正拎着一串葡萄干状的果实,展示给自己的第二位“新朋友”,仅凭这只云雀对他的成果表达出了兴趣,就足以让弗兰克判断它非常值得信赖——虽然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想法。 弗兰克从最末端揪下两颗深红色的果实,递到云雀的身前:“你也尝尝!我一直觉得这东西的口味有些奇怪,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调整方向。因为它的味道,其他人也不愿意长期吃它,明明只要一颗就能提供充沛的能量,让值守的人一整天不用睡觉……” 艾丝特只是犹豫了一瞬,就试探着将那不过花生大小的红果子叼在嘴里,仰头吞了下去。 鸟的味觉跟人类不同,但是艾丝特寄生在云雀身上的时候,能通过“解析”吃下的东西还原人类的味觉,她一度怀疑是因为自己的寄生,让这只云雀变成了某种异类的非凡生物。 吞下小颗红果,起先感受到的是强烈的苦,像是把磨成粉的浓缩咖啡粉抹在了舌根上,这让艾丝特忍不住发出一声干呕。 过了好几秒,才有淡淡回甘的温甜,云雀吐了吐舌头:“你要不要试试,把它培育得,更甜一些……” “果然还是味道太奇怪了吗?” “太苦了!”云雀来回蹦了两下,显出几分暴躁,“这东西的原理是杂交的咖啡豆吗?已经苦到连鸟都受不了了!” “就是咖啡豆的提取物!没想到这样你居然能认出来,我果然没看错你!”弗兰克反而显得更加兴奋,“可要是改变味道了,难道不会影响这样的提神效果吗?” 艾丝特很难解释咖啡因的存在,绞尽脑汁从侧面找举例:“当然不是!咖啡提神的苦味不只是因为味道,也包括你做的这种提取物本身,在茶里面也有类似的成分,只是影响没有咖啡那么重。” 弗兰克兴奋地连连点头:“那我们其实可以培育各种口味吗?也对,就像是把难喝的药剂改变成水果那样,或许葡萄味、草莓味甚至蜂蜜味?你有没有什么推荐?” 云雀忽然轻笑起来,在听到弗兰克提出那些口味的时候,艾丝特就动了歪脑筋:“或许你可以当成一种游戏!” “游戏?培育作物怎么会跟游戏扯上关系。”弗兰克兴奋地搓着手,自己也拽了一颗苦红果扔到嘴里。 艾丝特越说越兴奋,云雀在灌木顶上蹦了两下:“你能将它们培育出不同的味道,这也是很有意思的挑战不是吗?在保存效果的前提下,试验不同的杂交品种,然后把这些果实混到一起,不要区分它们的口味——” 弗兰克用力地拍了一下手,他已经跟上了这个稀奇古怪的点子:“然后让吃它的人靠运气来决定吃到什么!这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游戏!” 至于几年后,“未来号”的船员们热衷于打赌吃多味豆,因为频繁熬夜而出现偏头疼的副作用,此时艾丝特与弗兰克完全没有考虑过。 云雀用力地昂着头:“对吧?其实这样的果实的存储也比咖啡更方便,它不用冲泡,可以直接生吃!这是个很奇特的思路啊,或许你也能做出方便携带的类似产物。” “哦?你还有什么点子吗?我也在培育能产生牛奶的植物,你过来看,这就是我准备的培养皿,我现在还在对这些寄生植物的试验阶段,进一步的成果还需要更多时间……”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 克莱恩的茫然 克莱恩最近多了一些不必要的困扰——艾丝特似乎在“未来号”上找到了非常合拍的朋友。 “星之上将”嘉德丽雅为此还不得不提醒弗兰克·李一句:“那只鸟应该是格尔曼·斯帕罗的宠物。” 弗兰克大笑着点头:“哈哈哈诺恩斯跟我相处得很愉快,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嘉德丽雅的心情更复杂了,她只希望那只看上去会说话、会思考的鸟,不要冒出太多怪异的想法,不然弗兰克获得太离奇的点子,又会充满付诸实践的动力。 嘉德丽雅已经看到好几次云雀在吃弗兰克那些奇怪的作物了,但是每次嘉德丽雅将目光移向格尔曼,这位疯狂冒险家都漠然地回望着她。 他几乎不怎么约束那只鸟的行动,嘉德丽雅猜测这只鸟或许真的跟“愚者”某些命令有关。 嘉德丽雅很庆幸弗兰克还只是序列六,要是他再往上晋升一级,她就要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压制住这位狂热的“杂交专家”。 至少目前看来弗兰克的创意还没达到毁灭性的地步,都在可控范围内。 但克莱恩的看法跟嘉德丽雅不同,他一直在观察艾丝特展露的某些异常。 克莱恩知道艾丝特虽然看上去有温和老实的那一面,可是正如她序列八的名称一样,“诈骗师”自然能轻易欺骗他人的外在印象。 两人认识时间也不短了,艾丝特跟克莱恩印象中廷根时期的老乡有某种改变,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却隐隐察觉到她与过去不同。 由于艾丝特越来越放飞自我的叛逆行径,克莱恩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无意识中扮演过度,遭到了非凡特性里精神烙印的反噬。 艾丝特从没告诉过克莱恩她晋升时“非凡特性”的来源,就像是克莱恩不会告诉她灰雾之上的“愚者”是谁。 在“未来号”上,艾丝特排行第二的朋友是最让人感到难以结交的希斯·道尔。 克莱恩觉得很不可思议,艾丝特总能精准地飞到阴影环绕的角落里,然后希斯便会从那个位置“长”出来。他的身影由黑暗凝聚成形,很自然地抬起一只胳膊,安静地充当云雀的鸟架子。 包括希斯本人也很迷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云雀的眼睛四下转了两圈,没打算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就是知道,我能感知到你在这片区域。” 希斯又往阴影里缩了缩身子:“我太显眼了?很碍事?” 艾丝特疑惑地盯着他,迟疑地说:“不会啊,你躲得挺隐蔽的。” 除了唱歌以外的交流并不是很通顺,但希斯却接受了这只偶尔会飞过来的云雀,那些他从未听过的歌声让他感到平静。他沉默的时间居多,只有在云雀唱歌后,一人一鸟才会聊上两句。 克莱恩注意到,不跟弗兰克、希斯或者他在一起的时候,艾丝特即使睡觉,也会选择蹲在船头,而不是待在船舱里,像是在回避什么一样。 艾丝特当然是在故意将自己摆在“神秘女王”的视线里,这点她可没办法给克莱恩解释,不待在克莱恩的房间里,也就能相应引走一部分视线。 而且“神秘女王”的房间就在克莱恩的房间附近,这让艾丝特不太想在那边多待。 艾丝特看不明白“神秘女王”的目的,她认出了“隐者”,也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塔罗会上,“隐者”会频繁地观察“恋人”。那刚好是艾丝特跟亚伦几人分别的时间点,“神秘女王”或许也让“隐者”持续观察“恋人”的后续状况。 之前艾丝特向亚伦借“罗塞尔笔记”的举动,很轻易就能让“神秘女王”确认艾丝特是塔罗会的一员。 艾丝特的外貌是塔罗会众人间最明显的,别人都是由深红星辰凝聚而成,只有她和“世界”跟“愚者”相似,都具有更清晰的形象。 但“世界”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袍里,“恋人”自然会引起其他成员的更多好奇心。 幸好现在能寄生在别的东西身上,不用那么显眼。艾丝特在海风中舒展了两下翅膀,对这段旅程充满莫名的期待。 在期待之余,也有淡淡的忧虑与畏惧,但那种情绪仿佛从无形的隔阂外传来,并没明显到让她生出感触。 —— 深夜。 克莱恩刚刚结束回应“正义”千里之外的魔镜祈祷,他路过了那间让他感受到窥视感的房间,但是灵性直觉回馈给他的场景很安静,屋里空无一人。 克莱恩便继续往甲板上走去,仿佛他只是出来散个步。 夜风冰凉,阴云笼罩在头顶,不过即使没有绯红月光,克莱恩也能看清脚下的道路,这对非凡者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如他所想,艾丝特依然待在船头,不过她并没有站在船舷上打盹,而是落在甲板上,站在盘子叨着被撕扯过的半透明肉条。 在她边上放着另一个深底石碟,里面荡漾着石榴色的少许酒液。 另一个穿着背带裤和白衬衣的男人颓丧地坐在地面上,在他回头的时候,克莱恩看到了弗兰克·李下颌上滴落的血红。 克莱恩压了压半高丝绸礼帽,没有任何表情。 看来这位狂热杂交分子的实验失败了,他正在处理废弃的实验材料,甚至连带着飞了艾丝特一口。 弗兰克冲着克莱恩举起手上的银鳞鱼,神情沮丧:“他们的生存周期太短了,根本没办法繁殖,甚至种到土里也一样……” 他举起右手的鱼,狠狠地放到嘴边吸了起来,大口地吞咽着鱼身里面的葡萄酒。 艾丝特从她分到的生鱼片上抬起头:“其实你可以考虑试试水生植物,如果海藻榨汁能榨出酒类,或许比鱼更好培育,有的海藻只要切成两段就能自行生长——” 她的念叨戛然而止,因为克莱恩盯着她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 那里面的含义很明显:不要再说了! 艾丝特赶紧又低下头,继续叨着自己身前的鱼肉片,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克莱恩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有必要多看着点艾丝特了,把她跟弗兰克放在一起充满危险性。 克莱恩真怕哪天在“未来号”上一睁开眼睛,发现天花板被蠕动的海藻长满,然后艾丝特兴致勃勃地从窗口飞进来,给他介绍与弗兰克的“合作成果”: “球状海藻是地道的尼波斯,白色的马尾藻可以榨出甘蔗汁,这种大型褐藻你一定喜欢,加水能煮出甜冰茶……” 克莱恩及时勒住了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观察起弗兰克的反应。因为还沉浸在实验没有结果的失望中,弗兰克没有太仔细听艾丝特的建议,仍然一口接一口往嘴里灌葡萄酒。 这让克莱恩松了口气。 艾丝特将最后一条鱼肉吃完,便扇动翅膀落向克莱恩的礼帽顶端,她小声地闷笑起来:“嘿,别担心,弗兰克是个好人。” 不不,我担心的不是弗兰克,是你!你千万不要给他太多奇怪的发展方向! 克莱恩在内心疯狂吐槽,格尔曼却只是冷淡地摇摇头:“注意分寸。”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站在船舷边缘眺望远处波涛起伏的海面。 他能清晰地看到层叠的乌云堆积不散,不断有银白色的闪电游龙般飞窜,撕裂那片海域的阴影,照亮密集如瀑的雨丝,海水像是获得了生命,发泄着怒火不断咆哮动荡。 然而即使看得这么清楚,距离那灾难般的风暴并不远,“未来号”所航行的地方除了风浪稍大,没有受到任何别的影响。 艾丝特用翅膀指着远处的景象,很小声地跟克莱恩说:“这不科学。” 然后她又换成了正常的语调:“但很神秘学。” 克莱恩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不论正神教会如何轻描淡写,也无法掩盖非凡力量留给这个世界的诸多疮疤,那些曾经有神灵行走于世的年代,留下了太多普通人不该了解、不该深究的痕迹。 云雀的眼神逐渐幽暗:“我不是特别喜欢这一切。” 乍一听上去,她似乎是在抱怨海域上的混乱天灾,但克莱恩能听出来,她在怀念着什么。 过去的生活吗? 克莱恩深吸一口气,但是在他开口说什么之前,他先注意到了风暴边缘处的一片黑影:那漆黑的巨影在海浪间安然不动,仿佛盘踞在洞窟口的毒蛇,让克莱恩随即生出海怪的联想。 但很快,他就看清了那阴影的真面目,那是一艘比“未来号”还大得多的帆船,弯月形的船身两头高高上扬,漆黑的涂装更添阴森。 那艘船只挂起的旗帜是一块黑色墓碑。 艾丝特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告死号……为什么它会在这?” 随着“未来号”与对方的距离拉近,弗兰克当然也看到了这艘船,瞬间摆脱了之前萎靡的状态,紧皱眉头站起身来:“他们也是为了那遗迹来的?” “未来号”的警戒号角声响起,将还在休息的船员们统统唤醒,很多人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奔向了各处炮口,整艘船都进入了警戒状态。 克莱恩回头望向船长室,那里窗户大开,嘉德丽雅正站在窗口,凝望着“告死号”的阴影。 艾丝特将翅膀收得更低了,好让羽毛盖住露在外侧的白骨尖端。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 “因蒂斯的美酒”* 艾丝特还记得她上次遇到“告死号”的事情,她使用那条项链打开灵界通道,“四叶草号”狼狈地逃窜离开。 艾丝特只是心里稍一衡量,就有了定论,“未来号”的战力恐怕也难以抵挡。 两艘船擦肩而过,双方都沉默下来,艾丝特与克莱恩都能清楚看到对面船舷边的海盗,他们安静地抓着各自的武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而“未来号”的众人也紧张得不敢出声。 然而“告死号”没有任何动静,直到两艘船完全交错,往各自的方向继续行驶,“未来号”上的人们心底的忐忑才稍微落下。 即使克莱恩表面淡漠,那也多是出于格尔曼·斯帕罗的人设,跟其他人一样,他也一直保持着最高程度的警惕,担心那艘巨大的黑色帆船会突然发出炮击。 弗兰克·李长舒一口气,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与“未来号”相距百米的“告死号”忽然侧身,转动了风帆折返而来。 尖锐刺耳的笑声忽然间笼罩了“未来号”,充满可怕力量的声音不断重复,充斥每个人的耳畔。 这样嘶哑又混乱的声音高低起伏,不受阻挡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剧烈影响着他们。 甲板上的水手们不断翻倒在地,痛苦地捂住耳朵试图回避那声音,有的非凡者身上已经长出了一片片鱼鳞,弗兰克的脸上也浮现了少许棕毛,用力地喘着粗气。 即使克莱恩也不例外,皮肤底下有肉芽在蠕动,但却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艾丝特落到船舷上,向两侧展开并不宽大的翅膀,冷冷的海风似乎随时都能将她衬托得往上飞起,她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应对—— 艾丝特献上了一首歌。 这首歌从一阵吆喝声开始:“哟嚯嚯嚯~哟嚯嚯嚯!” 淡淡的嗡鸣声浮现,那笑声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荡开瞬间,忽然变得缥缈起来。 云雀高昂着头,在一阵略颠簸的浪头中,这突兀又违和的歌声不断在“未来号”上回荡: “将因蒂斯的美酒,送到你身旁, 海风一般随心所欲,乘风又破浪, 浪花彼岸,夕阳喧嚣, 鸟儿的歌声,在空中画出圆圈~” 克莱恩感觉眼前有一片烟花炸开,那光芒并不刺眼,柔和地滋养着他的灵性,使得他面部失控的征兆迅速平息。 光点纷纷扬扬洒落,在空中绘出一道又一道转轮般的圆环,平息着“未来号”上船员们的状态。光芒铺散,夹杂着奇怪的嗡鸣声,来自“告死号”狂乱而充满恶意的笑声不断被排斥,两种声音像是在互相对抗。 云雀的嘴一开一合,声音婉转悠扬: “再见了港湾,蒸汽之乡, 来唱首歌吧,启航奏曲! 金波银浪,化作水花激荡, 我们离去,只因辽阔海洋~” 云雀抬头望向窗口,刚好对上嘉德丽雅投下来的视线,这位“星之上将”脸上的黑色缝隙逐渐收缩恢复肉色。 嘉德丽雅冲艾丝特点点头,艾丝特当即也点点脑袋,让嘉德丽雅尽管采取脱离这里的手段,既然能成为海上将军的一员,这位女士应该也有某种独特的法术。 船身上那些神秘学符号总不可能只是为了美观而雕刻的装饰。 “将因蒂斯的美酒,送到你身旁, 我们海盗,劈开海浪, 枕着波涛,以船为家, 帆旗高挂迎风飞扬~” 嗡鸣声不断回荡,那些出现失控迹象的非凡者们逐渐恢复原貌,而其余的普通人的神情逐渐平和,不断沉浸在歌声中。 克莱恩当然也注意到了这怪异的一幕,他已经是在场“人类”中状态最好的一位了。 嘉德丽雅的双掌按在窗台上,身边泛起点点星芒,同样的光芒迅速散布到整艘“未来号”之上,船身变得璀璨光亮。 一阵狂风在它周围卷起,船帆无人操控便自动调整,“未来号”在嘉德丽雅的驱使下飞快加速,几乎是在飞翔般掠过海面,迅速甩开了正返身接近的“告死号”。 艾丝特的歌声还在继续: “无垠晴空下,狂风大作, 波浪起舞鼓声响, 心惊胆颤,就会完蛋, 并非没有明日的朝阳!” 在接下来一阵吆喝声里,落在船上的尖声大笑已经越来越淡。 被注视的感觉猛然增强,克莱恩的目光望向曾经感到有神秘眼睛注视下来的窗口,敞开的窗户在狂风中来回碰撞,却没有任何人出现,也没有任何异动。 星光受到感召,在嘉德丽雅的法术下展现汇集,凝结出一片悬在空中的浮桥,稳定地托起“未来号”。 在风力加速的迅疾飞行中,“告死号”的阴影越来越远,直到终于看不见。 那会引发人内心疯狂的古怪笑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只余云雀嘹亮轻快的歌声,充满朝气地唱着那首被改过歌词的曲子。 克莱恩看到有几个船员从地上爬起来时,嘴角甚至无意识地挂上了微笑。 “将因蒂斯的美酒,送到你身旁, 日复一日,在梦中的黄昏, 挥手告别的身影,再无相见的日头, 为何愁眉不展?明晚月光依旧~” 艾丝特的声音不复之前那么高亢,歌声逐渐柔和放低,那些光点倒飞回她的身上,融入她的羽毛间,像是归巢的倦鸟不断落向它们栖息的地方。 “将因蒂斯的美酒,送到你身旁,来唱首歌吧,大海之歌……” 云雀缓缓收拢回一直张开的翅膀,淡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同样温和的光芒,但是那里面的情绪却在不断翻涌,最终停滞在空白的迷茫。 克莱恩没能看懂,但是他注意到云雀虚弱地摇晃起来,立刻一个闪身上前,接住了从船舷掉下来的小鸟。 云雀挣扎着抬起头,努力去注视克莱恩的眼睛,用他难以理解的执拗,声音极低地念出了最后几句歌词:“不管是谁,终归枯骨……永无止境,永无目的,只是笑谈……” 然后它的头无力地垂下去,在克莱恩的掌心缩成了一团。 已经站稳身子,从歌声中回过神的弗兰克刚好看到这一幕:“诺恩斯?诺恩斯它没事吧!?” 云雀的眼睛仍然闭合着,用力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很明显在忍耐痛苦。 雀鸟微弱的声音听上去也在颤抖:“没事,消耗过度。” 艾丝特又在撒谎。克莱恩这么想道,他能敏锐地听出来这点。 克莱恩摘下礼帽,将软绵绵的雀鸟放在里面安置好,抱着帽子一步步回到船舱。 “我可以帮它准备些吃的!等它好点了你一定来找我,我那有很多带草药效果的作物!”弗兰克忍不住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格尔曼,尤其是那顶朝上的礼帽。 他们都知道那里面装着一首前所未闻的船歌。 曾经让克莱恩察觉窥视感的房间,之前一直敞开的窗户忽然自己移动起来,仿佛有无形的手拽在上面,它缓缓往内合拢,直到彻底关上。 嘉德丽雅喊了好几声弗兰克,才让这个面露迷茫的男人回过神来,她吩咐道:“查看人员状况,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休养,直到恢复精力。” 然后嘉德丽雅也往后缩回身体,用力合拢了窗户。 —— 克莱恩将礼帽放到书桌上,里面那只云雀挣扎着想要爬出来,被他用一根手指按了下去。 克莱恩布置好灵性之墙,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后,才坐到桌边,皱眉看着那只可怜巴巴的云雀:“你现在很虚弱。” “我、我不是虚弱……” 克莱恩望着身子不断颤抖的小鸟,对她的倔强感到头疼:“我看得出来,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 他的语气不怎么好,这让艾丝特又往礼帽底端缩了缩,不再乱动:“嗯。” 克莱恩听着艾丝特身上偶尔就会传出来的嗡鸣声,沉重地叹了口气:“你这种情况,我们一般叫‘圣母’。” 这个词在鲁恩语里听上去更像是“神圣的母亲”,但艾丝特知道克莱恩指的是什么,乖乖垂着头听训。 “在你出手之前,总应该确保自身的状况,考虑能否安稳脱身。不要总是一味忽略自己,不要总想着去先牺牲自己,尤其是在你并不能完全掌控能力的情况下。” 克莱恩说这些的时候,有那么一丁点心虚,但刚才的场面远没有危急到需要艾丝特帮忙的地步,嘉德丽雅发动的飞行能力才是摆脱“告死号”的关键。 即使艾丝特不出声,众人的状况也不会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云雀抬起头,淡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事实上,我似乎也受到了‘告死号’的影响,但是起初我并没有感觉。” “直到你开始唱歌安抚我们。”克莱恩的身体往椅子后方靠了靠,他当然注意到艾丝特的异常是在唱了大半首歌后才出现的。 “然后我感受到一些东西,”云雀用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但是很快又软绵绵地趴下去,“我不太确信,那可能是幻觉,不,一定是幻觉……” 克莱恩却没有说话。 从神秘学上来讲,没有彻底的“幻觉”这一说,艾丝特当时动用的并不像“偷盗者”的任何非凡能力,只能是属于“卓娅”的古怪力量。 而“怪物”途径拥有某种可预见的特殊灵感。 克莱恩将礼帽拉得更近些:“你看到了什么?” 云雀望着他,在满眼茫然的背后,是充满自我怀疑的惊恐。 艾丝特的声音仍在颤抖: “我好像已经死了,克莱恩。” *歌词改自个人非常非常喜欢的海贼王名曲目,《宾克斯的美酒》。 悲歌欢唱,生活本相。 从选择“布鲁克”作为“哈梅尔”这名字的姓氏时,我就在等待写下这一章的今日。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 吞食蛇的疗愈 “那是不可能的。”克莱恩斩钉截铁地抛出这句话。 “我、我知道,但是……”艾丝特展开翅膀,疑惑地打量着自己的羽翼。 克莱恩不确信艾丝特究竟看到了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强烈困扰:“但是你现在就在这里,我们还在交流,跟我说话的是个寄生在云雀身上的非凡者,不是灵。艾丝特是我认识好一段时间的朋友,怎么可能——” 顿了顿,克莱恩压低声音换用中文:[黎星,冷静下来。] 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克莱恩也是在对自己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克莱恩喊的是那个中文名,艾丝特眼底挣扎的情绪一点点平静下来,不过她仍然显露出虚弱感,很难灵活自如地飞起。 所以艾丝特放弃了离开克莱恩礼帽的想法,懊恼地趴在底下:“你说得对,我有些太盲目了。我感受到的恐惧或许只是象征性的,不代表我真的发生过什么。” “所以你也没看到具体的景象。” 克莱恩不禁松了口气,之前他的问题太想当然,艾丝特并不是在强烈预感下“看到”的内容,而是生出了特殊的感应。 “那甚至可能不是过去,而是未来的内容,是我需要规避的灾难之类的……”艾丝特碎碎念的声音并没有多少底气。 克莱恩沉默地思考着眼下的情况,总觉得艾丝特这样的思路跟之前的一样消极,或者说,一样让人感到不安。 艾丝特忽然抬起头:“对了,你去我的挎包里,找一下那个小方盒,上面用暗红色血痕涂出圆环的那个。” 克莱恩当即将艾丝特的挎包拿过来,在乱七八糟杂物间翻找,他的手指在碰到那枚银制黑夜圣徽的瞬间,短暂停滞了两秒,然后才从最底下抽出艾丝特说的那个盒子。 “这是你自己的血?” 云雀点点头:“是的,我发现我的血比大多数灵性材料好用,而且能用来调动光点进行更强力的封印。” 克莱恩虽然眉头皱起,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盒子摆在桌面。他伸手将不太安分的云雀从礼帽底捞起来,并排放在盒子旁。 艾丝特用嘴轻啄两下,一圈光晕从盒子上面荡开,然后她才冲克莱恩眨眨眼:“帮帮忙?鸟爪子比较娇弱。” “你不娇弱。”被触动了灵性直觉的克莱恩面无表情地回道。 他后退两步进行了几次硬币占卜,确认过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没有危险性,打开盒子的举动是安全的,克莱恩才重新上前。 艾丝特也没有催促他,她现在的状态并不好,神情恍惚而游离。 克莱恩伸出手用力扣下机关,替艾丝特打开了盒盖。 展现在克莱恩眼前的是一条纤细的小蛇,蛇身青绿,让他很容易想起“竹叶青”这种外号,但他很确信这是另外一种没见过的蛇类。 克莱恩当即开启灵视,观察起这条蛇,让他吃惊的是,蛇身内部竟然凝聚着一圈又一圈破碎的转轮,里面的银丝交织成团,仿佛缠绕打结的风筝线。 那种转轮般的图案他在威尔·昂塞汀的巨蛇化身上见过,只是这条蛇内部的符号相当破碎,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结构。 “这是什么?”克莱恩的灵性直觉在发出隐约的提醒,他赶紧从心地关闭灵视,询问艾丝特,“跟‘命运’途径相关的非凡生物?” “不,这只是普通的蛇,作为非凡力量的存储载体它死去很久了。” 克莱恩没有贸然伸手去抓那条蛇尸:“你从哪得到的?” 艾丝特当然不敢说这是从阿蒙手里获得的东西。 云雀不安地缩了缩脖子,含糊地回答:“唔,就是很偶然的机遇……我之后再跟你解释。” “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艾丝特用爪子抓住了那条极细的小蛇:“吃掉它,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在晋升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但是现在我似乎明白一点了。” 克莱恩想说这句话很久了:“你怎么什么都吃?” “天性?”艾丝特说完忍不住轻笑两声,虽然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很虚弱,但表面的情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过她又很犹豫地望向克莱恩:“你要在这边看着吗?我会有点不好意思。” 克莱恩挺茫然的,因为没有其他人在场,他没有刻意维持格尔曼的角色扮演:“我们也曾经一起吃过饭。” “好吧……只是让你看到应该没什么关系,不过你最好离远点。”云雀冲他点点头。 克莱恩迅速退开五步左右,保持在一个不算太远,方便随时采取行动靠近桌面的距离。 艾丝特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哨音般的鸟鸣。 在云雀每根羽毛的根部,都亮起了淡淡的光,仿佛在它身体里藏了一个电灯泡,此时被调到了最大功率散发出光芒。 很快,淡黄色的光点一颗又一颗从云雀身上脱离,但它们与之前克莱恩见过的又不太一样,光点后方拖曳出长长的细线,仍然与云雀的身体相连。 看上去像极了舒展开的花瓣,或者某种不断生长的菌丝,但是这些光点的数量太多了,将云雀不算大的身体簇拥在中间,几乎要淹没艾丝特。 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克莱恩仍然觉得背后发寒,这一幕看上去很符合怪异的“寄生态”,但艾丝特却是被寄生的那个。 扩散出来的光线缥缈而没有实体,彼此协调着轻轻晃动,很快,它们被外界距离最近的东西所吸引,逐渐调转方向,大片地缠绕在那条蚯蚓般的细小青蛇上。 克莱恩看得很清楚,那些从云雀身上探出来的光线,直接钻入了蛇身内部。他即使不开启灵视,大概也能猜到它们正在做什么——汲取死蛇内部存储的“未知力量”。 艾丝特所做的正是这件事,但是跟克莱恩预想中又不同,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努力拆解打结的线团。 阿蒙留下的这条蛇里面,原本应该很顺畅的银丝被粗暴地搓到一起,完全拧成了死结,麻绳般彼此缠绕难分头尾,这让光点们吸纳它的过程加倍困难。 艾丝特一边用意念控制光线的走向,一边在心里骂了阿蒙很多句,她运用“解密学者”的分析能力,努力消化掉那些银丝。 云雀的双眼一直紧闭着,艾丝特不敢让克莱恩看到她眼底的异常。“卓娅”的印记浮现得越来越清晰,她在晋升“寄生者”时就察觉到了这点。 这样的“进食”过程没有持续很久,也就过去了四、五分钟。 克莱恩的眉头越皱越紧,因为那些光丝扭动时的动作,让他联想到了“全黑之眼”。克莱恩曾经强行使用过那只眼睛,包括塑造“世界”在灰雾上参与塔罗会时,他都能感知到相似的“线”。 虽然构成不太一样,但是这种相似的原理,让克莱恩感到奇怪,他的灵性直觉对此回馈了清晰的不安。 这种能力或许比艾丝特想象得还要危险,她有这种自觉吗?克莱恩盯着那只云雀,发光的细丝正不断脱离蛇身,飞速缩回艾丝特的羽毛下方。 又过去片刻,艾丝特才重新睁开眼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力甩了甩身上的羽毛,小声地嘀咕起来:“这个感觉真奇怪……” “有负面反应?” 云雀用力地晃着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脑袋里甩出去似的: “没,就是听到的声音有点多,在脑子里嗡嗡响。” “是呓语吗?” 云雀用力叨着羽毛,总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发麻,有种抽筋般的阵痛,但是并没那么强烈:“不,应该不是……要是给出更具体的形容,那像是来自某些生灵的呼唤。” 克莱恩的疑虑更深,他重复了一遍那个词:“呼唤?” 艾丝特细细分辨着:“是的,大多数都是无意义的声音,不成字句。一部分是巨人语,有歌声也有哀嚎,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不过很快她又摇晃两下脑袋:“那些声音都断断续续的,现在开始消散了。” 克莱恩坐回椅子上,安静打量了艾丝特片刻,看着云雀重新变得精神起来,他心里的担忧被强烈的疑问所取代。 云雀在盒子里蹦了两下:“还剩下了一层壳。” 原先的青色小蛇已经完全瘪下去,如同被放掉空气的气球,塌缩成薄而柔韧的一层蛇皮,无血无肉。 克莱恩随意扫了两眼,感受到上面传来少许残留的灵性波动,看上去它还能作为灵性材料被回收:“看上去很像完整的蛇蜕,不过你为什么称呼它‘壳’?” “因为这就是它最基本的作用,”艾丝特伸出翅膀,在那薄薄一层蛇皮上比划两下,“即使不寄生别的生物,我也可以利用它进行活动,我能将它披在身上并进行简单的改变。” 克莱恩给出了更清晰的类比:“像是鬼怪故事中的‘画皮’。” “说得好像我是女鬼一样。”艾丝特小声嘟囔着,“跟那差不多,它也比普通生物更适合我填充光点,塑造……某种分身。” “不要在船上实验。” 克莱恩不觉得这东西很可信,或者说,任何跟“卓娅”有联系的力量,都让他感到可疑。 艾丝特用力地点头:“我知道!多出来一只云雀也会让其他人很茫然,所以这东西只是我的备用品,我不会乱动用它的。” 克莱恩对这番话也保持怀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 前往废墟之海 在这之后,艾丝特难得老实地待在了船舱里。 克莱恩替她将挎包放在书桌上,云雀叨出一张手帕,然后在挎包上踩动片刻,像是确认了一番主权。 接着小鸟趴在凹陷处合拢眼睛,展开翅膀将头埋到了下方,手帕盖在身上大小刚好: “我可能要睡会儿……” “要我帮你拿些什么吗?水或者食物?” 克莱恩这样问道。 但是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克莱恩侧头望去,云雀的身体还在缓缓起伏,露在外面的浅桂黄簇羽不断闪烁着微光。 她的状态仍然很差,从蛇身汲取能量的举动并不能替代她之前的消耗,那条蛇到底是什么来头? 克莱恩立刻想起了那条水银之蛇——威尔·昂塞汀的纸鹤还在他身上,他不介意趁着进入东面的海域前再联系对方一次,询问有关光、云雀与卓娅的消息。 正当克莱恩撤掉灵性之墙的时候,“未来号”猛地颠簸了一下,他立刻冲到了窗边向外望去。 巨浪正狠狠地拍在船舷上,霹雳雷鸣轰响劈落,离窗口近在咫尺。 克莱恩立刻意识到了“未来号”突然陷入风暴的原因,之前的飞行距离太迅速,恐怕嘉德丽雅也没办法稳定地控制方向,这艘船险而又险地飞入了天气异常的海域。 不过“未来号”的运气并不坏,在一干船员的努力下,很快它又回到了安全航道上,重重滚来的巨浪没能将这艘闯入者吞没,悻悻地停留在它日夜肆虐的地方。 克莱恩松开了手上紧握的“海神”领域符咒,回头望了眼艾丝特,云雀睡得非常踏实,甚至完全没有受到船身颠簸的影响。 真是个事况频出的晚上…… 克莱恩长长吐出一口气,走进盥洗室做睡前准备,也包括在那只纸鹤的边缘写下他想询问威尔·昂塞汀的事情:“请问你听说过‘卓娅’与云雀的事情吗?前往苏尼亚海最东面寻找美人鱼要注意什么危险?” 他连带着对这段旅程的求助一同写了上去。 在这之前,克莱恩曾经询问过阿兹克·艾格斯有关“卓娅”的传说,但是获得的情报相当语焉不详。 阿兹克先生的回信中,唯一明确的是“卓娅”这个名字存在于更遥远的第三纪甚至更早,但是这个存在却没留下任何事迹,只有部分“偷盗者”家族内部有少许流言,阿兹克先生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而这一次看到那条蛇身内的诡异纹路,克莱恩决定询问同为“命运”途径的威尔。 他并不想将艾丝特跟自己认识的事情告诉太多人,因为艾丝特卷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万一遇到“卓娅”的新仇家,那很容易暴露两人之间的交情。 更别提阿蒙还在试图借“卓娅”来追踪“愚者”…… 想想都让克莱恩觉得头痛,艾丝特跟他形容过阿蒙展现过的那些能力,什么都能进行偷盗,简直匪夷所思。 克莱恩将纸鹤放在枕头下方,总算躺在了床上,他努力放空思绪,借助冥想调整状态,好让自己能尽快沉入梦境。 —— 黑色荒原,尖塔伫立。 那条巨大白蛇的缺席,使得这片本就辽阔的空间格外冷寂,克莱恩很快就来到塔下,沿着无序而杂乱的楼梯与大门,行至最深处的房间。 在两人曾经会面的老地方,塔罗牌散落一地,围成整圈圆环。 最中间凸起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清晰可见,开头的部分看上去笔迹相当潦草,展现出此地主人的焦虑。 不管威尔是直接书写还是将这些内容具象化,祂的心情看上去都不怎么好: “既然你会问我‘卓娅’的事情,我不得不猜测是祂与你有所接触,我不能占卜祂的情况,那对我来说跟把自己送到祂嘴中没有区别。 “但我相信你有办法拒绝来自祂的要求,这也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一丁点希望的转机。希望你能帮忙隐瞒我的存在,我可以承诺在未来帮助你,做一件不超出我能力上限的事情。 “我不能告诉你太多,虽然祂空有位格而没有实体,但祂仍然可以通过吞吃我的非凡特性获得力量,修复祂自身。我不确定‘卓娅’现在处于什么状态,但祂只对我的途径有实质威胁,你不需害怕祂的存在。 “‘卓娅’不是神话生物,不是非凡者,甚至也不是真神或邪神,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浏览着这些话,克莱恩的手下意识攒紧。 艾丝特脑袋里绑着的东西真的是个不定时炸弹,听威尔·昂塞汀的形容,“卓娅”简直像是个附身恶灵一般的存在。 那只皱纸鹤的空白部分太狭窄,不足以让克莱恩留下更多问题,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来自因弱小而生的不安。 克莱恩的视线飞快扫视过余下的内容,威尔对那片海域夜晚降临后的梦境发出了警告,因为那里包含神灵遗留的力量,梦境深处极其危险。 其余的提示都是针对白天的异状,都存在相应的回避方法,美人鱼也不能生活在太危险的地带,只要往里航行,想要找到它们不会很困难。 克莱恩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一次还只是为了晋升秘偶大师出海,也不知道晋升序列四要怎么办,配方与魔药都会更加难寻找。 艾丝特的晋升之路看上去轻松,似乎很值得其他非凡者羡慕,但是她现在已经受到越来越强烈的影响,如果继续晋升,她…… 会被“卓娅”不断改变甚至取代吗? 克莱恩迅速压下了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拒绝沿着这个念头深思。 或许艾丝特只是因为不经“扮演”,而出现容易失控的征兆,或许我该提醒她这点。 克莱恩努力往积极的方面考虑,却无法挥散那盘踞在脑海里的不安。 —— 第二天早上,艾丝特仍然没有完全恢复精神。 “需要我从餐厅给你带点什么吗?” 云雀翻了个身,将露在外面的脑袋也完全缩到手帕底下,声音听起来恹恹的:“谢谢,不用了,我好像还在消化不良……” 克莱恩从半高丝绸礼帽底部捻起一根羽毛,把它重新戴在头顶:“那你好好休息。” 他又盯着云雀所在的位置看了两秒,决定让艾丝特先好好休息,之后再跟她聊聊“失控倾向”的情况,也不知道艾丝特愿不愿意聊,她现在隐瞒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多了…… 克莱恩自嘲地笑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疯狂冒险家披上他的长风衣,幸好昨天他为了安置云雀,直接先回了房里。不然在那狂风暴雨下这身正装全湿透,他就只能穿箱子里那身圆领衫和阔脚裤了。 克莱恩离开后,艾丝特继续蒙着脑袋,沉浸在半睡半醒的朦胧感间。 屋里恢复了安静,但是并未持续太久。 “未来号”猛然上下起伏,鲤鱼打挺般抖动了一下。 艾丝特瞬间瞪大眼睛,下一秒,强烈的失重感就让她从桌面上被抛起。 眼看着天花板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来个亲密接触,云雀赶紧在半空中拧动身子,轻盈地扇动翅膀飞起来。 艾丝特苦恼地打量着四周,不明白这又是什么状况,没有被固定的物品统统被甩飞,全部因为惯性而撞到了头顶。 艾丝特不知道她该不该飞去餐厅看看,那里的情况恐怕只会比这更糟吧? 忽然间,“未来号”往下的坠落被外力所中止,这艘船又一次向上飞起,所有的东西改变方向、砸向地面,勉强回到了它们该待的地方。 在屋里盘旋的艾丝特飞回桌面,视线落向窗口,外面的阳光仿佛一下子到了正午,炽烈而刺眼。 却有种鲜血般的味道。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 艾丝特猛地垂下头,并不是因为那过于旺盛的光亮,而是因为她不受自身控制的情绪,这些情绪甚至引发了生理反应,让艾丝特感到呼吸困难,云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来源不明的痛苦回荡在艾丝特的感知里,她很清楚那不属于自己,但是她却无法拒绝这些浪潮般的哀痛,被迫体验着另一者的情绪。 云雀将头深深地埋在翅膀下,那种由内往外裂开的痛楚不断从艾丝特脑海深处传来。 她低声问:“你很悲伤?” 没有回应,只有那不断回荡的悲哀在艾丝特的意识里游荡,如同困在遥远时间外的幽灵。 云雀扇动起翅膀,幸好艾丝特已经习惯了飞翔的感觉,即使不用太集中注意力,也能飞过这段距离落在窗台边。 外面是金色的海洋。 更准确点,天空与大海同时覆盖着金子般的火焰,金黄色在不断燃烧,散发出刺眼的光芒,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就像是曾经有最炽热的太阳陨落在这里,但是它残余的力量拒不承认自己的毁灭,仍然坚定地散发光和热。 艾丝特感觉眼前有点模糊,她忍不住苦笑一声: “你居然也会哭吗?这好像不符合你一直以来的身份。” 云雀抬起翅膀,用柔软的羽翼抚去眼角的泪滴,混入液体的绒羽一直在发痒。 真奇怪,“卓娅”这样的存在也会有跟人类相近的“感情”?神明不是永远都高高在上的吗? 艾丝特这样想道,她也开始感到难过了。 忘发了啊啊啊!对不起!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 云雀 源自“卓娅”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只是数分钟后,祂唤起的一切异常便彻底隐没。 一下没声一下活,跟诈尸一样。艾丝特在心底这么吐槽一句,已经不在乎会不会被“卓娅”听到了。 她也因为“卓娅”那些情绪而感到难受,只是借这话来发泄下内心莫名的愤怒与恼火。 云雀用力眨了眨眼睛,挤掉让视线模糊的泪水,盯着窗外金色涌动的景象。 外面似乎有许多声音在回荡,但对艾丝特来说,那些或低沉或高亢的絮语都很模糊,仿佛隔着厚重的墙,并不能让她辨认出其中含义。 但艾丝特能察觉到那些声音里蕴含的力量,她的“灵性直觉”跟蜜蜂似的嗡嗡作响。 这是“卓娅”所隔绝的呓语?它们给我的感觉真够危险,这片海域发生过什么很惨烈的事情吗?“卓娅”似乎对此有很多想法…… 每当艾丝特往天边眺望,她就会生出极强烈的冲动,想去更远处看看。她能感受到某种遥远的呼唤,让她想直飞这个世界的最深处,追寻那种呼唤的源头。 但艾丝特没有动,云雀只是蹲在窗口发呆,头上的羽簇一明一暗散发出微光。 “未来号”还在继续往前行驶,艾丝特听到门外传来响动,云雀当即返身想要飞往地面,收拾从挎包里掉出来的东西。 之前颠簸的时候,艾丝特的挎包并没有完全合上,口琴、沙锤和那枚黑夜圣徽都被从里面抛出来,正散落一地。 但是云雀刚刚飞到半空中,就突然不受控制地叠起翅膀下坠,艾丝特眼睁睁地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却无法控制自己僵硬的身体。 窗外传来一阵巨大的喘息声,这声音直接覆盖了整艘“未来号”,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那声音就好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正在沉眠,睡在一场无止息的噩梦里,以至于每次呼吸都会透出痛苦,将做梦者的不安传递给所有听众。 “啪嗒”,云雀直直地栽倒在地面上。 艾丝特很想向别人呼救,很想挣扎,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她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眼前渐渐被一阵柔和的光芒覆盖。 强烈的恐惧使艾丝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在逐渐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窗外的喘息声不断环绕在这片海域,“未来号”开始调转风帆,似乎有人下了命令,让船员们加速行驶绕开前进方向的那片废墟。 屋内却响起一阵嗡鸣声,云雀不断颤抖的身体突然平静下来。 这只小鸟从地上一个翻身稳稳站起,然后拍动翅膀,直奔敞开的窗户想要飞出去。 一簇火苗突然在屋内升起。 格尔曼·斯帕罗冷峻的面容从中展现,金丝边眼镜后方的深棕眼眸一片冰寒,能隐约瞥见下方藏起的汹涌怒火。 在克莱恩落地的瞬间,他就已经稳稳地将那只云雀抓在了自己的手掌中。 “你想去哪?” 克莱恩的语气非常冷漠,他能感觉到小鸟的心脏隔着温热的羽毛,贴在他掌心,一跳一跳的。 “我哪也不去。”云雀这样说道,虽然声线跟艾丝特相近,却更加稚嫩且冷清。 鸟儿侧过脑袋,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个动作让云雀露出眼底散发光芒的线条,那些光芒不断流动的线条彼此交汇,勾勒出圆环星芒的符号。 克莱恩的神秘学知识中,只有代表“命运”的符号与它有部分相似,却又完全不同,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印记。 克莱恩很想再抓紧一点,却又怕真的伤害到云雀,他冷冷地盯着被握在手上的小鸟。 “砰!” 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这处房间的窗户突然直接关上了,只剩下细碎的阳光穿过玻璃透进屋内,照在克莱恩的身上。 他没有去理会那扇自动合拢的窗户,而是紧盯云雀漠然的视线,扯起一点嘴角: “卓娅。” 云雀漠然地回望着克莱恩,没有回应这个称呼。 —— 数分钟前。 由于“未来号”掉下沟壑又被海浪抛起的剧烈晃动,餐厅里可以说得上一片狼藉,能吃的东西基本都在天花板或地面摩擦过一圈,奶油色的脚印到处都是。 克莱恩立即注意到了窗外阳光的变化,他走到窗边,望见一处大部分淹没在海水下的废墟。 即使是露在海面上的灰色石柱与石块,仍然堆叠得比“未来号”庞大许多倍,可想而知那处建筑原本应该极宏伟,带有弧度的穹顶现在却支离破碎,占据了“未来号”前进方向上的一片海域。 嘉德丽雅走到了克莱恩身边,告知他这片海域的特殊性,这让克莱恩不得不暂缓回房间查看艾丝特状况的行动。 正在两人交流这片海域的各种情况时,“未来号”没办法彻底绕开,逐渐接近了那片废墟所在。 然后便是那让克莱恩毛骨悚然的喘息声。 声音一呼一吸间,都让他的灵性直觉感到强烈不适,餐厅里的其他人统统进入警戒状态,下意识抓起手边的武器,凑到窗口随时戒备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但是没有任何敌人,只有让人感到如芒在背、呼在耳后的喘息。 克莱恩的视线停留在那片废墟上,声音来源于小山般的石柱间,不断回荡在这片金色的海潮里。 就在这时,“无血者”希斯·道尔从阴影里跌落,他抱紧了脑袋,痛苦地蹲坐在地面:“有具尸体……那里有具尸体!” 发出巨大喘息声的是一具尸体?这个念头划过克莱恩的思绪,但更让他紧张的,是这位“蔷薇主教”明显异常的状况。 艾丝特一直对这条途径存在亲和力,那她会受到影响吗? 克莱恩的灵性直觉忽然发出了提醒,尖锐到让他寒毛倒竖,感到强烈的不适。 摘下眼镜打量那座废墟的嘉德丽雅脸色一变,凝重地吩咐餐厅内的船员加速前进,尽快躲开这片海域。 克莱恩也混在这些快步离开餐厅的人群里,他一路狂奔,在登上楼梯的地方与其他人分开,迅速往自己那间卧室跑去。 在克莱恩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他的眼前忽然闪过屋内的景象:倒在地面上的椅子,被甩飞到角落的枕头,从书桌上翻倒到地面的蜡烛,挎包旁四下散落的口琴、凹下一角的沙锤与一枚他再熟悉不过的黑夜圣徽。 还有两只云雀——其中一只僵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身体在打颤,从侧面能看到它淡色的眼睛里满是恐慌。 另一只云雀只有朦胧的虚影,它匍匐在那只真实云雀的身体上,但是却向窗外仰着头,浑身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紧接着,它似乎察觉到了克莱恩的注视,警觉地回过头,猛然融入真实的云雀之中。 在虚影转头的瞬间,克莱恩看到了它眼中充满神秘学意味的奇怪符号。 没时间再思考、占卜或者静观其变了。 克莱恩瞬间点燃屋里的烛芯,火苗摇曳膨胀,他发动“火焰跳跃”,直接闪现到那只云雀身边。 他只是抬起胳膊,就敏捷地抓住那只刚刚飞起的雀鸟,束缚住它的进一步行动。 但是克莱恩的心却仿佛沉到了海底,他最糟糕的预感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明。 —— 云雀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上去就像是在拙劣地模仿“艾丝特”充满笑意的眼神,但结果很不成功,只是让云雀的神态变得古怪且令人发笑。 克莱恩自然是完全笑不出来的,心里的愤怒冰冷又尖锐,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手指在云雀柔弱的身躯上施加过多压力。 “我认识你。”云雀这样说。 鉴于刚才云雀没有回应那个“称呼”,克莱恩也没有理会这句话。 船身在微微晃动,距离那片传出喘息声的废墟越来越遥远,在嘉德丽雅的催促下,“未来号”正绕过希斯所说的“尸体”。 云雀扭动两下身子,试图获得自由,但是克莱恩的手指纹丝不动。 这只小鸟只好又望向他:“为什么我不能是阿蒙?” “你不是。”克莱恩没有正面回答这问题的想法,直接下了定论。 “‘窃梦家’和‘寄生者’的非凡特性统统来自祂,包括一份特殊的投影,”云雀的话语停顿了两秒,观察着克莱恩没有一丝变化的眼神,“或许你不知道,你也很惊讶。” “为什么?” 克莱恩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指向任何更详细的问题。这是又一次的试探,他要看看这只目前占据了云雀身体的“卓娅”,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云雀更用力地在他手心里挣扎起来,但是嘴上却传出回答声,就像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反应: “在实验过的众多结果中,只有凭借‘非凡特性’作为基底,所能驱使的壳才最为稳定——” “实验”。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克莱恩身上感到一阵恶寒,照这个说法,艾丝特也只是“卓娅”的实验品之一? 难道还有别人吗? 云雀的身上突然开始散发出光芒,它的话语间逐渐响起嘈杂的嗡鸣声:“我认识你,她,你们所有人,我见证过你们的命运,选择了最适合、最有可能……” 克莱恩的灵性直觉没有任何预警,但是一片星星点点的光芒猛然从他的指缝间绽放,将面无表情的他给淹没。 在剧烈的嗡鸣声中,“卓娅”的声音突然间中断。 光芒收敛,飞散出来的光点不断缩回云雀的身躯里,这只鸟双眼紧闭地躺在克莱恩手中,只有微弱的心跳证明它还未死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 猜忌 克莱恩没有松开云雀,而是将它一直握在手中,他在船长室里找到了嘉德丽雅。 她正在窗户边密切观察“未来号”外的环境,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异状,嘉德丽雅手上还拿着一副海图,不断比对前进的方向与安全路线。 格尔曼·斯帕罗一走进来,嘉德丽雅就注意到他手上昏迷的云雀,而格尔曼握着那只鸟的姿势明显不对劲,嘉德丽雅当即询问道:“它受到了这片海域的影响?” 克莱恩没有点头:“请问你这里有笼子吗?或者任何可以放下她并透气的容器。” 虽然格尔曼用的是“她”来称呼那只云雀,但这种代称在饲主之间是常态,嘉德丽雅并没有放在心上:“弗兰克那里应该有空笼子,他曾经养过……不过我已经强烈要求他把那些生物处理掉了。” 克莱恩冷淡地“嗯”了一声,没再打扰这位船长,而是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希斯·道尔忽然间从阴影里冒出来,在离开那声音的范围后,他除了脸色更苍白以外,已经恢复了正常。不过希斯现在正紧盯着格尔曼,视线在他的脸和手之间打转。 克莱恩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因为“诺恩斯”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被他抓在手上,这似乎引起了希斯的不解,他想询问却又十分犹豫。 克莱恩索性先开口:“你知道弗兰克的房间在哪吗?” “我带你去。”希斯打量了他几秒,才这样说道。 克莱恩用空着的左手压了压礼帽,遮挡住自己阴沉的眼神:“谢谢。” 很快,希斯领着克莱恩来到一处门口堆着几个空花盆的房门外,门是半敞的,能看到弗兰克在里面搬东西的背影。 克莱恩在门上敲击了两下:“弗兰克,有空笼子吗?” 弗兰克手上刚刚扶正一棵低矮的果树,他下意识回头瞥向门边,瞬间被云雀虚弱的样子吸引了注意力:“当然有……诺恩斯昏过去了?” “嗯,麻烦找个适合装她的容器。”因为单单提出这个要求,听上去很奇怪,克莱恩保持着格尔曼冷漠的口吻,又加了两句话,“外面太危险,但她被吸引后想要飞出去。” “当然有,我这有!它可不能在这片海域乱跑,要是飞离了安全的地方,说不准会有什么危险!” 弗兰克在房间角落里挑拣了几十秒,很快捞出一个有点蒙灰的小型鸟笼,在用力搓掉黏在笼门上的少许土块后,弗兰克才把笼子递过来。 克莱恩接过笼子道了声谢,并没有急着把云雀放进去,而是拎着笼子走上楼梯。他想先回去船长室附近分给他的房间,多清理下这个散发出土腥味的笼子,再把云雀安置在里面。 弗兰克嘀咕了两声,很担忧自己的“两位新朋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然后他视线一转,看到站在门边发呆的另一个人:“咦,希斯你也在啊,什么时候来的?” 希斯心情复杂地冲弗兰克摇摇头,后退到走廊间的阴影里,很快又融入其中。 —— 艾丝特还是醒过来了,她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漫长到难以回顾时间的噩梦。 各种各样的声音钻进了她的梦里,又形成了让艾丝特时刻感到自身渺小的形状: 狂暴的闪电、刺眼的阳光、虚幻的书籍,它们如暴雨般一刻不歇地卷动,血肉蠕动间爆裂成碎片,黑暗的帷幕落下又飞扬,各种扭曲的灵界生物逐渐溶解成色块,散发出土腥味的植物不断生长又腐烂…… 土腥味好重。 艾丝特逐渐形成这么一个清晰的想法,所以她的意识慢慢变轻,总算能脱离那让人想发疯的混乱场景。 艾丝特睁开眼睛后,发现那土腥味是真实存在的,她正躺在一团手帕上,身上盖着另一条手帕,周身是坚硬的铁笼子。 就是这个笼子在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很明显它的前一任住户搬走很久了,所以它只能在众多土壤间被人遗忘,直到现在才翻出来。 艾丝特茫然地站起身,来回张望着。 她还在克莱恩的房间里,她的挎包与克莱恩的箱子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意识到这点的瞬间艾丝特稍微放心了些,但是为什么她会被关在笼子里? 笼门是带内置锁的,需要有配套的钥匙才能打开,不是单纯的门闩。 艾丝特倒是可以偷窃掉门锁甚至笼子的栏杆,但是她对眼下的情况充满困惑,便打算等克莱恩回来先问问情况,担心自己是否无意识间惹出了什么麻烦。 她试图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回忆仅仅停留在失去意识前的那刻。艾丝特不知道自己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但当时只感到难以控制云雀的身体。 那时候她只能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眼前被光芒笼罩后,下一刻就是黑暗,那诡异的梦境紧随而至,让艾丝特现在还感到头昏脑涨。 “到底发生了什么……”艾丝特扇动两下翅膀,身上的麻木感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艾丝特苏醒的时机还算幸运,没多久克莱恩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手上还端着个盘子,里面盛着一片焦黄的面包片,上面抹了点奶油,还有两块龙骨鱼的鱼肉条,带着少许酱汁。 “午餐,我没帮你拿很多。”克莱恩这么说着,将盘子放到了笼子旁边,却没有打开笼门。 在仔细关紧了门窗、又布置下灵性之墙后,克莱恩才拉过房间里的椅子,脸色冷漠地坐到云雀的对面,细细观察着小鸟所有流露出的神态反应。 艾丝特见到克莱恩这么正经严肃的模样,不禁郁闷地缩了缩脖子,试图记起自己有没有闯祸:“在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不少事,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你昏迷了几小时。” 听出来克莱恩语气里的微妙,艾丝特没有催促他打开那需要钥匙的笼门,而是乖乖地待在原地:“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要不然你给我讲讲?” “我们遇到了从海底撑到空中的巨大金刚石柱,它们托着一座传出怪异嘶鸣的浮岛;那里出现了能在空中奔跑的黄金战车,有人因为直视它直接被燃烧成灰烬;黑夜降临的时候我们必须睡觉,于是进入了一场所有人都共通的梦境。” 艾丝特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该感慨自己错过太多,还是庆幸没有看到那些东西,也就没有受到更多刺激。 但马上,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我一直在昏睡,我没有进入你说的那场共通梦境,我不是应该也在里面吗?” 克莱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懂为什么。” “嗯?”艾丝特不安地刨了两下爪子,“那难道是在你们的梦境里发生过什么吗?” 克莱恩说话的语速很快,像是在借此掩盖自己情绪上的焦虑:“我在梦境里遇到个被厄运影响的人,还看到了一副壁画,‘命运天使’的。祂肩头蹲着一只双眼紧闭的云雀,但是看上去毫无生气。” “卓娅?”艾丝特说出这个名字后,就下意识将自己收拢成一团,“我想起来了,那个巨大的喘息声引起了祂的注意,祂甚至一度感到悲伤与愤恨,很强烈。‘卓娅’的情绪跟我是共通的,我能感觉到那些意识极其复杂。” 克莱恩打量着云雀眼底的茫然与困扰,艾丝特的情绪正很清晰地摆在他眼前,克莱恩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这会是“卓娅”的欺骗吗?会是“卓娅”演出艾丝特苏醒的把戏,然后借他放松警惕的机会飞走,脱离“未来号”的范围,让艾丝特在这片金色海洋上永远消失吗? 克莱恩的内心在挣扎。 他和艾丝特之间交流过的事情,恐怕“卓娅”统统知道,祂说过“我认识你”这句话,那不论克莱恩怎样跟艾丝特“对暗号”,“卓娅”或许都一样能接上。 在灰雾之上,“愚者”甚至听到“卓娅”说过中文,也就是说祂多少也接触过两人穿越前所在的世界,包括罗塞尔·黄涛·古斯塔夫,或者“卓娅”就是从什么渠道学习过他们的语言,甚至…… “愚者”与“福生玄黄天尊”这样的中文也有所对应?是来自我们网络与信息时代的那个世界? 在云雀昏迷期间,克莱恩也试图占卜艾丝特的情况,但是所有的占卜结果除了预兆光芒,没有给出任何线索。 即使他去盥洗室登上灰雾,把着那颗光球用灵摆法进行试探,具现化出来的黄水晶也一动不动。 所以,现在克莱恩只能通过最基本的方法,直接与“嫌疑鸟”进行对话,他通过观察推理各种细节,希望能分辨出现在清醒着的究竟是艾丝特还是“卓娅”。 笼子里的云雀跟他互相对望了十几秒后,见克莱恩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打算,艾丝特便看向旁边的盘子。 艾丝特用翅膀尖指了指那块面包:“要不,你帮我把它放笼子里?看着很想吃两口。” 然后她的声音稍微低下去:“我已经错过早餐了,我不想连午餐也错过……” 克莱恩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不禁上扬了点。 太好了,好像是老乡本人。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宿不歌,万物理论m,风柌,独饮千杯江湖醉,等一点雨,睡觉很重要,嗷呜超凶_,得了中二病的ctr,书友20220521001839804,墨江秋水长歌行,szhmari,xv36,书友20200120000144427,了木0713,墨武1994,phionex的月票! 有位朋友名字我实在打不出来了后台显示不全……谢谢ね66213250的月票。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 交集 克莱恩打开了笼子,放艾丝特自己出来用午饭。 直到艾丝特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口鱼肉,克莱恩才板起脸,告诉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包括他与“卓娅”之前的对话。 艾丝特当即就骂出了声:“狗屎!?那家伙醒了!” 克莱恩的表情很明显抽搐了一下:“你不要跟达尼兹学!怎么还把语气学得这么像,这可不是什么良好的口头禅,还是注意点。” “抱歉,”艾丝特毫无诚意地说了一声,开始烦躁地在桌上蹦来蹦去,“但是、但是祂,祂怎么会突然——我还以为只是那声音有问题,所以我才突然晕过去!” “我们经过那片传出声音的废墟时,希斯也有一些反应,他说那里有一具尸体。我有个猜测,或许那是‘卓娅’曾经认识的人。” 克莱恩没有说他的进一步推测,希斯是“蔷薇主教”,这条序列顶端的神灵就是“真实造物主”。 而根据白银城流传的神话,“卓娅”跟同样偏好十字架的“远古太阳神”有过交集,那曾经陨落在这的真神,真实身份就很耐人寻味。 云雀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只是缓缓点头。 “你也有什么猜测?”克莱恩注意到艾丝特眼里的呆滞恍惚。 “达日博格,是的,或许就是他,那个时候我见过……” 克莱恩忍不住追问道:“达日博格又是谁?你见过跟‘卓娅’曾经有交集的人?” “应该不是‘人’。”艾丝特这样说道,眼带黯然,总算不在桌面上蹦来蹦去了。 “陨落的神明,神战……”克莱恩心底的猜测几乎被艾丝特所证实,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多年过去,祂们竟然还在这片海域遗留这么多强大的力量。” 艾丝特虽然没有动身,但她的视线一直瞄向被克莱恩上锁的窗户:“我在梦里见过达日博格,那时候‘命运天使’应该只是他麾下天使中的一员,不过那场梦境有黑夜……我是说黑夜女神的干扰。” 艾丝特自觉失语,两个“前值夜者”聊天时说起这个称呼,总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克莱恩沉默了几秒,决定将自己的信息来源按到“世界”头上:“你跟我的那位老师,似乎都有特殊的眷顾,我知道一部分他了解的历史。那是祂的真实名字?” 我甩锅给我自己,问题不大,现在还不到跟艾丝特在塔罗会上相认的时候。克莱恩默默在心底多补了一句。 云雀的脑袋立刻转向克莱恩:“不,那只是‘卓娅’对他的称呼,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称呼,也不知道其中含义。它的发音在鲁恩语或者巨人语里都很拗口,是因为原词语属于我们那个世界语言分支的一种。” “我们那个世界?”克莱恩一惊,但却飞快调动起当键盘侠时候涉猎广泛的知识库,“你要这么说,有相近发音的称呼还真有个,好像来自于斯拉夫神话……” 艾丝特当即紧张地翘起了尾巴:“你知道?你还记得更多内容吗!” 可惜克莱恩摇摇头:“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本来斯拉夫系神话传说的资料就很少,我也只是偶然看到过两眼,没有记住太多内容。” 克莱恩只隐约记得这称呼好像也是什么“太阳神”,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艾丝特的梦境也值得相信,那么艾丝特与“卓娅”认知中的达日博格,或许指的就是白银城所信仰的那位——“创造一切的主”、“全知全能的神”。 艾丝特的尾巴逐渐垂下去,她一头栽倒在桌面上,整只云雀显露出颓废的气质:“这种事情放到游戏剧情里都显得稀烂,每次遇到一点线索就会断掉,会被人指责是粪作的啊!” “嗯……” 克莱恩含糊地应了一声,他并不是擅长记忆的序列,如果是罗塞尔曾经走过的“通识者”,或许能回忆起大量上辈子随意瞥过的资料。 但克莱恩更多在考虑的,是这个称呼的源头,他当然知道“命运天使”曾经效忠过的人是谁,如果按照这方面去联想…… 他忍不住怀疑起“远古太阳神”的身份,难道这是另一位在异界白手起家的穿越者?甚至还跟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 “卓娅”跟对方的接触更加不像是巧合,那云雀衔环的童话故事反而处处可疑起来。 云雀并非“效忠”,更有可能是双方达成了某些方面的交易,所以云雀并未被写入白银城流传的圣典,因为“卓娅”不希望被人发现祂的存在。 另一边,艾丝特见克莱恩陷入沉默,误会了克莱恩迟疑的态度,以为是刚才的随口抱怨让对方感到低沉。 艾丝特赶紧又开口:“我没有在责怪你不记得那些事情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担忧,‘卓娅’留下不少麻烦,我们却找不到牵制祂的手段。” 克莱恩摇摇头:“祂的状态并不好,在被我抓住的时候甚至没有动用任何非凡力量。本来祂能有很多摆脱的手段,不管是脱离对云雀的寄生状态,还是直接偷窃我的念头,都是更合理的选择……” “或许是因为有冲突。祂说的某种特殊投影,按照我之前了解过的事情,八成是一片单片眼镜。” 克莱恩的动作一僵:“这也是你偶尔会揉右眉心的理由?” “这一点也得到过证实……但我甚至不知道怎么清除掉它。” 克莱恩脑内闪过很多想法,包括他能从灰雾上做的事情。 即使艾丝特向“愚者”祈祷也没用,那颗光球几乎将她现实中的情况统统屏蔽了。只能传达声音,或者耗费灵性将其他画面直接导入,并没办法看到艾丝特的状况。 “但对方也没办法借此找到你。” 云雀干笑两声:“哈哈,说不定我还得感谢‘卓娅’的压制。” 两个人都沉默下去,好一会儿没人开口,各自琢磨着这件事情的蹊跷,还有“卓娅”所讲的那些话。 最终还是艾丝特扇了扇翅膀,跟克莱恩说:“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也没有结果。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先把这件事情记下的。” 这样也太盲目乐观了。克莱恩在心底叹了口气,可是他也没有任何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办法。 “你不担心‘卓娅’会再一次……”克莱恩这话只说了一半,又闭上嘴。 云雀笑眯眯地冲他摇头,只是眼神里带着惋惜和无奈,与“卓娅”控制身体时全然不同,艾丝特时刻都会透出鲜活的情绪变化: “祂没有伤害你,甚至也没有怎么伤害到这艘船,那我的担忧就少了一半。” 艾丝特又转头望向窗外,金色的阳光永远维持在最旺盛的状态,在这片海域间燃烧不息。 云雀深吸一口气: “如果不能摆脱祂,那退一步讲,至少‘祂’不会随意给他人带来灾难,这比我预想中的情况还要好。” 克莱恩往后仰去,他靠在椅背上,同样望向艾丝特的视线彼端:“是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开始接受这样的现状了。” 艾丝特的声音听上去很温和,克莱恩却没有回话。 —— “星之上将”嘉德丽雅用魔法放大过的声音回荡在这艘船上,宣布“未来号”会在不远处的岛屿边停靠,等待即将降临的暴风雨过去。 她甚至多解释了一句,在这片海洋中午和夜晚的一次交替后,就随时有可能出现暴风雨,不是突发状况,但需要暂时躲避一下,以免它突然来临的时候“未来号”遭遇危机。 “未来号”在原始岛屿的背风面停下,没多久,一阵持续十几分钟的暴风雨便突然落下。 飓风卷过海面,形成了天地间的庞大支柱,肆虐着与白色的闪电共舞,仿佛一场灾难的狂欢。 雨水不断敲击在“未来号”外面,任谁听着那轰鸣的雷声,都会感到发自本能的恐惧。 “真是让人讨厌的感觉。”艾丝特轻声说道。 因为克莱恩并没有把云雀关回去,艾丝特便飞到窗边,担忧地望着外面咆哮的天空与巨浪:“我原本还挺喜欢暴雨的。” 克莱恩没有说什么,他清点着自己身上的枪支、子弹与海神符咒,随时都做好迎接战斗的准备。 他向来很遵循自己总结出的那条扮演法则:“魔术师不做无准备的表演。” 等到风暴平息,阳光成了这片海域最刺眼的主体,嘉德丽雅通告全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你们可以到岛上活动一下,但不能往深处走,必须处在火炮射程内。” 克莱恩和艾丝特都有些意动。 “我们也去外面看看吗?”艾丝特这样问道,指了指笼子,“还是我要继续待里面?” 克莱恩只是稍微一犹豫,就将这个问题丢回给艾丝特:“你可以自己决定,我去沙滩上看眼。” “有你拦着,应该还没那么糟,我不太想进去待着。”艾丝特小声嘀咕道,飞落在克莱恩的肩头。 “别离开太远,我不是专业捕鸟的。” 云雀在他肩头絮叨着念个不停: “你可以拿根树枝,用它把礼帽搭起来,绑根绳子在树枝上,然后在下面放点甜点……”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 猎人 克莱恩踏出船舱的时候,感觉到肩头的爪子更用力地扣紧。 “怎么?” 云雀应了声:“没什么,离开那片海域后就好多了,只是我一直能听到模糊的呼唤。” “保持警惕,半神以上的非凡者在这会听到更多声音。” “我还是觉得我应该来一趟,至少长见识。”艾丝特眺望着远处的金色海面,“而那句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打住。” 云雀立刻闭嘴,安静地当疯狂冒险家的宠物挂件。 不少人都选择下船走两步,“未来号”在这片海域上一直绷紧神经,踏上陆地能给予船员们短暂的安心感,虽然岛屿深处仍然可能存在危险,但是沙滩边没有异常。 克莱恩踩在细碎的沙面上,面无表情地享受着这份度假般的悠闲。 艾丝特却转了转脑袋:“总觉得有什么乱糟糟的东西在附近。” “危险?” 艾丝特也压低了声音,反正云雀就蹲在克莱恩耳边,他能清楚听见所有的话: “不太像是有危险,硬要说的话……更像缠绕在一起打不开的耳机线团,让我觉得很烦心。” 格尔曼·斯帕罗是不会笑的,但这不妨碍克莱恩在心底乐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注意到一个高速移动的黑点,随着它迅速放大,显现出一道完整的人影。 那个人从悬崖边过来,一路冲着显眼的“未来号”飞奔,正在不断接近众人所在的沙滩。 嘉德丽雅取下了她的眼镜,眼中变得深沉幽暗,盯住了来人。 接近的人是个穿着白衬衣黑马甲的碧眼青年,略凌乱的金发三七分,看到众人的时候青年脸上露出了笑容,高兴地抬起右手。 然后克莱恩动了,他直接将灵性灌注到摸出的符咒上,一句古赫密斯语脱口而出:“风暴!” 风声激荡,云雀立刻伏低身体,免得被克莱恩身边涌动的风给掀飞。 克莱恩将符咒甩出去的瞬间,青色风刃便接连不断地飞向对面。 那个青年脸色大变,毫不在乎形象地就地一趴,拼命地往侧旁翻滚数圈,险而又险地避开这次攻击。 风刃一道又一道落在沙滩上,始终比青年的速度慢上一线。 “停下!快停下!我没有恶意!”青年不断高喊着这些话,敏捷闪避的动作也没有任何迟疑,生怕慢上一秒就要留下点什么。 嘉德丽雅抬起手,拦住了已经掏出一把符咒的格尔曼。 艾丝特盯着克莱恩手上那一打海神符咒,跃跃欲试,可惜嘉德丽雅已经说出了对面那个青年的名字: “安德森·胡德……” 克莱恩虽然没有再发动攻击,但仍然充满警惕:“他已经异变了。我在梦境里遇到过他。” 安德森举着双手站起身,赶紧解释了当时的情况,试图说服克莱恩在梦境里只是开个玩笑,但是还没等他作出解释,那段梦境却直接结束了。 艾丝特小声地凑到克莱恩耳边:“那团乱糟糟的线就是这家伙,他身上的厄运被不断放大,哇,好一个倒霉蛋。” 嘉德丽雅也听到了这话,用极微妙的眼神瞄了眼格尔曼肩头的云雀,却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那只鸟身上的光芒比上次看到还混乱了,甚至让嘉德丽雅感到脑内浮现嗡鸣声。 不过嘉德丽雅还是没打算动手,而是让迷雾海的“最强猎人”自己介绍发生过的事情。 克莱恩手上捏着一把符咒,随时都可以再度出手,所以他并不畏惧对面的青年,让安德森解释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 见对方有倾听的意愿,安德森当即讲述起他们寻宝团一行人的经历,在他讲起神庙中有副壁画,是银发天使带领朝圣队伍的时候,艾丝特很确信那就是克莱恩在梦里见过的。 “命运天使”,乌洛琉斯。 安德森说他就从时候起开始倒霉的,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忽然一转:“这么说起来,壁画里那只鸟看上去跟你肩上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艾丝特下意识出声反驳道:“云雀在人类眼里当然都一个样,除非你有什么特殊的审美观。” “但是那只云雀着重描绘了头顶颜色异常的羽簇,与普通的云雀差别还是挺大的。”安德森在空气里比划了两下。 注意到嘉德丽雅打量的目光,艾丝特冲她点点头:“‘命运天使’乌洛琉斯。” 克莱恩没有开口,他一直牢牢盯着安德森的一举一动。 “命运天使?难怪我的运气会变得如此糟糕!”安德森拍了拍脑门,懊恼地苦笑起来。 但他并不认识这个名字,见在场的两人一鸟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安德森只好继续往下讲——最终的结果不外乎是队伍遭遇越来越糟糕的厄运,一些人分批探索神庙,又有一些人前往探索梦境,最终剩下的那些人遭遇了暴风雨。 只有这个实力最强劲的猎人活了下来。 云雀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安德森并没有那么倒霉,至少相比他的同伴们来说,他甚至比其余人多了一份好运,才能游到最近的岛屿,独自活到“未来号”也抵达这里。 在这之后安德森提出搭乘“未来号”的请求,并强调他会付清船资,他还强调自己知道接下来的航路,提到了如何躲避美人鱼的歌声。 艾丝特注意到了克莱恩的意动,安德森也是,他似乎还挺有头脑的,在发现这点之后就没再透露更多信息了。 在克莱恩当面进行占卜后,嘉德丽雅才同意安德森的请求,也要求他支付身上一半物品的报酬。 安德森稍一考虑也就同意了,不然一个人待在这里,早晚都会遇上更可怕的危险,“未来号”一旦离开,他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过安德森也笑着告诉他们,他的厄运虽然局限于自身,却可能引来怪物。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倒霉蛋的话,岛屿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烟尘从森林深处窜起。 艾丝特伸出翅膀指了指安德森,跟克莱恩说:“看,活的乌鸦嘴!” 克莱恩想到之前艾丝特解决污染的胆大妄为,他侧了侧头:“你能吃掉?” 他省略了个别词语,这话听上去就是在问云雀能不能吃掉安德森一样,让这个金发青年心中一怵。 “能,但是会变成我的厄运,我不要。”艾丝特摇着头回答道。 安德森的笑容当即往苦笑转变:“对吧?我不好吃,你要是想的话说不定可以吃接近的怪物呢……” 等到那灰白色的石巨人出现的时候,艾丝特瞪着安德森的眼神就非常不善了,安德森的直觉甚至能感到这只云雀对自己不怀好意。 嘉德丽雅下令让船员开炮的时候,艾丝特也合拢眼睛,迅速进入感知状态。 但是那庞大的石巨人与一块普通石头给她的差别无异,甚至要更加虚幻。 艾丝特重新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将地面踩出震动的怪物。 当安德森与嘉德丽雅配合着击杀怪物的时候,艾丝特小声在克莱恩耳边嘀咕:“我赌那怪物什么都没有。” 克莱恩当然不会跟她赌,只是挑了一下眉毛,手里抓着那把符咒随时准备支援。 在与嘉德丽雅合力击杀石巨人后,安德森迫不及待地上前检查那堆碎石,最后果真一无所获地走回来: “这不是真实的怪物。” 安德森发现那只云雀看他的眼神更加嫌弃了。 在克莱恩做过“格尔曼·斯帕罗”的自我介绍后,安德森也算跟他互相认识了。 因为石巨人的出现,“未来号”的放松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又重新往这片海洋的深处进发。 回到船上后,艾丝特没有继续跟着克莱恩,而是落向了阴影处,黑暗逐渐脱离扁平,希斯苍白过度的脸从中浮现。 云雀蹲在希斯下意识伸出来的手臂上,轻鸣一声。 见克莱恩冷漠的视线转过来,艾丝特知道他是有少许询问的意思,便解释了下:“他的状态不怎么好,我试试安抚一下。” 克莱恩点点头,如果有艾丝特看着这位“蔷薇主教”,他反倒能安心一些,说到底这条途径的人,大多数都不怎么正常。 当云雀轻声哼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时,克莱恩听出来曲调了,因为实在没眼看他走远了几步。 不过云雀的歌声相当特殊,正在“未来号”上四处与人打好关系的安德森,凭借更过人的听力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很快也凑到了希斯躲藏的阴影边。 艾丝特的歌声渐渐低下去,歌曲结束,她非常不满地蹭着旁边凑过来的青年。 安德森却用力鼓了两下掌:“我真没想到那位闻名海上的疯狂冒险家会养鸟,不过你果然不是普通的鸟,给鸟喂魔药挺像他会干出来的事情。‘歌颂者’?” 克莱恩站的位置并不远,听到这话不禁疑惑地转过头来,有种好好路过却无辜中枪的微妙感。 云雀轻笑一声:“不,你尽管猜,猜中了算我输。” 安德森却将手伸向了缩在阴影里的希斯:“这位先生你好啊,我是安德森·胡德。” 这一刻,希斯脸上竟然出现了跟云雀如出一辙的嫌弃:“希斯·道尔。” 他说完这话,胡乱跟安德森握了两下手,在安德森再度开口前,身子就重新融入那片船体的黑暗中。 云雀飞落到克莱恩肩头,用背影对着那位倒霉蛋猎人,安德森也不气恼,但也不敢打扰格尔曼·斯帕罗,他笑呵呵地凑到另一边,与另外几个闲聊的海盗攀谈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 入梦 “安德森的交际能力还不错。” 见到克莱恩时不时就会关注这位“新乘客”的动向,艾丝特不禁做出了这么一番评价,因为安德森已经开始与几名海盗躲在船舱背后的阴影处喝酒了。 “你怎么看?”克莱恩压了压帽檐,眼中仅有漠然。 云雀含糊地哼了两声,最后只是留下一句话:“不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拿我跟那副壁画作对比,我都不喜欢他那么说。我感觉他在挑衅我,他好欠打。” “可你只是只鸟,诺恩斯。” 克莱恩这样说道。 艾丝特不满地振动两下翅膀,纤细的羽翼在空气中划出弧线,云雀从克莱恩的肩头飞走,径直落入他那间卧室的窗口内。 克莱恩眼中毫无波动,心里却轻笑一声,自己这话好像也算是一种挑衅。不过根据云雀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卓娅”在控制它…… 克莱恩心里的不安始终没有散去。 作为一个占卜家,他不会轻易忽略灵性直觉出现的任何预兆,这样的挑衅玩笑,只是克莱恩一点无足轻重的试探。 艾丝特还会生出不满,比“卓娅”那毫无情绪的态度好太多了。 也就三小时左右,因为黑夜再度降临,克莱恩回到房间重新躺到床上。 他瞥了眼艾丝特,云雀也听到了嘉德丽雅的全船广播,此时正拖着一条手帕盖到自己身上。 相比笼子,艾丝特更喜欢自己长期带着的挎包,所以在将东西都塞回去后,云雀又趴在了这上面。 会这么有闲心挑睡觉的地方,纠结小细节处的感受,让克莱恩对艾丝特的情况放心不少,看来老乡没有受到“卓娅”太严重的影响…… 克莱恩犹豫了一瞬间,考虑过将云雀关回笼子里,但是因为黑夜临近,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克莱恩采取行动,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他合上眼睛,而云雀将自己埋在手帕下方。 —— 艾丝特发现自己也进入了梦境,但并不是作为人类,而是保持着云雀的形态,她翅膀尖端的白色骨节竟然也出现了,这让艾丝特有了不少底气。 她环顾周围,这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任何光亮。 可是她并不需要光亮也能感知周围的世界,所以艾丝特放开了对自己意识的收束。 一圈圈光环从云雀身上荡起,很快构成了近乎光球般的球体,声势浩大地将中间茫然的小鸟包裹在内。 这突然间的变化让艾丝特感到离奇,她的特殊感知并没有张开,却展现出其他形式的力量。 拜托,这跟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啊,我还能在梦里进化?难不成还有超进化? 艾丝特用力眨了眨眼,但是那环绕在她周身不断翻转的光轮没有散去,温和的光芒使她感到充满动力,甚至有了扭曲身边梦境的自信。 这种自信感并非自大,艾丝特能切身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掌控,如同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屈伸手臂、弯曲手指进行抓握,又像是艾丝特适应飞行时那样感受到的本能。 这种突然获得的能力可以让人欣喜,也可以让人不安。 “好吧,肯定这又是‘卓娅’的能力范围,与我无关。”艾丝特不满地嘟囔两声,但既然有这样的优势,她当即冒出了探索梦境的心思。 不过她很快想起克莱恩之前在谈话间的几句警告,克莱恩太了解艾丝特临时起意的胡闹想法,所以特别提醒过“梦境里非常危险”的话。 艾丝特在稍一犹豫后,只好先搁置这个想法,不论如何,现在梦境对她的威胁小了不少,只是找找这个地方的出口,应该没什么关系。 艾丝特这么想着,收敛了大部分身边交错翻滚的圆圈,只留下其中一道,让它像光圈似的悬浮在自己身边,好照亮附近的环境。 嘿,天使鸟?这真是太傻了。也不知道克莱恩在哪,真想给他看眼这个。我还能直接叼着光环挂他头上,赐予克莱恩命运的荣光,到时候他就成了天使格尔曼……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谈,艾丝特在这间黑色的牢房里发现了半尊骨架,上面布满有未知生物的齿痕。 骨架的颅骨和肩胛都比正常人要宽大许多,只有一个眼窝,看上去十分畸形,艾丝特比较好奇啃噬骨架的生物是否还在附近。 如果对方能沟通就好,不能沟通就死,很简单的道理。 除此之外,牢房里铺满灰尘,却没有狭窄到让艾丝特感到逼仄,或许是云雀本身比较小巧的关系。 不过对一只鸟来说,那些粗壮的黑色栏杆和重重锁链缠绕的牢门,统统毫无用处。云雀一个轻巧的拧身,就从栏杆中间直接飞出来,落到灰尘较少的过道上。 这里安静得让常人心慌,死寂是这片空间的主旋律。 艾丝特刚才扇动翅膀时也很小心,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此时落在同样冰冷坚硬的地面,她转动脑袋,顺着通道两头来回张望,不过她的观察没有获得任何结果,这附近什么东西都没有。 也没有任何指示或者标记,这要往哪里走呢?随便挑一边? 正当艾丝特的选择困难症开始露头的时候,她听到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动静,通过对梦境的掌控,艾丝特感知到某种肆虐的雷电乱流。 没过多久,就传来某种铁门被用力击倒的声音:“哐当!” 艾丝特毫不犹豫,更频繁地扇动翅膀往传来激烈碰撞声的地方飞去,不论源头是什么,她都得去看看。 刚才那种雷电爆发的感觉,已经让艾丝特想起克莱恩集邮似的诸多“风暴”符咒。 很快,她就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梦境中这位类人生物似乎相当肆无忌惮,毫不在意自己会被他人发现。 就在艾丝特接近声音源头的时候,她已经置身于一处大厅的边缘。 她看到了一个披着漆黑盔甲的骑士背影,一扇不知为何倒飞出来横在地面的木门,还有另一人手中抬起的青蓝色宝石手杖。 深处更狭小的房间里似乎还有一个人在,但是他缩在墙角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以艾丝特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屋内那人的容貌,而这三个人呈三角形分散,中间举着手杖的青年站位很微妙,他在同时警惕身边的两个方向。 飓风一层又一层从那根手杖上飞出,青蓝色的光芒照耀在他的金边眼镜上,将身处其中的格尔曼·斯帕罗团团保护起来。 但是那骑士正不断挥动幽沉的巨大宽剑,接连不断斩在飓风之外,越来越多的狂风动荡吹出。 艾丝特更用力地往房间尽头飞去,身边的圆环骤然间明亮起来。 而黑甲骑士像是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接近的云雀,他忽然短暂吸气蓄力,被高高抬起大剑用力劈砍而下,那团飓风竟然发出了轰响。 两方狂暴力量相冲的风浪猛然扩散,将附近堆放的陈旧杂物统统掀飞,也包括离得最近的克莱恩。 梦境剧烈地动荡起来,因为这样的冲突而濒临溃散。 身处梦境的人们也自然而然会临近苏醒。 —— 当窗外阳光消失,静谧的黑夜刚刚降临那刻,克莱恩和云雀都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但是在不到两分钟后,云雀却又睁开了眼睛。 圆形星芒在它眼底闪闪发光。 云雀掀掉身上的手帕,反身拱进之前压着的挎包,片刻后它又从里面钻出来,嘴里叼着黑色光芒起伏不定的黑夜圣徽。 云雀冲克莱恩挂在衣帽架上的长风衣张了张爪子,一段断裂松散的平安结便从里面飘飞而出,落到了它的身前。 云雀轻轻叨了两下那段平安结,它主动散成数根分散的细线,在云雀灵巧到不可思议的爪子下,很快被编成了新的圆环,那枚黑夜圣徽正被绑在上面。 云雀将这段绳子套在自己脖颈上,安静观察着床上沉睡的人。 数秒后,云雀忽有所感,重新蹲伏到挎包顶端。它将那条手帕盖在自己身上,挡住自己身上的“新佩饰”,只露出一点头部在外,然后合上了眼睛。 梦境中,周身的一切忽然变得恍惚。 在被风浪倒卷吹飞的时候,克莱恩下意识地翻滚了两圈,结果“扑通”一声掉下了床铺,差一点就是脸朝下摔在地上。 克莱恩当即睁开眼睛,他的思维一时间并没有完全脱离梦境里的冲突,包括最后好像逐渐接近的圆环光芒与飞来的云雀。 克莱恩下意识地复盘着刚才所见,这已经是他的战斗习惯了,脑子里飞速转过的念头使他瞬间恢复清醒。 他的视线瞥过窗边,那里没有任何阳光照进来。 糟了!必须得赶紧睡回去,夜晚还没有结束! 克莱恩一撑身体,就跳回床上。 他在抬头的时候也特意扫了一眼桌面,那条手帕下还盖着云雀,艾丝特似乎并没有醒过来。 看到那露在外面的淡黄羽簇的时候克莱恩也就放下心,他赶紧合上眼,专注于冥想状态,好让自己能尽快进入梦境。 当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后,云雀抖落了身上的手帕,钻进挎包翻出了那个木盒,从里面叼出那层近乎完整的蛇皮。 大片光点从它的簇羽上脱落,涌入蛇身中将它填满。 蛇皮如同被吹起来的气球,逐渐肿胀转为立体,最终收敛光芒,变成了一只完全相同的云雀——包括那段光秃秃的洁白翅尖,都与对面眼底带有印记的云雀一模一样。 “睡吧,一直睡下去。”云雀这样说道。 光点化成的傀儡亲昵地凑过来,贴在云雀脖颈处轻声鸣叫一下,然后它将桌面上的东西塞回挎包里,重新趴回上面盖上手帕。 傀儡云雀的脑袋轻轻一落,看上去已经安稳地沉入梦乡,完美地执行着“睡下去”的指令。 除了那枚圣徽,云雀什么都没再拿,直直地飞向那扇窗户。 它偷走了自身与窗外间的距离。 感受着翅羽下气流的冷意,海水拍在船身上的浪头轻响,云雀发出一声愉快而无意义的欢笑。 它在抬升距离的时候打了一个旋,仿佛踩着优雅的芭蕾舞步,迈进沉静而模糊的夜色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寻找 艾丝特茫然地环视一圈,但是方才战斗的黑甲骑士、拿着手杖的克莱恩和储藏室里的人影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云雀被留在这里,其他人都因为那阵猛烈的冲击而醒来。 被风浪破坏的大厅像是被搅浑的水,在一圈圈涟漪间变得混沌,但却在几十秒后又逐渐恢复原貌。 是因为我有掌控梦境的能力,所以也被接纳为这里的一部分,只要我不想脱离就不会苏醒? 艾丝特沉下心思索两秒,却意识到眼下另一种让她感到不安的状况,别人都醒来了,她却被迫困在这里,只有她不知道如何脱离这样的梦境! 克莱恩他们之前是怎么醒来的?等黑夜自行结束阳光落下?希望那时候我也能醒过来,不然一直待在这里真让人不舒服。 克莱恩说的那副壁画也不在附近,这让云雀失落地刨了两下爪子,艾丝特原本还想看看那幅画里的云雀是什么样。 她也没看到其他应该睡着、并且共享梦境的人,只好往先前躲着人的小储藏室飞去。 之前脱落的木门已经回到门框里,所有被吹飞的杂物,也散乱地堆回小山,填满了这里的大部分空间。 往后延伸的走廊通往那漆黑寂静的牢房,艾丝特在简单打量附近的情况后,往深处的那扇黑色木门飞去,她记得刚才克莱恩的位置就是从木门内出来的。 梦境被她周身的光环扭曲,木门自行蠕动两下,便往内晃动起来,露出一道足以让云雀钻过的缝隙。 艾丝特钻进去后,发现间更加狭窄阴暗的储藏室,里面竟然竖着一面巨大的全身镜,即使她心生警觉,也已经出现在镜子的映照范围内。 但是镜子中没有倒映出任何景象,只映照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只有黑暗与安宁。 云雀蹦到镜子前,张开翅膀又收拢,但是镜子里没出现散发温和光芒的圆环,也没有映照出任何一根羽毛。 这又是什么情况,是因为我对梦境的干扰能力,还是…… 忽然间,镜子中的景象出现了变化,一片黑暗凝聚成型。 艾丝特迅速扑往更隐蔽的角落退开,云雀缩到了几块堆叠的木板后面,从缝隙里观察着出现在镜中的人影。 这是个穿着古朴亚麻短袍的男性,遍布整张脸的粗糙皱纹使他看上去异常苍老,但是乌黑的满头密发却又不太符合他这年纪的发质状况。 他一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就惊恐地环顾四周,颤抖着往角落瑟缩,纯黑色的眼眸盛满惊恐痛苦,像是畏惧什么东西会突然出现。 艾丝特等待了几十秒,这个男人除了惊恐地蹲在角落,蜷缩起身体,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艾丝特忽然冒出一个点子,想通过威吓试探下对面的男人。 —— 外界的黑夜没结束,利奥马斯特又一次进入梦境。 他的善良人格又被迫面对邪恶人格,不分昼夜,他被困在这阴森的黑色监牢中已经太久,久到利奥马斯特已经忘记日期。 这片海域的黑夜与白天并不能当作计数,沉睡在梦境中的时间又极多,两个人格的互相对抗,让利奥马斯特清醒间所感知的一切都变得浑浑噩噩。 善良人格的利奥马斯特发现自己回到那间小储藏室,身旁一切已经恢复到了原貌,而那位“冒险家”已经消失不见,另一个邪恶人格也并不在这,这让他松了口气。 可惜也没有人能来救助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重新进入梦境后,利奥马斯特待在这有种莫名的安定感。 他不太想离开,只能默默祈祷“黑之圣者”不要想到回到这里寻找自己,或者那身披黑甲的骑士能被丢到更远的地方…… 然后一个声音忽然在房间里响起,夹杂着让利奥马斯特感到恍惚的嗡鸣声: “黑暗中的迷途者,你是谁?来自何处?” 对方说的话用的是巨人语,虽然这在神秘学语言中相对古赫密斯语较为小众,但对利奥马斯特来说并不陌生。 这个声音出现的瞬间,他原本难以自抑的恐惧仿佛被直接掐断,情绪陷入一种过于安宁的状态,不自觉地被这温和陌生的女声所吸引。 这当然不正常。 但是利奥马斯特的善良人格太久没感受到这样的平静,以至于难以生出任何警惕,下意识回答了那个问题: “利奥马斯特,我、我率领一支朝圣队伍来到这里,想前往苏尼亚海最东面寻找我们沉睡的主,寻求我主的救赎。” 那女声过去好几秒,才再度响起:“你在畏惧什么?” 利奥马斯特又不受控制地抱紧双臂,他的身体颤抖几秒又平静下来,然后重新开始打摆子,恐惧时起时落不断重复这个过程,让他的精神更加不安定了。 再次张口的时候,利奥马斯特的声音急促许多: “那个可怕的恶魔!那个穿黑盔甲的恶魔抓住了我们,我的同伴们都死去了,我找到了机会才逃出来。 “但是他依然在这里!他这时候一定也在到处找我,如果被他抓到,他就会杀死我的!” 躲在木板堆后故弄玄虚的艾丝特愣了一下,但想到这片海域里诡异的环境,如果在这梦境中死亡,说不定现实中的身体也会一同死去…… 那么她之前想要通过自戕来脱离梦境的方法就绝对不能实践了,万一弄巧成拙,还不知道外界的云雀还会发生什么变化。 艾丝特飞快思索两秒,又在光弧轮转间开口,让自己的声音染上那种嗡鸣:“你的主又是谁?” “我们的组织信奉那最初的造物主,全知全能的众神之神……” 利奥马斯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原本混乱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明。 艾丝特这次紧接着就问道:“你们的组织叫什么?” “极光会。我能请问您的名字吗?” 利奥马斯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竟然已经趋于平静,他竟然缓缓从地上站起身,环顾起储藏室里的东西。 艾丝特从镜子里注意到这位极光会成员的动作,稍一犹豫后,她决定主动现身以表达友善。至少在弄清如何从梦境苏醒前,她需要跟可沟通的对象了解更多的情况。 环绕着光圈的云雀从木板堆后飞出,周身不断荡出温和的浅黄光芒,它落在角落里的杂物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利奥马斯特。 “我可能听过您的事迹,这样的光……您的化身与我主曾经形影不离。” 利奥马斯特这句话让艾丝特感到吃惊,但也不算震惊到产生敌意的地步。 她一直都知道“命运天使”乌洛琉斯那里有一只困着光点的云雀,但是为什么会说是造物主?这肯定不是在说乌洛琉斯。 除非对方指的是真实造物主,可是这人看上去并没有那么诡异疯狂,真实造物主有“众神之神”这样的称呼吗? 艾丝特回忆起自己从“全黑之眼”污染中意外得到的尊名,里面没有“全知全能”这样的描述。 艾丝特也是仗着自己对这条途径的特殊安抚能力,假借“卓娅”的影响力,才敢于与这位利奥马斯特面对面地交流: “你可以称呼我诺恩斯。” “诺恩斯……”利奥马斯特反复咀嚼两遍这个名字,摇摇头,望向云雀的眼神愈发狂热,“是我主派遣您来指引祂的信徒吗?” 艾丝特在心里叹了口气:唉,希望“愚者”先生不会因为我这样骗人而生气,真是让人心存愧疚啊…… 心中感慨的愧疚是假,对“愚者”感到不敬是真,但这不妨碍艾丝特直接扯虎皮大旗,借用“卓娅”云雀化身的身份,来获得对方的信任: “然而你所求的道路还在远方,你要如何前往?” 利奥马斯特的神情越来越坚定,他竟然屈膝跪下,匍匐在地面:“请您指引我,如果您愿意……” 艾丝特立刻有点端不住了,她躲开利奥马斯特拜倒的方向,飞落到他身边:“成功与否将会由命运决定。” “我明白了,我会坦然接受任何命运的结局。” 你明白什么了?我就不可能是在欺骗你吗?你一个极光会成员怎么表现得把我当神使一样——该死的,“卓娅”八成还真的被真实造物主当成神使,乌洛琉斯甚至鸟不离手。 或许是因为利奥马斯特对“造物主”的称呼让她想起“达日博格”,艾丝特心底的吐槽莫名充满烦躁。 但她迅速摆好心态,询问起有关之前那个黑甲骑士的状况: “追杀你的恶魔都有什么能力?” “他有一把大剑,能腐蚀生者的血肉甚至毁灭灵魂,由‘堕落’力量组成的盔甲能吸收大量伤害,极端情况下会通过分裂避免自己受到影响。他还能控制别人的影子,像是活过来那样,我的同伴中就有被自身影子绞杀的人……” 利奥马斯特从地上站起身,虽然恢复了平静,但他眉宇间的愁苦更加深重。 云雀的脑袋转了转:“他是怎么出现的?” “就是这里,这个房间,”利奥马斯特伸手指向那面镜子,镜中的倒影也在指着他自己,“那个恶魔就是从这里出现的,但并不是在梦境中,而是在——”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里是梦境,”利奥马斯特又痛苦地抱住脑袋,“您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艾丝特没有说话,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承诺,但是利奥马斯特又陷入绝望的状态,让她很无奈地摇摇头: “我可以在这帮你阻挡他,或许仅限这一次。”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 穿梭 让艾丝特不解的是,踏进房间的最开始,她就被镜子映照过,但是里面没有倒映出云雀的身影。 听到利奥马斯特提起“影子”的话,她才想起看眼自己的脚下。 结果也不出她所料,虽然身边笼罩着光环,但是她自身并没有影子,云雀的爪子底下是空的。 “利奥马斯特,冷静下来。”艾丝特这样说道,甚至多释放了两个圆环挂在身边,让更多光亮落在利奥马斯特的身上。 嗡鸣声不断响起,利奥马斯特眼里的恐惧被驱散,他恍惚而狂热地望着云雀:“我该怎么做?” 艾丝特并不放心带着他在身边,利奥马斯特的精神看上去已经处在崩溃边缘,她不希望给他过多刺激,也担心在他身边扭曲梦境的话,会导致利奥马斯特从梦中醒来。 “我会去探查那黑骑士的情况,若你畏惧,便保护好自己。” 利奥马斯特深深垂下头,一言不发,他替云雀在门边推开一道小缝。 在艾丝特飞出去后,利奥马斯特又紧紧关上了木门。 艾丝特在大厅里盘旋了一圈,她很快便捕捉到远在牢房深处的脚步声,还有硬物与牢门相撞时传来的阵阵响动。 利奥马斯特所畏惧的那个“恶魔”,仍然锲而不舍地在到处寻找他,艾丝特不确认是不是她的好运又上线,才会让对方这段时间一直停留在牢房区域,没有重新跑到这边的储藏室。 这个艾丝特跟利奥马斯特留下了初步交流的时间,为之后的沟通打下了良性基础。 如果艾丝特能在这件事上提供某种帮助,那么之后艾丝特提出带她离开的要求,就会显得顺理成章。 云雀挥动翅膀,往传来声音的方向飞去。 但是没过几秒,艾丝特周围的场景忽然动荡起来,水波般的纹路不断扩散,直到一处光芒的漩涡从她体内绽放,黑色门扉的虚影浮现,将云雀整个吞噬在内—— 利奥马斯特的梦醒了。 —— 克莱恩从梦里睁开了眼睛。 温暖的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户,落在船舱里,房间里没有任何变化。 他一边回顾先前的两次梦境,猜测利奥马斯特所在的位置,一边从床上爬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着。 然后克莱恩疑惑地望向书桌的方向。 房间里太安静了,艾丝特居然没就那段梦境发问?她的好奇心什么时候被关进笼子了? 克莱恩在心里笑着摇头,然后走向桌边,用指节扣出两下敲击声:“该起床了。” 云雀仍然没有动静。 克莱恩试着戳了两下露在外面的羽簇,但是没有反应,他的灵性直觉没有预警,也对,一直沉睡的艾丝特并不会造成什么危险,但是她的情况让克莱恩感到不对劲。 他拿出硬币,默念七次“艾丝特仍然在梦境世界中”,将它弹向空中。 被抛起的硬币打着转,形成不断颠覆自身的圆环,克莱恩的视线随着它高高抛起又下落,却没有获得任何直接的画面启示。 硬币落在他手上,给出了正面,答案只有一个简单的“是”。 艾丝特被困在梦境里了…… 克莱恩心有不安,将看上去安静沉浸在睡梦中的云雀重新安置在笼子中,上了锁,这才快步走出房门,他要去询问嘉德丽雅在正午的时候睡着是否有危险。 但是一走出门没几步,克莱恩就遇到了那位自来熟的“最强猎人”:“嘿,格尔曼,你梦中去哪了?我竟然没看到你。” “为什么要被你看到?”克莱恩这样的反问并不友好,但他现在的心情和格尔曼的人设非常贴合,实在友好不起来。 听到安德森说“离开梦境时”与“再次进入时”位置相同,克莱恩心里又皱了皱眉,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漠地敷衍过去这个话题。 接着,安德森又提到他听到了深处有开门的声音与脚步声,却没人走出,克莱恩在思念急转间,迅速想起之前曾经窥视过自己的视线。 克莱恩没有跟安德森攀谈太久,而是前往了船长室。 最后从“星之上将”那里得到的答案让克莱恩松了口气,正午是可以睡觉的,之后他又问了一句:“如果一直沉睡在梦里会怎样?” 嘉德丽雅愣了下:“说实话,我并不清楚……是那只云雀吗?我也不太清楚动物的梦境是否会跟人有区别,或许它会受到这片海域更强的影响。” 克莱恩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不过看他这样冷漠的态度,嘉德丽雅基本可以证实方才的猜测。 “如果它一直沉睡的话,很难保证会发生什么。作为一只鸟,即使是非凡生物也不一定有多少自控力,换作一个人也会因为长期陷入梦境而迷惑,它可能会在梦境里飞得太远。” 克莱恩沉声“嗯”了一下,然后就走出了船长室。 嘉德丽雅见他离开,才轻轻叹了口气。 希望格尔曼·斯帕罗不要因为担心那只鸟的状况而过多逗留,这片海域太危险,在找到美人鱼后“未来号”还是得尽快离开。 如果到时候那只云雀还没醒,嘉德丽雅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 利奥马斯特醒过来后,艾丝特被卷入了另一场梦境。 云雀及时展开翅膀,回避了一头栽倒在泥土里的自由落体,艾丝特没有飞得太高,而是在简单扫过周围的环境后,迅速在那只没有面部的稻草人头顶落脚。 乍一看,这个梦境似乎非常平和,至少脱离了黑暗而逼仄的监牢,也没有到处追杀人的黑甲骑士。 澄黄色的麦田密密麻麻,麦秆被沉甸甸的畸形巨大穗子压到弯下腰,似乎随时都会被折断,看上去即将迎来一场大丰收。 金色无垠,放眼望去却没有田埂或者开辟出来供人行走的小路,附近没有建筑物,只有远处有几座丘疹般的山包,上面稀疏地插着黑色的细条。 蓝紫色的天空里布满细小水滴状的云团,十分古怪。 天空中卷动着扭曲的漩涡,艾丝特抬头看去的时候,那就只是不断游移的线条。但是当她一移开视线,就能感觉到头顶那些漩涡里睁开了数不尽的眼睛。 一颗颗眼珠在漩涡中疯狂地转动,液体从眼珠的表面凝聚而落,但是在下坠后又直接变成云朵,停滞在天空上。 艾丝特收敛了身边的光环,这里的空间亮度足够,她不需要一直分神去维持 云雀坐在稻草人的肩膀上,低头观察起下方的麦田。 艾丝特总觉得那些过于庞大的麦穗很像是肿瘤,表皮凹凸不平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每处麦粒外都长着带倒刺的长须,参差不齐地杂乱竖起。 或许我不该是云雀,我该是乌鸦……可惜我讨厌乌鸦。 艾丝特这样想着,抖动了两下翅膀。她看到在山脚下有一处冒出炊烟的房屋,开始考虑是否要飞去那边看看。 就在这时,云雀脚下没有脸的稻草人忽然动了起来,它脖子处的缝线不断绷断,直到它能彻底扭过头来。 麦秆扎成的脑袋就这样强行转了九十度,面部的细杆突然开始蠕动,两颗拳头大的纽扣从里面被挤出来,上面连着几根带血的筋肉,将纽扣串在稻草人头部深处。 云雀没有动静,就这样直直地瞪着它。 稻草人也没有任何动作,但是艾丝特注意到他脖子上刚刚崩裂的线,正一点点回收扎起,重新把头部缝紧。 艾丝特真的很想问它一句:你瞅啥? 不过把这话问出口之前,云雀已经试探性地伸出了右爪,冲着稻草人的脖子简单做了个抓握动作。 出于好奇,加上某种受影响的恶作剧心态,促使艾丝特做出这样的举动。 下一刻,艾丝特已经竭尽全力扇动翅膀向上飞起。 云雀的爪子里紧握着一大团麻线,麻线的尽头都是染血的麦芒,有的末端还挂着小块的皮肤或者血肉碎片,不断有红色的血珠从上面渗出,一滴滴落往金色的田野间。 随着这些丝线被艾丝特全部偷走,稻草人的脖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它似乎在试图抬头,用纽扣眼睛去追寻那只恶劣云雀的身影。 但这个动作并不适合稻草人失去缝线的脖子,它的头往上仰起的时候,整个向后掉落下来,露出隐藏在内的活物——或者,就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艾丝特俯瞰着下方的景象,她很艰难地从那塞满瘤子般麦穗的内部,瞥见一张勉强保留着人类面容的脸孔。 但也仅限一张性别都难以分辨的脸皮,那个人的双眼、鼻孔与嘴巴里都被稻穗塞满,麦芒的须尖不断在皮肤上挑开血口,又蠕动着用麦秆将缺处缝补。 那可怜人的血肉都成了养料,被迫以身体滋养着无穷尽的丰收,而充满生命力的麦子又反过头来,将生机重新灌注进这个活人的体内,使他或者她完全无法死去。 虽然这只是一场梦境,但也是现实的另一种写照。 梦境主人的遭遇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被困在连死亡都变成奢求的窘境里,不断被外界的扭曲力量侵蚀。 这人或许早就疯了,甚至连意识都变得麻木,只是在麦穗的簇拥下做着一场丰收的梦。 艾丝特不得不松开爪子,因为那些麦芒正扭动着上翻,也想刺入云雀的体内,让她成为肥料的一部分。 她又向下望去,只是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悲悯,她并没有办法做什么,那些麦穗甚至不会允许做梦的生命死去,如果艾丝特想下去帮助那人“解脱”,也只会因为麦田的反噬而导致苏醒。 现实却不会有什么改变。 云雀发出一声轻鸣,梦境忽然开始颤抖,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从艾丝特身上荡起。 她用掌控梦境的能力短暂影响了这里的稳定性,由于梦境主人早就精神崩溃,艾丝特很轻易就能做到这点。 然后云雀再一次抬爪抓握,偷走自己与另一场梦境间的距离,盘旋着穿进涟漪间的黑色门扉虚影,飞往其他地方。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 旁观 在“未来号”遭遇产奶变异、又遇到庞大的拼接怪物后,危机一刻未停,克莱恩不得不登上“黑色郁金香号”,前去单挑“地狱上将”路德维尔。 最终在安德森也加入这不顾生死的战斗后,路德维尔打开了一座青铜大门,驱使“黑色郁金香号”离开了这片海域。 事态总算平息下来,克莱恩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云雀仍然安稳地趴在笼子里,连位置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仍然处于熟睡中。 克莱恩叹了口气。 希望艾丝特在梦里不要遇到什么危险,等到下次黑夜降临所有人的梦境被连通,或许我还有希望遇到她、跟她交流一下,问问她现在究竟处于什么状态…… 希望她没事。 —— 艾丝特确实没事,但她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感到很茫然。 她站在海面的一张木筏上,蔚蓝的波浪不断推着这艘木筏乱晃,木筏的主人有着与鲁恩全然不同的柔和五官,更近似艾丝特记忆中的“东方人”。 但是这个不断划着木筏的年轻少女有着细长的尖耳朵,乌黑的蓬松长发用海带扎成了低马尾,垂在脑后。她亲切的黑色眼睛天真而柔和,显出一种青春年纪特有的甜美。 她穿着棕黑色的鱼皮猎装与长裤,身后背着箭筒与长弓。 艾丝特立刻将少女的容貌与传说中的历史联系起来。 年轻的精灵放下了手上的长桨,蹲坐在突然出现的云雀身前,惊奇地望着这只小鸟。 “你好。”艾丝特轻声开口说道,用的是精灵语。 精灵少女的胆子非常大,笑起来时声音清脆:“你好,真没想到这里会出现小鸟,你甚至会说话!这真是太奇怪了。” 这个精灵看上去活泼而欢快。 她给艾丝特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不属于这里。 不论在哪,都不该是出现在这片诡异海域的梦境中,这本身就是最反常的。 艾丝特抬起头,仔细观察这个少女脸上的所有表情,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云雀只好开口:“我是诺恩斯,你呢?” “我是……,”虽然精灵薄薄的双唇在开合,但是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不过我的家人和朋友们都喜欢喊我海带。” 这样反常的情况,反而让艾丝特心中的惊疑落到实处: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称呼你?” 精灵笑眯眯地指着自己:“因为我没那么喜欢香料,却很喜欢煮海带汤的味道。” 然后她又抬起手,指向木筏另一侧:“我正在煮海带汤,你要喝吗?” 艾丝特望过去,那里确实放着一口脸盆大的石钵,但是下方却没有火,只有阵阵热气不断从上面涌起。 上一刻还没有的东西,下一刻因为被提起,就顺理成章地出现了。那石钵似乎没有重量,不然以它的大小压在小木筏一角,这简陋的筏子早就该翻过去了。 “我不知道,我没吃过海带。” 多拙劣的谎!然而精灵并不认识艾丝特,在这不需要逻辑的地方,能对梦境有所掌控的“诈骗师”,想要取信能沟通的对象再轻易不过。 但艾丝特也留了一点心眼,她没有追问更多有关“海带”本身的信息,这位精灵的真实名字不在这梦境里。 艾丝特有一种猜测,“海带”很有可能早就迷失了自我,所以她的梦境简单到空旷: 不自然且没有源头的阳光,辽阔却泛白的蓝天与海洋,以及这一架渺小的木筏。 艾丝特注意到,水下没有任何生物的活动痕迹,木筏边白色的浪花溅起,却没有一滴沾上来。 精灵的笑容真诚而热情:“来尝尝?我已经好久没跟别的生灵交流过了!噢,虽然你并不是精灵,你只是一只小鸟。” 艾丝特没有坚定地拒绝,而是飞到了石钵的旁边,她在上方盘旋两圈,只有在穿过那蒸腾热气的时候,才能闻到浓烈的咸鲜味,一旦脱离范围就消失不见。 艾丝特没有在石钵的边缘落脚,而是重新落回竹筏上。 精灵很自然地捧起一个石碗,拎着长柄深底的木勺,开始从锅里往外盛海带汤。 艾丝特瞥了眼精灵用来绑头发的海带条,对这锅汤材料来源充满疑惑。 石碗上也开始飘起热气,精灵将它放到了云雀身前,双眼里满是期待:“你尝尝?” 艾丝特低头看向碗中,汤色半浑,边缘有一层微红的油脂,其中漂浮的黑丝绝对不是海带,反倒像极了精灵那头长而松散的乌黑秀发。 艾丝特又抬头看向精灵,神情呆滞。 少女外貌的精灵却好像没有丝毫察觉,见云雀疑惑地盯着自己,她脸上的笑容在逐渐淡去: “你不喜欢吗?那也没办法,但这是我唯一能招待你的东西了。在我的族群里,一定要拿出诚心来招待第一次见面的客人,表达自己最真挚的善意,要与对方分享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 “如果对方接受,那就代表这份善意被送出,双方可以当真正的朋友。你愿意留下来当我的朋友吗?一个人待在这里,真的好寂寞。” 精灵将那碗汤又往云雀身前推了推,脸上的神态却越来越阴郁,甚至带有一分哀求。 艾丝特轻笑一声,云雀的眼里却没有任何笑意:“那你可以告诉我,这汤里放了什么吗?” “就是海带啊,当然是……的味道。” 精灵仍然念着那个无法出声的名字。 云雀往后蹦了两步,避开那碗汤散发出的鲜香热气:“你可以留着自己喝。” 精灵满脸都是失落,自己捧起了那碗汤:“好吧……或许你的味道不会比这碗里的东西差。” 云雀淡漠地注视着她。 精灵将那碗里的热汤全部灌下,当精灵将碗挪开时,她原本粉色的唇瓣已经变得鲜红,牙齿间咬着一团纠缠起来的发丝。 艾丝特的声音很温和:“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煮的又是什么?” 一只船桨狠狠地抽下来,想将这只娇小的鸟拍成肉泥。 但是云雀已经出现在了半空,精灵挥动船桨的力度大得惊人,木筏瞬间被这一击砸穿,两头高高翘起,迅速地往下沉去。 石钵被掀飞了,里面的热汤统统泼在精灵的身上,她浑身变红,飞快肿起水泡。 在痛苦的尖叫声中,精灵流着眼泪趴在木筏的碎片上,努力朝着天空的方向伸出手。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云雀俯视落下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艾丝特替下方的精灵感到悲哀: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我能做的只有让你从梦里醒来。” 精灵忽然瞪大了眼睛,鳞片从她的嘴边不断生长,扩散到整张面容。她不再挣扎,松开了那截浮在水面上的木头,让自己的身体直接沉入海面之下。 艾丝特心有所感,身边又出现水波般的动荡。 一股暴虐的力量从下方升起,粗壮的白色雷电如同一根又一根的触手,从海水间疯狂涌出。 然而被它们所击碎的,只有一道消散在黑色门扉间的虚影。 海水翻涌,肆虐的雷电毁灭了那小木筏的最后一点碎片。 失去了由残存灵魂构建成的虚假自我,整个梦境在疯狂的咆哮声中动荡起来,迅速湮灭。 —— “未来号”仍在继续往遗迹深处前进。 安德森走到船舷边,站在格尔曼·斯帕罗身旁,他指了指前方的一片水下建筑群:“越过这片遗迹,左转行驶大概十海里,就有机会遇到美人鱼。” 克莱恩“嗯”了一声,没有去看安德森,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安德森很锲而不舍地找着闲聊话题:“所以你养的那只鸟呢?好几小时了,怎么没见你带它出来遛遛?” 克莱恩忽然觉得安德森会倒霉不是没理由的,他每次开口说话都能成功“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克莱恩得承认艾丝特那个评价很中肯,“欠打”。 幸好克莱恩不用对安德森这问题做出什么反应,因为天边忽然间被黑暗笼罩。 夜晚降临时,所有人都得立刻回房间睡觉,嘉德丽雅的人声广播已经传遍“未来号”,提醒所有人尽快入睡。 所以克莱恩冷漠地扫了安德森一眼,迅速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到了床上。 很快,克莱恩在梦境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这次进入的地方与上次离开时相同。 落地窗外昏黄的阳光,给这处图书馆提供了充足的光线,高大的书架上被各种典籍塞满。 克莱恩走过一排整齐的长桌,站定到上次浏览的书架前,除了上次曾经翻看过的书本,他注意到了一本封皮标题为《罗塞尔笔记3》的书籍。 正当克莱恩假装不在意,伸手重新拿起上次看的那本书时,一阵莫名的嗡鸣声在图书馆内响起。 克莱恩当即警惕地转过身,抽出了腋下的左轮,之前曾经遇到过利奥马斯特双重人格的事情他还印象深刻,因此在梦境世界中也保持了极高的警惕。 下一刻,那光洁的落地窗上竟然出现了道道裂纹。 克莱恩看得很清楚,裂纹真正扩散的地方在空气中,而不是窗户上。 蛛网般的痕迹中泛起涟漪,一只小鸟从里面飞出。 看它略慌张的样子,很明显是从某种纠缠中刚刚逃出来。 云雀的身上还黏连着黑色的淤泥,不过在进入这间图书馆后,那些黑色的痕迹逐渐挥发成烟雾,飞快消散在空气里。 云雀转过头来,同样警觉地盯住戴着金边眼镜与半高丝绸礼貌的克莱恩。 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 秘密 “格尔曼·斯帕罗?” “诺恩斯?” 艾丝特和克莱恩同时都产生了一点迷茫,明明是互相熟识的两个人,结果不约而同地说出对方的假名,试图互相验明身份。 不过这样单纯的询问名字并没降低双方的警惕,反而让云雀更加紧张了。 克莱恩注意到云雀眼中尖锐的敌意,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圈:“我们互相说一件事情,以此证明自己是真的。” 艾丝特当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她只是稍一犹豫就开口:“今夜,格尔曼加入狩猎?” 克莱恩能确认这是艾丝特了。 但他也非常想倒退回去把之前那个提议给撤回,艾丝特说什么不好非说这句话!让克莱恩有种被人揭穿中二黑历史的感觉。 于是克莱恩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小心思,回复道:“四大勺黄油,半杯可可粉,两个鸡蛋,半杯白糖,三分之二杯面粉,鲜奶油半碗……” 艾丝特当即发出了哀嚎声:“别念了别念了!我知道了!不要再念出来!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就不该留下这种东西!” 那是她曾经刻在廷根墓碑上的食谱,现在被人当面念出来,旁听的艾丝特只觉得说不出的羞耻。 而且为什么克莱恩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艾丝特表里如一感到尴尬,内心也同时在哀嚎尖叫。 云雀抖动翅膀落在克莱恩的头顶,狠狠地在他的礼帽上蹦来蹦去。 克莱恩闭上了嘴,并没介意艾丝特撒气的举动,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表面上好像都正常,不是被“卓娅”压制意识的状态。所以这段时间艾丝特一直都困在梦境里,沉睡的时候穿梭在不同的梦境中? —— 当贝尔纳黛刻意收敛自身存在感,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那只云雀在冷着脸的格尔曼·斯帕罗头顶跳来跳去,纤细的爪子不断踩在那顶半高丝绸礼帽上,甚至都留不下多少痕迹。 而疯狂冒险家面无表情,只是将视线投向门边,与贝尔纳黛交汇。 云雀立刻停下了动作,并且直白地戳穿了来人的身份:“‘神秘女王’贝尔纳黛·古斯塔夫女士,很高兴又见到您。” 贝尔纳黛没有在意云雀与格尔曼分享情报的小心思,自顾自地走到长桌边,冲着两人——或者说冲着格尔曼做了个邀请落座的手势,毕竟云雀已经蹲坐在他的礼帽上了。 克莱恩没有说话,而是先行了个脱帽礼,借机将艾丝特给赶下来,然后才拉开椅子在贝尔纳黛对面坐下。 云雀不满地扇动翅膀,蹲坐在两人侧手边的地方,很没形象地趴成一团:“贝尔纳黛女士,请问这段梦境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贝尔纳黛微微勾起嘴角:“是的,你可以随意休息片刻。” “感谢您……”艾丝特重重叹了口气。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在那些乱七八糟梦境里度过了多长时间,梦境内的进展跟外界是两码事,在梦境中停留太久,艾丝特已经失去对外界时间的敏锐感知。 贝尔纳黛的目光转向对面的疯狂冒险家:“我们又见面了。” 艾丝特抬着眼皮偷瞧,克莱恩冷淡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们之前并没有见过面。” “是吗?侠盗‘黑皇帝’先生……” 云雀惊疑不定地瞪大了眼睛,看看贝尔纳黛,又看看克莱恩。 艾丝特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里,她应该留在那些光怪陆离的疯狂梦境中继续旁观其他生灵才对,不然也不至于受到这样的精神冲击。 刚才贝尔纳黛在说什么?谁是“黑皇帝”? 克莱恩!你所谓的“黑皇帝”老师、“世界”先生,难不成就是你自己吗? 云雀重新站起身,瞪大的眼睛里除了难以置信,还充满控诉——艾丝特现在急需克莱恩给她一个正面的答复。 如果不是“小丑”与“无面人”的面部调节能力,克莱恩现在的表情也很难如此淡漠,被这位罗塞尔的长女直接道穿了身份,还被艾丝特直接听到…… 克莱恩至少保持住了表面上的平静,没有显露心底的惊涛骇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贝尔纳黛打量着云雀惊诧的表情,话却是对格尔曼说的:“格尔曼·斯帕罗,包括哈梅尔·布鲁克,这两个身份都是我提供的。” 格尔曼冷峻的面容上扯出一个微笑,但很快又消失,他突然有点庆幸,之前艾丝特写信时曾经跟他浅浅提过一句,“提供身份的人来头很大”。 但是“恋人”告诉过“愚者”那场交易的事情。 克莱恩当时还没有将这人与曾经见过面的“豌豆藤女士”联系到一块,却在心里打过腹稿,让自己面对类似的情况时能有所准备。 所以在刚才被道破“黑皇帝”身份的惊惧过后,克莱恩也迅速整理好心情做出回应,尤其是在看到过那本《罗塞尔笔记3》之后,他迅速将塔罗会作为另一个切入点: “我不可能承认也不会否认,这是出于对‘我们’的自我保护,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这话听在艾丝特和贝尔纳黛耳中完全就是不同的含义。 克莱恩表达得足够巧妙与隐晦,在艾丝特看来,这话就是指“黑皇帝”与克莱恩作为师生的事情,不可能也没必要告知贝尔纳黛。 而在贝尔纳黛看来,这就是塔罗会对成员自身的回护,被外人验明“愚者”眷者的身份,对“黑皇帝”来说只会带来麻烦,所以对方不会愿意承认这点,但也侧面印证了贝尔纳黛的猜测属实。 “我明白,”听到被强调加重的人称代词,贝尔纳黛的视线总算从云雀身上转移,落在格尔曼脸上,“你是通过他的日记发现那张书签是‘黑皇帝’牌的?” 艾丝特刚刚开始恢复平静的眼神又是一愣,她望着克莱恩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出声打扰两人间的谈话,只是云雀又往后方缩了缩,用肢体语言表达出了自己的抗拒心。 克莱恩一边心里发愁,一边冷漠摇头,抛出自己早就思考过的“甩锅路线”:“是那一位。” 他没有直说是谁,但他知道贝尔纳黛肯定能做出相应的联想,如果不是因为“愚者”就是他自己,克莱恩也不敢往神明头上扯话题。 见贝尔纳黛没有第一时间询问下去,克莱恩决定将话题走向抓到自己手上:“你就是‘未来号’上偷窥我的那个神秘人?” 艾丝特再度往后退了退,她很难完全掩饰自己的心虚,但现在克莱恩的注意力并不在云雀身上,这让艾丝特的小动作没有引起注意。 之后的谈话,克莱恩的试探并没有获得多少有用的信息,贝尔纳黛对他的询问都坦然承认,甚至隐约透露出另一层意思——她看出了格尔曼身上有某种特殊之处。 “让我还有哈梅尔出现在‘黑之圣者’梦中的人是你?”克莱恩提出这个问题,试图把握住谈话的主动权。 贝尔纳黛在谈话中第一次因为思索而稍显迟疑:“事实上,我想拉进梦中的只有你。哈梅尔的情况是一个意外,她直到现在也没有苏醒,我也感到很奇怪。” 被提到假名的艾丝特忽然抬起头:“是你做了什么吗?” “‘命运’途径可以部分控制梦境,而我有相应的手段,你应该能想到这点。”贝尔纳黛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克莱恩和艾丝特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东西——“命运之轮”牌! 贝尔纳黛继续解释道:“我并没有针对你,我只是想确认取走卡维图瓦遗物的人。哈梅尔是被意外卷入的,但是以她对梦境的掌控力,应该早就能随时醒来才对。” 艾丝特苦恼地抖了两下翅膀,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克莱恩注意到她的失落,决心等跟贝尔纳黛交流完,再跟艾丝特单独沟通,于是直白地道: “古斯塔夫女士,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贝尔纳黛提出学习中文的事情,理所当然被克莱恩拒绝了,并且他毫不犹豫地往“那一位”的身上推。 这次艾丝特也听出来他指的是谁,一想到克莱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跟“愚者”产生了交集,艾丝特就有种蹦到他脑袋上叨他的冲动。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世界”先生是克莱恩的老师…… 艾丝特叹了口气。 贝尔纳黛在提醒“你的命运在霍纳奇斯山脉的主峰”后,从桌边站起身,告诉对面的格尔曼,她可以提供帮助或者“亵渎之牌”的线索,要求也很简单,就是教她学习罗塞尔·古斯塔夫用于写日记的那些语言。 艾丝特意识到,这提议并不仅仅是给“格尔曼·斯帕罗”的,而是向着“世界”背后的“愚者”发出了邀请。 贝尔纳黛最后也看了一眼云雀:“当然,我们之间的交易仍然作数。” “可惜我没有任何线索,古斯塔夫女士,或许只有命运能给予我们答案了。” 贝尔纳黛露出一个礼貌温和的轻笑,然后转过身走向图书馆深处。 图书馆的梦境骤然消散,艾丝特下意识飞起,落到了克莱恩的肩头。 很快周围的景象从混沌中变得清晰,克莱恩已经站在带有壁画的大厅中。 安德森震惊地看着他: “你从哪进来的?所以你不在船上遛鸟,是到梦里来遛了吗?” 云雀用翅膀尖指了指对面的安德森:“我跟你说过,这人就是很欠打。”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 壁画 克莱恩与安德森交谈的时候,知道艾丝特为什么一直对着墙上的壁画探头探脑,索性走近了些,让艾丝特能看得更清楚。 艾丝特的视线随着古朴陈旧的线条延伸,勾勒出乌洛琉斯精致美丽的容貌,线条优美的羽翼在他身后收拢,银发男人双眼紧闭,却率领着朝圣者的队伍走在燃烧火焰的大海之间。 艾丝特望着那倒插在黑色淤泥里的鱼、远山住竖立的十字架与倒挂者,产生一种不真实感。 这样古怪的情绪在她打量壁画里那只云雀时,达到了巅峰。 平面化的云雀安坐在乌洛琉斯的肩头,就跟现在艾丝特蹲在克莱恩肩头一样。 安德森其实没有说错,那只云雀与艾丝特现在的模样十分相似,尤其是现在两只云雀相对,壁画里的那只眼神平和没有情绪,但这种感觉仍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只是壁画里的小鸟羽翼完整,没有露出苍白的骨节。 “壁画变了。”克莱恩忽然开口说道。 安德森也赞同地点点头:“那只云雀原本死气沉沉的,现在却睁开了眼睛。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细节,却改变了这只云雀透出来的生气,连带着整幅壁画都变得更生动,不得不让人赞叹这种巧妙。” 艾丝特与壁画上的云雀对视,过好几秒才压低声音,轻声告诉克莱恩:“是‘卓娅’。” 安德森的听力相当好,只是压低声音根本不能阻拦他的八卦之心:“卓娅?那又是什么?你这种鸟的学名?” 艾丝特身上的羽毛几乎快炸起来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没有在跟你说话!” 安德森对云雀的恼火不以为然:“我只是有些好奇,毕竟你跟这幅画的云雀这么相像,说是单纯的巧合很难让人信服……” 艾丝特忽然冷笑一声:“其实我能帮你解决受到诅咒影响的命运。” 安德森忽然被噎住了。 “但我觉得还是厄运适合你。”云雀这么说着,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安德森。 安德森满脸无奈,将求助的目光转向格尔曼。 克莱恩仍然满脸冷漠,面无表情的他正在心里不断忍笑。 他甚至有些感激安德森的出现,有了壁画这一番打岔之后,艾丝特很明显从之前“黑皇帝”的事情上被转移了注意力,没有立刻抓着他询问情况。 但是在沉默几秒后,艾丝特已经恢复冷静,又想起之前在图书馆就冒出的一肚子问题。 云雀用爪子刨了刨克莱恩的肩膀:“我们不理这个欠打的,去清净点的地方谈谈。” “喂!我有名字好吧!”安德森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却没有追着两人的脚步前往别的地方,而是待在了原地。 克莱恩走向壁画大厅的门口,艾丝特也看到外面灰色广场上的弗兰克、妮娜和希斯,还有一个她印象不怎么深的航海长。 “嘉德丽雅呢?”艾丝特小声问了一句,不想惊动外面神情游离的几人。 “她在更外面。” 克莱恩穿过布满巨大箭矢的广场,想走出这座黑色修道院,云雀的脑袋不断转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艾丝特的神情有点恍惚:“我总觉得这里有点熟悉。” “你之前停留在梦境的时候没有来过这里?” 艾丝特摇摇头:“没有,我之前总是在各个古怪的梦境里穿梭,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是总有些很恶心邪异的东西……你不会想知道的。” 克莱恩点点头,迈步穿过布满坑洞的广场。 云雀深吸一口气,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开口: “对了,我还有不少事情想问你,你——” 但是还没等这句话说完,云雀脚下的立足点忽然下陷,只是眨眼间,克莱恩的身影就溶解在空气中。 艾丝特飞快扇动两下翅膀,调整好自己的平衡向上飞起,这才不至于直接摔到地面上。她在盘旋时,也侧头看向先前弗兰克几人的位置,但是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云雀在一株箭矢的顶端重新站稳,失落地盯着克莱恩消失的地方。 “你们的梦境结束了啊……” 只能希望“未来号”上一切顺利,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云雀垂下头,它停留在这片广场上,没有再离开,就这样独自等待着。 艾丝特也不清楚,她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 克莱恩站在甲板边缘,环视着四周海域间的遗迹。 当他听到美人鱼的歌声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压抑的心情总算找到了出口。 艾丝特依然没有清醒,不过她已经到了黑色修道院的庭院里,如果艾丝特没有离开,下次进入梦境的时候,克莱恩觉得还是有很大概率能遇上她。 数分钟后,克莱恩从“秘偶大师”的魔药影响中恢复清醒,成功晋升序列五。 他重新登上“未来号”,安德森笑嘻嘻地靠在船舷边,跟格尔曼打了招呼,克莱恩随意跟他交流两句,却又被安德森的话语给激起了点恼火。 要不等艾丝特醒了,我来揍安德森一顿,再让艾丝特偷走想法……安德森要是问发生了什么,就告诉安德森是他自己摔了一跤。 克莱恩这样想着,下意识回头望一眼那片还隐隐传来歌声的废墟。 这段旅程该返航了。 嘉德丽雅的人声广播在整艘船上响起,“未来号”缓缓绕圈调头,沿着来时的曲折航道前行。 克莱恩回到房间里,布置下灵性之墙隔绝窥探,走进了盥洗室。 除了将很久没吃饭的“蠕动的饥饿”丢上灰雾,克莱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想要检查一下自身对灰雾的掌控是否有变化。 温和的光亮日复一日悬挂在青铜长桌上,坐在位首的“愚者”抬起手,让那颗光球飘落在自己掌心。 与之前每次都不同,克莱恩这以次握住光球的时候,听到了嗡鸣声。如同某种含糊的梦呓,无法被理解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它们如蜂翼那般振振不休,却又混杂成让人头昏脑涨的乐章,杂乱地起伏着。 克莱恩只要稍微分散精神,这些怪异的声音便会立即从他的感知中隐去。 “卓娅。”他捏在光球外的手微微用力。 几道光点从球体内逸散而出,像是在回应克莱恩的话语,但它们很快就消融不见,在周围游荡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三秒。 克莱恩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因为我仍然不能完全掌控灰雾,所以祂必须回应,却又通过这些光点转化成无意义沟通?这种逃避的姿态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说“卓娅”有必须瞒着“灵界之主”的事情? 克莱恩自嘲地笑笑,放下光球后又前往灰雾深处,那里有一处辽阔的阶梯,在上次晋升后他就发现了,但是并没有办法踏上太远。 正如克莱恩所想,晋升序列五之后,这里的高大台阶多出了一层,但距离完全攀爬逾越隔阂,还差一级。 艾丝特说的没错,半神果然是有特殊之处,不达到半神的门槛,这里隐藏的秘密完全不会给我展露多少,即使我现在能撬动更多灰雾的力量,也相当有限。 克莱恩打量着那模糊的外壳与后方发黑的深绿色,转身跳下了台阶,回到塔罗会日常举行的大厅里。 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克莱恩还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抓起光球,具现出黄水晶灵摆。 “艾丝特仍然在沉睡。” 即使灰雾上只有灵体,克莱恩仍然感受到让心脏下沉似的阴郁。 如果灵摆出现了旋转,不管往哪个方向都是具体的结果,但是现在无法被占卜,只能说明“卓娅”正在竭力隐藏这条信息。 克莱恩放开光球,安静地注视它片刻,才离开这片灰雾缭绕的厅堂。 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一时间,克莱恩就开启灵视,看向趴在桌上的那只云雀。 银色的灵体之线轻轻摇曳,与克莱恩见过的黑色灵体之线截然相反。 如果直接操纵这些线,说不定会将毫无反抗的云雀变成秘偶,克莱恩不想贸然尝试,通过这种手段放弃唤醒艾丝特的方法,可能会造成很恶劣的后果。 总觉得这种银色的线很奇怪,但是克莱恩却很难清晰捕捉到这种违和感的来源,他关闭灵视,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等进入梦境的时候再看看,最好能再跟艾丝特沟通下,之前刚刚互相确认身份,就遇到了“神秘女王”,都没来得及告诉艾丝特警惕“卓娅”的手段——克莱恩的灵性直觉忽然一动,给予了他某种启示。 真正将艾丝特困在梦境里的难道就是“卓娅”?可祂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这片海域埋葬的是跟“卓娅”关系密切的“达日博格”,那不排除“卓娅”希望艾丝特去探索梦境,然后借某些遗留的力量彻底苏醒…… 尤其是“卓娅”已经在试图抢夺云雀身体的控制权,想要前往这片海域深处。 思考到这点,克莱恩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上,与“愚者”在灰雾上敲击青铜高背椅没什么不同。 在这样规律而稳定的敲击声中,笼里的云雀安静地闭着眼,睡得深沉。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 等候者 当黑夜再度来临的时候,克莱恩进入梦境的地方却不是黑色修道院的庭院,他在失望之余,并没让自己的心态变化展现在脸上。 因为“神秘女王”贝尔纳黛·古斯塔夫站在前方不远处,正从布满浮雕的黑色阶梯上方望过来。 高处的彩色玻璃颜色瑰丽,将衰的黄昏被那些碎格子撕裂,洒落的大片光斑被拼接成长毯,铺在两人脚下。 克莱恩踩上楼梯,在艾丝特刻意提示之后,他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神秘女王”,神秘世界的一位大人物,罗塞尔·古斯塔夫的长女。 他主动的姿态似乎让贝尔纳黛有点出乎意料,而她之后也发出了相应的劝诫:“自信有的时候是缺点。” 克莱恩心里的不安转瞬即逝,他的自信更多是来自灰雾的特殊,虽然心里知道贝尔纳黛的提醒有道理,但他仍平淡地应对着这句话。 两人闲聊间,贝尔纳黛借希斯·道尔受到的影响,将话题转到了“哈梅尔”身上:“那只云雀身上的‘寄生者’有些很特殊的能力,她对希斯的安抚,甚至比嘉德丽雅给希斯的那件封印物更有效。” 克莱恩沉默了,他不想透露有关艾丝特的情况给贝尔纳黛,尤其是在对方比两人位格都高上一些的情况下。 艾丝特上次在图书馆里面对贝尔纳黛,展露出很恭敬的态度,也是在委婉地提醒克莱恩——“神秘女王”相当强势,给予尊重比树敌要更有利。 贝尔纳黛也没指望格尔曼对此做出回应:“你的同伴身上有很多秘密,虽然你也是这样,但她的情况可能比你更糟糕。” “她跟你做了一场交易?” “一次已经达成的,一次还在未来的。”贝尔纳黛声音愈发轻柔,“我以一张‘亵渎之牌’作为交换,希望她能帮助我拯救我父亲。” 虽然心里震惊,但克莱恩坚定地展现出格尔曼该有的漠然神情:“罗塞尔大帝还活着?” 贝尔纳黛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总要抓住点希望。” 但紧接着,她又开口:“云雀化身的‘福音使者’,这几个月来一直有传闻从极光会内部流传出来。事实上,这片海域上的呓语也源自真实造物主,你的朋友会有所反应我并不意外。” 克莱恩安静地与贝尔纳黛对视,没有就这句话给出任何反应。 贝尔纳黛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在她试图脱离这艘船的时候,我手中的‘亵渎之牌’出现了呼应。” “是你将窗户关上的。” “是我,但是我们并没能成功阻止她离开的意愿,真正的哈梅尔已经离开了。” 克莱恩心里忽然一紧:“什么意思?” “等你醒来,多检查一下那只云雀,它很可能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 贝尔纳黛示意格尔曼跟自己走下台阶,两人前往走廊的最深处。 克莱恩心头念头急转,但必须要回到现实世界才能得到确认,如果贝尔纳黛说的是真的…… 他只要检查下另一样东西就能获得答案。 贝尔纳黛停在一扇黑色大门前,浮雕刻出的奇异花纹充满奇特的力量。 贝尔纳黛推开了这扇门。 流淌着金色的海洋出现在两人身前,梦境却剧烈地动荡起来。 强大的气息从门扉内透出,整个梦境世界都变得摇摇欲坠。 贝尔纳黛又重新将黑色木门合拢。 但是在门缝闭紧前,克莱恩分明瞥到了一抹飞鸟的阴影,虽然形体是漆黑的杂色,但是它周围却散发出淡淡的微光,像是披着一层轻纱。 “那是什么?” “不管你问的是那片海洋,还是那只徘徊的鸟雀虚影,我都不知道。这座修道院的秘密,我了解的可能不到百分之一。” 虽然模糊,但克莱恩总有种隐约的直觉,那道虚影是“卓娅”留在某个壳里的化身,就像是曾经艾丝特说的那条蛇,更适合的载体能承受更多的光点。 而“卓娅”给那些光点化身的指令就是留在“达日博格”身边,直到神明陨落那刻,它也随之落入在这段梦境里。 最终它也被梦境里残存的力量侵蚀,成为徘徊在深处的一个影子。 —— 黑色修道院插满巨箭的庭院里,艾丝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等待了多久。 这里的环境没有时间变化,天上悬挂着不变的黄昏,没有人在这里活动的时候,充满破坏痕迹的庭院显得更加凄凉。 艾丝特一直在回想之前“神秘女王”与克莱恩的聊天,她曾经拼命向着克莱恩隐瞒塔罗会的事情,本以为“世界”与克莱恩只是师生关系,克莱恩是借着“世界”的身份行事,得到来自塔罗会成员的帮助…… 现在看来,克莱恩或许早就进入了“愚者”的视线。 因为出发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艾丝特的思路越延伸,就跑偏得越远。 忽然间,庭院间的景象扭曲动荡起来,艾丝特很高兴地看到几个人的身影接连浮现,但是在观察过这几人后,她又不禁感到了点失落——克莱恩并没有出现。 不过有人就好,总比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的等待好受。 艾丝特飞到弗兰克·李不远处,看到他正在努力往土里埋着什么,笑容满面。 艾丝特感到十分好奇,不禁蹦到了旁边,疑惑地看着那些被埋下的种子:“弗兰克,你在做什么?” “我在之前培育的寄生植物上做了改良!或许让它们能自己分泌牛奶更好,这样就不至于跑到别的地方去,也不会让‘未来号’产奶了……”弗兰克热情地挥舞两下手臂,更用力地挖掘着地面的土壤。 “未来号”产奶了?现实世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这么离奇的情况我竟然一直昏睡不醒,什么都没赶上! 艾丝特郁闷地干笑两声:“哈哈,那你加油。” 然后艾丝特赶紧远离了弗兰克所在的位置,生怕弗兰克在梦境里突发奇想,想要抓着云雀来培养点什么。 往好的方面想想,弗兰克至少现在还没有培育出杀人植物……不对,他已经是有赏金的海盗了,外号叫“毒素专家”,或许手上真的有食人花之类的东西,光是剧毒的植物就足够让人畏惧了。 云雀飞向希斯·道尔所蹲坐的那片阴影,即使在梦境中,希斯也下意识选择了最阴暗的角落。 不过在看到有东西飞近的时候,他呆滞的眼神稍微灵活了少许,下意识抬起胳膊,让云雀能稳稳当当地站在上面。 “希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希斯只是木然地点点头,没有说话,沉默得跟雕塑一样。 艾丝特转了转头:“你在船上还会听到声音吗?” “会,在外面的时候,一直都有。”希斯的语气听上去又苦恼又难过,梦境中的他虽然表情也不多,但是开口时比在现实世界更加饱含情绪。 艾丝特之前还在担心希斯会一直沉默,既然他还会有回应,艾丝特当即询问起克莱恩讲过的那件事:“之前‘未来号’路过了一片带喘息声的废墟,你在那里听到了什么?” 希斯将头埋了下去,每句话都因为畏惧而带着颤音:“那里有一具尸体,非常可怕,不论那尸体是谁,都曾经极度痛苦地步入死亡……” 艾丝特很难压抑住心里莫名的感伤,她轻声安慰起希斯,直到他的情绪恢复稳定,云雀才舒展开翅膀,离开了希斯一直平举的手臂。 艾丝特往通往修道院深处的大门飞去,她记得之前克莱恩就是带着她从这里出来的,既然克莱恩现在不在外面,或许他会在里面? 抱着这样的想法,急于向克莱恩寻求更多解惑的云雀没有多停留,小鸟身边亮起一圈圆环,通过扭曲梦境的力量堪堪打开一条小缝,然后蹦进了里面的大厅。 安德森仍然待在这里,他正躺在一把安乐椅上,双手枕在脑后,悠哉地看着穹顶上的绘画。 艾丝特飞过来后,用力抓了两下安德森的手臂,强迫这个“迷雾海最强猎人”让出一条扶手,好让自己有能站立的地方。 “你不都是站在格尔曼头顶或者肩头的,为什么非要我给你让地方?”安德森好笑地看着这只在梦里也能清醒活动的鸟,忍不住问了两句。 “因为我嫌弃你,沾上你会倒霉。” 安德森欲言又止,无奈地靠在椅背里:“你就不能帮帮忙?上次你还说能帮我解决这件麻烦事儿的。” “我觉得我没让你更倒霉点已经很客气了。” “完全没觉得你哪里客气,”安德森伸了个懒腰,继续抬头欣赏上方堪称艺术品的壁画,“虽然你比格尔曼话多,看上去很活泼,但实际上脾气比他还臭。” 艾丝特用爪子比划了一下,很想竖个中指出来,但是鸟爪子不适合这么摆弄,所以她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安德森没在意云雀的小动作,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你怎么也能在梦里自由活动?也对,大概跟你能解决我厄运的办法有关。这么说起来,我在船上一直没见到你。” 安德森的话顿了顿:“你不会一直睡到我们离开都醒不过来吧?那你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不就——” “闭嘴吧你!”艾丝特尖声喊了一句,充满抓烂这张乌鸦嘴的冲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迷失者 让艾丝特感到好受一点的是,安德森没来得及再开口,梦境就结束了,她从安乐椅的扶手上飞起,落到空荡荡的地面上,郁闷地环顾起四周。 然后她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艾丝特飞到那副乌洛琉斯的壁画前方,仰头望着画中的天使与云雀。 “这种像是看着自己的感觉真是奇怪。”艾丝特轻声嘀咕道。 画中云雀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又恢复毫无生气的神态,艾丝特不太确信这是否代表“卓娅”的现实状态,或者说是祂没有在关注此处的情况? 忽然之间,壁画上浮现一层涟漪,艾丝特猛地往后倒飞出一段距离,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从中冒出来。 但是壁画却发生了一点改变,原本闭紧眼睛的“命运天使”,此刻睁开了眼睛,平和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却从壁画上直直望过来,凝视着云雀。 乌洛琉斯…… 艾丝特警觉地往后又飞出一段距离,一圈又一圈的圆轮从她的羽簇里扩散开,环绕在身边,谨防那副壁画发生什么异变,“吞尾者”忽然出手。 但是艾丝特的预想并没有成真,乌洛琉斯的画像只是露出一个浅淡到几乎难以看出的微笑,然后又合上了眼睛。 涟漪归于平静。 云雀茫然地落回地面,艾丝特没有感受到恶意,说实话,乌洛琉斯的态度简直就像是特地来打个招呼,也并没有做任何事情。 艾丝特晃了晃翅膀,如果乌洛琉斯有在她身上留下厄运,她不可能没有察觉。 “更奇怪了。”云雀语气不满地嘟囔着,蹲在了厅堂的角落里,无奈地等待着“未来号”众人进入梦境的下一次时机。 又过去片刻,艾丝特忽然想起到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对了,时间! 艾丝特在这段没有尽头的梦境中已经耽误太久,她早就不知道外界是哪天了,更别提是周几。 之前与克莱恩相遇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太多,艾丝特根本就没问,这时候免不了感觉到阵阵焦虑。 完蛋了,塔罗会怎么办?我不会已经缺席又没请假吧,“愚者”先生会不会生气啊! 在梦里向“愚者”先生祈祷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这里毕竟比较特殊,先试试再说。 艾丝特静下心来,默念起“愚者”的三段式尊名: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啊; “你是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你是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您的信徒向您祈祷,祈求您的倾听, “我正处于与外界隔绝的情况,将无法参加下一次的塔罗会……” 向着“愚者”打完请假条,艾丝特心里仍然感到很忐忑,因为她不确信这份祈祷是否能传达到外界。 但是数分钟后,耐心等待的艾丝特眼前落下光芒,嗡鸣声环绕中,安坐在青铜桌边的虚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愚者”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悠然颔首: “我知道了。” “如有危险,可诵念我名。” 祈祷还能送达! “愚者”甚至愿意出手相助,艾丝特没想到还会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这让她感到欣喜,艾丝特没有压抑自己欢快的情绪,云雀腾空而起,兴奋地在撑起大厅的两排石柱间盘旋起来。 —— 克莱恩刚刚从梦境中睁开眼,就迅速起身走到桌边。 他仔细观察着,笼中的云雀仍然在安睡,呼吸起伏都很平稳,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克莱恩先是打开笼门,轻轻摸了摸云雀的脑袋,温软的羽毛被压在手指下,云雀没有对他的触碰做出任何反应。 克莱恩收回手,注视了云雀数秒后又锁上笼门,他反身抓起艾丝特的挎包,迅速将那表面带着血迹圆圈的盒子取出来。 掀开盒盖,里面是空的。 “比普通生物更适合我填充光点”、“塑造某种分身”,艾丝特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克莱恩的脑海中,他重重地舒了口气,后退半步。 明明坐到了椅子上,克莱恩的重心却在不断往下沉。 卓娅…… 艾丝特在梦境中对此一无所知,她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只是睡着了,沉睡在梦里无法清醒。 因为进入梦境世界的是艾丝特,所以留在现实世界的“卓娅”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那我跟艾丝特在梦境中的相遇,也是“卓娅”为了蒙蔽我而采取的控制?还是单纯的意外? 但是对“卓娅”来说,只要我第一时间没发现,恐怕就难以再找到云雀的踪迹了。 克莱恩在心底苦笑起来,不排除又是“幸运”这种过于玄学的因素,艾丝特希望找到他,所以在穿梭梦境的时候偶然跑到了自己身边。 威尔·昂塞汀作为“水银之蛇”,曾经表现出能控制梦境的能力,那么以此类推,作为天使之王的乌洛琉斯恐怕也有相关的力量。 同为“命运”途径却序列不明,被威尔十分忌惮的“卓娅”,是不是也可以…… 克莱恩的神情忽然一滞,虽然心知这举动很失礼,但他还是迅速翻了下艾丝特挎包里的东西。 果然,那枚黑夜圣徽也不见了。 克莱恩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看这件事。 “卓娅”这么大胆,竟然使用那枚蕴含“安眠”力量的圣徽压制艾丝特的意识,祂就不在乎女神有所察觉投下注视? 艾丝特在廷根时期就被关在查尼斯门后,但是值夜者只是接纳了她,并没有强制控制她的活动,她是可以进出的。 那有没有可能,女神从那时候开始就投下了注视…… 克莱恩感觉心里发凉,这思路再扩展下去,很可能对黑夜女神不敬。 不过“卓娅”一直都牵涉到天使甚至真神层次的存在,克莱恩很难说觉得意外,但却替艾丝特的处境发愁。 完全不占优势,随着艾丝特的晋升,“卓娅”反而增强了对她的控制力,但是让艾丝特放弃晋升,那也不可能,她也要面对越来越多的威胁。 克莱恩长叹一口气,琢磨着要怎么将这件事转告给艾丝特,一心盼望下次入梦的机会来得更快些。 正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带有和声的祈祷,声音很模糊微弱,无法辨识。 克莱恩当即前往盥洗室,作好事前准备后逆走四步,登上灰雾查看。 让他惊讶的是,这阵模糊的祈祷竟然来自光球。 往常老乡的祈祷明明都很清晰,即使不登上灰雾也能清楚听到她的声音啊。 克莱恩心中疑惑,敲了敲手上光球的外壳,祈祷声虽然响亮了,但仍然夹杂着嗡鸣的和声。 克莱恩猜测是因为艾丝特仍在梦境之中,她的祈祷穿过梦境世界与现实的隔阂才能传过来,所以会受到影响,但至少艾丝特跟灰雾的联系没有完全中断…… 听完艾丝特对下次塔罗会的请假,克莱恩当即给出回复,并特别附加一句: “如有危险,可诵念我名。” 要是能通过“愚者”来干扰“卓娅”对艾丝特的控制,或许他还能帮艾丝特一把。 —— “未来号”穿过散布废墟的海域,又迎来一次黑夜。 安德森·胡德睁开眼睛后,仍然处在穹顶满是壁画的大厅里。 安德森注意到那只落到他身前的云雀,只不过小鸟的眼睛里满是嫌弃,完全不带遮掩的。 “嘿,你还在呢,”安德森打了个招呼,“你不会一直在这儿等着我吧?这么体贴?” “呸,不是在等你!我在等你们进入梦境,好去找格尔曼!他才是我的朋友。”云雀恼火地在地上蹦了两下。 安德森又一次想象出那把安乐椅,一屁股坐在上面,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那你不如就在这等着,说不定啥时候他就会走进来,他总是在梦里走来走去的。” 云雀冲着安德森翻了个白眼,伸展开翅膀:“放心,我这就走。” “这么果断?你要是现在离开,说不定就碰不上了。”安德森欣赏起穹顶的那些壁画,随口这么说道。 云雀刚刚飞起又落下,连叨带踹地将安德森的右胳膊赶下了扶手,强迫他给自己让出一个落脚的位置。 安德森茫然地摸了摸胳膊,刚才他居然在梦境里感受到了疼痛:“喂喂,你不是说要走吗!” “如果你没说刚才那句话,我绝对会走的。” 艾丝特对眼下的情况也很无奈,她不想留在这里就是不想听安德森的乌鸦嘴,结果他偏偏说了句让艾丝特担忧的话。 但是安德森并不会像怕格尔曼那样怕这只云雀,反而会因为艾丝特给他的回应,而充满好奇地热心于闲聊,试图摸清这只“非凡生物”的情况。 安德森“呵呵”笑了两声:“反正在这梦境里也没什么事好做,探索这座修道院深处的行为太危险,我也不建议你往里前进。” “里面有什么?” 安德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格尔曼之前曾经从大厅深处开门走出来,不过他每次进入梦境的位置都不太固定。” 云雀苦恼地往深处张望着:“要是格尔曼真的能直接出来就好了。” “也不用抱太大希望,我之前也见到那门自动打开,却没有任何人走出来。说不定下一个走出来的就会是——” 艾丝特大声打断了安德森:“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哐当!” 大厅深处忽然传来了开门声。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茗言曦的打赏! 感谢de_hilbert、礼貌人、墨江秋水长歌行、渝鱼雨、snx、indahwater、曾经有你的森林的月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朝圣者 通往黑色修道院深处的大门被打开了,瘫在安乐椅里的安德森立刻直起身子,警惕地望着那个方向。 云雀甚至不对走出来的人抱任何期待,因为安德森刚刚太多话了。 事实证明,安德森的乌鸦嘴发挥稳定,走出来的人并不是格尔曼·斯帕罗,而是一个穿着亚麻短袍的男子。 他脸上布满皱纹,乌黑的头发拢在脑后,神态沉稳平和,脚步坚定地走向安德森所在的位置,停在了安乐椅旁边。 然后他冲着两人的方向深鞠一躬,恭谨地抬起自己的右手臂,略显狂热的目光转向云雀:“正如我向您做出的承诺,我来带您离开梦境世界了。” 艾丝特迷茫地望着身前这个人,虽然容貌很相近,但是他身上的气质却跟之前那个躲避追杀的利奥马斯特有所不同:“承诺?” “是的,为了感谢您带我脱离那座危险的遗迹,我将会带您离开这里。” 安德森自从这人出现之后就没再说话了,警惕地打量着之前完全没见过的人,又时不时瞥一眼云雀。 利奥马斯特一直端着手臂,似乎不等到云雀落上来,就绝对不会放下。 安德森能看出来这只鸟也不清楚眼下什么情况,正当他思考对策的时候,通往修道院外的那扇大门被人推开了。 这次,是格尔曼·斯帕罗踏进了壁画大厅。 在看到利奥马斯特的第一眼,克莱恩就感觉到不对劲,这个人格不像是忙着砍人的“黑之圣者”,但是他身上过于沉凝幽静的气质,又不完全符合利奥马斯特的善良人格。 克莱恩还记得之前弗兰克从鱼肚子里剖出来的手指,血肉自动书写下了“救命”,那都是利奥马斯特试图向外界求救的手段。 但是现在,他正面色平静地站在这里。 难道有人出手帮他解决了心理问题,或者带他脱离了困境?两个人格已经不再争斗或者直接被融合了? 克莱恩念头急转间,嘴上却喊了一句:“诺恩斯!” 艾丝特不再发愣,果断扇动翅膀往克莱恩的方向飞来,落在了他肩头: “那位利奥马斯特先生说他能带我离开这里,从梦境世界出去。” 克莱恩立刻压低声音:“不要轻信这话,我当时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处于人格分裂的状态。” 利奥马斯特向着这个方向走来,晦暗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深红:“我当时正被困在一处遗迹里,状态非常糟,但是我现在已经得到了帮助,终于获得了内心与自我的平静。” “是谁帮的你?”艾丝特顺着这话问了下去。 利奥马斯特苍老而平和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就是您。” 艾丝特发愣的瞬间,克莱恩已经道出那个她没说出口的答案:“卓娅?” “当然。只有我知道带您离开这梦境的方法,或者您希望一直留在这里。” 这话几乎说得上是威胁了,不只是艾丝特,克莱恩都有少许动摇。“未来号”还在返航的路上,而船上的那只云雀却只是虚假的壳,由光点填充形成的分身。 克莱恩不清楚艾丝特的真身被“卓娅”带去了哪里,如果错过这个机会…… 担心梦境随时可能结束,难以把“卓娅”的事情告诉艾丝特,克莱恩冷淡地道:“我需要跟她单独谈谈。” 艾丝特连连点头。 虽然面露不满,但看到云雀的反应,利奥马斯特便没有直接拒绝:“请不要耽误太多时间。” 克莱恩走到大厅另一角:“你能掌控梦境,隔绝我们谈话的声音吗?” 艾丝特当即点点头,两道圆环从她的羽簇中亮起,一道落在了克莱恩的脚下,另一道停在了克莱恩的头顶。 克莱恩心里虽然觉得艾丝特是故意,但现在并不是吐槽的时候,见利奥马斯特安静地站在门边没有过来,克莱恩立刻抓紧时间跟肩头的云雀交流起来: “卓娅控制了你的身体,留在房间里沉睡的云雀只是用那层蛇皮捏造的分身,你现在已经不在‘未来号’上了!” 艾丝特瞪大眼睛,恍惚地指了指另一边的利奥马斯特:“所以,卓娅是控制我的身躯去——” “是。”克莱恩闭了闭眼睛,又快速地说道,“现在你的真身不知道处在什么地方,但是大概率是跟那边极光会的‘黑之圣者’在一起的,他或许真的知道一条离开的道路,但那大概率会通往‘神弃之地’!” “你……”艾丝特想不明白,为什么克莱恩会有这样的猜测。 虽然“太阳”曾经遇到过奇怪的循环,那时候白银城的探索小队遇到了一个来自外界的小男孩。但是克莱恩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世界”曾经告诉他这么多的细节吗? 克莱恩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必须得短暂直面马甲套娃的麻烦了:“对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而言,‘世界’不只是一个人,而是祂眷者的代表。” 他并没有直说“我就是‘愚者’的眷者”,那实在是太羞耻了,所以克莱恩只是委婉地给了艾丝特一句明示。 云雀不安地缩了缩身子:“你、你怎么——原来‘世界’并不是你的‘老师’!算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现实里的云雀去向不明,我的身体还留在那片诡异的海域某处……” 艾丝特的眼光却逐渐坚决起来,事到临头,她反而平静下来安慰了一句克莱恩:“往好的方面想想,既然我现在还在这里,说明‘卓娅’也不能完全让我消失。” 克莱恩不清楚艾丝特哪来的信心:“那片海域和这片梦境都隐藏了太多秘密,即使你想去追寻‘达日博格’的事情,留在这里也绝对不是个好选择。” “我知道,所以我会跟着利奥马斯特去‘神弃之地’。”艾丝特轻声说道。 克莱恩抿住嘴,用格尔曼式的沉默表达着反对。 艾丝特在他肩头发出的声音却越来越坚定:“没关系的,‘卓娅’可不像是会自寻死路的性格。” “也对,我可能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办法,如果遇到危险——” “我会记得念那一位的‘尊名’,跟打求助热线差不多嘛。”艾丝特接过话头,这样回道。 这话用鲁恩语说出来很是古怪,“发烫的线路”,但是克莱恩听懂了。直到这时候,艾丝特还有心情开玩笑,真让人佩服她的心大。 这样的积极心态,也会给旁人带来安定感,冲淡沉重的气氛。 克莱恩压了压礼帽的帽檐,点点头:“一定小心。” 艾丝特笑了两声:“哈哈,放心,我还是很惜命的,我的灵性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会有危险。” “占卜不是万能的,这是占卜很基础的守则。”克莱恩旁敲侧击地提醒了一句。 “我记得你的小总结,‘占卜家’先生,放心吧。” 银色的圆环被云雀收拢回到头顶。 艾丝特展开翅膀飞过大厅,利奥马斯特第一时间便抬起手臂,给云雀提供了落脚点。 艾丝特冲旁边的安德森骄傲地晃了晃脑袋,然后坐稳在“黑之圣者”的右臂,冲他点点头。 在利奥马斯特踏出大门的时候,克莱恩跟在了后面,因为利奥马斯特并没说不允许别人跟上。 云雀侧过头,冲面无表情的克莱恩挤了挤眼睛。 独自一人被留在大厅里的安德森挠挠后脑勺,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翘起一条腿,继续看头顶的壁画,还用手指比划了两下线条: “有些秘密啊,还是少去探究比较好,不然说不定会让人更倒霉……” —— 利奥马斯特走出阴暗的大厅后,脚步骤然加快,但并没有刻意甩开身后几步远的人,似乎只是因为心里焦急。 不过他端着云雀的手臂相当稳定,即使在走动时也几乎没有多少晃动。 艾丝特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即使跟克莱恩开玩笑,那也大多是出于对克莱恩的安抚,她自己心里也忐忑不安。 克莱恩跟随利奥马斯特,一路走到“星之上将”所在的区域附近。 艾丝特这还是第一次完全离开修道院的大门,随着利奥马斯特站上巨石,她望见了悬崖对面的景象: 在被无尽云雾填充的沟壑对面,是一座极高的山峰。 它被簇拥在无数宫殿与高塔间,耸立如巨柱,被皇冠般的城墙环绕在内。所有的建筑物都不合人类身材的尺寸,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会让人产生“巨人国”这般联想。 黄昏拥抱着这片城市的轮廓,恢弘的建筑群仿佛是在古老时光里昏昏沉沉的猛兽,生命亦将衰颓。 云雀发出了一声没有意义的轻鸣。 “那是我们的方向。”利奥马斯特这样解释道。 艾丝特不得不深呼吸两下,平息心底越来越强烈的躁动:“我们要怎么过去?” “祈祷,”利奥马斯特恭敬地捧起云雀,“还请您给予我帮助。” 越来越多的圆环从云雀头顶脱落,一圈又一圈散落在利奥马斯特脚下与身旁,它们彼此相连却又各自独立地转动着,光芒逐渐连结。 利奥马斯特望向对面的山峰: “创造一切的主啊; “您是全知全能者; “您是一切伟大的根源,您是开始,也是结束; “您是众神之神,您是浩瀚星界的支配者!” 分隔两座山峰的云海猛烈地颤动起来,正如那座壁画上展现的那样。 海水分离,仅余一道缝隙,迎接前往彼岸的朝圣者。 云雀周围的光芒逐渐扩散开,柔和的圆形涟漪下方,利奥马斯特的身影也一同变得模糊。 在云海分裂形成一条道路后,对面那片城市的景象有了改变,挂在天空的黄昏被猛地吸附拉扯,向着这条幽深的缝隙涌来,飞快将它填满。 橘黄色的光路逐渐成形,利奥马斯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云雀回头瞄了一眼克莱恩,也拍动翅膀越过悬崖,向着“黑之圣者”的落足点飞去。 克莱恩没有跟上去,因为他看到的梦境并没有任何变化,虽然云海分开了,但下面却只有一道深渊。 艾丝特看到的昏黄长桥并不存在于他的眼中,他只能望见那团柔和的光芒一点点往远处前进,变得越来越朦胧。 克莱恩并没能注视到最后,因为现实世界的黑夜终于结束,“未来号”的所有人都脱离了这里。 梦醒了。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逃脱者 利奥马斯特在黄昏长桥上走了有一段时间。 艾丝特也试着回头去看,但是由于悬崖高度与桥梁有落差,她并不能看到停留在巨石上的人。 刚才好像还看到了嘉德丽雅,甚至没有跟她打个招呼…… 艾丝特将目光转向越来越近的那座建筑,尖塔与圆塔分落两侧,目测光是正门就有好几层楼高,很明显是不属于人类身材范畴的设计。 巨人?难道这里是“太阳”曾经提过的“巨人王庭”? 在灰蓝色的大门上,有一处同样极巨大的孔洞。 “我们好像没有钥匙。”艾丝特低声跟利奥马斯特这么说,站在这宏伟的建筑前方,她总会有种担心惊醒什么的敬畏感。 利奥马斯特摇摇头:“只要我们推开这扇门就好。” 他将双手贴在大门上,艾丝特不得不飞起来,她看着利奥马斯特使尽浑身力气,黑色的阴影在他手掌间扭动起来。 大门被一点一点往外推开,门缝里的景象却是一片模糊。 在云雀落回到胳膊上之后,利奥马斯特才抬脚踏进大门的缝隙间。 艾丝特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扔进了洗衣机,身与灵都疯狂地在撕扯间打转,强烈的嗡鸣声在脑海中响起,堪堪稳定住她的精神。 直到这样诡异的感觉平息,云雀重新睁开眼,一直在两人身边徘徊的圆轮已经消失,只剩下少许微弱的光点,大部分都在刚才穿过隔阂的瞬间湮灭了。 艾丝特赶紧将它们呼唤回来,让光点重新隐没在云雀的羽簇里。 光芒收敛的瞬间,艾丝特便同时感应到了来源不明的注视和持续不断的呼唤,还有某种遥远方位的指引。 离开梦境后,利奥马斯特和云雀所处的位置,在一处深蓝涌动却没有声音海边,脚下的砂石都黑得仿佛浸了墨,天空中缭绕着没有变化的黄昏。 艾丝特感觉自己脖子上有点沉甸甸的,低头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枚挂在云雀身前的黑夜圣徽。 利奥马斯特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灰黑色的兜帽长袍,袍角与袖口都破烂不堪,但是他的精神看上去比在梦里还要好些,脸上的皱纹也不似梦境里那么夸张,只是眼睛里有很多血丝。 利奥马斯特在心口划了一个十字架:“我们该继续前进了,离主的神国已近,但还有坎坷的路途。” 艾丝特虽然能偷走距离,但她的能力有限,也不知道利奥马斯特究竟要去哪,只好安静地蹲在他的手臂上,任由他带着自己绕过被大片宫殿拱卫的壮观山峰,往黄昏的边缘走去。 因为前进的方向与那种呼唤相同,艾丝特并没有急着离开,看利奥马斯特的状况,他对这里是有一定了解的。 艾丝特听“太阳”描述过“神弃之地”的各种危险,当然不会轻易离开现在能互相搭伴的战力,即使这位利奥马斯特是“秘祈人”途径,对艾丝特来说反而是利大于弊。 “灵性直觉”没有任何动静,“卓娅”也没有直接出现,这让艾丝特心里安定不少。 一路上甚至没有遇到怪物,这让艾丝特更感到舒心了,利奥马斯特释放出了浑身的黑色盔甲,身形变得壮硕许多,借此来抵挡这片黄昏带来的衰败感。 云雀的落脚点不得不换到了他的头顶。 即使接下来的路程会充满危险的黑暗,云雀也可以释放出光点,替利奥马斯特照亮周围的环境。 不过艾丝特很快就发现,命运对她一如既往饱含恶意,好运与厄运总是来得太公平,以至于无从回避。 刚刚摆脱梦境世界的困扰,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掌控权,艾丝特的平静甚至维持不到一个钟头,就遇到了让她糟心又头痛的东西——准确点说,那是一只絮絮不休念着“卓娅”尊名的鸟,黑色的喙与爪,白眼圈的乌鸦。 乌鸦站在一块方形巨石的上方,所站的位置已经被黑暗所环绕,脱离黄昏笼罩的范围。巨石上的文字已经因为风化而模糊,只能让人猜测它曾经是路牌之类的残余。 直到利奥马斯特走近之后,那只白眼圈乌鸦才笑吟吟地开口:“看来我们的运气相当不错,可惜啊,我赌的是你根本不会出现。” 然后它很不满地盯着利奥马斯特,眯起眼睛:“你怎么跟那个疯子的人在一起,祂承诺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要是想晋升怎么不直接来找我们?本体会很乐意看到你的。” 云雀紧闭着嘴,在心里疯狂大骂这只乌鸦的臭不要脸,找上阿蒙的本体那就不叫寻求晋升而是送菜上门了,艾丝特仗着对方不能偷自己的心声,果断先骂一遍再说。 利奥马斯特听到对方称呼“疯子”的时候,眼里就已经浮现了猩红色,他的手往身侧抬起,他的影子中蠕动着往上卷动,形成一把宽大的黑色巨剑,被利奥马斯特牢牢握在手中。 白眼圈乌鸦完全没有在乎利奥马斯特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它见云雀没有回应,又一次轻笑着开口: “乌洛琉斯是不可能帮助你的,‘命运’途径跟‘偷盗者’可不一样,祂没办法将已经吸收的非凡特性分出来给你。” 艾丝特冷冷地回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亲爱的‘命运天使’本尊呢?” “灵性直觉”突然间被触动,黑色巨剑无力地往侧上方抬起,竟然向着头顶的云雀斩来。 光芒细碎,散落如雪沫飘荡洒落,瞬间将利奥马斯特整个覆盖住。 云雀蹬在利奥马斯特头顶,一个轻盈的腾挪,与充满“堕落”气息的腐蚀剑刃错身而过,云雀竭力缩起自己的爪尖,防止被上面的力量触碰到。 “上次我遇到的分身是因为死期将近而变鲁莽的,你比他有点计策。” 但一样无耻。艾丝特在心里补充一句。 云雀飞起到半空中,用力扇动了一下翅膀。 下一刻,笼罩住利奥马斯特的光点散发出嗡鸣声,以他为交点,构建出一个硕大的莫比乌斯环。 利奥马斯特先前扬起的巨剑逐渐下落,另一道蠕动的虚影从他身上被拉扯开,那只时之虫不断倒飞出去,在脱离光环的范围后,迅速转变为另一只白眼圈乌鸦的形态。 “我看这计策也不怎么样,”之前寄生利奥马斯特的乌鸦开口说道,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飞在上空的云雀,“你居然还能在个体身上使用‘重启’的能力,我们以为你的状态会更疯点呢。” “我以为你们会选择留下一张嘴,另一个去给本体通风报信呢。”云雀毫不客气地回嘴,扇动翅膀重新落回利奥马斯特头顶。 莫比乌斯环已经破碎,重新凝聚成虚幻的圆形光轮留在利奥马斯特身边,缓缓环绕着他旋转。 利奥马斯特的眼神从惊惧中迅速恢复了镇定,眼底的深红色愈发浓郁。作为“黑之圣者”他不缺少与人交手的经历,只是遭到了无声无息的暗算,见到乌鸦主动与云雀交流的时候,没有生出足够的防备。 此时利奥马斯特心底更多的是怒火,对方不仅亵渎了他信仰的主,竟然还控制他的身体,让他对主的“福音使者”动手! “不用害怕寄生,它们的威胁程度并不高。”云雀说完这句话后,再度往上空飞起。 利奥马斯特的头部也逐渐被阴影覆盖,最终形成与身上相同的成套黑甲,仅露出眼睛位置深红似血的两点。 两只白眼圈的乌鸦不约而同地冲着利奥马斯特进行抓握,试图偷走他战斗的意志与想法,偷窃走这个“黑骑士”的清醒理智,“倒吊人”途径的非凡者太容易失控,这是极易抓住的弱点。 它们不选择“卓娅”,是因为有所警惕,怀疑偷窃云雀存在未知的风险,相比之下利奥马斯特反而更好解决。 两只乌鸦的部分窃取失败了,利奥马斯特仅仅是呆滞了片刻,并没有直接进入失控状态,甚至没有丧失太多的战斗本能。 盘旋在利奥马斯特周身的光环不只是为了驱散黄昏外的黑暗,也赋予了他额外的好运。 艾丝特不会傻傻地在上面旁观,云雀果断冲着距离最近的那只鸟张开爪子。 这正是刚才试图寄生利奥马斯特的乌鸦,它注意到云雀动作的瞬间就改变了飞行路线,任由重力拽着自己的身体往下坠落。 但是下一刻,单纯偷走部分空间距离的云雀已经出现在乌鸦另一侧,收缩羽翼急速飞转的同时,云雀再度张开爪子进行了偷盗。 幸运在侧,一次成功。 “你自己就是个‘偷盗者’!你竟然还偷别人窃取的能力?”乌鸦很不满地大声发出抱怨。 “我就偷,要你管!?”云雀也大声地反驳起来。 由黑暗武装完备的骑士,脚下用力蹬在地面上,将结实的土层踩出一处深坑间,包覆着甲胄的身躯高高弹起。 重剑横斩,发出破风声,起初蹲在上面的乌鸦急速扇动翅膀,猛然向上飞起,意识却忽然一空。 眨眼间的停滞便导致片羽飞散,但乌鸦瞬间恢复了神智,一个拧身又斜飞出去。 巨石的顶端一斜,被利奥马斯特削断的部分坠落地面,砸起飞扬的尘灰。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援助者 利奥马斯特的身形下坠,重重地落回地面。 但是他再一次想要跃起时,那两只白眼圈乌鸦已经果断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黑暗中飞去,其中一只飞得摇摇晃晃的,很快一头往阴影间栽倒。 然而另一只乌鸦也飞落到同一处地方。 利奥马斯特警觉地盯着那个方向,很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 艾丝特的“灵性直觉”忽然发出了带有厌恶的警告。 云雀瞬间抖散大片的光点,让它们分布在周围,嗡鸣声不断环绕间,她想起之前获得的尊名。那还是艾丝特从“全黑之眼”上窃取污染又吞下的时候,强行被人塞到脑袋里的片段。 既然已经有注视落在利奥马斯特和自己身上,艾丝特并不在乎多喊某个谁过来: “徘徊不去的英灵,真实造物主的眷属……” “真要打个招呼,为什么不喊我?”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 艾丝特的声音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凝视命运的眼睛,我祈求您的帮助,祈求您引领我身边的朝圣者前进……” 穿着黑色古典长袍的身影从林间走出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飞在空中的那只云雀,看都没看利奥马斯特一眼:“我忘了,‘小七’和‘小五’根本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尊名,你总是拒绝祂们,多遗憾啊。” 说完,戴着尖顶帽的黑发青年推了推单片眼镜,扫了利奥马斯特一眼。 利奥马斯特的手腕微微颤抖,最终又恢复平稳,他又一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巨剑换到左手把持,翻转角度又一次对准半空中的云雀。 艾丝特能看到他眼底的不断动荡的愤怒,却始终被阿蒙死死压制。 利奥马斯特的右手在空气中轻轻一抓,捞出一枚水晶打磨而成的单片眼镜,逐渐贴近自己的右眼。 云雀俯冲下落,连带着身边的光点同样扑向利奥马斯特。 忽然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下来。 也并非停滞。 一道闪着波光的银色河流涌出,同时圈住黑暗与黄昏的交界处,将在场的所有生命都笼罩在内,首尾相衔。 面容秀美的男子穿着简朴的亚麻长袍,银色长发如瀑散在身后,跟上一次艾丝特见到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即使双眼睁开,视线仍旧低垂,下方的眼神温柔却淡漠,光芒交织成洁白的羽翼,在来人的身后层叠舒展。 男子的双眼中也倒映着银色光河。 利奥马斯特手中的单片眼镜消失在空气中,他的巨剑又一次转动方向,阿蒙的寄生因为“重启”被解除,祂的身影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退而去。 艾丝特却没有受到这“重启”的影响,只是云雀周身光点散发出更强烈的嗡鸣声,仿佛阵阵愉快的欢呼。 但忽然之间,艾丝特右眼前看到的景象变得模糊,视线被一片阴影所遮挡。 她听到了阿蒙的轻笑声,直接从“唯一性”的投影内所传来:“只有我知道你的锚在哪,你尽管考虑要与谁合作,或者永远装作无所谓。” 乌洛琉斯转了转头,望着黑暗那侧的某处。 艾丝特感到一丝难以置信,阿蒙竟然这么轻易就离开了?祂似乎并不想与乌洛琉斯多纠缠,还是知道“真实造物主”已经在注视这里,如果继续待下去也讨不着好,可能引动“真实造物主”出手? 乌洛琉斯合拢眼睛,那条银色河流的虚影瞬间消散不见,“命运天使”的身影缓缓落向地面,站在恢复自由的利奥马斯特身前。 这位“黑之圣者”虔诚地匍匐在地,哽咽着没有说出任何话。 乌洛琉斯一言未发,仰起脸转向空中的云雀。 艾丝特收敛了所有的光点,扇动翅膀飞下来,表面乖巧地落在乌洛琉斯的肩头。 虽然有很多想问的话,但是艾丝特总觉得乌洛琉斯不会给出多少回应。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或许那曾经是“卓娅”与“乌洛琉斯”相处的方式,想到这里,艾丝特当即忍不住开口询问:“请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乌洛琉斯很明显缓了两秒,不知道是因为艾丝特用的敬语,还是因为这个问题答案太明显,像是一句废话:“主的身边。” 好吧,跟我预想中没什么差别,总觉得“命运天使”没有想象中那么奇怪,甚至亲切到……有点呆。 艾丝特在心里迷茫地思考着,在她曾经的梦境里,乌洛琉斯的话并不算少,也不像现在交流时,给她以反应弧过长的印象。 要不然就是乌洛琉斯已经把那些话思考过很多遍,所以才能一见面就赶快说出口? 被光芒羽翼包裹的天使迈步向前,利奥马斯特恭谨地跟在后方。 云雀仰头眺望,黄昏的余晖被留在身后,前方是“神弃之地”不散的永夜。 一道白色惊雷划过。 —— 乌洛琉斯走得很快,但是蹲在祂肩头的云雀却感觉很稳定。 艾丝特犹豫再三,乌洛琉斯对她的问题并没有多少抗拒,即使是废话也给出了回答,态度非常友善。 所以艾丝特决定能问出一点是一点:“您知道……锚的事情吗?” 乌洛琉斯偏了偏头,然后沉默地走了很久。 很明显是没听明白艾丝特要问的事情。 艾丝特只好更直白地开口:“阿蒙提到了卓娅的锚。” 乌洛琉斯这次在思索片刻后,总算能给出回应了:“我不知道。” 艾丝特也沉默了,虽然能跟上乌洛琉斯的脑回路,但是这样难以延续的交流有种推石头的感觉,推一下动一下。 云雀缩了缩身子,不安地回想阿蒙那番充满威胁的话,那毕竟是“偷盗者”途径的高位天使,艾丝特还记得序列八是“诈骗师”这回事,所以对阿蒙的话完全不想搭理。 但这样一来,又应了阿蒙所说“永远装作无所谓”的选择,这让艾丝特本能地感觉到有陷阱。 所谓的“锚”肯定不是我的,我才序列四,还没到需要锚来稳定认知的情况,那大概率是卓娅的? 正当艾丝特顺着这个思路考虑的时候,乌洛琉斯隔了数分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主动开口道:“或许主有所了解。” 艾丝特语噎,这句话你刚才就可以说的,不用等这么久才做出反应! 但是她也对这位“命运天使”的性情有了概念,祂的漠然只有在牵扯到“主”的时候,才会稍微变积极一些。 乌洛琉斯并不是不能沟通,只是跟某些白眼圈乌鸦的呱噪完全是两个极端,祂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思考”。 “卓娅”好像不会这样,那应该不是途径关系,是个人风格? 云雀心虚地理着羽毛,时不时抬头瞄一下乌洛琉斯的侧脸。先前对于“命运天使”的畏惧彻底消散,当然,这是在双方并不敌对,始终对“卓娅”表达出友善的情况下。 “真实造物主”那里或许也不会有危险,只是艾丝特很难想象那位传说中的疯狂邪神究竟什么样。 只要没有一见面被掐死就是好的,艾丝特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乌洛琉斯,你认识‘卓娅’多久了?” 这一次的思考时间格外长,长到艾丝特以为乌洛琉斯不会回答的时候,“命运天使”温和的声音才响起: “很久了。” 云雀忍不住闭紧眼睛,有点憋屈。 这单纯是记不得了吧! 不记得可以直说,不用这么艰难去回想的。艾丝特很想这么说。 看乌洛琉斯思考时的专注神态,艾丝特还以为祂会说出什么惊天秘闻,结果纯粹是她想多了。 过去好几分钟,乌洛琉斯又补上了一句话:“你就是‘卓娅’。” “是吗?每个认识‘卓娅’的存在都这么说……”虽然我并不是祂。 艾丝特没有说出后半句话,虽然她觉得乌洛琉斯不会在意,但也不愿意引发矛盾的可能。 不过这让艾丝特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这么说来,之前我在贝克兰德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询问你的恶灵,喊我‘小麻雀’。” 乌洛琉斯银色的睫毛微微颤动。 云雀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叫‘红天使’梅迪奇。” 乌洛琉斯突然间停下,后方一心垂下头做祈祷状,努力不去听“福音使者”与“主的眷属”对话的利奥马斯特差点没有停住脚步,险些直接撞在乌洛琉斯的身后。 利奥马斯特尴尬停下的瞬间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安静等待着,但心中却因为听到那些对话充满忐忑,总觉得再听下去会对双方都产生不敬。 “梅迪奇……”乌洛琉斯只是念了这个名字一遍,就好像忘记了后面要说什么。 艾丝特却好像理解了他想问的意思:“‘红天使’的状态很糟糕,我与祂碰面的时候,恶灵正附身在别人身上。” “……嗯。” 乌洛琉斯淡淡地应一声,又重新往前走去,他背后羽翼的银光不断驱散黑暗,也同时威慑着黑暗中徘徊的那些怪物。 这一路走来,乌洛琉斯远离了所有城镇的废墟,没有跟任何怪物发生正面相遇,旅程似乎相当好运。 “你知道梅迪奇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祂似乎很熟悉‘卓娅’,还有你和主……”艾丝特下意识放低了声音。 乌洛琉斯一直在往前走去,直到艾丝特已经放弃等待回答的时候,温和的声音才响起,轻如梦呓: “祂会好运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 疯狂者 艾丝特没再提起“红天使”的事情,总觉得乌洛琉斯的心情有些低沉。 从那始终平淡、没有变化的语调中,恐怕没人能听出乌洛琉斯任何情绪变化,但是艾丝特却产生了这样的感受。 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无形的默契。 “卓娅”跟乌洛琉斯的关系或许还不错?艾丝特这样想着,目光移到黑暗深处,看到几只匍匐在地上的畸形野兽眼睛泛红,虽然死死盯着这个方向,却始终不敢扑上前。 在乌洛琉斯与利奥马斯特步行远离后,那些畸形野兽又继续在黑暗里四处游荡。 更远处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即使曾经有短暂的闪电掠过头顶,能照亮的范围也非常有限,不足以提供稳定的大范围照明。 按照艾丝特了解到的信息,闪电平息的时候被白银城当作夜晚,闪电频繁活跃的时候就是白天,但这样计算的年月,很难让她觉得准确。 随着路程向前,云雀的目光越来越沉重,“神弃之地”比她想象中的情况还要恶劣,很难想象“太阳”所在的白银城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这一路走来,尽管经过两个勉强能看出布局的城镇,但里面除了废墟就是一片死寂,偶尔在废墟下的阴影里,还能看到风化的骨骼。 即使是那些骨骼,大部分也失去了“类人”的形状,包括那些庞大近似巨人的脊骨,在碎骨上长出来新的头部或者四肢,都属于比较普通的变异结果。 艾丝特生出一种荒谬感,她总觉得这里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七和小五说过,那是个光辉普照的年代,行于世间的至高神,还有祂对人类的怜悯与救赎…… 云雀闭了闭眼睛,又往乌洛琉斯的颈边凑近些,但是“命运天使”身上温度比艾丝特还要低,让艾丝特有种靠近冷血动物的微妙感。 “乌洛琉斯?” 乌洛琉斯轻轻抬了下头,好几秒后才回应这声呼唤:“快到了。” 艾丝特想问的却不是这个:“如果要见……我的意思是,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这一次乌洛琉斯回答得非常快:“不需要,只要是‘卓娅’就好。” 云雀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疑惑自己是不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然后乌洛琉斯直接调动了“自动回复”,这才能迅速给出回答。 艾丝特开始习惯这样奇怪的交流模式了:“不过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卓娅’,说不定我只是个寄生在云雀身上的‘偷盗者’呢?” 乌洛琉斯安静数秒后,慢吞吞地道:“直觉?” 该说不愧是“命运”途径吗?这样的答案竟然让人感到合情合理,亚伦也总是这样随心而行。 艾丝特叹了口气。 她好像没法抱怨什么,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由直觉驱使行动,下意识抛开思考的性格:“单纯只是‘直觉’?” 乌洛琉斯的声音还是那样淡然温和:“我不可能认错,‘光’在你身上。” 艾丝特很想去叨两下乌洛琉斯的脑袋,明明这个回答就比“直觉”要正常很多,祂刚才怎么不说。 这段朝圣者的徒步终究会抵达目的地,这也是一座高大的山峰,即使站在山脚,山顶那高大的十字架也清晰可见。 它介于虚实之间,倒吊着一个模糊的人形。 云雀扬了扬脑袋,仰视着那被木桩贯穿、血流不息的虚影。 真实造物主…… —— “乌洛琉斯,我们是不是可以飞上去?” 乌洛琉斯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利奥马斯特。 云雀点点头:“哦我懂了,他得走上去,那先带他上去吧。” “是引领他。”乌洛琉斯这么纠正道。 艾丝特一愣,等等,这好像就是她之前祈祷时说过的话…… “黑之圣者”垂着头一言不发,打从心里认定自己在场最不起眼的“身份”,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回复,全由乌洛琉斯或者“卓娅”做主。 利奥马斯特一直无声地念着什么,但是艾丝特有观察过,他脸上始终带着憧憬且兴奋的神态,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与利奥马斯特不同,艾丝特更多是紧张,不论“卓娅”跟真实造物主的关系如何,她都忘不掉在廷根的经历。 似乎是注意到云雀缩脖子的动作,乌洛琉斯偏了偏头转向肩膀:“不用担心。” 但是祂说完这句话就又恢复安静,乌洛琉斯没有做过多解释,也没有详细讲述“真实造物主”的态度,反而让艾丝特更感到不安。 乌洛琉斯和利奥马斯特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天空中的雷声开始变得频繁,一道又一道钻透黑暗的天空。 云雀抬头注视天空许久,突然小小声地念叨起一个词:“神战?” 艾丝特原本没指望回复的,但是乌洛琉斯却很轻地点点头,似乎是认可了她的某种猜测:“嗯。” 云雀抖了抖羽毛,有些萎靡地伏低身子:“真让人不舒服……” 乌洛琉斯的眉头似乎微微皱起:“太冷?” 云雀摇头的时候,语气也很消沉:“不是,只是对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感到难过。” 直到快要接近那座十字架的时候,乌洛琉斯淡淡的声音才传来:“我也是。” 祂的声音里并不包含情绪,仿佛说出口的是他人的感觉,而与自己无关。 艾丝特却苦笑着扫掉一丝缠在爪子上的银发:“如果永远只当旁观者,很容易留下遗憾的。” 乌洛琉斯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一下,似乎因为诧异想要抬起眼睛,但最终还是没有睁开。 “你……不一样了。”乌洛琉斯这么说道。 “是吗?”云雀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可能是因为我不甘心永远当个旁观者吧?” 这只是艾丝特随口拿来敷衍乌洛琉斯的话。 乌洛琉斯忽然将脸转过来,修长睫毛下,半敛的银色眼眸温柔注视着小小的云雀。 “怎么了?”云雀一偏头,就望见乌洛琉斯眼中流淌的银色河流。 艾丝特在里面瞥见了一点轮转的光芒,只是被她捕捉到的瞬间,光芒就已经彻底消逝在命运的长河间。 乌洛琉斯又闭上了眼睛:“小心过去,艾丝特。” 云雀忽然瞪大了眼睛。 在所有认识“卓娅”的存在里面,乌洛琉斯是第一个坦然喊出她名字的,不是“卓娅”,而是“艾丝特”。 她很确信自己并没有告诉过乌洛琉斯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祂会突然这么提醒自己。 小心过去?祂究竟是指过去的“卓娅”,还是什么别的事情? 银发的“命运天使”只是垂下头,没有给出答案。 十字架的阴影压在身前,艾丝特抬头仰望,却完全无法看清那模糊的人影。 只是祂身上被贯穿的血液流淌越来越多,给人以红色溪流的错觉。 利奥马斯特匍匐在地上,泪流满面地亲吻着十字架的阴影,嘴里反复诵念着“造物主”的名与教典,一刻也没有将头抬起。 云雀飞离了乌洛琉斯的肩头,一道散发光芒的虚影脱离出来,瞬间恢复成白衬衫与深蓝马甲、黑色长裤的人形。 艾丝特吹了个口哨,那只由光点控制的云雀从空中缓缓飞落,站到她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艾丝特的脸颊。 乌洛琉斯也已经跪在不远处,虔诚地垂下头,神态柔和地开始祈祷。 艾丝特却站在原地,紧盯着前方。 十字架的阴影间,一汪血肉浑浊的液体正不自然地往这个方向流淌,蠕动的血管与颤动的脏器,就那样平摊在地面上,像是被人剥去皮肤后又粗糙地压扁,最后只剩下一摊烂泥。 近乎流质、夹杂器官的血肉很快便蔓延到艾丝特的脚边,逐渐往上隆起,凝聚出比她还要高的一团血肉。 艾丝特没有闪避,只是呆呆地望着一颗泵血心脏上方的裂口。 很快,裂口往两边撕扯开,露出里面布满血丝、包裹着黏膜的湿润眼球,随着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会有血珠从“眼睛”的边缘溢出,如同滚滚而落的眼泪。 嗡鸣声在艾丝特的脑海中响起,却并没有艾丝特预想中那么强烈,“灵性直觉”发出回馈,“卓娅”明确给了艾丝特否定的念头。 祂竟然拒绝面对“真实造物主”,明明跟着乌洛琉斯来的时候,“灵性直觉”都是顺其自然的平和,是希望艾丝特来到这里的。 现在这样出乎意料的发展,反而让艾丝特开始慌张了。 那团血肉逐渐延伸,翻滚间发出气泡涌动似的“咕噜”声,在她身前构成了一只没有皮肤包裹在外的手掌,不知道是哪处血管在延展间被扭曲过度,出现破裂,一线血流瞬间倾洒向地面上,洒到了艾丝特的鞋子上。 那只阴暗纯黑的眼睛四下转动,每次拧动都会带动根部的心脏,迸发更多血液从眼角滴落。眼珠从头到脚打量着艾丝特,包括她桂黄色的头发、肩头的云雀还有与乌洛琉斯相近的浅色双眼。 最后那只眼睛停下来,直直地落在艾丝特的脸上。 “灵性直觉”近乎不耐烦地催促着艾丝特,让她自己应对眼前的场景。 这简直说得上是在逃避,然后就把事情推给我,难道你没有自己的倾向吗?这明明是你自己过去的人际关系啊! 艾丝特在心底抱怨归抱怨,表面上却不敢露出任何动摇,生怕引起对方的怒火。 即使是邪神,再怎么样也是神灵,她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选择。 深呼吸一口气,艾丝特大起胆子伸出手,落在那血肉延伸出的肢体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注视者 在艾丝特伸出手,触碰到血肉肢体的瞬间,整片铺在地面上的鲜红器官都猛烈地颤动起来,那颗长着眼球的心脏更用力地跳动起来,里面那颗眼球近乎要脱离眼眶。 下一刻,所有的血肉猛烈蠕动飞散,将艾丝特环绕在内,朝着她的头顶笼罩下来。 如果不是“灵性直觉”不断重复传达“安全无害”的回馈,艾丝特绝对会第一时间寄生到云雀身上,头也不回地迅速飞起走。 但是现在她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力,只能紧紧缩起双肩,努力瞪大眼睛,生怕因为闭眼而错过任何变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突然间碾碎。 即使平时表面上比较随心,但艾丝特依然会对这种诡异的情况感到不适,相比让普通人发疯的恐惧感,她更多是感到生理上的恶心——任谁被一团血肉劈头盖脸糊下来,都很容易生出相同的感受。 “躯壳……残留……” 但很快,随着隐藏在血肉间的漆黑“水流”缓缓没过额头,覆盖住双眼,艾丝特心中的不安被更强烈的情绪所冲淡。 污秽而疯狂的气息压迫着她的感知,充满憎恨、恶毒的杂乱呓语贴近她的耳畔,像是握住所有恶念的线头,将人由里而外地剖解,把内心隐藏的诸多恶意拽出来。 一点点黑色的阴影,逐渐从艾丝特的眼底被抽离,融入那黏稠的黑水间。 艾丝特眼底的圆形星芒符号不再被遮掩,在血肉模糊的团团包裹下,散发出浅淡的微光。上一秒还让艾丝特发抖的阴暗情绪,此刻却被奇异的平和与淡漠所取代。 黑水传出来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清晰与稳定:“远离污染,回避聚合……警惕祂们……” 那片漆黑水流从她眼前缓缓抬升,然后轻柔地贴在艾丝特头顶,仿佛在安抚她刚才近乎发狂的精神。 艾丝特肩头的云雀身上也挂满黏稠的肉层,由于艾丝特全身都被血肉团笼罩,云雀几乎要被一块深红色的肝脏给挤下去。 小鸟甩了甩黏在脑袋上的肉块,发出了一声不快的尖叫,用力地啄在旁边的肝脏上。 这个动作似乎惊动了卷在艾丝特身上的血肉,紧紧贴在她身边浑浊的物体又一次蠕动起来,迅速凝聚压缩,很快便转化为薄薄的一层。 黑色的粘稠液体沿着艾丝特的影子落回地面,反卷回到十字架下的阴影间。 带兜帽的鲜红色斗篷不断扭动,汲取了所有沾在艾丝特身上的血液,收敛那些混乱交叠能看出内脏形状的线条。最终斗篷尾端顺着重力往下飘落,仅余黑色的线条在艾丝特背后,勾勒出巨大的向日葵花盘。 “创造一切的主……” 艾丝特脚下的影子里传出这样的声音,告知艾丝特释放这斗篷力量所需的咒文。 艾丝特的嘴唇忽然动了动:“可以更换吗?” 然后就像是为了给自己的话做补充,艾丝特赶紧又加上了一句:“我不希望总是——频繁念尊名我会感觉自己在打扰别人。” 让艾丝特意外的是,影子里竟然传出来极爽快的大笑声,这让她的脸逐渐红了起来,不过淡漠的神情却没有太多变化。 这要求很奇怪吗?为什么祂的反应这么激烈? “那你希望是什么?” 艾丝特稍一犹豫,一个词先一步从她的唇边滑落:“切尔诺伯格?” 数秒的沉默,正当艾丝特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随意的称呼感到冒犯时,那个沙哑的声音再次从影子里传出: “不,赫尔斯吧。” 艾丝特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 “好。” 阴影又一次浮动,在艾丝特的背后轻轻拍打一下,血色斗篷背部的向日葵花盘颤动起来,花盘的图案忽然膨胀起来,挤成一团的眼睛同时睁开,散发出充满威慑的污秽气息。 艾丝特的身子一僵,在那些眼睛同步合拢,向日葵的花盘恢复正常后,她才重新放松下来。 时机正好,艾丝特赶紧问出之前一路都满怀疑惑的事情:“阿蒙之前说祂知道我的锚在哪,请问您知道那是指什么吗?” “我不清楚,我的记忆并不完整,也很少像今天这样平静。” 艾丝特抓着斗篷领口,扣子是一段半透明的椭圆甲片,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直觉,这就是手指甲。斗篷摩挲起来触感光滑,布料却带有体温般暖度。 艾丝特仰头望向上方的十字架:“真的不需要我留在这里吗?” 十字架投下的阴影又猛烈地动荡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再度涌起,将艾丝特裹挟在内。 直到好几分钟后,那细碎嘈杂的混乱低语声才重新平静下来,沙哑的声音从艾丝特的影子里传来: “如果想走,就让乌洛琉斯带你离开。” 银发的“命运天使”恭敬地俯身,抬头的时候,祂脸上浮现一抹很温和的微笑。 艾丝特戳了戳肩膀上的云雀,解下它脖子上的黑夜圣徽塞到怀里。 在艾丝特的小声劝说后,云雀苦恼地鸣叫一声,不太情愿地展开翅膀,向着十字架虚影的方向飞去。 阴影帷幕猛然扬起,将那只飞近的云雀卷入其中。 艾丝特吸了吸鼻子,眉头微皱:“为什么有股烟草味……” 阴影里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传来。 反而是乌洛琉斯站起身,缓缓走到艾丝特身边,因为有主的命令,这次乌洛琉斯说话时顺畅很多:“你要离开吗?” “我可以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吗?” 乌洛琉斯的脸上流露出少许困惑,在安静思索片刻后,才点点头:“离开的时候,找我。” 艾丝特扫了一眼角落里虔诚祷告的利奥马斯特:“这里跟外界被完全隔绝了?如果我想带别人离开有没有办法?” 她还记得这里是“神弃之地”,而她认识一个住在这里的年轻人,“太阳”背后仍然有一座被遗忘在这里的城市,艰难地在永夜里挣扎求生。 过去好几秒,反射弧相当长的乌洛琉斯才给出回应:“隔绝了,所以不行。” 艾丝特立刻意识到了其中关键,指了指自己:“因为我们比较特殊,所以才能通过那种方式离开?” 乌洛琉斯点点头。 如果是这样,那最好不要跟“太阳”有所接触。不然在无法达成约定的情况下,很容易给“太阳”虚假的希望,还不如别见到。 艾丝特冲乌洛琉斯挥了挥手:“那我先下山去了。” “嗯。” 乌洛琉斯神态温柔,用跟艾丝特相近的姿势挥起手。 不知道为什么,艾丝特忽然冒出了“小学生独自离家上学”的违和感。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又回头望了眼天空中的十字架虚影,还有下方那仍然在挥手的银发身影。 好吧,更正一下,可能是“中二年纪离家出走”的怪异感……“卓娅”为什么又开始装死?起来让“灵性直觉”干活啊,山下危险那么多! 艾丝特在内心又开始胡思乱想,试图排解自己复杂的情绪,而她表现在脸上的,仅仅是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头。 她脸上淡漠温和的表情与乌洛琉斯如出一辙,眼底亮着光芒不散的印记。 在艾丝特渐行渐远后,利奥马斯特的身体才剧烈颤抖起来。 他抬起头仰望十字架的虚影,脸上挂着血泪,不断将涌到嘴边的血肉碎块吞咽下去。 乌洛琉斯神态淡漠地跪到旁边,继续对着十字架进行祈祷。 —— 常理来说,下山容易上山难,但是对于艾丝特来说,情况是反着来的。 上山的时候,艾丝特正寄生在云雀身上,乌洛琉斯的肩头站着非常稳当,几乎没有任何颠簸,让艾丝特怀疑他是不是早已经习惯带着云雀四处活动了。 此时艾丝特自己一边偷窃距离,一边徒步走下山,花了不少时间才到山脚,她已经开始感觉到疲惫了。 或许也包括跟“真实造物主”会面的原因,艾丝特的“灵性直觉”不断给出反馈,这种交互消耗的反而是艾丝特的灵性与精神。 为什么非要用脚走路,好想飞…… 艾丝特活动了两下手腕,将肩头的红色斗篷又紧了紧,它的长度几乎是刚刚好,虽然过膝却不会拖拽到地面,说得上是量身定制。 如果不是因为周围一片漆黑,鲜艳的红色斗篷会更加刺眼,让艾丝特很怀疑下一秒就会有大灰狼冒出来。 随着她离开那座山峰的范围,走入同样荒芜的平原,黑暗中能看到越来越多徘徊的怪物,但是它们很少会接近艾丝特的方向。 即使身边没有光亮,艾丝特也没有被这里的黑暗所隐秘,她摸出了怀中那枚银质黑夜圣徽,上面时不时就会掠过一层黑光,不断吸收“隐秘”的神力残留。 正是因为黑夜圣徽的波动,艾丝特才会对乌洛琉斯抛出“神战”的猜测。 然而乌洛琉斯实在不能给她提供多少信息,甚至还不如“太阳”在塔罗会上讲的事情多。 艾丝特将黑夜圣徽塞回怀中,庆幸自己提前跟“愚者”请假,缺席了这一周的塔罗会,这样就不用担心时间的流逝了。 或许该让“愚者”帮忙给“世界的学生”报个平安,啧…… 一想到克莱恩那番自曝,说他也是“愚者”眷者这种事,艾丝特就很想当面斥责他一通,写信的发泄度不够,也不方便让“愚者”知道。 艾丝特仍然能感觉到“神弃之地”某个地方传来隐隐的呼唤,在离开前,她想去那里看一眼。 总觉得这两章写得有点玛丽苏。虽然比我想象中的奇葩情景喜剧好了一丁点,但还是向不一定能接受的读者致歉。 情景喜剧的脑补就不放了!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感谢觉铭的打赏! 五千收了,明天三更,存稿日益见底。(乐) 最近有点心乱,下周开始慢慢回头去翻评论,感谢愿意看着艾丝特走到今天的诸位,这本书已经过半了。 下一部的基础设定已经从光滑的大脑皮层上渗出来了,我不打算缓慢消化解密学者了,下一本直接盗火人(划掉)。 是续接这本结尾之后的故事,连卷毛狒狒们究竟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我都考虑过了。开场在费内波特,希望在那之前能积攒到更多的设定和素材,把这本也完整写好,不然我弱智般的刻板印象和阅读量可撑不起太多东西…… 或许正因为是扑街,我才能高兴地写故事,也将这份快乐分享给诸位吧,对我来说这样刚刚好!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游荡者 “未来号”。 一离开神战遗迹的海域范围,克莱恩就发现被关在笼子里那只云雀有了动静。 相比在加尔加斯群岛,艾丝特给克莱恩展示过的那只云雀,现在顶着“壳”的云雀更加灵动,眼神也透露出一点人性化的意味,竟然在小心翼翼打量着克莱恩的神态。 见克莱恩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云雀发出微弱的两声啾鸣,有气无力地趴在笼子底部,一动不动委屈地望着笼外的人。 克莱恩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出船舱。 数分钟后,他端着一个托盘和一小杯淡啤酒走进来,托盘里放着一片面包还有碎鱼肉的边角料。 看到食物的瞬间,云雀的眼睛就亮起来了,虚弱地抬起头,努力挤到笼门边上,迫不及待地望着克莱恩。 这神情跟某人坐在餐厅看上菜的时候简直太像了。 克莱恩有种仰天掩面的冲动:“虽然知道你算是某种聚合成形的‘分身’,但为什么连性格都会一同模仿她,而不是‘卓娅’啊?” 这让克莱恩总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他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将这只云雀交给“神秘女王”,可是又担心某天艾丝特会来找到他,想要带走这只被迫寄养在这里云雀。 当然,绝对不能交给弗兰克·李,不然万一他真的做了什么实验,扭头“未来号”直接变成了鸟窝…… 那艾丝特的表情一定很有趣,至少能让她短暂忘记跟我算账的想法。 克莱恩刚打开笼门,那只云雀迫不及待地蹦出来,却因为沉睡太久没有活动,身体发虚,跌跌撞撞地栽倒在餐盘里。 克莱恩看它虚弱蹬腿的样子,不得不伸手扶了云雀一下,让它能站稳在盘子边缘,叨扯里面的鱼肉。 克莱恩将面包撕成小块的碎片,然后拍掉手上的残渣,等待云雀自己用餐。 这下要真变成养鸟了,也不知道你的原主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如果对面真的是“神弃之地”,那可是相当危险的地方。 不过利奥马斯特的行为也证明了,从外界一直有进入“神弃之地”的方法,他那时候的状态已经有所改变,“卓娅”是用艾丝特的身体活动,将他带了出来…… 克莱恩望着那只蹲在盘子边可怜兮兮抬头的云雀,他往只剩少许面包渣的盘子里倒出淡啤酒,好让这只小鸟能喝两口。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云雀的眼睛转动了一下。 克莱恩立刻警觉起来,再度确认这只云雀的智慧比普通的鸟类要高不少: “不要学她装傻,直接点头或者摇头。” 云雀怯怯地发出“啾”声,点点头。 克莱恩再度叹了口气:“所以你现在要不要离开?有别的指令给你吗?” 云雀拼命摇着脑袋,好像生怕被赶跑似的。 它的智慧跟非凡生物差不多,甚至能与人类进行沟通,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克莱恩思考片刻,难以决定是否要留下这只云雀。 所以他摸出了一枚硬币,想通过占卜来看看答案,在获得“没有敌意”和“带着它”的结果后,克莱恩也只好认命。 “那你必须老实待着,不要乱跑,知道吗?如果你飞走了我是不会花心思去找你的。” 云雀点点头,在桌面上蹦了一圈活动身体,然后才展开翅膀飞到克莱恩的肩上。 克莱恩端详着云雀露出白骨的翅尖:“你的外形还能改变吗?” 云雀站在克莱恩肩膀上,用力地甩动起身体扑动双翼,淡淡的光芒从它体内亮起。 很快,翅膀上缺失的羽毛和头顶颜色奇异的羽簇都有所改变,现在看上去除了眼睛颜色偏淡黄,它与普通的云雀几乎没有多少外观上的差距了。 克莱恩戳了戳云雀的脑门:“好吧,那你有名字吗?” 云雀双眼清澈地盯着克莱恩,第一次显出更动物化的茫然,没有给出回应。 “还是喊你诺恩斯算了。”克莱恩放下手,开始整理桌上的盘子,空笼子还得还给弗兰克。 因为艾丝特的挎包里有神奇物品,克莱恩知道那把“罗根之爪”带有不可控的毒性,所以他将整个挎包都献祭给自己,放上了灰雾的杂物堆中。 不过让艾丝特知道“世界”身份之后,克莱恩反而松了口气,这下就有合理的借口让“愚者”帮忙传达消息,不用再走信使了,虽然说到底还是我自己…… 云雀连续两声轻鸣,将克莱恩从思考中拉回来。 “我在想你的主人跑哪去了。” 云雀又叫了一声,然而它能听懂克莱恩的话,克莱恩却不能理解它的鸟语,沟通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克莱恩转了两圈手上用来占卜的硬币:“她在很远的地方,只能委屈你了。” 云雀蹲在克莱恩的肩膀上,茫然地望着他,似乎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 “神弃之地”。 白色的闪电频繁在天空中出现,有时候会发出遥远的轰响,有时候却在悄无声息间溃散,展现出极不稳定的状态。 除了那些在黑暗中徘徊的畸形怪物,艾丝特没有遇到任何活物,这里甚至没有植物,或许曾经有过,但也早就异变成了别的模样,比如艾丝特中途看到过的一团蠕动藤蔓。 怀中的黑夜圣徽一直在发挥力量,艾丝特已经怀疑这是不是黑夜亲手“开过光”的东西了,不然在这神力残留的地方,怎么会如此有效地给予她庇护。 圣徽的力量相当被动,考虑到之前“卓娅”一直携带着这枚徽章,艾丝特却被困在梦境里始终无法清醒,基本可以判断它有“安眠”的效果。 再加上联系黑夜时的“梦境”,除此之外,就是能与这里黑夜互相融合的“隐秘”。 艾丝特有种推测,黑夜圣徽本来就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卓娅”的,所以黑夜女神在梦境中也从未提起它。 别被祂们展现给你的表象迷惑。 阿蒙曾经分身告诉她的话又冒了出来,化作一根刺,不断扎进艾丝特对高位存在的信任心上。 艾丝特反复叩问内心,可是真实造物主……或者该称呼为“赫尔斯”,那祂与乌洛琉斯呢?祂们都算是正神教会、北大陆各个国家公认的邪神,但是祂们却依然对我表达了善意,或者至少是看在“卓娅”的份上,祂们愿意帮助我。 在艾丝特眉头皱紧的时候,“灵性直觉”又活跃起来,给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回馈,让艾丝特的神情恢复淡漠: “斗争?神明之间的斗争……” 斗争的本质是利益,祂们所求的也是利益。 艾丝特踏在布满焦黑裂口的大地上,这样想道。 视线能及的黑暗逐渐浓郁,透出轮廓,前方是她所见第一个城镇的废墟。 乌洛琉斯带利奥马斯特前去会见赫尔斯的时候,似乎刻意绕开了任何有遗迹的地方,直接往那座高山走去。 所以现在艾丝特不得不用双脚,随自己的心意来丈量这个地方。 由于这里紊乱的非凡力量残留,她已经不敢再随意偷窃距离,艾丝特目前能偷窃的范围太过有限,对这里的环境又十分陌生,她不能保证窃走距离的下一秒,自己会不会正踩在什么怪物的身上。 她戴上了鲜红斗篷的兜帽,踏进了城镇的废墟之间。 除了天空偶尔会传来暴烈的雷鸣,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没有什么声音,这让艾丝特下意识放轻脚步,当好行走在荒山野墓间的外乡人。 大部分房屋连原本的形状都看不出来,地面或外墙布满半米宽的异样黑条,仿佛是什么东西流淌黏液又被风干后,留下一层脆纸覆盖的轨迹。 断壁残垣如同复制又黏贴,填满所有破碎道路的两旁,只是里面偶尔露出来的东西不太一样——可能是张砸成两半的石桌,缺了条腿的石凳,或者光秃秃找不到身子的一截腿骨。 又或许那是巨人族的臂骨。艾丝特忍不住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里没有多少能标识方向的东西,只有生命被毁灭过后的空虚。 一群拖拽着柔软四肢的怪物在黑暗中蠕动,如同蜗牛那样拱起扁平佝偻的身体,摩擦着而前进,在身下拖拽出大片红褐色的痕迹。 艾丝特平静地从它们几米远的地方走过,互不打扰。 只是沿着破坏最少、未被掩埋的一条大道,她走到了这片废墟的最中心。 呼啸的风时有时无,胡乱吹过风化的石碑,吹掉一层薄薄的粉末然后又狂奔向下一个地方。这个过程曾经重复百次、千次,难以数计的日月让原本刻下的文字化作尘土,尘土飞往大地。 直到这一刻落入外来者的掌心,原有的轨迹被扰乱了。 艾丝特是下意识做出的抓取动作。 她轻轻摩擦手指,让那深灰色的细粉从缝隙里洒落,坠往下方,然后她摊开右手,还有少许粉尘沾在掌纹边缘。 带有圆形星芒的双眼扫过城镇中心的石碑,猜测着这里应该刻过什么,主的圣典与戒律?光明到来这座城镇的记史?单纯只是这座广场的名字? 她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了。 或许这座城镇最后仅存的居民们正匍匐在地面,将身体磨碎在曾经走过的道路上,留下一点带血腥味的痕迹,不论这举动是有意还是无意。 “命运吗……” 艾丝特拍掉了掌心里的灰尘。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逝去者 沉寂千年的黑暗里,响起了歌声。 歌声,如果它响起在贝克兰德的歌剧院或者特里尔的舞厅,响起在拜亚姆的码头或者圣密隆的酒馆,甚至是费内波特的沙滩边,都是合情合理的。 但唯独不该在没有光与热的这片大陆上。 多荒谬啊。 唱歌的人也在这么想。 婉转的音从唇边跌落,没有详细的词语和名称,仅仅是凭着记忆中模糊的感觉吐出,跟一条本能驱使下吐出气泡的鱼没多少差别。只有音调能给人以模糊的感觉,这大概是一首颂歌,歌唱神明的伟大、光明与正确性。 又一阵狂风卷过,吹起她红色斗篷的下摆。 艾丝特站在那块巨石的顶端,兜帽下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淡漠而温柔地半垂,柔和而坚定的歌声,乘上风传进坍塌的石制建筑间。 点点光芒从兜帽内侧亮起,悠然飘飞而落,围三米高的石碑不断盘旋起来。 由歌声为指引,它们不再混乱无序,顺时针转动的时候,仿佛形成一处光流搭建起的漩涡。 在城镇中爬动的怪物们被触动感知,受到那旋律的吸引,逐渐往这处广场聚拢。 光芒映照下,艾丝特能清晰将它们的外形收入眼底: 它们看上去像是被压扁、拧条又重新黏起的橡皮泥团,梭状的头部与脊椎才有坚硬的骨骼,软水母般伸出的肢体并没有固定数量,四条到九条的个体都存在。 这些用身体蠕动摩擦地面前进的怪物,动作一致,它们抬起头仰望着石头上方的红斗篷,露出梭子头部的裂口,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刺形尖牙。 它们来到广场上,在身后拖拽出长长的红褐色血印,就不再移动,而是变成了安静的“听众”。 艾丝特的歌声中开始回荡嗡鸣。 盘旋在巨石周围的光点随之散开,仿佛临头洒下的光雨,落向那些怪物身上。 歌声还在继续,但是兜帽下的双眼渐渐抬起,集中精神注视着接下来的变化。 随着光点穿梭,一丝又一丝断裂的虚幻银线从这些怪物身上冒出,被抽离。像破碎的蛛网,被撕扯断的线头,连带着它们的生命与灵,都被一同卷出。 那些怪物的头颅一个又一个垂下,但是它们没有任何动静,平和安静地沉浸在歌声中,毫不在乎同类甚至自身的死亡。 歌声渐渐仿佛,在停歇那一刻,所有的光点都有了同样的目的地,它们往石碑的顶端飞回,身后拖曳的细丝交叠成片,宛若一段银光粼粼的河流。 艾丝特放下了兜帽,光点落入她的发丝间,而被汇聚起来的银丝不断落入她抬起的双手,在她的掌心里转动收缩成银色的光团。 艾丝特合拢双掌,闭上了眼睛。 在脑海中勾勒光团,她迅速沉入那奇特的感知世界里,然后将灵性探进手中混乱的银光里。 —— 模糊斑驳的色块不断晃动。 四个人影走到了三米高的巨大石块前,高矮不一。 “哈,这东西肯定足够大!附近就这东西最显眼,就它了!” “你想好要给这个新城镇命名什么了吗,奥赛库斯?” “抱歉,萨斯利尔大人,我还没有想好……” “快点想,我们没时间在这耗上太久。等你考虑好了,就看我怎么把那名字烧上去,你还差得远呢!在旁边唱唱歌得了!” “梅迪奇你不要再吵了,让我好好想想!” “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你想管这个新建立的城镇叫什么都可以。” “喂喂,怎么了乌洛琉斯?你又看着什么呢?” “有光……” 银色的眼眸往巨石上方抬起,似乎穿过遥远时间那么一瞬,望到另一双带有印记的眼睛。 “主的光辉永远都照耀着我们,这不是当然的?你又在犯什么傻!” “萨斯利尔大人,我决定了! 既然这里是我过去第一次遇见主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主的光辉的地方,那就叫它——” —— 艾丝特睁开眼睛,手中的银色光芒已经彻底泯灭。 一滴又一滴温热从她鼻端落下,在触及血色斗篷的瞬间,就被全部吸收干净。 艾丝特脑海中的嗡鸣声迟迟没有平静下来,她搜索了很久,才借由这些怪物与这座城镇结合纠缠的命运,找到一丁点痕迹。 但是那个年代已经太久远,除了朦胧的声音,影像已经无法被她窥见。 说到底,还是她现在的力量太微弱,她不该是个“偷盗者”,所以她看不到完整的命运长河,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去窥视早就被风化的过去。 他们好像提到了几个名字,艾丝特用食指和中指点了点前额,嘴角勾起温柔的浅笑。 巨石下方的广场上,所有怪物都一动不动地趴在地面。 艾丝特双手合拢再摊开,“苍白骨钉”便落到了手中,她转过身来,用力蹬了一下巨石,身体上跳那刻,左手对着自己一下开合,偷走了自己与地面间的“引力”。 艾丝特的身体缓慢如浮尘般往下落,骨剑尖端却在巨石上游走,刻出纤细而飘逸的巨人语字迹。在她的脚底踩在实地上那刻,骨剑挑过最后一点弯钩,将巨石上所缺失的名称留下。 艾丝特将“引力”还给自己,嘴角的微笑渐渐淡去。 在不散的黑夜下,“朝阳城”捡回了它遗失在时光里的名字。 但也仅仅是一个名字。 “真糟糕啊,这里早就没有太阳了。” 收起“苍白骨钉”,艾丝特环顾了一圈广场上死去的怪物,想象着曾经有大群居民聚集在这座广场上,为了神子诞生而庆贺的场景。 他们在巨石上挂满代表“幸福”的花环,双柄壶中盛满节庆特供的劣质酒酿,肩并着肩地欢笑,听到他们的主宣布这一天为“光辉年代”——新纪元的元年。 这里曾经经历过那么一天的,至少艾丝特注视命运长河的时候,有这么不经意的一瞥。 艾丝特偷走自己与隔壁另一条街道间的距离,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里,她又重新拉起兜帽,让阴影盖住自己展露印记的眼睛。 因为刚才唤起命运共鸣的举动,她脑海中能感受到的呼唤愈发清晰,替艾丝特指明了前进的大致方向。 借由那些命运作为补充更方便,这样很长时间也不会有饥饿感,刻下那个名字才是顺手而为,就是这样。 艾丝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 头顶的闪电逐渐平息,“神弃之地”迎来更加幽静的“夜晚”时间,但对不畏惧怪物的游荡者来说,并没有太多不同。 艾丝特偶尔会哼点调子,但却没有再放声歌唱。 她已经验证过歌声在这里同样能引发异样,吸引并与那些怪物也产生共鸣,这给她自身安全又添了一些保障。 不过要是遇到阿蒙,这些事情大概完全不顶用,艾丝特心里有数,所以优先以保持低调为主,能避开麻烦就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先前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所以艾丝特之后也没有再接近那些零散的城镇废墟。 她在心里再三祈祷“好运保佑”,“神弃之地”范围相当广,艾丝特只希望不要跟阿蒙碰上。 祈祷的这些话都是说给“卓娅”听的,艾丝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效果。她没有根据意愿,直接给予别人好运或厄运的能力,本身的运气也总是起伏不定。 艾丝特也跟亚伦询问过这点,但是亚伦给她的回复只有:“我就是知道这样做会幸运或者倒霉,至于怎么积攒和使用,获得魔药知识时就懂了。” “如果我苏醒时吸收的非凡特性不是‘偷盗者’,而是‘命运’,大概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艾丝特压了压右眉心的位置,偷走自己的重量,试图往一片翻滚气泡的泥沼深处前进。 这片泥沼范围太广了,艾丝特试着往侧边绕行一段路,但是始终没有看到能通行的地方。如果她想继续往感知中的方向前进,就必须跨越这片黑色泥流涌动的沼泽。 “灵性直觉”很平静,艾丝特便坦然地取出“苍白骨钉”握在手里,踩在黑色沼泽上方,浅浅落下一点脚印就飞快往前走去。 一颗巨大的泡泡在艾丝特的左手边鼓起,几乎是眨眼间就膨胀到半人高,里面晃动着一根灰扑扑的树枝,枝头悬挂着拳头大小的“果实”。 “果实”外包裹着一层黏膜,透出内侧外观与大脑皮层相似的组织。 泥沼泡泡猛然破裂,美妙的呼唤声从枝头的“果实”里传出来,它不断散发出能勾引人分泌唾液的甜香,邀请误入沼泽的行人摘取自己。 这陷阱也太明显了吧…… 艾丝特皱了皱鼻子,有点无奈。 虽然她能感受到这怪物的特殊,也通过“解密学者”分析出它同时作用在精神与身体感官上的诱惑力,但是这种“果实”对她的吸引程度,比非凡特性可要差远了。 “灵性直觉”稍有触动,艾丝特下意识的反应比她的思维要快,骨剑反手刺出,直接挑穿了树枝末端的果实。 “苍白骨钉”刺破果实外层的瞬间,触感仿佛扎碎了一颗泡泡。 小臂粗壮的树根猛地从地面下方探出,要在艾丝特的周身合拢。 手掌开合,她已经出现在三米外的沼泽上方。 艾丝特仍然没有看到这片沼泽的尽头,一段又一段焦黄的根须从地面穿刺出来,大有要填满这片沼泽的架势。 艾丝特淡漠温和的眼睛弯了弯。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纠缠者 黑流涌动,气泡鼓起又破裂开,越来越多的树枝与根须从沼泽下方探出,一颗又一颗大脑状的“果实”在枝头摇晃,不断散发出甜美的香气与焦急的呼唤声。 由于“果林”的范围太广,实在难以迅速摸清这只怪物的本体究竟在何处。 即使“苍白骨钉”刺穿树根,破坏它异常活跃的生命力,枯萎的尖刺长须也会迅速被取代,下方不断探出新的枝条,狠狠刺向握紧骨剑的人影。 艾丝特一次又一次偷取距离,躲避开树枝的穿刺。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在灵性感到疲乏前,她要么选择退回先前的岸边,要么拼一下运气往对面的方向偷取距离,直接脱离这怪物的领地。 但前方的黑暗中隐藏着什么也是未知数。 速战速决?能做到吗? 艾丝特一边这么思考,一边挥动手中的骨剑,一次性串起三根鞭子般抽向自己的树枝,然后她左手抓握迅速偷走距离,出现在下一个短暂的落脚点。 我需要一点额外的时间。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一刻,光点已经从兜帽下方不断飞出,悬浮在艾丝特周身,散发出微光。 艾丝特生出如臂使指的灵活感,在眼底的印记难以隐藏之后,这些光点似乎已经不再区分她与“卓娅”间的差异,而是完全能被她掌控…… 艾丝特的左手扬起一根食指,在空气里勾勒出没有痕迹的圆圈。 光点聚拢,如同受到驱使而尽快列队,在艾丝特脚下勾勒出极巨大的圆环,往沼泽下方沉入。 先前扬起的树枝缓缓往下收缩,而艾丝特用力蹬在一段树根顶上,跳跃到半空中,从上往下仔细观察着沼泽间的变化。 在圆环落下后,范围外树根的动作逐渐凝滞,好运划定的区域没有出错,这只怪物最为要命的核心应该就在这附近,离艾丝特并不远! 树根的枯萎与下沉,延伸与收缩树枝的方向,沼泽气泡的涌出点, 艾丝特的眼里的光芒越来越亮。 将“解密学者”的能力发挥到最大,让所有最细微的异常,全部指向同一处汇聚的地方! 将线索握起,由点织线,这应该是她相当熟悉的能力,溶于本能的举动。 浅淡温和的眼睛穿透泥沼下,捕捉到一颗绿意浓郁、近乎半米长宽的脑形“心脏”。 高高跳起的身形又开始下落,往树根交织而成的捕猎网落去。 被勉强压榨的不完整“重启”骤然破碎。 艾丝特本来也没指望它能撑多久,她直直地盯着刚才感应到的方位。 即使它开始逐渐扭动转移,出于本能想要将核心藏往更深的地方,也至少需要数秒的时间。 更别提在转移时,核心附近的树根必须得散开,露出足够它通过的缝隙。 足够了。 那颗青翠灿绿的心脏始终落在艾丝特的眼里,她屏住呼吸,偷取距离。 穿着红兜帽的身影消失在沼泽上方。 腐臭的泥沼间,树根错落的狭窄缝隙里,“苍白骨钉”从歪斜的角度递出,狠狠地穿过青绿色的大脑。 死亡的气息探出尖牙,撕扯碎怪物的生命力。 艾丝特的左手上翻,又一次偷走自己与上方的距离,她的身影瞬间又在沼泽外浮现,维持向下坠落的物理惯性。 骨剑刺在一截胡乱挥舞的树枝上,让它彻底老实下来。艾丝特站在枯萎的碎枝上,只有在某些树藤靠近的时候,她才会信手挑出剑花,让它们也安静地漂浮在沼泽上。 先前缠斗时,这树藤枝条纠缠成的怪物不断被骨剑吸取生命力,这样的举动很明显激怒了它,导致它更为凶猛地想捉到这难得的新鲜猎物,迫不及待结出更多混淆视线、吸引猎物的“果实”,希望借此影响到艾丝特的判断。 结果就是这怪物的整体上浮过多,不能立刻将核心重新埋回泥沼里,即使在艾丝特使用“重启”时它察觉到危机,也晚了那么一步。 枝头的果实一个又一个破裂,灰白的浆液洒在黑色的沼泽上,继续散发出那古怪诱人的香气。 最后一根树藤也无力地垂下,艾丝特正想往沼泽另一侧离开时,“灵性直觉”忽然有了一点触动。 “有什么东西?灵性材料?”艾丝特很快反应过来,她甩了甩“苍白骨钉”,跳向引动她感知的方位,“也对,与那座海域不同,这里的怪物都是实体。” 艾丝特用骨剑戳来戳去,然后用力往下踹了一脚,露出一片能摸到树藤下方的洞口。 在观察片刻后,她还是放弃了伸手去掏的想法,只是俯身进行观察的时候,艾丝特都能闻到树根边让人反胃的恶臭。 小试一下?抱着这样的想法,艾丝特伸出左手一抓。 一团半敛半放的青绿花苞落入她的掌心,捏上去柔软得仿佛一团羊毛,散发出让人心旷神怡的甜香。 有什么用?不知道。 艾丝特能肯定这是比较特殊的灵性材料,至少有序列六以上,更具体的内容或许只有通过占卜才能了解到,只是观察并不能让她获得进一步信息。 不过在怎么保存它这一步上,艾丝特犯了难,最终只是将它塞到了兜帽边,兜在里面。 这样紧挨着头发间的光点,也能有效压制它的异变,艾丝特手头也没有别的容器,眼下只能这么办。 除了兜帽有一点沉,倒是没有太影响的地方,这花苞的体积那么小,还不至于从后背漏下去。 艾丝特每前进一小段路,就会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偷走少许距离,她终于抵达岸边的时候也松了口气,这段路程比她预想中要耗费了更多的时间。 她在经过一片石柱群时停下脚步,靠坐在其中一根石柱下方,想要进行片刻休息。 这场漫步,生理上和灵性的疲惫只是一方面,更加让艾丝特感到疲惫的,是跟黑暗一样没有尽头的孤独感。先前跟乌洛琉斯与利奥马斯特一同前行的时候,她还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一个人走出很远后,艾丝特很难不回想当时跟乌洛琉斯的奇妙对话。 她叹了一口气,将兜帽拉得更低了。 艾丝特甚至感觉不到这里是否存在极端的冷热交替,或许环境有些偏冷,但是带暖意的斗篷替她隔绝了外界的温度。 头顶又开始出现频繁的白色闪电,即使是雷鸣声与风声都会让人感到亲切,而不是漫长到只有自己心跳的安静——那很容易让艾丝特产生,除了自己一切都不存在的错乱感。 黑暗中的怪物倒是会发出声音,不过也绝对谈不上多愉快,它们的呼吸或脚步,都只会强迫艾丝特绷紧神经,越发小心地绕开所有活动的黑影。 战斗只是增加更多无意义的麻烦,她只想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在呼唤她,而不是在这里进行非凡材料的狩猎。 或许“太阳”会知道自己获得的材料是什么,等到下次塔罗会见面艾丝特觉得可以问问他,或者干脆把这东西卖给别人也不错。 好想睡一会儿。 艾丝特摸着手背上的羽毛状花纹,想起自己的手套还在挎包里。 “罗根之爪”也在里面,糟了,克莱恩会不会受到影响?虽然我有用光点施加过封印,但是如果过去时间太久也会失效的。现在手头没有能做仪式的东西,不知道这里举行仪式能不能召唤出信使。 干脆向“愚者”先生祈祷吧,让祂帮忙将这个消息转达给克莱恩。 有了这样的想法,艾丝特垂下头,双手合拢在身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 她的声音忽然停下了。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扇动着翅膀,正在不断接近。 鸟类? 艾丝特一抬右手,“苍白骨钉”已经紧紧握在掌心中。 自从踏进这片黑暗的大陆,唯一见过带翅膀的东西,除了她自己的云雀,就是白眼圈乌鸦,艾丝特当然会生出警惕。 不过在数米外,那扇动翅膀的声音就停下了,艾丝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便进入特殊的感知状态,密切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在她右手不远处的石柱顶端,蹲坐着一片黑色的鸦类剪影,由蠕虫般的虚影抱团结合而成,它正悠然地将视线投往下方。 艾丝特几乎能隔着黑暗,看到那双黑眼睛里狡黠的笑意。 这让她感到怀念,又让她生出杀心。 似乎察觉到她心里的敌意,那只落在石柱顶端,保持距离的乌鸦打了个招呼: “不要这么担忧,我不是本体,而且我们对你并没有那么大的恶意。” 艾丝特重新睁开眼睛,完全没在意那只乌鸦的话。 休息被打扰了,它真是会挑时间。是因为之前两次动用过“卓娅”的力量,所以被盯上了?阿蒙本体那里似乎掌控了“卓娅”的把柄…… 将两点之间的地点联系起来,借此摸清我的行动路线,这么推测下去的话,祂知道我的目的地在哪? 艾丝特从地上站起身,右手紧握着“苍白骨钉”再没有收回,她用左手接连向着某个方向抓握,红色的斗篷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再在这里待着也没有意义,在阿蒙本体出现以前,最好尽快离开,在祂抵达前赶去那传来呼唤的地方。 石柱顶端传来一声带笑意的叹息:“唉,明明我说的是实话,怎么又不肯听呢?”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 封闭之圆 “我知道你要去哪。” 乌鸦与夜色彼此难分,白色的闪电亮起,便将它紧随不舍的影子照亮在艾丝特脚边。 艾丝特没有说话,抬头仰望那舒展的羽翼。 结果下一瞬间乌鸦的身姿已经优雅地滑翔往另一个方向,然后瞬间偷走距离,闪现到更隐蔽的黑影间。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艾丝特笑容地温和轻声说道,也不在乎乌鸦能不能听清,“我又不是想寄生你。” “我知道,你只想杀了我。” 声音在身后响起的瞬间,艾丝特的左手已经往后方一次抓握,“解密学者”的能力足以让她通过声音,瞬间分辨出对方所在的方位。 苍白骨钉猛地递出,却只是落在了空气中,艾丝特活动了一下左手的手指,继续往原定的方向偷窃距离。 白眼圈乌鸦的身影在另一道落雷间被照亮,与艾丝特近乎是不分先后地往这个方向闪现,同步偷走着距离,始终没有远离。 艾丝特不想搭理它,乌鸦倒是更加多话了:“但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这应该跟你无关才对。” 艾丝特第一次在乌鸦的注视下露出表情,她淡漠温和的神态出现了一丝裂缝,她短暂停下偷窃距离的动作:“你的本体呢?” “神弃之地”对阿蒙来说毫无阻碍,一个“偷盗者”的天使之王,基本可以在这片荒芜的大陆上随心所欲,如果祂想来的话,早在乌鸦看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就该找上来了。 但是现在祂一直没有出现。 这种与预想有偏差的情况,让艾丝特更加难以摸清阿蒙的打算,如果是“卓娅”或许能推理到什么,但是艾丝特并不了解两者间详细的过节。 乌鸦不满地咂了咂舌:“你看看,紧张的明明是你,不是我。本体只是派我来跟你聊聊,这还不足以表达祂的善意吗?” 艾丝特快步往前走去,缓解着因频繁偷窃距离而疲倦的灵性,连眼神都懒得给乌鸦一个:“这种举动本身就可以视为‘欺诈’的一部分。” “哈哈,你不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吗?”乌鸦沙哑的笑声在艾丝特头顶来回打转,“不要岔开话题,这里的事情跟‘艾丝特’无关,不过你可以猜猜跟谁有关?” “卓娅。”艾丝特勾起嘴角,虽然笑容温和,但是眼里却只有淡漠。 乌鸦似乎飞累了,缓缓落往下方:“所以你并不需要管祂的事情,对吧?这也是为了你自己——” 它的身形忽然消失,出现在另一侧三米开外,乌鸦原先下落的地方有一道骨剑刺出。 在失去这次的目标后艾丝特并没追击,她在下坠时一拧身,稳定地落在地面上,对这次失手满不在乎,继续往前走去。 “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卓娅跟本体严格来说,可算得上是朋友,不然你为什么能跟分身友好相处?” 这只白眼圈乌鸦言语间更谨慎,没有直接点明“小七”这样的称呼。 “这种谎言真够拙劣,你的‘诈骗师’特性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只有‘寄生者’特性。”那乌鸦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点委屈。 艾丝特抬起左手,冲空中的乌鸦比划了一个中指,然后她又一次开始偷窃距离,不想听头顶那只黑鸟的闲话。 “我从见到你开始就有一个问题。”乌鸦紧跟在空中,完全没理会刚才艾丝特用手势表达出的不满。 “我让你闭嘴你能不问吗?” 艾丝特反问出的话语很飘忽,因为她每过几秒就会出现在数米远外。 乌鸦的语气竟然显得有点得意:“不能。你听上去比以前暴躁不少,有点像我的一位老朋友。” “谁?” “是谁呢?我都忘了祂的名字了。” 乌鸦扇动翅膀,又一次往下俯冲,与披着红色斗篷的身影擦肩而过,但是这次它并没有迎来骨剑的攻击,多少让乌鸦感到那么点无趣。 艾丝特再次偷窃一段距离后,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挡在身前的是一片黑色的淡雾,更深处的地方隐隐有光芒透出来,但在外侧实在难以看清楚。 黑雾里残存的非凡力量十分紊乱,如果再偷窃距离,反而可能被卷到其中,落往不知道哪个方向,甚至可能产生某种具有破坏力的连锁反应。 在这样的预感下,艾丝特只是活动了一下左手,没有贸然拼运气就往里深入。 “出于好意,我推荐你步行,因为前方区域的物理法则被欺诈过。”乌鸦从半空中落下来,站在艾丝特右手边不远处,满眼好奇地盯着她。 艾丝特知道这句是实话,她侧头瞄了眼那只白眼圈乌鸦,不得不采纳这个建议,又一次改成步行。 在艾丝特踏进黑雾范围的那一刻,她感觉右眉心猛地传来一下抽痛,但也只是短短瞬间,异动就在脑海里的嗡鸣声中恢复了平静。 那只乌鸦也凑过来了,它似乎不再惧怕被艾丝特出手攻击,大胆地跟在她的脚边。 但这乌鸦也很谨慎,红色斗篷随着艾丝特迈步而卷起的时候,乌鸦会小心翼翼避开边角,这似乎也是它没有尝试落在艾丝特身上的直接原因。 艾丝特注意到了这点,好笑地指了指自己的肩头:“这就飞累了?我可以把肩膀借你啊。” 乌鸦扑动两下翅膀,跟在艾丝特身后的地面上:“神话生物的本质不会让我感到疲惫,但是看到你的表现,我会觉得你已经没救了。” “没救了?哈!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算了,跟你争论这种事也没有意义。”艾丝特及时止住话头,加快前进的速度,再说下去只会影响她自己的心情。 “我并不是指这件事,”乌鸦高兴地往前蹦了几步,让自己进入艾丝特的视线范围,“你现在已经是‘寄生者’了。” 艾丝特微微睁大了眼睛,视线总算肯落在乌鸦身上:“你想说的事情跟我的晋升方式有关。” “你的非凡特性都来自我们,你心里也该明白这点?”乌鸦歪了歪头,看上去像是在琢磨什么坏事。 艾丝特用沉默应对了这个问题。 她忽然抬起头,黑雾几乎已经到了尽头,前方透出与她发色相同的光芒,这让艾丝特忽然小跑起来。 乌鸦不得不拍动翅膀重新飞起,好能跟上艾丝特的脚步,它说话的兴致完全没受到干扰:“你就没有想过,你也是取代了另外两位阿蒙的命运而存在的?那你——” 艾丝特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要再抬腿往前迈去,她就会脱离黑雾的笼罩,就能看清那片不远处的温和光幕了。 她也没有去看那只乌鸦,但却回应了它刚才的话:“我不是阿蒙。我不明白你说这些是打算影响什么,我的自我认知?这就是本体派给你的任务?” “本体只是派我来看笑话的。”乌鸦飞落在艾丝特身前,冲身后黑雾之外的范围抖了抖翅膀。 “外面到底有什么?” “卓娅的遗物,卓娅的宝藏,卓娅被哄骗着放在天平上却一文不值的赌注……不管那是什么,反正不是‘艾丝特’的东西。”乌鸦抬起头,黑眼睛里笑意盈盈。 理智告诉艾丝特她应该回头,因为她从乌鸦的眼中看到了兴奋与期待,它说这话时强调的重音,也让艾丝特下意识挑起眉头。 既然是阿蒙期待的事情,自然会让艾丝特产生不妙的感受,“灵性直觉”却犹豫不决,无法给出清晰的导向,只是对艾丝特心中的质疑充满抗拒。 只差一步。 艾丝特深吸一口气,她已经走过这么远,就是为了找到这种呼唤的来源,绝对没有就此放弃回头的道理。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乌鸦晃了晃脑袋,尾巴往上翘起,“你即使走过去,也没有可能接触到那座被流放在时间外的城市,钥匙早被你扔了。” 艾丝特的呼吸一滞,飞快从回忆中搜出某样跟“钥匙”相关的东西:“你指的是,荒岛上那根指针……” “没错,那可并不是象征。但是你自己没有拿好钥匙,可不能怪我们。” 艾丝特右手中的“苍白骨钉”渐渐转向,似乎下一秒就要向前刺出。 乌鸦从她身前退开,墨色羽翼向上摊开,冲前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只是一个提醒,我绝对不会拦着你。” 艾丝特没有说话,踏出了黑雾遮蔽的区域。 淡黄色的光笼罩在眼前,让艾丝特有种即将登上灰雾的错觉,但下一刻,她的视线就从突然见到光的模糊感中恢复。 艾丝特正踩在一段斜坡上,这是通往下方低谷的大道,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座被光包围的城市。 光幕形成了一圈半圆形的隔绝层,仿佛扣在餐食上方用于保持饭菜温热的罩子,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刻,给用餐的人一份“惊喜”。 艾丝特能听到的呼唤声瞬间清晰起来: 充满绝望的求救声,含糊不清而嘈杂的呓语,痛苦的呼唤与尖叫…… 她很难形容自己听到的究竟是什么,正当艾丝特以为这样的声音会不断持续下去的时候,她所“听到”的一切沉入寂静,仿佛突然间被掐断了信号。 艾丝特茫然地触碰着自己的前额。 乌鸦阿蒙落在她脚边:“开始了。” “什么?”艾丝特下意识问道。 “新的一天。”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往复之日 “新的一天?” 艾丝特难以置信地发出了疑问,“苍白骨钉”无力地垂向地面。先前她所听到的那些声音,分明已经昭示出这座城市的结局,那恐怕是噩梦般的末日走向。 哪来的新的一天? 艾丝特下意识又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要贴在那层光幕上,她试图将下方小城里的情况看得更清晰些。 这座城市的布局规划说得上毫无秩序,只有几条交错的主干道最清晰。 样式各异的民居杂乱地散布在街道两侧,建筑材料从树木到石头并无统一,大多都是不高的平房。上条街还夹杂着用板条搭建的摊贩,下条街可能就树立着几棵扭曲粗壮的巨树,像是被硬塞到灰白石头房屋中间的异类。 艾丝特无法分辨那些建筑都有什么具体效用,但是她能看到街道上各处都悬挂着的荆棘环、橄榄枝与花环,几乎大部分房屋的门外,都悬挂着用黄色羽毛、黑色羽毛与白色丝线扎起的圆形捕梦网。 很明显,这座城市存在某种风俗,或者这里的居民们是为庆祝什么节日做了准备。 城市的正中央立着一座带钟塔的黑色教堂,教堂前方是铺着灰色石砖的广场。 最为吸引艾丝特注意力的是钟塔顶端,那里有一团用银色长线织就的巨大鸟巢,虽然相隔着光幕,但是艾丝特能感知到那鸟巢深处有光芒在不断聚集。 “那个巢穴里有什么?” 乌鸦很好心地给出了回答:“巢穴里当然会有蛋,数量还不少。” 艾丝特沉默了,想到蛇与鸟都是卵生这点,她意识到那巢穴里未孵化的蛋或许并没有什么固定形态。 “乌鸦的蛋?” “哈哈哈,怎么可能。”乌鸦笑得相当愉快。 “铛——铛——” 悠扬的钟声从巢穴下方响起,不断回荡在整座小城间。 艾丝特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刺眼起来,正如乌鸦先前所说的那样,“新的一天”,天亮了。 晨钟响起,耀眼的阳光便穿透时间的往复,从封闭外界的光幕中倾泻下来,捧起这座“神弃之地”唯一存在白日、没有沉入黑夜的小城。 从许久的黑暗里走出,看到这样阳光满溢的城镇,很容易让人生出“世外桃源”的错觉。 “他们……”艾丝特伸手贴在光幕上,她俯身贴近这层无法穿透的隔阂,贪婪地注视着下方城镇中的景象,勉强能看到那些晃动的人影来来往往。 乌鸦只是轻笑两声,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让艾丝特用她自己的双眼见证着这座城镇的运转。 艾丝特又听到了那些细微的声音,并不是呼唤,而是各种各样的心声,杂乱地混在一起,仿佛毫无韵律的交响乐: 从抱怨没有睡醒想要重新钻回被子底下,到犹豫上午要吃什么、晚上又要吃什么,还有希望时间走慢点、马上就要迟到等等,都是些极度日常化又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正在聆听这座城市里居民们的想法。 日出而作,人们被钟声唤醒,踏出家门走上街头,跟熟识的人微笑地打着招呼,在摊贩前挑挑拣拣…… 琐碎生活的一角,却又让艾丝特生出恍惚感,跨越了不知道多少年,这些人的生活好像又与她在廷根见到的普通人们相差不远,即使衣着、语言与日常习惯截然不同,但却又如此一致地过着平淡的生活。 在那些杂乱的心声间,艾丝特注意到一个频繁被重复的词语,“好梦祭礼”。 这就能解释各处街道与房屋外那些奇特的装饰了。 艾丝特注意到,一旦有人往光环外的范围离开,在人或物脱离光幕的瞬间,他们便会化为星星点点的细碎光影,然后直接溶解在光幕上。 可是其余人却毫无知觉,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似的。 架着载货马车的青年跟旁边的姑娘贴在一块,说说笑笑地驱使那头棕毛巨马继续往前走,因为他们离这处上坡越来越近,艾丝特能看到他们脸上洋溢希望的表情。 那近乎两人高的巨马撞在光幕上,破灭成纷飞的光点,但是马车却还在继续前行。 直到那两张笑容满面、谈论着回家乡见父母的男女,也在离艾丝特一臂之遥的地方崩散,他们的身形直接化成点点光芒,融入这片隔绝内外的光幕。 “这到底是什么?”艾丝特转过头,死死盯着那只乌鸦。 乌鸦无辜地歪了歪脑袋:“你可以猜猜看。” 艾丝特有一个模糊的猜测,但是又觉得很古怪。既然有这么一座与“云雀”和“卓娅”相关的城镇,为什么白银城会一点相关记载都没有? 三道环,银色的捕梦网,淡黄色羽毛,但是为什么会有黑色羽毛? 城镇中的时间还在继续流逝,被捆绑在时间之外的阳光逐渐变色,转变为更暖和的昏黄。 在暮色由浓郁转向黯淡的时候,还待在城镇里的居民们逐渐聚集在广场上,不论老少男女或种族,他们都捧着由橄榄枝为主体编成的花环,安静等候着什么。 艾丝特十分怀疑那两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是血族,因为身旁的人打招呼时,甚至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他们的斗篷,像是生怕他们露出容貌照到阳光似的。 一只黑色的鸟类从钟塔顶端的鸟巢飞出,落在广场中心的巨石顶上。 艾丝特几乎能隔着遥远的距离,听到它带嘲讽的笑声。 黑夜转浓的数分钟内,艾丝特听到了格外清晰的呼唤声,他们在向“命运的光”所祈祷。 不,不太对劲…… “你们更改了祈祷的指向。”艾丝特贴在光幕外的手渐渐握紧。 乌鸦高兴地翘起尾羽,欢快地环绕着艾丝特蹦来蹦去,观察着她难以再维持淡漠的表情:“既然是能偷来的东西,当然不用辛苦地从头开始!这不是个很有趣的结果吗?” 艾丝特仔细分辨着那些混杂到一处的声音,每个居民的祈祷都不尽相同: 有的人希望能获得一份好运,焦急等待着出城狩猎的家人明天安全返回,只期盼不要出现意外; 轻声咳嗽的老人满心思念,希望能梦到去世的爱人,在睡梦中回到年轻时代,再度漫步在街头; 有一对姐妹从出生就没离开过这里,便祈祷在梦里能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想要知道大海究竟是什么样; 有意气风发的少年满心热血,希望自己能遇到被认可的机会,成为祖父那样的非凡者,追随“战争天使”的火光; 甚至有人只是简单地跟随其他人来参与习俗,并不虔诚地希望太阳能快点下山,仪式尽快结束,想去酒馆喝上一杯…… 所有人将手上的编环抛在巨石前方,然后在广场上唱起一段颂歌。 只是《雪绒花》的旋律,让艾丝特难以控制面部表情地提了提嘴角,她现在可以确信,“卓娅”跟她原来的世界有所关联了。 艾丝特感觉脑海中的思绪都在变模糊,那些祈祷声与歌声仿佛正环绕在她身边,让她有置身其中,抬手便能触碰这些人肩膀的错觉。 艾丝特看向那只安静下来的乌鸦:“这里是,‘卓娅’的锚?” “这里本来是信奉‘命运天使’的城镇。”乌鸦回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废话。 “乌洛琉斯怎么会同意你们做这种事情?你们,阿蒙和卓娅,竟然偷了一整座信仰‘命运天使’的城镇!?” 乌鸦眯了眯眼睛:“因为两者同为‘命运’的指向,相近的概念结合更加方便。你又怎么知道祂没有默许我们这样的行动?” 艾丝特闭上嘴,望着那些因遥远而微小的身影从广场上散开,仿佛一颗颗从盆中倾倒出来的弹珠,“骨碌碌”地转往四面八方。 夜色越来越浓,直到房屋窗口传出来的光渐渐熄灭。 “这个夜晚来临后,是不是……” “是啊,太阳再也没有升起来,之后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 艾丝特的嘴唇微微颤抖,却没能吐出那个答案。 之后就会是“新的一天”。 夜晚的寂静是从一声惨叫被打破的,所有的异变都从这一刻悄然开始。 艾丝特同时听到了两方的心声,一方时而混乱时而清醒,鳞片包裹的身躯撞破了石墙,追杀起身上染血的人,另一方慌张无措不断呼救,焦急地在街道上狂奔。 听到响动的几户邻居迅速赶到,仓促间他们只能挥舞起手头的晾衣棍或者扫把,将那变异的怪物团团围住。 一位面容苍老的男士赶出大树般的房屋,冲着地面洒下种子,迅速生长的植物将那只怪物卷成了一团。 艾丝特的眉头越皱越紧:“阿蒙,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黑色的眼睛半睁着,倒映着封印外围所散发出的微光。 下一刻,城镇四处都传来了尖叫。 容貌各异怪物在黑暗中接连发狂,离他们最近的、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跟他们居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们。 很快聚集起来并与他们对抗的,很明显是非凡者,他们以城镇中心的教堂作为据点,不断组织着人们进行对抗。 这些非凡者们人数并不多,但足以成为居民们绝望中的主心骨,艾丝特听到的祷告越来越多。 他们向“命运的光”祈求,向“命运天使”与“时天使”祈求,最终不断向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发出呼唤。 艾丝特听到的心声从痛苦悲伤开始沸腾,转向愤怒与惊惧,最终又不堪重负地倒向绝望,因为“敌人”的数量正越来越多,在没有火光亮起的地方,人们的声音开始不断消失。 呼唤皆没有回应。 光幕变得更明亮了,仿佛有无形的东西撞在它上面,融入其中,壮大着它的本质。 所有不幸失去生命的人也开始产生异变,尸体倒在地上,新的怪物又从地上爬起,然后扑向残余的人群。 艾丝特知道那天发生过什么了。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在那聚集了最多幸存居民的黑色教堂上。 它承受住了第一击,却在第二道闪电下轰然坍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时间之外 这是一座被困在时间外的城镇,永远重复着神明从这片大陆上消失的诅咒之日。 “神弃之地”的黑夜只在它身上降临了一晚上,第二天的阳光又会照常落下,而住在这里的居民茫然不知,一遍又一遍经历着噩梦。 虚假的阳光在混乱中重新升起,将指针回拨了数圈,被重复的生活倒退一整天,然后又上紧发条,继续让已发生的事情再度发生,却又充满细枝末节上的变动,使这一天的生活落入另一种“可能性”。 这样的圆环徒劳地转动,城镇里所有命运被扭曲的力量,却不断填充到光幕间,在那银色鸟巢里孕育出奇异的蛋。 艾丝特从光幕前后退两步,感觉浑身发冷,然而红斗篷的温度是不会让她感受到外界寒意的: “这一天重复了……有多少年?” “不知道,几千年吧,与我父亲被祂们背叛的时间相同。”乌鸦的声音很冷淡。 艾丝特转向它:“钥匙在你那里。” 白眼圈乌鸦转了转眼睛,里面又浮现出一点笑意:“你看上去并不惊讶,早已经注意到我来了?” “是啊,大概是在居民们为‘好梦祭礼’唱歌的时候。你那个叽叽喳喳的分身忽然就不蹦了,之后我问到‘卓娅的锚’,你竟然给出相当明确的回应,知道具体发生过的事件。” 艾丝特艰难地勾起嘴角,但这个情况下,她面对着光幕另一侧“新的一天”,实在是连嘲讽的笑容都露不出来:“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是那个吝啬于跟分身共享记忆的本体了。” 黑发打卷的青年站在她左手边,发丝下有一颗耳坠正在不断闪烁,祂注视着艾丝特的眼神十分奇怪。 艾丝特不得不抬起头,才能与那双黑眼睛对视:“你在看什么?” 阿蒙笑容和煦:“在看‘卓娅’的杰作。” 艾丝特的神态再度恢复淡漠,她伸手指向光幕,另一侧又亮起新一天清晨的温暖阳光:“你留着这——这样的‘锚’,又有什么用?” “你说呢?好歹你也是半个‘解密学者’,”阿蒙正了正右眼处的单片眼镜,“总不至于要我来替你解答,那多没意思。” “威慑,挟持,与卓娅保持联系,有很多种可能。” 阿蒙背对着光幕,倚靠在上面,看上去对那座城镇的情况满不在乎:“如果我没有偷走卓娅的锚,这世界上就不会有‘艾丝特’。” 有意思的是,阿蒙本身似乎总是抗拒称呼她为“艾丝特”,就像是在竭力否认她的存在,而阿蒙的分身则对这点完全不在乎。 艾丝特沉默很久,相比动脑需要花费的时间,她的更多精力都被耗费在调整情绪上,需要努努力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语气平静地开口:“是,如果是那种情况,‘卓娅’只要出现,就会跟阿蒙分身的命运连结为一体。到时候祂就无法逃避你的视线,跟被拴住双翅的鸟没有区别。” 阿蒙笑了起来:“祂告诉你的?我还以为你和祂之间会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视彼此为死敌呢。” 艾丝特捏紧了红色斗篷的领口,总觉得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 “我自己想通的。那种情况应该已经发生过一次,我在晋升时看到了一点记忆……虽然我不确定那是你还是卓娅刻意放出来的。 “卓娅跟我很少进行正面交流,但是祂曾经占用我的身体,结果就是我被迫来到这片大陆。我只能猜测因为你的干扰,导致祂的现状愈发糟糕,以至于需要求助于乌洛琉斯与祂的主,才能稳定‘我’的状态。” 阿蒙将头放低了些,黑眼睛陷进帽檐的阴影里,掩盖住谎言与真实的分界线:“需要我夸你一句聪明吗?” 艾丝特不屑地皱了皱鼻子:“如果你真心实意想跟祂合作,或者像你的分身所说的那样,你们是所谓的‘朋友’关系,为什么你要抢走祂的锚?” “果然我还是该夸你一句愚蠢。” “这不是用来夸人的形容词。这不只是替我自己问的,也是替卓娅问的。” 阿蒙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这让祂思索时的眼神变得更冷漠疏离,如同静候在葬礼上,等待着啄食腐尸的乌鸦。 最终祂只是轻轻摇头:“你不会理解的,你只是作为消耗品的‘化身’,跟卓娅留在乌洛琉斯身边死去的壳没什么差别。” 艾丝特忽然笑起来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她原本漠然的神态立刻变得生动柔和:“即使询问你的是卓娅,你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相比容易被我察觉的谎言,你选择去挑拨我对卓娅本就微薄的信任。” 阿蒙偏了偏头,没有说话,单片眼镜下的视线扫过艾丝特的前额。 艾丝特望向光幕内的世界:“他们,还活着吗?” “就像是那只盒子里的猫。你或许听过类似的话,是我父亲曾经提及过的一个理论。” “盒子里的猫?”艾丝特迅速联想到薛定谔的猫,“你父亲是——” 她又迅速闭上了嘴,同时消化着这两件不同的事情。 阿蒙的父亲是那位“远古太阳神”,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是“达日博格”,也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穿越者”,才能提到这个特殊的思想实验。 而在薛定谔的实验中,盒子里的猫因为放射性物质的衰变,将面临相同概率的存活与死亡状态,但只有打开盒子后才知道结果。 艾丝特将手贴在散发微亮的光幕外,意识到这确实是眼下最为贴切的比喻。 在她打开这个世界的瞬间,所有人都会脱离这场无尽循环的噩梦,但是时间一旦回归这座城镇,他们的死亡就不再是未知数,而变成了必然,只是在亏欠数千年后才走到终点。 艾丝特意识到,她在怜悯盒子里的那只猫,即使知道不去打开盒子、维持这样的循环也没有影响,对那些已经成为光幕循环的灵魂来说,每天虽然都有细微的差别,但他们却毫无察觉,明天永远不存在。 只是站在这里注视他们,就会感到难过……或许我不该为此感到难过?艾丝特在心底质问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又看向阿蒙:“你不会把钥匙给我。” “让卓娅帮我取得源堡控制权,我就把钥匙给你,不过这钥匙只是涉及外围的封印,最内部的源头我也无法处理。” 艾丝特的“灵性直觉”几乎是在她的脑海中发出尖叫,她用力甩了两下脑袋:“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我之前就问过卓娅这个问题,但祂拒绝回答。” 艾丝特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东西大概比你还少。我不是你们这样的棋手,我只是随时可能被抛弃的棋子,我看得很清楚,不就是‘化身’嘛。” 她的语气很随意,甚至听上去相当欢快。 阿蒙转了转右耳朵上的耳钉:“我可以帮你取得高于‘卓娅’的控制权,这对‘偷盗者’的高序列来说并不难。尤其在你自身也是‘偷盗者’,又和祂密不可分的情况下,我还已经掌控了‘卓娅’的锚。” “你总算把你手中的筹码摆到我脸上了,”艾丝特摊开手,“早这样说不挺好的?你该知道我对真假有更特殊的分辨力。” “这是你表达拒绝的方式?”阿蒙重新露出笑容。 艾丝特却沉默了好几秒,才开口:“如果你早两个月,或者在贝克兰德时就让分身跟我说这些,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你。” 阿蒙第一次在艾丝特面前流露出一丝困惑,即使是“解密学者”的能力,也不能让祂听到沉默者的心声。 表面上虽然毫无动作,但阿蒙已经试过很多次偷窃面前这个女人的想法——结果跟祂曾经想偷窃卓娅的想法时没有区别,阿蒙能窃取的只有那种振翅般的无意义嗡鸣声。 这种手段很明显是针对“偷盗者”衍生出来的,让阿蒙毫无办法。 “但是现在说又有什么不同?我的条件从未改变过。”阿蒙的困惑只增不减。 祂的话语甚至传达出太过真心的坦诚,让艾丝特欲言又止,仿佛分身所做的事情,被抹杀存在的小七与小五都不足为提。 也对,坏事都是分身干的,与本体有什么关系?即使是本体做的,阿蒙大概也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艾丝特似乎逐渐摸清这位“时天使”的性格,她自嘲地笑笑:“我的观点改变过,所以我们已经不在同一个立场上了。” “我不明白。”阿蒙直接说道。 艾丝特没有给祂解释,因为她的考量对阿蒙来说,也会显得毫无意义。 她只是安静地望向光幕内,温柔注视着城镇里的居民。 远远的,艾丝特看到一个在街道上奔跑的年幼女孩,在她跌倒前,那个曾经抛出种子的老者笑呵呵地扶起她,在女孩的鬓角边插了一朵灿金色的小花。 女孩可能在那个地方摔倒,也可能没有。 这座城市明明已经没有了未来,却存在着不断叠加的可能性,在一天又一天的“重启”下,替卓娅积攒着混乱到极点的力量…… 一直背靠光幕的阿蒙站直身体,转过方向后,祂的目光也随着艾丝特落进光幕内:“是因为在你心里也有了更好的人选?你跟卓娅达成了这方面的共识?” “可以这么说。” 如果是‘愚者’,就不会选择将这整座城镇的生命推上天平一端。 艾丝特忍不住这么想道,她有这样坚定的预感。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各怀己见 阿蒙推了推右眼的单片眼镜,上面掠过一道不自然的流光:“但是这并不是我做的,这是卓娅遗留的‘循环’。如果你对此怀有源自道德心的抵触,也应该是针对祂,而不是我。” 艾丝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那座巢穴里蹲着的乌鸦难道不是你的分身?” “是啊。” “那你又在说些什么?不要搞得自己好像个受害者一样,这不是卓娅独自能做出来的事情。” 更别提我已经知道你没有道德心这种东西了。艾丝特在心里冷笑一声,却没有直接说出口。她深知自己仍然处在劣势,至少不该在表面上跟阿蒙撕破脸。 阿蒙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我只是在帮助你认清现实,神明都是跟我相近的存在,包括你见到的大蛇与那个‘倒吊人’。” “大蛇?” “乌洛琉斯的外号。” 但艾丝特听出来阿蒙话里指的还有一位神明,“愚者”。 这反而让艾丝特更感到好笑了,阿蒙对“愚者”确实一无所知,艾丝特曾经被“愚者”拯救过,抓到了一丝解脱的希望,没有人会愿意放手地狱里的那根蜘蛛丝,艾丝特也不例外。 在这方面,阿蒙的交易无论如何都难以打动艾丝特,更何况艾丝特同样也是“偷盗者”,她可不会忘记序列八就是“诈骗师”。 “一个无关的小问题,你有接触过极光会吗?”阿蒙笑眯眯地问道。 艾丝特忽然心生警觉:“有见过,但是并没有太多接触。” 阿蒙注意到她绷紧的双肩,刻意又往艾丝特身前迈了一步,这让艾丝特下意识后退两步,拉开了与阿蒙之间的距离。 “如果你不习惯,我也可以用乌鸦的形态跟你交流。” 艾丝特花了很大力气才没让自己露出憎恶,原先淡漠的情绪在遇到阿蒙后,就频繁地出现动荡:“谢谢,也不必。” 阿蒙推了推单片眼镜,一段突兀的记忆出现在艾丝特的脑袋里。 祂确实没办法偷窃,但并不代表阿蒙不能把某些东西通过“归还”送出去,强硬地塞给并不乐意接受的对方。 艾丝特感觉脑海中又响起不自然的嗡鸣声,似乎下一刻就可能陷入昏迷。 “你给我的不只是记忆……”艾丝特握紧了右手的“苍白骨钉”,不断在心里重复告诫自己,绝对不能贸然动手,她是打不过阿蒙本体的。 阿蒙面露苦恼,像是对艾丝特冷静的表现感到十分遗憾: “当然,还有记忆中包含的污染,很好的调剂品。不过卓娅真是设计得很巧妙,即使祂不占据主导,你也能使用祂的能力。 “别这么不满,你可以冷静下来去看看我给你的那部分记忆,了解一下祂们的真面目。如果你觉得无所谓,那你大可以抛弃你可怜的道德心,陪着祂去发疯。” 即使知道祂的目的,知道祂试图离间我对赫尔斯与乌洛琉斯刚刚产生的那点信任,明白我绝对不该听信祂嘴里任何一句带导向的话…… 但是当阿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艾丝特的大脑便下意识地调动那部分多余的记忆,以对谈话做出进一步详细的理解。 即使是记忆中的血腥味,也浓到让她生理性反胃。 艾丝特能确信阿蒙是故意的,单纯的记忆要更加朦胧模糊,绝对没有清晰到让人作呕的感官刺激。 记忆的主视角在不断摇晃,很明显“我”正在努力奔跑,试图逃离那座装潢风格奇特的宅邸,绯红的月光从整洁的落地窗外铺进,亲吻着逃亡者双手的血迹。 但是最终一层阴影从角落浮现,扑向竭力逃跑的人,被吞血食肉的痛苦让“我”发出惨叫,惊起窗外一只扇动翅膀的飞鸟。 这样的记忆只是其中一段。 当艾丝特从这些记忆中抽离精神,稳定恢复认知的时候,下意识捂住了嘴,相比恐惧感,她更多是感到恶心。 “我告诉过你,别被祂们展现给你的表象迷惑,这才是那个‘倒吊人’的真面目。至于卓娅的真面目,你现在已经看到了,你大可以抱着天真的期望,寻求祂们的帮助。”阿蒙冲着光幕后的城镇摊开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祂单片眼镜下的眼神晦暗如幽井: “我甚至知道你身上还带着黑夜的庇护,那你知道祂也参与了对我父亲的背叛吗?这里的黑夜就包含祂残留的部分神力,还有这外面的黑暗…… “祂曾经试图完全拔除并隐没这整座小镇,即使这是我们为了让卓娅能留下所做的准备。黑夜是掌控着‘隐秘’的真神,没理由不清楚我与卓娅这样幼稚的小秘密,祂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这座城镇的指向是谁。” 艾丝特下意识将手覆盖在那枚黑夜圣徽上,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又望向光幕内侧,一辆载着大量编织品货物的马车撞上来,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溃散成颗颗光点,而等新一天太阳升起,驾车的车夫、马匹又会出现在这里,又一次重复这样消失的过程。 阿蒙隔了很久才伸出手,敲了敲那层结实的光幕:“我还听说,卓娅在追随我父亲之前,是伴随在黑夜左右的‘希望之星’。” “谁告诉你的?” “一个偏执狂。” 艾丝特觉得她一个字都不该信,但是“灵性直觉”对信息的特殊接纳能力,让她能清晰分辨出阿蒙说的内容——当一个“诈骗师”说的都是真话,甚至表现得太过真诚,这才是最让她生出惊恐的地方。 艾丝特的手指搭在斗篷的边缘,触碰着带有少许温热的鲜红,她试图向“灵性直觉”寻求解惑,但是“卓娅”在靠近这片地方后,就完全没有了动静。 艾丝特回头瞥了眼那片浮动似面纱的黑雾:“你听说的事情是真的,我曾经梦到过一点卓娅的记忆,黑夜女神与乌洛琉斯,还有……” 阿蒙用眼神催促着她继续往下说:“还有?” “达日博格。” 阿蒙脸上的笑容又出现了,只是相当浅淡,带着一点奇妙的追忆感:“我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它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那真是让人遗憾。” 这是一句不那么诚挚的真心话,艾丝特能听出来这点,阿蒙似乎有点不满她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阿蒙没有在这个称呼的话题上多延伸:“对了,有必要多说一句,有黑夜和大蛇同时出现的梦境,基本说不上是梦境,那差不多是两者角力的幻影了。” “结果也是梦境很快就坍塌。”艾丝特揉着前额,先前那些极光会相关的记忆正在逐渐平息,谈论了别的话题后,那种过度血腥带来的不适感在迅速消退。 阿蒙高兴地推了下单片眼镜:“也对,你还跟我提过这件事。但我没想到祂会那么早就找上你,只能是卓娅有意与黑夜联络。不然以祂的运气,你怎么会遇到生命危险,甚至要住进查尼斯门?”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你——随你怎么想吧。” 艾丝特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阿蒙的意思,祂将艾丝特曾经告诉小七的事情直接挂到自己头上,这让艾丝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怒火又开始往外冒。 “你生气了吗?”阿蒙这样问道,很难不让人觉得祂是在有意挑衅。 “是,我很生气。” “那对你来说不该是好事吗?” 听到这样轻描淡写的反问,艾丝特的身影一晃,已经来到阿蒙身前,她紧紧拽起阿蒙黑色长袍的领口,愤怒地盯着他。 阿蒙笑容狡黠地垂下头,甚至略显宽容地顺从拉力微微俯身。祂回望着揪住自己领口的女士,如同打量在死水腐池中挣扎的鱼,好奇它是否有能力跃出池子。 她明知道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是为了已经注定的结果而气恼,为什么呢?卓娅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人?是因为祂对人性有了自己的理解?还是因为父亲留下的指示? 阿蒙在期待艾丝特的进一步动作。 艾丝特注意到祂望进自己的眼睛,但是视线却越过了“艾丝特”的存在,始终只是凝视着那圆形星芒的印记。 “你要是那么想跟‘卓娅’对质,就偷走我的想法啊,想办法寄生我啊!”艾丝特的声音很低,因为压抑着怒火而显得冰冷,“难不成你还会害怕?” 艾丝特抓在阿蒙领口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松开,软软地垂下,她的力气被偷走了。 不过下一刻,被偷走的控制力量又被还了回来,阿蒙捏了捏右眼眶:“我当然能摆脱卓娅的能力,但我同样会觉得麻烦,祂的污染是无声无息的,即使是真神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怎么可能,你们可是伟大的神灵和天使,是凡人们想都不敢想的存在……”艾丝特后退两步,又重新将脸贴在光幕前,将视线投到城镇里,让悲悯冲淡心底的愤怒。 那些来自城镇里的心声从未彻底停歇。 阿蒙点了点光幕内的城市:“如果你的神明仅仅是一个念头,就能侵蚀你对自我的认知,那你又算什么呢?你会在憧憬光芒的道路上忘掉自己是谁,你的命运成为祂的编线,祂的命运成为你的归宿。” 艾丝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 “这就是卓娅能锚定他人的真相,我们才是同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分歧无果 艾丝特转过身,大步踏进黑色的雾气中:“我跟你不一样。” “你总是在否认这点,但‘你’就是卓娅。”阿蒙理所当然地跟上来,走在了她身后,像是一道黑雾汇聚出的阴影。 “我不是。”艾丝特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是黎星,是艾丝特,绝对不是“卓娅”! 只有在这点上,艾丝特怀抱无比坚决的信念。 即使“黎星”所在的世界曾经遭遇了可怕的毁灭,即使“艾丝特”的名字总会被有所交集的人们遗忘,我也依然是我…… “如果这也是卓娅的期望呢?”阿蒙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艾丝特不屑地回头瞥了祂一眼:“那也不会改变什么,我就是我。” 在艾丝特走出黑雾之后,那个跟随在她身后的脚步便停下了。 阿蒙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总有一天会收回这句话的,卓娅。” “我说过了,我是艾丝特!” 艾丝特没有再压抑她的怒火,“苍白骨钉”猛地指向身后,兜帽往脑后滑落,露出会在黑暗中散发微光的双眼,印记正在缓缓变浅,她的眼睛正逐渐恢复原状。 但是刚刚传来声音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 一根黑色的鸦羽缓缓飘落,像是一面镜子,折射着艾丝特对自身命运的无能为力,又像是在嘲笑从过去到现在,她真假不辨、善恶不分的愚钝。 艾丝特返身前行,一把拉起血色斗篷的兜帽,盖住自己的头发。 —— 石柱群间。 艾丝特又一次坐在这里歇脚,如果不是担忧自己睡着后附近的危险,或者可能被“卓娅”控制身体,做出些难以预料的行动,艾丝特真的想好好睡一会儿。 自从遇到阿蒙后,她的脑子就像是每时每刻都在过载的cpu,现在还没有起火,得多亏卓娅附加的强制冷却状态。 在眼底的印记隐没后,艾丝特的情绪才重新开始波动,脱离那种淡漠却疏离的状态,这让她有种被拆出去后又重新装进情绪的怪异感。 这当然跟卓娅有关,也很像是乌洛琉斯展现出来的状态……不过我提到梅迪奇的时候,祂似乎有点难过,是我太过感性化的幻想吗? 想到阿蒙刻意留存的记忆,祂刻意将那些极光会的受害者展示给艾丝特看,仍然让接受了赫尔斯好心的艾丝特感到不太舒服。那时候“灵性直觉”充满抗拒,卓娅拒绝交流的态度,是因为赫尔斯仍处于跟七神的斗争间? 祂不像是会顾虑普通人死活的存在,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一座生死叠加的混乱城镇存在。 艾丝特摸了摸额头,最终还是放弃去白银城看一看的想法,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心里隐隐约约有这样的预感。 她没再犹豫,果断念诵了乌洛琉斯的尊名,向祂祈祷自己能离开这片大陆。祈祷过后,艾丝特便站起身,偷掉身上沾的灰尘又随手丢到一旁。 她仰望着头顶,一道闪电又劈开黑暗。 跟遇到黑夜女神的梦境不同,赫尔斯并没有让我直接进入祂的神国,只是在外围与我进行了短暂的沟通。不过跟在廷根时期梦境中窥视到的不同,祂似乎有一点余力来压制疯狂的状态了…… 是因为我们见了面?还是卓娅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锚定了祂的认知?或许两方面的原因都有,但是卓娅能帮到的程度有限,所以祂才想尽快让我离开,因为知道我没有办法接受祂的疯狂。 艾丝特得承认,阿蒙给她的那些回忆,多多少少会影响到她对赫尔斯的看法。 乌洛琉斯来得很快,这让艾丝特怀疑祂一直在赫尔斯旁边祈祷,除此之外,这位“命运天使”似乎也没有多少事情可做。 不过乌洛琉斯走出灵界缝隙,看到眼前这片石柱群的时候,很明显愣怔两秒,然后才走向艾丝特。 “你认识这个地方?” 乌洛琉斯雕塑般完美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好像记得,有主的军队。” 艾丝特对这个回答倒是挺意外的,苦笑了一下:“那都是很久以前了吧……乌洛琉斯,我能问你一个比较特殊的问题吗?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乌洛琉斯茫然地盯着艾丝特片刻,才点点头:“我会回答。” 乌洛琉斯这样直率的反应,让艾丝特犹豫了好几秒,总觉得不太想欺负祂这样的性格,但是乌洛琉斯严格来说并不算人,好像还是“命运”途径的天使之王…… 实在是考虑到眼下无人可问的情况,而“愚者”的回答向来含糊不清,艾丝特不太敢向“愚者”追问,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你知道卓娅,那种光,到底是什么吗?” 这一次乌洛琉斯沉默了好几分钟。 艾丝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事,如果你不知道或者不方便说,就不用勉强去想这个问题了。” “知道,序列之上,那是祂的源头。” 序列之上!跟阿蒙提过的“源堡”一样? 但灰雾是属于“愚者”的,卓娅不是“愚者”的侍从吗?“源堡”跟“光”明明不是对等的…… 乌洛琉斯却给艾丝特心中的疑惑做出了解答:“卓娅只是‘光’的一部分。” 艾丝特自然联想到了那些云雀:“就像是分身?” 乌洛琉斯思索半天,也没憋出来更好的形容:“有点,可是不完整。” 想到灰雾上那颗跟吊灯似的光球,艾丝特倒是有点理解乌洛琉斯的意思了:“所以祂对‘命运’途径有很强烈的影响,是因为祂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这条途径的高位者,但并不能发挥全部的力量。” “嗯。”这次乌洛琉斯给出的回答很快。 迎着祂淡漠温和的眼神,艾丝特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回答,我不打算问别的问题了。” 乌洛琉斯冲她摊开手,掌心里握着一只看上去毫无生气的云雀: “该走了,这里不适合你停留。” 艾丝特看看乌洛琉斯,又看看云雀的尸体,茫然地指着它:“等、等等,你不会是要我寄生它吧?” 乌洛琉斯点点头,几缕银发垂散在脸边,让祂罕有变化的淡漠眼神显得更加温和。 艾丝特的表情又拧到了一起,她有点怀念先前那种抽离情感、淡漠平和的状态了。 我还以为被寄生的只能是活物……不,这么想想,正常的云雀不可能死这么多年没腐烂,这大概只是卓娅过去活动时留下的壳。 艾丝特放弃了内心的挣扎,抱着“随便”的心态使用“寄生者”的能力,将自己转化为一道虚影,钻入那只云雀没有生气的身躯。 乌洛琉斯伸出手左手,那鲜红色斗篷便落在了他的臂弯上,有生命般卷曲成一团。 捡起那枚黑夜圣徽的时候,乌洛琉斯很明显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把它和花苞一同塞到了斗篷间。 云雀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种套上极厚重衣服的拘束感,跟之前寄生在其余鸟类身上不同,艾丝特感觉自己像是被塞到了沉甸甸的玩偶服中。 云雀抬起翅膀扇动两下,虽然活动自如,但总是有种欠缺契合感的不适,包括对外界的感知也会变得迟钝。 是不是放太久了?艾丝特下意识就往这个角度考虑起来。 乌洛琉斯收紧架着红斗篷的手臂,将云雀团团裹在里面,还特意提醒了艾丝特一句:“别出来。” 云雀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乱动的。” 乌洛琉斯在原地安静站了两秒,才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问起:“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艾丝特琢磨了一下:“罗思德群岛?我六月的时候要返回鲁恩一趟。” 乌洛琉斯点点头,祂划开一道灵界裂缝,裹紧云雀踏进其中。 —— 苏尼亚海,一处荒岛。 穿着黑色古典长袍的青年出现在海岸边,推了推单片眼镜。 “亚当,亚当?我知道你听得到。” 一根根漆黑的石柱拔地而起,不同种族的骨头搭建起穹顶,黑色的空洞眼窝注视着呼唤者,恢弘的教堂藉由它们的支撑而完整,将站在其中的青年与外界隔绝。 黑发青年脚步悠然地迈向这座尸骨教堂的最前方,那里竖立着足以让人自感渺小的十字架,下方站着一个金发大胡子的身影。 阿蒙正了正单片眼镜:“跟我们计划好的那样,它见过‘倒吊人’和卓娅的锚了,我也将你施加的心理暗示埋下去了。只是这样就足够了?我完全可以直接把它带过来。” 穿着简朴白袍的神父转过身来,眼眸清澈喜悲不入:“是‘她’,她不会喜欢听见你的用词的。” “它不是人类,也不是卓娅。”阿蒙笑着说道,“你为什么不见见它呢?” 神父只是温和地回以笑容,没有执意去纠正阿蒙的称呼: “我只想种下一点种子,太强硬的手段会毁掉她的存在。 “但我也得说,你偷走卓娅的锚,在这方面动手脚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阿蒙很无所谓地摊开手:“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点晚了?祂在‘梦城’的锚本来就是我偷来的,我怎么可能放着不管?” “我不是在责备你,”神父走到阿蒙身前,眼中倒映着黑发青年瘦削的脸,“如果我不追查,你甚至不会愿意告诉我这件事。” 阿蒙面带微笑着保持沉默。 亚当清澈如孩童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卓娅本来就不需要任何锚,锚只会反向扭曲祂的自我认知。当你拿走指向祂的锚,就相当于把祂的命运缠在了自己身上,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单片眼镜上划过一道流光,阿蒙的笑意更深了:“只要我成为真神这就不是问题。不过这倒能解释很多事情,包括卓娅对我分身的异常影响,但是不能解释祂的状态。”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借锚的存在来扭曲卓娅,所以卓娅也采取了更过激的应对措施。” “是父亲曾经瞒着所有人替卓娅空想出了人性,但祂却一直瞒着我们吗?瞒了这么多年?” 淡金胡须的神父垂下眼睛:“当然不是,卓娅有自己的方法。现在,艾丝特仍然在亲身去感知这个世界的一切。” “我不理解。”阿蒙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笑意。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亚当点了点垂在胸前的银十字吊坠,串在上面的橄榄枝仍然青绿,“卓娅会回来的。” “能不能让祂回来之后老实点,把源堡直接给我?”阿蒙小声嘟囔道。 “我无法保证。”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重返海上 艾丝特发自内心觉得,穿越灵界的旅行方式不太适合她。 她不知道乌洛琉斯究竟带她穿越了哪些地方,乌洛琉斯的手臂紧紧压在云雀的头顶,几乎让被血肉斗篷包裹住的艾丝特感到难以呼吸,就快活活憋过气去。 但乌洛琉斯的做法是正确的。 艾丝特感觉到四周无时无刻不在传来拉扯的力量,云雀的羽毛在不断脱落,每次羽根被撕扯开的时候,都会有散发出银光的血珠凝结成圆。 血珠在消散前就会被红色斗篷吸收,化作一道道浅桂黄的线纹,然后它又贴在云雀的身上,把云雀裹得更紧。伤口处时不时就会崩散出光点,然后总会迅速湮灭,融于灵界,这让艾丝特越来越虚弱。 当这段旅程结束的时候,云雀已经只剩半死不活的颓丧了,然而来自赫尔斯赠予的红色斗篷扭动起来,将那些淡黄色的丝线逐渐吐出来,贴合到云雀的伤口间。 云雀很快又重新站起来,用力晃了两下脑袋,乌洛琉斯这才将它从斗篷里捧出来。 “到了。” “谢谢……呕……”艾丝特强压下干呕的欲望,云雀的喉咙里也满是血腥味,原本只是滞涩的身躯,现在感觉就像是被不属于自己的血肉缝合过一遍。 艾丝特对那件斗篷的危险程度有了全新的认知,但她不敢再随便进行占卜,跟灵界的交互让她面对着无形的风险,太容易将她的行踪暴露给阿蒙。 反正也没有人,稍微眯一会儿…… 座首的位置没有人,“愚者”并不在那里。 克莱恩抬手将顶上的光球招落,发现里面传来的声音比以前微弱了不少,不然他在现实中就能直接听清了。 首要任务是向“愚者”先生祈祷,麻烦祂将我的消息转告给克莱恩,希望他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感到惊慌。 脚下的落点是一处悬崖边,下方海水拍打着黑石,远处深色的海平面逐渐变得明亮。 不过艾丝特座椅旁边紧挨着属于“世界”的空位,此时上面正坐了一个青年,他戴着半高丝绸礼帽、金边眼镜下眼神凌厉,看到艾丝特的时候才露出一点笑意。 朦胧的光芒盖住眼睛,视线内的景象再变清晰的时候,艾丝特看到了熟悉的青铜长桌。 看来那只乌鸦分身所说的“朋友”真的只是个笑话,阿蒙完全没有给卓娅留下商量的余地。难不成我还要感谢祂?因为祂偷窃锚的举动阻拦了卓娅的苏醒,所以我还活着? —— 她犹豫了一秒,便坚定决心:“等之后回到贝克兰德,我去看眼那座地下遗迹,确认梅迪奇的状态。” 艾丝特解除寄生状态的时候,又感觉到那只云雀的躯壳从自己身上撕裂了部分光点出来,她捂着喉咙干咳了片刻,心跳快得跟刚刚结束极速奔跑一样。 “愚者”的信息突然传来时,艾丝特的脑袋已经垂到了肩膀边,因为瞌睡被惊醒,她花了好几秒才理解“愚者”先生的意思。 艾丝特没有憋住,率先打破了这份安静:“我还是想问,‘世界’,是吧?有几次塔罗会?” 听到艾丝特平安的消息后,克莱恩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手指在光球外壳上点了两下,迅速做出了决断。 最终还是对“愚者”的坦诚压过了一切考量,而且事关卓娅,“愚者”作为卓娅的前上司总该知道发生过什么。 耳畔突然祈祷声响起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泛白。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 熟练地布置灵性之墙,逆走四步,灰雾缭绕的殿堂出现在他眼前。 太阳升起,新的一天。 艾丝特并没有迅速离开森林边缘的悬崖,她半眯着眼睛,享受着暖和的海风,几乎要靠着树干昏昏沉沉睡过去。 这东西也绝对不能拜托克莱恩帮忙占卜,大概率会直接扯到赫尔斯身上,那样直视神只会导致克莱恩也被污染。 除此之外还有挎包,我的钱全在里面,现在身上穷得一枚铜币都掰不出来了! 艾丝特拍了拍心口,这已经不是能跟黑夜女神要报销的时候了。 乌洛琉斯安静地站了几秒,才迟疑着摇头:“这是命令。” 转暖的海风慵懒地拂过艾丝特掌心,几乎难以被触觉捕捉到。 无所谓了,今天是“我”还活着,还有比这更让人欣喜的事情吗? 艾丝特又想起来之前没来得及跟克莱恩讲清的事情,但这里毕竟是“愚者”的小世界,艾丝特不可能在这里发作,“愚者”说不定就在某处关注着这场谈话。 克莱恩不是没尝试过召唤艾丝特的信使,但是那只外貌奇特的小狗却耷拉着耳朵连连摇头,表示无法替他给艾丝特送信。 乌洛琉斯又站了很久,他的睫毛微颤,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多看艾丝特一眼,最终祂点头转身,踏入灵界缝隙。 这艘属于“冰山中将”艾德雯娜的船,正在前往拜亚姆的途中。 克莱恩也没有别的办法,希望艾丝特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想起他的那条忠告:向“愚者”祈祷。 克莱恩记下了这些消息,决定等能联系到艾丝特之后转告给她。 离开了神弃之地,没有阿蒙,她紧绷的精神总算能放松了。 艾丝特又紧张起来了,虽然她并不介意将“神弃之地”的经历告诉“愚者”,但是想到赫尔斯和乌洛琉斯的态度,艾丝特又感到自己的立场在左右摇摆。 “五分钟后准备登上灰雾。” 虽然“愚者”也是他,但是艾丝特不知道,还能让自己替自己挡一挡灾…… “啊,谢谢,我之后会跟‘愚者’先生祈求赐予的。” 克莱恩还在睡梦间。 奇怪,我对时间的感知好像被削弱了? 艾丝特揉了两下前额,“灵性直觉”在她见过那座城镇后就变得过分安静,她只能对此推测卓娅是被阿蒙影响了状态。 “你的东西都在‘愚者’先生那里。”克莱恩当然也注意到了艾丝特怪异的眼神,表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却在庆幸自己选择了一个最好的谈话地点。 艾丝特望着晨光落满海平面,慢慢勾起嘴角,她重新披上鲜红的斗篷,向着海岸的方向摊开双手。 艾丝特布置下一片光点,这才靠在树后,用巨人语念出“愚者”的尊名: 这倒是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艾丝特苦恼地揉了揉右眉心:“是的,放宽心,我不会在这件事上追究什么,这是个人的选择……你这次的晋升成功了吗?” —— 艾丝特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望向乌洛琉斯手上又恢复死寂的小鸟:“无关命令,只是对你的感谢。” 艾丝特笑容灿烂地点点头,只是她的笑容透出了一点危险的意味:“‘世界’先生。” 不过祂不是卓娅相当信任的神灵么,为什么会想要抹除卓娅的锚?黑夜女神也一直在卓娅的身上谋划着什么? 艾丝特的眼神愈发黯淡,她倒是逐渐理解阿蒙那句话了,“别被神明展现出的表象迷惑”。 “我向您祈祷,祈祷您将我一切平安的消息转告给格尔曼·斯帕罗,我已经离开了神弃之地……” 克莱恩甚至从那位第三纪的苦修士斯诺曼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情——“福音鸟”伴随过的不只是“全知全能的主”,还包括了“命运天使”乌洛琉斯以及“暗天使”萨斯利尔。 “黄金梦想号”。 昨天在《格罗塞尔游记》里经历一番冒险后,他昨夜处理了到手的收获,占卜了那本特殊古书的来历。 不过在这短暂的舒心过后,艾丝特心头又渐渐变得沉重。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或许有必要把这条守则告诉克莱恩,嗯,绝对别相信“偷盗者”会成为真心的朋友。 被打扰休息的克莱恩起初还有点恍惚,但在辨认出声音的来源之后,他立刻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 她也不用做什么准备,继续坐在原地,安静地等待五分钟过去。 这片悬崖相当荒凉,近处都是树影繁茂的丛林,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打扰。 与“时天使”阿蒙不同,“福音鸟”的不存在于任何书面的圣典或记载中,仅有人们的口耳相传。大多只有有幸见过那几位天使的人,或者最早一批追随主的信徒,才知道“福音鸟”的存在。 “谢谢你,乌洛琉斯。”艾丝特从乌洛琉斯手上接过血红色的斗篷,将那枚已经恢复安静的黑夜徽章和另一朵作用不明的花苞塞回怀里。 即使没有参加庆贺“冰山中将”安全回归船上的篝火晚会,克莱恩也需要一夜安眠来恢复消耗的精力。在书中的战斗相当艰难,然而让人遗憾的是,来自前几个世纪的战友们并没能随他们一同离开故事里。 乌洛琉斯好像没有告诉我这是哪,也没说今天是哪天……算了,感觉即使问了祂也不知道。 “以前不是,但以后可能会是我,也可能会是其他人。这个身份必须要足够巧妙地隐藏,所以在晋升‘无面人’之前,我的了解比你要少很多。” “找到了美人鱼,很顺利。” “那就好。” 克莱恩的身体微微前倾:“神弃之地的情况,真的那么糟糕吗?像‘太阳’说过的那样?” 艾丝特嘴角的弧度拉平,一点不剩:“糟透了,我尽量简短地说一下吧……”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另有筹划 在听完艾丝特这段时间的大致经历后,格尔曼脸上的冷峻渐渐转变为忧虑,这使得他现在看上去更接近“周明瑞”,而不是海上疯狂冒险家。 艾丝特向着长桌另一头的青铜高背椅瞥了眼,虽然“愚者”不在,但她很确信这片空间里,所有的事情都会在“愚者”的注视之下。 克莱恩也注意到艾丝特的小动作,打定主意永远不能让老乡知道“愚者”的真实身份,只是“世界”就算了。 “我接下来打算返回鲁恩,我想……回去看看。”艾丝特的语气听上去有点低沉,她甚至没有说具体要回去哪里。 克莱恩知道,艾丝特也就只能“看看”,离开这么久,她脆弱的人际关系早就断光了。 艾丝特又额外解释起来:“六月份塔索克河还有‘命运隐士会’的集会,待在鲁恩比较方便赶过去,在海上要是遇到意外,很容易赶不上。” 克莱恩点点头,他也有返回贝克兰德的计划,但是还需要准备一个更合适的新身份:“那只云雀还在我身边,需要让你的信使把它带给你吗?” 艾丝特面露惊讶:“它居然还活着?” “我有喂它,我总不可能看着它饿死。” 艾丝特当即笑起来:“开个玩笑。它的本质已经不是生物了,不吃东西也不会有事,只是会变得萎靡。” “随主人?” “……咳,不说这个,”艾丝特清了清嗓子,“不对,说到吃的,我关于神弃之地的事有点想法。” “你说。” 艾丝特兴致非常高:“既然你也是塔罗会的一员,我就敞开了说,‘太阳’和白银城的情况你大致了解吧?” 克莱恩若有所思:“你去走过一趟,有了什么帮助他们的点子?” “虽然我们能向白银城提供粮食,但是这种支援只能持续一时,在帮助他们脱离那里之前,总不能长久。” 克莱恩点头:“虽然我们可以通过‘愚者’先生的帮助,替他们转手非凡材料再换成物资,但是这样的交易终归缺乏稳定性。” “我有一点想法,不过得跟‘隐者’嘉德丽雅聊聊。” “你想让她帮忙?” 艾丝特指了指自己的鬓角:“我可以将一部分光点和头发交给弗兰克·李,看他能不能培育出循环生产的可食用植物。因为本身带有部分光点,能利用卓娅的位格,这样的植物肯定能获得特殊效果,说不定自身就能抵抗‘神弃之地’的黑暗与变异。” 这还是艾丝特在见过赫尔斯后,产生的奇特念头,既然她在赫尔斯面前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或许也能将这份特殊分享给白银城。 但与艾丝特相反,克莱恩总觉得这样不是很妙,他指了指悬挂在青铜长桌上方的光球:“但是这种光芒的力量,不是来自卓娅吗?真的可靠吗?” “只是一点点应该没关系,它们更近似于附着在我头发上的灵体,脱离我时没有合适的载体,就会很快陷入。” “我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你还真是不客气,完全是把自己当灵性材料……”克莱恩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用白不用,”艾丝特对此不怎么在意,“你想事情总会比我周全,你觉得这件事抛开这点风险来看,合适吗?” 在思考片刻后,克莱恩也不得不轻轻点头:“如果成功的话,对白银城是很巨大的一步。” 艾丝特因此感到少许鼓舞:“但是我不确信弗兰克还记得我,如果是以嘉德丽雅的名义讨论这件事的合作,比我跟弗兰克联系更好。” “因为塔罗会的成员能记住你……事实上我也有些想法,关于你之前讲过的培育植物,也许让弗兰克培育能汲取血肉生长的类型,也可以替白银城提供新食物来源。” “你想通过植物来回避污染,产生能供人食用的果实?”艾丝特迅速理解了其中关键。 “我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你的头发可以由信使转交给我,我到时候会给弗兰克写信沟通的,这样也不用你担心了。” “对了,距离下次塔罗会还有多久?我待在梦境和神弃之地这几天基本失去了对准确日期的概念。” 克莱恩心算了一下天数:“今天刚刚周六。你现在在哪里?” “罗思德群岛,但我也不确定在哪个位置,我待会儿就去找人问问。” 谈话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两人在灰雾上停留的时间不短,克莱恩向着空无一人的首座鞠躬致谢,艾丝特也随着他的举动感谢了“愚者”先生给予双方交流的场合。 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紧接着,“愚者”才出现在他长桌末端座位上,换了个位置与装扮。 空中那颗光球缓缓飘下,贴在“愚者”摊开的掌心里。 “锚……你也需要锚来稳定自身吗?”克莱恩神情凝重。 昨天他收到了阿兹克先生的回信,知道了半神与神话生物的相关信息。 克莱恩曾经怀疑过那层光是卓娅的“神话生物”形态,但考虑到不止一次有人看到艾丝特使用能力,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点似乎不太成立。 艾丝特并不会给周围带来灾难,但是她对周围怪异的影响一直存在。 克莱恩还记得上次在“未来号”上,云雀歌唱的时候,部分沉浸在歌声中的水手神情恍惚,状态变得很奇怪。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下意识反对艾丝特的计划。 不过没关系,可以放缓那个计划的优先级,先试试让弗兰克·李培育不畏惧污染、能以怪物为养分来源的食物…… 正当克莱恩想重新松开光球的时候,里面传出来微弱的嗡鸣声。 并没有声音传出来,光球里却发出触动,仿佛心灵感应,直接将交流的内容投映到克莱恩的意识中: “周……明瑞……” 克莱恩的动作停下了,但光球只是传达出这不清晰的三个字,就让他的灵性在迅速消耗。 “卓娅?” 光球自发转动了一下,里面像是流淌起微光交错的河流:“她受到了……影响……” “真实造物主?达日博格?阿蒙?” “我不能……指引……被注视……” 克莱恩努力维持着自己停留在灰雾大厅的状态,集中精神去感知这模糊的声音:“你的意思是提到就会被察觉——凡有言必被知?” “是……” 光球里所有的异动忽然停息了。 克莱恩的灵性也堪堪到了枯竭边缘,他不得不松开变得黯淡的光球,想到了数个涉及这条件的存在。 阿蒙在神弃之地出现过,却没有跟艾丝特动手。同为神子的还有另一者,那位“空想天使”,会是祂吗? 卓娅的状态确实很糟糕,上一次跟我交流的时候,明明这声音还算稳定。 克莱恩瞥了一眼重新浮起的光球,因为灵性消耗过度,不得不尽快离开灰雾之上。 —— 艾丝特在悬崖边犹豫片刻,最终因为身上带有非凡力量的东西有点多,不方便让动物携带,她没有选择寄生枝头的几只长嘴鹬,而是穿过丛林往随便某个方向走去。 太阳隔着树冠,泼水般落在身上,让斗篷的颜色看上去更加鲜红。 艾丝特索性将道路的尽头交给了运气,心里却思考着先前跟克莱恩的交谈。 用手臂分开挡在身前的灌木丛,只是前进十几分钟,艾丝特就到了丛林边缘。 越过下垂的几根藤蔓,她看到不远处有人影在来回走动。 但是在艾丝特走过去之前,对面先传来了呼喝: “什么人!?谁在那里!” 这语气听上去可不友善。 艾丝特心生警觉迅速后退,将身形缩在一棵树干后。 从顺利找到他人这点看上去,她的好运似乎还在,但是对方的态度让艾丝特明白,相应的厄运也在运转,这些人恐怕不是什么路人。 艾丝特不在乎他们在这里干嘛,就算是杀人夺宝埋尸等等,她也管不着,她只想问问这些人这座岛屿究竟在哪里。 艾丝特能听到远处传来压低声音的交流,然而对方低估了她的听力,艾丝特能清楚分辨出几个议论的声音: “那边肯定有什么人在,我刚才看到了红色的衣服!我们最好快点追上去!” “不要惊动对方,那不一定是人,这座岛屿本来就很古怪,别忘了昨晚那两个蠢货是怎么没命的。” “如果来的是怪物最好尽快解决,免得拖延时间引来更多危险。” “直接交手?”隐约有弹出转轮又扣紧的声音。 “不不,这有点太鲁莽了,对方一直没有过来,如果对方没有敌意或者只是路过呢?” “这座岛除了我们没看到其他船只,也没有本地人,那东西要是一直跟着我们等待下手的时机,那我们就倒霉了。” “我的建议是先试试交涉,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人,就直接俘虏或者击杀,反正也没有其他人会知道。” “可以,佩德罗去侦查对方位置,其他人包围瞄准,不要松开你们的武器,做好战斗准备。” 在这段迅速的对话结束后,一个听上去还算温和的声音大声喊了起来,就是提议将“一个人”俘虏或击杀的声音: “朋友!我们没有恶意,但是这座岛上有隐藏的怪物!我们不希望引起进一步的误会,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联手进行对这里的探索!” 说完这句话,等待几秒后,这人竟然还接连用弗萨克语、因蒂斯语和罗思德群岛的土著语说了一遍。 艾丝特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谁跟你是朋友! 很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特别感谢书友20201031152515628的打赏! 非常感谢上方谷雨、墨江秋水长歌行、微笙沫、向羽心声、大筒木d卡普、雨落尘世月票!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迹幽影 那人在喊完话之后,又再度安静下来。 树林里没有任何动静,远处传来两声鸭子般的“嘎嘎”响,仿佛在嘲笑这群充满警觉的人类。 一个水手打扮的黑发中年人猛地翻过树干后面,左轮却怼向了空气,他只看到一层落在地上、鲜红如血的斗篷。 他吹了个带急促转音的口哨,这是海盗团众人的暗号,代表“潜伏的敌人”。 中年人没有轻易去触碰地上那团红斗篷,他只是扫了眼这东西,灵性直觉就生出不妙的感觉。 这斗篷如果是凭空出现的,那就说明它是怪物,如果不是凭空出现的,那就代表敌人还潜伏在附近。这里明明有人停留过的痕迹,但是却凭空消失了? 中年人刚刚想大喊出声提醒,却已经感觉失去了对双手的控制,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又上前一步,扔掉手中的枪,竟然向着那斗篷俯下身。 他很想尖叫,很想警告在场的其余同伴,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进行活动。 中年人双手捧起那团红色斗篷的瞬间,斗篷已经朝他的身体覆盖上来。 佩德罗发出惨叫声的时候,其余所有人再无犹豫,迅速地朝那棵树木的方向扣动扳机。 为首的灰发男人个头极为高大,他的肌肉瞬间便鼓胀起来,直接抱起身前一棵三米高的大树,在枪击声稍显迟缓的空隙,狠狠地将树木扔了出去。 “安德鲁!”另一个身形瘦削的棕发男子斥责地喊了一声,与之前猜测对方没有敌意的声音相符。 “佩德罗连发动遁逃的机会都没有,敌人不是我们能轻易解决的,迅速回船!”灰发男人大吼起来。 树后佩德罗一直在发出惨叫与求救声,直到这棵树干被迎面砸下的另一棵树压垮,碎木往后倒去,连带着那痛苦的声音也被压在底下。 这群海盗的主事人果断地做出了选择,一边往转轮里填上新一轮子弹,一边往后退去,想要抛下他们已经没了声息的同伴,尽快离开这座岛屿。 忽然间,另一个身形壮硕的海盗抬起刚刚填好子弹的枪口,对准了身边同样往后退去的灰发男人。 枪声响起的时候,灰发男人本能地伏低了身体,这让他逃过一劫,那颗子弹从他背部炸起一蓬血花,钻入旁边的草丛里。 “你疯了!?”熊一般健壮的灰发男人大力地挥舞手臂,一把勾住那个海盗的脖子,一个过肩摔将对方抡到了地上。 然后他看到自己手下在被摔晕前,眼中满满的都是恐惧,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灰发男人的途径并不擅长与灵力打交道,他最强悍的就是身躯上的武力。 所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捕捉到那团脱离海盗、融入爬虫身体的一点光芒,这只海盗队伍中唯一拥有灵视能力的佩德罗,刚才已经倒在了那截断树后。 树后有红色的东西在蠕动,充满让人发毛的吸吮与流动声。 “提高警惕尽快离开,敌人就在附近!” 灰发男人暴躁地吼起来,不断转动脑袋警戒各个方向,生怕下一秒那折磨了佩德罗、又控制了自己手下的东西会扑到脸上。 然而刚才被摔晕的海盗只是一个开始。 枪声又接连响起了两次,有人因为受伤而发出了哀嚎,甚至毫不客气地也抬起武器,向着自己面带惶恐的同伴连开数枪,排除了伤人的“叛徒”。 接下来的一段逃亡路,这支总共不过七八人的小队,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分散,因为没人知道下一刻响起的枪声,是不是来自靠近的同伴,对准的会不会是自己。 注意到这点的时候,灰发男人又吼起来:“别落单!找好藏身点,但别落单——”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脑内空白了一瞬,身体肌肉按照上一刻的指令被调动,继续推着他往前跑上两步,惯性被缓冲。 枪声响起,男人健壮的身躯侧歪倒下,如同一只被猎人精准瞄准击毙的灰熊,太阳穴上的洞口露出来,沥沥拉拉的鲜红蔓延一地。 剩余的只有另外三个生还者了,他们跑得更加分散,各自奔逃去往远离别人的方向,生怕下一刻枪声又对准自己。 开枪者是第四人,那个身形瘦削、棕色短发的男人,他一只眼睛里满是惊恐,另一只眼睛里却呈现温和淡漠,同一张面容上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俨然会让旁人生出精神分裂的观感。 但是这里已经没有旁人了,男人发现右手那把枪被举起,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多直白有效的威慑,贴在扳机上的手指一抬一落,像是翻在空中的硬币,没有落在正或反的任何一面。 这样的犹豫持续了数秒,让难以控制自己身体的人感到越来越崩溃,他现在倒宁愿躺在地上的那人是自己,那样就不用遭受这样离奇的恐吓。 “问你个问题,请问这里是哪里?” 男人听到这样的话从自己的嘴里冒出来。 在重新获得嘴巴控制权的瞬间,他迫不及待回答了这个问题:“罗思德群岛!东、东北面!离拿斯只要半天的航程!是一座没有标记的荒岛!” 然后男人恍惚了一瞬间,接着他又失去了自己的嘴巴,不过右手的枪也被控制着放下了,紧握在手里。 “看你在诚实的份上。”说这话的人听上去情绪良好。 男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能让他这么心生畏惧。 但是占据他身体的人很明显不打算给他个解脱,他只能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一步步沿着先前跑过来的地方,逐渐走回战斗发生的原点。 “你叫什么名字?” 一般没人会刻意问一个死人的名字,除非是为了写在墓碑上,但男人宁愿抱着积极点的想法,期待对方可以放自己一马。 在获得嘴皮子的控制权后,他赶紧回复道:“维卡,我叫维卡!” 这一次,可沟通的无形幽灵直接在他脑袋中说:“好的,维卡,我想我最好别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你太恐慌了,会误认为我是要对你动手,才无所顾忌地告知你身份。” 在这声音响起的时候,维卡的眼神很明显呆滞了一瞬间,因为对方听上去是位相当年轻的女士,话语温和甚至带着笑意。 如果不是还被对方控制着身体,刚刚迈步走过一个被摔昏迷的海盗,维卡或许会因为这声音而放松少许警惕。 “你……你是恶灵吗?”维卡下意识问道。 “我?我当然不是,我只是无意间被送到了这座小岛上。” 维卡逐渐明白了事情经过,谁能想到这荒岛上竟然有别人,虽然只是独行者,却是他们完全惹不起的存在:“所以你、你跟佩德罗和安德鲁他们一样,是非凡者?” “是啊。” 维卡咽了下唾沫,努力揣测着对方的来意,然后他的想法忽然一空。 那个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我其实没有什么来意,你已经知道我想做的事情了,我最开始不是问了你吗?” 维卡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就、就为了问这是哪儿!?你就——” 那个声音带上了很明显的不满:“别这么吃惊,如果我真的只是位‘普通’的女士,毫无还手的力量,现在又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 “我们……” “最好的情况反而是当场死在枪口底下,不是吗?维卡先生,我躲在树后面的时候听到了你们之间的对话。” 维卡缓缓闭上嘴。 他心知对方说的都是事实,在大海上没有力量的人,跟一条待剔鳞的鱼差别不大,更别提是一位女士。 他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不然也不会混到一条海盗船上,唯唯诺诺地给对方当向导。说到底这船海盗也都是乌合之众,维卡对这点深有体会,死了也就死了,他们之间的情谊也没多到值得维卡变得苦大仇深。 现在这个情况,是安德鲁自己把鲨鱼当成了海豚,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来自哪里?来这又是做什么?” 维卡生怕让对方感到不满,迅速回答道: “海盗船上从哪来的人都有,我只知道安德鲁来自苏尼亚岛,出海以前他就是雇佣兵。我是在罗思德登船的,同样从群岛上船的人不少。 “不知道佩德罗,就是那个树后面的家伙,怎么就知道这有座荒岛,他们猜测这里可能藏有什么宝藏……” 可惜的是宝藏没有,命也没有了。维卡不知道另外跑掉的那两人有没有被追杀,如果他们回到船上,那所有人肯定会即刻启程离开。 没了安德鲁的约束,那群人不一定会听大副的,有好几个心有不满的混账。如果船上起了内讧,说不定还要为了争夺控制权打起来。 艾丝特偷了一部分维卡的想法,又迅速塞了回去,这男人不是非凡者,虽然对神秘学有所了解,但那大多应该来自于他的同伴。 简单来说,也会更方便控制,但是艾丝特留下他性命,只是因为听到之前的对话中,维卡有表现出一丁点不想与人战斗的意愿。 不管这点是因为懦弱还是畏惧,都让艾丝特没有直接对他下杀手。 维卡走回了最初倒塌的那截大树边,断裂的半截树干横在身前,他意识到树后那种吮吸声已经完全消失了。 只剩鲜红色披风的衣角露在外面,下方被撑起,呈现一人身体半蜷缩的形状。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红色披风 艾丝特寄生在维卡身上,但她也能偷走树木的重量,让维卡与普通人相差不大的力量,也能搬开压住斗篷那截断树。 维卡忐忑不安地伸手捡起斗篷,幸好斗篷没有也将他包裹的意愿,安静地被攒在手上,这让维卡在心里连连庆幸。 但是在他的身体拉起斗篷后,维卡看到了佩德罗碎裂衬衫下蜷缩的白骨,干净得几乎能直接拿来当摆饰,连能腐烂的残余都被那斗篷吃得一滴不剩。 一对暗红色的晶莹眼珠从中掉了出来,维卡伸手将它拾起,抓在掌心里盘了两下。 维卡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控制他身体的人只是犹豫一下,就将这东西放在了旁边。 维卡很想把手上的斗篷迅速扔掉,他能感觉到这东西上传来如人体般的温度,但很可惜,现在这具身体并不归他控制,维卡没有选择权。 除了佩德罗的血肉彻底消失,还有部分衣物被扯碎,别的东西倒是都非常完整地保存了下来,维卡看着眼前的角度拉低,他正俯下身,在白骨边理所当然地摸索起来。 这感觉太奇怪了,维卡甚至生出了自己杀死佩德罗的错觉,现在都是他在查点收获。 左轮、弹夹和佩德罗宽大的腰包都被排开放在地面,里面除了部分现金、一把匕首,还装着少许用于进行仪式魔法的非凡材料,还有四根为了便于携带而切半的蜡烛。 “你们的海盗船看上去不是很富裕。” 那个温和的女声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佩德罗不知道怎么回话,索性紧紧闭上嘴。 少说少错,万一哪句话得罪了这个非凡者,他连自己会怎么死都不敢想。 而艾丝特则是想到了格尔曼·斯帕罗一手抓满符咒、打牌捏着同花顺一般的架势,觉得这群普通路过的海盗有些贫穷,明明队伍里也有非凡者,但是现在连一枚符咒她都没看到。 维卡正在犹豫,忽然他松开了手上的红色斗篷,然后眼前一片恍惚,隐约看到了奇异的光芒。 但很快他便脱离这种状态,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活动权,维卡下意识地连连往后退去,差点被一丛带刺的灌木给绊倒。 在他对面,金发堪堪及肩的年轻女士面带微笑,掀起红艳艳的斗篷,卷在自己的身上,仔细将领口甲片般的扣子别上。 这位女士轻快的笑容跟她先前的声音十分相配,淡色的眼睛平静温和,她如同苏尼亚岛精灵混血般的柔和外貌,很难让人生出威胁感。 但维卡只感到荒唐。 尤其是在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后,他只感觉刚才的经历是噩梦,对面的女人就是活生生的魔鬼。维卡忘不掉看着自己的手,直接将枪口对准自己前额的恐惧。 艾丝特冲这个将害怕写在脸上的男人眨了眨眼: “如果你想继续待在这,我不会拦你,但你可以走了。我接下来要向我信仰的神灵祈祷,你要当祭品吗?” 维卡腿一软便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毫不在乎自己被几根灌木刺割破了皮肤。在倒退出好几米后,他跟装了弹簧似的从地上蹦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向相反的方向,差点没一头撞在树上。 整个过程维卡都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艾丝特瞥到他嘴边都渗出了血液,下唇都被咬破了。 艾丝特干笑两声:“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啊……” “愚者”先生又不吃人,不像另一位,希望这斗篷不会吃了吐,那我更不敢披着它出门了。艾丝特摸了摸红斗篷的边缘,心虚地想道。 斗篷的兜帽懒洋洋地蠕动了两下。 艾丝特将之前掉在树下的圣徽和花苞捡起来,重新收到身上,等到拿回挎包之后这点东西就有放的地方了。 不过“寄生者”的能力还真不适合携带什么非凡物品,不太方便寄生在别的生物身上,所以常规来讲的扮演,他们都是寄生在别人身上? 艾丝特用搜刮出的匕首刻下代表“愚者”的符号,然后用那些蜡烛布置起简单的“二元法”祈求仪式。 用光点构建的圆环替代了灵性之墙,艾丝特先是向“愚者”祈祷,在得到许可后,这才正式进行祈求的仪式。 —— 灰雾之上,克莱恩在朦胧大门成形的瞬间,便看到了艾丝特身上笼罩着翻滚浑浊的血腥斗篷。 但是穿着这件斗篷的艾丝特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克莱恩心下了然,这东西看着就异常危险,大概也只有艾丝特能使用…… 真实造物主是不是太偏爱她了?总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继承“卓娅”的人际关系对艾丝特来说不是好事,因为她现在也刚刚半神,离真神与天使的差距仍然很大。 如果真实造物主是期望“卓娅”做出什么事,才将这样的恩赐留在艾丝特身上,也是其中一种可能…… 克莱恩将挎包送出虚幻大门,回应了艾丝特的祈祷。 随着灵性风暴的震荡平息,虚幻宫殿的大门又再度合拢。 艾丝特抬起头,迫不及待地翻出自己挎包里的木盒,在那条蛇蜕被拿出后,里面已经空了。 她将那枚花苞塞进去,把那对暗红色的眼珠也放到里面,又咬破指尖在盒盖外抹了一圈血环,重新增强上面的封印,以免到手的非凡材料不经意间跟盒子融合。 黑夜圣徽也被随手塞到了背包里,艾丝特决定等回去鲁恩,找一个偏僻点的地方落脚,再进入梦境询问黑夜女神一次。 不过要是祂拒绝见我,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走进黑夜教堂向她祈祷吧? 艾丝特这么想着,翻出背包里躺了很久的“罗根之爪”,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都在“愚者”的源堡上,它除了毛发过长以外,并没有主动散发出毒素。 用光点封印了这把爪刀的负面效果,艾丝特取出很早之前克莱恩送给她的几枚符咒,一种有能让人在水下自由活动的,另一种能让她亲近海边生物的效果。 这对她现在离开这座岛屿的计划来说,刚刚好。 艾丝特忽然抬起头,她留在外侧的光点忽然被人触动了。 那人并没有靠近这边,只是在外围苦恼地打转。 艾丝特抬头望去,那个瘦削跟竹竿似的棕发男人竟然自己跑了回来,满脸苦恼地蹲在不远处,时不时探头打量着这边,却始终没有鼓起勇气直接过来。 —— 维卡用最快的速度往远离那个女人的方向狂奔,直到他终于钻出树林,几乎是一头扑倒在海岸边。 海岸上空空如也,远处的海盗旗被吹得“猎猎作响”,离海岸边至少有了百米远。 维卡站在发白的沙滩上,用所有能想到的词语对着那艘远离的船进行了辱骂,然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浑身力气,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满心都捧着对当前处境的恐惧。 昨天晚上队伍里就有人被怪物般的野兽袭击,这座岛屿并不安全,但是人多的时候互相协助还能击退,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怎么想都只有送命的份。 维卡摩挲着腰上的枪托,面色发白。 不行,他一个人绝对不行。 在冷静下来前,维卡的身体就已经自行动了起来,完全是无意识地沿着跑过来的方向快步返回。 维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安德鲁的尸体旁边了。 血迹的颜色已经变深了,几只爬虫正在安德鲁的脸上爬动,对有人靠近毫无察觉。 这座岛虽然距离拿斯不远,但是气温要比那边温暖不少,要不了多久就会腐烂。 维卡注意到一团折射着红色光芒的不明物质,正从安德鲁的太阳穴边凝结出来,最终形成了拳头般的硬块。 “这是什么?” 因为这东西看上去像是某种包含着血红流质的宝石,维卡在犹豫片刻后,迅速俯身将它捞起来,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还没有搜船长尸体的勇气,但是这玩意看上去价值不菲,反正自己看到了,也没人能说什么…… 维卡又走出不远距离,看到了另一个晕倒的海盗,他没有唤醒他,而是继续往前。 这座岛屿不安全,但是比这座岛屿上怪物还要危险的人,至少还能进行沟通,维卡觉得说不定待在对方身边更加安全。 对,他是回来报信的,只要告诉那位可怕的女士,海盗船已经离开了,向她卖个好……那位女士是个非凡者,说不定她就有其他脱离这座岛屿的办法,就像是她突然间来到岛上那样,可以顺手带上自己! 实在不行就把这东西给她?维卡摸了摸怀里的“宝石”,这样考虑起来,这东西看起来就很珍贵,说不定她会知道有什么用处,就拿这玩意作为报酬求她带我离开这里…… 不过在能远远望到树林间那抹红色的时候,维卡又感到惊慌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勇气走回来,佩德罗的白骨和安德鲁的眼神不断在维卡眼前打转,都像是在嘲讽他向对方求助的念头。 维卡在附近焦急地转了两圈,他刚刚才摆脱了那恶魔的控制!怎么会想到要乞求她? 他用力地捶打了两下额头,心知自己该离开,却又完全没有离开的行动。 正当他发愁的时候,那个温和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你怎么又回来了?” 维卡猛地转过头去,下意识将心里挣扎的事情喊了出来:“求求您带我走吧!” 这声充满真情实感的怒吼让艾丝特的眼神呆滞了那么一秒,然后她好笑地望着这个吓破了胆的海盗:“你不怕我了?” 维卡本能地缩了缩身子:“我怕得要死,但是您是非凡者,有着远超我想象的力量!那群混账早就开着船走了,我没有办法……”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 知非凡者 “你的海盗朋友们这么无情?” 艾丝特好笑地摇摇头,她之前看到有人直接将枪口倒转,毫不犹豫冲“同伴”扣下扳机的时候,就察觉到他们的精神比她预想中还脆弱了。 或许这才是更普通海盗们更真实的情况。 艾丝特先前接触过的海盗们其实都没有多少“海盗风范”,更多都是接近于海上冒险家,从“四叶草号”到“未来号”,包括达尼兹都是那样。 不过既然现在达尼兹不认识我了,那我偷他纵火的能力来玩玩,他也没什么办法吧?哈哈…… 艾丝特打量了维卡片刻,看在这人还算有那么点“良心”的份上,没有直接偷走他的想法和记忆。 “我可以带着你,不过这样合适吗?” “当然合适!绝对合适!”维卡忙不迭地附和道。 “你不怕我拿你当祭品?”艾丝特刻意撩了一下身上的斗篷,有意恐吓一下这个腿脚发颤的海盗,“或者在遇到怪物的时候一脚将你踹出去?” 维卡颤颤巍巍地摇头又点头,却又咬着唇不说话,让人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艾丝特叹气的时候,维卡忽然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艾丝特瞬间偷走距离出现在了侧面,这人毫无骨气的表现让她有点震惊。 维卡却不知道他跪拜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额头贴在地上,后颈处的衣领已经被冷汗渗透: “求求您!只要能活下去就好!怎么样都行,我不想死在这!” 艾丝特的神态渐渐平和,维卡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在求助她,为了活着,她甚至不觉得能用丢人来评价这种行为。 只是作为被求助的另一方,艾丝特心情挺复杂的: “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想……先起来吧,我们去海边,麻烦你带路。”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当成是交易就好。你带路,我带你离开。” 维卡高兴得几乎要哭出来,他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爬起来,为自己最终做出了选择而庆幸:“好、好!感谢您!” 艾丝特苦恼地揉了揉右眉心,早知道这个海盗是这么软弱的性格,她不如一直寄生他带着他离开就得了。 两人没走出几步,就遇到了那个先前被安德鲁摔晕过去的海盗,艾丝特还记得他,这是第一个被她寄生的倒霉蛋。 不过从现在,这座岛上只剩三个人还活着来看,这人似乎也不是单纯的倒霉。 什么运气守恒定律……艾丝特指了指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甚至有打鼾趋势的光头青年: “一个小问题,他的人品怎么样?” 维卡的嘴唇碰了半天,最终还是老实地说了实话,不敢有任何隐瞒:“我们是海盗船,女士,没有人品这种东西……” 不知道是否因为先前的数次心态崩溃,维卡展现出了某种自暴自弃的坦然,甚至没有隐瞒地指了指自己腰上的枪托: “我也杀过人,女士,普通人,坐着商船的那些。我也跟着船长和别的海盗打过架,拿斯一向不是很平和的地方。 “我很多时候都会怀念拜亚姆,虽然混血在那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只要信仰海神,遭到的排挤能好不少。” 艾丝特微微一笑,对维卡的话没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将挎包递向他:“麻烦帮我拿一下,谢谢。” 维卡毕恭毕敬地接过挎包,却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艾丝特的身影逐渐模糊,然后维卡只觉得眼前一晃,那红斗篷就掉到了地上,下方的人已经不见了。 “女、女士!?你——” 维卡慌乱地四下张望,然后看到地上那光头青年逐渐睁开了眼睛,一个敏捷的翻身就利落爬起。 “瓦列里?你醒了?” “别慌,维卡,他没醒。” 瓦列里的眼神淡漠而平静,瞬间就让维卡看到了那位女士的影子。 瓦列里活动了一下四肢,好奇地抬起手臂,捏了捏胳膊上凸起的肌肉,这样的画面让维卡的脸色愈发古怪,之前被占据身体的惊恐感又在他心里浮现。 瓦列里从地上抓起红斗篷披在肩上,又从维卡手上接过挎包:“谢了,你们船长的尸体还在附近?或者我该说我们船长?” 看到维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瓦列里露出一个与他面容完全不符的柔和微笑,让维卡感到难以言喻的不适。 维卡又开始怀疑这样活下来究竟是不是好事,他会不会在抵达别的海岛、完全获得一条生路前,就彻底疯掉。 瓦列里似乎看出了维卡在想什么:“放心,我说了,这只是场交易。等我们到达离这里最近的拿斯,你随便想去哪就去哪,我是要去拜亚姆的。” “好、好的……”维卡赶紧往前走去,带路领着瓦列里往船长尸体的方向走去。 瓦列里甚至抬手摸了两把自己的光头,小声嘟囔道:“原来全光的脑袋是这样的手感……” 维卡的脚步又开始打颤了。 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安德鲁旁边,瓦列里随手将那红斗篷解下,抛向那具正在变凉的尸体。 然后他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提醒了旁边的人一句:“你或许想转过身去。” 维卡脚下果断转了一百八十度,闭紧双眼捂着耳朵蹲下:“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艾丝特好笑地砸了咂嘴,虽然她是觉得维卡今天受到的精神刺激够多了,所以体谅他一下,没有强迫他看着接下来场面立威的心态。 不过维卡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当成是另一种威吓,这让艾丝特有点疑惑,她表现得有那么吓人吗? 斗篷贪婪地汲取着血肉,它的“进食速度”非常快,只花了十几秒就将骨架舔得干干净净。 “咦……”捡起斗篷后,被艾丝特寄生的瓦列里蹲在白骨边,最终只翻捡出了枪支和子弹,还有一把长刀。 维卡在吞噬的声音停歇后,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不过还是往后退了两步,生怕那红色的邪异斗篷突然窜起,将自己也活活吃掉。 瓦列里扫了维卡一眼:“这位,你们的船长,他也是非凡者对吧?” “是的,您是在找这东西吗?”维卡不敢隐瞒,从怀里掏出之前捡到的拳头形“宝石”。 “算了,你拿着吧,这些东西一般是非凡者用来晋级的材料。”瓦列里站起身,示意维卡继续带路。 维卡听到这话,却感到心潮澎湃:“那要是我也想获得您这样的力量……” “你想多了,非凡者之间的能力也是不一样的。而且没有配方的话,直接生吃这东西,普通人死去的概率比疯掉要大多了。” 瓦列里的嗓音很低沉,跟那温和解说的口吻完全不搭,让维卡怎么听都很别扭。 他重新将那团东西收回怀中,面露遗憾:“不行啊……” 出于好意,艾丝特还提醒了一句:“而且它很可能产生异变,你最好想办法将它封印起来。” “那我把它给你可以吗?” 艾丝特有一个挂在心头的问号,但她当然不会拒绝:“可以,如果我之后将它转手,也能给你一部分报酬。” “不用,这本来就、就是你的战利品,”维卡因为心虚,脚步越走越快了,“是我偷偷拿了它,我……” “放心,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维卡没有再说什么,将那份非凡特性交了出来,寄生在瓦列里身上的艾丝特把它收到挎包的盒子里,紧随在维卡身后,两人继续往海岸边的方向走去。 艾丝特注意到维卡的神态除了敬畏还多了几分阴郁,便暗中动手偷走了维卡的想法。 瓦列里清了清嗓子:“你就这么想成为非凡者?”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维卡突然意识到,对方真的有检索他脑内想法的能力,慌乱地用力摆动两下手臂,他又沮丧地低下头: “是,我跟随他们离开拜亚姆,就是因为看到安德鲁跟人打架时,展现了超越普通人力量。我很羡慕那样的强大,我也想变得那样强大。” 瓦列里眯起眼睛,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两人走出树林,靠近那片还遍布着杂乱脚印的沙滩,艾丝特才重新开口: “强大也有强大的代价。” 看维卡的表情,他对此持有不同的见解,却不敢说出口,但是随即想到对方可以“读心”,维卡又惶恐不安地撇过头去。 “如果你有决心去面对疯狂、混乱与更加恐惧的世界,那这条道路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维卡又抬起头,盯着早就见惯了的那张脸,却从上面看到了截然不同的平和神态,瓦列里棕褐色的眼睛里面,亮着他无法理解的印记,却吸引着维卡没有办法移开视线。 鬼使神差的,维卡表现出了他先前并不具备的勇气,轻声地做出了回答:“我有这样的决心,我不在乎……” 艾丝特沉默两秒,用瓦列里的脸露出一个称得上豪爽的笑容:“好!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我这里有一个完整的魔药配方,是进入非凡世界的起步,序列九。我也要提醒你,跟所有的魔药一样,它也有一定的危险性。” 维卡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记好了,这个配方的名字是‘怪物’……”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 御兽且踏浪 维卡听着对方报出的“怪物”魔药配方材料,又是忧虑又是怀疑,但更多的还是被天降好事砸昏头的茫然。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太明白。” 艾丝特正从挎包里摸出能增强对海兽亲和力的符咒:“知道你可能记不住,等我们离开后我可以给你写下来。” “不、不是这件事,我不明白为什么您愿意告诉我这样的配方,佩德罗和安德鲁从来都不会提起这些……” 艾丝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那带着笑意的眼神却让维卡心里一颤: “就把这当作是命运的指引吧。” 艾丝特说完这句话,便握紧那枚来自克莱恩的符咒,用古赫密斯语念出了“风暴”。 维卡看着那枚刻痕怪异的铁片瞬间散发出光亮,上面竟然燃烧起青蓝色的火焰,但是瓦列里的手却丝毫没有受伤。 维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心跳不由得加快——这比佩德罗摆弄繁琐的仪式魔法神奇多了! 去他妈的危险性,那个配方他要定了!干什么没有危险?跟那群混账出海就已经是把命绑在刀尖上了! 从另一方面讲,维卡觉得遇到这位女士的经历已经足够让他畏惧一辈子,他现在不觉得还有什么好怕的,还能有比眼看着自己被控制身体更让人无力的绝望吗?他差点就死在了自己手里! 维卡不知道对方交给他的魔药配方,本身就是洒着糖霜的陷阱。 燃烧起火焰的符咒激发蕴含其中的力量,艾丝特立刻感知到了某种新建立的联系,她能触及到海水中那些生物的意识。 这感觉近似于她先前在神弃之地和东区的经历,在艾丝特听到那些人内心呼唤的时候,她同样有可以触碰与控制无形联系的能力。 所以处理这些海洋生物间的信息,对艾丝特来说再简单不过,毕竟它们的想法比人类要简单很多。 在维卡的目光下,瓦列里一步步向着海水走去,他做了个让维卡不理解的额外动作,冲着自己的胸口伸手虚握一次。 但是在瓦列里踏进海水里的时候,一片片白色的亮扇从水里浮起,扑动着簇拥在瓦列里落脚的地方,竟然将他高大的身躯衬托起来。 “你、你怎么——”维卡疑惑地也走上前两步,盯着那些随处可见的银鲷鱼群,试图跟在瓦列里身后,却一脚踩到海水中,弄湿了自己的鞋子。 维卡转动脑袋,看到瓦列里冲着他张开手掌又合拢,然后瓦列里才点点头:“你再往前走一大步,别担心,我会让它们托住你的。” 维卡只感到兴奋,当兴奋盖过恐惧的时候,他就显得不管不顾了。听到瓦列里的话,维卡赶紧抬腿往前踏出,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似乎只要用力一蹬就能跳起来。 紧接着,脚下不断有东西涌来,撞击着自己的鞋底,提供了让他能浮在海面上的冲力。 维卡不敢分神,紧张地弯下腰稳定好重心,银鲷鱼翻起的水花不断打湿了他的裤脚,在他望着这片鱼群时,有几滴海水还溅到了他的脸上,让维卡下意识舔了舔。 咸而苦,却如此真实。 维卡的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这也太神奇了!” 瓦列里却没有什么反应,语气温和:“只要你不害怕就好,站稳。等我找到合适的鱼,我们就可以‘换乘’了。” 维卡的身体随着鱼群的游动而左右晃动着,但这样漂移的重心他并不陌生,就像是在风浪中的甲板上站稳脚跟一样。 随着鱼群翻滚,两人的身影开始逐渐往前漂去,甚至在逐渐加速,虽然这速度跟拉满全帆的海盗船没得比,但维卡却对这样的体验感到无比新鲜。 来自心间莫名的快意让他嚎叫了两声,兴奋地冲另一边的人高声喊起来:“这样的经历我能在酒馆吹一辈子!” 瓦列里脸上挂着与他气质相反的温柔笑容,却什么也没说,那对带有印记的眼睛眺望着远方,倾听着海洋间各种各样生物的低语。 直到维卡看到两人脚下浮现一片阴影,心头的兴奋才迅速消退,他想起了过去听过的传闻。 海中隐藏的各种怪物,他在船上的时候也见过,但并没有造成太多危害,可是他现在并不在船上,脚下踩着的只是一群脆弱的银鲷鱼。 随着脚下那片阴影越来越近,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广,维卡心里的不安开始冒头,他忍不住向着另一边喊起来: “女士!下面有东西!” “别担心,我们要‘换乘’了。” 维卡忽然觉得脚下一空,那些银鲷鱼竟然纷纷往侧边游走,直接抛下了载了一路的“乘客”,维卡的尖叫才脱口半声,脚下就被新的东西衬托起来。 他一个重心不稳,往后摔倒在这东西上,手掌下带着少许黏滑的触感,让维卡慌里慌张地爬起身,惊奇地打量这只新靠近的鳐鱼。 这只扁平而宽大的鳐鱼,身形几乎赶得上一张木筏那么大,甚至足够再多载两位乘客。 这只巨大鳐鱼的速度可比那些银鲷鱼快多了,维卡毫不在乎裤子被沾湿,索性坐了下来,用手试探着滑过旁边的海水,几只还没有远离的银鲷鱼咬了几口他的手指头。 “这足够我再在酒馆吹一辈子了!”维卡兴奋地大笑起来,彻底将那座岛屿上的可怕经历抛到了脑后。 “清醒一点,人只有一辈子可以活。”红色的斗篷在海风中不断飘飞,瓦列里也同样坐在了鳐鱼的后背上。 这些海中的生灵比艾丝特更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它们对大海的方向有独特的辨认方法,艾丝特只是与它们稍作沟通,就轻易得到了它们对附近人类港口的指引。 闲着也是闲着,艾丝特见维卡对自己的恐惧感有所降低,便以很随意的口吻跟他聊起来: “维卡,你看上去跟那些海盗并不怎么合群。” 听到这话题,维卡不禁露出苦笑:“很正常,我只是个被边缘化的普通船员,毕竟是中途上来的。只是因为曾经在拜亚姆的反抗军训练过几年,枪法比较好,才被安德鲁看重一点点。” “你在拜亚姆出生?” 维卡挠了挠脸颊:“不是,我不知道我在哪出生的,我母亲把我扔到拜亚姆就走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父亲是不是还活着。作为一个混血儿,这种情况在罗思德群岛不算罕见。” 艾丝特点点头,将一只不小心蹦到鳐鱼后背上的银鲷鱼捡起,重新扔回海水中,这些小家伙在跟她交流后就不愿意远离了:“这么说起来,我到达拿斯之后也要回拜亚姆,你要跟着我去吗?还是你想留在拿斯?” “你要回拜亚姆?” “我的行程终点在普利兹港,我要回鲁恩。” 维卡吞吞吐吐地犹豫半天,终于厚着脸皮道:“我可以跟您去拜亚姆吗?虽然我很想去鲁恩看看,但是……我觉得那里不适合我,我只是个普通人。” “是个普通的倒霉蛋。”艾丝特笑着说道,“说不定我给你的那份魔药配方能让你改运呢。” 维卡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吗!?” “当然不是,对你来说还早着呢,光是材料就是几百金镑!”艾丝特点了点身上的挎包,“当然,我不介意给你一些起步资金。” 维卡张了张嘴,却又讪讪地垂下头:“说实话,我真的不敢拿这些钱,我总害怕您以此为代价提出什么事情。” “那如果我有事想要你办,你是不是就能收下这点钱了?” 维卡看上去还是很犹豫:“我、我觉得可以,但是我不保证……如果是太危险的事情,我能不能拒绝?” 他说话时的语气称得上是恳求了,艾丝特又好笑地摇摇头:“不要这么畏惧,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危害到生命的事情。” 维卡连连点头:“那可以!我一定会努力去办的!” “至于要你帮忙的事情,等我们到了拜亚姆,我会告诉你的。” “啊,好好,只要没那么危险,我肯定会努力!” 艾丝特打量了维卡两眼:“你好像真的很怕死,变强也是因为有这样的恐惧吗?” “我小时候有几次差点被打死的经历,”维卡咧着嘴说,“太强硬的孩子没几个活下来的,明明是说点好话就能让大人们放过的事情。” 他顿了顿,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膛:“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该服软就服软,什么都没命重要。” 巨大鳐鱼的尾巴划开海面,在身后留下一片白色的泡沫,那群银鲷鱼还在徘徊不去,似乎对追逐鳐鱼身上的乘客产生了执念。 艾丝特沉默地看了维卡片刻,直到维卡心里开始发毛,瓦列里粗犷的脸上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你说得对,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瓦列里向着海水伸出手,一只银鲷鱼用力地翻出水面,欢快地用尾巴拍过他的手心,仿佛在刻意与他击掌。 艾丝特似乎捕捉到这些生灵细微而渺小的命运,它们不会在命运长河里泛起涟漪,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一部分。 清凉的海水落入掌心里,放到鼻端下,能嗅到咸味。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登岸至拿斯 “这种事情换到以前我根本不敢想!”维卡大声喊着,他正骑在一只海豚身上,另一边的瓦列里面色平静,只是偶尔瞥过几只紧追不舍的银鲷鱼。 艾丝特有点苦恼,在第一次与这些海洋生物接触时,她在这些银鲷鱼身上触及得太远,以至于过度扰动了它们的精神。 就像是产生了格外的吸引力,一部分银鲷鱼因为无力追随而散在中途,余下最强壮的几只还锲而不舍地跟着。 直到艾丝特表达了明确的意愿,让它们离开,这几只银鲷鱼终于散去了。 “它们似乎非常喜欢你,”另一侧的维卡这么说着,“这都是你说的那东西,符咒的效果吗?” “是的,那是我朋友送我的,我本身不具备控制海洋生物的力量。” 维卡身下的海豚跃出海面一瞬,让他的身子颠簸了一下,但维卡早就已经习惯了:“你说的魔药配方也有这样的效果吗!” “并没有。”艾丝特微笑着,眺望起海平面另一侧,天色昏黄,她已经能看到一片在远处移动的黑点。 快到了。 很快,艾丝特送走了这两只海豚,拿斯附近的渔船不少,她再度偷走两人的重量,将承载自己和维卡的海洋生物换成了鲽鱼。 维卡虽然有点遗憾,但不会说什么,这一路上两人也换过不少海洋动物了。 “你在拿斯有没有什么仇家?” 艾丝特突然这么问,让维卡很茫然:“也没有什么,都是些小打小闹,我觉得没必要麻烦您……” “我猜你也不清楚海盗间的集会有哪些?也不知道附近非凡者集会的情况?” 维卡只能摇摇头,为自己的一无所知而忐忑。 “你们船长应该经常来拿斯?” “这算是他频繁停留的据点。” 艾丝特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只是指了指海平线,那里已经能看到白色建筑的轮廓以及往来码头的船只: “我们马上就会到了,如果遇到你认识的人,你最好想想如何搪塞对方。” 维卡这才恍然大悟:“可是认识瓦列里的人也不少……” 艾丝特甩了甩肩头那古怪的红色斗篷,不假思索地说:“我从船上叛逃了,信仰了邪神,你要跟我一起用这个借口?” “那还是算了……” “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们那艘船的名字。” 维卡在鲽鱼身上稳了稳身形:“‘斧头号’,听上去并不像一艘船。” “像是会被劈了当柴火。”艾丝特轻声说道。 两人脚下的鲽鱼转了个弯,绕开了前方越来越近的那些船只。 “我们不上岸吗?”维卡下意识问了一声。 “我们得走更隐蔽的地方,在码头也太显眼了,难道你希望今晚就被熟人找上门质问吗?” 维卡“哦”了一声,被点破原因后才理解用意,然而说他迟钝,他却偏偏在更茫然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最正确的方法向他畏惧的存在求助。 艾丝特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命运的偏爱,即使维卡相当糊涂,她觉得让他当个“怪物”途径的非凡者,也挺有趣的。 不过后面的配方还没有着落,就这么将维卡扔下也挺不负责的…… 当两人抵达一处偏僻沙滩时,夜色已然悄悄降临,艾丝特听到维卡的肚子发出的抱怨声,这才意识到两人的旅程已经有差不多八、九个小时了。 “走吧,先找地方吃点什么。” 听对方这么说,维卡当然笑得十分开心:“不过我、我身上没带多少钱……” 艾丝特也不在意,她从那位安德鲁船长的腰包里搜到了整整一袋金币,都是拿斯通用的金霍恩,夹杂着部分银币与铜币,比她原先挎包里余额多多了: “无所谓,让‘斧头号’的前船长请客。” 在翻过沙滩边的白色石头围墙时,艾丝特不得不伸手拽了维卡两把,在海上没有水和食物,经历了大量的惊吓然后又保持兴奋一整天,这人的身体比看上去虚弱多了。 如果不是肾上腺素分泌过盛,维卡大概早就昏睡在鱼背上了,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 回想到维卡在岛上的表现,艾丝特甚至觉得这人只是看上去心理脆弱,其实精神挺坚韧的。 但她没有收小弟的乐趣,带着这么大一个人,她寄生什么都不方便,可是既然答应了要带维卡去拜亚姆,艾丝特便没有将人丢下。 两人走到城里的时候,绯月已经高悬,艾丝特没有特地找还在营业的餐馆,而是随意走进两人第一眼看到的酒吧,门外“鲱鱼酒馆”的牌子脏得都快看不出字形了,很明显酒吧主人并不在乎这点小瑕疵。 酒吧里的环境也不怎么样,只是推开门,扑面的臭味就让艾丝特下意识闭了口气,酒馆的木门触感也一片油腻。 有人吐在了门边,黄色的浑浊酒液就那么留在被踩到发黑的地板上。虽然艾丝特及时躲过去了,但是维卡没注意到,不小心在上面踩了一脚,让他本就沾满海水的鞋子散发出更恶心的怪味。 尽管这里的配置很简陋,酒吧里的酒客人不少,这里没有艾丝特见过的那些拳击台或者赛狗赌局,但是也安静不到哪去。 除了右面墙壁前用渔网当围栏,划出来一小片空地,其他酒桌旁大部分都坐了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打牌闲聊,时不时大笑或大骂。 只有在瓦列里和维卡先后走进来的时候,喧哗声小了几分,有的人面露不善地扫过这两个生面孔,然后又低头专注在自己的牌面上。 拿斯的餐馆还真没这些随处都是的小酒馆多,这或许也是一种文化特色?艾丝特这样想着,走到吧台前跟酒保点了大份鱼肉冷盘、烤香肠、两碗红菜汤和一筐圆面包,还要了一瓶尼波斯。 瓦列里用手一指随着他坐在吧台边的维卡:“给他来杯淡啤酒。” 维卡刚想说什么,但在瓦列里严厉的目光下,只好把也要一杯尼波斯的话咽回肚子里。 瓦列里冲维卡呲了呲牙:“看在这里是酒馆的份上,没给你要牛奶或者清水已经很客气了。” 艾丝特不再刻意保持自身的气质,免得引来太多古怪的视线,她之前在维卡脸上观察到很多次微妙的神态了。 酒保“啧啧”两声,冲维卡不屑地摇摇头,接过那个光头大汉信手抛出来的一枚金币。听到余下的钱都可以当小费和情报费,酒保便高兴地去后厨喊厨师准备东西。 从那个酒保喊话时唾沫横飞的兴奋表现来看,这家小店很少遇到这么阔绰的客人。 艾丝特跟酒保要了块闻上去被酒水腌过的抹布,将自己和维卡身前的台面细细擦拭一遍,这才敢将手肘放在油亮的吧台上。 以她的耳力听得很清楚,正对着吧台的几人低声发出了嗤笑,嘲笑这娘娘腔一样的红斗篷,议论着这两人装模作样的洁癖,猜测他们是从哪来的。 因为先亮了一枚金币的关系,酒保的态度相当亲切,很快他就端着餐盘送上来,替两人倒上了酒,殷勤地在边上转悠: “这位客人,不知道您想打听些什么?” 这个秃顶的中年酒保还放低了声音,凑到两人身前:“不用搭理后面那群穷鬼,卖光他们的裤子都凑不齐一枚金霍恩,他们就是纯粹嫉妒您。” 瓦列里面无表情地灌了两口尼波斯,重重吐了口气:“我们需要两张前往罗思德群岛的船票。你要是没有路子,给我们推荐点可靠的联络人也行。” 那酒保嬉笑着点了点吧台:“不瞒您,我在这干了快三十多年,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爱带身份证明,像您这样的客人我见多了…… “您别着急,三十金币一口价,不过我这只有到奥拉维港的船。您要是想去拜亚姆只能去找那些更有势的家伙。” 酒保瞥了眼旁边埋头喝汤的维卡:“一个人的一口价,两人嘛,那就是……” 瓦列里眼神阴沉地瞪着酒保,酒保只觉得脑袋里一空,然后就听到对面那个阔绰的待崽肥鹅冷笑出声。 “四十金币。” 酒保讪讪地移开目光,但还在嘴硬地强调:“两人也就给您便宜一点,五十五金币行吧?这可是非法的活儿,尊贵的先生,我总需要留点本钱养家糊口。” “你有个屁的家,先娶到老婆再说。”瓦列里又灌了两口尼波斯,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能提供的船甚至只有捕鲸的私船,四十五金币,不要的话我就去找别人。” “要、要,当然要!”酒保不知道对方怎么知道这些的,只当是这两人来之前做过了调查,摸清了他的底气,赶紧又重新堆起笑脸。 一口气喝光红菜汤的维卡抬起头,对于温热下肚的食物十分享受,他用怜悯的目光瞄了眼这个酒保,抓起一块圆面包,将最后一部分汤底都给蘸干净。 瓦列里这才从怀里点出足额数量的金币,堆到吧台上面,往那个酒保面前一推:“明晚这个点,我们还会来这,周二或者周三的票都行。” “好、好,时间足够了,刚好我有认识的人在……” 在酒保去照料别的客人后,瓦列里刻意扭过头去,冲着几个往这边打量的人呲了呲牙。 与他对视的几人竟然回以笑容,只是那表情称不上友善。 瓦列里却毫不在乎地转过头,用力叉起一块鱼肉,就着圆面包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奇怪的歌手 维卡是真的饿坏了,吃相几乎说得上是狼狈,而坐在旁边的瓦列里却不紧不慢的,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主要是对艾丝特来说,吃饭已经不是必要的补充,只是防止这身体被饿死的额外活动。她此刻更多在观察酒馆内的情况,暗中偷听那些酒客的谈话,或者不经意间偷取他们的想法。 他们聊的大多还是生活琐事,夹杂着对彼此的嗤笑或他人的咒骂。 这里地势不在城市中心也远离港口,酒客多以加工厂的工人或者当地的渔民为主,资金充裕的海盗们反而会选择那些更好的酒吧,而不是这种杯子底沾满油垢的偏僻地方。 不过好几个人脑袋里都装了同一个姑娘,这让艾丝特疑惑地扫了眼那片被划出来的空地,他们似乎都在等她来演出。 那位女士的身姿怎么有点眼熟…… 艾丝特回忆了一下自己认识的人,却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不过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酒馆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艾丝特之前奇怪的事倒是得到了解答,怪不得那群人看自己两人进门时很不开心,甚至带着莫名其妙的敌意,原来是没等到想见的歌手姑娘。 走进门的姑娘戴着兜帽裹着披风,姣好的身材曲线若隐若现,但落下的阴影挡住了她的脸。打卷的柔顺棕发散在胸前,她的身高只比一米八稍矮,跟艾丝特现在寄生的瓦列里差不多少。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斗篷被掀起,自然而然露出了腰上别的一把七弦琴,见到这样打扮的女士,酒馆里的顾客们忽然热闹起来,不少人都呼喊着“香塔尔”的名字,吹起口哨跟她打着招呼。 艾丝特倒是注意到这姑娘步伐很大,颇有种爽利的感觉在里面,这让她下意识挑了挑眉毛。 那个姑娘冲几个喝高了的酒鬼竖了竖中指,结果引起他们一阵更加用力的鼓掌和大笑。 旁边的维卡也不禁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看上去很受欢迎啊……” 瓦列里冲酒保晃了晃空杯,示意他给两人添酒,多加一份鱼冻冷盘:“我说,拿斯的姑娘也跟弗萨克一样,都这么高的个子吗?” 酒保端着东西过来的时候,就这个话题热情分享了一番,大有当牵线人介绍姑娘的架势。艾丝特越听越不舒服,赶紧让酒保闭嘴招呼别的客人去,别在眼前乱晃。 维卡倒是明白瓦列里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他记得那个“附身”在瓦列里身上的精灵女士个子不怎么高……就是在嫉妒吧? 瓦列里狠狠瞪了一眼维卡:“我劝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被抓到内心想法的维卡低头继续吃饭,不过等到七弦琴的声音响起时,他也跟酒馆里的其余客人一样,将目光转到那位棕发姑娘的身上。 艾丝特也不例外。 棕发姑娘坐在一把高脚凳上,已经将兜帽放了下来,露出她棱角锋锐的脸,看起来颇为飒爽。她的容貌并不像拿斯本地人或者弗萨克人,反而更像是北大陆因蒂斯的五官特征,包括颜色偏深的头发与眼眸。 她穿着高到盖过脖颈的皮夹克,黑褐色的眼睛半眯着,专注地拨弄手中的琴弦,手指修长却非常粗糙,尤其是虎口位置。 当她开口的时候,那偏中性的歌声立刻让艾丝特皱起眉头。 艾丝特活动了下脖子,掩饰掉自己刚才的不自然,专注地打量起酒馆另一侧的演唱者。 倒不是因为这棕发姑娘夹着嗓子掐出高音的歌喉,她唱的其实并不坏,这首民谣风格的歌曲甚至相当好听。 但是她的歌声里有种很奇特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想倾听与赞美。 艾丝特忍不住冒出一种猜测,即使这位姑娘唱的是那种不入流的东西,也会让人生出青睐,完全不会产生亵渎的想法。 怪不得这些酒客这么喜欢她,这姑娘就是个野生非凡者,完全是在这里练习能力……不,或许就是为了扮演? 艾丝特随着七弦琴的节奏,在桌上轻点手指打起节拍。 或许是因为瓦列里随着歌声晃头,一颗光头显眼得很滑稽,那棕发姑娘抬起眼睛扫视酒馆的时候,视线在吧台边多停留了两秒。 一歌结束,酒馆里的人都稀稀拉拉地鼓起掌来,但现在就没什么人在吹口哨了,众人的兴致并不怎么高,那歌声本身就带有净化与安抚的作用。 这跟艾丝特的歌声又不一样,她的“安抚性”更多是吸引他人,产生某种程度上的共鸣,仿佛通过拟态来吸引猎物上钩的特殊手段。 酒保在棕发姑娘的脚底下扔了一个空盘子,只有寥寥无几的个别人往里投了几枚铜币。 维卡望了一眼瓦列里,咽下嘴里的烤肠,见他对那个棕发姑娘很关注的样子,当即询问起来:“我们晚点再走?听听也不错。” “我无所谓。”艾丝特仍旧没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位棕发姑娘,她对这位女士的容貌全无印象,那或许是她曾做过伪装? 如果这么考虑的话…… 棕发姑娘看上去并不享受唱歌的过程,她的表情更多是冷淡疏离,对场下的掌声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位棕发姑娘没有演奏太长时间,又唱了六首歌后,她端起地上装小费的盘子走到了吧台边,正好坐在瓦列里旁边的空位上。 艾丝特却反而垂下视线,将注意力放在身前的鱼冻上,或许并不是正好,这位女士就是故意坐过来的。 “嘿,香塔尔,今天赚的可不怎么多啊。”酒保笑嘻嘻地凑过来,靠在吧台边看着人数钱。 被喊作“香塔尔”的棕发女士从铜币里面点出一半,推向了那个赖在旁边的酒保,即使不唱歌的时候,香塔尔女士仍然掐着嗓子轻声说话:“老规矩,场地费。” “你大概得多给他五枚。” 听到旁边的人这么说,香塔尔立刻转过头去,随即意识到自己太绷紧神经了,这才露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为什么我要多给——” 一枚银币在空中打着转飞过来。 香塔尔反应迅速地接住这枚钱币,用手指在上面搓了两下,这动作落在了艾丝特眼里。 瓦列里冲香塔尔举了举酒杯:“唱得不错。” 出手很大方的酒客,看上去非常陌生,长相很像弗萨克混血。他旁边互相说过话的朋友看上去像群岛人混血,他们是海盗?冒险家?旅客?不像是普通旅客。 香塔尔也在打量着对面的光头男性,这人脸上的漠然像是一层厚厚的面具,让香塔尔经过神奇物品增强的“灵性直觉”,下意识地生出了违和感。 尤其是这人身上的红色斗篷,非常危险! 在对方开口前,香塔尔的恐惧感还没有这么强烈。 表面上,香塔尔又挤出一个笑容:“多谢您的慷慨。” 那个酒保倒是很会看人眼色,递给香塔尔一杯清水:“用不着给我,既然是这位先生给你的,我就不跟你抢了。” 香塔尔白了他一眼,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声,这个吝啬鬼今天这么大方,怕不是早就拿到了更多的好处。 瓦列里疑惑地看了眼那杯子:“你不喝酒?” 香塔尔点点头:“我不喜欢喝酒。” 对面端着一大杯尼波斯的男人竟然笑了起来:“挺好的,是个好习惯。” 怪人。香塔尔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评价,含着一口清水慢慢吞咽,缓解自己因唱歌而干涸的嗓子。 维卡不知道瓦列里又是在做什么,在旁边装聋作哑地盯着杯底发呆,他倒是想继续用食物当闭嘴的借口,但是桌上的东西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 瓦列里又扔了两枚银币在桌上,看向酒保:“这附近最近的旅店在哪?最好要干净点的。” “出门往右一直走两条街,会经过一家蓝牌子的,更便宜,不过继续走三条街,第二家挂白牌子的更干净,都不用身份证明。” 瓦列里点点头,对酒保的答案十分满意:“谢了。维卡,我们走。” “啊?好、好!”维卡赶紧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跟在瓦列里身后走出了酒吧。 那身红披风离开酒吧的时候,吧台边就像是被涂去了一抹异色,“鲱鱼酒馆”似乎又恢复平时的常态,那些酒客们也纷纷收回了怀疑与探查的目光。 香塔尔却盯着门边,先前紧张的危机感渐渐消散,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懒洋洋地靠在吧台边,完全不在意脏兮兮的台面。 “别看了,那俩人要了两张去奥拉维的船票,过两天就走,你明天去帮我跑一趟腿。不过你要是想跟他们发生点什么,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哪来那么大魅力。” “你真是满脑子龌龊,要不是水都喝完了,我真想直接砸你脸上。”香塔尔垂下眼睛,手上把玩着那枚银币,让它从自己的指缝间不断穿梭。 酒保又给香塔尔倒上了另一杯水,声音压得极低: “我这不就是给你提个醒!你父亲死了这么好几年,风暴教会说不定还在查他留下的踪迹,你不低调还能怎么办? “别跟这种人扯上关系,虽然一辈子没出过拿斯,但我都能看出来他们很危险。” 香塔尔露出一个更为自然的笑容:“我懂你的意思,他们身上有腥味。” 海的味道,血的味道,也可能是机遇的味道。 香塔尔将手贴在锁骨处,那里有一对串在一起的戒指,金色的那枚戒指上有银线勾勒出一行小字,而黑色的戒指明明款式相似,却缭绕着寒冰般的气息。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半来访客 维卡跟在瓦列里身后,出酒馆没几步就打了个哈欠,吃下去的东西在他肚子里不断发酵出困意:“那我们去第一家还是第二家旅店?” “第一家。” 维卡茫然了:“你刚才不是说要找更干净的……” 走在前面的瓦列里忽然侧身,将一包钱币扔向维卡:“那是我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维卡接过原本属于安德鲁的钱袋,茫然得近乎呆滞:“这、这些钱给我干嘛?都给我?” 瓦列里呲了呲牙,很像是在嘲讽维卡现在的傻样:“我让你带着它们逃跑,你敢吗?” 维卡连连摇头,又舍不得把钱袋扔地上,只好伸长胳膊将它拿得离自己尽可能远:“我不敢!我也没想逃跑!我能对着海神发誓我一点逃跑的想法都没有!” “哈哈哈,就你?海神不踢你这样墙头草的屁股就不错了,”瓦列里不再吓唬维卡,而是甩了甩手示意他快步跟上,“我要做个小实验,今晚你先负责保管这钱袋,我们到时候在旅馆要两个相邻房间。” “好、好!您完全可以先说这话,我都会配合啊……” 瓦列里无奈地瞥了维卡一眼:“我只是开个玩笑,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凶狠?一言不合就发疯?” 维卡也扫了眼瓦列里肩头的红斗篷,紧闭着嘴沉默以对。 “总之,你进屋后就尽快休息,我会找机会迎接我们的客人。” “客人?” “你就当没听到刚才的话。我要是现在跟你说了,万一你今晚都睡不着了怎么办?说不定对方根本不会来呢。” 维卡又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布袋子,原先钱币碰撞的声音是那么悦耳,现在听起来却像是他的棺材板在晃荡:“所以,我成了诱饵?” 瓦列里冲维卡竖起了大拇指,对他临时发挥作用的头脑表示出赞赏:“你看,我都说了你就当没听到刚才的话。” 虽然维卡的脸色有点发白,不过喝了三杯淡啤酒后,他的胆子反而大起来了:“无所谓,我倒头就睡,天塌了我都不知道!” 瓦列里大笑着拍了拍维卡的后背,差点没将腿软的维卡给扇趴下:“哈哈!心态不错,继续保持!” 剩余的路程上,维卡再三向瓦列里确认了好几遍:“真的不会有事吧?” “不会,如果你这么焦虑,我可以直接把你敲昏。” “那算了,我还是自己睡着吧……” 数分钟后,艾丝特握着钥匙走进隔壁的房间,完全无视走廊上维卡欲言又止的眼神。 两人的房间都在一楼,这整个旅馆就没有二层楼,就连盥洗室都是公用的,设置在走廊尽头。 那位酒保说的话倒是都挺靠谱,这间旅馆真心说不上干净,但是单人房间一晚上只要一枚银币。 狭窄到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的阴冷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床沿的缝隙里有几只虫子匆匆爬过,窗户边挂着半张不完整的蛛网,新落户的蜘蛛正在上面来回忙碌着。 艾丝特把挎包放在桌上,将红斗篷解下盖在上面,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然后直接躺上了床。 一团云雀形状的光芒从瓦列里的前额钻出,直接扑到了那只蜘蛛的身上,蜘蛛僵硬地活动了一下八条腿,前端的两条腿上长出了白色的骨质硬层,看上去格外奇怪。 在起初的不适应过后,蜘蛛垂下一道丝,很快就落在窗台上,沿着那条小缝爬到旅店的外墙,向维卡那一侧的窗户缓缓靠近,把身体挤在窗户外侧的阴影里。 八只淡色的眼睛微微转动,盯着绯红月光下的街道。 —— 凌晨两点半。 一个人影穿过街道,敏捷地将身影隐藏在黑暗中,贴近旅馆的外墙,停顿了几秒,便直奔维卡那扇窗户。 维卡为了透气散霉味,也给窗户开了一道缝隙,没有完全关紧。此时他的鼾声正不断从屋里传出来,即使在窗口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蜘蛛抖了抖腿,活动一下身体,看着那高个人影小心翼翼地拉开窗户,身姿轻盈,几乎是跟滑一样越过窗台,站到了维卡的屋子里。 维卡还在睡,即使窗户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也完全没有惊醒这个男人,他今天经历了太多奇怪的事情,此时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间。 蜘蛛也爬进了窗户,不过并未往屋里深入,而是蹲在窗边附近,望着那不请自来的人。 闯入者蒙着脸,原地转了一圈,借着月光看清了床上打鼾的人不是那个光头。 闯入者愣了一下,随即直接冲着桌上的钱袋伸出手,轻轻拎起,努力让袋子里的金币别发出太多碰撞声。 正当闯入者想要返身从窗口翻出去的时候,却看到墙上多了一道影子。 那是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双腿交叠坐在窗台上,后背靠在窗户边缘,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又像是个根本不存在的幽灵。 闯入者没有转头,而是缓缓转过身体,不让自己继续背对着突然出现的敌人。 “夜安,我想起来在哪见过你了。” 闯入者的兜帽下,是一张盖住长相的面具,但正是这身打扮,唤起了艾丝特的一点印象。 “我不认识你。” 面具下传出来的是带有磁性的男声。 这个闯入者缓缓将手上的钱袋放回桌面,眼睛飞快扫过那个堵住窗户的女人:淡金发色、在拿斯显矮的小个头、奇特的淡色眼眸、精灵混血似的容貌,如果先前见过她,自己肯定会有印象才对。 她柔和而淡漠的神情让闯入者想起那个光头男性,尤其是他先前露出的少许怪异感。 艾丝特露出微笑:“你当时跟玛丽一起躲在树丛后面,躲避风暴教会的代罚者们。‘艳珍珠’玛丽,你应该还记得她?在西弥姆岛。” 面具下的瞳孔骤缩:“我当时是跟她躲在了房屋后,可是你、你怎么知道的?那里只有我跟那个海盗在……” 艾丝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无所不知,比你能想象到的所有噩梦还要无序,我无所不能,比你认知的任何常理都更加疯狂—— “咳咳,对不起,你的眼神挺有趣的,你好像真的信了这么浮夸的说法。” 艾丝特没有憋住,这么好的反派出场,让她觉得不好好利用一下太可惜,所以随便瞎编了几句话。 如果克莱恩在,肯定会偷偷吐槽我“中二病犯了”吧?艾丝特这么想着,她看见对面的闯入者正从怀里掏东西出来,赶紧又开口: “香塔尔,我觉得我们最好只是谈谈,动手的话……” 艾丝特的话还没说完,香塔尔已经抓出怀里的东西,只是他想用古赫密斯语念的“太阳”并没有说出口,脑海中就是一阵空白。 这个想法已经消失不见。 香塔尔绝望地看着那坐在窗边的女人,她伸手一个抓握,那枚金灿灿的符咒已经落在了她的掌心里。 艾丝特摸着散发出少许温暖的“太阳”领域符咒,神情和善地望着香塔尔:“动手的话,我想说的是,你真的没什么胜算。” 香塔尔垂下手,在房间里沉默地站了数分钟,艾丝特无所谓这点时间,她不用偷窃都知道这时候香塔尔心里会有多挣扎,艾丝特愿意等待香塔尔做出决断。 床上的维卡从仰躺翻了个身,变成了背对两人面朝墙壁,依然睡得昏天黑地,完全没有醒来的征兆,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声:“不要淡啤酒……也不要清水……” 艾丝特好笑地摇摇头:“他怎么做梦都在介意这件事啊。” 香塔尔注视了她的表情几秒,忽然抬起胳膊主动放下了兜帽,随手摘掉了面具,但并没有继续掐着嗓子说话: “是,我是香塔尔,我承认刚才是我起了歪心思。私自闯入你们的房间,是我做得不对。” 艾丝特眯起眼睛:“你是认准了我不会把你交给官方非凡者?能让人吃苦头的方式很多,更别提我们都是非凡者,你应该有所了解才对。” 香塔尔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艾丝特。 艾丝特摇摇头:“你似乎误解了什么,你的非凡特性和神奇物品对我来说,比你本身的价值可更高。” 香塔尔却瞥了一眼床上的维卡:“我知道,你要是想杀死我,刚才那瞬间就能动手,我根本没办法抵抗。” 艾丝特当然也顺着香塔尔的视线看向维卡:“我以为你会拿他当诱饵呢,看他睡得这么沉,不是正合适拿来威胁我吗?” 香塔尔的嘴角扬起来,露出一个苦笑:“如果真那么做了,我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吧?” 艾丝特轻轻晃着腿,指了指隔壁房间的方向:“那个人的身体不太好用啊,后脑勺太凉了,所以我在考虑换一个人。可是我总不能随便在大街上抓人吧?那也太不礼貌了,总不如别人自己送上门来的好。” 香塔尔没有忍住眼神里一瞬间的斥责,但又很快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吗?” “我只是对你感到好奇,为什么你明明是个男性,却看上去如此像女性?” 香塔尔很明显愣了一下:“为了这个?” “是啊,不然呢?”艾丝特侧头望了望外面的月色,“或者你想明天再来?我还可以请你吃顿饭什么的。” “不、不用……” 香塔尔茫然的同时,感到越来越摸不清这位女士的性情,对方明明看起来很清醒,却又任性到让人觉得她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只是为了好奇就能放过想染指自己财产的窃贼?这是善良吗?可是她给人无形中施加的压迫感又跟善良完全不沾边…… 艾丝特笑眯眯地指了指门边的方向,向着香塔尔发出邀请:“那就到我屋里坐坐吧,我们可以慢慢聊,就不打扰维卡的好梦了。”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雨落尘世、北霄落叶、书友20180731202510010、书友20200509221642557、紫川流冰、瑞典小驴paradox的月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私奔者之子 香塔尔跟在艾丝特身后,走进旁边那间屋子,艾丝特并没有锁门,所以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屋里有三个人的时候甚至显得有点拥挤,这家旅馆的单人房不比客船的三等舱大多少,为了节省空间而有意设计成这样的。 艾丝特将桌上的东西都划拉到旁边,率先坐了上来,示意香塔尔坐在空出来的另一边上。 香塔尔虽然顺从地坐下了,但是因为身高与腿长,他没办法像艾丝特那样收起双腿。 “你可以将脚搭在床边,我不介意。”艾丝特用因蒂斯语这么说道。 香塔尔看了眼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光头男性,下意识地用因蒂斯语询问起来:“他还活着吗?” “活着,但以常人的观念看,跟死亡没有什么差别,”艾丝特苦恼地揉了揉右眉心,“他被我寄生得够久,已经没有多少能活动的自我意识了,现在的状态跟傀儡差不多。” 香塔尔默念了两遍那个词,“寄生”,这好像跟他想象中的恶灵附身还不太一样: “你要是……” “对,我要是想控制你,你也会变成这样。”艾丝特笑眯眯地说,“我也能选择放任你的自由意志,但是那对我没有好处。就像是开着蒸汽列车的驾驶员,一般来说不会让列车乱吧?” 香塔尔安静了两秒,决定还是让话题回到安全范围:“你想知道什么?我对你没有任何印象。” 艾丝特的眼神黯淡了一些:“是啊,玛丽现在大概也对我没有什么印象了……说说你的事情,我自己会判断真假。” 那么“太阳”符咒还在她的手指间跳舞,香塔尔望着那枚符咒,轻声开口了: “我没有必要骗你,是我鲁莽地忽视了今夜行动的凶险,这是我自己的过失。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听什么。” 艾丝特指向香塔尔的领口:“你的家人?” “偷盗者”对于贵重物品有那么些直觉,尤其是融合了非凡特性的神奇物品,让艾丝特很难不被吸引注意力。 香塔尔的神情紧绷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 “我不是拿斯人,这点很明显,我的父母来自因蒂斯。我对母亲的印象已经不深了,在我很年幼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我父亲说我继承了她的眼睛,但是发色却随我父亲。 “我只是听我父亲说过她有多好,美丽、温柔又强大,哈,这么说起来真是让人感到恶心。” 但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充满怀念,怀念背后甚至隐隐露出憎恨与悲痛: “我对母亲最深的印象,可能就是她的怀抱。她有着麦田般的金发,我会缩在她怀中抓紧她的长发,父亲会紧紧抱住我们,小声地哼着能让我安静下来的歌谣,马车摇摇晃晃的…… “我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我们是在逃命。 “我父亲是‘永恒烈阳’教会裁判所的‘净化者’,年轻、有天赋又虔诚有野心,离晋升序列六只差足够的功勋了。他在笔记里曾经写过:‘即使仍然想赞美太阳,不愿愧对我的兄弟姐妹,我却已经失去了歌颂太阳的资格’。” 艾丝特不再把玩那枚符咒,而是让它安静地平躺在掌心上:“所以这是你父亲的遗物?” 香塔尔的呼吸一滞:“你……” 然后那枚“太阳”符咒就被对方扔了过来,他迅速反应过来,将它接住握在手上,感受到让人心平气和的温暖。 “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请继续吧,我不该打断你。”艾丝特虽然眉头微皱,但是神态语气都很温和,比之前漠然的态度看上去要更加鲜活了。 香塔尔清了清嗓子: “嗯,我对当时发生的事情印象并不深了,都是在我父亲的笔记中推测出来的,我母亲原本是他发展的线人,他曾经以为她是被卷入事件的野生非凡者。 “看上去弱不禁风又温柔美丽的女士,很自然地会受到他的关注与保护,就是在这过程中,我父亲跟我母亲相爱了。 “但我父亲那时候并不知道,我母亲……她,曾经是他。” 这一次换艾丝特的眼神逐渐放开,她欲言又止地看着香塔尔,然后又迅速撇过头去,消化着这太过古怪的消息。 香塔尔揉了揉脸,平复了下心情才继续往下说: “我母亲的序列名称就是‘女巫’,也就是说不论喝下魔药的人是什么性别,都会变成女性。而我父亲……是在我母亲怀孕之后才知道这点的。” 艾丝特对“魔女”的存在向来有恶感,但那是基于她接触过的各种邪恶行径,她从来不知道这条途径还有这么诡异的事情。 她点点头:“你母亲当然会隐瞒这点,不过以我的角度看,她接近你父亲的目的并不单纯。” 香塔尔叹了口气: “我父亲以为她是无辜者,但她事实上是加害者,‘女巫’的背后往往都是魔女教派。但是我母亲被我父亲发展成线人却是一桩意外……她原本以为自己被抓到就死定了。 “然后他们就有了我,我父亲背上了‘父亲’这个角色的责任,开始竭尽全力隐瞒我母亲的踪迹,掩盖我的存在却又竭尽心力关照我们。 “起初我母亲还能将我藏在她身边,但是随着我的成长,他们下定决心离开特里尔,前往南方的偏远村庄。只要能找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就可以让我自由地在阳光下长大。 “那样,他们就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只用当一对普通的夫妻,而不是背叛组织的非凡者。 “但那只是他们过于乐观的愿望罢了。” 香塔尔攒紧手上的太阳圣徽,黑褐色的眼睛更显阴郁: “魔女教派掌控非凡者用的不只是魔药配方与材料,也包括血液与头发,那是不论逃到哪里都无法回避的诅咒。 “在我父母带着我离开特里尔不过三天,我母亲的状况就陷入了恶化,她的身体迅速地衰弱下去。只是短短数天我母亲就重病缠身,精神衰弱而恍惚,随时都面临着失控的风险。 “但那时候的她连进食喝水都做不到,更不要提放弃她自己的生命……所以她求我父亲杀了她。 “她不想失控,更不想变成怪物,让我父亲和我看到她丑恶的一面。” 艾丝特的手指在掌心里轻轻划着圆圈,只是当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见香塔尔紧闭起嘴面色阴沉,她便试探性地推了一把: “你父亲将这件事也记在了笔记里?” “嗯,我也是,在看他的笔记时才知道的。” 香塔尔抬起手,放下被拉到下巴盖住喉结的领口,掏出来一对被串在一起的戒指,金色的那枚还算正常,黑色戒指怎么看都透出一股不详的气息: “我母亲死后,我父亲将她葬在一片能俯瞰到麦田的山顶,因为她说她喜欢太阳洒在麦田上的金色,会让她想起靠在我父亲肩头听他唱歌的感觉。 “这枚戒指就成了我父亲唯一带走的遗物,它原本是银色的,但似乎吸收了我母亲的非凡特性。我父亲在笔记里写过,这是她能留给他的,最后的念想。 “这枚金色戒指,当然就是我父亲的。他们不能走入教堂,不能让神圣的阳光见证他们的爱情,只能以这样过街老鼠般的方式,偷偷向对方许诺一份真心。” 艾丝特粗略扫了眼香塔尔挂在脖子上的戒指:“上面好像刻了字。” “黑色的那枚是‘我的阳光’,金色的那枚是‘我的救赎’。要我说,这两个人都被爱情冲昏了头,这才蠢到一起去,成了糟糕至极的父母。” 艾丝特扯了扯嘴角,她能听出香塔尔话中流露出的真切悲痛,也就不拆穿这个孩子对父母远大于怨恨的思念了。 不过她倒是知道为什么香塔尔会变成现在这样,明明是男的看着却像个女的——“女巫”的非凡特性结合戒指成了神奇物品,这东西的负面效果却是部分改变携带者的身体形态。 “之后你父亲逃到了海外?” 香塔尔点点头: “他与我母亲计划中的目标是拜亚姆,这比去往南大陆更危险。但是罗思德群岛驻扎着风暴教会,与永恒烈阳教会是仇敌,这对我父亲来说是很好的藏匿地。 “我们在海上漂泊了一段时间,我有一部分印象,每天睁眼看到的都是大海,生活相当枯燥。我父亲在那时候开始教导我识字,除了基本的鲁恩语,还有古赫密斯语和弗萨克语。 “他并不是个坏老师,但我们时间有限。我只有说对了正确的词语,才能得到他的回应。出于一个孩子对父亲的依赖心,还有对外界的恐惧,我学得很快。” “你父亲……”艾丝特顿了顿,“没有教过你神奇物品的负面作用吗?” 香塔尔摇摇头,珍重地摩挲着那两枚戒指: “我父亲只留下了他的笔记还有他的人脉,我对非凡世界的知识和他的往事,都是从其中了解到的。一个永恒烈阳信徒跑到了风暴教会的领地上,更别提他还是个非凡者。 “他在拜亚姆跟海盗搭上线,找到了地下非凡者的市场,潜入其中帮他们做一些活,贩卖成品的符咒或者接受他人的雇佣办事。 “因为途径能力特色,他制作的太阳圣水与符咒非常受海盗们的欢迎。我们过了一段比较平静的日子,在拜亚姆和拿斯之间往来,我在码头找些杂活给人帮工,他则游走在那些危险分子中间,带着我进行各方面的教导。 “这样的生活并不坏,我们手头存了部分积蓄,闲暇时一起去海上钓鱼,我跟着他学唱歌,听他讲过去在特里尔的故事,尤其是与我母亲相恋的片段,他能反复讲上一整天。 “直到我父亲被人出卖,在代罚者的调查中,彻底暴露了自己异教徒的身份。” 香塔尔露出的笑容更像是哭脸: “怎么会有人蠢到被别人包围了,还在大声赞美太阳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信神灵者 香塔尔谈及他父亲的死亡时,艾丝特对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 毕竟香塔尔大半夜闯进房间的举动,并不像是虔诚的太阳信徒能干出来的事情。如果香塔尔的父亲还活着,艾丝特敢肯定香塔尔现在也会跟随他父亲,不论内心是否愿意,他也会顺从父亲的意愿。 她沉默着,等待香塔尔将这个故事划上句号。 这个被神奇物品改变了身形的青年垂着头弓着背,如同被积雪压弯的一根树枝,声音低沉而稳定: “我猜测他曾经预感过自己的死期,或者对某些人产生了怀疑,反正他早就想那么干了,他喝醉时跟我抱怨过好多次‘风暴教会’的异端…… “那次他去往拜亚姆,我还是留在拿斯的鱼厂帮工,按照他的教导进行格斗训练,练习神秘学语言。我父亲告诉过我,如果哪天他没回来,就打开床底下的盒子,所有留给我的东西都在里面。 “反正那一次他没有回来。 “我听到他的死讯都是一周后了,我扔下手上切割到一半的鲸鱼皮,跑回家里。我心里想的是,终于能打开那个该死的、神秘的破烂盒子了。” “那时候我们两人的关系不怎么好,我一心也想成为他那样的非凡者,想要出海去当海盗。他当然不同意,每次我们说起这件事都会吵起来,更多的时候是我在向他大喊大叫,他就不说话了,只会抱着那个盒子发呆。” 艾丝特换了个坐姿,将红斗篷压在手底下,因为她注意到它正在往香塔尔的方向缓缓延伸。 香塔尔没有注意到这点小动作,继续说了下去: “盒子里面塞了几本笔记,还有这些年他攒下的钱款,最好笑的是,里面还放着另一个盒子,但是却被封印起来,怎么都打不开。我后来从他的笔记里学会布置灵性之墙的方法,就用圣化过的匕首,解开了那上面的封印。 “里面放着这对戒指、几枚符咒,以及成为非凡者所需的配方与魔药材料。他知道我想做什么,便早早给我铺好了路,但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他在笔记里写过,非凡世界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与伟大,他给我讲的故事都经过美化。在我很小的时候,他经常教我唱歌,但是我总是学得很不认真,所以他也告诉过我…… “如果我不愿意跟他一样歌颂太阳的光辉,那就干脆去歌颂想歌颂的一切吧。 “这就是他留给我的配方,‘歌颂者’。” 艾丝特静静打量了香塔尔片刻,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香塔尔将那枚“太阳”符咒收回了怀里。 艾丝特的手抓紧了斗篷:“你成为非凡者很久了吗?” “只有一年多,我父亲给我留下了直到序列七的魔药配方,我也接手了他认识的人脉网,一些拜亚姆的海盗联络人。我也去那些地下交易场所,一边接些无足轻重的任务,一边寻求起序列八的材料。 “我母亲的戒指很好用,也多亏了它,我既能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有了强大的自我保护的力量。只有个别信得过的熟人知道我父亲,比如彼得,就是昨晚‘鲱鱼酒馆’那位酒保。” 艾丝特微笑起来:“这或许也是你母亲对你的保护。” 香塔尔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抱歉,我不太信这样的说法……虽然听着有点道理。” “你似乎觉得,我该是那种很冷血无情的家伙?”艾丝特看出了他话语背后的质疑。 “……” 艾丝特摇了摇头,指向床上呼吸微弱的身躯:“我完全没必要留着他性命的。” “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也很危险。”香塔尔的目光略显闪躲,“我母亲的戒指有增强灵性直觉的能力,非常准确。” 艾丝特微微一笑:“包括占卜?” “是,能控制冰霜凝聚出长枪,还有让接触到的东西燃烧起黑焰。” “我猜你的名字也不是‘香塔尔’。” 青年脸上的神情晦暗不定:“那是我父母想给女儿起的名字。‘香塔尔’的含义是‘歌唱者’,不过我的本名是马蒂欧。” “神圣的礼物?” “你知道啊……”在这段谈话中,青年的眼睛第一次落进了一点月光,绯红色染出他眼底划过的笑意。 艾丝特很无奈地看着他:“你没意识到,自从我们进屋后,我跟你说话都在用因蒂斯语吗?我有个好老师。” 香塔尔,或者该说是马蒂欧,握紧了脖子上挂的戒指,神情又恢复了疏离:“所以我的故事讲完了,女士,该你了。” “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身体的改变,大概是因为你母亲的戒指。神奇物品大多都有负面作用,如果你需要,我能帮你压制一下它。” 马蒂欧紧张地望着艾丝特:“真的可以吗!?” “当然,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我对抢别人的婚戒没有兴趣。”艾丝特注意到马蒂欧又渴望又犹豫的神色,补充道,“跟你所想的一样,有代价。” 或许是倾诉过过去,马蒂欧对艾丝特的畏惧变淡后,态度也放松了不少:“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难道讲故事就是我能支付的报酬?” 或许是倾诉过过去,马蒂欧对艾丝特的畏惧变淡后,态度也放松了不少:“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难道讲故事就是我能支付的报酬?” 艾丝特微微眯起眼睛,其中的笑意让马蒂欧无法理解:“三点,看你是否诚实,初步了解你的底色,决定是否要留下你这个人。” 马蒂欧忽然挺直了后背:“你干扰了我的意识?” “我偷走一点你的自制力,接下来再诱导你的倾诉欲望,就很顺利了。” 马蒂欧回忆起自己先前波动的情绪,脸色逐渐泛红:“但是你没有恶意,所以灵性直觉没有给出提醒?” 艾丝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盯着马蒂欧:“我能听出来,你并不热爱太阳,甚至对‘永恒烈阳教会’有抵触。” “嗯……” “你也不可能是风暴信徒,战神教会呢?” 马蒂欧警觉地摇摇头,缓声说:“我不信任何官方神灵,虽然我父亲他——但我不是。” 他又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如果神明真在注视着人世和虔诚的信徒,就不该让我出生,不该让我父母相遇。那样就不会有任何悲剧了。” 艾丝特笑得很欢快:“哈!又有什么关系?用爱情玷污信仰是凡人的特权,神明是绝对不会理解的。” 马蒂欧惊疑不定地望着艾丝特,听到这么相当离经叛道的话,即使他不信教,也感觉得到其中的冒犯。 艾丝特不得不抬手,抹平自己脸上带点嘲讽的笑容:“既然你谁都不信,又懂得古赫密斯语,那我这有个尊名,你能不能帮我念一念试试?” 马蒂欧更加震惊地盯着艾丝特,嘴巴开开合合,仿佛在水里吐气的鱼,但他半晌没吐出来一个字。 “你看,我其实可以不管你,直接控制你的身体,让你无法拒绝地念一遍。我现在给你选择,是因为你可以直接拒绝,我不会以此做要挟。”艾丝特伸手拍了两下马蒂欧的肩膀,以作安抚。 “但我要是拒绝了……” 艾丝特的和善笑容只停留在表面:“我会有别的事交给你,可能比这麻烦,也可能比这危险。” 马蒂欧摊开手掌,那两枚戒指依偎在他的掌心里。 “你可以考虑一下,明晚,我是说今晚再决定。”艾丝特转向窗外,发现天已经亮了,拿斯的清晨来得要更早,“到时候就在‘鲱鱼酒馆’见面吧。” 她点了点自己的前额,几颗光点飘然而起,在马蒂欧有所反应前,就已经飞落在那黑色的戒指上,融入其中。 戒指散发出的少许邪异气息逐渐收敛,变得更加乌黑。 “这是一点预支的好处,在我家乡称之为‘体验卡’。” 马蒂欧茫然地看着艾丝特,黑褐色的眼睛里透出挣扎:“谢谢你,我……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我想让你喊的也不是什么嗜杀疯狂的邪神,只是我有点需要验证的事情,由我来呼唤就没有作用了。”艾丝特苦恼地点了点太阳穴,但马蒂欧是不会清楚她在想什么的。 马蒂欧将戒指收回了衣领里,起身站到了地板上。 艾丝特仍然坐在桌面上,一手撑着下巴: “对了,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体要多久才能恢复,不过应该跟你变化的时间差不多。那件神奇物品伤害他人的意愿非常非常低,通常来说,这种身体上的变化应该是不可逆的。” 在马蒂欧重新戴上面具前,艾丝特瞥到了他嘴角的微笑。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你暂时喊我瓦列里吧,这是那个半死不活光头的名字。”艾丝特偏了偏脑袋,“如果你真的帮我念了那个尊名,帮我实践了某些猜想,或许我终于可以把真名留给别人了。” “难道说隔壁那个人也不知道你的真名吗?” 迎着马蒂欧兜帽下疑惑的目光,艾丝特冲他呲了呲牙: “因为告诉你们也没用,你们迟早都会忘掉,还不如不知道来得好。” 至少这样我可以安慰自己,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想被他们知道。 因为某些事情,很想写点叛教者和魔女的故事,觉得很有意思。 就写了,就是这样……(目移) 水文该是我自己背锅!(坦然)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意外的冲突 维卡醒来的时候,总感觉屋里有些不对劲。 窗口的冷风一阵阵地吹到他脸上,让维卡用力地吸了吸发痒的鼻子,打了个喷嚏。 他下意识看了眼桌上,装金币的钱袋还在,那就无所谓了,只要不引来那位神秘女士的怒火,就算这旅馆闹鬼也跟他无关。 不过那位女士可能比鬼还像鬼吧…… 维卡困顿间的胡思乱想被敲门声打断,他连滚带爬地冲下床,“咚”一声扑在了门上。 拉开一条门缝,瓦列里嫌弃的眼神从外面落进来:“你把自己睡到地上去了?怎么那么大的动静。” “没有,没什么!一切正常!”维卡大声回答道。 艾丝特摆了摆手,催促两句:“起床了就去公共盥洗室洗漱一下,你要是再睡就错过午饭了。” “啊,我这就去。” 艾丝特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床头边坐下,视线落往阳光温暖的窗外。 维卡和马蒂欧都是她想做的一个实验,昨晚的谈心更多是了解与深入的借口。 其实有个更好的人选啊,可惜这里离廷根太远了。灵界穿梭同时影响我和卓娅,会恶化我身体与灵体的状态,不然阿德米索尔肯定会乐意帮我这个小忙。 亚伦就算了,他是“神秘女王”的学生,让他来做这件事很容易引起贝尔纳黛的注意,影响有关“亵渎之牌”的双方交易。 艾丝特揉了揉右眉心,对自己过于淡漠的心态产生了一瞬间的畏惧。 即使察觉到自己过于冷漠的变化,她也不能犹豫,更不能退缩,不然卓娅随时可能重新变活跃,将她的意识取而代之。 “要是能安静地当个‘普通人’一辈子,会比现在好吗?” 独自一人的房间里,她的质问得不到任何回答。 被寄生的瓦列里领着做好准备的维卡走上了街头。鉴于昨晚落脚的旅馆实在倒胃口,她在吃午餐的时候,特地找了家看上去更干净的餐馆。 这家店门装点得非常花哨,价格也跟布置一样花哨,味道就没有艾丝特想象中那么好了,只能说勉强凑合,怪不得店里的客人并不多。 维卡的胃口没有昨晚大,但面对任何菜肴,依然吃得津津有味。看来他们的海盗船上条件很普通,以至于维卡现在有了大快朵顾的机会,总恨不得一人吃上两人份的食物。 瓦列里身前放着一份炸鲸鱼排和蜂蜜酒,他抓起一块油炸酥饼,咬下去里面满满的拉丝奶酪、土豆粒和鱼肉碎。 在这里吃饭,好像没有酒就不算吃过一样,那位侍者再三推荐“进口好酒”,绝口不提最廉价的尼波斯。 这点小心思连维卡都看出来了,艾丝特敲定了度数比较低的蜂蜜酒,便索性将点单的任务扔给维卡,最后他要了一些拿斯的常见菜。 吃掉手上的酥饼,瓦列里用餐布擦了擦嘴角:“‘斧头号’不应该经常来拿斯么?你怎么会没有推荐的餐馆?” 维卡听到对方突然问话,着急地将嘴里的杂菜浓汤咽下去,差点被胡萝卜块呛到:“咳、咳咳,我没有多少到正经餐馆吃饭的机会。” “是没钱?” “您这不是清楚吗……虽然能赚到钱,但是我上船也就两年多,根本说不上什么资历,分也分不到什么。” “也对,不然你们这群人也不会看上去那么寒酸了。” 艾丝特总忍不住想起达尼兹,他重伤时自曝遗产的样子,已经甩开安德鲁的钱袋几条街了。 维卡喝了一口蜂蜜酒,对这样香软发甜的酒精饮品不太适应,眉头微皱:“登岛的已经是所有带着枪支的人了。我的左轮虽然是便宜收的,也花掉了我大部分积蓄,更别提还得补充子弹。” 瓦列里又拿起一块带馅酥饼:“忘了告诉你,我给你的魔药配方也很昂贵。” 原本高兴享受着食物的维卡,脸色立刻消沉了不少:“我并不意外,我私下曾经听佩德罗抱怨过这些事,只是……” “我没想到我也有能成为非凡者的一天。”维卡将杯底的蜂蜜酒都灌下去,试图不让自己显得太失态。 “还差得远呢,”艾丝特的叉子戳在炸鲸鱼排上,“收集材料就得花上不少时间,所以我们得转道去拜亚姆。那里的贸易地点不少,对你来说也更方便融入。你待在拿斯太显眼了,也很容易被你的‘旧同事’们发现,不是吗?” 维卡挠了挠头:“我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一圈,竟然又要回去了。” “有种回到出发点的感觉?” “不会,心态完全不一样。换做是以前,我不可能因为回到拜亚姆而高兴,现在却很兴奋。应该不是因为这蜂蜜酒吧?那个侍者说它度数不怎么高的……” 艾丝特轻笑一声,瓦列里切着盘子里的炸鲸鱼排,没有去看维卡因为期待而发亮的眼睛:“不是,这度数比尼波斯差远了,只是你太高兴而已。” 艾丝特轻笑一声,瓦列里切着盘子里的炸鲸鱼排,没有去看维卡因为期待而发亮的眼睛:“不是,这度数比尼波斯差远了,只是你太高兴而已。” 维卡傻笑了两声,打量着瓦列里淡漠的神态:“我真得说,您比我想象中更好相处。” 艾丝特扯扯嘴角:“不然呢?如果不是这群人在沟通间,表现出了自己的恶意,我也不一定要动手。很抱歉昨天让你那么害怕,我们现在可以随意交流了,我也不是什么‘恶魔’。” 因为我是个“偷盗者”,隔序列如隔山。艾丝特在心里补了一句。 “我很感激您。”维卡坐直了身板,郑重地道。 艾丝特安静地看了维卡片刻,指指桌上的食物:“你的汤快凉了,凉了就不好喝了。” “不会的,冷汤也是弗萨克的特色,您下次可以尝尝。”维卡认真地反驳道。 “用不着跟我说敬语。看出来你不担心我了,胆大到开始反驳……” —— 在离开餐厅后,艾丝特便询问维卡他有没有认识的二手贩子,收东西的那种,瓦列里、佩德罗和安德鲁的枪都在她身上。 艾丝特没有当三枪手的心思,她的非凡能力也不适合带太多东西,倒不如直接拿去卖了,换些实际点的金币扩充下小金库。 维卡拍了拍胸脯:“这我当然知道,拿斯的几个地下商人我还是见过的。不过……” “不过什么?” “能不能把安德鲁那把留给我?”维卡笑呵呵地指了指自己,“就能把我的那破左轮给换了,它太老久了,有时候还容易卡住。” “没问题,你的那把到时候一起卖了就行。” 维卡摸了摸裤腰里那把磨损挺多的旧枪:“那我们赶紧去,那地方接近码头区,离这有不短的路程呢。” 艾丝特招呼了一辆出租马车,两人坐了近乎一个钟头,才到了维卡告诉车夫的地点。 不出艾丝特的预料,看外面的招牌,这又是一家酒馆。 即使现在刚刚下午,酒吧里的人也不算少,一半以上的桌子边都坐着人,他们把着啤酒杯吵吵嚷嚷,全都是一副海盗打扮。 艾丝特是先推门进去的,维卡跟在了后面。 瓦列里看着一副光头硬汉形象,身上却裹着一条鲜艳到近乎滴血的红斗篷,背后还纹着朵巨大的向日葵。这相当冲突的搭配,瞬间吸引了这里大部分人的目光。 后一步走进来的维卡,脸色忽然一白,他不敢去碰瓦列里的斗篷,只能小声地说:“快、快走,我们来得太不凑巧!最好快点出……” 另一个人打断了维卡的碎碎念,“碰”一声将酒杯捶在桌面上,杯中的烈朗齐洒了不少出来。 随着他缓缓站起身,其余的海盗也没再坐下去,他们纷纷随之起身,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只有吧台边捏着高脚杯的男人神情冷漠,他用杯子将渔夫帽的宽帽檐抬上去,扫了眼门边新进来的两人。这男人的视线在瓦列里的斗篷与脸上停留很久,眉间的悬针纹越来越深。 那很明显是首领的人用力拍了两下手,环顾周围一圈,见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了,这才大声冲门边的两人打起招呼: “瓦列里,维卡,这可真是让我惊喜!怎么没看见安德鲁,你俩不都喜欢绕着他屁股后面转吗?” 瓦列里满脸冷漠,艾丝特却在心中咂舌,甚至有点小兴奋:出现了,是三流反派登场的典型桥段!从话术到态度,这群人想要聚众围殴、以多欺少的架势,都演绎得活灵活现! 维卡的双颊更苍白了,小声解释道:“那是我们船上的大副列夫捷特,看他这样子很明显是被拥立当上船长了,我们还是……” 瓦列里开口时神情桀骜,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我们认识他们?清醒点,维卡,用不着搭理拳头比脑子大的家伙。” 列夫捷特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去:“你说谁呢!?” “谁接话就是说谁,我又不认识你,怎么还有人会上赶着找骂?”瓦列里挑了一下眉毛,看上去比率领着一群海盗的列夫捷特嚣张多了。 “你!瓦列里,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一个废物跟谁在这装狠角色!?” 瓦列里吹了个口哨,列夫捷特用力地在桌面上锤了一拳,剩下半杯烈朗齐彻底倒在了桌面上。 酒液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在寂静的酒馆里分外清晰。 于是坐在吧台边的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种奇特的威严感: “要打就滚蛋,随你们死外面。” 七夕快乐,但没有加更。 中元节加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挑衅与交易 列夫捷特走到瓦列里身前,恶狠狠地在颈间比划了一下:“我倒是好奇,安德鲁都死了,就你们两个废物,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瓦列里死气沉沉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说不定,我们也死了呢?” 列夫捷特的威胁话忽然就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当时没有离开“斧头号”登岛,岛上的情况都是听那两个跑回船的怂货说的,他们语无伦次地描述过——佩德罗发出惨叫生死不明,一场诡异的自相残杀。 原本船长已经下令撤退,但有的人突然间就疯了,对着旁边的人扣动扳机。其中一人远远看到,船长安德鲁中枪了,开枪的人竟然是向来懦弱的维卡。 在两人充满恐惧的渲染下,列夫捷特怀疑他们在岛上遇到了非凡生物,导致队伍中的人失去理智,果断下令先驶离那座岛屿。 当然也有不屑一顾、想要登岛救援的人,那几人都是更忠心于安德鲁的船员。 所以列夫捷特也果断地采取行动,用子弹堵住了他们的嘴,浪费这几分钟后,他带着剩余的海盗们迅速离开那座荒岛,并“合情合理”地成为“斧头号”的船长。 一艘船总是需要船长的,没人能打得过跟船长同样是非凡者的列夫捷特,更没人想吃他的枪子。大海相信武力,而不是相信运气,列夫捷特向来都这么认为。 所以他对维卡与瓦列里还活着的“好运”不屑一顾,尤其瓦列里现在变得如此嚣张,让列夫捷特怀疑他是否在岛上获得了好处。 这两人还活着,很可能就是因为他们杀死别人后,取得岛上的宝藏才离开……说不定这是他们跟佩德罗演的一场戏?那个窥秘人整天都行迹古怪,还自言自语,这座岛屿就是他发现的。 更重要的是当时没人看到佩德罗的尸体,如果是他们用什么法术杀死了别人,最后独吞了宝藏,那再合理不过。 想到这里,列夫捷特伸出一只手臂,横在想往里前进的瓦列里身前。原本瓦列里都倾斜身子,想从旁边绕过去了,结果却被拦在了原地。 瓦列里漠然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你听到那句话了,‘要打就滚蛋’。” 吧台边的男人晃了晃被喝空的高脚杯,将它倒扣在台面上,冰冷的眼神扫过堵在门口的列夫捷特,跟瓦列里对上视线。 列夫捷特跟豺狼似的呲起牙,露出黄色牙缝里的鱼肉碎末:“行,门口等你,我早看你不爽了。我会记得下手轻点,卖死去的安德鲁一个面子,不把你打死的。” 瓦列里的嘴角勾起,展现一个完全不符合他气质的温和微笑:“我明白,我会卖一个面子给安德鲁,不打死你的。” 列夫捷特看着那个阴阳怪异的笑容,心里有一瞬间生出了退意——但他的话已经放出去了。 他本来就是想拿这两人立威,增强海盗团其余人对自己的信服,此时却感觉到某种不妙。 瓦列里的表现,看着完全就是内里换了个人一样。 列夫捷特从瓦列里身边走过去,刻意用肩膀重重地撞了维卡一下。维卡低声倒抽冷气,赶紧躲往瓦列里的身后,缩起脑袋当隐形人。 其余的海盗陆陆续续从门口走过,甚至有的人跟瓦列里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只是他们的笑容都很暧昧,分明是在期待接下来的那场好戏。 酒馆顿时就空了。 瓦列里面无表情地等他们统统离开酒馆,才径直走向那个坐在吧台边的男人。 男人的渔夫帽帽檐又软塌塌垂下,挡住他大半张脸,酒保给他新倒了一杯红葡萄酒。在瓦列里迈出脚步的瞬间,男人眉心的悬针纹就再度被夹深,他索性将渔夫帽摘下放在吧台上,冷冷地警戒着靠近的光头男性。 “你不出去?”男人用右手举杯示意,状似轻佻,但他的左手已经撑在腰上,压出了一把手枪的外形。 “我待会儿会出去。”瓦列里沉声说道,“你是这里管事的?我要卖点东西。” 维卡赶紧从瓦列里的身后走出来:“雁先生,您好,我们是想来出售些不要的小物件,没有惹麻烦的意思……” 名字奇怪的雁先生打量瓦列里几秒,这才将目光转向维卡,点点头:“我记得你,安德鲁船上的。” 然后他又看向瓦列里:“安德鲁真的死了?列夫捷特得意的样子,看着就让我恶心。” 瓦列里没有回答这问题,只是掏出了原本属于安德鲁的粗口径左轮:“顺便买些适配的子弹。维卡你要多少?” “三弹夹!十枚配置的那种。” “我知道了,把你要卖的东西放这。” 瓦列里掏出了另外两把枪与子弹,然后示意维卡把旧枪也扔柜台上。 雁先生疑惑地瞥了眼瓦列里:“你怎么连自己的枪都卖?” “缺钱。” 雁先生握着酒杯的右手一僵,下意识把葡萄酒换到左手,掩饰自己刚才那瞬间的诧异:“你不是瓦列里。” “我不是。” 听到如此坦然的承认,雁先生颇有深意地看了眼维卡:“看上去你的新船长来头不小。” 然后他也没在意两人的反应,敲敲吧台,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扔给酒保:“去我的金库里拿钱,四十金霍恩。子弹算零头,看在你们没在店里打起来的份上。” 瓦列里点点头:“多谢。” “要是真想谢我,等会儿就不要下杀手,当街留下尸体容易惹来教会或警察,对我来说很麻烦。”雁先生抿了一口葡萄酒,嘴角边淌下一道红痕。 “你似乎很笃定我一定能打赢列夫捷特。”瓦列里靠在吧台边,对这个地下交易贩子印象不坏。 自从两人间开始谈话之后,雁先生就刻意收敛了身上的威严气势。听到瓦列里这么说,雁先生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脑子笨的人干不了这行,当然,没实力的也不行,跟海盗们打交道挺恼人的。” 这话里的暗示很明显:大家都是非凡者,就不要自曝家门了,你再纠缠下去就会显得不识好歹。 艾丝特当然听得懂,所以她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坐在了雁先生旁边的位置上。维卡一直唯唯诺诺地站在两人旁边,见他们不再说话了,立刻凑到了瓦列里的身边,小声地问: “怎么办?列夫捷特就在外面等我们呢,我刚才从窗户里看到他们了,根本就没走!” 瓦列里奇怪地看着他:“打啊,不然呢?” “可、可是这里是拿斯,你——真的合适吗?说不定会惹来麻烦!” 瓦列里将安德鲁的那把枪扔给维卡:“我以为当街斗殴也算是拿斯风俗的一环,总要体验一次。” “这么说也没错。你不是拿斯人,想来这边发展?”雁先生插嘴道,看着瓦列里的眼神充满试探,又冲他举了举酒杯,“欢迎来到海盗乐园。” “你想多了,我们过两天就走。”瓦列里看着维卡美滋滋地收起那把左轮,才将视线移回雁先生身上,“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的行踪,我们已经托人买了前往奥拉维岛的船票了。” “真可惜,不然我还赚一点中介费。” 维卡笑着拍了拍枪袋,但是考虑到之后可能发生的斗殴,他又翻出枪来检查起里面装填的子弹:“谢谢雁先生,我们知道这里的规矩。” 瓦列里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规矩?这里有什么规矩吗?” 雁先生露出自两人进店后,第一个微笑:“对你这样的人来说,这里没有任何规矩。” 酒保的脚步声传来,他手上握着一个“叮啷”作响的钱袋,还有几排装满的弹夹。 “我看着很残暴?给你的感觉有那么危险?”瓦列里捏了两下手指的骨节,发出阵阵“噼啪”声,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脖颈。 “是的,有些人的气质像烈火,有些人的脾性像毒蛇,但是给我的感觉……” 雁先生的话顿了顿,在他斟酌用词的时候,那个酒保走过来,将袋子放到了瓦列里身前:“深不可测?” 雁先生白了酒保一眼:“给我再倒一杯帕罗莫葡萄酒,别在这里耍你的嘴皮子。” 那个年纪不大的酒保赶紧走开了,瓦列里也扯起了嘴角:“关照小朋友?你看着可不像这么宽容的人。” “一个不成气的教子。” “所以你想说我的危险感像什么?” 雁先生没有看瓦列里,而是看着他肩头红艳到几乎能滴血的斗篷:“疯狂,恶意,邪恶……第一眼时你给我的感觉,像是我曾经远远见过的‘血之上将’。” “价值四万两千金镑?”瓦列里条件反射地问道。 “……倒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雁先生面露茫然,旁边的维卡已经捂着嘴在闷声嗤笑了。 瓦列里抓起吧台上的钱袋,掂了两下之后直接塞到了怀里,也没有点数金币的数量,冲雁先生客气地点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还有人在外面等着挨揍呢。” 雁先生目送这个思维怪异的光头男人走出酒馆,接过酒保送来的新一杯葡萄酒。 酒保吊儿郎当地靠在旁边,手中擦着一个干净过头的酒杯,很明显只是做做样子:“教父,就这么放任他们在店外打起来吗?要不要我去通报给警方?反正一群人都是海盗。” “告诉你很多遍了,少管闲事臭小子。”雁先生从吧台边站起身,走向能看清街道情况的窗口,“那是个会吸引混乱的怪人,不得罪也别扯上关系,就是最好的结果。”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谓的斗殴 见瓦列里往门边走去,维卡匆忙地追上:“真的要打吗?我们可以从后面翻窗,直接离开就好了……” 瓦列里嫌弃地瞪他一眼,维卡立刻闭上了嘴,瓦列里这才慢悠悠地道: “为什么不打?那位捷特什么的,都那么真心地向我发出邀请了。” 那位海盗的名字有点长,艾丝特没记住。 他邀请你你就要回应吗!?我们才两个人啊,对面那么多人在看着呢!维卡在心里尖叫起来,表面上却只是讪讪点头,没有再说逃跑之类的话。 瓦列里忽然拍了下维卡的肩膀:“我说,他有没有赏金啊?” “有两百镑。” 瓦列里面带遗憾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推开酒馆的大门:“啧,早知道就不答应雁先生不杀人了。” 街道上,午后阳光正盛,像是在空气中融化了黄油。 瓦列里一出门,就看到街道上那跟欢迎团般的海盗,“斧头号”的船员们三三两两围在外侧,将酒馆附近的通路都占满,没有留下任何走大门离开的选项。 如果瓦列里真的跟维卡从酒馆后面翻窗逃跑,只会让列夫捷特更加开怀,彻底无视这两个懦夫,认定他们毫无威胁。 现在瓦列里没离开,而是坦然地站在众人的包围里,列夫捷特不禁舔了舔牙齿,先前跟身旁人吹嘘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瓦列里径直走向站在最中间的列夫捷特:“你们把路堵了。” “对,所以呢?”列夫捷特昂起头,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加不屑。 瓦列里平和的表情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很不方便。” “哈哈哈!如果你跪下来舔我的鞋子,我们说不定会让出一条路呢,瓦列里。” 艾丝特在心里吹了个口哨,这简直是再标准不过的混混反派发言,这反而让她更有演戏玩的热情了。 瓦列里冲其余的人扬了扬下巴:“所以你是打算等别人把我殴打过,再冲上来发表你拙劣的讲话?你不会真的比维卡还草包吧?” 列夫捷特恶狠狠瞪了维卡一眼,吓得维卡立刻退到了酒馆门边。维卡打算一看不对就冲回去,至少在雁先生的地盘上他们不敢怎么样,想到这里,维卡还冲瓦列里使了个眼色。 但瓦列里看都没看维卡一眼,将斗篷解下来,轻轻拍了它两下,卷成一团后才抛向路边的灌木丛。红斗篷皱巴巴地挂在上面,不起眼地扭动了一下,看上去像是被冷风吹动的。 如果有人手贱想去碰它,艾丝特可不在乎那人会发生什么。 列夫捷特又扫了眼旁边的人:“你们都不要插手,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他这张嘴能有多硬!” 其余的人纷纷往后退开,给两人让出了更多空地,但有两人并未放下手上握住的枪支。 “其实我很好说话的。你不是也说过,要我看在死人的份上,别打死你吗?” 瓦列里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格外淡漠,那种疏离陌生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让列夫捷特隐隐感到不舒服。 但这一幕,也让列夫捷特想起安德鲁活着的时候,瓦列里在背后数次对他的轻蔑与嘲笑,都被人转述过。 所以列夫捷特不再压抑自己心头的怒火,抬手就是一拳。 带出爆裂声的拳头,狠狠地捶向瓦列里的脸面。 瓦列里在对方抬手的瞬间,高大的身躯已经伏低,让下盘稳定重心,右腿猛地横扫出去。 艾丝特没有动用非凡能力,也在刻意将瓦列里的身体水平维持在“普通偏强”的水准,而不是自己真实序列的层次。 她知道有人在看。 列夫捷特的拳势一改,用上臂挡下了这一击。察觉到对方的力量远没那么大后,列夫捷特心里甚至有点后悔,这点力度他完全能硬生生忍受下来。 看来瓦列里这家伙只是侥幸,根本就没有成为非凡者,不然他怎么敢在这样近身搏斗间还隐藏自己? 所以列夫捷特下一记上冲拳来得更快,他想打烂那张神情漠然的脸,让瓦列里露出痛苦之色! 这一记攻击被仰头躲闪过,列夫捷特的拳头改冲为砸,瓦列里抬起双手,架住了对方的胳膊。 瓦列里开始落入回避与防御为主的循环,看上去就是在较为艰难地与列夫捷特进行对抗,旁人眼中他完全落了下风。 而艾丝特的目光微微转动,扫过列夫捷特的全身。 “解密学者”,见微知著,用观察与逻辑击碎所有表象,看透更深的破绽。 出拳迅猛,反应迅速,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很多,是强化了近身搏斗的非凡者。他对侧腹几乎不怎么防守,甚至刻意露出引导我向那里进攻,是穿了特殊的东西?他倾向右手先出,左手虽然缓慢,却预先做好了防备与对抗的准备。 先前对腿部攻击充满谨慎,抬腿的时候重心左右偏移,左腿有暗伤的弱点。呼吸过重眼白充血,他已经被我恰到关头的躲闪挑起了愤怒,这会让他失去合理判断形势的冷静。 他怎么老想打我的脸?什么毛病?嫉妒?瓦列里也长得不好看啊。 艾丝特的控制下,瓦列里的身体虽然满是破绽,但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列夫捷特的拳头、肘击与弹腿都落在了空处。 列夫捷特又是连续的数拳,拳风近乎刀剜,但偏偏都是最后一瞬间。一旦面对的是最危险的攻击,那个泥鳅一样的瓦列里会用各种姿势躲开,每次都差那么一点。 周围的水手们在吆喝起哄,在他们看来列夫捷特很快就能把瓦列里捶到地上去了。维卡站在酒馆边紧张地望着这里,手不断按在腰间的枪上,又忧虑地移开。 即使旁人眼里瓦列里是被压着打的,但列夫捷特愈发愤怒,他意识到自己才是被戏弄的那一方。 “给我认真点!狗玩意!”列夫捷特右手擒住瓦列里的胳膊用力下压,左手的拳头带着破风声,依然朝着瓦列里的脸招呼。 列夫捷特听到了瓦列里平静淡漠的回应: “好,如你所愿。” 看热闹的人应该也看得差不多了。 瓦列里忽然间挣脱了他的右手,双膝跪向地面,以腰部为中心,整个人以几乎后仰半折的角度,弯到了列夫捷特的臂弯下方。 列夫捷特双拳疯狂下落,几乎要将瓦列里的胳膊捣碎,却只能架在瓦列里抬起的胳膊上。 下一刻,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列夫捷特腿上传来,他发狂的眼神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腿部曾经留下的贯穿枪伤位置,被精准地踢中。 筋肉猛然间传来的抽痛,让列夫捷特左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他的拳势,整个人身形向下歪去。 瓦列里这一次没有再退避,而是就着列夫捷特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抓住他的肩膀。 瓦列里弹起半曲的双腿,直接一个过肩摔,让列夫捷特的后背在地面砸出了闷响。 列夫捷特的反应并不慢,他下意识就地翻滚起来。 但是瓦列里紧追的速度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在这一刻,还隐隐快了那么一瞬。 落在瓦列里胸腹间的肘击让他目眦欲裂,肋骨断折的声音与脏器受到的强烈震荡,促使他张开嘴咳出了一口鲜血。 列夫捷特忽然意识到,对方从来就没有尽全力,也没打算跟他多认真交手。 他挑衅了,对方迎战了,现在他就躺到了地上。 瓦列里甩着胳膊起身的时候,神情还是那么淡漠,他袖口下的胳膊已经一片青肿。 扛了那么下列夫捷特的攻击,普通人的手臂早该骨折了,但瓦列里毫无反应——就好像接下那些拳头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是他? 列夫捷特瞳孔骤缩,死死盯着瓦列里的表情:“你、你确实……” 瓦列里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呲了呲牙,眼底是从未出现过在瓦列里脸上的温和笑意,他蹲到列夫捷特脑袋边,压低声音: “我告诉过你,‘说不定,我们也死了呢’?” 比疼痛更用力握紧列夫捷特大脑的,是恐惧感。 瓦列里站起身,环视了一下那群海盗,有好几个人正拿枪支对着他,瓦列里举起双臂,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看在安德鲁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他!” 然后瓦列里忽然展现了十分灿烂的微笑:“但你们也可以记住——你们的新船长,一位迫不及待享受权力,却又不敢直面旧船长的叛徒,是可以倒下的!” “一位叛徒”,那谁都可以背叛他。 列夫捷特的脸由白到红,最终变得更加苍白,因为愤怒而变剧烈的呼吸,让他咳出了更多血沫。 瓦列里走向灌木丛,将红斗篷抓起重新系在肩头。 他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酒馆侧路的小巷,那个跟随维卡与瓦列里数小时的人影,偷偷摸摸离开了现场。 酒馆的窗口边,雁先生手里还托着那杯葡萄酒,见瓦列里的视线转过来,再度冲他举了举杯。雁先生的眼里没有欣赏与认可,更多是复杂的冷光。 他的眼力比那些海盗强太多,能轻易看出来瓦列里游刃有余的姿态。但是雁先生却不喜欢瓦列里的表现,包括最后给那群庸人埋下野心的话语。 列夫捷特的嚣张不会持续多久了,他会一直活在对身边人的怀疑中。 不管瓦列里现在是“什么”,都让雁先生愈发警惕。 瓦列里拉起红斗篷的兜帽,让自己的脸沉入阴影:“维卡,我们该走了。” “哦、哦,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黄雀当在后 领着维卡走出一整条街,等那群海盗完全消失在视线中,瓦列里便拦下了一辆出租马车。 “去城西,麻烦你帮忙找家干净的旅馆。” 车夫很爽快地点点头:“这没问题!我干这行不少年了,当然知道哪家更好。那边的旅馆没有码头区多,但也是有几家的。” “价格没关系,主要是整洁一点。”艾丝特刻意强调了这么一句。 车夫冲车厢甩了甩脑袋:“价格高昂的旅店都在码头区,城西的贵不到哪去。你们上车吧,城西得走上大半个小时。” 坐在出租马车里,维卡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一直担忧“斧头号”的海盗们会追上来。 艾丝特不用偷窃想法,也知道维卡在担忧什么。 瓦列里撑着头靠在窗边,望向外面清一色的白色房屋:“他们没有这个心思追上来。那位新船长不会让他们追踪的,他担心我们会对那些人产生‘不好的影响’。” “因为你最后那些话?” 瓦列里低哼一声,默认了维卡的猜想,活动了一下双臂与肩膀。 因为切断了对痛觉的感知,艾丝特本身倒没有太大的感受,但是她知道这具身体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 在暗中追着瓦列里跟维卡的人,或许不需要多久就会露出马脚,那跟送货上门没什么区别。 维卡也看到了瓦列里满是淤青的胳膊,他犹豫好几分钟,最终还是问出口: “你为什么非要跟他打起来?完全不用这样的,搞得你还受了伤。” 瓦列里轻轻拍了两下手臂,脸上毫无表情:“对我没有影响,我可以选择不接收这具身体的痛觉。” “你说得好像瓦列里只是……一匹马或者别的什么。” “更准确点说,是一辆载具。” 维卡打了个冷颤:“好吧,只是看上去就很痛,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引起过多注意。” 瓦列里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放在维卡身上: “刚才那场对打,看到的人至少有三方。对‘斧头号’的成员来说,这就是威慑。即使以后他们在别的地方见到你,大概率也不会再有今天围堵人、羞辱人的情况发生。 “而且那个列什么特的,也更容易跟他的船员间生出矛盾,在一条船上有人产生异心,跟藏着一桶炸药差不多,他们不会有心思再来找麻烦。” “三方?”维卡不解地挠了挠下巴。 瓦列里指了指自己:“雁先生一直在关注我,我不知道他身后有什么背景,但他在店里的时候确实生出了一点招揽的心思。所以为了打消他的心思,我需要演一些桀骜不驯的风格给他看,这样他就会放弃继续探查我们的想法。 “雁先生是个聪明人,但也是个精明人,他用卖枪支的钱表达了交涉的善意,误以为我背后有着别的海盗团或组织……可惜他想错了,我是一个人。” 维卡指了指自己,无声地表达出茫然。 瓦列里好笑地扫了他一眼: “好,你也算在内,两个人。 “雁先生的头脑足够灵活,我只需要给他看一部分,他自己就能在想象中将我的作风补全。他会衡量、会观察,会认为我是不可控的,从而放弃想派人调查的想法。” 说到这里,艾丝特有所停顿,她似乎摸到了“诈骗师”的本质,跟“解密学者”的实战应用不同,“欺骗”不应该只是流于表面,而是可以融于任何言行间的。 并不是纯粹的谎言,而是“误导”,是为了背后目的而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维卡点了两下头,又看向瓦列里:“还有第三方?我没注意到有别人啊,酒馆里也没有其他人了。” “我不太确认第三方是谁,但有所怀疑。跟昨晚我们在‘鲱鱼酒馆’看到的人有关,他们不太友善,而我又在酒保那里花了一笔钱。” 维卡拍了拍挂在腰上、挡在麻布衬衫下的钱袋:“他们觉得我们有更多的钱,想要抢劫我们。” “是啊,大概是一些当地的混混,看我们就两个人走来走去,还跟仇家当街打了一架,会觉得我们很好欺负吧。” 瓦列里兴致缺缺地说道,看到自己被压着打了那么久,这种情况下得到的情报,足以误导他们采取错误的决定了。 跟马蒂欧不同,这些人应该只是普通人,没有太多好担心的。 如果刚才那些旁观的海盗压抑不住攻击冲动,在最后时刻对着瓦列里开了枪,那艾丝特也会不择手段地寄生列夫捷特,然后直接开启另一场“自相残杀”。 海盗团内部的斗殴,那警方来了也没法管,杀人的是“斧头号”的船员与船长,也没有违背与雁先生的约定。 更别提拿斯的警方本来就势弱,最后的事件也就不了了之。 维卡听完瓦列里的话,总算能彻底放下心来:“我还以为真的要完蛋了,没想到你一下就把他解决,之前却那么紧张,我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瓦列里无奈地望着他:“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打不过他吧?” “因为场面看上去挺凶险——嗯,我是相信你的!”维卡话说到一半,又迅速改口了。 艾丝特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没什么好嫌弃的,这可能是自己第一个要直接发展的“信徒”,这么傻的人也不多见了,忍耐一下…… —— 出租马车将两人拉到了城西的一家旅馆。 艾丝特脱离了瓦列里的身体,让维卡背着看上去昏睡过去的瓦列里,顶着自己的外貌走进了旅店。 车夫相当实诚,这家“间海旅馆”从外面看上去虽然很普通,但是进门后就能看到一尘不染的地板与前台长桌,桌上点了一根熏香蜡烛,混合着油脂与清淡花香的味道。 吧台后面是一位金发高高挽起的女士,抛开那比瓦列里和维卡还要健壮宽大的骨架与身高,她的容貌倒是显得非常端庄。 只是脸上带有风霜的皱纹和海风打磨出的粗粝,证明她没有那么简单。 这位女士低头跟两人说话时,声音就没有长相那么柔和了,她手上甚至还将半瓶尼波斯塞到了桌面下,嘴里飘出一点酒味: “住店吗?几天?” “两个晚上,两间单人房。” 因为醉意,这位女士脸上红扑扑的,但却非常称职地指了指身后写着房间价格的石板:“我们也有复合套间,总价更昂贵,但是比要两间单人房便宜。” 艾丝特摇摇头:“谢谢,不用了,单人间就行。我们喝多了的朋友等清醒过来就会离开。” “好吧好吧,你们随意。那单人间,一晚上四弗银,两间一共……” 艾丝特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金霍恩,按在了桌面上:“差不多,就不用找了。” 高大的女士捂着嘴,咽下一个酒嗝,这才转过身,从柜台后的墙上摘下两把房间号相邻的钥匙:“行,那这两天我会附送两份早餐上去,要是你们没起床我就放门口。” 这位女士将钥匙推到艾丝特身前,然后才拿起那两枚金币,确认了一下成色,随口介绍道: “我们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服务,你顺着旁边这走廊往里去,左手餐厅右手酒吧。楼梯在尽头,三楼,对着钥匙上的编号找。” “多谢您。” 艾丝特笑容灿烂地点点头,然后才带着维卡穿过走廊,因为她偷走了瓦列里的体重,维卡背起来也相当轻松。 在餐厅和酒吧之间,只隔了一段半人高的石栏杆,两侧的座椅区都是开放式的。 放眼望去配套的桌椅都很干净,整齐地排列在两侧。只有酒吧区域坐了两桌客人,餐厅的范围内反而空空荡荡。 “歇会儿,晚上我们再去‘鲱鱼酒馆’。” 维卡接过艾丝特抛给他的钥匙:“所以按照你的推测,第三方,就是酒馆那些混混们,是打算今晚找我们麻烦吗?”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是打算在店里打,还是在店外埋伏。”艾丝特轻轻捏了捏瓦列里双臂青肿的部位,感觉到皮下组织破损很严重,但并没有刻意治疗的想法。 如果艾丝特想,完全可以直接放弃这具身体,让斗篷把血肉统统吃干净。 等今晚吧,今晚解决了那群人再说,一个光头大汉总比一个娇小的女士更让他们忌惮。 离开拿斯的时候就把这身体找个地方埋了。 艾丝特塞进钥匙转动门把手,正当她要进屋的时候,维卡忽然喊了一声: “还有!” “什么?”艾丝特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的手,受伤好像很严重,真的不需要做点什么吗?不会影响到你吗?” 艾丝特轻松地架起瓦列里的身体,将他拖进自己屋里:“难道你希望我寄生在你身上?” 站在门边张望的维卡立刻闭上了嘴,头摇得能出现残影。 艾丝特轻笑一声:“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也没受到任何影响啊?他受到的伤害不会落到我身上。” 维卡挠了两下后脑勺,走进了他自己的客房。 艾丝特的眼中藏起一点不经意的落寞。 她锁上房间的门,检查了一圈床铺与书桌的整洁度。 单人间虽然说不上贵,但还有一张能让人窝在上面的单人鲸鱼皮缝制沙发,盥洗室也是独立的,每间客房都有。 瓦列里被她直接放在了地面上。 然后艾丝特便伸了个懒腰,抓着挎包坐到沙发里。 她摸出纸和笔,却又在片刻犹豫后,把手边摊平的白纸揉捏成一团,反手扔了出去。 纸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滚到了床底下。 不能写,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也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还是不要询问克莱恩的建议了,在这一点上,他或许会很坚定地反对我的计划。 嘿,怎么能让他担心呢…… 艾丝特闭上眼睛,意识昏沉放空,但始终没有睡着。 她并不需要睡觉。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 不起眼的矛盾 夜色擦黑,瓦列里和维卡坐着出租马车,很快到了“鲱鱼酒馆”所在的那条街。 “停这里就行了。”瓦列里敲了敲车厢,那个车夫当即停下了。 维卡点出费用交给车夫,当他急匆匆跟下去的时候,瓦列里已经在跟几个陌生人对峙了。 为首的男人寸头干练,手中掂量着一把碎石铁锤,他的身形壮硕厚实,跟墙壁一样堵在路上。 另外三个人也聚过来,将瓦列里包围在中间,他们的手上基本都握着斧头或者石锤。 以瓦列里一米八的身高,在寸头男人面前竟然也矮了一个头,所以他淡漠的表情露出了一点扭曲: “什么该死的双开门……” 瓦列里的小声念叨对方没有听懂,但他听懂了其中夹杂的脏话,那个寸头男人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昨天忘了跟你打招呼,今天这不是,就补上了吗?” “那看来你脑子不太好。”瓦列里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被这群熊一样的混混围堵,让艾丝特感觉很不爽。既然这里没有雁先生在,没有更多势力关注,那对他们下杀手也无所谓吧? 维卡站在外围,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小声地劝说起对方:“这位先生,我们没有打扰您的意思,我们也不记得有哪里得罪了您……” “少废话!把你们身上的钱全交出来!” 瓦列里跟维卡对上了眼神,维卡没懂那点笑意是什么意思,然后下一刻,维卡就听到瓦列里开口说: “钱都在他身上。” 维卡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心生退意。 寸头男人却大笑两声,然后恶狠狠地咆哮起来:“放屁!我昨天看到你付钱了!就算在他身上,主事的人也是你!” 瓦列里皱起眉头,用袖口擦拭溅到脸上的唾沫: “那你可以试试,试试来杀死我啊。” 瓦列里脸上露出的温和笑容,让寸头男人愣了一瞬。 他反应过来之后,便狞笑着挥舞起手上的锤子:“你们可听到了,是他让我动手的!” 锤子横向砸下,竟然落到了实实在在的颅骨上,寸头男人根本就没有保留力气,这一击下,某些硬物便发出了破裂的响动。 被袭击的人完全没有抵抗,让寸头男人满心都是疑惑,他在白天看到了这人跟那个海盗对战,他不该如此轻易—— 剧痛。 斧刃划过,在侧脸上留下极长的血口。 听到风声的那刻,寸头男人出于本能偏了下脑袋,想要远离声源,堪堪避开身侧由下往上劈来的斧头。 “罗曼!你疯了!?”寸头男人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朋友,那把染血的斧头正握在他的手上。 “罗曼”的脸上挂着那让他惊惧的温和微笑,怪异而不符,像是隔着面具透出的假象: “来啊,试试来杀死我。”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去,没有人注意到,地上那裹着瓦列里的红斗篷,正在颤抖与蠕动。 “罗曼”敏捷地把玩着手上的斧头,那把沉重的利器,竟然如飞雀般在他的巧劲下甩动,绕着他的手掌打转。 “你……” 寸头男人忽然给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在难以言喻的恐惧驱使下,他果断地决定逃跑。 这跟另外两人所想的一模一样,三人同时转身往后跑去。 “罗曼”左手冲着寸头男人背后一抓,右手的斧头却反手甩出,沉重的斧头在空中打着旋,正中另一个人的后脑。 寸头男人的身体一滞,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双腿的能力,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倒下,又迅速翻起身,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往后爬。 最后那个人跑着跑着,脑海中忽然一空,踉跄着放缓了速度。 寸头男人紧紧抓着那把锤子,好像那还能救他一命似的。 “罗曼”抬手又一次抓握,寸头男人手中彻底变得空荡荡的,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右手,抬头惊恐地看着“罗曼”。 那把铁锤正在“罗曼”的手上,翻出死亡预告的螺旋舞。 “等、等等!你不能——” 铁锤上施加的力太大了,以至于它不只砸碎,还猛地嵌入了寸头男人的头颅。 枪声从另一侧响起。 “罗曼”活动了一下手指,捏了捏这具新“载具”的双下巴,冷漠地望着地上不再说话的男人: “我不能吗?可惜我说可以。” 艾丝特转过头去,正好看到维卡放下了先前平举的左轮。 他用力深呼吸两下,冲艾丝特不好意思地笑笑,将左轮重新收回腰间。 先前那声枪响,就是维卡抓住机会,枪杀了那个被艾丝特偷走脑海中想法的混混。 “干得不错啊。” 艾丝特这样跟维卡说着,俯身拽起红色的斗篷,零散的骨架从里面落下,头骨滚落在艾丝特脚边。 她用空着的另一手迅速抓住挎包,背到自己身上。 艾丝特将斗篷扔到了寸头男人的身上,这东西处理尸体简直再方便不过,只可惜它还要吐骨头。 维卡绕向远离那斗篷的方向,走近了艾丝特的身边:“那我们这就离开吗?毕竟我刚才太鲁莽了,一下子开了枪,很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街道另一边急匆匆地走来一个人,见到场间的骨头与另外两个尸体,来人显得相当吃惊: “你们!这是怎么了?” 呼唤两人的是位年轻的瘦高青年,他没有拉上斗篷的兜帽,所以两人能清楚看到他的外貌: 棕色微卷的头发在脑后绑了一小截马尾,容貌飒爽棱角分明,黑褐色的眼睛异常明亮,眉宇间都带着种昂扬肆意的洒脱。 维卡疑惑地打量着这位青年:“你的斗篷看着有点眼熟,我们见过吗?” “马蒂欧,帮个忙,跟‘鲱鱼酒馆’的酒保借个袋子,我好把这些人的骨头找地方埋了。” “马蒂欧?”维卡茫然的视线在两人间打转。 马蒂欧走过来,刻意压了压嗓音,用伪声回道:“香塔尔。” 抛下原地震惊的维卡,马蒂欧走向在场站着的另一人。 因为红斗篷已经用完了第二餐,艾丝特正将它抓起来,盖到另一个倒霉蛋身上。 马蒂欧在“罗曼”的身旁站定:“所以你现在是罗曼?不是瓦列里了?” 艾丝特点点头:“等会儿找个地方,把‘罗曼’也埋了。” 马蒂欧扫了眼地上的那人,不禁皱起眉头:“他们也算是罪有应得了,真是活该。好多人都被他们敲诈过,要是不替他们付酒资,家里往往会遭到破坏。” 不等艾丝特询问,马蒂欧就冲酒馆的方向点了点下巴:“我去跟彼得说一声,顺便拿你要的收尸袋,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很高兴的。” 艾丝特“嗯”了一声,等到鲜红的斗篷在最后一位死者身上卷动时,马蒂欧扛着几个大布袋走出了“鲱鱼酒馆”。 马蒂欧顺手塞了一个袋子给维卡,因为“香塔尔”先前透露的身份,世界观受到强烈冲击的维卡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直到手上多了个粗糙的布袋子,维卡才勉强回过神来,麻木地跟着两人将那些散落的骨头捡起,只是神态看上去格外呆滞。 艾丝特实在忍不住了,无奈地喊了他一声:“维卡,你清醒点,你想成为非凡者的雄心壮志去哪了?” 维卡僵硬地扭过脖子:“我、我不想……” “放心,我告诉你的魔药配方不会变成女的。” 维卡瞬间活过来一大半:“那就好!” 马蒂欧似乎看不惯维卡的反应,刻意插嘴道:“但是非凡物品也可能让你变成女的,你可小心着点。” 艾丝特好笑地扫了马蒂欧一眼,变回原本的外貌后,这个青年更显意气风发的朝气,比昨晚茫然的状态好多了。 注意到“罗曼”的视线,马蒂欧也点点头说:“你们俩的船票也在我这,事实上,是三张票。”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 马蒂欧的笑容意外得阳光:“是,我答应你那个条件,也会跟你们一同前往奥拉维岛。” 维卡感觉自己可能睡多了一天一夜,这两个人说的话他怎么一点都跟不上:“等等,你也要跟我们去?为什么?” 艾丝特冲维卡呲了呲牙,这个动作放在“罗曼”身上,则充满了威慑意味:“因为我跟他做了一点小交易。” 维卡立刻缩了缩脖子:“好吧,这跟我无关。” “放心,我跟他做的交易跟你不同,不会影响到我们原先的计划。” 马蒂欧抛了两下手上光洁的头骨,打量片刻后,好奇的视线扫过“罗曼”肩上的斗篷,然后他才将骨头丢进袋子中: “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去奥拉维岛?彼得还是让我去跑腿买船票的。我以为你们会选择去拜亚姆,那里更繁华。” 艾丝特却微微皱起眉头:“倒也没有特殊的原因……只是既然有票,我就觉得可以买它,遵循了某种无形的预感。” 马蒂欧若有所思:“灵性直觉?你有这方面的能力?所以让我昨晚的占卜受到了部分干扰?” “罗曼”却只是摇摇头,没有给出任何回答,马蒂欧耶没再追问,继续捡拾起散落的几根腿骨。 艾丝特心里却满是疑惑,自从离开神弃之地,她的“灵性直觉”就再没出现过任何波动。 卓娅太安静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星期一的会议 “这是后天出发的船票,给你们。我的那张就自己保管了。” 收拾完地上散落的骨头,马蒂欧带着两人去“适合埋葬”的地方,并将前往奥拉维岛的票递给了艾丝特。 “其实在拿斯,一般人都会选择海葬。”维卡这样说道。 艾丝特的神情有些黯然,她已经恢复了原貌,在刚刚把罗曼也喂给了那条血红色的斗篷: “我以为人都该入土安葬,可能跟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有关。为了防止尸体发生异变,逝者都需要在安魂后送入统一的墓园,也会有人去那里巡逻,以防有充满怨气的灵造成意外。” 马蒂欧好奇地瞥了她一眼:“你还会在意这种事情?即使他们是你……” 艾丝特打断了他的话:“至少该埋起来。他们倒不会成为恶灵,因为他们的灵也被吃了。” 她肩头的红色斗篷随着夜风扬起一角,即使它没有任何味道,马蒂欧总觉得有股浓郁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马蒂欧带两人来到一处山包的角落,附近杂草丛生过人足踝,每一步都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 马蒂欧冲旁边的斜坡点了两下手指:“这里符合你的条件吧?一般也没什么人来。” 艾丝特环顾周围一圈,直接对着土坡一次抓握,地面仿佛被人挖了一勺,土壤忽然间就消失,只剩下一处三米深的大坑。 “咦,还能这样?这是神奇物品的能力吗?”马蒂欧显得很有兴趣,他一边将袋子抛向坑底,一边询问艾丝特。 艾丝特也把手上装满骨头的袋子扔了下去:“不是,是我非凡能力的变质。” 马蒂欧的脸色忽然一僵:“等等,你不会是半神吧?难道是天使?” “天使!?”维卡震惊地喊出声,差点因为腿软而脚滑,直接栽倒在坑里。 “夸张了,我离天使还差得远,只有被天使随意控制的份。”艾丝特见两人把袋子都扔完,随手在坑顶一挥手,将刚才偷来的土层还回去,瞬间就将那些骨头都盖好。 马蒂欧心里却有些震惊,虽然这位神秘的女士说她离天使还差得远,但是却没有否认关于“半神”的说法……这或许就是默认了。 带着两人在土面上踩了一圈,确保地面被压实后,艾丝特这才率先迈向街道的方向:“‘鲱鱼酒馆’的人有受到影响吗?那几人动手的时候附近一直都没人出现,直到你过来。” 马蒂欧自然接过了话头: “没有,他们事先被威胁过不许出来,所以都待在酒馆里面。 “有人从窗口偷看到那场‘内讧’了,我进门的时候还被询问了两句。他们都以为是维卡买通了罗曼,然后互相除掉了对方队伍里的‘船长’。那剩余的两个人,当然是要拿票逃离拿斯的,我就顺口跟他们这么说了。” 维卡面露惊奇地打量着马蒂欧:“没看出来,你小子头脑不错啊。” 马蒂欧刻意换成伪声:“我唱歌更不错。” 维卡的眼角抽搐两下,痛苦地移开了头,只当没听见马蒂欧放肆的笑声。 艾丝特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的淡漠逐渐散去,这让她的微笑真诚了不少: “明天一天我会待在旅馆休息,后天我们出发。如果你有需要处理的事情,就趁这个时间尽快准备好。” 明天是周一,艾丝特要为参与塔罗会留出空闲时间。 后面那句话自然是对马蒂欧说的,他正在拉起斗篷的兜帽,听到这话很随意地回道: “嗯,我已经处理一大半了,家里的东西也收拾好了大部分,至于那座破房子,我打算交给隔壁那对上年纪的老夫妻。” “我们在‘间海旅馆’落脚,你应该知道在哪。” 马蒂欧点点头:“我认识他,那家旅店背后的老板是做航渡生意的,开旅馆只是为了自己人入住方便。” 艾丝特指了指维卡:“有事你找他,他在三楼十一号房。” 维卡很明显愣了一下,苦恼地看向艾丝特:“为什么是我啊?” “因为我要好好休息。”艾丝特笑眯眯地回答道。 马蒂欧倒是无所谓,他冲维卡露出一个略显阴森的冷笑:“你也听到了,她没空管你。” 艾丝特倒是被这句话提醒了一下:“我是没空管他,但是你可以帮忙,对吧?” 马蒂欧的脸色顿时也变得不太好看:“我不会把我父亲的笔记借给他的,任何人都不行!” “不需要你珍藏的东西,你只需要给他讲解下神秘学和非凡世界的基础知识就行,太复杂的他也不懂。” 马蒂欧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没有问题,这不算什么大事。” 维卡挠了挠下巴:“他?他有那么厉害吗?肯定不如你……” 艾丝特拍了维卡后背一巴掌:“马蒂欧好歹是正经的非凡者了,你不能拿我跟别人比。认清现实维卡,三个人里你是最弱的。” 维卡没有再发出任何抱怨,只是表情怎么看都很郁闷。 —— 星期一,贝克兰德时间,下午三点。 光芒散去,灰雾涌动,红色星辰在首座旁的位置上凝结成型,而青铜长桌末端,两个更具象化的身影同步浮现。 艾丝特从高背椅上起身,向挨个与成员们欢快问好的“正义”回礼,坐下的时候她瞥了眼旁边的“世界”。 黑色斗篷下的阴影还是那么沉寂阴冷,看不出任何明显的特征,难以辨认“世界”究竟是克莱恩、格尔曼还是其他什么人。 “正义”小姐看上去心情格外不错,遇到什么好事了? 在问候结束后,“隐者”第一个向“愚者”上交了三页罗塞尔日记,下方所有人都安静等待着会议的主持者结束阅读。 然后借由三页日记作为报酬,展现出比以往会议上更多敬重的“隐者”,在向“愚者”行礼后,才提出了她的那个问题:“我想知道罗塞尔大帝晚年为何疯狂。” 艾丝特垂下视线,下意识攒紧拳头又松开,猜测这是贝尔纳黛·古斯塔夫的示意,那些日记大概也来自她……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愚者”先生的方向,包括反应比较平淡的“太阳”和“世界”。 “愚者”轻笑一声:“首先,我们确定一个事实。我并非全知,也不全能。” 在稍作停顿后,祂才继续开口: “我也想知道罗塞尔晚年遭遇了什么。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因某些未知缘由的刺激或影响,罗塞尔将目光投向了序列零。” 艾丝特也跟其他塔罗会一样,满心猜测,但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是污染。” 卓娅的声音。 这句话听上去微弱而疲惫,像是趴在艾丝特耳边悄声的低语。即使艾丝特表面上脸色平和,保持住悲喜都淡漠的神态,但仍然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子。 这可是当着“愚者”的面,塔罗会还在进行中,祂怎么敢的! “愚者”似乎没有察觉,也没有立刻宣布开始交易,留给在座各位消化“序列零”消息的时间。 艾丝特并不知道该怎么跟脑海中那声音沟通,她试着在心里询问卓娅到底想做什么。 但卓娅似乎并不在乎艾丝特的想法,祂自顾自说起来: “‘梦城’的锚是个错误,不要参与赫尔斯的斗争,霍尔斯会因为你产生威胁而利用你。” 艾丝特起初只感到茫然,这句话涉及到好几个她不明白的地方。“梦城”?但是卓娅说到了锚,艾丝特便立刻明白,这就是那座循环城市的名字。 赫尔斯是赠送斗篷给她的“真实造物主”,可是霍尔斯指的又是谁? 长桌首座的“愚者”往后靠住椅背,环顾着在座的成员:“你们开始吧。” 正式进入交易环节,“世界”首先向“太阳”提供了序列六“公证人”的配方,然后告知“倒吊人”,“海洋歌者”的配方与相关材料也可进行交易。 在两人进行单独交流的时候,艾丝特脑海中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艾丝特感到相当心虚,像是趁老师没注意在偷偷交头接耳似的。 但是不论艾丝特在心里询问什么,询问“霍尔斯”究竟是谁,卓娅都没有给出回答,只是单方面告知艾丝特更多的事情: “我与你之间的联系被外力阻碍,尽量不要使用‘重启’的能力,不要长期寄生他人,那会扩大你的失控概率,而我无法给予干扰,你需要保持自我……” 艾丝特心下念头急转,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她很庆幸这是在灰雾上,不然其他人一定会听到她过于剧烈的心跳声。 而现在,只有“正义”小姐作为“观众”,隐约注意到“恋人”今天频繁改变坐姿的小动作。“恋人”的动作很隐蔽,看上去都很不经意,但她确实在焦躁不安,这又是为什么? 只有艾丝特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担忧,卓娅一直灌输给她那些悄悄话,却又没做出任何解释——考虑到这是在“愚者”面前暗中进行交流,卓娅或许并没办法一直进行沟通。 但是这样的举动,卓娅的这些消息与提醒,“愚者”对此毫无察觉吗? 艾丝特忍不住向首座上望了一眼。 灰雾弥漫,遮挡住神明的真面目。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谢谢春天与秋天的打赏!! 感谢雨夕烟落,曾经有你的森林、,nokki,海豹不看报,北霄落叶的月票! 始终希望自己能成为那种,“即使明天意外突至,今天依然稳定更新”的作者,也在向这个方向慢慢努力,很感激你们在这里停留的瞬间,捧场的一刻。 写想写的故事,就是这样!希望大家今天也能开开心心!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卓娅的悄悄话 在“世界”与“倒吊人”的单独沟通结束后,其余人也完成了部分交易请求。 因为没有人再提出什么,艾丝特暂且放下那些纷乱的思绪,望着“愚者”的方向举起手来: “我获得了一种材料,但是因为效用不明,我希望询问下是否有人认识,或者有需要。请问‘愚者’先生,我能把它的大致情况具现出来吗?” “当然。” 在获得同意后,艾丝特身前凝聚出一张白纸,她在上面复现了那朵花苞的大致外形,以及那怪物的基本资料。 在“愚者”点了一下扶手之后,这张纸同时出现在所有人身前,供他们查看。 如果换做平时,艾丝特说不定在心中会感慨一下,这“一键抄送”的方式有够便捷,但是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卓娅塞过来的话语,没了跟自己开玩笑的心情。 如艾丝特所想,“太阳”最先放下手上的纸: “我知道这种怪物,白银城的书籍里有记载。它往往盘踞在泥沼或者湿地,因为可以自由在这些地方活动,相当难以击杀。但是关于材料作用的记载,我不是太清楚,抱歉……” 艾丝特摆摆手:“没事,我只是想询问下大家是否了解,没关系的。” “隐者”稍一迟疑,就决定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或许你可以尝试自己占卜它的用途?” “出于某些原因我的占卜并不稳定,不过我会拜托人帮我占卜的,谢谢建议。”艾丝特回答道。 “世界”抬了抬脑袋,却没有说什么,艾丝特也没有往那个方向看去。 既然没有人再开口,“愚者”也就轻敲一下长桌边缘,让众人进入自由交流环节。 “太阳”分享了白银城小队探索下午镇时的经历,“世界”与“倒吊人”就海上“疯船长”的事情表现出关注,简单交流了一番。 艾丝特一直在等卓娅传递新消息,但是却没有任何动静。 听到“世界”谈到奴隶贩卖事件和大雾霾失踪者相关时,艾丝特望着他的视线迅速移开,对这些事情背后的牵扯冒出了疑虑。 他们抓了这么多人的目的,这就是“愚者”先生在追查的事? 当“隐者”提到疯狂冒险家格尔曼·斯帕罗狩猎“不死之王”二副的事情时,艾丝特立刻皱起眉头,下意识看向桌尾的“世界”。 但很快她又移开了视线。 可恶,挡得太严实了,完全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克莱恩在参会,这样盯着人显得我很不礼貌。 但是在“倒吊人”提出各大组织开始调查格尔曼后,“世界”竟然开口接话了: “不知哪里可以领取这个委托?我想用一些不重要的信息获取金钱,对于格尔曼·斯帕罗,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艾丝特用拳头掩住嘴,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忍笑。 今天的“世界”似乎真是克莱恩出席的,换作别人应该不会这么自信地说出这话,怎么都该尊重一下他本人的意愿。 如果没有卓娅那些话,今天或许还能有不错的好心情…… 正当艾丝特这么想的时候,那个她以为不会再响起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中: “不要信任任何神灵或祂们的眷者,即使是‘愚者’,也不能……” 坐在青铜桌另一端的“愚者”忽然抬起头,艾丝特听到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愚者”伸出手,悬挂在青铜长桌上方的光球顺势落下,温顺地贴在他的掌心里。 “愚者”环顾长桌一圈,目光在“恋人”身上明显停顿了一下,才微笑着开口:“你们继续。” “正义”比较坦然,她观察着“恋人”的反应,但从细节的动作变化上,“正义”能发现这位“恋人”的姿态变得更加拘束了,下意识环在身前的双臂,充满自我防御的意味。 “倒吊人”盯紧了桌面,不敢揣测“愚者”是否对“恋人”有所不满,却又拿不准原因,他没有注意到先前“恋人”有什么异常。 其他人或者是装作不经意地瞥了眼桌尾,或者就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索性让谈话回到了刚才交流的事情上,“太阳”继续跟随几人学习古赫密斯语。 直到塔罗会结束后,众人向“愚者”行礼道别,被送下了灰雾。 “愚者”的手中还牢牢地握着那颗光球:“你又想做什么?我听到了一点声音,你提到了我。” 光球没有任何变化,安静得如同彻底的死物,但克莱恩知道祂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他将光球举到眼前,眼神平静:“卓娅,你究竟在跟‘恋人’说些什么?” 光球微微颤抖片刻,里面逸散出时强时弱的嗡鸣声,在这样的状态持续数秒后,那道与艾丝特相似却更显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警告。” 在发出这点回应后,透明表壳里的光芒飞快黯淡下去,仿佛燃尽待熄的柴火,几乎要化作淡淡的灰色。 从视觉和灵性探查上,克莱恩都能感受到光球的虚弱,这不是伪装,卓娅强行与艾丝特进行沟通的举动,似乎让它消耗了大量积攒的能量。 克莱恩没有松开光球,他知道只要等他晋升序列四,能踏上那段阶梯的时候,也就能初步掌控手中属于卓娅的本体。 按照现实中那次云雀试图逃跑的行动轨迹来看,如果在现实接触,卓娅无法拒绝他直接提出的问题,会遵循某种规则直接回答。 是因为“灵界之主”对祂的绝对掌控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祂也一直在引导甚至帮助艾丝特,让她总是能先我一步晋升,好以此对抗我能造成的影响? 毕竟卓娅的途径是“命运”,这是极易给予艾丝特好运,甚至给艾丝特指引方向的能力。 “警告……” 克莱恩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沉如铁。 —— 艾丝特回到现实世界,从沙发上直起身,呆愣片刻后,又重新窝了回去,换了个更加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身体放松下来,她的脑子却开始飞快转动。 将几个名字罗列在脑海中,艾丝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上划着圆圈。 “愚者”,达日博格,赫尔斯,黑夜女神,阿蒙,霍尔斯。 发动“解密学者”的能力,艾丝特在脑海中构建了一张发散图,将一点点已知的信息联结起来。 最中间是卓娅的名字。 达日博格就是阿蒙逝去的父亲,卓娅在黑夜女神的交易下见到了达日博格,从第二纪那时候便跟在了他身边。 乌洛琉斯与卓娅是搭档,梅迪奇看上去还以为卓娅还在乌洛琉斯身边,祂确实一直留着那只云雀的躯壳。赫尔斯不是达日博格,不过还有一个名字,那时候卓娅的认知是切尔诺伯格。 怎么这么多关系,完全不知道这都是指什么意思,似乎只有卓娅会这么称呼祂们…… 阿蒙好像完全没有这种待遇,是因为什么? 艾丝特打转的手指忽然停下了,她错愕地睁开眼睛。 第一个得到特殊称呼的神灵是“达日博格”,按照同等特殊性来推演,后面的人应该全是跟达日博格密切相关的角色。 艾丝特逐渐收敛发散的思绪,将锁定的名字划向切尔诺伯格和霍尔斯,然后落向了安全区范围内的人选。 在“愚者”和“黑夜女神”间,艾丝特选择了后者去询问相关信息。因为黑夜女神与达日博格相识,对这些名字或许有所耳闻,而“愚者”…… 艾丝特不知道自己还能付出什么,只有等去到奥维拉岛与拜亚姆,继续搜集罗塞尔日记。 之前“愚者”表示祂愿意在梦境中给予庇护,艾丝特还没有回以多少报答给祂,虽然那只是一个承诺,但是神灵的承诺本身就是眷顾了。 想到这里,艾丝特长长出了一口气,做出再次使用那枚黑夜圣徽的决定。 不过在那之前她打算先去查清那枚花苞的作用,正好身边有一位懂占卜的人才,不用白不用。 艾丝特起身走出房间,将斗篷和挎包留在了门内,只是在怀里装了几枚银币。 她敲了敲隔壁的门,等待两分钟也没有人回应。 奇怪,维卡他们不在房间里吗?艾丝特当即往楼下走去,在路过酒吧的时候,十分意外地看到那两人竟然凑在牌桌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周围不只有维卡和马蒂欧,围了能有七、八个看热闹的人,每个人都是好奇地在议论着什么,甚至包括艾丝特昨天在前台见过的那位高大女士,酒馆里的氛围相当热切。 艾丝特当即走了过去,维卡注意到她靠近,赶紧退开旁观的位置,另一个人赶紧挤到了空缺处。 “你们在看什么?”艾丝特的好奇心也被挑起来了。 维卡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扬起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那两人在桌上开了个牌局,对赌!但是有人快把自己的裤子给输掉了,还不肯放弃,哈哈哈!” “所以你们就都在这里看热闹?” “过程可精彩着呢!那个倒霉蛋一开始连赢了三把,然后对面那个家伙突然间就翻盘了,一把都没有再输!” 艾丝特也跟着他扯了扯嘴角:“你们在这看了一下午?让你补上的神秘学知识你问马蒂欧了吗?” 维卡讪讪地笑了两声:“要、要不你也来看看?我就想知道他会不会真把裤子都输掉……”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千人的厄运 艾丝特走到牌桌旁边的时候,马蒂欧也侧过头来:“哎,你可以来这边,反正你站我前面看也没有影响。” 艾丝特挑着眉毛瞄了他一眼,但没有拒绝马蒂欧的好心,而是借着整群人里最娇小的身高,挤到了牌桌边上。 牌桌左侧是个已经脱掉衬衫,正赤着上半身的金发男人。他蓝色的双眼因为紧张而圆睁,眼角血丝绷得通红,捏牌的手微微颤抖,很明显已经全身心都陷入了这场赌局中。 “快点儿,你到底抽不抽?早跟你说了,心脏不够强大就不要耍诈,运气之神会不再青睐你的。” 牌桌右侧的男人满不客气地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嘴角叼着的烟完全不影响他说话。 他敲完动静,还抬手撩了一把散在额前的细碎黑发,冲四周围观赌局的众人得意地扬了扬脑袋,墨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得意。 这人穿着一套作工粗糙的黑色燕尾服,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撑起手肘,另一条腿斜搭在地面,那只牛皮锃亮的鞋子不断抖动着,显出一股嚣张的不耐烦。 他虽然戴着一副灰色框架的眼镜,但是只透出一股斯文败类的浮夸。 黑发男人的椅背上挂着一套鲁恩风格的灰色正装、格纹马甲与白衬衫,一根手杖横在地板上,那顶作工精细的半高礼帽已经他被坐扁了。 很明显,这些都不是他的东西。 艾丝特看向牌桌,黑发男人的手边堆着能有过百枚的金霍恩,还有不少弗银夹在里面,另一人的桌角则空空荡荡。 两人玩的扑克游戏种类比三人或者四人都少,扑克牌的出现与推广都是罗塞尔大帝的手笔,他保留了花色与数字的规制,也留下了五花八门的玩法。 这场赌局的牌面却是最简单的抓王八:一副牌取走小王和一张八,两人轮流抽取手牌,点出成对的数字盖在桌面,然后再从对方的手牌里互相抽取,先甩掉所有手牌的人便会获胜。 知道了对赌的方法,反而让艾丝特先前强烈的好奇心降低不少。 金发男人的手上抓着有六张牌,而对面十分嚣张的黑发男人,手里却只剩三张了。 与他们牌数 艾丝特所站的角度偏向右边,所以只能看到金发男人的手牌。 当金发男人试图抽牌的时候,黑发男人的目光并不在对面的人手上,而是在他的脸上。 艾丝特注意到了黑发男人眼镜上的反光,那反光在微微滑动,变得扭曲,反射出少许他的牌面。 艾丝特有种直觉,那反射出来的景象已经被改变过牌序。 她闻到了一丝奇特的味道,带着一点酸辣,很刺激她的食欲。艾丝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但是以她的身高,被挡在人群最内侧时,根本看不到过道对面餐馆的景象。 所以艾丝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黑发男人身上。 她记得上次闻到类似的味道,是遇到了跟克莱恩同途径的非凡者。 这人也是“占卜家”?不知道是序列几。 不知道是艾丝特端详的眼神太刻意,还是她在这群人中淡漠得过于显眼,对面的黑发男人抬眼也望向了她。 然后他另一只没有抓牌的手,迅速在桌面上连点了三下。 镜片后,那双蓝眼睛很隐蔽地变得幽深而黑暗。 随着男人的手指又连点三下,他的眼睛很快恢复常态,只是再也没跟艾丝特对上视线。 还开了灵视观察我的情况,他没有表面上那么嚣张,其实相当谨慎啊…… 很快,金发男人抽出了一张能凑对的散牌,这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当黑发男人抽出另一张的时候,他的对手脸上仅剩一片惨白。 一对a被甩在了桌上,黑发男人直接翻过了手上的牌,那张大王牌上的小丑,正露出与他脸上同样浮夸的笑容。 他的语气十分和善:“你现在可以做选择了。是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出了老千,还是脱了裤子滚出这里?” 艾丝特拍了拍马蒂欧的肩膀,低声道:“我们走吧,结果已经出来了,我还有事需要你帮个忙。” 结果她没想到自己会被喊住,那个黑发男人突然侧了侧头,大声道:“嘿那位小个子的女士!别走啊,我们也可以来玩两句。我很有绅士风度,不会欺负女士的!” 他脸上的笑容只有不怀好意,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不出哪来的绅士风度。 艾丝特勾起嘴角:“用不着,我们不熟。” 然后她就压着马蒂欧的肩膀往人群外挤去,对那人的对局邀请感到不快。维卡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看了眼那个失魂落魄的金发男人,就快步跟上了艾丝特与马蒂欧。 那个嚣张的黑发男人皱起眉头,很快又露出笑容,望向桌对面的对手:“怎么样,你也该承认了吧?你就是个卑劣的骗子。” 金发男人默默站起身,咬着牙开始脱裤子。 旁观凑热闹的人们一阵起哄,大声吹着口哨,用力拍起手来。 —— “你找我有什么事?”马蒂欧听到身后的方向传来喧闹声,倒是有些诧异,“那人真把裤子赔了?” 维卡也在频繁地回头:“承认出老千是挺严重的事情,不被人戳破那没有证据,还能说是对方污蔑。被人戳穿那跟脱光裤子也没差别了,甚至连底裤都不留的那种。” “听起来你深有心得。”马蒂欧瞄了维卡一眼。 维卡学着艾丝特惯用的表情呲了呲牙:“听起来你还稚嫩,有空可以出去多走走,长点见识。” 马蒂欧面无表情:“我的见识够多,只是没有赌这方面的经验,因为非凡者能作弊的手段可多着呢。” “我也要开始搜集非凡材料了!”维卡想用力在马蒂欧肩膀上捶一拳,却被人轻巧的侧身闪过去了。 “很欣慰能看到你俩这样友好相处。”艾丝特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 马蒂欧惊奇地瞪着她:“你管这叫友好相处?” “谁跟他友好了!”维卡反应稍慢,但也恶狠狠地补上了一句。 “我需要你帮我占卜一件非凡物品的效果,因为我不能进行占卜。” 马蒂欧疑惑地打量了艾丝特一眼:“你不会占卜?” “谢谢,是不能,不是不会。我进行涉及灵界的占卜,会很容易招来异常,所以让别人来做这件事会更方便。”艾丝特解释过后,指了指旁边的维卡,“等下你去他房间里等我。” “为什么是我的房间?”维卡下意识反问道。 艾丝特总觉得维卡在放下恐惧与防备后,变得越来越随性了:“因为可以让你开开眼,顺便我要看看你的神秘学知识了解得怎么样了。” 维卡很想给自己一巴掌,说这么多话干什么,突然间就被人针对了。 马蒂欧举起了大拇指,将两人没干正事、跑到楼下的源头推了出来:“我没意见,是这家伙学不下去,主动提出要请我喝一杯的。” 几人刚刚登上三楼,就听到楼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艾丝特的脸先黑下去了,她的嫌弃从维卡身上转移到了楼梯口,不出预料,她看到了那位戴着灰框眼镜的男人,他手指间还夹着一枚银币。 对上艾丝特的眼神后,男人反而笑得更欢畅,他叼着那根散发出浓郁气味的卷烟,快步穿过走廊,直接冲着艾丝特伸出手:“巴那贝,有这个荣幸认识你吗,女士?” “你有什么事?”艾丝特没有去碰他伸出的右手。 巴那贝却一直将手举在艾丝特身前,态度过于坦然地承认: “我正在拿斯寻找一些海上的消息,我觉得你或许能帮助我。” 艾丝特对这人莫名热切的态度很疑惑:“你觉得?你看上去可不是那么轻信的人,小心灵性直觉也会欺骗你。” 见艾丝特随意地在另外两人面前提及了非凡词汇,巴那贝也不再顾忌:“我在寻找美人鱼的踪迹。” “那你来晚了点,半个月前还能跟我的朋友拼一条船。” “拼一条船?”巴那贝咀嚼了一下这个说法,没能理解,但是艾丝特的话透露出了别的信息,“所以你确实知道在哪能找到美人鱼,是吗?” 见巴那贝的手还在那一直举着,完全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艾丝特不得不握上去随意晃了两下:“对,我不知道,你可以走了。” “别、别啊!” 巴那贝刚收回手,还以为对方是有详谈的意思,结果就听到这么一个噩耗。 巴那贝趁着维卡插进钥匙、推开客房门,直接将烟头往屋里用力一弹,然后下个瞬间,一阵火苗飞窜,他已经先所有人一步站在了屋里。 维卡愣在了门边,看看屋里已经捡起烟头,毫不嫌弃就重新叼在嘴边的巴那贝,又看看门外满脸嫌弃的艾丝特。 维卡满心都是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马蒂欧掩着嘴,但这不是适合笑的场合,他没有出声嘲讽维卡。 艾丝特只感觉麻烦,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被这人缠上,巴那贝要是开了灵视打量过自己,不更加该绕着自己走吗? “拜托了,我真的只是想问问美人鱼的踪迹,这年头难道说真话都没人信了吗?”巴那贝靠在屋内的书桌边,神色诚恳。 艾丝特走进维卡的房间:“我告诉你你就走?” “当然。” “行,苏尼亚海最东面,那片金色海洋的神战废墟里就住着美人鱼,你去吧。” 巴那贝倒吸一口冷气:“神——” 艾丝特毫不客气指着门口:“你该走了,巴那贝先生。”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实用技能占卜 艾丝特一直盯在巴那贝身后,直到他确实走上了往四楼去的楼梯,艾丝特才转向马蒂欧:“我先去拿要你帮忙占卜的东西,你等我一下。” 马蒂欧点头:“真是个奇怪的人,你是不是经常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别小看了他,如果他在找美人鱼,大概率是在为晋升序列五做准备。” 维卡恍惚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还在因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而走神。 艾丝特走进自己那间客房前,冲马蒂欧微笑了一下:“要真说奇怪的人,你也算一个。” “喂!” 几分钟后,艾丝特握着那朵花苞走进维卡住的客房。 维卡正抱着几张纸,坐在床头靠着墙壁,阅读上面记载的内容。马蒂欧则面色平静地坐在书桌前,他的手上摩挲着父母的对戒,看不出在想什么。 艾丝特倒是可以偷出他脑内的想法,但她也没有八卦到那地步,马蒂欧的犹豫与茫然,即使只是用推理她都能猜测出大半。 “你的占卜需要什么东西辅助吗?仪式魔法?水晶球或者灵摆?” 马蒂欧拿起身前巴掌大的小镜子,给艾丝特看了看,刚刚镜子被他的胳膊挡住了:“我带了道具。” “向镜子询问是有风险的,你的占卜指向可靠吗?” “嗯,我占卜过很多次了。” 马蒂欧没有直接伸手接艾丝特递过去的花苞:“你怎么就直接这么拿着?这东西不是非凡材料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艾丝特看了下自己的手,“别担心,我有在上面施加一点力量压制它,先试试,要是影响占卜结果我就短暂撤掉。” “你先放桌上吧。” 马蒂欧保持了必要的谨慎,虽然两人只打了两天交道,但是他已经察觉到对面这位神秘女士,思维方式有些让人难琢磨,跟普通人很不一样。 马蒂欧解下脖子上挂的黑色戒指,抬手拔下了自己一根头发,缠在那枚戒指上,然后将它紧紧握在掌心中。 黑色的阴森火焰在他的指缝间腾起,在他的拳头上燃烧起来,但几秒后又迅速熄灭。 马蒂欧摊开的手心里沾着少许灰烬,在他抬胳膊的时候却一直黏在皮肤表面,没有掉下来一丁点。 他左手盖在花苞上,沾着灰烬的右手贴向镜子表面,将那枚戒指压在上面,在戒指旁绘制了一个艾丝特没有见过的符号。 马蒂欧嘴里用古赫密斯语低声重复起他的问题:“这朵花苞的用途,这朵花苞的用途……” 镜面和戒指上同时荡起一层黑色流光,在水面被撩拨般的涟漪间,镜面上渐渐浮现出古赫密斯语的词语,但显得很是零散: “遁入地下,德鲁伊,种植,变化成树……” 后面的文字逐渐扭曲,然后所有的词语一同化作涟漪,沉入镜面深处,恢复平静。 马蒂欧将双手都抬了起来,捻起戒指,小心翼翼地擦拭起上面沾着的灰烬。 艾丝特摸了摸下巴:“德鲁伊听上去很怪啊。” 这个世界也有德鲁伊?某个非凡序列对应的能力吗?为什么这些魔药或者说非凡者的称呼,往往有种脱离这个时代的错觉? 它们似乎大部分都是第三纪流传下来的,白银城的古称甚至更贴近游戏职业的设计风格…… “我好像听过,”维卡忽然插嘴道,“好像是某个魔药配方的称呼。” 艾丝特和马蒂欧的眼神都很惊讶:“你听过?” 维卡拍了拍胸口:“是啊,毕竟我跟着‘斧头号’也去过不少地方了,海域上什么人都有,知道这点事也没什么。” “我猜你不知道这是哪条途径,也不知道是序列几。”马蒂欧刻薄地戳穿了维卡的得意。 艾丝特冲马蒂欧点点头:“谢谢你的帮忙,至少我有点线索了,你有什么需要的报酬吗?” 马蒂欧没想到艾丝特会主动提出这点,稍一犹豫,便拿起了那枚黑色的戒指:“能不能帮我把封印加持长久点?” 他真不想再天天掐着嗓子说话了。 艾丝特半是叹气半是微笑着道:“放心,一次压制能持续差不多一周到十天,不会那么快就失去效果。除此以外呢?” 马蒂欧的神色一动:“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艾丝特愣住了,她愕然的神情让马蒂欧格外满足,有种打碎了特亚纳外壳,看到里面的果汁泊泊流出的收获感。 然后艾丝特冲他摇了摇头:“在你们念出我的——” 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止住这句因为情绪化,直接越过脑子抵达嘴边的话。 但更为敏锐的马蒂欧,还是注意到了艾丝特话语中的特别之处:“你的?难道你想让我念的是你的尊名?” 艾丝特歪了歪嘴:“不能完全算是,这才是我想做的实验,我不知道那个尊名会不会指向我。” 维卡倒是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样子靠在床边:“这就是你们的交易啊,我还以为会有多复杂呢,你之前说得那么神秘。” 马蒂欧甩给维卡一记嘲笑的眼刀:“难道你不害怕?我以为你总该知道这点,随意念诵尊名会引来未知存在的注视。” “如果是她给我的,我是无所谓的,”维卡很是轻松地说,展现出完全从心的散漫,“因为她的关系,我已经经历过足够恐怖的事情,还能有什么更奇怪的?” 艾丝特忍不住勾起嘴角,维卡这样“佛系”的心态,倒是跟艾丝特想让他走的路途挺重合的。 这让艾丝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昂起头用大拇指点了点自己:“哈梅尔·布鲁克,现在满意了吧?” 假名,但唯一有“身份证明”的名字,这并不冲突。 “你这个动作,嚣张得好像那个因蒂斯人。”马蒂欧移开了目光,但艾丝特瞥到了他眼中的鄙夷。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在模仿他那个德行。”艾丝特坐到了旁边空着的单人沙发上,找了个让自己能舒服靠在扶手上的坐姿,“不过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因蒂斯人?” 马蒂欧的眼角很明显抽搐了一下:“直觉。” “我没看到他有什么太特别的举动,他的弗萨克语也没有多少口音,容貌也更接近这边的人。”艾丝特细细点数着那个黑发男子巴那贝的表现,那人给她留下了很特立独行的印象。 维卡对这个判断显得犹豫不定:“我没觉得他有哪里像因蒂斯人,如果是因为他的言行太嚣张,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艾丝特忽然想起来巴那贝的序列:“对啊,他的那条途径,是在因蒂斯有组织的……” 维卡很茫然:“那他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晋升这种事情更应该向所属组织寻求援助,达成贡献再领取报酬,我父亲待过的教会内部大致上也是这种流程。”马蒂欧将那枚黑色戒指重新串起,挂回了脖子上。 艾丝特倒是了解这点:“是啊,正神教会是这样,隐秘组织其实也差不多。他这样大摇大摆跑到拿斯找美人鱼,还无聊到欺负一个出老千的赌棍,让人觉得很奇怪。” “说不定是想瞒着别人晋升呢,就像我会做的,”维卡说这话的时候,不好意思地停顿了两秒,“不过我现在不用再跟着‘斧头号’了,没有这种烦恼。” 马蒂欧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盯着维卡:“这确实是一个说得通的思路,你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蠢啊?” “我本来就不蠢!”维卡下意识反驳道,但是却没有想出该用什么话来反击马蒂欧。 艾丝特从单人沙发上站起身,做了个打哈欠的动作,她并没有任何困意,只是得将那朵花苞收好,再回屋给克莱恩写信了: “你们慢慢聊,就麻烦你多教教维卡了,马蒂欧。” 马蒂欧当然很随意地答应下来:“没有问题,你明天随时可以抽查他的学习成果。” “反正到时候被威胁的不是你是吧!?”维卡恼火地抱怨了一声,这才对上艾丝特不赞成的目光,“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学的,这些简单的知识说不定哪天就能保命。” “你有这样的认知,那我就放心多了。”艾丝特往窗户的方向瞄了眼,但是没有看到任何特别明显的异常。 她没有就此忽略掉刚才那瞬间的感知,坚定地迈向窗边,推开那扇玻璃窗后,微凉的风立刻从外面吹进了屋,轻柔地拨弄着窗帘。 艾丝特立刻就找到了吸引她过来的源头,那是一只灰扑扑的飞蛾,在她拉起窗户的时候,便扇动着翅膀想要飞进房间,往窗帘后面躲去。 这不合常理,按照它原先待的地方,受惊的昆虫应该想远离窗户才对,即使乘着风向,也是该往屋里直接飞。 艾丝特皱起眉头一个抓握,那飞蛾就被掐在她食指与大拇指间。在用力抖动两下后,飞蛾忽然间垂下双翅,彻底不再挣扎。 艾丝特将飞蛾的尸体丢出窗外,然后重新将窗户关紧。 “怎么了?”马蒂欧注意到艾丝特的神色有古怪,便问了一句。 “没什么,一只小虫子。”艾丝特抓起桌面上的花苞,走向房门口,“我先回屋去了。” 在门合拢后,马蒂欧也走到窗户旁边,站在艾丝特刚才开窗的位置,但他并没注意到有哪里不对劲。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倔强固执的人 艾丝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打开了窗户。 拿斯的五月初只是暖和了那么几度,艾丝特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样的生理反应更接近于某种预设好的“程序”,让她隐约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如果是廷根或者贝克兰德,那里早就迎来了温暖的春季,即使只是从砖缝里长出点杂草野花,也一定相当热闹…… 她放出几粒光点保持了花苞的封印状态,将它收回盒子中。坐到屋里的单人沙发上,艾丝特合拢眼睛,看上去就像是在打盹。 但她开启了类似灵视的特殊感知,等待着窗边的动静。 一只灰绿色的甲虫扇动着翅膀,晃晃悠悠地在窗边徘徊一圈,然后才落到了窗沿上。 它的触须在微微晃动,像是两段天线,正在接纳周围环境是否安全的消息。 屋里没有任何动静,这只甲虫便展开坚硬发亮的前翅,露出薄膜般的后翅,向着屋内飞去。 它在空中徘徊着,行动路径跟一艘探查巡逻的微型无人机差别不大,只是发出的振翅声更加轻微。这只甲虫像是理解自己的处境,对于这个房间的主人心存警戒,没有直接落脚休息。 而在艾丝特的感知中,那只甲虫身上飘着一段黑色的丝线,黑线不断扭曲和颤动,那只甲虫便像是被提起的木偶,别有目的地在房间内观察环境。 这不是序列六无面人的能力,是序列五?克莱恩好像没告诉过我序列五的名称…… 也不排除是封印物。 甲虫又悠然飘飞两圈,因为看到椅子上的人似乎睡得很熟,对它的到来毫无察觉,绿色的飞虫便大起胆子,往桌上放着的木盒落去。 “巴那贝先生。”艾丝特睁开眼睛,微笑着望向那只悬浮在桌前,没有再接近盒子的甲虫。 在她淡漠的眼神里,那只甲虫抽搐两下,翻滚着落到地面上,像一抹从赌徒桌边被扫落的烟灰,轻飘飘的。 甲虫在地板上磕出了“哒”的一声。 只要没有任何交流与沟通,就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表明,这只甲虫受到了巴那贝的控制。 艾丝特猜测即使让马蒂欧来“占卜”,也会遇到反占卜的相应手段。 这人的嚣张果然只是浮于表面,他把谨慎深藏在面具底下,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吊儿郎当,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唉……”艾丝特无奈地扬起嘴角,将那只甲虫的尸体从地上捡起,丢到窗外。 那巴那贝一个非凡者,当众欺负那个赌徒是为了什么? 也对,就像克莱恩在专注扮演格尔曼·斯帕罗,无面人去扮演跟自己形象有所差异的“他人”,是能收到有效反馈的。 他在走廊上突然追过来,并且坦诚自己的目的,就是因为灵性直觉有所反馈。他撒谎的话一定会被我察觉,到时候我对他的恶感更强烈,只会让双方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尤其是在开启灵视后,他意识到我的异常,甚至有出言调戏的情况。即使说不上调戏,也很让人不快。 艾丝特将目光投向窗外,轻轻揉了两下右眉心,在意识到自己这习惯性的小动作后,她立刻放下了手。 巴那贝是故意给周围人留下这种印象的。 如果他出了任何事,我们就有过发生摩擦的源头,有了伤害他的嫌疑。 到时候他变成别的模样,顺利从这里脱身,反而摆脱了今天用的外貌、形象、气质与名字。而他的失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他说不定会刻意将我们的存在报告给教会或警方,以拖延我们找他麻烦的脚步。 这人走一步看三步的心思太深,让艾丝特越思考越皱眉。 窗外的天色已经变得昏黄,仿佛有人碰洒了一杯橙汁,渗透远方向地面流淌,从这橙汁里又生出霉菌,光芒便随时间而转黑。 艾丝特从沙发上站起身,没有带上挂在门边的红斗篷,不过背上了自己的挎包。 她走到楼梯口旁边的空位置,站在装点用的假盆栽边,一看上去就是在等待着谁。 这里的楼梯上只经过了三次客人,两次从楼上下来的,一次是三楼的。 下楼的时候,如果有人朝她投来注视,艾丝特就会温和地向对方露出微笑,其中一个热心的妇人还跟她打了个招呼。两人闲聊两句拿斯的天气,妇人抱怨起这里海盗太多、还有海岛上比弗萨克潮湿的环境。 打发走这位妇人,艾丝特又等了数分钟,估摸着自己等了能有半小时以上,她才走下楼梯去往前台。 前台坐着的,还是那位看着艾丝特、瓦列里和维卡入住的女士,她手边放着另一瓶尼波斯,正在擦拭柜台的台面。 当然,现在瓦列里这位“喝醉的朋友”已经不在了。 “晚上好。”艾丝特率先开口。 擦拭柜台时,女士脸颊仍然红扑扑的,身上同时带着淡淡的酒气和香水味:“嗯,怎么了?客房有什么问题吗?” 艾丝特面露犹豫,脸上流露出羞意,然后又紧了紧身上的挎包:“事实上,不是客房的事情……” 高个女士将手上的抹布收到柜台的夹层里,在墙边挂着的毛巾上擦了两把手,然后才重新握起那瓶尼波斯,盯着艾丝特看了半晌。 这个过程间她一直没有说话。 艾丝特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是这样的,之前参与那场赌局的巴那贝先生……” 然后她又中断了这句话,面带忐忑地把玩着手指: “我真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他。之前赌局一结束,他就追到二楼来说来,说了些冒犯人的话。 “而我的朋友们,他们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就跟他吵了两句,然后他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高个女士打量艾丝特两眼,灌下一口尼波斯,忽然咧嘴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不,小姑娘,那可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他!任何事情都可以是搭讪的借口,我敢打赌他一定缠着你说话了,是吧?” 艾丝特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一点绯红,她的眼睛从左转到右,回避着视线的交汇:“是的,所以我们闹得很不愉快……” 高个女士看着艾丝特来到前台,又犹豫这么久的神态变化,心里是一片“了然”: “我也曾经年轻过,知道年轻的女孩充满叛逆,总是会喜欢那些故作潇洒的男人。你要警惕那些让你觉得‘帅气’的混蛋,他们很可能让你在爱情的道路上摔出脑子来。” 听上去简直就是经验之谈!看来演戏稳定发挥,加上“诈骗师”的能力,她已经完全相信我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了。 艾丝特的笑容更加柔和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只是想问问他的房间号,替我的朋友们跟他道个歉……” “我懂,我都懂,不过你一个人去找他有点危险,真的不用找你朋友一起吗?”高个女士的眼神看上去很暧昧,很难说是因为八卦的乐趣,还是酒气上浮带来的湿润。 “我怕他们再吵起来,那只会让他们对巴那贝先生的印象更糟。” 高个女士点了点走廊深处的方向:“行吧,四楼七号房间,当然这不是我说的。” “我明白,是我跟别的客人打听的。真的很感谢你!”艾丝特面带欣喜地冲高个女士点点头,看上去是迫不及待地走向楼梯口,脚步雀跃欢快。 高个女士望着艾丝特的背影,“呵呵”轻笑几声,又喝了两口浓烈的尼波斯: “年轻真好啊,即使别人说什么,也完全不会去听呢……” —— 四楼七号房间内。 巴那贝捂着脸蜷缩在地面上,因为灵性衰竭而带来的痛苦,正让他的皮肤下冒出卷曲的肉芽。 他的眼神一片清明,知道只要尽快忍耐,没多久就能恢复过来。 直接利用非凡特性果然还是太艰难,尤其是这样接连两次转化秘偶,又迅速切断与秘偶联系的情况。 对现在还是“无面人”的巴那贝来说,这样的冒险负担很大,但仍然在他的计算与忍耐范围内。 他手中紧握着一颗无瞳的黑色眼球,眼球内部有似乎有蠕虫般丝线在扭动,但细看却又只是一片深黑,无法折射外界的丝毫光芒。 在失控状态缓和后的第一时间,巴那贝就挣扎着爬起身,撑起身体靠在桌边,将眼珠状的非凡特性塞回封印用的盒子里。 做完这件事,他又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感受着脸颊近乎融化脱落、大脑里像是要炸开的痛苦。 那个女人竟然发现了我的踪迹? 占卜没有任何结果,也没能偷听到他们具体的谈话内容,还有那种直接抓取的能力,哈!竟然会有一个野生的“偷盗者”半神,真是倒霉透顶。 巴那贝抬起手臂,用力揉捏着眉心,他脸上的肉芽已经全部隐没在皮肤底下了。 幸好她的右眼没有戴单片眼镜,那一位可是真正的“天使”。我太大意了,灵性直觉不会出错,有错误的地方只会是我的推理与预想。 得赶紧走了,还好我早就借着抽烟为借口,在屋顶和这附近都留下了不少烟头。 等天再黑点就直接离开,可惜我手头没有拿捏到他们任何把柄,不然将他们的贵重物品交给那些海盗,也能给这几人引来更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巴那贝的灵性直觉直到声音响起,才发出极端危险的警报。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存在的证据 艾丝特敲门后还等待了两秒,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啪!” 在听到屋内传出响指声的瞬间,艾丝特便偷走身前相隔一层门的距离,站到了门内。 她恰好踩在几张空白的纸页上。 巴那贝竟然还在屋内,他身上绑着个背包,好整以暇地迎接她进门。 这让以为他想通过火焰跳跃逃跑的艾丝特愣了一瞬。 黑发男人脸上还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浮夸笑容,灰框眼镜下幽黑的双眼,冷漠疏离盖着寒霜。 那刚才那声响指是为了什么?艾丝特在脑海中冒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已经迅速发动能力,偷走了巴那贝这一刻的想法。 但她获取到的只有不断重复的念头: 响指、燃烧、响指、燃烧…… 艾丝特张开五指,对着巴那贝的方向拧腕合拢,但落入她掌心的是一方裁剪精致的纸人,上面还画着大大的笑脸。 他从偷盗念头中恢复的速度快得异常,仿佛……有过专门的应对训练一样。 或者说他早就在脑内反复推演过类似的应战状况,并给自己训练出了相应的反射机制,只要看到“偷盗者”敌人的手部有动作,他就会迅速转移位置。 巴那贝的人已经靠在了窗户边,同一刻,他打出了第二声清脆的响指。 在艾丝特脚下几张白纸烧起来的瞬间,她偷走距离,闪到了旁边。 同时响起的还有门外的尖叫声,杂乱而慌张。 艾丝特的眼睛微微放大:“你——” 房间里四处都有散落的烟头,巴那贝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腾挪,躲闪着艾丝特偷窃的方向。 他没有直接离开这间屋子的范围,反而时不时从衣兜和袖口里洒出扑克牌。巴那贝抖动手腕将它们甩出,刀片般的扑克牌嵌入地面,不断发出“笃笃”轻响。 相对的,艾丝特也不得不进一步躲闪。 她没有发动寄生能力,是在顾忌对方的殊死搏命。 艾丝特确实不怕,但是旅馆里还有其他人,楼下还有马蒂欧和维卡在。巴那贝如果不顾生命危险,为了不被控制而选择自我毁灭,那艾丝特无法保证这里究竟有多少人还能活下去。 他不可能一点神奇物品都没有,如果真到了被寄生的地步,他恐怕会果断让自己变成炸药桶。 艾丝特对这种结局隐有预感。 巴那贝也不想搏命,甚至在这方面跟艾丝特保持了相对的默契,没有一接触就破坏这间屋子的承重墙,但家具却逐渐开始被火焰覆盖。 巴那贝手上的动作就没停过,在艾丝特进行更多次抓握与偷盗想法的间隙,他又抓到机会迅速地打了两个响指,嘴角更夸张地上扬。 在偷窃成功的几次间,艾丝特优先偷走了巴那贝“空气子弹”的能力,这对习惯近战的她来说最为危险。 然后她又成功偷走火焰跳跃,让巴那贝无法再通过房间里散落的烟头而迅速换位,反而是艾丝特猛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这让巴那贝被迫贴到了窗边,他的燕尾服下摆已经被窗帘上的火苗撩出了破洞。 鼻端焦糊的烟味越来越呛人,艾丝特又听到有含糊不清的尖叫声传来。 “普通人会死的。” 说完这句让艾丝特分神的话,巴那贝撞碎窗口、直接落往地面,艾丝特一个闪身跃到窗边,看见他的身影在空中就变成了轻飘飘的纸人,而巴那贝则稳稳踩在地面上。 他抬手一声脆响,坠向地面的笑脸纸人也化为灰烬,抹消了它与巴那贝自己的神秘学联系。 在巴那贝狂奔而走前,艾丝特最后一次偷到了他的想法,听到的是这样的心声: 愿运气之神眷顾他们。 艾丝特脸上一片漠然,她手中还握着另一个画着笑脸的纸人,巴那贝恐怕想不到,这片纸人并没有一同燃烧起来。 她踩灭房间里灰黑纸人上的火苗,反手偷走房间里越来越旺盛的烈火,推门迈进了走廊。 走廊尽头的盆栽、隔壁房间的木门都在疯狂燃烧,浓烟正不断往外冒出来,但远没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艾丝特反手对盆栽上的火焰一个抓握,又将木门上的火焰窃走,她用力一个回旋踢,蹬破焦黑变烂的门扉,门把手当即脱落,让艾丝特能冲进屋子。 屋里没有人。 她的神情一滞,脸色却好看了那么一点:“那个心思缜密的混账……” 尖叫声从一开始就是巴那贝营造出的幻觉,所以被偷走想法的时候有所中断,但燃烧在旅馆里的火焰是真实的。 门口白纸上的火焰,最大的作用是误导艾丝特对门外火情的准确判断,并非真正用于偷袭的手段。 因为两人交手的时间极短,艾丝特现在赶出来灭火,才不至于让火焰完全蔓延到整栋楼房。 看起火的位置,巴那贝是将烟头塞在了盆栽和门缝里。 素质低下! 艾丝特扫了一眼焦黑的门框,为这后续处理感到头疼,她甚至还特地去前台演了一出戏,结果被巴那贝反摆一道。 唯一幸运的是,现在还是晚餐时间,旅馆大部分客人出去用餐,并不在楼上,着火的情况并没有引发慌乱。 不过浓烈的烟味还是从走廊弥漫出去,包括那声撞碎窗户的动静,肯定会吸引楼下的注意力。 没多久,艾丝特就听到楼梯口旁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变得苍白,焦急而恍惚地站在黑色房屋门口,显得很是担忧。 走上来的人是那位身材健壮的高大女士,双眼因为战意高涨而炯炯发亮,她手上端着一把双管猎枪,做好了随时迎击的准备。 看到艾丝特的第一眼,高大女士便相信了她展现出的茫然无措,让枪口偏向房门处,冲这位“年轻的傻姑娘”喊了起来: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艾丝特的眼神带有畏惧又带有惊叹,轻轻摇摇头,却又像是梦境突然被惊醒般,指向身前被烧毁又被踢碎的门: “这、这间屋子里原本有住客人吗?” 高大女士抬起枪管,对准巴那贝一片焦黑的房间,粗略扫过里面的状况,房间内空无一人,但是各处都有被火焰烧灼过的痕迹。 然后她又把猎枪转向隔壁的房间,缓步站到艾丝特身边:“你往后退,小心有危险,这里没人住才对。” 静静观察片刻,见走廊上和房间里都没有任何响动,高大女士这才缓口气,放下了猎枪:“都这么多年了,我可没信心还能跟那些混混打起来。怎么回事?” 艾丝特赶紧慌张地解释起来,编造了一段无从求证的故事: “我本来是想找巴那贝先生谈谈,但是我在门边听到屋里传来了说话声,他们说的什么组织和非凡,我没有听明白。 “在我敲门后,门缝里忽然窜出了火苗,里面传出了一些奇怪的动静,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突然有人打开门冲出来,是个瘦高的陌生人,裹在斗篷里。然后巴那贝先生手上挥出了火球,他直接从空气中点燃了火焰……” 然后艾丝特省略了后面的话,茫然地望着隔壁空房间的方向:“后来这扇门也被火焰点燃了,那个陌生人突然一下就消失不见,巴那贝先生甚至还能熄灭门上燃烧的火焰。在他踹门而入的时候,隔壁房间却突然传来玻璃的碎裂声。” “然后巴那贝先生就从窗户追出去了。” 高大女士沉默片刻,才点点头:“我知道了,他们大概率都是海盗,还是那种有特殊能力的海盗。” 她又颇有深意地瞄了艾丝特一眼:“我也不会细追究竟是什么情况,因为他现在已经跑了。” 艾丝特直到她并未完全相信自己,但倾向于将这件事就此揭过。艾丝特跟在高大女士的身后,看她走进巴那贝的房间检查受损情况。 她满脸发愁地询问:“他们这样,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高大女士仍然面色严肃,在确认过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别的异常后,她用力踩扁了一段扭曲的烟头: “是啊,如果巴那贝先生不回来了,那他留在前台的预付房费也足够弥补我的损失。你要知道,在他赢完那个赌棍后,把所有的赌资都拿来交前昨天亏欠的酒资了,剩下的钱也全部存到了前台。” 高大女士弯腰检查过床底,又直起身子走到窗边,望向下方黑乎乎的小巷,绯红月光淡而冷清,她小声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这些将拳头当法律的混蛋非凡者……” 艾丝特当然是装作没听到,在门边往窗户的方向探头探脑,她早就偷走了几处跟自己脚型相符的脚印,还有自己鞋子上沾染的痕迹,基本没有明面上的遗漏。 高大女士回过头来,将双管猎枪扛在了肩上:“你没受伤吧?” 艾丝特连连摇头,局促的神态恰到好处:“没有,我没事!我知道担心巴那贝先生,他似乎很恼火,整个人变得冷冰冰的……” 高大女士咧嘴冷笑一声:“你还是走吧,不要管这件事了。巴那贝八成是某个被通缉的海盗,还是金额不小的那种。闹了这么一下,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艾丝特垂下眼睛,稍显失落地点点头。 高大女士重重拍在她的肩膀上:“走了!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别跟他扯上关系,那就没有你的麻烦。”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光与命运长河 演戏也能作为欺骗他人的一种手段,即使高大女士心中存疑,也在艾丝特前后一番表现下,暂且相信了这件事情的说法。 艾丝特知道对方只是想把这件事敷衍过去,在这点上,她也是一样的。 艾丝特走下四楼后,三楼楼道里的烟味就淡了很多,马蒂欧和维卡正站在她的门口,面带忧色。 在看到艾丝特出现之后,两人的神态立刻平静下来了,马蒂欧冲艾丝特挥了挥手: “你去哪了?之前维卡说吃饭的时候最好带上你,可是我们敲门你又不在。我们在等的时候听到楼上传来了什么动静。” “是那个纠缠你的人?”维卡又吸了吸鼻子,“总觉得到处都有股烟味。” “嗯,我们先进屋再说。”艾丝特指了指维卡的屋子。 在两人也跟进门后,艾丝特走到窗边拉紧窗帘,将门反锁后,才用食指轻点前额。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两人的面释放光点,它们融入地面与墙壁,隔绝了外界对屋内的感应。 马蒂欧的神秘学基础比维卡牢固很多,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艾丝特这举动的含义:“这是构筑了某种结界,替代灵性之墙?我的灵感被钝化了。” 艾丝特点点头:“你们俩不是很想好奇我的名字吗?你们可以喊我艾丝特。” “之前你说的还真的是假名啊……” 马蒂欧和维卡疑惑地对视一眼,沉默地望着艾丝特,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提及这件事。 “很奇怪我为什么突然肯说出来?” “是啊,你受什么刺激了。” 艾丝特的挎包还在身上,她掏出那张前往奥拉维岛的船票,递给维卡:“这个你先自己保管。” 明早十点九号码头,这艘客船就会出发。 “你、你要走?”维卡接过票,犹豫着没有立刻收到怀里,一想到艾丝特要离开的这种可能,他心里的不安就飞快加剧。 “没有,只是我有点想做的事情,不一定能跟你们一起登船。如果运气之神不眷顾我,”艾丝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笑容很古怪,“那我没能按时上船,你们可以先到奥拉维岛等我。” “你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马蒂欧语气确凿,他上前两步,环住手臂,低头看向艾丝特,“为什么不考虑带上我?” “因为你派不上什么用场,不要急着反驳,即使你有你母亲的遗物,你觉得你能在一个序列六面前撑多久?” 马蒂欧后退几步,靠在了书桌边,但脸上仍然很是烦躁:“序列六……” 维卡勉强地笑笑:“我们拖你后腿了,是吗?” 艾丝特垂下眼,用沉默应对了这句反问。 维卡挠了挠头:“行,那我们就在奥拉维岛等你。” “可是放她一个人去对付——”马蒂欧显得很是焦虑不安。 维卡却很坚定地打断了他: “但我们派不上用场。你不是告诉我了吗?序列越高的非凡者越强大,我们跟她的差距本来就够大了,她想去解决的敌人我们没法应对。” 马蒂欧握着拳头,双手交叠压在胸腹前:“我只是觉得,我们算是同伴……” “等等,你不会真的这么天真吧,”艾丝特忽然轻笑起来,“我们只是做了交易,从不是什么交托生死的伙伴。我们才认识几天啊?” 马蒂欧紧紧盯着她几秒,忽然把头转向维卡:“你是不是把她当朋友看?” “啊、啊?我应该……是吧。”维卡不知道为什么这问题突然被甩到了自己脸上。 马蒂欧抓着这句话,几乎是想把它塞到艾丝特脸上:“你看,他把你当、朋、友。我以为朋友之间,至少应该坦诚一点,你可以不管我,但不能不管维卡。” 这种近乎道德绑架一般的诡辩,让艾丝特脸上的神情又逐渐恢复淡漠:“我们没办法当‘朋友’,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那就告诉我你要我念的尊名,我总该在你眼皮底下达成我们的交易。”马蒂欧梗着脖子直起身,松开了一直握拳的双手,看上去仿佛一株笔直而没有分支的树。 “你不是不愿意吗?” 马蒂欧却很坚定:“我的灵性直觉总有种模糊的预感,所以我宁愿现在就完成这件事。我们是刚认识没多久,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至少也该回馈给你什么。” 艾丝特温和的目光微微颤动,但是里面并没有映出太多情绪的波澜:“命运破碎的遗影,徘徊于时空之外的漩涡,灵界之主永恒的侍从,编织混乱长河之线的光芒。” “赫密斯语?” “能撬动神秘学力量的语言都可以,不过,我们可以先下楼吃个饭的……” 马蒂欧摇摇头:“不,现在就试试,反正也不算什么大事,不是吗?” 艾丝特安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在马蒂欧张开嘴慢速念出古赫密斯语的时候,维卡竟然也跟着他念了起来。 艾丝特无奈地瞪了维卡一眼,但维卡在专注听马蒂欧念出来的读音,艰难地学着吐字,没有注意到艾丝特的眼神。 “命运破碎的遗影,徘徊于时空之外的漩涡……” 在马蒂欧与念完第二句的时候,艾丝特的眼底便亮起了柔和的光芒,那圆形星芒般的符号再度显现。 “灵界之主永恒的侍从……” 艾丝特合上眼睛,在她的感知中,一道宽阔而磅礴的银色河流跨越现实的隔阂,突兀地出现在她的感知中,仿佛一段没有首尾的匹练,潺潺而过穿透时间与空间。 在艾丝特的脚下,那银色河流微弱地上涨,已经淹没了她的脚踝。 现实世界里艾丝特明明还穿着鞋,可此刻她却好像光着脚,银色长河下方的脚背正在碎成零散的光点,在命运的交汇间被蚕食,无法控制地溶解在水中。 两人念诵尊名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似乎正变得遥远: “编织混乱长河之线的光芒。” 银色河流猛然上涨,像是察觉到了艾丝特心里的动摇,咬住了她脑海中冒出的一点犹豫,即使那只是个转瞬即逝的念头: 或许归于这条长河,才是我的命运? 不存在于现实的银色河流冲刷过来,仿佛在隔着真实与虚幻来拥抱她,试图将艾丝特彻底拖下去。 然后她听到了一句呼唤,那用的甚至不是神秘学语言,而是弗萨克语,忧心忡忡的: “喂、喂?艾丝特!” 艾丝特抬起手,凭借着直觉的驱使,在虚幻的意识中,她把住了两道河流间的分支。 银色河流的支线在艾丝特手中渐渐凝聚,呼吸间,就从流质转变成一把密集的细线。最终不断凝聚,在艾丝特的双手里,各汇聚成两根银色的长丝。 艾丝特沿着这两根虚幻的命运,从那不断涌动的银流中稳定身形,拍打着她脚腕的长河消退,她同样虚幻的身影恢复了实质。 艾丝特睁开了眼睛。 她眼前是马蒂欧与维卡紧张的视线,他们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维卡因为惊奇而呼吸急促。 整间屋子都飘舞着温和发亮的光点,它们有的安静悬浮在空气中,有的环绕着两个人轻柔地转动,徘徊在马蒂欧与维卡身旁。 “你失控了?”马蒂欧警觉地问。 他没有亲眼见过非凡者失控的场景,但是看艾丝特的样子,她并没有变成怪物,眼神清明且温柔。这跟他父亲笔记中描述的情况又不同,让马蒂欧无法确认艾丝特现在的状况。 艾丝特伸出手,所有的光点便接受了她的召唤,纷纷在她的头发间落下,将银色的发丝重新染上颜色。 点,线,面。 微小的命运波动,即转折点,过去的命运是已成形的线,延伸向更多分散的未来,而所有命运的汇集与延伸,则是那条宽阔无垠的银河。 在接触那条命运长河的时候,艾丝特又一次靠近了“卓娅”的力量本质,这让她在兴奋的同时,也感到畏惧。 更重要的是,她的实验得到了验证,她是可以拥有“锚”的,但这有个前提是,她必须在对方的命运上进行足量的干扰,让对方能给自己足够的认知强度。 尴尬的是,艾丝特的脑海深处多了两段银色虚线,只要她用感知去触动,银线的末端就会飞快拉扯出马蒂欧与维卡的命运: 过去很清晰,现在处于复合叠加的混乱状态,未来一片模糊。 但这也代表着对她来说,两人基本没剩多少隐私了。 艾丝特赶紧松开那两段线头,防止过多的信息涌入脑海,她笑着合上眼睛,收敛印记的光芒,等待它平静下来。 她用双手轻轻揉压着眼眶:“我没失控。不用那么害怕。” “我不害怕!”维卡大声地说,只是声音还在发抖,“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我能力的一种,不是普通的途径力量。” 马蒂欧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他憋了很久,一直在要不要凝聚冰霜长枪上犹豫不决,至少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艾丝特的状况看上去甚至更好了……艾丝特,真是个怪名字,我好像从没听过类似的名字,她到底是哪里人?马蒂欧拉开椅子坐在上面,挥散心里的碎碎念: “所以,这就是你要我们做的事情?就这样?我没有察觉到什么被注视的感觉,你那尊名有什么特殊的吗?” 维卡来回看了看屋里:“我觉得那还挺漂亮的。” 艾丝特摇摇头:“你们帮了我很多。” 马蒂欧无法理解先前的状况,并没觉得自己有付出什么:“我总觉得这跟你对我提供的帮助不太相符,因为什么都没发生。” 维卡赶紧附和道:“对啊!并没有危险啊。” “我现在相信你们俩真的傻到没救……但是谢谢,”艾丝特睁开眼睛,笑意诚挚而快活,“谢谢你们,念出这个尊名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了。” 她是不会告诉马蒂欧和维卡,两人的命运已经被注视过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追踪逃走的人 “好了,既然这件事已经完成,我们可以下去吃饭了吧?”艾丝特提议道。 马蒂欧从椅子上站起身,他甚至刚坐下没两分钟:“吃完饭你就要离开了?” “嗯,我先回房间拿上我的斗篷。” 艾丝特解除了对房间的限制,回屋取出了自己的红斗篷,然后又将隔壁房间的钥匙扔给了维卡。 “你把这个给我,那我明天帮你给前台?” “就是这个意思。”艾丝特考虑到维卡时而迟钝时而敏锐的头脑,特意提醒了一句,“如果前台那位女士问起来,不用告诉她我去哪了,毕竟你也不知道,直说,然后叹气摇头就行。” 维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马蒂欧很疑惑地望着艾丝特:“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啊?” 艾丝特笑眯眯地回答:“那你们不知道的事情那可有点多,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件?” “不想说就算了。”马蒂欧顿了顿,很不放心地问,“你不会将我们扔到奥拉维岛就人间蒸发吧?” 艾丝特甩手一指维卡:“钱在他那,让他包你的吃住。” 维卡满脸郁闷地转过头:“行行,我知道了……” 马蒂欧冲艾丝特摆摆手:“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点。” 艾丝特发丝前飘落几颗光点,在马蒂欧和维卡身边溃散。 “这又是什么?”维卡好奇地伸手去接,那细小的颗粒却穿透了他的掌心,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一点好运。”艾丝特轻声说道。 数分钟后,她只身一人踏出了“间海旅馆”,在黑暗的夜幕下,红色的斗篷渐行渐远。 —— 在走出几条街后,艾丝特才随手拦下了路过的出租马车,往南面的街区前进。 马车行驶了十几分钟,她示意车夫直接靠边停车,钻入几处民房间的小巷。 艾丝特走进了一条死路口,旁边是一家人声鼎沸的酒馆,后门的巷子里堆放着空板条箱和酒桶,上面没有太多灰尘沉淀,很明显经常有人整理这些闲置物。 艾丝特只是想这个偏僻点的位置,不要有人频繁经过就好。 她从挎包里取出一张薄薄的纸人,裁剪精巧,即使被折叠过,也能看出纸人燕尾服下摆的尖端还有双手叉腰的嚣张姿势。 纸人头部画着一个巨大的笑脸,夸张到让人感觉讽刺,跟巴那贝的标志性笑容如出一辙。 这给人的感觉,他完全就是照着自己的形象裁剪的纸人。 艾丝特对这样自恋的举动不置可否,她又点出一枚弗银,将纸人攒到拳头中,硬币压在大拇指上,预备着“占卜动作”的前置。 她不打算向灵界沟通进行占卜,那太容易引起异常了,艾丝特决定直接窥视那条银色的命运长河,她想要学着克服注视银色河流时的恍惚感。 如果卓娅能提供的帮助有限,艾丝特不介意多习惯些卓娅能提供的“外挂”。正是因为现在拥有了能牵住自身的线,艾丝特对此更有信心。 艾丝特渐渐沉入冥想的状态,然后弹起那枚硬币: “纸人裁剪者最接近的未来。” 银色河流的浪潮卷走了那枚硬币,也牵起了艾丝特的感知,无数纷杂的画面迅速溜过,仿佛不断切换画面的闪烁显示屏。 直到海浪拍击沙滩的景象缓缓覆盖,成为了那些混乱讯息的主体。 一个穿着男人翘着脚躺在沙滩边的吊床上,手里抓着一串烤鱿鱼,一边晃动吊床一边用鱿鱼串在空气中划着圈,他的燕尾服下摆带着些焦黑的破洞,看上去很是落魄。 突然间,他的动作停滞了。 硬币落到了地面上,弹出“铛啷啷”的碰撞声又一路滚远,如同转轮般晃动两圈。 艾丝特睁开了眼睛,脑海中多出一丝隐晦的细线,指引着她该前进的方向,那片海滩离这里并不远。 两颗光点从她鬓角飘落,在那枚弗银上崩散。 用不了多久,等发现它的人高兴地将它捡起来,它只会是平平无奇的普通货币。 即使阿蒙利用特殊的联系,使唤分身来追踪,也只能跟踪到别人身上,但艾丝特也怀疑祂不一定会这么做。 阿蒙放任她离开,是因为祂已经在我这里做了什么,使卓娅受到了困扰? 艾丝特活动了一下十指,向脑海中预感的方向前进。 她只走了十几分钟,就看到那片不大的沙滩。 附近有一家香气四溢的酒馆,烤东西的香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酒馆的喧闹声与灯光一同从窗户透出,在铺着夜色的地面投下拉长的方格。 艾丝特脚下的方向一转,向着海滩边那处吊床走去。 这处空着的吊床相当简陋,一看就是扯掉了谁家晾晒的床单,然后拧两圈渔网当作绳子,将床单两头绑到左右高大的棕榈树上,固定住了撑力。 艾丝特毫无负担地坐到上面,脚尖用力一蹬地面,把这吊床当成了秋千,前后摇晃起来。 她放眼望去,绯红的半月下,拿斯白色的建筑群十分安宁,只有十几米外的酒馆遥遥传来喧哗,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声在艾丝特耳畔跳起舞。 别的不说,那家伙倒是很会享受。 —— 自我标榜为“生活艺术家”的巴那贝刚刚从酒馆踏出来。 他甚至没有做进一步的伪装,还保持着白天的容貌。 很明显他是对自己的形象颇为满意,在无人认识的情况下便懒得再做更改。 巴那贝身上背着个累赘的背包,左手拎着一大瓶红葡萄酒,右手是一整把烤串,很勉强地塞在他的手指间,靠着精巧的控制才能捞稳,从香肠、鱿鱼、沙丁鱼到大块牛肉粒都有。 他的心情非常好,等下坐到吊床上,一口酒一口肉,暂且抛下白天那个烦人又嘴硬的…… “葡萄酒配烤肉?为什么不是啤酒?” 巴那贝盯着提出问题的女人,她红色的斗篷在海风中“飒飒”作响,笑容温暖而亲切。 巴那贝第一次生出诅咒自己灵性直觉的想法,为什么他完全没察觉到危险?更让人讨厌的是,她居然还霸占了他搭的吊床?她再用力晃下去渔网就要散架了! “我真的没有恶意,”艾丝特不偷窃也看得出来巴那贝的想法,“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如果你或者你身后的组织能替我解答一些问题,我们也许能达成一点交易。” 巴那贝站在原地沉默了两秒,他的空气子弹与火焰跳跃能力都已经被对方偷走,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现在僵持的场面让人发愁。 咬掉了红葡萄酒的塞子,巴那贝给自己灌了两口。 就在艾丝特安静等待他的考量时,突然间,巴那贝反手将那瓶葡萄酒向艾丝特的方向砸了过来。 酒液从瓶口倾洒而出,劈头盖脸洒向坐在吊床上的艾丝特,她一次抓握,所有的葡萄酒被窃走,空瓶子砸在了她的脚底下。 然后艾丝特对着反身就跑的巴那贝进行了第二次抓握。 刚刚抬起手,准备打响指的巴那贝只觉得身上一轻,瞬间停下了脚步。 他沉重的背包不在身上了。 去他妈的“偷盗者”!这些除了偷什么都不会的窃贼! 巴那贝脸上露出一瞬间烦闷,但只是回头看了眼拎着他背包,还在前后摇晃吊床的女人,他就下定了决心。 “偷盗者”是不可信任的,这是跟他们打交道的第一条守则。 巴那贝在心里不断这么提醒自己,不能被她表面上表露的任何信息所蛊惑。 他走到艾丝特身前,就地盘起腿,一屁股坐在了吊床前的沙滩上,左手替右手分担一根烤鱿鱼,用力地撕咬起来。 艾丝特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掂了掂手上沉重的背包,猜测里面装着巴那贝的所有“财产”,包括晋升用的材料。 “偷盗者”能有效增强她对物品价值的探查,只是艾丝特很少真正利用这点。 “我该给你一拳的,怎么说你也公然放火来着。”艾丝特笑眯眯地晃着手上的背包,注意到巴那贝紧张又不甘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巴那贝冷着脸,嘴边挂着一根鱿鱼须,毫无风度地边咀嚼边开口:“你还会在乎这点?以‘偷盗’为生的家伙居然还有道德心?” “为什么不能有?” “你不要装傻,你说不定都已经是半神了,不可能不知道消化魔药的捷径。”巴那贝迅速啃光了烤鱿鱼,将光秃秃的木棍往旁边的沙滩上一插,冲艾丝特摊开手,“你该给我酒的。” “你刚才还想趁我抢夺酒瓶点火烧我,足量酒精还能引起爆炸,你这个心思复杂,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点。” “你在夸我聪明?我也这么觉得。” 艾丝特觉得这话有点难接,她俯身从地上捡起酒瓶,将偷来的葡萄酒还回瓶子里,抛给巴那贝:“正常来说,不应该是多加一句‘谢谢’吗?” 巴那贝一把接住酒瓶,擦拭起瓶口沾上的沙子,指尖在瓶壁上连点三下,扫了眼艾丝特便迅速移开视线,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动作: “但我本来就很聪明,我为什么要谢你?” 艾丝特暗中给巴那贝贴的“高智商”标签扭曲了一下,换成了“自恋狂”。即使在心里有想法,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太狂妄了…… 在巴那贝又灌下两口葡萄酒的时候,艾丝特将他的背包放在了吊床上:“你是密修会的人?” 巴那贝立刻放下酒瓶,用很夸张的语调回应道:“不——是。” 艾丝特的眼神微动,意识到巴那贝是变相承认了,但碍于保密甚至保命,他不会直接传达出任何表面信息。 巴那贝看艾丝特轻轻点头,知道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又咬了一口烤牛肉,不肯被人占便宜地反问:“那你呢?难道你是阿蒙家族的人?” “不,我跟祂有过节。”艾丝特苦恼地摇摇头。 巴那贝没有费心思分辨对方的肢体语言,“偷盗者”没有一处值得信任:“雅各家族吗?据我所知,已经很多年没人见到索罗亚斯德们的踪迹了。” “为什么我不能是野生‘偷盗者’?”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沟通结果尚可 “哈哈哈……野生的‘偷盗者’?那就跟愿意承认自己出老千的赌鬼一样少!更别提你还是半神。”巴那贝用啃光的木棍指了指艾丝特,看上去仿佛拿着枪支瞄准了她一样。 艾丝特倒没在意他充满恶意的小动作:“半神怎么了?” “‘偷盗者’途径非常、非常隐蔽,越往上晋升,非凡特性就被掌控得越紧密,几乎难以从外界获取配方或非凡材料。真正的野生‘偷盗者’,往往等不到晋升半神就会变成阿蒙家族的一员。” “非凡特性聚合定律。阿蒙毕竟是位很恶劣的天使之王,还没有忌口。” 巴那贝挑了挑眉毛:“你知道的真不少,背后也靠着‘命运隐士会’吧?这很像是那群人会给的评价。” “算是。”艾丝特轻笑着回答道,虽然要直到六月份,她才会去参加第一次会议,但这点就没必要让巴那贝知道了。 巴那贝继续吃起手上的烧烤,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艾丝特则将目光转向海浪,神情温和。 在将最后一根木棍上的烤肠咽下去后,巴那贝将这根木棍也插在了身边,然后把葡萄酒淋在了上面。 他打了个响指,插在他身旁、沾了酒液的那把木棍立刻燃烧起火焰,在漆黑的沙滩上同时提供了良好的光源和热源。 艾丝特有点惊奇:“你总是这样吗?” “什么?” “什么事都能谋划一下,大到战斗与推断,小到细致的生活点子。” 艾丝特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她虽然也会动脑,但那大多只是有事情需要面对的情况。她本质上还是个比较随性的人,如果可以,她愿意一直将平安但忙碌的日子过下去,让生活本身在细小的幸运和不幸里打转。 如果事事都要算计和推演,那对艾丝特来说实在太累了,所以她总是尽量遵循心中的想法行事,顺其自然,而不是在权衡、斟酌与谋划后,竭尽所能去利用身边的一切。 巴那贝好笑地瞥了艾丝特一眼:“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耍心机的用处小得可怜,被你抢走背包就是现成的例子。” 顿了顿,他又加上一句:“不过我意识到,你要是想杀我,直接寄生到某人身上,再用空气子弹偷袭就行。” 艾丝特疑惑地地打量着巴那贝:“你似乎对‘寄生者’的能力范围相当熟悉。” 巴那贝在火堆边烤着手,在空气里干打了两个响指: “序列五‘窃梦家’,在偷走他人想法时得做出相应的动作,但是你当时并没有开始打响指。这个动作会占用你的手部活动,很容易使你发动偷窃的手势出现延缓。 “你后来又偷盗了我两项非凡能力,因此我能直接判断你是序列四的‘寄生者’,并知道你能留存能力两个小时。我们跟‘偷盗者’打过交道,因为没有低层次的冲突,所以勉强能和平相处。” 艾丝特听出来这个“我们”的指代,是指密修会势力,而不是巴那贝自身:“再往上呢?” “你不知道?很可惜,我也不知道。”巴那贝笑得相当欠打,“因为‘寄生者’需要格外警惕,才会有相关的资料分发给我这样的边缘人士。不然以我的权限,最多知道‘窃梦家’能偷人念头的事。” “以你的头脑怎么会是边缘人士?”艾丝特对这点发自内心感到困惑,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她对巴那贝的印象相当深刻,包括他与表面举动截然不同的心机。 巴那贝又故作潇洒地撩了一把刘海的黑色碎发:“可能是因为我太聪明,又帅气,他们嫉妒我吧。” 艾丝特决定收回刚才那句算得上夸赞的话,这人就是个猴儿,给根杆就能顺着爬,让人想一拳把他揍下来。 她得将话题拉回最初的目的,不能再被巴那贝扯开了: “我想知道你对第三纪甚至第二纪的历史有多少了解,这就是我想了解的东西,我不在乎你从哪得知的,我能自己判断真假。” 巴那贝盯着火堆思考了片刻,才抬起头指向海边,那是东边的方向:“我也不能白白回答你啊,你知道那片诡异的海域究竟是什么吗?” “我知道,神战遗迹。”艾丝特的眼神稍显晦暗,“神灵陨落的地方。神力造成的污染没有办法被世人驱散,而更遥远的一片大陆被隔断在外,那也是神明留下的封印。” 巴那贝的眼睛逐渐睁大:“这么刺激?那算了,我还是去找那群黑夜女神信徒的美人鱼……” “我以为你们组织会选择自己豢养美人鱼的。”艾丝特又开始轻轻摇晃吊床,她很喜欢这种荡秋千般的浮动感。 “我是瞒着别人出海晋升的,我不想一直待在他们的眼睛底下,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看着日渐养出肥膘的肉鹅。”巴那贝将空酒瓶倒过来晃动两下,最后一点酒精饮品从瓶口滴落,让火焰燃烧得更旺盛了。 他用空空的酒瓶轻敲着自己额角,点出规律的节奏:“我本来以为那片海域的风险是有限的,但如果真是神战遗迹那就算了,我朋友指望不上。” 但艾丝特的嘴角却缓缓翘起,她从挎包中翻找起来,夹出那枚银质的黑夜圣徽,亮给巴那贝看: “那不如就让他带你去找黑夜信徒的美人鱼?” “你是黑夜教会的成员?”巴那贝瞪大眼睛,他对艾丝特身份猜测好像总是在落空,“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邪神组织的一员呢,你身上那红色斗篷诡异得吓人。” 这人的思维有点太敏锐了,而且言行之间的风格太过嚣张,他到底哪来的朋友,他说的朋友究竟是不是他的敌人? 对上艾丝特狐疑的眼神,巴那贝当即解释起来:“开灵视的时候能看到你的斗篷上有阴影蠕动,跟活的一样,很吓人。” “只是来自长辈的赠礼。”艾丝特扯了两下红斗篷边缘。 “那你的长辈一定很恐怖,跟我的长辈差不多。” 艾丝特微笑着摇头:“那大概是我的长辈比较特殊。” 巴那贝竖起一根手指,冲艾丝特摇了摇:“虚荣的攀比心啊,女人,骄傲可是原罪。”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适合被揍?” “不然我为什么会是边缘人士?” 艾丝特看巴那贝的眼神愈发复杂了:“我以为这只是你扮演的……倾向。” “难得出远门,我想作为‘自己’好好休息一下。”巴那贝挺起后背伸个懒腰,顺势往后倒去,直接躺在了沙滩上,他畅快地笑起来,“当谁都没有当自己好。” 艾丝特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把玩着那枚黑夜圣徽,将这些事结束的心情越发浓烈。 巴那贝忽然又坐了起来:“你真能帮忙?那我这就去联系她!” “我不能算是黑夜女神的信徒,不过我们可以去试试。”艾丝特没有把话说全。 巴那贝倒不在意这点:“没关系,我可以占卜去找美人鱼的计划结果,运气之神说不定就会保佑我的占卜结果。” 艾丝特的眼神飘忽了一瞬间:“运气之神的说法是哪来的,有什么讲究吗?我从没听过这位神祇的名号。” “没有,是我编的。”巴那贝坦然地承认了,“这说法放在牌桌上,能很好地堵住那些赌鬼的嘴,而在赌场和牌桌上,红了眼的人一般没有几个会是虔诚信徒。” 艾丝特用怪异的眼神盯了巴那贝好几秒,才开口:“我要先去一趟奥拉维岛,我的……朋友们,要去那边。” “为什么说‘朋友们’的时候你还犹豫了一下?” 听到巴那贝很明显带着恶趣味的询问,艾丝特面无表情:“因为他们也可以算是我的信徒。” 巴那贝的表情忽然充满了兴致:“哦?难道你还是什么神灵或者天使吗?说出来让我笑话一下。” 很明显,他是以为艾丝特用了“诈骗”之类的手段,对另外两人说了些什么,欺骗他们以获得更多的利益。 这很符合“偷盗者”的行事风格,巴那贝的想法很符合常规印象,他是真心实意想听听艾丝特如何骗人的事情,完全抱着看戏的心态。 只是他这样的反应让艾丝特更不爽了:“为什么就成了笑话啊!?” “如果你真的是天使,那我怎么可能有反击的机会?你也应该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我身上的异常。” 艾丝特的脸色又平静下来:“这么说,你确实有能引爆整座‘间海旅馆’的方法,我当时的预感没有出错。” 巴那贝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又展现出那种浮夸的笑容,亦喜亦悲:“我的肉体开始失去生机的时候,我的灵体就会原地爆炸。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艾丝特注视着他,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 巴那贝又摊开双臂,呈“大”字形躺在吊床前的沙滩上:“你这人很死板啊,这种时候不该跟我一起笑吗?” “我觉得这不好笑,”艾丝特轻声说,“而且你很难过,我感觉得到。” “怎么可能,我现在好的不得了,”巴那贝冲着天空摊开双手,“你看不到我笑得多开心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 准时 巴那贝躺在地上,仰望着头顶遥远的星空,但他并没有注视很久,反而闭上了眼睛:“你要前往奥拉维岛的话,带上我吧。” “我只有一张票。”艾丝特回答道。 “但是我怕你跑了,‘偷盗者’的天性里就有谎言。” 艾丝特很直白地指出:“这只是你的个人印象,每个‘偷盗者’也都是不一样的。” “那你撒过谎吗?骗陌生的人、骗亲近的人、骗自己的朋友和亲人,甚至欺骗自己?”巴那贝将双臂垫在了脑袋底下,好躺得更舒服点。 艾丝特无法反驳,她自己的沉默让先前的话变得很可笑。 巴那贝尖笑一声,他撑起右腿的膝盖,将左脚架在上面,轻轻抖动起来:“哈,其实没人能做到不撒谎。我们都是靠谎言活着的,善意或恶意,或者干脆是敷衍自己。” “跟你说话我总觉得会太费脑子,这样消耗头脑会短命。”艾丝特带着点郁闷地说。 “你不是扮演过‘解密学者’吗?” “如果有选择,我绝对不会选‘偷盗者’。” 巴那贝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怎么,还有人直接把魔药灌你嘴里了?” “差不多吧。”艾丝特也仰起头,望了眼挂着红月的星空,感到微微眩晕后立刻收回了视线,“不过既然你这么无所谓的样子,那我明天就寄生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打算。你想让我去骗个同船乘客过来,甚至我直接寄生对方,你等在暗处接应。然后等你拿走他的票伪装成他的样子,就可以跟我一样,光明正大踏上客船了。” 巴那贝迅速附和道:“就是啊,你看我们计划这不是挺好的,并不用——” “那为什么还要欺负无辜的路人呢?”艾丝特笑容和善,“我直接寄生你更方便,那样我们只需要一张船票了。” “你可是个非凡者,难道还会在乎一个普通人被扒掉衣服扔在鱼厂后面这种事吗?”巴那贝虽然还闭着眼睛,但是眉头却挑了起来。 “我乐意。” 巴那贝的眉头逐渐松开了:“好吧,你或许是个比较特殊的‘偷盗者’,能让人不自觉中相信你是真诚的。” 他似乎放下了部分防备,没有就寄生的选择再说什么。 艾丝特从吊床上跳下来,总算将位置让给了巴那贝:“那你先休息吧,早上见。” 巴那贝一个翻身从沙滩上蹦起来,拍打身上燕尾服沾的沙子,他等这一刻等太久了:“正常来说这时候该跟人说‘晚安’吧?你的怪癖真的很多。” “你是最没资格这么说我的。早上见。”艾丝特很坚决,没有更改她的用词,抬脚往酒馆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以这人多疑和警觉的性格,要是她待在边上,巴那贝怕是宁愿熬上一整夜,跟她闲聊也不会放心睡觉休息。 “好好,早上见。” 巴那贝瞥了眼随海风飘扬的红色斗篷,在逐渐微弱的火光映照下,她的身影好像更加虚幻了,让他想起断线的风筝。 那把烧烤木棍叠起的火堆渐渐黯淡,在晚风中被吹灭。 怪人。巴那贝躺到吊床上的时候,脑海中不禁冒出这样的评价。 他打了个哈欠,用垂在吊床外的腿蹬了下地面,让身子轻轻摇晃起来。 “偷盗者”的善意与恶意,又哪有人分得清真假?我应该更警惕的,说不定她就会趁我睡觉的时候寄生我。 如果晋升“秘偶大师”能顺利,下一步就是“诡法师”,要是能尽快达到半神,我或许能拿到一些话语权,想办法脱离…… 巴那贝的意识逐渐变得昏沉。 他好像做了梦,梦里有悲伤的口琴声在回荡。 —— 清晨的阳光刚刚破开天空,从浪花上反射出光斑,巴那贝就睁开了眼睛。 他将歪到一旁的灰框眼镜戴正后,首先感知了一下自身的情况。 还能自由活动,不过被偷盗的能力暂时没回来,最起码得二十四小时左右,距离恢复能力还早。 于是巴那贝抬起头,看到有披着红色斗篷的人影,那人坐在海边,位置正好在不会被潮水淹没的地方。 巴那贝将背包拎到手上,走向那个人影:“你在这坐了一晚上?” 艾丝特弓着背抱紧双腿,她眺望海平面的淡色眼睛很是漠然:“没,我去店里坐了一段时间才出来,他家的烤鱿鱼不够辣。” “那你或许会喜欢费内波特,那边有不少放辣椒的料理。” “是啊,我很久以前就有过去迪西海湾,甚至去费内波特的想法,还跟人讨论过,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了……” 艾丝特说着说着,嘴角提起了一点弧度。 巴那贝将背包甩到背上,顺便用手掌盖住了脸,轻轻揉捏了两下:“我们该走了?” 艾丝特站起身,等她回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巴那贝刚好放下手,他的容貌正在蠕动着改变—— 他的皮肤变得更加白皙,黑发伸长转变成温和的柔金色,骨骼的棱角被收缩,而他的五官也变得娇俏精致,淡色的眼睛上垂下长睫毛。 当他,或者说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甚至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倍感甜美。 艾丝特愣愣地看了半晌,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作为被寄生者,你真是提供了非常周道、贴心的载客服务。” “谢谢~”巴那贝就连声音都改变了。 “你要是不用我的脸我会更感激你,我现在只想给你一拳。”艾丝特用力揉了揉右眼眶,一口恶气堵在了胸口。 “为什么?你怎么连自己都想打?” “太奇怪了!看到别人变成自己的感觉太奇怪了!而且你为什么还这么高?我可没有这么高的个头!” 巴那贝理了理燕尾服的领口:“因为我的衣服会不合身,而且我没有太改变别的地方,不要有负担——” 一个挎包被抡到了他脸上,将后面的话全部截断。 下一刻,红色斗篷缓缓飘落在沙滩上,一道散发着光芒的云雀光团飞起,撞入了巴那贝的前额。 巴那贝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我总觉得这好像不是正常‘寄生者’的形态,你被什么东西污染过?还是吃错魔药了?” 在他脑海中,一个充满不耐烦的女声回答道:“我第一次知道我自己的声音也能这么烦人。” 巴那贝脸上的笑容十分满意,他抹了抹双眼、鼻梁和下颌的位置,眼睛变为鲜明的草绿色,而下巴被拉长少许,鼻子也高挺了很多,瞬间就脱离了原先参考艾丝特捏出来的脸型。 他先前的举动当然是故意的了。 巴那贝先捡起了那件红色斗篷,但出于灵性直觉的警告,没有直接披上这东西,而是将它叠好后夹在胳膊底下。 然后“她”便将沙滩上的挎包提起,背在了身上:“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你?” “艾丝特。” “真的假的?”巴那贝随口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有什么疑心病……真假不都是一样吗?” 巴那贝很是灿烂地笑起来,放在他新捏出的女性容貌上,就少了原先那种张狂的气质:“看来是真的。” 艾丝特没有回答他,跟巴那贝说话的次数越多,她就感觉这个人越显得奇怪,让她充满无可奈何。 真是个怪人……艾丝特抱着这样的想法,控制了巴那贝的右手,从挎包里抽出了那张船票。 “十点从九号码头出发?那我们还来得及去隔壁街买点吃的,这里到码头坐出租马车,一个小时足够了。” 顿了顿,巴那贝的笑容露出几分讨好:“看在我载客服务比较周到的份上,这个早餐和车费……” 艾丝特相当无语:“你不是赢了一桌子钱吗?真的一点没留,全存在‘间海旅馆’前台了?” “事实上,我昨晚吃的东西还是跟别人打牌赢来的。” “你在回避我的疑问。” “我身上的钱真的不多了……” 艾丝特能分辨出语言里所包含的“真意”,听出来巴那贝这句说的是实话。她叹了口气,妥协了: “好吧,我可以付账。” —— 九点四十分,拿斯九号码头。 马蒂欧背着一个相当沉重的行囊,他双手扣在背带下,借此缓解那堆东西对肩头的压力。维卡站在他身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总是带着遮掩不住的忧虑。 “你说她真的会来吗?我总觉得她一走就会消失。”维卡忍不住这么问道,试图从马蒂欧的话里寻求一些否定。 “她给人的气质就是这样,不是你的错觉。”马蒂欧打了个哈欠。 他昨晚一直在收拾东西,最后又在家中清点了一遍,才把觉得能用上的东西统统塞到了背包里。 维卡很不安地在码头边绕了两步,又过去几分钟,那艘客轮的水手开始招呼在码头等待的客人们上船了。 维卡瞥了眼并不算多的人流:“我们再等等?” 没等马蒂欧回答这个问题,一个带着点沙哑而娇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或许不用等了。” 两人当即回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个并不认识的高个女人,她身上披着两人眼熟的红色斗篷,但是翠绿色的眼睛稍显慵懒。 “艾丝特?”马蒂欧下意识询问出声。 巴那贝并没有回应这声呼唤,只是冲两人亮出指尖夹烟一般夹着的船票:“走吧。维卡,马蒂欧,去奥拉维岛。”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一章 贵人 前往奥拉维岛的客船缓缓离开拿斯的码头,马蒂欧站在船舷边,望向拿斯的神情充满追忆。 “在想什么?”绿眼睛的女士走到他身边,“我替别人问的,她说你看上去有些不舍。” 马蒂欧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被寄生的人仍然保有自我意识,跟之前的人状况不一样:“是艾丝特说的?我也不是不舍,只是我突然意识到,她需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 巴那贝偏了偏头,几秒后忽然间笑起来:“哈,她才意识到这点,真愚钝。她说如果你想离开随时都能离开,她会把信使的召唤方式告诉你。你知道怎么举行仪式魔法吧?” 马蒂欧点点头:“我再想想,反正去奥拉维还是拜亚姆,对我都一样。” 维卡盯着巴那贝的表情观察半天,忽然开口问道:“你说话的语气和这个夸张的笑容,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也对,我当时只跟她自我介绍来着。我是巴那贝,路过的天才赌手,不管你们高兴与否,我都很高兴认识你们。”巴那贝顶着那张带酒窝的女性面容,冲两人抛了一个媚眼。 维卡的表情瞬间难看起来,迅速几步退往旁边,后背紧紧贴在了围栏上。 他惊疑不定地瞪着巴那贝:“你不是男的吗!?” 维卡的世界观在这两天受到了接二连三的挑战,在性别认知这一块,已经岌岌可危了。先是马蒂欧,现在又是那个叼着烟在牌桌上跟人对赌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巴那贝沉默了好几秒,维卡紧张兮兮地盯着他,接着巴那贝却忽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你打算培养自己的非凡者?放心,维卡先生,这只是非凡世界不足为奇的一部分。人都变成‘怪物’了,还在乎什么男女啊。” 然后巴那贝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那你说说,这位女士现在就在我的脑袋里,我要是还保持着男性的姿态,不是很委屈她吗?” 马蒂欧也逐渐露出跟维卡一样微妙的表情:“所以你是,主动变成女性外貌的?” “对啊,我要去这艘船的餐厅看看,”巴那贝冲两人摆了摆手,“你们要来吗?艾丝特请客。” 因为寄生在巴那贝身上,正懒洋洋享受“载客服务”的艾丝特忽然反应过来:“等等,我说帮你付账,那只计算你的正常开销!” 巴那贝非常愉快地轻声反驳她:“这就是我的正常开销啊。” 维卡跟马蒂欧对视了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 黄昏时分,客船停靠在奥拉维岛的港口。 艾丝特在后悔,非常后悔。 她觉得巴那贝就是在恶意报复她寄生的举动,她就不该答应这个无耻的混蛋可以帮忙付账。 他是真的花钱如流水,所有的餐品与酒都专门冲着最贵的去要,服务员喜笑颜开,维卡与马蒂欧占了便宜,只有艾丝特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巴那贝之后去牌桌旁凑热闹,赢了好几张金镑回来,平息掉“寄生者”的怒火,艾丝特对他的怨念很可能向着实质转化,变成某些具体的行动。 巴那贝收敛了他的嚣张言行,很巧妙地利用着他现在的女性外貌,让牌桌上另外几人自认倒霉,没有因为输钱的事情而发生争执。 但艾丝特还是感到很烦躁,她在巴那贝的脑袋里大声抱怨着: “相信我,运气之神要是知道你是这么样个人,也会一样恶狠狠唾弃你的!” 巴那贝掏了两下耳朵:“是吗?那我换一个称呼就好了,你觉得好运女神怎么样?” “我呸!” 顺着甲板上的人流,巴那贝、维卡和马蒂欧走上了码头。 但是他们没有前行多久,就被人拦了下来,这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后背微曲,似乎没法完全直起身子。 他外貌非常奇特,不管是眼睛、耳朵还是鼻孔,甚至就连两边的嘴角都不太对称。胳膊一粗一细,双腿一长一短,这样很不合常理的异样在男人身上各处都有所体现,使他看上去颇为怪异。 在巴那贝开口之前,艾丝特先接管了他的嘴巴,免得这人一开口说话,艾丝特就想控制巴那贝的手臂给他来上一拳。 艾丝特很友善地询问着对面的男人:“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有人让我在这里欢迎您,说是有一位贵客。” “欢迎,我?”这句话是巴那贝说的,他还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那个男人迟疑地打量了巴那贝片刻:“如果你们愿意,就跟着我来吧,你们可以称呼我卡诺。” 维卡和马蒂欧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相比那个让两人都感到警惕的非凡者,他们觉得还是对方更可信些。 只是艾丝特现在还寄生在巴那贝身上…… 巴那贝下意识想拒绝的,他的灵性直觉虽然没有任何危险的预兆,但是自从遇到艾丝特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预感变得不太可靠,从而对身边的事情更多疑了。 不过艾丝特直接夺取了他的“话语权”,回复那位卡诺:“好,你带路吧。” 卡诺很恭敬地冲几人弯了弯身子,然后便带三人走进码头区边缘的一条小巷。 “这样好吗?”维卡凑到巴那贝身边,小声地询问起来。 巴那贝的嘴角高高扬起,但是他刚要回答这问题的时候,维卡却瞥了他一眼:“我没问你,我问的是艾丝特。” 巴那贝很厌烦地“啧”了一声,沉默两秒后,才回答维卡:“没有关系,她说的。” 马蒂欧充满质疑地插嘴道:“她应该说了不止这些吧?” “是啊,她说是有种奇特的预感,但这种只能自己感悟的事情,我也没法跟你们俩解释啊。”巴那贝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仿佛想把艾丝特直接甩出来一样。 卡诺带着几人穿过曲折的几条小路,绕到了圣德拉科教堂背后的巷子,这附近有一栋外墙粉刷成灰白色的房屋。 卡诺连续拉动了两次门铃,等待三秒后才拉动第三次门铃。 房门被打开了,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出现在门后,他脸上的皱纹却并不怎么多,穿着干练的黑色短外套,掌心里把着黑木带银边的手杖。 老人的脸上有一副黑色眼罩,将他的眼睛严密遮挡在后:“啊,是您……这比会长先生提醒我的时间要晚了不少,我还以为您不会造访了。” 巴那贝的灵性直觉给出了格外的警告,他心生警惕,回头瞄了眼毫无察觉的维卡和马蒂欧。 正当巴那贝想回答老人的话时,他听到了艾丝特的声音:“你把红斗篷解下来吧。” 巴那贝顺从地解开红斗篷,随意往旁边一抛,一团光芒从他的头部脱离,巴那贝很明显感受到他的灵性直觉豁然开朗,然后发出了更加不安的警告。 巴那贝转过头去,正对上艾丝特充满杀气的眼神,她在斗篷底下摊开手,沉着脸对他说:“挎包给我。” 巴那贝一言不发地将挎包递过去,全程紧抿着唇,不敢在艾丝特很明显的怒火上添一把火药。 她看上去还是很生气,不就是多花了一些她的钱吗?怎么这么吝啬,我也给赢回来了一部分啊。 巴那贝在心里郁闷地嘀咕了两句,脸上却借着“小丑”的精准控制力直接放空,什么表情都没有。 艾丝特这才转向那位老者,表情瞬间变得平和,她很恭敬地行了欠身礼。 出于对这位先生年纪的尊敬,以及他背后势力表现出的善意,艾丝特即使察觉到对方是“怪物”途径的非凡者,也没有表现出太随意的作派。 老人也回了一礼,然后侧了侧身,让开进屋的道路:“不用这么多礼,能招待您是我的荣幸,请跟我上楼吧。不过只限于您,您的朋友们恐怕要在客厅等候了。” 说完,他便冲卡诺点点头:“麻烦你带他们先去客厅待会儿。” 艾丝特直接踏进屋子,走向斜对着门口的楼梯,巴那贝望着红色斗篷的背影张开嘴,看上去是想说什么一样。 忽然间,那位老者向着他的方向转了转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灵性直觉感受到一丝不经意的压迫,这让巴那贝瞬间闭紧了嘴。 这位老人是半神?跟艾丝特一样都是半神?真是恐怖,半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了?好像自从遇到了艾丝特之后,我的运气就落到了谷底…… 巴那贝、维卡和马蒂欧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卡诺走进了客厅。 巴那贝一边走,他的头发和脸颊一边蠕动起来,当三个人坐在客厅里的椅子上的时候,巴那贝已经恢复了原本黑发蓝眼的外貌,从燕尾服的衣兜里摸出灰框眼镜,戴到自己的脸上。 他望向维卡和马蒂欧:“你们认识那位半神吗?” “不认识。”维卡迅速回答道。 马蒂欧缓缓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艾丝特就会……” 他瞥了旁边的卡诺一眼,卡诺扯起歪斜的嘴角:“我去厨房泡些茶。” 巴那贝立刻举手:“我要咖啡,最好是高原咖啡,手磨的。” 所有人都用微妙的眼神注视着他。 巴那贝清了清嗓子:“咳,有别的咖啡也行。”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交易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走上楼梯后,艾丝特便这么问道。 老人蒙着眼罩走上楼梯,却没有因为看不清道路受到影响,他领着艾丝特往右侧的走廊拐去,走进了第一个房间: “你可以称呼我瑞乔德先生。” “我……” 瑞乔德忽然摆了摆手,然后才推门走进去:“我不需要知道您的名字,或者说,我知道的越多对我越没有好处。” 艾丝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您可以喊我哈梅尔,是假名。” 她走进屋,第一时间打量了周围环境。 这是一间铺满地毯的书房,除了从地面堆叠到天花板塞满书本的木架,透明玻璃柜隔开的展示间里,摆放着许多能用于占卜的辅助道具。 几张低矮的扶手椅摆在房间中间,配套的矮茶几上放着一把烛台,散落着纸笔,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对于艾丝特所说的“假名”,瑞乔德含糊地应了一声,用手势示意艾丝特坐到房间里的扶手椅上:“对我们来说,您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会长先生多次强调过这点。” “‘命运’途径。”艾丝特微笑着点明了关键。 直到艾丝特坐下后,瑞乔德才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是的,即使我们可以‘观察’您的存在,这也是因为您与这条途径的非凡者,都存在难以分割的无形联系。” 艾丝特没有接话,她虽然知道这种特殊性,却无法分辨更深层的来源,而瑞乔德先生说的东西,听上去玄之又玄。 瑞乔德停顿两秒,清了清嗓子:“嗯,会长先生拜托给我两件事,都是跟您有关。很抱歉我没有时间准备更好的东西来招待您,稍后卡诺会送些甜点上来。” 艾丝特环顾了房间一圈:“我比较好奇你们的会长先生是谁。” “您可能见过他,但不一定记得,”瑞乔德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温和,跟会坐在广场边晒太阳喂鸟的普通老人没多少区别,甚至让人感到和蔼,“既然已经确认您现在是‘命运’以外的途径,那会长先生让我提的问题,已经少了一项。” “那另一个问题呢?”艾丝特很好奇,这位会长似乎在警惕她的途径,难道说对方真正防备的是卓娅? 瑞乔德整理起桌面上散落的纸张,艾丝特早就注意到那上面布满涂鸦般的符号 瑞乔德开口问道:“您是否为自己效力?” 这是什么怪问题?艾丝特愣了好几秒,也没有整理好具体的回答。 “是”,但是自己身上还有卓娅的存在,艾丝特不觉得是替卓娅做任何事情的,她所做的事情只是为了自己,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摆脱卓娅。 “不是”?这样的回答却又违背本心,艾丝特不会否认自己内心的自私,这又不是需要感到羞耻的事情。 只是这个问题非常让她困惑,这一点直观地表现在了艾丝特脸上,十几秒过去,她还没能给出答复。 虽然隔着眼罩看不见,瑞乔德也能感受到艾丝特的犹豫,他点点头:“您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现在我们可以深入谈谈合作的可能性。” 如果艾丝特的茫然能以数值呈现出来,此时这个数字一定在拼命增加,她的双手绞到一起:“等等,这就算问完了吗?” “‘迟疑’对您来说,本身就是答案。” 好神棍啊,卓娅也是这种说法方式,这么说起来,乌洛琉斯好像也有点类似的风格……为什么亚伦没有?因为他序列不够高? 艾丝特的嘴角提起了一点弧度:“那我很乐意听听您这位会长提出的合作是什么。” 瑞乔德却将刚刚整理好的那几张纸,转了个方向,推到艾丝特的身前:“这都是会长想要我转述给您的事情,请您默读,我不该知道上面的任何内容。” “这些内容会对你造成伤害?”艾丝特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过去。 瑞乔德双手交叠盖在身前,往后倒去靠在椅背上:“很可能会让我受到污染,出现失控的征兆,有些事情不是我该了解的。” 知识本身具备有一定污染性,序列不够高就难以承受?这倒是一种足够有效的保密手段。 艾丝特的视线这才转向那几张纸。 纸面上铺满混乱、孩童涂鸦般的形状,没有规律而纷杂,但是在那些不具备意义的形状间,又勾勒出圆环般怪异的纹路。 这种感觉很奇怪,艾丝特就像是在看一副近乎虚像的绘画,或者在阅读一串从未学过的怪异外语。 但是当她完成“阅读”所需的注视时间后,便有一段信息自然而然冒出,跃入她的脑海里: “很抱歉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跟你沟通,我现在还未完全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通过他人与你联系,能避免你面对过虚弱的我,产生聚合本能的风险。 “我从别的地方获得了一些关于你的消息,既然你已经脱离了既定的‘命运’,跟你的交涉变得安全了很多。对你来说,同时容纳‘命运’和‘偷盗者’的非凡力量,只会导致你自己陷入疯狂的聚合。” 艾丝特移开视线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她感觉右眉心在不断抽痛,右眼看到的东西出现了重影,而左眼一片模糊,头昏眼花。 过了几十秒,这种感觉消退后,艾丝特才翻起刚才浏览过的那张纸,露出下一页繁杂的线条与符号,继续阅读起来: “我知道你在寻求某些问题的答案,光之钥的投影。” 光……什么? 艾丝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鼓动频率,转向随时会炸裂开的狂跳。 瑞乔德下意识把住了扶手,撑起身体逐渐坐直,但他仍然一言不发,只是神态相当严肃。他不动声色地将右手压在胳膊下,遮挡住上面浮现出的少许白色鳞片。 艾丝特眼底亮起圆形星芒,恍惚间她瞥到一片浮动不定的灰雾,但是下一刻就被切断了视线。 艾丝特的心跳逐渐恢复平静,她用力地挤了两下眼睛,驱散刚才那瞬间幻视带来的不适,继续往下看去: “卓娅曾经与另一条水银之蛇,我的敌人相识,祂们都追随过第二纪与第三纪‘全知全能的主’。追踪卓娅的事情对现在的‘你’来说相当危险,即使有特殊的庇护,你也很可能被迫面对消亡的命运。 “这是只有我或者另一条水银之蛇才能窥视的命运,在我们的途径之外,即使是神灵,也无法完全理解我们能看到的东西。” 艾丝特再度缓了几十秒,直到不再头晕,才顶着眉心的抽痛翻起第三页纸。在这下方,只剩下最后一页了。 她耐心看了下去: “我有三个请求:一是请不要寻找我甚至尝试吞噬我,这是我出于个人生命安全而提出的请求,期限是直到命运终结为止。 “二是在可被卓娅预见的未来里,尽可能找到方法保留下你自身,如果你做得到的话,那对你我来说都有好处。 “三是替我观察‘灵界之主’的情况,你的观察本身就可以成为‘锚’,这点不论是由你还是卓娅来完成,都一样。” 艾丝特合上眼睛,在恢复状态的同时,她也在思考这三条奇怪的请求。 第一条很好理解,对方很怕卓娅。第二条像是让艾丝特努力保全自己,这是为了以后跟自己做出什么交换,所以预先提供的警示? 第三条更像是替别人提出的请求,那位“灵界之主”……指的应该是“愚者”先生,难道祂正面临什么危机?祂会需要我和卓娅那种特殊的锚定能力? 还是说有来自外界的威胁? 艾丝特不得不将一枚单片眼镜从她的脑海中赶出去,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既然状态已经恢复,她便浏览起最后一张纸: “同样的,对应这三项请求,我可以达成你的三样要求,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可以帮忙培养你想作为‘锚’的人选,可以向你借出完整使用‘重启’的力量,你也可以将要求暂且留下。 “如果你同意我提出的交易,就用神秘学语言,将卓娅的尊名与你的名字,直接写在这张纸上。” 艾丝特抬起头,望了眼对面的乔瑞德,他却没有回应她的视线,而是冲门外喊了一声:“可以了,你进来吧,卡诺。” 那个身体不怎么对称的男人端进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些饼干、巧克力和奶糖球之类的简单零嘴。 在将托盘放下后,卡诺又离开房间,替两人将门关紧。 乔瑞德冲桌面上的甜食摊开瘦削但光洁的右手:“我觉得您可能需要少许补充。” “我确实需要,”艾丝特拿起一块巧克力,用力咬下半段,“我能问问,你们会长是什么人吗?” 乔瑞德偏头沉思了两秒,然后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我获得的启示指引我,告诉您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都是生命学派的成员,想与您交易的是就‘命运议会’的会长。” 艾丝特垂下视线,盯着桌面上那只钢笔,回忆起还是值夜者的时候,看过的相应资料。 生命学派,起源不明,以师徒传承为主,拥有很独特理念的隐秘组织之一——他们将世界划分为三层,绝对理性世界、灵的世界和物质世界。 也是掌握了“命运”途径的组织。 既然这是对方所预见的命运…… 她拿起那支在桌面上躺了很久的钢笔,用巨人语在最后那张纸上划过,写下了卓娅的尊名,和“艾丝特”。 今天中元节,三更。 一直以来很谢谢大家,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月烬星明,书友20200120134910564,調1趴2點0,北霄落叶,紫川流冰,雨落尘世,宽檐礼帽,凤磐,书友20170106211941623,朗格兹,皇帝在地上无所不能,ね66213250、被炉里的行舟、书友150715224746616的月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留存 就在艾丝特抬起笔之后,只间隔了短短两秒,那张纸页上混杂的线条便游走起来,它们不断转动贴合又分离,仿佛有数条蛇在来回爬动。 最终一个全新的圆环形状浮现在上面,水银般的火焰从圆心处燃起,迅速将整张纸页给侵蚀殆尽。 乔瑞德笑意温和,也从桌上拿起一颗奶糖球:“您能提出您的要求了,如果是我能满足的那种,我都可以替会长先生达成。” 艾丝特只是稍一犹豫,就决定了维卡的去向:“如果我有一个朋友……” “那个看上去总是很胆怯的男人?我可以收他为徒弟,毕竟这是我就能做到的事情。” 艾丝特无声地干笑两下,因为被对方抢先说出了请求,这让她解决了一件眼下的忧虑。她塞了一块饼干在嘴里,飞快思考着想要提的条件,但是暂时并没有太多想法,直到另一段回忆浮现在脑海: “‘怪物’……那我能请问下,序列八‘机器’的配方是什么吗?” 乔瑞德表现得十分大度:“这其实算不上什么要求,您很可能只是忘记了,我可以直接交给您。” 天上掉配方了,几乎是白捡的。艾丝特心虚地咽下嘴里的饼干,却花了好几分钟都没能思考出下一个请求。 “会长先生交代过,如果您难以决定,另外两项也能参考他预先提出的条件。” 一次能使用完整范围性‘重启’的力量,一次请求暂且留下。 艾丝特扫了一眼桌上被重新叠起,倒扣过来的三张纸,缓缓摇头:“不用,我想将这两次请求都留着。” “也可以,这件事的决定权在您。” “在这些请求之外,我可以向您询问些事情吗?” 乔瑞德脸上忽然显得有点紧张:“您问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告诉您,但是请不要涉及那几张纸上的内容,我有预感,那不会是我想知道的东西。” 艾丝特立刻理解他为何显得紧张了,乔瑞德是担忧涉及到难以承受的知识,因此而受到影响。 她想询问的事情,倒是跟纸上的内容关系不大:“我知道,不过我想问的是有关生命学派的情况。” “是为了楼下的那位?”瑞乔德的指尖在扶手椅上点了数下,才给出回应,“没有问题。既然您比较担心,我可以告诉您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说到这里,瑞乔德脸上浮现一抹愁苦:“毕竟您只要出去打听一圈,怎么都能了解到,不如由我来告诉您。” “十分感谢,我不会将这些信息告知第三方的。” 瑞乔德无所谓地笑笑: “如果您跟玫瑰学派打过交道,或许知道他们接纳了部分信仰原始月亮的成员,大多数是‘药师’途径。那些非凡者就是从生命学派脱离出去的。 “生命学派的很多理念,以及我们试图探查的‘三世界’,对七大教会来说属于违逆。所以我们只以师徒传承的形式发展,将组织人数与规模限制在相当狭小的范围内,但也确立了这个组织的隐蔽性,不同学派间互不干扰。 “‘命运议会’共有七位议员,作为协调各学派纷争的长老会。但是在议会长先生隐匿后,那些信仰原始月亮的成员不再收敛他们的恶意,让我们一度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至今还在遭受他们与玫瑰学派的联手追杀。” 艾丝特指了指桌上的几页纸:“那这些信息,都是祂传达给你的?” 瑞乔德颔首,起身抓起剩下三张涂鸦般的纸张,将它们仔细地卷起,他用灵性点燃桌面上的烛台后,便将那几页信息全部烧掉了。 火苗在纸页上扩散得很快,原本白色的纸张迅速萎缩,崩碎成淡淡的银色光晕。只是几次呼吸过后,就连一点灰烬也不剩,几乎凭空挥发了。 “学派里大部分人都以为‘会长’失踪了,这个消息也很快扩散到学派之外。然而只有直属于祂的学生,会有更确切的预感——会长先生一直都在,如果有必要,祂便会托梦给与祂保留深刻联系的我们。 “不过就眼下的情况,为了逃避玫瑰学派那些疯狂的叛徒,我们必须得竭尽所能隐藏自身的存在。我们的组织说不上壮大,经受不起更多的动荡,‘命运’途径本身并不以战斗能力见长。” 艾丝特轻轻点头,这句话她倒是相当赞同的,不过在这之后,她提出了之前就很在意的一个词:“请问‘三世界’是指什么?” 瑞乔德非常耐心,考虑到生命学派师徒传承的规则,或许他已经回答过很多次学生们类似的问题: “与七大教会内流传的神秘学理论不同,在他们的观点中,世界的基石为现实世界、灵界与星界。但是于我们而言,物质世界、灵魂世界与绝对理性世界并立,才是这个世界本质的构成,非凡特性就是绝对理性世界在这两界的投影。” “绝对理性世界?”艾丝特手上捏着一颗略柔软的奶糖球,好奇地问。 瑞乔德整理一下脸上的眼罩,将它拉得更紧了些: “以您手中的甜食举例,物质世界里有非凡特性的存在,它正被您捏在手上。灵魂世界是混合在里面的调味品,可能是蔗糖、果糖甚至别的,它不影响物质整体的构成,却会改变它落进您嘴里的味道,即非凡特性的部分效果。” 艾丝特若有所思:“绝对理性世界则是糖球整体成分的牛奶?” “比那要更加复杂,在这条关系链中,绝对理性世界是奶牛。绝对理性世界渗透另外两个世界的规则,便包括制造与生产出这份甜点的所有过程,非凡特性就是绝对理性世界里,某些事物在另外两个世界的投影。 “这就是最终我们得以‘直观’接触的结果,是这颗奶糖球。我们现在坐在这间屋子里,奶牛不在这,却又真切影响到您手中那颗奶糖球的一切。如果您曾经窥视过命运之河,您应该会更有体会。” 艾丝特将奶糖球扔进了嘴里,结束了它的一切:“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们摸索的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基础,包括这种构建出非凡体系的法则源泉?” “是的,即使我们寻求的东西不一定在那,或者我们触碰到的仅是虚影,我们也不会放弃将这种探索传承下去。” 瑞乔德嘴角的笑容温和而淡漠,让艾丝特感到很是眼熟与亲切,他的声音很低沉:“命运不因世事而恒定,那条容纳所有物与灵的长河,只是不断前进向遥远未知的多种未来流淌,我们的传承也是如此。” 艾丝特点点头,没有接话,安静消化起刚才听到的内容。 瑞乔德忽然直起身子,拿起桌边一张白纸,艾丝特赶紧将笔递了过去,很快,瑞乔德将写着“机器”的魔药配方递到艾丝特手中。 纸上似乎还有别的内容,但艾丝特先将配方收了起来,没有立刻进行查看。 在这之后,瑞乔德点了点扶手:“啊,您的朋友似乎等待得有些不耐烦了,我想我们应该下去看看。” “好的,是该去告诉维卡我们的决定了……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可能我得先留下那三个请求。”艾丝特站起身,走在前面打开了门,看着瑞乔德顶着眼罩先走出去,她才在后面将门带上。 瑞乔德却点了点他的眼罩:“我有预见到收下一位新学生,他会同意的。” “没关系,我会说服他。” 或者强制要求他当这个学生,艾丝特小声嘀咕道。 维卡对非凡世界的渴望那么深刻,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两人走下楼梯来到客厅的时候,这里的气氛非常压抑——主要体现在维卡深深垂着头满脸颓丧,盯紧了手上已经温凉的红茶,而马蒂欧双手抱臂环在身前,面色阴冷地盯着对面,看上去随时都会口出恶言。 对面单人矮沙发上的,正是巴那贝,他正非常没有风度地横躺在沙发上,将脚架在一侧扶手上,手上捧着几张报纸,哼着小曲不断翻动。 卡诺见到两人走下楼梯,立刻上前两步跟在瑞乔德身旁:“他们刚才发生了一点争执,但是按照您的吩咐,我没有打扰你们,议员先生。” 瑞乔德摆了摆手,带着艾丝特走到客厅的中间,停在维卡的椅子旁。 维卡和马蒂欧见艾丝特走下来,表情很明显轻松了不少,马蒂欧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艾丝特疑惑地扫了眼巴那贝,巴那贝手上的报纸往下挪了挪,恰好能挡住这个方向的视线。 艾丝特冲马蒂欧与维卡点点头:“我当然不会有事,只是跟瑞乔德先生聊一聊,事实上我们聊得相当愉快。” 马蒂欧恶狠狠地瞪了眼巴那贝的方向:“我就说会是这样!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扯些恶毒的鬼话,简直就是在诅咒人。” 巴那贝听不下去了,他用力抖了两下手上的报纸,发出了剧烈的噪音:“干什么?你看不惯我的说话风格可以直接打我,需要这么大声地嚷嚷?” 艾丝特的视线落在巴那贝脸上,瑞乔德也向那个方向转动了脑袋。 这让巴那贝立刻垂下眼睛,他伸手去够桌面上的咖啡杯:“我只是说了些他不爱听的话而已,没有在这里动手的意思,真的。” 他认怂也非常之快。 艾丝特没有再理巴那贝惹出的闹剧,她怀疑巴那贝纯粹是别有用心。他用刺激别人的方式,来给留在楼下的卡诺施压,变相催促卡诺去喊两人,好趁早结束艾丝特与瑞乔德的会面。 但是瑞乔德偏偏吩咐了卡诺,不能私自打扰他们。 艾丝特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维卡:“维卡,现在这件事是跟你有关的。” 维卡显得很局促不安,因为担心把杯子打破,他赶紧把红茶放回了桌面上:“我?我怎么了吗?” “你愿意成为我的学生吗?”瑞乔德这么询问道。 维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艾丝特,惊讶地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二更。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朋友 维卡从沙发上缓缓起身,脸上的茫然让他看上去很是无助:“这位……” “瑞乔德。” “瑞乔德先生,”维卡不知道该怎么做,索性冲这位老人鞠了一躬,然后停顿好几秒,维卡才勉强组织好语言,“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甚至还不是非凡者,怎么会……” 因为与瑞乔德说话的时候总感到紧张,维卡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艾丝特。 艾丝特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微笑:“不用担心,这是好事来着。我所知道的那条途径并不完整,但是瑞乔德先生所在的组织掌握了完整的序列,如果你想成为非凡者,依附一个特定的组织是很好的选择。” 维卡脸上有些不甘心,但是他也深知自己的性格,这对他来说确实是最好的路: “我不知道,这或许也不错,但是……” 维卡犹豫地望着艾丝特,他的态度让艾丝特也很不解:“这对你来说应该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你不可能一直跟着我,维卡。” “为什么不行?”插嘴的人是巴那贝,他嚣张的口吻一下子就吸引了全场的视线,“他想不想的事情都该自己决定吧?你这么擅自决定真是高傲,你以为你是谁,神灵吗?” 这真是个绝妙的笑话,艾丝特生出为此放声大笑的冲动,但是不合时宜。 马蒂欧的眼神立刻变得闪躲,像是巴那贝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他注视着艾丝特表情,小声道:“我们念过了那个尊名,真的没关系吗?” 回答他的不是心有迟疑的艾丝特,而是旁边拄着手杖的瑞乔德:“如果只是遗影的尊名,那并不算什么问题。命运的化身不曾行于现世,影子始终只是影子。” 紧接着,瑞乔德又望向艾丝特:“这倒提醒了我,是您告诉他的?” 艾丝特点点头,随即不确定瑞乔德是否能看到这个肢体动作,又出声回应:“是我告诉他们两人的。” 瑞乔德摩挲着手杖:“会长好像有提过这件事,但祂的解释很含糊……可能这对您有利的同时也有害,您需要更慎重。”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小心些。” 艾丝特的目光落在维卡身上,此时这位“前海盗”已经平静下来,他的视线与艾丝特相触,带着一些歉疚: “我好像始终没帮上什么忙。我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轻易,不管是那些非凡力量的奇妙,还是现在有成为非凡者的机会,都让我感到难以相信……” 艾丝特轻笑着垂下眼睛:“你不是把我当朋友吗?那就把这当作是朋友间的帮助吧。” “我会一直记得那几句,赫尼斯语。” “是赫密斯语,”艾丝特的笑容渐渐淡去,“那你可以在每个周日的清晨呼唤一次,如果哪天你忘记了,就算了。” 这也是艾丝特对那次尝试的延续,或许与维卡和马蒂欧之间被捕捉到的命运,能继续延伸下去。 “我不会忘的!”维卡信誓旦旦地说,“我也会抓住这个机会。瑞乔德先生,请您收下我!” 明明是请求,却在情绪冲突下,被维卡说出了一种强硬的语气,对面的巴那贝嘴角上拐,露出一个嘲讽的怪笑。 瑞乔德却没有因此感到冒犯,他冲艾丝特点点头:“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就不送你们了。” “很感谢您传达给我的消息,也谢谢您的帮助,瑞乔德先生。”艾丝特也没再管瑞乔德是否能看到,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俯身礼。 瑞乔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您不用这么多礼,我受不起……” 马蒂欧主动走到艾丝特身边,在路过维卡的时候用力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艾丝特冲巴那贝招了招手,这个男人才迅速地从沙发跳到地面上。 巴那贝冲艾丝特打了个响指:“下次你们谈事的话,能不能让我在外面等着?在别人家里我可不好意思抽烟。” “你居然还会有‘不好意思’这种想法?真没看出来。”艾丝特压低声音反驳道。 巴那贝眼角余光扫过那位蒙着眼罩的老人,没有还嘴。 维卡也走过来,先是恭敬地冲瑞乔德鞠躬后,才很是忐忑地转向艾丝特。 艾丝特摆摆手:“别那么感伤,我们又说不上多熟悉,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谢谢。”维卡的眼神逐渐平和,“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件事一定有代价。谢谢你,为了这段时间奇怪的经历,还有现在的好运。” 艾丝特笑着转过身,马蒂欧和巴那贝跟在她身后,几人向房屋门口的方向走去。 维卡站在原地没有动,却大声喊了起来: “艾丝特,谢谢你!” 如果没有道别,那下次总能再相见,我已经认真记下了那奇怪的一串称呼。他这么想道。 瑞乔德又一次捏紧自己的眼罩,压下自己去看一眼“光芒”的冲动。 —— 三人离开房屋后,巴那贝用手肘怼了一下艾丝特的肩膀:“喂,听到他说的没,难道真有什么好运之神?” 艾丝特冷漠地瞄了他一眼:“那你屡次冒犯好运之神,是不是该磕头认错?” 巴那贝摸着下巴,神情慎重地思考片刻,用力点点头:“有道理,你要是能帮我沟通黑夜信徒的美人鱼,我可以给你磕,这又不算什么大事。” “你稍微注意点好不好,不要表现得这么不要脸!”马蒂欧忍不住了,现在有艾丝特在旁边,他驳斥巴那贝的时候有了更多的底气。 艾丝特没有参与两人的斗嘴,她仍然在思考生命学派议会长留下的话,不过在听到巴那贝嘲笑马蒂欧“只会靠着女人壮胆”之后,艾丝特忍不住转过头去,打断这两人走向逐渐离谱的话题: “让我安静会儿,你们有空就找人打听下去附近旅馆的路,干净点的。不要专门挑贵的,我说的就是你巴那贝!” 巴那贝很明显露出了失望之色:“啧,你这人很吝啬啊。” 很快,马蒂欧向一位拉货的车夫问到了路线,三人找到这家旅店后,艾丝特征求了另外两人的意见,看在马蒂欧的脸色异常糟糕的情况下,只能放弃让他跟巴那贝共享房间的念头。 最后还是三人各自一间单人客房,这让前台接待的那位年轻女士,打量他们的眼神十分微妙。 上楼梯的时候,巴那贝问艾丝特:“你这么着急落脚做什么?” “因为最近遇到太多事情,尤其是因为某人惹的麻烦,”艾丝特说到这里,还狠狠地瞪了巴那贝一眼,“我一直没来得及给我的朋友写信。” 巴那贝干笑两声,又追问道:“什么朋友,男性还是女性?你跟朋友交流是怎么进行的,用灵界信使吗?” 艾丝特知道巴那贝是在试图打探自己背后的情况,想要摸清她究竟属于哪一方,于是她笑着摇了摇头:“不要随便询问女士的隐私,会遭报应的。” 不过既然巴那贝提到了这点,艾丝特也指了指他:“既然要去找那群黑夜信徒的美人鱼试试运气,你不是该联系你那朋友了吗?” “哦,忘记说了,我就是要给我朋友写信,联系她的船过来。” 马蒂欧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她?” 巴那贝伸了个懒腰:“总之先睡一觉再说,吊床真是睡得我浑身僵硬。” 艾丝特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引开话题的借口:“怎么可能睡得僵硬,你的关节都是可以变的。” 巴那贝的表情显出几分局促,这放在一向潇洒的他身上可是很难得,他尴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我是能变成任何人,但我还是人啊!你不可以歧视我的人类本质。” “别转移话题,你朋友是位女士?” “啊、啊——对,我先回房间了。”巴那贝一个窜身扑到了自己那间房门口,往口袋里一摸,却发现兜里空空一片。 艾丝特的手上抛着两把钥匙,冲他吹了个口哨:“记得去联系你的朋友,随便你是用灵界信使还是什么。” 巴那贝烦恼地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快把钥匙给我。” 艾丝特一弹,那黄铜制的钥匙便飞出去,巴那贝一伸手,截住抛物线的末端,迫不及待地开门躲进了屋里。 马蒂欧不禁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我敢打赌,他跟那位‘朋友’间有些什么故事。” “真巧,我也这么觉得。”艾丝特将钥匙塞进锁孔里,“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我猜昨晚你跟维卡没怎么睡好。需要我留点晚饭的资金给你吗?” 马蒂欧连连摇头:“不用,我没那混账那么无耻,我自己身上还有不少钱。” 艾丝特和马蒂欧都走进了各自的房间。 单人客房干净简单,除了床和桌椅,没有再配备多少东西,尽可能压缩了占地面积,不过盥洗室都是独立的。 艾丝特坐到了桌前从挎包里翻出纸和笔,迅速整理起脑海中要告诉克莱恩的事情。 之前在“愚者”的地盘,她不方便跟克莱恩私下交流,如果是写信,就没有这些顾虑了。 关于本能下吞噬血肉的斗篷情况,那件奇特的花苞与包含光点头发,都得请他代为转交给弗兰克·李,卓娅提到罗塞尔受到“污染”的事情,赫尔斯与霍尔斯这两个奇怪的名字…… 还有,那位密修会的成员巴那贝先生,或许他那里能有克莱恩需求的配方?先问问克莱恩的意见吧。 笔游纸面,“沙沙”作响。 三更已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 随行 黑色的小狗从灵界缝隙中蹦出,流露出委屈的情绪,绕着艾丝特转了两圈。 艾丝特俯身揉了揉它的脑袋:“抱歉啊,之前我一直处在很遥远的地方。今天也是送给克莱恩,嗯,格尔曼,你知道是谁的,对吧?” 小狗昂起头,高兴地胡乱摇着尾巴,接过艾丝特的信后,它便重新钻回灵界裂缝,执行自己领到的任务去了。 艾丝特撤掉房间里用光点布置的封印,收拾起写信用的纸笔,望着被挂在门边的红色斗篷,思考再买一个袋子装着它。 如果她要回去鲁恩,裹着这样的红斗篷走上街头就很古怪了,要是被人发现这斗篷有特殊的地方,艾丝特觉得她有极大可能面临教会的联手追杀。 毕竟赫尔斯现在还是“邪神”……艾丝特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又从挎包里翻出了那枚黑夜圣徽。 暂时先不联系祂,黑夜女神也有很多隐瞒的事情,祂的善意……是真实的?顺手而为?还是更深层次的利用? 艾丝特虽然知道阿蒙的话有很多模糊不清的地方,祂透漏的信息即使是真实的,没有在艾丝特面前撒过谎,但是她下意识有种警惕。 真实的事情不一定就是全貌,同为“偷盗者”的艾丝特,对这点多少有些概念。 现在再去回想,各方的善意似乎都是表象,艾丝特在对处境感到无力的同时,也第一次审视了卓娅过去的种种行动。 包括借出力量给艾丝特使用,卓娅都是在保护我,就连引导我去神弃之地,都是为了让我去见乌洛琉斯和赫尔斯,祂也在警告我那座城镇的事情,一处错误的“锚”…… 我能想办法帮帮那座城市里已经被困上千年的灵吗? 艾丝特正在沉思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巴那贝的声音传了进来:“我们去附近找家餐厅吃饭?我跟前台打听了,附近有家餐厅的特亚提瓦味道不错。” 那是一种罗思德群岛本地很有名的菜肴,将特亚纳挖空果肉后,在外壳里添加捣碎的羊肉和鱼肉,搭配调味料烤制出来的料理。 艾丝特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当即从椅子上站起身,将挎包背到肩头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巴那贝的心思——“找人买单”。 他真是个能占便宜到厚颜无耻的混账啊…… 艾丝特的嘴角抽搐两下,在平复好情绪后才拉开门:“行,喊上马蒂欧,去吃一顿晚餐。你没有再刻意挑奢侈餐厅吧?” 巴那贝讪笑着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普通餐厅,我请你们,反正刚才在船上赢的金镑我偷偷留下了两张。” “原来如此,所以你给我的钱只有我花掉的一部分。” “别这么介意嘛!你想啊,我其实可以完全不还你的……” 艾丝特不再理他,用力地敲在巴那贝的房门上:“走了,吃晚饭!我要让这个混账破产!” 不过最终艾丝特也就是这么说一句,没有真的付诸实践。 三个人最后要了比较私密的包间,点了一桌的菜肴,包含了前菜的火腿沙拉、南瓜浓汤,正餐的特亚提瓦。在艾丝特的要求下,只有她的佐餐饮品换成了特亚纳调和果汁,另外两人喝的都是果味杜松子酒。 “你真是不懂生活的艺术,享用肉味更重的菜肴,当然要酒味更重的搭配,这样两者才能更好地彼此衬托。”巴那贝很不客气地点评道。 艾丝特闻着调和果汁的味道,咽下一口,分辨出里面混合了苹果汁和蜜瓜汁:“但我喜欢甜的饮料,酒总是有点辣。” 马蒂欧没有任何意见,在得知是巴那贝请客后,他就一直非常沉默地享受这一餐,没怎么参与艾丝特两人间的谈话。不过看他吃东西时的神态,马蒂欧也很乐意让巴那贝负责这份开销。 巴那贝不赞成地摇着头:“酒,说得上是灵感的伴侣和精神的抚慰。你要是不能理解酒的美妙,那就已经告别生活的艺术了。” “我没那么喜欢喝,不代表我不能喝,尼波斯我也试过。”艾丝特反驳道。 巴那贝还在锲而不舍地宣扬他“生活的艺术”,表现出了对弗萨克国民饮品的不屑: “尼波斯除了便宜和浓烈,味道根本只剩下辣,这对酒酿的繁复工序相当不尊重!真正的酒该配合的是饮用者的心境,而尼波斯最好的归宿就是鸡尾酒的基底,在没有合适搭配的时候,直接饮用它与赤着身子打领结没有区别!” 艾丝特握着汤勺愣了两秒,憋着笑道:“你谈到酒的态度真是……热情。因蒂斯人都这样吗?” 马蒂欧的五官很明显扭曲起来:“不是,我觉得不是。” 巴那贝继续用他特有的阴阳怪气,表达出内心的不满:“所以说你一看就是毫无生活情趣那类人,你们俩都是。生活啊,就是要自己找到能享受的一切。这跟是哪里人有关系吗?” 马蒂欧板起脸来:“信心且随着德行,德行且随着知识,知识需再加上节制,节制需再加上忍耐……” 巴那贝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摇,打断了他:“不要跟我背‘太阳’的教典,我对狂信徒有生理不适。” 艾丝特不想掺和这两人针锋相对的谈话,忽然间,她的感知被隐隐触动。 艾丝特往脚下看去,一只嘴角几乎裂到后脑上的黑色小狗正站在腿边。 见艾丝特低下头来,小狗高兴地晃动两下尾巴,又赶紧压制住了自己的兴奋,很骄傲地抬起脖子,眼中燃烧的火焰格外茂盛。 巴那贝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握着高脚杯的手,食指在玻璃上迅速连点三下。 “哎呀,谢谢。” 艾丝特俯身接过信件,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小狗很是不屑地用鼻孔喷了一道泛红的气流,但尾巴又一次欢快地摇动起来。 巴那贝猛地低下身子,趴到了桌底,看到了那让他惊惧的源头。 即使身形缩水,同途径高位者带来压迫感也被收敛,但是巴那贝认出了桌下的那只灵界生物。 小狗感受到巴那贝的目光,便很不满地转动脑袋,凶狠地冲浑身发冷的巴那贝呲了呲牙,然后它的身影便化为一阵虚幻,消失在空气中。 巴那贝这时候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本能地用力一蹬桌子,整个人弹簧般倒飞出去,直接贴在了墙壁上。他掐起来的手指微微颤抖,但随时都能打出响指,发动非凡能力。 桌子遭受了突如其来的一脚,猛地颤抖了一下,艾丝特及时稳住了自己装果汁的杯子,但是马蒂欧就没这么好运了,他杯中的杜松子酒洒得到处都是。 两人恼火的目光同时对准了巴那贝。 巴那贝下意识把双手举了起来:“不是我!不对,我是说刚才那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那种生物会出现在这里!?” 艾丝特一次抓取,偷走了几乎要沿着桌面流下来的杜松子酒,让桌面瞬间变得干净不少。 她先是看向马蒂欧:“你还要吗?你要的话我就还到你的杯子里。” 马蒂欧惊怒的目光望向她:“当然不要了!” 然后艾丝特才指了指巴那贝已经倒下的座位:“你也别在那扒着墙了,你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有人要谋杀你一样,冷静一点。” 巴那贝没有动弹:“那种生物可不该出现在这里!” 艾丝特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她还以为不管是什么东西出现,巴那贝都能永远保持那么淡然。 但是看巴那贝马上就要“火焰跳跃”跑路的架势,艾丝特不得不给他解释了一下:“那只小狗只是信使,非常敬业的小朋友。” “小狗?信使!小朋友!?”巴那贝的喊叫一声高过一声,“那它究竟是谁的信使?别告诉我是你契约的信使!” “是我啊,怎么了?”艾丝特悠然地舀起一勺鱼肉放到嘴里,咀嚼间,还带着点特亚纳果肉的香气。 巴那贝扶起椅子,更多是将重心放在上面,好支撑自己能站稳: “那是一种极度危险又奇妙的灵界生物,它们生存在历史的缝隙间,基本没有人能见到它们的真面目。即使出现,往往也只会是虚幻的投影。但你要跟它签订契约,那它就必须真正出现在你眼前,这是非常、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知道它外貌那些特征,更何况它是‘占卜家’途径的高位格非凡生物,我不可能认错!” 艾丝特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收起了手上那封克莱恩的回信,没有急于打开:“你知道这种生物叫什么吗?” “福根之犬。”巴那贝的情绪总算恢复了正常,他坐回了椅子上,整个人从极度紧张转而放松,软到几乎被抽到了骨头,“吓死我了,虽然知道你是半神,但是我想不通……” 旁边的马蒂欧给了艾丝特一个询问的眼神,艾丝特只是冲他摇摇头:“放心,信使与契约人之间,是有规定不可肆意伤害双方的。” 或许是两人间的眼神提醒了他,巴那贝虚着眼睛,想起之前偷听到的几句谈话,很是疑惑地望向艾丝特:“马蒂欧之前提到的那个‘尊名’,又是什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信 听到巴那贝询问“尊名”的事情,艾丝特笑吟吟地反问他:“你要念一遍试试吗?” “我很肯定你不是天使,”巴那贝相当肯定地说道,“最多是序列三……但是在‘间海旅馆’拦截我的表现,又不像。” 艾丝特很直白地点出了他想表达的观点:“你想说序列三没这么废物?” “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巴那贝瞬间摆脱了跟这句话的关联,抓起自己的酒杯灌下两口。 三人吃过饭后,也是一同离开了餐厅。 走在奥拉维岛的街道上,巴那贝从口袋里翻出了烟盒,弹起一根含到唇边,打了个响指就把它给点燃。 “你俩要吗?”他冲另外两人抖了两下烟盒。 “不要。”“谢谢,不用了。” 艾丝特紧了紧肩头的红斗篷,视线扫过旁边已经快关门的杂货铺:“我去买个额外的背包。” “那我先回去了,真希望我的朋友也能快点回信……”巴那贝说到这里,加快了返回旅馆的脚步。 马蒂欧稍一犹豫,就跟在了艾丝特身边:“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马蒂欧,你有考虑好之后去哪吗?”艾丝特微笑着问道,“你不用急着回答什么,但是你得好好考虑一下了。等下回去旅馆,我再帮你加固一次戒指上的封印。” 马蒂欧默默点头,眼神也透出少许茫然。 店主没想到快关门了还有生意,这个深棕肤色的女人很殷勤地在货架上比划着,用带着口音的鲁恩语做着推销。 艾丝特最后只买了一个简单的长腰包,她只是目测了下容量,差不多能将红斗篷全塞进去。 两人离开杂货铺后,马蒂欧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我想出去走走,我想去海上看看。” “这么些年你继承了你父亲的人脉,难道不也是在罗思德群岛到处走吗?”艾丝特记得马蒂欧说过这些,他还到处接任务赚取资金来着。 “那不一样,我想登上一艘船,最好是去当个冒险家。当然,海盗也无所谓……只是我原先的变化,实在不适合长期跟人打交道。”马蒂欧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很明显是想到了之前身形被戒指改变的情况。 艾丝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脑海下意识冒出了一个选择,只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愿意接受马蒂欧。 看来还得给“神秘女王”写一封信,询问下她的学生是否愿意接受一位新船员了。亚伦他们基本也是因蒂斯人,或许更容易接纳马蒂欧,而他们的行事风格也不像普通海盗那么滥杀…… 马蒂欧应该也更容易接受。 艾丝特嘴角微微上扬:“我能帮你问问,不过这件事不一定能成。” 她不可能就这样让“神秘女王”直接答应,往别人的团队里塞人是很让人忌讳的举动,这已经属于两人交易之外的内容了。艾丝特在思考能提供什么给贝尔纳黛的同时,也打算问问贝尔纳黛想收取什么代价。 出卖罗塞尔大帝,帮忙给他的日记做翻译工作?这样会不会对罗塞尔太残忍了点,光是我见过的那几页,里面都有不少的风流史…… 正在发愁的时候,艾丝特忽然想起卓娅的那句提示,污染。 她心中一紧,这件事或许应该直接告诉贝尔纳黛,那位女士应该有在追查这些事。而且也得给出相应的提醒,卓娅的位格让艾丝特本身能免于许多威胁,但是别人没有她这样的特殊性。 艾丝特跟马蒂欧回到了各自的房间,艾丝特一进门就立刻点点额角,释放出光点,构建出替代“灵性之墙”的隔断。 坐到书桌前,艾丝特翻出了克莱恩的回信,迅速阅读起来。 “我已经将物品转交给弗兰克,并达成了相应的约定,因为我在信中的鼓励,他似乎充满了干劲,我不确定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先前偶然得到了一本奇特的书籍,只要将血抹在书封上就可以进入书中的世界,其中有一位角色是来自第三纪的‘光之祭司’。” “他信仰的主被称为‘万物的父亲,伟大的根源’,即那位全知全能的主,他知道一些‘福音鸟’的故事。我觉得你或许会感兴趣,等你有空闲的时候,可以联系我探索一下书中的世界。” “那条斗篷的来源太过危险,它吞噬血肉的效果与我手上的某件神奇物品相似,但给人的感觉更加机械化,恐怕只是造物,小心使用,它很可能导致正神教会将你视为敌人。千万不要占卜它,直视神灵是非常危险的事情,相信我。” 艾丝特顿了顿,总觉得克莱恩的语气,像是在说他曾经经历过类似的情况。抛开这点来看,克莱恩与她的观点差不多,赫尔斯的非凡力量,不适合出现在任何七神教会的信徒面前。 使用这红色斗篷有不小的风险,它又不像“苍白骨钉”,能微妙地融入艾丝特的骨骼,依附在她的灵体上。 艾丝特也有些无奈,但是这东西又让她觉得十分重要——不说别的,至少在清理敌方人员这方面挺有用的。 她又继续读起克莱恩的信: “你写的那两个名字,我好像真的曾经听过类似的发音,但是印象已经不深刻了。这可能是源自某些冷门神话体系,涉及的神灵名字。如果真的是对‘神灵’的别称,调查本身就会是很危险的事情,对此你一定要谨慎。” “我已经有了序列四魔药配方的线索,当然,你也可以帮我问问你认识的那位密修会成员,虽然我觉得他是不可能在这方面,同意任何交易的。就像是我们曾经对着圣物起誓,他作为密修会的一员,必然也会受到相应的控制。” “‘诺恩斯’最近的食欲似乎很不错,每天早上都会非常准时地催促人起床吃早餐,在我遇到危机的时候,她甚至知道主动躲到口袋里。我最终保留了你用过的这个假名来称呼她,她现在已经知道这名字是在喊她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我很快要用新的身份返回贝克兰德了,想办法为‘秘偶大师’的扮演与下一序列的晋升做两手准备。等到我在贝克兰德的新地址安顿好,我会写信告知你的,你要是遇到什么情况,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附注:如果你直接从窗口飞进来,请尽快告知我你的身份,以免我将你误认为别的‘寄生者’。你懂我的意思。” 艾丝特瞄过信尾的落款“即将归岸的海上冒险家”,嘴角不住地上翘。 好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还是不要寄生在什么鸟类或昆虫的身上,直接从克莱恩身边窜出来了,他大概会吓坏的。 艾丝特又考虑了两秒,觉得克莱恩不会被吓坏,但很可能在受到惊吓后,反手摸出一大把符咒砸过来。 艾丝特叠起信件,又抽出来另一张纸。 这是瑞乔德交给她魔药配方,序列八的“机器”: “主材料:蛇纹锹甲虫的眼睛一对,德特兰枫树的根部肿瘤粉末二十克。 辅助材料:七粒眼泪草种子,马鞭草叶五克,青脊蟒蛇的蛇皮粉末五克,未落地的雨水烧至沸腾八十毫升,蜂蜜十毫升。 如果您想联系议长先生: 幸运的化身,预知未来的怪物,传播厄难的灾祸,贝克兰德所有命运的见证者,混乱与疯狂的看守。” 这尊名有点长啊,也对,更长的尊名具有更严谨的指向性,就像是添加了区号,不容易打错电话一样。 艾丝特将配方与生命学派议长的尊名记住后,才把这张纸也叠起。 处理完这些东西,艾丝特走出房门,敲响了走廊对面属于巴那贝的那间客房。 没过几秒,巴那贝那张总挂着夸张笑容的脸,就出现在门缝后,他的眼睛四下乱扫了一圈,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嘿,我还以为你会抓紧时间休息呢。我已经联系过我朋友,你不用再问这件事了。” 艾丝特笑得很无辜:“我没有要问这件事啊。” 巴那贝立刻显得放松了不少:“原来你没有那么喜欢听人隐私,是我看低你了?” 艾丝特疑惑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要拿你自己的道德标准来衡量别人,我还记得你控制了昆虫往我们的屋子里钻。” 巴那贝干笑两声侧过身,让艾丝特走进屋,等关好门才问她:“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想问问‘秘偶大师’要晋升的下一个序列是什么?” 巴那贝沉默两秒,还是直接给出了答案:“这问题不算那么难回答,反正也是我偷偷打听到的,是‘诡法师’。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想转途径吗?” 艾丝特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解释:“我转途径也得是晋升啊。那我该问的就是,再下一个序列是什么?” “不知道。”巴那贝先一步坐下,占据了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也别问我配方,那我更加不能知道,我又不能到处偷人想法,鬼鬼祟祟的。” 艾丝特有种被挑衅到的感觉:“你在我见到的‘占卜家’里,已经是最鬼祟的那个了。” “咦,你居然还见过别的‘占卜家’,难道是黑夜教会的人?你果然很鬼祟啊,这么遮遮掩掩的,我有听说他们豢养不少属于自己的美人鱼了。” “或许是,也不是,你可以慢慢猜。” 丢下这句话,艾丝特转身拉开房门,跟巴那贝长时间聊天纯属是给自己添堵。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 去向 隔天早上,巴那贝兴高采烈地将他的好消息分享给了两人: “我朋友已经在路上了,明天下午我们就去‘藤壶码头’等她!” “藤壶码头?好奇怪的名字。”艾丝特喝着杯中的特亚纳果汁,这么说道。 “那座码头是私人的,经常有海盗或者走私贩在那登陆,相当于寄生在礁石背面的藤壶,所以有了这名字。”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显得兴趣缺缺的马蒂欧瞥了巴那贝一眼,“那不会真是你的女朋友吧?” “女性朋友跟情侣关系差得非常远,像你这样洁身自好的处男是不会懂的。” 马蒂欧的耳根逐渐变红:“你在骄傲什么啊!?” 艾丝特手上翻着今天新印刷的新闻,《罗思德群岛日报》被全部摊开,整个挡住了她的脸,让艾丝特不用将自己脸上的鄙夷神态,直接展现在餐桌旁。 巴那贝是起得最晚的,另外两人早就吃完了早餐,现在只有他还在解决盘子里的面包片与培根:“不过我的那位朋友性格比较暴躁,艾丝特肯定没关系,她本身就有增强亲切感的能力。你就不要招惹别人了,少说话,装哑巴。” 马蒂欧沉下脸:“难道这里最该装哑巴的人不是你吗?” 艾丝特翻过报纸的下一页,看到了罗思德群岛报纸特有的“通缉专栏”,她盯着格尔曼·斯帕罗的赏金瞪大眼睛,再三确认了一下金镑数字后面跟着的零——五万镑! “倒吊人”先生说的通缉是来真的啊!这么多钱! 在这么多金钱面前能完全不心动的,只有彻底脱离了世俗范畴的人吧……或者脱离了道德范畴的“偷盗者”什么的。 五万金镑,换成等价的金子都可以把人砸死了。 艾丝特感慨一番后,放下报纸打断了另外两人火气愈演愈烈的“谈话”: “马蒂欧,我已经跟我认识的人联系过。如果你能下定决心,就在五月二十号前往拜亚姆,我们去特亚纳辅街十九号的‘特亚纳咖啡馆’,到时候会有人带你上船的。” 她昨晚给“神秘女王”写信之后,收到回信的速度相当快,这让艾丝特怀疑对方是否已经预知到这件事。 随回信一同送来的还有两根空试管,艾丝特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她的血液。作为交换的代价,贝尔纳黛让艾丝特将其中一管交给她,另一管在咖啡馆见面时,直接交给亚伦他们。 艾丝特收到试管的时候还很无奈,“神秘女王”似乎非常确信她会答应这个条件。 在神秘学上,血液是很重要的媒介,艾丝特知道自己血液与卓娅的力量相结合,非常特殊,蕴含着远高于其他非凡者的充沛灵性。 此时坐在早餐桌旁,艾丝特等待着马蒂欧的答复,最终也如“神秘女王”预想的那样,马蒂欧没有拒绝: “如果是你认识的人,我当然没什么好介意的。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艾丝特将报纸扔给冲她摊开手的巴那贝,笑着问马蒂欧:“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吗?” “你说你联系的是熟人,而不是朋友,这个用词让我有些疑惑。”马蒂欧缓缓道,能看出他在整理想法,“维卡的事情也是,现在帮忙安排我上船也是……” 巴那贝的脸被挡在报纸后,但是他咂舌的声音清晰可闻:“啧啧,你还真是尽心尽力,像个保姆一样关照他们啊。” 马蒂欧这次从耳根红到了脸颊,他抢在艾丝特训斥巴那贝之前,先一步开口说道:“其实他说得没错,直到现在我们也是在受到你的关照,都是多亏了你的帮助。” 艾丝特沉默了两秒,抬起眼睛:“如果你想报答这件事,就跟维卡一样,在每个周日的清晨念我的尊名吧。” 顿了一下,见马蒂欧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艾丝特赶紧又加上几句话:“不用给我报告船上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在船队里安插眼线的想法,不是要你去监视对方的!” 巴那贝嗤笑一声,在竖起的报纸后面打了个响指,很快就有一股烟味飘散出来,让马蒂欧嫌恶地皱起鼻子。 但马蒂欧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艾丝特:“那我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应该没有,那条船上都是很好的人,只要你被认可,那他们就会更接近你理想中‘同伴’的定位。关于你晋升的事情也可以请教他们,他们基本都是因蒂斯人。” 报纸微微下压,巴那贝的视线越过《第二代差分机之父辞世》的新闻:“你好像跟他们很熟?” “如果说要注意什么,那就是别跟他们提起我的事情,因为他们已经不记得了。”艾丝特这么说道,眼神温和而漠然。 巴那贝嘴边的烟上下晃了两下,好奇地追问:“因为你把他们的记忆全偷走了?” “偷走那些交集的人也不是我,这只是一种难以改变的意外,并不是……”艾丝特的声音低了下去。 马蒂欧指了指自己:“我也会吗?” “我不知道。”艾丝特坦然地说,“所以把那个尊名留给你们就是我的尝试。” “我也想知道。”巴那贝的眼睛越来越亮,里面的好奇根本压抑不住。 艾丝特冲他摇摇头:“好奇心会害死猫。” “我又不是猫,我在乎这个?”巴那贝将报纸拉上来,重新挡住自己的脸,在上面翻看着近期的报道,拜亚姆岛悬崖处山体风化出现坍塌,“我只是想听一听,又不是打算念出来。” “我在防备你,尊名能透漏出的东西太多了。对维卡和马蒂欧我可以不在乎,但对你我肯定要有警惕。” 巴那贝将报纸翻得“哗哗”响,间接表达着他心中的不满:“你也太能说实话了,你到底是怎么消化‘诈骗师’的?” “当然是靠诚挚,”艾丝特随口说敷衍道,“用真话骗人才是精髓。” 马蒂欧没太听懂两人这对话是什么意思,索性低下头思考起艾丝特的提议,渐渐生出对未来的期待。 —— 第二天下午,奥拉维岛知名的“藤壶码头”。 艾丝特皱着眉头,将冷漠的眼神隐藏在红披风的兜帽下。 她看到了好几个水手打扮的人,他们驱赶着衣不蔽体的奴隶走上那艘没有挂旗帜的海船,那些奴隶大多都是深肤色的当地居民,不少人神情麻木、裸露的肩膀、手臂或腿部都带着结痂的伤疤。 巴那贝今天一早就变成了黑色及腰长发、面容柔和的女性外貌,但仍然穿着那身带有烧焦痕迹的燕尾服,完全没有换身衣服的打算。 三个人中,马蒂欧的打扮反而是看上去最正常的,身上还背着很沉重的背包,一看就像是要出海的旅客。 见到艾丝特注视着那些被抽了两鞭子的奴隶,巴那贝侧了侧头,低声跟她说: “最近两年海上奴隶贸易越来越猖狂了,我之前与几个认识的海盗聊过,但是那些被女人和酒精泡烂了脑子的家伙,居然口风相当严密,一律没有消息透出来。” “有点可疑,这背后应该有更严密的组织在控制,势力不会小。”艾丝特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塔罗会上“世界”提到的消息。 克莱恩也在追查这件事,幕后的黑手很可能跟掌控“仲裁人”途径的王室与军方有关……也包括之前的大雾霾,一想起这件事,艾丝特心中就蒙上了一层阴郁。 巴那贝轻轻点头:“出于好奇,我有追踪过一段时间,而最奇怪的事情就是这些奴隶的去向。因为他们抓捕的奴隶大多数是身体健壮的类型,我起先推测过是为了利益,将重点放在了种植园、工厂与矿山等地点。 “但是我一无所获,这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去到一处深不见底的胃袋里,从明面上被抹消了存在。冒险很刺激,但危险只会要了莽撞者的小命,所以我在惹到一个隐藏身份的‘审讯者’后,就立刻停止了调查。” 艾丝特将兜帽拉得更低了些,她察觉到有几个路过的海盗投来打量的目光:“如果没有遇到那位‘审讯者’,这一切听上去很像是邪教组织的行动,是不是?” “你倒是能跟上我的思路,当个聪明人可不容易。”巴那贝说了一句褒贬难分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发挥他的自恋特质,“我一开始也是那么想的,但是没有哪个隐秘组织敢这么放肆,说得上明目张胆地在这片海域搜刮人口。” “这里是鲁恩的殖民地。”艾丝特小声地说道。 巴那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谁知道呢,总觉得过不了多久就要乱起来了。” 艾丝特有点诧异:“我还以为你会是喜欢混乱的那种性格,毕竟混乱才有你这种‘天才’发扬才华的机会。” 她没有掩盖话里的嘲弄。 巴那贝眺望着海平面的线,天与水在交界处压缩成扁平的一条横杠:“是啊,混乱挺好的,我不在乎死多少人,因为我本来就不认识他们。对这世界顶端的人来说,我们跟一树蚂蚁也没什么差别。” “你在撒谎。” 巴那贝嘴角浮夸地扯起,尽管艾丝特的兜帽将他的表情全部挡在了外面:“你很敏感,但是跟混乱不同,谎言才是我这种人生活的必需品。”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上船 “我还没问过你,为什么今天特地变成了女性?”艾丝特这样问道。 巴那贝清了清嗓子,揉搓两下喉结后,脖颈处就一片光滑了,他,或者说她,用很温柔的嗓音回答起来:“因为我要见我的朋友啊,还有,请喊我巴妮。” 马蒂欧虽然没怎么参与两人的谈话,但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的表情变得极其微妙,介于畏惧和怜悯之间:“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巴妮冲马蒂欧抛了个媚眼。 马蒂欧的手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去,艾丝特赶紧拽住了他的胳膊,她已经看到马蒂欧手中抓住的“太阳”符咒了,马蒂欧眼神恍惚,看上去是想给巴妮来一发圣阳的净化。 “你就不要刺激他了,知道你们能变脸的人很有才华了!”艾丝特咬牙切齿地对巴妮这么说道。 因为这人只是外貌变成了女性,一米七八的身高毫无变化,嫉妒使艾丝特心存怨念。 巴妮笑得非常得意,只有这个笑容跟巴那贝原先的样子差不多:“记住了,要喊我巴妮,听到没?巴那贝只是我外面用的假名嘛~” “你不要用跟撒娇一样的语气说话啊!!” 马蒂欧跟艾丝特同时怒斥出声。 巴妮的视线一转,高兴地指向码头边:“船来了,我们快过去!” 看着巴妮欢快走上去的背影,艾丝特面带痛苦地揉了揉右眉心。 马蒂欧小声地问她:“所以这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知道,我分不清,你就当他现在是她吧。” 艾丝特这话说得非常真诚。 克莱恩扮演“无面人”的时候也没有这样,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巴那贝身上,这人的脑回路太诡异了。克莱恩之前有女装过吗?不,不能再想了,脑补下去越来越奇怪,下次写信的时候干脆直接问问他…… 艾丝特的念头也逐渐跑偏。 驶近“藤壶码头”的,是一艘挂着白色鲸鱼旗帜的中型船,船帆上绘制着鲸鱼的骨骼,船身全部都涂成了灰白色,看上去简直像是用石头组装的,但艾丝特敢肯定它的材质依然是木料。 因为这艘船只的靠近,附近的码头工人或者水手统统闪到更远的地方,下意识回避起这里。他们似乎对海盗船的靠岸见怪不怪了,只想着离这里的人远些,不要惹上麻烦。 艾丝特和马蒂欧也走到了巴妮身旁,这艘海盗船还没完全停稳,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已经从船头跳了起来,看上去相当心急。 “咚”一声,这人重重地落在码头上,幸好这里的木梁与木板都足够结实,承载住了这位非凡者的体重。 “巴妮——” 从船头跳下来的人大声喊起来,直接一把抱住面色紧张的巴妮,甚至将巴妮紧紧环在自己的手臂里,抱起来在原地转上两圈。 巴妮被放到地面上的时候,满脸通红,看上去又气又恼:“我每次都跟你说过了,不要这么举我!” 更何况旁边还有两个人……巴妮一侧头,就看到了马蒂欧嫌恶的眼神和艾丝特看戏的坏笑。 在松开巴妮后,这人也转过身来,冲艾丝特和马蒂欧露出明媚的笑容。 这是位身高有两米左右的女士,身形虽然说不上满是肌肉,但却相当紧致有型,墨蓝色的微卷长发披散在脑后扎成一束,仅有几缕刘海盖在她轮廓深邃的五官边,垂在那双黑色的眼睛上。 “你们好!”她打招呼的声音也非常洪亮,“你们就是巴妮提到的朋友们吧?” 鉴于马蒂欧的脸色一直很微妙,艾丝特率先握住了这位女士伸出的手,触碰到上面厚厚的一层硬茧:“您好!喊我哈梅尔就行,很高兴见到您。” “哈哈哈不用这么拘谨,来自鲁恩的女士!你可以称呼我克谢尼娅,”克谢尼娅说完这话,还俯身用手挡在嘴边,小声地告诉艾丝特,“巴妮是个很难相处的孩子,委屈你们了!” 站在旁边的巴妮用力地捏着眉心,本就恼火的脸色更糟了:“我全都听见了尼娅!你不要跟她说那些有的没的!” 艾丝特在心里早就已经笑翻了,她用力摇了两下克谢尼娅的手:“没关系!我们都知道她是什么性格了。” 克谢尼娅这才转向马蒂欧,向他伸出手:“这位先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马蒂欧,你好,克谢尼娅女士。”马蒂欧堆起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好,那我们上船吧!”克谢尼娅用力拍了拍艾丝特和马蒂欧的肩膀,艾丝特还好,马蒂欧差点腿一软,直接被拍到摔下去。 “哦抱歉!我有时候会忘记控制力道。”不过让克谢尼娅更吃惊的是,那个看上去相当娇小柔弱的女士居然没有影响。 “所以你们准备好了吗?”克谢尼娅这么问的时候,马蒂欧和艾丝特都愣了一下。 “准备好了!” “那我们走——” 艾丝特愤怒地扭过头去,刚才那声不是她喊出来的,有人模仿了她的声音! 巴妮站在三人身旁,笑得非常阴险。 还没等艾丝特问克谢尼娅到底是准备什么的时候,克谢尼娅忽然用力抓住了艾丝特和马蒂欧的肩膀,一边一个人,都被她紧紧抓在手里。 下一刻,两人的脚下腾空了。 马蒂欧的脸变得苍白,他几乎要将牙咬碎,才没因为这样的变化而尖叫出声。 猛烈的狂风卷起三人的身体,主要是最为沉重的克谢尼娅,让她得以直接翱翔在空中,艾丝特的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似乎随时都能飘上天空。 克谢尼娅大笑着拽起两人,他们就这样放肆地飞行在空中,吸引了不少码头上的视线。 直到克谢尼娅落在甲板上,这趟短程飞行才告一段落,马蒂欧往边上恍惚着挪动两步,虚弱地靠在船舷边,很明显不适应这样双脚离开地面的“旅行方式”。 巴妮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冲船头大喊起来:“等等,我呢?我还没上船!” 克谢尼娅也大喊着回答他:“你自己上来啊!” 紧接着,她便从怀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直接拍到了船舷上:“小心点,别烧了我的船!” 艾丝特没忍住,脸上露出了非常幸灾乐祸的笑容,克谢尼娅返身冲她挤了挤眼睛:“难得有机会让这坏姑娘倒霉一下。” 艾丝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连连点头。 满脸郁闷的巴妮打了个响指,那张纸上顿时燃起了火焰。 下一刻,她的身影从十几米远外消失,从船头的火焰中钻出,一个轻盈的翻身后,便落在地面上站稳。 “太过分了!你是故意让我出丑啊!”巴妮很明显怔了一下,“等等,这好像是我用的那张信纸……” 克谢尼娅大笑起来,冲船上的其余人员招招手:“走,往东面有美人鱼出没的海域启程!” 然后克谢尼娅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巴妮的燕尾服有不少焦黑的破损:“你的衣服怎么搞的,用不用换下来?要我给你找条裙子吗?” “不要!”巴妮迅速地否决了这“好心”的提议,“之前跟人战斗时候烧到了。” “你也算是玩火的好手了,怎么会有人把火烧到你身上?”克谢尼娅领着几人走进船舱,“来,我带你们去客房。我这里毕竟不是专业的客轮,你们只能将就一下了。” 克谢尼娅拍了拍脑门,大大咧咧地拍拍艾丝特的肩膀:“忘说了,欢迎你们来到‘鲸骨号’,我是船长,大副和二副这段日子回弗萨克了,下个月才会回来。” 巴妮摸了摸下巴,这个动作在巴那贝思考的时候也偶尔会出现:“我一直不懂你这艘船的名字为什么这么奇怪,听着很不吉利。” 克谢尼娅用力地甩了甩头:“你不懂!鲸鱼是很伟大的动物!” “很大的动物我倒是知道……”马蒂欧在旁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声,“是因为鲸落的关系?” “鲸落?那是什么东西?”巴妮好奇地挑起眉头,这事马蒂欧竟然知道,但是自己却不清楚,让巴妮感受到少许不满。 先前总用智商碾压马蒂欧、挑拨对方怒火的巴那贝,突然间失去了那种优越感。 艾丝特没有插话,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弗萨克词语,只能懵懂地感知到这是指某种现象。 不过在马蒂欧解释之后,艾丝特就迅速明白了这个过程。 马蒂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在巴妮面前抬起头:“当一头鲸鱼死去后,它庞大的身躯会沉入海洋中,成为各种生物的养分与生活场所,变成诸多生命的家园——而这整个过程被概括为鲸落。” 克谢尼娅用力地拍了两下手:“没想到你会知道这个说法,我还以为你跟巴妮一样是陆地的人呢。” 巴妮在得知答案后,就迅速恢复了很不屑的表情:“啧,原来只是因为这种情怀,我还以为有什么隐秘的传闻呢。” 克谢尼娅却拍了一巴掌在巴妮后背上:“这可不只是情怀!大海孕育了数不胜数的生命,占据了远比陆地宽广的范围,不要小瞧大海里的生命!” “我当然不会小瞧,我还要依靠那群美人鱼帮忙呢。”巴妮面带痛苦地捶了两下后背。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谢谢了木0713,ね66213250,雨夕阳烟落,阿萨主神奥丁,墨江秋水长歌行,向羽心声,万物理论m,早安小包,冯哥214,书友20230116235014947,离离原上cool,indahwater,nokki,沐沐不钰,szhmari,兔子的大国梦,宽檐礼帽,asswecan,dkkpc,橘子真君,书友150715224746616,月烬星明的月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好运 “我们想找到那群美人鱼得花多长时间?”巴妮跟在克谢尼娅身旁,一边拢起耳边的碎发,一边这么问。 不知道为什么,见过几人之后,克谢尼娅一直显得相当愉快:“我很高兴你问了,我们的运气好得惊人,往奥拉维岛东北面五天的航程就够了!冬季的时候因为天气寒冷,它们会绕开拿斯的大部分捕鲸航线,往南边迁徙,直到五月末才会开始返回北边的栖息地。” “也就是说它们现在离我们更近。”巴妮的眼神因为期待而收缩,像是某些嗅到猎物的夜行动物一样。 克谢尼娅没有压低声音:“你得自己想办法搞定它们!我可没有支配或者沟通海洋生物的能力。” “没事,我之前去拜亚姆的时候,在那边的地下市场买到了亲近海洋生物的符咒。”巴妮拍了拍肩头的背包。 “可是黑夜信仰的事情怎么办?别告诉我说你加入了教会!” “嘘、嘘,你喊得太大声了,不用这么惊讶,我找到了一位……”巴妮的话没有说全,回头看向了艾丝特。 艾丝特微微一笑:“没事的,我可以去跟她们沟通,如果有遇到黑夜教会的人员,我们也可以先交流试试。” 巴妮冲她挤了挤眼睛,艾丝特倒是懂了她的意思——如果“先交流”没有用,那剩下的选择就是后动手了。 大海不是黑夜教会的领地,而是风暴之主的主管范围,即使有人在跟随那些美人鱼群行动,也不会太难应付。 巴妮对艾丝特的隐藏实力有不少自信,但是艾丝特不这么想,她根本没打算动手。 今晚睡觉的时候,艾丝特打算使用一下那枚黑夜圣徽,跟黑夜女神沟通一下这件事。 她也有新的问题想弄明白。 “哈梅尔,这是你的房间了。”克谢尼娅拍了拍房门,“巴妮的在你隔壁,对面那间是马蒂欧的。幸好你们只有三个人,人再多我们就安排不下,只能让你们住储藏室了。” “你肯答应帮我这个忙,已经让我很感激了。” 克谢尼娅大笑着揽住巴妮的肩膀:“你是我的好姐妹,我当然要帮你这个忙!你要去晋升可是好大事啊!” 巴那贝做女性扮相的时候,拘谨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克谢尼娅的性格太直白又热忱,巴妮没有那么频繁地倾倒垃圾话了,也不再将挑衅马蒂欧当作打发时间的休闲活动。 艾丝特不得不在心里反复感慨起那句话,一物降一物。不过看巴那贝装作巴妮,还得一直吃瘪,这感觉真不错。 从马蒂欧满意的眼神来看,他也这么想。 克谢尼娅明显误会了,以为两人是对房间还算满意,大笑的声音更洪亮了,震得巴妮耳朵发痒,克谢尼娅冲三人挥了挥手: “楼上就是餐厅,走廊尽头是盥洗室,你们凑合着用!有什么事就随便喊个人,我都告诉过他们了,今天上船的都是我的贵客,不会有人来烦你们。” 说完,她还用力地在巴妮背上拍了几巴掌:“难得你这坏姑娘结交到了正常点的朋友,看上去都是很不错的好人。” “什么叫看上去都很不错?看着别人的外貌下判断,是最不可靠的!”巴妮又背过手去捏着自己的肩胛骨,即使他能自由改变身形,这几巴掌下来的痛感也是实打实的。 克谢尼娅轻轻拍了两下艾丝特的肩膀:“但我就是看哈梅尔很亲切,她的外貌总会让我想起我的祖母……不过那都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 巴妮疑惑地盯着艾丝特几秒:“你也是精灵混血?” 艾丝特的笑容和蔼可亲:“你猜。” —— 夜深,绯红月光透过封闭的圆窗落进三米长的房间。 房间里安排的是吊床,很明显也是为了节省空间的设计,将吊床收到天花板上,把下方的木板拖出来就是桌子。折叠椅平放在角落里,另一侧的墙面是收纳用的大型柜子,除此之外,屋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艾丝特估摸着大部分人应该都睡下了,正当她想带着那枚黑夜圣徽爬上吊床时,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艾丝特没有立刻应声,她好像猜到了外面是谁。 “是我,巴妮。” 艾丝特拉开那把折叠椅,率先坐在了上面:“进来吧,我没插门闩。” 巴妮走进来的时候,还小声嘀咕着:“你怎么不锁门?不锁门很不安全的,缺乏必要的谨慎只会带来危险……” 艾丝特微笑着靠在舱壁上:“我为什么要锁门?” “也对。”巴妮见屋里没有地方坐了,索性直接靠在门上,“关于黑夜教会可能驻守的人员,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如果我们必须要联手,最好沟通一下双方手上的底牌。”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扫了一眼艾丝特挂在柜子旁的红色披风。没有被艾丝特披着的时候,仅仅是这样多看两眼,灵性直觉都让巴妮背后冒出隐隐的寒意。 艾丝特摇摇头:“我不会跟他们动手的,这跟我以前的经历有关。不过我会从别的地方得到许可,你要是不过来,我现在已经入梦了。” 巴妮瞪大了眼睛:“梦境占卜?启示?还是说……” “是你没说出的那个选择,我会尝试获得来自女神的许可。”艾丝特很自然地在心口点出红月的弧形,她见过很多次别人做这个动作了。 巴妮愣愣地看了艾丝特半晌,最终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真是……我果然是被运气之神眷顾的,居然能在寻求晋升的时候就见到神眷者!你说实话,这份眷顾别是你从谁那里偷的吧?” 艾丝特用鄙夷的眼光盯着巴妮:“我知道你觉得别人都没你聪明,但那可是神灵,收收你的自大。” 巴妮撇了撇嘴,这个姿势放在巴那贝身上,只会显得痞里痞气,但现在是巴妮做出这个表情,看上去相当俏皮:“我只是感觉很古怪,这么想想,古怪的是你。” 艾丝特眼睛含笑地望着巴妮,却什么也没说。 巴妮也没有再打扰艾丝特:“如果你要讨论联手战斗的计划,记得提前喊我,我那件神奇物品的负面效果非常糟糕。” “那我的斗篷最好还是不要用,”艾丝特扯了一下嘴角,“那是可能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倒霉的影响。” 巴妮的灵性直觉一激灵,让她打了个寒颤:“你说的是真的?这东西那么危险!” “某些七神之外的同层次力量。”艾丝特小声地道。 巴妮迅速转身拉开门:“我走了,明天见!” 艾丝特看着她将门拉紧,嘴角的弧度又上提了不少,能吓唬到谨慎又多疑的巴那贝,还是挺不错的。 巴那贝要是早些时候,知道了我身上带着疑似真神的卓娅,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放弃晋升,扭头就跑。 毕竟这都是不定时炸弹啊…… 艾丝特握住黑夜圣徽,躺上了吊床,合拢双眼。 —— 梦境的黑暗像是层叠的轻纱,细碎的光点从中浮现,推出一道缝隙,在艾丝特的身前勾勒出间断的虚像。 艾丝特沿着光线的指引,在黑暗中前进了很久,直到她穿透一层带有触感的黑纱,踏入只有数十平方米的一处花圃。 这里被黑纱笼罩着,茂盛的夜香草和深眠花簇拥着艾丝特的脚踝,让她难以找到落脚的地方,而在艾丝特的头顶,是不断飞舞、悠然转动的光点群。 仿佛游移的群星,但它们的行动轨迹并不固定,时而交错或者碰撞,然后又穿透过去,并不具备互相影响的实体,也没有聚合成一团。 艾丝特对这些微黄的光芒再熟悉不过了,她下意识摊开手,大片的光点便瞬间涌动起来,迫不及待地贴到她的掌心里,传达出对她的亲昵与依赖。 黑夜女神的声音响起,但是祂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好久不见。你好,艾丝特。” 艾丝特动了动嘴唇放下手,那些光点又飘舞在空气中,她最终露出一个苦笑:“原来上次的道别,是因为您猜测到卓娅会进一步醒来?” “只要你往更高的序列走去,卓娅迟早都会醒来,而对你来说,各方的威胁让你别无选择。”女神的声音听上去比上次梦境更清晰,艾丝特立刻对这次沟通的时长有了新的判断。 不过她还是先询问了美人鱼的事情:“我有一个朋友,想要在白鲸之海寻找那群美人鱼晋升,她们似乎都是您的信徒。” “这是为了卓娅还是艾丝特?” 艾丝特没有足够的线索理解黑夜这句反问:“只是普通朋友,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跟他了解一些……过去的事情。” “我明白了,你获得了我的许可。” 黑夜女神的声音停顿几秒后,才重新响起:“如果不是用这件事情当借口,你不会联系我。” 艾丝特的眼神一怔,然后又恢复了坦荡:“我在东面那处‘神弃之地’,看到了属于卓娅的锚。阿蒙说了一些事情,所以我对您也产生了怀疑。” 她没有隐瞒,坦诚远比谎言更适合眼下两者间的谈话。 黑夜女神的声音反而带上了笑意:“但是你也没有全然相信祂的说法。” “所以,达日博格……” “是的,祂陨落在了那场神战中,你或许已经见过了,祂的遗骸。” 听到确切回答的时候,艾丝特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悲伤与遗憾,这不是“她”的感受,艾丝特很清楚。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章 神眷者 “除了达日博格,还有另外两位我想了解的存在,我已经知道了赫尔斯的事情,但是还有个称呼,霍尔斯——” 还没等艾丝特的问题说完,梦境世界忽然剧烈动荡起来。 空中漂浮的光点突然剧烈翻滚起来,艾丝特处在漩涡的中心,被它们团团包围住,一层又一层的黑纱飘落,将她完全掩埋在底下。 梦境逐渐获得实质,越来越沉重的无形压力挤在她身上,就在艾丝特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黑夜女神抹去的时候,这样的异变恢复了平静。 黑纱扬起,光点却仍然包裹在艾丝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在发光的灯泡。 “刚才、刚才是什么情况?” 如果不是在梦境中,艾丝特肯定会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因为她的精神与生理都不太稳定,眼前的梦境也开始变得模糊。 艾丝特脚边夜香草和深眠花低低地垂在地面上,近乎凋零,它们的颜色渐渐融入黑暗,失去原本的形状。 黑夜女神的声音变得冷漠了不少,艾丝特能听出她的不满:“有人试图侵入你的梦境。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就会引来注视,你需要小心。” 艾丝特的思维一滞,“凡有言,必被知”,她突然明白了赫尔斯对立面的人是谁,阿蒙之外的另一位神之子,“空想天使”。 “切尔诺伯格呢?”艾丝特抓紧梦境彻底苏醒前的时间,追问道。 “我们至今也不清楚祂的具体状况,大灾变发生那天,祂将自己封闭在巨人王庭内,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艾丝特身边的光点纷纷从她身上脱离,焦急地穿透她逐渐虚幻、上浮的身体:“还有,您当时真的——” “……是的,艾丝特,第三纪时我们都是‘救赎蔷薇’的一员,共同策划了那件事。” 那不像是在回忆过去,更像是在为了消散的某些东西而叹息。 艾丝特的感知在黑暗中茫然停留片刻,才从吊床上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象随着船身颠簸而晃动。 因为用力过紧,黑夜圣徽在她掌心中勒出一片红痕。 至少现在我知道霍尔斯是谁了,艾丝特这样安慰自己。 得知达日博格真切死讯的消沉感仍然缭绕在她的心头,她有些分不清这是自己的失落还是卓娅的沉痛,这感觉仿佛缠在碑石上疯长的荆棘,逐渐覆盖上面的那个名字。 艾丝特望着窗口绯红色的月光,她的手指在那枚圣徽上绕着圈,直至阳光从幽暗船舱的外侧洒落。 —— “鲸骨号”并不是真正的海盗船,从这艘船上配备的打捞器械上,艾丝特就察觉到了这点。 克谢尼娅热心地带着她和马蒂欧参观的时候,介绍了这艘船的基础配置,事实上“鲸骨号”所做的主要工作是巡游。 受到几家大公司的合伙雇佣,她负责的就是在白鲸之海监测鲸鱼群每年的动向。如果有公司名下的捕鲸船遇到了意外,“鲸骨号”也会迅速前往,参与救援行动,船上为此配备了专门的无线电报机。 “我们当然不是单独的一艘,据我所知最起码有四艘规模跟我们差不多的船,专门在白鲸之海负责这件事。我们也会提交相应的报告给那些利欲熏心的家伙,让他们能在适当的海域范围进行捕鲸活动。” 克谢尼娅这么介绍的时候,脸上露出不快,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件差事。 巴妮也跟着几人,不过相比艾丝特的惬意和马蒂欧的无所谓,巴妮时不时会露出忧虑的神态,但是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不断思索的阴沉又会被浮夸的笑容取代。 艾丝特没有劝巴妮,她看得出这人是不喜欢被别人“关心”的类型,而有着黑夜女神做出的保证,艾丝特不觉得这趟旅程会有多少意外。 艾丝特一登船,就恢复了逗留在船头或者船尾,呆呆望着海面流动的习惯,为此巴妮还嘲笑过她,问艾丝特要不要直接把自己刻成船头像。 然后克谢尼娅就很不高兴地训斥了巴妮一顿。 巴妮对此非常疑惑:“明明我认识你更久,我们才是朋友吧!” 克谢尼娅理直气壮地回道:“因为艾丝特长得像我祖母,你有什么意见吗?” 艾丝特心里一动:“克谢尼娅,你的祖母是来自苏尼亚岛?” 克谢尼娅点点头:“因为我父母经常出海,我小时候都是跟着她住在苏尼亚岛,那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保留着传说中精灵族的外貌特征。包括我的黑眼睛,跟我父亲一模一样,很特别对吧?” 艾丝特微笑着点点头:“是的,看着很亲切。” 如果不是要去拜亚姆,六月还要回去鲁恩参加“命运隐士会”的聚会,艾丝特也有跑去苏尼亚岛看看的冲动。 她知道精灵族在海上的不少传闻,但是他们究竟是来自哪,至今没有人清楚。 —— 第五天清晨,“鲸骨号”接近了一片阴云浮动的海面。 艾丝特又跑到船头眺望海面,淡淡的薄雾飘在四面八方,遮挡住了来自天上的阳光,使这里的可视度迅速下降,“鲸骨号”不得不放低前进速度。 巴妮也来到了甲板上,伸个懒腰后,她便靠在了围栏边:“这天气不太好啊。” 艾丝特活动了一下手腕,她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那件红披风:“相比暴风雨,这样的天气还在忍受范围内。”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巴妮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视线不断扫视在那怪异的雾气上。 艾丝特轻轻点头,冲着不远处雾气最浓、深沉近乎黑暗的地方,晃动一下手指:“有没有可能,对方已经来了?” 巴妮下意识返身,警觉地将手伸到燕尾服的口袋里,皱眉紧盯着艾丝特手指的方向。 很快,巴妮意识到艾丝特的话是对的,那处雾气深处的黑暗越来越浓郁,涌动着翻滚而来。 一张苍白而模糊的脸孔从雾气中浮现,但浮现的仅仅有那张镶嵌在翻滚黑雾间的脸孔。 这应当是位女士,她的眉毛稀疏浅淡近乎看不见,双眼下各有一颗泪痣,鼻梁高挺微勾,苍白的肤色使她本就瘦削的脸,看上去更加病弱。 那张脸上浅绿色的眼睛没有多少情绪,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在窥视一片安宁而无声的黑夜。 克谢尼娅直接从船长室的窗口飞了出来,她身边卷动着狂风,让她能直接来到船头。克谢尼娅落地的位置恰恰好在艾丝特与巴妮中间,她上前一步,将两人护在身后。 克谢尼娅的心中也没多少底气,从她鬓角上渗出的汗水就能看出来。 在这点上,巴妮也是一样的,对方诡异的出现方式,已经超出他的神秘学知识储备了。 艾丝特却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某种熟悉感,那是与黑夜女神相似的非凡力量,即使她并不认识对方,却会下意识感到少许亲切。 艾丝特不慌不忙地从挎包里掏出黑夜圣徽,高高地抬起手臂晃动两下,好让对面那位女士能注意到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张脸周身的黑暗逐渐收敛,凝聚出实体的身形,露出那位女士哥特风的裙装与盘在头顶的黑褐色发髻,她全身上下,除了发髻边别的白色深眠花,没有任何别的颜色。 那双黑色的高跟鞋下,踩着一只由烟雾凝聚起来的巨大水母,灰白色水母的身形相当虚幻,很明显是被驱使的灵。 裹着黑色蕾丝长筒手套的右手,正冲艾丝特的方向摊开,很明显,这位女士在向她索要那枚徽章。 艾丝特掂量了一下黑夜圣徽的分量,估算好距离,以足够的力度将圣徽直接丢了出去。 对面那位女士的眼睛微微放大,她身体下方的水母抬起雾气朦胧的触手,接住了被扔过来的东西。 巴妮往艾丝特的方向走了两步,将声音压得很低:“我觉得是跟你,差不多的……” 他没有把话说全,很明显担心对方在监听,但艾丝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半神”。 这位看守着美人鱼的黑夜教会非凡者,最起码拥有“半神”的力量。 艾丝特很随意地冲巴妮笑笑:“别担心。” 那位女士接过水母递到她身前的徽章,用双手将它捧住,游动的黑暗从她掌心浮起时,那枚徽章散发出了温和的银光,飘起一层虚幻的黑纱。 她的神情露出少许惊讶,随即又挂上微笑,水母往“鲸骨号”的方向又移动了一段距离。那些普通船员看不见灵,只能看到那位女士漂浮在空气中,不禁更加紧张了。 穿着哥特长裙的女士用双手抬起黑夜圣徽,一条长着翅膀的细蛇从她的手套中钻出,叼起那枚徽章,向着站在船头的艾丝特飞来。 然后她冲艾丝特深深鞠了一躬: “‘女神之隐’克丽丝塔,见过神眷者,‘女神之星’。” 艾丝特的眼角猛烈抽搐了一下。 她怎么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儿!?为什么没有人通知过她!哪来的“女神之星”啊! 旁边的巴妮惊奇地转过头来,瞪着艾丝特,用口型无声勾勒着对方的称呼——“神眷者”。 艾丝特接过被那条飞蛇送过来的圣徽,淡然地将它塞回自己的挎包里。 幸好她的脸皮比以前厚多了,表情管理能力日渐进步,不然这时候早就红透了脸。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歌唱者 艾丝特冲那位“女神之隐”躬身回礼,忍着巴妮满满疑惑的目光,艾丝特询问克丽丝塔:“请问现在我们可以进入这片海域,接近那些美人鱼了吗?” 克丽丝塔温和地点点头:“请。但是她们相当畏惧生人,不是女神的信徒恐怕难以接近。愿女神庇佑你们。” 克丽丝塔在心口划出红月的时候,艾丝特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然后克丽丝塔的身体重新转变为黑雾,那只灰白色水母也逐渐变得虚幻。 黑暗往浓雾深处退去,很快隐藏在其中,再也难以被视觉捕捉。 艾丝特能隐约察觉到她的存在,还是因为感受到那种隐约的厄运,想想黑夜女神的尊名中还有“厄难与恐惧的女皇”,她会有这种特殊感知也正常。 克谢尼娅不可思议地向雾气里张望两眼,转头问艾丝特:“这样就行了?” “我们最好能慢点走,等靠近些我再跟巴妮换小船下水,免得惊动美人鱼。” 克谢尼娅点点头:“我就不问你的身份了,那不重要,既然能和平解决就好。” 巴妮欲言又止地看着艾丝特,最终也没说什么,因为克谢尼娅的话很有道理。 只要能帮忙接触美人鱼,艾丝特的身份重要吗?她要的也就是了解一些过去的历史,无论如何巴妮都是更占便宜的那方。 不对,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这么信任她了?巴妮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的地方,那种潜藏的影响正让他不知不觉中改变对艾丝特的态度。 即使巴妮会感谢艾丝特的援助,也绝不该忘记艾丝特“偷盗者”的身份,她自认为没有完全放下过戒心…… 艾丝特回过头,注意到巴妮的眼神,便冲她挥了挥手:“怎么了?” 巴妮笑容平和:“没什么,待会儿美人鱼的事也拜托你了。” 艾丝特愣了下,“嗯”一声就没再说话,跟巴妮和克谢尼娅观察起状况。 有人将望远镜送到了克谢尼娅手上,她盯着雾气的深处,直到感觉进入得够深了,才吩咐水手放下小船,让两人单独上船去。 巴妮抢先拿起了小船上的船桨:“我来吧,你到时候还要跟她们交涉。” 艾丝特扯了扯嘴角:“因为你需要点防身武器?” “我对你不太放心。” 艾丝特摸了摸手上的黑夜圣徽,坐在船头那侧,努力盯着雾气深处:“你的灵性直觉给你的提示?我以为你那么多疑,一直都保持了戒心呢。” “不是,我的灵性直觉其实相当平静,是我察觉到自己对你在放下戒心了。”巴妮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灰框眼镜,“这种感觉很糟糕,我有种不受自己控制的危机感。” “是吗。”艾丝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也没有告诉巴妮这种情况的原因。 没必要,艾丝特这么想道。 她没打算让巴妮也被迫成为自己的“锚点”,所以也不打算让他知道尊名,不会尝试建立任何长远的友谊。巴那贝背后是密修会,即使跟密修会有不合,他身上也有让他无法脱离组织的限制。 抛开那些浮夸的观念,还有刻薄的语言,巴那贝这个人挺有趣的,艾丝特却只打算将这件事看作交易,而不是人情。 马蒂欧和维卡,对她来说也只是一次尝试的结果。 艾丝特垂下眼帘,轻轻点了一下前额,数颗光点从她鬓角飘起,环绕在划开水面的小船旁。 她的左手握紧了能沟通海洋生物的符咒,右手里抓着那枚银质黑夜圣徽。 光点盘旋一圈又重新凝聚,汇合成一条摇曳在空气中的飘带,轻柔地往左前方倾斜。 “跟着它走?”巴妮这么问的时候,已经调整了划桨的方向,调转船头光带指引的方向划去。 艾丝特点点头:“先跟着走,大致范围不会出错。” 她试图感应的不是美人鱼的方位,而是她们的歌声。 光点散发出轻微嗡响,很快就与隐藏在雾气深处的歌声产生了共鸣,小船前行了不过十几分钟,就进入一片黑色的礁石群,艾丝特和巴妮都听到了很缥缈的声音,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 艾丝特却能听出其中传达出的某种讯息,直接“感知”到歌声的含义,她们在歌颂着黑夜与安眠,颂唱平静的夜晚。 “巴妮”现在又恢复了原先的男性外貌,巴那贝划船的动作变轻缓了,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歌声传来的方向。他的神情时而出现少许恍惚,但又很快恢复镇定,美人鱼的歌声含有让人失去理智、变得痴狂的魔力。 为了不惊动那些美人鱼,艾丝特已经将光点收回到头顶。 “你可以准备好配置魔药了。”艾丝特这么说道,将那枚能增强海洋生物亲和力的符咒扔向巴那贝。 巴那贝接过符咒,疑惑地看了两眼:“可是我们还没见到她们,是不是应该再深入一些。” “古赫密斯语‘风暴’,免得她们被你丑跑了。不用深入,我会引她们过来,你最好先使用它。” 严格来说,巴那贝能算是比普通人更有灵气、优于大众脸的五官,说他丑当然是艾丝特故意的。 “对着我这张帅脸说丑,你简直一点良心都没有,是个合格的‘偷盗者’。”巴那贝将灵性灌注进手上的符咒,低声换成古赫密斯语,“风暴。” 青蓝色的火焰从他的指间腾起,一股奇异而无形的力量环绕在巴那贝身上,他感觉受到美人鱼歌声的影响都平静了少许。 不过当艾丝特摸出一把口琴的时候,巴那贝心里越发没底气了:“等等,你打算就用这东西吸引她们过来?这是什么音乐爱好者交流茶话会吗?” 艾丝特白了巴那贝一眼,将那枚黑夜圣徽放在小船的中间,刚好是两人一俯身就能触碰到的地方: “有什么问题吗?我开始吹口琴后,她们随时都可能靠近,你最好动作够快。如果她们的情绪变得激动,你就将灵性灌输到这枚徽章里,这应该能有效安抚它们。” 巴那贝觉得他无法跟上艾丝特的思路,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身上处处古怪的原因:“你是认真的?” 艾丝特甚至都不屑回答他,她直接端起口琴,按照刚才听到的声音吹奏起来,模仿了那些美人鱼歌声的旋律。 在口琴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巴那贝还没觉得有什么,灰雾中的歌声也为之一顿,那些美人鱼似乎受到了惊吓。 但是在十几秒后,口琴演奏出的音乐似乎盖在了巴那贝的身上,温和而静谧的感觉笼罩了他,几乎让他彻底被引入其中。 站在小船另一侧的艾丝特见到巴那贝逐渐沉浸的神情,抬腿就要踢他膝盖,受到攻击下的本能躲闪,让巴那贝迅速恢复了正常。 这一次他不再犹豫,迅速从背包里翻出几个盒子,解开“灵性之墙”的封印,将材料从里面取出,包括一口带柄的宽口壶,就这样在这艘小船上进行起“秘偶大师”魔药的配置。 小船微微摇晃了一下,一只苍白而光洁的手抚过船身,大胆地搭在船檐。 一张略显美艳、鼻子发尖的脸从外侧探上来,黑褐色的长发因为浸水而贴在脸颊旁,衬得那鲜红的嘴唇格外鲜艳。 “美人”的下颌两侧分布着鱼类一样的腮,手上的指甲黑而细长,里面还夹着少许来源不明的碎肉,破坏了她旖旎容貌的魅力。 巴那贝已经将所有材料都添加到了壶里,获得了黑色的液体,里面有不断迅速游动的细小蠕虫,却又无法观察清楚。 他弹起一枚硬币进行占卜检验,翻滚的圆板落入掌心,显示出正面,确认这副魔药已经配置成功。 小船又是一阵晃动,附近露出水面的黑色石头上,逐渐趴上一位又一位容貌美丽、长相各有特色的美人鱼,她们望着站立在船头的女士,专注地倾听着她的演奏。 口琴声突然变得轻缓,艾丝特给了巴那贝一个眼神,见到巴那贝点点头后,她用力吹响口琴,发出一声高昂的锐响。 那些美人鱼似乎理解了她的指引,她们张开嘴,露出尖锐似鲨齿的黑牙,随着下一段反复的旋律,进行一场被糅合成整体的合唱。 巴那贝在精神变得痴狂的拉扯中,仰头给自己灌下了壶中的魔药。 艾丝特引导着美人鱼们的歌声,视线却落在巴那贝的身上,看着他的脸部、脖颈与双手变得干瘪而枯黄,难以数计的扭曲肉芽在巴那贝的皮肤内侧翻滚,一部分甚至已经钻破皮肤,扭曲着延伸出来。 巴那贝紧咬着牙,绷紧精神努力对抗着身体的异化,不断用他早就习惯的冥想来平复自身。 美人鱼充满诱惑力、能促使人发狂的歌声,对艾丝特来说并没有多少影响,她眼神平和地吹着口琴,与那些美人鱼赞美黑夜的声音相融。 忽然间,巴那贝抬起头来,他的表情明明还在隐忍晋升不稳的痛苦,但是他蓝色的眼睛却变得深邃,不断转向深渊般的黑暗。 包括他身上的肉芽,忽然间都开始猛烈涌动起来,巴那贝的身体前后摇摆,似乎随时都会破碎。 艾丝特的左手握着口琴,空出右手来,对着巴那贝一次抓握。 这只是她下意识的一个动作,艾丝特并没有预想到自己会偷窃到什么。 黑色的半截蠕虫扭动身体,稍微一转形态就刺入她的掌心,钻进了艾丝特的血管。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遗隐患 巴那贝挣扎在魔药的负面效果中,美人鱼的歌声与口琴相呼应,与魔药的影响在他身上形成了拉锯战。 巴那贝有那么一点后悔,他应该等到完整消化“无面人”再说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冒险晋升。 幸好艾丝特的口琴声还有帮助…… 忽然间,另一种沉重而狂乱的意识淹没了巴那贝的思维,近乎毫无阻碍地涌进他身体,不断与那些疯狂扭动的肉芽协调着,让巴那贝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他就快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了。 但是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濒临溃散的时候,那恐怖的压迫感却忽然一轻。 他立刻抓紧这个机会,迅速地稳定住精神与灵体,身体飞速稳定下来,恢复正常。 他的关节与四肢逐渐变得柔软,脱离了僵硬到几乎不属于自己的状态。 巴那贝睁开了眼睛,这才意识到那些美人鱼已经停止了歌唱,口琴声也消失了。 周围安静得过分,那些美人鱼已经全部不见了,悄然隐藏回雾气的更深处。 那把亮红色的口琴正掉在黑夜圣徽旁边,上面似乎是用颜料之类的东西,勾勒出一个金色的爱心,但因为剐蹭,边缘已经出现少许脱落。 艾丝特的右手一片灰黑,皮肤下涌动着黑色的肉芽,她的左手正紧紧把住右手腕,阻止那只黑色的右手伸向右眼处。 “帮忙……”艾丝特忍受着右眉心近乎被钻破的痛苦,憋出来这么一个词。 巴那贝下意识伸出左手,猛地捞起那枚黑夜圣徽,右手轻点在膝头,瞬间开启灵视。 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银色细线,从艾丝特的头顶延伸出来,连接在虚空中,唯独在她的右手臂上,蠕动着一团黑色的丝线。 她的灵体之线是银色的? 巴那贝疑惑的同时,也在将灵性疯狂灌注到那枚徽章里,浓郁的黑暗力量逸散出来,甚至完全不受巴那贝控制,便自行聚拢到艾丝特的身上。 巴那贝一心二用,抓住了纠缠在艾丝特右手上的黑色灵体之线。 在他抓紧那截线头的瞬间,灵性直觉发出了疯狂的尖叫警告,这让巴那贝猛然打个寒颤,断掉了与灵体之线的接触。 不过那只手臂瞬间的僵直,让艾丝特的头痛消散大半,她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安眠”的力量无差别地包围住她,但是受到影响的只有那些试图钻出她皮肤的肉芽。 光点从艾丝特发丝间炸开,涌向她的右臂,随着光点翻滚,原本涌动在她血液中的黑色蠕虫渐渐汇集,被驱赶向她的手部。 艾丝特的左手从挎包里翻出“罗根之爪”,在僵硬的右手掌心一划,一只形体半虚半实的黑色蠕虫,被汇聚起来的光点撕扯拖出,落在了船底。 她右手的异变瞬间消失了。 艾丝特顾不上手上的伤,双手一合一开,“苍白骨钉”一落,将那条不断翻滚,想要贴近她身体的蠕虫给刺穿,在船底留下了极浅的小坑。 随着黑色的蠕虫化作虚影,消散在空气中,骨剑尖端恢复了洁白。 在艾丝特的右臂恢复正常后,巴那贝立刻停止往黑夜圣徽里灌注灵性,免得自己刚刚稳定下来的灵性再度接近失控: “那条虫子,那又是什么?” 巴那贝曾经见过透明的“灵之虫”,知道那是“占卜家”高序列的能力基础,用于转化秘偶、制造分身,是“占卜家”神话形态的延伸。 但是这样纯黑的形态,就像是遭受了强烈的污染一样,让他难以辨别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清楚,或许是某种带有强烈恶意的集合体,”艾丝特收起骨剑,让它们重新化作双手间的花纹,“真是让人恶心……” 像是被唤起了某种糟糕透顶的厌恶本能,却又没有任何清晰的回忆涌现,艾丝特只能将这种感觉的源头,归在卓娅的头上。 巴那贝看着艾丝特将光点统统收回头上,将那把造型怪异的小刀收回挎包,巴那贝的思维在飞快运转: “那是你从我身上偷出来的?” “因为你好像被我的演奏影响了,所以我就用了偷窃,结果就偷到了很糟糕的东西。” 巴那贝摇了摇头:“我欠你一个人情。” “别了吧,你的人情我可要不起。”艾丝特用拇指摩擦了一下掌心,刚才割出的伤口已经飞快愈合了,没有渗出多少血液。 她打量着自己过于苍白的右臂,怀疑是因为部分血液被那条黑色蠕虫吸收了,它原先只有半截,可是被艾丝特赶出来后,已经变得完整。 这可不太妙。 巴那贝却显得非常坚定,他的脸色是艾丝特从未见过的严肃,再也没有那种浮夸而自傲的神情: “这是我欠你的,是属于我们交易之外的事情。是我太急躁了,没有彻底消化完魔药,就急于晋升。 “我一度感到失控的时候,你的演奏却稳住了我的精神,但是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突然冒了出来……应该就是你偷到手的那只虫子。” 艾丝特总觉得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干系,却又难以理解其中缘由,如果卓娅跟她的联系还足够密切,或许可以替她解答心里的疑惑。 艾丝特捡起地上的口琴,小心地扯起衣角将它擦拭干净,又从巴那贝手中接过那枚黑夜圣徽,将东西都收回挎包里,她才重新坐回船头。 她的眉心终于不痛了:“那就这样,先欠着,说实话,很可能你是受到了我的影响。” 巴那贝收拾完先前存放魔药材料的盒子,潇洒地撩了一把刘海,容貌飞快转换,又变回了巴妮:“别看我这样,我可不是会推脱责任的人。是我有疏漏的地方,我会承认的,不能怪你。” “那你就大方点,在克谢尼娅面前变回你原本的……你原本是巴那贝吧?” 巴妮的神情总算放松下来,她冲艾丝特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是,我原本是男的,也没有热衷于女装的兴趣。” “真的没有吗?我看你明明——” “没有。”巴妮斩钉截铁地将艾丝特的话堵了回去。 见巴妮不再那么严肃,艾丝特便微笑着拾起船桨:“你先歇着吧,你的灵性消耗不少,回去的路我来划。” 巴妮没有跟艾丝特客气,直接闭上眼睛垂下头,让自己沉浸在冥想状态,整理生理状态的同时,她也在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 十分钟后,巴妮抬起头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无奈地看向艾丝特:“你是不是,不太会认路,看来‘半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 然后艾丝特手中的船桨一打转,小船在他眼底下斜滑出去,绕出一道弧线。 艾丝特干笑两声:“我不是很擅长划船。” 如果不是因为四周的雾气比较特殊,她更想直接偷走距离,那可比一路划回去省事多了。 巴妮从怀里掏出一枚硬币,在占卜过“鲸骨号”大致方向后,他从艾丝特手上接过船桨,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小船在水面上荡开雾气,周围安静得只有波浪摇曳的细响,巴妮扫了艾丝特,艾丝特正神情淡漠地凝望着水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哈梅尔?这是你用过的假名?” “嗯,当时告诉你艾丝特这名字,只是为了跟维卡和马蒂欧碰头。” “这样啊。” 艾丝特身体侧倾,手肘杵在木船的边缘:“如果不能被记住,那名字只是个代号,叫什么都无所谓,你要是喜欢你也可以叫哈梅尔。” 巴妮的眼睛动了动,却没有抓着艾丝特话中的疑点不放,而是主动转换了话题:“你之前不是说,想了解一些过去纪元的历史吗?作为报酬。” 艾丝特敷衍地“嗯”了两声,没有给出具体的回应。 “你要是有特别关注的内容,就提出来,我才能有针对性地告诉你,总不能让我这样口述几部史书出来吧?” 艾丝特笑嘻嘻地问:“我要是问密修会的历史,你会直接把船划翻吗?” “会,那太荒唐了,”巴妮用力地划着船,挥舞的船桨溅了一点水花到艾丝特的袖子上,“以我的角度来推测,你要了解的是那几个‘偷盗者’家族的历史?” 艾丝特思考片刻才点点头:“还有亚伯拉罕家族。” 巴妮愣了一下,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你知道亚伯拉罕家的‘学徒’、‘偷盗者’跟‘占卜家’都是相邻途径吗?” “这跟我想了解的内容无关。除此之外,还有罗塞尔·古斯塔夫,以及你了解的任何第三纪历史。”艾丝特的眼神太过平静淡漠,让巴妮难以推测出她真实的想法。 “你这提出的要求还真不少……”巴妮沉思片刻,觉得短期内还真没办法完成这件事,“我记得的资料并不齐全,大多数都需要验证准确性,以传闻为主。” “没关系,你先写下来吧。等到我们分别的时候,这些事的资料有多少算多少,优先记下第三纪甚至第二纪的历史。” 巴妮点点头,知道艾丝特已经听出他的话外音,却不愿把召唤信使咒文留给他。 —— 接近二十分钟后,两人重新回到了“鲸骨号”上。 克谢尼娅热烈地欢迎了两人的安全回归,用一次甩动好几圈的熊抱,“恭喜”了巴妮晋升成功。 巴妮被放下的时候,整张脸都因为不好意思而拧到一起,让艾丝特和马蒂欧在旁边笑话了好一会儿。 “鲸骨号”再度移动起来,向着远离这片灰雾的方向驶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寻旧史 巴那贝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这体现在很多方面,包括他的碎嘴与自恋,以及对待他人的轻慢。 但在达成交易这件事上,他绝对是个能说到做到的人,更别提这件事与巴那贝的晋升相关,他已经获得了最大的好处。巴那贝讨厌欠别人人情的感觉,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他在这件事情上倾尽了全力。 在“鲸骨号”返回罗思德群岛海域的航程上,巴妮几乎是将自己关进了“小黑屋”。 她备足纸笔,将所有的时间拿来书写脑海中任何有印象、符合要求的资料,甚至连出来透口气的时间都没留下,如果不是身体足够能熬,无面人又能控制外貌,巴妮的黑眼圈早就冒出来了。 这种拼命压榨自己的架势,让艾丝特仿佛看到了某些脚踩死线的奋斗勇士,换成是写的,一定有日更三万的魄力。 每天午餐和晚餐的时间点,巴妮都会准时出现在餐厅,她在狼吐虎咽吃完饭后就会告诉艾丝特,刚刚写好的那部分,已经放在艾丝特门口了。 然后巴妮会再回到屋里,继续下一部分资料的书写。 除了字迹潦草,偶尔会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墨迹,巴妮写给艾丝特的资料至少在数量上,已经远超艾丝特的想象。 所以艾丝特在开始阅读之前,就将马蒂欧交给克谢尼娅关照,让她帮忙给这个青年讲解些航海的知识,为马蒂欧以后的道路做准备。 于是克谢尼娅的船上多了一个专门负责跑腿的苦力,马蒂欧理解艾丝特的用意,他跟着那些普通水手值班、巡逻还有擦洗甲板,努力跟别人打成一片,每件事都非常上心。 艾丝特看在眼中,有种莫名的欣慰。之后,就像巴妮一样,艾丝特花费大量时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阅读那些行文仓促的手写资料。 黑暗纪元起始,诸多“古神”统治世界的传说,听上去更像是吓唬小孩子乖乖睡觉的故事,巴那贝知道的不多,只是一笔带过。 黑暗纪元的后期,人类开始摆脱生存链最底端的处境,这是古赫密斯语起源的年代,非凡者走上了大世界的舞台。 达日博格。艾丝特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却没有在这些资料上留下任何笔记或标注,她考虑过,决定将内容宽泛的部分转交给克莱恩,也算分享情报了。 也不知道克莱恩是不是已经了解过这些东西了…… 艾丝特的手指点在“第三纪造物主”上,即使巴那贝没有写下八大天使之王详细的介绍,艾丝特也记得曾经在塔罗会上,突然间想起的称呼。 现在回忆一下,那时候或许就是卓娅给出了提示? 而后就是神灵的陨落,多方存在从那场陨落中获得了莫大的好处,其中大部分都是非凡者中的佼佼者。 巴那贝在书写这段的时候笔迹更加混乱,他甚至刻意表明,其中包含“许多第四纪大家族的先祖”,以为“我们的敌人”。 这个“敌人”的说法就很微妙。 巴那贝对这段历史的陈述口吻非常公式化,艾丝特能读出他对自我身份的厌恶,她由此猜测其中也有密修会的成立者与敌对者,在那时候见证了神战的发生。 人还挺多。艾丝特的视线落在下一张纸面上,她起先并没太在意“第四纪”的历史,但是巴那贝特别留下一篇“众神纪元的兴起与混乱”,让艾丝特多停顿了片刻。 “红天使”梅迪奇还在那座陵寝底下吗? 艾丝特的视线从“所罗门帝国‘黑皇帝’与真实造物主结为同盟”上掠过,扫视了一下后面的内容: “索罗亚斯德家族受到黑皇帝庇护”、“黑皇帝陨落于六神联手的谋划下”、“联合帝国破灭,血皇帝与夜皇各自建立帝国”、“阿蒙家族、亚伯拉罕家族及安提哥努斯家族,成为血皇帝的支持者,后续雅各家族也向血皇帝效忠”。 艾丝特消化着血皇帝背后几个家族的消息,她还记得“安提哥努斯家族”的笔记,那时候在廷根,就是这个笔记引来了密修会的人。 而曾经自称“门先生”的人,艾丝特有所接触的,那双虚幻层叠之门的眼睛,此时她也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亚伯拉罕家族的先祖,伯特利·亚伯拉罕”。 在这之后,局势越发混乱。 “黑皇帝复活归来……”艾丝特攒着纸张的手指微微用力,让这行字上浮现了褶皱带来的阴影。 她的预感有所触动,但是艾丝特却说不出这份紧张感的来源,所以继续往后看去。 很好,至少她现在知道“命运隐士会”是什么情况了。 艾丝特审视着巴那贝特地给她写下的相关资料,里面着重讲了这个组织的来历——雅各家族和索罗亚斯德家族的后代,包括其他“偷盗者”途径的非凡者,共同建立起了这么一个“互帮互助”的组织。 其主要功能就在于对抗“阿蒙家族”,或者说阿蒙本尊…… “真是过街老鼠啊,还没人能打得过。”艾丝特想起了某些糟糕的回忆,表情扭曲地将这页资料也翻了过去。 她的翻阅速度总是要比巴那贝写的速度快上不少,放下手中几张文字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艾丝特合上眼睛。 她的“灵性直觉”依然保持着沉寂。 “鲸骨号”回到奥拉维岛还要好几天,在周日的清晨,艾丝特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嗡鸣声,从自己的脑海深处响起。 她一个翻身差点从吊床上直接趴到地上,不过在艾丝特轻松调整过平衡后,她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仔细分辨着脑海中的呼唤。 仍然停留在她感知中的两段命运,其中一段微微颤抖,在艾丝特用意识触碰它后,迅速听到了维卡模糊的祷告声,他在絮絮叨叨讲述今天将要服用“怪物”魔药的事情。 艾丝特露出一个微笑,希望维卡在发现了这条途径的“特殊”后,不会对这样的选择感到后悔。 不过维卡待在生命学派的成员身边,肯定能接受到足够完整的引导,倒不用艾丝特担心什么。 “我需要跟对方建立关系的话,需要先捕捉到对方的命运,才能通过念诵尊名来接收到对方的消息……” 更让艾丝特感到高兴的是,维卡还没有遗忘自己,如果下周也这个时间也能收到维卡的祷告,那就说明她这个想法是可行的。 不过那位神秘的议会长说过,这对我有利的同时也有害,看来大面积宣扬“运气之神”、招收信徒的计划,并不可行。 艾丝特从吊床上爬起,走到了窗边。 密闭的窗户外是永不疲惫的蓝色浪头,它们在清晨耀眼的太阳下翻滚着,扑碎在船身上。 —— 隔天下午三点,新一次的塔罗会。 光芒渐褪,艾丝特眼前出现了熟悉的青铜长桌,以及坐在桌边数道深红色的模糊人影。 这次,只有“隐者”上交了一页日记,然后向“愚者”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篇日记的主角,除了罗塞尔大帝,还有哪位?” 靠在椅背上的“愚者”,与平时悠然随意的态度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当祂开口说出那个词的时候,艾丝特的背后忽然感到发冷,即使在灰雾上温度对灵体根本不该有影响—— “愚者”的声音轻飘飘的:“门先生。” 艾丝特的手指微颤,她刚刚才得到有关第四纪的历史,现在恰好碰上了其中一位主角相关的事情? 亚伯拉罕家族…… 在其他成员疑惑地互相打量,想要看看谁能出来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艾丝特却直直地盯着“魔术师”。 “恋人”这样直白且异常的视线,很快就吸引了“正义”、“倒吊人”和“隐者”的注意力,没多久,所有人都在盯着“魔术师”看了。 “魔术师”茫然地转了转脑袋,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我啊?她反而成了在场最迷茫的人。 “愚者”轻轻颔首,声音里带着笑意,祂的话却是对“注目礼”的发起人说的:“恋人?你可以发言的。” 被“愚者”突然点名的惊慌让艾丝特愣了一下,下意识调整到更规矩的坐姿:“是!我也只是接触——我的意思是,了解到了一些传闻。‘门先生’似乎就是亚伯拉罕家族的先祖,伯特利·亚伯拉罕。” “魔术师”忽然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异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毕竟“魔术师”女士曾经跟亚伯拉罕家族有接触,所有人都下意识留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她身上。 艾丝特当然也望过去:“‘魔术师’小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只是想起来一些事情,满月呓语……”“魔术师”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这对她来说,是相当糟糕的回忆。 艾丝特的身子下意识地往前倾:“你也听到过‘满月呓语’?” 这次换“魔术师”愣了一下:“是的,你刚才说‘也’?” 艾丝特只是点点头,但却没有多做解释,她想着现在还不到自由交流的时间,所以下意识抬头望向长桌另一端的“愚者”。 “愚者”将下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当即环视一圈,冲着众人摊开手:“你们开始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四章 呼救者 “世界”先提出了想要售卖的两件神奇物品,听到“幸运天平”效果的时候,艾丝特下意识多打量了几眼,不过从“世界”嘴里报出的价格,让她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万两千金镑,她忽然迫切感觉到了积攒金钱的必要性,或者,学着克莱恩那样去打劫海盗? 然后“世界”又卖出了一本《秘密之书》给“正义”,不过“审讯者”的非凡特性暂时无人收购。 这期间,艾丝特偷偷抬眼观察了头顶的半透明光球,它的颜色比往常黯淡很多,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卓娅的声音没有在艾丝特的脑海中响起。 “愚者”果然已经发现了,卓娅不敢再调动那颗光球的力量。 是因为我不断登上灰雾参与会议,卓娅又一次与这里的光球产生了联系?还是说祂只有一部分在我身上,剩余一部分依然留在那光球中?根据我过去那些碎片化视觉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是后一种情况…… 艾丝特大部分时间都保持了沉默,随着今天的数笔交易陆续结束,“愚者”宣布,进入自由交流的环节。 “倒吊人”立刻向“太阳”询问了白银城探索队的情况,然后又讲道班西港已经被彻底摧毁的事情。 艾丝特忍住看向身旁“世界”的念头,因为面容被模糊化了,她皱眉的神态并不明显。 “倒吊人”见没有人接话后,便收回了投在其他人身上的视线:“该你们了。” “隐者”迅速把握了话题转移的机会,提问的时候,她的视线不断在“魔术师”和“恋人”间转移:“‘魔术师’女士、‘恋人’女士,对于‘门先生’的情况,你们还有什么深入了解吗?我可以支付相应的报酬。” “魔术师”下意识望了桌尾的“恋人”一眼,艾丝特点点头:“让‘魔术师’小姐先说吧,我可以作为补充。” “魔术师”迟疑地望了眼“隐者”:“那五百……三百镑。” 她非常犹豫,因为是两人份的情报交流,还主动压低了原本预想的心理价。 不过“隐者”一口答应下来,甚至没有选择单独交流,而是让长桌上其他人都得到了旁听的机会,这大大满足了“正义”的好奇心。 佛尔思组织着语言,放缓了语速: “我曾经得到过一件神奇物品,它能帮助人进行灵界穿梭。可是使用之后,每次满月或者血月的时候,我就会听见奇怪的呓语,近乎失控,非常痛苦。 “多亏有‘愚者’先生的帮助,我才没有真的失控。根据‘愚者’先生解释,那种呓语就来自‘门先生’。”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有可能是在求救。” 说完这些话,“魔术师”便下意识将目光转向“恋人”。 艾丝特见“隐者”也随着视线望过来,她便接着“魔术师”那句话继续道:“他并不一定是在——不,或许我该用祂,要知道这位‘门先生’曾经非常强大,而祂活跃的时间相当久远。” 艾丝特没有看别人,而是盯着桌面的位置:“伯特利·亚伯拉罕,亚伯拉罕家族的先祖,是图铎帝国排名第一的大贵族,活跃于第四纪元。你或许听过这些。” “隐者”赞同地点头道:“是的,‘门先生’的称呼不像这个名字那样方便考证,我对第四纪的历史还是知道一些。” 那双涟漪层叠如门扉的蓝眼睛,总是不断在艾丝特眼前徘徊:“祂在‘四皇之战’后就消失了,亚伯拉罕家族自此开始落魄,从政治舞台上销声匿迹,只有那个不断呼喊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今天。对于‘门先生’是伯特利·亚伯拉罕本人的推测,更多是出于我个人的看法,我与祂短暂交流过。” “愚者”隐藏在灰雾后的脑袋微微抬起,祂似乎被挑起了某些兴趣,密切关注着场间话题的进展。 “魔术师”忽然有些兴奋,她抬了抬手:“‘恋人’小姐,刚才你提到那个声音并不一定是在求救?能跟他交流的话,是有什么缓解那种呓语的办法吗?” 艾丝特思考两秒,还是坦诚地摇摇头:“抱歉,这只是因为我身上存在特殊的隐患,我可以借此对抗那种呓语带来的折磨,但是这方法没办法共享给其他人。” 隐患……“魔术师”在感到失望的同时,也听出了“恋人”话语中的无奈,意识到这种“特殊之处”恐怕伴随着其它的风险。 艾丝特继续说了下去:“我跟那个声音短暂交流的时候,祂花了不少语言劝说我、引诱我,想让我将祂‘解救’出来。” 艾丝特苦笑了一声:“哈,如果不是祂提出的交换条件越来越危险,什么神秘学与非凡世界的真相,我说不定真的会心动…… “据‘门先生’所说,祂被困在黑暗与风暴之中,离开了世界很久很久。祂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漠然且有条理,并不像是失去思维能力的疯子。” 青铜长桌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安静听着她的讲述,包括手指轻轻点在扶手上的“愚者”。 “但祂就是给我非常奇怪的感觉,”艾丝特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祂表现出了对脱离封印的渴望,不断祈求我帮助祂,‘门先生’的话语都很激烈,却又没有真正的情感包含在里面。” 艾丝特的话语停顿片刻,她旁边的“世界”忽然接口了一句:“假象。” “是的,我对言语中包含的情绪比较敏感,当时我突然联想到‘魔术师’小姐分享过的情报,所以我就刻意提起‘亚伯拉罕家族’的事情,刺激了祂一下。” 艾丝特这话其实不太诚恳,当时悄悄给出提示的,更多是隐藏在她脑海深处的卓娅。 不过在听到她这话后,“愚者”点在扶手上的手指停顿下来了。 “正义”有些惊讶地掩住嘴:“可是‘恋人’小姐,‘门先生’很可能异常强大——你说你刺激了祂一下?” 艾丝特干笑两声,摇着头开口道: “是,我得承认我当时非常鲁莽,那时候我甚至不清楚祂究竟是谁,不要效仿我这么愚蠢的举动。 “不过在我提及‘亚伯拉罕家族’之后,祂似乎清醒过来一瞬间,用异常悲恸的语气喊了起来……让我不要救祂。 “我从没听过那么绝望的呼喊。” 在“恋人”说出这句话后,塔罗会的众人都悄声沉默了好几秒,或许是被“恋人”讲出这句话的悲伤口吻所感染,“隐者”一时间都没有再继续追问。 艾丝特抬起头,转向首座上的身影:“‘愚者’先生,我有一个问题,请问高序列者也会被什么东西……污染吗?” “愚者”抬起之前搭在扶手上的双臂,两手交叉置于身前,祂发出了一声带悲悯的长叹:“这并非你们该探究的事情。” 艾丝特迅速低下头去,心里冒出一种问错问题而带来的不安:“抱歉,是我冒昧了。” 然而“愚者”的声音再度响起:“但是我可以给出一个回答,希望这能解开你没有说出口的那些疑问。” 艾丝特又抬起头来。 “是。”“愚者”这样回答道。 与“恋人”同样感到警觉的,还有经过“神秘女王”教导、对神秘学知识掌握更宽泛的“隐者”。 “恋人”在这个话题期间发出疑问,说明她察觉到“门先生”有被某些东西污染的可能,而那页日记的主角,罗塞尔大帝交流的对象正是“门先生”! 这样的情报能解开“隐者”的许多疑惑,包括罗塞尔大帝晚年时性情大变的异常,上次塔罗会“愚者”先生没有完全讲清这点,是因为那些污染极具威胁,甚至能让高序列的非凡者都沦陷? “隐者”感觉她似乎离真相非常接近了。 “感谢您的解答,‘愚者’先生。”艾丝特诚挚地道过谢后,将目光落在“隐者”身上。 这让“隐者”迅速从思绪中脱离出来:“我暂时没有别的疑问了,谢谢你分享的这些信息,‘恋人’女士。” 塔罗会的自由交流再度进行下去,“魔术师”与“月亮”各自分享了一部分贝克兰德的动态,但并没有太重大的消息。 “世界”在这期间向“愚者”请求,跟“恋人”单独进行交流。 艾丝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尊重一下塔罗会的常理设定:“‘世界’先生,不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世界”的语气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毫无波动:“红天使的恶灵离开了那座地下遗迹,不知所踪。” “等等,梅迪奇跑了!?”艾丝特之前的计划瞬间乱了盘,她只是在海上多耽误了半个月,竟然就有人先放走了“红天使”,那她预想中回到贝克兰德,用那条血肉斗篷接走恶灵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再退一步说,那可是前天使之王的恶灵,艾丝特忍不住追问道:“那附近不是住着很多人的街道吗?祂不可能自行离开,总该有其余的线索。不对,你最好不要进行占卜,那反而容易被对方察觉,更危险……” “世界”扫了她一眼:“附近的街区没有表面上的异常,你冷静点。” “我挺冷静的,只是对这样的发展有点恼火,抱歉,”艾丝特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有些事情想跟祂沟通的。” “你明明知道它很危险。”“世界”沙哑的声音怎么听都很无奈。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远行者 “即使我要去探查遗迹,那肯定也要事先问问你嘛。”艾丝特打了个哈哈,试图回避这个话题。 “世界”又扫了“恋人”一眼,兜帽下传来一声干瘪的轻笑,然后才恭敬地转向“愚者”的方向:“我们的单独交流结束了,‘愚者’先生。” 之后的交流也没花太多时间,今天的塔罗会告一段落。 艾丝特离开灰雾后,继续翻看手头巴妮写下的资料,对“雅各”家族和“索罗亚斯德”家族几乎从明面上消失的情况,有了不少了解。 “寄生者”想要隐藏自身再容易不过。 关于“阿蒙家族”支持图铎帝国成立的事情,艾丝特早先就有了预想,她还记得“红天使”当时说的话,那对兄弟的谋划使得祂成为了恶灵,也不怪梅迪奇发现她是个“偷盗者”,会突然变得警惕与厌恶了。 在手头有事情忙碌的时候,时间总会过得更快,至少对巴妮来说是这样的。 她头昏脑涨地从屋里爬出来,步伐飘忽地走进餐厅,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到了早餐提供的面包片上。 艾丝特坐过来的时候,及时抓了一把巴妮的后领:“你可以歇会儿了,再过两个小时我们就要上岸了。” 巴妮的死鱼眼看上去相当颓废:“但是还有,很多没写完的……” 艾丝特松开提起她后领的手,巴妮的头立刻又歪下去,软得跟被抽掉骨头似的,直接贴在了桌面上。 巴妮将面包片塞到自己的嘴边,无力地咀嚼着,眼神没有焦点。 “你给我的资料足够交换我提供的那点帮助,对我来说相当有用,已经够了。”艾丝特将自己的面包片撕成几块,小口吃起来,“你可以休息下了,没必要再硬撑,你几天没睡觉了?” “我、我还可以……” “你再这么压榨自己的精力,更该小心失控的风险,你只是假疯,别把自己装进去了。” 巴妮用力咬了一口面包,几片碎屑掉在了桌上:“你话很多啊。” 艾丝特耸了耸肩:“一般来说话多的人应该是你,我只是劝你一句。” “因为马上要走了,你在观察我的情况?放心吧,我还死不了。” “打不死的蟑螂?” 巴妮的脸猛然抽搐了一下,她飞快将剩下的面包统统嚼碎:“该死的,我真讨厌罗塞尔大帝的名言。” 艾丝特有点诧异:“为什么?我还以为在因蒂斯‘人人都爱罗塞尔’呢。” “我也讨厌因蒂斯。”巴妮阴沉着脸说道。 马蒂欧从旁边的餐桌上转过头来,中止了他刚刚跟另外几个水手抱怨走私船的闲聊,马蒂欧冲着巴妮的方向竖了一个中指:“你自己也是因蒂斯人!” 巴妮白了马蒂欧一眼,即使用着女性的外貌,她仍然能做出如此充满痞气的表情,并且毫不违和:“我要是能决定自己的出身,我宁愿去海底做条鱼!” 马蒂欧嗤笑一声,又转回去跟那几个水手聊天了。 艾丝特拿着面包片的手一顿,压低声音:“不然你以后考虑当个‘寄生者’?” “你把特性和魔药配方分我?”巴妮端起装着淡啤酒的杯子,一口喝到底。 艾丝特下意识用指节刮了两下右眉眶:“那可能不行,要是别人或许可以给你……” 巴妮好像听懂了艾丝特在暗示什么,打了个寒颤:“算了吧,我可不想变成‘被寄生者’。” —— 两小时后,“鲸骨号”又一次靠近了奥拉维岛的“藤壶码头”,从哪里出发就回到了哪里。 唯一不同的是,巴妮已经晋升,艾丝特跟巴那贝之间说好的“交易”,到此算是结束了。 站在码头上,克谢尼娅又用力地熊抱了一次巴妮。 巴妮被放在地面上后,已经不再介意这样出丑了,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抱我……” “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当然要好好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克谢尼娅笑得非常灿烂,然后她又分别跟马蒂欧和艾丝特握了握手,“也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很高兴能在‘鲸骨号’上学到不少东西。”马蒂欧肩头的背包沉甸甸的,但这不妨碍他将后背挺得笔直。 艾丝特笑容温和:“再见,克谢尼娅。” 克谢尼娅突然拉着艾丝特走到旁边,小声地跟她说:“我只是想问问,你真的是‘精灵族’吗?” 艾丝特却摇摇头:“我听说过苏尼亚岛上隐居过一部分精灵族,但我并不是。” “好吧,这个答案也没出乎意料,”克谢尼娅拍了拍艾丝特肩膀,“祝你们好运。” 艾丝特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眯起眼:“这该是我想说的话才对,你会有好运的,克谢尼娅。” 克谢尼娅并没放在心中,又冲三个人招了招手,然后乘着一阵风飞回了“鲸骨号”的船头。 在晌午的阳光下,那艘白色的船破开海面上的碎金流光,向背离奥拉维岛的方向远去。 巴妮甩了甩脑袋:“走吧,得先找个地方买票。你们不是要去拜亚姆吗?我跟你们一起走。” 她的神态太过随和散漫,反而显得不怎么有精神,没了平时跟人斗嘴时的傲气。 艾丝特点了一下包里剩余的资金,之前在奥拉维岛停留的时候,她已经将手头的钱换成了金镑,再加上“隐者”提供的情报费,短期内没有多少花费上的困扰。 艾丝特看向巴妮:“你也要去拜亚姆?” “嗯,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不然他们会起疑心。” “你不怕被他们知道?也对,你要的就是他们知道晋升这件事。” “嘿,你很懂啊。”巴妮不屑地“哼”了两声。 马蒂欧快走两步,跟在艾丝特身边:“我知道岛上有个船票贩子,他的酒吧离这里不算太远,现在去的话应该开门了。” “哦,看不出来你还算有门道,我还以为你只是她可怜的小尾巴呢。这样也好,就不用让艾丝特去偷了。” 除了马蒂欧恼火的眼神,艾丝特斥责的眼神也同时落向巴妮:“你在说些什么?我是不会乱偷东西的。” “怎么,你还是个‘守法公民偷盗者’?我可从没听说过这种人的存在。”巴妮伸了个懒腰,笑呵呵地说道,伸手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马车。 —— 买船票的过程很顺利,只要变回男性外貌的巴那贝好好闭上嘴,几乎没有招惹到别人的可能。 艾丝特在踏进酒馆的时候,趁巴那贝没有注意,走在后面悄悄偷走了他说话的能力,几秒后就反应过来的巴那贝,全程都对艾丝特怒目而视。 直到三人走出酒馆,他的声音才被艾丝特还回去。 因为还走在街头,巴那贝即使生气,也压低了声音:“你这是滥用非凡能力,迟早被正神教会抓走!” 艾丝特白了他一眼:“你好像忘了我那个‘女神之星’的身份。” “呸,你自己都不信,当时那位半神报出名号的时候,你的表情跟听到自己钱包被人偷了一样!”巴那贝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抖了一根出来叼在嘴边。 这几天当着克谢尼娅的面,巴妮是绝对不会抽烟的,甚至担心身上沾烟味,巴那贝很严格地忍耐过十天的烟瘾,感觉都快被憋出毛病了。 艾丝特对巴那贝的形容非常抗拒:“那算什么,小偷撞到贼身上来了?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偷我的钱包!” 巴那贝一个响指点上了烟,充满感动地吸了一口,长舒一阵烟雾:“啊,总算重新活过来了。” 艾丝特扇了两下鼻子:“我不太喜欢这种味道,很呛人。我有些奇怪,既然你这么在意克谢尼娅的态度,为什么不试着跟她坦白自己原本的样貌?” “万一她会讨厌我呢?”巴那贝回话的声调有些尖锐,就好像艾丝特的问题蠢到让他发笑,“朋友的身份不是更好,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越界的情况。” “我总觉得克谢尼娅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总会用‘坏女孩’来指责你。” 巴那贝用力撮了好几口烟,几乎将它给直接嗦到嘴里去,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漠然地道:“谁知道呢,我和她的相遇只是偶然,本来我们也不是一路人。” “不客气点说,没有谁跟谁是一路人,”艾丝特活动了一下手指,视线扫过上面羽毛与河流相交错的线条,“每个人都是孤立的岛屿。” 马蒂欧突然插进了谈话:“不是的。” 在艾丝特和巴那贝同时望向他的时候,马蒂欧注意到两人眼里有着某种极相似的漠然,但马蒂欧依然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我父亲说过,人与人的关系是很重要的事情,每个人都在改变着身边的人,也在被身边的人改变。遇见过的人,都是组成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没有谁能永远一个人活下去。” 巴那贝从鼻孔里呼出一道烟雾:“你又不是八岁小孩,天天拿你父亲说过的话挂在嘴边算什么,真是无聊。” 艾丝特只是冲马蒂欧笑笑,没有说话。 进行一点小小的致歉,就是说这文男主怎么还不出场啊。 昨天去看牙了,有点感想。艾丝特脑海里的嗡鸣声,差不多就是钻牙时候震颅骨的的嗡响,天灵盖都要起飞的那种,这个类比还算形象。 感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谢谢雨落尘世、子歌子、柚离饭i0、墨江秋水长歌行的月票!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拜亚姆 后天下午,艾丝特几人坐上客船,花费近三天时间,才从奥拉维岛顺利抵达了拜亚姆。 艾丝特前两天就已经将那些资料筛选过一遍,因为巴那贝并没有提供“极度隐秘”的内容,了解的大多也以传闻居多,所以艾丝特并没有抽出多少内容,一股脑都打包了。 只有负责送信的“福根之犬”感到为难,最后还是艾丝特将那些书页用绳子打包好,让身形不大的小黑狗分好几次拖进了灵界裂缝。 克莱恩收到整打手写资料的时候,一度以为艾丝特是抢劫了哪家隐秘组织的图书馆,不过看到艾丝特额外附上的说明信后,他果断收下了这些资料。 为了防止艾丝特那位“密修会朋友”,用占卜手段追踪这些资料的去向,克莱恩将它们直接献祭到灰雾之上。 其中有不少秘闻,倒是跟克莱恩从罗塞尔日记中了解到的秘闻,能互相对应上,让克莱恩心中对第四纪有了更多认知,也包括“偷盗者”、“占卜家”和“学徒”这三条途径的特殊性。 克莱恩拿起艾丝特的信件,结尾处她写得很清楚: “在参加过六月初‘命运隐士会’的集会后,我或许就会去贝克兰德找你,到时候再向你写信要地址。” 另一头,总算回到罗思德群岛的中心城市,拜亚姆正午时分的码头,还是艾丝特印象中那么繁忙。 她总觉得上次来拜亚姆,已经是好久前的事情,明明也没过去多久,可是每当想到过几天要去那家“特亚纳咖啡馆”,艾丝特心中就一阵忐忑。 艾丝特现在已经不再披着红斗篷了,所以走在街上的回头率也不似之前那么高,只是她身上多了一个腰包,那条红斗篷被收到了里面,免得引起其他非凡者的注意。 巴那贝嘴边的烟上下晃动起来:“那你们待会儿该去找落脚的地方了?” “嗯,你呢?”艾丝特收回落在几个鲁恩士兵身上的视线,望向巴那贝,“你打算直接找船离开吗?” “我得先乘船去迪西海湾。这里离因蒂斯太远了,得中转好几次。”巴那贝的语气收敛了不少,他掐掉了嘴上的烟,“合作还算愉快。” 艾丝特轻笑一声:“你要是真觉得亏欠我什么,就别在我面前提什么‘运气之神’,听到这个称呼我总觉得奇怪。” “那不行,我还希望‘运气之神’保佑我在牌桌上的手气呢。”巴那贝果断拒绝了这件事,反而是证明他不会让步的态度,他依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欠着艾丝特一份人情。 艾丝特从口袋里翻出笔,又在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飞快写下几行因蒂斯语,然后塞到了巴那贝手上:“那你要是遇到什么事儿,实在紧急,就向这一位祈祷吧。如果运气真的好,或许祂愿意帮你一把。” 巴那贝低头扫了眼手上的纸条:“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真有运气之神啊。看在这位执掌好运的份上,我收下了,所以你是祂的……” “信徒。”艾丝特清了清嗓子,“嗯,反正你只要记得一件事,这个尊名是友善的,这就足够了。” 巴那贝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觉得我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加上这件也没什么。” 说完这话,他将纸条很随意地塞到口袋里,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马蒂欧看向艾丝特:“不需要道别吗?” “有的人之间是不需要说再见的,因为我们从不指望能再度见面。” 艾丝特的目光从穿着燕尾服的身影上挪开,落在不远处的一家餐馆:“先去吃点东西,然后找个地方落脚吧。我下午要休息会儿。” 马蒂欧点点头,安静地跟在了她身后。 —— 又是一次塔罗会。 艾丝特总觉得今天“愚者”在阅读过罗塞尔日记后,神态不再像是往常那么轻松随意。 今天的交易与交流活动也是正常进行,不过在“月亮”征得同意、具现出那个细长的“月亮人偶”后,艾丝特的耳畔突然响起了嗡鸣声,她久违地感受到来自“灵性直觉”的报警,不过很快又沉寂下去。 艾丝特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青铜桌首座,“愚者”微垂着头,似乎没有注意,甚至是并不在乎卓娅这样的异常。 不过艾丝特也记下了“隐者”的话,包括“原始月亮”这个称呼。 会议结束之后,各个座椅上的人影散去,灰雾之上仅剩下它的掌控者。 克莱恩眉头紧皱,随着他心念微动,那颗趋于黯淡的光球缓缓飘落,悬浮在他身前。 “所以那时候艾丝特说的,‘卓娅的锚定能力’,就是你的特殊?锚的存在是为了保持高序列的非凡者,甚至真神稳定自我,不至于失控,而你在这方面拥有更稳定的效果。” 这是克莱恩从今天的罗塞尔日记中,得知的那部分信息。 只是刚刚晋升天使层次的老乡黄涛,就开始面对源于基因和非凡特性本身的疯狂,不得不借助他人的“信仰”来稳定自身,而真神竭力传教、发展信徒的行为,就是为了借助世人的“锚”来保持自我。 片刻沉寂后,被克莱恩托在掌心的光球微微颤抖一下,夹杂着嗡响的回答,听上去模糊不清:“是的。” 克莱恩得到这样的回应后,眼神逐渐阴沉:“你侍奉的是灰雾的前主人?” 然而光球给出的微弱回答,却出乎了克莱恩的意料:“是每一位。” 每一位?也就是说不论谁掌控了这片灰雾,卓娅都不在乎,必须得效忠?还真是完全不挑啊,或者说祂并没有拒绝的选择权,就像现在“不得不”回答我的问题一样。 克莱恩越想越觉得异常,眉头紧皱:“用卓娅的锚定能力稳定自身,是不是存在巨大的隐患?” “是。”这次从光球传出的声音非常飘忽,如果不是克莱恩密切关注,很可能难以在嗡鸣声中分辨出来。 克莱恩长舒了一口气,观察着越来越晦暗的光球,知道自己能问的不多了:“你就是卓娅,是吗?[黎星],或者说艾丝特,只是你留在现实世界的——” 光球忽然猛烈亮起,抢先回答了一句:“那只是,一个代称……” 紧接着,克莱恩掌心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克莱恩能感知到光球陷入沉寂的状态,他知道不论再问什么,都得不到回应了。 “代称”。 但是光球的回答并没有指明,究竟哪一个名字是代称。 克莱恩松开手,光球向着他的头顶浮起,他微微抬头,好似在仰望一只悬在路灯顶端的鸟。 —— 五月二十号,拜亚姆。 特亚纳辅街十九号的咖啡馆,又在门口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有开门。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艾丝特反而显得比马蒂欧更迟疑。 马蒂欧不禁问了她一句:“我们需要再等等吗?” 艾丝特的目光已经穿过店铺外的透明玻璃,落在角落里的三人身上。 她用力捏了两下眉心,先于马蒂欧伸出手,推开了咖啡馆的前门。 门上悬挂的的特亚纳果壳互相碰撞,发出“喀啦”的轻响,提醒着店内的人。 柜台后正在整理杯具的女士只是抬起头,冲艾丝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便重新低下头去。 等收拾完手头的东西,这位女士便转身走进后厨,离开了咖啡馆的前厅,将这里留给有“单独谈话”需求的客人们。 艾丝特的目光自然而然转向角落,那里的三个人也在打量走进咖啡馆的两人。 不,只有两人这么做了——那位裹着头巾、黄铜色头发的年轻女士,穿着衣领上缝入许多异色串珠的衬衫,她审视的目光里除了好奇,更多的还有怀疑。 而另一位上了年纪、气质博学的绅士,戴着厚重如瓶底的眼镜,他探究的眼神十分矜持,并没表露出多少情绪,来回扫视着走进来的两人。 第三人用黑色的布缠在眼睛上,将自己的视线挡得十分严实,他的左脸上有一小片烧灼留下的旧疤,手上也能看到有过烧灼的痕迹。 不过他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然从桌边站起来,将身后的椅子直接撞倒在地上,发出了剧烈的摩擦声。 “船长?你冷静点,别给我们的新船员留下坏印象!”年轻女士压低声音,试图让那位船长收敛一下。 但是突然起身的男人好像完全没听到这话,他的身体微微发颤,每一步都像是在拖行过泥沼,艰难地走向门口。 艾丝特起先一直望着圆桌的方向,紧盯着另外那两人,但是因为男人越来越近,艾丝特不得不将目光收回,望着身前遮住眼睛,却直接走向她的男人。 艾丝特露出一个温和而疏离的微笑:“亚伦·德拉斯科,你好,我想你已经收到了你老师的消息。” “是的,但是我的老师没告诉过我,您是……” 艾丝特伸出了右手,但却不是为了握手,她递出了一管颜色较鲜艳的血液:“我是哈梅尔·布鲁克。这是你的老师,让我转交给你的‘报酬’。” 艾丝特能感觉到,亚伦黑布后的眼睛依然落在她脸上,而不是她手上的血液。 在亚伦伸手接过那管液体的时候,他恍惚地摇了两下头: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应不识 艾丝特没有回答亚伦“是否见过”的问题,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过了几秒,亚伦反而开口说道:“抱歉,我们似乎是第一次见面,我有时候就这样,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艾丝特的嘴唇动了动,仍然什么都没有说——他们见过,但却不认识。 亚历山大从圆桌边站起身,放下了手中的书籍,缓缓走了过来,冲艾丝特伸出手: “您好,您可以称呼我亚历山大,我身后的那位女士是玛丽,请问你们哪一位是将要登上‘四叶草’号的新船员?” 玛丽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说出来,赶紧也跟着亚历山大起身,她试着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但是僵硬绷起的双颊,让艾丝特能轻易看出她的紧张。 在每次听到亚历山大说要考察学习内容的时候,玛丽都会露出相似的表情,只是不像现在这样,警惕得仿佛一只领地里即将进入陌生人的野狐。 艾丝特往边上退了一步,拽着马蒂欧的胳膊将他拖到身前。 马蒂欧赶紧跨出一大步,他握住了亚历山大伸出来的那只手,碰到上面少许的硬茧后粗糙的指纹:“您好,亚历山大先生,我是马蒂欧……马蒂欧·布朗。” 亚历山大的眼睛微微睁大,再三打量了马蒂欧几遍,将他的面容与脑海深处曾见过的人做起对比:“你不会是‘永恒烈阳’的教徒吧?” “我不是,我父亲是。”马蒂欧松开了亚历山大的手。 “加斯帕尔·布朗?” 马蒂欧吃惊地望着亚历山大,他从来没听到别人亲口说出他父亲的名字,即使在拿斯,他父亲用的名字也一直只是“布朗”。 亚历山大扶了一下眼镜,笑容变得和蔼了一些:“听说过,没有接触过,不过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现在……” “我父亲去世有好几年了。”马蒂欧低声说道,谈话的氛围立刻沉重了不少。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艾丝特的意料,不过她记得亚历山大是出身自“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又是因蒂斯人。马蒂欧也说过他父亲是一位年轻有为的信徒,同为官方教会的非凡者,彼此之间有合作属于正常情况,多少可能也听说过名字。 亚历山大拍了拍马蒂欧的肩膀,视线又一次落在艾丝特身上:“所以这位女士是……” 艾丝特只是微笑着点头,但是在她开口用“哈梅尔·布鲁克”这个身份搪塞对方前,亚伦就已经挥舞着手臂,抢先说道: “是光!就是我告诉你们的,我做过的那些梦,不存在于‘四叶草号’上的痕迹——” 亚历山大忽然拍了拍脑门,打断了亚伦语无伦次的话:“您稍等一下。” 然后他就转身去手提箱里翻找什么,留下艾丝特、玛丽和马蒂欧面面相觑。 玛丽只好清了清嗓子:“咳,总之,马蒂欧是吧?你听说过非凡者吧?” “我就是非凡者,序列九的‘歌颂者’。”马蒂欧也伸出手,主动向玛丽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他大方的举动,似乎让玛丽还算满意,她冲马蒂欧点点头:“行,等你上船后,我会负责给你介绍情况的,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毕竟亚历山大先生很忙,不能用这些小事麻烦他,总得有人负责。” 玛丽说这话的时候,还刻意昂起头来,用鼻孔对着比她高上不少的马蒂欧,露出了对待新人特有的优越感。 这让马蒂欧扯了扯嘴角:“谢谢你啊。” 亚伦又悄悄往艾丝特旁边挪了一步,这让艾丝特生出了警觉:“你别靠近,有什么话就直说,亚伦先生。” 亚伦不断摩挲着手上那管血液,如果不是眼睛上盖着黑布,艾丝特就能看到亚伦迫切到近乎发光的眼神。 亚伦的狂热也体现在了他的语气上:“但是我绝对见过、曾经看到过,我一定是认识您的,我有这样的预感!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现在的表现非常失礼,但是……” 艾丝特轻笑一声:“哈,你刚才说是梦中见到的,那可能就是你才有的特殊体验,毕竟梦境的一切又怎么能当真呢?” 接话的人并不是亚伦,而是拿着笔记本,重新走到几人身旁的亚历山大,他的视线直直地穿透艾丝特的眼睛,想要直接窥视到面具下的真情实感:“我们确实应该见过你,‘哈梅尔·布鲁克’女士。” 场间沉默了数秒,马蒂欧意识到某些异常,但只是安静观察着几人的表情,尤其是艾丝特那种漠然又温和的目光。 马蒂欧总觉得艾丝特跟巴那贝有某种共通点,当然不是因为他们都是比他强大的非凡者,而是那种流于表面上的“态度”,看似轻飘飘的,却都用伪装掩盖住更底层的内心,将自己封闭得相当孤立。 艾丝特注意到马蒂欧眼中的少许忧虑,当即露出一个带安抚性质的笑容,看向亚历山大:“我与亚伦老师的交易就是这样,马蒂欧就交给你们了。” 她转身刚想往门口的方向走去,遮住眼睛的亚伦却率先反应过来,迅速伸手想扣住艾丝特的肩膀,艾丝特的手指一动,她的身影已经重新出现在门边: “抱歉。很高兴见到你们,亚伦、亚历山大、玛丽。请替我向托马问好,我要走了。” 特亚纳外壳细碎的声音响起,像是在骰盅中摇晃碰撞,却始终没有开盖验明点数的骰子。咖啡馆的门被用力关紧,那块悬挂起“暂停营业”的木牌,被震得晃动了两下。 亚历山大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将里面记载着“哈梅尔·布鲁克”登船与离开的记录,统统收纳到一段空白的记忆中去:“她认识我们每一个人。” 玛丽疑惑地指了指前门的方向:“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 “这就是她的异常,也是促使她离开‘四叶草号’的原因之一。”亚历山大将笔记本收到怀中,拍了拍亚伦的肩膀,“别发呆了。” “她真就这么走了……”亚伦的声音里满是失望,不过很快他就抬起手,摘掉了眼睛上的黑布,露出一双异常明亮的灰色眼睛。 亚伦望着那个棕褐色头发的年轻人,正经地板起脸来,冲对方伸出手:“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亚伦·德拉斯科,‘四叶草号’的船长。欢迎你,新人。” 马蒂欧接过那只向他递过来的手:“谢谢您愿意……嗯,允许我登船。” 亚伦呲牙笑了起来:“你该感谢的是命运的指引。” 马蒂欧刚刚觉得亚伦“可靠”的印象,一下子又跌回了“不太正常”的原点。 —— 艾丝特走在拜亚姆的街头,总觉得手中空空荡荡,便翻出了一张船票。她捏了捏上面用鲁恩语标注出来的时间与地点: 三号码头,明天上午十点出发,拜亚姆至普利兹港。 我该有回家的感觉吗?但鲁恩并不是我的家,贝克兰德不是,廷根也不是。 那里只是有一些让我想见一面的人,过去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那什么的隐士会在六号,回去的航程只要一周,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我可以先回廷根看看,考虑到坐船要逆流,还是选择蒸汽列车更好些…… 克莱恩的回信说他去了贝克兰德,地址也已经告诉我。不过很让人意外啊,他居然搬去了北区。真是三日不见,刮钱相看,他竟然舍得搬到那么贵的地方,还买了房子…… 艾丝特一直在神游,神情恍惚,只是按照大概的方向,往靠近码头区的几条街道绕去。 当艾丝特低头将船票收回挎包里的时候,她抄近路走进了一条小巷,迎面过来几个身形高大的男性。然而他们就像没看到前面有人似的,直直地冲着艾丝特挤过来,很明显,是充满恶意想要堵截她。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远超他们的预料。 这位身形娇小的女士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她一个矮身加踉跄,就巧合至极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脱离了三人的包围圈。 等到他们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很自然地往巷子另一侧走去,还有几步就要越过拐角了。 “怎么让她……”左边那人愣了一下。 走在中间的男人一摸口袋,忽然大骂了一声,然后扭头就往巷子另一端跑去:“她偷了我的钱包!” 男人好几句侮辱话已经到了嘴边上,但还没等他骂出来,常年在海上握刀子养出来的警觉,就先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跑出了好几步,按照这个距离,应该早就离开了这条巷子,扑到了那女人的身后——她甚至就站在巷口的位置,回过头来望着这边的三个人,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嘲弄的意味。 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甚至还用力拽了自己的同伴一把:“不对劲。” “你们怎么不追了?”艾丝特轻声问道,她甚至反向往巷子里踏出一步。 然后便直接出现在三人身前,由下而上地望着他们。 对怪异的警觉本能,猛地咬在男人的神经上,让他更用力地将自己的同伴们往后拖去:“走,快走!” 看着三人仓惶从这条阴暗小巷跑掉的背影,艾丝特嫌弃地做了个鬼脸。 不过在掂量过手上的钱包后,她的心情比离开咖啡店时,要愉快了不少。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远行人 普利兹港天色阴沉,随时都可能落下一场暴雨,墨韵被蛮狠地涂抹在天空上,沉沉郁气却不能让港口的喧闹声有所消减。 几个码头工人跟另外一群水手发生了口角,正争执不休,在驻守士兵的驱赶下,他们很快散去,没有将摩擦发展成当众斗殴。 不知道是谁离开的时候踢翻了木桶,里面装的几条鱼甩动着尾巴摔在地面,在泼洒开的水液里它们开合着嘴,将水珠溅到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身上。 一只手抓住鱼尾,感受着手中滑湿的触感,将它们一条条扔回了木桶里,那只手在桶边一晃,一抔海水落入里面,淹没了那些窒息的鱼。 艾丝特总觉得在那些鱼眼珠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 相较于怜悯,只是因为它们挣扎的姿态让她感到厌烦,所以她才俯下身。这举动没什么意义,反正它们迟早也会被送进某处的厨房,在盐、火与少得可怜的香料下,变成填饱肚子的一餐。 干脆去找点烤鱼吃吧。艾丝特这么想着,从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杯薄荷甜茶。 甜而凉口的液体溜过味蕾,平复了她的情绪,一想到要返回廷根,艾丝特就很难摆脱心里的胆怯。 亚历山大和玛丽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他们会彻底忘掉自己,但是亚伦本身的途径比较特殊,不能用他来参考正常情况。 在海上逗留的日子并没有在艾丝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她的鲁恩语听上去没有多少口音,只有她不像鲁恩人的外貌,偶尔会引来额外的注视。 “哈梅尔·布鲁克”的身份证明一直都在她的背包里,艾丝特没有需要更换的地方,被通缉的是“格尔曼·斯帕罗”,她的身份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知道。 哈,这就是“不记名”的好处,就算变成世界第一的怪盗,也没有人知道是谁。艾丝特接过摊贩递过来的烤鱼,这么想道。 她咬了一口仍然滚烫的鱼肉,粗粝的海盐并没化干净,在她的牙齿间发出脆响。 艾丝特没有选择公共马车,而是步行前往蒸汽列车的车站,她温和的视线偶尔落在那些忙碌的行人身上,又转向遥远而阴沉的天空,不会在任何一处停留下去。 要下雨了。艾丝特嗅着空气中的水气,冒出来这样的预感。 她无所谓地扔下几张苏勒,没在乎那个小贩坐地起价的小心思,手腕一晃摊开伞骨,那把纯白色的伞便挡在了艾丝特头顶。 不出三秒,雨滴冲破云层,雨线连绵织出帷幕,冲刷着普利兹港的街道,像是从天空流入街道的河。 那个小贩将身体缩在棚子底下,高兴地冲往来匆匆的行人叫喊着,试图多推销几把雨伞出去。 暴雨让街上的人流变得稀疏很多,还走在暴雨中的人顿时变得显眼起来,白色的雨伞十分悠然地穿过去,仿佛漂在溪流间的野雏菊。 一个身高只到艾丝特肩膀处的男孩,跌跌撞撞地从街角跑出,在他即将撞到自己身上时,艾丝特伸出手把住了男孩的肩膀,将他的重心扶稳。 男孩压得极低的鸭舌帽边缘,露出黏连打结的棕色发梢,他的呼吸非常急促,很明显已经跑了很久了。 还没等男孩挣脱艾丝特的手臂,他意识到身前这女人正更用力地抓紧自己的胳膊,下一刻,男孩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环境突然改变了。 他茫然地打量着周围,两人所站的地方变成了一处酒馆的天台,白色的雨伞撑在两人头顶,雨声敲打在外。 下方的巷子里,传来几人的咒骂声:“那个小贼去哪了!?” “我看到他往这边跑了!人呢?” “可恶,这雨太大了,先去找地方躲雨!” 艾丝特跟男孩安静地站在屋顶,直到下方那几人的脚步声被雨声覆盖,没人想在这样的暴雨里浪费时间。 “你……你做了什么?”男孩这才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里同时冒出疑惑与惊恐,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在看清这位女士的容貌之后,男孩心里冒出了异样的亲切。 但他却没有任何印象,记不得什么时候见过对方。 艾丝特松开了男孩的胳膊:“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怎么在这?” “我不认识你。” 男孩移开了视线,怀疑这女人是不是会什么“邪术”,所以才让他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就像那些流浪汉口中讲述的恐怖故事一样——披着人皮的血肉怪物,会融化并潜藏在阴影间,甚至变化成熟悉而陌生的人。 艾丝特的眼睛因微笑而弯起:“兔子。” 男孩忽然猛地后退了两步,倒退着离开了雨伞的范围,猛烈的大雨又落在他肩头,几乎将他思考的能力一同洗去。 艾丝特冲男孩伸出手,将茫然无措的他拉回到雨伞底下:“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所以就不要浪费精力去回忆,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无聊的过路人。” 男孩抬起手,摘下鸭舌帽压在胸口,他局促不安地又打量起艾丝特:“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我梦见过一些事情……” 他游移的视线最终落在艾丝特的头发上:“你去过贝克兰德吗?东区曾经有一场大瘟疫,给居民们带来过一段时间的集体幻觉。” 艾丝特在心虚之余,又很奇怪为什么在塔罗会上,似乎没人讲过这件事:“我曾经在贝克兰德住过一段时间,但这件事的后续我没有听说过。” “黑夜教会的志愿者们送了药汤,他们说那是正常的,是遭受灾难后留下的后遗症,过段时间就会消失。”男孩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确实消失了,他们都遗忘了,所有的梦境都消散了……” 他伸手去抓雨伞的握柄,就好像在害怕这把雨伞也会消失一样:“但是我记得,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记住了这件事。所有人都表现得没有任何变化,但我忘不掉。” 艾丝特没有说话。 她倒是知道其中的原因,当时兔子曾经呼唤过她,向她进行了祈祷,即使没有尊名,当时兔子也用“艾丝特”这个名字,求助于他心里最特殊的人,与艾丝特产生了一瞬间的联系。 兔子还望着艾丝特的头发,他的眼里逐渐蓄满了泪水: “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向每个人翻来覆去问了很多次,但是除了我没有人记得,他们好像从没做过梦似的。直到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我记错了,没有什么光芒笼罩的梦境,帮助我们的一直都只有‘黑夜女神’教会,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 “但我分明记得有个人救了我们,天空中有奇妙的光芒!但是我却连那个人的样貌、声音和名字都记不得,我明明应该认识她才对……” 艾丝特心里一颤,“解密学者”窥探关键的能力,让她在脑内飞速捕捉到了这件事的反常。 当时在塔罗会上,“正义”说过在善后的事情上,“黑夜女神教会”在东区多设立了几所教堂,甚至获得了贵族们捐赠。 “黑夜教会”不是为了瘟疫,而是为了彻底清扫她在东区留下的痕迹? 不,那时候真正留下影响的,不是她,而是卓娅! “黑夜”拔除了卓娅试图在东区发展锚的根基?卓娅在将东区居民拖入梦境、按照艾丝特的愿望驱散瘟疫的时候,实际上也是利用了他们…… 艾丝特想起了神弃之地,想起那座永远循环在“好梦祭礼”那天的“梦城”。 艾丝特垂下眼睛,看向几乎快要哭出来,却始终忍着眼泪的兔子。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羽毛般落下:“你没有记错,只是你记得的比别人多了一点。” 兔子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我原本并不确定,但是在看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那一切都是真的,包括冥冥中催促我来到这普利兹港的直觉,所有的梦境…… “我还会再度遗忘它们吗?那是你吗?” 艾丝特沉默很久,这个男孩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露出他依然瘦削单薄的身形。 艾丝特的右手还握着伞柄,左手微微抬起,像是想要去抓兔子的肩膀: “你想要忘掉这件事,去过你原本的生活吗?” 她拍了拍兔子领口发鼓的地方,随意地笑笑:“如果你不甘心,我可以托人帮你办个假身份,让你能合理地去当个学徒工。总比你继续当小偷要好,虽然我对小偷……没什么意见。” “偷盗者”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贼祖宗了,艾丝特能有什么意见,她还有个贼祖宗聚会要参加。 男孩深吸一口气,开口时声音微颤,就好像他真的是一只躲在岔路口,瑟瑟发抖的兔子:“你可以,带我走吗?” 雨伞外的雨声渐渐小了,落在天台上的水珠不断溅起,将两人的裤脚和鞋子都打湿。 “对你来说,我不是个陌生人吗?” 艾丝特的语气温柔,却暗含疏离。 男孩却用力地摇了摇头:“我见过那种光,即使现在你把它们都藏起来了,我好像也能看到一点…… “我们不是陌生人,至少对你来说,你分明记得我。” 艾丝特手中的伞抖了一下,大蓬水花从边缘洒落。 这场来得迅疾、非常不好运的暴雨,渐渐小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异乡客 麻烦,但是也不算太麻烦。 艾丝特走进旅馆的时候这么想道,她一时心软的毛病大概是改不掉了。 兔子大着胆子拽着她的袖角,兴奋得脸颊发红,让艾丝特担心他是不是被淋到发烧了。 可是兔子又因为胆怯,路上一言不发,明明看上去满肚子都是想问的事情,可是他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希望引来艾丝特的厌烦。 “艾丝特”,兔子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将它牢牢记住,每次念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兔子都好像想起了一点什么东西。 但是当他努力回忆的时候,那点转瞬即逝的碎片早就不见了。 艾丝特只有自己的身份证明,但是她有足够的“演技”说服对方,站在前台边,艾丝特满脸都是歉疚: “这是我的表弟,这个混小子,女神在上,他竟然偷偷离家出走从贝克兰德跑了这么远!我忘记带他的身份证明了,能不能帮个忙?我们明天就得坐蒸汽列车离开了,今天下了好大的雨,现在是赶不上了……” 前台那位面带皱纹的妇人打量了男孩两眼,见他下意识往这位女士身后躲去,当即好笑地点点头:“没事,就是个孩子而已,你要单人间还是双人间?” “单人间就够了,您真是善良,可惜我们得省着点开销,真的很谢谢您!” 妇人摆了摆手,跟艾丝特随意攀谈几句,还逗了一下躲在艾丝特身后的兔子。但是兔子一直缩着脑袋,只是简单以点头做出了回应,就这样蒙混过去。 艾丝特转了两圈手上挂着圆铁环的钥匙吗,带着兔子走上楼梯:“等会儿你先洗个澡去,好好洗头喔。” 兔子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老实地跟在艾丝特身旁。 在两人上楼的时候,一位中年男人刚好也在往楼下走,他穿着咖色的长风衣,戴着黑色的软顶绅士帽,虽然发色一片灰白,但是他脸上却没有太多皱纹,只是那只高耸的鹰钩鼻和深邃的眼窝,让他原本普通的样貌显出阴郁。 在路过两人的时候,中年男人多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视线便停留在艾丝特身上。 艾丝特也侧了侧头,望向这位先生,用眼神发出无声的询问。 中年人露出一个礼貌而拘谨的微笑,甚至非常有绅士风度地让到了楼梯另一侧,行了个脱帽礼:“下午好,女士,不知道外面的雨停了没?” 艾丝特的手上并没拿着伞,那把白伞被她留在了旅馆门口的伞桶中。不过她和兔子的衣服上还沾着部分雨水,即使艾丝特偷走了大多数水渍,两人的裤腿和鞋边仍然是湿的。 对方或许只是跟别人一样,有些疑惑自己的外貌,想到这种可能性,艾丝特也就回以温和的微笑:“外面依然在下小雨,如果您带了伞,应该不用太担心淋湿的问题。” 兔子警觉地看着这个中年人,在看到艾丝特之前,他明明没有让开道路的打算,这条楼梯也足够两边人一起通过,这让兔子下意识感觉对方很奇怪。 艾丝特也对这点有所察觉,但并不是很在意:“谢谢您,那我们就先上楼了。” 中年人微微俯身,表现得相当客气,也没有再继续攀谈,只是目送这位女士带着男孩往楼上走去。即使那个男孩在经过时低“哼”一声,中年人也只是十分宽容地笑笑,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 艾丝特吸了吸鼻子,闻到淡淡的咸甜味,她的袖口处突然被拽紧。 艾丝特瞬间回过头,正好看到兔子眼中的一片恍惚,她反应迅速地拽了男孩一下,才让他没有直接栽倒在楼梯上。 她回头打量兔子情况的时候,顺便用余光扫了眼楼梯口,那位中年人正装作无事发生,将他的帽子戴回头顶。 艾丝特的嘴角逐渐勾起,她抬起手,很随意地揉了两下右眼眶。 这个简单的小动作,立刻刺激到了对方。 中年人原本淡漠的褐色眼睛里浮现一丝惊惧,扭头就走,迅速几步下了楼梯,最后两节台阶近乎是直接跳下去的。 他几乎是一溜烟地蹿出了楼梯间。 兔子回过神来,听到身后“扑通”一声的动静,也下意识转头瞅了眼,发现那位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在艾丝特的牵引下,兔子继续跟在她身后,往楼梯上方走去。 兔子疑惑地捏了捏鸭舌帽的帽檐:“我刚才……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那位先生有点不怀好意,不过已经解决了。” 兔子用力挤了挤眼睛,茫然地闭上嘴,没有再追问什么,担心自己给艾丝特留下烦人的印象。 走进房间后,艾丝特立刻将两人身上的雨水直接“窃取”干净,然后丢到了下水口处。 兔子又一次见到了艾丝特的奇异能力,因为惊奇而涨红了脸,十分期待地望向她,不好意思说让她再展现一下。 不过在艾丝特的催促下,兔子没有缠着她询问怎么做到的,而是老实地钻进盥洗室。 艾丝特坐在房间里那把安乐椅上,细细思考着该怎么办,带上兔子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她不可能一直带着一个孩子,总该想办法将他安置下来…… 一个很糟糕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反正兔子一直做的也是这一行,她要考虑让他也成为“偷盗者”吗?但是接触危险的非凡世界,对这么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孩子来说,似乎太早了。 算了,还是等到周一塔罗会上,拜托某位做个假身份,这里毕竟是普利兹港,“倒吊人”先生八成就有人脉,也不会花费多少钱,有了身份证明就将兔子随便塞进哪家店铺,让他好好学些手艺。 “偷盗者”终究还是贼,非凡者终究太危险,还是不要将一个孩子牵扯进来了。 锚啊…… 艾丝特伸了个懒腰,望一眼细雨轻点的窗户,外面阴沉的天空正在变得晴朗起来。 —— 身后没有人跟上来,尤其是没看到另一个戴着单片眼镜晃悠的人影,穿着咖色风衣的中年人解除灵视,稍微松了口气。 他在经过旅馆门口的伞桶旁,注视了那把白伞好几秒。 这把伞看上去很顺眼,让他产生了将其偷走的想法,但是“灵性直觉”却忽然产生了微弱的警惕。 他最终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把黑伞,那个可疑女士即使不是“渎神者”,也有极大的概率是准备参加六月那场集会的成员,因为只有“偷盗者”才会知道…… 好吧,她或许只是因为不满,所以刻意恐吓自己,不然她完全可以直接掏出一片单片眼镜,甚至让自己也掏出一片来。 中年人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在小雨间穿行的脚步渐渐放缓,逐渐恢复他惯有的优雅风度。 就像中年人自己一样——他提前两个月就寄生了新宿主,五月初便借着“度假”的名义早早前往普利兹港,将自己隐瞒在往来的人群中。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没有“寄生者”会用原本的面貌,来参与“命运隐士会”的集会,那跟赤身裸体走进贵族名流们的舞会有什么区别? 威胁不止来自外部,一个满是“诈骗师”的小团队内部,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团体利益”,每个人都各有打算。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可怕的天使之王,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被迫团结起来…… 中年人叹了口气,拦下一辆压在水洼上的出租马车。 二十分钟后,他走到一扇联排房屋的前门。 这栋房屋看上去很普通,除了邮箱与前门都被刷成全黑,略显压抑,别的地方与旁边的房子没有任何差别: 简单的二层小楼,附带后院的小花园与二楼的小阳台,相当适宜一户小有积蓄的家庭。 类似的屋子在这片街区随处可见,不少从普利兹港出海的水手,在积攒下资金后,都会考虑替家人在这置办类似的落脚点。 中年人没有直接去拉门铃,而是在敲响三下门后,拉响了门铃,在门铃声停歇后他又敲了两下,再度拉响了门铃。 黑色木门上有一个图案,是用白色铁丝拧起来的,乍一看像一朵奇形怪状的花朵。上面分布着三片细长的花瓣,左右两侧的花瓣却往上形成了螺旋,下方却有两条飘带般的延伸,相互交叠半圈,又化成向下垂去的指针。 幽灵兰花,是这个特殊家族的图腾,但是在这年头,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了。 又过去十几秒,这扇门才被人向内打开,一张鼻梁高挺、有着湖绿色眼睛的脸出现在后方,他金褐色的鬓发柔顺地盖在脸颊两侧,只是末端微微翘起,那副不带外框的圆形眼镜,让青年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开门的时候,青年面露惊讶:“好久不见,迦德叔叔,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上门用暗号来联系我了?” 青年闪身退往门边,好让中年人能走进屋里。 “我记得集会在下个月,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中年人等到门被合上,才开口:“本雅明,你一直在普利兹港,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我们的集会方式很隐秘,每次都会转移位置,这一直是我们不成文的规定。” 中年人在青年的引领下来到客厅,青年很快泡好了一壶热腾腾的红茶,给两人各倒上了一杯。 或许是茶水的热度安抚了中年人的神经,他缓缓舒了一口气:“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如果真的是‘渎神者’,现在在你面前的我不可能被放过……” 青年冲中年人举了举茶杯,俏皮地眨眨眼: “我每次开场都会说这话,前来参与会议的各位太紧张了。单片眼镜在普通群众中也是一种流行,我有位住在间海郡的朋友也喜欢戴,这没什么,不是所有戴单片眼镜的人都被祂寄生了。” 中年人却极其不赞成地摇着头:“不、不,相信我,我们两个家族都分散离居,甚至很少保持联系,就是为了躲避那个可怕的家伙,对祂来说……” “我知道,迦德叔叔,每次你都会在私下这么劝我,”青年在杯口吹了又吹,他轻轻晃动杯子,让淡淡的薄雾盖在眼前,“祂是我们这些‘偷盗者’的死敌,无解的威慑。” 青年微笑着,那对从热水汽后透出的绿眼睛,似乎变得更幽暗了: “我们作为雅各家族的后代,当然要以延续家族为己任,小心翼翼活着—— “这些话,每次集会的时候你都要跟我讲一遍,我都能背下来了。” 在中年人开口前,青年抢着询问起来:“不过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会这么紧张?” “是一个外貌不像北大陆人的女性,淡金发色,眼眸浅淡得很奇特,更像是传说中的精灵族的五官。她有不小的概率也是‘偷盗者’,身边还带着一个年轻的棕发男孩,那孩子倒是个普通的小偷……” 青年的嘴角勾起更弯的弧度,但他只是抿着薄削的唇,没有插话。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章 故地重游 “去廷根市的二等座,两张车票,谢谢,请帮我们看看最近的那辆什么时候出发?” 听到这样的问话,窗口里的售票员简单核对了一下车次表:“十五分钟后的班次,一共六个小时,单人车票是十四苏勒。” 艾丝特点了两张金镑出去,拿到十二苏勒的找零后,带着兔子去等待列车进站。 兔子还是第一次坐蒸汽列车,甚至是第一次进入车站,他不断东张西望,看向那些衣着各异、等待列车的乘客。兔子虽然曾经住在贝克兰德的东区,但是除了干活去偷东西,他根本没有离开东区的任何需求,更别提乘坐贝克兰德的地铁了。 一想到自己也要跟那些体面的先生、女士一样,搭乘蒸汽列车前往另一座城市,兔子满心的兴奋都无处表达。 还有一段时间列车才会进站,艾丝特索性跟兔子闲聊起来:“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从贝克兰德到达普利兹港的?这段距离可不短。” “我在帮那群工人搬货物的时候,混到货舱底部,钻进一个板条箱。”兔子双手插在背带裤的口袋里,好奇地探头往铁轨上望去,“他们卸货的时候,我早就已经溜出船舱了。” 先前,在艾丝特强烈的要求下,兔子被她直接拎到成衣店,换了一身衣服。 此时这个男孩穿着修身的白衬衫和背带五分裤,穿着新的牛皮中筒靴,有些散乱但干净的棕发搭在前额上。抛开那顶看上去太显旧的鸭舌帽,他确实更像是谁家偷跑出来的普通孩子,而不是街边流浪的小贼了。 艾丝特将乱伸脑袋的兔子拉回自己身边:“然后你就一直待在普利兹港?” 兔子点点头:“是啊,我也没有其他要去的地方,其实我到普利兹也就上周的事情。不过你去廷根又是要做什么?” “我要回去廷根看看我的……嗯,我以前认识的人们,可能不方便一直带着你。” “我可以到处走走!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兔子回答得非常之快,像是早就考虑好了要说这些话。 “好,那你就老实点待在旅店里,知道了吗?” 兔子稍显失望地“哦”了一声。 艾丝特望见一只落到铁轨上的鸽子,那只眼睛旁一圈黑毛的白色鸽子来回跳了两下,又扑腾起翅膀飞到站台上,叨着某位旅客留下的三明治碎屑。 艾丝特这才收回视线,笑着看向兔子:“到时候我们也能四处逛逛,我带你去尝尝一家我很喜欢的面包店。” “好!”兔子这才显得高兴起来,“廷根是什么样的城市,跟贝克兰德一样吗?我觉得普利兹港的天气比贝克兰德好很多,廷根也是吗?” “当然不一样了,廷根市并没有贝克兰德那么繁华,不过只要随便哪座城市,空气大概都比贝克兰德好。廷根也十分具有学术气息,那里有着在整个鲁恩都排得上号的几所大学……” 艾丝特随口讲述着,笑容因追忆而温柔,她当然没接触过那些大学,更不知道廷根和霍伊大学的校门往哪开,但是她曾经有位朋友,告诉过她不少校园生活的琐碎。 他现在也是她的朋友,这让艾丝特很欣慰。 那只鸽子不知道在追着什么,呆头呆脑地凑到两人的脚边,在艾丝特的目光落下时,它像是被惊动了,扇动翅膀飞向晴朗的天空。 昨天下了一整夜雨,所以今天上方蔚蓝如洗,温暖的阳光穿过白鸽的翅膀,投下一点阴影落在铁轨上。 蒸汽列车轧碎了那道影子,艾丝特与兔子拿着车票,登上了二等座的车厢。 —— 踏出车厢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一片。 近乎圆满的红月悬在头顶,像极了艾丝特第一次见到它的那个夜晚。 那时候,她从那间破酒吧的地下室走出来,脸上满是泪痕,拖着不合身的男款西装,口袋里装着…… 艾丝特掐断了发散的回忆,小声提醒兔子:“注意脚下。” 兔子跳过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稳稳地站在艾丝特旁边,下意识拽住了她的袖口:“你现在就要去看望你的朋友了吗?” “是我认识的人。”艾丝特纠正道。 “可是你会回来看他们,不正说明他们是你的朋友吗?”兔子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声,他红着脸用另一只手揉了两下,“至少对我来说,不是朋友的话,是不可能跑这么远,特地回来看望对方的。” 艾丝特没有话说了,兔子的逻辑很完整,她甚至挑不出毛病,所以她只是带着男孩走向车站的出口:“我们去找个地方整点薯条……我是说,整点吃的,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没有,我都可以。”兔子咽了一下口水,对晚餐相当期待。 艾丝特突然间回过头去,她疑惑地盯着站台边缘,几个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随着蒸汽列车离开,站台上变得越来越冷清,这已经是今天最后一班车次了。 见艾丝特转头,兔子也随之望过去:“怎么了?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艾丝特摇摇头,她的“灵性直觉”依然没有恢复:“没有,可能只是……有些记忆中的错觉。” 就像是其他已经离开的旅客一样,两人也迅速走出车站,艾丝特特地告诉车夫,去金梧桐区的海岸线餐厅。 她仍然在为没能去迪西海岸或者费内波特而耿耿于怀,所以去那家报纸上经常点评的南方口味餐厅,能稍微安抚一下她过去破灭的计划,或者至少能安抚一下她的胃口。 一只眼周发黑的蝙蝠从车站飞出来,披着夜色,远远地跟在那辆远去的马车后方。 —— 两人走出餐厅的时候,艾丝特很满足,兔子很震惊。 “好贵啊!?我以为我们吃的也不算多,为什么这家餐厅的价格快赶上贝克兰德西区的大餐厅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兔子这么大惊小怪的感慨,艾丝特反而笑得很开心:“你想多了,这些东西要是换到贝克兰德西区,价格还能再翻好几倍呢。” 兔子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嘶……虽然好吃也很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餐,但总觉得太贵了!” “也就这样吃一餐,不过比我曾经认识的人手艺差点,那时候我们一起吃的费内波特海鲜饭味道更棒……”艾丝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兔子没注意到她脸上温和的神情,疑惑地问:“比刚才我们吃的海鲜饭还好吗?那种裹着芝士的脆塔好香!” “说不定你有兴趣当厨师?从一家小餐厅当打杂学起,说不定过上好几年,你就能成为一名大厨,让我也尝尝你的手艺呢。” 兔子先前的兴奋却淡化了:“虽然这么听上去,当厨师好像也很好,但是……我希望能跟着你。” “跟着我?” “嗯,我可以跟你做同样的事情,同样的职业吧?” 艾丝特轻声笑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不行,绝对不行,难道我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你也要跟着学?” “可我本来就是个小偷啊,”兔子对艾丝特的笑声很不满,“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你也没那么了解我。你好不容易有了走上别的道路的机会,就不要再当小偷了,别学我这一点,学点好的。”艾丝特用力拍了拍兔子的后脑勺,这个男孩有些发愣,一时间没有闪开。 “等等,你也是小偷?” “嗯,应该说是‘窃贼’,‘偷盗者’。” 兔子疑惑地压了压他的鸭舌帽:“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艾丝特只是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建筑物,那里高挂着“丁香旅店”的招牌。这是两人在店里付账时询问侍者,得到的推荐旅店,是附近距离最短的一家。 艾丝特也懒得再乘坐公共马车换地方,索性就忽视了价格的因素,毕竟她身上的金镑并不少,应付这样几天两人的开销绰绰有余。 只要别是巴那贝那种追求奢侈,标榜“生活艺术家”的消费水平,艾丝特不觉得自己和兔子能花多少钱。 她用自己的身份办理了入住手续,要了一间带盥洗室的复合套间,包含两个独立的小卧室和一处可供放松的小客厅。 “明天上午我们去到处走走,等到下午,我大概会在屋里休息一段时间。”艾丝特这样跟兔子吩咐着,“如果你乱跑的话,我可不保证能找到你啊,所以你尽量待在房间里,知道吗?” 这当然是哄骗人的话,艾丝特有太多能找到兔子的方法。 如果她想的话,只要向自己祈祷好运,很可能在街上胡乱走两圈,就能撞到走丢的男孩。艾丝特还能使用占卜之类的手段,卜杖寻人并不需要过度沟通灵界,能直接指向兔子本身与她的关联。 兔子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我知道,我不会乱跑的!那我明天下午也跟你一样,睡一觉不就好了?” 艾丝特敷衍地点头道:“这个可以学,睡午觉也能长个头的。” “但是……” 注意到艾丝特逐渐锐利的眼神,兔子将后面半句话“你也不高啊”,给咽回了肚子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一章 突发意外 “丁香旅馆”前台坐着一位黑发的年轻姑娘,在接待过某对住宿的“姐弟”后,黑发姑娘就拿起柜台后面的书,继续阅读起来。 过了没十几分钟,黑发姑娘听到正门上挂着的铃铛响起,赶紧放下书抬起头,按照之前管理人教导的那样,大声欢迎起新进来的客人: “欢迎来到‘丁香旅馆’!请问您是要入住吗?” 但是因为少许紧张,黑发姑娘询问的语气听上去太严肃,反而像是在威胁走进来的人。 进门的是一个青年,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短正装,在丝绸礼帽下,柔顺的金褐色头发只比肩膀略高,留下两束最长的鬓发垂在脸颊两侧,末端带着一点卷翘。 那双湖绿色的眼睛即使在圆片眼镜后,也让黑发姑娘印象深刻,这位先生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很轻易让人生出亲近感。 而他开口的时候也是,温和有礼,却又噙着淡淡的笑意:“您好,我想请问下,刚才那位女士和男孩居住在哪间客房?” “抱歉,我们是不能——” 青年抬起右手扶了一下眼镜,黑发姑娘的眼神一空。 三楼十号房。 然后她又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竟然把客人晾在旁边,突然间走神,这位前台接待的脸上,立刻因为羞愧而泛红:“抱歉!您是独自一人入住吗?” 青年笑眯眯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身份证明和一张五金镑:“是的,能帮我办理下手续吗?先办理今夜的就好。” “好的!我这就帮你登记。”黑发姑娘立刻接过这些东西,在柜台后忙碌起来。 在她打开抽屉去拿钥匙的时候,听到那位青年的声音:“能不能帮我找间三楼的复式套间?我不太喜欢走楼梯,三楼的高度对我来说刚刚好,风景也算不错。” 空房并不少,黑发姑娘当然愿意满足这位客人小小的要求:“当然!” 她的手指落在了三楼六号房的钥匙上,并在登记房间号后,递给柜台对面的青年。 “谢谢,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拿到钥匙,在黑发姑娘出声介绍楼梯方位和二楼的餐厅前,青年已经绕过前台,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快步走向走廊右侧的拐角,青年从另外两位小声交流男士身旁经过,踏上了楼梯。 黑发姑娘茫然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位青年,她才收回了目光。 奇怪,这位先生以前是不是曾经来过?他看上去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甚至也没带行李。大概只是来办事,所以临时落脚住一晚吧?不过他特地选择了套间,是为了接待什么人吗? 因为“丁香旅馆”的配置还算不错,入住的客人经常在套间的客厅与人会面,跟熟人交流叙旧或商谈生意。 黑发姑娘抛下疑惑,继续拿起书来阅读,抓紧没有客人的时间,偷偷看着自己新买的。 佛尔思·沃尔女士新作的《珊瑚礁》又与《暴风山庄》风格不太一样,竟然是海上冒险的故事,但是读起来还很有意思,她在尝试不同的题材啊…… —— 本雅明·雅各走上三楼,视线扫过斜对角的十号房间,嘴角笑意更深。 他打开了六号的房门,在将门反锁后,随手把钥匙揣进了口袋里。 本雅明扯了扯领带,坐到长沙发上,把软垫叠到自己身后,享受地靠在上面:“明明谁来都可以,偏偏要我来,我身上可还背负着那么重要的‘任务’呢。” 然而事实上,即使是其他阿蒙也不知道“本”究竟是谁,这是本体刻意向其他分身隐瞒的事情,别的分身只知道有个分身的代号是“本”,一直低调地住在普利兹港。 “我不就是多说了一句‘挺有趣’吗?那个讨人厌的邮差,每次提议都一定要跟我对着干……”本雅明抓起了头顶的礼帽,小声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软尖顶帽的触感更舒服,丝绸礼帽很硬啊。” 他随手一甩,礼帽稳稳地挂在了门边的衣帽架上,因惯性而转动两下。 本雅明又摆弄着鼻梁上的眼镜,将它取了下来——主要是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起右侧的镜片。 为了隐瞒自己,更好地融入本雅明·雅各这个角色,连单片眼镜都不能戴,真是让人难过的日常。 要是那些“命运隐士会”的家伙,知道一直以来竭力维持聚会的“雅各家后裔”,都是由阿蒙分身来假扮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明明这么多年都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但却又在他们无知无觉间,给他们留了一条命,不能吃掉他们,真的很可惜。 想到这里,本雅明又忍不住扬起笑容。 不过那些人真的很不争气,这么多年了,培养出的新“偷盗者”越来越少,也没有什么人才出现。卓娅假身带着的那男孩好像也是个小偷,难道她想发展自己能掌控的“偷盗者”? 那为什么不直接用光芒制作分身?师生关系,又没有分身那么方便控制,真是让人奇怪。 忽然间,本雅明的眼睛眨了两下,他湖蓝色的眼底有一抹黑色掠过。 本雅明笑着摇了摇头:“该说是好运还是厄运呢,有一种人,就是有吸引‘事故’的混乱体质吧……” 早知道就不入住了,不过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青年将圆片眼镜重新戴回脸上,没有从沙发上起身,即使察觉到旅馆里有非凡者引发的异常,那也跟他无关——本雅明·雅各只是个来廷根散心的普通旅客。 下一刻,一声惊恐的尖叫贯穿了这座“丁香旅馆”。 —— 艾丝特带着兔子进屋之后,就让他挑选了自己的房间。 听到“这间房间这几天都属于你”之后,兔子将房间每处都翻了一遍,简直想将这房间整个装进包裹、抱在怀里似的。 艾丝特看着兔子高兴地在床上来回翻滚,相当孩子气的举动,靠在门边露出无奈的笑容。 没有多久,兔子就将自己塞进了被子底下,即使是在普利兹港,两人落脚的旅店也只能算普通,不像这家那么奢华,除了风格统一的红木家具,客厅和房间统统都铺满羊绒地毯,每处落脚都是软绵绵的。 换作兔子的评价,就是“睡地板上都没问题”。 兔子的头挨在了枕头上,起初他只是想“感受一下”,但是没过一会儿,他的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 因为今天积攒的疲惫,还有温暖的饱腹感,兔子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艾丝特关掉煤气灯,替兔子拉上门,她没有太想睡觉的意愿,此时兔子总算睡下,她便坐到客厅里,随手翻看起旅馆提供的杂志。 事实上,艾丝特大部分注意力都不在杂志里的时尚穿搭或故事上,她在整理脑海中的线索。 兔子所说的那段经历,结合之前两次十分微妙的对话,让艾丝特对“黑夜女神”的行动产生越来越强烈的怀疑。 艾丝特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因为阿蒙的话,受到了某些恶意的干扰,但是抛开阿蒙先前的诱导,艾丝特意识到“黑夜女神”本身,对待她的态度就相当微妙。 女神的倾向是“卓娅”还是“艾丝特”,根本无从分辨,祂一直模糊着对待两者间的态度。 艾丝特的脑袋往后仰去,盯着天花板上的碎花墙纸发呆。 忽然间,她的预感有所触动。 艾丝特猛地从沙发上蹿起身,冲到了兔子的房间里,即使没开灯,她也能借助客厅透进来的光芒,看清楚屋内的景象——兔子安静地窝在被子下方,呼吸起伏很平稳。 屋外的月光太亮了一些,艾丝特向窗边转头看去,今夜的月亮忽然转为了血月。 不是我跟兔子被盯上了?我还以为是那个顶着中年人外貌的“偷盗者”,那到底…… 然后,艾丝特也听到了那声尖叫。 第一声尖叫过后,隐隐传来恐惧的嚎哭声,没有多久,第二声尖叫又响起,比第一声更加刺耳,声音让艾丝特感到很熟悉,似乎就是前台那个很有干劲的黑发女士,一位新入职的接待员。 这一次,就连兔子都被惊醒了,他恍惚地望向门边,睡眼朦胧地盯着艾丝特挡住客厅光芒的身影。 男孩用力揉了两下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用脚在地面上勾到了自己的鞋子,迷茫地将衣服胡乱套在身上:“怎么了?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 接二连三的脚步声和惊叫声一同响起,在他们头顶,四楼的走廊里汇集,有人在高喊着“死人了”,有人在尖叫着催促“快去报警”。 “看来今晚是注定没法好好休息了。”艾丝特伸出手,扶了一把差点被门框绊倒的兔子。 兔子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好困,外面出什么事了?” 艾丝特摇摇头:“我们先去看看,如果不去的话反而很奇怪。” 两人走出房门时,刚好看到斜对门的房间,有一位戴着圆片眼镜的青年探出身,他半个身子挤在门缝里,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上楼看看。 艾丝特与青年对上眼的时候,对方局促地冲她点点头,好像临时才下定决心,往楼道的方向赶去。 “我们也去看看?”兔子这样问道。 艾丝特将门内侧的挎包背到身上,她装着红斗篷的腰包,更是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她压低了声音:“如果遇到什么异变,抓紧我,我们直接走。” 兔子想起两人见面时,艾丝特直接带着他跑上顶楼的怪事,用力点点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受害之人 等艾丝特和兔子沿着楼梯走上四楼,这里已经聚集了七、八位出来看情况的客人了,有个别房门打开一条小缝,缝隙里露出充满畏惧的眼睛。 前台的黑发姑娘正跪坐在走廊上,身旁是一滩呕吐物,一位同样面色惨白的妇人拍着她的肩膀,将手帕递过去,让黑发姑娘能有东西擦拭嘴角的液体。 那位戴圆眼镜的青年跟其他人交流着,用手微微掩着口鼻。 大部分的动作都跟他相同,就连兔子都皱紧眉头,下意识抓向了艾丝特的手腕,而不是她的袖口。 兔子晃了晃艾丝特的手臂:“好浓郁的血腥味……” 他在东区也见过黑帮私下的火并枪战,见过屠户切割鸡肉或者牛肋的菜刀,即使是那时候,兔子也没闻过浓郁到让人想呕吐的血腥味。 艾丝特闻到的不只血腥味,还有某种甜腻到腐烂的怪异。 艾丝特拍了拍兔子的肩膀,塞给他一条干净的手帕:“你去帮我看看那位黑发女士的状况。不要离开她们的视线范围,也别胡乱走动,我去前面看一眼。” 兔子欲言又止地松开艾丝特的手腕,拿着手帕凑到那两位流泪的女士身旁去,沉默地蹲在她们身边。 在那扇房间门后,还有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但是门外围观的人根本不敢再进去,里面的景象恐怕很糟糕,艾丝特刻意将兔子支走,就是生怕给这个男孩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走廊上那数位忧心忡忡的男士并不敢靠近那扇门,他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糟糕,其中一人也扶着墙,看上去离呕吐已经不远了。 艾丝特先前听到了他们的部分谈话,已经有人下楼去报警了。 见到艾丝特想要推门走进屋,后方立刻有人喊了她一声,还抬起胳膊想要抓向艾丝特的肩头:“女士,你最好不要——” 不过他的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人群间的圆形镜片稍有反光。 眼镜的主人收回视线,继续跟身边的人低声交流,发表着对廷根治安的担忧言论,并抱怨起同样混乱的贝克兰德和普利兹港。 房间里的邪异感近在身前,艾丝特没注意到那人的异常。 她已经伸手推开那扇半掩的房门,在其余人敬畏又佩服的目光走了进去。 其中也有个别漠然的视线,他们在等待着这个看似胆大的女士,下一刻也从屋里冲出来,奔到走廊边流着泪干呕。然后他们再低声苦笑,跟身边人感叹这女人鲁莽的举动。 兔子蹲在另外那两位女士身旁,观察着这些人的神态与小声交谈,与一双湖绿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兔子迅速低下头,绞尽脑汁安慰了前台的黑发姑娘两句,回避着那人的关注。 艾丝特走进标着“十四”的房门,入眼的就是比三楼套间更加宽阔华丽的客厅——至少在它被血浆涂满前,应该是相当奢华的。 就像是有一大桶番茄曾在屋里爆开,满眼鲜红。 一位女士跪坐在房门不远处,紧紧贴在墙边,她的双手里还捧着另一只手,那只手的断口处仍在淌血,无名指上挂着一枚金戒指,跟女士右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甚至不需要把视线转过去,艾丝特都能感受到那位女士崩溃的精神状态。 她半是尖叫半是嚎哭,几乎表达不出完整的词句,时不时恐慌地扔开那只断手,又用指甲使劲抓挠着胳膊,留下一道道血痕,似乎要把恐惧感也从自己的皮肤底下抠出来。 然后那位女士又俯身捧起那节断手,流着泪亲吻上面的戒指,脸颊蹭上点点血迹,然后她又会意识到手腕后面空空荡荡,再重复一遍将它抛掉的过程。 殷红浸透她嫩青色的莲蓬裙,客房里的窗户大开,绯红的月光随晚风破碎一地。 罪魁祸首看起来当场就跑了,这可不是属于普通警察的活,肯定要转交给教会机构,没记错的话,负责金梧桐区的是…… 艾丝特走向那位神态癫狂的女士,右手一个抓握,偷走了她脑海中所有的想法和情绪,还有最强烈的那部分记忆。 这位女士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看到屋里景象后就受到了惊吓,发现地毯上的断手后,她残存的一丝清醒就彻底绷断了。 女人的表情放空了一瞬间,在非凡力量控制下,骤然松弛的神经使她再也无法保持清醒,她的身体左右摇晃两下,然后软软地垂了下去,只是手上还紧紧抓着那截带戒指的断手。 艾丝特扶住这位女士的身体,再度抓握,偷走了她手指间的力量,那截断手滚落地面,又溅出少许血痕。 艾丝特再度伸手,一枚染血的金戒指落在了她掌心里,艾丝特将这枚戒指塞到女人的手上。 即使在昏迷中,女人也无意识地握住那枚带着温热的婚戒,如同抓在崩塌河岸边的一根芦苇上。 艾丝特兜住女人的腋窝,为了不显得动作太过轻松,她只能先用这种姿势,将这位精神遭受重创的女士从案发现场拖出去。 门外的人听到没有声音了,也不敢往屋里仔细张望,艾丝特将那个身上沾血的女人拖出门口时,有两人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 兔子见到艾丝特出来,立刻想要挤过人群,凑到艾丝特身边去帮忙,但是一个人迅速地把住了他的胳膊,将男孩拽得动弹不得。 兔子愤愤地抬起头,瞪着那个金褐发色的青年。 圆形镜片下的目光毫无波动,青年微笑着说道:“她不是吩咐你留在这边,不要过去吗?” 兔子用力挣扎了两下,但是青年看上去很斯文,手劲却相当大,兔子并没能甩开。 艾丝特将那位女士平放在走廊上,有位蓄着胡子的老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在旁边放下了枕头和毯子。 艾丝特向对方道过谢后,把枕头垫在了昏迷女士的脑袋下,毯子盖上了那身染血的裙装,至少使她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了。 艾丝特这才返身站起,将那扇不断飘出血腥味的门重新拉上,外面的人便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 她太过平静的态度,让站在走廊里的人逐渐安静下去,他们沉默地望着艾丝特,与看着另一个发疯女人的眼神没有差别。 兔子感觉手腕上的力道减弱了,他刚才的记忆一空,然后兔子看着俯身查看女人状况的艾丝特,下意识往那个方向跑去,推开了堵在过道里的人。 艾丝特打量了一下兔子,又随意地扫过人群:“请问有谁能帮我拿条毛巾吗?最好是打湿的。” “我去吧。” 艾丝特看向应声的青年,她对这人还有印象,是住在三楼斜对面,那位六号房的客人。 青年迅速转身,一溜烟小跑下了楼梯。 蹲到艾丝特旁边的兔子抽了抽鼻子,很明显,这里浓郁的血腥味也让他很不舒服。 “不是让你待在那边吗?”艾丝特确认过昏迷女士的身体情况,呼吸和心跳还算平稳,于是小声地询问起兔子。 兔子吱唔两声,没有说话。 没有多久,那个戴着圆片眼镜的青年回到四楼,递了一条湿毛巾过来,他还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壶与茶杯。 艾丝特确认过毛巾的湿度,又拧了一遍,保证它不会滴多少水下来,这才擦拭起昏迷女士脸上的血迹。 青年将热茶分给了那位黑发姑娘,还有同样面色苍白的妇人,然后端着剩下两个杯子的托盘,放到了艾丝特的手边。 他转身面对其他忧心忡忡的围观者: “要不大家还是回去各自的房间吧,等待会儿警察过来,肯定还要面对审讯。留在这里太多人,说不定会刺激到这位昏迷的女士,很可能让她的病情加重。 “这件事跟我们的关系也不大,我们只是很倒霉地在今夜入住了这家旅馆,那位凶恶的杀手看上去已经离开了,警方不会太为难我们的。 “但是安全起见,我们最好还是跟熟人待在一起,保持足够的警惕,免得那位可怕的杀手去而复返。实在不放心眼下状况的人,也能去二楼的公共餐厅,尽量多跟几个人待在一起,那样比较安全。” 或许是青年之前跟几人交流时,谈吐和风度都很让人心生好感,他即使这样擅自提议的计划,大部分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好几个人回到屋里,另几位则结伴走下楼梯。 另外那位女士冲几人点点头,也将年轻的黑发姑娘引下了楼梯,跟她的丈夫一同前往二楼的公共餐厅区域。 很快,楼道里就剩下了守在昏迷女士旁边的艾丝特、兔子,还有这位温文尔雅的青年,以及先前将毯子与枕头拿出屋的那位老人。 老者用力咳嗽了两下,望着地上那位女士重重叹了口气:“等会儿警察来了,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解释,孩子?” “我会请他们去叫特殊部门,这件事不是普通的警员能应付的。”艾丝特下意识又瞄一眼那位青年,他正盯着被艾丝特带上的门,在思考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圆形镜片加绿色眼睛的搭配,他看上去还算顺眼。 就是缺道闪电形的伤疤。艾丝特暗自想道。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特殊小组 在几个警察迅速抵达旅馆,持枪跑上了三楼。 他们看到的首先是那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士,她枕着枕头、盖着一条绒毯,另外一位女士和一个男孩坐在旁边,对面是倚靠在墙上的青年,还有位坐在安乐椅上的老人。 艾丝特望着这几位警员:“你们最好立刻去请警察厅特殊行动部,负责金梧桐区的是第七小组。” 那位闭眼假寐的老人听到这话,诧异地抬起眼皮,重新打量起艾丝特。 那几位警员中,肩章上带有两颗银星的男人走向几人,虽然他的衣服被肚子微微撑起,但是脸上浓密的棕黄胡须还算有威严。 不过这位警督上前后,先是冲着坐在安乐椅上那位老先生行了个礼:“子爵先生,夜安。您没有受到惊吓吧?我是托勒警督,代表廷根市警察厅——” 老人沉着脸摆摆手,打断了这位警督的话:“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那位女士的措施是最合理的。如果你们要确认事件的严重程度,就在屋门口看眼,做好心理准备。” 托勒警督咽了下口水,不过职责当前,再加上有这位身份显赫的子爵在场,他硬着头皮推门,往屋里望了一眼。 托勒警督收回脑袋的时候,脸色煞白,吩咐身后的警员:“你们赶紧下去等着第七小组的警督们,顺便让警员们看好二楼的旅客们,不,将所有旅客带去二楼……我们最好先封闭整座‘丁香旅馆’。” 吩咐完其他警员,托勒警督又望向几人,小心地观察着“子爵先生”的脸色:“那各位请先留在这里,稍后会有专职的警督询问你们相关的情况。” 见到老人颔首,托勒警督这才松了口气,他也跟其他警员一样,挨个喊出还留在房间里的旅客,让他们下去二楼跟其他人汇合。 托勒警督试图用自己忙碌的身影,给“子爵先生”留下一个好印象,然而这位老人并没有在看他,而是注视着那个眼眸浅淡而温和的女士: “请问你是医生吗?” 艾丝特突然被问到这么个问题,也不禁有点茫然:“什么,我吗?不是的。” 老人的视线落在那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脸上:“那这就是个闲聊的问题,毕竟我们都不是专业人士。她现在情况还好吗?” 艾丝特犹豫两秒,还是直接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觉得不太好,很糟糕,我用了一点小手段才让她睡着。我担心一旦苏醒,她又会陷入那种情绪崩溃的状态。” 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唉……真没想到廷根也会发生这种事,这些猖狂的邪教徒。” 兔子虽然很想问问什么意思,但是想到刚才那位警官称呼对方“子爵先生”,他便紧紧闭上了嘴。兔子生怕说什么话引得对方不快,给他们定个什么罪——这些大人物对兔子来说,是相当遥远而陌生的存在。 而那个靠在墙上的青年就没有这种苦恼了,他用右手正了正眼镜:“不知道您是哪位子爵?” “称呼我奥德就好,一个小小的子爵,也就在廷根才会被人重视了。要是在贝克兰德西区,随手扔一块砖头下去,都能砸到七八个子爵。” 艾丝特的嘴角动了动:“这也是,罗塞尔大帝说过的话?” 奥德子爵微笑着捋了两下他的山羊胡:“当然、当然,那是位很有意思的领导者,他的很多名言都值得我们花费时间去回味,我也是上了年纪,才越觉得他很特别的。” 艾丝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那位“北大陆第一文抄公”被人吹嘘的成绩感到无奈。 如果有一天把罗塞尔的日记都翻译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世人更加吹捧他的“功绩”——桃色花边总是比名人名言更容易走入群众。 但这种事显得过于恶劣,如果真有看得懂中文的“晚辈”出现在这个世界,希望别有人这么做,给这位留下诸多消息的前辈一点隐私吧。 “神秘女王”肯定不会高兴的。 —— 一辆四轮单马的马车停在“丁香旅馆”的门外,车厢侧面刻有双剑交错、簇拥王冠的警徽标识,证明了乘坐这辆马车的人身份特殊。 率先走下马车的,是一位面容苍白、黑发蓝眼的男士,一双薄嘴唇使他本就淡漠的气质更加阴冷。 紧随其后的两位都是女士: 一位有着在鲁恩也很罕见的白发,眉宇间有种文雅的秀气,手中提着一个小箱子。另一位黑发似绸缎,绑成一束利落的马尾,穿着更加修身简洁、男性化的警督制服,枪袋明晃晃地挂在腰间。 廷根市的值夜者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他们所负责的金梧桐区。 为首的男士冲车夫比划了一下手势:“西泽尔,去找警厅的马车,停那边,别落单。” 特殊小队里的马车夫只是普通人,也早就知道相应的行动规矩,他点点头,按照这位队长的吩咐,驾车往侧面那条街驶去。 “弗莱,你真是越来越有队长的风范了啊。”白发那位女士,西迦·特昂这么打趣道。 弗莱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他仍然不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没有办法,队长晋升没有多久,就跟着戴莉女士一同加入了‘红手套’,结果他们就连婚后蜜月都在出任务……” 黑发的洛耀·莱汀纠正了他的说法:“是前队长,或者邓恩,因为现在你才是我们的队长。” 弗莱叹了口气:“我大概永远都没法改口。” 西迦笑眯眯地打趣他:“那你要尽快习惯了,邓恩队长可说过,要将廷根交给我们了。” “戴莉说他们都挺好的,邓恩,还有最先加入‘红手套’的伦纳德,他现在已经序列六了。”洛耀向来冷清的表情也变得温和不少。 “伦纳德的进步可真快,我们可不能辜负邓恩队长的嘱托,”西迦将手上的箱子往上提了提,专注的目光放在旅馆附近,“走吧,赶紧去调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弗莱扫视了附近一眼,微微皱眉:“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洛耀警惕地问,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 但是弗莱却压了压右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在细细感应了一下附近的环境后,他脸上稍显疑惑:“附近的灵都被驱散了,不,该说是在回避什么,下意识远离了这个地方。” 西迦和洛耀的神色都严肃了很多:“很棘手?” “我们先去旅馆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跟看守的警员打过招呼,这才踏过警戒线,一走进“丁香旅馆”的前厅,就有等候在此的警员,跟他们介绍了简单的情况。 警方已经向旅馆内的所有客人,分别进行了简单的询问,得到的说法基本一致——四楼的尖叫声、一位疯掉的女士,还有一部分看到了屋里的恐怖状况,猜测还应当有一位当事人,就是她死状凄惨的同行者。 在前台处,弗莱几人得到了那位女士的相关资料,她是与丈夫一同入住的,身份证明一概完整。 那位丈夫作为“被害人”,是一家南大陆贸易公司的经理,公司总部位于贝克兰德,两人看上去是来廷根度假的——至少与他们接触过的人,都有相应的印象。 弗莱带着西迦和洛耀走上楼梯,迅速来到四楼发生命案的房间外,这里除了驻守的两人,还有额外的几位客人。 因为灵性直觉没有提示任何危险,弗莱带着洛耀率先走进屋中,而西迦主动走向那几位客人,还有躺在地面上的女士。 这是廷根目前的值夜者小队,逐渐习惯的各自分工,因为弗莱并不擅长与生人沟通,他的气质也很影响当事人对他的信任,便优先由同样晋升序列七不久,但是更有亲和力的西迦,与受到事件影响的人进行接触。 —— 艾丝特望着那位气质阴冷的男士走进屋子,黑发柔顺的女士跟在后方,而另一位白发黑眼的女士,正一步步顺着走廊靠近。 她低下头,将自己的视线放在昏迷的受害人身上。 只有靠在墙边的青年注意到了这点,他看到艾丝特眼睛里柔软的水光,疑惑地望向走来的女士。 “您好,你们可以称呼我为西迦督察,请问我可以向你们了解一下这里的经过吗?” 在楼下询问完其他客人后,托勒警督便又回到四楼,现在也守在奥德子爵,他上前跟西迦握了握手:“哎呀,你们终于来了,这位是奥德子爵,然后……” 托勒督察迟疑地望向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忘记向他们进一步询问信息了。 墙边戴着眼镜的青年神态平和,安静地望着这位过来交流的廷根市“值夜者”——他已经从托勒督察的脑子里得到这些信息了,更进一步的信息,他直接观察对方就能得出来,包括那因为刚刚晋升不久,而显得格外明亮的星灵体。 两个序列七,一个序列八,真是经不起风浪的小城市配置人员。青年这么想着,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奥德子爵清了清嗓子:“咳咳,奥德·威克逊,我想你们已经听过了楼下那些客人们的说法。我住在四楼二号房,听到尖叫声的时候,就在门边观察起情况。请原谅一位老人自保的忧虑,但我已经不是能赶在队伍前头战斗的年纪了…… “抱歉,我总是习惯性地多话,我来这里是拜访好友的,贝克兰德那个地方,不太适合我们这些老年人常年居住,医生说对肺不好。” 艾丝特也不得不抬起头:“哈梅尔·布鲁克,这是我的弟弟瑞比特,我们只是来廷根散心的,这孩子什么都没带就离家出走,我得将他带回普利兹港。” 兔子非常配合艾丝特的说法,听到这些话,下意识撇撇嘴,又往艾丝特身边缩了缩,依然保持着沉默。 西迦的目光落在那位青年身上。 青年笑着用右手正了正眼镜,他的笑容非常友善:“本雅明·雅各,来廷根找一位老朋友。我住在普利兹港,名下有一家古董店,您可能也了解过,就是那种以次充好的小商户。” 艾丝特的手指下意识收拢,望着那位兼具圆形眼镜和湖绿色眼眸的青年。 雅各家族?真的假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女神之星 弗莱跟洛耀走进屋里的时候,倒是没有被那浓郁的血腥味影响到,他们早就习惯这样诡异的场景了。 更进一步说,屋里如此凄惨的死亡方式,只有一位受害人精神崩溃,其他人,包括这栋旅馆本身,都没有受到非凡力量太强烈的影响,已经相当幸运。 洛耀的视线落在门边不远处的断手上,那附近有不少洒出的血迹,还有被拖拽的痕迹,很可能是那位昏迷的女士待过的位置。 是门口的人把她拖出去的? 弗莱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郁了,他细细感知着建筑内部的情况:“情况不太对劲。” “邪教徒?”洛耀在看到受害人的死状后,很难不作出这样的猜想。 “很有可能,这栋旅馆里的灵全都散开了,包括那些无害的自然灵。我甚至没有办法通灵,受害者的灵体已经被某种外因完全毁灭。”弗莱的眉头逐渐皱起来,沉默地打量着屋内各处痕迹。 “再检查一遍?我去让西迦进来采集部分血样。” 然而洛耀冷清的话音刚落下,外边就传来了敲门声,然后西迦的脑袋就探了进来,飞速扫视现场两眼后,西迦放弃了让那位先生进来的决定: “你们有空出来一下吗?雅各先生说他曾经看到过受害者,他跟另外一个疑似嫌疑人一同上楼的时候,还在楼梯口争执过两句。” 洛耀看向弗莱,弗莱很快便下了决定:“屋里没有线索,先去听下他的说法。” 本雅明·雅各,戴着圆片眼镜,湖绿色眼睛很清澈,谦卑有礼而且言谈讨喜,这是他通常情况会给别人的第一印象。 他给艾丝特的第一印象是头上少了块闪电形的伤疤,当然,这是艾丝特的问题,跟本雅明的外在无关。 “喊我本雅明就行了,警督先生还有两位女士。正像我先前所说的那样,”本雅明微微偏头,看上去很专注地在回忆事情经过,“那位先生,我不清楚他的名字,但我看到这位女士手上戴的戒指了,我从楼梯间经过的时候,也有看到那位先生戴着相同的戒指。” “你的观察很敏锐啊。”西迦看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 本雅明清了清嗓子:“咳,其实是因为我的职业。我好歹也是个古董商人,所以对贵重的东西比较敏感。那位先生的衣着风格都很内敛,身上最显眼的配饰就是手上的金戒指。” 他有些无奈地向对面的艾丝特扬了扬头:“我知道这样说很可疑,不过我也有证人。在那声惊叫之后,这位女士和她的弟弟都看到我了,我是从自己的房间出来的,她们住在三楼十号,而我在三楼六号。” 艾丝特点点头:“是的,我们确实看到了这位……雅各先生,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的。” “叫我本雅明就好,我不是那么拘谨的人,我不介意。”青年笑容友善,不过很快他又面露担忧,“各位警督,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吧?我还没有进屋看过,但另外几位先生告诉我,屋里的情况相当可怕。” 弗莱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我想请问是谁将这位女士从屋里打出来的?” 本雅明和奥德子爵都没有动静,依然看着出言询问的弗莱,只有兔子下意识扭头看向艾丝特,艾丝特冲兔子安抚地笑笑,从那位昏迷的女士身旁站起: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见到艾丝特这么说,弗莱跟西迦与洛耀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弗莱与洛耀跟着艾丝特走向通道尽头,而西迦作为另一个序列七,留在了另外三位“普通市民”旁边,向他们进一步询问事情的情况。 向本雅明了解过另外那位男士的基本特征后,西迦便让旁边的托勒督察全部记下,到时候根据这些线索去追查那位嫌疑人。 而艾丝特带着弗莱与洛耀经过走廊拐角,一直走到尽头。对普通人来讲,这么一段的距离,已经听不到他们压低声音的谈话了。 然后艾丝特摸索着挎包,结果下一刻两把枪就已经对准了她。 艾丝特欲言又止地望着两位相当警觉的“值夜者”。 因为还有前队员的印象在脑海中,艾丝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像极了要把人支开再攻击。 就是艾丝特走进屋里、将女人带出来的,外面走廊上的客人看得非常清楚,弗莱也一直记得他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对“那位温和女士”的冷静感到不可思议。 这也导致艾丝特相当可疑——她同样有近距离接触屋内一切的机会,弗莱甚至怀疑,附近的灵有可能是受到了她的影响。 “等等!你们别急着开枪,别动手,”艾丝特不得不放慢手上的速度,缓缓将手从挎包里抽出来。 因为站位的关系,弗莱靠得更近,也看得更清楚:“你手上的东西,亮出来。” 换作别人,他阴沉的气质加上僵硬的语气,大概很容易让对方感到威胁——但艾丝特只是微笑着摊开了手掌。 那是一枚银质的黑夜圣徽。 弗莱和洛耀同时想起那份来自圣堂的电报,因为那份电报特地要求向廷根所有“在职成员”展示,所以他们都牢牢记住了内容。 包含对特殊黑夜圣徽的持有者,“女神之星”眷者的特殊通告。 廷根的成员们不知道,这份通告并不是对所有城市下发的,是直接从圣堂传递出,仅发送到了廷根与贝克兰德。除此之外,知情者仅有大主教、高级执事与红手套精英小队。 弗莱当然不会看到圣徽纳头就拜,他的谨慎与严谨,才是邓恩放心将队长这职位交给弗莱的理由。 弗莱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我们需要验明。” “好,那我……扔给你?”艾丝特看弗莱和洛耀都没有上前的意思,只好这么提议。 “可以。” 弗莱接从空气中划出弧线的徽章,在灵性直觉没有预警的情况下,他先是自己尝试了灌输灵性,但是徽章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引动任何意外。 弗莱这才放心地将徽章递向洛耀,如果真是那枚特殊的徽章,那么由“不眠者”途径的非凡者来检验,才会产生变化。 但弗莱不能直接让洛耀冒险,所以先入手感知了一下。“通灵者”远超“午夜诗人”的灵性,让他更有预感危机的底气,在率先承担试验风险后,才敢让洛耀再尝试。 随着洛耀往黑夜圣徽里注入灵性,一层微弱的光芒亮起。 “真的……”洛耀本身不是喜怒形于色的性格,所以只是稍微显露点惊讶,随后便恭敬地走上前,将圣徽直接还到了艾丝特手里。 弗莱在心口点出了“绯红之月”的图案:“廷根值夜者小队队长,很荣幸见到您,‘女神之星’阁下,我是弗莱,这位是我队里的队员,洛耀。” 艾丝特的目光微动,里面某种复杂的感情一闪而过,她微笑着冲两人俯身行礼:“称呼我哈梅尔就好。” 剪断的线是连不上的,所以…… 对你们来说,我是哈梅尔·布鲁克,是身份特殊的眷者“女神之星”,这样就好。 在交流完身份后,有关这件命案的沟通一下就简单了很多。 弗莱说得上是单刀直入,紧张地问:“眷者阁下,请问您手头,是在追查那位嫌疑人?我们可以协助您。” 艾丝特赶紧说道:“哈梅尔,还请你们喊我哈梅尔,我不方便顶着那个称呼。我会遇到这件事只是意外,我本来过两天就会前往南面的。” 艾丝特说到这里,自己也是叹了口气:“唉,让我猜猜,你们在屋里也没获得多少线索?” 弗莱沉着脸点头,因为自己一无所获多少感到愧疚,他下意识想起邓恩,觉得队长在的话,或许能做得更好:“很抱歉,附近的灵全部消散……” 艾丝特打断了弗莱的话,苦笑着指了指自己:“不,这不怪你们,很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 弗莱看上去还想再说什么,艾丝特冲他摆摆手:“我们先回去那边吧,我去屋里试试,你们先不要跟进来。照顾好那位女士,她的精神几近完全崩溃,西——希望你们之中有一位梦魇?” “是,我们的那位队友。我会让她试着入梦,先观察那位女士的精神状态,尽可能进行安抚。”弗莱回应道。 他的话比以前多多了,也是,毕竟现在他承担着邓恩的职责,已经成为队长,不能再用冷冰冰的沉默应对交际了。 艾丝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小心污染,最好找个安静的屋子做这些。虽然这件事看上去很像意外,但是不排除牵涉进邪教徒的可能。” “我们明白!”弗莱再次在心口点出女神的象征,看得出在所谓“神眷者”的面前,他还是相当紧张的。 三人走回十四号房门外的时候,俨然已经是以艾丝特为中心,而弗莱和洛耀跟在后面,并不再呈现警惕包围她的状态。 本雅明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视线落在折返的几人身上,他嘴角掠过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快又收敛起来。 “这位女士没有外伤,身上的少许血迹都不是她自己的。”已经基本检查过情况的西迦,见两人返回,立刻将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 弗莱点点头:“找个房间,将这位女士安置下来,等她苏醒再进行询问。” 奥德子爵咳嗽了两声:“四号房,我没有锁门,你们随便使用……反正我们这些客人,今晚是不能在这睡了,都得搬出去。” 弗莱并起五指,恭敬地向着这位老人行礼:“谢谢您,子爵先生。托勒警督,还麻烦你动用警署人手,安置剩余的旅客。记住,一定要将他们今晚登记的住址记下来。” 旁边站了很久,一直游移在话题外的托勒连连应声,呼喊着手下的警官,去安排其他客人的住宿了。 奥德子爵转向艾丝特,但却只是冲着她眨了眨眼睛,就跟在托勒警督身后走下了楼梯。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玫瑰信徒 艾丝特又一次进屋的时候,透过窗户瞥见了那一轮红月。 它已经度过最圆满的那刻,现在即使形状还保持着完整,亮度却减弱不少。艾丝特没有放过心中不舒服的预感,直觉对她来说,很多时候就是标明行动方向的动力源。 现在有马蒂欧和维卡了,我再使用占卜应该也没关系,先做好隔绝…… 艾丝特没有让弗莱做占卜,也是因为心中有种预感,她下意识觉得这件事跟邪神有关,让自己来肯定是最安全的办法。 光点在这间屋子里散开,并没有落入四周沾着黏稠红色液体的墙面,而是在屋里安静地悬浮着。 艾丝特从挎包里摸出一枚硬币,单膝着地,然后让那枚便士立在地面上,手指一错。 那枚便士飞速旋转起来,一同旋转起来的,还有停滞在空气中的那些光点,它们盘出接连交错的圆环。 而艾丝特合拢眼睛,让自己的感知沉入混乱的虚影间。 淡淡的银色波光从那枚硬币上扩散,又扭曲成细微的银线,落进艾丝特的感知里。 碎片化的画面掠过眼前: 鲜红的眼睛淌出血泪,男人的身躯逐渐肿胀,最终无法承受绯红的注视,而彻底破碎。 而另一个穿着黑色礼服、戴着领结的矮个男人,却将那对被染成红色眼珠捡拾起来,郑重地收到盒子中。他毫无心理负担地踩着血液,然后打开窗户,直接将鞋子脱在屋内,跳下四楼。 旋转的硬币忽然间逸出细微的红芒,兀自弹向艾丝特的额头。 早有警惕的艾丝特迅速睁开眼睛,一把将那枚便士握在了手心。 “果然……” 她摊开手掌,那层微微泛红的柔光在迅速消退,房间里转动的光点缓缓停下,聚回到艾丝特的发丝间。 有几颗光点融入了那枚硬币,直到最后一点红光也消失不见,艾丝特才将这枚便士收起,单独放在挎包的夹层里。 这是对方留下的后手,但也是艾丝特追踪对方的机会,她在这方面的运气,倒是比一般情况下的“幸运”,稳定很多。 看来有必要问问入住的那位夫妻是什么情况了。 艾丝特先前从那位女士身上偷走的,大多数只是眼下混乱的记忆,并没有深挖。 —— 艾丝特走进客房之后,弗莱便将那位女士抱去奥德子爵说的四号客房,已经晋升到“梦魇”的西迦跟在后面,准备进行入梦与安抚。 警方的人忙着去疏散楼下的其他客人,既然特殊部门没有要求他们留下,那他们也尽量优先去解决普通市民的问题,以“凶恶至极的谋杀”暂时定义了这起血腥的案件。 留守在十四号客房门口的人,只剩下了洛耀、兔子,还有那位自称古董商人的青年,本雅明·雅各。 本雅明指了指在场最刺眼的男孩:“这种情况不适合你这样的孩子待下去吧?你应该下楼去,跟那些警官们待一起,那样更安全。” 洛耀看向兔子,兔子却往房门边贴近半步:“我是跟她……哈梅尔,一起的。” 本雅明轻笑一声,却没有再看兔子,而是盯着房门上“十四”的数字,好像他能隔着门去观察屋中情况一样: “既然你提到了,难道她不会更希望你离开这里?屋里的情况很明显有异常,并不适合让普通人看见,小朋友。” 兔子的眉角高高翘起,眉间紧皱:“你这句话说得就好像……” 本雅明打断了他:“不要有这么大的敌意,我只是随口一说,毕竟我从其他人嘴里了解过状况,我总不好在旁边干等着。” 洛耀先前还在沉默地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但是在本雅明开口后,她注意到兔子涨红的脸和逐渐握紧的拳头,察觉到了这个孩子尖锐的敌意。 洛耀不清楚两人有什么关系,但是她知道屋里那位是“女神之星”,这个男孩是跟女神眷者一同行动的,洛耀自然会产生少许回护的倾向: “没关系,你可以在这里安静等着。很快那一位就会出来,这件事是该由她决定的。” 兔子听出这位女性警督嘴里的尊敬,在茫然的同时,之前烦躁的感觉却被冲淡不少。 本雅明打量起这位黑发马尾的淡漠女士,微笑着问:“请问怎么称呼您?” 洛耀微微一迟疑,就报上了名字,对方是有身份证明的市民,看上去并不是危险人物:“洛耀·莱汀,很抱歉让你们遭遇这样的意外状况。” 通常情况来讲,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雅各的气质与他随意轻快的口吻,难以让他人生出抗拒心。 不过既然对方打开了话匣子,洛耀也问出她先前就有的疑惑:“这位先生,您没有必要在这等候的,可以下楼去跟托勒警督沟通,让他帮您联系另一家过夜的旅馆。” 本雅明笑着摇摇头:“那可不成,我有些很重要的话要跟哈梅尔聊聊,所以最好等这件事先有个初步结果。不然她肯定无法放心,不会愿意跟我多谈。” 他扶了一下镜片。 过了好几秒,洛耀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好像从未发呆一样,对着先前的话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您希望在这多等一会儿,是因为您也认识布鲁克女士吗?” “不,我们不认识他!我可以证明。”兔子对本雅明的警惕心到了极点,此时听到这句话,立刻大声反驳起来。 “证明什么?” 十四号客房的门忽然向内打开了一条小缝,艾丝特小心翼翼地钻过来,尽量不让屋里的景象展露在兔子的眼前,避免对男孩造成过于猛烈的心理冲击。 艾丝特见兔子满眼都是怒火,抬手在他前额上轻敲了一下:“怎么了?看上去这么生气的样子。” 见兔子鼓着脸垂下头,双手插在了背带裤的口袋里,艾丝特只好转向洛耀:“我已经对那位嫌疑人有了线索,我们有必要向警方提供他的外貌信息,尽快发布通缉令。” 说到这里,艾丝特的视线落在旁边的本雅明身上:“这位,雅各先生,你要不要……” 艾丝特原本想说让他“回避一下”,但是本雅明先一步接过了她的话头:“这位哈梅尔小姐,我有些事想问问你,我在楼下等你可以吗?” “啊,当然可以,不过你可能得等一会儿了。” 艾丝特原本想让兔子跟着本雅明先生一同下楼,她并不想让兔子接触非凡事件,但是一想到对方那个“雅各”的姓氏,她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 本雅明冲她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喊我本雅明就好,不要见外。” 这人究竟是自来熟,还是想套近乎?艾丝特拿不准本雅明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就为了等她说句话?她并不认识这位青年…… 或者是他猜想到我“安抚”那位女士的方法,作为“偷盗者”而产生了同行相认的兴致。本雅明先生的姓氏并不是巧合,而是说明,他真的属于那个第四纪的古老家族。 算了,只要不是阿蒙就行,那就跟他随便聊聊吧。 艾丝特这样想道,带着兔子跟洛耀走向四号客房。 —— 待处理完眼下的收尾,已经快一小时后了。 那位昏迷不醒的女士被送往医院,在那里她能获得更专业的看护,西迦已经稳定了她的精神状况,远离事发现场,应该能让这位当事人有更多冷静的空间。 他们并没有取走那位女士紧握住的戒指。 从当事人的梦境中,值夜者们获得了更加详细的情报,与艾丝特在占卜“过去”时,见到的那位嫌疑人完全相符。 “受害人,杰洛里·佩特莱尔先生,他所就职的风帆贸易公司,负责一部分南大陆的咖啡出口。这次来廷根,他约见了一位曾经在南大陆遇见的好友,两人一直保持着书面联系,佩特莱尔夫人对此也有不少印象。” 西迦已经从弗莱处得知了“女神之星”的特殊身份,此时谈起正事,她详细地将获得的关键情报,再度梳理后告知艾丝特。 这让艾丝特有些哭笑不得,她并不想要看过去的同事们这么小心翼翼,她还是习惯跟他们平等交流——只是神眷者的身份,对这些尽职尽责的值夜者们来说,太过疏离。 牵扯到南大陆,又是如此血腥的作案,包括今夜出现“血月”的异象,值夜者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很轻易就联想到在南大陆活跃频繁的某个邪教组织。 “通缉令明天就发出去,至少我们必须得先抓到那个人,再确认身份。” 弗莱虽然很怀念过去能简短交流的时候,但是队长的身份让他不得不思考更多,他必须得给出明确的指示——这都是邓恩嘱托过的。 责任不会让他退缩,只会让他坚定,保护这座城市的使命还在身上呢。 西迦也点点头:“这也是为了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安全,说不定就会有人提交目击线索。” 洛耀淡淡地“嗯”了一声,望着“女神之星”:“请问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艾丝特一直脸上带笑地看着三人讨论,并没有过多插话,此时听到洛耀的询问,她轻轻摇头: “不,只是看到你们这样协力合作的样子……很好。” 我感到好高兴。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家族传人 “你们今晚还要去入梦被引到其他旅馆的客人,是吗?” 弗莱听到眷者的问话后,立刻点点头:“是的,即使警方进行了初步调查,我们也得确认客人们的状况……包括心理状况的评估。入梦最便捷。” 这件事到这里,基本就转入地下调查的阶段了,弗莱他们已经检查过屋内情况,没有非凡力量外露的残留,只是需要警方承担起“清洁任务”这项艰难的工作。 艾丝特带着兔子下楼的时候,在前台附近看到了本雅明。 他正跟那位托勒警督聊着什么,看托勒警督充满骄傲的神态,似乎被吹捧得相当开心,不时发出难以压抑的自得笑声。 不过在几人过来后,托勒警督立刻向着弗莱三人行了礼:“弗莱先生。” 当着“普通市民”的面,弗莱也同样将手举到太阳穴处,以举手礼回应:“托勒警督,那间房间可以进入清理流程了,我的这位同事会随同你们行动。” 洛耀从西迦手上接过提箱,冲托勒警督点点头。 “啊好的好的,这件事真是……还好别的客人们没有受伤,情绪也显得还算稳定。” 与其说稳定,不如说是畏惧,对普通人来说,住个旅馆遇到恶性杀人事件,那真是再倒霉不过了。 托勒警督的目光转向旁边的艾丝特和兔子:“这两位也是旅馆的客人吧?那现在……” 弗莱回答了他的疑惑:“我会负责安排,不用担心。” “介意多加一个人吗?”本雅明笑眯眯地问道。 场间气氛稍有冷却,不过艾丝特叹气的声音,让心有迟疑的弗莱回过神来。 艾丝特冲本雅明点点头:“可以,雅各先生,反正您也要找新的旅馆,不是吗?” 本雅明高兴地拍了拍身旁的行李箱:“太好了,我早就在等你们下来了。走吧,我们可以换个更安全的环境慢慢聊。” 兔子的眉毛又拧到了一起,他总觉得这个青年的态度很奇怪。 弗莱和西迦非常固执,即使今夜的调查任务远远没结束,他们也坚持将三人送到了另一家旅馆的门口,看着几人重新登记、办理入住后,才离开这里。 在马车上的时候,兔子就已经在犯困了,一直将脑袋往艾丝特的胳膊上撞。 现在走上旅馆的楼梯,兔子也在频繁地打哈欠,艾丝特不得不抓着他的手腕,免得这男孩直接摔一跤,就地睡在楼梯上。 “你们姐弟的感情好像不错,只是长得一点也不像。” 听到本雅明的话,艾丝特艰难地挑了一下嘴角,尽力让自己的笑容别那么僵硬,她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是我的表弟,长得确实不像。” “那你们有什么特别像的地方吗?”本雅明拎着箱子,悠闲地踏上楼梯,三人的房间都在四楼,所以他一直不快不慢地跟在后方。 还没等艾丝特想出搪塞的话,本雅明又继续说了下去:“比如你们有什么共通的手艺?家传的?” 艾丝特回头扫过的视线相当淡漠,她的笑容变得自然,却更加虚假:“并没有,难道说雅各先生有什么家传的手艺?” 本雅明无奈地扶了一下镜框:“都说过了,你喊我本雅明就好,雅各先生太见外。而且我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姓氏。” 艾丝特听出来这几句句话的真心实意,就没有再说什么,兔子虽然困得发昏,但也没忘记回头瞪上本雅明一眼。 本雅明趁着艾丝特回头去看路的时候,冲兔子翻个白眼,无声地展现出了鄙夷。 这个男孩真是越看越讨厌,迟早要找机会寄生他…… —— 本雅明将不知道从谁那偷来的行李放回房间,警方安排的依然是符合“丁香旅馆”装潢标准的旅店,出资提供的,也都是先前符合客人们要求的套间。 他做足了表面功夫,耐心等待十几分钟,才走到另一间客房门口。 艾丝特已经将兔子哄去睡觉了,她自己正坐在客厅,回忆着今天的状况还有看见的占卜影像。 听到有人小心地叩响房门,艾丝特当然知道是谁,她没有忘这位“雅各先生”屡次暗示她私下谈谈的眼神。 艾丝特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让这位戴着圆片眼镜的青年走进了屋。 本雅明倒是很悠然,直接走向了屋里的待客沙发,划拉两块软垫到身前,然后很不客气地往上一靠。 艾丝特坐到另一张安乐椅上,与本雅明面对面。 本雅明的态度太随意了,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那么,哈梅尔小姐,郑重地自我介绍一下。本雅明·雅各,雅各家族的分支之一,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家族,一堆‘偷盗者’——我得提醒你,你的想法全写在了脸上。” 艾丝特见对方这么直白,反而感到安心了一些:“那是因为你真的挺可疑的,本雅明先生。” 本雅明嘴角上翘时,他书卷气息太浓郁的长相,会显得更加狡黠:“至少你不再强调‘雅各先生’了,我想坦诚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个好的开始。” “你也是非凡者?” “对,我也是‘偷盗者’。” 艾丝特沉默了两秒,又问:“你是通过推测?还是别的手段?” 本雅明思考了好一会儿,他将胳膊搭在了身后靠着的软垫上,霸占着整条长沙发:“猜的。” 谎言,艾丝特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表现出的神态却很温和:“所以你找我到底是想谈什么?” “只是有一点想确认的事情,”本雅明犹豫地转动了一下眼睛,“其实并没有特别要紧的理由。” 艾丝特安静地盯了本雅明片刻,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我以为‘偷盗者’面对同行之间会更加谨慎,因为我们有些特殊的‘内部威胁’,至少我是相当担忧的。而你看上去……像是个特例。” 本雅明立刻露出苦笑:“先祖在上,我算是看出来了。哈梅尔小姐,你在怀疑我的身份,难道要怀疑我是哪位阿蒙吗?” “你是吗?”艾丝特好奇地望着本雅明,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对面也是一位“偷盗者”,她必须尽可能借助感知,验证对方话语中的情绪。 “偷盗者”的序列八作为“诈骗师”,基本凿碎了人与人间信任的基石,虽然艾丝特对巴那贝的说法不屑一顾,但却不得不承认,面对其他“偷盗者”的时候,最好能多长几个心眼。 本雅明脸上的表情十分诚挚,眼中的无奈不像作假: “我真的很讨厌阿蒙家族那些人,事实上,雅各家族的先祖那时候突然消失,很多人就产生了怀疑,只是…… “既然我们都很讨厌那些阿蒙,那么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属于天然的同盟,这对每个‘偷盗者’来说都一样,不是吗?” 本雅明的话都是真的,他没有任何“欺骗”或者虚假的情绪,包括谈论“讨厌”这种主观情绪的时候。 艾丝特能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她的手指在安乐椅的扶手上划着圈,目光紧盯在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本雅明先生,你也见过其他的‘偷盗者’。” 本雅明的笑容变得柔和起来:“我原本以为哈梅尔你也是某个分支家族的后裔,说不定还是我的哪位堂妹。不过现在看来,你好像完全是野生的‘偷盗者’,还有这么高的序列,真是很罕见。” 艾丝特的视线飘忽了一瞬:“我不是专业的,还真是抱歉啊。我们可没有亲戚关系!” 本雅明听到艾丝特抵触的语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变得严肃许多:“抱歉,只是想开点活跃气氛的玩笑,因为看你有些紧张。事实上,我作为雅各家族的后裔,还主持着‘偷盗者’之间的特殊集会,你或许会有兴趣?” 艾丝特不动声色地仰起头,稍显高傲地瞄着对方:“我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样的集会似乎没有太多好处。” 她不会告知对方自己知道“命运隐士会”的事情,更不会表明她连时间地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没有必要,艾丝特并不了解本雅明,对方如此坦然表达出善意,只会让她更加担忧,怀疑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 “谎言对我们的意义不大,而你,或许也不完全是野生的非凡者。”本雅明瞥了一眼那个男孩睡觉的房间,“你是黑夜猎狗间的——咳,他们间的特殊成员,不是吗?” 那个带着丑化的称呼让艾丝特下意识皱起眉头,但是她想起了巴那贝对“偷盗者”的厌恶。那些隐藏在人群间活动的“寄生者”,必然不会被正神教会友好相待,互相憎恶是很正常的情况。 不过艾丝特还是感到一些不满:“是啊,你有什么意见?” “不不,我并没有对此感到不满,这才是我希望你能来参与会议的原因。”本雅明的话非常诚挚,至少听上去,艾丝特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见艾丝特面露思索,本雅明只好再度开口:“实在不行,你就当我是想找人搭个伴,就像是在贵族们的宴会上,很随意的舞会邀请。” 艾丝特的眼神更淡漠了,隐隐透出嫌弃:“那我只会更坚定地拒绝你。” “为什么?” 艾丝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我不会跳舞。”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无事发生 被邀请的人不会跳舞,当然就要拒绝邀请。 本雅明的神色十分无奈,这已经很贴近他的真实心情,而不再是“本雅明·雅各”这个角色惯于摆出的伪装。 艾丝特,卓娅,或者哈梅尔·布鲁克,“女神之星”……最后这个说法到底是哪来的,为什么我们的交流间前所未闻?这是黑夜临时起意,用于拉近关系的特殊身份? 本雅明打量了艾丝特片刻,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抗拒,那我也不强求。只是希望哈梅尔小姐能多考虑一下,我希望你能感受到我话语中的诚意,这说不上‘欺诈’。” 他抬起右手,冲着艾丝特点了点圆形镜片:“毕竟‘偷盗者’都要面临某位特殊存在,只有抱在一起,这些人才不会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弱小的人总是要寻求盟友、互相帮助,才不至于在大风中轻易被折断。这是弱者生存的本能。” 他的话术是以第三方的口吻做出的陈述,符合他本人的看法,却并未涉及本雅明自身的情绪。这都是本雅明有意展现的,他知道卓娅有感知他人“情绪”与话语含义的特殊直觉,所以努力回避着交流时可能出现的漏洞。 艾丝特的眉心抽痛了一下,很轻微,就像是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正提醒她自身的存在。 所以她先前的抵触心逐渐倒向妥协,虽然不喜欢本雅明谈及“弱者”时的态度与口吻,但艾丝特承认他的话也有道理: “我会考虑一下的,谢谢你的邀请。” 即使不跟这位“雅各家族”的会议主持套交情,艾丝特也早就拿到了那枚“命运隐士会”的徽章,可以自行往地点参加集会。 艾丝特说不上来,但是本雅明这个人给她一种矛盾的感觉,表象上的随和与优雅,底色却又模糊不清,这个人非常奇怪。 第一面时还算不错的印象,此时变得相当复杂,艾丝特不打算这么快就下定论。 所以她目送着本雅明起身离开,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都没有礼貌地道别。 只是本雅明离开这间客房后,嘴角的微笑一直没有散去。 他脚步轻盈地迈向另一间客房,经过了大半条走廊。 “雅各家后裔”。 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唯独本雅明是绝对不会跟其他阿蒙一同行动的。他放出分身的时也总要格外谨慎,要是没收敛好右眼处的单片眼镜,那辨识度太高,很轻易就会被人认出来。 对本雅明来说,得知艾丝特曾经在普利兹港出现,纯属是一次意外。他没有压抑自己的好奇心,对本雅明来说,返回普利兹港并及时赶上会议,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起初本雅明怀疑是艾丝特通过某个渠道,得到了“命运隐士会”的消息,出现在普利兹港也是为了这件事。 结果她带着另一个没见过的男孩,竟然坐着蒸汽列车一路来到廷根。 这让本雅明很不解,难道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本体分享过小七和小五知道的信息,相当于做了一次“全蒙通告”,满不在乎地将那段干枯而短暂的记忆,交给所有分身。 然而在本雅明看来——或许在大部分的阿蒙分身看来——这个地方对艾丝特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她曾经居住过、跟人短时间交流过的城市。 她只是从这里走过而已,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城市,应该没有吸引她的地方才对。 为什么呢? 本雅明坐在安乐椅上,疑惑地点着扶手,然而只靠思考,他无法理解艾丝特究竟想做什么。 她返回这里似乎毫无意义。 —— 艾丝特也不太清楚,自己回到廷根,究竟是想做什么。 直到她看见了弗莱、西迦和洛耀的那刻,心里的迷惘忽然全部消散了,他们熟悉的声音与样貌。这让艾丝特意识到,她想见见过去的人们,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他们看上去都很好。 晴朗的晨光里,出租马车停在了水仙花街的街口。 艾丝特跟兔子走了下来,路过那间信仰黑夜女神的小教堂。 门口的牧师正跟一位面带皱纹的优雅女士交流,似乎感受到了艾丝特的视线,两人下意识转过头来,艾丝特隔着数米,冲两人友好地点头示意。 她当然得到了同样客气的回礼,在艾丝特牵着满脸好奇的兔子走远后,两人才将谈话放回到原先的话题,聊着下周日教堂学校的安排。 兔子没有察觉到艾丝特比平时还温和的眼神,他的眼神瞄着街边的店铺,好奇地将他们跟自己在贝克兰德、普利兹港见过的店面作对比,并得出相差并没多大的结论。 当然,东区肯定是没有这里繁华的,但是条件比较好的桥区,跟拐过街角的那些店铺很像。 此时时间还算早,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开门,但面包房或者咖啡馆这类地方,比较积极的老板已经早早地开始营业了。 兔子晃了一下艾丝特的袖口:“这里是你曾经待过的地方?看上去还好,好像没有东区那么杂乱……” 两人很快便走到了铁十字街的路口,这里杂乱的市场充斥着叫卖吆喝,乱糟糟的感觉让兔子像是一下回到了东区,那边的摊贩几乎都是这样,从喧闹的环境到肮脏的臭水沟,他再熟悉不过。 兔子却笑着扫视那些拥挤又面色麻木的人群,这样熟悉的地方,让他有种如鱼得水的适应感:“倒是很适合……干活的地方。” 艾丝特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不要乱说话!别动坏主意。” 兔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完全没有被训斥的自觉,望着艾丝特笑得很开心。 她领着不断乱转脑袋的男孩,走向斯林面包房的方向,推开店门,艾丝特一眼就看到了在面包柜后面点账本的身影。 老妇人卷曲的头发灰白却不枯槁,她正眯起眼睛,艰难地辨认账本上的字迹,再一张张点数着柜台里的钱数。 月初的时候,面包房要预付一部分进货材料的资金,在好一段时间以前,这些事都是由面包房工作的那位“年轻姑娘”来做的。 那时候,斯林太太总是会感慨:“还是年轻人学得快,脑子清楚,看东西也清楚。” 那个年轻姑娘总会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拉扯两下暖黄色的方格围裙,然后低头继续飞快地进行对账工作。 而现在…… 温蒂太太从柜台后面抬起头,友好地冲进门的客人笑起来,从两人间的氛围来说,那看上去像是一对姐弟,尽管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弟弟紧紧拽着姐姐的袖子,显得十分依赖,而桂黄发色、五官秀气柔和的女士,正缓步走向柜台。 如温蒂所想,这位年轻女士回过头去,温柔地询问那个男孩:“来看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的声音让温蒂感觉有点耳熟,也说不定是上了年纪,耳背,所以听着别人的声音都差不多。 温蒂这么想着,走到柜台前,给两人推荐起店里的商品,包括廷根饼、柠檬蛋糕和特制的炸面粉丸子,里面裹了一丁点蛇果碎,保留有少许果肉的口感,吃起来外酥内软又非常香甜。 温蒂一向以自己家的小面包房为荣,不只是为了生计,而是她很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客人们高兴地走进店铺,也高兴地走出店铺,带着能填满胃的成品,这让温蒂感到很骄傲。 正像她挂在嘴边的那样,温蒂一直相信,美食总是能治愈悲伤。 年轻女士的眼神愈发柔和,这让男孩忍不住试探着问她:“我、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我猜是廷根饼和炸丸子?” 男孩茫然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年轻女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望进橱窗里面:“温蒂太太,帮我打包两磅柠檬蛋糕,一包炸丸子,还有一磅廷根饼。对了,再来两杯柠檬红茶吧,热的就好。” “这可都是我们店里的特色,年轻人真是相当会挑……” 温蒂笑眯眯地从柜台后取出托盘,切下足够分量的蛋糕,她与柜台外那位年轻女士闲聊起来,天气、铁十字街、烘焙的小窍门,温蒂感到轻松且愉快,这位女士给她一种极像晚辈的亲切感。 温蒂将温热的红茶递过柜台:“还热,得慢点喝啊。” 当两人走出店铺之后,温蒂抓起抹布,擦拭了一遍柜台,却发现有一张额外的金镑,正静静地躺在缝隙里。 一金镑,这对铁十字街的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小钱,温蒂赶忙抬起头去,她想要喊住那位带着弟弟的年轻姑娘。 但是当她快步走出店门,街道上人流涌动,他们的身影早就被淹没。 温蒂迟疑地摇摇头:“总觉得忘了点什么……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她是这附近的居民么?” —— 贝克兰德。 伯克伦德街160号,道恩·唐泰斯的府邸。 已经初步适应贵族生活,逐渐往贵族交际圈踏出脚步的克莱恩,此刻正坐在书房里。 他的灵感被触动的时候,当即冲屋里的贴身男仆点点头:“我要处理一点私密文件,你先去门外等待会儿。” 灵界缝隙打开的时候,屋里只剩下了克莱恩自己。一只眼窝里燃烧着邪异火焰的小型黑犬,叼着一个打包起来的盒子,从灵界走出来。 它将盒子放到克莱恩身前,局促不安地刨着爪子,尾巴和耳朵都垂了下去。 那盒子外侧扁了一块,克莱恩看出了小狗的委屈,轻声安慰道:“没关系,这盒子看上去并不结实,不能怪你。” 说完,克莱恩拍了两下小狗的脑袋,被安慰的小狗这才拼命地摇晃起尾巴,绕着克莱恩转了两圈,才重新钻回灵界裂缝。 克莱恩好笑地看着那只小狗离开,这才将目光放回身前的包裹上,他的灵性直觉告诉他,里面八成是艾丝特送的什么小礼物。 书房里放着根一米高的支架,专门为“道恩先生的宠物”准备的。那只羽簇淡黄的云雀正蹲在上面,浅色的眼睛灵动地盯着克莱恩。 见克莱恩开始拆包裹,云雀直接蹬了一下支架,飞到“道恩先生”的肩头。 “怎么?你也对她送来的礼物很感兴趣?” 克莱恩笑着说,打开了外侧包装并不算精心的盒子。 里面是一块柠檬蛋糕。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时有新人? 下午两点多,艾丝特带着兔子回到了两人落脚的旅馆。 她并没有再碰上那位雅各家的后裔,这让艾丝特舒心了不少。 但她也不会忘记对方是个“偷盗者”,如果对方寄生什么动物,躲在暗处一直跟踪,艾丝特也很难将本雅明·雅各抓出来。 在告诉兔子不要打扰自己后,艾丝特回到房间,便立刻用光点划出范围,封闭了房间。 之后她才悠闲地躺在床上,等到三点,又是这一周的塔罗会时间。 光芒起又散,眼前的一切清晰起来,灰雾之上的殿堂向客人们展现出自己的样貌。 现在艾丝特倒是知道这是哪了,是“愚者”先生所掌控的特殊场所,源堡。 然而往深了说,除了一个名字和它具有强大到人类难以理解的威能,让阿蒙“日思夜想”,艾丝特不知道这地方究竟在哪,也不清楚它的本质。 能给她答案的对象正在所有人头顶挂着,温和地倾洒光芒,即使与会者们往往下意识忽略它的存在,艾丝特是绝对不会忘记的,每次登上灰雾,她都会往头上瞄一眼。 不过今天,有另一个地方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在“月亮”身旁的空位上,新坐了一位成员。 与正常的参会成员一样,他也是由红色星辰凝聚而成的虚影,其他人只能看见黑色的燕尾服和同色的碎发。 不过这人的动作有些奇怪,他很习惯性地抬手,先是往怀里摸了两下,随即意识到不太对劲,这才放下手来。 这位新来的先生在找什么?艾丝特下意识产生这样的念头,然后她注意到了新人身后的青铜高背椅——上面是一个符号,由半段无瞳窥秘之眼、半段变化之线共同构成——与“愚者”先生的符号是一样的。 因为这点特殊性,大部分成员都微微一怔。 “愚者”微笑着开口了:“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成员,‘恶魔’。” 然后“恶魔”先生,毫无对神前会议的敬畏,很随意地轻笑一声,他说话时的语调慵懒又轻浮,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 “很荣幸见到各位,称呼我‘恶魔’先生就好,哎呀,这会议的人数比我想象中要多。不知道各位又该怎么称呼?” 在“恶魔”开口前,艾丝特心里想的是这个代号真是不吉利,在“恶魔”开口后,那熟悉的、让人想给他一拳又拿腔拿调的因蒂斯语,让艾丝特的脸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是巴那贝…… 至少对于艾丝特来说,她很难想象有第二个人身上,能完美结合起巴那贝那种怪异的气质。 “愚者”的尊名,还是她给出去的。 “正义”疑惑地往桌尾偏了偏头,注意到“恋人”莫名攒起来的拳头,“恋人”小姐好像并不是紧张,她的坐姿仍然很放松,似乎只是很嫌弃“恶魔”先生。 考虑到“恶魔”先生的态度,“正义”的坐姿又端庄了些,她在心里小声嘀咕: “得注意形象,奥黛丽,绝对不能像这位先生一样,也太不尊重‘愚者’先生了……” —— 时间往前推上三五天,巴那贝仍然漂在海上。 由于狂暴海的不稳定与混乱,从拜亚姆弯弯绕绕返回因蒂斯的安全航道,基本都要多次波折。 巴那贝当然得换乘,他找不到能一路通行的航线,想到那位可以蹭船票又蹭饭的“偷盗者”女士,巴那贝甚至遗憾了那么几秒钟。 不过在一周过去之后,巴那贝意识到自己的记忆间,出现了莫名的空洞。 他是个惯于审视思维殿堂的人,这有助于他保持思维的紧凑,提供弹簧般紧绷的行动力和推导能力,但是现在,他的思维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渗出,仿佛出现了一处裂口,正将某种异常筛选出去。 他有些模糊而抽离的印象,但是在狭小而晃动的船舱中,某些记忆像是穿过了无形的壁垒,正在一点点离开他的认知,像是被晃出杯子里的啤酒。 巴那贝从床上坐起身,窗外没有月光,这片海域顶端阴云缭绕。 一旦下雨,很可能就会演变成暴风雨,这对狂暴海来说是家常便饭的变化。每艘穿越这片海域的船,都做好了应对突然天气剧变的准备,安全航道的记载不只留在书本上,也留在每个经验老道船长的脑袋里。 像现在这样没有直接下雨,已经是相当幸运的事情了。 幸运? 巴那贝下意识摸向怀里,手指触碰到卷烟盒的铁外壳。 思考的时候烟味是思路,那紧张的时候烟味就是放松,即使在船舱里不抽,他也可以单纯咬着烟嘴…… 然而有什么东西被塞在了他的卷烟盒里,当巴那贝打开烟盒的时候,弹出来的就是那被叠成一团的纸。 他妈的,我的烟呢!? 这是巴那贝下意识冒出的想法,但他绝对不可能忘记带烟,于是他又往怀里探去,摸到另一个被压在更内侧的烟盒。 巴那贝没有将另一个烟盒掏出来,而是迅速拆开那团纸,它被漫不经心地对折数次,折痕并不对称,看得出来有人在做这件事时,心里隐有烦闷。 另一张更细小的纸条从里面落下,被巴那贝一把抓在了手里,但他选择优先去读那张留言更多的部分——因为那上面都是他自己的字迹: “序列晋升的仪式,美人鱼的歌声,影响占卜的光芒,寻求历史的奇怪报酬,寄生者,福根之犬,待调查。 “可信任的尊名,指向不明。 “希望?” 最后一个词上,被重重地划了一个又一个圆圈,几乎要把纸穿破。 巴那贝皱起眉头,微妙的回忆上浮,从他先前零散的意识里被打捞起,他想起了自己写下这张纸条时的经过。 在那时,灵性直觉提醒他,最好把这些内容都保留下来,于是巴那贝将这纸条塞到了一个空卷烟盒里。 但是他为什么会遗忘掉这件事? 巴那贝的视线落在另外一张短纸条上,上面清秀但规整的字迹像是被圈着无形的方框,词语更加紧凑: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灵性直觉被触动,巴那贝的呼吸一滞,立刻意识到这才是关键,他先前写下的那些词语,一旦往脑海中的回忆对照,就会映出虫蚀般的空洞。 巴那贝很不舒服,这让他有种事情远远脱离掌控的感觉。 希望吗?还在前几天的我,就曾经对此发出了质疑,其余的词语明明贯穿了我先前的记忆,我却在逐渐忘却其中的关键…… 如果再过去几天,那我就会连这份纸条的含义也遗忘? 他的手指摩擦在那“希望”两字上,存疑,但是一个他从不会挂在嘴边的词,更不用说写下来了。 “真是让人绝望的抉择啊。” 巴那贝说出这句话之后,脸上又展现浮夸的微笑,他的手指加重了落在纸条上的力道。 巴那贝正经地坐在床沿,至少不能摆着翘起腿的姿态,他垂下头,用力深吸一口气,用赫密斯语吟诵出了那个尊名: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啊,我向您祈祷,祈祷您见证我失去的回忆,祈祷一份能获得……希望的好运……” 巴那贝念诵完这份祈祷,保持这个姿势沉默了几分钟。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疑惑地抬头环顾一下四周,最终又落魄地垂下头,轻声笑起来,笑容夸张到扭曲。 那张写着“愚者”尊名的纸条从他指缝间坠落。 似乎也就是这样了。巴那贝用力地抹了一把脸,颓丧地躺回床上。 忽然间,他的心脏感受到了几近破碎的压迫感。 不对,不是心脏,是灵体深处…… 深红色的光芒瞬间淹没巴那贝的视线。 他对身体的感知完全断绝,但是在灵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被另一种更加磅礴的力量,轻而易举地碾成了残渣。 巴那贝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在灰雾弥漫的宏伟大厅里,陈旧的巨大支柱撑起了漫无边际的时间,这里并不空荡,但就是给人以冷清而寂静的感觉。 而那些灰雾给巴那贝的感受更奇妙,包括身前的古旧长桌、身下的青铜高背椅以及头顶温和的光球,都让巴那贝生出发自本能的敬畏。 他的身体不在这,而他的灵体正感受着高位者的注视。 首座上有一个人影,穿着鲁恩正装,灰雾却遮挡住他的容貌。 巴那贝下意识闭上眼睛低下头,不可直视神是他从小就在听的教导。 但巴那贝也注意到,他曾经模糊化的回忆变得清晰了,他清楚地记起了那个“偷盗者”,艾丝特,非常奇怪的名字。 坐在长桌前端的“人”一直在沉默,所以巴那贝开口了:“尊敬的神明,感谢您帮我找回了失去的记忆,也感谢您……帮我处理了身上的隐患。” 神明说话的时候,声音出奇温和:“一件小事。” 为什么我没有听过这一位的传闻? 巴那贝心里转了很多念头,但是他从来没有、也绝不可能有跟真神打交道的经验,索性放开了些。 巴那贝恭敬地冲那人影的方向垂下头:“不知道我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 灰雾间的人影轻点扶手,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才做下决定:“正如我说的,一件小事,没有关系。” “我该怎么称呼您?” 神灵隐在流动的浓雾后,视线充满窥探:“你可以称呼我为‘愚者’。” 谢谢大家的推荐票、订阅和评论。 感谢喜剧月的打赏! 感谢海豹不看报、北霄落叶、調1趴2點0、残阳落辉的月票!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九章 端倪常在 “再次感谢您的帮助,‘愚者’先生。”巴那贝一想到那种有什么东西破碎的感觉,内心就相当兴奋,他有一种荒谬又合理的猜测。 那本来是不可能的荒谬希望,但是在一位真神的面前,却又因祂伟大的力量变成了可能——巴那贝这时候确认了那“希望”的含义,他的灵性直觉指引了一条路,生路。 他似乎摆脱了那个不死的老家伙下的封印。 但是在回到现实世界前,巴那贝不能完全确认这点,他还不敢接受自由的可能性,当着“愚者”的面,巴那贝也必然要收敛好自己过于兴奋的态度。 跟满心欣喜的巴那贝不同,“愚者”正注视着巴那贝身后的高背椅,看着那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符号。他想到先前那张纸条上分明是艾丝特的笔迹,而另外一面的笔记,跟艾丝特邮寄过来的资料相同…… 克莱恩有些走神,不过他很快又理清了思路,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反正多一个人就是多一条渠道,稳定发展。既然尊名是艾丝特给出去的,那这也算是她想引荐的成员?如果不是看到他身上有奇怪的诅咒,我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决定…… “愚者”颔首:“当然,‘愚者’只是一个代号,以塔罗牌为中心的代号。” 巴那贝忽然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偷盗者”,他当即冒出了另一个猜测,正因为艾丝特是这个会议的一员,自己才能记住她? 那她一开始交给自己这个尊名,就是猜测“愚者”有办法帮助我,早就预想到这一天? 事实上,压根儿就没有。 艾丝特仅仅是抱着侥幸心理,说不定“愚者”愿意帮一下巴那贝,但她从没有想这么远,她本来也不是精于运筹帷幄的性格。 巴那贝收回思绪,下意识想抬起头,但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他仅仅是注视着“愚者”身前的长桌:“代号?我也可以加入这个会议吗?” “我们只是进行一些简单的贸易和消息交流。是否要加入会议,这要问你自己,你想加入吗?” 巴那贝想都没想就回答道:“我想要加入!” “愚者”打了一个响指,一副塔罗牌在巴那贝身前具现出来,让巴那贝又是一阵惊讶。 “我已经排除了有代号的塔罗牌,你可以自行抽取属于你的那张了。” 巴那贝直接摸向最下方的那张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在念出尊名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改变。 也或许,是在更早一点的时候,从某个特异的时间点开始,未来变得模糊而混沌。 手指微挑,翻起塔罗牌正面,一个浮夸的笑容挂上了巴那贝的嘴角,与那张有着尖角与蝠翼的牌面相映衬。 “愚者”悠然的声音传来:“那么,欢迎你加入塔罗会,‘恶魔’先生。” —— 而在这一场塔罗会上,依然是“正义”姿态优雅的引导下,所有人都打了招呼,“恶魔”先生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特征与气质。 然后多看了“恋人”好几眼。 没有办法,她和“世界”同样坐在桌尾,又具有鲜明到近似实体的形象,足以让“恶魔”辨认出她的外貌特征。 艾丝特见巴那贝冲自己挑了挑下巴,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 这可真是…… 看来他没有完全忘了我,这倒是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克莱恩也是因为跟灰雾接触过,才能一直记得我。 艾丝特将手收在膝盖上,坐姿非常规矩,装作没看到“恶魔”带着挑衅意味的动作。 新成员的加入只是个小插曲,正常的塔罗会流程依然要进行,“愚者”身前多出来的那张“亵渎之牌”,虽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但此时还未到能提问的环节。 今天仅有“正义”递交的三页罗塞尔日记,在她举手出声的时候,巴那贝的头很明显地瞥了一下。 艾丝特总觉得他在瞪自己,为什么?因为我没告诉他这件事?这可是跨世界的秘密,“愚者”先生知道就算了,艾丝特可没有跟人乱说的打算。 “愚者”翻动前两页的姿态很随意,直到第三页,他的坐姿有了小幅度改变。 很快,阅读完毕的会议主持人抬起头,望向“正义”:“你想换取什么?” “正义”似乎一早就想好了自己想要的报酬:“尊敬的‘愚者’先生,您手边多出来的那张牌是‘亵渎之牌’吗?哪一张?” “愚者”微微一笑,将那张牌正面翻开,露出上面明晃晃的“序列零”:“暴君。” 艾丝特下意识望向“倒吊人”,视线扫过他高背椅上的符号。 而巴那贝心里的震惊就要远超在座所有人,即使嘴上再怎么嫌弃罗塞尔和因蒂斯,他始终是在那个国家长大的。 罗塞尔的奇妙故事,是每个出生在因蒂斯的孩子,都会了解到的传奇——即使是今天,在某些偏远点的小城镇,上年纪的人们依然更乐意把金路易称作金罗塞尔,因为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辉煌时代。 而“亵渎之牌”,就是这传奇背后的一件特殊隐秘,只有那些具有足够规格的组织,才有可能了解到这位大帝所留下的奇物。 “愚者”甚至不仅收集了“暴君”,他手边分明还放着另一张牌。 巴那贝有点茫然,他怀疑是自己在海外游荡太久了,以至于失去了对消息的敏锐嗅觉,他竟然对这个隐秘组织的名气一无所知。 而“恶魔”先生不知道的是,塔罗会真的没有多少名气。 艾丝特的想法则截然不同,她有一点好奇“偷盗者”的序列零是什么了。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她自己排除掉,有阿蒙在,这条序列的非凡者还活着就已经很了不起,再晋升……大概会很容易落得戴上单片眼镜的下场。 艾丝特心虚地想道。 “愚者”的视线扫过“隐者”,这让“隐者”下意识绷紧了精神: “尊敬的‘愚者’先生,这次没有新的罗塞尔日记。” “愚者”颔首:“该你们了。” 不知道为什么,艾丝特总觉得“愚者”落在桌尾的目光带有探究意味,但却拿不准“愚者”究竟是在打量自己,还是旁边的“世界”。 “世界”率先提出了交易,请求“倒吊人”帮自己打造一件“海洋歌者”特性的东西,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世界”又开始出售同为“黑皇帝”序列五的“混乱导师”,还有“德鲁伊”的非凡特性。 所有人都沉默下去,包括巴那贝,他甚至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发现刚刚晋升的自己,都到足以摆上交易桌的序列了。 这神前会议有点太惊悚了啊…… 巴那贝望着坐在“恋人”旁边的“世界”,手下意识按在了胸前,抽烟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之后“正义”与“倒吊人”达成了迷幻风铃树果实的交易,成交金额的“两千金镑”,倒是让巴那贝获得了更进一步的信息,这里并非每个人都是序列五,或者像艾丝特那样,序列四。 艾丝特也向“倒吊人”寻求了帮助,对方答应寻找线人帮她做个“年轻男孩”的假身份,普利兹港就有他认识的人,她可以直接把五十金镑支付给第三方。 不过“隐者”提到神话生物血液的时候,艾丝特听到她能提供给“世界”的报酬里,竟然包括看一次“命运之轮”牌。 “世界”则提出要见“神秘女王”一面。 之后的交易,只是“魔术师”与“月亮”各自提出对特定材料的请求,然后便进入惯例的交流环节。 “正义”的好奇心向来强烈,加上她积极的性格与行动力,促使她下定决心,问问“混乱导师”特性的情况。因为她想要购买制作出的非凡物品,得先考虑好如何向家人解释,毕竟“黑皇帝”途径可能涉及王室和军方的势力。 在举手的同时,“正义”柔和而欢快的声音响起:“我能知道那份‘混乱导师’的特性来自哪里吗?如果涉及秘密,你可以不回答。” “世界”沙哑的低笑一声,还是那么阴森:“它来自一只卷毛狒狒。” 这人怎么突然讲冷笑话的双关语啊,不行,绝对不能笑,这可是在“愚者”面前……艾丝特目光飘忽,从“世界”身上转开了视线。 在“正义”分享那座有巨龙崇拜村庄里,有一支考古队发疯残杀的时候,艾丝特注意到“恶魔”的坐姿渐渐端正起来,不再是懒洋洋斜倚在高背椅的后方。 不过相比“隐者”和“倒吊人”,最终是“世界”给了“正义”更详细的解释: “巨龙崇拜的风俗对稳定那条心灵巨龙的状态有很大帮助,你可以让人留意这方面的事情,如果出现大范围的变化,说明那条心灵巨龙将在别的地方制造类似的传统。” 他似乎是有意地停顿了一下:“这涉及到更高层次的隐秘,如有变化,保持谨慎。” 在“正义”开口感谢“世界”的解释与提醒前,“恶魔”清了清嗓子:“咳,这位大小姐,这种行为可不止对巨龙有益。事实上,高序列非凡者都要借助相应的手段,来稳定自身的状态,对抗非凡力量本身带来的疯狂。” 听到那个“大小姐”称呼的瞬间,“正义”还是借助“观众”的冷静,才没有让自己把拳头握起。 她在塔罗会有代称,而不是什么“大小姐”这样轻浮的外号,“恶魔”先生的用词真让人不舒服! “正义”逐渐理解为什么“恋人”会表现出对“恶魔”的嫌弃了,极有可能这两人在现实认识,而“恶魔”先生说起话,真是相当招人讨厌。 不过“恶魔”说的话似乎另有所指,每个人都听出来了他的意思,但是“恶魔”偏偏闭上了嘴,一个词都不再往外冒,很自得地将双手插在胸前,享受着所有人带疑问的视线。 很好,这下子所有人都感受到“恶魔”的讨厌之处了。 艾丝特的嘴角抽动两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因为她自己对“锚”的概念也是一知半解。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章 神灵与世人 最终“正义”只是在心里嘀咕一下,非常客气且礼貌地道:“谢谢你告知这些,‘恶魔’先生。也谢谢您帮我解答疑惑,‘世界’先生!” “愚者”轻轻点了点桌面,将或沉思或茫然的另外几人吸引过来,待所有人望向桌首,祂才温和地开口: “神爱世人,并非无偿,这就是传教的本意。” 艾丝特的嘴唇又动了一下,但她只是沉默地叹了口气,没有出声,跟其他人逐渐露出震惊的神色相比,桌尾的“世界”低垂着头,似乎对这个话题毫无反应。 “愚者”并未多做解释,也没人敢再询问这个话题,桌边的人一半左右都有浅层信仰,这个话题延伸下去,必然会以更抽离的视角去剖析神灵,这跟亵渎没有差别。 安静持续片刻,“正义”略艰难地提起笑容:“我最近遇到的只有这么一件事。” 这个话题总算完全结束,其余人稍微松了一口气,场间压抑的气氛稍微缓和。 但是在“魔术师”和“月亮”表示没有新消息后,“倒吊人”却看向“世界”,询问道: “那副壁画可以分享给大家吗?” “世界”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才冷漠地回答:“我没意见。” 于是在“愚者”微微点头后,“倒吊人”分享出了一副壁画: 画面背景整体幽暗,与它“叙述”的故事相符,背景隐约有一道道模糊身影,主体则是一张长桌,上面躺着的身影,背负起整张画面上最明亮且柔和的颜色,充满光辉的十字架。 而遮挡那份光辉的,是三个面带阴影的人——一个英俊而朝气、套着纯白长袍的金发青年,容貌如阳光灿烂;一个身穿黑色盔甲、威压豪迈的中年人;一个戴着兜帽,只露出嘴巴、皱纹与白色胡须的老人。 然而他们在做的事,使人很难将他们与任何正派角色联系起来。 这三个人正分食着长桌上的人影,扯下的断臂被中年人送往口中,捧起脑袋的白须老者吸食着脑浆,俊美青年啃噬着刚被挖出、似在跳动的心脏。 在那道背负着十字架光影的人腹部,裂开一道巨大的创口,里面盘坐着浑身漆黑的婴儿,他咀嚼着肠子,浸满鲜血。 而这副壁画的绘制更巧妙的设计,就在于四个人同时微微抬头仰望,仿佛在注视着任何“看到”他们的人,盯住了壁画之外的旁观者,让人心里升起猛烈的寒意。 注视这幅壁画的第二秒,艾丝特的视线就忽然模糊起来。 她用力揉了两下眼睛,发现眼角正在不断逸散泪水,但这并不是实体,她完全不可能哭出来…… 笼罩在艾丝特脸前,模糊她容貌的灰雾微微卷动,吞噬了那些散发出微光的泪水。 艾丝特这才意识到,或许这不是因为她。 除了分出心思去观察情况的“愚者”,其他成员还沉浸在壁画内容带来的冲击中,没有注意到“恋人”的异常。 —— 灰雾当然不会阻挡克莱恩的视线,他对艾丝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世界”先前回答时的短暂沉默,就是克莱恩在迟疑,他不确信是否该让艾丝特知道这件事,又担忧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让她或者卓娅出现异常。 但是这里毕竟是灰雾之上,相比起以后的某天,艾丝特可能从别的地方接触到这个真相,或许这才是真正合适的时机——让她从一个受保护的渠道得知这件事情,在这里,“愚者”可以光明正大地予以保护,应对卓娅的任何异动或者艾丝特的失控。 而现在是塔罗会,克莱恩知道以艾丝特的性子,绝对不会在这样严肃的会议上发作,这样的环境也能逼迫她迅速冷静下来。 当然,“愚者”能提供的庇护,是克莱恩同意“倒吊人”放出那副壁画的关键,或许这也能打消艾丝特追查“达日博格”这个名字的想法。 但是当泪水从她虚假的灵体渗出,破碎成微亮的光点,又被灰雾汲取时,克莱恩仍然感到了一丝歉疚。 他不能确认那泪水的来源是谁,艾丝特还是卓娅,他只是替这样凄惨的真相感到惋惜。 克莱恩也如此清楚地意识到,真神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情。 就像那位被分食的远古造物主,如今连那段历史都被掩盖,悄无声息。 “恋人”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只是轻轻揉捏着眉心,在意识到自己在哭泣的瞬间,她的眼泪就停下了。 别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那副壁画的内容对所有人来说,包括那些并不信奉七位正神的人,都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这是属于历史阴暗面的隐秘,它能带来的强烈印象,足以留存在他们记忆中,成为一种警告。 唉,希望这件事不会让他们太过惶恐…… 克莱恩移动着视线,“愚者”环顾着祂的与会者们。 —— “隐者”皱起眉头,心中的惊疑让她没忍住开口的冲动:“天使之王们?” “倒吊人”作为展示这幅壁画的人,自然给出了解答:“对,至少周围三位是。” 好几秒没人接话,“恋人”尽量收敛好情绪后,才小声喃喃道:“霍……那个婴孩是真实造物主,或者常被提及的,堕落造物主。” 霍尔斯也见证了达日博格的死亡?艾丝特有些恍惚。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长桌边沉默的每个人都听清,跟“恋人”平时温和却轻快的声音不同,她的话语在颤抖,甚至能让人听出一丝隐隐的悲痛。 “太阳”下意识望向桌尾,而不再是那副壁画,他似乎找到了另一个,跟自己有相同痛苦与绝望的人。 神死去了,被吃了,永远回不来了……那被黑暗笼罩的大地,又该向谁祈求宽恕与阳光呢? “太阳”不理解其中缘由,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询问“恋人”,询问她是否也知晓白银城信仰的“主”。 他最终只是黯然地垂下头去,然后又在默然中抬起头,望了一眼首座的“愚者”。 “正义”终究是在一个传统的、与教会关系密切的贵族家庭长大,这一切对她来说太过震撼,以至于她不得不寻求别的解释,来平息自己内心的波澜: “这是对三神从造物主精神里诞生的那个传说的扭曲?” 这是正神教会通用的说法,明面上流传最广的神明诞生记录。 艾丝特没有出言反驳,但她知道不是这样的,这副壁画展示的一切…… 她甚至能将画面中那三个人与相应的天使联系起来:“风天使”、“智天使”、“纯白天使”。 并没有更多的记忆涌进脑海,艾丝特现在跟卓娅的联结已经出现裂缝,她只是有这样朦胧的印象,再多的信息,她也翻不出来了。 “倒吊人”给了“正义”回应:“也许吧。” “愚者”沉默不语,而这样带有分量的沉默,在青铜长桌上不断发酵。 “恶魔”又下意识往怀里揣了一下手,他真的很想来根烟压压惊,今天这场会议对他来说,并不怎么友好——他原本以为自己的精神已经很强悍了,不管遇到什么都能冷静面对。 “恶魔”怎么都没想到,参与会议的第一天,就遇到有人带来这么惊悚的秘闻。 这就是神前会议的含金量……巴那贝的坐姿相比刚参会的时候,变得正经太多,他已经完全放下玩世不恭的心态。 实在是眼前这幅壁画描绘的内容,让他都感到沉重。 最终,还是“倒吊人”主动散去壁画,打破了殿堂里的安静,他向“太阳”询问“调查前任首席陵寝”的事情,但是“太阳”这段时间一直有巡逻任务在身,没有空去调查。 “倒吊人”的语气显得十分疑惑:“你为什么不找有一定交情的朋友帮忙?” 他甚至贴心地讲解了如何把这件事拜托给朋友,替“太阳”提出了相当周全的打听计划。 而隔了好几秒,“太阳”才给出回答:“我没有朋友。” “倒吊人”缓了口气,又开始鼓励起“太阳”,甚至借助“白银城正处于危险的十字路口”,这样的劝导话术,让本就单纯的“太阳”更加犹豫不定,陷入了挣扎的思考中。 艾丝特没有太仔细听他们的对话,她只是呆呆望着先前那副壁画的方向,即使感到痛苦,她也想再多看一眼,试图借此从自己的意识里多挖些东西出来。 “世界”沙哑的声音响起在旁边:“‘正义’小姐,请问你现在能治疗较为严重的精神疾病吗?” 艾丝特立刻回过神来,皱眉盯住了“世界”。 “正义”倒是显得跃跃欲试: “可以,没有问题。‘世界’先生,你有朋友需要治疗吗?” “世界”微微向艾丝特的方向转了下头,但这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动作,看上去仅仅是在兜帽下活动了一瞬间脖子,然后又转回“正义”的方向。 “世界”笑声低沉嘶哑:“可能有,当然,也是我需要治疗。” “正义”在短暂惊愕后,又看似不经意地往“恋人”的方向多瞅了一眼: “我不敢保证,‘世界’先生,可是根据我的观察,你并不存在很明显的异常,不像是有精神疾病的人。如果是焦虑与压力,我会提议适当的放松缓解,通过自我调节都能度过阶段性的低谷,不需要刻意寻求治疗。” “世界”轻轻点头:“谢谢你的好意,我想先预约,如果出现了什么情况,我希望能得到可信赖的治疗,而你是我最为熟悉的‘心理医生’。” “正义”听到这话,当即用力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担起你的信任的,‘世界’先生。不过这得确保你在我能活动的范围内,不然我们难以见面……” “世界”冲“愚者”垂下脑袋:“尊敬的‘愚者’先生,不知道在灰雾之上是否可行?” “愚者”微笑着道:“我不介意,都可以,如果你们任何人有需要的话。” 艾丝特望向了“愚者”,这似乎……是某种暗示?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忧心与怀疑 塔罗会的交流渐入尾声,艾丝特并没有跟“正义”也预约心理咨询,她认为自己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倒是“世界”的情况让艾丝特很难放心,也不知道克莱恩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等离开灰雾,最好还是再写封信问问。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愚者”向众人颔首。 在“正义”的带领下,所有人向“愚者”致谢行礼,“恶魔”虽然慢了半拍,但并没有任何局促的表现,动作仍然显得最为散漫。 光芒涌动,长桌边的人影全部消失,克莱恩与对面的“世界”遥遥相对。 “世界”垂下头:“她的异常与挣扎,真的是建立在她还是她的基础上吗?她是否也面临着相似的问题?” “愚者”的手指点在青铜长桌上:“而且我好像从来没问过,她的魔药,不,非凡特性到底来自哪……” “世界”的身影消散在座位上,自问自答没有结果,只是增添更强烈的不安。 在今天的罗塞尔日记里,那位黄涛大帝提到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精神上的缝合怪”。 这让克莱恩对卓娅的警惕心更强烈了,他有种莫名的预感,他正在触碰某种无法从外部观察到的真相。 按照罗塞尔日记中的说法,高序列强者死亡后,析出的非凡特性都会带有自身的精神印记残留。 另一方面,服食与自身精神体相似的“魔药”,能有效降低晋升的难度,但是会被里面残留的精神印记影响,出现人格分裂的情况。 最终,那个人会与高序列强者越发相似,衍化成缝合怪…… 克莱恩抬头,盯住那颗光球,但是并没有直接询问什么。 他怀疑即使自己问了,也不会从卓娅那里得到答案。 自从那次留下“代称”的回复之后,不论克莱恩再问什么,光球都没有再给出回应。 “愚者”的身影也消散,殿堂彻底安静下去。 悬浮在顶上的光球忽然闪烁两下,灰雾环绕着它流动数圈,很快让它又彻底恢复沉寂。 —— 艾丝特睁开眼睛,她还躺在床上,只是右眉心一跳一跳发痛。 她下意识伸手去揉捏片刻,这种抽痛才缓解。 走出房间后,她发现兔子正坐在客厅里的安乐椅上,两条腿前后摇晃着,男孩一边啃着散发出热气的曲奇,一边摊着杂志在翻阅。 见到艾丝特走出来,兔子当即冲她晃了晃手上带巧克力碎的曲奇饼干:“要不要尝尝?味道很好。” 艾丝特坐到了长沙发上,拿起一块几乎有手掌宽的大型饼干,在边缘轻咬一下,口感绵软:“确实很好吃,哪来的?” “前台的先生送过来的,说是有人麻烦他交给我们。是不是昨天那些先生和女士啊?他们看上去很尊敬你。”兔子这样说着,从安乐椅上站起来,高兴地挤到了长沙发上,紧挨在艾丝特身旁。 男孩小口咬在曲奇边缘,将手上的杂志翻到下一页。 艾丝特却缓缓放下手中的饼干,紧紧盯着兔子。 男孩仿佛毫无察觉地翻看着杂志,直到好几分钟没听到任何动静,他似乎才察觉到艾丝特的视线,满脸无辜地抬起头来,回望着艾丝特,什么都没说。 艾丝特望向书桌,那里原本应该还有别的点心,从斯林面包房买来的。炸丸子已经被两人吃掉了,柠檬蛋糕送给了克莱恩,然而剩下的一块廷根派已经不见,包括盒子也消失了。 艾丝特又转向了兔子:“小孩子吃太多甜食容易蛀牙。” 兔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嘿嘿,但是味道很不错嘛。你生气了?抱歉,我……” 艾丝特将左手放在了兔子的棕发顶端,拍了两下:“你的演技烂成这样,是因为不屑在我面前伪装一下吗?雅各先生?” 男孩笑眯眯地弯起双眼:“哎呀,真的这么明显吗?” 艾丝特压在兔子头顶的手没有挪开:“因为兔子,看不懂杂志。阅读文字跟浏览图片所需的时间量差异非常大,你作为一个懂得文字的人,或许很难注意到这点。 “他是个文盲,但你不是……更重要的是,他会更在乎在我面前的形象,不会像你这样过于亲昵。包括他吃东西时的姿势,可没有你这么好的教养,雅各先生。你看上去并没有那种流浪街头的生活经历。” 男孩不满地掰了掰艾丝特的手腕,但是没有推动,只好叹了口气:“好吧,我把你的小尾巴还给你,但你要保证不生气。” “我不能保证,我现在很生气。如果你寄生的不是兔子,我甚至不会跟你多话。”艾丝特的声音很冰冷,她的发丝间已经散发出少许微光。 “那我更不能走了,不然你完全不理我怎么办?”兔子孩子气地扁起嘴,表情委屈又可怜。 艾丝特的牙都快咬碎了:“你多少岁的人了,雅各先生,我可不觉得那副外貌是你真正的年龄,还请不要拿一个孩子的身体跟陌生人撒娇!”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请求,可以吗?” “……你说。”艾丝特感觉那冷冰冰的愤怒在啃噬她的神经,随时都有可能让她抛开卓娅的警告,强行使用“重启”的能力将这个“寄生者”拔出来。 她根本没有选择,兔子正面临着很严峻的生命威胁,她只能听听这个卑劣的非凡者想说什么。 兔子眨了眨眼,拍了两下艾丝特的手:“那你先把手移开嘛。” 艾丝特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你直接说,不要再想着耍我。” “帮我一个小忙,作为雅各家族的后裔参加我们的集会。” 思考使愤怒被短暂压制,艾丝特的眉头逐渐皱起:“你似乎对这件事存在某种执念,为什么?” “这对你来说没有坏处,不是吗?”兔子的语气十分诚挚,“有一个更加合规矩的身份,也能让你更快地融入这个小群体。”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兔子抬起头,眼神严肃:“集会里很可能已经混入了那位天使之王的分身,我希望你以旁观者的身份,协助我调查这件事。作为这一届负责主持会议的雅各家后裔,我需要确保成员们的安全,让集会正常进行下去。” 艾丝特沉默了两秒,因为听出这份邀请的真心实意,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事并不简单。” “所以我找上了你,一个野生的、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会议的‘偷盗者’,你的序列足够参与这件事,但又没有其他人认识你。” “那你又怎么能肯定,我不是祂分身的一员?”艾丝特反问道。 兔子的嘴角翘起,得意的神情像只偷吃了鸡的狐狸:“如果你是,那在我试图寄生这个男孩的那时候,我就该发现了,祂身边只会有祂自己,不会有其他人。” “也说不定我是故意的呢?”艾丝特漠然地道,“这是一个引诱你上钩的诱饵。” “如果你是,那你根本不会听我说这些话,我早就已经没命了。” 又是片刻沉默,艾丝特依然没有移开手掌:“你先离开他的身体。” 男孩拧动一下脖子,头顶的压迫感让他很不舒服:“我就不能借用你的‘表弟’几天吗?会议就在下周了,我们可以一起——” “不能。请你,离开。” 兔子最后冲着艾丝特笑了一下,随即他脸上的神色从平和转变为茫然。 看到兔子略显呆滞和惊慌的眼神,艾丝特这才缓缓收回手:“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兔子的脸上的血色飞快退去,看来他对先前的事情还存在着少许记忆:“我们用的假名?还是……” “都可以。” “兔子,我是兔子!” 这是真话,艾丝特能分辨出来。她再三向自己的预感确认过这点,才正常地拍了两下男孩的脑袋:“抱歉,让你受惊吓了,那个混账……” 兔子茫然地也摸了两下自己的头,他原本微翘的棕发因为被压了太久,正伏贴地倒在脑袋上:“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记得有人敲门,是那位前台的声音,然后……” “然后你就被附身了,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艾丝特重新拿起那块被自己咬过的曲奇,不紧不慢地说道。 兔子面露惊恐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一番,但是没看到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多长出胳膊或者怪物般的鳞片。 艾丝特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你在担心什么?” “我、我不会变成怪物吧?我听到脑子里有声音在跟我说话,说我马上就会发疯变异成怪物,然后要被你和昨夜那些冷酷的警官们解决……” 艾丝特沉默了好几秒,她上下打量着兔子,然后微微摇头,刚才放软的语气又变得僵硬起来:“雅各先生,我知道你在那!麻烦你赶紧从兔子身上下来!” 一道半透明的光影从兔子的身上剥离,然后扭曲聚缩,汇聚成完整的实体。 那个戴圆片眼镜的青年面带笑容,望着满脸惨白无比惊恐的兔子:“哎呀,你怎么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了?听到自己脑子里有声音,跟那声音对话来获得警告,不应该是很普通的情况吗?” 兔子连连后退两步,艾丝特站起身扶了他一下,将这个沉浸在巨大恐慌中的男孩护在身后。 “雅各先生,你该走了。” 本雅明无奈地摊开手:“叫我本雅明就好。这样,我以家族荣誉对你发誓,绝不再对他下手,你看怎么样?” “快走,不送。”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二章 命运的叹息 本雅明满脸都是无奈,他向着两个人走过来,艾丝特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紧紧把兔子拦在身后,她的头发又开始散发轻微的淡光。 本雅明却没有做出任何威胁性的举动,只是从盘子上抓起一块曲奇,咬了很拘谨的一小口:“我得说,这饼干比我想象中的甜过头了,廷根饼还好。不过你看上去很喜欢,好歹你也接受了我送的这份小礼物,不要有那么大敌意。” 他叼着那块饼干,冲艾丝特温和有礼地笑笑,步伐轻快地走出了房间。 艾丝特的神色一直很淡漠,在本雅明踏出房间的下一刻,光点便从她的头上散落一地,飞快地将整间屋子筛过,包括不明所以的兔子。 在看到那些发亮的光芒穿透自己的身体时,兔子的神色迷茫而惊喜,他紧紧注视着那些无序打转的光点,直到它们统统返回到艾丝特的头上。 “这就是……”兔子的感慨刚一出口,就立刻闭上了嘴,很明显这也是艾丝特的特殊能力,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对方保密。 本雅明确实离开了,也没有在屋里留后手,倒像是印证了他的目的,找艾丝特严肃谈一谈,发出邀请。 但是他顺东西走是什么毛病?偷习惯了? “没事了。”艾丝特拍了拍兔子的后背,不过她是不想再坐在沙发上了,那张安乐椅也不想碰,“他已经离开了。” 兔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是一个激灵:“等等,他刚才一直隐藏在我的身体里?那我不会对你很危险吗?” 艾丝特心底的愤怒渐渐平息,她微笑着道:“不会的,我们现在可以放心了。” 兔子迷茫地坐回沙发上,揉了两下肚子:“没有危险就好……” 艾丝特在屋子周围已经留下了光点,但她并没有再回房间,而是坐在书桌前,翻出纸笔:“我要给一位朋友写信,你先等会儿好吗?” 兔子点点头,不过他并没安静多久,就拿起先前吃过的那块饼干,大口大口咬在上面。 艾丝特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一幕,微微松了口气,她握着笔,斟酌措辞向克莱恩询问塔罗会上的情况——尤其是他为什么需要“心理咨询”。 信件写到一半,“愚者”的话越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如果你们任何人有需要的话”。 艾丝特的握笔的手越来越紧,她总有种莫名的预感,那时候“愚者”正透过灰雾投来视线。 这样简单的预感并不该忽略,再等等。艾丝特瞥了眼飞快翻着杂志,只在插图上停下的兔子。等到去普利兹港安置好这个男孩,跟本雅明参加完会议,就可以去贝克兰德见见“诺恩斯”和“道恩·唐泰斯”…… 倒也不用麻烦“愚者”,我可以直接跟“正义”小姐线下见面嘛。 —— 正如克莱恩所想,他很快就收到了那只黑色小狗送来的信件,眼窝里燃烧着邪异红光的小狗趴在他的脚边,乖巧等待着克莱恩写完简短的回信。 云雀又从架子上飞过来,停在了桌面上,蹦蹦跳跳路过信纸,在上面未干的笔迹上踩过,留下几处模糊的爪印。 “哦?你有想告诉她的事情?”克莱恩知道这只鸟非常聪明,能理解他大部分的话,而且随着离开艾丝特身边越久,它似乎逐渐有了更清晰的想法。 这样的特质让克莱恩再度想起,自己用“心魇蜡烛”治疗时的情况,但是“诺恩斯”的表现很明显不是什么人格分裂,或者说它好像本就与艾丝特相似却不等同。 而艾丝特满脑袋都挂着这样的半实半虚的物质……一想到它们可能有“活着”,甚至是可以与他人进行沟通的能力,克莱恩就感到毛骨悚然。 云雀听到了克莱恩的话,却只是蹦到了另一旁,叨了两下艾丝特送来的信纸,然后原本翘起的尾巴失望地垂下来。 “我知道了,你想见她?那我将这个问题也写到信纸上,问问她什么时候来贝克兰德。”克莱恩笑着说道,但是云雀只是冲他轻叫了两声,就蹲在旁边,等着克莱恩继续写完回信。 克莱恩在信件中回复了自己与“分裂人格”战斗的问题,再度提醒艾丝特警惕各种污染的存在,不过一想到艾丝特曾经在查尼斯门后住过一段时间,克莱恩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艾丝特在这方面有着堪称诡异的承受能力。 不过克莱恩还是言辞凿凿地,劝说艾丝特也预约一次“心理咨询”,在灰雾之上也好让“愚者”给予两人庇护,不只是保护艾丝特,也能保护一下“正义”。 毕竟能压制卓娅的只有“愚者”,不过关于这点特殊性,克莱恩只能模糊带过,不方便解释给艾丝特听。 最终,克莱恩又添上几行字: “诺恩斯仍然非常乖,说实话,它聪明得已经不像是普通的小鸟了。教导我舞蹈的那位夫人甚至夸赞过它,因为它很喜欢随着音乐声鸣叫,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它似乎有些想你,很积极地留下了它的‘笔迹’。等到你手头的事情结束,欢迎你来我的府邸做客,它会很开心的。当然,我也是。” 克莱恩飞快浏览一遍写好的信件,并不需要落款,艾丝特会知道是谁写信给她的。正当克莱恩想将信纸折叠起来的时候,那只云雀发出了着急的啾鸣。 克莱恩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怎么了?” 云雀用力地抖动了两下翅膀,不断上下比划着又着急地跳跃,它指向克莱恩又指向自己,然后羽翼拍在自己胸前。 下一刻,它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种极刺耳高亢的歌声,夹杂着耳鸣般的噪音:“哄叽——” “嘘、嘘!不要在这学阿尔杰唱歌!”克莱恩赶紧伸手捂住了云雀的脑袋,他吓得冷汗都快出来了,当然,也可能是被那过于糟糕的歌声给刺激的。 对于没有非凡能力灵性增幅的人,这歌声会直接产生精神冲击的效果,这栋房屋里还有不少普通佣人,克莱恩当然紧张。 诺恩斯好像越来越难养了,他要收回“非常乖”那句话! 在克莱恩与“倒吊人”阿尔杰·威尔逊前往那座海上原始岛屿,进行冒险的时候,诺恩斯竟然悄悄钻到了他的口袋里,一直躲藏在格尔曼·斯帕罗打扮的克莱恩身上。 而让克莱恩事后觉得奇怪的是,他当时竟然毫无察觉。直到阿尔杰开始唱歌的时候,这只云雀才突然蹦出来,然后…… 然后它就学会了某种“新技能”。 克莱恩那时候这才意识到,诺恩斯是能“说话”的。 只是它并没有完整的语言系统,也无法记住普通的交流用语,但如果是蕴含非凡力量的语言或声音,它反而能进行效仿,只是复述的声音总会在嗡鸣中被扭曲。 也不会具有“非凡语言”的特殊,像是很拙劣的牙牙学语,又像是被诺恩斯本身给筛选和无害化了。 但是学点什么不好,要学“倒吊人”唱歌!? 克莱恩重重地叹了口气,被他捂住嘴的云雀“啾”了两声,这才安静下来。 克莱恩放下手:“不行,去那座荒岛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她。” 云雀很不甘心地扑动好几下翅膀,差点把克莱恩桌上的笔给扇到地上去。 克莱恩却更加坚定地摇摇头:“绝对不行,那座岛异常危险,我们不应该将她牵扯进来,即使当时那个声音……” 在克莱恩与阿尔杰探索那座原始岛屿,收获到“暴君”牌,以及各种非凡特性与材料期间,他们在“远古太阳神”教堂遗迹的墓葬厅里,看到了那副造物主被分食的壁画。 而这段探索并没能深入,因为从教堂深处传出让两人倍感压迫的叹息。 而当时那个声音,感叹的是:“命运的眷顾……” 克莱恩迅速使用“蠕动的饥饿”中放牧的“旅法师”,发动“传送”的能力,拉着阿尔杰迅速离开了岛屿。 可是那座神秘的小岛,却直接消失在两人两人身后。 克莱恩停止发散的回忆,又一次看向桌上的云雀:“我知道你觉得那件事很奇怪,你对那声音感到好奇,还在我们身旁盘旋了好几圈,我记得的。” 云雀连连点头,又用爪子挠在克莱恩手下压着的信纸上。 “不,正是因为你被那声音吸引,我更不能将这件事告诉艾丝特。不然她绝对会想调查,会不管不顾地打探那座岛屿的位置。”克莱恩点了点云雀的脑门,让小鸟发出一声短促的轻鸣。 “她到时候只会想去冒险。能让我和阿尔杰都感到强烈压迫感的声音,必然是很恐怖的高位非凡者,艾丝特去进行交流,很大概率是把自己送上门。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甚至没有能捞她出来的把握。” 克莱恩将信纸叠好,塞进信封后,用蜡油简单地封口。 云雀从桌面上飞下去,落到了地上,与那只能一嘴将它吞下去的黑色小狗面对面。 云雀怯怯地喊了两声,在小狗旁边不断抖动翅膀。 克莱恩俯身拍了拍小狗的脑袋:“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艾丝特。不用管这只鸟的话,也别将我们说的事情告诉艾丝特,好吗?” 小狗看了看焦急的云雀,又望向克莱恩,骄傲地点点头,叼住信封便跳进了灵界裂缝。 云雀一蹬地面,飞落回它原先待的鸟架子上,气呼呼地将后背对着克莱恩的方向。 (本章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托管与夜游 艾丝特不信任本雅明,从各方面来说,“偷盗者”之间都没什么信任可言,如果有机会,能骗到对方反而会更有意义,或者更有乐趣。 即使艾丝特没有这方面的偏好,她还得提防本雅明改变念头,再度寄生兔子的可能性。 她不能将兔子单独留在旅馆,也不能继续带着他,大半夜的在街上转悠,万一跟那个疑似玫瑰学派的信徒遇上,会给兔子带来危险。 所以两人正坐在出租马车上,前往佐特兰街36号。 “你不介意跟我去拜访黑夜女神教会相关的地方吧?”艾丝特这样问。 兔子疑惑地挠了挠头:“其实我是无所谓的,我没有信仰过什么。还在东区的时候,我跟教会的人见过很多次,至少他们帮忙救了很多人,看上去挺好的……” “我知道你没有什么虔诚的信仰,我以前也是。” 艾丝特冲兔子眨眨眼,用笑容安抚了这个不安的男孩,自从被本雅明寄生后,他就显得心神不宁,总是疑神疑鬼。 兔子下意识追问道:“那你现在有吗?” “有,我信仰的那位对我有恩情。”艾丝特很坦然地说,“但是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好吗?” “可是你……”兔子欲言又止地收回了问题,他想起昨天那些人对艾丝特奇怪的态度,“所以他们都是黑夜教会的神职者?” 艾丝特沉默了好几秒,追忆的目光落在车外的街道上:“算是吧。更多情况下,他们是守护者,是战斗者……与异类战斗,也与自己战斗。” 艾丝特垂下视线:“不过这些都跟你关系不大,只是我要去做一些关键的事情,不方便带着你,我需要将你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你也是吗?”兔子的眼睛逐渐发亮,他似乎想起了过去自己遗忘的空白,那些模糊的回忆并未变清晰,却有了可被描绘出的落点,“守护者?战斗者?” 车厢里安静下来,车轮在地面上滚动,带着车身微微摇晃。 “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过客。”艾丝特笑着回答道。 如果面对这个问题的是克莱恩,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克莱恩一小时前的来信,艾丝特已经看过了,信里提到的“人格分裂问题”,还有“卓娅与你的联系”,倒是让艾丝特理解克莱恩为什么会担心,他或许是向“愚者”报告了这件事。 而“愚者”知道的应该更多才对,难道祂也有相同的忧虑?还是单纯为了安抚克莱恩这位眷者,而展现出的态度? 在思考的同时,艾丝特也抬起手,猛地从鬓角拽了好几根头发下来。 她果断的举动看得兔子一皱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感觉隐隐作痛。 艾丝特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拔的又不是你的头发。” “但是看着好痛。”兔子嘀咕了一声。 他不理解艾丝特要做什么,只是看着她手指轻巧地绕起那几根发丝,结环穿口又拉紧,很快将它们系成一团。 艾丝特摆弄了一下打结的发丝,然后从挎包里抽出手帕,将它包起来,递到兔子手上。 “这是,给我的?这不是你的头发吗?” 艾丝特笑着点头:“拿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呢。主要是驱邪……我的意思是,它可以给你些好运,驱赶某些不好的东西,比如那位雅各先生。” 兔子连连点头,将包着发丝的手帕,塞到了自己的最里侧的口袋:“我一定会收好的!” 数分钟后,马车抵达了目的地,停在黑荆棘安保公司的门外。 —— 罗珊坐在柜台后面,今夜轮到她值班看守武器库,其他文职人员差不多都已经回去了,离交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 门被敲响的时候,罗珊立刻放下了手上的《时尚头条》杂志,冲外面高喊一声:“请进!” 艾丝特走进来的瞬间,有那么一刻的恍惚,罗珊比她印象中要瘦不少,原本还带着婴儿肥的圆脸变得瘦削,笑起来时酒窝不太明显了,只是那双眼睛依然充满亮晶晶的好奇,打量着门边走进来的女士与男孩。 但艾丝特很快又收敛起自己的感触,微笑着询问罗珊:“请问弗莱队长在吗?” “在的,请问你是……” 艾丝特平静地行了个礼:“麻烦你帮我跟他带句话,就说昨天见过面的那位女士,有些小事情想麻烦他。” 罗珊起先还有点犹豫,但是这位女士一进门就报出了队长的名字,这促使罗珊做出去优先询问队长的决定:“好的,那我去询问下队长,你们请先坐会儿。” 看着罗珊风风火火走入旁边的里间,艾丝特总觉得这一幕太熟悉了。 艾丝特带着兔子坐在了古典沙发上,她环顾房间,看到原木色茶几上空空的托盘。接待台的桌面上,堆着一叠未经整理的杂志与报纸,墙角的杂志架还在,只是上面的杂志没有再按发行时间整齐地排列了。 熟悉,又有那么些陌生。 重新建好的地板换成了更浅的颜色,墙纸却用了更典雅的碎格子花纹,整个房间相比过去的朴素,变得更加明亮轻快……从那场毁掉半座楼的废墟间,黑荆棘安保公司重新建起。 亲眼确认这件事后,艾丝特内心的忧虑总算彻底飞走,留在了回忆里。 罗珊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弗莱直接跟着她来到了接待室,看到艾丝特的瞬间,他很恭敬地在心口点出女神的象征: “哈梅尔阁下。” 艾丝特早在听到两人走近时,就已经从沙发上站起身,此时她冲弗莱点点头,说:“事实上,我是有一点事情想拜托你们,不过跟昨夜的案件关系不大。” 艾丝特拍了拍兔子的肩膀,将这个懂得保持沉默的男孩拉到身边:“我想将他留在黑荆棘安保公司,在我出去追查那位邪教徒的时候,我需要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才不至于让他出现危险。” 弗莱只是稍一犹豫,就答应下了:“可以,让他留在黑荆棘安保公司,比在外面更安全。哈梅尔阁下,关于你的计划,有需要我们出力的地方吗?请不吝吩咐。” 艾丝特只是笑着摇头:“我习惯一个人行动。不过你放心,等抓到他之后,我会尽快联系你们的。” “好,如果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告诉我们。” 艾丝特见弗莱应下这件事,便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跟兔子平行,她望着男孩冰蓝色的眼睛:“你也听到了,接下来我要去找某个人的麻烦,你乖乖留在这里,好吗?” “很危险吗?”兔子憋了好一会儿,问出了这么句话。 艾丝特摇摇头:“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危险,所以最好由我来做,你不要给大家添麻烦,知道了吗?” 兔子沉默了好几秒,说:“那你安全回来。” “我会的。” —— 廷根,深夜。 在这个时间点,最活跃的地方,只剩下了那些人声嘈杂的酒吧。 铁十字街上,这条消费水平全市最低的街道,也同样开着一家酒吧,旧的那家“秃鹰酒吧”倒闭了一年半,这家“秃鹫酒吧”在过完新年,才迟迟将新的牌子挂到前门,宣布正式开业。 所以这几个月它的生意相当好,对大部分忙于生计的人来说,手上握住一杯酒,就是生活里最容易支付的休闲活动。剧院、书籍或者舞会,都是他们听过却无法想象的泡影,远不如一杯啤酒边缘的泡沫来得香甜。 像是大部分酒馆一样,“秃鹫酒吧”也有属于自己的娱乐项目,牌桌和铁笼。今晚这里也有“狗拿耗子”的比赛,酒馆开设了赌局,所有人吵吵嚷嚷地在柜台边下注时,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推开门。 前门没被正式维修过,在艾丝特的手底下被推开时,合页处铰链轻声喊出“吱呀——”的碎碎念,却被酒吧里的喧闹声掩盖。 酒吧里混合着各种各样的味道,酒气、汗臭与炸物的油腻,也有少许来源不明的酸臭,让人拿不准究竟是有人吐在这了,还是直接在店里解决了生理问题。 艾丝特披着黑色的斗篷,一边打量那群吵闹着下注的人群,一边走向吧台处。这斗篷还是跟值夜者小队借的,她没有寄生在别人身上,也是觉得没必要祸害无辜的市民。 如果遭遇了潜入廷根的邪教徒,她所寄生的身躯会不方便战斗,远不如自己的身体方便。 艾丝特敲了敲柜台,刻意压沉了嗓音:“来点喝的,有什么推荐?” 那个络腮胡参差不齐的酒保转了下头,见到是个打扮可疑的生客,说话声又怪里怪气的,他的语气便十分冷淡:“黑麦啤酒一便士,恩马特啤酒两便士,南威尔啤酒四便士,别的就看你能不能付得起了。” 酒保知道这些用斗篷遮挡面目的家伙,他们一般都是来酒吧等人的,对于酒水方面向来吝啬,从不会多点什么。 “一杯南威尔啤酒吧,谢谢。”艾丝特直接滚了一枚五便士的硬币到酒保身前,“不用找了。” 酒保多看了她两眼,闷哼一声,收下那枚硬币,很快便将一杯南威尔啤酒放到了艾丝特身前。 艾丝特道过谢后,微微抿了一口。 酒里添的水有点多,味道很淡。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绯红的眼睛 “你想打听这里最近的情况?”酒保抓了两下他没有认真修整的胡须,疑惑地问。 吧台边,裹在黑斗篷下的人轻轻点头:“这间酒吧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酒保忽然挑起了眉毛:“没有!这酒吧好得很,怎么可能有怪事,你别乱说!” 艾丝特又喝了两口啤酒:“我听说这里之前出过事。” “哦,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不过看来你打听过了……好吧好吧,也就一年多,够久了吧?根本没有影响,看看店里这么些人,我的生意好着呢!” 酒保用力将一个空酒杯杵在柜台上,恼火地瞪着吧台边这个怪人,直到另一边有客人喊他,他才过去替别人倒上新啤酒。 艾丝特环顾着店里,这里的生意确实不算差,只是也没酒保吹嘘得那么好,大部分人喝酒的时候都眉头紧皱。 咽下杯中最后一口掺水的啤酒,见那个酒保又有了空暇,艾丝特用另一枚一便士的硬币敲敲桌面,铜板与木头相碰的声音,立刻将他的目光吸引过来。 酒保用力地吹了一下胡子,刺猬般的双下巴抖动两下:“干嘛?” “以后酒里还是少掺点水,这味道也太淡了。” 那枚硬币从吧台上滚过去,酒保冷哼一声,将它揣到了口袋里,没有搭理这话。 因为艾丝特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几个座位靠近吧台的酒客听到了这句话,纷纷冲酒保大笑起来,让他尽快采纳这个建议,免得哪天被人痛揍。 艾丝特从吧台边站起身,另一边的人群中心,铁笼被疯狂的老鼠和狗踩得一直响动,直到酒客们的呼喝声响起,好几个人开始大声咒骂那只不争气的狗。 人很多,在她混乱纷杂的视线里,扭曲叠加的色块逐渐散去,她没有找到任何非凡力量遗留的痕迹,也没有如黑洞般的剪影,或者攀附在他人身上的阴影。 这里都是些普通人,这座酒馆也是普通的——除了店里售卖的东西水分太大。 艾丝特的预感没有动静,对她来说不算意外。即使有线索,过去这么久的时间,它也早在那些兑水的酒液中泡烂了,无从追寻。 她皱了皱鼻子,踏出人声嘈杂的酒馆。 街道上月光清亮,视线内都覆盖着绯红,这一幕仍然让她下意识感到厌恶。 艾丝特抬头望着那轮月亮,经过昨夜突然圆满的血月,今天晚上它的光芒不再那么明亮。 明明绯红之月还是女神的象征,为什么我在面对黑夜的时候感到熟悉,却在面对这种月光的时候,这么抗拒? 艾丝特摇了摇头,很快走向铁十字街的尽头,她在挎包里摸索着,手指贴在另一枚的铜便士上。 这是她先前用于占卜的那枚,在占卜的结尾处,这枚硬币忽然间被引动,试图飞向她的额头。 相比偶然,艾丝特觉得那更像是陷阱,对方是故意留下了对占卜者的针对手段。 如果不是当时占卜的人是艾丝特,序列九的非凡者极有可能反应不及,当场出事。即使反应速度及时的非凡者,也必然会接触到那上面的污染。 对一座小城市的官方非凡者来说,他们中最高的领队往往也就是序列七,序列六已经是队伍中的佼佼者了,往往会被调往更紧要的地区。 如果没有更强力的外部协助,这样的污染可能会迅速扩散,也可能会导致当事人失控。这对官方非凡者的小队来说,都是致命的。 这样的危险人物,现在正在廷根潜伏着。 艾丝特摸出了那枚硬币,将它握在手心里,她逐渐排除内心纷乱的情绪,将自己的前进方向,全然交给了没有定数的“预感”。 微弱的红光在她掌心鼓动了一瞬,仿佛心脏最后一次的跳跃,艾丝特拐过一条又一条街口,还借助偷取想法,打发了两次上来询问的警官。 她裹着黑斗篷的打扮有些碍眼,但如果是那身红斗篷,维护治安的巡逻人员只会更频繁地拦下她。 对艾丝特来说,摆脱他们是非常轻易的事情,她并不想与这些普通的警员发生冲突。 不过随着艾丝特的脚步越来越接近码头区,还是有在她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她先一步遇上了另一个人。 本雅明·雅各从一家酒吧走出来,他没有戴着那副圆片眼镜,微挑的眉毛尽显高傲,因为脸上不再挂着笑容,那双湖绿色的眼眸显得疏离而冷淡。 不过他像是注意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从胸袋边缘夹起那副眼镜,重新戴在脸上,恢复那种彬彬有礼又柔和亲切的气质。 然后他抬脚,直直地往艾丝特的方向走来。 艾丝特本能地转向旁边的巷口,想要抄近路绕到隔壁的主街去,结果本雅明一路小跑,挤到了她身前:“晚上好,你这是要去哪儿?” “……晚上好。我们并不认识。” “哈梅尔小姐,这就很没意思了,我都告诉过你好几次我的名字,我们还不算是朋友吗?”本雅明满脸无辜地说道。 艾丝特将那枚染过绯色的硬币收入了口袋:“不算。” 本雅明却盯着她的口袋不放:“你好像拿到了一些很奇妙的东西?” “你只是个古董商人吧,又不是痴迷于金钱。”艾丝特的脸笼罩在阴影下,但光是听到她的声音,本雅明都能想象出她皱紧的眉头。 “我们碰到很有价值的物品,总会产生特殊的感应,难道你没有吗?” 艾丝特细想了一下,她好像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增幅,但如果深究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最有价值的东西在她的发丝,甚至是脑袋里,所以对其他东西的感知,都变得无足轻重。 “可能是我比较迟钝吧。”艾丝特微笑着回答道,继续往巷子深处钻去。 但是本雅明显然不会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尤其是那个男孩不在,艾丝特又独自一人,他很好奇艾丝特在做什么,便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不知道哈梅尔小姐来廷根是做什么?哦,或许我该喊你……艾丝特?” 艾丝特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本雅明迅速解释起来:“这是我在寄生那个男孩的时候了解到的!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愿意说的事情,我总得找点别的地方了解下,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对吧?你也可以继续喊我雅各先生,如果你这么介意的话。” 艾丝特盯着本雅明看了好几秒,本雅明很有耐心,他一向都觉得自己的耐心比“其他人”都好,而他,祂们,最不缺的东西就是时间。 在艾丝特给出进一步的反应之前,两人的感知同时被触动,有第三方的异类出现了。 本雅明很讨厌不速之客到来的时间点,乐趣被打断后自然衍化出敌意,这让他的眼神变得和艾丝特一样冷漠。 一滴泛着腥臭味道的液体,从上空坠下,恰好落往两人相距那一小段空隙。 “啪嗒。” 一点黑影在之后也紧跟着坠下,但是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它就摔碎成一滩黑红的血沫。 艾丝特在伸手摸向腰包拉链的同时,跟本雅明一样抬起头来。 在这条小巷的上方,悬浮着一颗眼球,如果不是非凡力量提供的好视力,两人并不一定能看清楚它。 那颗眼球恰好挡在红月前方,像极了在俯瞰两人。 但是那颗眼球并不是静止的,它的外部不断扭曲抖动,后侧残余的神经与血管,正在缓缓往空气中生长,仿佛舒展芽苞的藤蔓,违背合理性地凭空往外扩张,铺出邪异的细网。 “你上我下。”本雅明瞬间做出了相应的判断,轻声道。 试图袭击两人的家伙就在附近,而且正在利用那只眼球布置封闭的限制,众所周知,正常人都是有两颗眼珠的,包括昨夜的那位被害者,所以另一颗眼球不应当离得太远。 艾丝特身上的黑斗篷瞬间落地,掌心中红斗篷近乎活过来一般,没等艾丝特抖开便主动贴在了她身上,领口的指甲片自行扣紧:“你真的很多话。” 她的双手一开一合,“苍白骨钉”冰凉的触感,让艾丝特迅速冷静下来,先前被本雅明挑起的怒火尽数平息。 本雅明诧异地扫了那把骨剑一眼:“武器不错。” “不外借。” 艾丝特说完这话,反手偷走了自己身上大部分重力,只是脚下一跳,便扑到了墙壁上。 接二连三地借力,她敏捷地跃上房顶,近距离观察起那颗眼球,试图借助“解密学者”的能力,侦查起破解它或者毁掉它的最佳手段。 本雅明“啧”了一声,将目光从红色的斗篷上移开,现在不是考虑那件事的时候。 不过那斗篷上污秽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甚至不比那颗眼球上传来的邪异感内敛多少,尤其在艾丝特遇到危机的此刻,红色斗篷隐隐有活化的趋势。 “倒吊人”给了充满偏爱的恩赐给她,又是想利用艾丝特做些什么?难道祂想用这么个半吊子的“寄生者”,来对抗我,或者我们吗? 简直太可笑了。 我也没必要深究那么一个疯狂者的想法,本雅明抬起手,正了正自己右眼前的镜片,让镜框在自己耳朵上架得更稳些。 果然还是戴在眼眶里更习惯啊。不论当“本雅明·雅各”多久,还是当自己最愉快。 本雅明微笑起来,他捏紧眼镜环视四周,眼底蠕动起黑色的阴影,那对绿色的眼睛逐渐变得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