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疾》 章节目录 第一章 闯谷求医 冷。 痛到骨髓里的寒冷。 这是哪里,到底在哪里。 忽然间,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天边传来,略微的稚嫩却充满了焦急:“谷主,谷主,你醒醒。” 床上的人,猛然的睁开了眼睛。 汗,顺着脸颊流下,背后,却早已湿了寝衣。 床边跪着一个梳着双髻的粉衣少女,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脸庞还留有少女的稚气。看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少女长长呼了一口气。 “谷主姐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床上的女子愣了半响,屋内的烛光已经熄灭,窗外的天色蒙蒙灰色,有一丝微弱的光线射入房间,天已微微亮起,竟让她有一些看不清床边人的模样,长长呼了一口气,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费力的坐了起来。 一头黑色的长发凌乱的披散着,额间竟布满了细腻的汗珠,一张秀气的脸却显得分外的苍白。 “依依,怎么是你?” 依依连忙掏出怀中的素绢,轻轻地为女子拭去额间的汗珠。 “山下传来了警戒烟花,青阳姐姐说应该是有外人闯谷了,她去看看,但是怕谷主姐姐又做噩梦,特地把我喊来,幸好我来了,”顾绛河接过依依手中的素绢,依依连忙起身拿起床边架子上的外衣,披在顾绛河身上,“谷主姐姐,您这梦魇是越发的严重了,这可如何是好。” “警戒烟花?”顾绛河倒是丝毫不在意依依的担忧,但是却对她开始说的话语微微有一些吃惊,转头看向窗外,“只不过刚刚入春,这么早就有人来求医了?” 药王谷地处偏僻,山势险峻,入谷机关重重,诊金万两,若非求救无门,江湖人不会轻易选择闯谷。 “依依,叫人与我梳妆吧,”顾绛河起身,赤足站在了床边,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嘴角淡淡一笑,“山下放了警戒烟花,说明来人闯过了毒瘴林,如此不要命的人,我们去见见吧。” *** 天已透亮。 虽然刚刚入春,药王谷内各式各样的药圃里种植的药草却早已发了芽,伴随着早晨的清风,阵阵药香飘散在空气中。 靠近各式药圃的不远处,修着一个大约五十步宽的凉亭,用翠竹搭建,十分宽敞,里面摆放着精致的茶具桌椅,周围还晾晒着各式的药材。 一个青衣女子一闪进入了凉亭,身后带起的疾风让凉在一旁的药草差点翻了一个底朝天。 “哎呀,青阳,你慢点,你快把我的药草都弄翻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凉亭旁的药圃里传来,一个浅色衣衫的女子从药圃里钻出,伴随着极速的跑步声,却在凉亭边上骤然停了下来,一脸诧异的看向凉亭内。 青阳一把将扶靠在肩膀上的人扔在了竹椅上,力道之大,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那被青阳摔在竹椅上的竟是一个青年公子,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清秀文气,一张脸苍白如雪,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脸颊上还带着几道血痕,此时瘫坐在椅子上,右手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粗气。身上的衣衫上竟也沾着点点血迹。 “难怪刚刚我在药圃的时候看见了警戒烟花,原来是有人闯谷了。”九夏看清被青阳几乎扛回来的人,笑了起来,“你是在哪把他捡出来的?” 青阳甩了甩右边的胳膊,苦着脸道:“快穿出毒瘴林的地方,被百毒藤缠住了。把他弄出来可费了我好大劲,真是的,沉死我了。” “那可是需要我的帮忙,帮他扶进去?”九夏拾步上前,来到青年公子的面前,抬手便扣住了青年公子的脉门,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你可受了不轻的内伤,我看这伤可有些时日了,就这样你还敢闯谷?” 青年公子不停地咳嗽,声音略微的有些沙哑:“情非得已,还请姑娘见谅,烦请姑娘带路,为我引荐药王谷谷主。” “你这内伤虽不轻,但江湖有点名气的大夫应该都能应付的了,何至于冒险闯谷?” 一声脆生生的喊声在不远处响起,一个娇小轻快的身影向凉亭奔来。 “青阳姐姐,九夏姐姐。”不一会儿依依笑脸盈盈地出现在了凉亭之中,“谷主来了。” 依依往边上一闪,一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便映入了青年公子的眼中。 女子看着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一头墨黑的长发,被一根银簪随意的绾了起来。一进入凉亭中,便传来了一阵淡淡的药香。 “谷主。” “谷主。” 青阳和九夏同时向进入凉亭的女子行了一个礼。 “药王谷每月十五会开谷问诊,今日不过初五,十天都等不了么?”顾绛河淡淡地开口。 南离洛微微一愣,他没料到药王谷的谷主竟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子,但是却也顾不上了许多,也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抱拳,深深鞠了一个躬:“在下清楚药王谷规矩,除了每月十五,其余时间均不问诊,但是家中病人实在等不住十天这么久了,只要能求得谷主提前出手,在下愿意答应药王谷任何条件。” 顾绛河没有回答南离洛的话,目光却缓缓扫过他的右肩,南离洛身着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素色衣衫,肩上,却刺着一朵九畹花。 “青阳,你在哪把他弄出来的?”顾绛河直直略过了南离洛,在旁边的竹椅上坐了下来,阳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骤然刺眼了起来,此时照在顾绛河未施粉黛的脸上,灼的让人有些真不开眼睛。 “他闯过了毒瘴林里的五道生死门,但是被百毒藤缠住了,”青阳眼中也是有些惊奇,“他于奇门遁甲的造诣,让人吃惊,九夏刚刚与他诊脉,发现他闯谷之前应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若是没有内伤,怕是谷中的三十六道生死门都不一定能够困得住他。” 竹椅上的女子眼神淡然,缓缓扫过面前任然保持着鞠躬姿势的青年公子,本是没有什么装饰的长衫上布满了撕开的裂痕,裂缝之中裸露的皮肤上,竟是布满了各式长短不一的伤口,长衫上也是斑斑血迹,煞是触目惊心。 不知是否是保持一个姿势太久,青年公子的手有一些微微的颤抖,但在女子的眼中,却没有任何的波动。 “你即已得知药王谷的规矩,凭什么觉得,药王谷会为了你,破这个例?”顾绛河将右手架在了桌上,伸出细白的手指,貌似无意地,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指尖和桌面碰触,发出“哒,哒,哒”的响声,一声,一声,“还有十天,等得了就等,十五那天,带上诊金,药王谷自会开谷问诊,至于收不收下这个病人,”顾绛河的嘴唇勾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看你们的造化。” 竹椅上的女子缓缓的起身,便朝凉亭外走去,“九夏,解了他身上的毒,让他下山。” “谷主且慢。”南离洛一见顾绛河要走,慌忙起身想要上前拦住她,却不曾想幅度太大,撕扯到他胸前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间淌下,可此时他却顾不得许多,只能用手用力按住胸前的伤口,才让自己说话稍微的顺畅一些。 青阳修长的眉毛也是微微一皱,向前拦住了南离洛:“你这人怎如此不知好歹。” 南离洛实在无心与青阳搭话,只是急忙的冲向顾绛河说道:“在下知道强人所难实非君子所为,但此次真的情非得已。在下带来了十万两白银和一味药材夕颜花。只求得谷主出手。” 离去的脚步骤然停住。 连九夏都有些吃惊低呼道:“你竟有夕颜花。” 传闻邻国东黎,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迷踪林,丛林深处有一寒潭,寒潭冰冷刺骨深不见底,寒潭底部,却生长着一种花,名曰夕颜花,听闻夕颜花入药,可活死人肉白骨。乃当世珍奇药材。这么多年来,无数人入迷踪林采药,却几乎有去无回。也让它的价值更加的翻倍。 顾绛河猛地回头,整个人背光而立,让人看不清面容。 嘴角却淡淡露出了一丝微笑,阳光照射下,那微笑,却那么的清冷。 “看来今天,药王谷要为你破这个例了,青阳,下山将病人带进谷中。” “是。” 章节目录 第二章 身份不简单的人 刺眼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空。 不过三月天,这阳光竟然照的人有些焦躁和烦热。 这关外的烈日,竟是如此的毒辣。 药王谷的四周,却倒是生长的郁郁葱葱。 一棵看似似乎已是百年老树的树荫底下,停着一辆质朴的马车,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眨眼望去,十分的不起眼,却出现在这一望无际的关外,倒显得特别的突兀。拉着马车的两匹骏马,此时也不停的吐露着舌头,看起来有些疲惫不堪。 马车的周围,站着四个青年男子,看起来年纪相仿,不过数年之差,脸色却一个比一个不好,好似都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为首的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一件深青色的长衫,额间的汗水,顺着鬓角,肆无忌惮地流下来,浸透了肩膀上的衣衫。男子的面容与清晨闯山的青年公子十分的相似,不过相较于青年公子的年轻秀气,男子的脸上,更显得沉稳冷静。 四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药王谷的入口,虽无人把守,药王谷的入口却弥漫着一片浅灰色的浓雾,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模样,只有隐隐约约透露着一股让人望而却步的感觉。 “离羽,离洛去了那么久,不会出什么事吧?”,男子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略显担忧的声音。 “别担心,”南离羽开口道,声音却因为连日来的疲惫,透露着一丝丝的沙哑,“离洛的奇门遁甲师承于天下第一玄门大师无情子,无情子师父说,离洛是他近百年来交过最有天分的弟子,药王谷的三十六道生死门,应该困不住他,我只是怕他的内伤,承受不住这毒雾。” 莫宁易走到南离羽的边上,正欲在说些什么,忽然间,仿佛看到了什么,手指向药王谷入口的方向,低声惊呼道:“你们快看。” 药王谷入口,山石嶙峋,枯木而立,浅灰色的浓雾弥漫在山谷入口,连飞鸟都不敢靠近。 浓雾之中,若隐若现,似是出现了一阵银铃的声响。 铃声由远至近,尽是越来越清晰。 一个青衣女子出现在了谷口,顷刻之后,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轻巧地轿撵,四个穿着劲装的少女分别抬着轿撵的四个角,悄然地跟在女子的身后。四个少女的动作整齐地仿若一个人,只有轿撵四个道:“大哥,她就是药王谷谷主。” 南离羽立刻瞪了身旁的莫宁易一眼,似乎在责怪他的口不择言,并对顾绛河深深作了一个揖,身后几个年轻男子虽有些防备,但却也纷纷跟随。 “宁易年纪尚轻,口不择言,还望姑娘原谅,我等不远千里前来药王谷,自然是深知药王谷谷主的大名,还请姑娘能够出手。” 顾绛河并未理会几人,踱步来到床榻边,坐在了方才九夏起身的方凳上。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谷主,他身上的毒可不止一种。” “是两种。”顾绛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的神色,此人所中之毒,毒势十分温柔,毒性却十分霸道,这毒,怕是已在他身上已有十数年,但他如今却依旧还是安然无事的,“一种时日尚短,尚是好解,另外这种,怕也是你们闯谷的原因。” 话音落下的同时,右手瞬间按上床榻上的人的膝盖骨,轻敏,却相当迅速。 果不其然。 身中奇毒,却能保的下性命,下盘却空虚无力。 这人,怕是身份不简单。 九夏在身旁也略微有些担忧的低声说道:“谷主,这人的身份怕是不简单,我们贸然救治,会不会给药王谷带来麻烦。” “夕颜花和三十万两白银,我可保他无忧,”顾绛河迅速抽起手,站起身,嘴角划过一丝清冷的微笑,却让南离羽等人感到一阵寒意:“在你们的仇家上门寻仇之前。” 章节目录 第三章 两心绵 屋内的烛光渐渐有些暗了下去。 兰室的门被两个绿衣侍女静悄悄地推开,蹑手蹑脚地走进,走到烛架前,其中一个侍女拿起手中篮中的银烛,用两根细长的手指轻轻在烛芯上一抿,然后伸手将烛芯递到烛架上已然已经有些燃尽的残烛上,新烛立刻燃烧了起来。 另一个侍女立刻拿起手中长长的银质烛剪,轻轻一扣,烛架上本就已经有些昏暗的烛光就默默地熄灭了,她立刻伸手取下残烛,另一个侍女便同时将手中已燃的新烛放了上去。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两个绿衣侍女便将房中数个一人高的银烛架上错落的银烛通体换了一个遍。 屋内的烛光又恢复了原来的光亮。 床榻边上坐着一个梳着双髻的可爱少女,双髻上还绑着长长的发带,随着小脑袋一晃一晃。 看着床边垂着脑袋昏昏欲睡地依依,两个绿衣侍女偷偷一笑,静悄悄地退出了房间,缓缓合上房门,仿佛没有进来过。 不知过了多久,依依终于醒了过来,伸出双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眨了眨眼看向床榻上的人,床上的男子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长袍,身上浅浅盖着一床轻薄的被子,脸色却是和善了很多,唇边异常的红色退却了之后,模样倒是显得越发俊朗起来。 依依将自己的小脑袋凑到了床边,好奇的端详着床上的人,疑惑的喃喃自语:“奇怪,谷主姐姐给他解完毒都好几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没醒?” 疑惑之中,克制不住用手拿起自己从发髻上垂下来的发带,开始挠床上男子的鼻下,边挠还边偷偷笑。 床上的男子忽然间侧了一下头,吓得依依立刻直起身。 “他这是被我挠醒了吗?” 床上的男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 三月末的塞外,夜晚却不似白天,阴冷的可怕。 谷内却寒凉更甚。 兰室位于药王谷的东面,门口修建了一条长长的回廊,整条回廊都用青竹砌盖而成,隐隐好似透露着一股竹叶的清香。 夜色越发的浓厚。只有兰室内透出了一丝微微的光亮。 几条影子却一直出现在回廊之外,不肯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轻地脚步声却从回廊的那一头传来。 在漏夜之中,却回响的异常清晰。 脚步声中,还回荡着一阵清脆地银铃声。 几条影子却骤然停住。 一个清淡的声音顺着回廊由远处传来:“丑时将过,你们还准备在这待到天亮吗?” 南离羽轻咳了一声,对着回廊施礼:“谷主莫怪,我们并无他意,只是有些担心,” 一个清丽的女子出现在了回廊之上。 顾绛河还是白日的装扮,手中提着一个月白色的灯笼,上面是墨汁勾勒着的竟是一副大漠风光的画面,灯笼的把手处,垂着一串银质的铃铛,刚才那声清脆的银铃声,就是出自此处。 “寅时马上到了,人差不多也该醒了,你既然如此不放心,就随我一同进去吧。” “多谢谷主体谅。” 顾绛河看了一眼南离羽身后的其他人:“他们留下,这么多人,我看着心烦。” ** 床上的男子一睁开眼,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便映入了眼帘。 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脸稚气却模样清秀的少女。 少女看他真开眼,十分开心地嚷了起来:“哎呀,我真把你挠醒了。”同时“哗”一声,把脑袋凑到了男子的跟前,把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少女饶是认真地看了看他的嘴旁,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谷主姐姐说的没错,你醒了,你脸上的毒痕也退了。” 男子听这话有些莫名,却也挣扎着想支起身体,少女一看,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为他在后腰上靠了一个厚厚地枕垫,让他斜斜地靠在了床沿边上。 “小妹妹,请问这是何处?” “你叫我依依就行了,别叫我小妹妹,”依依有些不高兴地敲起了嘴,“我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可不是小妹妹了。” 男子微微笑了起来,褪去了毒痕的脸显得有些苍白,却柔弱地有些好看,“那敢问依依姑娘,此处为何处?不知姑娘可否见过与我一起的五个年轻人?” “这里是药王谷,是谷主姐姐救了你。” “药王谷?”男子吃惊问道,“此处竟是药王谷?” 连日来的意识不清,让他根本无法辨别自己身在何处,但是耳边不停传来的打斗声,可想而知离羽他们一路遇上了不少的阻碍。竟不知他们将自己一路护送到了药王谷。 门在此时,却被“吱”一声推开,一阵冷风灌进了兰室之中,房内的烛光晃动了起来。 “你好像很吃惊?”一个女子出现在了门口。 女子身后的南离羽却是异常的惊喜,先她一步跨了进来,快步走到床榻边,蹲了下来:“染尘,你真的醒了。” 染尘看到来人眼前一亮,想要直起身向前,南离羽连忙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乱动后才握住了他的手,染尘也顾不得许多连声问道:“离羽,其他人可都还好?” “他们都安然无事,你可放心。” 顾绛河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一旁的依依,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依依,快寅时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不然要长不高了。” 依依伸了个懒腰,接过灯笼,高兴地说道:“终于能回去睡觉了,谷主姐姐我走了。”弯了弯腿,给顾绛河行了一个礼,冲床上的病人做了一个鬼脸后便出了房门,随着房门的合上,烛火又逐渐恢复了平静。 南离羽立即起身站到床边,给在桌边坐下的顾绛河行了一个礼:“多谢谷主的搭救。” 顾绛河将右手架在了桌上,伸出细白的手指,貌似无意地,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指尖和桌面碰触,发出“哒,哒,哒”的响声,一声,一声。 “你谢的太早了,我只解了他身上的黄粱一梦,中了黄粱一梦,怕是这半个多月来,几乎就没有清醒的时刻吧。” 染尘倒也十分坦白地说道:“姑娘聪慧,这十数天来,大部分的时间,我的意识都清楚,听见身边的人与我说的话,但是却始终无法从梦中醒来,但不知何时开始,却也是越来越迷糊了。” “黄粱一梦,一梦一生,在梦中死去。”顾绛河说道,“对你下手的人,倒也是温柔,此毒易解,难的是……” “姑娘可是指我身上中的其他毒?” “如果我没猜错,另外一种在你身上的应该是两心绵,在你身上应该起码已有十年。” “谷主不愧是天下医,”南离羽由衷的说道,“染尘身上的两心绵是十岁那年所中,这么多年来,我们遍寻名医,也方才知晓他所中何毒,却无人可以拔除。” “你们连十天都等不了,是因为他心痛加剧,开始吐血了吧。黄粱一梦的毒,催生了两心绵的毒性,让你心痛不止,我已替你暂时压制住,这一个月,应该是不会再发作。”顾绛河的目光缓缓扫过染尘,“心头血为引的毒药,你怕也是被人恨及了。” 染尘听的这话,倒也是坦然的笑道:“我自小就明白了这事儿,倒也不是恨透了,你看我不是还活得好好地。” “此毒能否解,我需时日研究,倒是你的腿,我可以为你医治。” “什么?” 南离羽惊呼出声,甚至有些激动,手都微微显得有些颤抖起来。 双腿废了这么多年,可谓也是遍访了天下名医,所有大夫对染尘的双腿都束手无策,连他自己都已经几乎放弃了,而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却说可以治他的腿。 “谷主可是说,他的腿,能医好?”南离羽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相比之下,染尘却显得更加的冷静,轻轻拍了拍南离羽的手,安抚了他的情绪。 顾绛河倒是饶有兴趣地看向床榻上的人,染尘的长发一直未被竖起,此时全披在了身上,墨黑的长发,衬地脸色更加有些苍白,却显得有些阴柔的美。 “你倒是很冷静、” “任何事情,都有成败的可能,”染尘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双腿废了这么多年,我也几乎看遍了天下名医。大夫们几乎都与我说,我能在站起来的几乎,微乎其微。此次得以离羽他们的舍命庇佑,方能安然到达药王谷,保下这条命,我已经很感谢谷主的搭救了。” “微乎其微,就是还有机会。”顾绛河的手中把玩着桌上的白瓷茶杯,杯里的茶水已经渐渐没了温度,寒气透过杯身传了出来,“你的腿,天底下,能医得好的,怕也只有我了。”掌心接触到的寒凉终于让她感到了有一些不适,顾绛河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起身向门边走去,打开房门,门外的寒风又再度吹了进来。 “看在钱的份上,毒我替你解,腿我替你医,”顿一顿,轻轻一侧头,似笑非笑:“但愿你能忍得住医腿的苦。” 章节目录 第四章 被废的双腿 不知何时,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明明已经透亮的天,却因为阴雨,显得有些灰暗。 扶风郡外此时显得有些萧瑟。 距离扶风郡五十里开外,有一条清浊不定的长河,在阴雨绵绵之下,却是越发显得开始有些浑浊。 长河不远处,有一个荒凉的岸头,木头都已经斑驳脱落,似乎是很久都没有船夫在此处停留了。 在这阴雨天,却有一艘小画舫停留在了这荒废已久的岸边。 雨水顺着画舫的屋檐滴滴答答的落下。 舫内的人却听得十分地清楚。 船舱内放着一张檀木案几,上面放着一个小火炉,小火炉温着一个白玉瓷的酒壶,酒壶里面传来阵阵的酒香。 此时,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来到码头,身上背着一把硕大无比的刀,男子面向画舫,单膝跪地,雨水不停打在地上,溅起的污泥布满了黑色的衣角,斑斑点点。 “主子。” “让他跑了,是么?”画舫内,一个淡淡的声音飘了出来,让人听起来,就好似一个柔弱少年公子。 “主子恕罪,染尘的五个护卫,实在是太强了,我们的人,实在是动不了他。”雨水顺着斗笠滴落,后背的黑衣已经淋的透彻。左肩本已经被鲜血染透的衣服此时早已经和雨水混在了一起,让人辨不清分明。 “真是一个麻烦的人。”画舫内的男子未曾束发,长长的头发披在了肩上,他伸手端起了桌上的酒樽,淡淡抿了一口,微微皱眉,这种荒野之地,果然没什么好酒,“你可知这条河是何名?” 码头上的黑衣人有些惶恐地俯身,此次不但差事办砸,五十个手下,折损的干干净净,对主子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有些惊慌:“属下不知,还请主上明示。” “流量不定,深浅不定,清浊不定,这里的人都称它为无定河,世事皆无常,谁又知,这无定河下,埋藏了多少白骨。”画舫之中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叹息声,“他们去往了何处?” “他们向关外而去。” 画舫中的人放下手中的酒樽,右手看似随意地往后一挥,画舫尾处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衣劲装的男子,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船桨。 “有意思,一个残废的人,却总能绝处逢生。”画舫人拿起温在火炉上的酒壶,透明温热的液体缓缓从酒壶中就出,倒入了茶几上的白玉瓷杯中,“我们走。” 画舫尾处的男子应了一声“是”,便开始挥动手中的船桨,这看似不轻地小画舫,竟在他一手之力下,稳稳地动了起来。 “差事办砸了,自己回去领罚吧。” ** 药王谷 风,一直不停的吹。 沉香阁内没有一丝光亮。 “知啦”一声,门被推开,一道强光照进了屋内。 屋内半人高的书堆中,似乎是有人动了一动。 “谷主。” 青阳快步走到书堆中的桌几边上,桌上趴着一个妙龄女子,头发略微的有些凌乱,似乎是在这里趴了很久。 青阳将手中带着的披风披到了女子的身上,似乎是被惊醒的小鹿一般,顾绛河猛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有一丝汗,从额间淌下。 青阳连忙俯身,掏出怀中的锦帕,为顾绛河擦拭额间的汗珠。 “谷主,你这是又在这待了一夜吗?” 顾绛河接过青阳手中的锦帕,似乎是刚入睡没多久就被惊醒,声音有些微微的嘶哑:“只是有些睡不着,便过来沉香阁看看书,无妨。”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倒是每次来沉香阁,却是能小憩一会,也是奇怪,师父要是知道我在书楼睡着,怕是又要骂我不成器了。” 青阳起身拉开沉香阁厚重的帘布,无数道光射进来,原本昏暗的沉香阁立刻亮堂了起来,那沉香阁内,一整片的墙都是书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原本一直在黑夜中的顾绛河似乎一时间无法适应明亮的光线,将手挡在了脸前,眯起了眼睛,微微皱起了眉:“青阳,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快到了,那位公子的药浴已经为他备下。” “既然如此,那我们过去瞧瞧吧。” 顾绛河刚起身,青阳便打开了沉香阁的门。 门外的冷风呼地一声吹了进来,原本披落在肩上的发丝在风中飘动了起来。顾绛河忍不住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都快四月天了,今年这谷里的风还真是顽强地不肯走呢。” ** 兰室 兰室的正中央,原本放着一张竹桌的位置此时已经被挪开到墙边,被一个偌大的木桶替代,木桶里的水冒着蒸蒸地热气,水里混合着各式各样的药草,混合着草药的香气和色调,这不断往上冒的热气似乎都变了些颜色。 染尘的长发被全部竖起,盘扎在头顶,露出了细长的脖颈,只穿了一身轻薄亵衣的他整个人都坐在桶中,桶中的药水恰恰没过了他的胸前,药水的热气已经蒸的他额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 木桶旁站着一个红衣侍女一直默默观察着水温,让它保持在一个适中的温度。 药浴的蒸汽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好像陷入了一个梦境。 窗外的鹅毛大雪覆盖了一切,让人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分明。 半开着的窗牖,一阵风将散落的雪花吹进了屋内,落在了地上,和鲜血融在了一起。 是了,雪和血,融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只有半大的孩子,鲜血已经染透了他下半身的衣衫。右手不停地在颤抖,却还是缓缓地抬起,摸去了嘴角的血迹。 一个身影停在了他的前面:“小小年纪,如此刚烈,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他想冲上前去,将身影拉开看清究竟是谁。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仿佛自己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抓住。 地上鲜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染尘的双腿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疼地他想放声大呼,却发现自己一声也无法叫出来。 门此时被静悄悄地推开,已经换了一身衣衫的顾绛河走了进来。 木通边的侍女立刻向顾绛河施了一个礼。 染尘似乎也感到了一些动静,但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面色变得越来越白,身体不断地开始发抖。 身边的侍女看到他忽然变了状态,也吓了一跳。 顾绛河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伸出左手将指尖放入水中,又不动神色地收回手:“无妨,朱砂,此药活血,亦能助人入睡,他应该只是梦魇了。” 连梦都无法安眠,顾绛河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看来真的是找了个麻烦回来。 将双手用来回地揉搓,直到掌心开始有些微微发红发热之后,顾绛河将双手放在染尘两侧耳旁的曲鬓穴上,轻声唤道:“醒一醒。” 掌心地余热好似缓缓地传入染尘的意识,那个因为满眼鲜血刺激下而险些发狂的人忽然感觉有一双温热地手一把抓住了他,将他一下子拉离开了那个有着血腥气的房间。 双眼猛地睁开,条件反射般地抓住了靠近自己脸庞地双手。溅起的水花染湿了顾绛河的衣袖。 深深吐了一口气,视线才渐渐清晰起来。热气缓缓升起的眼前,是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双目注视着他。染尘这时才发现自己抓着她的双臂,惊地立马松开手:“抱歉。” “醒了就好。”顾绛河不以为然地甩甩手臂,想甩掉衣服上的水珠。衣袖因为药浴的水有些变了颜色,“朱砂,撤药吧。” 朱砂闻言,拿起桶旁的一个铜铃摇了三下,门立刻被推开,四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其中两人一人一边,抓住了染尘的胳膊,一发力,竟将高过她们一个多头的染尘一把举了起来,举起的瞬间,剩下的两个少女一个一边扶住了他的腿,不过一个瞬间,就将他稳稳的放在了床榻边上的椅子上,椅背上朱砂早已垫上了厚厚的长巾。 待得染尘坐下,朱砂连忙拿起身旁另一条长巾,为了披在了身上。纵是如此,衣角还是不自觉地有棕色的药水滴下。 随后,朱砂和四个少女便将药桶搬离了兰室内,不消多时,兰室内,便只剩下了染尘和顾绛河两人。 “此药活血,促使你双腿血液流通,你的腿废了起码有十多年。” 温热的药气开始在染尘周围渐渐散去,让他的声音也真切了起来,他不自觉地将身上的长巾裹了裹:“谷主猜测不错,我的双腿,十岁那年被废,自此再无法行走,这些年来,我也是习惯了。” “不过你双腿无恙,没有萎缩,你的内力应该助力你不少。”十岁起无法行走,若是常人双腿恐怕早已萎缩,此人的双腿望去却依旧能如正常人,看来他的背后,绝非一般。 “我双腿无法行走,自是不能像常人般练武,家师便传我内功心法,助我强健体魄的同时也是能够为了确保我的双腿能如常人一般。” “膝骨错位,且以成型,若想再次行走,难上加难。”顾绛河若有所思,右手不自觉地把玩着椅案边长桌上晾晒着的药材,“我在沉香阁的古籍中见过一个古方,应该能治你的腿,只不过这过程,怕是非凡人所能承受。” “是何方法?” 顾绛河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染尘,衣衫上的药水似乎已被身上的长巾吸走,额间的汗水也已经被拭去,不知是否是刚入过药浴的缘故,染尘的眼神有一些明亮,相较于之前苍白无血色的脸,倒是被温热的药气熏染地有一些微微通红。 “碎骨重铸。”顾绛河也十分坦白,“此法虽有古方,我却从未试过,碎骨重铸,这疼痛怕是非常人所能及。如若不甚,更有性命之忧。” 染尘忽然间笑了起来,被熏染地有些通红的脸此时就像是一个阳光下明朗的俊朗公子:“皮肉之苦而已,有何可惧?” 章节目录 第五章 每月十五 暮色初起,药王谷却不如往日的平静,热闹的有些不同寻常。 西府海棠的树下,停着一张木质轮椅,细细看来木材没有经过仔细地打磨,应该是临时安装的,但安装地手法看起来还是十分地精致。 一个素衣长袍的年轻公子坐在轮椅上。 西府海棠的花瓣在夜风的吹拂下不停地飘落,落在了他的发间与肩上。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佩剑的男子,一股剑眉却紧紧皱着,仿佛有不停的心事。 这时,一个鹅黄色裙装的女子走了过来。 “染尘公子,谷内夜深露重,谷主为你配的药浴不宜受到风寒,还是赶紧回屋吧。” 看见来人,染尘眉眼一弯,淡淡一笑:“是九夏姑娘,不知为何谷内今夜如此热闹?” 九夏手上拎着一个药箱,显然也是要去往何处。 “染尘公子入谷已有十日,可能是不知,明日便是十五,谷主每月十五都会开谷问诊,但是她一般都只会收一个病人,是以每月这一日都会有些狂妄之徒在谷口惹事,而被谷主收下的病人,通常也是麻烦的很,故而每次十五的前夜,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是我鲁莽了。这一次是我们累药王谷破例了。” 不知是否是常年负责药王谷草药研磨的缘故,九夏的身上,和顾绛河一般,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药香,却是比顾绛河还要浓上了许多。 “我与朱砂稍后便会出谷准备,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好。” 九夏微微一施礼,便准备要离开,没走几步路,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过头来:“染尘公子,你用谷主的药浴已有八日,若是无意外,明日之后,谷主便可开始为你治腿伤。” “多谢姑娘。” 看着九夏匆匆离去的身影,染尘有些若有所思。 南离羽似乎看穿了染尘的心思,在他旁边轻问道:“可是担心外面的情况?” “我们已入谷十日,和外面几乎断了联系,我有些忧心。” 南离羽看了一眼周围,长廊上的灯笼闪烁的有些明亮,却也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离洛和宁易的伤好了很多,他俩轻功最好,我今夜让他们随同九夏姑娘偷偷出谷,探听一下外面的状况。” 仿佛过了一炷香那么长的时间,染尘轻轻地回了一句:“吩咐他们小心些,此次入药王谷本非我们所愿,别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 “我们回屋吧。” 夜色更深一些的时候,药王谷外却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好多匹骏马的撕拉声和各式人声此起彼伏。 手中的火把也是将这关外荒芜的天照的透亮。 人群中央,八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来回的踱步,形体俊美而健壮的枣骝马此时显得有一些的焦虑,马蹄在原地不停地来回踢踏,鼻中还不时的打出一个响蹄,偶尔还喷出一口白气,发出不停的嘶鸣。 这马车四周皆是精美昂贵的丝绸所装饰,襄着金丝边的窗牖被一席深蓝色的绉纱所遮挡,让人看不清究竟。黑楠木造就的车身也暗示着主人非富即贵的身份。 马车厢内,传来两个妇人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老爷啊。” “老爷啊,你醒醒啊。” 马车外的护卫队听到这喊破喉咙的惨叫声,也饶是皱起了眉头。这一路喊到了关外,也真的是能喊。 这般场景,也是彻底惊呆了刚到谷口的朱砂和九夏。 朱砂愣了半响,用胳膊肘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它对你的病是否真的能起到作用?” “夕颜花生长之地位于寒潭底,寒气深重,这药即使是真的,我的病急火,怕也是用不了了。这病搅扰了我这么多年,也是习惯了。”顾绛河伸手将盒子盖上,“倒是这花,应该是能治染尘的腿伤。” 红妆伸手一把盖在还放在盒子上的顾绛河手上,有些生气:“你就这般不爱惜自己么,破例让他进谷,就是因为他带有夕颜花,此番你竟还想将此药用回到他身上。” “如果治不了我的病,何必浪费这药呢。”顾绛河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红妆的手,“好啦,红妆姐姐,我不还拿了他三十万两银子么,这趟医治我们也不亏了。” 红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你啊你啊,被蘼芜谷主教的是一模一样的脾气,对稀有药材就是好奇的不得了,就为了好奇见一见这传说中的药,又弄了这么一个人进谷,他的腿伤和毒,怕是你得赔多少精力下去。” ** 天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九夏便带着青阳再度下山,看到了等待在谷外一夜的病人,九夏循例查看了一下来人的病情,发现马车内是一个锦衣加身的中年胖子,胖子的边上坐着两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穿着也是绫罗绸缎,看起来却也是比中年胖子年轻不少的模样。 这是看起来像是侍卫首领模样的壮汉,对九夏与青阳抱拳施礼道:“我等来自洛城,躺在马车上的便是我们洛城第一首富蔡木老爷,蔡木老爷一个月前突染疾病,药石无灵,我等请便各式名医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受人指点,前来药王谷,还请姑娘施救。” 九夏一言不发,一跃跳上马车,伸手搭上了中年胖子的脉络。 马车内的两个女子尖叫一声,开口就像骂去,九夏抬头冷冷地忘了她们一眼,两人被她的眼神受到惊吓,嚎了一声,便往马车的角落躲去。 壮汉一挥手,身边的侍卫便立刻从马车后面还跟着的一个辆木板马车上抬下来五个箱子,放到了地上,侍卫在壮汉的示意下,打开了箱子,里面明晃晃的银子立刻露了出来。 “我等在来的时候便已知晓药王谷规矩,这里是白银五十万两,还请姑娘出手。” 九夏回头,看了站在马车外不远处的青阳一眼,青阳立刻会意地点点头。 “这病人我们收了,除了他之外,任何人不得入谷,你们十五日之后,返回此地接人吧。” “感谢姑娘。” 在九夏和青阳带人返回谷内的时候,两道身影也跟随者他们悄悄上了山。 在她们的注意力都放在新入谷的病人身上的时候。 两道身影便闪入了兰室。 看见进房的南离洛和莫宁易,坐在桌边担忧了一晚上的南离洛也是连忙起身:“你们去了一晚上,可还顺利?” 两人都显得有些气喘吁吁,南离洛有些气急地说道:“幸好昨夜出谷之时跟的不是那个青阳,刚刚返回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若不是在那个病人身上,怕就要被她发现了。这女人的警惕性可不是一般的可怕。” 听到这话,染尘倒是哑然失笑,用手推着轮椅的轮子,挪到桌边,抬手为莫宁易和南离洛倒了两杯茶。 “姑娘的功夫比你好,看来你回去是要被离羽好好责罚了。” “好了,赶紧说正事,你们可是带回了什么消息?”南离羽却全然没有染尘的淡定,知晓南离洛爱说废话,他便一手抓住莫宁的胳膊询问道。 莫宁易撩撩几句,却让屋内的两人瞬间变了脸。 “离羽,看来我们得出谷了。“ “可是谷主说明日开始为你整治腿伤,我们今日走你的腿怎么办?” “我的腿伤,顾谷主尚且无十分的把握,更何况,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是。” 章节目录 第六章 我只是,又梦见了他 雨,一直下。 豌豆大的雨点不停的拍打在地上,不停地溅起水花,水花又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个透明的水泡。 叶片也被这利剑一般的雨滴打地毫无生气,四周寂静地只听得见雨滴拍打的声音。 天空阴云密布,响雷一个接着一个,天空暗的犹如深夜。 雨水打在了白玉石阵上,发生清脆的响声。 石阵前方,跪着一个少年。 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头黑发已被雨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了身上,雨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滴落。 脸色却苍白地吓人,白的吓人嘴角竟还留有丝丝的血迹。 春季的大雨,让人感到那么地寒冷,少年却只穿了一件中衣,长袍被他护在怀里,怀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被他用长袍遮盖的严严实实。 不知过了多久,雨似乎慢慢小了下去。 忽然间,白玉石阵忽然发生了一声巨响,竟向两边缓缓地打了开来。 少年听到响声,猛然间抬头,脸上露出了惊喜地表情。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石阵中传来:“着人带你过毒瘴林,是瞧着这雨太大,不忍心,你这个孩子怎么的如此死心眼,非要跪在这。” 一阵若有似无的铃铛声传来,在淅淅沥沥地雨声中,让人听得不是那么地真切。 伴随着铃声,一个轻巧地轿撵出现在了少年的眼中,四个穿着劲装的少女分别抬着轿撵的四个角,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白玉石阵中央。雨中的风吹过,轿撵四周的轻纱不停的飘动,轿顶的铃铛响的更加的肆无忌惮。 少年闻言,将怀中搂得更紧,长袍似乎动了一下,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少年的怀中,竟还有一个人。 一个模样更为稚龄的女孩,因为少年护的很好,女孩的脸上,只落下了些许的雨水,但是嘴唇,却呈现了不自然的酱紫色。 “前辈,我别无所求,只求您能救她一命。”少年似乎非常的寒冷,话语中都有一丝丝的颤抖,他却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看她的样子,寒气入体,中毒颇深,可不是那么好救的。”轿中的女子轻笑了起来,“倒是你,如此年纪,竟能够带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来到药王谷,说明你心智非凡,但怕也是遍体鳞伤了吧,不如救你,更容易些,你付的代价,也少些。” 少年毫不迟疑地摇头:“我知药王谷规矩,但求前辈出手相救,我愿以命相抵。” 轻纱在眼前不停的飘动,少年的神色有些看的不太清晰,轿中的女子若有深思地看着前方跪着的少年,自言自语道:“真是让人心疼的两个孩子。” 轿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蒙着面纱,让人看不清真容。 轿中人轻轻一笑:“红妆,去救下那个女孩吧,这个女孩,我很有兴趣,至于那个少年,你替他解了毒,让他自求多福吧。” “是。”红妆话音刚落,衣裙一动,竟瞬间来到了少年的身前,惹的他一时慌乱。 红妆猛然伸出右手,两指钳住少年的下颚,早已疲惫不堪的少年毫无抵抗能力,一阵吃痛,张开了嘴。 红妆左手从怀中掏出两颗药丸,塞进了少年的嘴里,右手立即转指为掌,拍了一下少年的下颚,药丸便不由自己地咽了下去。 趁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红妆伸手便抱起了少年怀中的女孩,足尖一动,便回到了轿边,撩开轻纱,将女孩放入了轿中。 “我替你救她,刚才红妆与你吃下的药丸一颗可解你毒瘴林之毒,另一颗可助你修复伤势,但是从此,你与她在毫无瓜葛,别来寻她,想让她活下来,就做到你的承诺。”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声色,却还是拜了一个大礼:“多谢前辈,只要她能活下来,我必当遵守前辈的规矩,不再见她。” 红妆举手一挥,四个劲装少女又再度稳稳当当地抬起了轿撵,消失在了少年的眼中,白玉石阵又开始缓缓转动。铃声渐渐的消失远去。 * “谷主,”红妆看了一眼轿中的昏迷的女孩,此时她外面的外衣已被取下,露出稚嫰却清秀的面庞,“在谷外遇上他们的时候就发现有人在追杀他们,我们现在还救了这小丫头,怕是会惹上不少麻烦。” 轿中女子伸出修长的手,缓缓摸着女孩的面庞,微微一笑:“无妨,进了药王谷的那一刻,江湖,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女子的声音婉转流畅,在雨夜中随着风越飘越远,好似一根坚韧的长绳,紧紧绑在了脑中,被人一把扯住,狠狠地拽下。 *** 原本靠在药桌前小憩的女子脸色变得煞白,苍白的手抓住凳沿,不停的发抖,十足的力气让原本就消瘦的手指显得更加骨节根根分明。 “谷主,谷主。” 顾绛河只觉得胸肺越来越寒冷,不停地倒入寒气,冰冷的气息让她感到透不过气来,猛然地开始咳嗽了起来。 九夏猛地展开手中的披风,将她盖在了顾绛河的身上,牢牢地将她包裹了起来。 随后赶来的红妆也是连忙掏出怀中的玉瓷瓶,倒出里面的一颗棕红色的小药丸,将她放到顾绛河的唇边,虽是难受的紧,却是条件反射,顾绛河乖乖地张开了嘴,任由红妆将药丸喂入了她的口中。 寒入阴维经,肺部阴冷刺骨,沉疴入骨,一旦发作,头骨疼的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好疼,好冷。” 虚弱的几个字从顾绛河的口中倾吐出声,轻的几乎让人听不真切。 红妆将玉瓷瓶随手搁在桌上,随后便将一个紫金手炉塞进了顾绛河的手中,冰冷的双手触碰到温暖的手炉上,方才感受到一丝丝暖意。 九夏的双手散发着阵阵的药香,竟是不知擦了一些什么药草在上面,站在顾绛河的身后,轻轻为她按住脑后的穴位,过了一会儿,终于一声倾吐从顾绛河口中吐出,缓缓睁开了眼睛。 “谷主可感到好些了?”红妆半蹲在顾绛河面前,身前的桌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挪开。 “无妨,只是又害你们受累了。”顾绛河的脸色被疼痛折磨的有些苍白,却还是费力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丝笑意来。 “谷内三月天本就比外面露气更加湿重,你这几日又穿的这样少,旧疾怎能不发作。”红妆有一些责怪地说道,虽然她与顾绛河差的也不过是十岁的年纪,却是她亲眼看着她从那么个小丫头长成如此这般的女子,也是亲眼看着这旧疾如何折磨着这个一身柔弱地女子,不免有些生气。 “不防事,我只是,又梦见了他。”顾绛河的眼神有一些暗淡,那个少年的身影,是已经刻在脑海里的疼,挥之不去。 “谷主。”红妆略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蘼芜谷主救顾绛河回来的时候,她在场,甚至,是她亲手将她抱回的谷中,但是那个少年,却是那么跌跌撞撞地离去。当年的蘼芜谷主风华绝代,却古怪成性,救与不救,全看心情,根本让人无可奈何,“蘼芜谷主她…” “红妆姐姐,这件事我从未怪过师父,师父救了我,还授我一身医术,我已是十分感激她了。”顾绛河的右手放开手中的紫金手炉,握住了红妆的手,掌心传来了因为手炉而有的一丝热气。 “谷主姐姐。”一声声清脆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踢踏踢踏的跑步声。 红妆整副心思都在忧心着顾绛河,忽而听见依依咋咋呼呼的声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有些闹心的说道:“这小丫头,真是越发地闹了。” 顾绛河揉了揉红妆的手,哑然失笑:“红妆姐姐,依依还小,别和她置气。” 依依气喘吁吁地奔进大门,粗心地她似乎也是没发现顾绛河的一丝一样,跑到她的身边,报告着她的消息:“谷主姐姐,那个染尘公子和他的那五个哥哥一起走了。” “走了?”九夏也吃了一惊,“谷主已准备为他医腿,他怎的走了?” 听闻这消息,连红妆都有些差异:“先前不顾生死,拼死闯入药王谷,就是为了求医,如今毒未解,伤未治,着实令人费解。” 顾绛河因为方才痛疼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倒也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他们何时走的。” “谷主一直在房内未出,他们便去寻了青阳姐姐,去意十分决绝,青阳姐姐拗不过,便领他们下山了。” “下山了也罢,”红妆插上话道,“此人的伤和毒,都非同一般,要想医治,不得不耗费心力,近些时日谷内天气多变,谷主还是多休息为好。” “随他去吧,”顾绛河倒也不诧异,淡淡说道,“他已留下十万两白银和夕颜花,不治,我们也不亏。” “对了,他们临走前,留下了一样东西,说是留给谷主姐姐的。”依依猛地一拍脑袋,仿佛刚刚才想起来似的,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顾绛河。 将怀中的紫金手炉放在一旁的桌上,顾绛河接过了依依手中的书信,待得她掏出里面的信笺,铁画银钩的几个字毅然跃于纸上:不辞而别,情非得已,蒙谷主所救,留下信物,日后补下所欠二十万两白银。 这时她方才发现,若只得一枚信笺,这信封沉重地有些过分,便翻过来倒了一倒,“哐蹚”一声,一块通灵剔透,银润光泽的玉佩从信封中掉落了下来,掉在了顾绛河的身上,在手指触碰到玉佩的那一刹那,顾绛河竟然又感受到了一丝丝寒意,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它拾了起来。玉佩静静躺在手中,方才发现,这块玉佩有一个巴掌大小,剔透地好像能够穿过它,看到底下的掌纹。 “好漂亮的玉佩。”红妆与九夏见得此玉佩,都忍不住称赞道。 白色中带有根根浅蓝色的流苏凌乱地散落在顾绛河的手腕上。但是就是这剔透透明的玉中,却参透着丝丝乳白色的丝,弯弯曲曲,却天然的组成了一个字。 “云?” 章节目录 第七章 云中生城 前朝昏庸,栎阳肖启揭竿而起,依靠江湖势力,推翻前朝,建立大周朝,登基为帝,始称周高祖,高祖即位,在南北交界之地建立新城,“天鹅引路,云中生城“,称之云中城。赐予宝剑“赤心”与丹书铁券,城主即位,为周高祖平衡江湖与朝廷之间的势力。 云中城立城数十年,不断周旋于江湖与朝廷之间,因为皇命加身,逐渐掌握了大周朝大部分的商业命脉,制约着江湖人士。 也逐渐成为了一个传奇。 周高祖逝世,周宣帝肖衍景即位,年号永初。 永初帝即位第二年,云中城忽然宣布易主,也引起了江湖的轩然大波,江湖人士也众说纷纭。 而云中城似乎却是无所顾忌,向外宣布了城主即位的日子,同时也敞开大门,欢迎各地江湖人士一探大典究竟。 与此同时,朝廷也派出了使臣,准备出席云中城新任城主即位大典。 日子越发临近,云中城热闹地好像过新年一般,各式江湖人士纷纷涌入云中城,想要目睹这一江湖盛事。 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铺洒在各式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将傍晚的街道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诗意之间,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人声鼎沸,商铺的边上余有的空地上,还有着不少摆着小摊的商贩。 商铺后面的各式房屋都不间断地开始飘起了炊烟,虽已接近晚膳十分,这路上的行人却依旧没有减少,熙熙攘攘地走着,不时有人停留在路边大伞下的小摊贩边上,和他或争执着,或讨价还价着。 夕阳打在崇墉百雉的城墙之上,俨若雄关。 百丈城墙疑是龙卧于陆,城门口道:“小二,你们这云中城,倒是繁华的很,和帝都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声音虽然清淡,却透着一股冷冰冰的风,店小二打了一个机灵,逼迫自己忽略这个感觉,这种特别的客人,总是有些特别的地方。 “那哪能啊,客官真是谬赞了。倒是今年确实不同于往日,客官相比也知道咱们这云中城的由来,咱们的霍城主却是忽然宣布要将城主的位置传给他的弟子,他的这个弟子也是无人见过,这几日便是要举行城主即位大典了,所以江湖人也是好奇的很,来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尤其是听说吾皇更是亲派了使臣,那不是更令人好奇嘛!” “云中城,倒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男子眼波流转,笑了起来,竟犹如女子般艳丽,“军不进,官不管。还如此富饶,真是让人好奇的很呢。” 店小二本想再接着说几句,却不曾想男子抬起右手淡淡一挥,他便被一旁的剑客赶了下去。 “司风。” “主子。”被换做司风的男子从楼梯边走回桌边,向桌边的男子抱手弯腰。 “夜色已暗,明日,我们便去见一见这位新城主吧。” “是,属下遵命。” ** 月光浅淡,高高低低的树林被笼罩在月色下,勾勒出一片深深浅浅的黯绿。 春夜的风,却是轻声在夜间吹过,刮过叶尖,割出细碎的声响,声音若有似无。 入夜的药王谷,一如既往地安静。 西府海棠的树下,有一张花梨大理石案几,一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坐在案几边上,身上系着一件厚厚的披风,一头长发用一根银簪挽起,神色却有些落寞。 不远处的长廊上,红妆和九夏站在那,看着坐在树下发呆的女子,也是满脸的忧愁。 “红妆姐姐,谷主这整夜整夜的不睡觉,这可如何是好,在这样下去,她如何撑得住?” “哎,”红妆也是叹了一口气,“不睡如何,睡又如何,睡了也不过是梦魇。” “吱,吱。” 忽然间,仿佛巨石投入寂静的湖水之中,幽静的山谷里忽然充满了鸟儿的惊叫声。 瞬间,小鸟扑腾翅膀的风声划过了树叶,竟发出了更大的声响。 “有人闯谷。” 一声高叫从远处传来,惊到了树下发呆的女子,一脸诧异的站起来。 九夏和红妆脸色也是瞬间一变,感到了一阵疾风向身后逼来,瞬间转身。 一瞬间,一阵脆铃声来到了跟前,硬生生将想要出手的红妆逼停。 “红妆,多年不见,看来身手退步了很多嘛。” 看清来人,树下的女子惊喜的叫道:“师父。” 长廊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女子。 一缕秀丽的青丝在夜风中微微飞舞着,脑后只用一根镶有细翡翠的丝绸束起,一身淡青色的纱衣,系了一根玉色的宽罗带,上面悬挂着一个香包。 娇艳欲滴的唇边扬起一个皎洁的笑:“小丫头,好久不见。” 红妆也是惊喜的叫道:“蘼芜谷主。” 来者竟然是消失许久的药王谷前谷主蘼芜。 还未等蘼芜移动,顾绛河便小跑到她的面前,紧紧抱住了她。 蘼芜摸了摸顾绛河的头笑了起来:”三年不见,小丫头这是又长高了。” 顾绛河放开蘼芜,一向鲜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了一股孩子般的笑意来:“师父三年不回来,我自然是要长高的。” 蘼芜拉起了顾绛河的手,一直明亮着的眼角却有一些不经意察觉的暗淡了下来。 少年学医,当初的蘼芜,被称为百年难得不遇的天才。十六岁,便可出手问诊,多少疑难杂症不在话下,年少气盛,心气自是被养的稀奇古怪。接管药王谷之后,脾气变的更加是阴晴不定,接诊看病,全凭自己的喜好。 二十岁的蘼芜,医术惊人,长得明艳动人,虽然叫做蘼芜,但是一笑起来,就好像洛阳城里最耀眼的牡丹花。 却是在那一年,药王谷,来了一个少年。 那一夜的雨,大的让人都模糊了视线,少年不过稚龄,居然还带着一个比他更小的孩子,跪在了药王谷口,不肯罢休。 那个孩子的伤和中的毒,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救下了那个少年怀中的孩子,却没有打算救那个少年。 看着那个少年在大雨中离去的背影,那时候的她,却是波澜不惊。 那个被救回来的女孩,却是在药王谷,养了整整一年,身体才渐渐好转,那一身的伤,怕是经历了不少的波折,还在寒冬的雨夜里,那么久。虽然人好了起来,那在雨夜入侵体内的寒气却是狠狠停留在了身体里面,虽非难得不遇的疑难,却让蘼芜无可奈何,也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挫败感。 可同时,这个少女,却让她发现了不同的地方。 与众不同的学医天分,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蘼芜大喜之下,竟当场决定收她为徒,传授她医术。 七年时间,这个被她改名为顾绛河的少女,倒是不停地带给她惊喜,对医学的不同理解,对药草的探知能力,都跟她几乎一样。 三年前的意外,让这比牡丹花还艳丽的药王谷谷主不顾一切抛下了谷中所有的事物,不顾一切的离开。 十七岁的顾绛河被逼推上了谷主之位。 感受到指尖触碰之处的寒凉,蘼芜有些微微地心疼:“小丫头,你这旧疾看来并没有好些,是否是没有按时用着我的方子。” 若说二十岁时的蘼芜,艳丽的如同洛阳城里的牡丹花,而此时也满了二十岁的顾绛河,却看起来柔弱的像在雪山之巅生长的雪莲,顽强的生长着,可是看起来,却那么的寒冷和孤单。 顾绛河身后的红妆也是有些无可奈何的像蘼芜诉苦道:“蘼芜谷主可是不知,这谷主夜夜发梦魇,也是睡不好,久而久之便不怎么入睡,一不入睡,要么便在院中发呆,要么整宿整宿待在沉香阁,这旧疾怎么好的了。” “红妆姐姐。”顾绛河有些气恼的跳了跳脚,反手抓过了蘼芜的手,拉着她坐到了西府海棠树下的石桌边,右手轻轻一扫,用衣袖拂去了掉落在桌上的海棠花瓣。 看着难得露出孩子心气的顾绛河,九夏倒是高兴的很,连声说道:“那两位谷主慢聊,我去为你们沏一壶好茶来。” 说完便拉着一旁不情不愿的红妆,硬生生把她拖走。 “师父,你今天怎么会回来?” 虽然已经坐下,但是顾绛河却一直拉着蘼芜的手,不肯放开。 “小丫头,这一次回来,是为了你。” “为了我?” “这三年,改变了很多事,也让我改变了很多的想法,尤其是对你。” “师父。”顾绛河仿佛感应到了蘼芜想说的事情,握着她的手忽然间想抽开,蘼芜却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 “绛河,我知你的梦魇从何而来,你在入谷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我从来没有问过,也没有打算问过,当初救你,确实是因为年少气盛,而这三年在外游历之间,我也越发觉得对不住你,那个少年和你什么关系,我从来没问过你,你也从来没有与我说过。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对你,很重要。下山去找他吧,就当是为了救你自己一命。” 顾绛河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失落:“茫茫人海,师父,更何况,我都不知,他是死还是活?” “绛河,你的病,需要一副心药,这便是我回来的原因。” 长廊远处,端着茶具的红妆与九夏也在向她们走来。 “对了,听闻你前几日救了一个双腿有疾的病人?” “是,他们硬闯入谷,找我救人,”顾绛河想起前些日子入谷的那个神秘公子,也是有些疑惑,“他中了两心绵,还有他那腿,着实是个奇怪的人。” 此时,已走到她们身边的九夏听得此话也忍不住抢话道:“不仅如此,这人居然还没开始治病就跑了。只留下了这一块玉佩。”一边说着,九夏一边掏出怀中的玉佩,这一块一看就是成色非凡的玉佩,那一日顾绛河递与她之后,她便也一直收在怀中。 放在手中的玉佩传来一阵冰凉,这竟是一块寒玉。 蘼芜若有所思的抚摸着玉佩,过了半响,道:“玉佩琼琚,与众不同。” 眼前的女子似有所想,虽然三年不见,心思细腻如顾绛河却是一如既往地了解蘼芜,轻声问道:“师父似有所想?” “这个人,或许能够帮助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他竟如此本事?”听的这话,顾绛河却有些疑惑了起来,连师父都这样说,这个人竟有如此神通,“可纵然真是如此,那我去何处寻他也不知啊?” 听得此话,蘼芜站了起来,不知何时,海棠花的花瓣掉落了她的满头,火红的花瓣让这个三十岁的女子在这夜里也明亮的如此耀眼,“云中城。” 章节目录 第八章 太师温寄柔 曲径通幽处,绕替柳借三蒿翠 隔岸花分一脉香 迎春花临水而载,婀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鹅黄色的花瓣腼腆地开满枝条,随着微风佛过水面,宛如二八少女,欲语还羞,清晨的阳光透过岸边的一排排梨树,投下让人睁不开眼的光线。 若有似无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隐隐绰绰的树丛花间。 云中城地处南北交界,既有南方的弱柳扶风,也有北方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独特美景。 清风佛过窗前挂着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甚是悦耳。纱窗敞开,月白色的纱帘随着风铃的晃动也小幅度的摆动着。纱窗外,风陵湖的美景尽收眼底,春天的风吹过,淡黄色的梨花从窗前飘过,掉落在泥地上。 在离纱窗三步远之处,放着一张紫檀木茶桌,桌角的檀炉里,缓缓燃烧着清香的香料。 一个墨绿色长段锦袍的男子坐在茶桌前,锦袍内衬露出银色镂空梅花的镶边,一根深色的宽腰带上,挂着一个繁缛华丽的玉璧,手上拿着一把金玉丝成坠,白玉石扇骨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随着扇子带起的风飘动的几根发丝,竟是如雪一般白净。 一半如雪的长发用碧绿的幽亮的翡翠发冠挽起,剩下的头发披在肩上,和身上墨绿色的锦袍产生了强烈的对比。 紫檀木茶桌上,放着一只瓷碗,只见洁白如玉的瓷碗中,片片嫩茶犹如雀舌,色泽墨绿,碧液中透着阵阵幽香。 可此时,茶碗上方冒着的热气,却缓缓淡了下去。 锦袍男子的身侧,站着两个背着刀剑的人,两人都身穿着紧身的黑色长衫,长发都用发冠全部向上竖起,明显是为了方便自身的活动。眼里一直散发着冷似寒冰的惊芒,让人看见都忍不住不寒而栗。 放置在墙角香案上,口粗底细地香炉内燃着的新香渐渐低了下去,靠近锦袍男子身侧的紧衣人侧下身,用不高的声音说道:“主子,我们这已经等了半柱香时间了。他应该不会出现了吧。” 一双妖娆的瞳孔里仿佛失去了焦距一般,没有任何东西映入眼里,深谙的眼底却是好似有着把人吸进去的漩涡。仿佛这半柱香的时间,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间的事情。 这个时候,唇边微微弯起,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却有些妖娆的笑:“无妨,他应该快出现了。能成为云中城主的人,绝不会是简单的人。我们等等,又有何妨呢。” 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物。 三间垂柳花梨木门全部向外敞开着,只见曲折游廊,石子漫成的甬路。 门外不远处“咯吱,咯吱”的声音向内传来。 司风警惕的回头:“有人。”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件蓝的好似发白的长衫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乌发也束着一条白色的丝带,显得亦非常的秀气斯文。 一进门,便向茶桌边的锦袍男子施了一个礼:“让贵客久候。”说完便向边横跨了一大步。 他的身后,伴随着轻轻的“咯吱”声,一把黑楠木制轮椅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轮椅的后面,一个穿着同款白蓝色长衫的少年推着走了进来。 那轮椅上,坐着一个一身深蓝色绸缎长袍,玄纹云袖,腰间一条宽腰带,却是没有任何的装饰物悬挂在上面。一双乌木般的黑色瞳孔,却有着一对细长温和的双眼,一头莫发,用一根玉簪挽起。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不是染尘又是谁! 见得来人,茶桌边锦袍男子“哗”一声,收起了手上的白玉扇,一撩袍沿,似是带起了一阵风:“一直听闻未来的云中城城主神秘非凡,却不知这架子也是不小啊,让我可是好生等啊。” 听着这略带讽刺的话,染尘倒是一点没有介意,露出了他一如既往的笑容,就犹如这阳春三月:“此话真是折煞我了,温太师此番到访云中城,自然是云中城的贵客,贵客相到,在下怎么能够不沐浴焚香一番再来相见呢?” 丹凤眼一挑,桌边的锦袍男子终于抬起头,看向了门口,艳色的唇边勾起了一个弧度,竟好看的如女子一般。 此人竟是太师温寄柔。 温寄柔是大周朝的一个传奇。 周高祖一生一共育有十八个子女,其中十位是皇子,晚年期间,十位皇子为了皇位,明争暗斗。尤其是太子失势,两度被贬,最后一次被贬离京,皇位之争,更加势如水火。 而如今的永初皇帝肖衍景是九皇子,生母只位列嫔位,常年被周高祖派遣做一些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皇位之争,没有一个人站在了肖衍景的阵营。 可就在形势如火如荼的时刻,肖衍景的身边,却出现了一个神秘的谋士,这个长相犹如女子般妖娆的男人,一头长发却比雪还白。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短短两年时间,朝堂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去一些本就胸无大志的皇子,最有势力的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在互相的争夺战中两败俱伤,而肖衍景却在这场争夺战中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并成功的登上了太子之位,最终成为了皇帝。 肖衍景登基之后,立刻便册封温寄柔为太师,并听由他所言,狠手除去了与他争夺皇位的四位皇子,并同时软禁了其它几位于他并无皇位威胁的兄弟,至此,肖衍景的帝位彻底稳固。而温寄柔,除去在皇宫中教授未来小太子课业之余,也为肖衍景处理一些朝堂不方便出手的江湖事务。 只要见过温寄柔的人,都无法忘记,这样一个刚年过三十,满头银发,还长的犹如女子般艳丽的男子,光是外表就足以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何况,他如斯年纪,却能够以一己之力,将原本如此不受宠的皇子,一举推上皇位。 将温寄柔对面的椅子搬开,少年将染尘坐的轮椅慢慢推向茶桌,将他摆在原本椅子摆放的地方后便停下。 染尘看了一眼温寄柔眼前已经凉却的茶碗,似有一些微微的责怪地对身旁的少年说道:“方清,怎能如此怠慢太师,还不速速去取好茶来。” “公子莫急,玄月早已去取茶,此刻应当已经到了。”方清的话音刚落,一个亦是白蓝色衣衫的少女便出现在了门口,少女的手中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托盘的上面放着一套整齐的茶具。 温寄柔却开口道:“茶虽好,却非我道,还是酒更适合我一些。” “玄月,温太师开口,还不去换酒来。” “是,公子。”那唤玄月的少女又消失在了门口。 “距离城主接任大典尚有数日之期,温太师这也是到的够早的了,可是好奇我这云中城,想来一探究竟?” “啪”一声,温寄柔又再度打开了他手中的白玉石骨扇,眉目流转:“云中城名动江湖,军不进,官不管,朝廷那你们无何奈何,江湖为你们马首是瞻,温某可着实好奇的很,这次说来还要感谢你这个未来的城主大人,要不是城主接任大典,温某怎么有机会求得皇上让我提早出发来云中城,开开眼界呢?” “温太师可太抬举云中城了,”似乎听出了温寄柔话语中的别样心思,染尘回答的滴水不露,每一句话都尽量避开谈论云中城如今在朝廷和江湖之中的权衡问题,“云中城如此,全靠皇上的厚待,也才能有在江湖如此的地位。” “听城主这话,似乎是有些嫌弃我来的早了些?” “不敢不敢。”染尘双手抱拳,像茶桌前的温寄柔施了一个礼,“温太师到临,云中城是欢迎之至。” 此时,玄月去而复返,手中依旧还是方才那个托盘,而上面的茶具已然换成了两个个白玉瓷酒壶,边上还放着两个酒杯。 她将酒壶与瓷杯分别放在了温寄柔和染尘的面前,并在瓷杯中斟上了酒,以手为掌,向前微微一伸:“此乃云中城独有玉冰烧,两位公子慢用,奴婢告退。” 骨节分明的右手拿起酒杯放到唇边浅浅尝了一口,竟露出了一个好似满意的笑:“城主家中的酒,果然是好东西。” “温太师满意,那就是我的荣幸。”染尘并没有动面前的酒杯,只是看着面前这个白发童颜的貌美男子,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似的,“太师即已到得云中城,不如就在这住下吧,数日之后便是接任大典,帝都来此舟车劳顿,也可休息一番。” 放下手中的酒杯,温寄柔道:“此事莫急,温某此次前来,除了带来皇上御赐参加城主接任大典,还带了皇上的密旨。” “密旨?”染尘眉间一跳,这件事居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是何密旨?” 温寄柔嘴角一勾:“皇上有密令,让你接任城主后,第一件事,灭了江南的天马寺。” 章节目录 第九章 出谷 顾绛河和蘼芜呆若木鸡,呆呆地看着面前一模一样的三辆马车,第一辆马车上,青阳半个身子已经钻进了马车里,不停地捣鼓着,马车边上的九夏不停地在催促她:“青阳,你快点,还有好多东西没摆呢。” “来了来了,别催别催。”青阳边说边钻出脑袋,九夏立马就把手中的三个暖炉递了过去,她的身后,竟然还站着四个丫头,每个人手上都满满当当的拿着一大包裹的东西。 两匹油光水滑的红鬃马套着鞍绳,拉着一辆红棕木车身的马车,老实地停留在原地,但是鼻中却时有喘息,偶尔还打出一个响蹄,喷出一口白气。 马车的车身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草,四周皆是挂着轻纱,在微风中不断地飘动着,车,但是顾绛河的心里却是很明白,十年过去了,人海茫茫,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如今还寄托在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身上,不管如何,就当这一趟,出门散散心也是好的,“这次有你们两个陪着我,就已经足够了,比这一车的东西还管用。” 知晓顾绛河的脾气说一不二,青阳嘟着个嘴,最后还是从车上跳了下来:“既然如此,谷主出门可得听我和九夏的。” 蘼芜无奈的笑了笑,也走了过来,伸手摸了摸顾绛河的头,也不经感叹,当初被她救回谷中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绛河,为师知你此次出门下了很大的决心,只希望你此行,能为你自己,寻得这一副心药。” 顾绛河看着蘼芜的眼睛,闪着明亮的神色:“师父。” “去吧,十年了,是时候,该找回你的过去了。” ** 帝都皇城 正红朱漆大门,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奴才知道了。” “回吧。” 李甫振挥挥手,小桂子立刻搀着他的手,准备离开。 离去之前,李甫振回头深深望了一眼紧闭着大门的宫殿。 先皇早年为前朝昏庸,百姓民不聊生所不齿,故揭竿而起,亦在为百姓谋福祉,虽然晚年有些昏庸无道,却至少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但是这个新皇,李甫振却感到了有一丝的害怕,太子还是二皇子时,尚为皇子的肖衍景沉稳、冷静、行事低调,甚至可以说是隐秘,几乎让其他皇子感受不到他,可如今登上皇位的肖衍景,却逐渐显示出了他的杀伐决断。云中城在大周朝早已根深蒂固,要铲除,怕是要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可怜这百姓,不过安生数十年。 ** “驾,驾”“啪,啪” 随着马鞭拍打在马屁股上的声音越来越远,两架红棕木车身的马车也渐渐驶离了视线。 石阵上,站着一个艳丽的女子。 一件百花曳地裙外,披着一件撒花烟罗衫,一头青丝竟用一枝海棠花枝在脑后绾了起来,艳红的海棠花开在乌黑的发间,显得更加的娇丽。 “让她出谷,究竟是对还是错?”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的影子,女子喃喃自语道。 “谷主,”红妆出现在了蘼芜的身边,“绛河谷主心有郁结,不寻得一副心药,她的身子,世上任何药石怕是都医不好了,所以您也不必过于忧心了。” “说的也是,事已至此,一切但凭天意吧。”蘼芜叹了一口气,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手撩起了自己身上的百花曳地裙,一脸嫌弃地对红妆说道,“我说红妆,你这给我准备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如此浮夸的裙子,你看看上面绣的这些金线,这些翠珠,快扎死我了。” “恩?”红妆双眼湛湛有神,嘴唇微微一动,颊边露出了两个可爱的梨涡,“这可是您偷跑出谷的时候吩咐我给您准备的,还没来得及穿而已。” “怎么可能?!” “怎么,三年不见,您终于认识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浮夸了么?” “红妆!”蘼芜一声怒吼响彻了上空。 章节目录 第十章 天马寺 “灭了江南的天马寺?”染尘有些意外。 朝廷向来不插手江湖之事,起初背后支持云中城,也不过是当初周高祖想要借用江湖的势力助他登位。如今却想要出手对付一个江湖帮派,天马寺怕是与朝廷扯上了非同一般的关系。 前朝开始,宗教之风就一直兴旺,到大周朝自建朝以来,宗教之风更是到了鼎盛,除却京都之外,各式县郡都建有建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寺庙。百姓们倒也喜欢有一个这样的去处,或请求保佑自己发达的,或保佑自己家人健康的。 江南白鲤郡外的天马寺便是其中一所最鼎负盛名的寺庙,也可所谓是弱柏倒垂如线蔓,檐头不见有枝柯。影堂香火长相续,应得人来礼拜多。 天马寺也是成为了大部分江南百姓中的一个朝拜所在,信仰所在。 “云中城,想必对天马寺应该是很熟悉了。”温寄柔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手中的扇子,耳旁垂下的银发被扇子扬起的细小的风,吹得微微飘动。 “天马寺虽是近些年新起的寺庙,却同时也是江湖门派中的一支新秀,如此特别的门派,云中城自然有所注意。”染尘道,“只是不知,皇上,为何要灭了天马寺。” “你对沁冰公主,可有所知晓?”温寄柔并没有回答染尘的问题,反而是询问起了他。 “沁冰长公主?”染尘略有沉思,忽然想起来。 作为周高祖的第一个女儿,沁冰公主应该是周室之中地位最尊贵的公主,幼年时受尽了所有的宠爱,但是沁冰公主肖长梦在享受着作为长公主的荣耀的同时,也同时拥有了一个无法推卸的责任,联姻。 先皇初建皇朝,局势不稳,为保安定,便决定选择和邻国联盟,而达成联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选定了长公主肖长梦为和亲公主前往邻国东岳国与太子联成姻亲,岂不料东岳国太子早夭,仅仅五年时间,沁冰公主成为寡妇,并且没有诞下任何子嗣。先皇怜惜自己的女儿,便修书与邻国君主,希望能够接长公主回故土。 此时大周朝局势已日渐平稳,东岳国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便将长公主送回了大周朝。 回到故土的沁冰公主却是不愿再回到帝都皇城,无奈之下,先皇便将她送至了江南,并为她专门建了一个别院,让她在那里清修。 没想到,这一住,便住到了永初帝登基。 这风雨飘摇的皇位之争中,似乎也只有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直留居在江南,从没有出现过,以至于现在莫说于百姓之间,就是帝都的皇亲贵胄之间,都快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长公主的存在。 “沁冰长公主貌似当年被先皇接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江南,”染尘沉思道,右手不自觉的捏着自己的袖子揉搓了起来,“即使皇上登基,她似乎也没有返回过帝都,皇上此次要灭了天马寺,难道是和沁冰公主有何关系?” “没错。沁冰长公主在江南所居别院,就离天马寺不过数十里之地。公主心情落寞,故经常前往寺庙聆听佛偈,倒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温寄柔忽然“啪”的一声,收起了手中的折扇,那双墨黑妖娆的瞳孔忽然变了神色,“却没有想到,天马寺住持蝉礼却是如此道貌岸然的人,身为出家人,却引诱了长公主。” “什么?”听闻此言,染尘确实着实吃了一惊,沁冰长公主虽是寡居之身,并远离皇城数年,但是只要她一天还带有公主称谓,她就是皇室的人,若此事是真的,那就是一件天大的皇室丑闻。 “不仅如此,公主的手上,还有当初先皇赏的一件至宝金丝铠甲,此件宝物落到蝉礼手中,可不见得是个好消息,”温寄柔看向染尘,唇边忽然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天马寺虽然在百姓中的名声很好,但是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太好的名声吧。” 染尘略显无奈。 江南百姓将天马寺当做了一个朝拜圣地,香火旺盛,寺中僧人谦逊有礼。 而大部分江湖人对于天马寺,却是嗤之以鼻,不屑与之为伍。只因寺中和尚吃喝嫖赌,无一不沾,还美其名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留恋烟花之地尚且罢了,还善用宵小手段对付江湖之辈,以迅速壮大天马寺在江湖中的名气。 “此事关乎皇家颜面,若被有心之人放大,皇室将颜面扫地,可此事朝廷没有直接理由派兵围剿,所以,皇上有令,让你灭了天马寺,为皇上拿回金丝铠甲。”温寄柔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石骨扇。 “云中城出手,若无正当理由,怕也是无法让人信服吧。”染尘自是知温寄柔所言何意,却祥装不知。 温寄柔美目流转,望向染尘:“城主自是明白我在说什么,云中城办事,圣上与我,自然是毫不担心。此事我会带领暗卫助你,至于公主,到时候我自会带回帝都。” ** 房间的中间放着一张黄梨木大案,案上放着一张毛笔架,笔架上挂着一排由细至粗的羊毫毛笔,大案的另一边,放着一个矮胖的汝窑花樽,里面插着一囊还带有水珠的白菊。大案中间的镇纸下,还压着一踏上好的泾州宣纸。 左边的黑木架上还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书架中间的空闲之处,还设有一个香炉,里面还飘着丝丝的檀香香气。 房间东向十五步远之处,便设有卧榻,床上还悬挂着淡青双秀梅竹的纱帐。 门被“吱拉”一声推开,方清将门向两边推开,原本以十分透亮的房间此时被阳光洒的更甚。 方清推开房门后,便向身后施了一个礼:“温太师,公子吩咐,这几日就先委屈您在这里住下了。” 一阵淡淡的檀香飘向了随后进入房间的温寄柔,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饶有兴致的问道:“你家公子,倒也是挺有雅趣。” “公子特别吩咐,温太师是个文人,想必是喜欢这间房间的。” “有趣。”温寄柔嘴角一勾,这个染尘,着实有趣,“下去吧,告诉你家公子,房间我很满意,也请他好好准备五日之后的城主接任大典。” “是。”方清虽是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行为举止却是十分的有礼,双手抱在胸前向温寄柔行了一个礼之后,便退出了房间。 跟随在温寄柔身后的司风看见已经走远的方清,便迅速向前。 “主子,这个新任的城主,看起来应该不那么容易对付。” 温寄柔踱步走到书架前,将手中的白玉石骨扇往腰间一别,伸手从架子上随手抽了一本书出来,随手翻看了起来:“年纪尚轻,且身患有疾,却能够让秋老城主传位,自有他过人的本事。” “那么我们此行,可是会变得麻烦了。” “无妨,”温寄柔随手甩了甩手中的书,将它塞回了书架,耳边垂落的银色发丝因为他的肩膀移动也在不自主的晃动,“我倒觉得此人特别,更何况,若不麻烦,何须由我出手。” ** 一串精巧的白玉佛珠被一只细长柔弱的手抚摸着,拇指将一颗颗冰凉的白玉珠缓缓地往掌心送去:“离羽,天马寺一事,你如何看?”坐在案几前的染尘沉默了许久,还是开了口。 “公子,灭寺一事非同小可,”南离羽对江湖各派如数家珍,对这天马寺,自然更是清楚不过,“天马寺一辈,虽无武功卓越之辈,但是暗器毒物却是一绝,如今更是在江南百姓中地位不轻。若是我们贸然行动,不但折损怕是不少,这事,怕也是按不下来。” “若天马寺真和长公主扯上了关系,那这一次,云中城怕不是单单折损这么简单了。天马寺的背后,必定还有我们没有探究的势力。如果…” 染尘本欲还说些什么,忽然间脸色一变,左手一把抓住了木椅的把手,发出了咯吱的响声。右手同时使劲拽住了手中的白玉佛珠,劲道之大,将本身就以韧线穿起来的佛珠生生扯断。 白玉佛珠此起彼伏,跌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佛珠掉落的响声,好像加剧了他的疼痛,染尘的右手猛地抓住了心口的衣衫,原本细长柔弱的手此刻却因为猛烈地用力而暴露出了一根根的青筋。 好似剧烈的疼痛让有什么东西,从心口直冲而上。却堵在了脖颈间,让他喘不上气,就要昏厥过去。 冷汗从发间肆意地流下。 南离羽瞬间惊地扔掉了手中的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向前就欲跌向案几的染尘将他拉了回来:“你没事吧?” 巨大的惯性终于让他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哇”的一声,全部吐了出来,在面前的宣纸上落下了星星点点。 本应是艳红的鲜血却透露着丝丝黑,毫无生气。 本是紧抓着胸口前的右手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眼前一黑,终是失去了知觉。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 你是何人 车轮“轱辘,轱辘”不停地摩擦着地面。 风吹过窗牖上的绉纱,不断地上下飘动,隐约露出车内之人的脸庞。 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偶有松散着的几根,飘落在脸前。发间用一支海棠花簪,映得肤色更加的莹亮如雪。 脸上微施了一些粉黛,让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却看起来越发的清冷动人。双眸似水,清淡无情。车内的女子手执着一本医书,略微颠簸的马车仿佛没有丝毫的影响她。 立春已过,寒意似乎已经悄悄过去,不同于刚出药王谷的寒冷,越接近云中城,反倒是越来感受到了暖意。 渐渐地,马蹄声开始缓缓慢了下来,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也变得缓慢,马车的周围开始多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姑娘,云中城就在前面了。”青阳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一路走来的新鲜,让长久不曾出谷的三人耽误了不少时日,现下终于赶到了云中城,青阳也是有些兴奋。 坐在一旁的九夏伸手撩开车帘。 顾绛河也是放下了手中的医书,伸了伸懒腰,抬眼向车外望去。 百丈城墙疑是龙卧于陆,城门口了这云中城的独特,这里果然是不一样,咱们之前穿过的那些郡县虽说也是热闹非凡,可与这却有着大大的不同。” “姑娘,要不要试试我们的点心糖方糕,味道好极了。”街边一个慈祥的老婆婆热情地向她们打着招呼。 白色的糖方糕在蒸笼里缓缓冒着热气,看起来好不诱人。 “这看起来真不错,青阳那小馋鬼肯定爱吃。”顾绛河伸头看了看,一个个糖方糕小巧精致地躺在那里,看起来十份地诱人,想到还在努力驾车的青阳,笑了起来,拉了拉九夏,“咱们买点给青阳吧,犒劳一下她连日驾车的辛苦。” 九夏也笑了起来:“姑娘说的是,青阳那丫头肯定爱吃。”伸手取下腰间的荷包,取出几文钱递给了婆婆。 九夏年岁与顾绛河相仿,从小一起长大,性子虽也柔顺,却比起顾绛河来,更多了一丝活泼。从小的顾绛河似乎就有着很多的烦心事,从来都是眉头轻锁,不太展出笑颜。好不容易见她高兴一回,九夏也跟着心情爽朗起来,左手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纸袋,右手拉起她的手指向对面街的一处摊贩说道:“姑娘,我们去那看看。” “好。”顾绛河倒也不拒绝,笑着点点头,便任由九夏拉着。 “驾,驾。” 就在此时,一阵策马扬鞭的声音从不远处扬起,伴随着急促地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人群中一阵惊呼声。 不少身手敏捷地江湖客第一反应便向边上闪去。 却惊到了正在穿过街道的两个人。 “啊”一声惊呼,九夏来不及它想,脑子里唯一反应便是回头紧紧抱住了身侧的顾绛河:“姑娘小心。” 手上装着糕点的袋子也掉落在了地上,还冒着热气的糖方糕从油纸袋口中滚了出来,沾满了灰。 “姑娘。”驾着马车刚刚缓缓驶入城中的青阳便一眼见到街道中差点与疾驰的骏马相撞的两人,一声高叫,不假思索地抛开手中的马缰,右脚蹬车板借力而起,全身向前纵去,同时右手抓起别在身后的长鞭,向前用力一挥。 “嘶”一声长鸣,白气从马鼻中喷出。 长鞭挥在马身上让它有了强烈的撕痛感,同时马背上的人也用力一拉缰绳,吃痛的马儿立刻扬起了前蹄。 九夏一个踉跄,便摔倒了在地。 顾绛河连忙蹲下,挽住她的手臂想扶她起来。 马背上的人此时一借力,一个翻身,纵身下了马。 来者连忙上前,扶上九夏的另一条胳臂,一边连忙道歉:“事有紧急,姑娘实在对不住,可有什么地方伤到?” 青阳将长鞭收回到身后,上前一把推开来者,有些怒气冲冲:“虽说这云中城街道可策马而过,可你这速度,也不怕伤到人了。” 来者倒也不气恼于青阳的态度,双手作揖,低头施了一个大礼:“今日鲁莽撞到两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你可还好?”顾绛河扶起九夏,为她细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九夏检查了一下自己,只有手掌擦破了些许,便拉了拉青阳的衣袖道:“好了青阳,我也没事,咱别多事了。” 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来者听到青阳的名字有一些一皱眉,便不自觉地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两张姑娘的脸,让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失声喊道:“顾谷主,竟然是你。” 一听来者喊出了她的名字,顾绛河立马潜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青阳也是反应极快,立刻侧身挡在了她的前面。 “你是何人?” 她终年未曾出谷,此番出谷不过十数日,居然有人能认出她? 来人穿着一件蓝的好似发白的长衫,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乌发也束着一条白色的丝带,手中还拿着一把长剑。长得是清秀文气,倒不像是一个会骑如此烈马之人。 “青阳姑娘,当日闯谷被困,还蒙姑娘所救,姑娘不记得我了?” 虽然青阳一身男装,南离洛却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来。 顾绛河的眼神扫过青阳前面的人,目光落在了他肩上刺着的九畹花。 人,确实不记得了,但是这花,却记得真切。 原来是他,想要寻的人,竟然就这么撞上了。 “居然是你,那个被困百毒藤的傻子。”青阳稍有迟疑了一会儿,继而恍然道,便放下了挡在两人之间的长鞭,“没想到一进云中城就遇到了你。” “顾谷主,我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居然能够在这里撞见你。”南离洛却没有气恼于青阳字里行间的攻击,倒是对看见顾绛河异常激动。 “喂,”青阳十分不爽地推了一下南离洛,“看见我们姑娘你激动个什么劲儿,还有,你这莽里莽撞地骑马,还差点撞到我们姑娘,你到底干嘛?” 南离洛一步向前,将自己与三人的距离拉近了一大步,青阳一下恼了,就要扬起手中的鞭子,却被南离洛一把抓住,劲道之大竟让她一时间动弹不得。 同时用压低了的声音说道:“公子发病,求顾谷主能够出手帮忙。” 周围人群息壤,声音低的只有他们四人听得真切。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 城中再遇 明媚的阳光透过丈尺宽的雕花窗牖射了进来,打在了花梨木的案几上。那案几上没有任何的笔墨纸砚,只放有一架古琴,右上角置有一副紫檀金香炉,里面燃着淡淡的檀香,香烟袅袅升起,作螺旋状,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东向十五步远之处,设有软塌,此时锦织的软塌上斜靠着一个年轻的公子,一头乌发如云铺散,双目紧闭,眉眼间却好像有着云雾般的忧愁,唇色有些不一样的惨白,额间布有细密的汗珠,些许的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了脸上。垂在床榻边上的手,在不停地轻微颤抖着,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主人却在极力的克制。 床上的人如此状态,饶是急坏了床边的人。 南离羽站在床榻一侧,一双蓝黑色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床榻上近乎昏迷的染尘。双唇紧紧的抿着,握着手中剑的力度也不断加大。 在他一旁的莫宁易却是无法那么冷静,不停地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显得有些着急。 “离羽,你说,那个谷主是不是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她说一月之内公子不会再犯病,可如今这样……” “宁易,解毒并非易事,不可妄言。”南离羽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染尘,观察着他的状况:“别来回转悠了。” “偏巧苏大夫昨日还出城采药了。”莫宁易好不容易停下,眼里却还是充满着焦急之色,双手也是不自觉的互相来回搓着。 “别急,离洛已出城去寻苏大夫了,他骑的是踏云,日行千里,相信很快就能回来。”南离羽低声道,顷刻,仿佛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莫宁易,“我与你交代的事可办妥了,公子发病的事切莫让外人知晓,尤其是温太师这几日住在府中。” “你放心吧,凡萧他们都守在外面。”话音未落,莫宁易的脸色却一变,“有人来了。” 莫宁易一把抓起靠在床榻边上的长剑,两步并做一步来到门边,身后的南离羽也是瞬间将手中的剑横在了胸前。 “凡萧。”莫宁易叫到,心中不免警惕起来,凡萧一向仔细,有脚步声向这边奔来,怎会不放信号,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顷刻之间,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啪”的一声,莫宁易手中的剑撞在了来人手中的剑上:“宁易,是我。” “离洛!”莫宁易惊呼一声,连身后的南离羽也是有些震惊,快步向前走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找到苏大夫了?” “没有。”南离洛收回手中的剑,“但是你们肯定猜不到我在出城的路上遇上了谁?”南离洛边说边向一侧闪去,这时,南离羽和莫宁易方才发现南离洛的身后还有三个陌生人,看清来人面容,两人都诧异之情浮于表面。 来者一袭月白色烟纱裙,一支海棠花簪别在发间,火红的让人别不开眼。 “顾谷主,竟然是你。” 顾绛河伸出右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九夏连忙在旁说道:“闲余之事日后再议,先让我们姑娘见病人吧。” “好。”莫宁易立刻向边上推开一步,南离羽向里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九夏回头给了青阳一个眼神便与顾绛河一起走了进去。 南离羽回头向莫宁易嘱咐道:“宁易,你与离洛去帮凡萧看着这附近,切莫小心。” “好,你放心。” 等到两人的回答,南离羽便也跟着顾绛河身后入了房间。 看着斜躺在软塌之上的染尘,顾绛河也是一惊,连忙在塌边坐下,伸手抓起他垂在床榻边上的右手靠在自己的右腿边上,再用手指搭在他的命脉上,为他细细诊脉。 照理说应当至少一个月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怎会如此? “九夏,把香附子与他吃下。” “好。”九夏点点头,打开斜挎在身上的药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瓷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玲珑的棕色药丸,左手轻捏染尘的下颚,早已失去了力气的染尘顺着九夏手上的力微微张口,右手的药丸便立刻为了进去,左手顺势放开化指为拳,用手背贴着下颚轻轻一抬,药丸便顺力吞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依靠在顾绛河右腿边的手,开始逐渐变得平稳了起来,竟也没有了方才的微微颤抖。 “顾谷主,之前在药王谷,您说我们公子至少一月不会发病,可他如今这样究竟是为何?” 看着床上的人状态逐渐趋向平稳,顾绛河起身和九夏扶着他的双肩,让他侧身躺在了床上,同时将软枕塞在了他的腰间,让他能保持着微侧的姿势,并捻起他锦被的一角,将他的右手放了进去,方才回头。 “他无妨,我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们,两心绵牵动心脉,想要好好活着,就不得劳心劳力。” “公子回来之后,我们也都让他多多休息,他也都并不怎么出门。” “思绪不停,何尝又不是另一种伤神。”顾绛河回头看了眼染尘,他这样,怕就是思绪太多,而牵动了身上的毒,才会导致又提前发病了。 “谷主说的是。”南离羽放下手中的剑,向顾绛河行了一个礼,“这几日公子一直无恙,故府中苏大夫也是放松了警惕出城采药,偏不巧竟又发生如此的状况,这一次,真的是非常感谢顾谷主。” “出门在外,别喊我们姑娘谷主了。”九夏在旁提醒道。 “是,顾姑娘。”南离羽非常理解的点点头:“倒是姑娘怎会出现在云中城,可是有什么要事,是否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咳,咳。” 忽然间,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软塌上传来。 睫毛微微有些抖动,仿佛有些沉重,过了一会儿,床上的人还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模糊,鼻尖却好似传来一阵淡淡的药香。片刻之后,待周围的景象都清晰了起来,染尘发现,床边竟然坐着一个长发女子。女子背对着他,一时让他看不清真切,那发间的海棠花簪,却是那么的惹眼。 听见了他的咳嗽声,女子转过了身来。 染尘愣了神。 居然是她。 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月射寒江。 “你醒了。”顾绛河听见床上的动静,转过身来,对上了一双夜如星空的双眼。 看着有些像挣扎起身的染尘,一旁的南离羽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身来,并在他的身后垫上软絮,以防他能够坐的舒服些。 脸色虽还有些苍白,额间却不再淌汗,双眸里好像装满了星辰大海,清新透亮。 “为何你会在这?”声音有些轻微的嘶哑。 顾绛河并未答话,只是低头解下了悬挂在腰上的玉佩,握在手中递到了染尘的面前。 染尘伸出手接过顾绛河手中的玉佩方才发现,那竟是自己不辞而别离开药王谷时留下的玉佩。染尘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姑娘此行出谷,只是为了来还我玉佩吗?还是说,来取剩余的药费的?” “二十万两白银你无需再付,我为你治病。” “那姑娘想要在下做些什么?” “我只想要你帮我一个忙。” “好。” 看见染尘答应的如此干脆,顾绛河也有些意外:“你都不曾问我要你帮什么忙,你就答应么?” 染尘伸手捋了捋额前掉落的碎发,未被束起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让这个俊秀的男子此刻却显得有些较弱。 “姑娘救我两回,除了杀人放火,只要我能做到的,将倾力而为。” 顾绛河微微歪了一歪头,看向床榻上的人。 从闯谷被人带入山谷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有些奇特,双腿有疾,身中奇毒。身边却带着这么多的年轻高手。不仅来去无踪,更奇怪的是,师父竟然让自己下山来找他,说他能够解开这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梦魇。 顾绛河站起身,伸手取过九夏手中的白瓷药瓶,递给了站在软塌一侧的南离羽:“这个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 “竹节香附。”顾绛河开口回答道,顿了顿,转头看向床榻上的染尘,“香附子,能止你的疼。” “顾姑娘,”染尘忽然间用右手撑住床榻,坐直了身体,一把抓过了顾绛河的手,将手中的玉佩塞到了她的手里,让她吓了一跳,“玉佩你先留着。” 顾绛河愣了一下,倒也不拒绝,回了一声好,便收入了怀中。 “离羽,让宁易安排两位姑娘在府中住下。” 南离羽连声应下便要带着顾绛河和九夏出去,顾绛河向染尘点头微微示意了一下,连与九夏跟随在南离羽身后离开了房间。 少倾,南离羽便折回了房间,染尘还是斜靠在软塌上,并未移动。 南离羽扯过桌边的凳子来到床榻边坐下,将手中的剑也搁在了床榻边,欲说还休的。 染尘浅笑道:“离羽,你可很少有如此,你是否想与我说玉佩的事。” “这玉佩如此重要,当初你留在药王谷,我就有些不同意,如今顾谷主即已为你带回,你为何又要再给她一次?” “我不知道,”染尘的眼神望向门外,门外的阳光透亮,穿过门沿,撒了进来,“你就当我是一时失心之举吧。”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 我想让你为我寻个人 “既已如此,相信你自有自己的决断。”南离羽知晓染尘的脾气,倒也不在说些什么。 “温太师那边可有什么异样?”想到温寄柔,染尘却又有些忧心起来,太师入城,从本能上觉得一定是有些不简单,若只是简单的因城主大典而来,也就罢了,但是温寄柔此人,城府极深,如今更是带着这样的密令而来,根本看不出丝毫他想干什么。 “温太师这边你尽管放心,我已安排人随时盯着,他倒也是什么都没干,这几日只管焚香品酒。不过你发病这事我们瞒的紧紧的,府内不会有人知晓的。” “说到这个,”染尘好似方才反应过来,“为何顾姑娘会在这里?” 听到这个,南离羽也是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说道这个,我也是有些惊奇,本来离洛出城去寻苏大夫,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返回了,还带回了顾姑娘,只听得他说是在出城的路上遇上的。具体如何,我稍晚些再问他。” “好。”染尘点点头,眉宇间的愁雾却从醒来开始一直没有散去过。 “可是为明日城主大典一事忧心?”南离羽似乎看穿了染尘的忧愁,“城主大典一事我们已准备多时,不会有差错的,而且顾姑娘说过,你思绪不停,这毒怕是随时都会发作。你得顾念一下自己的身子。” 染尘听闻笑言:“离羽,你可是越来越婆妈了,也罢,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对了,”南离羽想到温寄柔来云中城的目的,道:“云中城这几日来了很多门派,都是为了参加明日城主大典而来,我已派人去查看过了,天马寺的人,并未有人前来。” “无妨,云中城城主大典,本也只是开门迎客。”染尘沉思了一会,道,“既如此,天马寺的事,就待明日城主大典结束后再议吧。” “好,那你好生休息。” ** 竹园中怪石嶙峋,进入春山峰巅,便有着一座灰石假山,石色接近土灰色,上面布满了绿色的青苔,还有绿柳低垂。 天色将暮的时候,一个白须老者进了院子,发须皆白,倒穿着一身便装,身后还背着一个硕大的背篓,里面塞满了满满当当的草药,十分高兴。 就在老者要路过假山的时候,忽然间,假山上纵身越下一道身影,还未待老者有所反应,一条胳膊便牢牢锁住了老者的喉咙。 老者一惊,身上的背篓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 “臭老头,你怎么才回来。”头上方一个抱怨的声音传来。 听清来人的声音,老者一个手肘顶向后面,力道倒也是强而有劲,只听后面的人一声“哎呦”,所在喉咙的胳膊立马松了开来。 老者立刻怒骂道:“臭小子,没大没小,活腻了是么?” 南离洛边揉肚子边笑道:“我们苏大夫的手劲儿可是越来越像年轻人了。” 苏成岩看了一眼南离洛,不屑的“哼”一声,唇边的胡子便跟着他的哼气声乱动起来,一边蹲下捡方才掉落在地上的草药一边问道:“臭小子你不跟在公子身边,来我这里做什么?” 南离洛顺势蹲下,一边为苏成岩一起捡掉落在地上的草药,一边压低了声音,“公子今早发病了。” “什么?”苏成岩脸色一变,手中刚捡起的药草又掉落在了地上,“如此大事,你怎的不出城寻我?” “您别慌,”南离洛一把按住苏成岩的手,“我本已是出城寻你,不过在出城的路上我竟遇上了药王谷的顾谷主。” “传说那个活死人肉白骨的药王谷?”苏成岩惊奇道。 “不错,我带着顾谷主回来,公子那边已被她安定下,您可放心,我是怕您担心,便在这守着,告诉您一声。” “药王谷虽存于江湖近百年,却神秘莫测,几乎没什么人寻得到,不过是近些年才开始显露江湖,为更多的人开谷问诊。你们上一回前去,老夫已是担心,不过你们能顺利进入药王谷倒也罢了,可如今,药王谷的谷主竟然会出现在云中城?”苏成岩右手摸了摸胡子,略带沉思的说道。 “她来云中城确实好像有什么目的,不管怎么说,顾谷主,确实好像有办法能够治公子的病。” “小子,可否为我引荐一下这位谷主?”苏成岩忽然“哗”一声站起,吓了南离洛一跳,立马跟着也站了起来,偷笑道:“怎么,老头,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还想着去献献丑么?” “哼,”苏成岩白了一眼南离洛,“传说药王谷主是天纵奇才,医术造诣很多医者穷其一生怕都是无法达到的高度。有此机会,老夫自然想虚心讨教一番。”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苏老头竟然会对一个年轻女子服软,罢了,顾谷主虽然嘴坏了点,想必对长辈应该不会这么刻薄,你跟我来。” 两人竟也不管散落了一地的草药,便一路向顾绛河一行人所入住的院中走去。 穿过楼廊,一路便见佳木葱郁,奇花烂漫,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楼廊尽头,一个身影在晃动。 “青阳姑娘。”南离洛看清人影,叫道,“顾姑娘可在?” 正在楼廊尽头的石阶上晒着刚刚九夏给她的草药,听到声音,青阳一回头,翻了一个白眼,又是这个傻子:“姑娘去看你们公子了,方才离去。你去你们公子那寻她吧。” ** 顾绛河走进房间的时候,下午还虚弱的躺在软塌上的染尘此时早已起身,坐在一架黑楠木制轮椅上,换了一身深蓝色绸缎长袍,玄纹云袖,腰间却是没有寄上腰带,衣服松垮的穿在身上,膝盖上倒是盖着一床看起来有些厚实的毯子。轮椅停在窗边,眼神飘向窗外,却没有聚焦点,微矜着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虽已入春,吹风可对你没什么好处。”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染尘身后传来,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染尘用手转动轮椅的轮子,轻松地将自己转了半个圈,便面向了顾绛河,淡淡一笑:“是我没有谨遵大夫嘱托。” 顾绛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窗边,将窗户关了起来,软榻上因为徐徐夜风而不时飘动的纱帘慢慢地听了下来,原本有些微凉的房间,好似渐渐暖和了起来。 房间靠着案几数步之远的地方,放着一张茶桌,上面还置有一套茶具,不过夜色微凉,茶壶里的茶水已经凉透,顾绛河倒也没在意这些,在茶桌边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我过来瞧瞧你,下午吃了药之后,感觉是否好些了?” “我已好多了,多谢姑娘挂心。” 顾绛河放下手中的茶杯:“香附子是我之前在药王谷为你整治时,与你配的止疼药,但是只能止你的疼,我告诉过你,想要拔毒,绝非易事。” “在下明白。” “更何况,还有你的腿伤。” 听得此言,染尘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膝盖,毛毯下的双腿,仿佛毫无感觉,却有时,能够有感受般。 “且不说我是否能够为你拔毒,你的身体是需要休养,不可劳累。”顾绛河顿一顿,道:“之前从药王谷不辞而别,可是为了明日的城主大典?” “顾姑娘可是什么都知道了?”染尘倒也是不吃惊。 “今日我总算知道师父为何让我出谷来云中城了。”顾绛河看向前面坐着轮椅的染尘。原本披散着的头发此时只用了一根玉簪挽在了脑后,露出了全部的脸庞,也终于不似下午般看起来那么的柔弱,“可撼动江湖江湖风云的云中城主,有什么人还能比你更能在江湖上有势力。” “云中城主。”染尘自嘲的笑了笑,“可江湖人不知这位子,如芒在背。” “什么?”染尘的声音低沉,让顾绛河一时听不真切。 “没什么?”染尘微微摇了摇头,“姑娘下午所说,想让我帮你一个忙,究竟是什么忙?” 听得这话,顾绛河似乎有所犹豫,但是好像终于下了决心一般道:“我想让你为我寻个人。” “好。”染尘点点头,“待明日城主大典结束后,我帮你寻人,直到找到为止。” “多谢。” “小事而已,何须言谢,在那之前,顾姑娘尽管在我这住下。” 顾绛河正要回染尘的话时,眼神却不自觉地被案几边上那黄梨木书架吸引住了注意力。 发现了顾绛河的走神,染尘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才发现她的目光被书架上的一副玲珑白玉棋给吸引住了目光。 染尘笑言:“顾姑娘也喜欢下棋吗?” 一句话打断了顾绛河的走神,她倒也没觉得有些尴尬,只是很坦白道:“小时候师父交过一些,但是师父自己的棋艺也不算上佳,所以也没有学过很多。” “那不知可否赏光陪在下下盘棋呢?” “我?”顾绛河有些诧异,“我棋艺可不行。” “我可以教你。”染尘双手转动着轮椅的轮子,来到书架前面,取下放在上面的玲珑白玉琪,看似笨重的轮椅在他的手中,竟仿佛轻的似云燕一般。 自小除了医术,谷中的姐姐们倒也教了顾绛河不少的东西,品茶、刺绣、书法、武艺,但是除了下棋,别的她倒真还是都毫无兴趣。可惜谷中下棋最厉害的就是师父,但也只是一般般,况且师父还是一个毫无耐心的人,每回下棋几回就嫌无趣不肯在下,倒也是累的顾绛河的棋艺毫无长进。 看着染尘怀中的玲珑白玉棋在烛光下竟闪着淡淡的光泽,顾绛河的眼睛竟然微微一弯,笑了起来:“好啊。” 顾绛河一笑,染尘却有些失了神。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 你知我是谁? 天色渐亮。 不知怎的,今日的阳光格外的耀眼,天色不过刚刚明亮起来,阳光就已然明晃晃的照在临水而载的迎春花上。 一个少年的身影在岸边挥舞着长鞭。在旁人手中犹如麻绳一般软绵无力的长鞭在少年的手中却犹如注入了生命一般,手腕微微一使力,长鞭便在空气中发出“呲呲”的响声,旋转着向前飞去,鞭稍划过迎春花的花枝,似乎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风力,整棵迎春花都颤抖了一起来,嫩黄色的花瓣一瞬间漫天飞舞。 “好鞭法。”一声赞叹声从边上传来。 青阳手腕一回力,长鞭犹如一条长蛇般,瞬间卷回了她的手中,回头的同时顺势往腰间一别。 南离洛眼里皆是赞叹之色,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青阳姑娘的鞭法好生凌厉,这江湖上,怕是不少男子都要是青阳姑娘的手下败将了。” 青阳看清来人,翻了一个白眼:“原来是你这个傻子。” 今日的南离洛依旧着一件蓝白色的长衫,但是腰间的白绫长穗绦上系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朵九畹花,玉佩上的流苏在清晨的风中还有些飘动。平日束发的白丝带今日替换成了白玉冠。 青阳自幼习武,身形在药王谷众姑娘中,显得格外高挑,是以男装示人的她,竟也由如翩翩公子一般,但此时在南离洛面前,顿时矮了大半个头。 南离洛一听青阳对他的称呼,脸顿时瘪了下去,两条长长的眉毛皱了起来,有些委屈的喊道:“你干什么每次见到我都喊我是傻子?” “被百毒藤缠成那样,不是傻子是什么?”一想到那日看到倒挂在树藤之间的南离洛,青阳都觉得好笑的不行。 “毁我英名的事,能否别提了。”南离洛气的急跺脚,“若不是为了公子,我才不至于丢那么大脸,才过了五道生死门,就被倒吊成那样,让我师父知道,怕不是要被气的吹胡子瞪眼了。” “关我何事?”青阳伸手理了理耳间的碎发,略过南离洛,沿着岸边向前走去,“我本就看不惯你们这些人。” 南离洛大步流星跟了上去,“青阳姑娘好像不太喜欢我们?” “我们姑娘身子本也不好,昨夜还被你们那个病恹恹的公子拉着下了半宿的棋,两个病人,一个身子比一个差,还一个比一个不听话。”青阳越讲越气,脸蛋也被气得鼓鼓的,反而显出了女儿般的娇态来。 南离洛听着这话,却是笑了起来:“青阳姑娘年纪不大,操的心可也是不少,看来你们姑娘和我们公子一样,也是一个闹腾的人。” “白痴。”青阳斜眼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药王谷初见那日,看起来受了不轻的内伤,但是现在看起来仿佛毫无痕迹,这愈合能力也是令人赞叹。 “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南离洛嚎了起来,“我真是自讨没趣,早知便让凡萧来寻你了,我巴巴跑来作甚。” ** 一阵脚步声传来,来人停在了青阳和南离洛刚刚站的位置。 “啪”一声,手中的折扇打开,手腕看似无力的扇动着,带起了一丝微微的风。 一头白发肆意披散着,只用了一根红发带随意扎着,呈现出一丝丝粉色的双眸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司风若无声息的走到了他身后,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双手递上:“主子,这是城主方才派人送来的。” 温寄柔只伸出食指和中指,好似一点力气都没使上,信笺倒是轻巧地夹在了两指之间,握着折扇的手也腾出了两只手指轻轻一挑,便打了开来,信笺上只寥寥数语。 “有意思,”温寄柔嘴角一勾,眼波流转,“这个新城主,我越来越想与他交个朋友了。” 左手夹着信笺的两指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颤,指尖的信笺竟瞬间变成了雪花,纷纷落在了地下。 竟是用内力,震碎了信笺。 “主子,属下无能,尚未查到这三个姑娘从何处来。” “无妨,若我没猜错,她们应该是药王谷的人。” “若真是药王谷的人,此趟怕是越来越复杂了。”药王谷百年来从未涉足江湖,虽这近几年开谷问诊,被江湖人渐渐寻到了位置,到底是一个神秘的门派,连她们的人都插手云中城,看来这盘局,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如今的云中城,风头太盛,断了多少武林人的财路,怕也是没几天太平日子了。”温寄柔收起手中的扇子,将手背在了身后:“走吧,回去束发,时辰不早了,我们可不能误了新城主的传位大典。” “是。” 温寄柔刚刚回头,一个身影便落入了眼帘。 顾绛河站在不远处的一株迎春花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昨夜下棋下了半宿,本就睡眠不佳的体质更是已然毫无睡意,躺在床上也是闷的慌,看窗外阳光甚好,便出来走走。谁料一个人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一头白发肆意披散,只用了一根红发带随意扎着。 “传说中的药王谷谷主,原来有着如此打量人的癖好。果然与众不同啊。” 顾绛河微微一挑眉:“你知我是谁?” “这世间之事,又有什么是能够一直不为人所知的呢,”温寄柔逆着风向顾绛河走来,一头长发被风吹在身后,变得有些凌乱,“传名于江湖的药王谷,谷主一手活死人药白骨的医术,不知是武林多少人想要的,更何况,你还在这云中城。” “你竟能看清我?”看着温寄柔在她出声之前,就发现了她的位置,此时还能准确无误地向她走来,顾绛河着实有些意外,白发如雪,若她推断没有错,此人定患有白化症。 温寄柔走到顾绛河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迎春花的花瓣顺着风慢悠悠地飘落,掉落在了缎面做的鞋边。 “你好像很意外?” “发色纯白,双目淡粉,你应该患有白化症,”温寄柔走近之后,顾绛河看清了他散着淡粉的双眸,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白化症病人视物一般都会有些困难。” 这种先天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疾病,世间少见,别说是她,连师父蘼芜行医多过她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真正的白化症病人,对于这个病所有的认知,也不过是来自沉香阁里那一堆堆厚重的医书。 “哈哈哈哈哈,”温寄柔大笑了起来,被顾绛河一口道出,他虽有一愣,但是好像丝毫不介意,淡粉色的双眸和白色的长发这些有异于常人的特征,却带给了他别样的美貌,甚至有时候,会模糊了男女的性别,“谷主果然如传说中的医术惊人,这么些年来,能症断出我病症的大夫都寥寥无几,你居然一眼就能看出。” “不过纵然是你拥有着一手活死人药白骨的医术,我于你而言,怕也是无可奈何吧。”风将本就随意扎着的头发吹得有一丝凌乱,几缕碎发从额间落了下来,遮住了温寄柔的眼睛,那双粉的妖娆的眼睛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药王谷只是医谷,并非神仙。”顾绛河冷冷地说道。 “谷主倒是很特别。你好像对我的病很感兴趣?”温寄柔并没有伸手拨开眼前碎发的打算,却忽然向前了好几大步,一下子缩短了自己与面前女子之间的距离,“传闻药王谷谷主冷漠无情,十万两医一人,一月只收一个病人,从不理会多余的病人。看来传闻倒有些不同。” 温寄柔忽然靠近的动作一下惊到了顾绛河,双脚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大步,右脚撞上了身边的迎春花,鹅黄色的花瓣纷纷掉落,撒在了她的裙摆上,同时发间的海棠发簪也硄嘡一声掉在了地上。忽如其来的激动也让她一下子温怒了起来:“我医或者不医,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说罢转头便要离去,却还是顿了一顿,回过头说了一句:“白化症病人多晒阳光无意,今日日头大,你还是躲着点好。” 看着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的顾绛河,温寄柔有些乐了起来,这些年药王谷开谷问诊之后,有关于药王谷主的传闻不绝于耳,有说她心狠手辣的,有说她爱财如命的,没想到是如此一般的女子。 “我们会再见的。” 回头喊了一声站在远处的司风,便向顾绛河相反的方向离开。 顾绛河走着走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的时候,温寄柔只留下了一个远远地背影,随后便消失不见了,心里却忍不住想道,真是个怪人,想到这脸色也忍不住臭了起来。 “姑娘。”九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的时候,顾绛河还站在原地脸臭,九夏走近看到她的表情的时候,也忍不住乐了起来,“你怎么了,脸这么臭?” “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顾绛河闷闷地说道。 “那可是奇闻了,这些年开谷问诊,药王谷来的病人各式各样,江湖恶人,采花大盗,有些更是口出恶言和污秽,也从不见你臭脸过,你还能比他们说的更狠。”九夏好奇地向前望了望,眼里没有半点人影,满是迎春花,迎水而舞,“你还能遇到把你说郁闷的人?他说什么了?” 顾绛河想了想,他好像确实没说什么,自己却怒了起来,想到这自己也哑然失笑了起来,也感觉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想来,他好像没说什么,也不知是何原因。罢了,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对了,”一提醒,九夏才想到自己出来的目的,一拍脑袋,懊恼自己差点忘了正事,“染尘公子派人来找你,说要见你,好像有什么要事。” “既如此,那我们走吧。”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 城主大典 艳阳在头顶明晃晃的,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今日的日头,不知怎的,格外的好。 乍一看有近百余丈宽阔的祭台周围,人头攒动,围着不少粗布短打的老百姓,凑得就是一个热闹非凡,老百姓的中间,也穿插着各式样的江湖客。 “你们这新城主,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啊?” 一个背着刀,穿着极素衣衫的少年,捅了捅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汉子穿着一身方便干活的麻布衣,皮肤被晒成了黝黑,嘿嘿一笑,有些干瘦的脸挤出了一堆的褶子。 “老实说我们也是不知啊,”汉子有些憨憨的,也不停地在探头,显然也是十分地好奇,“别说那些搬到云中城没几年的,就是我在这云中城住了十几年了,都也只见过老城主的面,他的这个弟子,是从来没有露过面,所以是扁的是圆的,我跟你一样好奇的很。” 看起来探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少年忍不住瘪了瘪嘴,脸庞上还略带稚气,一眼便能往出是个初出茅庐行走江湖的少年,想必也是一直听闻云中城的江湖传闻,想来这一睹。 祭台的一侧,摆放着数张雕着唐草花纹的黑楠木长椅,长椅上此时坐着的看起来都是年轻少侠的模样,但是从各自穿着的服饰和随身携带的武器便能看出来自不同的门派。各自的身后都站着各家的弟子,双手都捧着大大小小格式不一样的锦盒。 云中城自决定换任城主之日起,便在江湖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虽不拒绝江湖客前往云中城,但是秋老城主一早也已经放话,云中城易主只是自己私事,也不愿意劳烦各派掌门人,据车劳顿,前往云中城一趟。饶是如此,众多门派依旧纷纷派出了自家的大弟子,带上贺礼前往云中城观礼。 祭台的中央,放着一个青铜鼎,青铜鼎的前方背手站着一个人,一拢长袍,玄纹云袖。羊脂玉冠在光线下莹莹发亮。 祭台的另一侧,显得跟另一端有些不同。 放着一张雕工更加繁复的黑楠木长椅,此时却无人坐在上面。 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由祭台边侧传来,惹的众人皆向那一方望去。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墨蓝色的玉莽官服,肩上绣着密实的玉莽纹,长发被整齐的束起,同色的官帽倒是凸显的那一头银发更加的惹眼。 人群中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就是官府派来的人吗?长得也太美了吧。” “你说这人多大,那一头白发明显就是个老人,可是那面庞一看就是个少年郎啊。” 来人走至长椅边,缓缓坐下。 身后侍卫模样的数人纷纷走至他身后,双手也是托着锦盒,比起对面众门派所带之贺礼看来,竟是更精美几分。 青铜鼎前面背手而立的人转过身来。 众人愕然。 一张面具遮去了男子半个面庞,根本无法让人看清他的面容。 失望之声从人群之中发出。 男子却淡然的向前走了两步,朝着温寄柔的方向,微微一弯腰,双手做了一个揖:“今日染尘接任城主之位本就是小事,还劳烦温太师前来了。” 朝廷派来的使臣竟是名满天下的太师温寄柔。 在场所有人的惊叹了。 祭台上坐着的众门派弟子纷纷起身,朝温寄柔行了一个礼。 温寄柔嘴角一勾,微微一笑:“染尘城主何必多礼,云中城本就与朝廷密不可分,走这一趟差,是我的荣幸,诸位也不必太过多礼,我虽领朝职,这江湖之事,还是由你们江湖的规矩来。” 温寄柔身后的司风却有些愕然,这个双脚完好无损站在面前的人是城主染尘?那前几日见到的那个坐着轮椅的又是何人?但看向自家主子,却仿佛丝毫都不吃惊。 温寄柔看向面前站着的面具男子,脑中却回想起晌午收到的那张信笺:十日之后,白鲤郡侯君。 城主大典上玩这一出金蝉脱壳,难怪秋莫远会选择他继任新一任的城主。 “哐~”棒槌击打铜锣,发出了一阵响亮悠扬的声音,人群中的熙攘声顿时安静了不少。 “城主大典开始。” *** 不同于城中旺盛喧嚣的热闹场面,一辆马车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悄然驶出城中,南下而去。虽惹的一些人注目,倒也没有太多的驻足。 马车内部没有多余的装饰物,相较于一般的马车,却是宽敞了许多。许是为了方便放置轮椅,只在车厢的两侧安置了木椅。 应是为了出门,染尘换了一身蓝色的长衫,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了一根蓝色的丝带挽起。 马车内还坐着已换作男装打扮的顾绛诃与九夏。 不知沉默了多久,染尘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姑娘可是有疑问要问我?” “我虽有疑惑,但是是否愿意相告,在于染公子,我并不强求。”顾绛河顿了顿,“既答应帮你治伤,我便一定会做到的。” “姑娘一诺千金,当真是不让须眉。事急从权,确实是无奈之举。”染尘思虑了一会,道:“不过此事我也不打算瞒姑娘,温太师此番前来,带有秘旨,让我等前往天马寺,此举不过也是为了低调行事,离羽会处理好云中城的事宜。” “那染公子邀上我是何故?”早间听到染尘邀他们一同离开云中城的消息之时,顾绛河确实有些意外,青阳与九夏也有些犹豫,毕竟她们三人自小生活在药王谷,从未出过远门。此番前来云中城,最初亦不过是为了寻人,如今却忽然要南下,一路是福是祸,为未可知。 可仅仅是犹豫了一会儿,顾绛河却是决定要跟随染尘南下,青阳和九夏便也不再说什么。如今染尘或者是能解开顾绛河心结的唯一出处,若与他分开,却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本答应过你城主大典之后为你寻人,可事出从急,只能先行一步离开云中城。”染尘看向顾绛河,“不过此番乃往南而去,若以我们今日的脚程,今晚便可落脚扶风郡。扶风郡是我云中城水云涧最大的分部,他们必能够帮到姑娘的。” 顾绛河有些疑惑地看着染尘。 饶是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解释清楚,染尘有些歉意的笑了起来:“是我没解释清楚,水云涧一直为云中城的耳朵和眼睛,涧中弟子一直以来负责收集江湖情报,为姑娘寻人,便要依靠他们了。” “如此多谢染公子。”马车内空间狭小不便行礼,顾绛河微微向染尘欠了欠身。 为了赶路,一行人在路上也并没有做过多的休息,马不停蹄地向扶风郡赶去。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扶风郡口。 “公子,扶风郡到了。”窗牖外传来南离洛的声音。 “好,我们入郡吧,去客栈。” “是。” 坐在顾绛河边上的九夏原本坐的有些昏昏欲睡,南离洛的声音让她顿时清醒了几分,听到去客栈,满脸疑惑地望向了自家的姑娘。出发之时在马车内的谈话,她自是听得一清二楚,既然要来扶风郡找水云涧弟子,却要住客栈? 顾绛河感受到了九夏望向她的目光,确实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加言语。 即将入夜的扶风郡便没有了白日的热闹,沿着大街的两边有些空置的摊位和大伞,应是白日摆摊的布衣百姓留下,倒也是不怕人拿了去。只有行色匆匆的些许路人在路上走着,想是也赶着回家吃饭的。 倒是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嘶”一声,马车在一家客栈前停下了。 马车刚刚停稳,车帘就被撩起来,青阳半个身子探了进来,并将手伸给了顾绛河:“你可还好?” 顾绛河将手递到青阳的掌心,笑了起来:“劳烦青阳婆婆关心,身子还受的住。” 青阳一把将她从马车中拽出,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同时还哼了一声。九夏跟在顾绛河身后跳下马车,也打趣道:“青阳姑娘这又是被我们姑娘欺负了。” 这时,莫宁易与风凡萧已将染尘整张轮椅从马车上搬到了地上,不知是否是他们用力过大,染尘忽然间咳嗽了起来,连忙用手捂住了口鼻,一张本身就有些苍白的脸此时竟微微有些涨红。南离洛有些慌了起来,连忙上前顺了顺染尘的背,想让他舒适一些。 “把手给我,我替你看看。” 有些剧烈的咳嗽让染尘的双眸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走到他面前的顾绛河一时之间竟让他有些看不清真容。不知怎的,好像没有拒绝的能力,将另一只手伸给了她。 手指一碰上染尘的手腕,就感觉到有一丝丝的温热。 “顾姑娘,公子没什么事吧。”南离洛有些急切地问道。 将手心翻为手背,轻轻碰上染尘的额头,却让染尘微微一颤,她的手,竟是如此寒凉。 “没什么事,不过解毒数日,今日又如此赶路,有些累着了,我们赶紧进去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 扶风郡 天色渐亮的时候,顾绛河的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顾姑娘。”染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让坐在窗边发呆的顾绛河一下缓过神来,连忙起身,打开了房门。 南离洛推着染尘在门外:“方便进去么?” 顾绛河让开道让南离洛推着染尘进了房间,顺手将门带上,也在桌边坐下,为染尘沏上了一杯茶。 “多谢姑娘,”染尘结果顾绛河手中的茶,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茶还有些微烫,便放在了桌上,“天色尚早,不过看见姑娘敞了窗户,就冒昧打扰了。” “染公子太客气了。”顾绛河微微颔首,十余年未曾出谷,虽然近些年药王谷的开谷见到了很多的病人,但是大多数前来治病的要么是财大气粗或是言语粗鄙,也或许是病魔缠身,往往对她这个医者也是态度不太友善,像染尘这样礼数周全温文尔雅的公子倒是第一次见到。 “我们已在扶风郡,不知姑娘是否有所寻之人的画像可交于我,我会让离洛带去水云涧。” 顾绛河闻言起身,在床边的案几上拿起了一幅画轴,递给了染尘。 接过画轴打开,跃然于纸上的是竟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秀气少年,双眼却显得非常的忧郁和悲伤。左手上带着一串略显繁复的手链。 “这?”染尘有一些吃惊,因为少年的面庞看起来,与面前男装的顾绛河,竟然有一些相似。 “他是我的兄长。”看着画上的少年,顾绛河的双眼露出了和画中少年一样的悲伤,“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看着面前的女子露出的悲伤神态,染尘感觉非常的不忍,将手中的画卷卷了起来,少年的脸庞消失在了染尘的指尖。 “我们已经失散了十年,其实如今,他是死是活,我真的不知道。”顾绛河有些忧心,“即使他还活着,或许十年了,音容相貌早已改变。” “至亲之人失散的痛苦,我懂。”染尘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心,纵使希望渺茫,我们总要尽力去一试。” 染尘将手中的画卷重新用卷轴带扎好,并将它递给了身后的南离洛:“离洛,你去水云涧走一趟。” “是,公子。”南离洛接下染尘手中的画卷,行了一个礼,便退出了房间。 房间内便只剩下了染尘和顾绛河两人。 “顾姑娘,还有一事。此次南下我并不能让人知晓我的行踪,离洛会去水云涧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我们便会启程赶往白鲤郡。此番一行危险难料,或者姑娘可就在此地等候水云涧弟子的消息。不必再随我们南下了。” 房间忽然沉寂了一会儿。 顾绛河看着染尘,昨日路上的颠簸,让昨晚的他有些发热,但是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看起来明显精神了很多,但一张脸还是有些苍白,与其说是公子,倒不如说更像一个病弱的美人。 顾绛河忽然转了转眼珠,方才的忧伤从眼中隐了下去,一丝笑意爬上了双眼:“我随你南下。” “嗯?”染尘好像听得不是很真切。 略微思考了一下,顾绛河继续说道:“我为你解黄粱一梦尚不足月余时间,而你的两心绵便已发作过两次。昨日赶路,到客栈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热。你需要一个大夫。” “可是……”染尘有些欲言又止,离开云中城之时带上顾绛河,是不想违背向她许下的承诺,但是最初也是打定主意将她留在扶风郡,无意将她卷入这场危险之中。 “别可是了,早在药王谷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的身体,只能静养。可显然,你并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说道这,顾绛河哑然一笑,这人这点倒是和自己有些相像,以往红妆姐姐也总是骂自己身为一个医者,却比病人还不听话,总是不好好休息,听到这,染尘居然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让姑娘见笑了。” “所以,为了在我弄清楚你身上的两心绵到底如何解之前,我必须要看着你,保住你的命。以免砸了我药王谷的招牌。” “姑娘看起来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医者。”染尘顿了顿,似乎是下了决心,“既然如此,那这病体,真的是劳烦姑娘挂心了。水云涧的弟子遍布江湖,若有消息,我们在白鲤郡也能收到,倒是不妨事。只希望能够帮到姑娘,找到兄长。” “无论找与找不到,都先谢过染公子了。” *** 白日热闹的城主大典终于在入幕的时候结束了。 各门派的弟子也有起身告辞要连夜往回赶的,也有留宿在城中的。云中城也派出了最好的招待。 窗外的风徐徐的刮着,饶是已经入春了,这夜里的风竟也是越来越有暖意了。 紫檀金香炉里面燃着淡淡的檀香,窗户紧紧的闭着,没有一丝风透进来,香烟袅袅升起,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作螺旋状,逐渐向空中飘散而去。 梨花木案几边上,站着一个人。一拢长袍,龙文云袖,羊脂玉冠在昏暗的房间内也仿佛失去了白日里的光泽。一张面具遮去了半个面庞,让人看不清真容。 此时,门被人推了开来,叶星河进了房间,案几边上的人身形并未有動,叶星河关上房门,快步走到案几边上。 “大哥,大部分门派的弟子都已经离开云中城了,太师那边也已安排妥当了。” 案几边上的人转过身来,同时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揭下,顺手放在了案几之上。 竟是南离羽。 “今日大典竟然安然无恙的结束了,真是我忧心太过么?”南离羽皱了皱眉,温太师前来,带来朝廷密令,为了方便行事,多方权衡之下,染尘决议提前出城,由他是仙骨的出家人,倒不如说是更像一些奸佞小人。以至于此,武林很多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人倒是不懈于这般的人往来。 不过虽说在武林中的名声如此糟践,却没曾想在百姓之中,倒是树立起了一个好名声。想来天马寺的僧人对于礼佛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真本事。 天马寺的主持蝉礼不过三十余岁,倒也是生的一副不错的皮囊,想来若不是出了家,也会是一个翩翩公子。 而南离洛与染尘有些意外的是,以往天马寺各种对外的礼佛大典,蝉礼都会亲自主持,他似乎对于百姓对他的膜拜特别的热衷。不仅如此,江湖上各种大小的盛会,也是非常热衷的参加。如此爱出风头之人,居然几个月都闭门不出,确实让人生疑。 “蝉礼如此爱出风头之人,近几个月却几乎不再露脸,白鲤郡的很多百姓好像都对此非常不满,他们好像都非常信任蝉礼。” “水云涧的弟子打探不到其他什么消息么?” “除了这点,天马寺没有任何其他可疑的地方,”南离洛摇摇头,“香客也依旧,每日进出上香。” “离洛,你让水云涧的弟子继续盯着,一切等到了白鲤郡再做详细打算吧。” “是。”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 空门与红尘 杏黄色的院墙上刻有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看起来有经过几年的时间,颜色不如最初那样鲜亮,却还是保持的非常完好,想来是庙内僧人精心呵护。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庙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佛像。 朝霞将整座寺庙都笼罩在玫红色的光线里,天色虽然尚早,天马寺的门口却已经是热闹非凡。 蜿蜒的石子路上,除了有挑水进庙的和尚外,还有着络绎不绝的香客,他们手提着篮子,篮子里面装满了水果、食物和香,看起来非常的虔诚。 寺庙之中,深沉而悠远的钟声,一下一下传出。 寺庙内外,热闹非凡,越向寺院身处,这略显喧哗的声音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除却钟声,透过层层砖瓦,传了过来。 檀香徐徐缠绕在纱幔之上. 一个穿着土黄色僧袍的僧人坐在蒲垫上,双腿盘卧,双眼闭着,左手成掌状侧举在胸前,右手中拿着犍稚,“珰、珰、珰”地敲着木鱼。 僧人左侧放着一张卧榻,上面放着柔软的坐垫,一长发妇人侧卧在卧榻上,微倚在卧榻上的矮桌上,上面放着一盘青葱色的葡萄。 只用两根手指嵌住一颗葡萄,将它摘下,似乎无力却又妥妥安稳地送到唇边。 虽已经年近四十,手指却白皙透亮,柔软无骨。 松垮的发髻上,插着玳瑁发簪,似乎承受不住它的重量,有种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掉落的感觉。 一身淡紫色的衣袍,领口有些随意的敞开,露着一片雪白肌肤的项颈,玲珑的锁骨有些若隐若现,脖子上的珊瑚链在雪白的肌肤的衬托下,竟显得更加鲜艳。 面庞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秀丽,但是多了几分妖娆妩媚,比起二八少女来,有着更加吸引人的美貌。 看着面前闭目敲着木鱼的僧人,肖长梦贝齿微动,青绿色的葡萄在仙粉色的舌尖灵活的转动,随后才在牙齿见破裂,缓缓顺着喉咙而下。 “怪不得你在城中百姓中如此有声望,这日日诵经可也算是勤劳的很了。”肖长梦嘴角一扯,露出一丝笑意,却分不清是讥笑还是轻笑。 手中的犍稚停了下来,蝉礼缓缓的睁开眼睛,乌黑的瞳孔仿若深不可测,望向了肖长梦。作为一个出家人,这脸长得,确实过于好看了些。年纪倒是个跟肖长梦十分地接近,看起来细嫩的肤色想必也是个从小富贵的命。 将手中的犍稚放在了木鱼的边上,蝉礼用双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略微有些褶皱的蝉服:“公主,此处毕竟是佛门之地,还是收敛些为好。”边说,边望了一眼肖长梦有些随意敞开的衣领。雪白的肌肤大片落入眼中,却也是没有避嫌的意思。 肖长梦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不以为意,轻哼了一声,但是手却还是抬了起来,将衣领拉好,顺手扶了扶发簪,原本摇摇欲坠的发簪瞬间又稳稳地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蝉礼起身,用手抚了抚身上的衣服因盘腿出现的褶皱,缓步走到了卧榻边上,坐在了矮桌的另外一边。伸手提起了矮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瓷杯立刻变得有一些烫手,蝉礼似乎毫无感觉,捏起了茶杯,将还在冒着热气的茶送到了唇边,抿了起来。 “事情可都按照计划在进行么?我收到消息,温寄柔已经为了云中城新城主传位的事情出了帝都,”美目流转,一双勾人的眼睛看向蝉礼,“温太师一旦出了皇城,下了江南,我们的事情,可就不一定能够瞒过他了。” 茶水的热气逐渐散去,蝉礼一饮而尽手中的热茶,将杯子放下:“公主尽可放心,我已经加快了速度和加强了戒备,”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温寄柔,真的有传闻中这么可怕么,我倒还真想会上一会。” “以一己之力,推一个不受宠的肖衍景登上皇位,你以为,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么?”肖长梦冷哼了一声,“他的能力,深不可测,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 白鲤郡郊 越往江南,春天的气息就越发的浓厚。 细雨如丝,薄雾如烟。 路边沿路而栽的杨柳在细雨微风中飘摇,细白的柳絮倒是安分了许多,没有在空中乱飞,骚扰着行人的呼吸,让在这个季节不停打着喷嚏的人也得了些许的空隙。 雨水顺着路边用稻草堆着的屋顶上顺流而下,滴在地上“滴答、滴答”。一只土黄色的小狗全然不顾细雨睡在茶棚一角的柱子边上。 按理说白鲤郡郊如此热闹的地段,尤其落雨,应有不少人会驻留在茶棚里,此时却是有些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长袍男子坐在里面。头上戴着纱笠,隐去了真容。 茶棚中用着最简单的竹木桌椅,桌上却放着一只黑釉木叶纹盏。和此间格格不入。一身绣着绿竹的白色直襟长袍衣角,因为雨水落在地上而沾上了斑斑泥点,不过他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发现。 细雨中站着两个带着青色斗笠的黑衣剑客。原本想要闯进茶棚躲雨的行人看见他们两个心中也是一惊,下意识的离开。 “踢踏、踢踏” 马蹄踏雨溅起的水花声从远处传来,声音非常的轻微,似乎离茶棚还有一段的距离,但是两个黑衣剑客的耳朵却灵敏地捕捉到了。 “主子。” 温寄柔用左手的玉扇随意一挑,面前遮着的轻纱便被扇子撩开,搭在了纱笠上,露出了面容和白发。 马蹄踏入泥泞中溅起了水花声,便随着马儿略粗的喘气声,从远处传来。 ** 因是雨天,南离洛不敢让马车行的太快,故而速度有一些匀速的在路上走着。 不远处的茶棚渐渐出现在了视野里。 “公子,”南离洛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看来已经有人在等我们了。” 车内一直闭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染尘听到南离洛的声音,睁开了眼睛。坐在一旁的九夏灵敏地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撩开了离她更近一些的窗牖上的轻纱,瞬间细雨随着风飘进了车厢内。 茶棚落入了眼帘,茶棚内的男子虽被遮去真容,但是此人是谁,不言而喻。 “吁”~ 南离洛拉了手中的缰绳,马车在茶棚前停了下来,一个黑衣剑客走上前抱拳:“我家主人有请。” 南离洛撩开车帘:“公子。” “无妨,”染尘摆摆手,看向坐在身边的顾绛河,“顾姑娘,我去见一位朋友,江南雨天露气重,姑娘还是在马车内等我吧,我们一同进城。” 顾绛河点点头,看见染尘从车上下去,她顺手挽起了窗牖上的纱帘。 雨淅淅沥沥地下,茶棚的四周泛起了一层淡淡地薄雾。 茶棚里本就穿着白色衣衫的人因为雾气显得越发地有些不真实。 可就在顾绛河向茶棚望去的时候,那只拿起黑釉木叶纹盏的手好像停滞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向马车方向望来,似乎穿过了层层雨雾,落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你在看什么?”看见顾绛河有些愣地出神,九夏好奇地将脑袋也凑了过来。 “你看那个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茶棚的方向,九夏立刻心领神会地望去。 “那个人,是不是前几日也住在染城主的府中?”雾气让茶棚里所有人的身影都显得有一些不真实,但是那一头白如雪的长发,却是让人无法忘记,“我记得我见过他,他长得很漂亮,让人很难忘。” “你有没有觉得,他在看我们?” “你这么一说,确实好像。” “这人真的好生奇怪,”好像感受到了顾绛河的目光,眼睛的主人却没有丝毫想要避开地意思,目光直直的撞在了一起,“白化症病人几乎只能看清自己几步之外的视物,不能见光。但是他除了发白,双目泛粉,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症状。而且他的视物能力,好像比一般人更强。” ** 将染尘的轮椅推进茶棚内,南离洛拱手便退了出去。茶棚里便只剩下了两人。 “城主的速度可是太慢了,着实让我好等。” 染尘不以为意,随手便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天气尚有凉意,茶水因是倒了有些时候,已经变成了冷茶,顺着喉咙淌下,竟有些寒凉,饮罢微微一笑:“染尘身有不变,路程确实慢了些,劳烦太师久候了。” “你既约我在此相见,可是对天马寺一事,有所安排?” “我知晓此事后,便派出水云涧的涧主亲自打探此事,”染尘说到此时,顿了一顿,看向温寄柔,目光变得有些深邃,“昨日我收到消息,此次皇上想云中城灭了天马寺,可能不单单是因为蝉礼勾引长公主,让皇家丢了颜面吧。” “哦,”温寄柔笑了起来,“看来城主大人,打听到了不少的消息。云中城的实力,果然是不容小觑。”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 入夜的白鲤郡 夜渐渐暗了下去。 白鲤郡中傍晚热闹的场景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但离白鲤郡不远处的天马寺,在这深夜,有着异常的响动。 白日来上香的百姓也赶在了日落西山之前下了山,本在寺庙周围劳作的和尚也都回到了寺庙。 一群穿着麻布粗衣的人却护送着三辆马车,后面拉着高耸的货物,但是被油布盖住,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是装了些什么东西,向天马寺的方向挪动。 每辆马车边上都配着好几个粗布短打打扮的人护送,虽然是短工的打扮,但是精明的眼神,手脚上凸起的肌肉,都显示着他们并非一般的工人。 入夜之后,天马寺的香客也散去的差不多,是以三辆运货的马车虽然有些壮观,倒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围观。 天马寺门口灯笼亮起的烛光,照亮了门口一大片的道路。 马车队伍却在接近门口的时候,绕开了主路,向边上的小路靠近,向天马寺的后门走去。 拉着马车的马体格健壮,一路走来竟不停地喘着粗气,却是一声不吭,不曾发出半点声响,想来身后的货物重量不低。 一行车队安静地向后门走去。 夜色将他们的行迹覆盖地更加隐秘。 不多一会儿,在即将靠近天马寺后门的时候,后门仿佛早已有人通报了一般,门哗的一声打开,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和尚打开了门,手里拿着火把,照亮了车队首领的脸。 那车队的首领看着不过四十左右的年龄,脸上留着杂乱的胡须,看起来应该至少月半有余没有好好的清理过自己的脸。两只细长的眼睛里,却透露着精光。 首领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亮给年轻和尚,将火把往前一倾,看清令牌上的字,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将令牌踹回怀里,伸手向后一挥,整个车队便跟在他的后面,向寺里走去。不消一会,整个车队便消失在了门后。 和尚举着火把在门口又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便回到了门内,将门又关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天马寺的周围安静毫无异常。但是半山路上此时却出现了一些响动,一道人影迅速离开,没有被人察觉。 ** 入夜的凉风透过微敞着的窗户吹了进来,粉黄色的账幔和头姑娘伺候的很好,下次还会再来。” 自己竟丝毫想不起是怎么服侍地那位公子,依稀只记得和他坐在桌边喝酒,柳风月摇了摇脑袋,想到小梅说赏了好些银子,也有些高兴,记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今夜银子是赚到手了。 ** 秦隐一个踱步走出青楼,入夜时分,却也是青楼最热闹的时候,门口往来的公子哥儿不胜其数, 混迹在一群容光焕发的寻欢少年里面,一身锦缎华服的秦隐此刻看起来就和这一群纵情声色的公子哥儿没什么两样,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出了青楼的秦隐步伐有些踉跄,似乎醉酒一般向外走去,青楼门口的小厮连忙上前想要搀扶着他:“贵客可仔细些脚下别摔了,来接您的轿子可是已经到了?还是需要小的为您找撵轿子。”秦隐看了看他,嘿嘿一笑,从腰间拿出一锭碎银子,扔给了小厮,小厮顿时两眼放光,拿在手心里揉搓了好一会儿,并用牙齿咬了咬,才放心地收进了怀中,“有眼力见儿,这是小爷赏你的。小爷喝多了自己走走,忙你的去吧。” 小厮点头哈腰地应下,便不再纠缠,转而就向门口其他的公子哥儿跑去。 穿过旁边的一条小巷,嘈杂的声音渐渐的减弱。 确认周围并没有人之后,秦隐伸手在脖子边看似无意的一摸,一张薄薄的面具竟被他撕了下来,露出了与刚才完全不相似的容颜。 将手中的面具扔进了小巷边上的一个水渠沟里面,污水漫过扔进去的面具,好似遇水即溶的宣纸一般,面具竟然破烂开来,碎成了一片一片,让人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确认它已无完整的形态,秦隐这才放心的离开。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 长公主的目的 入房向壁上挂着一幅《春睡海棠图》,倒是十分贴切江南此季的风景。 海棠图的下侧放着一张雕花茶桌,茶桌上依旧放着那一只黑釉木叶纹盏,里面此刻倒是斟满了一杯好酒,酒香从杯里飘出来。 温寄柔此时已将纱笠取下,束发的发冠也已经用一根发带取代,松垮地挽着头发,显得有些慵懒。 “又淡又涩,茶哪有酒香。”温寄柔看着染尘面前的茶盏,皱起了他两条漂亮的眉毛,连声摇头。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染尘笑道,“喝茶自由它的一番味道。” 门外想起了非常轻微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轻轻扣响:“庄主。” “进。” 一个穿着绿纹长衫,身形修长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长发在头道,“药王谷谷主的身份太惹人注意,你可不必如此叫我。” 身体将原本就有些黯淡下去的烛光遮挡住,温寄柔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只有月影依稀,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药王谷虽传名于江湖,顾姑娘怕是从来没怎么行走过江湖吧,不知云中城有何吸引姑娘之处,让你竟能一路跟随?” “那么你呢,”月色并不足以让她看清温寄柔脸上的表情,但还是依旧直勾勾地望着他,“从云中城开始,到城外茶棚,再到这,你又是为什么一路?” 这么多年以来,不论是师父行医之时所遇到的疑难杂症还是师父离谷之后前来药王谷求医的各种怪人,从来没有人引起过她的好奇,但是这个人,在遇上第一面起,就让她注意到了他。 白化症可以说是从娘胎中带出来的残疾,却造就了他与其他一般男子不同的美貌。这个病饶是她师父行医这么多年也只见过寥寥数个,而她自己更只是听师父讲起过,并未亲手整治过。但是他跟医书记载的,又十分不同,究竟不一样的地方在哪? “顾姑娘,我忽然觉得,我们是一路人,”温寄柔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你和我,身上都有着不同的秘密,我看的出,你对我很好奇。而我,对你也同样很好奇。” 身上的酒香气好像顺着风,飘向了顾绛河。 “对了,我叫温寄柔。” ** 目送顾绛河离开,染尘刚刚回到房间,将房门闭上,屋内房帐侧闪出了一个人影。 “庄主。” “秦隐?”染尘有些惊讶地看着出现在房内的男子,“我以为是离羽,你怎么在这里?” 秦隐向染尘做了一个揖:“庄主,属下刚才离去之后收到飞鸽传书,是关于半月前庄主交予的画像的消息,见庄主还未回来,便斗胆在此等候。” “果真查到消息了?”染尘也有些吃惊,根据顾绛河所说,他们已经失联将近十年之久,他本以为会需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查到。 “是,有弟子传回消息,画中少年在十年前的时候,遭到过大批的江湖追杀,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所以并不难查。” “那你可查出是什么人追杀的他。” “目前只能确定应该不是中原人士,但是究竟是哪一方人士,属下还需要一些时间。” “无妨,此事你再继续派弟子探查,天马寺一事,你亲自去。” “是。” 章节目录 第二十集 水中画舫 文人香客每日上香礼佛依着石阶而上,听着深沉而悠远的钟声。 天马寺的后门,石阶却还向深处蔓延而去,消失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后门的前面栽种着即可硕大无比的菩提树,垂落下来的叶子将木门遮的若隐若现,若是不仔细观察,都不会发现此处还会有一道门。 尽管如此,菩提树的周围,还是会有着几个僧人在低头扫地,看似很平常,有心人就会发现,僧人的步伐从来不会超过木门的五尺范围之外。 夜深之后,一个穿着白色僧袍的僧人从天马寺后门出现,身边还跟着两个着劲装带着佩刀的男子。 三人顺着石阶而上,向树林的深处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三人的身后传来了极其轻微的一声“咯吱”声,是树枝断裂的声音。非常的轻微,两个配刀的男子却是在瞬间回头,眼中瞬间迸发出一股杀气。 同一时间,利器划过衣袖的声音。其中一人的袖中发生无数枚暗器,向前飞去。 林中的鸟儿顿时凌乱的飞了起来。 树叶纷纷掉落,暗器穿破树叶的声音。 此时,从树上翻下了两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暗器打在了男子手中的剑上后弹开,纷纷打在了边上的树上。 四人纠缠在了一起。 四人互相拆了几招之后,两个配刀的男子刀锋忽然一转,一人横劈,一人竖刺,越来越快,两人的大刀发出呼呼的声音,打的两个蒙面男子节节败退。忽然地其中一个蒙面男子露出了一个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刀直直的从破绽的缝隙中刺了进来。一刀刺进了其中一个蒙面男子的肩膀。震的他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鲜血如水流般涌了出来。 他的同伴猛呼一声“小心。”用尽力气将剑劈开挡在面前的刀,一个剑步走到同伴身边,扶住了节节后退的同伴,低声道:“走。” 两人一个跃步,跳上树梢就要离开。 两个佩刀男子正想向前追去,身后的蝉礼却出了声:“赵九赵十,穷寇莫追。” 听见蝉礼出了声,赵九赵十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刀一个反手,放回了背在身后的刀鞘中。赵十捡起地上蒙面男子掉落的长剑,回到了蝉礼的身边。 “是一把普通长剑,看不出什么身份。” 蝉礼看着两个蒙面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赵九,你去一趟公主那,告诉她,这几日莫来。刚刚的两个人能够从我们出寺门跟到这里才被你们两个发现,说明轻功非同一般。我怕有什么变故。” “是。”赵九拱手一下,转身便飞速沿着石阶向山下走去。 蝉礼和赵十看见赵九离去后,加快了步程,不消一刻钟,一个断壁出现在了石阶的末端。 蝉礼向前,用手在断壁上不知在摸索着些什么,忽地用力一推,断壁中间一道门竟然缓缓地打开。 两人消失在断壁门后,门又缓缓的闭上。 ** 离天马寺不过数十里之外,有一处庄园,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兰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步入园中,香烟缭绕,华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 园中的游廊之上,时不时走过几个提着灯笼的婢女,穿着淡粉色的裙衫,低头走过,步伐轻盈。 居住在白鲤郡周遭的百姓都知道,这郡郊奢华无比的庄园中,住着一位传说中的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姐姐,不过确实没有人亲眼见过。 赵九脚不沾地,一路奔走,路过别院,却见他根本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一路向别院后奔去。 又过了半注香的功夫,别院已经消失在他的身后,赵九来到了位于白鲤郡西南外不远处的江南河。 江南河由北至南,绵延不绝。先帝在位之时,又花了大手笔重新疏凿和扩宽了运河古道,拓宽了各个郡县的河道,让整个江南地区的水运也是越发的发达了起来。 白鲤郡作为江南最大的几个郡县之一,所属的运河码头也是整条江南河最热闹的一个码头之一。 码头岸边除了停运着各式各样或装满货物或空置着的客船,也有不少富家子弟的画舫游船停靠在河岸的边上。 不少画舫上还彻夜挂着明亮的灯笼,弥乐之音不时从里面传出。 这些画舫都仿造着岸上别院的建筑风格,有脊、顶板、博风板,有雀替、粱、柱,有一些甚至有三层楼房那么高,奢华无比。 挂在画舫上的灯笼虽然将岸边的路照明亮了不少,夜深之后,还是没有了什么路人,偶有各式画舫之上下来的醉酒之人,被自家的随从带走。 赵九穿过岸边的柳树下,尽力避开了射过来的光线。脚往岸边的一个矮石墩上一登,纵身跃上了停靠在岸边的众多画舫之上的一艘。 虽有乐声传出,不同于周边的画舫,里面并没有嬉笑之声。 跳上闸板的瞬间,画舫门被打开,一只手撩开了门纱,一个粉衣侍女探出了头。 侍女看了看周遭,似乎没什么问题,身子便往边上一侧,赵九闪身进入了内室。 ** 顶上漆着黄漆,船柱上雕梁画风,刚至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只觉得眼饧骨软。 屋内一张黄梨花木雕刻的卧榻,一红衣美人侧卧在塌上,面前由粱房之上垂落下一整副纱幔,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隐约看见一个轮廓。 屋内正中央,有两个素衣少年,看年纪似乎刚到弱冠之年,一人抚琴,一人吹箫。面庞光洁白净。长发垂落,只用一根发带松松挽起,更显得两个少年较弱苍白。 一个粉衣侍女匆匆走了进来,走到纱幔前,低声道:“赵九来了。” 纱幔后的美人闻言抬手一挥,侍女立刻对两个少年说道:“今日不需要你们了,先下去吧。” 两位少年立刻停下了手中的乐器,起身做了揖之后退了出去。 少年一退出房内,赵九便从另一侧闪了进来,低头向前行礼:“公主。” 肖长梦从卧榻上起身,侍女连忙上前拉开了她面前的纱幔,看着来人,明显有些不高兴:“我分明说过,没有我的吩咐,无事不要到这里来。” 赵九听出肖长梦语气中的温怒之色,立刻单膝跪下,但话语依旧非常平稳:“公主赎罪,属下本是按照原定计划与主持一起,但是今夜却遇袭。” “遇袭?”肖长梦两条细长的柳叶眉立刻皱到了一起,“怎么回事?” “来者轻功一流,是属下和老十不查,被他们跟到了后山,不过好在我们及时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人已被属下重伤,主持担心会有什么意外,特让属下前来告知公主,最近几日,还是不要前往,以防有什么意外。” 肖长梦从卧榻上站起来,赤足站在地上,并没有穿鞋。她缓缓走到赵九面前,忽的抬起右手,猛地给了赵九一巴掌。 肖长梦的手上戴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戒指,赵九的脸立刻出现了一道血印,但是却还是依旧保持着跪着的姿势,没有任何晃动。 “没用的东西,这么轻易就让人跟到,要你们何用?赵大回来了么?” “还未。” “让他回来立刻来见我,所有计划提前。我们必须尽快转移,前往皇城。” “是。” 赵九起身离开,屋内便剩下了侍女和肖长梦两人,侍女连忙拿起床边的鞋,放到肖长梦的脚边,并伸出手做出随时准备扶她的姿势:“公主,地上凉,先穿上鞋吧。” 肖长梦哼了一声,还是将手搭在了侍女的手上,穿上了鞋。 “公主,既然如此,今夜我们就不去了吧。” “能跟上赵九和赵十还不被发现,来人武功肯定不低,若是我之前担忧的,是温寄柔的手下,那就糟糕了,这几日我们小心行事。” “是,公主,既如此,我们赶紧回别院吧,您把赵大他们几个都派出去,这几日身边的侍卫我怕功夫不济,万一有什么危险可就麻烦了。” 肖长梦思索了一下侍女的话,觉得有些道理,正要点头应下,忽然间一阵笑声从房门外传来:“公主可是好雅兴,深夜在画舫享乐,不如赏在下一杯酒如何?” 肖长梦一惊,一把抓住身边侍女的手,连连后退三步,盯着门喝道:“谁?” “啪”一声,刚刚赵九离去之时被关上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一阵风吹了进来,将屋内的纱幔吹得飞了起来。 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纯净淡粉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来人穿着紫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 一头银发带着一只紫金冠,冠上垂落下一条珠串,更显得妖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集 就这么被抓了?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床边的水盆里,热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床边侧坐着顾绛河。几步之旁,染尘坐在轮椅之上,看着床上的人,眉头紧锁。 躺在床上的人已接近半昏迷状态,胸前的衣服已经被剪子剪开,左侧靠近胸膛的位置,偌大的窟窿,向外淌着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 九夏将银针一排摆放在床榻边上,并上前将伤者胸前的衣服撕的更开了一些。 顾绛河左手轻触了一下伤口的附近,右手拿起银针,闪电般出手,齐刷刷,不一会儿数枝银针就一齐刺入关元、三里等穴位。 银针的刺入刺激了伤者的痛觉,那种袭击全身的剧痛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忍不住脱口叫了出来,身旁的九夏立刻将手中的准备好的布条塞进了他的口中,“咬着它,小心别伤了自己的舌头。” 此时顾绛河用手捏着银针的今夜怎么会有人偷袭蝉礼?原来是为了引我出来。”肖长梦刚刚还在奇怪,十八死士日夜不同守着,普通江湖人的武功怎么可能轻易跟到并偷袭这几个修罗场训练出来的人,现下顿时明白了过来。 在肖长梦和温寄柔对峙的时候,肖长梦身边的侍女却偷偷退到了她的身后,悄悄从衣袖中拿出一管信号弹,一小步一小步地想要挪到窗户边。 就在她挪到窗户边刚想拔开信号弹的盖子的那一刻,“嗖”的一声,一把飞刀贴着温寄柔的发丝边飞过,穿透屋内垂落的纱幔,钉在了侍女的喉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侍女瞪大了眼睛,手一松,信号弹掉在了地上。 “扑通”一声,侍女倒在了地上,还瞪大着双眼。 “啧啧啧,”温寄柔远远地看着肖长梦身后倒下去的侍女,侧了一下脸说道:“司风,你下手也太狠了,这要是不小心伤到了我们长公主殿下,可如何是好?” “不必在此惺惺作态,”飞刀从耳边飞过,肖长梦并未惊慌,低头看了看裙角,并伸手抬了抬,确保没有被弄脏,“大名鼎鼎的温太师夜访本宫的画舫,杀本宫的侍女,究竟意欲何为?” “长公主,我奉陛下之命,若你肯交出十八死士和东临前太子的军队,便带你回皇城,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杀了我么?”肖长梦冷冷道,“十年不见,肖衍景可变了不少啊,以前一个连蚂蚁都舍不得杀的人,如今对他这个长姐可真是辣手无情,也对,对他那几个日日相处的兄弟都可以下狠手,何况是本宫这个多少年都不曾见面的长姐呢,若是本宫不交,又当如何,你以为杀了本宫,本宫会没有任何后招留下么?” 温寄柔将手中的折扇合上,轻靠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长公主金枝玉叶,陛下顾念手足之情,当然盼望看到公主平安回到皇城,既然公主不肯好好配合,在下自然有的是办法让公主主动,司风。” 一直站在门边的司风走了进来,略过温寄柔,直直走向肖长梦。 “你想干什么?”肖长梦往后退了一步,狠狠地望着向她走来的司风。 司风快步走到肖长梦的身边,不给她任何的反应机会,伸出手狠狠地在她脖子上一打,肖长梦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司风顺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 “司风,去,让人将画舫划走吧。” “是。” 温寄柔抚了抚衣角,在窗侧的桌子边坐了下来,看向了窗外:“今夜的月亮可真圆啊。” ** 走出房门,走在入夜的长廊之上,只有廊间隔着的灯笼将两人的身影照得有些长。 “姑娘,我感觉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跟着他们下江南,”九夏看着顾绛河手上搽不掉的血迹,有些忧心忡忡,“在药王谷我们可以依靠那里的独特优势,并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可是你看今夜,这个人伤的如此重,他们果然在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夜里吹来的风,让她微微打了一个哆嗦,冷月挂在头顶,照得她们两个有一些孤寂。危险么,从答应染尘随他们下江南的时候,她确实犹豫过,十年药王谷的生活,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虽然师父说她可以依靠云中城解开自己的心结,可是染尘,究竟是否值得她信任?还有那个温寄柔。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白发男子,那个浑身带着迷一般的男子,好像自从踏入云中城,就莫名开始和她有了一种吸引,她承认他说的没错,她被吸引住了。 温寄柔,他身上不仅有秘密,更有危险。 如今她们走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啊。 可是,那日以继夜的梦让她那种不可抑止的思念变得越发的沉重。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回想起小的时候,那串银丝串成的手链上挂着的月长石,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带着手链的细长白皙的手伸向了她,少年笑道:“妹妹这是又耍赖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看着顾绛河微微皱起的眉心,九夏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她们姑娘又是想起了梦中的那个人,她是幼时遭遇饥荒差点饿死的时候被蘼芜谷主救回谷内,到了谷中差不多一年的时候见到了被蘼芜谷主救回的顾绛河,那个雨夜,她因为好奇在蘼芜谷主打开白玉石阵的时候,偷偷躲在了后 面,她也见过那个跪在雨中的少年,雨水浸透了他的长发,那张苍白的脸,如果能够平安长大,那个少年,应该长得很好看吧。 “姑娘。”一个急促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南离洛一路小跑回来,手中拿着数包刚刚抓回的药到两人的面前,“你看是否有问题?” 九夏拿起每一个药材包放在鼻尖闻了闻:“姑娘,抓的药应该没问题,我拿去研磨。” “好,”顾绛河点点头,“今夜怕是要辛苦你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 蝉礼 洞口耸立着一颗巨大的峻石,犹如一个阴曹的判官,让人心生畏惧。一条长长的通道蜿蜒弥漫进去,一阵阵凉风穿堂而过。通道蜿蜒而进,时宽时窄,最窄处好像一人通过都有些略微的费些力气才行。 通道的末端,站着一个人,洞内的凉风吹得他身上的僧袍起伏不定。 “咚咚咚”,一阵跑步声由远处传来,其实来着步伐声很轻,但是在这空洞的通道里,产生了四面八方的回响,倒显得有些厚重。 蝉礼转过身,看清了来人是赵九。 “主持,公主不见了。” “公主不见了?”蝉礼骤然捏紧了手上的禅珠。 “是,”赵九自己都有些诧异,也有些担心,赵大出门办事前叮嘱过要看顾好公主,如今若是公主除了什么意外,自己怕也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属下也觉得非常的奇怪,自前夜属下通报过公主之后,公主的画舫便离开了江南河,现如今公主没有任何行踪信息留下,别院也没有回去。” 蝉礼眉头紧皱,思绪却在飞快的运转。 公主没有留下任何音讯,平白不见,难道和前日跟踪自己的那两个人有关?拥有如此轻功,说明背后的人肯定非比寻常,莫非真是公主所说,是那个传说中的太师? 计划如此周密,朝廷那些个酒囊饭袋,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察觉到,不然私藏武器,早就师出有名派兵围剿。而这个人洞悉了他们的秘密,却似乎并不打算告与朝廷知晓,难道— “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划提前。”边说着蝉礼边转身,向前走了两步。 原本狭小的通道豁然开朗起来,一个巨大的空间映入了眼前,空间大到让人觉得这座山的内部好似都是空的。 沿着石壁摆放着一个个硕大的箱子,箱子的盖子统统都打开着,里面放着一把把古铜色的长弓还有弩箭,箭头锋利的好似还闪着银光。 “今夜先将这些弓弩运走,其余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是。” 在赵九追寻公主未果的同时,肖长梦的画舫早已经悄然驶出了白鲤郡,顺着江南河一路向下,离白鲤郡越来越远。 *** 春日已经过半,天马寺所处的青城山已然是郁郁葱葱,满眼绿色。 天马寺后面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枝干盘虬卧龙,细密的树叶在风中快速地抖动,发出飒飒飒的响声。 林中有些别一样的寂静。 没有飞鸟的声音,没有走兽的声音,只有疾风吹动树叶。 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忽然从林间响起,碾过地上干枯的树干和树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别样的刺耳。 夜色很暗。 除了车轮滚过地面留下的痕迹,边上还有无数的脚印。 可是除了碾压过枯木的声音,林间再无任何能够听到的响动,这些押送车辆的人,竟然将呼吸,控制在了无声无息的地步。 白袍僧人站在洞口,看向渐渐驶离的马车。 “老二老三已经护送所有弓弩离开,老五老六已经在外追查公主的踪迹。我与老七老八和老十会遵从公主指令,在此保护主持。” 蝉礼却眉头紧锁,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却想不出来。 公主无故失去消息,导致所有计划改变,事情忽然变得不在掌控之内。 时间在树叶沙沙沙的声音中慢慢流淌过去。 一些黑影在树林里迅速的穿梭。 在一架架运货车辆离开的同时,一辆素色马车往相反的方向,沿着山路向上而去。 山间的风将车帘吹得有些扬了起来,灌进了车厢。 “公子,星河带领无情阁的弟子已经暗伏在天马寺的四周,宁易和凡萧已先我们一步。” 南离洛的声音伴随着马的喘息声从车帘外传来。 手指捏的有些紧,以至于指骨都有些微微发白。 他坐在轮椅上,清俊的眉头此时皱了起来。 南离羽坐在他的身边,知晓他的心思,道:“秦隐传来的消息,公主身边的那十二位高手除了护送弓弩离开的人,留下的应该不足五人,我们应该对付的了。” “从元明受伤的程度来看,长公主身边的这十二死士若是我们硬碰硬,只怕会是两败俱伤。” 染尘轻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到有些疲惫。 天马寺虽在武林中有些恶名,遭到众多武林人士唾弃,可是他们除了宵小手段,倒也没有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灭其门派,云中城相当于便背了无数条人命债在身,本也不是他所愿。 天马寺众人资质平庸,本也不会走到如此地步,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和长公主扯上了关系。 长公主身边的这十二死士,他们始终无法探得其真实水平,便一直不敢贸然出手,而温寄柔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长公主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本聚在一起的十二死士瞬间被分散到四处。 今夜蝉礼转移兵器的忽然行动,也给了他们一个机会,或许,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离羽,”染尘有些嘶哑的开口道,“这一次,我们无法确保情报的真伪,若那十二死士全部集结在这,只怕你们五人都无法应付的了。” 染尘长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只能相信温太师了。” 云中城皇命加身鼎立于江湖让世人渴望,却不知这样的处境其实早已让云中城主这个位置腹背受敌,如坐针毡。这一次的秘旨已经让他有些不安,还有那个温寄柔。 既然他有办法分开长公主和蝉礼,那天马寺变不足为惧,本身最大的危险,便是来自于长公主。长公主这件事,是皇室丑闻,知情的人越少越好,但是他还是将云中城拉进了此事。 究竟是为何? 突然—— 一声惊悚的马嘶—— 马前出现了几道黑影,南离洛左手骤然收紧的马缰绳勒的马儿吃痛的叫了起来。 车厢剧烈的震颤了起来。 染尘睁开了双眼。 南离羽立刻掀开车帘探身出去。 一个白袍僧人站在马车前不远处,他的身边还站着四个黑衣蒙面的男子,每个人眼中精芒四射。五人的身后又有两道身影匆匆赶来。 是风凡萧和莫宁易。 林间的风忽然间好像大了起来,白色的僧袍在风中的猎猎响声竟然响过了树叶的沙沙声。 “公主的失踪果然是有人蓄意为之,”蝉礼看着面前的马车,冷声道,“你们是何人?” “天马寺在江南深受百姓爱戴,蝉礼师父作为天马寺的主持,何苦要和公主一起淌这一趟的浑水,”南离羽探身而出,将车帘撩了起来,染尘的身影显露在了众人的眼前,“和朝廷扯上关系,蝉礼师父不怕拉上整个天马寺陪葬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蝉礼仰天大笑了起来,“整个天马寺,你觉得我会在乎么,我在乎的是权利,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蝉礼的眼角竟然笑出了泪花:“看来你们是朝廷的人,我们的计划被你们知道了也罢,今夜看来一场血战是无法避免了,废话少说,动手吧。” 林间,刀起刀落,瞬间惊起了各式飞鸟。 南离洛脚尖用力,从马车上跃起,腰间银光一闪,竟抽出了一把长长的软剑,向中间的五人刺去。 南离羽也同时翻身下车,守在马车边上。 南离洛、风凡萧与莫宁易三人与四个黑衣男子缠斗在了一起。 剑影刀光闪过,附近的不少飞鸟受到了剑气的伤害,凄厉的叫了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七个身影在光影中让人看不清分明。 蝉礼连连后退几步,看着面前,扫到马车,眼光一冷。 擒贼先擒王。 手腕一翻,无数枚暗器从白色僧袍的袖中射出,直直朝着马车的方向飞去。 飞鸟的惊叫声在寂静地夜晚横穿了整个树林。 本来在急速前进的脚步猛的停了下来。 “老三?”赵二本走在车队最后一个,看见前头引路的赵三忽然停下,疾步走上前来。 赵三侧耳动了动,警惕的说道:“有打斗声,老九他们应该出事了。” 车队没有得到指令,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不停地往前走。赵二看了一眼车队,低声道:“我们本就只听命于公主,现下只需护好车队。老九他们自会保护主持,如果不敌,我们也无能为力。” 赵三点了点头,疾步赶上了车队,并没有回头的意思。 林间。 暗器打在了冰冷的剑上,击出了清脆响声的同时,同时调转了方向,向蝉礼直射而去。 白袍僧人足尖一点,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圈,暗器从他的身下飞过,直直插入了身后的树干。 南离羽手持长剑,站在马车边上,竟没让暗器碰到马车分毫。 月光下,剑光粼粼。 “新曦剑,”蝉礼单膝跪在地上,看见南离羽手中那柄宝剑,瞬间明白了过来,“你们竟然是云中城的人。我早该想到的,云中城一直都和朝廷沆瀣一气,朝廷没有证据,不敢出兵围剿,势必就会让云中城出手。”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 你怎么—— 蝉礼暗器虽然绝佳,武力却实属一般,完全不是南离羽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已气喘吁吁,胸口的僧袍被利剑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破败的衣料在风中乱飞,却没有丝毫的血迹渗出。此时他用手捂着刚刚被利剑划过的地方,指缝间有金光闪出。 竟是金丝铠甲。 “金丝铠甲,果然在你身上。”在新曦剑划过蝉礼胸前传出的并不是血肉破裂的声音,染尘便立马猜到了什么,“长公主若是谋反成功,朝廷必会大乱,届时你以为,江湖又会平静到哪里去。” 血腥味不知何时开始在四周蔓延开来。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南离洛的右臂一直往下流,顺着指尖,滴到了手中握着的长剑上。 原本干净的长剑上此时也布满了斑斑血迹,由剑尖落下,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一个蒙面男子倒在地上,黑色的夜行衣也遮挡不住胸口那个硕大恐怖的伤口,那是用剑一把贯穿胸口后抽离所留下的痕迹,喷射而出的血迹染透了周围的衣服。 剑抽回的速度之快,甚至没有让蒙面男子感到太多的疼痛,他似乎还没有明白回来怎么回事,便向后到了下去,直直摔倒在地上,手中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武器。 余下三人并没有对同伴的死亡流露出任何的惊慌而让对手找到他们的破绽,而是立刻三人背靠背,眼神冷冽的看着围着他们的南离洛等人。 染尘虽坐在马车内,将四周看了一个分明。 长公主的这十二死士果然非一般人,武功虽非登峰造极,却丝毫不畏惧死亡,一招一式都是豁出命的打法,这四人虽然无法胜过南离洛他们,但是这拼了命地架势,只怕他们三个今夜这一场,怕是要吃不少苦了。 不远处的蝉礼看见赵十当场毙命,心中已有决算。 新曦剑一出,说明来的人已是云中城的高手,以他们几人根本毫无胜算。 蝉礼冷哼一声,放下了捂着胸口的手:“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合作?我们身上,居然还有蝉礼师父感兴趣的地方么?” “难道云中城不应该高兴么?江湖越乱,云中城在乱世中出手,名声可以更上一步。到时候,只怕连朝廷对你们都得退让三分。何需还像如今这样,做朝廷的走狗。” 染尘叹了一口气,看向站在不远处狂笑的蝉礼。 “这一份执念,竟逼你至此么,蝉礼。” “或者,我应该叫你四皇子,君煜殿下?” 笑声戛然而止,蝉礼,不,君煜震惊的望着坐在马车上的染尘。 “你怎么——” “东岳太子逝世之后,先皇怜惜长公主,将她接回了故土。在公主回到故土后不久,东岳国主之位,便由二皇子接任。” 风吹入马车内,让染尘的脸色有些发白。 本身就比常人更孱弱的身体,因这几日连日的奔波,显得更加有些苍白。 “传闻二皇子接任东岳国主之位之后不久,四皇子君煜便突发疾病去世,可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没人知道真实的原因。” 君煜的眼神慢慢狠了起来:“中原武林的云中城,今日我果然见识到了真正的实力。我如此脱身,你们竟还能查到我的真实身份。” “四皇子在东岳国向来以潇洒著称,对权利从不放在心上,而终日喜欢游山玩水,竟不知,如今的你,却对权利和金钱如此着迷么?” “权力和金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难道不是么?即使如云中城,没有所谓的权力和金钱,你们还会站在这么?” “不,有些人对权力的渴望是来自天生的欲望,而有些人却是因为别的原因。” 染尘望向君煜。 天马寺刚在江湖盛起,出现蝉礼这个人的时候,就曾经引起过他们的注意。 作为一个出家人,他看起来太过风流。 作为一个在江湖上摸打滚爬而终究创立起一个门派的人,他看起来太多贵气。 可是,江湖上却追溯不到他的根源,以至于云中城曾经一度放弃过对他的查探。 可如今才终于知道原因,原来他竟是出自于临国皇室。 “沁冰长公主年少之时便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即使到现在,也不曾错失半分美貌。曾今的皇嫂,看来四皇子对这份叔嫂之情,可是乱了方寸?” 君煜见得染尘说出他对公主的感情,一股怒火瞬间冲到了头中的一般,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和我们东岳的女子确实非常不同。” 身边并没有回复,君礼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君煜,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三,发什么呆?” “啊—没什么。” 回过神来的君煜尴尬地笑了笑。 石阶下,红嫁衣的女子将手放进了伸手过来的男子手中。 两人并排,石阶而上。 路过君煜的时候,一阵花香顺着风,传了过来。 这是什么花香,君煜皱了皱眉,他自诩风流,喜爱摆弄花草,这香味却是他从来没有闻见过的,他只能确定,这肯定不是东岳的花草香味。 那时候的君煜,何曾会想到,他这之后的一生,都被这个大周朝而来的公主,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 ** 天马寺的周围寂静无声,只有梧桐树叶在风中发出了一些声响。 数道黑色的身影围住了天马寺的四周。 其中一个男子左手持一柄两尺一寸长的宝剑,右手握拳手势,竖起食指,垂直于唇上。 周围的黑色身影顿时隐没于黑暗。 男子同时也微蹲,观察着寺中的情形。并对身边的人低声问道:“城主那边怎么样了?” 身边同样装扮的人微微一低头:“阁主,尚无消息。” 一阵风吹过,门口悬挂着的灯笼有些疯狂的旋转了起来。 寺中原本昏暗的环境忽然明亮了起来,有些吵杂声开始从里面传了出来。 叶星河看到寺内有些异动,立刻站起身,以食指由下方向向左,再向下,做出一个开口矩形的手势,并同时伸开手臂以食指指向他左前方。 前方的黑夜中,一个握拳的手势升起后,数个黑影顺着边线,向天马寺门口挪去。 “嗖”一声—— 一道亮光划过灰黑色的夜空,绽放出橙色火光的烟花。 仿佛得到了指令,叶星河伸手一挥,无数个黑影从黑夜中串出,向天马寺方向而去。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 阿宝 “明日我会回帝都复命。” 品了一口手中的酒,温寄柔对坐在他对面的人说道。 夜色中的白鲤郡,被各色灯火包围,热闹比白日更胜。 依湖而靠的有着一家白鲤郡里最火的酒楼花溪楼。 选自窈然深碧,潆回城下者,皆浣花溪委也。 楼后有着一方青竹搭成的阁台。 青竹为栏,幔帘轻垂,花溪楼中的琴音仿佛顺着风缓缓吹入阁台。 这里便是花溪楼最独特之处,隐蔽,风景绝佳。 有钱的公子小姐都喜欢包下这里,可以欣赏这春日的夜景也没有周围吵杂的吵闹声。 一张青木酒桌上摆着几道普通的下酒小菜。 素白长锦服的男子对面,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容貌清俊,却看起来有些病态,坐在一辆木质的轮椅上。 他也并未起筷,酒杯放在他的面前,杯中的液体也没有丝毫的少去,只有对面人的独饮。 “云中城这一次的功劳,在下自会向圣上禀报。” “长公主忽然失踪,可是太师所为?” 温寄柔似笑非笑:“这重要么?” “不重要。” 染尘看着他。 温寄柔的双眼透出了一股淡淡的粉色,若不是这么近的距离,其实都无法注意到他的双目和别人的不同。 他想到了昨夜的林间一战。 云中城和和朝廷的合作关系,已经长达数十年。但这数十年之中,帝位早已易主,而师父也将云中城的位子传给了他。 他和新帝之间是否还能维持着当初的平衡,老实说他不确定。 云中城在江湖上的关系网越大,说明忌惮他们的江湖人士也越来越多。 朝廷不可能不忌惮他们。 所以昨夜围堵蝉礼,他们并无全然的把握,尤其是这个温太师,不可全信。 但事情有些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蝉礼身边,果真只有剩下长公主留下的四个死士。 在南离洛一剑命中其中一人之后,血腥味瞬间充满了在场所有人的鼻腔。 同伴的死亡并没有对余下的那三个死士造成任何的慌乱,反而更加刺激了他们杀出重围的决心。 死士训练的时候只有一条命令,那就是每次都要以命相搏。 南离洛、风凡萧和莫宁易深知与这样的人不可拖延,只能速战速决。 三人眼神互换,正准备出手的时候—— 吡— 一阵尖细的哨声从林间响起。 穿过林间的空隙,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仿佛得到了什么特别的指令一般,三个死士互望一眼,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就往地上一掷。 轰—— 一阵白色的烟雾腾空而起。 南离洛三人还未有所反应便被白雾迷住了眼睛。 在白雾腾起的一瞬间,南离羽借助足尖的力道,瞬间来到蝉礼的身边。 白雾散去,哪还有三人的影子。 “事情已经解决,过程怎么样,圣上并不会在乎。” 温寄柔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上。 “城主,想必也不会太在乎。” 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坐的有些褶皱的衣服,温寄柔向染尘做了一个揖。 “夜色已深,告辞。” 转身便向外走去,离开阁台之时,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身。 “天马寺众人如何处置,相信庄主自有决断。” 温寄柔踱步离开阁台之后,一个深青色衣衫的男子闪了进去。 “蝉礼如何?” “他知道是长公主出卖了他的行踪,并将所有死士调走之后,便不再发一言。” “情之一字,如此乱人心魂,一个四皇子,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可长公主对他,究竟又有多少真情呢?” 染尘叹了一口气,想要拿起面前的酒杯,南离羽立刻伸手挡下了它。 “顾姑娘说过,你不宜饮酒。” 染尘哑然失笑:“我倒是忘了。” “公子,我们该如何处置蝉礼?” “他是东岳国的四皇子,朝廷不宜出面,派人将他送回东岳吧,”染尘顿了顿,“他虽未在大周伤人性命,但他与东岳前太子之死脱不了关系。回到自己的故土,也算是对自己曾经的过往有所交代。” “是,天马寺余下之人我自会处理。” “好。” “对了,水云涧来的消息,他们可能追查到了顾姑娘兄长的消息。” “在哪?” “南疆。” 南疆?居然和南疆扯上了关系,染尘有一些意外。 “顾姑娘她们现在何处?” “离洛右肩的剑伤有些深,此刻应该是在为他治疗。” *** 一双水灵灵的眼眸一闪一闪的,一对小小的酒窝在还肉嘟嘟的脸颊上若隐若现,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皮的鸡蛋似的。 两只手托着圆嘟嘟的脸,趴在茶桌上,两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放着的糕点。 茶桌的对面,一个紫衣白发的男子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过了半响,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拿起了放在盘中最上方的一块糕点,递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不是饿了?” 咽了咽口水,阿宝还是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 娘亲说过,除了奶娘和她,任何人给的食物都不可以吃,尤其是陌生人。 他的娘亲像天仙一样美,但是却不能常常看见她,他坚定地认为,只要他能够乖乖照做娘亲交代给他的话,娘亲就能常常来看他。 温寄柔将手中的糕点放回了原处,掏出了怀中的锦帕擦了擦留留在指尖的糕点碎屑。 “长公主可是将你教的真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眨了眨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人跟他娘亲一样好看。 “阿宝。” 温寄柔看了看擦完手的锦帕,思考了一下,还是嫌弃它有些脏地扔在了桌上,将手伸向了对面的娃娃:“阿宝,那我带你去找你娘亲可好?” 小阿宝一听到可以见到娘亲,立刻高兴地点点头,伸出一双手臂,想要面前的人抱抱。 在外人眼里看来一向无法让人亲近的温寄柔不知为何,今日对着一个小家伙却如此的有耐心。没有丝毫由于站起身一把将阿宝抱了起来。 阿宝在他怀中咯咯咯笑了起来。 两人一同穿过走廊,来到了尽头的房间。 推开房间,看见里面依窗而坐的女子,阿宝挣扎的从温寄柔的怀里跳了下来,三步并两步的扎进了女子的怀中。 “娘亲。” 软糯糯的声音从女子衣衫中闷声发出。 女子用手轻轻抚摸着阿宝毛茸茸的脑袋,冷冷地说道:“太师倒是信守承诺。” 温寄柔揉了揉鼻子,在房内另一头的椅子上坐下。 “在下可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房间忽然有一丝摇晃,窗外传来河水川急的声音,他们竟然是在床上。 “倒是公主真的是让我意外。” 桌上的青花瓷瓶中,一支插着的山茶花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要跟着瓷瓶一起掉落下来。 “母爱可真是伟大呢,居然能够让公主自愿束手就擒。” “--” “听说蝉礼自从知道是公主出卖了他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任何话。” 温寄柔望着肖长梦,想看看她听到蝉礼的消息之后,是否有什么不同。 肖长梦摸着阿宝的手稍微停滞了一下,瞬间又恢复如常。 “技不如人,本宫自然无话可说。你会如何处置他?” “东岳国的四皇子,自然应该回到东岳国,而他--” 温寄柔看了一眼趴在肖长梦腿间的孩子,阿宝年纪尚小,又长时间没见娘亲,此刻在娘亲双手的抚摸下,竟渐渐有了些睡意。肖长梦便将他搂到了怀中,让他有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想如何?”肖长梦搂着阿宝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这个孩子,回到皇宫,圣上怕是不会放过他。” “你答应过本宫的!” 肖长梦低声怒道,怕惊扰了怀中的阿宝,她不敢太大的声量,但是一股怒火却控制不住从丹田中升起,让她忍不住低声喝出了声。 “公主先别急着生气。”温寄柔伸手扶住了桌上的青花瓷瓶,并顺手将里面的山茶花拿了出来,放在鼻尖闻了一闻,不都说山茶花香气四溢,这支花的味道着实有些清淡。 “在下答应过公主的,自然会做到。只要公主信守承诺。到了帝都,圣上见到的,只会是公主一个人,这个孩子,并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温寄柔,你究竟意欲何为?” “公主殿下,你可知你很像圣上,应该说,圣上很像你。” 温寄柔右手拿着花,左手拈着花瓣,一片一片,摘了下来,深红色的花瓣顺着指尖,掉落在了地上,顺着摇动的船只,有几片甚至飘落到了肖长梦的脚下。 “你们都一样心狠手辣,做事杀伐决断,但你有一样输给了他,”山茶花在温寄柔手中不消片刻便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地花柄,顺手将花枝插回瓷瓶里,想从怀中掏出锦帕擦一擦被花汁染红的指头,方才想起方才锦帕因为擦拭糕点屑已被他扔在了桌上,温寄柔有些懊悔的看着手指,早知方才就不把锦帕给扔了。 “本宫输在肖衍景什么地方?” “仁慈。公主心狠,却毕竟是女子,对自己的亲身骨血还是心软了,而圣上,不会。” “哈哈哈哈哈哈,”肖长梦忽然大笑了起来,怀中的阿宝被她的动作一下子惊醒,有些害怕的哭了起来,但是肖长梦只是将他搂的更紧,“温太师,你果然很了解肖衍景,不错,他比本宫更狠,为了自己的利益,他连自己的骨血,都可以不放过。” “温寄柔,你虽狠,但本宫却赌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我会将十二死士交予你,只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护我儿平安。”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 你想救谁呢 “啊—” 一声惨叫声从房内传来,一个巴掌打在了南离洛的脑门上。 “你一个男子,怎么弱的跟女人一样,一点痛叫成这样。不要妨碍九夏给你上药。” 青阳翻了个白眼,并甩了甩自己的手,这个臭男人的脑袋怎么这么硬,手疼死了。 脑袋一阵吃痛,让南离洛条件反射的想要弹起来,被九夏一把给按回了床上。 “你的剑伤太深,若不缝合,只怕会恢复的不好。”九夏扒开缠在南离洛右肩上的绷带,鲜血从伤口处渗出,染红了她手上雪白的绷带。 伤口太深,果然无法愈合,不缝合看来是不行了。 “药王谷出来的姑娘,可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凶。”南离洛被九夏一把按回床上,脑袋塞进了床褥里,只从里面传来闷闷地声音。 九夏听着南离洛无辜的声音,笑了起来:“这位公子,欺负你的可只有青阳,可别把我和姑娘算在内。” 顺时给了青阳一个眼神,青阳立刻从床边矮凳上的托盘内拿起一方玉雕小瓶,将里面的药倒在布上,递给了九夏。 九夏边将手中的布按在南离洛的伤口上边嘱咐道:“这是草乌散,可缓解你伤口的痛处,一会儿我会将你的伤口缝合,但草乌散只能一定程度上减轻你的痛感,你且忍着些,别乱动,要是我下针歪了可就不好了。” 听着南离洛传来的闷哼声,坐在屋内屏风另一头的顾绛河都有些哑然失笑了起来。落在青阳的手上,怕是要吃不少苦了。 “顾姑娘,离洛虽然不怕死,但是他怕疼,要劳烦你们费心了。” 坐在顾绛河对面的男子,眉目清淡,虽听着南离洛略有些凄惨的叫声,但只他的伤并不会伤及性命,便也放下不少心来。 “他的伤是最重的,其他人都只是皮外伤而已,城主尽可放心。” “如此便好。” “——” “城主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染尘欲言又止的表情虽有些细微,却还是让顾绛河捕捉到了眼中。 “顾姑娘,水云涧查到了姑娘兄长的消息。” “什么?”顾绛河手一抖,方才端在手中的茶盏差一点没拿稳,盏中的茶水还是撒了出来,溅在了她的衣裙上。 “姑娘小心。” 顾绛河却顾不得滚烫的茶水,将手中的茶盏一把放下,急急追问道:“他在何处?” “南疆。” “南疆?” “老实说,南疆,是水云涧唯一能查到的消息,”染尘有些抱歉的说道,“十年前,姑娘和兄长,是否曾被人追杀?” 顾绛河沉默。 如何入得药王谷,她曾答应过师父,此生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提起。但其实她自己,其实也不太愿意回想起那一段的时光。 剑的光影和鲜红的鲜血。 充斥了那一年的每一个时刻。 “有哥哥在,你别担心。” 雨水打湿了那条本是波光粼粼的手链,手链的少年紧紧抱住她,竟生生没有让她淋到一滴雨水。 “顾姑娘?” 染尘的呼唤声让顾绛河回过神来。 “你可还好?” “多谢城主告知。” “顾姑娘如今当作何打算?” “城主之后将去往何处?” “待各弟子稍加整顿,我们便会回到云中城。” 询问当下,其实心中,已有决断。 “我随你们回云中城,在离开之前,我会为你先治好腿伤。” 待染尘率领弟子回云中城的时候,温寄柔与肖长梦的船已然渐渐靠近了帝都。 船并没有如肖长梦所想,停靠在皇城的运河码头,而是在接近帝都郊外的一处小码头停了下来。 看着窗外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环境。 肖长梦有些觉得恍然隔世。 咯吱—— 身后有门被双手推开的声音。 有人走了进来。 “温太师将船停靠在此处,又是何故?” 身后的人沉默了半响,一个低沉地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十年不见,皇姐可还好?” 猛地回头。 来人头顶带着束发的嵌玉紫金发冠,身上穿着一件暗黄色流云纹箭袖,束着黑色攒花结长穗宫绦,上面挂着一块温润透亮的羊脂白玉。 “肖衍景。” 肖长梦一双凤眼眯了起来。十年不见,当初离宫之时那看起来还尚且年幼的面庞,如今早已变了模样。 “见到朕,皇姐好像很吃惊?” 肖衍景双手放在背后,踱步而进房间,身后的宫人立刻将房门关上,房间内只剩下了这十年未见的两姐弟。 “圣上居然屈驾到这荒郊野外来迎接本宫这个企图叛变的昔日长公主,本宫自然是吃惊的很。” “皇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还值得坐下叙叙旧么?” 肖长梦冷哼一声,右手将裙摆向后一拨,便在身旁的楠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皇姐,你要知道,若你进了皇城,这条命,朕可不一定能够为你护下。” 长公主叛乱,更是杀头重罪。如果朝中各个大臣知晓此事,那么肖长梦回朝之后,只有死路一条。 “肖衍景啊肖衍景,十年没见,你觉得本宫,会天真的以为,你会为了本宫,冒如此大不为么,看来本宫身上,是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了。” 如此重罪,肖衍景不傻,肖长梦自然更是不傻。 “这么多年没见,皇姐果然还如同记忆中的一样,依旧美丽,也依旧这么聪慧。” 肖衍景缓缓地走到与肖长梦一桌之隔的另一张楠木椅子旁坐下。 “听闻皇姐的夫婿当年性命垂危之时,皇姐曾求得一妙药赤血芝,可使生命垂危之人起死回生。既然皇姐的夫婿最终无力回天,那么这味药,是否还在皇姐手中?” “哈哈哈哈哈哈。” 肖长梦仰天大笑了起来,“赤血芝,你来找我,竟是为了赤血芝。” 猛地一声从楠木椅上站起,走到肖衍景的面前,微微弯下腰,注视着他的眼睛。如此近的距离,她忽然发现,她们俩的眼睛,非常像。 “温寄柔有一点可说错了,我们的圣上,也有死穴。肖衍景,你想拿赤血芝,救谁呢?” 双手一甩衣袖,再度直起身,嘴角冷冷一笑。 “说到底,你想救谁,与本宫无关。本宫不怕与你说实话,赤血芝,本宫根本就没有得手过。” 肖衍景脸色微变。 “不过本宫倒是可以告诉你,赤血芝的下落。” “只要你告诉朕赤血芝的下落,朕自会保下你的性命。” 夕颜花和赤血芝皆是世人口中可起死回生的灵药。夕颜花尚且有人知晓它生长于何处,但是赤血芝,却到如今,都无人知晓它究竟生长于何处。 “你可知南疆明月教?” “朕有所耳闻,是云南一带百姓信奉的一种教义。应在两广云滇之地,流传了近百年的时间。” “那只是世人所知,明月教在南疆一带,教徒众多,但大部分都只是信奉而已。” “这与赤血芝又有何关系。” 肖长梦饶有意味的看着肖衍景,她忽然很想知道,肖衍景,这个对待亲兄弟姐妹可以如此心狠手辣的人,能为了这个他想要救的人,做到什么程度。 “赤血芝,据传说,是南疆明月教的圣物。” “本宫曾派过无数人前往南疆想要探得赤血芝的下落,可是所有的人,都是有去无回。明月教可不如传说中的那样,只是一个南疆百姓信仰的神教而已。” 沉默了许久,肖衍景忽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正要伸手推开房门的时候,忽然收手,回过头来,看向肖长梦。 “希望皇姐说的是实话。” “那也请圣上信守承诺。” “你的命,朕自然有办法保下。皇陵清寂孤冷,皇姐十年未见父皇,想必并不会介意,去为父皇点一盏长明灯吧。” 说罢并不等肖长梦有任何回应,转身便推门离开了房间。 “陛下。” 一直等候在船甲上的温寄柔,看见房内而出的肖衍景,立刻行了一个礼。 “温太师,这一趟差,你着实办的是一般啊。” “陛下恕罪,云中城一事,属下办的确实有失妥当。云中城的能力,确实超乎属下的意料之外。想要彻底铲除云中城,绝非易事。” 风吹过船板上的两个人,也将两人的对话吹散在了风中。 “你将沁冰公主带回,这趟差也并不算全然无用。” “多谢陛下。” “温太师,既然云中城这般厉害,你就再替朕走一趟,让云中城助你前往南疆明月教,替朕取回赤血芝。” “是。” ** 吱—— 沉重地石门被缓缓的推开,阴暗的烛火在里面跳动。 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长公主殿下,陛下有旨,皇陵湿冷孤寂,就要烦请长公主在这为先皇点亮这长明灯,照亮这皇陵。” 肖长梦除去了发间的所有饰物,一头长发倾泻而下,披在了肩上。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温寄柔。 “温太师,可别忘了你答应本宫的事。” 温寄柔微微一笑:“小可自是不敢忘。” 肖长梦不再言语,用手拨了拨额间垂下的散发,便踱步向昏暗中走去。 她的身后,沉重的石门再度缓缓移动。 轰—— 外界所有摄入的光亮,都随着石门的关闭,消失无踪。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 若有机会再见,我一定请你喝酒 长桌上银吊子里的药材扑通扑通地翻滚着热气,香郁而浓烈。边上装饰精美的银灯上,挂着一套闪着盈盈反光的长针,在烛火中,烧的火红。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将吊着的长针取下,放在她一早铺好的布袋上,离开了烛火的长针,温度渐渐地冷却了下去。 “我们该走了。”顾绛河听见推门而进的脚步声,回头对南离羽说道。 屏风后,脸色苍白的少年公子躺在厚厚的棉絮之中昏睡,没有人看见被褥的下面,双腿被厚厚的绷带缠绕。 当水云涧的消息传回来之时,南离羽便知道顾姑娘与他们的离别之期就要到了。十日之前,顾绛河随着染尘回到了云中城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为他医治腿伤。 碎骨重铸,闻所未闻。 即便是云中城最有名的医者苏成岩活到如此岁数,也从未见过此方。 在顾绛河说明这个方法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顾姑娘,是否真的就只有这一个方法?”苏成岩在江湖行医几十年,后遇秋老城主,受他所托,入云中城看护染尘。可以说除了他自己,苏成岩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身体状况的人。 “此方我从药王谷古籍中寻得,老实说我没有试过,我并无十分把握。所以,是否要冒这个风险,由你们决断。” 顾绛河知他们所虑,并将实话和盘托出。染尘为她寻得兄长的信息,她十分感激,所以为他治伤,也是真心实意。可是即便她费尽心血,思绪良久,却始终无法找到更好更安全的方法。 面对一屋子寂静地人,染尘倒是先开口道:“我信得过顾姑娘的医术,此事但听姑娘安排。” “公子。”苏成岩的白须有些抖动。 染尘只是摆了摆手。水云涧探得顾绛河兄长的讯息,他知道她决意离开的心,或许是为了感激他,顾绛河执意在离去之前为他医治腿伤。 而他其实也有私心,双腿无法行走那么多年,而这个药王谷而来的医者,却为他带来了一丝希望,这一丝希望,他不想错过。 “既如此,明日我们开始。” 风,从云中城的上方刮过。 整整三个时辰。 所有的人都在门外,不曾离开。 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半个天空。 吱—— 门被推开。 苏成岩推门走了出来。 “苏大夫。”南离羽立刻迎了上去。 苏成岩布满皱纹的双眼冒着明亮的光芒,仿佛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真是令老夫大开眼界,老夫从未见过如此神之一手。顾姑娘果真当的起活死人药白骨的药王谷医仙之名。” “苏大夫,你的意思是公子没事了?” “老夫虽不敢确定,但是目前看来,碎骨重铸十分成功。若是之后照顾得当恢复良好,公子重新站起来应当是没什么问题了。” 那之后,染尘昏睡了整整三日。 每一日,顾绛河都为他针灸过血,以确保他的气血畅通。 第三日的时候,当顾绛河为染尘针灸完并仔细观察过他的腿伤之后,她知道,碎骨重铸之法成功了。 将淬火过之后的银针放回针袋,对推门而入的南离羽说道。 “我们该走了。” “顾姑娘如此着急么,不等公子醒了在走么?” 整整三日,染尘并未苏醒,众人悬着的心并未放下,更何况这个时候,顾绛河要离开。 “碎骨重铸,几乎可以耗尽病人全部的心血,所以我为他封住了经脉,让他这三日不会醒来,也是为了让他可以好好休整。” 顾绛河收拾好手中的针袋,并同时将银吊子底下的火熄灭。烛火灭了之后,银吊子上方缓缓升起的白雾,也开始慢慢淡了下去。 “刚刚我为他检查过伤口,已无大碍,你们只需依照我给的药方按时为他换药,并定时服药。半月之后,他应该可以试着起身。” 将银吊子里的汤药慢慢倒入边上的白瓷碗,纯白的碗里顿时注入了褐色的液体,原本冰凉的碗身变得开始有一些滚烫起来。 顾绛河将瓷碗拿起,递给了南离羽。 “于我,我可以做的已经完成,之后结果如何,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南离羽接过顾绛河手中的瓷碗后,握在手中,但是向顾绛河微微弯了弯身,道:“既如此,那在下就不挽留姑娘了,不论如何,都感谢姑娘搭救公子。我会命离洛为姑娘备马。” 真的要上路了,她的心此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 本来离开药王谷,她只想着不过是到云中城走一遭,可事情却远超乎她的意料之外。南疆,如此遥远之地,这一趟,她决意要去,就是是对还是错。 当得知顾绛河决意自己一人远赴南疆的时候,九夏和青阳第一次和顾绛河生起了气。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答应过蘼芜谷主要好好照顾你,你现在让我们就这么回谷算怎么回事?”九夏有些气愤的说道。 青阳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说,你这身体,没有我和九夏,别说南疆,我看这江南你也走不出二里地。” “哈哈哈哈哈,”顾绛河被青阳逗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们一起走就是了。” 许是知道有同伴陪自己上去,所以当她们三个人站在云中城外的官道上的时候,顾绛河的心情格外的好。 南离羽冲顾绛河抱了抱拳:“南疆此去一路遥远,在下为姑娘准备了一些路上用的上的东西,姑娘一定要收下。” 身后,南离洛手中牵着一匹上好的汗血宝马驾着一辆马车,向她们走来。 “在下从苏大夫那里要了一些上好的药材,都放在马车内,希望姑娘用的上。” “多谢,青阳。” 青阳从顾绛河的身后钻出来,几步跨步到南离洛的前面,想要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缰绳。 “青阳姑娘。” 南离洛却手一紧,忽然叫了一声。 “干什么,吓我一跳。” 南离洛从怀里掏出一把乌金打造的匕首,剑柄是金丝楠木雕刻。递给了青阳。 “这个送给你。” “送我这个做什么?” “这把晞阳是乌金打造,可削铁如泥,你的鞭子虽厉害,却不适合短距离作战,你们此行去往南疆不知路上会遇上什么,留着防身吧。” 青阳本想拒绝,但是听得南离洛的话觉得十分有理,若是遇到危险,在贴身搏斗中,她的鞭子确实会限制了很多的地方。想了想,便还是收了下来。 这边见九夏与顾绛河拜别南离羽上了马车。 青阳便纵身上了马车,将匕首别在了腰间,匕首上的花纹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放眼望去,今日的天气竟然如此之好。 看了一眼站在旁侧两个面容有些相似的男子,不知有什么异样的情绪忽然涌上了她的心头,猛的摇了摇头。 “喂。”她冲着赠她匕首的人喊了一声。 南离洛微微一怔。 “谢谢你的匕首,如若有机会再见,我一定请你喝酒。” 她挥了挥手,冲他笑了笑,手中扬起马缰,喊了一声:“驾。” 骏马在她手上疾驰起来,扬起了一阵尘土。 不消一会儿,马车的影子,便消失在了眼前的水平线内。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看着有些发愣的南离洛,南离羽有些坏笑的调侃道。 “哥,你瞎说什么呢!”被南离羽一句话说的红了耳朵的南离洛有些气急败坏伸手打了一下兄长的肩膀。 “我看你的伤是好的差不多了,下手这么大力。”南离羽揉了揉被南离洛打的地方,龇牙咧嘴的说道,“晞阳这么贵重的匕首你都送给人家了,还嘴硬。” ** 有人策马向西南方向一路而去的时候,有人往云中城的方向却是一路而来。 将肖长梦送往了皇陵之后,温寄柔便再一次踏上了前往云中城的路。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皇陵之时,与肖长梦最后的对话。 “你可知前往南疆取赤血芝,意味着什么么?” 一身素衣的肖长梦,站在皇陵昏暗的灯光下,像极了无处可依的孤魂野鬼。 “不论意味着什么,陛下想要的东西,为人臣者,自当尽心尽力办到。” 温寄柔笑着看着肖长梦。 肖长梦看着眼前的白发男子。 昏暗的皇陵,让他淡粉的双眸在这黑夜越发的明显。 “肖衍景这么想要赤血芝是为了什么?” “陛下的小皇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宫中御医断定小皇子怕是活不过今年冬天了。而前不久,陛下偶然得遇一方士,欲救小皇子,就需要传说中的赤血芝。而赤血芝,传说中,在长公主您的手中。” 温寄柔的回答,让她有些意外。 “竟然是为了一个皇子,心狠手辣的永初帝,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陛下的心思,我等一般人自然是无法揣测。” 看着一直微笑看着她的温寄柔,肖长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本宫总算知道肖衍景为何能够登上这帝位了,除了他的心狠手辣,还有你,温寄柔,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下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罢了,败在你的手上,本宫也无话可说。” 肖长梦转了个身,嘴角露出了一个讥笑:“温太师,愿你此去南疆,一路顺利。” 南疆明月教赤血芝,那些年,她曾派过无数人前往,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回来,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 我们又见面了 阳光在头过,白化症病人不适宜晒太多的阳光。”顾绛河缓缓地说道。 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温寄柔有些哑然失笑道,“我从小都已习惯这些灼伤。” “自己的身体,还是爱护一些好。” 顾绛河淡淡地说道,顺手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仰头便一饮而尽。 药王谷虽然常年四季如春,但是那年雨夜的寒邪入骨,让她即使是在那样的环境中,也偶感凉意,为了让自己身子暖一些,她便也常常会饮酒来驱寒。 不过这是离开药王谷这么久,第一次喝酒,忽然有一些怀念起药王谷丫头们酿的酒了呢。 许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她最看不惯的,便是那些不爱惜自己身子的病人。 是以刚刚她一眼便看见了他手臂上的灼伤。 温寄柔将桌上的药瓶揣入了怀中。 晌午的阳光变得越来越大,风也渐渐小了下去。 一辆素布青帘的马车在官道上慢慢地走着。 马车的边上策马随行的是三个年轻男子,跟随者马车的前行速度向前走着。 一折与衣衫颜色相近的毯子盖在染尘的腿上。 他的身体随着车厢有一丝轻微地晃动。 头发被一顶羽冠全部竖起,露出了背后的颈脖,透着一丝淡淡的血色。 南离羽有些不解地问道:“此事当真如此着急么,顾姑娘离去之前千万嘱咐过,你必须要静养,腿伤才恢复有望。” 连日来的汤药,让染尘常年看着有些苍白病弱的脸渐渐有了血气。 他的唇角轻轻弯起,看向了陪同他一同长大的少年玩伴,低声说道: “你是知道的,宫里来的秘旨,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其实答案早已了然于胸,南离羽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时间已过半月有余,毯子底下的膝骨,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虽然顾绛河离开前曾说,伤口半月之后,便已无碍,可是他们急匆匆上路,苏成岩担心路上颠簸便千叮万嘱让他们要玩些日子才可为染尘解开。 “不知道顾姑娘她们怎么样了?” 染尘忽然出声。 “是啊,没有想到,我们竟然又和她们去往了同一处的地方。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在路上又遇上。” “岚山郡到了。” 南离洛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 车外开始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莫宁易风凡萧和叶星河也翻身下了马。 入得岚山郡,走街串巷的老百姓和零担也多了起来。 南离洛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在有些拥挤的街道上走着。 二十四桥的石碑渐渐映入了眼帘。 石碑的不远处,一个少年的身影在来回地踱步。少年的身后盘着一把鞭子,可腰间的一把匕首却吸引住了南离洛的目光。 是晞阳。 “青阳。”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呼唤着她的名字。 是谁? 青阳惊地回过了头,右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身后的鞭子。 一个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衫的男子向她挥起了手。左手还牵着一驾马车。 马车上的青帘此时被人用手掀起,露出了里面的人。 “竟然是你们。” 青阳有些不可置信。 马车停在了青阳的面前。 南离洛看到青阳似乎格外的高兴。 “我们出发的时候我就想过会不会遇上你们,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南离羽此时也翻身下了马车,向青阳抱了抱拳。 “青阳姑娘,真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怎么只有你一人,顾姑娘?” 青阳用手指了指身后二楼敞开的窗户:“姑娘在那。” 染尘用手拨开窗牖上的青帘。 一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依窗而坐,艳红的海棠花发簪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是那么得惹眼。 女子的对面,还坐着一个雪白色长发的男子。 窗外的喧闹本与温寄柔无任何瓜葛,却忽然,他侧了侧身子,头歪了歪,一双桃花眼看了一眼窗外,笑了起来:“顾姑娘,看来有我们的老熟人到了。” 顾绛河向窗外望去。 酒楼旁,一驾素色青帘马车静静地停在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青帘拨开,露出了一双温润如莹玉的双眼。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 站起来了? 岚山郡最有名的如意客栈因为已经夜入三更,一片的漆黑,只有偶尔一丝的灯火零星遍布在不同角落的房间内。 但是楼过,你的伤口很深,需要好好养着。不然以后阴雨季节,有你好受的。” 如意客栈四周的树上,有夏虫的叫声充斥着这个初夏的夜晚。 一丝微弱的夜风吹着两人的衣角。 两人身下的如意客栈里,灯火逐个被吹灭,只留下几盏零星的灯火,散落在各个角落的房间内。 昏暗的灯火有一些忽明忽暗,染尘坐在轮椅上,顾绛河将他膝骨间的绷带拆开,绷带下的皮肤有些红肿之外,看起来与常人并无什么两样。 冰凉的双手轻轻按压着他的膝骨,让染尘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凉意。 “感觉如何?” “有一些挤压的感觉。” 顾绛河将手中的绷带放在了边上的圆桌上,顺手将染尘的毯子递还给他。 “恢复的还不错,再过几日,你可以试着站起来。” 淡然的光华在他的眉宇流淌,染尘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笑着对她说:“真没想到,还能再遇上你。” 刚踏入岚山郡不久,便遇上了那个浑身神秘的温寄柔。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又在酒楼下看见了刚刚入郡的染尘。顾绛河都不禁感觉到,这是不是有人可以的安排。 “你的两心绵我尚不知如何才能替你解,而你的腿伤更不适合长途颠簸。” “顾姑娘的嘱咐,染尘自然一直都记得,只是,”染尘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城中之事,这一趟苗疆,不得不去。不过这样倒是又和姑娘同路了。” 顾绛河正欲说话—— 忽然—— 啪—— 利器穿破窗纸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 “小心。” 一道寒光折射出来刺痛了染尘的双眼,他低声惊呼,右手毫不犹豫握住住顾绛河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 左手将手腕上的白玉佛珠毫不犹豫地掷了出去。 硄嘡—— 两物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白玉佛珠掉落在地上,其中的一颗从中心齐齐断开,裂成了两半。 破风而来的利器也同时改变了方向,穿过桌上的烛火,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烛火瞬时熄灭,房间内顿时黑暗一片。 砰—— 门被什么重物一把推开,仅有的月光照射下,三个黑衣蒙面男子出现在了门口。仅露出的一双眼睛散发着精亮的光。 三人手中拿着长剑直指染尘就要刺了进来。 啪——啪—— 两剑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黑衣蒙面人被忽然而来的阻挡震的后退了好几步。 一个青衣秀长的身影挡在了染尘的面前,手上握着的剑在黑夜中依旧波光粼粼。 此时身后也感觉到了杀气袭来。 蒙面人微一侧头,不知何时,身后也出现了另外两人。 是听到声响便急忙赶到的风凡萧和莫宁易二人。 “不知诸位是哪路英雄,若各位只想求财,尽可说一个数,我等自会尽力满足。” “云中城的新曦剑,果然非同凡响。” 为首的黑衣男子将剑横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手中长剑上的缺口,忽然开口说道。 仅仅刚才一击,自己的剑就已经有断口,新曦剑看来果真如传说中般地削铁如泥。 南离羽的目光顿时冷了下去:“尔等究竟何人?” “云中城的城主,树敌众多,又怎么会记得我们是何人,你只要记得,我们是来向你们索命的人。” 夜色漆黑,原本明亮的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去了光华。 一股杀气在房间周围四起。 为首的黑衣人猛然的出剑,长剑破风,直冲南离羽面门而去。 身后的两人也同时转身,面对着风凡萧和莫宁易毫不犹豫地便冲上前去。 剑气在小小的房间内带起了一阵阵的风。 两道剑光同时刺向两个黑衣人的腰部,逼得两人节节后退,退出了走廊。 南离羽自始至终都挡在染尘的前面和为首的黑衣人纠缠,防守的密不透风,丝毫没有破绽。 方才瞬间剧烈的拉扯,让毫无防备的顾绛河整个人几乎扑在了染尘的身上。 心有余悸之后,染尘方双手支撑起顾绛河的双臂,低声问道:“顾姑娘,你没事吧。” 秀气的双眉微微皱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闷闷地回了句没事,左手却悄悄按住了腹部,一阵钻心的疼痛从那里传来。 应该是刚才躲避暗器的时候撞到了轮椅的把手,顾绛河心下叹了一口气,这一撞怕是要淤血好些天了。 因为腰腹间传来的剧痛让她一时吃痛站不起身,而染尘坐着轮椅也没有支撑点将她扶起。顾绛河只好用右手撑着轮椅的边缘,想要缓一缓气。 黑衣人被南离羽的新曦剑逼到了墙角,节节后退哐的一声撞上了一个矮柜。 矮柜上的花樽被撞的来回转动。 右手的剑抵挡住袭来的剑气同时,左手毫不犹疑的发力,一股力将花樽掷了出去,直直向染尘飞去。 樽中的花瓣在空中被黑衣人的内力震的四散飘零,犹如天女散花。 花瓣掉落在了顾绛河的后背上,染尘看见凌空飞来的花樽惊呼了一声,右手不假思索地挽住了顾绛河的后背,左手借力一撑轮椅的把手。 整个人竟然离开了轮椅,赤足站在地上,两人跌跌撞撞往后连退数步。 后背狠狠撞上了坚硬的墙壁,背部传来的疼痛让顾绛河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染尘整个人便扑了上来,一手撑着墙,一手撑着她的肩膀,整个人借着力竟然站立在了墙边。 啪—— 清脆的断裂声在房间内响起。 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从腰间齐齐折成了两段。 南离羽手中的长剑同时刺穿了黑衣人的右肩。 鲜血带着浓浓的腥气,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浓烈的味道瞬间充满了狭小的房间。 血珠顺着新曦剑的剑尖流淌到地上。 “你究竟是何人?”南离羽厉声问道,此人身份绝不简单,他的武功竟能和自己纠缠数十招才落败,绝非是普通的江湖人士,更何况他能将他们的身份了解的一清二楚。 黑衣人嘿嘿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染尘庄主,我们还会再见的。江湖上想要你命的人,可比你想的多的多。” 本就靠在门边的他在说完这一句话的同时,脚下一借力,扭头便向外纵身离去。 汗水顺着染尘的额间缓缓淌下,他此时的姿势也震惊了回头的南离羽。 “公子,你——” “你啥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过来扶他。” 顾绛河看着发愣的南离洛怒气冲冲地说道,该死,刚刚前后这一撞就让她吃痛不少。刚刚又被这样一压,顾绛河只觉得自己的血气上涌,要被压出了内伤。 好不容易将染尘扶回轮椅上坐下,靠在墙边的顾绛河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过了劲来。 看着她脸色不对,南离羽连忙走回她的身边,将她扶到桌前坐下。 “顾姑娘,你没事吧。” 坐下一会儿放缓过神来的染尘看着面前的女子急急询问道。 “我无妨。”顾绛河有些喘气,却还是摆了摆手。 南离羽却还是有些震惊方才的场景,用手指着染尘的双脚:“你的脚——” 染尘方才回过神来。 方才换药还未来得及传回鞋袜的双足赤裸,上面还因为刚才用力而充血的皮肤布满了血色的小斑点。 他方才,站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 再度相遇了 如意客栈的烛火一户接一户的亮了起来,刚刚的打斗声吵醒了不少本已经入睡的客人,有些还探出了脑袋,想要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客栈的小厮披着衣服,拿着灯笼在廊间匆匆跑过,想要去一探究竟。 走廊尽头的房间内,听着外面有些吵杂的声音,坐在桌前的男子笑了起来,雪白的肌肤让他的笑好像是终年积雪的雪山上偶然射出的阳光,一个酒盏在他苍白的指尖随意的把玩。 四周的窗户都有紧紧地闭着。 桌上的灯芯冰凉凉,没有一丝火光。 黑暗的气息在房间内窜动。 一个身影推开了房间的门走了进来,短暂被外面的光线照亮的房间不过一会儿又重新归于了黑暗。 “失败了是么。” “是。”司风站在温寄柔的身侧,面色冷淡。 “无妨,染尘身边的这五个人都是个道,“他们两个人好像是故意引我们离开。” “今夜的人,好像知道我们的身份。”南离羽沉思道,“我们不过离开云中城数日的时间,竟然有人便将我们的行踪知晓得一清二楚。” “温太师那边如何?” “公子放心,星河早已赶去温太师处。” 染尘清秀的双目渐渐冷了下来,在微弱的烛火下,忽明忽暗,让人一瞬间看不清,而眼睛的主人在这一刻,思绪早已在脑中飞速旋转了无数遍。 离开云中城不过数日的时间,今夜来刺杀的人却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他们。甚至能够轻而易举的认出他是谁。 究竟是谁,是谁在背后,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 九夏掀开顾绛河外衣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冷气。 细白的皮肤上,深紫色的淤青伴随着深红色的淤血从腰腹间蔓延开来,扩散的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她轻轻一触,顾绛河便抽痛吸了一口气。两条秀长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嘴里小声嘟囔道:“轻点,疼。” 身后在为顾绛河铺床的青阳忍不住拽紧手中的棉被,回头有些生气地说道:“这些人真的是自带煞气,你看我们离开云中城这么久,何时出过事情,一遇上他们姑娘就受伤。” 亏她今晚还请那个臭男人喝酒,想想就生气。 九夏从随身背着的药包中掏出化瘀膏,手指往里沾了沾,指尖上便留下了一些乳白色的膏体,她细细地为顾绛河受伤的地方擦着药膏,边向青阳打趣道:“你是生城主的气呢,还是生那个南离洛的气呢。” 青阳一听,扔下手中的棉被,双手叉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姑娘你看她。” 冰凉凉的药膏擦在撞伤的地方,让原本刺痛的感觉缓解了不少,顾绛河此时才有些缓过神来。 为她擦完腰腹间的伤,九夏又为她细细检查了背上撞伤的地方,还好,只有一些微微的青紫,没有淤血。 重新穿上外衣,顾绛河看着青阳气鼓鼓的样子,也笑了起来:“小丫头。我只是有些淤伤而已,过几日散了就好了。药王谷的规矩,收了诊金,自然要为人家医好病症。” “姑娘,我觉得明日我们还是赶紧上路离开吧。要不然不知道又会遇上什么危险。” 青阳提议道。 九夏沉思了一下,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我倒是觉得,与城主他们一起上路,不一定是什么坏事。此去苗疆,我们并不知道一路会遇上什么危险。虽然之前一直风平浪静,但是苗疆路途遥远,我们只有青阳会武,而城主身边的那五人,各个武艺拔尖。” 不知为何,顾绛河的脑中,却想起了那张朦胧的脸庞,那双无情却似有请的双眼总是那么妖娆的看着他面前所有的事物。 他们三人,竟然又犹如命运般,在岚山郡,再度相遇了。 犹如苍雪般洁白的手臂上,那般触目惊心的灼伤,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忽然有点想知道,药王谷的烫伤膏,是不是那么好用呢?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 这的蝴蝶都这么喜欢你 滇中气候温暖,生活在这里的蝶类也比中原更多。 马车驶进城里的时候,一只只蝴蝶围绕着马车边上不停飞舞,有几只甚至落在了南离洛和青阳的发间。 只用一根发带扎起头发得南离洛,蓝紫相间的蝴蝶停留在墨黑的长发上,远远望去竟好像别了一只蝴蝶发簪在头上,本就长得就有些秀气的南离洛今日着了一件浅青色的长衫,此时远远望去就好像一个妙龄女子一般。 蝴蝶好像也并不怕人,任凭南离洛几次伸手想要驱赶它,它都牢牢地落在发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小洛子,看来你很适合这儿啊,连这的蝴蝶都这么喜欢你。” 策马伴着马车而行的风凡萧看见落在南离洛发间的蝴蝶,忍不住打趣道。 南离洛和南离羽两兄弟长相颇为相似,不过南离洛相较于相貌更偏向硬朗的南离羽来说,他更像一个书生。也是五个人当中看起来最文弱的,所以每次碰到跟书生有关的雅事,总是逃不过被他们调戏一番。 南离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壮的像个野驴。” 相较于南离洛的秀气,风凡萧眼睛细而狭长,淡眉,让人看起来就有些不易亲近。 时至入夏。 热辣的阳光下连风都带着燥热的气息吹在每个人的脸上。 沿街叫卖的百姓都有着常年在阳光下劳作的黝黑皮肤,路过少女的小麦色皮肤标志着这里独有的特色。 马车在街上慢慢地走着。 素色青帘马车的后面,青阳驾着马车,也不紧不慢地跟着。 云滇之地的风俗人情和中原大有不同,沿街而过的少女也让坐在马车内的顾绛河有些好奇。 她的兄长,真的会在这里吗,这十年间,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会远离中原,来到这风土人情完全不同的南疆? 十年了,他还会记得她么,那时候用命去守护的人。 这时候,一个少女的摊位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街上非常的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互相挤囊,偶尔也有人因为拥挤而互相拌起嘴来。 为了不撞到人,风凡萧与莫宁易和叶星河便纵身下马,牵着马跟在马车边上。 陌生的环境,让众人有些迷失了方向。 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偌大的摊位,一个老人家正卖玉雕,风凡萧疾步上前,向老人家抱了抱拳,微微弯腰问道:“老人家,想请问一下附近可有投宿的地方?” 说是老人家,可面前这个老人除了脸上的皱纹显示着他经历过的年岁,黝黑的皮肤,明亮的眼睛看起来却是好像精神的像此时当空的日头。 “哈哈哈哈,哎呦,几位这打扮看起来,是从外地来的吧。”老头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 “是,听说南疆好山好水,我家公子便一直想来看看,这不,正找投宿的地方呢。” “那可真是不巧了。”老头摸了摸长了一些花白胡子的下巴,有些苦恼的说道,“几位正好赶上明月教的祈福大会,十里八乡的老乡都赶过来了,这附近能住的地方怕都是被一些有钱的人家给住满了。” 南离羽掀开车厢的青帘的时候,风凡萧正好拜谢老头之后往回走。 “公子,明月教的祈福大会正好要在后日举行,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赶过来了,客栈怕是没有空余的地方了。” 风凡萧侧身指了指刚刚对话的老头,低声附在车厢边说道:“那位老人家说他在郊外芒山的半山腰有座竹楼,平日是他儿子做玉雕时的地方。这些天他儿子正配着媳妇儿回娘家。如果我们愿意付些银两,他可将竹楼借与我们。” 透过布帘和风凡萧之间的空隙,染尘微微眯了一下双眼,看了看不远处热情吆喝的老头。略加思索后道:“如此倒也可,我们于此地不熟,若是借住在当地人家中,也可借此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客栈是否有空房染尘并不在乎,明月教的祈福大会这个消息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云中城水云涧的弟子虽然遍布江湖,可是南疆毕竟路途遥远,而这神秘的云滇之地,更有一些他们无法理解的术法和蛊术,是他们无法涉及之地。 越靠近南疆,他们的消息便变得越加的闭塞,甚至在马车驶进城中的一刹那,作为云中城千里眼和顺风耳的水云涧,便彻底变成了聋子。 至此开始,每一步,便要三思而后行。 明月教的祈福大会究竟如何,看来谁都不如一个当地人清楚。 “离洛,你将此事告知一下顾姑娘她们。要委屈一下她们与我们一同在老人家中借住几宿。” 南离洛点点头,纵身跃下了马车,穿过人群向后走去。 大幅度地动作,让发间的蝴蝶终于恋恋不舍,飞了开来。 看到驾着马车的青阳凶巴巴的眼神之时,南离洛顿时又有些泄气了。 在岚山郡重逢的时候,明明那么高兴,两人甚至在月下饮酒畅谈。却又该死的遇上了行刺的杀手让顾绛河受了伤。 让本才对他有两天笑脸的青阳又开始凶巴巴的对她说话。 甚至因为生气,就要把晞阳还给他,还是他好说歹说才让她再次收下。 这姑娘,怎么对谁都这么客气,偏偏对自己就这么凶,南离洛有些气馁的想到,还伸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自己靠着这张脸,也是得到不少女子的倾慕呢,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子。 “青阳,你家姑娘呢?” 一身男装打扮的青阳百般无聊地坐在马车座板上,手上抓着缰绳来回在手上缠绕。远远就看见了从前面马车往回走的南离洛,却并不打算跟他搭话。 见他来跟自己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眼神往边上望了一眼。 人群中,一个苗族少女的摊位前,一个月白色长衫的身影,驻足而立。 方才在马车中的时候,阳光打在了摊位上,折射出的光线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好漂亮的首饰啊。” 九夏在身旁有些忍不住赞叹道,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条项链。 通体银色的项链底下,挂着一朵杜鹃花,通身都由白银制作完成。阳光照射在项链上,竟让它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这竟然是由白银打造的。” 摊主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苗女,穿着当地特色的靛蓝色筒裙,小麦色的皮肤,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道:“姐姐一看就是外地来我们这的吧,这些首饰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只需要一点点的白银,加上我阿爹独有的锻造技术,就可以做成这些首饰呢。” 顾绛河并没有答话,她的目光被摊位最里面的一个盒子吸引了。 里面放着一条手链。 银线编成的手链上面缠绕着雕刻繁复的花。 红色绒布衬的手链更加的明亮。 “这手链?” “姐姐你的眼光真好,”小苗女笑嘻嘻地说道,“你看这手链上的是风铃花,风铃花使我们苗疆特有的花,可以说这手链在其他地方可是找不到的。姐姐在别的地方一定没有见过吧。” 顾绛河伸出右手慢慢地抚摸着盒中的手串。 是它。 它和记忆中的那串手链那么的相似,只不过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手中的手链更加的精美。 若这手链真的是这南疆的独有之物-- 哥哥,你果然在这么? 我们真的可以再次相见吗? 指尖竟有些微微颤抖。 …… “哥哥,你的手链好漂亮,我也想要。” 春风如醉,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火红色的花瓣随着风飘落在地上。 趴在草地上的小女孩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 看着手腕上的手链,月长石在漫山火红的杜鹃花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的明亮。 少年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揉了揉小女孩毛茸茸的脑袋,怜惜的说道:“等小丫头长大嫁人的那一天,哥哥就把手链当作礼物送给你。现在你还太小,带不上。” 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 笑容就像四月的天空,万里无云的晴朗。 可是— 她长大了,可是哥哥却不见了。 …… “姑娘,姑娘。” 九夏看着顾绛河望着手链愣愣出神,忍不住轻声摇了摇她。 恍然回过神来的女子仿佛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手链。 两人一回头,便正好撞上了南离洛。 “顾姑娘。”南离洛向顾绛河施了一礼,“这几日城中要举办祈福大会,附近找不到投宿的地方,可能要委屈姑娘和我们一起借住在当地老乡家里了。” “无妨。是我们多有叨扰了。”九夏回了南离洛一礼,“那就请公子前方带路。” 南离洛折回头去的时候,正好与青阳对上了视线,便偷偷冲着青阳做了一个鬼脸。 本身秀气好看的脸做了一个丑丑的表情,逗得青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顾绛河此时却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 人群熙熙攘攘,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卖货郎和买货的百姓。 却没有了刚离开岚山郡时,那一辆随在他们身后的马车。 那个人,也到了这里么?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 金珠大叔 风吹过竹林发出飒飒的响声,芒山的半山腰有一片偌大的竹林。 竹林间的星湖边上,一栋两层高的竹楼在夕阳下显得有些孤寂。 楼内却与往常不同,多了一些不同人说话的声音。 老头笑哈哈的给竹桌上的每一个木杯中倒入茶水,并说道:“家里平时没什么客人,茶具都是我儿子平时雕着练手的,你们就将就着用。” 夏季温热地风从竹楼半开着的窗中吹了进来,木杯中刚刚升起的热气就被吹得四处飘散。 一张木质长桌上还留有一些木雕后的碎屑,看得出是临时急忙打扫出来的。 并不算大的房间内,四周的角落大大小小摆满了不少的木雕作品。各式花鸟鱼兽雕刻的栩栩如生,可见其主人技艺的精湛。 “老人家,是我们叨扰了。”坐在竹椅上的素衣男子微微欠了欠身。怕竹椅太硬坐着不舒服,南离羽特地从马车上拿下来厚厚的软垫,垫在了染尘的身后。 “哈哈哈,来者就是客,叫我金珠就行。”金珠大叔爽朗的挥了挥手,放下手中的茶壶,随手拉过边上的一个未经细细打磨的竹椅就坐了下来,“这楼外的星湖之前不小心溺死过几个偷偷玩耍的孩子,所以这一片一直都不太有人愿意过来。我儿子就自己动手在这湖边上砍竹子盖了这一栋小楼,图个做雕刻时候的清净,也希望你们别介意。” “金珠大叔严重了,您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我们很感激了。” 染尘不自觉地轻咳了一声,透过照射进来的残阳里,依稀还能看见在空气里飘着的灰尘,这里确实如金珠大叔说的,应该有好些天没有人了。 “对了,几位是打算在这停留多久啊?” “我家公子喜爱山水,滇南的山水着实令人震撼,若天气好的话,自然是多停留几日,四处游览一番。” 金珠大叔裂开嘴,露出有些黄却很整齐的牙齿:“就说你们这些中原人肯定会喜欢我们这的山水。你们也正巧赶上了,我们这后日啊,会举行祈福大会,到时候会非常热闹,附近寨子里的人都会过来,你们到时候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看着金珠大叔眼睛四周一条条皱纹随着他的笑脸而变得更深,竹椅上男子淡若芳华的双眼周边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深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第一次来这,不知道金珠大叔说的祈福大会,到底是什么来头?” “明月教是我们滇南这一代百姓都信奉的神教,它应该是在我爷爷那一辈就有了吧。”金珠大叔用有些粗壮却精干的手指摸了摸下巴,“我们这大部分的人都是信奉明月教的教徒。不过你们从中原来,应该是没怎么听说过了。” “确实如此,中原百姓比较信仰佛教,我们确实也是来了此处之后才有所了解。”染尘点了点头。 “那你们后日的祈福大会可一定要参加,教主慈悲宽厚,接纳一切教众呢。” “金珠大叔如此说,晚辈一定去看看。”染尘直起上身,微微欠了欠。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绚烂的晚霞也逐渐落到了芒山的后面。 原本温热的风逐渐也开始变得凉爽了起来,吹起了染尘用来束发的发带。 滇南的小伙子因为气候和常年的劳动,大多数都长着小麦色的皮肤和结实的臂膀。笑起来就像正午的太阳一般。 可这几个中原来的男子各个看起来却温文尔雅,长得唇红齿白,竟比附近好多寨子里的姑娘都要好看上三四分。 金珠大叔满意地看着他们,汉人男子果然各个生的相貌俊美,这些年来过此处的汉人男子就没有哪个是难看的,要是能给自己的女娃娃找一个当女婿,生出来的小娃娃,一定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他又转念想了想,这几个汉人男子还带着三个这么漂亮的女娃娃,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媳妇,一定要弄明白了,不然要让自家女娃娃受委屈了可不行。 “我儿子盖这栋楼的时候便只留了几个房间,就要委屈你们挤挤。不过门外的那几位姑娘?” 南离羽边忙在一旁回道:“顾姑娘是我们的朋友,正好也想要来苗疆看看,便一路同行。正是想要麻烦金珠大叔费心一块照顾一下。” “好说好说,一会儿我让我家女娃娃过来,给几位姑娘安排一下。” 竹林的阴影慢慢覆盖上了整片竹楼。 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金珠大叔一拍脑袋,连忙起身从角落里的柜子中取出几支蜡烛给点上:“你看看我,年纪大了记性都不好,我给你们点上蜡烛,一会儿我让我家婆子做些饭菜给你们送过来,你们尽管安心住下,后日我带你们去城里的祈福大会看看。” 金珠大叔离开不多久,天便完全黑了下来。 月华如水,倾泻而入。 桌上微弱的烛火,照亮了桌旁男子温润如玉的脸。 “公子,我们现下该如何?”叶星河率先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我们对明月教的一切都所知甚少,不可轻举妄动。”染尘看着桌上的烛火,火光忽明忽暗,“星河,你去汇集无情阁的弟子,并随时等待指令。” “是。”叶星河抱了抱拳,便转身要离开。 “温太师现在何处?”在叶星河正要推开竹门之时,染尘却忽然问道。 那个白发妖娆的男子,摇着玉骨扇,眼波流转看向他:“城主车马人数众多,行程缓慢,小可便不与城主同行了,我们南疆见吧。” “近三日,并无温太师的消息。” “去吧。” 看见叶星河离去之后,南离羽便在染尘身边坐了下来,有些担忧地说道:“温太师如此行踪不定,我真的很担心会出什么变故。长公主这事,他就非常让人放心不下。” 用手拍了拍这个随着自己一同长大伙伴的肩膀,染尘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别担心,此事我们先了解清楚再做决断。我想,他这几日会出现的。” 嘴上安慰着与自己同行的伙伴,可他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温寄柔,他们对他,一点都不了解。虽然他带着圣上的秘旨,但是他这个人的目的和实力,他们一点都不清楚。长公主一事发生在江南,尚且还能在掌控范围之内,可此番来到这滇南之地…… 看来,还是得让顾姑娘尽快与自己分开。 “对了,顾姑娘呢?” 忽然想起了那个女医者,染尘这才想起来,好像跟着金珠大叔来了竹楼之后,就没有见过她。 “离洛说顾姑娘在星湖那转转。” “扶我去看看。” 他忽然很想见见那个女子,不知道她到了南疆之后,有何打算? 岚山郡遇刺,连累她受了伤,他一直都觉得很抱歉。更当他得知他原本用来支付医药费的夕颜花被那个女医者用回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更是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她们三个弱女子上路怕是不便,便极力邀请她们与自己同行。 染尘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幼时双腿被废,便不如正常的孩子可以在外面奔跑玩耍。所幸师父的救治,还有这五个一同陪他长大的伙伴,平日他们练功,自己也在一旁看着。 可以说自己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虽然云中城也有女弟子,不过每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不过这么长久的对着一个女子,还真是第一次呢。 南离羽伸出左手臂到染尘的面前:“来。” 染尘扶着南离羽的手,依靠着他的力量,竟稳稳地站了起来。 南离羽右手递过一根木质的拐杖,头部被打磨的圆滑光亮,正好可以握在拳中。 淡淡的月光从天上照下来,映的地面上竹叶光影婆娑。 月光在月白色的长衫上留下了竹叶的影子。 打开门,染尘远远便看见了那个在星湖边上那个修长的身影。 身后传来木杖敲击地面发出的响声,将有些出神的顾绛河拉回了现实,她回头看见了身后向她走来的男子。 即使相较于中原男子来说,他也确实是过于文弱了一些,拄着木杖,步履有些缓慢,晚风吹起了他的发带,好像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 “虽然多走走路对你有好处,不过也要量力而行。” 月色下,月白色长衫的女子看着走向她的人,淡淡地说道。 岚山郡的遭遇的刺杀,对染尘来说可也算是因祸得福,那一夜没有防备的起身,竟让他越过了重新站起来这一过程的艰辛。虽然突如其来的意外引得他的两心绵再一次的发作。却幸好再度遇上了这个药王谷的女医者,让他化险为夷。 有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想到,这个女医者可能真的是他命中的救星,每一次在他遇上危险而周遭的人无能为力的时候,她都能伸出她的手,将自己从深渊中拉回来。 “进了城,我们便彻底到了南疆,姑娘可有何打算?”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 这世上奇怪的人还真不少 苍茫青翠的大山一望无际。 两侧一望无际的高山衬得此时缓缓而过的马车异常的渺小。 南疆还真是热的不同于中原呢。 温寄柔扯了扯颈口的衣服,有些燥热的想到。 胸前一片雪白的皮肤暴露在了外面。 马车四周原本用厚重的车帘遮住的地方都卷了起来,才感受到了峡谷的风徐徐的吹来。 驿道两侧山上茂密的树林倒是给了来往此处的车马一处阴凉的走道。 温寄柔半躺在车厢内,手中拿着玉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长发被他用一根玉簪挽起,才让他的脖颈处透了一丝凉爽。 “司风,我们到何处了?” “主子,穿过这片峡谷,我们就入城了。” 马的喘气声伴随着司风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想来是有些炎热的天气让它们也觉得燥热难耐。 他伸手想要去拿腰侧的酒壶。 咕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袖中滚了出来。 一个小白瓷瓶滚到了他的脚边。 温寄柔伸出两根手指将它钳了起来,放在眼前晃了晃。 眼前出现了一张像山泉一般清冷的一张脸。 对了,是那个女医者给的药,自己好像还没用过呢。 之前手臂上的灼伤已经好了,可是越靠近颠南之地,那当头的日头就好似更加的毒辣,稍有不慎,便将他灼伤的体无完肤。 伸手将瓶中乳白色的膏体挖出,涂了一些在自己的手臂上。 顿时,一阵清新透凉的感觉从接触到皮肤的指尖处蔓延开来,不过一会儿,整个手臂都感到了一阵凉爽,一直附在皮肤上那种刺痛的灼烧感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明是乳白色的膏体,接触到皮肤后不消片刻,便和肌肤融为了一体,根本看不到任何涂抹过膏药的痕迹。 温寄柔看着自己的手臂,漂亮的双眼里透露出了少有的吃惊。 她给的膏药,居然这么神奇? 这些年在皇宫内院,来来往往的太医院那么多的医者,每一个都信心满满地为他开出各种膏药,可是那一些所谓的膏药不是气味难闻,便是颜色糟心,涂在身上犹如污垢,更有一些涂上根本看不到有什么效用。 久而久之,他也变得干脆不再管不小心被阳光灼伤的地方。 时间久了,他好似有些慢慢熟悉了身上携带着的那些刺痛感。 而时间久了,所有人都觉得,温太师,是一个连疼痛都没有感知的人,因为所有的伤在他身上,不过是一笑而过,甚至不去处理它。 不过那个不过寥寥数面的女医者,却跟他说,让他要爱护自己的身子。 可笑,温寄柔是否有一副健康的身躯,又有谁会在乎呢? 连那个女人,嘴里说着喝酒伤身,却和他一样,一杯一杯的下肚,她的鬼话,谁会相信? 温寄柔觉得有些可笑。 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太与人亲近的人。本就与常人不太一样的外表,怪异的性格。倒是那个女人,回回都要跟他说话,而他,竟然也愿意每一次都耐心十足。 上次甚至还发现,这个女人,和想象的也太不一样了。 一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医者,喝起酒来,竟然比男人还厉害。 看来这世上,跟他一样奇怪的人还真是不少。 —— “作为女子,姑娘的酒量着实让人吃惊了。” 火辣的液体穿过喉咙,灼烧感一直窜勇到胃部才渐渐平息下去。而面前的这个女子,却仰头一口饮下了杯中的酒,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 “作为病人,公子的酒量也着实让人吃惊了。” 顾绛河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凌空敬了敬对面的人,又仰头喝了下去。 这酒喝起来比药王谷的是要来的烈一些,不过也不是那么凶猛,喝起来倒也还不错。 “酒可是个好东西。”打开手中的玉骨扇轻轻扇了起来,额间垂下的碎发随着扇子扇起来的风摇摆不定的飘动,“姑娘看来,可是同道中人了,那这一杯酒不得不敬一杯姑娘。” —— 咕—咕— 还未看见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一阵叫声,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在了司风的肩头,右脚上还绑着一个小巧的信筒。 司风一把抓过信鸽,取下信筒后放手,信鸽立刻挥舞着翅膀,啪嗒啪嗒地向后飞去。 一张揉搓地十分细致的薄绢从车帘间的缝隙递进了车厢。 温寄柔将薄绢展开在手心,寥寥数字,却看不出那双妖娆浅色的瞳孔里,有任何的变化。 “走吧,我们抓紧时间,别让城主等我们等的着急了。” “是。” 手中的缰绳一用力,拉车的两批上好的马驹就好像听得懂人话似的,立刻撒开蹄子奔跑了起来,马车后扬起了一阵的尘土。 ** “进了城,我们便彻底到了南疆,姑娘可有何打算?” 月光下,拄着拐杖的男子,面容清秀,双目就像柔和的美玉,看着面前的女子。 筹措一会儿,顾绛河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手链,月光下,它在顾降河细长的双手中显得异常的清凉。 这? 染尘看着它似乎觉得有些眼熟。 “这手链与姑娘兄长手上的那一条,似乎有几分相似。” 猛然想起那一日在扶风郡,顾绛河交予他的那副画卷,画上那个少年悲伤的神情,让他无法忘却。 “这是我今日在集市上看见的,卖它的姑娘说,这种手链只会在这里才能找到。”顾绛河看着手中的手链,细长地双眉微微皱到了一起,“如果真是这样,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那他曾经一定在这里。只要人出现过,一定会有法可循。我会找到他的。” “只可惜这此处远离中原,实非云中城可涉及之地,”染尘有些抱歉的说道,“这里是南岳王的管制之地,山高皇帝远,水云涧着实在此处,无能为力。” “世间之事,尽力就好。” 没想到方才还看起来有些愁眉不展的顾绛河,此时却说出这一番话来,“若能心如所愿,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并不能强求。” “就好比你。”月色下,那个好像就要和月光融为一体的女子忽然抬起双眼,望向了他,发间的海棠花发簪在这漆黑的夜中,居然还能如此艳红,“这些年,你又可能可曾想过,自己会有站起来的那一日?” 夜风吹过星湖的湖面,泛起一阵涟漪。 湖边拄着木杖的男子哑然失笑:“遇上姑娘之前,我确实没想过。我甚至没想过,我能活到今日。” 随着年岁的增长,两心绵的发作越来越频繁。上一次中毒,连苏大夫都未能为力,那个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大限已到,却丝毫没有想到,他的五个伙伴,硬生生将他送到了药王谷,将他再度留在了这个江湖。 “公子,金珠大叔回来了。” 一阵远远的呼声从竹楼前传来,南离洛站在楼前向他们挥手。 一个穿着葛布衣的老头站在南离洛的身边,还有一个穿着筒裙的老太太。 “顾姑娘,后日是此处附近百姓都会参加的祈福大会,金珠大叔邀我们同去,不如顾姑娘与我们同去?或许去了,会有些不同的境遇。” *** 清晨的阳光,明亮清澈。 阳光透过竹窗,洒在了屋内的各个角落。 竹楼前,穿过竹叶斑驳的光影照在一个浅青色衣衫的男子身上,风吹动着他的长发,那一瞬间他好似和这片竹林融合在了一起。 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从林间的小路上传来。 金珠大叔挎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一块白色的棉布走来,脸上笑盈盈的。 远远便看见了站在院中的男子,像青竹般散发着柔光。 这个男子真是这群人里面最好看了的一个,可惜腿脚不好,金珠大叔看着他手里的木拐,可惜的摇了摇头,不过这长相又有钱,这点残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嘛。 一想到那晚,递到他面前的金子,金珠大叔都惊得瞪大了双眼。 “金珠大叔,我们这么多人要打扰你这么久,这是我们的一些小心意,请你收下。”那个犹如雨后青竹般的男子微笑着对他说,“还有就是不知是否可以麻烦金珠大叔为我们做一下向导。带我们游览一下这儿的好山好水。” 小心翼翼地接过金子,金珠大叔忍不住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牙齿的酸爽感立刻从四周蔓延开来。 是真的! 立刻将金子牢牢揣在了怀中,并给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放心吧,我们祖上三代都生活在这,没有人可以比我还了解这的情况。找我肯定是找对人了。” 染尘双眼有些微微弯起,笑言道:“如此多谢金珠大叔了。” 过了一日,金珠大叔一大早便准时来到了芒山半腰的竹楼,还为众人带来了可口的食物。 “你们尽管先吃着,吃完了早饭我便带你们去城里转转。”金珠大叔边从竹篮里往外掏食物边热情的说道,“祈福大会一般会在午后开始,不过附近寨子的年轻姑娘小伙子也都会过来。所以晌午的集市也会非常热闹。”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 青阳,是我 “来啊,看一看啊。” “今天的点心看着好新鲜啊——” “大叔给我来一些这个——” 熙熙攘攘的声音此起彼伏的空中飘荡。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 染尘等人随着金珠大叔进城的时候,城里已经热闹的都是满满当当的人。 有带着面具的少年郎,头戴玉兰花的少女,还有挎着竹篮的少妇,也有牙牙学语的孩童。 连走路都要仔细看着一些,不然随时都有可能撞到身边的人, “教主每一次都会将祈福大会放在我们赶集的日子,所以每次这个时候,都会比往日更热闹一些。”金珠大叔乐呵呵的说道,“相比你们在中原没看到过这样热闹的场景吧。” 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仔细地拨开前面的人群。 染尘今日穿了一件浅青色的长衫,手上的木杖隐蔽在了外面穿的罩衫之中,不仔细看,并不能见着分明,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清雅俊秀的公子优雅地走着路。 “阿爸。”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一个挥着手的姑娘穿过人群他们跑来。 “哎呀,是丝苗。” 金珠大叔眼角的皱纹笑的更深了,拉起丝苗的手说:“娃娃,这几位姑娘头一回来集市,我也不知道你们姑娘家喜欢什么,你带她们去逛逛。我带这几位公子去逛逛。一会儿我们去祈福大会那里见。” 十六岁的丝苗长着一副小巧却圆圆的脸,不同于一般南疆女子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丝苗倒是长得有些像集市上卖的玉瓷娃娃,眉角弯弯,两根粗壮的麻花辫顺着两侧编下来,上面还插着此处特有的玉兰花。 “姐姐你好漂亮。” 被金珠大叔拉着手的丝苗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然间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扑哧—— 顾绛河轻笑了出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她不知为何想起了药王谷的依依。好久不见,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样了,有没有长高。 她伸手摸了摸丝苗的头,笑道:“你也很漂亮啊。看着健康,活泼。” “姐姐,我带你们去转转,今儿个的集市可是比往常还热闹呢。” 不知为何,顾绛河没来由的有些喜欢这个南疆少女,任由她挽着自己的臂膀。看了一眼身边的染尘,两人的眼神对视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顾绛河便跟着丝苗的身影向身侧跑去。 “姑娘,等等我。” 九夏和青阳连忙在身后追了上去。 “姐姐,你们从中原来,中原也有这么热闹的集市么?” 拨开层层的人群,顾绛河她们才发现,围在里面的竟是一个喷火的少年。少年郎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南疆特有的葛布衣,在手腕的银镯子的衬托下,小麦色的肌肤显得更加的明亮。少年郎手中拿着一个火把,嘴中不知含了一些什么,一口朝向火把喷去。 呼—— 一瞬间,火光乍现—— 好—— 原本只有小小的火苗不知收到了什么神秘的力量,瞬间串出了三人大小,火星四处飞溅。人群中立刻出现了雷鸣般的掌声。 连青阳和九夏都被少年郎的表演吸引住了,不禁鼓起掌来。 丝苗挽着顾绛河的手臂,好奇地问道。 十六岁的丝苗看着比顾绛河矮了半个头,原本被新奇的表演也有些吸引住了目光的顾绛河微微侧头低了下来,淡淡一笑,里面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很久没有出门了,所以也不太清楚中原有没有这样的集市。” “啊,姐姐如此好看,却日日在家中,那多可惜啊。” 听到答案的丝苗有些意料之外,转头想想却又在意料之内。 之前就一直听城里的人,或者就是寨子里的人说起汉人,说是汉人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各个长得好看,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看来果然如此,丝苗撅着嘴有些愤愤不平,这么好看的姐姐,却整日在家中,看来还是我们这好,姑娘都可以随处走。 看着一脸愤愤不平的丝苗,连在一旁的九夏都有些被这可爱的苗疆丫头逗乐了,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 一阵吵杂声从身后响起。 集市的另一头响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 “南岳王来啦。” “是南岳王和王妃。” 人群瞬间开始变得拥挤了起来。 原本围绕在喷火的少年郎身边的百姓听到声音纷纷就开始向外挤去。 “啊——” “姑娘——” 一个有些精壮的大婶着急慌忙的跑了过来,“彭”的一声撞上了丝苗和顾绛河。随之而来的惯力将丝苗的手和顾绛河的胳膊挣脱了开来。 “抱歉,抱歉。” 许是想要着急看南岳王,大婶回头说了一句抱歉就慌忙向前跑去,连手中跌落的竹篮都来不及捡起来。 丝苗本身个子便有些娇小,此时被人群一撞,一个站不稳便要向后倒去。此时青阳一个眼疾手快拉住了她,而身旁的九夏想要去拉那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时,人群却将她们挤推的越来越远。 “啊……” 一个中年大叔小跑而过的时候,撞上了顾绛河的臂膀,原本就有些柔弱的身子顿时站不稳连连向后跌去,此时脚边却偏巧又拌上了路边的摊位,终究还是无法站稳,就要向身后倒去。 完了,这一跌,怕是身上又是好久不散的瘀伤了,顾绛河闭上了眼睛,有些绝望地想着。 身子,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心。”一个低沉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双苍白细长的双手稳稳地抱住了她,一股极淡的海棠花香味传了过来。 是他? 双手的主人将她扶稳之后,顾绛河才看清他的模样,或者说,看清了他的面具。 来人穿着一件白青色的长袍,整个头发被当地特有的男子束发方布牢牢地包裹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个木雕面具。 “是你,温公子。” 来人伸出右手摘下了脸上的木面具,木面具下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肤色苍白,面容却俊秀得如同女子一般,一双浅色的瞳孔在日光下显得有些明亮,看向了顾绛河,只有微微血色的双唇边露出了一个笑容。 “顾姑娘真是好生厉害。” 顾绛河却伸手一指他的手臂:“你用了我给你的药膏。上面有海棠花的味道。” 世间海棠大部分清淡无味,但是顾绛河却能够分辨出海棠花的味道。 “原来如此。” 温寄柔伸出左手在耳后一拽,方布的一角被他拽了开来,一头雪白的长发立刻倾斜而下。 他的目光流转,停留在了顾绛河的发间。 发间的海棠花发簪在这明亮的日头下,显得更加的鲜艳欲滴。 温寄柔忽然伸手向前,拔下了顾绛河发间的发簪。 “你干什么?” 被他忽如其来的举动吓到,顾绛河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发髻,发簪已不知去处。 温寄柔将手中的面具随手扔下,拿起手中的发展在头后随手一盘,原本有些凌乱的头发变得其整了许多,原本就是红色的海棠花发簪在雪白的发间开得更加的娇艳。 “借姑娘的发簪一用。” 身侧还陆续跑过兴奋的百姓,此起彼伏地呼喊声还在空中盘旋。 在药王谷如此多年的顾绛河早已经习惯了人群稀少的地方,何时见过这么热闹的阵仗,有些微微发愣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不适合这,跟我来。” 嘈杂的环境中,温寄柔弯下腰,在她耳畔说道。 鬼使神差地,顾绛河竟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渐渐远离了这吵杂的地方。 集市的另一侧,染尘等人也被骚动的人群挤的有些动弹不得。 金珠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对不住,因为祈福大会南岳王也会来,附近寨子里的人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见到,所以除了教主,最想见到的人就是南岳王了。” “无妨。”染尘的眉目间总是有着一种不急不躁地神情,右手搭载害怕腿脚并不是很方便的他会摔倒而挡在身前的南离羽身上,明明被挤到角落有些动弹不得,他却出声安慰了眼前这个有些尴尬的向导。 看着前方热情的人,染尘有些微微皱眉,低头碰了碰站在他身边的南离洛,在他耳旁轻声说道:“离洛,你去看看顾姑娘她们在哪,人群这么乱,我有些担心。” “好。我这就去。”南离洛点了点头便用力扒开拥挤着的人,向外走去。 而此时原本想要抓住丝苗的青阳也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个娇俏可爱的苗族少女被人群冲散了开来,虽然青阳不如一般的娇弱女子,但是周遭都是普通人,也让她不敢使用任何的武力,只能无奈地随着人群跌跌撞撞地走着。 一股强而有力的力量猛的抓住了青阳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入了怀中。 忽如其来的意外,让青阳的左手条件反射地抓住了自己别在腰侧的匕首。 此时有另一只手覆盖上了她想要抓匕首的手,手心的温热传到了她的手上。 “青阳,是我。” 她抬头,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 你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青阳,是我。” 嘈杂的人群中,却有一道清晰的声音传入了耳畔。 她抬头,看见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你放开我。” 南离洛有些无奈地按着怀中看见是他就有些乱扑腾的人,会武的女子可真不好惹,连力气都比寻常女子要大上不少。 “你别乱动,这里人太多了。” 人群中,南离洛半环着青阳,四周却看不见其他人的影子:“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顾姑娘呢,怎么一个人都看不见?” 青阳听言连忙停止了挣扎,抓着南离洛的手:“我们被人群冲开了,快帮我找找姑娘在哪,我很担心。” “别担心。”南离洛低声安慰道,并牵住了她的手,“跟着我,这样不会走散,我陪你去找顾姑娘。” 嘈杂的人群中,背影看着有些文弱却修长的男子手里紧紧抓着另一个少年郎的手。 男装打扮的青阳和南离洛惹起了周围一些人的侧目,但是他们并没有在意,而和人群涌动的方向不同,他们在拼命寻找一个女子的身影。 而那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此时却被另一只手牵着,离人群越来越远。 诺大的迦蓝城一直都是滇南最富有庞大的都城,此时人群都涌往城中央的广场,其余的地方倒是显得有些空荡了。 他的手原本有些冰凉,此时却好像越来越热。 两人走到一个卖花的摊前之时,顾绛河终于甩开了他的手。 “放开我。”顾绛河温怒道,并甩了甩自己的手腕,这么大的手劲,这手看来且得疼一阵子了。 花摊的四周并没有其他人,想来也是跑去广场凑起了热闹。 温寄柔揉了揉被甩开的手,浅色的双眸此时竟看起来水汪汪地委屈:“顾姑娘,我刚刚可救了你,你就这么对我么?” 顾绛河却没有搭理他,眼神落在了他的手上。 果然,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一些红肿,方才拉着她的手越来越热,她就知道应该是如此。 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正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盯在头话便抓起她的胳膊来来回回的转,“幸好幸好,没事没事。” 南离洛在青阳的身后也显得有些无可奈何,连忙上前一把抓住青阳的手,试图让她不要再摇晃顾绛河。 “好啦,你再摇顾姑娘,她都快晕过去了。” 青阳嘟起嘴巴来,却少见没有反驳。 此时的顾绛河一双细长漂亮的眉毛却微微挑起,因着炎热的天气有些显得微红的唇边,悄然浮起了一个看戏的表情。 青阳这丫头一定有情况,平时这嘴里不饶人的人现如今竟然一句话不反驳,一会儿一定问问九夏才行。 对了,九夏。 顾绛河恍然想起了刚才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有些急切地询问道:“青阳,找到九夏了么?” “顾姑娘别慌,我已让凡萧去找九夏姑娘了。你们先随我回去,公子很担心你们。” 等顾绛河再见到染尘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金珠大叔带到了广场边上稍远处一个二层楼高的小酒楼。酒楼离广场稍稍远一些,故而也并没有那么多人在这凑热闹。 坐在桌边的染尘看到被南离洛带回来的顾绛河,一眼便看见了顾绛河发髻上的玉兰花。 “姑娘的发簪?” 顾绛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发,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发簪掉了,只能用街边的花代替一下。” “南岳王来了。” 金珠大叔在栏杆处兴奋地叫喊起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南离羽连忙扶起染尘,众人一起走到了栏杆边。 不远处的广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层层的百姓。 一顶华丽的八人辇轿出现在了广场的中间。 八个露着精壮手臂的轿夫将辇轿缓缓地放下,轿边的侍女立刻上前,掀开了轿子前用珍珠串成的车帘。 一袭靛蓝色长袍从珠帘处露了出来,领口和袖口都用银丝边镶绣着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刺有祥云图案的宽边腰带,头发全部向上竖起,带着一只纯金打造的发冠。 南岳王起身踏出轿子之后却回身,将右手伸向了轿口,此时,一只带着玉石戒指的手搭了上去。 “传闻南岳王及其宠爱自己的王妃,到哪里都如影随形,看来果然如此。” 南离羽在一旁赞叹道。 “哪能啊?”金珠大叔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你看看那女子的年纪,怎么可能是王妃,这是王妃娘家中最小的庶妹,王妃近些年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王府,南岳王前年纳了这个庶妹进王府之后不管去哪都带着她。她长得和年轻时候的王妃有八分相似,所以有些人才分辨不清吧。” 果然,从轿中踏出一个美艳的女子。 身段起伏有致,玲珑剔透,看起来绝不会过二十。 “金珠大叔似乎并不喜欢南岳王?” 束发的银丝带从微微低着的头边上垂下,染尘从金珠大叔的言语中好似感受到了一些不屑。 “我本就不喜欢这些喜新厌旧的人,一个女子跟着你,等她人老珠黄了就换一个,不是一个好儿郎该做的事。所以我一直告诫我儿子,娶了媳妇,就要好好对人家,你说对不。” “您说的是。” “姑娘,是九夏。” 染尘正与金珠大叔说这话的时候,青阳却一眼瞧见了离广场不远处的人群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呼了出来。 顾绛河定眼一看,果真是九夏。此时的她被周围的人挤的有些无奈,看得出她想要努力的往后退出人群,奈何却无能为力。 顾绛河没有片刻犹豫,转身便向楼下跑去。 诺大的广场上,南岳王手牵着自己心爱的侧妃,站在台上享受着众人的欢呼。 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过去之后,他才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本王今日来祈福大会也是和大家一样是个虔诚的教徒,所以大家不必对本王过于关注。让我们一起等待教主为我们祈福,保佑整个滇南风调雨顺。” 教主— 教主—— 教主———- 酒楼上,染尘却有些微微皱起了眉头。 山高皇帝远,南岳王果然犹如传说中的一般,已经在整个滇南之地,几乎称起了王。 “教主来了。” 随着一声惊呼,广场中央翠竹搭建的竹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赤足而立。 明明没有什么风。 一身艳红如血的衣裳却好像能够随风飞舞起来。 一头墨黑的长发披肩而下,模糊了他的年龄。 一双邪魅的眼睛扫过台下热情的人群。 忽然— 目光停了下来—- 人群中,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她就好像山泉一般清凉,秀美纤长。 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红衣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 十余年的时光,你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 我要嫁给他 “神秘的白夜,迷人的黄昏—— 午夜的太阳—— 神啊,我需要你 请降临你的福祉,庇佑你虔诚的子子民——” 艳红如血的长袍没有风的指引,却依旧在空中飞舞。 南岳王带着他的侧妃此时已经退到竹台边上早已为他搭好的阁楼乘凉。 一种带着奇异的音律和唱腔的声音从台间红衣人的嘴里响起。 广场四周明明围着黑压压的百姓,此时却鸦雀无声。 最后一句话飘落在四处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呼啦啦的一声,跪了下来。 忽如其来的下跪,也让在人群中的顾绛河吓了一跳。 嘴里呼喊着教主的名字,不论男女老少统统都匍匐在在地上。 已然匍匐在地的丝苗慌忙伸手用力拉了拉身旁正在发呆的九夏,九夏一个趔趄也跪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整个广场只留有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突兀的站立。 “是何人如此放肆,无视教主?” 发现人群中站立的女子,南岳王掀开乘凉的阁楼前的珠帘,一脸怒气的喝道。 所有匍匐在地的人都纷纷转头,望向了那个站立的女子。 台上的红衣人,眼波流转,眼神似乎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用听起来似乎很轻飘却十分清晰传入每个人耳边的声音说道:“众神皆爱自己的子民,当然也允许自己的子民有所困惑。大家不要仁慈对待每一个教徒。” 可人群中的目光,切依旧好似利剑,向顾绛河射来。 “看你这服饰不是我们这的人,你是哪来的?” “来我们这里还敢无视我们的教主?” “看这打扮是中原来的吧,中原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 …… 七嘴八舌的声音开始涌向顾绛河。 那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倒似乎并不是很在乎周遭七嘴八舌的声音,细长的双眉微微紧皱,发现了与丝苗跪在一起的九夏,就想要向她的方向走去。 路却被一个女子挡住了去路。 “你这个女娃娃,怎能如此无理?教主在上,你还如此放肆行走?” 中年女子一把拉住了她的裙角,力道之大竟让她不得动弹丝毫。 “放手。” 顾绛河双眼露出了寒冰一样的神色,一根银针在她指尖乍现。 “嗖”一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颗小石子,“哐当”一声打在了中年女子的手上,随着一声尖叫,中年女子吃痛松开了抓着顾绛河衣裙的手。 一袭白青色长袍的身影从广场另一头的阁楼上纵身跳下,足尖点在匍匐在地上的百姓的肩膀,转眼间来到顾绛河的身边。 来人带着一个木雕面具遮去了真容,一头雪白的长发随着快速移动的身姿在身后飞扬了起来。一支艳红的海棠花发簪开在发间。 一把拉住了顾绛河的手,低声道:“跟我走。 ” “又是你。” 顾绛河看见来人发间的海棠花发簪,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中的银针收了回去。 温寄柔不再有所回答,一把将她拉到了怀中,搂住她的腰。足尖踩在了方才的中年女子肩上。女子肩膀受力再一次吃痛喊了出来,而温寄柔却搂着顾绛河纵身一跃而起,消失在了方才的阁楼之上。 ”姑娘。” 本跟随在顾绛河身后跑下酒楼的青阳在身后急迫地喊着,却被南离洛一把拉住,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绛河被别人带走。 她气急败坏地回头用尽力气一把推开南离洛,毫无防备的南离洛被她推的连连后退几步,方才站住了脚。 “你拉着我干什么?刚把姑娘找回来又弄丢了。” 南离洛匆匆上前一把按住着急的青阳:你冷静一点,你看看前面那些百姓,你方才冲进去不但拉不回顾姑娘,只怕你也要被他们围攻了。” 人群中开始变得骚动了起来。 众人都被方才的事情惊呆了。 被石子击打又被踩了肩膀的中年女子从痛苦中回过神来,立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救命啊,来人啊。” 台上红衣似血的人却不为所动,一双看似无情却有多情的眼睛扫过了台下骚动的人群,看向了刚刚顾绛河消失不见的地方。 阿幼朵— 你命中注定就是属于这里的— 你逃不掉的—— 命运已经指引你回到了这里—- 人群开始越来越混乱,有不少人已经纷纷占了起来。 南岳王看情形不对,立刻拉着心爱的侧妃就要从阁楼的后边离开。 南离洛用手紧紧拉着青阳,以防止她乱跑,此时风凡萧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到了他的身边。南离洛立刻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九夏的方向。 身旁的男子便立刻意会的点点头,冲进了开始混乱的人群中。 酒楼二楼的栏杆旁,一直看着一切的染尘目光悠远,皱着清俊的双眉,修长的左手不自觉地我上了栏杆。 是他? 那头雪白的长发,分明不会是别人,他是什么时候到迦蓝城的,他怎么会忽然出现,还带走了顾姑娘? 南离羽在染尘身边低语道:“公子,南岳王离开了。” 果然,在楼下混乱的人群中,染尘看见一顶华丽的轿辇趁众人不注意,悄悄从后面离开。 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狂肆的眼神! 染尘猛地抬头,眼神向广场中央望去。 竹台中央的红衣人好像望向了他。 似乎看到了他,又好像透过了他,看向了一个更遥远更漫长的地方。 一双向深渊一般的眼睛,充满了多情和邪魅的感觉—— 让他一下子恍惚了起来。 恍惚中,他渐渐有了一种昏昏沉沉地感觉,一时间,他觉得周围所有的时间都已经静止了,人群吵杂的声音越来越远,周围越来越安静。 只有一道目光,从远处射过来,让他不自觉地对视上去。 不对—— 是摄魂术—— 染尘扶在栏杆上的左手顿时收紧,原本就有些苍白无血色的手此时因为用力过大,竟然出现了根根明显的青筋。 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冷汗瞬间涔涔而下。 心一横,强行运气,一股热气从丹田直冲而上,冲向了大脑。 好像用力踹开了一扇门,染尘猛地睁开眼睛,双脚因为有些站立不稳便要向后倒去。 身旁的南离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公子,你没事吧。” “好厉害的摄魂术。” 染尘低声喘着气,额间还留有刚才强行运气而留下的汗珠。 “这个教主绝非一般人,我等行事之后务必要小心,我担心他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身份。” 台上的红衣人嘴角露出了一个阴凉的微笑。 看来来了一个高手呢。 “离羽,方才带走顾姑娘的,应该是温太师,他即已入迦蓝城,我们尽快想办法找到他。” “好。”南离羽在他耳旁回道,”我即刻传讯与星河,让他尽快带弟子前来,我们行动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娃娃,我的娃娃。” 原本一直趴在栏杆上看下下面的金珠大叔忽然着急得大叫起来,用手不断的指着下面,就要回头冲下去。 人群中,被骚动的人群挤的有些不知所措的丝苗被九夏紧紧抱在怀中。 一旁的莫宁易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金珠大叔,你冷静点,你现在下去救不了人,只会被人群冲散受伤。” “难道我就让我的娃娃在下面不管吗?!”金珠大叔企图闯过莫宁易,可惜年迈的他如何能够推得动身强体壮的男子。 “金珠大叔你冷静点,我方才看到我的兄弟在下面,他一定能够保护好丝苗姑娘的。” 一听此言,金珠大叔立刻转身趴回了栏杆边上,果然,楼下的人群中,风凡萧几个健步便来到了两人的身边,伸出双手将两人虚揽入自己的怀中,以防他们被周围的人再次撞倒。 九夏怀中的丝苗抬起头,看见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伸出手护住了他们的风凡萧,双眼顿时变成了崇拜的眼神。 中原来的哥哥,原来这么帅啊! 广场竹台中央的红衣教主站起了身,红色长袍随意铺洒在地上。 一个妖娆肆意的声音安抚了慌乱的人群。 众人朝着竹台中央的人又重新纷纷拜倒。 就在这时,风凡萧一手拉着一个人,在两人耳畔一声走,丝毫没有犹豫,足尖一点,三人跃上了边上的酒楼的石雕。此时风凡萧再度借力,三人稳稳地落在了酒楼的二楼。 金珠大叔“嗷”的一声冲了上去,拉起了丝苗的手转了好几圈。 “娃娃,快让阿爹看看有没有事。” 这个十六岁的苗疆少女却只是呆呆地望着刚才救她的风凡萧。 好帅啊。 丝苗心里只剩下了这三个字。 “娃娃。”金珠大叔见丝苗一点也不理自己,一气之下一巴掌打在了丝苗的头上,后脑勺一阵吃痛的少女捂着后脑勺大叫起来:“阿爹,你干嘛。” “你发什么呆?阿爹跟你说话呢。” 金珠大叔不悦的说道。 “阿爹,”丝苗一脸兴奋的拉着金珠大叔的手,右手伸出一根嫩葱般的手指指向了站在一旁的风凡萧,“我要嫁给他。” 此言一出,惊呆了屋内所有的人。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 祈福大会 一匹骏马在带着木雕面具的人手里肆意狂奔,马蹄带起的风将他身后那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有些迷的眯起了眼睛。 策马离开迦蓝城,温寄柔顺着迦蓝城外的古道向东又奔快一盏茶的时间,前方有一座掩映在葱茏树木之间的村落出现在了眼前,他这才收了手里的马鞭,马蹄此时方才渐渐慢了下来,开始一步一步走进村落里。 村落中错落有致地布置着低矮的用竹编或用稻草堆成的一层或两层房子,看似轻巧并有些简陋,仔细看去不乏看出盖它们的主人的细心,每一座房子的竹子都被细细打磨过,光滑而平整,没有任何的竹刺。 错落中此时并没有喧闹声,安静地不同于寻常,只有偶尔从边上的小房子中有传来老人家咳嗽的声音或者孩子的啼哭声。 一个穿着筒裙的中年妇女包着头巾,正赶着一群白色的绵羊往家里的羊棚走去。听见有马蹄声走进的声音,远远地就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阿哥儿,你不是去迦蓝城凑热闹了吗,怎么回来了?” 温寄柔一跃下了吗,揭开脸上的面具,面具下那张一路往常一般苍白却漂亮的脸蛋露出了一笑容:“人太多了,我怕挤。” 边与赶着羊群的大婶说着话,边将手递到了顾绛河的面前。 犹豫了一会儿,顾绛河还是扶住了温寄柔的手,翻着也下了马。 扬着羊鞭的大婶此时顿时眼睛一亮,顾不上自家的羊便小跑了过来:“这个阿姐长得好生漂亮,看来也是中原人,是你的媳妇儿么?” “我不是,你认错了。” 顾绛河站在温寄柔的身侧有些冷淡的说道。 不近人情的表情让大婶原本热情的态度顿时像被浇了一盆水,顿时蔫了下去,手中挥了挥羊鞭,嘴里嘀嘀咕咕的跑了回去,边跑还边小声嘀咕着,中原来的女子果然不如我们这儿的,凶巴巴长得还不行。 “此处是离迦蓝城最近的一个寨子,叫做格多。今日寨中的人大都去了迦蓝城参加祈福大会,你可在这呆一会儿,等祈福大会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温寄柔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自顾向前走了去。 两人进了一座用木头砌成的二层小阁楼,温寄柔随手将手中的木雕面具搁在了桌子上,自顾自的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倒了一口酒就喝了起来。 “真没想到,我一天之内救了你两次。”温寄柔有些微红的指尖把玩着手中简易的酒盏,“整个滇南之地都将明月教都奉为他们的神教,教主冥风乃是犹如慈父般的存在。顾姑娘能够在这样的大会上如此,果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那你呢,”站在窗边的顾绛河转过身来,背对着阳光的她,整个人仿佛站在了光辉之中,让温寄柔的眼神有一瞬恍惚了起来,“你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带走,你也不怕么?” 他笑了起来,浅色的双眸里难得出现了真诚的笑意,站在广场边上阁楼里看到人群中那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之时,他有些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大约是不曾受过中原各种规矩的束缚,这个女人好像没有什么畏惧的,匍匐的百姓抬起头来对她指指点点的时候,她也只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些人。 看到她手中寒光乍现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冲动就冲了下去。 “我可从不信什么神,我只信我自己。” 顾绛河缓缓地走到桌边坐下。 “顾姑娘,我总觉得,冥风,似乎认识你。”温寄柔忽然有些玩味的看着顾绛河,说出了这句话,“你可是与迦蓝城有什么渊源?” “怎么可能?” 顾绛河第一反应脱口而出,那个竹台上的教主看起来妖娆成性,甚至有些男女莫辨,看着年纪至少三十以上,况且她隐居药王谷十年,怎么可能认识。 除非—— 顾绛河猛地抬头。 “仔细看来,顾姑娘,似乎长的也不完全像中原女子,”温寄柔放下手中的酒盏,伸出一只细长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想认真地打量了起她来,“若说中原女子,我倒是觉得,顾姑娘更有些南疆女子的风采,尤其是你的眼睛。” 温寄柔忽然站起了身,凑到了顾绛河的面前。 四目相对。 一阵清新的玉兰花香从顾绛河的身上飘了过来, 浅色的双眸中,映出了另一对漂亮的眼睛,若长的睫毛下,一双墨黑的眼珠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可是若看得再仔细些,竟然能发现,那眼珠中,透着淡淡的蓝色。 “此处人群混杂,种族众多。传说滇南之地有一脉族人,女子貌若天仙,双眼湛蓝。姑娘可有想过,自己从何处来。” 顾绛河双眼中似乎没有任何的感情:“温公子,你靠的可是有些过于近了。” 温寄柔哈哈一笑,再度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从怀中掏出玉骨扇扇了起来:“若你和这一族真的扯上了什么关系,那我劝姑娘一句,在迦蓝城行走可要小心了,你今日已经完全引起了冥风的注意。” “多谢提醒。”顾绛河嘴上淡淡一句,心中却是一惊,他说的究竟有几分真假,若是真的,那么哥哥为何会在此处,便能够说得通。若不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哥哥究竟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温寄柔,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与此同时,迦蓝城内,丝苗的一句话惊呆了众人,连青阳和九夏都惊得一时间忘了要寻找自己姑娘的事。 南疆的姑娘真的是奔放啊。 风凡萧更是一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他自小跟在染尘的身边,基本就没怎么接触过女子,更别说这种一上来就要嫁给他的。 金珠大叔一巴掌拍在了丝苗的脑袋上,并向染尘鞠了一个躬,不好意思的说道:“公子对不住,我们这的风俗就是若女子看上了喜欢的男子,就会直接说,若男子也喜欢她,我们便会定亲,若不喜欢,我们就会放弃。我家娃娃给你们添麻烦了。” 金珠大叔边说着边死命拉着丝苗的手:“人家是中原来的公子,你这样冲上去说要嫁给人家是怎么回事?” 金珠大叔心里同时还在懊恼,本来还想着这些个公子各个长的水灵灵的,说不定可以给自家娃娃弄一个回去,这下倒好,还没想好怎么弄,这丫头上来就给我整这一出。 染尘看着涨红脸的风凡萧,本如美玉般柔和的眉宇舒展开来,微微一笑道:“丝苗姑娘天真烂漫,不必苛责。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丝苗姑娘可再认真思虑之后再做决断。” “是是是。” 金珠大叔连连点头称是,并同时将丝苗往自己身后拉。 正在丝苗极其不愿意被金珠大叔拉扯的时候,一个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一个黑衣劲装身背长剑的男子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 莫宁易一个箭步闪到了他的面前,将剑拦在了两人的中间。 “是你。”看清来人的模样,莫宁易有些吃惊。 来人双眉粗而短,眼神中透露着杀人于无形的精光。 是那个整日跟在温寄柔身边的人。 ”属下前来告知一声染公子,顾姑娘与我家主子在一起,请公子勿担心,祈福大会之后,主子自会将顾姑娘送回。” 看来温寄柔,真的是将所有事情分毫不差的掌握在手中呢。染尘心里对他的疑惑又深了一分。从岚山郡的时候,他就发觉,温寄柔似乎对滇南之地有着别样的情感,他有些看不明白,似乎是留恋,又好像是憎恨。 今日这个情况看来,明月教已经深入此处百姓,而温寄柔却能够胆敢在当众将人带走。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不计后果之事。 “既如此,替我多谢你家主子方才的仗义出手。” “染公子,主子让属下提醒您,明月教教主冥风,绝非普通人,请公子尽量避其锋芒。” 司风恭敬的说完之后,拱手微微一弯身,便头也不回地掉头离开。 “无理之人。” 眼见司风如此态度,并视自己为无物,莫宁易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冥风? 染尘不自觉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广场竹台正中央的红衣人。 祈福大会好像接近了尾声。 一阵悠扬的月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开始盘旋在广场的上空。 是什么东西飘落了下来? 一片,两片— 蓝紫色的花瓣细窄而狭长,纷纷吹落在了匍匐在地上的百姓头上。 “是龙胆花—- 天啊,是龙胆花—- 教父赐福于我们啦—-” 人群中,有一个人惊呼出声,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无数人开始起身尖叫着,奔跳着,去接那个漫天而下的蓝紫色的花雨。 不消多时,蓝紫色的花瓣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透过花雨的间隙,染尘仿佛依稀看见那个红色的身影又向他们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随后便消失不见。 “是龙胆花。” 金珠大叔看见蓝紫色的花雨也兴奋了起来,“龙胆花是明月教独有的花种,每次祈福大会若是教父降下龙胆花雨,我们之后的日子都会顺顺利利的,娃娃,我们快去。” 说罢便拉起丝苗的手向楼下飞奔而去。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 月下竹楼 蓝紫色的龙胆花顺着路边旺盛而茂密。 淡淡的月光从天上照射下来,照映的地上光影婆娑。 艳红如血的长袍划过龙胆花,掀起了无数的花瓣,一声尖锐细长的声音响起: “恭迎教主回宫。” 月光照在月影宫最高处的月湖上,湖边的鸢尾花开得傲慢且自在。 一个白色长袍的身影面对着湖水站立,湖中的睡莲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枝干。 长袍划过龙胆花,漆黑的夜里,除了偶尔枝干折断的声音,再如任何声响。 月湖边上的白袍人转过身来,对朝他而来的红衣人深深鞠了一个躬:“教主。” “清灵大祭司,你可真是好雅兴啊。” 深褐色的双眸流露出一股多情而又冷漠的神情,高挺的鼻梁旁,好似有颗黑褐色的小痣。一头长发在身后只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束起。 夜色里,浑身散发着银光的蝴蝶却在四处飞舞,有一些更是纷纷落到了清灵的头上或者肩膀上。 “教主严重了,近日星象极其不稳定,清灵日夜占卜,也只是希望能够算出吉凶祸福,可让我教安然度过这一次的凶相。” 冥风的嘴角边露出了冷冷地一笑:“凶相,凶相的来源已经到了迦蓝城,还需要算么?”冥风缓缓走到清灵的身边,肩膀上的蝴蝶放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慌不择路地飞起,躲进了湖中的睡莲里:“清灵祭司如此能力,不可能算不出,阿幼朵已经回到了迦蓝城吧。” 碎发掠过清灵的额间,垂了下来,盖住了深褐色的双眸,清灵将身子弯的更深了一些:“今夜星象显示,圣女的后人,确实已出现在了迦蓝城,清灵还未来得及向教主禀告。” 冥风伸出右手慢慢抚摸着清灵的长发,乌黑的发间,竟好似长出了无数的发着光的灵蝶,灵蝶扑闪着翅膀,纷纷飞向了湖中的睡莲。 “清灵,本座知你曾经对阿幼朵的感情,可是她背叛了你,也背叛了整个明月教,她应该得到她应有的惩罚。” “清灵自是明白。” “对了,”冥风将手抽离了清灵的发间,湖中睡莲上的灵蝶好似感受到了自己的领地恢复了平静,竟又纷纷飞回了清灵的发间,“今日本座在祈福大会上发现了一个人,他竟能够轻松脱离本作的摄魂术,还有他身边的那几个人,绝非一般的武林高手,你尽快找出他们,弄清楚他们到底是谁?” “清灵尊教令。” 好似听到潺潺的流水声,阴暗的地宫中,只有墙上的火把无声的燃烧着,勉强照亮了地上的路。 诺大的石室内,只有微弱的烛火散发着光,石室内的正中心,一块巨大的寒冰床上,一话阴阳怪气的方式,反而是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勾:“我倒是觉得,你在染城主心中的分量,也不小。你说他,是不是在等你呢?” 这个女人,温寄柔有些无语,果真是不在中原各种江湖规矩下长大的人,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得理不饶人,生怕自己吃亏。 当顾绛河走近脸完全从竹林中的阴影暴露在月光底下的时候,青阳和九夏早已按耐不住扑了上去狠狠地抱住了顾绛河。 “姑娘你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青阳把顾绛河紧紧搂在怀中,眼睛红红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顾绛河有些好笑的拍了拍青阳的背,并用手向一旁的九夏示意赶紧将这丫头拉开,这臭丫头真的是不知道练武的自己手劲又多大,感觉自己都快被她勒到窒息了。 “温大人,总是如此神出鬼没,让我们的合作可是加深了不少难度。” 竹楼前,拄着木杖的男子淡淡的出声。 温寄柔双眼水雾流转看着染尘,微微一笑:“知道染城主再找我,我不是主动上门了么。”踱步走到了竹楼前,“这芒山的半山腰竟还有如此精致的小楼,真让人意想不到。” 感叹了一句,便走了进去。 回头看了一眼星湖边上的女子,染尘发现她仿佛并没有想要进楼的意思,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的南离路后,也随着温寄柔的身后走进了竹楼。 染尘左脚刚刚踏入屋内,南离羽便在身后将竹屋的门给默默关了上,屋外的说话声立刻被隔绝了开来。 屋内,那个青白色长袍的白发男子随手一拨衣摆,便在竹桌前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木桌上的茶盏,露出了一股嫌弃的神色:“你一个云中城的城主,却喝这种东西。” 染尘并未理会温寄柔嫌弃的神色,径自走到木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我等已入迦蓝城,接下来,温大人想要如何做?” “想必你今日已经见识过了南岳王在滇南之地的威望,所以你应该知道,不管是取赤血芝,还是对付明月教,都将是举步艰难。” 温寄柔终于将嫌弃的目光从茶盏中收了回来,望向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子:“山高皇帝远,南岳王在此处已然是一个土皇帝的存在,你助我为圣上取回赤血芝,扳倒南岳王,我助你解决明月教,起非是一举两得,明月教的存在对于云中城来说,始终是个隐患吧。” 烛火下,浅青色衣衫的男子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品味对方的话语:“明月教远在滇南之地,与云中城又有何关?” “哈哈哈哈哈哈哈,”温寄柔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大笑了起来,浅色的双眸中竟好像笑出了泪花,“染尘,我知你在想什么,若只为取得赤血芝,你怎么可能义无反顾的远赴滇南之地,明月教虽在此处百姓的心中是一个庇佑他们的神教,但只怕他们的野心,可不止这里吧。” 染尘看着面前这个笑得有些癫狂的男子,果然,这个人好像知道所有的事。 明月教虽然表面上在南疆拥有众多的教徒,只是一心一意为庇护教徒而存砸跌神教,可是传说他们的教主和祭司,却是犹如仙灵般的存在,一手幻术,出神入化。尤其是他们的大祭司,更是因为接连不断地为当地百姓预测了即将发生的天灾,更是被当地的百姓奉为神灵。 明月教。 染尘衣袖下的右手有些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木杖。 这些年来,明月教的触手已经开始深入中原腹地,云中城早已和他们有过不少侧面的冲突,可是他们却好像从来不会正面直击。 很多次,染尘根本看不明白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圣上的秘旨,只是一个契机,既然赤血芝是明月教的圣物,那么此番,倒不失为一个机会,让他搞清楚明月教真正的目的。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 月下人 绿的如此浓密的湖水在阳光下发着森森的绿光,水面浓稠的好像让人看不见湖底。 偶尔还能看见小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钻到睡莲的地下,让人分不清分明,只是还能听到扑通的声音,让人知道它还存在。 十一岁的少女穿过蓝紫色的龙胆花群,欢快的跑到月湖的边上。 一个白色长袍的十六少年站在月湖的边上,一头即将极地的乌黑长发只用一个白色的发带挽起,发丝在风中随意的飞舞。 少年伸出他细长的右手,恍惚间,一只灵蝶好像从他的手中生了出来。 两只,三只,四只,五只…… 越来越多的灵蝶挥舞着翅膀从少年的手心中飞了出来,飞落在了少年的发间,肩膀,还有一些飞向了湖面的睡莲,灵蝶一碰上月湖中的睡莲,顿时化为了一缕白色的烟,消失不见。 “清灵。”一个灵动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一双手从后面扑向了他并抱住了他的胳膊。 清灵顿时握紧了自己的右手,从右手中不断衍生出来的灵蝶顿时停止了下来。 少年回过身,一个明艳的少女面庞出现在了他深褐色的双眸中,与他完全不同,少女的一双眼睛湛蓝的犹如大海,幽蓝寂静,仿佛就是一望无际的海洋,让人忍不住陷了进去。 清灵笑着用左手摸了摸少女的头云中城和明月教拥有末枝细节的关系,那么顾姑娘自药王谷而出,如何也会成为明月教的目标? 除非— 染尘顿时内心一惊,今日的祈福大会,她已经引起了明月教教主的注意,而晚上祭司清灵便前来抓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顾姑娘的兄长,跟明月教,脱不了关系,甚至,更复杂…… 竹楼前,青白色长袍的男子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药王谷的顾姑娘跟着你,如今却被明月教的人掳走,城主可想好了,如何对付明月教?” 月光下,雪白色长发的发间,艳红色的海棠花发簪竟然呈现出了不一样的光芒。 染尘这时才发现,他发间的发簪,好像是顾绛河的。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 清灵 自迦蓝城而出越百里,有十万苍茫青翠,一切美得尤胜过诗中的意境。 猿啼鸟鸣交错在茂密的苍被之中,而无人能发现,明月教便错落在这一望无际的青色之中。 不如往常的昏暗,石室上火把的光芒燃烧的非常艳丽,将屋内的陈设都渲染上了一层艳红的光芒。纱幔顺着暗红色的床垂下,没有一丝飘动,床上的每一处,都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黄铜做的熏香炉里,缓缓地飘着青白色的烟。 顾绛河躺在床上,背脊挺得笔直,嘴唇抿着,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得分毫。 她最后的记忆里,只停留在了白袍人那一双多情的眼睛里。再度醒来,便已经在这件看不到任何外面景色的石屋,此时的她,甚至不知道外面就是是黑夜还是白天。 四周寂静地好似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十分的清楚。 轰—— 沉重的石门传来一阵沉重的声音,石屋的门缓缓地打了开来,穿着白色长袍的清灵走了进来,长袍上,纯银绣制的龙胆花好似活过来一般,似乎都能够闻到它的香气。 一头长发此时被他用一支蓝紫色的龙胆花随意地挽了起来,火把的光亮照射在龙胆花上,在脸上留下了一朵花的影子。 “你醒了。”清冷的石屋内,清灵冷冷的声音在只有两人的房间回荡,显得更加的冰凉,他走到床前,看着睁着眼睛的顾绛河,伸出了左手手掌在她面前一挥。 一直紧绷着的顾绛河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阵放松,能动了? 她毫不犹疑地翻身而起,用手支撑着床沿坐在了床边,有些猛烈的动作,让她头上的玉兰花抽离了她的发髻,无声的掉落在了地上,在脚边碎成了无数的花瓣。 “为什么抓我?”刚从昏迷中醒来,让她的声音有一些沙哑。 “抓?”清灵忽然笑了起来,头上的龙胆花随着他的笑有些微微的颤抖,“为什么是抓呢,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本就属于这里呢?” 日以继夜的幻术修炼,让清灵的容貌早已经模糊了年龄的界限,他的外表在顾绛河的眼里看来,还如同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一般清秀。 “此乃何处?”顾绛河有一些微微的喘息,面前的男人,让她感到无形之中有一种压迫感,叫她喘不过气来,扶靠在床边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了起来。该死的,这人的武功内力一定已非常人所能及,看来若是他真想动手,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根本就毫无还手的能力。 “此乃何处?”清灵微微弯下了腰,伸出右手不计觉得抚摸上了顾绛河的长发,本已经失去了玉兰花的头发已经非常的松垮,被他的手一抚摸,越来越多的碎发自脑后垂了下来,挂到了顾绛河的胸前,“这里,才是你的家。” 她的头发,连触感都那么的像阿幼朵,可是该死的,为什么她的眼睛不是蓝色的,阿幼朵那么漂亮的眼睛,为什么没有留给她,这该死的眼睛颜色,一定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 想到这,清灵原本温柔的深褐色双眸忽然迸发出憎恨的目光,右手一用力,猛的抓住了顾绛河的头发。 用力之大,让一阵吃痛的顾绛河不经啊出了声。 可就在那一瞬间—- 一道寒光从顾绛河的手间闪出,她猛地抬起了右手,毫不犹豫的拍向了清灵抓着她头发的胳膊。 钻心的疼痛让毫无防备的清灵抓着顾绛河头发的手松了开来,他连连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胳膊曲池穴上,渣着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 头皮还有些被用力扯过的生疼,顾绛河有些喘着气,双眼却淡然的看着清灵。 清灵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笑了起来:“你跟阿幼朵果然有些不同,你比她更冷静。” 他的言语让顾绛河捕捉到了一丝信息,她瞬间想到了之前和温寄柔在格多寨的谈话。 “你与染尘一路同行而来,相比在路上一定多少听过了明月教的传闻。”小楼内,温寄柔的指尖把玩着简易的酒盏,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滇南之地有一脉族人,名为塔吉,人丁稀少,且大部分都为男性,族中女子却各个貌美如花,而明月教的圣女,便都是来自这一脉族中天赋最高的女子。” 顾绛河有些不自觉的仔细听着。 温寄柔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看着对面的女子,与其说那双黝黑的双眸,更不如说是一双墨蓝的眼睛,好像夜间那毫无光亮笼罩的大海,深不可测,仿佛他一不小心就要被吸入眼底。 “传闻塔吉族女子双眼天生湛蓝,顾姑娘可有想过自己这双眼睛,是否和常人不同?” “明月教上一代圣女阿幼朵自二十几年前闭关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过世人的眼中,或许顾姑娘,真的和这儿,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 阿幼朵…… 顾绛河缓缓从床边站了起来,神情冷漠的看着清灵:“这里看来是明月教了。” 清灵淡淡摇了摇头,有些叹息的说道:“你太冷静了,你根本不像我的阿幼朵。” 他的阿幼朵是灵动的,是活泼的,更是任性的。在十八岁叛离明月教之前的岁月里,阿幼朵大多数的日子里便是和尚是少年的清灵待在一起。每当他在月湖边上修炼幻术的时候,阿幼朵便拿着一颗莓果坐在不远处的花丛里,边吃着边托着脸看向他。而每当夜晚他需要占卜星象之时,她更是经常来捣乱,害得他总是功亏一篑。 “我不是任何人,我就是我自己。”顾绛河冷冷的说道,“你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清灵深褐色的双眸忽然眨了眨,那一瞬间的灵动,让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十六岁的湖边少年:“姑娘自中原长大,想必从小便没有母亲陪伴在身边吧,你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你的母亲,为什么不要你么?” “你说什么?”顾绛河颦紧双眉,失声喊道,温寄柔说的是真的,明月教,果然知晓她的身世之谜。母亲,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了,记忆中母亲是什么样子,她都快要不记得了,连哥哥的样子,她都快要遗忘了。 清灵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阿幼朵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了很久,不知道今年到底该送一些什么东西给她,前几日我占卜星象,我竟然发现,传承于阿幼朵血脉的后人,居然出现在了迦蓝城。我想阿幼朵,应该会很希望见见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吧。” 清灵一甩身后的长袍转了一个身,侧过头对顾绛河温柔的说道:“你不想跟我见见,我的阿幼朵吗?” 石门打开,白色的长袍划过石室阴冷的地面,向悠长昏暗的长廊走去,身后,那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托着有些微跛的脚,在身后紧紧的跟着,一头黑色的长发没有任何的饰品束发显得有些凌乱不堪,可是她却没有任何想要伸手去将她挽整齐的意思,任由它随意的披散在身上。 两人的身后,一袭血红色的身影逆着烛光而来,停在他们刚刚离开的石室门口,来着的右手中还拿着两颗浑圆的玉石,在手中不停的转动。 “我们的大祭司还真是痴情的很,这么多年了,对阿幼朵还是如此沉迷,就连她的女儿,都迷恋至此。” 一个影子停在了冥风身后的黑暗里。 “教主。” “看来你是有好消息带回来给本座了?” “是,出现在祈福大会上的,便是云中城新任城主染尘。” “原来是他。”冥风用手拨了拨额间的碎发,这么多年不见,他都长这么大了,真是让他一时间都没有认出来呢,看来人长大了,本事也长了不少,竟然能够从他的摄魂术中那么快就脱出身来。 “教主,南岳王那里的气韵丹已经按时送过去了,他也为教主备上了厚礼。” “南岳王最近可还听话?” “教主的较令,他自然是不敢有所违抗。” 黑暗中,那个影子毕恭毕敬的回答着冥风的每一句问话。 “哼,他也掀不出任何的风浪,若不是他的王位对我们有着莫大的好处,本座才不会浪费一颗气韵丹给他,对了,那个祈福大会上出现的白发人,查到他是谁了么?” 昏暗的烛光下,冥风忽然想起了祈福大会上那个就走阿幼朵女儿的白发男子。那个身影和那头白发,他总觉得很眼熟,可是究竟在何处见过他呢? “属下无能,请教主责罚。” 黑夜中,影子扑通一声的下跪声,在无声的长廊里来回的回荡。 冥风暗色的双眸中,只有闪烁着墙上火把的倒影。 竟有连明月教都查不到的人,这个云中城主的身边,还有如此神秘莫测的人。 清灵所占卜出来的凶相,究竟意味着什么? 难道是他吗? 冥风的瞳孔骤然紧缩。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 南岳王府 傍晚的阳光还带着白日残留的炎热,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地洒入南岳王府的各个角落,花园内的橙色的鸢尾花沿着水边开得火艳,已是四月之期,鸢尾花的花期已接近尾声,南疆大部分靠种植花为生的花农手上,鸢尾花已经开始渐渐凋零,可南岳王府的花园内,却仿佛没有时间的流逝。 赤红残血的夕阳将花园中回廊亭中的一个身影染透。 一袭靛蓝色的华丽衣裙,上面用纯银的丝线绣着祥云的图案,象征着南岳王正妃的头冠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红色的光芒,自头冠垂直而下的流苏随着它主人的步伐,轻轻地晃动。 “小怜,你确定看见了王爷在鹤仪院么?” “是的王妃,可是,”苏文汐的后面,梳着双发髻的小丫鬟端着一个木雕的食盒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回答她的话时,却迟疑了一下,小怜虽然只有十六岁,可是她自十岁被买回府道到王妃的身边已经整整六年的时光,这六年之间发生的形形色色,早已经让这个小丫头变得心思剔透了许多,但是她知道,有些话,虽然王妃不爱听,却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苏侧妃,也同在鹤仪院,我们如此贸然前去,或许王爷会不高兴的。” 靛蓝色的绣花鞋骤然停在了鹅卵石铺的路上,不远处鹤仪院的牌匾已经映入了苏文汐的眼睛。已经年近不惑的双眼边,只有一道浅浅的细纹,不仔细看来,根本看不出那一道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曾经美艳的南岳王妃,随着年纪的增长,更多了一些成熟的风味和美丽。可这些对于南岳王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苏文汐望着鹤仪院的双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股淡淡的悲伤神色,苏文芊,比她小将近二十岁的庶妹,是她父亲的侧室所生,和她的母亲一样,从小妖娆多情,而更可恨的是,苏文芊竟是她父亲这么多的女儿中,最与她相像的一个,或者可以说,她们,都和父亲,长得那么的相像。 苏文汐每每看见苏文芊,总不自主地想起自己年少时期的那些时光。她的父亲年少时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自小生了一副桃花眼,桃花运似乎从来就没有断过,而他,似乎对每一个女子,都深情不减,或许母亲,就是被他那双眼睛欺骗的吧,苏文汐不自觉的嘲笑了自己起来。 幼时的她,看见了父亲接连不断取回府的女子,也见到了一个接一个女子怀孕,然后失去宠爱,然后又有信任入府。 十七岁那年,被南岳王下聘的时候,她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逃出那样一个困扰她的地方,寻求到了一个如意郎君,可惜到头来,也不过是笑话一场。 南岳王,好似另一个父亲。 以色侍人,总有失去宠爱的一天。 看吧,她终究是抵不过,比她更年轻的苏文芊。 夕阳渐渐落到了山后,夜色悄悄的降临,爬上了站在鹤仪院门口一动不动的女子身上,不知过了许久,女子长长吐了一口气:“罢了,小怜,我们回去吧。” 苏文汐的背影重新消失在了回廊之中,而鹤仪院中,开始逐渐亮起了灯笼,照亮了整个院中,随着亮起的灯笼,还有开始逐渐传出的丝竹之乐。 身穿轻纱的舞姬随着丝竹之乐翩翩起舞,盈盈一握的腰身扭动的如水蛇般妖娆。脂粉的香气充斥了整个房间。 一片自屋顶垂落而下的轻纱遮去了舞姬与卧榻之间的视线,朦胧中,雕栏玉砌的卧榻上,侧卧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男子的便衣有一些凌乱不堪,胸口前的衣领已被他随意地拉扯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亵衣,他此刻正躺靠在软枕之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享受的表情。他的怀中,那个十八岁的妙龄女子此时也如同他一般衣冠不整,发间的钗环已被尽数取下,似乎是怕磕碰到男子,脸上也露出了与男子极其相似的享受表情。 卧榻的边上,上好的金丝楠木做成的珊瑚迎门柜上,玉雕而成的香炉里冉冉上升的白烟连成了长长的一条线,缓缓地向卧榻上的两人飘去,围绕在两人之间,经久不散。 房门被一只手推了开来,右手随意的挥了挥,绕梁不断的乐声戛然而止。 在屋内真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姬和乐师停了下来,翩翩施了一个礼,都推出了房内。 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他的脸上,还带着一张南疆之地甚是流行的木雕面具,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 来人缓缓走进了房间,卧榻上的人好似听见了响动,可是只是挪了挪身子,并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思。 黑衣人伸手撩开了挡在房间正中央的轻纱,卧榻上的两人模样顿时落入了他的眼帘。 透过木雕面具的双眼里,似乎是露出了嘲讽且有些不屑的眼神, 但依旧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雕刻着龙胆花的白玉瓷瓶,双手捧着举过了眉上,用非常恭敬的声音的说道:“南岳王,我奉教主之命,为王爷奉上最新的五石散。” 躺在卧榻之上的南岳王终于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薄纱之侧的黑衣人,扯着嗓子好像有些费力的说道:“有劳使者了,厚礼已经备下,就烦请使者带回给教主。”说罢用手无意识的挥了挥。 黑衣人便讲手中的瓷瓶放在了香炉之侧,便转身退出房间。 房门关上的最后一瞬间,他再一次望了一眼薄纱之后的南岳王。 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南岳王,放佛被什么刺激到了兴致,整个人忽然兴奋了起来,抱着怀中美人的手也突然加重了力道,另一只手也开始悄然抚摸上了怀中女子纤弱的腰身,酥麻的感觉让女子格格的笑出了声。 轻纱之后,南岳王的身影完全覆盖上了女子的影子,之后,便再也看不清分明。 门外的黑衣人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南岳王如今的模样,怕是已经完全依赖上了五石散,甚至可以说更甚,教主如今怕是也不用有任何的担心了。 黑衣人离开鹤仪院的同时,铺满青瓦的屋顶,一个影子,也动了起来,向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叶星河回到竹楼的时候,竹楼的门依旧敞开着,夏日的暖风缓缓吹入房内,让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的跳动。 烛火下,染尘看着穿着一身夜行衣回来的叶星河,淡淡一笑:“辛苦了。” 他身边的这五个人,可以说各有所长,叶星河虽然武功上较其他几个人要差一些,可是轻功上却是一等一的好,所以有任何需要探听消息的地方,染尘都会让他前去,因为他相信,叶星河一定不会有负他的所托。 果然,叶星河今夜有所收获。 “公子,方才我发现了明月教的人出现在了南岳王府。” 果然,叶星河的话印证了染尘的拆想,南岳王在这个南疆为所欲为,犹如土皇帝般的存在,圣上这些年以来,多次派遣密探前来调查南岳王的罪证,或是非死即伤,或是消失无踪,即使侥幸回去的人,也大都变成了神智不清的白痴,可是无论如何,始终是无法查到任何与南岳王有关的罪证,同时也无法证明这些人的损伤,和他有任何的关系。 只要做过,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南岳王从来不曾出手过。现下看来,为南岳王解决掉这些麻烦的,很有可能是明月教了。 明月教在滇南之地影响如此之大,其中怕多少也是有一些南岳王的功劳了。 ”对了,公子,星河还发现,明月教似乎还供奉了一种特殊的东西给南岳王,南岳王使用过之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非常兴奋的状态。” 叶星河回想起方才揭开屋顶瓦片向里面望去的情景,那烟气飘渺的屋内,还有衣冠不整的南岳王,让他不经想到混身又抖了一抖,咦,真的是非礼勿视。 “看来,南岳王应该是吃了什么成瘾的东西,让明月教有什么把柄握在了手上。” 染尘的右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秀气的鼻尖,鼻侧上,一颗小小的黑痣在他的指尖若隐若现。 “公子,您觉得我们现下该如何是好?顾姑娘被明月教的人抓走,我们目前毫无消息,并且南岳王这边,温太师也是步步紧逼。” “顾姑娘的安危更重要一些,至于温太师,我会与他细说。明月教的祭司竟然能亲自出手抓人,说明顾姑娘对他,应该有很重要的意义。至少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尽快想办法先将她救出来。” 染尘望着窗外的夜色微微有一丝出神:“明月教既然和南岳王府如此密不可分,或许他这里,将是我们最佳的选择,星河,无情阁的弟子可已集结完毕。” “回公子,各地的无情阁弟子已经向迦蓝城方向赶来,最近的弟子不日即可到达,只是我担心,大批弟子前来,会被人察觉。” “我担心,我们的身份已经被人发现了,”烛光下,染尘终于收回了往下窗外的眼神,拿起了面前的茶盏放到嘴边抿了一口,茶水已经渐渐凉透,没有了温度,冰凉的茶水从喉咙直冲了下去,在这炎炎夏日的夜里,竟让他恍惚感到了一丝凉意,“如今不论如何,先想办法将顾姑娘救出来再说,至于明月教和南岳王,我们始终会有办法的。” 明月教。 染尘忽然又想起了那日在祈福大会上,那个与他对视的红衣人,那双眼睛在那一瞬间,竟让他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觉得,那双眼睛在望向他的那一霎那,是熟悉的。 明月教教主冥风,染尘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茶盏,指尖因为用力而变得有些苍白,自从离开云中城之后,他发现越靠近滇南之地,他就发现了越多不寻常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那个药王谷的医者,似乎跟此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么他决定入明月教救人,是否太仓促? 还有冥风,他一定要弄清楚,冥风,究竟是谁?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 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春日阳光明媚。 南疆的天气一直都是多阳少雨,可是前些日子却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城外的河水都难得一见得不停上涨。山林间的小溪都肉眼可见的溢到了周围的植被上。清澈的溪水川流在十万青翠之间,漫过常年被溪水净泡而顺滑的黑色石头,在阳光下闪着波纹。 有飞鸟鸣过的半山腰,淅沥的雨水不停的打在屋檐上落了下来,滴落在地上溅起了并不算太大的水花。 一阵听起来有些痛苦的女声从屋内传来,一个用方布抱着头发的年轻男子搓着手,有些焦灼的在屋檐下来回走动,他的身旁,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拍了拍他的结实的臂膀安慰道:“格桑,你别担心,阿伊娜会没事的。” “阿爸,这都一天一夜了,我真担心阿伊娜会坚持不住。” 屋檐下滴落的雨滴好似渐渐的变小了,最后一滴雨水落在地面的时候,天空放出了一道亮丽的彩虹,划破了天际,灿烂的阳光瞬间明亮了起来,照得所有的人晃起了眼睛。 白发的老者伸出手挡在了眼前,刺眼的光线还是依旧透过了他的指尖,照到了他的脸上。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亮的从房内传来。 “哇——-” 屋檐下的人都惊喜的望向屋内。 房门被吱拉一声拉开,一个中年女人从房内冲了出来,筒裙上还沾有斑斑血迹,用方布统统笼起头发下的脸上,她止不住的笑意满满:“恭喜恭喜,是个女娃娃呢。” 话音未落,白发老者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瞬间失去了血色。 身旁的格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兴奋的蹦跶了起来,边蹦边伸手拉白发老者的胳膊,“阿爸,你听,是个女娃娃呢,阿伊娜的女儿,一定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娃娃。” 兴奋的说完话的格桑,才发现白发老者变色苍白的脸,没来由的慌乱了起来,喜悦瞬间退了下去:“阿爸,你怎么了,阿伊娜生了女儿,你不高兴吗?” “傻孩子,”白发老者伸手布满皱纹的手,覆盖上了格桑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并用力紧紧抓住了他,“你忘记了我们家的诅咒了么,你降生的时候,阿爸以为我们终究是躲过了这一场劫难,可是如今看来,我们怕是比无可避了。” 此言一出,身旁的格桑瞬间变了脸色,他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他们塔吉一脉人丁一直都十分稀少,小的时候,他一直都希望阿爸再为他生一个弟弟妹妹,可是阿爸却好似一直都是闪烁其词,以至于他一直是一个人孤单的长大。 可是有一日,他无意间听见阿爸和阿妈的对话,他终于明白了他们担心的是什么,怕是阿伊娜怀孕的那一天起,阿爸就会担心她生下女儿吧。 “格桑。”阿伊娜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格桑慌忙的小跑进了房间,半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刚刚生产完,身旁赫然躺着刚刚产下的女儿,用棉被仔细的裹着,脸上的血迹早已被擦拭干净,露出了洁白的皮肤。 格桑的手轻轻抚摸上了女娃娃的脸颊,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自己阿爸的爱,刚出生不久的女孩儿竟然睁开了眼睛,格格笑了起来,一双湛蓝的眼睛,像一片无尽的大海。 哐当一声,门被一阵狂风吹了开来。 屋外原本艳阳的天色渐渐灰了起来,站在门外的白发老者害怕的望了一眼天,一大片的乌云竟然不知何时飘了过来,遮去了原有的好天色。 尘土不知从何处猛的扬了起来,直冲白发老者,让他吃痛连连后退几步,硬生生地撞到了门板上,背后的骨头仿佛都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房内的格桑用右手紧紧的搂着还躺在床上的阿伊娜,伸手正想去抱床边上的女儿事,一阵阴风吹了进来,风力之大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待他再度睁眼的时候,床榻边上,哪里还有半分女娃娃的影子。 “我的女儿啊。”阿伊娜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天际。 格桑放下怀中的阿伊娜,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门,扶起了撞在一旁的阿爸。 离小屋不过数步之远的地方,一袭血红色的长袍,在狂风中猎猎飞舞。 长袍人的手中,一个可爱的女娃娃等着湛蓝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他用手轻轻碰了碰女娃娃的脸颊,女娃娃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教主。”白发老者脸色苍白,可是看到来人,还是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 “葛依,今日本座来,是来接我教圣女的。” 格桑在一旁听见红衣人的话语有些急切的喊出声:“我女儿才刚刚出生,你凭什么带走?” 葛依听言立刻转头怒斥道:“闭嘴。” 一道强风好像活了过来一样,直径冲向格桑。 啪一声,格桑吃痛的转过了脸去,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你出生的时候本该死在本座手下,是葛依为你求情,本座才放你一马,因为你本教近二十年没有圣女,你有什么资格同本座谈条件。” 葛依连忙挡到格桑的面前,深深弯下了腰:“教主息怒。” “圣女阿幼朵,本座带走了。” 红衣黑发的男子转过身,双眼淡淡的回过来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两人。 忽然,一阵疾风扬起了无数的沙尘。 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沙尘之中。 天色好像不再明亮,变得越来越黑暗。 墙上的火把还在吱吱的燃烧着,桔红色的火焰在火把上忽明忽暗的跳动着。 绣有龙胆花的白色长袍无声的拖过没有人的黑色回廊,清灵在一间石室的门前,忽然间停住了脚步。 身后一直跟随着他的顾绛河也停了下来。 “你可做好了心理准备?”清灵微微侧了侧头,忽然问出了这一句话,但是他似乎却并不想知道任何答案,伸手便推开了石门。 沉重的石门在他的手中,却犹如棉絮般柔软,清灵的手轻轻碰了上去,石门便吱的一声,向两旁开了出去。 一阵刺骨的凉意直冲向顾绛河,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让她浑身抖开始颤抖了起来。滇南如此炎热的地方,竟然还能有如此冰凉的地方。 迟疑了一会儿,顾绛河还是抬脚走了进去,屋内的寒气让四周的墙壁都结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走进了石屋内的她才发现,屋内的正中央,竟然放着一副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 屋内没有任何的明火,唯一的光亮,竟然是这副水晶棺木折射出来的光线。 清灵缓缓走到了水晶棺材的前面,将手伸了进去,仿佛在轻柔的抚摸着些什么,嘴里还不停的喃喃自语道:“我的阿幼朵,我将你今年的生辰礼物带来了,你一定会喜欢的对不对?” 屋内的寒气将顾绛河的脸色侵袭的十分苍白,衣袖下紧紧握着双拳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步一步,缓缓的挪到了水晶棺木前。 棺木中的女子,落入了她的眼帘。 乌黑的长发自两边垂下,额间佩戴着南疆女子特有的额饰,肤色却是死人般惨白,双唇没有一点的血色。 是她! 当棺木中女子的面庞和记忆中的面庞重叠在了一起,唇间仅剩的一点血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 “星晚,星辰,快过来吃果子。”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在溪水中用心洗了洗手上的果子,掏出怀中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并向远处挥了挥手。 不远处的草地上,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正在撒着腿欢快的跑着,手上还拿着一把刚刚采下的雏菊花。男孩的身后,一个更小的女孩子在他身后跌跌撞撞的追着,年龄尚小的她显然无法追上前面男孩的脚步。 她停了下来,嘴巴撇了起来,一对水晶般透亮的眼珠转了转,里面瞬间蓄满了泪水,就要哭了出来。 啊——- “好啦好啦。”男孩慌忙跑到女孩的面前,拿起衣袖试图擦去女孩脸上的泪水,却被她用手用力的推了开来,男孩只好认命似的从手上的雏菊花中挑出了最大最漂亮的一朵,插在了女孩的发髻上,并讨好的说道,“好妹妹,不要生哥哥的气了好么,这朵花送给你。” 女子从溪边走到两个孩子的身边,将手中的果子递给了他们,并用手揉了揉两个人的脑袋:“好啦,来吃果子。” 风吹过草地上,满山的雏菊花在风中左右摇摆。 小溪在身后潺潺流动,发出撞击石头的声音。 阳光下,女子的面容明媚而鲜艳,湛蓝的双眼犹如无尽的大海一般。 是她,真的是她。 顾绛河用手紧紧抓住了自己胸口前的衣襟,一袭剧烈的疼痛感觉就要从胸口涌了出来。 十年了,在她脑中消失了十年的记忆,又再一次冲了出来。 冰冷的汗水从她的额间肆意流淌而下,滴落在了水晶棺木上,瞬间化为了一缕白烟。 晓星晚,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从此以后,你拜入我的门下,改名顾绛河,从前的名字,已经死在了那个雨夜,明白了么?”幼小的少女眼中,只有蘼芜那明媚的衣角,上面绣着艳红如火的牡丹花,好似从衣裙上长了出来,在风中摇晃。 “是,师父。”那个跪在地上的少女深深磕了一个头。 那个在入药王谷之时,就被师父摒弃的名字,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这个名字。 清灵看着顾绛河的青筋都爆裂的额角,竟然笑了起来:“你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多了。” 眼前一黑,顾绛河终于受不住所有,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在倒地的最后一霎那,清灵的身形一动,伸出手接住了她。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 命中劫数 漫天的星辰似乎都要照亮了深夜的半边天空,月湖中间盛开的睡莲在夜色中,竟悄然张开了花瓣,一只只发着亮光的银色蝴蝶悄然停在了睡莲的中心,并消失不见。 月湖边上的鸢尾花丛中,一个绣有龙胆花的白色长袍铺在了花地上,一股和煦的风好似从清灵的脚底蔓延开来,在这温热无风的夜晚,白色的长袍竟在夜空中猎猎飞舞,银色的龙胆花好似活了过来,在风中不停摇摆。 清灵摊开的双手中,一道道闪着银光的光线从里面射出,将他的四周照亮的犹如白昼一般。 “大祭司近期看起来也十分地心神不宁啊。” 一个调侃的声音从清灵的身后传来。 清灵顿时握紧了双拳,光线仿佛瞬间从四周抽回了他的双手中,清灵的四周渐渐黯淡了下来,变得和周围的环境一样的颜色,吹得长袍不停飞舞的风好似也消散了开来,银色的龙胆花也停止了摇摆,随着长袍落到了鸢尾花的丛中,将橘色的花瓣压在了底下。 清灵转过身来,对来着深深鞠了一个躬:“教主。” 冥风依旧穿着他最喜爱的那一身红衣,目光深邃的看向面前的这个人:“明月教的祭司,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沦落至此,可笑可笑。” 清灵并没有什么反应,淡淡直起了身,月湖中的睡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竟在同一时间,纷纷闭紧了花苞,回到了未曾开放的样子。 “阿幼朵的女儿出现在迦蓝城之后,你的气息便是肉眼可见的波动,如今观测一个星象,京都让你如此气息大乱吗?” “是清灵无能,学艺未精。” 深褐色的双眸中,一眼望去,只是古井无波。 “罢了,”冥风甩了甩自己的衣摆,踱步走到了月湖的边上,月湖中一股刺骨的寒意在湖面上游荡,却并不曾散开来,“这么多日占卜下来,你是否可以给本座一个答案了。” “云中城的新任城主,将是明月教的劫数。”漫天星空下,清灵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不论他如何占卜预测,这个从中原而来的青年公子,都将成为明月教避无可避的劫数。他忽然想到了那一夜竹林上,他看见了站在竹楼前的他,用一只玉冠将所有头发都束起的他,在夜风中面不改色,翻飞的衣角下,还能看到他所依赖的那根木杖,可是那双眼睛,他忘不了,那样无惧的眼神,并不是因为他面前站了谁,而是他,根本就无惧任何人。 冥风的左手拇指不自觉地转动着右手大拇指的玉扳指,看来他的预感没有错,在祈福大会的那一面,他就感觉到,这个人将会是一个大的麻烦。 “看来,本座需要去亲自见见这个云中城的新城主了,毕竟,我们还是老相识呢。”冥风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个冰凉的笑,“就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本座?” “教主,”此时清灵忽然出声,“有一事清灵不知当说不当说。” “何事?” “近几日,清灵发现,教主的星象极度不稳定,”清灵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开口,但还是开了口,“似乎有一颗影响教主星象的命星出现了,还请教主多加小心。” 此言一出,冥风黑如深渊的双眼静静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他吸入进去。 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大朵乌云,将漫天的星辰渐渐遮盖住了全貌,原本还在漫天星光中的明月教,逐渐被阴影覆盖住了全部。 月湖边,两个身影也逐渐变得模糊。 天开始微微变得明亮了起来。 清晨的空气中充满了玉兰花的香气,天色尚早,可是格多寨却已经开始变得热闹非凡,赶着牲口出去吃草的,忙着背着货品到集镇上去卖的,来来回回走的人,在寨中的小路上,偶尔还伴随着牲口的憨叫声。 竹搭的二层小楼里,温寄柔看着外面逐渐开始热闹的格多寨,眼里也有着朝阳的明亮:“司风,你说南岳王府,是否已经起身了呢?” 白发男子的身后,一身劲装的司风向温寄柔一拱手:“主子,此时天色尚早,只怕除了需要劳作的百姓之外,王孙贵胄是不会这么早起身的。” “哦,”温寄柔转了转他浅色的双眼,竟然露出了一个想要干坏事的笑,“那我们不如上南越王府走一趟。” 青白色长衫的身影一跃落尽南岳王府的时候,正如司风所说,除了浆洗打扫的仆人,南岳王府的主子们,并没有起身。 鹤仪院中的护卫和小厮无声无息的躺在了地上,小厮手中在浇花的水瓢也滚到了一边,里面还残留着的水顺着瓢边一滴滴地落到了地上。 “啧啧啧,”白发青衣的男子站在院中,漂亮的双眼望了一眼四周躺满的仆人,“南岳王在南疆的生活,和圣上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下人,怕是比圣上的宫人,也少不了几个吧。” 司风从远处走了过来:“主子,所有人都解决了。” “好,那你在这看着,我去见见南岳王。”温寄柔从怀中掏出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玉骨扇,一把打了开来,轻摇了起来,南疆炎热的天气真是让人他每日都觉得倍感辛苦。 边扇着扇子,边缓步走了进去。 一把推开门,温寄柔就皱起了眉头。 一股浓烈的味道冲屋内直冲而出,屋中的烟雾似乎还没有散尽。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味道,是五石散? 温寄柔拿起手中的玉骨扇看似无力的往屋内一扇。 一道强风竟然直冲向房内,屋内的所有陈设都在强风中剧烈的晃动,窗户和大门来回拼命的碰撞,发出了剧烈的响声。 这一下,竟然包含了温寄柔三层的能力。 房中间的床榻剧烈抖动之下,终于将床上的人惊醒了过来。 “大胆,是谁?”一声怒吼从卧榻上传来,一个穿着寝衣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掀开了 床帘就要坐起来。 与此同时的一瞬间,窗户和门重重地砰一声,再度牢牢地闭上,方才从窗户中猛冲入房内的空气将屋内的所有地方转了一个遍,此时闻起来,倒是清新了许多。 “啊……”床榻上中年男子的身后,还躺着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女人,仅着一件内衣,当床帘被掀起的时候,好奇的她向外张望了一眼想探个究竟,却一眼和一双浅色的双眸对视上了,让她情急之下不经尖叫出声。 中年男子立马起身抽出了一直悬挂在床榻边缘的宝剑,指向来人,怒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南岳王府,好大的胆子。” 坐在床榻之上的女人慌忙抓着锦被,试图挡在自己的胸前,缓过神来的她却发现,莫名出现在房内的人,长得也太好看了。 一把剔透的玉骨扇挡在脸前,只露出了一双浅色的双眸,那双眼睛竟然还带着淡淡的粉色,她好像都能一眼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一头如雪的长发被一只火红的海棠花发簪挽着,在清晨射入屋内的阳光照射下,好像如水波般波光粼粼。 这是哪来的神仙? 男子浅浅笑出了声:“南岳王何必如此惊慌,王爷如此神通广大,竟然连本太师是何人都不知道吗?” 太师? 南岳王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宝剑指向屋中的不速之客,眼神却开始在来人身上来回打量,白发胜雪,双瞳色浅,还有他手中拿着的那把玉骨扇。 南岳王的眼神动了动:“你是温寄柔。” “王爷都已知晓我的身份了,还用宝剑对着我么?”温寄柔柔柔地说道,并四处看了看屋内的陈设,看到窗侧摆着一张寿字纹圈椅,椅子的边上还插着一水儿的鸢尾花。似乎对这个位子很满意,温寄柔点点头,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还伸手拍了拍长衫上留下的灰尘。 南岳王将手中的宝剑插回剑鞘,并顺手将窗边衣架上的衣服扔给了床上的女子:“滚出去。” 床榻上的女子慌忙的接过衣服裹在了自己的身上,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向南岳王施了一个礼便小跑出了房间。 “鼎鼎大名的太师温寄柔,不好好在帝都待着,竟然到本王这等偏僻之地,不知道可是有何要事呢?”南岳王有些粗狂的眉毛拧成了一条直线,他伸手取下了衣架上的外袍穿上,并在屋内另一把寿字纹圈椅坐下,双眼却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脸上还留有并未休憩好的疲惫。 太师温寄柔,如此悄无声息的进入滇南,而他竟然四毫不知情。 “王爷尽可放心,虽然王爷在整个滇南名声日益兴旺让圣上有所忌惮,可是我今日来,并不打算查你。”温寄柔摇着手中的玉骨扇,漫不经心地说道。 无声无息地进入滇南,如今更是能够畅通无阻的进入他的王府,南岳王意识到了传说中的温寄柔,并没有丝毫夸大的成分,之前圣上派来的那些人都能够明月教解决,从一方面也说明了他们的无用,可如果这一次来得是温寄柔…… “那你想怎么样?”南岳王冷声说道。 “王爷对五石散的依赖,看起来是越发严重了。”温寄柔想到了刚才房内的味道,皱起了他两条好看的眉毛,对于不好闻的味道,他向来是有些厌恶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听得此言,南岳王有些气急败坏的骂道,心里却是一慌,这件事情如此隐蔽,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这个从帝都而来的人,竟然会连这个事情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五石散成瘾,没有它的日子,很不好过吧。”双眼眼波流转,偶尔一瞬间,南岳王甚至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双眼,竟比他新纳的那些妃子还要好看,“堂堂王爷,竟然因为五石散,受制于明月教,真是让小可为王爷感到心疼。” “满口胡言。” “王爷尽可不必如此着急否认,”看着面前有些异常激动的南岳王,温寄柔倒是用着十分平淡的声音平复着对面的人的情绪,“小可今日来王府,是为王爷献上一计,即可让王爷能够摆脱明月教的控制,又能够拥有享用不尽的五石散,王爷是否有兴趣呢?”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 明月教主 朝阳要跃出天际的时候,染尘站在芒山的星湖前,看着前面满眼浓郁的翠绿,竹林中,似乎有野兽跑过,传出悉悉索索的响声,可是来了这么多天,他倒也没有亲眼见过有什么动物从里面跑出来。 滇南的气候不同于中原,在中原三四月还是弱柳扶风的春分时节之时,此处便已经早早入夏,夏虫的啼鸣声,似乎都比别处要更早一些。 可是这片星湖,染尘有些皱了皱眉,来到此处那么多天,他总觉得这片星湖十分的不寻常,让人感到不是十分的舒适。翠绿的竹林总让人感到生机盎然,可是这片湖水,却让人感到了死亡一般的寂静和可怕。 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个时辰,顾姑娘被明月教的人带走之后便在毫无消息,以明月教在滇南之力,他也根本无法贸然闯入明月教,更何况,那里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教主冥风和大祭司清灵。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以云中城在中原武林的势力,他们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毫无顾忌,可是在此处,就犹如一拳打到了棉花之上,根本感受不到回来的力道。 染尘感受到了有些无力,在答应从师父手上接过云中城的时候起,他以为他能够凭借他手中的能力,保护身边的人不受到任何的伤害。可是这一路来到这里,他却让一路与他同行的顾绛河受到不少的伤害,现在他根本有些分不清,难受是因为自己没有想象中那般有能力,还是因为没有保护好顾绛河而自责。 今日的日出,似乎比往日还要晚一些。染尘抬起头,有些不解地向东方望去。 竹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忽然浓重了起来。 一袭血红色的长袍划过地上落下的竹叶,发出了摩擦的声响,红色衣摆上用金丝勾勒出娇艳欲滴的龙胆花模样,右手拇指上带着一只满绿的翠绿扳指。他行走过的地方,竹叶竟然纷纷落下,仿若这个清晨,下了一场浓绿的雨。 听到声响的染尘收回了望向的天空的眼神,星湖的对面,一个血红色的身影,落入了眼帘。 是他?染尘一惊。 那双在祈福大会上,将他一眼便吸入无底深渊的眼睛。 “云中城在中原武林呼风唤雨,连朝廷都要仰仗三分。本座倒是不知道云中城主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连千里之外的滇南,都想要染指三分么?” 距离相隔如此之远,可是冥风的声音却像顺着风传来,紧紧贴着他的耳边,与他擦肩而过。 染尘下意识的微微侧了一下头。 四周的天气黯淡无光,根本没有即将日出的光亮,身后的竹楼,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冥风的轻笑声从星湖另一头传来:“城主不用疑惑了,你在本座用幻术制造的结界里,是没有人能够听到我们的任何声音的。” 话音落下,染尘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吓的眼神。 好似看不见底的星湖,那个红衣长袍的人,竟然一步一步,踏在了上面,向他而来。 他的脚下,似乎还能看见因为触碰水面而产生的波纹,一圈一圈从脚底蔓延开来,向四周散去,直到消失不见。 刚刚走过星湖中央的冥风停了下来,看向了离他已经不算太远的男子。相貌已经早已发生了改变,但是那双如玉一般的眼睛,还和当初的一模一样,冥风饶有意味的看向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又站了起来,你说,人的生命力,有多顽强呢。 “冥风教主。”湖边的青衣男子一向和煦的双目中,少见的透露出了一丝冰凉的颜色,望向了湖上站着的人。 “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竟然成为了云中城的新城主,真是让本座意外的很,”冥风用手转动着手上的翠玉扳指,一头长发并未用任何束发挽起,只是随意的披在了肩上,“本座犹记得当初在风陵渡口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孩,那个时候你大概有六岁,七岁?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废物。” 一句话,终于让染尘的记忆复苏了一起来,在祈福大会的时候,他就觉得那一双眼睛,曾在哪里见过。 是那个连月亮都没有的夜晚,夜色浓的就像一块黑布,将所有人的眼睛蒙上,看不到一丝光线。可是还是有个身影,落在了风陵渡口。 夜间的黄河不知为何翻滚的更加的厉害,夜风将渡口站着的人的衣衫吹得更加厉害。如此急速的风,那个身影却是纹丝不动。 好像只有一个弹指的时间,另一个身影从远处而来,在渡口停泊的船顶上几个跳跃,不过转瞬间便来到了眼前。 站在风陵渡口的人缓缓转过了身,眼神一凛,看向了站在身侧一艘船顶的人,来着一袭红衣长袍,在黑夜渡口的疾风中,猎猎飞舞:“冥风。” “没想到你真是爽快人,如约而至,让本座真是倍感荣幸。”那一双如同此时黑夜中一般的双眸中,露出了百转千媚的神情。 “人我已经为你带来了,就在那艘船里,我们两不相欠。希望你从此以后不必再为难我。”男子冷冷的说道,浓郁的夜色之下,男子的面色被掩去了大半,冥风甚至看不太清他真是的神情,不过他也并不在乎,只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右手拇指上的玉石扳指翠绿透亮。 “啧啧啧,阿幼朵若是知道,自己背叛了明月教而倾心爱慕的男子,竟然就这么出卖她,不知道她会不会伤心欲绝呢。”冥风有些感叹的说道,“可惜阿幼朵已非清白之身,我要她无用,她的两个孩子呢?” “尚未找到。” “你可要记得与本座相谈的条件。”船顶上,冥风幽幽的看着他。 “我自然会记得,”男子冷冷的说道,随后一甩袖子,将两只手背在身后,“对了,那个男人云中城自会处置,就不需要教主费心了。” 冥风无所谓的侧了侧头,那个男人虽然可恶,但是对他来说,除了杀他弄脏了自己的手,一无是处。 漏夜的狂风中,一个微小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杂草堆中传来,声音细微的犹如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可是对于武功高深的人来说,却是能够轻易捕捉到。 冥风的双眼忽然放出一道杀人的目光,身形一动,就要冲上前来。 可秋莫远比他更快一步,来到了草丛前,伸手扒开。 一个小小的脑袋倒在草丛里,身上倒是锦服加身,秋莫远双眼一紧,这孩子的双膝之处,却是血迹斑斑。他将手探到了孩子的额间,这寒冷的夜晚,竟显得他额间越发的滚烫。 一道利风从身后像利刃一般飞驰而过,感受到危险的秋莫远毫无迟疑一把抱住了草丛中的孩子,一个翻身利落的躲开了冥风的攻击,落在了不远处的平地上。 “一个孩子而已,冥风教主何必下如此狠手。”将怀中的孩子紧紧地抱着,秋莫远淡淡地说道,“何况他如此高烧,根本听不清我们方才说了些什么。” “秋城主真是个奇人,心狠手辣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可是同情心泛滥起来,又心疼起一个陌生的孩子,”冥风哈哈大笑起来,深深望了一眼秋莫远,一跃跳上了停在渡口的一艘船之上,他的声音在狂风中,却清晰的传来,“也罢,这个孩子,就当是我送给城主的礼物了,毕竟他看起来,也不一定能活得下来。找到阿幼朵的两个孩子,我们的协议就算是完成了,希望城主不要让我失望。” 秋莫远的怀中,高烧几近昏迷的孩子费力的睁开眼,耳边一片模糊什么也听不见,微开的眼睛却正好望向了那双墨黑的双眸…… “竟然是你。”染尘吃惊的说道。 “没想到你竟然记得本座,”冥风摇摇头,“你那个时候的样子,看起来八成是活不下去,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顽强。本座果然不该心慈手软留下你的命。” “留下我的命,你自然是后悔的。”结界中,空间昏暗的好像是随时要狂风暴雨一般,星湖边的男子,却好像是这昏暗中一道明亮的光线站在那,淡淡的说道。 “后悔?”冥风双眼中忽然迸发出一道杀人的目光,他的右手一声,手中的玉石扳指忽然发出转铃般地响声,他的手就要直冲染尘而去,“本座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后悔。”——- 啪----- 剧烈的响声在竹林的上空绽放开来,就好像年夜最绚烂的烟花。 一道强烈的光线穿过竹林射到了星湖之上,天色竟然已经全部透亮。 毫无防备的冥风因为结界被破,右手中的力量顿时泄去了一大半,竟有一丝鲜血从右手淌下,染上了他手中的翠玉扳指。 星湖上的红衣人愤怒的转过身,竟然有人能够破了他的结界?怒火燃烧了他的双眼,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能够穿破他的结界伤害到他,让他有时候在结界中都会放松警惕。 星湖的另一边,一个青白色衣衫的男子站在那,一头雪白色的长发竟犹如阳光下的星湖水面一般波光粼粼。都上的海棠花发簪在一片青绿之间显得更加的惹眼。 “想杀他,你问过我了么?” 浅色的双眸中,映出了湖上的红衣人有些恼羞成怒的神情,温寄柔嘴角却扬起了一个笑意。 冥风恼怒的双手抬起,却忽然发现,他好像使不出幻术了。 “你现在是不是发现,你使不出幻术了?”星湖边上,白发男子微笑的看着湖中心得人。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 你好像很吃惊 顾绛河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那个阴暗的房间。没有窗户的石屋让她甚至分不清此时白天还是黑夜。 一个穿着黑衣的侍女一直站在床榻之侧,见她醒来,向她施了一个礼:“奴婢夜雨,奉祭司之命在此侍奉姑娘。” 侍女的面容被黑纱遮去了大半,顾绛河并不能看清她的样子,只露出的一双眼睛幽深的就如同这昏暗的石室。 见顾绛河想要起身,夜雨快步向前扶起了她,她的双手看似柔弱却十分的有力量。在碰到顾绛河胳膊的瞬间,她便能感觉到,她的功夫肯定不低。 “奴婢为姑娘梳妆。” 心头还隐隐约约传来的刺痛感让顾绛河感到四肢都有些无力,也在提醒着她一切事情发生的真实性。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麻木的被夜雨扶起身,坐到梳妆台前,铜镜里倒映出了她有些苍白的脸颊。 夜雨拿起台上的木梳为她一下一下细致的梳着头发,原本有些凌乱的头发被她细细地打理好,并拿起了一支银簪,上面用银线盘着一朵玉兰花。夜雨将发簪插在了顾绛河的发间。 原本因为凌乱的头发显得更加虚弱的顾绛河此时看起来终于是显得精神好了些。 “我昏迷了多久?” “姑娘昏迷了一天一夜,不过祭司大人已经为姑娘渡过内力,所以应该不会有特别身体不适之处,姑娘尽可放宽心。” “这房间,好像暖和了许多?”看着铜镜中自己有些模糊的影子,顾绛河终于感觉到了有一丝不对劲,轻声问道。 她由记得清灵刚抓她进来的时候,这间房间,似乎有些阴凉,凉的让她感到有些不舒适,可是方才她醒来到现在,这屋内的温度似乎都是刚刚好。 “回姑娘,祭司大人特地吩咐过,姑娘怕冷,命奴婢特在此处设置暖炉,可让姑娘住的舒适些。”夜雨微微屈膝,恭敬的回答这顾绛河的话,并伸手指了指屋内的角落。 顾绛河这时才发现,石屋内的各个角落里,都放着一个火盆,里面被细致的烧着上好的银炭,没有一丝尘土和黑气冒上来,只有温暖的感觉,弥漫在四周。 盛夏的滇南,而明月教却点上了炭火。 “此处为何如此阴凉?” “回姑娘的话,明月教的宫殿都是由山中存在上百年的岩石所建造而成,密不通风,也阻挡了任何的光源,所以会有些凉爽。” 原来如此,顾绛河站起了身,四周望了望。 “他在何处?”除了身边的夜雨,这个房间仿佛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蒙着面纱的婢女恭敬的站在顾绛河的身边,微低着头说道:“祭司大人正在进行每日的星象占卜,大人吩咐过,姑娘若是醒了,可在暗月宫四处逛逛。” 顾绛河的眼神中闪了一闪,四处逛逛?这个祭司,可当真是无所顾忌呢。她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嘲笑,也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何畏惧? “你入明月教很久了吗?”夜雨虽然被面纱遮去了大半的容貌,但是顾绛河从小就生活在药王谷那么多女孩子周围,她一眼便能大致判断出她的年岁,尤其是她尚年轻的声音,顾绛河便能判断,夜雨的年岁,应该与自己差不多大。 “奴婢自幼便进了明月教,如今已有十五年了。” “你们的祭司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犹豫了一会儿,顾绛河还是决定问出了这一句话,那天在石室的时候,她便感觉到,这个祭司对她的母亲,一定有着别样的情感。 清灵用手抚摸着阿幼朵脸庞时的轻柔,就好像抚摸着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 “你问她,不如亲自问问我?” 一袭白色的长袍出现在了门口,夜雨向门口的来人施了一个礼:“祭司大人。” 清灵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走进了房间,看了一眼夜雨:“退下吧。” “是,祭司大人。”夜雨转眼便消失在了屋内,脚步轻盈,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石壁上的火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在寂静地屋内显得格外的响亮。 清灵缓缓走进屋内坐了下来,并面对前面的位子向顾绛河同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坐。” “我的哥哥,是不是也在你们的手上?” 屋内的黑漆彭牙四方桌前,顾绛河坐在了清灵的对面,默默地看着他。若是她的母亲果真是明月教的圣女,那么当初那些追杀她们的异域人士,就几乎可以断定是明月教的人了。若是哥哥真的在南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他们的手上了。 果然,清灵很爽快地回答:“是。” “你们什么时候抓的他?”顾绛河的双手猛地抓上了四方桌的边缘,桌上的茶盏也失去了平衡而晃动了起来。 “哎呀,是什么时候呢?”清灵深褐色的双眸转了转,感觉好似很苦恼,“我还真不知道呢,他可是我们教主大人亲自带回来的,带回来的时候,好像是十二岁,十三岁?” “他还活着吗?”她的心在一瞬间沉入了谷底,十二岁,那么便是她们分开的那一年,他离开药王谷不久就被带回了这里。她的哥哥,顾绛河的心顿时抽痛了起来,这十年,当她在药王谷安然度日,潜心学艺的时候,她的哥哥究竟受了多少的苦。 清灵笑了起来:“他当然还活着,你很想见到他?” “是。”顾绛河看着清灵的双眼。 “那么,我的姑娘,你准备拿什么来跟我交换呢?”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顾绛河慢慢地说道,这几天她非常地确定,自己的身上肯定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她才会被抓到这里,却并没有把她关起来。 清灵俯身向前,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觉得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拿来跟我交换吗?” 他的力道让顾绛河根本无法动弹,不过她似乎也并不打算闪躲。 顾绛河冷哼一声,并未回避近在咫尺的视线,从那双深褐色的双眸中,她看见了自己的双眼,冷漠且坚定:“就凭你对我母亲的态度,我赌我的身上,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清灵松开手指,顾绛河的下巴上留下了微微发红的指印,“你与阿幼朵有着相同的血液,成为我教的圣女,我将你的哥哥还给你。” 一抹笑意犹如一朵花一般开在了清灵的嘴角。 只要他还记得你,我就将他还给你。 *** “你现在是不是发现,你使不出幻术了?”星湖边上,白发男子微笑的看着湖中心的人。 “你对本座干了什么?”冥风惊讶地发现他的丹田竟然空虚无力,无法凝聚起任何的气。 “不可一世的明月教主,是不是从未曾想过,自己的幻术也有被人破的一天。”温寄双手背在身后,阳光照射在白发上发出的粼光让他刹时间仿佛像神仙一样,“所以,想杀他,你得问我答应不答应。” 鲜血染红了冥风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纯黑的头发垂在了额前,遮去了他的些许面容,冥风的肩膀有些微微抖动,染尘一时间分辨不出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冥风抬起了头,他竟然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秋莫远真是厉害,不过十几年时间,他竟然培养出了这么多后生可畏之辈。” 笑声戛然而止,冥风漆黑的双眼望着湖边的众人:“今日本座不再与你们多废话,来日方长,本座也很想见识见识,今日的云中城主,是否更胜昨日。” 话音刚落,冥风脚下的星湖忽然剧烈的搅动起来,仿佛一道无声的漩涡从他的脚底蔓延开来。不过一个弹指的时间,一道剧烈的疾风从漩涡处的湖底升了起来,将冥风瞬间紧紧包围在了里面。 忽如其来的狂风大作,吹得星湖边上的两个人都有些站不住脚。染尘更是无法稳住自己的身形,就要向后倒去。 “小心。”冲出竹楼的南离羽正好撞见了就要倒下的染尘,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他稳稳地接住。 身后跟着他一块儿出来的一众人因为毫无防备,也被湖中央的疾风吹得东倒西歪。 血红色的长袍在急速旋转的疾风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渐渐地,风好像慢慢地小了下来,不过多时,星湖的湖面好像又恢复了往日了平静,除了方才被狂风卷起的无数竹叶飘落在湖面上,哪还有冥风的影子。 人,竟然不见了。 南离羽扶起染尘,见他无碍,方才放下心来:“公子,发生了何事?” “说来话长,”染尘轻轻摇了摇头,知道方才因为冥风的结界,竹楼里的所有人不曾看见星湖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便不再解释,只是重新走回了星湖边,对着湖对岸的白发男子微微弯了弯腰,道:“今日多谢温大人出手相救。” 湖的另一侧,青白色衣衫的男子将双手背在身后,原本就苍白的右手手心,此时赫然有着一条横断掌心的伤口,伤口里面还不停地渗出血迹,鲜红色的血迹顺着苍白的指尖滴下,显得他的肤色更如雪一般。 温寄柔沿着湖边慢慢向竹楼走去。 “我倒是没有想到,堂堂云中城主,竟会被一个小小的幻术结界给困住了。” “明月教的幻术确实厉害,是在下学艺不精。” “城主倒是心虚。”温寄柔轻笑了起来,不过多时,他便走到了离竹楼不过数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今日是用什么破了他的幻术?” 染尘有些好奇。 方才在毫无防备之中,他被带入了冥风的结界,待得他反应过来之时发现,他的结界跟他的摄魂术不同,不论他暗自如何运功,他根本无法挣脱开他的结界,甚至可以说不能动得分毫。 “血。”温寄柔轻描淡写地说道,同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右手的手掌心上,那一条横断掌心的伤口竟然还在肆无忌惮地淌着血,将他原本青白色的衣衫都有些染红。 染尘见得他的手如此,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人,南离羽立刻回头向不远处竹楼前的九夏招了招手。 “伤口太深,还是上些药好。”染尘说道,并对着来到身旁的九夏用一贯温柔地语气柔声嘱咐道,“九夏姑娘,要麻烦你了。” 九夏点点头,便小跑来到了温寄柔的身边,他似乎也并不抗拒九夏为他上药,将手递给她。 “血竟然能破明月教主的结界?” 一旁的南离羽一向都是聪颖的,几句下来和方才他看到的景象,刚才发生了事情他就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其实也是染尘方才心里所疑惑地,若是如此简单,明月教主如何能够在滇南之地屹立不倒这么多年?不过南离羽一贯容易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便率先开口问了出来。 温寄柔的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普通人的血当然不可以,但是我的血可以。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我的血,是破他结界的唯一武器。” 一言而出,众人皆惊。 连一向不惊于任何事的染尘此时双眼中都忍不住透露出了吃惊。 一旁在帮他包扎的九夏倒是好像对此事并不感任何兴趣,用随身背着的药包中的绷带将他右手的伤口牢牢地包了起来。 刚刚将手包好,温寄柔便不动声色地快速抽出了手,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染尘的面前:“城主好像很吃惊?” “是。” “哈哈哈哈哈,你吃惊很正常,因为我也很吃惊,一个在朝廷叱咤风云的太师,竟然有一个邪教教主的爹。”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 我要冥风死 盛夏已至滇南,天空蔚蓝如洗,洁白的云朵飘过无际的天空,偶尔散落的云丝如同烟雾一般。竹林穿过热辣的风,常年无寂的星湖都难得的有了一丝波动,一丝涟漪从湖面上扩散开来。 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分散地站在竹楼的前面,但是大家都不自觉地望着竹楼的方向。 九夏的指尖还因为方才帮温寄柔包扎而沾上了一丝丝的血迹。 站在一旁的青阳因为连日来担心顾绛河,看起来都消瘦了不少。 “姑娘都已经被抓三天了,你们公子到底有没有办法救她?我就不应该听你的,那天就应该跟上去,至少还能知道姑娘到底去哪了?” 青阳看着身旁的南离洛就想生气,一巴掌打在他的胳膊上,有些怒气冲冲地说道。 南离洛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委屈地说道:“你也看见了那个祭司有多厉害,我不拉着你你跟上去,你现在还有命么?我们家公子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就放心吧。更何况,顾姑娘对我们家公子来说,本身意义就有所不同。” 那日竹林上空凭空出现的长袍祭司,他们一眼就能感觉到了他周身不同于寻常的力量,南离洛更是能感觉得到,他的师父无情子大师号称天下第一玄门,他跟着师父的那些年自然见识过各种奇能异士,不过那日见到清灵的时候,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清灵的身上,似乎有着不同地域术法的结合,好像苗疆的巫蛊之术,却比它更能蛊惑人心,又好像西域的术法,却比它们更能够摄取心魂。 青阳顿时有些泄气,她当然知道南离洛所言非虚,那日若她真的追上去,以那个人的功力,只怕有去无回,可是她们家姑娘身子又不好,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事,会不会冻着了自己。 一旁的九夏也走了过来,悄悄抓住了她的手:“青阳,别担心,眼下我们除了相信城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我觉得,城主一定有方法救姑娘出来的。更何况。”九夏顿了顿,眼神望向了竹楼,“有他,我总觉得,就算城主没有办法,他一定可以。” 青阳知晓她说的是谁,也不自觉向竹楼望去。 南离洛看着青阳担忧的眼神也不禁有些担心,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手伸到一半,就要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却顿住了,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颓然地放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顾姑娘对于她们来说,应该就犹如公子于他们一样重要吧。可是如今和这般神秘莫测的明月教扯上关系,他们真的能够将顾姑娘毫发无伤的救回来吗? 竹楼的门虚掩着,偶尔有一只夏虫偷偷摸摸从缝隙中飞了进去。 白日的阳光透过窗户透了进来,将整个房间内都照得透亮。 温寄柔用缠着厚厚绷带的右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就要喝一口,染尘看到马上想要阻止,还未开口就看见他两条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一口茶差一点喷了出来:“这什么鬼东西,你喝的东西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染尘有些哑然失笑道:“这是顾姑娘给我开的药茶,为了帮助我调节双腿的。自是有些苦。” 温寄柔嫌弃的看着手中的杯子,将它扔回了桌子上,嘴里的一口茶还是憋着气咽了下去:“你这城主,当得也是够苦的。” “那温大人呢,过得不也是很苦么?”染尘的双眼温柔,里面好似流动着一丝忧伤的神情。 “别用你那个怜悯众生的表情看着我,”温寄柔用刚才看着杯中药茶的嫌弃神情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我可没你过得那么惨,我被人辜负,可我也不必承担着这众生的职责,不像你,云中城主。”温寄柔习惯性地想要掏出怀中的玉骨扇,却发现包的跟粽子一样的右手根本无法活动自如,尝试了几次之后只能无奈地放弃,嘴里忍不住低声念了句该死。 “温寄柔,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染尘望着对面的白发男子,深深的问道,“云中城号称拥有着整个江湖最厉害的信息情报网,可是你,我们却一无所知。”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温寄柔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一直想要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主动来告诉你。” “你和明月教的关系,确实超乎我的意料之外。”染尘顿了顿,“可是你今日为何要自爆身份救我?我感觉,就连冥风,似乎都不知道你是谁?” 温寄柔忽然间狂笑了起来,但是染尘却发现,他那双浅色的双眸中,没有一丝的笑意,只透露出无尽的冷漠:“他当然不会知道我是谁,我只不过是他伤害众多女子中幸存下来的杂种而已,若不是他,我怎么会变成如此怪物,若不是他,我何苦从小就要过着被人喊打喊杀的生活?”温寄柔缓缓抚摸着自己雪白的长发,如雪的长发慢慢滑过他缠着绷带的手,一样的颜色让它们仿佛都要融为了一体,“染尘,明月教星盘已经开始有着异动,能够撼动他们的时候到了,我要冥风死,而你,将会是成为明月教的劫数。” 从方才见到冥风的那刻起,染尘心中那最模糊的一块记忆已经被他挑了起来,如果说冥风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与他师父相识,那么师父为何从来没有与他说起过,或者说这件事情,他没有与任何人说起过。师父究竟和当初的冥风做了什么交易,能够让他安居滇南之地十几年不进犯中原,以他的能力,即使不成功,也能在江湖上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顾姑娘还在他们手上,确保她的安全之前,我并不想冒险。” “你可知为何南岳王在整个南疆如此称王,圣上却没有对他采取任何行动?”对于染尘的话,温寄柔并没有回答,反而忽然向他问了一个问题。 “因为明月教?” “没错,圣上早已对南岳王有所不满,这些年也从不曾间断派过秘史来到南疆想要取得南岳王的切实证据从而能够顺利扳倒他,可是派出去的所有密探,从来都是有去无回。据我的调查,应该都是死在了明月教的手上。” “明月教与南岳王相互勾结,难怪能够如此一手遮天。” “所以,若想知道顾姑娘是否安好,唯一的办法就是能够入得明月教,”温寄柔双眼流转,望向了染尘,“而如今能够顺利进入明月教的,怕只有南岳王了,明日南岳王的侧妃要上明月教的月宫祈福,跟着侧妃的随从队伍,将是进入明月教的最好办法。” 日头升到天空最上空的时候,冥风回到澍时山顶的明月教之时,似乎连一路上的龙胆花都感受到了教主的怒气,纷纷耷拉着脑袋,不敢迎面而上。 右手顺着指尖而滴下的血一路跟着,滴在在龙胆花的花骨朵上,顿时蔫了下去。 当他走到位于澍时山最顶的月湖之时,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清灵站在湖边,一动不动,仿佛在思考些什么,周围数人之高的龙血树垂下宽且长的绿叶枝叶,将月湖周围的一片都笼罩在阴凉的环境之下,不透出一丝的阳光。 在冥风还离清灵数步之远的时候,他就好像感知到了身后的人,转过了身,在冥风停在他面前的时候,清灵弯了腰,恭敬地说道:“恭迎教主。” “告诉本座,他到底是谁,那个影响本座星象的命星,是不是他?” 右手滴落的鲜血落入了清灵深褐色的双眸之中,也让他难得的有了一丝吃惊地神色:“教主你受伤了?怎么可能,您的结界一般人根本是无法破的,除非,但是怎么可能呢?” “你知道如何破本座的结界?” 忽然间,月湖四周的龙血树纷纷狂魔乱舞起来,从冥风的脚底下不知何时刮起了一阵狂风,风势越来越大,将他的衣袍和黑发不停地翻飞。站在他对面的清灵也不可幸免,一头即将及地的长发也开始躁动起来,一些较短的长发不停地拍打着他的面庞。 可他依旧不为所动,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是,世间任何的武学术法都有命门,教主的结界自然也不例外,可是我本以为,这本应该不会存在这世间。” “究竟是什么?” “血亲之血,”清灵淡淡地说道,“教主血亲的血,可破教主的结界。” “荒唐至极。”冥风大叫起来,“本座何曾有过血脉?” “或许,是否是教主当年修炼采阴补阳之术之时,没有处理干净的那些女子?” 冥风忽然间安静了下来,漆黑的双眼看向了清灵。 当年的冥风在自身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强硬修炼幻术和摄魂术,导致功力逆转,血脉逆行。当时还是年少的祭司清灵连夜不停歇的翻阅各种古典医籍和占卜星象之后,为他找到了一个不仅能够解决他经脉逆流的问题,更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功力的办法,便是采阴补阳之术。 当初清灵亲自下山抓的那些少女,至今仍旧成为伽蓝城无法勘破的悬案,丢失少女的人家在官府门前日夜闹事,可迂腐的公门中人,又如何有能力查到如幽灵一般的祭司? 日复一日的过去,丢失少女的人家也在渐渐而去的岁月里放弃了寻找,而那些被清灵抓上山的少女在备受折磨之后,也纷纷将自己年轻的生命奉献在了明月教。 不知过了多久,有些人家最终在野外的森林里找到了自家女儿的尸首,官府也始终无法查到真正的凶手,只得当悬案,凶手在逃而拖到至今。 “那些女人,你放过了谁?” “属下自然是不敢放过任何人,可是如果今日能够破教主结界的人真的是教主的血脉至亲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当初那个偷了赤血芝的女子,活了下来,并且怀上了您的孩子。” 狂风在两人的周围渐渐停了下来,冥风右手的血似乎是止住了,顺着指尖的鲜血好似凝固在了那,并没有再往下滴,经过清灵的提醒,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漆黑的双眸中,流露出了一个嫌恶的气息:“是那个贱女人。” “属下想,应该是赤血芝救了她一命。” “那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个祸害?” “赤血芝。”清灵回道,“教主只要用此人之血为药引,再服一枚赤血芝,就可以不再担忧这天下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到您。” “乌云格滋养的赤血芝生长缓慢,且功效都减了至少一半,你确定真的有用么?” 阿幼朵当年叛逃出教,明月教圣物少了圣女滋养便再无法生长,而最后一颗圣女之血滋养的赤血芝被那个贱女人偷走之后,明月教的圣物更是可以说成为了废物。 “乌云格并没有继承完整的圣女之血,自然是无法滋养出完美的赤血芝,可是教主您怕不是忘了,阿幼朵的女儿已经在我们的手上了,只要她继承了阿幼朵的圣女之位,她将会为教主培育出最完美的赤血芝。” 冥风漆黑的双眼中闪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他怎么忘了,阿幼朵的女儿已经来到了明月教,云中城,他到要看看,究竟谁才是谁的劫数。 还有那个贱种,冥风右手食指缓缓地抚摸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他不会让一个贱女人生下的贱种存活在这个世上,这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 采阴补阳之术 伽蓝城向外延伸百里之地,十万苍翠之间,错落着大大小小不同的寨落。 夜色更深一些的时候,林间的动物仿佛都沉沉睡去,只有天上的一轮明月用柔和的月光照耀着各个角落。 格多寨中错落有致地布置着低矮的用竹编或用稻草堆成的一层或两层房子,看似轻巧并有些简陋,仔细看去不乏看出盖它们的主人的细心,每一座房子的竹子都被细细打磨过,光滑而平整,没有任何的竹刺。 月光透过其中一间竹屋的窗户,洒在了屋内。 床榻上睡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岁的少女,少女的头发因为白日绑着的麻花辫而显得微微有些卷曲,此时随意的散落在床上。 一阵清幽的笛声缓缓传入了房内,一直在睡梦中的少女似乎被笛声吸引,动了动长长的睫毛,竟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一个白色长袍的身影站在窗前,落入了她的眼帘。月光下,他的身影笼罩上了淡淡的光辉,似乎是发现了床上的人醒了过来,窗前的身影放下了手中的玉笛,转过了身。 床上的少女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看得痴了,月光下的身影,好像天上下凡的谪仙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清透温柔的声音低声地在房内响起,她好像闻到了一阵花香,是什么花的香味居然这么好闻呢,她居然都不知道。 “阿依莎。”少女喃喃地说道。 一个深夜闯入她房间的陌生人,阿依莎居然没有感到丝毫地害怕。她觉得这个人好像谪仙一般,她好似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少年。 “阿依莎,你愿意跟我走么?”白色长袍的少年向她伸出了一直手。 好像被什么控制住了身体,阿依莎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将手递向了那只向她伸过来的手,在她的手触碰到那冰凉的指尖之时,阿依莎的眼前忽然觉得模糊了起来,终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而月色下,白袍少年一把拉住了昏迷少女的手,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中,横腰抱起了仅穿着寝衣的少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天刚刚亮起,初夏的风带着青草和花的香气吹过各个寨落的时候,一声声不同妇女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我的女儿啊—— 娃娃,我的娃娃——” 此时从其中一栋房子里传来一个妇女的尖叫声,丹珠瘫倒在女儿阿依莎的房间前。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屋内,床榻之上被褥凌乱的揉成了一团,边上矮桌上的茶盏也被扫到了地上,里面还有些许残留着的茶渍。 床榻的角落边上还叠放着阿依莎头天晚上准备好第二日要穿的衣衫,可是房间内,却没有她任何的影子。 杰布大叔听到媳妇儿的叫喊声也是慌忙地从屋外冲了回来,看到房间内的乱象,也是脸色一变,拉起了瘫倒在地的丹珠,连声问道:“阿依莎呢?” “阿依莎不见了。”丹珠脸色苍白,杰布大叔拉着她半天才缓过劲来,看见他的脸,丹珠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们的娃娃不见了。” 格多寨的另一头,另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也响了起来:“我的娃娃——” “是米玛的阿妈。” 杰布大叔耳尖的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格多寨的小路上开始骚动了起来:“快起来,米玛可能也不见了,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杰布大叔搀扶着走路已经有些腿软的丹珠跌跌撞撞到米玛的家门口之时,阿依莎和米玛却已经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内醒来。 偌大的石屋内只有墙壁上的几只火把在燃烧,将屋内照的并不算十分地明亮。 阿依莎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内的昏暗让她并没有多久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双手柔软的触碰感让她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花样繁复的地毯上,这片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 忽然,她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衣服:“阿依莎。”一个小声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 阿依莎转头才发现,她的边上竟然还躺着数个年龄相似的女子,而扯着她衣服的更是与她同一个寨中的米玛。 “米玛,怎么是你?”阿依莎惊讶的抓着自己自幼玩伴的胳膊。而胆小的米玛却早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抱着阿依莎就开始大哭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显得水汪汪。 尽管眼前的环境让她同样感到不安,可是阿依莎还是用手轻声拍了拍米玛的后背,想要安慰自己的同伴。 “米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米玛抽抽搭搭,哽咽着说道,“我就觉得我在做梦,梦里听见了一个笛声,然后看见了一个像天仙一样的人,然后我在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阿依莎心中却是一惊,笛声,她竟然和自己一样,看来她们是中了圈套被人抓来了这里。 此时,同样躺在米玛身边的少女也开始陆续醒来。 胆小的女孩醒来之后看到如此阴暗陌生的环境便忍不住开始抽泣起来,稍微胆大一些的女孩已然站了起来在石屋内四处来回走动,想尝试敲打墙壁,可是除了回应的沉闷的敲击声,再也没有任何不同之处。 整个石屋内除了一张华丽繁复的地毯,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石屋的门在此时却被人推开,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走了进来,确切的说,她更像是飘了进来,因为她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无声无息。 “六位姑娘都醒了。” 石屋内的六个女孩子不自觉地全部都围在了一起,阿依莎警惕地看着前面的女子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们抓到这里来?” “各位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女子轻轻一笑,“我们可从来不会强迫别人,几位二姑娘可是自愿随我们祭司大人上山的。” 祭司大人?阿依莎敏锐地从蒙面女子的口中捕捉到了这几个字,在她们整个南疆,能够被称之为祭司大人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 “这里是明月教?” “难怪祭司大人指定要带你回来,你果然是这些姑娘里面最聪明的一个。”黑纱女子盯着阿依莎,让她感觉到了浑身的不自在,“明明也在害怕,却还能如此思绪敏捷。” “我们一直都尊明月教为我们的圣教,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抓到这里来。”阿依莎的身后,有个胆大一些的女孩子忍不住开了口。 “既然你们尊我教为圣教,自然是不介意为我教做出一些牺牲的对么?”女子双眼微微的弯起,面纱下的她好似在微笑,“教主为整个滇南的百姓预测吉凶,为上天祈福,你们享受着这些福祉的同时,自然也是要为教主做出一些贡献,来人。” 女子的身后鱼贯而入一群的侍女,低眉顺目,站在身后两侧。 “带六位姑娘分别去去她们的房间梳妆。” 侍女纷纷上前,阿依莎第一反应就想挣扎的时候却愕然发现,她根本挣脱不了侍女的手。这些侍女看着柔柔弱弱,每个人的手中却有着十足的力道,让她们根本无力反抗。 一袭红衣仿佛残阳中的晚霞,有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甚至能够让人问到血腥的气味。 清灵推门而入,屋内石壁上的十几个火把滋滋作响,将石屋内照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屋内的正中央,竟有一个巨大的池子,池子里的水犹如死去一般,寂静无声没有任何的流动,池子中央的石台上,冥风盘坐在上面,双眼微闭,听到清灵进来的声音并没有睁开眼。 “教主,属下已将合您星盘的几个女子悉数带回,待得晚些吉时,您即可使用采阴补阳之术,待得这最后六个女子全部使用完毕之后,您的伤不仅可以痊愈,功力将会增长数倍不止。” 池子中央的冥风此时才缓缓睁开眼睛:“清灵,这件事你办的非常好。本座今日明显感觉得气息已经顺畅了很多。此事有你一大功。” “为教主解忧,是清灵的荣幸。”清灵深深弯了弯腰。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教主大人,今日祭司大人带回来的六位女子已经换装完毕,属下已将其中一位女子带来。” “既如此,属下先行告退。” 冥风点了点头后,清灵便一步步退出了石屋内。 昏暗的长廊之上,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手里抓着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裙的少女,少女不停地挣扎着,却显得的徒劳无功。 看到从石屋内退出来的清灵,少女忽然间停下了动作,瞪大了双眼,是他,那个出现在她梦里的人,双眼顿时蓄满了泪水。 清灵没有任何怜惜的看了一眼蒙面女子手中的少女,对女子说道:“亦夏,教主已经在等着了。” 亦夏点了点头,用力一推,一把便将手中的少女推入了房内。 随着一声尖叫,石室的门被缓缓地关闭,里面的声音便再也听不见。 “祭司大人,之前的那几个女子该如何处理?” “已经都死绝了?” “是。” 清灵沉默了一下,“若是都死绝了,便扔到附近的山中,想办法通知公门人,等找到她们的尸体,最后自然便会按采花案结案。大规模的少女失踪案,会引起轰动,我们不要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是,属下这就去办。”亦夏向清灵弯腰施了一礼之后,便转身没入了黑暗。 若是采阴补阳之术真的可以成功,那么教主只要再服下一枚赤血芝,一切就将万事大吉。 清灵忽然想到了阿幼朵,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培育赤血芝培育的如何了? 清灵脸上此时露出了一个笑容,温暖的就如同阳光下的少年,仿佛刚才对着那些他抓回来的少女视若无睹的模样,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身上。 穿过月光照射下的月宫,清灵来到了神月殿的密室,密室的周围没有任何的明火,却有着金光浮动在石壁的四周,将屋内照亮。 密室的正中央有着一个巨大的石桌,石桌上一个偌大的空盆前,一个梳着两侧粗麻花辫的少女微闭着双眼,嘴里一直不停念着什么,不过一会儿,她将左手伸到空盆的上方,右手的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短匕首。 一到寒光闪过,手起刀落之间,一道细长的伤口出现在了她左手的手腕上。 少女长长的睫毛之时微微动了动,嘴中还一直不停地念着。 鲜血顺着伤口缓缓地淌下,一滴不落地流进了空盆里的泥土里。 盆中的泥土仿佛像是黑暗中的妖物,摄取了它长大的足够营养,竟然犹如活了一般开始松动了起来。 一个东西好像从土里顶了出来。 当清灵推开密室的大门之时,浑身暗红色的赤血芝已经稳稳地长在了盆中。 阿幼朵小鹿般冲向了清灵,一把扑在了他的怀中,露出了笑脸如花的脸:“清灵你看,我成功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清灵心疼地抓起了她的手,从怀中掏出药给她洒在了伤口上,阿幼朵手腕上的伤口竟然以惊人的速度在愈合,不过没多久的时间,她手上的伤口便已经止住了血,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阿幼朵神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腕,却还是有些不忍心说道:“清灵,你不要在用你的灵力给我制药了,这很伤你的身体。” 清灵摸了摸阿幼朵的脑袋:“我的阿幼朵这么厉害,值得。”他放开怀中的阿幼朵,慢慢走到石桌前,盆中的赤血芝仿佛自己散发的光,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吸引进去。 “阿幼朵,你做的很好。稍后我会将赤血芝进献给教主。” 密室墙壁的金光好像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此时的清灵何曾会知道,这枚赤血芝,将会为日后的明月教,带来多少的劫难?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 乌云格 深谙的夜色中,明月教各处只亮着犹如幽灵般的烛火,将所有的宫殿笼罩在一片暗黄色的光源之中。 可是对于顾绛河来说,这里的长夜,似乎过了有一百年那么久。 岩石堆砌的房间连白天也不见丝毫的光线投入,只有在黑暗里无数的灯盏陪伴着她,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几天了? “你可考虑好了么,”清灵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不过我想,你应该会比我更心急。” “带我去见他,若是他无恙,我答应你,成为明月教的圣女。” 顾绛河站起了身,看着石门外清灵的影子,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清灵的嘴角勾了勾,褐色的双眸向屋内瞥了一眼,室内的女子本一直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是好了许多,在半黑暗的环境中,她的身上又浮现出了阿幼朵的影子。 穿上了南疆特有的银衣百褶裙,紫色的衣衫衬的顾绛河的皮肤更加的白,让她身上母亲的影子也不停的与她重叠。也让清灵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的复杂。 “跟我来吧。” 束发银冠上垂下的银铃在昏暗的长廊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踏出月宫的一瞬间,月光笼罩下的明月教,让顾绛河一时惊住了脚步。 满眼望去,所及之处都载满了蓝紫色的龙胆花,在月色的笼罩下,发出了摄人心魂的光芒。 清灵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身上的长袍划过地上的龙胆花,向不远处的神月殿走去。 定了定神,顾绛河快步跟上了清灵。 踏进神月殿的那一刻起,顾绛河便发现,偌大的宫殿,竟然没有一丝明火的照亮。他们仿佛踏进了一个漆黑的夜中,黑夜笼罩在两人的周围之时,清灵的手心中,竟开始发出了光亮,没过一会儿的时间,一只发着银光的灵蝶从他的手中钻了出来。 一只,两只,三只…… 灵蝶围绕着清灵翩翩起舞,还有蝴蝶落在了顾绛河的发间,将两人的周围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银光之中。 清灵忽然间停了下来。 顾绛河才发现,清灵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石门。 石门此时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力量,缓缓地向两侧移动,一个偌大的石室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石室内如同整个神月殿没有任何的明火,四周的石壁上却浮动着金光满点,将整个房间内照得透亮。 石室内的正中央赫然放着一个巨大的石桌,石桌上一个半人高的石盆里,长着一枚赤血芝,仔细看去,却显得好像黯淡无光。 一个人影,吸引住了清灵身后,顾绛河的目光。 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前,可是每一步,却仿佛千金般沉重。 双手无法克制的颤抖了起来。 离石桌数步之远放着一张黄花梨有束腰马蹄足罗汉床,床榻之上,一个穿着墨黑色长袍的男子盘腿坐在上面,男子微闭着双眼,看上去清秀却苍白,双唇只残留着一丝及淡的血色。右手手腕上,一串银丝串成的手链挂着月长石,在石室金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乌云格。”清灵开口叫道。 床榻之上盘坐着的男子听见清灵的声音,睁开了双眼,看清来人,连忙站了起来,双手抱前,微微弯下腰,身侧的长发自耳旁垂落了下来,挂到了胸前:“祭司大人。” 顾绛河这时才看清,他伸出的左手手腕上,赫然遍布着七八道新旧不一的伤口,最新的一道伤口竟还翻着鲜红的皮肉,明显是最新刚刚伤的。 “哥哥……” 一个温柔却极其细微的声音从清灵身后响起,乌云格抬起头才发现,白袍祭司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穿着银衣百褶裙的女子。 女子的双眼蓄满了泪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步一步地从清灵的身后走出来,竟向他走去。 “真的是你。” 顾绛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眉眼是那么的熟悉,那双眼睛,墨黑之中夹杂着的深蓝,犹如黑夜中深邃而无尽的大海。 那张脸,和记忆中那年轻少年的脸庞重叠在了一起。 她伸出无法克制颤抖的右手,想要向前触碰男子的手,可就在即将碰到他的那一瞬间,男子却向后退了一步,让顾绛河的手扑了一个空。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的苍白,脸颊边的血色也褪的一干二净。 乌云格还是保持着方才施礼的姿势,对着清灵说道:“祭司大人,这位姑娘是?” 清灵的唇角好似闪过一纵即逝的笑意:“乌云格,你不认识这位姑娘吗?” “乌云格并不识得这位姑娘,是否是有些什么误会?” “哥哥,你看看我,我是星晚啊,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 顾绛河再一步上前,用手狠狠抓住了乌云格的衣袖,原本柔弱无力的女子此时却好像爆发了毕生所有的力气,让乌云格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挣脱。 看着面前男人有些茫然的双眼,顾绛河又气又急:“你看看我的脸,你不觉得我们长的那么相似么,你不觉得熟悉么?” 面对眼前忽然间有些癫狂的女子,乌云格却显得好像十分地惊慌,他费劲地将衣袖从她手中拔出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姑娘,你在说什么,我真的不认识你。” 顾绛河猛地回头,对向了清灵那双深褐色的双眼,她一直都想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些什么,可是么一次,她只觉得里面好像有无尽的深渊,只是想要将她拉进去。 “为什么会这样,他在说什么?他为什么会不认得我?” 面对顾绛河的连声质问,清灵微微一叹息:“他被教主带回明月教的时候,受了不小的伤,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救了回来,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便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记忆。” 一滴清泪终于忍不住,从顾绛河的眼中滴落而下。 这颗眼泪,却好像刺痛了不远处乌云格的心,让他的心好像刺痛了一下。这个感觉,让他自己都为之一振,为什么?他明明不认识眼前这个女子,可是为什么看到她落泪,他的心里会那么的难受。还有那双眼睛,他想到了刚刚女子和他对视的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双眼,他们的眼睛,竟然会如此的相像。 “你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他又怎能活到今时今日,不过即使他失去了记忆又如何呢,名震天下的药王谷医仙,你何不自己动手,治一治他的伤呢,”清灵自顾自的微笑了起来,在这明亮的石室里,却好像刮过了一阵寒夜里的风,“乌云格一直为本教培育圣物赤血芝,可惜的是他并没有继承阿幼朵完整的圣女之血。这么多年以来,并没有培育出一枚让教主和我满意的赤血芝,我甚至考虑,是不是要放弃他了。” “所以,这是你希望我成为明月教圣女的原因,因为它?”顾绛河伸手一指,指向了石桌上盆中的赤血芝,盆中的赤血芝黯淡无光,仿佛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玩物,毫无生气地长在石盆之中。 “没错,你继承了阿幼朵完整的圣女之血,你一定可以为教主培育出最完美的赤血芝。” 密室石壁上的金光,好像拥有了生命一般,在整个石室中四处飞舞。 顾绛河回头看了一眼乌云格,他的右手上,那一条手链依旧如同十年前一样,那么明亮。 “把我的哥哥还给我,我答应你成为明月教的圣女。” 白袍祭司一拂衣袍,白色衣袍上的龙胆花好像开在了半空中,让顾绛河和乌云格的眼前一时晃了眼,待他们反应过来,清灵只剩下了一个身影在门边:“成交,作为交换条件,我将乌云格还给你,至于他愿不愿意跟你走,就看你自己的了。” “清灵,你若是真的对我母亲有情,为什么要对我哥哥这么残忍,他至少也是我母亲的亲生骨肉不是么?”看向门边的身影,顾绛河终于忍不住喊道。 门外白袍祭司的背影忽然间停滞了一下,随后一声轻笑传来,好像是在嘲笑她的问题是那么的幼稚和无知:“有情?阿幼朵为了一个中原人背叛了明月教,背叛了我,你却想要我好好对待你们,药王谷培养出的医仙,原来只是个医术过人的白痴么?” “你……”顾绛河有些生气的想要上前,门外的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密室石壁上的金光好似渐渐淡了下去,房间内的两个人的身影也变得重叠了起来。 顾绛河转过身,再一次看向了那个已经退到离她数步之远地方的男子,轻柔地问道:“哥哥,你当真是一点都记不得我了么?” “我,应该记得你么?”沉默了许久,乌云格还是开了口,眼前的这个女子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陌生,可是她的那双眼睛,为什么和自己的如此相像。 “星辰闪耀,桑榆非晚。是爹为我们取的名字,”石屋内,那个银衣百褶裙的女子对着他笑了起来,好像山间最清澈的泉水,潺潺流下,“你叫晓星辰,我叫晓星晚。从小,你便如那满天星辰,即使在最黑的夜,你也是那么的闪耀明亮。” “可是你说的,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乌云格有些颓废的垂下手,额间的碎发垂落在脸颊上,透过碎发之间,乌云格那双眼眸里,透着和顾绛河一模一样的深蓝色的光,“我只记得我睁开了眼,就看见了祭司大人,他告诉我,我的使命便是待在明月教,为教主培养赤血芝。可是这些年,尽管我如何努力,赤血芝都无法完整的生长,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存在此处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说道此处,乌云格难过的蹲下身,用双手抱住了脑袋,衣袖顺着胳膊落了下去,这是顾绛河才发现,他右手手腕上的银链其实黯淡了许多,紧紧地依附在那,跟他的手围比起来,似乎有些郭小乐,他应该这些年,都不曾摘下这串手链过吧。 顾绛河快步走向前,伸手双手将乌云格搂在了怀中,低声说道:“哥哥,你的存在,是我活到今时今日最大的意义,你相信我,我会治好你,我会让你记起我。你不是明月教的乌云格,你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满天星辰,晓星辰,我一定会治好你。”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 侧妃苏氏 “跟我合作,王爷可不会吃亏。”温寄柔翘起了腿,“王爷想必也早已经察觉,圣上对你疑心已久。” “哼,本王自然是知道。这些年,他派来查本王的人,还少吗?” “明月教能够出面不留痕迹地为王爷解决这些人,自然还是因为来的都是一帮废物,”温寄柔手中的玉骨扇一下一下的扇着,轻吹出来的风扬起了他耳边的长发,“可若是我回去禀告圣上,王爷在南疆毫无(动)乱之心,只想一心为圣上守着这南疆的一片土地,圣上自然不会再对王爷起任何疑心。甚至还会对王爷大家赞赏。” 南岳王的眉间皱起了一道深深的鸿沟:“温寄柔,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很简单,让你的苏侧妃上明月教神月殿祈福。”温寄柔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为了求得明月教的五石散,王爷怕是每年要贡献给明月教不少的金银吧。” 南岳王的背后一惊,竟感觉好似有一把寒刃:“侧王妃,雨已经停了,我们马上出发吧。” 轿子中的人轻轻“嗯”了一声之后,冯嬷嬷向前后的轿夫挥了挥手,华丽的八抬大轿即刻离开了地面,稳稳当当地走了起来。 苍茫的群山,丛丛青碧,高耸入云。 猛烈地日头越过头道:“娘娘,一切以您自身为重,我就在此处等你。” 苏文芊点了点头,双手提起了裙摆,穿过花海就向神月殿走去。 常年昏暗的神月殿今日却难得亮起了明火,四周白石壁上的烛火滋滋作响,将整个大殿照得十分的明亮。 苏文芊费劲了力气,才将大门推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衣裙的裙摆不知是否是方才经过花海时沾上了龙胆花上的露水,竟显得有些沉重起来,让她走路都有些费劲。 偌大的宫殿中,有一个一人高的高台,高台的通身都用汉白玉沏成,在火光的照射下,倒映出了她完整的身影。 远远望去,高台之上还矗立着一个用玉石雕刻的石像,华美繁复,看来这便是明月教一直信仰的月神了。 苏文芊小步地往里走去,想要靠近汉白玉台。 待得她再往里走,她才发现,向汉白玉台上的玉石梯上,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背对着她,身穿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衣袍一路铺到了玉石梯的底端,一头墨黑的长发长长的垂下,只用了一根银簪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 难道她就是圣女? 苏文芊不由轻咳了一声。 女子仿佛才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缓缓地转过了身。 苏文芊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 我是九夏 日光照亮了明月教的各处宫殿,而各个神殿里面,却一如既往的阴冷和黑暗。 “姑娘,奴婢来为您更衣。”夜雨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一如既往的黑纱蒙面,她的手中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里面放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上面和清灵的长袍非常相似,上面绣了一朵巨大的龙胆花,不同的是,长袍上的龙胆花是用蓝紫色的丝线绣制,远远望去,就好像是一朵真花生长在了上面。 衣服的最上方,静静地放着一顶银冠,上有银铃垂下。 “这是什么衣服?”顾绛河看了一眼夜雨手中的托盘,微微皱了皱眉。 “明月教圣女的服饰。”不知何时,清灵出现在了夜雨的身后,夜雨不动声色地向边上退去,两人之间便没有任何的阻碍,清灵依旧如往常一般,穿着他的那一身白色的长袍,他伸出手用两根细长的手指将衣服的一角挑起,放在衣服上方的银冠失去了平衡,滚到了托盘的角落里,和边缘相撞,发出了极其细微的一声响:“既然你已经答应成为本教的圣女,自然也该告别你这身中原的行头。” 衣服从清灵的指尖滑下,原本整齐的衣衫此时显得有些凌乱的放在了托盘里面:“更何况,南岳王府的苏侧妃今日会上山祈福祈求子嗣,神月殿需要你。” “真想不到,明月教连人家的子嗣都要管,还真是有求必应,难怪在南疆受到这么多百姓爱戴。”顾绛河讥笑了一声。 清灵却不以为意:“神月殿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入内的,南岳王府一直是我教虔诚的信徒,每年为我教进献的贡品都是最丰盛的,如此小小心愿,我教自然愿意为南岳王府达成。” 房间内,石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将顾绛河的影子倒映在地上,而清灵的影子,却似乎淡的就要消失在了地面上。 “我可不会做什么祈福,小心我替你们搞砸了这最大的财主。”清灵的年纪应该和她母亲差不多大,但是他的面容看起来却犹如二十出头的男子,顾绛河每每看到他,便总是忍不住出言讥讽上几句,“再说了,这个事情你们教主做起来不是得心应手么?” 清灵自然知晓顾绛河指的是数日前的祈福大会。 “祈福大会前来的全是附近的百姓,教主自然是要亲自出手。如今苏侧妃只身一人前来,你自然是最佳的人选。至于你需要做什么,”清灵转了转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你只需要出现在那里就可,南岳王府侧妃苏氏,年纪尚少,嫁入王府也不过一年的时间,我替她算过命盘,她命中有子,如今不过是给她一些抒发情绪的地方罢了。” “清灵,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有的时候觉得你很心狠手辣,有的时候,却觉得你怜惜这世间万物。” 清灵的唇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却并不回答她的话,转身留给了她一个背影:“夜雨,替圣女梳妆,我会在神月殿前等你。” 顾绛河似乎早已预料到清灵并不会回答她的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便在一旁的铜镜前坐了下来。夜雨悄无声息的走上前来,手中拿着银冠就想要为顾绛河挽发。 “夜雨,你们祭司大人和圣女的事,你知道些什么么?”有些模糊的铜镜里,倒映出了顾绛河身后夜雨的身影,黑色的长面纱遮去了她大半的容颜,只露在外面的双眼一眨一眨,若长的睫毛上,透露出了一丝红色的火光,看着身后专心为她束发的夜雨,顾绛河忽然开口问道。 “奴婢入明月教的时候,圣女似乎已经背叛了教主,”有那么一瞬,房间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夜雨还是开了口,“听其他姐姐们说,圣女与祭司大人的感情非常好,可是圣女却爱上了一个来自中原的男子,逃离了本教,所以祭司大人非常的生气。至于其他的,奴婢就不是很清楚了。” 顾绛河陷入了深思,看来这个来自中原的男子就是父亲了,若母亲身为明月教的圣女,她又是如何与母亲相识的呢?若真是因为背叛明月教而惹得清灵不快,那么是否母亲的死,也是他所为呢?还有那个教主,顾绛河这个时候才发现,进入明月教这么久,她根本没有见到过冥风一面。 “哎呀。”夜雨一不小心惊呼出声。 “怎么了?“顾绛河被她的一声低呼将思绪拉回了现实,转头望向了她,夜雨的手中拿着那顶银冠,有一些慌乱的说道:“应该是刚才不小心撞到了银冠。” 顾绛河站起身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无妨,就用我头上这根银簪吧,反正都是你们的,替我换衣吧。” 踏出玄星殿的时候,有些猛烈的日头让顾绛河情不自禁个地眯起了眼睛,她有多少日没有见到过白日的天空了,让她竟然有了一些眩晕的感觉。 “跟我来吧。”清灵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飘来,顾绛河再一次努力睁了睁眼,才发现,此时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片无尽的蓝紫色花海,花海中,长袍黑发的祭司转头看向她,身上不知从何处飞起了蝴蝶,绕着他不停地飞舞,最后落在了他的发间。 顾绛河忽然间觉得,这个清灵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好像天神一般超凡脱俗,母亲是怎么看不上他的? 她离开父亲身边的那一年还很小,对于他的记忆已经开始逐渐变得模糊,可是她可以很肯定的是,她的父亲,绝对没有清灵那一种温雅超凡的气质,。 愣了一会儿,发现清灵已经向前走去,顾绛河也连忙跟了上去。 只不过再往前数步,一座纯白色的神月殿在日光的照射下出现在了她,神月殿的周围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她顿时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神月殿的四周,竟然都镶嵌着上好璞玉,虽然未经玉雕师的巧手雕刻,只保持着它们最初始的形状,却依旧在这绽放着它们最亮的光彩。 清灵似乎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沿着汉白玉梯拾阶而上,推开了神月殿的大门。 偌大的宫殿中,有一个一人高的高台,高台的通身都用汉白玉沏成,远远望去,高台之上还矗立着一个用玉石雕刻的石像,华美繁复。 “这便是我教一直信仰的月神大人。” 清灵停在高台前,微微仰头望着高台之上的玉石像。 顾绛河也在高台之前停下了脚步。 这便是母亲在离开明月教之前一直侍奉的神么? “侧妃苏氏即将到达,你只需要安抚她的情绪即可,这对于药王谷的堂堂医者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吧?”清灵微微侧了侧头,眼神飘向了站在他身边的人。 “既然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尽力做到。” 顾绛河的目光一直落在高台之上的月神像上,并不曾看向身边的白袍祭司一眼。 清灵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头发,转过身便朝来时的方向离开:“圣女,让我看见你的诚心,别让明月教失望。” 顾绛河没有任何回应,眼神一直看着盯着月神像,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脚,一步一步地拾阶而上。 站在汉白玉梯的中央,完整的月神像映入了她的眼中。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着一支龙胆花钗,呈皓腕于轻纱,竟是一位绝色美人模样。 咳—— 一个极其细微的轻咳声从身后传来。 顾绛河这时才发现大殿之中,不知何时竟有人走了进来。 缓缓转过身,才发现,是一个女子。 身着一件散花水雾绿草拖地长裙,身披着一件翠水薄烟纱,风髻雾鬓插着一支金步摇,随着她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女子看到她,脸色却显得有些苍白。 顾绛河虽有些奇怪,却并没有特别起疑,走下了汉白玉石梯,走到了苏文芊的面前。 “南岳王府的苏侧妃娘娘?” “是。”苏文芊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此时却一眨也不眨地看向她。 她唇边露出了微笑,如月华般皎洁:“祭司已告知于我,娘娘此番前来的目的是想要求得子嗣。不如娘娘可愿将事情告知,或许我可为娘娘解惑。” 方才走入神月殿之时,苏文芊就发现,此处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人敢靠近,即使是方才在半山腰遇上的那个黑纱蒙面的女子,似乎都对这座祈福神殿有着一定的敬畏之心。 刚才踏入神殿之时,那一闪而过的白袍身影,让她心觉熟悉,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 而栽她看见神殿之中,那个站在汉白玉石梯上的女子之时,她便毫不犹豫做了一个决定,她决定赌一把,大不了,就把命赔在这里,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苏文芊衣衫下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其实早已经抖成了一团。 她用力的捏了捏自己,想让自己安静下来,克制住自己尽量颤抖的手,向前走了好几大步。 她和顾绛河之间的距离,瞬间只剩下了一个掌心的距离。 她伸出手一把牢牢抓住了顾绛河两侧的胳膊,也将她着实吓了一跳:“娘娘你——” 苏文芊却将自己凑到了顾绛河的耳边,低声说道:“姑娘,我是九夏。” 顾绛河顿时觉得一股血,冲上了头顶。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 他好似不见了 苏文芊却将自己凑到了顾绛河的耳边,低声说道:“姑娘,我是九夏。” 顾绛河顿时觉得一股血,冲上了头道。 “你听我说,我找到了兄长。”顾绛河附到了九夏的耳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九夏的双眼仿佛瞬间被星火点亮。 “他现在不记得我了,所以我不能走,我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他,让他跟我一起离开。你放心,我的身上有清灵需要的东西,所以他不会伤害我,我是安全的。” 九夏还想要挣扎开顾绛河的怀抱,她却将她牢牢地抓住:“丫头,相信我。安全离开明月教,我会让自己安全的,放心。” 深知让顾绛河出谷的最重要缘由便是她消失十年的兄长,九夏最终还是妥协的点了点头。 顾绛河放开九夏的手之后,她理了理自己的百褶长裙,向后退了数步,对着顾绛河微微屈膝,施了一个礼:“多谢圣女祈福,文芊先行告退。” 西斜的阳光已经褪去了几分正午日头闷热的气息,澍时山顶独有的凉意开始渐渐透了上来。苏文芊一踏出神月殿的时候,有些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居然已经在里面呆了这么久,苏文芊有些吃惊。 方才那个黑纱蒙面的女子依旧等候在殿外,看见苏文芊出来,迎上前去:“今日天色已晚,澍时山林间茂密,不适宜夜间行走。祭司大人吩咐,还请侧妃娘娘在明月教休憩一晚,明日再下山。” 苏文芊看了看站在女子身后的冯嬷嬷,她用眼神示意自己并不要去拒绝,便淡淡点了点头。 女子一挥手,苏文芊才发现,女子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定软轿。 芒山的半山腰,夕阳透过竹窗,斜斜地洒进了屋里。也将靠在窗边的染尘,照红了半个身子。 “明月教能够在滇南之地存在数百年的时间,历代教主肯定不会是像冥风这样的疯子。否则怕是早已经激起民愤了吧。”南离洛在身后有些愤愤地说道,那个教主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还有那个祭司,阴气森森的,他着实不太喜欢。 站在他身旁的叶星河道:“不错,根据我最近一直搜查得到的信息,明月教前任教主碧海一直为此处百姓占星祈福,深受百姓爱戴。可是几十年前,碧海教主却忽然不知所踪,教主冥风接任了明月教主之位之后,似乎一切有了一些改变,这几十年间,此处其实发生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但是百姓并未将他们联想到一起。但据我看来,应该跟明月教脱不了关系。” 染尘凝望着窗外的天空,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他忽然又想到了他的师父,冥风若真的是个疯子,那么当初师父究竟和他做了什么交易,能够让他安心回到南疆?既然当初和师父达成了协议,可是冥风显然没有打算好好遵守,近些年明月教暗里的势力不停地在挑动着云中城,显然是想要和云中城一决高下。 他忽然间有些懊恼,真想快马加鞭赶回去,抓起师父问一问这一切事情的缘由。 忽然间,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向窗外的四周望了一圈,又转身回到了屋内。 南离羽似乎感觉到了他在寻找些什么:“怎么了?” “温寄柔呢?” 众人这时才发现,那个白发白衫的男子,好似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 冯嬷嬷 长明灯挂在石壁上静静地燃烧,整个石室里面呈现了一个八角形的模样。石室的正中央,放着一张黄梨木有束腰马蹄足三屏风床榻,上面铺着柔软的棉被。 一个年轻男子躺在床榻上昏睡着,昏暗的灯光下,他的手指苍白且消瘦。 顾绛河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周围的一切都十分的寂静,只有烛火在黑夜里啪啪燃烧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呼吸声。 左手手腕上的伤口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趴在了苍白的皮肤上,刺痛了顾绛河的眼睛。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瓷瓶,就要给他上药,幸好出门在外,九夏让她随着带着伤药,用了它,手上的伤多少能好一些吧。 不知梦中出现了什么,晓星辰的右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顾绛河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冰凉的寒意传到了她的掌心,他的手,竟然比她的还要冰凉。 一滴泪终究是忍不住,从她的眼中滑落。 泪水滴到了晓星辰的手上,仿佛是受到了感应一般,床上的人,微微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哭了?”许久,他沙哑着嗓子,低声问道。 她微微笑了起来:“我只是有些高兴。” 晓星辰抬起了手,用手背抹了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 一如小时候一般,原来即使不记得,对你的感情也从来不曾改变。 顾绛河眼中的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倾泻而下。 长明灯里的灯油似乎已经渐渐见底,灯光慢慢昏暗了下去。晓星辰用手支起身,将面前的女子搂在了怀中,身子是那样的瘦弱,却那样的温暖。 这个怀抱,她渴望了十年,最后一次被哥哥这样拥抱,还是在那个雨夜吧。她曾经以为,她再也无法感受到。 “我真的很想很想记起你,你的眼睛,让我好熟悉。”晓星辰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她的眼泪仿佛刺痛了他的心,让他很难受。为什么,她的面容对他而言是那么的陌生,可是当他看到那双眼睛落泪的时候,他却仿佛被针扎一般。 顾绛河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我一定会让你记起我,哥哥,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不可以丢下我。” 长明灯的灯芯似乎已经渐渐燃尽了,石室内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晓星辰盘腿坐在床榻上,闭着眼睛。顾绛河起身点燃了桌上的玉鼎香炉,香烟袅袅,盘旋而上,渐渐萦绕在整个房间内。 她将银针刺入了他的十二处穴位。 早在他睡着的时候,顾绛河就已为他细细检查了全身,摸到他的后脑之时,细软的长发下,她摸到了一条巨大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可是那粗糙的触摸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年少时候的他,究竟受过了多少的苦楚。 触摸伤口的手有些不停地颤抖,顾绛河冷静了好久,才使得自己的手不再抖动,连自己都有些忍不住自嘲出声,人啊,就是这么奇怪,她号称药王谷医仙,可医治天下奇难杂症,这些年她甚至一直过比他受伤更可怕的病人,怎么到他这里,反倒像个刚出茅庐的大夫呢。 顾绛河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顺着他的头颅继续摸索着,看来他的失忆跟头上的伤有很大的关系,若是淤血经久凝聚不散,只怕日后不单单是失忆的问题了。 她手里握着银针,看着床榻上盘坐着的人,俯视着那张清秀的脸庞,那双和他极其相似的双眸中露出了一道坚定的目光。 等到顾绛河走出暗月宫的时候,夜幕已经将整个明月教包围,天上星辰满满。 这里的天可真是奇怪,顾绛河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滇南的天是那么的炎热,可是这澍时山顶一旦入夜,就仿佛入了秋一般,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自从答应了清灵成为明月教的圣女,她似乎就得到了在明月教畅行无阻的指令,如今不论她在何处游荡,都并没有人会来阻止她。 绕着暗月宫的周围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远处长廊一个陌生的身影却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顾绛河不经意地微微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仔细。 “圣女。”一个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回头才发现,是夜雨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到了她的身后。 “你吓我一跳,你们明月教的人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么,清灵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顾绛河不禁用手抚了抚胸口。 夜雨向顾绛河施了一个礼,脸上的面纱在夜风中有些飘起,恍惚间,顾绛河好像看见了夜雨的面容:“是奴婢失礼了。” “对了,她是谁,她看起来应该不是你们教中的人。”顾绛河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廊下的人,是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身上穿着一件窄衣领花颈长袍,看起来面料就很好,此人绝非一般小门小户。 夜雨微微侧了侧头,从顾绛河的身侧望了一眼:“她是冯嬷嬷,是今日随南岳王府的侧妃苏氏一同上山的。” “她竟然还没下山?”顾绛河有些意外。 “是,今日天色已晚,澍时山林间繁杂,入夜之后不适宜行走,祭司大人便让她留宿此处,明日一早再出发。苏侧妃就住在离您不远的地方,如若您感到不自在,奴婢会为您随时更换房间。” “原来如此。”顾绛河嘴上淡淡地答应着,眼神却不自觉地向那个方向望去,在这停留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危险,只希望她今晚千万别被发现了才好。 “无妨,夜雨,只不过是一晚,你回去歇息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夜雨也并没有太多的话,向顾绛河施了一个礼,便无声的退下了。 在她们不远处的长廊上,顾绛河并没有发现,方才那个华服的中年女子,在夜色中,目光紧紧地落在了她们的身上。 她看着顾绛河与夜雨说话,看着夜雨恭敬地向顾绛河施了一个礼之后离开,看着顾绛河离开。 周围非常寂静,安静地没有一个人。 鬼使神差,冯嬷嬷静悄悄地跟了上去。 她的脚步声非常的轻,轻的根本没有人能够发现她的存在。 暗月宫自明月教立教以来,一直甚少有人居住,只有当有客人来的时候,教主才会将他们安排在此处。顾绛河被清灵掳上了明月教之后便一直居住在这,这里平时也并没有什么旁人出没,所以她仿佛也是习惯了此处的空空荡荡。 走在悠长昏暗的长廊的时候,顾绛河的心思却飘向了远方,回想到了那株她只望了一眼的赤血芝。通身赤红,却黯淡无光,它不应该是那个颜色,凭借着医者的敏感,她觉得冥风和清灵那么在乎那株赤血芝,说明它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用处。 她不自觉得伸出了自己的手看了看,赤血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宝物,药王谷的沉香阁号称收录了全天下的医学杂书,却没有一本书里提到过赤血芝。她的血,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可以让赤血芝生长? 她又想到了晓星辰手腕上那一道道可怕的伤口,她的哥哥这些年,为了赤血芝,被放了多少的血,想到这,心不自觉地又抽痛了起来,双眸里却放出了深蓝色的光。 但是同时,她下了一个决定,如若赤血芝真的能够助冥风和清灵在这世间为非作歹,即使是死,她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顾绛河终于走到了房间门口,伸手刚想推开房门的时候,她的脑后却在那一刹那感觉到有一股无形地压迫感像她扑过来。 她刚想回头,一只手猛然握住了她的嘴,用力之大,让她根本无法挣脱,一阵恐惧感涌上了她的心头。来人用另一只手毫不迟疑地推开房间的门,并顺力将她的身体一起带进了房间。 还未反应过来,来人便放开了手并顺势将房门关上。 房间内的一张蕉叶云浮纹三弯腿香几上燃着唯一的一盏紫檀琉璃灯,照着房间透着淡淡的光,顾绛河此时才看清方才将她推入房间的,竟然是个中年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窄衣领花颈长袍,发间带着一支纯金的发簪。 “你不是那个随着苏侧妃上山的冯嬷嬷么?”她有些诧异地出声,“你?” 冯嬷嬷却低声笑了起来:“怎么,我的装扮这么成功么,你都认不出我了?” 冯嬷嬷走上前,凑到了顾绛河的眼前,看了一眼她发间的银簪,瞥了瞥嘴:“这发簪可比你给我的那支丑多了,不适合你。”伸手就拔了下来扔在了地上,银簪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双眼看着顾绛河,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双眼睛明明是一双妇人的眼睛,眼睛的周围还长着些许的皱纹,可是在顾绛河的眼中,那些皱纹却犹如仙术一般,一根根地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原先还是纯黑色的双瞳,颜色渐渐地退去。 震惊爬上了顾绛河的脸:“你怎么?”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 好久不见 冯嬷嬷走上前,凑到了顾绛河的眼前,她这才发现,她似乎比她高上了许多。顾绛河在长廊见到她之时也是没有太在意许多,滇南之地女子大多从事劳作,身形也较中原女子都要长上许多。不过现下才发现,冯嬷嬷作为一个女子,似乎有些过高了。 冯嬷嬷俯着身,无形的压力让顾绛河不自觉地向后倒去,就在她即将失去平衡的时候,一只手从身后牢牢地挽住了她的腰。 双目四对。 原先还是纯黑色的双瞳,颜色渐渐地退去。 震惊爬上了顾绛河的脸:“你怎么?” 原本明明还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此时在顾绛河耳边却换成了那个她十分熟悉地男声:“我来看看你,不过你似乎在明月教过的还不错。” 如此近的距离,让顾绛河能够清晰的看到她的脸,那张脸明明是一张典型的滇南女子的脸,不过那双眼睛,透着淡淡的粉色,却是那么的妖娆和多情。 温寄柔放开顾绛河,让她在桌边坐了下来,昏暗的房间内,他四处看了一眼,顺手也拉过了一张凳子紧靠着她坐了下来。 如此近的距离,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顾绛河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来,却被温寄柔一把抓住了手,死死地按在了座位上,手背上似乎还传来了他掌心的温度。 “此处危险重重,我不能让别人发现我的身份,说话尽量低声些。” 她便不再反抗,手并未抽走,他却似乎也并不打算放开,紧紧握着掌心那双柔弱的手,手心的寒凉让他竟一时不忍放开。 “你怎么会上山?你是和九夏一起上山的么,你把她一个人扔在了房内吗,她安全吗?” 一连串的问题将温寄柔都问得有些失笑出声:“我一直都以为顾谷主是淡漠高冷的人,今日怎么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 温寄柔的调侃让顾绛河有些气恼,想要甩开他的手,可是他却将另一只手也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别闹,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并不像平日那样的模样,此时的温寄柔低声且温柔,身上传来了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让她一下子失了神。 “你怎会上山?”顾绛河再次开口问道。 “你可知,南岳王与明月教一向交好,苏文芊自然是能够上明月教的最佳途径,”温寄柔静静地说着,忽然低声笑了笑:“苏文芊弱质芊芊,细柳扶风,我可装不像,自然只能麻烦你身边的那位姑娘,倒是她身边的那位冯嬷嬷人高马大的,我还能试试。” “你混入明月教,还有什么原因?”顾绛河看看他。 温寄柔此时却放开了握着顾绛河的双手,唇角微微一勾:“顾姑娘还是那么的聪颖过人,让小可在你面前真的是无所遁形。” 紫檀琉璃灯照出了淡黄色的烛光,那双浅色的双眸里,映出了她的身影。 “这一路走来,你应该猜到我的身份,和中原皇室有关,”见顾绛河有些沉默不语,温寄柔便更加笃定她已大概猜到了自己的身份,“皇子病危,我奉皇上的秘旨,要想办法取得明月教的圣物赤血芝。” “你竟然是为了赤血芝而来。”顾绛河似乎有些意外,抬起了下巴,眼神恍然间有些变化,却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真是让我万万没想到。那么我于温大人,究竟有什么好处呢?是我的医术么?” 他有些艳红的双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在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将他真是的目的托盘而出。他筹划已久,费劲心力,借用皇室的权利和地位回到滇南,并引得云中城的人一道前来此处,只是想要报仇。 而接近她,他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 第一次见到顾绛河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了她大概的身份,那个时候只觉得,这个女子犹如传说中的冷漠暗淡。可是之后再见到她,温寄柔便是觉得,她的身上大概也有很多的秘密。而她对他不由自主地关心,也让他感受到了自小到大几乎不曾有过的温暖。 可是他的身上,存有太多的杀戮,为助如今的圣上的上位,他在圣上身前,造了多杀的血腥,连他自己怕是都记不得了。 一个医者,一个杀人者,竟然会不自觉地相吸,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可是赤血芝,他必须得要。温寄柔的双眼顿时冷了下来。 原来赤血芝竟是这么多人窥觊的圣物,她仿佛有些明白了,难怪当初那么多人一直不曾放弃的追杀他们,让他们家破人亡。若不是师父,她怕也是早已经被抓回了明月教以血饲养赤血芝,而她的哥哥,却是那么不幸,这日日夜夜的折磨只不过是为了一件如此的东西。 “对了,清灵为何会抓你上明月教,还有,你为什么会成为明月教的圣女?”温寄柔忽然想起方才从神月殿出来的九夏怪异的神情,当她从口中得知顾绛河成为明月教的圣女之时,也着实吓了一跳。 顾绛河侧头笑了笑,烛光照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了一个影子:“神通广大的温大人,竟然连我的身世也查不到吗?” 能够感觉到她的温怒,温寄柔知道她对他有些误会,却自知无法细说,便只能无奈地动了动肩。 “你可知,明月教已然有十几年没有再种出过赤血芝。最后一株赤血芝,据说在十几年前被一个女子盗走。” 温寄柔的身形微微有些一动,在昏暗的灯光下,顾绛河看得不是那么的真切,她只是淡淡地继续说道:“而明月教无法再拥有赤血芝的原因,是因为圣女叛逃出教,圣女之血,是赤血芝存活的关键。” 顾绛河抬起眼,看着温寄柔:“而叛逃出教的圣女,生下了我,所以我的血,是赤血芝存活的关键。温大人,你可以抓了我,便可完成你的使命,也不必冒着危险在这明月教。” 听到这,温寄柔却变了脸色。 他忽然站起身,顾绛河诧异地看着他。 温寄柔伸手拨了拨她额间的碎发:“我会救你出去,在这之前,你自己小心。” 还不等她说些什么,温寄柔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右手紧紧地握着,用的力将指尖都有些微微发白。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房间的身影却坐在桌边出了神。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自从在明月教暗室里再一次见到母亲的面容,那已经几乎消失在她回忆中的记忆,又开始在她的脑中复苏。 母亲那双湛蓝的双眼,却被中原所有的人都被视为怪物,在那段她们仅有的相处时光里,她们一直辗转流离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可只要每一次有村里的人发现母亲不同寻常之处,就意味着她们又要开始被迫游荡。 记忆中的母亲,整日带着覆盖着白纱的斗笠,将整个面容遮去,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将斗笠拿下,对她们偶尔露出笑颜,可是更多的时候,母亲却是望着天空愣愣地出神,似乎是有很多的心事,却从来不告诉她们。 在那段虽然简短却似乎又很漫长的岁月里,似乎所有人都绕着他们走,因为他们有一个奇怪的母亲,只有那犹如满天星辰般璀璨的哥哥,一直微笑着陪伴着她,让幼小的她并不感到害怕。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她忽然有些憎恨,既然身后有如此让人害怕之事,却为何要将她们两个生下,而后推入这无边地狱? 还有那个白发男子,顾绛河想到刚刚离开的那个人。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便发现了他患有白化症,那个从母胎之中就带出来的疾病。他的母亲,怕是从怀上他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一天安生过吧。若不是颠沛流离,无法安心度过孕期,恐怕他也不会患上这样的不治之症。 不知为何,她从见他的时候起,总不自觉地对他有着一股怜悯之心,或许是觉得他的幼时,肯定有着和自己一样不够幸福的童年。 紫檀琉璃灯里的烛火好似渐渐暗了下去,近乎昏暗的房间里,顾绛河嘴角边露出了一个嘲笑的表情,这世间到底有几分真假,她自诩真心待人,可又有几人能够真心待她呢? 黑暗的回廊上,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快速地走着,她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不过几步,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黑暗的阴影里,一只发光的银色灵蝶翩翩飞舞。 灵蝶在黑夜中转了几圈之后,居然停留在了半空中。 一袭白袍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灵蝶落在了他的发间,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银光之中。 “来者都是客,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清灵的双眼在银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黑暗中,中年妇女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向脸上一抹。 衣袖拂过,她的脸竟然发生了神奇的事。 原先明明是一张滇南女子的脸庞,却逐渐变成了一个男子的模样。 男子的面庞,竟让他觉得异常的熟悉,清灵看着他的脸。 “我们见过?” “我们当然见过。” 乌黑的发色开始渐渐退去,变得雪白,温寄柔伸手拔下发间的金簪,一头长发倾泻而下。 “竟然是你。” 温寄柔淡淡一笑:“清灵祭司,好久不见。”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 终究还是云中城对不起她 一入夜,黄河的水就开始翻滚的不停。风浪从河面阵阵吹来,将岸边的植物吹得东倒西歪。 风陵渡边上的一个小酒馆里,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看起来已年近花甲,背脊却像个年轻人一般挺立。 老人手中握着一个酒盏,里面金黄色的液体随着他的手腕来回的晃动。 小酒馆内空无一人,大概是特地为了他而留出了一个空间。 一个穿着劲装的中年人快步走近小酒馆中,身上还带着黄河上吹起的风的气息。 “秋老,城主的信。”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一封素白的信封,递给桌边的老人。 秋莫远放下手中的酒盏,接过信打了开来,眉间的皱纹却更深了。 “秋老,城主百里加急送达这封信,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世道循环,终究是注定的。”秋莫远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信笺放到桌上的烛火上,燃烧的火苗在接触到信笺的那一刹那,仿佛触碰到了最热烈的感情,火苗瞬间席卷了信笺的全身,墨黑的字迹在火焰中渐渐燃烧殆尽,“染尘已在滇南,他遇上了冥风。” “什么?”站在一旁的中年人低声惊呼道,他自十五岁起就跟着秋莫远,是他最信任的人,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他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不仅如此,他还遇上了当初我们没有找到的那个孩子。” “阿幼朵的女儿。” “不错。”秋莫远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当初那个孩子在江湖上消失匿迹,原来是被药王谷的人给救了。难怪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如今她已是药王谷的新谷主。” “竟然是她。”闲林的双眼中也露出了诧异之色,染尘前往药王谷求医的事情,他也知晓一二,却不知,原来遇上的,竟然是那个孩子。 “冥风当初收手,不过是因为我与他的那场交易,若这些事,必须要让染尘来承受,他总该有权知道那些真相。” 原本洁白的信笺已经在火苗下燃成了一堆灰烬,留在了木桌上,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木桌上的灰烬扬了起来,飘到了闲林的眼前,让他一时迷住了眼睛,也飘到了秋莫远手中的酒盏中,灰色的残片在金黄色的液体中,来回摇晃。 明月教前任教主碧海虽然同样行事乖张,却是个做事极其有原则的人。也从不曾想过进犯中原武林,可是自从碧海教主失踪,冥风成为明月教的新教主之后,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冥风不满于明月教仅仅守着滇南那一亩三分之地,对于中原武林一直存有窥觊之心。 若不是明月教的圣女叛逃,秋莫远心想,当初云中城怕是要和明月教正面进行一场鲜血淋漓的对抗了吧。 而那个时候云中城的处境,怕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吧。 可是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云中城主,竟然最后依靠一个女人和孩子作为平息战争的代价,那个云中城的前任城主也是露出了嘲笑的面容,他最终,也不过是一个小人吧。 而如今,这祸事,终究还是要承担。 “闲林,为我备笔墨,我要修书一封给染尘。” “是。” *** 清晨,天刚刚透亮,周围村寨里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百姓早起劳作的声音不断来回传出。 染尘睡得并不踏实,或许说,从踏入伽蓝城的那一天起,他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坐在星湖边上的一颗白石上,衣衫的衣角滑过略湿的地面,颜色变得越发地深了起来。 或许是星湖曾经死过人,在这炎热的地方,星湖里却总是透露出一阵阵丝丝的凉意,让靠近它的人总是感觉到不寒而栗。 有些寒凉的气息让他的脸色也是越发地苍白,叶星河从竹林的一侧闪出,走到了染尘的身边:“公子,无情阁的弟子已有部分集结到此。” 竹林的一旁,他发现林间有不同于寻常的安静,竹叶飒飒声作响。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作响。 竹林间开始有小鸟的鸣叫。 染尘微微侧了侧头:“师父是否有回信?” 叶星河尚未开口,便看见南离羽有些疾步从不远处走来:“公子,老城主来信了。” 风声入竹,染尘的背忽然挺了起来,看着急速向他而来的南离羽,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信上的字体是那么的熟悉。 修长的手指揭开信封上的封泥,从里面拿出信笺。 薄如蝉翼的信纸在指尖一点一点展开,每展开一寸,染尘的脸就苍白了一分。 南离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有些担忧地问道:“可是有什么新的情况。” 手颓然的放了下来,染尘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清晨竹林飘出了阵阵竹叶的香气,过了良久,他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南离羽。作为他最信任的伙伴,他几乎没有什么事情瞒过他。 南离羽接过染尘手里的信,而信中的内容也让他变了脸色,手中不由自主地用了力道,柔软的纸张在他的手中则是有了褶皱。 “顾姑娘,竟然有如此身世。” 染尘不禁喟叹了一声:“原来,终究还是云中城对不起她,加上她为我所做,顾姑娘这份情,云中城怕是怎么都还不下了。” 原来,当年他在风陵渡被师父所救之时遇上的,竟然是她的母亲,为了护下云中城不曾遭受血光之灾,终究还是牺牲了她们一家人。 她费尽心思寻找的兄长,原来终究是因为师父的缘故。看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注定他们终究会回到这里。 此时倒让他确信了一件事,顾姑娘在明月教至少是安全的。当初冥风不惜以不再进犯中原为代价,也要将圣女带回明月教,那么圣女对明月教来说,一定有着举足轻重的关键。这只怕也是清灵抓顾姑娘的原因。 一阵异样的感觉从心头涌了起来,染尘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忙用怀中的手巾掩住了嘴角,有些苍白的脸上此时染上了阵阵红晕。他挪开手巾才发现,洁白的手巾上,已然染上了一片暗红色的血沫。 这熟悉的疼痛感又来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身旁的南离羽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玉瓷瓶,从中倒出一颗小巧地药丸递到他的手上:“这是顾姑娘留下的药,你快些服下。” 染尘有些微颤的手接过了身边同伴递过来的药,深褐色的药丸在苍白的掌心中四处滚动,他终于眼睛一闭,仰头吃了下去。 药丸似乎是起了作用,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染尘便感觉到胸中的异样感渐渐地退去,整个人都舒适了一些。 他终究是站了起来,柔弱的身体摇晃了起来,南离羽慌忙想要上去扶住他,可是那个星湖边上的青衫男子摆了摆手,拒绝了他。 紧紧握住了手上的木杖,他有些摇晃的向竹林的方向走去。 转过竹林的时候,他看见了汇集在这里的无情阁的弟子。 无情阁的弟子鲜少有见过染尘真面目的人,但是看到随后而来的叶星河如此恭敬地站在染尘的身边,便也猜到了七八分,纷纷向他施了一个礼,恭敬地叫了他一声城主。 然而,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眼神向四处看望。这样一大群的人,不久前才刚刚到达这里,显得有些喧哗繁杂。 叶星河向染尘施了一个礼之后便快步走向了人群中,将弟子纷纷安排开来。 如今的云中城已不同于当初,此时拥有的力量可以抗衡江湖上各大势力,所以他不曾担心如若他们要围剿明月教,会有失败的可能性。 可是清灵,染尘的眼神冷了冷,那一日的相见他就发现,那个白衣祭司的术法只怕更在教主之上,若说冥风的术法拥有可以勘破的命门,那个白衣祭司,恐怕已经是超越了常人的境界。若是真的如此,那么他们正面的较量,还剩多少胜算可言?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搞清楚那个白衣祭司,究竟是敌是友?那一日竹林相见,染尘便能感觉到,若是一个充满杀戮的人,不会拥有那样和煦的笑容。围绕在身边的灵蝶,也不曾流露出半点杀戮的气息。 而冥风不同,祈福大会上的那一眼,犹如寒冬最冷冽的风。而前几日星湖一战,他本就是报着杀他的决心而来,若不是温寄柔在那一日破了冥风的结界,只怕他是要非死即伤。 风穿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前方来回走动的人群踩在地上掉落的竹叶上,洁白的鞋边也沾上了灰褐色的泥土。 南离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公子,离洛回来了。” 一个相貌与南离羽相似的男子从另一处飞奔而来,足尖只是轻微地划过地面,留下了细细地一道划痕。 “公子,九夏姑娘安全下山了。正在回来的路上。她说顾姑娘暂且安全,让我们放心。” 染尘已料想到这一点,他只是淡淡地转过了身,眼神飘向了南离洛身后的远方,又看回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想说什么,你尽管说。”竹林间,那个青衣公子淡淡地开口。 “温大人,乔装成了苏文芊身边的冯嬷嬷,和九夏姑娘一起上了山。”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 刚才那个女子没死 温寄柔淡淡一笑:“清灵祭司,好久不见。” 清灵的发间好像生出了无数的灵蝶,发着银光的蝴蝶在两人之间不停地飞舞着,似乎有一两只听到了温寄柔雪白的发间。 “原来是你。”白袍祭司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居然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回到了这里。” “那也要感谢祭司大人,若不是您,我哪还能有活着的这一天。” 温寄柔的双眼中好似有复杂的变换,许久没有说话。 他的术法看来更有精进,这么多年过去了,容貌一然犹如当初见到的那样。 …… 一颗石子砸在了额头上,有小孩的嘲笑声从耳边传来:“小怪物。” 只有十岁的小男孩趴在石子地上,身上有些残旧的麻布衣服上此时更是沾满了泥泞,上面还有斑驳的脚印,一头的长发沾满了根根稻草,脏乱不堪。 “哈哈哈,年纪轻轻就长得跟一个老头似的。”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从更远处一些的孩子群里面传来,有大一些的孩子捡起路边的石子,不停地朝他的身上扔去。 石子落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本就有些娇嫩的孩童皮肤顷刻变得红肿了起来。 趴在地上的小男孩,竟是一头雪白的头发。 男孩用胳膊挡住了飞过来的石子,抬起了头,一双眼睛淡然的看着面前的那群人。 为首的小孩顿时有些慌了,手中的石子一下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身后的小孩推了他一下,笑骂他的胆小,并蹲下捡起石子继续向趴在地上的人扔去。 石子,却没有预期般掉落在他的身上。 那一颗石子就如同着了魔一般,漂浮在了离他只有一拳之远的空中,瞳孔能够清晰地看见石子的形状,上面的灰尘好像要掉进他的眼中。 本来还盛气凌人拿着石子要欺负人的孩子此时各个小脸煞白,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袭华丽的长袍出现在白发小孩的身后,双腿好像凌空浮在地面上。长袍上银丝绣制的龙胆花在空中飘动,好像就要跃出衣袍。 本还漂浮在空中的小石子竟然好像变得有了生命力,硬生生地调转了一个方向,所有人都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为首的孩子捂着额头,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一道暗红色的血液像一条小蛇般从指缝间流下。 “小小年纪,如此歹毒。”冷漠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之中,到底是年少的孩子,尖叫着四处逃窜,为首的孩子都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额头,连滚带爬的逃走。 一头白发的孩子用手支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尽管身上的污泥已经多得根本是做无用功。 清灵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孩子:“年纪小小,倒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你看着也没比我大几岁。”抬起眼睛,浅色的双眸淡淡地注视着面前的白袍少年。 清灵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半蹲下来,手指托起了他的下巴,仿佛有一种和煦却强硬的力量,让他不自觉地抬起头,看向了那双深褐色的双眼:“当初放你母亲一条活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顽强活下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介意再多救你一次。” …… “你自从离开南疆,我以为你会好好地活着,没想到竟然选择回来送死?” 昏暗的长廊上,挂着厚厚的帷幕,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帷幕吹了起来,将两人之间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温寄柔低低笑了起来:“清灵祭司真是说笑了,你救我的时候,不是就已经预料到我会有回来的这一天么?” 清灵周边的灵蝶停落在了乌黑的发间,变成了一缕缕的白烟,消失不见。 “我母亲的尸骨,在哪里?” 清灵的双眸转了转,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人:“想要你母亲的尸骨,那你要用什么来跟我交换呢?” 温寄柔将手中的金簪扔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荡的长廊里,发出阵阵回响。 “清灵祭司,我知道你跟圣女阿幼朵的故事,我也知道,若不是冥风的一力追逐,她不一定会死,他只在乎赤血芝,而你,更在乎她的命。” 清灵的脸上浮现了略微复杂的表情,他看着温寄柔,并不言语。 “你放过我母亲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他不一样,你还有悲悯之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悲悯之心,”清灵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咧嘴笑了起来,容颜依旧年少的他,确实笑得那么哀伤,“这么多年了,我做尽坏事,你却说我有悲悯之心,你可别忘了,若不是我,你的母亲,也不至于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所以,我恨你,可是我更恨冥风。”昏暗的长廊里,白发落肩的男子眼色阴郁而冷漠,“而你也恨冥风,所以,我们合作,将是最佳的选择。” 清灵脸上的笑意慢慢爬上了他深褐色的双眸:“看来,我当初救了你,果然是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白袍祭司转过身,双手一拂衣袍,扬起的衣袍之下,仿佛留有无数灵蝶的尸身。 “冥风被你的血所伤,已经闭关养伤。十日之后,他将会出关,杀了你,取你的血和赤血芝,从此之后,他将再无命门。要想杀了他,这十日,将是致胜的关键。我想你,一定想好怎么做了。” “那顾姑娘呢?”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即使他自诩神通,他查到了关于清灵的一切,关于他与圣女阿幼朵之间的所有故事,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阿幼朵叛逃出教之后,生下的孩子,居然就是她。 他这一生中,从记事起,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便是要报仇,一路走来的艰苦都不曾磨灭。可是自从见到了那个从药王谷来的医者,似乎心底有什么发生了改变,可到底是什么呢,他又不敢确信。 一个自幼不曾被人疼爱过的孩子,又懂什么事感情呢? 黑暗中,白袍祭司微微侧了侧头,灵蝶落在他的头上,银光下,他的双眸透露着古怪的神情:“你竟然会在乎她?” “她已经成为我教新一任的圣女,”清灵挥了挥手,宽大的衣袖在黑暗中漂浮了起来,“我劝你最好是离她远一点,叛教的后果,你也看见了。你也不想她再一次走上她母亲一样的道路吧。” 白色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了黑暗中:“若是你能成功,我自会告诉你你母亲的下落。” 一声轻柔地叹息回荡在了空荡的长廊之中。 *** “该死的,清灵,人呢?”一声怒火从寝殿中响起,随着一声灯盏掉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一个女子的惨叫声也从里面响起。 石门外站着的下人不自觉地开始两腿发软,却没有人敢推门进去。 亦夏站在石门口来回踱步,面纱下的脸也难得变了脸色,教主发怒非同小可。 当那个白袍祭司出现在她眼中的时候,她像看到了救星般迎了上去:“祭司大人。” “怎么回事?”清灵皱了皱眉,教主近日一直用抓上山的少女修炼采阴补阳之术,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今日怎么会闹出如此动静? “属下不知,教主震怒,属下等不敢妄进。”亦夏低着头,向清灵恭敬的说道。 “开门。” 深褐色的双眸看了一眼石门,淡淡地向门边上的下人吩咐道。 沉重的石门被缓缓地推开。 无数的帷幕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视线。 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边向前缓慢地走着,边用手指拨开眼前的帷幕。 内室中央的石桌上,一个紫檀漆绘花鸟都承盘里放着一个八宝锦盒,锦盒的盖子被掀翻在了地上,里面空无一物。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女,而她面前的地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犹如残阳般滴血的红袍男子站在石桌边上癫狂了起来,看见了帷幕之后的白袍祭司,伸手指向了她,怒目而视:“这就是你找的人,她竟然敢吃了本座的赤血芝。” 今夜是冥风采阴补阳之术的最后一次,服下赤血芝,他的功力将会数倍的增长,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在最后苟延残喘之际,居然能够抢到锦盒里的赤血芝服下。 当正在最后运功的冥风睁开眼的时候,怒火一瞬间从丹田涌上了双眼。 清灵走到已经倒地的少女身边,半蹲下身,用手轻探了一下:“她已经死了。亦夏。” 石门外的蒙面女子惊恐地急速跑了进来。 “将她弄走吧。” 清灵冷冷地看着亦夏将死去的少女带离寝殿,对冥风深深弯了一个腰:“教主请息怒,您刚运完功,如此容易走火入魔。” 石桌边,红袍男子的声音冷锐而急切:“清灵,本座如今功亏一篑,可正和你心意了?” “教主息怒,”深深弯下腰的少年声音平淡而清冷,“赤血芝能助教主功力更上一层楼,如今虽失去赤血芝,可是今日满月,月湖之水依旧能够助教主提升功力,还请教主随我去月湖。” 寝殿内石壁上的火把不停地滋滋作响。 沉默在屋内回荡。 红衣教主终于冷哼了一声,踱步走出了房间。 清灵直了直腰,抚了抚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烬,也跟了上去。 新月已然升起,夜幕下的月湖泛着神秘的光,湖上沉睡的睡莲竟然纷纷开了起来。 一张竹筏飘在月湖的上面,月色下,红衣教主盘腿而坐,墨黑的长发在夜风中不停地翻飞着。 湖边的白袍祭司嘴里不断地念着什么,他的手中,不断有灵蝶飞出,向湖中的人飞去。 一阵轻微地脚步声从边上传来。清灵缓缓睁开眼,是刚才离去的亦夏。 亦夏快步走到清灵的身边,附耳说道:“祭司大人,刚才那个女子没死。”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 你要如何选择呢 大雾四起,浓厚的白烟将视线所及之处无不覆盖。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呼吸声,是谁,这是哪? “阿依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起床?”有中年妇女的抱怨声从远方传来,虽然是抱怨,里面却更多的只是温情。 阿妈?是阿妈的声音,她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却传来嘈杂的声音,是清晨格多寨劳作的声音,她仿佛还能听到隔壁邻居大叔的声音。 “阿妈,阿妈,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床榻上的少女发出了昏乱而急切的低语。 床榻边上坐着一个蒙着黑色面纱的女子,她看向躺在她面前昏迷着的少女,眼神里流露着复杂的神色,过了良久,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一阵冰凉的触感从手腕上传来,她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仿佛一道强而有力的力量,将她从大雾之中狠狠地拽出。 阿依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原本模糊的视线逐渐开始清晰:一双幽深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袭黑纱遮去了她大半的容颜,一根银簪插在她的发间。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想要坐起来,却发现眼前立刻天旋地转,手指无力,终究还是颓然地倒了下来了。 黑纱女子按住了她的肩头,让她躺回了床榻上,淡淡地说道:“你伤的这么重,还是少动些为好。” “是你。”虽然头痛欲裂,但是这双眼睛她怎么也忘不了,就是她,亲手将自己推入了那个房间,推入了无边的地狱。 黑纱女子并不以为意,从床边站了起来,阿依莎这是才看清,她似乎躺在一个竹屋里,清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徐徐的吹进来,吹进了阵阵的花香。 好像是蔷薇花的香气,已经夏天了么?她有些怔怔地想着。 “你果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居然敢在虎口夺食,”风吹起了亦夏黑色的长衫,也吹起了窗外廊下寻挂着的一排风铃,“不过你的勇气让你捡回了一条命。祭司大人说的果然没错,你是这群女子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阿依莎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半靠在床榻的边缘,亦夏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并没有上前扶她。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长的是那么的明艳,脖子上原本那深得可以见血的抓痕已经淡的几乎看不见痕迹,可是那苍白的嘴角还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别人,它的主人,曾经受过了多大的伤害。 支离破碎的记忆在这个时候好像活了回来重新聚集在了她的脑中,阿依莎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颜色。 “赤血芝提炼的绝命丹,为你挡住了教主那最致命的一击,护住了你的心脉。”亦夏从边上的案几上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阿依莎。 她犹豫了半响,还是接了过来,茶盏在她的手中,还散发出了阵阵的余温。 “祭司大人不忍心,便用灵力为你续命,或许你真的命不该绝,竟然能够活了下来。” “如此我该谢谢他是么?”床榻上的女子嘲讽的笑了笑,他亲手将她推进那样的地狱,却又在垂死之际拉她了一把。 亦夏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动,却并没有在里面看到什么感情:“人生有很多事都是生不由己,所以你恨不恨我们,我们也并不在乎。” 阿依莎冷笑了一声,想将手中的茶盏放到床榻边上的矮凳上,或许是手中没有更多的力气,茶盏在碰到矮凳边缘的那一瞬间便颓然落下,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偌大的声响将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想要直起身的那一瞬间,一阵剧痛从腰腹处袭来,豆大的汗珠从阿依莎的额间流下。 一阵强风忽然从窗外猛烈地刮入,本就脆弱的门被吹得来回拍打,发出剧烈的响声,风吹起了床边两人的长发。 只不过是一个弹指的时间,一个白衣少年出现在了床边,俊朗清秀的面庞,额间竟然还画着一朵蓝紫色的龙胆花。 少年伸出手在阿依莎的面前,一道银白色的光线从他的掌心发出来,一直银色的灵蝶竟然凭空出现,挥舞着翅膀,落在了阿依莎的皮肤上,似乎是被灼烧了一般,灵蝶一碰到她的皮肤,就兹一声,化为了一缕白色的轻烟。 原本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庞竟慢慢地舒展了开来,腹中的疼痛好似渐渐消失了。 阿依莎颓然地倒在床榻边上。 白衣少年收回手,光线渐渐消失,灵蝶也凭空消失不见。 床边的黒衫女子立刻站起身,向他施了一个礼:“祭司大人。” “三个月,你竟然能够醒过来。绝命丹的威力,比我想象的更厉害。”额间的龙胆花色鲜而明艳,映得少年的面庞绝美动人,“或许是你命不该绝。” 脸庞的汗珠还留在上面,床榻上的女子扶着床沿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你是说,我昏迷了三个月?” “不错,”亦夏点了点头,教主那一击本就是对你有着杀心,所以你的伤势很重。” 亦夏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了阿依莎的心,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了站在她床边的人,伸手掀开盖在身上的软絮就要下床。 身体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亦夏连忙上前抓过床榻上的软絮盖在了阿依莎的身上。 清灵在一旁,深褐色的双眸中,只有冷淡的神情:“你恐怕回不去了,你的双腿已经无法行走,而且,你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清灵的话犹如三月的寒冰,抽走了阿依莎身体里最后一丝温热。 *** 晨间的太阳开始变得越来越热的时候。 温寄柔和九夏已然返回了芒山的半山腰,在那里,那个拄着木杖的青衣公子微笑着看着他们。他身后那数不清的人马也让九夏愣了愣神。 虽然药王谷被江湖众人忌惮和窥伺,但是终究是由于她们超凡的医术和药王谷那无人可破的生死门,谷中不过也是一帮弱女子而已。 而云中城,靠的是城主的铁血手腕和那城中那无懈可击的人马。 “温大人这一言不合就闯上山,也不曾和在下半句言语,看来也并没有将云中城视为你的伙伴是么?” 星湖寂静地犹如一滩死水,没有半点涟漪,只有偶尔被风吹落的竹叶掉落在湖面上,发出了一丝丝细微的水波。 温寄柔摸了摸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摇了摇头,收起了手中的扇子:“我已将我最大的秘密相告,城主又何必对我有所介怀。” 他握了握手中的玉骨扇,视线并未落向染尘,而是看向了天际那一片湛蓝的天空,今天的天似乎格外的好,好的连一朵白云都不曾看见。 “我在明月教见到了顾姑娘。” “她怎么样了?”染尘失声,脱口而出。 温寄柔却用手中的玉骨扇敲了敲自己的鼻子,一双浅色的双瞳终于从远处的天空中将视野收了回来,落在了身边的云中城主身上。 “你很在意她?” “顾姑娘救我数次,我自然是在意的,更何况,”染尘自知失态,有些尴尬的说道,声音却不自觉低了下来,“是云中城对不起她。” “顾姑娘成为了明月教的圣女。”温寄柔的眼中好似流露着一丝怜惜和温和,“她的身世,以城主的能力,应该是一清二楚了吧。” 想到了师父的那一封信,染尘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碧海教主依旧在世时,明月教并非像如今这般无恶不作,不过是冥风的所作所为,将明月教带入了邪途,或许你,可以将他们引回正路。”温寄柔看着染尘,脸上浮现了一股复杂的神色。 当初为辅佐圣上上位,双手沾满鲜血的太师,竟然会说出如此怜悯众生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除了清灵和冥风,教中大多数的教徒不过是一般人,不会术法。” “你想和冥风同归于尽?”染尘忽然开口问道。 “冥风被我的血所伤,已经闭关疗伤,十日之后,他就将出关,这十日将是我们能否破了明月教的关键。” 温寄柔的眼中忽然发出了一道冷冽的光:“我只想要冥风死,至于你怎么处置明月教,我并不在乎。” “以你的能力,我想救她离开明月教,轻而易举。”透过染尘的肩,温寄柔的实现落到了他的身后不远处那些云中城的人马身上,“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她。” 阳光透过竹林间的缝隙落了下来,洒在了星湖边上两人的身上。 染尘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全是复杂的神色,不过寥寥数语中,他就已经能够感受到,他对顾绛河一定有着别样的情感,那样的情感,已经和他那刻在骨子里的恨意开始发生了强烈的冲突。 “对了,有件事,我想城主一定很有兴趣知道,”温寄柔忽然低声笑了起来,可是那笑意里,却感受到的是那样的寒凉,“明月教赤血芝,要依靠圣女之血才能够存活,我虽奉圣上的命令来到此处,却从没打算再活着离开滇南。而你不同,你的身后有着整个云中城,所以你必须要带着赤血芝回去见驾。你想要赤血芝,就必须要顾绛河放血为你种植。” 温寄柔的话虽然轻柔,缺如一根根刺一般,扎在了染尘的身上:“我的城主,我很想知道,顾姑娘和云中城,你要如何选择呢?”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 竟然像人一样活着 面前的赤血芝色泽暗沉,仿佛毫无生命力,死气沉沉地长在石盆里。 她用纤细的双手不自觉地抚摸着秀气的下巴,双眼却盯着面前的这株血灵芝,一动不动。 好似过了好久好久,就得连烛灯里新点上的灯芯都要燃烧殆尽,顾绛河才终于放下了手,伸了伸自己有些酸痛的腰:“九夏,给我一盏茶。” 身边并没有人应声,愣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真的是习惯了有她们这些丫头的日子,都上了这儿这么久,还没有转变过来。 有些无奈地自己侧起了身,想要伸手拿稍远处的茶盏,触手的是冰凉地触感,里面金黄色的茶水早已经失去了温度。 顾绛河只得颓然地再次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伸出手两根手指覆盖上了赤血芝的表面,它的表面并不平滑,渐渐抚摸下去,似乎有着凹凸不平的颗粒感。慢慢抚摸到最边上的时候,她忽然一用力,赤血芝的一角被她硬生生地掰下,断裂在了她细白冰凉的指尖。 她拿起了手中的一块残缺细细放到眼前细细研究了起来。 赤血芝的断裂处有着密密麻麻地纹路,她甚至有些惊奇的发现,那些纹路,竟然好像人的血脉,在赤血芝周身不断游走,纹路里面仔细看去,更好向真的有鲜血奔走。 这株东西,竟然像人一样存活着?她有些吃惊。 顾绛河将手中的赤血芝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只有一股淡的几乎闻不到的血腥味冲向她的鼻腔,昏暗的灯光下,犹豫了很久的她,终于还是将手中的残缺一角放进了口中,小心地咬下了一块,细细咀嚼了起来。 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电流一般穿过全身,顾绛河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赤血芝,色泽暗沉,毫无生气,说明这株赤血芝的功效远远没有它原本的威力,若是它真的能够拥有曾经的辉煌,或许这株赤血芝,能够解了两心绵的毒。 在桌边端坐,拿着赤血芝发呆的女子,眼前忽然间浮现了那个像玉一般的男子,即使当初坐着轮椅的时候,也是从来给人一种温煦却有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力量。即使后面为他治好了双腿,拄着木杖行走的他,看起来却比大多数男子要丰神俊朗。 可是,云中城…… 顾绛河的双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心头也是微微一震,她想到了那个白衣祭司对她说的那些话。 额间的龙胆花在夜色下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龙胆花下那双眼睛好像此时的夜空般那样的漆黑和广阔,让她看不到尽头,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我从没有想过,你流落中原,竟然得到如此机遇,相识于云中城主,再度返回伽蓝城,看来冥冥之中皆有注定。” 月湖的边上,顾绛河好似感受到了一丝丝凉意,不禁缩了缩身子,这看似不经意地举动却让一旁的清灵收在了眼底。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滇南如此炎热的天,为什么此处却阴凉刺骨。”清灵右手淡淡地一挥,月湖上沉睡着的睡莲,居然慢慢地开起了花。 “明月教看来做了不少坏事,以至于此处阴气聚集。”顾绛河嘴唇一勾,有些讥讽道。 “哈哈哈哈,也对,也不对。”清灵似乎侧了一下脸,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又将视线收回,落到了远方,“月湖如此寒凉,是因为这里,埋着前任教主碧海的尸骨。”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落到了顾绛河的耳边,可她却抬起头,有些震惊地看着身边的白衣祭司。 “碧海教主一直怀有仁慈之心,她拥有强大的占卜之力,但是她只希望用这种力量来帮助这片她所生长的家乡。她在的那些年,为此处农作的百姓多次预测了强大的天灾,让他们可以躲过天灾的折磨。不至于流离失所,这也就为什么,在你们中原皇帝的眼中,滇南之地虽然遥远,却一直是个富庶之地。 可是冥风自然不一样,他有野心,他更残忍,他看不惯碧海教主的种种作为,在他的眼中,碧海教主不过是个心慈手软,无法成大事的女人而已。” 寂静的月色下,仿佛没有活着的生物存在,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在空中回荡。 而自小生活在药王谷的顾绛河,更是被他的种种言语所震惊,她是不幸的,她的人生和这样的黑暗扯上了关系,可是她又是幸运的,因为她遇到了蘼芜谷主,药王谷给了她如此祥和单纯的幼年时光,直到她长大。 “所以他趁碧海教主在满月之夜进行占卜的时候,杀了她,沉入了月湖的底下。” 清灵忽然转了个身,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这些日子以来,他觉得她越来越像他的阿幼朵,那样的美貌,她比阿幼朵甚至更聪慧。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她是不是也很希望,她能够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代替她。 “我是否曾经跟你说过,明月教为何会在这澍时山话,忽然间心口一疼,一股腥甜直冲喉咙,她终于忍不住,哇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鲜血犹如梅花般,溅得晓星辰的长衫星星点点。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 她决定赌一把 第二轮的诊治在昏暗的房间内又一次的开始了。 发着银光的银针刺入了晓星辰头道,哥哥快来,前面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摇晃的拨浪鼓,可爱的虎头帽子,还有漫天的烟花。 所有的记忆好像断了提的河岸口,奔涌而来,让人根本无能为力阻挡住。那样的冲击,让他根本承受不住。 晓星辰痛苦地哀嚎了一声,双手一把抱住了头的两侧,他觉得一种疼痛从大脑的深处奔涌出来,他手一挥,就想要打掉扎在头顶的银针。 一双冰凉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温柔却有力量。 “哥哥,我是星晚,你醒醒。” 黑暗中,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互换他的名字,是谁,哥哥,是谁在叫他哥哥,他茫然地回顾四周,四周的一切又变得黑暗,浓郁到让他看不清任何的东西。 忽然,一阵白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个身影在烟雾中出现,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的身影让他觉得好熟悉。 烟雾中,女子向他招招手,笑道:“哥哥,我在这,你快过来啊。” 幻象一层层涌出,这又是哪里? 一群提着剑的人凶神恶煞地在村子里到处翻找,似乎不找到他们誓不罢休。 母亲将他们两个人推入了地窖之中,并急急地嘱咐他:“星辰,妹妹还小,你一定要看着她知道吗,千万不要出来,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在地窖的盖子盖上的最后一刻浮现在那黑暗中的脸,应该是他们对于母亲最后的印象了吧。 黑暗充斥着他们的视觉,外面似乎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尚不过是个少年的晓星辰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妹妹,尽管害怕让他止不住地颤抖,双手却从来不曾想过松开。 这样的黑暗,两个孩子怎么受得了? 他正想要上前揭开那个地窖,头却又剧烈的痛了起来,痛得他根本迈不出一步,只得抱着头在原地弯下了身子。 昏暗的灯光下,卧榻上的男子,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原本模糊一片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昏黄的石屋内,一张美丽的女子面庞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女子微微俯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自己的手还被她纤细的双手紧紧握着。 “你觉得怎么样?”女子放开了他的手,轻声问道。 沉默了许久,卧榻上男子的双眼仿佛深夜中的夜明珠晶莹透亮,他沙哑着嗓子,终于低声开口,却让顾绛河的泪水,决堤而出。 “星晚。” “你记得了是不是,你记起了我是不是?”顾绛河激动的抓住晓星辰的双臂,剧烈的晃动让他痛呼出声,她这才想起他身上的银针还没有拔下来,连连嘴上怪着自己的粗心大意,手上却小心翼翼地替他拔下银针。 粗心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小时候。 “星晚,真的是你吗?”卧榻上的男子却没有管着她有些慌乱的手脚,目光如炬的看着她,仿佛他的视线一离开,她就会消失了一般。 手中握着银针的女子愣了一会儿神,但是她随即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在床边坐了下来。 晓星辰看着面前的女子,有些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却在将要触碰到她的那一刹那停住了,最终只是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 “我的妹妹,已经长这么大了吗,我好像有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你了,是不是,久到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是,很久很久了。”泪水将顾绛河的双眸充盈的特别的明亮,仿佛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看着他,闪闪发光,“十年了,十年的时间,我已经长大了,是不是你都要认不出我了?” 晓星辰笑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右手上的银链随着手腕的晃动,发出轻微的声响:“我的星晚越来越漂亮了,我真的认不出了。”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明月教吗?” “我想不起来了。”晓星辰似乎很努力地回想,可是头疼的却超乎了他的想象,只要一回想到以前,就仿佛有个人拿着千万根针在他脑中不停地扎,他只能努力克制住自己,让自己不要失态,“我只记得好像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带着你在一片很黑的林子里不停地走,不停地走,雨太大了,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很难过的低下了头。 顾绛河轻轻揽过他的肩膀,右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背:“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那些不好的记忆,不要也罢。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昏暗的灯光下,晓星辰抬起头,看着面前和自己那么相似容貌的女子,有些不祥的预感:“星晚,你打算做什么,明月教绝非一般之地,我虽然记不太清很多以前的事情,可是这些年在这的日子,我却是清清楚楚。 他们不杀我,是因为我有着母亲的血脉,可是我是男子,终究无法完整的继承圣女之血。可你不同,你可以继承母亲完整的圣女之血,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你。” 顾绛河却说道:“他们放任我们活到今天,就是因为我们的血脉,没有我们,他们就无法再种出赤血芝,而赤血芝,便将是我们能够活着走出这里的最大筹码。” 她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想要安慰自己失而复得的兄长,眼睛却有些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那一夜和清灵在月湖边上的交谈让她下了一个决定,她决定赌一把,她赌那个白衣祭司和冥风并不是一条心,只要这个明月教术法最高强的人仍旧对她们的母亲心存旧念,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恨冥风。只要他恨冥风,她们就有可能从这里出去。 即使真的不能…… 她的心却十分的坚定,她也要将他完完整整送回这人世间,这十年的苦难,他已经够了。 点上安神香让他终于沉沉睡过去之后,顾绛河才倾吐了一口气。 看来他脑内的淤血应该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没有淤血的压迫,他记起了大部分的往事,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及其所有的事。 将石桌上的烛火吹灭,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在唯有一点余光的门口,顾绛河转身再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人后,轻轻关上了门。 安顿好了晓星辰,她在昏暗的长廊上疾步行走,穿过夜幕下的一望无际的龙胆花海,来到了神月殿的密室。 这间密室一如当初她刚见到晓星辰的时候一模一样,不曾改变,唯一有所不同的,大约便是放在桌上的那盆赤血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空盆。 那个白衣祭司的话言犹在耳。 “月湖的满月之水,澍时山最高处的沉泥,再加上圣女的血,自然可以为我教种出最具有灵力的赤血芝,”清灵幽幽的看着她,“若想要圣女之血发挥出最大的效力,只有当她决定全然为明月教付出,不会存有任何易心。否则,你即使是放干了自己的血,赤血芝也不会为你展开一片叶子。” 既然如此,她将指甲深深扣进了掌心的肉里,那就赌一把,她倒要看看,是不是只有放干了血,才能种出这该死的灵芝。 一道寒光从顾绛河的右手中闪出,她的手中不知何时抽出了一把匕首,刀刃即使在这昏暗的环境中还依旧散发着寒光,由此可见它的锋利。 她将左手伸到了石盆上方,右手手腕毫不犹豫地一转,手起刀落。 一道鲜红的血液犹如小蛇般在她的手腕上盘旋,一滴一滴,开始慢慢滴落了下来,落在了盆中的泥土里,泥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转瞬便将血液吸了一个干净。 一道锋利的伤口出现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 顾绛河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这伤口不曾伤在她的身上。 她似乎还觉得血流的有些慢,将左手用力握拳,一根根青筋在她白皙的手上显现。 手腕上的伤口似乎收到了她重力的挤压,血流的速度,竟然快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 难过吗 剧烈的咳嗽让原本半卧在躺椅之上小憩的青衣公子难受的蜷起了了身子,脸上出现了扭曲而痛苦的神色。因为咳嗽而不停颤抖的手费劲地伸入怀中想要掏些什么出来,可再一次从胸口要夺喉而出的痛感让他的手一接触到怀中的锦帕就慌忙掏出,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猛烈的咳嗽之后,原本素白干净的锦帕上留下了一滩暗红色的血污,仔细看去,里面竟然还带有星星点点的黑色。 被南离洛一路拉着小跑回来的九夏一看见此情形脸色也有些微变,连忙半蹲在了躺椅边上,伸手用力掰过染尘的手就要给他诊治。 此时的他哪还有半分力气,只得乖乖地让一个女子摆布。他的头无力地垂在躺椅上,但是痛苦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减少的样子。 九夏见状连忙问道:“我家姑娘给你的药呢?” 南离羽在一旁有些喃喃地说道:“公子最近发作的有些厉害,药早就吃完了。” 蹲在躺椅边上的女子只得暗骂了一声胡闹,连忙低头翻找自己背在身上的药袋,翻出一个白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就要喂染尘吃下。 侧卧在躺椅之上的青衣公子好似感受到了喂到嘴边的药丸,微微张开了嘴,将药丸送入口中之后,九夏忙给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南离羽忙将边上矮凳上的茶盏拿起来,就着已经有些温良的茶水,味道有些微苦的药丸终于顺着喉咙划了下去。 九夏将方才染尘掩口的锦帕拿在手中,看着上面带有黑色星星点点的血污,陷入了沉思。 不知是否是药丸起了作用,染尘的咳嗽声似乎淡了下去,连眉头都没有方才那般紧锁,那阵疼痛感也从胸口间散去。 南离羽将他扶了起来,在他的身后放了一个软垫。整个人刚刚从方才那样剧烈的疼痛中缓过神来,脖子以下都显得有些发白,倒是脸色却因为方才不停地咳嗽反而显得有些潮红。 染尘看着还保持着方才半蹲姿势的九夏,有些抱歉地说道:“九夏姑娘,今天又麻烦到你了,抱歉。” 九夏却缓缓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锦帕递回给了染尘,虽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上面的血污已经开始发暗。 “城主,若我猜的没错,你的两心绵又开始发作了,你的心痛已经开始加剧,方才我喂你吃下的是我新提炼的香附子,是之前姑娘给你的那瓶的三倍药量。若你需要三倍药量才能压得下心痛的话,我猜假以时日,它对你将在毫无用处。” 九夏的一番话,却让一旁的南离羽和南离洛脸上血色瞬间退尽:“怎会如此?”两个不禁齐声问道。 “我想,怕是最近太过于劳累了吧。若是两心绵再找不到解决之法,只怕,”九夏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锦帕放在了边上的矮凳上。 染尘却坦然一笑,好像显得有些无所谓:“九夏姑娘,有话可以直言。” “若是再找不到解决之法,只怕城主是活不过今年冬天了。”九夏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但是两心绵以我的医术来说,真的是无能为力,现在或许只有姑娘尚有一线生机。只是现在……”她抬起了眼,看向了躺椅上的青衣公子。 在那一刻,她的心其实是自私的,她其实并不确定即使是她家姑娘,是否真的能解了这两心绵,但是她害怕这个年纪轻轻的云中城主随时死去,他若是尚在,那么姑娘就有被救回来的可能,若是他不知何时就死去,那么少了云中城这个有力的靠山,她真的不知道何时才能让姑娘从明月教那样诡异的地方出来。 所以,在那之前,她一定要让这个病弱的青衣公子,将顾绛河从明月教带出来。她相信只要她这么说,为了让他活下去,他身边的这几个人,一定会拼尽全力,救她出来。 南离羽一听九夏这话便抓住了关键,如今能够救染尘性命的,怕只有顾绛河了。 他半蹲而下,看着青衣公子被方才的疼痛折磨的有些憔悴的神色:“公子,看来我们要尽快攻入明月教,即使不为别的,救回顾姑娘,你才尚有活下去的生机。” 染尘却只是微微向南离羽点了点头,右手轻捂着自己的胸口,左手支撑着躺椅,想要让自己坐起来。 天色好像开始渐渐暗了下去。 “九夏姑娘尽管放心,不论如何,顾姑娘我都会救。” 染尘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她看起来跟顾姑娘很相像,但是比她更加的温柔和胆小,他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在乎她们家姑娘。 还有一句话,他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即使我真的再也没有命走回中原,至少那之前,我都会将她还给你。 *** 清灵推开密室的门之时,只看见了那个昏倒在石桌上的白衫女子。 当他看见她左手的斑斑血迹之时,只得怒骂了她一声胡闹,便急忙飞奔向前将她扶起了身,左手抓着她的手腕。 鲜红的血肉外翻的伤口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是那么地触目惊心。 清灵叹了一口气,果然是阿幼朵的孩子,倔强起来跟她真的是一模一样,甚至比她还要厉害。他让顾绛河半靠在他的怀中,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用一根手指探了进去,透明的膏体便粘在了他的指尖。 指尖轻轻滑过手腕上的伤痕,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道伤口犹如活了一般,开始向里面长了回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外翻的血肉便开始纷纷回缩,只变成了一道非常细的伤口。 清灵看了一眼身上的长衫,抓住衣角用力一扯,随着撕拉一声,一片白布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将手中的布条仔细地包扎在了顾绛河的手腕上,他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怀中的女子似乎是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吓人,方才清灵举动颇大的为她包扎也不曾弄醒她。他思虑良久,终于还是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后背。 似乎感到了一股温煦的力量从后背缓缓传入身体,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子身体似乎动了一动,本来已经因为感到寒冷而冻得有些发青的双唇此时却因为那一股和煦的力量渐渐缓和了下来。 他感到了怀中女子本有些僵硬的身体开始变得渐渐柔软了起来。 当顾绛河睁开双眼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那个白衣祭司搂在了怀中。 她伸手便是一把想要推开他,虽然失血过多让她显得十分地无力,清灵还是十分配合的向后退了数步。 双眼前的晕眩还是让顾绛河无力地跌坐回了刚才的位子,用手一撑桌沿的她才发现左手手腕上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眼神略过不远处的人,才看见了他衣角处似乎有破孔翻飞。 “是你帮我包扎的伤口?” 清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烂的衣角,笑了笑:“你觉得在这个明月教除了我,还有谁在乎你的死活吗?” “呵呵,”桌边的女子因为失血过多,讲话的声音都气若游丝,可是在这寂静的密室内,倒也是听得十分清楚,“清灵祭司的厚爱,绛河真是承受不起。” “所以我说中原男子都没什么好东西,”清灵拨了拨自己的衣衫,走到了桌边坐下,“你除了长得像阿幼朵之外,这脾性可没一点像她,这臭脾气的样子,怕是像足了你的那个爹吧。” “清灵,别在我面前说我爹的坏话。”顾绛河的气息有些不平稳,但她还是抬眼望向了面前的男人,有些恶狠狠地说道。 “好好好,”清灵竟然举起了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我说不过你。中原女子可比我们滇南女子凶多了。” 他看了看石盆里的泥土,湿润,深褐色的泥土里似乎还泛着猩红。 一阵阵若有似无的血腥之气,从泥土里飘了出来,在空气中肆意散播。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若心存反叛之心,即使你放干了血,赤血芝也不会长出来。”清灵的手缓缓抚摸着石盆的外观,一股冰凉的触感从他的指尖传入,“看你这样子,你昨夜,怕是放了不少血吧,若不是我,你半条命应该都搭在里面了。” “那又如何,”顾绛河冷冷地答道,“你们想要赤血芝,我给你们便是。若我种不出赤血芝,最后等我的,也不过是个死字。” “满月的月湖之水,如今的月湖,承载着碧海教主的不甘,也不知是否还拥有如以往那般的力量呢?” 散发着金光的密室之中,那个白衫祭司忽然幽幽说出了这句话。 “你对她,有很深的感情是吗?”看着忽然间陷入沉思的清灵,顾绛河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每次你提到她,似乎都很难过。” “难过吗,”清灵的深褐色的双眸中涌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我或许是难过的吧,毕竟碧海教主,是抚养我长大的人。她给了我母亲一般的疼爱。” 从她死去的那一天开始,他似乎便再也没有过有人爱护的日子,直到他遇上了阿幼朵。可最后,阿幼朵却……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 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乌云格的伤,似乎已经被你治好了?”想到日前见到了那个瘦弱的男子,清灵脸上方才的表情一纵即逝,换上了一个玩味儿的表情,“我真是想不到,他的伤连我都无能为力,而你短短几日,竟将他的失忆都医好了。” “术法再高,终究是虚无,”顾绛河淡淡的说道,“人之血肉,又岂能是术法所轻易控制的,若真的可以,又哪来那么多的生老病死。他的失忆不过是由于淤血在脑,我施针散了他的淤血,他自然就康复了。” “阿幼朵若是知道她的女儿成了一代神医,或许也会瞑目了吧。”清灵一声轻轻地叹息响起了整个屋子。 每次提起阿幼朵,顾绛河发现他都有着一丝淡淡的哀伤,他似乎真的很想念自己的母亲。 “清灵,你认识我的父亲对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一些寂静的屋内,顾绛河突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让清灵感到意外的一句话。 “你不记得他?” “他似乎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我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印象。”顾绛河很老实的说道,“在我稍大一些的时候,母亲也离开了我们,所以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不过是我和兄长在外流浪的那些年。” “那个男子,果然是如预料的那般无情啊。”清灵长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脸却微微一变。 糟了,心念一动,再顾不得其它,站起身便向外而去。 而桌边的白衫女子正想要站起身喊住他的时候,面前的石盆却将她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她发现,石盆里的土,似乎活了过来。 有什么东西,好像要破土而出。 清灵穿过无尽花海的时候,天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本就不喜亮明火的明月教在风雨飘摇的夜中,更显得昏暗。 小雨的夜里,风似乎刮得更加的厉害了,白袍祭司的衣衫被夜风吹得猎猎飞舞,飘飘洒洒,仿佛和空中一只无形的手不断的纠缠在一起。 他的脚步在风雨中似乎变得更加的急促,途中不断地有花枝挡住了他的去路,却被他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下。 月湖渐渐落入了眼帘,快走到月湖的时候,白衣祭司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越过月湖数丈之远的地方,有座灰白色的月石宫隐蔽在无数的龙血树之间,里面没有透出丝毫的光亮。 清灵站在细雨中,看着月石宫默默地出神。 月石宫内没有任何的光亮,漆黑的内室里,只有一个供在桌上的夜明珠在暗夜里发出柔和的银光,照亮着屋内的一切。 红色长袍的教主盘腿而坐,拇指和无名指轻轻触碰拈指放在两侧膝盖上。 内室里没有任何的窗户和缝隙,不会有一丝风透进来,而冥风的全身周围似乎围绕着一股小而急促的风,风将他的发丝和衣角盘旋的不停地在周围飞舞起来。 那股风,竟然是由他自身散发出来的。 右手本来因日前结界被迫所灼伤的恐怖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双唇也好似出现了妖娆的红晕。 夜幕下,雨,似乎停了。 清灵抬了抬头,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了他的头,两人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南离洛忽然张开了双臂,将面前的女子揽入了怀中。 青阳就这样在不知所措中,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响起:“青阳,等我回来。我答应你,我会安全回来,我也会带着顾姑娘,安全回来,相信我。” 不知为何,就这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她湿了眼眶。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 究竟谁才是谁的劫数 月石宫厚重的石墙透不进外面丝毫的光线,连风都曾有一点进入。 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豆大的雨滴打在屋顶上,噼噼啪啪的响声在深夜连绵不绝。 红衣教主盘腿坐在内室,随处可见的垂蔓从屋顶垂落而下,将屋内隔得重重叠叠。 可就在那一瞬间。 右手的伤口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伤口的中央散开,右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偌大的汗珠从额间流下,漆黑的双眼猛地争了开来。 双手顿时紧握成全,指甲紧紧地镶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该死,为什么会这样? 冥风的双目中发出了浓浓的怒火,看向了自己右手的伤口。 原本在闭关下几乎已经愈合的伤口,却在最后的时刻再也停滞不前,中心那血红的斑点此时犹如针扎般的疼痛。 那是那个该死的孽种的血,此时竟然如此猛烈,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月石宫外,月湖旁。 雨水顺着黑色的大伞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滴滴的水花。 持伞的亦夏低头不语。 白衣祭司有些破败的衣角在风中胡乱的飞舞,上面还站满了方才穿过无尽花海之时沾上了的斑斑泥土。 忽然间,一阵狂风顺着月石宫的屋顶开始盘旋了起来。 周围的龙血树也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无数的树叶被吸到了狂风的中间。 “清灵。”天地之间再也看不见第三个人,一个声音却稳稳落入清灵的耳中。 清灵的脸色瞬间一变,却深深地弯下了腰去:“教主大人。” 是教主的传音之术。 亦夏虽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却顷刻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她一言不发,也微弯下腰,同时将伞微微向前一倾,让清灵不受到半分雨滴。 “本座今日心神不宁,教中可是发生了何事?” “回教主,今日并无事发生,”清灵顿了顿,“只是下了场大雨。” 月石宫内,冥风的心中一跳,抬眼望向了前方,似乎要透过层层的石壁,看向站在外面的清灵。澍时山近二十年没有下过大雨了,此时竟有大雨,却无事发生? 枝叶折断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明月教的教徒慌不择路的向他们跑来。 “放肆。”亦夏回头发现来人,出声训斥道,“我告诉过你们多少次了,月湖是禁地,不准你们擅自来这里的么?” 慌忙跑来的教徒似乎并不是特别熟悉这里的地形,不停地被花枝绊倒,最后甚至栽了一个大跟头,直接狗吃屎摔在了地上。 不过他顾不得自己满脸的泥土,看着居高临下望着他的祭司,结结巴巴的说道:“祭祭司大人,山下来了很多中原打扮模样的人,随时准备要攻山的模样。” “祭司大人。”亦夏当下也是一惊,不禁叫了一声清灵,眼神也不自觉地看向了他。 清灵却好像没有任何的波澜,只是淡淡地问道:“来者什么模样?” “领头的是一个一头发白模样的人,但是看着却很年轻。还有一个腿脚看起来不是很灵活的人。” 六天,他的速度果然很快。白衣祭司心中略过一丝波澜,这个人,看来对明月教的恨,果然是非同一般。 教徒在外面回禀着清灵话的同时,月石宫内,冥风的右手臂此时好想被人用刀再度硬生生地从伤口划开了一刀,虽然没有鲜红的血液渗出,可是那深切的痛楚感,确实让他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 “清灵。” 他的耳边再次传来冥风的声音,却是与方才不同,此时他的声音对比刚才,明显带着愤怒。 “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衣祭司再度转回身,朝向月石宫的方向,双手抱拳弯下腰去:“启禀教主,刚才教徒来禀,云中城,率众攻山了。” 只有夜明珠散发着银光的内室内,红衣教主的双眼眨了一眨,微微眯了起来,眼神却变得危险了起来:“好一个云中城,秋莫远真是交出了一个好徒弟,竟然敢当众撕毁契约,带人攻山。他可真是自己来找死。” 清灵的声音却再度在内室中回荡:“教主大人,那个人,也来了。” 冥风微微一愣,瞬间明白回来清灵说的是谁,左手变指为掌,暗自一用力,掌心缓缓划过右手臂上红透灼伤的地方。 一道金光从伤口处散发出来,灼伤处的红肿未消,但是方才那剧烈的疼痛感却逐渐退去。 鲜红的唇角露出了一个阴淡的笑,本座没去找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那正好,今日本座就让你跟你那个该死的娘一样,死在明月教里。 冥风一挥手,宽大的衣袖便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很大的弧度,也将内室中的垂蔓一同带动了起来,无数的垂蔓开始不停的飘动。 落在垂蔓的影子,一个人站起了身。 月石宫再没有任何的动静,清灵保持了方才的姿势好一会儿,冥风的传音却再也没有传来,身后教徒还惶恐地匍匐在地。 亦夏见状低头转过身,低声轻喝道:“没胆子的东西,别一点小事就吓成这般模样,赶紧回去召集教徒到山门口。祭司大人随后就到,有祭司大人在,怕什么中原小人。” “是。”教徒如捣蒜般点头之后,慌忙的又按原路返回。 似乎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任何动静,清灵正想要起身。 忽然间,围绕在月石宫上方的狂风越来越厉害,连清灵和亦夏的衣衫都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疯狂舞动了起来。 月湖上沉睡着的睡莲也变得躁动了起来,互相拼命地碰撞,湖水的表面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它的影响,依旧如以往一般,一片死寂。 “祭司大人,发生了何事?”看着如此怪异的情形,从来不曾见过的亦夏流露出了难得的惊慌,唯一露在面纱外的双眼也似乎被风迷了眼睛,已经开始对周遭的环境模糊了起来。 清灵的双眼中,看见那一团风越来越猛烈,却已是了然于胸。 “教主要破关而出了。” “教主破关?”亦夏大吃一惊,“教主闭关之期尚有四日,此时破关,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吧。” 清灵的嘴角却好似划过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怕是来的人,让他根本无法再安心了吧。” 话音刚刚落下,狂风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 模糊的红色影子在狂风的中心越来越明显,渐渐变成了一个人影。 风式开始渐渐减弱。 冥风随着弱下来的风飞过了月湖,落在了清灵的面前。 雨开始渐渐变小了。 亦夏不动声色地收掉了手中的伞,站在清灵的身后也施了一个礼:“恭迎教主出关。” 漆黑的双眼中,此时竟然好像布满了血红。 “教主大人提前出关,可有任何不适?”清灵恭敬地弯着腰,细小的雨滴轻轻地打在了他的发间,却好似无人发现,打在他身上的雨滴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就仿佛落在了一个光滑的表面,然后完整无缺地滑落了下去。 冥风看了一眼清灵,却并不答话,眼神却从他的身上再度略过,似乎穿过了无尽的龙胆花海,落向了明月教的另一头。 “既然他要挑衅本座,本座自然就要让他看看,不自量力闯入明月教的后果是什么。” 冥风忽然笑了起来,笑容却让亦夏感到不寒而栗。祭司大人虽然清冷,但是他的笑容却总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可是教主每次的笑容,却让教中所有的人都寒颤不已。因为不知道,他又将做什么事。 “本座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圣女似乎跟他和云中城的人都很要好?”他似乎记起了祈福大会那天,从天而降救走顾绛河的那个蒙面人。 虽然蒙着脸,但是他如今已然很确认,就是同一个人。 阿幼朵啊阿幼朵,本座实在没想到,你的女儿不仅跟随着命运回到了这里,居然还给本座带回来了两个命里的克星,也罢,既然都来到了这里,本座也可一次除去所有的心腹大患。 “是。”清灵恭敬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冥风的唇角勾了起来,“他们想攻山,本座就给他们一个无法动手的理由。” 他将视线从远方收了回来,再度落在了面前的白衣祭司身上:“本座似乎还没正式见过这个完整继承了阿幼朵圣女之血的圣女。此时好像是个绝佳的时机呢。” 亦夏在身后默默地看着清灵,她有的时候很不明白,祭司大人明明有着很多的心思,很多时候,他甚至不满教主下达的命令,但是他却似乎从不反抗,只要让他去做的事情,尽管他认为是违反了自然法则,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请,清灵这就带教主前去。”此时白衣祭司依旧犹如往常一般,恭敬的附和着红衣教主的每一句话。 冥风的声音此时就像一只深夜里的毒蜂,在夜幕下回响:“清灵大祭司,本座今日便让你看看,究竟谁,才是谁的劫数。”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 本座在澍时山顶等着 闪着金光的密室之内,白衫女子有些吃惊的望着面前的石盆。 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的能量,里面的泥土好似活了回来,开始细微的挪动,有什么东西从土里里面拼命的蠕动,就要冒出头来。 顾绛河左手手腕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疼。 伤口似乎是收到了赤血芝的牵引,在疼痛越来越明显的情况下,鲜红的赤血芝穿破了泥土,探出了头来。 在她震惊的目光下,赤血芝以惊人的速度变大,而身上带着的赤红色的光芒也越来越明显。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一颗完整的赤血芝完整的出现在了顾绛河的面前,而左手手腕上的伤口,疼痛也开始渐渐褪去。 “真正的赤血芝,原来竟是这般模样。”震惊了半响,顾绛河不禁喃喃自语,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去触摸面前的那颗血芝。 与之前见到的那株完全不同,它散发着艳丽的赤红色光芒,仿若最鲜活的生命。 她的嘴角勾了起来,她果然赌成功了,放掉了几乎一半的血,让她成功种出了赤血芝。有了这株东西,就意味着她有了更多的筹码,她可以让哥哥离开这里了。 心念一动,她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赤血芝的根部狠狠一用力,随着咔嚓一声,赤血芝从根部齐齐断开,整株血芝都握在了顾绛河的手中。 就好像一个活着的人断掉了手脚,那还残留在石盆里的断根之处,竟然像人一般,开始流出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整个泥土。 顾绛河瞄了一眼泥土,活灵芝,若是能够将它带回药王谷加以研究,那药王谷的成就比能够更上一层楼,这株东西说不定可以医治更多的疑难杂症。 但是此时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顾绛河瞟了一眼四周,似乎没有让她满意的东西。便从自己的衣角下撕下了一块衣料,将赤血芝包在了里面,站起身便疾步走了出去。 穿过龙胆花海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月湖的方向,那里有一袭白衫在黑夜中翻飞。 她脚步似乎钝了一下,他在干什么? 雨淅淅沥沥的在下,夜空中没有一点繁星,而月湖的上空却好像不停的有狂风在吹。想到刚才清灵脸色突变急匆匆离开的模样,顾绛河心里一顿,她好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今夜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已被她用布条包好的赤血芝,手上暗暗使了使力,既然如今有筹码在手,她便不能再拖,以防夜长梦多。 脚下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走向了暗月宫的方向。 顾绛河闯入晓星辰房内的时候,正好与他撞了一个满怀。 “星晚,你怎么了?” 看着急匆匆而来迎头撞入他怀中的顾绛河,晓星辰连忙抓住她的手臂,才以防她摔倒。却看到了她包扎着厚厚绷带的左手。 “你的手。”他有些温怒道,“这就是说的救我离开这的方法,代替我去放血?” 顾绛河却摆摆手,让他别管左手的伤口,连忙将手上的东西递到他的面前,十分开心的说道:“哥,你看这个。”边说边将布条打开。 赤红色的血芝,静静地躺在布条的中央,断根处还有几滴液体底下,染得白色的布条鲜红一片,犹如斑斑血迹。 “竟然是赤血芝。”晓星辰瞳孔放大,有些不可思议。这些年他日日与赤血芝为伴,此物对于他来说自然最是熟悉不过,不过面前的赤血芝却不同于他种出来的,显得更加的赤红和有生命力,这株,应该就是清灵所要的赤血芝没错了。 “有了它,我们就有了可以离开这的筹码。”顾绛河兴奋的说道,“哥,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们可以安全离开。” 想了想,顾绛河看着手中的血芝,似乎想到了什么,将布条包了回去,用力一折,原本一整株的赤血芝生生断成了两半。 “你怎么?” 她将一半的赤血芝包好放入了怀中,另外一半塞入了晓星辰的怀中。 “清灵和冥风既然将赤血芝视为如此重要之物,我们将它分开保管更妥当些。” 思及她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晓星辰便没有再阻拦,任由她将另一半的赤血芝塞入怀中。 “哥,我总觉得今夜不太寻常,会有什么事发生。”顾绛河的声音刚落,一阵狂笑声忽然从她们的身后响起:“哈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今夜确实非同寻常。” 她震惊的回头,身后的晓星辰条件反射般伸出手将她用力揽入了怀中,倒退的惯力将两个人推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门外,血红色的长袍好似充斥了整个空间,整个视野里都遍布着鲜血的红色。 冥风的双唇挽起一抹有一些邪魅的笑容:“阿幼朵的女儿,你上了明月教这么久,我们终于见面了。” 一袭白衫出现在了冥风的身后,在充满了猎杀之气的冥风身后,清灵却好似冬季里的一股寒风,孤寂却清冷的站在那里。 “你来这里干什么?”顾绛河冷冷地问道,“还有,我有名字。我母亲是我母亲,我是我,请你不要再这样称呼我。” “啧啧啧,看来你可以阿幼朵骨头更要硬的多了。”冥风的眼睛眯起来,“清灵可以纵容你在明月教放肆是因为看在阿幼朵的情分上,你觉得,你凭什么可以那这种态度和我说话,就因为你是教中圣女吗?” “难道不是吗?” 只有一个眨眼的时间! 冥风的脸瞬间便从门外来到了顾绛河的面前,晓星辰和顾绛河皆是一惊,想要后退却已是来不及,他一把捏住了顾绛河的脖子,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晓星辰手无缚鸡之力,情急之下却想要动手去推冥风。起料他不过是随手一挥,一阵有力的强风带起,晓星辰的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的一推,他便再也不受控,狠狠向后甩去,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嘴角留下了一丝鲜血。 “哥。”顾绛河情急之下呼喊出声,拼命想要扭头去看身后的人怎么样了,但是却根本无法懂得分毫。 “我不管你是晓星晚也好,顾绛河也罢,你以为你是我唯一的选择吗?”他慢慢俯下头,凑到她的面前,呵气道:“看来你还是太不了解明月教了。” 顾绛河不想如此近距离看这张让她讨厌的脸,嫌弃的侧过头。 冥风狂笑,带着不屑和嘲弄:“塔吉一脉人丁虽然稀少,但是想要在她们之中再找出一个拥有圣女纯血的人,一点也不难。” 顾绛河的眼睛里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一点也不难吗?从你为难我哥哥就可以看出来,即使塔吉一脉没有灭绝,可至少你在现有族人里面,应该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手中的力量骤然加重,顾绛河只觉得一阵窒息传来,她感觉就要喘不过气起来。 一只有些白皙的手搭上了冥风的手腕。 顾绛河曾经无数次想过,清灵到底从什么地方来,不同于冥风典型的滇南人长相,清灵却秀气的犹如江南的男子,而他那一身白皙的肤色更是在此处少有能够见到。 他不同于染尘和温寄柔,他们两个是病的苍白,而他的白,看起来很健康。 不过一个厌恶阳光,喜爱在夜间四处行走的男子,也难怪他和别人显得如此不同。 “教主请息怒,别忘了她还对我们有大用。”清灵的声音从一旁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顾绛河只觉得颈间的力道顿时消失了,忽如其来松开的钳制让她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晓星辰用尽了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向前,将顾绛河紧紧搂在了怀中。 “本座倒是差一点忘了今日来的目的。”冥风甩了甩方才用来嵌住顾绛河脖子的手,看着面前相拥而站立着的兄妹,饶有兴致的说道,“听说你一直跟云中城的新城主十分交好。本座一直很好奇,你们之间的交情,究竟是好到了哪一步?” “与你何干?” “秋莫远一直是个多情种子,本座倒是非常想知道他教出的这个新徒弟,有没有学到他半分?”嘴里不客气地说着,眼神却淡漠地扫视着面前的这个女子。 顾绛河的手还在揉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感觉到了冥风的目光,让她感觉到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动了动。 可随着她身子一动,她腰间的一块玉佩,吸引了冥风的注意。 白色中带有根根浅蓝色的流苏温顺地垂在了她的裙摆边上,剔透透明的玉中,却参透着丝丝乳白色的丝,弯弯曲曲,却天然的组成了一个汉字。 他伸出右手,其它手指微微弯曲,食指只是看似极其随意的一勾,顾绛河腰间的玉佩就好似活了回来,从腰带上生生断开,飞到了冥风的手中。 指尖触摸到了冰凉的触感,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冥风感叹道:“果然是个好东西啊。” “还给我。”顾绛河看到自己的玉佩被拿走,愤怒的就要上前,却被身后的晓星辰狠狠地拉住:“星晚,别冲动。” “今夜云中城那个臭小子和那个孽种竟然想要联手攻山,本座倒是想要看看,攻山和你的命,他们两个,会做如何选择呢?” 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冥风却已经大笑了起来,将手上的玉佩递给了站在身旁的清灵:“带着玉佩去找那两个人,告诉他们,本座在澍时山顶等着他们。”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 你用她威胁我 银白色的长发在夜色中飞舞,仰首望天,发间的海棠发在此时显得更加的娇艳欲滴。 他的身旁,拄着木杖的青衣公子神色淡然,眉宇间依旧如以往一般流淌着温润的神色,站在温寄柔的身旁,凝视着前方。 南离羽试图推过轮椅让他坐下,他却摆摆手拒绝了。他想自己亲自站着,用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走上这澍时山。 澍时山的半山腰,已经有穿着教袍的明月教徒手里拿着长剑,满眼敌意地盯着来人。他们的脸都被白色的面部齐整地缠绕,连头发丝都不曾裸露一根在外面,只有一双眼睛不停的转动。 可是从他们的眼中,却分明流露着紧张。 明月教大部分的教徒只是不会术法的普通人,虽然入教了之后也会日以继夜地学习武艺,可是对于常年使用武力在外的云中城弟子来说,他们确实缺乏了太多与人对战的经验。 有一堵淡蓝色的透明墙似乎是横在他们的中间,这堵在雨夜中几乎便要和夜色融为了一起,但是武功修为甚高者,一眼便看出了究竟。 这也是他们一直停留在半山腰的原因。 清灵在澍时山结了一个结界,将整个明月教狠狠包围在了里面。 染尘看向了这一堵淡蓝色的墙,思索了许久,侧头问道:“离羽,空镜大师他们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凡萧已经加快速度了,看这时辰,应该不过再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能赶到这里了。” 听罢此言,他也知不能着急,便是淡淡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雨开始渐渐变小,天色从原本浓稠脏乱似乎开始变得晴朗了起来。 清灵已经身上破败的衣衫换下,换回了他的长袍,眉目间蓝紫色的龙胆花发着淡金色的光芒,照亮了他双睫下的眼睛。 他抬头看向了天。 经过方才暴雨的冲击,天空似乎被狠狠洗刷了一遍,即将要露出漫天的星宿。 虽然即将散去的乌云依旧还是阻挡着视线,但是夜夜观星的他,却早已经能够透过它们,看见天穹背后的星斗。 他看见了属于明月教的星宿,在漫天明天的群星里面,今夜却显得有些暗淡,看来,明月教的劫数,即将到来了。 他也看到了属于冥风的星象,在那颗星象边上,一颗强势明亮的命星出现,两颗星星的轨道似乎即将要开始交错。 而属于冥风的那颗星星,开始忽明忽暗。 清灵依旧仰着头,一动不动。 冥风的星象在今夜已经异动非凡,难道今夜真的是他的劫数到了吗? 手中的异物感刺得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他低头看到了手中紧握着的玉佩。 长袍被夜风吹得在身后猎猎飞舞,清灵将手背在身后,纵身一跃而下,消失在了夜空中。 雨势虽小,却结结实实地落在青衣公子的身上,让他不停地咳嗽着。 南离羽将乌骨伞打开,遮在了染尘的头顶。 身后一眼望去,无数的无情阁弟子已经手上蓄满了力量,似乎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温寄柔终于将视线从空中收了回来,乌云已经渐渐开始散去,一颗颗明亮的星星逐渐开始露出了它的真容。 绿色浓郁的发黑的树林里,忽然飞出了一只发着银光的灵蝶,它拍动着翅膀,扑腾扑腾地飞舞着,落在了澍时山半山腰拿着剑护卫着明月教的教徒身上,随之化为了一缕白烟,消失不见。银色的灵蝶小巧灵活,在无数火把的照耀下,它是那么地不起眼,可是温寄柔还是看到了它。 “清灵来了。” 灵蝶化为了一缕白烟,也落到了染尘的眼中。 他挥挥手,南离羽顿时收起了伞,向后退去,细小的雨滴再一次打在了他的身上。 一袭长袍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衣角上用繁复的银丝绣着龙胆花,在夜色中,他通身好像散着淡淡的银光。 “祭司大人。”守在半山腰一直不敢乱动的明月教徒看到来人,双眼中都发出了激动和信任的目光,手上虽不敢乱动,嘴里都纷纷叫着他的名号。 忽然间,清灵那双深褐色的双眸中放出了针尖般冷淡的光芒,他的右手向前一伸,右袖中竟然滑出了一把宝剑。 他右手腕一翻,宝剑便被他牢牢握在手中,身形一动,竟比刚才好似快百步的速度直冲染尘他们而去。 染尘和温寄柔负手而立,站在黑夜中,一动不动。 身后的云中城弟子却是看到清灵的那一瞬间变得骚动了起来。 一个身影从染尘身后窜了出来,两柄宝剑撞击在一起,在夜空中发出了清脆的击打声。 清灵的身影退后了数步,落在了明月教众教徒之前。 夜空中只有数颗星辰,零零碎碎散落在天空中。 可是夜空下,他手中的新曦剑,剑光粼粼。 清灵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剑身上偌大的缺口出现在他眼中,仿佛无声的嘲笑。 他忽然哈哈大笑,随手扔掉了手中的长剑:“云中城的新曦剑果然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剑,清灵今日真是领教了。” “多谢大祭司夸赞。”南离羽将手中的新曦剑收回剑鞘,抱了抱拳,便不动声色地退回了染尘的身后。 “云中城主可真是胆大妄为,就这么决意带人攻打明月教,可是毫无顾忌了。”清灵蓦然为笑起来,他的眼神却好似有意无意落在了染尘身旁的温寄柔身上,边说着,手上边把玩着什么东西。 染尘微微咳嗽了起来,身子也因为咳嗽而微微弯下了腰。 他并没有看见清灵手上把玩的东西,然而他身后的南离羽却是一股诧异神色流露出了眼睛:“这是城主玉佩。”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染尘的右边胳膊,“公子,这是你给顾姑娘的那块玉佩。” 白色中带有根根浅蓝色的流苏从清灵白皙的指尖落了下来,随着夜色里的风,在空中有些胡乱的翻飞,清灵用两根指尖夹起了手中的玉佩,似乎想要放在眼前仔细地研究研究。 听到南离羽的话,似乎也是非常吃惊地说道:“没想到这竟然是城主玉佩。啧啧啧,没想到你竟将如此重要之物放在一个姑娘身上,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呢。” 温寄柔微微转了转头,浅色的双眸也看向了身旁的青衣公子,眼睛里略过了一丝说不出来的复杂神色,似乎是惊讶,似乎是欣慰。 惊讶的是云中城主玉佩如此重要的东西,他竟然会将它交到了顾绛河这样一介外人的手中。欣慰的是,他知道了顾绛河在染尘心中所占据的地位,只怕不会比云中城低。至少他不会因为云中城,再一次牺牲顾绛河,就好像当初云中城牺牲了她的母亲从而换来了他们云中城所有人的平安吧。 带着这有些复杂的神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方才拼剑所释放的杀气已经渐渐开始淡去,青衣公子却在这时直起了腰,看见了白衣祭司手中把玩的玉佩,眉宇间本来那股温润的神色却开始消失的无隐无踪。 “将玉佩还给我。”他冷冷地开口。 “云中城主玉佩如此重要之物,自然应当物归原主。”清灵却非常爽快的应下,仿佛没有感到染尘身上渐渐开始涌动的肃杀之气,他随手一抛,玉佩便在空中出现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就向染尘的方向飞来。 南离羽一个跃身,便在半空中稳稳接住了玉佩,回到了染尘的身边。 看了一眼南离羽手中的玉佩,他并未伸手接过,而是看向了前方的清灵:“你想用顾姑娘威胁我?” “威胁我自然是谈不上,可是你们攻山,难道又有几分不是为了她呢?”清灵伸手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额间,额间的龙胆花似乎是感受到了祭司指尖的力量,原本明亮的淡金色光芒反而渐渐黯淡了下去,众人反而在此时看清了他的容貌。 面冠如玉,明月教的大祭司,竟然有着一张不过十八岁少年的俊秀面庞。清灵挥了挥宽大的衣袖,说道:“教主想要见你们两个,跟我走吧。” 染尘和温寄柔相互看了一眼。 清灵嘴角一勾,微微一笑:“你们也不想你们在乎的顾姑娘,出什么事情是吧?” “公子。”染尘身旁的南离羽急切上前,想要说些什么。 染尘向后一挥手,就要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他看了一眼温寄柔,随后转过身对附在南离羽耳旁说道:“在此处等空境大师前来,若是天亮之后我和温寄柔没有下山,你护所有弟子离开。之后的事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南离羽知晓他的臭脾气,只是恨恨地一跺脚。 染尘拍了拍他的肩膀,边转过身朝身旁的温寄柔点了点头。 两人从未用言语交流过什么,此时却仿佛完全明白了两人之间想要说些什么。 染尘深吸了一口气,右手中牢牢握住了木杖,踏出了脚步。 两人好像没有任何的阻挡,竟然一步便穿过了拿到淡蓝色的透明墙。 清灵看着两个人,轻哼了一声,转头便向山上而去。 身后的明月教教徒退向了两边,分出了一条道路来。 雨,好像停了。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 第一个赌注 “教主大人—祭司大人回来了。” 如血般艳红的长袍在深夜的澍时山话的那一瞬间,温寄柔毫不犹豫地抽出了他缠在腰间的软剑便向冥风刺去之时,他也被吓了一跳,这个举动事先温寄柔并没有与他说过,那个时候他还以为他有什么把握才会那样突然的动手,没想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伤害自己的笨办法。 在很久之后的有一次,他又忽如其来的想起了这一夜,那个时候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那个时候的温寄柔,只怕已经想好要将自己作为这一场赌局的第一个赌注。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 是你放她离开 被雨水西刷过的天空好像变得特别的清凉。 天地苍茫,澍时山顶却好似有云沉甸甸的压着。 清芒一片之中,有一袭白衣犹如黑暗中的一颗流星,划过了夜空之中。 *** 天色的颜色已经开始由浓郁的蓝色开始渐渐变得淡了起来。 天好像要开始逐渐变得亮了起来。 桌上的烛火开始变得黯淡了下去,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得房间内的一切陈设都分外的模糊。 晓星辰拿出一把火剪,拿开烛台外的灯罩,细细地挑动着里面有些厚重的烛芯,已经有些发黑的烛芯被火剪轻轻剪去,烛台上的灯火瞬间又变得明亮了起来,照亮了坐在桌旁的顾绛河的脸。 将灯罩重新照回烛台上,晓星辰半蹲在顾绛河的面前,看着她白皙的脖子上清晰的手指印,他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伤口:“疼不疼?” 明明一处碰就感受到一股细微地疼痛从伤口处传来,顾绛河却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晓星辰紧紧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星晚,不要再正面激怒教主了,以他的能力,杀我们易如反掌。” 顾绛河却抽出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晓星辰的手上,低声安慰道:“你看,虽然我激怒了他,但是他最终也没有杀我不是么?” 想到方才冥风有些不同于寻常的举动,当他拿走了自己的玉佩时的样子,直觉告诉她,或许她们能够离开明月教的机会来了:“或许,我们能够离开这里的机会来了。” “你好像,真的非常想离开这里?” 重新变得透亮的房间内,本只回荡着她们两人的声音。此时另一个声音骤然响起,让顾绛河和晓星辰都吓了一跳,两人顿时犹如惊兔般弹起。 晓星辰下意识便伸出手将顾绛河揽到了怀中。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似乎是清灵的声音,他竟然再度去而复返。 不同于冥风的无理,清灵却是温柔地轻轻推开了房间的门。 一双深褐色的双眸,怔怔地看着顾绛河。 “是,我非常想离开这里,若是不能,我希望他能够安全离开这里。” “星晚,别瞎说。”抓着顾绛河双臂的胳膊忽然加重了力道,晓星辰低下头对怀中的女子说道,“我虽无能为力,但是至少我不会舍你而去。” “真是兄妹情深,没想到你们十年不见,却还能够拥有这么身后的情感。”清灵缓缓踏进了房内,在灯火明亮的空间,他周身的银光似乎都淡下去不少,似乎和周边的光亮已经融合在了一起,“不过似乎,你能够离开这里的机会,真的来了,染尘和温寄柔联手攻山了。” “什么?”清灵说的话显然让顾绛河大为吃惊,她猛地站直了身子,轻轻推了一把晓星辰,他适时一放开手后,顾绛河向前不自觉地跨进了一大步,“他们竟然攻打明月教?” “没错,攻打明月教,有着一定的私心,但还有一部分,我想,应该是为了你。” 黑色的长发被一枝蓝紫色的龙胆花挽起,发间的花枝似乎和额间的龙胆花相互辉映,有着生命力的吸引,额间的那朵花似乎在摆动着它的枝叶。 那双深褐色的双眸里,竟然好像流动出一丝羡慕的神色。 “教主拿了你的玉佩,想必也是看穿了他的意图。而名动天下的云中城主,还真是没有让我们失望。”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清灵又向前了走了两步,此时他与顾绛河之间的距离只剩下短短的一步,他轻俯下身,黑色的长发顺着耳边轻垂下来,一股花香从他身上传来。 轻柔的声音在顾绛河的耳畔响起:“教主以你的命作为筹码,让温寄柔和染尘独自二人前往澍时山顶,而他们,答应了。” 短短几个字,却仿佛抽走了她脸上所有的血色。 女子苍白憔悴的面颊上,双眼里原本温暖的目光逐渐冷了下去。 “云中城主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清灵直起身,“当初以阿幼朵和她孩子的命作为交换筹码,如今却又能够为了你,豁出了自己的命。” “清灵,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女子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双眼中的目光开始变得寒冷了起来。 清灵微笑的看着顾绛河:“你真的很聪明。”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白衣祭司有着自己非常深沉的心思,他似乎什么都顺从着那个冷漠无情的教主,但是他对这万物,却总流露出一股悲悯之情。 刚刚抓她到明月教的时候,他表现得似乎很恨她,因为她的父亲,阿幼朵背叛了明月教,背叛了他。可是这么长时间下来,她却发现,他对于阿幼朵的感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更深,更温柔。那样温柔的人,怎么可能去恨一个他爱的人呢。 “你真的很像阿幼朵,你更像阿幼朵一样,总是能够将我的心思看得一干二净。”清灵轻声叹了一口气。 ”你并不想帮冥风干那些坏事对不对?” “想与不想,你认为我有的选择吗?”清灵的眉间,一股忧伤的神色忽然间开始涌动,“作为明月教祭司的唯一继承人,我的命运早就已经和教主连接在了一起,除非他死,否则这条契约,永远都无法断开,而我,永远将是他手下的奴隶。” “所以你眼睁睁的看着他杀了碧海教主?”顾绛河冷冰冰地说道。 果不其然,听到了碧海教主的名字,清灵忽然间激动了起来:“是,我亲眼看着他杀了碧海教主,我亲眼看着他将那把匕首,捅进了碧海教主的腹间。”清灵伸出了自己的手,在眼前不自觉地来回翻转,脑中却回想起那一天,那样鲜红的血液从那个美丽的女子的腹部喷涌而出,染红了冥风的双手。而此时,那样被血淋透的,仿佛是他的这双手。 “碧海教主是那样美丽的一个女子,说话永远是那样的温柔却有力量。她是那样奇特的女子,她拥有祭司的一切能力,所以她也拥有观星的能力。她夜夜观星,为此处的百姓能够逃过一切的天灾。而我,似乎从记事起,就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碧海教主似乎一直将我作为祭司的候选人培养长大,可是那些年的岁月里,她更是给了我一个母亲般的温暖和照顾。 而冥风,却杀了她。” 清灵的双眼,投射出了冰冷的杀意:“他杀了碧海教主,强迫我与他结下契约。我此生都无法背叛他。” “可你却想杀了他?” “对,我想想了他。阿幼朵的到来,让我逐渐忘记了碧海教主离开我的痛苦,她陪伴了我很多年。可是,冥风为了能够不断得到赤血芝,逼迫阿幼朵不停地放血。她终于受不了了,所以我帮助她逃了出去。” “竟然是你将她放走的?”震惊爬满了顾绛河和晓星辰的脸,她们两个不自觉的相互对望了一眼,“我一直以为……” “一直以为什么,是我痛恨阿幼朵对我的背叛,所以我想杀了她是嘛?”清灵忽然笑了起来,“我不忍她送命于此,所以我偷偷放了她,教主并不知道是我放她离开,他很震怒,不顾一切想要抓她回来。可是这个时候,阿幼朵却遇上了一个从中原来的男子,而那个中原来的男子,将她带离了滇南,逃到了中原。 逃到中原的阿幼朵生下了你们两个,我一直以为,她能够就那样安然的在中原活下去。我虽然希望她能够留在我身边,留在明月教,可是若她能够保住性命,生活在何处,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就像碧海教主,她永远留在了明月教,可是我却再也无法见到她。” 笑容爬满了清灵的双眸,可是笑容的背后,却流动着悲伤的神色。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冥风竟然和云中城主达成了协议,最终,阿幼朵还是回到了明月教,以死去的模样。”清灵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想到的是,十年之后,你居然也回到了这里。” 顾绛河沉默不语。 “不过今夜,或许是命运的转机。”清灵看向顾绛河,“温寄柔的身世,你可清楚?” “我只知晓一二。” “我前些日子夜观星象,发现教主的星象边上有一颗影响他的命星出现。如若我猜的没有错,他将是能够杀了冥风的关键。因为他的血,是冥风的死穴。” “你将这一切都告诉我,是因为在这样一场计划里面,我有着很重要的作用。” 顾绛河开口道,却是非常肯定的语气。 清灵点点头:“不错,上一次温寄柔用血破了教主的结界,让他负伤归来,我告诉他,若是想要以后没有死穴,只有一个办法。杀了温寄柔,用他的血与赤血芝一起服下,他将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的对手。” “可事实并非如此?” “事实是,”清灵眼神敞亮,看向了面前的女子,“若是温寄柔赤血芝在手,他将是这世上,唯一能够杀了冥风的一柄利剑。”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 澍时山之战 已经放晴的夜空里风还在不停地刮过,里面还依稀有着淡淡的血腥味。空望无际地山这些废话。”看到方才险些失去理智的温寄柔已经开始恢复正常,染尘终于抬起了头,面向了冥风,同时扔掉了手里一直拽着的木杖。木杖跌落在草地上,并没有发出一丝的响声。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从染尘的袖口中滑出。 寒光闪过了冥风的脸。 一道从白锦破裂的缝隙中透出的寒光滑到了了染尘的手中,他用两根细长的手指挑开包着的白色锦缎,锦缎掉落在了地上,尘土立刻布满了原本光洁的缎面,一把闪着蓝色冷光的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冥风教主,今日来此,便注定有此一战,出手吧。” 将刀抽出,紧紧握在了右手,染尘的眉宇间一如以往,流动着温和的光,可是双眼中,却闪动着坚毅寒冷的目光。 “你居然继承了济世,”看着染尘手中的刀,冥风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秋莫远居然将这把刀传给了你,你一个残废,如何用的了这把刀。” 染尘微微一笑:“用不用的了它,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在他微笑的瞬间,手中的刀如同最柔滑的绸缎倾泻般滑出,一个青色的身影随着刀光向着那个红衣教主冲去。 白发男子看到身旁上一刻还在不停咳嗽的文弱公子下一刻就出现了那样触不及防的袭击毫无惊讶,他的反应同样也是快的惊人——在染尘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已经足尖点起,身影向外飘出,扑向了那把已经插入泥土的佩剑。 “好。”冥风嘴里高叫着,身体已经开始灵活的移动,“本座果然小看了秋莫远,他竟然能够将当初那样一个一条腿都跨进鬼门关的小鬼变成济世刀的传人。就让本座会会你,看看你究竟传承了多少济世刀的力量。” 冥风的双瞳在黑夜中,忽然变成了诡异的红色,他不停地躲避染尘的攻击之时,双唇不停地开合,嘴里开始不停的流露出诡异的字符。 温寄柔的手在接触到长剑的那一刹那,紧紧握住了剑身,手掌仿佛有了灼烧般的疼痛,可是他并没有在乎,用力一把,剑尖挑开了地里的泥土,随着泥土一块出来的,还有那闪着银光的剑尖。似乎已经被泥土擦拭干净,剑尖没有任何的血迹残留。 …… 竹楼前,染尘忽然叫住了那个一直跟随着他身边的男子:“离洛。” 南离洛回头看向了他:“公子。” 染尘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刻,便滑向了他的腰间,他伸出手指一指:“将你的软剑给我。” 南离洛愣了一下。 这些年不论发生何事,染尘基本没有怎么出手过,怎么今日却要这么多武器防身,虽然他满是疑惑,可是长久以来,他们早已经习惯全心全意地相信染尘,南离洛还是伸手解下了腰间的佩剑,递给了染尘。 染尘接过软剑之后便将它缠在了自己的腰间。 温寄柔手里拿着玉骨扇随意地扇着风,看着染尘在缠着佩剑,嘴里却嫌弃地说道:“我还以为云中城主天不怕地不怕,如今你这般模样被你那些城中弟子看到,怕不是要笑掉大牙。你是一位多一个武器,多一份胜算吗?” 染尘倒是不生气,只是温柔的一笑:“我只是做多些准备,多条退路不好么?离洛的这把软剑名为闻溪,闻溪剑虽然柔软轻巧,却能够削铁如泥,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够救我们一命。” …… 温寄柔看着手里的佩剑,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居然被这他给说中了,还真的用上了这把剑,这些年云中城的四处征伐,还真是给了他不少的经验。 冥风口中的魔咒声似乎越来越响,济世刀划破了冥风的长袍,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气恼之气,虽然刀光将他逼得后退了三丈之远,冥风的双手却骤然放到了胸前,做了一个奇异的手势。 仿佛空气中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拉住了染尘出刀的手,他原本犹如疾风的身影硬生生地缓慢了下来。 糟了,是摄魂术,染尘脸色一变。 同时眼神骤变的还有不远处的温寄柔,他手持闻溪,足尖一点,一轮快如疾风的进攻就向冥风的背后袭去。 这该死的孽种,真的是像一条蛇一般难缠,冥风的脸色变得极差,只想尽快摆脱温寄柔的他右手向后猛烈的一挥,一股强劲的旋风冲向了温寄柔,硬生生地将他的佩剑改变了原来的轨道。 就在这一瞬间,染尘蓄力一击。 青色的身影跟随着闪着蓝色冷光的济世刀闪过了冥风的左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随着红衣的破损裸露在了空气之中。 血液顿时顺着伤口喷涌而出。 一股腥甜之气瞬间从腹腔涌上了口腔。 染尘再也忍受不住,一丝猩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边缓缓流下。双腿一软,就要倒下。 一双手臂,却稳稳接住了他。 “身体这么差,却还要这么逞强。”温寄柔恢复了往常有些嘴贱的样子,看着染尘有些狼狈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 胸口之中的疼痛感一直在不停地徘徊,他知道应该是他方才强行运气又再一次催动了体内的两心绵发作,努力压制住颤抖的手,对扶着他的男子笑了笑:“你看,没有我,你怎么伤的了他。” 右手掌摸了一下左臂上的伤口,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冥风的掌心,看着对面互相扶持着的两个人,他感觉到整个胸腔都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气息都开始变得不平稳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敢将他伤成这样。 澍时山顶的风吹得更甚,方才在山坡下的那盏摇摇欲坠的宫灯居然越来越近。 一个月白色衣衫的女子爬上了山坡,急促地喘息声让三人都向她望去。 风一瞬间吹灭了她手中的灯笼,微弱的烛火悄然熄灭在了这本就黑暗的澍时山顶,只有天空上的漫天繁星给与了一丝的光亮。 冥风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飞起,他毫不犹豫地出手,整个人就朝顾绛河飞去。 看着直冲向她而来的人,顾绛河脸色虽然苍白,却非常的冷静。 冥风扑了一个空。 离顾绛河更近的温寄柔扑了上去,抱起她向一旁的草地上滚去,两人连滚出了三丈之远方才停了下来。 就在停下来的哪一个瞬间,顾绛河掏出了怀中的一个白玉小瓶,将它塞到了温寄柔的口中:“吃下去。” 口中涌入了满是粉末的感觉,他甚至不知道顾绛河喂他吃下的是什么,却毫不犹豫地一仰头,口中的粉末的尽数下了肚子。 像风一般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赤血芝的粉末,你吃了它,你的血,便成了可以杀了冥风的利剑。”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 竟然输给了你 漆黑的夜色下,腥甜的血腥味在空气肆无忌惮的来回飘荡,猩红的血液已经将衣衫染得万分的刺眼。 药王谷的这十余年的生活,让她几乎忘却了幼时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之苦,踏入药王谷的那一刻,蘼芜谷主裙摆间的牡丹花好似开满了她眼前的整个空间。她说她将斩断与这药王谷之外的一切的联系,那个时候,她以后她这一生,只需要跟随在那个艳光四射的女子身边便好。 即使后来事情并没有顺着她以为那样的行走。蘼芜谷主的突然失踪,让她被迫承担起了药王谷一众人等的生计,可即便是如此,其实药王谷那些少女们,更多的都是依赖她。 除了一直跟随她真正长大的九夏和青阳,她也不过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想要能够在不论任何情况之下,都好好保护她们。 即使道踏出药王谷的那一刻,她依旧不觉得在这药王谷之外,会有人能够想要真心的去守护她,她真的动摇了。 顾绛河看着夜幕下那两个受伤的人,即使知道他们今夜而来还有包含着别的私心,可是在这段黑暗无边的日子里,在她知道了那么多不堪的事情之后,依旧能够看到为了救她孤身而来的人,一滴泪水还是从眼中清然滑落。 温寄柔伸手拂去了她脸上的那一滴泪水,风吹过,他雪白的发丝抚过了两人的脸颊:“相信我。” 他放开抱着顾绛河的手,用手撑地让自己迅速的站了起来,并同时将她也一把拉了起来推到了自己的身后。 “真没有想到,你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亲亲我我。”冥风冷哼了一声,“你这份胆量,倒还真没有丢本座的脸。”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温寄柔冷冷地说道,“我的命是我母亲给我的,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不管你承不承认都不重要,因为你今日并没有命再离开这里。”冥风摸了摸自己右手上的扳指,“你的血虽然能伤了本座,可是以你的功力,并不能奈本座分毫。虽然你有济世刀,不过可惜的是你找了一个病秧子,根本发挥不了它的威力。” 方才那一轮的交手,已经让本就身体不佳的染尘再一次触发了他的两心绵毒,此时的他也只是勉强能够站立起来,双膝却一直隐隐传来蚀骨的痛感。 可是他的脑中却一直有着一个声音,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轻咳的声音一直连续不断的回荡在空旷的山顶,他知道,若是不再迅速结束这场战役,他只怕再也支持不住了。 “也好,你们既然这么喜欢这个臭丫头,本座就让这个丫头看看,你们两个是怎么死在她的面前的。” 冥风似乎是迟疑了一下,但是忽然伸出了手来,嘴里开始念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咒语。 一道奇异的光从他的背后开始慢慢升起,光束到达了冥风的头顶,开始不断的旋转,渐渐地,温寄柔和染尘吃惊的发现,那束光竟然变成了一柄长剑的模样。 冥风皱着眉头,神色慎重,然而双唇之中一直在不停的念着,不曾停止。 “快动手。”染尘冲温寄柔喊道,“他的意念之剑若是成功汇集,我们根本打不过他。” 温寄柔一把扯开了手腕上的锦帕,再一次催动了内劲,那原本冗长的伤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再度狠狠撕开,猩红的血液肆无忌惮的奔涌而出。 他变掌为拳,用上了十分的力气,将手放在了闻溪剑的上方,鲜血一滴一滴,落在了放着寒光的长剑上。 与此同时,染尘苍白的手中紧紧握着的济世刀,发出冰冷的蓝光,他感觉自己的内力正在溃散。 他左手轻轻抚胸之际,却猛地探入怀中,顷刻之间,苍白的指尖多了一颗深棕色的药丸。染尘并没有犹豫,仰头吃了下去。 那是他特意委托九夏炼制的丹药,那个有些胆小却医术精湛的姑娘将这颗丹药递给他的时候,犹豫了很久:“城主,若是再找不到两心绵的解药,你的身体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可是这个丹药你吃下,虽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将你的内力凝聚,可是后果将是牵动你体内的毒性大爆发,到时候只怕药石无灵。我怕,等不到姑娘研制出的解药了。” 染尘轻轻吐了一口气,很难得伸出了手,轻柔地拍了拍九夏的肩旁,并拿过了她掌心的那颗药丸:“九夏姑娘可放心,若非必要,我一定不吃它。况且这一次前去,本也是为了救出顾姑娘。”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丹田中升起,他只觉得原本好似已经开始溃散的内力重新凝聚了起来,手上的济世刀发出的蓝光更加的夺目。 染尘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股决绝而凝注的神情。 他将周身的力量凝聚在了握着济世刀的手指上,忽然举手凌空狠狠地劈下,空气仿佛骤然凝结,一道冷冽的光从刀中射出,斩向了冥风。 头顶的光已经凝聚成了剑的模样,光剑破光而出,将刀影劈成了两半。 天好像茫茫然的压了下来,暗淡的犹如最浓密的墨汁,这一夜,好像世界的尽头。 染尘的身形快速的移动着,手中的济世刀也随着那个青色的身影犹如闪电般向前冲去。刀影狠狠的和光剑撞击在了一起。 “苟延残喘的身体,即使你强行运气,你觉得就能和本座抗衡吗?”光剑之后那个血红色的影子狂笑了起来。 血迹还挂在染尘嘴角的他却微微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一个人。” 剑,破空而来的声音,却在离他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猛然地停住了。 闻溪剑似乎在空中被看不见的东西牢牢地夹住,即使温寄柔右手用尽了力气,它却依旧纹丝不动。 冥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讥笑:“你们以为本座这些时日的闭关只是做无用功吗,虽然他的血可以伤到本座,可是如今本座早已经提升了结界的漏洞之处,你如今根本对本座的结界无可奈何。” 空气中有风猛烈的迎面吹来,雪白的长发犹如龙血树的枝干在空中狂舞不停。 冥风的话并没有让温寄柔露出任何惊慌的神色,反而露出了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让冥风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你不是前几日的你,你以为我还会是前几日的我么?” 冥风漆黑的双目中,一丝惊慌的神情炸然出现。 闻溪剑的剑尖忽然间迸发出金色的剑花,好像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一丝丝金色的裂缝顺着剑尖向四周蔓延开去。 冥风的神情由惊慌转为绝望:“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劈开本座的结界?” 有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犹如夜空中最绚烂的烟花,在冥风的什么炸出了一个金色的巨大烟花。他的背后好像被击中了一般,剧痛爬上了他整个背部。 他想要转过身来,但是前面的光剑却猛烈的抖动了起来,染尘手中的济世刀骤然加重了力道,光剑在与它抗衡的过程中,逐渐开始呈现了颓势。 冥风再也无暇顾忌身后的人,双手为掌,提起了全部的内力,输入了光剑之中。 就在光剑周围的光晕开始变成无数柄细小的剑的瞬间,利剑,刺穿了血肉的声音。 济世刀受到的阻力忽然间小了下去,染尘纵横而起,手腕翻动,向冥风而去。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胸口,闻溪剑的剑尖刺破了红色的长袍,带着往下坠的血滴,明晃晃地在他的胸前,他的身后,温寄柔还保持着刚才那奋力一击的姿势,气息还在剧烈的喘息。 光剑的影子开始渐渐落了下去。 就在那一瞬间,济世刀的刀尖也毫不犹豫的刺穿了冥风的臂膀。 五脏六腑在顷刻之间,就好像破碎了一个干净。 冥风的神色惊惧而不可置信,口中的鲜血却是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洒在了青绿的草皮上,星星点点。 “本座不相信,怎么可能?” 冥风捏紧了右手,想要再次的运功,却发现一切都已经徒劳无功,体内的真气早已经荡然无存,消失殆尽。 就在此时,闻溪剑穿透过的伤口仿佛遇上了滚烫的火石,开始灼烧了起来,疼痛刺激的冥风剧烈的大叫了起来。 “啊……”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了空旷的夜空之中。 他好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用力一挥,温寄柔和染尘的身体受到了强烈的撞击,闻溪剑和济世刀在那一瞬间离开了冥风的身体。 两个人的身体也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跌落在了草地上。 冥风腹部的伤口处开始冒出了缕缕白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腹部的伤口:“本座不相信,怎么可能,不过区区一把剑,怎么可能伤的了本座?” “闻溪剑虽是神兵,却是伤不了教主大人。”一股龙胆花的香气从不知哪里飘了过来,随着香气而来的,还有一个冷然的声音,那个白衣祭司却不知是何时翩然而至,“教主大人的血亲,更是只能使您受些皮肉之伤,可若是他的血,加上赤血芝,却是您在这天地之间,唯一的命门。” 冥风的脸色开始逐渐变得苍白,但是他的神情却犹如恶灵一般可怕:“清灵,你竟然敢欺骗本座。” 蓝紫色的龙胆花在清灵的额间绽放,那双深褐色的双眼中却露出了晶亮的光芒:“教主大人,这本就不该是属于你的位置,你已经借用碧海教主的地方太久的时间了。她若是知道你将她原本精心守护的一切毁的如此干净,她会不开心的。” “碧海,你竟然是为了碧海。”冥风听到了那个已经消失了几十年的名字,猖狂的大笑了起来,“她不过养你到十岁,你竟然能够为了她忍辱这么多年,本座真是失败,竟然当初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你。” 清灵微微笑了起来:“教主大人,你不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毕竟我是碧海教主祭司之力的唯一传承者。” “如今竟然输给了你,本座真的是不甘心。” “不甘心,又待如何呢,”清灵伸手拨了拨从耳旁垂落下来的碎发,“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当初阿幼朵,是我放走的。” 原本冥风腹部只有剑尖般大的伤口竟然开始越变越大,不断的有白烟冒出,血液也不停地向外流,他好像就要流干了全身的血, 空气中血腥的味道越发的浓厚。 冥风认命般的扬起了头:“清灵啊清灵,本座做梦都想不到,竟然会输在你的手上。可是清灵,你别忘了,你手上沾染的血腥,可不比本座少。” “我从没有否认过这一点。” 冥风的脸色已经犹如冬日的雪一般苍白,显得他的瞳孔更加的漆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温寄柔:“你如此恨本座,不过是因为你的母亲,但是你可知道,你的母亲,是被清灵亲手抓上了明月教,你如今与他为伍,与本座又有和区别?” “我犯下的杀孽,若是要我用命偿还,我不曾有任何怨言。”清灵也看了一眼温寄柔,但是他却好像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只是不该对碧海教主和阿幼朵下手。” 清灵的话音刚刚落下,冥风的身体仿佛被释放了所有的力气,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向后倒去。 “轰隆”一声。 身体倒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血液顺着伤口还在不断的流出,然后了周边所有原本还是翠绿的草地。 剧烈的咳嗽从染尘的口腔中传出,一阵剧痛在他的胸肺之间来回窜动。 眼前一片漆黑,他也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 我家公子呢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原本已经被驱散的乌云竟不知何时再度的聚集了起来。豆大的雨滴再一次开始急速的下降,打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原本浓稠的血液被雨滴洗刷的稀释了开来,一滴滴掺杂着雨水开始渗入了土地。 雨水将清灵原本飘逸的长发全部打湿在身上,额间原本发着淡金色光芒的龙胆花此时仿佛也了无了生气。 他仰起头,任由雨水冲打在脸上,他却一动不动,直勾勾地望着苍穹里的星辰。 属于冥风的命星已经开始暗暗变淡,逐渐失去了生机。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属于冥风的命星在这一夜,终于陨落了。 天高地广,这一刻,他竟然觉得是那样的空虚。 他的目光从天空中收回,落在了离他不远处的那几个身影之上。 青白色衣衫的男子趔趄着从地上爬起,闻溪剑上还沾染着他和冥风的血迹,看着那已经到地悄然死去的人,温寄柔自嘲地笑了笑,这费尽心机的大半生,不过是为了取他的性命,可是到头来,来这人世一遭的机会,又何尝不是他给的呢? 他有些失神的看着那个已经悄然死去的红色身影,浅色的双眸中似乎有些晶亮的东西,却最终还是消失不见。 一种悲伤的感觉似乎在山巅之间来回游荡。 他爬起身看到了那个倒在另一个方向的染尘,慌忙跑了过去。 济世刀离开了主人的手,孤单地躺在了一旁的草地上,似乎没有主人的气息,他周身的气韵也不再散发着寒冷的蓝光。 温寄柔扶起了染尘,让他半靠在自己的怀中,却发现这个在刚才战役中奋力发起一击的男人,此时早已经陷入了昏迷,脸色苍白的就犹如死去一般。 “他的毒,应该再一次发作了。” 白色的长袍缓缓划过潮湿的地面,明明地面上混杂着泥土和鲜血,袍尾却好似拖过一个干净整洁的地方,没有沾染上半点灰烬。 明明是一个可以躲过大自然的人,方才却任由雨水打湿了他。或许连他自己,都想要在雨水下,那片刻的清醒吧。 清灵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他伸出了右手,一只发着银光的灵蝶凌空从他的手掌心中变出,挥舞着美丽的翅膀,飞到了染尘的面前,似乎在寻找停留的位置,灵蝶绕着他的脸转了三圈,最终落在了他的双唇之间。 不过顷刻之间,灵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身上的光芒竟然开始冒起了黑气,随之便自燃了起来,转眼之时,便已经消失不见。 清灵收回了手,眼中有着一股无以言表的神情说道:“苟延残喘之身,却硬要催动全部的内力完成这一击。他竟然这么全然的信任你,配合你完成了这一次的击杀。” “他是个君子,你自然不会懂。”大雨之下,温寄柔的神情隐秘在下,并没有那么容易看清。 清灵却无所谓的笑了起来,似乎从冥风倒地的那一刻起,他真的变得开心了起来:“我知道,你也恨我,虽然你更恨他。但是若不是我,你的母亲甚至不需要遭受这一般的苦难。我说过,若是你需要我用命来偿还,我毫无怨言。” “没有那个必要,”温寄柔扶起了染尘,将他靠在自己的怀中站了起来,“这万恶的起源是冥风,你虽是帮凶,可你毕竟救了我母亲一命,也救了我一命。我们两清了,更何况,”温寄柔顿了顿,继续说道,“明月教三千教徒,大多不过普通人,他们需要你,冥风不曾理会他们的死活,只希望你不要再像他那样。” “大概连上天都想不到,冥风那样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却有一个这样心怀仁慈的孩子吧。”清灵忍不住感叹道,“上天看来对他,依旧还是手下留情了。” “仁慈?”温寄柔自嘲的笑了笑,“我若真有仁慈之心,这些年也不会为了来到这里,杀了给与我生命的那个人,而双手沾满了那么多的血腥。” 山坡的那一头,那个本被温寄柔点住穴道的女子终于能够活动自如,她小跑来到了三人的身边,雨水已经将她浇了一个湿透,她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冰凉的寒意。 可是看到温寄柔怀中的那个昏迷的男子之时,顾绛河却还是变了脸色,将手搭在了他脖间的脉搏上,那是已经微弱到让她几乎感受不到的力量。 为什么,两心绵会再一次的发作,他好像吃下了什么,让自身的内力突破了人体的极限聚集在一起,可是这样也让他的精神力到达了极限。 “他的毒若是再不解,只怕活不过今夜了。”清灵只不过看了一眼顾绛河,心中便是更加确定方才自己的诊断。 顾绛河不答,眸中的神色来回变换,复杂且激烈。片刻的沉吟之后,她终于开了口,看向了清灵:“我需要你帮我。” 他意外的看着顾绛河:“你可要想好了,救他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当初云中城那般对不起你和阿幼朵,如今你却要舍命救他吗?” 温寄柔原本抓着染尘的右手猛然放开紧紧捏住了顾绛河的手,苍白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掌心之中是那么的冰凉,他有些温怒道:“你想要干什么?” 雨水滴落在女子的清秀洁白的面庞上,未施粉黛的脸此时却是那么的光彩夺目,连那双眸里透出的蓝色都显得越发的耀眼。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不论你们两个还有什么目的,可是你们最终救了我,我选择救你们,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一声及轻的叹息好像从清灵的嘴里飘出,却又好像没有。 他忽然伸手抓起了染尘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带到了自己的怀中。明明是那么高个子的一个男子,此时却轻的像一片羽毛,似乎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温寄柔,你下山告诉那些云中城的人,将人撤出澍时山,不要伤我明月教众一根寒毛,三日后,我会将他们的城主活着还给他们。” 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清灵便揽住染尘的腰,足尖一点,飞身便向山坡下不远处的神月殿奔去。 温寄柔当下想要放开顾绛河的手追上去,却被她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他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她,黑暗中的女子,被雨水淋的有些瑟瑟发抖,但是她的双眼却犹如夜空中明亮的星辰:“你放心,我们会没事的,你先下山,三日后再回明月教。” *** 澍时山道。 那一众的教徒竟然真的纷纷垂下了手中的武器,走向了路的两旁,给温寄柔让开了一条大路。 待温寄柔走近的时候,南离羽分明看见了他手上那一条锦帕,锦帕已经被猩红的血液渗透了全部,但是那方手帕分明是染尘平日带在身边的那一方。 “温大人,我家公子呢?”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 再也拿不起刀 “三日后,我们回此处接他。” 手腕上的血似乎已经止住了,可是好像流失掉了身体里大部分的血液,这个拥有着如白雪一般长发的男子此时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和他垂落在额间的碎发别无二致。 “空境大师已经到了,澍时山的结界根本困不住我们。”南离羽看着面前这个止不住咳嗽着的人,还是忍不住问道。 温寄柔这时候才注意到,南离羽身后不远处,有一位披着袈裟的老者双手合十,微闭着双眼在默默地诵经,手掌间垂落的檀珠好像还能散发出阵阵的香气。老者长须皆白,在这充满了杀气的氛围之中,周身却还是环绕着一股仁慈的气韵。 他仔细听去,才发现老僧嘴里吟诵着的,竟然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号称所有经文之心的经文,难怪让这个老僧有着那样无边的气韵。 “传闻中的空境大师云游四海,行踪缥缈,佛法超然,没想到云中城竟然能够将你请到了南疆,染尘的能力总是让我超乎意料。” 空境大师睁开了眼睛,皱纹爬满的眼角露出了一丝慈善的笑意:“施主严重了,老衲此番前来只是希望能够尽力减少伤亡。澍时山的结界非常的厉害,但是一个时辰前,它已经开始减弱,若是想要进山,此时应该不难。” 空境大师手执念珠,看了看整个山势,明月教的祭司和教主向来是灵力非凡,非普通人能够抗衡:“今夜天气骤变,气象易于往常,看来定是明月教中有命星陨落,若是祭司和教主之间的抗衡之力一旦失去平衡,便是我们能够一举击溃的机会。” “温大人,既然空境大师都说没有问题,我们难道还要在这里等着吗?”南离羽有些焦急地说道。 “温寄柔,你是不是把我们公子出卖给了大祭司,然后自己偷偷下来了才不让我们进山的。”一直在后方人马队伍里的莫宁易赶了过来,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终于有些忍不住出声了。 “闭嘴。”一直用着恭敬的口气与温寄柔说话的南离羽忽然发起了火来,朝莫宁易轻吼道,“事到如今,说话还是这么不过脑子,给我回去。” 被南离羽训斥了一番的莫宁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却不敢在说些什么,看似有些憋屈的退出了好几大步,但是却并未走回方才来的位置。 “难怪染尘将你视为他最信任的人,你确实很有他城主的风范。”温寄柔看了看南离羽,又看了看莫宁易,“他的这些个手下,除了你,虽然各个武艺出众,就是少了些脑子,也罢。” 他回了头,看了一眼方才来时的山路:“冥风已死,我们和清灵已达成协议,云中城不会动明月教分毫。” 他又再度转过身,看向了南离羽:“今夜一战,他已经消耗了自身所有的生命力,如今只有清灵能够救他一命,你难道不想再看见你们活着的云中城主吗?” 南离羽一时语噎。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么云中城人马,立即撤出澍时山。” ** 暮色渐渐退去大地的时候,月湖上的睡莲却一反常态,纷纷开了花。 而以往冰寒刺骨的月湖却好像终于迎来了春天,寒冷的气息渐渐地开始褪去。 白衣祭司站在月湖的边上,他站的非常近,白色的衣袍都已经浸入了湖水之中,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打算避开那些湖水,他俯下身,将手伸入了湖水之中,原本那冰凉刺骨的湖水,竟然在这个清晨,有了些许的暖意。 他冲湖里抽出了手,整个人蹲了下去,不顾湖水冲刷着他的半个身子。 清灵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之中。 清晨的风从湖面上吹来,伴随着淡淡睡莲的香气,一如多年以前,那个美丽惊艳的女子,用那双温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碧海教主一定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所以这里的寒气已经开始消散了。” 清灵的身后,那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看着如此失魂落魄的白衣祭司,忽然开口道。 她一踏足这里,便能够感觉到这里早已经不同于以往,那往日令她害怕的寒冷竟然消失无踪了。 晨光之中,悲伤的白衣祭司终于抬起了头,重新站了起来,湖水已经将他大部分的衣袍染湿,可是此时的他看起来,依旧还是那个超凡脱俗的祭司,身上的狼狈好像没有半分影响到他。 “事以全毕,我与冥风之间的契约之链已经断开。我如今已是自由之身。”清灵转过身来,深褐色的双眸之中微微笑起来,“明月教有着三千教众,必须要再择一位教主。” “你既然认同于碧海教主的悲悯之心,为何不自己坐上这教主之位,替她好好的将明月教拉回她希望的正途。” “我早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地狱,”清灵忽然长叹了一声,“这几十年的苦楚我也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悔一次她的心血。” 安静了片刻,顾绛河终于开口道:“我答应你,若是我还能活下来,我会留下,做明月教的教主。” 清灵没有再说话,眼里却有温柔的神情丝丝缕缕泛起。 她从药王谷而来,医尽天下人的医者,若是她继承了教主之位,她一定能够将你当年所希望的那样,让明月教好好地在这传承下去吧。 ** 等染尘从神月殿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的时间他都不曾完整的清醒过来,只是模糊之间,似乎听见有人跟他说着话,但是他却听不清楚到底是谁的声音。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那一尊偌大的月神像就杵在眼前,月神像下不远处他躺着的地方,是一张巨大的石床,石床大到能够躺下三个他。 一张白色的虎皮扑在石床之上,替他隔去了冰冷的石头偷出来的层层寒意。 抬起头,他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清灵。 那一刻,他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清灵看见睁开眼的染尘,微微一笑,走到了床边,俯下身来,将手搭在了他脖间的脉搏上:“气息平稳,看来你终于闯过了这一关。”他额间的龙胆花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让他有些看不真切他的双眼,只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胆花香气。 他有些吃力的想要扶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十分的无力,根本无法撑起他的身子。 “你的毒刚刚解,还十分虚弱,不用硬撑着起来。” 染尘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略微的嘶哑:“是你救了我?” “你的运气可真的是好,星晚发现了赤血芝,可以解你的两心绵之毒,几日前那一战,你耗尽了所有的内力,正好将两心绵的毒素完全激发了出来。而我用灵力将赤血芝加速注入了你的心脉。或许是命中注定,你能够活下去。” 其实染尘并没有发现,清灵额间的龙胆花已不像之前那些时日看见的,那样鲜艳欲滴,反而有些萎靡。为了救他,他几乎耗尽了一半的灵力,但是他却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清灵藏起了有一些颤抖的手,这三日他耗尽半身灵力整治,终于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似乎觉得,或许这样,能够必补一些那些年,由他的双手,造成的杀虐。 或许也是觉得,作为云中城主的染尘,有着心怀天下的胸襟,他若是能好好活着,对于中原武林来说,可能也是一大幸事。 染尘怔怔地看着他。 清灵忽然有些失笑:“是我没有告诉你,星晚便是你的顾姑娘,这是她进入药王谷前的名字。” “她怎么样了?我可以见见她吗?”染尘有些喃喃地问道,虽然不是他亲手将她的家拆碎,可是那毕竟是他师父留下的债,他从来不曾想过推托,这个时候他很想见见顾绛河,想要跟她亲手说一声抱歉。 “她倾力种下了赤血芝,只是想救你一命。如今你已无碍,她所欠你的恩情也已经还清。如今星晚即将成为我教的新任教主。我想,你们也没有那个必要见面了吧。” 他的肩膀微微一颤,却是没有半句言语。 “城主,三日之期已到,云中城已经如约上山来接你。我希望今日别过,今生将不再有相见之期。” 染尘微微闭上了眼睛:“我与祭司之约,自然会记得。只要明月教日后不再做伤害人命之事,不再踏足中原。云中城将永远不会与明月教兵戎相见。” 清灵微微颌首:“我自然是相信城主的承诺,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城主还是有权知晓。” 染尘再度睁开了眼睛,温润的气息在他的眉间流淌。 “两心绵之毒,凶猛霸道,我虽然替你拔出了所有的毒性,但是他毕竟在你身体里太久,所以,”清灵顿了一顿,“你如今武功已经尽失,虽保下性命,可是和一个文弱书生没什么两样。你的济世刀,怕是再也拿不起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 山河已秋 当染尘坐在马车中重新走上那条他们来伽蓝城的那条驿道的时候,暮色刚刚笼罩上了大地。 翠色千重,深山寂寂。只有马车的马蹄声回荡在古道上。 刚刚来这里的时候,这里似乎才刚刚入夏,南离羽额间感受到了吹过来的风,可如今暮色一下,竟然能从这入夜的风中感受到一丝凉意,看来夏天就要过去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来了滇南这么久。 马车走的很慢,似乎不想颠簸坐在车里的人。 “公子,我们已经出了伽蓝城了。”驾着马车的南离羽对着车里的人说道。 一只有些苍白的手挽起了车帘,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翠山千重,他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命,再踏离这片土地。 叶星河带着无情阁的弟子已经先行一步,离开了南疆。 但是他们的城主却因为极度虚弱的身体,在伽蓝城再住了小半月才离开。 离开的那日,天空一如既往的蓝,似乎滇南很少会下雨,不像江南,经常会有淅淅沥沥的雨。 染尘站在竹楼的门口,望着外面那一片湖水,有些出神。 当初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金珠大叔嘱咐过他们,因为这片星湖曾经失足溺死过一些孩童,或许是湖底沉着的尸骨,让这片星湖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朝气。 可是当他在离开澍时山的时候,清灵告诉他的一句话,却让他震惊不已。 那个白衣祭司在送他离开神月殿的时候,俯在他的耳边,一阵龙胆花的清香围绕着他们两个:“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我想他并不会想要看见我。替我转告他,他母亲的遗骸葬在芒山的星湖,若是他愿意,可以自己去将遗骨取走。” 染尘有一些惊讶,眉头不经微微皱起,关于温寄柔和明月教的恩怨,他知道一些大概,但是他若不愿细说,自己也从没有认真去追问过:“你为何不自己与他说?” 清灵淡淡笑了起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应我而死。虽然他不愿取我性命,但是应该也是不愿再见到我了。这是我与他的约定,冥风已死,我会将他母亲的尸骨还给他。城主,这句话,便劳烦你替我转告。” 南疆天高云淡,今日的天空碧蓝如洗,风中有龙胆花的香气肆意流淌。 清灵白色长袍上绣着的龙胆花似乎也在神月殿前的那一片花海中复苏了。 他的声音淡淡回荡在了风中。 “云中城主,今日一别,后会无期。只愿你余生平安。也希望明月教,能够再一次走回当初的正道。” “终究也是一个个可怜人啊。”染尘忽然感叹道。 依旧是带着黑色面纱的亦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染尘的身后,向他微微弯腰,行了一个礼:“属下奉祭司大人之命,带公子下山,来接公子的人,已经在山下等候。” 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大的变故,这个能够在中原武林一臂高呼的云中城主此时不过柔弱的像一个文弱书生,然而他却依旧还是那样温润的模样,对着亦夏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有劳姑娘了。我身体尚未恢复,走的慢了些,还请姑娘要多担待。” 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斗,却依旧还是那样温煦的模样,这样的人和祭司大人居然是那样的想象。亦夏知道,或许这也是他全力救他一命的缘故吧。 染尘跟随着亦夏下山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那个白色长发的男子,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好像闪闪发光。 南离羽他们几个一看见染尘便十分激动地跑向了他的身边,而在几人的包围之中,他微微笑着,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温寄柔。 他并没有動,风吹过了他的长发,他也只是微笑着,注视着他。 澍时山顶一战,他们两个人似乎成为了心灵相惜的挚友,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能知晓一切。 “公子既已安全下山,亦夏便不再相送了,告辞。” 站在澍时山入口的黒衫蒙面女子淡淡施了一个礼,便转身向来时候的路回走。 可看到染尘之后,再也没有下山的任何人,南离洛忍不住开声问道,他出发之前,青阳千叮万嘱要接到她家的姑娘,可是此时哪能看见顾姑娘半个人影:“公子,顾姑娘竟没有跟你一起下山吗?” 染尘看向了温寄柔。 阳光下,他雪白的发间插着的海棠花发簪波光粼粼,散发着赤红色的光波,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果然,他其实很在乎顾姑娘的死活。 染尘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回竹楼再说吧。” ** 看到那样真切看着自己的两个姑娘,染尘忽然间觉得有些说不出口,真是可笑了,捡回了一命之后,他竟然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变得不忍了起来,明明原来的自己,也算不上一个好人吧。 但是这话,他却不得不说。 “两位姑娘,顾姑娘已决定留在明月教,继承教主之位,她让我带话给两位姑娘,希望你们能够平安返回药王谷,这样她也算安心了。” 染尘的话,让九夏和青阳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也让一旁的温寄柔神色有些微变,但是他却马上恢复了正常。 “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在明月教出什么事了,所以才会这样说?” 染尘看着急冲冲问着自己的九夏,终究还是为难地开口:“对不起,我,并没有见到顾姑娘。我只得到了她留下的这几句话,让我务必带给二位姑娘。” 青阳此时却腾地站起来,就要向外冲去。 屋内的人怕青阳做傻事,纷纷跟在后面冲了出去,房内转瞬便只剩下了温寄柔和染尘两人。 沉默了许久,染尘终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布包。他将白布一层一层揭开,递到了温寄柔的面前:“这是顾姑娘,托我带给你的东西。” 赤红色的血芝,静静地躺在布条的中央,断根处还有几滴液体底下,染得白色的布条鲜红一片,犹如斑斑血迹。 温寄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染尘。 “这株赤血芝虽只有半株,但是顾姑娘说,它应该能够够你回京交差。她让我告诉你,希望你能够自此放下仇恨,肆意的生活。她喂你吃下的那瓶药虽不能够改变你的白发,但是自此你将不会再畏惧太阳,可以自在的生活在阳光底下。” 温寄柔盯着他手中的赤血芝,过了好久,终于伸手将它接了下来,看了看,自嘲地笑道:“没想到啊,名动天下的太师温寄柔,最终居然还是要靠一个女人,才能完成使命。” “还有一件事,是清灵托我告诉你的。” 看着温寄柔将赤血芝再次包好,放入了怀中,染尘再次开口道。 “你母亲的遗骸,他沉在了星湖的湖底,只有这里,他尚且能为她保留住完整的尸骨不被冥风发现。若是你愿意,你可以自行将她挖出埋葬。只是这些年,死在冥风手下的人,他若是能保全的,都偷偷葬在了这里,未必真的能够找到你母亲的尸骨。” ** 日头渐渐开始西垂的时候,染尘和温寄柔站在了星湖的边上。 看着云中城善水的弟子一遍一遍投入水中,一遍一遍捞出湖底的东西。 每捞出一根白骨,他的脸色就苍白了一分。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打捞的弟子都开始出现了疲态,染尘才终于喊他们停止。 星湖边上,触目惊心。 南离羽带着他的同伴将打捞上来的白骨都尽力拼出了原本的形态。 “公子,一共打捞上来了五十副尸骨,其中有一半以上是女性的尸骨。” 染尘看向了身旁的那个白发男子。 胸中似乎有沸腾翻涌的血气,他看向天空,终于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费尽心力半生,只为能够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回南疆,回到母亲的身边,可是最终,他却连她的尸骨都分不出来。 “罢了,都将她们葬在一起吧。这些年了,她们在一起也习惯了。” 染尘最终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 南离羽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不少的木材和稻草,在星湖边上堆成了一个巨大的草垛,他们将所有的白骨都放在了草垛上。 染尘看着望着草垛出神的温寄柔,最终还是上前,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了他:“去吧,这只怕是你能为你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有风拂过星湖的湖面,泛起一阵涟漪。 一头雪白色长发的男子最终俯下了身,点燃了白骨周边的稻草,火势开始渐渐大了起来,红色的火光将所有的白骨一点点侵蚀殆尽。 一点一点烧尽的一切,似乎也带走了温寄柔的悲伤。 “我随后将会返回云中城,你接下来如何打算?”染尘走到他的身边,“是否要返回帝都。” “我不打算走了。”温寄柔忽然笑了起来,“我筹谋半生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再度寻回我的母亲,如今我已将她火化,只想留在这陪陪她。” 染尘迟疑了一下:“可是你不返回帝都,圣上那边……” “南岳王会替我上书圣上,温寄柔为取得赤血芝,重伤不治,死在了南疆,而赤血芝,他将会代我送达。圣上其实早已经对我有间隙,若我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如此也罢,那你自己在此处当心些,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去找离此处最近的云中城的据点,我会尽可能帮你。” “多谢。”温寄柔拍了拍染尘的肩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却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染尘,圣上对云中城早已经心生不满,他本希望借助长公主手中的精锐部队将云中城的力量挫伤,却不曾想你们能在此事中毫发无伤,此次来到南疆,他也是希望能够借助明月教之手除去你,但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命大,此次回到中原,你面对的,恐怕是更多的血雨腥风,你要做好装备。” 染尘却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圣上终有一日会对云中城,这一日我早已经料到了。我想他派你也是希望我们能够斗个两败俱伤吧,不过没想到的是竟然让我得到了一个挚友。” “或许这是缘分吧,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 “对了,九夏和青阳两位姑娘似乎决意要留在此处等顾姑娘,若是可以,你多照顾着些她们。” “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看着温寄柔发间的海棠花发簪,他不知道那个女医者究竟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感情,若说不恨,云中城曾那般对不起她们,可若说恨,她却倾尽全力救了自己一命。 只是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若是你有机会,能够再见到顾姑娘,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一声。” 似乎有些窘迫的说出这句话,嘴唇有些不自觉地颤抖,但是他还是开了口。 那双淡粉色的双眸中,一闪而过的是温柔的颜色。 “好,我答应你。若是我能再见到她,一定告诉你。” -- 日落跌进昭昭星野,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 你们不抱抱我吗 “谷主,是九夏的来信。” 西府海棠的树下,有一张花梨大理石案几的边上,一个艳丽的女子坐在那,认真地翻阅着手中的医学典籍。 海棠花已经渐渐凋零,而沿树而栽的桔梗花却开得正茂。 红妆拿着一只细小的信笺匆匆穿过回廊,来到了蘼芜的身边。 蘼芜放下了手中的书,伸了一个懒腰,才慢吞吞地接过红妆手中的信笺,嘴里还嘟囔着:“这个死丫头,出了谷之后就跟野了心的燕子似的,这次得有一个月没有来信了吧。” 洁白的信笺在蘼芜细长的指尖中展开,寥寥数字,却看得她脸色微变。 站在她身旁的红妆最是了解她的脾性,一看她的神情便知应该是有什么事发生:“可是她们出什么事了?” 蘼芜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了红妆:“你自己看吧。” 说罢便站起了身,走到了西府海棠的树下。时至深夏,西府海棠早已经凋零,只剩下根根枝叶在等待着明年春天的再度来到。 不过多时,她便听见了身后红妆的一声轻叹。红妆陪伴那丫头的时间比自己更久,她怕是对她的感情更加的难以割舍吧。 “没有想到出谷一趟,她竟然遭遇了这么多。” “当初救她的时候,我曾想过她应该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不过我万是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和南疆的明月教扯上了关系。”蘼芜抬头看了看只剩枝叶的海棠树,仿佛透过它,又看见了那个喜欢冲她撒娇的小丫头,犹记得她进谷之后,最喜欢的便是这棵海棠树了,只是她竟不知,当初让她出谷,不过是希望能够解了她的心结,却没有想到,这一去,竟然是再无归期:“若是知道此后再无相见之期,当初真应该好好跟她告一个别。” 双眼中不知何时,闪过了一丝晶亮。 “九夏和青阳看来已经决定留在南疆了。”红妆有些担忧地说道,“只是她们这样,或许会让绛河更加担心她们。” “随她们去吧。蘼芜转过了身看着红妆,忽然一步上前,将她轻搂在了怀中,“她们两个自小跟随那丫头一起长大,她们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青阳的武功不错,想来应该是能够好好保护自己和九夏的。” 被她拥在怀中的红妆刚开始被她着实吓了一跳,随后有一些失笑,伸手挽上了她:“谷主,自从你回来了之后,似乎变得伤感了很多。” “是啊,”蘼芜靠着红妆的肩膀,淡淡笑了起来,想要隐藏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那臭丫头,大概是把我当年的风范都学光了吧。” 一阵风吹过,沿树而栽的桔梗花纷纷摇动起身子来,似乎它们也感觉到了陪伴他们多年的主人离去,忍不住要表达它们悲伤的情绪。 ***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头顶,照得很多人都禁不住眯起了眼睛。 天光明媚,有鸟在啼,花香顺着风传遍了各个角落。 街上非常的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互相挤囊,偶尔也有人因为拥挤而互相拌起嘴来。 又是伽蓝城赶集的日子到了。 已换上当地人服饰的九夏和青阳在一个摊位热情的售卖着,摊位上还放着各式各样的草药和九夏自己研制的各种药膏和美容产品。她们相邻的摊位上,有卖银饰的,有卖玉雕的,琳琅满目。 因为九夏研制的美容养颜膏最是讨着年轻女子的喜欢,故而她们的摊位上倒也是门庭若市。 一阵热闹的人流退去之后,两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双双瘫坐在了椅子上。可是九夏却还是瞪大着双眼,仿佛一直在找寻着什么。 青阳看她这么紧张,不禁捅了捅她的胳膊:“九夏,你别这么紧张,不然人家总以为我们做什么坏事了。” 九夏嘴上只是敷衍的应付着青阳,眼睛却丝毫没有空闲下来:“我能不紧张吗,明月教时隔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再度为百姓举行祈福大会,我们两个也在这待了一年的时间。这一次说不定使我们能够见到姑娘的唯一机会。” 有带着面具的少年郎,头戴玉兰花的少女,还有挎着竹篮的少妇,也有牙牙学语的孩童熙熙攘攘的路过。 忽然间,人群中开始喧闹了起来,有人的高喊声冲过了人群,一浪接一浪的传来:“大家快去广场啊,时辰马上到了,教主和祭司大人马上就要来啦。” 大家开始向广场的中央冲去。 九夏有些紧张的抓住了青阳的手,青阳却丝毫没有犹豫,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人多,跟紧我,走。” 人群拥挤,青阳紧紧握着九夏的手,奋力地挤向了广场的中央。 披着白色棉布长袍遮去面容的明月教徒一圈一圈的围在广场的中央,将息壤的人群隔离在了外面,也给中间留下了一个空旷的位置。 仿佛一股花香顺着风传来。 一阵悠扬的月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开始盘旋在广场的上空。 是什么东西飘落了下来? 一片,两片— 蓝紫色的花瓣细窄而狭长,纷纷吹落在了百姓的头上。 众人纷纷抬头,兴奋的去接花瓣。 不知何时,广场的竹台上出现了一个穿着银白色长袍的男子,额间绘制着一朵艳丽的龙胆花,明晃晃地阳光下,似乎没有人发现,它好像还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清灵微微一笑,说道:“日前我教教主因病去世,明月教为教主办丧无法再为大家祈福,我教一直心感不安。而如今我教新教主继任,明月教定会一如既往,全心全意为大家祈福祷告。” 声音虽然清淡,却好像有一种魔力,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广场围着的百姓都振臂高呼:“明月教,明月教。” 此时,白衣祭司不动声色地向边上跨了一步,不少百姓这时才发现,他的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 有些瘦弱却高挑的身形,穿着一件孔雀金的长袍,一头黑色的长发顺着肩膀披下,如同清灵一般,他也用了一只开的鲜艳欲滴的龙胆花挽起了一部分的头发在身后。 这新任的明月教教主,竟然是那么好看的一个男子。 不少正当妙龄的少女都有些看呆了眼。 而站在人群中央的青阳和九夏,脸却变得煞白。 不是她,教主竟然不是她,那她去哪了? 整个祈福大会,伽蓝城的百姓都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可是人群中那两个姑娘却是一直失魂落魄。 直到祈福大会结束,两人依旧是呆呆的神情,失神般走回了自己的小摊位上。 “九夏,姑娘竟然不是新任的教主,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九夏有些无所适从的摇摇头,她的心思一直都细腻些,所以青阳一直以来也非常的依赖她,可如今这样,她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初一意孤行留在滇南,不过是为了希望能够再见到姑娘一面,而染尘带回的那一句话,便是她们一直以来的希望。若是她真的成为了明月教的新教主,那么她就一定会下山,那么她们就有再次相见的机会。便是靠着这个信念,她们两个才能够一直安心的留在这里。可如今这个希望破灭,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请问姑娘,你这美容养颜膏有什么功效?” 正在九夏和青阳两人互相唉声叹气的时候,一个女子却在不经意间靠近了她们的摊位。 虽然穿着滇南女子特有的筒裙,外面却套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并用披风的帽檐遮挡住了整个面容,让九夏并无法看见她的真面目。 女子好像特地压低了声线说话,九夏虽感到有些奇怪,却还是站起身想要认真为她介绍一番。 听了她的介绍,神秘女子似乎笑了,:“姑娘看起来似乎不是这里人,你是从中原来的嘛?” 九夏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说道:“是,我和妹妹都是从中原到此,喜欢这的风土人情,便留在了这里。若您介意我是外乡人,可以不买没有关系的。” “姑娘流落异乡,可是为了什么人?”神秘女子并没有再提要买东西的事情,反而又接着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一旁本身就有些暴脾气的青阳立刻弹了起来:“关你什么事啊,你到底买不买东西?” 吓得九夏连忙拉着青阳的手想要拼命按住她:“你干什么,你还想不想吃肉了,卖不出去东西拿什么给你买吃的?” 有一阵轻笑声从帽檐中传来,神秘女子似乎有些乐了起来:“一年不见,你这暴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有收敛啊。” “你……。” 青阳和九夏顿时惊得似乎失去了时间,僵硬在原地。 神秘女子伸出手掀开了自己的帽檐。 明目皓齿,阳光之下,那张虽然依旧是那样有些苍白的脸,却是那样的美丽和熟悉。 泪水顿时爬上了九夏和青阳的双眼。 “好久不见。”顾绛河笑了起来,“怎么,这么久没见,你们不抱抱我吗?”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一年 月石宫内没有任何的光亮,漆黑的内室里,只有一个供在桌上的夜明珠在暗夜里发出柔和的银光,照亮着屋内的一切。 无数的垂蔓自道。 “可是你们没有想过,即使你们留在这,我们也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吗?”看见九夏难过的样子,顾绛河也忽然有些哽咽了起来。 青阳在她的身旁看着她,眼圈也红了起来:“可是我们在这,还有可能见到你啊,即使见不到,若是你知道我们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陪着你,你也一定会开心的对吗?” 顾绛河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欲要垂泪的青阳,说了一句傻丫头,便将她拥入了怀中。 “对了,你们是怎么会想到要留在这?” 刚才随着她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的有一些熟悉,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格多寨么?那是她刚来伽蓝城的时候,还随着那个白发男子一同来过这里。 青阳却挣开了她的怀抱,坏笑了起来:“你一定想不到,我们得到了贵人相助。多亏了他,我们才少了很多的麻烦,不然光是每日劈柴都要累死我呢,九夏这么瘦弱的身子,我更是指望不上她了。” 九夏听了这话,也捂嘴笑了起来。 顾绛河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可是两个丫头光是傻笑却怎么都不肯说出是谁,急的她就要动手挠她们两个。 “青阳,九夏,你们回来了吗,我来给你们送水了。” 一个响亮却沉稳的声音从屋外响起,顾绛河的手却是一滞。 这个声音,竟是那么的熟悉,是谁? 青阳小跑到门口,嘴里应着来了来了,边动手将门打开。 一个挑着水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白色对襟衣外穿着一件浅蓝色领褂,腰上系着一条蓝色的土布腰带,穿着一条灰蓝色绣花边裤脚的裤子。 头上戴着当地男子特有的纯蓝色包头方巾。 一切的打扮都和当地的居民没有什么两样,但是那张脸,却是那么的熟悉。 顾绛河有些呆了。 同样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的,还有站在门口的人。 青阳在身后偷偷朝九夏勾了勾手指,九夏识趣地点点头,边笑边跑了出来,离开的时候,两人还不忘将他手上的水桶取了下来。 屋内一时安静无声。 过了似乎有一盏茶那么久的时间,温寄柔笑着开了口:“好久不见。”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 是否安好 清风佛过窗前挂着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甚是悦耳。纱窗敞开,月白色的纱帘随着风铃的晃动也小幅度的摆动着。纱窗外,风陵湖的美景尽收眼底,春天的风吹过,淡黄色的梨花从窗前飘过,掉落在泥地上。 一个穿着蓝白色衣衫的男子站在风陵湖的边上发呆 时间尚早,城主还在议事厅和众人议事,南离羽相陪在侧,南离洛便并没有太多的事情,闲来无事,便在离议事厅不远处的风陵湖闲晃。 南离洛看到迎水而栽的迎春花忽然笑了起来,仿佛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在湖边练鞭子的姑娘,虽是女子,却耍的那样的好鞭法,让人感赞不已。 不知道她在南疆一切是否都好? 他忽然很想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再见她。 后背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出神的他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你在发什么呆呢?”南离羽从他身后探过头来。 “哥,你怎么在这,你不用待在议事厅吗?”南离洛有些意外。 “公子自从身上的毒解了之后,身子虽然弱了些,倒是不用再担心他随时会发病了。所以我不用总是呆在那,况且现在事并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虽然南离羽有些隐晦的说道,但是他猛然明白了过来。 自南疆一行,他们便明白了过来,圣上对于云中城早已经不是先皇在世时那般的信任,不曾经历过患难的两者之间,其实早就已经存了嫌隙。 而温太师在南疆伤亡的消息传回宫里之后,听说圣上对于此事更是大发雷霆,而对于云中城的不满也更是日益加重。 染尘也是深知这一点,从南疆回到云中城的这千里之路上,他便一直在思考,究竟如何做才能保下云中城这众人的性命。 云中城拥有着广泛的商业产业链,所涉及的行业广之又广,染尘思虑了许久,觉得短时间内能让圣上对云中城迅速放下戒备之心的地方,只有从此处下手。 随着送到圣上手中的赤血芝,还有云中城暗自送入宫的整整五大车的黄金。那些金银,可以说是几乎是云中城一年的几乎三分之一的收入。 看到那五大车黄金的时候,南离洛都有些不禁感叹道:“从来不知道我们云中城竟然这么有钱。” 脑袋还被站在他身旁的南离羽狠狠敲了一下,让他惊得不禁跳起脚来:“哥,你又打我干嘛。” “话多。” 而那个云中城年轻的城主却在这样的月色中,看着那一车车的金银有些出神:“若是能够用这些钱换取云中城众人的平安,又有何不可呢?” “公子,”南离羽却有些忧心的在他身边低声道:“此番抽取如此数目庞大的金银,只怕接下来城中弟子和百姓这边的日常会出现一些问题。” “无妨,”染尘微微摇了摇头,“日后府中的开支一应缩短,至于其余弟子和城中百姓那边,先尽量保持不要动。” “是。”南离羽知晓他已做下决定,便一应应下,便不再多说。 夜色不知何时变得越发的深了,云中城大部分的百姓之家已经熄火休憩。自然还有一些高城望断,美人楼上歌舞,昼夜不息。 酒馆夜夜笙歌,也同时印证着云中城中百姓生活的安逸和繁华。 天上的月色很好,即使没有任何灯火的府中,依旧如水银一般将那个青衣公子所在之地照得透亮。 “我们往年生意最好的是什么?”染尘忽然开口问道。 南离羽并不知道面前的人此时在想些什么,只是老实的回答道:“是细盐。往年官府的人也一直想要从我们手中盘走各地的细盐商铺和档口,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价钱。毕竟他们手下都还有那么多的伙计。” “是细盐啊,”染尘有些感叹道,“看来我们是时候要割舍了。” 南离羽和南离洛两人还未细想他的话之时,染尘便转身向南离洛吩咐道:“离洛,你明日即刻启程,去找一趟叶老大,他手中所有的细盐生意,若遇到官府的人再来,不管他们出什么价,全部让给他们,但是只有一个要求,他们必需接受所有在商铺和档口干活的伙计。” “是,离洛明白。” 一弯冷月渐渐地低垂下去,就连酒馆都开始散去了人潮。 第二日方才天亮的时候,南离洛便马不停蹄地出了城。 之后的事情似乎都在染尘的掌控之内,叶老大做事也是非的麻利。在他有意无意的暗示和透露之下,官府的人便再度上了门。而他虽然表现的有些不太情愿,却是在当他们答应接受所有干活的伙计并保证一个也不让他们离开之后,极其麻溜地将手中所有的档口和商铺让给了他们。自己却是一个人跑回了云中城。 看着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叶老大,染尘也是哭笑不得,这个人高马大,一个几乎可以不定都在南疆找到如意郎君了。” “你跟着公子这么久,公子怎么可能让你娶不上媳妇呢!”一个打趣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同时转身,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迎春花旁,一个青衣公子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温和的眉眼之间好似美玉流淌,腰间还悬挂着一块发着寒光的玉佩,浅蓝色的玉穗夹杂着纯白的颜色在春风中摆动。 “公子。” “公子。” 两人同时微微弯腰,向染尘行了一个礼。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和和的,青衣公子的衣衫有一些单薄,不过阳光之下,倒也没有什么寒意,他慢慢走到两人的面前。 “离洛,春暖花开的日子,你不如去南疆走一趟吧。” 南离洛诧异的望向了染尘。 那俊秀的眉眼此时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两年期间,云中城一切风平浪静,想来圣上因为我们想让细盐生意一事暂时打消了对云中城动手的意图。既然如此,你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青阳姑娘依旧在等着你呢。” “可是。”南离洛试图争辩几句,却被染尘举手在他脸前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我看的出,青阳姑娘其实很在意你。况且离羽他们都在这,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染尘拍了拍他的肩,“我倒是希望你是他们几个之中第一个娶上媳妇的,别跟你大哥似的。” 染尘侧过头,凑到了南离洛的耳边,悄咪咪地说道:“他这样子,怕是没有哪个姑娘能看上他了,你们南家别指望他了。” 南离洛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一旁的南离羽无可奈何的皱起了眉头,不过他思索了一番,也似乎是认同了染尘的说法:“离洛,近期太平,你去一趟也好,九夏和青阳两位姑娘孤身在那里,其实我也一直放心不下。若是此行能够为你成就一段佳缘,自然更是我乐见的。” 染尘赞同的点点头,接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眼中忽然出现了亮晶晶的神情,他轻轻地说道:“离洛,此去南疆,可否替我看看,顾姑娘,是否安好?”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 金珠大叔的儿子 跋涉千里之行,在入夏的时候,南离洛再一次踏进了伽蓝城的地界。 苍茫青翠的大山一望无际。 两侧一望无际的高山衬得此时缓缓而过的人都异常的渺小。 峡谷的风徐徐的吹来。 驿道两侧山上茂密的树林倒是给了来往此处的车马一处阴凉的走道。 南离洛骑着马走的并不快。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不禁有些感叹道,那时离开的时候,从来不曾想过还有再次踏上这里的机会。 这里似乎什么也没改变,青山依旧。 两匹黑色的大马拉着一辆装满货物的板车走了过来,驾着马车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憨厚的小伙子,年岁看起来与南离洛差不多大,黝黑的皮肤十分的健康,看到他变热情地跟他挥着手:“嘿,你是从哪来的,看起来不像是我们这里的人啊。” 南离洛回过了神,看向跟他热情的打着招呼的年轻人,也冲他挥了挥手笑道:“我是从中原来的。” “哈哈哈哈,难怪难怪,我们这里何时见过长得这么白皙俊俏的年轻人。”小伙子爽朗的笑着,手上拿着一袋水烟,将车并排和南离洛驾着,“我们这里啊,离中原有着数千里之地的距,所以很难得见到一些中原人。” 此时的山间并没有什么车马往来,两人便不紧不慢地并肩前行。 “你孤身一人前来这么远的地方做什么?”驾车的年轻人猛吸了一口手中的试验,然后从口中缓缓吐出一个个的烟圈。 南离洛被他吐出的一个个烟圈吸引住了目光,神奇地看着浑圆的烟白色的圆圈向上飘去,最终消失在天际,方才缓过神来,连忙说道:“我两年前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候我有几位故友留在了这里,这一次回来,是想回来看看她们。” “原来是这样啊。”小伙子认真的听着,并不自觉地点点头,“回来看看老朋友,确实是应该的。”看着小伙子用脚磕了磕烟袋,重新又抽起了烟,眼前这无穷无尽的苍翠,南离洛有些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是否还能找到她?” 小伙子忙着摆弄手里的烟袋,没有听仔细他在说些什么,嘴里问着:“你说啥?” 南离洛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是说,两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遇上过一个很热情的金珠大叔的招待,不知此行还能不能再遇见他,真想再让他带我逛一逛这伽蓝城呢。” 小伙子猛地一拉马的缰绳,两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立马发出了嘶鸣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谷显得异常的响亮。 南离洛被小伙子这忽然的举动也是吓了一跳,顿时也拉住了手中的缰绳让身下的马停了下来。 没想到,坐在板车上的小伙子眼神明亮的看着他,兴奋的说道:“金珠是我阿爸,你居然就是两年前借宿过我家的那一群人,你是我阿妹忘不掉的那个人吗?不行,你必须跟我回去。”他跳下了板车,小跑冲向了南离洛就拉住了他的缰绳:“自从你们离开了南疆之后,我阿妹就怎么都肯再寻亲,我阿爸阿妈怎么劝都不肯听,你必须跟我回去。” 南离洛哭笑不得地看着拉着他的人,心里想着却是想着凡萧啊凡萧,我怎么忘了,你在此处还有着这么一段情缘,他这还连一只脚都还没跨进伽蓝城呢,就被他给遇上了。 当初离开的时候想着这个小丫头或许只是因为凡萧当初救她一命,一时兴起才说出要嫁给他的话,如今看来,这丫头竟然是为了凡萧生生等了两年。 也罢了,南离洛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到时候回去可是要让他好好谢谢他这个恩人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 怎么称呼 再一次踏入芒山的地界,南离洛只觉得一切的景象犹如两年前那般,不曾发生过任何的改变。 金珠大叔的儿子原玛虽然嘴上嚷着一定要让他们这几个中原人对丝苗负责,但是还是乐呵呵的带着他来到了他们当年住的那个竹楼。 原玛将板车停在了不远处的地方,小跑过来:“说来也是巧啊,我媳妇儿因为马上要生娃娃便回她阿妈家去住两天,我便想着先带你来这里,阿爸之前便让你们住在这里,想来你也是熟悉的。对了,我妹子和阿爸去腾冲采买玉石了,这几天就会回来,你可一定不能逃跑知道吗,你怎么着也得给我妹子一个交代。” 南离洛低头失笑道:“放心吧兄弟,中原男子皆是言而有信之人,我一定会给丝苗姑娘一个满意的答复,若是她执意要嫁与我兄弟,也不是不可。” “有你这句话就好,我阿爸也说了,你们这几个中原人看起来就是会信守承诺的模样。”原玛嘿嘿一笑。 微风从竹林吹来,发出沙沙的响声,一栋两层楼高的竹楼坐落在星湖的边上,一如两年前的那般模样。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如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看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竹楼,南离洛不禁有些感叹道。 原玛憨厚地在他旁边笑道:“这竹楼本来我也只是偶尔来,我媳妇儿怀孕了之后我就来的更加的少了,所以也没什么变化。”边说边推开竹楼的门,“进来坐吧。” 南离洛刚想踏上竹楼,视线却被星湖不远处一个墓碑吸引住了目光。 原玛看南离洛在门口发呆,走出来发现他正看着远处的墓碑,说道:“听我阿爸说,你们当年走的时候,将星湖里落难的死者遗骸都起了出来,让他们入土为安。” 南离洛只是点点头回应了原玛,却向前走了几步,想看的更仔细一些。 三柱已经燃成灰烬的清香还插在坟前,三盏玉骨小碟摆放的整整齐齐,上面还摆放着一些糕点,依稀可见它们原本的样貌,只是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有些干瘪。但是依旧能够感受到将它们放在这里的主人的用心。 “有人在祭拜她们?”南离洛有些诧异的问道。 原玛探头看了看坟前的贡品点点头:“是啊,每过一段时日,便会有人来祭奠他们,我还遇上过一回,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原玛挠了挠头,“他看起来有些像我们这的人,又有些像是从你们中原来的人。总之也是个很奇怪的人,话不多,不过他也很安静,只是来祭奠,我就也没问那么多。” 难道是温太师? 南离洛心念一动:“你可知他一般都是什么时候会来?” “那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一般都不会让这的祭品风化很久,看这祭品的风化程度,想来这几天他肯定是要来了。” 原玛说的话果然应验了。 南离洛住下竹楼的两日后傍晚,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竹林之中。 白色对襟衣外穿着一件浅蓝色领褂,腰上系着一条蓝色的土布腰带,穿着一条灰蓝色绣花边裤脚的裤子。 头上戴着当地男子特有的纯蓝色包头方巾。 手里还拎着一只竹编的篮筐,上面用一块深蓝的布紧紧盖着,并不能看见里面有着什么。 来人并没有注意到竹楼有些什么变化,只是专心地朝墓碑处走去。 刚刚路过竹楼前的时候。 门却是“吱”的一声,打开了。 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衫的男子出现在了门口,男子冲着来人微微弯下腰,双手抱拳施了一个礼:“温大人,好久不见。” 傍晚的风似乎大了一些,吹得南离洛的发带在身后猎猎飞舞。 温寄柔停下了脚步,沉默了半响方才转过了身,看着竹楼前的男子,嘴角微微一勾:“公子可是认错人了,这里可没有什么温大人。” 南离洛直起身,顿时心下已经明了,他的这身打扮已经明确了他的意思。 用手轻撂起衣角,几步走下了竹楼,在温寄柔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是在下唐突了,这位兄弟应该怎么称呼?”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 我是来寻你的 月色开始笼罩着大地的时候,家家户户都飘起了袅袅炊烟。 寨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在走动,只有烛火下的欢声笑语透露着烟火的气息。 竹屋内被明亮的烛火照得亮堂堂,三个正在忙碌纤细的身影映在了墙上。 在南疆生活的这段时间,青阳原本那样大大咧咧的一个姑娘已经学会了做饭,每一日落日之后,九夏便忙着整理白日采摘来的药材好治成可以售卖的药膏,而青阳便开始生火做饭,而她最终也从刚刚开始那分不清原材料是什么的饭菜晋升成了做得一手好菜的厨娘。 青阳腰间的匕首在屋内烛火的照射下,闪着粼粼波光。 九夏蹲在她不远处的地上理着草药,看着她腰间随着她来回的身影而晃动的匕首,忍不住开口道:“青阳,已经两年了,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他。” 青阳拿着勺子的手好像突然一滞,却又马上动了起来,她并没有回头,轻笑声传来:“你在说什么呢?” 九夏手上整理药材的动作并未拉下,嘴里却是轻叹了一口气:“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当初我让你跟他回中原,你却执意要留下,两年过去了,或许他早已经回中原娶亲,错过了他,你真的不难过吗?” 青阳将手上的锅盖放下,回头看着九夏:“若是你,你会扔下我一个人在这离开吗?” “我自然是不会,你和姑娘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我也不会,”青阳笑了起来,“我虽然很高兴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但是你和姑娘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放弃你们的。” 九夏看着青阳,也笑了起来。 儿时不幸的命运却让她们遇上了彼此,这怕是不幸之中最幸运的事情。 顾绛河抬头望了望烛火下的同伴,眼睛有些亮晶晶的。 那个时候,她以为她的余生就会在明月教中度过,从来不知自己还能够享受这样平凡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却是晓星辰牺牲了自己留下而为她争取来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她究竟还能够坚持多久。 她的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清灵竭尽全力,可是奈何她的寒疾却不是什么毒蛊恶疾,虽然不会让她立即死去,却犹如丝线一般缠绵不去。 …… “我只能尽力帮你拔去一些寒气,只是你这寒疾我真的无能为力,虽然不能享有齐人之寿,但是这在世的日子若是过得精彩,岂不是好过那些浑浑噩噩的人。” 清灵抽回了为她探脉的手,忽然笑了起来:“南疆的气候比中原更适合你,你可以考虑考虑在这住下去。” …… 顾绛河想到清灵当初跟她说的话自己都不禁忍不住摇了摇头,若不是他心中怀揣着对碧海教主和阿幼朵,希望明月教走回正途,以他的心思只怕会比冥风更加可怕。 “姑娘。”厨房里青阳的呼唤声将顾绛河的思绪拉了回来,“饭马上就做好了,你说温大哥还来吃饭吗?” 在一旁一直理草药的九夏也抬起了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确实,今日的夜色已经很晚了,他是不是不来了?” 九夏的话音刚落,顾绛河还未来得及回答,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九夏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草药站了起来:“你们看。人不就来了吗,我去开门。” 随着门“吱”的一声打开,青阳端着一盘菜正好走出来:“九夏,是温大哥来了吗,那我们就赶快开饭吧。” 温寄柔冲着开门的九夏微微点头,走进了房中,看着窗边坐着的顾绛河,冲她笑了笑,之后转头看向青阳:“小丫头,今日我遇见了一个故人,是来寻你的,我便做了主,将他带来了这里。” 门旁的九夏这时才发现,门外的阴影里,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蓝白色衣衫的身影慢慢跨过了门槛,走进了屋内。 “硄嘡”一声,是盘子跌落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顾绛河也吃惊地站了起来。 温寄柔悄悄走到她的身边,低声笑道:“看来你身边的丫头,是遇上了一个痴情人。” 明亮的烛光下,南离洛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了青阳,目光流转,柔情似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了口。 “青阳,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震惊过后,青阳结巴的开口道:“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离洛微微一笑:“我是来寻你的。” 一道红晕瞬间飞上了青阳白皙的面庞:“你来寻我干什么,我在这过得好好地。” 南离洛却没有再接着搭话,其实刚才与温寄柔一路而来,他便已经知道了他们离去的两年之间大概发什么了什么。 方才他踏入房中的时候便看见了窗下的顾绛河,那个月白色长衫的女子一如两年前那般清冷美丽,不曾有任何改变。 南离洛转身向顾绛河走去,在离她还有数步之远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揖:“顾姑娘,两年未见,看见您一如往昔,是在太好了。” “多谢惦念。”顾绛河微微点点头。 “顾姑娘,城主,很牵挂您,”南离洛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头不曾抬起,“此次我来南疆,其中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城主一直都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片刻消息,这两年之间,他一直都希望能够再重返此地,可惜事与愿违,唯有遣我来此,只希望能够得知您安全的消息。” 南离洛的话让顾绛河心念一动,让她忍不住想起了那青衣如玉的身影。 她伸出双手,想要扶起面前的人。 “城主的情,我收下了。” 南离洛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顾姑娘,此番前来南疆,除了受城主委托想要得到您的消息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希望得到您的成全。” 她抬头看了一眼青阳,直觉告诉她此事一定与青阳有关。 果然。 “顾姑娘,此番前来,离洛是想求娶青阳姑娘,请姑娘成全。”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 碧海教主 “小家伙,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残破不堪的茅草屋内,一个几乎不着寸缕的小男孩半坐在半枯的茅草堆上,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模样,手上拿着一个肮脏的半个馒头费力的撕咬着,面容被乌黑的泥泞布满,看不清真容。 明亮的光线从门外射了进来,一个身影背对着阳光,小男孩幼小的身体被笼罩在了阴影中。 身影慢慢俯下身,逆光的脸终于露出了真容。 一双杏眼藏清明,樱唇皓齿,滑如凝脂肤赛雪。她不过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衫,黑色的长发只是用着一支银簪挽起。 一阵花香从她身上传来。 她伸出手尝试着轻轻抚摸了面前毛茸茸的小脑袋,许是她温暖柔软的手,小男孩并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的敌意,甚至对着她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看你这双眼睛,你一定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家伙。”碧海弯起了眼睛,眼神却落在了他几乎裸露的身体上,眼中流露出一丝疼惜的神情,随后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将他牢牢包裹在了里面,并顺势将他搂到了自己的怀中。 小男孩似乎从来没有接触过人,在碧海搂住他的瞬间,他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可是碧海并没有打算放手,反而将他搂得更紧,小家伙似乎是感受到了怀抱的温暖,竟然在她的怀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嘴里不断地喃喃着她并听不懂的话语。 就在这时,一个窸窣的声音从稻草堆的后面传来。 碧海警惕地抱着怀中的男孩向后退了几步。 一个毛茸茸地脑袋从茅草堆后钻了出来,竟然是一头有着白灰毛的狼。 碧海这时候才发现,草堆的后面竟然有一个洞,而这头母狼正是从那个洞中钻了出来。母狼的口中还叼着一个野果子,似乎它也非常意外此时的破屋中竟然有人出现,在它看见来人竟然将男孩抱在怀中的时候,口中的野果子“硄嘡”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一口雪白的獠牙露了出来,嘴里还发出可怕的呜呜声。 灰白色的绒毛中,那一双属于狼特有的精明眼中,发出了凶狠的目光,后背也渐渐开始拱起,它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一抹淡笑却划过了碧海温润的唇角,面对母狼对她的恶意,她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而是对着它伸出了左手。 一道淡淡的银光从她的掌心中发出,不过多时,一直发着光的银蝶从她的掌心中凌空出现,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五只发着光的银蝶挥舞着翅膀飞向了母狼的身边,不只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抚慰,一直处在愤怒边缘的母狼竟然开始变得温和了起来,全身原本已经炸起的皮毛也再一次柔软了起来。连獠牙也重新藏回了口中。 好像是迟疑了一会儿,母狼竟然迈开了步子,一步步走到了碧海的身边,缓缓地趴了下去,将脑袋放在了自己的前肢上。 碧海收回了自己的左手,轻轻抚摸上了母狼的脑袋,粗糙的皮毛刺着碧海柔软的掌心,但是她却不以为意,柔声的说道:“看来这个小家伙能活下来是你的功劳,难怪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三岁了,却一句话也不会说。” 碧海边说着,便低头看向了自己怀中的小男孩。 小男孩似乎是感知到了有人看着他,他也抬起头,一双深褐色的双眼就这样和一双温柔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碧海的眼中散出了一丝淡淡的光,小男孩的那一双眼睛竟然似乎有所感应,在明亮的屋内,一丝淡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光从他的眼中散出。 碧海有一丝惊讶:“你竟然是天生的术法修习者,如此非同一般的孩子,你的父母是怎么舍得将你丢弃在这深山之中。” 怀中的小男孩似乎并没有听懂碧海在说什么,只是看着面前这犹如天仙一般美丽的女子,不停地咯咯咯直笑。 看了看怀中笑意满满的男孩,又看了看温顺的趴在身边的母狼,碧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我注定是有缘,不如你跟我回明月教可好?” 并不谙世事的孩子却在这一瞬间,似乎听懂了碧海的话,他不知怎的竟然点了点头。 看着他像花猫似的脸蛋,她还是忍不住掏出了怀中的锦帕将他的脸擦了擦。干净了许多的面庞露了出来,让她也有些惊喜:“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好看的孩子。” 碧海将小男孩抱了起来,脚边的母狼也同时站了起来。 她看了看脚边的母狼,笑着对她说:“你养他这么大也是不容易,既如此,不如与我一同回明月教可好?” 母狼抬起头,发出了一声长鸣。 南疆明月教延绵百年,教徒无数,深受百姓信任和拥戴。只因明月教主碧海术法深厚,悲悯众生。她用她深厚的占卜之术,为百姓预测了数场浩大的自然灾害,将农作百姓的灾害降到了最低,甚至为一些捕猎为生的百姓减少了意外伤亡的悲剧。 是以百姓大多数都说,碧海教主如此倾城国色,皆是因为她悲悯众生的慈悲心肠,才会让老天给了她这样一副绝色的容貌。 “哼,鼠目寸光的一群粗人罢了。” 星湖的边上,一袭张狂的红衣在风中猎猎飞舞,一个将面容都遮去的黑影半跪在地上。 听到百姓对碧海的感恩戴德,冥风嗤之以鼻:“不过是为他们避过了一次蝗灾罢了,却将那个女人当神一样膜拜,不知所谓。” 明月教有如今声誉,不论是敛聚钱财还是问鼎武林,哪样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个蠢女人究竟在想什么东西,只是天天围着一帮只知道柴米油盐的粗人转悠。 女人果然是女人,没有一点大志。 冥风转身看向了跪在身后的影子,冷冷地问道:“教主此时在何处?” “回护法,教主此时正在返回澍时山的路上,据探子来报,教主似乎带回了一个孩子,还有一匹母狼。” “看来又是她那该死的同情心泛滥想要收养山下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走吧,我们去迎接迎接我们亲爱的教主,毕竟此番,她已经出门一月有余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 祭司之力 “小娃娃那有什么记性啊。”皮肤爬满皱纹的老太太笑呵呵的坐在自家的草屋前,一群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娃娃们围着她,有坐在矮凳上的,有盘腿坐在地上的,都托着腮帮子,认真的听她讲着话,“尤其是三岁之前的事情,别说是我老太婆了,就怕是你们这群只有几岁的小毛头,怕也是记不太清了吧。” 此起彼伏的清脆笑声咯咯响起来,围在老人身边的孩子们互相打闹起来,还不信地互相询问对方。 老人家名叫溪兰,是这个寨子里最年长的老人家,也是最见识多广的人。当白日里寨中的年轻人都出去忙碌的时候,孩子们总喜欢来溪兰的家中,听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一群孩子中,一双明亮的眼睛却笑盈盈地看着溪兰。 老人不经有一些感慨,不论她看多久,都会让她觉得有一丝遗憾,她怎么就生不出如此漂亮的孩子。他就坐在那里,却好像盛开在南疆暖阳之下的一朵明亮的花。 在这样一群皮肤黑亮的孩子中,他显得特别的显眼,白皙的皮肤在明亮日光下竟好像都闪着光芒,虽然穿着和周边孩童相似的衣衫,却显示出一股别样的灵气来。 一对淡淡的酒窝在微微挽起的嘴角边。 溪兰老人总会说一些有趣的故事,让他总是不自觉地听了进去,但是今天当她说小孩子不会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的时候,他却在心中暗自摇了摇头。 “唉,”一个胳膊捅了捅他,一个黝黑的小脑袋钻到了他的面前,“你还能记得你三岁以前的事情吗?” 他笑了起来。 “清灵。”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孩子们都忍不住纷纷回头。 白色的长衫在烈日下的风中轻轻飞起,明明是那么毒辣的夏日,她的周边却好似一直弥漫着一股轻柔的微风,感受到春天一般的凉意。 在破屋相见的那一眼,似乎深深地刻在了清灵的脑海中,从来不曾忘怀过。 “教主大人,教主大人。” 孩子们似乎还认不出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她好像美得犹如天仙一般,可是溪兰却一眼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激动得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却毕竟是有一些年迈,情绪猛烈之下,一时竟站不稳身子,晃了起来。 清灵眼疾手快,一个剑步冲到了溪兰的身边,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婆婆当心一些。” 碧海微微地弯腰,向溪兰浅浅施了一个礼:“溪兰婆婆您当心一些,赶紧坐下吧。不知您最近可好?” “好啊好啊,多亏了您之前为我们预测的旱灾,让我们能够及时避过去,今年的收成啊,想必是不错的。”溪兰乐呵呵地坐下,反手拍了拍清灵还握在她胳膊上的手:“教主可是来接这娃娃回去的。” “是的。”碧海微微一笑,“此番清灵在您这叨扰了许久,是要随我回教了。” 不过还是个孩童,做事却礼数有加。 清灵松开溪兰的胳膊,向她弯了弯腰:“有劳婆婆的照顾,清灵要随师父回山了,等下次得空,再来看您。” “好,好。”溪兰眼角的皱纹似乎是更深了一些,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孩子,真的是让人能够不自觉的喜欢。 清灵牵住了碧海向他伸来的手。 滇南的阳光一如既往的炎热,鸟鸣声不停在周遭响起,空气中还流荡着花的香气。 可是掌心却是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 在碧海的身边,清灵只觉得犹如春天般的舒适。 “师父,你别总是将我一个人丢在这寨中,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跟着你一起出门,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两人一度徒步慢慢走在山间,正当午时,一路而来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碧海伸手揉了揉身边孩子的脑袋,看着他有些不高兴的脸,有些失笑道:“怎么了,是这次师父将你扔下太久了是吗?” 她还是能够记得当初在山间破屋捡到他的样子,那时候尚不会说话的清灵被她带回了明月教之后,真是不断地让她惊喜,也让她觉得带回这个孩子真的是十分庆幸。 似乎是受到了精心的照顾,清灵自从到了明月教之后,逐渐变得白皙健康了起来,原本瘦到让人有些心疼的脸颊也圆润了起来。 不仅长得越发的好看,而且不论是什么东西,都能够一学就会。 而这个孩子,好像是从她这里感受到了温暖,随着年龄的长大,也逐渐变得越发的依赖她。 碧海有些失笑地想到,想来这孩子,是把她当成了母亲一样依赖吧。 “师父,我很想你,别扔下我好么?”清灵有一些委屈的低下了头,毕竟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这几年碧海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让他对她产生了深深地依赖,每一次碧海将他放在山下寨中的时候,他便总是觉得非常的失落,让他有一些不安的感觉,虽然对于最开始流浪的那三年,记忆对他几乎已经变得模糊。 阳光下,白衣女子将他轻轻揉到了自己的怀里,温柔地说道:“傻孩子,清灵,此番你随我回山,便随我闭关修炼。你将正式接受作为大祭司的修习。此后,我会陪着你一块修习,可好?” 怀中的孩子抬起头,看向将他搂在怀中的女子,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明亮了起来。 他的心中,此时只为着能够一直留在他师父身边而高兴。却从未想过,这一次随着碧海回到明月教,却是将她们相处的日子,划上了肉眼可见的终点。 那个时候他甚至恨自己,为什么他还那么小,为什么他的术法修习还是那么的低微,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在他的面前死去,那个如山林间清风一般美丽的女子,从此再无法用她的手,抚摸着他的头,笑着对他说话。 两年之后的夏天。 南疆的天气似乎和往年大有不同,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硝火的气息,让桑宽寨周遭的气候都变得有些格外的磨人。 在外劳作的年轻人都忍不住心口有些发闷了起来,奇怪,以往的夏日虽然炎热,但是只要痛痛快快的淌一淌汗,猛烈地喝上一口水,那股暑气就能消散不少,可是如今却不论怎么做,那股心闷的感觉却怎么都消失不了。 栅栏里面围着的动物似乎都有些焦躁不安,一群还白色的羊在里面来回的踱步,根本不像往常一般柔顺。栅栏边上的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鞭子,努力的想要让里面的羊群安静下来。 澍时山。我只希望你能够放我徒儿一条活路。” “这小子可真是跟了一个好师父啊,临死了也不忘了他。”冥风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惊呆住的孩子,“不过你是怎么觉得,我会放过他?” 碧海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抚摸了一下额间的碎发,手上的鲜血沾上了苍白的脸颊,显得那么的刺眼:“你会放过他的。” 碧海冷冷一笑,右手拂过她额间的龙胆花,跟着便是朝向清灵一指,一道金光顺着她的指尖朝向不远处的清灵飞去。 啊…… 一声疼到极致地喊声从少年的口中发出,金光将他整个人都狠狠地罩住,滚烫的感觉顿时袭便了全身,那灼烧感让他忍不住喊了出来。 碧海额间的龙胆花纹开始逐渐消退。 冥风这时才发现,清灵的额间,竟然开始显现出了龙胆花的印记。 “你……”冥风愤怒地看着碧海。 “冥风,你没有这个天分,你也在本座身上拿不走这祭司之力,本座若消亡,明月教将再也没有大祭司,如今清灵已经承袭我所有的力量,你将终身离不开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祭司之力从碧海身上离开,她好像就被人狠狠地剥去了一层皮,嘴一张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吐出大口的鲜血。 一股怒火从冥风的身上升起,他一步上前冲着碧海就是一掌。 雪白色的衣衫上开着朵朵梅花,就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向了月湖的中心。 那个只有十岁的少年眼眶中充满了血红色,他的眼前只剩下了那个身影被月湖一点一点吞噬,至此再也看不见。 冥风缓缓走到清灵的身边:“看来你以后要跟着我了,祭司大人。” 少年扭过了头,猩红的眼睛看着他:“你杀了她。” 冥风伸手掰过他的下巴,看着他额间闪着金光的龙胆花纹:“我杀了她又如何,我会让你忘记碧海,从此记得,你的教主,只有我一个人。” 天色开始渐渐变亮。 没有人下山前往桑宽寨。 当光亮刚刚照亮了每一寸土地的时候,桑宽寨的人犹如平常般打开门想要出门劳作。 但是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满地的蛇虫鼠蚁在疯狂的挪动,头顶上一群又一群的飞鸟像被人追赶一般向远处逃命似的飞过。寨中的动物都疯狂的在咆哮。 所有人都站在家门口窃窃私语,有害怕的孩童已经开始哭泣起来。 一片,两片,三片……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上飘下来。 众人纷纷抬头,惊讶地看向空中,那东西纷纷扰扰地飘下,落在了人们的皮肤上。 “是灰烬。”有人尖叫了起来,“是地火要迸发了。” 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那个瞬间,一道响彻天际的霹雳声从天而降。 一声巨响从不远处传来,大地猛地抖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开始摇晃了起来,一些妇女儿童已经跌倒在了地上。 天色忽然又暗了回去,乌云四处,如同将本是透亮的天空瞬间蒙上了一层黑布。 所有人惊恐的朝不远处的山望去。 山巅上,有一朵巨大的白色云团腾空而起,仿佛莲花一般盛开,而云的下方,犹如黑夜中最璀璨的烟火,一道道直劈而下,破空而来。 南疆的这一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地动山摇。 而桑宽寨,在那闪电之中,终被黑夜所覆盖。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 圣女叛逃 无边无尽的黑夜将视野所及之处都覆盖,黑色的迷雾中看不到一丝的光亮。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黑夜之中,白色的衣衫在黑夜之中翻飞,忽然间,那衣角开出了一朵鲜艳欲滴的血红色梅花,一朵,两朵,越来越多…… 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清灵,好好活下去,答应师父,不要让明月教毁在冥风的手里。” “师父,师父。” 他在黑夜中拼命的奔跑,伸手想要去抓那个白色的影子,可是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她的衣角。 一阵阴冷的风刮过,那个白色的身影飘到了半空中,突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向身后猛的坠落了下去。 竟然是月湖,他惊恐的发现,月湖好像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将那个身影狠狠地吸入了其中,湖水一点一点覆盖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吞噬。 他拼命想要向前,却发现根本靠不近。 一声轰天巨响,碧海消失的地方轰起了巨大的水花,无数发着银光的灵蝶冲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他眼前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神月殿内。 黑暗中,盘腿而坐的白袍男子猛然睁开了双眼,心在那一瞬间的绞痛让他不自觉地用手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襟。 黑夜中,那个血红色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张狰狞的脸离他越来越近,手起刀落,刺痛的感觉从他的掌心传来,他才发现,掌心中有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冥风伸出手来抓他,那只手的掌心间,竟然有同样鲜血直流的伤口。 他想跑,可是双腿就犹如关注了铅石,连一步都迈不开来。 那只流着鲜血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一阵奇痒无比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就好像万千条扭动的小虫钻进了他的伤口中,原本俊秀的脸此时也开始变得扭曲了起来,但是嘴依旧紧紧闭着,倔强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冥风的脸将他的整个瞳孔填满,看着清灵扭曲的面容,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手上的力道却是丝毫都没有放松。 “碧海可真是找了一个好徒弟,契约之链犹如万蚁钻心,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够忍住不吭一声,倒是让本座刮目相看,看来本座得想想办法,不然以你的心智,怕不是有一天会背叛本座。” 冥风有些诡异的笑着,看着面前面色痛苦,双眼中却毫无波澜的少年,用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了一颗褐色的药丸,将它强塞进了清灵的口中。 看着他犹如活死人般毫无反抗之力的将口中的药丸吞咽下去,冥风似乎笑得更开心了。 “这是本座特地为你定制的忘川,吃了它,你将会忘记你心中最执念之事,从此那个臭婆娘,就让她好好待在月湖的底下吧。” 两只紧握的双手之间发出了一道强光,那被小虫叮咬的钻心感竟然开始渐渐退去了,冥风腾然将手抽离,掌心的伤口开始泛白,却再也没有一丝血迹。 少年终于忍受不住,身体瘫软,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冥风看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清灵,又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契约之链已经顺利完成,本座本来还在担心杀了碧海那个臭婆娘,教中将会缺少大祭司助力,没想到她临了居然还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我倒是要谢谢她了。” 黑暗中,一束微弱的烛火却亮了起来。 一个黑衣女子手中拿着一盏灯台走进了神月殿,一袭黑纱遮去了她大半个面容,可是从那双眼睛便能看出,甚至是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 她越走越近,手上的灯台也照亮了神月殿中喘着气的年轻男子。 昏黄的烛光下,一头凌乱的长发披散而下,他却在微笑,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冥风,你太小看我了,区区一颗忘川,怎么可能让我忘记你所做的一切? “祭司大人。” 亦夏半跪在清灵的身前,她将手上的烛台放在了地上,昏暗的烛光将两个人大部分的身子都包围在了光圈里面。 “你从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寻我,出什么事了?” 亦夏的半张脸隐没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让清灵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祭司大人,阿幼朵在您闭关的这几天里,借用您的名义,叛逃了。” 本握在胸前的手骤然松开,胸前的衣衫还依旧皱成了一团散不开去,清灵的眼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但是亦夏的话却又好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个丫头从来都对他无话不说,却在这一段时间变得异常奇怪,有意无意地有些疏远他,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可是长时间独自对抗服下忘川对他带来的伤害,已经让他的气虚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要闭关来调节,这一次的突发,让他无暇再顾及其他,而且那个时候,清灵觉得给她些许时间,或许就能够让她想通,但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孤注一掷下此决定,在他闭关的这些天独自叛逃了。 “教主那边是如何反应?”清灵闭上了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阿幼朵,离开这里,真的比我还要重要吗? “教主非常震怒,势要抓回阿幼朵,”亦夏顿了顿,声音忽然降低了一些,“祭司大人,属下觉得,阿幼朵专门挑您闭关的时候叛逃,怕是不想为您惹上麻烦,毕竟以您与她的关系,只怕教主会迁怒于你。” 黑暗中,清灵似乎笑了笑:“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想着我。” 神月殿外的夜空仿佛是蓝色的,却浓稠的发黑。 新月的光芒皎洁,覆盖了澍时山顶的每一个角落。 回廊的尽头站着一个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一朵开得正艳的龙胆花将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起,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是那么的温柔。 风铃在回廊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说他是男子,不如说他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少年郎。 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清灵微微侧头。 “阿幼朵,夜已深,你怎么还不休息?” 头饰上垂下的银饰随着阿幼朵走路而起伏撞击,和风铃的叮当声混杂在了一起,一时间都让人分辨不出是从何处传来。 阿幼朵笑着来到清灵面前:“那你呢,为什么还不休息?” “满月快到了,我有些不适,睡不着。”清灵淡淡的说道,并伸出手揉了揉阿幼朵的头,不过这一次她竟然没有任何反驳,而是乖乖地让他抚摸。 清灵的眼神中有一丝不一样的神色在飘动,但是他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 “清灵,每次快到满月的时候,我感觉你都好像不太开心。” 阿幼朵微微皱了皱眉头,她从记事起,便住在了明月教,更确切的是,她被关在了明月教。直到有一天,她被放了出来,见到了清灵,这个犹如清风霁月般的人,和他生活在了一起。 他温柔的就像夜空中的月亮,照亮了她那些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的黑暗人生,可殊不知,她其实也是清灵黑暗人生中的一道光亮。 “是吗?”清灵的唇边挂着一丝淡淡的笑,眼神看向了廊下的风铃,心却仿佛在冰冷的雪地里煎熬,忘川的药效败于他强大的医治,那段往事却是成为了每个满月之夜的最痛。 额间的龙胆花纹好似黯淡了不少。 “阿幼朵,那么,你开心吗?” 阿幼朵的眉头却舒展开来:“我当然开心啊,因为明月教有你。” 清灵慢慢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少女,眼里一片深邃,一望无际:“既然如此,阿幼朵,我希望你不要骗我,也不要背叛我。” 她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慌乱,那一瞬间,她竟然不敢抬头看向那个她一直迷恋和依赖的双眼:“我从没有想过背叛你。” 静无一人的回廊下,黑发白袍的年轻的男子,伸手轻轻挽过站在面前的少女:“夜深了,快回去休息吧,阿幼朵,你要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阿幼朵的眼中好像有什么晶亮的东西涌出。 他将一样东西塞到了阿幼朵的手中,怀中的少女疑惑的想要抬头,却被他紧紧搂在怀中,只是附耳低声道:“把它收好,必要的时候,它会救你一命。” 夜里的风将廊下的风铃吹得更加的响。 而屋内的清灵却已经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暗红的血液,溅落在了他的面前。 “祭司大人,你没事吧。”亦夏有些慌乱的上前想要扶住他有些微微向前倾倒的身体,却被他伸手阻止了。 “我无妨,看来这次我得提早闭关了,亦夏,扶我去神月殿吧。” 亦夏点点头,便上前将清灵扶了起来。 虽然清灵高了她大半个个头,但是她还是将他稳稳当当地扶住了。 “对了,”清灵却忽然顿住脚步,“今夜阿幼朵来找过我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派她下山为我置办些东西。” “是,祭司大人。” “亦夏,”黑夜中,清灵的话显得有些飘忽,“对我如此忠心的你,是否有一天,也会想要背叛于我?” 亦夏听到清灵的询问没有任何的言语波澜:“祭司大人,自从您救我一命将我留在您身边开始,亦夏就发誓要成为您手中的剑,为您斩开所有挡着您前进的事物。剑抓在您的手里,只会听您的命令,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的。” 停顿了一下,亦夏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又再度开口:“祭司大人,我不知今夜您与圣女发生何事,让您竟然吐血了,但是不管您与圣女情分如何,只要有一天她背叛了你,我也会杀了她。” 一起走向神月殿的路上,清灵唇角勾了勾,面容有些苍白。 阿幼朵对他下的毒,应该只是想要让他绵软无力,怕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药力却正好与他体内的忘川药力相克,反而让他急火攻心吐了血。 真是讽刺啊,这么多年陪伴的人,为了自由,终是想要离开他,而这个只是因为看她天分极高而随手救下的女人,却这么死心塌地想要跟随着他。 神月殿昏黄的烛光下。 半跪着的亦夏低声道:“祭司大人,教主非常震怒,已经派出不少人,并要求您立即出关,去抓回圣女。” “我知道了,”清灵低声回答道,“我们去见见教主。” “可是祭司大人您的身体……” “无妨,”清灵随意地摆了摆手,“毒性很弱,我已将它逼出体外。” 亦夏便不再言语,伸手拾起放在地上的烛台,起身向前去扶清灵。 昏黄的烛光下,清灵的侧脸忽明忽暗,犹如十四岁最俊美的少年郎,他的青春似乎停留在了那一年,随着年岁的增长,面容却似乎再也没有发生过改变。 清灵抚了抚自己胸前有些微微发皱的衣衫。 阿幼朵,如果这是你最想要追求之事,那便让我再最后帮你一把,若是你能够自由自在的在外面生活下去,也全当时成全了我想要自由的心。 清灵好像又想起了幼时和碧海在一起的日子,那个时候师父似乎是答应过他,要带着他云游四海,造福百姓。 这些年对于阿幼朵,他或许只是将对碧海的思念放在了她的身上,因为她是除了师父之外,对他最好的人,也或许,他真的爱上了她,不管如何,这份感情,已经不再重要了。 而那个已经离开了澍时山的少女,已经褪下了戴在头上的银冠,回头看向黑夜里的远方,心却是疼痛不已,她终究还是伤害了那个她最在乎的人。 可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她下毒的技术那么的拙劣,那一夜其实早已经被他看穿,却还是依旧甘之如饴。那个毒让他那么的痛苦,却还是那么甘愿为她的自由再一次放手一搏……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 至此一别,再无归期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在装饰简陋的竹屋里面回荡,长发凌乱的女子脸色苍白,尚未放下的右手还在微微发抖,那原本一片湛蓝的眼睛此时在苍白的脸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碧蓝。 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素衣男子,身材高挑,衣服是坊间寻常百姓家常用的麻布制作,也挡不住他俊秀的面容,可是此时脸上却有着清晰可见的五个指印。 男子的脸被打的有些微微侧头,但是他却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并没有动怒。 “我真的是看错你了,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阿幼朵看着面前这个曾经与她一路从南疆来到中原的男人,那样长的一段日子,她以为她们之间早已经生出了那种无法割舍的情谊和默契,原来到头来,却仍旧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呵呵,看错我了。”晓允之用手背去轻碰了一下脸上的伤口,一股隐隐作痛感便从指尖触碰之处传来,他转过头,双眼对上了那双湛蓝的瞳孔,好像随时随地就要被她吸进那片看不见底的深海,“阿幼朵,我不得不承认,南疆明月教圣女,你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当初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想要带你离开南疆的心也是真的。 可是我太低估了你对明月教的影响力,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竟然没有想过要放过你。我真的受够了这躲躲藏藏的日子。” 说着说着,晓允之的情绪忽然激烈了起来,他挥手就将身边桌上唯一的茶具甩到了地上,茶壶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脆生生断裂成了两半。 “我堂堂七尺男儿,本想在江湖上功成名就,如今却还不如一介草民,他们尚且还能够堂堂正正走在青天白日里,而我呢,就像一个缩头乌龟。” 茶具跌落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晓允之失态之后越来越大的声音,终究是吓到了躲在屋内另一个角落里的小女孩,她终究是害怕的哭了起来。 不过是三岁模样的小女孩被另一个看着稍大一些的男孩子慌忙搂在了怀中,他将她紧紧搂在了怀中,企图让她的声音小一些。 他的神情非常冷漠的看着屋内争吵的两个大人,年幼的面庞有着男子相似的轮廓,那双眼睛里,却流淌着一丝淡漠。 小女孩的哭声吸引了争吵的两个人,晓允之把注意力转向了他。 ”对了,还有这个该死的鬼东西。”他气急败坏地走向前,就想要去扯男孩手上的手链。 “星辰。”阿幼朵尖叫着扑了上来,挡在了晓允之和晓星辰的之间,对着他怒目而视,“你想干什么,他可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哈哈哈哈哈,我的孩子,”晓允之原本俊秀的面庞此时却因为他的癫狂显得有些面容扭曲,“阿幼朵,你虽然为我生下了他们,但是你对我,究竟又有几份真情?”他怒指着晓星辰手上的手链,“那条手链是谁送给你的,这些年虽然我们在一起,但是你经常对着它出神,你究竟是透过它,在思念谁?” 阿幼朵湛蓝的眼中,原本有些激动的神色此刻却开始渐渐退散,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却是那么的冷漠,似乎她们这些年的感情,疲惫的不仅仅是他,连她,其实也在这些年的逃亡之中,开始渐渐变得淡漠了起来:“允之,教主对于这么执着要抓我回去这件事是我从没有预料到的,这件事情,我很抱歉。” “罢了,罢了,”晓允之颓然的放下手,“这已经不重要了,阿幼朵,这一生,自当是我对不起你,抱歉。” 一声惊雷划过夜里的漆黑的天空,闪过的白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晓允之再一次深深望了眼前的三人一眼,便不再留恋,转头夺门而出。 阿幼朵看着他不再留恋的回头,看着被推开的门口,终于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一只年幼的手从身后拉住了她的衣衫. “娘,事已至此,无需留恋,你还有我和星晚。” 怀中的女孩已经停止了哭泣,手还是紧紧抓着自己兄长的衣衫,跌坐在地上的女子回过头,两个看向自己的孩子,那两双眼睛是多么的像自己,虽然乍看之下是如同中原人无不同的墨黑双瞳,仔细看去,那一抹幽蓝却显示了她们是独一无二的血亲。 阿幼朵伸手将两个孩子搂在了怀中:“孩子,不要怪你们父亲,他已经做的够好了。” 屋外似乎有强风刮过,半开的窗户强烈的互相拍打。 阿幼朵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晓星辰手上的手链,恍然间她又想起了清灵将这条手链送给她的样子,即使那么多年没见,他的样子却还是在他的脑海里那么清晰。 清灵,如果你看到了我如今的样子,会不会很痛快,我背叛了你,却得到了如今这样的结局,还是或许,你会依旧往昔,对我是那样的怜惜? 不管怎样,而我,是终究不配再见你了,我曾说过永远不离开你,我却食言了…… 冷风从窗户的空隙中吹进了屋内,将屋内的烛火嗖的一声吹灭,屋内瞬间陷入了黑暗。 那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阿幼朵带着他们兄妹二人搬到了另一个村子里,生活一切犹如往常般平静,除了他们的生活中再也没有父亲的身影,晓星辰一直都觉得,他们就会像这样一起在这偏远的山村里一直到老。 可是在那一年春天的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为了掩盖她那一双不同于一般人的双眼,阿幼朵一直都鲜少出门,即使出门也会带上纱笠遮去容貌,对村里的百姓也说是她之前大火不小心毁去了容颜,不想吓着村里的人。 虽然刚刚开始百姓对这女子也倍感奇怪,但是时间长了,如此谦逊有礼的一家人倒也是让村里的百姓见怪不怪,热心肠的村民看她们只是孤儿寡母的可怜,还都是想尽办法搭把手。 更何况那么好看的两个孩子,总是能引起大人的怜惜。 可是这一切,都终止于了那个清晨。 一群提着剑的人凶神恶煞地在村子里到处翻找,村里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哪里见过那么大的阵仗,纷纷吓得躲了起来。 只有一个平时就挺胆大的大娘,偷摸着飞奔跑到了她们居住在村子最里面的茅草屋。 “妹子,妹子。”大娘趴在草垛上,压低了声音,边喊着边向频频回头看,生怕那些凶神恶煞的人随时都会出现在身后。 “是林大娘的声音。”正在窗边的木凳前给妹妹梳着头发的晓星辰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看向了正在里屋为他们正坐着早饭的阿幼朵,“娘,她好像很着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阿幼朵急急地从里屋跑出来,自从晓允之走了以后,她随时就像上了弦的弓,对着一切的事物都是小心又小心,她边冲着晓星辰低声吩咐让他赶紧将妹妹带到里屋,便慌忙打开了门的一道缝,想要从缝里一探究竟。 当看到整个人都趴在草垛上的林大娘的时候,慌忙的跑出来:“林大娘,发生什么事了?” 而林大娘在抬头看到她的那一眼,却被她的模样惊住了:“你……” 看到她吃惊地指着自己的脸,阿幼朵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夺门而出的时候,竟然忘记了带上纱笠。 故此那双湛蓝的双眼和没有任何伤痕的脸才会将林大娘着实震惊到了。 可到底是个善良的人,反应过来的林大娘并没有此时责怪阿幼朵对她们一直以来的隐瞒,而是连忙拉着她的手:“妹子,刚才有好多提剑的江湖人冲进了村子,挨家挨户的找人,看起来凶狠的紧,我们村子这么多年没有外人来过了,我思来想去八成是应该来找你的。你是个善良的人,我实在是不忍心,你赶紧带着两个孩子走。” 一声声叫嚷声从不远处传来,似乎还有利器互相碰撞的声音。 林大娘有些惊恐的回头:“他们来了。” 阿幼朵用力扶起林大娘,并狠狠推了她一把:“大娘你快走,别让他们看见是你通风报信。”边说边毫不犹豫地回头,冲向了屋内,并反手将门锁了回来。 看着慌乱冲回来的阿幼朵,正在里屋的晓星辰已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他将晓星晚护在了身后:“娘,发生了何事?” 阿幼朵没有犹豫,疾步走到屋内炉灶后,拼命扒拉开堆在那里一些枯草,将一个木头盖子用力的打开。 一个漆黑的地窖出现在了眼前。 她回过头一把将晓星辰拉到面前:“快,带着妹妹进去。” 漆黑的洞仿佛一个能将人吞进去的怪兽,只有几岁大的晓星晚害怕的小声抽泣了起来。 一直以来温柔的阿幼朵此时却显得非常的粗暴,毫不怜惜地将两人推入了地窖之中,黑暗顿时包裹住了两个年幼的孩子。 “星辰,妹妹还小,你一定要看着她知道吗,千万不要出来,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晓星辰虽然少年老成,却到底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此时也被母亲一系列的动作吓得有些惊慌,他有些怔怔地看着地窖前的母亲。 阿幼朵回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门外人群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她有些慌乱地回头:“星辰,答应我。” “知道了,娘。” 细长的手指抚摸着晓星辰的脸庞,那指尖却是那么地冰凉,阿幼朵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躲在晓星辰身后的晓星晚,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那双蓝色的眼中落下:“孩子,若今日一别,此生再无相见之日,答应我,好好活着。” 说罢,决然地回过头,将地窖的盖子盖了上去。 黑暗中,晓星晚终于害怕的放声大哭,晓星辰慌忙转过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妹妹,别哭。” 一个用力的撞门声传来。 “轰”一声,原本就脆弱的木门应声倒地,扬起了一片尘土。 灰尘扬起之间,一身深灰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门口,腿上的黑色靴子已经沾上了一些灰白色的尘土,但是他却丝毫不在意,缓步踏入屋内。 虽然只是与村中妇人别无二致的粗布麻衣,但是阿幼朵那与中原人并不尽然相同的容貌和那双美得惊人的双眼,却让她从来无法隐蔽在人群之中。 “看来我们没有找错地方,你就是明月教圣女阿幼朵吧。”男子背手而进,却是在门边停了下来,淡淡地开口道。 今日的阳光很好,从门外射入,打在了他的身上,清晨的光线特别的耀眼,让人睁不开眼睛,阿幼朵不禁眯起了眼睛。 “明月教圣女果然如传说中般美貌,只不过如此美人,竟甘愿如此躲在此处终老么?” “你们不像是明月教的人,你们是何人?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阿幼朵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握住了掌心的武器。 “我们的确不是明月教的人,”男子朝身后挥了挥手,阻止了想要一同进来的人,透过他身后的空隙,阿幼朵看到了似乎很多提着剑的人站在了她家的门前,“但是明月教主冥风找到我,若是我能替明月教寻回圣女,他将遵守与我的承诺,不再进犯中原。” 门前的男子忽然向前走了几步,离开了明亮的光线,阿幼朵忽然能看清了他整个样貌。 一对浓厚的剑眉透露着英气,他似乎跟门外的人有些不同,身上没有散发着很重的杀气。他微微弯下了腰,看向了面前的女子:“姑娘若是明月教圣女,想必你比我更了解你们的教主,若我没有估计错误,你叛逃明月教,也是想离开那个鬼地方吧?” “既然你知道明月教绝非良善之地,你还与教主狼狈为奸吗?” 男子却深深叹了一口气:“阿幼朵姑娘,我入江湖的那一天,曾经发誓要做一个侠义之士,可是时间越久却发现这世间之事,却并非总是如我所愿。要想完成大我,就必须要牺牲小我,姑娘弱质女流,我本不该做这欺凌之事,只是若能用姑娘一人换我云中城的平安,我也只能干做这小人。” 阿幼朵冷哼道:“你们中原人,皆是满口假仁假义的虚假之辈,又何必将自己说的这么高尚。” “你说的没错,”男子不自觉的用手摸了摸悬挂在腰间的玉佩,对阿幼朵的话语并不生气,他甚至觉得自己十分认同她指责自己的话,他本就对自己如今的行为感到嗤之以鼻,却是大局所逼,不得不做,“有件事,我觉得必须要告知姑娘,姑娘可知我们是如何找到你的?” 阿幼朵微微扬起了头,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她在男子的口中,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和你生活了这么多年,允之真的是太了解你了。” 晓允之,衣袖下的左手已经因为用力而捏到发白,阿幼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原本以为那一夜分开之后,她就可以当做是黄粱一梦,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绝情到这般地步。 “让我见晓允之一面,我跟你走。” 阿幼朵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向了面前的男子,眼中干枯,没有一滴泪水,她将右手掌心中的武器静悄悄藏入了衣袖之中。 “姑娘,请。”男子向边上退了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阿幼朵的脚步滞了一滞,头稍稍动了一动,似乎想要干些什么,却没有再有动作,大步向前,离开了屋内。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 流亡 “恭迎教主。”白袍祭司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深深地弯下腰去,低眉顺眼地模样却总是让冥风有些看不惯。 红衣教主不屑地哼了一声,直径路过清灵,走向了房内那张铺着一整张兽皮的长榻。 清灵似乎是早已习惯了冥风对他不屑的模样,只是不动声色地转了一个方向,依旧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你在这里等本座这么久,应该是听说了本座已经阿幼朵擒回。”冥风将红衣长袍一甩,半倚着在长榻之上,随即便不在乎地将脚下的靴子蹬了下去。 清灵默不作声地向前,侧膝将冥风的靴子摆齐在床榻边上后又退回了方才站立的位置。 冥风嘴角微微一勾,祭司又怎么样,在本座这里还不是一样是个奴才。 搓了搓手上的戒指,看着一直不吭声站在一侧的清灵,冥风虽然很恼怒阿幼朵的叛教,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甚至想挫骨扬灰,但是那一刻他忽然干煸了主意,他倒是想知道,那个清风霁月一般的白袍祭司,看到了她的尸体,会怎么样? “清灵,虽然阿幼朵这个贱人背叛了本座,让本座很是恼怒,”冥风缓缓地开口,“但是本座知道她是你很在乎的人,为了你,本座可以破一次力,将她还给你。” 清灵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波动,而这丝波动被冥风敏锐地察觉到了:“但是她对于本教是在无用处。” “属下知道阿幼朵在中原已诞下一子一女并已经逃脱,圣女之血会延续在其子女身上,属下定将两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带回。” 一闪即逝的波动在清灵的眼神中划过,他又变回了那个清冷孤傲的白袍祭司。 “好。”冥风右手忽然重重拍了一下长榻边上的扶手,“大祭司一向一言既出,本座自然是信得过的,阿幼朵现下应该已经到花海了吧,”冥风忽然好像笑了一下,“本座猜想,你会希望在那里见到她。” “属下告退。”清灵将双手再度交叠在胸前。 看着消失在门外的白袍祭司,冥风摸了摸自己指间的戒指:“来人。” 一个黑衣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跟上清灵,今夜他的任何举动,都回来向本座报告。” “属下明白。” 黑衣人的身影,也同样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之中。 滇南的月亮似乎一直都比中原的更亮一些。 鹅黄色的月光将澍时山上的路径都照得分明。 即使没有灯光的指引,清灵依旧能够疾步走在路间。 夜晚没有一丝的风,可是他的长袍却轻轻飞了起来,没有碰到地上分毫,袍尾划过路边上的枝杈,发出沙沙沙的响声。 “滚开。” 几个穿着教袍的教徒看到疾步而来的清灵欲要施礼,却被他怒斥的声音吓得有些惶恐。 清灵祭司一直都是整个明月教中仙灵一般的存在,那些漫长的岁月中,所有的教徒都不曾见过那个白袍祭司有个任何的温怒。 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教徒敏锐地觉察到了祭司大人此刻波动的情绪,立刻用眼神示意了站在他身边的几个人。 转瞬间,花海中便只剩下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一座孤零零的轿子映入了清灵的眼帘,也让他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他的呼吸似乎停顿了。 一直以来,只要阿幼朵在他方圆十里之内,他都能够感受到她的气息,但是此刻他们两个相距那么的近,近到只隔着一道轿帘,可是他却感受不到她任何的气息。 甚至,在那样明亮的月色下,他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忽然,风骤起。 狂风吹起了无数的龙胆花瓣。 一股浓郁的花香飘荡在空气之中。 狂风吹起了轿子素色的门帘,那张熟悉的面庞在帘后若影若现。 清灵的心在那一刻,似乎被利剑狠狠刺穿了身体,他的眼前仿佛又再一次回到了十岁那一年的月湖边,碧海教主浑身是血的倒向月湖的中心,还有冥风肆无忌惮的笑声和那一道道金色耀眼的光芒。 终于,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下。 额间的龙胆花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极巨的悲伤,金色的光芒都开始变得黯淡了下去。 阿幼朵,阿幼朵,为什么,当初我放你离开,却还是留不住你,师父离开我的时候我无能为力,可为什么如今我依旧还是无能为力—— 骤起的狂风慢慢小了下去,被带到空中的龙胆花瓣慢悠悠地飘了下来,落在了花海之中,那个落寞的白衣祭司身上。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不远处的夜色里,一道黑影匆匆而过。 “哦,本座倒是没想到,清灵祭司对于阿幼朵的感情,居然这么深。”听着手下的回报,冥风挑了挑眉,暗红色的液体在他之间的杯中晃动,“如今阿幼朵已死,必须尽快找到她的那两个孩子,这近十年里,塔吉这一脉族人里都没有诞生任何一个拥有圣女纯血的人。” “属下一定为教主寻回圣女之血。”黑影沙哑着声音说道,“那祭司大人那边——” “清灵那里无须担心,本座将阿幼朵的尸体交还给他,就预料到他不会出任何岔子。你替本座再去一趟中原找秋莫远,告诉他,让他记住自己的承诺,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那两个小的。” “属下遵命。” 正在冥风盘算着如何才能阿幼朵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中原腹地,两个半大的孩子早就已经开始举步维艰的流亡生涯。 为明月教寻到圣女的云中城,一举解决了他们当前所面临的的最大隐患。短短数月之间,势力便在江湖上盘庚错节,逐渐地渗入。 而秋莫远,也派了无数的弟子,在江湖上寻找那两个孩子。 可他们,却好像失踪了一般。 “啪“一声,瓷杯用力地被一只手拍在了桌上,触碰桌边的一瞬间,清脆的撕裂绳从杯底一直上沿,最终硬生生碎成了两段。 两个劲装打扮的人立刻单膝下跪抱胸:“属下无能,请城主恕罪。” 秋莫远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呼出了之后,才似乎觉得自己胸中的闷气散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闲林见状,立刻挥挥手,跪地的两人立刻心领神会退了出去。 “两个半大的孩子,居然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们,我养着这一群废物有什么用?” “两个孩子尚且年幼,较大人比起来自然是更易躲藏,”闲林笑了笑,伸手将桌上破碎的茶盏拿走,“城主这么急切地想要找到他们,也是怕他们遭到什么伤害吧。” 秋莫远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明月教的人其实早已有人偷偷潜入中原寻找着两个孩子,但若是我们能先找到他们,或许能保下一个也说不定。若是两个都被抓回明月教,怕他们两个往后的日子,是不会好过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厅外:“城主,属下有快马来信。” “进。”秋莫远和闲林互相对视一眼,就在那一瞬间,两人都觉得,莫不是有了那两个孩子的消息? 果不其然,来人匆匆而进,身上还带着一阵风尘仆仆的味道:“庄主,有弟子回禀,已找到晓星辰两兄妹的行踪,他们似乎一路朝药王谷方向而去。” 药王谷?秋莫远心中一惊。 活死人药白骨的药王谷,他们怎么会去那里? 闲林在一旁追问道:“他们两个孩子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来人顿了顿,似乎有些不确定:“听弟子回禀,似乎是他们两人遭人袭击,晓星晚中了毒。” 秋莫远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若真是如此,说明明月教的人应该已经找到他们了。听说药王谷谷主性格怪异乖张,药王谷外更是机关重重。若他们真的到了那里,明月教的人和药王谷的人起了冲突,怕又是一件麻烦事,闲林。” “属下明白。属下即刻安排人手,前往药王谷。” 天已入秋。 在秋莫远带着一队人马快马加鞭赶往药王谷的路上,两个半大的孩子却已跌跌撞撞地到达了药王谷。 入夜后的天,似乎更加的冷了。 数月的流亡生涯让本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身体看起来羸弱不堪,身形却还是依旧挺拔。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只到他胸口的位置,瑟瑟发抖。 “哥,我好冷。”细的像小猫一样的声音从怀中传出来,少年将她搂的更紧。 “星晚,别害怕,我们已经到药王谷了,哥一定想办法求药王谷谷主给你解毒,是哥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中了毒。”晓星辰有一些懊恼的说道。 那一日母亲被抓,他才真正意识到了母亲对他说的那一番话的真正用意。 而那一天之后,他发现,他们两个似乎成了过街的老鼠,无数凶神恶煞的人想要找到他们。 得益于那些年从父亲身上学到的那些微末本事,才能够有惊无险地流浪了那么久,可惜最终还是学艺不精,让星晚中了毒。 想到这他不经有些懊恼,他懊恼自己为什么那么没本事,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过十三岁,打不过那些所谓的大人? 晓星辰怀中的身影却拼命摇了摇脑袋,想要反驳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响,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最终一黑,晕了过去。 “星晚。”晓星辰慌了起来。 天,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 一别十数年 只有墙上微弱的火把透着昏黄火光的房间内,一股潮湿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 宽大却没有任何装饰的床榻上,铺着一张厚厚的床褥,上面躺着一个昏睡的少年。 少年不过穿着一身寻常孩子常穿着的粗布麻衣,额间缠着厚厚的纱布。在没有人看见的发间,无数的发丝早已被发黑的血污浸透。 床边的白袍祭司微微侧下身,想要看清少年的容貌,昏黄的火把下,那张脸不过也是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 他将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少年的双颊便又立即收了回来,眉宇间微微一皱。 怎么如此之烫? 白袍祭司身边的黑衫女子察觉到了什么,在他身边侧身说道:“祭司大人,他被护法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听说他回南疆这一路,一直高烧不退,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清灵侧了侧头,并没有回答亦夏的话,目光却落在了他的头上。 探手摸向了他的后脑,已经凝固的血块刺痛了清灵的指尖。 “那个女孩呢?” “护法说,他们并没有找到女孩的下落,他也是由云中城的人找到的,听说是在拼死反抗之中受了重伤。” “教主竟然容忍他们将人伤成这样?”清灵有些意外。 “是,教主只是将属下叫了过去,并将他交给了属下,教主让属下替他转达,”亦夏微微顿了顿,“相信祭司大人会将他救活的,若救不活,也请祭司大人将他发挥他应有的价值。” 一个有些轻蔑的笑在清灵的唇间转瞬即逝,他果然还是如此一贯的作风。 清灵微抬右手,两根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挥,数只发着银光的灵蝶从他的指尖幻化出来,飞向了床上昏睡着的人。 灵蝶停落在了他苍白的唇间。 不知过了多久,灵蝶身上的银光开始变化了颜色,银色的光芒逐渐减弱,随之而来的犹如火焰般的红光。 好似被烈焰灼烧,少年唇间的灵蝶拼命挥动翅膀。 就在刹那间,它的身躯开始冒起了轻烟,粉碎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少年的唇色,却开始逐渐回暖。 亦夏的脸此时却变了神情,低声呼道:“祭司大人,他醒了。” 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一道剧烈的疼痛从脑后传来,疼地他不禁有些裂开嘴。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去摸,却被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按住了。 “别动,你伤的很重。” 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清冷的犹如冬季最冷的寒风。 他不经打了一个寒颤。 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适应了屋内昏暗的光线,他才看清了跟他说话的那个人。 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用了一朵开得非常艳丽的花在脑后随意挽了挽。那双深褐色的双眸看着他,仿佛异常无尽的深渊,好像要将他吸了进去。 可是那张脸,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个少年。 “你是谁,我,我这是在哪?”他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可怕,脑后的疼痛感一阵一阵地袭来,让他的声音忍不住有一些的颤抖。 “你还记得自己发生了何事吗?”白袍少年微微俯下身,替他挽了挽额间的碎发,指尖触碰到了他额间的肌肤,冰凉异常。 发间的花间绕过他的鼻尖,那股疼痛感,好像有点消退了? 可是—— 床上的少年猛然间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会受伤?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竟然好像什么事情也想不起来了? “我是谁?我是谁?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看到床上的人有些痛苦的蜷起了身子,亦夏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祭司大人,他好像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 清灵并不言语,停在他额间的手却开始绽放出银色的光芒。 亮眼的光芒瞬间将床上的少年笼罩了起来,原本昏暗的房间也变得刺眼了起来。 好似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么长,光芒渐渐淡了下去。 少年那种痛苦的感觉也好似随着光芒渐渐淡了下去。 “估计是他脑后的重伤造成了他记忆的缺失,”清灵收回了他的手,并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他的伤,术法于他毫无用处。” 数年的陪伴,让她只消一眼便明白了清灵想要什么。她疾步上前,将床上的少年扶了起来。 清灵弯下腰,单膝跪在了床前,好让自己和少年的目光保持平视。 少年看向了他:“你究竟是谁?” 清灵微微一笑,额间的龙胆花发出了淡金色的光芒。 “我是明月教的祭司清灵,你乃我教圣女之子,名为乌云格。圣女为我教牺牲了性命,你将继承圣女所有的使命,为明月教付出你的所有。” 墙上的火把还在滋滋的燃烧,昏黄的火光使房间内的三人半个身子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看向清灵那一双深渊一般的眼睛,乌云格的大脑一片空白,而那一瞬间,他似乎着了魔一般,下意识回答了一句是。 而就是在他应声的瞬间,千里之外的药王谷,一直昏迷在床榻之间的少女,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瞬间惊醒。嘴里惊惧而叫:“哥。” 冷汗瞬间脊背流淌而下。 本来守在床边昏昏欲睡的红妆被她的一声惊叫猛地吓醒。还没缓过神来,看到床上的少女已经清醒,惊喜地想要去找谷主。 蘼芜已然推开了房门。 “谷主。” 蘼芜来到床边坐下,只是抓起她的手就为她把起脉来。 “刚才那一声我已经听见了,中气十足,看来毒解得差不多了。” 晓星晚却惊恐的抽回自己的手,慌忙爬起身将自己蜷缩进了床榻最里角。 看着坐在床边的明艳女子,眼中充满了戒备,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我哥哥呢?” “你哥哥?”蘼芜扶了扶发间的珠钗,笑了起来,笑容明艳地好似她发间那朵开得明亮的牡丹花,“你入谷至今尚且清醒,也确实该找他。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你已入药王谷,那便于过去毫无干系了。这是你哥哥答应的,我救你的条件。” 蘼芜站起了身:“小丫头,记住,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从今天起,你是我药王谷的人,以前的事情,你最好烂在你的肚子里。红妆,好好照顾她。” 蜷缩在床角的晓星晚却还是在不停地颤抖,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晓星辰拥抱住她的那一夜。 她的哥哥,究竟去哪了? 那是的她,何曾想过,这一别,便是十数年的光阴。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 救人要紧 暑夏的夜晚闷热且漫长,一眼望去无际的苍穹之下,只偶尔步行匆匆而过几个夜间赶路的行人,散落的犹如夜空中的繁星。 夜幕之下的云中城除了街道上挂着的昏黄的灯光,只有打更的更夫步行而过的声音。 闲林在城墙上有些焦急,眼睛还是一直望向远处的夜幕之中,甚至不敢眨眼,深怕错过了一些什么。 身旁在城墙值夜的弟子不敢乱说些什么,但是也不由自主地向远处张望去,企图看清一些什么。 火把在巡夜弟子的手中滋滋作响,甚至连夏虫的声音都听不见分毫。 忽然,守夜的弟子觉得眼前的夜幕之中有个影子在移动。 “有人。” 城墙上顿时有一些骚动了起来。 夜幕之中,一个锦袍男子缓步从远处走来。 他走的很慢,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 “是城主。”闲林低声呼道,“快开城门。”扭头便向下走去。 随着“轰”一声巨响,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拉开,闲林疾步走出了城门。 随着秋莫远离得越来越近,闲林方才发现,他的怀中,竟然抱着一个孩子。 “城主,这?”闲林有些吃惊。 夜幕下,只有城墙上的烛光微弱的照在了秋莫远怀中的孩子脸上,那张脸,苍白的让人心疼。 “我是在黄河渡口的草丛里发现他的,他还在发烧。” 闲林连忙从秋莫远手中接过孩子,肌肤触碰之处,果然感受到了异常的滚烫。 “我马上带他去陈大夫那。” 当沉重的城门再度关上的时候,闲林早已经带着孩子施展轻功不过顷刻间便到达了陈大夫的住处。 被闲林急促的拍门声搅扰睡眠的陈大夫起床披着衣服,边拿着蜡烛边骂骂咧咧的开门:“臭小子,大半夜的又抽什么——” 打开门的瞬间,被闲林怀中的孩子硬生生止住了话语。 “陈大夫,城主带回来一个受伤的孩子,他好像一直在发烧,你快看看他。”闲林有些急切地说道。 陈大夫连忙退开到一旁:“快,将他放到床上。” 将怀中的孩子放到床上,掀开包裹着他的披风,闲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但是那双膝之处,却透过衣布,浸透着暗红色的鲜血。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对一个孩子下如此的毒手? 陈大夫的脸色也有一些微变,左手立刻摸了摸血污的双膝之处。 “陈大夫,这孩子如何?” 秋莫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陈大夫闻声回头,立刻想抱拳施礼,却被秋莫远拦了下来:“别施虚礼,救人要紧。” “双膝虚无无力,应该是被高手所断,”边说着,陈大夫边伸手探向床上之人的手腕,可不过弹指之间,陈大夫的脸色大变,手犹如触电般收回。 “两心绵。他中的,竟然是两心绵的毒。” 此时秋莫远脸上的神情,也变了颜色。 闲林却不知两心绵为何物,但看陈大夫脸色巨变,深知应是一些不好的东西:“陈大夫,他的毒很难解吗?” 陈大夫叹了一口气,披在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掉落在了地上,他也并未在意。 “两心绵乃是至阴的毒药,需要以人的心头血为引方可练就。城主,这孩子怕是身份不简单啊,留他在此,我怕会带来祸害。” “无妨,”秋莫远却拍了拍陈大夫的肩膀,“您只管看,他是否还有的救。” “老夫学艺不精,两心绵之毒无能为力,眼下先尽力保全他的性命吧。”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 霹雳门 窗外的鹅毛大雪覆盖了一切,让人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分明。 半开着的窗牖,一阵风将散落的雪花吹进了屋内,落在了地上,和鲜血融在了一起。 是了,雪和血,融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只有半大的少年,鲜血已经染透了他下半身的衣衫。右手不停地在颤抖,却还是缓缓地抬起,摸去了嘴角的血迹。 一个身影停在了他的前面:“小小年纪,如此刚烈,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你何不给我一个痛快。” 少年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指尖,轻蔑地笑了起来:“杀鸡焉用牛刀,你杀我,一刀即可,何必废如此心思。” 黑色的长靴上流淌着一丝丝的水渍,好似是屋外踏雪而来留下的痕迹。 锦袍加身,却对待一个少年下得如此重手,再大的富贵,也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的腐朽。 男子半蹲下,绣着金丝边的衣角划过了地面,扬起了一阵细小的灰尘。那灰尘小的几乎不让人察觉,却让此时趴在地上重伤的少年倍感不适。 “霹雳门未来的主人,我若这么轻易的杀你,给自己会带来多少的麻烦。可如今这般有不同了,霹雳门在江湖上有多少宿敌,若你是这般模样死去,世人只会感叹你的父亲,造孽太多。” 男子伸手一把抓过少年的头发,巨大的撕扯感让他吃痛地扬起了脑袋。 “我会找人将你扔在黄河渡口,你好像还没有见过黄河吧,既然如此,就在那里,好好度过你余下的时光吧。” 少年的双眼充满了血丝:“你最好祈祷我能够死透。” “哈哈哈哈,”男子扬天笑了起来,“你的性子我真的很喜欢,若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你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浑身四处钻心而来的疼痛让少年艰难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窗外皑皑白雪飘进刺骨寒意,让屋内的鲜血更惊人的刺眼。 他想冲上前去,将身影拉开看清究竟是谁。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仿佛自己被什么东西牢牢地抓住。 地上鲜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双腿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疼的他想放声大呼,却发现自己一声也无法叫出来。 床上的少年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在一旁桌前捣鼓药材的陈大夫听到声响立刻疾步来到床前,伸手便牢牢按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同时拿过一直放在榻边的白巾,塞进少年的口中,以防他因为剧烈的颤抖而咬伤自己的舌头。 门在此时被人推开。 “他怎么了?”秋莫远本想来看看这个被他救回的孩子怎么样了,一进门却看到他颤抖而痛苦的样子。 “城主莫担心,他中毒颇深,又受了如此重的伤,眼下应该只是过于虚弱而梦魇了,一会儿应当就无事了。”陈大夫边说着,手上的力道却是没有半分松弛。 果不其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陈大夫的手中感觉到和他对抗的力道逐渐松弛了下来,床上的少年逐渐平稳了下来。 “孩子,醒醒。”陈大夫将手松开,并伸手取下了他口中的白巾,轻声呼唤道。 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双膝之处犹如针扎般疼痛,心口处还有着撕裂地感觉,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张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脸。 本能的反应让他想要弹起身保护自己,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试图一动,浑身的疼痛感让他根本无力支撑他。 陈大夫看出了他想要起身的意图,立刻按住了他:“孩子,你的伤很重,不要乱动。” “我居然没死,”沉默了许久的少年终于有些沙哑地开了口,他看向了站在床榻边的秋莫远,“我好像记得你的脸,是你救了我吗?” 陈大夫和秋莫远了对视了一眼之后,默默起身,将床榻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秋莫远抚了抚自己的衣摆坐了下来,当陈大夫退了出去,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秋莫远终于开了口:“不错,我在风陵渡口的草丛里发现了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吗,为什么你会受如此重的伤,一个孩子,究竟是什么人会对你下如此重的手?” 少年有一些沉默,重伤之后的脸色,苍白的令人心疼。 秋莫远淡淡一笑:“你身中乃两心绵之毒,我已料到你绝非一般人,但是我已然选择了救你,是因为那一夜在草丛之中看见你,你满身的血污,眼睛里却充满了求生欲,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少年的双眼似乎动了动。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乃秋莫远,你现在在的地方是云中城,不知你是否听说过?” 云中城三个字好像起到了效果,少年终于又抬起了眼神,望向了坐在床榻边的人。 “你竟然是云中城的城主?”经过方才的清醒,少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嘶哑声,声音逐渐清脆了起来。 秋莫远还依旧保持着方才淡然的笑意:“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竟然也知道云中城,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我,”少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我叫周翰白。” 房内,寂静地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严重的伤势让周翰白的呼吸有一些急促。 不知过了良久,秋莫远方才缓缓开口道:“当陈大夫告诉我你中的是两心绵之时,我已经猜到你并非一般人,却没有想到你居然是霹雳门的少主。” 江湖上声名大噪的霹雳门,据北方为王,研制各种火器而出名。据传说有的时候,就连朝廷的部队都要向他们采购火器。 云中城虽已经在江湖上名声显露,可是显然对于火器而言,并不是其所擅长之处。对于霹雳门,也是希望能够一直保持着江湖中友好的关系。 据说霹雳门主周怀远的发妻为他诞下一子,名为周翰白,相貌堂堂,仪表非凡。十岁生辰宴之时,周门主大宴江湖宾客,请各路江湖豪杰前往霹雳门做客,并同时宣布周翰白为霹雳门未来的主人。 参加过生辰宴的大部分人都对周翰白是赞不绝口,称他年纪虽小,却气度过人,将来一定是更胜其父的英雄豪杰。 秋莫远心下却已然了然,霹雳门有着独门的火器研制秘方,周翰白作为周门主唯一的独子,将是这一绝技的继承人。光凭这一点,怕也足够为他带来无尽的祸害。 “前几日霹雳门传出丧讯,霹雳门少主周翰白遭人暗杀不幸亡故,将在三日后设灵吊唁。”秋莫远顿了顿,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来,“算来应该就在今日了。” 听闻此言,周翰白却无声的笑了起来:“看来我的死,真的是让人很高兴呢。” 不知为何,看见周翰白苍白的容颜,秋莫远却有些心疼起来:“白马翰如,为你取这个名字,你的父亲,应该很爱你的母亲吧。” “爱吗,或许是爱的吧。” “既然你于霹雳门已是一个死人,不如留在云中城如何?” 看见周翰白眼中有些震惊的神情,秋莫远仿佛看着自己的一个孩子,竟露出了难得慈爱的神情:“霹雳门少主的名声我早有耳闻,聪明绝顶气度非凡。云中城在江湖中的根基尚欠,需要各种人才来捍卫它。更何况你的伤和毒,只有云中城能够保下你。” 秋莫远的话让周翰白大为吃惊,硬撑着就想要坐起来,秋莫远看实在是拗不过他,便扶起了他,让他靠在了床榻边:“城主,若霹雳门的人知道我没死,怕是会给云中城带来不少的麻烦吧。更何况我如今这幅模样,”说话间,周翰白不禁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双膝,虚浮无力,好似疼痛都开始慢慢消失了,“又对你有什么用处呢?” 秋莫远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手,轻轻摸了摸倚在床榻边上少年的头。 少年有些吃惊。 “那日见你,你的双眼告诉我,你想活,仅这一点便足矣。”秋莫远道,“陈大夫虽无力解你两心绵之毒,但是我会为你遍访名医,相信这江湖之大,总有世外高人—— 不知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 周翰白的双眼中似乎有着一些晶亮的东西在闪动。 “城主,你为何?” 秋莫远笑了笑:“周翰白,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既然上天给了你这一次机会,何不试试绝地反击?” 周翰白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起来。 是啊,原本他甚至以为,自己就会死在那彻骨的寒夜里,如今却能够从那样的磨难里面爬出来,自己还有什么是害怕的呢? 只有自己好好的活下去,终有一天,站回到害自己的人的面前,那才是对上天给自己这一次绝处逢生的机会最好的报答。 如此想来,他心下顿时坦然了起来。 “多谢师父。” “既然如此,周翰白这个名字便不再适合你了—— 入得云中城,为师便为你取一个新名吧—— 就叫你—— 染尘。” 床上的少年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不想方才那般无奈,是如此重伤之后,第一个因为有些高兴而露出的笑意。 “染尘多谢师父赐名。”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 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少城主? 晌午的风已经带着丝丝的暖意,吹在了亭中少年的身上。 少年白皙却略显苍白的手不时轻捂着嘴咳嗽一声,双膝上的毯子也因为他咳嗽的时候而有一些轻微地撞动。 少年原来坐在一张轮椅上。 黄花木制的椅子,雕刻着四季鲜花,细看便可赞叹手工之精细。 “染尘。”亭外不远处,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师父。”染尘有些惊喜,连忙用手转动着轮椅的轮子调过了头,秋莫远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夹杂着丝丝白发的老者,背着一个药箱,似乎是一个医者? 秋莫远缓步而来:“日子虽已渐暖,你还是要注意不要着凉,注意自己的身体。” 身后的老者负手而来,笑意盎然,声音洪亮:“城主请我看护的,想必是这位小公子了,小公子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染尘立刻拱手对苏成岩弯了弯腰,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苏成岩似乎发现了染尘的一时窘迫,主动说道:“老夫姓苏。” “苏老先生。” 秋莫远拍了拍苏成岩的肩膀,笑道:“苏大夫也是在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大夫,这一次我特地请他回来,就是为了照顾你的。” “师父真不必为我如此费神的。苏先生一看就是一位悬壶济世的大夫,让他为我一人留在这岂非是他屈才了。” “我徒聪慧,奈何身体不佳而已,如此为师,怎可不为你寻一良医呢?” 苏成岩甩了甩衣袖:“小公子不必如此忧心,城主于我有救命之恩,答应他前来云中城看护你也是为了还这一份恩情,来,将手伸将出来,让老夫细细看一番。” 此刻坐在轮椅中的少年像是一个被众人关怀的孩子,有些乖巧又不知所措地伸出手,眼神却望向了师父的方向。 秋莫远只是用眼神让他安定下来,却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苏成岩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细细把着染尘的脉,眼神有一些微闭,头轻轻地摇晃,似乎在想着些什么。随即又松开手,掀开了染尘身上的毛毯,半蹲下为他检查膝骨的位置。 “苏大夫,小徒的伤势如何?” 似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么长,苏成岩终于直起了身,并同时不忘为面前的少年重新盖好双膝上的毛毯。 “城主,小公子的双膝被人打断过数次,如今已然错位,老夫无能为力。”苏成岩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话,染尘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倒是想要宽慰苏成岩:“苏先生,双腿之时我早已经有心理准备,苏先生不必如此。” “但他身上这毒……”苏成岩却沉默了一会儿。 “苏大夫,这其实也是我想请你入城的原因,”秋莫远每次谈到染尘身上的毒,都会少见的露出一丝难过的神情,“我当初带重伤的染尘入城的时候,城中的陈大夫对他无能为力。如今为延缓他的毒性,更是心力枯竭。” “不错,小公子身上的毒确实是靠药物缓解了不少,但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之后怕是不大管用了。可是两心绵,”说道这三个字的时候,苏成岩更是恼恨的跺了一下脚,“心头血为引的毒药,如此狠毒之物,老夫更是从未见过实物,也实在无破解之法。这种杀人练毒之法,本就是有悖天伦。” “那苏大夫,可有法子让他能够暂时压制这毒性?” “老夫尽力吧,”苏成岩不自觉伸手摸了摸染尘的头发,“这孩子长的漂亮,真是舍不得让他就这样死去。江湖中自有无数的隐士高人存在,城主尽可放心派人去寻找,在那之前,小公子就交给老夫来照顾。” 晌午的风从亭中穿堂而过。 让人带苏成岩去休息之后,染尘望着秋莫远,眼中亮晶晶的。 秋莫远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师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秋莫远并没有回答染尘的话,反倒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入城已经有大半年的光景,你心里的怨恨,可减轻了些?” 当初霹雳门少主惨死,门中设灵整整十日。 最后一日,秋莫远带着伤重的染尘和陈大夫驱车前往了霹雳门。 掀开车帘,远远望向那大朵白花和无数条白锻装饰着的豪华大门,周翰白的心中却浮现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不知是恨,还是遗憾。 陈大夫在一旁轻抚着他的肩膀:“孩子,城主已入门中吊唁,此时车上只有我们两人,若你难过便哭出来,这样对你的伤也好些。” 当初膝骨尽断,他没有流一滴眼泪,中两心绵痛彻心扉的时候,他也没有流一滴眼泪。 可就在这一刻,泪水还是从他的眼中落了下来。 这一滴泪里面,也包含了太多他对霹雳门复杂的情感。 回到云中城之后,秋莫远也并未和染尘谈论过任何霹雳门的事情。只是除了每日陈大夫为他诊治的时间,会带着他在府中看看花,谈论谈论诗词歌赋,佛学经道。 染尘能够感受到,与他谈论佛学,是想让他淡化心中的郁结。 “那日我去霹雳门,发现灵堂除了霹雳门主,并没有你的母亲在场,只有一个很年轻的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周门主当场宣布,这个孩子将会承袭霹雳门少主的位子。回来之后,我并未过问过你任何事,如今你可以愿意说说?” 染尘有些失声的笑了起来,他有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憎恨自己这个父亲,还是爱他这个父亲。若是该爱他,可他又如何会放那些人入门,以此让他惹来如此之祸? 可若是该恨他,那么那些年他真切感受到过的爱又是些什么呢? “我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和母亲很相爱,我的童年很快乐。可是我的母亲身体非常不好,在我八岁那年,她离开了我们。很长一段时间,父亲一直都郁郁寡欢—— 知道有一天—— 他遇到了那个女人——” 染尘闭上了眼睛,他感受到了心剧烈的跳动,是再一次提到了这个名字,也或者,他是在为自己和过去,真正告别。 “可是我们谁都不知那个女子是何来历,她貌似很柔弱,可我却感到她很可怕。果然,她的身边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跟着她。” “就是这双眼睛,伤害了你?” 面对秋莫远的询问,染尘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的父亲应该是不知详情,毕竟灵堂上,他看得出来,真的很伤心。” “师父,我很感激遇上了你,”染尘伸出手,握住了秋莫远的手,“我知道霹雳门少主的位子太过诱人,若她们只是为了这份家业,不会伤害我的父亲。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对她们有任何埋怨之心。况且我在母亲临死前答应过她,即使未来父亲做过任何错事,也要原谅他。 可是如果她们真的要伤害我的父亲,我必须要救他一命。因为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秋莫远将另一只手盖在了染尘的手上:“我徒如此善良聪慧,证明我真的没有收错徒儿。既然如此,那么从今日起,你便做个云中城真正的染尘吧。为师便在赠你一份礼物。” 秋莫远站起身,朝远处的花丛中喊道:“两个小鬼,过来吧。” 染尘偏了偏头,这才发现,从花丛中钻出两个小脑袋,顿了顿,两人便一起小跑来到了亭中。 到了亭中,染尘才发现,两人看起来和自己的年岁差不多少的样子,虽然秋莫远已命人将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只是脸上灰扑扑的,怕也是受了不少苦难的样子。 “这两个孩子是一对兄弟,是我在寻苏大夫的途中,路过一个叫做南家村的地方,那个地方被山贼打劫,死伤殆尽。”秋莫远讲到这,也不自觉叹了一口气,“我和苏大夫进村想要略尽勉力,却在尸堆下面,发现了他们,想来是他们的父母为了护住他们,将他们压在了下面。反正他们无家可归,以后与你做个伴可好?” 两个孩子面庞相似,墨黑色的双瞳明亮的看着他。 染尘笑了起来:“好啊。” “那你们好好熟悉熟悉。”秋莫远摸了摸染尘的头,便起身离开了亭中。 走出了十数步,他又忽然回头,看向了亭中说话的三个孩子。 那一日闲林问过他,染尘的身份那么复杂,救了他真的不怕日后会给云中城带来什么祸端吗?他仔细想了想,若是让霹雳门知道周翰白没死,确实应该会惹来不少祸事吧? 至少那些想杀了他的人,是肯定坐不住了。 可那一夜,或许是对抓了阿幼朵的愧疚,或许是对阿幼朵死去的亏欠,再有一条即将逝去的生命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想要将他救了回来。 尤其是在看着阿幼朵的孩子被重伤抓走的那一刻。 或许他只想要恕罪,让自己的心好过一点。 不过也确实让他发现,这个孩子,真的是让他优秀的震惊。 这半年来,他带着染尘听经诵佛,通读诗书。他对经书之间点滴,也是一点就通。如此之人,应该也能放下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痛。 或许,他真的为云中城,找了一个不错的少城主呢?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 门主过世 柳树下,一个素衣公子正躺在一张木质躺椅上,眼睛微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午后的风吹过柳树枝,轻轻浮动,飘下洁白的柳絮,落在了素衣公子乌黑的发间。 一个年轻男子在他的身边,轻手轻脚地想要将手上的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刚想要转身离开,躺椅上的人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抱歉,是我吵醒你了。” 男子有些歉意地半蹲下身。 从头上掉落的柳絮落在了染尘的鼻尖,惹得他鼻子痒痒的。他伸出手揉揉鼻子,无奈的笑笑:“离羽,你还是把我当成以前的病人了么,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好了。” 南离羽伸手拍落了染尘头发上的柳絮,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也笑了笑:“跟着你第一天开始,我早就习惯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未时一刻。” “竟然休息了这么久,”染尘有一些惊讶,扶着椅子边的把手,坐了起来。身上的毯子也随之滑落,掉在了双膝上,“难怪,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我小的时候。” 见他坐了起来,南离羽便也站起了身。 “对了,离洛有信回来吗?” “我前几日收到了他的飞鸽传书,他已动身在回程的路上,”南离洛顿了顿,“青阳姑娘随着他一起回来了。” “哦,”染尘哈哈笑了起来,并想站了起来,腿却因为方才躺的太久有一些麻痹,南离羽不动声色地伸出了手,将他扶了起来,“这臭小子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走了那么久,终究是要回来了。” 不知道这臭小子是不是见到了她—— 染尘想到了那个一直在心中的女子面庞,站在那有些出神。 “城主,霹雳门的周门主日前病重亡故,发了丧贴来。周门主将于五日后下葬,是否要派人去吊唁。” 柳树下,素衣公子的背影忽然一僵。 难怪今日做了一个那么长久以前的梦,染尘忽然失声笑了一下,可是究竟是叹气还是微笑,那一瞬间,他自己似乎都有些分不清楚。 原本那样的苦难,在他心中积攒的怨气,被师父日复一日的教导和空境大师日日的佛学经文去除。他本就已经打算真的打算斩断了自己与过去那一切的链接,可是在这一刻,听到了那个人的死讯,他的心,却还是停顿了一下。 “城主?” 南离羽似乎是察觉了染尘有一些不妥,想要上前。 伸手刚要触碰到他的肩膀,面前的素衣公子却忽然转过了身来。 “离羽,你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你随我出发,亲自前往霹雳门,为周门主吊唁。” 这些年,南离羽似乎早就习惯了染尘做的一切的决定,是以对他决定亲自前往霹雳门吊唁的决定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先行退下。 霹雳门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门派,如今门主新丧,自然有太多江湖人士前往,若是云中城主亲自前往吊唁,那便是要提前准备好很多事情。 刚刚穿过回廊,便迎头撞上了风凡萧。 “离羽,你急色匆匆的,出了何事?” 远远便看见疾步而来的南离羽,风凡萧立刻迎了上去。 “正好要去找你,霹雳门主新丧,城主准备亲自前往吊唁,你快去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 “好。”风凡萧点点头,便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南离羽再度叫住。 他转过头,南离羽一张脸却忽地凑到了他的面前,叫他着实吓了一跳:“吓我一跳,你干什么?” “凡萧,我今早刚收到离洛的飞鸽传书。” “真的吗,他最近如何,是要回来了吗,”风凡萧一听是有南离洛的消息,顿时高兴了起来,一把抓住南离羽的胳膊,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臭小子一走就是快一年的时间,我都快想死他了。” 南离羽却似笑非笑了起来:“我想,你应该不会期待这么快就见到他的。” 就在风凡萧一脸不解的时候,南离羽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道:“离羽的来信说,此番同他一起返回中原的,除了青阳姑娘,还有一位丝苗姑娘,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她是谁吧。” “谁啊?” 头一歪,疑惑的表情出现在了风凡萧的脸上。 “你还真忘了?”南离羽有些无语,“当初我们刚到伽蓝城的时候,你救下的那个苗疆小姑娘,就是她说要嫁给你的那个。” 看到风凡萧还是出现了预想中逐渐石化的表情,南离羽哈哈大笑起来,感觉今日的好心情全被他带出来了:“老萧啊,老萧,没有想到你这怜香惜玉的性格,居然让你在千里之外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情债,好了,现在人家可以是要找上门来了。你自求多福吧。我先去准备行囊,你只有一个时辰,可别忘了。” “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在回廊上抱着头发疯的好友,南离羽有些啼笑皆非的离开。 离洛这个臭小子做事也够绝的,当初老萧救下那个姑娘也是顺手的事情,当初那句话他估计也没忘心里去,现下好了,直接把人给带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 开棺验尸 霹雳门,一手火器绝步江湖。 门主周怀远却是一个爱交江湖各路人士的爽快人。 据说就是因为他的交友广阔,霹雳门的护镖生意,从来不敢有野路子的贼人,敢打赏他们的主意。 如今尚不及年老的周门主却忽然病重亡故,江湖巨惊。 当年辉煌今犹在,堂前扬起七日幡。 丧幡白烛,早已经将霹雳门淹没。 空气中扬起的风,吹的丧幡猎猎飞舞,也将路上奔驰的马车,吹地好像在不停地晃动。 风凡萧手中紧握着缰绳,受力的马儿一直在奋力的奔跑着。 似乎也感受到了马车不停地晃动,风凡萧侧了侧头,对马车内的人说道:“公子,今日不知怎的,风似乎格外的大,您坐稳些。” 天色开始渐渐变了颜色,乌云阴阴地压的很低,似乎随时都好想要将下雨来。 马车的速度有些慢了下来。 这似降非降的雨天之间,已经有陆陆续续地江湖人士感到了霹雳门进行吊唁。 依旧风华正茂的门主夫人,一身孝衣,却显得更加的明艳动人。 让众多前来的武林人士都忍不住想要望向她两眼。 她却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的眼光,只是神情有些冷漠地站在一旁。 她的边上,跪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披麻戴孝,脸色有些苍白,手中的纸钱缓缓地扔进他面前的火盆中,双眼却是通红,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怜惜。 灵堂前的香开始逐渐燃尽,管事立刻向前换了新香, 云中城的马车,也靠近了霹雳门。 手在掀开帘子的那一刻,染尘却犹豫了。 “公子?” 车外的风,忽然强劲了起来。 轿帘被狂风劈开。 远处那大朵白花和无数条白锻装饰着的豪华大门,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一幕,太像多年前。 不同的是,当初的丧事是为了他,而如今却是为了他的父亲。 “离羽,你带我的信物,入门中吊唁。” 连日驱车来到这里,却不打算踏入,南离羽有些意外,却还是点了点头。 车厢内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染尘却忽然感到疲惫至极,忽然地瘫倒在了一旁。 两日后。 周门主正式下葬,坟便立在了离霹雳门不远处的无望山。 前来吊唁的各路人士已逐渐离开。 无望山一路向上的山路上,还飘着随处可见的冥纸。 坟前两根硕大的白烛,还依旧在燃烧着。 周围插满的丧幡,将周围的一切,都映衬的更加的苍白。 染尘示意身后的两人站在边上等他,自己拿着早先在集市买的元宝蜡烛,慢慢走向了周怀远的坟。 “你说城主是不是跟周老门主认识?”风凡萧用手肘捅了捅南离羽的胳膊,轻声嘟囔道,“要不然他这态度也太奇怪了。” 南离羽也有些奇怪:“我和离洛是最早入城陪在城主身边的人,却也从来没听说过他在霹雳门有什么故交啊。” 风凡萧故作深沉地那手摸了摸下巴:“看来城主在入城之前,一定和霹雳门有着什么不解之缘,否则不会如此。” 说话间,染尘已经在周怀远的坟前重重磕了一个头,站了起来。 “走吧。” 路过两个正在八卦的人身边,染尘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便离开了。 原以为下山之后,染尘便会返回云中城,却没想到一连三日,每日的同一个时间,染尘便会带着他们两人去往无望山拜祭。 而在第三日的时候,终于还是与霹雳门的人撞了个正着。 这一日的天,晴的万里无云。 连无望山漫山的树,都感受不到丝毫的风。 周怀远的墓周围,似乎只有他们三个人。 染尘依旧将手中的香点燃,插在了墓前。 用手抚了一下衣摆,想要跪下为周怀远磕一个头。 忽然有一阵风吹过。 坟前的香不禁动了动,原本缓缓而上的烟悄然改变了方向。 染尘磕了三个头之后,并未起身。 “开棺验尸。” 短短四个字,从唇间淡淡的说出。 “城主,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风凡萧还有些犹豫,“霹雳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不可小觑,周门主更是名声在外。掘坟本就是有为人伦之事。若是被发现,霹雳门想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开棺。” 还是只有两个字。 坟前的白衣公子依旧一动未动,目光落在了坟前的石碑上。今日前往祭奠的时候,他的心中便已然打定了主意,若是今日开棺的结果真乃是天意而亡,那他此生,将终日诵经,只为偿还今日这大逆不道之举,若今日结果真是被人伤害而亡,那么他定会将此人碎尸万段。 此事之后,生养之情,至此还清。 他不再是霹雳门的周翰白,他只是云中城的染尘。 风凡萧看了一眼身边的南离羽,他却只是冲他微微一点头。风凡萧只能认命地拿起了带来的锄头。 跟着城主的活真的是不好干,南离洛那个死小子去娶美娇娘,他却要在这里刨坟。 林间偶尔传出的鸟叫声让周围的环境似乎显得越发的寂静。 只有两柄锄头与地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周怀远的墓用了砖石修建,南离羽和风凡萧两人本以为要废好大一些功夫才能打开它,却不曾想只是稍加用力,砖石便纷纷脱落。 “周门主好歹也是一方名士,怎的墓室修建地如此草率。”风凡萧看到此景都有一些吃惊,“这手艺差成这样,别说霹雳门,普通人家应该都无法接受吧。” 南离羽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以霹雳门在江湖上的地位,周门主的坟确实如此光景,看来周门主的死应该不像江湖上传说的那么简单了。 黄黑色的沙土之中,露出了一副楠木棺材。 南离羽放下了手中的锄头,右手抓住了棺沿,暗自一发力,一股涌动的内力便源源不断传到了右手上。 钉在棺木上的钉子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外力挤压,拼命地抖动。 不消多久,所有的钉子齐齐从棺木中飞了出来。 风凡萧不动声色地向边上一推,南离羽用力一掀,整个棺盖便向上腾起,转了一个圈之后,便向边上的地上飞去,带起了一阵尘土。 南离羽低头一望,脸却瞬间变了颜色。 风凡萧一见他脸上的神情,心中只道一声不好,连忙上前,棺中的情景,也是让他惊在了当场。 一身血衣,触目惊心。 在江湖上如此有名的霹雳门主,死后竟然被人剥了皮? 看见两人的神情,墓前的染尘闭上了眼睛,心下却已经了然 石墓后的林间,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原本还跪在地上的青年公子立刻起身,站在坟间的两人也警觉到了异常,飞身来到染尘的身边,扶住了方才因为久跪而有些踉跄的染尘。 “公子不入门中祭奠,却偷偷来此,不知是何用意?” 一个娇俏的女声从林间传出。 一身鹅黄色衣裙的艳丽女子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是周夫人。” 看清来者,南离羽在染尘耳边轻声说道。 一双妖娆的眼睛打量了一圈眼前的人,目光停留在了南离羽的身上:“我记得你,你来过门中,你是云中城的人,怎么,云中城竟然对我的夫君,是如此的不舍吗,入土已经三日,都还要日日来祭奠?” 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照得人身上有些热的出汗。 影子在地上,重叠在了一起。 周夫人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影子。 染尘的心似乎被人抓了一下。 那张脸,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鲜血和白雪混杂的记忆,就在那一瞬间侵袭了他的记忆,阳光照射在众人的身上,染尘的身体却开始有一些微微颤抖起来。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 周夫人这是要去哪 “妾身倒是不知,霹雳门何时得罪了云中城?”周夫人看了一眼已经被掘开的棺木,里面的人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似乎发出了阵阵的血腥臭。但是她却丝毫没有被人戳穿秘密的愤怒,反而笑了起来。 “看周夫人的样子,似乎对周门主此番模样躺在棺中并不惊奇,”察觉到了染尘的异样,南离羽悄然地挡在了他的前面,看向对面的女人,冷冷地说道,“想来周门主的死,应该是和夫人脱不了关系了。” “那又如何?”周夫人笑了起来,想来她嫁入霹雳门的时候尚且年少,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刚刚过了而立之年,一身孝衣倒是显得她更加的艳丽。 “剥皮抽骨,周夫人一副好皮囊之下,可真是一颗蛇蝎妇人的心。”染尘的声音,从南离羽时候冷冷地传来,他伸手抚上了南离羽的胳膊,示意他让开。 “这位公子看着可眼生的很,你是谁?” 一双丹凤眼淡淡扫过对面的人,一身白衣将他的脸色衬托地似乎不是太好,但是那双眼睛…… 她忽然感觉到了有一丝不适,那眉眼之间,为什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她很肯定,在这之前从未见过他,如此俊秀的人,她不可能忘记。 “夫人,他并无内力,应是不会武。” 身后的影子微俯下身,在她的耳旁说道。 不会武?她的眉眼有一些跳动。可是看他身旁的两个人如此听命与他,难道他是…… “公子今日掘先夫的坟,究竟是有何目的,不妨说出来,说不定妾身能够办得到呢?” 金灿灿的光线,将无望山半山腰的几人,笼罩了起来。 虽身着孝衣,却艳丽的张扬的女子。 她身后的那个影子,也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一身华丽的锦袍,与她的孝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双深黑色的眼珠看着面前的三人,眼神之中,却涌动着汹涌的杀气。 染尘的手有一些冰凉。 但是他却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 他的目光让赵锋感到了浑身的不舒服。 这人他一定见过,他究竟是谁? 寂静在五人之间流动,只有鸟鸣的声音间或从林间传来,一股暗潮涌动的紧张感却从五人之间逐渐的升起。 “好久不见。”染尘终于开了口,他的眼神同时变了模样,笑了起来,“我是应该称呼你一身二娘呢,还是周夫人呢?” 此言一出,周夫人和赵锋脸色巨变。 “多年不见,看来二娘是早已经把我给忘了。” “你是周翰白。”周茹娘脸上的血色似乎被人瞬间抽走了一般,变得无比地苍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觉得见过他。 他的眉宇之间,太像周怀远了。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周翰白,”赵锋怒吼道,他怎么都无法将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和当初那个将死的孩子联系在一起,“当初我亲手断你双腿经脉,你怎么可能站得起来,更何况你中的两心绵之毒,你根本活不过二十岁。”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最好确保你能弄死我。”染尘的眉心轻皱,“但是你却没有听我的,将我扔在了黄河渡,却不知正是因为你,才让我有了一线生机。” 周茹娘看了一眼身旁的赵锋,眼神冰冷:“这就是你所谓的毫无后顾之忧。” 无望山一片的樟树林在这百花齐放的季节里,更加的郁郁葱葱,一眼望去皆是绿色。 细密的树叶映着明亮的天空,在偶尔吹过的风中抖动。 “今日我掘坟开棺,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若是他真的因病亡故,我便就此离开,从此不再靠近霹雳门半步,”染尘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如今看来,他的死,应该是和你脱不了干系了…… 为什么,我死了,你的儿子将成为霹雳门唯一的继承人,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一夜夫妻百夜恩,你竟然真的一点情分都不念吗?” 周茹娘仰天大笑了起来:“情分?我为何要对一个老男人有情分,若不是因为他霹雳门门主的身份,我当初又何需如此费力的接近他。” 笑声在茂密的樟树林里回绕,阴柔地像毒蛇一般。 “周翰白,我第一次见你我就讨厌你,你挡住了我的去路,所以你必须死,但是我没有想到你的命竟然如此大,一般人遭受如此苦楚早已命丧黄泉,而你,却活了下来。” 染尘身后的南离羽和风凡萧早已被两人的对话内容有些惊道,他们两个这几日以来,一直也曾好奇过城主与霹雳门的关系,但是却从不曾想到,竟然有着如此的渊源。 “为什么要剥了他的皮,”染尘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一些颤抖了起来,细长而苍白的手指在衣袖中不自觉地握成了一个拳,“以你今日在霹雳门的地位,你杀了他,一刀即可,为什么还要剥了他的皮,让他连死都留不下一个全尸?” 周茹娘用阴毒的目光狠狠盯住了面容惨白的染尘,嘴角却扬了起来,带着嘲讽的笑:“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剥了他的皮吗,那就要看你今天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周茹娘抬手一挥,赵锋的身旁忽地卷起了一阵强风,原本掉落在地上的零星地樟树叶子被强风卷起,在空中狂飞乱舞。 身后的樟树叶惊恐地坠落,仿佛开始下了一场落叶的暴雨。 空中原本狂飞的樟树叶子猛然间好似被注入了无数的生命力,竟都长了眼睛一般,全部像染尘的方向飞去。 一道道猛烈地杀气随着樟树叶一齐向他劈去。 猛烈地风将他的头发吹了起来,在身后疯狂地翻飞。 染尘却一动未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一道剑光闪过了天际。 樟树叶子尽数变成了两半,掉落在了地上。 剑光粼粼。 南离羽持长剑而立,站在了染尘的面前。 “云中城的新曦剑。”赵锋握紧了双拳,“你竟然是云中城那位传说中的城主?” 眉宇间方才的恨意忽然好像消散了,那双眼睛似乎又变成了往日温柔的模样:“你我的恩怨,今日终要有个了解,而不论结果如何,周翰白这三个字,将会永远埋葬在这无望山。” “好,”赵锋身上的肃杀之气变得更重,“当年没杀的了你,今天我绝不会再放过你。我倒要见识见识,传说中的新曦剑,究竟有多厉害。” 林间的鸟雀忽然惊飞了起来。 一道身影犹如闪电般冲向了南离羽。 染尘向后退了几步。 新曦剑在南离羽的手中变成了一道剑光,刺向了鬼魅一般而来的身影。 剑划在了手腕上,却并没有穿透血肉的声音,而是发出了“滋啦”的刺耳声,让人的耳朵产生了极度地不适感。 南离羽有一些诧异地看向赵锋的手臂。 赵锋冷笑一声:“传闻中的新曦剑,看来也不过如此。” 风灌入了被剑划开的衣服口子,露出了玄色的护臂。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我的千年玄铁打造的护臂厉害,还是你这新曦剑更加坚韧。” 阳光似焚烧般开始变得炫目。 空气中开始出现了血腥的味道。 周茹娘见到情形不对,转身就像偷偷跑走,风凡萧一个跃身,挡在了她的身前,举剑指向了她:“周夫人这是要去哪?”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 多年不见,周翰白 幽静的无望山中,只有五人的身影。 被内力扬起的风中,好像飘着淡淡的血腥之气。 赵锋与南离羽竟打成了一个平手,谁也没有占得了上风。 “周夫人这是要去哪?” 风凡萧一个跃身,挡在了想要偷偷离去的周茹娘面前,举剑指向了她。 周茹娘转头看了一眼与南离羽纠缠在一起地赵锋,她虽然不会武,但是一眼便能看出,虽然南离羽年纪尚轻,却身手不凡,赵锋根本占不了任何的便宜。而他手上握有神兵,百招之后,只能落于下风。 此刻她只恨自己,在察觉到异常的时候,竟然这么大意,只带着赵锋前往。若是再有一人,何至于现在受此牵制。 嘴唇边流露出一丝愤恨。 筹谋半生,没想到竟然还是在他身上栽了跟头。 “周夫人,我依旧尊你一声周夫人,是因为你毕竟嫁给了我爹这么多年,我只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剥了他的皮?” 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沉郁。 方才只是望向了那棺木中的一眼,他的心犹如被刀割一般疼痛。 纵使他再多的错,可是血缘亲情,却让染尘始终无法割舍下。 难怪师父有时候说,他唯一的弱点,便是太过善良。 染尘衣袖下的双手紧紧地攥着。 “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放过我?” 周茹娘露出了一丝讥笑:“周翰白,当年我差点弄死你,如今我弄死你老子,你却说你要放过我?究竟是你善良的过了头,还是我到底高看了你一眼?你其实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的眼底好似有无数的情感在涌动。 他却不发一言。 “多年不见,周翰白,你确实变了很多。”周茹娘抬手抚了抚垂在额间的秀发。 虽已年过三十,但是美貌依旧,她的抬手投足间却更是多了一丝的妩媚。染尘在这一刻忽然很想知道,当初周怀远为什么会将她娶进门,是因为她美吗?可是他的母亲,当初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人,若是论起来,周茹娘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的。 “如今被困于此,我无话可说,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不妨告诉你,”周茹娘笑得仿佛夕阳消失前最后一抹留下的残艳红霞,眉间似有多情流转,“我将他的皮做成了人皮灯笼,点上了长明灯,长明灯不灭,周怀远将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轰隆”一声,一道旱雷忽然划过了天际。 巨大地声响将方圆十里的百姓都吓了一跳。 城里的百姓纷纷抬头,以为即将大雨滂沱,手上慌忙收拾起了东西。 可是晴空万里无云,哪有丝毫降雨的样子? 风凡萧握着剑的手都有些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空有一副好皮囊,心肠却歹毒至此,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周茹娘看了一眼风凡萧,“我周茹娘这一辈子就没有信过命。” “杀了她。”染尘原本温润的双眼中好像被什么湿润所覆盖,有一股痛彻心扉的凉意涌上了心头。 一阵旋风卷起了樟树的叶子。 风凡萧手上的长剑划出了冷冽的寒光,直冲周茹娘而去。 可是周茹娘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惊恐的表情。 两颗圆润的钢珠从她的手中飞出。 风凡萧只感受到了有一道暗器直冲他而来,本能地反应想要收回手中的剑挡下,身旁却传来染尘的急呼:“避开它。” 不疑有他,风凡萧的手握紧了剑,青筋在掌背上都爆了出来,可以看得出主人使出了极大地力气想要收回手上的那一股劲。 在収力的同时,身子也向侧边翻去,强硬回收的内力将他冲击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脚步。 与此同时,钢珠擦着风凡萧的身体而过,落在了离他不远处的地上。 就在这一刻—— 爆炸声轰然而起! 一股强大的浓烟在爆炸声起的地方蔓延开来。 强烈的震动让染尘原本弱不禁风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公子。” 风凡萧运起内力,才让自己站住了脚步。见染尘跌倒在地,也在顾不得周茹娘,忙疾步到染尘身边,伸手将他扶起。 “是霹雳门的火雷珠,咳咳,”滚起的浓烟将染尘呛的止不住地咳嗽,“别看它体积小,威力却不低,若是你方才用剑挡,只怕它马上便会爆炸,那后果可不敢想象。” “这女人可真的是够狠毒的。” 风凡萧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将染尘扶起。 浓烟开始有一些散开,他再定眼一看,哪还有半分周茹娘的身影? 风凡萧有些气急败坏:“公子,那个女人跑了,我去追她。” “别去,”染尘有些止不住地咳嗽,却一把拉住了欲要去追周茹娘的风凡萧,“去帮离羽,她那里我自有安排。” 火雷珠落到了一棵巨大的樟树下发生了爆炸,窜起的火苗点燃了周遭好一些叶子,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不过毕竟只有两个,威力虽大,后劲却不足,火苗似乎不再继续窜起来,只在地上小范围的燃烧着。 风凡萧提剑加入了战斗。 赵锋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风凡萧的武艺虽然及不上南离羽,但是他们自幼在云中城受训,在江湖上都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两人联起手来,赵锋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猛然间,赵锋发现自己的手僵硬住了。 他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右胸口被一种冰冷贯穿了。 那种冰冷,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撕裂了开来。 在疼痛从贯穿处蔓延开来的时候,他才发现是新曦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南离羽一把抽回了他手中的新曦剑,剑在他的手中,闪着泠泠寒光,滴下了一串鲜红的血珠。 与此同时,风凡萧的剑划过了赵锋的左脚,他吃不住力,颓然倒在了地上。 今日无风,三人收了内力之后,更是不曾有半分的动静。 樟树下的火苗没有风力的助长,已然开始渐渐小去。 “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 右胸口的伤开始渗出鲜红的血珠,赵锋却丝毫没有打算用手去压着他,只是冷冷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染尘放下了捂着口鼻的手,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半蹲了下来。 “周翰白,我真的是小看你了。”看着面前这张和小时候极其相似的脸庞,赵锋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当初的狂妄自大,认为弄死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简直就和弄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但是他忘了一件事,就是夜长梦多。 他应该亲眼看着他死的。 染尘微微低头,淡淡地说道:“当初我就同你说过,你最好能够保证你能弄死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今日你我的恩怨在此地了解,倒也好。 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你和周茹娘究竟为何要接近霹雳门,只是为了霹雳门的独门火器秘方?” “周翰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像你这种天生就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明白我们这种人对权力的渴望,”赵锋撑在地上的手看的出用了很大的力气,青筋暴起并布满了斑斑血痕,“我真的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会偏爱与你,即使当年都那样了,竟然还能够进入云中城摇身一变,依旧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人,你好像从来不曾跌落过云层。” 胸口的疼痛让他开始剧烈的咳嗽,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而下,淌落在了他的华服之上。 “但是周怀远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如此防着我们,我们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在他的身上,他竟然还藏着火器秘方。” 这一刻,染尘忽然满腔地愤怒,一巴掌打在了赵锋的脸上:“你杀了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那又如何?”赵锋却忽然笑了起来,阴凉的像一条在地底游走的毒蛇,“你放走了周茹娘,即使你杀了我,你的身份也瞒不住了,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周翰白还没有死,当初想你死的那些人,会放过你吗?” 染尘却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觉得,周茹娘会有这个机会吗?” 笑容僵硬在了赵锋的脸上:“你——” “我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你们两个,你觉得我会毫无准备吗?” 他的眼底犹如一片汪洋,让赵锋看不清分明。 他忽然有一些后悔,原来霹雳门最难对付的,竟然是当初他最不屑一顾的那个小孩。 无望山的樟树林一片寂静。 连林中的鸟似乎都被方才的动静给吓跑了,此时竟连一声鸟鸣也不曾听见。 一个身着孝衣的女子在林间穿梭。 她的步伐有些慌乱,却非常的迅速,偶尔还不停地回头,似乎害怕后面有什么人会追了上来。 茂密的树枝将她的衣角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周夫人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脚下戛然而止。 周茹娘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一个年轻男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云中城叶星河,奉城主之命,有请周夫人到云中城做客。”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 小阿雨 苍茫的群山,丛丛青碧、高耸入云。 却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黯然失色。 风剧烈地从四方开始刮了起来。高山密林之间,响起了高低不等的回音,犹如有人在林间吹响着悲伤的号角。 乌云开始迅速地聚集。 “轰隆”一声巨大的声响,一道闪电劈开了昏暗的天空,豆大的雨点开始从半空中密密麻麻的落下,砸的路上的行人脸直发疼。 雨点打在了屋完满不在乎的扶起了地上的板凳,坐了下来,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又是一大口酒下肚,结果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竟又翻倒在地睡了起来。 温寄柔拿起桌上的酒壶给顾绛河面前的酒杯斟了一杯酒,色泽如蜜,她拿起酒杯一口喝了一下去,辛辣的感觉却犹如一团火,从喉咙中滚了下去,待入肠了之后,那股辛辣的感觉却消失了,一股暖意回荡在肚尖。 “滇南的酒虽烈,却十分地醇香。”顾绛河由衷地赞叹道。 “烈酒虽能暖身,你身子不好,还是少喝一些。”烛光下,男子也饮了一杯酒,一双透着淡淡粉色的双眸中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 “在那之后呢?”顾绛河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温寄柔看着她,并没有因为说着自己那些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而有些难堪,反而是眉宇之间流动着一丝笑意:“你好像对我的过往很感兴趣。” “是。”似乎是经过了明月教一役,顾绛河的身体真的差了许多,以前的她能喝烈酒,而现在不过几杯下肚,便感觉有些晕晕乎乎,此时她看着面前问她问题的男人,只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我很想知道,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非常神秘,你有着世上罕见的白化症,却又有 着一身傲人的武艺,老实说,我从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对你一直很好奇。” 温寄柔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早就听说药王谷的蘼芜谷主性格古怪洒脱,你是她养大的,确实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他压低了酒壶,又给顾绛河满满倒上了一杯酒。 她笑了笑,举起杯子仰头便干了起来。 阿依大叔的呼噜声不停地在酒肆中响起,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地在夜色中闪烁,照映着坐在桌边的两个身影。 顾绛河用手托着腮帮子,看着温寄柔。 他的声音柔柔地,说着那些原本以为他再也不愿回想起的过去。 他对母亲最后的记忆,就停留在了那个雨后的屋子里。 阿婶慌忙地冲他招手,他慌忙跑到阿依莎面前想要触碰她,却又害怕地收回了手。 可是罕见的,阿依莎却有些虚弱地抬起了她的手,想要摸一摸他。 阿婶见他还愣在那,连忙腾出一只手拉了他一把,有些气急地说道:“小阿雨你发什么呆,你阿妈快不行了。” 那只手摸上了他的脸,那冰凉地触感,他觉得自己此生都难以忘记。 “这四年,对你对我,折磨都已经足够了,阿雨,对不起让你以这种方式来到这个世间,我却无法给你应该有的母爱,今日或许是一个解脱。从此以后,离开了我,或许你会过得更自在一些。” 阿依莎苍白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她努力的转了转头,看向了阿婶:“阿婶,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只是我没有能力回报你了。” 阿婶倒抽着冷气,有些慌乱地应道:“你别说这些胡话了,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找郎中。”说罢便要起身。 此时的阿依莎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阿婶抓住,力道之大让她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我已到大限之日,不必再费力为我找郎中了,阿婶,若是可以,等我死了,你能够多照顾照顾阿雨。” 阿婶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慌忙地点头,先应声了下来。 小阿雨此时终于鼓起了勇气,抓住了阿依莎的手臂,细如蚊虫的声音喊了一声阿妈。 阿依莎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转过了头,握了握小阿雨的手臂:“阿雨,阿妈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长得很好看。与你之间本是一段冤孽,可你毕竟是我生出来的,从今以后……自求多福吧—— 但愿我们下辈子,别再以这种方式再见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阿依莎垂下了眼睛,握着小阿雨手臂的手也失去了力气。 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亲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酒意似乎开始渐渐上头了起来,顾绛河眼前地男子好像开始出现了重影,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气若游丝了起来:“小的时候你为什么叫阿雨?” “母亲生下我的时候,甚至不愿意看我一眼,更别说为我取名了,”温寄柔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名字是阿婶为我取的,听她说,是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所以她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可是你的母亲死后你不是跟了阿婶吗,为什么又会到了中原呢?” 终于右手抵不住越来越沉重地脑袋,顾绛河的头即将砸到了桌上的时候,温寄柔连忙用手接住了她,将她的手放到了桌上后,他才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脑袋下抽出。 昏暗地灯光下,已经有些陷入睡意的女子在胳膊上蹭了蹭自己的脑袋,嘴里还喃喃地想要问着问题。 身旁的男子有些失笑:“不是想听故事吗,故事还没结束,怎么就把自己喝成这样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 我们回中原 夜浓醉深,桌上的蜡烛已经开始渐渐燃尽,烛光也变得越发昏暗了起来。 酒肆里唯一还清醒着的似乎只剩下了温寄柔。 他看了看远处的阿依大叔,好像睡得比刚才更沉了一些,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些碎钱放在了桌上,扶起了一旁伏案而睡的女子。 青翠的竹条在夜色中随着微风有一些嘶嘶作响。 深夜的寨子已经无比的寂静,偶尔只有鸟儿的婉转轻啼传来。 月色下蜿蜒的小路上,只有一个男子步履缓慢地走着,他的背上趴着一个白衣的女子,安静地一动也不动。 似乎怕是打扰她的安睡,男子走的很慢。 路过阿依大叔的家门口,以为是自家主人回来了,蹲在院中的小狗兴奋地叫了起来。温寄柔连忙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看见路过门口的并不是自家的主人,小狗便又兴致缺缺地趴了回地上。 “你可真是不把我当外人。”温寄柔看着对他一点都没有戒心的小狗乐了起来,“阿依大叔要是知道你对我们都这么没有戒心,怕是要郁闷了。” 趴在肩上的脑袋此时却动了动。 “你醒了?” 月下的寨子一片寂静,顾绛河想要从他的背上跳下来,温寄柔却阻止了她。 “别动,你的酒且得醒了,我还是背你回去吧,不然被你家那个丫头看见了,我怕是要好一顿念叨了。” 想到自从青阳走了以后,九夏那越来越唠叨的样子,顾绛河也是有些忍不住笑了,人倒是安分了起来,安安静静地趴在了温寄柔的身上。 “你的酒量似乎是差了很多,那时候在中原见你,你可不是如今这般模样。”温寄柔迟疑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口,他记得,那时候他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经常抱着一个酒壶喝酒,那个时候她似乎永远都不会喝醉。 “以前喝酒,是为了抵御寒疾带来的痛处,”身后,顾绛河闷闷地声音小声的传来,“后来在明月教,清灵虽然为我拔除了一部分的寒毒,但是我的身体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再承受烈酒带来的后劲。” 提到了明月教,两人似乎都沉默了起来。 寨头的酒肆走回家其实并花费不了多久,但是今夜这条路似乎格外地漫长。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不是被邻居的阿婶手痒了吗,为什么后来又沦落到了中原呢?”想到了睡着前问的最后一个问题,顾绛河忽然想起,她似乎没有听到后来的故事。 “你倒是记得清楚,”温寄柔轻笑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月亮,今夜的月亮似乎特别的明亮,“阿妈死了之后,阿婶本想替我埋了她,可是第二天,她的尸骨却不见了。” 顾绛河心念一动,有些急忙地问道:“是清灵干的?” 他点点头:“是,是清灵带走了我母亲的尸体。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我那年幼岁月里唯一的亲人,虽然她对我并不算太好—— 她死了以后,我一度不知该如何是好,阿婶大约是看我可怜,便收留了我。” “可是,她又抛弃了你?”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回到了顾绛河住的小竹楼。 昏暗的烛光从半开的窗口透了出来,映着窗边坐着的女子若隐若现。 她用手托着腮帮子,脑袋却不停地向下低,长发也跟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 顾绛河从温寄柔的背上跳了下来,透过窗口看到了昏昏欲睡的九夏,冲温寄柔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拦着他悄悄走进了小院,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那丫头近来唠叨得很,我们在这坐一坐,等酒气散了再回去。”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温寄柔似乎早已习惯了顾绛河的脾性,倒也是不拒绝坐了下来。 滇南的夜晚虽然比白天凉爽了许多,但也依旧伴随着炎炎的热气。 “你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候是个光头吗?” 顾绛河看着他那一头白发,忽然才意识到了什么。 白化症,世间少见。 别说是她这个行医多年的医者尚未见过几例真正的案例,更别说那些平日只识得耕种的老百姓。见到这样的人,只怕是要将他当成妖魔鬼怪。 “为你剃头,是你母亲保护你的一种方式吧。” “没错,”温寄柔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那些年母亲与他为数不多的温柔,怕也是他如今执念如此深的原因,“小的时候,我的瞳色尚没有如今这么明显,只有这一头发色,母亲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的不同,便将我的头发剃光—— 可是我自从我的母亲死后,我便跟随阿婶回了家,阿婶不知道我的情况,而我,也不知道。” 有一股悲伤的神色好像从温寄柔那双透着淡粉色的双眸中流淌出来。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的头发便全部长了出来,那犹如白雪一般的发色,却让阿婶见到了妖怪,”温寄柔自嘲的笑了起来,“因为我的发色异于常人,就连整个寨子的人都觉得我是个异类,阿婶更是受不了,她也终于明白阿妈替我剃头的原因。” “所以最终,她还是遗弃了你?” “是,”温寄柔点点头,“她受不了平日里和善的邻里如今却对她避之不及,所以最终,她还是遗弃了我,在我阿妈死后的第二个年头。” 尽管后来呼风唤雨,甚至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那年幼时所遭受的伤痛,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忘记的。 就为了那为数不多的一些温暖,却支撑着他度过了那么多的岁月,顾绛河不禁想起了她的哥哥,这么多年被圈禁在明月教的时光,只怕也比温寄柔好不了多少。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的人,想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到小院边种的一棵石楠树下,拿起边上的小锄子便在树下挖了起来,一边挖一边嘴里还喃喃:“我记得我埋在这里的。” 温寄柔见她挖的有些费劲,连忙起身:“你在挖什么呢?” “有了有了,”土中露出了一抹红色,顾绛河高兴地扔掉了手中的锄头,拉着那一抹红色用力地拽了出来,抱在怀中兴奋地展示给了身后的人看,“你看。” 那抱在顾绛河怀中的,竟然是一坛子酒。 温寄柔有一些哭笑不得。 “你这酒才醒,又打算喝吗?” 顾绛河忙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这可是青阳走之前酿的酒,是我们药王谷的独家秘方海棠酒,我偷偷藏了这一坛在这,可千万不能让九夏发现。相信我,喝了海棠酒,你的心情就会变得好很多。” 温寄柔从顾绛河手中接过酒坛打开封层仰头便喝了一口。 一股淡淡的酒香从唇间直入肺腑。 “好特别的酒。”温寄柔由衷的赞叹道。 “不错吧,”顾绛河高兴地说到,“这是我以前最爱的酒,可惜在这找不到像药王谷那么好的海棠花,要不然这酒的味道能够更好。” 面前的女子兴高采烈地说着他手上的酒,温寄柔却察觉到了她在提到青阳和药王谷的时候的停顿:“你是不是想你师父和青阳了?” 顾绛河愣了一下,倒也没有否认:“青阳随南离洛回中原也快半年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安好,本来以为能喝上她的喜酒,也是不可能了。师父也不知道还好吗?” “日子还长,终究会有机会的。” 温寄柔仰起头又喝了一口手中的酒,笑着安慰着面前的女子。 月色透过石楠树的缝隙照在了两人的身上,周围的一切都寂静地仿佛停住了时间。 窗前的女子依旧在昏昏欲睡。 石楠树下的两人相谈甚欢。 顾绛河以为她剩下的日子会一直在滇南,过着这样平静的日子。也许这一辈子将不会再踏入中原一步,却没有想到,不过两日的光景,温寄柔便为她带来了一个消息,那个她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故人。 傍晚的霞光红的犹如烈焰一般,将她住的竹楼染了一个通红。 温寄柔敲开竹楼的门时,九夏正好做好了饭。 “温大哥,你来的刚刚好,正好开饭了。”九夏看见来人,连忙伸手招呼,脚上却不曾停歇,来回的从厨房拿出碗筷和菜。 温寄柔的脸色却有些凝重。 “发生了何事?” 霞光渐渐隐去,屋内开始昏暗了起来,顾绛河伸手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中原传来了消息,霹雳门周门主过世了。” “嗯?”顾绛河挑挑眉,“我曾经听过他的名号,在江湖上很有名,你与他可是有什么关系?” “我与他无关,但是染尘和他有关。” 听到这个许久未曾听见的名字,顾绛河的点烛的手似乎停顿了一下。 “当初为了救他,我将我是冥风之子的秘密告诉了他,为了让我相信他的诚意,他也将他的秘密告诉了我—— 他是霹雳门周门主那个过世的儿子。” 从厨房回来的九夏听到此言也是有些震惊,她将手上的菜放了下来,顺势也在桌边坐了下来:“我听说过霹雳门周门主曾经有一个气度过人的儿子,江湖上都说他若继承了霹雳门,那霹雳门将会比现在更胜,可惜后来却遭人暗杀。” 九夏边说着边轻轻摇头,似乎也在为传说中的少年骄子而感到惋惜,却又想起了温寄柔方才说的话,又有些震惊地问道:“城主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已经遇刺身亡的霹雳门少门主?” “不错。”温寄柔点点头,“在周门主下葬后不过数日,他的未亡人周夫人失踪。我猜想怕是跟染尘脱不了关系。我有点担心他。” “你想去看看他?”顾绛河看着面前的人,她看得出,他是真的非常担心他。 “是,我非常担心他。染尘是我这一生里,交到的第一个真心的朋友。” “既然担心他,那就回中原去看看他吧。” 顾绛河微微一笑,手拿起了桌上的竹筷顺势递给了他。 “我确有如此打算,所以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们两个,是否愿意与我同去中原?” 九夏听到温寄柔的建议倒是十分的高兴:“好啊姑娘,青阳都走了那么久,我真的好想她,如果我们去了云中城,是不是就能喝到她的喜酒了?” 顾绛河却犹豫了。 中原有她牵挂的人,可是滇南却也有她不得不在乎的人。可是她的身体,真的又能够支持她多久呢,如果再见离别,是否还不如不再相见? 那时候清灵的话,好像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里的天气,是否让你最近都舒适了许多?”散发着银光的灵蝶围绕在顾绛河的身侧数圈之后,纷纷飞回了清灵的手心,他将放在顾绛河面前的手收了回去,那一缕银光慢慢消失在了他的手中。 顾绛河点点头,滇南独有的温暖气候让她这些年被寒疾侵蚀的身体少有的感受到了舒适。就连之前一直使用喝酒的取暖之法,来了这里之后都开始逐渐摒弃了。 “我之前与你说过,你的寒疾在你体内太久,我无法替你完全拔出。” “我知道,师父救我的时候也曾经跟我说过,寒入阴维经,肺部阴冷刺骨,沉疴入骨,无药可医。” “药王谷的医者果然有着救人的圣手,”清灵有些赞叹道,“你当初应该只剩下了一口气,如此重的病情,她却能够将你救了回来,想必是花了不少的力气。” 说起她的师父,她高兴了起来:“那自然是不假,我的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的医者。” “可是再好的医者,却也并非神仙。”清灵叹了一口气,坐在面前的女子像极了她的母亲,但是她又有种滇南女子所没有的温柔气息,“你倾力救治云中城主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不要枉顾自己的性命。” “我活不久了是吗?”似乎是预料之中,顾绛河没有显得很意外,而是抬起头看着他,静静道,“行医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自己是否能够长命呢,若非有你的帮助,我怕是已经死在了明月教。” 清灵沉默了。 顾绛河确实与他的阿幼朵很不同,她似乎对这个世间更加的通透,也对自己的生死看得更加的淡然。 “你能告诉我,我还能活多久吗?” “五到十年吧。” “五到十年时间,”顾绛河有些喃喃自语,“足够了,我还有时间陪陪哥哥,陪陪九夏。” 看到顾绛河有些失神,清灵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便想要起身离开。 “清灵祭司。”顾绛河缺开口叫住了他。 “嗯?” “可不可以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我哥哥,”顾绛河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我们失散了太久,如果他知道我们不过重逢,我有可能要死了,他一定会难过的。” “好。”清灵点了点头。 修长而有些苍白的手指握着手中的竹筷出了神。 九夏发现了愣着神的顾绛河,用手轻轻推了推她,她的思绪才瞬间从记忆中回了过来。 “怎么了?” “姑娘,我们在说回中原的事呢,你发什么呆呢?” 九夏看着发呆走神的顾绛河,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看饭菜都凉了,我拿进去热热,你们俩再等一会儿。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看见九夏走进了厨房,温寄柔忽然开口道,“你是怕回了中原,在没有机会回来见你兄长对吗?” “你——”顾绛河有些震惊地看着温寄柔。 “清灵为你治病的事我全都知道,我也知道以你的身体,怕是不能享齐人之寿,”温寄柔低声说道,似乎怕是被九夏听见,顿了顿,忽然看着面前的女子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被她们知道,所以我从不曾提过,但是我想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还能活多久?” 这个秘密她一直藏在了心里,怕身边这些最亲的人知晓。此时被人戳破,她却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出口。 “五到十年。” “好,那我们回中原,见见你的师父,见见青阳,若是染尘无碍,我们便立即返回这里。这样,你这余下的时光里,才不会有任何的遗憾。” “好。”温寄柔的一段话,仿佛给了她极大的信心,她的双眼弯成了一道月牙,笑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 再为它找个主人 在顾绛河下定决心随温寄柔重回一趟中原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云中城,斜阳寂寂,穿窗而入,映在了空空荡荡的书桌上,将桌角的兰花倒映在了墙上。 幽暗漆黑的地底,只有唯一一道昏暗的火光在墙上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了流动,没有生命的气息。 未被火光覆盖的地方,有一张石桌。 一双苍白的手搭在石桌上,指甲上的蔻丹依旧鲜艳粉嫩,拥有如此柔软一双手的主人,想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素白的衣裳上绣着同色的牡丹花,若隐若现之间更显得活灵活现。 她望向墙上的火把,有一些出神。 钥匙和铁锁碰撞的声音在这只有呼吸声的暗室里,显得异常的尖锐刺耳。 一道风忽然吹向了她的脸颊,将她耳后的头发吹得扬了起来。 “既然恨我杀你父亲,何不给我一个痛快,将我囚禁于此又有何意?” 她转头看向风来的方向。 青色的影子背光而来,一时间并不能让人分清。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整个人被墙上唯一的火光笼罩着。 染尘轻轻咳嗽了一声。 本来回了云中城之后,身体在好生修养之下已经变得逐渐大好,可是霹雳门的事却让他回想起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让他的身体又生气了病来。 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感叹,这副身体如今怕是还不如一个文弱书生,这云中城主的位子,看来也是时候要交出来了。 他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周茹娘的脸色有一丝苍白,自从无望山被擒,她再次睁眼,便已是这暗无天日的密室,她甚至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的时日。 “周茹娘,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为何剥了他的皮?” 她低沉地笑了起来:“周翰白,我说了,你就会放了我吗?” “不可能。” 周茹娘忽然将身子向前倾斜,原本被黑暗笼罩的她忽然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了火光映着的光亮之下,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 “周翰白,我不怕告诉你,我剥了周怀远的皮,做成了人皮灯笼,并在里面点上了长明灯,长明灯不灭,他的鬼魂将会永生永世困在人皮灯笼里面,不得超生。” 暧昧的距离,周茹娘的呵气声仿佛都能够到染尘的脸上:“周翰白,除非你能够灭了长明灯,找回人皮灯笼,否则你那个对你薄情的爹,将永世不得超生。” 她狂笑起来。 周茹娘的话就如同一把淬了毒液的刀子,狠狠地扎在了染尘的身上,那不知是痛苦还是害怕的感觉,让他的五官一度失去了往常那样清淡如风的气息。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女人的可怕,他甚至有一些庆幸当初她对于自己的怨恨,让她下定了决心要杀了自己,如果他继续生活在霹雳门,与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在一起,他只怕早就坠入地狱和她一起成为了魔鬼吧? 他起身向后退了两步,开始咳嗽了起来,脸颊因为连续的咳嗽变得有些绯红。 “那么看来,你一定不会告诉我灯笼在何处吧?”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那么,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为死在你手下的亡夫好好赎罪,至于霹雳门,我自会让它回到它应有的路上。” 身体逐渐恢复了平静,那一刻的愤怒已然消失在了他的脸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周翰白,你会对我儿子怎么样?!” 周茹娘那原本充满嘲笑的脸上突然变了神色,那一刻仿佛胸口有着狂涌的热血,让她瞬间眩晕了起来,她猛然站起身想要冲上去掐住染尘的脖子,身形却停滞住了。 “硄嘡”。 一声刺耳的铁链砸地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房间内,一条壮年男子胳膊粗的铁链紧紧扣住了周茹娘纤细的脚腕,任凭她如何的扭动,她都不能再前进分毫,只得任凭铁链在地上来回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染尘却并未理会她的疯魔,只是站在门口淡淡地说道:“我们终究是血缘,我不会对他怎么样,若是他并未承袭你的恶毒,我自会保他与霹雳门无忧,若他成为第二个你,我不会做事不管。” 沉重的铁门缓缓地关上,门外传来铁链上锁的声音。 那一丝随着门缝透进来的风也随着关闭的铁门变得消失不见。 阴暗的密室,寂静地没有任何的声音。 面色苍白的女子,跌落在了地上,仿佛毫无生气。 霹雳门外的白素已经被佣人们撤下,似乎这个武林中举足轻重的门派已经从前门主逝世的背上中走了出来。 可是大堂之内燃着的白烛,却时时刻刻提醒着门内的人,门主逝去的伤痛。 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依旧穿着一身素衣,坐在堂上,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一个门内弟子急色匆匆地走进堂内。 少年慌忙站起身,慌乱之中甚至碰翻了一侧的茶杯都无暇顾及,疾步走到弟子的面前,一把拉起了想要向他行礼的人:“如何,可有消息?” “少门主恕罪,门内弟子尚没有任何夫人的消息。” 少年的手颓然地从对方的手臂上垂下,忽然又燃起了希望:“那赵叔呢,他是否有消息?” “少门主恕罪。”弟子却猛地跪在了地上。 少年此刻脸上刚刚燃起的希望被一句恕罪给瞬间寂灭,一种不祥地预感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内心有一种声音在疯狂的呐喊,不会的不会的。 可是下一刻,冰冷的消息却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 “有弟子搜寻无望山的时候,在老门主的坟前,找到了他的尸体,一直跪在老门主的坟前。弟子们已将尸首带回,就在前院。” 周余一个趔趄,倒退数步,瘫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母亲不见了,赵叔跪死在父亲的坟前,他该怎么办? 察觉到了少年苍白的仿佛死去的脸色,堂下的弟子立刻将头底下,狠狠磕了一个头:“少门主,如今门主已逝,夫人失踪,您可是门中现在唯一能够做主的人,您可千万要挺住啊。” 阁楼内一片寂静。 只有一丝光线透过窗牖照了进来。 一张nan楠木桥头案上,供着一柄刀。 在昏暗的房间内,那唯一的光线照映在它的身上,反射着如水一般的光芒。 一个影子驻足在它的面前。 似乎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那么久,他终于抬起了手,仿佛怕碰伤了它,一点一点试探着触碰,终于慢慢地抚摸便了它的全身。 他看着面前的济世刀,如此的留恋,以至于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人都不曾知晓。 “城主。” 南离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染尘仿佛才被他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我又在这很久了吗?” 回头看见举着烛火前来寻他的南离羽,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想来又是他在这待得太久,才引得他前来寻人。 “大约一个时辰吧,城主,若是您不舍济世刀,就将它带在身边吧,何必锁在这阁中?” 染尘却淡淡摇了摇头。 “我武功已废,济世刀在我手中已是废铁一把,我已再无力发挥出它的威力。只是它给了我太多与师父在一起的回忆,我有些不舍罢了。” 每每看到济世刀,他都能回想起入城中的这些年,秋莫远对于他的陪伴。虽然苏大夫已经明确表示以他的能力,并不能治好他的腿伤。可是秋莫远却执意要将济世刀传授给他。 “师父,我双腿已废,根本无法发挥出济世刀最大的威力,给了我,太埋没这把刀了。您完全可以找一个聪慧的徒弟,这样他便能为你传扬这门武学。” 当秋莫远将济世刀递到他面前的时候,看着这把发着幽蓝的光的刀,染尘深深地被它吸引住了,但是他却丝毫不敢伸手去触碰它。 秋莫远却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 “为师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是一个武学的天才,你一定能够参透济世刀的精髓,将它的威力发扬光大。并且济世刀的内力修为将会帮助你的双腿,为师相信你终有一天会站起来,替为师发扬光大这把刀。” 残废之身修炼高深武学,更是比普通人艰辛上百倍,其中之苦甚至让他如此心智之人都想过要放弃,可是秋莫远却一直陪伴在他身旁,鼓励他,让他能够重拾信心,继续下去。 染尘苦笑了起来,这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与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终于站了起来,付出的代价却是再也拿不起了这把刀。 或许,是时候要为这把刀找一个新的主人了。 染尘伸手再次轻轻抚摸这把刀。 云中城的危机其实一直都存在,它需要一个能够守护它的城主。 “师父……”他微微叹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以后,答应师父的他一样也没有做到。 答应了师父会好好传承济世刀,如今却连拿起它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答应了师父会放下心中的怨恨,他还是囚禁了周茹娘,杀了赵锋,当初那颗怨恨的种子虽然没有长成参天大树,却还是在他的心中发出了一颗小芽,若是周余能够好好传承霹雳门,他一定不会动手,这是他对自己最后的底线。 “对了,城主,我来寻你是想告诉你,离洛进城了。” 南离羽好像并未察觉此刻思绪乱飞的染尘,只是刚刚想起前来寻染尘的目的,便想着急地告诉他。 一听这消息,染尘也抛下了刚刚心乱的思绪,转过身来,露出了近日来第一个笑意:“他终于回来了吗?” “是啊,青阳姑娘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南离羽顿了顿,欲言又止。 染尘挑挑眉:“是有什么别的人与他一起回来了?” 一向稳重的南离羽此时竟难得露出了一个八卦的笑意:“城主猜的没错,离洛却是还带了一个人回来,您可还记得我们当初刚入伽蓝城时,凡萧救过一个少女叫做丝苗?” “那个说要嫁给他的小姑娘?”染尘似乎对她有点印象。 “没错,离洛说他刚入伽蓝城时就遇见了丝苗姑娘的哥哥,听说丝苗姑娘为了凡萧这几年拒绝了无数人的求亲,在听说他要回中原的时候,便死活要跟来,离洛奈何不了她,就将她带上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 千里而来的新娘 滇南的春夏,满眼绿色,郁郁葱葱。山间的风还会带着各种花的香气,混合着青草的气息,能够吹得人神清气爽。 在这样景色下长大的丝苗虽然不同于中原女子白皙的肤色,却有着特别活泼健康的美丽。 三人牵着马,步行进入了云中城。 阳光洒在了路上,也洒在了街边的摊贩身上。 热闹的叫卖声,在摊贩前驻足的各色人都吸引着丝苗,她非常好奇地伸着脑袋,想要探头进去看看他们究竟在买什么。 路上的有些行人同时也忍不住对她侧目。 丝苗并未褪去她在南疆时一贯的装扮,依旧梳着两根粗粗的麻花辫,相比于数年前,如今的她出落得越发水灵。 柔和的风处在了所有的行人身上,风中还带着各种的茶香、花香和饭香。 “丝苗,快来。” 青阳看着对着每一个摊位都要发一会呆的少女啼笑皆非,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男子驻足等待,便向前伸手拉过正对着一个卖脂粉的摊位发着呆的少女。 回过神来的丝苗兴奋地拉起青阳的手叫起来:“青阳姐姐,这个就是你们汉人姑娘用来打扮的脂粉吗,闻起来好香啊。” “对啊,以后我慢慢带你认识这些。” 青阳将丝苗拉到脂粉旁的一个摊位上。 摊主是一个中年女子,因是出摊了许久,两鬓之间似乎有隐隐的汗水,额间也因为光的折射变得有些透明,两眼却非常地有神采,眼角虽然有几条隐约可见的几条鱼尾纹,却满是笑意,看见青阳和丝苗更是热情地招呼了起来。 “两位姑娘随便看看,这些首饰都是我自己做的。” 纯银的耳珰和钗子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闪着粼粼的微光,丝苗不禁有些感叹道这些首饰的美丽,虽然南疆的姑娘也习惯于佩戴纯银的首饰,但是多是一些大件的璎珞和耳饰,如此精致的首饰却是她第一次见。 青阳拿起摊上的一枚浅绿色的华胜,将它别在了丝苗一边地麻花辫上,原本并未佩戴发饰的头发有了它的点缀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青阳退了一步,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丝苗好奇地拿起了自己的辫子:“青阳姐姐这是什么,这是送给我的嘛?” 摊主在一旁笑了起来:“这姑娘看来不是汉人吧,这叫华胜,也叫花胜,因为它一种花型的首饰,我们这的姑娘多簪于发髻之间,姑娘簪在辨间,倒别有一番美丽。” 青阳此时冲丝苗狡黠一笑:“你马上要见到你未来夫君了,怎么也得打扮打扮,这花型的首饰最为称你,算是姐姐预祝你成功。” 若是一般的汉人女子听到青阳这样的打趣,早就羞红了脸,但是本就性情外放的丝苗听到这话却是十分地高兴:“那是自然,我千里迢迢跟着姐姐来云中城,就是来找我的未来夫郎的。” 街边卖艺的艺人唱起了南北小调,手上的乐器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 三人正要向前继续前行的时候,不远处一个俊朗的男子向他们兴奋地挥着手,南离洛看见来人也不由得高兴起来,正要向前,来人已经小跑向他们跑来,给了南离洛一个结实的拥抱。 “臭小子,你一走这么久,可想死我了。” 路边的行人们只道这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只是路过的时候会匆匆瞧上一眼。 “星河,好久不见,你最近如何?” 南离洛猛地敲了一下叶星河的背,看见好久不见的挚友,自然是无比的高兴。 “我可好的很,前几日还跟城主出门干了件大活,”放开南离洛后,叶星河冲他眨了眨眼,“这事儿回去之后再跟你细说,大哥让我来接你们回府。” 在拥抱南离洛的时候,叶星河便发现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姑娘,此时他收起了方才与好友打笑的态度,双手俯在前,微微弯腰向青阳她们施了一个礼:“多年不见,青阳姑娘风采依旧。” 当初虽然在一起度过了很长的时日,但是青阳其实除了南离洛和南离羽,与其余几人接触地并不是非常多,尤其是叶星河,作为云中城无情阁的阁主,面对任何外人都秉持着一股有礼却疏远的态度,故而两人也并未说过几句话。 不同于南离洛斯文秀气的长相,叶星河凌厉俊朗的眉宇间,一直都透露着一股隐隐约约地杀气,这或许也是他常年统领着无情阁的原因。 “好久不见。” 晞阳别在青阳的腰间,随着她略微弯腰的动作而有些晃动。 叶星河看着她腰间的匕首,眉宇间也是有了一些了然的笑意,随后看向了青阳身后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姑娘。 “想来这位就是丝苗姑娘了。” 当初入伽蓝城的时候,叶星河并未随行在侧,故而他也并未亲眼见过凡萧英雄救美的壮举,只是后来听嘴大的南离洛提起,才知那是一个可爱的南疆少女,不过现在看来,当初他们口中的可爱少女已经长成一个美人了。 “你是谁?” 似乎是单纯明亮的双眼感染到了叶星河,他一向警惕的眉宇之间也难得地少了一些肃杀之气:“我是凡萧的好友,知道姑娘要来,特地来此地接你的。” 听见心上人的名字,丝苗顿时眼神一亮,就拉上青阳的胳膊:“青阳姐姐我们快走。” 看着已经拉着青阳跑在前面的丝苗,叶星河不禁感叹道:“南疆的姑娘果然是热情奔放啊,凡萧这是走了什么桃花运。” 南离洛拿胳膊捅了捅叶星河,低声问道:“凡萧知道有姑娘追到这里来逼婚,难道不逃跑吗,不应该啊?” “大哥跟他说你回来的日子是五日后,他现在正准备东西逃跑呢,现在去估计能逮个正着。” 南离洛仰头感叹道。 这么久没见,看来大哥的腹黑又进了一步啊。 丝竹欢闹之乐有时从街边的店中传出。 风陵湖旁迎水而载的迎春花已经逐渐有了凋零之态,不远处的绣球花却已经开始含苞欲放。 一个蓝色衣衫的影子却在这个时候鬼鬼祟祟猫着腰,背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腰间还挂着佩剑,企图穿过花丛。 “风公子这是要去哪啊?” 一个调侃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直观察着边上情况的风凡萧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一双白色的靴子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只得悻悻起身,一脸赔笑的说道:“大哥,你看这最近不是没什么事吗,我就出去转转,几天就回来了。” “哦?”南离羽挑了挑眉,清澈的眸子里闪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样子比较像逃难呢,平时你可是不会叫我大哥的。” “哎呀,大哥你就放过我吧,离洛不是还有五天就要回来了吗,还把那个丫头带回来了,我得避避风头。” 南离羽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时辰应该差不多了。” “大哥,你说什么?” 果然不过一个弹指的时间,一名云中城的弟子匆匆而来,但是他并未上前,而是伸手向南离羽示意,他立刻会意地点点头。 一股不好的预感顿时从风凡萧的脖颈后升起,扭头就想跑,却被人一把揪住了衣领。 “你现在想逃已经来不及了,离洛已经进城,星河一个时辰之前已经去迎他了,现在应该已经入府了,自己惹下的桃花债可得好好解决,可不能做耽误人家姑娘的负心汉。”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风凡萧一阵哀嚎,奈何根本不是南离羽的对手,只得认命地被他提着领子向大厅走去。 与此同时,叶星河已然带着三人同时进入了回廊。 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物。 三间垂柳花梨木门全部向外敞开着,只见曲折游廊,石子漫成的甬路。 丝苗一路走着,一路不禁感叹着中原房屋的美丽,滇南之地多阳少雨,所以大部分的百姓都会选择竹子来盖屋子,可以透气的同时也有着一股淡淡地清香,但是同时也不会在上面雕梁画栋,主要也是少有如中原般的能工巧匠。 青阳却是有一些感叹,她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会再度踏进云中城。多年之前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陪着她家的姑娘,想到这,她的眼神里有着不自觉地暗淡,离开了这么久,不知道她家姑娘怎么样了,九夏一个人能不能照看好她?那个弱丫头,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不过还好有温大哥,倒也是放心一些。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身边的男子却好像感受到了她的不安,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暖意从掌心传来。 青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南离洛低头悄声说道:“回到这是不是想起你家姑娘了,你放心,若是日后确定公子这边无大事,我便陪你回伽蓝去看她。” 阳光在回廊外散发着刺眼的光,回廊下的男子望着她,眼神亮晶晶的。 青阳笑了起来,不知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是至少现在,她并不后悔跟着他回到中原。 “城主。” 随着叶星河的声音,一身月牙白锦袍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一根玉簪将一头黑发别在了身后,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众人,眼底净是浮动的笑意。 “欢迎回家,”温柔地声音响起,染尘轻轻咳嗽了一声,缓步走到丝苗的面前,笑意莹莹,“尤其是你,丝苗姑娘,欢迎来到云中城,一别数年,姑娘可还好?” “是你,那个中原来的柔弱哥哥。”丝苗眨了眨眼睛,高兴地叫了起来。 一听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这么个形象,染尘也顿时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柔弱,形容现在的我倒也是挺贴切。” 叶星河此时忍不住在一旁问道:“丝苗姑娘,我从听说你誓要嫁给凡萧的时候就一直想问你了,那个时候我们城主和凡萧一起入的伽蓝城,照理说就我们城主这相貌,那是甩凡萧好几条街,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就因为他救过你吗?” 听言丝苗嘟了嘟嘴,竟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看了一眼眼前的染尘说道:“说实话,这个哥哥是长的最好看的,可是他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总感觉他随时都要昏倒似的,要做我们南疆的女婿,那自然是要身体健壮的。” 众人的笑意明亮而耀眼。 这个自南疆而来的少女就好像那最炙热的阳光,穿透了层层的云雾,照射到了中原腹地。 风凡萧的哀嚎声此时不适时宜地从远处响起:“大哥,我发誓我绝对不逃跑,你就放手吧。”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 再回中原 天色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顾绛河便和温寄柔准备上路了。 看着伸手不自觉挠着脸颊的温寄柔,顾绛河与九夏不禁偷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温寄柔没好气地说道,顺便摸了摸唇边沾着的花白的胡须,此时在外人的眼中,他不再是一个俊朗男子,而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胡须的老者。 “温大哥,谁让你的头发这么白,你这样要是回到中原,怕是两天就给人认出来了吧,我们姑娘可是想了好几天猜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呢。” 决定好回中原的时候,温寄柔的一头白发却成了他们的一大难题,赤血芝虽然治好了他的畏光之症,他的长发却始终无法变回黑色。 “若实在不行,我剃了便可。”温寄柔倒是满不在乎地看了看自己的一头白发,自小这一头白发便是带给了他太多的磨难,所以他倒也是不怎么对它有所留恋,“我扮成游僧即可。” “那倒也是不必如此,”顾绛河摸着下巴思索道,“我们可以将你扮成老者的模样,这样你也就不必剃发了。” 谁让自己这与众不同的相貌呢,温寄柔长叹了一口气。 顾绛河率先策马领着九夏沿着路得得离去,温寄柔随即跳上马,并未有丝毫犹豫,追上了两人。策马引来的风将顾绛河的衣摆吹得向后扬起,好像也无形中预示了她那愉悦的心情。 能再回中原一趟,她还是高兴的吧? 温寄柔忍不住想,那么他这一趟,是否值得呢? 当初为了能够回到明月教复仇,他费劲心力走到了肖衍景的身边,不择手段为他登上了帝位。世人只觉得肖衍景身边有一个阴狠毒辣的谋士,可是只有他知道,若是论心计,肖衍景或许是略输于他这个自小在黑夜里生存的人,可是若论狠毒,他的手段只会比他这个谋士更胜。 他知道肖衍景这么多秘密,只一句死在南疆,他觉得当今圣上不可能会那么容易相信,这一趟回到中原,稍不留神,只怕就会再度陷入旋涡。 “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尚在走神,耳边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他恍然回过神,回头对上了顾绛河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不知何时,她放慢了速度等着他追了上来,“用已死之身回到中原,若是有人发现你未死,你会惹上麻烦吧?” 温寄柔用手抚摸着身下的马,忽然一笑:“圣上早已将我视为眼中钉,我若不死,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发现,既然如此,又何必躲躲藏藏,不如随心而为。况且我的白化症早已经注定我也无法享受齐人之福,既然如此,我们两个短命之人在江湖做个伴,又有何不可?” “嗯?”顾绛河听闻吃了一惊,随即又哑然失笑,“说的也是。”当初赤血芝治好了他的畏阳之症,可是白化症毕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之症,天生便与常人不同,若真是想要享常人之福,只能说是机会渺茫。 “能够在这最后的年岁里与你做个伴,也不错。”顾绛河笑了起来,策马扬鞭就要奔了出去。 九夏见她飞驰起来,急忙在后面追赶:“姑娘等等我,你小心些。” 天色变得越来越明亮,风中飘散着滇南独有的花香,顾绛河在奔驰中不禁侧目望向了身边的男子,忽然有一些恍惚: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从未想过,有一天居然和他有着如此深的羁绊,若是还能与他再回到这里,有这青山绿水,便是终究长眠在了这里,倒也不会太有遗憾了吧? ** 千里之外的皇城,强烈的日光透过窗牖,斜斜射进了明玥宫内,射在了黄花梨案几上,明黄色的奏章在光线的折射下,竟好似发出了亮眼的光芒。 案几后的人并未翻看奏章,右手食指与拇指之间转动着一串晶莹透亮的琉璃珠,若有所思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李甫振依旧握着他的拂尘,急匆匆地从殿外进入,十分急切的样子。 “李公公,如此惊慌,可不是你的作风。” 肖衍景听到脚步声,只是抬了抬眼皮,看向了李甫振一眼,淡淡地出声道。 “皇上恕罪,”年迈的身体让他下跪的时候动作有一些迟缓,“御医方才来报,小皇子的身体已经彻底痊愈,至此他将和其他皇子无异。” “赤血芝的力量,果然让朕刮目相看。” 小皇子身体痊愈的消息似乎并没有激起肖衍景的多大的兴趣,反倒是赤血芝他却上起了心。当初赤血芝被千里迢迢送回的时候,看着这株并不起眼的血色灵芝,他起初是嗤之以鼻的,更确切的说,从一开始,他就并没有想过,这传说中的赤血芝,能够带来什么神奇的效果。当初让温寄柔前往南疆,本意便是希望他能够有去无回,可是如今—— 见肖衍景并未出声让他起来,李甫振不敢妄动,只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可是年迈的身体却让他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已经隐约有汗珠从脖颈后偷偷流下。 其实知道了皇上的秘密越多,他便知道自己的命就越不是自己的,如今如履薄冰,只是希望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而方才肖衍景深黑色的双眸浅浅一动,李甫振便发现了,圣上对于小皇子的病其实并没有那么上心,相反,他其实对另一件事情应该更感兴趣。 “皇上,奴才还有一事要禀报,滇南的密探今日传回消息,这一年多的时间来,他们一直都没有任何的松懈,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未寻找到任何关于温太师的消息,或许温太师真的已经死在了南疆。” “哦?”肖衍景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个讥笑,“李公公,朕认识温寄柔的时间可比你久太多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朕可比你清楚的多,他会这么轻易地死去?” 当初南岳王派人呈上半株赤血芝,并附上声泪俱下的奏章哭诉温太师为取得赤血芝如何命丧南疆,那时候的李甫振其实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圣上派温太师前往滇南的真实目的,若是温太师带着赤血芝回来,圣上只怕会想出更多的办法对付他,如今死在了千里之外,倒也不是为一个好的选择。 可肖衍景却不这么想。 尤其是当御医发现,赤血芝竟然真的对小皇子的先天之疾,产生了奇效。 “南岳王这个老狐狸,朕这么多年派去的密探无一人能够活着回来,多半都是已经被他所杀,如今派温寄柔前去,却是由他呈回了赤血芝和死讯,但是他却带不回温寄柔的尸体。如果温寄柔没死,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和南岳王狼狈为奸。” 虽然一直对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叔不顺眼,但是一则他只在自己的地盘耀武扬威,二则他将滇南防御的滴水不透,让他根本无从下手。这么多年以来,他也似乎在有意无意放过南岳王,但若是他真的与温寄柔蛇鼠一窝,那么他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温寄柔啊温寄柔,你究竟是生是死,肖衍景的眉宇间出现了沉重的思虑,当初这个白发奇异的男子出现的时候,他本身对他便是充满了怀疑,可是他却好像是从空中凭空出现,任凭多少人都查不出他的丝毫底细。 “九殿下,如今您想要绝处逢生,只有登上那至尊之位,如今你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为何不如试试在下的办法呢?” 那一头雪白长发的妖娆男子对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承认他心动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九殿下与你的那些草包兄弟不同,你有天子之相,我相信我的眼光,”那双透着淡粉色的眸子淡淡一笑,“只要九殿下登位之后,给予我一人之下的权利。” 肖衍景的右手忽然狠狠握紧了手中的琉璃珠,剔透的珠子好像要嵌进了他的肉里。 温寄柔,若是你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朕说过,会保你一世的权利和财富,若是你真的与南岳王勾结,那么就别怪朕心狠了,以你的心计,朕根本不相信你会这么轻易地死去。 “李公公,将所有的密探派出去,若是温寄柔没死,他最好是能够在滇南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若是他一旦踏出了滇南之界,就莫怪朕了。” “是。”李甫振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就要离开。 窗外的阳光好像向西移了一寸,原本照在案几上的光落在了肖衍景的身上。 强烈的反光将他的脸模糊在了阳光里,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李公公。” 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李甫振的身子忽然一颤,他连忙转过身。 “皇上。” “李公公,你好像越来越怕朕了?” “皇上是九五之尊,奴才只有敬畏您。” 空旷的大殿内,只有拿着拂尘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跪下,他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的悬梁上,最终落入殿上那九五之尊的耳中。 “李公公,你是朕最相信的人,这件事情,你可要好好办妥。” 肖衍景起身走到李甫振的面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李公公,别让朕失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奴才知道了。” 随着宫殿的大门打开又合上,殿内便又只剩下肖衍景独自一人。 方才还挂在脸上的些许笑意开始渐渐退去,手中的琉璃珠却越转越快。 李甫振历经两朝,他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若说温寄柔是他必须要除去的心腹之患,那么李甫振,就是下一个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 欢迎回家 “是你。”丝苗看见哀嚎声地男子,高兴地叫了起来。 南离羽也适时地放开了手,风凡萧刚想揉一揉被揪得通红的耳朵,丝苗就冲上前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我终于见到你了。” 后来南离洛和叶星河调侃风凡萧的时候都说到,那个时候他的脸,只在一个弹指的时间,就好像一个煮熟的茄子一样。 “你你你,你快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你成何体统?” 明明是功夫不弱的自己,风凡萧此刻却觉得好像被面前这个女子施了什么定身咒似的,怎么都挣脱不开,只得语无伦次的叫喊起来。 “我不放,”丝苗紧紧抱着风凡萧,有些生气地说道,“你答应过阿爸要娶我的,但是你一回中原却消失了,幸好我遇见了你的那个朋友,”她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身后的南离洛,立马又将手抱了回去,“若不是我非要跟着他来到中原,你是不是就根本没打算履行你的诺言?” 天边一道金色的光穿过云层照了下来。 太阳不知何时出来了。 回廊之上,众人皆是啼笑皆非的看着一个平时那么厉害的一个男子此时却被一个少女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染尘掩口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着面前的姑娘笑容明亮而耀眼:“丝苗姑娘,你尽管可以先放手,有我在这里,他不会逃跑的。” 丝苗炸了眨眼睛:“你说的话可当真?” “自然是当真,”染尘伸手将她的胳膊轻轻地扯动,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说的话有一种魔力,丝苗便也顺势放开了手,被抱住了许久的风凡萧才终于感觉呼吸到了一口新鲜空气,长叹了一声出来,“云中城的人自然不会言而无信,凡萧当年答应过你父亲要娶你为妻,我定会让他信守承诺。” “公子!” 一听染尘的话,风凡萧有些气急地跺起了脚来,连忙想要说一些什么,却被染尘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得悻悻地走到南离羽的身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可平时靠谱的大哥此时也只是一副我也无可奈何的样子对他耸了耸肩。 “丝苗姑娘,你尽可放心,云中城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看着风凡萧难得委屈的模样,染尘也有些啼笑皆非,虽然知道这样笑话他有些不道德,当初是为了不惹是生非,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才一口答应了金珠大叔的婚事,本来也想他们离开了伽蓝城后,或许过了一段时间,这丝苗姑娘就会对他死心而另嫁他人,没想到竟生生等了他好几个年头。 若凡萧愿意,真能娶此痴心人,也未必不能成就一件佳话。 “好吧,”丝苗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辫,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你是这里长得最好看的,所以我相信你。” “哈哈哈哈。” “哈哈哈—— 丝苗的明媚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所有人的笑声如春风般盈满了整个院子。 她笑得那么快乐。 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眼睛弯成了一个月牙,脸颊因为刚才也变得红扑扑的。 青阳上前挽住了她的肩膀,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这下你尽可放心了。” 风吹了过来。 扬起了众人的衣角。 带来了云中城那陌生又熟悉的花香。 青阳吸了一口气,上一次来到这,好像也是春天呢。 生病的苍白让染成的肌肤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一层美丽的光芒在他周身静静地流淌,幽黑细致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的目光从丝苗身上落到了青阳身上。 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青阳下意识地将头从丝苗那转了过来。 “青阳姑娘,伽蓝城一别,我们似乎也好多年没见了。” 青阳放开丝苗的肩膀,双手抱拳向染尘施了一礼:“城主,别来无恙。” “姑娘一别数年,风采依旧,”染尘笑了起来,“没想到姑娘这样的人,竟然愿意为了离洛这个不靠谱的小子来到云中城,这着实是他的福气。” 青阳侧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南离洛,此时的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那一瞬间,青阳仿佛看到了那一年在药王谷初见时的模样。 “他很好,我也不差。” “既然如此,”染尘侧了侧身,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青阳姑娘,欢迎回家。” 饭菜香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 厨房胡娘洪亮的叫声传了出来:“城主,开饭啦。”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 司风 清晨。 天不过将亮,官道边上的茶棚空无一人,茶摊的主人尚未出摊,只有一些未收的桌椅板凳放在了一旁,倒也是不怕被有心人拿了去。 天色有些乌云阴阴,不知是天还未透亮,还是将要下了雨。 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从雾中出现,身后背着一个斗笠,左手拿着一把长剑。 他走的并不快,眼睛却很敏锐地观察着四周。 他缓缓走进茶棚,在一张四角桌旁坐了下来。 浓雾将官道笼罩的有些看不清分明。 茶棚后的草丛中忽然有“悉悉索索”的响声,但是男子并未回头,而是将目光望向了官道的方向,仿佛想要从那浓雾中,寻找到一些什么,可是究竟在找些什么,恐怕此时的他自己都分不清道不明。 两个影子从草丛中窜出,虽然动作已经轻如脱兔,但是在这寂静的清晨还是显得特别的响亮。 “司风大人。” “看来你们昨日应当毫无收获。”司风的头并未动一下,只是淡淡出声道。 汇报的两人有些尴尬,便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大人恕罪。” “罢了,”司风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如今我们都在做一些徒劳之事而已,若非担心圣上降罪于你们,我也并不想逼你们整日在这生地漫无目的地寻找。” 远处似乎有小跑声传来。 “吩咐下去,继续全力搜寻,圣上已经不悦,若在无收获,只怕性命堪忧。” “是—— 是——” 身后的两人身手敏捷地消失在了草丛之中。 边上的小道上,有一老一少穿着粗布短打的男子匆匆向草棚处跑来,看见坐在棚内的司风,边喘着粗气连声抱歉:“实在不好意思客官,可是等了好些,实在是这个时辰少有人赶路,小的先去给您沏壶茶。” 边说边向身后似乎是他儿子的人连连挥手,那人立刻心领神会,连忙到灶头生起火来。 司风的身上似乎还飘着一丝淡淡的酒气,但是他却十分和善地对着面前的老人微微点了点头:“昨夜饮酒有些说不着,烦请老人家为我上壶茶。” 话间,那年轻人已经在后头沏好了一壶茶,小跑着端了过来:“茶来咯。” 老人家利索地从年轻人手中端过茶壶,倒在了并不算精致的茶碗中,将茶碗推到了司风的面前:“客官您请,小心烫。” 说完便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司风刚想伸出右手去拿茶碗,触碰到茶碗的那一瞬间,手却剧烈的一抖,衣袖斜斜地从他的手腕上落下,露出了小半截的胳膊。 清晨地雾气中,却清晰地暴露着,一条狰狞的疤痕,盘旋在那一只本有力的手上。 看着忽然抖动的手,司风一下愣了神。 一阵马蹄声从浓雾中传来。 来人似乎并未有想要停下歇脚的想法,马蹄声未有减轻的意思,反而一直有力地向前奔跑。 不知为何,司风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望向马蹄声而来的方向,他似乎很想看清来的人是谁。 马蹄声越来越近,灶头后面的父子也伸长着脖子看向声音来的方向,想着是否又有新的客官可以来照顾他们的生意。 一个束发的年轻男子手握着缰绳飞奔在了前面,两匹同样是棕色的宝马紧随其后露出了真容。 一身素衣的俊朗男子看起来与前面那人年纪相若,他的身边策马而过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白须的老者,虽然看起来年纪颇大,骑起马来却是丝毫不逊色于身旁的两位年轻人。 司风有些不自觉地看着自官道而来的三人。 当骏马飞驰而过的时候,那位老者却不知怎的,回了一下头。 那双眼睛和司风对视到了一起。 “哐嘡”一声,桌边的男子猛地站起,起身的膝盖狠狠撞向了木桌,桌上的茶碗被惯力推出了桌子,掉落在了地上,清脆地裂成了两半,滚烫的茶水也撒了一地,还有不少溅在了司风的脚上,但是他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烫意。 因为他的脸上,此时满是震惊。 怎么可能? 那双眼睛分明—— 但是怎么可能? *** 昏暗的大狱中,盆中猩红的火焰滋滋舔舐着里面的木炭。 一股血腥的气息在空中弥漫。 大狱之中的空气中似乎常年都有着血腥气和烧焦皮肉的味道,站岗的侍卫没有任何的表情,想是早已经习惯了这令人作呕的味道。 潮湿发臭的草堆上,盘膝坐着一个人,身上的囚衣脏乱不堪,右手还有着斑斑血迹,一头黑发也是凌乱的散落下来,遮去了他大半个面容。 他却只是一直闭着眼睛。 耳中却听到了有脚步声而来。 “李公公。” “开门。”李甫振的声音好似苍老温和,却让人十分地惶恐,一旁的守卫连忙掏出怀中的钥匙,将锁着狱门的锁打开。 司风缓缓睁开了眼睛。 “李公公,主子已命丧南疆是不争的事实,您在对我用多少刑罚,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了。” “是吗?”李甫振甩了甩手上的拂尘,将它插到了身后的腰带上,半蹲了下来,伸手抓住了司风的右手。 虽然已经年迈,李甫振的这一抓,却好似充满了力气,豆大的汗珠瞬间从司风的额间淌下,本就有些苍白地脸此时更是白的吓人。 血从囚衣中透了出来,染到了李甫振的手上。 “一直听说温太师身边有一个双手皆能使剑的高手,如今你的右手已废,却还是坚持如此说,圣上自然是相信你的。” 李甫振忽然放开了司风的右手,那股钻心的疼痛也终于让司风有了喘息的空间。他站起了身,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鲜血,有些嫌弃地掏出了怀中的帕子擦了擦。 “司风,圣上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即日起,你带着暗卫在伽蓝城为搜寻,圣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甫振将手上的帕子随手一扔,本就毫无重量的帕子在空中慢慢悠悠的飘着飘着,最终落在了腥臭的草堆上。 “双手剑客已废一只手,剩下的这只手和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是。” 不断窒息的司风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间,只这一声应答便伴随着重重的咳嗽。 他的思绪却随着咳嗽声不断翻飞—— 主子,若你真仍存在世,至少让司风知道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救他一命 荒野茫茫,群山寂寂,城内依稀还有烛火晃动,城外早已黑茫一片。 一个少年在布满粗粝石粒的河边踉踉跄跄地走着,身上破败的粗布麻衫之间,还隐约透着斑斑血迹。 他蹲在一处浅水处,伸出手似乎想要洗一洗手,冰凉的河水碰到他伤痕累累的手之时,刺痛的感觉还是让他忍不住低呼出声。 手不自觉地抖了一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伸了进去。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少年的手,让他原本苍白的皮肤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他费力地在水中搓着自己的手,过了良久,他才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跌坐在了地上。 不远处是层层山峦,虽然不高,却深幽昏暗,仿佛随时要将夜里的一切都吸进去。 耳边寂静的只听得见夜间偶尔的几声鸟鸣,许是夜间的风刮得他感到了一丝丝的寒冷,少年终于用手撑地,站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呼吸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有些惊异地转过头。 那气息微弱得若有似无,若不是在这深夜,他必定是发现不了。 他本想不去理会转身离去,可是那微弱的呼吸声逐渐浓厚了起来,变成了低沉的喘息声,好似有着强烈的求生欲。 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忍住,沿着湿润的河边一直向前走去,在离方才一里地的地方,一大片水草的低洼处,一个阴影落入了他的眼中。 少年快步上前,扒开了水草,才发现那里,竟躺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也小不了他几岁,半个身子没入了水中,浑身应是被水中锋利的石子划出的各种伤口。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将他费力地拖了出来。 许是自己身上有伤,将半昏迷的少年终拖上岸边的时候,他也跌落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但是同时用手不停地推着身旁的人:“喂,醒醒。” 那本半昏迷着的少年被巨大的力拉扯着上了岸,许是离开了冰凉刺骨的河水,他的意识好像渐渐回过来了一些,嘴里喃喃道:“饿——” “什么?” 他皱着眉头,俯身过去,半晌才听清了躺在地上的人嘴里在喃喃些什么,嘴里骂了句该死的,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馕饼,塞到了他的嘴里。 好像在沙漠快要枯死的小草遇上了甘露,本已近乎虚脱的少年不知哪里来的精神猛地伸手将口中露在外面部分的馕饼死死拽在手中,口中同时拼命地拒绝,仿佛下一刻就好像有人要从他口中将食物夺走。 “你还好吧?” 少年狼吞虎咽的将手中的馕饼吞下了肚中之后,方才撑起胳膊从地上爬了起来,许是方才的吃食让他恢复了一些元气,他声音有些微抖的小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你怎么会在水里?” “我,”弱小的少年有些仓皇不安,“我饿得太久了,没忍住去偷了陈老爷家的吃食,被他们发现打了一顿,扔进了护城河里。” “你多大了?” “十二岁。” 原来只比自己小两岁啊。 对面阴影里的少年似乎淡淡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站了起来就想要离开:“罢了,原本也不管我什么什么事。” 可那原本坐在地上的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就冲上前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 感到后背忽然有人袭来,他无暇做他想,本能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对准来人的肩膀就是重重一击。 一个瘦小的身体仿佛一只脆弱的蝴蝶飞了出去,跌落在了方才的水草附近。 “咳咳—— 咳——” 少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刚刚才吞下去的馕饼仿佛都要随着咳嗽声吐了出来。 他懊恼了一声,连忙快步向前:“不要在后面偷袭我。” “哥哥,你别走。” 细弱蚊蝇的声音,弱小的少年眼泪汪汪地抬起头看向了他。 他这才发现,虽然只比自己小了两岁,可是他的身形看起来却比自己矮上了一大截。 “我不走又如何,你也并不会有更多吃的了。” “可是,你救了我,”少年的眼中湿润的,却一直看着他,“我从小流浪,被人打骂,从来都是叫我去死,你是第一个救我的人。” 不知何处,起了一股大风。 原本平静流动的河水忽然川急了起来,一阵阵水浪的声音响彻了黑暗的夜空。 他忽然想起了十岁之前那在街边被人打骂的日子,被石子丢出血的地方早已愈合,却偶尔夜半还是能隐隐作痛。 “我救了你,可谁又能救我呢?”他有些自嘲地笑一笑。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一滴又一滴,下雨了。 面前那个弱小的少年一言不发,却紧紧地看着他。 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你叫什么?” 跌坐在地上的少年双眼顿时明亮了起来,却又随即黯淡了下去。 “我没有名字,我自从记事起,就一个人,所有没有人为我取名。” 他缓缓地半蹲下。 一道惊天的巨雷批过了黑暗的夜空。 “轰隆”一声巨响,将坐在地上的少年吓得本能一颤抖。 可就那一瞬间,他的周围却亮如白昼。 这时,他才真正看清了蹲在眼前的人。 惊雷之下的面容,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一双与他对视的双眼之中,他竟然发现那之中竟然出现了一般人都没有的颜色,一头雪白的长发垂顺而下。 “是我的样子吓到了你吗?” 对面的人淡淡地开口。 他猛烈地摇摇头,虽然那样异于常人的容颜,可是那张脸,真的好漂亮啊,漂亮得让他想起了在城里见过的那些富家小姐。 “若你真的想跟着我,我为你取个名字吧。” 少年欣喜地点点头。 “对了,我姓温。” 空气似乎都是灰蒙蒙的。 一只白色小鸟扑啦啦地飞过。 似乎感受到身旁策马的人失了神,顾绛河手上顿时一収力。 “嘶啦”一声叫声,身下的马顿时收住了脚步。 马儿的収力也让另外两人停了下来。 “公子,怎么了?”九夏调转马头,有些吃惊。 顾绛河却是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同样停下的温寄柔。 “他好像认出了你?” 医者的敏感,早已让她习惯了观察,即使刚才纵马而过不过一瞬的时间,她还是认出了那茶棚里的人,那双眼里透出的不可置信,一定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相信的事。 温寄柔低下头笑了笑。 “没有想到,我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人会想着我。” “当初他跟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得到,他紧张你多过他自己。”顾绛河回了一下头,方才策马数里,茶棚早已经不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可她好像还是能够那个站在茶棚中的人,”你如此乔装他还能一眼就认出了你。” “当初救他一命不过顺手。” 顾绛河笑了起来:“你看,还是有人念着你的,是不是?” 雾色好像开始渐渐散去。 温寄柔抬头看了一眼:“雾气将散,司风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圣上的暗探也在附近,我们快走吧,以免暴露行踪。” 一道光亮透过了雾色穿了过来,洒在了茶棚之上。 天终于光亮了起来。 茶棚前的人还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望着方才三匹马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 他能感觉到光线照在脸上的温暖,那个温暖犹如烟花,在他本是黑暗的视线里绽放出了最绚丽的光线。 那个在他幼时最黑暗的日子里对他伸出了手的那个少年,那个时候他就发誓,不管发生任何事,只要他不死,他就会永远跟在他的身边。 可是后来—— 司风猛地回过神,猛烈地摇了摇头。 若那真的是主子,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那一条狰狞的疤痕盘旋在上面。 他忽然用尽了力气将右手握成了一个圈,力道将右手的青筋狠狠地凸了起来,原本就恐怖的疤痕因为他的力道变得更加的狰狞。 若那真的是主子,他必须要在圣上的密探发现他之前找到他。 这一次就算是死,他的魂魄也要飘到他的身边保护好他。 “客官,客官。” 老人家小跑上来想要拿手上的抹布企图去擦拭司风的脚:“这茶水是刚烧好的,仔细别烫着了。” 他却猛地后退一步,老人家扑了一个空,差点跌倒在地上。 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在了桌上,司风右手抓起放在桌上的长剑,便几步像茶棚后走去。 原是一匹上好的棕毛马栓在了茶棚的后面。 他一把抓住缰绳毫不犹疑地翻身上马。 “驾。” 一声长啸的嘶吼声从马鼻中喷出,地上扬起了一阵尘土。 “爹,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出手可真大方啊。”灶台后的年轻人看马蹄消失在了视野之后,一路小跑到老人家的身边,眼神却落在了桌上的银锭上闪闪发光。暗搓搓的搓着手,想要伸手去拿桌上的银锭。 老人家手中的抹布却一把打到了他的头上。 “老爹你干嘛,好痛啊。”年轻人顿时一吃痛,双手抱头嗷嗷直叫。 老人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顺手将桌上的银锭揣到了怀里:“不该问的别问,在这官道边上,什么人都能遇上,要想好好保命,就闭上嘴老老实实的卖你的茶,遇上大方的客人,赏的银钱够我们吃上好几天的,遇上不好惹的客人,命都搭上也说不定。”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你还活着 精致的雕花桌上放着一些米饭蔬菜,做得并不复杂,但是看起来非常的清爽可口,中间还摆着一个巨大的砂锅,里面金黄色的鸡汤里飘着鲜嫩的口菇。 胡娘热情的拿着碗一个一个的分着,边分着边唠叨地念着:“这只老母鸡啊,又大又肥,我特地留着给城主补身子的,你们今天是有口福了。” 染尘含笑道:“胡大娘,您不必这么麻烦的。” “那哪行呢,”胡娘责怪道,“你这身体这么差,还不吃点好的,是嫌自己命长吗?” “好好好,是我错了。” 胡大娘手里的活一刻也不停歇,将碗一个个放在了众人的面前,满意地说道:“好了,快尝尝我炖的鸡汤。” 大家纷纷听话地哎了一声之后拿起了碗尝了起来。 看着平日在外面威风凛凛的众人在一个厨娘面前如此乖巧的样子,青阳也是显得有些惊奇。 南离洛在青阳耳边悄声说道:“我小时候入城的时候胡大娘就已经在这了,应该说我们这几个人都是吃她的饭长大的,她跟我们的奶娘差不多。” 青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不禁想起了药王谷的苏嬷嬷,好想念她做的海棠糕啊。 “哇,这鸡好好吃。” 丝苗咬了一口碗中的鸡肉,满眼惊奇地说道:“怎么这么嫩,和我们那的做法完全不一样。” 胡大娘乐呵呵地看着这个从异域来的少女,满脸慈爱地说道:“你要是爱吃就多吃点,大娘现在去给你做我们这边的云片糕给你尝尝。” 说罢便便马不停蹄地向后厨走去。 “胡大娘做的糕点确实不错,想必丝苗姑娘会喜欢的。” 染尘温柔地嘱咐道,同时手上的汤匙舀着碗里的鸡汤小口的喝着。 一路赶来,青阳也是好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此时倒也是食指大动,吃得香极了。 腹中并不感到饥饿,染尘便只是将碗中的鸡汤喝完便停下了手,看着坐在他身侧的风凡萧犹如丧家之犬丧着脑袋在吃饭,也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也是没想到这生死不怕的人居然也会被一个小丫头打败。 廊下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丝苗姑娘,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府里将会为青阳姑娘和离洛举行婚礼,凡萧也会为离洛的婚礼帮忙,你就随着青阳姑娘一同在府中住下,顺便帮帮凡萧的忙如何?” “青阳姐姐你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吗,”丝苗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马扔了手中的筷子抓住青阳的胳膊,“太好了,”可随即又嘟起了嘴,“我不能和你一起结婚吗?” 青阳有些脸微红地点点头,她知道在路上的时候,南离洛便已经写信给了染尘告知他们决意成婚的事,倒是不知他这么放在心上,同时又有些好笑地抓起丝苗的手:“傻丫头,嫁人的事可要慎重考虑。” “青阳姑娘说得没错。”染尘点点头,“虽说云中城绝不会对姑娘食言,可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姑娘其实与凡萧并未相处过,如今不过也是为了当初那一句许诺。这一次正好借离落的婚礼好好相处。若是到了婚礼那一天,你们仍旧愿意履行当初那一句诺言,在下自然愿意为姑娘再办一场婚礼。” 丝苗抿着嘴想了想:“那好吧。” 这大半年一路上走来,其实她对青阳的感情似乎更深一些,能帮助这样的漂亮姐姐成婚也是极好的。 坐在风凡萧一旁的南离羽捅了捅他的胳膊小声说道:“公子可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段日子你是让丝苗姑娘真的爱上你还是离开你,可看你自己本事了。” 这个媳妇,看来是躲不了了。 风凡萧看了一眼丝苗,无奈地想到,这小丫头比他对付的那些武林高手还麻烦,虽然挺可爱的。 想到这自己都不觉得有些好笑。 廊下的风徐徐吹着,屋内的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胡大娘笑脸盈盈地端着糕点走了进去。 当大家都在细致地品尝着胡大娘做的糕点时,三匹骏马踱步进入了岚山郡。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这岚山郡比以前更热闹了。” 九夏牵着马走在最前面,边走边感叹道。 “是啊,”顾绛河也不经感叹道,“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便是在这遇上的。” “你是说那么?” 身旁的温寄柔抬手一指。 一块石碑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二十四桥边上,是整个岚山郡最热闹的地方,互相交错的酒楼商铺。甚至数步之远的地方,便是岚山郡最有名的玲珑花界。 看到一如往昔的二十四桥,顾绛河忍不住走了上去。 自从知道自己的生命有了时限,她对自己每天所看到的东西都变得珍视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那些曾经遇见过的旧物旧景。 或许这一眼,便是最后。 三人将马拴在了桥边,便踱步走上了桥。 阳光洒在了身上,感受到了炎热的暖意。 午饭时间的玲珑花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洒扫的下人在门前劳动着。 “咯吱”一声,门被开了一个小缝。 细小的声音并未引起顾绛河等人的警觉,她们正想转身离开二十四桥的时候,一个小丫头从门中钻出向他们跑了过去。 “三位客官等等。” 一个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厮跑了出来,一路追着一路喊着。 温寄柔本能地转过身,一下没刹住脚的小厮一头撞进了他的怀抱里。 一旁的九夏哈哈大笑起来:“岚山郡的玲珑花界怎么连老头子都不放过吗?” 被温寄柔扶起身的小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住三位客官,我们家萋姑娘有请。”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九夏对着顾绛河轻轻摇了摇头,而温寄柔更是眼中露出了一些警惕。 顾绛河有些微微皱眉:“你家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厮却连连摇头:“姑娘从不会认错她的恩客,”边说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深蓝色的剑穗,“我们家姑娘说,当初公子离开的时候,特地留下了这枚剑穗给她做念想,故而方才在楼上看见公子的身影才那么激动,赶紧让小的来拦住三位。” 她和九夏有些疑惑地看着小厮手上那条陌生的剑穗,刚要开口,一旁的温寄柔却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在她吃惊的表情中,他缓缓开口:“劳烦你前面带路,我们公子自然也是想念你们家姑娘的。” “好嘞。” 小厮高兴地将剑穗塞回怀中,便转头走去。 不知为何温寄柔突然变了口吻,顾绛河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他一把拉住跟在小厮的后面。 “那枚剑穗是司风出师回到我身边时我送给他的。” 耳旁有一个轻声传来,她抬头看向了他的眼睛。 竟然是他?她想到了那日清晨茶棚的那一眼,只是那一日的对视,他竟然能一路跟到了这里,或者说,他更早一步。 不同于夜间的满楼红袖招,白日里的景象安静得仿佛没有活人。 小厮一边在前面招呼一边解释道:“我们楼白日里的姑娘都在休息,很少会有客人回来,所以显得冷清了一些,这边楼上请。” 她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脂粉和酒的香气,温寄柔用手将她揽在了身后,轻声嘱咐道:“跟在我后面。” 二楼左侧的一道门忽然打了开来。 一个绿衣美人拉开了门,头发随意地搭在了肩上,盈盈而立:“腿脚还挺快,还真把我的恩客给拦了回来。” “那是,姑娘吩咐的小的一定要做到。” 绿意美人掩口笑道:“小小年纪激灵得很,下去吧,让三位客人进房吧。” 小厮离开,叶萋掩上了房门,看着站在房中有些警惕的三人,眼神瞬间变了一个人。 她随手抽起一旁妆台上的金簪将脑后的长发迅速挽成了一个发髻,伸出手向前方一指:“我家公子在里面,请。” 九夏有些紧张地握住了顾绛河的手。 温寄柔却取下了头上的斗笠,与身后的顾绛河对视了一眼,便想向前走去。 珠串联成的门帘叮呤当啷,将最里面的影子拦截成了一段一段。 里面的那个人也仿佛听见了有人进门,动了动,伸手拨开了门帘。 “司风。” 看清了露出的那张脸,温寄柔吐了一口气,“果然是你。” “主子。”司风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温寄柔的面前,虽然此时的温寄柔已然易容成一位老者的模样,可是那双眼睛,他不会认错的。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狠狠地伸出手抱住了他:“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太好了。” 他猛地震了一下,有些意外,手愣了一下,还是轻轻抚了抚司风的后背,有些哭笑不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身后的顾绛河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当初那感觉一剑就能把人劈死的人如今居然也这般感情用事嘛。” 司风却是一把放开了温寄柔,倒是不恼怒,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温寄柔看着他,发现这几年没见,这个从小便跟着他的人有些改变。 目光落到了他不经意挠头的右手时,脸色却骤然一变,他伸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右手,有些吃惊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那只原本骨节分明的右手上,一条狰狞的疤痕从衣袖里的皮肤盘旋而出。 司风本能地想将手抽回来,方才见到主子太过激动,一时间竟忘记自己手上的右手。可是如今的右手使不上半分的力气,根本动弹不得。 “圣上疑心你的死有假,便将我下了狱,并废了我一只手,”知道也隐瞒不住,他便也老老实实地说了,“废了我的右手之后,见我对你的死可能真的不知,便放了我出来,让我回到伽蓝,打探你的消息。” 果然如此,温寄柔叹了一口气,圣上如此之人,假死的消息果然是不会这么轻易瞒过他。 “那一日在官道茶棚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你,所以我便快马来到了岚山郡,我一定要在圣上的人找到你之前先见到你。” 他却有些不在乎地摆摆手:“圣上心思至深,我跟随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了解,当初那假死消息我便知道他大概是不会信得的。” “只是我不知道,他竟然会这样对你,”他伸手摸了摸司风右手上的疤痕,“你的右手剑在暗卫里乃是一绝,我以为他至少会顾忌你能为他效力,没想到圣上竟然能够那么毫不犹豫废了你的手。” 司风倒是无所谓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主子可是忘了,没了这只手,我还有左手,对了,既然知道圣上疑心你未死,为何你又要冒险回到中原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他真想找我,我在哪都是一样的,”他微微皱眉,一会儿又舒展开来,“这次回到中原,只是想完成一些未了的事而已。” “主子,你让我跟着你吧,”司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不想再回到以前那个地方了,不管是死是活,我只想跟着你。”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她好像南疆最炙热的花 迎春花的花瓣渐渐开始凋零,天气也逐渐变得炎热了起来。 如春以来,朝廷少见的没有给云中城找麻烦,染尘倒也是乐得清闲,便吩咐身边的人全力开始操办青阳和南离洛的婚事,这段日子的闲暇和难得的喜事,倒也是让他的身体大好了起来,不再像之前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哎呀,丫头,你小心点。”看着顺着梯子爬到屋得有理,南疆多茂林,屋子普遍建得比较矮一些,中原的房屋都比较高,你还是要小心些。” 似乎若有所思,屋檐下这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抿了抿嘴唇,还是下定决心说出了口:“我要上街为离洛买一些成亲用的东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你来了云中城这么久,都还没有上街逛逛吧?” 一旁的胡大娘一听立刻捅了捅丝苗的胳膊:“去去去,今儿个正好有市集,街上比会比往常热闹上许多倍,快让他带你去逛逛。” 听到集市,丝苗的眼前顿时一亮,往常在南疆的时候,她最期待便也是伽蓝城的集市,那个时候她便会跟着她的阿爸一同前去,到了中原之后还真是十分想念那种热闹,不知道这里的集市和她们那里的有什么不同呢? 不过之前听姐姐们说中原的姑娘大多数不出家门,想来应该是没有她们那里的集市那样的热闹。 在跟着风萧萧上街之后,丝苗的想法瞬间就变了。 “好热闹啊。”她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嘴里感叹道,“今天比我那日跟着青阳姐姐进城的时候还要热闹上许多倍呢。” “云中城所处地域春季多雨,如今时近入夏,平日忙着农活的百姓,或者读书的书生都会出来凑凑热闹,所以这段时日的集市也会比往日更热闹一些。” 风凡萧在一旁耐心地解释道,不过此时的丝苗已被各种摊位吸引得早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东跑跑西跑跑,顿足每一家。 “来看一看哦,漂亮的珠钗—— 最新的胭脂,姑娘买一盒嘛——” 他被一家摊位吸引住了目光。 各式的糕点和零嘴琳琅满目地摆满了整整一个摊位,卖货的阿郎看上去三十多岁,头上扎着一个白头巾,精明干练的样子,看到驻足在摊前的风凡萧,连忙起身热情地介绍了起来。 “这位客官可是想要买些?我这摊上的点心都是我媳妇亲手做的,干净卫生,也不甜,若是买给姑娘家吃的话再好不过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那个身穿淡蓝色衣裙的少女正试图挤进一旁卖艺表演的人群堆里,嘴角一扬。 “是买给姑娘家吃的,就劳烦替我每样都装一些吧。” 卖货阿郎一听是个大单,立刻高兴地唉了一声,连忙拿起一旁放着的油纸袋,将糕点小心翼翼地每样放入袋中。 “我跟你说,这迎春糕可是我媳妇儿用的我早先日早起采摘的迎春花的花瓣做的,里面还有一股香气呢,姑娘家吃一定可喜欢了。” 他将手中满满一大袋糕点小心地叠好口子,递给了风凡萧,细细叮咛道:“客官拿着可要小心些,糕点不禁撞。” “多谢。”他接过卖货阿郎手中的糕点,唇角有着淡淡的笑,并顺手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银递了过去。 “这太多了,”卖货郎连忙摆手,“您这钱都够买下我这所有的糕点了,我可不能收。” “既如此,”货摊前的男子还是将手中的碎银放下,“那我就包下你这所有的糕点了,劳烦替我送到这里。”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了卖货郎。 “这——”卖货郎微微一震。 “放心吧,将玉牌和东西都给他们就好,你也正好早些回去陪陪媳妇,想来她做这些东西也辛苦了。” “好嘞,多谢客官。”卖货郎双手接下他手中的玉牌便迅速地收拾起东西来。 “风大哥,风大哥——”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风凡萧回过头才发现,丝苗已经不在人群中看卖艺,而是站在街边左顾右盼地在找他。 他走过去将手中的糕点袋递过去:“给你。” 方才一回头,身后一直跟着的那个人不见了让她一下子慌了神,此时见他从她身后冒出来,那一瞬间竟觉得自己安心了许多,冲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他递到面前的袋子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这些都是中原一些时兴的糕点,你大约是没吃过的,尝尝看。” 色泽淡黄,松香软糯,好似还有一阵淡淡的香气从袋口飘出来。 “这糕点好漂亮啊。”丝苗有些惊喜地从袋中取出一枚迎春糕,咬了一大口,一丝丝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风凡萧望着面前吃着糕点的少女有些出神。 他少时入府来到公子身边的时候,公子的身边尚只有南离羽两兄弟,后来随着莫宁易和叶星河的到来,六个人可以说是相互依偎着长大。 这些年以来,他们一同经历过了各种追杀危险,那个时候他觉得他们应该就这样在一起过一辈子了。 但是不知何时开始,他们的生活似乎悄悄发生了改变,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他有些恍惚到,似乎是从去往南疆开始,也或者,是从他们前往药王谷求医的那一刻开始,就一切发生了改变。 而他曾经以为,他会陪着公子孤身到来,却不没有想到南疆一行,碰到了这样一个炽烈而明媚的少女。 不同于汉人姑娘的含蓄,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表达自己的情感,那个在伽蓝城中扬言要嫁给他的姑娘,过了这么多年,竟然一路千里迢迢追寻到了这里。 他不禁有些笑了,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对她的情感好像发生了一些悄然的改变。 那个药王谷的医者冷冽的就像大漠里的月,就连她身边跟着的那两个姑娘都仿佛是带刺的花,让他不禁有些感叹女子果然不好惹。 可是这个自南疆而来的姑娘却跟她们太不一样了,她的热情就好像南疆最炎热夏天开出的花,芬芳并且有生命力。 这段日子跟着他,让他甚至有些忘了那些往日神经紧绷的生活。 若是她真的留在自己身边,也不错呢? 那一瞬间的想法,冲进了风凡萧的脑里,让他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 “风大哥,风大哥。” 发现眼前的男人走了神,丝苗伸出手在他面前拼命晃动:“你在发什么呆?” 风凡萧这才拉回了思绪有些抱歉地说道:“方才想到了一些事,抱歉,糕点味道怎么样?” 一说到糕点,丝苗晃了晃手中的袋子高兴地说道:“这个真的好好吃,在我们那可吃不到这么精致的糕点呢。” “喜欢吃就好,我方才已将货郎摊上的糕点悉数买下,他晚些时候会送到府上,这几日你尽可随意吃。” “太好了,谢谢你风大哥。”丝苗一把抱住了风凡萧,高兴地蹦了蹦,丝毫没注意到瞬间僵硬的风凡萧,随即又立刻放开了他,“对了,你不是说出来是要给青阳姐姐成婚用的东西嘛,我们要去哪儿买?” “对对对,”他猛然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方才看到摊上各式的糕点,竟只顾着想丝苗或许会喜欢,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铺子就在前面不远处,你跟我去看看吧,或许里面也有你喜欢的东西。” 淡蓝色衣裙的少女手里拿着糕点,一奔一跳的向前跑去,身侧长身玉立的男子背着双手跟着他的身后,唇角挂着他自己仿佛都并未察觉的笑意。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是福是祸 锦绣阁位于云中城入口不远处,是城中卖女子时兴衣裳首饰最大的铺子,屋檐上爬过一株月白色的夕颜花,让入铺的客人感到了一丝凉爽。 铺子内是不是传出女子的嬉笑声。 “青阳姐姐。” 一路小跑着的丝苗看到铺子门口正要抬脚进去的青衣女子,高兴地挥舞着手,一边小跑着往前跑去:“我说怎么今日看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 青阳一侧头,便看到向她飞奔而来的少女,笑着伸出手接住了她:“真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丝苗随手向后一指:“我是跟着风大哥出来的。” 青阳方才注意到,她身后那个穿过熙攘的人群向她们走来的男子,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看来丝苗这个夫郎是十拿九稳了。 “那你跟我一同进去逛逛吧。”青阳和风凡萧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伸手便挽起丝苗的胳膊。 绚烂的阳光铺洒在街上每个人的身上,背着光的青阳此时身上仿佛发着点点金光,让丝苗和风凡萧有些晃了眼睛。 川流不止的人在街上来回走动着,谁都没有发现,有一个人悄然靠近了她们。 青阳拉着丝苗正想走进锦绣阁,一只手却在人群中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当下心里一震,来不及做他想,本能反应便是推开了身旁的丝苗,就想要去拿缠在腰间的鞭子。 “青阳,真的是你。” 刚碰到鞭子的手,瞬间僵在了那里。 那个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周围人声鼎沸,嘈杂的声音却没有一丝落入她的耳中,只有那柔声的六个字,字字落在了她的心中。 站在不远处风凡萧被阳光有些迷了眼睛,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他看到被青阳一把推开的丝苗也想要冲上前之时,那光线下露出的脸,也让他愣住了。 虽然只有数面之缘,虽然他们不曾说过几句话,可是那张脸他记得清清楚楚。 好不容易站稳的丝苗丝毫没顾得上刚刚不小心松手而滚得满地的糕点,就想要跑回青阳的身边,却被风凡萧一把抓住:“别去。” 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了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眼眶里水盈盈的,含着随时都能掉落的泪水,愣在了当场。 “是你。”她终于忍不住,拥抱了上去,“我好想你。” 九夏的眼眸弯了起来,就好像夜间空中那弯弯的月亮:“你的发饰还没变,看来我没错过你的婚礼。” 青阳放开手,握着面前人的双手有些激动地说:“你是特地来参加我的婚礼的吗,姑娘呢,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她还在南疆吗还是跟着你一起来的?” 九夏笑了起来:“一年没见,你还真是一点没变,这么冒冒失失的,”说这话侧头微微降低了音量,“姑娘和温大哥都跟我一起来了,他们就在对面的茶楼,”她边说着边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茶楼,“你也知道姑娘的身子不是那么好,在那歇着呢。” 青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二楼的客人很多,但是她还是一眼就望见了那个桌在窗边的人,一头乌发只用了一条白色的丝带束起,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显得和周遭有些格格不入。 窗边的人本在低头喝茶,那一刻,她仿佛感受到了青阳的目光,抬起了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青阳,好久不见。 周围的人群并无人驻足,倒是显得在街边发呆的青衣女子有些奇怪。 风凡萧顺着青阳望着的方向望去,也看到了那个在窗边的人:“顾姑娘。”他脱口低呼,却又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街上看到那个城主的心念之人,他的震惊程度根本不低于青阳。 在那一刻,他的脑中浮现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赶紧回去告诉城主,看到青阳和九夏并未回头走进茶楼,他毫不犹疑地一把拉起丝苗的手:“走。” “去哪去哪,风大哥我还没和青阳姐姐说呢。”丝苗一脸愕然,风凡萧却毫不迟疑地拉上她,“青阳遇见故人,此时怕没空理你,我现在要马上回去见城主,你跟我走。” 他见证了这一路城主与顾谷主的相遇相知,他虽然不懂感情,但是他能看得出,他们两个之间的情感羁绊并非只是单纯的男女之情,可是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他看不透,也看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这一刻,城主想必比任何人都想要见上顾谷主一面。 从锦绣阁口回到府里,需要穿过大半个云中城。 丝苗任凭风凡萧拉着她,疾步在人群中走着,他走得很快,快到她几乎跟不上。日光下,她似乎都能看到他额间有细微的汗冒出。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此时的她只知道乖乖地闭着嘴,不想为心上人增添任何的麻烦。 刚到门口,便正好遇上了方才卖糕点的货郎,正将推车费力地停下。 卖货郎看到风凡萧急忙挥手:“客官,我给你送糕点来了。” 他的步伐并没有减速,而是与卖货郎走得很近时猛地停下来,身旁的丝苗一时间刹不住脚,狠狠撞在了他的身上。 “哎呀。”她低呼了出声,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抱歉,”风凡萧有些无暇顾及,“丝苗,这些糕点是买给你的,你在这,我有急事要找城主,自己当心。” 丝苗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只能看到风凡萧离去的背影。 穿过青竹流水的庭院,路上不乏遇见正在洒扫的弟子向他执弟子礼,他也只是微微点头,脚下并没有停下步伐。 “凡萧,你这么急干什么去?” 有人从不远处喊了他一声,他回头才发现是南离羽向他疾步走来。 “大哥,正好,你可知城主在何处?” “他正在后院的兰亭,发生何事了?” 风凡萧顿了顿:“我方才见到顾姑娘了。” 杂花生树,阳光已经有些向西垂去,将两人的身影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线。 南离羽顿了许久,才轻声问:“你可看清楚了?” 他点了点头:“青阳姑娘已经去见她了,想必是顾姑娘不会错的,我想城主应当十分想见她,所以就赶紧回来了。” “走。”南离羽毫不犹豫地向后院走去。 后院的兰亭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紫雾之中,顺着亭柱向上爬的紫藤将大部分的阳光遮挡在了外面。 亭中的人拿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面前的紫砂杯里的茶水已经渐渐冷却,他却并不在意,左手拿起杯子便放到了唇边轻抿了一口。 一只白色的鸟煽动着翅膀,扑簌簌地落到了亭子里,它似乎并不怕亭子里的人,抬着脚在亭前来回地踱着步。 后院非常的安静,除了偶尔的鸟啼声,只有停下的风铃,偶尔响起清脆的声音。 南离羽却停下了脚步。 “大哥,怎么了?”风凡萧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染尘,又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风凡萧,眼神忽然变了:“若你今日所见真是顾姑娘,那我们是否真的应该告诉城主?” “城主从伽蓝城回来这么久,一直都牵挂着顾姑娘,为什么不告诉他?” 南离羽不知说什么好,五人之中,他的年纪最长,所以他考虑的事情也是最多,停顿了片刻,才道:“罢了,一切但看天意吧,也不知温大师是否跟着顾姑娘一起回来了。” 在南离羽还在犹豫是否要将顾绛河返回中原的事告诉染尘之时,潮生阁里,青阳坐在顾绛河边上,握着她的双手都还有点微微发抖。 顾绛河握着她的手用力捏了捏,声音也有一些哽咽,但是脸上依然是喜极:“我们日夜兼程赶到这,就怕赶不上你的婚期,这下好了,看来我们没有错过。” 青阳心下一暖:“姑娘,你是专门为了我回来的吗?” “不然呢,”九夏在一旁打趣道,“中原这么冷,要不是为了回来喝你的喜酒,我才不会让姑娘回来呢,南疆的天气多适合她。” “可是你们俩都不会武功,这一路上多危险,温大哥怎么没有陪你们一起回来,他也太靠不住了。” 本来还沉浸在见到亲人的喜悦中,她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姑娘身子这么弱,九夏又弱质芊的,这一路该有多危险,方才发现刚刚好像一直没有见到温寄柔,竟然没有陪着她们一起回来吗,果然一点都靠不住。 “丫头,一年没见,你这爱编排我的毛病可一点都没改啊。” 青阳正郁闷间,一个调侃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在她一脸错愕间,一个戴着斗笠的白须老者拿着一壶酒走了过来,在桌旁坐了下来。 “你你你——” “哈哈哈哈哈——” 看着青阳一脸口吃的模样,九夏和顾绛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你刚刚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温大哥,你一直没认出来吗?” “你怎么打扮成这幅鬼样子了?” 温寄柔有些无奈地扯了扯自己脸上的假胡子:“这还不是拜你主子所赐。” “好了好了,”顾绛河笑着拍了拍青阳的手,“你俩别拌嘴了,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到你,这下可太好了,你的婚期定了吗?” 青阳点点头:“还有十五日,姑娘,你,要去见一见城主吗?” 天色渐渐有些暗了下来,原本热闹的街市开始变得安静了许多,许多商贩已经开始收拾摊子上的东西准备回家,街道两旁的酒楼食肆倒是开始人声鼎沸了起来。 这诺大的江湖仿佛被一片无形的网串联着,每一次分离之时,总以为不会有再见之期,可是命运却总是能一次又一次将所有人串联在了一起。 她留在滇南之时,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这片江湖,却没有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走回了这里。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主子,圣上下了秘旨,对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挫骨扬灰了,也要带着你的骨灰回去见他。” 那一日在玲珑花界,司风的话确实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竟然对他心狠到这个地步。 云中城与朝廷的羁绊,无法切断,若今日温寄柔与染尘再见,究竟是福是祸?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再见故人 头顶的风铃忽然剧烈地摇动起来,伴随着清脆的银铃声的是鸟儿翅膀的扇动声。 坐在亭中的青年公子终于抬起了头,伸手摸了摸有些发酸地脖颈,才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有些发呆地两人。 若有些事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仅仅方才那一瞬,南离羽想了很多,这两年好不容易的清闲时光,已是云中城在朝廷眼下退让无数才能够换取的,但是他知道,朝廷不可能仅仅满足于此,而温太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朝廷的眼中钉再聚,不知又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 “凡萧,你不是上街采买去了吗,怎么和离羽在一起?” 染尘冲他们挥了挥手。 风凡萧暗暗推了一把南离羽,虽然这些年让他们早就能够独当一面,可是与南离羽在一起地时候,他们这几个人总是不自觉的依赖着他。 南离羽快步走向兰亭,直到紫藤的阴影将他们两人完全罩住。 “公子,凡萧方才在街上遇上了故人,”南离羽低声说道,“或许,公子会想见他们。” 染尘望了一眼站在面前的两人。 那双眼对视上的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手一抖,本握在手中的书掉落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傍晚的夕阳洒在了紫藤上,落下了一片紫色的倒影。 云中城里似乎起风了,初夏的傍晚还有一丝丝的凉意。 他有时候分不清自己的情感,他对师父是依恋的,因为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他伸手拉了他一把。 对于那个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应该是憎恨的,可是最后,却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去帮助他。 对于温寄柔,那个亦敌亦友的人,他有时候都说不清对他是什么情感,只是发现,离开伽蓝之后的这几年里,他有时会在夜晚不经意地想到他,还有那个如大漠明月般的女子,他有时会在想,他们在做什么呢,时候也会偶尔想起他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朋友? 看来他牵挂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多了。 染尘怔怔的摸了摸自己苍白的手腕,他真的是越来越舍不得死了。 一名弟子踩着夕阳前来禀告:“城主,府外有人求见,因为是跟着青阳姑娘来的,所以弟子斗胆将他们带进来了。” 亭下有些发呆地青衣公子愣了一下,便想站起了身。 一旁的南离羽疾步向前扶住了他。 落日余晖,照在了弟子身后缓步进来的几人。 风凡萧识趣地冲弟子挥了挥手,两人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初夏傍晚的风好像大了起来,将周围的树叶吹的哗哗作响。 温寄柔摘掉了头上的斗笠,顺手又撕掉了粘着的胡子,露出了他本来的样子,将手中的东西顺手丢在了一旁的地上,跨步向前,冲染尘张开了双臂,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染尘,好久不见。” 本以为不会再见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让染尘愣了半响,直到感到一个温暖的拥抱将自己揽入怀中,他才刚收到了昔日朋友的温度。 “好久不见,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再见到你。” 温寄柔的身后,那个如大漠明月般清冷的女子站在那,微微笑着:“好久不见。” ** 日落之后的夜晚明显凉爽了许多,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是无比舒适的夜晚,可对于顾绛河来说,这番凉意依旧还是感到了微微的不适。 虽然阔别已然一年之久,可是青阳却还是那个最了解她的人,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精致的小手炉,无声地塞进了她的手中,让她冰凉的双手感到了一丝暖意。 胡大娘原本试图进后院喊大家吃饭,却被站在门口的风凡萧沉默地挡了回来。 几人围坐在兰亭的石桌边,桌上紫砂壶里的茶水已经冷却,原本还鲜嫩的茶叶已经沉淀成了发乌的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染尘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你们为何会突然返回中原,还有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好久没见,当然是回来看看你。”温寄柔不禁伸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这段时间一直贴着的假胡子让他的下巴变得有些红肿。 “温寄柔,你可知你返回中原,有多危险?”染尘有些生气。 自他与温寄柔相识起一直到南疆一行,他已经隐约能够感觉到温寄柔的目的是什么,自从他离开伽蓝那一夜的彻夜畅谈,他已然明白,圣上对他已经起了铲除之心,可那个时候他也察觉到了,温寄柔,只怕也会是圣上的心腹之患。 果不其然,在他返回云中城后不过数月的时间,城中的密探便来报,在滇南百里之境,出现了大批陌生的暗探,他知道,那些想必全是朝廷派出寻找温寄柔的,圣上根本不信他已死在南疆的消息。 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顾绛河此时却笑了:“看来你为了他回来是值得的,他很担心你。” “你是为了我回来的?”染尘听得顾绛河的话,吃了一惊,看向面前那个白发男子。 温寄柔倒是老实的点点头:“我听说了周门主的事情,老实说我有点担心你,所以想来看看你。” 想到当初为了与他交心而和盘托出自己的秘密,染尘有些意外,却又有些感动。 “难为你还想着我,你这一路而来,尚且安全?” 温寄柔和顾绛河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早在他们出发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察觉到了在暗处那种涌动的杀意,在岚山郡遇上司风,更是确定了他们此行返回中原的凶险。 温寄柔轻叹了一口气:“圣上的密探已在滇南徘徊有一年之久,即使我不返回中原,假以时日也一定会被他们找出来,我不想连累那的百姓,他们是无辜的。” 顾绛河有些意外地看着坐在她一侧的男子,原来他毫不畏惧的返回中原,竟然还有着这样的顾虑,看来他沉寂的心,终究还是被人心捂热了。 “既如此,就别想这么多了,至少你在云中城是安全的,”染尘眨了眨眼睛,笑道,“除了来看我,应该也是想来喝青阳姑娘的喜酒吧。” “这丫头的喜酒,我倒是真的挺想喝的,”温寄柔看向青阳打趣道,“这两年在南疆我可是见识到了这丫头的彪悍,到真想看看能娶她的人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 ** 暮色深浓,南方应当已是炎热的夏季的夜晚,却在云中城中尚显得凉爽。 吃过晚饭的众人已然散去。 温寄柔被弟子引路,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来到了一扇门前。 “城主吩咐,今夜起,就暂时委屈贵客住这间房。”说罢便伸手推开了房门。 房间的中间放着一张黄梨木大案,案上放着一张毛笔架,笔架上挂着一排由细至粗的羊毫毛笔,大案的另一边,放着一个矮胖的汝窑花樽,里面插着一囊艳红的凤榴。大案中间的镇纸下,还压着一踏上好的泾州宣纸。 左边的黑木架上还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书架中间的空闲之处,还设有一个香炉,里面还飘着丝丝的檀香香气。 房间东向十五步远之处,便设有卧榻,床上还悬挂着淡青双秀梅竹的纱帐。 温寄柔哑然失笑,这竟然是当初他来云中城所住的房间,就连装饰都不曾换过。 “替我谢谢你们城主。” 他转身向一旁的弟子淡淡点了点头。 而在回廊的另一头,那个背影单薄的青衣公子看着众人散去的方向,又望了望南方的天空,一时之间失了神。 温寄柔和顾绛河的出现,太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当初那澍时山顶的联手,他早已经将温寄柔看成可以生死交付的朋友,如今他出现在云中城,那些暗中一直盯着云中城的眼睛只怕迟早有一天会发现他,那么圣上发现他还未死的事情,只怕便是时间问题了。 看来要早做打算了。 “你还是没变,喜欢在夜里发呆,”背后有簌簌的响动,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看来是身体已经大好了。” 他回过头才发现,竟然是去而复返的顾绛河。 “顾姑娘也还是没变,还是那个喜欢教训患者的医者。”染尘淡淡一笑。 “把手伸出来。” 看着面前的医者,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被她医治的时光,他竟乖乖地伸出手,心里却不自觉地想到了曾经那段一起在路上的日子。 “你的身体看起来比在伽蓝的时候好了许多。”顾绛河收回手。 “是,”染尘点点头,“一直还未有机会,多谢你在明月教的救命之恩。” “你的腿是否还会疼?” “偶尔为之吧,”染尘不禁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自己的双膝,“天气不好的时候,确实会有些疼痛难忍。” 月色下,一袭男装的医者淡淡道:“清灵应该告诉过你,你现在的身体尚不如一个平常人,若还是这般不好好照顾自己,可是想再一次缠绵病榻吗?” “原本我还担心,不过如今再遇顾姑娘,想来是没有这个困扰了。” 夜间的风好像吹得的大了一些。 “顾姑娘,你可知你很像一味药?” “是什么?” “竹节香附,香附子通体银白,相貌清冷,却味辣,性热。” 冷淡的月色下,只笼罩着他们两个人,四周一切都安安静静,只有回廊下的风铃因为夜晚的风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看着那无数日子里偶尔会思念的人忽然出现在了眼前,情不自禁地说出了那一番话。 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呢,他其实无数次的问自己,那个药王谷的医者在他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时候,伸手将自己一把拉了回来,那个时候他对她充满了感激之情。 后来为了让他助她找回兄长,一次又一次不惜余力的救助自己,或许在这一路上,这份感激之情就有了一些变化。 可他自己却清楚,不论这份感情是什么,他与那个医者之间,不会再有更多的可能了,云中城亏欠她的太多了。 看着夜色下她离去的背影,他不禁说出了最后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更重要的是..香附子,能止我的疼。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还没有人敢耍朕 夕阳西斜,暮色四合,一弯新月挂上了墨黑的夜空,四下无人的原野,从近似一人高的芦苇荡中,传来急促的窸窣声。 一道道黑影穿过芦苇荡,为首的黑衣男子却忽然停下,右手一抬,身后的影子也随即停下。 原本晃荡的芦苇荡逐渐恢复了平静。 似乎没有一个人,除了他们几个微弱的呼吸声,似乎再也没有人。 “总管,我们好像跟丢了。” 身后的人向前一步靠近黑衣男子,低声说道,眼神却依旧还是警惕地看向周围。 身后的数人手持武器,背靠着背,犹如黑夜中的夜鹰一般环顾着四周,生怕不知从何处便有人突袭。 那被换为总管的男子并未回话,只是沉默着看向前方。 黑暗之中,一切空洞沉寂。 “你们先撤,立马飞书回皇城,司风使叛变了。” “是。” 身后的数名黑衣人没有任何犹豫,领命之后便如黑暗中的鬼,顷刻消失在芦苇荡中。 黑暗中,他一动未动,手紧紧握在腰间的刀柄上。 手下已经逐渐离去,芦苇荡中已然没有别的生物移动的声音,只有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为何放过我?”黑暗中,一个细微的声音发出,“林羽,你刚才明明已经发现了我。” 那被唤为林羽的男子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身形没有任何的移动,方才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皎洁的新月,四周变得一片的漆黑,他夜间视物的能力比不过司风,只能从他的声音辨别出他大概的方向。 “为何要叛离暗卫?” 他不想动手的原因,就是想真正弄明白,为什么他一向敬重的司风使要叛离? 他侧过脸,想要瞪大眼睛辨清前方的视野。 他是一个孤儿,那个时候的他以为,孤独无助,从无一丝希望。 就在即将饿死在路边的时候,一只手伸向了他,那个时候,他以为他终于摆脱了那种路有冻死骨的生活,却没有想到不过是一脚迈进了另一个地狱。 可就是在那样的地狱里,他遇上了司风,他好像地狱里的一道光。 “为何要叛离?”那个声音忽然轻笑了出声,“林羽,你知道为何我不再使右手剑了吗?” 他忽然想起,是了,自从三年前温太师死在滇南,一直跟随着温太师的司风却忽然消失不见,直到一年前才再一次重回暗卫,可是回来的司风却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原本他的双手剑在暗卫中无人可比,可是再次回来的他好像再也没有用过他的右手剑。 “难道是?”他猛然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说。 “没错,是圣上。”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黑暗的时光,那个声音变得有些颤抖,“他将我关在了私牢,挑断了我的右手茎,废了我的右手。可是他却想要我继续为他卖命,真是可笑,我们这些人,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林羽沉默了。 他无法回答他的话。 圣上为了控制他们,给他们每个人都下了毒,每到初一,若是不能按时吃到解药,浑身上下就会感到有几千几万颗牙齿在咬人的肉,撕扯人的筋脉,会让人感觉就像是在冰窖里,冷的发抖,同时又好像在火炉里,被火焰烧的热不可耐。 “林羽,今夜多谢你放过我,只是日后若是再相见,不要手下留情,我不想让你为难。” 黑暗中,芦苇荡忽然动了起来,有个影子似乎隐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西施毒不解,你如今叛变,即使圣上不杀你,待毒一发作,没有解药你也活不了多久。” “哈哈哈哈,我自逍遥而去,生死,我早已不在乎了。” 司风仰天大笑了一声:“林羽,我只愿你有朝一日,也能够脱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 ** 暮色里,似乎尚有一丝寒气浮动,云层灰白,好像就要下雨的迹象。 一只夜空中翱翔的黑鹰在皇城上空盘旋了好几个圈之后,猛然低头,毫不犹豫地扎向了其中一个灯火通明的宫殿。 “圣上,是林总管的密信。” 左手食指与拇指之间转动着一串晶莹透亮的琉璃珠,肖衍景看着面前的李甫振手中的小竹筒,并未想要伸手去拿的意思,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念。” 李甫振“唉”了一声后,连忙将竹筒中那薄如蝉翼的一张纸抽了出来,刚刚摊开,里面仅有寥寥数字,却让他变了脸色。 司风使叛变潜逃。 肖衍景的唇角露出一丝讥笑:“关了他两年,废了他一只手,却还是那么不安分。” “圣上,是否传信林总管,诛杀司风。” “不必了,”肖衍景抬手一挥,“若不服解药,他也熬不过他身上的西施毒,倒是另一样事令我更感兴趣,这一年的时间,他都老老实实的在滇南,如今为何会忽然叛变?” “或许,是他因为有的事,越发怨念了?” 肖衍景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也或许,是他发现了什么,所以不惜豁出命去。” “难道是?” “或许我们的温太师,真的大难不死呢。” 李甫振的脸色一变,温太师若是真的没死,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就真的会变得更加不可控了。 “司风是在什么地方逃走的?” “启禀圣上,是在岚山郡。” “岚山郡,”肖衍景眯了眯眼睛,“朕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那里似乎是去往云中城的必经之地?” “是。” “这么说起来,朕好像好久没有关心过云中城了,听闻云中城近日要举办喜宴?” “是,密探回报,云中城近日张灯结彩,看着是要办婚礼,只是不知是为谁举办,目前尚未见城中有邀请宾客的帖子发出。” “既然如此,那朝廷这份礼,不得不出了,李公公。” “老奴知道怎么做了。” 肖衍景不过是给了一个眼神,李甫振便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欠了欠身,便爬了起来。 指尖的串珠忽然停止了转动,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好像有一丝清脆的开裂声从珠串指尖的丝线发出。闪着光的琉璃珠一颗一颗掉落到了桌上和地上。 肖衍景的眼眸中忽然闪动着一丝厌恶和憎恨。 温寄柔,这个世上,还没有人敢耍朕。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云中城大婚 铺着红绸缎的托盘中,搁着一支不到一尺长的簪子,造型流畅简洁,头上雕刻着一只相思鸟,嘴里衔着一颗绿珠,回头而望,轻盈美丽。 一缕翠绿围绕着整支簪子,晶莹剔透,几乎溶解在一汪春水里。 青阳自小习武,自是不爱佩戴饰物,而九夏因要和顾绛河整日照顾那么药草,也是没有身上带太多饰物的习惯,可是今日这支剔透的簪子,也让她们两个感到了这件东西的美,忍不住站在它的面前看了半天。 “青阳,你快看。” 忽然,九夏有些惊喜地拿起簪子,指着相思鸟的翅膀递给顾绛河和青阳。 相思鸟的一片羽毛上似乎隐约有着花纹,凑近细看,却是刻着一个阳字。 顾绛河伸手抚摸着青阳身后的长发:“真好,你找到了一个真心待你的人。” “来,试试。” 九夏将簪子插在了青阳的发间。 那一抹翠绿似乎照映上了青阳的脸,衬托着她淡淡笑着的脸,格外的动人。 “让我来看看。”九夏拉着青阳原地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我们青阳果然是要嫁人的新娘了,越发的美丽了,你说呢姑娘。” 青阳被九夏调侃地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拳打她,也被顾绛河打趣道:“没想到你也有一天会害羞呢。” “姑娘,连你也调侃我。”青阳急得来回跺脚。 “好啦好啦,不打趣你了。”顾绛河拉起了青阳的手,坐在了铺着红桌布的桌旁。 为了迎接即将而来的婚礼,青阳住的房间早已经被打扮的喜气洋洋,大红色笼罩着房间内的三位姑娘。 一丝微风透过微开的窗牖吹了进来,床边垂顺而下的大红色纱幔轻轻地舞动。 顾绛河拉着青阳的手,有些不禁感叹地说道:“真没有想到,我还能够送你出嫁,真的是太好了。” 青阳的眼圈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一圈红晕:“姑娘,我原本会以为我要孤零零一个人出嫁,却没有想到你和九夏会出现,你们真的是我最大的惊喜了。” “好啦,你后天就要成婚了,可别哭哭啼啼的,把眼睛哭肿了可就不漂亮了。” 九夏也抓着两人的手,有些感叹道。 仿佛年少时在药王谷的相见,青阳被蘼芜谷主救回谷中,那是后她也不过刚入谷没有多久,却对那个蘼芜谷主救回的差点饿死的小姑娘记忆犹新。 后来的日子里,她展现出了别样的学武天分,蘼芜谷主惊喜之下,便让她专心习武,也成为了顾绛河身边最特别的保护。 这么多年以来,九夏和顾绛河总是不自觉地会依赖她,尤其是离开了药王谷以后,青阳在的地方总能给她们两个带来稳稳的安全感。 她只是忘了,当初那个总给她们带来满满安全感的人,也不过是一个和她们年龄相同的年轻女子而已,如今她已经找到了能够保护她的那个人,她也能够不用再做那个坚强的人。 “姑娘,”青阳方才还沉浸在顾绛河能够参加她婚宴的喜悦中,却又忽然伤感起来,“婚宴过后,你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顾绛河看了一眼九夏,又望向青阳:“青阳,你成婚,便已是了却我心中的一桩事,这里的气候并不适合我,待喜宴结束,我便和九夏回药王谷看看师父,如果她安好,我们便会返回滇南,毕竟— 我的哥哥还在那。” 一双明亮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泪水:“那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 “这世间的事情,谁有说得准呢?”顾绛河微微一笑,“我觉得我们的缘分不止于此,不是吗?” 青阳此时已经哽咽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狠狠地将眼前的女子抱在了怀中。 两人之间流动的伤感也感染了身旁的九夏,她也忍不住起身,张开双手将两个人一起揽入了怀中。 那个时候,她们只当是新嫁娘出嫁前的感伤,却不曾想过,云中城这一别,却是永远。 为青阳和南离洛筹备婚礼的这段日子,风凡萧也和丝苗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直到婚礼前的时日,染尘便再一次认真的询问过他,可是这一次的风凡萧却没有了当初那一口干脆拒绝的态度,而这一点细微的改变,也让染尘敏锐地捕捉到了。 “凡萧,若是真愿意好好照顾丝苗姑娘,便要下定决心,若是真的不愿意,便也跟她好好说清楚吧。” 染尘看着这个自幼跟着他的男子,他们自幼相伴长大,心思在想什么染尘其实一眼便能看穿。 果然风凡萧犹豫了。 过了整整一夜之后,他告诉了染尘他的答案,他愿意迎娶丝苗。 而这段日子,风凡萧对丝苗的照顾,也更让丝苗确定了想要嫁给他的心。 喜上加喜,让青阳自然也是高兴不已,这一路从滇南走来,早已经让她喜欢上了这个异族的少女,热情奔放的样子就像最热烈的阳光总是能够照耀着她们。 双喜临门,也让染尘不自觉地将婚礼安排的更加盛大。 到了青阳南离洛与风凡萧和丝苗成亲的日子,这一日的府邸里里外外都被红绸缎装饰的喜气洋洋,大红色的绸缎花,火红的灯笼照映着府邸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 云中城热闹的集市上也少了大半的人,云中城自从建成以来,府邸几乎没有办过特大的喜事,这一次染尘也特地宴请了城中所有的男女老少,放言只要是愿意来凑热闹讨杯喜酒喝的百姓,都是无限的欢迎。 以至于到了这一天,不少的商贩都想凑凑热闹,决定提前歇业,纷纷奔赴喜宴,一时间府邸好不热闹。 大门的门槛都差一些被热情的百姓给踏破。 既然身在云中城,自然也要按照这里的婚嫁习俗,不过药王谷也并没有姑娘出嫁过,也谈不上有什么想要特别遵守的习俗。 虽然云中城并不像一般的地方有着特定的婚嫁习俗,可是南离洛觉得要青阳离开她这辈子最重视的姑娘千里迢迢嫁来云中城,便想要给她一个正式的婚礼,所以便按照江南的礼仪,三书六礼,向顾绛河下聘,也表达了自己想要求取的诚意。 因着青阳本身便住在府中,便也谈不上什么接亲送嫁,所以染尘和顾绛河商议了之后,便决定取消了这个环节,决定直接从青阳所住的院中接亲,然后一起到大堂拜堂。 而丝苗远从滇南而来,亲人都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接亲的环节,便决定与青阳一起从院中接亲。 青阳自小在药王谷自在惯了,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礼节。 虽然南离洛觉得有一些抱歉,但是也确实考虑到了青阳的实际情况,便也同意了,自是自己心中觉得有些抱歉,暗暗发誓以后要对她更加好一些。 外面唢呐锣鼓声音盈天,城中的热情的百姓已经开始不断涌入大堂,热闹的人群声伴随着一波比一波更高的歌唱声。 江南的婚嫁习俗更偏向温婉,新娘拜完堂之后便要独自一人回到婚房等待夫君,而滇南的婚俗便是从婚礼前一天开始,便要开始大摆酒宴,等各方宾客齐聚一起畅饮歌舞,通宵达旦,能够真正将这种幸福传达出去,这样一直闹到第二天晚上,才真正开始拜堂成亲。 在仔细考虑过了两对新人和现实的状况之后,染尘决定在婚宴过后,让两对新人和所有的宾客一起在大堂开怀畅饮,因为他相信丝苗和青阳也并不是那种只是呆坐在屋内的新娘,他同时也希望这两对新郎新娘能够真正的接收到大家的祝福。 这对于青阳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本来她还在苦恼,要整整做一天安静的淑女可是太为难了她。 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遵从着滇南的婚嫁习俗,也让她感动不已。 一对盘龙飞凤的红烛静静燃烧着,窗外日影开始渐渐西斜,暮色四合,院中各处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照映着四处,大红色的灯笼让各处的喜庆之气变得更胜。 外面的喧哗声已经越来越响。 南离洛已经穿上了大红色的吉服,崭新鲜艳,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花开并蒂,仿佛都能让人闻到花香。 风凡萧在他的身旁,穿着同样的大红色的喜服,不同的事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比翼双飞,展翅的摸样仿佛都要从衣角飞出。 “紧张了?” 一声轻笑声从他的身后传来,染尘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双手不自觉攥拳的两位新郎,捂嘴笑了起来。 帮着他们两个人整理吉服的南离羽和叶星河笑了起来:“这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么。” “说什么呢!” “大哥。” 看着两个新郎官急得跳脚的样子,那一刻染尘仿佛也感染到了他们喜悦的心情。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云中城大婚(二) 在另一个房间里,青阳和丝苗已经穿好了喜服。 南离洛和风凡萧从小跟随着染尘一起长大,所以这一次两人一起成婚,也让染尘非常的重视,他将婚礼安排的格外的盛大,整个云中城无人不知,甚至连途径过云中城的旅人都被邀请入内来喝一杯喜酒,不过这一次的宾客并无一人来自于江湖帮派,或许也是不曾想让江湖纷扰打扰这两对平凡人的幸福吧。 为了能够让婚礼顺利完成,染尘特地从城中找了十数位成亲多年,生活幸福的妇人入府帮忙。加上府中原本有的侍女,一时间两位新娘的房间,倒是热闹非凡。 一位双眼笑起来弯弯的妇人拿起一把梳子,顺着青阳乌黑的长发缓缓梳下去,一边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妇人跟随着她的动作为坐在一旁的另一位新娘梳头,一边温柔的说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祝庆;七梳鹊桥高价互轻平;八梳八仙来祝贺;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一句句吉祥话顺着木梳缓缓落下,屋内的人都微笑着看着正在上妆的新娘。 “好了好了。”妇人说完口中的吉祥话,将手中的梳子放在台上,便开始动手将她的头发一层一层盘上去,“两位姑娘,听城主说你们的娘家人来的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所以想必也不知道我们这的出嫁习俗,这啊是我们南方特有的上头礼,会由子孙满堂的妇人为新娘送祝福。我们两个早些年虽然颠沛流离,好在入了云中城后生活安顿了下来,去年老妇人的孙子也出世了,所以今天就斗胆为两位新娘送上祝福了。” “您真的严重了,是我应该谢谢您。”青阳听言急忙向转头,却被按住身后的妇人连忙按住:“别动别动,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不然一会又该散了。” 将头发盘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边上的侍女,她便立刻走到了两位姑娘的中间,将梳妆匣打开,里面露出了各式的发簪,她微微欠了欠身,说道:“两位姑娘,您看喜欢哪一支簪子,我们好为您佩戴。” 青阳有些僵硬地侧了侧头,看着梳妆匣中琳琅满目的首饰。 南离洛和风凡萧一直跟着染尘长大,自幼其实并没有接触过太多的女子,即使是府中的女弟子,因为她们也是跟随着别的师父,平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这一次成婚,他们只知道需要为新娘准备一些漂亮的首饰,却在选择上犯了难,两个人站在首饰店的里面思考了整整一个时辰,最终两个人一拍即合,买下了首饰店老板推荐的所有适合新嫁娘的头面首饰。 当他们两个拿着金银的,宝石的,点翠的,各式花样的头面首饰回来的时候,让染尘和南离羽也显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虽然没成过亲,可是这么多首饰,”染尘看着那整整一匣子的首饰,咽了一口口水,“出嫁那天,两位姑娘的头怕是都要重的抬不起来了吧?” 看着两个现在只知道挠头憨着直笑的两个人,南离羽也只能是无奈的摇摇头。 青阳的眼神飘过了所有的首饰,眼神最终还是落在了衔着翠竹的相思鸟簪子上,跟边上华丽的首饰比起来,它的摸样显得有些朴素,可是相思鸟口中所含的绿珠,却发着盈盈的绿光,让它夺目而出。 她忽然想起来那日南离洛送它来的摸样:“我本想打支簪子送你,可惜我手艺实在太差,所以师傅在我的簪子上又补救了一番,虽然现在它像样了很多,但是还是不如原先坊中卖的,若是你觉得太丑,我再为你买过新的。” 青阳的唇角噙出了一丝笑意,伸出手一指,就它吧。” “是。”侍女伸手拿起簪子递给了青阳身后的妇人,她用簪子将她的一头秀发挽住,笑了起来:“姑娘漂亮,配上这一支簪子,简直更美。” 坐在镜前的女子,流光溢彩的衣裳照出了她美丽的面庞,如水波流转的双目旁贴着红色的花钿,黛眉轻染,双颊微红,也不知是胭脂还是害羞。 青阳侧头看了看身旁的丝苗,她的一头长发已经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推雪一般盘成了发髻,还插着长长的金步摇,耳上挂着一对长长的耳坠,碧绿的颜色和她头上的簪子正好配成对,想到那时南离洛说风凡萧和他一同打的首饰,青阳有些轻笑了出声,看来这对耳坠就是风凡萧为丝苗妹妹打的了。 丝苗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转头问青阳:“青阳姐姐,这是我吗?也太美了吧。” 青阳捂嘴笑了起来:“我们丝苗妹妹可是滇南来的美人,自然是独一无二的美丽,否则怎么能够迷倒风公子呢。” 房间内的妇人和侍女们还在乐呵呵的忙碌着,门外的喧嚣声已经开始盈耳,鞭炮开始一连串的炸响,三道茶已经喝过,已经有无数的宾客到达,开始有人催促着新人的出场。 听着外面的响动,两位在新娘后面的妇人连忙招手:“快些快些,要来不及了。” 侍女们连忙上前,将翡翠镯子和赤金镯子分别套在了她们两个手上。 接着变拿来红盖头就要为她们盖下。 “等等。”青阳却伸手拦住了侍女的手,“我要等我家姑娘来,我一定要她为我送嫁。” 侍女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鞭炮声,正一时犹豫该如何是好,门被“吱”一声推了开来,九夏和顾绛河进入了房间。 “青阳,你今日也太好看了。” 看着一袭大红喜服的青阳,九夏的眼前顿时一亮,连忙跑着向前,拉起了青阳的手赞叹道。 九夏的话让本已经脸有些微红地青阳更是红了脸,微微的红晕让此时的新嫁娘显得更是美丽非凡。 “好了好了,这下子真的要盖盖头了,不然真的来不及了。”妇人看来了人,便连忙冲着身旁的侍女挥手,方才拿着红盖头的侍女们再度上前,将绣着花开并蒂的红盖头,盖在了两人的头上。 顾绛河向前伸手握住了青阳的手,微凉的手心触碰到了青阳温热的手心。 顾绛河温柔地声音在青阳耳边响起:“青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今日我送你出嫁,你要记得,一定要幸福。” 掌心传来了微微的力道,青阳顿时红了眼,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手用力捏了捏顾绛河的手。 这是九夏也来到了丝苗的身边,牵起了她的手:“丝苗妹妹,你阿爸和阿兄都不在这,今日就由我为你送嫁可好?” 红盖头里一个有一丝哽咽的声音轻轻传出:“九夏姐姐,谢谢你。” 九夏微微有一些一愣,在她的心中,丝苗一直是一个乐观无心事的女子,为了爱远离家乡,来到千里之外,印象中似乎也从没有看过她不开心的摸样,但是她也差点忘了,再是如何勇敢的女子,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婚姻大事,如何不想让亲人在场? 顾绛河看了看九夏,笑意盈盈:“时辰到了,我们走吧,送两位新娘出门。” “新娘出门咯!” 门口的喜娘一声高喊,鞭炮声顿时响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夜袭云中城 府中前厅最大的空地上,已经被前来讨酒的百姓挤得满满当当。周边的角落里早已经堆满各式各样的瓜果鲜蔬,精致的手作,虽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却都包含着前来讨酒百姓的一片祝福之心。 无数人在畅饮大笑,府中年龄尚小一些的弟子也都在腰间系上了红腰带,在宾客间来回穿梭,希望能够出一份力。 “时辰到了,该迎新娘了。”听到门外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染尘左手轻轻扇动着折扇,笑意吟吟的说道,并同时推开了门。 原本还好似隔着什么东西的喧哗声此时再也没有任何东西的阻挡,在众人耳边绽放。 南离羽拍了拍两位新郎的肩膀:“好了,准备出发吧。” 身后台子上的龙凤红烛在滋滋燃烧着,一只飞蛾绕着红烛旋转了很久很久,终于不顾一切地狠狠撞向了火焰,发出了细微的爆裂声。 可是在这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中,没有任何人发现化为火焰的飞虫。 众人一起踏出房门,走在最后的叶星河本想回头带上房门,却看见回廊的那一头,有无情阁的弟子匆匆赶来。 夜色已经渐渐低沉,大红色的灯笼将整个地面都笼罩在一片红色的喜庆之中。 前来的弟子俯身在叶星河耳边寥寥数语,却让他的脸色大变。 “你速回,我即刻就来。”他低声吩咐道。 “发生了何事?”无情阁弟子刚刚离去,南离羽的声音便从他的身后传来,原来刚刚出了房门不过数步,南离羽便发现叶星河没有跟上来,想要回头去寻,便看到了无情阁的弟子,和脸色大变的叶星河。 “大哥。”叶星河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但是他知道他们几个人不论有什么事,都能够被南离羽一眼看穿,“无情阁弟子来报,在二十里地外,有人来袭,但是目前尚未能确定来人身份。” “看来这次的婚宴,还是招来了一些觊觎云中城的敌人。” 叶星河的话让南离羽并没有感到非常的意外,这一次的婚宴办得非常盛大,虽说只是公子身边人的喜事,城中也并未派帖宴请江湖各路人马,可是筹办之时的盛大场面还是让不少人知道了这个消息。 人在办喜事之时,最容易放松警惕,更何况今夜如此多百姓齐聚一堂,若真是有人偷袭,怕少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大哥,喜宴我就不参加了,”叶星河见南离羽沉默着,道,“我即可前往看看究竟发生何事,即使真有异动,我想以无情阁弟子的能力,应该能够挡下,你就在这,万一我那里挡不住,你也好有个照应。” “也好,”南离羽沉吟着,“你一切小心。” 叶星河点点头,足尖一点,整个人消失在了回廊之上。 夜色已经越来越沉,只剩下远处还剩下一丝丝的泛白。 一顶锦缎制成的轿子静静地放置在林间的空地上,轿夫们安静地站在周围,可是会些功夫的人就会发现,那些虽然穿着粗布短打的轿夫们眼神中却透露出一般人不会有的尖锐目光。 入夜的林间没有一丝光线,但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却没有任何的问题。 前面一条路,看着近,实际上却是曲折异常,颇为遥远。 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静静地从树上跃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公公,云中城的人已经发现我们了,他们已经派出了大量的弟子前来,还有一个领头的人,属下尚未看清来的是何人。” “做的很好,”一个苍老却尖细的声音从轿子中传出,“云中城平日的弟子都分散在各地,今日城中办喜事,弟子应该忙于维护好宾客的秩序,如今又有这么多人手被你吸引来了这,那么现在,想必是入城的好时机了,吩咐下去,对所有前来的云中城弟子,杀无赦。” “是。”黑衣人双手抱拳,转身足尖一点,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之中。 轿旁阴影里有人开口说了话:“公公,入云中城那边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待得里面的人酒足饭饱后便可动手。” “今夜一战,已筹备多时,别让主子失望。”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云中城中亮起的光点犹如夜空的繁星缀满了整个黑夜。 城中的百姓为了云中城难得的盛大喜事,也在各家的门口和街上挂满了灯笼,一时之间,城中明亮的犹如白昼。 玉冰烧的香气仿佛已经和空气融为了一体。 欢闹声和推杯助盏的声音已经响彻了整个夜空。 喜娘的声音喊了起来:“新郎来咯。” 两位新郎官一袭红袍,韶光流转,嘴角都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在众人的簇拥下慢慢走来。 “大吉大利,百年好合。” 站在门口的侍女们将手中篮子里的米花抛洒出去,纷纷扬扬的米花在空中纷纷坠落,落到了两位新人的肩上。 原本搀着两位新娘的顾绛河和九夏却横在了门口,笑意盈盈:“大吉大利,胭脂钱拿来。” “是是是。” 风凡萧和南离洛连忙从各自怀中摸出一封用红纸封好的银子递了过去,看着两人有些微红地脸颊,顾绛河和九夏也相视一笑,收下了他们递过来的红包。 喜娘一瞧,连忙喊道:“新郎官背新娘子出门喽。” “喔— 喔—— 喔——” 欢呼声呐喊声不断响了起来。 围观的人在鼓掌喝彩。 风凡萧和南离洛两人自幼习武,背起一个女子自然是轻松异常,来宾纷纷让出了一条路,好让新郎背着新娘穿过。 南离羽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叶星河离去的方向,暗中期盼他不会出什么事,可就这一分神,便被染尘尽收了眼底。 故意拉在最后的他一把拉住了南离羽,使得他有些诧异的回头。 “你脸色不太对劲,出什么事了,星河呢?” “方才无情阁弟子来报,有人夜袭云中城,人数众多,星河怕出事,带着其它弟子赶过去了,”南离羽望了一眼新郎离去的方向,低声说道,“公子,这些年来从没有人敢大规模偷袭过云中城,今日有恰逢府中办喜事,城中百姓多数前来凑热闹,我害怕会出什么事。” 染尘一听,心下已然一紧,当初准备操办喜事之时,他就有所担心,而温太师入城之后,他这份担心只怕是更甚,却没想到果然成真了。 如今只是不知来人到底为何而来,若只是普通江湖客,云中城的防御无懈可击,若是圣上为了杀他和温寄柔而来,只怕今夜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怎么了?” 今夜场面宏大,温寄柔倒也是乐的清闲,稍稍易了容,便藏在了人群之中看个热闹。却见放才染尘两人在人群之后面色凝重,隐约心中生出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染尘尚未回头便知出声的是谁,便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有人夜袭云中城,我担心是冲着你来的。” 温寄柔闻言有些意外:“最想杀我的不过是当今圣上,我入城中不过十数日,这么快他就知道我在这里,看来云中城已经有他的奸细了。” 不过转念一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想知道的事,自然有他的办法:“圣上要杀我,自然想要杀你,看来今夜是冲着我们两个来的了。” “此话之后再论,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让百姓散去,我们不能让他们遭受此等无妄之灾。” 外面唢呐已经开始吹响,喜婆匆忙跑进来,看见染尘也顾不得其他,拉起他的袖子就要往前走:“城主别耽搁了,新郎新娘马上就要拜堂了,你这个做上堂的人怎么还在这里。”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喜丧宴 外面的唢呐已经开始吹响,宾客们都簇拥在大堂里,等着新娘子和新郎官。 穿着一身暗红色压纹的染尘被喜娘一路拽着小跑进了喜堂,刚刚才坐定的他才刚刚顺了一口气,两位新郎官便被宾客们簇拥着走进了大堂。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青阳和丝苗蒙着头,被喜婆牵着,缓缓走进大堂。 一旁的侍女们扎着红腰带,将手上篮子里的米花和红枣扔向新娘,嘴里欢呼着早生贵子。 两位新娘缓缓来到大堂,和各自的新郎官双双站在了一起。 风凡萧和南离洛自幼跟在染尘身旁长大,他便理所当然做了上座,而青阳虽是由蘼芜谷主收养,但是也是跟着顾绛河一起长大,如今她也是推托不得,便也一同与染尘坐在了一起。 南离洛抬头的时候,却有一些一愣。 虽说染尘对于他们几个人来说是最亲的亲人,可是他与其他人不同,还有一个相依为命而大的亲身大哥,可是此时,哪里还看得到南离羽的身影? 本还沉浸在喜悦当中的他忽然心下一惊,不由四处周围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任何地方都有南离羽的身影,不由得焦急起来。 可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喜娘就在他身后推了一把:“新郎官时辰到了,快转身。” 这时有声音高喊了一声:“一拜天地!” 随着众人的尖叫声,南离洛便来不及再细想,两对新人缓缓躬身拜了下去。 顾绛河微笑着看着面前拜堂的新人,右手不自觉地捏了捏九夏的手。 喜娘忙向前扶起新娘子。 这时声音又高喊了起来:“二拜高堂!” 喜娘搀扶着新娘子们转身。 堂上坐着染尘与顾绛河,在沸腾的锣鼓声中,宾客的恭喜贺彩声中,新人们向堂上的人缓缓拜去。 顾绛河的双眼有些湿润了,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够亲手送青阳出嫁。 连一旁的染尘都显得有些激动,可是那激动之中,还隐藏着一些别人都没有察觉的紧张。 “夫妻对拜!”最后一声越发的洪亮,周围人一片喝彩。 堂外转角红灯笼后的阴影里,温寄柔看了一眼堂前围着的密密麻麻的宾客:“离羽,三拜之后,你立刻携弟子驱散百姓,我去周围看看。” “当初城主担心婚礼有什么意外,从各处抽调了很多弟子回来,但是星河今夜出城,已经带走大部分的弟子,”南离羽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若真发生什么事,我怕护不住这么多百姓。” “别想这么多了,”温寄柔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随机应变吧。” 礼堂上,是正在准备弯下身体,举行完最后仪式的两对新人。 忽然—— 一道风声呼啸而过,一道利刃破空而出的声音从天而降,划破风声,正正插在堂上的牌匾之上。 周围的人齐齐发出了一声尖叫。 南离羽和温寄柔的脸色巨变。 “快去礼堂。” 温寄柔一把将南离羽退向前,自己则是足下一点,便跃上了房顶。 还未待得他落下,另一支破空而出的利箭,朝着他直面而来。 “来者何人,何必做梁上君子?” 他脚下一转,侧身避开了暗箭,厉声喝道。 数个黑衣人从另一侧倒挂着的房檐上纷纷跳出,并没有打算回答他的任何话,背着箭篓的黑衣人毫不犹豫地从身后不断抽出利箭对准面前的人,身边其它的黑衣人手持各式武器,也急速冲向温寄柔。 温寄柔手中并无合适的武器,只得连连后退,面对不断进攻的黑衣人,想要试图从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中夺过一把武器,却发现他们之间配合得非常默契,让他逐渐处于下风。 夜间的外面本是昏暗,可礼堂上灯火通明,闪出的烛光打在了被利箭穿透的牌匾之上,剑尾黑色的羽毛在红色的如火的礼堂之中,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顾绛河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她却还是非常的镇静,她即刻站起身,挡在了九夏的前面。身后抓住她胳膊的手却有一些微微的颤抖。 利箭在黑夜中有些微微的晃动,大门被“轰”一声撞开。 人群发出一声尖叫。 染尘也挡在了两人的前面。 好几个带血的云中城弟子被一脚踢了进来,倒在了大堂的空地上,一群黑衣人冲了进来。 人群开始四处尖叫逃窜。 为首的黑衣人透过慌乱的人群,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堂中的三人,染尘伸手将身后的两人护得牢牢的,脸色却同样的苍白。 “杀。” 冷冷的一声令下,身后的黑衣人们便冲着面前的人毫不犹豫举起了刀。 一时间,鲜血和惨叫声充斥了整个空气。 所有的弟子皆拿起了自己的武器,拼命抵抗,为周边无辜的百姓抢得一线生机。 两位新娘也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盖头,青阳将丝苗护在了身后,不停地向身后更安全的地方退去。南离洛与风凡萧也冲向了前,一时间黑衣人被困住了手脚,让宾客们拥有了更多的时间。 看到希望的宾客们纷纷抱头朝门口跑去,想要求得生存。 为首的黑衣人提着手中的剑便向三人的方向刺去。 “啪”一声,是利剑相互碰撞的声音,来人被冲击力阻挡,向后连退了数步。 南离羽手持新曦剑,挡在了三人面前。 “尔等究竟何人,何必伤害无辜百姓?”南离羽厉声说道。 就在这时,一直在屋顶的温寄柔终于找到了空隙,一跃从屋顶翻身而下,来到南离羽的身边,手上拿着方才好不容易杀掉的黑衣人手中抢过的长剑。 “他们的招式很像东岳的,我怀疑他们是长公主那支私人军队。” 边说话,边微喘着气的温寄柔,已将脸上的伪装撕掉,露出了真容。 “长公主的私人军队,还是到了圣上的手中,看来他已经知道了你还活着的消息,想要借今夜,一举杀了我们两个。” 染尘冷淡地说道,可是心下却有些担忧,他不知这支军队实力到底如何,若是以前的他和温寄柔联手,江湖之中能够胜过他们的人不会超过三个,可如今他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 黑衣人见已有人道破他的身份,却并不愤怒,只是冷冷一笑:“是你们两个害得我们长公主深陷皇陵,也是时候该付出点代价了。” 身后的黑衣人已有应声倒下的,南离洛和风凡萧已经有些气喘,两个人背靠着背,不让敌人发现他们的任何破绽,鲜血不断溅落在他们的喜服上。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将军入城 门外忽然吹起了极大的风,礼堂上的红绸缎被风吹得猎猎飞舞。 叶星河的胸口又鲜血喷涌,将他的长衫浸透的鲜血淋漓。大量的失血已让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地苍白,他的身后靠着他的,还有同样受伤不轻的莫宁易,不停喘着粗气,握着长剑的手已经忍不住颤抖,但是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不想被敌人看出。 身边的土地,似乎已经被无数的鲜血浸透,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叶星河死死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周围已有无数数不清的尸体,有云中城的弟子,也有黑衣人的。 周围还有数十人在搏杀,厮杀的中间,为首的黑衣人举着剑,冷冷地看着他们,黑夜中,他的双眼犹如鹰一般闪着光。 以无情阁弟子的能力,基本可以拦下大部分前来云中城的人,可今夜前来的黑衣人,让叶星河有些震惊,他们的功夫各个可以说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武功路数却好似不属于江湖上的任何门派,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叶星河有些不自觉地偏了偏头,看了一眼城中的方向,如今只希望他们两个能够顺利挡下这波进攻,让婚礼顺利完成,百姓顺利散去。 对面的黑衣人出声了:“你们以为如今这局面,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叶星河淡淡地回答:“婚礼结束,就足够了。” 他却笑了起来:“云中城的人果然如传说中般天真,你们以为,今夜的婚礼,会安然无恙的结束吗?” 莫宁易和叶星河的双手,瞬间变得冰凉。 夜空中的血腥气变得越来越浓,顺着风飘到了林间的空地上,轿中的人皱了皱眉,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锦帕,捂在了鼻尖。 “怎的把空气弄得如此污浊,这些人的武功如此的差劲吗?” “公公恕罪,”轿旁的人毕恭毕敬地弯着腰,“虽然跟着我们前来的都是大内的高手,但是毕竟他们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实战,碰上这些常年在江湖上的人,少不了要废些功夫。” 一直苍老的手拉开了轿帘,轿旁的人立刻伸手挽过,里面的人走了出来,吐了一口气:“夜已经很晚了,让他们动作快一点。” “是。” 忽然间,林间传来了一声惨叫。 轿旁阴影里的人脸色突变:“遭了,是吴峰的声音,我去看看。” 说罢毫不犹豫,足尖一点,便向前略去。 那是一个极其惨烈的姿势。 叶星河手上的长剑已经穿透了黑衣人的胸膛,穿过身体的剑尖已经被鲜血染透,一滴一滴落下,滴进了土地之中。 浓烈的血腥味已经让重伤的他胃部开始痉挛了起来,他剧烈的喘息着。 黑衣人手中的剑也直指向他,就在最后关键时刻,莫宁易使出奋力一击,斩断了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可是他手中断裂的残剑还是刺进了他的身体,卡进了他的肋骨之间。 身旁的仅剩的无情阁弟子们也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身形,警惕地四处张望,生怕不知从黑夜中又窜出一些黑衣人。 虽然已是入夏的夜晚,可是此时的风吹来,却显得那么的冷。叶星河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嘶吼了一声,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在剑抽出的那一霎那,那个和他僵持了一个晚上的黑衣人瞪着猩红的双眼,愤愤不堪的倒了下去。 而他仿佛也失去了所有的之撑,颓然倒了下去。 “星河!” 莫宁易惊叫了一声,抛开了手中的武器,扑向前扶住了叶星河即将倒地的身子,风从他已经破碎的衣衫缝隙中穿出,发出空空荡荡的呼啸声。 鲜血从他的胸口那个巨大恐怖的伤口中流出,莫宁易有些慌乱地用手按住他的伤口,可是右肋骨下的伤口,也不停地在撕裂着。 “阁主—— 阁主——” 无情阁剩下的弟子纷纷围上前来。 叶星河却在也说不出太多的话来,只能低头不停地咳嗽。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马上回城。” 莫宁易简单检查了一下叶星河的伤势,抬头吩咐身旁的弟子:“城中怕是已经生乱,你们断后,我带他先走。” 明明已经入夏,可是今夜的风,却吹得犹如寒冬一般。 南离羽的新曦剑已经在黑夜中贪婪地吮吸着鲜血,他的主人却在黑夜中,不停地喘息。 温寄柔本苍白的双手上也被溅上了不知是谁的血。 礼堂上的黑衣人已经被悉数斩杀,可是外面不停传来的声音告诉着他们,这一切都尚未结束。 “城主,我们赶紧走吧,今夜的黑衣人明显是冲着你和温公子来的,若是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只怕城中百姓,将无一幸免。” 南离羽一步一步退回染尘的面前,嘴里虽然与染尘说着话,眼神却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一旁的温寄柔点点头,“今夜已有无数城中百姓枉死,我们不能让伤亡变得更大了。” 原本喜气的礼堂,已经横七竖八躺着黑衣人普通百姓和弟子的尸体。 大喜变大丧,染尘的脸变得无比的苍白。 “走。” 忽然狂风大作,屋檐上的大红色的纸灯笼被风吹得掉落在了地上,歪倒的烛芯将红纸顷刻吞没在了火光之中。 南离羽右手依旧紧握着新曦剑,左手拉住了染尘的手边朝堂后飞奔而去。 “府中后院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跟我来。” 温寄柔便一把拉上了顾绛河的手,跟了上去。 黑夜中,四处窜逃的百姓从喜宴上飞奔而出,有人跌倒,有人毫不顾忌踩踏而过,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惨叫声。 有家离得稍近一些的人慌忙逃回了自家的院中,拴上门栓,躲在门后瑟瑟发抖。 奇怪的是,那本聚集在喜宴外的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打算在街上大开杀戒。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街道上忽然想起了一声大喊:“宣威将军入城。” 一个非常威严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敢在我大周朝的土地上大开杀戒,简直是我君主为无物,宣威军听令。” “是。” “是。” 整齐而洪亮的声音让挂在屋檐的灯笼似乎都颤抖了一下。 “今夜所有屠杀百姓的贼寇,杀无赦。”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他怕是都撑不过今晚了 “公公,宣威将军入城了。” 一个影子穿过那条蜿蜒的小路,似乎只有足尖轻轻略过地上的尘土,停在了那道:“你也知道我们姑娘是神医,不是神仙,他伤的这么重,没有药材,怎么救人,靠什么,靠这副金针吗?” 九夏努力了半响,可是昏过去的人哪还有任何意识配合她只是顺着唇边流下,没有丝毫能够被他咽下去。九夏只有颓然的半坐在地上,有些无力地看着顾绛河:“姑娘怎么办,降香丹他吃不下去,若内腹出血止不住,他怕是都撑不过今晚了。” 此言一出,莫宁易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染尘也是有些心急如焚,看向顾绛河:“顾姑娘,还烦请你想想办法。” “九夏,我扎他合谷和内关穴逼他醒来,你尽力在最短的时间将药给他喂下。” 顾绛河并不曾理会身旁的二人,只是一直低着头思考,此时她的身上了除了这副金针再无其他,而九夏身上带着的药此时能用的只有降香丹,若是他吃不下,可真的怕此命休矣。为今之计,只能用损他阳寿的法子了,总比今夜把命丢在这好。 看九夏冲她点点头,顾绛河再次拿起手中的金针,刺向叶星河双侧的合谷内关穴。 不过两个弹指的瞬间,原本已经昏死过去的人果然有了转醒的迹象,可是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开始抽搐了起来。 “九夏,快,不能让他在这么抽搐下去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我们得想些办法 “快,把他扶起来。” 莫宁易忙想起身,却被身旁的染尘一把按下:“你受的伤不必他轻,我来。” 染尘霍然起身,扶起床上不断在抽搐的叶星河,坐在了床沿边,将他的身子斜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九夏想要尝试靠近叶星河,却发现即使他伤重,力气还是大上她这个弱女子不少,让她根本无法靠近。 莫宁易也连忙上前,两人好不容易才按住不停乱动的叶星河,九夏用手捏住他的下巴,就要将汤药灌入他的嘴中。 虽然有一半的汤药顺着唇边流淌到了外面,九夏好不容易将药灌进去了一些,过了不过两个弹指的时间,叶星河果然慢慢安静了下来。 一旁一直悬着心的顾绛河也终于放下了一些心来。 “吃了药,他是否可以安然?”染尘的脸色有些苍白,自从南疆返回之后,他的身子其实一直都很虚弱,经过这两年的调养,虽然已是好了很多,但是经过昨夜混战,再加上方才,早已经有些疲惫不堪。 “他伤的太重了,若是没有药,他撑不了多久,”顾绛河低声摇了摇头,“降香丹不是灵丹妙药,只能替他暂时止住血,若是拖的太久,即使能保住这条命,估计也要变成半个残废了。” 握着叶星河的手苍白且颤抖。 这时,船上的布帘被人掀了起来。 莫宁易条件反射地拿起身旁的武器,却被来人连声制止:“是我。” 顺着帘外,只有无尽的黑暗。 温寄柔早已换下身上染血的衣衫,再度变回了原先老者的装扮,一进入狭小的船舱内,众人的眼睛便齐刷刷地望向他。 看着两位姑娘期盼的眼神,他只能有些抱歉地摇摇头。 昨夜众人随着后院密道逃出城外之时,却正巧遇上了入城的宣威将军,声势浩大。云中城自成立之初便与朝廷有着协议,此处官不管,军不进,可今夜前有黑衣人大批偷袭云中城在先,军队随即入城斩杀,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看着那用火把几乎将云中城外的夜空亮成白昼的宣威军,刚从密道出来的染尘有些无奈地笑了:“究竟还是我天真了,我以为将河道和盐商生意全部交还给朝廷,至少可以保得云中城一方百姓的安稳,如今看来,只要云中城还在这世上一天,圣上就不会安稳的。” 温寄柔刚想说什么,一声骚动却从远处火把的方向传来。 “什么人在那?” 有人厉声喝道,随之而来便是嗖嗖无数声的冷箭。 数个火点冲着他们的方向飞奔而来。 “快走。” 南离羽飞身挡在了前面,挥舞着手中的剑挡掉了无数飞来的冷箭。 温寄柔对着身后跟上的同伴喊道:“分开走,自己小心。” 等不得对方的回答,便一把拉上方才喘回气的顾绛河和九夏,向另一个方向掠去。而南离羽也是并不想恋战,在箭雨的空隙之间,拉上了染尘便紧随其后。 所幸宣威军今夜的目标似乎就是云中城,对于黑夜中似乎存在的人并未赶尽杀绝。 光亮中,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哼哧的呼着白气,马上坐着一个穿着铠甲的中年人,双瞳之中映满了火光。 “叫他们回来,今夜的目标是云中城。” “是,将军。” 属下领命,急朝小军队的方向掠去,喊住了正要前去追击的士兵,也正因此,才让染尘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而这一夜,也让两对新人和染尘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络。 不过唯一幸运的是,在不过奔袭数里之后,便遇上了重伤的叶星河和莫宁易,若是他们以这样的身体挣扎着回到云中城,怕只是死路一条吧。 “想来他们应该是与我们逃向了不同的方向。”温寄柔取下头上的斗笠,有些抱歉的说道,“不过想来这次的目标是我和你,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温寄柔望了一眼染尘。 “青阳没事便好。”顾绛河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一些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没事了吧?” 看着尚依靠在染尘身上的病人,方才吃下去的药似乎真的让他舒服了许多,此时的他已经有些睡着了。 顾绛河点点头:“至少今夜他没事了。”此时她已经将叶星河身上的金针全部取下,肋骨的伤口尚浅,并且断剑正好卡在了他的骨头之间,倒是他胸口的伤口深不可测,幸好险险避开了心脏,若是在偏上那么一点点,怕是昨夜就命丧当场了,“但是他一定要找个地方疗伤,如果奔波,必死无疑。” 染尘将靠在他身上的叶星河轻轻放下,站起了身,看向温寄柔:“城里现在怎么样了?” “听闻有人血洗云中城,宣威将军便率领军队入城斩杀凶徒,云中城主连夜逃走,为护一城百姓平安,宣威军宣布接管云中城,宣布将成为朝廷治下,因为朝廷绝对不会舍弃任何一方百姓。” 淡淡几句话,却犹如无数嘲笑的话语。 莫宁易失口破骂:“他妈的胡说八道。” “宁易,”染尘低呵道,“你冷静点。” “冷静什么,公子,我们为云中城付出了多少,如今就由得他们这么诽谤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温寄柔有些无奈地说道:“不对云中城百姓动手,想来是圣上打算用百姓之心将你从他们心中的神逼落神坛。” “那些人还在找我们,我们得想些办法。” 染尘沉默了一会,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叶星河,又忘了一眼正在替他检查胸口剑伤的顾绛河,语气有些复杂莫辨:“若是我们分开,或许星河还有一线生机。” “公子,你想干什么?”听到染尘的话,莫宁易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别乱来,你现在没有任何武功。” 温寄柔却冷静洞察:“他说得对,他们主要的目标是我们两个人,叶星河现在的情况不可以随意移动,只有我们引开追兵,顾姑娘才能够专心为他医治。” 莫宁易一时无言,他知道温寄柔的话是对的,他不能让染尘去涉险,可是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床边一直为病人整治的女子在站起的那一刹那,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旁的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一旁的几人眉头紧锁的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扶住她的九夏却低声呼道:“你的手好冰。” 顾绛河却伸手对她悄悄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昨日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一夜的奔波加上为救治叶星河耗费了她太多的精神力,这两日她明显有些透支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叶星河有救了 这个夏天是压抑而冷寂的,至少对于他们来说是这样。 或许真正的夏天来临之前,都必须要经历过这样一场独特的严寒。 云中城忽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整个江湖。 这几十年来,军不进,官不管的云中城成为了江湖与朝廷之间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若是有寻常百姓走投无路,第一反应便是前往云中城寻求帮助。当然云中城也并不会庇佑任何人,若是有杀人前科者,云中城自然也不会插手多管闲事,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云中城在这样一个独特的位置上安然存在的重要理由。 可是如今,它却变了。 江湖上的人都议论纷纷。 宣威将军带兵入城的消息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江湖。 而云中城主失踪的消息,更是让人议论纷纷。 江湖上开始有了各种流言纷纷,有人说云中城新任城主背地里其实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干了无数的坏事,这一次是让那些被祸害的人的家人忍无可忍组成了一个夜行组织偷袭,只不过是为了家人报仇。 也有人说,云中城主不似老城主那样慈爱,看到城中那么多的宝物,起了邪恶之心,只想拥有城中无尽的财富而却并不想肩负这么多人的命运,所有不过是自己找人做了那么一场可笑的杀人游戏。 可不论事实如何,原本忌惮于云中城城主背后的朝廷势力,江湖帮派各个以云中城马首是瞻,而如今染尘失踪的消息传出,让有心之人开始蠢蠢欲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染尘产生了很强的负罪感。当初从师父手里接过云中城的重担,他答应过要用自己的生命好好守护这一方的百姓,可是这才不过多久,他的武功被废,济世刀失去了传人,而云中城也从自己的手中丢失。 他站在黑夜的风里,忽然间身子有些微微发抖,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听到温寄柔的声音,他微微愣了一下,缓缓侧过头去。 他竟然能察觉到自己在想些什么? 温寄柔走到染尘的身边:“你很善良,当初周茹娘为了她儿子这么对你,可是你却依旧选择了保护霹雳门,如今云中城这么多百姓受伤,我知道你肯定很愧疚。” 他笑了笑:“你不也是吗?” “我可跟你不一样,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温寄柔耸了耸肩,“如今暗里,原先长公主那支军队一直在找我们,明里,宣威军一直在到处搜索我们,虽然他们表面打的旗号只是要将我们找出来,可是若是真的碰见面了,怕是难免……” 他忽然沉默了下去,若是他这一次没有返回中原,是否圣上还尚且不会这么急着出手,若是真的是如此缘故,那么可能真的就是他牵连了染尘,还有顾绛河。 他忽然开始有点担心起了那个体弱的女子,若这一遭真的伤到了她,让她无法按时返回南疆见她的兄长—— 他突然有一些后悔,是不是这一次中原,就不该回来? 南离羽夜探了云中城,大婚之日伤亡无数,原来圣上早已经在云中城内安插了尖细,大婚那日他们喝的酒水之中,早已被人下了药,城中稍弱一些的弟子,根本无法再提起刀剑。不仅是云中城的弟子,连那日参与饮宴的宾客,也有不少的伤亡,这说明圣上对于此处百姓的性命根本不在乎,如今命宣威军礼待此处百姓,只怕是有更深的计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一直搜寻我们未过,难保他们不会对城中百姓做出什么事,”染尘顿了顿,“云中城毕竟是师父交予我手中的,我不想毁了它,毕竟住在城里的那些人,都是无辜的。” 温寄柔沉吟道:“既如此,我们不可坐以待毙,只能主动出击,可如今星河受此重伤,也不知其他人如何,看来只能请十二死士出手了。” “长公主的十二死士?”染尘惊讶道,“竟然在你的手里?” 深夜里,白发垂肩的男子唇角划过了一个淡淡地笑:“我在圣上身边这么多年,我自然了解他有多么的危险,长公主手上有这么多武器,我怎么可能会全部交出。” 染尘微低下头,靠近了温寄柔:“我算是知道圣上为什么这么想杀你了,如果是我,只怕连我都忍不住想对你下手。” “过奖。” 那双透着淡淡粉色的眉眼弯了起来。 ** 在温寄柔重新乔装出发寻找十二死士的时候,南离羽也再一次冒险,终于冲云中城取回了可以救得叶星河的药草。 简陋的屋中。 集市上随处可见的普通蜡烛点满了整个屋子,九夏还在一直不停地添着烛火。 劣质的蜡烛碰着火星,散发出一缕缕黑色的烟,呛的屋内的人不停地咳嗽,可是九夏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点烛的动作,只是皱着眉头,将怀中的罗帕掩在口鼻处。 想要医治,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光亮。 已经十二个时辰过去,降香丹虽暂时止住了他的内出血,可是情况却没有丝毫的好转。 顾绛河紧锁着眉头坐在床边,为叶星河诊脉。 “看来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糟许多。” 九夏将屋内所有可以放满蜡烛的地方填满,才回到顾绛河的身侧,便听得她淡淡叹了一口气。 “姑娘,怎么了?” 九夏有些吃惊,叶星河的伤势虽然重,可是大部分皆是皮外伤,对于她来说,应该更加犹如医治一场风寒般简单,怎么发出如此感叹? “气海内气息失控外泄,经脉混乱,看来他前夜一战,他已然耗尽所有内力,伤重如此,又拖延至今,如今三焦经已然接近瘫痪。若是再不用药,只怕是拖不过今晚了。” 九夏眼中已有隐隐焦灼,医者,总是无法放任任何生命在眼前消亡。 一个脚步声从屋外响起,由远至近,飞奔而来,在如此安静的夜晚,显得异常的清晰。 顾绛河一惊,立刻从床边弹起,抓住了九夏的手。 门被推开,竟是南离羽。 “幸不辱命,药取回了。”斜靠在门框边的南离羽不停喘着气,却将手中的黑色布袋,递向前去。 “太好了。”九夏下意识地跨出一步向前接过南离羽手中的布袋,“姑娘,南公子还取回了安息丹。” “那开始吧。” 顾绛河没有丝毫犹豫,便打开了她的针盒。” 南离羽在门口深深鞠了一个躬:“感谢姑娘救我兄弟一命,宁易会在此守着你们。” 说罢便伸手关上了房门,悄然退了出去。 再一次为叶星河检查伤口的时候,顾绛河才发现他的右肋骨之间竟然插着一节断剑,只有短短的一节,插在缝隙之间,根本让人无法轻易察觉。 若是不取出,他往后的日子里,怕是要受到无尽的疼痛折磨。 九夏将安息丹为叶星河吃下,不过片刻,便看他有一些沉沉的睡去。 一把小刀在烛火上被烤的通红,顾绛河将叶星河受伤的地方的衣服扯开了一个大口子。胸口的剑伤最为严重,但是她和九夏已经在第一时间为他接合血脉,缝合包扎,只要能够及时用药,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就是肋骨处的断剑—— 她其实有所犹豫,究竟要不要为他取出,如今伤势,挖肉取剑,只会让他重上加重,可若是不取,日后怕对于他这样的习武之人,又是要遭受着怎样的罪。 “姑娘。”九夏将小刀递到了顾绛河的手上,“别犹豫了,我想叶公子自己也会选择冒险一试的。” 烛光下,那个医者还是点了点头,她终究还是希望每一个病人在她的手下都能够活蹦乱跳的好起来。 刀尖划过皮肉的声音都好似都回想在了整个屋子里,伤口一被划开,九夏立刻就在一旁动手挖出卡在肋骨缝隙之中的碎片,一旦她取出,顾绛河就立刻为他接合血脉,缝合包扎。 烛油一滴滴落在了桌上。 床上的病人因为安息丹的作用并不十分清醒。 床边的两个女子却神色紧张,汗水不知何时开始在顾绛河的额间冒出。 终于为他缝合好伤口之后,九夏便将叶星河扶了起来,盘坐在床上,可是有些失去意识的人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九夏便坐在了他的前面,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却尽量紧贴着他,好让叶星河能够尽量坐直,让自己的背能够露给顾绛河。 将叶星河身上的衣服除下之后,顾绛河朝九夏看了一眼,等她确认地和自己点了点头之后,便拈起一根金针,扎入了他背部脊椎正中的天突穴。 半昏迷中的病人此时却闷哼了一声。 九夏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让他靠自己更近一些,另一只手使出最大的力气按住了叶星河的双手,希望能够固定住他,让他不要再乱动。 顾绛河没有任何犹豫,随即又出手,在璇玑、华盖、紫宫、玉堂、檀中五穴再一次刺入金针。 她竟是要用金针,为叶星河重新打通他的经脉。 顾绛河用衣袖随意拂了拂额间的汗水,低声向九夏问道:“可还撑的住?” 失去意识的人,身体的重量通常是他体重的近乎两倍重量,尤其这样一个习武之人,此时全身的力气压在九夏的身上,也是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不过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金针已入体,现在我需要叫醒他,随我一起调息内息。” 九夏点点头,腾出本抓住叶星河双手的手,从身上背的药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顾绛河接过九夏手中的瓶子,拔出瓶塞放在叶星河的鼻下来回数下。 不消片刻,那原本昏睡中的病人,竟然开始悠悠转醒。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成为刀板鱼肉 他只觉得胸口和右肋有着撕裂般的疼痛,脑子里模糊的意识开始逐渐清醒,原本半昏迷中那种浑身穴道被针扎一般的感觉却好像开始消失了,此时却好像有一股药香在他的周围飘着,让他心口的压迫感舒畅了不少。 叶星河只感觉自己用着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坐着,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却被一个手腕紧紧地挽住了自己的脖子,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别乱动。” 双眼模糊的视线渐渐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被一个女子搂在了怀中,这惊的他想要再次挣扎着离开。 这时,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再他耳边响起:“别乱动,你身后全是金针,我现在放开你,你跟着姑娘的指示运转气海知道吗?” 叶星河轻轻点了点头,那个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才松了开来。 当他慢慢坐直了身体,才发现,手臂的主人竟然是九夏,叶星河的脸突然变红了。 九夏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扶着他的双臂,让他尽量保持坐直的姿势,看向他的身后。 顾绛河轻轻捻着针尾,调整着穴道中金针的深度和方位,额间的汗珠不停地往外渗。 “跟着金针的方向,运转你的内息。” 叶星河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随着金针的刺落,他感觉到身体内本来僵化的经脉开始渐渐活了过来,因为那日一战本已经耗尽的内息也重新开始沸腾了起来,顺着金针引导的方向,逐一回归穴位。 看着叶星河的脸色逐渐恢复了血色,九夏有些高兴:“姑娘,他看起来好多了。” 顾绛河长长呼了一口气:“好了。”手上开始逐一取下叶星河背上的金针,“你已无性命之忧,只要按时吃药,好好调息,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多谢顾姑娘救命之恩,星河感激不尽。” 叶星河睁开眼睛,双眼感觉果然清明了许多,当下心中满是感激,却不该如何做,也只有一声深深的道谢。 九夏将衣服重新给叶星河披上之后,就连忙起身想要去扶顾绛河。 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的汗,是冰冷的。 九夏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她早该想到的,以顾绛河如今地身体状况,替人金针渡穴,将会耗费极大的心力。 月明星稀。 屋内环绕的烟气让顾绛河感觉到自己即将窒息,匆匆嘱咐叶星河几句之后,便拉着九夏的手逃出了屋子。 这是一间隐秘在山间荒凉的屋子,平日会给一些上山狩猎的屠夫作为歇脚之用,若是有炊烟燃起,路过的屠夫知晓里面有人,便不会再进去而去寻找其他的歇脚之处。 这里离扶风郡有五十多里地,此处林间茂密,想来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寻来这里。 经过云中城一战,温寄柔其实十分后悔,当初提议返回中原的注意,本来只想回来看故友,却不知又再一次卷入了如此的纷争。 在船上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发现顾绛河有些力不从心,送他们前往林间小屋,一则希望叶星河能到在一个安稳的地方得到救治,还有的就是希望顾绛河能够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带得他与染尘尽快解决此事,能够将她带回南疆。 夜间的风终于让顾绛河深深喘了一口气。 她的双瞳充满着一丝疲惫,仰首凝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知青阳怎么样了?” “青阳武功这么好,又有南离洛陪在身边,不会有事的。”九夏紧紧抓着她的手,看出了她的担忧,有些低声安慰道,“姑娘,你的手好冰,我后悔了,我们不应该回来中原的,你万一有什么事——” 顾绛河回头看向了身边的女子,淡淡一笑:“不论在哪,我们总要救人一命不是吗,这才是我们学医的初衷。” 她向远方眺望而去,原本以为她与云中城的纠葛,在南疆便已经完结,却没有想到这一次还是再一次卷入了这场纷争。 她忽然有一些分神,难道这一场缘,真的得用命才能抵消吗? ** 深夜的无定河安静的流淌着,经过扶风郡虽有些狭窄,可是越流向外面,河面变得越发宽广了起来。 一叶孤舟从南方缓缓驶来。 入夜之后,大部分的船家都将船只停靠在了码头,此时还在行驶的小船便显得更加的突兀。 船头仅挂着一盏小灯,在夜风中摇晃着,让小船的身影在河面上忽明忽暗。 连夜雇了马车将顾绛河她们送离了扶风郡,染尘此时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些,此时船外安静的只有偶尔的水声传来,离羽冒险潜回了云中城为叶星河取来了丹药,现下只得期望他能够平安无事。 为了不让人发现,南离羽回来之后,染尘便命他将小船驶离了码头,希望能够不让人轻易发现他们的踪迹。 原本一切都显得异常的平静,然而只是一刹那,船忽然猛烈一晃,剧烈颠簸了起来!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涌出,跃上了船头。 船摇晃的更加的猛烈,一些穿着黑色水服的人手执分水刺,直指船舱。 南离羽吃了一惊,立刻用手挡在染尘的前面:“公子小心,别出去。”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再多想其他,足尖一点便跃了出去,手中的新曦剑也早已出鞘。 利刃交错的声音在安静的河面显得异常的刺耳,挂在船头的小灯早已经支撑不住掉落进了河中,可是在刀影交错的声音中,显得是那么的无声无息。 染尘的脸色有一些苍白,可是他却没有动,袖中紧紧握着一柄短刃。 刺客来的越来越多,南离羽一人根本无法抵挡的住,虽然已不断有黑衣人被他踢入了水中,还是有手执分水刺的刺客冲入了船舱,对着舱内的素衣公子就刺去。 手腕毫不犹豫的侧翻拔刀,染尘险险躲过来者的一刺之后,左手一把压制住了再次举起的手,右手利落的出手。 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脖颈间的血犹如血柱般喷出,杀手不敢置信地用手捂住了自己流血的脖子,瞪大了眼睛倒了下去。 而染尘却双手撑着一旁的小竹桌,拼命喘着气。 内力修为虽废,可是武功招式却还在,近距离的瞬间搏杀还一时半会伤不了他,可是这副柔弱的身体却注定他也撑不了多久。 太多的人早已经远远超过了小船可以承受的负荷量,船只已经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侧翻。 又一个黑衣杀手拿着分水刺刺向了船舱内的染尘,他急忙转身就要再度出手,一支长箭却破空而来,直插入了来者的喉间。 “染尘!”一声急吼从岸边传来,船中的染尘听到来人的喊声,心下却是定了不少,这家伙终于回来了,再不来真的是要给自己收尸了。 温寄柔足尖一点,掠上了船尾,随着他而来的还有无数破空而出的利箭。 黑衣人本全力围攻着船上的两人,此时岸边射来的无数冷箭让他们不由分了神,第一反应便想伸手挡住。 寻得空隙的南离羽伸手几个起落,围在身边的几个黑衣人纷纷哀嚎着落下了水。 温寄柔落到船尾,两步冲进船舱,一把拉住了还在咳嗽着的染尘:“走。” 两人刚回到船尾,便觉得整个船身忽然间往下一沉,竟是有无数的水开始从船中间冒了出来。 “船要沉了。”温寄柔厉声向南离羽喊道,“快回岸上。” 他反手一掌将身边再次偷袭他的黑衣人击中,右手扣住了染尘的腰间,提起一口内息,借力一登,回到了岸边。 “大人!”岸上持箭者看温寄柔返回,纷纷冲了上来。 染尘看清持箭者面容,顿时惊叹,竟然真的是长公主的十二死士,他们竟然会转身誓死效命于温寄柔! 河中心的船已经开始逐渐下沉,在斩落了最后一个黑衣人之后,南离羽也纵身返回了岸边。 一时间,河面好像再一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岸边的人无一人发声,都只看着河面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河面在无任何的动静,只有一丝丝鲜血从河中心扩散开来,一圈又一圈,却在漆黑的夜晚,让人看不清分明。 “是圣上的暗卫。”温寄柔搀扶着染尘,有一些微喘,“圣上已将他的暗卫派出,看来我们已成为刀板鱼肉了。” 若这一次杀了这么多暗卫,以他如今那喜怒无常的脾气,只怕会对云中城的百姓下手,温寄柔忽然有些担心,他太了解圣上了,虽然他可以称的上是一个明君,但若是有些人阻碍了他的路,他会毫不犹豫的铲除,不管他们究竟无辜还是不无辜。 若这一次他铁了心要除了云中城,这两次的失败,只怕他会拿城中百姓下手,若到时真是如此——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 “别说这么多了,先离开这吧。” 无数黑衣人的尸体开始往河中心沉去,河面上的血气开始逐渐散去。 流量不定,深浅不定,清浊不定,世事皆无常,谁又知,这无定河下,埋藏了多少白骨。 只知今夜,它又增添了无数的新魂。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一章十二死士 再次见到温寄柔的时候,司风已被西施毒折磨的只剩下了半条命,倒在了温寄柔前往寻找十二死士的路上。 当初从长公主手上接过十二死士的时候,温寄柔便想为自己留有一个后招,便将他们偷偷藏在了离云中城大约五百里之外的一个小山村。 此处山村人丁稀少,大多数也不过是一些老弱妇孺,耕种着一些稀薄的田地来维持生活。 赵十已死,十二死士只剩下十一人,温寄柔便让他们扮成了逃难而出的难民,一些人进入了山村生活,而另一些便住在了附近的山里,假扮以狩猎为生的猎户。 刚开始的时候,小山村对于外来这些看似人高马大的壮汉充满了戒备,可是时间一长,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害人之心,反而在小山村居住期间,帮助一些老人家耕田来换取一口吃食,时间一长,竟也慢慢接受了他们。 那个时候,他们自己也想不到,在这小山村一住,便是接近三年的时光,直到温寄柔再次找到了他们。 故国是什么样子,赵大好像已经想不太起来了,或许可以说,他们几个人,似乎根本就不曾有过故国。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各国战乱,他只记得自己不停流浪在荒凉的流亡路上,耳边每天充斥着的就是慌乱的逃窜声还有奔驰的马蹄与长刀砍断血肉的声音。 幼时的自己早已经记不清是何时与家人走散的,只记得自己凭借着娇小的身体,在成堆的尸体中,或流窜的流民中偷得一些食物,苟延残喘的活下来。 后来的后来,战乱好像停了。 有马蹄声在残虚中来回踱步,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一双黑色的靴子踏过了废墟和鲜血,走到了他的面前,那双靴子可真美啊,在那个时候的他看来,是那样的精致,路上的血污好像都不曾沾染它半分。 “好像还活着?”一个少年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只感觉得到有人拉了他一把,将他脸上的乱发拨开,这时他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竟然还是一个少年。 少年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他,声音里却好像恶魔一般充满了力量,向他伸出了手来:“在此处留下,你终归难逃一死,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给你丰衣足食的生活,只要你愿意效忠于我。” 他有一些畏畏缩缩,看着面前不过大他数年的少年。 少年披着一件华贵的大氅,领尖绣着一圈纯白色的毛。 那时候寒冷的他只想着那样温暖的衣服,他也想要一件,便鬼使神差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个少年笑了,双眼非常的明亮。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少年便是东临国的太子君锡,儿他在那些年的战乱和饥荒之中,捡了不少的孩子回去。 最终,他和其余十一个孩子通过了地狱般的训练,正式组成了十二死士,而太子君锡,成为了他们第一个主子。 那之后,又是多少年呢? 东临发生了政变,太子去世,他们奉太子的命追随太子妃肖长梦成为了他们的第二个主子。 那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细想过他们做的事究竟是错是对,而刻入他们骨子里的便是只有一句,完成主人的命令。 直到老十被杀,肖长梦被抓。 那个一头白发的男子,就像一个地狱般的恶魔,将他们牢牢圈固在牢中。 而肖长梦,居然将他们交给了他。 不只他不解,他其余的十个兄弟也并不明白,昨天还在生死相搏的人,竟日就要奉他为主,可是他们自幼养成的绝对服从让他们对于肖长梦的指令没有任何的反抗。 可是那个白发男子却将他们带到了这个偏远的小山村,让他们和普通百姓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离去的那一天,他曾对他们说过,若是有一日需要他们,他便会回来找他们。 温寄柔转身离去的时候,淡淡叹了一口气:“只希望没有这一天。” 那句话极其之轻,轻的只有他听见了。 这接近三年的平淡时光,是他们几人一生之中从未有的日子。 平淡的让赵大似乎都快遗忘了自己以前那生死拼杀的时光,直到那一日清晨,他向往常一样,想要出村进山背一些柴火回家,却在山脚下,碰见了一个昏倒的人。 那个一脸毫无血色的人被赵大翻过身来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虽然三年未曾谋面,但是他还是一眼辨认出了他是那个白发男子身边一直跟着的人。 而他此时的模样,明显是毒发。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赵大就知道,这平静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但眼下的情况却也容不得他再去想其他,只是连忙扶起昏迷不醒的司风回到他居住的小屋,看是否能够救他一命。 果不其然,当天的夜里,那个白发男子,便出现在了小山村里。 看到深夜出现在门外的人,赵大并没有吃惊,只是抱拳向他施了一个礼:“大人。” 温寄柔眉头却是一皱:“你受伤了?” 屋内明显飘出了一股血腥之气。 赵大却摇摇头,想要开口,却发现他好像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得向后退开一步,给温寄柔让出了一条路:“大人自己进去看看吧。” 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条长凳。 床上躺着一个人。 司风? 温寄柔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疾步走向了床边。 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他的脖颈,温寄柔便知他应当是西施毒发作,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巧的药囊,从里面掏出了一颗碧绿色的药丸,捏住了司风的双颊,将他喂了进去。 ”他怎么在这里?”看半昏迷状态的司风将药丸依着他的助力吞了下去,温寄柔沉沉开口。 “今日晌午的时候,他昏倒在了山脚下,我便将他扶了回来。”赵大微微躬身回禀,“大人此番前来,是否是需要我等?” 温寄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站起了身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赵大,他将戴在头上的斗篷取下,露出了他那一头如雪的银发。 “当年让你们留在这里,本意确实想要给你们一个平静的生活,可是如今……” “大人,”赵大依旧拱着手,人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公主之命,视大人为主,我等便从不曾有过疑问,此三年的平静生活皆是大人赏赐,我等感激不尽,若大人有令,属下当死而后已。” 嘴上说着好,温寄柔的心中却有些震惊不已,肖长梦的这一支死士训练的如此忠诚,若非她有太多的软肋,她与肖衍景一战,怕是还真一时分不出,谁胜谁负。 “好,你立刻通知其他人,一个时辰后,与我一同出发。” 领命之后便赵大便匆匆离开了屋内。 而此刻,吃了丹药的司风,终于清醒了过来,看清面前的人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你先躺着。”温寄柔一把按住了他,“我给你的药并不能解你身上的毒,只能暂时延缓他的发作。” 司风却一把抓住了温寄柔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沙哑着嗓子说道:“主子,林羽已经知道我叛逃了,这个消息他只怕已然传回皇城,我怕圣上迟早会猜出你还活着的消息。” 温寄柔却淡淡地说道:“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前日他已经派人血洗了云中城。” “什么?”司风吃惊地叫了出来,“云中城鼎立江湖与朝廷之间这么多年,圣上虽早有铲除之心,如今却是全然不顾及了吗?” “圣心难测,如何揣摩?”温寄柔冷冷的说道。 “主子,让我跟你一起去。”司风急急地说道,毒发这一整日,强烈的痛苦感觉就要把他撕个粉碎,可是现下这个感觉却好像慢慢消失了。 桌上的蜡烛变得忽明忽暗,蜡油好像要渐渐燃尽了,门外响起了嘻嘻索索的声音,温寄柔知道是赵大他们回来了。 他有些犹豫,却心知,司风的毒是否能解,唯一的希望怕只有在顾绛河身上,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先解除眼下的危机,而司风的左手剑,能帮上很大的忙。 “走。” 没有丝毫犹豫,温寄柔抬手拉起了躺在床上的司风。 天色即将变得透亮之前,一行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小山村。 公鸡啼鸣,天色透亮。 村庄里的人向往常一样出门劳作,却没有看到平日里勤快的赵家兄弟在田里劳作,有热心的村民担心他们是否是生病,想要跑到他们家里看一眼。 可是空空荡荡的小屋,毫无人气。 哪还有任何人的影子。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怀疑,温寄柔带着赵大连司风十二人分批骑着快马赶回了扶风郡,终于在第二天的夜里回到了扶风郡外的无定河。 可是靠船码头边,哪还有小船的身影。 温寄柔心头一跳,却面不改色,在码头周围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最终在岸边一块不显眼的石头缝中,找到了染尘给他留下的密信。 一路沿着无定河北去,终于在五十里外的地方,将受到黑衣人攻击的染尘救了下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二章他心动了 “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上降罪。” 以林羽为首的一群黑衣人跪满了整个屋子,所有人深深地将头埋在了地上,有些惶恐。 昏暗的屋内,黑衣人的身影仿佛已经和地面融为了一体,在他们跪着的方向,一张广寒木七屏围榻椅上,坐着一个穿着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的男子,他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屋内跪满了一地的人。 由屋,将会是一个随时都能爆炸的火器。 染尘和温寄柔,非死不可。 这一刻,肖衍景内心的想法十分地确定,温寄柔知道了太多他当初夺地位之时所做的事,为了之后的高枕无忧,为了日后太子能够顺利承袭帝位,他决不能让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短短数日期间,一切原本平淡的生活,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向鼎立于江湖的云中城深夜遭到一帮不知何处而来的黑衣人拼死伏击,城中一半的弟子折损于成为二十里地之外的竹林,而原本因大喜之事群聚在一起喝酒庆祝的城中百姓,也是找到了不同程度的斩杀,虽然城中所留弟子奋力反抗,可是依旧抵不过折损了大半,连城主身旁最得力的几位护卫皆浴血抵抗,却依旧抵不住杀手的来袭,弃城而逃。 最后,却是驻守于云中城之北近百里而外的宣威军入城斩杀来者,才保住了城中的百姓,受到更多的迫害。 几十年来,云中城在江湖上一直给人一种孤傲不逊的摸样,也因为他的实力,让所有的江湖门派都对他马首是瞻,可是如今却是一夜之间,发生了改变。 一时间,从南到北,无数帮派开始蠢蠢欲动,各自开始暗自结盟,虽然一时间他们还未看清现在的局势究竟如何,但是有一点显而易见,云中城和朝廷,恐怕开始分裂了。 江湖再次动乱的时期,恐怕要来临了。 而刚从伏击中逃出来的染尘和温寄柔还尚未发觉,云中城即将面临着什么。 当预料到温寄柔怕是已经重返中原,肖衍景便连夜将散落在滇南的暗卫全部调了回来,以云中城为,百里搜索所有人的踪迹。 南离羽本提议由他从各处分坛调弟子回云中城,却被染尘拒绝了。 “此次云中城遭此劫难,已有太多无情阁弟子丧命,我不能在连累他们了。” “可是……”南离羽还想再挣扎着说些什么,却被染尘再次阻止。 “我知道你的意思,城中的弟子大多数是早先被师父收养回来的孤儿,可是各地的弟子却几乎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加入,如今的恩怨,莫要在连累他们了。”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温寄柔拍了拍南离羽的肩膀,“除了你们无情阁主要的精锐弟子,其余的应当也不过是会一些粗浅功夫,叫他们回来,不过是平白添一些新魂。” 官兵大规模搜寻,势必会引起百姓的恐慌,故而宣威军只是假借巡视的名义,游走在周围的各个县郡,而暗卫也只能是私底下暗自寻找,搜寻起来自是困难了许多,这一举动,反倒是给了染尘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温寄柔派赵大他们分成了好几队在附近打探消息,自己便带着染尘、司风和南离羽去了顾绛河她们所落脚的竹屋。 他本想过是否要在此危险的时候去找她,可是他们身上已经有着不同程度的内伤,尤其是司风的西施毒,他担心是拖不了那么久。 而在那个山林间的简陋房屋旁,一个年轻男子拿着一把劈柴刀,在一个矮树桩上劈着木材。 唰一刀下去,粗壮的木头从居中裂开,齐齐断成了四块。 莫宁易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 这把劈柴刀是在屋子里找到的,想来是此前上山砍柴的农夫嫌弃这把刀破旧便遗弃在了这里。虽然他尽力磨了磨它,可是砍起柴火来,还是有些碍事。 可是一个叶星河的伤,需要熬制大量的草药,南离羽从云中城偷偷带回的丹药实属有限,虽然能够在危急时刻救人性命,可是要长久的治疗,还是需要靠大量的草药,所幸的是九夏与他昨日一同观察周围地貌的时候,发现再往山里走去,发现很多野生的草药,倒是在这种时刻,可以成为他们治伤的圣品。 还有一个就是顾姑娘。 莫宁易想到那个犹如清冷明月般的医者,他说不上来的奇怪,只是感觉她为叶星河施针之后,气色好像差了许多,可是九夏只是告诉他,姑娘只是旧日寒疾复发,需要温暖一些,林间到底不比山下,入夜之后依旧还能感到一丝寒冷,他只能想到的是多备一些柴火,希望能够让顾姑娘暖和一些。 对于他来说,顾姑娘救了他的公子,如今又救了他的兄弟,他只能也是尽他所能,在这种时刻,护住两位姑娘的平安。 “习武之人的身体恢复速度果然是比常人要快一些。” 屋内,九夏为叶星河的伤口换了新的草药,顾绛河观察了一下伤口之后,忍不住有些感叹道。 叶星河并没有穿上衣,九夏微低着头,用指尖轻轻拂去他胸口昨日敷上去的旧草药,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让叶星河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而九夏的身上,那一股不知是什么的药香,环绕在叶星河的周围,直冲他的鼻腔。 自小与一群男人生活在一起的叶星河,哪里有跟什么女子相处过,云中城的大夫更加都是老头,如今却要宽衣解带让一个妙龄女子上药,更何况还有另一个女子在旁观看,这哪是他这样一个人所经历过的。 因为在观察他胸口的伤势,九夏一下子便感觉到了叶星河不同寻常地心跳声,她“咦”了一声,便放下手中的药碗,翻开他的手腕,扣上了他的脉门。 “真是奇怪,”九夏疑惑的说道,“姑娘,按理说你以为他金针通了所有的穴道,这外伤虽重,但应该无伤根本,但是他这心跳太奇怪了,常人的心跳尚且不会这么快,更何况他还是习武之人。” 顾绛河却歪了歪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坐在床边换药的两人,那一双透露着淡淡蓝色的眼眸之中,隐约有着一丝狡黠。 “姑娘?” 正认真把着脉的九夏半响听不到顾绛河的回答,抬头却看见她正笑着盯着自己,她猛然间觉得脊背后一凉,感觉自己抖了一下,“姑娘你笑啥呢,你快过来看看。” “我想他应该不是受伤的缘故,”顾绛河瞟了坐在床上的叶星河一眼,走到了门旁,边开门边说道,“至于是什么原因,你自己检查吧。” “唉,姑娘……” 丝毫不理会九夏的拼命呼唤,顾绛河转身离开了房间,顺便还带上了房门。 一直一眼未发的叶星河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搅扰姑娘问诊了,星河有些过意不去,只是此前从未遇上过像姑娘般年轻的医者,有些……” 原先在药谷之时,虽前来求诊的人形形色色,倒也是甚少有叶星河这般武艺高强的年轻江湖侠客,更何况治伤,有药谷众多医女,猛然想起方才为叶星河上药的距离,九夏此时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妥。 虽感觉有不妥之处,却毕竟是一个医者,她倒也并未往深处想去,可是这一刻,此举却搅动了那个伤者的心。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三章深夜的桃林 深夜 没有月亮,星光稀疏 云中城东面五十里开外有一片桃林,时已入夏,桃林间的花早已经落得个干净。就连果实也已经被摘得所剩无几,原本还夜夜住在桃林的守林人也怠慢了下来,不在桃林度过漫漫长夜,倒也给了南离洛他们一丝机会。 入桃林不过百步,有一间木屋,应该就是守林人日常居住的屋子,屋内打扫的非常干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但是桌子上却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层。 这屋子看起来应该是起码有三日无人居住了。 林间还依然留有稀稀拉拉的桃子,想来守林人随时都还有可能回来,但是此时这里对于南离洛他们来说,应该是最佳的选择了。 那日追击着他们的人似乎并没有想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天微亮的时候,忽然间就放弃了追捕,全部掉头返回,也终于让他们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往桃林再过二十里,有一个小镇,他们却不敢冒险前去,思虑了许久,终于还是让丝苗和风凡萧去了一趟小镇,买回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必需的药品。 将身上的喜服换了下来之后,终于是变得不那么的显眼。 大婚当日并没有随身携带长鞭,让混战之中的青阳没有趁手的武器,为了一起护着丝毫不会武功的丝苗,也让她受了不少的刀伤,不过好在都是些皮肉之伤,但是到底也是心疼坏了刚刚与她新婚的夫君。 为她处理胳膊上的刀伤之时,青阳紧紧皱着眉头,却依旧一声不吭,南离洛尽量将自己的手放的轻一些,生怕自己不知轻重弄伤了她,而丝苗在一旁早已经心疼的哭出了声。 “青阳姐姐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了。” “傻丫头,你……啊……”青阳想要开口安慰一下一直蹲在她身边嘤嘤直哭的小丫头,一开口却发现自己本来凝着的一口气顿时散了开去,伤口的刺痛顿时袭来,让她忍不住呼出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南离洛一时慌了神,手立刻弹开,“是不是我弄痛你了。” 青阳摇摇头:“没事,你继续。” 将药粉扑在伤口之上,再拿出布条为她的胳膊牢牢包扎好了之后,南离洛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跌坐在了地上,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额间,竟然有了细密的汗珠。 丝苗看见青阳包扎好,立刻扑到了她的双膝上抱住她。 青阳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宽慰道:“只是一点小伤,你看现在我们都没事多好。” 有的时候看向丝苗,青阳会忍不住想起药王谷的依依,这么多年没见,那个小丫头怕是也该长得跟丝苗这么大了吧,她们两个的性格这么想象,想来依依应该也会是这般古灵精怪的样子。 有人敲门。 三短一长。 南离洛立刻站了起来,是风凡萧回来了,他连忙打开门。 一阵清风跟着风凡萧进入了屋内。 “四处都没有追兵的痕迹,想来他们并没有打算继续追击我们。”风凡萧将手中的剑放了下来,坐在木桌旁喘了一口气,想来这一天,他奔波了不少路。 “那么看起来,他们的目标果然还是城主和温寄柔。”虽然没有人在追着他们让南离洛松了一口气,但同时意味着,那一夜的夜袭目标已然非常明了,便是他们的城主。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染尘,那姑娘和他们在一起,岂不是非常危险? 青阳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紧张的情绪让她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是一阵疼痛袭来。 南离洛站在她身旁,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心下明白此时青阳对顾绛河的担心程度根本不亚于他们担心染尘,所以此时相处解决办法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看来,我们要赶紧想办法找到城主,他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官兵和那夜的黑衣高手一起,我怕他们有危险。” 南离洛点点头,认同了风凡萧的说法,他想了想,道:“我们昨夜分开的时候,分两面而去,若是我没有估计错,那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地方便是扶风郡,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乔装前往扶风郡。” “我和你们一起去。” 青阳听到要去找染尘,连忙出声。 “不行,”南离洛立马出声拒绝,“你身上有伤,必须好好休息,更何况还有丝苗。”他看了一眼还安静靠在青阳双膝中的少女。 风凡萧看着靠在青阳双膝中的丝苗,双眼之中流露出一丝隐隐的心痛,她本是边疆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却因为他而义无反顾的跋涉千里,在他本想终于下定决心要好好照顾她的时候,却又将这样一个从未遇过江湖险斗的人至于了危险之中。 “青阳,丝苗不会武功,带着她去太危险了,能不能拜托你,好好照顾她,这样我们也可以放心去找城主。” 风凡萧似乎是思考了很久,终于向青阳开了口。 她的目光再度落在了趴在自己双膝上的少女身上,目光中充满了怜惜,是啊,她该怎么办? 青阳捏了捏南离洛的手,看向了他的眼睛:“一定替我保护好姑娘好吗?” 南离洛揽过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了自己的怀中,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会的。” 这时,原本趴在青阳双膝间的丝苗也抬起了头,双眼红红的看着风凡萧,一声不吭。 其实这两日来遇上的事情,是她这一辈子都不曾遇到过的,她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连她那时离开家的时候,阿爸都告诫过她,这些一看就是江湖中人,若是执意追随着江湖人,这往后的日子,恐怕要在刀光剑影中生活,那个时候她很肯定的告诉阿爸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还是害怕了。 风凡萧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将她拉了起来。 丝苗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中,连日的恐惧和畏惧终于被释放了出来,她在风凡萧的怀中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对不起。”风凡萧想了很多安慰她的话,最后却只有一句抱歉的话说出了口。 怀中的少女只是摇了摇头,却依旧紧紧的抱住他。 青阳轻笑了一声,对风凡萧说道:“这丫头应该只是有点吓到了,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们明日一切小心。” 丝苗从风凡萧怀中抬起头,轻声说道:“我会和青阳姐姐好好呆在这的,你明天要小心。” 风凡萧肯定地点点头。 桌上的灯芯昏黄眩晕。 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却有一行黑衣人骑着快马,向云中城方向而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四章西施毒 林间温热的风吹在了顾绛河的身上,此时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她已经离开了南疆快要一年的时间了,中原的天气也变得越发的暖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树叶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腔,她忽然间有些想念她的兄长,那个好不容易重逢的亲人,本来按照她原本的计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启程回去了,顾绛河叹了一口气。 “顾姑娘。” 莫宁易看见从屋内走出来的顾绛河,忙放下了手中的柴刀,“星河怎么样了?” 顾绛河侧头看了一眼挽着袖子在劈柴的莫宁易,扬眉一笑:“他只是皮外伤,有九夏照顾他,你尽管放心。” “那就好。”莫宁易长呼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有些担心地看着顾绛河,“顾姑娘,九夏说你旧时寒疾发作怕冷,现在天快黑了,你别再外面待着了。” 顾绛河有些笑了,不管是染尘亦或是他身边这最亲近的五个人,有的时候都让她觉得十分地有趣,面对危险的时候,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可是平常的时候,却又各个温润如谦谦君子。 莫宁易见她今日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些许,也稍稍放下了心来,不然除了任何事情,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城主交代。 “莫宁易,快来帮忙。” 两人正在说这话的间隙,一声大叫从山脚的方向传来。 两人回头的诧异间,温寄柔已经扶着司风脚步飞快地向他们走来,身后随着而来的,便是扶着司风的染尘。 看着明显受伤不轻的两人,莫宁易连忙上去想要帮忙。 而看着司风已经接近苍白的脸色,顾绛河的心下也是一惊,这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温寄柔看着站在木屋前的女子,眼里满是恳切:“求你了,帮帮他。” 顾绛河看了一眼身后随即而来的染尘和南离羽,此时莫宁易已经将南离羽的另一只手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身体一大半的力量被挪走之后,染尘感觉自己明显轻松了许多,暗自喘了一口气。她一边切过司风的手腕一边向屋内喊道:“九夏。” 本也为叶星河包扎的差不多的九夏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顾绛河扣着司风的脉门,两条漂亮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九夏一眼便看到了一旁同样被架着的南离羽,顿时明白了顾绛河叫她的用意,快步走到了他的身旁。 “姑娘,他应该没什么大事,好好治疗和修养,应该就无碍了。”九夏大略的检查了一下南离羽周边的伤势,发现他的伤势虽重,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能够好好休息和治疗,应当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但是顾绛河却是一言不发。 九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连忙吩咐莫宁易将南离羽扶进房间,自己走到顾绛河的身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是西施毒。”顾绛河放开了手,缓缓开了口,“他应该毒发有些时日了。” ”是,”温寄柔点点头,“暗卫连年来人数越发众多,因为都是为圣上做一些私底下的事情,为了控制他们,所以圣上为他们都下了西施毒。” “西施毒每月初一需要吃下解药,才能不受皮肉之苦,看他如今这般摸样,想来是这个月的解药并没有按时服用。” “你能救救他吗?” “我不能。” 温寄柔的脸色一变。 ** 记得入谷后的第二年,蘼芜谷主便发现了她与众不同的学医天分,兴奋之余便决定收她为入室弟子,要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传授给她,而她在药王谷所学的第一个,便是辨认各种毒。 西施毒,便是顾绛河学习的第一课。 “西施毒,是这天下最磨人的一种毒药,每到初一,若是不能按时吃到解药,浑身上下就会感到有几千几万颗牙齿在咬人的肉,撕扯人的筋脉,会让人感觉就像是在冰窖里,冷的发抖,同时又好像在火炉里,被火焰烧的热不可耐。” 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弯弯的挂在天上,海棠树下的小女孩抬头看到了朗月下临风而立的女子,犹如仙人一般向自己微微俯身,将手中的手中的书册递给了自己,并用眼神示意,让她打开了书册的第一页。 “这毒很难解码?”少女有些惊奇地翻开手中的书,第一页上细细标明了西施毒的毒性来源。 “说实话,这毒很轻,甚至不如你中的毒来的重,”蘼芜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可是它却相当的难解,因为它的药引。” 忽然,有一片海棠花从树上落下,跌落在了蘼芜乌黑的发间。 “西施毒最关键的药引,便是一种毒虫,而究竟是哪一种毒虫,便只有制毒人自己才能知晓,若是用错解药,有时反而会让中毒者加速死亡,所以西施毒便成为了一味难解的毒。” “师父,换句话说,若是知晓由哪一种毒虫所配置,它也变成了最微不足道的毒。” 蘼芜微笑着看着她:“若是知晓药引,区区西施毒,不如伤风。” 原本就有些狭小的破木屋,此时挤满了满满当当的人。 南离羽的内伤虽然也并不轻,但是看起来精神尚可,九夏便让他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好让自己为他检查受伤的地方。 司风已经因为毒发被折磨的有些身心俱疲,顾绛河便让温寄柔将他放在了床上。 顾绛河拿出放在药囊中的金针,示意温寄柔解开司风的上衣之后,第一针毫不犹豫的刺入了他的水分穴。 “唔。”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低吟,眉头微微皱起。 还未等他再有一些什么反应,顾绛河出手快如闪电,五根金针齐刷刷一起,瞬间刺入了司风的中脘穴、上院穴、不容穴、神阙穴和归来穴五个穴位。 司风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落了一下。 随着金针的刺落,他原本的疼痛明显减轻了不少,也让司风的神志清醒了许多。 “你身上可还有香附子?”顾绛河忽然抬头看向染尘。 “有。”染尘连忙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剔透小巧的玉瓶,温寄柔忙从染尘的手中接过药瓶,在顾绛河的示意下,他从瓶中倒出了一个棕色的小药丸喂给了床上的人吃下。 “香附子可以暂时缓解你身上的疼痛,我方才已为你施针暂时止住了毒性的游走,但是,”顾绛河顿了顿,有些抱歉的说道,“你的西施毒我解不了。” “这毒,竟如此难解吗?”一直站在南离羽身旁的染尘都有些惊讶,“竟连顾姑娘这般医者都解不了。” “其实西施毒很简单,解它甚至不如伤风,”一直半蹲着为南离羽包扎腿上的刀口的九夏听到染尘的吃惊,抬起头说道,“可是制作它的一味药引往往只有制毒人方才知晓,若是我们不清楚这味药引是什么便胡乱用药,只怕她死的更快。” 九夏与顾绛河同在药王谷学医,她学习的第一课,自然也是西施毒。 顾绛河抬头看了一眼温寄柔,眼神有一些复杂,也有一些抱歉:“抱歉,除非知道下毒之人所用究竟为何种毒物为引,恕我无能为力。”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五章公孙贺 云中城 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物。 三间垂柳花梨木门全部向外敞开着,只见曲折游廊,石子漫成的甬路。 为什么要入主云中城,公孙贺在收到秘旨的那一刻起,就充满了疑问。但是当然,这份疑问他烂在了肚子里,并没有说出来。 伴君如伴虎,这一句话他非常的清楚,这么多年以来,公孙贺自然十分清楚云中城在江湖上的地位,说是有人敢在云中城明目张胆的大开杀戒,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的。 但是事实究竟如何,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他,急需一件事情,来证明他宣威将军的能力。 公孙贺将秘旨丢入了火盆之中,看着火舌一点点将洁白的信纸吞噬殆尽。 如今圣上多疑敏感,而他已经将近暮年,他已经在皇城过了太多舒适的生活,无法给出太多政治建议的他,已经让龙心不悦,若是再坐以待毙,只怕他被人取而代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公孙贺眼中的火焰渐渐泯灭了下去。 他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玷污了他完美的生涯,让公孙家蒙上任何污点。 若有似无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婉转清亮的知了声掩在隐隐绰绰的树丛花间。 淡淡的月光下,公孙贺独自一人站在后花园的雕花木栏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身影在黑夜中神色匆匆的穿过林间,树枝摩擦过他的衣袖,发出沙沙的响声。 公孙贺的耳朵动了动,虽然已经久未上过战场,但是平日里并不曾松懈的习武习惯还是让他敏锐的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可他似乎并不打算转身。 “大人,皇城那边来人了。” 来人停在了兰亭的边上,亭上的紫藤攀爬的正是茂盛之时,将在亭中的公孙贺身形遮去了一大半,孙天向前了又卖了一大步,声音压低了不少,“带来了秘旨。” 公孙贺的眼皮终于动了动,他转过身吩咐道:“请他们在偏厅稍后,我即可就来。” “是。” 孙天不敢多候,得到命令之后便匆忙离去。 公孙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按照秘旨所示,他率宣威军进入云中城的一切都如计划中一般妥妥当当,黑衣人果然犹如预料之中血洗了云中城,而他在那样血腥漫天的夜里保住了云中城无数百姓的安危,也让他的宣威军驻扎没有遇上任何的阻碍。 如今他已扎营数日,可秘旨却又来了? 他的双眼眯了眯,但还是出了兰亭,穿过了后花园的长廊,来到了偏厅。 偏厅的烛光非常的明亮,让原本一直在昏暗的后花园伫立的公孙贺不禁眯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 孙天已经为他提前屏退了周围的人,偏厅之中,只有一个人站在那。 除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便只有握在手中的那一柄长剑,让人觉得如此的扎眼。 来人背立着站在偏厅的正中央,公孙贺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在踏入偏厅的那一瞬间,他有一些犹豫,他并不确定,来者何人。 听到了身后细微的脚步声,黑衣人出声了:“公孙大人已到门口,怎的不入厅呢?”边说边转过了身。 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面容。 但是公孙贺却认识他,因为上一次的秘旨,也是和他一起,深夜出现。 “林总管,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你。”公孙贺微微咳嗽了一声,踏步进了偏厅,却下意识的站在远处,和林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虽然年轻,但是他身上那身上散发出的血腥之气却更甚于他这个曾经上过战场的人,公孙贺在第一次见到林羽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威胁,他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能够为圣上所用,行秘密之事,绝非一般之人。 ”公孙大人办事如此得力,让圣上满意,圣上自然是有新的任务要委托给公孙大人。”林羽微微颔首。 “圣上有什么新的旨意?” 林羽却没有说话,反而开口反问公孙贺:“听说公孙大人那一夜英勇非常,全力斩杀一众狂徒,救下了无数的百姓?” “你有话可以直说。”公孙贺有些花白地唇间胡须动了动,低声道。 “那云中城主染尘,现在何处?” 公孙贺哑声张了张口,本能想要辩解什么,却还是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他跑了,我没有抓住他。” 林羽冷笑了起来:“公孙大人到底是年纪大了,带着一整支军队入城,却连一个武功被废的废人都抓不住。” 公孙贺的双眼中一闪而过刀刃过体的寒意。 黄毛小儿,敢如此嚣张。 看到了他眼中的不满,林羽知道,他已经激怒了公孙贺,他的目的达到了。 “林总管今日前来,不只是单单为了来嘲讽老夫的吧?” “圣上有令,令你在五日之内,捉住云中城主染尘,如有必要,可就地斩杀。” 公孙贺有一些微微的吃惊。 “以何罪名?”宣威军杀人,至少得师出有名。 “以何罪名,我想公孙大人,自由决断,”林羽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公孙贺,“不知道公孙大人,可有什么妙计,能够抓到染尘?” 烛光下,公孙贺灰黑相间的发色中,闪着若有似无得倒影。 “宣威军已在云中城为搜寻两日,尚未有任何收获。”他的眼神有些锐利起来,那日进城之后,城主府中最关键的一众人皆逃出了城外,他只斩获了一杆黑衣人。可是直觉却让他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便吩咐孙天派遣手下的人在四处搜寻一众人等的下落,虽然至今尚无任何收获,但是今夜林羽的出现,证明了他的直觉是对的。 “我倒是有一条妙计,可助公孙大人抓住染尘,不知大人可有兴趣知道?” “哦?” “云中城如今拥有众多百姓,不过是因为前任城主与先皇所达成的协定,军不进官不管,换句话说,在这里,城主边宛如一个土皇帝,”林羽顿了顿,继续说道,“而如今的云中城主染尘,更是在乎这一城的百姓,若是公孙大人以这一城百姓相要挟,我想,自然可以逼得他现身。” 此话一出,公孙贺的眼神瞬间一变。 “林总管的意思是,要老夫用这么多普通百姓的性命相要挟?这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是谁的意思,有那么重要吗?”林羽缓步走到了公孙贺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说道,“欲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有时候为了大事,有所牺牲在所难免,公孙大人自己好好想想吧。” 这一刻,公孙贺完全明白了,林羽不过是隐晦的向他传达了圣上的意思,为了抓到染尘,圣上竟然不惜以一城百姓做陪葬,可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颤抖,并开始深深地后悔,他似乎是踏进了一个没有退路的陷阱,这件事之后,等待他的,怕不只是荣华富贵,或许还是—— 断头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六章第二章告示 “我只能暂时保他这一月安然无恙,若是到下月初一他还不能服用解药,只怕性命不保。” 温寄柔的右手猛地锤了一下床板,嘴里愤道一声该死的。 响亮的咚一声,让屋内的所有人全身一震。 顾绛河立马拉起他的手查看,并骂道:“你疯了。” 只见他苍白的手肉眼可见的红肿了起来。 在南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他曾经的过往有多么的不堪和无力,那曾经无力的生活让他长久以来不曾相信任何人,心中只有复仇,可是在圣上和暗卫那么多年的日日夜夜,便只有这一个与他一起长大的人陪着他,那时候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这段友情的弥足珍贵,可是这一次的再见,让这个曾经被他救起的少年即使豁出了性命,也要再次与他一起并肩,怎么能够让他内心不愤怒。 染尘却十分的冷静,看九夏已经为南离羽包扎好伤口,便放开了他,走到了温寄柔的身边,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冷静一些,我知道你担心他,但是愤怒时解决不了任何办法的。” 顾绛河有些赞同地点点头:“若是如你所说,暗卫所中皆为同一种毒,那么只要在这一个月内找到制毒之人,便能够轻易解开他身上所中西施毒。” “我们入皇城。” 温寄柔开口冷冷的说道。 “不行,”他的另一只手被床上的一只冰凉的手抓住,力道之大,让他的手立刻泛红了起来,“咳咳,主子,圣上要杀的就是你,你不能去送死。” 刚刚清醒过来的司风听见温寄柔要为了他去皇城,立马激动了起来,才刚说了一句话,胸口便觉得血气翻腾,让他停不住咳嗽起来。 一旁的九夏来不及多想,医者本能反应让她一步向前,按住了司风:“姑娘刚为你施过针,你不可这么激动。” “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温寄柔的脸沉了下来,“肖衍景如此绝情,我助他登上帝位,可他如今却对我赶尽杀绝,”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染尘,“他昨日能够想到办法对付云中城,你以为他今日就想不到办法杀你吗?” 握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却又松了开来,染尘那原本如玉般平滑的眉间也揉入了深深的沉默,他何尝不理解温寄柔的愤怒,原本以为他一再的退让,可让圣上对云中城网开一面,可是如今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云中城之罪,罪在现在,罪在将来。 他本想保证城中百姓那么多年来一直习惯的安稳生活,可如今却无奈的发现,他将自己看得太多厉害了,他根本无能为力。 “事到如今,已入死局。”染尘叹了一口气,在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死局?何以见得。”温寄柔冷冷笑了起来,“我们两个联手,死的人是谁,还不一定。” “温寄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一声厉喝在他的对面响起,方才已经陷入半疯魔状态的温寄柔一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向了在他对面的女子。 染尘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拼命摇晃了好几下:“你清醒一点。” 温寄柔一怔,方才发现刚才一时被愤怒冲上了头,当下清醒过来,却还是看向了染尘,语气确实柔和了许多:“清醒?那你告诉我,肖衍景如此对待你我,我们应当如何?” 染尘放开了手,叹了一口气:“温寄柔,你助圣上登基,应当比我更清楚,他对于百姓来说,是一个好皇帝,他所颁各种诏令,让大周的百姓安居乐业。如今皇子尚且年幼,若是他死了,大周想必又将进入动荡,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看见的,不是吗?” 温寄柔冷冷一笑:“因为我见证了他最阴暗的一面,所以他想杀了我,而你,是他控制这个天下最大的障碍,所以如今,只有他杀我们,而我们却没有办法有任何的反击。” 这一盘棋,似乎已经入了将死之局。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的命。”顾绛河忽然开口。 温寄柔的眼中闪过雪亮的光。 “带他回药王谷,我的师父,或许有办法救他。” 蘼芜谷主,那个医术更甚于顾绛河的女子,或许真的有办法。 “如此,当然甚好。” 染尘也表示非常的赞同,但是他也提出了自己担心的地方,如今他们的处境十分地危险,如何前往药王谷,便是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 可还未待他们细细的研究,却得知了另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 因为赵氏十一兄弟的脸并不熟悉,这也方便了他们混入了周围的百姓之中以便能够打探到最新的情况。 临近落日,一直在云中城附近徘徊的赵大,带回了关于城中确切的消息。 原本宣威军入了云中城之后,染尘心想,他们毕竟都是大周的军队,云中城的百姓虽然并不完全受朝廷的约束,可是至少,他们都还是大周的子民,若是他离开了云中城,他们尚且会善待他们。 染尘站在木屋前的斜阳里,天空带的最后一点色彩斑斓,映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拖得无比漫长。 赵大告诉他们,公孙贺接管了云中城之后,派遣了无数的士兵在周围日以继夜的巡逻,搞得所有的百姓皆是人心惶惶,原本一片祥和之气的云中城也开始出现了黑烟一般的阴沉之气。 公孙贺在城内和周围的郡县开始张贴了大量的告示,告示上怒斥了云中城现任城主染尘的数条不端罪状,桩桩泣血,指着他辜负了朝廷对与他的重托,为了一己私利,致全城的百姓于不顾,任由贼人进城。 那些已经居住在城中数十年的老人一直坚信遵从着自己的内心,相信着庇佑自己多年的城主,可是那些年轻人,却已经开始陷入了深深怀疑。 “城主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说,那一夜的杀人者怎么解释……” ………… ………… 无数的争论出现在众人的口中,但是有一件事情,可以确认,原本染尘在百姓心中完美无瑕的摸样,开始出现了裂痕。 公孙贺的目的达到了。 他坐在路边的一个茶滩上,默默喝着手中的茶水,并不想引起骚动的他只是做了最普通的商人打扮,可是身旁却站着一个黑面的中年人,凶神恶煞的摸样让茶滩的老板根本不敢太过于接近,只是匆匆放下手上的点心便立马远离这个位子。 宣威军入城的头两日,云中城尚有一些混乱,好在后面又逐渐恢复了正常,百姓们照常出摊做起了生意,只不过他们口中的谈资,变成了前几日发生的喜丧宴。 公孙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孙天立马半俯下身。 “出第二张告示。” “是,大人。”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七章示众百姓 自从云中城喜丧宴之后,已过去了八天,这八天之中,染尘和他的几个护卫仿佛消失在了武林之中,让江湖中人纷纷测目,各派人其实都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局势的变化,这一场风云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自操控着,并且迅速的开始膨胀了起来。 公孙贺在城内和附近郡县贴出的第二张告示,在百姓之中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发现了染尘为他们所留下的标记之后,南离洛与风凡萧也终于在山林间破旧的木屋之中,与众人相遇。 经过几天的修养,叶星河与南离羽的伤势有了不少的起色。 而公孙贺所贴出的第二张告示,也让他们知道,他们真正需要面对的时候到了。 公孙贺公告天下—— 云中城主染尘为了一己私利,想要在江湖上拥有更大的版图,所以不惜和江湖的暗黑势力同流合污,却不曾想分赃不匀,惹得对方一怒之下,派出杀手,血洗云中城。 为了能够顺利攻破云中城,他们在城中安插了不少的奸细为他们所用,所以在那一夜的喜宴,才会如此轻易地得手。 这一封告示,自然是众说纷纭。 炎炎烈日,打在崇墉百雉的城墙之上,俨若雄关。 入夏之后的烈日,让分布在城墙之上站岗的士兵忍不住汗流浃背,但是他们却丝毫不敢有任何的移动,只得任凭汗水在身后的肆意流淌。 公孙贺站在城墙之上,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之下发出强烈地反光。 孙天接过属下递过来的伞,想要为公孙贺遮去一些烈日,却被他抬手阻止了。 “人找的怎么样了?” 见公孙贺坚持拒绝了他手中的伞,孙天也不再坚持,将手中的伞递给了身后一直等着的士兵之后,向他拱了拱手:“大人,已经抓到了五个疑似奸细的人,现在正压在城下,等候您的处置。” 公孙贺抬头看了看天,过烈的日光将他的双眼险些灼伤。 “将疑犯,绑到城门口。” “是。” 领命的孙天匆匆下了城楼,不消片刻,厚重的被推了开来,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 城中的百姓在远离城门五十步的地方聚集了起来,不同寻常的早晨让他们感受到了没来由的恐慌,就连摊子都来不及出,只因昨夜夜深如墨的时候,宣威军便已经大张旗鼓的在城内搜寻着所谓的疑犯,而今晨天尚未透亮,便传出了消息抓到了人,此时胆大者便围在了街上,想要一探究竟。 不少的士兵在城门口围城了一个圈,拿着手中的长矛警惕的看着周围,似乎是害怕周遭的百姓围上来而造成动乱。 不消片刻,有五个人被一群士兵押解着走了过来,人群中顿时引起了一场骚动。 “那不是小柱吗?” “老吴,那不是杀猪的老吴吗,咋么回事?” “我和老张邻居快二十年了,他怎么可能是奸细呢?” ………… ………… 人群中惊讶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激动,已经开始有百姓向前挪动,身躯已经在有意无意地触碰士兵抵挡人群的长矛。 “所有人给我闭嘴。” 一声厉喝从站在押解疑犯的士兵群中传了出来。 一时间,鸦雀无声。 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中年男子从士兵群中走了出来,缓缓走到了围观百姓的面前,一双纯黑色的鹰眼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众人,那像冷箭一般的目光扫过众人,让原本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那本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甚至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人心难测,你有可知你身边的人又有多少好人?”孙天冰冷的吐出一句句话,“当初你们奉如神明般的城主如今不也还是引狼入室,却又弃你们而去。” 人群之中,相熟悉的一些人不急觉紧靠在了一起,互相望了望对方,却无法回答孙天的话。 “来人。” “孙副将。”一个士兵跑了上来。 “将柱子推出城门口。” “是。” 孙天对属下下了命令之后,再一次冷眼看了一眼面前的百姓,便转身再一次登上了城楼。 “轰隆、轰隆”的声音从城墙边上传来。 围观的百姓不经吓得倒退了一步。 五根接近楼房高的柱子被放在了推车上,一辆辆推了出来,偌大的柱子定是重量不轻,让本就身强体壮的士兵都不得不动用六个人才能推动一根。 推着柱子的板车从城门口走了出去,来到了宽阔的城外。 站在城墙之上的公孙贺将城下士兵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看着一根根的柱子在门口输了起来,就像五根擎天柱。 在公孙贺的注视下,五个男人被士兵押解着从城门内走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被绑到了城门口的柱子上。 头顶的日头,似乎变得更加的毒辣了,公孙贺的额间,终于有些受不住热,开始冒出了细微的汗珠。 “孙天,什么时辰了?” “将军,已经巳时一刻。” “很好,”公孙贺抬头看了一眼远方,嘴边露出了一个很淡的嘲笑,但是被他的胡子遮去,并没有人发现,“就让我们看看,云中城主究竟有多少慈悲之心,能够放下他城中的这一方百姓。” 他从城墙上退了下来,阴影处顿时让他凉快了不少,士兵不知从何处搬来了一张椅子,公孙贺将手中的剑递给了孙天,用手一抚铠甲,便坐了下来。 今年的初夏似乎更外的短,往年初夏,尚且有一些凉爽的时日,可是今年的初夏似乎不过短短几天就结束了,周遭的树木都因为连日来的烈日而显得有些蔫。 而被绑在柱子上的五个人,开始感觉到了被烈日炙烤的痛苦。 年纪稍轻一些的男人尚且还能忍得住,而年纪大一些的几人,已经因为炎热而将脸涨得通红,他们想要呐喊,却被一块白布将口塞的严严实实。 周围原本看管着的士兵开始逐渐向城内退去,不过一个弹指的时间,门外除了绑着的五人,再无任何一人。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八章逼他现身 夜幕开始深垂。 新月开始升上了头是跟着云中城一起长大,云中城的一花一木,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亲人。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屋内响起。 南离洛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颊,看着眼前打了自己一巴掌的女子。 “事到如今,说话还如此不过脑,青阳怎会选择你如此夫婿,你可别忘了,你们的第三拜还没有完成,我随时都可以带她走。” 章节目录 第一百十九章夜入云中城 曾经屹立于江湖数十年,虽然做了不少违背道德的事情,可是那些年的出生入死,秋莫远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能够让云中城好好的立足于江湖。 在云中城生活的那么多孤儿,或许也见证了他曾经不堪的过去。 云中城举行大婚的时候,他也收到了来自染尘的请帖,本已决定离开这一切是非的他并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可是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些跟着他入云中城的孩子们,便还是决定前往云中城一趟。 可是就是这数日之差,云中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秋莫远决意出发前往云中城的那一天,天色非常的明亮,黄河的水也难得变得清澈了许多。 本是这样晴朗的天色,他的心中却恍然觉得有些不安。下一刻,匆匆而进的闲林,却证实了他的猜想。 听闻云中城的变故,他失声惊呼。 “秋老,这事应当和朝廷脱不了关系吧?”闲林的眉头也深皱了起来,在得知云中城变故的第一时间,他便用密信尝试联系了染尘和云中城各地分坛的人,可是却丝毫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而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大部分分坛的地点,都已经被朝廷的军队明里暗里的监视。 当初云中城与朝廷达成过协定,云中城为朝廷制衡着江湖势力,而朝廷也将成为云中城最为有力的后盾,为表诚意,甚至赐下丹书铁券,可如今的圣上,竟然要置先皇所赠丹书铁券和宝剑赤心于无物,也要毁了云中城吗? 秋莫远忽然有些发抖,当初一意孤行将染尘推向那个位子是不是做错了? “秋老,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染尘与他那五个伙伴,也可以说是闲林一手看护长大,此时他们的安危也是让他担心不已。 “我们先赶回去,染尘一定不会没有准备。” “是。” 若是当今圣上将不顾云中城与先皇之约,那染尘…… 秋莫远不敢细想。 希望一切来得及。 两匹骏马飞奔在林间的道路上。 可他不知道的事,在他不在的那些年,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太多的改变。 其实他和肖衍景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当初的初心不过是为了守护自己的一方百姓,可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有的时候却用了一些非常的手段,而这些手段之下,注定就是有人为之牺牲。 江湖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可是朝堂,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地方。 天又亮了。 云中城又开始出现了骚动。 城中的百姓不过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数日,却又提上了嗓子眼。 那个冷着脸的副将又一次出现在了城门口,而在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宣威军押解着的五名疑犯。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哗然之声。 因为他们发现,今日的五个疑犯竟是跟昨日完全不同之人。 有他们的家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想要冲上去,却被拿着长枪的士兵冷漠地挡了下来,而看到家人的疑犯也拼命晃动着胳膊,想要挣脱,可他们哪是士兵的对手,也只能用被布堵住的嘴巴,发出嗡嗡的声音。 孙天淡然地看了一眼躁动的百姓群,只是淡淡地说道:“将军为了保这一方百姓平安,所以任何有嫌疑的人我们都不会放过,若是真的无辜,将军自然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他们自然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家。” 说罢,便伸手一挥,身后的士兵得到指令,便近乎拖拽着五个疑犯向城外的柱子走去。 那不过是一般的百姓,却被面无表情的士兵推上了高高的柱子,手臂般粗的麻绳一圈一圈将他们紧紧缠住,不过是那么一盏茶的事情,头罢便双手借力,纵身一跃,向对面的屋顶而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取刀 夜色深浓,不同于往日,头顶无星亦无月,连风似乎都是灼热而凝滞的。 庭间巡逻而过的士兵似乎也被闷热的空气所影响,连走路的步伐也不自觉慢了许多,却仍旧挺直了腰板,生怕被责罚。 无星的夜晚到底是黯淡了许多,阁楼内一片寂静。 没有光的夜晚,武器阁黑得更加看不清。 却有一道幽蓝的光,在深夜里发着盈盈的光。 一张楠木桥头案上,供着一柄刀。 在昏暗的房间内,即使没有任何光线的照耀,它却依旧安静的在哪,发着如水一般的光芒。 森然的刀剑挂满了四壁,一件件上好的兵器陈列在架子上,发着寒冷的气息。 一个影子驻足在它的面前。 南离羽的目光落在了济世刀的身上。 武器阁之外设置了奇门遁甲,门锁更是由天下第一玄门大师无情子师父打造,非常人不能轻易出入。 这倒也是南离羽能够轻易就回到武器阁的原因。 周遭都有不少士兵的把手,而这里,却毫无人看管。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纯白的绸布,小心翼翼地将济世刀从架子上取下,刀在他的手中,发出盈盈的蓝光。 南离羽将手中的济世刀用绸布一层层地裹好,蓝光顿时消失在了他的手中。 他将刀别在了身后,又看了一眼周围的兵器。 这里陈列着许多上好的兵器,有一些是门派作为往日庆典礼品所献上的,也有一些是云中城为江湖不平之事,所得到的战利品。 像南离羽这样的习武之人,自然是喜爱的。 可惜日后怕是再无缘于此了,他遗憾地想了想,并轻轻叹了一口气,叹息声在空荡荡的阁楼中回响,穿过一件件兵器。 只这一眼后,他便不在有所留恋,快步走到门口,俯在门上屏住呼吸停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人经过,随之便悄无声息的拉开了门。 随着武器阁的大门再一次关上,远处唯一一点透进来的灯光被阻挡在了外面,阁楼内又再度陷入了黑暗。 就像鬼魅一般,出现又消失,不曾被任何人察觉。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向远处那烛火犹如黑夜繁星的地方掠去。 屋内的各个角落之中,都点燃着白烛,将房间内照亮的犹如白昼一般。 年纪大了以后,公孙贺总觉得自己的视物能力比起年轻的时候差了许多,尤其是晚上,于是不论是在家还是外出,他总喜让属下为他点亮所住的处所,让他看任何东西都没有昏黄模糊的烦恼。 可是炎热的夏季,如此数量的白烛,让整个屋内变得更加的炎热,汗水顺着他的后背犹如瀑布般淌下,让他显得有些焦躁不已。 往日在家中,还有侍女丫鬟站在一旁为他扇风,替他驱走一些热气,可是如今行军在外,他也不好太过张扬。 孙天却有些看不下去了,低声道:“将军,看您如此炎热,要不属下为您熄灭一些烛火吧,正好夜也已经深了。” 公孙贺早已经褪去了铠甲,穿着里衣坐在案几旁看着今日的汇报,可是依旧也挡不住酷热的夏夜,指尖仿佛都要烧了起来,他只得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子时三刻了。” “罢了,吹吧。” 得令的孙天立刻走到房内的各个角落,挨个吹灭了点着的烛火,随着烛火一个个熄灭,房间内也逐渐变得昏暗了起来,但是方才那闷热的感觉倒也是消失了不少。 待只留得桌上最后一盏烛灯,孙天打开了一旁的窗户,夏季的风虽然同样炎热,却也能驱散房内不少憋闷的气息。 他拱了拱手:“将军,那您早些休息,属下先行告退。” 公孙贺微微点点头,得到回应的孙天便退出了房间。 公孙贺站起身伸了个腰,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腰,半弯起到桌前,吹灭了烛灯,便回头想要向床边走去。 可是却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一道冷冽的光闪过他的眼旁,他心中暗叫到一声不好,就想要向后退去,可哪里反应的过来。 一把闪着寒光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对上了一双眼。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深黑的眼珠好像看起来和一般人有一些不同。 但是却有一些熟悉,公孙贺愣了一下。 是在哪里见过? 眸子的主人却开了口:“公孙将军,好久不见。” 是他? 公孙贺顿时一惊,脑中一闪而过的便是当年那个白发如雪的漂亮男人。 那肌肤的白皙,怕是皇家的女儿都比不上,饶是他这样的武夫,看到都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 公孙贺虽然没有文官一般的细腻心思,可是他到底是从官这么多年,心下当即反应了过来,难怪圣上需要借助宣威军来对付云中城,看来一个染尘不难对付,怕的是当年这个神秘莫测的温太师与云中城主一起联手。 “温太师,在此处见到你可真让老夫感到意外。”思绪虽然已在弹指之间在他的脑中闪过千千万万遍,公孙贺却是面无表情的开口,眼神从对面的黑衣人身上,又落到了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刃之上,“听说你数年之前,已然命丧滇南。果然是传闻中的温太师,竟然能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同时也不免有些懊恼,前几日因林总管的话一时之间乱了阵脚,让他这几日只想着用云中城的百姓逼染尘现身,却忘了深夜时分,也是另一个对于他们来说,出现的绝佳时机。 温寄柔黑纱下的嘴角轻轻一勾,伸出另一只手,双指为引,闪电般点向了公孙贺肩膀和腰间的穴位,同时收回了拿着短刃的手。 公孙贺当下反应想要移动,却发现自己果然一动也动不了了。 温寄柔伸手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黑纱。 “果然是你。”公孙贺看到面纱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并不慌张,只是淡淡的说道,“温太师夜探老夫房内,想来是为了云中城而来。” 温寄柔却没有搭话,而是忽然反问道:“当初你我同朝为官,我与公孙将军虽然并未深交,也听闻过不少的传闻,公孙将军当初在战场也是有过绝佳战绩的人,只是不知时到今日,竟然会拿无辜百姓的性命出气?” 没有引出云中城主,竟然引出了温寄柔? 公孙贺感到有一些意外。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失心丸 一队巡逻的士兵从公孙贺的门口走过,漆黑的屋内却好似发出一丝不太寻常的动静。站在队列最前的一个士兵小跑到门口,轻轻扣动了房门:“将军,你没事吧?” “无妨,不小心碰到东西而已,你们退下吧。”公孙贺的声音从房内传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士兵听到屋内人的声音并无异常,便拱手行礼之后退回了队伍的头,抬手挥了挥:“走。” 巡逻小队便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公孙贺将视线从门口收回来,又看向了面前的黑衣男子,这时他才发现,一缕银白色的发丝,从他的黑色头巾边垂了下来。 “公孙将军看来是丝毫不怕我啊,竟然都不打算呼救?” “温太师的手段老夫还是见过的,老夫可不打算今夜就将命交代在这里。”公孙贺听着温寄柔略显调侃的话,冷哼了一声,“既然落到你手里,无话可说,你想老夫做什么?” “我今夜来,只想知道,圣上打算如何对付云中城?” 公孙贺看了一眼温寄柔:“染尘死,云中城生,染尘活,云中城亡。” 屋内安静的好像掉落一根针都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一声轻叹回荡在了黑暗的空气中。 “当初誓为百姓的九皇子,如今也是走到了这步。” 公孙贺眼神一烈,就想要上前,却又徒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只得言语激烈了起来:“温寄柔,焉敢如此放肆。” “这一趟圣上许诺了你什么,荣华富贵?”温寄柔冷然而笑,“公孙将军可有细想过,你此番举动已然违背了圣上仁义天下的名声,这一次若是染尘真的生死,你回去交差,圣上可是真的会放过你?” 公孙贺骤然沉默。 他如何会不知,林总管深夜出现在云中城的那一夜他就知道,他应该是碰到了圣上的逆鳞,但是为了铲除云中城,圣上不惜把逆鳞扒出来给了别人,若事成之后,只怕等着他的,也不是什么好下场。 不行,他在想什么。 公孙贺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一抹锐利的光,传闻温寄柔最擅长蛊惑人心,方才他的思绪差一点便要随着他的话而沉沦下去,甚至开始动摇。 若说圣上背后,还藏有其它的心思,那么面前这个犹如鬼魅的男人,只怕是更加的可怕。 察觉到了公孙贺一瞬间的变化,温寄柔笑了笑,神情有些莫测:“罢了,人自由选择,公孙将军效忠于圣上,也是没有错,只是,”他淡淡地叹息,“你也曾见过战场上惨死的英魂,是否可以放过城中那些无辜的百姓?” 深夜冒险潜入,竟是为了这些毫无相关的百姓? 公孙贺有些震惊,可他依旧冷冷的开口道:“他们不死,那么死的将会是我宣威军。” “既然如此,”温寄柔将手伸向了自己的怀中,“那就得罪了。” 一个白玉小瓷瓶出现在了温寄柔的手中,他从里面倒出一颗深褐色的药丸。 “你干什么?” 公孙贺的眼中出现了惊恐,可还未等他话音落下,温寄柔便一步上前,左手捏住了他的下颚,强迫他开口,另一只手便将药丸毫不犹豫的塞了进去。 看见他将药丸吞了下去,温寄柔反手再一次戳向了他腰间的数个穴道。 公孙贺只觉得自己腰间一阵吃痛,连连倒退了好几步,一只手条件反射地撑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同时深深咽了一口口水,方才卡在喉咙间的药丸才终于掉了下去。 他抬起头,怒目而视:“你给老夫吃了什么?” 温寄柔的嘴角淡淡一勾:“失心丸,我只想让公孙将军暂时听我的话而已。” 公孙贺咳嗽了好几声,才缓了过来。 温寄柔走到了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我只想让公孙将军替我向圣上带一句话,若是想要我与染尘二人的尸体,就自己来云中城吧。” 说罢,他伸手探向后腰,一把金玉丝成坠,白玉石扇骨的扇子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将扇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圣上看了这把扇子,自然会信你的话。”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却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忘了告诉公孙将军,失心丸每隔三天变回发作一次,每一次心脏便会犹如刀绞一般疼痛,五次之后,心脏便会承受不住负荷而亡,你有十五天的时间,可要好好把握。” 话音不过刚落,公孙贺的眼前便是一晃,一个影子纵身越向了窗外,屋内哪里还有别人。 “哗”一声,桌上的烛灯被公孙贺一怒而扫,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该死的温寄柔。” 不过一个弹指的时间,无数的火把亮起来,脚步声匆匆向公孙贺的房间方向而来。 “将军,将军。” 孙天带着一阵风一般的,第一个冲到了公孙贺的房门前,飞快的砸着门。 就找他准备要将门撞开的时候,公孙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孙副将入房,其他人先退下吧。” 身后的士兵有一些犹豫,方才深夜里忽如其来的声响尖锐而刺耳,让他们根本拿不定主意。 孙天向后望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们退下之后,转身推开了房门。 房内乌黑一片,几乎看不到一点东西。 但是凭借习武之人过人的夜视能力,孙天还是轻易找到了斜靠在桌旁的公孙贺。 就在他想要快步向前的时候,脚却踢到了一个异物,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弯腰捡起来才发现,是一个倒底的烛灯,孙天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亮手中的烛灯之后,才看清了桌旁脸色有些惨白地公孙贺。 “将军,发生了何事,可是有贼人闯入?” 他大惊失色,快步向前,将手中的烛灯放在桌上后,扶起了公孙贺。 但是公孙贺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并没有什么大事,微喘了一口气之后,他拿起了桌上的那一把玉骨柄扇递给了孙天,并低声嘱咐道:“你速速入京,将此扇呈给圣上,并告诉他,一句话,要想杀我,自己来云中城。” “这是?” 孙天有一些沉不住气。 “别多说了,你马上出发,老夫已中毒,若是十五天之内圣上到不了这里,只怕便要命丧于此。”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秋老 在公孙贺所住院中一阵骚动之际,一个黑影从另一侧的黑暗之中离去。正当温寄柔有些担心地时候,另一个黑衣人从他右侧方的屋些什么的他最后深深跪在了秋莫远的面前。 秋莫远忙向前扶起南离羽:“傻孩子,快起来。” 他拍了拍南离羽的背,将他扶起了身,侧头看了看别在南离羽后背上地济世刀,伸手将他取了下来。 褪去白绸的济世刀,在秋莫远的手中,闪着淡淡地幽蓝色光芒。 “济世刀怎么会在你这里,染尘可还好?” 南离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似乎滇南返回之后,他们一直就与秋莫远保持书信往来而已,而最近发生的太多事情,恐怕他还来不及知道那么多细节。 “这里不太安全,我们先离开这,有事稍后再说。” 本一直在南离羽身后不曾言语的温寄柔此时却突然上前开口,双眼同时有些担心地向四周查看。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淡,距离天亮已经越来越近,若是起得早一些的人再过一会儿怕就是要出门,此时他们四人在官道上显得太过突兀。 “阁下是?” 秋莫远爬满皱纹的眼睛看向他,语气中有一些猜疑,但是看他与南离羽一起,想必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温寄柔双手抱拳,向秋莫远微微弯腰施了一礼,同时也伸手取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 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晚风中飞舞,犹如夏季白雪。 “秋老庄主,闻名不如见面,在下温寄柔。” “是你。”秋莫远心下霍然,“曾经名动天下的太师温寄柔。” “场面话我们日后再说,想必秋老庄主这次会出现在此,也定是知道了云中城所发生的变故。” “也罢,先领我去见见染尘吧。” “是。”南离羽连连答应,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秋老,这边,我带你去见公子。” 天开始渐渐亮了起来。 四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官道上。 而另一头,孙天骑着大宛名马,极速飞奔在前往皇城的路上,一刻不敢停息。 烟囱开始冒起了袅袅的白烟。 扶风郡的郡门缓缓被打开。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侧柏叶 夏季的清晨,一日比一日炎热。外面已经有一缕阳光射在了木屋的屋檐上,折射出绚烂的光线。而木屋之中已有悉悉索索的响动。 这间简陋的木屋本就是原本上山砍柴的樵夫偶尔所留宿的居所,故而里面的空间并不大,这些日子众人都躲在里面,夜里纷纷都只是和衣而睡,随意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墙角。 虽然休息的环境并不十分友好,但是叶星河的伤势还是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九夏每日清晨都会习惯性的检查一下他的伤势,这时她在药王谷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若是有伤患,她便会每日晨起为他们清洗伤口,以确保他们的伤口能够在一个干净的环境下愈合。 木屋外,南离洛在外面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显得有些心焦。 每一日他们都会轮流守在门外,一是为了防止宣威军是否会搜查到山里,二也是为了防止偶尔进山的樵夫会意外撞见他们的落脚点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今日的南离洛明显更要心焦一些,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南离羽与温寄柔决意夜探云中城。 “此时我想了很久,若是想要彻底解决,只能再见圣上一面。” 深夜昏黄的烛灯下,看着围在桌边的众人,温寄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难道我们动身去皇城吗?”南离洛连忙问道。 “不可,”染尘轻轻摇了摇头,“如今公孙贺利用云中城的百姓逼我们现身,若是我们这样就离开,他继续下去,只怕要遭殃不少人,如今这般气候,没有几人遭得住这样暴晒。” “那圣上更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 南离洛和莫宁易忍不住插嘴的间隙,染尘看出了温寄柔的神情,伸手对叽叽喳喳的两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得两人立马安静了下来之后,看向温寄柔:“你可是有主意?” 他点点头,似乎是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我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可行,但是这时目前想到最有可能实现的。” “是何办法?” “只是这个办法需要顾姑娘出手帮忙。” 众人的眼光一时间皆落在了一旁未说话的顾绛河身上。 “我?” 就连她自己,都显得有些吃惊。 温寄柔点点头,继续说道:“据我对公孙贺的了解,他是一个极其虚荣并且贪生怕死之人,如今竟然会应下如此差事,想必圣上应当是许诺了他不少,我想让顾姑娘与我一副药,可以让人生不如死,却又不会立即造成死亡的伤害,我带着这药去找公孙贺,他若是够害怕,肯定会不顾一切去找圣上。” “可是,圣上又如何会相信他说的。”染尘有些迟疑,“若是公孙贺失败,他大可派另外的人前来,又怎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温寄柔却摇摇头,“肖衍景我很了解,他致力做一个贤君,如今这般行事,早已脱离了一个明君应该有的气度,公孙贺这些年早已经成为他的眼中钉,利用公孙贺做这件事,若是成功了,便可一举两得,若是失败,也有机会治罪于他,他不会让再多的人知晓这件事。” 说罢,他又再次看向顾绛河:“我知如今我们处境,要求姑娘可能会有些为难,但是这里也只有姑娘通晓岐黄之术,这个忙也能求你。” 顾绛河看了一眼身旁的九夏:“往日我们在药王谷之时,其实便鲜少制作类似有毒性的药丸,但是前几日九夏进深山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此处有不少的野生侧柏叶,若是食用,便会腹痛难忍,口吐白沫等症状,或许这个能帮上你的忙。” “如此甚好。”温寄柔连忙点点头。 “既然如此,让离羽陪你去吧,”染尘定定看着温寄柔,“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公子,让我去吧,”一旁的南离洛插话道,“我哥受了不少的伤,我怕他支撑不住。” 南离羽还未说话,染尘却摇了摇头:“不,我需要你留在此处,护住大家的周全,星河的伤势尚未痊愈,司风的内力也并未重聚,需要你和宁易,更何况,我需要离羽为我去做一件事。” “公子,有何事需要我去办?” “替我取回济世刀。” “什么?!”除了南离羽一脸震惊,其余的人也都表现的不可思议。 顾绛河也忍不住开口:“你的身子,根本用不了那把刀。” 染尘却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可是如今这般情况,我们必须有一把神兵护身。” 为了替染尘取回济世刀,南离羽最终决定与温寄柔一同前往云中城。 染尘望向他们两人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他没有告诉南离羽的是,决意取回济世刀,是打算将这罕见武学悉数传授给他,若是他这一次真的命亡,他需要有一个人能够好好承袭这把刀,并用这把刀去保护他身后的这些人。 此时,他不自觉地回过头,看向了他身后的人的身影。 那里有他自小到大的兄弟,也有他的知己,还有…… 染尘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不远处顾绛河的身上,那个如冬季般清冷明月的女子,他其实到如今都还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情感,初见时的与众不同,再见时的拼死相救,都让他的心中其实掀起种种涟漪。 但是当他知道她与云中城所有的纠葛之时,他便明白,此生他都不会与她有更多一步的交集。 那一日在澍时山的拼死相救,已经是他们之间纠葛了断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他与云中城还是又一次将无辜的她卷了进来。 他心中忽然有一些愧疚,只盼这些事情能够快点结束,也好放她离开。 或许这样也挺好。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远在云中城兵器阁中的济世刀,却仿佛感觉到了主人的悲戚,忽然间刀身抖动了起来,发出了幽蓝的光。 在放置的架子都好像要散架的那一刻,济世刀终于安静了下来,仿佛从来没有过动静。 兵器阁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当光线开始移动,从屋顶落到了南离洛身上的时候,从山下终于传来了一丝动静。 南离洛的耳朵一动,立刻感觉到了有人前来,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紧张的站在山下通往此处的唯一通道。 两道身着黑衣的影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是南离羽。 他心下一阵惊喜,终于是安全回来了,可是下一刻,他却发现有另外两个人跟在他们的身后。 南离羽的脸色一变,远远望去,身后两人绸缎加身,显然不是一般人。 木屋里的染尘从窗口察觉到了南离洛的不妥,快步走出想要查看,却听见南离洛冲他低呼:“公子别过来,有陌生人跟着他们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我答应你,好好活着 仿佛感受到了血亲身体日渐衰落的虚弱,千里之外的明月教,汉白玉沏成的月神像下,穿着孔雀金长袍的男子的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犹如无数只手用力在捏紧他的心脏,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猛地弯下了腰,右手紧紧抓住心口的衣服。 “教主。” 一个声音从大殿门口处传来,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而来,一只强而有力的胳膊一把抓住了晓星辰摇摇欲坠的身体。 “发生了何事?” 那一阵剧痛仿佛只是霎那间的事情,在清灵抓住他胳膊的那一瞬间,晓星辰仿佛是被一道力量瞬间剥离了那种感觉,他一个趔趄,几乎是要倒在了清灵的身上,只是被他牢牢的扶住了身子,才最终稳住了身形。 清灵见他恢复了神态,才慢慢放开他。 神月殿一如既往没有一丝的光亮,只有墙上的烛火,散发着昏黄的光。 原本用龙胆花挽着的黑色长发已有些凌乱,垂落到了脸前,让那一张本苍白俊美的容颜,更平添了一丝柔美。 胸口那一丝疼痛已渐渐消失,好像从未来过一般。 面对清灵的询问,晓星辰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方才不知为何,心痛难忍,现在无事了。” 神坛上的月神像,一脸慈悲的望向台下的两人。 清灵的长发上,发着光的灵蝶挥舞着翅膀。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开口道:“星晚,离开滇南有多久了?” 白衣祭司的对面,那个清秀年轻的教主忽然抬起了头来,望向了他:“不会的,不会的。” 本因常年居住在昏暗的暗室里而发白的皮肤,此时更苍白了几分。 十余年未见的日子里,虽然他丧失了对血亲全部的记忆,可是他的身体却不曾忘记过。再次见到顾绛河的时候,他才明白,那些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忽如其来的心痛,都是不论跋涉千里都与之无法斩断的血缘之情。 自从她留在了滇南之后,这份链接似乎都消失了,久到连他自己好像都忘记了。 可是今日这让他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将那些年的记忆硬生生带了回来。 难道? 他不敢想,晓星辰猛地摇头。 她要离开滇南之时,他本想阻止的,可是她笑着说,她两年之后一定会回来。 “你与她之间的血脉感应,是斩不断的,或许这是阿幼朵为你们留下的最后的礼物吧。”清灵的眼中露出了淡淡地担忧,“她应该是在中原出事了。” 室内寂无人声,只有墙上的烛火在燃烧着,偶然发出火星的破裂声。 乌木般的黑色瞳孔中,好像出现了那个如寒月般清冷的女子。 “清灵,我要去找她,我不能让她出事。” 银色的灵蝶离开了清灵的发间,在两人的周边不停地飞舞,一只,两只,纷纷落在了晓星辰的身上,仿佛在替主人无声地诉说着。 “教主,此去中原数千里,你可要想好了?” “是。”晓星辰却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只要她有一分危险的可能,我都要去找她,她是我的妹妹。” 对血亲那般的执念,让他甚至可以不顾生死。 清灵那颗沉寂已久的心,似乎微微刺痛了。 若是当初,他能够再坚持一些,是否就有机会见到阿幼朵最后一面? 对于她的感情,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清灵早就已经不在乎了,他在乎的只不过是那些年孤寂的岁月中,唯一陪伴着他的少女,可是他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而这永远错失的一面,却在日后长达数十年的岁月里,变成了折磨着他的一种执念。 如今她留下的一双血亲,却又在冥冥之中回到了这里,来到了他身边,那这一次,他该如何选择呢? “我的身体无法离开滇南,让亦夏陪你去中原,好好活着回来,我不想为明月教又找一个新教主。” 月神像下,年轻教主的面庞露出喜色,额间的龙胆花似乎开出了新的花瓣。 千里之外的小木屋之中,依窗而靠的女子的心似乎抖了一下,她不自觉地弯了弯腰,用手摸了一下心口。 “你还好吗?”一旁有人开口,却是温寄柔。 木屋外,见到久别重逢的师父,染尘自然是狂喜万分,与南家兄弟和叶星河等人纷纷跪倒在他的面前。 温寄柔不想破坏几人的久别重逢,便识趣的躲进了屋内。 可是不过踏进屋里,便看到了靠窗而立的顾绛河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适地摸样。 “我没事,”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刚才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抬起头,视线透过窗子,好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嘴里有些喃喃道,不知道是不是哥哥,也不知道他还好吗,身体好些了吗…… 温寄柔凝望着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窗边那清冷的女子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温寄柔:“你们此行可还顺利,侧柏叶可有帮得上你们的忙?” 温寄柔点点头:“它的药效可以维持多久?” “九夏只是加了一些别的东西来维持侧柏叶的药性,可是并不能维持多久,半月已是极限。” “半个月。”温寄柔有些喃喃,“时间紧了些,但是够了,若是肖衍景想要杀我们的心足够深,他一定会来的,想来他定是要亲眼看着我们死,不然他不会安心的。” 清晨的光洒在了屋外所有的人身上,也透过了破旧的窗牖,射进了屋内,照在了窗边的女子身上。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虽然已经不再惧怕阳光,可是温寄柔的视线也不过是比起以前好上了那么一些些,若是过于耀眼的光线,他还是无法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 他被光线刺的眨了眨眼睛。 窗边的身影似乎动了动,他尚未看清什么,便落入了一个有一些冰凉的怀抱。 他愣住了。 可是那一阵温凉的感觉随着那个轻轻的拥抱传来,一股清淡的药香,从顾绛河的发间飘散开来,萦绕在温寄柔的鼻尖。 “你说过要带我回到滇南,所以答应我,好好活着。”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生命好像就要随时终止,那些她生命中最珍视的那些人,就要离她远去,她第一次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她想要活下去,她还要回去见她的哥哥。 心在那一刻,仿佛忽然停止了跳动。 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他不知道,他分不清,可笑他三十多年来,却还是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他愣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拥抱了她。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带你回滇南见你兄长。”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箭在弦上 在从秋莫远手中接过云中城主的位子之时,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然强大到可以护住所有的人和事,就连周边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多年以来,他一直用他最大的力量,去守护这个位置,即使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他也从来不曾有过害怕。 可是直到再一次遇见那个照顾自己长大的老人,染尘心底隐藏了那么久的酸楚终于有了释放之地,是啊,所有人都忘了,那个强大到被所有人依赖的染尘,当初也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 那一瞬,他觉得即将崩溃的心,重新有了支撑。 有些苍老的手抚摸上了济世刀的刀身,这个昔日的云中城主却觉得一切好像恍如隔世,这把闪着幽蓝的光的神兵好像感受到了昔日主人的气息,有些不安地躁动起来了。 “没想到你还惦记着我。” 秋莫远微微一笑,济世刀好像听懂了昔日主人的话语,在他的手中,又逐渐归于了平静。 “师父,是徒儿没用,这济世刀徒儿再也拿不起来了。” 荒山的破木屋里,那一直清风俊朗的青年,终究还是忍不住俯倒在了他的膝上。 “傻孩子,”秋莫远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着染尘的后脑勺,“原本传你济世刀,便只是想医好你的腿疾而已,如今你已行动无碍,它便已然完成了他的使命。只是我却不知,在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看着一屋子的年轻人个个有些灰头土脸,秋莫远心疼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与先皇的盟约还是失效了。” “守得住盟约的,向来只有君子。”温寄柔在一旁冷冷的出声,“当初你付出巨大代价与冥风定下的盟约,不还是毁在了他的手上。” “我……”秋莫远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这些年虽然他一直与闲林在黄河畔隐居,可是染尘经历了些什么,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他的目光落在了屋内一个女子的身上,虽然有些狼狈,可是她身上散发着那一股冷清的气质确实让他那么的熟悉,好像他多年前遇见的那位女子。 秋莫远当下心中有些了然,早已知染尘重遇阿幼朵的孩子,想来她便是了,只是竟不知,他们居然还会在一处。 “好了,这些事我们日后再说吧,”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染尘率先开口,“当务之急,便是我们先要想办法解决眼下的事。” “你们可已有计划?”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见了扇子,必定会来云中城。”讲道重要的事,温寄柔马上收回了方才有些嘲讽地眼神,认真的开始分析起来。 “那么问题就在于,引圣上来云中城之后,我们该如何做?” 温寄柔看着染尘的眼睛,那双深褐色的双眸之中映着他的身影。 “死在他面前。” “什么—— 你在说什么疯话——” 一时间,屋内所有的人都纷纷激动起来。 染尘抬起手,示意大家冷静一些:“你们先冷静一些,我想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我想了很久,觉得你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温寄柔凝视了面前的人片刻,“是我扶持肖衍景上位,所以我自然知道他有多心狠手辣,可是他对于百姓来说,确确实实是一个明君。” “我想你当初选择他,多少也是因为看重他是真心为百姓。” 温寄柔的唇边却忽然露出了一丝微弱却有一些阴森的笑意:“当初的我可也不是什么好人,那时候我看重的,只不过是他比他那些白痴兄弟多的一丝脑子罢了。” 当云中城老城主再一次见到自己曾经的那些孩子之时,云中城内的宣威军里,却已然有了一阵骚动。 所有的军医都围在公孙贺的房前,不停地来回踱步。 “硄嘡”一声,巨大的声响从屋内传来。 门外的人一个激灵。 “滚出去。”一声怒吼声从屋内传出来。 一个中年医者拎着药箱慌忙地从里面逃跑似的跑了出来,门外的人一时间都围了上去。 他仿佛还是心有余悸地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珠。 “怎么样?” 看着众人期盼地看着他的眼神,他也只能是摇摇头。 “究竟是什么毒?” 一个年龄更长一些的医者有些忍不住跺脚。 身旁的同僚们却纷纷摇头,跟随军队行医的医者其实大部分时间处理的还都是皮外伤,如今这般怪异的中毒迹象,让他们真的束手无策。 “已经十几日了,再这样下去,将军怕是撑不住了吧。” 屋内的床榻上,心脏剧烈的疼痛已让公孙贺的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可此时他内心的恐惧却早已经大过身体上的疼痛。 如果圣上并不相信孙天的话,如果圣上并不在乎他的死活,那么他这一次,可能就真的要命丧于此。 公孙贺在床上有些瑟瑟发抖,苍白的脸上流下的汗珠已然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还是内心的恐惧。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好像已经暗了下来。 身体上的疼痛感终于好像轻了一些,公孙贺躺在床上,喘着粗气。 “几日不见,公孙将军可是狼狈的狠啊。” 一个戏虐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公孙贺浑身一抖,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夜里的房间并未掌灯,但是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还是让他清楚的看清楚了房间内的人。 那双年轻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公孙贺的背后忽然感觉一凉。 “公孙贺啊公孙贺,朕果然还是对你抱有太大的期望了。” 好像冰冷的风,刮在了汗流浃背的背上,公孙贺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快要冻结。 “噌”一声,一个小火苗在黑暗中亮起。 林羽将桌上的烛灯点燃,昏黄的灯光照映着桌旁坐着的人的影子影影绰绰。 公孙贺“硄嘡”一声从床上摔倒了地上,让坐在黑暗中的人不禁皱了皱眉。 “臣不知圣上到底,罪该万死。” “你确实罪该万死,”肖衍景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眼神复杂,“宣威军如此人数,可你竟然连一个人都抓不住,更让他入宣威军犹如无人之境,你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 只穿着亵衣的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双手还残留着方才因为疼痛而带来的苍白痕迹。 肖衍景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扇,微弱的烛光照在了上面,竟然发出了幽幽的绿光。 他轻歪一下脑袋,额前一缕碎发落了下来,挡在了他的眼前。 温寄柔啊温寄柔,你果真并非常人,不论什么局,你似乎都有办法逃出生天,就连如今,你都有办法将朕逼来此处。 肖衍景握着玉骨扇的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力,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那冰凉的扇骨已将他的掌心勒出了一个血痕。 自从和他相识起,肖衍景便见过他手中无时无刻不拿着这一把扇子,那扇骨散发着的冷冽的光无不暗示着它是一把上好的兵器。 “温先生这把扇子,可看着很是特别。” 雨季的雨下的特别的大,顺着亭子的角噼里啪啦的掉落到了地上。 可是如此大的雨天,却是让肖衍景觉得心最安的时候。 温寄柔轻挥着手中的扇子,玉骨扇带来的风,似乎都比一般的扇子更加清凉一些。 “想杀我的人很多,总要有些防身的武器。” 大雨让周遭的风景都变得有一些模糊,只听得到噼里啪啦的声响,就连温寄柔的话都变得有一些断断续续。 “温先生既然如此神通,不如也替本王寻一些上好的防身武器如何?” 肖衍景看着他手中那把玉骨扇,突然开口问道。 “王爷有我,自然无需担忧安全,”温寄柔淡淡一笑,“不过若是日后有机会,定为王爷寻得一些上好的兵器。” 大雨的风带起了温寄柔的长发,银雪般的发丝就要与这烟雨朦胧的天色融为了一体。 和他相处的那些年,肖衍景自然知道温寄柔有多看重这把扇子,所以当孙天带着这把扇子连夜前往皇城找他的时候,让他改变了主意。 放在面前案几上的玉骨扇依旧散发着冷冷的寒光,就犹如之前那些岁月每每见到它一般,也让他忍不住想起他主人的脸。 肖衍景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匍匐在大殿中央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的杀气,身子匍匐的更低了。 “你说他不仅进了宣威军,还给公孙贺下了毒,并让你带着这把扇子来找朕?” “是,”孙天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他努力想将自己的声音克制住,“他说,想要我和染尘的命,就自己来云中城吧。” 温寄柔啊温寄柔,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嚣张的程度一点都没变,你可知就是你这种不可一世的态度,让朕越发的想要杀你。 朕倒是想要看看,这上天究竟是眷顾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是我这个真命天子? “李公公,通知林总管,看来我们要南行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寒疾再发 从天边升起的红日,将周围的一切染上了红光。夏天的光,似乎都比冬季显得更加的灼热。 短短不过数日,一切好像悄悄发生着改变。 公孙贺连着几日将疑犯放在烈日下暴晒的举动生生刺激了云中城百姓的心,本来为避免发生太多的冲突,他故意挑选了城中家人并不多的几人下手,可他却还是小看了他们生活在一起这十数年的情分,眼见自己日里相见的邻里遭遇那么非人的对待,怎么能够不让人寒心? 可是几日之后,公孙贺却忽然停手了。 可这举动,对于不明一切的老百姓来说,却是深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会再出现的猛兽,让他们日夜不得安寐,终日闭门不出,一时之间,云中城竟然变得好似一座空城。 云中城虽过百里之外,方才有郡县州府。可是因为他在江湖上的传奇,这个地方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周边的人牢牢观看在眼中。 这短短接连的变故,也让周围的郡县终日惶恐,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波及到了自己,以至于日常的安防巡逻,也在不自觉之间增强了许多。 肖衍景自己也不曾想过,自己此生竟然还有踏入云中城的一天。 这个季节的天难得露出灰白色,肖衍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在这至尊之位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之中,他早就已经习惯将自己一切的喜怒哀乐隐藏。 “云中城,比朕想象的要荒凉。” 原本热得要流汗的午后,本应热闹不凡的街道上此时却是有些空空荡荡,两旁的摊位上还遗留着之前摊主尚来不及取走的一些工具。 这副略有些萧条的景象,使这原本炎热的日子,多了一丝凉意。 林羽站在他的身侧,垂目而立。 “圣上,此街原本热闹非常,但自公孙将军绑人在城门暴晒之后,一时间百姓之间人心惶惶,便都闭门不出了。” 肖衍景冷淡的唇角似乎出现了一个一纵即逝的笑,公孙贺虽然不聪明,但是手段确实是多得很,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 而对于他此次的失败,肖衍景倒没有过多的气恼,若是就凭他的智商能够轻易对付得了温寄柔和染尘,岂不是相当于打得他这个对付他们多年未果的人的脸啪啪作响。 忽然间,他轻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微弱的气息,甚至连一旁的林羽都未曾察觉。 他的心中忽然涌过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些年一直夜不能寐的执念,感觉到这里,终将会有一个了断。 这个感觉多年来从未有过,肖衍景有些不可置信,当初南岳王上书温寄柔已命丧滇南之时,他不曾有过这种感觉,所以他很确定,那个鬼魅一般的男子一定还活着。 可是这一次,他们甚至还未曾见面,他却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终结。 终将是要到来了。 一连将近半月,云中城安静得犹如一个死城,除却每日在城墙上来回巡逻的士兵,还在透露着这座城的一点点活着的讯息。 公孙贺似乎真的是害怕了温寄柔喂他吃下失心丸,不再强行推无辜的百姓到城门之外。可是这风平浪静的几日,却让南离洛几人开始不安了起来。 闲林看着这几个孩子有些焦躁的样子笑了起来,只是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旁,说了一句相信染尘,便不再多言。 当赵大再度回来的时候,温寄柔转头对染尘说道:“他来了。” 肖衍景,果然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君王,这么多年了一点没有变。 当最后一点红光消失在天边的时候,暮色重新笼罩了大地。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温寄柔抬头看了看天色,对身旁的人说道。 一只手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觉得他真的会孤身前来吗?” 对上顾绛河略有些担心的眼神,温寄柔笑了。 “当然不可能,我猜,他至少应该会带上全部的暗卫。” 她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看着他。 温寄柔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还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有一丝凉意从掌心间传来。 “放心吧,我和染尘会安全回来的。” 她放开了手。 这是他们这几日所做出的决定,一个冒险的计划,可是却也是目前他们能够想到唯一可行的计划。 济世刀重新回到了秋莫远的手中,当初放下这把刀的时候,是觉得染尘已有能力用这把刀护好自己和护好这座城。如今重新拿起这把刀,也是想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够再护一次自己这个让人心疼的徒儿和那座城。 那个鬓角斑白的老人有些不自觉地摸了摸袖口中的刀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了他周身的每一个穴道。 说来也是可笑,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成就非凡,可是到头来却是忘了,人心到底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自己都无法全心做到一个承诺,内心却希望别人能够遵守吗? 与先皇的承诺现如今已如过眼云烟,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保下这些孩子的命吧。 那个云中城曾经的城主一声轻微的叹息。 并无人察觉。 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极其平常的一个夜晚,对于云中城如今日夜闭门不出的百姓而言,只是希望这战战兢兢的日子早日过去,而不知有些人,便是有一次站上了命运的高台。 染尘有些无奈的自嘲。 当初澍时山一战,耗尽了他的心力,虽然清灵不曾明说,但是他十分清楚,他必然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将他救了回来。 原本从滇南回来之后,他以为他不停地妥协,便终究不会有这一天的来临,至少会来得晚一些,没想到却是那么的快。 那一次面对的,是一个祸世的魔头,他不曾怕过。 可是这一次—— 他有些苦笑。 温寄柔轻拍了一下他的肩旁,唇角有淡淡的笑:“我这几日终于想明白,为何我在伽蓝的那一日想回来见你的欲望这么强烈,今日我终于想明白了,看来是注定,我与你要共同面对这一日,若能渡过此劫,这一生应当是彻底无忧了。” 染尘抿了抿嘴唇,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伸手回拍了一下身旁伙伴的肩:“你说得对。” 若此劫避无可避,便直面而上吧。 是福是祸,尽力而为。 为了护得两位姑娘的安全,温寄柔思索再三,还是将司风留了下来。 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顾绛河静默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多年前在澍时山的那个感觉,又回来了。 她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异常苍白,身体靠着门边,却好像不知被什么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她只觉得一点一点,向下划去。 就在要到底的最后那一刹那,九夏飞奔过去,跪倒在她身后,接住了她即将倒地的身体。 “姑娘,你别吓我。” 九夏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那股熟悉的冰凉感又再次袭来,这是以前每次她寒疾发作之时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清灵祭司不是已经为你拔出寒毒了吗?”九夏失声喊道。 好在怀中的女子只是有了短暂的失神,双眼片刻便又重新聚焦了起来,但是浑身无力的她并没有乱动,只是安静地躺在了九夏的怀中。 她反手捏了捏抓住她的九夏的那只手,轻声说道:“清灵已经尽力了,不过他已为我去除了大部分,我如今只是有些难受罢了,并不会再像以往那般,别担心。” 那侧躺在九夏怀中的医者,脸色苍白的犹如冬季的白雪,却还是柔声安慰着抱着她浑身颤抖的人。 她知道九夏对她有多么紧张,但是她不能说,这个感觉她太清楚了,以前每一次病发之时的疼痛都让她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了,可是却是一次又一次被师父救了回来。 被清灵救回来的时候,他明明告诫过自己的,可是这几年在滇南温暖如春的日子,让自己几乎忘记了这曾经痛不欲生的感觉。 “你万要谨记,留在你身体内的寒毒,已经渗入你的骨髓,我无能为力,但是可以暂时将它抑制,但是若你将它再次诱发——” 那个白衣祭司年轻的脸上,出现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会死的更快对吗?”顾绛河凝视着她,嘴角勾了勾,“清灵,我想碧海教主会很高兴的,你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我刚刚在你的脸上,看到了不忍。” 灵蝶的光笼罩在年轻祭司乌黑的发间,额间的龙胆花发着淡金色的光,清灵微微俯了俯身子,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可以看到灵魂的深处。 “星晚,好好在这个世间活下去吧,即使只有几年的光阴,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也替阿幼朵好好看看这个世间。” 她无奈的笑了笑。 本想回来看看师父,看看青阳新婚时的样子,这下好了,师父还没有见到,这遗留在身体里的唯一一点寒疾却又是被诱发了出来。 可是这几天受伤的人太多太多了。 从药王谷而来的女医者,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消失在眼前。 可是搭上了自己的这条命,这条救赎之路,走得究竟值得吗? “姑娘,你这是何苦呢?”九夏有些气急败坏,却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滴在了两人的手上。 “救南离洛,是因为他是青阳的夫君,救叶星河,是因为我看得出,他是个好人,而且你喜欢他,”顾绛河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傻丫头,别哭,我在这。” “你不会有事的,”九夏用手背猛地抹了一下眼泪,“你起来,我去找司风,我们下山,我带你回药王谷,他们此战是否胜败,与我们毫无关系,我要带你回去找蘼芜谷主。” 夜似乎是越来越深了。 一阵马的长鸣声在深夜中嘶鸣,有人拉紧了缰绳。 “教主,我们并不知星晚姑娘在何处,该去何处寻她?”亦夏看向了她身侧的男子。 那张与顾绛河极为相似地面庞在黑夜中轻皱着眉头,是啊,他该去何处寻她? 心中却一闪而过一种异样的感觉。 手中的缰绳却已经握紧。 “去药王谷。”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这一面,朕应了 树上的叶子犹如飞雪般纷纷落下。 这个时候,怎会有如此大的风? 有叶子飘落在了地上,从中硬生生裂成了两半,似乎是被什么利器拦腰截断。 一角黑衣从林间飘然而入。 明明落地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却带起了一阵狂风。 林间一片寂静,只有狂风吹过茂密的林间,带起了沙沙的响声。 温寄柔不自觉地将染尘护在了身后,有些警惕地望着来人,染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一只手轻搭在了他的肩上,却也没有拒绝他的庇护。 “温太师,好久不见。” 来人垂下眼眸,竟是向温寄柔微微低头,施了一个礼,声音有些生涩却又有一些熟悉。 朦胧的月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斑驳的落在了三人的身上,也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是你,林羽。” 即使过了这些年,可是那张脸温寄柔却依旧记得,那个名换林羽的男子,应当是除了司风,暗卫之中武功最高的人。 说来对于他会有这么深的印象,好像也是因为他似乎对司风特别在意,那种紧张的程度甚至不亚于司风在乎他的程度。 夜幕下,那副年轻的面容上微微有一丝差异之色:“太师竟然记得我?” 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温寄柔的口中之时,林羽确实愣了一下,一直以来,温寄柔在暗卫之中便犹如神一般的存在,虽然圣上有旨,温太师可以随意调动暗卫,但是这其中的拉扯明眼人自然是心知肚明,将司风留在暗卫之中,也不过是圣上用来牵制温寄柔的一种方法。 故而温寄柔虽有此权利,却极少动用暗卫。在皇城的那些年,他动用的暗卫的次数,怕是一个手便能数的过来。 原本以为,他在温寄柔的心中,不过是暗卫那泱泱数人中的其中一人罢了。 温寄柔只是嘴角淡淡一勾:“今夜看到你,着实让我意外。” 林羽只是轻轻一躬身:“属下只是代主人先行前往,太师想见的人,今夜自会见到。” 看着对温寄柔毕恭毕敬的林羽,连他身后的染尘都有一些忍不住低声调侃道:“看来你这太师做的挺成功啊,都到现在了,这些暗卫的人见到你还如此尊敬你。” 听到身后之人调侃的话语,温寄柔竟一时语塞,隔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回道:“你是觉得气氛还不够紧张是吗?” 染尘尴尬地笑了两声:“这不是看这么紧张,调节一下气氛么,万一我们两个今晚交代在这了,也别做个气死的鬼。” 冷月似乎又向上升了好几个高度,就连月光似乎都从朦胧变得明亮了起来,将月下的三人身影照得越发明亮了起来。 一个脚步声从林羽身后传来,非常的轻微,来人似乎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却那么不偏不倚落入了温寄柔的耳中。 “有人来了。”温寄柔对染尘说道。 站在温寄柔侧后方的染尘顿时收起了方才脸上有些尴尬地笑意,换上了一个极其严肃的表情,漠视着林羽身后的方向,手却静悄悄地深入了怀中。 “多年不见,温太师别来无恙?”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脚步声越来越明显。 林羽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便一个侧身,默默退到了一旁的一棵树下,树的阴影顿时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另一道影子,从黑暗中走出,落在了月光之下。 来人的手上拿着一把金玉丝成坠,白玉石扇骨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随着扇子带起的风飘动的几根发丝,划过俊秀的面庞。 一身墨色的长袍,金龙点缀,青玉缎带,头上戴着的一顶白玉冠,将来人的面容衬托的贵气非凡。 “圣上尊驾,还是屈尊来了。”温寄柔冷冷的笑了一声。 肖衍景一双剑眉之间,似乎涌动着一股淡淡地杀气,但是他的双眸却微微弯起,好像流露出一股笑意:“温太师之邀,朕岂有不来之理?” 说罢右手稍一用力,手中的玉骨扇瞬间收了回去,他用手中的扇柄有意无意地打击着左掌的掌心。 那一日孙天将玉骨扇面呈的时候,他便知道温寄柔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消息。当时他的第一感觉,便想派出所有军队围剿云中城,杀了温寄柔。 可冷静之后,他便明白,这只不过是温寄柔想要用来激怒他的方法。 就在他拿起扇子想要狠狠摔在地上的时候,那金玉丝绕成的坠子,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公公,掌灯过来。” “嗻。” 李甫振虽然年事已高,可是在关键时刻,手脚却丝毫不亚于年轻的小伙子。他迅速地从殿侧的烛台上取下另一盏灯,举到了肖衍景的面前。 明亮的烛火照在了他手中的玉骨扇上,扇柄发出了盈盈的光,看得连一旁的李甫振都要忍不住发出感叹,好一把扇子。 可肖衍景却丝毫没有被扇骨吸引,他的目光却落到了挂在扇尾的那一串坠子上。 似乎有什么东西缠在金丝线之中? 他伸出尾指在金线中轻轻一挑,那原本应当非常牢固的金丝线竟然翘起了一个头,这让在一旁掌灯的李甫振也是吃了一惊。 随着金丝线被肖衍景一根根拉开,里面的东西也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好像是一块极其轻薄的丝绢。 肖衍景用两根手指将丝绢从中抽了出来,那轻如蝉翼的绢丝便轻轻地躺在了他的掌心。 上面好像还有字迹,一旁的李甫振忍不住想要探头看一看,可是那字实在过于细小,让他根本看不清分明。 可他却能看清肖衍景的脸色。 他明显能感觉到圣上越来越低沉的脸色。 骨节分明的手将丝绢紧紧握在了手中,骨节因为主人的用力过度而开始微微泛白。 肖衍景笑了出来。 “温寄柔,你果然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朕的人,你越是如此了解朕,朕便是越发的想要杀了你。这一面,朕应了。” 朕倒是想要看看,这上天究竟是眷顾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是我这个真命天子? “李公公,通知林总管,看来我们要南行了。””